《乖,叫皇叔》 你真的喜欢男人么 虞清欢要死了! 大雨磅礴的乱葬岗,雷声震天,乌闪滚滚,银龙般划破天宇。 她的头露出地面,脖子以下全埋在土里,脸上尽是血水和泥污。 “瑜……你撑着,我带你去看大夫!” 在虞清欢面前,一个男人双膝跪地,他双手不停的挖着埋了虞清欢的土,即便十指甲盖狰狞翻卷,全都露了骨头也执拗地不肯罢手。 “淇王!” 虞清欢喊了男人一句,脸上的血水被雨水冲成淡红,顺着脸颊流进了她口中,腥甜却在舌尖漫出苦涩。 “不要说话,我带你走,不要闭眼……不要……” 男人没有抬头,他双手依旧不停地挖着土壤,声音掩饰不住的焦急惶恐。 “你……”虞清欢看到男人这个样子,想叫男人别挖了,她活不成了,可话都到嘴边,却不怎么也说不出口。 “淇王,此生逃你的婚,是我虞清欢眼瞎。” 最后,虞清欢说了这么一句。 她是权相虞谦的孙女,嘉佑十年,皇帝下旨赐婚,许她与淇王长成亲,结夫妻百年之好。 圣上谕旨赐婚,按理来说没人敢不从。 可偏偏,她虞清欢却没有嫁。只为两个每每想起都让她觉得可笑的理由: 据说淇王长孙焘好男风,成日与那长相俊美的幕僚同进同出,女人嫁过去绝对会守一辈子的活寡。 再有就是,她虞清欢心中有人,她执拗地只想嫁给心上人。 虞清欢看着一遍遍、不知疲惫的挖着土壤、想要把她从土里挖出来的男人,心中无法判断男人好男风是真是假,可她虞清欢只想嫁心上人却是个真笑话。 一个痴心多年、冒死抗旨与对方私奔,吃尽苦头,最后却被对方打断手脚,活埋在乱葬岗的笑话。 “淇王,别刨了,没用的。”心中存着恨,虞清欢苦笑了一声,再次对男人开口。 “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许你再次丢下我!不许……”淇王的声音几近哀求,怕极了她随时会离去。 见淇王待她如此,又想起狗男人秦臻的绝情,虞清欢的心好像被一根极细的丝线牵动,回过神来痛彻心扉。 恍惚间,淇王将两手卡在她的双腋下,用力往上一拉,只听一声轻响,她的身子破土而出,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臂弯里。 那青布襦裙污秽一片,裙下的双足血肉模糊,残肢上爬着密密麻麻的黑色蚂蚁,往来穿梭啃着所剩无几的血肉。 “怪不得那么疼,原来肉都被蚂蚁啃完了。”虞清欢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不!”这一幕灼伤了淇王的双眼,他猛然将虞清欢揉进怀里,紧紧箍住,他双唇微颤,“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会救你,我去找天下最好的大夫救你!” 虞清欢看不见淇王的脸,只感到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珠滴到自己的颈上,滚进衣襟里,最后落在背心。 一时间,她已经没空去计较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未婚夫为何对她这般深情,只觉得心口阵阵发紧,那一滴滴带着温度的水珠,好像在心头一点一点地掏着,直到掏穿整颗心脏。 “没想到我这一生,除了娘亲,临到了死了,竟还有一个人为我伤心如此,真好。”虞清欢咳了几声,努力绽出一个微笑。 “不,不许说死,不许放弃,我一定会救你!”男人急急打断虞清欢的话。 虞清欢一笑,没有把男人的话当真,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 “淇王,临死之前,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只要你问的,我都回答。”男人急急道。 “淇王,你当真……喜欢男人么?” 虞清欢虚弱开口,而几乎是她话刚落下,就见男人松开了怀抱,他瞪大了双眼,极度震惊的看着她。 “瞧我,都是要死了的人,竟还是问如此无聊的问题,罢了罢了。”虞清欢又咳嗽了一声,声音更加虚弱了: “淇王,我要走了,很抱歉让你寻了这么久,还让你伤心了。若有来世,我定会回报你寻我一场的恩情……” 说完这句话,虞清欢在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僵凝着一个支离破碎的笑容。 那一声声“瑜儿”,她却没能听见。 我嫁 “虞清欢我告诉你,喜服就在这儿,你不嫁也得给我嫁,你明天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淇王府!” 盛怒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躺在床上的虞清欢悚然一惊,霍然睁开双眸,就看到她父亲、当朝吏部侍郎虞蹇怒气冲冲的把一件喜服扔在她身上,咄咄逼人的开口。 “是啊,妹妹,淇王虽然好男风,可他毕竟是王爷,当朝圣上的胞弟,你嫁过去定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会想不开自杀?” 再转头,是嫡长姐虞清婉的声音。 “你姐姐说的不错,你一个庶女,能嫁得淇王,已经是你做梦都找不来的好事,竟然还敢脑子进水的投塘自杀!”虞蹇盛怒冷笑。 虞清欢费力地眨眨眼。 她看了看盛怒的虞蹇,又看了看一脸得意的虞清婉,再看了一眼身处的屋子,脸上神情慢慢震惊,这分明是她跟秦臻私奔前的闺房,难道…… 她没有死? 难道……她竟然跟一些坊间话本写的那样,重生了? 而且……还是重生在要嫁给淇王长孙焘的前一天? 记忆纷沓而来,一幕幕情景盘旋脑海。 圣上赐婚虞家女儿与淇王,但却没有指名道姓。嫡长女虞清婉不愿意嫁给既好男风又与祖父政见不合的淇王,这婚事便落到她这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庶女头上。 她听到这个消息后投塘自杀不成,便在出嫁前一晚跟着秦臻夜逃了。 和秦臻在一起颠沛流离的三年,她遍尝世间苦楚,然而她从未后悔过,直到—— 直到虞家长女嫁给太子为妃的消息传来,秦臻大醉一场,抖出他打小爱慕虞清婉,甚至为了虞清婉而引她私奔的真相。 她面目全非地质问秦臻有没有对自己动过心,哪怕只有一点点。 秦臻面目可憎地将她羞辱一顿,最后打断她的四肢,把她活活埋在乱坟岗。 …… 这些情景在脑海里重现几遍,虞清欢终于接受了她重生的事实。 她忍住噬骨恨意,冷笑反问:“若长姐觉得这是好亲事,你为什么不自己嫁?!” 虞清婉咬住下唇,被问得哑口无言,她无助地看向虞蹇。 虞蹇狭长的双眼寒光凛凛,目光冰冷得极端无情,他勃然大怒,咆哮吼道:“虞清欢,不要阴阳怪气地同你长姐说话!我话就撂在这里,要是你不点头,我便要了你娘楚氏的命!我再问你一句,你嫁还是不嫁?!” 虞清欢抬眼看着虞蹇,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划过晶莹的泪珠。 但凡父亲给予自己一点疼爱,前世她又怎会落到不得好死的下场?因为从未得到过父亲的怜惜,所以才会把秦臻的虚情假意当成至宝捧在手心。 虞清欢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嫁!” 放着王妃不做,难道还要继续在相府当狗? 虞清欢再次重复:“我嫁。” 虞蹇得到虞清欢的回答,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大姐。”虞清欢叫住虞清婉,声如碎玉。 海棠红的叠云锦动了动,虞清婉亭亭如一簇牡丹玉立在虞清欢面前,脸上掩饰不住小人得志的笑意:“七妹可是有什么遗言?” 拥有一张美丽的脸孔,就连尖酸刻薄都是那么动人心弦,所以才会被捧在手心吧? 虞清欢心里发苦,面上却十分平静:“是你让秦臻接近我的?” “你都知道了?”虞清婉笑容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不过你知道又怎样?没人会相信你,这个家里,我才是备受宠爱的大小姐,而你,地位连我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虞清欢依旧面无表情:“为什么?” 虞清婉美丽的面孔有些狰狞道:“小时候,太子表哥每次来相府都喜欢找你,你说,为什么呢?” “原来如此。”虞清欢笑了,裹霜挟玉。 下一刹那,她抓起枕头,对着虞清婉的头猛地一记,虞清婉触不及防,登时被打翻在地,发髻散乱,形容凄惨。 虞清欢迅速地骑在虞清婉身上,拽紧虞清婉的头发,又狠狠地甩了几巴掌,掐住她的脖子字句铿锵地道:“大姐,从今往后,只要我活着一天,必定与你不死不休,凡是你中意的东西,我都会让它化为云烟,你的余生,将只有风雨萧瑟的凄惨!” 虞清婉气得大叫,虞清欢脱下袜子塞进她的嘴里:“我奉劝你忍着!我不怕受到责罚,但你却不敢丢脸!” 说完,虞清欢拽起虞清婉,拖到门边,用力扔了出去,砰地将门关上。 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重活一世,她诀不再委屈活着。 只可惜,她还不够强大,还不能对这些恶狼为所欲为! 总有一日,她必定将这些人高贵的头颅踩在脚下! 而那一日,她相信不会太远。 夫君的男人 虞清婉果然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翌日。 晓风残月,天蒙蒙亮。 宫里派来的喜娘领着几个丫鬟走进来,为虞清欢开面、梳头,上妆、穿衣。接着上花轿、迎青庐、拜天地、喝合卺酒。 一套繁文缛节走下来,花了整整一日的时间。 “淇王长孙焘,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虞清欢坐在床上,听着外头的丝竹声渐渐息止,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前世临死前一幕幕。 重活几日,这是困扰着她最大的疑惑,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加之她想要摆脱虞家,不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所以她心甘情愿地穿上嫁衣,嫁进淇王府成为他的王妃…… 虞清欢心房微紧,思忖稍后该怎样试探。 她想过无数种他们见面的情景,唯独没想到,长孙焘根本就没有再踏进她房间一步。 虞清欢招来守在门口的小丫头一问,原来长孙焘早已在他的房间宿下。 前世的种种,难道都是错觉?! “带我去见淇王!”虞清欢拆下头上的九翟凤冠,用力掷在地上,命令道。 小丫头吓得面色一白,战战兢兢地领着虞清欢在王府里弯弯绕绕,好长一段距离,她走得双腿酸痛,才走到长孙焘的卧房——暮梧居。 要想出其不意,必要先声夺人。 虞清欢推开小丫头,一脚踹开房门。 里头,本该出现在洞房花烛夜的长孙焘,此刻却正与另一个男人滚在一起。 一上,一下。 二人举止亲密,仿似耳鬓厮磨。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王爷的男人? 虞清欢捂住了缓缓张大的嘴巴,一双有神的大眼打量着被长孙焘压着的男子。但见他长相昳丽,朗目疏眉,神骨气质飘潇,就像玉立琅嬛仙乡的芝兰玉树。 越看越像王爷的男人。 二人同时转过头看着她,下一刹那,长孙焘立即弹开,语气凉淡:“谢韫,你先下去。” 虞清欢目送谢韫离去,甩开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定了定心神,她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长孙焘:“为什么没有来洞房?” 长孙焘整了整衣襟,跪坐在小几前,神色淡漠:“本王以为王妃心里有数。” 虞清欢问:“王爷怀疑我是祖父派来的细作?” 长孙焘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沉默使得他周身温度直降,不怒而威的气度,让人望而生畏。 那带着凛凛压迫的气场,骇得虞清欢心突突地跳,虞清欢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握紧拳头掷地有声地道:“不是每个虞家的人都想跟你作对,我不是奸细。” 长孙焘抬眸扫了她一眼:“那便证明给本王看。” 虞清欢倾身,双手按在小几上,目光灼灼地望向长孙焘,纤弱的身子就像一杆不折的青竹:“如何证明?” 长孙焘认真地道:“想让一个女子忠诚,必先占据她的身子,既然你如此有诚意,那……脱了,只有你做了本王的女人,本王才会考虑要不要信你。” 说着,长孙焘猛地凑过来,灼灼的鼻息喷在虞清欢脸上,酥酥麻麻的痒。而他的手,顺着她的面颊落至腰际,轻轻挑开她腰间的束缨罗带。 淡淡馥郁的清贵气息,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虞清欢强忍住靠近男子的不适感,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孙焘,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地笑。 他的眼角,不狎于任何情与欲。 她知道,这一切只是戏谑的试探。 “淇王,这样脱太慢了,不若我们各脱各的?” 长孙焘的手,徒然一僵。 虞清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长孙焘双眼危险地眯起,猛地伸手将她扑倒在地,而他整个人瞬间倾覆过去。 “王妃如此急不可耐,本王也不好叫王妃久等。”长孙焘侧躺在虞清欢身边,一手揽住虞清欢的后颈,一手捏住她的脸颊,薄有颜色的唇,慢慢地凑过去。 虞清欢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想要推开长孙焘,但理智告诉她,绝对不可以。 两者较量,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一下、两下、三下…… 落针可闻的屋内,两人的心跳声渐渐变得一致。 “砰砰!”就在双唇即将触及的刹那,敲门声响起,接着便是一道悦耳的男声,“王爷,急事。” 两人几乎同时暗自舒了口气,长孙焘弹起身,整了整衣裳,一甩泼墨倾泻的青丝,意味深长地看了虞清欢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虞清欢望着他绝世静邃的背影,轻轻地笑了:无论你披着什么样的皮,我都要扒开来瞧一瞧,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王爷教导有方 虞清欢在暮梧居留至卯时,才看见长孙焘推门而入,一袭清素袍子,衬得他面如凉玉。 随手扔下一套胭脂底色的宫装,长孙焘转身便走。 按照规矩,新妇理应入宫拜见太后。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二人联袂抵达太后所居的清宁宫。 端肃严明的太后高坐在主位,皇后坐于她的右下首,一些嫔妃陪侍在左右。 “儿臣拜见母后。”长孙焘撩摆跪下。 太后一脸慈爱,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小儿子。两个亲生儿子中,比起长子嘉佑帝,她对长孙焘的疼爱是毫无保留的。 “臣妾拜见太后,愿太后凤体康健,福泽万年。”虞清欢屈膝下跪,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稽首礼。 刹那间,无数道打量的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就连太后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虞清欢微微垂着头,面色平静地任由众人打量。 “免礼,赐座。”太后开口,苍老的声音劈裂胶着的空气。 虞清欢同长孙焘一起谢恩、落座,一举一动端庄大方,挑不出任何错处。 皇后深深地看了虞清欢一眼,红唇轻启:“昔日经常听闻姐姐夸赞淇王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举止有度,仪态端庄,完全不像一般庶女那样拿不出手。” 皇后是虞清婉的嫡亲姨母,她口中的姐姐,说的自然虞清欢的嫡母,相府当家主母原氏。 虞清欢心底冷笑,皇后这话既褒扬了嫡母贤良大度教女有方,又含沙射影地嘲笑她庶女的身份。 虞清欢不着痕迹地看向身旁的长孙焘,他若无其事,自顾低头饮茶,并没有要帮自己的打算。 如此看来,他是想让自己独自面对了。 虞清欢微微一笑,露出被称赞该有的表情,轻声细语地答道:“皇后娘娘,这全是王爷的功劳,妾身出嫁的之前,并没有学过宫廷礼仪,还是王爷昨夜身体力行地教了几个时辰,这才不至于当众失礼。” 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平,既反驳了皇后方才夸赞嫡母的话,又体现出与王爷夫妻情深。 皇后双目厉声划过,最后化作一抹柔软的笑意:“淇王与淇王妃夫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说着,皇后转头看向太后,笑着道:“母后,看到淇王妃,臣妾便想起还未嫁给陛下的时候,经常去相府叨扰姐姐,相府的花园整修得十分精致,那景致简直妙极了,可与仙境媲美。” 太后唏嘘道:“相府的花园闻名京城,哀家也想一睹风采,只可惜始终没有机会。” 皇后道:“母后,臣妾有一主意,既然淇王妃在此,不若让淇王妃将相府花园的满园春景作成画,这样一来,母后与臣妾等不用亲至,也能欣赏到那美妙的景致。” 皇后开口,众妃嫔附议:“臣妾等认为皇后娘娘的主意甚好。” 太后点了点头,把目光放到虞清欢身上,缓缓开口:“淇王妃意下如何?” 虞清欢目光漫过皇后,见皇后宽和仁慈的外表下,藏着一抹不易发觉的阴冷。她看懂了,皇后这是觉得她小小庶女不懂丹青,想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 短暂的沉默被视为拒绝,太后眉头不悦地皱起。 一直不动如山的长孙焘开口:“皇嫂,王妃画出的情景,未必与您当年所看到的一样,既然您如此有兴致,要不您把昔年盛景画出来,让我们大家瞧一瞧如何?” 皇后笑容依旧柔软:“淇王,当年的景色再美好,也只是存在过去,怎能让母后和各位妹妹们看昔日的光景?淇王推辞,莫不是王妃画技不佳?” 长孙焘唇角刚动了一下,便被虞清欢抢了先:“能为太后和皇后娘娘作画,是妾身的福气。” 皇后脸上笑容更甚,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一个没有受过精心教养的庶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贻笑大方的情景。 虞清欢将皇后毫不掩饰的心思看在眼里,轻柔开口道:“皇后娘娘,没有彩头妾身可不依,若是妾身的画合娘娘心意,妾身可要厚着脸皮讨赏了。” 小小庶女,不自量力。 皇后心底冷哼一声,爽快地道:“淇王妃若能作出本宫满意的画作,本宫库房里的宝物,任淇王妃挑选。” 虞清欢满意地笑了:“一言为定。” 皇后吩咐众人摆上作画用品,上好的狼毫,薄如蝉翼的宣纸,材质齐全古雅考究的油墨。 伺候在侧的宫女随手拿起油墨便磨,虞清欢站在案前,不动声色地打量众人的略有些古怪神色。 见长孙焘目光放在案桌上那几管油墨上,虞清欢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万万没想到 “皇后娘娘,给妾身换个懂行的人伺候吧。”虞清欢敛身行礼,清清浅浅地笑道: “妾身要画的是风景,理应选用桐油制成的烟磨,烟磨的墨色深而有光泽,最适合画浓淡细致变化的风景画。但这宫女却给妾身磨这暗淡无光的松烟墨,想必她连松烟墨用于画人物的毛发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宫女伺候着,妾身肯定画不好相府花园的景致。” 长孙焘眉头微动,眼中异色稍纵即逝:“皇嫂,莫不是你舍不得库房里的宝物,这才安排这样一个宫人伺候吧?” 皇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下来,身旁的近身宫女碧莹登时跪到皇后和太后的面前,脸色青白交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懂作画这种风雅之事,这才指错了人伺候。” 皇后还没说话,便被长孙焘抢了先:“皇嫂身边的人竟然堕落至此,罢了罢了,本王亲自为王妃伺候笔墨吧。” 皇后脸色难看到极致,几乎是一下子就站起来,但还是克制住了。身为皇后的尊严不容许她当场发怒,要不怒而威才能显示出她母仪天下的气度。 忽然一道目光攫住了她,却是太后向这边看来,神情若有所思。 皇后万万不敢得罪太后,连忙整了整表情,做出一副自责愧疚的模样:“淇王,淇王妃,本宫没有管教好下人,让二位见笑了。” “来人,把碧莹和这蠢钝的宫女押回凤藻宫等待发落。” 虞清欢笑了笑,让出一个位置给长孙焘。 待墨汁颜料准备就绪,虞清欢将宣纸铺开,狼毫在她手中婉若游龙,很快,满园春景都落到了宣纸之上,神韵俱全,意境臻美。 “请母后和各位娘娘观画。” 虞清欢与长孙焘一起将画展开,众人一看,便再也挪不开目光。那小小的一方宣纸,相府花园的春景展现得淋漓尽致,只需一眼,仿佛可以让人身临其境。 皇后抬眼看过去,顿时就失了声,准备好一堆挖苦的话,完全没有机会说出来。 “皇后娘娘,不知妾身能不能拿到彩头?”虞清欢黑白分明的眸子扑闪,露出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就像在讨赏的孩子。 皇后咬牙,面色僵硬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是自然。碧彤,带王妃去库房里挑选东西。” 虞清欢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多谢皇后娘娘。妾身有些累了,不若让碧彤帮妾身挑一件如何?” 皇后立即笑着否决:“淇王妃若是不亲自去,淇王又要说本宫吝啬了。” 虞清欢看了长孙焘一眼,见他点了点头。 凤藻宫离清宁宫不远,碧彤落后虞清欢半步,一边引路一边道:“王妃娘娘好画技,奴婢有幸见过宫廷画师给皇后娘娘做的画,却都不如王妃娘娘画的这般好。” 虞清欢笑而不语。 迎面而来的几个宫女让到一旁敛身行礼,碧彤目光一闪,继续道:“王妃娘娘,等会儿进凤藻宫的时候,还请您动作轻些,李美人因难产香消玉殒,皇后娘娘怜惜公主孤苦无依,便接到凤藻宫中亲自抚养,这会儿公主怕是在睡觉。” 虞清欢眉头一蹙,顿足道:“既然这样,那本王妃就不去了,你跟在皇后娘娘身边,想必眼光也不差,你帮本王妃挑一件。” 碧彤坚决道:“王妃娘娘,这可不行,皇后娘娘坚持让您亲自挑。” 虞清欢看向碧彤,心头闪过疑云一抹。 这个碧彤为何突然提起小公主,皇后到底想做什么? 哀家要你陪葬 “太后,皇后娘娘,不好了!公主出事了!”清宁宫,一个小宫女跑进来,绊到门槛摔倒在地,接着连滚带爬地跪到太后面前。 “怎么回事?”皇后猛地站起来。太后和众妃大惊失色。 小宫女脸青唇白地道:“方才淇王妃去看过小公主,接着碧彤姐姐便发现小公主已然昏死过去,怎么叫都没反应!” “灵儿!”皇后张皇失措,完全顾不得仪态,提着裙角就往外跑。 “去请御医。”长孙焘淡淡地吩咐了一句,平静的脸让人难以解读,他扶起太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凤藻宫走去。 “虞清欢!毒妇!你敢害我灵儿!”众人刚到凤藻宫门口,里头便传来皇后歇斯底里的声音。 殿内,皇后双目猩红地质问,虞清欢静静地站在一旁。 皇后见长孙焘扶着太后走进来,连忙扑到太后跟前,哭得撕心裂肺:“母后,灵儿她不好了!您要为灵儿做主啊!” 太后绕过皇后坐下,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扶皇后起来,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说着,她隼利的目光钉在虞清欢身上:“淇王妃,你作何解释?” 还能作何解释?虞清欢心底冷笑。 皇后摆明了要陷害她,只是不知,这究竟是单纯针对她,还是另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虞清欢下意识地看向长孙焘,但见他神色淡然,仿佛一个旁观的局外人。 竟然高高挂起,究竟是试探,还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只看一眼,虞清欢便将目光移向太后:“太后,此前臣妾根本不知这是公主房间,方才碧彤带臣妾来到这里后,说是要去拿钥匙,接着臣妾听到低弱的急促呼吸声,刚刚走到榻边想要看个究竟,忽然出现的碧彤便哭着喊着说臣妾要害公主,接下来的事您也知道了。” “满口胡言!巧舌如簧!”皇后声色俱厉地怒斥道,“你一来公主就出了事,必然是你动了手脚!” 虞清欢不卑不亢道:“皇后娘娘,妾身和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皇后疾言厉色地道:“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想嫁给淇王,为此还投湖明志。你必定是嫉恨陛下为虞家赐下这桩婚事,却苦于无法报复,最后迁怒年纪幼小的公主!虞清欢,你怎么这么狠毒?!” 虞清欢道:“皇后娘娘方才不是还夸母亲把我教得很好么?怎么忽然说出妾身这么多的不好?再说了,王爷有权有势还是大秦第一俊男,我为什么不愿意嫁?” 皇后气极了,整个人倚在碧彤怀里,一手抓着衣襟,哭得肝肠寸断:“虞清欢,要是本宫的灵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必要你偿命!” 虞清欢正想说什么,御医和嘉佑帝前后脚到达。 嘉佑帝神色端凝地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钉在虞清欢身上,登时荡起毫不掩饰的杀意。 御医颤巍巍地把完脉,冷汗如雨地道:“陛下,微臣摸不到小公主的脉搏了!” 皇后已经完全瘫倒在碧彤怀里,皇帝后退一步,继而完全不顾天子的仪态,指着虞清欢浑身发抖:“来人,把淇王妃拖出去砍了!” 凶神恶煞的御前侍卫一拥而上,作势就要来抓虞清欢的手臂。 “慢。”一道身影挡在虞清欢面前,“皇兄,此事疑点甚多,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决不可草草砍杀臣弟妻子。” 虞清欢抬眸,眼前的身影颀长挺拔,垂顺的乌发披散至腰际,看起来有些缈幻,好像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无论长孙焘此时的维护出于何种目的,这把她护在身后的动作,还是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安慰。 但经历秦臻一事之后,她虞清欢绝对不敢把自己的安危寄托于任何人身上,哪怕是她的夫君,前世曾于她有恩的人。 “陛下,小公主的症状妾身曾经见过,既然御医无用,那就让妾身试一下,若妾身能救回小公主,还请陛下还妾身一个公道,若妾身不能救回小公主,任凭陛下处置!”虞清欢从长孙焘的身后走出来,掷地有声地道。 “别闹。”长孙焘侧眸瞪了她一眼,目中不无警告之意。 虞清欢忽视他的警告,坚决道:“陛下,公主的性命不能耽搁!” 御医不满地看向虞清欢:“淇王妃,微臣的确摸不到公主的脉搏了!” 虞清欢坚持道:“陛下,公主生死就在您的一念之间。” 皇后哭成泪人儿,嘉佑帝沉默不语,最后还是太后开口:“淇王妃,姑且让你一试,若是救不回小公主,就算皇帝不发话,哀家也会让你陪葬。” 我问你是何居心 虞清欢走到小公主榻前,俯身观察小公主,但见她双目紧闭,嘴巴微张,脸色涨得通红,脉搏已经摸不到,显然进入濒死状态。 病因果然和她方才猜想的一样。 “针给我!”虞清欢片刻也不敢耽搁,伸手向御医要银针。 那御医一怔,半天反应不过来。 长孙焘推开御医,从药箱里翻出银针递给虞清欢。 虞清欢接过银针,毫不迟疑地往小公主人中、劳宫、百会、涌泉几个穴道分别下针,而后回过头来喊道:“准备半钱椒目,用温水冲后端给我,快!” 宫人连忙去办。 接着,虞清欢又道:“取一勺苦参粉兑一碗温水,然后端给我,快!” 宫人又连忙去办。 不一会儿功夫,两样东西都准备好了,虞清欢取下插在人中的银针,含了一口苦参水,捏住小公主的脸颊,将苦参水喷进小公主的喉咙。 如此反复几次,小公主终于发出一声轻哼,接着低低地哭了起来,哭得有气无力。 虞清欢没有耽搁,一手将小公主抱在怀里,一手端着药碗把椒目水灌进小公主口中,小公主呛了几口,猛然咳了起来,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哭声。 做完这一切,虞清欢力竭般跌坐在地,额上冷汗如雨,后背衣衫尽湿。 还没松口气,皇后便冲了上来,指着虞清欢面目狰狞地道:“虞清欢,你还说不是你害的?!当值了几十年的御医都查不出原因,为何你能查出?!必然是你想当众露一手,这才以诡异的方法事先残害公主,然后再当众把公主救回!你这黑心肝的毒妇,为了沽名钓誉竟连个婴孩都不放过!” 虞清欢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冷冷道:“皇后娘娘真是高看妾身了,妾身可没有你想的这般狠毒不堪!” 说着,虞清欢起身,一把抽出盖在公主身上的锦被,又另找被子盖在小公主身上,然后走到一旁拔下头上的金钗,划破手中的锦被。 锦被被剖开,夹在被中的鹅绒登时纷飞而下。 虞清欢将锦被往众人面前一摊,道:“这锦被中被掺入了芦苇絮,锦被盖在公主身上,公主长期吸入从锦被里渗出的芦苇絮引起喘疾,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所以才会憋至窒息。” 说着,虞清欢看向皇后,眸色冷婺:“但有一点我不明白,依公主的发病程度来看,公主的症状至少持续一两个时辰,刚发病的时候公主必然会咳嗽,而且呼吸的频率要比平时快得多,但为何没有人发觉?方才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公主身边没有一个人守着,这又是为什么?” 长孙焘敛住眼底的讶异,望向那个御医,问道:“赵御医,王妃说的话可有根据?” 被点名的赵御医战战兢兢地道:“椒目和苦参,的确是治疗喘疾的药,孩童吸入细小的烟絮,时间久了,也的确会引发喘疾。” 得到赵御医的回答,虞清欢似笑非笑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今天是妾身第一次入宫,总不会连这含有芦苇絮的锦被也是妾身准备的吧?公主出事,皇后娘娘不先处置失职奴才,反而咬定妾身是谋害公主的凶手,还扯出什么妾身因怨恨陛下赐婚而报复这种不着边际的由头,妾身想问皇后娘娘,您如此针对妾身究竟是何居心?” 王爷,妾身害怕 忽然,虞清欢一改咄咄逼人的架势,抬袖嘤嘤地哭了起来:“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皇后娘娘要如此对妾身?” 半响过后,虞清欢擦了擦眼泪,扑进长孙焘怀里,委委屈屈地道:“王爷,妾身害怕……” 长孙焘被虞清欢触不及防地一扑,不由得怔了怔,旋即他动作生疏而僵硬地拍了拍虞清欢的背,柔声哄道:“王妃别怕,母后与皇兄必然会为你做主。” 皇后目中冷芒大作,她压下捏死虞清欢的冲动,诚惶诚惧地跪到嘉佑帝面前:“陛下,灵儿虽然不是臣妾亲生,但打生下来就养在臣妾身边,臣妾把她当亲骨肉看待,方才灵儿出事,臣妾心急如焚,才会误以为是淇王妃做的手脚,还请陛下明鉴。” 绝口不提凤藻宫奴才失职之事。 嘉佑帝沉默不语,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太后看看嘉佑帝,又看看长孙焘,终是疲惫地开了口:“昭华,你先带淇王妃回去,此事哀家自会给淇王妃一个交代,其余的人都下去,今日的事若让哀家听到只言片语传出,必定严惩不贷!皇帝,皇后,你二人留下。” 虞清欢紧紧搂住长孙焘的手臂向外走去,那模样,像极了鹌鹑。 时值中午,阳光正盛。 走到甬道处,虞清欢漠然地放开长孙焘的手,故意慢几步跟在他的身后。 长孙焘默默地走在前面,疏袍广袖,龙章凤姿。他的步伐沉而稳,似乎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是一样。 虞清欢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短短几尺的距离,如同一条无法跨越的深壑,她自以为能看清他,却发现自己对深壑那头的他,除了身份、名字和长相,其它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这一段距离,她走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就怕一不小心触及他的忌讳。 谁知,长孙焘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快步向她走来。 下一刹那,她的手就已被他握住。她下意识地挣脱,他反而握得更紧。 “有事回家说,别在这里闹脾气。”长孙焘侧首,盛着星河的眼睛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能让冰雪消融的和煦笑意。 虞清欢一怔,身后顿时响起脚步声,原来是一队巡逻的护卫。 怪不得要做戏。 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把步子迈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被他口中那句“回家”迷惑,她想,定是自己太想有个家,所以才会不由自主被他控制心绪。 马车上。 长孙焘又恢复冷漠疏离,拿起书本看了起来,仿佛方才牵手的一幕从来没有存在过。 虞清欢一直思忖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一旦坐实自己谋害小公主的罪责,虞家和淇王府都脱不了干系。 祖父把持朝政,为嘉佑帝忌惮情有可原,但,为什么连淇王都谋算进去?又为何这般急不可耐,选择在今日动手。 还是说,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虞清欢唇角动了又合,合了又动,终是望向他,开口试探道:“若无陛下授意,皇后不敢对公主动手,御医也不会断言公主没救了。就算我再傻,也看得出这是蓄意针对。你明知皇后不怀好意,为何答应让我跟着碧彤去凤藻宫?若非太后看出了端倪,松口让我出手救公主,只怕我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你如此对我,究竟是试探,还是想要我的命?如果我没有反抗能力,你又该如何?” 长孙焘的声音,淡漠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想要皇后的彩头,不是你主动提出来的么?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负责,你在想从皇后那讨到好处,撕皇后的脸时,就应该想到会面临怎样的后果。如果不够聪明,那就别自作聪明,没有应对一切危机的能力,就要避免闯祸。做人如此,做本王的王妃更是要如此。” 长孙焘的回答,完美地避开了她想知道的所有答案,虞清欢愈加疑惑,抱着手臂闷闷不说话。 淇王和嘉佑帝之间,究竟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他们亲兄弟的关系,是否真如表面这般兄友弟恭? 长孙焘抬眼看了看她,复又将视线聚焦在书卷上,继续道:“不要不服气。依你的资质来说,如果身在寻常富户人家,你的确有骄傲的资本,但你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你没有任性的资格,你必须学会收敛锋芒,为自己打造一件无孔不入的盔甲,只有那样,别人才抓不到你的错处。你记住,这个世界上,可靠可信的只有自……” “虞清欢!”长孙焘低吼,“本王说话的时候,你竟然睡着了!还敢打呼噜!” 第9章 痛整瞎眼奴才 虞清欢惊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他,尴尬笑道:“马车很舒适,你的声音又好听,一时控制不住,方才你说什么来着?” 长孙焘忍住掐死她的冲动,黑着脸道:“本王方才在问你,你怎么会医术这些?传闻相府长房的庶女,可是一个软弱又蠢钝的草包。” 被骂“草包”的虞清欢咬牙:“我娘是父亲外放做官时养的外室,在我八岁的时候,我与娘亲才被接回相府。在八岁前,我与娘亲一直随外祖父住在景州,我外祖父是景州小有名气的大夫,他将一身医术都传给了我,回到相府后,我一直在偷偷学习,因为我在相府并不惹眼,所以这些事谁都不知道。至于琴棋书画,身为相府的女儿,自然会有人来教导,只是我不想让人知道,其实我学什么都快,而且比她们都学得好。” 长孙焘默了半响,道:“如果你不刻意隐瞒,相府最风光的小姐,不应该是长女虞清婉,而是你。” 虞清欢苦笑:“在相府,祖父强势,祖母偏心,父亲懦弱,嫡母跋扈,这种情况下,实在没必要抢长姐风头,就算我的才华为人所知又如何,不过是多一点利用价值罢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我再出色,也只是个不受宠爱的庶女。” 说完,虞清欢看着长孙焘,她毫不隐瞒,但他又对自己这番话信了多少? 然而,她还是看不懂这个男人。这种感觉,就好像在看头顶的天空,一目了然的湛蓝,却看不到边际。 长孙焘只是淡淡问道:“为何现在不再收敛了?” 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虞清欢笑道:“王爷,我现在是淇王妃,而不是虞家庶女,我何须夹着尾巴做人?” 长孙焘望着她,戏谑道:“你不是,并不想嫁给本王么?为了拒婚还投了塘。” 戏耍人,谁不会? 虞清欢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长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唇边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王爷,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对一个女人太好奇,否则会鬼迷心窍,不可自拔。” 下一刹那,长孙焘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到怀里,嘴唇凑在她耳边,扬起一丝笑意:“爱妃,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在本王面前蹬鼻子上脸,因为那样的下场,只有一个字,死!” 说完,长孙焘毫不留情地将虞清欢推开,率先下了马车。 虞清欢随手捡起书卷一扔:“有病吧!长孙三岁!” 知止居。 小茜和绿猗迎了上来。 小茜娴熟的为虞清欢更衣,重新梳理发髻。 小茜在景州时就跟着她,忠心、贴心,唯独不够机敏。 要想在王府站稳脚跟,长孙焘的信任固然是一方面,捏紧府中的权柄又是另一方面。但要事半功倍,必须有可靠的人。 虞清欢将目光放在绿猗身上,她是长孙焘亲自指派过来的丫头,据说是太后赐给长孙焘的。然而从她喜形于色的表现来看,不大像长孙焘派来盯着自己的奸细。 或许可以培养培养,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就拔掉她身上的刺,以免蛰到自己。 “绿猗,你亲自去给本王妃打盆热水来,本王妃要洗手。”虞清欢漫不经心地吩咐。 绿猗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不一会儿,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砰”的放在虞清欢面前,热水溅出少许。 “请王妃洗手。” 虞清欢伸手试了一下水温,猛然把盆打翻,水触不及防地泼到绿猗脚上,痛得她大叫起来。 “绿猗,这就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虞清欢笑,“这么热的水都敢端上来,你想烫死本王妃么?” 绿猗眼眶一下就红了,泪水不停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别有一番梨花带雨的风致。 虞清欢盯着她,道:“既然你是王爷派到本王妃身边的,自然是知止居的一等丫头,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丢的可是本王妃的脸,本王妃最爱面子,谁要敢让我没脸,我就让她没皮,你大可试试!” 绿猗低头咬唇,掩住愤恨。 第10章 你……做什么?! 饱餐一顿。 虞清欢换了身月色白绣浮云裙,乌髻上斜斜簪了一只碧玉钗,玉是上好的玉,钗色通透,玉髓沁碧,似有一缕寒烟氤氲其上。 虞清欢看向绿猗,唇角弧度放大:“本王妃想要散步消食,你带本王妃随意逛逛。” 绿猗咬唇:“王妃娘娘,恕绿猗身子不适,不能答应。” 虞清欢静静地看着绿猗,忽然笑了起来:“绿猗,本王妃怎么不知道,淇王府的规矩中有奴才可以拒绝主子这一条。” 绿猗一脸倨傲地道:“在宫里,绿猗只听太后娘娘的吩咐,在王府,绿猗只听王爷的吩咐。” 虞清欢笑意未变,抱着手围着绿猗转了一圈,幽幽道:“这么说来,本王妃想要使唤你,还得先问过王爷的意思?绿猗,在这知止居里,本王妃是主你是仆,本王妃坐着你跪着,本王妃的命令就是你的天意,你没有拒绝的资格。” 绿猗咬死下唇,尊卑贵贱之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就算再不情愿,她也生不出反抗的勇气,最终还是带着虞清欢在王府消食散步。 她拖着烫伤的双脚,每迈一步都痛苦万分,心底咒骂的同时,只盼着虞清欢歇了兴致早些回去。 然而虞清欢始终兴致盎然,一边与小茜谈天说地,一边欣赏王府中的景致。 两个时辰过去。 虞清欢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绿猗:“绿猗,滋味如何?” 绿猗本能欲要反唇相讥,但迎上虞清欢的目光时,身子重重一震,止不住地颤栗发抖。她终于明白,淇王妃这是在敲打她,一旦她有任何的不满,淇王妃很可能会继续闲逛下去。 脚上撕心裂肺般的锥心痛楚,使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将她那一分傲气渐渐消磨,她终于低下倔强的头颅:“淇王妃,请您饶了奴婢。” 虞清欢唇畔扬起:“本王妃让你领着散步,你百般推诿,现在尝了苦头,开口就让本王妃饶了你,绿猗,你莫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本王妃的主子,认为一切都该随你心意?” 绿猗咬唇:“奴婢不敢。” 虞清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像在看微不足道地尘埃草芥,她拢起袖子,迈出脚步继续走着。 绿猗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再不敢生出任何不满的念头。 金乌西沉,暮色四合。 绿猗终于扛不住了,两眼一插昏了过去。 虞清欢轻笑一声,吩咐道:“小茜,找人来把绿猗扛回知止居,你亲自看着。” 小茜找人把绿猗带了回去,虞清欢继续在府中晃荡,趁四处无人之时,她连忙找了个地方坐下,脱下鞋子猛揉酸痛的双脚。 暮梧居。 谢韫抱手靠在门框上,揶揄道:“你的王妃在整治你送过去的人,不去看看?” 长孙焘抬眸:“哦?怎么整治?” 谢韫故意卖了一下关子,这才道:“也没怎么整治,就是先弄伤了那个小丫头,然后再让小丫头带她逛王府。” 长孙焘翻动书页,淡淡道:“随她。与其在王府看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你不如去盯着宫里的动静,小公主一事,绝不能再波及到淇王府。” 谢韫闲闲地抱拳拱手,退下了。 长孙焘翻了几页书,脑中掠过虞清欢神采飞扬的模样,书中那些原本可以翻来覆去咀嚼的内容,他一行也看不进去,索性扔下书卷出了书房。 “本王的王府,爱妃摸清几成了?” 忽然,一道凉润的嗓音响起。 虞清欢捂着脚缓缓抬头,就见长孙焘站在一株花树下,纤尘不染的衣袂,环佩,玉带,绣着墨竹的衣襟,以及凉如白壁的面庞。 虞清欢定了定心神,慢条斯理地穿上鞋子,冲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妾身眼拙,只看出王府其它地方守卫疏松,倒是淑清苑的防守极其严密。” 长孙焘眯起双眼,眸色寒如冰魄:“你还知道什么?” 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他信么? 他原本就谁都不信。 至少除了谢韫,自己所见到的长孙焘连生母都刻意保持一尺距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不被侵犯的安全感。 想要更了解一个人,先得把自己剖开,使对方自以为了解自己。因为有的时候,只有秘密才能换来秘密。 虞清欢眨了眨眼睛,坦白道:“我还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药味,虽然被王府中的熏香冲淡,但仔细一闻,还是能……” “你……做什么?!” 下一刹那,修长有力的手掐住了她纤柔的颈项。 第11章 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虞清欢挣扎,双手用力去掰他的手,可是那力道极大,犹如铁箍。 “要……断了!要要要……断了!”虞清欢勉力挤出几个字,窒息的痛苦让她神思有些涣散,迫近死亡的恐惧却让她神经紧绷,她不知道用什么话才能说服他放手,只能重复这几个字。 “王妃,本王不喜欢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人!”长孙焘手指渐渐收紧,使得她的嗓子挤出“咕咕”的声响。 “王爷,我疼……”虞清欢紧闭双眼,长睫微颤,气若游丝地道。 见她这副样子,素来淡定内敛的长孙焘,心里掠过莫名焦躁,这种情绪和方才的怒气混杂,使得他的心如被凶戾小兽狠狠地咬了一口。 失神的刹那,一根玉簪刺中他的麻穴,他的手骤然一松。 虞清欢弹退一步,墨发因没有簪子的固定披散下来,被夜风扯得四散飞舞。 “你……还会功夫?”长孙焘震惊,目色深沉地攫住她。 前世被秦臻弄得遍体鳞伤,虞清欢从未想过要再向任何人索要爱情。 在她看来,就算她和长孙焘之间没有夫妻情分,为着前世长孙焘来寻她一场的恩情,她也会成为他的伙伴,甚至是朋友,所以她才想要接近他、了解他真实的样子。 她承认自己还存了利用他给的身份,来摆脱自己和娘亲命运的心思,但她从未想过害他。 可方才,长孙焘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亏她还想以真诚换他的信任! 虞清欢难以克制的怒了,她捂着脖子咳了几声,怒道:“你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夜幕完全拉下,暗青天幕里,河汉清浅,天星如棋。 长孙焘一笑,仿若整个星河都倒流进了他的眼里。 他优雅地拔出玉簪,撩起衣摆擦了擦上头的血,“淇王妃弑夫未遂被反杀,你觉得这个说辞怎么样?正好,本王还可以趁此机会,问罪虞相府,这真是一箭双雕的好棋,不仅能拔掉你这颗眼中钉,还能除去相府这个心腹大患。” 月光疏冷,浅浅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冷酷,嗜血。 虞清欢被他周身荡起的寒意所震,满腔怒意渐渐歇冷,都化作对长孙焘意图的思量,她解读不了长孙焘的想法,不过她却看得出,此时长孙焘对她没有杀意。 长孙焘的行为,或许和驯马一个道理,要想让不羁的烈马臣服,先得展现马儿无可反抗的强势。 所以,长孙焘多半是在恐吓她。 决不能退却,一旦退却,便永远低他一等,再也没有平起平坐的资格。 思及此处,虞清欢定了定心神迎向他,脸上带着神采奕奕的自信:“淇王,你不会杀我。对于虞家来说,我早已是弃子,一旦出事,他们绝对有一万种方法和我撇清关系,甚至还会用我的死来诬陷你、打击你。我活着,对你有用,我死了,于你没有半点好处。” 长孙焘低低笑了起来,清冷的气韵中带着一丝邪魅:“爱妃,你就如此笃定么?” 果真,他不会杀她,否则也不会多说废话。 虞清欢跟着清清凌凌地笑了起来:“淇王,这点我无比确信。因为我是一个既不贪图你的美色,也不会因为你有特殊的嗜好就闹脾气的女人。做你的王妃,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若是你杀了我,怎知下一个被塞到你身边一定比我好?” 她逼视着他,毫不相让。 骨子里带着清凌不折的傲气,分明像似在做蝼蚁撼树的无用功,但却有着年少特有的血气和冲劲,那种自信地认为只需一刀一剑就可以披荆斩棘的坚定。 愚蠢,但又有那么一点可爱。 长孙焘被这个念头所惊,忙勾起冷笑:“本王真是讨厌你这性子,还有你这张嘴,无比讨厌。” “苍梧,带淇王妃回去休息,你亲自看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踏出知止居半步。”长孙焘冷冷地吩咐。 一个身材挺拔的黑袍男子从夜色中浮现出来:“走吧,淇王妃。” 他就这么执着驯服自己么? 虞清欢心底另有一番思量,面上却斜眼瞪着长孙焘,咬牙道:“你根本只有三岁!” 长孙焘不以为意,伸手将她一头披散的长发拢起,在头顶绾成髻,再用她刺向自己的玉簪固定,最后把垂下来的几丝鬓发捋到耳后。 每个动作,他都做得十分温柔。 他离得那么近,近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拂起额上细碎的绒发,近到可以看见他脖颈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而他的手,在挽起发髻时,曾触在她的头皮上,燎起一道道滚烫。 虞清欢鬼使神差地后退一步。 长孙焘向她逼近一步,负手俯身,缓缓凑到她的耳边,薄有颜色的双唇开合:“在这个王府,一切都由本王说了算,你的荣辱皆在本王的一念之间,不管本王是宠你还是罚你,你都得受着。” 第12章 她仿佛察觉到了 知止居。 虞清欢被苍梧一把推 进门里,“砰”的一声,院门紧紧闭上。 “无聊!一言不合就禁足,有特殊嗜好还不让人说了!”虞清欢踹了一脚院门,见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又骂了几句,这才抱着手闲庭信步地走回房,嘴角还挂着狡黠的笑意,全无被禁足该有的绝望与惶恐。 这个长孙三岁,行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是不知道,重兵把守的淑清苑,与飘散在空气中的淡淡药味究竟有什么秘密,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就轻易触及了他的忌讳。 “小姐。”小茜匆匆迎出来,对兀自沉吟的虞清欢道,“绿猗闹得厉害,奴婢拦不住,您快去看看吧!” 思绪骤然被打断,虞清欢皱了皱眉头,甩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跟着小茜走去偏厢。 屋里满地狼藉,所有能摔的东西全部碎了满地,几乎没有落脚处。绿猗状若癫狂地坐在床上,发髻散乱,面色憔悴而苍白。 虞清欢面色未变,抱着手在屋里找落脚处,一蹦一跳地走到绿猗面前,噙着笑意看着她:“绿猗,你在王府几年了?” “四年!”绿猗瞪了虞清欢一眼,恨恨地道。 虞清欢轻笑出声,明眸一转,道:“四年了,都不足以让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么?” 绿猗咬牙:“你什么意思?” 虞清欢道:“本王妃知道你是太后赐给淇王的,本王妃大概能猜出太后存了什么心思,但是整整四年了,淇王都没有摸过你的小手指,难道你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么?” 顿了顿,虞清欢继续道:“要是淇王对你有兴趣,早就把你睡了,何必让你熬了四年。本王妃劝你早日歇了那份心思,安分守己地做一个奴婢,哄好主子兴许还能谋个好前程。” 绿猗没有说话,下唇几乎被咬出血。 “今日 本王妃对你做的事情,淇王未必不知道,但是淇王并未因此怪罪本王妃,这说明淇王根本就不在乎你的死活,无论你怎么闹也无济于事。” “这屋里被你弄坏的东西,本王妃会从你的月钱里扣,倘若再犯,本王妃直接将你发卖出去,你自己掂量掂量吧。”虞清欢说完,领着小茜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这个绿猗明显不服您,为何不处置了?” 卧房内,小茜端来仅有的一盘点心放到虞清欢面前,双眼迷蒙地道。 “傻丫头,看不出来你家小姐我在玩她么?”虞清欢把盘子往小茜面前一推,接着道,“今日也许不会有晚膳和夜宵了,你也吃两口,免得等会儿饿。” 小茜拿起块糕点放进嘴里,一脸同情地道:“小姐真是个苦命的人,在相府过不好,当上淇王妃了也还是过不好,不仅被王爷禁了足,还沦落到玩弄小丫头打发时间。” 小茜啊小茜,你还能再蠢一点么? 你家主子嫌你太笨,想给你找个帮手,你看不出来么? 虞清欢终是没有解释,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小茜,我们已经到了淇王府,相府的种种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不用再提,也不必担心我。” 小茜点了点头,埋头吃点心。 暮梧居。 “宫里并未因小公主的事而再起任何风波,太后也只是悄悄地处置了几个奴才,大有息事宁人的意……”刚走进来的谢韫忽然止住了话头,望着屏风后正在裹伤口的长孙焘,惊讶道,“你怎么了?” 长孙焘慢条斯理地将伤口包好,头也不抬地道:“野猫抓的。” 谢韫意味深长地道:“这只野猫,该不会是你的王妃吧?奇了怪了,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个小小女子,怎么能伤得到身经百战的淇王?该不会……她会妖术?” 长孙焘唇角扬起清浅的笑意,眉宇间却裹了抹摄人的深寒:“这死丫头会些三脚猫的功夫,是我大意了。” 谢韫震惊:“奇怪,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中,虞清欢可是虞家最废物的女儿,怎会忽然会武功?” 烛光跳动,灯影明灭,长孙焘盛着银星的双眸微眯:“她就是个骗子,连虞家的人都被她骗了,我们自然查不出来。不过,眼下有桩事不好办,她仿佛察觉到了。” 谢韫愈加吃惊:“你指的是?” 长孙焘点头,目如寒潭看不分明:“就是不知道她察觉了多少。” 谢韫双眼危险地眯起:“她懂医术,这个秘密她早晚会知道一清二楚,以防万一,她留不得了。” 长孙焘眉梢一低,掩住眸底的阴凖:“先逼一逼她,且看她知道多少再说。” 谢韫眉心凝蹙:“昭华,莫非你认为王妃还有底牌?” 长孙焘微微颔首,声音泠碎:“她必然还有。” 谢韫默然,今日一切来之不易,他在心底打定主意,一旦虞清欢坏事,就算王爷不动手,他也绝不留情。 第13章 王妃娘娘太凶悍 翌日。 虞清欢是被饿醒的,窗外绿柳含烟,随风招摇,她愣是看成了翡翠糕,两只鸣叫的黄鹂,在她眼中幻化成香喷喷的烤鸟。 小茜伺候她梳洗,脚步也有些虚浮。 知止居的下人早已被清空,只剩下厢房里半死不活的绿猗。 “小茜,我可能要成为史上第一个饿死的王妃了。”虞清欢抱着肚子,有气无力地靠在榻上。 小茜诚恳地道:“小姐,奴婢也饿。” 虞清欢:“……” “咕噜”一声,虞清欢又抱着肚子,目迸光芒:“不行!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若是饿死在里面,还谈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 小茜弱弱地道:“小姐,你想怎样?” 虞清欢神秘一笑,目光放到窗外的池塘上。 厨房管事送饭过来的时候,便瞧见这震碎三观的一幕:院子里,王妃娘娘砍了院子里的花草,主仆俩围坐在牡丹花枝生起的火边烤锦鲤! 没错,烤!锦!鲤! 厨房管事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新王妃便顶着一张花猫脸,笑吟吟地跑向他:“哎呀!终于送饭来了!没有主食的烤鱼是没有灵魂的。” 厨房管事震惊过后,把食盒往虞清欢怀里一推。 虞清欢喜滋滋地接过盒子,迫不及待地将盖子打开。一股浓郁的怪味扑鼻而来,辣得她几欲泪流。 “这是什么?”虞清欢捧着装满残羹冷炙的食盒,一字一句地问,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厨房管事牢记吩咐,抱着手趾高气扬地道:“这是王妃娘娘今日的饭食,娘娘得罪了王爷,还以为有山珍海味送过来不成?娘娘爱吃不吃!” 管事的说完,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等等!”虞清欢轻喝一声。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厨房管事满脸鄙薄地转过身,正要冷嘲热风两句,只见眼前一黑,那一整盒残羹冷饭便当头泼下。 他连忙乱抹几把脸,睁开眼就看见虞清欢站在他面前,右手将食盒重重地掷在地上,掷地有声地道:“回去告诉长孙三岁,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管知道什么,我绝对不会透漏半个字,请他不要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这池子里的锦鲤够我们主仆吃上一阵子,若是牡丹烧完了还不给我们送正经的饭食,我就拆了这房子做柴火,直到把池塘里的锦鲤烤完为止!” 厨房管事吓了一跳,顶着一身的狼狈落荒而逃。 虞清欢拍了拍手,坐回火边继续烤鱼。 一旁的小茜几乎要吓傻了,见虞清欢坐回自己身边,连忙诚恳而又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您变得更勇敢了,奴婢喜欢这样的小姐。” 虞清欢腹诽:这哪里是勇敢,你根本不懂你家主子和淇王斗智斗勇的艰辛。 他在试探自己的底牌,自己又何尝不在试探他的底线?他想摸清自己的深浅,自己又何尝不在试图剖开他的内在?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掩盖他们对彼此的猜测而做出来的表面功夫罢了。 唉,不指望你这个憨丫头能懂。 虞清欢拍拍她的头,语重心长地道:“傻丫头,现在你的主子是淇王妃,在淇王府里除了淇王以外最牛的人,要想欺负你主子,除非淇王亲自来,其他人休想从我这里讨到半分便宜。” 小茜一脸钦佩地看着虞清欢,眼角瞥见绿猗正站在偏厢门口,她小声地道:“小姐,要不要分给绿猗一条鱼?” 虞清欢又凌凌细细地叹了口气,这憨丫头随了她前世的性子,就是太善良了。 “我是主她是仆,我又不欠她,要想吃鱼,自己来讨,没有人有义务分给她。”虞清欢冷漠地道。 小茜“哦”了一声,继续翻动手里的树枝,将那名贵品种的锦鲤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 虞清欢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失望地摇摇头:“这么贵的东西,口感竟然这么差!” 第14章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暮梧居。 “王爷,”厨房管事顶着一声污渍,跪在长孙焘面前震如抖筛地道,“王妃娘娘实在太凶悍了,奴才有辱使命,恳请王爷责罚。” 长孙焘甚至什么都没说,他却怕得心肝乱战。 在管事不敢抬头触及的地方,响起温醇如明月映水的嗓音,却是谢韫开口:“怎么回事?” 厨房管事冷汗如滴,一脸惊恐地道:“小的按吩咐送饭去知止居,谁知竟看见王妃娘娘拔了院子里的牡丹花,正在生火烤从池塘里捞的锦鲤,王妃娘娘一看到饭食,二话不说就全部泼到小的身上,她还让小的给王爷带话。” “噗”一口茶水喷下,谢韫猛然咳了几声,讶异问道:“什么话?” 厨房管事瑟瑟发抖,衣衫尽数湿透:“王妃娘娘说,她是个有原则的人,不管知道什么,绝不会透露半个字,让王爷不要再戏弄她了。王妃娘娘还说,要是院子里的牡丹花烧完,还不给她送正经吃食去,她就拆了房子来生火,还要烤完所有的锦鲤。” 谢韫脸色十分古怪:“行了,你先下去。” 空气中,忽然漫过一丝冷意。 谢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望向扬起丝笑意的长孙焘,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王妃真是暴殄天物啊,再这样下去,整个王府迟早会被她败光。” 长孙焘发出淡淡的笑声,那笑声透着令人惊窒的森森寒意:“知止居里的牡丹,可是魏紫和御衣黄?” 谢韫重重点头。 长孙焘笑容更甚:“知止居里的锦鲤,可是黄金、白写、九纹龙和大正三色?” 谢韫再次点头:“这饭,要送么?” “不送,让鱼刺卡死她。”长孙焘剑眉一敛,声音极其淡漠,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地事。 谢韫不禁全身发抖起来:“明日回门,她若是奸细,或许会有所行动,我们可以借此机会试探试探王妃。” …… 知止居。 经虞清欢这么一闹,晚膳到底是送来了。 五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主仆俩围着桌子大快朵颐,绿猗在门外踟躇了一会儿,终是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跪到虞清欢的面前:“王妃,奴婢知错。” 虞清欢放下筷子抬眸望向她:“哦?你错在了哪里?” 绿猗平静地道:“奴婢就是奴婢,不该有仗势欺主的念头,请王妃饶恕。” 虞清欢似笑非笑地道:“你是真想通了,还是能屈能伸,与本王妃虚与委蛇?” 绿猗忙道:“奴婢不敢!” 虞清欢笑道:“绿猗,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本王妃看起来虽然柔弱,但辣手摧花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绿猗被她的笑瘆得抖了抖,俯身跪了下去:“奴婢明白。” 虞清欢将一盘鸡腿递到小茜面前,道:“拿下去,和绿猗一同吃了,吃完后再找药给她治治伤。” 望着满桌的杯盘狼藉,虞清欢对长孙焘的好奇又加深了一分——到底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还是玩弄人心的魔鬼? 第15章 本王该信哪一个你 虞清欢拎起酒壶走出去,顺着临窗的柳树爬上了屋脊。 暮霭沉沉,余晖薄碎。 她两腿分跨在屋脊上,灌了一口酒,放眼望向远方渐渐亮起的灯火。 重生短短三日,她好像已经脱胎换骨,再无往日的懦弱、愚钝,甚至还敢在大秦最有权势的王头上动土。 她好像渐渐变成自己曾经向往的样子,但秦臻给她的伤害,却从未愈合过。她用坚强去捂、用淡然去掩饰,但一揭开,才发现伤口早已溃烂化脓,狰狞可怖。 不知不觉,她醉了。 恍惚间,一道风致出尘的身影落在面前,虞清欢抬头,双颊酡红,目光呆滞。 眼前的人影渐渐虚化,变成化成灰都无法忘记的样子。 “秦臻!你骗得我好苦!”虞清欢起身,想要去掐那白影的脖子,却一个趔趄扑进白影的怀里,凉淡的味道灌进鼻腔,莫名的安心。 白影一怔,双手僵硬地举着,却是护在她的身侧,防止她摔下去。 “秦臻怎么骗你?”长孙焘开口,声音清朗。 “这个黑心烂肝的狗男人,竟然为了长姐假装心悦我,欺骗我的感情,辜负我的信任!”虞清欢搂着他,小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适地姿势,嘴里嘟嘟囔囔地道。 酒气熏天,长孙焘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伸手将她推开,不料却被她缠得更紧。 “你喜欢秦臻么?” “不……”虞清欢无力的摇了摇,月光晾在她的面上,照出她双颊的酡红,可是她的眼底,却掠过一抹酸楚的哀凉。 长孙焘默不作声,又将怀中的人往外推。莹素流光,在他的素衣上流动,为他披上一身月华清辉。 搂着的白影不安分,虞清欢不高兴了,张口咬在他的胸 口上。 长孙焘目光一凛,周身荡起浓烈的血腥味,护在她身边的手中蕴了内力,只需拍下去,她便会心脉具断而亡。 末了,那离她背心仅有半寸的手掌渐渐紧握成拳,周身的冷意也随之卸去。 “秦臻!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虞清欢没有再感受到白影的反抗,紧紧搂着白影腰,嘟囔了几句便歪着脑袋沉沉睡去。 “王爷。”小茜正在四处寻找虞清欢,忽然一道风华雅然的身影落在面前,而小姐正歪倒在他怀里熟睡,小茜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长孙焘将虞清欢抱进房间往床上一扔,瞪了一眼翻身找舒适姿势的某人,沉着脸转过头问道:“秦臻,是王妃的旧情 人么?” 小茜砰地跪下来,几乎把下唇咬出血,但仍然一声不吭。 “说。”被风卷起的帘幔缓缓落地,长孙焘的声音,仿似从虚无缥缈中透出来,很轻,但却带着威胁的意味。 小茜趴在地上,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在长孙焘面前,说一句话都会耗尽她的全部勇气,此时为了死守小姐的秘密,她几乎骇得魂飞魄散。 “下去。”半响,长孙焘沉声吩咐了一句。 小茜几乎拔腿就跑,她慌忙起身,看了一眼床上不省人事的虞清欢,手脚虚软地退了下去。 灯火冷冽,长孙焘凝着虞清欢许久,伸手抚过那张巴掌般大的小脸,寒星笼雾般的眸子深沉如渊看不分明。 虞清欢,你当真不是虞谦精心训练的奸细么?你总是信誓旦旦地叫本王信你,可你对本王戴着那么多副面具,把自己埋得那样深,本王该信哪一个你? 第16章 与畜生何异 翌日。 缪缦纱影重重,虞清欢缓缓睁开眼睛,被天光刺得一疼。 虞清欢揉了揉眉心,昨夜的种种已全然记不得。 绿猗和小茜见她醒了,连忙端着热水上前伺候。 “小茜,我是怎么回房的?” 小茜发自肺腑地高兴:“小姐,是王爷抱您回房的,他还在您的房里留了许久才离开。” 虞清欢的笑容蓦然僵住,震惊长孙焘反常的举动之余,却有些忧心自己酒后吐真言,抖漏了埋在心底不可见光的秘密。 不知昨晚她可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知他可有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这一想之下,虞清欢忽然觉得小茜满脸欣慰的笑容有些刺眼,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想让自己冷静会儿,好思考接下来应对长孙焘的计策。 小茜不明所以,却还是乖顺地拉了拉绿猗的袖子,二人退下之前,她提醒道:“小姐,按照规矩,今日是您三回门的大日子。” “回门?”虞清欢揉了揉眉心,她险些忘了这回事。 那个泥沼一样缠着她、裹着她,让她无法呼吸的家,她实在不想踏足一步,但想到娘亲,她觉得必须回去一趟。 “小茜,去告诉苍梧,让他去请王爷与我一同回门。”虞清欢吩咐一句,翻身 下床叫回绿猗伺候梳洗。 几番敲打之下,绿猗已然不敢再给她甩脸子,只是却不及小茜勤快,蛤蟆似的戳一下跳一下,虞清欢知道,绿猗心里还没有完全屈服,不过已经磨平了些许棱角,想完全拿捏她也只是迟早的事。 不一会儿,绿猗愤愤不平地走了进来:“小姐,王爷说他今日忙,让您自己回去。” 说着,小茜眼睛都气红了:“王爷哪里就忙得连回门都不能相陪,他这样做明显在欺负您,相府各主子本就刻薄,要是您一个人回去,还不知道被笑话成什么样!小姐,要不就别回了。” 虞清欢将一只孔雀点翠金步摇簪在发间,回眸朝着小茜勾起唇畔,她肤如白玉,唇似薄樱,黑白分明的大眼熠熠生辉。 “小茜,人活一世,没有别人踩过来就要躲的道理,要是我害怕被笑话就不敢回相府,让娘亲为我独自一人承受来自相府那些人的恶意,我枉对娘亲对我的生养之恩,那我与畜生何异?” “亏我还觉得王爷是个好人!”小茜嘟囔了一句,忙拉着绿猗一起摆上早膳。 虞清欢胡乱吃了几口,领着小茜准备出门。 虽然尚在禁足,苍梧到底没有阻拦她,却把小茜拦了下来:“王妃娘娘,王爷说了,让您自己回去。” 小茜登时横眉竖目地道:“王妃回府,为何不让我跟着?这算什么规矩?!” 虞清欢眉头拧紧,长孙焘这般狠绝,是因为自己昨夜醉酒后得罪了他?还是他担心自己不安分,所以扣下小茜威胁自己? 想着小茜回府也做不了什么,虞清欢安抚她几句,独自一人离开了淇王府。 相府。 虞谦正和虞蹇商讨事情,门房前来通报,说七小姐回来了。 虞蹇蹙眉,不悦地道:“她回来做什么?” 门房冷汗如雨:“今今今……今日是七小姐的归宁之日。” 虞蹇脸上掠过尴尬之色,挥手遣走门房,征询地看向虞谦:“父亲。” 虞谦按住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道:“蹇儿,吩咐厨房准备午宴,你随为父去前厅迎接淇王。” 前厅里,老夫人已经领着一群人候着,身旁立着一身青葱水绿的虞清婉以及相府主母原氏,方才她们三人正与二房三房的女眷闲话家常,听到禀报匆匆赶来。 相府几个主子齐聚一堂,都摆好架势等在正堂,谁知却只等来虞清欢一人。 不等众人开口,虞清婉连忙问道:“七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淇王没有相陪?” 第17章 他来了 问这话的时候,虞清婉的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笑意,那笑意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狰狞。 被虞清欢打了几巴掌,她虽然为了面子没有声张,但那种屈 辱和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 磨着她,如今见虞清欢一人凄惨回门,狼狈至极,她就忍不住发笑。 她恨不得马上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以最光鲜靓丽的状态见证这让她无比畅快的一幕。 虞清婉小人得志的表情被虞清欢尽收眼底,她清清凌凌地笑了起来,看向虞清婉的目光带着嘲讽:“大姐,你要称呼我为淇王妃,你好歹是个知书识礼的千金,怎么在本王妃面前连规矩都不懂?” 虞清婉没想到虞清欢这条落水狗,不但没有摆出诚惶诚恐的落魄样,反而还敢反驳她,登时气得火冒三丈:“七妹,不要以为你当了淇王妃,就能在虞家耀武扬威,回门当天都没有淇王相陪,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呵!不自知的东西,照镜子也没用。 难道她虞清欢归宁没有淇王相陪,就该凄风冷雨痛不欲生地跪下来给他们舔 脚丫么? “在虞家,本王妃不敢,但在你面前,足够了。”虞清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 她谨记此行的目的,实在没必要自降身份和咬人的疯狗计较。 虞清欢目光划过正厅,只见丞相虞谦与其夫人端坐在正堂,左右坐着吏部侍郎虞蹇和二房三房的长辈,和虞清欢同辈的人,除了虞清婉,不曾见到其他。 而娘亲楚氏,也没有出现。 “祖父、祖母、父亲。”不见娘亲身影,虞清欢屈膝下跪,端端正正地行了个肃拜礼。 虞谦和老夫人面色冷漠,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虞蹇面上闪过一丝厌恶,拧着眉头不悦地道:“清欢,一个人回来怎么不让门房说清楚,让一家子都放下手头的事来这里等你,简直浪费大伙时间!” 虞清婉眉梢得意地挑起:“父亲,七妹归宁当日没有淇王相陪,传出去简直就是京城最大的笑话,她哪有脸皮跟门房说清楚,要是女儿受此待遇,女儿必定和七妹一样羞于启齿。” 虞蹇看向虞清婉,脸上露出纵容的慈爱:“原来如此,为父不及婉儿心思通透。” 原氏咳了一声,蹙眉看向虞清婉,嗔怪道:“婉儿,母亲多次劝告你,你是相府最骄矜的嫡长女,理应有嫡女的气度,怎能对落魄的庶妹言语刻薄?” 虞清欢安静地站着,唇角始终噙有笑意,嘲讽多于其他。 正堂里的人,无不鄙薄轻蔑地看着虞清欢,若非以为淇王会来,凭她虞清欢的面子,哪里能让她们移步前厅? 虞清婉听母亲教训自己,一脸不满地道:“母亲,不是女儿没有嫡姐的气度,而是有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明明是相府最低贱的庶女,还以为嫁了淇王做个有名无实的王妃便能一步登天,口气狂妄,态度嚣张,女儿实在看不过去,所以才出言教训几句。” “虞大小姐出言教训谁?”正此时,门外响起一道润朗的男声,长孙焘缓步而来,举手投足间气质高华,尊贵无俦。 第18章 长孙焘,你到底想做什么? 长孙焘朗月清风般温润的外表下,隐隐散发出战场上搏杀染就的血腥气,两种矛盾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勾魂夺魄,却又致命。 众人都怔了。 虞清婉像突然被剪了舌 头,望着长孙焘失了声。 众人起身见礼,一番寒暄。 “爱妃,本王来晚了。”长孙焘伸手将虞清欢揽过来,左手搭在她的肩上,目光逡巡着众人,“此次回门带的礼品较多,其中一辆马车压坏了,本王唯恐礼品有损,但念及王妃思家情切,故而让王妃先行一步,本王则留下解决小麻烦,但没想到,本王仅仅晚来这么一小会儿,虞家竟给本王妻子这么大的难堪。” 虞清婉后退一步,脸色吓得煞白。 虞蹇见爱女无助,连忙上前拱手道:“淇王,这只是个误会。” 长孙焘扬起唇角,脸上却无半点笑意:“是不是误会,本王方才听得一清二楚,你说呢?虞大小姐。” 虞清婉本就是个只懂仗势欺人的草包,此时被长孙焘一身气势所震,吓得唇角颤栗发抖,泪盈于睫,泫然欲滴,一张美丽的面孔极尽楚楚:“我……我……” 长孙焘目色更深,冷峻得吓人:“虞大小姐,本王念你初犯,就不与你太过计较,以免旁人觉得本王和你一样仗势欺人,不过本王的爱妃无端受你欺负,本王着实心疼得紧,只要你下跪斟茶道歉,本王既往不咎!” 虞蹇连忙开口:“王爷说笑了,我们都是王妃的家人,怎舍得让她受委屈,婉儿只是在与她开玩笑。” 长孙焘看向虞蹇,眉睫裹上深寒:“本王的主,何时轮到你虞蹇来做!清欢虽为你女儿,但却是本王的妻子,尊卑有别,就是让你对清欢下跪叩拜也不无不可,难道她虞清婉跪不得么?!” 虞谦权势熏天,只手掌控朝野,连嘉佑帝都要忌惮他几分,但所有的暗流涌动都摆在私底下,明面与长孙焘叫板这种事,虞谦还不会做。 他深深地看了长孙焘和虞清欢一眼,沉哑吩咐:“清婉,向淇王妃道歉。” 一句话,已为此事盖棺定论。 虞清婉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红着眼睛一步步向虞清欢走来,含在眼里的泪珠,每走一步掉一颗。 原氏见此情景,袖底的拳头紧紧握住,她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是注定成为皇后的,今日向一个低贱的庶女下跪,就算将来贵不可言,这一幕也会成为她人生中永远也抹不去的屈 辱一笔。 “淇王妃,是我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虞清婉委委屈屈地递上茶盏,下唇都被她咬出了血。 虞清欢接过她的茶盏,淡淡道:“大姐不必在意,我从来不会与不值得的人生气。” 虞清婉身形一晃,脸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心意我收到了,大姐端回去吧。”虞清欢漠然地将茶盏推回她的手里,默不作声。 肩膀上的手,手心带有滚烫的温度,火炉般烫得她浑身不自在,连带着一颗冰冷的心,也好像跟着烫着了,暖熏熏让她无所适从。 她依旧不知长孙焘此举的目的是什么,反正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长孙焘的心思,但他这样的维护,却让她心底微微潮湿。 这种感觉,就像前世他的眼泪滚在她身上时一样。 虞清欢更加迷惑了——长孙焘,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9章 再也不委屈自己 该打的脸已经被长孙焘打得差不多,虞清欢心里挂念娘亲,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脱离长孙焘的怀抱,敛礼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清欢想见楚姨娘。” 这回是虞谦开口:“时辰尚早,夫人,原氏,你二人先领淇王妃去与楚氏叙旧,本相与蹇儿陪伴淇王。” 虞清欢被带到了老夫人所居的清荷苑,老夫人刚一坐下,猛地拍了一掌茶几,惊得上头的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拔高声音道:“孽畜!跪下!” 虞清欢左右看了一眼,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头,不敢置信:“我?” 老夫人阴凖的目光极缓慢地刮在虞清欢身上,满脸漠然地破视着她,声色俱厉地道:“说的就是你!” 原氏使了个眼色,两个妈妈气势汹汹冲过来将虞清欢按倒在地。 虞清婉得意地勾起唇角,方才受辱的不愉荡然无存,如果不是在老夫人面前,她一定会大笑出来。 老夫人隼利的目光摄得人几近窒息:“下贱的东西,你真以为嫁了淇王就可以一飞冲天了?也不掂量自己的斤两,竟敢当众撕嫡姐的脸面,老身今日定要捏碎你这一身逆反的贱骨头。” 虞清欢没有说话,长孙焘前脚才教训了虞清婉,老夫人后脚就惩治她,无非是想借此事告诉自己,就算嫁了淇王,也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庶女就是庶女,不过是虞家养的一条狗,不该有背主的念头,无论虞家做什么,她都得像狗一样任虞家驱使! 老夫人盯着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就像看到什么污糟的东西:“你在方才不是很横么?现在怎么没骨头了?” 要是换做前世,只要这老东西一个眼神,她便吓得肝胆俱裂,连话都不会说。现在她仍旧害怕,但是她心里清楚,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逃避也改变不了命运。 既然如此,何必一忍再忍,让人骑到自己头上拉屎。 “想恐吓我,祖母你还不够格,让祖父亲自来。”虞清欢振臂一甩,两个凶神恶煞的妈妈被甩得后退几步。 老夫人面色一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虞清欢冷笑:“我不仅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还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逼我就范,让我像从前一样继续当一条唯唯诺诺的狗,继续当一个被相府任意践踏而不敢反抗的卑微庶女!你甚至还想拿捏我,逼我去对付淇王,好为虞家除去淇王称霸朝野的大业作出贡献。” “不过你的算盘恐怕打不响了,因为淇王与我并非逢场作戏,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早在去年上巳节,我与他便在踏青游会上相识,之前的种种,都是我们为了顺利走到一起演的戏。” “有了淇王的回护,你以为你能扳得断我这根长反了的竹子么?你认为我会因你恐吓几句就去对付我的夫君么?祖母,你怪不着我不再逆来顺受,也怪不着我不识时务,你要怪,就怪自己去年不该为了让长姐顺利私会太子殿下,而放我出去当掩护。” 她每一句话的尾音都断得干脆利落,仿佛掷地有声,每说一句,老夫人的面色便难看一分。 就连原氏,也是一副活吞苍蝇的样子。 第20章 霎时红了眼眶 静默半响,老夫人冷哼一声:“虞清欢,你不必虚张声势,你以为淇王将你禁足的事老身不知道么?” “那你怕是不知道,我拔了院子里的牡丹烤了锦鲤,还动手打了厨房的管事,但淇王连大声对我说话都不舍得。”虞清欢道,“这是我们夫妻间的趣味,像祖母你这种对夫君逆来顺受的人,根本不会懂。” 在这些人面前,她连温良恭俭让都不想装了。 既然注定无法共生,何必强逼自己与她们虚与委蛇?善良恭顺换不来尊敬和爱护,倒不如快意恩仇,好歹让自己心里舒坦,不会觉得委屈。 在众人极为震惊和难看的表情中,虞清欢唇角勾起,起身拍了怕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了,不与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要扮演家和万事兴,拜托找个傻子去,要想与我谈什么条件,除非祖父亲自来。” 甩了甩袖子,虞清欢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 走到目瞪口呆的虞清婉面前时,虞清欢一把推开:“大姐,你挡我路了。” 走出清荷苑,虞清欢冷冷回头看了一眼。 老夫人积威多年,原氏称霸已久。来自她们的欺凌、侮辱、轻蔑与鄙薄,贯 穿她八岁以后的人生,她对她们的恐惧,已经深深淬在骨子里,要说全然不怕,那完全不可能。 但是,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再被这种恐惧支配。哪怕是蝼蚁撼树,她也绝不再受虞家一分闲气。 楚氏的院子,在相府最偏僻的一隅,虞清欢东拐西拐许久,才来到一处门扉腐朽的院落。 “娘!”虞清欢忍不住唤了一声,提着裙子朝院子里跑去,“我回来了。” 楚氏正在院子里纳鞋底,她很瘦,浆洗得发白的春裳盖不住突出来的骨头,那握着针线手上,手腕上一只廉价的玉镯轻轻晃荡。 她们在景州的时候,生活尽管不富裕,但娘亲从未像此刻这般落魄,是虞家剥光了娘亲身上的光彩,让她变得这般憔悴、凄凉。 听到虞清欢的声音,楚氏蓦地抬起头,霎时红了眼眶:“晏晏,你……” 楚氏没说完就捂住了嘴巴,剩下的话哽死在喉咙里。 晏晏是她的小名,从来只有娘亲和外祖父这样叫她。 虞清欢扑到楚氏的怀里,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温暖,算上前世,她已经三年多没有见到娘亲。 “娘,晏晏好想你,对不起,让您担心了。”虞清欢哽咽一句,氤氲的水汽在眼角蔓延。 娘亲的怀抱这么真实而温暖,前世她怎么舍得抛下娘亲独自一人? “晏晏,你怎么来了?”楚氏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目露忧色。 虞清欢赖在她的怀里,小猫儿般道:“娘,淇王很好,有他在,女儿便能来见您。” 楚氏万分欣喜,偏过头抹了抹眼泪,半响,这才推开虞清欢:“晏晏,头发乱了,娘亲给你梳整齐。” 出嫁那日,楚氏甚至不能来送一送她。虞清欢知道,娘亲心底有遗憾。 她乖巧地坐在楚氏面前,撒娇道:“娘亲,给晏晏绾发。” 楚氏又抹了抹眼角:“我们的晏晏成婚了,娘亲该给你绾发。” 听到这话,虞清欢的眼泪蓦地就止不住了,尽管世人欺凌,尽管处境艰难,尽管生活尽是恶意和欺骗,但娘亲对自己的爱,从来都是真实的、毫无掺假的。 虞清欢擦了擦眼泪,轻轻靠在楚氏的膝盖上:“娘亲,晏晏一定会让你摆脱这样的日子。” 楚氏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双手轻柔地挽起她如云的长发,目光极尽温柔:“晏晏,做人媳妇不易,做天家的媳妇更是不易,日后你万要敬重淇王、孝顺太后,为夫君管理庶务、打理家宅,做一个合格的淇王妃,娘亲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够了,其它什么都不求。” 尽管虞清欢不认同母亲的想法,但她仍然听得很认真,因为这每一句苦口婆心的叮咛里,都蕴含 着这个母亲对女儿深沉的爱和担忧。 最后,虞清欢点了点头,为了不让娘亲担心,有些事她选择隐瞒。 虞清欢轻声问道:“娘亲,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当年怎么会看上爹?” 第21章 淇王,你能不能蹲下 楚氏苦笑:“方慕少艾的年纪,谁都会被俊逸风 流的公子吸引,以为一时的情动就能矢志不渝一辈子,为此甘愿飞蛾扑火,引火焚身也不悔。所以晏晏,你可知娘亲叮嘱你这么多,为何唯独不叫你痴心以对?” 虞清欢道:“晏晏明白娘亲的意思。娘亲,你可曾恨爹?” 楚氏云淡风轻地笑了:“恨过,也悔过,但都过去了。如今娘的心里,你才是唯一的牵挂。” 若还有恨,若还有悔,那便是心没被伤透,但若是什么都没有,那便是真正放下了。 绾好发髻,楚氏从墙缝里取出一只小盒子,那盒子她藏得极深,看得出来曾被她小心翼翼的藏起来。 盒子里有一叠银票,还有一个小瓶子。 “这是娘亲这些年为你攒下的嫁妆,娘亲没用,只有这几百两。瓶子里是你外祖耗费毕生心血练成的药丸,虽无起死回生的功效,但却能解百毒。”楚氏将东西推 进虞清欢怀里,“晏晏,照顾好自己,才是对为娘最大的回报。” 虞清欢将盒子推回去:“娘亲,女儿现在是淇王妃,不需要这些东西。” 楚氏柔声道:“晏晏,你骗不了娘的,小茜并没有跟在你的身边。” 虞清欢一怔,回府这么久,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小茜不在,娘亲竟然一眼就看出来。 怕楚氏担心,她连忙道:“娘,小茜笨了些,淇王觉得她碍手碍脚,就没让跟来。” 楚氏听她这样说,双目尽是包容与慈爱:“银票你拿着,偌大一个王府,如果没有私房体己疏通关系,很多事情都不好办。而且,如今娘根本用不着。” 虞清欢不忍拂其心意,将银票和药丸贴身收好。 就在这时,长孙焘来了,远远地玉立在院子门口,素色袍子无风自动。 “娘亲,那是淇王。” 楚氏打量了长孙焘一眼,眸色复杂,说不清是担忧还是欣慰,最后,她拍了拍虞清欢的手,道:“晏晏,你快去吧。” 虞清欢抱紧楚氏,在她怀里蹭了蹭,最后拿起针线筐里的一条丝带,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怎么来了?”虞清欢走上前,迎着他的目光问了一句。 长孙焘负手而行,袍纹云蔚:“爱妃久久不来,本王担心你又被欺负,忍不住便过来看看。” “淇王,戏过了就不像了。”虞清欢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嘴上虽是这么说,心底却还是有些感激他过来,至少他的出现,也让娘亲少了一份担心。 “谁说本王在做戏。”长孙焘牵起唇角,大手一伸,便将虞清欢的手捉住,牵着她向前走去,“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理应对你呵护备至,尽为人丈夫的责任。” 虞清欢下意识挣扎,却被他握得更紧。那带着温度的手掌,犹如禁锢茧住了她。 要不是这话说得漫不经心,连秦臻做戏的时候看起来都比他真实,虞清欢险些就要信了。 虽然猜不准他的真正目的,但是虞清欢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出戏,只要踏出相府的大门,他还是那个冷漠疏离处处防备着她的淇王。 “淇王,你能不能蹲下?”虞清欢任由他牵着,忽然说了一句。 第22章 心,痒! “什么?”长孙焘敛眉看她,身后的花红柳绿都成了画中的背景,而他就是那最俊逸的一笔。 “你能不能蹲下?”虞清欢重复。 “走累了?要本王背你?”长孙焘冲她一笑,走到他面前屈膝蹲下,“上来。” 虞清欢走到他身边,拿出紧紧握住的丝带,动手就要绑在长孙焘的发上。 “你干什么?!”长孙焘倏然握住她的手,方才的清风朗月霎时化作虚无,那眼里顿时生出来的忌惮,灼得虞清欢手一僵。 见他这副神情,虞清欢心底的涟漪荡然无存,举起手中的丝带晃了晃,她扬起秀眉:“淇王,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是从我娘亲那里拿的,让我为你系上如何?” 长孙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终是蕴起笑意:“如此,那就劳烦爱妃了。” 取下玉簪,长孙焘的头发又黑又滑。 虞清欢的手指从他的发丝间穿过,发丝缠绕着她的手指,让她的手指忍不住发痒,心,也是一样。 “淇王……”虞清欢忍不住喊了长孙焘一声。 “何事?”长孙焘的声音有些深沉。 “我……没事。” 虞清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等用丝带将那一头柔顺的青丝半束起,她却认真地说了一句:“多谢。” 系上这发带,就意味着淇王对楚氏的看重,为着这一点,楚氏的日子兴许会好过些。 宴厅。 虞谦带着虞家几个主子等候在里头,见长孙焘与虞清欢相携而至,连忙迎了上来,亲近得仿佛没有任何嫌隙。 “淇王,午膳刚刚备好,快请上座。”说着,目光漫过他头顶的发带时,疏忽划过一抹异光。 长孙焘客套笑道:“虞相客气了,请。” 席分两桌,虞谦招呼长孙焘在男席落座,下人则把虞清欢引到用屏风隔起来的另一桌。 老夫人脸色难看地坐在桌前,看到虞清欢时,面色愈发阴沉,仿佛能滴出水。 原氏和虞清婉等见她来了,虽然没说什么,眼里的嫌恶丝毫不加掩饰。 虞清欢由下人伺候着净了手,不以为意地坐下去,噙着笑意看向众人——就像在看一群龇牙咧嘴自以为是的猴。 “淇王,那是清婉所画,可能入得了您的眼?”虞蹇见长孙焘一直盯着那扇百花竞放的屏风看,满脸自豪地道。 长孙焘礼貌地笑了笑,却是朝着屏风那边道:“小欢欢,坐到本王身边来。” 说完,噙着笑意看向坐在他身侧的虞蹇。 虞蹇的脸尴尬地僵住了,屁 股就像放了一个火盆。 “蹇儿。”虞谦出言提醒,虞蹇连忙起身坐到另一边,让出一个位置给走过来的虞清欢。 主人落座,华宴便开始了。 长孙焘一边与虞谦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地打着机锋,一边不动声色地剔除鱼刺,然后将鱼肉夹到虞清欢的碗中。 每每看到这里,虞谦的眼中都会闪过异色。 虞清欢大概能猜到这个老狐狸在打什么算盘,无非是见她受到长孙焘的“重视”,便动歪脑筋想要从她身上得到更多。 这家人的德行,从来便是如此。 自私、凉薄还贪心。 第23章 明明很喜欢 “虞相请留步。” 虚情假意地用了一顿饭后,虞清欢和长孙焘离开了相府。虞谦领着一家子送到门口,演了一出祖孙情深的戏码。 “多谢。”马车上,虞清欢认真地看向长孙焘,再次诚恳地说了一句。 多谢长孙焘来了相府,多谢他愿意让自己系上从娘亲那拿来的丝带。 “本王帮你这么多,可不是只想得到你的一声多谢。”长孙焘看都不看她一眼,捧起一卷来看。 果然如她所想,长孙焘在相府的种种,仅仅只是在做戏。 他果然,另有所图。 但不知为何,长孙焘变回淡漠的态度,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她们之间,本该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不是真的,总会让她觉得不安。 虞清欢从马车的抽屉里掏出一张纸笺,又找出笔在上头写了几行字,然后递向长孙焘:“这名单上面的人,都曾在深夜造访过相府。” 她知道这份名单一旦递出去,长孙焘只会更怀疑忌惮她。但如今,她所想到的,能拿出来还长孙焘陪她回相府这个人情的,也只有这个。 她和他之间,本该互不相欠。 长孙焘接过纸笺,并没有打开看:“你得先告诉我,这名单你是怎么得到的?” 虞清欢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约莫两寸长的圆筒,随手丢到长孙焘怀里:“拿着它,放在你的眼前往窗外看。” 长孙焘狐疑地将圆筒捡起,掀开帘子往外一看,整个人猛然一震:“远山之景近在眼前,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虞清欢将目光放在窗外,淡淡道:“我父亲调回京城后,并没有立刻来接我娘。我娘郁郁寡欢,但我外祖父是个爱医成痴的人,从来不管我娘。为了引起外祖父的注意,我把从河边捡的透明沙子扔进外祖父的药鼎里,阴差阳错得了几片琉璃般的东西。我也是在巧合之下发现,用一块凹的和一块凸的放在一起,可以看到很远的景物。我便是用它,得知我祖父曾和哪些人秘密来往。” 长孙焘放下帘子,将圆筒递还给她:“照你这么说,你外祖父应该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夫,但本王从未听到过他的名头。” “送你了,你明明很喜欢。”虞清欢又把圆筒丢回去,然后道,“说起我祖父的本名,应该只有街坊邻居知道,但他还有另一个绰号,江湖人称其‘陆判’,一针可定生死。” “他在哪?”长孙焘的唇角,竟抑制不住地颤着,整个人显得十分激动。 长孙焘怎么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虞清欢眉头轻轻拧了一下,复又恢复正常:“死了,就在父亲接我和娘亲回府之前,他为了解一种奇毒,以身试药被毒死了。” 她说得很平静,却听得出浓浓的哀愁。 长孙焘神色复杂得难以言喻,喃喃道:“死了么……” 虞清欢挑眉问他:“你不会有什么治不好的隐疾吧?其实,那个,你可以跟我说,我好歹是外祖父的亲传弟子,兴许我能治呢?” “你找死!”长孙焘登时爆发出嗜血的凌厉。 虞清欢吓了一跳,连忙往角落一缩:“王爷,讳疾忌医的病人不是好病人,你若真的有什么隐疾,在我面前不必不好意思,毕竟我是你的王妃。” “不知羞耻!”长孙焘低吼一句,一脚踹断马车的坐凳,掀开帘子,气急败坏地冲下马车。 虞清欢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同情地道:“原来真的有隐疾啊……怪不得二十几岁了都没娶亲,也没个女人伺候,看来以前误会他了,唉,真是可怜,连男色都没有那个能力好。” “虞清欢,你要不要亲身试验一下,本王到底有没有隐疾?” 本该被气走的长孙焘,从马车后面重新进了马车,之后一个翻身,将虞清欢压在了身下。 第24章 他,靠得那样近 长孙焘的鼻头,几乎触到她的脸,那么的近,滚烫的呼吸扑在她的面上,就连长孙焘琥珀般褐色的眸子,倒映着细密的睫羽都清晰可见。 而这一幕,几乎是发生在眨眼之间。 “王王王……王爷,我说的不是你!呵呵……不是你。”虞清欢被那蓦然凑近的俊脸骇得心头一突,她紧紧 贴在车壁上,尴尬地笑着。 “砰!”的一声,长孙焘一手撑在她耳边,一手轻轻滑过她的面颊,凑近、贴得更近,长孙焘轻轻吐字:“那,爱妃说的是谁?” “我说的是……”虞清欢拼命忍住被触碰的不适感,忽然灵机一动,脱口道,“谢韫!我说的是谢韫!这个谢韫,长了一副阴柔相,要是穿上女装,恐怕比我还好看,他这个样子,一看就阳气不足,不是纵欲过度,就是身患隐疾,回去我得给他把把脉才行。” “爱妃说的分明就是本王,本王现在、立刻、马上与你试试,如何?”长孙焘故意放低声音,在虞清欢耳边继续吐着幽淡芬芳的气息,无孔不入地缠着她,裹着她。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偏过头,眼睛扑闪扑闪:“不不不……不了,王爷龙精虎猛,十分健康,呵呵,十分健康。” “爱妃还是不信本王?”长孙焘大手一捞,将虞清欢捞起坐直,接着按住她的双肩,将她抵在车壁上,迫使她望向自己。 眼前的人瘦得很,身上摸不出几两肉,隔着衣裳,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双肩的骨头,但偏偏,正是这样一个小不点,让他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论五官,在虞清婉那种国色天香的美人面前,她只能算得上是清丽,唯有一双大眼睛,在白皙的肌肤映衬下,格外的有神。 但她身上有着一股清凌的味道,吸引着人想去探究。她就像一汪清水,看得澄澈分明,但却始终让人摸不透。 “王爷,您还继续么?这个姿势久了,我难受……”虞清欢见长孙焘眸深似水地看着自己发怔,怕他害虫上脑控制不了自己,连忙出言激一激他。 这几日 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的过程中,虞清欢虽然还是弄不懂时而暴躁易怒、时而内敛克制、时而霸道蛮横的他,但还是摸到了他性情的一点边角。 长孙焘这人,长了一身反骨。 你想让他做什么,他多半反着来。 还继续么? 那弱弱的一声询问,让长孙焘浑身一僵。 如果继续,要做点什么? 如果不继续,要怎么挽回面子? “王爷没有兴致的话,那我走了!”虞清欢趁他怔神的刹那,泥鳅似的从他的禁锢下逃出去,兔子般地跳下了马车。 原来,马车已经到了淇王府。 “这个死丫头,又上她的当了!”长孙焘目送她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情绪悄然隐没,化作一抹幽深,似探究,更像警惕。 这个小了自己近十岁的死丫头,竟敢与他耍心眼,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脑,还是运筹帷幄的自信? 长孙焘撩起衣摆下了马车,所过之处鸦雀无声,仆人侍卫跪了一地,恨不得把身子伏进尘埃里。 这时,虞清欢忽然从影壁后探出来,截在他的前面,笑吟吟地问道:“王爷,可不可以解了我的禁足?” 长孙焘眸中异光划过一抹,表情却是愠怒:“休想!你给本王老实呆在院子里反省,直到本王满意为止!” “不放就不放!心眼比针孔还小!怪不得没人喜欢你!”虞清欢不以为然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冷哼一声跑开了,留下心眼比针孔还小的淇王站在原地,风吹得他的头发有些凌乱。 然而他的神色,就像掀起春潮涟漪的深湖,看起来水光潋滟般晴方,实则丈不出深浅。 暮梧居。 被说成身患隐疾的谢韫,匆匆被唤了进来,站在长孙焘面前,问道:“今日一行,可有收获?” 长孙焘神色讳莫难懂:“她是神医陆判的外孙女。” 谢韫露出了最近在他脸上最常见的神色,震惊:“这也太,太巧合了吧!” 长孙焘垂下眼睑:“她说陆判死了。” 谢韫默了许久,语气带着劝慰:“会有其它办法的。” 长孙焘面无表情,他将名单递给谢韫,转移了话题:“本王陪她演了一出戏,她十分爽快地把名单给了本王,不知是真是假,你核实一下。” 谢韫接过名单,问道:“你慢一步去相府这招用得极妙,什么都不及英雄救美、雪中送炭更能撩 拨少女的心思。” 长孙焘不置可否:“她并不好骗,或许只是懂得知恩图报。” 谢韫打开名单,不敢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沉默了许久,这才道:“昭华,不得了。” 第25章 他是故意的! 长孙焘挑眉:“怎么?” 谢韫将名单往长孙焘面前一推:“你看看这一份名单上的人物,和我们内线掌握的几乎一致,甚至有几个人,我们的内线都没查到,你这王妃不简单,若不是事先和虞谦商量好,故意出卖一些人取信于你,那便是她真的深不可测。” 长孙焘拿起名单一看,也跟着陷入了沉默,半响,他才道:“看来,务必要小心她才行,若是敌人,断然不可留,否则会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谢韫点了点头,道:“昭华,如果她真的是陆判的外孙女,说不定得陆判几分真传,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看看她可不可以解决那件事。” 长孙焘不假思索地直接否决:“不,太冒险了,此事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谢韫不死心地劝道:“昭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找不到能解决那件事的人,如果不试一试,那就真没可能了!试探之事你不必操心,交由我来做,我必定不会让她知道真相。” 长孙焘放在案几上的手渐渐曲成拳头,半响沉默,他终于点点头:“你说得对,只要有一分的可能性,我都不能放弃。毕竟,我还没有找到她啊……” 知止居。 被密谈的两人说成威胁的虞清欢,此时正盘腿坐在桌前,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拿着糕点,边吃边看,十分投入。 天才的确有着傲人的天赋,但并不代表着生下来就可以掌握一切知识,那所谓的七分汗水和三分耕耘,不过是强者用来愚弄普通人的说辞。 实际上,真正优秀的人,从不会松懈对自己的要求。更何况,虞清欢自认为她不是天才,所以从小到大,她都比别人多几分刻苦和认真。 嫁入淇王府几日,她忙着试探长孙焘,已经有些松懈了,正好现在有时间,可以加倍努力捡回来。 “小姐。”小茜趁着绿猗在院子里洒扫,端了一杯茶水放在虞清欢随手可拿起的地方,悄声道,“您别怪奴婢多嘴,以前王府里没有女主人的时候,这中公的庶务随便放在谁手里都没关系,但您是天子赐婚、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要是王妃不当主母,那谁还会当您是王妃?小姐,奴婢认为您得赶紧找机会让王爷解了禁令,然后想办法抓住府中的权柄,相府那些人都是看人下料的,要是他们知道您在王府过成这样,必定又要在姨娘面前冷嘲热讽,甚至还会变着法儿的欺负姨娘。” 虞清欢意外地看了小茜一眼,缓缓放下书卷:“小茜,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只是急不得,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其实,虞清欢现在还在考虑要不要捏住王府的权柄这个问题。 在相府,她的嫡母原氏将中公权力捏得紧紧的,在虞家很是风光无限,她刚嫁进淇王府的时候,的确有考虑过成为像原氏那样说一不二的大夫人。 但这次回门向她证明了一件事,虞家人对她的态度,取决于长孙焘对她的态度。若想改变娘亲的处境,或许和长孙焘“做朋友”比苦心经营王府来得更容易。 这便是压得人抬不起头,无数人毕生追求的权势的作用。 小茜见虞清欢沉默,以为虞清欢嫌她多事,连忙解释道:“小姐,奴婢也是想了好久,才决定说出这番话,要是您不喜欢听,奴婢以后都不会说了。” 虞清欢安抚道:“我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觉得你说的话有理,方才是在想要怎么做。” “小姐不烦奴婢就好!”小茜像吃了颗糖果的孩子,喜滋滋地起身走了出去。 虞清欢望着她一蹦一跳的身影,轻笑着摇摇头。 “啊!”谁知下一刹那,小茜发出一声痛呼。 虞清欢连忙起身走出去,便看到紧握扫帚吓呆了的绿猗,以及倒地不起的小茜。 而小茜的手腕上,被一条通体碧绿的蛇紧紧咬住,蛇身翻转扭动。 竟是一条剧毒的竹叶青! 虞清欢眼神骤然凝聚,一个箭步猛冲上前,猛然将竹叶青踩住,直到它松了口后,一脚踢到一边。 虞清欢扯 下小茜头上的发带,绑住她被蛇咬伤那只手的手臂,然后毫不犹豫地俯身为小茜吸毒,直到她的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液。 “小茜!小茜!”虞清欢喊了小茜几声,可是小茜全然没有反应,嘴唇泛着死亡的诡青。 “绿猗,过来与我一同把小茜抬回房间。”虞清欢声音凛凛地吩咐道。 绿猗从呆愣中反应过来,丢开扫帚,与虞清欢一起将小茜抬到虞清欢的床上。 虞清欢连忙端起小茜方才为她准备的茶盏漱了漱口,然后翻出银针,扎住了小茜的几个穴道,最后解开绑在小茜手臂上的发带。 “我去给小茜取药,在我回来之前,你务必要守着她,要是因你的疏忽让她出了什么意外,我必定让你承受比小茜惨痛千万倍的后果!”卿如晤警告绿猗几句,匆匆向门口走去。 “苍梧,立即把门打开,我有事找淇王。”虞清欢对着守在门外的苍梧道,“若是我数到三你仍没有把门打开,我便自尽于此。” 虽然她直接去找管事取药更便捷,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方才的动静她不信苍梧没发现,苍梧不进来看情况,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小茜被蛇咬一事绝非偶然,而是有人存心策划,所有苍梧才会假装不知道。 要想救小茜,那就只能找这府里最大的人。 “轰——”厚重的院门被打开,苍梧看见用簪子逼在脖颈上的虞清欢,连忙侧身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虞清欢片刻不敢耽搁,风风火火地赶到暮梧居。 第26章 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 伸手推开门扉,长孙焘和谢韫正在对坐煮茶,水声轻沸,茶烟缈缦,丝丝缕缕从茶壶中腾起,二人的面庞隐隐显得有些空茫。 “淇王,我需要望江南、八角莲、木芙蓉、压拓草等草药,如果有徐长卿更好。”虞清欢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都说人有所求,就会放低姿态。然而此时的虞清欢,纤瘦的身子仍旧犹如不折的竹。 她不会求长孙焘,那不是她能容许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所以,她是来谈条件的,哪怕这会让长孙焘更加提防着她,她也没办法伏倒在地上哀求长孙焘出手相救。 “这些药十分难得,你要来做什么?”长孙焘放下紫砂烧制的茶杯,抬眸淡淡的望向她。 茶烟氤氲在长孙焘的脸上,他星河般璀璨的眸子好像笼了雾。 虞清欢手指绞紧,目光渐渐变得冰冷。 堂堂王妃所居的院子忽然冒出毒蛇,若是没有人故意投放,王府里的下人根本不会疏忽到让这种毒物误入王府。 然而这府里,除了喝茶的二人,谁敢往王妃的院子放毒蛇。 分明就是他故意,想以此要挟达到拿捏她的目的。她突然觉得,长孙焘的面目有些可憎起来。 “我的婢女被竹叶青咬了,性命危在旦夕,急需这些药解毒。”虞清欢咬牙陈述。 长孙焘冷漠地道:“玉京城被翠屏山环绕,城中蛇虫多如牛毛,经常有人被毒蛇咬伤,导致这些药材异常稀缺,价格更是昂贵得离谱,就拿徐长卿来说,只需一钱,便可买下十个小茜,实在不值当用这些药来救她,死了就死了吧,本王给你换新的。” 此刻的虞清欢,真想一巴掌呼在长孙焘脸上。 这王府的下人虽然都惧怕他,但私底下却十分知足常乐,从这点来看,他绝非一个草菅人命,不把奴才当人看的权贵。 所以,他这是在坐地起价,想让自己拿出更多“诚意”。 虞清欢丝毫不惧地迎上他极端无情的目光:“你若能立即给我这些药材,我能为你解决太后的头痛之症。” 长孙焘唇角扬起丝笑意:“你怎知母后患有头痛之疾?” 卿如晤道:“那日入宫觐见看出来的,虽然太后用花钿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能隐隐看出眉心那因长期揉 捏而形成的紫黑之线。” 听了她的话,一直保持缄默的谢韫目光一闪,却被虞清欢捕捉到了。 长孙焘单手支颐,微微扬眉看向她,道:“太后是你的婆母,你为她治疗本是应该,你以此换药,本王觉得不妥。” 长孙焘还没有信她,他当然不会拿太后的身体冒险,所以刚才那个筹码,并不是虞清欢真正想给出的筹码。 但唯有这样做,才能让长孙焘觉得她已经走投无路,相信她接下来抛出的筹码是她所拥有的最大筹码。 虞清欢作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语气中带着不甘:“淇王,上次给你的名单,我只写了一部分,真正重要的核心人物,我还没透露,那些人,和我祖父可亲了,来往也更为隐秘,他们会时不时地给我祖父送大箱子,而那些大箱子,都会被悄悄抬进相府的库房。你若能马上给我药,我便把他们的名单写下来,不过有的人我不识得名字,我可以画出他们的画像,就看淇王愿不愿意做这笔生意了!” 长孙焘沉吟片刻,忽然道:“如此,甚好。” 虞清欢暗自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一手交药一手交名单,若是淇王不信我,可以让谢韫把药取来,而我在这里等着,只要一拿到药,我马上把名单写下来。” 长孙焘微微颔首,谢韫起身,冲虞清欢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小茜的毒不能拖太久,虞清欢心急如焚,但面上却静如止水。 “爱妃,本王在相府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却还对本王有所保留,甚至一个核心人物都没透露。”长孙焘看向她,目光微带探究,“今日 你怎舍得拿出来?” 她当然不舍得全部拿出来,只是她故意让长孙焘认为她拿出了全部而已。 虞清欢平静地陈述:“虽然我们的结合并非你情我愿,但你是我的丈夫,尽管我很感激你在相府对我的回护,不过你所做的那些事情当中,多多少少有一些是你为人夫君应尽的责任,所以我给的,完全够还你除了尽丈夫责任之外所做的事情。小茜五岁就跟在我身边,她于我而言,是重要的人,值得我付出更多来换她的平安。” 是的,很重要。前世小茜为了掩护她和秦臻离开,付出了她年仅十五岁的生命。 虞清欢就是这样,别人对她的坏,她绝不会轻易原谅,但别人对她的好,她也会铭记于心。 恩和仇,她从来分得清清楚楚。 长孙焘目光攫住她,笑声飘忽:“王妃,你这是在提醒本王,要时刻谨记丈夫的责任么?那你作为本王的王妃,是否也应该尽一下妻子的责任,对本王恭敬些?” 虞清欢勾唇:“王爷,我对你的尊敬,一直稳稳妥妥满满当当地存在心里,轻易诉诸于口的不是什么真情,而是谄媚讨好,尽管王爷不信人间自有真情在,但也不希望人人都对您虚情假意吧?” 二人正说着,谢韫提着几个纸包走进来。 虞清欢目光一闪,迫不及待地抢过纸包打开检查,待确认所需的药材都准备好之后,她走到案前拿了张白纸,迅速写下几个名字,扔下一句“画像不日就送来”,片刻都没有耽搁就回了知止居,接着忙到夜半时分,才让小茜的情况稳定下来。 “绿猗,你去歇着吧,小茜有本王妃守着。”虞清欢替小茜掖了掖被角,吩咐绿猗道。 待绿猗走后,虞清欢的脸色蓦地就沉了下来。 王府没有供养大夫,长孙焘是嘉佑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身份贵不可言,宫中的御医每隔一日都会来王府问平安脉,而王府的下人身体有个什么问题,都可以到账房支银子去医馆看病。 像王府这样的地方,府中常备着各类药材是很正常的事,但因为没有供养大夫,所以不论谢韫会不会医术,能不能辨别草药,他今日取药材的速度都快得奇怪。 如此看来,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药材早已事先包好。 种种迹象表明,小茜被蛇咬一事绝对是人为,而始作俑者,必定是长孙焘和谢韫。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很可能是拿到第一份名单后对她更加戒备怀疑,所以用这种手段逼她吐出更多消息。 “小茜,是我对不起你。”虞清欢轻轻说了一句,目光变得尤为坚定,仿佛灼灼燃烧着的火焰。 无论是谁,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敢拿她在意之人的性命开玩笑,她必定十倍奉还! 第27章 我最喜欢以牙还牙那一套 暮梧居。 “你这王妃的确不简单。”谢韫落下一子,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赞扬,“竹叶青的蛇毒她都能解,有几分本事。” 长孙焘捻着棋子在手中把玩,忽而笑道:“本王这王妃,和本王耍心眼的时候也绝不含糊,本王认为,这一探并未试出她的深浅。” 谢韫挑眉问道:“昭华,你觉得她有所保留?” 长孙焘落下棋子,道:“自然,这份名单和先前那一份加起来,绝非她所知道的全部。” 谢韫又道:“如果她真如线报所说,在相府的地位低贱尴尬,那她有这样的聪慧和手段,实在令人费解。” “且看着吧,日久见人心这话固然不适用于城府极深的人,但只要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长孙焘最后落下一子,抬眸看向谢韫,“谢韫,你输了。” 当你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好像变得极为漫长,但只要有什么事情在平静的生活中击起涟漪,让你变得手忙脚乱时,光阴这个东西,就会如白驹过隙,流逝得极快。 转眼十数日过去了,虞清欢表现得十分正常,始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小茜,她时而会担忧,时而会欣慰,时而会紧张,时而会喊累,但唯独没有表露出对小茜被蛇咬一事的怀疑。 每日做得最为离谱的事情,也只是吵吵着让厨房送雪莲人参鹿茸灵芝等珍贵的补品给小茜补身子。 厨房送了几日,觉得这些昂贵的东西流水似的灌进一个下人口中未免可惜,渐渐地也只送一只被煲烂的老母鸡来应付。 而这时,小茜的身子已然大好,虽说不如平日那般生龙活虎,但至少行动已经无碍。 “小茜,蛇咬了你一口,害你差点丢了性命,你恨它么?”虞清欢眼瞅着时机成熟,在小茜身边目光炯炯地道。 小茜重重地点头:“嗯!要不是找不到了,奴婢一定抓它来做蛇羹!” 虞清欢拍了拍她的脑袋,笑容极尽和蔼:“对,咱们做人决计不能委曲求全,更不能做是非不分的滥好人,古人说得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有仇不报非君子,你这一咬之仇,小姐我一定为你寻回来!” 小茜疑惑道:“可是,蛇已经跑了啊!” 虞清欢摇摇头:“罪魁祸首不是它。” 小茜很震惊,也更疑惑:“那是?” 虞清欢神秘一笑:“不管是谁,我必定让他付出代价。而你嘛,只管配合我就好。” 见小茜仍旧一脸懵懂,虞清欢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起身走出内室,吩咐绿猗准备沐浴用的热水。 水汽氤氲,带着灼 热温度,熏得人昏昏欲睡。 虞清欢舒适地泡在桶里,随口吩咐道:“绿猗,最近你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不用伺候了。” 绿猗走后,虞清欢把准备替换的寝衣扔给小茜,道:“换上它,再把头发披散下来,等会儿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坐在床边假装看书,千万不要随意走动,记住了。” 小茜捏着寝衣,不安地道:“小姐,您想要做什么?” 虞清欢走出浴桶,慢条斯理地擦干身子,然后换上一身简单利落的衣裳,把长发高高束在脑后,这才冲忧焚的小茜道,“有些人日子过得太痛快了,我得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说完,虞清欢悄悄爬上角落里的一棵大树,几个闪回之间消失在了墙头。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一路走得极为通畅,并未遇到苍梧的阻拦。 倒不是她的轻功高强到进出王府若无人之境,而是因为方才她故意沐浴,苍梧不敢窥视王妃洗澡,所以守得没平时紧,这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玉京城是大秦最富庶繁华的都城,找一家药铺并不困难,虞清欢随便走进一家药铺买了半斤巴豆和几瓶痒痒粉,揣在袖底准备回府。 事实上,她与外祖父学的那些医术,随便就能制几样太医查不出来的毒,但虞清欢觉得,对付卑鄙小人,实在费不着浪费昂贵的材料。 有时候,越简单的东西,越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啊——”一声凄厉尖叫从一家酒馆的楼上传来,引得众人频频注目。 虞清欢从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她只是诧异地抬头往上看了看,便走开了。 谁知下一刹那,楼上的声音愈发仓惶无措,仿佛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太子,不要!不要过来……放过我……不要……” 太子?虞清欢不由得顿了顿脚步,拧眉纠结了半响,最后她一跺脚,折身进入了巷子。 “刘太傅还有半刻钟便会从这里经过,确定万无一失?”巷子里头,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正在交头接耳。 “决计没问题,我们苦苦蹲守了几个月,终于找到了太子的破绽,这剂猛药一下,足够太子喝上一壶!” 刘太傅为太子师,学识渊博,但为人却刚正到几近迂腐,平日以教导储君,匡正储君言行为己任,若是被他撞见太子做出此等不检点之事,他必定会闹上金銮殿。 储君可以无才,但不能无德,若是一国储君失德之事捅上朝野,后果有多严重可想而知。 听到这里,虞清欢悄悄退了回去。 半刻钟后,刘太傅的轿子准时经过,酒馆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尽管楼上的姑娘撕心裂肺地喊着“太子别过来”,但谁也不敢上去救人,全都聚在楼下看热闹,时不时指指点点。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刘太傅的法眼,他召来长随问了几句,一听说楼上的事与太子有关,登时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下了轿子,拨开人群,几乎是健步如飞地走上楼。 里头的姑娘仍在声嘶力竭地喊着,老迈的刘太傅脸色黑如锅底,额上青筋暴起,好似随时都会被气得驾鹤西去,他怒不可遏地命仆从一脚踹开雅间的门。 门被踹开的刹那,他抬手指着雅间里的人,拢在袖子里的手因愤怒不停发抖,眼里怒涛翻滚,暴戾吼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太子这般行事,成何体统,你……” “太子呢?!” 里头的人竟是个极为俊俏纤瘦的少年。 第28章 我做!我做!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有神,他搂着瑟瑟发抖的姑娘疑惑地转过头,不悦地问道:“死老头,你谁啊?竟敢扰老子兴致!” 刘太傅脸上尴尬震惊来回切换:“无知小儿!老夫乃当朝太傅,你胆敢自称太子,该当何罪?” 少年一把推开姑娘,抬脚蹬在圆凳上,身子往前一倾,戏谑玩味地道:“太傅了不起?太傅就可以管老子和自家妾室之间的风月事?老子我姓泰名梓,读音相谐,但却没犯忌讳,当朝可没有哪个法典可以问老子的罪!” 刘太傅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涨得通红,半响才咬牙道:“有辱斯文!” 少年一甩乌黑的头发,整了整衣襟,漫不经心地道:“这叫兴致,不过你这糟老头子应该无法体会我们年轻人的……嘿嘿。” “败类!斯文败类!”刘太傅袖子一甩,黑着脸领人离开了,像他这种极好面子的文人,与无知少年计较,只会堕了他身为文人的清高风骨,所以,他不会治少年的罪,更不会和少年继续争辩吵嚷。 目送刘太傅的身影淡出视线,虞清欢顺手把门一关,冲着抖得不成样子的少女勾勾手指,邪戾地道:“小妞儿,过来,老子有事问你!”虞清欢并不怕刘太傅的离去会招来敌人,因为她敢笃定,陷害太子的人见计谋不成,必会忙着销毁证据掩饰行踪,根本没空理会他们。 被她点名的少女下意识地一缩,脸色惨白如纸,少女硬着头皮看了虞清欢一眼,却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摄人气度所震,似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压迫在她的身上,让她无法再次抬起头来。 虞清欢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清凌,带着彻骨冰寒:“知道害怕了?方才害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个下场?” 小姑娘缩在角落,抖成一团。 虞清欢轻笑一声:“罢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必定是教唆你的人对你说,只要你肯配合完成这场戏,太子殿下为了平息风波,必然会纳你为妾室,从此你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锦衣荣华,享之不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我若是太子殿下,你的奸计如果成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人灭口,让你渣渣都不剩!但眼下的情况来看,显然你的奸计是不成了,你说指使你的那些人,会怎么对你呢?” 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拽紧虞清欢的衣摆,声泪俱下地道:“公子救我!” 虞清欢毫不留情地抽出衣摆,嫌恶地后退一步:“你的性命与我何干?” 小姑娘拼命哀求:“我错了……我错了,公子救我!” 虞清欢缓缓俯身,手指勾起小姑娘的下巴,语气幽幽森冷:“要救你,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按照我说的做。” “我做!我做!”小姑娘忙不迭点头答应,生怕慢了一步,虞清欢就会反悔。 虞清欢见目的达到,猛地推开小丫头的脸,直起身来,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将帕子猛地甩在地上。 “方才被人强迫的戏演得这么逼真,想必你也擅长装疯卖傻,这样好了,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让人认为你只是喝多了发酒疯,如若不然,也不必等指使你的人到来,老子现在就可以把你灭口。”说着,虞清欢掏出方才她买的痒痒粉,语气森冷地道,“听说过化骨粉么?只需一瓶,你便尸骨无存……” 小姑娘吓得面无人色,她猛地起身,连滚带爬地从桌上抓起酒壶,打开窗户朝下面一扔,状若癫狂,言语疯癫,这样子,撒酒疯无疑了。 虞清欢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想要陷害太子的德行,一般风尘女子不行,府中仆婢也不行,需得是那种底子干净的良家少女,才能将太子欺男霸女的罪行坐实到底,由此,虞清欢很快就判断出眼前这个少女的身份。 对于这种没有在权贵圈子里摸爬滚打过,且不谙世事的少女,最好用的两招无非就是威逼和利诱。 而虞清欢选择,不用伤财就能达到目的的威逼。 事情解决了一半,虞清欢掀开八仙桌的桌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藏在桌底的男人拖出来。 那男人长得十分高大傲岸,五官深刻硬朗,仅需一眼,那棱角分明的面庞,便仿佛刻在了脑海深处般,再也挥之不去,无法忘怀。 若说长孙焘是水,他便是热烈的火焰,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气质,但偏偏,有些神似。 “哎,虽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但你怎的这般不小心,让人害成这样。”虞清欢拔出扎在他的昏穴上的银针,拍了拍他的脸颊。 “放肆!”刹那间,男子阖着的双眼登时睁开,眼中迸发出凌厉逼人的寒芒,他深沉的目光攫住虞清欢,仿佛一头盯着猎物的雄狮。 “翊哥哥,别紧张,”虞清欢冲他一笑,唇边露出两个小梨涡,大而有神的眸子弯成月牙儿,细细密密的长睫扑闪灵动,“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你……”太子长孙翊望着近在眼前的小脸,刹那失神,“清欢妹妹?” 虞清欢把长孙翊扶到椅子上坐好,又从手腕上那样式古怪的镯子内取出几根银针,分别扎在长孙翊的几个穴道之上:“这药的药性极为霸道,我只能为你暂时压制住,等回了府里,你再自行想办法。” 这一切,她做得专注而认真,长孙翊微微抬眸,她额上晶莹细碎的绒毛纤毫毕现,在莹莹烛火下,映出熠熠暖芒。 虞清欢感觉一道目光攫住自己,抬头便撞进他的黑沉的深眸之中,读懂了他眼里的怀疑和诧异,虞清欢笑得十分坦然:“多年不见,翊哥哥还把私房钱藏在树洞么?” 长孙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移开目光,邪肆的双眸漾出点点笑意:“你……不一样了。我险些,认不出来。” “我还是那个我,只是人都会长大。”虞清欢伸手便要去扒开他的衣襟,“这伤需要尽早处理,血流太多了。” “清欢妹妹!”长孙翊有些不自在地拉好衣襟,“你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虞清欢一怔,收回手笑道:“也是,我如今是你的皇婶,长了你一辈,的确不合适。” 长孙翊解释:“我并非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坏了你的清誉。” 听了长孙翊的话,虞清欢心里顿时如被倒满了调料,五味杂陈,复杂至极。 在相府那段黑暗无光的日子里,长孙翊所给予她的好,曾为她点燃些许光亮,让她觉得生活也不全是恶意。 尽管后来他们渐渐疏远了,长孙翊也没有将她拉出泥沼,甚至还因为长孙翊对她的那点好,让虞清婉恨得咬牙切齿,但她从未怪过长孙翊。 毕竟人活一世,没有人有义务一定要对自己好。做人不能忘本,她虞清欢不会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抹杀从前的情分。 思及此处,虞清欢默默起身,叫停了装疯卖傻的少女,接着对长孙翊道:“你的人在哪?我去帮你叫来,你必须尽快回府,身上的伤和体内的烈药都拖不得。” “子修就在对面茶楼,方才我着了道,没能及时给他打暗号。”长孙翊道。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谨慎如长孙翊,竟也着了道,险些被一个小姑娘害得身败名裂,还有方才巷子里那两人所说的破绽又是什么? 饶是满心疑惑,虞清欢也不准备开口询问,在她看来,过于好奇不异于自寻死路。 “既然你的人就在不远处,我就不多呆了,小茜还等着我回去。”虞清欢说着,拉过那少女往长孙翊面前一推,“虽然她受人唆使,勉强算得上可怜,但她为了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而去害无辜的人,这便是不对,犯了错误就该受到处罚,没有人可以例外,人交给你了。” 说完,虞清欢笑了笑,转身离开。 长孙翊叫住了她:“清欢妹妹,你……最近还好吗?” 第29章 你心底有很重要的人么? 还好么? 事实上,她最近很好。 长孙焘虽然提防着她,但却从不践踏她的尊严,王府虽然不是她的家,但她却能在那里凭自己的能力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活得清楚明白。 不像在相府那般,饶是自己有千万种解决问题的方法,但都被虞家那群伪善的东西压得无法施展。 默了默,虞清欢清清浅浅地笑了起来:“翊哥哥,我很好。” 长孙翊目光微微闪着光芒:“皇叔他……性子和常人有些不同,你要小心。” 虞清欢知道长孙翊是好意,但她向来不齿这种背后说人闲话的行为,或许还有着其它原因,总之她无法接受这个善意的劝告。 她的手搭在门楔上,回过眸道:“太子殿下,淇王他从不在背后说别人的不好。” 说完,虞清欢真的离开了,长孙翊一直目送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唰!”长孙翊身后倏然浮现一道修长的身影,那人拔出剑,冷芒一闪,少女便没了呼吸。 他将剑收进剑鞘,脸上尽是惋惜:“殿下不惜以身犯险,差点就大功告成,却不曾想竟让淇王妃给坏了好事,殿下认为,这次我们功亏一篑,与只王有几分关系?” 长孙翊捂住肩上的伤,面上喜怒难辨:“子修,扶本宫回府。” 淇王府。 虞清欢顺着原路返回,一路畅通无阻,直到—— 直到她从窗户翻进寝室,看到那一抹清雅无双的身影。 长孙焘坐在原本小茜应该坐着的地方,一袭宽大的月白色袍子流水般淌在身后,他手里握着书卷,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清朗如月仿若不涉尘世的仙人。 但偏偏,他身上那不怒而威的气度,让他添了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和清冷。 “倦鸟归巢了?”长孙焘放下书卷,抬眸问她,“王妃,外边好玩么?” 虞清欢拿不准长孙焘出现在知止居是巧合,还是哪个决定成败的细节出了差错,总之她翻墙出去的“壮举”已经败露,如若长孙焘有心追查,她今夜的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长孙焘的法眼。 思及此处,虞清欢坦然承认:“本来打算出去散散心,但却没想到恰巧碰上一个老朋友被人陷害,于是我顺手把他救下,这一耽搁,回来就晚了些。” 是她做过的,她不怕承认。于她而言,用更多的谎言来掩饰错误,不如趁早开诚布公,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虽然这样做冒险了一些,但她在赌长孙焘现在还不会动她,否则,他也不会坐在这里“兴师问罪”。 长孙焘刮目看来:“你的确有几分小聪明,知道所作所为瞒不过本王,便干脆实话实说,你就这么笃定,本王不会罚你?王妃,有没有人告诉你,小聪明不是用来耍的!” 做都做了,难道还能让她抹过重来?要杀要剐顷刻之间的事,婆婆妈妈说一箩筐做甚? 莫非……长孙焘是要她低头认错? 虞清欢立即甩开这个荒唐的想法,冲他笑道:“王爷,我与你坦白经过,便是做了甘愿受罚的准备,并非与你耍什么小心眼,你其实,不必把我的心思想得这般复杂,生活已经很艰难了,连枕 边人的心思都要揣测,活着岂非太累?” “枕 边人?”长孙焘咀嚼这三个字,戏谑地看着她,“言语上挺乖觉,却是说一套做一套,王妃若真把自己当枕 边人,为何没有作为一个枕 边人的自觉,本王不求你表里如一,但至少应当言行一致,王妃,你说呢?” 清欢总算明白了,这回她真的给自己挖了个坑,长孙焘只要撒几把土,就能轻易将她埋了。 于是,虞清欢选择沉默,因为圣人说了,沉默是金,当自己那一套行不通的时候,搬上圣人的那一套准没错。 但显然长孙焘的思维,和所谓的圣人不一样,见虞清欢默然不语,他褐色的眸底渐渐滚起怒涛:“虞清欢,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本王的底线,别以为,本王舍不得杀你!你可知本王身边,就算左右无人的时候,也依然暗流涌动,无数双眼睛盯着本王,就等着本王行差踏错,只要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而你,作为本王的妻子,在外人看来,你与本王互为一体。你要自寻死路,本王不会拦你,但是,如果你的胡作非为危及到本王,哪怕仅仅只是可能,本王也绝不手软!” 长孙焘越是震怒,批评得越是凶狠,虞清欢提到嗓子眼的心,反而渐渐回落——杀人放火的都不动声色,越是叫嚣恐吓的人,反而没有动杀心。 这和咬人的狗不叫一个道理。 “王爷,”虞清欢望进他因动怒而变得邪肆沉凝的眸,一字一句,直逼他心底的深处,“你心里,有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么?” 第30章 王妃究竟是谁的人? 她问得一针见地,他听得微微怔怔发愣。 虞清欢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便又接着道:“可是我有。” “噼里啪啦!”虞清欢那堆痒痒粉全都抖出来,一股脑地推到长孙焘面前,“今日我出去,也不为别的,就买了这堆东西。于我而言,小茜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她因为你们险些送了性命,让我忍气吞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既然被你抓到了,我也没有报复的机会,若是再藏着掖着,恐怕淇王你要怀疑我暗地里谋划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计划。” 长孙焘眸色微惊:“你知道了?” 虞清欢微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况且我不蠢,那种对付傻子的伎俩,我自是能看出来。” 长孙焘捡起其中一个小瓶子,漫不经心地捏在手里端详着,末了,他拉出瓶塞,讥诮道:“虞清欢,你准备用这个实施报复?是你高估了自己,还是根本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虞清欢挑唇:“王爷位高权重,身份尊贵斐然,我哪敢把这些小玩意儿往王爷身上招呼?从它的药效和价位来说,怎么看都与谢韫相匹配吧?” 听虞清欢说准备把这些东西招呼在谢韫身上,长孙焘默默地将瓶子一个个收进袖子里,妥妥帖帖地放好。 虞清欢见他如此郑重其事,默默地打了一个寒颤。 聊到此处,她直觉,长孙焘今夜来知止居,应当是有事要谈,但不知他为何直到现在都没提。 不过,她想做的事情,应当开始着手了。 “淇王,你什么时候才能解了我的禁足?”虞清欢看向他,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忽然带着小心翼翼的征询,还有毫不掩饰的希翼。 虽然一直被禁在知止居很清静,但也束缚住了手脚,不管她要做什么,完全施展不开。 况且,她如今身为淇王妃,若是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去争去抢,为自己谋权,那未免也太不正常了。 所以,她正在向长孙焘表现出任何寻常女子都会有的反应。 尽管她知道长孙焘不可能相信,但她始终想让长孙焘认为,她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会哭,会笑,也会闹,和所有人一样,有坚强的盔甲,也有软弱的一面,会怜惜弱小,也想依偎强大。 岂料,长孙焘听了她的话,反而把来找她的目的说了出来:“定北侯家的小公子,在娘胎里时先天不足,自小身子羸弱,一直用药养着,皇后向定北侯推 荐了你,你若能解决这件事,本王便允你自由出入,恢复淇王妃该有的待遇。” 举荐她去治疗定北侯小公子的不足之症?表面上看起来是恩宠,实则却是绵里藏针的针对。 觐见太后那日,她给了皇后那么大的难堪,皇后要报复她情有可原,但定北侯手握重兵,领着成年的儿子一直在北疆戍边,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一旦她的治疗出问题,长孙焘也要担上责任,这么简单的利害关系,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可皇后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 联想到小公主的事件,虞清欢道:“此事非同小可,淇王,你需要告诉我你与陛下的真实关系,否则我不好处理。” 长孙焘双手放于膝上,随意倾靠的身子,缓缓坐直起来:“皇兄对本王,是恩宠,也是捧杀。皇权、朝臣、本王,是互相牵制的三足。” 虞清欢恍然大悟,长孙焘说得简单,但实际上,在这君臣宗亲三足鼎立的局面中,长孙焘的地位显然最尴尬——皇帝利用他的同时,也深深地忌惮着他,朝臣顾忌他的同时,也会明里暗里针对他。 怪不得淇王虽然权势滔天,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权贵与他攀亲。 按道理,对于那种需要借势而上的家族来说,好男风根本不是什么缺点,只需要牺牲一个女儿,便可为家族带来荣华富贵。 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这只能说明,有资格和淇王攀亲的人家,都看出了淇王随时都可能被掀翻,所以不愿冒着得罪嘉佑帝的风险去攀淇王这根高枝。 “不管是什么类型,先天不足之症都没有根治的可能。”虞清欢道,“很显然,治好小公子并非你的真正目的,你想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长孙焘起身,烛光浅浅映照在他身上,覆上一层淡淡的红:“你治疗小公主喘疾的事不胫而走,人人都夸你拥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加上皇后的力荐,你已骑虎难下,本王要你全力以赴。” 说完,长孙焘起身离去。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海棠花的树梢上,拉了几绿清晖,冷冷的在他身上流动起来,他的背影,也因此沾了满身的月华。 待长孙焘走后,虞清欢招来小茜,问道:“王爷来了多久?” 小茜战战兢兢地道:“小姐,王爷坐了约莫一个时辰了,他来的时候,见您不在,他也不问,就这么坐着等您,奴婢吓得心肝差点跳出来。” 从方才得对话来看,长孙焘来知止居,的确是特地来找她的,他耐心地等了这么久,足以见他很看重此事。 但是,自己只是在救小公主时露了那么一手,按理来说长孙焘不会放心她去治疗定北侯小公子,缘何长孙焘应了此事?长孙焘本可以拒绝的。 虞清欢拧紧眉头,但却没有半点头绪,只好暂且将这个问题搁置一旁。 “淇王是个好人,不必如此怕他。”最后,虞清欢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不是好人,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她? 小茜莫名地打了个寒颤,禁不住摇头:“小姐,在奴婢看来,淇王比相爷还要可怕几分。” 虞清欢不想和她多做解释,吩咐道:“去把绿猗叫来,顺道让她带上一套自己的衣裳。” 小茜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办。 不一会儿,绿猗捧着一身干净的衣裳进来了,走到虞清欢面前,敛身行礼:“不知王妃娘娘唤奴婢前来所为何事?” 如今的绿猗,比从前顺眼不少,但虞清欢并不完全信任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是老祖宗千百年来一步一个脚印实践印证出来的,她若是真的信了绿猗如此轻易就对自己忠心,那她白瞎了这两世为人吃的粮食。 虞清欢将手扣在桌上,撑着下巴问她:“谢韫平日可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绿猗眸光动了动,道:“谢公子……平日最喜欢和王爷待在一处。” 虞清欢翻了个白眼:“本王妃问的是,日常生活方面,比如说吃的穿的和用的。” 绿猗想了想,道:“谢公子很喜欢看书,他看书的时候,习惯喝上一盏清茶,他对茶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但却指定要雪山穹顶不冻泉的水,为此,王府专门有人每月一趟去北方雪山取水。” 瞎讲究,穷讲究,文人书生的调调。 虞清欢摆摆手,道:“衣裳留下,你下去吧。” 绿猗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虞清欢换上她的衣裳,又将头发梳成她的样式,走到院子的大门处,压低声音道:“开门,王妃饿了,我要去厨房给王妃取些吃食。” 院门“吱啦”一声打开,虞清欢低着头走了出去。 原来的王府只有长孙焘一个主子,所以众人都吃中公食堂,她厨房里转悠了一圈,取了几样吃食便离开了。 第31章 她能忍,但不够狠 暮梧居。 “今日王妃见了太子。”谢韫坐在长孙焘的对面,波澜不惊地陈述。 长孙焘垂眸:“方才她说那是一个老朋友。” 谢韫折扇打在手心:“昭华,我一直在想,王妃究竟是谁的人。” 长孙焘扬眉:“你怀疑她和太子有关联?” 谢韫道:“我也只是猜想而已,无论她是虞谦的人,还是太子的人,都不得不防。” 长孙焘将那几瓶痒痒粉掏出来,递到谢韫面前:“这本来是她为你准备的,被本王先一步截住,综合她目前的各种表现,本王倒觉得,她谁的人都不是,除了她自己,谁都做不了她的主,她只顺从自己。” 长孙焘的话,使得谢韫眉头皱起,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定北侯小孙子一事,王妃有什么反应?” “她似乎胸有成竹,拿不准是对定北侯小公子一事有信心,还是她觉得定北侯小公子的情况根本不可扭转,紧张也没用,所以才表现得十分镇定。”长孙焘道。 谢韫挑唇:“无论是何种原因,皇后此举,帮了大忙了,若是能一举试出王妃医术的深浅,也不枉我们冒如此大的险。” 长孙焘道:“小茜被毒蛇咬一事,她已经推测出来了,这些日子闷着不发作,便是为了消除我们的戒心,直到今日寻了个机会溜出去整来这堆东西。” 谢韫用折扇拨了拨桌上瓶子,给了虞清欢一个中肯的评价:“能忍,但是不够狠。” 长孙焘摇头:“不,能忍的人,必定比寻常人狠。” 正说着,苍梧派来的人来报:“王爷,谢公子,王妃她……她乔装成绿猗的样子去了一趟厨房,往存着不冻泉泉水的缸中扔了几把泥土,还有许些头发。” 谢韫嘴角一抽,脸顿时就沉了下来:“看来你把王妃的东西缴了,并不能遏制她的报复心,反而激得她早一步行动。” 长孙焘微微垂着头,眼皮不曾掀起来:“这口气,咽下了吧,左右是你欠她的。” 谢韫咬牙切齿地道:“王妃也算这府里的半个主子,谢某可不敢与她计较。” 然而第二日,谢韫还是中招了,一口茶水下肚后,半刻钟就跑了茅房十数次,等长孙焘召来御医时,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面容蜡黄憔悴,虚脱得不能起身。 虞清欢听着厨房送餐的人描述谢韫的惨状,她一脸同情地道:“谢公子,真是太可怜了,不会有生命危险吧?这如玉般的人儿,怎能受得住这种罪。” 厨房的小厮道:“王爷已经召御医来看,御医们医术高超,料想谢公子不日就能恢复。咱们府里的人,都盼着谢公子能早日康复,否则咱们王爷这心,定不了啊……” 虞清欢漫不经心地道:“是啊,谢公子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 如此又过了几日,几个御医使尽浑身解数,谢韫还不见半点好转,听厨房管事的描述,谢公子在短短几日间,被折 磨得不成人形,要不是有珍贵的药材吊着,只怕最后一口气早就咽下了。 “看来快了。”虞清欢捏着筷子,目光漫过一旁的绿猗。小茜疑惑地问:“小姐,什么快了?” 虞清欢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汤,神秘地道:“到时候你会知道。” 过了不久,知止居忽然闯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三两下就扣住了绿猗,说了一句“绿猗涉嫌向谢公子投毒,属下奉王爷之命带绿猗前去审讯”后,便不由分地把人押走。 虞清欢沉默地看着,倒是小茜还扑上去拉了绿猗一下,但她力道太小,被侍卫轻易推开。 待绿猗被押走后,小茜惊慌失措:“小姐,绿猗根本没有犯错,他们抓绿猗做什么?” 虞清欢道:“绿猗当然没犯错,事情都是你家小姐我做的。” 小茜这才明白了其中关窍,脱口道:“那晚上,小姐您……” 虞清欢道:“没错,就是那晚,但当时并没有人戳破我的身份,如果王爷直接来找我,我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绿猗逼我承认。” 小茜疑惑道:“小姐,这事,是您故意的吗?您为何要这样对绿猗呢?” 虞清欢点头,解释道:“小茜,绿猗不像你,她与我没有一同长大的情分,想要她全心全意的效忠,为我鞍前马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只好借这件事,让她认清现实。我要她知道,在这个王府里,她的死活全看我的心情,只有她明白效忠我就是保全她自己,她才能真正成为我的人。” 小茜担忧道:“可是这么一来,绿猗知道小姐害她被王爷惩罚,她岂非会恨您?” 虞清欢笑道:“小茜,这世上能让人心甘情愿臣服的,无非是高尚的德行和和绝对的权势,于我而言,她只要为我献上绝对的忠诚就够了,至于她心底怎么样我不在乎,既然我不能以德服人,那我便以权摄人又如何?” 虽然虞清欢解释了许多,但小茜还是不明白自家小姐在做什么,不过,只要是小姐的决定,她都无条件信服。 比起若无其事的虞清欢,小茜彻夜难眠,她心中十分担忧绿猗的事情会出现什么变故,威胁到自家小姐的安危。 事情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第二日傍晚,苍梧亲自来请:“王妃娘娘,王爷唤您去知止居一趟。” 小茜大惊失色,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含 着一泡眼泪望着虞清欢。 虞清欢却显得十分镇定,她淡然道:“知道了。” 暮梧居。 长孙焘神色端凝地坐在案前,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绿猗遍体鳞伤,跪在一旁不敢抬头。 长孙焘没有说话,虞清欢也没有说话,气氛凝滞得让人心弦紧绷。 最后,还是长孙焘开了口:“王妃,你没有什么话要说么?” 虞清欢淡淡地瞥了绿猗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要打要杀全凭王爷做主,这种背主的丫头,我不在乎。” 绿猗战栗发抖,抬头肝胆俱裂地望着虞清欢。 长孙焘唇角扬起丝笑,眉宇间透着彻骨森寒:“绿猗指证,说你前几日扮作她的样子去了厨房,你可认?” 虞清欢答得十分干脆:“我认,没错,我的确做过。” 这个时候,她坦白得十分干脆,长孙焘既然已经找到她头上,说明事情已经兜不住了,而此时长孙焘的心底,必然已经为她定了罪,甚至很可能已经想好怎么处罚。 只有反省得快,才能尽可能争取轻判。 做人本该如此,该有骨气的时候就要挺直脊梁,但服软更能解决问题时,低一下头颅又何妨? 长孙焘眉头几不可查一蹙:“那么,谢韫中毒一事,与你有关了?” 虞清欢眼睛眨了眨,一脸的错愕:“淇王,我真是冤死了,谢韫中毒怎会与我有关?我不过在给谢公子专门盛放泉水的缸里扔了几把土和自己的一撮头发,我刨那土的时候分明看到里头有几只活蹦乱跳的蚯蚓,这证明土里没毒,怎么会害得他中毒呢?” 长孙焘将手往桌上叩了叩,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土里没有毒,兴许问题出在王妃的头发上,只要全部剪下来验一验,就都清楚了。” 第32章 他,幼稚的一面 不得不承认,长孙焘每次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他身上都会带着一种致命的气质,就像美丽的毒蛇,让人敬而远之,却又忍不住去一探究竟。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举起,食指动了动,熹微烛火光亮无法触及的地方,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那道身影越走越近,直逼虞清欢的面前,手里握着一把寒光冽冽的小刀。 “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本王,谢韫的毒,你究竟下在哪里?”长孙焘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若不说,本王便叫他剃光你的头发。” 虞清欢望着眼前黑衣危险的人,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压得人几近窒息。 她知道,这是一个真正高手,而且是个没有感情和弱点的高手,无论她用什么样的方法,都不能与眼前的人一较高低。 看来,长孙焘动真格了,原来谢韫在他心底,竟是这般的重要。自己若是不说出谢韫中毒的真相,必定过不了眼前这一关。 在这件事上,她完全没有和长孙焘硬碰硬的资格。 重活一世,虞清欢的确比从前更有骨气更无畏了,但这一份无畏并不等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勇敢也需要技巧,若是在这件没有任何胜算的事情上因为那根不折的傲骨吃了亏,那不是有气节,而是愚蠢。 不怕死并不一定要玩命,能屈能伸才是聪明的表现,虞清欢识时务地道:“我很不喜欢他,你让他退下,我便告诉你。” 长孙焘望着她,做了个手势,黑衣人便退了下去。 “说吧。” 虞清欢道:“泉水清冽,谢韫喜欢用这样的水来煮茶,茶壶必定首选紫砂壶,一把好品质的紫砂壶需要小心保养,煮茶前后都得用干棉布擦拭茶身,而我在那些棉布上撒了巴豆粉,这也就是谢韫最初为什么会中招的原因。” “至于他为何始终久治不愈,那就更简单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煮药的罐子容易积淀污垢,所以熬药前需用丝瓜瓤仔细清洗干净,我在那些丝瓜瓤上,足足倒了二两的巴豆粉,谢韫又不是神仙,自然好不了。” “哈哈哈……”长孙焘忽然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的笑,渐渐变成放声大笑,他望着虞清欢,自嘲地道,“所以换上下人的衣裳,往泉水里丢进泥巴和头发,都是你故布疑阵的伎俩,你打从一开始,目标就十分明确,你笃定下人必定会准备备用泉水,不会让谢韫断了一直以来的习惯,索性就在擦拭茶壶的棉布上下药,就连后续会用到药罐都被你想好了。” “可是本王竟因为你在缸里扔了脏东西,就认为水有问题,直到现在都找不到毒物的源头,真没想到,本王竟被这么简单的伎俩骗到,王妃,你真好!” 虞清欢才不会承认,其实她利用了长孙焘多疑多思的心理,故意让长孙焘把问题想复杂。 望着长孙焘已经愠了怒意的脸,虞清欢微微一笑,拱手道:“王爷过奖了,我一直与你说,不要把每一个人的人心都想得那么复杂,我本来就很简单,简单到不需要费劲解读也能看懂。” 长孙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默然半响,道:“王妃言之有理,本王应当简单一些才是。” 说着,他看向绿猗,冷漠地道:“王妃犯下大错,皆因奴才没有规劝住,这种不中用的奴才,也不必留着了,来人,把绿猗拖下去杖杀。” 本来瑟瑟发抖的绿猗,在听到长孙焘的话后,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满脸的绝望。 虞清欢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绿猗一眼,她的这个计划,除了让谢韫吃点苦头外,还想顺道把绿猗收在麾下,倒不是绿猗有多好,而是她现在根本无人可用,那些陪嫁的下人,都是相府的眼线靠不住,绿猗熟悉王府,是身边最为便捷的选择。 但她还没来得及出手,长孙焘便主动把绿猗送上来,究竟是看穿了她的计划,想要卖个人情给她,还是另有所图? “王妃救我!”正此时,绿猗扑过来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角,满脸哀求地道。 虞清欢皱着眉头,望向长孙焘,愈发看不懂他心中所想。 两个小厮走了进来,凶神恶煞地将绿猗扣住。 绿猗攥得愈加紧了,仿佛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那样死命的,紧紧地攥住,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溺死在深渊中。 虽然疑惑,虞清欢还是顺着长孙焘搭好的梯子往下爬,她冷漠地掰 开绿猗的手:“凭什么?本王妃凭什么救你?” 绿猗满脸凄楚,惶急惊慌地道:“王妃,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放肆了,奴婢必定做牛做马报答您!” 虞清欢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做牛做马,听起来不错,但本王妃用不着心黑背主的人,你在王爷面前背叛过本王妃,这让本王妃如何能相信你?” 绿猗泪流满面,声泪俱下:“王妃,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虞清欢吊了绿猗半响,最后她揉了揉眉心,看向长孙焘:“王爷,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此事中她毕竟无辜,可否饶她一命?我马上为谢韫配置一副调养身体的药,保证他用不了几日就能活蹦乱跳。” 长孙焘似认真思索了一番,最后他挥了挥手,道:“抽十鞭子,扔回知止居。” 绿猗如蒙大赦,放开虞清欢的衣摆,接着便被拖了下去。 虞清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有些怔忡。 “绿猗在深宫长大,深谙人情世故,她见你犯了这般大的错误都未被本王惩罚,所以在本王下令杖杀她的之后,迅速权衡利弊,很快,她就选择向你求救。”长孙焘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噙着嘲讽的笑意解释道,“王妃,别把人心想得太复杂。” 虞清欢道:“不,绿猗怎么想与我无关,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这样做?” 长孙焘脸上阴霾散去,扬起了丝雨过天晴的笑意:“你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不就是想收服绿猗么?本王如你所愿。不过,被戏耍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你说是不是,王妃?” 虞清欢明白了,搞了半天,长孙焘竟是在向她实施报复,之所以顺着她的心意来,使她轻易就达到了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产生那种被人洞悉一切,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因为人会有一种微妙的心理,自己很认真地计划并努力了一阵子,且还为这个“完美”的计划自豪不已,等到收成的时候,发现所得的一切都别人随手给予时,并不会因做成了这件事而感到高兴,反而会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挫败感。 睿智如他,怎会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虞清欢摇头轻笑:“淇王,这种滋味,太不好受了。” 长孙焘见虞清欢并没有露出该有的愤怒和挫败,忽然又不高兴了,他脸上笑容逐渐消散,又化作那冷漠疏离的模样,沉声开口:“今日的事,别有第二次,否则本王绝不轻饶!下去吧!” 虞清欢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长孙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容完全沉了下来。 第33章 过来,凑近点看? 知止居。 绿猗趴在床上,小茜正在为她擦洗身上的血迹。 虞清欢走了进来,小茜登时起身站到一旁,生怕受到虞清欢的批评。 谁知虞清欢只是走到床边,对绿猗道:“以你的聪慧,想必已经参透了个中原委,本王妃费了这么大的劲,不止是向你证明王爷已经将你的死活完全交到我手里这么简单,绿猗,你若聪明,就应当知道忠心本王妃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本王妃要你绝对的忠诚,否则,本王妃大可随时换了你。” 虞清欢将一瓶伤药递到小茜手中:“一日三次,给她用上,不会留疤。” 说完,转身离开了。 打开的窗户,透过它可看到正屋的灯亮起,小茜一边帮绿猗涂药,一边道:“绿猗,我们做奴才的,不就是盼着能遇到一个好的主子么?” 绿猗垂下眼睑,问道:“小茜,你为何会如此忠心王妃?我打小在宫中长大,看惯了主子的凉薄,我们奴才的性命,在她们看来还不如牲畜,随时都可以被丢弃被替换。” 小茜柔柔一笑:“我知道,我的脑子不是很好用,给小姐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小姐从未嫌弃过我,还把我当作最亲的人,这次我被毒蛇咬,听小姐说是那谢公子的主意,所以小姐她宁愿冒着得罪淇王的危险,也要为我讨回公道,像我们这种打小就被狠心的爹娘卖了的苦命人,哪能轻易就遇到对自己这么好的人?绿猗,你相信我,以心换心,若是你把小姐当自己人,她也会把你当自己人。” 绿猗想起虞清欢毫不犹豫为小茜吸毒,又悉心照顾小茜的种种,垂眸沉默,久久没有言语。 厨房里的用具全部换了一遍,谢韫的情况总算得到控制,虞清欢和长孙焘启程去定北侯府的时候见了他一面,他比从前更清减了,袍子穿在身上显得尤为宽大,有那么一阵凉风刮来,他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归去般。 虞清欢走到他旁边,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谢公子,希望你谨记这次的教训,我虞清欢,并非一个好惹的人,别的我可能不行,但最是擅长以牙还牙这一套,王爷我不敢惹,但是你嘛……” 谢韫的头发被风卷得有些凌乱,明媚的艳阳下,他的脸上凭空添了些许淡淡的忧伤。 长孙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谢韫对长孙焘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昭华,成败在此一举。” 长孙焘没有说什么,越过谢韫迈上了马车。 三月的天,春渐渐深了,枝头的花慢慢被绿意盖过,一片浓荫,掩映玉京城的繁华。 长孙焘递了一本册子过去,道:“定北侯府的老夫人,曾当过长公主的教习师父,德高望重,深受皇室的尊敬。定北侯府满门男儿从战场上挣回来的荣耀,使得定北侯府在朝中占 有极大的地位,而这位老夫人,乃是定北侯府说一不二的人,等会你要注意些。” 虞清欢勾起唇畔:“都说虞氏家族文步紫禁,金章绿绶,是大秦风光最盛的家族,但我认为,盛世文臣,乱世武将,一旦有战事发生,虞家在定北侯府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 长孙焘点点头:“虞家之所以强盛,乃是因为满朝文官,有一半是虞相的门生故旧,但定北侯手握天下兵马,就算没有战事,定北侯府在大秦的实力都不容小觑,所以不论是虞家,还是皇兄,都想拉拢定北侯府,但是定北侯府的立场很明确,他们只忠于大秦这个国家,而不忠于某个人的政权。” “在命运面前,人都是身不由己随波逐流的浮萍,没有足够的实力,绝对不敢摆出这种态度。” 虞清欢说了一句,打开册子,仔细看了起来,那是一份详细的人物关系谱,把定北侯府几个重要的人物背景都明确地列了出来。 虞清欢仔仔细细地看到最后,把册子放到一旁,抬眼望着长孙焘,问道:“为何没有定北侯府嫡幼 女白漪初的信息?我听闻,最让定北侯骄傲的,并不是那七个卓绝出色的儿子,而是这个小女儿,传闻她颜倾天下,胜过我大姐虞清婉,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无比出色的才女,其文采一众公主都比不上。” 虞清欢之所以留意到白漪初,那是因为前世她和秦臻夜逃后,不过一年的时间,白漪初便嫁给长孙焘成为淇王妃。 当时她战战兢兢,害怕会被长孙焘找到,所以始终格外留意长孙焘的消息。 然而就算她和秦臻远在西南,淇王娶妃的事还是传到她耳里。 人人都说大秦最俊的男人娶了大秦最美的女人,把他们的结合传成了佳话…… 长孙焘听了她的话,头也不抬地道:“定北侯很喜欢这个女儿,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白漪初此时正在北疆,所以你不需要做应付她的准备。” 虞清欢心想,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否则也不会有人说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 流”这种话,她仔细地盯着长孙焘的脸,想要在他脸上看出他对白漪初有特殊感觉迹象,可是她看了半天,仍然看不出一丝端倪。 难道他真的不喜欢女人?他和谢韫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长孙焘似有所感,抬头戏谑地看着她:“怎么?本王这张脸让王妃如此着迷,看了这么久都不厌?” 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长凳,笑吟吟地道:“过来,凑近点看?” 虞清欢面无表情地别过脸,仿佛刚才那一幕并未发生。 定北侯府很快就到了,白家的男丁,除了先天不足的小公子,其余的只要满五岁,都会被扔到边关历练,所以出来迎接他们二人的,全是一堆妇孺。 老夫人领着几个媳妇站在门口,见他二人走下马车,连忙躬身行礼:“老身拜见淇王,拜见淇王妃。” 长孙焘点了点头,不过分亲近,也没有过分冷漠给人找不痛快。 虞清欢颔首,亲切地走上前虚扶一把,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老太君快快请起。” 接着,虞清欢分别与白家其余几个媳妇寒暄几句,便直接切入主题,跟着白老夫人前往小公子的住处。 小公子所居的院子,坐北朝南,里面布置得极为精妙,假山花石,绿茵葱郁,用移步换景形容并不为过。 看得出来,定北侯府在竭尽全力地给予小公子最好的条件,但这一切在大人眼里或许赏心悦目,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却显得过于宁静冷清。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她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小公子看病,至于其他,都是别人的家事,她没有立场也不需要置喙。 “王爷,王妃,这边请。” 越走近小公子的卧房,空气中弥漫的药味愈加浓烈,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就像那日她逛王府时,在淑清苑附近的感觉一样。 想到这里,虞清欢皱起眉头,她下意识地看向长孙焘,目光中带着疑惑和探究。 第34章 背后的隐情,竟是? 长孙焘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她的思路,只听得长孙焘道:“白老夫人,贱内年幼,也没有多少行医的经验,皇嫂高估她了,恐怕她帮不了小公子,反而耽误了正常治疗。” 老夫人精明睿智掩于表象之下,岁月在她身上沉淀出一汪大海,仿佛可以容纳百川,闻言她没有多大的反应,摇头叹息道:“这么些年,为了烨儿的病,老身心中的希望起了又灭,灭了又起,到得如今,老身已经习惯了,无论结果如何,但凡有一丝希望,老身都不会放弃。” 虞清欢听闻长孙焘提起皇后,忙着去思索皇后还有没有后招,方才想到的事情,自然而然全被抛到了脑后。 不知不觉,他们在老夫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小公子的卧房,老夫人很放心地将他们带进去,便领着几个媳妇坐在一旁侯着。 虞清欢见此情景,心下有了计较,虽说老夫人此举是对她的尊重,但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那究竟算谁的? 思及此处,虞清欢柔柔一笑:“老夫人,可以坐近些也没有关系,本王妃并无那么多忌讳。”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老夫人哪里不明白虞清欢话中有话,闻言立即朝小公子的母亲,也就是白府的大夫人看了一眼。 大夫人立即起身,恭顺地道:“母亲,媳妇去为王妃打下手。” 长孙焘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便坐到一旁。 虞清欢走到床边坐下,凑近去看小公子的情况,但见小公子躺在床上熟睡着,如玉雕琢般的面庞上,鼻翼轻轻翕动。 虞清欢伸手放在小公子的手腕上,凝神为小公子号过脉,而后问道:“世子夫人,小公子病发的时候,可有全身不适、疲倦乏力、畏寒、发热、头晕、头痛、厌食、恶心、呕吐、腹痛等症状?” 大夫人忙不迭地点头:“正是如此。” 虞清欢又问:“夫人有没有注意过,小公子都会在什么情况下发病?” 大夫人捏着帕子想了想,这才道:“夏季犯病的频率较高,冬季犯病的频率则少一些,每次给屋子做大扫除,他总会有一阵子感到不适,不瞒王妃娘娘,先前我们还以为和风水有关系,找了很多先生都无济于事,就连宫中的御医,也瞧不出所以然。王妃娘娘做此问,可是有什么发现?” 虞清欢默了默,起身看向长孙焘,道:“王爷,妾身有话与您说。” 长孙焘起身,在众人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与虞清欢一起走到外厅。 “有发现?” 虞清欢点头,轻声细语地道:“情况有点复杂,小公子的确有先天不足之症,但并非什么棘手的疑难杂症,经验稍微老道一些的大夫,都可以查出原因,而且这病,完全可以预防和控制,但不知道为什么,竟无一个大夫告诉侯府实情,你也听老夫人说了,连宫中的御医都看不出症结所在。” 虞清欢所谓的复杂,指的自然不是小公子的病,而是她们所面临的境况。 皇后力荐她来看病,如果什么都瞧不出来,轻则淇王府面上无光,重则会让定北侯府的人认为,她虞清欢敷衍了事,没有认真地给小公子看病。 但若是瞧出了什么,很可能会被卷进错综复杂的暗流中。 不管哪个选择,都于淇王府不利,所以虞清欢必须将这个选择权,交到长孙焘手里。 “定北侯府为了培养儿子,所以嫡庶之间的界限并不是很分明,若是庶子有出息,继承家业也不无可能,本王以为,家族内斗的几率比较小。”长孙焘听了,蹙眉陷入沉思,半响,他道,“不过,我们还是要向老夫人探探情况。” 二人走进去,长孙焘道:“老夫人,贱内有些话想与你私下谈谈,不知你可方便?” 老夫人点点头,只需一个眼神,陪在她身边的人便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待无关人等都退下后,她望着虞清欢,目光中带着希翼:“王妃如此,必定是瞧出了什么,您有话不妨直说。” 虞清欢道:“老夫人,令孙的病,本王妃能治,但取决于老夫人是否坦诚。” 老夫人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显出了欣喜的神情:“老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虞清欢问道:“老夫人,请问侯府的妻妾关系,以及妯娌之间的关系如何?” 老夫人道:“男人们都在边关,这些女人们平日会起小矛盾,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从未闹出格。” 虞清欢一边观察老夫人是否说实话,一边道:“那么,定北侯府可得罪了什么位高权重的贵人?” 老夫人面色一变,惊道:“王妃此言何意?” 虞清欢道:“令孙的病,其实不难解决,随便找个大夫都能看出原因,这些年定北侯府一直四处求医问药,但为何没有任何人说出实情?老夫人,我与淇王并非害怕波及自身,但所有的大夫都说解决不了令孙的问题,而本王妃却说能解决,到时候出了问题,背锅的只会是淇王府,希望老夫人能理解我与淇王的立场。” 老夫人沉吟许久,这才道:“王妃娘娘,今日您从未替烨儿看过病,是老身不放心把烨儿交给王妃娘娘治疗,到了最后关头反悔了,让王妃和淇王空跑一趟,老身会亲自登门致歉。” 老夫人这番话,既解决了他们是否要为小公子治病的难题,也全了淇王府的面子,相当于一个不会让此事牵连到他们的保证。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虞清欢道:“老夫人做到如此地步,必然有话要说,还请老夫人直言。” 老夫人一脸感激地道:“王妃娘娘,既然您看出了烨儿的问题,可否将治疗方法告知?” 虞清欢看向长孙焘,见长孙焘点了点头,于是她对老夫人道:“老夫人,世上有一部分人,会对东西过敏,有的不能吃花生,有的不能吃桃子,甚至还有的不能吃面食,令孙所患之症,与过敏有异曲同工之处,但要比寻常的过敏特殊一些。只要日常注意,千万别食用和蚕豆有关的食品,不接触荼丸,便可一定程度上预防发病。” 老夫人恍然大悟:“怪不得烨儿的病夏季较为严重,冬季则有所好转,只因夏季虫蚁多,冬季虫蚁少,所以夏季荼丸的用量比冬季多,再者,每次下人打扫房间过后都会在柜子里放上荼丸防虫,而那个时候,烨儿就觉得不舒服,由此看来,必定是荼丸的缘故。” “多谢王妃娘娘,您的救命之恩,老身没齿难忘!”说着,老夫人就要给虞清欢跪下。 虞清欢连忙将老人扶起来,道:“老夫人不必客气,令孙的病诱因不一定只有这些,老夫人要再做安排才是。” 接下来不管老夫人另寻大夫,亦或是查明背后的真相,只要不求到她面前让她治疗,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她先是淇王妃,才是会医术的人,既然她受了这个身份的好处,就有责任避免任何会危及到淇王府的事情发生。 保全淇王府,亦是保全她自己。 第35章 你也要与我生分吗? 老夫人再次郑重地道了谢,接着便道:“先前老身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在玉初及笄礼请王妃过来看诊,王爷王妃若是不嫌弃,还请移驾侯府花园,观礼吃酒。” 这白玉初乃是侯府三公子的嫡女,虞清欢免不了在心底赞叹老夫人想得周到,若是他们留下观礼,就算日后“老夫人反悔不让王妃给孙子看诊”的消息传出去,别人也不会说他二人心胸狭隘受不得这点“戏耍”。 长孙焘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他道:“如此,本王与贱内叨扰了。” 老夫人叫管家亲自领二人去花园观礼,她则招来几个媳妇秘密商量些什么。 侯府花园,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竟是挤满了人。 从这点可以看出,侯府权势之盛。 “我听闻京城流传一句话,叫宁娶白家女,不嫁白嫁男’,皆因白家的男人要在前线奋力搏杀,而白家的女人个顶个的优秀,今日到场的人,不知有多少存了来相看的心思。”虞清欢在长孙焘身边压低声音道。 在旁人看来,她二人却是一副耳鬓厮磨的恩爱样。 长孙焘侧脸看向她,唇角扬起丝笑:“至少本王不是,王妃不必担心。” 虞清欢默然,心道还不是你异于常人,也许大概可能有其他的嗜好。 正想着,管事大喊一声“淇王,淇王妃到”,花园中的人,不管在做什么,皆停下手中的事情,纷纷向长孙焘见礼。 虞清欢先前觉得,把长孙焘说成大秦最有权势的王有些言过其实,但她看到上百人恭敬地跪在面前时,心底还是震撼了一下。 不愧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众人对他的恭敬程度,简直到了顶礼膜拜的地步。 这让她第一次萌生了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的感觉。 “诸位免礼。”长孙焘淡然开口,仅此一句,便再无后文。俨然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虽然大礼还未开始,但男女并未混坐,虞清欢朝长孙焘笑了笑,便折身走去女宾区,而长孙焘,也被请到了男宾席的上座。 虞清欢刚要坐下,便听得一道软糯而又带着刻薄的声音响起:“王妃娘娘,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过来与我们一起玩呀!” 虞清欢看过去,毫无悬念的,便瞧见虞清婉在一众贵女的簇拥下向自己招手,脸上带着她招牌式的,矫揉造作的微笑。 这让虞清欢忽然有了一种,吞到苍蝇的恶心感。 “不必了。”虞清欢淡淡地应了一句,便转身走了,对于虞清婉,敷衍应付都会让她觉得恶心。 虞清婉见她如此淡漠,也不气恼,反而露出了一个纵容宠溺的笑意,略带歉意地为虞清欢辩护:“诸位小姐,请不要见怪,王妃她性子历来如此,想必今日来为小公子看病一事进展得不顺利,所以心情郁结,她不是有意要端架子的。” 一番话,既全了她自己作为嫡长姐的贤良大度,又暗指虞清欢性格不好,还给大家透露“王妃的医术浪得虚名,根本治不了小公子”这一信息。 众贵女中,多多少少有一些眼红虞清欢嫁得好的,面上虽然连称不会,心底不免生出了鄙薄之意。 有的人甚至还想向虞清婉打听更多,但虞清婉在交际方面并不是一个草包,她深谙点到为止之道,只管略带为难的笑而不语,反倒让大家浮想联翩。 最后,她温婉地道:“诸位小姐,我去找一下王妃,稍后再来与诸位畅谈。” 说完,她便离开了。 虞清欢站在一株海棠下,那花已经凋零了,只剩下点点残红挂在上头,而她一身浅篮色的衣裳随风轻摆款动,使人觉得,就算花树开得正盛,也胜不过这一处景。 “清欢妹妹。” 身后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转过身便觉一个傲岸的身影当头罩下来,虞清欢后退几步,恭敬地行礼:“太子殿下万福。” 这生疏的举动,仿佛灼痛了长孙翊的双眼,他痛心道:“清欢妹妹,就因为那日我说了一句皇叔的不是,你便要与我生分了么?” 虞清欢叹了口气,抬眸端详着眼前的男人,他和以前并无两样,但却多了一些算计,那深沉的黑眸,看人的时候仿佛都在权衡得失利弊。 虞清欢并没有因为什么事情而故意与长孙翊生分,她只是看得明白,他们不该过分亲近。 于是,虞清欢咽下想要关心长孙翊伤势的话,极力让自己变得冷漠:“殿下,妾身是你的皇婶,私底下见面于理不合,请恕妾身无礼,告辞。” 虞清欢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长孙翊猛地越过她,拦在她面前,黑红袍子突现成熟稳重,身材傲岸巍峨如山,脸上却带了些许沉痛:“清欢妹妹,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也要离我而去么?” 虞清欢顿足,淡漠道:“殿下,有事请向淇王府下拜贴,我们在淇王府说,这里不合适。” 长孙翊的手动了动,想要像从前一样拍拍她的头,但最后还是无力地放下:“清欢妹妹,你可是在怨我,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其实……我并非有意,只是当我知道,与你亲近会害你处境变得更加艰难后,我……我才没有去找你。” 虞清欢撞见他眼底的认真,心头还是忍不住有刹那的柔软,但这些奇异的感觉,都被她压制了。 若她对长孙翊有所亏欠,全在那日救下他的时候还清了。 事实上,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清楚的知道,她和长孙翊不是一路人,不管曾经怎样,但至少现在他们已处于不同的阵营,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再过多接触,对他们二人都没好处。 于是,她将心一横,语气决然地道:“殿下,对我最好的方式,便是离我远点,之前的种种,也不要再提。” 说完,她折身走了,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长孙翊望着她离去,眉眼沉黑,难辨喜怒。 而这一幕,落入了虞清婉的眼里,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两人私下相处,还是让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捏碎一朵牡丹,满目怨毒,深深地望了长孙翊一眼后,朝着虞清欢的方向快步追去。 第36章 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虞清欢!你站住!”回廊上,虞清婉紧握双拳朝着虞清欢大喊一句。 虞清欢根本不想和虞清婉在这种地方做过多的纠缠,但不代表她会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挑衅一忍再忍,闻言她眉头一皱,回过身望向虞清婉,冷冷道:“大姐有何见教?” 谁知虞清婉却突然变了脸色,气得狰狞扭曲的面庞,渐渐柔和下来,充满着包容一切的善意。 虞清欢快要被她这副嘴脸弄吐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得她道:“七妹,虽然你如今是淇王妃,但大姐永远都把你当作小妹 妹,尽管你不想听,不过作为你的大姐,我有责任规劝你。” 虞清欢表情惊悚地听她继续语重心长地道:“七妹,大姐知道你出嫁前与秦臻表哥和太子殿下都走得较近,甚至还为了拒绝淇王的婚事投过塘,但是七妹,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已经身为淇王妃,就应该好生和淇王过日子,再和太子殿下纠缠总归不妥,还好是大姐撞见了,要是别人撞见把此事传了出去,让大家知道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以后还怎么见人?” 虞清欢知道虞清婉不要脸,但没想到她竟然不要脸得如此无下限,什么昏话都可以信手拈来,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大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虞清欢看着她,眼中已是惊涛骇浪。 虞清婉柔柔道:“你还想骗我,方才你和太子殿下在假山后拉拉扯扯我都看见了,从前你还小,平日里和殿下与秦臻表哥搂搂抱抱,完全没有男女之间的大防也就算了,但今日之举,委实不该!大姐好心提醒你,这种事千万别再做了,听话,啊!” 虞清欢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滞了,没有任何声音,就连一声鸟鸣都未曾听见。 她竭力克制怒意,让自己镇定下来,细细想了想方才虞清婉一反常态的态度。 按理来说,虞清婉一般会选择直接来撕她,每当虞清婉端起长姐的姿态,那便是——有外人在场。 思及此处,虞清欢后退几步,一转头便瞧见许多人满脸震惊地望向这边,只是方才被假山和浓荫挡住了,她才没有看见。 虞清婉结交京中贵女,必定来过定北侯府,所以虞清婉对定北侯府定然熟悉,加上虞清婉方才早到一步,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坐满了人。 原来!原来虞清婉忽然装腔作势,是存了让她声名狼藉的心思! 这个歹毒的女人!还当她是软柿子不成?! “大姐,”虞清欢的声音因愤怒而沙哑,她竭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当场撕碎虞清婉,“一心想嫁太子的是你,一直吊着秦臻胃口的也是你,你怎能胡乱把脏水泼在我的头上?” 虞清婉面容有些狰狞寒冷,声音却依旧好听,她柔声说道:“七妹,祖父一直教导我们要敢做敢认,知错能改,方才我分明瞧见了,你怎能昧着良心狡辩呢?你这样,愧对祖父对你的教导!” 虞清欢觉得,啐她一口都会弄脏自己的唾沫,和这种黑心烂肝的人争辩,完全就是降低自己的格调!但不踩她几脚,又觉得怪恶心的。 于是她没有着急惶恐地辩解,没有百口莫辩的难堪,而是选择了一种虞清婉从未想过的方式。 她慢慢走向虞清婉,脸上带着嗜血的笑意,到得虞清婉跟前,她猛然捉住虞清婉,拖着她便朝人群走去。 不管虞清婉如何挣扎大叫,她都一概不理会,哪里有人就往哪里走,很快便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她就这样拽着虞清婉走到长孙翊面前,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一字字道:“太子殿下!这个想嫁你想得要疯了女人说撞见我们方才拉拉扯扯纠缠不清,请你来与她说清楚,我们婶侄究竟有没有像她说的那么不堪!” 她的声音又大又响亮,带着难以置信的悲痛,字字泣血,掷地有声,那模样,仿佛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随时都会以死明志般。 只消刹那,长孙翊便明白了个中原委,打从小时候开始,他便不怎么喜欢虞清婉,无论虞清婉生得多么美丽,但就像一朵浮在水面的白莲一样,外表看起来纯洁无瑕,但实则底下一滩污秽,虞清婉的心是空的,里面尽是腐烂流脓的肮脏。 长孙翊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虞清婉眼泪猛地夺眶而出,楚楚动人地道:“太子殿下,事情并非七妹想的那样,我也是……为了她好。” 虞清婉面露痛楚之色,和风卷了几缕墨发拂在面庞上,黑的如墨,白的如雪,两两相映,两两相宜,像清晖栖于花树,疏影横斜,描摹了满满一卷令人神往的诗意。 那蹙眉痛呼的模样,直叫人不由自主顿生怜爱之情,恨不能替之受之。 她转过头,痛心地看着虞清欢,声音里包含爱怜:“七妹,大姐好心提醒你几句,你不听劝也就罢了,还把事情闹到众人面前,你这样做,可有想过祖父,想过你的夫君淇王?你要是怨大姐恨大姐,我们回家再解决,大姐给你赔一万个不是,别这样,好吗?”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更有甚者,唯恐天下不乱,窃窃私语着。 “你知道吗?方才我都看到了,虞大小姐好心邀请淇王妃一起坐,谁知淇王妃不但不领情,还甩脸子给虞大小姐看。” “我也瞧见了,方才我只当她做了王妃,性子骄矜一些,谁知她还真表里如一,面上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私底下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淇王怎么摊上这种人?要不是出身相府,这种人品,只怕倒贴都没人要。” 在场的人,仅因为虞清婉一番做作,皆都不分青红皂白的踩她一脚,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倒。 虞清欢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但和在场的人比起来,显然她还有做人的底线,而这些人,和禽 兽有什么区别? 难听的话,如毒蛇一般钻进耳里,一口口咬在心上,使得虞清欢的心,埋 进雪里般冰冷,但正因为如此,反而让这颗被人情冷暖冻结的心,一点点坚硬起来。 她噙着笑意,看向虞清婉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怜悯:“既然大姐如此不顾及姐妹之情,那我这当妹妹的也就不必给你留情面了!” 第37章 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么? 说着,虞清欢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大姐,你自负美貌,一门心思地想嫁给太子殿下当太子妃,谁知太子殿下根本看不上你,你便因爱生恨,心里渐渐扭曲起来,但凡太子殿下和别的女子说一句话,你便视那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两年前,太子殿下在街上扶起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你便命近身流月买通流 氓地痞,把好端端的姑娘凌辱至死!可怜那姑娘无权无势,一条命就这样白白没了!” “一年前的上巳节,城郊处,一个胆大的姑娘朝太子殿下扔了个香包,你便让相府的家丁划烂了那姑娘的脸!” “半年前,花魁出釉因当众赞了一句太子殿下好相貌,你便让她身败名裂!” “这些都是外头的人,大姐可要妹妹把从前太子殿下来相府,那些只因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而被你剜眼戕害的丫鬟一个个数出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既然敢说,就能经得起大理侍的检验!大姐方才口口声声说我敢做不敢认,那么大姐,你敢将这些事都当众认下来么?!” “众所周知,今日我与淇王来定北侯府,乃是为了给小公子看诊,方才与太子殿下偶遇,太子殿下关心小公子,这才询问了几句,看在你眼里竟变成拉拉扯扯私相授受,大姐,你怎么歹毒到连自己亲妹妹的名节都要毁?” 虞清婉脸色苍白,面庞极尽可怜,就像一朵不胜狂风暴雨的娇花,在风中瑟瑟颤 抖,她不停摇头,仿佛百口莫辩:“我没有,七妹你莫要胡说!” 虞清欢用力地捏住她的手腕,厉声呵斥:“住口!收起你这副楚楚可怜的嘴脸!你敢指天发誓你没有存歹毒心思么?!那你如何解释你当众污蔑我丧德败行举动!大姐,莫说妹妹与任何人都清清白白,没有做什么愧对皇天后土的亏心事,倘若妹妹真的行差踏错,正常人都会想方设法地帮忙掩饰,而你,竟急不可耐地在定北侯府‘教训我’,你对定北侯府如此熟悉,你怎会不知假山浓荫之后都坐满了人?!” 虞清欢清楚地明白,虞清婉欺负她习惯了,上次清荷园的事情,并未让虞清婉吃到教训,虞清婉打心底看不起她,所以根本不愿意承认她和从前不一样了!显然,这样的结局是虞清婉无法预料的。 但见虞清婉无助地看向周围,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说话,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偏偏虞清欢并没有打算放过她,而是望向长孙翊,执拗地道:“太子殿下,我大姐说我们婶侄方才拉拉扯扯纠缠不清,您认么?” 虞清欢相信,依长孙翊的聪明,自然知道自己在逼他做一个选择。 若是否认虞清婉所说的话,那害的便是虞清婉,但他会因此受到母后的责备,并且还可能会因此得罪虞家。 若是赞同虞清婉说的话,那便会害了她虞清欢,也会连累长孙翊自己名誉扫地,一个和婶婶不清不楚的储君,和失德没有什么分别。 虞清欢一瞬不瞬地攫住他,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两道选择题,不用想都只能选择否认虞清婉的话。 虞清欢见长孙翊唇角动了动,正要说话,却没想到她的嫡母原氏竟然来了。 “淇王妃!”原氏走上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情真意切地道,“母亲自问这些年没有亏待你们母女,也尽到为人嫡母的责任,没想到竟养了一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嫡姐呢?” 虞清欢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做戏。 原氏还以为她哑口无言,继续快速地道:“你八岁才认祖归宗,从小不在母亲身边长大,母亲不奢求你像长姐这样尽一个子女的本分,但你至少也该识得好歹,虞家养育你这么多年,还让你成为尊贵的淇王妃,你至少应该感念虞家对你的恩德,尊重一下你长姐,可你怎么能,这般污蔑她呢?我知道,你觉得清婉比你更受宠,所以你嫉妒,然而你千不该万不该,做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你真是太令母亲寒心了!” 一番话,轻而易举地就把虞清欢形容成一个不知感恩图报,不知嫡庶尊卑有别,自私狭隘,跋扈善妒,上不了台面的野种。 可虞清欢还不能用自己嫁给淇王完全是被虞家逼的来反驳她,否则反而会得罪长孙焘,到时候两头都不讨好。 这原氏,确实比色厉内荏的草包虞清婉厉害不少。 “侍郎夫人这话说的,本王都为王妃觉得委屈。”一道润朗且带着丝清凉的嗓音响起,长孙焘已来至虞清欢身边,大手一捞,将她搂在了怀里。 “你说本王的妻子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那本王倒要问一下你侍郎夫人,虞家对她哪来的恩?哪来的义?你说你尽了嫡母的责任,那你说说看,本王的妻子穿多大的鞋、什么尺码的衣裳,喜欢什么颜色的胭脂,又爱什么款式的头面?但凡你能说出个一二,本王在此向你道歉!” 原氏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难看到极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欢欢,别抓了,会脏了自己的手。”长孙焘掰 开虞清欢攥住虞清欢的手,柔声道,“你也真是的,本王说了多少次,狗咬你一口千万别咬回去,我们作为人,怎能和畜生计较?” 原氏乃是当朝皇后的胞姐,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她咬牙看向长孙焘,冷声问道:“淇王,你究竟什么意思?!” “你看你,脸都气白了,这样不懂爱惜自己,岂非在挖本王的心?”长孙焘揉了揉虞清欢的脸,这才转身看向原氏,讥诮地道,“侍郎夫人,本王将话说得这样明白,你理解能力有问题么?怎的听不懂?” 顿了顿,长孙焘继续道:“方才虞大小姐在假山之后‘教训’本王妻子那些话,本王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没想到虞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说话这般诛心!” 说着,长孙焘抬眸,目光逡巡一圈,唇畔扬起,语气淡然,却极有力道:“虞大小姐的话,相信大家都听到不少,本王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长孙焘面上浮现丝羞赧,他微有些难为情地道:“事实上,本王与王妃很早就相识了,虽然当时王妃年纪尚小,但本王还是情难自禁 地动了心,这些年本王之所以一直未娶,还闹出有特殊嗜好的谣言,实则为了等王妃长大。” “方才虞大小姐硬把本王的妻子与太子和那个叫秦臻的人扯上关系,实属无稽之谈,小欢欢眼睛又没瞎,有本王这么优秀的男子,她怎会看得上那处处不如本王的跳梁小丑?!而太子之所以会对王妃多些关照,其实是受了本王之托。” 这话说得狂妄,偏生没有人觉得不合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此结束的时候,长孙焘又开口了,他看向长孙翊,无比郑重地道:“太子,方才你皇婶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别人把觊觎皇婶的脏水都泼在你身上了,难道你不该为自己辩驳两句么?” 第38章 你喜欢黑色,不是吗? 长孙焘这话,完全断了长孙翊回护虞清婉的后路,只要他为虞清婉说话,哪怕只是表露出一点意思,都会坐实他和皇婶有牵扯。 长孙翊负在身后的手,握紧,放松,又握紧,如此几次,他开了口:“几年前本宫尚且年幼,出入相府也较为方便,皇叔因此托本宫关照皇婶,后来本宫年岁渐长,已不方便再与皇婶接触,便再也没有和皇婶见过面。方才在花园中碰巧相遇,本宫心中挂念小公子的安危,所以才上前询问了几句,没想到却让虞大小姐误会了。” 此言一出,围观者脸上精彩纷呈,看向虞清婉的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薄。 他们才不在乎真相如何,今日虞清欢得淇王和太子殿下的当众回护,输得灰头土脸的是虞清婉,还有什么事情比看别人倒霉更能让人心情愉悦? 不过他们心底也清楚,他日谁要是想招惹虞清欢,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侍郎夫人,这是第二次了,虞大小姐还是不长教训!你还是带回家好好管教吧!”长孙焘望着面色涨得通红的母女,补上一记剜心刀,“就算她身为长姐,但本王的妻子,岂是她可以随意欺负的?事不过三,若是再有下次,本王绝不轻饶!” 说完,长孙焘弯腰将虞清欢打横抱起,大步迈向出口,他一袭湛蓝色的衣袍,比头顶三月的天还要蓝得纯粹。 回到马车上,虞清欢仍旧维持着方才的神情。 帘子放下,长孙焘面无表情地坐到她对面,嫌弃地说道:“愚蠢,明知虞清婉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和太子私下见面,你当真觉得无所不能了?她往你身上倒的这两盆脏水,若是今日 你洗不干净,光天下人的口水,都能溺死你!” 的确如此,在某个层面上来说,舆论只是一种手段,真正决定成败的是实力。 但世道对女子百般苛刻,流言这种东西,往往能兵不血刃地毁掉一个女人。 “多谢。”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嫌弃,虞清欢不但没有动怒,眼眶反而不争气地氤氲起来。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长孙焘在虞家人面前回护她,这一次,长孙焘更是不惜自毁名声,把自己说成“恋上幼 女”的怪癖男。 这样来自外人的帮助,被人挡在身后的感觉,是她两世为人没有体会过的。 长孙焘扔给她一张丝绢,淡漠地看着她,那脸上的情绪,和往常并无不同,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他惯有的清凉。 “不要急着感动,虞家人这般对你,和踩本王的脸有什么区别?” “口是心非。”虞清欢瞪了他一眼,盘腿坐在长凳上,透过偶尔被风掀起的帘子,看着车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长孙焘虽然是她的丈夫,但撇开这层关系,他于自己而言,也只是个刚认识没有多久的人,无论他出手帮自己,掺了多少复杂的因素,但他的行为,仍旧让她忍不住动容。 毕竟所谓的“朋友”长孙翊,都没有抛开一切立场,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长孙焘的这份情,她需得记住。 “虞清婉是虞家的骄傲,经此一事,她苦心经营多年,贤良大度的形象算是毁了,你与相府的争斗还不能摆上明面,动了虞清婉,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和虞家宣战,这些,你可曾想过?”虞清欢看向他,问道。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算今日 本王没有动虞清婉,相府与本王的关系,仍然势同水火,所以不必担心这一层。” 顿了顿,长孙焘继续道:“若是有人招惹到本王,本王却还不知反击,那本王这条命,早就交代了。这天下,没有人可以轻易欺辱到本王头上,你是本王的王妃,这个道理在你身上同样适用。”长孙焘皱着眉头,却是在看撩起袖子端详。 那里,湛蓝底的袖子上,用乌线绣着两只梳翎的鹤,使得宽大的袍子添俱了几分缥缈灵动的仙气,若不是破了一个口子,这身衣裳会如他本人一样完美。 虞清欢坐到长孙焘身边,从袖底掏出一个小荷包,荷包上别着针,里头存着各色各样的丝线。 她很快就穿好针,在没有征询长孙焘的同意的情况下,直接将长孙焘的袖子撩起,放在手里仔细缝补起来。 她离得很近,长孙焘只要微微垂眸,便可看清她额上细细密密的毫毛。 而那发际线上,还有着一圈细碎的绒发,若非长孙焘将她娶了回来,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已过及笄之龄。 “你分明不喜欢素色衣裳,怎么还总在穿?不嫌烦么?”虞清欢专注地飞针走线,却是头也不抬地道。 长孙焘眸有讶异:“你怎知道?” 虞清欢轻笑:“墨竹、墨兰、苍松、仙鹤……这些纹样都是黑色的,你的衣裳必定不少,但你总喜欢穿这些,不正是因为你喜欢黑色么?” “本王喜欢什么不重要,只要上头觉得本王适合什么,本王就得喜欢什么。”虞清欢已将长孙焘的袖子补好,他举起一看,只见破了的口子处,绣上了一只精巧的三足乌鸦,他好奇地问道,“这乌鸦怎么还有三条腿?” 虞清欢冲他笑了,巴掌大的小脸上,漾出两个深窝:“这是三足金乌,又唤八咫鸦,在景州,八咫鸦是一种神物,传闻它能给人带来好运,恰好它又是黑色的。” 长孙焘眼眸动了动,唇角扬起弧度,虽然很快便隐没了,但那惊鸿一瞥的笑意,仿佛融化冰霜雪雨的暖阳。 那一抹笑容落进虞清欢眼中,有什么,在她黑白分明的眸底点点漾开,她禁不住,也扬起了唇角。 四目相对,周围之景圈圈荡荡,浮光掠影般褪去、消失,只有彼此的面庞,那样清晰。 忽然,马车骤停,惯性使得虞清欢整个人扑进了他的胸膛,冰丝织就的衣裳,带着缕缕凉意,可偏偏,他的胸膛热度惊人,隔着衣裳,都能灼得虞清欢脸耳发烫。 “王爷,王妃,街道拥挤,请您二位坐好了。”外头,苍梧恭敬说道。 虞清欢双手撑在他的左右,正要弹开,马车又是一晃,虞清欢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半点缝隙间隔。 第39章 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起来。”长孙焘开口,声音有些喑哑。 虞清欢顺着长孙焘的视线往下看,她的前胸,正与长孙焘做最近距离的接触……“腾”的一下,饶是虞清欢再镇定,也不由得臊红一张俏脸。 “抱歉!”虞清欢连忙弹开,却没注意自己的手上那只古怪镯子,勾住了长孙焘颈上挂饰的绳子,一枚玉坠被扯落下来。 虞清欢伸手捡起,但见那玉坠雕成枯木逢春的图样,玉髓沁碧,色泽通透,一缕古老而神秘的寒烟笼在其上,显然是一枚养出灵性的古玉。 虞清欢不由得看入神了,她可以肯定,这枚玉她从未见过,但是,却觉得莫名的熟稔。 “不要碰它!”长孙焘扣紧虞清欢的手腕,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玉,动作粗鲁得不似平常,她甚至能听到骨节错位的声响。 虞清欢握着几乎断了的手腕,抬眸对长孙焘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长孙焘将玉紧握在手里,握得那般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被人抢去。 “别碰它,若有下次,本王剁了你的手!”他抬眼,眸中已染上怒色。往常发怒,他都是内敛克制的,然而现在,他却把所有的愤怒都表露在脸上。 正因如此,才让人感到他已是怒极。 虞清欢看得出来,这块玉对他有特殊意义,但她并非有意去碰玉,也不会因为这玉价值不菲就产生什么想法,长孙焘防狼一样防着她,让她不由得有些恼了! “淇王,握并非故意,若你不喜欢我碰,要回去便是,何必发这样大的火?!”虞清欢不悦地道。 长孙焘找到颈上那根散了的绳子,把玉串上,再次挂到脖子上,然后把玉坠妥帖的放进衣襟之中。 “虞清欢,记住你的身份,别以为本王娶了你,你就可以把自己当成本王的妻子!你我之间唯一的关系,仅是一纸婚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你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本王通通都给你,但本王给不了你一个丈夫,你必须明白!”长孙焘平静地陈述,一字一句,没有丝毫的情绪,冷酷到几近无情。 如果他动怒,至少可以说明他说的是气话,可是他没有,他眉睫上染着的怒意早已消散无踪,整个人平静得像一潭水。 虞清欢忽然觉得,心底对他的感动与感激,都化作了嘲讽,嘲讽自己没有摆正位置,有那么一小会儿的自作多情。 她本就是虞家硬塞到长孙焘旁边的女人,不是么?她凭什么自作多情地认为,长孙焘心里多少还是在意她这个妻子的。 虞清欢默默地捡起方才掉落的荷包,握在手里,荷包上,有一根尖锐的针刺进她的肌肤,十指连心的痛楚,终于浇灭了她心底那一丝不该萌生的感觉。 “淇王,以后不会了。”虞清欢平静地说了一句,唇角扬起丝尘埃落定的笑意。 长孙焘闭眼坐着,自始至终都沉默着,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并没有,因为方才的事表现出半点异样,仿佛方才那番话,正是他心中所想。 虞清欢笑了笑,他对自己的确有恩情,但把情之一字抽走,只留下纯粹的“恩”,那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干净利落多了。 想通这一点,虞清欢也就不觉得愤怒失落了。 “解了我的禁足,我不喜欢像犯人一样被关着。”虞清欢道。 长孙焘默然半响,最后开口了:“回去本王会吩咐苍梧,还你自由。” 接着,便又陷进更长的沉默中。 回到王府,长孙焘一声招呼都没打便自行去了暮梧居。 等虞清欢回到知止居时,苍梧已不在门口守着。 没多久,府中的陆管事便领着一堆仆妇杂役来到知止居,在虞清欢面前恭敬地报备:“王妃,这些人以后都会在知止居伺候您,王爷特意吩咐老奴给您带过来,按照咱们王府的规制,您可以配有两个一等婢女,四个二等婢女,十个三等杂役,以及四个干粗活的妈妈。王爷说了,每月会为王妃添置四套衣裳、两套头面,而胭脂水粉之类的则没有限 制,王妃需要多少,中公就会送来多少,至于其它零散的物件儿,王妃也可随时派人去中公取。” 虞清欢目光淡淡地划过毕恭毕敬站在面前的十数个下人,心道长孙焘的确说话算数,前一刻才承诺要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下一刻便捧到她面前了。 长孙焘越是这样,就越代表着他不想与自己有除了名义夫妻之外的关系。 然而,是什么让他急于和自己划清界限呢? 虞清欢勾唇浅笑,问陆管事道:“那王爷可有提过,库房的钥匙什么时候送到本王妃手中?” 陆管事老而成精,虞清欢的问题,根本就难不倒他,闻言他一脸恭敬地道:“王爷暂且没有提及此事,不过老奴猜想,王爷心里疼着王妃,必定是不想让王妃太过辛劳。” 这就是不准备把中公交给她了,可长孙焘偏生又娇养着她,这使得她和笼中的金丝雀,池塘里的锦鲤有什么两样?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虞清欢又问:“王爷院子里有多少人伺候?” 陆管事陪着笑脸道:“全府上下都是伺候王爷的,不过王爷的院子,一般都是谢公子在打理,只有谢公子指定的人,才可以暂时进去院子里伺候着,平时若是不需要,没人会在王爷跟前走动。” 虞清欢道:“王爷是本王妃的夫君,也是本王妃的天,夫君喜好清静,做妻子的哪有不学习的道理,陆管事,你把这些人都带走,留下两个做粗活的妈妈就行,本王妃用不着这么多人。” 陆管事有些为难地道:“这是王爷亲口吩咐,老奴做不了主。” 虞清欢道:“王爷那边怎么说是你的事,莫非本王妃想要投王爷所好,模仿王爷的习惯,你也要阻止不成?” 管事行了个礼,到底把人带走了。 不论在景州还是相府,虞清欢身边都只有小茜在伺候着,虽然她如今是王妃,但实在不需要一堆下人来为她充排场,况且,她怎知道这些都是谁的人。 第40章 他在戒备什么? 饭后,虞清欢提了一壶小酒,爬到屋檐上看落日。这时,云霞已烧了半边天,薄碎的余晖洒落,为目光触及的地方都镀上一道金边。 她抬手捋了下头发,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壶中的琥珀光,望着远处渐渐出神。 前世今生的经历,浮光掠影般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长孙焘聚满怒意的脸——长孙焘动了两次真怒,一次是她提及淑清苑的药味时,一次是她触碰了那枚雕成“枯木逢春”样式的玉。 这两次动怒,明显不一样。 第一次,长孙焘像是被触及了什么忌讳,如同野兽受到威胁般,对她露出獠牙。 第二次,长孙焘就像一个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护住仅有的糖果。 他到底在戒备什么?又在守护什么? “唉~头疼,”虞清欢躺在绿色的琉璃瓦上,看着夕阳渐渐隐没在西边的天际,“这男人怎么那么难懂呢?”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虞清欢爬下了屋顶,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可不敢再让自己喝醉了。 “小姐,”小茜迎了上来,递给虞清欢一封信,笑吟吟地道,“姨娘给您送信来了。” 虞清欢接过信,却是没有急着打开:“这信是谁帮忙递的?” 小茜答道:“这是您的陪嫁小厮虞安递来的,您出嫁之前,姨娘曾与奴婢说过,这个虞安可靠。姨娘忽然送信过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信上说娘亲很想我,让我抽空回去看看。”虞清欢拆开信封,迅速地过了一遍,挑唇道,“把信收起来,随便找个盒子装着就行。” “小姐?”小茜接过信,有些疑惑,不明白虞清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倒是一旁默默做事的绿猗插嘴道:“这信不是姨娘写的。” 虞清欢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小茜连忙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绿猗白了小茜一眼:“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长远,王妃在淇王府还没站稳脚跟,姨娘怎会写信让她回去?这样做不是明摆着给人留话柄,让人说王妃恃宠生娇么?” “绿猗说得没错。”虞清欢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口道,“给我准备一套宫装,颜色越嚣张越好。” 绿猗问道:“小姐这是要进宫?” 虞清欢坐到小几前,随手抓起放在桌上书卷,漫不经心地道:“不是我要入宫,而是宫里即将有人要见我。” 虞清婉在定北侯府丢了那么大的脸,原氏必定咽不下这口气,方才那封信,十有八 九正是她搞的鬼。 依照原氏的性子,信一定是她故布疑阵的伎俩,她想借娘亲的事让自己乱了方寸,然后再想办法给自己致命一击,说不定原氏此时已经告到皇后跟前去了。 凤藻宫。 虞清欢所料不错,原氏果然连夜进了宫,一见到皇后就开始抹眼睛:“娘娘,妾身不想活了!” 皇后掀开香炉的盖子,取过香盒,用银勺挑了些许茵犀香倒进炉中,缕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皇后的脸上覆了层阴森:“姐姐,今日的事本宫都听说了,只是虞清欢有淇王护着,本宫也奈何不了她。” 原氏目光闪烁着如极北寒冰的冷芒:“到底是妾身大意了,虞清欢在相府的时候,根本就是一个草包废物,谁能想到她竟是一条披着羊皮的恶狼!可怜我的清婉,竟被她撕的皮都不剩。” 皇后轻哼,空气登时骤冷:“姐姐,甭说是你,本宫也被她那副上不得台面的嘴脸骗了,第一次见面就着了她的道。” 原氏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情真意切地道:“娘娘,你莫要怪妾身多嘴,虞清欢根本就是个灾祸扫把星,谁碰了谁倒霉!但太子殿下似乎和她走得挺近,清婉说撞见她和殿下私下独处,妾身核查过了,千真万确!您说要是此事被陛下知道,那还了得?太子殿下前途无量,美玉般的人儿,怎能让这种粗鄙的瓦砾连累!” 皇后目光隼利地攫住原氏,缓缓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就像黑山之后,忽然跳出一轮血红的日:“姐姐,你我姐妹情深,想让本宫帮你出这口气,直说便是,不用拿太子来做借口。” 原氏面色一僵,很快又缓和下来,笑容变得愈加柔软:“娘娘,妾身自然有私心,但妾身所说,确实有在设身处地地为太子殿下着想。” 皇后狭长凤眸仿佛能洞若观火:“姐姐来这一趟,想必已经想好了招,你准备怎么对付淇王妃,又想让本宫如何帮你?” 原氏捏紧帕子,又抹起了眼泪:“娘娘,实不相瞒,妾身本想把她招到相府出口气,但……虞清欢毕竟是淇王妃,身份尊贵,妾身只是个吏部侍郎夫人,就算占了个嫡母的身份,也根本不能把她如何,娘娘你母仪天下,是除了太后以外最尊贵的女子,惩罚一个亲王妃自然不在话下……” 皇后打断她:“行了姐姐,你别给本宫戴高帽,其余的事情好说,本宫在意的是,淇王妃并未犯错,本宫该以什么借口处罚她?” 原氏目光一闪,从袖底取出几封信,递到了皇后手中,丰容靓饰的面容,狰狞而又扭曲:“这是虞清欢与妾身夫君的亲外甥之间往来通信的信件,其中绵绵情意,字里行间表露无遗,娘娘,若是让太后知道,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娶了个不知检点的媳妇,你说太后会不会震怒呢?” 皇后笑了,笑得慈眉善目:“几封信件说明不了什么,要是虞清欢抵死不认,本宫也无可奈何。” 原氏自然知道,皇后是想让她把路铺平,然后坐享其成,这样一来,一旦事情有什么变故,皇后大可推得一干二净。 然而就算知道皇后心里怎么想又如何?皇后是国 母,完全有在这方面为所欲为的权力。 只要能一击扳倒虞清欢,她不介意吃些亏,闻言她陪着笑脸道:“娘娘,虞清欢虽然嫁进了王府,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的娘亲楚氏还在相府,并且可以任由妾身搓圆捏扁,只要在楚氏那里做文章,就不怕虞清欢抵死不认。” 皇后满意地笑了,嵌着宝石的银勺轻轻叩在香炉上,响声清越,她的声音,如碎裂的冰:“姐姐,今日 你进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见了,若本宫直接发难,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且目的太过明显,婉儿是苦主,这事得她挑起才更有说服力。” 原氏赞道:“娘娘睿智,妾身甘拜下风。” 第41章 王妃勇闯浴室 暮梧居。 “为定北侯府的小公子看诊的名单都查出来了?”长孙焘跪坐在小几前,手中握住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正用棉布仔细擦着。 谢韫倒了杯茶水,举杯猛灌几口,这才跪坐到他对面,道:“都查到了,但暂且在这些人身上看不出半点联系。” 长孙焘头也不抬:“宫中派去定北侯府的御医,都是谁的人?” 谢韫道:“宫中的御医,自然是陛下的人。” 长孙焘眉头微蹙:“此事不对劲。” 谢韫讶异:“有何不对劲?” 长孙焘星子般的双眸寒如冰魄:“王妃说,小公子所患的并非疑难杂症,但为小公子看病的人却都没有看出来,里头必定有文章。” 谢韫沉吟片刻,道:“有没有这个可能,那就是虞谦在里头动了手脚,想借小公子的病,达到拿捏定北侯府的目的?” 长孙焘摇头否认:“若是如此,为了不让相府和定北侯府拧在一起,皇兄必然从中作梗。” 谢韫赞同地道:“说的在理,毕竟我们这个陛下,可最喜欢搞权力制衡那一套。” “夺”的一声,匕首刺进小几,没入寸许:“淇王府已卷进此事之中,吩咐下去,务必跟进。” 谢韫点点头,随即问道:“今日一试,你认为王妃能不能成为解决那件事情的关键?” 长孙焘起身,负手远眺无尽夜色,袍纹云蔚:“她的确有几分本事,但就此判断她能解决那件事情,为时尚早。” 谢韫提议:“王妃自小身处逆境,你两次回护,已赢得她的好感,何不再接再厉,一举抓住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为你为你赴汤蹈火,说不定可以通过她解决那件事。” 长孙焘摇头:“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欺骗一个无辜女子的感情,那是畜生所为,本王身为男人,就该堂堂正正,我们再寻机会试探。” 谢韫拧紧眉头,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是,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长孙焘面如平湖:“无妨,此前,你先为本王办好一件事。” 谢韫问道:“何事?” 长孙焘轻声道:“王妃行事锋芒毕露,定遭原氏反噬,本王要你协助她应付此事。另外,你还要注意虞谦的反应,要想查出王妃是不是他的人,还得从这老狐狸入手。” 谢韫看着长孙焘袖子上的三足金乌,眼中讶然划过,但他还是郑重地点点头。 申思阁。 “啊!王王王……王妃,你怎么在这?”谢韫望着从屏风之后探出来的小脑袋,大惊失色。 “有些事想不通,所以来问问你。”虞清欢将搭在屏风上的衣衫,一件件扔到小茜手中,走到浴桶边,抱着手勾起唇畔看向不停将花瓣往胸 前揽的谢韫,“没有打扰你吧?” 谢韫仿佛被她看得如芒在背,慢慢地将身子缩进水下,只露出一个头:“王妃有什么事,可否换个时间地点问谢某?” 什么样的男人,沐浴还用花瓣? 虞清欢只觉得牙根有些发酸,她目光漫过躲在水里如鹌鹑的谢韫,接着望了望小茜,最后停留在窗外的夜色:“天时、地利、人和,本王妃觉得时机刚刚好。” 谢韫抱着手臂,又将往水里埋 入些许,蒸腾的水汽氤氲脸上:“王妃,您请问。” “三个问题。”虞清欢道,“第一,定北侯小公子的事情可有眉目?第二,王爷和太后关系如何?” 默了默,虞清欢接着问:“第三,王爷颈上那‘枯木逢春’的玉佩是什么来历?” 事实上,虞清欢心中的疑惑一大堆,但不见得能从谢韫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她捡了些迫在眉睫,且与长孙焘没有太大利益冲突的问题来问。 谢韫没有立即回答。 虞清欢也不着急,只是笑着吩咐一句:“谢公子有些冷了,往浴桶里加些热水。” 绿猗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提着桶热水就要往浴桶里倒。 “王妃,且慢。”谢韫神色惊窒,连忙伸手阻止,“谢某方才在脑海中摘取有用的信息。” 虞清欢面无表情地吩咐:“倒水。” “我说!”谢韫几乎是大喊一声,语速极快地道,“第一,定北侯小公子的事情尚无头绪,第二,太后和王爷的关系很微妙,太后很疼爱王爷,但王爷对她始终淡淡的,至于王妃问的第三个问题,谢某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虞清欢挑唇,接过绿猗手中的桶,举到浴桶口,让滚烫的水一点点流进浴桶中。 那哗哗的水声,犹如催命的毒咒。 慢慢的,谢韫的皮肤被烫得红了起来,额上大汗淋漓,他紧皱眉头,痛苦难忍地道:“王妃,谢某的确不知!” “不,你知。”虞清欢笑意未变,手中却未停歇,让那滚水,始终均匀地灌进浴桶中。 谢韫的皮肤,已经完全红了,就像煮熟的虾,可他始终没有改口。 一桶水就这样倒尽,虞清欢望着咬紧牙关的谢韫,许久,将木桶掷在地上。 她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谢韫越是藏着掖着,就证明那块玉对长孙焘的确意义非凡,甚至还有可能牵扯不得了的隐秘,所以谢韫才会咬死不说。 她俯下身,烛影明灭,映照她眼里拉过的笑:“谢韫,你猜本王妃在水里加了什么?” 谢韫震惊抬头,想从那双清水般剔透的眼睛里瞧出什么,到最后,却什么也琢磨不着。 “你会喜欢的。”虞清欢眼里蕴着笑,意味深长地望了谢韫一眼,转身离开,抱着谢韫衣衫的小茜和绿猗紧随其后。 虞清欢前脚刚走,谢韫连忙爬出浴桶,将放在一旁的凉水当头浇下,未等擦干身上的水,他光 着身子跑到床边,掀开被褥钻了进去,大声喊道:“来人!叫大夫!” 院子里的虞清欢,听到谢韫的叫喊声,无声地笑了——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实那只是一桶寻常的热水,谢韫在她这里吃过亏,所以才会轻易相信她在里头动了手脚。 谢韫此人,虞清欢委实不怎么喜欢,抛开他和长孙焘的传言不说,就冲他对自己偶尔表露出的敌意和私底下的屡次针对,虞清欢都想痛整他十次八次。 然而虞清欢还是忍住了。从她对长孙焘的观察来看,长孙焘是个有原则的人,上次放毒蛇咬小茜一事,十有八 九是谢韫出的馊主意,所以她害得谢韫拉了那么久的肚子,长孙焘都没有因此惩罚她。 如今谢韫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若是她再不依不饶,反倒成了进退无度,只怕长孙焘第一个不放过她。 “小姐,谢公子和王爷,真的……”小茜把谢韫的衣裳扔进旁边的小池塘,好奇地道。 第42章 皇后给的那顿委屈,她白受了! 虞清欢没有回答,只是问她:“谢公子的床榻有几个枕头?” 小茜答道:“奴婢方才只看到一个。” 虞清欢神秘地笑道:“恰好,淇王房里,也只有一个枕头。” 小茜疑惑道:“这能说明什么?谢公子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男人,哪个有血性的男儿会用玫瑰花瓣沐浴。” 虞清欢笑而不语,谁说,血性一定要表现在外? 谢韫的确讲究,而且过分讲究,但这并不代表精致的男人就一定喜欢男人。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长孙焘说了,他什么都能给自己,唯独不能给自己一个丈夫,既然如此,他与谁有没有感情牵扯,关自己什么事? 她只要做好淇王妃,与长孙焘好好相处,用长孙焘给予她的东西,在不违背天理道义的情况下,为自己最大限度地牟取利益就行。 回到知止居,虞清欢取出楚氏给她的五百两银子,肉疼地拿了一百两递给绿猗,让她连夜去府外的药铺采买几味药材。 绿猗接过银票小心地收好,什么都没问,便躬身退下了。 小茜熄了几盏宫灯,伺候虞清欢就寝,末了,她忍不住问道:“小姐,您已经信任绿猗了?” 虞清欢幽幽道:“我只是笃定她现在不敢背叛我。小茜,我知你为人单纯善良,但不要什么事都与别人说,有些私事,平时说出来的时候无关痛痒,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成为横在颈项上的利器。” 虞清欢翻身过去,藏在阴影里的脸上,现出一丝疲惫。 她其实很不喜欢对小茜说教,生怕说多了小丫头心底有想法,但她又不得不说。 小茜和她都是娘亲带大的,说起来小茜的性子更像娘亲一些,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小茜都始终相信人性,因此对任何人都少了一些戒备之心,这点从小茜对绿猗的态度上可以看出。 但人如利剑,双刃两面,相安无事的时候,善良的人比恶人多,然而一旦涉及到生存问题,再多的人性,都会给兽 性让步。 她无法保证绿猗不会在紧要关头出卖她,所以,这些利弊,她需得和小茜解释清楚。 小茜认真地点点头:“奴婢晓得轻重。” 虞清欢轻声道:“我先睡会儿,等绿猗回来,记得把我叫醒。” 小茜低声应是。 翌日。 刚用完早膳,宫里便来人了,却是皇后的身边的碧彤。 皇后共有两个心腹,一个唤作碧彤,一个唤作碧莹。两人都曾在她和长孙焘入宫拜见太后的时候“犯过错”,但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见面了。 显然,小公主中毒一事,太后也没处理出个所以然,真不知是因为其中有多方势力斡旋,还是有其他原因,总之,此时见到碧彤,就代表着她那日白白受了皇后的一顿冤屈。 “有些人真是急不可耐啊。”虞清欢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她伸手捋了捋水藻般柔软顺滑的头发,吩咐绿猗把碧彤带进来。 “淇王妃,皇后娘娘有请,让您即刻入宫觐见。”碧彤躬身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恭敬,谦卑。 虞清欢抬某不动声色地审视了碧彤一眼,但见她着丫鬟装,头上拢着小巧双髻,仅用一条绿色发带束紧,发带末端顺着白皙的颈项流逸及肩,像三月泉边招摇的小柳,亦如粼粼波光下悄然崭露头角头的水荇。 只消一眼,虞清欢心里便有了数。 有时候,从下人的身上,可以判断出主子的心情喜好,碧彤打扮得这样精致,足以说明宫里头的阵仗也摆好了,就等着她呢! “碧彤姑娘稍等片刻,本王妃换过衣裳就随你入宫。”虞清欢用小茜端来的茶水漱过口,这才看向碧彤,淡淡开口。 碧彤态度强硬,语气坚决:“淇王妃,皇后娘娘正在宫里等着,请您动作快些。” 虞清欢含笑看向她,笑得裹霜挟玉:“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亲王妃入宫觐见,需得身着宫装华服,以示尊敬,碧彤姑娘,想必皇后娘娘不会因此怪罪本王妃,你说对么?” 碧彤眸底不知名的光闪了闪,僵硬的眉梢一动,终是化作一抹柔软的微笑:“王妃说的是,请王妃更衣,随奴婢入宫。” 虞清欢起身,走到屏风后换衣。 一身珊瑚霓虹的宫装,洒金团花,牡丹簇簇。 碧彤见了,脸色微微一变,嘲讽鄙薄在眼中划过,仿佛在取笑虞清欢死到临头不自知。 虞清欢将小茜留下,领着绿猗随碧彤一起入宫。 穿过长长的甬道,只要过了朝华殿,左边便是皇后所居的凤藻宫,右边则是太后所居的清宁宫。 “皇后娘娘在清宁宫等您,”碧彤将虞清欢往清宁宫方向引,随后拿出一物递向虞清欢,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提醒王妃,等会儿要少说话,无论娘娘说什么,王妃只管点头就是,祸从口出,王妃应该晓得轻重。” 虞清欢接过碧彤递过来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娘亲片刻不离身的镯子,廉价,但却被戴出温润的色泽。 捏紧,收进袖底,虞清欢什么都没说。这副模样看在别人眼里,却成了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清宁宫。 太后端坐,身边只有皇后一人。 “太后吉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虞清欢恭敬地行了个稽首礼。 殿中,谁也没立即开口说话,沉默压顶,使人呼吸都困难起来。 “起来吧。”最后,太后苍老的声音撕 裂胶着的空气,“皇后说有要事必须得让你亲自来一趟。” 这口气,仿佛在说,如果没有要事,她根本不想见到虞清欢一样。 虞清欢抬眸轻笑:“王爷有东西要呈给太后,就是皇后娘娘不找妾身,妾身今日也会进宫一趟。” 皇后唯恐迟则生变,抢着开口:“既然淇王妃有事找母后,那便先把本宫这桩事办了吧,也好给淇王妃腾出时间,好好伺候母后。” “皇后娘娘,妾身认为,王爷对太后娘娘的一片孝心更重要,”虞清欢立即拒绝,她微微抬首,“太后,王爷说您患有头痛之疾,近年痛得越来越频繁,睡觉也越来越少,更是一变天就会生病。王爷很是担心您的身体,这些年来一直悄悄为您寻医问药,可是都没有进展。机缘巧合之下,妾身有一方子,与王爷先前遍访名医寻到的方子糅合在一起,得一味新药,或许可以缓解太后的头痛之症。” 皇后面色徒变,正想开口,便被太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第43章 我就是王爷的脸! “昭华果真为哀家寻药?”太后的声音,愉悦而激动。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毕竟有薄有厚。 嘉佑帝与长孙焘都是太后亲生,可太后偏疼小儿子。 在父母的眼中,不管其他孩子有多孝顺,有多懂事,亦或是为他们做了多少事,都不及他们最疼爱的孩子,偶尔做一件合他们心意的事更能感动他们。 就比如说太后,嘉佑帝是一个极为孝顺的帝王,他对太后的孝心,甚至比他的政绩更令人称赞,可不管他为太后做了多少事,也不会让太后对他的疼爱超过长孙焘。 反而长孙焘的一声关怀,都能让她高兴许久,就因为长孙焘是她最喜爱的儿子。 从太后的反应来看,虞清欢知道,走这条路不会错。 想到这里,她恭恭敬敬地道:“太后,先前王爷没说,是因为他担心不能找到灵药,反而让您空欢喜一场,所以才始终闷着不说。但妾身接下来要献给您的药,王爷亲试过,确认了它的效果,妾身出门前,王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妾身赶紧把药交到您手上。” 太后脸上尽是欣慰:“快,快呈上来。” 虞清欢道:“太后,王爷特意交代,您用药的之前,一定要给为您调理身子的御医先看过,王爷担心万一灵药与您的体质相冲。” 太后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她连忙吩咐身侧的近身姑姑:“靖心,快,快去请邢御医。” 邢御医正是宫中司药房的主事。 皇后眼几度开口插话,都被太后制止,她双眼微微眯起,危险的寒芒稍纵即逝。 这时,太后忽然提到:“淇王妃,说起来,你真是一个有福之人,定北侯府走一趟,小公子的病已经有所好转。” 虞清欢眉头微不可察一皱,她有给小公子看诊的事情,只有她和小长孙焘、以及定北侯府那几个主子知道,定北侯老夫人对外的说辞是,因为不放心,所以并未让她看诊,不知太后怎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太后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竟让太后不惜为此违心地夸赞她。 虞清欢柔顺地笑了:“定北侯小公子是个有福之人,兴许是上天庇佑。” 她避而不答,太后垂下眼睑,掩住阴准一片。 皇后见缝插针:“淇王妃,你这身衣裳,本宫瞧着有些特别。淇王向来喜欢做素雅打扮,没想到你却与他截然相反。” 后宫女人说话的精髓在于绵里藏针,不管什么话,里头都会有很多层意思在,就算明知道这些话是蓄意针对,但也很难抓到错处。 而听的人,必须要多几个心眼,以免不小心掉进对方挖好的坑里。 虞清欢笑意洋洋,笑容里含了一丝羞赧:“皇后娘娘,妾身对衣裳之类的,并没有什么特别钟情的颜色和款式,但淇王他说了,妾身与他互为一体,妾身代表着他的面子,所以妾身越是光鲜亮丽,才越能表示淇王他风光顺遂。” 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有时候从衣裳的风格,便能判断出主人的性格。她若是为了讨好太后穿得素淡雅致,会给人一种柔弱可欺的感觉。 今日她可是来打仗的,还是轰轰烈烈的好。 太后微有些不悦地道:“淇王妃,花团锦簇固然好,但也要把握好其中的度,若是太过,与淇王行事风格大相径庭,反倒不美。” 太后这是太提醒她别太张扬,虞清欢敛礼万福:“妾身谨记太后的教诲。” 正说着,邢御医背着药箱来了。 太后三言两语交代事情的经过,便让他检查药性。 虞清欢从绿猗手中接过一个小盒子,打开,又从里面取出一个药瓶递过去。 这是由她上次翻墙出去,顺手买来的药材所制,昨夜连夜又添了几味药。 她知道,一旦经了邢御医的手,那便能多一分保障。日后别人想从药性上入手,掰扯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害她,也要一并把邢御医算计进去才行。 邢御医又闻又尝,忽而脸上异光大作,惊喜交加地道:“好药!好药啊!不知王妃从何处得来?” 虞清欢暗暗舒了口气,她双眼一弯,笑吟吟地道:“这药可会与太后娘娘的体质相冲?” 邢主事摇头:“不但不想冲,反而大有裨益。” 虞清欢满脸欣慰:“真是件大喜事。不瞒邢御医,淇王遍访天下名医,求得一剂药方,而那剂药方与我的药方糅合起来,便得练成了这一味药,我可把药方写给你。” 邢御医激动地看向太后,征询地问了一句:“太后?” 太后点点头,不一会儿,便有宫女呈上笔墨。虞清欢毫不犹豫,提笔在白纸上认真写着。然而到得最后,她眉头拧锁,略带歉意地道:“我太糊涂了,有几味药我竟想不起来。” 太医不能立即得到药方,略有抱憾。 虞清欢放下笔,右手拿起药方,拢在袖底的左手握紧,接着又松开,她表面淡然,实则心底战栗不安到极致,太后等人可不是长孙焘,她们不仅拥有绝对的权威,而且并非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与她们交锋,就是把脑袋系在腰上,稍微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是人,一个正常的人,不管心底下叫嚣得多厉害,面对压 倒性的权威时,她也会顾忌害怕。而她,正在努力控制这种情绪,不让自己被恐惧支配。 虞清欢再度开口:“邢御医,本王妃回府后,就向王爷拿药方,然后再让人送去你的府上。” 邢御医连忙说道:“哪敢劳烦王妃,微臣正要去为王爷问平安脉,微臣向王爷请教。” “如此甚好。”虞清欢连忙道,“你把这快写完的药方给王爷,请王爷直接在上头添那几味药,也省得你辛苦从头写一遍。” 皇后目光凛凛地望着虞清欢递到邢御医手中的药方,几乎气得吐血,步摇簪珥轻轻摇晃,碰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该做的准备都已差不多,虞清欢抬眼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不知今日您找妾身所为何事?” 第44章 你真不要脸! 皇后气得咬牙,脸上的笑容愈甚,只是,那笑容就像一朵地狱之花,让人不寒而栗:“所有人都下去,本宫有事与淇王妃说。” 宫女内侍们都退下了,邢御医年事已高,手脚没有那么麻利,匆匆收拾的药箱,刚准备跨在肩上便散了,里头的东西掉了一地。 一股奇异的药味扑来,熏得虞清欢禁不住眉头微锁,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颗心倏然滑进深渊。 这种药味,她曾在外祖父的药房里闻过,外祖父曾说过这些药兴许可以解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毒,而那所谓的奇毒,便是害死外祖父的罪魁祸首。 当时她还小,具体详情已记不清了,但她可以确定的是,那种毒刁钻至极,只要中毒的人和别人近距离接触,毒性便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就连家禽家畜都不能幸免。 邢御医平白无故研制那种毒的解药做什么?还是,这一切只是巧合? 虞清欢压下内心的疑惑,平静地站在那里,等待邢御医将药箱整理好。 待邢御医下去后,皇后开口了:“淇王妃,你的私事本宫本不该过问,但有人将事情捅到了本宫这里,本宫就算有心为你掩饰,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把你唤过来,共同商量解决之法。” 心里尽是嘲讽,但虞清欢脸上不露分毫:“不知娘娘指的是何事?” 皇后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从袖底掏出了几封信件,一脸为难地递向太后:“母后,私底下都在传淇王妃出阁前,曾和表哥秦臻往来过密,已至私定终身的地步,淇王妃为了秦臻,甚至还投塘拒婚……此事传到臣妾耳里,因为事关皇家声誉,臣妾便私底下派人去查明真相,谁知却让臣妾得了这几封由淇王妃写给秦臻的亲笔信。” 虞清欢的心,凛凛透骨的寒,方才她在药方中,传达了请长孙焘去相府救娘亲的信息,依皇后的老辣,不可能看不出半点苗头,可尽管如此,皇后害她的心仍然不死,原来是掌握了这些证据。 的确,皇家的人都爱面皮,不管他们私底下有多如何腐烂流脓,表面上都绝不容许其他人给他们抹黑。 一旦坐实了她出阁前和秦臻有私情,且不说那些压顶的规矩礼法会让她受到怎样的惩处,太后这一关,她就过不去。 果然,太后将信拆开一看,顿时勃然大怒,徒然将信掷向虞清欢,染着猩红丹蔻的手,猛地拍在身侧的茶几上,因为用力过猛,指甲霎时断了几根。 “腌臜下作的东西!”太后骂了一句,浑浊的眸闪烁着嗜血的赤红,“哀家瞧你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忠义孝悌礼义廉!” 太后就是太后,骂别人“王八,无耻”都这么文雅,虞清欢平静地站着,静静地望向暴怒的太后。 有时,沉默代表着一个人最高的轻蔑。 皇后软声软语地劝道:“母后,无论淇王妃从前有多不检点,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依臣妾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把流言压制住,以免毁了淇王的声誉。” 太后狠皱眉头,眸光阴森:“还遮掩什么?这么一团的污遭东西甩脸上,哪是能遮掩就遮掩的?!” 皇后继续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淇王妃,就算你不在相府长大,但你也算得上金枝玉叶,难道楚氏没有教你礼义廉耻么?怎么未出阁就做出这种事情?还好这几封信落在本宫手里,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你让淇王怎么做人?他还不得被天下人耻笑?本宫劝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交代,兴许还能为你找到补救的方法。” 太后冷鸷的目光钢针般钉在虞清欢身上,只觉五脏翻滚:“恬不知耻的贱婢!竟还约男子私奔,虞家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虞清欢依旧沉默,冷眼看着眼前的两人。 皇后见她默然不语,叹了一口气:“淇王妃,事已至此,再藏着掖着也没用,你还是老实说了吧,这样本宫和母后心中好歹有个数,必定会秉公处理。” 正说着,外头碧彤的声音大声响起:“侍郎夫人,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淇王妃正在里头商议事情,请您稍等片刻。” 谁知原氏不但没有听,反而撕心裂肺地喊道:“太后娘娘,妾身有天大的冤屈,请您为妾身做主啊!” 虞清欢一颗心埋 入雪底,原来这就是她们的计划,皇后出面拿出她曾经犯蠢写给秦臻的信,使得太后动怒,接着再让原氏来火上浇油,目的就是逼太后一气之下弄死她。 皇后望向沉默不语的虞清欢,目光一闪,声音蔼柔:“母后,侍郎夫人这么着急要见您,兴许事情真的很急,或许和淇王妃有关也不一定。” 太后眸色幽寒,道:“让她进来。” 原氏匆匆走进来,“砰”的就跪到了太后面前,声泪俱下地道:“太后娘娘,您要为妾身做主啊!淇王妃她,她太过分了,昨日清婉撞见她纠缠太子殿下,清婉觉得她的行径有所不妥,提醒了她几句,她就怀恨在心,当众诋毁清婉!清婉哪里受得了那么大的侮辱,当晚就挂了房梁,幸好发现及时,否则妾身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太后,淇王妃有淇王护着,妾身无可奈何,只能来求太后!请太后为妾身做主!” 虞清欢眼中冷意划过一抹,如今她“勾搭”男人的对象,又增加了一个太子。 从前不检点也就罢了,现在成了淇王妃还不检点,太子是谁?大秦的储君,怎能和皇婶有牵扯!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丑闻! 果然,太后愈加恼怒了,厚厚的脂粉遮着的脸,瞬间气涨成猪肝色,通红的。 虞清婉的死活与她无关,她恼的是虞清欢和太子牵扯上,而虞清婉的“投缳”,让这事更有说服力。 “淇王妃,你的心可真够大的,太子你都敢染指。”事关太子,皇后自然要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态度,“既然那么喜欢勾男人,你还做什么淇王妃,干脆去挂牌得了!” 说着,皇后聚满怒意的脸,转过去看向太后:“母后,事关重大,臣妾提议,将此事移交宗正寺处理。” 交宗正寺,就意味着让更多的人看笑话,若是人人都知道淇王头顶泛绿,谁还愿意臣服他? 太后犹豫了,眼神也越来越危险可怖,一片冷婺的眸里,杀意波动,愈加浓烈。 她这是,动了杀心。 第45章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不是么? 原氏低着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狰狞的神色,充斥着报复的快意。 自然,这个表情被站在一旁的虞清欢尽收眼底。虞清欢哪里会不知道原氏得意什么,原氏这是以为她自己胜券在握,已经沐浴在胜利的曙光下。 然而,惟有身处卑微的人,才最有机缘看到世态炎凉的真相。她虞清欢卑微那么多年,窝囊那么多年,怎么会不清楚这些上位者的嘴脸? 这一世,她既然想攀高,就做好了下跌和受到倾轧的觉悟,这一局,她不会毫无准备。 “呵呵……”虞清欢目光划过皇后和原氏,忽然,嗤笑出声。 她弯下腰,伸手把那几封信捡起来,抬眸看向皇后,清凌问道,“皇后娘娘,妾身只问一句,这几封信,哪里来的?” 皇后凝眸冷笑:“淇王妃,事已至此,你仍旧没胆子承认么?既然敢做,就不怕没脸!” 虞清欢看着她,嘲讽地勾起唇畔:“皇后娘娘,这几封信究竟从何而来?妾身怎知,不是皇后娘娘随便搜罗出来嫁祸妾身的?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是么?” 原氏倏忽扭过头,抬眼瞪着虞清欢,痛心疾首地道:“虞清欢!你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怎么用这种态度和皇后娘娘说话!” “放肆的是你!”虞清欢忽然拔高声音,“你又算什么东西,太后娘娘面前,你怎么用这种态度和本王妃说话?!” 虞清欢这一声,喝住了原氏,她转过头,抬头看向眼底涌动着惊涛骇浪的太后,不卑不亢地道:“太后,这几封信不是妾身写的,这口黑锅我不背!” 说着,她将几封信笺抖开,掷地有声地道:“太后,这根本就不是妾身的字迹。” “不可能!”皇后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震得头上金凤衔珠华翠步摇叮当作响。 “有什么不可能的?”虞清欢不给她任何机会,立即反唇相讥,“满京城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我大姐虞清婉一心爱慕太子殿下,昨日妾身偶遇太子殿下询问定北侯小公子的情况,却使得我大姐妒火中烧,欲当众毁我清誉,幸亏淇王信着我,否则我在昨日早就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了!” “对!我大姐从小娇生惯养被人捧在手心,一分闲气都没有受过,自然无法接受淇王的批评,必定回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有些人心疼爱女,于是便捏造几封莫须有的信来蒙蔽太后,欲要借太后的手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太后,”虞清欢态度忽然软了下来,她砰地跪在太后面前,那双天下最美的大眼睛,包含委屈与控诉,“妾身自知自己身份卑微,骤然忝居高位做了淇王妃,免不了被人嫉恨排挤,但是有些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淇王也算计进去!太后您想想,妾身是淇王明媒正娶的王妃,一旦妾身丧德败行的罪名被证实,淇王的面子往哪里搁?这让淇王以后在宗室朝野如何立足?” 皇后和原氏连她写给秦臻的信都搜罗来了,无非就是想利用太后的爱子之心,让太后觉得她这个不贞不洁的存在于长孙焘来说是个威胁,如此,太后为了儿子,必然不会放过她。 此刻,她就把皇后和原氏说的话,一字不落地拍回去。但是,她要给太后传达的信息,则变成了有人想通过抹黑她的方式,以达到陷害淇王的目的。 太后方才盛怒之下,必然满心满眼的都是如何为儿子除去她这个污名,但太后不是蠢货,冷静下来后,自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虞清欢,不要再做垂死挣扎了,你若认个痛快,兴许还能争取从轻发落,但要是再这样执迷不悟,你必然会害死楚氏!”原氏瞪向虞清欢,双目中尽是威胁之意,她要告诉虞清欢,楚氏的生死就捏在她手里。 虞清欢心底冷笑,原氏当她没脑子么?要是她现在为了娘亲认下自己和秦臻有苟且,她必定是活不成了,一旦她出了事情,娘亲哪里还有活路? 因此,就算她有那么一丝不相信长孙焘收到她的信后会去相府救娘亲,就算她明知道自己在拿娘亲的命作赌,她也必须不能屈服。 虞清欢又膝行上前,赌咒般道:“这几封信,绝非妾身所写,若是妾身有半字虚言,就让妾身不得好死!” 死过一次的她,明白誓言这个东西,最是信不得,要不是怕适得其反,她甚至还可以发更毒的誓。 皇后缓缓坐回椅子上,一言不发。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皇后一眼,脸色愈加难看。 虞清欢抬起头,眼底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太后,妾身就算卑微,但也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被冤枉,妾身恳请太后,请朝中资历较老的几位大人来检验这几封信究竟是不是妾身所写,至于妾身昨日有没有纠缠太子殿下,妾身敢与太子殿下对质!” 虞清欢知道,太后不会真的叫长孙翊过来对质,因为这是对储君的一种不信任,更是多储君德行的一种质疑,万一此事传出去,长孙焘必然为人诟病,这么浅显的道理,太后不会不知道。 抛开长孙翊不说,太后最初之所以动怒,皇后和原氏之所以敢冒险针对她,全在于那几封信,一旦那几封信的真实性被推翻,那这一局自然不攻自破。 倒不是秦臻用假的信糊弄她们,而是那几封信上的字迹,是她模仿别人所写。 虞清欢以前是真的喜欢秦臻, 喜欢到跪在尘埃里,把整颗心捧给他。 喜欢到直到死前那一刻,蓦然回首间,才忽然发现,原来,她这一生所做的种种努力,都是为了他,为了搏得他的一句赞许、一个微笑,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和桎梏,临了,忽然发现,她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正因为秦臻喜欢赵体,所以她便狠下了一番功夫,将赵体写得神韵俱全,为了讨好秦臻,她甚至连往来信件,都用模仿的字体。 没想到,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来人,去把刘太傅叫来。”太后朝外边吩咐了一句。 皇后端得笔直的身子,忽然力竭,她颓然地靠坐在椅子上。 而原氏,也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她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虞清欢敢信誓旦旦地说那信不是自己写的,毕竟,刘太傅是这朝中最耿介的人,一经他检验,什么事就都兜不住了。 第46章 真是个谜一样的男人!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压顶的沉默下,仿佛连对方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楚。 因为刘太傅每日都会在宫中为太子讲学授课,没多久,太后身边的靖心姑姑便带来刘太傅在殿外候着,太后吩咐让虞清欢写下几行字,然后又从这几封信中抽出一些内容,拿去外边给刘太傅校验。 “太后。”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靖心姑姑走了进来,“刘太傅说,两份字迹完全不一样,太傅还说了,若是同一个人所写,就算字迹不同,神韵也会如出一辙。” “姐姐!”皇后忽然站起来,指着原氏痛心疾首地道,“你真是害死本宫了!” 接着,皇后跪了下去:“母后,臣妾偏听偏信,以耳代目,请母后责罚。” 原氏看着皇后,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往往会露出比这种悲号更为沉痛的滑稽感。 此时,原氏看起来,就像一桩天大的笑话。 “母亲,果然是你,”虞清欢回眸看她,面庞无悲无喜,眼底满是嘲讽,“只是不知,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祖父意思?” 既然动手害人,就别想着手还能干干净净,如果皇后直接在太后面前告状阴她,她反而无法作出强有力的反击,可是皇后偏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把自己扮演成一个面目全非的嫂子角色,倒是让她有了机会。 做坏事的同时,却又想名声不被连累,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虞清欢的话,让原氏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虞谦和长孙焘的政敌关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原氏若是敢回答这是虞谦的意思,虞谦决不放过她。 但皇后已经把事情推到了她头上,她再怎么辩驳都抵赖不了,所以,她只得认下:“太后,妾身糊涂,小女与淇王妃起争执,妾身对淇王妃怀恨在心,所以才……” 说到这里,原氏完全说不下去了,她始终不明白,那些信怎会和虞清欢没有关系? “侍郎夫人,你可真行啊!”太后桀桀地笑了起来,“竟敢愚弄哀家,挑唆皇后,陷害亲王妃!看来虞相是老而昏聩了,竟然纵出你这包天的狗胆!” 原氏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而扭曲,她恨不得把虞清欢撕得粉碎,可尽管怒意滔天,她还是不得不伏低身子,像狗一样哀求太后的宽恕。 皇后见自己的姐姐这副模样,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她看向虞清欢,道:“淇王妃,原氏再怎么说都是你的嫡母,你们是最亲不过的一家人,你身为庶女晚辈,就不要和嫡母计较了,你……”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虞清欢语句铿锵有力,一派大义灭亲的模样,“第一,出嫁从夫,妾身先是淇王妃,才是相府的七小姐;第二,就算妾身不计较她对妾身的所作所为,但国有国法,母亲她愚弄太后以下犯上,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太后再度开口,苍老的声音劈裂空气:“靖心,传哀家懿旨,取消原氏三等淑人诰命荣誉,笞杖五十,送回虞家交给丞相夫人管教,此生永不得入宫!” 此言一出,原氏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连话都不会说了。 “多谢太后为妾身做主。”虞清欢深深拜下的同时,长长舒了一口气。 太后此举可不是为了她,而是发 泄被原氏欺骗愚弄的怒火,但同时,原氏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不仅牵涉到相府,还牵涉到皇后和原氏一门,太后就算再恼怒,也要掌握分寸,免得受到朝臣的反击。 但是,于原氏而言,这样的惩罚不异于要她的命。她一心想让虞清婉当皇后,但经过昨日的事和今日的事后,虞清婉想当太子妃,已经成为妄想。 皇后脸色难看到极致,她咬牙盯着虞清欢,双目仿佛淬了毒:“贱 人!你等着!” 呵,虞清欢最看不起这种输不起的人,明明事情已成定局,还没有半点认输的觉悟,有些事情,再做垂死挣扎不过是自取其辱。与其想着怎么复仇,不如一别两宽。 “拖下去,行刑。”太后冷冷地吩咐一句,靖心唤来几个内侍,原氏便如一块破布,被拖了下去。 虞清欢看着原氏,看着如落入阴沟的野狗般的她,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和娘亲在相府遭受的非人对待,想到初见原氏时,她让娘亲跪下来擦鞋子的那一幕,露出了云淡风轻的笑意。 “皇后当成这样,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当殿内只剩下虞清欢和靖心的时候,太后愠着怒意的目光攫住皇后,“若不是看在翊儿的份上,哀家必定不会饶过你!先回去凤藻宫醒醒脑子,后宫的事,暂且交由萧贵妃打理,滚下去,别在这里戳哀家的眼睛。” 在大秦朝野之上,文官以虞家为代表的,天下兵马则掌控在定北侯府白家手中,但还有两门清贵,一是皇后的后家原氏一族,二是太后的后家萧氏一族,这位萧贵妃,不仅是太后的亲侄女,而且还是二皇子长孙策的生母。 把宫里的事移交给萧贵妃,便是打了皇后的脸。 但是太后面前,皇后不敢说不,只得灰溜溜地退下了。 可她对虞清欢的恨,又加深了几分。 “你很聪明。”皇后退下后,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虞清欢,“你知道皇后会对你发难,所以借献药一事提醒哀家,你与昭华休戚与共。依哀家的性子,若非先前有了献药这一环,看到那几封信的时候,哀家必定连申辩的机会都不会给你。正因为你这点聪明,救了你一命。不过哀家有必要提醒你,哀家喜欢聪明的女子不假,但若是你将这小聪明用到昭华身上,哀家必让你付出比死亡更惨痛的代价,你可听清楚了?” 人都是这样,不论平日多么睿智的一个人,一旦事关己身,便很难跳出当局者迷的桎梏。 关心则乱,太后方才那般动怒,并非因为太后冲动无脑,而是因为事关自己最疼爱的亲儿子,情绪便很难受到控制,但很快冷静下来后,一切很轻易就能看破。 “是太后的仁慈和公正严明救了妾身,”虞清欢恭敬柔顺地道,“太后对妾身的恩情,妾身铭记于心,必定不会忘记太后的教诲。” 太后审视了虞清欢一眼,最后拉下眉梢,眼睫遮住一片阴凖:“那些信,的确是你写的,没错吧?皇后并不糊涂,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她绝不会轻易出手,既然她动手针对你,那就代表着她觉得此事万无一失。” 虞清欢默了默,平淡无波地陈述:“太后,私生女、庶女,像妾身这样的出身,在未嫁给淇王之前,妾身心中认定日后能嫁得最好的,便是秦臻这样的男人,方慕少艾的年纪,用无知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妾身承认,以前的确把秦臻当作托付终身的对象,但是妾身向您保证,自嫁给淇王后,妾身的心,只属于淇王一人。” 太后语气淡漠,分不清是喜还是怒:“还算敢作敢当,你起来吧。” “谢太后。”虞清欢缓缓站起身,敛声屏气地站在太后面前。 半响,太后又道:“这药,果真是昭华为哀家配置的?” 虞清欢有些疑惑,太后竟作出这样的提问,按理来说,得到小儿子的关心,除了欣慰,应该不会有这种带着些难以置信的情绪。 长孙焘和太后之间,难道发生了什么影响母子关系的事情?竟让太后对这个儿子,宠爱之下,还有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讨好。 越是接近长孙焘,便越觉得迷雾重重。 第47章 这是你身为丈夫的责任 虞清欢参不透其中的缘故,只是在把握好分寸的情况下,说出一个太后想听的答案:“太后,药的确是妾身自己配出来的,但您的情况,却是王爷告诉妾身的。” 太后眉宇稍霁:“你老实与哀家说,你到底有没有为定北侯府的小公子看过诊?” 这个问题,太后第二次问,要不是太后老糊涂了,那便是太后很在意这件事。 很显然,太后并不糊涂。 虞清欢心思急转,面上却一派平静:“回太后,妾身并未替小公子看过诊,定北侯老夫人见妾身年轻,也没有什么行医的经验,不放心把小公子的安危交到妾身手中。” 虞清欢不怕穿帮,太后若是能在长孙焘和定北侯那里问出来,就不会开口问她。 太后精明的眼里光芒稍纵即逝,但她到底没有再追问,只是道:“你是女子,后宅便是你的天地,你可以在里面呼风唤雨,但不要试图越过边界,淇王妃,昭华的事你少掺和。” 虞清欢乖巧答道:“妾身谨记教诲。” 太后见她听话乖巧,且答得干脆,又叮嘱几句:“淇王府院子大,只有你一个人未免冷清,等过一段日子,你便从朝中三品以下官员的子女中挑选几个合适的,让昭华纳为侧妃,这样一来,你也不必担心她们盖过你的风头,另外,若是昭华看中府里的人,你也不必拘着,可纳为昭华的侍妾,只需记住一点,出身不重要,只要人品好样貌好,能为昭华开枝散叶即可。这是你身为正妻的责任。” 虞清欢最烦这种用三从四德去要求女子的人,凭什么正妻就不能独霸夫君,凭什么正妻一定要为夫君纳妾? 她想要在太后面前装乖巧不假,但前提是不能触及她的底线,因为原则这个东西,丢了一次就不难再丢了。 尽管她不在意长孙焘身边有多少男人或者女人,但让她主动为长孙焘找女人来给自己气受这种事,她昧着良心都做不到。 于是,虞清欢仰头,平静地注视着太后,一字字认真地道:“太后,您的吩咐,妾身都会听,唯有这件事妾身不能答应您。因为淇王说了,妾身是他心尖尖的人,这辈子,他都不会辜负妾身。妾身不想与王爷心意背道而驰,还请太后见谅。” 虞清欢轻易就把问题抛给了长孙焘,让太后自己去找长孙焘说去。 太后听了虞清欢的话,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最后,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下去!” “妾身告退。”虞清欢认真地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离开清宁宫,虞清欢松开袖底紧攥着玉镯的手,那手心里,一片湿濡冷汗。 当身边只剩下一个绿猗的时候,她终于释 放出自己真实的情绪——惶恐,不安,忧焚,心急。 她恨不得能立即插上翅膀,往相府奔去,她的娘亲,虽然她这一关过了,但是她的娘亲呢?是否已经被那群禽 兽迫 害了?长孙焘到底有没有去救她的娘亲? 恍惚之间,虞清欢差点撞上一个人。 抬眸,是一双惊喜而微带错愕的眸子。 “太子殿下。”虞清欢行了个礼,越过长孙翊便走开。 “清欢妹妹!”长孙翊叫了一声,见虞清欢没有搭理他,复又唤道,“皇婶!” 这一声皇婶,他叫得异常的艰涩。 虞清欢依旧没有搭理他,领着绿猗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望着虞清欢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长孙翊的心,仿佛也随着那道倩影的远去而一点点被掏空。 人心它真的很奇怪,当你理所当然地觉得一个人是属于你的时候,你并不会去珍惜,甚至也很难对她产生什么特殊的感觉,但一旦你意识到她真的不再属于自己时,那颗本来平静的心,便会像被啃了一口,不甘、不安接憧而来,把心茧住。 “子修,清欢妹妹为什么会讨厌本宫呢?”长孙翊望向甬道尽头,似叹息,似怔忪。 近身护卫子修道:“殿下,淇王妃的态度,已经表示得非常明显,昨日她逼您当众澄清与她的关系,正是为了和您拉开距离,您应当明白,淇王妃与您不是一路人。” 长孙翊勾唇,一甩袖子走向凤藻宫的方向。他的面色很平静,仿佛方才那略带不解与失落的表情,从未在脸上出现过。 宫门处。 淇王府的马车旁,谢韫含笑站着,见她走出来,施施然行了个礼:“淇王妃。” 虞清欢蹙眉:“你怎在这?” 谢韫意有所指地道:“托王妃的福,若非王妃手下留情,谢某此时也不会站在这里。” 正说着,一只纤柔的手撩开了车帘:“晏晏。” “娘亲?”虞清欢几乎是一个箭步地扑过去,握紧楚氏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喊道,“娘亲,娘亲……” 楚氏对她柔柔一笑:“晏晏,外头太阳大,先上来再说。” “嗯!”虞清欢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那种虚惊一场的幸福感,使得她有些无所适从。 外头的谢韫看了绿猗一眼,绿猗连忙走过去,二人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娘亲,您……”虞清欢拉着楚氏上下检查,“您怎会在此?” “本来昨夜大夫人将娘亲关了起来,然而今日一早,淇王便派谢公子去了相府,他说晏晏想思念娘亲,要接娘亲到淇王府住上几日。”楚氏笑容和煦,尽是纵容与宠溺。 虞清欢不由得怔了怔,方才在清宁宫,她把药方给邢御医,目的就是想通过邢御医之手,将药方递到长孙焘手中,而那药方之上,写着求长孙焘去救娘亲的信息。 但没想到,长孙焘先一步就想到了,而且不动声色就为她解决所有问题。 若不是划清界限的那一幕仍旧历历在目,此时的虞清欢,必定又被感动茧住心房。 她想,长孙焘定然是知道自己出事会连累她,所以才与出手帮她。 “晏晏?”楚氏见虞清欢沉默,不由得开口问道,“可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原氏已经把娘亲关了起来,娘亲自然会已经猜到了什么,若是她半个字都不透露,只怕娘亲会胡思乱想。 于是,虞清欢捡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耐心地与楚氏道:“昨日我与大姐起了冲突,大夫人心里去不过,便去皇后和太后面前告了我一状,不过现在都解决了,大夫人也得到了她应有的下场,而晏晏也安然无恙。” 楚氏一点机透,眼睛蓦地就红了起来,她心疼地道:“是娘亲无用,不但没有帮到过晏晏,还始终拖晏晏的后腿。” 虞清欢扑进楚氏怀里:“不,娘亲,晏晏无时无刻不在心怀感激,感激娘亲把晏晏生下来,感谢娘亲这些年的抚育之恩,晏晏知道,娘亲已经把自己所拥有的全部都给了晏晏,晏晏不用娘亲再给什么,只要娘亲平安、快乐,晏晏就知足了。” 虞清欢的一番话,仿佛戳中了楚氏的什么心思,她神情有一瞬间的沉寂,最后将虞清欢紧紧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虞清欢的背。 第48章 给王爷做个香囊 母女俩仿佛有说不尽的话,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淇王府,虞清欢没有先去见长孙焘,而是带楚氏直接去了知止居。 用过午膳,楚氏又与虞清欢闲聊起来,说到最后,忽然问了一句:“晏晏,你知道淇王穿多大的衣裳,鞋子的尺寸是多少吗?” 虞清欢一下子被问住了,闻言她笑了笑,道:“娘亲,淇王的衣裳和鞋子,都由宫中的御府局制作……” 楚氏摇头打断她:“娘亲是与你说过,不要轻易痴心以对,但没说不让你用心。晏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你连和淇王有关的事情都不清楚几件,那最后被吃得死死的,只能是你。你想想,如今这淇王府后院只有你一个女人,没有人和你争,和你比较,自然就凸显不出你的不足之处,但淇王是亲王,他总会纳侧妃与妾室,到时候要是他娶了一个样样出色,而且还处处为夫君着想的侧妃,那你这个正妃是不是就被比下去了?” 虞清欢默然,她认为夫妻相处之道,不在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能否过完这辈子,不是压低自己把丈夫抬上天,也不是辛苦勤劳把自己变成丈夫的管家婆,而是有一条被世人称之为“情”的线牵绊着对方心,让彼此心甘情愿地履行这场盟约。 若是扮好一个妻子的角色就能夫妻恩爱,那前世她事无巨细的为秦臻做尽打算,为何没有换来一个哪怕仅仅只是负责的丈夫? 楚氏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道:“晏晏,世间女子的命运,大半掌握在丈夫手里,娘亲与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劝你要被礼教桎梏,而是想告诉你,很多事你可以不去做,但必须要了解,那些都将会成为你的技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说着,楚氏拉起虞清欢的袖子,道:“这些衣裳,想必都是淇王吩咐人给你准备的,虽然他不用事必躬亲,但他却能让人做出适合你、且你喜欢的东西,当你知道有人为你准备好了一切时,你是什么感受?若是有一日,没有人为你打算这些,你又会如何?晏晏,能一点点蚕食人的,不一定是明刀明剑的手段,有时候,习惯比任何手段都可怕。若是可以,娘亲也盼着你们情投意合,但若是不行,娘亲希望你成为淇王改不了离不开的习惯,至少这样,可保你一生平安顺遂。” 虞清欢点头:“娘亲的意思,晏晏明白,日后必会多下些心思。” 楚氏拍拍她的头:“不用等日后,现在便开始着手吧,得人恩果千年记,淇王这次帮了你,你也应该报答他,虽说帮助别人不求回报,但如果被帮助的人能心怀感恩之心,那会让伸出援手的人觉得愉快,下次再找他帮忙时,也就不会难了。” 虞清欢鲜少忤逆楚氏的意思,更何况楚氏也是为她考虑,她整个人八爪鱼似的挂在楚氏的身上,问道:“娘亲认为,晏晏应当如何报答?” 楚氏让小茜准备好针线筐,接着递到虞清欢手中:“娘亲上次并未见淇王束冠,你可以做条发带,他腰间也没有香囊,你可以做个香囊。” “那便做香囊吧,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做个香囊,可以往里面添些提神醒脑的药材。”虞清欢道。 整个下午,虞清欢都和楚氏坐在小轩窗前做手工,虞清欢喜欢红色,楚氏便挑了粉底白缎,用茜色丝线勾勒几朵凌霜傲雪的红梅,做成一个精巧的香囊。 而虞清欢则用黑绫子也做了个香囊,只是那香囊上,月白丝线绣着祥瑞的化身,能令人逢凶化吉的瑞兽——白泽。 刚刚做完,楚氏便提出告辞,虞清欢拉着她的手,不舍地挽留:“娘亲,你再陪陪女儿。” 楚氏把香囊挂在她的腰间:“不行,娘亲能来看你,已是万幸,哪有女儿嫁人了,还带着娘亲跑的道理,你若嫁给寻常人家,娘亲就算留一晚也无不可,但……你放心,娘亲会照顾好自己。” “娘,要保重自己,晏晏得空就去看你。”虞清欢依依不舍地拉着楚氏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小茜去把谢韫请来,才让楚氏上马车。 目送马车离去,虞清欢眼角潮湿,氤氲着水汽,前路一片荆棘,无论是自己还是娘亲,都还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凭着九分心思手段,一分侥幸活下去。 但,谢韫很大程度代表了长孙焘,有他亲自护送,相信相府那群人,想要下手的时候,多少会有忌惮。 送走楚氏后,虞清欢捏紧香囊,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一咬牙,向长孙焘的暮梧居走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暮梧居紧邻后花园,池塘蛙声一片,虫儿鸣叫嘤嘤。 院门未锁,无人看守,虞清欢叫了几声,没有听到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淇王,你在吗?”屋内点着灯,却没有人应她。 虞清欢蹙了蹙眉,纤细柔美的手搭在门上,正犹豫着要不要推开。昨日马车上划清界限的那一段警告,抨得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主动来见长孙焘,但救下母亲的恩情,又在说服她应当一笔勾销。 末了,虞清欢叹了一口气,她还有事要和他说,是该见他一下。 “吱呀”,门被推开,虞清欢走进去,桌上晾着一盏茶,还兀自冒着缈缦的白雾,可小几前的坐垫空空如已,没有看到长孙焘的人。 虞清欢扫视一圈,发现长孙焘的屋子,论起精美豪华来说,还不如她的知止居,但却十分干净雅致。 西边放着一扇檀木绢丝的屏风,上头寥寥数笔,画出东指的北斗。东边则摆了张紫檀木的床,金钩挽起的蓝色幔帐尾部,绣着摇曳生姿的兰花。北边则放着红木制成的博古架,架上摆着匕首、弓箭等东西。房间的中央,则放着一张黄梨花木案桌,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各类书卷,以及一只小巧的错金瑞兽香炉。案桌的左右,各摆着一盏八宝琉璃宫灯,灯火彤彤,映照满堂生辉。 “淇王?”虞清欢又叫了几句,可是无人应她。于是她准备将香囊放在案桌上就离开。 谁知,一声压抑的低吼传来,那声音像是在极力抑制,仿佛声音的主人正承受巨大的痛苦。 虞清欢本不想管,但担心长孙焘要是出了什么事,唇亡齿寒,自己也就相当于没了靠山,只得一咬牙,从博古架上抄了把匕首紧握在手里,朝着声音来源处猫身而去。 原来,长孙焘的卧室别有洞天,西边摆着的屏风后,有一扇木门,木门虚掩着,有光透出来。 虞清欢轻轻推开门,正想寻找声音的来源,下一刹那,只听哗啦一声,一道果着的身影掠过,接着,她便被扼住咽喉,而她手中的匕首,也被夺走。 “放肆!谁让你进来的?!”暴怒的低吼,嗜血,冷酷。 第49章 他,火热火热的 虞清欢艰难地呼吸着,眼前的男人,在从浴室跳出来的时候,已经迅速穿上衣衫。黑色的丝袍长及膝上,遇水则湿的部分,紧紧 贴在身上,而那宽厚健硕的胸膛,线条精炼的臂膀,以及领口若隐若现的蜜色肌肤,就这样呈现了出来。 而他,满头青丝沾了水,披散在他背后,发尖滴洒着晶莹的水珠。 他英挺的五官,仍然是湿的,可偏偏,这样看起来有种干净纯洁的感觉。 他真的,拥有一张天底下最好看的脸,但此时,却触摸不到一颗温暖的心。 他是神只,也是恶魔。 “王妃,本王以为你至少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看来,是本王高估了你的脸皮。”长孙焘倏忽旋身换了个姿势,一手扣紧虞清欢的喉咙,一手勒住她的身子,将她用力禁锢在臂弯中,唇,贴在她的耳边,“这般急不可耐,竟闯本王浴室,你这性子,本王委实不喜欢,如此,本王也无留你的必要了。” 五指,渐渐收紧,力度,越来越大。 死亡的恐惧弥漫开来,虞清欢彷如滑下野兽咆哮嘶吼的万丈深渊,意识已渐渐涣散,神智却越来越紧绷。 “我……”虞清欢举起手中,那她寄托唯一希望的筹码,黑绫子的底,月白色线绣的白泽兽,被虞清欢艰难地举起,捏皱成一团,呈现在他面前,“是来……送你……送你这个,希望……希望你平安顺遂。” 水是冰凉冰凉的,而他是火 热火 热的,紧紧地贴在虞清欢后背,那是她此时仅能感觉的,矛盾而清晰的感觉。 “淇王……我……我不是……有意的。” 颈上的力道,终究没有再加大,她纤柔的脖颈,也没有就这么断了。 良久,长孙焘松开她,一把抢过香囊,用力地掷在水中,他犹如暴怒的巨兽:“虞清欢!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本王的底线!本王不需要你的东西!如果本王昨日说的话太晦涩难懂,那本王今日与你说些简单的,你记住,除了那纸婚书,本王不想与你,再有任何瓜葛,你要是受得了,那就安安分分地在淇王府当你的王妃,你要受不了,本王予你一纸休书,从此你尽可在本王的生活外肆无忌惮!” 香囊溅起水花,有几滴落在她脸上,那水是冷的,寒凉彻骨,仿佛连她的心都冻结了般。 呵,虞清欢只觉得脸颊被打得生疼,疼过喉咙要断裂的剧痛。 究竟是什么,让她腆着脸站在这里自取其辱? 究竟又是什么,让她猪油蒙了心,竟认为自己可以跟这样的男人做朋友? “淇王,你别误会,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报答你今日救下我娘的恩情。”盛怒过后,虞清欢前所未有的冷静,也前所未有地清楚现状,“若是我的行为让你产生了什么误解,我道歉,并且以后都不会了。” 虞清欢算是想通了,既然不能以真诚换真心,成为过命的朋友,那便做那种相互轻蔑却又彼此来往并一起自我作贱的朋友。 如果以后长孙焘对她只剩下防备和疏离,那她对长孙焘就算只剩下利用和淡漠又如何? 占了她夫君的名分,还想不付出点什么,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思及此处,虞清欢清清泠泠的笑了,那笑容,在抛开所有感情后,变得璀璨而纯粹,她举起双手,有些无奈地道:“我为了感激你对我娘做的一切,我亲自绣了香囊,想着你喜欢黑色,便用黑色的底料,但又想到你的衣裳多数素淡,便用月白丝线绣了寓意平安吉祥的白泽,偏偏我笨得很,绣这小小一个香囊,却把自己的手都给戳烂了。我还以为你会高兴,想到这里便也不觉得疼了,但没想到……你并不喜欢。” 说完,虞清欢将摆出去的手慢慢握紧,她缓缓转身离开,笑容里染上一丝看不懂的落寞。 长孙焘唇角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没有说。 在虞清欢走后,他捂着胸 口,呕出一大口黑血。他勉力以手撑地,艰难地滑进冰冷的浴池中,徐徐闭上眼睛,开始专注地吐息调气。 虞清欢面色如常地回到知止居,又平静地坐下,习惯性地拿起放在小几旁边的书卷看,她盯着书卷久久不曾翻动,最后,她索性将书卷往桌上一掷,起身把放在临窗桌台上的针线筐拿起,打开窗户扔了出去。 帮了别人,却轻视别人感激的人,和被别人帮了却不懂感激的人一样可恶! “绿猗,把之前我让你买的药准备好,放到小茜拾掇出来的西偏厢里。”发 泄完心中那股怒火,虞清欢收拾好心情,吩咐绿猗。 然后,她从衣柜里找了件简单利落的衣裳换上,拉开寝室的门,折身走进西边的偏厢中。 尽管长孙焘承诺,会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不需要这种随时都可能会被收走的恩赐,她要靠自己的一双手发家致富,成为总有一天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也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的人! 虽说男人这个东西会阻止女人创造世界,但好在长孙焘不阻止她,也阻止不了她。 谢韫送楚氏回到相府后,匆匆回了暮梧居,他径直走进浴室,见地上那滩血迹,脸色蓦地大变。 “又发作了?”他伸手试了一下池中的水温,忧焚问道。 池中的长孙焘泡在冰冷彻骨的水中,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唇角抑制不住地打颤。 那湿 了的黑发,黏在他凉如白玉的面庞上,使他看起来,有种虚弱的病态。 但偏偏,他的气质冷峻得吓人,仿佛受伤的野兽,危险,而又嗜血。 “嗯,这次来得突然。”长孙焘吐了一口气,睁开双眸道,“虞家什么反应?” 谢韫坐在池边,漫不经心地道:“今日的事,看起来像是原氏在自作主张,她被太后笞杖责罚,面子里子都丢了,就算虞相不惩处她,恐怕她以后也没什么脸面出相府,毕竟,谁敢和一个得罪了太后的人往来。” 长孙焘面色紧绷得吓人,他毫无半点波澜地道:“没有虞谦的授意,原氏也敢陷害淇王妃,要不是她胆大包天,那便是其中必有古怪,这事得捋清楚,不能保证这不是虞谦和王妃施的苦肉计,目的就是营造王妃在虞家遭受排挤陷害的假象,以此取信我们。” 谢韫眸色讶异:“我不在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长孙焘叹息:“她方才闯进来了。” 谢韫更加吃惊:“苍何呢?他没守着么?” 长孙焘道:“淇州那事来得突然,苍梧和苍何被本王派出去了。” 谢韫不满:“昭华,你身边不能没有人,再紧急的事,也不该把苍何还有苍梧派出去!” 长孙焘道:“放眼天下,本王能信得过的人,并没有几个,封地的事关乎重大,交给别人,本王不放心。更何况,从未有人闯过本王的房间,不曾想有个胆大包天的。” 谢韫无奈:“王妃闯你房间一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你打算如何?” 第50章 和你谈一桩,互利互惠的生意 长孙焘睁眼,长睫就像舒展的蝶翼,那目光,星子般璀璨,冰雪般寒凉:“方才,本王差点就下手了,只是,她有那么一刻,像极了瑜儿。” 这次轮到谢韫叹息,他道:“我们会找到她,一定会。” 长孙焘陷入沉默,最后,他又闭上了眼睛,淡淡地道:“把她看住即可。” 眨眼几日过去。 虞清欢和长孙焘仿佛约好,都没有打扰对方,二人各忙各的,相安无事。 但这日清晨,东边的天际泛起微光,小茜匆匆跑了进来,将还在熟睡的虞清欢摇醒:“小姐,快醒醒。” 虞清欢向来起得很早,只是近来配药实在费神,这才睡到这个时辰。经小茜这么一闹,虞清欢很快便清醒了,问道:“何事慌慌张张?” 小茜急道:“奴婢方才去厨房打热水的时候,恰巧听到厨房管事吩咐大家不必准备王爷的饭食,奴婢觉得奇怪,一问之下才知道封地那边出了问题,淇王赶着去处理,此时正要准备出发,小姐您若是动作快点,兴许还能送一送王爷。” 虞清欢这几日忙得昏天暗地,根本没有时间关注府里府外都发生了什么事,加上她手底下无人可用,自然没有什么消息来源的渠道,所以长孙焘要外出公干的事,虞清欢全然不知。 没听说也就罢了,但既然听说了,她身为王妃,若是不去送行,那委实说不过去。 虞清欢迅速起身,手脚麻利地穿好衣裳,再将头发简单绾在脑后,便匆匆出了卧室。 当她赶到的时候,长孙焘正准备翻身上马,那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体型健壮而高大,身上没有一丝杂质。 “淇王。”虞清欢轻轻唤了一声。 长孙焘回过头来,将她望着,但却没有说话。 “保重。”虞清欢绽了抹笑意,天边第一缕晨曦照射在她脸上,为她的小脸笼上暖暖柔柔的光晕。 长孙焘褐色的眸子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翻身一跃,纵马扬鞭,哒哒声响起,他和护卫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旭日升起的方向。 虞清欢冲着他离去的方向翻了个白眼,然后抱着手走进王府。 用过早膳,虞清欢吩咐小茜和绿猗将药房里的瓶瓶罐罐都装进盒子里,那是她这几日辛苦劳动的成果,她需要用这些东西,去铺就她通向自由的路。 “小姐,方才那三家开价都挺好的,您不满意吗?”东城闹市区,虞清欢领着绿猗与小茜从一间有名的药铺走出来,小茜抱着盒子,跟在虞清欢身边不解地问。 虞清欢轻笑:“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卖给他们,自然他们出多少银子,我都不会动心。” 小茜疑惑道:“小姐不打算卖,您还与她们谈这半天做什么?” 绿猗无奈摇头:“不懂看着便是,就你问题多,也就王妃能忍受你!” 小茜瞪了她一眼,愤愤不岔地抱着盒子绕到虞清欢的另一边,不再搭理绿猗。 虞清欢忍俊不禁,拍拍小茜的头道:“绿猗说得没错,不懂要先看着,然后私底下琢磨,若是琢磨不出来,无关紧要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用什么事都要知道‘为什么’。” 对这个年纪比她还小,却从五岁就开始照顾她的小姑娘,显然,她是纵容的。 小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主仆三人一同走进一间拥有百年历史,但却惨淡经营着的药店。 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迎了过来,和蔼问道:“老夫是这药店的掌柜,也是大夫,姑娘可是看病?” 虞清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但见他长得周正,一声清隽的味道,昭示着他是一个安分守己的正直人,虞清欢开口:“不看病,我来解救你这要倒闭的店。” 大夫态度仍旧和善:“姑娘,这店从成祖皇帝开国的时候起,到现在已经传承近两百年,老夫不卖。” 虞清欢忽而一笑:“我也没有要买的意思,只是与你谈笔互利互惠的生意,虽说医者仁心,但从未有过规定,拥有一身好本领就该悬壶济世,就该两袖清风连家人都养不活,大夫,依我看,这店也撑不了几年了,你总不想这祖宗传下来的店,倒在你手上吧?” 大夫的面色沉了下来,半响,他道:“姑娘,天上不会掉馅饼,您有话,且直说。” “大夫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不比卖关子了。”虞清欢打开小茜手中的盒子,取出一个小瓷瓶递向男人,道,“人都是贪婪的,这一生所求的东西很多,妇女求孩子,以图母凭子贵,男人求身子健壮,以图纸醉金迷,而老人,则希望远离病痛,安享晚年。我手中一共有三种药丸,可为妇女调理身体,让她们顺利延绵子嗣,可治男人难以启齿的问题,使他们龙精虎猛,也可帮老人远离风湿骨病等问题。这是我说的第二种药,大夫不妨看看?” 大夫接过药,又尝又闻,那淡然自若的脸上,渐渐聚起兴奋的情绪,他激动地问:“姑娘,这药哪里来的?” 虞清欢挑唇:“哪里来的你无需知道,大夫只需告诉我,你对这药有无兴趣就成。” 男人捏着手中的药不放,神色却有些为难:“姑娘,老夫维持这药店,已是使劲浑身解数,恐怕无力购买……” 虞清欢拢了拢袖子,道:“我说过,今日我只谈生意,不做买卖。” 男人愈加疑惑:“姑娘这话何意?老夫不明白。” 虞清欢解释道:“方才我走了三家药店,回春堂出价一万两,同济堂出价一万两千两,而仁心堂出价一万五千两,他们都只为买我手中的药方,但想必大夫也清楚,药方是一名大夫吃饭的家伙,我不想把我的东西,交给那群唯利是图的人,所以,我挑中了你这店。” 大夫仍旧不明白,拧锁眉头看向虞清欢:“姑娘,你想怎么做?” 虞清欢道:“我把这三种药寄放在你这药店卖,药价你可以自己定,遇到鳏寡孤独贫病交加的,可以少收或者不收费用,遇到为富不仁欺男霸世的,可以随便要价,但唯有一点,所得收益我八你二,没有商量的余地。至于如何卖出去,怎么卖出去我也不会管,我每个月月底都会派人来交货,并且向你收我该得的银子,当然,具体交多少货,得看我心情。这生意,大夫做么?” 大夫沉吟片刻,道:“姑娘与老夫谈的这桩生意,老夫自然是不甚欣喜,不管怎么说,老夫还占了便宜,但是姑娘,有这么好的药本可自己开一家药店,为何会选择这种方式?” 虞清欢目光放在谨慎的大夫身上,道:“开药店需要经营管理,付出心血,恰巧我这人,又很怕麻烦。” 大夫又问:“那若是药出了问题,这责任,该谁来承担?” 虞清欢不假思索地道:“我只负责收银子和交货,至于判断什么样的病人该用什么药、是否可以用这药是大夫您的事情。” 恰此时,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出滴滴答答的轻响。 不一会儿,便有雨从瓦缝中漏下,落在屋内古旧的地板上,显得这拥有百年历史的老房子,仿佛也在风雨中飘摇。 大夫一咬牙,同意了虞清欢的条件,他拿出纸笔,找了隔壁裁缝铺的老板作为见证人,两人立字为据,一桩生意便谈成了。 而这个时候,虞清欢才知道大夫姓黄。 她婉拒黄大夫的留下躲雨的建议,在隔壁买了三把油纸伞,主仆三人漫步在雨中,朝着淇王府的方向走去。 第51章 谁在害她? 绵绵春雨连成线,千丝万缕地落下来,虞清欢撑着的油纸伞上,画着夭夭桃花,映着她鬓边的红步摇,仿佛能摇出刹那灼灼其华。 小茜走在虞清欢身边,发自内心地欢喜:“小姐,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真是太好了!” 虞清欢笑而不语,她并不打算解释什么,事实上,早在她翻墙溜出来的那日,她趁买巴豆粉的时机,了解到这家即将黄了的药店,那时,她刹那间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她无人可用,也没有什么本钱,黄大夫这样的药铺,正是她所需要的。 只是,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外祖父教她医术时,曾让她发过誓,绝不能用这一身医术牟利,前世与秦臻颠沛流离的日子,她帮人洗过衣裳、做过杂役、摆过小摊……什么辛苦的事情,她都在那几年经历了一遍,但仍然坚持住了,从未用医术改善生活。 此生,她是高高在上的淇王妃,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她却违背了誓言。 人类的奇妙之处就在这里,清贫的时候,或许能干干净净挺直脊梁的活着,但一旦富裕了,反而无法坚守住本心。 小茜时不时偷偷打量虞清欢,唇角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好像如鲠在喉。 “说吧。”虞清欢淡淡道,“知道你闷不住。” 小茜咬了咬唇,问道:“小姐,黄大夫的药铺差不多也该到头了,您的药正好能雪中送炭,解他燃眉之急,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但您为何还故意花时间走前面那三家呢?” 虞清欢笑得神秘莫测:“你说,要是那三家药铺知道他们花重金都买不到的东西,却在一家即将倒闭的药铺售卖,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小茜不解地眨眨眼,绿猗走到她身边,耐心解释道:“他们必定会想方设法得到那些药。京城中的人,耳聪目明,鼻子也很灵,必定跟着闻风而动,有了这些人不停地把事情搞大,作为争斗目标的药也会为人所知,黄大夫连宣传都能省了。” 小茜瞠目结舌,喃喃道:“我果然太笨了。” 虞清欢赞许地看向绿猗,揶揄道:“绿猗,本王妃之前只觉得你心机不多,心思却不少,但你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 绿猗微微颔首,嘴角轻轻挑起。 既然破了例,小茜总要扣根问到底,她连忙道:“小姐,要是他们得不到药,岂非会对黄大夫不利,从而坏您的大事?” 虞清欢神采飞扬,目色流转着光亮:“淇王府罩着的人,谁敢动?” 正此时,眼前一道黑影直撞过来,小茜在第一时间将虞清欢推开,她自己却险些被撞倒在地,连连退了几步才站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腰间的荷包竟然不见了! 小茜气得横眉竖目,拔腿就要去追,被虞清欢眼疾手快及时拉住:“别追,人命才是最值钱的东西,没必要为了丢失的荷包拼命,不值得。” 要是换作平时,虞清欢绝对不会便宜了这群偷东摸西的老鼠。 但是,虽然只是一晃眼,她还是清楚地看到,那人虽然一身污秽,扮作乞丐模样,但手却十分干净,并且,还是个练家子,她敢断定,有人正蛰伏在暗处,悄悄地盯着她,准备伺机而动。 可是,究竟是谁呢?她得罪的人实在太多,虞家、皇后,每一个都有理由要她的命一千次。 与其被动等死,不如主动出击。 仅仅只是刹那,虞清欢便想出应对之策,她扬眉,眼波流转之间,灵动徒生,道:“雨太大了,我们找个茶楼坐下,边听落雨边喝茶。” 小茜和绿猗有些疑惑,但还是举着伞去找茶楼。主仆三人在街角寻了间还算雅致的,将伞合上,抖了抖裙摆,掀开竹篾编织的帘子走了进去。 满室生香,韵味沉淀,许多文人雅士靠窗趺坐,面前的小几上,煮着一壶或清香或浓郁的茶。 正中间的高台上,屏风围着倩影端坐,她轻舒皓腕,优美的韵律从指尖流出。 客人们听着琴声悠悠,落雨潇潇,谈笑风生,闲适而恣意。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巡视一周,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并让小二沏一壶太平猴魁。 “小姐,您要不要来几份茶点?”小茜一边为虞清欢倒茶,一边征询地问道。 绿猗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小姐若是想吃,她自然会吩咐,走了这么许久,你让主子安静地呆会儿。” 绿猗话音刚落,帘子忽然被掀开,一个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手中捏着荷包的红丝线,将荷包甩成一个圈。 小厮气焰嚣张地问道:“这荷包是谁的?” 小茜正要站起来,却被绿猗按住。 虞清欢将茶杯举到唇边,垂下的眼睑遮住寒芒。 忽然,小厮快步走上楼,一个箭步地冲到小茜身边,猛地抓起小茜的手,厉声问道:“这荷包是你的?!” 小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一时忘了反应,谁知那小厮扬手甩下。 “啪”的一声,这耳光打得格外响亮,然而捂住脸颊的,却是小厮。 绿猗将小茜拉到身后,揉了揉通红的手掌,对小厮怒目而视,低喝一声:“滚!” 小厮勃然大怒,一手捂着被打得脸,伸手指着绿猗:“反了你!竟敢动小爷!你给小爷等着!” 说完,小厮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领着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贵妇人走了进来,那小厮指着小茜,咬牙切齿地道:“夫人!就是她!就是她勾 引老爷!荷包就是她的!” 在场的人从小厮被打开始,便都停下了动作,此时听到小厮暴跳如雷的喊声,忍不住精神一振,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那贵妇人看到小茜,但见她面容白皙姣好,小脸小嘴长得像朵花儿似的鲜嫩,顿时就怒了,她冲上楼,指着小茜声色俱厉地道:“贱 人!狐狸精!竟敢恬不知耻地勾 引男人!” 虞清欢仍然低头喝茶,绿猗见虞清欢没动,便也没有急着开口,小茜满脸错愕:“夫人,在说什么,什么勾 引男人?!” “贱 人!你还敢狡辩!你这副骚里骚气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贵妇骂骂咧咧,一张脸涨得通红,“就是你这小贱 人勾 引我男人!他怀里揣着你的荷包,你休想抵赖!” 说着,贵妇一把捉住小茜的手腕,捏着帕子向四周招手,扯着嗓门地喊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小贱 人看起来青葱水绿的,使起狐媚手段起来半点都不含糊,把我家那口子迷得神魂颠倒,哄得那死鬼把老娘我辛辛苦苦挣的银子一点点地捧到她面前!你们评评理,这下三滥的贱 人,破坏别人家庭的贱 人,究竟该不该浸猪笼!” 这一幕发生时,虞清欢正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灵蝶羽翼般细细密密的长睫投下一片阴影。 这妇人,头面、衣裳看起来都价值不菲,但并非现下钟鸣鼎食之家时兴的款式,丰容靓饰的脸也远远达不到精致,通身市侩的气度,这些都昭示着她并非那种整日装模作样的皇亲贵胄,想必是什么富商巨贾家的夫人。 而且她方才骂小茜的时候,根本不顾及体统,官宦贵族一般都爱面皮,就算再愤怒也不会大声说话,只有不怒而威才能显示出她们的尊贵。 所以,虞清欢很快就判断出贵妇的身份。 然而,贵妇的气愤、痛心与咬牙切齿都不像作假,那么问题,只能出在小厮身上,必然是小厮故意诱导贵妇认为小茜就是狐狸精。 想到方才抢荷包的那个小贼,原本是冲着她来的,这么说,幕后之人的目标应当是她,但却被小茜挡了一劫,只是——她结下的仇,没有人不想要她的命,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当然达不到害她的目的,兴许背后那人,只是想恶心恶心她。 思及此处,虞清欢抬眸,便瞧见贵妇带来的小厮,正时不时地往一旁雅间处瞟。 第52章 说你蠢,还真没冤枉你! 放下茶盏,虞清欢深深地望了绿猗一眼,然后蓦然起身,气势汹汹地走到小茜面前。 贵妇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谁知虞清欢并没有与贵妇理论,而是声色俱厉地骂道:“你这死妮子!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竟然做出这种丧德败行的事情!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小茜百口莫辩,张惶失措,眼里蓄满了泪水:“小姐,我……” “闭嘴!”虞清欢愤怒打断她,“敢做不敢当,你可真行!” 贵妇反应过来,脸上的气势愈加的盛,她扯着小茜的衣袖,拔高声音道:“还是小姐明理,你们大伙儿看看,这东西穿的什么,做人奴婢还敢穿海棠红的衣裳,表子都想着立块牌坊,她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四处宣扬!” 贵妇推了小茜一把,冷笑:“既然被我撞见,就没有让你好过的道理,我家那死鬼我会收拾,但你,我也不会放过,你自己选,想要自己死还是随他一道死!” 虞清欢看着被吓得连连倒退的小茜,眼中冷芒划过一抹,绿猗眼睛一转,连忙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道:“小姐,事情不是这样的,奴婢可以解释,红儿是冤枉的!” “解释个屁!”贵妇怒道,“抢人丈夫还这么多理由,你当天下人都是蠢货好愚弄么?这种下作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肮脏就是肮脏,下贱就是下贱!不是一滴眼泪,一个辩解就能把自己洗干净!” 虞清欢开口道:“我的人既然犯了这种错误,我也不要了,交给你处置,但是她毕竟是我的人,我倒想听她说说,是什么理由让她自甘堕 落!” 绿猗抢声答道:“小姐明鉴,有人说红儿的荷包好看,用一大笔钱买走,我们真的不知道,那荷包怎么到了这位夫人的相公手中!请小姐明鉴!” 贵妇面露不满,虞清欢两手一摊,语速极快地道:“夫人您瞧,里头大有猫腻,有人买走我婢女的荷包,你说会不会是真正的狐狸精买走的?目的就是为了祸水东引,蒙蔽你的双眼,从此她就可以躲在安全的地方,继续和你的夫君情意绵绵。” 贵妇的神色有些松动,虞清欢又道:“你说这世上的狐狸精,为什么没办法消灭干净,就是因为她们心思多,花样多,她们既然敢做这种事,怎么会没有一点脱身的准备?再说了,我这婢女长得的确可人,但要说她能令尊夫神魂颠倒,有些言过其实了。” 贵妇沉默了,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旁边的小茜。 虞清欢抱着手望向贵妇,余光却时刻注视着那间可疑的雅间,见雅间的门被打开,虞清欢给绿猗使了个眼色。 但见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从雅间里跨步而出,到得她面前的时候,拱手行礼:“小可见过淇王妃。” 一个行礼的动作,看好戏的人群顿时炸开锅,寻常小姐的婢女不检点不是什么事,淇王妃的婢女行为不端,那就耐人寻味了。 看足好戏的人群中,窃语渐渐四起,唾沫横飞地议论淇王妃婢女的绯色生活。 “啊!”正此时,那文士唇角刚刚勾起,他就被虞清欢一针扎倒在地。 绿猗猛地冲过去,抬脚蹬在他的脸上。 虞清欢打量了一眼文士,在她的记忆里,并不记得有这号人。 方才她故意和绿猗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安抚了暴怒中的贵妇,这文士便按捺不住,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点出她淇王妃的身份,让众人看她的笑话。由此看来,的确是这人在陷害她不假。 但是,这文士到底是谁的人呢?为什么会策划出这么拙劣的一场戏来恶心她? “去叫京兆尹。”虞清欢拍了拍手,吩咐一旁呆若木鸡的小茜。 不管背后之人是谁,既然敢招惹到她头上,她便不会善罢甘休! 小茜反应过来,连忙提着裙角跑了出去。 “站住!”跟在贵妇身后的小厮拔腿欲跑,被虞清欢厉声喝住。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将目光投向虞清欢。 虞清欢坐回垫子上,举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唇角挑起冷冽的弧度:“京兆尹没来之前,谁都不能走。” 抬眸,虞清欢似笑非笑地对贵妇道:“当然,也包括你!” “淇王妃,”贵妇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您的侍女深陷引 诱民妇丈夫的疑云中,如果您平日御下严谨,就不至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事情败露,您还想仗势欺人不成?” “呵呵……”虞清欢望着贵妇,忽然嗤笑一声,“蠢货,枉你精明一世,本王妃方才所言,你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怪不得你丈夫胆敢愚弄你!” 贵妇面色一变:“淇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 虞清欢漫不经心地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说着,虞清欢忽然伸手指着贵妇身后不敢抬头的小厮,勾起了唇畔:“这小厮进入茶馆,只问了一句‘荷包是谁的’,本王妃的侍女还什么都没说,他便笃定荷包就是本王妃侍女的,接着你问都没问清楚,上来就撒泼辱骂,试问如此不可理喻蛮横无理的女人,你若是男人,你要么?” 贵妇勃然大怒,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淇王妃,你欺人太甚!” “嘘!”虞清欢将手指抵着唇,做出一个噤声的姿势,“难道你不想知道,在你丈夫心里把你比下去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吧?” 虞清欢说完,便再也没有说话,她好整以暇地抱着手逡巡四周,最后,目光漫过面色难看的贵妇,看向文士出来的雅间——那里,似乎有一双阴鸷而深沉的眼睛,在盯着她。 京兆尹很快便来了,他擦了擦额上的汗,脸色因赶路而微微发红,但来到虞清欢跟前时,却并未急着行礼。 京兆尹不认识淇王妃,绿猗显然看出了他的窘迫,开口介绍道:“大人,这是淇王妃。” 京兆尹面色微臊,连忙对着虞清欢拱手:“下官见过淇王妃。” 虞清欢点点头:“大人免礼。” 京兆尹又擦了擦额上的汗,恭敬地道:“王妃娘娘,您的婢女说有人要加害您,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虞清欢看向绿猗踩着的文士,道:“那人买通这位夫人的小厮,抢走本王妃的心腹的荷包,嫁祸她与这位夫人的丈夫牵扯不清,还请大人还本王妃一个公道。另外,本王妃希望大人能帮这位夫人查清,让他丈夫神魂颠倒的女人,究竟是谁。” 贵妇皱眉:“淇王妃!方才你的婢女不是说,荷包是被人买走的么?” 虞清欢轻笑:“夫人,本王妃方才说你蠢,的确没有冤枉你!那种情况下,若是本王妃告诉你,本王妃婢女的荷包被偷了,你信么?” 贵妇面色一僵,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京兆尹打断了:“金夫人,不得对王妃无礼。” 贵妇愤愤不平地瞪了虞清欢一眼,把脸别开。 虞清欢不以为意,淡淡地道:“大人,本王妃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必须在此时、此地,尽快查清楚事实真相,本王妃恭候你的佳音。” 防止流言的最有效方法,便是从根本上遏制,虞清欢很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方法。 她讨厌被冤枉,也不喜欢流言缠身,所以今日无论如何,她必须得到一个结果,就算被人厌恶,被人说她仗势欺人也在所不惜,否则一旦离开,就算日后京兆尹还她清白,也堵不住这么多人可能会胡言乱语的嘴巴。 人群中私语声再次响起,有人已经开始反对被拘在茶楼,嚷嚷着要离开,情势大有失控之势。 第53章 命,可不是这么玩的! 虞清欢冷冷地看着,心想这些人真有意思,大门敞开的时候,能坐着喝一整天的茶,现在出不去了,一个个火急火燎,拼命想要奔向自由。 “大人,能控制住么?可要本王妃叫来淇王府的亲卫帮你?”虞清欢语气诚恳,表情却是难以琢磨。 京兆尹连忙道:“王妃的心意,下官心领了,下官必定竭尽全力,尽快为王妃解决问题。” 虞清欢站起身,满意地道:“如此甚好,本王妃不喜欢吵闹,先去找个雅间歇息片刻,大人若有消息,请尽快告知本王妃。” 说罢,虞清欢举步离开,在经过绿猗的身边时,冲她微微颔首。 绿猗点点头,脚下踩得愈加用力。 “一步、两步……”虞清欢缓缓迈向那可疑的雅间,越是走近,她心里的不安之感越是浓烈。 就像站在万丈深渊的悬崖边上,每一步都踏得惊心动魄。 她知道,那是危险。但是,她必须要知道,究竟是谁在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捉弄她! “吱呀……”雅间的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雅致的阁间,还有噙着笑意看向她的一个少年。 那人一身玄衣,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颀长挺秀,面容昳丽俊美,满足一个贵介公子必备的所有条件,然而,他通身透着冰冷危险的气度,就像一条美丽的毒蛇,充满诱 惑,却又致命。 哪怕他在笑,也会让人不寒而栗。 “砰!” 虞清欢反手关上门,抬脚将一个椅子勾过来,慢条斯理地坐下,抱着手靠在椅背上笑吟吟地看着对方:“好玩么?” “好玩。”对方放下茶盏,抬眸的刹那,危险的气息登时压顶而来,“喜欢么?” 虞清欢笑容愈发深了,她坐直身子,拿起桌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缓慢而优雅地喝了一小口,含笑道:“够卑鄙、够无耻、够拙劣,但这不是作为侄子的对婶婶该做的事吧?你说呢?二殿下。” 没错,此人正是萧贵妃所生的二皇子,长孙策。 “皇婶,我们似乎不曾见过。”长孙策笑,寒意弥漫,危险、冷酷、如恶魔修罗。 虞清欢忍住被长孙策盯着的不适感,云淡风轻地道:“我得罪过的人中,几乎所有人都想要我的命,她们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方法来恶心我。那么,就只剩下被我在酒馆坏了好事的你。” “你还知道什么?!”长孙策面色一变,笑容散去,便只剩下透骨寒意。 果然猜对了! 事实上,虞清欢先前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二皇子长孙策,让她判断出长孙策身份的条件,一共有三个:和嘉佑帝相似的容貌、方才的文士,以及前世她听到的关于长孙翊和长孙策的传闻。 虽然此时长孙翊和长孙策相安无事,但前世她死的那一年,他们之间早已斗得天翻地覆,长孙翊也因此,娶了虞清婉为太子妃。 有了这些线索,就不难想到那日酒馆长孙翊被陷害一事,正是长孙策设的局。 “我知道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知道多少,淇王知道多少,亦或者说陛下和太后知道多少。”虞清欢幽幽笑道。 “腾!”长孙策登时站起,双手撑在桌面上,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凶煞地盯着虞清欢,“你想做什么?” 虞清欢抬起袖子,掸了掸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微微笑道:“让那悍妇误以为我与她丈夫有牵扯,从而使我当众颜面尽失,就算这个误会解开了,就算能堵住悠悠之口,有了此种不愉快的经历,我也会郁猝一阵子,对付女人,这样做的确比动刀动剑引人注目强多了,”虞清欢放好袖子,道:“若是我没有猜错,这个馊主意应当是外头那个文士出的吧?二殿下,你看人的眼光,真不怎么样!今儿个我心情好,就大发善心,帮你解决这个蠢货,以免二殿下被带坏了。” 长孙策面色和缓,徐徐坐回椅上:“这么说,我还要多谢皇婶手下留情了。” 虞清欢笑道:“我这人,有恩报恩,有仇寻仇,酒馆那次我无意插手,但今日的事,却是二殿下有意为之,二殿下总不会认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长孙策目色阴鸷地攫住她:“酒馆的事,皇婶有证据么?今日之事,不过乌龙一场,皇婶说出来,又有谁信呢?” “原来是担心留下马脚,所以才畏首畏尾,不敢放开手去做,”虞清欢摇头,“二殿下,你这可不行啊……” 不敢豁出一切去拼的人,注定站不到权利的顶端。 长孙策在干坏事的时候,所有计划都以能让自己摘干净为前提,这才给了她虞清欢喘 息的机会。 闻言,长孙策声音冷冽地道:“行不行,无须皇婶关心,最重要的是,皇婶明知我做了什么,但却不能拿我怎么办,不是么?不瞒皇婶说,我很是喜欢看别人无可奈何的表情。” “谁说我不能拿你怎么办?二殿下以为,我会哭哭啼啼去找淇王做主,亦或是去太后和皇后面前告你不敬长辈?”虞清欢缓缓起身,双手撑在桌上,逼视着长孙策,“二殿下,作为你的长辈,我奉劝你一句,在害人之前,先搞清楚对象是谁,你连我虞清欢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来招惹!命,可不是这么玩的。” 说完,虞清欢拎起茶壶,往杯子里注满了茶水,然后端起茶杯,将滚烫的茶水猛地泼在长孙策的脸上,笑如鬼魅:“你的想让我没脸见人,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没脸见人!” 长孙策目眦欲裂地看着她,凶狠的眼神仿佛能吃人。然而,他却不能动弹,也发不出任何一个声音。 在长孙策修罗厉鬼般目光的注视下,虞清欢从容地将茶壶和茶杯摆好,语气淡漠得令人心悸:“你放心,这毒不会要了你的命,不过,会让你受一些罪。比如说,在你能行动之后,你俊美的面庞会慢慢腐烂、流脓,而你的声音,将会变得又尖又细,和女人没有什么区别。” 第54章 上眼药,得这样做。 虞清欢每说一个字,长孙策头上的青筋跳动得越厉害,那青绿狰狞的血管,仿佛蜈蚣毒蛇一样盘踞在他脸上。 “二殿下,我想你应该不会顶着这一张脸,操着女人的嗓音,在太后面前哭诉喊屈的吧?我觉得,你应该丢不起这个脸。” 虞清欢启齿,声音轻柔和缓,就像在与谁耳鬓厮磨般:“就算你去告状,我也不怕,因为,你不仅没有证据,而且这个毒也只有我能解。二殿下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时候就到婶婶面前认个错,婶婶大度,必然会原谅你。” 说完,虞清欢整了整衣襟,步履从容地走了出去。 此次出门,她们身边并未带着护卫,虞清欢自然不会傻到没有什么准备就敢出来晃,就在方才掸袖子的时候,早已不着痕迹地把她特制的毒药下在长孙策身上。 那些毒,都是她上次溜出来时买的药材所制,本来准备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招呼在长孙焘和谢韫身上,但没想到,长孙策有幸成为第一个。 外间,京兆尹刚好办完事,见她出来,连忙行礼道:“淇王妃,事情已经查实了。” 虞清欢坐回方才的位置,对绿猗使了个眼色,绿猗登时走过来替她按摩肩膀。 “哦,把前因后果说说。” 京兆尹恭恭敬敬地道:“金夫人身旁的小厮已经招认,正是王妃捉住的这个贼人重金收买了他,让他污蔑嫁祸小……红儿姑娘。至于金员外在外头的相好,乃是红 袖招的赵是姑娘。” 虞清欢满意地点点头:“曾听王爷提起,府尹大人办事可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们王爷是个守规矩的人,既然已经查明了真相,便按照国法治罪吧!” 金夫人行了个礼:“淇王妃,今日多有得罪,请受妾身一拜。” 虽然虞清欢长在深闺,但也听过金夫人的大名,她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商贾,做的大多都是皇家的买卖,虞清欢虽然不怕得罪她,但也明白做人凡事都留有一线这个粗俗的道理,更何况,这个金夫人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闻言,虞清欢道:“你的歉意本王妃收到了,此事到此为止。” 金夫人连忙谢恩。 京兆尹命人将金夫人的小厮和文士押下去,道:“王妃可还有什么吩咐?” 虞清欢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将垂下来的鬓发划到耳后,道:“烦请大人列一份在场人员的名单送到淇王府,日后若是本王妃听到任何关于今日之事的闲言碎语,本王便挨个找过去。” 京兆尹行了个礼,连忙命手下着手去办。 虞清欢从袖底掏了锭银子放在桌上,领着绿猗离开。刚走出茶楼,小茜一阵风似的扑过来,谢韫跟在身后,淇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小姐,没事吧?奴婢叫了谢公子过来。”小茜眼眶红红地道。 虞清欢拍了拍她的脑袋:“我没事,你受委屈了。” 谢韫走到近前,拱手行了个礼:“王妃,请上马车。” 虞清欢点点头,未上马车之前,谢韫低声问道:“王妃,是谁干的。” “二皇子。”虞清欢回眸望了一眼雅间的方向,淡淡答道,“不过已经解决了。” 谢韫眉头一拧,继而问道:“可要谢某去收尾。” 做这么一件小事,长孙策都生怕惹上怀疑,这样一个人,在没有被逼上绝路的时候,他做不出与她撕破脸的事情。 虞清欢摇头:“不必,他定然比我更想遮掩。” 说完,虞清欢上了马车。却没看到,暗处有几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回到淇王府,虞清欢便进去药方里忙碌,方才茶馆里发生的事情,仿佛从未存在过。 小茜捧着一个小盒子,找到绿猗后,递到了她的手里。 “什么意思?”绿猗皱眉问道。 小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绿猗,谢谢你,在今日这种情况下,我只会拖小姐的后腿,而你,却能够帮到小姐,这是我所有的积蓄,我现在把它给你,希望你以后也能继续协助小姐。” 绿猗把小盒子推过去,叹了口气,道:“论起对王妃的贴心,我实在不如你,小茜,我毕生所求,不过是一个安稳的依靠,从前我觉得王爷就是那个依靠,但当我看到王妃奋不顾身地为你吸毒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那样也不错。你不用感谢我,我为王妃做事,不是因为我多伟大,也不是因为我在履行奴婢的职责,而是,我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你一样,有那么一个人,肯为我奋不顾身,肯在我受到欺负时,为我讨回公道。” 小茜抱紧盒子,笑道:“绿猗,你若是能一心一意对小姐好,我必定站在你这边。” 绿猗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去忙了。 谢韫回到屋里,写了封信让暗卫递出去,而到了傍晚,清宁宫也没有闲着。 萧贵妃前来给太后请安,姑侄两聊着,不知怎的,就聊到了虞清欢头上去。 萧贵妃掩唇笑道:“太后,您还没听说吧?今儿个淇王妃可威风了!” 太后带着挑眉:“哦?如何威风?” 萧贵妃柔柔笑道:“今儿淇王妃领着婢女出门,在茶馆品茶的时候,金夫人突然杀了出来,说王妃身边的小茜引 诱她丈夫,这本是一件极伤颜面的事情,换做一般女子,早就气得投缳去了,可我们的淇王妃不仅能临危不乱,反而当机立断去请了京兆尹帮忙,巧妙地化解了这场危机。” 萧贵妃句句在夸虞清欢,但太后却沉下了脸,眉睫裹着怒意:“好端端的,淇王妃出去做什么?堂堂王妃之尊,还与人发生了这样的争执,简直丢尽皇家的颜面!” 萧贵妃笑容一顿,柔声劝道:“太后,淇王妃那么做,完全是为了自保,臣妾觉得她这直爽的性格挺讨喜的。” 太后拉下眉睫,遮住一片阴凖:“直爽?哀家看她是愚蠢!凡是都非得争个高低输赢,她这种要强的性子,还做什么王妃,直接去开赌场得了!” 萧贵妃目光一闪,冷意划过:“太后,是臣妾失言了,臣妾不该与您提这事,请您别怪罪淇王妃,虽然她说话耿直,做事不留余地,但却是真性情!” “说话耿直不是天真,是愚蠢!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不是虚伪,是本事。淇王妃这性子,早晚会害了昭华!”太后声沉如水,已是蕴了怒意,“来人,传哀家懿旨,淇王妃行为不端丢尽王府颜面,令其禁足淇王府,没有哀家命令,不得踏出淇王府半步!” “这惩罚也太重了……”萧贵妃情真意切地道,他举起袖子擦了擦嘴角,掩住那抹得意的冷笑。 在宫中,谁说害人一定得像皇后那样直接招呼,说好话的效果更好,不是么? 第55章 要做,就应该做好! 淇王府。 太后的人很快就来了,当众宣了禁足的旨意。 虞清欢接过懿旨,脸上无悲无喜。 小茜和绿猗见虞清欢没有多大反应,便也不敢问出口,生怕让虞清欢不痛快。 “待会儿谢韫来了,让他在花厅等我。”虞清欢阖上了手中的懿旨,又折身进了西厢药房。 果然,谢韫很快就来了,却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虞清欢才从药房中 出来。 “王妃。”谢韫起身行礼,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谢某为王妃很是捏了把冷汗,没想到火烧眉毛了,王妃还处事不惊,谢某真是佩服!” “你不必阴阳怪气,”虞清欢跪坐到谢韫的对面,“太后只是罚我禁足,天又没有塌下来,自从嫁进淇王府后,我被禁足的次数还少么?禁着禁着就习惯了。” 谢韫“唰”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道:“既然王妃没事,想必也不需要谢某,谢某先告辞了。” “站住!”虞清欢叫住了转身举步欲走的谢韫,“坐下!” 谢韫耸耸肩,转身跪坐到了虞清欢面前:“王妃有何见教?” “要说见教,还真有一些,”虞清欢笑道,“谢韫,难道你没有发觉么?你整个人就像从醋缸里捞出来的一样,酸腐得要死。” 谢韫清俊儒雅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悦地道:“谢某还有要事,请恕谢某不能相陪!” “坐好!”虞清欢命令一句,待谢韫端端正正地坐在面前,这才道,“太后另外给我下了道密旨,让我去封地照顾淇王。” 谢韫吃惊:“太后怎会给王妃下这样的旨意?” “这就要问你了。”虞清欢抬眸,望进谢韫褐色的眼眸,“你老实告诉我,淇州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淇王会亲自前往处理?” 谢韫将折扇一合,严肃地道:“淇州早在一个月前,爆发了一种奇怪的瘟疫,这疫病来势凶猛,药石无效,地方属官无法控制,为免疫病扩散,淇王只能亲自前往处理。” “你没说完!”虞清欢斩钉截铁地道,“谢韫,若仅仅只是疫病问题,太后何须让我去?只需派几个医术高超的太医前往,亦或是在京中征集大夫送去疫区即可,你老实告诉我,淇王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 谢韫笑道:“淇王妃,你怎会这样想?” 虞清欢静静地望着他:“淑清苑奇怪的药味,加上暮梧居的浴池,这两件不合常理的事情发生在淇王身上,足以证明事情并不简单。谢韫,太后让我一个女流之辈千里迢迢前往封地,必然有我非去不可的理由,你若是为了淇王好,就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谢韫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王爷练功练岔了,曾经走火入魔,所以淑清苑的药房,暮梧居的浴池,都是为王爷调理气息所在。” 虞清欢可以肯定,谢韫根本没有说实话,但同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问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不过至少可以确定,长孙焘身子果然有问题。 有些事,只需要撕开一个口子,便不难看清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如果可以选择,她并不想走这一趟,那日她误闯长孙焘浴池之后,她便告诉自己,她可以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允许自己利用长孙焘,利用长孙焘的权势,利用淇王妃的身份,活出她虞清欢想要的人生。 但,让她千里追夫,她委实不愿意,只是太后的懿旨不能违抗。 既然无法改变,那便只能接受,她不会浪费时间在任何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要做,就应该做好。 所以,她会尽力把这件事情完成,还要做得精彩漂亮,如果能靠这件事情,赢得长孙焘的信任,那也就不虚此行了。 思及此处,虞清欢看向谢韫,她并没有再追问,只是道:“我明日就出发,你帮我准备准备。首先,我需要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保护我的周全,其次,我需要五千两银票,以备不时之需,最后,给我准备几味药材,我现在就要。” 谢韫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王妃可还需要其它东西?” 虞清欢道:“暂且不需要,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小茜和绿猗我会留在知止居,她们二人每月都会出去一次,届时你不能阻拦,定要竭尽全力保护她们。此外,我娘亲那边,劳烦你照顾一二。” 谢韫起身,认真地行了个礼:“谢某这就去准备,王妃所托之事,谢某也会尽力办好,还请王妃放心。” 虞清欢点点头,吩咐谢韫退下,接着又叫来小茜和绿猗,千叮咛万嘱咐。 这边才刚叮嘱完,谢韫便派人送来药材,虞清欢胡乱吃了几口饭,便又进了药房,直到翌日辰时才从里头出来。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绿猗和小茜催促她换衣梳洗。 最后,一袭男装的虞清欢,递给小茜一个药瓶,道:“等会儿你把这个药瓶给谢韫,告诉他若是二皇子的人过来,就把药瓶交给二皇子的人。另外,黄大夫那边需要的药,我已经准备好放在药房里了,你们二人记得在约定日期送过去。” 说完,虞清欢去了王府的后门,谢韫早已在那里等候,一看见她便大步跨过来,迎上前递给她一叠银票,道:“王妃,你需要的东西,谢某都已准备好,等会儿出去你直接上马车,马夫是淇王府的暗卫,功夫不压于苍梧,他会护你周全。至于其它,谢某都已安排好。” 晓风残月,天幕暗青。 虞清欢上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前往未知的淇州。 马车才刚出了城,虞清欢便因疲惫而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冷雨,白日。一座破败的城始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烟雾中,天色昏沉,凄风夹杂着零星的雨点吹动缭绕不去的雾气,然后,露出小城的一角。 然而,入眼处山河破碎,哀鸿遍野,无数人倒在地上,浑身腐烂流脓,发出绝望的悲哭声。 她忽然想起,前世她和秦臻逃亡西南的时候,听闻淇州爆发了疫病,整整死了十数万人。也正是这一场天灾,淇王的权势一落千丈。 接着画面一转,她看到已经荒败颓圮的城中,有人一袭素衣,缓缓地走在万人空巷的街上。 霎时间,四处充斥着惨叫声,痛哭声,哀嚎声。 大片大片的血,从巷子里涌了出来,把那清雅的背影湮没,她看不到他,却听到他的嘶吼:“虞清欢!你来做什么?” 第56章 这人,有问题 长孙焘,是长孙焘。 她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的主人,曾经两次像天神一样从天而降,把她从泥沼里拉了出来,她不可能忘记这个声音。 “淇王,你在哪里?”虞清欢吓得失了声,拼命地朝那血流成河的大街跑过去,想要向他伸出手,还他两次回护的恩情。 “淇王!长孙焘!”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死了,他们都死了!十数万子民,全都死了!”面前出现了一道身影,他浑身浴血,发丝被血水浸湿,湿哒哒地粘在他的面庞之上,他玉山般巍峨傲岸的身影,孤寂,佝偻,颓唐。 他抬起头,隔着不断流动的血海,缓缓看向她,脸上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他就这样望着她,绝望沙哑地低吼:“王妃,我们封地上的十数万条人命,全都没了!” 他压低声音,低低地哭着。虞清欢知道,这个沉稳如山的男人,哪怕是哭,也不会让人听到任何声音。 但空无一人的街上,却又好像响彻着他的哭声。 这一刻,长孙焘不再让他惧怕、警惕,有那么一瞬间,让她觉得好心疼。 血河越涨越高,淹到他的口,淹到他的鼻,眼看就要再次将他淹没。 虞清欢跑过去,想要救他,可是她却抓了空,只有满手的鲜血。 这时,血河散去。 有一个风致出尘的老者,背着一个药篓,笑容和煦地望着她:“晏晏,你来了。” 虞清欢猛然抬眼,看见了她早已逝去的外祖父。 外祖父还像从前那样,穿得干净整洁,一派仙风道骨。 “晏晏,国恒亡,家焉在?你是我神医陆判的亲传弟子,你继承了我独步天下的医术,也应该把我救民于水火的仁心一并继承,那些人都是你应拯救的生命,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十万人埋骨泉下么?” 虞清欢连连摇头:“外祖父,不是的,不是的,晏晏不会那样做。” 然而老者没有理她,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虞清欢紧追着老者的步伐走进另一条街,那里,尸骨成山,一具具尸体暴晒在太阳底下,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上头,盘旋着猛禽秃鹫。 老者缓缓弯腰,从成堆成堆的尸骨中,翻出了长孙焘的尸体。 虞清欢跑上前,想要将长孙焘拖出来,谁知死了的那人,忽然变成了外祖父的样子。 “外祖!” 那种至亲离你而去的痛苦,瞬间充斥着胸膛,堵得她无法呼吸,她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外祖!你不能抛下晏晏和娘亲!” 虞清欢竭力地撕喊着,想要将惨死的外祖父唤醒,然而成片成片的尸体,再也不会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不要丢下晏晏和娘亲,外祖,你别走……”虞清欢搂着那具尸体,苦苦哀求。 心,痛得无法呼吸。 也正在这时,马车用力地晃了一下,虞清欢猛然睁眼,抬手擦了一把脸,却擦出了满手的汗。 “原来是虚惊一场,长孙焘没死,”虞清欢喃喃自语,忽然却红了眼眶,“可是外祖父……他死了呀!” 梦的奇妙之处就在于,让人有身临其境的体验,就算醒了,梦里的感情也不会立即消散,尤其是大喜大悲。 虞清欢此时仍陷在梦里的场景无法自拔,那丧亲之痛仍旧缠着她,裹着她,茧着她……令她无法呼吸。 过了许久,虞清欢才收拾好心情。 重生过后,她已经不允许自己被情绪控制,所以不管她面临怎样的境况,她都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是这一次,她用了许多时间。 只因那梦,太真实。 “外祖父,老天让我重活一世,莫非就是为了让我救下这十数万条人命?”虞清欢默默道,“然而,我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也没有通天本领,我该如何做?” 虞清欢忆起前世听来的消息,这场疫病几乎让整个淇州的百姓全部死绝,是长孙焘,是他率领了五千私兵阻断淇州与外界往来的所有路,把瘟疫隔绝在淇州的范围内。 但最后,瘟疫是解决了,他的百姓没了,他的私兵也没了,仅剩他一个人活着回来,紧接着,淇王府的势力被相府力压,再接着,她娶了定北侯府的白漪初。 想着想着,虞清欢又睡了过去。 车轮滚滚碾在官道 上,扬起尘土飞扬。 经过十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虞清欢和这个名阿六的暗卫,终于来到了淇州地界,但却没有追上长孙焘。 “王妃,我们在这个小镇歇一晚,明日再赶一日的路,便可到淇州最繁华的凉城,王爷的府邸,就设在那里。”夕照昏黄,晚霞漫天,阿六将马栓在马棚的柱子上,站在马车旁恭敬地道。 “不去凉城。”虞清欢掀开帘子,十数日的赶路,使得她面庞染上了些许风霜憔悴,看起来风尘仆仆,“等会儿你打听一下,淇州地界,哪里的疫情最为严重,明日我们便启程去那里。还有,要称我为谢公子。” 阿六点头,摆上小凳子恭请虞清欢下马车。 客栈里,虞清欢刚一跨进去,便感觉被几道凶戾狠毒的目光攫住,虽然稍纵即逝,但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 “阿六,去开间上房,然后再叫上几个小菜一壶温酒,告诉掌柜的做好后直接送进房间。”虞清欢淡淡地吩咐几句,抱着手站在一旁,等待阿六把事情办妥。 这家客栈很朴素,但却被勤劳的小二收拾得干净整洁,虞清欢走进房间便和衣躺在床上闭眼小憩,这十数日的奔波,她已累极,但只要一想到方才那道攫住她的目光,却怎么也睡不着。 阿六心细、话少,检查了一遍房间后,便抱着剑坐在外间的小榻上,警惕地巡视四周。 “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 阿六没有应声,直接拉开门。门外,小二提着热水,殷勤地陪着笑脸:“客官,我来送沐浴用的热水,我们掌柜的说了,二位客官风尘仆仆,定是赶了很远的路,这时候先洗尽一身疲倦,等会儿再用上几道我们老板娘亲手炒的小菜,管您舒舒服服。” “不必,我们公子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沐浴。”说完,阿六正要把门关上。 “阿六,让小二的把水送进来吧!”正此时,里屋响起虞清欢的声音。 阿六只好让出一条道,警惕地看着小二把热水一桶桶提进来,倒入屏风后的浴桶内。 小二的走后,虞清欢从里屋走出来,绕到屏风后,把手伸入浴桶内,纤细的十指,拨弄着桶内的热水。 缪缦的白雾氤氲,为她的面庞覆上一层模糊的颜色。 虞清欢低声道,“阿六,你杀过多少人?” 阿六诚恳地道:“属下是主子从镇北大营中挑选出来的,如果算上那些年杀的北齐士兵,少说也有上千人。” 虞清欢肯定地道:“这小二的有问题。” 第57章 他,从天而降! 阿六眉头一皱:“为何?” 虞清欢轻笑:“你身上有血腥味的煞气,寻常人见到你,必定会觉得害怕,但这个小二未免表现得太过正常,如果不是练家子,那便是傻子,但明显不是后者。” 阿六握紧从不离身的剑:“公子认为,这些人可是冲着我们来的?” 虞清欢甩了甩手,拉下屏风上的帕子将水擦干,道:“我们这一路平安无事,没道理进了淇州的地界才会有人动手,兴许不是冲着我们来的,瞧这样子,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今夜或许有事发生,你只管保护我,其它的事情都不要理会。” 阿六点头:“是,公子。” 然而,直到半夜,都没有发生什么事,虞清欢以为,她察觉到的那道目光,也只是错觉而已。 正当虞清欢放下戒备,准备入睡时,里间的窗户忽然被撞开,有人掉进了厢房内。 紧接着,外屋的阿六已经和别人发生激烈的打斗。 虞清欢从床上弹起,握紧手中的匕首。 借着从窗棂拉进的月光,依稀可见一道女子的身影匍匐在地上,她捂着圆滚的小 腹,浑身痉挛,似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但她并未停止动作,而是挣扎着往里间挪行,好像在躲避什么人的追击。 “阿璋,保佑我和孩子……”女子声音凄婉,字字泣血,犹如垂死挣扎的困兽。 多年的教训教会虞清欢明哲保身的道理,此时她并不想多管闲事,然而若是她对一个陷入绝境的孕妇都不肯伸出援手,那她干脆不要做人得了! 思及此处,虞清欢迅疾地抓住孕妇的手,往柱子后边一躲,与此同时,几根泛着阴森蓝光的羽箭从黑暗中射过来,咻咻咻钉在厢房的地板上。 若是再慢片刻,孕妇必定被利箭贯 穿胸膛而死。 “不想死闭嘴!”孕妇吓得张嘴欲喊,虞清欢眼疾手快将她的嘴巴捂住,在她耳边低喝一声。 话音刚落,几支弩箭钉入她们躲避处的柱子上。 外屋的打斗声已然歇止,阿六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虞清欢的视线中。 “小心,”虞清欢连忙提醒,“外头的人看得到里面。” 阿六脚步未停,挽剑砍断几只弩箭,人便来到虞清欢和孕妇的身边。 “你是谁?”虞清欢在孕妇的耳边问,“为何会有如此高手追杀你?我放开你,你老实回答,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 孕妇点点头,几滴热泪滚在虞清欢的手背上。 虞清欢将手放开,只听得孕妇沙哑惶恐的声音道:“我叫瑶娘,是淇州知州大人顾含璋的妻子,我……我也不知道追杀我们的人是谁。” “外披脱了!”虞清欢沉声吩咐,“阿六,我扮作瑶娘去引开追兵,你好生守护她的安全,务必要守住!一旦我将人引开,你便带她逃出去,然后带她去见主子。” “不可!”阿六断然拒绝。 “这是命令!”虞清欢片刻没有耽搁,帮着孕妇脱下她的外披,然后往自己身上一套,握紧匕首,闪身跑向房门处。 电光火石之间,几支利箭擦着她的小腿射过,险些将她钉在地板上。 虞清欢来不及思考,只顾着不要命地往外间奔逃,最后掀开外屋的窗户,翻身跃了下去。 瑶娘不会武功,她故意作笨拙的模样,摔下去的声音格外地响。 爬起,然后往客栈背后的巷子里奔逃。 换做别人,她不会这样。但是这个顾含璋她认识,从前她还在景州的时候,顾含璋担任景州祁县的知县,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昔年外祖父为试药丢了性命,她与娘亲孤立无援时,正是顾含璋帮她们料理了外祖父的后事。 后来她们被虞蹇接回了相府,而顾含璋,也被擢升为淇州的知州。 没想到,竟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他的妻子。 顾含璋的恩,她必须要还。所以就算她知道前方是死路,她也要把这份情还上。 但愿,她能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追杀瑶娘的黑衣人闻风而动,很快就锁定了虞清欢的位置,屋檐上几个跳跃闪回,人便来至虞清欢左右的墙头。 搭箭、瞄准。 “咻咻……”几声,那弩箭,直奔虞清欢背心而去。 虞清欢学过几招防身的手段,但在这夺命的杀招中,她拼尽全力,也只能堪堪躲过一波攻击。 “无聊透顶却又极其短暂的人生啊……”虞清欢唏嘘似的默念一句,就地打了个滚,躲过几支疾射而来的弩箭。 然而,另外几支,她却无能为力。 虞清欢绝望地闭上双眼,若说有什么遗憾,那便是舍不得娘亲一人孤苦无依地留在人世间受苦。 她还没有好好,报答娘亲的恩情。 “叮叮几声!”射向她的弩箭被打了回去,就在追击她的几个黑衣人发出闷响的同时,一道伟岸颀长的身影飘然落在她面前。 黑衣、劲装、长发,手中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剑。 几乎刹那,她便认出了他。 “淇王?” 眼前的人回眸,暗夜中最寒冷的眼睛盯住了她,带着丝惊讶:“虞清欢,你怎么在这?” “我……奉了太后的懿旨,前来照顾你。”虞清欢眨眨眼,忽然绽出一个微笑,那双美丽的眼睛,小鹿般灵动。 长孙焘来了,她,安全了。 但她,谨记此行的目的。 她,来这里是为了取得长孙焘的信任。 所以她,正作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先消除长孙焘对她的戒备。 “照顾本王?”长孙焘轻嗤一声,“本王若是再慢一步,你留着下辈子照顾吧!” 虞清欢抬眸望向长孙焘,眼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莫非那一身身清雅到诡异的衣裳,正是长孙焘的披着的羊皮?怎么此时的长孙焘,看起来竟像匹没有伪装的恶狼? 虞清欢甩了甩脑袋,把心中那点不该有的奇怪想法甩开,她连忙道:“淇王,有事咱们稍后说,淇州知州顾含璋的夫人正在前面的望月客栈,你快去救她,这批黑衣人来路不正武功高强,我担心阿六支撑不了多久。” 长孙焘听了,将剑插 入剑鞘,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开。 “哎!”虞清欢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在去救别人的夫人之前,别忘了你的夫人还在这里呢!我脚崴了。” 长孙焘快步向前走了几步,终还是停下,转身,疾步向虞清欢走来。 虞清欢噙着笑意伸出手,等待长孙焘将她拉起来,这个时候,无论长孙焘扶她还是背她,她都可以勉强接受。 然而,长孙焘走到她近前,伸手拽住了她,接着,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被长孙焘整个扛在了肩上。 “你干什么?”虞清欢挣扎,想要摆脱这种怪异的姿势。 “再吵就把你扔在这!”长孙焘低叱一声,大步向望月客栈的方向迈去。 虞清欢闭上眼,唇角挑起丝狡黠的笑意——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说,让长孙焘对她无可奈何。 然后再完成大计划,让长孙焘成为她坚实有力的“盟友”! 第58章 脸,滚热滚热的! 二人来到望月客栈的时候,黑衣人已全部被诛杀,瑶娘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而阿六,片刻不离地守在瑶娘身旁,见长孙焘扛着虞清欢走进来,仓惶行礼:“主子!” “去找苍何领五十大棍。”长孙焘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便将虞清欢扔在小榻上,痛得虞清欢龇牙咧嘴。 “是!”阿六没有任何不满,躬身就要退下。 “站住!”虞清欢低喝一声,扭头看向长孙焘,“阿六奉我的命令办事,怎么罚也轮不到他吧?” “哼。”长孙焘轻哼一声,双手撑在虞清欢的身旁,将她抵在榻上,凉如白壁的面庞,缓缓贴近,“他是无罪,但他代你受罚,下次你若是再这般不计后果,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你身边的人都要跟着你遭殃!” 他很近,近在咫尺。 他的呼吸,就这么喷在她的脸上,酥酥 麻麻的痒。 一瞬间,虞清欢就像被定住般,久久不敢动弹。 “淇王,你是王爷,属下没错你乱罚就是不对!”虞清欢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抬眸迎上他冰冷得毫无任何感情的目光。 虽然她想要讨好长孙焘,但不代表她会无底线地降低自己的原则。 她不能让长孙焘惩罚阿六,那棍子打在阿六身上,和打在她脸上没有什么区别,事情是她让阿六做的,认罚就等于承认自己错了。 “虞清欢,你是觉得自己没错么?”长孙焘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染着疲惫的眉睫裹上彻骨森寒,他攫住她,神情危险而可怖。 被这样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虞清欢的心,瞬间滑向谷底,那种不安的战栗恐惧感油然而生,就像遇到致命危险时,害怕是天性使然。 “淇王,阿六没错!”虞清欢坚持,逼迫自己不被恐惧控制。 “呵呵……”长孙焘笑了,轻轻的笑了,可这笑容,鬼魅般邪肆,“本王说过,真不喜欢你这性子!又倔又犟!又臭又硬!既然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本王两个一起……” 那个“罚”字,就这样吞没在虞清欢的口中。 就在上一刹那,虞清欢抓住了他的衣襟,用唇去堵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唇上触到的温 软,仿佛一道闪电当头劈下,长孙焘先是一怔,紧接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就在他反应过来的同时,虞清欢松开了他的衣襟:“王爷,妾身知道您是个赏罚分明,深明大义,不偏不倚,刚正不阿,公正廉明,玉树临风,威武不屈,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的男人,您不会惩罚妾身和阿六的,对吗?” “本王……” “您同意了呀!妾身就知道,您是个大好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虞清欢眨眨眼,在长孙焘怔神的刹那,闪身脱离他的钳制,“我去看看瑶娘!” 背对长孙焘的刹那,虞清欢笑容隐没,露出悔不当初的神情,她狠狠咬牙,险些咬掉自己一截舌 头。 前一刻还在心里立牌坊,绝对不屈服于长孙焘的银威之下,下一刻,她就鬼使神差地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她怎么,会在情急之下用这一招呢? 长孙焘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就这样僵在原地,他的手臂,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撑在小榻上,半响,他艰难地回过头,见鬼似的盯着虞清欢的背影。 阿六低头,强忍着笑意,肩膀一抖一抖的,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憋得涨红。 “滚下去!”长孙焘低叱一声,一拳砸在榻上。 静,阿六一溜烟地跑出去后,屋内死一般寂静。 为了掩饰尴尬,虞清欢咬了咬唇,扭头看向长孙焘,道:“淇王,瑶娘动了胎气,我先用针为她稳住情况,你给我找个人去买药。” 这一提醒,长孙焘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做派,负手,转身,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出现过一般。 虞清欢有些做贼心虚,多少不敢看他,但又担心长孙焘发现自己的不自然,定了定心神,迫使自己与他对视。 褐色的眸子,冰凉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 脸,忽然如火烧灼,滚热滚热的。 虞清欢连忙别过头,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淡定地为瑶娘施针,谁知,握针的手禁不住地颤 抖,竟扎偏了半寸,痛得瑶娘轻呼出声。 “啊!对不起!”虞清欢忙不迭掏出帕子为瑶娘拭去额间的汗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狂跳不安的心,微微镇静。 虞清欢想弄死自己的欲 望,此时又加深了几分,她就不该做那该死的举动!让长孙焘占了便宜不说,反而影响了自己的心神。 长孙焘见她如此促狭的一面,唇角不自觉扬起了丝笑,那素来凝霜积血的眸,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长孙焘开口,声音已不再冷厉,流水般清冽:“你要什么药,先把方子写了。” 到底,不忍心再提及惩罚一事。 虞清欢头也不回:“不必,寻常的安胎药即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长孙焘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走了出去,房间内仅剩下虞清欢和瑶娘。 虞清欢舒了口气,见瑶娘悠悠转醒,方才那些奇怪的感觉,便都消散如烟,她喜笑颜开地道:“顾夫人,您醒了?” “孩子……”瑶娘连忙将手放在小 腹上,感觉到那高高隆 起的触感,目中有泪,也含 着温柔,“我的孩子……” 虞清欢握住瑶娘的手,向她表明身份:“顾夫人,我叫楚晏,是祁县城南楚氏医馆的楚大夫的外孙女,顾大人于我家有恩,可否告知,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瑶娘垂下眸子,平静地叙述:“按理来说,姑娘是妾身的救命恩人,妾身应当毫无隐瞒地相告,但……妾身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见谅。”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将瑶娘逼上绝路,虞清欢很想知道顾含璋的现状,但直觉告诉她,顾含璋恐已凶多吉少。 虞清欢只得安抚她道:“别担心,万事有我,我定会竭尽全力保你母子平安,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姑娘,妾身有一事相求。”瑶娘哽咽着道,“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是含璋的弟弟,他护送我一路逃亡至此,我们在这家客栈躲了几日,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刚刚为了引来追兵,他与我走散,求姑娘,救他一命,他还只是个孩子!” “你别担心,我这就命人去找他。”虞清欢柔声安抚,“夫人,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见瑶娘始终盯着自己,虞清欢连忙拍拍她的手,道:“我这就去安排,你好生休息,我让小二做点吃的给你送来,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会儿。” 瑶娘眼眶一红,声音喑哑得不成调调:“姑娘大恩,瑶娘来世结草衔环相报。” 虞清欢为瑶娘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出去。 阿六见她,连忙行礼:“王……公子。” “你主子在哪?”虞清欢问道,“就在隔壁房间,属下带您过去。” “不必!我自己去。”虞清欢皱眉看了一眼笑得暧 昧的阿六,搞不明白这个向来半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暗卫,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鸡婆。 推开门,长孙焘正在用饭,桌上摆了几道小菜,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实在粗鄙得很,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适的样子,不管是山珍海味,还是这眼前的粗茶淡饭,于他而言都没有区别。 享得了泼天富贵,又过得了平民生活。或许,这也是一种境界。 “淇王,瑶娘说她……” “知道了。” “有个小叔……” “去找了。” “瑶娘说她和小叔走散了,你能不能派人去……”虞清欢不满他的打断,想要一口气把话说完,直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你派人去找了?” 长孙焘没有理会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碗里,就着粗糙的米饭吃下。 “还不走?”慢条斯理地吞了一口,长孙焘道,“要与本王同 床共枕?” 第59章 放开他,让本王来! 这话说得虞清欢脸上不禁一臊,若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调笑几句于她也只是不痛不痒,但此时,突然生出了些许微妙的尴尬。 然而虞清欢就是这样,越是心虚的时候,越会做出一些举动来掩饰内心的慌张。 闻言她勾唇一笑,抬脚勾住房门、关上,抱着手走过去:“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这天下最亲近的人,与你同 床共枕,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长孙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正面理会这个问题,他转移话题道:“有话好好说。” 虞清欢坐到他面前,用搭在碟子上的汤匙舀了块凉拌黄瓜放进嘴里,道:“我和阿六坐马车,而你们骑马,按理来说脚程比我们快,怎么会在这碰上你?” 长孙焘将口中的食物嚼碎咽下,这才答道:“本王赶到凉城的时候,顾含璋一家几乎被灭门,得知有人逃出生天,为了查清事情的真相,于是便追了过来。” “顾含璋是淇州的地方最高行政长官,负责淇州的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沟通督抚与各县,职权独 立于王府内部的公署和官署,直接对朝廷负责,谁这么大胆,竟敢灭正四品朝廷命官的满门!”虞清欢听了,不由得有些恼怒,“那么,顾含璋呢?他逃出来了吗?” 长孙焘将碗筷放下,平静地看着虞清欢:“顾大人,牺牲了。” “什么?”虞清欢一拍桌子腾地站起,那个义薄云天、刚正不阿、公正廉明的顾含璋死了?虞清欢这辈子鲜少佩服什么人,但却被顾含璋的官品和为人所折服,他有能力,而且爱民如子,这样好的一个人,究竟惹了谁才招致灭门之祸? “你认识顾含璋?”长孙焘有些意外地问道。 “外祖父走时,旁支远亲欺负我和娘亲无依无靠,趁机霸占外祖父的资产,当时我和娘亲连葬外祖父的银子都没有,顾大人知道后,不仅自掏腰包安葬了我外祖父,还给我和娘亲寻了住处,经常救济我们。”虞清欢手指扣紧桌面,将棉织的桌布扣得皱起,“你有凶手的线索么?” “没有,兴许顾夫人知道,”长孙焘叹了口气,素来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沉痛的惋惜,“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朝中有很多人忌惮顾大人的政绩和能力,或许,那些人担心顾大人会站在本王这边,所以才将其灭口。” 虞清欢眼眶微红,目光沉凝:“若是这样的话,敢对堂堂一个四品官动手,至少是我祖父那样的级别,但要说那些人担心顾大人会被你收入麾下,从而对顾大人动手,有些说不过去,毕竟,降级贬谪,找个借口调走,才是半点都不惹眼的好办法,灭门太过引人注目了。” 长孙焘眼中异光闪动:“你有头绪?” 虞清欢把近些日子她一直思索的问题说了出来:“那日皇后召见,邢御医的药箱不小心掉了,当时,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而那种味道,我曾在外祖父的药房里闻过,那时外祖父正在为一种发作起来十分像瘟疫,而且还能在动物之间传播的奇毒研制解药,外祖父说,兴许能用那一味药制成解药,可是最后解药没炼成,外祖父还搭上了性命。你说,不会这么巧,最近淇州爆发的瘟疫,正是那种奇毒吧?如果是,陛下是否早已接到消息,所以才让邢御医炼制解药?” 长孙焘沉默,半响,抬头望向虞清欢:“明日,本王让阿六送你回京。” 虞清欢望进他的深眸,道:“淇王,你不必急着把我推开,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只要你开口,我必竭尽全力,设法解决这一次的瘟疫之祸。” 长孙焘周身寒气乍现,低喝一声:“胡闹!” 虞清欢不避不让:“胡闹的是你!如果真是我说的那样,这天下,除了下毒的始作俑者,我便是最熟悉它的人!只有我才有可能解决这件事情,淇王,不要拿百姓的命开玩笑。” 长孙焘讥诮道:“你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什么时候变了?开始心怀天下了?” 虞清欢当然不能告诉他,因为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她垂眸,认真地道:“我虞清欢不是什么大人物,却有自己做人的原则和底线,我对邪大奸大恶之人绝不手软!也绝不放过害我的人!但是,我不会对人命袖手旁观!” 她说得认真,掷地有声。 长孙焘收起脸上的讥诮,抬眸定定望着她,喃喃问道:“可你,能做什么呢?” “我……”虞清欢正要回答,敲门声响起,苍梧的声音响在外头,“主子,顾怀珺找到了,但情况有些危急,还请夫人去看看。” “随本王来。”长孙焘起身,越过虞清欢走出去。 虞清欢这才反应过来,苍梧口中的“夫人”,指的正是自己:“好。” 因为没了空房,顾怀珺被安排在瑶娘房中的榻上,虞清欢看到他的时候,他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浑身遍布可怖深痕,就那么躺着一会儿,血便流了满地。 他还没长成男人,还是个半大少年,眉宇间尽是青涩,还带着一点犀渠玉剑,白马金羁的侠情。 虞清欢讶异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到现在。 “给我打几盆水,还要准备剪刀,纱布,金疮药和一壶最烈的酒。”虞清欢扭头吩咐苍梧,人已是跪在了小榻前,她从手腕的镯子上取出几根针,扎入顾怀珺的穴道,接着从袖底拿出药瓶,捏住他的双颊,把为自己炼制的救命药不要钱似的往顾怀珺口中倒,然后,伸手就要去扒顾怀珺的衣衫。 “住手,”长孙焘忽然出声喝止,虞清欢扭过头,听得他继续道,“放开他,让本王来。” “让!你!来?!”虞清欢难以置信地看了长孙焘一眼,连忙将顾怀珺护住,“不行!” 长孙焘双眼眯起,眉宇间裹上凛凛寒意:“起身,别让本王说第二次。” 第60章 本王也关心猪! “我不!”虞清欢长开手臂,把顾怀珺护得死死的。 “由不得你。”长孙焘拎住她的领子,将她拎到一旁,又顺手拉过一把椅子,人便坐到了榻前,“你只需告诉本王步骤即可。” “这……”虞清欢狐疑地看着他,不太敢拿顾怀珺的生命开玩笑。 旁边的阿六立即道:“夫人您放心,从前主子上战场的时候,身上的伤都是主子自己处理的,这方面,主子绝对有经验。” 能放心才怪,忽然间,虞清欢想起,曾经自己刺了他一下,但他似乎并未召御医诊治,而那日浴池边,他黑色的寝衣下,隐隐有几条狰狞扭曲可怖的伤痕。 如此看来,对于处理外伤,他应该比较娴熟。 浴池、果体……虞清欢徒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 阿六见她神色有些怪异,当以为她在犹豫是否要让长孙焘处理,连忙道:“王妃,王爷面前,您总不能去脱一个外男的衣裳吧?” 说完,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虞清欢大窘,为了掩饰尴尬,她连忙道:“淇王,请开始吧!” “首先,把他的衣裳褪下。”虞清欢别过头道。 这时,苍梧端来一桶温水,还准备了一张干净的帕子。 虞清欢接过帕子投进水里,拧干,递给长孙焘擦洗伤口,直到苍梧换了几盆水,顾怀珺身上的血迹才算清理干净。 接着,虞清欢把烈酒递给长孙焘,道:“倒在伤口处,以防发炎。” 长孙焘没有急着伸手来接,虞清欢知道他的顾虑,解释道:“我已经用针封了他的痛感,他现在无知无觉,不过你要抓紧时间,这针的效力只有半分钟。” 长孙焘一把抢过虞清欢手中的酒,直接往顾怀珺身上倒,哪里有伤口就往哪里倒,也不在乎用量是否均匀。 虞清欢连忙掏出荷包,挑了几根较粗的丝线,几根较长的针,穿好,递给长孙焘:“深的、长的伤口都要缝起来,否则很难愈合。” 长孙焘接过针线,当真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为顾怀珺缝合伤口,他的神情很专注,从线条美妙的侧面看去,烛光浅浅映照,他的睫影如歇落的蛾羽。 看得虞清婉眼前晃得厉害。 “啊!”针灸的效力渐渐散去,可长孙焘的缝合,还没到一半,顾怀珺发出痛苦的闷 哼,昳丽俊秀的面庞皱作一团,就像被利箭刺中的小兽。 “还能给他扎上几针么?”长孙焘回眸问道。 虞清欢摇头:“不能,再扎他就瘫了。” 长孙焘无奈,抓起旁边的帕子,想往顾怀珺口中塞进去,却被顾怀珺躲开,仅是这么一小会儿,顾怀珺的脸色疾速苍白下去,额上冷汗如滴。 “大哥……大哥……”顾怀珺含含糊糊地叫着,意识逐渐涣散。 “阿珺!”瑶娘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来到榻边,握住顾怀珺的手,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轻声安慰,“阿珺,你一定要挺住,你还要保护嫂嫂。” 听到瑶娘的声音,顾怀珺终于无法忍耐,蕴在眼底的泪猛地迸出,他死死地握住瑶娘的手。 “呜呜……”房间内,登时充斥着他压抑且竭力克制的哭声。 “阿珺不怕,嫂嫂在。”瑶娘用袖子为他擦了擦汗,轻柔地安抚他,滂沱澎 湃的逆流中,他俩抓紧彼此,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般小心翼翼,如此害怕松开。 “父亲……母亲……大哥……小妹……顾叔……”顾怀珺呜咽声,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凄凉,一点,一点,就像钻进众人耳里,就连阿六一个硬汉,都听得险些流下眼泪。 “阿珺,你还有嫂嫂,你还有嫂嫂……”瑶娘眼眶也跟着湿润了,她不敢让顾怀珺看到,仍旧努力微笑着,这样的她,使得众人更心疼了。 失去至亲的痛苦,虞清欢不是没有体会过,但对于顾家灭门之仇来说,她所遭受的苦难,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无法想象,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几究竟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才带着身怀六甲的嫂子,逃到这淇州的边境。 他的身上,新旧伤口加在一起,就连块好地儿都没有,这还未长开的少年,用他单薄的身子,用他的生命,履行着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他护住了他的嫂嫂,保住了他大哥的血脉。 纵使虞清欢把自己的心打造得坚硬,也被触及那最深处的柔软。 “嫂嫂……”顾怀珺低低地唤着,身子一颤一颤,就像凄惶无依的鸟雀。 他们谁都没开口安慰,因为他们知道,再动人心弦的语言,在这对叔嫂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就像被世界抛弃的人,更像茫茫大海中的孤岛,只有他们自己,才是彼此的救赎。 “阿珺,嫂嫂在,别怕,嫂嫂在。”瑶娘声音极尽轻柔,一遍又一遍地安慰着顾怀珺。 虞清欢的泪,终于奔涌而出。 前世,她只不过是个耽于情爱的女子,再凄惨的下场,也只是她一个人承受,可这世上,总有人比自己承受更多的苦难。 那么她,凭什么能够获得第二次生命?老天凭什么让她这样从没有拯救过任何人的人重活一次? 这一刻,虞清欢告诉自己,她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向秦臻复仇,而是为了那即将凄惨死去的十数万生命。 她不是神,拯救不了世人,但她会用自己的能力,就算蝼撼树,也要在命运的滚滚洪流中找到一线生机。 “嫂嫂,我好疼,好疼啊……”顾怀珺终于忍受不住,嘶声叫着。 虞清欢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的表情,渐渐转变成令人心悸的样子,惶恐,愤怒,绝望,仇恨。 “让开!”虞清欢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推开长孙焘,毫不犹豫地咬破手腕,将手凑到顾怀珺嘴边。 炽艳殷红的血,一点点流进少年的口中,他的神色,也因吞 咽虞清欢的血,渐渐舒缓下来,他终于,不再痛苦地挣扎颤 抖,不再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愤怒咆哮,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长孙焘,也将最后一道伤口缝合完毕。 瑶娘松了口气,但仍然紧紧地握住顾怀珺的手,片刻都不肯放开。 “够了!”长孙焘低喝一声,把虞清欢拉到身边,用纱布裹住她咬破的手腕,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动作十分粗鲁,一点都不懂得下手轻些,带着泄愤的意味,“虞清欢,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虞清欢看着自己被裹成大粽子的手,脸色有些虚弱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并没有因为失血而失去神采,流光奕奕地看着长孙焘:“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长孙焘冷漠地瞥了他一眼:“本王也关心猪。你这蠢货,脑袋要是再这样不清醒,干脆把头伸进马厩里被驴踹几脚,或者直接找头鹈鹕,把脑袋放进它的嘴里夹一下,或许能让你知道轻重二字怎么写!” 第61章 长孙三岁,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虞清欢一副见了鬼的神色,难以置信长孙焘竟然说出这番话,这番让她就算绞尽脑汁都找不到词儿来回答的话。 一旁的瑶娘,作为被救者,脸上的神色,感激且略带尴尬,她拖着笨拙的身子拜了拜,眼眶红红地望着虞清欢:“多谢王妃娘娘,王妃娘娘的大恩,瑶娘无以为报!” 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养出的女儿必定都具备察言观色的本事,从长孙焘的自称中,瑶娘已推断出长孙焘的身份,自然,也能推断出虞清欢的身份。 长孙焘丢开虞清欢的手,脸色依旧淡漠得很,没有任何情绪:“顾夫人,顾家出了什么事?” 瑶娘摇了摇头:“妾身不知。” 长孙焘一瞬不瞬地攫住他,眼底带着洞察一切的目光:“顾夫人,顾家人不会白死,这是本王的承诺。” 瑶娘依旧摇头:“妾身真的不知,顾家遭难前,夫君便让阿珺带着妾身离开,前因后果妾身真的不知。” 得到这样的回答,长孙焘面上始终波澜不惊,哪怕是一丝变化都没有:“顾夫人,你不在本王面前说,是想要在陛下面前说,你觉得,你能平安无事地走到御前么?还是说,你还想让这身上都没有一块好地儿的孩子豁出性命陪你这一程!” “住口!”瑶娘还没有搭话,顾怀珺已如头被激怒的野兽,冲着长孙焘露出獠牙,“不许你恐吓我嫂嫂!你是高高在上的王,你当然可以用权势来欺压人!但是,我嫂嫂她只是个女子!是个刚刚失去丈夫家破人亡的女子!你若有点良心,就不该恐吓她!” 苍梧虽怒,但并未说话,倒是阿六忍不住,冲顾怀珺吼道:“放肆!你可别忘了,我们王爷不仅救下你的小命,还亲手为你擦洗缝合!你不感激也就罢了!会不会说话啊!” 方才那番话,仿佛抽干了顾怀珺所有的力气,他很虚弱,表情却锐利如刀:“一码归一码,欺负……我嫂子,就是不行!” 阿六还想说什么,虞清欢低叱:“够了,都闭嘴!” 她抬眸看着长孙焘,淡淡地说道:“淇王,请你们先出去。” 长孙焘微微点头,袖子一拂,负手走了出去,苍梧和阿六跟在身后。 瑶娘抱歉地道:“王妃,请您原谅阿珺。” “我不原谅!”虞清欢一边从桌上拿起金疮药的瓶子,走到床边,为顾怀珺把金疮药倒在伤口上,望着痛得龇牙咧嘴的顾怀珺道,“知道疼了?方才对淇王说那番话的时候,不是挺中气十足慷慨激昂的么?怎么,现在人不在,就露出怂态了?” 瑶娘刚要开口,虞清欢抬手制止,继续望着顾怀珺,一字一句地道:“少年,的确是最无畏最勇敢的时期,以为提着一刀一剑,就能披荆斩棘,但年少轻狂也要有相匹配的实力,你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很勇敢么?不,在我看来,那是无知,鲁莽,愚蠢,逞匹夫之勇!你尚且躺在床上任人搓圆捏扁,性命还掌握在别人手中,你凭什么敢如此嚣张?我敢负责任地告诉你,若对象不是淇王,而是我祖父虞相那样的人,你只会连累你的嫂子给你陪葬!” 顾怀珺不服气地道:“我大哥惨死的时候,淇王在哪里?我全家人惨死的时候,淇王在哪里?现在人都没了,淇王来做这些给谁看?他能救回我大哥,救回我父亲,让我的母亲和妹妹活过来么?!可怜我大哥,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为天下百姓无私奉献着,却落到这样一个下场!天道不公!天道无情!” 虞清欢平静地陈述:“是,上天本来就是无情的,大奸大恶之人尚且活在世上坏事做尽享尽清福,善良无私的人却不得好死。是,这的确让人很愤怒!但不能因此,就眼里就只能看到邪恶和阴暗,历尽千帆还能坚守本心,坚守纯真的人,方能真正称为人!” “芸芸众生,苦难谁不曾经历?难道只有你的苦才是苦,你的难才是难,你非要吵吵嚷嚷得让全世界都知道,非要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但是你可曾想过,除了你的嫂子,这天下,你还能暴躁给谁看?愤怒给谁看?” “若回过头,你觉得自己背后空无一人,那你便像个真男人一样,顶天立地地站起来,保住你顾家的气节,挺起你顾家的脊梁,不要愧对你大哥,不堕你顾家风骨!” 顾怀珺沉默了,他的脸上,神色迅疾变换着,虞清欢知道,他受的打击太大,他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想清楚。 “想明白了么?”过了一会儿,虞清欢继续平静地道,“想清楚了,就给我好好控制你的情绪,至少,别把礼教教给你的的东西都忘了,就算你不把淇王当王爷,但至少要清楚,他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份情,你的的确确是欠了的,就算不还,你也要记住!忘恩负义的人,和罪大恶极的人,同样的可恶!” 顾怀珺终于闭嘴了,他别过头,气鼓 鼓地看向一旁,但到底,没有再反驳虞清欢。 门外,长孙焘一身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抬头望着天上散碎的几颗星星,默然不语。 虞清欢那番话,自然一字不落地被他听了进去。 阿六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道:“主子,王妃可真疼您,她还去批评人家顾公子,自己不也把您护得死死的,半分气都舍不得让您受么?不过,王妃可比顾公子聪明多了,这一番话说的,属下要是顾公子,心服口服的同时,估计已在后悔不该用那种态度对您,悔得肠子都青了!” 长孙焘心想,他的王妃何曾吃过亏,明明自己做得不对,她也能用一张嘴把黑说成白,反倒让别人觉得自己错了。 “本王给她可以这样做的权力,她也有这个实力。”长孙焘看了一眼手指,那里,还沾着虞清欢的血。 他就这样看着,渐渐陷入沉思,无人可以读懂,他此时究竟在想什么。 最后,他回了房。 里屋,虞清欢上完金疮药后,察觉到长孙焘已不在门口,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狡黠的笑意,那笑意稍纵即逝,很快便消散了——长孙三岁,你逃不出本姑娘的手心! 第62章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虞清欢在心底冷哼一声,抬头郑重地对瑶娘道:“我的血,是药也是毒,能救人,也能杀人,我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 她小的时候曾中过毒,是外祖父,让她泡了几年的药浴,喝了几年的汤药,这才中和了她体内的毒素,但同时,她的体质也变得很特殊,有时候,她的血能救命,有时候,她的血能要命。 瑶娘望着虞清欢的眼神,已暗暗蕴藏着钦佩:“王妃,瑶娘晓得轻重,阿珺他,也不会说出去。” 提到顾怀珺,瑶娘的神色中,带着心疼,带着唏嘘,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依顾怀珺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兴许他还是顾公子的时候,也只是个鲜衣怒驾,当街打马,不知世事艰辛的普通少年吧。 或许,还有那么些纨绔。 从前有多不成熟,他付出的成长代价就有多重,承受的痛苦,也要比别人多得多。 这就是磨难,避无可避该死的磨难,它并不是人生中的金子,就算因为这些磨难而使人得到成长,它也依旧只是磨难,因为无法避免,所以乐观的人们,才会把它美化成通往成功道路不可缺少的砖石。 虞清欢替顾怀珺拉上被角,道:“顾夫人,你的安胎药和吃食,想必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去看看,叫人给你送来,你们这一路辛苦了,现在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有事叫一声,外面有阿六守着,而我就在隔壁。” 瑶娘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虞清欢按住,她微笑着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永夜,无边无际的黑,那星星,闪动着微弱的光亮。 里头,瑶娘的声音,也轻得像着夜里的风。 “阿珺,闭眼好好睡一觉,一切都过去了。” “嫂嫂,我睡不着,你能不能陪着我。”顾怀珺的声音,仿佛在哀求,“一闭眼,我就会看到父亲,母亲,大哥和妹妹,还有那无辜的几十口人。” “阿珺别怕,嫂嫂在。”瑶娘不厌其烦地安慰着他。 虞清欢听着瑶娘和顾怀珺的轻声细语,凌凌细细地叹了口气,顾怀珺能以身挡剑,为瑶娘豁出性命,血性的背后,想必也隐藏着浓浓的惶恐与不安吧?而瑶娘,就是他挺起脊梁活下去的支柱。 对于瑶娘来说,骤然失去依靠一生的丈夫,肚子里还带着一条小生命,就算她拥有天下母亲都有的坚强,却也改变不了她就是个弱女子的事实,真正的危险来临之时,她毫无任何反抗的能力,她所能依靠的,也仅有顾怀珺这个少年。 他们需要彼此,依赖彼此,仿似这天下,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压断这两株紧紧依靠的树。 但是她虞清欢呢?她有太多不能言说的秘密,这条路上,她注定是孤独的。 路只能自己走,伤只能自己忍。 她不由得,有些羡慕起瑶娘和顾怀珺来。 “吱呀——”虞清欢推开长孙焘得房门走了进去,那边,榻上,长孙焘已然睡下,他合衣躺着,双手紧紧地抱在胸 前,仿佛时刻准备着弹起来。 虞清欢知道,他和别的皇子不同,他从八岁起,便去了边关。 虽然大秦和北齐近几十年来鲜少发生大规模冲突,但十几年前那一战,打了整整数年才停歇,而那时,长孙焘正在北疆,他的根基和势力,也是在北疆一刀一剑打下来的。 他长孙焘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太后宠爱,更不是陛下胞弟的身份,是他一步一个脚印,靠实力登上权王的位置…… 从他的睡姿,虞清欢仿佛看到了他当年枕戈待旦的日子。 若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提防戒备,若长孙焘不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的男人,或许真的能成为让她赴汤蹈火的朋友。 只可惜,他们之间,除了那纸存放久了就会泛黄的婚书,信任,包容,理解,互相扶持的决心,通通都少的可怜。 “唉……”凌凌细细的叹息,碾过这一夜的寂静。 虞清欢终是没有走过去,她轻手轻脚地躺在外间的榻上,缓缓闭上双眼。 这些天,她太累太疲惫,不知不觉便已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地沉,醒来的时候,她却躺在了床上,而本该在床上的长孙焘,此时不知去了何处。 呵,长孙焘把她抱过来的吗? 守在外间的阿六见她醒了,连忙走了过来:“王……公子,您醒了。” 虞清欢伸了个懒腰,睡意惺忪地道:“王爷呢?” 阿六道:“王爷已经赶往疫区,他命属下保护您。” 意料之中的事情,从他昨日郑重其事地说要将自己送回京城的时候,虞清欢就知道,长孙焘没有开玩笑,他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让自己插手淇州的疫情。 阿六见虞清欢沉默,连忙道:“王爷知道公子必定也想去疫区,所以他留了一句话给您,王爷说了,您总不能弃自己恩人的遗孀幼弟不顾吧?” 长孙焘这是把瑶娘和顾怀珺都扔给她,好绊住她的双脚,让她不能跑去疫区。 但是,她若想去,谁能拌得住? 阿六见虞清欢出奇镇定,摸了摸鼻子,又道:“您的反应,完全在王爷的意料之中,所以王爷只留了属下一人保护您和顾夫人他们,王爷说,顾夫人和顾公子地安危,可全在您手上了。” 幼稚!虞清欢心底不以为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睨了阿六一眼,不满地道:“今儿个怎么这么多话要说,之前不是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字么?” 阿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离开王府之前,谢公子曾交代过属下,他说您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让属下小心别得罪您,以免惹祸上 身,所以前段时间,属下可一个字都不敢与您多说。” 虞清欢咬牙,笑容愈加和蔼:“谢韫还说了什么?” 阿六道:“也没什么了,最多就是一些您根本就不懂贤良淑德温柔大方之类的话,奥,对了,谢公子还说,您根本就不像个女子,跟街边的小混混没有什么两样,简直就蛮不讲理,黑心歹毒!” 虞清欢的牙咬得咯咯作响:“谢公子有没有说,小爷我很要面子,生平最恨别人当面说我的不是?!” 阿六 死死捂住嘴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虞清欢暴吼一声:“跪下!” 在阿六下跪的同时,枕头已经掷过来,砸得阿六眼冒金星。 “王妃,属下错了。”阿六连忙捏住耳朵,认错态度十分诚恳,“但,这些话是谢公子说的,关属下什么事?” “你还敢顶嘴?”虞清欢起身,将窗台的花瓶掷在阿六面前,声色俱厉地道,“跪着!跪到我满意为止!” 说完,虞清欢气冲冲地走出厢房,到了门外,她脸上的怒气已然消散无踪,平静得仿佛从未动过怒。 阿六能够得到长孙焘的信任,不会傻到半点分寸都没有,敢在她面前说那些话,所以,阿六是在故意激怒她,至于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想隔壁那两人知晓。 虞清欢现下可以肯定,长孙焘把她留下,除了不想让她插手淇州的事,恐怕还存了让她从瑶娘和顾怀珺口中套出,顾府灭门的真相这个心思,另一方面,长孙焘如此急冲冲地离开,足以说明情况不容乐观。 第63章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吱呀——”隔壁的房门被拉开,瑶娘挺着肚子走了出来,恭敬地行了个礼:“王妃,这是怎么了?” 方才这么大的动静,瑶娘自然听到了。 虞清欢又作一副生气的模样,咬牙切齿地道:“淇州地界爆发了疫情,王爷独自离开,赶往疫区了。” 瑶娘垂眸,目光一闪,道:“王爷真的离开了?” 虞清欢点头,便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天边的方向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扭过头看着瑶娘,笑道:“顾夫人可是饿了?我去楼下叫小二做些清粥小菜,顺便让他再煲些汤给顾公子补身子。” “哪敢劳烦王妃,这些事让妾身做即可。”瑶娘轻轻笑道。 虞清欢道:“你是有身子的人,怎能轻易跑跑动动。” 瑶娘连忙道:“让王妃做这种事情,妾身于心难安。” 虞清欢无奈道:“那便一起吧!以后你也别王妃长王妃短地叫了,你可以随阿六一起,称呼我为公子。” “是,公子。”瑶娘亦步亦趋地跟在虞清欢身后。 “瑶娘,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出来,不怕遇到危险么?”虞清欢问道。 瑶娘摇头:“王爷既然把公子留在这里,那就意味着这里是安全的。” 虞清欢默然,瑶娘姿态从容,谈吐举止大方得体,不是个官家闺秀,也该是个富商小姐,不管是见识,还是为人处事,都有其伶俐之处,如果瑶娘不愿说,要从她身上套出顾家被害的真相,似乎不太可能。 虞清欢吩咐掌柜准备吃食和补汤后,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掌柜的连忙道:“不用,您几位的花销,今晨离开的那位爷已经垫付了。” 虞清欢果断收回银子,塞进荷包内,那里,还有谢韫为她准备的五千两银票。 在大秦,一户五口之家,如果只算吃穿用度,一年的花销也不过才几两银子,这五千两,足以买下这整个小镇的土地。 买下土地?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旦淇州内部瘟疫无法控制,那些富人必定会想着往外跑,其它州县他们未必能过得去,不过淇州外一些临近镇子,使点银子还是能去的。 虞清欢掂了掂荷包,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掌柜的,这小镇附近,可有什么风景宜人的空地?最好是淇州境外的地区。”虞清欢将手撑靠在柜台上,漫不经心地向掌柜打听。 掌柜拧眉想了想,道:“是有几处地儿,比如说十几里外的天门山下,就是一块大平地,一直延伸到卫州境内的黎阳县,少说也有几百亩地,先前是个庄子来着,但不知怎的,现在也没有人打理了。” 虞清欢长睫掩住晶晶亮亮的眸光:“可知这庄子是谁家的?” 掌柜摇摇头:“这个不懂咧,我这一门心思,全都扑在这小店上,平日也没留意其它。” “多谢。”虞清欢道了声谢,转身上了楼,瑶娘慢慢地跟在身后,并未露出被冷落的不悦,不管什么事,她都显得很从容,就好像,看破了生死,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下楼一趟,得到你想要的信息了么?”到了二楼回廊,虞清欢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嗯。”瑶娘并未掩饰,随手指了楼下坐着的几桌人,道,“左边那桌是捕快,右边那几桌是官差。” 虞清欢轻笑:“你从何得知?” 瑶娘道:“公子莫不是忘了,我夫君生前是淇州的知州大人。” 虞清欢笑意未变,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些许神秘莫测:“那么,瑶娘你能看出,下边这些,都是谁的人么?” 瑶娘面色微变:“公子,你什么意思?” 虞清欢双手撑在栏杆上,一袭利落的男装,衬得她面如冠玉,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当真像一个极为俊俏的美少年。 她扭头看着瑶娘,道:“依王爷的性子,想要保住你们,要么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要么暗度陈仓,将你们雪藏起来,可楼下的官差捕快,皆都易容换装,掩藏了自己的身份,他们的行事作风,都不像淇王的风格,这是淇州、卫州和浚州三地的交界处,你说,他们会是哪一府的官差呢?” 瑶娘沉默不语,但显然,她的面色已经变了,仓惶,恐惧,担忧,憎恨,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她又是那个没了丈夫,凄惶无依的普通妇人。 虞清欢心底另有一番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滟滟晨光栖息在她脸上,柔和,纯洁,就像一朵随风摇曳的清新小百合:“瑶娘,我的身份,就是最好的盔甲,试问这天下,有几个人敢动当朝丞相的孙女,淇王的妻子?我,不管在哪里都是安全的。” 说完,虞清欢便不再开口了。 说话是一种艺术,不知道,猜不到的不要问,明白的,擅长的不说满,至于想用话去拿捏对方,那便得点到为止。 瑶娘垂眸,忽然,抬头道:“公子,我说过,我对顾府灭门的真相,一点都不了解,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瑶娘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就点出了问题的关键,一想到要从这个女人口里套出真相,虞清欢就不免有些气馁。 因为她曾经失去过一切,她知道一个失去过一切的女人,所生出的决心和坚强,好很多时候是无法想象的。 “哼。”虞清欢冷哼一声,不悦地道,“瑶娘,被灭门的是你顾家,应该为你顾家主持公道的是朝廷,我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想知道。王爷把我留下来,也不是为了从你口中套出什么,至少我的男人,行事从来堂堂正正,没有你想的那么不择手段。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阿六会保护你们。” 说完,虞清欢一甩袖子推开了房门,留下瑶娘,站在走廊上,脸上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这时,她觉得有一道目光攫住她,向那道目光寻去,只见楼下,有一凶神恶煞的男子,正对着她咧嘴一笑。 瑶娘打了个哆嗦,连忙推门而入。 “嫂嫂,怎么了?”顾怀珺刚睁眼,连忙出言问道。 瑶娘摇头,安抚他:“无事,外头阳光太刺眼,阿珺,你好好休息,快快好起来。” 顾怀珺点头,目光依赖地黏在她身上,眸底流露出安心。 隔壁,虞清欢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低声询问阿六:“追杀瑶娘的,是什么人?” 阿六道:“是江湖上的一伙职业杀手。” 虞清欢似笑非笑:“既然如此,淇王怎么轻易就把我们丢在这,他就不怕杀手再度出击?” 阿六道:“主子自然不会放任公子陷入险境,他已安排好了一切,请公子放心。” 虞清欢讥诮道:“他所安排的一切,就是楼下那群官差?” 阿六忙道:“不不,主子另有安排。” 虞清欢道:“那他是安排了足够的暗卫,还是收买了江湖帮 派,亦或是策反了昨夜那些杀手的老巢?” 阿六低声道:“有数十个像属下这样的人,守在这间客栈周围。” 虞清欢起身:“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吩咐他们没事别轻易现身,别让瑶娘他们发现了,另外,等会儿我出去有点事,你务必保护好瑶娘他们。” 阿六惊道:“公子,您要上哪儿去?” 虞清欢神秘一笑:“发家致富去。行了,你别跪着了。” 第64章 未到苦处,不信神佛 用完早点,虞清欢便出门了,她们所在的小镇隶属于泉原县,而县衙,便置在这小镇上。 虞清欢直奔县衙,以淇王府谢韫的身份,求见知县大人。 谢韫虽只是一介幕僚,但其还有另一重身份,那便是淇王府的长史,尽管长史只是淇王府内公署官员,但也有着朝廷承认的正三品官衔,知县要卖他这个面子。 “谢大人。”知县是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文士,长得清瘦,向虞清欢见礼的时候,袖摆飘逸,仿佛兜了两袖清风,“不知您莅临鄙县所为何事?” 宦海沉浮,有两种人格格不入,刚正不阿的会被大浪打翻,无能之辈只能随波逐流,能乘风破浪扶摇直上的,要么有绝对的能力和实力,要么心够黑,踩着别人一步步往上爬。 知县熬到这个岁数,却还只是个七品芝麻官,这人不是个正直清廉的好官儿,便是庸懦无能做不出什么政绩的庸官儿,若是后者,便只能靠熬满资历慢慢往上爬,熬到五六十岁,要是没犯什么大过错,平平稳稳从九品升到七品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就是不知,眼前这个知县,是属于哪种类型的? 虞清欢负手,淡淡道:“是有点不大不小的事情。” 知县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虞清欢背着手踏进衙门,不时遇到几个衙差,都是一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模样,不难看出,知县治下严谨。 由此看来,这知县兴许是个清官。 进入内堂,虞清欢抬眼打量了一下布置,清雅、考究,但却十分朴素。 知县吩咐人奉上茶水,恭谨地站在虞清欢面前。 “大人,请坐。”虞清欢端着茶盏随口吩咐一句。 知县坐到她旁边,正襟危坐,开口询问:“大人有何吩咐?” 虞清欢放下茶盏,开门见山地道:“天门山底下那片地挺好,不知是谁家的?” 知县大人道:“那片地本啊,本是黎阳县一个富商庄子,不过那富商家中 出现了变故,唯一的儿子折了,孙子又是个药罐子,富商为了照顾这一脉香火,生意基本都关了,所以那庄子也没在经营。” 虞清欢道:“这么好的一片地,相信有不少人看中,大人可知,为何就这样荒废了呢?” 知县道:“谢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泉原县和隔壁的黎阳县,都是偏僻的地方,看中那片地的人,一般都买不起,至于买得起的,都看不上这一块小地方。” 虞清欢扬唇笑道:“大人是本地的父母官,泉源县又与黎阳县相邻,那富商必定认识大人,还请大人为本官引荐,本官想要见一见这富商。” 这种要求,知县当然不会拒绝,他拱了拱手,道:“下官本该亲自陪谢大人走上这一趟,但下官今日还有要务在身,还请谢大人见谅。不过,下官会准备引荐文书,安排捕头带您去过去。” 虞清欢露出丝理解的笑容,起身道:“如此,多谢大人。” 这知县的办事效率相当高,很快便准备好文书,吩咐捕头带着几个捕快,护送虞清欢前往富商所在的镇子。 几人打马沿着管道走了近一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黎阳县属卫州地界,但却比她们落脚的镇子荒凉不少,由此可见,泉源县的知县,的确是个好官,把泉源县治理得还像点样子。 她们要找的富商姓陆,而陆府,便位于镇尾。临河而建,占地极广,是这个小镇最宏伟的建筑。 捕头前去敲门,递上引荐文书,并禀明来意,很快的,陆府的管家亲自前来迎接。 “我自己进去,你们在外头侯着。”虞清欢淡淡吩咐一句,跟着管家进了陆府。 陆府景致,比不得京城达官贵人府邸那般精美,但却别具一格。 陆员外在花厅等着虞清欢,见虞清欢被管家引进来,连忙迎出去行了个礼:“草民见过谢大人。” 虽然借了谢韫的身份,但每当有人对“谢大人”如此恭敬,虞清欢心里总有些不痛快,她越过陆员外,径直走进厅里,落坐在主位之上,这才淡淡开口:“陆员外不必多礼,谢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找陆员外,是有桩生意要谈。陆员外,请坐。” 她从没想过要仗势欺人,也懒得卖关子,所以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 但她的开门见山,还是使得陆员外警惕地抬起了头,然而目光在触及她的面庞之时,陆员外恍遭雷击,重重地怔在原地。 “陆员外?”陆员外的反应,使虞清欢眉头拧锁,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丑陋不堪的怪物,把陆员外吓成这个样子,仿佛活见鬼似的。 陆员外如梦初醒,他敛住震惊之色,道:“不知草民有幸能与谢大人做什么生意?” 虞清欢察觉到陆员外的异常,微微一笑,道:“谢某看中了天门山下那片地,陆员外可否割爱,将那片地卖与谢某?” “请谢大人恕罪,那片地草民不卖。”陆员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的神色,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便没有一刻是自然的。 虞清欢审视了陆员外一眼,这个结果,全然在她的意料之中,照客栈掌柜的描述,天门山脚下那块地,可是一块福地,如若陆员外肯卖,绝对早就卖出去了,不会像知县说的那般,买得起的都看不上。 虞清欢笑意深深:“陆员外,听闻你孙子的身子不太好?” 陆员外的面上,闪过警惕:“谢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草民不明白。” 虞清欢学着谢韫的模样,“唰”的一声将折扇打开,垂顺下来的头发被风扇起的同时,虞清欢敛住笑容,郑重地道:“谢某是真心喜欢那块地,而且是带着诚意来与陆员外谈,如果谢某真想对陆家做点什么,就不会一个人坐在这里。” 顿了顿,虞清欢继续道:“谢某略懂些歧黄之术,不若让谢某替令孙诊过脉后,陆员外再告诉谢某你的答案?” 陆员外没有急着回答。 虞清欢又道:“当然,陆员外不相信谢某情有可原,毕竟谢某来得唐突,但不知陆员外可相信景州‘陆判’?” “陆判?”陆员外刚刚归于平静的神色,蓦地变得激动,难以抑制,“但,草民听闻陆判神医已在几年前驾鹤西游了。” 虞清欢阖上扇子,目光炯炯地看向陆员外,启齿道:“陆判的确在几年前仙逝了,但陆判有一个嫡传弟子,那便是我。” 人,不到苦处,不求神佛,不信命运, 真正到了走投无路之际,但凡有一线希望,都会牢牢抓住。 如果陆员外孙子的病情真如知县说的那般严重,虞清欢相信,陆员外迟早会点头。 她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耐着性子等陆员外做决定。 第65章 她是谁? “有劳谢公子。”最后,陆员外深深拜下。 虞清欢起身,将折扇别在腰间,跟着陆员外去了陆小公子的院子。 院子里很干净,只种了些芭蕉、翠竹和些许绿植,但却没有种上花,一走进去,各种复杂的药味扑鼻而来,里面夹杂着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恶臭。 “吱呀——”门被打开,两个丫鬟恭敬地行礼,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陆小公子,就这样映入虞清欢的眼帘——瘦小、枯槁、苍白、病弱,他就像一个长时间没有进食的乞儿。 室内,仅仅燃了一盏蜡烛,四处都用厚重的棉布遮住光亮,整个房间显得沉寂而阴森。 虞清欢站在床边,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陆小公子。 陆员外紧张地站在一旁,但却不敢出言打扰虞清欢。 搭脉,凝神。 最后,虞清欢道:“前面的大夫,是否都说小公子气血两亏,所以给小公子开的药方,都以健脾和胃、补气益血为主?” 陆员外急忙点头,道:“正是,一直都以阿胶、鹿角胶等药物吊着,刚喝下去的时候有所好转,但没多久,便又恢复原状。” 虞清欢伸手去掀开小公子的衣裳,底下,尽是腐烂的褥疮,流脓、溃烂,发出阵阵恶臭。 “小公子最初发病的时候,可是有出汗、饥饿、心慌、面色苍白等症状?接着,可是经常出现头晕、嗜睡、躁动、易怒、甚至言语迟钝、举止怪异等症状?” 陆员外眼放异彩,连连称是:“的确没错!” 虞清欢收回手,扭头吩咐小丫鬟:“去取些蜂蜜和温水过来。” 小丫鬟看了一眼陆员外,见陆员外冲她点点头,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陆员外正想问什么,床上,陆小公子忽然震颤起来,接着,浑身开始冒出大片大片的汗珠,他牙关紧咬,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陆员外见到小公子这样,忧焚的同时,脸上却带着习以为常的无奈。 “快去倒阿胶!”陆员外朝着另一个小丫鬟吼了一声,那个小丫鬟连忙从药罐中倒出半碗阿胶端过来,动作麻利而迅速,显然是熟能生巧。 “不用阿胶,把蜂蜜拿来!”虞清欢掷地有声地吩咐。 陆员外急道:“谢大人!性命攸关呐!” 虞清欢丝毫没有动容:“蜂蜜拿来,出了事我担着。” 正说着,取蜂蜜和温水的小丫头回来了,虞清欢接过东西,将蜂蜜倒进水中晃了晃,然后吩咐丫鬟扶起小公子,捏住小公子的双颊,将蜂蜜 水灌进去。 没过多久,小公子的情况,渐渐稳定了下来,汗也止了,身子也不再打颤。 “小公子气血的确有些不足,”虞清欢松了一口气,看向震惊的陆员外,摇头道,“但是,他同时还患有虚风症,偏生这两种病的症状和气血两亏十分相似,仅有细微区别,所以先前给小公子看诊的大夫才判断错,那阿胶的确大补,但对小公子发病时救急却没有多大效用。” 虞清欢将碗递给小丫头:“等会儿我重新开贴方子,把小公子的药换成黄芪、熟地、丹参、党参、葛根、甘草等对症药,只要按时服用,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但却能有效地抑制病发。另外,可为小公子准备一些蔗糖、蜂蜜、冰糖等东西,一旦小公子发病,可即刻用这些东西救急。” 顿了顿,虞清欢继续道:“对了,这些窗布都撤掉,我另开一副治疗褥疮的药方给小公子擦身,饮食方面要细致、按时定量,待小公子情况有所好转,要多带他出去晒太阳。并非什么要命的大问题,只要好好遵从医嘱,他完全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着。” 陆员外喜极而泣,砰地跪下来给虞清欢磕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草民没齿难忘。” 虞清欢正要把陆员外扶起,外头传来管家的声音:“夫人,您不能进去!” “我怎么不能进,我来看我的……” 妇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虞清欢抬头,便撞进一双含泪的双眸中。 房门处,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的妇人,站在那里看着她。 妇人唇角剧烈地颤 抖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那种望穿前世今生的眼神,就这样黏在她的身上。 仿佛寻寻觅觅了一辈子,终于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郡主!”那妇人切切唤了一声,疯也似的冲过来握住虞清欢的手,未语泪先流,“郡主……” “夫人!不得对谢大人无礼!”陆员外面色大变,声色俱厉地呵斥妇人。 “她是郡主!”陆夫人扭过头朝陆员外吼了一句,带着委屈和不甘,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迅速起身的陆员外一掌击在后颈,整个人昏倒在陆员外的臂弯中。 “红儿、翠儿,带夫人下去。”陆员外将陆夫人交给两个小丫头后,忙不迭地跪到虞清欢面前,叠声告罪,“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拙荆精神有些失常,恳请大人恕罪!” 虞清欢低头,手掌被握出的白印久久不淡,甚至有几道,还泛着青色。可想而知,方才那个妇人握得有多紧、多不想放开。 就算她眼瞎了,她也知道这陆员外夫妇有问题,但她这关她什么事?好管闲事,从来不是她的性格。 于是,虞清欢并未计较陆夫人的无礼,假意惊魂未定地甩甩手:“着实吓了谢某一跳,以后要么关紧些,要么提前打声招呼,人吓人会吓死人!” 额…… 话一说完,虞清欢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方才的动作和用语,也许大概可能好像有些娘,这有些不符合她现下的身份设定。 算了,反正谢韫在外的名声,本就不太好,陆员外应当看不出她的异常。 “多谢大人体谅,您可真是一个宽厚仁慈的好人!”陆员外仿佛劫后余生般,忙不迭地向虞清欢道谢。 虞清欢清了清嗓子,打开折扇不停地扇着,转移话题道:“我们就别在这里打扰小公子休息了,陆员外,我们去外边说?” 陆员外恭恭敬敬地将虞清欢请到正厅,连忙吩咐管家备上茶水和午膳,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旁,脸上尽是讨好之色。 第66章 这个男人,是魔鬼! 虞清欢懒得去计较,陆员外这份客气里头含 着多少战战兢兢,她叫人伺候笔墨,将两贴药方和一些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地写在纸上交给陆员外,这才谈起了正事:“陆员外,天门山脚下那块地……” “那块地,就送与大人,”陆员外担心虞清欢多想,连忙陪着笑脸解释道,“您是愚孙的救命恩人,那块地就当做诊金赠与大人。” 虞清欢用扇子敲了敲手心,道:“陆员外,生意场上自有规矩,谢某做的这点事,值不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你开个价,我们好商量。” 她才不会白拿,到时候被有心之人栽赃成受贿,那不就成了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陆员外似看出她的顾虑,沉吟片刻,道:“那块地一共有八百亩,行价是五两银子一亩,草民给您打个对折,二两半一亩,如果您全部买下,天门山附近还有约莫三百亩的散地,一并送给您。” 虞清欢仍旧轻轻敲打着扇子,并不急着说话。倒不是她觉得占了大便宜受之有愧,而是这陆员外的态度,让她有些摸不准。 无商不奸,这世上大部分的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陆员外挣下这雄厚的家业,自然不是个这么大方爽快的性子,怎会突然卖给她这么大的便宜? 思及此处,虞清欢正要开口,却被陆员外抢了先:“大人别误会,草民并没有其它意思,只是自唯一的儿子走后,草民的心境变了许多,人生在世,活着的价值不在于财富的多寡,只要一家人活得好好的,那就足够了。您救下愚孙的性命,对您来说兴许只是举手之劳,但于我们陆家来说,却是恩同再造,草民也不图能挣个什么钱,您就甭推辞了。” 虞清欢听了,心底直翻白眼,只有真正的有钱人,才会觉得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对于穷人来说,财富,是他们豁出性命都渴 望不到的东西。 她虞清欢虽然不会为了银子舍命去拼,但万万做不到视钱财如粪土。 既然陆员外把这个馅饼送到她面前,她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就将与陆员外立下字据,又请捕头进来做见证人,当场敲定这笔买卖。 花了不到一半的银子,却买下来一千多亩地,虞清欢心满意足地和陆员外告别,准备赶回泉原县吃午饭。 待她和捕头走出陆府,陆员外面上的笑容,顿时沉寂下来:“这谢韫,果然男生女相,怪不得长孙焘离不开他。” “陆叔,你错了,那不是谢韫。”一道身影从暗处浮现出来,先是他的黑衣,再是他的面庞,最后,他整个人都呈现在光亮下,但却没有一缕光可以照亮他,仿佛,他就是黑暗,是可以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 “少主。”陆员外恭敬地行了个礼,举止间,全然没有方才的模样,变得沉稳、坚毅,以及无情,“您何以见得。” “谢韫是男的,而她,是个女人!”男人负手远眺,望着虞清欢离去的方向,面上挂着一个冷酷嗜血的诡笑,“敢用谢韫的名头出来招摇,想来,正是长孙焘新娶的王妃,虞谦那老东西的孙女。” 陆员外的脸,瞬间扭曲而狰狞:“方才小兰出来坏事,恐怕她已看出端倪,留着她会坏了大事,要不要……” 陆员外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如果她不是虞谦那老东西的孙女,我险些被她那张脸给骗了。”男人脸上笑容愈盛,可他周身,温度骤然下降,他就算笑着,都能让人不寒而栗,“我有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说完,男人朝着门口大步迈去。 陆员外叫来管家,吩咐道:“天门山脚下的土地,从此与我们再无瓜葛,吩咐底下的离远点,但凡有曝露的苗头,杀无赦。” 管家点了点头。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即将入夏的太阳,炙烤着官道,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却被不时拂过的风,吹得四散。 虞清欢一行人照着原路打马赶回泉原县,忽然,走在前头的捕快勒马停住:“公子,前头倒了个人,似乎是个书生。” 虞清欢面色一变,不假思索地道:“快!打马撤离!” 话音刚落,众人的鞭子还未扬起,那倒在地上的“书生”,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疾冲来。 众人只觉得人影一闪,虞清欢的身后,便坐了个人。 那人,面容俊逸到极致,却又冷酷到极致。 他的手环过虞清欢的腰,握住虞清欢放在缰绳上的双手,在虞清欢的耳边,幽怨地道:“公子好生没良心,却叫人家躺在地上,也不扶一把,莫非公子不知,助人为快乐之本,看到别人有需要的时候,应该主动伸出援手么?” 他的话,阴阳怪气,偏生那语气,却凉薄得没有任何情绪。 虞清欢见识过长孙焘的怒,见识过天子之怒,也见识过和这个男人气质相像的长孙策,但偏偏,没有一个人的身上,带着这种死亡的气息,他就像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他的狠毒,他的黑暗,他的无情,绝对超过自己所见识过的任何人。 “大胆!”捕头和捕快们齐齐拔刀,策马就要逼近,“放开谢大人!” “住手!”虞清欢低喝一声,“都退到五十步外!” 众人迟疑,并未依言行事。 “退下!”虞清欢再次低喝。 众人这才退到五十步外,警惕地望着这边。 紧张,战栗,不安,恐慌,这是充斥在虞清欢心底的情绪,她,无法克制。 “阁下有何见教?”虞清欢的声音,止不住微微发抖,就连保持表面上的镇静,都已穷尽她毕生的勇气。 “方才好好下马,把我救下来,接着让我以身相报不就好了?你看看,都是因为你的无情,才把事情弄得这样复杂。”男人捉住她的双手,仿佛逗弄惊慌失措的小兽。 心跳,无法抑制。 恐惧,正在蔓延。 虞清欢几乎僵住了身子,但她不晓得这个男人的目的,哪怕露出一丝异样,都可能会让自己丧命,所以,她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 “想让我救你,请你现在下去躺好,我不仅会将你救下,还会亲力亲为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直到你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为止!” “哈哈哈……”男人笑了,就连笑声,都透着阴狠,“有意思,小公子,你真有意思,很对我的口味。” “只怕你要伤心了,我完全不好你这口。”虞清欢反唇相讥,她好像站在悬崖边,每说一个字,就滑下去一分,那种濒临死亡的威胁感,愈加浓烈。 这男人是谁,大秦地界,怎会有这样的人? 虞清欢不用权衡,都知道自己毫无胜算。 第67章 小狐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然而在虞清欢说出那样的话后,男人不但不恼,似乎还有些愉悦:“小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方才是怎么看出我不对劲的?” 男人的呼吸,就喷在她的颈上,虞清欢平视着前方,尽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火 辣辣的太阳打下来,愣是让她觉得如坠冰窖。 “两个镇子相邻如此之近,你不可能因为劳累而昏迷在路上,更何况人群往来如此频繁,怎么就那么巧让我们发现。” 男人又道:“你就没想过,万一我身患什么疾病,支撑不住才倒在路上?” 虞清欢笑道:“尽管你衣着打扮像极了一个普通的书生,但偏偏,你的鞋面,用的却是夜华锦,试问能穿得起用有价无市的夜华锦制成的鞋的人,若身子真的有问题,出门时又怎会一个人?” 男人再问:“你就从未想过,我很可能离家出走么?” 虞清欢轻哼一声:“离家出走的话,你该扮纨绔,扮什么书生?这天下的书生都酸得很,不仅心眼小得像笔杆子一样,就连他们的面皮,都好似金子做的,根本就丢不得,试问这样的书生,怎会闹出离家出走这种荒唐事?” “你说谎。”男人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道,偏生她,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忍不住重重一震。 “从你见到我那一刻起,到你选择打马离开,仅仅只是瞬息之间,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你不可能判断出那么多信息,这些话,都是你用来搪塞我的理由,不是么?”男人捏紧她的双手,力度慢慢加大,一点,一点,均匀地收拢,“我喜欢聪明人不假,但我不喜欢对我耍聪明的人。” 这句话,何其熟悉,然而从长孙焘的嘴巴里说出来,她怎么半点都感觉不到害怕呢? 这一刻,虞清欢才明白,长孙焘和身后的这男人比起来,简直就是天神。 有没有动杀心,一经比较就不难看出。 “我手疼了,你放松一点,我就说实话。”虞清欢觉得自己快要不会呼吸了,但是她不敢有半刻的逃避,因为她的生死,全在这男人的一念之间,她也不敢回头,因为被狼扑身的时候,只要一回头,脖子便会被咬断。 听了她的话,男人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攥得更紧了。 “咔嚓”,掌骨错位的响声,还是清晰地传到耳里,比那声音更清晰的,是手掌真真实实又撕心裂肺的痛感。 “小公子,我不喜欢讲条件哦~” 忍住,这有什么不能忍的,前世她被蚂蚁啃光了双腿,她也咬牙活了几天,哪怕到最后,她都从未掉过一滴眼泪,跟那个比起来,这点痛楚算什么! 今日就算是死,她也不会匍匐在这种人的脚下! “你,不痛么?”男人见她面色苍白,额上冷汗如滴,却没有露出半点疼痛的样子,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喊痛,你就会放过我?”虞清欢咬牙切齿地道,“向不在乎我的人讨糖果,从来都不是我的习惯。” “小公子,”恶魔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就算双手全废,你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怎么认出我的么?” “是啊……”虞清欢勉力笑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呢?哦,对了,大概是你身上的味道,和陆府那萦绕不去的味道相似吧!” “果然是只狡猾的小狐狸。”男人似叹息,又似感慨,“知道陆府有异样,还能若无其事地谈判、买地,从容不迫地离开,小狐狸,作为女人,你这胆量、气度,真让人佩服!” 事实上,虞清欢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陆府有问题,也是男人身上淡淡的药香味,让她第一时间发现了异样,但她没有料到,竟会惹上这个男人。 为什么重活一世,她的日子却过得那么跌宕起伏呢? “呵呵呵……”虞清欢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有鄙薄,也带着冷意,“陆府的下人,应当没有照着我的方子煎药吧?” 男人蓦地逼近她,胸膛,紧紧 贴在她的后背:“小狐狸,你又在危言耸听些什么?” 虞清欢索性将头往后靠去,男人很高,她的头,刚刚好放在他的胸膛:“你猜?” 男人反倒被虞清欢的动作弄得一怔,有刹那的失神:“你不怕死么?” “我怕啊!”虞清欢勾唇,忽然回眸笑道,“但今日死的,只会是你。” 话音刚落,虞清欢一勒缰绳,马儿扬蹄嘶鸣,将男人颠落在地上。 “快走!”虞清欢低吼一声,片刻也不敢停留,甩开鞭子打马飞奔。 就在男人失神的那一个瞬间,她用手镯上的机关,刺了男人的手腕一下,机关的针上,抹了河豚的毒,这会让男人麻 痹半刻钟,所以,她必须在这半刻钟内,带着与她一起来的这些人,赶回泉原县去。 这个男人,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她必须,请求外部的支援。 一口气奔出很远的距离,虞清欢回眸,发现男人没有追过来,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她片刻也不敢耽搁,仍旧打马不要命地狂奔。 她的马术不太好,有好几次,险些掉了下来。 但是她一心想要逃离这个男人的魔掌,所以,她根本顾不上那么多,自然也顾不上,在他们打马走了不远后,从马上摔落的男人,施施然地爬起身,将身上的青衫袍子脱下一把扔在地上,露出他本来的玄衣,全然没有中毒麻 痹的样子。 他对着虞清欢的背影,挑了挑唇角:“小狐狸,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回到衙门,虞清欢淡定自若地和知县道谢,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却在回到望月客栈时,整个人一下子就瘫倒在地。 “公子,怎么了?”阿六瞧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焦急地问道。 “方才我遇到了一个人,”虞清欢脸色苍白,“跟在暗中保护我的暗卫,都被除去了。” 阿六震惊:“什么?!这些人都是主子手下的精锐,什么人轻易就能取了他们性命!” 虞清欢终于平复些许心情,郑重其事地吩咐阿六道:“吩咐下去,保护好瑶娘和顾怀珺,千万别轻举妄动。另外,那人的来头似乎不简单,你分别给谢韫和淇王递个消息,告诉他们有一号极其危险的人物,顺便让他们留意黎阳县富商陆员外是否有问题。” 第68章 我真的是一个善良的人 阿六没有觉得虞清欢在夸大其词,因为他所知道的王妃,是个连王爷都不怕的人,能让王妃恐惧成这样的,必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于是,阿六郑重应道:“是!公子!” 虞清欢又道:“别用寻常的渠道递消息,否则,递不出去。此外,那人也许很快就会跟过来,你现在立刻,马上,告诉我们的人,千万别和他硬碰硬!最好,都别现身!” 阿六立即去办,虞清欢坐到桌边,狂灌了几杯凉茶水。 两世为人,她从未像今日一般恐惧过。 这男人,真的很危险! 她一定不能,不明不白地把命葬送在这样的男人手中。 正当她冷静下来思索对策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道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 “小狐狸!小狐狸!哥哥找你来了!” 接着,便是掌柜战战兢兢地劝谏声:“客官,客人都在休息,请您不要喧哗!” 男人没有搭理掌柜,继续喊道:“小狐狸,哥哥很没有耐性,你若不出来,哥哥就开始打人了哦!” 他的语气,像是在逗弄孩童,但他的言语用词,天真中却透着无尽的邪恶。 虞清欢握拳,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起身拉开了房门。 男人一袭黑衣,正一脚踩在凳上,手肘撑搭着腿,噙着笑意看向她。 同样是黑衣,长孙焘穿起来诱 惑而致命,而这个男人穿起来,只剩下致命。 虞清欢冲他一笑,抱着手转身走下去, 这短短的几十步距离,她告诉自己,这世间的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都是闲事。不管这男人的目的是什么,她一定要在这男人的手下保住性命。 “你属狗么?”楼下,虞清欢一脚蹬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以同样的姿势,抬眼望向他,“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男人轻笑:“非也,非也,我既不属狗,也不属猪,我属于小狐狸。” “那狐狸还真可怜。”虞清欢轻笑。 男人一把玩味地看着她:“小狐狸,我说的是,我属于你。” 虞清欢笑意未变:“原来可怜的是我。” 男人紧紧地盯着她,半响沉默,默摸着下巴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跟着你么?” 虞清欢摇头:“我的人生准则就两条,‘与我何干’以及‘与你何干’,我管你为什么找我,我管你喊我做什么!” “你这人真有趣!”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我喜欢。” 虞清欢一脚踢开凳子,坐了下来:“你自便。” 男人迅速坐到了她的对面,将手放在桌子上,笑吟吟地看向他:“我叫卫殊。” 虞清欢抬眸,冲卫殊笑了笑:“你这名字还真搞笑,殊,死也,不仅死了,还绝得透透的,偏偏你又姓卫,一下子就变成了未死,未绝?” 卫殊挑唇,面上冰寒一片:“也就你,敢开我玩笑。” 虞清欢道:“你真可怜,连个敢在你面前放肆的人都没有。你该不会是因为空虚寂寞冷,所以才拿我逗乐子吧?” 卫殊神情闪动,但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他好像,从来都不会笑一样,哪怕他的确在笑,给人的感觉,他只是在做五官动作。 “你在陆府救下的人,对我来说很重要。”卫殊随手抓了颗花生丢进嘴里,轻描淡写地说道,“知恩图报,义字当头是我们江湖人的准则。所以,我是来报恩的。” 扯呢!掰呢!陆小公子的病又不是什么药石无医的顽疾,就算黎阳县的大夫不能区分,难道陆家还寻不到名医为小公子诊治? 小小“虚风”竟将一个孩子折 磨得那么没有人形!指不定那小公子根本不是亲生的,他的存在也许是为了掩饰什么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事情。 当然,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虞清抛到脑后,因为,卫殊面前,她只敢动刹那的心思,就生怕,被那双仿佛能望进灵魂的眼睛看破。 虞清欢将手伸向卫殊,道:“如此,拿来。” 卫殊凝眸:“什么?” 虞清欢道:“银子,银票也行。” 卫殊曲指弹开桌上的花生米:“我打算把无价的我送给你。” 虞清欢起身:“既然如此,当牛做马你随意,我很忙的,没空搭理你。” 于是,卫殊果真给虞清欢当牛做马,虞清欢想饿了,他就殷勤地摆上吃的,虞清欢渴了,他就立即递来茶水,虞清欢累了,他就立即铺好小榻让虞清欢休息……总之,勤快得仿佛真是来报恩的。 虞清欢照样不搭理他,但却将他看得死死的,就生怕他会对瑶娘她们不利。 还好瑶娘他们有阿六看着,一整天都没有露面。 “你做过帮佣?”虞清欢放下书卷,挑眉看向卫殊,虽然她极尽淡然,但一看到卫殊的脸,她就禁不住心里打鼓。 卫殊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榻上,以一个极其恣意的姿势,闻言他回过头,随口答了一句:“我入寨之前,的确有做过帮佣。” “入寨?”虞清欢一怔,“原来你是个无恶不作的草寇。” 虽说强盗土匪大多杀人不眨眼,但十有八 九都是莽夫,卫殊的气场虽然可怖,但却天生带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贵气,虞清欢不信,他真的是占山为王的土匪。 既然对方有心隐瞒,想要以强盗的身份来接近她,那她也可以将计就计,套出卫殊的真实目的。 虽然,她知道那样的可能性很低,但她很想知道,对她动了杀心的卫殊,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到底,在图谋着些什么。 卫殊勾唇浅笑,邪魅狂狷的脸,就像一朵极为致命的毒罂粟:“小狐狸,别用草寇那么难听的字眼,我可是行侠仗义的好汉。” 虞清欢没有搭话,继续埋头看书,久久的沉默,卫殊开口问道:“小狐狸,难道你是那种看起来鲜嫩可口,咬下去却索然无味的白萝卜?” “白萝卜有时甜有时辣,但绝非索然无味,”虞清欢面无表情地道,“关键在于,那颗萝卜想甜还是想辣,若是对象不重要,甜辣全看心情。” 卫殊摇头:“小狐狸,你说话委实伤人。” 虞清欢笑:“我很善良,一般不伤人,除非对象不是人。” 卫殊脸上的神色,登时隐没,他又回到那个,危险而又恐怖的男人。 第69章 冲动的承诺,从来做不得数 虞清欢只觉得室内空气骤冷,好像有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蛇在爬行,它,浑身冰凉而腥臭,鳞片凛凛闪着光,仿佛淬了毒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她握着书卷的手,不由得有些颤 抖,但她仍在竭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 一番试探下来,她愈发的摸不准卫殊这个人,他没有固定的逆鳞,也没有一层不变的底线,是怒是喜全看他的意愿。 同时她也知道,卫殊接近她另有目的,所以只要她不过分,只在边缘蹦跶,卫殊不会要了她的命。 “小狐狸,你总是这样心直口快么?”卫殊敛住杀意,忽而笑着问道。 虞清欢暗自舒了口气,道:“不会,有时候,我也懂得照顾别人的心情,只是看你这么强大,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想来不会介意我的直言不讳。” 好话谁都爱听,不管是浅显易懂的拍马屁,还是迂回曲折的夸奖,只要用得好,用得恰当,竖毛的狮子都能变成猫。 卫殊面色终于和缓下来,那室内压顶的寒意,也终于散去,虞清欢有种劫后余生感觉,不由得在心底哀嚎一声。 再这么下去,她非得疯了不可,必须找个人搞定这个男人才行,但是,谁可以? 虞清欢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选,便是长孙焘,她觉得除了长孙焘,无人可以制住这只放野了的狮子。 只是,把这个人引到长孙焘身边,当真可以么? “小狐狸,你的确有几分小聪明,但是,不要轻易拿出来耍。要是惹毛了我,谁能救你,那些躲在暗处藏头露尾的草包么?”卫殊冷冷地说了几句,然后便不再说话。 虞清欢启齿:“我若指望他们,就不会让他们藏着不现身,而是在从你找来的第一刻开始,便让他们合力剿杀你!” 卫殊冷笑:“那你指望谁?” “指望你啊!”虞清欢不假思索地道,“指望你是条好汉,不杀女人妇孺。” 卫殊沉默,虞清欢放下书卷,起身去了隔壁,她知道瞒不过卫殊,所以决定不再隐瞒,既然她的一切都被他获悉,她又何必费尽心机去掩饰? “公子,那人……那人是谁?”瑶娘迎上来,急急道”。 “不认识。”虞清欢淡淡应了一句,走到榻边察看顾怀珺的身体状况,“恢复不错,但最近不宜动。” 瑶娘点点头,虞清欢又问:“那人和追杀你们的,可有相似之处?” 瑶娘摇摇头:“没有。” 虞清欢不是很肯定,卫殊是不是冲着瑶娘他们来的,但如果他想动手,正如他所说,那些暗卫都挡不住他。 到底,能不能留下瑶娘他们,把卫殊引去长孙焘那边? “公子,可是出了什么问题?”瑶娘小心翼翼地问道。 虞清欢道:“我不放心他,我想去找他。瑶娘,你能理解我这种心情么?” 这里的“他”,指的当然是长孙焘,虞清欢说出这话的时候,牙根不由得有些发酸。 瑶娘眸色转浓,半响,才道:“我能理解,公子且去吧!我和怀珺,会照顾好自己。” 虞清欢取出纸笔,写了几贴药方,递到瑶娘手中:“你放心,我既把你们留下,便不会让你们有事,我已让阿六调动人手,他们都会保护你们。” 说完,虞清欢转身举步欲走,被瑶娘一把拉住:“公子,且慢。” 虞清欢回眸的刹那,瑶娘将一手绢包裹着的东西,递到虞清欢手中,微微笑道:“这是我为公子绣的平安符,妾身是南方人,南方拜神、信佛,十分虔诚,我离开至亲的时候,带走的唯一念想,便是这样的一枚平安符,每次只要想家,我都会拿出来看一看,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了亲人的庇佑一般,就不会觉得孤独了。” 虞清欢捏紧手绢,道了句:“多谢,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说完,虞清欢离开了,在走出房门的刹那,她将手绢里包着的东西抖进袖子的夹层里,然后将手绢妥帖地放进荷包中。 卫殊在她房里,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抬眼望着天边。 那里,一轮新月升起,倾泻微弱清晖。 顾怀珺的声音,发誓般响起:“嫂嫂,我会照顾你和孩子,让你们活得恣意潇洒,不受奔波劳碌之苦,到时候,你还是有人疼有人宠的小姑娘,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喜欢胭脂首饰就去买,你若生个男孩,我教他读书习字,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若生个女孩,我请先生教她琴棋书画,把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姑娘,她若不愿意,刁蛮任性些也没关系,反正有我罩着,没人可以欺负到她头上。” 这些话虞清欢听在耳里,只觉得少年冲动而狂妄,一时热血上头便胡乱许诺。等到他长大成人,只会觉得当年很傻很天真。 虞清欢以为,瑶娘会不以为然,会把顾怀珺的话当成戏言,毕竟他们现在还靠人护着,顾怀珺凭什么说这样的话。 紧接着,虞清欢发现自己错了,只听瑶娘的声音,像这夜里的和风一般轻柔:“你是顾家的砥柱,也是顾家的脊梁,更是顾家的气节,嫂嫂相信你,会以男子汉大丈夫的角色,为嫂嫂撑起一片天,嫂嫂等着你长大,为嫂嫂和孩子遮风避雨,就算你找到了心爱的姑娘,儿女成群,我们也依然是最亲密的一家人。” 听到这里,虞清欢不由得摇头轻笑,怕是这顾怀珺对瑶娘生出了什么心思,瑶娘才会以这种委婉而又体面的方式表明态度。 顾怀珺没有急着说话,最后缓缓道了一句:“我是顾家的男人,而你是顾家的女人,照顾你一辈子,是我应尽的责任!” 虞清欢谈了口气,也是,像瑶娘这样美丽,坚强,如水一般的女子谁不喜欢,就算是英明优秀如顾含璋,也被她这汪水感化,跨过山跨过水,从遥远的南方把她娶回家。 瑶娘终是没有多说什么,最后安抚般说了一句:“阿珺,嫂嫂信你!” “小狐狸,原来你那么多恶趣味里,”卫殊拉门走了出来,“还有偷听别人说悄悄话这一条?” 第70章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虞清欢将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回过眸轻笑一声:“很美,不是么?” 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如果得到来自亲人的关爱是富有的,足够的,那么他可能会长成一个漂亮的,乐观开朗的人,若是亲人的爱溢出了,最多娇纵出一个蛮恨霸道的性子,断断不会像卫殊这样,阴沉,狠厉,喜怒无常。 她不知道卫殊经历了什么,但绝非好事。 就像,长孙焘,表面多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骨子里却淡漠得很。 但至少,长孙焘是有原则,有道德底线的。 “是很美。”卫殊难得没有没有反驳虞清欢的话,“我以前,也曾经拥有过。” 虞清欢没有再和他谈下去的兴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卫殊想要跟进来,却被虞清欢“砰”的关上了房门挡在外面,险些撞上了鼻头。 接着,客栈那两扇朴素的房门,就这样被卫殊踹成几瓣,粉碎在地上。 “小狐狸,你不乖哦。”卫殊噙着嗜血的笑意,看着正在打包收拾的虞清欢。 他怒了,而且是很恼怒,他用破坏的方式,向虞清欢宣告他的恼怒。 但偏偏,虞清欢半点反应也没有,自顾自地整理着,衣物、药罐,各种东西全被她塞进包袱里,包括瑶娘给她的那张手绢。 里面的东西,早已被她替换,但,她根本找不到机会看。 虽然她很想知道顾含璋留下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然而,她不敢看,也不能看。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防备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卫殊见虞清欢没有反应,又一脚踹坏了凳子,动静弄得很大,不过,潜伏在附近的暗卫,因为得了虞清欢的吩咐,都没有现身。 “你几岁了?”虞清欢看着满地的狼藉,心里打鼓,面上却波澜不惊,“还要我哄?” “阿六!”虞清欢白了卫殊一眼,便不再打搭理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阿六走了进来,他握紧腰上的佩刀,半刻都不曾放开,走到虞清欢面前,他躬身行礼,但仍然,戒备并警惕着一旁兀自动怒的卫殊。 “公子有何吩咐?” 虞清欢道:“给这位大爷开间房,再订几套家具,供他泄愤。” “不许去。”卫殊话音刚落,一把薄如蝉翼的剑,已经抵在阿六的颈上,瞬间划出一条深痕,汩汩的血流了出来,而阿六,尚且没有机会拔剑。 “杀了他,你也活不了!”与此同时,一根银针,也抵在了卫殊的耳后。 卫殊片刻都没有迟疑,果断把剑移开,露出一个兴味索然的表情。 虞清欢也将针从他耳后移开,放回手腕的镯子内。 阿六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虞清欢坐下,扔了张手帕给他止血,随口道:“既然卫大老爷不喜欢,那就别浪费银子了。我明天启程去见你主子,有些事吩咐你去办。” 阿六急道:“公子,你不带上属下?” 虞清欢道:“你留在这里,卫大老爷欠我份恩情,相信他不会让我伤到一根头发。” 看向卫殊,虞清欢问:“我说得对吗?卫大老爷?” 卫殊慢条斯理地把剑收进剑鞘,笑吟吟地道:“小狐狸,我们这种关系,就别叫得那么生分,你可以叫我殊哥哥,也可以叫我卫大哥,二者随你高兴。” 虞清欢收回目光,无视他的存在,掏出一张银票,向阿六递过去,道:“天门山附近的一千多亩地,如今已是我的产业,我离开后,你去找些农夫去开荒,全都种上荞麦,然后你看着留下一些人打理,务必替我看好了。” 阿六很震惊,也很疑惑:“公子,荞麦才值几个钱?” “现在不值钱,以后就不一定了,”虞清欢道,“你且照办即可,阿六,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阿六自然知道虞清欢指的是什么,郑重地答道:“属下遵命!” “下去吧!”虞清欢收好荷包,随口吩咐一句。 待阿六走后,卫殊又大刀阔斧地坐回了榻上,噙着狠厉邪肆的笑意:“你果真是个小狐狸!依你那点花架子,方才根本不可能做出如此迅捷的反应,除非,你时刻准备着。怎么,想让你那狗腿子阿六知道我武功的深浅?只怕你要失望了,因为我的武功,可是深不可测的哟。” 没错,虞清欢的确存了将卫殊的武功暴露给阿六看的心思,虽然不知道目的是否已经达到,但被卫殊看出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虞清欢垂下的眸子颤了颤,不动声色地道:“你想多了。” 卫殊靠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膝盖:“陆员外低价将这片地卖给你,你也敢用?” 谈到这些地,直觉告诉虞清欢,陆员外可不是因为她救下小公子,才把那片地便宜给她,想来是因为她亮出了谢韫的身份,导致陆员外觉得,如果不顺水推舟卖她个人情,成全这桩生意,恐怕她会仗势欺人,一旦闹出事,陆家想隐藏也就暴露出来了,所以才用这招息事宁人。 “管它之前怎么样,如今地契握在我手里,我有什么不敢用的。”虞清欢随口搭了一句,而后问道,“你准备睡觉的时候也报恩?” 卫殊忽然翻身而起,目光攫住虞清欢,一字一句,发誓般道:“小狐狸,我对你一见倾心,所以片刻都不想和你分开。” 若虞清欢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被这样一个危险而致命的男人如此大胆地表明心迹,她必然心旌大动,但她活了两辈子,这两辈子足以让她明白——深爱,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 就是那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不知从何开口,不知如何表达的心情。 经常诉诸于口的,都不是真正的爱。 “你随意。”虞清欢将包袱往床枕头边一放,合衣躺了下去,徐徐闭上了眼睛。 她很疲惫,可是没有半点睡意,索性在脑海回忆瘟疫、顾家的事,以及卫殊的出现的每一个细节,想要找到这几者之间的联系,但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半点头绪。 如果能看一下顾含璋留下的东西就好了,虞清欢竭力克制自己将手伸进存放那东西的地方的冲动,深深吐了一口气。 “睡不着?”身后,传来卫殊的声音,虞清欢悚然一惊,只感觉一阵电流从脊梁骨窜起,浑身如坠冰窟。 “可是要我陪你?”卫殊又道。 虞清欢闭眼装睡,不准备搭理他,然而,那种被盯住的感觉,依旧清晰得可怕。 第71章 见到你,真好! “对自己说谎,对别人说谎,每天都活在谎言之中,你不累么?”良久,虞清欢终于忍无可忍,平静地道。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最后,传来卫殊躺倒在榻上的声音。虞清欢终于,缓缓阖上了双眼,在不安惶恐之中,敞着破破烂烂的门,一觉睡到翌日辰时,被客栈的鸡鸣唤醒。 整装待发,虞清欢认真叮嘱了阿六几遍,下楼吃了点东西,又买了些干粮,打马直接往平城的方向而去。 而卫殊,狗皮膏药似的,一步不落地跟着她。 她甚至不知道长孙焘在哪,也从未问过阿六,她就这样凭着前世的记忆,赶往前世疫情最严重的平城。 几日过去了,人疲马乏的二人,勒马站在一座巍峨的城墙面前。 平城,到了。 “小狐狸,你确定没有走错?”卫殊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望着眼前的城,漫不经心地道。 虽然一路形影不离好些日子,但虞清欢仍然不适应和这个男人相处,他就像一块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冰,散发出的寒意永远排挤、压迫接触他的人。 但他除了难以接近外,似乎也不是很坏…… 虞清欢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了,她连忙自嘲地摇了摇头,责怪自己猪油蒙了心,竟然在卫殊的寻找他的优点,以此来说服自己卫殊为人其实不错。 这就是人的贱性,也是人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导致我们在生活中,常常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你一直是个好人,某天不小心做了一件坏事,别人就会说,原来这人不咋地,平时挺会装的。如果你一直是个坏人,某天做了件好事,大家会说,其实这人挺好的,以前没看出来。 她现在就是那贱兮兮的后者。 “没错。”虞清欢淡淡地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因为当她看清眼前的城时,整个人已怔在了当场。 是这里,竟是这里。 那日的梦中的白雾散开,现出的便是这平城的一角。原来,她从未踏足过的平城,竟先一步入了她的梦。 “外祖父,这是天意,还是冥冥中有你指引……”虞清欢喃喃自语。 长空万里,风过无痕。 天气燥 热异常,火 辣辣的太阳打下来,大地仿佛被蒸熟了一般,所有的树木都无精打采的站着。 卫殊擦了擦额上的汗,拧眉道:“小狐狸,你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呢?到底要不要进城!” “你想好了么?”虞清欢望着守卫森严的城门,挑起唇角问道,“若是进去,出来就难了。卫殊,我不管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奉劝你,别拿生命开玩笑,人命,实在太脆弱了。” 卫殊眸光一闪,凑到虞清欢耳边问道:“小狐狸,你担心我?” “你是担心自己这张臭脸吓到别人,所以才故意嬉皮笑脸的么?”虞清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闭上嘴巴,不怒而威的感觉顺眼一些。” “啪!”卫殊的鞭子,猛地抽在了虞清欢坐骑的臀上。 枣红色的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往城门口冲去。 前面,正是高耸的城墙,一旦撞上,必定粉身碎骨。 虞清欢不假思索,抽出匕首刺在马脖子上,马儿往前猛冲几步,忽然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没了呼吸。 而虞清欢,被马甩下来,就地打了几个滚,堪堪稳住身形。 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浑身也是多处擦伤,火 辣辣的疼。 这一幕,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守城士兵围了过来,纷纷对虞清欢亮出长戟,仿佛只要她一轻举妄动,那戟便能将她捅成刺猬。 “祸从口出,今日哥哥就让你长一长教训。”卫殊打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虞清欢眉头微锁,一路上,卫殊对她都格外忍让,怎么方才突然害她如此? 难道,卫殊知道长孙焘在这,所以想试探她在长孙焘心底的位置?若是长孙焘在乎她,必定会因此动怒。 但是,他试探这个有什么用呢? 卫殊的行为,当真越来越扑朔迷 离了。 虞清欢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心疼地看了一眼倒地气绝的马,狠狠地瞪了一眼卫殊,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什么人?这是在干什么!”守城的门官用戟指着虞清欢,咄咄逼人地问道。 “谢韫。”虞清欢整了整衣襟。脸不红气不喘地搬出谢韫的名号,然后指着卫殊,淡淡道,“至于他,不重要。” 守城门官上下打量了虞清欢一眼,最后,恭敬地向虞清欢拱手:“谢大人,王爷吩咐,平城只许进不许出,不知您来这里有何贵干?” 虞清欢扇子“唰”的一开,露出破破烂烂的扇面:“王爷在哪?” 门官立即道:“王爷在城里,如今在衙门里落脚。” “让几个兄弟把这匹马处理一下,别浪费了。”虞清欢又抖了抖衣裳,“带我进去。” 卫殊跳下马,跟在虞清欢的身后,在踏进城门的刹那,忽然开口:“小狐狸,这些城防守卫怎么如此好骗?难道,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谢韫?” 虞清欢知道,门官这个态度,并非是因为谢韫的名头,也不是因为她把谢韫扮得极像,想来是长孙焘先一步接到了阿六的消息,知道她要来,所以提早吩咐了门官。 长孙焘本不打算让她趟这趟浑水,所以用瑶娘和顾怀珺绊住她,如果不是卫殊横插一脚,恐怕她想要来到这里,要费些精力和时间。 听了卫殊的话,虞清欢倏然回眸:“难道你见过?” 卫殊闭上嘴不再说话,将手中的鞭子甩来甩去,一派观光游玩的模样。 虞清欢默默地走着,那在梦里出现过的场景,真实无比地显现在眼前。 她甚至觉得,下一刹那空无一人的街道处,可能会涌出无穷无尽的血河。 “虞清欢!”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像极了梦中的声音。 虞清欢抬眸,那声音的主人,正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一群人,而他,朴素简单的墨蓝色布衣难掩风骨,眉宇间染了些许风霜,些许疲惫。 “王爷!”虞清欢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长孙焘,仿佛慢一点,就逃不开卫殊的魔掌。 这些日子强装出来的无畏,全然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扑进怀里,紧紧抱住,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哽住了,最后,化作一句:“见到你,真好!” 第72章 见过灾难,方知地狱 这个拥抱,全然不狎于任何情爱,单纯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强大,只有紧紧抱住,才有一线生机。 在她扑过来的刹那,长孙焘有一瞬间的僵怔,最后,他拍了拍虞清欢的头,算是安抚。 “王妃,该放开了。”长孙焘凑到她的耳边,伸手轻笑道,“就算做给别人看,也不用这么真实。” 是的,这个拥抱本该是做给卫殊看的,这是最初的目的,不是么?但她方才,竟然忘了这个初衷,鬼使神差而又贪婪地吸食着他给予的安心。 被长孙焘点了两句,虞清欢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她反复告诉自己,她和已经在心底和长孙焘分明了泾渭线,她绝不能忘了,长孙焘于她是怎样的存在,她也不该忘了,她和长孙焘之间,除了利益关系,其他什么都没有,也不该有。 想到这里,虞清欢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在松开长孙焘的刹那,虞清欢趁机低声道:“这个人很危险!”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苍梧不悦地道:“这是淇王妃!” 众人尴尬地低下头,没有言语,原来,他们误会了。 长孙焘将虞清欢拉到一旁,抬眸看向一旁的卫殊,接着,缓步走过去,众人都看不懂他的举动,直到—— 直到他一拳将卫殊打倒在地,“哇”的吐了一口血。 “这是替王妃打的!你该庆幸方才她懂得杀马保命,否则,你必死无葬身之地。”长孙焘负手,冷冷地看向卫殊,语气森森彻骨的寒。 这是虞清欢第一次看到长孙焘出手,长孙焘和卫殊的对抗,她想过无数场景,无数种可能,但她从来没有想到,长孙焘的身手这么好,好到,只要长孙焘念头一动,就算是能让几十个暗卫毫无反抗之力,让她战战兢兢疲于应付的男人,轻而易举就被解决。 对于这个认知,虞清欢内心的震动,久久都没有歇止——长孙焘两次掐住她的要害,她却两次活了下来,是不是意味着,长孙焘对她,从来没有动过杀心? “淇王!这个见面礼大了些。”卫殊挣扎着起身,大拇指擦干嘴角的血迹,身形晃了晃,却仍笑得放肆而又张狂,“你这心胸,比起小狐狸狭隘不少,想这些日子以来,我对小狐狸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哪怕到了晚上,也依旧……” “哼!”长孙焘没有动怒,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以表示他的轻蔑与鄙薄,“枉为男人,无耻!” “淇王,难道你不想知道这次瘟疫的起因?”卫殊捂着胸 口,邪肆一笑。 虞清欢凝眸看向卫殊,直觉告诉她,卫殊的出现并非偶然,就算没有她,卫殊的目的也应该是长孙焘。但如果卫殊真的知道疫情的起因,那前世的时候,淇州怎么死了这么多的人? 这个卫殊,到底想做什么? “淇王,他瞎扯!”虞清欢走到长孙焘旁边,“这个人的话,不可信!” “小狐狸,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卫殊指着虞清欢,虽然像是在开玩笑,但他表现出来的感觉,却仿佛在威胁,“我们近日以来同行,通吃,同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形影不离,你就得出这样的结论,当真令我伤心。” 说完,他看向长孙焘,见长孙焘并没有半点反应,耸了耸肩:“没想到我千里迢迢赶来送消息,竟然无一人信我,罢了,这桩闲事,老子不管了!” “来人。”在卫殊转身离去的时候,长孙焘吩咐,“抓住此人,带回县衙,严加看管。” 照此前的情况来看,淇州的瘟疫还没有大规模爆发,消息也没有传出去,卫殊怎会得知消息?所以长孙焘的举动,虞清欢完全能理解,但却给了她一种被卫殊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就好比,卫殊是故意被抓的。 几个人围了过来,卫殊到底没有反抗,心甘情愿地被押住双手,待走到虞清欢身边时,幽幽道:“小狐狸,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虞清欢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挪到长孙焘身后,就这样,长孙焘将她完全挡住。 “总觉得被他耍了。”卫殊被带走后,虞清欢说了一句。 “你从哪招来的人?”长孙焘随口一问。 虞清欢道:“黎阳县,这人自称是占山为王的好汉,但阿六在他面前,连反抗的机会没有,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么?” 长孙焘眉头微锁,道:“的确有这么一号人物,就不知是否是同一人。” 想到近日以来的胆战心惊,虞清欢咬牙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就不能直接杀了了事?” “杀他没那么容易。”长孙焘伸手招来苍梧,“送王妃回县衙。” “我不去。”虞清欢一想到卫殊就被关在县衙里,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迅速抓住长孙焘的手臂,把头摇成拨浪鼓,“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说完,虞清欢整个人挂在长孙焘的身上,她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举动纯粹只是为了避开卫殊,顺道制造博得长孙焘信任的机会。 绝不会是,对长孙焘有什么绮思。 长孙焘神色自若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 开:“跟着也行,别碍事,本王没工夫看着你。” “嗯!”虞清欢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拖着疲惫而疼痛的身躯,跟着长孙焘去了城南。 见过灾难,方知地狱。 原来,平城根本不像表面上那般宁静祥和,患病的人,几乎集中在城南的居民区。 太阳火 辣辣地炙烤着大地,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丝风,整个世界仿佛凝滞了一般,但仍然有阵阵恶臭,被太阳蒸腾而起,清晰地钻进鼻腔。 “患病的有多少人?”虞清欢看着随处躺倒的百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就那样躺着,台阶上,屋檐下,大树底,挪动分毫对他们来说都是奢望。 他们的身躯溃烂流脓,他们的神情呆滞而绝望,就连痛苦的喊叫都做不到,仿佛被死神扼住咽喉,死亡的恐惧笼罩心头,偏偏连临死前的哀嚎都发不出。 第73章 他看起来,有些顺眼 满心凄惶,悲哭断肠。 未患病的人们,紧紧闭着门窗,恐惧又痛心地望着,那些他们无力挽救,只能绝望等死的亲人。 而等待死亡的那群人中间,同样有蛇鼠虫蚁,家畜走兽。 “一万余人。”长孙焘神情冷峻得可怕,仿似早已麻木,又像竭力克制,“从第一个患病者被发现,短短一个月零八天,便扩散到一万余人。而活活受尽折 磨而死的,就有一千人余人。” 虞清欢指着歪躺在地的几只老鼠:“果然是那种能在人畜之间传播的奇毒吗?” “如果你所言非虚,那想来是的。”长孙焘的声音里,透出无尽的疲惫,“当年你外祖父所遇到的情况,你能细说么?” 虞清欢想了想,道:“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外祖父当年是因为这种毒而丧命,还是因为试药丧命。只记得有一日,他从山上采药回来,就变得很奇怪。他时而失魂落魄,时而疯疯癫癫,娘亲问他缘由,他一会儿说自己无能,一会儿说自己杀了人,最后,他才把这种毒的存在告诉我和娘亲,但还来不及交代更多,便死在了药房里。而去世前,他身上也有些许溃烂。” “我不明白为什么当时我和娘亲没有被传染,但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那就是外祖父自那日采药回来后,便再也没有近距离和我们接触,他曾吩咐娘亲一旦他遇到意外,便就地将他焚烧,最后我们葬下的,也是外祖父和他整个药房的灰。” 长孙焘远眺满目苍凉:“你的意思是,只要不触碰到,便不会被传染,而火,可以让这该死的毒消失,对吗?” 虞清欢诧然抬眸:“你想?” “百姓!于千里江山而言,微小如一粒粒尘埃,他们是铸就帝王业的砖石,也是上位着手中的棋子,于有些人来说,千千万万条人命 根本算不得什么!”长孙焘坚定地道,“但,在本王这里,任何一个子民都很珍贵!本王绝不会,放弃任何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掷地有声,灼灼如火的太阳照下来,晒得他大汗淋漓,却让他多了几分认真的感觉。 虞清欢将自己藏在他影子的阴影里,有那么一刻让她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会有长孙焘这种高个子的人顶着,一想到这里,她就莫名安心。 这时候,虞清欢甚至有些理解外祖父的举动,在英雄的眼里,果然付出比索取更能让他们感到幸福。 她不是英雄,但是,她不会让英雄白白牺牲,这世界上,总要有人记住英雄,成全英雄。 “淇王,我陪你。”最后,虞清欢说了一句。 牧野吹来的风很轻,把她低低呢喃般的声音吹散,却有一缕,随着和畅的惠风,吹进了长孙焘心里。 “之前不确定传染途径,不敢将他们挪动位置,唯一能做的,便是给他们一口果腹之食,以及一碗镇痛的药。”长孙焘表现得仿佛没有听到虞清欢方才的话,“现下,也该把他们好生安置一下。” 长孙焘招了招手,苍梧即刻走过来,恭敬地站在他的旁边:“主子,请吩咐。” “立即把凉城所有的火浣布调过来,征集裁缝连夜赶工,制成成年男人穿的衣裳和手套。”长孙焘道,“一尺都不许剩。” 苍梧大惊:“那是西戎进贡的贡品,价值千金,怎能轻易动用?” 长孙焘负手:“好东西,只有用到实处,才能体现它的价值,本王心意已决,给你三日时间,务必办好。” 苍梧拱手,躬身退了下去。 虞清欢拧眉:“你想让人穿着火浣布制成的衣裳手套来处理这些患病的百姓?我并不确定我外祖父当年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判断错误,又该如何?” “我信你。”长孙焘表情淡漠,声音淡漠,但这一次,却没有疏离,“判断对了,能挽留一个是一个,判断错了,也没有什么损失,毕竟,如果找不到解药,这些人命,本王一个都救不回!既然如此,但凡有一线希望,本王都不能放弃,这是他们可以活命的唯一机会,也是本王能拯救他们于水火的唯一机会。” 听了这话,虞清欢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长孙焘如此“信任”她,把千万条人命压在她身上,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但同时,像长孙焘这样的人,都把她当作救命稻草,这事态,该是严重到什么程度? 作为淇王妃,她眼中看到的只有人命,作为大夫,她眼中看到的只有生命,但作为淇州的王,长孙焘眼中看到的是繁荣,是兴盛,是长远,是未来,更是希望。 这时,县衙的官兵已经准备好米粥和汤药,装在一个个大大的坛子里,用独轮车推过来。 老远就闻到米香味,但那些在绝望边缘挣扎的人,却连掀开眼皮的欲 望都没有。 “饿……娘亲我饿……” “肚子饿了……” “给我吃的,我要吃的……” “……” 屋子里,健康的人群中渐渐响起微弱的哭声,再接着,有人扑通倒下,然后被屋里的亲人,手足,朋友,妻子,丈夫用木块撬起,往门外推出来。 而那孱弱幼小的孩童,则被一脚踹出来,身上的病痛还没带走他们的生命,却被这一踹伤得丢掉半条性命。 他们的母亲哭喊着,嘶吼着,从门缝里伸出手,因为触摸不到孩子的心痛而大哭。里头活着的人,亦不知什么时候会成为下一个,绝望而又恐惧。 满心凄惶,悲哭断肠。 虞清欢从未见过,比这更绝望,更锥心的场景。失去外祖父,她觉得天塌了,再后来发现自己从未拥有秦臻,她觉得世界倒了,但在这赤果果的人性和一个个悲剧面前,她所有的经历,不过是场过家家酒的微不足道。 虞清欢的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但她告诉自己,众生皆苦,这只是一部分人所遭遇的苦难的一部分,在没有能力给予他们切实的帮助时,同情,怜悯,都是最没用的情绪。 解药,才是最需要,也是最该有的东西。 “慢点喝。”长孙焘接过衙役舀来的一碗米粥,递到一个刚刚发病的孩童面前,然后又接过另一碗,递到另一个病患的面前。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从未露出过嫌恶,耐心而自然,仿佛已经轻车熟路。 虞清欢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背影,想起京中那个高高在上却又孤单的淇王,忽然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些许——顺眼? 第74章 要本王扛你? “淇王!”虞清欢猛地伸出手去拽长孙焘,与此同时,一个浑身腐烂的男人扑向长孙焘方才站立的位置。 “小心……”点字还未落下,长孙焘徒然揽住她的腰,单手抱起她旋了一圈,接着,又连续躲闪几次,总算避开另外几个病患的触碰。 “多谢!”虞清欢连忙从长孙焘的怀里跳出来,整了整衣裳,仰头冲她甜甜一笑,细碎的阳光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熠熠生光,那张小脸,就像一颗落入凡间的小太阳。 “莽撞!”长孙焘瞥了她一眼,转身过去继续给躺在地上的病患发放米粥。 虞清欢伸手去接衙役盛好粥的碗,却听得长孙焘嫌弃地道:“身手不够敏捷,又蠢得像猪一样,那就站到一旁看着,省得到时候给别人添麻烦!” 虞清欢耸耸肩退到一旁,摸了摸腰上,那里,长孙焘刚才勒得很用力,此时仍有微微疼痛的感觉。 原来,她不用特地找寻,长孙焘身上的优点也不少。 虞清欢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在树下乘凉,看着长孙焘前前后后地忙碌着,他带着几十个个衙役,将粥药一碗碗地递到病患和被关在宅子里的百姓手中,足足忙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一切处置妥当。 “虞清欢,别装死了,”长孙焘俯身,拍了拍虞清欢的肩膀。 虞清欢睁开双眼,睡眼惺忪地抬眸看着他:“完事了?” “回去了。”长孙焘转身,领着众人一同离去。 虞清欢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尘,小跑着追上长孙焘:“接下来怎么办?” 长孙焘道:“平城已封 锁,许进不许出,等苍梧回来,便可以着手安顿患病的百姓,把他们迁置干净的空屋子,再给他们食药上的照料,那些居住在城南,但没有患病的无辜百姓,也该妥善安置,至少要让他们和病患分开,总不能一直这样挤在一起。苍何已经去征集大夫,不日就会带着药草和大夫赶至凉城。” 长孙焘鲜少这样认真地和她说这么多话,虞清欢不确定长孙焘是不是憋得太久,想要找人说心事,但这种相处方式,显然让她更自在。 察觉到虞清欢的沉默,长孙焘侧过头,看着还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家伙:“你有更好的建议?” 虞清欢连忙摇头,道:“没,我只是在想,这瘟疫,仅仅只在淇州发生吗?别的地方,有没有呢?” 长孙焘所做的其它事情,未必能奏效,但至少 将患病的人与外界封 锁隔离,这一措施完全是正确的。 但前世,为什么这可恶的奇毒,肆 虐了整个淇州,带走那么多条人命?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他们尚未发现的关键。 长孙焘答道:“这场瘟疫,最先在平城爆发,其余的地方,本王已经命人去查探,希望这是最初的开始,也是最后的结束。” 虞清欢又问道:“若是控制不住,你待如何?” 长孙焘不假思索地道:“因为有这些淇州的百姓,本王才是这大秦的淇王,若是没有他们,本王只是皇室的淇王,无论如何,都必须控制住!” 虞清欢道:“消失了几年的毒,忽然出现,并且害死这么多的人,而邢御医却在这场瘟疫爆发不久,便有了似乎能治疗它的药物,这背后,仿佛有人安排好了一切,淇王,若是不找出瘟疫爆发的原因,这瘟疫,便难以从源头上切断。” 虞清欢倒想问他邢御医是谁的人,但他们尚且交浅,委实不方便言深。 长孙焘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放到天边那痕如黛的远山上,负在身后的手,却攥得紧紧的。 他没有咆哮嘶吼,也没有气急败坏,仅仅一个动作,虞清欢都能感受到他胸中的滔天骇浪。 虞清欢拧眉,莫非,邢御医拥有祖父说过的那种药并非巧合?这疫情的发生,和当今的圣上有关系?否则,长孙焘又怎会露出这样一副被至亲背叛的模样。 见长孙焘没有说话,虞清欢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太阳已经开始偏西,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虞清欢的心事,仿佛也被夕照拉长,拉远。 “那个,如果卫殊的身份不曾造价,此前你听说他这号人么?”虞清欢上前一步,跟在长孙焘身边,忽然问了一句。 长孙焘半响沉默,负在身后的手,渐渐松开,最后他道:“江湖上有他的许多传闻。” 既然长孙焘都注意到这号人,那说明,这卫殊的确不是什么善茬,虽然长孙焘就在身边,但想起卫殊的时候,虞清欢仍然会情不自禁 地觉得瘆得慌。 陷入沉思,使得虞清欢无法察觉到面前的情况,她竟然,朝着一棵大树撞去都不自知。 “咝……”在虞清欢撞上大树的同时,长孙焘伸手护住他的脑袋,那树皮粗砺非常,虞清欢这一撞,使得他发出了声轻呼,最后,他把虞清欢推到一旁,收回那只伸出去的手,讥诮道,“说你蠢,还真没有冤枉你!” 虞清欢一臊,拔高声音反唇相讥:“分明是你挤我!这么宽的一条路,你非得走我这边做什么?” 长孙焘闻言,加快步伐的速度。 虞清欢紧追几步,还是落后了一大截,最后她索性不追了,冲着长孙焘的背影,喊了一句:“我脚疼!” “要本王扛你?”长孙焘回眸说了一句。 虞清欢左顾右盼,发现很多围观者,最后,她急忙摆手:“不用,我自己走。” 长孙焘收回目光,干脆利落地走了。 虞清欢弯腰捂着膝盖,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从马上摔下来,浑身多处擦伤,膝盖尤为严重,每走一步都锥心的疼。 只是她习惯自己的伤自己扛,小时候为了不让娘亲担心,每次受伤她也不哭不闹,长大后没人在意她痛不痛,她也没有喊出来的心思。 方才心血来潮喊了一声,可依旧没有人在意。 思及此处,虞清欢笑了笑,直起身若无其事地向县衙走去。 余晖薄碎,倾洒在这古旧的城上,昏黄,朦胧。 “虞清欢,你是蜗牛么?”县衙门口,长孙焘负手而立,墨蓝色的衣衫被风卷起,他的面庞寒凉如玉,见虞清欢慢吞吞地走过来,开口揶揄了一句,转身时,又淡若清风般道,“跟上。” 第75章 孤单又灿烂的他 虞清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起来到平城衙门的后院,那是一间清雅的院子,看得出来有精心打理过。 “进来。”长孙焘掀开眼皮看向虞清欢,见虞清欢没有立即行动,又命令似的道,“快点!别让本王说第二次。” 虞清欢依言进去,换做她以往的性格,她此时更想转身就走,但是瑶娘交给她的东西,她必须要拿给长孙焘看,所以她跟在长孙焘身后,跨步进了房间。 和暮梧居如出一辙的风格,依旧整洁而精致,除了案桌上堆的东西比较多,其余的地方,一丝不苟。 “坐下。”长孙焘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个木盒,走到虞清欢的身边,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哈?”长孙焘的话太少,虞清欢一时接收不到他想要表达的信息。 长孙焘索性伸出手,按住虞清欢的脑袋,迫使她坐了下来。接着,长孙焘反手拖来一把椅子,也跟着坐到了虞清欢身边,最后,把她的脚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 “你干嘛?”虞清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出声问道。 长孙焘没有回答,先是脱了她的鞋,接着脱下她的袜子,最后,撩起她的衣摆,露出那皮开肉绽的伤口——外皮完全被搓烂了,血肉凝成模糊的一块,触目惊心。 打开木盒,长孙焘从里面取出烈酒、纱布和金疮药,帮虞清欢小心而仔细地清理着她膝盖的伤口。 整个过程,他十分专注,认真得像一个尽心尽责的大夫。 虞清欢一抬眼,便能看到他凝神看着自己的伤口,长长的睫和褐色的眸子,时而动了动。 伤口,撕 裂般的伤口,在烈酒的作用下痛得撕心裂肺,虞清欢的心头,却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凶恶,野蛮,泼辣,暴躁,粗鲁,这些都是温柔的反义词,此时在长孙焘身上完全没有看到,是不是意味着,长孙焘也是温柔的? “淇王,你是不是看上我了?”虞清欢鬼使神差,噙着笑意问了这么一句。 长孙焘抬眸,和上药那样,专注而认真地道:“并没有。” 虞清欢追问:“你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下么?” “理所当然的事情,”长孙焘复又低下头,“没什么好犹豫的。” “既然你看不上我,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别人,不如放我离开?”虞清欢撇撇嘴,“放心,我必定会走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我都给想好了,猝死、病逝、舍身取义、为国捐躯、光荣牺牲,你觉得哪个好?” “哪个都不好,”长孙焘将纱布勒紧,“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你给本王戴绿帽子之前,一刀捅死,如此,你的身心都得以解脱,灵魂更是自由!” “呵呵……”虞清欢忙道,“我开玩笑的。” 长孙焘头也不抬:“正好,本王也是。” 虞清欢笑而不语,看他利落的袍子淌在地上,心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矛盾却又和谐的人,披上月华的时候,圣洁而灿烂,隐在暗夜的时候,魅惑而寂寥。 还真是一个让人看不懂的人啊!明明离得那么近,却什么都看不分明,看不透彻。 什么时候,才能抓住这男人的心,让他成为自己的大靠山呢? “客栈那些官差,都是你安排的吧?”在长孙焘抬起她另一只脚的时候,虞清欢问道。 “是。”长孙焘淡淡应道,“用得可还顺手?” 虞清欢笑道:“瑶娘很快便识破了。” 长孙焘又问:“那么,你失败了?” 虞清欢摇头:“瑶娘已把顾含璋的遗物交给我,但由于卫殊一直在跟着我,我还没来得及看那是什么东西,你等等,我取出来给你看。” 说着,虞清欢撩起袖子,伸手去摸袖子的夹层,却在下一瞬间,咬牙切齿地骂道:“卫殊这个挨千刀的乌龟王八蛋!他什么时候取走的?!” 长孙焘没有多大反应,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人没丢就好。” 虞清欢望着被小刀割出一个笑脸形状的袖子,深吸了一口气。坦白讲,她更像是松了一口气。 和卫殊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一直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但没想到,卫殊还是从她身上取走了东西。 若是,卫殊对她起了歹念,她能幸免么? 最后,虞清欢横眉竖目地道:“上完药去找他拿,他不给就阉了!剁了!” 长孙焘将她的另外一只腿包扎好,把药塞进了她的手里:“其余的地方,你自力更生吧!” 虞清欢收好药瓶,和长孙焘去了县衙大牢,卫殊正被绑在架子上,虽然受了内伤,处境也不好,但他仍然是那副阴森森的模样,见虞清欢和长孙焘联袂而来,登时噙着戏谑的笑意:“小狐狸,你是不是想我了?这么快就来看我。” 卫殊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就在苍梧说她是淇王妃时,卫殊并未觉得意外。 那么,她究竟是偶然撞上卫殊,还是卫殊带着目的故意接近她? “不回答我当你默认了,”卫殊依旧在笑。 虞清欢没有搭理他,慢条斯理地从手腕的镯子上拔出几根银针,一针、一针地扎在卫殊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冲着卫殊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神情仿似堕了魔的仙子:“有没有一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她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先前苦于打不过卫殊,但现在长孙焘就在旁边,她总算可以有恃无恐地放肆一下! 卫殊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但他的神情,依旧云淡风轻,仿佛一点都不觉得痛:“小狐狸,我很记仇的,你这样对我,以后要你怎么还才好?” “恰好,我也很记仇,而且比你更记仇。”虞清欢见他这副嘴脸,恨不得直接用匕首捅在他的穴道 上,“东西交出来!” 卫殊依然轻笑:“小狐狸,你觉得严刑逼供对我有用么?” 虞清欢道:“有没有用,试试不就知道了?” 卫殊不以为然:“若是我不想说,天下没有人能让我开口。” 虞清欢道:“这样的话,每年清明我会去你埋骨之处放鞭炮的。” “其实还给你也未尝不可。”卫殊勾唇,“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76章 他似乎,没有任何死穴 虞清欢抱着手:“不答应,别想了。” 卫殊放慢语速,故意卖关子:“唉~顾大人留下的东西,好像是一味药来着,就是不知这一味药,是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虞清欢双目骤然凝聚,她攫住卫殊,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还知道什么?!” 卫殊耸耸肩:“不多,但应该不会比你少。” “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长,这么说来,那你更该死了!”虞清欢认真想了想,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卫殊看向虞清欢:“小狐狸,你动动眉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欲擒故纵这一套,对我也没有用。” 说着,卫殊凑近虞清欢:“只要你让你这个假夫君把我解开,然后你再陪我一晚上,我就把东西给你,怎么样?这个买卖划算吧?你可是占了很大的便宜,只赚不赔。” “下流!”饶是虞清欢极力隐忍,也不由得怒上心头,“你这种人,活着根本就是浪费空气,死了完全是污染土地!” 卫殊因为痛苦,他的唇角有丝颤 抖,但神色依旧坦然自若:“我只是让你陪我一晚上,又没让你陪睡,你不必如此动怒,我若是想对你做点什么,路上一大把时间……” “无耻!”虞清欢低声咒骂一句,她自认为自己度量不小,但还是被卫殊气得破了功。 她并不是因为卫殊点出她和长孙焘的真实关系而恼羞成怒。 仅仅只是,有一种人,他就算默默不说话,也会让人觉得厌恶无比,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罪恶,更何况,这个令人生厌的人还阴阳怪气地说出,那么恶心的话。 “回去吧。”长孙焘忽然一把抓住虞清欢的手,牵着她就要离开。 “淇王真是装了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卫殊冲着二人的背影冷笑,“传闻你爱民如子,传闻你公正无私,传闻你德才皆备,依我看全都是屁话!否则,你怎会对顾含璋的死无动于衷?怎会放过也许能救民于水火之中的大好机会!” “与你何干?”长孙焘顿足,淡淡说了一句,抓着虞清欢的手往外走。 卫殊望着二人,露出一个神秘而嗜血的笑意。 出了牢房,虞清欢道:“卫殊提出如此要求,应了,你便是连妻子都能出卖的混账,不应,你便是被美色迷昏了头的庸王。杀了脏手,留着膈应,你打算如何?” 长孙焘放开虞清欢的手,道:“只要是人,都有命门,想要让卫殊吐露实情,还需要一些时间。” 虞清欢挑眉:“你早知卫殊不会把东西交出来,为何还要去牢房一趟?难道,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长孙焘举步就走:“本王没有这么闲!” 虞清欢抱着手跟在他身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翻脸跟翻跟斗似的。 回到院子,平城知县刘廷晔早已等候在那,见长孙焘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连忙行了个礼:“王爷,情况不太好。” 说完,他略微迟疑地看向虞清欢。 长孙焘走进内室,放下一直挽住的袖子:“但说无妨。” 刘廷晔道:“不止是平城,平城外围的镇子,近几日开始出现类似的情形,似乎,要控制不住了。” 早在瘟疫爆发的时候,顾廷烨便当机立断封了城,拖了一个月周围小镇才开始出现疫情,如此说来,不像是平城传出去的。 听到这个消息,长孙焘仅仅只是沉默,从头至尾,他的神情都没有多大变化,只有冷婺的眸子,泄露了他此时的真实情绪,最后,他问了一句:“有多严重?” 刘廷晔道:“不可估量。” 听到这里,虞清欢默默转身,又回到了牢房。 卫殊见到她,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意:“小狐狸,你果然想我了。” 虞清欢慢慢走向卫殊,最后,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抵在卫殊的裆部,眼角眉梢已是裹上森森寒意:“告诉我,这场瘟疫的爆发,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你,不把人当人,不把命当命?!你若敢有一丝谎言,我必让你断子绝孙!让你饱尝老无所依、后继无人之苦!” 她不是没有苦过,也不是没有可怜过,甚至想要插手淇州的的疫情,都是因为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但是,当她真正见识过什么是地狱时,想要力挽狂澜的心,已经不是因为外祖父的嘱托,而是因为,她想让自己的生命,拥有更高的价值! 至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这些挣扎求生的人,挣一个活命的机会。 卫殊笑意未变:“我若有那本事,谋朝篡位岂非更好?” 虞清欢冷笑:“你若没那个本事,你怎知顾含璋的事?又怎对疫情了如指掌?” 卫殊忽然把脑袋搭在她的肩上,将唇凑到她的耳边,轻轻道:“小狐狸,别小看江湖。身为武林盟主,江湖之首,我的消息渠道,不会比你那假夫君少。” 虞清欢强忍着不适感,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将匕首抵进一分:“那么,你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看上你了呗!”卫殊在她耳边轻笑,低沉的嗓音很动听,却让虞清欢不寒而栗。 “我不喜欢听废话!”虞清欢倏然举起匕首,在卫殊的腿上划出一道深痕,“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卫殊“嘶”地倒吸一口冷气:“顾大人是我们敬重之人,我到黎阳县,也是为了找寻顾大人的遗孀。” “撒谎!”虞清欢反手又划出一个口子,“刺杀顾夫人的乃是江湖中人,你若真在找寻她,而你的本事也像自己吹嘘的那么大,就不会让她险些丧命。我要听真话,下一刀,我可不会划偏了!” “小狐狸,你不讲道理。”卫殊“幽怨”地道,“纵使我能号令群雄,也并非无所不能,既然顾夫人能躲过重重追杀逃到泉原县,那我又怎能轻易找到她?” 对于这个男人,虞清欢深感心力交瘁,因为他不怕死,不怕威胁,更不怕利诱。 他似乎,没有任何死穴。 第77章 我们抱在一起被他看到了 “明日一早,我要看到顾大人的遗物,否则,我必定杀了你!”最后,虞清欢把绑着卫殊的绳子砍断。 谁知绳子一断,卫殊整个人向她瘫压而来。 虞清欢一个不稳,险些被他压折了腰,正要下意识地推开,便听得卫殊道:“东西就在我腰上,你自己拿吧。” “你先起开!对自己的体重心里没个数么?”虞清欢使尽全力去将他推开,却又一次被他压得直不起身。 “姑奶奶,你不是应该先拔去扎在我身上的银针么?”卫殊瘫在虞清欢身上,有气无力地道。 虞清欢担心一旦拔了卫殊的针后,卫殊就会变卦,只好用力架起卫殊,伸手去他的腰上找寻被他取走的东西。 “在右边。”卫殊道。 “早不说。” 虞清欢只好又伸手到卫殊右边的腰上找,她一门心思地扑在找东西上,并未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的不妥,直到卫殊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怎样?我的身材还不错吧?” 虞清欢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她在迅速抽出卫殊腰间的东西的同时,闪身躲开了卫殊的压制。 卫殊就这样,“砰”的一声,歪倒在地上,痛得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小狐狸,你谋杀啊!” 虞清欢收好匕首,看着匍匐在地痛苦难忍的卫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住一刀捅死他的冲动,笑意深深地道:“既然东西已经拿到,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虞清欢微笑着转身离开,独留卫殊一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小狐狸,另一半你不拿了么?”卫殊轻笑开口,他的声音,已经虚弱得像牢房的天窗钻进来的风。 虞清欢顿足,最后一咬牙,折身回来:“很好玩么?” 卫殊扬唇:“看来你的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我若全给你,我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虞清欢坐到狱卒用来休息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打开顾含璋留下来的东西——那是颗虞美人的果实,形状大小和她最初从瑶娘手里接过来的东西并无二致,但见果实已经半干,上头还凝着血迹。 虞美人,怎会是虞美人? 虞清欢握紧那株虞美人种子,凝着的血仿佛是滚热的烙印,在她的心头烙出一块深深的印记,刻骨锥心。 因为那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付出性命送出来的东西。 “另一半是什么?”虞清欢看向卫殊,问他。 卫殊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你也瞧见了,我现在是个丢了半条命的人,银针扎得我的穴道好痛,被偷袭的而受的内伤也很重,我很需要一个会医术且温柔可爱的女人的照顾。” 虞清欢只觉得牙根又麻又酸,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亏你自称什么武林盟主,号令天下群雄,听起来牛哄哄的,但还不是被淇王一招解决?” 卫殊伸手捂住自己的胸 口,声音像是勉励挤出般虚弱:“小狐狸,你怕是对那个假夫君有什么误解,别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若论武艺和骁勇,只怕整个大秦难寻对手。” “这么说,他可以改名长孙求败,而你可以叫卫求胜?”虞清欢收好那颗虞美人的种子,起身,接着又蹲到卫殊旁边,先是给他灌了一颗药后,这才将扎在他身上的针取下,“亦或者是卫赢过?” 银针取下后,卫殊闭眼调息片刻,面色好转许多,他盯着虞清欢,那般冰冷,那般阴鸷地问道:“拿到药材,你不急着去找你的假夫君研制解药?” 虞清欢抖了抖袖子:“卫殊,嘉佑帝、虞家、淇王府,你是谁的敌人?又是谁的盟友?” 卫殊挑唇:“为何作此一问?” 虞清欢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没有,只是觉得很巧,虞美人的确有镇咳、止泻、镇痛、镇静等功效,但偏偏,它姓虞,而且,它主治的症状也和这一次的瘟疫症状全然不同。” 卫殊轻笑出声:“小狐狸,难道你就从未问过患者,他们究竟痛不痛?镇痛的药草有很多,你是大夫,理应知晓虞美人的价值。” “那么,你是大夫么?”虞清欢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大而有神的双目熠熠生辉。 卫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我不是,但江湖中人风里来雨里去,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总得知道一些药理常识,这才有备无患。” 虞清欢挑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虞美人在大秦有很多称谓,比如说丽春花、赛牡丹、满园春、仙女蒿、舞草等,整个大秦,有且只有我的外祖父叫它‘虞美人’草,因为我外祖父觉得,它开出来的花,就像美人一样,但你听到我叫它虞美人时,半点都没有惊讶,如此说来,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你有问题。” “你的问题更大。”卫殊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虞清欢皱眉,接着便听到卫殊道:“方才我们抱在一起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你侬我侬,都被你那假夫君看到眼里,小狐狸,我劝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快些想对策比较要紧,若是你就这么丢了小命,不免有些可惜。” “我知道。”虞清欢静静地注视着他,“但你都说假夫君了,被他看到有什么要紧?” 卫殊趺坐在地上,意味深长地看了虞清欢一眼,最后,缓缓阖上双目。 那神色,仿佛运筹帷幄,但更像一匹躲在暗处悄悄盯着猎物的恶狼。 虞清欢抱着手,围着卫殊踱步一圈,最后,离开了牢房。 暮色四合,天光渐次落下。 院子里,虞清欢抬眼望向天际,最后一抹霞光随着夜幕的拉下而湮没,一轮明月挂上枝头,毫不吝惜地倾洒清辉。 房间内点了灯,温暖的橘光映在窗棂上。长孙焘就在那里,但她来来回回走了许多圈,却没有勇气迈进去,莫名的心虚感,充斥在胸腔里。 最后,虞清欢掏出虞美人的果实,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第78章 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长孙焘跪坐在小几前,单手支颐,正在闭眼小憩。 虞清欢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跪坐在他的对面,耐着性子等他醒来。 “饭马上就好。”长孙焘缓缓睁眼,并没有提及方才牢房里发生的事情,仿佛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虞清欢一囧,垂着头不说话,落针可闻的静,反而将她肚子的咕噜声衬得无比清晰。 装不了鸵鸟,虞清欢索性抬起头,把那枚虞美人的果子递过去:“卫殊那里拿的,和瑶娘递给我的东西形状大小以及触感都十分相像,但当时我担心被卫殊发现,并没有机会看瑶娘给我的东西长什么样。” “这果实有些眼熟,”长孙焘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了果实,放到眼前仔细端详,“仿佛是丽春花的果实。” 虞清欢点头:“我外祖父叫它虞美人草,而卫殊,也叫它虞美人草。” 长孙焘扬眉:“你怀疑这不是顾含璋留下的?” “嗯……”虞清欢骤然拧眉,恍然大悟般,“原来卫殊的目的在这,虞美人,可以指代虞家,我若说怀疑,就有偏袒虞家之嫌,我若说不怀疑,那便只得信他卫殊。” 但这番话说完,虞清欢恨不得用豆腐拍晕自己,如果她站在长孙焘的角度,听到这样一番辩解,必定会觉得她在欲盖弥彰。 可是,就算是沉默,也无法表明她的态度,卫殊给她的东西,根本就是一个死局,若想解开,全看长孙焘信不信她。 可长孙焘,信吗? 虞清欢止住话头,望进长孙焘那如夜空般广袤无垠的眸中。 长孙焘没有说话,只是将虞美人的果实反复端详,最后,他放在了桌上,没有任何表态。 于是,室内又陷入沉默之中。 “你这人真奇怪呢!”虞清欢垂眸,目光锁牢那暗纹织绣的袖子,轻声细语地道,“有时候,我觉得你的眼里什么都有,有时候,我又觉得你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不管有或是没有,都让人看不懂。” 长孙焘启齿:“有多难懂?” 虞清欢道:“像万丈深渊那么深,又像星辰那般遥不可及,你是魔鬼,也是神只,而我,只是一个凡人。” “哈哈……”长孙焘忽然笑了,“王妃,你转移话题的本事,依旧那么拙劣,还是你觉得,三言两句就能把本王糊弄过去?” 虞清欢立即摇头:“我是跟你说认真的!” 长孙焘猛然凑近:“那你告诉本王,你在那个男人的眼里,又看到了什么?” “哪个男人?”虽然已经有多次经验,但虞清欢仍旧被这触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险些就要躲开,但在最后一个刹那,堪堪止住。 “哪个男人,需要本王指名道姓地点出来么?”长孙焘伸手把玩她垂顺在身后的头发,“王妃,在背后乱搞也就罢了,还要让本王亲口把夺妻之恨的屈 辱,当着你的面重复一遍!要懂得适可而止,本王的底线、耐性,经不起你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我和他没……”虞清欢的话音止住,一股怒火徒生胸臆之间,“淇王,什么叫乱搞?” 长孙焘甩开她的头发:“字面上的意思。” 虞清欢冷笑一声:“淇王,你曾经说过,你会给我我想要的一切,但给不了我一个丈夫,这些话言犹在耳,我是一刻都不敢忘记!既然我们之前没有所谓的夫妻情谊,那我做什么,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长孙焘冷眼望着她,深沉的双眸,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扫过虞清欢噙着冷笑的脸,眸底漠然得没有半点情绪:“虞清欢,你这是在向本王要公平么?” 虞清欢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堵着胸腔的那口气憋下去:“你是王爷,是我的天,我怎敢要求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人,我怎敢要求你给我应有的公平?这个世界的规则,我还是懂的,不用您一次又一次的提醒!” “出去!”长孙焘忽然,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本王不想看到你!” “你什么意思?!”虞清欢望着破碎了一地的杯盏,凝着长孙焘略显疲惫的脸,烛火跳了跳,再也照不出深浅。 “出去。”长孙焘继续冷漠地道,“本王不会再说第三遍。” 长孙焘那冰冷得没有半点情绪的脸,终于刺痛了虞清欢的双眸,比冷漠更伤人的,是他方才那翻话,那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的利刃。 纵使虞清欢再卑微,她也发过誓,决不允许自己低下头颅,因为骨气这种东西,丢了一次便不难再丢了。 “不劳费心,我走便是。”虞清欢起身,抖了抖衣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顺手“砰”地将门带上。 在她离去后,长孙焘收回目光,方才出现在他脸上的一切情绪,刹那消失无踪。 “主子,真的要把王妃赶走?”他身后,一道身影浮现出来。 长孙焘淡淡道:“没必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吩咐下去,若王妃和卫殊想要离开,尽管给予方便。” 暗卫低头,悄然退了下去。 院子里,虞清欢一脚踹在树上,将树踹得晃了晃,还有些树叶,随着树木的晃动飘落下来。 一口气宣泄完毕,肚子却不争气地饿了起来。 虞清欢甩开心中异样的情绪,四处找人问厨房的位置,却在半路遇到了前去给长孙焘送晚膳的厨子。 “王爷今日心情不好,我来送吧!” 厨子感恩戴德,将食盒递到虞清欢的手里。 虞清欢提着食盒,却折身去了牢房。 “小狐狸,你又来了。”卫殊睁开双眼,“是不是发现,还是我最好?” 虞清欢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你别误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对你的厌恶都不会减轻半分。” 卫殊勾唇,起身坐到了她的旁边,似乎方才短暂的调息,已经可以使他行动自如。 “什么好吃的?”卫殊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肚子的确有些饿了。” 虞清欢将酒菜从食盒里端出来,替自己和卫殊斟满酒碗,端起碗喝了一口:“下了毒的,喝一杯不?” 卫殊端起酒碗一饮而下:“怎么,心情不好?” 虞清欢摇头轻笑:“并不,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其实在讨好你么?把你知道的,关于疫情的事情,都与我说一说。” 卫殊拿起馒头咬了一口,道:“我不告诉你。” “嗯,那你休想得到解药。”虞清欢淡淡说了一句,将酒碗放下,捏起筷子夹起菜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第79章 嘴硬心软的淇王 卫殊笑容一顿,忽然抱着肚子冲 进牢房里,拿起竹 席将自己遮住,坐在马桶上开始奋斗,嘴里不停叫骂:“死狐狸!你下的什么药?!” 虞清欢放下筷子,也没了吃饭的胃口,她将脸别到一旁,道:“你不是说,行走江湖最好懂得一些药理么?那么,你怎么就看不出,我下了什么药?” “小狐狸,你想套我的话?”卫殊冷声问道,牢房内的温度,似乎急降了许多。 虞清欢道:“哈哈,被你发现了。顺道告诉你,这毒只有虞美人可以解,若是没有解药,你将会不停地腹泻,直到你面黄肌瘦,形销骨立,一步三飘摇为止,怎么样?我这毒你喜欢么?” “你认为虞美人不是顾含璋留下的?你打一开始,就从未相信我?所以才用这个方法逼我,想看看我身上究竟还有没有其他虞美人?”卫殊冷笑道。 虞清欢点头:“我何时相信过你?卫殊,你的确够狠,够阴险,竟然用借虞美人离间我与淇王的关系,亦或者说,想让想借虞美人,使得相府和淇王府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卫殊道:“小狐狸,你心思怎么如此多?是真是假,找顾夫人一对证不就都明白了,我何必动手脚!” 虞清欢道:“如果我冤枉了你,那我道歉,但解药,我是不会给的。” 说完,虞清欢提着酒壶便离开了。 卫殊想要起来拦住她,却发现自己无时无刻不想出恭,只得继续在马桶上坐着。 虞清欢在衙门里寻了粗壮高大的老槐树,三两下爬了上去,坐在树丫上,将双双腿晃来晃去,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酒。 她的爱好不多,不外乎几口琥珀光,绿蚁酿,但要是没有这两者,随便一壶清酒也能接受。 每次有心思的时候,喝两口小酒,也是她为数不多的习惯。 “长孙焘,就算是想赶我走,也非得用这种方式么?”虞清欢自言自语,继而又狎了一口酒。 事实上,愤怒归愤怒,当她走出院子的时候,就将一切都想通了。 长孙焘未必在意她和卫殊怎么样,但想要赶走她却是真的,或许长孙焘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不想让她牵涉进来,或许长孙焘不相信她,所以不想让她插手,但不管怎么说,长孙焘的确在将她推开。 而长孙焘说的那番话,也的的确确伤害到了她。 她自认为不是玻璃心,也清楚不该在意别人的话,但心里就是不爽。 “想和你成为朋友,怎么就这么难?”虞清欢撇撇嘴,又灌了几口酒。 记得娘亲曾说过,一个人在精神上受到打击,最大的伤害不是当时的悲愤,而是事后的低潮情绪难以抽离。 这种影响不但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会形成一个阴影,甚至每次突然想起这件事,后脑勺都会如突然挨了一棍子。 她现在想起长孙焘的话,除了后脑勺的那棍子,她还有种被被扇耳刮子的感觉。 长孙焘所居的静阑院,尽管夜渐渐深了,但房间里仍然灯火通明。 长孙焘正伏案处理文件,他的眉宇间染着疲惫,但他神情,依旧专注而严肃。 “走了吗?”在暗卫来到他身后时,他开口,随意问了这一句。 暗卫答道:“不仅没有,而且王妃还将卫殊药翻了,现在王妃她正在树上喝酒。” “喝酒?”长孙焘放下笔,“臭毛病!” 月朗风清,华光满地,虞清欢靠在树干上,望着披上月华的大地,视线渐渐朦胧,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摔下树。 她连忙将树干抱紧,却在下一个瞬间,抱了个空,而她整个人,从树上直坠而下。 “一定是梦。”虞清欢呢喃一句,笑眯眯地闭上了双眼。 “砰”的一声,酒壶掉在地上碎裂成渣,而虞清欢,却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怀抱的主人很高,体格伟岸而精壮,墨蓝色的棉袍,柔柔软软地贴在身上。 “虞清欢,你又发什么疯?” 虞清欢睁眼,眼前的身影晃了晃,变作那个她此生都不想看见的男人:“秦臻?你怎么在这里?” 说着,虞清欢伸手想去掐他的脖子,却因为控制不了准头,反而将拽住了他头发,将他的头,蓦地拽低下来。 四目相对,鼻尖相触。 虞清欢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怒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长孙焘面沉如水,仿佛就要滴出来。 一旁的暗卫战战兢兢地看着,恨不得找个地方将头塞进去,他死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一幕。 “砰!”长孙焘扬手一丢,将虞清欢扔在草地上,沉着脸转身离开。 暗卫连忙跪下:“主子,王妃醉了,若是着了凉可不得了。” “随她去死。”长孙焘扔下一句话,人却转过身,弯腰将虞清欢抱起,往静阑院的方向走去。 小小的身子仿佛没有重量,轻飘飘地搭在他的臂弯,长而顺滑的头发倾泻下来,和他墨色的蓝袍被风卷起。 酒的劲头不大,虞清欢醒来的时候,约莫寅时左右。 “我怎么喝到这里来了?”望着清雅的帐顶,虞清欢揉着脑袋小声嘀咕了一句,扭过头,便看见长孙焘正伏在案上睡着了,他的手里,还握着苍何传来的信息。 虞清欢轻手轻脚地翻身 下床,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衣裳,轻轻地盖在了长孙焘的身上。 熟睡的人,唇角抿得紧紧的,眉头也紧紧锁着。睡着的他,比醒着的他还要悲伤忧愁,这样一张脸,仿佛从来不会绽开笑容。 “罢了,原谅你了。”虞清欢坐在长孙焘的对面,捧着双颊看向他,最后叹了口气,“谁叫我又欠了你一次呢?” 虞清欢取来一个软枕,小心翼翼地将他手中握着的东西,轻轻取出,然后又抬起他的头,把软枕放在他的脑袋下,让他靠着。 “平时很警觉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如此大意?”虞清欢嘀咕了几句,“你可不像对我毫无防备的样子。” 手,不经意碰了一下长孙焘额头,那里,滚烫滚烫的。 原来,他不是睡着,而是昏迷了过去。 “不会吧?”虞清欢想起今日为了让自己避开一个病患的伸过来的手,长孙焘的脚,似乎被触碰到,难道感染了? 虞清欢连忙解了长孙焘的腰带,拽住他的衣襟就要拉开,谁知,手却徒然被握住。 第80章 王妃,你这是在趁虚而入么? “干什么?”长孙焘的声音,带着些许虚弱与疲惫。 “给你检查身体。”虞清欢仍旧抓住长孙焘的衣襟不放。 “你这是在检查身体么?”长孙焘道,“难道不是趁虚而入?” “随你怎么想!”虞清欢用力一挣,却把长孙焘推得一个趔趄,“别跟我犟,让我看看你的身子。” 长孙焘深深凝着她,伸出手,一根根地掰 开她的手指:“不必。” “真不听话!”虞清欢用力一推,将长孙焘抵在椅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开了他的衣裳,快得,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便赤了上 身。 长孙焘一怔,但虞清欢似乎没有意识到不妥,托着他的手臂,在他身上仔细翻查着——还好,身上没有溃烂,兴许只是风寒而已。 “你看你,浑身满目疮痍,一块好地都没有,这个天下,值得你用命去拼吗?”虞清欢的手,停留在长孙焘的后背,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这具身体,伟岸,健壮,线条精炼,这些都毋庸置疑,但背上,手臂,腹部,前胸,都有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疤痕,有剑伤、戟伤、刀伤、利箭穿扎留下的伤疤……全都遍布在他的身上。 “很丑吗?”长孙焘望进她的眼眸,问她。 虞清欢摇头:“不丑,因为我也是你护住的芸芸众生的一员。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你这哪里像个王爷,分明就是有着满腔热血却憨楞憨楞的大头兵!” 长孙焘轻笑:“尽管这俱身躯已经残破不堪,你也如此爱不释手?难道你不觉得,应该先处理我的发热问题,再来感慨更好么?” 虞清欢收起潮湿的心绪,替他把衣裳穿上:“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长孙焘没有拒绝,任由虞清欢娇小纤细的身子,竭尽全力地将他扶着朝床榻走去。他走得极慢,但却走得很稳,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虞清欢的负担一样。 “我帮你把外衫脱下,否则等会儿要是发汗,你该难受了。”虞清欢扶他坐在榻上,为他脱下外衫,接着,将他按倒在床上,又为他盖上被子,“我原先觉得,你强大而坚韧,仿佛没有什么能将你打倒,但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败在了这小小病痛之下,这世间的事,真的很奇妙。” “干什么?”长孙焘在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凝着她,但却在她准备为自己搭脉时,将手缩了回来。 “你的事,谢韫都说了。”虞清欢抓住他的手,想要再次为他把脉,“不就是走火入魔么?这有什么可紧张的?我当年要是不偷懒,说不定练功时已经被我外祖父逼到走火入魔。” 长孙焘的眼眸,在短短的瞬息之间,浓了又浅:“你不用看,给我开一贴退热的方子即可。”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虞清欢瞪了他一眼,伸手搭在他的脉上,凝神片刻,这才将他的手放开,“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的确是感染了风寒,等会儿我写一贴药方,让刘廷晔把药抓齐,喝上几副药就没事了。” 长孙焘收回手,神色讳莫难辨,似失望,又像松了一口气。 最后,他问道:“为什么不走?” 虞清欢走到案桌边写药方,随口答道:“你是我的夫君,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为什么要走?” 这话说出来,那般的自然,倒不像本来就该这样的理所当然,说出来时,也没有因此感到艰涩和胆怯。 想到这里,虞清欢长长舒了口气,她到底,没让自己喜欢上这个男人,在乎什么,就会死在什么上面,她此生,宁愿为金山银山丢掉性命,也不想再为情爱失去一切。 “王妃,你这样真让本王感动。”长孙焘噙着笑意,深深地将她望着,“既然你对本王有如此心思,本王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 说着,长孙焘忽然咳了两声:“这房间,两天没有打扫了,灰尘呛得本王难受。” 虞清欢默默地看了看一尘不染的房间:“我等会儿叫刘廷晔来帮你收拾。” 长孙焘道:“这衙门里头,都是糙老爷们,哪有女子细心?” 虞清欢道:“哦,等会儿我去青 楼找什么红儿翠儿莺歌之类的姑娘过来伺候。” 长孙焘听了,忽然猛烈地咳了起来,咳了好一阵子,这才止住,他虚弱地道:“小欢欢,本王冷,想喝热水。” 虞清欢等方子上的墨迹吹干,对折起来捏在手中,道:“我去找刘廷晔煎药,顺便给你取热水,你忍一忍,我很快就回来。” 长孙焘竟然放柔声音,道:“那你要快点哦……” 虞清欢深吸一口气,对他温柔地笑道:“必然比闪电还快。” 说完,虞清欢拉开门走了出去。 到得院子里,她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虽然她没有多少行医经验,但她从五岁开始,便跟在外祖父的身边,外祖父常常让她动手号脉,且外祖父治疗的都是一些疑难杂症,所以,她知道,长孙焘的脉象有问题。 而且,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尽管,那脉象和风寒的脉象一致,但只要仔细辨别,还是会有极其微小的差别。 长孙焘各种古怪的行为,也验证了她的想法。若非长孙焘真的有着无法言说的秘密,长孙焘也不会用那种反常的举动膈应她,把她“逼”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虞清欢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担心长孙焘起疑,再给她一点时间,兴许她能摸到点头绪。 这个时间,刘廷晔仍在埋头苦干,几盏烛光摇曳,成堆成堆的文书中,他年轻的身躯,在桌案上投下一道阴影。 “王妃,你怎么来了?”见虞清欢走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却因为动作太快,而使得桌案上的东西跌了一地。 “王爷感染了风寒,方子我已经拟好,麻烦大人帮忙把药材备齐。”虞清欢把方子递给刘廷晔。 他接过方子一看,沉吟片刻,道:“王爷的抱恙兹事体大,这个时候淇州万不能没有主心骨,还请王妃安心照料王爷,臣会将一切准备妥当。” “大人是王爷看重的人,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烦请大人煎好药后送过来,另外,把这次感染瘟疫病患的症状列出来,尽快交给我。”虞清欢说完,转身离开。 回到静阑院,虞清欢在门口踟躇半响,这才推门走进去。床上,空空如也,长孙焘已不知去向。 第81章 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虞清欢放下水壶,伸手摸了一下被褥,那上头,尚且余留着温热,显然刚离开不久。 四处,并无异样,所以不可能被袭击。 袭击?虞清欢蓦然想起,那日她去暮梧居送荷包时,撞见长孙焘正在冰池子里泡浴。 那时,他身上的温度,也烫得灼人。 如此说来,长孙焘必然去寻能降温的东西。 刘廷晔是个独身青年,想来不会备上冰窖,若是不用冰,那就只能用寒凉的井水。 思及此处,虞清欢往衙门最有可能挖置水井的地方寻去,但却未在水井附近寻到长孙焘的身影。 正当她想要离开时,隐约听到“哗啦”一记水声,从杨柳依依处传来,仿佛有人在拍动水面。 那是平城的内河,紧紧依傍着平城衙门的后院,水清而深,在月色下缓缓流淌,却没有一丝水声。 拨开飘摇的杨柳,长孙焘的身影,就这样映入眼帘:他仅穿了件白色的丝绸中衣,整个人飘躺在河里,发丝在水里舞动,月华之下,他整个人镀上一层神秘的霜银白芒。 真——像鬼。 望着这诡异至极的情景,虞清欢几乎拔腿就跑。 就在这时,平静的水面忽然泛起粼粼波光,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游向长孙焘。 “淇王!有蛇!”虞清欢双眼骤凝,“快闪开!”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蛇,浑身鳞片泛着令人胆寒的光,它的头高高扬起,露出颈上一道道猩红的斑纹。 长孙焘毫无动静,虞清欢心急如焚,若是长孙焘就这么交代了,她以后还怎么仗他的势?心念急转的刹那,她拔出靴子里的匕首,一脚蹬在柳树上,借力跃入水中。 “扑通”的水声把蛇惊走,虞清欢连忙向长孙焘游去,却在接近他的刹那,吓得几乎窒息。 水中,无数条大大小小各色各样的蛇影舞动,密密麻麻纠结缠绕,围绕着长孙焘游动。 “淇王!”虞清欢眼睛都急红了!可是,她能做什么?她能怎么做?她根本无计可施! “长孙焘!没死就给我起来!”虞清欢不顾一切地大喊,一边挥动匕首斩断向她游来的蛇,一边拼命向长孙焘游去。 “长孙焘!”虞清欢喊得快要失声了,身体也因恐惧到极点而酸软无力,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欠着长孙焘的情,她决不能让长孙焘死在自己面前! 一尺、两尺、三尺,近一点,再近一点……虞清欢终于游到了长孙焘的身边,刚要伸手去抓他,却被一腥滑的东西撞开手臂。 天!虞清欢完全不会说话了,那竟是一条比大腿还要粗的巨蟒,身躯翻动的时候,她的视野里根本看到蟒蛇的头尾。 这不是她所能对付的。 虞清欢刚得出这个结论,只觉得腰上一紧,便被猛地拽入了水中。 河水灌进口鼻,呛得她眼前一黑。接着,她便被拖往最深的河底。 月的光芒越来越远,死亡的恐惧扩散。她从未像现在这么绝望过,但是,她娇小的身躯,根本撼动不了这条大蛇,而唯一能救命的匕首,也在慌乱中丢失了。 “娘亲,对不起。”虞清欢默念了一声,已经濒临昏厥,腰上的力道,大的惊人,缺氧的感觉,让胸 口如被压着大石头那般难受。 她,又要死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现,模糊的视线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携着月光向她游来。 明明是黑漆漆的水下,偏偏自己能看到他。 是水鬼么? 是来拉她做替身的么? 恍惚间,那道身影抓住了巨蛇的尾巴,手一扯,巨蛇便像一条粗绳,被他拽了过去。 恍惚间,他一掌折断了巨蛇的七寸。 恍惚间,自己落进了一个怀抱中。 恍惚间,唇上似触到了两片温 软,有气被渡到了她的唇,她的口,她的喉,最后到达她的胸腔。 那种被挤 压得双目就要暴凸出来的感觉,终于有了些许缓解,但是,无论是体能还是意识,她已经到达了极限。 “虞清欢!你要是敢死!本王就要了你婢女的命!”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急切地唤着。 “虞清欢!你不准死!”那人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胸腔被不停地挤 压,而喉咙里,仿佛被什么茧住,不能吸,不能呼。 那是临近死亡的感觉,她死过,所以她知道。 “虞清欢!本王命令你醒过来!”那人还在喊着,她听起来却不高兴,为什么要以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好好哄不行么? “虞清欢——” 接着,虞清欢只觉得自己的双唇被触了一下,又有气被渡到她的口中。 喉咙里的东西,仿佛在和那口气较劲,气越是想进去,喉咙那东西就越往外挤。 最后,她终于“哇”的一声,把喉咙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骤然吸到新鲜的空气,她被刺 激得猛咳几声,徐徐睁开眼的时候,又看到了长孙焘的身影。 只见他双手握紧自己的肩膀,发是湿的,脸是湿的,浑身都是湿的,就好像,那个暴雨如注的日子一样。 “淇王,你又来送我吗?”虞清欢轻笑一声,声音却含 着哽咽。 “又?”长孙焘暴怒,“你之前还死过一次?” 神思清明的时候,虞清欢意识到自己失言,只好冲着长孙焘笑。 长孙焘泄气般松开虞清欢的肩,翻身躺在她身边,望着星罗棋布,众星拱月的天空,最后说了一句:“你差点死了,你知道么?” 但又活过来了,不是么?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的难以言喻。 虞清欢笑吟吟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道就不跳下去救你了,你要是心黑一点,无情一点,忘恩负义一点,也许,我真的要埋骨河底。好在,你还算有点良心。” 长孙焘张开双臂,就这样四仰八叉地躺着,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淇王,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却又最迷人不过的男人。 “你对谁都这样奋不顾身么?”最后,长孙焘问了这样一句。 第82章 王爷,我好像对你越来越着迷了。 这个样子,仿佛被她方才的“奋不顾身”感动了?兴许可以,趁这个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时机,乘胜追击,取得长孙焘的信任? 虞清欢为自己的小心思得意了一下,半点不尴尬地摇头:“这天底下,若是有些人遇到你方才那样的境况,我必定毫不犹豫欢欣鼓舞地买几串鞭炮来炸,但是,你在我心里,和他们不一样。” 说完,虞清欢转过头,望向长孙焘。 恰好,长孙焘也将头转了过来。 刹那间,四目相对,久久静默。 鼻息缠绕,再缠绕。 就这么轻轻一触,心头仿佛被什么击中,整个人震颤了起来。 心,开始抑制不住地颤 抖。 星河璀璨,仿佛整个天际银河都倒流进他的眼中,否则,那眸子,怎的这般亮得惊人? “虞清欢,你这个救人不成反被救的废物,这是在向本王邀功领赏么?”最后,长孙焘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本王还没找你算,为救你而损失宝贵猎物的账!” 虞清欢的面容,几乎僵住:“什么猎物?” 长孙焘努努嘴,使了个眼色:“诺,就在你旁边。” 虞清欢把头转到另一边,赫然是一条巨大的蟒蛇。 “啊!啊!啊——”虞清欢大叫几声,条件反射般地扑进长孙焘怀里,紧紧搂住他健硕的腰。 长孙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勒,痛得闷 哼了一声:“胆小鬼,它已经死了!” “蛇这种东西,果然死了也很丑陋!”虞清欢整个人都贴在长孙焘身上,把脸埋 进他滚烫的胸膛,“拿开!拿开!” 长孙焘被她促狭的举动弄得忍俊不禁,莹素流光晾在脸上,他的唇角,微微扬起丝笑意,就连千年寒潭般的眼眸,也稍稍弯起一个弧度。 若是虞清欢可以看见,必定觉得,这个笑容扬起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而这朵迷人的花,正悄然绽开,天地亦为之失色。 “要是不想被人看到,你如此急不可耐的样子,那就别再叫了。”长孙焘淡淡地道,语气却没有往日的冰凉。 耳畔的心跳声,脸颊触及的温暖,双手勒住的健壮。 虞清欢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不仅投怀送抱,而且,显得十分主动。 好尴尬,要放开吗? 是慢慢放,还是快速放,是先松左手,还是先松右手,亦或是两手一起松? 这道题,有点难啊…… 既然如此,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王爷,你的身躯真健壮。”虞清欢硬着头皮,忍着牙根发酸的感觉,轻声道,“我好像对你,越来越着迷了。” “王妃。”长孙焘回道,“那是错觉,你快醒醒。” “不,是真的。”虞清欢轻轻抬起头,望进他倒映着月光的眸中,“王爷,娘亲说一个少女的脸红,胜过所有的真话对白,你看看,我因躺在你怀里,羞 涩而幸福得通红的脸。” 长孙焘认真地看了看,最后道:“天色太黑,看不清。” 虞清欢趴在他身上,往上挪几寸,将自己的脸,就这样贴过去,笑吟吟地道:“王爷,你再仔细看看。” “小骗子!”长孙焘伸手抵住她的额头,想要把她推开,“本王也听说了,喜欢一个人,如果只有五分,那便会恨不得把他挂在嘴边招摇过市。如果喜欢七分,一般只会和亲密的人分享。如果有十分的喜欢,那就连诉诸于口都觉得艰涩。你把喜欢本王挂在嘴边,说得自然而流畅,怎么看都像是在撒谎!” 虞清欢偏过头,想要躲开长孙焘的大手:“王爷,十分之上,还有百分、千分、万分,我对王爷的喜欢,是不可计量的,就像天空那么广阔,像大海那么浩瀚。” 说着,虞清欢拍着胸 脯强调:“你就像天边的一片云,投影在我的波心。王爷,此心安处是吾乡,在你身边,我安心。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长孙焘默了默,手下一用力,将虞清欢推到了一边:“你压到本王的胃了。” 虞清欢就地打了个滚,却不偏不倚的,撞到了大蛇的身上。 “怎样?”长孙焘问,“清醒一点了么?” “在这天下,拥有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不容易,”虞清欢不动声色地又挪向他,笑着道,“你不要轻易怠慢了它。” 长孙焘沉默不语,仰头看向月白如练,星罗棋布的夜空。在这个夜里,月光浅浅地照在河面上,犹如一面清亮的镜子。 “方才,你吓到了吗?”长孙焘扭过头,银河仿佛又落进了他的眼中。 “嗯。”虞清欢默默地往长孙焘身边挪了挪,小鸟般依偎在他怀里,颤声道,“从未有过这般恐惧。” 长孙焘又道:“本王指的是,本王的样子吓到你了么?” 虞清欢答道:“没有没有,王爷不管什么时候都英俊潇洒。” 虽然像鬼,也是个潇洒的鬼。 “你就得出这个结论?”长孙焘目光骤然凌厉,狠狠地攫住虞清欢。 真不好糊弄呢!说了这么半天让自己牙酸的情话,还是遇此一问。 虞清欢收起笑意,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蛇,围绕在你身边?难道你这走火入魔,还变成了大老鼠?” 长孙焘道:“本王需要蛇胆,所以在身上洒了能引蛇的药物。” “淇王,你不用隐瞒,”虞清欢坐起身,认真地看着他,“无论你是怎样的人,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身患疾病,你都是我的丈夫,我的夫君,这点无可改变。我不想瞒你,其实我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你不是感染了风寒,也不是走火入魔,而是身患一种怪病,亦或是中毒。虽然我还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什么,但你极力隐瞒着,必定有不能让别人发现的理由。你放心,就算全世界都站在你的对立面,我也会站在你这边。这件事,决不会从我这里传到别人耳里。” 许多事情越是想努力做好效果就越糟糕,喜欢,入睡,举止自然。 虞清欢之所以选择说实话,原因无非两点,一是长孙焘此人不好糊弄,二是她既然已经发现了端倪,便不想始终装作一无所知,战战兢兢地和长孙焘周旋。 有时候,坦白不是为了得到对方理解,更多的是为了换取自我的安心。 光是现在见缝插针的讨好,她已经用尽全力了。她真的,没有心思埋藏太多的秘密。 “本王依旧很不喜欢你的性子,有时候狡猾得像狐狸,有时候慵懒得像只猫,有时候精明得像苍鹰,有时候又直接得像刺猬。”长孙焘紧紧地盯着她,半响才道,“还真让人无法适从。” 长孙焘依然对他自己身体的问题避而不答,虞清欢虽然很好奇,但也知道把握尺度,她知道,那是长孙焘的逆鳞,是她绝对不可以触碰的领域。 虞清欢轻笑:“淇王,承认你喜欢我,真的有这么难么?” 第83章 你这个小矮子 长孙焘收回目光,坐起身来:“虞清欢,要想骗过别人,必先骗过自己。本王走到今日,不至于连你的眼中什么也没有都看不出来,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心血来潮的玩笑。既然是假的,那就别老挂在嘴边。” 男人就是死鸭子嘴硬,明明就爱听好话,还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 虞清欢笑而不语,起身想要跨到长孙焘的另一边,却被长孙焘扣住手腕,一把扯过来压在身 下。 “王妃,从没有人,可以从本王身上跨过去。” 他好像被激怒了,如同蠢 蠢欲动的小兽,正对着威胁咆哮嘶吼着。 虞清欢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怔了怔,但她并未有生命遭受危险的直觉,相比较于卫殊,长孙焘从未让她真正发自内心的恐惧过。 或许是长孙焘对她的一再容忍,或许是,她知道骨子里淡漠的长孙焘,也有着鲜为人知的温柔。 “淇王,有个问题,我想问你挺久了?”虞清欢咬着下唇,“我们俩都湿透了,为何要在河边一直待着?” 长孙焘望着她,揶揄道:“你不是心悦本王,对本王死心塌地么?本王这是在给你制造与本王独处的机会。” 虞清欢大眼睛扑闪灵动:“可是,我们回去泡个热水澡,再换一身干爽的衣裳,一起躺在床上,不是也有独处的机会么?” 长孙焘,终是把她放开,站起身后,弯腰捡起巨蛇的尾巴,拖着它向院子的方向走去。 “还不跟上?”走了几步,这才回过眸看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的虞清欢。 “扑哧”一声,虞清欢笑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浑身湿哒哒地跟上去。 “笑什么?”长孙焘拖着蛇,又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虞清欢语笑嫣嫣地道:“我见过你临风玉树,见过你气宇轩昂,见过你丰神俊朗,见过你潇洒不羁,见过你俊逸无双,见过你霸气天成,也见过你的不怒而威,但从未见过,你如此粗狂的一面,就好比刚从田里耕作回来,扛着犁头的村夫。” “你说本王野?”长孙焘面色一沉。 虞清欢急忙摇头:“并非如此,我只是觉得,这样很有烟火气,我很喜欢。” 长孙焘默默地将头转过去,并没有说话,抓紧巨蛇的手,却愈发用力。 虞清欢背着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双脚轻快地踏着,就像林间跳跃的一头小鹿。 回到院子里,刚好碰到刘廷晔捧着个药罐迎面而来,在看到长孙焘和虞清欢浑身湿透的时候,露出惊讶的神色,在看到长孙焘拖着的巨蛇的时候,露出惊悚的神色。 表情如此快的来回切换,虞清欢从长孙焘的身后露出一个脑袋,望着他忍俊不禁 地笑了起来。 虽然水底那一幕足以让她永生难忘,但她此时,仿佛已经不在那么害怕这条蛇了,因为任你再强大,死了都只能归于尘土。 或许,这就是生命的可贵之处,因为脆弱,所以易折,但因为易折,才会有那么多人拼尽一切力量也要活着。 “王爷,您和王妃,这是?”刘廷晔额上冷汗如滴,望着虞清欢长孙焘,小心翼翼地问道。 长孙焘没有说话,虞清欢跑上前,接过刘廷晔手中的药罐,解释道:“我们出去夜猎了。” “可王爷……”刘廷晔有些难以置信。 虞清欢凑过去,挤了挤眉:“刘大人,没有成亲的你,不理解也正常。” 说完,虞清欢捧着药罐,小跑着跟在长孙焘身后。 刘廷晔拍了拍脑袋,转身走开了。 长孙焘将巨蛇扔在地上,掏出匕首剖开它的腹部,取出里面的蛇胆。 然后,将蛇踢到一旁,淡淡地吩咐道:“送去厨房。” 黑暗中浮出一道身影,扛起蛇便退了下去。 长孙焘取完蛇胆,转身走进房里,顺手把门关上。就这样,跟在他身后的虞清欢,被挡在了门外。 “去睡隔壁。”长孙焘说了一句,似乎准备上门楔。 “我还端着你的药呢。”虞清欢笑意深深地望着门扉,“你先把药端进去,我便走。” “吱呀——”门被打开,长孙焘把手伸了出来。 “给你。”虞清欢把药罐递过去的同时,人已闪身从长孙焘的腋下钻了进去。 “王妃这是何意?”长孙焘一手端着药罐,一手搭在门框上,问道。 笑话!她千里迢迢“追夫”而来,若是不在一个屋子里过夜,那她成什么了? 笑话? 虞清欢跪坐在小几前,整个人伏在小几上,枕在手臂上笑吟吟地看向长孙焘:“王爷,从今天开始,我要与你同吃、同睡、同住,总结为两个字,叫‘同居’。” “本王不愿意。”长孙焘把门关上,接着把药罐放到了她面前。 虞清欢拍拍胸 口:“我不介意,就算只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我也完全不介意,不管怎么样,我喜欢你的心意,半分都不会改变。” 这些话,虞清欢说得越来越顺溜,脸不红气不喘,只要逮着机会,她便见缝插针地向长孙焘“表明心迹”。 长孙焘神色未动,面庞就像玉山般凉彻:“小姑娘,不要再把这些话随便同别人说。” 虞清欢仰起头看他,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夫君。” 长孙焘似乎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取来一套衣裳:“换上,你这又带泥又沾土的衣裳,把地都弄脏了。” 虞清欢双手捧着脸颊,冲长孙焘笑道:“关心我就直说嘛,非要这么别扭么?” 长孙焘扬唇,一个冷笑绽在唇边:“虞清欢,若是你再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本王现在就把你丢出去。” 虞清欢收起笑容,抱着衣裳,乖乖地去了屏风之后。 “你确定这是衣裳?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半响过后,虞清欢拖着长长的衣裳走了出来,袖子拖拖曳曳,就像戏楼里扬起水袖唱戏的角儿。 “小矮子。”长孙焘唇角弯起,难得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意,“你怎么这么矮?” 第84章 枕头上都是他的味道 “是你太高了好么?”虞清欢从屏风上扯 下一张毛巾,擦干湿透的发丝,最后往床上一躺,道,“天快亮了,我好累,歇会儿。” 长孙焘站在榻边,深深地凝着她侧躺的背影,最后,转身走出房门去了隔壁。 听到关门的声音,虞清欢缓缓睁开眼,眸光清亮,竟无一丝睡意,她抱紧被角,灵蝶歇落般细细密密的长睫动了动。 长孙焘的身体,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他躲躲闪闪不肯多说? 还有这场疫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外祖父当年,是怎么接触到这种毒的呢?这种毒如此厉害,外祖父去世的那年,是怎么销声匿迹,直到现在才在淇州开始传播的呢? 直觉告诉她,长孙焘一定知道许多内情,但偏偏,他什么都不肯说。 或许在他眼里,自己永远冠着“虞”姓,永远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又或许他认为,权力场的角逐只是他们男人的事,所以他从未向自己吐露任何更深的内幕。 虞清欢越想越精神,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将头狠狠地埋 进枕头里,鼻端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那是长孙焘独有的味道,她越发没了睡意。 翌日。 虞清欢刚阖上眼,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 “虞清欢,起床了!”长孙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虞清欢睁开疲惫的双眼,被天光刺得又急忙闭上。紧接着,眼前一黑,一套利落的男装便扔到了她的面前。 “换上,苍何今晨一早带着二十余名大夫回来,需要你去见一见他们。”长孙焘说完,转身走了出去,顺道将门带上。 虞清欢打起精神,将衣裳捡起,准备去换。没想到,却从衣裳中掉落一物——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短约几寸,被擦得光可鉴人,显然一直被精心护理着。 这把匕首,她曾在暮梧居的博古架上见过。 虞清欢将匕首拿在手里端详,拔出些许,便见剑身上刻着两个古老的字——鱼肠。 原来,这竟是上古五大名剑之一的鱼肠剑。 没想到,长孙焘竟然如此轻易就给了她。 虞清欢 爱不释手,握在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最后,换上衣裳,把匕首插 进了靴子里,拉开门往外走去。 鱼肠剑的触感,从脚上清晰的传来,那种塞得满满的感觉,就好像心也被填 满了。 “王妃,这是王爷让下官为您准备的。”虞清欢准备往议事厅走去时,刘廷晔等候在院外,看到虞清欢,立即走上前神神秘秘地将一个纸包塞到虞清欢手里,小声地道。 打开纸包,里面是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散发着香甜软糯的味道。 “王爷用过早膳了么?”虞清欢随口问了一句。 “王爷彻夜未眠,今晨又出门为您买衣裳,恐怕还未来得及用膳。” “麻烦刘大人吩咐厨房煨一碗小米粥,等会儿送给王爷,就说是我吩咐的,务必让他喝下去。”虞清欢道。 “是。”刘廷晔笑着应了一声,拱手退了下去。 议事厅内,人头攒动,二十几个大夫坐在里头唾沫横飞地议论地此次疫情。 并未看见长孙焘的身影,只有一个黑衣男子抱着剑站在一旁。那个男子,她曾在暮梧居见过,料想这就是长孙焘身边的两大护卫之一——苍何。 虞清欢一边将包子塞进口中,一边跨步进去。大夫们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的到来,仍然争得面红耳赤。 “属下见过王妃。”苍何抱拳行礼,这一举动,终于让沸腾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参见王妃。”众人停止议论,向她行了个礼。 “诸位大夫无须多礼。”虞清欢淡淡应了一句,坐到了主位之上。 她知道,那里,是长孙焘为特意留给她的。那里,也是她该坐的位置。 众人见她毫不客气地坐上了那个位置,神色都有些古怪。 虞清欢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知道他们都在想些什么。大夫这一行当,讲究的是经验,并不是学识丰富就代表着医术也很高超。 她年纪尚小,被看轻也属正常。 虞清欢并未急着说话,若无其事地坐着,手里还拿着包子,时不时啃上一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们花了两年学会说话,却要花上几十年来学会闭嘴。大多数时候,我们说得越多,错的也就越多。在沟通中,很多人总是急于表达自己,吐为快,但实际上,沟通真正的秘诀在于——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最好别说。让别人去猜,最后乱的,只会是别人的心。 等虞清欢将包子吃完,终于有大夫憋不住,拱手问道:“王妃,不知您到这里做什么?” 虞清欢拍了拍手,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这才道:“如你所见,主持这次的议事。” 这时,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立即拱手,道:“王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有几个大夫跟着附议:“是啊王妃,人命关天,这不是您能随意掺和的,草民恳请您回去。” 还有人说道:“王妃,治病救人是我们大夫应该做的事,处理疫情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您一介女流之辈,理应在后院里绣花、念《女则》、《女戒》,怎能随意插手男人之间的事?” 有人又道:“王妃,这里都是男人,您在这也不方便,草民恳请您离去。” “……” 虞清欢没有急着说话,低着头用继续用手帕仔仔细细地将手擦干净。心里却是轻嗤了一声,男人这物种,果真是横在女人创造世界路上的一块巨石。而且人越老,思想就越迂腐。 他们认为女人就合该相夫教子,合该三从四德,在他们心里,却从未真正看得起女人过。若是有女人比他们厉害,要么成为他们口中的祸国妖姬,要么就是他们口中的红颜祸水,总之那些载入史册的女强人,多数都不是什么正面的形象。 虞清欢耐着性子听了半响,最后道:“说完了么?要是你们都说完了,那就该我说了。” “王妃,我们诸位劝了这半响,您怎么一句都听不进去呢?”又有大夫拱手道。 虞清欢起身:“诸位大夫不辞辛劳远道而来,为解决淇州的疫情挺身而出,这般舍己为人的精神,我和淇王都铭感于心。” 顿了顿,虞清欢继续道:“但是,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淇王,也不是因为淇王妃的身份,而是因为我和大家一样,都是一名想救百姓于水火的大夫。我知道,我资历尚且,而且年纪又轻,诸位对我有所疑虑也属正常。空口无凭,诸位要是不信我,且试试能不能解了我所研制的毒,然后再下定论。” 说完,虞清欢缓缓起身,率先向牢房走去。 第85章 你当本王死了么? 当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地牢时,卫殊仍旧蹲在马桶上奋斗着。比起昨日所受的伤,显然腹泻给他带来的伤害要大得多。 此时见虞清欢带着一群人来围观他腹泻,顿时暴跳如雷:“死狐狸,我要杀了你!” 虞清欢以袖掩鼻,挡住那扑面而来的臭味,笑嘻嘻地道:“我以为过了一晚上,你必定活不了了,没想到还挺精神,好汉就是好汉,连生命力都比别人顽强许多,佩服佩服,在下佩服。” 卫殊躲在草席后头,额上青筋暴起,他怒气冲天,目光阴鸷得仿佛能将人活活剥了:“死狐狸,这个仇我一定找你报。” 虞清欢依旧笑嘻嘻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你便是。” 说完,虞清欢指着草席后,向各位大夫解释道:“我在此人身上下了特制的毒,诸位大夫尽可试着去解,若是诸位能解了此毒,我这就回房间绣花,绝无二话!” 于是,众大夫用棉花塞住鼻孔,依着次序轮番进入牢房,替卫殊把脉。 卫殊很恼怒,卫殊很想反抗,但卫殊只能任人宰割。 虞清欢抱着手,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段时间在卫殊那里所担的心,所有的委屈和害怕,全然在此时消失无踪,那种大仇得报的快 感,每每想到都能让她畅快不已。 终于,最后一个大夫走了出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全然毫无头绪的样子。 “诸位大夫,不知你们可能配出解药?”虞清欢含 着笑意问道。 众人汗颜:“回王妃,我等无能为力。” 虞清欢从袖底掏出一个瓶子,扔到卫殊身边,招来狱卒,道:“给他弄点水和米粥,别叫他死了。” 说罢,虞清欢转身离去。 众大夫不敢耽搁,跟在虞清欢的身后,又回到了议事厅。 当虞清欢再次坐在那个椅子上的时候,便无人再说什么。这个世界,本就以实力为尊,在真正强大的实力面前,哪怕是叫嚣的声音都不会有。 这时,苍何才出言介绍:“诸位大夫,王妃娘娘,是景州‘陆判’神医的外孙女,也是‘陆判’神医的嫡传弟子。” 众人一听“陆判”的名号,登时打消所有的疑虑,陆陆续续落座,等待虞清欢发话。 苍何适时为每个人呈上刘廷晔整理的材料,虞清欢拿到手里看了看,道:“诸位大夫,这是刘大人整理的资料,此次瘟疫的主要症状表现为起病急骤,高热烦渴、头痛,肌肉、骨关节剧烈酸痛,还有大部分患者出现皮肤红 肿溃烂,呕血,腹痛,腹泻等现象。针对这样的病症,诸位大夫可有什么建议?” 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捋了一下胡须,道:“针对患者发热这个问题,老朽认为应当以解表清气、化湿清热为主,可用银花、连翘、淡竹叶、板蓝根、石膏、藿香、牛蒡子、薄荷、黄芩、麦冬、玄参等药,让患者的高热退下来,然后再用其它药物,治疗皮肤淤斑淤疹等症状,即对症治疗。” 虞清欢望着刘廷晔整理的资料,沉吟半响,道:“这位大夫的方法,我觉得可行,在没有找到疫病根源的情况下,对症治疗是最好的选择。针对患者出疹问题,我想可以生石膏、水牛角、生地、丹皮、赤芍、栀子、黄连、黄芩、玄参、紫草、生地榆等,但这个药方不是很完善,我暂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议论声四起,二十几位大夫针对两贴药方,又一次唾沫横飞地议论起来,众人合计来合计去,最终敲定用最先提出的那一贴,来解决病患发热这个问题。 最后,虞清欢道:“病患若是疼痛难忍,我认为还可用丽春花进行镇痛。” 众大夫点了点头,虞清欢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着手准备吧。” 说完,虞清欢走了出去。 “你怎么不把方子说完?”虞清欢走出议事厅,长孙焘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与虞清欢并排而走,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罩住,“你明知道方子,不是么?” 虞清欢叹了口气,道:“我提出的这贴方子,是在外祖父方子的基础上修改的,我的确故意避着外祖父提及的那味药没说。” “理由。”长孙焘负手,微微低侧着脸望向她。 虞清欢道:“那味药抗旱抗寒能力强,干旱少雨的荒山、荒漠、荒地中都能生长,所以主要成长地区是在北方,但它所治疗的病症,北方却鲜少出现。方才我看了一下这些大夫,都来自北方。” 长孙焘挑眉:“所以,你想试探他们?” 虞清欢点头:“没错,我想看看,这些大夫中,有没有人会阻止众人使用这味药,如果有的话,那说明他很可能早就知道解毒方法,那他一定有问题。淇王,可能要麻烦你,派信得过的人,在药方中加入那味我没有说的药。” 说完,虞清欢陷入了沉思,有一件事她怎么都想不通——就连一位普通的大夫都能想到以对对症治疗的方法先解决患者的高热问题,难道外祖父就想不到么?外祖父当年,到底是死于感染,还是死于试药?还是说有其他缘故? 长孙焘默然,半响才道:“王妃,本王的确不喜欢你这性子。” “王爷这是觉得,女人笨一点,单纯一点,才可爱么?”虞清欢仰头问他。 “但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有被威胁到的感觉。”长孙焘道。 虞清欢忽然抱紧他的手臂,冲他笑道:“王爷,我当你是在夸我。” 长孙焘抽出被她抱住的手臂,却因为这一动作,而将她甩得晃了晃,整个人往另一边倒去。 “虞清欢!”长孙焘叫了一声,伸手想要去将她拉回来,却被她避了过去。 “淇王,别靠近我!”虞清欢说着,捞起袖子看了一下,那上面,不知何时起了疹子,触目惊心的一片乱红。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中招了。 第86章 原来你在吃醋 “看来是真死不了。”长孙焘把从她额头上掉下来的帕子投进水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虞清欢扭过头,见长孙焘就坐在床边,眼下一片黧黑,显得有些疲惫。 “我睡了多久了?”虞清欢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这是你昏睡的第二日下午。”长孙焘把手伸过来,洁净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烧退了。” 虞清欢迅速捉住他的手:“淇王,你一直在照顾我么?” 长孙焘把手抽出来,默默地起身站到旁边,恰好站在虞清欢伸手无法触及的地方:“那你以为是谁?你梦里一直叫着的秦臻?” “秦臻?”虞清欢左顾右盼,忽而抬起双眸凝着他,“我有这么想吃榛子?” 长孙焘没有搭理她,转移话题道:“和你接触的人,无一人感染,包括卫殊和本王,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了的细节?” 虞清欢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斜眼看向长孙焘——把自己和卫殊扯在一块儿做什么?还特地提出来,搞得她和卫殊多亲密一样。 不就是在牢房里的时候,身体相触了那么一下下么? “怎么?说到你和卫殊,心虚了?”长孙焘挑眉看向她,唇角挂着戏谑的笑意。 虞清欢捧着脸,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淇王,原来你在吃醋。” “本王与你说正事,”长孙焘冷冷地道,“别东拉西扯说些没用的。” 虞清欢仰着头:“我与你说的也是正事,事关我终身幸福的大事。” 长孙焘唇角扬起了丝笑意,最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我想起来了。”虞清欢灵机一动,道,“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咬过,当时手臂挺痒的,我也没在意,现在仔细想想,似乎也是被咬的那块最严重。” 虞清欢说着,撩起了被咬的手臂,比起红疹渐渐退去的全身,那里,显然较为严重,皮肤甚至还有溃烂的现象。 “你过来看看。”虞清欢扬起手,示意长孙焘过来看。 长孙焘顿足,最后,折过身走向床榻:“什么时候被咬的?” “你看看像被什么咬的。”虞清欢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伸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你动来动去,本王如何看?”长孙焘捉住她那不断摇晃的手,俯身凑近,想要将她的患处看个清楚,却在下一刹那,闷 哼一声,歪倒在了床前。 他的穴道处,扎着一根银针。 “虞清欢……你想干什么?!”长孙焘惊怒,就像被触犯的猛兽,瞬间散发出凌厉嗜血的威压,只是他的神色,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处境,而有半分地松动,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仿佛,他从来都不会慌张一样。 “你已经好几夜没睡了,再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了。”虞清欢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被套和棉单,迅速将床重新铺好,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长孙焘扶到了床上。 “淇王,接下来的事情有我,你且安心地睡上一觉,等你醒来,我必定会为你找到这次疫情的源头。”虞清欢为他把靴子脱下,又替他盖上轻薄的被子,道,“算是还你照顾我一场的恩情。” 做完一切,虞清欢用帕子擦了擦脸,找出一件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拉开门走了出去。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院子里,本该被封了穴道陷入昏迷的长孙焘倏然睁眼,眸光清亮,冰魄般寒凉。 “主子,王妃这是?”暗卫现出身形,在榻边躬身问道。 “你亲自去看看王妃准备做什么,离远一点,别被发现。”长孙焘道,“本王,是该休息一会儿了。” 说完,长孙焘缓缓阖上双眼,不久,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另一边,虞清欢先去见了刘廷晔,询问了一下药方的效力,又叮嘱了一些关于药物配制的注意事项,然后提着个食盒径直去了牢房。 那里,卫殊已经换了间干净整洁的牢房,正翘着二郎腿靠坐在小榻之上,见虞清欢走进来,脸上登时噙着笑意:“小狐狸,过来,咱们把新仇旧账算一算。” 夕照从窗棂拉进几抹,晾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昧,说不出的邪魅。 “饿了么?”虞清欢让狱卒打开牢房的门,提着食盒走进牢房之中,“我带来了吃的。” “你的东西,我可不敢吃。”卫殊在笑,昳丽的脸足以颠倒众生。 虞清欢并未立即反唇相讥,她将食盒放在榻上,取出鸡腿啃了几口,边吃边道:“你放心,这次没有下毒,我这个人,虽然心胸不怎么宽广,而且还很记仇,但从来恩怨分明。上次给你下毒,是为了报你故意惊了我的马那一箭之仇,如今大仇得报,我才懒得浪费毒药,毕竟,制 毒也是需要花银子的。” “你很穷?”卫殊抱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很穷。”虞清欢漫不经心地啃着鸡腿,随口答了一句。 “小狐狸,你的口中,到底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卫殊凝着她,“买天门山下那块地时,不是一出手就几千两么?” 那是长孙焘的银子。 虞清欢笑而不语,把腿盘在小榻上,自顾自地啃着鸡腿。 卫殊见她吃得香甜,不由得食指大动,伸手去食盒里掏出一只鸡腿,也跟着吃了起来。 虞清欢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大秦人的感情,都是从嘴上开始的,要想讨好一个人,没有比吃几顿见效更快的方式。 虞清欢边吃着,边替卫殊满上小酒,二人一边吃一边喝,直到将食盒里的鸡腿,吃得一干二净,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最后,虞清欢抱着肚子,勾唇问道:“我感染了,你知道么?” “死狐狸!就知道不该信你!”卫殊连忙将手中的酒杯扔到一旁,咆哮般开口。 虞清欢肆无忌惮地躺了下去,将双手枕在脑后,微微笑道:“我的确没有下毒,这点没有说谎,不是么?” 卫殊抬脚踹了几脚,将摆在小榻上的食盒、杯盘等东西踹到地上,抱着双手,目光阴沉地攫住她:“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直到现在,你仍然以为我知道什么内幕?” 第87章 你才知道吗?晚了。 “卫殊。”虞清欢避而不答,扭头望着卫殊,轻轻笑了起来,“你有没有发觉,其实我们两个有些相似?” 卫殊靠在墙上,往下看,便是她笑吟吟的小脸:“像?你觉得我有你这么蠢么?” “不是。”虞清欢道,“我指的是长相,眉眼、唇角,还有笑起来就有的小梨涡。你该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哥哥难说,”卫殊摸着下巴,似乎在郑重思考着,“也许会是你第二任丈夫也说不定。小狐狸,既然你的婚姻是假的,不若你离开他跟了我吧!” “不,我看不上你。”虞清欢毫不犹豫地道。 卫殊轻笑:“既然看不上我,那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并不清楚有关这次瘟疫的任何事情,不必白费心机。” “你错了。”虞清欢道,“我这次,只是为了不传染别人,所以才出现在你这里,卫殊,如果你被我感染了,我们算不算是‘过命’的交情?” “你果然与我有仇。”卫殊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 虞清欢闭上双眼,也并未再和卫殊搭话,她抬手摸了摸额头。 高热,已然退去,而身上的红疹,也在逐渐退散。她不知是因为自己被外祖父用药浴养出来的特殊体质,还是因为长孙焘喂了蛇胆的缘故,但她却知道,自己正在渐渐恢复,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痊愈。 长孙焘费了那么大的心机,这才得了一条巨蛇的蛇胆,没想到,他却毫不犹豫地灌给了自己,还无惧被传染,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 他到底,什么意思呢?又或是,什么心思呢? 虞清欢轻轻叹了口气。 凌凌细细的叹息声传入卫殊耳里,最后,他挑眉问道:“小狐狸,你在烦恼什么?” “我在忧国忧民忧天下苍生。”虞清欢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还真是,扯起慌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卫殊轻轻笑了出来,邪肆的脸,圈圈荡荡地漾开。 “卫殊,你身上什么味道?”虞清欢忽然坐起身,问道,“淡淡的,真好闻。” “小狐狸,你这是在挑 逗我么?”卫殊靠过来,与她四目相对,“这些话,可不该是一个姑娘家说出来的。” “算是吧。”虞清欢又靠近他一些,“那么,你有被挑 逗到么?” “想要,给你便是。”卫殊忽然又靠了回去,解开腰间的香囊,随手扔到虞清欢面前,“比起虚情假意的美人计,我更喜欢你的坦率。” 虞清欢没想到,这么快就到手了。拿到香囊后,她收起了笑脸,连忙将香囊打开。 里面,是七里香的花瓣,虽然已经干透,但仍然散发着馥郁的芬芳。 虞清欢将香包系紧,扔回卫殊的怀中。 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卫殊的脸上,现出五个红彤彤的指印。 “小狐狸,你在愤怒什么?”卫殊被打偏的头,缓缓地抬起,而他的脸上,仍旧噙着笑意,只是那笑,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恶鬼修罗死死盯着过路的行人,发出的阴笑般。 “卫殊,你敢指天发誓,你完全不知道此次疫情的起源么?”虞清欢逼视着他,眼中似有什么情绪,在激烈地燃烧着,“你敢用你的亲族发誓么?”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卫殊冷笑,脸上却全然没有笑意,那个阴森而可怖的他,仿佛从阴暗处爬出来的他,刹那间又回来了。 “千万条人命,那是千万条人命,你明明知道疫情的起因,你为何不说?!”虞清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表情因愤怒而变得冷凝。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卫殊仍在冷笑,“我凭什么,要去管人间疾苦?你觉得我这样,像天神还是菩萨么?” “生而为人,至少应该保持人性,若是连人性都没了,那还做什么人,干脆去做畜生得了!”虞清欢道。 “小狐狸,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教训我,你还不够资格!”卫殊攫住她,仿佛随时都会暴起,将她的脖颈扭断。 “你明知道,但你却什么都不说,你明明知道……”虞清欢嘴一撇,忽然跌坐在榻上捂着脸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指缝里溢出,滴溅在榻上,浸润出几瓣深印。 卫殊因她这动作,惊怔了半响,最后,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喂!你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人命,在你的眼里,当真什么都不是么?”虞清欢放下双手,泪汪汪地看着他,眼里,泪珠滚了出来,很快又蓄满,就像雨后初霁,一缕阳光漏在被打湿梨花上,让人心头,莫名地软了起来。 “难道我说了,你就会信?”卫殊烦躁地看着她,有些坐立不安的意味,“你想想,这一路上,我给了你多少暗示?是你自己蠢,直到现在才发现!” “你果然事先就知道了。”虞清欢忽然止住了哭声,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勾起唇角看向卫殊,“卫殊,至于你是怎么知道的,等疫情解决了,这笔账我们一点一点地算!” 卫殊终于露出,除了阴沉以外的神色,那表情,仿佛见了鬼:“你……” “真是浪费了我这么多眼泪。”虞清欢将帕子扔在地上,起身准备走出牢房。 “你诓我?”卫殊的表情,仍然带着些难以置信。 没错,虞清欢的确在诓他。 卫殊这个人,阴晴不定,说出来的话,更是半点也信不得。所以她先是带来食物,接着在卫殊放松的情况下,开始说些有的没的,故意让卫殊察觉她的真正目的,使得卫殊忽略她其余的小动作,最后,她再用情绪变化这一招,彻底乱了卫殊的方寸,使得卫殊在情急之下,说出自己早已知道真相。 这是一段极为复杂的过程,需要对人心进行精准的算计,只要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可爱无害的表象,总能使人放松警惕。而可爱无害又可怜的表象,则能搅乱人心。 在这一方面,虞清欢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 “你才知道么?”虞清欢回眸一笑,“晚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88章 突如其来的意外 卫殊伸出的手,手指慢慢回拢,好像这样做,就能留住那抹笑意一样。 只可惜,最后只抓了一缕,天窗灌进来的风。 “小狐狸,我收回那句话,你从未耍过小聪明,你是真的聪明。” 走出牢房,虞清欢连忙去找刘廷晔。 “王妃,您怎么又来了?”刘廷晔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站起身,拱手行礼。 虞清欢连寒暄都免了,开门见山地问道:“我问你,住在城南的都是些什么人?” 刘廷晔道:“三教九流的都有,平城较为贫困的人家,都集中在城南。” 虞清欢又道:“那么,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都住在哪里?” 刘廷晔道:“都集中在城东。” 虞清欢道:“城东疫情如何?” 刘廷晔道:“城东暂且无人感染。” 虞清欢双眸一亮:“这就全通了。” 刘廷晔惊讶道:“王妃,您有头绪?” 虞清欢道:“嗯!你马上去准备这些东西,发放给健康的百姓。” 虞清欢事无巨细地将事情交代给刘廷晔,接着便回了静阑院。她到的时候,长孙焘正在熟睡,她就这样,坐在床边等了几个时辰,长孙焘这才悠悠醒来。 “王妃,你还敢来见本王?看来已经做好了觉悟。”长孙焘睁眼第一件事,便是向她兴师问罪。 虞清欢连忙陪着笑脸,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方才是情非得已,下次尽量有商有量,不搞这种突然袭击。” “你还想有下次?!”长孙焘揉了揉太阳穴,但显然,他此时的状态好了很多。 “淇王,你先别恼,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虞清欢道,“我找到疫情的源头了。” 长孙焘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果真?” 虞清欢点头:“人的记忆,有时候会出错,我便是被自己的记忆误导,直到方才,我才想通了一切。先前我一直觉得这毒刁钻之处在于,只要中毒的人和别人近距离接触,毒性便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就连家禽家畜都不能幸免。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长孙焘起身,坐在榻上道:“别着急,慢慢说。莫非不是你外祖父所说的那种毒?” “的确是那可恶的毒没错!”虞清欢道,“但由于外祖父去世时我年纪尚小,很多线索都没记住。” 长孙焘道:“你且细细道来。” 虞清欢道:“这毒,并非是通过接触传播,而是通过蚊子传播。在来平城的路上,我和卫殊有几夜都在荒野中露宿,当时卫殊经常会扔一些防蚊的植物给我,但因为我一直防备着卫殊,所以不肯用他的给的东西,导致我经常被蚊子叮得满身是包,而卫殊尽管和我处在同样的环境下,却因防蚊得当,因此不曾感染。” 长孙焘道:“你的意思是,卫殊从一开始,就知道蚊子乃是传播这场疫病的真凶?” “想来是的。”虞清欢将自己调查得来的结论继续说给长孙焘听,“方才我去问了刘大人,了解了疫情分布的情况,这疫病最严重的地方,便是贫农百姓居住区,我想出现这种问题的原因,是由于那些普通的百姓日常不是很注重卫生,也没有能力防蚊,导致蚊虫滋生,而那些蚊虫在他们之间飞来飞去,将毒四处传播。至于那些富裕些的人家,日常必定十分讲究,居住的地方也因特殊处理过而没有蚊虫等东西,所以至今才没有人感染上疫病。” 长孙焘道:“此时时值五月下旬,疫病是在一个多月前爆发的,但淇州地处北方,四月的时候天气尚且不算炎热,蚊虫必定不多,怎会?” 虞清欢道:“是或者不是,试一试便能确定真假。” “如果真是这样,本王或许知道这毒的一些信息。”长孙焘道,“早年本王曾在南疆镇守过一段时日,听闻南疆以南的地区气候湿 热,常年多雨,所以树木异常的葱茏茂密,导致蚊虫猖獗,瘴气弥漫。当地人也经常生一种被称为‘水毒’,亦或者‘碎骨热’的病。而这种病,便是通过蚊虫传播。” 虞清欢道:“景州地处北方,而且干燥异常,这‘水毒’,究竟是如何被外祖父发现的?又为何,会在淇州爆发?” 长孙焘的神色,蕴着丝怒意,半响,他抬眸看向虞清欢:“这事,本王自会查清楚,本王现在要你,尽快配制出有效的解毒药方,你做得到么?” 虞清欢道:“只要弄清症结所在,药方一事不难解决,此前我已命刘大人将一些驱蚊的药物派发到健康百姓的手中。不过,患病的人数太多了,就算征集整个平城的草药,也是远远不够的。” 长孙焘道:“药材一事,本王已吩咐人赶往其它州城去采买,如果不出意外,不日就会被运到淇州。” 虞清欢问道:“粮食呢?” 长孙焘道:“也已派人去采买。” 虞清欢道:“淇王,我知你必定连灾后重建的对策都已想好,但如果此次的疫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那些人,会不会还有后招?比如说,在药材和粮食上动手脚。” 长孙焘道:“如果是自己人干的,应当不会再进行下一步,这行为性质,已经比谋反还要严重,再动手会有暴露的可能,如果是外人,大秦境内,他们还没有和本王一较高低的本事。” 那如果,是宝座上那个人做的呢?他有为所欲为的权力,也有为所欲为的能力,不是么? 如果他真的丧心病狂到此种地步,他有千千万万个子民,牺牲其中一部分又算什么? 但这些都不是她应该关心的问题,也不是她有能力关心的问题。 这些,是长孙焘这个为王者应该去烦恼的事情。而她,只需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够了。 “既然你心有成算,我配合你便是。”最后,虞清欢说了这么一句。 刘廷晔的办事效率极高,一天内已将驱蚊的药物派发到百姓手中,而苍何与苍梧也率领部下,将患病的人和健康的人分开,短短几日,先前满目疮痍、哀鸿遍野的景象已不复存在。 因为驱蚊药物的作用,疫情传播的速度也大大减弱,势头得到了遏制。 一切都在好转,如果没有那场入夏后的暴雨掀起淇水的河浪,打翻了运送粮食和药材的船只,也许,他们很快便能带领百姓从这场灾厄中走出来。 第89章 我就喜欢挨着你 “王妃,药材已捉襟见肘,库存所剩无几,若是再补不上,那些正在痊愈的人病情便会恶化,而那些病重者将无药可治,我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虞清欢走回静阑院的时候,耳边还回荡着这几句话,二十几个大夫,惊慌焦灼的神色,始终萦绕在脑海里。 粮食还可以暂时动用储备,但药材,最最要紧的药材,去哪里才能寻到? 推门而入,长孙焘,也坐在案前,神色端凝,将手中的公文攥得死死的。 “淇王,运送药材和粮食的队伍怎么会在那种天气贸然出发?”虞清欢坐到他面前,问道。 “这个时候,是冬小麦成熟的季节,”长孙焘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运送药材的队伍,需要给漕运让道,只能选择漕运暂停的时候进行。” 难道这才是淇州十数万百姓丧命的真正原因?他们大多数人是死于饥荒和药材短缺? “天有不测风云。”虞清欢道,“眼下最最要紧的是,想出应对的方法。” 长孙焘道:“本王已命苍何前往凉城,调动凉城的库房储备,以解燃眉之急,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十日之内买不到新一批药材,一切都会功败垂成。” 虞清欢拧眉:“我知道谁可以帮这个忙。” 不多时,卫殊便被带到了静阑院。 看见虞清欢,他登时甩开苍梧的手,大步流星地跨步而来,脸上还噙着邪魅的笑意:“小狐狸,给哥哥抱抱,想死哥哥了。” 虞清欢登时腾起,翻身跃到长孙焘的身后,紧紧地挨着他跪坐下来:“淇王,我看还是杀了算了。” “歹毒的女人!”卫殊轻哼了一声,盘腿坐在虞清欢先前的位置,半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长孙焘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开始,目光始终放在卫殊脏兮兮的靴子,以及灰扑扑的衣袍上,直到卫殊坐下的时候,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双拳紧紧地握住。 “这牢坐的,憋死爷了!”卫殊一扬袍子,灰尘瞬间朝着长孙焘铺面而去。 长孙焘抬手,用袖子将自己和虞清欢挡住。 卫殊似乎没有发觉二人的嫌弃,还用手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长孙焘双拳再度握紧,身体瞬间绷直,那凌厉逼人的压迫气势,刹那间猛涨,:“卫盟主,虱子掉了。” 卫殊哈哈一笑:“是么?淇王眼力真好,我怎么没有发现?” 长孙焘抬眸,唇边扬起丝笑,但握在手里的杯子,却嘎吱一声,碎成了好几瓣。 “淇王,找卫某有何贵干?”卫殊抖了抖头发,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整个人气势一沉,瞬间化作披着夜色的修罗。 阴鸷,邪恶,让人不寒而栗。 卫殊这样的表情,虞清欢再熟悉不过,饶是对卫殊这个人已经算得上熟悉,但还是禁不住毛骨悚然。 她往长孙焘的身边挪了挪,整个人几乎靠在长孙焘身上,就像需要母亲呵护的雏鸟,怯生生地看着这个未知的世界。 长孙焘伸手,放在她的脑袋上一推,将她推开稍许:“没有骨头么?好好坐着。” 虞清欢立即笑嘻嘻地道:“我就喜欢挨着你。” 卫殊看着二人“打情骂俏”,最后提起水壶掷在地上,好巧不巧,就扔在长孙焘和虞清欢中间。 “卫殊,你有病啊?”虞清欢登时跳起来,还好没被那壶滚的水烫到。 “抱歉,手滑了。”卫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长孙焘没有理会二人的针锋相对,从袖底掏出一块令牌扣在桌上:“卫盟主身为绿林一把手,号令天下群雄,想必在几日之内调动一大批药材和粮食不在话下,只要你肯答应与本王做这桩生意,本王便将令牌送与卫盟主保管。” “你也说了,卫某是绿林之首,”卫殊抱着手,挑唇道,“我又怎会看得上这区区一个明月教?” “原来是本王想错了,”长孙焘将令牌,又放到袖底妥帖收好,“既然卫盟主没兴趣,那谈话到此结束。” 卫殊轻笑:“淇王,现在这种情况,除了我谁能帮你?淇州那群脑满肠肥的属官?还是你们长孙家的朝廷?” 长孙焘道:“本王不会做生意,凡事都讲究实际,以及效率,本王没心思也没时间和卫盟主讨价还价,搞什么商业战术,若是卫盟主也想做成这桩生意,还请开门见山提出你的条件,否则,你我便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卫殊冷笑:“淇王,有求于人的不是卫某。” 长孙焘淡淡道:“若是下一句,卫盟主说的还是废话,那本王只好,抄了黎阳县陆家来解决本王目前遇到的问题。” 卫殊挑眉:“淇王,你觉得能威胁到我么?” 长孙焘扬唇:“那么,威胁到了吗?” “哈哈……”卫殊放声大笑起来,“淇王,你的确不会做生意。” 长孙焘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想必淇王对卫某到淇州一事有些疑虑,”沉默一会儿,卫殊继续道,“其实我的人早已察觉到淇州的不对劲,我们江湖中人走南闯北,自然知悉水毒这种东西,也知淇王必定会用得上卫某,所以主动送上门来,谁知却凭白受了一顿牢狱之苦,卫某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意难平……” 卫殊喋喋不休地说着,长孙焘面色平静地听着,但虞清欢觉得,长孙焘已经觉得厌烦。 “卫殊,少废话!”虞清欢道,“跟个娘们是的,就不能单刀直入重点么?” 卫殊收起笑意,方才的表情霎时隐没,脸上冰寒一片:“淇王,想要粮食和药材,卫某可以做到,但淇王需得答应卫某一个条件。” 长孙焘道:“你先说说。” 卫殊双目似迸发出 火焰,恨意在眼底激烈的燃烧着:“卫某身负血海深仇,全家惨死贼人手下,但却苦于仇人太过强大而无能为力,卫某需要借助淇王的力量,报这不共戴天之仇,并为含冤而死的父母沉冤昭雪!若淇王肯答应卫某这个条件,药材,粮食,一切都无条件奉上。” “卫盟主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能让卫盟主至今报不了仇的人,是朝廷中人?”长孙焘道,“皇家?还是虞家?” 第90章 你会保护我一辈子,对吗? 卫殊冷冷一笑:“时机未到,恕卫某无可奉告,淇王只需告诉卫某,这笔生意,你做,还是不做?” “这笔生意,本王不做。”长孙焘做了连虞清欢都觉得诧异的决定,话音刚落,他挥挥手,苍梧立即将卫殊押了下去。 卫殊的内力,被虞清欢上次用银针封了,此时,竟连苍梧都无法反抗。 待卫殊被带走后,虞清欢疑惑地道:“淇王,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焘道:“本王从一开始,便没有和他做交易的打算,只不过想探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他说的,未必是真话,这个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与他交易,不异于与虎谋皮,淇州千万百姓,本王不能将他们的性命押在此人身上。” 虞清欢道:“卫殊是江湖中人,他有自己的角度和立场,我们不能用道德和自己的观点去要求他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但他明知淇州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袖手旁观,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施以援手,还把自己送到你面前,不管怎么想,他的行为都有些令人费解。你觉得,这场疫病会是他挑起的么?” 长孙焘道:“如果他有这个能耐,那现在遭殃的,就不会只有淇州,无论如何,此人都信不过。” 虞清欢道:“他似乎对我们了如指掌,但最后也只说想让你助他一臂之力,报血海深仇,这事说不通,此人,的确信不过。” 对于卫殊的态度,虞清欢和长孙焘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虞清欢又道:“既然卫殊信不过,淇王可有其它打算?” 长孙焘道:“药材,先就地取材,至于粮食,还能撑一段时日,我们的人,也会加紧向其它商贾购置。” 默了默,虞清欢问道:“淇王,如果淇州境内乱作一团,疫情无法控制,百姓遭受饥荒,民不聊生,就像人间地狱般,你当如何?我是说如果。” 事实上,虞清欢从近几日的观察可以看出,就算没有她的存在,长孙焘也不可能查不出疫病的源头,但为何前世竟死了那么多人?而他,又是如何带着五千私兵,将疫病阻挡在淇州境内?毕竟,蚊子这东西,根本防不胜防。 只可惜前世自己远在西南,没有知道更多细节。 长孙焘将目光看向窗外,那里,绿叶蓁蓁,草木晏晏,满庭锦绣晴芳。 “若真遇此情况,说明天亡我也。” 敲定解决方案后,将刘廷晔留下坐镇,长孙焘和虞清欢,带着官差守卫,以及几个年轻些的大夫,赶往平城附近的灵山采药。 “为什么我也要去?”卫殊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背上,甩着马鞭道。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这叫废物利用,说起来,你勉强算得上一个人,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虞清欢将马策到长孙焘身边,让长孙焘挡在她和卫殊中间,伸出个脑袋笑嘻嘻地道。 “咻!”卫殊暴起,将方才随手摘下的一截树枝射向虞清欢,却被长孙焘抬手,轻易用双指夹住。 “哈哈哈哈哈……说你是卫赢过,还真不冤枉你。”虞清欢冲着卫殊做了个鬼脸。 “死狐狸!”卫殊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不是要淇王为你撑腰,你嚣张什么?!” “有人为我撑腰,有人给我仗势,这也是我的本事,我为什么不能嚣张?”虞清欢甩了甩头发,流光溢彩,满世潋滟,她明丽的小脸,在阳光的照耀下,耀目得像一朵风中摇曳的凤凰花。 “小狐狸,”卫殊邪魅一笑,“只要你想,哥哥也会为你撑腰,也会给你仗势,来,过来哥哥身边。” “啪!”的一声,长孙焘的鞭子抽在了卫殊的马背上,马儿扬蹄长嘶,闪电般疾射而出。 “哈哈哈哈!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卫殊,勒好缰绳,别摔了啊!”虞清欢冲着他好几次险些跌下来的背影,大笑出声。 “幼稚!”长孙焘斜眼望向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被保护的感觉真好。”虞清欢扬眉,“淇王,你会保护我一辈子的,对么?” “不会。”长孙焘漠然扭头,扬鞭打马,很快将虞清欢和众人甩在了身后。 “开玩笑而已,你逃什么?”虞清欢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的笑了。 灵山,据说曾是仙人飞升前修行的仙山,物华天宝,祥云缭绕,景色旖 旎。 一行人将马交给山下的一户人家看守,背着背篓,带着工具步行上山。 “卫殊,逮着机会你尽可偷偷逃跑,我一定不会笑话你的,毕竟已经是手下败将了,狼狈而逃也不会辱没你的气节。”虞清欢紧紧跟在长孙焘身边,笑吟吟地揶揄道。 “死狐狸!等我功力恢复,一定要打得你跪下来叫爷爷!”卫殊冲她扬起手中的镰刀,气呼呼地道。 虞清欢连忙抱紧长孙焘的手臂,扬眉道:“就算你功力恢复了也打不过我——夫君,你现在就可以跪下来叫姑奶奶!” 长孙焘默默地抽出手臂,施展轻功跃出数十步。 卫殊阴测测地笑了起来,手中的镰刀柄不停地拍打着手心,一步步走向虞清欢。 “啊——”虞清欢立即跳开,朝着长孙焘小跑而去,边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夫君大人,卫殊要是砍死我,你就是‘鳏寡孤独’中的‘鳏’了!” “笨狐狸,难道那根断上的弦不能续上么?”卫殊轻嗤一声,弯腰将一株白芷挖出来,随手扔进背篓里。 虞清欢亦步亦趋地跟在长孙焘身边,只要她开口怼卫殊,必定先捏住长孙焘的袖子,唯恐长孙焘忽然抽身离开。 可偏偏,长孙焘嫌她聒噪,尽可能地离她越远越好,就这样,身边的人又换成了卫殊。 “小狐狸,你一口一个夫君大人叫得香甜,可人家根本没有搭理你的打算,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这撮就很好,别做什么淇王妃了,只要你跟了哥哥,哥哥带你笑傲江湖,浪迹天涯,做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如何?”卫殊将镰刀扛在肩上,认真地凝着虞清欢。 第91章 哥哥又舍不得杀你 “别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虞清欢将挖出来的药材扔进卫殊的背篓里,“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看不上你这撮坟头草。” 卫殊拉下眉梢:“你这话说的,真令人伤心。” 虞清欢弯腰折了些苍耳的种子,随手扔在卫殊的头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别太难过,虽然我看不上你,但是别人也看不上你啊!孤独终老没有什么不好!” “啊!”卫殊伸手去扯黏在头发上的苍耳,却连同一小撮头发拉了出来,痛得他大叫一声,“死狐狸,你别跑!” “哈哈哈哈!”虞清欢小跑逃开,忽然弯腰一搂,搂起一大把鬼针草的种子,一股脑地往卫殊身上扔去,最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小狐狸小狐狸地叫,真没礼貌!小爷我非把你弄成刺猬不可!” 说完,虞清欢又向卫殊撒了一把鬼针草。 卫殊看着粘满他衣衫、头发的东西,顿时勃然大怒,暴吼一声:“死狐狸!看我怎么收拾你!” 见卫殊怒气冲冲地追上来,虞清欢将手中的东西一扔,在树林里蹿来蹿去,小鹿般灵动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密林丛中。 跑出一段距离,虞清欢回过头,发现卫殊没有追上来。扶着一棵大树的树干大口喘气,最后她拍了拍手掌,自言自语道:“看到卫殊吃瘪,心情怎么就那么舒畅呢?” 然而话音刚落,她便后悔了——方才跑得太急,不知不觉误入了密林中,这里树木参天,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仿佛一块布罩下来,哪怕时值正午,也仅有几缕阳光从树梢的缝隙中漏下。 林里显得阴森森的,仅能看清十数步以外的地方,再远一点便是幢幢黑影。 静,死一般的静,鸟雀声都听不到半点,只有倏然而过的风割过,发出沙沙的响声。 虞清欢正想拍死自己!她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从原路返回。 “嗷呜!”一声浑厚的虎啸,惊得虞清欢汗毛倒竖,浑身就像被电流击中般,险些瘫软在当场。 “趴下!”一声低吼从身后传来,虞清欢趴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她只感觉有风掠过头顶,再抬头时,一只吊睛大老虎扑了个空,在她前方不远处滑出一段距离。紧接着,它迅速转过身来,趴伏在地上,准备发动下一轮的攻击。 虞清欢拔出匕首,作出防御的姿势,大气都不敢出,死盯着它,脑门上浸出汗珠。但在这庞然大物面前,她显得十分渺小,仿佛对方一张口,她便会整个被吞下去。 “嗷呜!”猛虎一声尖啸,朝着虞清欢猛扑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天而降,一手抄起她的同时,另一只手的拳头,就这样击打在猛虎的脑袋上。 猛虎嚎叫一声,被击退十数步远,然而它生命力极其顽强, 重伤之下反被激怒,张开血盆大口不管不顾地朝着二人扑过来。 “笨蛋!跑什么?哥哥又舍不得杀你!”说话的人,却是卫殊。 卫殊搂着虞清欢,想要跃到树上,躲开猛虎的攻击,谁知下一刹那,却被虞清欢徒然搂住腰身,将他整个人扯了下来,二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别碰到树!”虞清欢低喝一声,翻身滚到一旁。 猛虎再度向她扑来,卫殊跃起,一脚踢在猛虎的肚子上,与此同时,虞清欢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滚,手中的匕首顺着猛虎摔过来的弧线一划,血浆迸溅而出,待猛虎重重砸在地上的时候,肠子血水流了一地,已是气绝身亡。 “你——”卫殊望着虞清欢徐徐爬起身,望着她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拭去匕首上的血迹,望着她将匕首插 入鞋子里,向来阴沉邪肆的面庞,染上了一丝震惊的神色。 虞清欢揩去脸上的血迹,冲他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我什么?” 卫殊仿佛仍旧沉浸在震惊之中:“你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紧紧地抱着我,用楚楚可怜的声音说人家好害怕么?怎的你杀起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还是女人么?!” “我这娇弱的身躯,使得你对我有所误会,还真是抱歉了!”虞清欢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淡淡地说道。 沉默半响,卫殊才道:“女人真可怕!”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虞清欢道,“不管是人是虎,只要是想伤害我的,我都不放过,包括你在内!” “哈哈哈哈!”卫殊忽然大笑起来,“原来你在故意引我过来,小狐狸,你还真是贼心不死,这个时候都还打着试探我的心思!” 虞清欢笑道:“不然把你带着做什么?就因为你是半个劳动力?” “你!”卫殊登时竖起眉毛,“你这张小嘴,不管有理没理都不饶人,你早晚会吃胡言乱语的亏!”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虞清欢道,“我分明用银针封了你的内力,但方才你一点都不像被封了内力的样子,卫殊,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忘恩负义的小家伙!”卫殊已是敛住怒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哥哥救了你一命,尽管你不以身相许,也应该记住哥哥的好,但你这种态度,委实不厚道。” “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我们谁都不欠谁。”虞清欢勾起唇畔,用悦耳动听的嗓音,向卫殊陈述这个事实。 “救我?你?”卫殊不以为然的轻笑。 虞清欢指着方才卫殊要跃上去的大树,道:“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难道没有听说过毒箭木?这周围的树,浑身都是毒,哪怕只是一小小滴,一旦接触到伤口,无论人畜,都会立即中毒而死,这可是真正见血封喉的毒药,比之砒霜、鹤顶红、鸩毒等东西,毒性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你没发现这附近,除了这头大老虎,连鸟兽虫蚁都没有么?” “原来如此,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卫殊挑唇,“哥哥以身相许,如何?” “不如何!”虞清欢抱着手看向他,“卫殊,难道你不应该解释一下,你接近我与淇王的真正目的么?” 第92章 你不会让我死在你面前的,对吗? 卫殊脸上的表情刹那隐没:“接近淇王的目的,我早说了,你若是不信,可要哥哥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掏心?”虞清欢仍旧在笑,“掏心就不必了,我对黑心没有什么兴趣!罢了,我也没有奢望能从你嘴里套出真话,但从方才你显露武功这点就足以证明,你这个人根本不可信!” 卫殊耸耸肩:“你们这些人,做事就是麻烦,既然信不过,早先一步直接杀了不就成了?非得兜这么大的圈子,试探来试探去,当真闲着没事干!” 虞清欢挑唇:“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非草菅人命的恶棍,总得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动起手来才没有愧疚感。” “小狐狸,”卫殊脸上忽然又挂起笑容,“你其实舍不得杀我对不对?我懂的。” 虞清欢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我其实,是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虞清欢将掉了一地的药材一株株捡起来,放进背篓里,又从背篓里取出镰刀,转身就朝着树木稀疏的地方而去。 然而,她背着背篓转了几圈,又回到了放着老虎尸首的地方,至于卫殊,正靠在一株没有毒的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笑得放肆而邪魅。 “方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引出你那假夫君,你就没看出不对?” 虞清欢抬头望向天空,参天大树将视线挡住许多,什么都辨认不出来。 “阵法?”虞清欢眉头紧紧拧锁,握紧镰刀问道。 “不告诉你。”卫殊不怀好意地道,“除非你求我。” 虞清欢没有搭理他,又在附近走了几圈,然后捡了一根干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你还懂得解阵?”卫殊饶有兴致地道。 听了卫殊的话,虞清欢将枯枝扔到一旁,扬眉道:“果然是阵法,不过,这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我只好,陪你一起被困了。” “你又套我的话,”卫殊悠悠笑了起来,“小狐狸,你的确比我见过的女人都有意思。” “你卫盟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算你从十五岁开始,每日碰到一个女人,到得今日,也就几千个,大秦女子千千万万,你才见过多少?”虞清欢斜眼看他,道。 “其实也不多,你是与我相处得最长的一个。”卫殊将口中叼着的干草吐到一旁,无比认真地道,“小狐狸,再给你一次机会,哥哥把你从这里带出去,从此你就跟着哥哥,再也别回到你那假夫君身边,如何?” “抱歉。”虞清欢不假思索地拒绝,“我对私奔没兴趣。” 卫殊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哥哥就不奉陪了,你且离这老虎的尸身远一点,血腥味会引来其它野兽,小心到时候成为它们的口下亡魂。” 卫殊说完,施展轻功飞上树梢,几个闪回便消失在了密林里。 静,死一般的寂静。 这样的静,让人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虞清欢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掏出匕首,往毒箭木的树身上砍了几刀,让毒箭木的汁 液,将匕首刀身浸染均匀,待汁 液干后,才将匕首插回刀鞘中。 “这虎皮就这么扔了,委实有些可惜,”虞清欢回眸,“淇王,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什么时候发现的?”密林里,一株大树后,先是露出长孙焘浅蓝色的衣袂,然后是他的飘逸的袍子,最后,才是他俊美如神只,寒凉如恶魔的脸。 “刚刚,我在这附近绕圈圈的时候,阵法动了,我知道有人进来,不用想便知道是你。”虞清欢道,“派人跟着卫殊了么?” “已经派去了。”长孙焘眸色微惊,“你还懂得阵法?” 虞清欢道:“不是很懂,我能看出这是阵法,但我不知道怎么解,你说谁人如此无聊,竟在这种地方设置阵法?” “不清楚。”长孙焘走向她,“也许是为了设置一个障碍,防止有人觊觎这片毒箭木,毕竟这种东西,若是用在战场上,将会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杀伤武器。” “我们出去后,把它毁了吧!淇州境内有这种东西,我觉得很不祥。” 长孙焘道:“本王也有此打算。” “淇王,你闻到了么?”虞清欢正想说什么,倏然警觉起来,“烟火味。” “大火顺风而来,”长孙焘登时牵起虞清欢的手,“走。” 虞清欢脸色蓦地变了,经历过山火的人都知道,一场密林中的大火,它的力量是毁天灭地的,足以摧毁一切生物,大火肆 虐过后,往往生灵涂炭,万物成枯。 树木被烧得噼啪作响,滚滚黑烟,如巨浪般呼啸而来,火光烟尘越来越近。虞清欢扔掉背篓,跟在长孙焘身后向密林深处飞奔而去。 “淇王,这个方向对么?”虞清欢边跑边问。 长孙焘道:“如果我们没有那么倒霉,应该能赶在山火前面到达灵山的山坳处,那里背风且潮湿,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本来我是想说,咱们不是被困在阵法里面么?”虞清欢道,“但看到你如此镇定自若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长孙焘忽然搂住虞清欢的腰身,点步掠起,在树木中往来穿梭:“本王天生如此,你可以说本王面瘫。”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虞清欢满头黑线,偶然间回过头来,发现他们所经过的地方,树木的排序似乎发生了变化——若是按照他们方才的跑法,必定会陷入死境。 “你果然知道解阵方法。”虞清欢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防止自己掉下去。 “解阵不难,你别忘了,本王除了是大秦的淇王外,还是抚远大将军。身为将军,必须要掌握奇门遁甲,以免在战场上被敌人用阵法坑了都不知道。”长孙焘挑唇,“但前方若是沼泽地,只要大火蔓延过来,就算我们不被烧死,也会被林间的瘴气毒死。” “你不会让我死在你面前的,对吗?”虞清欢紧紧勒住他的腰,仰头看向他,他的下巴,线条美妙流丽,就像一块天下最完美的无暇玉。 第93章 你尽可相信本王 长孙焘没有回答她,依旧带着她在林间跳跃。 若事情糟糕到一定程度就不会更糟糕了,那么,在大秦的文化中,就不会有“陷入绝境”这个词。 当虞清欢和长孙焘到得背风处的时候,这才发现,山火不是从顺风处迅速蔓延,而是呈合围之势将她们围了起来。 前方,火光冲天,烟尘滚滚,无数的树木被烧得噼啪作响,就像临死前的绝望和哀嚎。 “咳咳……”虞清欢被浓烟呛得涕泗横流,不停地咳嗽,就连长孙焘也没有好到那里,尽管他的神色依旧如常,但偶尔发出的剧烈咳嗽声,出卖了他此时的境况。 “捏住鼻子。”长孙焘说了这一句。 “什么?” “捏住鼻子!”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虞清欢便落进一个深潭中,猛地灌入一口水。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后领被提了起来,睁开眼便瞧见长孙焘嫌弃地看向她,“都叫你捏住鼻子,反应迟钝的家伙。” 虞清欢感觉那冷冽的潭水,从鼻腔中进入,最后化作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溢出来,她被呛得脑门深疼,难受到极致。 “你就不会先打声招呼么?比如说什么‘准备落水了’,‘我们跳进水潭里’之类的!”虞清欢不满地咆哮。 对于她的张牙舞爪蓄势待发,长孙焘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一句,“那些话字太多,本王做事一向喜欢简洁明了。” “这场火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虞清欢咬牙,“你怎么那么倒霉,谁都想针对你。” “你怎么不说是冲着你来的?”长孙焘问。 虞清欢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你这株参天大树面前,我只是根微不足道的草芥,怎么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嗯哼?”长孙焘没有说话,只是给了虞清欢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刹那间,虞清欢咬紧下唇,不说话了。 在长孙焘面前,她已经屡次跳进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中,果然漂亮的男人和美丽的女人一样,不得不防。 大火越来越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而来,浓烟呛得人眼睛和喉咙深疼,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长孙焘一手搂在虞清欢的腋下,帮助她浮在水面,一手从怀中取出帕子,投入水里弄湿,然后双拳握紧,拧干。 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因为要用到双手,所以虞清欢整个人,被圈到了他的怀里,而他的鼻息,轻轻地扑在虞清欢白皙优美的颈项。 霎时间,虞清欢不由自主的一僵,整个人如遭雷击,怔在当场,脖颈处的热度,仿佛羽毛拂过般又痒又麻。不远处的大火,灼浪滔天,都不及脖颈处滚热。 感受到她的僵硬,长孙焘揶揄道:“本王对你半分兴趣都没有,别胡思乱想。” 虞清欢更僵硬 了,他薄有颜色的唇,就这样抵在自己的耳边,说话的时候,吐出一口一口的热气,仿佛情 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我……唔……”虞清欢正想说什么,长孙焘用帕子将她的口鼻堵住,“这烟雾有毒,别说话,闭上眼,尽可相信本王。” 虞清欢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双目。潭水,刺骨的冰冷,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却觉得浑身都暖熏熏的。 火舌翻卷,舔过一切生物,有树木被烧断,噼里啪啦往水潭砸下来。 “再这样下去,你我都活不了。”长孙焘在虞清欢耳边道,“拼一拼如何?你信本王么?” “唔?”虞清欢倏然睁开眼,想问长孙焘要干什么。 “吸气,憋住。”长孙焘淡淡地道,“别害怕,本王不会放开你。” 虞清欢尚且还没有作出反应,整个人就这样被长孙焘拽进了水潭之中,疾速往潭底游去。 “唔……!”虞清欢向来对幽深阴暗的水感到恐惧,更何况那晚的经历仍记忆犹新,蓦然被长孙焘拽进水里,她吓了一跳,存在口中的空气,就这样被漏了出来,冒出很大一串泡泡。 这口气一泻,虞清欢只觉得头晕脑胀,那种胸腔被挤 压的痛苦,清晰地传遍全身。 她即将完全失去意识,已经不能视物,一片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涌过来。 唇上一软,有少许空气被徐徐渡进她的口中,那种如巨石压迫胸腔,如被人扼住咽喉的窒息感,终于有所缓解。 可她还是,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大舅子的!不会被长孙焘坑死吧? 然而当她醒过来之时,她和长孙焘已然置身于一处潮湿昏暗的石洞中,而她,正躺在长孙焘的外披之上。 靠着长孙焘手中那光耀十步的夜明珠,虞清欢勉强看出,这石洞的顶低且矮,悬在他们的头上,而在他们的不远处,有一条黑压压的河,正无声地流淌着。 “好难受!”虞清欢嘤 咛一声。 “哪难受?”长孙焘侧身问道。 虞清欢不安地喘 息着:“这石洞的顶太矮了,压得我难受。” “那边倒是有个更大的石洞。”长孙焘波澜不惊地陈述,“只是被几只不知名的庞然大物霸占,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恐怕本王也讨不到好处。” 虞清欢揉了揉太阳穴,尽管她极力控制,但依旧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从心底油然而生,无法抑制地占据她整个理智。 渐渐地,她变得十分焦虑,惊慌失措,并开始出现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脸红流汗,恶心无力等症状。 “淇王,我好难受。”虞清欢虚弱地道。 “哪难受?”长孙焘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脸颊。 虞清欢急促地呼吸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呼吸,难受,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睡会儿,醒来本王就会带你出去。”长孙焘低声说了一句,伸手快如闪电般点了她的昏穴,最后,将手放在她的额上试了试,见她没有发烧,始终绷着的脸颊,终于有了一丝和缓。 他的手,半天都没收回来,借着幽幽的莹光,长孙焘的手指,从额头摩 挲到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和她的唇,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瑜儿……” 第94章 他,以命护我! 昏睡中的虞清欢,仍旧十分不安,娇小纤细的身躯,时不时轻轻 颤了起来。 长孙焘伸手将她捞进怀中抱着,用身上滚烫的温度,温暖着战栗不安的身躯。 他像抱孩子一样搂着虞清欢,让虞清欢整个人都蜷缩在自己的怀里,下巴抵住她的额头,手还在她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打着。 “别怕,等本王调整过来,立即带你出去。”长孙焘柔声哄着,身上的温度,将湿透透的衣裳,隐隐灼出若有似无的缕缕白烟。 “是你么?”长孙焘抬手,放在她的后颈处,只要轻轻掀开, 便能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自己苦苦找寻了十二年的瑜儿。 但长孙焘的手就这样僵住,半响都没有勇气去掀开那层遮住真相的薄薄面纱,终于等到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喉咙涌动着腥甜,一口血就这样喷出。 长孙焘将虞清欢轻轻放到一旁,整个人忽然,蜷缩作一团,撕心裂肺的疼痛扩散全身每个细胞,他痛苦地扭曲,挣扎,额上青筋爆起,脸色也因痛苦而涨得通红,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出一句吼叫,只是像野兽般,紧咬牙关,默默地忍受,默默地舔舐伤口。 然而,他死死扣住的地面,指甲都被掀了起来,触目惊心的血,染红了手指,最后被河水冲散。 “噗!”又一口炽艳鲜红的血喷出,长孙焘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抽搐几下,便晕了过去。 他的手尚且搭在水里,和着白色的内袍一起,被河水缠卷着,在水中飘飘荡荡。 在他倒下之后,幽深的河水忽然动了动,有什么东西,悄然浮出水面。 “哗啦”一声,水流搅 动的声音响起,那“怪物”倏然睁的开双眼,在暗夜微光中发出猩红的芒——竟是一条大腿般粗的巨蛇,正不停地吐着信子,缓缓向二人游来。 虞清欢被点了穴道,正在昏睡当中,而长孙焘昏迷不醒,二人毫无防备,像雏鸟般,呈现在凶恶的毒蛇面前。 巨蛇缓缓地游动着,它,紧紧地盯着虞清欢和长孙焘,准备伺机而动,见虞清欢和长孙焘半响都没有动静,一下子就从水中仰起头,疾速向他们游来。 “哗啦——哗啦——”它庞大的身躯不断搅 动水花,一阵阵的响。 最后,巨蛇缓缓伸出尾巴,一点点伸长孙焘的身 下,准备将他卷起来,往水里拖。 “咻!”拔剑声响起的同时,一把匕首钉在了蛇的身上,是虞清欢,她的穴道点的本来就不深,就在长孙焘将她放回地上时,她已经开始有了意识,一直不动声色,就是在等待这一刻。 削铁如泥的匕首,将扎出一个大口子,虞清欢迅速拔出匕首,退到了长孙焘身边。 那里,长孙焘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得就像在熟睡,他的黑发粘在脸上,袍子随着水流飘荡。 巨蛇吃痛,翻滚着身躯,溅起大片大片的水花,它咆哮着,用脑袋撞过来,却被虞清欢眼疾手快又划上一刀。 巨蛇再次吃亏,愈发地恼怒,张开血盆大口,咆哮嘶吼着疾射而来。 “淇王!”虞清欢低呼一声,挡在长孙焘面前,做出防御的姿势。 谁知巨蛇学乖了,不再直接攻击,而是后退些距离,接着身体一弹,那条粗壮的尾巴携着凌厉的罡风,以横扫千军之势甩过来。 “淇王!”虞清欢迅速趴在长孙焘身上将他护住,几乎绝望地紧闭着双眼。 刹那,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长孙焘抱着滚到了一边,在长孙焘全身肌肉紧绷着的同时,那巨蛇的尾巴“砰”地甩在长孙焘后背。 “噗!”一口鲜血喷在了虞清欢的脸上,长孙焘一个趔趄,整个人无力地向她倒来。 刚刚,他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她。若非他们躲开了些距离,势头小了些,只怕长孙焘的脊椎,会直接被巨蛇的尾巴甩断。 “别担心,本王不会让你死在本王面前。”长孙焘伸出微微颤 抖的右手,捧住虞清欢的脸颊,滚在一旁的夜明珠已经蒙了尘,发出的光是微弱的,但他满口满口的鲜血,和唇角扬起的笑,还是清晰地被虞清欢看到了。 “你都快死了!”虞清欢鬼使神差的,莫名有些慌乱,她伸手去揩长孙焘唇角的血。 “放心,死不了!”长孙焘将嘴里的血呕到一旁,接过虞清欢手中的匕首,身形一闪,巨蛇身上登时多了几道深痕。 虞清欢尚且还没看清他的动作,他又飘回了自己的面前,将匕首递回她的手里。 而他身后,那条巨蛇挣扎了几下,“轰隆”一声,掉落在水中,不一会儿,长而粗壮的身躯,缓缓飘了上来,已是气绝。 “把匕首收起来,抹了毒箭木的剧毒,依你那蠢样,多半会把自己给割了。”长孙焘说了几句,忽然捂着胸 口半跪在地。 虞清欢知道方才那一击,还是给长孙焘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尽管他依然保持冷静,哪怕神色都没有改变半分,但眼下的姿势,还是暴露了他的情况。 但好在,好在她见识到那可怖的猛虎后,深觉得灵山并没有表面那么安定平和,祥云缭绕是假,瘴气毒物是真,所以她果断往匕首上抹毒箭木的 汁 液,靠着这霸道蛮横的剧毒,那蛇才死得如此透彻。 “服下。”虞清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将一颗药丸倒出来递到长孙焘眼前,“对治疗内伤很有帮助。” “你说什么,本王好像听不见了。”长孙焘忽然道,“你凑过来一点,冲着本王喊一声。” 虞清欢眉头微拧,狐疑地走过去,在他耳边张嘴就要大喊,嘴巴才张开的刹那,手中那粒药丸,便被长孙焘握住她的手,扔进了她的口中。 紧接着,长孙焘的手,将她的嘴捂住:“吞下。” 那药苦到极致,虞清欢只得将它咽下。 长孙焘松开她:“你方才也受伤了,自己吃吧,本王用不着。” “喔!”虞清欢没心思去管心底生出的莫名心绪,随口应了一句,走到他身边坐下,方才情急之下,她仿佛没了那种恐惧的感觉,但此时一静下来,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漫上心头。 “怎么不取蛇胆?”为了转移注意力,虞清欢问道。 第95章 她,什么都没留住 长孙焘道:“这蛇一直生活在常年不见光亮的地方,所食皆是一些阴晦的东西,浑身都是阴毒,蛇胆更毒,用不了。” 虞清欢开始急促地呼吸着:“淇王,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说起来,方才还是你先救的本王。”长孙焘望了她一眼,道。 虞清欢开始抬头四顾,如坐针毡般心神不宁:“没想到,你还有鱼肠这样的好剑。” “这是一位故人的遗物,他留下来的,还有‘纯钧’。”长孙焘淡淡地叙述,但似乎不愿意过多谈起。 虞清欢找不到话说,只好安静地坐着,她时不时抬眼望向长孙焘,仿佛这样做的话,就能让她安心下来。 长孙焘的身躯,真的很傲岸呢,就像一座可以依靠的,沉稳不动的山。 “走吧。”长孙焘缓缓起身,将手伸到虞清欢面前,那手,冰雪般白皙,竹节般修长。 虞清欢抬眼望向他:“可是,你的伤……” 长孙焘道:“本王的伤无碍,但若继续留在这里,只怕你会先本王一步驾鹤西去。” “淇王,你……”忽然间,虞清欢心中涌起千言万语,但话到了嘴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给长孙焘系上发带的时候是。 长孙焘在原氏和虞清婉面前维护她的时候是。 长孙焘在杀手的弩箭下救下她的时候是。 长孙焘不惧被传染的危险,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两天一夜的时候是。 长孙焘吩咐人为她准备吃食的时候是。 长孙焘在卫殊面前无声回护的时候是。 总之,这样的情绪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莫名,产生得越来越频繁,使得虞清欢越来越不安。 一颗跳动不安的心,放在别人手里哪里安全?高兴时捧着,不高兴是踩在脚下蹂成烂泥也不会有片刻的怜惜,还是守住本心,才能拥有不折损一兵一卒也能全身而退的方法。 “怎么了?你的表情很古怪。”长孙焘问。 “没什么……”半响,虞清欢答了这么一句,她本来,想继续见缝插针地玩笑几句,但她觉得,这种行为对长孙焘仿佛就是一种亵渎。 “什么都别想。”长孙焘望向湖面,“因为我们没有犹豫和考虑的时间。” 他的话音刚落,巨蛇的尸体忽然被什么东西拽下去,水面圈圈荡荡的波纹扩散开来。 “什么鬼东西?”虞清欢大骇,将匕首紧紧握住。 “待会儿什么都别管,一切交给本王便是。”长孙焘忽然搂住虞清欢的腰,带着她一起跳进了河里。 下了水后,便可以辨别水流的方向,长孙焘搂着虞清欢,顺着水流迅速地游着,身后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倒是没有追过来,但越来越低,越来越矮的水道石顶,却让虞清欢深深地担忧起来。 “不用怕,依这水流的速度,前面不会是死路。” 虞清欢什么都做不了,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了避免匕首误伤到他们,虞清欢将匕首插 进剑鞘,放回了靴子里。 而她,双手轻轻环住长孙焘的腰,防止他们被水流冲散。 “这还是灵山么?”虞清欢被长孙焘搂着顺水漂流,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想来是的。”长孙焘答道。 “淇王,等出去后,我们也算同生死,共患难了。”虞清欢仰头看着他,他的侧脸真好看,湿发沾在脸上,使他多了几分邪魅的野性。 虞清欢想,所谓的“男子气概”,想必就是这样,可以不够英俊,也可以不够强大,但却一定要有担当。 更何况,长孙焘还是个有担当,而且又强大又英俊的男人。 二人顺水漂流了许久,依稀看见前方露出一线光亮,想象中的蝙蝠、蜘蛛、死路,各种诡异的事件,通通都没有出现,顺利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出去了,出去了。”虞清欢激动而又雀跃,双手张开,环住了长孙焘的脖子,“淇王,我们就要出去了!” 长孙焘一直绷得紧紧的神色,终于和缓下来,他似松了口气,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水流愈发急,你搂紧了。” “好!”虞清欢双手用力,却将长孙焘勒得呼吸一窒,她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太激动了。” 长孙焘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怎么总是那么马虎?若前方是万丈深渊,松开了怎么办?” “淇王!你个乌鸦嘴!”虞清欢面色倏然大变,“你听到水声了么?” 光亮越来越大的同时,伴随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无情拍打着地面,它咆哮,它怒号,它势不可挡! “前面是瀑布,你抓紧,别放开!”长孙焘郑重地说了一句,右手搂紧虞清欢的腰,力度之大,恨不得将虞清欢整个人揉进他的环抱里。 水流越来越湍急,虞清欢只觉得身子被千钧之力拉动着,向前方的出口处迅疾飘去。耳边的水声愈发震耳,光听这水声了她完全可以想象,这条瀑布声如奔雷,澎 湃咆哮,激湍翻腾,珠玑四溅的样子。 越是逼近那可以逃出生天的深潭,虞清欢心中油然而生的紧张和不安就越发浓郁,甚至还感到莫名的恐惧。 她抬头望向长孙焘,见他镇定自若的模样,心里也跟着稍稍松了口气,但那萦绕在心头的不祥之感,仍然挥之不去。 “抓紧!”长孙焘低喝一声,虞清欢只觉得天光顿时大亮,他二人已被冲出洞口。 电光火石之间,长孙焘脚下用力一蹬,借着万钧之力,两人立即腾起,脱离了巨流的控制。 身子霍然一轻,他们已飞在空中,而长孙焘似乎已经找好了落脚点,准备带着虞清欢飘落而下。 谁知,一条腥红的巨舌,忽然卷住了长孙焘的脚,速度快得,甚至连长孙焘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被那不知是什么怪物的舌 头,往回卷去。 这个刹那,仿佛被拉长了,禁止了,连动作都变得安静而缓慢。 长孙焘在这瞬息之间,将虞清欢往岩壁的树上奋力抛去。这个动作,长孙焘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下意识的。 “淇王——!”虞清欢失声大喊,想要伸手去抓他,却只来得及看到他一闪而过的面庞,手里除了一截破碎的衣袖,她,什么都没留住。 第96章 他没死!你听不懂人话吗? “淇王——!”虞清欢撕心裂肺地喊着,眼泪夺眶而出,直到被甩在树上,她的手依旧往前伸着,痉挛般的扭曲,维持着要拉住他的姿势。 “淇王……”虞清欢哭得不能自已,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湿 了她的脸,她的唇,有些浸润口中,一片苦涩。 薄碎的余晖照在残壁上,飞流直下的白练被映照得昏黄,虞清欢隔着蒙蒙泪眼,望着手中那截轻飘飘的衣袖,胸 口仿佛被汹 涌澎 湃的巨浪拍打,无法抑制地疼痛起来。 “你怎么这么傻?把一线生机都留给了我,你就这样去死了么?”虞清欢泣不成声,死死地望着长孙焘身影消失的洪流,仿佛下一刹那,他就会现出身形,嫌弃地说她蠢一样。 “你真的死了么?”虞清欢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来,衍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 “淇王,我陪你。” 最后,虞清欢将那截衣袖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她不是没有随长孙焘而去的勇气,她只是,不能浪费长孙焘的这片心意。 她要活着,活着带领他封地的百姓渡过难关,她要活着,活着把他未完成的事情一件件替他做好。 可是,尽管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自己从未对长孙焘动过心,但为何,胸 口会这般地疼痛,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逝去么? 虞清欢掏出匕首,拉出自己的一缕头发,用匕首割断,让它飘逝在风中,再被那滔天洪流卷去。 接着,她收好匕首,施展轻功想要去抓住峭壁上的一根藤蔓。 由于体型的限 制,她的功夫也仅能防身,但她的轻功确实上乘——这一点,现在除了娘亲和小茜外,谁都不知道,或许,也不会再有人想知道了。 忽然,有什么东西,缠卷住她的腰。她就这样,被拉了上去。 虞清欢悚然一惊,抬眸看上去时,卫殊邪魅昳丽的面庞,在沉沉暮霭中愈发清晰。 “小狐狸,让哥哥好找。”卫殊笑,墨发黑衣在风中飘扬,“长孙焘呢?不会死了吧?” “他没死!”虞清欢倏然回眸,双目猩红地攫住卫殊,朝他咆哮吼道。 “看来是真死了。”卫殊摸着下巴,轻飘飘地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若在这个时候死了的话,必定会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你收拾,依哥哥看,你就当自己也死了,跟哥哥快意江湖。” “他没死!你听不懂人话么?!!”虞清欢冲上前,猛地将卫殊推得倒退几步。 卫殊抬头,眸色微惊,同时,他脸上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但到底,他没有发怒,毕竟,舍不得不是么? 虞清欢狠狠地剜了卫殊一眼,擦干脸上的眼泪,转身朝山下走去。 “这灵山很古怪,你这样走不行。”卫殊跟上去,试图劝她不要盲目择路。 “你走开,我不想再看见你!”虞清欢面无表情地说着。 长孙焘对卫殊一直采取不理会态度,偏生她还自作聪明地觉得,卫殊一定隐藏着什么,卫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要不是她自以为是的试探,就不会误入那个阵法,就不会遭遇那场大火,长孙焘也不会…… 虞清欢木然地走着,遇到障碍不避也不让,卫殊跟在她身边,随手抽出软剑替她除去荆棘,道:“长孙焘不会那么容易死。” 不会死?卷住他那东西是什么?就算他能敌得过那东西,可若是被飞流千尺的瀑布冲落,他还有生还的可能么? 虞清欢攥紧胸 前的衣襟,那里,放着他的衣袖,仿佛火炭般,烙得她胸 口生疼。 虞清欢眨了眨眼,将不争气溢出来的眼泪逼回去,余光里的卫殊,面庞在泪眼朦胧中有些模糊,但不用看清也知道,他必定面无表情,毕竟,遇到意外的人和他毫无干系。 若事不关己,人们其实不会把其他人的伤痛和委屈放在心上,别人看的,都是热闹,所有的血泪只有自己知道。 握紧那截衣袖,虞清欢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如果长孙焘不幸身故,她会撑起长孙焘留下来的一切,如果长孙焘侥幸活下来,她会一直等着长孙焘回来。 现在,就像他会回来那样期待,就像他再也不会回来那样好好活着。 “小狐狸,没必要那么认真,反正你们也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别真的像未亡人一样哭丧着脸。”卫殊砍断几株荆棘,在她身边道,“你还年轻,天下有很多像哥哥我这样的青年才俊,尤其哥哥还这么优秀,跟哥哥远走他乡,你一定不会吃亏!” “是真是假你很清楚么?!不要烦我!”虞清欢气急败坏地吼了几句,加快步伐向山下走去。 卫殊亦步亦趋地跟着,挑眉问道:“难道你嫁给他那么久,都不知道他心里装着其他女人么?” “你什么意思?!”虞清欢回眸,眼波横扫过来,刀子般锐利。 卫殊挑唇:“是你太笨,还是长孙焘隐藏太深?连我都知道,他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女人。” “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虞清欢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施展轻功往山下赶去。 卫殊这话什么意思?事已至此,长孙焘心里有没有其他女人,重要么?他这个时候说这些算什么?! “小狐狸,就算没有长孙焘,你还可以依靠我!”卫殊收好软剑,点足掠起,跟在虞清欢身后,噙着笑意道。 “你这个样子很讨厌,你知道么?我最厌恶你嬉皮笑脸地说着一些不正经的假话,这会让我觉得你这个人很虚伪,令人打心底的厌恶!”虞清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跃到一株大树上稍作休息。 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身玄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卫殊,身影仿佛被夜色完全吞没,亦或者说,他原本就是黑暗,所以才能和这无边无际的夜色融为一体。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围堵你们么?”卫殊负手而立,健壮的身躯,停在一条细细的树枝上,仿佛,他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第97章 这个老狗! “我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么?”虞清欢笑,唇角泛出苦涩,“我就算知道,又能怎样?” 报仇么?虞清欢还不至于愚蠢到,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报得了仇!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和充足的准备下,她宁愿不知道仇人是谁,以免让那种将对方恨得要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之感折 磨自己。 更何况,若是寻根究底,其实她,才是害了长孙焘的罪魁祸首。 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卫殊终是没有说什么,默默地跟在虞清欢身边。 因为有卫殊时不时的引导,虞清欢顺顺利利地就下了山。 山脚下,虞清欢刚巧碰上苍梧和这次带上山的护卫们,一看到虞清欢,苍梧登时迎了上来,焦急地问道:“王妃,王爷呢?” 虞清欢黑白分明的双眸,在夜色下闪着莹光,最后,她哽咽地道:“因为起了山火,我和王爷走散了,苍梧,你亲自带信得过的人上灵山去找寻王爷,若是有人问起,就说王爷亲自去处理粮食和药材的事情,先别走漏风声,尤其是朝廷那边,能瞒多久瞒多久。” 若是朝廷知道了,且不说当今圣上什么态度,虞家第一个就会落井下石,有虞家从中作梗,淇州必定会处在水深火 热之中。 此外,她也想借此机会看看,谁最先得知长孙焘的真实情况,如此,就算卫殊不愿意说,她也能大概猜到谁是凶手。 将一些注意事项吩咐给苍梧后,虞清欢牵来马匹,打马朝平城疾驰而去。 今日一同上山采药的人,已先一步带着采得的药材回去,衙门那边,就算刘廷晔能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但在救治病患这一块,还需要她亲自看着。 至于卫殊,自己打不过也赶不走,那就随他跟着,若是他敢乱来,大不了同归于尽。 虞清欢曾设想过很多糟糕的状态,但却从未想过,意外来得这么快。 当她和卫殊赶到平城门口时,却见到,平城城门处亮起通明的火把,兵甲林立,士兵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而今天随他们一同上山采药的大夫,全都被押在一旁,那些马驮着的药材,也被扣了下来。 “小狐狸,这是淇州本地的驻军,完全不归你那假夫君管,事情大条咯!”卫殊勒马,与虞清欢并排,话语中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虞清欢剜了卫殊一眼,打马走上前,冲为首的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人勒马回眸,惊诧地道:“清欢?” 却是虞清欢的亲生父亲,吏部侍郎虞蹇。 “父亲。”看到虞蹇的身影,虞清欢心底不由得一沉,低声唤了一句。 虞蹇出现在这里,还带着淇州本地的驻军,这说明,事情真的大条了。 “父亲为何在此?”虞清欢问,双眸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星子般晶亮,“为何扣下这些大夫?” 虞蹇双手朝上一拱,道:“淇州爆发如此大规模的瘟疫,其中以平城最为严重,此事圣上已然知晓,为了避免瘟疫向其它地方扩散,特命为父前来解决此事。” “那父亲,您的解决方法是什么?”虞清欢问。 虞蹇蹙眉,已有些不耐烦:“自然是要将此城封闭,防止里面的人出来,为祸天下。” 虞清欢道:“父亲,您封城的目的是不让城里的人出来,城外的人为何不能进去?” 虞蹇道:“多一个人进去,就多一个人面临危险,里面的人已经救不活了,外头活着好好的人没必要进去送死,为父这是在将损失降到最低。” 虞清欢道:“但这些,都是大夫,而大夫带着的,是救命用的药材。” 虞蹇道:“不管是大夫还是百姓,在为父心里都是一视同仁,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是谁规定大夫就应该冒险去送死,为父这是救他们的性命。” 虞清欢在心底冷笑一声,有些人光明正大一辈子,却甩不开鬼鬼祟祟的指责,有些人明明肮脏下贱,举手投足间却义正言辞,傲气不减。 就算虞清欢做了他虞蹇几年的女儿,身上还流着他虞蹇的骨血,也见识过虞蹇的不要脸,但亲耳听到上万条人命在他虞蹇口中如此无足轻重,听到他虞蹇轻飘飘地说出这种厚颜无耻的话,还能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虞清欢还是震惊到了,那种感觉,就像忽然被泼了一身屎尿一样。 “父亲,这平城里面住着几万人,有几万条人命,您把大夫和药材扣下,可有经过陛下的允许?”虞清欢双目灼灼,掷地有声地问。 虞蹇这个人,虽然她不怎么接触,但却对虞蹇的脾性略知一二,如果没有虞谦,他虞蹇根本什么都不是,最是胆小不过的一个懦夫,此时胆敢来封城,直接和长孙焘明目张胆地对着干,一方面说明他的确手握谕旨,另一方面却说明,他很可能知道长孙焘不在,所以才敢如此嚣张…… 那么,今日灵山起火一事和谁有关,还用说么? 虞清欢心底冷笑,尽管长孙焘从来不说,但她还是发现了当今圣上和长孙焘之间的不寻常。 当今圣上,打的可是一手好牌,相府和淇王府本就势同水火,若长孙焘今日侥幸逃过一劫,那二者之间的矛盾必然激化,两虎相争他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若长孙焘不幸罹难,他就可以借虞家的手把淇王府的势力清扫干净。 最后,他依旧还是个仁慈的君主。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为父这么做自有为父的道理,还轮不到你来插嘴!”虞蹇完全失去耐性,不悦地道。 “父亲,那就是说,您让城中患病的百姓无人可治,无药可医,是您一个人擅作主张,陛下根本就不知道您不顾百姓的生死,是么?”虞清欢朗声问道。 这些药无论如何也要送进城,否则不知会有多少人因没有药治病而丧命,这时,她在拿话拿捏虞蹇,赌虞蹇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将所有的事情推到皇帝身上,只要虞蹇不打着皇帝的旗号,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第98章 你不配为父! “清欢,您怎么能对父亲说出这种话?”虞蹇双眼一眯,“淇王抗疫不利,遏制不住瘟疫蔓延的势头,为父这样做,也是为天下苍生着想,总不能为了一些本就没救的人,冒着让整个大秦百姓都感染的风险,这叫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如此浅显的道理,你怎么就听不懂?” “既然不是陛下的意思,请您快些将这些大夫放了,让他们带着药材进城救人!父亲总不能在百姓没有得到救治的情况下,就判他们死刑吧?” 虞清欢勾唇浅笑,露出两个小梨涡:“陛下叫您来处理此事,是信任您,把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都交到您手上,您为了不让疫情扩散,将平城的百姓封 锁在城里无可厚非,但却没有将大夫和药材扣下,完全断了城中百姓活路的道理!更何况城里那些人当中,还有一部分根本没有患病!” “清欢,我可是你父亲,你可知你现在的行为是忤逆不孝!”虞蹇显然动了怒意,士兵亮起长戟严阵以待,仿佛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虞大人,我可是淇王妃,统辖整个淇州的王的妻子,可知你现在是以下犯上?”虞清欢双眸倏然锐利,毫不退让地逼视着虞蹇。 虞蹇气急败坏,但却没有直接翻脸:“清欢,为父是陛下亲封的钦差,就算是淇王,也不好干预为父行事,这城,今夜封定了!从今儿起,城内的一只苍蝇都甭想飞出来,而城外的人都甭想进去!来人,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大夫找个地方关起来,给他们清醒清醒头脑,平城什么情况,这个时候还赶着去找死,一个个不知所谓!” “慢着!”虞清欢低喝一声,回眸看向虞蹇,一直一句铿锵有力,“父亲,您明面上以截住大夫是为了这些大夫的性命着想为理由,实际上却行为害百姓之事,您不觉得你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理由,都是牵强的么?” “胡说八道!满口胡言!”虞蹇怒道,“虞清欢!别以为你是淇王妃就可以空口白牙的乱说!本官何时行为害百姓之事了?本官这是在为天下苍生着想!本官何错之有!既然这天下总要有人牺牲,为何不是那些本就活不了的人去死?凭什么让可以活下去的人为他们丧命?反倒是你,为何坚持让这些无辜的大夫进城送死?你到底是何居心?” 虞蹇这个老匹夫!真和虞谦那老货一样臭不要脸! 虞清欢双拳紧紧握住,分毫不让地道:“父亲,你这是强词夺理!我才是要问你,你阻止大夫,不让大夫进城救治百姓,究竟是何居心?!”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怎么听不懂好赖话?”虞蹇愠怒,语气却像一个敦敦教诲子女的父亲,“为父都说了,这是为了大局考虑,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随意干预钦差行事。” 说着,虞蹇策马向虞清欢走过来,低声怒道:“虞清欢,你给我适可而止!若是你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念及父女之情!这平城里的人,怪就怪他们命不好,老天放弃他们,病痛折 磨他们,谁也救不了他们,这些大夫不行,你不行,所有人都不行!他们死定了!你若是识相,赶紧让开!别为了一些贱民伤了我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望着眼前面目可憎的虞蹇,虞清欢有一瞬间,痛恨起自己的血液来,尽管她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有这样冷血无情厚颜无耻的爹,她还是觉得无比胆寒,甚至是恶心! 虞清欢掷地有声地道:“父亲,我再说一遍,把这些大夫和药材,全都放行!”胯下的马儿不安地撂着蹄子,虞清欢的神色,却泰然自若,“否则就别怪女儿不孝,做出些令父亲为难的事!” 虞蹇冷笑:“虞清欢,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和我这样说话!你如此与我针锋相对,是因为你同这些贱民一样,身上流着卑贱的血,所以你才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是么?别以为嫁进淇王府你就可以无法无天!若是再让老子不高兴,老子现在就废了你!不争气的狗东西!当初怎么会犯下大错,有了你这么个忤逆的畜生!处处与老子唱反调!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祖父把你接回来!” 虞清欢听着这话,心里却没有多少波澜,反而愈发镇静起来,虞蹇这老狗,才不配做她的父亲,根本就不值得她难过! “父亲,你当真不留余地?” 虞蹇神色愈发冷峻:“你若敢轻举妄动,老子有的是要你小命的方法!” “放行!”虞清欢说这话的事后,匕首已经抵在虞蹇的脖子上,“这匕首上沾着穿肠毒药,若是划破一点皮,你必死无疑!” “孽畜!我是你老子!”虞蹇目眦欲裂地道,“你敢弑父,你活的不耐烦了么?” “放行!”虞清欢语气冷得,没有半分情绪,“否则我割断你的喉咙!” 兵已在颈,虞蹇的嚣张顿时荡然无存,他哆哆嗦嗦地道:“放行!” 虞清欢匕首又毕竟一分,冷声道:“让人把药材都装好!送进城里!” “虞清欢,小畜生!你可要握好匕首!你老子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甭想活了!”虞蹇咒骂几句,高声道,“装好药材,进城里!” “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父亲您应该舍不得抛下祖父为你挣来的荣华富贵吧?”虞清欢揪住虞蹇的后颈,在虞蹇耳边声音泠泠地道,“叫他们动作快点,你的女儿可跟你一样没良心,一样没耐性!” 虞蹇明明怕得要死,但却还要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看起来滑稽而可笑,他哆嗦着手,吩咐道:“快点!一群饭桶!没吃饭是么?!” 药材很快就和马匹一起被送进城,那些护送的士兵,一踏进城门,连忙扔下药材,慌不择路地逃回来。 “诸位大夫,请快些进去。”虞清欢望着被押在一旁的大夫,轻声道。 “王妃娘娘,”谁知,那些大夫却跪了下来,苦苦哀求,“请您放过我们吧!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就指着我们过活,我们不愿意进去送死!” 当真,在生存面前,再多的人性,也会给兽 性让步。 这些大夫想必是意识到一旦进城九死一生,所以在最后一刻,胆怯了。 人性凉薄至此,虞清欢不怪他们,但却觉得难过。 第99章 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弄死自己!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从这里便可以看出淇王为人如何,小畜生,事到如今,你还要忤逆你老子么?还不放下匕首,下跪求饶,念在你是老子我年轻时犯的一个错误的份上,兴许还会饶你一条贱命!”虞蹇得意洋洋地道。 虞清欢勾唇冷笑:“父亲,我是你生的,你是什么东西,难道我会不清楚么?凭你这点鼠胆,还不敢当众弑杀大秦的淇王妃!” “孽畜!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说出这样的话?!”虞蹇勃然大怒! 虞清欢笑容愈发深了:“父亲,女儿给你一句劝告,身为小人,就应该有做小人的觉悟,不要觉得被鄙视是丢脸的事情,从你方才用尊严来换命的那一刻起,你就已是一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人,你的尊严,你骄傲,你的身份地位,它们都不值钱了!所以,不要吵吵嚷嚷,那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说完,虞清欢轻蔑鄙薄地看了他一眼,收回匕首打马冲 进平城,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群大夫一眼,哪怕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孽畜!”虞蹇气急败坏地大喊,“拿弓来!” 士兵立即递上弓箭,虞蹇搭弦,拉弓,瞄准虞清欢的背影。 “大人,那是王妃!”士兵立即劝道。 “王妃又如何!淇王府都要倒了,她算什么东西!”虞蹇说完,“咻”的一声,把箭射 了出去。 “小狐狸!躲开!”跟在虞清欢身后的卫殊低声提醒,虞清欢却回过眸厉声道,“不许挡下!” “噗!”利箭穿入身体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虞清欢被射落在地,肩头,赫然插着一支利箭! “虞蹇杀人了!虞蹇刺杀王妃娘娘!”在虞清欢落地的刹那,卫殊已经明白了她的目的,顺着她的心意大喊几声。 这事引起很大的骚动,方才在驻军面前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守城官兵,都走了出来,也不怪他们躲,淇州地处中原地带,只要国不破,就没有外敌打进来,淇州城镇的守城官兵都是摆设,在驻军这种正规军面前自然露怯。 这时,刘廷晔带着人,也适时来到了城门处。 卫殊弯腰将虞清欢抱起,眼底仿佛被什么灼伤:“小狐狸,你这事挑大了。” 虞清欢痛得脸青唇白,额上冷汗渗渗:“我就是要把事情挑大。” 是的,方才她故意激怒虞蹇,故意挨上这一箭,可不是什么无脑的冲动。 虞蹇带人来围困平城,打的是手握圣旨的旗号,如今他盛怒之下,动手伤了王妃,若是他再想进一步对平城百姓不利,那行为性质就完全变了。 一个连王妃都敢动手,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弑杀的人,谁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奉了圣命还是只为了满足他自己虐 杀的欲 望? 只要虞蹇的脑子没有忘记带来,一时半会,他不会直接对平城的百姓动手。最多也是搞私底下刺杀这种阴私手段。 “你们这些人!真是枉为男人!”卫殊抱着虞清欢,目光逡巡一圈,“王爷为了解决粮食与药材一事亲自赶往外地,奸佞小人趁王爷不在的侍候,意图将平城上几万百姓逼上死路,其中包括你们这些鼠辈!枉你们身为男人,枉你们穿上军装,枉王爷将平城的安危托付到你们手中,在平城危难之际,你们只顾着明哲保身,却让一个女子挡在你们前面!你们若还是这样!他虞蹇今日杀的是王妃!明日杀的就是你们!你们的妻儿老小,一个都跑不掉!是男人的话,就挺起胸膛站起来,护住你们身后的百姓,护住你们身后的家人!” 卫殊说完,抱着虞清欢大步离开。 刘廷晔望着地上的血和散了一地的药材,双目猩红,他攥紧拳头,大声喝道:“我平城的男儿们,难道你们想一直躲在女人身后么?难道你们就这样被围困等死么?如果你们还想活着,还想有尊严地活着,那就拿稳你们手中的武器,一起扞卫平城的安危!平城虽然爆发疫情,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就该死!我们就该被抛弃!你们还等什么?!” 众人先是羞愧不已,接着士气为之一振,守城官兵“砰”的将城门关上,纷纷站到墙头,拉弓搭弦严阵以待,仿佛只要虞蹇敢轻举妄动,他们就会毫不犹疑地射出手中的箭。 大战一触即发,虞蹇望着平城城头站着的士兵,发出一声冷笑:区区一千人废物,就想对抗两万余驻军,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待士兵们自觉地站到城墙上去后,刘廷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叫一个官差,点燃了火把站在满地猩红的鲜血面前,让那片触目惊心的红,清晰地传到每个将士的眼里,染红他们已经因安逸而冷彻的斗志,烧热他们流淌在身上的血! 一个女子的受伤,换来千百人誓死扞卫平城的决心,这一箭无疑是值得的! 刘廷晔带着几个官差,将今日采来的药运回衙门,淇州驻军与平城守军的对峙刚刚开始,但救治百姓的步伐也不该落下。 静阑院。 虞清欢捂着肩头,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衫,她的力气和脸上的血色,仿佛随着鲜血的流失被抽干一样。 “你转过身,我自己动手。”虞清欢勉力挤出几个字,声音已是十分低弱。 但卫殊就在旁边,她不敢让自己露出弱态,其实卫殊到底不曾对她怎样,只是不知道为何,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时刻都保持着警觉,就算知道卫殊也是个可以依靠的强大,但她从未想过要依靠他。 “你等等!我给你找人去!”卫殊将处理伤口的东西往旁边一扔,拉开门就走了出去,步履匆忙得,仿佛被什么野兽追赶一样,险些绊到门槛跌倒。 虞清欢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先前配制的救命药已经用完,她把帕子捏成一团囫囵塞在嘴里,然后用匕首划破衣裳,露出那狰狞的伤口。 “死过的人,这点痛算什么!”虞清欢咬牙,猛地将箭头拔了出来,然后把金疮药一股脑地倒上去。 肩上的痛,撕心裂肺般,就好像被一把锋利的斧头劈下,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虞蹇力道不大,但却险些射穿她的肩胛骨,那些金疮药倒下去,很快便被鲜血冲了出来,血,根本止不住。 虞清欢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她别无它法,只得取来纱布,想要将伤口勒住,但她发现,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失血过多的眩晕,已经让她目不能视物,就连行动都变得艰难,而思维越来越迟钝,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那是濒临死亡的感觉,她再清楚不过,她咬紧牙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倒下,就算肩头那一箭是她意愿挨的,她也不能让自己死在虞蹇这种人的手下! “愚蠢!笨蛋!”卫殊一脚踢开门,看到她此时的模样,低声咒骂了几句,连忙冲过来,用一卷纱布按住她的伤口,道,“今日我卫殊要帮你处理伤口,你若顾及男女大妨,觉得我轻薄了你,我必定对你负责!你若是不想让我负责,就算是让我自剜双目,我也绝无二话!但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弄死自己!” 说完,卫殊直接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的头抵在自己怀里,然后仔仔细细地为她处理伤口。 第100章 不要把喜欢挂在嘴边。 “不过是看个肩膀而已,你休想对我负责……”虞清欢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低声呢喃,“卫殊,你这个人明明那么招人讨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靠近你,就觉得你好亲切,如果我不是虞蹇的女儿,恐怕我会以为自己真的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想跟我做兄妹,想得美!”卫殊冷笑道,“要做也是情哥哥情 妹妹。” “可我看不上你呢……你怕是,要失望了……”虞清欢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卫殊的怀中。 卫殊拍拍她的脸颊,见她真的昏过去了,脸色沉得愈发可怕,卫殊没有停下,手脚麻利地替她处理伤口,清洗,消毒,上药,包扎,他做得十分熟稔。 血,终于止住,处理完一切,卫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榻上,让她侧身靠着柔软的被褥,这才腾出手来清理堆了满地沾血的纱布,还有虞清欢扔到一旁,带出一串血滴的箭头。 他是杀人不眨眼,令人闻风丧胆的卫盟主,这些年他杀过多少人,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只知道这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再也洗不干净。 江湖中的日子,本就刀口舔血出生入死,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此时沾上这小小女子的血时,他却觉得厌恶,是的,无比厌恶,那腥甜的血腥味,令他作呕,他几乎,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卫殊将那些带血的纱布一块块捡起来,用布包住,准备拿出去扔,却在拉开门的时候撞见刘廷晔,正站在门口拱手:“卫公子,不知王妃如何了?” “收起你那副觉得世上没好人的神色,我卫殊还不至于趁人之危!”卫殊将带血的纱布一股脑地扔给刘廷晔,冷声道,“另外,找个手巧的女人来给她擦洗一下,浑身都是血迹,看着都扎眼!” “本官立即去办。”刘廷晔道,“本官有一事尚且不明,但王妃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还请卫公子解惑,今日淇王带着大伙儿上山采药,怎么回来的只有您和王妃,还有那几个被钦差大人扣下的大夫?那些护卫与淇王在哪?真的是去了外地采买药材么?” “不是只有一事不明么?怎么一口气问了那么多事?我有答应为你解惑了么?”卫殊抱着手,脸上的不耐烦写得明明白白。 事实上,他有些焦躁,只是那焦躁无从掩饰,也无从发 泄,刘廷晔便成了受气包,怪只怪刘廷晔瞎眼自己撞上。 谁知刘廷晔不急不恼,再次耐心地询问道:“还请卫公子告知王爷的情况。” “怎么?”卫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知道长孙焘那小子的情况,也好权衡利弊得失,然后再决定值不值得为这摇摇欲坠的平城奉上生命和前途?” “卫公子误会了。”刘廷晔不急不缓地解释,“钦差大人带着驻军围困平城,王妃为救平城百姓负伤,若是王爷在,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眼前的情势,已让本官十分不安,若是得知王爷的情况,也好及早作出应对之策。” “我看上的是你们王妃,此时站在这里也是因为你们王妃,至于平城的事情,与我何干?我也不是长孙焘那小子的护卫,大人恐怕问错人了。”卫殊说完,将门“砰”地关上,一屁 股坐到床前,抱着手靠着床沿陷入了沉默。 他的眸光,在他暗夜般的表情下流转,就像准备捕捉猎物的苍鹰,隼利,阴鸷,夺人心魄。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而绵长,卫殊听着这有韵律的呼吸声,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啊!”虞清欢是被痛醒的,只是轻轻地翻了翻身,便压到肩上的伤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刹那间蔓延全身,她整个人,忍不住抽搐起来,面庞也因疼痛而扭曲,大大的双眸,含了一眼的水花。 卫殊惊奇,见虞清欢醒来,眸光一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虞清欢好半天才缓过来,望着卫殊几近失语,她指着自己的鼻头,痛得龇牙咧嘴,声音也虚弱不已:“卫殊,你看着我,我是谁?” “小狐狸?”卫殊蹙眉。 虞清欢摇摇头,露出一个“没救了”的表情:“错!我是伤患!” 卫殊仍旧拧眉,虞清欢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口气,最后,噙着笑意道:“我挨了一箭失血过多,很可能会引起高热,你不觉得我需要一些药物调理身体,补气又补血?我一整日没有吃东西,现在又累又饿,你不觉得这样不利于我身体的康复么?” “需要吃药就直说,肚子饿了就说饿了,还拐弯抹角地说上一大通,你不觉得眼下这种情况,你应当让嘴巴和身体都得到休息和放松么?”卫殊嘴上说着,却毫不迟疑地转身往外走,显然是去准备药物和吃的东西。 “卫殊。”虞清欢叫住他,“伤后病后的调理,需要药物和食补双管齐下,才有利于身体康复,这是常识。” “我若是病了,睡上一觉就会痊愈,我若是伤了,口子短的金疮药一洒完事,口子长的,直接用火把伤口的肉烫在一起,缝补都省了,”卫殊回眸,声情并茂地和虞清欢解释,“记得有一次,我和别人火拼,被人捅了一刀,当时肠子都流出来了,我直接塞回去,然后……” “卫殊。”虞清欢打断他,“无论如何,这次多谢你。” “小狐狸,你终于想通了,”卫殊转身含 着笑意走过来,作势要去握虞清欢的手,“要不我们明日就成亲?” “卫殊。”虞清欢又叫了他一句,“我不想再听这种玩笑了,你其实,对我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不是么?” 见卫殊要开口,虞清欢抢在他前头,道:“我曾经被一个男人骗过,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我,可他连虚情假意都做得体贴入微,他知道我的一切喜好,他懂我的一切感受,他还会为我事无巨细地着想。” “你方才那番话,无非是想说你从未有过照顾人的经验,所以不懂得怎么照顾我,但如果你真心待我,就算没有经验,你也会用心去琢磨,而不至于,在我醒来时一口热水都喝不到。” “我不知道你此时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方才帮过我,我宁愿相信你帮我是为了江湖人的义气,因为我们好歹相识一场。” “但我请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没有用心的甜言蜜语,刚开始可能会让人新鲜,但时间久了,它就像一篇没故事没内涵的文章里那些华丽的词藻,根本毫无用处。” “你的身世和遭遇,我都不能感同身受,但如果你坦诚,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尽管可能不是过命的交情,但至少可以一起喝口小酒,谈谈天,打发这漫长而又不知随时会出现意外的时光。” 卫殊凝着她,面上冰魄般寒冷,喉结动了动,最后道:“虞清欢,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一个可能,那就是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么?” 第101章 王爷,生死不明 虞清欢摇头:“这个可能,我从未想过。我饿了,请帮我去厨房,让厨子做些营养易食的东西,另外,帮我去找衙门里还剩下的几位大夫,让他们给我开几副调理身子的药。平城一大堆事情,我得赶快好起来才行。” “虞清欢,你真的只有十五岁么?”卫殊没有急着出去,而是认真地问了她一个问题,“我与你,相差不过五岁,但却总觉得你心智成熟而老练,无论是揣度人心还是拿捏处世的力度,都精准得让人心惊,我什么场面没见过,却总被你搞得猝不及防,就好像,反而是你长了我很多岁一样。” 虞清欢还以为自己重生的事情暴露了,心底猛地“咯噔”一下,惴惴不安地听到最后,原来,他要说的竟是这些话。 “人生下来,就像一张白纸,一颗琉璃,一块未经打磨的木头,并非所有的性子都是天性使然。” 虞清欢捂着肩膀,仰头看向他:“天真活泼的人,不是备受父母亲人的宠爱,便是被老天深深的眷顾着;阴沉狠厉的人,多半是被命运选出来玩 弄的人;至于那些自卑的,他一定被人踩进尘埃里过,也从未被命运肯定过。” “那么你呢?”卫殊问道,“你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乐观向上的态度?” 虞清欢牵了牵唇角,却泛起一片苦涩:“或许是所遭遇的苦难还不够,所以还不至于泯灭人性,又或许是遭遇的磨难够多了,却不甘心沦为命运的畜生。” 又或者是,尽管她低到尘埃里,也有人不怕脏拉上一把,就好比长孙焘,在那种情况下还会给她一线生机。 卫殊拧眉:“你说了这么多,却字字句句不离命运,你信命么?” 虞清欢笑道:“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辞,命运这东西,多好用,我若不够强,我可以怪命运,我若足够强,我就可以把一切都归功于命运。” 卫殊沉默,最后问了一句:“你,不恨你爹?” 虞清欢挑起唇畔:“我若不把他当作我爹,他便不值得我恨。在我没有报一箭之仇的能力前,我绝不会为一个不想干的人动气,不值得。” 卫殊没有再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却又恰巧碰到刘廷晔带着个半大的姑娘,端着药罐,提着食盒走进院子。 “卫公子,这是要出去?”刘廷晔笑着打招呼,“出去的好,出去的好,本官就不相送了。另外,多谢卫公子把王妃带回来,想必王爷若是在此,也一定同本官一样,感激不尽。” 说完,刘廷晔让到一旁,等待卫殊走过去。 卫殊并未理睬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指着他们手里的东西问道:“这些是什么?” “药罐子里盛的,是刚煎好的伤药,”刘廷晔耐心地答道,举手投足间书卷气十足,“食盒里装的,则是一些温补而又易食的膳食。” 卫殊疑惑道:“刘大人并未娶妻房,怎么想得如此周到?” 刘廷晔笑着解释道:“本官只是个迂腐的读书人,哪里懂得这些,王爷在那会儿,就算再忙,他也会腾出时间来关心王妃的饮食起居,比如说早上吃什么有营养,午间吃什么顶饿但却不伤胃,晚上吃什么易消化,王爷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我们底下的人有样学样,自然知晓王妃此时最需要什么。” 说完,刘廷晔轻轻点了点头:“卫公子好走。” “死狐狸!拐着弯的说老子不懂照顾人,老子这就让你受宠若惊!”卫殊低声说了几句,从刘廷晔手中抢过药罐,抱着直接进房。 方才和卫殊说了那一车子话,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虞清欢侧躺在榻上,脸色苍白。 她盼望着那一车子话能让卫殊“洗心革面”离她远些,谁知卫殊才出去不久,便捧着个药罐走进来,一脸殷勤。 “小狐狸,喝药了。”卫殊将药放在桌子上,走到榻边将虞清欢扶起,让她半靠在柔软的被子上,接着再从药罐里倒出一碗药,捧到虞清欢面前,用调羹舀了一小勺,吹了几下举到虞清欢嘴边。 虞清欢无奈地看着他,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半响才幽幽道:“这药不能空腹喝,否则对胃不好。” 卫殊脸色一僵,把药碗磕在桌子上,里面深褐色的药汁溅出少许,将素色的桌布染深。 刘廷晔笑得温和,儒雅地道:“卫公子,古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没有娶妻,自然不知道怎么照顾人,还是交给更专业的吧!免得误伤了王妃娘娘。” 说着,他向身侧的小姑娘吩咐道:“婵儿,去照顾娘娘。” 叫婵儿的姑娘,是衙门捕快的妹妹,年纪虽小,但手脚十分麻利,伺候虞清欢吃饭喝药,没有半点不周到的地方,看得卫殊脸色沉黑。 刘廷晔拍了拍卫殊的肩膀,唏嘘道:“卫公子,有些人天生就笨手笨脚缺根弦,真的不适合照顾人,我个人认为,等王爷回来,可以向王爷取取经。” “刘……”卫殊阴狠一笑,本就邪魅的脸上,瞬间杀气四溢。 “卫殊。”虞清欢生怕卫殊一怒之下把刘廷晔砍了,连忙打断卫殊的话,用虚弱的声音唤了他一句,待他转过头来时,柔声道,“你也一整天没吃东西,先去厨房找些吃的,饿肚子对身体不好。” 卫殊狠狠地瞪了刘廷晔一眼,果真出去了。看得刘廷晔一怔。 “婵儿,你先下去,等本官走了,你再来照顾娘娘。”刘廷晔吩咐道。 “刘大人,卫殊此人善恶难分,正邪不辨,还是小心为妙,别出言激他。”婵儿走后,虞清欢虚弱地道。 刘廷晔道:“下官谨遵王妃教诲。” 虞清欢道:“平城发生这样大的事情,王爷却不在,我知你的心肯定不安,但眼下能依靠的,也只有大人你了,有些事情,我需要和大人说清楚。” “可是王爷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刘廷晔抬头,脸上染了些许忧色。 虞清欢捂住伤口,有气无力地咳了几声,微微垂着头,遮在阴影里的双目,霎时间噙满泪水,可是那泪光闪动,偏生不见落下,用了许久,才发出来声音:“今日我与王爷遭遇袭击,眼下王爷生死不明。” 这两句话,仿佛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长孙焘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王妃!”刘廷晔神色难掩震惊,“驻军围困平城,不是巧合?!” 第102章 你别自作多情! 虞清欢将堵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用力咽下,道:“圣旨肯定是一早就发了,调动驻军到此,也得需要一些时间,但王爷一出事,他们就来了,事情未免太过凑巧,若说里头没有猫腻,我是怎么也不相信。” 刘廷晔深深鞠了个躬:“但凭王妃吩咐。” “眼下被围困还不是最糟糕的事,出城的路被封,平城粮仓里的储备,大约能支撑一个多月,但最要紧的药材,却撑不了几天,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虞清欢道,“刘大人,药材方面,我会想办法,你要做的更重要,在王爷归来之前,我把平城的一切要务都交予你,我相信依大人的能力,可以带领平城挺过这个难关。” 刘廷晔再次深深拜下:“下官必定不负王妃所托,只是……” “能挺一日是一日,如果真的挺不过去,九泉之下见到满城冤魂,我们也能问心无愧!”虞清欢声音虽轻,但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至于王爷,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相信他不会扔下他的万千百姓!他会回来的!” “下官晓得。”刘廷晔坚定地道。 “我很庆幸外面带领驻军围困平城的人是我爹,正因如此,他是什么德行,他会用什么手段我都能猜到一二!”虞清欢朝他招了招手,“还请大人附耳过来,我有几件事情,需要大人立即去办。” 刘廷晔走后,婵儿刚为虞清欢换上一套干净整洁的女装,卫殊便回来了。 卫殊将婵儿赶出去,手里捧着个碳烤的红 薯,走到虞清欢榻前,挨着床沿坐下,掰了一半,递到虞清欢手中:“你试试,这红 薯很甜。” “你这是准备给我守夜么?”虞清欢挑眉问他,“怎么一副死赖着不走的样子。” 卫殊咬了一口红 薯,回眸挑唇一笑:“我想跟有趣的小狐狸朝夕相处,你管不着。” “你喜欢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自然谁都管不着。”虞清欢将红 薯皮扔到他手中,“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看不上你,你别白费心机了!” 卫殊听了,神色有刹那的凝滞,但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小狐狸,你这是在践踏我的心。” 虞清欢小心翼翼地躺下:“不是你说心悦我,我就该受着,如果你不把心随意捧出来放在别人脚下,那别人也作践不了。” 卫殊摸了摸下巴,扭过头问道:“小狐狸,莫非你觉得我不够英俊?” 虞清欢看向卫殊,其实他生得不算差,锋锐刚毅的五官,美妙流畅的轮廓线条,使得他得长相,刚好介于阴阳之间的平衡点。再锐利一分显得刚,再削减一分显得柔。 他还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丹凤眼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特有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被吸进去。他薄削的唇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的时候,颠倒众生的邪魅。偏偏这样一张脸,却透着坚毅的英气,而高高的个子,就像一丛强韧不折的修竹。 若是他可以把狂狷不羁隐藏在规规矩矩里,若是他的气质没有那么嗜血阴冷,那他无疑是好看的,比较长孙焘来说,是一种另类的绝色。 虞清欢越看越心惊,虽然她和卫殊是两种不同的长相,但却过于神似。 “难道我很美么?”虞清欢问他,“美到让你神魂颠倒?” 卫殊摸了摸鼻头:“颜色,算得上上等,但绝非绝色。” 虽然虞清欢对于美丑之分,并没有那么在意,但听到一个男人如此中肯地评价自己,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或许这就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对卫殊动心的原因,因为卫殊这个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说不到她心坎里去,从未让她的心有瞬间的发颤。 就算她将卫殊的名字念上千百遍,也从未让她有过欣喜和羞 涩的感觉。 虞清欢 爱过,她很清楚爱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一定会拥有一个,只要唤出声,都令人心颤的名字。 所以,卫殊绝对撩 拨不动她的心扉,这个她无比确定。 “卫殊。”虞清欢靠在被子上,轻轻地叫了他一句,“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淇王之间,是不是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事实上,虞清欢一直在想,卫殊此时坐在这里的原因,她打从心底,就从未相信过卫殊会真的对她“动情”,所以她猜想,有没有可能,长孙焘和卫殊达成了什么协议,而长孙焘……他并没有死,灵山的种种,都是他施的苦肉计。 “尽管亲眼看见,但你仍然不相信他遇难了,”卫殊紧紧盯住,“你觉得他还活着?” 虞清欢咬牙,最后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一定没有那么容易死!” 说完,虞清欢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 卫殊抱着手靠在床沿,缓缓闭上了眼睛。 城门口驻军的主帐内。 “大人,王妃似乎伤得很重,这群刁民不但不怕,反而愈发变本加厉,似乎要与我们打持久战。”驻军校尉前来禀报。 淇州是大秦这块土地的历史发源之地,也是大秦长孙家的龙兴之地,代表着一种文化的根源和传承,历来深受帝王重视,若非太后力挺,嘉佑帝也不会咬牙把这快地封给淇王。 不过嘉佑帝显然不会白白便宜了淇王,打着守护祖宗兴起之地的旗号,一口气在淇州放置了两万三千名驻军,抛开吃空饷的一两千,怎么都是两万出头。 虞蹇的确是个没脑子只懂得靠爹的货,但他还不至于真的带着两万多驻军来围困平城,那不是防止瘟疫扩散,那是直接跟天下人摆明了他要逼把这满城的人逼上绝路! 所以这次围困,他只带了五千人,自然驻军领头的,也只是个校尉。 虞蹇在心里叹了口气,当今圣上不给淇王活路,想将淇王势力连根拔起,但偏偏今上气度还不比真小人,脏了手的事自然让臣子冲在前面,担了骂名的自然也是臣子,人越老越爱惜面皮,他爹虞谦要老脸,不肯毁了官声,当然也不干这种受人唾弃的活,最后落到他身上,他心里实在苦啊!稍微处理不好,便是杀身灭族的大祸。 虽然消息称淇王多半是活不了了,他也乐得踩上几脚,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把事情办好,不让今上拿捏到相府的错处,从而借口蚕食相府的势力,所以作为一个合格的臣子,他自然要揣摩圣意,并顺着圣意办事才不枉钦差之名,不辜负圣上的“信任”。 为了造势,他连亲生女儿都下手,爹不好当,忠臣更不好当啊! 第103章 头顶绿得可以跑马了 虞蹇捏着山羊胡道:“林校尉,圣上忧心瘟疫扩散会影响整个大秦的百姓,才命本官解决这件事,可王妃她是本官的女儿,竟然不支持也不理解本官的决定,宁愿弑父也要进城,她哪里晓得本官的难处和苦心?为了大秦千千万万百姓,本官只能大义灭亲,以免她进城挑起是非,但没想到还起了反效果,倒是激起了平城守城士兵的斗志,本官失了女儿,又让差事出了差错,脑壳疼得厉害。” 校尉陪笑道:“大人是忧国忧民的大忠臣,为了天下百姓连女儿都舍了,大人的牺牲和苦心,末将们都能明白,城中的事必然能解决,还请大人不要太忧心。” “本官怎能不忧心?”虞蹇急得用手背拍打手掌心,“瘟疫才爆发不久,平城的人几乎人人感染,死伤一大片,圣上将不许瘟疫扩散的重任交到我们手里,要是这平城里的人狗急跳墙,把尸体往淇水里一扔,不知多少下游的百姓遭殃,到时候,我们就成了为祸苍生的罪魁祸首咯!” “末将这就命人看守住淇水,一旦发现尸体,立即打捞起来焚烧!”林校尉连忙抛出解决方法。 虞蹇却摇了摇头:“这是下下策,治标不治本,且不说你们会不会被感染,要是里头的人抛个几千具尸体,也要一一捞起来不成?” 林校尉面红耳赤,为自己胡乱出主意而懊恼:“大人,您觉得我们应当怎么办?” 虞蹇为难地道:“古往今来,但凡爆发瘟疫,能救治就尽量救治,不能救治就直接封村一把大火销毁,但这是一个城不是一个村,里头住着几万大秦子民,我们直接蛮干不成,虽说这样做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可我们明白,天下人不明白,我们是要被天下人戳断脊梁骨的!” 林校尉是一介武夫,脑子顿时不够用了,他跟着忧心地道:“慢慢围困徐徐图之不成,直接杀进去不成,莫非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瘟疫失控?” 那不等瘟疫要他们的命,今上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们! 虞蹇又叹了口气,捏着眉心道:“这还不是最令人忧心的,听说这种瘟疫,如果不用药吊着,人几天几没了,一旦用药物吊着,怎么也能熬个十数日,王妃带了这么多药材进去,城中还有大夫,让病患垂死挣扎的后果,就是让瘟疫经久不灭,到时候就难办了!” 林校尉脑门一热,就让屁 股逮着机会代替脑子做了决定,他抱拳道:“此事交由卑职去办,还请大人放心!” 虞蹇面色一变:“林校尉,你可不要乱来。” 林校尉拍着胸 脯再三保证:“卑职接下来要做的,是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谋福,绝对不会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亦不会连累这几千个兄弟,大人请放心。” 林校尉说完,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仿佛只要这件事一成,他就是阻止瘟疫扩散的大英雄。 待林校尉走远,虞谦冷哼一声——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东西,但显然还有一部分用屁 股思考,没有绝大部分蠢货,世人也分不出三六九等。 然而想到这里,虞蹇得意的同时,却又懊恼不已,当初怎么就被那小门小户的女人勾了魂,有了虞清欢这个忤逆不孝的狗东西?!要是能稍微管住裤腰带,方才就不会当场丢这么大的面子! 好在,他有的是时间,也有机会弥补当初犯下的错误,自己手握圣旨,还带了这么多驻军,且不说淇王生死未明,就算淇王在,面对平城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也不是说力挽狂澜就可以的。 更何况,现在主持大局的,只是虞家没用的庶女。 静阑院。 二人没休息多久,刘廷晔便在外头敲门:“王妃,王妃,下官有急事禀报。” 卫殊“唰”地拉开门,戏谑地道:“半夜敲王妃的门,也是你家王爷教的?” 刘廷晔翻了个白眼,脸上却半点不恼:“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要不是刘廷晔没空和卫殊多做纠缠,他倒是想要向卫殊普及一些圣人的道理,大半夜和王妃共处一室,生怕天下人不知道淇王府墙矮,红杏容易探出头么? “何事?”卫殊正想说什么,虞清欢的声音凌凌细细的从里面透出来,紧接着,刘廷晔便看到虞清欢披着披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后,苍白的面、苍白的唇,山魈鬼魅般,像极了一个精灵。 刘廷晔道:“王妃所料不错,外头的人一刻也按捺不住,果真向大夫们下毒手,贼人还想一把火烧了放置药材的仓库,不过他们没得逞,皆已被下官擒获,是提审还是杀了,还请王妃拿主意。” 刘廷晔是长孙焘的人,这点毋庸置疑,正因如此,就算长孙焘不在,他也会尊重长孙焘的妻子,把他自己本有能力处理好的事情,交给虞清欢决定。 “去把人提过来。”开口吩咐的,却是卫殊。 刘廷晔不为所动,一副“风太大我没听清”的表情。 虞清欢不由得佩服刘廷晔的胆色,在卫殊面前,他不但没有半点敬意,反而屡次三番地把卫殊当空气,若不是卫殊最近大概想树立一个不那么令人讨厌的形象,恐怕虞清欢此时可以准备为刘廷晔烧纸了。 “带我去看看。”虞清欢淡淡吩咐了一句,唤来隔壁厢房歇着的小婵,搀扶着她跟在刘廷晔身后。 卫殊想要跟来,虞清欢却道:“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卫殊马上就乖了,抱着手靠在门框上,当真一副“等你归来”的模样。 刘廷晔没有表态,眼角却一下下地抽着,心里把满天神佛都求了一遍,希望王爷快点回来,再不回来头顶都绿得可以跑马了。 虞清欢发现了刘廷晔的异常,但却没有解释什么,非是她耐不住寂寞想要爬 墙,而是卫殊根本就是甩不脱的狗皮膏药,她要有能力治卫殊,早就把卫殊按井里喝水,哪里还需要和卫殊虚与委蛇? 刺杀大夫的刺客,此时正被关押在一间屋子里,因为没有得到上头的命令,刘廷晔的手下也不敢下杀手,只是将人捆成粽子扔在地上。 刘廷晔领着虞清欢进去,然后站到了虞清欢身后,果真把一切事情都交给虞清欢处理。 虞清欢也没有客气,她任由婵儿扶着坐到一张椅子上,仔细打量被捆成一团的几人,但见他们皮肤被晒得黝黑,体格也比较健壮,不过那“直爽”而憨厚的表情,透露出这些人也只是不知死活的愣头青,绝对和虞家豢养的暗卫扯不上任何关系,怪不得如此轻易就被擒了。 “放他们出城吧。”虞清欢说了这么一句,便让婵儿扶她回去,竟连审也不审一下,让这些个决定为天下苍生抛头颅洒热的铁憨憨茫然无措。 不是应该严刑拷打,逼问他们供出何人指使目的为何么? 不拷打怎么显示出他们的气节和对大秦百姓的忠诚? 铁憨憨们瞬间觉得,“为民捐躯”的决定,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笑话。 刘廷晔吩咐了几句,便出了屋子,追上缓慢向静阑院走去的虞清欢:“王妃,您早先一步就预料到对方可能会派人来刺杀大夫,但为何刺客抓到了,您反而轻易就放他们走?” “刘大人。”虞清欢用拳头掩住嘴唇咳了几声,道,“你深更半夜将我这个伤患吵醒,不就是为了让我来解决此事么?既然已经将决定权交到我手里,那就别有什么疑虑!” 刘廷晔忠心长孙焘不假,但却不信任她,否则也不会把刚受伤的她叫起来,就为了处置这些个小角色。 刘廷晔这是,在试探她姓虞还是姓长孙。 谨慎点没错,但难免让她有些不悦,有什么疑问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不行么?非得做这种无聊的试探。 第104章 你这是庸人自扰 虞清欢没有再理会他,由婵儿扶着,进了房间。 卫殊仍旧抱着手靠在门框上,戏谑地看着面色讳莫的刘廷晔,揶揄道:“刘大人,看来事情不大顺利啊!也对,人品若是不行,自是诸事不顺。” 说完,卫殊折身进了屋,“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小狐狸,被冤枉还不解释几句,这不像你的作风。”卫殊大喇喇地坐在小几旁,姿态闲散而恣意,但却使得婵儿深深地埋下了头。 虞清欢晓得婵儿这是在乎男女大防,和外男共处一室,难免会脸红心跳哆哆嗦嗦,虞清欢见她不能充当挡在自己和卫殊之间的那堵墙,只好将她挥退。 “这事儿得让他自己想明白,他若不信任我,解释了也无意义。”虞清欢随口答了几句,便躺在床上不再说话。 卫殊没有出言,沉寂的屋子里,一双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 虞清欢闭着眼,却始终没有任何睡意,冷静下来,她反而不气刘廷晔怀疑她,毕竟带兵围困平城的是虞蹇,她就算再挨上几箭,也无法改变她姓虞这个事实,在外人眼里,虞姓就是她立场的“标签”,外人怀疑她无可厚非。 真正让她不安的是,从刘廷晔对她的态度可以看出,刘廷晔根本就不知道长孙焘的情况,所以才会对她这个和王爷“走散”但却平安回来的王妃有所疑虑。 今日的刺杀,不过是小打小闹,虞蹇之所以怂恿那几个的铁憨憨进来,也许根本就不指望他们能真的把平城里救治瘟疫的大夫杀了,他这是故意推那几人来送死,然后以那几人为借口,直接带兵进城。 但这样一想,又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如果虞蹇的目的是把平城的百姓都困死在里面,只需要在外面围着不动,断了平城的一切补给不就行了么?为何要多此一举让人来刺杀大夫,虽然大夫死了之后能加剧平城的灭亡,但也应该派几个厉害些的来,而不应该派这几个一看就知脑子落家里的愣头青来。 虞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苍何前往凉城调运药材,平城却被封了,那些药材送得进来么?苍梧带着人在灵山寻找长孙焘,能不能寻得蛛丝马迹?刘廷晔不信任自己,没有他全力配合,自己真的能让平城转危为安么?还有卫殊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传出去别人怎么看待她? 虞清欢脑袋一片大乱,虽然疲累至极,但却没有任何睡意。 “庸人自扰。”卫殊忽然开口,“就这么几个人就让你方寸大乱,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拯救平城的本事?” 卫殊的突然开口,使得虞清欢冷不防吓了一跳,但却当头棒喝,让她的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 管他虞蹇有什么黑心的馊主意,她只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平城即可! 虞清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平日自己脑子还算灵光,但却被几个铁憨憨动摇,她才是那个玄铁铸成的铁憨憨! “多谢。”虞清欢说了一句,心里已有了成算,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卫殊望着床上熟睡的虞清欢,卸去一身吊儿郎当狂 放不羁的态度,唇角高高挑起。 他右手一挥,闷 哼声响起的同时,窗外接连绽放出几朵细小的血花,而那层薄薄的明纸,也破了几个肉眼几不可查的小孔。 无人知道他杀的是什么人,也无人知道他杀的是谁,但很快,那些尸体不翼而飞,好像被一阵风,吹得灰飞烟灭,再也不复存在。 另一边,刘廷晔带着衙役将被擒住的几个刺客押到城门口,然后命人 大开城门,再将几个刺客松绑,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城门大开的举动引来了驻军的注意力,刘廷晔站在城墙上喊话:“钦差大人到此,下官本应出城迎接,但奈何下官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健康,所以只能把对钦差大人的敬仰之情悄悄藏在心底,这几人方才摸进治疗瘟疫的大夫们所居住的地方,鬼鬼祟祟也不知道想做什么,他们都是钦差大人带来的人,下官无权处理,一根头发都不少的交还给钦差大人,还请钦差大人前来验一验!” 刘廷晔的喊话,不止城墙上的守城士兵听到了,就连外面站得近一些的驻军也听到了,那几个铁憨憨怔在城门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色尤为难看。 门侯惊疑不定,拱手问道:“大人,驻军因何会出现在城内?” 刘廷晔也表露出疑惑:“本官也不清楚,钦差大人带来的人,本官可不敢审,以免钦差大人怪罪本官越俎代庖,几位将士摸至府衙如入无人之地,本官真怕钦差大人一不高兴,直接就将人派到本官屋里。” 刘廷晔声音很大,没有直接挑明,却句句传达诸多信息,平城守城士兵听了心惊肉跳,驻军听了疑惑不已。 而那几个铁憨憨听了,吓出一身冷汗,王妃为何放了他们还没弄清楚,便有几个驻军士兵,作势要来抓他们。 谁知刘廷晔又“好心”提醒道:“几位将士刚从平城出去,有没有染病下官不敢说,钦差大人多保重。” 几个想要来抓铁憨憨们的士兵,顿时止步不前。 虞蹇为了做“忠臣”,皇帝命他防止瘟疫扩散,他亲力亲为加入到围城行列中,此时睡在城外的营帐里,这一番动静自然瞒不过他。 他耐着性子听到最后,将水杯重重地掷在地上,暴跳如雷地道:“自不量力的东西,小小知县也敢挑战本官,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可偏偏,他还不能拿刘廷晔怎么办,这些驻军不是他的私兵,听的是皇命,如果他被刘廷晔这一激就直接把刘廷晔的头砍了,他不占什么理,五千多张嘴他也不能全堵住,且皇帝想让他“平和”处理此事,若闹出事皇帝自然会第一个推出虞家背锅。 而这还不是最棘手的,最难搞的是被放出来的几个士兵,“杀了”会崩了他的好人形象,那“为了天下苍生着想”的口号自然喊不响;不杀,放回营中会有传播瘟疫的危险;驱逐,那就是把危险往外推,第一个违抗圣命的就是他;赶回城中的话,昨夜他义正言辞地指责王妃枉顾他人性命,送人进城就是把人逼上死路,这样做不异于打自己的脸;他虽然有调度驻军的权力,但却没有处置驻军的权力,他也不能随意处置了…… 不管怎么处理都不行,虞蹇开始后悔昨夜不该挑唆林校尉多此一举,他这不是打着灯笼进茅厕——找死么? 最后,虞蹇只能命人在营地一里之外搭个帐篷,把几人扔进去圈禁着。 城墙上的刘廷晔,看着进退两难驻军,他终于明白了王妃的苦心。 这几个闯入大夫屋里,想要对大夫动手的贼子,杀了固然是一时解气,但必定麻烦不断,王妃的处理方式,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效果显然很好。 经此一闹,钦差大人轻易不敢再派人来,哪怕平城谁被杀了,都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王妃真是聪慧,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有用的办法。 刘廷晔负在身后的拳头握紧,最后他匆匆下了城墙,往衙门赶去。 第105章 祸不单行,百姓暴动 驻军方面,虽然收到虞蹇圈禁几人的命令,但对几人摸进城中的行为十分不解,使得他们有些怀疑虞蹇的作风。 守城的将士方面,则更多的是愤怒。虽然刘大人什么都没说,但却又什么都说了,同为大秦子民,竟有如此心黑狠辣的畜生存在,围困他们也就罢了,还怕他们死得不够快,派人偷摸进城想要取大夫的性命!这群防不胜防的东西,他们得打起精神好好守城,绝不再疏忽放任何人进城! 翌日。 虞清欢是被婵儿的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唤婵儿进来帮她梳洗换药。 谁知婵儿开门时,虞清欢却见刘廷晔竟站在门外,发梢氤氲,带着露水的气息,显然站了许久。 “刘大人,进来吧!”虞清欢完全无视坐在小几旁同样醒了的卫殊,让婵儿扶她坐起,然后把刘廷晔叫进来。 这个非常时期,她也不忌讳礼教大防,反正卫殊已经让她洗不干净了,她也不怕再多一个刘廷晔。不过往好处想,如果没有居心不良的人窥视她的一举一动,谁又知道她房里有过什么男人? “王妃。”刘廷晔认真地行了个礼,满脸羞愧的神色,“下官狭隘,妄自揣度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不管刘廷晔怎么想,但此时他的态度表明,他相信虞清欢,而且决心要与虞清欢合作,解决平城的困境。 虞清欢并未计较,不是她不在乎,也不是她大度容人不生气,只是自己的喜怒在平城上万百姓面前微不足道,所以她可以原谅刘廷晔,也接受他的示好:“刘大人,你我都是自己人,不必讲这套虚的。” 刘廷晔一张堪称清秀的脸羞臊得通红,王妃的大度恰恰衬得他的狭隘,他只好将头埋得低低的,把昨夜城门口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虞清欢面色平静地听着,最后,说了一句:“我决定放他们走时并未想太多,全仰仗大人急才。” 卫殊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恭维,轻轻嗤笑一声不不表态。 虞清欢完全无视他的阴阳怪气,将要事提了出来:“大人,眼下还不是最坏的情况,钦差的围困虽然让守城将士惊醒,激起了守城将士的斗智,使得驻军一时不能拿平城怎么办。但平城里这么多伤患,如果药材供给补上,不用钦差围困,再过一段时间,该死的一个都活不了。” 提到药材问题,刘廷晔面色相当凝重,虽然王妃昨夜提到药材的事情交给她,可她此时也被困在平城,又去哪里弄药材? 虞清欢就当没有察觉刘廷晔的神色,继续道:“方方才我说的,也只是一方面,我其实最担心的是,围困和药材匮乏,会让平城民心涣散,生存面前,大家破罐子破摔,一旦被居心不良的人挑唆发生暴 动,那么我们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暴 动?虞清欢被这个念头惊到的同时,心里的疑惑也都完全解开。 虞蹇的目的不在困死他们,也不在杀了大夫加剧他们死亡的速度,而是要让他们陷入绝望之中,从而引发平城的暴 动。 除了凉城外,平城是淇州最大最繁华的城,一旦平城陷入混乱,则会波及整个淇州,更严重的是,如果那些求生无望的百姓揭竿而起,那么,今上不管是杀他们还是顺手灭了淇王府,都将变得名正言顺。 虞清欢念头刚起,县丞神色慌张地闯进静阑院,在屋外惊慌失措地道:“大人,不好了!‘朝廷要将平城逼入绝境,王妃为送药进来却被驻军所伤’的消息不胫而走,不管是有没有染病的百姓,但凡有良知的都抄起家伙聚集在城门口,准备和驻军拼命,守城将士都傻眼了,百姓们来势汹汹,守城将士只怕挡不住!” 刘廷晔面色大变,连忙惊起,一向守礼的他却连礼都没有行就健步如飞地走了出去,神色凝重得可怕,还带着些掩不住的惶急。 虞清欢不知道刘廷晔是否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但此时的情势,的确很危急。 “小狐狸,这么多百姓因你而愤怒,你这一箭挨得值啊!”卫殊背靠在小几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随意伸着,正噙着笑意看向她。 虞清欢还没傻到听不出卫殊口中的讽刺,她也没傻到急着感动,百姓的暴起不是因为她的伤,而是要为自己挣一条出路,但这些百姓绝不知道,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虞清欢揉了揉眉心,让婵儿扶她站起来。 “走,去城门处。”她刚挨了一箭,就算是体格健壮的男子,也要在床上躺些时日才能下地,但她连药都没换,东西都没吃上一口,却要再一次去为这群百姓擦屁 股。 她虞清欢又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也不是御座上的那位,更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她只想安静地为这群百姓治疗瘟疫,这种情况她委实不想管。 可,这些是长孙焘要护住的人,也是长孙焘要护住的城,她怎能让让虞蹇那种宵小鼠辈,踩着满城的尸骨往上爬? 卫殊笑着目送虞清欢离开,意料之外地没有跟在虞清欢身后。 虞清欢被婵儿扶着,每踏一步都无比艰难,她双拳握紧,刺杀大夫什么的都是虚招,挑拨人心才是目的,这样黑心的招数,想必只有虞蹇那种烂人才能想出来! 最后还是婵儿看不下去了,低声说了一句:“王妃,得罪了!” 话音刚落,她便把虞清欢背了起来,她是农户出身,是下过田耕过地的人,一身力气背起虞清欢毫无压力,但她却不敢跑得太快,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健,避免颠裂虞清欢后肩的伤口。 但尽管她再小心翼翼,虞清欢的后背还是湿濡一片,伴随着剧痛而来的,是炽艳嫣 红的鲜血,很快,虞清欢肩膀上红了一大块。 虞清欢冷汗涔涔,但却咬牙没有吭声,任由婵儿将背着她往城门口小跑而去,其实不必到城门口,便有很多百姓挤在大街上,扛镰刀的、扛棍子的、拿菜刀的、提扫帚的,甚至还有人拿了把锅铲,就要往城门口挤。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朝廷凭什么围困平城?难道我们患了瘟疫就该去死么?!” 有人马上附和:“王妃娘娘为我们送药,狗官竟害王妃性命!” 有人接声:“朝廷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有人马上道:“杀出去!手刃狗官!为王妃娘娘报仇!” “……” 声音此起彼伏,等传到城门口的时候,已经连成一片。百姓的情绪异常激愤,比战场上收割人命的士兵不遑多让,大家拥挤着,高喊着,海浪般往城门处挤过去。 场面混乱不堪,一千守城士兵,根本挡不住急红眼的百姓,刘廷晔身为父母官,带着衙役维持秩序,但百姓仿佛被蛊惑了,完全听不进劝告,眼看城门就要被人力撞翻。 第106章 没想到,出手解围的竟是他! “王妃驾到!”婵儿大喝一声,她尖细的声音响起,后面一圈的百姓停下来往回看。 “王妃驾到!”婵儿接着大喊,声嘶力竭般,额上的青筋因为高喊而暴起,脸也因为用劲而涨得通红。 “王妃驾到!”婵儿一声接一声,喊得破了声,喊得哑了嗓,但却执拗地不肯停下。 这个小姑娘,约莫只有十三四岁,还是没长开的少女,见到卫殊都会发颤,沉静而内敛,没想到此时却拿出这样的魄力和决心。 靠近他们的百姓,因为婵儿的喊声纷纷停止动作,见小姑娘喊破了喉咙,嘴角都溢出鲜血,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声音,淳朴的百姓有些动容。 有人开始帮着她高喊“王妃来了!”一句,两句,三句,喊声震天,很快便传到了城门处,错愕的百姓们,终于停止疯狂的行为,将目光投向虞清欢的方向。 “放我下来。”虞清欢拍了怕她的肩膀,然后从婵儿背上下来。 一步,一步,往城门处走去。 婵儿想要扶她,但却被她拒绝了。 她就这样走着,走着,肩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很快就晕染到背上,那茶白色的衣衫,猩红一片。 她煞白了唇,煞白了脸,每走一步都是极力隐忍着,额上的绒发,黏在她白皙饱 满光洁的额头,让人看了心口抽痛,如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重。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虞清欢在无数百姓的灼灼目光下,缓缓走向城门口,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将手捂住伤口,而那血,仿佛流得更多了,从她的指缝中溢出。 婵儿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哭。很多围观的百姓,也红了眼眶 “王妃,您来这里做什么?您的公道,我们为您讨回来!”人群中,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狗官不仁!欲让我们求救无门,还让王妃重伤至此!” “杀了这群狗官!杀了这群狗官!为王妃报仇!” “对!为王妃报仇!为我们讨回公道!” 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虞清欢恨不得杀了那些挑事者,可是她,竟连几十步外的城门都要走不过去。 她好恨,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报个屁!”一道不同于众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流水般的清冽,就像露珠从青翠的竹叶上滴落清泉般悦耳。 但显然,声音的主人,并不是什么柔顺之人。 那一句“报个屁”刚刚落下不久,十几个男子便接连从人群中被扔了出来。这一幕震住了百姓,就在百姓震惊的目光中,一袭黑衣的男子,从人群中跨步而出。 他很高,面容很俊,却阴冷,嗜血,让人感到沉沉的压抑。 “卫殊……”虞清欢虚弱地唤了一句,声音隐隐带着哽咽。她不是就此就觉得卫殊好,就此放下对卫殊的警惕和成见,她只是,感动的心情中,带着一点点复杂,没想到,这个时候为她解围的,竟会是卫殊。 然而卫殊仿佛不认识她一样,看都未看她一眼,而是弯腰提起一个被他打晕扔出来的硬汉,将他们的上衣扒了下来,现出那纹在前胸的狼头。 “北齐蛮子!竟是北齐蛮子!”不用卫殊开口,人群中,稍微有点见识的人惊呼出声! 卫殊将人重新扔在地上,然后一句话也没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虞清欢认出,这几个正是方才叫嚣着为她报仇的人。 百姓再愚昧,也懂民族大义,北齐蛮子和大秦不共戴天,他们竟化妆成大秦百姓出现在此,只是这样一件事,便足够将百姓镇住——被逼到绝路,他们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揭竿而起,但民族的大义植根于灵魂与骨血中,面对外族的威胁,他们还是会不假思索地一致对外! 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虞清欢被婵儿扶着,走上了城墙。 城内,百姓怒不可言,城外,驻军严阵以待。 望着布防在城外人潮起伏如海浪般的驻军,虞清欢知道,人数又比昨日多了许多。他们都拉弓上弦,只要百姓冲出城门,便会被射死在利箭之下。而造 反的罪名一旦扣上,平城将不复存在。 虞清欢看到的是人命,而上位者看到的只是冰冷的数字,若是牺牲几万人可以换得高枕无忧,没有哪个上位者不会这样做的吧? 城外的驻军,仿佛对虞清欢没有丝毫影响,她只是轻轻瞟了一眼,便转身望着城内的百姓们。身旁的婵儿,却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往城外看。 就算不看,双方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也能感觉到浓烈的肃杀之气。 刘廷晔站到虞清欢身边,默默地将虞清欢护住,生怕虞清欢会忽然倒下。 “王爷,生死不明。”虞清欢开口,声音已然哽咽,但这微弱的声音,却如凉水倒入滚烫的油锅中,顿时滋啦一片响声。 百姓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纷纷开口询问王妃怎么回事。 “安静!且听王妃把话说完。”刘廷晔开口喝止不安躁动的百姓。 “王爷他,”虞清欢放缓语速,百姓们屏住呼吸,等待虞清欢把话说完,“平城药材即将耗尽,昨日清晨,本王妃和王爷带着一队人马前往灵山采药,王爷为了一株药草,摔下悬崖生死难料。在王爷出意外前,他曾不止一次在本王妃耳边说,一定会带领平城走出灾难,如若不能,他必与大家同生死,共进退,熟料祸从天降,他还来不及亲眼看着他守护的百姓们站起来便遇难了,这才不到两日,他拼死守护的百姓是怎么回报他的?!” 虞清欢不用疾言厉色,说出来的话都掷地有声:“王爷用性命守护的百姓,竟被几个北蛮子挑唆去送死,你们以为走出这道门便是自救么?便是为本王妃报仇么?错!只要走出这道门,你们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你们的亲族儿女都会因为你们的冲动而丧命!整个平城永远抬不起头!” “王妃,可是朝廷不给我们活路,逼我们去死啊!”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地道。 第107章 她不难过,只是感到悲哀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地方得瘟疫不会被封 锁的!朝廷没有一把火将平城烧了,绝了瘟疫传播的后患便已是对平城开恩!”为了不让这群百姓的愤怒再次被撩 拨起,虞清欢竭力劝说,“你们异地而处,若是浚州爆发了瘟疫,你们是希望朝廷将浚州封 锁,还是希望他们大开城门把患病的人放出来传染你们?将心比心,想活着的心谁都有,但是请你们想想,你们有一个为了帮你们采药而掉下悬崖的王爷,也有本王妃愿意站在你们身前为你们挡箭!在天灾面前,满天神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若是一门心思地自寻死路!就算有成千上万个淇王,成千上万个王妃,也无法将你们从鬼门关拉出来!” “人贵自救!人应惜命!而不是逞一时之快去送命!你们为本王妃讨公道的心,本王妃铭感五内,但你们若为本王妃而丢了性命,本王妃万死难赎!” “这才是围困的第一天,我们有粮、有药,淇王府的属官和部下也正为你们四处奔走,为平城补充粮食!我们怎能效仿乱臣贼子揭竿而起,和朝廷的军队抗争?这不是给朝廷找借口名正言顺地将我们除去,以免我们连累到其它州县的百姓么?” 为了让他们清醒头脑,虞清欢将话掰 开了,揉碎了讲。 尽管如此,人群中仍然有人不服气地道:“王妃送药进城都被截杀,淇王府的旧部又怎能送药送粮进来?我们何苦坐以待毙,杀出去兴许还有条活路!”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本王妃也不多劝!”虞清欢沉声吩咐,“把城门打开!” 守城士兵迟迟不敢有任何动作,刘廷晔再次吩咐:“把城门打开!” “轰隆!”圆木难以撞开的城门,就这样被几个士兵合力拉开,外头严阵以待的驻军,黑潮般呈现在众人眼前。 虞清欢指着身后,大声道:“走!本王妃劝不住你们!你们现在就去!去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去!如果你们不幸全部命丧黄泉,本王妃有负淇王,也没有什么颜面活着了,本王妃这就随你们一起去黄泉路上作伴!” 虞清欢有指着堆在地上的汉子,道:“然后让他们踩着我们的尸骨大笑!让天下人向我们的埋骨处吐口水!” “去!快去啊!”虞清欢捂着肩膀,声嘶力竭地大喊,“去奔向你们所谓的自由!” 寻常百姓见到官都脚软,更何况生活在太平之地的百姓,见到这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心底会有多害怕可想而知。方才义愤填膺的人,方才无处安放的愤怒,那在血管里暴走得欢快的热血,都在这一时刻,被驻军冰冷的利箭浇灭,霎时间涌出深深的恐惧。 如果王妃没有舍命拦住他们,那现在他们的尸骨应该凉了吧? 所有人止步不前,刘廷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做了个手势让士兵把城门关上。 当那道让他们失去自由,但仿佛们挡住危险的城门再次紧闭时,关门的士兵几乎瘫倒在地,而最前面一排的百姓,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上,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虞清欢适时道:“本王妃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出去,为了避免你们三天两头心血来潮,有些规矩必须立下!瘟疫一日不除,本王妃要是再听到谁说一句想出去的话,那他就是煽动蛊惑大家去死的北齐奸细!不仅全家人要跟着遭殃,就连和他有过接触的人也会跟着遭殃,本王妃会把你们送给城外的驻军治罪,绝不手软!若是发现亲朋好友散布同类言论而不举报着,与散布言论的人连坐!至于那些嘴上不说却付出行动的,就地格杀,也不用等城外的驻军治罪了!” 望着众人的表情,虞清欢有一瞬间的窒息,方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家都不以为然,此时一听到想出城就是奸细的恐吓,反而老实了起来。 虞清欢可怜她们,可怜她们不过是政 治斗争的牺牲者,但却努力地想要活下去,虞清欢也厌恶她们,厌恶她们目光短浅自私狭隘,不会考虑大局,但同时,虞清欢绝不会放弃他们,想活下去没有错,愚昧也不是他们的错,错的是那些从他们身上榨取价值却不把他们的命当回事的上位者!错的是一边利用他们筑成大秦基石却又玩弄他们,让他们变得愚昧的上位者! 说完这一番话,虞清欢已是强弩之末,靠扶着城墙才能勉强站立,而她,已经到极限了,因为她目之所及之处,光亮正在一点点消失,而她的五感,也在逐渐失去意识。 会不会死她不知道,但她却真的晕了过去。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让自己倒下。 刘廷晔发现了虞清欢的异样,二十几岁的青年双目通红,但却不敢在这个紧急的时刻把她带回衙门,一旦他这样做,那么王妃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他只能,在把所有人都安抚下来后,才能把他们的王妃,送回衙门急救。 “看来王妃说的话不够浅显,”刘廷晔朗声道,“本官这就再和你们说个清楚明白,本官不会放弃大家,王妃不会放弃大家,但从今日起,谁要是说出想要出城的话,视为北齐奸细,一家老小都会被捆成一团扔出城外;谁要是发现别人提出要出城但却不举发的,连坐;谁要是胆敢私自出城的,直接格杀勿论!这么多人守护着平城,本官不会让每一个人轻易死去,但也不会让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如果你们听懂了,这就拿着你们的武器乖乖回家,该防蚊防蚊,该喝药喝药,没病的就在家老实呆着!若你们闲来无事胆敢在街上晃荡,直接捆成一团丢出去!” 刘廷晔话音刚落,聚在城门处的百姓开始从外边散开,真的就各回各家了。 驻军队伍中,虞蹇躲在几个士兵举着的盾牌后,让弓箭手准备就绪,但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平城里的百姓冲出来——只要这些百姓失控,那他们就有借口下杀手,平城不用围困也必灭无疑,偏偏城门打开了一次,都没有人闯出来,这让他有些焦急。 因为生怕被感染瘟疫的贱民传染,他们都退到平城百步之外,又因为背风,所以虞清欢的声音也只是陆陆续续地传来,根本连不成句。 虞蹇大恨,觉得贱民不来送死,都是虞清欢搞的鬼!若是贱民没被鼓动,那就不能直接快速地解决平城,他自己需要长久和平城耗着不说,皇帝也会觉得他办差不利。 “小畜生!中箭了也不安生!”虞蹇越想越气,破口大骂了一句,将一个弓箭手拉到身边,指着墙头上的人,道,“墙上那女人实在碍眼,指不定在给感染瘟疫的百姓支招,教他们怎么出来感染别人,方才你可有听到,她提到了浚州,也许她起了让浚州和平城一起完蛋的心思,想要带着平城的人往浚州闯!我们身受皇命,绝对不能让她得逞,拉弓,瞄准,将她射下来!” 第108章 求你,别告诉王妃 “那不会是王……王妃吧?”弓箭手战战兢兢,对虞蹇的吩咐迟疑不决。 “放屁!”虞蹇气急败坏地道,“王妃昨夜想要杀本官,本官为了自保射中她一箭,一个弱女子带着重伤,根本不可能来到城墙上妖言惑众!这必定不是王妃,你若能杀了这个妖女,本官赏银千两!” 弓箭手双眼放光,将弓拉到最满,然后对准女子射去。 说来也巧,婵儿正在不安地左顾右盼,余光瞥见有冷冽的光破空而来,想都没想就站在虞清欢身后,用花骨朵般还未绽放的少女躯体,为虞清欢挡住了箭,但她怕自己的痛呼声引起注意,双手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惊恐到极致,痛苦到极致。 这一箭,发生在虞清欢昏迷之前,这一箭,正中她的背心。其实她本该一箭毙命,但她却不敢倒下,也不肯倒下,凭着坚强的意志,吊着最后一口气青松般屹立在虞清欢身后。 她真怕,真怕这时倒下,使得刚平静下来的百姓再次愤起,王妃的身体不知能撑多久,到时候谁来安抚他们呢? 这是平城,是兄长为之贡献的地方,也是养育了他们一家人的地方,这里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是她割舍不下的眷恋,她无法坐视他们白白送命。 所以,她拼着最后一口气,痛得舌 头都快咬断了,满口鲜血不敢吐出来,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虞清欢身后。 如果还有第二箭,至少她还能用这具身躯挡一挡。 王妃那么好的人,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那平城的砥柱就倒了,谁带领大家活下去? 婵儿就这么站着,直到刘廷晔劝走百姓,直到卫殊带走虞清欢,她才允许自己倒下。 刘廷晔眼疾手快接住了她,一看之下,眼眸瞬间支离破碎,原来她的背心,赫然插着一支箭羽。她站的位置,刚好是王妃的身后。 刘廷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人,婵儿……婵儿勇敢么?”小婵笑了,声音沙哑,嘴一裂开,大口大口鲜红的血就这样顺着嘴角流出来,衣襟都湿 了一大片。 “婵儿勇敢,婵儿是好孩子!”刘廷晔捧着她的脸颊,眼泪不争气地滚出来,“是本官对你不住,本官害了你!” “大人……不要……不要内疚,”婵儿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婵儿不是为大……大人而死,也……也不是为王妃而死,婵儿是为平城而死,为生、生我养我的地……地方而死,婵儿是自愿的。” “对不起!对不起!”刘廷晔反反复复只是这句话,然而再多的对不起,也不能换回这豆蔻年华的鲜活生命,如果他能尽早察觉,如果他能尽早发现,如果他叫几个人守在王妃身后,何以要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挡箭。 “大人,婵儿……婵儿有一事相、相求。”婵儿晶亮的双眸,已经渐渐灰败了,大势已去,她必死无疑。 “婵儿,你说!”刘廷晔哭道。 婵儿微笑,那弧度,却只能挑起一点点:“大人,莫要……莫要告诉王妃婵儿的死因,就说、说婵儿暴毙……王妃那么……那么好的人,如果她、她知道婵儿的死因,必定会、会难过的……如果王妃还是发现了,恳请……请大人告诉王妃,婵儿虽死无憾……您要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好官啊……” 话音刚落,婵儿的手滑 落在身侧,年仅十几岁的少女,悄无声息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谁会记得呢?大概只有满心愧疚,觉得是自己害死她的刘廷晔会记得。 刘廷晔失声恸哭,他不是哭婵儿的死,而是哭自己的愧疚和无能,若不是他让婵儿去照顾王妃,或许婵儿就不会死。 城墙上的士兵,几乎都下去维持秩序了,站远一点的,听到刘廷晔的哭声,连忙赶过来,却还来不及说上话,就看到刘廷晔失魂落魄地抱着一个小姑娘离开。 地上,一大滩血。 刘大人的脚印,也都是血迹。 士兵将双拳紧紧地握住! 他回眸下去,却发现驻军依然 搭着箭严阵以待,仿佛方才不曾结束过任何人的性命。 经过这么一闹,平城的百姓算是安分了不少,也不敢嚷嚷着要出城挣活路。 刘廷晔将婵儿交给她的兄长,向婵儿的兄长磕了个头。便很快从悲恸中抽离,继续投入到抗疫和安抚民众的庶务当中。 因为婵儿的死,让他的性情多少有些改变,以前他走的是仁慈路线,但现在亮出铁腕,那些躁动的富户和那些不受教化的百姓如果有人触犯规矩,他果真铁面无私,直接将人捆了扔出去,如此捆了几个后,不老实的人也老实了。 大家该养病就养病,该躲病就躲病,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敢出门。 但因为城门前的一次聚集,可能引来了不少蚊子,那日过后,发病的人数瞬间增加好几倍。 平城储存的药,将弹尽粮绝,而出去凉城调运药材的苍何,只怕被钦差和驻军挡在城外进不来。 因瘟疫而死的人越来越多,感染的人数也不受控制,刘廷晔焦头烂额,恨不得长出十双手来处理这些事,但平城的狂澜不但没有被揽起来,反而越来越严重,眼看就要走向至暗时刻了。 虞清欢醒来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小茜?!” “小姐。”小茜见虞清欢醒来,整个人忽然就扑到床边,眼得稀里哗啦的,“小姐,您昏睡了三天三夜,奴婢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吓死奴婢了!” 骤然看到小茜这个亲近的人,虞清欢心头涌起不少委屈和难过,但最后还是忍住没有说,只是拍了拍小茜的手,安慰她道:“我没事,傻丫头,不要哭了。” 小茜抱着虞清欢的手就是不放,哭了许久才将眼泪擦干,变成抽抽噎噎:“小姐,奴婢要是知道您这次南行险象环生,无论如何也要陪着您南下。” 虞清欢又拍了拍她的头,然后费力地看了眼四周,最后问道:“婵儿呢?” 第109章 卫殊他又狗了 “婵儿?”小茜疑惑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两颗小泪珠,“婵儿是谁?” 虞清欢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就是不知道这种预感从何而来,她一时也看不到刘廷晔,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小茜,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茜立即答道:“王爷说您在这里没人伺候,便让暗卫去接奴婢和绿猗,让我们来照顾您,但是绿猗要留在京城帮忙小姐处理和黄大夫的生意,所以南下的,只有奴婢一个人。奴婢和暗卫一起赶了近二十日的路,这才到平城,谁知平城被老爷带兵围了,暗卫带着奴婢费了好大的劲才来到小姐身边,岂料小姐竟遭这样的……” 小茜说着说着,眼泪又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虞清欢伸手为她擦了几下,又安慰几句,小茜这才停下来。她对小茜爱哭的毛病从未有过任何不满,小茜虽然爱哭,脑子也不够活泛,但却十分地勇敢,遇到危险必定第一个冲上去挡在她身前。因着小茜的忠心,她从未在小茜身上挑过任何毛病。 等小茜红着眼去替她张罗洗漱和饭菜后,虞清欢陷入了沉默:自己离开京城已有两个多月,而到平城的时间,却不足两个月,从小茜出现的时间来看,应当是自己感染瘟疫的时候,长孙焘派人去京城接的小茜…… 思及此处,虞清欢心里说不出的复杂。长孙焘生死未卜,她虽然亲眼看到长孙焘遇难,但却始终不敢接受他已死的事实,方才听到小茜这样说,难免又勾起了伤心事。 而卫殊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小狐狸,你又欠哥哥一份人情,这次非要以身相许不可!”卫殊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一点都不好接近,浑身阴冷沉郁的气质也不收敛收敛,走到那里冻死一片娇 嫩的花骨朵。 虞清欢没有搭理他,小茜端着一盆热水走到虞清欢床前,投了帕子替虞清欢擦脸:“小姐,您刚刚醒过来,不宜吃生硬的食物,奴婢给您煨了小米粥和鸡汤,等您洗好脸,奴婢就给您端过来。” 小茜喋喋不休地说着,虞清欢含 着笑意看她,耐心地听她说,抬眸却见卫殊的眼睛一直盯着小茜,忍不住呛道:“卫多情,你在想屁吃!” 卫殊一怔,继而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理解虞清欢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虞清欢以为卫殊又看上了自家招人疼的小婢女,防狼一样防着卫殊,哪怕卫殊往小茜身上扫一眼,都被虞清欢瞪了回去。 卫殊眉头越皱越深,殊不知他在看小茜只是为了学习小茜如何体贴人,好把这一套用在虞清欢身上,让虞清欢受宠若惊,狠狠地打虞清欢的脸,看她还敢不敢说自己不会照顾人。 可偏偏,虞清欢以为“卫多情”对小茜动了歪心思,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地用眼神干架! 小茜没有察觉二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只是看卫殊十分不顺眼,认为卫殊想要挥动锄头撬王爷的墙角,连带对卫殊完全没有任何好脸色,所以替虞清欢净面后端着水经过卫殊身边时,还故意洒了不少水在卫殊身上。 然而卫殊他,他丝毫不介意。 虞清欢整颗心都凉了,笃定卫殊一定看上了小茜,否则他这种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小人,怎么能容忍小茜的冒犯?! 小茜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哪里能抵挡卫殊这种危险又致命的男人?只怕卫殊都不用撩 拨,小茜就芳心暗许非君不嫁…… “卫多情!给老子过来!”虞清欢想到小茜会看上卫殊这头猪,便气不打一处来,她对卫殊有偏见,觉得卫殊甭说小茜了,就算她身边的一只母蚊子都不配捉。 思及此处,虞清欢不顾伤口裂开的危险,对着卫殊咆哮。 卫殊的表情,在经历了疑惑、不解、莫名其妙等一系列转换之后,最后定格为愉悦,他嘴角不由得挑了挑,看虞清欢的眼神都格外柔和,那摄人的气势瞬间收敛不少。 虞清欢见卫殊笑,直觉卫殊这是在讨好她,说不定心里已经想好怎么把小茜要过去。虞清欢越看,越觉得卫殊狗,卫殊禽 兽,卫殊无耻,卫殊下……刚想把卫殊叫过来质问一遍,小茜端着托盘进来,远远就闻到浓郁的香味。 卫殊眉一挑,从托盘里端起小米粥,就往虞清欢床边走来,唇角还挂着笑,那笑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 虞清欢瞬间就毛了! 这卫狗行为不检点也就罢了,当着她的面对小茜献殷勤也就罢了,竟然还得意洋洋地挑衅她,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卫殊坐到床边,用勺子舀了勺小米粥,准备喂进虞清欢口中。 “我自己来!”虞清欢抖了抖袖子,接过卫殊手中的碗,但接到一半又推了回去,“你先吃一口,谁知道你有没有下毒?!” 卫殊没有拒绝,舀了一口往嘴里喂,然后示意虞清欢没有毒。 虞清欢却说什么都不吃了,满脸嫌弃地道:“你吃过的东西,我不要!” 卫殊也不恼,反而十分愉悦,就连阴鸷的脸都柔和了几分,他将碗放到小茜的托盘里,吩咐小茜把鸡汤放下,再去厨房盛碗小米粥,还说虞清欢躺了几天,得先喝点小米粥垫垫肚子,才能喝鸡汤这些滋补的东西。 说完,还扬眉看着虞清欢。 虞清欢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咽不下,这卫老狗得了便宜还卖乖,觊觎小茜也就罢了,还见缝插针地在小茜面前表现,刚刚那么温柔地喂她喝粥装给谁看?!小茜走后的得意又是做给谁看?! 卫殊看着虞清欢板着一张脸,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但他要是知道虞清欢心里想什么,估计会气得当场去世,因为他想的是“吃醋了,小狐狸这是吃醋了!”,“说我不会照顾人,现在打脸了吧?还不跪下来叫爷爷!” 虞清欢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咬牙切齿地道:“卫老狗,你肚子不疼么?” “你!”卫殊笑容一顿,忽然抱着肚子跑了出去,边走还边气急败坏地大骂,“死狐狸!你居然向本大爷使美人计,让本大爷又上你一次当!” 虞清欢没有多大报复的快 感,反而觉得卫老狗莫名其妙,她使什么美人计了?她使的分明是“阴谋诡计!” 第110章 放着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畜生 恰逢小茜端着粥走进来,看见卫殊急吼吼跑出去的样子,忍不住对着卫殊呔了一口,然后笑吟吟地走过来伺候虞清欢喝粥。 不知为何,香浓的小米粥到了虞清欢嘴里却没了滋味,喝了几口,她忽然郑重其事地对小茜道:“离这个卫狗远一点!不许你接近他!” 小茜啐了一口:“就算小姐不说,奴婢也绝不会给这个人好脸色看!小姐昏迷这几日,他上下奔走且对小姐关怀备至,奴婢瞧他不安好心,分明就是想趁王爷不在献殷勤!小姐,你不要被这个居心不良的男人骗了!要不是看在他对小姐有恩的份上,奴婢定让暗卫砍死他!” 虞清欢怔住了,分明是她生怕小茜被这卫狗吃干抹净,这才让小茜离卫狗远一点,怎的小茜反过来劝她? 莫非这卫狗太贪心,连他主仆都不放过,打着左拥右抱的主意,这才使得她们主仆都觉得卫狗看上了对方? 想到这里,虞清欢觉得方才下的那些泻药不够狠,逮着机会必定要给卫殊下一剂猛药,让他没有能力再肖想她们主仆! 此时的卫殊,根本不知道虞清欢在谋划着怎么让他做太监,蹲在恭房里,笑得像个憨憨。 虞清欢喝完粥后,小茜把鸡汤端到旁边,一边喂进虞清欢口中,一边道:“小姐,还好奴婢出发前谢公子给了几株老参让奴婢带来,否则那日,就算老太爷在,您……您都可能挺不下去了。” 小茜说着,眼眶又开始泛红。虞清欢听了有些唏嘘,怪不得她这一觉醒来之后,觉得自己不再像之前那么虚弱,原来竟是用老参吊了命。 虞清欢自己就是大夫,她知道老参的价值,在市面上,老参可谓是有价无市,没有机缘的话,就算花上万金,也不一定能买到。只有皇宫大内,皇亲贵胄家里,才会存储着几株。 没想到,谢韫一下子就给小茜带来这么多。 不过谢韫一向和她别苗头,想来这是长孙焘的主意。 虞清欢默默地把功劳,全部往按在长孙焘头上。 喝过粥汤,虞清欢沉重的脑袋也松快不少,她吩咐小茜,道:“去把刘大人叫来,我有要事要与他商议。” 小茜忙不迭去办了,很快就把刘廷晔带了过来。 虞清欢看到刘廷晔的形容,顿时下了一跳。二十几岁的刘廷晔,不说英俊潇洒,但也算长得周正,然而此时的他,憔悴得跟鬼一样,蓬头垢面、眼下黧黑,鼻尖和额头上,爆了几颗饱 满的火疖子……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虞清欢觉得眼睛有点疼,她揉了揉眼,问道:“刘大人,你这是?” “王妃。”刘廷晔没有直面她的问题,而是道,“情况不大好。” 虞清欢心头一沉,收起揶揄的神色,郑重地听刘廷晔道:“短短三日,病死的人就有两百多人,而感染的人数,徒增一千多人,或许是那日的骚动引起,可咱们的药材,几乎用光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大事不妙了。” 刘廷晔的才干不是顶好,但却比一般的官员强上很多,否则也不会被长孙焘看重,培养成自己的势力。如果他都觉得事情不妙,那就是真的不妙。 “奴婢都听说了!那些天杀的蛮子,若是不出来挑事情,就不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小茜义愤填膺地插嘴。 “那些,不是北齐的奸细。”虞清欢笃定,“而是某些鼠辈的爪牙。” 小茜不说话了,自家老爷有多狗,她心里一清二楚。 刘廷晔用力地眨了眨布满血丝的双目,道:“王妃,您可有主意?” 虞清欢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向小茜:“小茜,护送你过来的暗卫有多少人?你可知如何联系上他们?” 长孙焘身在淇州,身边不可能不带暗卫,只是那些人她使唤不动,也不知该如何使唤,而苍梧又带着护卫在灵山寻找长孙焘的下落,苍何则去凉城调运药材,她身边,根本无人可用,想必刘廷晔身边也没有。 所以,虞清欢只能将主意打到送小茜过来的暗卫身上。 “小姐,送奴婢过来的暗卫一共有两人。”小茜道,“恰巧奴婢知道怎么联系他们。” 虞清欢点头:“去把他们叫过来。” 小茜出去后,虞清欢扭头问刘廷晔:“还能撑几日?” 刘廷晔有些绝望地道:“最多不超过八日。” 虞清欢勾唇:“足够了!” 刘廷晔似有些疑惑:“王妃,您想做什么?” 虞清欢笑容愈大:“做一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通俗点就是‘大逆不道’。” 刘廷晔一惊:“造 反可不成。” 虞清欢摇头:“造 反有什么新鲜的。” 刘廷晔心急如焚,但虞清欢却仍旧卖着关子,刘廷晔问不出答案,也就放弃了。 虞清欢仗着体力恢复不少,慢慢地坐起身,整个上半身都侧靠在柔软的被子上,好在她伤的是左肩,至少还能用右手写字。 “怎么不见婵儿?”在等待暗卫的时候,虞清欢干脆转移话题,问道,“这小姑娘挺好,若是她家人同意,我想把她带在身边。” 谁知,刘廷晔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半天,这才道:“婵儿的母亲本就身子不大好,小茜姑娘来后,便被下官打发回家了。” “刘廷晔,我很好骗么?”虞清欢目光倏然锐利,紧紧地攫住刘廷晔。 刘廷晔被她看得万分不自在,最后红着眼眶,哽咽道:“百姓暴 动那日,驻军放冷箭,婵儿中箭身亡,而她当时,就站在王妃的身后。婵儿死前,嘱咐下官不要告诉您真相,但她也知道瞒不住王妃,所以她让下官转告王妃,她虽死无憾。王妃,婵儿是个好姑娘,请您,节哀。” 换做别人,不过是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贱民,但刘廷晔可以肯定,王妃一定会难过。 事实证明,他的确没有想错。 虞清欢听闻这个消息,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但她僵硬的身体,和死死拽住被子的手,出卖了她此时的真实情绪。 她愤怒,也难过。 或许这两种情绪,已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感受。 连一个小姑娘都懂得为了他人牺牲,有些人却放着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当畜生! 虞清欢的心,登时被什么厚重的东西缠绕着,怎么撕 扯都是徒劳。 直到小茜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仿佛不刻意去找寻,都不会被发现的人影。 “小姐,这是阿大和阿二,他们会负责小姐的安全。”小茜向虞清欢低声介绍,见虞清欢垂着头不说话,她连忙走到虞清欢身边,轻轻地为她拢了拢衣裳。 “阿大,阿二,你们俩过来,本王妃有事吩咐你们去做……”虞清欢言简意赅,三言两语把计划说了出来。 二人收到命令,一下子便退了出去,屋内,已经没了他们的踪影。 “王妃,您可知这样做的后果?”刘廷晔满脸震惊,有些不赞同虞清欢的做法。 “我虞清欢别的不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一套向来践行得很好,我绝不会让婵儿死得冤枉!”虞清欢声如碎玉,淬出道不尽的寒冷,“更何况,如果不这样做,平城这个局,根本解不开。” 第111章 内心的希翼,盼望他平安 虞清欢示意小茜扶她下床,然后对刘廷晔道:“带我去婵儿的家。” 语气不容拒绝。 刘廷晔别无他法,只得起身走出房间,先去挤出两个人手,把他平日出行用的小轿抬到静阑院。 小茜生怕虞清欢受风,给她裹了件披风——那些都是小茜从京城带来的。 婵儿的家,就住在城东的一个小巷子里,只有一处院子,两间简陋的厢房,总的加起来还没有静阑院大。 院子里有一口井,还堆放着许多杂物,当虞清欢到的时候,因为非常时期置办不了棺材,所以婵儿的遗体已被一把火烧了,骨灰随意装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坛子里。 竟是连灵堂,都没有设——虞清欢可以理解婵儿家的处理方式,在民间,除了大户人家外,平民百姓无论男女,只要是早逝的都会被视为“短命鬼”,基本上就是挖个坑直接埋了了事。 有个年轻的男子迎了出来,见来人刘廷晔连忙行礼,却看清虞清欢的刹那,整个人怔了一怔,最后跪倒在地上:“王妃,您不该来这里,您是千金贵体,恐亡者的晦气会冲 撞您。” 虞清欢没有说话,小茜却躬身将男子扶了起来。 来的时候,婵儿家的情况,刘廷晔已经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虞清欢主仆听。 男子正是婵儿的兄长,大名叫做薛巍,因父母早亡,两兄妹打小相依为命,感情很是要好。为了给唯一的妹妹挣得一笔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到夫家,薛巍历尽千辛万苦,才由种地的一个庄稼汉,成为了衙门里的捕快,只可惜,日子刚刚好起来,人便没了。 刘廷晔让婵儿去照顾虞清欢,除了婵儿信得过外,刘廷晔还打着帮扶的心思,但却间接害了婵儿性命,刘廷晔心中的懊悔,简直无法形容。 虞清欢越过众人,走到放置骨灰坛的桌子前,伸手捻起三炷香,点燃,虔诚地鞠了三个躬,最后把香插 入香炉中。 王妃对民女上香有违礼制,薛巍想要阻拦,却被刘廷晔拦下。 “婵儿,多谢你。”虞清欢伸手慢慢地抚过那粗粝的陶罐,眼中泛起泪花点点,但却没有流下来,只是那神情,说不出的悲怆,让人看了满心凄凉。 王巍“砰”地跪在虞清欢身边,声泪俱下地道:“王妃,婵儿死得其所,如果您还顾念婵儿的几分情,我王巍不求您能为婵儿报仇雪恨,但请您守住平城,守住养育婵儿的地方!” 虞清欢没有表态,也没有回眸,她的手,仍旧轻抚着陶罐,眼神中有三分柔情三分沉痛三分愤怒以及一分惋惜。 小茜眼眶一红,蓦地跪到王巍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时泪流满面:“王大哥,第一个响头是为我家小姐磕的,感谢婵儿的救命之恩;第二个响头是为奴婢自己磕的,感谢婵儿做了奴婢应该做的事;第三个响头则是为婵儿磕的,希望王大哥能保重身体,切莫太过悲伤。” “都起来。”虞清欢缩回手,缓缓转过身,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一字一句地开口,“平城,我要护住,婵儿的仇,我也会报。” 她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声音从容平缓,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有力。 当然,这不是一时口快,也不是说出来安抚王巍的心,这是虞清欢在婵儿灵前立下的誓言。 重活一世,她本以为活着的意义便是脚踏仇人登上巅峰,改写自己和娘亲的命运。但来平城走了一遭,她才发现,原来世间除了个人的喜怒哀乐之外,还有大义,有生而为人的良知和责任。 她不是什么救世英雄,也不是什么善心圣人,她只是希望能凭自己的力量,让这世间少一点牺牲,让那些至死相信她的人九泉之下能死得瞑目。 “薛巍,你可愿意跟着我?”虞清欢看着眼前兀自垂泪的青年,认真地问他,“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我只是个出身低微不受重视的庶女,得你们叫一声王妃,尊贵和体面都是王爷给的,但此时此刻,我想凭自己的力量,为婵儿讨回公道,而我,需要你的帮助。” 丧妹的痛楚骤然涌出,疼得薛巍撕心裂肺。他这辈子,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看着小妹嫁人生子,和美一世,但这个信念随着小妹的离世轰然倒塌,他不知该如何走下去,虞清欢的邀请,无疑是给了他希望,刹那间让他觉得,原来他仍然活着,仍然被人需要。 最后,薛巍认真地磕了个头:“小的愿意。” “你都会什么?”虞清欢问问他。 薛巍恭敬地答道:“小的打小五识异于常人,可以听到很细微的响声,也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还能辨别极淡的气味,也能尝出别人尝不出的味道,而身体,对异常的环境尤为敏 感。” 虞清欢道:“葬下婵儿后,你便到静阑院找小茜报到,我若有什么任务,会通过小茜交给你。” 说完,虞清欢让小茜扶着慢慢离开了,绣缨裙裾扫过院子里的杂草,发出窸窣的响声。 小轿上,两行眼泪从虞清欢的眼角滑 落,她不是不难过,只是在众人面前,她必须隐藏自己的情绪,将悲伤伪装成淡然,但实际上,她却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把悲伤变为开心。 回到静阑院,已是入夜时分。 阿大和阿二来报,虞清欢交代的任务,他们都已完成。 虞清欢打量这两个暗卫一眼,大概猜到他们是长孙焘的嫡系心腹,而从前跟过自己的阿六,大概在这一队暗卫中排行第六。 她一直觉得能走到长孙焘身边成为心腹的,必定有过人的才能,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仍然低估了他们的能力。 “很好。”虞清欢点了点头,道,“阿大,你出城接应苍何,阿二,你留在城里负责和阿大联络,用不了多久,苍何便能光明正大地带着药材进入平城,你们要做的是,确保消息通畅,务必要让苍何抓住最好的时机进城。” “遵命!”阿大和阿二拱手退下。 二人走后,虞清欢逐渐陷入沉思——阿大和阿二应当是直接受命长孙焘的暗卫,如今长孙焘生死不明,他们却好像半点都不担心,一心一意听从自己的吩咐,难道说,他们知道长孙焘还活着,所以才不慌张? 第112章 心,丝丝缕缕的抽痛 “小狐狸,你又给老子吃了什么玩意儿?”卫殊的到来,打断了虞清欢的思绪。 虞清欢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抱着小茜吩咐厨房煨好的滋补汤,细细呷了几口。 卫殊坐到大喇喇地坐到小几旁边,将身子依靠在小几上,面庞似有几分虚脱的无力,但那斜斜一倚的姿势,仍旧散发令人心悸的阴冷。 “怎么,又在想你那英年早逝的假夫君?”卫殊随手捡起一个茶盏,放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就连他的语气,也是那么随意。 虞清欢没有答话,决心要把他当空气。 卫殊似乎因为出口激虞清欢无用,兴致有些缺缺,半响,他忽然坐直起来,紧紧地盯着虞清欢:“小狐狸,难道你从未想过,区区一个平城,为什么值得朝廷如此兴师动众么?” 这个问题,其实虞清欢有想过,只是她从未细细地去想。当今太后偏疼淇王,使得嘉佑帝心生妒忌,而淇王又与相府不睦,嘉佑帝利用相府对付淇王府,这一切都说得通。 但正因为太过理所当然,才让人觉得奇怪。嘉佑帝是个仁慈的君主,他做了那么多年的“明君”,与淇王府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竟对平城几万百姓不管不顾,难道他不怕形象崩塌,引来天下人的揣测么? 卫殊问得不错,是什么让区区一个平城,使得朝廷如此大动干戈? “我又不是天子,我怎知今上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饶是虞清欢满心疑虑,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倒是你,明明待在平城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却拿我做幌子,你才是最奇怪的那个人,不是么?” “小狐狸,你这话说得诛心,”卫殊将倒出一盏清茶,猛地灌进口中,“自打我们再黎阳县初次见面开始,哥哥我有没有处处护着你?有没有因为你一次又一次弄得遍体鳞伤?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怀疑我别有居心。” 虞清欢望着他喝茶如饮酒,所有情绪都敛在平静的面庞之下:“卫殊,虞家,皇家,淇王府,究竟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卫殊凝着虞清欢,晃了晃茶杯,浅碧色的茶汤在杯子里打圈旋转,就像他的表情,讳莫如一个吸人的漩涡:“他们若阻挡我追求你,那便都是我的敌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虞清欢并未觉得失望,自从初次见面开始,她便觉得卫殊藏了许多秘密,此时此刻,她依然如此觉得。 “你不愿意说就罢了。”虞清欢将汤碗放下,缓缓躺在床上,“至少你暂时不曾对我不利,不过,除非我活不到那个时候,否则我不信你能藏一辈子。” 卫殊不置可否,静静地望着她:“如果长孙焘真的死绝绝,死透透了,你有什么打算?” 虞清欢心房猛地一颤,像似被什么抽 动了一下,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没有死,他不会死。” 卫殊挑唇,冷笑:“事到如今,你仍然不敢面对现实么?” 虞清欢垂下眼睑:“我会撑起淇王府。” 卫殊笑容愈发深了:“撑起淇王府,你用什么撑?用你的王妃身份,还是用你的满腔热血,亦或是用你年轻的生命?” 虞清欢瞟向他:“卫殊,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女子。” 卫殊将茶杯向后一扔,茶杯稳稳地立在小几上:“小狐狸,你在对我说的话不以为然?长孙焘活着的时候到处树敌,一旦天下人得知他的死讯,你觉得你会面对什么?你以为自己是一根定海神针,可以镇住汹 涌澎 湃的浊流么?” 虞清欢没有答话,卫殊继续道:“届时,于皇室宗亲而言,你的存在就是鸡肋,你死了他们可以分割淇王府的利益,于虞家而言,你已是无用的棋子,你把虞家得罪那么狠,他们还会留住你母亲的性命么?” 虞清欢笑了,一抹笑意在她的脸上漾开,那么甜,那么暖,就像明净的野百合,悄然绽放于原野之上,散发着属于它的独特芬芳。 “卫殊,若平城的事情解决,我隐姓埋名地跟你走,你会娶我为妻,一生一世待我好么?你会为了我救出我娘,从此侍奉至孝么?” 卫殊沉默,竟收回了目光。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没有急着说出来。 虞清欢正要开口,却被走进来的小茜横插一杠:“小姐,您说什么胡话?您放着好端端的王妃不做,要做一个土匪头子的压寨夫人,您真的被这强盗哄骗了吗?” 小茜这话,问得十分认真,这会儿反倒是虞清欢不知该怎么回答。 卫殊又恢复那副狂 放不羁的模样,眼神轻飘飘地在小茜身上瞟过:“小丫头,你瞧不上我这个土匪头子?” 小茜微微颤了颤,却狠狠地剜了卫殊一眼,然后凑到虞清欢的耳边,小声道:“小姐,这个人邪门得很,似乎很擅长于拿捏人心,您千万要小心,不要试图去揣测他,否则一定会掉进他的陷阱里,也不要打利用他的主意,否则一定会被他反过来利用。” 卫殊听了,忽然笑了出声:“小丫头,你凡事都为你家小姐做尽打算,你可有为自己以后考虑过?你说你家小姐会把你随便配给一个小厮,还是开脸让你做淇王的通房?” “下流无耻!”小茜气得眼睛都红了,恶狠狠地瞪着卫殊,像只被激怒的小猫,张牙舞爪,“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吧!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就算是最差劲的贼婆娘都不可能跟你!” “无耻之徒?卑鄙小人?”话音刚落,卫殊身形一闪,人已飘到床前,小茜的脖子,被他狠狠掐住,似乎下一刹那便会被拧断。 “放了她,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与此同时,虞清欢的匕首,正抵在卫殊的腰间,“我说放了她。” 卫殊手下用力一甩,小茜整个人都被甩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停地咳嗽。见卫殊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整个人往后面猛地缩去,肝胆俱裂地看着卫殊。 “你吓到我的人了,你用什么赔?”虞清欢面上带笑,心底却如擂鼓,卫殊刚刚,的确是想要了小茜的命,若非她及时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我若想杀她,你阻挡不了。”卫殊撩了一下披散在后背的乌发,“小狐狸,我是为了你好,这个丫头胆大包天,说话不经大脑,早晚会害了你。” 虞清欢收回匕首,微微一笑:“这个不劳你费心。” 卫殊扬唇,转身又坐回小几前:“不识好人心。” 虞清欢认真地审视着他,许久,才收回目光——看来卫狗也不是很狗,没打算向小茜下手,先前是自己想多了。 她将小茜叫到身边,让小茜在榻前守夜,像卫殊这种打小缺爱的人,十有八 九都是变 态,谁知他会不会冷静一想,觉得不应该放过小茜,然后真把小茜给了结了! 还是放在身边,安全一些。 夜,愈来愈深。 窗外蛙声隐隐,从缓缓流动的淇水传来,又有几道黑影,踏着月色而至,手中提着寒光泠泠的刀,想要悄悄摸至房里。 卫殊单手支颐,靠在小几上闭眼睡觉,就在黑衣人即将推开窗户的时候,慢条斯理地从袖底摸出几根针,夹在指缝中,右手轻轻一挥,几道黑影应声倒地。 明纸上,又绽放几朵细小的红梅,肉眼几不可查。 而倒在窗脚的尸体,很快便被人搬走,除了明纸上的血滴,没有留下任何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第113章 机会终于来了 养伤,和卫殊斗嘴,时间就如此过去了好几日,平城在刘廷晔的管控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无人再敢蹦跶。 然而驻扎在平城一里外的驻军,却炸开了锅,只因为,他们的钦差大人,似乎感染了瘟疫。 “军医,大人的情况怎么样?”林校尉因为派人刺杀平城大夫不成,反让钦差大人丢了颜面,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伺候在虞蹇身边将功折罪,虞蹇一倒下,他立即把帐篷里伺候的都遣了出去,只留下虞蹇的贴身长随,做好一切安排后,他叫来军医替虞蹇问诊。 军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治疗外伤和跌打损伤还比较在行,但却对虞蹇的情况一无所知,最后,他摇摇头道:“大人的病症,老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恕老夫无能为力。” “没用的东西!”林校尉急得直跺脚,将军医赶了出去。 这时,虞蹇的长随给他出主意:“林校尉,那晚被我们截下,后来没有进城那些大夫,多少对平城中的瘟疫有些了解,或许可以找他们来为大人看病。” 林校尉眼眸一亮,猛地拍了下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大人是否感染瘟疫,叫他们一看不就知道了么?大人说要亲自处置他们,他们现在人在哪?” 长随道:“先前大人关了他们几日,但他们都没有被感染的症状,大人便将他们放了,眼下应当各自回了所居之地。” 林校尉当机立断:“派人去找,务必要将大夫找来给大人医治!” 长随麻溜地去办了。 虞蹇躺在床上,高热不退,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上,满布又红又肿的疹子,有的地方开始溃烂流脓。 林校尉看了头皮发麻,只能远远地看着,轻易不敢上前喂一杯水。 到了傍晚,派出去寻找大夫的人都回来了,却没有一个能把大夫带来。 “禀校尉,那些大夫离开平城后便没有踪影,属下等沿路找去,都没有找到他们,家离平城近些的,属下们都带人去家里找过,但家人都说他们没回去。” 林校尉急得冒汗,床上躺着那位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清欢……清欢……王妃……平城……” 林校尉用帕子包住鼻子走过去:“大人,您是想见王妃么?” “平城……”虞蹇勉力挤出几个字,“去平城。” 林校尉总算明白了虞蹇的言下之意,立即让长随找人将虞蹇塞进轿子里,抬着虞蹇去敲平城的城门。 静阑院。 刘廷晔亲自来报:“王妃,钦差大人不幸感染了瘟疫,驻军方面找不到人为钦差大人救治,驻军校尉将钦差大人用轿子抬着,眼下正在敲平城的门。” 他面露惋惜,语气却带着幸灾乐祸。 虞清欢亦然,几乎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刘大人,烦请你命人去准备小轿,父亲大人染病,作为女儿的,理应亲自去看一眼。” 说着,她扭过头来看向小茜:“吩咐阿二,立即给阿大发信,准备进城。然后再去找来薛巍,让他在静阑院侯着,婵儿的仇,得让他亲自报。” 先前让阿大去接应苍何,他们因不能进城而在潜在距离驻军营地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子里,等了那么些日子,终于等到将他们光明正大迎进来的机会,想到这里,虞清欢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 虞清欢被轿子抬着,去了城门口,刘廷晔跟在一旁。 “把城门打开。”到了城门处,虞清欢走下轿子,吩咐守城的士兵。 “轰”的一声,那厚重的城门被拉开,虞清欢裹着披风,脸色苍白的模样落进驻军眼中。 “本王妃听闻父亲身子不适,甚是忧焚,这位大人,不知父亲的情况如何了?”虞清欢情真意切地问道,要不是刘廷晔“拦着”,她只怕要扒着轿子亲自确认。 林校尉立即跪了下来:“大人为了防止瘟疫的扩散,一直身先士卒,坚持每日亲力亲为,时刻注意着平城的情况,以防有人浑水摸鱼逃出来,将瘟疫扩散到其他地方。为了家国天下,大人鞠躬尽瘁,但老天瞎了眼,竟让大人在此情况下不幸患病,请王妃娘娘行行好,让大人进城医治。” 虞清欢很震惊,而这震惊乃是因为眼前的校尉打扮的人而起的,莫非这人脑子是铁做的?外边还糊了粪?说出来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恶心! “父女亲情,纲常伦理,不管因着哪一样,本王妃都不会放任父亲不管。”虞清欢忍着恶心,向逐渐露出一脸惊喜之色的林校尉道,“但……” 林校尉忙道:“王妃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虞清欢面露为难之色:“不瞒这位大人,平城药物耗尽,就算父亲大人到了平城,也没有药物可为他医治。” 林校尉立即道:“王妃需要什么药物,卑职可以寻来。” 虞清欢抹了抹眼睛:“父亲大人刚正不阿,一心忠君爱民,为了天下苍生,他甚至可以大义灭亲,不顾亲生女儿的性命也要阻止人进城,父亲这样耿直,必定不会让大人把药物带进平城,大人你做的了主么?” 林校尉拍拍胸 脯:“五千驻军,眼下皆听卑职一人命令,王妃娘娘请放心。” 虞清欢立即道:“既然有大人一力承担,那待父亲好转,本王妃也能向父亲交代,事不宜迟,本王妃这就将所需药材写下来,大人速速命人去准备!另外,大人已和父亲有了密切接触,不宜再回到驻军当中,还请大人以及和父亲有过密切接触的人,一同进入平城观察。” 林校尉觉得王妃的话有些古怪,但又不知道怪在哪里,此时心里装着的,都是对虞清欢的感激,认为王妃十分深明大义。 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的王妃看起来温柔又和善,仙女般的人儿,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责任都推到了他头上,待虞蹇秋后算账,他这个背锅大侠已经准备就绪。 恰此时,驻军忽然热闹起来,一队人马被驻军围了住,引起很大的骚动。 第114章 不就是做戏么? 有一个士兵匆匆跑过来,在十步之外单膝跪地:“禀校尉,有人自称是淇王的侍卫,带来十几车药材,请求进入平城。” 虞清欢心下一喜,面上却为难地看向林校尉:“大人,你认为应当如何处理?” 林校尉当机立断:“将每种药材都取出一小部分,送进平城。” 虞清欢蓦地敛了神色:“不妥,大人如此行事,岂非在告诉天下人,只有钦差的人的命是命,只有钦差大人才配得上用药,其它百姓都不配?父亲心怀天下,若是他的身子痊愈后,知道这件事,你让父亲于心何安?依本王妃看,这些药材要么就全部送进去,要么就一点也不带,做到公平公正,方不落人口舌,大人以为如何?” 林校尉迟疑片刻,道:“卑职有一办法,能否请城中的大夫出城为大人看病?” 虞清欢毫不犹豫地道:“不成!一来城中大夫日日和患者接触,自身有没有被感染很难说;二来还不确定父亲的情况,若是放任父亲在驻军营里,万一他感染了瘟疫,那几千将士岂不危矣?这不就违背了防止瘟疫扩散的初衷了么?” 因为当初有很多方面的考量,他们至今都未公布蚊子是传播瘟疫的元凶,只告诉百姓们要防蚊,就连城中那些大夫也不知晓,此时虞清欢夸大其词,把瘟疫说得神乎其神,自然有危言耸听的意图。 但很显然,这样的危言耸听,对林校尉这铁打的脑子,相当有效。 林校尉闻言,咬牙道:“放行!” 虞清欢幽幽道:“要是父亲怪罪……” 林校尉不假思索地道:“卑职一力承担!” 虞清欢“感动”得眼眶都红了,她福了福身,哽咽着道:“本王妃代替父亲,谢过大人 大恩,若非有林校尉这样行事果敢的军中砥柱,父亲情况必然不堪设想,大人好魄力,不愧是我大秦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一旁的刘廷晔嘴角都抽了——王妃,若你真关心父亲大人,是不是该让他尽快进城医治呢? 林校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然后虚扶了虞清欢一把,恭敬地道:“王妃,您折煞卑职了。” 轿子里头的虞蹇,虽然已经烧得迷糊了,但意识尚存,听到外头的动静,真想暴起给林校尉几刮耳,让他清醒清醒,但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老巢被虞清欢三言两语就策反了。 林校尉握住腰间的刀,抬手一挥,道:“放行!” 于是,苍何一行人带着药材,顺利地进了平城。 而林校尉交代了手下几句后,便和虞蹇,以及伺候虞蹇的几个心腹长随,被刘廷晔叫人带了进去。 静阑院。 虞清欢僻出一间厢房,给虞蹇住,而几个长随和林校尉,则安排到了县衙的其他空房。 长随刚扶虞蹇躺下,小茜便带着大夫来了,虞清欢随侍在一旁,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虞蹇,眼眶红红的,十足一个贴心孝女的模样,看的众人心有戚戚焉,直夸王妃以德报怨好气度。 大夫是个老迈的郎中,哆哆嗦嗦把完脉后,捋着胡子叹了口气:“大人不幸感染,老朽先去准备药材,你们赶紧用湿帕子给钦差大人降温,再这么下去,大人只怕会烧坏了。” 说完,大夫背着药箱离开了。 几个长随打来凉水,又准备好帕子,却缩足不前,害怕与虞蹇近距离接触。 “水盆放下,你们分两个人去协助大夫煎药,留下两个在门外随时听候差遣。”虞清欢示意小茜将水盆端到榻前,她走过去坐在榻边的椅子上,弯腰将帕子投进盆里,然后绞干,轻轻搭在虞蹇的额上。 她的伤未痊愈,做这一切的事后,显得有些吃力。 小茜几次想要帮她,却被虞清欢拒绝:“父亲身子不适,身为女儿应当凡事亲力亲为侍奉跟前,怎能随意假他人之手?” 小茜擦了擦眼角,一脸感动地道:“老爷如此待小姐,小姐却还能以德报怨,时刻不忘身为女儿的职责,老爷醒后必定欢喜,若能看到小姐和老爷摒弃前嫌,和好如初,奴婢就是死也瞑目了!” 主仆俩丝毫不吝惜眼泪,情真意切地演着戏,将林校尉哄得五体投地,直言要把虞清欢当作学习的榜样。 虞清欢又好言好语地劝他去休息,又让林校尉狠狠地感动了一下,又夸王妃秀外慧中,乃是当世奇女子,这才在虞清欢的竭力劝说下,前往刘廷晔安排的房间休息。 刘廷晔热情地拨了一个人给林校尉,说是方便随时观察林校尉的情况,如果真被感染,也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避免错过最好的救治时机。 待闲杂人等都走得差不多后,虞清欢在虞蹇身上扎了一针,虞蹇登时悠悠转醒,见守在身边的人是虞清欢,勃然大怒,想要大声呼唤长随进来,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荷,荷,荷”的声音。 他怒目圆瞪,死死地盯着虞清欢。 虞清欢在他仿佛能喷出 火的目光下,坦然自若,半点异样都没有:“父亲,不要动气,若是怒急攻心,就算我外祖父仍然在世,也不能将你从鬼门关里拉出来。” “小畜生!”虞蹇勉力挤出几句话,低声骂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老夫的身体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虞清欢耐心地为虞蹇换了张降温的帕子,不急也不恼,不紧也不慢地道:“父亲,您真是高看女儿了,女儿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事实上,虞蹇此时的处境,的确是虞清欢一手促成的。 不过为了避免事态扩大无法控制,他没有让阿大和阿二直接抓蚊子往虞蹇的帐篷里放,而是在虞蹇到小树林解手的时候,动了点小手脚,让虞蹇摔到一丛荨麻上。 虞蹇身上的所有症状,皆是中了荨麻的毒所致。 而过来给虞蹇看诊的大夫,自然是信得过的自己人,至于林校尉和几个长随,暗里有阿大和阿二看着,明里有苍何看着,成不了什么事。 然而这还不够,势造得不够大,就难以扭转平城的局面,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会慢慢地反客为主,在这件事情中掌握主动权,使得平城真正得救。 思及此处,虞清欢唇畔微微挑起。 她脸上带着的笑,仿佛戳痛了虞蹇的眼,使得虞蹇愈发恼怒:“小畜生,你敢这样对待老夫,你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不得好死!” 第115章 他就是如此卑鄙无耻又窝囊的人 虞蹇恶毒的语言一句句钻进虞清欢耳里,她兀自垂着眼眸,恍若未闻,良久,她才淡淡地问道:“父亲,昔年你外放景州做官,与娘亲一见如故,心意互通,娘亲委身与你做妾,你们曾经是那么的相爱,就算岁月磨光了爱意,但至少有情分在,为何后来,你对我们母女,就如仇人一般?” “因为你们母女,就是老夫一生都磨灭不了的耻辱!”虞蹇满面涨红,说话的时候,仿佛看到什么唯恐避之不及的污遭东西。 “我明白了。”虞清欢又替虞蹇换了张帕子,温柔地试过他额上的体温,然后再将帕子放上去,“于你而言,娘亲只不过是年轻时的一时情动,是为你风 流玉树之名锦上添花的物品,但当你步步高升的时候,眼底只有权势和利益的时候,娘亲的存在,就变成了你行为作风的一个污点,让你气,让你恼,让你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因为我是女子,可以成为虞家联姻的棋子,所以你咬着牙也要听从祖父的话,把我与娘亲接回虞家……以前的疑惑,现在全都明白了,父亲,我要多谢你的坦诚。” “说得没错!”虞蹇想要大声吼出来,但他的声音,始终低哑,“你们母女,根本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让虞蹇恨上虞清欢母女的缘由,恐怕是他外放回来喜滋滋的等着高升时,他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行为传至京城,原氏倒没说什么,但却将此事告到了皇后耳里。 皇后枕 边风一吹,皇帝便知道了此事,不仅狠狠地训了他一顿,升迁的事也搁置了,御史抓住此事不放,在金銮殿上将他的脸踩进茅坑里,政敌冷嘲热讽,明里暗里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彼时他还年轻,热血方刚,他的骄傲让他愤怒,于是红 袖添香的美人儿自然就成了宿世仇敌,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里,楚氏的存在,就成为一个污点,时刻提醒他曾经的失意和丢脸。 “嘘!”虞清欢微微一笑,她的面庞,藏在了阴影里,就像暗夜里开出来的花般,绚丽得摄人心魄,“父亲,你不要白费心机了,虽然我肯问你讨厌我们母女的缘由,但不代表我在乎你,对于不在乎的人,我从来不会为他牵动情绪,所以你不必刻意激怒我。自打你贪生怕死,让林校尉将你带进凉城的那一刻起,你便失去了一切有力的筹码,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没有挣扎的资格。” “小畜生!”虞蹇大恨,“你倒挺会装,在虞家七年,老夫都没有发现,原来你竟有这般狼子野心!” “过去都是痛苦的,追忆它做什么?”虞清欢伸手捋了捋垂在胸际的头发,“眼下你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受尽折 磨而死,成为被瘟疫吞噬生命的千万人之一,死后一把火烧了,留在这个世上的一切都会随着大火灰飞烟灭!要么交出三日前放冷箭的弓箭手,念在父女一场的份上,兴许我还能从鬼门关将你拉出来!你考虑考虑,我有的是时间,想通了就告诉我。” 说完,虞清欢将虞蹇身上的银针拔下。 虞蹇面色大变,整个人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他的身子因痛苦而痉挛着,他果真如虞清欢说的那般,受尽折 磨,垂死挣扎。 而虞清欢就静静地坐在床前,目光沉静如水,看着他的眼底,不带任何情绪。 虞蹇大恨,但却连向门口的小厮示警都做不到。 另一方面,小茜敲开了林校尉的门。 林校尉刚把门打开,便看到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个花瓶,瓶中插 着几支亭亭玉立清香四溢的荷花,从花后面露出的小脸,面庞白皙,五官秀美,人比花娇艳。 林校尉一怔,瞬间脸就红到了耳根:“姑……姑娘,你来找林某,所为何事?” 小茜笑吟吟地道:“问林大人安,奴婢是王妃的贴身婢女,眼下天气燥 热,但平城条件有限,不能用其他方法给大人纳凉,王妃念及大人对老爷的恩情,生怕大人住不惯,特命奴婢采来新鲜荷花给大人放在屋里,王妃说了,这花有安神的功效,还请大人好生休息,老爷和外头的将士,都离不开大人。” 小茜说完,也不管林校尉接不接受,把花瓶往林校尉的手中一递,行了个礼便提着裙子跑来了。 林校尉望着茜色的身影消失在几株绿树之后,脸上的红 晕仍未褪去,讷讷道:“多……多谢姑娘。” 他将荷花取了出来,确认花和瓶子都没有什么异样后,又将花瓶摆到了房中的小几上。 小茜从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来,瞧见林校尉那一副傻样,不由得撇了撇嘴,心道:这人一看就是员外家的二傻子,小姐还说他年纪轻轻就统领五千将士,要么胸中有城府,绝不像表面上那么耿直,要么家世不俗,是个有背景有靠山的贵二代,不管占了哪个,拿捏住他总没坏处,但有没有坏处不知道,这林憨憨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毫无疑问的。 “自求多福吧,傻小子!”小茜收回脑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静阑院。 虞清欢仍然静静地坐在虞蹇的榻前,不说也不笑,安静得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榻上的虞蹇,情况非常不好,浑身抽搐,脸青唇白,汗湿衣衫,唯有那一双眸子,微微掀开一条缝隙,迸出寒冷的毒芒。 “父亲,决定好了么?”虞清欢慢条斯理地捋了捋鬓发,轻声问道。 虞蹇紧闭双眼,最后曲指在榻上扣了扣,算是同意。 虞清欢唇畔微扬,漾出水般温柔清浅的笑意:“识时务者为俊杰,父亲能屈能伸,舍得下尊严和面子来换命,女儿对父亲的气节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罢,虞清欢替虞蹇扎了几针,待他情况平稳下来后,把守门口的两个小厮叫了进来,自己则静静地坐在一旁。 “去……去把三日前向城墙上射箭的那个弓箭手叫来。”虞蹇气若游丝地吩咐,他的生死掌握在虞清欢手里,他不敢不做,他就是如此卑鄙下流却又窝囊的一个小人。 第116章 深得民心的王妃 小厮满腹疑虑,但却不敢多言,用不了半个时辰,便将那个弓箭手带到了静阑院。 虞清欢得了小茜的消息,吩咐小茜留下来照顾虞蹇后,去了另一间厢房。 里头,弓箭手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薛巍站在一旁怒目而视,恨不得将弓箭手碎尸万段。 “虽然他受人指使,但的的确确害了婵儿性命,薛巍,你自己看着办吧!”虞清欢淡淡说道。 薛巍抽出腰间的佩刀,一步步走向弓箭手,刀尖还没指上弓箭手的脖颈,泪水便流了满脸,他双目猩红,额上青筋暴露,对着弓箭手不掩杀意。 弓箭手吓得肝胆俱裂,冷汗直流,仿佛魂飞魄散了。但他被点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是惊恐万状地看着薛巍。 谁曾想,薛巍最后收回了刀,单膝跪在虞清欢面前:“王妃,小的不想动手了!” 虞清欢问他:“为何?” 薛巍诚挚地道:“婵儿死的虽然可惜,但却死得光荣,死得勇敢,若她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小的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变成杀人如麻的怪物,小的愿意饶他一条狗命,让他去照顾病患将功折罪,如果他胆敢有任何异心,小的随时都会取他性命!” 不够狠啊…… 虞清欢心底叹息,但反过来想想,婵儿那种性格,有这样的哥哥并不奇怪——不够狠,但却通晓大义,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才能让人安心。 “他就交给你驱使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虞清欢终是没发表自己的意见,将人交给了薛巍,虽然弓箭手是在籍驻军有些麻烦,但区区一个小兵,淇王府还是动得了的。 虞蹇这边,虞清欢每日亲自侍奉在跟前,一日都没有落下,虞蹇的情况终于有了好转。 衙门上下都看在眼里,无人不夸虞清欢不仅有能力有魄力,以女子之身抗起平城重担,而且更难得的是,王妃还是个至孝之人,许多百姓更是以虞清欢为楷模,教育自家女儿要向王妃看齐。 薛巍则领着戴罪立功的弓箭手,奔走在抗疫的前线。平城的情况因为药草的及时补给,终于再次被控制住。 但驻扎在城门口的驻军,情况显然没那么好,因为瘟疫,在军营里悄然爆发,短短几日,便有数十个士兵接连感染。 军医束手无策,只能向平城求救,虞清欢听闻这个消息,立即让人 大开城门,将染病的士兵接进城中,分了一间干净的屋子给他们,并为他们分配大夫,为此,那些感染的士兵感恩戴德,恨不得对虞清欢顶礼膜拜。 因为感染的人当中,有很多人在军营里很得人心,其余的将士们见王妃宽容大度,不计前嫌地接纳他们的兄弟,便渐渐歇了围困平城的心思,平日只管安分地驻扎在营地,若有人把东西送进平城,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声望在百姓的推崇下越来越高的虞清欢,此时,正坐在屋子里,手指轻轻扣响桌面,等待苍何汇报情况。 当然,驻军中有人被感染,都是阿大和阿二的功劳,那些人和虞蹇一样,只是中了荨麻的毒。 “王妃,驻军不再阻挡往平城运送物资的队伍,平城的危机,暂且算是解了。”苍何不卑不亢地道。 虞清欢的目光在苍何身上轻轻扫过,最后,她道:“瘟疫一日不除,平城的危机就还在。昨日 本王妃让刘大人清点了一下粮仓里的储备,余粮大概只够百姓们支撑几个月。” 这一年,除了平城外,淇州各地都因为瘟疫而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受影响地区的百姓错过农忙时节,将整年都没有任何收成,就算瘟疫解决了,他们也没东西可吃,生活照样过不下去。” “苍何,解决瘟疫只是第一步,灾后重建同样不能忽视,先前王爷曾让你向其他粮商购粮,事情办得怎样了?” 苍何恭敬地道:“没有王爷的印鉴,无法从王府的产业上支取大数额的银子,属下能动用的那点,于我们需要救助的百姓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哪怕是谢公子,他也无法做这么大的主,眼下王爷毫无消息,我们只能想其它办法。” 虞清欢认真地看着他:“苍何,其实你也很想去找王爷,对吧?” 苍何拱手:“王爷给属下最后的命令,便是为平城调运药材,就算王爷不在,属下也应该全心全力投入到平城的庶务中,更何况,属下相信苍梧,有他寻找王爷的下落,属下很放心。” 虞清欢垂下眸子,敛住一抹失望,那日苍何带着药材进城后,虞清欢很快便抽空召见了他。 把长孙焘的事情告诉他,就是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丝长孙焘在施苦肉计,其实他并没有遇难的蛛丝马迹,可苍梧表现得太过正常,正常到的像完全不知道长孙焘的情况一样。 虞清欢的心,霎时就冷了,可她就是不死心,依旧想在苍梧这里,找到一丝希望。 最后,虞清欢幽幽叹了口气,启齿道:“淇州是王爷的封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派遣驻军围困,若我们将希望寄托在朝廷的救援之上,等待我的将是万劫不复。” “苍何,你是王爷身边的亲信,想必手下也应该有很多人可用,你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前去泉源县和阿六接洽,待天门山下的荞麦成熟,立即雇人收割,然后将收得的荞麦直接运往凉城,存入粮仓当中。天门山下一共有一千多亩地,如果阿六管理得当,按照每一亩两石的产量,大约有两千多石。” “另外,你再派一个人拿着本王妃的信物回王府,让绿猗将近几个月和黄大夫合伙赚到的银两,全部拿出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手里应当有一万两还要多一些,全部拿去买大米,那也能买个两万多石,务必让谢韫想办法运到凉城。” 苍何有些讶异:“王妃,这……” 第117章 他,为何在此? 虞清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些啊,都是本王妃偷偷攒下的私房钱。” 当初虞清欢想着淇州的富户可能会往淇州和浚州的交界处逃窜,于是才买下天门山下的那块地守株待兔,打着把地卖给那些富户们的主意,她吩咐阿六种上荞麦,等把地卖出去的时候顺便将荞麦一同卖了,能多赚一笔是一笔,没想到无心插柳,倒是为淇州种下了应急的粮食。 至于和黄大夫合伙赚到的银子,也是个意外之喜,虞清欢也没想到,那药会如此好卖,在小茜离开王府的时候,便赚到上万两之多。 苍何拱手:“王妃深明大义,属下替王爷谢过王妃。” 虞清欢笑得有些勉强,一想到银子在自己的私库里还没捂热,转眼就不属于自己了,心就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一阵阵地疼。 虞清欢不高兴,便想着独心痛不如众心痛,眼珠一转便将谢韫拉下水:“哦,对了,谢韫能从王府的产业中提多少银子,让他全部都提出来,都拿去买粮。” 苍何挠了挠头:“不瞒王妃,谢公子最多只能提一百两……” 一百两?那她之前兜里揣的五千两,难道是谢韫自己的私房? 一想到自己也许大概可能把谢韫的老婆本都花光了,纵使虞清欢心情再差,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苍何见虞清欢笑得有些邪恶,以为虞清欢想到谢韫和自家王爷的传闻那里去,连忙解释道:“王妃,王爷御下严谨,就算看重谢公子,他也并未因此给谢公子特权,属下下说的看重,是对有才之士的器重,王爷和谢公子绝对没有外面传的那种关系。” 虞清欢见苍何这个大个子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解释的模样,忍不住揶揄道:“可是大婚那日,本王妃明明亲眼瞧见,王爷抱着谢韫,二人举止……” 苍何连忙道:“那日王府进了刺客,谢公子不会武功,王爷为了让他躲开暗箭,所以才将他扑倒。” 虞清欢瞬间板着脸:“苍何,你诓我呢!” 苍何的脸憋得愈发的红:“那日的刺客是属下亲自去抓的,属下所言非虚,请王妃明鉴!” 见苍何如此诚恳的样子,虞清欢也歇了逗他的心思,转移话题道:“此事不必再提,阿大传来消息,林校尉和我父亲身边的几个小厮皆成功感染了瘟疫,如此驻军方面便不会对我父亲忽然倒下一事起疑,平城暂且安全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感染瘟疫的百姓治好,为了避免瘟疫进一步扩散,防蚊尤为重要,你亲自看着,确保防蚊措施落实到每一个角落。” “是,王妃!”苍何拱手,躬身退了下去。 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来,将室内照得一片明亮,虞清欢偏头望出去,阳光就这样洒在她的脸上,她眯起眼,感受那久违的温暖。 希望灾难就此过去,不要再有人死去,但是,可能么? 虞家权势滔天,每个人的手上都不干净,很多人在惧怕虞家的同时,恨不得要了虞家人的命,所以虞蹇此次外出,绝不可能只带了四个小厮,除了那日假装成北齐人被抓入地牢的那些,必定有人隐藏在暗处,若不将他们揪出来,那她让阿大阿二暗害虞蹇的事情就有可能曝光,若是直接上达天听,单是谋害钦差大人这个罪名,等待她的必定是灭顶之灾。 还有卫殊,虽然每日多数时间都会和自己在一起,但时间久了,不难看出卫殊有异常,他每日都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常常略显疲态,谁知道他究竟在谋划着什么? 另外,朝廷如此“重视”平城的原因不得而知,所以不敢保证会不会再另派钦差过来。 虞清欢直觉,平城爆发瘟疫就是一场惊天的阴谋,若把平城比做一盘棋,则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搅乱上面的布局,渐渐的,引来好几方势力的角逐。 但这些都不是她能管的事情,她要做的,应该做的,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护住这些百姓,不让他们成为斗争中的牺牲品。 “阳光果然有些刺眼啊!”虞清欢抬起袖子,将脸遮住。 她起身,抖了抖裙角,折身去了隔壁,等小茜端来药后,亲自伺候虞蹇喝下。 “小畜生,四处无人还要做戏!”虞蹇躺在床上骂骂咧咧,可惜他不能行动,否则只怕会暴起打人。 “父亲,”虞清欢唇角带笑,“你口口声声骂女儿小畜生,那您成什么了?老畜生么?” “扑哧”一声,小茜忍不住笑了出来。 虞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茜只当看不到,捂着嘴笑得双肩不停抖动。 虞清欢掏出帕子替虞蹇擦了擦嘴角,然后将帕子扔到一旁,嫌恶毫不掩饰:“父亲好生休息,若想如 厕提前和外头的守着的人说一声,免得又像上次一样,弄得满床都是,给人增添麻烦。” 说完,虞清欢在虞蹇目眦欲裂的怒视中,断然起身离去。 小茜跟在她身边,见她又要出去,连忙劝道:“小姐,您的伤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也应该多加休息,以免伤口崩裂。” 虞清欢随口答道:“我无事,成日待在院子里也闷得慌,出去看看平城的情况也好,总要亲自看过,才能放得下心。” 小茜知道劝不住,连忙找了把伞和几个防蚊的香囊,先将香囊挂在自己的虞清欢的腰间后,再把伞撑开,为虞清欢遮住猛烈的阳光。 “卫殊这两日怎么神出鬼没的?”虞清欢和小茜走在大街上,忽然开口问道。 小茜道:“也不知道去干嘛,昨夜还出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过他似乎没有要伤害小姐的样子,奴婢也就随他了。” 虞清欢道:“下次若看到他有异样,一定要禀报我。” 小茜连忙点头应是。 主仆俩走在大街上,街道两侧铺子林立,长街悠长宽阔,不难看出这里曾经是个繁华的地方,但此时家家户户紧闭门扉,街道 上空无一人,甚至还能听到倏然穿过的风声,如此境况,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都显得有些凄凉。 患病的百姓都被安置在城南,自打虞清欢能走能跳后,便每日都到城南来一趟,慰问一下那些忠于职守,兢兢业业照顾百姓的衙差,和那些已经两鬓斑白但却视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大夫,还有那些正在承受病痛折 磨的百姓。 “咦?那不是卫殊么?”小茜忽然指着街道一侧的巷子,对虞清欢道。 虞清欢说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卫殊的背影,往小巷深处走去,而他手里,正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剑。 第118章 原来是他! “小茜,我们回去!”虞清欢面色一变,轻轻拉了拉小茜的袖子,转身准备折回县衙。 然而,一根纤细的铁链从小巷里疾射出来,在即将缠住虞清欢的刹那,小茜抢身一挡,便被拖进了巷子之内。 阿大阿二立即跳出来,一人护住虞清欢,一人进入巷中试图拯救小茜,但很快,巷子里的打斗声便歇止了。 不知谁胜谁负,更不知里头的阿二和小茜境况如何。 “去找刘廷晔,让他把城门关上!快!”虞清欢厉声呵斥,“不然谁都活不了!” 阿大有些犹豫,虞清欢回眸,双目猩红地吩咐道:“快去!这是命令!” 阿大立即施展轻功,往衙门的方向掠去,但还没掠出一段距离,便被四处飞来的铁链缠住,整个人倏忽被拖进另一道巷子里。 虞清欢顾不上阿大的情况,想要点足掠起,返回县衙,但下一刹那,“卫殊”便将刀别在小茜的脖颈上,站在巷子里望着她。 “别杀她!我过去!”虞清欢握紧拳头,毫不迟疑地走进小巷。 那里,阿二被放倒在地,背心插了柄剑,血流了一地,似乎已经气绝。 而巷子里,站着十来个黑衣人,为首的,穿着和卫殊一样的衣裳,发型和身形皆有几分相似,看得出来是刻意模仿,如此说来,这群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卫殊的存在,所以才扮作卫殊的样子,想要“和平”地引她们进入巷子,然而她们并没有上当,于是这群人便不惜来硬的。 虞清欢心念急转,很快便判断出了眼下的形势,待她的目光落在阿二身上时,沉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目泛冷光:“小茜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便有千百种方法不与你们合作。” “哼!”为首的人冷笑一声,并没有接话,只是做了个手势,便有人将虞清欢和小茜押着,进入巷子里一户普通的人家,紧接着,那户人家的神龛分做两半,现出了一条暗道。 顺着暗道进入,便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有无数间大大小小的暗室,整个构造,看起来像极了迷宫。 虞清欢和小茜,便被扔进了其中一个暗室里,那群黑衣人未做停留,关上石门后便离开了。 “小姐,对不起!”虞清欢解开小茜的的穴道后,小茜扑过来,上下检查虞清欢有没有伤着。 “没事,这与你无关,就算没有你,我也逃不出去。”虞清欢随口答道,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茜忧心忡忡地道:“小姐,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们会不会对咱们不利?” “幕后黑手!”虞清欢道,“暂且不会伤害我们的性命,他们留着我们,应当有用。” 小茜见虞清欢陷入沉思,坐到她身边,默默地不再说话。 虞清欢静静地坐着,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大致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她知道平城有猫腻,但因为对平城知之甚少,所以判断不出平城究竟有什么问题,直到这伙人冒出来,虞清欢才恍然大悟。 瘟疫,不一定是这群人搞出来的,但驻军的围困,或许和这群人有关系,而朝廷之所以对平城这般重视,也许就是为了捉住这群人? 她之所以让阿大去通知刘廷晔紧闭城门是有原因的,因为若这伙人真的是朝廷的目标,他们的现身必定会引得驻军 长驱直入,到时候,平城必定大乱。 只可惜没有及时通知刘廷晔,而苍何和卫殊,此时不知道在哪里,若真遇到她所想的情况,他们会怎么抉择? 虞清欢脑袋很清明,但却又一片大乱,仿佛全都想清楚想透彻了,但又觉得一片茫然,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在这盘棋局当中,人人都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就是不知,哪颗棋子是异常的,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他!”虞清欢忽然一拍大腿,惊声叫了一句。 小茜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小姐,谁?” 虞清欢开口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她脸上的忧焚,是无法掩饰的。 被虞清欢点名的人,从床上缓缓坐起来,掏出一个药瓶,倒了几粒药丸服下,然后起身。将挂在一旁的衣裳穿好。 一人高的铜镜前,他憨厚老实的模样已经不在,换做一种聪明,睿智,沉稳的表情。 “校尉,一切准备就绪。”一个身穿驻军服饰的人跪在他身旁,恭敬地道。 林校尉轻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又有些老实的模样,他将一瓶药丸丢到士兵手中,轻轻笑道:“给钦差大人服下,明日还需要他出力。” 士兵下去后,林校尉将小几上的青瓷瓶子扫落在地,那瓶子中,装着几朵已经残了的荷花。 没有水怎么生存呢?就算是蚊子的幼虫,也是一样,不是么? 林校尉大步跨出房间,直奔安放另外数十个士兵的屋子。 然而,那里早已挤满了人,只因为,所有的士兵都已气绝,屋里到处是血,他们被砍得稀巴烂,残肢断臂飞了满地,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林校尉面色一变,跌跌撞撞地冲上前,抓住刘廷晔的衣襟,目眦欲裂地吼道! “林校尉,请冷静!”刘廷晔想要掰 开他的手,却发现他力道极大,掰了几次都无法撼动。 “好好人,进城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横尸此处,你倒是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让我冷静冷静!”林校尉不依不饶,一拳打在刘廷晔脸上。 近身的衙差连忙来拦着,却被林校尉一脚踹开,他指着被打倒在地,擦着嘴角血线的刘廷晔,双目猩红中泛着泪光:“我懂了!平城看似好心接纳我们兄弟,实则是为了报被围困的一箭之仇!亏你们真能装,竟然把人哄骗进来杀害!数十兄弟惨死,我所能咽得下这口气,我便畜生都不如!” 林校尉一边撕心裂肺地指责,一边后退,忽然,他从腰上拔出一枚烟花棒点燃。 焰火在天空中炸开,林校尉转身就跑! 第119章 危机,突如其来 “抓住他!”刘廷晔当机立断,吩咐衙役将人擒住,可林校尉似乎有所准备,很快便逃 脱了。 刘廷晔面色大变,厉声喝道:“都别管这边的事了!所有人跟本官一同前往城门处,再晚就来不及了!” 另一头,林校尉果然直奔城门处,守城的士兵想要阻拦,却都被他踹翻在地。 等他出了城后,五千余驻军皆已准备就绪,只待他一声令下。 林校尉站在五千兄弟面前,哽咽地道:“我们送进城的弟兄们,都被杀了!一个都不剩!是平城的人!他们打着为弟兄们治疗疫病的旗号,竟将人哄骗进去残杀!那些弟兄们被砍得残肢遍地身首异处,皆都不得好死!弟兄们,我们这就冲 进去讨个说法!” 五千将士面面相觑:“校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校尉流下两行泪水,无比悲恸地道:“我们受命围困平城,必然遭到了有些人的记恨,于是那些人在弟兄们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将他们一个个砍烂,方才要不是本校尉跑得快,必然也会惨遭他们的毒手!数十个弟兄们的尸身他们必定还来不及处理,我们这就冲 进平城,将弟兄们的尸骨捡起来安葬,顺道将讨个说法,为他们报仇!” 五千将士皆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最是重视兄弟情谊,一听说他们死在平城里,每个人都握紧兵器,就等待林校尉下令让他们冲 进去。 林校尉眼看场已经热得差不多了,便率领五千将士,撞开还没来得及关上的城门,潮水般涌进去。 “弟兄们,但凡阻挡我们的人,全部都打趴下!我们的仇人是那些杀害弟兄们的人,尽量不要伤及无辜!”林校尉大喊几声,但凡想要上前阻挡的人,都被愤怒的士兵打趴在地上。 而来迟一步的刘廷晔,很快便被控制住了。 “一队,和本校尉一同去为弟兄们收尸,二队,往城东方向去,三队,往城西方向去,先把平城的人都控制住,所有人不得外出,待本校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亲自为弟兄们寻找凶手!若是有人不听命令胆敢抵抗,格杀勿论!遇到形迹可疑之人,格杀勿论!”林校尉让人将刘廷晔和官差们捆了扔在一旁,几道命令一下,五千士兵如潮水般四散开来。 守城士兵想要抵挡,被就地砍杀了好几个后,刘廷晔只得下令,让众人千万别轻举妄动,以免白白丢了性命! 这一日,平城乱成一锅粥,所有人都被困在家里无法外出,而那些奔走在病患之间的衙差和大夫,也被捆成一团,和病患关在屋里。 林校尉带人捡出几大袋尸骨之后,果然带着人马,挨家挨户地盘查可疑之人。 遇到作则心虚的“凶手”,他们直接就地砍杀,从城南杀到城北,再从城东杀到城西,这一日,不知有多少人命丧驻军的刀下,整个平城掀起了血雨腥风。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吓得一家老小搂在一起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虞清欢被关在地下的暗房里,整个人尤为不安。 小茜在一旁劝道:“小姐,您别担心,苍何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虞清欢牵了牵唇角,勾起一片苦涩:“我不是担心我们自己,我担心的是城中的百姓,不知道刘廷晔能不能及时反应过来,若是让林校尉带兵进城,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小茜,都怪我太过自信了,竟连林校尉是忠是奸都无法分辨。” 小茜抖着嘴唇,安慰虞清欢道:“小姐,不是您分辨不出,而是林校尉这个人太能装了,您想想,见过他的人有刘大人,有苍何,还有被派去守着他的阿大和阿二,他们大家也没发现林校尉竟然是披着羊皮的狼,就连奴婢,也觉得林校尉只是个憨厚的武夫!” 虞清欢没有接话,这次的确是她失算了,是她的骄傲引狼入室,她难辞其咎…… 还有一事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就是这群人为何将她和小茜关在这里,要用她们主仆做争取逃生机会的人质?看起来不太像。 如果说虞蹇这个钦差只是个幌子,那么林校尉奉了皇命前来抓这群人的必定是林校尉,林校尉是今上的人,必定一心一意为今上办差,到时候根本不可能会顾念她们主仆的性命! 那么,这些人抓她们主仆到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虞清欢愧疚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但都没想出个所以然,以前,她还因为自己有几分小聪明而暗自窃喜过,但此时此刻,在真正的阴谋诡计面前,她才体会到自己的微小。 暗室里只有几支蜡烛,但却没有计时用的东西,虞清欢和小茜在里面呆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人打开暗室的石门,将她们押了出去。 这些人不知道怎么想,全然不避讳虞清欢会将地道记下来,似乎笃定她们主仆,不会将此事说出去——这让虞清欢的心滑 落进深渊里,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难道前方,等待她们二人的,竟是死路么? 虞清欢和小茜被捆着手,扔在了一个陌生的庭院里,而押送她们的那些人,皆已悄悄退下,寻不到任何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砰!”大门被一脚踹开,门后现出虞蹇略带病容的脸,看到虞清欢,他登时发号施令,道:“王妃和婢女弑杀数十驻军士兵后还想畏罪潜逃,来人,将她们主仆二人拿下,送到驻军面前,给驻军们一个交代!” 虞蹇做了个手势,登时涌进几个人,将虞清欢和小茜押住,带往城门前那足以容下很多人的宽阔场地。 一边,是以林校尉为首,一脸肃杀之意的部分驻军将士,一边,是跪在地上的许多平城百姓,一边,是装在布袋里的数十个驻军的残肢断臂。 “淇王妃!你如何解释?!”林校尉剑尖直指虞清欢,双目圆睁,勃然大怒,似乎只要虞清欢胆敢说一句谎话,他便会立即要了虞清欢的命。 第120章 他来了,他来了! 事到如今,虞清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驻军的死,只不过是林校尉带兵进城的借口,他真正的目的达到后,想要粉饰太平,总要有人为数十条人命背锅,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而这个背锅的人,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只是,林校尉的目的难道不是抓她的那群人么?为什么看起来,那群人更像是林校尉的盟友。 平城底下,到底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卫殊,苍何他们又在哪里? “大人,本王妃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虞清欢仰起头,平静地注视着林校尉。 “若是淇王妃不明白,本校尉就更不明白了!”林校尉面色铁青,似乎极为愤怒,“数十个驻军,竟在昨日被人乱刀砍死在养病的屋子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校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向淇王妃讨教。” “大人,你这是要审本王妃么?”虞清欢逼视着他,忽然莞尔一笑,“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林校尉把剑贯在地上,伸手向后一指:“淇王妃,我们是大秦的将士,身上担的是守卫国家的职责,就算死,也该死在沙场之上!可你看看,看看这数十弟兄,却被自己人碎尸万段!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因为身份,地位,权势,而是以兄弟的身份,为这些含冤而死的弟兄们讨个公道!你不必用身份来压我,既然我敢站出来,就做好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绝大多数参与屠 杀的刽子手已经被我解决了,现在,我们只想要一个解释,要一个公道,要一个道歉!淇王妃,我要你当着数十冤魂和平城百姓的面,跪下来把你如何命人杀害驻军一事清清楚楚地说给在场的人听!然后再用你那肮脏的性命来祭奠数十冤魂!” “胡说八道!”一旁,小茜义愤填膺地吼道,“驻军被杀害,根本和王妃没有关系,你怎能空口白牙诬陷好人?!王妃有什么理由杀害他们?你不去好好查明事情的真相,却冤枉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虞蹇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将小茜一拳打倒在地,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虞蹇走出来,一脸沉痛和懊悔:“清欢,虽然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但这次你做得实在太过了,我无法再纵容包庇你!” 虞清欢没有说话,目光放到天边,那里,朝阳伊始,旭日东升,整个大地都沐浴在滟滟的晨光之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不是认命,她只是觉得没有辩驳的必要,因为在场的人,没有谁想知道真相如何。 对于林校尉而言,他需要一个人担下杀害驻军的罪名,一旦自己“认罪”伏诛,那他带兵进城一事便有了交代,朝廷绝不会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王妃把这件事情翻出来让天下人看笑话。 对于虞蹇而言,他就是单纯想让自己死而已。 对于平城的百姓而言,他们已经被林校尉带兵吓疯了,恐怕巴不得自己赶紧认罪,好快点解决此事,把驻军送出去。 人的天性便是这般凉薄,只要拿更好的来换,一定舍得。 舍她一个人,可以换得各方和平,没有人会不愿意,所以,就算大家心知肚明那些驻军死得蹊跷,就算大家都觉得她杀害驻军的罪名背得荒唐,也没有人会在乎。 反正只要她一死,所有人都好过,谁会在乎事情的真相?她又能解释给谁听? “王妃不会杀人!”跪着的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王妃怎会杀人?” 虞蹇立即呵斥开口说话的百姓:“难道本官会陷害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成?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若非本官在病中亲耳听到她吩咐婢女挑唆百姓去残杀驻军,本官又岂会把自己的女儿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子不教,父之过,到底是本官没有将她教好,才养成她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仅仅因为驻军围困了平城几日,便杀了数十人泄恨!养女如此,本官上愧对君王,下愧对百姓,死了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虞蹇说着说着,以袖掩面哭了起来。 但百姓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闭上嘴巴,反而激动了起来,又有人站起来道:“这些日子以来,王妃是怎样善待百姓,珍视生命的,我们都看在眼里,她绝对不可能因为驻军围困平城这点小事就杀人泄愤!你是什么狗屁钦差,说出来的理由这般牵强!” “对!王妃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反而是你这狗官,一心想要王妃的性命,前些日子你射 了王妃一箭,王妃都大度不计较,在你病重的时候带伤天天伺候你,你竟然反过来做出这样的事情,虎毒不食子,你这狗官连畜 生都不如!” “对!你们这些狗官!自己没本事去找凶手,却把罪名推到一个女子身上,我们不服!” “放了王妃!” “放了王妃!” 有百姓,开始站起来,想要冲破驻军的合围,不要命地往虞清欢这边冲。 场面开始混乱,强壮的百姓赤膊上阵,三两个合力去压 倒一个驻军,而一些妇孺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挤出来。 看到这个景况,林校尉弯腰拔剑,在虞清欢耳边幽幽道:“王妃,没想到这些百姓竟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你今日若是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且看你是想要自己死,还是要这些无辜人陪你一道死。王妃,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事实上,虞清欢真的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一边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却在强权面前坚持她的清白,一边是自己的生生父亲,却巴不得她早点死去。 人,还真的很奇怪,是百姓们太单纯善良,还是虞蹇太过畜生? “你是谁?”虞清欢抬眸问他。 林校尉冷笑:“我是谁,你这个必死之人没必要知道。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王妃,不要犹豫太久!” 说完,林校尉举着剑走向混乱的人群:“你们如此信誓旦旦地说王妃是被冤枉的,这么说来,你们才是真凶,如果不是真凶,也不会这般肯定别人的无辜!” 林校尉唇角扬起狠厉的笑意,举剑一挑,一个人头滚落在地。 人群明明那么喧闹,但人头滚落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仿佛炸开在众人心头的一道响雷。 百姓怔住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紧接着,爆发出更激烈的反抗。 林校尉不管也不顾,随手又砍杀了几人。 “住手!”虞清欢低吼一声。 如果可以,她其实很想站着死,堂堂正正地死,但那样的话,这些人也会跟着死。 罢了,谁没有一死呢?纵使这世道有千万个不公平,但死亡或早或晚,不分高低贵贱,公平地降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至于会背负什么样的罪名而死,死都死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吼完这一声后,虞清欢前所未有地平静。 林校尉回头,提着滴血的剑走向虞清欢,表情很严肃,但那肃杀之气下,分明带着得逞的笑意。 虞蹇摸摸鼻子,面庞带着疯狂扭曲之色。 虞清欢心底冷笑一声,没想到竟会在这种人身上栽跟斗,说不冤枉是假的。 “王妃有什么话要说?”林校尉道。 虞清欢挑唇:“你说是我杀的,便是我杀的,有什么怒火全冲我来,不必迁怒其他人。” 林校尉提剑指着虞清欢,狠厉地道:“那么,请跪在这些惨死的弟兄面前忏悔!然后献上你的狗命!” “不能跪!王妃不能跪啊!” “王妃!让他们杀吧!您千万不能跪!” “王妃,不能跪啊……” 百姓们红了眼睛,双手握紧士兵手中的戟,撕心裂肺地喊道。 哭声震天,声声断肠。 平城的上空,充斥着悲怆。 虞清欢静静地听着,面庞仍旧平静如湖,不悲不怒,显得十分从容。 但她的脊背,挺直得看起来有些僵硬,一旦跪下,数十驻军死在她手中一事便板上钉钉,再无回旋的余地。 她从此,便将永远背负骂名,任何人提起她,只会说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死有余辜。 “王妃!不能跪!” 在面无表情的驻军面前,百姓们哭着喊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把额头都磕出了血。 “都起来吧。”虞清欢淡淡说了一句,朝着堆放尸体的方向走去。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没什么了不起的,我都不哭,你们也别哭了。 林校尉见虞清欢迟迟没有跪下,握住剑的手慢慢紧了紧,而他的目光,则落在了虞清欢的脚踝处。 一步,两步,他走近虞清欢,只要一挥剑,虞清欢的脚筋必定被挑断。 “哐当”的一声,剑轰然坠地的同时,林校尉的手,已被整只削断。 而掉落的剑柄,仍旧被他的断手握住,血溅了一地。 “找死!”一道颀长的身影打马而来,风卷起他宽大的袍子,而他的面庞,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而变得清晰。 虞清欢回眸,霎时红了眼眶。 第121章 心都在颤抖 “淇王?!”林校尉惊恐地看着打马而来的人,捂着不断流血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然而长孙焘没有给他任何机会,顺手从士兵手中抄起一把戟,直接贯 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直接钉在地上。 长孙焘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眼神永远定格为震惊的林校尉,冷哼一声:“本王的妻子,岂是你这等宵小可以随意欺辱的?” 语罢,长孙焘回过头冷冷地扫可驻军一眼,不用任何语言,也无需多余的动作,他们皆丢下手中的兵器,单膝跪在地上。 虞蹇眼皮一跳,立即迎了上来,拱手道:“淇王,这乃是淇州驻军校尉,朝廷亲封的命官,您怎能直接杀了?” 长孙焘看向他:“按虞大人的意思,朝廷亲封的命官本王杀不得,但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却可随意斩杀,是这个意思么?” 虞蹇道:“那怎么能一样!淇王妃犯了杀人重罪,林校尉他何错之有?纵使你是亲王,也无权这样做!” 长孙焘扬眉:“本王一个亲王,都杀不了一个区区五品校尉,但一个五品校尉和你这个从二品侍郎,却能随意折辱本王的王妃,虞大人糊涂如此,怪不得会被北齐奸细耍得团团转!” 虞蹇面色一变:“北齐奸细?什么北齐奸细?!” 长孙焘道:“本王已然查明,林校尉乃是北齐潜伏在我大秦军中的细作,虞大人为虎作伥,金銮殿上,你得好好解释一下你与北齐细作的关系!来人,将虞蹇拿下,押回京城交由刑部彻查。” 命令一下,落后长孙焘一步进来的人,立即将虞蹇拿下。 虞蹇在看到长孙焘的刹那,便知大势已去,上前争论几句,不过是虚张声势,此时见长孙焘果真将自己拿下,登时就露了怯,他祈求地看向虞清欢:“清欢,父亲怎么可能与北齐奸细有关?你倒是为父亲说句话啊!” 虞清欢面无表情地道:“父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若是清白的,自有国法为你做主。” 虞蹇咬牙:“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押走么?” 虞清欢道:“法不容情,方才父亲尚且能站出来指证女儿杀人,就应该知道明白这个道理,女儿这也是跟您学的。” “走吧!虞侍郎!”苍梧踹了虞蹇的屁 股一脚,将虞蹇踹得往前踉跄几步,最后摔了个狗啃泥。 虞蹇哇哇叫了几声,被长孙焘的侍卫,左右捞起一只手,如拖死猪般,往城外拖去。 长孙焘回眸一扫:“被人三言两语挑拨,拿起兵器对同胞下手,你们简直就是我大秦将士的耻辱!且将这些尸体带回去,老实在营地等候发落,若有人胆敢私自逃离,皆以北齐奸细论处。” 众士兵将头埋得很低,简直抬不起来,听着长孙焘的训话,没有半分不满的神色。 “现在,都给本王滚出去!”长孙焘低低说了一句,方才凶神恶煞的士兵,捡起兵器落荒而逃,有的扛起裹着尸体的袋子,纷纷退出了平城。 很快,平城门口处一片空旷,只有满地的血是方才乱象留下的痕迹。 “苍梧,拨出十个人去看着,若有人敢私自离开营地,格杀勿论。” “遵命!”苍梧拱手,立即去办了。 刘廷晔等人都被捆了扔在角落,待被人解了绳索之后,刘廷晔奔过来,“砰”的跪在虞清欢面前:“恳请王妃治罪!” “罪不罪的以后再说,你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虞清欢说着话,目光却始终粘着长孙焘。 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长孙焘发出一声叹息,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但终是没有伸出去。 “淇王。”虞清欢哽咽了一句,猛地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长孙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抱,在感受到胸 前有湿意的时候,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喂,这么多人看着,别哭鼻子啊!” 虞清欢双手捏紧他腰际衣裳,将脑袋抵在他胸 口,泣不成声地道:“等会,你要好好跟我解释。” 长孙焘握住她的肩,将她不着痕迹地推开一点点,道:“本王不在这段时日,辛苦你了,等会你想知道什么,本王都会告诉你。” 虞清欢垂着头,不想让长孙焘看到她的眼泪,她松开长孙焘,转身去察看小茜的情况,见小茜只是被打晕了,长长吐了口气。 刘廷晔带领衙差,疏散聚集的百姓,并帮忙处理被林校尉砍杀的百姓的尸体。 长孙焘见情势控制下来,吩咐两个侍卫将小茜送回衙门,而他,则放慢脚步,与虞清欢一同向衙门走去。 走着走着,见虞清欢面色苍白,步履蹒跚,干脆一弯腰,将虞清欢打横抱起,步履稳健地往前走。 “你瘦了许多。”半响,他开口,垂眸望着虞清欢。 不知道为什么,长孙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虞清欢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出来,瞬间湿 了满脸。 她没有回答,哭着哭着,将头埋在他的胸 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最后,小声开口:“你活着回来了,真好。” 静阑院。 长孙焘将虞清欢放在床上,自己则跪坐在小几前,室内有一段时间的寂静。 “你……”二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长孙焘道。 “我明明看到你被什么东西的舌 头卷走,”虞清欢凝着他,紧紧地凝着,“你……你是怎么脱险的?” 长孙焘停下所有动作,回望着虞清欢:“卷住本王的,只是一株奇怪的草,本王将它砍断后,它便松开了,但本王却因体力不支而被瀑布冲下,顺流漂了许久。” 虞清欢道:“你……你还好吗?” 问出这话的时候,她的整颗心都在抖,若是长孙焘不好,那自己应该怎么办?毕竟安然无恙逃出来的是自己,受伤遭罪的是长孙焘。 长孙焘微微一笑,温和地道:“无碍。” 虞清欢松了口气,又问:“平城,究竟是怎么回事?林校尉,当真是北齐奸细么?” 第122章 无人可以欺辱到你头上 长孙焘道:“在平城爆发瘟疫之前,便有一伙行踪飘忽的人有时会在平城出现,本王追踪多年,但仍旧一无所获,直到最近,他们才露出狐狸尾巴,不过他们的来源始终成迷,查不到更多。” 虞清欢道:“所以,我父亲的到来,以及驻军的围困,并不是针对你,而是防止这些人逃出去。” 长孙焘道:“姑且可以这么说。” 虞清欢道:“你还没回答我,林校尉是什么人?” 长孙焘道:“林校尉,是今上的人。” 虞清欢眉头拧锁:“那你把他……” 长孙焘道:“那数十驻军全都死在他手下,昨日他打着报仇的旗号,在平城大肆清剿,将蛰伏在平城的那股势力扫荡干净,因为驻军的死必须有人来承担,他打的好主意,竟把罪名推到你头上,本王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担下一切罪名,并用生命来偿还他让你受到的伤害?至于虞蹇,混账至此,也该好好受一顿牢狱之苦!本王说过,你是本王的王妃,无人可欺辱到你的头上!” 长孙焘的话,使得虞清欢心头软软的,仿佛看到雨后含 着露珠的小花,折射出阳光的微芒。 为了不引起恐慌,朝廷对这股秘密势力的清剿,只能私底下进行,但为了追这伙人,竟用数十驻军的性命铺路,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会让天下人笑掉大牙,也会让数十万为国家而战的将士寒心,所以林校尉的死,朝廷绝对不会声张,反而会顺水推舟,咬死他北齐奸细的身份,将平城的动 乱都推到北齐人的头上,如此便对天下人有了一个解释和交代,百姓不仅不会怀疑朝廷,反而会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这就是长孙焘,敢当众钉穿林校尉胸膛的原因。 虞清欢拧眉想了想,忽然抬眸道:“不,那伙人似乎没有被清理干净。” 接着,虞清欢把昨日她和小茜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长孙焘。 长孙焘捏紧茶盏:“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林校尉实际上和那伙人是同伴,昨日的清剿只是他们金蝉脱壳的障眼法,以此迷惑朝廷,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已被围剿干净,他们推你来担罪名的时候,笃定你没有活下去的机会,所以才什么都不避讳着你。” 虞清欢眉头皱得更深:“如果真是这样,那如何解释我父亲刚好出现,将我和小茜擒住。” 长孙焘道:“你父亲脑壳里装什么,你该比本王清楚才是。” “也对,那种废物被被引过去不足为奇。”虞清欢会心一笑,接着道,“第二种情况便是,擒住我的那些人,其实和林校尉一样,都是陛下的爪牙,如此他们推我出来做挡箭牌也说得通。” 长孙焘微微颔首:“的确如此。” 虞清欢又问:“你可知他们潜伏在平城,究竟是为了什么?灵山遇袭,又是谁的手笔?” 长孙焘道:“他们潜伏在平城,是以平城为巢穴,利用灵山那些毒箭木制造毁天灭地的兵器。灵山那次遇袭,则是今上的手笔,若是本王留在平城,必定会对他的清剿造成阻碍。” 尽管早已猜到点边角,虞清欢还是满心复杂:“陛下这样做,未免太绝情了。”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可曾听过一句话,‘一登大宝,六亲情绝’,虞蹇尚且对你不留情面,向来视本王为威胁的今上,又怎会对本王手软?” 虞清欢深以为然,继续道:“这次瘟疫爆发,是天灾还是人祸?” 长孙焘道:“除了被烧毁的那片森林,灵山还有几处地方新中了毒箭木的幼苗,毒箭木原产南疆密林,而水毒也发源于南疆,那些人将树苗从南疆运来的时候,许是不小心带来了含有水毒的蚊子。” 虞清欢道:“那邢御医手里有治疗水毒的药,只是一种巧合?” 长孙焘垂下眼睑,许久才道:“本王曾命人去调查过,当年虞谦曾向今上进献过一些医书,而今上随手就给了宫中司药房,所以邢御医有那些东西,并不奇怪。” “贼子!”虞清欢一拳砸在床上,“竟拿外祖父的毕生心血去邀功献媚,真不是个东西!” “小心伤口又崩开了。”长孙焘 道,“虞相能走到今日这一步,靠的自然不全是才干,他很懂得体贴圣心,若非今上忌惮他的权势,只怕他会是最得今上信任的人,做出这种事情并不奇怪,你若生气,寻个机会讨回来便是,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动怒。” 虞清欢捏紧被单的手,慢慢松了下来:“你说得对,的确不该因为这种事情先自乱了阵脚。” 长孙焘顿了顿,继续道:“有件事本不应该告诉你,但本王觉得你有权知道。” 虞清欢问他:“什么事?” 长孙焘道:“你外祖父的死,或许比你想的还要更复杂。” 虞清欢双眸倏然锐利:“你觉得和虞谦有关系?” 长孙焘道:“不好说,单凭你外祖父的心血被虞相送给今上这点,尚且不能判断你外祖父的死和虞相有关系,因为想要得到你外祖父的医书,只需要派个人监视你外祖父即可,你不能因为目前这些线索而盲目得出结论,以免丧失正确的判断力。” 虞清欢默默将长孙焘的话慢慢咀嚼,最后,所有情绪都归于平静:“我明白,多谢。” 长孙焘轻轻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虞清欢望着他,光亮覆在他身上,好似有一层柔柔的光晕包裹着他,让他看起来,显得不太真实。 但至少,他的的确确活生生地存在着。 “淇王,你什么时候和苍梧碰面的?”虞清欢忽然问道,“卫殊和苍何从昨日起便不见踪影,是否和和你有关系?” 长孙焘没有立即回话,他回眸看向虞清欢,道:“你真是个敏锐的女子。” 虞清欢咬唇:“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我问得不够清楚么?那这么说好了,今日这所有的结果,是否都在你的计划当中?” 第123章 不去奢望,便不会难过 “是。”长孙焘望着她,没有半点闪躲,坦然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在灵山若不将计就计,今日被视为北齐奸细的,不会是林校尉,而是淇王府。” 听了长孙焘的话,虞清欢默然,她不是不理解长孙焘的做法,正如长孙焘所说,若是不将计就计消失一段时间,给今把上消灭那群人的道路腾出来,依今上的脾性来看,最后的结果很可能直接把淇王府也拉下水。 长孙焘只有被刺杀后“幸存”下来,然后将搅乱平城的罪名推给北齐,给今上一个台阶下,今上才没有借口将淇王府和奸细联系在一起,淇王府也就安全了。 站在淇王府掌舵人的角度上来说,淇王府这条船上载着那么多人,长孙焘为了不让这条船被巨浪吞噬,采取这样的处理方式,真的无可挑剔。 真正让虞清欢难过的是,长孙焘的隐瞒和不信任,没有把计划告诉她,甚至为了取信于人,还让她成为棋子——只有她表露出真实的情绪,别人才不会怀疑淇王遇险是假的。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极为难受,让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你不高兴?”长孙焘问她。 虞清欢深深吸了口气:“我嫁的夫君,我今后的依靠,是个运筹帷幄,不动声色就能决胜千里,却又能在生死一线之间,把活命机会让给我的男人,我怎会不高兴?” 说着,虞清欢起身:“淇王,你刚刚回来,想必十分劳累,你歇会儿吧,我去给阿大和阿二上炷香。” 长孙焘没有接话,望着虞清欢的倩影,消失在静阑院里:“还真是个聪慧顽强的好女子。” 一道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浮现出来,那是真正的影卫,千百个暗卫才能锤炼出一个的影卫,一日二十四个时辰,从未离开过他,哪怕是灵山遇险,影卫也紧随左右,默默地当一个影子,只有在主人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出手。 长孙焘此时能活着坐在这里,都是因为他的关系。 “王爷,您为何不向王妃解释,您其实……连床都下不得,但一听到王妃遇险的消息,不惜动用禁药,也要赶来平城救她。”影卫不解地道。 长孙焘发出悠长的叹息:“深陷泥沼的人,很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放,本王在灵山救过她一次,她已是乱了心境,既然本王什么都给不起,又何必给她希望,淇王妃的位置和荣耀,是本王能给她唯一的补偿。” 影卫垂头,久久没有言语,最后,死一般平静地道:“王妃当真是个好女子,您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一个人扛起平城的烂摊子,真是难为她了。” 长孙焘面露惋惜之色:“只可惜,本王的时间不多了,否则依她的资质,稍加引导,必定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厉害人物。罢了,随她高兴就好,无论是想做自由的风,还是想做富贵闲人,随她高兴就好。” 影卫默了默,继续道:“王爷,属下接到消息,卫盟主昨日追寻逃匿的那伙人出城了,可要盯紧他的行踪?” 长孙焘道:“无妨。把酬劳准备好,给卫盟主送去。” 影卫又道:“卫盟主并未履行承诺,忽然离开平城,差点让王妃陷入险境,为何还要给他酬劳?” 长孙焘道:“阿零,你觉得卫殊与十四年前逝去的毅勇侯有什么关系?潜伏在平城的人以毅勇侯旧部的名义行事,除了今上以外,卫殊对此也分外关心,你说他是否才是真正的毅勇侯旧部?” 影卫道:“属下不敢妄断。” 长孙焘道:“吩咐下去,有些事不能叫王妃知晓,以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影卫低声应是。 长孙焘袖摆轻轻甩了甩,道:“苍何那边应当完事了,命人前去接应。” 虞清欢走出静阑院,却碰见一个大夫,背着药箱迎面而来,见她时连忙行礼:“草民给王妃请安。” 虞清欢拧眉:“你怎会在这里?” 大夫躬身倒:“那日草民和诸位同行并未随王妃进入平城,实则是奉了苍梧大人的命令。因为平城周边有很多地区也爆发了瘟疫,但没有能治疗瘟疫的大夫,所以苍梧大人命我等秘密前去处理,还请王妃见谅。” 见谅个屁!她虞清欢又不是什么圣人王母娘娘,没有那么大的胸襟! 她千方百计地想办法让这些大夫进城,结果人家早就奉了命令,准备暗度陈仓前往其它疫区悬壶济世,就算告诉她她也不会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瞒着她? 虞清欢没有接话,冷着脸走开了。 大夫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提着药箱快步走开。 虞清欢离开衙门,步入阿二遇难的巷子,地下有地道的那户院子,早已守着长孙焘的亲兵,有很多人,正在有条不紊地从地道中搬出东西。 虞清欢没有过去打扰,只是在阿二倒下的地方站了会儿,表情有些许沉痛——在大秦,暗卫的命是最不值钱的,奴仆虽然没有自由,一生要为主家做牛做马,但却像人一样,可以婚丧嫁娶,然而暗卫,除了为主人战死这一条,他们没有任何出路。 阿二中了一刀,阿大被擒住,虽然虞清欢再未见到他们,但却知道,他们不能活了。 不知为什么,虞清欢的心底,忽然涌起难以抑制的伤感。 最后,她踹了一脚墙,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她这是在气什么?她这是在恼什么?她这是在失望什么?长孙焘有说过信任自己么?凭什么自己还自以为是的觉得长孙焘应该信任她? 如刚开始打算那样,好好做他的淇王妃,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荣耀和地位就好,人贵在自知之明,不去奢望太多,便不会失望。 虞清欢强迫自己,去克制心底涌起的陌生之感,许久,脸上绽出一个恬静的笑意,只是那笑,掺了几分假。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第124章 你很不对劲 回到静阑院,已是傍晚时分,小茜惶急地扑过来:“小姐,您去哪里了?奴婢醒来不见您,吓死奴婢了。” 虞清欢拍拍她的手:“去厨房准备些吃食,小姐我饿了。” “嗯!”小茜笑吟吟地跑开。 推开门,长孙焘跪坐在小几前,正往杯里倒茶水,缈缦的烟雾,在夕阳薄碎下,浅浅笼着他的脸。 虞清欢跪坐到长孙焘面前,从茶盘上取了个茶盏,推向长孙焘:“给我也倒一杯。” 长孙焘提起茶壶,给她倒了半杯茶,最后道:“收拾一下,明日启程前往凉城。” 虞清欢呷了口茶:“这边的事情还未解决,怎的忽然去凉城?” 长孙焘道:“平城逆贼已除,今上不会再把目光放到这里,留在平城义诊的大夫都对治疗瘟疫有丰富的经验,只要补齐药材和粮食,最多一个月,平城就能挺过这次难关,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必要。” 虞清欢道:“灾后重建呢?那些因为这次瘟疫受到影响的百姓,你准备怎么办?” 长孙焘道:“本王已免除他们三年的徭役和赋税,并为他们提供三个月的粮食,但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三个月后,他们若想有饭吃,只得以工代赈,以修路、为河道清淤、建筑堤坝等方式,向淇王府换取银钱或者粮食。” 虞清欢放下茶盏:“淇王,我有个想法。” 长孙焘认真地凝着她:“你说。” 虞清欢道:“大秦最大的两条河流都被漕运垄断,一旦漕运开始,所有船只,不管是商船还是私船,都要给漕运让道,待疏通河道之后,我们何不在平城建造一个码头,给南来北往的商队提供一条便捷商路。” 长孙焘饶有兴致:“说下去。” 虞清欢说话的时候浅浅带笑,长睫毛扑闪扑闪:“淇水的载运量虽然比不得另外两条大河,而且南北相通经淇水的话,也会绕上一段路,但比起苦等漕运结束来说,用小型船只载运货物走淇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光建码头或许不够,我们还可以修一条宽阔的道路,连接平城的各个小城镇,一来,商队可在平城实现水路和陆路的转换;二来,商业可以带来繁荣,相当于变相带动淇州的发展;三来,一旦这个工程开始实施,必定需要很多人力,百姓们也可在两三年之内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而你免了他们三年的赋税,他们正好可以用这三年的时间积累财富。” “哈哈……”长孙焘笑了,先是低低地笑,接着是放声大笑,他看着虞清欢,眼底的情绪无法用语言言明,“多年前,本王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虞清欢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听完他的话后,心里更不是滋味——长孙焘这是什么意思?是在隐喻她愚笨么? 谁知,长孙焘又道:“王妃,你有这份心,很好,给本王一些时间,至多三年,你的计划便可落到实处,在这期间,你有空的话可以好好琢磨细节,最好拟出一份详细的方案,还需寻找合适的人来协助你,做实务远比拟计划困难得多,你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虞清欢一怔,不知他这话里有几个意思,最后蹙眉问他:“后来,怎么没有实施?” 长孙焘道:“人的想法和计划,常常会被现实搁置,若没有一往直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多半是无法实现的,年纪愈长愈是如此。” 虞清欢抬眸:“彼时你几岁?” 长孙焘道:“十二岁,那一年,本王刚受封为淇王,当本王第一次巡视封地的时候,看着这一片秀美山河,胸中装的都是豪情壮志,但很多宏愿和想法,都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丢弃了。” 虞清欢一瞬不瞬地凝着他,认真地道:“淇王,你身子还好么?” 长孙焘神色未动,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优雅地呷了一口,这才道:“怎么?你在担心本王?” 虞清欢错过了他喝茶时,那藏在睫影里微微转动的眸子,却把他的逃避看得清楚分明,道:“你不大对劲。” 长孙焘沉默,兀自喝了一口茶。 虞清欢正想说什么,房门便被敲响:“王爷,王妃,奴婢您给二位送饭来。” “进来吧。”长孙焘放下茶杯,轻轻说了一句。 小茜领着厨娘,将晚膳端了进来,三菜一汤,说不上丰盛,但却看起来十分可口。 小茜将晚膳摆好,恭敬地道:“王爷,王妃,请用膳。” “下去吧!”虞清欢挥了挥手,拿起筷子端起碗,埋头吃了起来,把厨娘吓了一大跳。 小茜扯了扯厨娘的衣袖,将人拖了出去,一到门口,厨娘忍不住了:“小茜姑娘,王妃怎么不等王爷,自己就先吃了?不怕王爷怪罪么?” “在别家,妻以夫为天,在淇王府,王妃是王爷的天,王爷爱宠着王妃,你管得着么?”小茜白了厨娘一眼,“倒是你,你辛辛苦苦在县衙里做活挣银钱,是家里的顶梁柱,却还在那酒鬼赌徒面前唯唯诺诺,真是没骨头!” “小茜姑娘,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怎能轻易违背?”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二人越走越远,对话却一字不落地落进虞清欢和长孙焘耳里,长孙焘端起碗,挑眉看向埋头吃饭的虞清欢:“王妃什么时候成了本王的天?本王怎么不知道?” “呵呵……”虞清欢捧着碗,抬头冲长孙焘尴尬地笑了笑,“吃完饭,我就去把小茜狠狠地训一顿,这丫头睁着眼说瞎话,一点事都不懂!” 长孙焘笑着摇了摇头:“先吃饭吧!” 虞清欢埋头扒了几口饭,抬眸问他:“为什么要去凉城,平城的事一解决,不是应该先回京城么?我父亲吃了这么大的亏,很可能撺掇我祖父给你小鞋穿。” “虞相有三个儿子,来平城的却是你父亲,你觉得这是为何?”长孙焘反问。 虞清欢道:“原氏被太后厌弃,我大姐在定北侯府丢尽脸面,难道说,我祖父准备放弃大房?” 长孙焘道:“虞相做事一向果断,若大房生了疮,成为拖累虞家的存在,他舍弃也不奇怪,更何况,你还有个优秀的大哥,新一茬长起来,也就没老的什么事了。” 虞清欢道:“看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是我多事了。” 长孙焘放下碗,认真地道:“某种意义上来说,凉城才是我们真正的家,太后年事已高,本王和皇兄早晚维持不了表面的平衡,就藩是迟早的事情,本王要先带你去凉城熟悉熟悉。此外,过几日是本王师父的忌日,本王想带你去祭拜一下。” 虞清欢慢慢地咬紧下唇,要说这长孙焘也真是矛盾,一边时刻要与她划清界限,一边又做着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事——他既然不把自己当作真正意义上的妻子,祭拜师长这种的事情,便不应该带自己去。 “你的师父?” “嗯。”长孙焘颔首,“本王的师父,是已故毅勇侯,本王的经史、兵法、骑射、剑术、抢法这些都是他教的。” 虞清欢大惊:“已故毅勇侯,不是卖 国……”那一个贼字,及时哽在了喉咙里。 第125章 他倔强得让人心疼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毅勇侯是本王的恩师,于本王有教导之恩,这些都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王妃,你理应像本王一样心存敬重。”长孙焘没有刻意扬声,但正因如此,听起来才格外严肃认真。 虞清欢咬着筷子,半响才道:“不管外人如何评说,看着如今的你,我知道他必定不是坏人。” 长孙焘没有再说什么,但显然,虞清欢的话他听着很是受用,许久都是和颜悦色的。 小茜张罗了一桶热水,虞清欢沐浴之后,换了身清凉的丝质寝衣,直接便躺到了榻上。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这张床上就寝,但因为长孙焘的存在,她心底难以抑制地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尽管如此,让她去隔壁就寝她是万万做不到的,她没有和长孙焘较劲,她只是觉得,夫妻俩若是不睡在一起,别人会以为长孙焘厌弃了她。 虞清欢咬着被角,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折腾了这一两日,她已经累到极限。 虞清欢刚刚睡着,长孙焘便回来了,他身穿黑色的寝衣站在床前,发梢微湿,敞开的领口,肌肤散发着因热水浸泡而特有的光华。 他站了许久,最后躺到了虞清欢身边。 他的动作,惊动了熟睡中的虞清欢,但见虞清欢动了动,一翻身便撞进了他的怀里,脑袋在他的臂弯蹭了蹭,睡得极为沉。 长孙焘叹了口气,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腰际。 深夜里,滴滴答答下起了大雨,瓦被敲得叮当作响,暴雨过后,空气变得潮湿微凉,睡梦中的虞清欢忽然觉得有些冷,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边触手可及的温暖,整个人便贴了过去。 长孙焘睡得本就不沉,他右手枕在颈下,虞清欢刚好躲过他的手肘,脑袋贴在他的胸膛,整个人缱绻在他身边,猫儿一般。 长孙焘挪了挪身子,虞清欢又贴过来。他无奈,只好又将被子拉到她身上盖住,仅露出一个脑袋。 房间里点了支蜡烛,微弱的光浅浅映照着,长孙焘认真地端详着猫儿似的贴在自己身上的人,眸光带了些许察觉不到的柔情, 在他所认识的女子当中,有骄矜的贵女,有柔媚婉约的闺秀,也有楚楚可怜需要人呵护的娇花,但他的王妃,无疑是和其他女子不同,明明是怯生生的,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却像一棵顽强的嫩芽一样,再大的石头都能顶起来。 昏睡的十数日,他本以为平城完了,为了保住淇王府和更多的人,他已经做好了会牺牲一部分人的心里准备,但没想到,当他平静地准备接受坏消息时,影卫却告诉他,他的王妃守住了平城,也守住了百姓。 为此,还挨了一箭,险些丢掉性命。 那时他就在想,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勇气,又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准备与满城百姓共进退?每当想到这里,长孙焘的心,都会泛起些许心疼。 别人家的女儿,享受着安逸的生活,被丈夫呵护在羽翼之下,不沾风雨,可是他的王妃,似乎从未想过躲在他身后,坚强得让人心疼,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呵护。 瑜儿要是还活着,也会这么坚强么? 长孙焘侧过身,左手抬起,拉开了被子,放在虞清欢的后颈处,握紧,放开,又握紧,最后还是轻轻捏住她的衣领,缓缓掀开。 然而,他还未看清后颈是否有印记时,虞清欢已然清醒,微微仰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长孙焘手一顿,忽然像被火烫了般,猛地将手缩回来,放到唇边,尴尬地咳了两声。 “夜里凉,本王想给你盖被子。” 干坏事被抓包,好尴尬哦…… 虞清欢望着他左右闪躲的眼眸,忽然扑进他的怀里:“抱着淇王,我不冷。” 长孙焘身子微僵,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虞清欢将他的腰搂紧,缓缓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 怎么就脑袋一热扑过来了?怎么放开才不尴尬? 虞清欢丝毫不敢动弹,怔怔地想着,手却不自觉地用力,捏得长孙焘忍不住轻轻抽气。 最后,他将虞清欢的手拎起来,用被子快速地把虞清欢包住,然后将被子一压,虞清欢整个人,便被裹成了粽子,手都伸不出来。 “本王怕热。” 虞清欢眨了眨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无垠夜空中的星子,熠熠生辉。 长孙焘被她太过纯净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盖住她的眼睛:“睡觉,明日要早起。” 虞清欢眨了眨眼,长睫扫过他的手心,使得他手心痒痒的,就像有什么东西,从手心飞速蹿到心底,让那心,厚重了许多。 虞清欢安静地闭上双眼,一直提起的心,终于回落下来。果然,主动扑向长孙焘这种事,还是要少做才行。 翌日。 虞清欢将一个小包袱递给小茜,便和长孙焘上了车。 临行前,刘廷晔为将虞清欢置于险境一事再三请罪,虞清欢只得反复劝他,治理好平城便是将功折罪。 上车时,长孙焘扫了小茜身边的薛巍一眼,随口道:“可信么?” 虞清欢挑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长孙焘没有再说什么,将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 想到昨夜同 床共枕,二人都有些不自在,长孙焘习惯性地捧了本书在手里,目光偶尔扫过玩自己手指头的虞清欢。 这时,马车忽然一顿,就这样停了下来。 外头响起一阵喧哗,虞清欢挑开帘子望去,只见百姓们跪在地上,有一个老者,颤巍巍地递上一把伞。 “王妃此去,一路顺风,草民会在家中供上王妃的长生牌,愿王妃一生平安顺遂。” 虞清欢一怔,掀开门帘下了马车,无数百姓携老带小,恭敬地跪在街道两旁,望着虞清欢的眼中,泪花点点。 “诸位请起,本王妃受不起。” 老者口齿有些不清楚,话语却掷地有声:“若无王妃,我等早就死了,王妃当之无愧!” 虞清欢此时的心情难以言喻,她接过老者手中的伞,道了句多谢。 百姓们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高声向虞清欢表达感激之情,情绪激动的,还哭了起来。 虞清欢有些不习惯这个场面,连忙抱着伞钻进马车,吩咐苍梧赶紧离开。 苍梧一甩马鞭,将夹道送行的百姓们的声音甩在后面,虞清欢这才松了口气。 长孙焘道:“这个世上,很多东西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但唯有付出和努力,不会辜负你,你为平城做的事情,百姓们心里都记着,这些赞美,你该坦然接受。” 虞清欢抱着那油布伞,心潮久久不歇,原来被人感激和拥戴,是这种感觉,人都是虚荣的,若说她没有一点小得意,那是在昧着良心骗人。 最后,她将伞放在一旁,道:“这次南行,我似乎明白了人活着的意义,此时此刻,我有些理解外祖父了。” “人贵自救,你不必视拯救别人为己任。”长孙焘握着书卷,目光始终聚焦在上头,说话时用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过一页,“你在平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那是因为你身为淇王妃的责任,比起发自内心地去拯救苍生,本王更希望你行职责所在之事即可,你不是神,不必爱世人,哪怕你连分内之事都没做好也没关系,你只需要爱自己就好。” 第126章 他身边的人,是谁? 虞清欢笑了笑:“没想到,你会与我说出这番话。” 长孙焘抬眸望向她:“王妃,你只有十五岁,这个年纪的女子,想的都是哪家的首饰好看,哪家的胭脂最美,哪家的衣裳最漂亮,亦或是想哪家的郎君最俏,你也是这个年纪,肩上没必要扛太多东西,该像她们一样,享受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 虞清欢眼角有些氤氲,她抬起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在下一刻,有些哽咽地道:“这可是你说的,等回了京城,我要戴最贵的头面,穿最美的衣裳,用最好的胭脂,我要做天下最穷奢极欲的王妃!” “你高兴就好。”长孙焘复又将目光放在书卷上,“这点没出息的要求,淇王府还是养得起的。” 虞清欢凝着长孙焘,他高大颀长的身影,在狭小的马车里显得傲岸很多,也可靠很多,让虞清欢产生一种,在他面前,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感觉。 经过三天的跋涉,他们一行人终于到了凉城。比之平城,凉城显得极为繁华,也相当热闹。 瘟疫的阴影似乎不曾给这座城造成太大的影响,街上熙熙攘攘,比肩接踵,贩夫走卒叫卖声朗朗入耳。 虞清欢跪在马车的长凳上,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顾大人家的事情,好像对百姓没有产生多大的影响。”看久了,虞清欢撇撇嘴,坐回了长凳上。 为顾含璋的死,她难过了许久,每每想起来都感到无比沉痛惋惜,但很显然,这些百姓并没有如她一样。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人们很难把其他人的遭遇放在心上,顾大人的官声再好,几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人对他的死忘怀。”长孙焘随口答道。 虞清欢道:“淇王,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嗯?”长孙焘眉头微锁。 虞清欢连忙点头:“变得唠叨又爱说教,就像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对着子女苦口婆心锲而不舍地敦敦教导。” “是么?”长孙焘唇角扬起丝笑,手中的书卷却被握得变了形,“爱妃何出此言?” 虞清欢摆出一副狗腿子像:“可能是错觉吧,我觉得淇王最近浑身都沐浴着神圣的光辉,让人觉得安心又可靠,不由自主的折服!这种感觉,一定是伟大的父亲才有,呵呵……” 长孙焘在笑,面色却寒如冰魄,虞清欢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坐着。 直到苍梧说淇王府到了,她才迅速蹿出去,逃也似的跑开。 凉城的淇王府比不得京城的的淇王府建筑恢宏,但却比之多了几分雅致,移步换景,绿树成荫,假山花石,每一分的景致,都由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堆砌而成,如果说凉城繁华似锦,那淇王府可谓是镶嵌在凉城的一颗璀璨明珠。 在凉城几日呆了几日,虞清欢白天带着小茜和薛巍在城里东游西逛,晚上则回到淇王府,跟着内属衙的人熟悉庶务,却再也没见到长孙焘的身影。 虞清欢并未在意,今儿天一亮,便换了简单的红裙,领着小茜和薛巍出了门。 从街头一顿吃到街尾,又从街尾逛回街头,给薛巍换了兵器,又给小茜买了几套衣裳,这才捧着大包小包准备回府。 却在经过湖畔时,整个人挪不开脚。 “薛巍,你是淇州人,可知他们在做什么?”虞清欢指着湖中连成一条线的画舫,兴致勃勃地问道。 薛巍不好意思地道:“王妃,小的也不知。” 虞清欢摆摆手:“罢了,你先把东西送回府,然后再跟管家说一声,就说我和小茜乐不思蜀,要很晚才回去,让内属衙的人别等了。” 薛巍有些迟疑:“可是王妃,属下怎能让你和小茜姑娘独自留在外面,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虞清欢不以为意地道:“放心,我会小心的,你赶紧回去,没得商量。” 虞清欢说完,拉着小茜往画舫而去。 彼时已是傍晚十分,暮色四合,金乌西坠,画舫亮起盏盏灯火,将整个湖照得透亮。 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地上了画舫。 虞清欢和小茜跟在人群中,这才发现,原来画舫被布置成了街道模样,船中商铺林立,向游人提供各种吃喝玩乐的地方。 主仆二人一路玩过去,在一座搭了戏台子的画舫停下,台上正在演战神的传奇故事,台下坐满了人,虞清欢和小茜只好挤到一旁站着。 这个故事谈不上传奇,讲的是皇帝最小的儿子打小性子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老皇帝头疼不已,只好将他赶去边关,交给封疆大吏锤炼,岂料敌国来犯,封疆大吏夫妇弃城投敌,是年仅八岁的皇子,领着数千将士,挡住敌国几万铁骑的入侵,直到援军赶到,满城百姓终于得救,而皇子又花了数年的时间,退敌千里之外,打得敌国不敢再犯。 皇子一战成名,经过如此大的变故后,完全脱胎换骨,从此成为守护国家民族的大英雄。 在台上演到大军压境,将军投敌,幼小的皇子振臂高呼“宁可魂归黄泉下,也不屈膝丧气节”时,看客拿起帕子,不停地擦着眼角。 “台上的角儿演得挺好,”虞清欢一边剥花生扔进嘴里,一边道,“把观众都看哭了。” 小茜轻轻地拉了拉虞清欢的袖子,小声地道:“台上演的是王爷。” 虞清欢剥花生的手一顿,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小茜轻声轻语:“奴婢刚才去给小姐拿花生时,听别人说的。” 虞清欢当然知道长孙焘的过去,长孙焘的那一段轶事,她在景州时早已如雷贯耳,但因为台上的主角儿,在戏的前半场时,身边带了个婴孩,虞清欢一时没往长孙焘身上想。 虞清欢掏出一小锭银子,将楼里的小二拉过来,肉疼地递过银子,问道:“那皇子什么怎么还带着个婴孩?” 小二接过银子,顿时笑逐颜开,一脸狗腿子地道:“客官您有所不知,那婴孩是战死沙场的将军临终托孤,皇子不忍其孤苦一人,遂将婴孩带在身边,只可惜啊,后来皇子遇袭受伤,在养伤期间,那孩子被贼人偷走,从此下落不明。” “唉,真可怜。”虞清欢挥挥手,把小二赶走,她自己则陷入了沉思,如果台上演的都是真的,那么长孙焘身边带着的婴孩,究竟是谁? 第127章 赏花大会的挑衅者 虞清欢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命令自己不许多想,长孙焘身边带着的人是谁又如何?她何必去在意,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既然已经决定划清界限,就不该对对方的事情太过好奇。 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这才是他们之间应当有的相处方式。 思及此处,虞清欢晃了晃脑袋,拉着小茜离开了唱戏的画舫,进了隔壁的那艘。 比起前面的来说,这一艘画舫要安静许多,也雅致许多,小二上下打量了她们主仆一眼,殷勤地问道:“二位小姐,可是来参加赏花大会的?” “赏花大会?”虞清欢摸了摸下巴,“好玩么?” 小二面带微笑地解释道:“自然是好玩的,姑娘们以文会友,进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技艺切磋,拔得头筹的,可赢取白银千两,除此之外,还有更大的好处等着呢!” 虞清欢把身家全都投进了平城的救灾中,此时已是两袖清风,穷得连铜板的叮当响都没有。 长孙焘心情好的时候,她可以在淇王府的账上任意支取,但万一长孙焘哪天吃错药了,她岂不是没得花用? 思及此处,虞清欢摩拳擦掌,有些跃跃欲试起来:“谁来做评审?” 小二道:“评审由我们东家亲自做,不过她还邀请了名满凉城的青年才彦前来助审。” 虞清欢拧眉:“这样一来,大家岂不是会被外男看到?不合规矩吧?” 合不合规矩礼法,她虞清欢才不在乎,为了银子,她连灵魂都可以出卖,更何况只是在外男面前露个脸。 她之所以这样问,是想知道这场赏花大会正不正规。 小二连忙解释:“小姐您尽可放心,公子们都会待在雅间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您若是还是担心,我们准备了覆面的轻纱,供小姐们遮面用。” 虞清欢听完,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进了画舫。 里面,竖起屏风十数道,屏风之间,摆着古色古香的小几和鸭绒蒲 团,供参加赏花大会的小姐们落坐。 但缭眼的并非这些精美秀致的陈设,而是争奇斗艳的小姐们,虞清欢觉得自己的红衣够扎眼了,一走进画舫,瞬间就被盖了过去。 室内暗香浮动,倩影绰约,让人有种如置仙境的感觉。 这时,有一个柔媚婉约的女子领着丫鬟走过来,挑剔地审视了虞清欢几眼,一开口,便是刻薄的语气:“就你这样子,也敢来参加赏花大会,脑袋没被门磕坏了吧?本小姐真佩服你的勇气!” 小茜想要冲上去理论,被虞清欢一把拉住,虞清欢冲她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就你这样子,也敢来参加赏花大会,脑袋没被磕坏吧?本小姐真佩服你的勇气!” “应声虫,死不要脸!”那女子描摹精致的面容登时扭曲,“你也不照照镜子,长得丑就老实在家里呆着,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 虞清欢没有立即回话,指着女子因恼怒而狰狞的脸,忍俊不禁 地道:“出现了,出现了,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 小茜眼珠一转,接话道:“小姐想说的是粗制滥造么?就像一匹粗制滥造的绸缎一样,乍一看华美非常,细一看就只是名不副实的水货。” “我父亲是淇王府内属衙的孙主簿,你是哪家不长眼的东西,胆敢这样和本小姐说话?!”孙小姐尖厉开口。 虞清欢捂着嘴笑了起来,自顾自地与小茜说话,根本就没有搭理那女子:“我觉得,粗制滥造算是抬举她了,这脑子,更像是她父母在制造她的时候偷工减料。” 孙小姐勃然大怒,扬手就要甩下来,却被虞清欢眼疾手快地抓住,反手狠狠地甩了她几耳光,打得十二万分响亮! “贱 人!你敢打我!”孙小姐气得双目猩红,恶狠狠地瞪着虞清欢,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虞清欢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将帕子扔在她脸上:“还叫?还有脸叫?身为一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就不该胡乱挑事!既然打不过我,那就乖乖闭嘴,像只疯狗一样乱叫,只会凭白让人看笑话!这几巴掌是让你醒醒脑子,如若你再惹我,我直接把你扔水里喂鱼!” “贱 人,你……”孙小姐眼眶一下就红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好一副不胜凉风的娇弱模样。 “我是贱 人你是什么?!像你这种不顾对象不分场合地挑衅别人的行为,岂不是比贱还要更恶劣的犯贱?!现在是我站着你躺着,你要认清楚情况!”虞清欢冷冷地看着孙小姐,脸上的鄙薄丝毫不掩饰。 这边的骚动很快引来其他人以及在画舫跑腿的小二围观。 不等孙小姐告状,虞清欢朝着小二招了招手,道:“孙小姐打不过我,被我放翻在地了,你们若嫌她丢人碍事,就把她请出去吧!” 说完,不顾小二震惊的神色,转身找了个小几坐下。 小茜在一旁又是捏肩又是端茶递水,很是体贴殷勤,主仆二人全然不顾众人古怪的目光。 像孙小姐这种人品,也没有什么人搭理她,她跌坐在地上嘤嘤哭泣,并无人上前拉一把。 众人望着虞清欢,眼底的震惊久久没有平息,在大秦,女子的颜面比生命都重要,像虞清欢这种打完人后爽利承认的,她们还是第一次见,暗暗佩服之余,忍不住离虞清欢远了些,生怕被虞清欢盯上没什么好果子吃。 “小姐,她们都怕您。”小茜轻声说道。 孙小姐哭哭啼啼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虞清欢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不以为意地道:“山鸡才要成群,你家小姐是凤凰,不屑于与山鸡为伍,山鸡更轻易不敢靠近。” “嘘!”小茜连忙将手指搭在唇上,示意虞清欢赶快停止,“小姐,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虞清欢握着茶盏,眼睛扫过楼上的雅间,微微勾起唇畔:“没有必要。” 从虞清欢动手打了孙小姐起,她再装温柔大方已是无用,不如将狂妄贯彻到底,兴许还能引起评审的注意,使得她在比赛中多一分胜算。 为了银子,丢点面子算什么,反正又没人知道她是谁。 虞清欢所料的不错,评审果然注意到她的存在,自然,她的一言一行都被尽收眼底。 “昭华,那小娘子性格够辣,我喜欢。”雅间里,一个俊逸无双的年轻男子将手中的折扇合上,目光落在虞清欢身上,带了几分灼人的温度。 第128章 我看上她了 长孙焘垂下眼睑,开口提醒:“承禾,你已有九房妾室。” 被长孙焘叫做承禾的男子名唤白黎,十年前与巡视封地的长孙焘不打不相识,意气相投的二人成了莫逆之交,是长孙焘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闻言他蹙了蹙眉:“昭华,你不懂我的苦,院子里那些女子,每一个都只懂得小心翼翼地讨好我,说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半天,就怕一个不慎惹我生气,平日里的一行一动,就好像女德女戒中走出来的典范,仿佛她们的笑容都事先排练过一样,完美得无可挑剔,越看越像佛堂里被人供起来的菩萨,让人乏味得紧。” 长孙焘道:“裕丰钱庄的少东家,手里握着大秦银钱的三分之一,哪个女子敢在你面前撒野?” 白黎两手一摊:“正因如此,人生才枯燥无味,虽然左拥右抱,但却连交心的人也没有,与那孤家寡人又有何异?” 长孙焘轻笑:“这不,你娘又给你张罗选妾了么?这回选她个十个八个,总会遇着一个可心的。” 白黎“唰”地将折扇打开,百无聊赖地扇了扇风:“别光顾着说我,你前些日子不是娶亲了么?听说王妃是虞家的人,不知可合你心意?” 长孙焘默了默,道:“她与别的虞家人不一样。” 白黎收起折扇,猛地打了一下掌心,目光灼灼地道:“那就是看上了,你也一把年纪,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女子红 袖添香,兄弟我为你高兴。” 长孙焘唇角不自觉挑起:“知冷知热可不敢奢求,只要不上房揭瓦就万事大吉了。” “咦?”白黎道,“这女子不得了。” “是不得了,像只刺猬一样,”长孙焘轻笑,却见白黎定定地凝着楼下,顺着白黎的视线望去,他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承禾,那不是你能碰的人。” 白黎一瞬不瞬地盯着虞清欢,眼中的兴味盎然显露无疑,听了长孙焘的话,他并未收回目光,而是有些呆怔地回道:“能不能碰不在于我,而在于我母亲看不看得上她。” 长孙焘脸色沉了下来:“总之,那不是你可以染指的。” 白黎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别婆婆妈妈 的,看几眼都不行么?只要你将嘴巴闭上,不影响我看小妞,三十万石粮食,必然在一个月内神不知鬼不觉地装进凉城的粮仓。” “别打她的主意,否则你会后悔。”长孙焘声音冷凝,脸色寒得让人望而生畏。 白黎却没有注意到,目光始终放在虞清欢的身上,片刻都舍不得离开:“知道了,你真是烦人,你这般阻挠我,莫非也看上了她不成?” 长孙焘握紧手中的茶盏,正要说什么,小二敲响锣鼓,宣布赏花大会正式开始。 所有参赛的人都被聚在一起听规则,然后依次落座,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孙小姐被安排到虞清欢身边,紧挨着虞清欢坐下。 “小贱 人,看你能得意多久。”孙小姐怒目而视,咬牙撂下狠话,她的面颊高高肿起,只得用白纱覆面,但她在说话的时候,五根鲜红的指印若隐若现,就像爬行在她脸上的毒蜈蚣,显得有些可怖。 虞清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多言,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怎么?觉得自己赢不了,所以害怕了么?我当你这动作粗鲁的野妇有什么厉害的,一到正经时候,还不是吓得手足无措?”孙小姐越说越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虞清欢的出洋相的可笑模样。 虞清欢侧脸望着她,忽然拔高声音道:“什么?!你说你要是拿不到魁首便当场脱 光!孙小姐,这可使不得,你千万要冷静啊!” 孙小姐刚刚平复些许的心情,又被虞清欢三言两语地挑起了怒火,她“腾”地站起来,指着虞清欢尖声大喊:“贱 人!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这样说过?” 虞清欢万分无辜万分不解地道:“你刚刚说的呀,你怎么能抵赖?孙小姐,我当你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没想到你还是这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孙小姐赚紧拳头,恨不得冲上去将虞清欢撕碎,她的丫鬟紧紧地抱住她的腰。 孙小姐撕心裂肺地尖喊几声,最后脱口道:“满口胡言!刚刚本小姐明明在讥讽你,何时说出当场脱 光这种厚颜无耻的话?贱 人你冤枉我!” 虞清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没说啊,是我听错了,我就说嘛,就算孙小姐再不要脸,也不会赌这种毒誓,孙小姐又不是那等对展现自己的身材有特殊嗜好的人。” 小茜插嘴道:“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孙小姐一直话里话外地嘲笑您,您也跟个没事人一样,不屑把她的话听进去,所以才闹出误听这种乌龙,还好孙小姐脸皮不比常人薄,否则可要被您搞得羞愧而死。” 虞清欢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佛号,然后道:“罪过,罪过,菩萨您请原谅我的妄言之罪。” 此言一出,众人轻轻掩唇笑了起来。 孙小姐恼羞成怒,气得大叫的同时,气急败坏地冲向虞清欢,一副要与她同归于尽的模样。 虞清欢端起果盘,目光落在孙小姐的脚上,准备将里头的果子倾倒在地,让孙小姐摔个狗啃泥。 “住手!”正此时,台上的屏风之后,响起一道威严的女声,“想要打架请出去打,若是再闹腾,那就别参加赏花大会这种雅事,免得玷污了!” 台上女子明显是这次赏花大会的主办人,但她的话说得尤为重,孙小姐眼泪汹 涌而出,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半点,含 着一泡眼泪,委委屈屈地坐回了小几前,像一个受尽折辱的小媳妇般。 虞清欢冷冷地瞥了孙小姐一眼,她生平最看不起这种人,明明弱得鸡都不如,却还要学老虎耍威风,掐尖要强,目空一切,凡事都想争第一,但却又没有那个能力,成日只知道惹是生非,以此来寻找扭曲的平衡感。 既然爹娘不会教育,她本着助人为乐的精神,也要对这种人见一次踩一次,就当替天行道了! 不过,虞清欢还真有些佩服她的厚脸皮,受到这种对待还能腆着脸不肯离去,瞧着她的穿戴,也不像缺花用的人,她为何留下来自取其辱? 第129章 比画画?我怕其他人会哭! 在虞清欢神思飞扬的时候,赏花大会第一场比试正式开始。 “赏花大会”顾名思义就是主题与花有关,第一轮比的是插花技艺,谁插的花最好看,能入主审人的眼,这一局就算谁胜。 不过这一局虞清欢准备弃权,她手边放着许许多多品种不一的花朵,看得她眼花缭乱,要她说出这些花的功效和作用,她必定能出口成章,但让它将这些花摆弄成令人赏心悦目的花样,完全就是与她为难。 思及此处,虞清欢让小茜拿出帕子,把花瓣一把薅下,放到帕子中包好,然后收进怀中,引得孙小姐频频注目,连眼泪都忘了流。 她的动作自然瞒不过主审人的眼睛,很快便派小二前来询问:“这位小姐,您这是准备插一堆绿叶么?” 孙小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虞清欢拍了拍手,道:“插花虽然是一件雅俗共享的事情,也可用来打发时间,但这种娱乐,穷人却玩不起也没心思玩,至于富人,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买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变着法儿的每天侍弄给自己看,不用亲力亲为,人生还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要做,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此事之上。” 小二一头雾水,面露疑惑之色。 虞清欢叹了口气:“通俗一点来说,那就是本小姐不会,这下你总能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小二恍然大悟,连连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虞清欢的话,然后跑去禀报主审人。 不知主审人说了什么,小二又跑过来问:“小姐,那您为何把花瓣收集起来?” 虞清欢道:“这些花瓣用来做香囊,有清心安神的功效,而且也是做胭脂最上乘的原料,扔了多可惜。” 小二笑道:“这点东西对我们东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小姐不必觉得可惜。” 虞清欢不赞同地道:“你以为财富是天上掉下来的?没有针头线脑的积累,怎有锦衣玉食的富贵?不管是贫是富,浪费都是一种非常可耻的行为。” 小厮红着脸,低着头去了主审人身边。 虞清欢百无聊赖地跪坐在小几前,将花秆甩开甩去,等待比赛时间的结束。 这画舫做了些精巧的设计,不仅可以将楼下的动静尽收眼底,就连谈话也会一字不落地传到雅间里,此时白黎早已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滚出来了。 “昭华,若这女子能做我的妻子,此生定然不会寂寞了。”他用扇子指着虞清欢,分外认真地道,“不仅有趣,而且聪明,想必她已经猜到我母亲的身份,说话做事都在不动声色地投其所好,我母亲很欣赏聪明人,尤其是聪明的女人,就连我也是。” 长孙焘面色一沉:“她不是你能碰的人!” 白黎将折扇往手心里一砸,眼底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我要定她了,你不许跟我抢!” 这时,楼下宣布时间到,小二们将参赛者的作品依次呈到主审人面前,经过一番比拼,孙小姐的赢得了这一局。 听到小二宣布她的名字时,她得意洋洋地睨了虞清欢一眼:“手下败将,一无是处的废物!” 虞清欢也不恼,漫不经心地道:“所以说,你很适合做一个侍弄花草的小丫鬟。” “你!”孙小姐出言羞辱虞清欢不成,反被呛得毫无还击之力,顿时暴跳如雷。 虞清欢将桌上的残枝绿叶一股脑地扫到小二手里,侧过头淡淡道:“孙小姐,务必要克制你的兽 性,保持你的理性,否你处心积虑赢得的第一局比赛就做不得数了。” 孙小姐果真冷静了不少,她低声咒骂道:“丑八怪!穿得一副穷酸样,还敢耀武扬威,也不知谁给你的自信!” 虞清欢含 着笑意反唇相讥:“小美人儿,你虽然长得美丽但却尖酸刻薄,反倒让一身光鲜亮丽的锦衣失了颜色,毕竟大便就是大便,用再名贵的东西包着,也改不掉大便的属性,除非投胎再造。” 正愁闲着无聊,有人送上门来找抽,虞清欢是不会拒绝的,她最喜欢打脸了。 虞清欢好几次将孙小姐气得双眼向上一插,但尽管如此,孙小姐仍旧不消停,逮着机会就呛虞清欢几句,然而她也不敢太声张,被抨得毫无还手之力也只得憋着,那模样别提多委屈。 第二场比试正式开始,这一场比的是画技,主审让大家随意发挥,任选一种花画出来。 多数人选择画牡丹,也有人画梅兰菊这些风雅之花,还有人另辟蹊径将方才自己所做的插花画在纸上。 但唯独虞清欢,画的是一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忍冬。 主审人看到画的时候,忍不住一怔,将虞清欢召到面前,问道:“忍冬既不富丽,也不鲜艳,你怎会选择画此种花?” “夫人难道不觉得,无论是象征富贵的牡丹,还是蕴涵君子之风的梅兰菊,都比不上这小小的,并不起眼的花么?忍冬再普通,也难掩其风骨,这是我最喜欢的花。”虞清欢微笑着答道。 “你很聪明,也很善于观察。”主审此次比试的美丽妇人道,“比起众小姐万紫千红的绚丽,很显然,你这平淡无奇的忍冬花,反而成了最显眼的存在。” 虞清欢没有否认,也没有忙着解释,只是轻轻笑道:“夫人,这不正说明我是与众不同的么?” 妇人脸上含笑,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下去吧。” “谢夫人。”虞清欢并未因为妇人柔得如水做的一般便轻看她,反而对她身上因岁月沉淀出来的气韵有几分欣赏,闻言她行了个晚辈礼,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丑八怪,再次输了可别哭鼻子!毕竟才貌这种东西,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孙小姐得意洋洋地道。 虞清欢挑唇:“品质和素养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我在你身上就没看到。” 孙小姐气得咬牙,用眼刀狂砍虞清欢。 第130章 儿媳妇?她做不到啊! 虞清欢若无其事地仰着头,对孙小姐的张牙舞爪完全无视。 这时,比试结果出炉,赢家毫无疑问地落在虞清欢头上。 孙小姐立即站起来,难以置信地道:“不可能!丑八怪能画出什么好东西?!” 主审人做了个手势,当小二把虞清欢的花拿到孙小姐面前时,只需一眼,孙小姐便失了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众人力求的都是形态上的美,那副画,却把忍冬花的风骨描摹到极致,都说画龙画虎难画骨,想要形态逼真不难做到,但想要神韵俱全,没有炉火纯青的技艺,却是万万做不到。 在真正的实力差距面前,都不用仔细比较,便可一分高下,尖酸刻薄如孙小姐,也不能在这幅画上挑出半点错处。 众人再无异议后,第三场比试正式开始,这一局比的是书法,虞清欢仅写了一个字,便将在场的小姐们打得抬不起头。 再接着是诗词歌赋,比到最后,众人直接就弃权了,因为虞清欢除了不会插花以外,其它方面简直就是全才,就连算术,都掌握得十分纯熟。 这不怪虞清欢,在医学方面有天赋的人,本身就有一颗聪明的脑袋,更何况从她开蒙之后,外祖父一直对她严格要求,无论哪方面的知识,她都涉猎很广,外祖父去后,她也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在贵女云集的京城,她可能不是最出彩的那个,但在这小小的一个州府,将众小姐甩进深渊绰绰有余。 虞清欢在众多或羡慕或嫉妒或恨的目光中,笑吟吟地接过那一千两面值的银票,往怀里一揣,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慢着。”妇人叫住虞清欢,“大礼还没有拿,姑娘就这么走了吗?” 虞清欢也不是那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连忙摆摆手:“有银票就够了,谢谢夫人好意。” “你可以称我为白夫人。”美貌夫人慈蔼地道,“既然赢得比赛,彩头便是你该得的,过来我身边。” 别人非要塞东西,虞清欢盛情难却,也不好推迟,笑眯眯地走到白夫人身边,谁知白夫人却拔下头上的金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别进虞清欢发间。 当场响起一阵抽气声,虞清欢觉得莫名其妙,转过头才发现其余参赛的小姐,都被赐了一匹上好的彩锦,那料子,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看上去要比她头上那支金钗要名贵很多。 “如此,你便是我的儿媳妇了,虽然禾儿已有九房妾室,但你才是白府真正的女主人,我们白府选妻,不会看重门第,也不图你的嫁妆,此外,你父母还将获得六十六万两白银的聘金。” 虞清欢如五雷轰顶,而且还被轰得外焦里嫩,原来这根本就不是那劳什子的赏花大会,原来是在比文选妻啊! 但,六十六万两聘金是怎么回事?她两辈子的生理年龄和心里年龄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拒绝的话,被那许诺的六十六万两堵在嗓子眼,愣是说不出来。 “小姐,你清醒清醒!”小茜在一旁不停地摇着虞清欢的手臂,惶急地喊道。 虞清欢仍沉浸在六十六万两的震撼中无法自拔。 “哈哈哈……”楼上传来男子愉悦的笑声,“娘亲,你太乱来了,不过儿子喜欢。” 白夫人一把抓住虞清欢的手,朝着白黎招了招手:“快过来看看你的媳妇。” 那模样,恨不得立即将虞清欢娶回家,就怕一松开手,虞清欢便逃了。 虞清欢循着笑声望去,映入眼帘的先是一身扎眼红衣的俊逸男子,跟在男子身后的人,虞清欢不敢看,将脸别到一边,恨不得当场去世。 “儿媳妇害羞了。”白夫人握着虞清欢的手,打趣道。 虞清欢低垂着头,强忍着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逼迫自己不去在意长孙焘的存在。 小茜吓得呆若木鸡,砰地一声跪下去,脸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夫人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眉头轻轻蹙起,刚想说什么,虞清欢已被人扯了过去。 虞清欢天旋地转了一圈,脸便被人捧住,紧接着,一张柔软的唇印了上来。 抽气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虞清欢的胸膛却没有起伏,因为她此时,好像已经魂飞魄散了。 “王妃。”长孙焘松开虞清欢的唇,拔下白夫人的金钗,反手一掷,金钗便到了白黎的发间,“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当着本王的面红杏出墙?” 虞清欢要死了,不,她已经被雷劈死了。白夫人那六十六万两,已经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长孙焘猝不及防的吻,更是让她失去了行动能力。 跪在地上的小茜,偷偷掐了一下虞清欢的小腿,虞清欢如梦初醒,一下子扑进长孙焘怀里,伸手指着白夫人,嘤嘤哭道:“王爷,好可怕啊!这位夫人不管妾身愿不愿意,就要抢妾身去做媳妇,妾身当真只是想以文会友,顺道赢点银子去隔壁画舫吃一顿而已,谁知差点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抢了。” 孙小姐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鸵鸟蛋,不是震惊虞清欢的身份,而是震惊虞清欢的不要脸。 众小姐也和孙小姐一个模样,呆怔地看着虞清欢,仿佛不清楚方才在孙小姐面前大显神威的她,怎么到了王爷这里就成了依人的小鸟? 错觉! 一定是错觉! 长孙焘掰 开她的手,手指抵着她的脑袋,将她推开一步:“小骗子,你撒谎。” 虞清欢迅速握住长孙焘的手指,冲她盈盈一笑:“妾身没有,王爷明鉴。” 众人面色精彩纷呈,小茜埋头低低笑了起来。 白黎折扇一合,开口缓和气氛:“原来是嫂子,嫂子好!” 白夫人的尴尬面色,只是短短一刹那便消失了,她将手上的一对羊脂玉镯捋下来,套到了虞清欢的手上:“都说儿媳妇是半个女儿,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不能做我的儿媳妇真是可惜了,我只有混小子一个孩子,你可愿意做我的干女儿?” “啊?”今日反转太快,虞清欢觉得自己有些接受不过来。 “王妃,还不谢过白夫人。”长孙焘道。 虞清欢觉得有些奇怪,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长孙焘,因为她所知道的长孙焘,不管谦和还是儒雅,霸道还是强大,对谁都是淡淡的,但她可以感觉出来,长孙焘很尊重白夫人。 第131章 我最擅长治疗难以启齿的隐疾 “谢谢干娘。”虞清欢甜甜一笑,仿佛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白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温柔地道:“清欢,旁边站着那个看起来傻乎乎的混小子是你白黎大哥,以后他会照顾你,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跟他说。” 白黎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一抹失落,拱手见了个礼:“清欢妹妹,大哥有礼了。” 白夫人不满地道:“做哥哥的,没个见面礼怎么行?” 白黎咧嘴一笑:“瞧我,太激动忘记了。”说着,将腰间那块碧汪汪的玉佩取下来,递到虞清欢的手中。 虞清欢捧着玉佩,忽然觉得手腕上的镯子有些压手,不是她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好人,但白夫人和白黎的表现,明显有些奇怪,要说只是为了缓解尴尬才认她为干女儿,那倒不至于,毕竟她名义上也是亲王妃,白夫人不会跟她开这个玩笑。 “晏晏谢过大哥。”虞清欢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 白黎笑道:“原来你的小名唤作晏晏,‘羔裘晏兮,三英粲兮’ ,很美的名字。大哥叫承禾,‘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的禾。我们的小名都与草木有关,看来我们还真有缘。” 长孙焘面色有些复杂,虞清欢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么复杂,毕竟前一刻还叫她大嫂,下一刻大嫂成了妹妹,大哥自然成了妹夫。 “好了。”白夫人道,“现在是宵夜时分,晏晏若是不嫌弃,便带着夫婿一同到白府吃个宵夜,今日是良辰吉日,顺道可以举行认干亲仪式,我呀,迫不及待将你正式认下。” 虞清欢没有立即接话,长孙焘道:“夫人,其实她并不是……” “这是缘分。”白夫人打断长孙焘的话,拉起虞清欢的手,“晏晏,我们走。” 孙小姐面色惨白,狠狠地瞪着虞清欢,眼里好似淬了毒。 白黎将目光漫到孙小姐身上,对着虞清欢讨好地道:“晏晏,可要大哥帮你出口恶气?” 虞清欢微微一怔,瞬间就明白了白黎指的是什么,方才孙小姐一直对她恶语相向,白黎这是担心她介意,想要替她讨回公道。 “大哥,我不介意,”虞清欢笑道,“还要多谢孙小姐,使我度过了一段有趣的时间。” 换言之,孙小姐还不值得她记仇,方才之所以回击,一来是想要引起白夫人的注意,二来是打发无聊的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还不至于堕 落到和孙小姐这种层次的人计较。 众人跪下,恭送王爷和王妃。虞清欢和长孙焘,随白夫人一同去了白府,让小茜先回王府。 一路上,白黎不停地向虞清欢介绍各种凉城的风土人情,就比如说在凉城,如果男女方相看,男方若是中意女方的话,便会由男方的家长给女方插簪,接下来便互换庚帖正式定亲,若是男方不中意女方,则赠送彩绸以表歉意,所以才会闹出方才的误会。 虞清欢满腹疑虑,但因为白黎一直和她说话,她也寻不到机会问长孙焘,只得静静地听白黎说。 长孙焘看出了她的无奈,开口道:“白黎,别那么自来熟,你吓到王妃了。” 虞清欢垂下头,没有表态,坦白讲,白黎热情过头了,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在虞家排行第七,上头有很多哥哥姐姐,但那些哥哥姐姐与白黎都不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兄长的身份,如此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你一边去,大哥跟妹妹说话,有你什么事?”白黎坐到了虞清欢和长孙焘中间,开始和虞清欢讲起他那九房妾室。 虞清欢听着觉得很有趣,问道:“大哥,寻常人家很少有未娶妻先纳妾做法,怎的还没有大嫂,你就往府里搬了九房美妾?” 白黎翘起二郎腿,有些唏嘘地道:“咱父亲与母亲感情深厚,父亲未纳妾室,但咱父亲去得早,与咱母亲就留下大哥这根独苗,你别看咱母亲在外雷厉风行,是白府说一不二的大夫人,但觊觎咱家基业的人不少,若大哥不早点生出几个儿子堵族人的嘴,这家里便没有安生的一日,不过大哥很挑剔,在未找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之前,是绝对不会娶妻的,所以房里早早抬了几房妾室。” “别咱咱的描述得那么亲密。”长孙焘拎住白黎的后领,将他提到一边,“你们其实没有那么亲。” 白黎“倏”地挣开长孙焘的手,一个旋身,坐到了虞清欢的另一边,如此,他和长孙焘二人一左一右,将虞清欢夹在中间。 “大哥,那你有孩子了么?”虞清欢忽然眨了眨大眼睛,问道。 “尚未。”白黎道,“怎么,晏晏喜欢孩子?” 虞清欢摇摇头:“那个……其实,我略通医术,要不让我来为大哥把把脉?” 白黎面色一顿:“晏晏,你什么意思?” 虞清欢万分诚恳地道:“其实,我有一贴家传秘方,可以治疗男人难以启齿的隐疾,大哥你不必与我客气,更不能讳疾忌医,若你能让我给你调理身子,我保证让你三年抱五,儿女成群。” “扑哧!”长孙焘忍俊不禁,用袖子遮住脸,笑得前俯后仰。 白黎的面色,用复杂都不足以形容,震惊,难以置信,羞赧,难为情,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让他一时失去了言语能力。 虞清欢松了一口气,总算安静不少了——果然还是高冷的男人好看,因为男人一旦鸡婆起来,再俊的脸都会大打折扣。 白黎实在话多,多得她都不知道再聊下去要怎么接话,只得用这种方法让他闭嘴,以求耳根清净。 长孙焘笑得靠在车壁上,双肩不停地颤 抖。 白黎脸涨得通红,最后,他用扇子遮住脸,嗫嗫嚅嚅地道:“晏晏若有此心,不如给昭华看看,貌似你们成亲快半年了,你好像还没……” 长孙焘笑声戛然而止,虞清欢一怔,随即红着脸道:“王爷说我年纪还小,不着急……大哥,你懂的。” 第132章 十二年了,还没有找到她么? 长孙焘嘴角复又挑起,白黎一直用扇子挡住脸没有说话。 正此时,白府到了。 其实白府毗邻淇王府,但建筑要比凉城古老许多,府内树木葱郁,几株参天柏树昭示着这栋座府邸年代悠远,假山的石头上,院子里的水器旁,布满了绿油油的青苔,是一处十分清幽雅静的所在。 白夫人将虞清欢领到祠堂,让她在白老爷的牌位前磕头上香,紧接着,白夫人落座,丫鬟递来茶盏,虞清欢接到手中,认真地跪到白夫人面前:“干娘在上,请受晏晏一拜,晏晏以后,必定奉干娘以亲,尊大哥以长,请干娘喝茶。” 白夫人接过虞清欢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温柔地道:“晏晏,你以后就是我的女儿了。” 说着,她起身将虞清欢扶了起来,握住虞清欢的双手,眼中已是泪光点点:“我会像母亲一样好好待你,以后昭华若敢欺负你,你便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是。”虞清欢柔顺地道,“晏晏遵命。” 白夫人慈蔼地看着她,扭头吩咐道:“白黎,带晏晏过去让你房中的人见礼。” 白黎脸上聚起笑容:“晏晏,走,大哥带你去见几个小嫂子。” 虞清欢知道白夫人和长孙焘有话要说,便跟着白黎一同离开了。 “昭华,真像啊!不仅长得像,就连性子也像。”待虞清欢他们走远后,白夫人衣袖掩面,低低哭了起来,“都怪我没本事,当年没能救下他们。” 长孙焘拱手:“琼姨,白老爷已经因此丧命,你并未欠师娘什么。” “都怪我,好端端的又提起这事,昭华,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句谢谢,如果不是你与承禾的关系,我也了解不到当年的真相。”白夫人眼眶红红地道。 长孙焘道:“琼姨,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请您把握当下,不必太过执着于往昔之事。” 白夫人抹了抹眼角:“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么?这么多年了,还没瑜儿的消息么?” 长孙焘摇头,有些绝望地道:“没有,任何线索都没有。” 白夫人唏嘘:“因为我和川平的关系,朝廷一直盯着白家不放,我不能帮你去找,否则反而会害了她。” 长孙焘道:“琼姨的话,本王都明白,琼姨不必耿耿于怀,不过本王有事要请琼姨帮忙。” 白夫人道:“但说无妨。” 长孙焘道:“王妃是个好女子,她与虞家的人都不一样,但她,却又是个不幸的孩子,还请琼姨顾念她几分。” 白夫人颔首:“平城的事我都听说了,她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那一身的勇气和傲骨,堪比当年的川平,就算你不说,因着她那性子和长相,我也愿意把她视如己出。” “多谢琼姨。”长孙焘拱手作礼。 白夫人凝眸,忽然道:“昭华,你有没有想过,她就是瑜儿?” 长孙焘默了默,道:“是很像,但本王查过她的背景,干干净净,的确是虞蹇与楚氏的女儿没错。” 白氏叹了口气:“朝堂上的事情,我一介商妇并不懂得,也不能帮你什么,但你若有其它需要,尽可与承禾说。” 民不与官斗,尽管白家富可敌国,但只要掌权者一句话,无数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烟消云散也只是瞬刻之间。 白家之所以屹立不倒,除了兢兢业业的努力外,还少不了一份谨慎,上千条家规中,有一半都是教族人如何在掌权者的眼皮底下谋生,白夫人不是不想帮助长孙焘,她只是,不能赌上整个白家去管这件事。 长孙焘道:“琼姨,本王别无所求,只请您帮忙照看王妃。” 白夫人点点头:“我懂了,你放心便是。” 白家规矩极严格,除了白夫人和未来的少夫人外,女眷轻易不得到前院,所以虞清欢被白黎带到了后院。 待二人到来的时候,白黎的九房妾室早已得到消息,等在后院的花厅。 不得不说,白黎还真有艳福,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小小的花厅,果真纳尽天下美色,单论颜色来说,比当今的后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夫君。”九个美人齐齐行礼,仪态端方,笑容得体,完美得挑不出半点错处。 虞清欢目光逡巡在她们身上,只觉得赏心悦目,但白黎显然兴致缺缺,他将虞清欢拉过去,对着九房夫人道:“晏晏以后便是白府的大小姐,也就是我的妹妹,你们都过来见礼。” “是,夫君。”九房妾室齐声应是,随即缓缓转过身,朝虞清欢福身作礼,“妾身见过大小姐。” 虞清欢此时的感觉有些复杂,望着这些娇滴滴的女人向自己见礼,她忽然有些理解皇后那高高在上的威仪哪里来的了——每天有这么多人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就算是个草包,都会产生一种唯我独尊的错觉。 “诸位小嫂嫂不必多礼。”虞清欢笑了笑,语气淡淡,没有太过热情,也没有太过冷漠而给别人找不痛快,这里头的尺度,她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是她想摆谱,实在是因为瞧着长孙焘那态度,她以后很可能会与白家有很多交集。 她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刚开始的时候不能太过热情,因为一开始展现出来的友善,的确会赢得别人暂时的好感,但也会给别人一种“善良”的错觉,认为自己是好说话好商量的,一旦这样的印象在别人心里定格,以后若是忽然强硬,反而会惹人生厌。 倒不如刚开始就端起架子,慢慢地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好,这样别人反而会觉得自己其实人不错。 这就是人的尿性,虞清欢对此深有体会。再者,她一介王妃,白府当家人的义女,这样的身份,可以不必对九个妾室和颜悦色。 九房美妾见虞清欢态度不冷不热,反倒有些拿不准,低着头不敢说话,气氛有瞬间的僵硬。 虞清欢没有搭理她们,静静站着。 第133章 你这事做得不厚道 白黎开口打破僵局:“诸位爱妾,大小姐又不会吃了你们,怎么摆出这一副样子,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们对大小姐不满!” 九房美妾连忙行礼解释:“夫君,妾身等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初次见到大小姐,唯恐触及大小姐的忌讳,所以才不敢贸然开口。” 二姨娘为长,她莲步轻移越众而出,将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递向虞清欢:“大小姐,这是妾身亲自绣的冰蚕丝团扇,扇面没有什么特别,倒是这扇骨,用的是千年玄冰下挖出的极寒之玉磨成,光滑细腻,触手生凉,过几日天儿便热了,若大小姐能用它纳凉,那便是这把扇子的福气,也是妾身的福气。” 虞清欢接过团扇端详,中明色的扇面,用玉色丝线挑了几只大雁,看起来很是雅致,但又生机勃勃,而那扇骨被成削竹节样,果真触手冰凉。 “多谢小嫂子。”虞清欢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看了看。 接着,三房到八房依照次序将见面礼递给虞清欢,都是些实用但却很难得的小物件,不一会儿便塞满了虞清欢的手。 望着这九个一行一动堪称典范,却又十分守礼知进退的美妾,虞清欢再次感叹白黎艳福不浅,再看着手中价值不下一万两的见面礼,虞清欢也能理解她们为什么这么完美,若要守住白黎给她们带来的泼天富贵,自然要收住真秉性,把自己打造成为无可挑剔的内宅妇人。 怔神间,很快便轮到九姨娘,她送虞清欢的乃是一瓶玫瑰露,只需小小一滴,抹在手腕之上,便能持久芬芳,整个人就像一朵花儿似的,自带令人神魂颠倒的香味。 虞清欢笑着收下,谁知拿到手里,那琉璃瓶却碎了一个边角,十分醒目,想看不到都难。 虞清欢没有说什么,倒是白黎,面色变得很不善,就连九姨娘,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苍白下去。 “岁岁平安,多谢小嫂子的祝福。”虞清欢开口解围。 她是白夫人亲自认下的干女儿,几房美妾讨好她都来不及,肯定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拿破瓶子来敷衍她,定然是遭了别人的陷害。 白黎妾室间的那些事她不想管,所以也只是开口解围,并不曾做太多的事情,若是九姨娘不是个蠢的,自然知道怎么让自己脱身,若是九姨娘憨憨愣愣地宣扬礼物被掉包,那说明她不值得帮。 九姨娘也是个聪明人,闻言她感激地看了虞清欢一眼,道:“这是妾身老家的习俗,赠人礼物时,送破碎的器物,有祝福对方岁岁平安之意,大小姐真是见多识广,连妾身家乡的习俗都知道。” 白黎一合折扇:“几位爱妾都已见过礼,回房歇着吧,今夜贵客到访,别惊扰了贵客。” 九房美妾行礼告退,很快就退出花厅,徒留一室香风阵阵。 “晏晏,大哥没管好她们,让你见笑了。”白黎不好意思地道。 虞清欢将手中的见面礼全都递到丫鬟手中,把手往白黎面前一摊,不以为意地道:“大哥你看这只手,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也有薄有厚,怎么可能做到没有厚此薄彼,所以她们有人觉得不公是正常的,有人会嫉妒也是正常的,一旦人心失衡,嫉妒便会蒙蔽双眼,往往会做出些别人看起来并不光彩的事情,这是常态,大哥无需觉得抱歉。” 白黎伸手揉了揉虞清欢的脑袋:“你个鬼精灵,小小年纪什么都懂。” “最难消受美人恩。”虞清欢道,“大哥享着艳福,却又不想劳心劳累,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拿开你的咸猪手。”长孙焘将白黎的手挑开,有意无意地将虞清欢挡在身后。 “晏晏,过来干娘这边。”白夫人朝虞清欢招了招手,虞清欢依言乖巧地走过去。 白黎瞬间抓住长孙焘的领子:“好小子,为何不早说?!你可知我当时想娶她的心,是真的!” 长孙焘道:“本王早已说过,她不是你可以碰的人,否则你一定会后悔。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朋友妻不可欺,这天下除了本王的女人,还有谁你不能肖想?” 白黎愤愤道:“皇后老子就不敢想!长孙焘,你这事做得缺德!” 长孙焘懒懒地道:“你招亲就招亲,还打着什么以文会友的名头,哄骗王妃进去拿了头筹,反倒怪本王不厚道,承禾,这事赖你。” 白黎咬牙:“若是你早点吱声,何至于闹出那尴尬的一幕?你让我以后如何面对她?” 长孙焘道:“她现在是你 妹妹,虽然拐了个弯,但也和你成了一家人,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白黎恨不得掐死他:“那能一样么?!” 虞清欢似乎感觉到二人的剑拔弩张,回眸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白黎登时松开长孙焘的手,揽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没事,晏晏你不必在意我们。” “装模作样。”长孙焘甩开白黎的手,漫步向虞清欢走去。 白夫人热情地招呼了他们夫妻,又留虞清欢说了好一会儿的体己话,最后实在舍不得虞清欢回去,便把二人留在白府中过夜。 白黎拉着长孙焘下棋,长孙焘推脱不过,只好留了下来,结果被不怀好意的白黎,灌了整整一坛酒。 因为小茜不在,白夫人指了两个小丫头前来伺候虞清欢沐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两个小丫头在打热水的时候偷偷咬耳朵,却被虞清欢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第134章 啊!又是这狗! “这大小姐真不识趣,还以为做了白家的义女就能一步登天,竟不自量力地为九姨娘解围,这下好了,第一次见面就得罪好几个。” “可不是吗?依我看,就她那穷酸样,估计夫人也只是图个新鲜,可她却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还傻里傻气地替九姨娘出头,真是个蠢货!” “二姨娘给我们的东西,要给大小姐用么?若是夫人怪罪起来,岂是你我可以承担的?” “怕什么!难道你不想要百两白银?我们就算做一辈子奴才,都攒不下这点银子!” “算了算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豁出去了!” 虞清欢抱着手,站在柱子后听到这里,若无其事地回了房,走到屏风后准备宽衣。 浴桶里盛着牛奶与热水混合的香汤,水面飘着一层红艳艳的花瓣,香气袭人。 两个小丫头提了桶热水放到一旁,笑吟吟对虞清欢道:“大小姐,您累了一天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虞清欢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你叫什么?” 丫头道:“奴婢阿稗,这是阿菟。” 虞清欢挑唇:“你们这名字还挺有趣,谁给取的?” 阿稗道:“这是少爷给取的。” 虞清欢收回目光:“对于农民来说,不管稗还是菟,都是比洪水猛兽还恐怖的东西,因为有稗和菟都是害草,有它们生长的地方,禾黍难生,想必大哥早已知道你们是白府这块肥田里的害群之马,所以才会给你们取这样的名字吧?” “大小姐,不关奴婢的事,”阿稗和阿菟登时跪了下来,头如岛蒜,“是二姨娘吩咐奴婢这样做的!” 虞清欢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们:“我有说什么?” 阿稗连忙解释:“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奴婢不该贪图二姨娘的百两银子,奴婢再也不敢了!” “哎呀!我又没怪你,”虞清欢将匕首拔 出来,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你忽然叫我饶了你,这让我很为难,不如你说说,你犯了什么错,非要得到我的宽恕不可?” 阿菟惊恐万状,阿稗抖着唇道:“是二姨娘,她记恨小姐您为九姨娘打了圆场,许了奴婢和阿菟各百两银子,让奴婢和阿菟在您沐浴用的桶里,放了能让肌肤溃烂的毒药,奴婢也是受二姨娘唆使,请小姐饶命!” “你说有毒就有毒?我怎知你不是在诓我?”虞清欢用匕首指着桶,“不如,你们进去洗一洗,如若二姨娘真让你们下了毒,我定不会放过她!” 阿稗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婢不敢,请小姐饶命!” “进去!”虞清欢脸色蓦地一沉,“我没有在和你商量,若是你不想进去也行,我在这里了结了您们!” 阿稗道:“小姐,奴婢是夫人的人,您没有资格处置奴婢!” “方才还叫着饶命,此时怎么又说我没有资格了?”虞清欢将匕首轻轻一挥,旁边的屏风登时断了支架,噼里啪啦倒了一地,“难道本王妃想要你二人的小命,还要问过夫人不成?!” “王妃?!!!”阿稗和阿菟大惊失色,“你是王妃?!” “脱了,进去!”虞清欢冷冷道。 阿稗和阿菟不敢违抗,哆哆嗦嗦地脱了外裳,扑通一下跳进浴桶里。 虞清欢慢条斯理地用匕首挑指甲,时不时望了一眼阿稗和阿菟,但见她们肌肤果然渐渐红 肿,有的地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起了疖子,慢慢溃烂。 虞清欢将匕首往桶沿轻轻磕去,幽幽道:“为虎作伥的人,一般命都不会太长,奉劝你们一句,能明哲保身最好,若是不能,那便抱紧最强那个人的大腿,平平安安度过一天是一天,若没点斤两,就别妄图搞富贵险中求那一套,不然就只有做填旋的命!” 阿稗抖得不成样子,她咬紧牙关,颤声道:“你不生二姨娘的气?” 虞清欢笑了:“又不是二姨娘害我,本王妃生她的气做什么?这种拙劣的伎俩都敢玩到本王妃头上,你背后真正的主子,好景不长了。” 说完,虞清欢将匕首收回剑鞘中,抱着手离开屏风后,“哗啦” 一声,浴桶忽然裂开,里面的水倾泻而出,两个小丫头跌得四仰八叉。 这便是神兵鱼肠的力量,只需轻轻一磕,就算是坚硬如檀木,也会在顷刻之间破裂,至于两个小丫头要怎么向白夫人交差,她才懒得管!放过她们不是因为她大度,而是因为与这样的人较真,不值当。 想到这里,虞清欢背着手离开了房间,准备去屋顶吹吹风,方才喝了些许小酒,此时正在微醺。 谁知一道黑影从旁边掠过来,她还来不及拔出匕首抵挡,便被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穴道,打横抱起掠上了房梁。 望着黑衣人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在夜色下幽深无垠,虞清欢忍不住在心底哀嚎——怎么把这憨憨忘了?! 掠出白府,便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外接送,马车慢条斯理地在街道 上前行,直至出城一段距离后,这才加快速度在官道 上疾驰。 斗转星移,不知过去多久,虞清欢被带着换了好几辆马车,这才来到目的地——那是一座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建筑,约莫有京城的几个淇王府那么大,山下的牌匾上,“永夜山庄”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入眼。 黑衣人抱着虞清欢一路小跑上山,彼时起了雾,山岚彩釉缭绕,若隐若现的苍松劲竹,飞檐斗拱不停后退。 黑衣人满头大汗,但并未停下匆忙的脚步,直至来到一座独 立于主建筑的精舍前,这才止住脚步,将虞清欢放下,并解了她的穴道。 “卫大侠,好哥哥,在杀我之前,能不能让我上个厕所,我宁愿死在你卫英雄的剑下,都不愿被憋死!”虞清欢抱着肚子,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卫殊将覆面的黑巾取下,露出的脸让虞清欢吓了一跳,脱口而出:“卫殊,分开这段时间,你都上哪纵欲去了?怎么一副被掏空的样子?!” 第135章 她真怕,被卫狗抱死了! 卫殊揉了揉内眉心,眼下一片黧黑,他没有搭理虞清欢的话,只是道:“恭房在那,给你半刻钟的时间,半刻钟后,必须出现在这屋子里,别耍什么花样,山上机关阵法密如蛛网,你逃不掉,现在,快去吧!” 卫狗又恢复以前的阴冷,虞清欢不由得抖了抖,夹着尾巴跑去厕所放恭,又掐着点准时出现在卫殊所说的屋子里。 进来的时候,虞清欢忍不住一怔,床上,躺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他形如枯槁,面色灰败,已是大限将至的模样。 “爹,您醒醒。”卫殊见虞清欢走进来,握住老者的手,低低唤了一句,“儿子把未来媳妇给您带来了。” 媳妇??? 虞清欢一脸茫然,便听到卫殊温柔地唤她:“清欢,过来。” 卫殊的眼里,尽是祈求,虞清欢在心里咒骂自己烂好人,但脚却不由自主地向老者所在的床边挪过去,见老者睁眼看向她,连忙见了个晚辈礼,轻轻唤了声:“卫伯伯。” 老者在看清虞清欢的刹那,却是未语泪先流,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哽咽着唤了声:“郡主……” 虞清欢拧眉,一是惑于老者的反应,二是对第二次被叫“郡主”一事感到分外奇怪。 她刚要说什么,却被卫殊握住了手。 “爹,您认错人了,她是您未来的儿媳妇。” 虞清欢想要把手缩回,卫殊却握得更紧,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我不……”虞清欢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卫殊的手心,都浸了汗水。 “你放开我,让我给卫伯伯看看。”虞清欢终是叹了口气,软声道。 卫殊眼眸动了动,将虞清欢的手松开。 床上的卫老爷已是弥留之际,气若游丝,他费力地睁着眼,紧紧地凝着虞清欢。 虞清欢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伸手为他把脉,半响过后,眼神骤然凝聚:“卫殊,这是……” “这是毒箭木提炼出来的毒,”卫殊垂下眼睑,神情哀痛,“林校尉进城前一日,我和爹前去追用毒箭木制 毒的那伙人,爹为了救我,被刀划了个口子,才过了短短几日,人便这样了,山庄里的大夫,都说无药可解。” 虞清欢重重一震,长孙焘没有跟她说实话,她一直以为,那伙人已全部伏诛,没想到,竟还有人携毒逃逸。 一般常见的砒霜鹤顶红之类的毒物,因为产量稀少,都不能大范围的使用,但这毒箭木却是成本最低廉,产毒最多的东西,她不敢想象,若是这些东西用在战场上,将会有多少人丧命于此! 那伙人,那伙人竟还没有被消灭么?! 虞清欢起身,将卫殊拉到一旁,轻声道:“毒已深 入五脏六腑,用寻常的方法,根本无力回天,不过我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救卫老爷的性命,但我有条件。” 卫殊惶急地道:“只要你能救我爹,把我的命我的全部给你又何妨?” 虞清欢摇摇头:“我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全部,我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卫殊不假思索地道:“我全部答应!” 虞清欢道:“那么,请你出去,我治疗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身边。” 卫殊只是犹豫刹那,便转身走了出去,还顺手将门带上。 虞清欢走到床边缓缓坐下,轻声道:“卫伯伯,接下来我会为您解毒,但能不能挺过去,全看您的意志力。卫殊性格虽然差了些,人也很阴冷,和他相处起来可累了,但您别看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其实很脆弱,很需要您,所以,您千万要挺过这一关。” 说完,虞清欢从手腕的古怪镯子里,拔出长短不一的五根银针,放在烛火上烤过后,分别扎在卫老爷身上的多个穴道,待卫老爷昏睡过去后,掀开袖子,掏 出匕首在小臂上划了个口子,让那炽艳艳的血流进杯子里,接满小半杯后,才将伤口按住。 等血止得差不多,她捏住卫老爷双颊,将那半杯鲜血灌进去,然后又给卫老爷灌了杯水,好让卫老爷口中的血液,顺着食道进入卫老爷的腹腔。 做完这一切后,虞清欢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刻钟——虽然她从小被外祖父灌上各种珍奇药物,也坚持洗药浴,用外祖父的话说,她的血能解百毒,但此时,她不确定了,因为她之前依旧感染了水毒。 虞清欢握紧拳头,觉得自己手心一片潮湿,直到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刻钟过后,她将手指再次搭在卫老爷的脉搏上,感受到那渐渐平稳下来的脉搏,她才长长舒了口气。 “卫殊,进来吧!” 卫殊没有立即推开门,久久过后,门才被缓缓打开。 他惊慌得像个孩子,声音喑哑地问了一句:“能救么?” 虞清欢道:“别磨磨唧唧,快点过来,我需要你准备一些东西!” 卫殊沉郁的神色一扫而空,阴鸷的双眸仿佛生了光:“你的意思是?” 虞清欢道:“情况暂且稳定下来了,你若想让卫伯伯活下去,便麻溜过来!” 话音刚落,卫殊便站在了虞清欢面前。 “马上去找几株野参,最好是百年以上的老参,先拿一株熬成汤给卫伯伯喝下,等他情况稳定一些,我再给他开一剂解毒药方。”虞清欢道,“但毒到底伤及了他的肺腑,我只能保他健康平稳地活着,但却无法让他的回复以前的状……” “唔!”虞清欢话还没有说完,人已被卫殊紧紧地抱住,她拼命挣扎着,但卫殊却将他搂得很紧,根本就挣不脱。 不过,这个拥抱不掺杂任何感情,只是纯粹的,一颗悬着很久无处安放心,忽然放下来后,那种失而复得却又无法与人言说的心情,需要找一个人分享。 而卫殊,显然把虞清欢当成了倾述对象,想要从虞清欢身上,找到理解。 他在哭吗? 虞清欢感受到卫殊颈间的湿润,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现在还不能放下心,快去准备药。” 卫殊猛地放开虞清欢,一阵风似的冲出门,虞清欢长长舒了口气。 她真怕,被卫狗给抱死了。 经过一整日的折腾,虞清欢告诉卫殊,卫老爷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卫殊让人为虞清欢准备了一桌可口的饭菜,摆放在凉亭里,又准备了一壶琥珀光。 “你想问什么,便问吧!”卫殊给虞清欢倒了一杯酒,坐在她对面,认真地凝着她。 第136章 王爷,你可真矛盾! “我长得像谁?”虞清欢没有急着喝酒,而是先喝了一碗清淡的粥。 卫殊道:“荥阳王的女儿,已故的川平郡主。” 虞清欢蹙眉:“十四年前和毅勇侯一起卖 国投敌的川平郡主?” 卫殊捏拳:“毅勇侯和郡主,并未卖 国投敌。十四年前,北齐大军突袭归雁城,侯爷和郡主一边御敌,一边请求朝廷支援,但援兵迟迟没有到来,侯爷夫妇二人为了满城百姓,使缓兵之计向北齐递上降书,但北齐蛮族不守信用,收到降书后,还是向归雁城发动了攻击,长孙焘带兵负隅顽抗,坚持到援兵的到来。可援兵统帅到了归雁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齐心协力御敌,而是用五座城池,向北齐王换取毅勇侯夫妇的项上人头,他们还不满一岁的女儿,以及在京城做质子的儿子均受到牵连,毅勇侯举族全灭。” 原来是这样,真正的英雄背负千古骂名,血冷于塞在风沙之下,埋骨之处无人问津,奸佞小人却逍遥于世,享受锦衣轻裘。 老天瞎眼! 虞清欢深吸一口气:“援兵统帅是我祖父?” 卫殊道:“是。彼时他还只是吏部的左侍郎,他便是踩着毅勇侯夫妇的尸骨,一步步爬到今日的位置,” 虞清欢道:“所以你才用虞美人的果实,换掉顾大人的遗物,目的是利用淇王去对付相府?那么,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顾大人留下的遗物,的确是虞美人的种子,长孙焘这人,不是那么好蒙骗的,至少,我利用不了他。”卫殊道,“我父亲是毅勇侯的家将,也是毅勇侯府的幸存者,毅勇侯府破灭后,父亲恢复了本来的姓氏,带着一家老小隐居于江湖之中,并利用毅勇侯在世时交给他打理的产业,一手创立了这个山庄,多年来一直利用这个山庄的做掩护,庇护那些因毅勇侯的关系而被迫 害的人。” 虞清欢道:“那么黎阳县的陆家又是怎么回事?” 卫殊道:“毅勇侯姓陆,你认为应该是怎么回事?” 虞清欢又道:“那么,凉城白家与川平郡主是什么关系?” 卫殊道:“白夫人与川平郡主是闺中密友。” “原来如此。”所以白夫人才会对她那般好,全都是这张脸的功劳,“那么,你接近我也是因为我长得像川平郡主?” “不是。”卫殊坦然道,“你发现了陆家的秘密,让我不得不准备杀了你,但后来又不想了。” 虞清欢又问他:“你到凉城的目的是什么?” 卫殊道:“凉城潜伏着的那伙人,打着毅勇侯的旗号行事,若他们搞出乱子,那现在这些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人,只怕会被相府,甚至是皇帝盯上。” “原来如此,”虞清欢先前想不通的事,此时豁然开朗,没想到,长孙焘竟然瞒了她那么多,果真是半点都不信任她。 卫殊深深地凝着虞清欢,似看穿了她隐藏在平静外表之下的情绪,似笑非笑地道:“长孙焘出事之前,曾花大价钱让我护你周全,这事你恐怕也不知道吧?虽然没能按照约定护你到最后,但他还是把允诺的报酬都送了过来。” 虞清欢诧异抬头:“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卫殊道:“我不喜欢欠别人,这个真相,算是我对长孙焘的补偿。” “多谢。”虞清欢笑了笑,接过卫殊的递过来的酒杯一口饮下。 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长孙焘何曾信过她半点,他们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若即若离的夫妻,但不如说是饲主与宠物,高兴的时候,长孙焘会赏她零食陪她玩耍,甚至会对她爱护有加,但不高兴的时候,也可以一脚踹开。 宠物就是宠物,永远涉足不饲主的生活,只要乖乖等待怜爱,等待投食就好。 几杯下肚,虞清欢有些醉了,她抬头看着卫殊,轻轻一笑:“呐,卫狗,知道你没有看上我,我真是松了口气。” 卫殊一拳砸在桌面上:“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不配看上你?” 虞清欢咯咯笑了起来,她摆手道:“不是,只是一想到被你这么阴沉的一个人惦记,就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谁说我没有……”卫殊说到一半,话头就止住了,因为虞清欢已经,醉得爬在桌上,睡得香甜。 卫殊叹了口气,低声道:“知道你安然无恙,那便足够了。” 凉城消息传来,当他听到虞清欢差点被逼死的时候,整个人难以抑制地颤 抖起来,接着,便是深 入骨髓的森森恐惧,若不是父亲中了毒,他一定会立刻奔到虞清欢身边。 万幸,她还好好的活着,这次他奔波了几日去将她掳回来,一是为了补上父亲希望他早日娶妻的遗憾,给父亲一个交代,二是为了亲眼确认她的安危。 卫殊不知道这种陌生的情绪是什么,爱意?友谊?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希望虞清欢平平安安。 语罢,卫殊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弯腰将虞清欢打横抱起,向不远处的卧房走去。 “主子,请您冷静!”不远处的角落,藏着风尘仆仆的长孙焘和影卫二人,见卫殊抱起了虞清欢,他将拳头攥得紧紧的。 这个黑心肝的小 东西!亏自己日夜兼程,一路追着她过来,跑死了好几匹马,又淋了几场雨,这才赶到这里,就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没想到她竟然和别的男人饮酒取乐,看起来好不快活! “阿零,随便找个守卫少的地方点一把火。”长孙焘沉声吩咐。 阿零躬身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铜锣声响起,惊醒了整个山庄的人。 长孙焘望着冲天火光,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然后向虞清欢所居的屋子跨步过去,卫殊已被大火引开,此时的房间里,就躺着虞清欢一个人。 “倏!”在长孙焘靠近床榻的时候,一柄匕首疾射而来,钉在柱子上,发出嗡嗡轻鸣。 与此同时,虞清欢被点了昏穴,歪倒在榻上。 “哼!”长孙焘轻哼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放火回来的影卫问道:“主子,为何不把王妃带走?” 长孙焘随口道:“不能惯着她,她一有危险,本王就眼巴巴地跟上来,那本王成什么了?她不是喜欢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么?本王倒要看看,她敢不敢红杏出墙!” 影卫埋头:主子,你可真矛盾。 但影卫不敢说。 第137章 他的心跳了,她的脸红了。 “吩咐下去,查一查这永夜山庄底细。”长孙焘随口吩咐了一句,身影便消失在夜幕中。 房间内,虞清欢拔出身上的银针,放回手腕的镯子里,望着门口处,低低笑了起来:长孙三岁,没想到这么快就找来了,本姑娘倒要看看,你想玩什么鬼把戏。 事实上,虞清欢在喝酒的时候,趁机封了身上的几个穴道,防止卫殊忽然兽 性大发,对她做点什么难以描述的事情,自然,长孙焘也没点上她的穴道,并且,她在装醉。 时值夏日,虽然永夜山庄所在的地方比较潮湿,但大火依旧快速蔓延,很快波及到其它院子。 整个山庄能腾出来的人手都赶来救火,忙了将近一个时辰,火势才得以扑灭,但山庄东边的屋子,几乎付诸一炬。 卫殊忙着清点损失,以及调查失火原因,并重新布防守卫,来不及去照看虞清欢,随手指了个身形相对高大的丫鬟去守夜。 那丫鬟个子比别人高上许多,行礼的时候甚至还有些笨拙,但卫殊并未注意到,挥手就让人家赶快去。 丫鬟到了虞清欢所在的屋子,在外室内点了支烛火,待看清室内的布置时,牙齿咬得咯咯响。 房间布置精简而干净,一扇与人等高的屏风隔出内室与外室,内室仅有一张榻,而外室的南边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北边的博古架上,还摆放着许多兵器——这完全就是一个男人的屋子! 床上的人嘤 咛了一声,丫鬟瞬间敛住杀意,轻手轻脚地躺在外边的榻上值夜。 翌日。 朝阳伊始,万象更 新。 当天边第一缕晨曦照射在山庄的檐顶时,虞清欢睁开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望着榻上抱着手闭眼休息的丫头,唇角微微扬起。 忽然,虞清欢变了脸色,低声喝道:“死丫头!还不过来伺候?!” 榻上的人动了动,倏然睁开双眼,然后紧紧盯着虞清欢,半瞬怔神后,起身小步跑过来,行了个礼:“小姐,少庄主让奴婢来伺候您。” 虞清欢绷住笑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死丫头,懒懒散散,仔细你的皮!” “小姐,奴婢是新来的,还不太会伺候人,请小姐多担待。”丫鬟一怔,然后小声地道。 虞清欢看了鞋子一眼,低喝道:“还怔着做什么?要我请你么?” 丫鬟蹲下,伸手拿起虞清欢的鞋子,声音有些僵硬:“请小姐穿鞋。” 虞清欢猛地抬起右脚,搭在丫鬟的肩上,接着,把左脚伸到丫鬟面前:“你个惰货,手脚麻利些!” 丫鬟低着头,看不清楚他面上的情绪,因为手中拿着的是右脚鞋子,她只好把鞋子放下,又将左只鞋拿起来,替虞清欢穿上。 “哎哟!弄疼我了!”虞清欢一脚踹在丫鬟身上,“不长眼的东西!轻点不会么?!你怎么笨得跟猪一样?!” 丫鬟被猝不及防踢得一屁 股坐在地上,她始终低着头,双拳捏了捏,最后松开,继续蹲到虞清欢面前,小声地道:“小姐,奴婢为您穿鞋。” 虞清欢抿紧嘴唇,把脚伸了过去,这次,她倒没有再为难丫鬟,穿好鞋后,起身跪坐到小几前,抬眸似笑非笑地望着不动如山的丫鬟:“你从来不洗脸,不揩牙,不梳头的么?” 丫鬟胸 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终是从架子上提起盆走了出去,好半天才端来半盆热水,绞了帕子后递给虞清欢。 虞清欢擦擦脸,发出舒适的哼声,然后,她将帕子随意扔进盆里,水溅了丫鬟一身。 丫鬟的神色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眼角似乎欢快地跳了几下。 虞清欢解开发髻,盘于头顶的乌发倾泻下来,披散在背上,乌黑,光泽,顺滑,柔软,仿佛一匹世间最奇珍的黑段。 “蠢丫头,给我梳头。” 丫鬟怔了怔,毕竟没有梳子,他伸手,用手指为虞清欢轻轻梳理着头发。 发丝在她的指尖划过,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酥酥 麻麻的痒,仿佛什么飞速地蹿进心里,让那纹丝不动的心,不安地躁动起来。 最后,她将虞清欢满头乌发绾成一个髻,用一只白玉兰花簪别住。 谁知虞清欢却拔下簪,不满地道:“谁要梳妇人发髻!” 说着,她迅速将一半乌发盘于顶上,剩下的头发披散在背上。 丫鬟的眼角,又猛地跳了跳。 “为我点口脂。”虞清欢转过身,递过一盒小小的口脂,朝丫鬟扬起一张明丽的小脸,嘴角微弯,眼角微弯,双颊白皙剔透,额上细碎的茸发使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婴孩,那张小脸真的算不得美丽,但却让人看得晃神,心头不由自主的温 软起来。 丫鬟接过手指,用中指点了点口脂,轻轻涂抹在她小巧精致的唇上,嫣 红 晕开一抹,那张明净的脸,也跟着颜色万千,这口脂,无疑是点睛之笔。 丫鬟忽然捂住胸 口,似乎那里的跳动,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剧烈,有什么倔强的苗子,正奋力破土而出,她根本克制不住。 虞清欢早已回过身,手指在唇上轻轻抚过,而她的脸颊。仿佛也被点红了。 “小狐狸。”卫殊的声音响在外面,然后越来越近,“饿坏了吧?” 虞清欢回过头,便见一身玄衣的卫殊跨步而来,手里端着托盘。 “饿了!”虞清欢为了转移注意力,连忙起身迎上去,还好卫殊来了,不然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就要涨得裂开。 卫殊见她笑吟吟的迎上来,眼中的沉郁之气一扫而光,带着他都没有发觉的温柔:“知道你饿了,所以一忙完就给你把吃食端过来了。” 说着,他将托盘放到小几上,掀开盖子,里面装着清淡可口的粥,还有一些精致的咸菜。 虞清欢连忙跪坐到小几前,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冲卫殊甜甜一笑:“谢过卫狗……啊不,卫大侠。” 卫殊也不恼被唤作狗,大马金刀地坐在虞清欢对面,噙着笑意看着她吃,那表情,就像怜爱地看着孩子不挑食的母亲,也像看着心爱的猫儿吃饭的饲主。 何其温馨的一幕,一旁的丫鬟脸绷得紧紧的。 第138章 做丫鬟,也要保持气度 “下去下去!”虞清欢余光漫过丫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俩吃饭,有你什么事?” “你要吃吗?”说着,虞清欢舀了一口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向卫殊递去。 “啊……”就在卫殊张开嘴准备一口吃下幸福的甜粥时,一张嘴,已经把那粥截了胡。 丫鬟回味无穷地道:“真好吃!谢小姐赐粥!”说完,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卫殊凝着丫鬟的背影半刻,蹙眉道:“我怎么不记得山庄里有这么丑的丫头?” 他没恼,不知是大气量的他懒得跟一个丫头计较,还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虞清欢将勺子往托盘里一搁,道:“可能貌美的都放在你身边了。” 卫殊摇头:“不可能,我身边从不需要丫头伺候。” 虞清欢道:“你可是少庄主,山庄里有哪些人,你不是应该一清二楚么?” “杀鸡焉用牛刀?”卫殊换了个姿势,“哥哥我是干大事的人,没空去做这种管事的活。” 虞清欢没有说话,端起碗将那粥喝个精光,然后满足地抱着肚子。 卫殊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套女装,递到虞清欢面前:“父亲想要见你,换上衣裳,随我去见父亲。” “卫殊。”虞清欢捧着脸看向他,“难道你看上已婚女人的事情,要瞒着卫伯伯一辈子?虽然那日情急之下,你为了卫安抚伯伯,这才不得已编造谎言,但眼下卫伯伯很可能长命百岁,这戏做不了太久吧?” “小狐狸,”卫殊缓缓挨近她,“你说我是什么人?我可是江湖上最大的土匪头子,就是抢了王妃做压寨夫人,那又如何?” 虞清欢抖抖袖子:“我没什么反抗能力,但我这个人很胆小的,受到惊吓就会什么都想不起来,卫伯伯今后拔除体内毒素和调理身子的药方……唉,我会医术么?我是谁?我在哪?” 卫殊老实地坐了回去,将手搭在膝盖上,含笑看着虞清欢。 虞清欢撩起卫殊的衣摆将他的头盖住,捡起一旁的衣裳,走到屏风后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换上,随即从屏风后走出来。 秋香色的软烟罗,云霞般披在她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又柔又软,小鹿般灵动。 “好看。”卫殊取下盖在头上的衣摆,看到虞清欢的刹那,唇角挑起,那双褐色的眸子,仿佛盛满星光的湖。 “走吧!”虞清欢当先走了出去,门外,伺候她的丫鬟正负手而立,背对着房间,望向遥远的方向。 就连女装的背影,都如修竹般美韧且刚,不得不说,上天对一些人的外表,是偏爱的。 “死丫头!”虞清欢挑了挑唇,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低声骂道,“在主子面前都敢昂首挺胸,真是不懂规矩!” 丫鬟没有动,也没有反应,最后,转过身来,躬身道:“奴婢知错了。” 要不是卫殊在场,虞清欢真想踹他屁 股一脚,好端端的一个王爷,跑到山庄来装丫鬟,还装得那么逊,真不知这奇怪的恶趣味是哪里来的。 没错,这个就算缩了骨易了容,但依旧气度不减的丫鬟,正是那闲得屁 股生疮的长孙焘,虞清欢虽然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但却很享受这种“咸鱼翻身”做主人的感觉。 见长孙焘毕恭毕敬的样子,虞清欢的心情又明朗了几分,她粲然一笑,一蹦一跳地跟在卫殊身边,忽然回眸招手:“懒货!还不跟上?!” 卫老爷,或许更应该称之为卫庄主。 到了卫庄主的院子,虞清欢一巴掌打在长孙焘的后脑勺:“死丫头!长得又高又丑不是你的错,但你步子能不能迈得小一些,都走到我前面去了!不懂规矩!” 卫殊眼眸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任虞清欢掐着长孙焘的手臂,随他一起走进卫庄主的卧房。 卫庄主正靠在被堆上喝药,与昨日的状态完全不同,整个人仿佛精神了许多,见卫殊和虞清欢过来,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殊儿,清欢,你们来啦!” 卫殊走到床前行了个礼:“父亲,儿子带清欢来见您了。” 见卫庄主看向自己,虞清欢才放开掐着长孙焘的手,上前见了个晚辈礼:“卫伯伯安好。” 卫庄主没有急着和卫殊说话,使了个眼色,登时有随从给虞清欢递来一个凳子:“清欢,坐到卫伯伯旁边,让卫伯伯好好看看你。” 虞清欢依言坐过去,问道:“卫伯伯,你身子可有好些?” 倒不是在做样子,虽然卫殊对过往描述得轻描淡写,但是单凭他庇护旧主遗部这点,便不难想象,卫庄主也是个有义气的人。 虞清欢做不了这种人,所以她很佩服这样的人。 “多亏了你,才让老夫捡回一条命,”卫庄主温和地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医术竟然这般了得,真不知殊儿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捡到你这块宝,等老夫身体恢复一些,便做主为你们举行婚礼。” 虞清欢本来想拒绝,但余光瞥见长孙焘“面无表情”,气不打一处来,要出口的话瞬间一转:“卫伯伯,我并非江湖中人。” 卫庄主道:“这有什么的,你若若是官家闺秀,殊儿可去考武科举,一定不会让他慢待了你,若是寻常富家千金,虽然我们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薄有资产,正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卫殊挑着唇,得意地看了虞清欢一眼。 虞清欢没想到老庄主这么开明,闻言又道:“可我脾气不好还任性,一点包容心都没有,自私且狭隘,善妒且跋扈,既不能做好贤妇为夫君打理好内宅,又无法允许夫君广纳美妾。” 卫庄主认真地道:“一个人若有本事,脾气大点没什么,殊儿一定能包容你,而且我们卫家家风周正,殊儿若娶了你,只会一生一世对你好,不会拈花惹草去纳妾。” “是真的吗?”虞清欢看向卫殊,似笑非笑地道。 第139章 你怎么这么笨? 卫殊扬唇:“那是自然,我父亲并未说谎。” 虞清欢摸着下巴,似乎在郑重考虑,半响,开口道:“我……” “虞清欢!”身侧的丫鬟忽然爆发出一声醇正的男音,接着,骨骼错位声响起,那本来有些纤细的丫鬟,忽然变得伟岸颀长,身上的衣裳裂开,露出肩部美妙的线条,胸 前还挤出两个馒头。 虞清欢睁大眼睛看着馒头咕噜咕噜地滚到脚边,几乎笑出内伤。 但面对暴怒的长孙焘,她极力克制住笑意,一个箭步抢身扑到长孙焘脚边,抱着他的脚哭道:“王爷,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妾身好想你啊!” “死丫头是么?惰货是么?蠢钝如猪是么?”长孙焘抬脚甩开她的手,伸手撕开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沉得仿佛能滴出水的脸。 “那还不是王爷易容术太过高超,妾身眼拙,没看出来。”虞清欢将长孙焘的腿抱得更紧了。 长孙焘笑:“那么,本王还不能怪王妃想要当着本王的面红杏出墙了?” “什么红杏出墙?”虞清欢激动地“哭”着,“王爷难道没看到妾身一直在委婉地拒绝么?” “哼!”长孙焘冷哼一声,但却没有推开虞清欢。 卫庄主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忽然看向卫殊,厉声道:“殊儿,你长出息了,竟然看上有夫之妇!” 不等卫殊解释,卫庄主隼利的目光落在长孙焘身上:“敢问阁下是?” 长孙焘负手,淡淡地看向他:“本王正是这惹祸精的丈夫,淇王长孙焘,卫统领,别来无恙。” “是你?!”卫庄主忽然激动起来,他挣扎下床,一圈揍在长孙焘脸上,愤怒咆哮,“侯爷夫妇为为何而死?你理应知道!可你竟弄丢瑜小姐,你对得起他们么?你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侯爷和郡主么?!” 长孙焘没有说话,似被触及了内心深处的痛楚。 卫殊连忙来扶卫庄主,看向长孙焘的眸,掠过一丝杀意,但很快就转瞬即逝,无人可以看清。 虞清欢放开长孙焘的腿,默默地退到一边,在这件事中,她只是个局外人,她无法插足其中。 但卫庄主提到的瑜小姐,想必就是她和小茜在画舫上看的那出戏中 出现的婴孩,那么,也是卫殊在灵山提到过的,长孙焘一直在寻找的女人? 卫庄主坐在床上,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和卫殊看上有夫之妇这点比起来,显然长孙焘的出现,更让他动怒。 “淇王,请你带着王妃滚出永夜山庄,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也不欢迎虞家的人。”卫庄主捂着胸 口说道。 “爹,”卫殊对丫鬟就是长孙焘一事并未惊讶,似乎他早已知晓这件事,他边替卫庄主顺气,边道,“为了我们所庇护的人,我们需要他的帮忙。” 虞清欢明白了,卫殊掳走她是不是为了引来长孙焘她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方才卫殊是故意让卫庄主说出那些话,目的就是让长孙焘自报家门。 但卫殊如何能笃定,长孙焘一定会亮出身份?因为男人的尊严么? 卫庄主果然冷静了不少,但仍气冲冲地,不愿看虞清欢和长孙焘一眼。 “淇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卫殊坐到榻上,道,“侯爷夫妇二人递上降书之前,曾命死士向父亲传达一条命令,让父亲带着侯府隐藏在暗处的人力和财力迅速撤离,并让父亲尽可能地保住侯府旧部,不要为他们报仇,这些年来,父亲一直兢兢业业地执行着侯爷的遗命,暗中庇护侯府旧部,以及他们的族人和后代,十几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但现在有一伙人,打着毅勇侯旧部的名号四处行事,再这样下去,父亲十数年来的心血很可能付诸东流,所以淇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帮忙查出那伙人的真实身份,这是你欠侯爷和郡主的!” 长孙焘道:“不用你说,本王也有此打算。” “那么,再好不过。”卫殊道,“侯爷一生南征北伐,为你们长孙家抛头颅洒热血,国难面前,亦能从容赴死,尽管十数年前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忠勇被天下人误解,但他们精忠报国的精神将会永远存在我等心中,我等绝不会违背侯爷和郡主的遗愿,做出任何对国家不利的事情,希望淇王不要转个身便将这永夜山庄给剿了。” 长孙焘抖了抖身上破碎的布条:“永夜山庄藏于江湖十数年,本王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卫盟主如此相信本王,不惜冒着暴露永夜山庄的危险也要将本王引过来,本王当然不会让卫盟主失望。” “淇王妃,你救了老夫一条命,老夫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卫庄主扔给虞清欢一枚令牌,“这是老夫的令牌,凭此信物,老夫将会无条件答应为你做一件事。” 顿了顿,卫庄主继续道:“你们都走!老夫再也不想看到你们!” “王妃,还想赖在这里不成?”长孙焘拂了拂袖子,负手走了出去。 虞清欢将卫庄主的令牌收进怀里,亦步亦趋地跟在长孙焘身后,卫庄主明显敌视虞家的人,她可不要在这里被宰了,还是抱紧大靠山的腿比较靠谱。 关键时刻,态度一定要端正。 卫殊望着虞清欢一蹦一跳地离去,垂下的眸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卫庄主叹了口气:“殊儿,别忘了你若背负的使命,若她只是个寻常女子,这个主为父必定为你做,但她不仅是虞家的女儿,还是长孙焘的王妃,你和她永远都不可能。” 卫殊唇角扬起:“父亲多虑了,儿子对她并无私心。” 卫庄主喃喃道:“长得那么像郡主,怎么就是虞家的人呢?” 卫殊端了杯水,递到卫庄主手中:“父亲,喝水。” “把山庄的阵法全部替换了,免得又有不相干的人闯进来。”卫庄主见卫殊不肯多说,叮嘱了他几句,接过水喝了一口,便躺下歇着了。 走出卫庄主所居的院子,长孙焘一路顺着石阶而下,走得又快又稳。 虞清欢跟在他身后,裙摆有些长,拖曳在地,她不得不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他:“王爷,你能不能走慢些?” 长孙焘恍若未闻,依旧稳步拾阶而下,林深岚绕,素色衣袍被风卷起,好似一团随时会乘风归去的云彩。 虞清欢知道,长孙焘心里憋着气,也没有再开口,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怀里的玉佩有些凉,有些重,虞清欢却心安不少,这一趟南行,她的收获不少,天上掉下白夫人这个干娘,还让她拿到卫庄主的令牌,这些,虽然在豪门后宅中没有用处,但必要的时候,将会是她强有力的后台。 如此,等回了京城之后,她也该好好发展黄大夫这条线,只要她站稳脚跟,娘亲的处境便能改善。 一想到大叠大叠的银票往自己账上存,虞清欢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起来。 “啊!”石阶上青苔遍布,虞清欢不小心踩滑,一个趔趄跌了下去。 就在虞清欢摔倒在地之际,长孙焘快速旋身,将她接到了怀抱里,然后再猛地推出去:“没长眼睛么?走个路都能跌倒,怎么笨成这个样子?” 第140章 你就没想过让我帮你么? 虞清欢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 口,随即道:“我只是在想,卫殊大费周章将我劫走,目的就是为了和你说那番话,似乎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 “说你蠢你还自动把这句话忽略了。”长孙曌转身,“显然卫殊也没想到本王会找来,难道你没看出来,他在以退为进,逼本王不要对永夜山庄出手么?” “你指的是,卫殊向你摊牌,提出十数年前的事,是在利用你的愧疚心,逼你不能对他们出手?”虞清欢顺着他的话道。 长孙焘没有答话,兀自稳步走下山。 “瑜儿是谁?”虞清欢忽然问了一句。 无论虞清欢说什么都不搭理的长孙焘,听了这话后,登时停下了脚步。 “一个重要的人。” 虞清欢问:“你颈上的玉坠和她有关?她对你来说真的那样重要?” “是。”她的敏锐,让长孙焘眉头轻轻蹙起,“瑜儿是本王的克星,也是本王的软肋。” 原来如此,怪不得长孙焘如此看重那块玉佩,她只不过碰了一下,却引得他发那么大的一顿火。 他的确是沉稳得像山一样的男人,业精六艺,才备九能,就算不生在皇家,也必定是一颗璀璨的星星。 但其实,他不是无坚不摧,而是他心底的柔软,向来与自己无关。 但是,这不是早就一清二楚的事情了么? 他心底存了谁,与她何干?她只需按计划,慢慢策反他即可。 “每个人都有最重要的人。”虞清欢垂下的眼睑掀开,里面盛着从林间投下来的初阳,她跑上前勾住长孙焘的手臂,歪头甜甜一笑,“王爷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长孙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就没有对盟主夫人的身份动一下心?” “逍遥恣意的江湖生活固然令人向往,但不及在王爷身边让我心安。”虞清欢甜甜笑道,但牙齿却咬得紧紧的,恨不得将这根坏事的舌 头咬断。 以前她把喜欢说得那么自然,能把心悦像调笑般吐出口,心底没有任何异样和不适,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说的时候,心里却像被什么压住一样,涩涩的,有种莫名的慌张感。 “把手伸出来。”长孙焘唇角扬起了丝笑,“左手。” 虞清欢把左手伸过去,长孙焘掀开她的袖子,露出一条狰狞的伤口,那里,还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腕,用一种透明的药膏涂抹在伤口处,然后,掏出锦帕为她将伤口包裹起来,扎成一个好看的结。 “身上也没几两肉,还不懂得爱惜自己,你这个样子,本王怎么能放心?” 虞清欢眨了眨眼:“王爷既然不放心,何不把我带在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 “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长孙焘甩开她的手,又恢复那面无表情的神色。 虞清欢拽着他的衣袖,一遍快步跟着他,一边将他的袖子摇来摇去:“别人给的颜色,描眉毛都不够,但王爷给的颜色,开染坊绰绰有余,谁让你是天命所归的第一人呢?谁让你这般与众不同?” “放开本王。”长孙焘想要将袖子从她手中扯出来,却发现她拽得紧紧的,索性由她去,“本王跟你没那么亲。” “怎么不亲?你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我们是夫妻,是天底下最亲密的关系。”虞清欢笑吟吟地道,明晃晃的小脸,在初阳下,愈发色绶倾城。 长孙焘加快脚步,拖着虞清欢向前行去,虞清欢看不见的脸上,他扬起一个令冰雪消融的微醺笑意。 “啊!”虞清欢忽然轻哼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额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怎么了?”长孙焘停下脚步,回眸问她。 “我肚子疼,要你背。”虞清欢伸出双手,眼巴巴地看着长孙焘。 “自己走,别耍赖!”长孙焘睨了她一眼,转身就走。然而走了几步,发现后头没了声音,再次回眸的时候,却瞧见虞清欢抱着肚子缱绻在地上。 “上来。”长孙焘无奈,蹲在虞清欢面前,“本王带你去前面的小镇看大夫。” 虞清欢有气无力地搭上他的肩,整个人缩在他背上,有气无力地道:“我就是大夫,还去看什么大夫。” 长孙焘稳稳地背着她:“你到底怎么了?” 虞清欢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小声道:“暂且不知道,我需要一个地方休息。” 长孙焘没再说话,稳稳地背着她,加快脚步往山下走去。 永夜山庄位于山顶,千级台阶延绵而下,绶带般缠绕在这座云雾缭绕的山上。 “呐。”虞清欢痛得迷迷糊糊的,“卫庄主中了毒箭木提炼出来的毒,你不问我怎么解的吗?” 长孙焘道:“你不是已经准备说了么?” 虞清欢呢喃道:“淇王,你就没打算过,让我替你解毒么?兴许我能解呢?” “来不及了。”长孙焘淡淡地陈述。 “什么?”虞清欢痛得迷迷糊糊,没有听清他的话。 长孙焘轻叹:“本王已无大碍,你无须操心。” 长孙焘说完,身后已没了动静,感受到手上的湿濡,他缩回一只手一看,瞳孔骤凝,点足掠起,施展轻功往山下奔去。 半个时辰后,马不停蹄的长孙焘找了家医馆,背着人就闯了进去:“大夫,快来看看,她受伤了。” 坐堂大夫正在开药方,见一个男人惶急地背着个女子进来,连忙将人引进内堂。 “伤哪儿了?”大夫一边接过虞清欢,小心地将她放到榻上,一边问道。 长孙焘看了满手的血:“背?本……我清楚。” 还是大夫比较镇定,连忙先替虞清欢把脉,待问过脉后,他不急不缓地回过头看向长孙焘,问道:“公子,这位姑娘是?” 长孙焘道:“她是我娘子。” 大夫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古怪,他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长孙焘,并未急着说话。 长孙焘眉头蹙起:“大夫,她怎样了?” 第141章 王爷准备把脸丢到月亮上去。 大夫狐疑地道:“你真是姑娘的相公?” 长孙焘道:“自然是的。” 大夫的脸色愈发古怪:“既是这位姑娘的丈夫,为何姑娘来潮都不知道?老夫瞧着这姑娘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而且是初次来潮,她真的成亲了么?” “什……什么叫来潮?”长孙焘望着满手的血,微微一怔。 大夫叹道:“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喜欢年轻的小丫头不是什么新鲜事,怪不得你不知道,毕竟把人当玩物,自然不会关心其状况。” 长孙焘眉头拧起:“她真是我娘子,大夫,请告诉我,她可要紧?” “说要紧也要紧,说不要紧也不要紧。”大夫捋了一下胡须,“等会儿老夫让小女过来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再煎一副药给她喝下即可。” 长孙焘眉头拧得愈深:“果真没问题?不需要处理伤口?” 大夫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望着长孙焘:“不需要,不过这位小夫人前段时日受了伤,亏了身子,一直没有将养过来,所以才会在来潮的时候产生剧痛,如果不把身子调理好,以后每个月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大夫见长孙焘木然的样子,愈发觉得不满意:“小小年纪,竟然遭这种罪,造孽哟!” 长孙焘没有说话,大夫又道:“先出去吧!等小女为她换好衣裳你再进来,药没煎好之前,你可以将手捂热了,放在小夫人的小 腹之上,这样能缓解疼痛。” 说完,大夫摇头叹气地走了出去,很快便有一个年轻的妇人走进来为虞清欢换衣。 长孙焘背过身去,半响过后忽然问道:“这位夫人,请问什么叫来潮?” 那妇人臊红了一张脸,抱着虞清欢的衣裳掩面走了出去,并没有回答长孙焘的话。 不过妇人来的时候,端来了一盆热水,长孙焘将手洗净后,又把手泡热,放到虞清欢的小 腹之上。 这一切,他做得小心翼翼,甚至忘了该与虞清欢保持距离。 “唔……”虞清欢徐徐睁开眼,便见长孙焘专注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小 腹上,那源源不断的暖意传来,她的心也跟着暖暖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你醒了?”长孙焘仍旧将手放在她的小 腹之上,紧绷的神色有所缓和,“还有哪里不适?” 这便是丈夫,是她一生依靠之人么? 前世跟了秦臻三年,他从未这般关心过自己,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一直将自己推开,然而关键时刻,他却是那么的可靠。 “我没事了,你放心。”虞清欢轻轻一笑。 长孙焘收回手,又往盆里泡了会儿,接着擦干手上的水,又将滚热的手放在虞清欢的小 腹上,半响,他才问道:“那个,大夫说你是因为初潮而腹痛,初潮是什么?严重么?” “哈?”虞清欢一怔,下一刹那,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像煮熟的虾仁般,涨得通红。 面对长孙焘干净而略带疑惑的目光,虞清欢猛地将被子蒙住脑袋。 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能的淇王,竟然不知道初潮是什么?! 原来她竟是初潮了么?前世和秦臻辛苦奔波,事实上,她到了十八岁都没有来初潮,所以今生并没有那个概念,谁知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那么,长孙焘有没有…… 虞清欢恨不得将脑袋塞进驴的嘴里夹一下,最好把她给夹晕过去,这也太羞耻太难为情太尴尬了! “很严重么?”长孙焘一本正经地问道,“若是严重,我们即刻回京城,召集司药房全体御医为你诊治,国库网罗天下奇珍,必定能找到解决此种问题的药。” 虞清欢死死地捂住脸——长孙焘啊长孙焘,枉你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你王妃来大姨妈,你也要召集所有御医会诊?这是准备把脸丢到月亮上去? “王妃,你别担心。”床边,长孙焘声音放柔,“必定有解决方法。” 虞清欢几乎咬断了舌 头,那种尴尬的感觉,就像大棍一样不停地捶着她的脑袋,最后,她硬着头皮道:“女子及笄,代表的是年龄上的成熟,而女子初……初潮,则代表的是身体上的成熟,女子来潮之后,才可怀孕生子。” 长孙焘面上没多大的反应,但放在虞清欢小 腹上的手,微微有些僵硬。 虞清欢一把将他的手推出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本王去看药煎好了没。”被子外面,长孙焘说了这么一句,虞清欢听到关门声,这才把脸露出来透透气,这么一小会儿,她额上已是大汗淋漓,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小 腹上仍有余温,虞清欢将手覆上去,轻轻笑了起来。 长孙焘一去许久,好半天才端着一小碗药进来,放到虞清欢榻边的高凳上,然后坐到榻上道:“起来喝药吧。” 虞清欢看着他淡然的神色,瞧不出任何一丝端倪,仿佛方才的尴尬从未出现过,于是端起药碗一饮而下,因为喝得太急,药汁从嘴角溢出少许,沾湿整个下巴。 “笨手笨脚。”长孙焘捏起袖子,替她揩去下巴的药汁。 他猛地凑近,近在咫尺,就连他呼出来的淡淡鼻息,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虞清欢一怔,呆呆地任他将自己下巴的擦拭干净,一抬眸,便与他四目相对,窗棂照进来的阳光,浅浅地映着他褐色的眸子,虞清欢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眸子也是这般澄澈剔透,不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般,让人看不分明。 原来他的眸子,也有这般蔼蔼柔柔的时候。 “淇王,你的眼睛真好看。”虞清欢望着他,一字字道。 长孙焘缩回手,坐直身子一运力,把脏了的袖子扯 下来扔在地上,淡淡地道:“本王不止眼睛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哪里都好看。” 顿了顿,长孙焘回过头,认真地凝着她:“但是王妃,本王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王妃如此年轻,记性想必不会差。” 第142章 我就看中你这张脸 上一刻,虞清欢觉得自己还在云端,仿佛乘云般轻飘飘的,这一刻,便被长孙焘几句话砸回现实——这个男人,有天下最致命的一张脸,也有天下最坚硬的一颗心,是冰还能融化,但石头却永远也捂不热。 小 腹一阵阵的疼痛,让她骤然清醒不少,她扬眸一笑:“淇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作为你的王妃,沉迷于你的色相并不可耻,这是我的自由,与其它无关,也与你无关。” “你只是看上本王这副色相?”长孙焘蹙眉。 “不然呢?”虞清欢睁着大眼睛望向他,“难道还能看上你这个人?” 长孙焘默然,最后起身,端着碗一脸阴郁地走了出去。 对于长孙焘的别扭,虞清欢觉得莫名其妙,她不是什么拖泥带水的人,既然长孙焘已经把话挑明,那她便不会那么没有自知之明,非要去触碰不该触碰的东西。 或许受过伤的人都是这样,尽管表面大大咧咧阳光灿烂,但实则内心深处都有一个易碎的角落,比起奋不顾身,她们更善于保护自己,一旦发现有会受伤的迹象,就会立即抽离,缩回自己的小天地,再用一层硬硬的壳包裹住,这样,便不会再次受伤。 虞清欢仅用了片刻,便将情绪调整过来。 大夫的药十分有用,虞清欢喝下不久,小 腹那种阵阵猛烈的疼痛便渐渐歇止了,她慢慢起身,检查有没有污了药铺的床,幸好,并没有弄脏。 “知啦”一声,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妇人走了进来,递给虞清欢一包东西,满脸同情地道:“可怜的小姑娘,竟嫁了个什么都不懂的男人,你受苦了。这是来月事时用的东西,任是再强大的女人,每个月都有几天不想做人的时候,身体是自己的,你要好好保重。” “我……”虞清欢刚想解释,便被那妇人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搞得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低下头道,“谢谢!” 妇人拍了拍虞清欢的手,目光仍旧流露出同情:“男人若是靠得住,母猪都能爬上树,指望他们体贴自己,不如指望猪,我瞧着你那夫君长得人模人样的,但实际却中看不中用,不管怎么样,下次注意些,在来潮前几日多喝些暖身的汤药,别受凉了。” “谢谢。”虞清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柔顺地道了声谢。 妇人道:“你夫君在外面等着,快去吧!东西拿好了,若是不够,自己照样子也能做。” “是,多谢这位姐姐。” 虞清欢起身,在妇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去,长孙焘站在外头,见她出来,走过来将她打横抱起,往药铺外走去,道:“今日赶回凉城已是来不及,我们先在客栈歇上一晚,明日再回去。” “京城的事不着急么?”虞清欢虚搂着他的脖颈,“为何还要先回凉城?” 长孙焘道:“顾含璋的遗孀和弟弟已在凉城等候,届时他们会随我们上京。” “顾家灭门一事查出来了么?”虞清欢问。 长孙焘道:“查出来了,顾大人因为发现潜伏在平城那伙人的踪迹,因此被人灭口。” 虞清欢道:“如此说来,顾大人的遗物并非虞美人?” 长孙焘道:“的确是虞美人不假,卫殊并未偷梁换柱。” 虞清欢疑惑道:“这就奇怪了,顾大人为何会留下这个东西呢?” 长孙焘道:“他留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事,我们想让他成为什么东西。” 虞清欢道:“朝堂之事我不懂,一切都就交给淇王你了。” 二人轻声细语地交谈,亲密得好像没有隔阂,明明和之前一样,但却又不一样了。 长孙焘一路抱着虞清欢到客栈,小二立即迎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好嘞客官,一间上房对么?” “两间。”虞清欢道。 小二连忙吆喝:“两间上房。” “一间。”长孙焘强调。 小二被他气势所震慑,连忙赔着笑脸改口道:“一间上房。”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长孙焘将虞清欢抱进房间,轻轻放到床上,坐到她身边挑唇道:“这么讨厌和本王共处一室?” 虞清欢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我饿了。” “等等。”长孙焘起身走了出去,吩咐小二准备吃食。 虞清欢连忙将妇人给她准备的那包东西拿出来,放在手里看了许久,勉强懂得怎么用它后,小跑着去了屏风后头将棉带换上,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待她从屏风后走出来时,长孙焘正坐在椅上看着她:“方才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方才你鬼鬼祟祟地看着我做什么?”虞清欢反问。 长孙焘没有说话,室内有一瞬间的沉寂。 很快,小二将饭食送了进来,虞清欢欢天喜地地奔到桌前,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先前那一幕,仿佛从未发生过。 虞清欢也不等长孙焘,扒拉了两碗饭,又喝过一碗汤后,拎起酒壶走了出去。 薄暮渐浓,锦绣漫天。 虞清欢掠到屋顶之上,坐着望向天边,晚风轻轻拂过耳际,带来远处的河畔清香。她越来越喜欢这种消食的方式,也喜欢这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的时刻。 渐渐地,她将自己喝得微醺,转身,长孙焘便坐在了她的身边,一把抢过酒壶喝了几口。 虞清欢就势靠在他的臂膀上,侧眸问道:“呐,我问你,当你知道虞家送到你身边的人是我时,你是不是很失望?毕竟依你的权势和条件,就算我那倾国倾城的大姐,都算是辱没了你。” 长孙焘又饮下一口酒,道:“未曾失望。” 虞清欢自嘲地笑了笑:“那你为什么总是把我推开?其实,我也不曾想过把你当作一生可依靠的丈夫,但你忽冷忽热的态度,还是让我有些郁闷,有时候我会怀疑,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才让你避我如虎。” 长孙焘垂眸,半响才道:“你是本王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何必在意本王的目光,尽力去活成你喜欢的样子便好。” “淇王,你是让我在这方慕少艾的年纪,活成内心波澜不惊看破红尘的老尼姑么?”虞清欢摇头轻笑,“我又不想出家。” 长孙焘道:“本王给你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里,你尽可留意适合你的男子,若是三年后你想离去,本王会放你离开。” “三年?”虞清欢敏锐地眯起眼睛,“为什么又是三年?上次我说修剪码头的时候,你也提到三年这个期限,此时你又重提,这不是巧合,淇王,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143章 这突如其来的吻 长孙焘喝了口酒,道:“因为本王也给了自己三年的时间,在这三年内,就算翻遍大秦每一个角落,本王也要寻找瑜儿,但若是三年后仍找不到,本王也该死心了。” 虞清欢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但显然,他并不想说。 虞清欢也不是那种揪着别人的隐私寻根问到底的人,将目光移开,放到旁边树上,忽然眼前一亮:“这个季节竟然还有紫藤萝,怪不得我一直闻到一股奇异的清香,原来是它的香味。” 虞清欢起身,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 “慢点。” “小心点。” 长孙焘眼睛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嘱。 虞清欢趴在瓦片上,伸手去够那株和屋顶等高的紫藤萝,掰下几支花枝,捧到面前闻了闻,然后笑嘻嘻地回到了长孙焘身边,将花拿在手里把玩:“你知道吗?在景州的时候,我们住的院子里也种着紫藤萝,每到花开的季节,娘亲就会用它做成饼,那饼可好吃了,咬下去满口都是紫藤萝的清香味,百吃不腻。” “你若喜欢,本王命人在你院子里中种上几株,等花开了,可以把你娘亲接到王府,让你娘亲做给你吃。”长孙焘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般轻描淡写。 虞清欢摇头:“我不是想吃那饼,我只是怀念当时的生活,在景州的日子,我有外祖父护着,有娘亲疼爱着,虽然生活不富足,但很温馨也很快乐,可是来到虞家后,我和娘亲不得不谨小慎微地活着,那般小心翼翼,就生怕一个不慎惹大夫人不高兴。” 长孙焘睫毛动了动:“你现在已是王妃,一切都过去了。” 虞清欢道:“我并未难过。” 实际上,她的确不难过,但不代表不恨,不代表把虞家付诸她们母女身上的痛苦都遗忘了,隐忍这么久,不过是积蓄力量,一旦找到机会,那些伤害过她和娘亲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思及此处,虞清欢勾起唇畔,想要将手中的紫藤萝编成花环,然而她有些心不在焉,编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型。 长孙焘放下酒壶,一把将花抢到了手中,那紫中带蓝,灿若云霞的小花朵在他指尖翻飞,很快的,花环便做好了。 “把头伸过来。” 虞清欢抬眸,漫天漫地的锦绣霞光,都成了他身后的布景,霎时间,世界如水般圈圈荡荡,仿佛静止了似的,唯有拿着花环的他,清晰入眼。 “挺适合你的。” 怔神间,花环已到了她的头上,丝丝缕缕的清香萦绕在鼻端,心里仿佛裹了蜜一样,也泛起了甜味。 “谢谢。”虞清欢粲然一笑,眼眉儿弯成月牙,两个小小梨涡漾起,那笑容明丽得,仿佛阳光底下摇曳的凤凰花。 鬼使神差的,长孙焘伸手捧住了她的脸,缓缓将唇凑了过去。 望着越来越放大的脸,虞清欢惊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但她就像被点了穴道般,不能动弹半分,任由长孙焘越挨越近,那薄有颜色的唇近在眼前。 “别动,上头有个虫子。”长孙焘贴过来,低声说道。 虞清欢恨不得当场去世,她想什么屁呢?竟然以为长孙焘要亲她,关键是她还犯贱地想要去迎合他。 虞清欢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为了掩饰尴尬,她连忙起身,想要躲开长孙焘,谁知却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后倒去。 长孙焘眼疾手快将她抓住,用力一拉,反倒将虞清欢扯向他。 虞清欢本就失去重心,整个人如飘絮一样,不受控制地向长孙焘扑去,先是按住了他肩,接着,唇印上了他的唇。 这一切发生在瞬刻之间,长孙焘甚至来不及躲开,二人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对方。 最后一抹霞光隐没在西边的天际,虞清欢猛地将长孙焘推开,施展轻功掠了下去,靠在墙上急促地呼吸着,好半天都平复不了心情。 “别动,抱紧本王。”谁知下一刹那,长孙焘跟着掠了下来,猛的将她揉进了怀中,小声地道。 怎么?单纯的吻已经不够了么?还想更进一步? 虞清欢刚想推开长孙焘,几只弩箭贴着他们飞过,钉在一旁的墙上,将那墙,钉穿了几个小洞。 “怎么回事?”虞清欢低声问道,伸手就要去拔匕首,但手却被长孙焘按住。 “来人功夫不低,抱紧本王。” 虞清欢伸手环住他的腰,手刚搂紧,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只感觉风在耳际掠过,人便来到了客栈外围的小巷内。 “什么人?报上名来!”长孙焘一手搂着虞清欢,望着将他们围住的黑衣人,沉声道。 黑衣人没有说话,举起弩箭,“倏倏倏”几声,数十只利箭齐发。 长孙焘挑起一个嗜血的笑意,一手搂紧虞清欢,几个闪回之间,人便到了巷子口,身后不远处,躺着十数具尸体,黑压压的,潮水般挤满了小巷。 这便是长孙焘的身手,虞清欢目瞪口呆,方才她只觉得眼前一片幻影,等回过神的时候,黑衣人便倒了一地。 她两次被长孙焘扼住咽喉,若是长孙焘真想杀她,她还剩渣渣么? “要来了,别放松警惕。”长孙焘话音刚落,搂着虞清欢向后仰去,贴着地旋了个身,人便换了角落站定,而几只利箭,便从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射过,钉在一旁的墙上。 “来了。”长孙焘唇角又是一扬,搂着虞清欢的腰,脚尖一点,竟贴着地面飞掠而出,这一动,如玉山之雪摧,挟着万钧之势。 “在这站好别动。”长孙焘将虞清欢放在一株大树旁,抽出腰间的软剑,大步跨了出去,利箭疾射而来,他随手挽个剑花便全然挡下,每一次抬手,都有几声闷 哼响起,他就那样,神情淡定,步履稳健地前行,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刺客的性命。 一直内敛的气度顿时卸去,身上荡起的血腥气瞬间四溢,铺天盖地压顶而来,让人望而生畏。 箭雨之下,他没有畏惧,反而显露出兴奋之色,就像杀神般,降临在这个战场之上。 虞清欢握紧匕首,站在树后看着他剑走游龙,气贯长虹,把每一招每一式都舞得那样优雅,仿佛草滩上闲庭信步的鹤。 等他走到巷子的那一头,便再也没有弩箭射来,巷子的两边,死一般寂静。 虞清欢终于明白,为何暮梧居守卫那般稀疏,因为长孙焘这非人的身手,不是一流高手都难以接近。 “什么味道?”虞清欢眉头一皱,紧接着,整个人利箭般射出,匕首在空中用力一砍,将射向长孙焘背心的弩箭拦腰斩断,但因弩箭来势太猛,剩下半截,还是朝着目标射去。 第144章 我的人,不能沾了狐狸的骚味 “淇王!”虞清欢惊呼声响起的同时,长孙焘反手将剑挡在身后,“叮”的一声,那箭头便调转方向,擦着虞清欢的头皮,飞向射 出来的方向,闷 哼声响起,有黑衣人从屋子上滚了下来。 虞清欢松了口气,长孙焘将剑收回腰间,整个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看得虞清欢晃了晃神——从他的姿势不难看出,多年之前,这个男人必定是个腰悬佩剑、身若修竹的美少年。 虞清欢用匕首挑开刺客的面巾,登时吓得后退一步,原来,这些人早已被割去鼻端毁了面容,脸上伤痕交错,没有鼻梁的鼻子,仅剩两个黑漆漆的小孔,再也看不清长相。 “方才射向你的那只箭上用了箭毒木提炼出的毒,和卫庄主排出的毒血味道一模一样,但不知伤了卫庄主的和刺杀你的是否是同一伙人。” 长孙焘道:“切确来说,应当是冲着你来的。” 虞清欢收回匕首:“什么意思?” 长孙焘道:“贼人瞒天过海,辛辛苦苦从含有剧毒的箭毒木上提炼出毒药,却被你轻而易举就解了,你要是贼人,会有什么反应?” 虞清欢连忙跳到长孙焘身边,搂着他的手臂:“王爷,你要救妾身啊!” “救你?”长孙焘轻笑,“就从方才你的身手来看,需要人救的是本王才对吧?” 虞清欢诚恳地笑道:“淇王,我也只是轻功好而已。” 长孙焘道:“轻功好就够了,关键时刻逃跑就行。” 虞清欢撇撇嘴:“我是个有气节有人格的人,怎会做那种事?” “咻!”破空的呼啸声响起的同时,长孙焘的右手在虞清欢的耳侧曲握成拳,手里,抓着一支尺长的弩箭。 “本王就说是来杀你的,你还不信。”说完,长孙焘反手一掷,又是一声闷 哼响起,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可是,你为什么只接一支呢?”虞清欢痛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捂着的肩膀上,正插着一支箭羽。 长孙焘立即接住要倒下的她,岂料下一刻,虞清欢已将箭拔 出来扔在地上,不停地揉着肩膀:“还好小茜给我做了这么一个皮护肩,否则我这手臂,可算是废了。” “你……”长孙焘神色一动,“对不住。” “骗你的。”虞清欢扑哧笑了出来,“这是方才被射中的。” 长孙焘将甩开她的手,大步往巷子出口走去。 “哎!你气什么?”虞清欢一边跟在他的身后,一边喊道。 “不自量力!”长孙焘回头瞪了她一眼,“让你躲着就乖乖躲在本王身后,非要逞能,若是那支箭扎在你胸 口怎么办?” 虞清欢停下脚步,冲着他背影道:“难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伤,甚至死去?” 长孙焘止住脚步,沉默良久,这才道:“需要拼命的是男人,你只需要乖乖被保护就好,如果你连这个都做不到,本王怎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搏杀?” “那好吧,下次若有这种情况,我站在一旁看着就好!”虞清欢撇撇嘴道。 长孙焘倏然回眸,眉宇间盛着怒意:“还犟嘴?做错了还说不得?这个家到底是你说的算还是本王说的算?” 虞清欢不满地道:“就算是阿猫阿狗,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观!我不想做被你保护的废物,我也想帮到你!” 长孙焘猛然转身,气冲冲走到虞清欢面前,愠怒道:“你将本王和阿猫阿狗相提并论?!” “我只是做个比喻!”虞清欢丝毫不让,凶巴巴地盯着他,“你非要这样曲解我的意思么?” 长孙焘深深吸了口气:“本王不与你计较,显得本王没气度。” 虞清欢嘟囔:“你若有气度就不会生气了。” 长孙焘危险地眯起眼:“你说什么?!” 虞清欢咬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仰头道:“说你英俊潇洒器宇不凡!” 长孙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虞清欢也不生气了,上前一步,迎上长孙焘的眸:“淇王,承认吧,你喜欢我。” 说完,虞清欢转身背着手走开了。 “想得美!”长孙焘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但到底还是跟在了她的身后,余光时不时扫向旁边,护住她的意味十分明显。 巷子里杀机四伏,血雨腥风,走出巷子却是华灯辉耀,车马如龙,热闹非凡。 虞清欢一下子便被街道的繁华与热闹吸引住了,方才的不悦之气一扫而空,她跑到摊位前,东挑挑西看看,看中什么东西便拿到手里,指了指跟在身后的长孙焘道:“我夫君付钱。” 无论黑衣人有没有被完全击毙,但长孙焘就在身边,她也无需担心再次被偷袭,很快地,她的手中拎了许多东西,全是一些不值钱但却很精致的小玩意。 长孙焘跟在身后,不停地掏银子递给小摊贩,脸色始终绷得紧紧的,免不了被小贩在心里嫌弃舍不得给女人花银子。 到了桥边,虞清欢手里完全满了,再也拿不了多余的东西。她走到一个乞讨的小姑娘身边,将东西一股脑地递给了小姑娘,道:“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小女子同样也不应该受,今夜你若能想办法将这些东西卖出去,好歹还能得到些银钱,你可以用这些银钱去花店买些漂亮的花,但凡遇到男女出游,便说些好听的,然后将花卖给那些男人,如此养活自己没有问题,比起朝吃千家饭,夜宿古庙亭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要好得多。” 虞清欢说完,拍拍手便要离开,却听得一声轻蔑的笑意:“蠢货,你把这些东西给她,不出一刻钟,她必定被附近的其它乞丐抢光,表面上的确帮了她没错,但实则却是害了她,这种没脑子的事情,也就你这种没脑子的人才会做。” 虞清欢回眸,但见一个趾高气扬丫鬟搀扶着一个戴帷帽的女子,那女子风姿绰约,气度从容。 “那么,你这见人有难却不肯出手相帮的人又高贵到哪里去?”虞清欢反唇相讥,“在嘲笑别人的好心的同时,你怎么不想个办法替人解决问题?什么都不做,只懂得在旁边说风凉话,你悬崖上的酸枣么?” “你什么意思?”丫鬟顿时勃然大怒。 虞清欢挑起唇畔:“说你牙尖嘴利尖酸刻薄不懂规矩没有教养,我要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偏生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谁?!有本事就搭把手帮上一把,没本事就别多话!” 丫鬟气得满脸通红,正想冲上来与虞清欢理论,却被戴帷帽的女子拦住。 虞清欢转身就走,那女子走向长孙焘的方向,忽然像似绊到什么东西似的,整个人朝长孙焘扑去。 下一刹那,人已被虞清欢抱个满怀。 虞清欢将女子扶稳站好,挑唇道:“这位姑娘,投怀送抱也要找个没成亲的公子,别那么没眼色往别人夫君的身上乱扑,这男人从头到脚都属于我,我这个人有洁癖,我的东西绝对不能沾上狐狸的骚味。” 第145章 美人计?人不行! 说完,虞清欢抱着长孙焘的手臂,拉着他快步离开,留下那戴帷帽的女子,捏紧双拳站在原地。 “小姐,奴婢去杀了这个不长眼的贱婢!”身旁的丫鬟恶狠狠地道,“竟敢给小姐这般难堪,活得不耐烦了?!” 戴帷帽的女子将丫鬟按住,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照原计划进行,跟上他们,尽量把他们引过去!” “快把你这处处留情桃花脸遮住!”虞清欢将长孙焘怀里的香囊手绢鲜花等扔在地上,从小摊贩那里买了个鬼面挂到他脸上,气鼓 鼓地道,“你这一路上,收了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东西倒是收得挺勤的!” 长孙焘的气,不知何时已经消了,他拍了拍袖子道:“本王这是在效仿你,准备把这些东西交给乞丐发家致富。” 虞清欢道:“你以为每个乞丐都能通过这点施舍发家致富?天下坏人挺多,但好心人不少,这些乞丐总会遇到愿意施舍他们的大善人,但他们却永远都是乞丐,究其原因无非是他们要么缺根灵活的筋,想不出谋生的手段,要么就是懒惰成性,只想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 长孙焘道:“那你怎就把东西全都给了那个小姑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方才那个小丫头说得也不无道理。” 虞清欢道:“方才那乞丐年纪虽小,却将自己收拾得很干净,虽然沦为乞丐朝不保夕,但她的眼睛仍旧很明亮,笑容富有灵气,这说明她并未对生活失去希望,这样的人,只要有人帮扶一把,她们会努力去克服命运,而且她长得白白净净却没有被拐卖,身上也没有什么被欺负的痕迹,从另一个方面可以说明,她是个聪明的女孩,要么就是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要么就是能够得到别人的保护,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值得我把那些东西给她。” 长孙焘道:“可惜那个丫头不懂,还对你一顿冷嘲热讽。” “她爱怎么样与我无关,我不会和不相干的人计较,”虞清欢道,“反倒是她那藏头露尾的主子,我一看着就来气,若是真的洁身自好,就别穿着一身白招摇过市,分明就是想博人眼球,还装作一副纯洁白莲花的模样,看着就令人讨厌!” 长孙焘道:“你这不是看不上她的穿着,而是记恨她往本王身上扑吧?” “你这什么意思?”虞清欢狠狠地攫住他,“要不把她找来让你抱个够?” 长孙焘道:“不必,本王消受不起。” 虞清欢睨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前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似乎在围着一个地方看热闹。 虞清欢猫着身子,很快便钻到人群的前头,顺着众人的视线望下去。 那是一座精致的画舫,画舫上布置了一块极大的台子,有一女子,正在台子上翩然起舞。 她蒙着面,看不清长相,但那妖娆妩媚的身段,勾魂夺魄的舞姿,看起来是那样的迷人,说她是灵肌玉骨的仙子,描述似乎不太对,她更像一只夺人心神的妖 精。 虞清欢退出人群,回到长孙焘的身边,道:“别说我不够义气,我跟你说,前方有美女,我们去看看?” “不去,不许胡闹。”长孙焘断然拒绝。 虞清欢拉着他的袖子道:“就玩一小会,就一小会儿。” 长孙焘道:“非去不可的理由?” 虞清欢砸了砸嘴巴,笑吟吟地道:“那画舫的食物,似乎很精致,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你是猪么?”长孙焘道,“闻到吃的就走不动?” 虞清欢睁着大眼睛看向他:“我是属猪的,你忘了吗?” 虞清欢说完,拨开人群走下了桥,一个跳跃稳稳地停在画舫之上,画舫上的小二急忙来拦,却被长孙焘一张银票砸得退了下去。 虞清欢找了个位置坐下,向长孙焘招了招手。方才满肚子的气,见长孙焘气消了,她也懒得跟一个只有三岁的人计较,连忙招呼他到视野最好的地方坐下。 台上的美人儿藕臂轻舒,每一个动作都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一曲作罢,满堂喝彩。 “怎样?我够意思吧?刚刚给你挡了一朵来历不明的烂桃花,现在带你来看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虞清欢扯 下长孙焘的面具,边嗑着瓜子边道。 “玩够了么?玩够回去了。”长孙焘举着个杯子,含笑道,他的动作闲适而优雅,引得众人频频注目。 虞清欢往嘴里塞了块西瓜,道:“不行,我还没看到那女子的长相,难道你不觉得她有些可疑么?” 长孙焘道:“哪里可疑了?” 虞清欢道:“她正向你走来呢!” 长孙焘顺着虞清欢的目光看去,但见那献舞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手中拿着一束芍药,待走到到二人近前时,把芍药往长孙焘怀里一抛。 在场的人发出一阵抽气声,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虞清欢稳稳地接住美人抛来的芍药,冲着美人甜甜一笑:“多谢姐姐赐花。” 谁知道那美人忽然掩面低低哭了起来。 看客中有一个锦衣公子走出来,用折扇指着虞清欢道:“你这女子怎么回事?阿矜姑娘这花是给你身边的那位公子的,你怎把它接下了?” 虞清欢将花甩了甩,扬唇道:“她也没说这花是给我夫君的呀!” 那公子登时就怒了:“今夜是阿矜姑娘选入幕之宾的日子,难道要让阿矜姑娘陪你不成?” 虞清欢盈盈笑道:“那感情好!只要是长得美的,我来者不拒。” “你,莫要欺人太甚!”阿矜姑娘一双眼睛霎时通红,望着虞清欢极尽委屈,那楚楚动人的模样,任是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顿生怜惜。 见识过虞清婉的手段后,虞清欢对这种套路实在太了解了,有的人自负美貌,不管人后怎么恶毒,人前都会扮演一副纯洁小白 兔的模样,煽动一些没带脑子的人为她出头。 很显然,阿矜姑娘正在做这样的事情,而率先开口的那个公子,正是没带脑子的那一类。 “阿矜姑娘想什么色 色的事情呢?”虞清欢两手一摊,复又笑道,“既然我接了姑娘的花,自然要负责到底,不会让姑娘独自度过这漫漫长夜,我们可以绣绣花,也可以聊聊妆饰和衣裳,若是姑娘有兴致,琴棋书画我也略通一二。” 阿矜姑娘垂下头嘤嘤哭了起来:“奴家虽然出身卑微,但也不能让姑娘你如此侮辱作践,奴家不想活了!” 虞清欢道:“那阿矜姑娘想要如何?” 阿矜姑娘擦着眼角,半响才羞羞答答地道:“那束花,本来是要给你身边那位公子的……” 众看客连忙起哄:“既然如此,今夜该让阿矜姑娘作陪的,便是姑娘你身旁的公子,阿矜姑娘大度,不计较姑娘你胡闹之举,姑娘不要再咄咄逼人了!” 第146章 他把她护得很好。 虞清欢将花扔在地上,抬脚踩 得稀巴烂:“我不答应!” “姑娘你不讲道理,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 “姑娘,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么?哪个男人不是左拥右抱的,怎么你还管起自己相公的事来了?你父母没教你什么是女德么?” “就是就是,本来就是你胡闹在先,现在又欺负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真不是人干的事!” 阿矜姑娘向众人福身作礼:“多谢诸位仗义执言,奴家自知身份卑微,被轻贱也是正常。” 阿矜姑娘话音刚落,在场的人几乎同仇敌忾,对着虞清欢怒目而视。 “哼!”虞清欢冷笑一声,“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既然不能陪女人,怎么不在门口竖起一块‘女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为何又不在这堂内竖起‘女人不得接花’的牌子?事先没有说明,就不怪别人会误会,既是敞开门做生意,就应该按照生意场的规矩来,怎么还有挑客人的道理?” 众人语结,好像有点道理哦…… 阿矜姑娘见状,又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位姑娘说得对,是奴家命贱,奴家谢过诸位的好意,还请诸位不要再为奴家这样的人抱不平了,毕竟姑娘伶牙俐齿,能将白的说成黑的,纵使奴家无辜,也……” 话还没说完,阿矜姑娘猛地跑向甲板跑去,纵身一跃,好在有人眼疾手快将其拦腰抱住。 经过这么一闹,众人纷纷对虞清欢指指点点,有人甚至指责长孙焘起来:“喂!你这男人怎么回事?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娘们逼死别人么?真没骨头!” 长孙焘将茶盏放下,缓缓站起身,在阿矜姑娘含情脉脉的期许目光中,忽然捂住脸,难为情地道:“我……惧内。” 说着,他拉住虞清欢的袖子,垂着头道:“娘子,为夫看都没看她一眼,为夫表现得可还好?” 虞清欢差点笑喷了,绷住笑意道:“尚可。” 长孙焘一鞠躬:“多谢娘子赞赏,为夫喜不自胜。”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包括半躺在地捏着帕子的阿矜姑娘,也是一脸震惊之色。 最后,众人对长孙焘嗤之以鼻,骨头软成这样,必定是不敢背着母老虎和阿矜姑娘发生点什么,众人也失了为阿矜姑娘出头的兴致。 “这位姑娘,你能护住一时,但护得住一世么?这个世道自有一套规则,任何违背常理的事情都不会存在太久,姑娘觉得能以一己之力与道德礼教抗衡么?”阿矜姑娘藏在面纱下的脸孔,面色难看到极致,她咬牙切齿地道。 “姑娘,要称我为夫人。”虞清欢笑道,“说起道德礼教,如果姑娘理解‘明媒正娶’这几个字,就应该知道我能护住多久,尽管我可能不能独占他一辈子,但并不代表你现在可以肖想他,这个中道理,方才在街头,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姑娘非要不死心往上凑,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人得不到,还丢尽了颜面,还不是怪你自己没眼色,选了不该选的对象!” “姑娘当真半点活路不给奴家?”阿矜恨恨地道。 虞清欢莞尔一笑:“我不给你就会真的去死?” 阿矜拔下头发的簪子别在颈间,她的面纱随之落下,露出那美丽无双的脸,看得众人倒抽一口气。 “公子,也是这样认为么?”阿矜姑娘目似秋水,落在长孙焘的身上,“当真觉得奴家该去死么?” 众人将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长孙焘身上,但见长孙焘站在虞清欢身边,表忠心般道:“就算我家夫人没有接姑娘的花,我也不会接的,还请姑娘自重。” “既然如此,那奴家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阿矜尖利喊叫,猛地插向颈间的簪子,却在接触肌肤的刹那,调转了方向,朝着虞清欢疾射而去。 “哼!不自量力!”长孙焘唇畔扬起,闪身挡在虞清欢面前,袖子一甩,那支簪子便扎进了阿矜姑娘的脖颈,炽艳鲜红的血溢出,红线般蜿蜒在阿矜姑娘纤细白皙的颈项之上。 “杀人啦!杀人啦!”众人登时惊慌四散,画舫之上登时混乱起来,不断有人被挤得掉进水中。 与此同时,画舫四处冒出了不少打手,纷纷抽出兵器,潮水般向二人逼近,出手凌厉,尽是杀招。 虞清欢坐回桌子前,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长孙焘出手御敌。 既然长孙焘说过遇到这种事要乖乖躲在身后,她也懒得冲上去拼命,只是在逮着机会的时候,趁机扔个果皮和杯盏。 长孙焘将她护得很好,十数个高手无法靠近虞清欢半寸,不过片刻时间,均已被长孙焘当场斩杀。 “可惜了,又没留下活口,都问不出什么线索。”虞清欢吐了一口瓜子皮,站到长孙焘身边递给他一张帕子。 长孙焘接到手中,将剑身上的血擦净,又别回腰际,斜眼睨了虞清欢一眼,道:“你这条小命挺值钱的,竟然值得对方大费周章地设局杀你。” “报官么?”虞清欢抱着手问道。 长孙焘道:“官自然是要报的,不过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虞清欢惋惜地道:“你说得极是,查到最后必然是‘青 楼女子索爱不成画舫内大打出手引发血案’,不过话说回来,对方明显怕暴露身份,所以才演了这一出戏码。” “零。”长孙焘淡淡说了一句,便有一道黑影浮现在眼前,“扫尾之事便交给你了。” 阿零点了点头。 长孙焘道:“今夜应该不会来第三次了,我们回去吧。” 虞清欢伸了个懒腰:“也是,折腾了一晚也累了,回去睡觉。” 路上,长孙焘问道:“你是如何发现异常的?” 虞清欢道:“从阿矜身边那丫头开口嘲笑开始。我猜想她们是想以此种方式来接近我们,然后使美人计留在你身边,从而寻找机会对我下手,但我把她们的计划破坏了,于是便有了画舫上那一出,如果能因此顺利地走到我们身边最好,若是不能,便直接在画舫上下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是官府来查,也不过是一起争风吃醋引发的惨案罢了!” 长孙焘道:“分析得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本王好奇的是,你是怎么判断出她们有异常的?” 第147章 负荆请罪 虞清欢道:“既是想掩饰容貌低调出行,又何必穿那么引人注目的一身白衣,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长孙焘道:“本王还以为你有什么神通,原来不过是比常人多几分细致。” 虞清欢道:“那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长孙焘道:“脚步,动作,是否身怀高强武艺,是否与常人不同,一目了然。” 虞清欢笑道:“你不也靠细节判断,还好意思说我。” 长孙焘没有说话,负手与虞清欢并肩而行。 虞清欢又道:“你说客栈背后巷子里的尸体,会不会吓到附近的居民?” 长孙焘道:“有人专司刺杀,必定有另外一队人马负责清理现场,我们前脚刚走,那些尸体便会被清理干净。” 虞清欢点点头,算是回应。 回到客栈,面对一张狭小的床,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虞清欢脱了鞋子滚到床里头,拍了拍床板,道:“又不是没睡过,今晚你就凑合凑合吧,你放心,本姑娘必定不会眼泛绿光化身为狼对你做点什么不可描 述的事情。” 长孙焘将外披脱下,躺到了虞清欢的身边,枕着右手,如此,他的手肘在二人之间隔出些许距离,这样便能避免尴尬的触碰。 对于他的小举动,虞清欢只当没发现,小 腹微微酸胀的不适之感,使得她身躯蜷起。 她索性抱着被角,转过身背对着长孙焘,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长孙焘雇了辆马车,二人日夜兼程,花了三日的时间,才赶到凉城。 瑶娘一见到虞清欢,抱着个婴孩迎了上来:“许久未见,王妃安好。” 虞清欢道:“我一切安好。” 说着,目光放到瑶娘抱着的孩子身上,露出了丝笑意:“长得很像顾大人,日后必定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瑶娘轻笑道:“这是个丫头。” 虞清欢连忙改口:“那一定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女子!” 顾怀珺站在一旁,有些日子没见,他身上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青松般苍劲,倒是比之前可靠许多。 他上前见礼,态度不卑不亢,但却收敛了针芒:“拜见王爷,王妃。” 虞清欢点了点头,搀着瑶娘走进王府。 长孙焘道:“王妃,你先歇歇,待会儿随本王去祭拜师父。” “好。”说完,虞清欢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但因为姿势生疏,反让孩子哭了起来。 顾怀珺见了,连忙将孩子抢了过去,说来也奇怪,那孩子一到顾怀珺的手中,登时就停止了哭泣。 瑶娘无奈地道:“这孩子比较黏她小叔,就连妾身都不太亲近。” 虞清欢道:“孩子很有灵性,谁对她好她心里清楚。对了,取名了么?” 瑶娘道:“取了,含璋生前为她取的名字,唤作顾念。” 虞清欢道:“极好的名字,看得出来顾大人的用心。” 瑶娘含泪,本就是婉约柔媚的温柔乡,因为这泪更让她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情:“顾郎和家翁家婆的尸骨已经下葬,这全靠王爷费心。” 虞清欢道:“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改变,但要往前看,毕竟你不仅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还有了顾念这个见证你们感情的孩子。” 瑶娘擦了擦泪:“我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就算他早已离我而去,但他的精神,永远存活在我的心中。” 虞清欢笑道:“这就对了,你们今日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们便得启程前往京城了。” 瑶娘含笑退下。 小茜伺候虞清欢简单换洗,稍微用过些许东西后,长孙焘便在院子里等着他。 毅勇侯夫妇的牌位就设在淇王府后院,只不过没写明主人的姓名。 虞清欢与长孙焘行过祭拜礼过后,便离开了祠堂,整个祭拜礼十分简单,但长孙焘却分外郑重认真,可见他对毅勇侯的尊敬。 二人准备各自回房时,小茜急冲冲来报:“王爷,王妃,白少爷和白夫人来了。” “估计来请罪的,我们去看看吧!”长孙焘道,“你不必顾及他们,要怎样处置,全凭你来决定。” 虞清欢点点头,与长孙焘一同来到花厅,白夫人一瞧见她,连忙拉着她上下检查,问长问短,真生怕她少了根头发。 看着白夫人发自内心的担忧,虞清欢想到这份担忧的来源,心里有些复杂,但她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好生安慰了白夫人一顿后,这才看向白黎:“大哥,这是怎么了?” 白黎赔着笑脸道:“晏晏,那晚之事已然查清,是五姨娘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被猪油蒙了心,指使两个小丫头想要通过害你以达到嫁祸二姨娘的目的,人 大哥给你带来了,你随意处置,不用顾及大哥。” “大哥,你别怪做妹妹的多事,”虞清欢上前一步,道,“都说成功的男人后面都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女人,失败的男人背后往往有一群小心眼的女人,后院起火在平时虽然无关痛痒,关键时刻可就是横在颈上的一把刀刃,事情已经发生,想要粉饰太平不可能了,必须做出处置是吧?” 白黎拱手:“晏晏说的全然在理,大哥受教了,都听晏晏的。” 两个毁容的小丫头跪在地上都去筛糠,五姨娘“砰”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道:“王妃,妾身知错了,请王妃饶过妾身这一回,妾身再也不敢了!” “呵,小五嫂,你抬头看一下本王妃,”虞清欢幽幽道,待五姨娘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时,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倏然笑道,“你看本王妃这张脸,是不是长得慈眉善目?” 五姨娘惊疑不定地道:“是……是!” 虞清欢挑起唇畔:“那你父母有没有教过你,千万不要通过外表去判断一个人,本王妃长得慈眉善目不假,但本王妃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别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但若别人欺我一寸,我必定让她办丧!” 五姨娘吓得肝胆俱裂,惊恐万状地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虞清欢轻声笑道:“哎,小五嫂不必害怕成这个样子,本王妃不会要你的命。” 五姨娘惊喜交加:“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虞清欢话锋一转:“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别说本王妃不近人情,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砍掉这双坏事的手,要么毁去这张碍事的容貌,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第148章 她又不是菩萨 五姨娘跌坐在地上,话都不会说了,为人妾室,本就身如浮萍飘絮般,若是没有美貌加持,恩宠能有多长?王妃这是在断她的活路! 虞清欢冷冷地望着她,半点都不心软,她不是菩萨,做不到原谅坏人,看着两个丫头已经烂透了的脸,她不敢想象要是这毒真的招呼在自己身上,会有怎样的后果,虽然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但这并不能成为五姨娘得到饶恕的理由。 既然出手害人,就应该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觉悟,世道便是如此,没有谁有义务一定要原谅谁! 见五姨娘半天没有动静,虞清欢道:“小茜,去厨房拿把杀鸡的刀来,最好锋利一些,上头还带着血。” “遵命!”小茜连忙去办,五姨娘脸色却苍白得无以复加。 王妃没有开玩笑。 虞清欢站得笔直,她不担心因此得罪白夫人和白黎,若是白夫人母子真疼她,便不会计较她的“狠毒”,若是白夫人母子不疼她,她又何必小心逢迎讨好,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态度,这样心不累么? 过了一会儿,小茜果真带来一把沾血的刀,扔在五姨娘面前:“五姨娘要是没有聋,就应该听到我们王妃说的话,工具奴婢给您备上了,还请五姨娘早点觉悟,不要耽误诸位贵人的时间,若是要容貌不要命也行,把刀朝脖子一抹即可。” 五姨娘剧烈发抖着,她捡起地上的菜刀,却是不敢砍了自己的手或是划了自己的脸。 小茜低声喝道:“怎么?不敢动手?要不要把你交到官府法办?害人还想善终,你在想什么屁吃?!” 五姨娘终是扬手,一声痛呼,脸上划出寸长的口子。鲜血瞬刻溢出,渐渐流了满脸。 虞清欢不再看五姨娘一眼,握着白氏的手道:“干娘,是晏晏不好,让您担心了。” 白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知道我会担心,那就好好保重自己。” 虞清欢连连点头:“好的,都听干娘的!” 白夫人和白黎是否觉得她狠毒,她无须在意,不管怎么样,杀了五姨娘这只鸡,白府的人等闲不敢怠慢她。 白夫人和白黎留下好好大一堆东西后,便将五姨娘领了回去。 小茜清点礼品时,不由得吓了一跳,那些礼盒中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头面衣饰,也有奇珍药材,能想到的几乎都为虞清欢备齐了,足以见白家心意。 虞清欢听了小茜汇报之后, 默默地将头发挽了起来,换上一身利落的衣裳,一头扎进厨房里,几个时辰后,递给丫头几盒东西,一盒送进了长孙焘那里,一盒送到瑶娘的院子,一盒则让小茜送去了白府。 长孙焘收到东西的时候,微微有些诧异,他打开盖子一看,精巧的盘子中,盛着几块点心,那点心样式算不得好看,与市面上的名品全然不同,但却有一股清雅的香味,若有似无,萦绕在鼻端。 “王妃亲手做的?” 小丫头答道:“回王爷,正是王妃亲手做的,王妃说了,这可是特 供,一般人还吃不到。” 长孙焘寒凉如玉的手指轻轻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他的动作顿了顿,接着眼睛一亮,唇角绽出一抹笑意,仿佛整个室内都为之亮了。 “味道不错,王妃有心了。”长孙焘说完,将碟子里那几块点心,一块接一块地放入口中,最后,意犹未尽地道,“厨房没材料么?怎的就做了这几块?” “材料是没了……”丫鬟小声地嘀咕。 长孙焘道:“什么?” 丫鬟一咬牙,豁出去般道:“王爷,满池子的文君拂尘都被王妃摘了,奴婢们拦都拦不住,那可是王爷您最喜欢的花,先前有个花匠不小心碰坏了一朵,还被您赶出府去,可现在倒好,一朵都不剩,连花苞都没了!” 丫鬟说完,缩着脖子准备承受王爷的震怒。 谁知王爷沉默片刻,道:“去告诉管事,让他寻几个有经验的花匠,把这花移到京城的后院里,不管用什么方法,明年本王都要看到花朵。” 丫鬟震惊地抬起头。 长孙焘将食盒的盖子盖上,推到了丫鬟面前,淡淡问道:“有问题么?” 丫鬟连忙摇头:“奴婢不敢。” 长孙焘挥了挥手:“下去吧!” 丫鬟提着食盒退了下去,长孙焘将手指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唇角扬起了丝暖阳般的笑意。 虞清欢神神秘秘地回到房间里,拉着小茜围桌而坐,然后将食盒打开,从里头端出一大碟糕点,露出一个十分猥 琐的笑意:“小茜,看看这是什么?” 小茜惊讶地道:“小姐,您不是全部送出去了么?” 虞清欢道:“怎么可能?你家小姐是那种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人么?你快尝尝,这盘可是用最嫩的花瓣做成的,送出去的那些,都不及这一盘好吃。” 小茜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刚嚼了一口,便又接连往嘴里塞了几块,小脸包鼓 鼓的,像是藏食得松鼠:“小姐的手艺,简直就是天下一绝,可惜小姐不经常下厨,否则奴婢一定吃成小胖子。” 虞清欢道:“喜欢就再吃几块,可别让淇王发现了!” 主仆俩悄悄咪 咪地围着桌子大快朵颐,十几块糕点下肚,两人端着茶盏喝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笑意。 正此时,阿六在外头敲门:“王妃王妃,王爷有急事找您,请您速速过去。” 虞清欢迅速将糕点放进食盒里,又连忙将盖子盖好,然后用桌垫将食盒遮住,这才擦了擦嘴,领着小茜走了出去。 “属下拜见王妃。”阿六嬉皮笑脸地行了个礼。 虞清欢睨了他一眼:“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鸡婆。” 阿六挠了挠头:“王妃,敢问鸡婆是啥子意思?” 小姐瞪着他:“蠢傻呆笨还话多的意思。” 阿六连忙拱手:“多谢王妃称赞。” 虞清欢懒得理他,径直去了长孙焘的屋子,这一呆便是许久,等回来的时候,悚然发现食盒竟然不翼而飞了! 虞清欢立即招来薛巍问道:“可知方才谁进了我的屋子?” 第149章 王爷,你该不会是那只偷腥的猫儿吧? 薛巍恭敬地道:“回王妃,您和六大人离去后,便有一个武功甚是高强的暗卫,偷走了您藏起来的食盒。” 虞清欢唇畔扬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薛巍,你这份天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免惹出杀身之祸。” 薛巍点头:“是,王妃!” 虞清欢道:“这段时间你先跟在小茜身边,随她做一些杂事,等到京城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下去吧!” 薛巍俯身,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待薛巍走后,虞清欢提起茶壶,给自己和小茜各倒了杯茶水,主仆二人喝下几口,相视一笑。 但见那杯中的水,颜色呈褐色,汤汁浓稠,显然不是茶水。 “小姐,您说要是有人将剩下那碟点心都吃了会怎么样?”小茜不怀好意地问道。 虞清欢嘿嘿笑了起来:“若是没有这调理脾胃的茶水,你觉得会怎样?” 主仆二人再次相视而笑,笑得有几分邪恶。 翌日。 虞清欢带着小茜与长孙焘共乘一辆马车,苍梧和苍何坐在车辕上随行保护,瑶娘则带着长孙焘给她安排的一个奶娘并一个叫冬银的丫头共乘另一辆,由顾怀珺亲自赶车。 至于阿六和其它的护卫,则骑马将两辆马车护在中间,一行人迎着朝阳踏上去京城的官道。 白夫人和白黎没有前来送行,按照白黎的说法,便是白家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要想去趟京城十分容易,早晚都能轻易见到,便不来送他们这一程了。 “淇王,这是怎么了?打早上一看到你,便不曾停过,该不会胃受凉了吧?”虞清欢敛住唇角的笑意,面带关切地望着不停打嗝的长孙焘。 长孙焘用袖子掩面,边打嗝边道:“本王无碍,王妃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 虞清欢揶揄道:“淇王,你这是什么话?你堂堂王爷之尊,怎能说自己是耗子,不雅,实在不雅!” 长孙焘道:“你又在胡闹什么?” 虞清欢撇撇嘴:“我这是关怀王爷的身心健康,若是王爷嫌我多嘴,那我不问便是了。” 说完,虞清欢果真不再搭理长孙焘,与小茜东拉西扯,谈得不亦乐乎。 忽然,虞清欢抱着肚子,露出一个难受的表情,小茜立即问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虞清欢不以为意地道:“想必昨日吃了几块点心的缘故,胃有些难受,还有点反酸水想吐。” 小茜连忙道:“奴婢提醒过您,吃那种点心务必要灌下几杯绿茶才行,您偏偏不听,您等等,奴婢马上为您沏。” 马车的构造十分精巧,设备又非常齐全,里头有人坐长凳,还有可以躺下小榻,榻和长凳下面设有柜子,用来存放换洗衣物以及烹茶用具之类的东西,甚至连红泥小炉,银丝木炭都有备着。 小茜取出小炉和茶壶,细心地烹了一壶茶,倒了盏递给虞清欢。 “给本王也倒上一杯。”一旁的长孙焘,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时不时地举起来,在打嗝的时候将嘴唇掩住。 小茜眼珠转了转,不着痕迹地看了虞清欢一眼,然后给长孙焘也倒了杯热茶。 长孙焘端起茶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去,全然没有往日的优雅,又因灌得太急,差点将自己呛着。 虞清欢唇角一抿,夸赞小茜道:“一杯茶下肚,我感觉自己好多了,小茜,你这煮茶的手艺有所长进。” 小茜笑着点头:“要是还不舒服,小姐得多喝几杯才行。” 接着,虞清欢又和小茜玩起了指绳游戏,二人玩得分外高兴,时不时传出一阵阵银铃似的笑声。 长孙焘随手倒了几杯茶喝下,但越喝面色越难看,最后竟绷着一张脸,额上渗出些许细密的汗珠。 虞清欢余光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担忧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哪只贪嘴的猫儿偷走我的点心,那点心可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否则老遭罪了!” 小茜道:“王妃,这有啥的,最多就是吃出一些胃酸、胃胀气之类的肠胃问题,又害不了命,小姐别太担心。” 虞清欢沉默了许久,长孙焘视线聚焦在书卷上,但许久也没翻一页,似乎在等着听虞清欢说下去。 “小茜说得对,一定是我杞人忧天了。”虞清欢露出一个天真灿烂的笑容,“只要他没有在肚子难受的时候喝绿茶,那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啪!”长孙焘猛地将书阖上:“若是喝了绿茶会怎样?” 虞清欢继续玩着指绳游戏,不以为意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刚开始会肚子绞痛,紧接着脸上开始爆出 火疖子,进而导致皮肤溃烂,总之死不了人,最严重也不过毁容而已。” 长孙焘将手放在唇边咳了咳,开始不自觉地摸脸部,又生怕虞清欢会发现他的举动,有些鬼鬼祟祟的,看起来就十分可疑。 虞清欢忽然扬眉望着长孙焘:“王爷,您不会就是那只贪嘴的猫儿吧?” “咳咳!”长孙焘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咳着咳着,右手捂着肚子,脸色白得有些吓人,“王妃想什么呢?” 虞清欢“扑哧”笑了出来:“没想什么,王爷若是身体不适,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再启程。” 长孙焘将书卷扔下,半靠在车壁上,缓缓闭上眼睛,只是那眉头拧得紧紧的,看得出有些不适。 虞清欢放下指绳,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干净的杯子,又拿出一粒药丸用水化开,坐到长孙焘身边,将杯子递过去:“把这个喝了。” 长孙焘懒懒地掀开眼皮:“这是什么?” 小茜默默地掀开帘子,盘腿坐到苍梧与苍何中间。 虞清欢拍了拍长孙焘的肩膀,又把水往他面前送:“这是治疗你肚子不适的,与方才喝下的绿茶一起相辅相成,服下后就没事了。” 长孙焘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递还给她:“你都知道了?” 虞清欢收好杯子,笑道:“先前不知道,但看到你之后就知道了,相处这段时间,我从未见你偏爱什么东西,这次怎的这般不懂节制?” 长孙焘道:“那个,很好吃。” 虞清欢粲然一笑:“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做其它的,变着花样给你做都行,下次别这么贪嘴了,堂堂王爷搞这等鸡鸣狗盗之事,也不怕被人笑话。” 长孙焘道:“你又不需要刻意讨好迎合本王,而且又懒成那般德行,本王还能吃到第二次?” 虞清欢嘻嘻笑道:“还是王爷了解我,第二次自是不容易吃到,王爷若是馋嘴,那就使劲对我好,我一感动一心软,说不定就会做好吃的报答你。” 长孙焘叹了口气:“不该是你小心讨好只求本王对你稍加宠爱么?” 第150章 本王就是杀了她又何妨? 虞清欢摆摆手:“淇王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是那般肤浅的女人?” 长孙焘颔首:“确实不是。” 是不是虞清欢很肯定,但长孙焘这么好说话,她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被长孙焘这么看着,她觉得自己就像坐在火盆上一样,不自觉地将屁 股挪来挪去。 然而就在下一瞬,长孙焘捡起书卷又看了起来,一副充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虞清欢歇了胡思乱想的心思,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掏出一本古札翻看。 经过近一个月的奔波,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京城淇王府。 虞清欢从马车上跳下来,谢韫就站在一旁迎接,瞧着他又瘦了些,虞清欢忍不住揶揄道:“谢谢谢……谢公子,您可得当心身体,不要操劳过度,再这么瘦下去,都可以栓上一条线当风筝放了。” 谢韫含笑行礼:“多谢王妃关心,谢某受宠若惊。” 绿猗迎上来,将虞清欢一把拉过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虞清欢浑身一震,慌不择路地往虞家跑去,一路上跌跌撞撞,待回到虞家的时候,已经狼狈得不成样子。 虞清婉从回廊上走过来,似乎早已在等着她,见她满头大汗,头发都散开了,扬起一抹畅快淋漓的笑:“七妹,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该死的人一个都逃不掉!老天是真长眼,这段时日 你偷来的运气,一下子就被收了回去,还是说七妹你的你命太硬,楚氏她经不住你克呢?” “你说什么?!”虞清欢攥紧虞清婉的手腕,“你再说一遍!” 虞清婉猛力甩了几下,挣不脱虞清欢的钳制,索性不再挣扎,她冷笑道:“我说你这段时间走的狗屎运,都是因为偷了你娘的福气,你娘终于被你克死了!” “死……了?”虞清欢后退一步,回过神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她不敢置信地低喃,“我娘怎么会死了?你一定是在骗我!” 虞清欢笑容愈发深了:“哈哈,骗你?虞清欢,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在我看来,你连让我骗都不配!不过好歹姐妹一场,你娘的尸体就晾在她生前所居的院子,趁现在赶快去看一眼,否则天气太热容易臭,还会招来蛇虫鼠蚁,到时候就算你有拳拳孝心,也会忍不住恶心吧?” 虞清婉说完,捂着嘴唇低低笑了起来:“真是可怜,七妹,你的人生根本就是悲剧,而你是这个悲剧中让人捧腹大笑的笑话。” “胡说!”虞清欢猛地蹿上前,将虞清婉扑倒在地,一手扼住她的喉咙,一手扣紧她的手腕,膝盖用力地磕在她的小 腹上,“我听你放狗屁!” “胡说?”虞清婉在一瞬间的惊惧过后,复又哈哈大笑起来,“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仅有一块白纱覆面,七妹,就算你是王妃又如何,她的葬礼虞家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草席卷了扔进乱葬岗也无人会说一句话!因为妾就是妾,贱就是贱!” “大姐,”虞清欢猛力一掰,在虞清婉痛苦的尖叫声中,她脸色邪如鬼魅,“你是高贵的嫡女,你的命不贱!但若是你死了,你觉得你配用什么样的棺木?” 说完,虞清欢加大力度,直到听见一声脆响,虞清婉的左手骨被她生生掰断,随即她将虞清婉丢开,转身欲往楚氏的院子而去。 “啊——!”虞清婉的尖叫声响彻云霄,她捂着断了的左手在地上滚来滚去,发髻也散了,身上沾了灰也沾了草,脸上尽是花肥,狼狈都不足以形容。 虞清婉的贴身丫鬟流月大声喊叫,很快便引来护卫和家丁,将虞清欢团团围住。 “给我杀了她!”虞清婉指着虞清欢尖厉吼道,“她不死你们谁都活不了!” 护卫和家丁面面相觑,皆缩足不前。 虞清婉气得双目猩红,她就着流月的搀扶从地上爬起来,被愤怒占据理智的她,猛地抽出护卫的佩刀,朝着虞清欢就要砍去。 这是一记致命的杀招,瞄准的是虞清欢的颈项,然而下一刹那,虞清婉已被震飞出去,手中的刀钉在回廊的柱子上。 “虞清婉,本王警告过你!这是本王的王妃,不是你可以随便欺辱的阿猫阿狗,若是你连人话都不会听,那也没必要活着了!”长孙焘说话的时候,目中杀气四溢,已是动了杀心。 虞清婉不由自主向后挪行,惊惧地看着长孙焘,唇角挂着粗粗的血线。 “淇王!”原氏扑了出来,将虞清婉护在怀里,“你莫要欺人太甚!这里是相府,你凭什么大开杀戒?!” 长孙焘并未停下脚步,危险地望着抱作一团的母女:“相府又如何?本王今日就是要断了她的手,缝了她的嘴又如何?!连对象是谁都没搞清楚就随意招惹,想必早已做好不要命的觉悟。” 虞清欢拉了拉长孙焘的袖子,长孙焘的怒意瞬间就歇了下来,他侧脸望着虞清欢,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虞清欢摇摇头:“我没事,王爷,不值当生这种气。” 若是可以,虞清欢也不介意在这里砍了虞清婉,但长孙焘身为亲王,在相府砍杀相府千金,这事闹破天了也说不过去,放过虞清婉不代表就此算了,但实在没必要通过玉石俱焚这种方法来泄愤。 虞清婉还不够资格。 虞清欢说完,不再停留,一路向楚氏所居的院子奔去,院子空无一人,虞清欢伸手猛地推开门,入眼处,一具穿着女装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虞清欢仅看了一眼,便迅速拔出匕首向床边掷去,低喝道:“我娘在哪里?!” 意料之中的,匕首被弹开,调转方向钉入柱子,发出嗡嗡低吟。 “啪啪啪!”虞谦拍着手掌从帐后走出来,他身旁跟着一个蒙面男人,匕首便是那男人弹开的,虞清欢知道,十个自己都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 “不愧是老夫的血脉,这么快就发现了异样,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人发现,可惜你不是从原氏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否则老夫必定好好栽培你,”虞谦笑着赞道。 虞清欢握拳:“我娘在哪里?!” 第151章 老夫要你背叛淇王! “啧啧啧!”虞谦对她摇了摇食指,“乖孙女,不要着急,只要你将淇王拦在外面不让他进来,我们爷孙好好谈谈,兴许祖父一高兴,就把你娘的下落告诉你。” 余光里,长孙焘已经走到门前,虞清欢将门“砰”地关上,背靠着门,哽咽道:“淇王,请不要进来,不方便。” “本王就在门外。”长孙焘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虞谦满意地看了虞清欢一眼,跪坐到小几面前,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虞清欢依言坐下去,抬眸直视着虞谦,一字一句道:“祖父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引我入瓮,想谈什么交易,说吧!” “你是谁?”虞谦一双隼利的眼睛盯着她,那因岁月打磨出来的眸子,让人无所遁形,“你先告诉老夫,你是谁?” “那你想让我成为谁?”虞清欢不卑不亢地直视着他,丝毫没有退却。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虞谦由衷地赞道,“老夫倒有些欣赏你了,虞家这么多人,无人不是对老夫毕恭毕敬,只有你胆敢问老夫这种胆大包天的问题。” 虞清欢道:“人老了话都会变多么?祖父再这样絮絮叨叨下去,外头的淇王只怕要起疑了。” 虞谦笑容一顿,精明的眼里泛起危险的光,让人不寒而栗:“老夫决定要培养你成为虞家最有用的女儿。” 虞清欢冷笑:“祖父哄小孩么?你将我娘拘住,以此来威胁我,还打着培养我的旗号,恕我无法接受,既然做了小人就别装君子,我们爷孙俩实在点不行么?” “你在故意气老夫。”盛怒的虞谦冷笑,“不过老夫不会上你的当,你现在的行为在老夫看来,与困兽之斗无异,老夫不与你计较。” 虞清欢幽幽笑道:“您老可真懂得自欺欺人。” 虞谦冷哼一声,这才道:“老夫听闻,平城出现了一伙身份不明的人,似乎和十几年前前叛国的毅勇侯有关系。” 这老狐狸,不管刚才他看起来有多可笑,但虞清欢不得不承认,能坐上权相这个位置,除了心狠手辣以外,他的脑子并没有全都是水,这个问题问得相当刁钻,一旦她回答不是,那虞谦必定能反推出她知道有一伙人潜伏在平城,但若是她回答是,那虞谦便会去追查那伙人,到时候很可能查出卫殊他们的所在。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虞清欢反问道:“我曾听淇王说,十几年前毅勇侯夫妇通敌叛国一案,是祖父您一手包办的,怎么,祖父害怕毅勇侯旧部来寻仇?” “小七,老夫劝你还是好好回答比较好。”虞谦笑道,“一句废话,老夫便饿你娘一日,你自己掂量着办。” 虞清欢敛下笑容:“那伙人和毅勇侯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是却和你有关系。” 虞谦问道:“什么意思?” 虞清欢道:“我在淇王那里听到的消息是,祖父担心毅勇侯的旧部重新翻出十几年前的案子,所以才让人伪装成毅勇侯旧部犯事,借此机会让朝廷剿杀毅勇侯真正的旧部。” 虞清欢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的同时,心底虚得要死,但她没有办法,只有这样回答,才能让虞谦信上几分的同时,保住卫庄主那样的忠部。 她这样做,倒不是把卫庄主那些人排在长孙焘的前面,而是 因为相府和淇王府本就积怨已深,再加上这一条也没什么,况且,事关长孙焘,虞谦才会觉得可信。 虞谦脸上蕴着笑意:“你全都说出来,难道不担心老夫觉得你信口胡诌?” 虞清欢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牛不喝水我也不能强按头。” “乖孙女,不要生气。”虞谦仍旧在笑,“你这么听话,祖父自然是相信你的。” 虞清欢道:“还有什么事,一次性都说个痛快,我们爷孙俩这么熟了,没必要做那么长的铺垫。” 虞谦也不废话,道:“只要你乖乖听话,老夫自会保你娘亲无虞,若是表现较好,让你见她一面也无妨。第一,老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要让你父亲父亲平安回到家中,并和所谓北齐奸细完完全全撇清关系。第二,老夫要你激化淇王和陛下之间的矛盾,淇王如此在意你,想必你很轻易就能做到。别妄图耍花样,老夫安置在你身边的人,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好。”虞清欢起身,“没问题,没得谈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废话了,就这么决定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虞谦问:“什么条件?” 虞清欢道:“虞清婉和我有仇,我不希望她再来招惹我,若是再有下次,祖父别怪我心狠杀了她!” 虞谦点头:“这个简单,但在此之前,必须让所有人都觉得楚氏已经死了,老夫已经上了年纪,不喜欢搞险中求胜那一套,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免得让外人看出端倪。” 虞清欢从柱子拔下匕首收好,将烛台上的蜡烛取下来,然后取来火折子点燃,扔向了躺在床上的尸体。 “疯子!”虞谦拂袖骂了一句,被暗卫护着离开了。 虞清欢站在屋内,任由大火肆 虐,烧毁了幔帐,很快就烧到了房梁之上,火舌卷了房梁家具,吞噬一切。 烟尘火光中,虞清欢一动不动地站着,火浪扑面而来,她不避不让。 “砰!”门被撞开,长孙焘震惊的面庞出现在门后,“虞清欢,你疯了!” 虞清欢没有说话,方才还璀璨如星子的眸,蓦地暗淡下来,变得呆怔无神。 长孙焘抓紧她的手腕,将她拖了出去。 “怎么了?”长孙焘捏紧她的双肩,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虞清欢毫无反应,只是目光呆滞站着,忽然,两行泪水从眼角滑下,她跪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相府的下人纷纷提着水桶来救火,这座偏僻的小院子,第一次有这么多人踏足。 长孙焘缓缓蹲了下去,将兀自不停颤 抖的娇小身躯搂进怀中:“本王在此,哭吧。” 因为天气炎热,虽然有数十个下人竭力扑灭,但楚氏所居的小屋,还是烧毁了。 虞清欢挣开长孙焘的怀抱,抢过下人手中的一只水桶,走到放置床榻的位置,将那些灰与没烧毁的骨头都搂进桶里,提着它精神恍惚走出相府,又哭又笑,状若癫狂:“尘归尘,土归土,这下你们再也不能欺辱娘亲了……” 第152章 我们从来都是泾渭分明 长孙焘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寸步未离,一直跟着她来到来到京郊,又跟着她爬到京郊最高的山头。 那里有一株苍劲的青松,虞清欢跪了下去,掏出匕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刨着,长孙焘想要来帮她,却被她用力推开,她就那么刨着,用了不知多久,直到天上星罗棋布,直到天上月白如练,才刨出一小个坑。 她将尸骨倒进去,用双手把泥土拨过去掩盖,最后搬来几块石头,将那一小堆黄土压在底下。 长孙焘递来一块木头削的墓碑,却被虞清欢扔到了山下:“虞家那群狗,那群让她伤心难过的狗,那群害了她性命的狗,不配知道她的埋骨之处,就让她和那些名垂千古的英雄一样,血冷于青松之下,就让她望着故乡景州的方向,望着京城的方向,看我如何一点一点,让伤害她的人血债血偿!” 长孙焘眸色动了动,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做什么,本王都陪你!” “不必。道不同不相为谋,王爷,你我的立场从出生便注定了,身为虞家的人,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更成为不了朋友,与其等到最后面目全非,每个人都遍体鳞伤,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划清界限,各自为政,也好过最后伤了心又伤了身。”虞清欢缓缓闭上眼,将长孙焘推开,“现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以后,将来,我都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虞清欢转身,缓缓向林间走去。 长孙焘手抬起,又放下,唇角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必经之路就在这片遍植青松与灌木的林子里。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四周寂静无声,偶尔有几许乌啼,倏然而过的风割过,发出细细密密的轻响。 别样的寂静,别样的阴森。 虞清欢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着一棵大树背后掷去,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有一个黑衣人从树后现身,手里握着的,正是她掷过去的那块石子。 黑衣人给虞清欢扔来一件物品,阴冷地道:“主子奉劝王妃,别耍什么花样,你的一举一动,尽在他的掌握中,主子让属下告诉王妃,你的目的是让淇王离不开你,最好死在你的美人计之下,而不是像王妃方才做的那样,把他从你身边推开。王妃,依你的能力,淇王不是你护得住的人,别不自量力。” 虞清欢捡起地上的东西,那是娘亲片刻不离身的手镯,握紧,放入怀里,她的面色很快恢复正常,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黑衣人。 她身边有薛巍这个五识异于常人的人,虞家权势通天,想要找这样的人又有何难,所以她方才的一举一动,想必都被看在眼里。 “道理我都懂,你不必啰里啰嗦一大堆,我在做什么,也用不着你来教。”虞清欢冷冷地道,“我现在闹脾气,淇王只会更心疼我,若是我不吵不闹才有鬼,回去告诉祖父,对付男人这一套,我比他在行。” 黑衣人轻声笑了,虞清欢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已经蒙混过去,眼前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我问你,”虞清欢忽然抬眸,“我嫁给淇王,根本就不是代替大姐,而是早有预谋的,对不对?” 因为自己这张脸,这张像已故川平郡主的脸,会让长孙焘将对瑜儿的感情移嫁到自己身上,所以虞谦才搞出了这样一场婚事,目的就是等着可以利用自己去对付长孙焘的这一天。 本以为自己是因为可有可无,才做了虞清婉的替身嫁入淇王府,但到头来,这一切都是虞谦那个货搞的鬼! 老匹夫,老狐狸,老货! 虞清欢在心底咒骂了几百遍,心想依自己的实力,暂且不能脱离他的掌控,因为稍微不慎,很可能会害了娘亲性命,她也不能和长孙焘求救,只能听虞谦的话受他摆布。 只盼着这段日子和长孙焘培养出些许默契,长孙焘可以明白自己刚才那番话的弦外之音,否则,为了娘亲,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做出伤害长孙焘的事情来。 谢韫那死东西,还真的半点都靠不住,托她照顾娘亲,竟把娘亲照顾到这番境地。 唉~说来说去,都怪自己没有能力,若是自己再强大一些,娘亲也不会被虞谦捏在手里。 心思百转的时候,黑衣人发话了:“王妃聪慧,主子没有看错您。” 这便是承认了! 果然,她和长孙焘的婚姻,说到底就是一场阴谋。怪不得长孙焘防贼似的防着她,谁叫她是虞谦硬塞进去王府的? 但不管如何,她是死过一次的虞清欢,她绝对不会就这样一直让虞谦摆布的!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脱离棋子的命运!为了娘亲,她一定不能输! “祖父对我在淇州的所作所为似乎丝毫不惊讶,”虞清欢问道,“难道说,祖父的人一直在我身边?” 黑衣人冷笑:“王妃别多想,属下是不会说什么的,不过属下可以告诉王妃,主子远比王妃想的还要强大。其实,主子先前也没想到王妃表现得这般好,毕竟王妃在相府的时候,是那样的德行……王妃在平城的所作所为让主子很是惊喜。” 她在平城静阑院的窗户上,看到一些被针孔射出来的小洞,以及许多肉眼轻易不可察觉的血点,当时她怀疑卫殊杀了人,但因为找不到尸体,所以她暂且打消了怀疑,但长孙焘曾提过,有专司暗杀的人,必定也会有专门处理现场的人,由此可以推断出,卫殊当时的确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杀了人,而他杀的,很可能就是虞谦的人。 “被祖父看重,我还真是受宠若惊。”虞清欢敛住心神,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回去告诉祖父,我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法,若想让我完成他的任务,请他老人家尊重我的的决定和做法,若是惹我不高兴,大不了鱼死网破。” “王妃,主子给你安排了余兴节目,要抓住机会哦!”黑衣人又是一声轻笑,隐没在树影底下。 虞清欢唇角缓缓挑起,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懦夫,也不是被人欺到头上不懂反击的蠢货。 方才她扔向黑衣人的石头,早已在扔向黑衣人之前,被她抹上一种特殊的密药,那药会散发一股人不可以嗅出来的味道,一旦沾上永远都不会消除,而这种味道,可以被一种以毒物为食的貂儿闻到,如此,只要她养一只貂儿,黑衣人靠近她一里之内,她都可以知晓。 除非,虞谦那老东西会不停地换人跟着她,不过这种可能性比较小,因为能潜在长孙焘附近不被发现的人,虞谦身边应该不多,否则,他也不会和长孙焘在朝堂分庭抗礼那么多年,早就打到长孙焘老巢了! 苍天饶过谁? 她虞清欢只想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王妃,能大富大贵最好,若是不能,平平顺顺到寿终正寝也行,但虞谦那老狗货逼得她,不得不高调起来,不然怎么给长孙焘拉仇恨? 但,为了一己之私伤害其他人,她又高贵到哪里去?可是楚氏的生养之恩,楚氏在她心里的重要程度,早已不能用这些世俗的标尺去衡量。 要报应就报应在她身上好了,她可以用生命,去偿还对长孙焘的亏欠。 思及此处,虞清欢露出一个微笑,无悲无喜,就像一朵暗夜中开出的花,绚丽夺目。 “笨蛋!”一声低吼,虞清欢落入一个怀抱之中,有什么腥热的液体,流到了她的手上,她知道,那是刚从肉 体刚流出来的血,尚且带着温度。 第153章 你这个笨蛋! 虞清欢从长孙焘的肩膀上望去,还未看清袭击他们的东西是什么,一道强劲的罡风袭来,长孙焘抱着她就地滚了一圈。 “藏好!”长孙焘将虞清欢扔抛到树上,抽出腰间的软剑,对着袭击者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 原来,那是一只巨大的黑狗熊,足足有近一丈高,青面獠牙,正挥动着前爪,张开血盆大口大声咆哮。 长孙焘的左肩,噼里啪啦滴着血,如果没有方才那一掌,依长孙焘的能力,对付这区区狗熊不在话下,但他的肩,被抓出几道深痕,重伤至此,要对付如此凶残暴怒的大狗熊,虞清欢的心,不由得高高提起。 原来虞谦老狗的招就在这,英雄救美增进感情么?亏那老狗想的出来!估计那老狗最想要的结果,就是让她们双双死在熊爪之下吧? 愤怒的狗熊挥爪,长孙焘避开的同时,旁边的树干被划出几道深痕。 一击不中,狗熊愈加愤怒,连连挥了几爪,每一次攻击,都如黑龙探出,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招招毙命。 长孙焘一边闪退,一边挥舞着软剑,但因剑身太轻,划过狗熊粗糙的厚皮时,仅仅能破出几道浅浅的口子,并不能给狗熊造成致命的伤害,反倒让它愈加暴怒起来。 而重伤之下的长孙焘,动作也越来越迟缓,似有招架不住的势头。 虞清欢借着树梢漏下来的月光,看到狗熊胸膛插着一根短短的竹筒。 没想到,这是一只被取熊胆汁的狗熊,它胸 口插着的那只竹筒,正是取胆汁时而插 入的,想必它的愤怒根源,便是此处。 “淇王,胸 口!熊的胸 口!”虞清欢出言提醒,但很显然,长孙焘已经发现了那截小竹筒,但因为近不了狗熊的身,所以拿它毫无办法。 又是一掌拍下,长孙焘来不及闪躲,连忙用剑抵挡,但那薄如蝉翼的软剑,不足以抵抗狗熊的千钧之力,瞬间就弯了个幅度。 熊爪,贴近长孙焘的脸。 虞清欢来不及多想,鬼使神差地跃了下来,仗着身形优势,倏然钻进狗熊与长孙焘之间的空处,靠在长孙焘的身上,双脚用力地踹向那截竹筒。 长孙焘反应也极快,在狗熊因疼痛而向后扭曲的时候,搂着虞清欢的腰就地一滚,整个过程,他都将虞清欢紧紧护在怀里,手掌放在她的后脑之上,地面的石块割到他的伤口,他发出几声闷 哼,额上瞬间冷汗渗渗。 狗熊凄厉地吼了几声,“砰”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长孙焘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都无法动弹:“好险,差点葬身熊爪之下了。” 虞清欢坐起身,脱下自己的外披铺在地上,将长孙焘扳过来俯躺在上面,掏出身上带的药,拼命地往长孙焘的伤口上倒,但因为伤口太深,那小小一瓶子,根本无法止住血。 虞清欢愈发手忙脚乱,连忙用双手去把他的伤口合拢,可是越是挤 压,血流得越是汹 涌。 “放心吧!这点伤死不了。”长孙焘似乎在笑。 “你闭嘴!”虞清欢声音都哽咽了,“还说什么死不了,再这样流血下去,就算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说完,虞清欢在长孙焘微微震惊的神色中,连忙起身,跑去旁边的草丛里,很快捧来一捧药草,她把药草放到嘴里咀嚼碎后,敷到长孙焘的伤口之上,那伤口很长,她嚼了又嚼,嘴巴都快嚼烂了也没有停下。 长孙焘不知什么时候昏了过去,直到虞清欢将最后一把药草嚼烂了,敷到他的伤口之上,血才勉强止住。 虞清欢望着他背上的几条狰狞的痕迹,眼底渐渐潮湿 了,这个男人,总是在她陷入危险时出手搭救,这个男人,为了她几次出生入死,遍体鳞伤,但为什么,他们之间偏偏隔着那么多? 长孙焘的心房,隔着一个叫瑜儿的人,而她的心房,隔着自己的娘亲,他们永远都无法靠近彼此,明明他们才是最亲密的人啊! 撕下中衣,虞清欢将布条绑在他的伤口上,勉强算是做一个基本的处理,但她知道,这样远远不够,否则长孙焘的伤口,很可能会引起感染,那才是最要命的! “零!非要你的主子死了,你才肯现身么?”虞清欢垂首,低低说了一句。 阿零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很快便来到长孙焘旁边。 虞清欢道:“迅速带王爷回府,先别召集御医,让谢韫将王爷受伤的消息封 锁,并让绿猗去东城请黄大夫,我随后就到。” 阿零点了点头,扶起昏迷的长孙焘,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下。 林中仅剩虞清欢,与旁边刚刚气绝身亡的狗熊尸体,几声夜枭猛禽的声音传来,在这黑暗而空旷的森林里,显得万分阴森可怖。 远处,还亮起几道蓝绿色的光,飘飘荡荡,往这边越逼越近。 虞清欢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把地上的外披捡起来穿上,然后掏出匕首,取出熊胆装进小瓶子里,点足掠上树梢,放眼无垠清晖如雪,她将黑暗踩在脚下,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什么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美景,只存在于诗人的想象之中,夜深无人的林里,和乱坟岗差不了多少,说随时会有鬼跳出来她都信。 好在她有一身的好轻功,若是走林间小路下山,在没有任何火源的照亮下,她不被猛兽吃了,也会被不知名的东西吓死,说不定还会遇到某棵大树底下站着的白衣女子,一抬起头发现没有脸。 虞清欢越想越怕,不敢做丝毫停留,迅速往山下掠去。 京郊这座山可不小,因为快整日没有吃饭,虞清欢掠到一半就提不起劲了,她坐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柏树上歇息会儿,却忽然发现,下头的林子里,有火把亮起。 虞清欢大喜,提劲往下落了些,待看清底下的来人时,眉头忍不住蹙起——长孙翊。 堂堂一国储君,他不在太子府呆着,大晚上出来做什么?难不成出来猎鬼? 虞清欢决定先观察一会儿,谁知长孙翊身边的子修早已发现了她,咻咻就是几道飞镖,半点情面都不留。 第154章 他想做什么? “翊哥哥,是我!”虞清欢躲过暗器,迅速地落到地上,连忙对长孙翊表明身份。 “住手!”长孙翊立即喝止想要再次发动攻击的子修,惊喜地跑向虞清欢,“清欢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怎么回事?”虞清欢皱起眉头,“翊哥哥为何找我?” 长孙翊敛住笑容,安抚般道:“今日我也在相府,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不过那时皇叔一直跟在你身边,我也就没……但见你迟迟不回,担心你出什么事情,只好带人来找你……们,皇叔呢?” 长孙翊今日就在相府?虞谦这老狗说让她去激化今上和长孙焘的矛盾,不会就是要让她通过勾 引长孙翊的方式,去离间长孙一家吧? 若是那样的话,虞老狗还真看得起她! “吵了一架,走散了。”虞清欢淡淡答道,“不过翊哥哥能找来,我很开心,谢谢翊哥哥的好意。” 长孙翊笑容复又回到脸上:“清欢妹妹,节哀顺变,今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 虞清欢唇角挑了挑:“现在就用的着,翊哥哥,我累了,想回去,你有马车么?” 长孙翊道:“有!马车就在前边,我带你去。” 虞清欢沉默地跟在长孙翊身后,思索长孙翊出现在这的真正原因,若是长孙翊来寻她是虞谦的意思,那么长孙翊又不是蠢货,怎会听虞谦的呢?另外,虞谦也不能笃定她会和长孙焘分开回去吧? 所以,长孙翊此刻站在这里,必有她不知道的缘由。 “清欢妹妹,”马车上,长孙翊望着垂头不语的虞清欢道,“平城的事我都听说了,若是父皇召你,你要小心应对,因为女人插手政务,是父皇的大忌。” 天下的事情,从来都瞒不过政客。 “我保护他的子民,为他的子民差点被北齐奸细害了性命,他若是因此怪我,你说天下人会怎么看他?”虞清欢抬眸反问,“你别告诉我,陛下的心眼小到非要抓紧我不放,不能直接判我插手内务之罪,那就用不孝之名来打压我。” 长孙翊眼眸一凝,最后叹了口气:“是我多言了。” 虞清欢问他:“翊哥哥,你是储君,是大秦未来的主宰,如果你坐上那个位置,你会用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杀予夺,还是兢兢业业地为这个江山,这个天下服务?你有想过这个问题么?你会不会成为那种,只懂得通过权力制衡来巩固自己的权力,而随意歪曲是非黑白,对一个帝王应尽的责任视而不见的君王?” 长孙翊望着虞清欢,眸色微惊:“没想到清欢妹妹竟能说出如此有格局的话,我受教了!” 虞清欢挑唇:“翊哥哥,大秦历时百年,全盛时期却是圣祖时期,虽然已经物是人非,但圣祖和圣祖皇后的名号至今仍如雷贯耳,那是因为他们把整个国家的兴衰成败永远放在第一位,把一个上位者的责任永远摆在第一位,他们不以天下为棋,也不会觉得人命只是一个个冷冰冰的数字,所以这个国家才有当年的繁盛!你是陛下亲封的储君,是天命所归之人,太后再喜萧贵妃,立帝权力也不掌握在她手上,只要你不犯错,你这个储君就能稳稳妥妥地升级,与其挖空心思地和别人争,讨好那种长久不了的佞臣,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争取清流和天下百姓的支持。” 长孙翊眼神有些闪躲:“清欢妹妹,你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虞清欢冷笑:“若非你早年有护我之恩,我现在也不会和你说这番废话,你想讨好虞相,所以假装听他摆布,你想利用我逼淇王不得不站在你这边,所以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但是这个天下,旁门左道的手段行得了一时,行不了一世,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堂堂正正,而不是脑子里只装着阴谋诡计!长孙翊,今夜我没对你下手,那是还你的情,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再见面时,请尊我一声‘皇婶’。” 虞清欢说完,起身掀开帘子掠了出去。 长孙翊想要开口留下她,但却有短暂的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等他可以说话时,虞清欢已经没了踪影。 而此时,外面响起一道阴沉的男声:“太子皇兄,这夜深露重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就不怕被凉风扑了身子么?” “二弟,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长孙翊冷声问道。 长孙策道:“自然是关心皇兄的身体,所以才尾随至此,就怕皇兄鬼鬼祟祟地做不可告人之事伤了身子,臣弟也是一片好心,还请皇兄不要曲解臣弟的好意。” 长孙翊隔帘冷笑:“本宫什么都没说,反倒是二弟做贼心虚,把什么都抖了出来。” “啧啧啧,臣弟刚刚说什么来着,”长孙策道,“臣弟刚才苦口婆心地解释,就是想让皇兄明白臣弟关心您的一片拳拳之心,谁知皇兄还是习惯性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臣弟真是伤心,既然皇兄不肯相信臣弟,臣弟只好与皇兄共乘一辆马车,好好解释了。” 说完,长孙策钻进了马车,却在看到里头只有长孙翊一个人时,面色微微一变。 长孙翊看到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就要出口相讥,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虞清欢那番话:你是陛下亲封的储君,是天命所归之人…… 他的灵台登时变得清明,他不仅是储君,还是天命所归之人,是大秦的帝后的嫡子,眼前的二皇子,虽然母妃是太后的侄女,但那又如何?他才是名正言顺的,这是长孙策永远都比不上他的地方,他何必与长孙策争,倒不如做好储君的职责,尽好一个兄长的“责任”。 就比如说今夜之事,长孙策忽然闯入他的马车,若是他不依不饶,非要以不合规矩来压长孙策,传出去反倒是他这个兄长不懂得礼让弟弟,但若是他不予追究,别人反倒会觉得长孙策不知进退,不敬身为储君的兄长,那么,长孙策的德行也会受到质疑。 分明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以前怎么想不通呢? 清欢妹妹那番话,让他醍醐灌顶,当头棒喝。 没想到,清欢妹妹竟然这般聪慧有见识。 想到这里,长孙翊的唇角,挂起一抹暖意。 第155章 他的伤,她的心痛。 长孙策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激道:“皇兄,你该不会闷着坏要害臣弟吧?” 换作以往,长孙翊必定要吵上一番,但此时他不急也不恼,反而噙着笑意道:“我们兄弟许久未共乘一辆马车了,你能担心为兄,不惜在半夜奔波至此,为兄很开心,若是父皇和皇祖母知道我们如此兄友弟恭,必定会高兴。” 长孙策如一拳打在棉花上,面色惊疑不定,他沉默地坐在一旁,任谁都能看出他心里不痛快。 长孙翊心情大好,招来子修低声耳语几句。 长孙策又激他:“皇兄,你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长孙翊道:“二弟对为兄还真是关怀备至,为兄派人办点事,二弟不会也关心到跟着去的地步吧?” 长孙策不再说话,长孙翊将手放于双膝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不远处将自己藏在枝头的虞清欢,看到长孙翊的马车渐行渐远,不由得呔了一句:这个黑心烂肝的伪君子!若是自己与他共乘一辆马车被长孙策撞见,为保自己的名誉,长孙焘必定要暂时和他站在一边,真是打的好主意! 还好她及时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这时,子修牵着两匹马过来,站在虞清欢所在的树下,道:“王妃,殿下命小的送您回王府。” 虞清欢挑了挑唇,她没有拒绝,翻身上马,将鞭子高高扬起,抄小路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骏马蹄下生风,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瞬间就飞回长孙焘的身边。 虞府。 虞谦盘腿坐在软垫上,面前放了一个红泥小炉,炉上煮着清茶,白烟缈缦,清香四溢。 “怎么样?她老实吗?” 黑衣人道:“主子,属下说不好!” 虞谦抬眸:“怎么?有问题?” 黑衣人道:“她很聪明,说话滴水不漏,不管做了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情,但经过她那张小嘴一解释,一切又变得合理了。” 虞谦道:“昔年曾有人给川平郡主批命,说她是大富大贵的天命之像,因为这个命批,引得多少王公贵族趋之若鹜,但最后她只选了一个将军,而那个将军偏偏是个封疆大吏,所以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真是红颜薄命啊……长得那么像川平郡主的小七,自然也有川平郡主的机智,但却不知道,是否也有像川平郡主那样的命运。” 黑衣人说:“主子,她的口气还有些狂妄。” 虞谦饶有兴致:“有多狂妄?” 黑衣人说:“她说对付男人那一套,她比您还要擅长,不用您教她怎么做。” 虞谦低低笑出声:“既然如此,随她便是,老夫只要结果,过程不重要,若是她敢耍花招,那就别怪老夫无情!” 黑衣人道:“大小姐的左手被她打断,后来又被淇王打了一掌,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虞谦道:“清婉已经不中用了,让府里请个好大夫,好生医治,虽然不能成为老夫得力的棋子,但她那张脸,关键时刻还是有些用处,至于其它的,她们母女要是有能力就自己去闹,要是没有反抗的力量,那也不配去找小七寻仇,谁让她先招惹别人!” 黑衣人道:“主子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虞谦舀了一杯茶水,轻轻地倒进杯中,最后才笑道:“鬼奴,不要拍老夫马屁,如今陛下防着老夫,淇王又处处与老夫作对,只要他们俩还在,横在老夫脖子上的刀就不算消失,老夫又怎能高枕无忧?” 鬼奴道:“主子,淇王很是在意王妃,相信主子想要的,不用多久就能实现。” 虞谦低低地笑了起来,就像一只老狐狸,狡诈,奸邪。 经过了近一个时辰的奔波,虞清欢和子修终于来到淇王府门口。 虞清欢翻身 下马,一句话也没说,把缰绳朝子修扔去,便风风火火地往府里冲去,等她来到暮梧居的事时候,黄大夫早已将长孙焘的伤口处理好,此时正在净手。 阿零已经隐去身影,谢韫与苍何、苍梧守候在侧,见虞清欢回来,苍何、苍梧连忙行礼:“见过王妃。” 谢韫把扇子扔到虞清欢脚下:“王妃真是了得,每次都能让王爷身负重伤,再这样下去,别说千岁千岁千千岁,就连这个月都活不下去!” 对于谢韫的指责,虞清欢无话可说,毕竟,他说得没错,自己的确害长孙焘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苍何话少,只是把头低着,苍梧却是开口劝道:“公子,这也不能全怪王妃,您少说两句!” 谢韫抱着手,冷哼一声,将头别到一边。 黄大夫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连忙上前见礼:“草民拜见王妃。” 虞清欢点点头,便越过众人走到长孙焘身边,伸手去为长孙焘把脉,并检查了长孙焘的伤口,确保一切无虞后,长长舒了口气。 不得不说,黄大夫的医术不错,处理伤口比她老道细致许多,而且缝合的技术也相当成熟,看得她连连点头。 “苍何,给黄大夫封一个大包,并亲自送黄大夫回医馆。”虞清欢替长孙焘掖了掖被角,轻声吩咐道。 苍何并未急着去办,正当虞清欢想再次开口时,一抹秧色叠云锦的裙角先飘进屋里,紧接着,便是一个身材玲珑,面容姣好的女子走进来,她手中端着药,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王妃,”黄大夫忙介绍道,“这是小女,闺名唤作黄瑛瑛。瑛瑛,快来给王妃见礼。” 黄瑛瑛盈盈行了个礼,笑容满面地道:“民女瑛瑛,问王妃安好。” “不必拘礼,把药端过来。”虞清欢没时间打量她,望着脸色发白的长孙焘,低声吩咐道。 黄瑛瑛笑意未变,端着托盘走向虞清欢,她的姿态从容而优美,自然而流畅,尤其是脸上始终带着笑,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的笑容淡下来。 “不用你假惺惺!”谢韫走上前,想要夺走黄瑛瑛端着的药碗,亲自去给长孙焘喂药。 岂料,黄瑛瑛一个旋身,避开了谢韫的魔爪,笑吟吟地道:“卫公子,您看起来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怎的连规矩体统都不懂,有王妃亲自照顾王爷,卫公子大可不必担心。” 说完,黄瑛瑛将药碗递向虞清欢。 虞清欢接过药碗,不由得打量了一下黄瑛瑛——是个聪慧剔透的女子。 她轻轻颔首,接过药碗放到鼻端闻了闻,随口赞道:“黄大夫,这药方开得恰到好处,劳烦了!” 黄大夫连声道谢,苍梧过来轻轻扶起长孙焘,让虞清欢将药一勺勺灌进去。 见黄大夫和黄瑛瑛已经完事,苍何将二人引了出去,瑛瑛冲虞清欢笑了笑,转身跟着黄大夫离开了。 虞清欢没空去在意这个洒脱可爱的黄小姐,将药碗递给苍梧之后,让长孙焘躺了回去。 喂药过后,苍梧想要将谢韫拖出去,谁知谢韫不愿意离开,苍梧只好弯腰,把谢韫抱了出去。 没错,不是扛,不是拖,也不是拉,而是抱出去,就像长孙焘抱她那么抱,虞清欢本来心情沉重到极致,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差点笑出一个鼻涕泡。 谢韫气急败坏,开口大骂苍梧,奈何小书生力气不行,嘴上骂得再大声,也挣脱不了苍梧的钳制,只能绝望地被苍梧抱下去。 虞清欢起身把门关上,坐到床前,拖着下巴望着熟睡中的长孙焘,接着,慢慢地将手搭在他的脉上。 过了良久,虞清欢眉头高高皱起——奇怪,之前号脉的时候还能发现异常,但现在这脉象怎的如此正常?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156章 扑倒了!扑倒了! 虞清欢惊疑不定,将耳朵贴在长孙焘的胸膛,听他心跳的频率是否正常。 虞清欢慢慢地数着,一下,两下,三下……到得最后,长孙焘的心跳是否异常她不知道,但她的心跳的确异常了起来,变得又快又有力,仿佛要蹦出胸腔。 她连忙拍了拍胸 脯,让自己冷静下来,谁知一抬头,便撞进长孙焘的深眸中。 长孙焘凝着她,倏而笑道:“王妃,馋本王身子呢?” 虞清欢连忙摇头否认:“我刚刚只是在为你检查身体!” 长孙焘挑唇:“本王伤的明明是背,你检查胸 口做什么?” 虞清欢眼珠一转:“确认王爷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长孙焘抿嘴:“王妃在咒本王?” 虞清欢连忙道:“例行检查,王爷不要想太多,更不要误会我的好意,否则你就是拿我的心放进油锅里煎,还顺道吃了。” 长孙焘唇角一敛:“本王愿意吃,王妃愿意给吗?” 虞清欢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她放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住,这才勉强维持面部的平静:“不愿意,人没了心会死的。” 长孙焘缓缓闭上眼,又睡了过去,他的伤不算非常重,但却失了很多血,身体难以承受,所以他睡了过去。 方才短暂的苏醒,估计是自己靠近他的胸膛,让他感觉到了危机感,所以才会醒过来。 这样对什么都防备着的他,虞清欢竟有一丝心疼,自己曾经背弃天下,也曾失去所有,但心中尚且存有一缕阳光,也还愿意相信别人,但长孙焘不同,他表面看起来海纳百川,但实际上却是一座孤岛,孤单地与潮水抗争,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虞清欢叹了口气,因为方才没有发现长孙焘身体的异常,此时她也歇了进一步检查的心思,免得吵醒长孙焘,她索性靠在榻边,趴在两只手臂上稍作休息,但因为这一天实在太累,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两道浅浅的呼吸声,渐渐缠在一起,那么长,那么紧。 这夜,静了许多,也温柔了许多。 翌日。 虞清欢觉得脸上有些痒痒的,睁开眼发现长孙焘正在轻抚她的脸,她吓了一跳,问道:“你干什么?” 长孙焘倏的将手收回,笑道:“你口水都睡出来了,本王帮你擦擦。” 虞清欢连忙伸手揩了揩脸,但却什么都没发现,她跑去铜镜面前照了照,口水倒是没有,但却睡出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就连右手,都被压红了。 她连忙揉了揉脸,捏着眉心走回床边,忽然像是被狠狠地抽了一棍子,双脚酸麻得无法站立起来,一个趔趄就扑到了长孙焘身上,把长孙焘压得哼了一声。 “啊!对不住,脚麻了!”虞清欢立即解释,双手撑在长孙焘身侧,就要从床上爬起来,谁知手也被压麻了,整个人砸了回去,头深深地埋在长孙焘的脖颈,唇,自然也覆在了上头。 “起来。”长孙焘的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浑身经不住打了个寒颤。 虞清欢翻身起来,一下子瘫倒在床前,不停地揉着四肢,许久才恢复过来,但脸上,仍旧带着被压出来的痕迹,导致一边大一边小,看得长孙焘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此时,谢韫进来了,他睨了虞清欢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原来你们在调 情,看来某进来的不是时候。” 虞清欢反唇相讥:“不止时你进来得不是时候,你连出生都不是时候。” 谢韫说不过她,转而向长孙焘道:“昭华,为了庆祝淇州瘟疫得到解决,今日陛下宴请群臣,顺便为你接风洗尘,可要去?” 长孙焘坐起身,动了动肩膀:“本王若是不去,皇兄煞费苦心搭的戏台子还有什么用?准备准备,按时入宫。” 谢韫瞪了虞清欢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若是不想,今夜大可不用去。”谢韫走后,长孙焘对虞清欢道。 虞清欢摇了摇头:“自然是要去的。” 长孙焘问:“你不要紧么?” 虞清欢眼神瞬间暗淡下来,却是笑道:“昨日之事已过去,接下来怎么活,才是最重要的,人总要往前看,总不能永轩停留在原地。” 长孙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移话题道:“王妃,本王饿了。” 虞清欢道:“你等等,我去看看厨房准备好了没。” 说着,虞清欢起身去了厨房。 “零。”望着虞清欢的背影渐行渐远,长孙焘淡淡唤了一句,“昨日可有异常?” 阿零回道:“禀王爷,昨日王妃在屋子里时,里头有一个高手,恐被那人发现,属下并未靠近,而昨夜在山上之时,王妃正与那高手见面。” 长孙焘唇角挑起冷冽的弧度:“虞谦那老狐狸,怕是动了什么手脚,吩咐阿六,本王不在王妃身边时,务必要暗中保护王妃。” 阿零道:“王妃有些反常,可要……” 长孙焘否定:“不必,本王自有主张。” 阿零刚退下,虞清欢便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了几个精巧的碗碟,里面盛着一些可口的吃食,而小茜则端着药和纱布等东西,跟在虞清欢的身后。 “你伤重,不宜吃太腻的食物,这些清粥小菜正好,”虞清欢把托盘放在床边的高椅上,又将长孙焘扶到被堆上,端起盛着芹菜小米粥的碗,舀了一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递向长孙焘,“慢点吃,别烫着。” 长孙焘张嘴接了一口,望着她道:“你从昨日上午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吧?” 虞清欢随口答道:“暂时没有胃口。”说完,又将勺子递了过去。 长孙焘沉默着吃下了一小碗粥,然后便不愿意再吃其它,虞清欢招呼小茜把药和纱布端过来,准备为长孙焘换药。 “奴婢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小茜迅速收起了碗盘,溜出暮梧居。 虞清欢伸手去解开长孙焘的衣襟,将他黑色的中衣褪了下来,露出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伤口。 纱布缓缓落地,堆成一小圈,而那狰狞的伤口,也渐渐露出了真面目,虽然已经被缝合,但可以想象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模样。 “对不起,”虞清欢眼眶蓦地红了,“害你一次又一次受伤,对不起。”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道:“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本王半生戎马,为国家而战,为百姓而战,当然,也应该为了自己的王妃而战。” 听着长孙焘掷地有声的话,虞清欢的心仿佛被什么茧住了一样,忽然异常沉重,那睡着的几个时辰,她一直梦到娘亲,娘亲在她心里永远排在第一位,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她……实在不忍心伤害眼前的男人,她该怎么做,才能做到两全其美,在保住娘亲的同时,也让这棵孤独的大树免受伤害? 第157章 你愿意做我的光吗? “别动,我为你换药。”虞清欢将刚磨好的药草敷在长孙焘的伤口上,然后再用纱布包住。 因为伤口在背上,虞清欢在缠纱布时,不得不把双手从他的腋下绕过去,这样便难以避免地与长孙焘做亲密接触。 她的鼻息,喷在长孙焘的胸 前,而长孙焘的下巴,时不时蹭了一下她的头顶。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绮思,谁也没心思遐想,但是,虞清欢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那与长孙焘相接触的地方,都如火烙般滚热。 “王妃,你若难过,不必忍着。”长孙焘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但他的确说了。 虞清欢手一顿,抬眸望着他流丽的下颚,虽然她很想相信长孙焘是在关心她,但她还是有一瞬间怀疑长孙焘是在试探她,只是顿了顿,虞清欢便继续为他缠纱布。 “这个时候,我不想哭。”虞清欢低声道,“我的眼泪要可以流在心里,但不能流在脸上,毕竟恨我的人会欢欣鼓舞,不在乎我的人无法感同身受,而关心我的人,则会为我担心。” 长孙焘道:“本王师父生前,曾告诉过本王,其实人跟树是一样的,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王妃,若有黑暗侵蚀你,大可不必害怕,这是每个人成长必经的。本王也失去过至亲至爱,知道那种羁绊被割断的痛楚。但,正如你所说,人要往前看。” 虞清欢抬眸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那么王爷,如果我的人生就只剩下黑暗,你愿意成为我的光么?” “不愿意!”长孙焘毫不犹豫地道,“太黑的话就打灯笼。” 虞清欢笑了出来:“娘亲说的果然没错,好男人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就像我打着灯笼,也没在好男人行列里找到你一样。” 长孙焘敛下唇角:“那么王妃,本王若不是好男人,会心甘情愿为你挡刀?” 虞清欢用力一勒:“王爷的确是好男人,但并非我的好男人,反正阿猫阿狗遇到生命危险,王爷都会去挡,不是么?” “王妃!你谋杀亲夫啊!”长孙焘痛呼出声。 虞清欢将地上的纱布收拾干净,扔进托盘里,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院子里,她的手还在发抖,这个男人,只要存在,都会让她无所适从,紧张忐忑起来。 这是为什么呢? 这一天,谁都没空去问候瑶娘他们,到了傍晚,小茜为虞清欢找了一身银红色的宫装,又找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准备为虞清欢梳妆。 她还不知道楚氏“已死”,虽然对昨夜长孙焘受伤一事好奇,但一直没有机会问,此时又一门心思地想着让虞清欢在宫宴出风头,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绿猗一直待在王府,虞家传来楚氏“病重”的消息时,绿猗是知道的,见虞清欢一直绷着脸,她察觉到异常,立即把小茜备好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又找出一身月白色的宫装,与一套蓝水晶的头面,道:“天儿热了,方才那套衣裳虽然好看,但颜色让人看久了不免烦躁,还是穿清凉些比较好。” 小茜嘟嘟嘴:“还是绿猗想的周到,我只顾着让小姐出风头,却忘了外头天气热。” 虞清欢没有说什么,让小茜和绿猗梳洗打扮后,去了长孙焘的暮梧居。 无独有偶,长孙焘和她一样,穿了同色系的华服,因身子虚弱而更加苍白的脸,在这身华服的映衬下,愈发寒凉如玉。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妙的人儿,俊美非凡的长相,却没有膏梁地泡出来的阴柔,最风 流是他,最血性是他,最淡漠是他,最温柔也是他。 “能行么?”虞清欢走过去,想要搀扶他。 “一点小伤,不碍事!之前在边塞的时候,还被一箭射穿过胸膛,用纱布一裹,同样能上战场。”长孙焘摆摆手,虽然站起来没有从前挺直,但不注意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虞清欢笑道:“淇王,近来你越发喜欢和我分享你从前的事了。” 长孙焘道:“本王有必要让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本王都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能让你遮风避雨,也能为你撑起一片天,否则你必然觉得,本王受伤了夫纲也随之不振。” 虞清欢怔怔发愣地望着他。 长孙焘神色却是自然,仿佛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而他这份淡然,也冲淡了虞清欢心底的异样,那番话能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毫不避讳地谈他心中所想而已。 “瑶娘和顾怀珺,你准备怎么处理?”虞清欢率先转移话题,问道。 长孙焘道:“还不到他们出场的时候。” 马车上,小茜和绿猗,苍何与苍梧都没有随同,谢韫亲自在前头赶车,他赶得又缓又慢,马车丝毫没有颠簸。 虞清欢将软枕全都放到长孙焘身边,让他靠在上头,深怕他不小心震裂了伤口,却把长孙焘热出一身汗。 正想让她把东西全都拿开,马车却猛然震了一下,长孙焘被甩到那堆东西上,反倒没有伤着。 虞清欢从手腕上取出两根银针,立即递到谢韫手中:“甭管谁家的马,把这扎到马屁 股上。” 谢韫将银针又递了回来,道:“那是长公主的马车。” “长公主?”虞清欢不由得有些奇怪,“她不是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前么?” 谢韫没有回话,反倒是长孙焘把话头接了过去:“长公主的小女儿珍璃郡主,如今已到及笄之龄。” 历朝历代,几乎所有皇帝的后宫都塞满了女人,膝下自然也是一堆女儿,待皇帝龙驭宾天后,不是所有的子女都会被封为长公主,只有受新皇宠爱倚重的姐妹,才有这等殊荣被封长公主。 所以,长公主几乎是权势与财富的代名词,也是圣心所向的代表。 虞清欢道:“长公主的女儿还愁嫁不出去么?” 长孙焘摇头:“嫁不难,难的是长公主谁都看不上眼。” 宫中夜宴,京城的权贵几乎都会汇集到那,比一般的赏花大会选择更广,也更容易相看上属意的人选,所以长公主带珍璃郡主参加这种宴会并不奇怪。 虞清欢道:“也是,偏偏王爷是珍璃郡主的舅舅,否则长公主一定会把她嫁给你。” 长孙焘道:“王妃也觉得本王不错是么?” 虞清欢道:“的确不错,年岁很合适。” 长孙焘挪了一下身躯,便不再说话。 长公主的马车兴许已经走了,谢韫也将马车赶了起来。 因为马车行驶太过缓慢,虞清欢昏昏欲睡,她随口问道:“长公主是不是不好相处,怎的撞了你的马车都不打声招呼。” 长孙焘道:“她是出了名的鬼见愁,看谁都不顺眼,不过善恶分明,而且心肠也不坏,只要不去招惹她就行。” 虞清欢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终是靠着车迷迷糊糊睡去。 长孙焘望着她恬静的睡颜,目光变幻莫测。 宫宴设在紧紧挨着御花园的撷芳殿,待他们夫妻带着谢韫联袂而至的时候,殿里早已挤满了人。 虞清欢感觉到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攫住自己,待循着目光望去,却看到虞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威胁的意味一目了然。 虞清欢别过头,将目光放到另一边,随即浑身一震——那里,正站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意气风发,质美如玉,一举一动都透着高贵与优雅,端看外表,是个挑不出任何错处的贵介公子。 秦臻!那个化成灰她都无法忘怀的狗男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第158章 仇人见面,分外妖娆! 呵,她怎么忘了,虞谦的女婿能差到哪里去,所以秦臻的爹,是正二品工部侍郎。 皇帝宴请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家眷,秦臻站在这里,自然没有什么奇怪的。 虞清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感觉到浑身冻结的血液渐渐回流,但藏在袖底的手,几乎将掌心都扣出了血。 那滔天噬骨的恨意,在胸腔里蹿来蹿去,附骨之疽般折 磨着她,她恨不得在此时此地,把秦臻碎尸万段。 但她,却不得不克制住这份怒意。 “王妃,帮本王去清宁宫接一下母后。”长孙焘拍了拍虞清欢的肩膀,轻声说道。 虞清欢这才从呆怔中反应过来,她冲长孙焘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太后自有帝后和妃嫔去接,哪里就轮得到她,长孙焘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她去与其他女眷寒暄罢了,这也正合她的心意,因为在这里呆上一刻,她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比如说砍了秦臻的头,挖出他的肠子,再把他的尸骨踩个稀巴烂,然后丢进茅坑里喂蛆。 虞清欢走着走着,在她前方,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粉裳女子,她穿得没有多少出众,但却十分惹眼,就像百花丛中的唯一一朵纯洁的小兰花般,甜美至极,清新至极,脱俗至极。 而她,正摸着胸 前的小辫子,面庞含羞地望向秦臻的方向。 见此情景,虞清欢觉得可笑而且愤怒,秦臻不仅长了一张骗人的脸,更长了一张会哄人的嘴,要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无人能和他媲美,可偏偏,不知多少人会像从前的自己一样,没发现他伪善的丑恶嘴脸。 “那少年俊么?”虞清欢走到粉裳女子旁边,顺着她的视线,浅浅笑道。 “比起众多青年才彦,他的确很出众,至少长得不错!”粉裳女子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说道。 “是长得不错!”虞清欢随口应道,“比之淇王如何?” 粉裳女子撇撇嘴:“比小舅舅差了点。” 一般皇室女子,恐怕不敢直呼长孙焘为小舅舅,必然地位不俗。 哦,虞清欢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珍璃郡主,明明是个文静的名字,却是如此欢脱的性子,真不知外头传闻性格古怪的长公主是怎么教这样一个活宝来的?或许她天真烂漫的背后,是父母毫无保留的疼爱吧! 虞清欢尚且记得方才长公主的马车一撞之仇,不准备把这被色相迷了眼睛即将失足掉进苦海的少女拯救出来,所以她什么都没说,便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你是谁?”谁知粉裳女子却追了上来,在她身后用银铃般的嗓音问道,“你是不是看上我小舅舅了?我可告诉你,我小舅舅是天下最英武的男人,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肖想的!更何况他已有王妃,难道你要委身做妾不成?” 虞清欢满头冷汗,这天真小姑娘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戏折子么?怎么瞬间就脑补出这一场求而不得百爪挠心的大戏? “珍璃,我是你小舅妈。”虞清欢回眸轻轻说了一句,便走开了,她实在不想和这种内心戏比较足的天真无邪又烂漫的少女有任何牵扯。 岂料,珍璃还不依不饶起来,追上来行了个礼,道:“小舅妈,我听母亲说过你,原来你长成这个样子啊!我还以为敢为了平城百姓和奸细抗衡的你,会是一个身高七尺,英姿飒爽的女英雄,不曾想你长得这么瘦,这么小,虞相不会瞒报了你的年龄,而你实际上并未及笄吧?” “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九曲十八弯的回路么?”虞清欢忍不住皱眉,“怎的那么会联想?” 珍璃郡主盈盈一笑,灿若一株明净的小兰花:“小舅妈,莫非你也讨厌我这张嘴?我父亲和母亲都嫌我话多,家里都没人肯跟我说话。” “你用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向我诉说你的惨况,你觉得我会心疼你么?”伸手不打笑脸人,虞清欢也没办法多语笑嫣嫣的珍璃板起脸来。 珍璃郡主撇撇嘴:“小舅妈果然不喜欢我,我就是个谁也不疼的人!” “好了!”虞清欢怕她嚷嚷会引起注意,连忙出言制止她,“有话好好说。” 珍璃走近一步,道:“小舅妈似乎有话要说?” 虞清欢拧眉:“你什么意思?” 珍璃郡主直言不讳地道:“你方才与我搭话,是有事要告诉我,对吧?” 虞清欢毫不犹豫地道:“你想多了。” 珍璃郡主道:“小舅妈,你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必然有什么话要与我说,怎么忽然不说了?是因为觉得我讨厌,所以便不想说了么?” 谁说珍璃傻的,看起来分明是一朵纯洁小白花,实则心里却住了只机智的小狐狸,敏锐得就像小兽般。 既然珍璃郡主如此直接,虞清欢也不准备避讳:“你觉得方才那少年怎样?” “挺不错的。”珍璃轻轻笑道。 虞清欢凑到珍璃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珍璃听的两眼发亮,连连点头。 珍璃转身,随手招了个小宫娥,在宫娥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接着,宫娥便往秦臻的方向走去。 虞清欢和珍璃离开了花园,来到僻静的一角,那里,有一个小池塘。 不多时,秦臻果然来了。 珍璃压低声音,道:“秦公子,有人让奴婢问你,你在京郊河畔,青青草地上说的那番话可还作数?” 秦臻回道:“你是谁?” 珍璃继续压低声音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被打断了手卧床不起,凶手却逍遥快活,若秦少爷说过的话还作数,就该知道怎样为那人讨回公道。” 珍璃说完,和虞清欢小心地藏在暗处。 池畔的秦臻没有回话,却听得他往这边走了过来。 珍璃紧张地抓着虞清欢的手臂,虞清欢连忙将她的嘴唇捂住,秦臻不会武功,能察觉出声音来源,但却不能准确地找到她们在哪,虞清欢可以笃定,只要珍璃不露馅,秦臻必然找不到这里来。 果然,秦臻走了一会儿,发现没人之后,便离开了。 珍璃松了一口气,拉着虞清欢抄小路截在秦臻的前面,但只有虞清欢一个人出现,而珍璃,则悄悄躲在暗处。 第159章 坑死人不偿命的苦肉计! “清欢妹妹?”秦臻上前,猛地就要抓虞清欢的手,虞清欢迅速弹开一步,他又追了上来,方才还蕴着无限风 流的眼底,此时尽是伤痛,“我好想你,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虞清欢瞬间露出一抹悲凉,抬眸含泪望着秦臻,似有千言万语,但却无语凝噎。 秦臻情真意切,仿佛要将心掏出来:“清欢妹妹,知道你被赐婚的那一刻,我的世界都塌了,你递信让我带你走,我在约定的地点等了你整整一夜都没等到,回去找你的时候,却看到你被淇王背上了花轿,你知道我有多难过么?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但又怕打扰到你,今日得见你神采依旧,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说着,秦臻竟然哭了起来。 若不是虞清欢亲自领教过秦臻得无情,真的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真心,看到他此时的样子,虞清欢说不出的可笑,可笑自己竟被这廉价而虚伪的感情骗走了一条命,可笑自己竟瞎了眼看上这种没品的男人。 为了控制自己不在这里踩烂他的子孙根,虞清欢转身就走。 “清欢妹妹!”不料秦臻大喝一声,走到虞清欢的前面将她拦住,“我们的海誓山盟,你都忘了吗?!我们在月老面前许过愿,要一辈子在一起,你都忘了吗?没想到你竟是这种贪慕虚荣的女子,为了淇王的权势背弃我们之间的感情!” 虞清欢还没说什么,在秦臻引来围观者之前,珍璃便从暗地里蹿了出来,抬脚就踹了秦臻屁 股一脚,将秦臻踹倒在地上,趁秦臻没反应过来,狠狠地踩了秦臻的脸几脚,然后大声高呼:“来人啊!快来人啊!抓登徒子啊!” 很快,侍卫涌了过来,见呼救的人是珍璃郡主,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往秦臻身上招呼。 珍璃登时变了脸色,委委屈屈地道:“他想欺负本郡主,给本郡主打死他!” 侍卫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打人毫不含糊,因为珍璃郡主在身边看着,都纷纷怕珍璃郡主觉得他们不卖力,牟足劲地对秦臻拳打脚踢,很快就把这柔弱的书生打得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脚印,脸上全是红 肿淤青,头发全然散了,哪里还有方才的高贵和优雅。 见秦臻快死了,珍璃郡主这才用帕子擦擦眼角,对着侍卫道:“本郡主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方才情急之下,本郡主也没看清这贼人的长相,本郡主命你们立即查出他的身份,若是不让这贼人给本郡主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事便没完!” 侍卫很快将气弱如丝,被打断了几根肋骨的秦臻带下去,珍璃哭哭啼啼地走到虞清欢身边,挽着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在郊外青青草地上与秦公子见面的人是谁?” 虞清欢淡淡地道:“我大姐。” 珍璃郡主又问:“打断你大姐的手的人是谁?” 虞清欢还是淡淡地道:“我。” 珍璃拍了拍虞清欢的手臂:“小舅妈,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你和我小舅舅果然绝配!我没什么朋友,要不以后你就做我朋友吧!” 虞清欢叹了口气:“珍璃,我与秦臻过去的确有些渊源,他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 珍璃郡主不以为意地道:“小舅妈,你就放心吧!单凭一个秦臻,还毁不了我的名节,我母亲可不是吃素长大的,反倒是你,你是小舅舅的妻子,小舅舅位高权重,多少人忌惮他,若是方才我不管不顾,让秦臻这东西随意污蔑你,到最后也会牵扯到我小舅舅,帮你就是帮我小舅舅,你不必过意不去。更何况,你让我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还要感谢你呢!” “多谢。”面对这天真聪敏的女子,虞清欢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郑重地道了句谢。 “先别谢,好戏在后头,等会儿看你表现了,小舅妈。”话音刚落,珍璃郡主又用帕子遮着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哭啼啼地往长公主的方向而去。 虽然传闻都说长公主不好相与,但实际上,她看起来却是一位随和的妇人。 但见她衣着淡雅,一袭纯藕色宫装,仅宽大的衣袖上缀有浅紫贴袖,再无多余颜色。精致的五官薄粉略施,黛眉淡描,高髻上仅饰着几只做工精巧的发簪,簪尾镂空雕花,不做它饰。 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不亲不疏,不近不远,水一般恰到好处。 和虞清欢想象中雷厉风行咄咄逼人的长公主大相径庭。 “母亲!”珍璃郡主哭着扑到了她的怀里,嚎道,“刚才有人想要欺负女儿!” 珍璃郡主的声音极大,很快就引起了在场之人的注意力,很多好事的人停下交谈好奇地看着这边,甚至还有些不长眼的,悄悄围了过来。 “谁欺负你?”长公主拍了拍珍璃郡主的肩膀,那张恬静的脸上,露出一个冷冽的笑意,正因为和她的气质太过矛盾,所以才让人觉得格外可怖。 珍璃郡主一边擦着眼角,一遍哭道:“女儿不知道是谁,因为女儿方才过于惧怕,还未看清他的脸,便叫侍卫将他打了一顿,贼人的身份,侍卫现下还在查。” “把皇兄和母后请来,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在皇宫大内欺辱本宫的女儿!”长公主面如寒魄,掷地有声地吩咐身边的女官。 怪不得人人都对这位长公主避之如虎,她发起火来,整个御花园瞬间就寒如秋月,果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招架的。 虞清欢静静地站在一旁,当长公主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之时,微微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挪开。 川平郡主身为荥阳王之女,长公主必定识得她,而自己这张脸又和川平郡主极像,长公主有此反应并不奇怪,虞清欢没有多想。 很快,太后与帝后联袂而来,宫宴还没开始,便先搞出这一件大事情,许久不见,皇帝气色不错,但此时却是紧皱着眉头,不悦一目了然地写在脸上。 皇帝和皇后左右搀扶着太后,移驾到撷芳殿主位落座之后,这才开口问道:“珍璃又闯了什么祸?” 第160章 淇王霸气护妻! 长公主道:“皇兄,此次可不是珍璃闯祸,而是有不长眼的小贼,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负珍璃!皇兄,珍璃虽然不比公主尊贵,但也是臣妹娇宠长大的女儿,难道臣妹深居简出许久,便有人认为长公主府好欺负是么?还请皇兄给臣妹做主!” 珍璃郡主是皇亲国戚,很大程度上代表皇家的颜面,加上被欺负一事是珍璃郡主主动提出来的,暂且还没有人怀疑珍璃郡主的话,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而且还是个金枝玉叶,没必要用自己的名节去毁一个无名小卒。 所以,不管真相如何,不管大家有多忌讳长公主,此时的舆论正往珍璃郡主这边倒。 就算有人觉得是珍璃郡主挑事,也不敢出来说句话,因为还没有人,敢直面长公主的权威。 皇帝那张和长孙焘长得极像,但却更为成熟的脸上,有了一丝愠怒:“珍璃,怎么回事?是谁欺负的你?” 珍璃郡主不愧为做戏的高手,皇帝问她的时候,她真真切切地表现出三分愤怒三分委屈三分羞恼和一分恐惧,哭哭啼啼地道:“方才珍璃在花园里闲逛,偶遇一女子,珍璃觉得和她很投缘,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淇王妃,珍璃和淇王妃相谈甚欢,便一起逛御花园,谁知竟跳出一个男子,拦住珍璃的去路,还想对珍璃动手动脚,珍璃害怕极了,便呼叫侍卫将小贼擒住,但因事发突然,珍璃并未看清小贼的长相,不过珍璃已让侍卫去查那小贼的身份,相信很快便能查出来!” 珍璃郡主话音刚落,侍卫便前来禀报:“禀陛下,那小贼乃是工部侍郎秦大人的公子。” 几位贵人面色一变,长公主的脸色更是难看。 秦大人越众而出,连忙跪下请罪,刚想为秦臻辩解,虞清欢却跪了下去,抢先开口:“太后,陛下,长公主殿下,此事是妾身的错。” 皇后和太后有幸知道虞清欢和秦臻的一些“过往”,面色有些意味深长。 皇帝的目光落在虞清欢脸上,变幻莫测,让人难以揣摩:“淇王妃,怎么回事?” 虞清欢像是受惊的小鸟,声音也相当委屈:“陛下,秦公子在礼法之上,还是妾身的表哥,秦公子常来相府做客,所以妾身与他早已相识。妾身在未出阁之前,秦公子多次向妾身表明心迹,但妾身认为,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便断绝了和他的往来,始终对她避而不见,谁曾想,方才在御花园中撞见,他便要来纠缠妾身,反倒让不明真相的珍璃郡主误会,一切都是妾身的不是,还请太后和陛下治罪。” 秦大人勃然大怒:“淇王妃!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犬子怎会对你有半分绮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分明是你行为不端,若不是你引 诱在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难道秦大人觉得,本王还不如令郎,竟让本王的王妃放着本王不要,也要在御花园这种场合冒险去引 诱令郎?”长孙焘走到虞清欢身边站定,“秦大人,虽说自家的孩子就算是猴子,也会发自内心的喜爱,但明显秦大人的慈父之心,蒙了秦大人的眼睛,这种瞎话都能说得出来!” 珍璃郡主附和道:“秦大人!难道本郡主也会瞎掰不成,方才分明是令郎先扑上来的,那模样,就像饿狼扑食一般,否则本郡主也不会把他当成要欺负本郡主的登徒子!” 说着,珍璃郡主跪下去膝行几步:“皇外祖母,皇舅舅,珍璃还未出阁,便被这小贼吓出了心里阴影,珍璃以后还怎么敢择选夫婿?珍璃干脆绞了这一头青丝去做尼姑得了!” 整个大殿,顿时回荡着珍璃郡主的哭声。 “珍璃!你不必如此,母亲这就去将那不长眼的小贼碎尸万段!”长公主眼眶红红地道。 虽说长公主不是太后亲生,但打小在太后跟前长大,太后年纪大了,看到母女俩这一哭,心里便软得一塌糊涂,她冲珍璃郡主招了招手,和蔼地道:“珍璃,到哀家跟前来。” 太后一句话,便认定了珍璃郡主的委屈。 秦大人擦了擦汗,他不知道怎样才能保住自己得儿子,虽说此事本来和珍璃郡主没什么干系,只是误会一场,但珍璃郡主却被吓出了心病,怎么算这个责任都要自家儿子承担。 更何况,他根本没想到淇王会如此护犊子,刚才他想把责任推给淇王妃,不料却踢了老虎屁 股,此时他是进退维谷,无计可施。 他求助地看着围观人群中笼着袖子站着的虞谦,谁知虞谦垂下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秦大人急得腚都要冒烟了! 围观的人在听说“登徒子”就是秦臻的时候,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虽然他们认为温尔儒雅的秦臻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但因为珍璃郡主言之凿凿的指证,以及太后的懿断,谁都不敢开口为秦臻说话。 不过有些命妇可不这么想了,淇王多好的人,被虞清欢一个庶女捡了去,家有适龄女儿的命妇肚子里就像被灌了几坛子酸菜,一颗心都酸溜溜的,正好又捕捉了方才的半点风影,在一旁悄声议论了起来。 “方才那秦公子分明是冲着王妃去的,怎么会扯上珍璃郡主?” “珍璃郡主单纯,可能被有些人拉来做挡箭牌。” “可不是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有的人行为不检点,再孟浪的男子,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上前挑 逗。” “出身低贱,自然没有什么好教养,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小声地议论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足以清晰地钻进在场众人的耳里。 虞清欢默默地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大厦倾塌也无法将其压 倒。 余光里的衣角,颜色很淡,但却让她莫名地安心,就算千夫所指,就算被全天下冤枉,这个人都站在她身边,用他独有的温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她。 虞清欢还没说什么,长孙焘却先开口了:“诸位夫人若是目击事情的经过,还请上前说明,虽然本王很想去砍了胆敢与本王抢女人的秦公子,但本王到底是有教养的人,不会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当然也不会做出在私底下嚼舌根这种既没素质又没涵养的事情。” 几个贵妇面色一变,连忙住了嘴巴。 谁知长孙焘却不放过她们,目光依次逡巡在他们身上,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人胆战心惊。 “林夫人,你说本王妻子行为不检点,敢问你可看到她像你一样私底下豢养俊俏戏子?” “李夫人,你说本王妻子出身低贱?敢问你一个二品诰命在她正一品亲王妃面前算个什么东西?” “黄夫人,你说王妃将心性单纯的珍璃郡主拉做挡箭牌,莫非你当时就在现场,目睹了秦公子的壮举,请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若是不能说出个一二,本王就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蓄意污蔑本王的妻子,那我们只能按律法来办事了!” 皇帝面色沉沉,声音却是和缓:“昭华,事情还未落实清楚,你别冲动。”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今日臣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公然受屈而不出来维护,那臣弟还配有妻子么?干脆入宫做内侍得了!”长孙焘掷地有声地道,“本王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本王一清二楚,无需他人指指点点,此事最好没有下次,否则,本王打掉她的门牙!缝了她那碍事的嘴巴!” 第161章 皇后脸色太差! 长孙焘的话说得尤为严重,方才窃窃私语的几个贵妇,瞬间就瘫倒在地,身上衣衫尽数湿透。 皇帝面色也有些不好看,毕竟长孙焘咄咄逼人,就是不给他这个和事佬面子,让他想和稀泥都不成。 珍璃郡主接着道:“方才夸本郡主心性单纯的夫人,本郡主在这里谢过您全家,还请夫人下次不要说出这种话,会让本郡主觉得自己就是个被人哄骗的傻瓜。” 长公主出言道:“珍璃别担心,谁要敢说你傻,本宫挖了她的脑子,放到秤上掂一掂有几斤几两!” 明显珍璃郡主和淇王妃绑成了一团,嘉佑帝眉头拧成麻花,又将话题扯到虞清欢身上:“淇王妃,你说在你出阁之前,秦公子曾多次向你表明心迹,此事你可有证据?” “没有,”虞清欢道,“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就算是秦公子纠缠妾身,传出去都是妾身的错,方才夫人们那些话,就是最好的证明,妾身避之如虎,躲都来不及,又怎会留下证据给世人评头论足?若是陛下信不过妾身,非要觉得是妾身行为不端,才引得登徒浪子欲行不轨,那妾身也无话可说。” 虞清欢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我话撂在这了,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有珍璃郡主这个证人,而秦臻却没有,有本事就把被打得半死的秦臻叫来对质”。 其实珍璃郡主已经把事情担下来,她大可不必承认秦臻与之间的事,但她认为,伤口捂久了必定会溃烂,只要暴晒在阳光下,才有愈合的可能,她就是要在今时今日快刀斩乱麻,割掉和秦臻的所有关系,杜绝任何人用她和秦臻的过往来陷害她的可能! 此外,她出身的确不高,而夫君却是位高权重,必定引来很多嫉妒和诋毁,所以她必须要摆明态度,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虞清欢不是好欺负的! 最后,一旁的虞谦分明在观望,她必须要让虞谦看到她的价值,只有她的价值越高,娘亲就越安全。 “放肆!淇王妃,注意你的说话态度!”方才的事皇后不好插嘴,现下她终于逮着机会,以不敬之罪去问罪虞清欢,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毕竟虞清欢上次害得她丢了主理宫务之权,现在都没有拿回来,每天看着萧贵妃那小贱 人得意的嘴脸,她怎能不将虞清欢恨得牙痒痒? 长孙焘登时开口:“皇嫂!王妃年纪还小,刚刚险些被欺负,此时你让她如何能冷静下来好好说话?皇嫂作为长辈,年长王妃那么多岁,此时不安慰王妃,反而指责王妃说话态度,本王听着,都觉得心寒!” 被提及年岁问题,皇后面色有些难看,她冷冷道:“淇王,你不要混淆视听,无论王妃年纪多大,都应该懂得尊重陛下。” “皇兄都未觉得不妥,皇嫂是哪只眼睛看到亦或是哪只耳朵听到,王妃没有尊重皇兄的?”长孙焘丝毫不让。 皇后望着虞清欢,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本宫不与你掰扯这件事,本宫就来与你谈谈你这个好王妃,前段时日,太后她老人家命王妃在家闭门思过,她竟不顾懿旨,跟着你跑去淇州封地,这哪里是一个王妃该做的事情?本宫听闻王妃的生母在昨日薨逝,热孝期间竟还到宫中惹是生非,这哪里是一个正常女子会做的事?方才发生误会,她不赶紧向珍璃解释,反而任由珍璃胡闹,将小小一桩事闹得人尽皆知,这又哪里是天家媳妇会做出来的事?光凭这三条,本宫完全有理由管教她!” 长公主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皇嫂这话,臣妹实在不爱听,珍璃都被吓成那个样子,皇嫂还觉得是小事,看来皇嫂许久没有接触宫务,连最基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虞清欢垂着头,她清楚地知道,长公主未必是在帮她,开口顶撞皇后,无非是因为在此事中,她和珍璃郡主捆在一起,若是让皇后三言两语就把秦臻的所作所为轻描淡写地带过,那珍璃郡主方才的行径便是小题大做,丢人的就变成了珍璃郡主。 此时,太后开口了:“淇王妃去淇州,乃是奉了哀家的旨意,皇后莫非对哀家的行事有什么意见?” 长孙焘接着道:“王妃生母薨逝,王妃岂有不难过的道理,但淇州瘟疫得到解决,这是普天同庆的大事,本王不想王妃因为她生母之事扫了皇兄的雅兴,这才让她与本王一同前来,再者,本王身体有些不适,王妃跟随在本王身边,也能随时随地照顾。不过皇嫂,你就这样容不得王妃么?你们虽然尊卑有别,但关系放到寻常百姓家便是唇齿相依的妯娌,知道王妃生母逝世,你不但不安慰,反而各种挑王妃的刺,臣弟倒想问一句,本王的妻子是哪里招你惹你了?” 皇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长公主一脚踩在她丢了宫务这个痛处,半点不留情面;太后话没说几句,却闷声不响地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至于长孙焘,那就更过分了,把她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说成心胸狭隘的泼妇! 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后脸皮再厚,再能镇定,此时都觉得像活吞了苍蝇或者屎一样难受。 皇帝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长公主,眸底一抹冷光划过,最后,他开口道:“淇王妃,若是你拿不出证据,朕又如何能相信你?此事事关你的名节,朕也不能马马虎虎就做出决断。” “陛下,妾身已是王妃之尊,无论出于何种缘由,妾身都不会用自己的清白声誉,去污蔑一个外男,如果陛下非要让妾身拿出自己才是受害者的证据,妾身实在拿不出来,还请陛下见谅。” 长孙焘提议道:“既然皇兄非要查个水落石出,那事情倒也不难办,直接将此事移交大理寺审理即可,若是大理寺没能力查出真相,还有整个刑部摆在那里,一番查探下来,总能得到皇兄想要的结果。” 让嘉佑帝把案件移送大理寺,嘉佑帝可丢不得这个人,若是真的移送大理寺,这不摆明着昭告天下,他堂堂一国之君都处理不了小小一件关于孟浪与被唐突之事? 正当嘉佑帝左右为难之际,太后身边的靖心在太后跟前耳语几句,太后点了点头,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已经找到目击者了。” 珍璃郡主到底沉不了气,悄悄往虞清欢的方向看了一眼,而这个动作,被敏锐的长公主看在眼里。 虞清欢与方才一样,微微垂着的面上仍旧恬淡,仿佛太后的话,根本没对她产生半分影响。 实际上,她心里也有点发虚,她和珍璃郡主闹出的这一桩事情,就算最后不能把秦臻毁了,但也不至于让她们输得太难看,可这事情中,有一个遗漏,那便是方才珍璃郡主指去引秦臻去池塘边的小宫娥。 虞清欢的心,一瞬间仿佛被雪掩埋,她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其实手心都出了汗。 不多时,一个小宫娥走了进来,正是珍璃郡主使唤的那个小宫娥——珍璃郡主已经吓得浑身僵硬,捂着帕子连哭都忘记了。 第162章 狗男人他前途一片暗淡 小宫娥来到众人面前,盈盈行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拜见吾皇万岁……” 嘉佑帝神色看不出喜怒:“你且把方才的事情好好说说,若有半句虚假,朕饶不了你!” 小宫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方才奴婢在御花园中伺候,给到场的贵人们添置茶水,谁知竟被一个锦衣公子叫了过去,那锦衣公子让奴婢去约淇王妃到僻静处,还许奴婢百两银子,奴婢贪图银钱,便同意了那位公子前去约淇王妃,但淇王妃一听到消息,立即翻脸走开了。奴婢任务失败,唯恐锦衣公子收回百两银子,只得一直跟在淇王妃身边,想要找机会再去劝劝她,结果就看到锦衣公子恼羞成怒,忽然冲上去拦住淇王妃和珍璃郡主的去路,还想动手动脚,接着,受惊的珍璃郡主便叫来侍卫,将那公子制住,到后来的事情,奴婢就不清楚了。” 珍璃郡主松了口气,捂着帕子低低啜泣,虞清欢拢在袖中紧紧攥住的手松开。 秦大人愤怒地道:“你这小宫娥,说话挺利索,你这段证词该不会是事先准备好的吧?” 小宫娥立即掏出一张百两面值的银票,头如岛蒜,不停地磕头,掷地有声地力证自己的清白:“太后,陛下明鉴,若方才奴婢所说有半句谎言,就让奴婢不得好死!奴婢的全家也不得好死!” 太后叹了口气:“秦大人,人是哀家找来的,但哀家不喜欢别人说闲话,你若有什么问题,可以好好问这宫女儿,免得让人觉得,哀家和皇帝欺负了你。” 太后话说得好听,但她说宫女是她找来的,摆明了就是仗势欺人,难不成秦大人还能上跳下窜敲锣打鼓,告诉天下人太后找人作伪证不成? 一旦涉及皇家中人,任你再有理,只要皇家不肯认,你也没处说去,更何况秦大人知道自家儿子的德行,他还没有理去说! “臣,不敢。” 太后道:“发生这样的事情,着实让皇帝为难,一边是亲近的肱股之臣,一边是家里人,无论怎么判,都无法做到两全其美,既然有宫人作证,的确是令郎无礼在先,哀家就充当一回坏人,把这事给了了,以免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淇王妃。”太后轻轻叫了一声。 虞清欢磕头:“妾身在。” 太后道:“不管理由如何,此事因你而起,虽说引人爱慕不是你的错,但你的的确确惹出了祸端,哀家念你淇州的差事办得不错,且生母新丧的份上,便对你网开一面,以后务必要谨言慎行,别给别人留下话柄。” 这便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明里贬低暗里袒护了,虞清欢认真地行了一个礼:“妾身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又道:“秦大人,今日令郎先是纠缠淇王妃,接着又惊了珍璃,但念在你数十年兢兢业业为国家大事操劳的份上,哀家就不追究令郎的罪过,不过,以后但凡淇王妃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令郎都不可涉足一步,否则视为违抗懿旨,另外,哀家让邢御医去为令郎照料身子,一旦令郎情况有所好转,便立即向珍璃负荆请罪。” 太后这个处置,表面上看上去虽然没有严惩秦臻,但实际上却比直接杀了他还要严重。 大秦科举之风盛行,秦臻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想要出人头地,少不了读书这一条道道,但凡事虞清欢可能出现的地方,秦臻都不可涉足一步,那便是断了秦臻所有的出路,不能科举也不能受家族荫蔽的秦臻,前途算是玩完了,就连虞谦都救不了他!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除了国家大事外,皇帝都听太后的,秦大人不敢不听,就算他明知太后在袒护自家人,他满肚子冤屈也没处说去,怪就怪自家儿子太不小心,竟让狐狸精勾了魂。 秦大人不敢得罪长公主和长孙焘,便全都怪在珍璃郡主和虞清欢的头上,暗暗将二人记恨上了! 他咬牙切齿地行了个礼,道:“微臣,遵命!”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长孙焘弯腰将虞清欢扶起来,道:“看到他的时候,你就该叫本王,这等宵小若是靠近你一步,本王断了他的手脚。” “多谢淇王。”虞清欢站起身,反倒是将长孙焘扶住,“你还好吗?” 长孙焘道:“有点疼,可能伤势更严重了,王妃,你欠了本王一个人情。” 虞清欢道:“行,回府给你做好吃的,一顿还不了,那就两顿。” 长孙焘满意地笑了:“扶本王就坐。”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搀扶着他,二人一起坐在了离帝后不远处的小桌前。 “你今天太嚣张了。”虞清欢倒了杯茶给他,“也不怕今上治你的罪。” 长孙焘将唇凑到虞清欢耳边,小声地道:“对于他来说,只怕更希望看到本王嚣张,只有这样,才会让他觉得拿捏住了本王的错处,而且他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立即就治了本王的罪,不然怎么保住仁君的贤名。” 虞清欢轻声细语地道:“你说什么都有道理,我也只是担心你而已。” 长孙焘道:“既然担心本王,那就更要好好照顾自己,本王不知你对秦臻抱有一种什么情绪,但本王认为,今日这种事情,实在不值当做。” 虞清欢道:“于我而言,他就是我人生中的污点,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有多么愚蠢狼狈的过去,我是绝对不允许这个污点一直存在,就像眼中揉不了沙子一样!” 长孙焘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你还在乎他?” 虞清欢道:“怎么可能?” 长孙焘缓缓回过身:“在乎才会恼怒,在乎才会生气,你若不在乎,他便连屁都不是!” 虞清欢挑眉望着他,很想解释些什么,但最后却没有,无论是不是长孙焘所说的在乎,但秦臻就是横在她心头的刺,碰一下都会痛,她实在不想再提起。 二人这边陷入沉默,虞谦看了她一眼,笑容深了几分。 第163章 你这样让我很矛盾啊! 皇后被当众扇了耳光,整个人如坐针毡,但母仪天下的身份,又要求她时刻保持着尊贵与体面,这使得她的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她目光冰冷地看着虞清欢,恨不得将虞清欢挫骨扬灰,她就不明白了,一个小小的庶女怎会引得太后、淇王、长公主出手相护。 她一定要弄死这个嚣张的东西! 太后叮嘱了珍璃郡主几句,便放她去找长公主,然后遣靖心前去长孙焘身边,问道:“王爷,太后问您身子哪里不适,可要紧?” 长孙焘道:“多谢母后关心,本王并无大碍。” 靖心笑道:“王爷,母子连心,伤在儿身痛在娘心,您的平安健康就是对太后最好的宽慰,还请王爷务必要保重自己,若有什么需要,便与太后娘娘讲。” 长孙焘点了点头,再也没有说话。 虞清欢默然,她觉得太后对长孙焘的关心,带着一丝尴尬和刻意,不像母子间那种天性使然,心里愈发觉得奇怪了。 此时,皇帝为了缓和因方才那个小插曲而被搞得僵硬的气氛,宣布晚宴正式开始,有绿衣红裳的宫娥端着珍馐美馔鱼贯而入,更有训练有素的伶人翩翩起舞,一片歌舞升平的模样。 为了配合皇帝,大多数人铆足劲笑着,笑得夸张而虚假,虚伪而谄媚。 虞清欢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尽是讽刺和蔑然——淇州爆发瘟疫,朝廷不闻不问,为了抓一伙身份不明的贼,竟要牺牲整个平城的百姓,到得如今瘟疫平息了,反倒觉得是他们的福气庇佑了淇州百姓,一个个载歌载舞,推杯换盏好不愉快,仿佛他们就是拯救世界的神一样!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虞清欢不由觉得戳眼睛,对着满桌山珍海味都没有胃口,最后,她扭头问道:“淇王,淇州为难之际,那二十多位大夫与百姓风霜与共,待事情完全结束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长孙焘道:“本王已和白黎打好招呼,满足他们的一切需求,若他们想在医学方面孜孜不倦地求索,白家会为他们提供条件,若他们想振兴家里的铺子,本王以自己的名义为他们提供资源,若他们想让后代踏上科举之路,本王会举荐他们入皇家书院就读,届时直接参加会试。” 虞清欢笑道:“这个世上,总有一群默默付出的人,也总需要一个感恩他们默默付出的人,淇王,你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就像坊间话本里描绘的那些大英雄,正义凛然,是非分明。” “本王知道自己有多好,不……不用你夸赞。”长孙焘端着杯茶水不停地喝了几口,最后不自然地将头转了回去。 从虞清欢的角度,可以看见他耳根微微泛起些许红 晕,虞清欢明明没喝酒,却觉得自己醉了。 走了一个过场后,宴会进行到最后阶段,嘉佑帝发话让大家随意,所以众人便都端着杯盏,去与相熟的人联络感情。 “看来,今天不准备说正事了。”虞清欢闻着桌上的酒便觉得有些馋,但她“生母新丧”,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饮酒,拼命克制住自己想喝酒的欲 望,否则敏锐如长孙焘,必然能发现端倪,她虽然有阴晦地向他传达过真相,但不代表此时她心里不矛盾。 她一方面希望长孙焘洞悉真相离她远点,另一方面又害怕长孙焘知道真相后被虞谦发现。 长孙焘见一向嗜酒的她竟然滴酒不沾,眸底微微闪动,回道:“现在还不到算总账的时候,上面举办这个晚宴,是为了安抚民心,在明面上给淇州一事做个收尾,接下来不管是论 功行赏,还是依律处罚,都会放到私底下。” 虞清欢略有些担忧:“那么,林校尉之死,会不会影响到你?” 长孙焘道:“不会,上面巴不得有北齐为他背黑锅,毕竟若真要深究,平城被封、在平城横死的几十个士兵以及林校尉带兵杀人,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会扯出惊天大案,上头可不会那么傻!” 虞清欢垂下眼睑:“我祖父希望我能救下我父亲,让他洗脱通敌的嫌疑,平安无事地回到虞家。” 听到虞清欢这样说,长孙焘眸色微惊,他反问道:“那你希望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虞清欢沉默半响,最后才道:“我与他并无父女亲情,但我生母刚丧,若是父亲又出了什么事情,那我这刑克双亲的命,必然是脱不掉了。” 刑克双亲,就算是皇家也忌讳,虽然她嫁入了淇王府,但若顶着这样一条“罪名”,她随时都可以被休弃,谁让她是个女子呢? 在如今的大秦,若把男人形容成天,女子也只不过是时有时无,可有可无的白云,只能依附天空存在。 长孙焘收回目光,放到面前的杯盏之上:“你放心,你父亲通敌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刑部不是摆设,不会连这点都查不出来。” 听到这样的回答,虞清欢不但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反而被浓浓的愧疚感所折 磨。 她不该试探长孙焘对此事的态度,也不该利用长孙焘……虞清欢自认为自己一向是自私的,但碰到长孙焘,总能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破例。 对她来说,凡事都有例外,而长孙焘就是那个例外。 虞清欢正想说什么,几个武将前来向长孙焘敬酒,因长孙焘在朝中与武职官员一直要好,他难以推却,伸手便要端起酒杯。 虞清欢将他的手按住,然后举起一盏茶,碰了碰武将们的酒杯,举杯一饮而尽:“王爷身体不适,不宜饮酒,请允许本王妃以茶代酒,敬过各位。” 文人是拿笔的,所以心眼就和笔杆子一样小,武将是拿刀的,所以多数性格都十分爽利,见虞清欢这般举动,也没有像满身透着酸味的老迂腐那样跳起来指责她不懂规矩,反倒是调侃长孙焘“妻管严。” 长孙焘长长地叹了口气:“王妃年纪小,本王得让着她些。” 第164章 婆婆的虚情假意 几个将军哈哈大笑,其中一个不依不饶地道:“王爷,惧内就惧内,是男子汉大丈夫就爽快承认,身上又不会掉肉!” 长孙焘唇角挑起:“是王妃太柔弱,本王不忍凶她。” 几个将军又是一番调侃,这才勾肩搭背往其它桌走去。 虞清欢捧着茶盏,一直凑在嘴边,半天没有放下。 “怎么,喝上瘾了?”长孙焘侧脸望向她。 虞清欢将茶杯捧得更紧,转到另一边没有回答他。 “王妃?”长孙焘拉了拉她的发髻,“你怎么了?” 虞清欢捧着杯子回头,便撞上他晶晶亮亮的眸,心头咯噔一下,手中的杯子险些拿不稳。 好快好快,心跳得好快! 她好像要死了! 正当虞清欢手足无措的时候,长孙翊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先给长孙焘见了个晚辈礼,然后对虞清欢疑惑地道:“皇婶,为何一直咬着茶杯?” 虞清欢连忙将杯子放下,道:“我喜欢吃土,不行么?” 长孙翊道:“皇婶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 说着,长孙翊将杯子举起,郑重地道:“皇婶那番话,让我醍醐灌顶,多谢皇婶赐教。” 虞清欢笑了笑:“大恩不言谢,身为长辈,关爱晚辈是应当的。” 长孙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点了点头走开了。 长孙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眸光闪了闪。 这时,太后说她乏了,指名让虞清欢送她回去,看得皇后又是一阵咬牙。 虞清欢站起身,走到太后身边,将手伸过去,让太后搭着她的手,二人离开撷芳殿,前往清宁宫。 宫灯辉耀,流光溢彩,将太后头上的凤冠映照得泠泠发光。 整个过程,太后一句话都没说,仪态端庄地走着,每一步的距离,几乎都是一样。 直到去了清宁宫,太后才将虞清欢的手放开,高坐在椅子上,冷冷地望着虞清欢:“王妃,你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么?” 虞清欢微微颔首:“清楚。” 太后冷笑一声:“既然清楚,那为何要害珍璃?哀家为你撑腰,不代表哀家会纵容你愈发乖张的性子,更不会放过你歹邪恶毒的心思!” 虞清欢轻轻跪了下去,不急不缓地问道:“若是珍璃郡主觉得秦臻不错,太后会怎么做?” 太后冷哼:“珍璃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更是哀家的瑰宝,怎会看上那个毛头小子?” 虞清欢道:“太后,若说害珍璃郡主,妾身万万没那个胆,也不会那样做,今日之事之所以扯上珍璃郡主,的确有妾身的原因,妾身辩无可辩。” “谅你也不敢!”太后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但她并没有立即对虞清欢和颜悦色,反而严厉地道,“若是再有下次,哀家绝不轻饶。” 老婆子一般都嘴硬心软,太后多次向虞清欢放下狠话,但却没有在实质上对她造成伤害,从这方面来说,太后还勉强算得上一个慈祥的老人家。 虞清欢没有刻意讨好太后的打算,一来长孙焘已经得到太后的偏爱,若是她再抢了皇后该得的“恩宠”,只怕皇帝这两口子会更想灭了他们。 二来,太后在宫中支持的人是萧贵妃,要是她经常来太后跟前走动,免不了和萧贵妃打交道,很可能会让让人揣测,淇王府是不是要支持二皇子。 任何事关权力场的事情,她都不想沾染,所以,若是太后开明,那她便做个顺顺从从的小媳妇,若是太后脑子有病,关键时刻她也能气得太后早日蹬脚。 总而言之,太后的态度决定了她对太后的态度。 “妾身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看着她,最后道:“你若有空,和哀家讲讲在淇州发生的事情,昭华一到哀家面前,就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半天不说一句话,哀家若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 虞清欢将淇州发生的事情,挑着重点和太后讲了一遍,掠去了一些血腥暴力惊心动魄的细节,并恰到好处地添加了一些她的个人观点,听得太后一会儿怒,一会儿悲,一会儿大快人心! 最后,太后问道:“这么说来,昭华受伤了?严重么?” 虞清欢道:“伤了筋骨,现在都未将养过来。” 太后霎时就红了眼睛:“这苦命的孩子,从八岁起,每次离京都带着满身的伤回来。” 说着,太后起身走了下来,亲自搀扶起虞清欢,哽咽着道:“好孩子,起来吧!此次淇州一行,你辛苦了。先前哀家还对你心有疑虑,一是觉得你的出身比较低,二是觉得你不够大方,比不得那些端庄典雅的闺秀,做不了昭华的贤内助,现在哀家才明白,能每天心平气和地把《女德》、《女戒》看上数十遍的女子,不一定就适合昭华,反倒是你,无论在气性还是风骨上,都配得上昭华。打今儿起,哀家把昭华交给你了,只要你好好待昭华,哀家会好好回报你。” 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并没有让虞清欢感动,若是连真情还是假意,她都分不清楚,那便白瞎了这两辈子。 不过太后这番作态,不是对她有所求,那便是想要哄骗她,和拿糖果哄小孩一样一样的道理。 虞清欢心里虽是另一番想法,面上去不露声色,她微微垂着头,眼眶红红的,喑哑着声音道:“太后……妾身谢过太后。” “你一口一个太后的叫,哀家听着生疏,”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昭华是哀家的嫡子,你是昭华的良配,以后就随昭华一起,唤哀家母后吧!” 虞清欢受宠若惊,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太后折煞妾身了,妾身不敢。” “哀家的话你都不愿意听了么?”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虞清欢怯生生地唤了一句:“母……母后。” 太后满意地拍了拍她得手,笑道:“王妃,待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把司药房的御医们都带上,哀家会吩咐他们,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昭华的身子给养回来!” 绕了这么半天,原来目的在这么? 第165章 阴沟里翻船,倒霉运咯 虞清欢心底好笑,但面上却道:“母后,昭华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他不喜欢大张旗鼓,有妾身照料着,母后大可不必担心。” 太后揉了揉眉心,道:“邢御医说昭华的体内似乎藏着毒素,你可发现了?” 虞清欢眉头微锁:“毒?什么毒?母后,王爷体内并没有毒啊!” 太后深深地看了虞清欢一眼,忽然轻轻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只怕是搞混了,你不必理会哀家。” 虞清欢笑道:“这就叫关心则乱,母后记挂王爷的身体,难免会记岔了,不过母后您尽可放心,妾身为王爷诊过脉,从脉象上看,王爷体内并无毒素残留。” 说完,虞清欢悄悄观察着太后的反应,但见太后面色如常,不由得松了口气。 从太后的表现来看,长孙焘必定是中毒了,而且太后也知道他中毒了,但他中毒一事瞒得很好,所以知道的人应当不多,而太后方才那番话,很可能是为了试探她是否知晓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便是想看看她能不能为长孙焘解毒。 昨夜她为长孙焘诊脉时,发现长孙焘脉象十分正常,所以她也不确定长孙焘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于她来说,不确定的事情等于风险,她是不会随意冒险的,所以,她才会在太后面前打马虎眼,直接糊弄过去,告诉太后她根本就不知道长孙焘中毒。 太后仿佛松了口气,她转移话题道:“关于你生母,你处理得很好,虽然她生下了你,但从规矩礼法上来说,原氏才是你的母亲,哀家知道骨肉亲情难以割舍,但你若想坐好淇王妃这个位置,无论你有多想念她,你也要忍耐,以免让人抓到错处。” “是,母后。”虞清欢答得恭顺,心底却不以为然,太后的确是好心,但她却不想领这个情,生养之恩大于天,若是她因为担心被人说闲话而和娘亲撇清关系,她才不配做人! 接下来,不管太后说什么,虞清欢都只是柔顺地答是或不是,时间久了,太后也觉得无趣,便打发虞清欢回去。 待虞清欢走后,长公主带着珍璃郡主从内屋走出来,长公主登时就变了脸色:“跪下!” 珍璃郡主“砰”地跪了下去,委委屈屈地道:“母亲,女儿哪里做错了?!” 太后没有搭理她们,转身坐回了椅子上,面色有些冷凝。 长公主气得满脸通红,怒斥道:“还敢说自己没错,淇王妃和秦臻之间的纠葛与你何干,你插足其中做什么?方才若是没有你皇外祖母,你的脸皮还要不要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当着全京城贵人的面说自己被欺负,你嫌平时在家里丢脸还不够,非得把脸丢到全天下人面前你才满意是么?!” 珍璃公主一脸哀怨地解释:“母亲,这事与淇王妃无关,是女儿看上了秦臻的皮相,一直盯着他不放,淇王妃见了出言提醒女儿,不要被秦臻的外表所迷惑,女儿不信,所以才去试探秦臻,这才发生方才那档子事,那秦臻根本就是个败类!为了虞家大小姐,不惜去毁淇王妃的清誉!男人做成这样还当什么人,干脆去做狗算了!” “母后,你听听,珍璃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长公主深深行了个礼,“是儿臣没有把她管教好,请母后责罚。” 太后掀起眼皮,淡淡地道:“好了,都是自己人,不必玩这套虚的,你们母女俩唱这么一出双簧,不就是想告诉哀家,方才的事都是秦臻那小子的错,与珍璃和淇王妃都没有关系么?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休要再提,至于珍璃,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做事要把握分寸,别整日和一个乡下野丫头似的不服教化。” 珍璃郡主吐了吐舌 头,笑嘻嘻地道:“皇外祖母,珍璃知道了,珍璃以后一定会好好听您的话,不撒野,不闯祸,不惹您生气,成日在家里绣花学礼仪,务必做一个合格的郡主,不给母亲脸上抹黑,不丢皇外祖母的脸。” 太后紧绷着的脸,忍不住浮现一丝笑意:“哀家就是太惯着你了!” 长公主长长地舒了口气,连忙行礼谢恩:“多谢母后。” 太后启齿道:“珍璃,你先去外面等,哀家与你母亲有话要说。” 珍璃郡主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这件事你怎么看?”太后轻声道。 长公主敛身福礼:“儿臣不敢妄断。” 太后冷声一声:“几十年了,就算养条狗也应该养熟了,可你在哀家面前,还是如此小心翼翼,既然哀家让你说,你便有什么说什么,哀家不喜欢唯唯诺诺。” 长公主面色一变,这才道:“母后,儿臣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兄怎么想,毕竟这件事上,珍璃已和淇王妃捆在一起。” 太后握着椅子扶手的手,轻轻动了动:“你认为,淇王妃可信么?” 长公主道:“可不可信,淇王必定心里有数,他不会喜欢我们插手。” 太后猛地握紧椅子扶手:“如果她不是这边的人,哀家会杀了她,就算是昭华,也阻止不了哀家。” 长公主最后看了太后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虞清欢出了清宁宫之后,招了个宫女将她引回撷芳殿,那宫女是太后宫中伺候的人,看起来老实本分,但引的路,却是越来越僻静。 “这不是去撷芳殿的路,你是谁?”虞清欢迅速抽出匕首,抵在那宫女颈项上,谁知下一刹那,肩膀上一痛,整个人便软倒在地上,被人扛了起来,消失在宫墙的甬道之中。 “谢韫,你去看看王妃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长孙焘找到谢韫,吩咐道。 谢韫点了点头,去了太后所居的清宁宫,却被告知虞清欢早已回了撷芳殿。 谢韫匆匆前来回复长孙焘,道:“昭华,王妃不在太后那里。” 长孙焘猛地扔下手中的茶盏,目光逡巡殿内一圈,发现虞谦与秦大人他们都在场后,起身悄悄退出了撷芳殿。 长孙焘步履匆匆地行在长长的甬道内,直奔清宁宫的方向而去,谢韫在他身后跟着,劝道:“昭华,你身上有伤,慢着些。” 长孙焘充耳不闻,以最快的速度走去清宁宫,待到了清宁宫的时候,脸微微有些白,额上还渗着汗珠。 太后见到他,诧异地道:“昭华,你这是怎么了?” 长孙焘单刀直入,问道:“王妃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对宫中不熟悉,可有谁带她回撷芳殿?” 第166章 他是谁,想干嘛! 太后眉头皱起,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靖心,靖心找来宫娥一问,这才上前一步道:“太后,淇王妃离开您的寝殿后,便叫了清宁宫负责掌灯的彩屏引路。” 太后道:“彩屏回来了么?” 靖心还没有回答什么,便听得珍璃郡主一声尖叫,不一会儿,珍璃郡主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地道:“死……死人,池塘里有死人!” 靖心连忙去察看,没用多久,便走了回来,面色有些难看:“太后,死的人正是彩屏。” 长孙焘听了,将手伸进怀里一扯,那包扎着伤口的绷带,被他粗暴地扯 下来:“谢韫,去找!务必要把袭击本王的刺客找到!” 谢韫面色大变,迅速走了出去。 太后看到长孙焘的衣衫登时被血浸湿,吓得手足无措:“还怔在这里做什么,快去请御医!” 靖心慌忙跑了出去,长公主和珍璃郡主也被吓了一跳。 “昭华,”太后扶住长孙焘,捶胸顿足地道,“你怎么这么傻?王妃丢了,让人找便是,你何苦……” 长孙焘推开太后的手:“王妃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她必然遇到了危险,母后,人是在您的宫中丢的,儿臣只能找您要了!” “好!”太后上前一步,伸手又去扶他,“只要你坐下休息,不要和哀家犟,耐心等御医来为你包扎,哀家一定会为你找到王妃。” 靖心很快带着御医进来,看到长孙焘的面色煞白,额上冷汗淋漓地坐在椅子上,连忙给他喂下一颗保心丸,然后开始处理他的伤口。 御医看到伤口被缝合处理过,但却被暴力拆开,不由得有些奇怪。 太后站在一旁,声音冷凝地道:“刘御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用不着哀家教你吧?” 刘御医额上冷汗直冒,连忙行礼道:“太后,微臣明白。”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珍璃虽然聪慧,但到底没有经过多少风浪,此时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含 着眼泪靠在长公主的怀里,担忧地看着长孙焘:“小……小舅舅,你还好吗?” “无碍。”长孙焘淡淡地应了她一句。 长公主想带她离开,但让太后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来,顿时就歇了心思,搂着珍璃公主站在一旁。 长孙焘遇刺的消息被谢韫传了出去,负责皇宫守卫的金吾卫登时带人封了御花园,将一众参宴者围在了花园中。 皇后听闻此事,想要让嘉佑帝拿主意,谁知却找不到嘉佑帝的踪影,就连太子也不在御花园。 虞谦听闻淇王遇刺的消息,好整以暇地坐着,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这个结果是他乐见其成一样。 整个皇宫,因为寻找刺杀淇王的“凶手”闹翻了天,而虞清欢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虞清欢整个人被泡在浴桶之中,浑身酸麻得可怕,仿佛挂了几大块石头一样,而她的意识,也十分模糊,任她用尽全力,也只能把眼皮微微掀起一小条缝隙。 那狭窄的视野里,是一张简单的榻,她的衣裳就胡乱扔在床前。 谁? 抓她做什么? 虞清欢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眼皮却越来越沉,她想咬破舌尖,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仿佛发丝到脚趾都是麻 痹的。 迷迷糊糊中,有人将她从浴桶里提出来,裹上一块棉布,直接扛到了床上。 她就那样躺着,遮羞的,仅有擦身的那块布。为她沐浴的是男人,从那人的力气和手掌大小,她知道,那是男人。 生死面前,她也没空去计较那所谓的“贞洁”,只是暗中运力,想要将身上的麻药逼出,但因为药性太过霸道猛烈,纵使她用尽全力,依旧无法让自己清醒过来。 “知啦——”开门的声音响起,有人走了进来,那人腰间带着环佩,行走间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他的脚步很稳健,听的出是个男人的脚步声。 虞清欢长睫动了动,映入眼帘的是一截黑底绣金线的衣袍,她只能看到这么多,其它的,因为睁不开眼睛,什么都没办法看到。 那人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身上除了皂角的味道,没有任何会让人辨别出身份的细节。 虞清欢摸不清他的目的,但随着他走近,整个人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直坠深渊般。 床榻一沉,那人坐了下来,接着,他把手放到虞清欢的脸上,额头,眉毛,鼻尖,嘴唇,下巴,反复摩 挲着,就像在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般。 虞清欢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又不是没心没肺的老怪物,做不到完全不恐惧,更何况这人目前的举动,整个过程不异于用一把钝钝的钢刀,慢慢切割着她的喉咙,直到破开皮、割开肉、一点点锯断气管。 接着,她觉得肩上一凉,裹在她身上的布,正在被缓缓拉开。 虞清欢拼命按捺住,让心尽量不要疯狂的跳动起来,以免被贼人发现她意识尚存。 她在宫中被劫走,想要找到她,根本不是什么易事,而且能在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将她劫走的人,必定不是个蠢货,虞清欢觉得自己这次要凉了。 但转念一想,这人劫她做什么?她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谁是不是把脑袋塞到驴屁 股后被踹了几脚,脑袋长坑了才会绑架她求色。 虞清欢百思不得其解,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棉布,已经快被拉到胸 口,吓得呼吸一紧,因为她这一个深呼吸,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他猛地反手捂在虞清欢的口鼻之上,窒息的感觉瞬间袭来,虞清欢用酸麻无力的手想要去掰 开他的钳制,但不异于螳臂当车,根本挣脱不了这如铁箍的手掌。 虞清欢双脚难受地蹬了几下,终于完全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之前,手摸到了一个触手温润细腻的扳指。 “主子,找来了。”那人刚想进一步的时候,屋内响起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可惜。”那人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起身走了出去,“做成什么样子,你应该知晓。” 第167章 这是本王欠她的! 虞清欢醒来的时候,人已在淇王府,小茜坐在床前,正用帕子为虞清欢擦脸,见虞清欢醒来,眼眶红红地道:“小姐,您总算醒了。” “小茜,”虞清欢费劲地睁开眼,“我在哪儿?” 瑶娘擦了擦眼角:“您现在在王府。” 虞清欢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发现浑身撕 裂般疼痛,她颤颤巍巍地掀开衣襟,肌肤上赫然是一些青 紫的痕迹,心,猛地一沉。 “小茜,我……”虞清欢捏住衣襟的手颤 抖不已,就连声音,都带着哽咽,“我是怎么回来的?” 小茜含泪不停摇头:“您是和淇王一起被送回来的,随您和淇王一同进宫的,只有谢公子,但他回来后一直在王爷身边照顾,他不说府里上下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您放心吧!”一阵银铃似的声音响起,绿猗端着药走了进来,黄瑛瑛跟在她的身边,“民女已经为您检查过了,您担心的问题都没有发生。” 虞清欢眉头蹙起,黄瑛瑛站到床边,捂嘴轻笑道:“王妃,你自己就是个大夫,难道还不信民女的话么?” 虞清欢将信将疑,把手指搭在自己的脉上,待确定自己仍是完璧之身时,长长舒了口气。 生死面前,贞 操的确是狗屁,但活着好好的时候,谁愿意让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受到玷污。 “你怎么来了?”虞清欢望着笑吟吟的黄瑛瑛。 黄瑛瑛道:“绿猗姑娘叫我来的,大半夜地跑来敲门,差点把我爹吓出病。” 绿猗一向情绪不怎么外露,就算心里在乎,表面上也是冷冰冰的,名副其实的刀子嘴豆腐心,此时见虞清欢看着她,眼眶也仍不住红了些:“王妃,那晚您被送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一直昏迷不醒,吓死奴婢了,谢公子说消息不宜外传,所以御医靠不上,正好黄小姐会医术,所以奴婢才自作主张去找了她。” “你做得很好。”虞清欢由衷地赞了绿猗一句,绿猗低下了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虞清欢拢起里衣,将身上的淤青掩盖住,既然身体没有受到什么侵害,她那颗久经风霜的心,当然也安然无恙。 身心健康的虞清欢,终于鼓起勇气问长孙焘的情况,话说出来的事后,声音都有些难以抑制的颤 抖:“淇王他,发生了什么事?” 绿猗和小茜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虞清欢端起药碗,将碗中的药一口饮尽,穿上外披和鞋子,匆匆往暮梧居赶去。 她的头发并未梳起,披散在背上,因疾步行走而被风扯起,黑段般飘扬。 终于到了暮梧居,苍梧和苍何就守在门口,见虞清欢过来,点头行了个礼。 虞清欢脚步未停,等来到门前,她却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进去,若是进去,她该说什么?若是不进去,她要怎么才能知道长孙焘的情况? “知啦——”大门被拉来,谢韫的脸露了出来,见来人是虞清欢,他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头。 虞清欢伸长脖子,不停地往里头探头,但因谢韫一直挡着,也没瞧见长孙焘的身影。 “王妃,请。”谢韫给虞清欢让出条道。 虞清欢推开谢韫走进去,看到长孙焘躺在床上,面色灰败,气若游丝,仿佛死了一样。 虞清欢立即走上去,将手搭在长孙焘的手腕上,蹙眉问道:“王爷怎么伤得这般重?” “那夜王妃被贼人掳走,王爷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把绑在身上的绷带取了下来,伪装成被刺杀的模样,把他自己弄得伤上加伤。”谢韫面无表情地陈述。 虞清欢震惊:“所以你们能及时找到我,是因为宫里大肆搜捕刺杀淇王的‘刺客’?” 谢韫点头:“否则皇宫一共数千屋子,就靠谢某和王爷二人,翻个三天三夜,恐怕都找不到王妃。” 虞清欢垂下眸子:“可知贼人是谁?” 谢韫道:“线索都指向伺候过先帝的一个老太监,那老太监很喜欢长相秀丽的少女,宫里有很多小宫女在他手底下吃过亏。。” 虞清欢道:“所以,罪名被那老太监担了,是么?” 谢韫道:“当时王爷昏迷不醒,陛下酩酊大醉,宫里是太后主事,王妃被劫对皇家来说是件极不光彩的事情,太后很快便把老太监处置了,并且封 锁了一切消息,现下外人都以为是王爷遇刺,王妃的清誉倒是没受半分影响。” 虞清欢没理会谢韫的阴阳怪气,继续道:“此事到此为止,王爷没有醒来之前,都别去追查。” 谢韫拱了拱手:“某本来也不准备追查。” 虞清欢咬牙:“你出去吧!我想和王爷单独待会儿。” 谢韫拱了拱手,折身退了出去。 虞清欢缓缓坐到长孙焘身边,时不时用帕子为他拭去脸上的汗水,许久过后,握住了他的手:“淇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床上的长孙焘,半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正在陷入深深地熟睡当中。 虞清欢将脸抵在他的手上,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淇王,娘亲曾跟我说过,千万不要把真心许给一个男人,但我觉得自己好像再也做不到了,如果你没有对我那么好,如果你没有在我每次需要的时候出现,如果你没有在危险来临的时候次次都挡在我面前,兴许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一辈子,但……一切都没有如果,人心和命运一样难以掌控,我好像深陷其中了,深陷在你的温柔和你的强大之中了。” “可我在清楚自己的心意的同时,也深深的明白,我们之间的不可能……一切早就说好的,不是么?但你一次又一次地相护,还是会让我迷惑,让我不解,然而矛盾的是,我想知道你这样奋不顾身的原因,却又明白,就算知道了原因又能如何。” “如果可以,真想向你坦白心意,看看你的反应,是惊喜,惊讶,是不知所措,亦或是苦恼,可惜我不能。” 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并没有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她不是什么铁石心肠,长孙焘为他两次三番出生入死,若是她不动心,那她便算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但虞清欢知道,他们之间最能持久的关系,不是儿女情长,长孙焘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情 人。 因为,天神一般的长孙焘不是她能轻易肖想的,更不是她可以随意企及的。 虞清欢心乱如麻,将心声吐露出来,并未让她好受多少,反而在她的心中塞进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 两世为人,是她把感情这事想得太简单,她本以为,说出来心中会好受些,从此就能和长孙焘划清界限,继续回到当初那种互不干扰的生活,但她发现自己错了,心中的石头并未因为嘴上的坦白而落地,感觉又加上了好几块。 虞清欢叹了口气,决定将这份注定无疾而终的情绪收回心底,深深埋住。 喜欢一个人,只要悄悄放在心里,不说给别人听,那就与所有人都无关。 第168章 太完美的都是骗局! 虞清欢在长孙焘的榻前,不眠不休地守了几天几夜,长孙焘终于总算醒了过来。 虞清欢在长孙焘昏迷期间说的那些话,就像说给山与水,说给风与月般,只有天知道地知道,还有她自己知道。 “淇王,你醒了。”虞清欢递过去一杯水,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还好吗?”长孙焘接过水喝了一口,抬眸问她。 虞清欢道:“你来得很及时,我没受到什么伤害,估计是那人觉得这么白白放掉我可惜了,所以做成我被侵害的样子。” “你平安无事,便好。”长孙焘将杯子递还给虞清欢,轻轻说了一句,在虞清欢转身放下杯子的时候,长孙焘眸光闪动,仿佛松了一大口气。 谢韫其实有很多事情没有说,那夜,当长孙焘找到不着寸缕,浑身有青 紫淤痕的虞清欢时,当场就失去了控制,若不是阿零及时阻止,恐怕他伤得比现在还重。 但是他曾说过,很多事情,虞清欢不必知道,所以他尽可能的轻描淡写。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听说虞清欢安然无恙的事后,长孙焘是高兴的。 “你的伤刚刚有所起色,”虞清欢轻轻笑道,笑容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长孙焘将手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几声:“本王昏睡多久了?中秋过了么?” 虞清欢道:“离中秋还有十几日,到时候你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怎么,想吃月饼?” 长孙焘点点头:“月饼,还有桂花酒,缺一不可。” 虞清欢道:“这个简单,我马上准备,中秋你必定能喝上香醇甘甜的桂花酒,还有我拿手的月饼。” 长孙焘道:“但是现在,本王最想吃的是一碗清粥,饿了。” “好,你等等。”虞清欢起身走了出去,待走到门口时,回眸笑了笑,便又继续走开了。 “零,传谢韫。”虞清欢走后,长孙焘完全变了脸色,那个浑身充满血腥味的他,瞬间回来了。 谢韫住的不远,很快便赶了过来,见到长孙焘的第一句话,便是:“不错,这次还能活,但下次可能需要事先给你设个灵堂才行。” “查得如何?可知是谁绑了王妃?”长孙焘道。 谢韫走到长孙焘床前,道:“所有证据都指向那个老太监,一切都非常合乎常理,没有丝毫疑点和瑕疵。” 长孙焘道:“越是天衣无缝,才越是可疑,他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太监,就算有伺候过先帝,宫里的人多少都顾念着几分从前的情分,但还不至于到手眼通天的地步,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同时杀了彩屏,掳走王妃,所以他必定是替罪羔羊,可惜那日入宫,阿六没有跟在王妃身边,否则也不必费那么大的劲。” “会不会是太子?”谢韫推断,“太子对王妃有着不一般的情愫,而且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刚好不在御花园内,我们的人也查不到他去了哪里。” 长孙焘道:“没有证据,一切猜疑都可能不成立,继续追查,不管是谁,敢动本王的人,本王必定让他付出代价!” 谢韫连忙劝道:“我说昭华,你消停消停行么?那晚你搞了那样一出,不仅险些把你的小命搞丢了,而且还让那位打着搜查刺客的借口,把我们安插在宫里的人,顺手给除去了许多,你赔本买卖,趁没有血本无归之前,尽早停了吧!” 长孙焘摇头:“谢韫,这是本王欠她的,也是淇州欠她的。” 谢韫深深吸了口气,道:“昭华,是你的私心在作怪吧?你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从来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破例,但在王妃身上,你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别忘了,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折腾了!” 谢韫越说越激动,素来文弱的他,这一次也急红了脸。 长孙焘捂着肩膀,换了个姿势,待谢韫情绪稳定了些,这才道:“谢韫,无论在王府里面怎么样,但在外人眼中,王妃与本王互为一体,欺她就是踩本王的脸,这个道理相信不用本王说,你也能明白。” 谢韫道:“既然你心意已决,这件事我会追查到底,你昏睡的时候,王妃曾问及那日的情况,从她的话里话外,我觉得她可能知道些什么,可要问一下她?” 长孙焘立即否决:“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发生这种事,她表面上虽然毫不在乎的样子,但实际上,心里必定有芥蒂,说不定,这事还给她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心里创伤,以后在她面前,此事就此过去,不许和她提起一个字。” 谢韫打开折扇,不停地扇着风:“我觉得我错了。” 长孙焘挑眉:“什么错了?” 谢韫道:“都错了!错在不该劝你也不该出现在你面前。” 长孙焘道:“谢韫,你是本王最信得过的朋友。” 谢韫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最后还是屈服了:“昭华,我从未违背过你的意愿,这次也是,如果你想保护王妃,我奉陪到底便是。” 长孙焘勾唇:“多谢。” 正在这时,虞清欢端着一锅粥走了进来,小罐子旁边,还放着三个小碗并三只勺子。 虞清欢坐到床前,先盛了一碗粥递到谢韫手里,然后再拿起一个碗,盛了一小半碗,放到嘴边吹凉,然后和勺子一起递到长孙焘手中,最后才给自己盛上一碗。 “谢韫,”虞清欢边吃边道,“这段日子,我惹出了不少麻烦,多谢你费心为我周旋奔走,这碗粥算是谢礼。” 谢韫接过粥碗,想到那上吐下泻暴瘦几十斤的经历,第一个反应便是抗拒,他默默地把粥碗放到一旁,就是不肯咽下一粒米。 虞清欢看到他心有余悸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放心,里面没有毒,毒药多贵啊,我现在身无分文,才舍不得把那么贵的毒药浪费在你身上。” 长孙焘很快吃完了一碗,默默地把碗递过来,虞清欢笑着给他盛上。 谢韫见二人吃得香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最后,他端起粥碗尝了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喝完了一碗,还想去盛,却被虞清欢无情地将勺子拨开。 “够了啊,大丈夫最忌讳贪得无厌,你若喜欢,以后我给淇王做的时候,顺带备上你的份。” 谢韫不甘心望着盛粥的陶罐,咽了咽口水。 虞清欢道:“这粥里加了些药材,适合我与王爷吃,你若吃多了,轻则流鼻血,重则血管爆裂而死。” “砰!”的一声,谢韫连忙将粥碗丢下,默默地灌了一大口茶水。 长孙焘与虞清欢相视一笑,二人默默地端着粥碗大快朵颐,很快就把一大罐粥喝得精光。 正此时,苍梧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还带着旨意。 第169章 本王喜欢听 长孙焘放下碗,让苍梧将人请进来。虞清欢很快收拾好,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来人是嘉佑帝身边的王内官,他捧着明皇的圣旨,见到长孙焘的时候,赔着笑脸道:“淇王,奴才恭喜您清醒过来,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陛下忧焚不已,若不是政务缠身,必定亲自来慰问王爷。” 长孙焘道:“王公公说笑了,不过是些许小伤,还请王公公转告皇兄,不必太过担心。” 王公公点了点头,道:“王爷的话,奴才会为您转告陛下,但在此之前,还请王爷接一下陛下的旨意。” 长孙焘想要起身,谢韫连忙去扶他,因为长期躺在床上,他的双脚都麻了,下床的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王公公含 着笑意,躬身虚扶一把,却没有碰到长孙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孙焘和谢韫跪了下去。 王公公展开圣旨高声朗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淇王因不幸遇刺已卧床一段时日,京城守备十万大军无人统领,朕恐长此以往,将士疏于锻炼,无法履行拱卫京畿的职责,故请淇王暂且移交兵符,好生将养身体,早日为国分忧,为朕分忧,钦此!” “淇王,接旨吧!”王公公笑得脸上的肉都堆在了一块,“陛下这是体恤您呢!您可以趁此机会,好生休息一下,这些年您都辛苦了。” 长孙焘伸手接过圣旨,挑唇笑道:“谢过皇兄隆恩。” 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但他握着圣旨的手,却是捏得紧紧的。 十万兵权一夺,等于断了淇王府一只手臂,这些年长孙焘为毒所折 磨,始终不肯露出半点弱态,就是防着这一天,但此次受伤,十数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倒是便宜了嘉佑帝。 要说长孙焘不生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他一向内敛克制,很少有红眼的时候,此时也能保持住淡然的情绪。 苍梧上前,往王公公手里塞了张银票,恭恭敬敬地将王公公请了出去。 “皇兄这招落井下石,做得不怎么厚道啊!”长孙焘把圣旨扔到桌案上,坐回床上倾靠着被堆。 谢韫将折扇一合:“未免有些急不可耐。” 长孙焘道:“他自然是急不可耐,这么多年,总算找到借口削了本王的京城守备兵权,毕竟京城守备军的营地扎得近,恐怕这些年来皇兄夜不安枕,觉得本王随时都会带着十万大军杀进皇宫,抢走他辛辛苦苦得到的位置。” 谢韫道:“看来他还是谨慎,没有把你的十五万边军兵权一并削了。” 长孙焘道:“这就是皇兄了,明明干的都不是人事,还总是想留清名,生怕别人说他是个昏君。” 谢韫道:“昭华,你似乎已有应对之策?” 长孙焘道:“皇兄这次做得草率,想必他还没想好把京城守备军的兵权交给谁。” 谢韫会意一笑:“外人他必定是不放心的,那么只有比较年长的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了,不过他们一向不睦,肯定又会为这兵权争得你死我活。” 长孙焘道:“传令下去,我们的人全都按兵不动。” 谢韫轻笑:“想必上头还打着让我们着急的主意,就盼着我们沉不住气,把人都暴露出来给他抓,所以不能浑水摸鱼,也不能推波助澜,只需要袖手旁观即可。” 长孙焘道:“既然他想拔了本王的利爪,那本王就如他的愿,就此闲赋在家。” 谢韫道:“那……顾家的案子,可要按计划进行?” 长孙焘道:“顾大人不能一直不明不白死得冤枉,此事交由你来处理,务必要给顾家一个交代。” 谢韫又道:“顾夫人和顾怀珺住在淇王府,上头只怕不会轻易让我们把这件事办成。” 长孙焘道:“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他们住在淇王府最为安全,从顾大人上任淇州知州的那一刻起,他与本王的关系洗不清了,既然如此,这事淇王府要管就管到底,总不能叫英雄含冤泉下。” 谢韫道:“虽然有些风险,但在这件事情上,我支持你。” 二人商量完事情,虞清欢这才回来,手里端着给长孙焘煎的伤药。 “我先去忙……”谢韫或许和虞清欢八字不合,有虞清欢在的地方,他一刻也不想留,见虞清欢进来,立马就溜走了。 虞清欢服侍长孙焘喝完药,将药碗放到一旁,手指搭在他的脉上,最后问道:“淇王,你的脉象看起来十分正常,但伤却恢复得比常人慢了许多,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长孙焘道:“兴许那熊的爪上有毒,所以才恢复得较慢。” 虞清欢摇头:“我指的不是伤口,而是你的精气和体力。” 长孙焘挑唇:“你担心本王那方面有问题?” 虞清欢的手猛地一扣,勾起唇畔道:“淇王,调皮的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长孙焘抽出虞清欢钳住的手:“你是大夫,你都检查不出来,本王又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虞清欢可以肯定,长孙焘有事瞒着她,但长孙焘不愿意说,她也没办法追问出来,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最后,她端起茶盏,递到了长孙焘手中:“这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帮助。” 长孙焘掀开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放到鼻端嗅了嗅,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闻着挺好。” 虞清欢道:“这是长在乡野田间的一种小野花,每到秋天,都会开满田埂,这里一簇,那里一簇,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药用价值却很高,健康人平时也可以用来做饮品。以前,我每次和外祖父去采药的时候,都会采上许多,带回家给娘亲晾干,只要闻到娘亲身上有这种花的味道,我就知道,又有清香的花茶可以喝了。” 虞清欢一脸怀念地说着,长孙焘听得入神,虞清欢见他这个样子,连忙道:“抱歉,我不该跟你说这些。” 长孙焘道:“没有,本王喜欢听。” 第170章 想随便赚点大钱 “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虞清欢笑了笑,端起托盘,起身走开了。 虞清欢走出暮梧居,一颗心仍然跳得厉害,如果再被长孙焘噙着笑意看上半刻,她就要窒息而亡了。 阿六贱兮兮地凑上来,问道:“王妃,今儿涂胭脂了,这颜色很好看,王爷一定喜欢。” 虞清欢将托盘往他手中一扔:“鸡婆!” 阿六端着托盘,笑嘻嘻地退下了。 虞清欢拍了拍脸颊,她觉得有必要让自己忙起来,也好分散一些注意力。 回到知止居,虞清欢让小茜和绿猗将白夫人送的东西都拿出来,准备挑几样去卖了换银子,作为她赚钱的敲门砖。 她的银子全都投进了平城,名下产业只有天门山下那片地,和淇王府为她准备的头面首饰之类的东西,手头没有一点可以活用的现银,万一哪天她走投无路,想要卷铺盖走人都没有本钱。 总不能背着一块地和一堆宫里出来首饰逃遁,除非把头面上的宝石敲下来,并且把金子融了,可是那又能卖得了几个钱? 至于卖地,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也是可以考虑考虑,不过眼下她也没有人手去帮她把这块地处理了,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创造一条生财之道更有保障。 大抵是死过一次,所以她知道银子的重要性,再投胎十次都万万做不到视金钱为阿堵之物。 可当小茜和绿猗把东西搬出来时,虞清欢犯难了。 白夫人送的一对玉镯以及白黎送的那块玉佩,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可那相当于她拜干娘的信物,卖了总归不好。 小茜抱着一匹华光溢彩的缎子,提议道:“小姐,这匹缎子是流云锦哎,大夫人就有一身这缎子做的衣裳,只有重要场合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穿,肯定不便宜,不如拿去当铺当了?” “你和绿猗分了吧。”虞清欢无奈地摆了摆手,“王妃,也是要有尊严的,宁饿死也不典当。” 绿猗道:“王妃,您这是怕丢王爷的脸吧?” 虞清欢不置可否,就当默认了。 小茜又捧着一根百年老参,兴冲冲地提议道:“小姐,奴婢听说外头老参卖得很贵。” 虞清欢连忙将盒子搂进怀里:“这可是保命的东西,关键时刻还得用它来救命。” 小茜也不气馁,继续把东西都捧到虞清欢面前,让虞清欢看过一遍,但到最后,主仆三人都没有选出来可以拿去换银子的东西。 虞清欢颓然地坐在桌前,下巴搁在桌面上,双手有气无力地垂在身侧,她真想一棒打死自己,然后投胎重造一下,早知道平城的事情那么容易解决,她当时就不会冲动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一万多两私房钱拿去买大米救济百姓,分明她自己才是最该被救济的那个。 小茜见虞清欢苦恼不已,小心翼翼地劝道:“小姐,实在不行,你还有嫁妆。” “那抠门的虞老狗,吩咐原氏给我准备的东西,全都是一些充场面的古董瓷器,一分现银都没有,而且那些古董瓷器多半出自官窑,民间不得私下流通,就算再值钱也卖不出去。”虞清欢闷闷不乐地道。 小茜又道:“小姐,您需要的那些药材黄大夫的药铺也有,要不让黄大夫先送一些材料过来,我们先给黄大夫交出一些货,等有了资本,我们再图谋其它的,您觉得怎样?” 虞清欢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扭头问绿猗,道:“你觉得如何?” 绿猗迟疑片刻,这才道:“黄小姐看起来不是坏人,但是为人很机灵,若是从黄大夫那里拿药,恐怕用不了多久,黄小姐便将您的配方破解了。” 虞清欢直起身摸摸下巴,思忖片刻,道:“绿猗说得没错,黄小姐可不比她爹老实本分,不过小茜的话给我提了个醒,药材不仅黄大夫那里有,咱们淇王府的更加齐全,直接从淇王府的库存里搬吧!” 小茜一听吩咐,带着知止居的两个洒扫婆子,喜滋滋地去找药库管事。 绿猗望着小茜的背影,不免有些唏嘘感慨。 虞清欢好奇地望着她:“你在想什么?” 绿猗摇头:“奴婢没在想什么,奴婢为王妃高兴。记得刚入淇王府的时候,王妃为了给小茜要一点解蛇毒的药材都要费尽心思,但如今,小茜都可以带着下人直接去库房里扛药材了。” 听了绿猗的话,虞清欢反而没有觉得高兴——昔日她胸怀坦荡之心站在长孙焘面前,长孙焘却对她处处防备,如今她带着阴谋和算计接近长孙焘,长孙焘却不动声色地逐渐信任她。 算了,要遭报应就尽管来好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做一天和尚还要撞一天钟呢! 虞清欢默默地将摆了一堆的东西收好,让绿猗规整到库房里去,等绿猗收拾清楚后,吩咐绿猗去暮梧居问长孙焘晚膳想吃些什么。 没过多久,小茜和绿猗前后脚回来了,虞清欢让粗使妈子将药材扛进药房,问过绿猗长孙焘点的菜式后,又让小茜去账房支取银子,这才换过衣裳,带着两个小丫头出了门。 虞清欢一向觉得王妃的阵仗太鸡肋,除了充场面外毫无用处,所以此次出门依旧是便服出行,省去很多没必要的麻烦。 主仆三人各拿着一串糖葫芦,从街头逛到巷尾,总算将晚膳要用的材料买齐,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虞清欢折身向一旁的首饰店走去,小茜和绿猗各提了个菜篮子跟在身后。 京城德宝斋是一家着名的百年老店,踏进这道门槛的达官贵人的家眷,比任何地方都要多。 掌柜的是个厚道人,并未因为主仆三人穿着简单,手里还拎着两筐菜就慢待了三人,一个眼色过去,伙计殷勤地跑前跑后,为虞清欢介绍时兴样式。 “喜欢么?”虞清欢挑了一支簪子,二十八颗品相极好鸽子血红宝石簪镶成梅花样式,细细的金丝与殷 红的宝石交相辉映,丽光攒动,华彩莹然。 小二殷勤地赔着笑脸道:“这位小姐,您的眼光可真好,这支簪子出自德宝斋的名匠之手,无论是做工还是选材,都是上上品。” 小姐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好看。” 虞清欢道:“喜欢就好。你年纪比我小,却贴心细致地照顾了我十数年,过几日 你便的及笄了,这根簪子,到时候我为你戴上。” 小茜眼眶蓦地就红了,她将篮子递到绿猗手中,握着虞清欢的手,道:“小姐,您的心意奴婢都懂得,实在不必要如此破费,只要是小姐为奴婢戴上的,就算是木簪,奴婢也觉得欢喜。” “包起来。”虞清欢将簪子递给小二,然后回过头拍了拍小茜的手,道,“你家小姐怎么舍得让你在及笄礼那日戴木簪?不许拒绝,否则就别伺候我了!” 小茜不敢推却,眼眶红红地擦着眼泪。 虞清欢绕着柜台走了一圈,最后,又挑了一支簪子,别到了绿猗的发间。 那是一支样式极为普通的簪子,但簪头却是用上好的金丝玉髓制成,比拇指还要大上一些,别在绿猗的乌发间,仿佛就是龙首的点睛之笔,合适,好看,说不出来的美。 绿猗微笑着摸了摸簪头,手恋恋不舍地轻抚,最后,她答了一句:“谢主子赏赐。” 虞清欢其实很欣赏绿猗这种直接不矫情的做法,比起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绿猗喜欢什么直接表达出来的方式很得她的心。 绿猗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她知道自己和主子的情分不比小茜,如果她假意推却最后还是收下了这支簪子,虞清欢很可能觉得她虚伪,但她坦坦荡荡,喜欢就是喜欢,总之是自己想要的,没必要遮掩,反倒会赢得主子的几分赞赏。 “这个也要了。”虞清欢指着绿猗头上的簪子,吩咐小二道。 “得咧!”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态度越发殷勤了,“客官您的眼光真好,挑的两支簪子都是上上品。” 虞清欢正想让小二把账记在淇王府的账上,命小二去淇王府取银子,便听得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上品是么?本小姐出双倍价钱,买了这所谓的上品。” 虞清欢回眸,便见一个少女,正挑眉望向这边,脸上挂着轻蔑与嘲讽,与她娇滴滴的,水仙儿一般的气质十分不搭。 果然,再美丽的东西,一旦芯坏掉了,也只是马粪上涂颜色而已,外表再靓丽,实质上仍然丑陋不堪。 “好马配好鞍,若是马不行,再好的鞍都是浪费,你说是么?”少女向面上带笑,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鄙薄,而她身边的丫鬟,伸手便把小二抱着的盒子抢了过去。 第171章 狗男人的狗妹妹 虞清欢懊悔自己出门没有看黄历,所以才在这里遇到狗男人秦臻的狗妹妹,狗秦桑。 这狗秦桑和虞清婉简直就是一丘之貉,二人臭味相投,以前没少给她使绊子,今日就这么撞上来,也省得她去找。 “秦小姐所言不错,我给丫鬟买的东西,的确很配秦小姐。”虞清欢淡淡应了一句,看向小二道:“我觉得这件东西配不上我的爱婢,我重新挑一件便是,小二,这位小姐出手大方,肯出两倍的价钱,怔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谢过这位小姐。” 小二忙不迭道谢:“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秦桑做了个手势,丫鬟又将盒子往小二怀里一丢:“我们小姐看不上,不要了!” 小二苦着个脸,欲哭无泪地捧着盒子。 虞清欢道:“虽然是配不上我的爱婢,但德宝斋的手艺我信得过,我也懒得再挑了,包起来吧。” 小二动作比先前麻利了好几倍,生怕虞清欢出尔反尔一样,很快就将东西包好,递到小茜的手中,还特地寻了个更加漂亮的盒子装上,最后,他弓着腰问道:“客观,一共八百八十两,不知您准备怎么付银子?” 女人的钱真好赚,一亩好地才几两银子,但这小小的两只钗,却值八百多两,虞清欢心底不由得有些唏嘘。 谁知秦桑看到虞清欢漏出这个表情,还以为虞清欢付不起银子,被气得僵硬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缓和:“小二,有的人出身低贱,从小到大见过的银子加起来恐怕不足百两,钗子却需要八百多两,有些人肯定是付不起的,我劝你还是赶紧来招呼我比较好。” 虞清欢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她,晶亮亮的眸子璀璨逼人,看不出喜怒。 秦桑被她看得心底发虚,这一虚之下,便是恼羞成怒:“你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么?你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想必以为这钗子就值个几两银子,但小二一报价的时候,你马上就吓傻了!穷并不丢人,丢人的是明明穷还装有钱人,这回骑虎难下了吧?所以说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别学着别人附庸风雅,毕竟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反倒让人笑掉大牙。” “秦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小茜义愤填膺地道。 秦桑见小茜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回到了她和虞清婉一起欺负虞清欢的时候,心情舒爽之余,愈发地肆无忌惮,她捂嘴低低笑道:“你说你也真可怜,出身低贱也就算了了,好不容易飞上枝头,本以为可以扬眉吐气变凤凰,没想到那棵树却是棵腐树,还没站稳就倒了。” “你算什么东西?我家小姐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么?”小茜气得双目猩红,对着秦桑破口大骂。 “我是什么东西我自己知道,而且我也很清楚你家小姐连个东西都不是!”秦桑面目狰狞而扭曲,看起来尤为可憎,说着,她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丫鬟登时冲上来,扬手就要甩在小茜的脸上,就像从前无数次做过的一样。 “阿六!”虞清欢将小茜猛地拉到身后,轻轻唤了一句,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越众而出,一脚踹在要向小茜动手的那丫鬟小 腹之上,将丫鬟踹倒在地,吐了一口鲜血便昏死过去。 人群发出一阵阵尖叫,小二吓得目瞪口呆。 虞清欢居高临下地看着花容失色的秦桑,冷冷地道:“秦小姐,我不与你计较是因为我不会和一条狗互咬,但若是这条狗咬到我身上,我是没有任何手段和底线的,这次就算一个教训,若是再有下次,我不保证你还嘴巴跟我多说一个字。” 秦桑被虞清欢的气势所震,怔了一瞬间过后,更多的是恼怒,哥哥参加宫宴回来时,被伤得就只剩下半条命,母亲整天以泪洗面,咒骂虞清欢不得好死,她早已对这个软弱无能的废物草包恨得咬牙切齿,今日好不容易遇见,她自然想要给虞清欢一个教训,没想到这个从前被欺负了都不敢吭声的草包,却是条不叫的狗,反而让自己下不来台。 她不甘心!不甘心被这样一个人骑在头上,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指着虞清欢大声道:“你骂谁呢!你这个卑贱的女人骂谁呢!明明出身低贱,还扮什么高贵,你就算再去投胎十次,也去不了你这身肮脏的血!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谁贱我骂谁!”虞清欢冷冷含笑,“秦桑,不知工部侍郎大人是怎么教你的,论长幼,我虚长你个一二岁,论亲疏,论理你要叫我一声表姐,论尊卑,我乃大秦淇王之妻,皇室玉蝶上刻了名字的正一品亲王妃,你就算你是个官家小姐,但给我提鞋都不配!你哪一项比得过我?还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我忍你是因为我善良,不代表你可以继续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但今日,你成功地惹到我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犹如雷劈,几乎都怔住了! “淇王妃,她竟是淇王妃?” “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惹淇王妃,真是不要命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并非我见死不救,而是我救不了自寻死路之人。” 窃语声四起,面对这样一道柔弱的身躯,秦桑没有丝毫惧怕,反而面目狰狞扭曲地挑衅:“怎么?淇王妃想仗势欺人么?我可是正经的名门闺秀,你不能拿我怎么样!” 虞清欢轻笑着摇了摇头:“欺负你,本王妃不需要仗势!阿六,掌嘴三十下,送去京兆府法办,若是本王妃没记错,辱骂亲王妃,以下犯上,怎么也受一顿刑罚之苦。哦,对了,别把牙齿打掉了,小姑娘爱美,打掉了不好看。” 让什么让,退什么退! 那所谓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都是废话,被欺到这种程度,若她还隐忍不发,到头来只会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一败涂地,凭白给贱 人蹬鼻子上脸腾出道路罢了! 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她要忍不可? “奴婢来!”小茜捋起袖子,向秦桑走了过去。 秦桑被这架势一下,本就有些发虚的她,瞬间就怂了,她吓得肝胆俱裂,惊恐万状地道:“虞清欢,我父亲是工部侍郎,我外祖父是当朝丞相,你怎么敢?!” 第172章 拼爹?我的夫君是大秦淇王! 虞清欢耸耸肩:“抱歉,我夫君是大秦淇王,我没有什么不敢的。” 秦桑见虞清欢不像开玩笑,转身就要溜走,但虞清欢不给她这个机会,使了个眼色,阿六登时将秦桑的肩膀扣住,将她的脸送到小茜的面前。 “啪!”的一声,这巴掌打得十二万分响亮,直将秦桑打歪了半边脸。 “啪!”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不分尊卑!” “啪!”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以下犯上!” “啪!” “这一巴掌打得是你放着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当疯狗!” “啪!” “啪!” “啪……” 秦桑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口鼻流血,方才水仙儿似的娇艳模样半分不存,看起来就是条掉进阴沟里肮脏又落魄的狗。 在场的人不由自主地捂着脸颊,一副仿佛被打的是自己的模样。 无人开口为秦桑求情,一则是脑袋清醒着不敢去招惹王妃,二则是此事本就是秦桑不对在先,被打也是活该。 虞清欢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一字一句地道:“若是下次胆敢对本王妃,或者淇王出言不逊,本王妃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着,虞清欢忽然捂住心口:“唉,我这度量还是不够大,心中也不怎么宽广,被气了一下胸 口便痛了,看来还是需要秦大人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这口气才能顺过来。” 接着,虞清欢从袖底掏出一块玉佩,拎向站在一旁的掌柜面前晃了晃:“秦小姐说得没错,本王妃的确没有银子,不过她只说对了一半,本王妃只是没有带银子。” “大……”掌柜的态度,顿时变得无比恭敬,比听说虞清欢是王妃时还要恭敬,“王妃,这店本就是您的,您还付什么银子,王妃您就别逗小的了,下次再微服巡店的时候,还请您高抬贵手,小的方才真的吓着了。” 说着,掌柜的又拿出几样首饰,恭敬地呈到虞清欢面前:“王妃,方才您挑的那些都不成套,小的都给您补齐了,保证您的爱婢们戴上,一定能光彩夺目!” 此言一出,众人再次哗然,这次的抽气声,显然比虞清欢打了秦桑还要大声。 虞清欢知道这是白家的产业,她拿出白黎送的玉佩,也只是想让掌柜的将账记下,然后等挣到银子后才送过来,店铺怎么一眨眼就变成她的了? 幸福果然来得太快,她心里还完全没有准备啊! 虞清欢在众人或震惊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中,把几个首饰盒递给了小茜,然后冷冷地睨了一眼秦桑,挑唇道:“这才叫打脸,比起这个来,方才那三十巴掌真不算什么。” 说完,虞清欢接过绿猗手中的一个菜篮子挎着,昂首阔步离开了,篮子里的萝卜又白又大又新鲜,众人看了,脸色又是变了好几变。 掌柜地看着虞清欢离去的背影,把小二拉到一旁耳提面命:“淇王妃是我们东家的宝贝义女,东家和少东家恨不得宠进骨子里,东家早就发话了,这满京城的产业,只要淇王妃想要,东家都会送给她,把王妃的样子和她两个婢女的样子记清楚了,下次王妃若是光顾,把最好的都拿去给王妃挑,知道了么兔崽子?” 小二忙不迭地点头。 走了一段距离后,绿猗有些担忧地道:“王妃,我们方才是不是太嚣张了?” “这还用你说!”虞清欢边快步走着边道,“当然嚣张,天皇老子都不见得有这么嚣张,这不,我正步履匆匆地往回赶,准备在消息扩散之前恶人先告状么?” 小茜愤愤地道:“奴婢倒觉得十分解气,秦桑这些年加诸在小姐身上的痛苦,总算要回了点利息!” 虞清欢笑着点了点头,她再怎么冲动,也不至于在大事上犯糊涂,换言之就是她觉得秦桑这个小人物掀不起大风大浪,所以她才敢让阿六打上这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不过沙粒虽小,放在鞋底还是会硌脚,不要觉得小风小浪不算什么,被小浪打翻到阴沟里的,前头就有数不清的例子,所以虞清欢得赶紧跑回去善后。 回到淇王府,虞清欢立即将东西往小茜和绿猗怀里一扔,快速地道:“把食材都送去厨房,别让人碰,首饰头面一共有两套,你们自己看着分。” 虞清欢说完,风风火火地往往暮梧居赶去。 虞清欢来到暮梧居的时候,长孙焘正靠在梨树下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一卷书,他身上的玄色衣裳,墨一般地流淌在地上,美得就像一幅最隽永的画卷。 “饭好了?”长孙焘眼皮都没有掀开,待她走近,淡淡地问了一句。 虞清欢背在背后的手指扣了扣,忽然,上前一步砰地跪到长孙焘身边,揪着长孙焘的袖子,不停地摇来摇去:“王爷,您一定要救救妾身啊!” 长孙焘不动声色地将衣袖从他手中抽出来,看也未看她一眼:“又闯什么祸了?” 虞清欢以袖掩面,假意嘤嘤哭泣:“您先答应我,我再把事情交代清楚。” 长孙焘道:“一边去,本王难得清闲,别打扰本王看书。” 虞清欢止住哭声,把袖子放了下来:“铁石心肠。” 长孙焘启齿:“多严重。” 虞清欢两只手的食指不停地碰着,小声地道:“当街打了人,打的还是正二品工部侍郎家的千金。” 说着,虞清欢抬起头,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问道:“严重么?” 长孙焘没有说话,凉白如玉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 虞清欢见他半响没说话,倏然起身,坐到他身边,抱着手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谁让那秦小姐不长眼,胆敢话里话外地嘲笑你,你不帮我算了,反正最后丢的还是你的脸,我无所谓。” “露出真面目了吧?”长孙焘放下书卷,抬眼看向她,“虚情假意,半点都经不起考验,王妃那么厉害,敢当街打朝廷命官的千金,想必已经想好解决的对策,何故要来求本王?” 虞清欢从面前的小几上捡了个果子,咬了一口道:“若是不来求你,怎能显出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愚勇,只有被女色骗昏了头的你,才更让上头放心,不是么?” 长孙焘道:“那日宣旨的时候你并不在,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虞清欢当然不能供出薛巍,只是打马虎眼道:“汗,京城就这么大,一阵妖风刮过,这还没到城门口呢,满城都知道闹鬼了,我也是今日听到秦小姐拿这事说事,所以才偶然得知。” 长孙焘道:“本王说过,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大胆地去做,出什么事本王给你兜着,不过是一个二品大员的千金,打了就打了吧,没什么了不起的,你无需向本王汇报,也无需担忧你的行为会影响到本王,放心,只要本王还在一日,这个家就不会倒。” “淇王,你真有男子气概!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虞清欢笑吟吟地扑过去,搂住长孙焘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拥抱,只是刹那,便又抽身离开,快得让人觉得这个拥抱只是个错觉。 说完,虞清欢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谢韫从一旁走出来:“昭华,王妃分明在利用你,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长孙焘捡起书卷,不以为意地道:“只是些许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再说,她处理得非常好,可以借这事给有些人一个警醒,让有些人知道,本王就算被削了兵权,依旧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否则到时候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跑来落井下石,那本王岂不是忙得抽不开身?” 谢韫将折扇放在茶几上:“王妃真机灵,她必定是抓住这一点,才敢当众向秦小姐动手,不过让我不明白的是,她为何要来找你说这一趟呢?” 长孙焘笑了,笑得十分好看:“这有什么难猜的,她来找本王,无非是抢先一步将此事通过她的嘴让本王知道,以免本王到时候秋后算总账。” 谢韫摇头:“明知她心里得小九九,你还这样惯着她,就不怕惯坏了。” 长孙焘道:“可能年岁比较小的东西,都比较招人疼吧,比如说小猫小狗,小牛小马,还有本王的小王妃。” 谢韫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得!你下次再这样不正经,先通知我一声,请容许我先行去世,以免被你肉麻死。” 长孙焘这才敛住笑意,道:“王妃她有事瞒着本王,若不纵容她,怎能知道那是什么是。” 谢韫道:“怎么,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第173章 你怀疑王妃是内鬼? 长孙焘道:“王妃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很重感情,顾含璋在她早年的时候曾经帮过她们,她一直记在心里,后来遇到顾含璋的遗孀,她豁出性命地去帮忙,这样一个人,不可能这么快从丧母之痛走出来,所以,本王猜想她母亲的死可能有蹊跷,这里头,大有文章。” 谢韫道:“说得也是,她出发去淇州找你之前,曾托我要照看楚氏,可她一回来楚氏便死了,若是楚氏真的出事,按照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她必定会找我兴师问罪,可奇怪的是,她完全没有半点怪我的意思,不对劲,的确不对劲。昭华,你担心王妃是内鬼?” 此时的二人都没有发现,同样一个人,在他们眼里竟是不同的面孔。 一个因看到优点而美化她的缺点,一个将她的缺点不自觉地放大。 世事无对错,因为不同的立场,主观看待问题的方式,往往大相径庭。 长孙焘道:“没有,我担心的是她是否被威胁。” 谢韫翻了个白眼:“看来淇州这一趟,你是彻底信任她了。” 长孙焘道:“她很坚强,很勇敢,就像一株小草一样,强风暴雨过后,依旧能顽强地舒展身躯,谢韫,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比一般人有骨气,有血性得多,若为男儿,必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谢韫剥开一个橘子,道:“昭华,你可分得清楚,你这是惜才之心,还是男女之间的私心?” 长孙焘默了默,道:“不管什么心,都是没有结果的事情,谢韫,以前本王还有机会和命运抗争,但现在已经失去资格了。” 谢韫叹息:“这是你的选择,昭华,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得选择承担后果,没有人可以例外,你选择喝下那碗禁药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 长孙焘道:“本王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总归,因为还有一些遗憾罢了。” 秋高气爽,送来阵阵桂花清香。 虞清欢离开暮梧居后,吩咐了小茜和薛巍去办事情,便一头扎进了厨房当中。 也正因为这个巧合,谢韫和长孙焘方才说的那番话,没有被薛巍听在耳里,只是虞清欢并不知道。 以前的她,很讨厌下厨房,总觉得厨房里油烟味太重,她很不喜欢那种烟熏火燎的感觉。 但不知为何,从长孙焘为了她的几块糕点,甚至不惜派人来偷的事后起,她每次下厨房,都带了些许愉悦的心情,那种心情,足以让她可以忍受厨房的腻味。 绿猗在一旁打下手,虞清欢忙进忙出,用了半个时辰准备材料,又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晚膳做好,喜滋滋地端去暮梧居。 一路上,有不少下人向她行礼,因为担心手中的托盘会跌在地上,她也没有看到下人们强忍着笑意的表情。 “谢大小姐,来吃饭了。”长孙焘依旧坐在院子的竹椅上,虞清欢直接把饭菜端到了他身边的小几上摆好,冲着房间里处理公务的谢韫喊了一大声。 谢韫没有搭理她,虞清欢也不着急,掀开小罐子,用不了多久,谢韫便走了出来,连手都洗干净了。 厨房里炖了一锅汤,绿猗忙着在厨房里看火,长孙焘和谢韫又不用人伺候,连个端水给长孙焘洗手的人都没有。 虞清欢只好将自己的帕子,投进一旁放着的大缸之中,然后取出来绞干,递给长孙焘擦手,惊得里头的两尾小红鱼钻来钻去。 长孙焘也不嫌弃,接过来把手揩干净,让你拿起了筷子。 小几不大也不小,刚好摆得下五菜一汤,虞清欢坐到长孙焘身边,谢韫则坐在自己从屋里搬出来的椅子上,三人围着小几,就着树影和走廊上的灯,开始吃了起来。 谢韫埋头大快朵颐。 “这是什么菜,怎么都没有见过?”长孙焘吃了一筷子,问道。 “你不是说要吃秋天么?这就是你点的秋天啊!”虞清欢笑嘻嘻地看着长孙焘一本正经的样子,最后答道,“我也不知道,里头的一些菜,都是寻常可见的蔬菜,但另外一些,则是我到菜市场和菜农买的小野菜,虽然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却有一股独特的,大自然的味道,吃起来相当美味。” 谢韫夹了一筷子炒蛋,那炒蛋里面,有几点零星的翠绿,谢韫最喜欢这道菜,就着饭吃,饭碗很快就见了底。 最后,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菜,味道挺特别的?” 虞清欢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这种菜很难得,长在乡野田间的小溪边,而且这个小溪可不是寻常的小溪,是那种从古老而茂密的丛林中流出来的小溪,它啊,就长在那些阴凉的的老树底下。” 谢韫道:“王妃是怎么得到这菜的?” 虞清欢道:“今儿运气好,在菜市场遇到了个拿田螺来卖的农夫,这菜本来是他找了准备自己吃的,后被我买下,眼下马上就要到中秋了,要想吃下一次,得等明年开春。” 谢韫有些惋惜,他再盛了一碗饭,然后把目标转移到其它几道菜上去,继续埋头奋斗。 长孙焘的吃相要比他好上许多,但素来不管什么菜,都固定吃两碗饭的长孙焘,今日却吃了三大碗,若不是菜吃完了,他很可能会再继续吃第四碗。 谢韫满足地捧着肚子,借口说是去消食,便离开了暮梧居。 虞清欢将碗筷收拾干净放到一旁,捂嘴偷笑道:“压轴的还没上来,谢韫这就走了,真是可惜。” 长孙焘饶有兴致地问道:“还有什么?” 虞清欢道:“还有我秘制的汤,现在正在炉子上煨着,等我们食消得差不多了就可炖好。” 长孙焘道:“你这身厨艺,比宫里御膳房那些厨子好多了,本王也是幼年时期,在师父那里吃到过这么好吃的菜。那时候,师父每日都要去军营巡查,而郡主照顾孩子之余,时常会亲自去买菜给师父做饭吃,本王也是沾了师父的光,才有那样的口福。” 虞清欢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们一定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 长孙焘道:“那是本王见过最忠贞,最无悔的感情。” 虞清欢躺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天空,夜黑无云,也没有月亮,但浩瀚无垠的星空,闪耀着数不清的星星,再听着蛐蛐的叫声,倒是别有一番难言的感觉。 “淇王,你看天上有好多星星。” 长孙焘没有看天空,反倒是侧首看向了她,她正仰望着夜空,长睫毛扑闪扑闪,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倒映着廊下的灯光,如星河一般璀璨。 “王妃,难道你还没有发现么?” 虞清欢扭头,四目相对,她问:“发现什么?” 长孙焘没有立即回答,他伸出手,慢慢地伸向虞清欢的脸,而他的神情,专注又温柔。 最后,他将脸凑过去,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轻如羽毛的呼吸。 虞清欢整个人绷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想……想做什么?” 长孙焘还是没有回答,仍旧慢慢凑近,世界仿佛静止了,而他的动作被拉长,变得十分缓慢。 就在虞清欢准备半推半就从了他的时候,他的手在虞清欢的脸颊上摸了摸,最后轻笑一声:“这下,两边对称了,哈哈哈哈……” 长孙焘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虞清欢摸着脸颊不明所以。 第174章 相府老夫人的如意算盘! 长孙焘笑得脸都红了,虞清欢被他笑得十分不自在,很想知道自己的脸上有什么,但心中憋着一口气,并没有冲去照镜子。 长孙焘仍然在笑,虞清欢忍无可忍,拉起他的袖子,在脸上擦来擦去。 “粗鲁!”长孙焘笑不动了,想要把虞清欢攥住的袖子拉出来,却因虞清欢攥得太紧,丝质的衣衫“刺啦”一声,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虞清欢一不做二不休,拉过他另外一边袖子猛地一撕:“这下也对称了。” “坏了的东西,本王不穿。”长孙焘解开外衫,缓缓地脱了下来,他没有束腰带,手指轻轻一勾,外披便散开了,露出他光泽紧致的蜜色胸膛肌肤。 虞清欢脸一红,骂了一声“流 氓”后,起身快步走开了。 长孙焘往后面一靠,将头枕在手上:“这下汤全是本王的了。” 虞清欢一路冲回知止居坐下,灌了一大口水,又扇了自己两巴掌,这才平静下来。 她照了照铜镜,发现自己脸上染了锅黑,恨不得咬舌自尽,那两个男人,是怎么做到不动声色地和自己吃饭的? 城府好深的狐狸们! 虞清欢刚擦净脸,薛巍和小茜回来了,薛巍拱手道:“王妃,小的和小茜姑娘并无机会去办王妃吩咐的事情。” 虞清欢眉头一锁:“怎么,有人跟着你们么?” 薛巍道:“无人跟着,但在我们准备散布秦小姐辱骂淇王的消息时,太后的旨意便到了京兆尹。” 秦府。 “老爷,淇王妃欺人太甚!先是害了我们臻儿,现又毁了我们桑儿,我倒要去问问父亲,这个小庶女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夫人捏着帕子,嘤嘤哭了起来。 秦大人被她哭得心烦气躁,气急败坏地道:“那还不是你养的好女儿,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和王妃叫板,被人拿了错处,现在哭都没地方哭去!” 秦夫人不满地道:“桑儿哪句话说错了,虞清欢那小贱 人出身低贱还不让别人说了?” 秦大人甩了甩袖子:“无知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这个家早晚有一天会败在你手里!若是桑儿只说淇王妃,此事也不会弄到这个地步,怪就怪她不知死活,把淇王都扯了进去!就算淇王被削了兵权又如何?只要他还是大秦的亲王,只要太后还宠着他,谁能在背后说三道四?你养的好女儿倒好,胆大包天竟敢取笑淇王是一棵要倒的腐树,就因着这个,太后此次才会大发雷霆!今上要面子,他虽夺了淇王的兵权,但不希望听到有人说三道四,这事就算闹到今上面前,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秦夫人哭得愈发大声了:“太后根本就是蛮不讲理!不过说两句而已,又不会掉块肉,怎就罚我们家桑儿在家闭门思过了?!她也不说个期限,桑儿用不了多久便到了议亲的年纪,这让桑儿怎么活?谁还敢要她!” “愚蠢的东西!还敢编排太后的不是,你是嫌自己活够了么?!”秦大人怒不可遏,眼看就要被眼前的秦夫人气得一命呜呼。 秦夫人仍在哭泣,把虞清欢前前后后问候了无数遍。 秦大人不耐烦看到她,转身就走。 秦夫人厉声质问:“你去哪儿?!” “去给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擦屁 股!”秦大人撂下一句话。 秦夫人哭道:“那桑儿怎么办?” 秦大人疾言厉色地道:“你去接回来,难道还要放在京兆府让人看笑话不成?” 秦夫人连忙叫人去备马车,去京兆府接了秦桑后,直奔相府而去,她还算有几分聪明,没有直接去见虞谦,而是去见了相国夫人,即丞相府的老夫人。 “母亲,您得为桑儿做主啊!”秦夫人拉着一张脸肿成猪头的秦桑,哭哭啼啼地跪到老夫人面前,“虞清欢这个小贱 人,桑儿不过是无心之失说了几句不该说的,她就让婢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掌掴桑儿,还把桑儿送去京兆府,桑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孩子,被虞清欢这么一搞,她这辈子就全都毁了!母亲,桑儿是您看着长大的,从小肉疙瘩一样的疼爱,您不能不管她啊!” 老夫人有二子一女,按齿序来说,秦夫人是最小的,所以老夫人也格外宠她,对秦臻和秦桑这对兄妹,也是发自内心地喜爱。 京城虽大,但瞒不住事情,德宝斋发生的那点事,自然传到了老夫人的耳里,老夫人本来就憋着一口气,此时亲眼看到秦桑的惨状,这股火被烧到最旺。 她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茶盏跳了跳,滚落到地上摔得粉碎:“这个小贱 人!真是嚣张!楚氏死了后,更加肆无忌惮了,先是断了大姑娘的手,接着害得臻儿前途尽毁,现在又把桑儿弄成这样,老身要是不教训教训她,老身跟她姓!” 秦夫人知道自家母亲的手段,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帕子却还擦着眼泪:“可是母亲,她有太后护着,我们能怎么办?” 老夫人浑浊的双眸迸发冷光:“哼!太后再大,也管不了虞家的家事,淇王妃又怎样?她身为虞家的女儿,再尊贵也不能越过辈分去,否则就是不孝,那是会让天下人戳脊梁骨的!明儿老身就称病,让她回府侍疾,谅她也不敢推迟,等到了府里关起门后,老身让她好看!” 秦夫人停止哭泣,略有迟疑地道:“母亲,可要只知会父亲一声?” 老夫人摇摇头:“不必,老爷朝中诸事繁忙,不必打扰他。” 秦夫人道:“多谢母亲为女儿做主。” 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脸上尽是阴险的笑意。 翌日。 虞谦前脚去上朝,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后脚就出了相府,直奔淇王府而去。 “相府老夫人病了,请王妃回去侍疾”的消息传来时,虞清欢正在梳头:“哦?我上头还有六个哥哥姐姐,他们都死了么?怎么就轮到我头上了?” 小茜愤愤不平地道:“小姐,侍疾是假,把您召回去磨搓是真,这老东西向来疼爱秦桑,这次肯定是为了给秦桑出气!” 绿猗从衣柜中捧出一套兰白色的衣裳,放到床上,轻声笑道:“王妃,老夫人抱恙,您是个孝顺的孙女,可不能穿红着绿,今儿就穿身应景的衣裳吧!” 虞清欢挑唇:“这颜色好,若是那老货不行了,也省得换孝服,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会回相府?” 绿猗笑道:“王妃何时怕过。” 虞清欢笑而不语,小茜有些着急:“小姐,老夫人的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要去?” 虞清欢道:“祖母以孝道压我,我又有什么办法?” 小茜还想说什么,绿猗打断了她:“王妃自有妙计,小茜你就别瞎操心了。昨日动手教训那秦小姐的时候,王妃必定想到会有这一天,你也不想想,咱们王妃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么?” 小茜放下心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第175章 嫡母真是太惨了! 虞清欢换上那身兰白色的齐胸襦裙,乌发梳成朝云近香髻,斜斜地插了只白玉簪子,面上还特意扑了粉,看起来像是去奔丧。 “让薛巍将淇王府的马车套好。”虞清欢觉得脸色不够苍白,一边往脸上补粉,一边吩咐。 小茜连忙去办,待一切准备就绪后,绿猗扶着虞清欢上了马车,这一次出行,不仅动用了淇王府最豪华的马车,还带了一整队护卫,从淇王府到相府,不远的距离,却引得很多人频频注目。 原氏亲自等在门口,见虞清欢到来,连忙敛住脸上的冷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王妃安好。” 虞清欢瞬间露出一个笑容,连忙上前虚扶一把,关切地道:“母亲,请别多礼,上次您被太后笞杖五十下,伤口应该还没复原吧?怎能给女儿行那么大的礼?若是牵动伤口怎么办?女儿会心疼的。” 原氏面庞一僵,竭力克制了半响,面上才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意,但因为憋着一口气,表情多少有些扭曲:“母亲带你去见老夫人。” 虞清欢领着小茜和绿猗跟在原氏身边,笑吟吟地道:“母亲真是贴心,大姐有您这样温柔的母亲在身边照顾着,想必断了的手也能恢复得快些。” 踩人找痛处,虞清欢将这条规则贯彻得很好,原氏听了,面庞霎时变得更加扭曲狰狞:“你大姐若是知道你如此关心她,必定会念你的‘好’!” 虞清欢眨了眨眼睛,道:“大姐可千万别念我的好,我下手没轻没重的,若是下一次扭断的是脖子,那就不好了。” 原氏脸上终于挂不住笑意了:“王妃,楚氏九泉之下,知道你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不知道会不会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小茜惊疑出声,“什么死不瞑目?” 虞清欢眉头一皱,原氏捂嘴笑道:“清欢,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小茜跟了你那么多年,楚氏也待她极好,你怎么连楚氏的死讯都不告诉她一声?” 说着,原氏冷冷地看向小茜:“几乎全京城都知道淇王妃在死了生母,你作为王妃的贴身丫鬟,这种事情都不去关心,王妃还要你做什么!” “死了……”小茜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原是,讷讷地道,“楚姨娘她死了?” 绿猗连忙扶住她,暗中掐了她腰身一把,小声地道:“小茜,王妃面前别失了礼数。” 虞清欢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着原氏,假意擦了擦眼角道:“只盼着父亲能平安无事,否则,我的命也太苦了。” 原氏本想用楚氏的事情刺 激虞清欢,岂料虞清欢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痛不欲生,她讨了个没趣,便没再说话,带着虞清欢往老夫人所居的清荷苑走去。 越是接近清荷苑,原氏越发不自然,与其说不自然,不如说是激动,虽然她极力隐藏,但虞清欢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正常。 虞清欢默默地把她的举动尽收眼底,表面上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原氏时不时用余光去瞟虞清欢,见虞清欢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笑容掩也掩不住——还有几步,老夫人已将一切都安排好,只要这个小贱 人踏进清荷苑,她加诸在婉儿身上的痛苦,就能加倍奉还到她身上! 想到这里,原氏激动得指尖隐隐发抖。 到了清荷苑,原氏扭头吩咐绿猗和偷偷哭得眼睛红 肿的小茜,道:“老夫人身子不适,不喜欢人多,你们都在外面等着,里头有需要便会叫你们。” 绿猗看了虞清欢一眼,见虞清欢轻轻点头,把失魂落魄的小茜拉到一旁。 “清欢,老夫人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我们快些进去吧!”原氏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冷笑。 老夫人的卧房门扉紧闭,虞清欢慢慢走过去,原氏不动声色地落后一步,望着虞清欢的背影,目光阴狠,仿佛淬了毒。 待虞清欢准备推开门的刹那,原氏趁她不备,猛地推了她一把。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又迅速关上,有一张被子当头罩下来,两个臂膀有力的妈子将棉被罩住的人按在地上,另外几个妈子抡起大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招呼,棍子如雨点般落下,每一棍都用尽全力,待里头的人停止挣扎没了动静,妈子们才停下来喘口粗气。 “老夫人,没动静了!”其中一个妈妈道。 “夯货,看你还怎么嚣张!”老父人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那个年纪该有的沙哑,带着每个坏人该有的狠辣。 屋子的窗户,都用黑布遮盖住,室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呆久了才能隐隐辨出一些摆设的模糊轮廓。 这时,有人揭开蒙着窗户的黑布,光线乍然钻进来,现出门后静静站着的兰白色倩影。 “淇王妃?”一个妈子惊呼一声,老夫人也吓了好大一跳。 按照原计划,原氏把虞清欢带到清荷苑,然后把她推 进屋里,接着由几个五大三粗的妈子用被子将她盖住,狠狠地打上一顿。 被子厚实,不管怎么打,身上都不会留下外伤,但疼痛却是真真实实的,若是一不小心出手太重,打出了内伤也没关系,只要她们死不承认,谁也不能拿她们怎么办。 一切都计算得好好的,但却万万没想到,本该被打的正主,却好端端地站在门后。 那么,她们方才打的人是谁? 妈子惊疑不定地掀开被子,那发丝凌乱,口鼻流血的人,赫然是原氏! “祖母,一些时日不见,您和母亲的关系竟恶化到这种地步了么?怎的将母亲打成这个样子?”在老夫人和几个妈子震惊的目光中,虞清欢甜甜笑着,但这样的声音和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的面庞,却让众人不寒而栗。 原氏的不对劲,她早已发觉,而窗户上蒙着的黑布,她也看在眼里,不用想都知道她们想怎么对付她。 就在方才原氏猛地推她时,她反手把原氏拽进去,然后点了原氏的哑穴,她则趁关门的刹那,闪身站到了一旁。 几个妈子看不清楚,见有人进来就一顿招呼,而原氏被点了穴道口不能言,自然也无法表明身份。 所以,挨打的人变成了原氏。 老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小七,你怎么在这里?” 虞清欢问道:“我不在这里,难道应该在被子底下么?祖母,听到您抱恙的消息,起先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果然病得不轻,脑子都糊涂了!” 第176章 她能把这老东西气死! 心再黑的人,做坏事当场被抓包都会感到心虚,更何况是相府老夫人这种注重尊严和体统的人,此时被虞清欢当场揭穿,她有一种被脱 光游街晚节不保的感觉,平日的威严荡然无存。 老夫人身边的吴妈妈见状,连忙打圆场道:“老夫人,鬼神之说都是怪力乱神,您要是担心,咱们让相爷请普泽寺的法师来做一场法事,您别怪奴婢多嘴,您要是再这么疑神疑鬼下去,这次受伤的是夫人,下一次可能就是相爷了。” 老夫人向吴妈妈投去赞许的目光,刚想说什么,虞清欢抢再前头开口:“吴妈妈,据我所知,祖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踏进祖母的院子一步,你说这话不是戳祖母的心窝子么?” 老夫人脸上刚扬起的笑意,瞬间碎裂成无数块。 吴妈妈赔笑道:“王妃,老夫人这几日精神不太好,总是会看到一些光怪陆离的事情,老夫人被折 磨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让老奴等拿着棍子戒备,方才您和大夫人进来的时候没有事先通报,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误会。您的名字入了皇室宗族玉碟,身上沾着皇气,必定能克制邪祟的阴气,老奴心里挂念着老夫人,万不得已去找您帮忙,请王妃救救老夫人。” 虞清欢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祖母落到这个下场,想必是亏心事做多了,这都要怪吴妈妈你平日没有规劝着祖母,现在报应到身上,就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了。” 老夫人脸色沉得可怕,好像能滴出水,吴妈妈 的笑容也差点维持不住,她语气僵硬地道:“是,都是奴婢大意了。” 虞清欢登时疾言厉色地道:“蠢东西,知道自己大意,还不知道反省反省,母亲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还不赶快送她回房,再去请大夫来给母亲瞧瞧。” 说着,虞清欢走上前,弯腰伸手就要去扶原氏,一副忧焚不已的模样,然而她的脚,却毫不留情地踩在原氏的手指上,痛得昏过去的原氏醒了过来,看到她刚想骂出口,岂料她踩得更加用力,原氏又痛得昏死过去。 吴妈妈使了个眼色,几个妈妈连忙将原氏扶起来,架着原氏出了屋子。 原氏早已不省人事,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 虞清欢道:“祖母抱恙,仅有吴妈妈一个人怎么行,我去把小茜和绿猗叫来。” 话音未落,虞清欢便已走了出去,很快带来了小茜和绿猗。 “把这些黑布都拆了,”虞清欢开口吩咐,也不管老夫人阴沉的脸色,“若是真的有鬼,屋里黑漆漆的,岂非更容易招来鬼怪?” 眼眶红红的小茜和绿猗毫不迟疑,连忙去把封住窗户的黑布拆下来,室内一片明亮,老夫人扭曲的脸愈发清晰。 吴妈妈连忙将气得浑身发抖的老夫人扶到床上半躺着,然后对虞清欢道:“王妃,老奴听闻淇州的瘟疫都是用您的药方解决的,您的医术必定了得,老夫人这个情况,府里养的几个大夫都不中用,又不方便找外头的人来看,要不,您帮她看看?”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看来老夫人果真把她恨透透的,非要在今日教训她,真是不长记性啊…… 虞清欢笑意深深地道:“我拒绝。” 吴妈妈面色一变:“王妃,老夫人是您的亲祖母,你宁愿救一些不相干的人,也不愿意帮帮你的祖母么?大秦陛下仁孝治国,您这样做,恐怕与陛下的所倡导的孝道背道而驰吧?” 虞清欢笑意未变:“吴妈妈,您这嘴巴是去茅坑铲了脏东西么?说出来的话怎么那么臭?本王妃不为祖母治病,一来是本王妃根本没有诊治癔症的经验,二来祖母身份尊贵,若是治出了什么问题,本王妃可负不起这个责任,本王妃还什么都没有解释,你便把本王妃说成一个不孝之人,你这么迫不及待地给本王妃按罪名,本王妃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根本就是蓄意针对!” 吴妈妈下跪请罪,一副忙于解释的样子:“王妃,您误会老奴了,借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和您作对啊!” 虞清欢叹了口气,道:“吴妈妈,其实本王妃也不想这样想,但是最近总有人以为本王妃还是从前那个软弱可欺的小庶女,不知死活地撞上来挑衅本王妃,吴妈妈不是其中之一便最好,若是其中之一,你也别怪本王妃心狠手辣,毕竟本王妃已是王妃之尊,可不再是任由阿猫阿狗捏圆搓扁的!” 吴妈妈连连点头称是,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败下阵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虞清欢走到床边坐下,还伸手为老夫人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被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道:“祖母,您这一病,孙女担心极了,都怪那吴妈妈不好,去王府递消息的时候也不说清楚,害得孙女连以备不时之需的衣裳都换上了,早知道您如此生龙活虎,孙女就该穿身喜庆一点的来。” 老夫人双目登时迸出冷光,恶狠狠地看着虞清欢:“你身上穿的是孝服?!老身让你来侍疾,你竟然穿着孝服来了!虞清欢,你安的什么心?” 虞清欢捏着袖子往老夫人面前一摆,轻笑道:“祖母,您真的是老眼昏花了,所谓披麻戴孝,孙女还得披上麻布才成,这分明是上好的云锦,您怎么就看成了孝服?” 老夫人被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捂着胸 口急促地呼吸着。 绿猗连忙倒了一杯滚烫的水递给虞清欢,虞清欢接过茶水,关切地道:“祖母这是怎么了,快喝口水顺顺气。” 那滚烫的茶水递过来,老远都被蒸汽熏得皮肤刺痛,老夫人吓了一大跳,捂着胸 口不停往后缩。 吴妈妈冲上来救急,伸手就要接过茶盏,笑着说:“王妃,这等小事就交给奴婢吧!” 虞清欢立即把手放开,那滚烫的茶水跌落下去,完全浇在老夫人的身上,痛得老夫人吱哇乱叫,从床上弹起来,然后将身上的茶水抖下去。 尽管她动作还算迅速,但水还是把她的手燎红了一大片,老夫人疼得干眼泪都出来了。 吴妈妈正想开口呵斥虞清欢,却被绿猗抢在前头开了口:“哎呀,妈妈,这事都怪你,我们王妃侍奉太后的时候从来没有出过状况,但你非要把茶盏接过去,现在好了,老夫人被烫得不轻,这个责任你的担着!” 言下之意就是说,太后都认为虞清欢侍奉周到,若是吴妈妈敢指责虞清欢,那便是和太后对着干! 吴妈妈顿时就像被剪了舌 头,失声了。 然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老夫人那阵心虚消失殆尽,她就像一只被激怒的猛兽,嗜血冰冷地盯着虞清欢,而那个积威多年的丞相夫人,瞬间就回来了。 这样种身居高位的老夫人,虽然身份地位没有太后高贵,但被儿孙敬着,被儿媳捧着,向来呼风唤雨惯了,一身不怒而威的气势,并不比太后少多少,吓得绿猗和小茜双脚忍不住发抖,素来伺候老夫人的吴妈妈,更是头都不敢抬一下。 第177章 对坏人宽恕可不是她的天职! “哼,险些中了你这个小贱 人的计,”老夫人冷哼一声,“老身身为你的嫡亲祖母,且不说你只是个王妃,就算你做了皇后,在老身面前,你依旧只是一只卑微的狗,老身让你侍疾,你最好恭恭敬敬地受着,否则,你这根小小的脊梁骨,经不住天下人戳,毕竟你再大也大不过规矩礼法去!” 虞清欢捂着胸 口,后退一步,悲恸欲绝地道:“你们俩听见了么?方才祖母说什么来着?” 老夫人以为她怕了,唇角勾起冷笑,然而冷笑的幅度还没有展到最大,绿猗的声音,便脆生生地响起:“王妃,老夫人骂您是贱 人!” 小茜回过味来:“小姐,老夫人还骂您是狗!还说您就算是王妃,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虞清欢难过地道:“祖母,您骂得再难听,孙女就当您在放屁,臭一阵就过了,但我们虞家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就连王妃都不放在眼里?莫非祖父有不臣之心,想要做……” 说到最后,虞清欢震惊地张大了嘴巴,表情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绿猗补充道:“王妃,老夫人的话您也不必太在意,太后可夸您是个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好媳妇,老夫人虽是长辈,但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是太后,难不成老夫人还能越过太后去?再者,陛下虽然提倡仁孝,但却不提倡愚孝,有些人为老不尊,满口污言秽语地辱骂您,您若是还忍着受着,那才是不对的。” “你是哪里来的狗东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竟还口出狂言,当心我割了你的舌 头!”吴妈妈指着绿猗疾言厉色地骂道。 绿猗微微一笑:“回这位妈妈 的话,我是太后身边的,若是狗的话,也是太后养的狗。” 小茜虽然反应慢,但近段时间跟虞清欢久了,虚张声势这一套,却掌握得相当纯熟:“吴妈妈,狂妄的是你才对吧?别人敬着你,皆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虽然都是做奴婢的,但这奴婢也有高低贵贱,你敢说你这个奴婢能比绿猗高贵么?” 吴妈妈语结,看着小茜的双眼,仿佛喷出 火! 虞清欢转身坐到床上,抖了抖袖子,抬眸笑吟吟地看着老夫人:“祖母,孙女是个实在人,觉得和您虚与委蛇太费劲,不如我们把话挑开了吧,您就别费心机了,打嘴仗您不是对手,不如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否则被气得蹬脚的,定然不是孙女这个年轻体健的人。” 顿了顿,虞清欢继续道:“动手的话,您最好没有那个念头,我身边有王爷派来的暗卫随行保护,若是您敢动我一根汗毛,暗卫便会迅速去将我带来的护卫叫进来,到时候事情一闹开,我们淇王府可不怕丢脸,但祖父在朝为官兢兢业业,他一世的清名,可不能毁在这种小事上头。” “您要是还保持着半点理智,就该接受现实,眼前站着的这个,”虞清欢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 口,“我,早已不是虞家那个唯唯诺诺受人欺凌的庶女,而是大秦的淇王妃!我夫君的尊贵便是我的尊贵,我的体面便是我夫君的体面,若是祖母胆大包天想挑战皇家的威严我无话可说,但要是祖母想多活几年,最好约束自己和下边的人,别把坏主意打到我头上,我这个人突然发达了,最是受不得半点委屈,若是有人敢给我委屈受,我就敢让她悔不当初,不信的话,咱们可以走着瞧!” “哦,对了,你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爹,想要平安无事出来,还要靠着我去奔走,就算你不把我当菩萨供起来,为了儿子的性命,也要夹着尾巴做人,其它的白日梦,少做一点才对健康有好处。” 虞清欢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了一段长篇大论,不知道老夫人听进去没有,但从老夫人那糊了屎一样的脸色上看,她显然听进去了,而且还被气得不轻。 一般出阁后的女子,基本会更依赖娘家,尤其像虞清欢这种毫无根基的庶女,骤然嫁入条件相当好的夫家,更应该紧紧抱住娘家的大腿不放才是,以免在夫家受了委屈,没人帮自己说一句话。 再者,强大的娘家就是媳妇的腰板,娘家越牛,在婆家的话语权就越高,若是婆家门楣低一点,完全横着走都没问题。 偏生虞清欢不仅不做小伏低地讨好这个娘家,还往死里得罪,一副最好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老夫人真的不能理解,谁给她的狗胆,谁又给她的资格和底气?! 虞清欢见老夫人脸色变换莫测,盈盈笑了起来:“淇王宠我如命,就算不依靠相府,我依旧可以活得风生水起,祖母,别把对付一般女子那套用在我身上,不切实际。” 老夫人怒极反笑,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虞清欢,男人的恩宠能保鲜到几时,你若脑子里装的不是粪便,就该知道虞家才是你真正的依靠,只有虞家才能保住你的恩宠,也只有虞家才能保住你淇王妃的位置稳稳当当!” “呵呵……”虞清欢低声笑了起来。 老夫人怒不可遏:“你笑什么?!” 虞清欢鄙薄地道:“笑你可悲又可叹,兢兢业业地做了几十年虞家的当家夫人,为祖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勤勤恳恳地奉献一生,到头来,竟落到夫妻离心相看两相厌的下场,祖父虽然老了,但却老当益壮,平日同僚下属没少用美人巴结,祖父拒绝过谁?他左拥右抱逢场作戏的时候,有在意过你的脸皮么?你这丞相夫人除了说起来好听,在后宅有说一不二的权力外,你被自己的丈夫真正在意过么?像你这种稀里糊涂将就着过了一辈子的人,才会觉得我会在意你口中所谓的娘家势力!” 一番话说完,老夫人像是泄了气般,整个人颓唐地站着。虞清欢知道,她方才那番话已经产生了作用。 虞清欢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轻易害了老夫人的命,只想让老夫人对这一辈子所贯彻的信念轰然倒塌,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怀疑她活着的意义,若是老夫人不能自己想通,将会被这些事情折 磨着,不得善终,如此,不仅能报娘亲在她那里受气的一箭之仇,也能让她没有心思找自己麻烦。 虞清欢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事实上她的确不是好人,所以不会对这种老人有什么怜悯之心——她若不反击,在方才蒙着被子打下来的那一顿毫不留情的棍棒下,她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么?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什么不对?凭什么她就该忍让就该善良?她又不是菩萨坐下的小白莲,对坏人的宽恕可不是她的天职。 第178章 我身边不能没有你。 “好了,王府事忙,我就不陪祖母玩游戏了,秦桑表妹的事情不会就此结束,若是秦大人不肯来淇王府道歉,那我们就熬着,反正我时间多的是。” 虞清欢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老夫人一眼,伸手搭在绿猗的背上,由绿猗扶着走了出去,余下一阵脂粉的香风。 老夫人在虞清欢走后,整个人颓然地坐在,又哭又笑,疯疯癫癫,最后呕出一大口血,然后昏死过去。 吴妈妈连忙招来丫鬟,手忙脚乱地将老夫人抬到床上,又忙着找人请大夫,整个清荷苑因老夫人的昏迷,一片人仰马翻。 这边,虞清欢走到门口之前,绿猗拿出早已准备的薄荷油,轻轻地擦了一点在她的眼皮上,用不了多久,她的双眸变得红红的,还微微有些肿,眼泪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虞清欢用帕子擦了擦,然后低着头走出来。 阿六眼珠一转,上前问道:“王妃,您怎么了?” 虞清欢低低“哭”了起来,不停地擦着眼泪。 绿猗愤愤不平地道:“老夫人她实在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长辈就随意磨搓咱们王妃,王妃给她倒水,她直接就给扔了,王妃想要伺候她服药,她动辄打骂,话里话外嫌弃咱们王妃的身份,还说咱们王妃在虞家连一条狗都不如,阿六你评评理,王妃听说她病了,好心好意来侍疾,怎的就受这份侮辱!” 说完,绿猗将失魂落魄,仿佛受了极大打击,走起路来一步三晃的虞清欢扶上了马车,一行人打道回府。 但绿猗方才说得很大声,被路过的人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虽然无人敢上前凑热闹,不过有薛巍及时把那番话稍微一传播,用不了多久,“秦小姐挑衅王妃反被打脸,相府老夫人为给外孙女出气,招王妃回府磨搓”的消息瘟疫一样传播,很快就被西风吹散到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看笑话的人占多数,但也有少部分人为虞清欢打抱不平,认为相府苛待庶女,没有大家风范。 到得后来,舆论几乎全然倒向虞清欢。 而太后,则大张旗鼓地派人给虞清欢送了一堆好东西,撑腰态度十分明显,弄得丞相府紧闭大门,就连小厮都不敢露面。 消息传来的时候,虞清欢正在看医书,闻言她伸了个舒服的懒腰,笑吟吟地道:“克服恐惧的方法,没有什么比直面恐惧更有效。” 以前这个老货轻轻咳一声,她都能吓得双腿发软,但跳出那个被恐惧包围的圈子,发现老夫人真的不算什么,不过是个黑心冷情的老妇人而已。 还是那句话,要是这老货敢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她就有本事把这老货气得蹬脚! 绿猗轻轻一笑,没有接话,她准备退下,但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了:“王妃,您若有空,就去看看小茜吧,她情况不太好。” 虞清欢叹了口气,把书放到一旁,从柜子里翻出一样东西,走出了房间。 当虞清欢到来的时候,小茜正躲在被子里哭,听见脚步声,她立即停止哭泣,但还是时不时的啜泣。 “想哭就哭吧,不必避着人,我不能哭,由你为我哭出来也好。”虞清欢坐在她床边低声道。 被子里头的小茜,悄悄将被子掀开一条缝隙,看到虞清欢就在旁边坐着,索性把被子整个掀开,抱着枕头嚎啕大哭起来。 虞清欢就静静地听着,不说话也不安慰,就那样安静地赔着她。 自己知道娘亲尚且有活命的机会,所以装出来的伤心也没有维持多久,但小茜是真的以为娘亲不在了,每一滴眼泪都是真真切切的,没有任何掺假。 哭到最后,小茜声嘶力竭地道:“小姐,是不是他们害了姨娘?” 虞清欢这才拍了拍小茜的头,一字一句道:“不管是谁伤害了娘亲,我都会让她付出代价!” 小茜抽泣道:“小姐,奴婢相信您,一定能为姨娘报仇雪恨。” 虞清欢道:“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伤心颓废,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小茜,你要尽快振作起来,我身边不能没有你。” 小茜道:“可是,奴婢不够聪明也不够机灵,姨娘把小姐托付给奴婢照顾,奴婢却反过来受小姐照顾良多。” 虞清欢轻轻将小茜揽进怀里:“傻丫头,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相伴十数年,除了娘亲之外,你便是我最亲的人,是我的精神依靠,只要你能好好的陪着我,一切就足够了。绿猗有绿猗的长处,你也有你的长处,你们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小茜这才止住哭声,坚定地道:“奴婢会尽快振作起来,陪小姐一起为姨娘讨回公道。” 虞清欢放开她,从袖底拿出一只碧玉镯子,成色算不上上等,她却小心地握着,最后递到了小茜手中:“这是娘亲留给你的东西,让我在你及笄那日交给你,但我觉得不必等到那日了,我现在就把它给你,如果你实在难过,就看看它吧,我想让你明白的是,如果娘亲在这里,她一定会让你不要难过,开开心心地活着。” 小茜接过镯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茜这边暂且是安抚住了,虞家却乱成一锅粥。 虞谦回府的时候,看到虞家除了大房外,二房三房并一众孙辈的主子齐聚在清荷苑,不由得皱着眉头问道:“你们守灵么?!” 刚刚幽幽转醒的老夫人,听到这句话,登时又气昏了过去。 吴妈妈哭哭啼啼地,把虞清欢如何将老夫人气得吐血一事添盐加醋地说出来。 虞谦听了,怒斥道:“糊涂东西!老夫是短了你们吃还是短了你们穿,不舒服就请大夫,请王妃回来侍什么疾?且不说王妃上头还有六个,就算上头一个也没有,夫人的脸也大不到让王妃侍疾的地步,不自量力,这个虞府,总有一天会被你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妇人害惨!” 吴妈妈不明白老爷的怒意是从哪里来的,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可是老爷,王妃她身为虞家的儿女,就该孝顺长辈,恭敬侍奉,可她根本不服教化,行为乖张忤逆,您怎么还替她说话?” 虞谦一脚踹在吴妈妈 的胸 口,将吴妈妈踹倒在地,指着吴妈妈厉声道:“蠢东西,她是王妃!就算她是虞家的女儿,但她也是大秦王妃,一般宫妃尚且要给她面子,老夫是天家的臣子,就连老夫都要对她礼让几分,你们这两个无知的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打拿捏王妃的主意,现在还活着是便宜你们了,最好死了,免得给老夫惹是生非!” 说完,虞谦没有去看老夫人一眼,甩袖离开了,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不少人都欺负过虞清欢,他们把虞谦的话咀嚼了一遍,连忙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这个小 东西,真有老夫的几分行事作风。”回到书房,虞谦冷凝的神色中,带着几分欣赏,“老夫许久都没被人逼到不得不做做样子的地步了。” 第179章 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 没错,虞谦早已听到了外头的传言,他在清荷苑的所作所为为,都只是摆摆样子给上头看。 但他也没说错,这的确是虞清欢逼的,从虞清欢决定打秦桑开始,便想到了老夫人可能会找她算账,所以她不仅做好准备,反将老夫人一军,而且连虞谦都算计进去,利用舆论逼虞谦不得不维护她。 毕竟虞家走到这一步,更要小心谨慎地前行,因为毁掉一个大家族的不仅有不肖子孙,有时流言的杀伤力,也不亚于其它。 鬼奴答道:“主子,王妃算计了您,您似乎并没有太生气。” 虞谦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老夫为何要生气?如果她连算计老夫的能力都没有,那怎么能为老夫办事,鬼奴,这小 东西鬼得很,真是一点亏都不能吃,经此一事,虞家人明面上都不会再得罪她。既然她有那个能力,老夫成全她便是。” 鬼奴道:“主子深谋远虑,及时布下这颗棋子在淇王身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淇王这次黄了。” 虞谦满意地笑了:“淇王黄不黄难说,但小七的表现老夫很满意,不愧是老夫看中的人。”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 虞清欢坐在树底下的长椅上,旁边放了个小竹箩,竹箩里放着许多不同成色,不同种类的玉制品,她拿起一个坠子,放在手里闭上眼睛轻轻摩 挲。 过了一会儿,她皱了皱眉,把坠子放下,接着,又拿起一块玉佩,如方才一般放在手里摩 挲,直到将竹箩里的玉制品都依次摸了个遍,这才将竹箩递给绿猗:“没一个我喜欢的,让陆管事从库房里再取一些送来。” 绿猗捧着竹箩退下后,虞清欢望着即将落下的夕阳陷入了沉思之中。 因为她被掳走一事,长孙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至今都不能正常活动,纵使她对自己被掳走一事耿耿于怀,纵使她心里有所怀疑,近段时间她也没有露出半分,就怕她的怀疑又给长孙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眼下,因她被掳的风波已经渐渐平息,她有必要静下心来,好好寻一下究竟是谁干的,一定不是那老太监,这点她可以肯定,但不管是谁,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有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只有弄清楚对方的底细,才能防患于未然。 那日迷迷糊糊之间,除了男人身上穿着黑底绣金线的衣袍,以及她在完全昏睡过去前触到的那枚玉扳指外,她什么线索也没有,眼下只得凭记忆中的触感,找到那扳指的品种,才能根据这些线索顺藤摸瓜,抓住那人的一点边角。 还有虞家,经她这么一闹,虞家那些跳梁小丑短时间不会来找她的麻烦,但同时,虞谦必定会向她施加压力。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横在她面前的难题,但这个难题,没有人会为她分担,她只能咬牙前进——要么死,要么胜,她别无选择。 不过她相信,她会一一克服,毕竟世上除了生死,所有的事都只是闲事,没有什么是不可跨越的。 “王妃,王爷找您。”这时,苍梧过来传话,虞清欢只好放下手头的事情,随苍梧去了暮梧居。 一路上,虞清欢心里都有些涩涩的感觉,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但这一次的心情与平时都不同。 只有她知道,也只能她自己知道,那种期待见面欣喜,那种不管怎么刻意压制自己都无法按捺的激动,以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 虞清欢来到暮梧居的时候,长孙焘正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膝盖上放着一个簸箕,里头装满了新采下来的桂花。 “王妃,到本王身边来。”见虞清欢走进来,长孙焘噙着笑意朝她招手。 虞清欢早已敛住所有的情绪,但看到长孙焘招手的时候,她的唇角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挑了起来。 “今年的桂花开得好,本王闲来无事,采了这许多,你看看,可以用来做些什么。”长孙焘一边看着虞清欢向他走来,一边笑道。 “王爷,想吃什么直说就好,有必要这么拐弯抹角么?”虞清欢端起簸箕,伸手抓起一把桂花,那飘零如星小花朵,在她的手心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长孙焘假装没听到她的话,道:“十数年了,本王从未有过这么悠闲的时刻,其实什么都不做,在家里侍弄花草的感觉也不错。” 虞清欢会意一笑:“只是侍弄花草哪里够,如果还沉迷女色,那就更好了。” “知我者,王妃也。”长孙焘从怀里掏出两个小荷包,递了一个给虞清欢,“桂花香味持久,不如做个香包?” 虞清欢拎着荷包看了看,道:“这荷包用绸缎做的,布料太厚,桂花未干的时候装进去,鲜花晾不干,反而容易腐烂,不久就臭了。” 说着,虞清欢把帕子取出来,又拿出针和线,很快,那罗帕便被缝成了一个精巧的香包,她把桂花装进去,系紧口子,然后将长孙焘的手拉过来,把刚做好的小香包,轻轻放进他的手中。 “给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床头,做梦都会是香的。” 他的手以前很暖,现在却带着微微的凉意,放在手里像块冰似的。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缩回手,然后坐到他的旁边,把簸箕接到怀里,仅仅只是刹那,便把香味抱了满怀:“酿桂花酒的桂花,绿猗和小茜早已去买了,这一簸箕的桂花,做香包也用不完,用来做什么好呢?你怎么那么不知节制,把整株桂花都薅秃了。” 长孙焘将虞清欢做的香包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把里头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换上满满的新鲜桂花,做成一个简易的香包,递到虞清欢手里:“这是给你的,在边塞,秋日互相赠送香包是一种习俗,有祝对方平安幸福之意。” 虞清欢捏紧香包,垂下的眸子忽然抬起:“淇王,你对我这么好,就不怕我赖上你么?” 长孙焘眸色黯了黯,忽而笑道:“你属狗皮膏药么?还赖上本王。” 虞清欢知道他懂自己的意思,也知道他他的委婉拒绝,连忙扯开话题,道:“淇王,你想吃桂花糕么?现在做的话,还能赶上宵夜。” 长孙焘点了点头:“自然是想吃的。” “好,那我立刻去做。”虞清欢把长孙焘给她的香包收进怀里,抱着簸去了厨房。 长孙焘目送她小鹿般灵动的背影,眼里尚且带着笑,唇角却缓缓抿住。 第180章 本王身边,不留叛徒 虞清欢一头扎进厨房,找了一些糯米粉和蜂蜜,开始准备做桂花糕。 她把糯米粉倾倒在木盆里,想要把木盆端到台上,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吓得她手一松,木盆掉落下去,磕在桌脚又弹了起来,自然,糯米粉也撒了她一身。 “真是笨!”长孙焘倚着门笑了。 虞清欢将嘴里的糯米粉咳出来,捏紧拳头,忽然转过身,将那掉落台上的木盆朝长孙焘掷了过去。 长孙焘轻易就躲开飞掷而来的木盆,看着虞清欢,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虞清欢上前走了几步,到得长孙焘面前,猛地将他的腰抱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那洁白糯米粉,便抖了他一身。 “来而不往非礼也。”虞清欢举高袖子,在长孙焘面前抖了抖,把粘在袖子上的面粉,全然抖在了他的脸上。 长孙焘用袖子遮住口鼻,轻轻咳了几声,指着灶台道:“水要烧干了,你不去管管么?” 虞清欢将长孙焘推到灶台边,道:“想吃的话,你看着灶台,我来和面。” “幼稚,你以为能威胁到本王么?”长孙焘嘴上说不接受威胁,身体却很诚实,把袖子挽起来,从缸里舀了些水倒进锅里,然后坐到灶前拿起烧火棍开始烧火。 虞清欢擦了擦脸,一边和面,一边时不时地看向他,此时的长孙焘,就像方自垂云而下的谪仙,虽然从云端落下,但难掩其一身灵肌玉骨的清贵,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厨房中,水一般澄澈。 “看够了么?专心揉面。”长孙焘淡淡说了一句,转身背对着虞清欢,只留下满头青丝垂顺的背影。 虞清欢不再分神,专心做着手下的活计,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她却盼着时间能够再慢些。 蒸好了桂花糕,虞清欢和长孙焘带了一壶酒,爬上房梁,一边对酌一边享用糕点。 暮霭深重,天上残星几许,冷月如勾,挂在东边的天际。 “淇王,你就不问我今天在虞家都发生了什么么?”虞清欢提起酒杯,冲他笑了笑。 长孙焘浅浅酌了一口:“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本王为何要问你?” 虞清欢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你就不怕我和虞家勾结,害你么?” 长孙焘忽然回眸:“你会么?” 虞清欢被他干净的眼神看得心头发虚,用喝酒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她迟疑了片刻,反问道:“如果我背叛你,你会怎样?” 长孙焘毫不迟疑地回答:“本王身边,从不留叛徒。” 虞清欢忽然觉得嘴里的酒没味了,泛着丝丝缕缕的苦涩,她捡起一块香糯可口的桂花糕,吃在嘴里味同嚼蜡,食之无味,最后,她猛地灌了一杯酒,然后仰躺在屋脊上,望着天上的寒星冷月发呆。 既想就娘亲,又想抓住眼前的美色,她总说别人在想屁吃,她觉得自己现在才是在想屁吃。 思及此处,虞清欢轻轻笑了起来:“淇王,我不会背叛。” 不会背叛的是娘亲,这个选择,她不用多久,便已经决定了。 平和的夜晚,被这突然提出的话题破坏殆尽,虞清欢拎着酒杯,准备掠下屋脊。 “你为何突然喜欢上玉石?”长孙焘忽然问道。 虞清欢一怔,回过头道:“看来,陆管事什么都会和你说。” 顿了顿,虞清欢笑道:“在景州,我们一家生活清贫,我所见过的玉石,便是娘亲手腕上那廉价的手镯,后来到了虞家,我的确能见到许多,但从来没有拥有过,正因为我没摸过好东西,什么都不懂,所以才在德宝斋被秦桑羞辱,为了不闹笑话让你难堪,所以我想多学一些这方面的知识。” 长孙焘的脸色淡得就像倏然而过的风,道:“本王已和陆管事打过招呼,他会为你开库房,你直接进库房看看,里面存货的种类比较多。” “谢了。”虞清欢向长孙焘道了谢,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点足掠下屋顶。 长孙焘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轻声道:“零,看看王妃会挑中什么样的玉种。” 阿零浮现在长孙焘身后:“主子,您觉得此事有蹊跷?” 长孙焘道:“从这里入手,兴许能找到掳走王妃的人的线索。” “明白。”阿零退了下去。 长孙焘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喝着琥珀光,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虞清欢回房后,在房间里枯坐了大半夜,这才迷迷糊糊入睡。 翌日。 黄瑛瑛登门说黄大夫有事相商,虞清欢领着绿猗和小茜出门了,谁知等在药铺的人不是黄大夫,而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长孙翊。 黄瑛瑛看了虞清欢一眼,带着无奈和愧疚地道:“他扣了我爹。” 虞清欢没理黄瑛瑛,坐到长孙翊面前:“什么事,非得如此大费周章地把我引过来?” 长孙翊挥退所有人,道:“非常时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清欢妹妹请见谅。” 虞清欢唇畔挑起,道:“非常时期?淇王被褫夺兵权,你是担心去了淇王府,会惹上晦气?” 长孙翊不慌不忙地解释:“清欢妹妹,你误会了,我之所以不去淇王府,是因为我担心接下来的行为,会影响到淇王府,而并非担心被淇王府连累。” 虞清欢挑眉:“莫非,殿下想要做什么大事?” 长孙翊默了默,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今日来找清欢妹妹,是有一事想让清欢妹妹拿主意。” 虞清欢不假思索地拒绝:“我恐怕帮不了你。” 长孙焘道:“清欢妹妹别忙着拒绝,那日京郊山上与清欢妹妹一番畅谈,我获益良多,所以希望再次借助清欢妹妹的智慧,帮我解决眼前的难题。” 虞清欢反问道:“果断,勇毅,这些不都是一个储君该具备的条件么?为何决定一件事,还需要借助我一个妇人的‘智慧’?殿下,这不是我能做的事情。” 长孙翊没有理会虞清欢的拒绝:“父皇身为一国之君,不也得借助文武百官的智慧么?” 说着,长孙翊望向她,眼里的炽 热毫不掩饰:“皇叔的十万京守备兵权被收回,许多人蠢蠢欲 动,其中包括二弟,他似乎对这十万兵权志在必得,清欢妹妹,你觉得,我需要忍耐?还是主动出击?” 第181章 你在想屎吃! 无论是忍耐,还是主动出击,都轮不到她来给长孙翊意见,虞清欢在某些程度上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不会傻到以为长孙翊真的是来问她的建议。 既然长孙翊能知道她与黄大夫有交集,殊知今上不会知道长孙翊与她私下会面?到时候不管长孙翊做什么事情,都很可能变成淇王府挑唆。 长孙翊这厮,果真投胎十数次都改不掉那喜欢玩阴谋诡计恶习。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管她今日有没有给长孙翊提意见,事情已经波及到她,再也撇不清干系。 如此,只能把伤害程度降到最低,她唇角动了动,那一句“陛下想给谁就给谁,不想给谁争也无用”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长孙翊拇指上的那只扳指所吸引。 “翊哥哥,你这只扳指真好看。”虞清欢忽然变了脸色,冲长孙翊甜甜一笑。 长孙翊晃了晃神,却将手收回袖中:“清欢妹妹,我在与你说正事。” 虞清欢敛住笑意,道:“不争就是无能庸懦,争就是野心勃勃,争与不争,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长孙翊黑色的眸子情绪涌动,虞清欢知道,长孙翊已经打定主意,必定会去争这十万兵权。 十万京城守备的兵权,谁要是握住它,很大程度上就是扼住了京城的咽喉。所以,这十万兵权代表的不止是权力,还是帝王的宠信,毕竟,皇帝不会把自己的脖子送给不信任的人捏着。 诱 惑实在太大,长孙翊身为储君,他不可能放弃这个让自己的位置固若金汤的机会。所以,虞清欢那句话,是在推波助澜,鼓动他去争夺权力,因为她知道一个储君,可以有野心,但不可以无能,两者相较,长孙翊必定会选择后者。 虞清欢实在不想卷入这场旋涡之中,但她也清楚地明白,有些事她身不由己,就比如说她本可以劝长孙翊按兵不动,然而她还是鼓动长孙翊去争去抢,只为了那记忆中相似而模糊的身形,那似曾相识的扳指…… 虞清欢说出这话之后,深深感觉到愤怒的时候真的应该闭紧嘴巴,因为愤怒的时候,理智早已带着是非离家出走,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往往都是错的。 “我喜欢你手上的扳指,”虞清欢准备一条道走到黑,死死地凝住长孙翊,“我喜欢。” 长孙翊的态度很明显,也十分坚决:“清欢妹妹,抱歉,这扳指对我来说很重要。” 如果心里没鬼,虚什么?虞清欢有一瞬间怀疑那晚上的人根本就是长孙翊,但她还是保留了几分理智——遮遮掩掩,多半都有见不得人的隐情,但不一定就是她所想的那些,必须查得更清楚才行。 “小气,”虞清欢撑着下巴嘟嘟嘴,“以前你还说,什么都会与我分享,就连私房钱藏在树洞都告诉我,现在想看一眼你的扳指都不成,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谁是憨包!” 说完,虞清欢将头扭到一边不再说话。 长孙翊见她如此,眼里泛起 点点笑意,但仍然没有松口的意思:“清欢妹妹,我以为你都忘了,原来,你还记得这些事。” 虞清欢双手捧着下巴,看向窗外金灿灿的秋阳,她黑白分明的双眸,被映照成最美丽的琥珀色:“人始终要往前走,但一些快乐的记忆,是需要带着一辈子的,就算经历岁月不断变迁,也该珍藏在心底,随时翻捡回味。” 长孙翊眸色一软,表情也柔和了几分:“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轻功?” 虞清欢道:“淇王教的,他说我只会惹祸,学了轻功至少可以逃跑时用。” 长孙翊眸色一黯:“皇叔对你真好。” 虞清欢道:“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长孙翊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袖子,嗫嚅半响,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若有一日我登上巅峰,你可愿在我身边陪我?” 虞清欢瞬间如遭雷击,不是震惊于长孙翊的告白,而是震惊于他的不要脸,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种寡廉鲜耻的话? 且不说她已是他的皇婶,单说这想法,简直荒谬至极,滑天下之大稽! 什么鬼东西?若是真心喜欢,自己待字闺中的时候他干什么去了? 现在来说这种话,不是想屁吃那么简单,这根本就是在想屎吃! “怎么?你想当便宜爹爹?”虞清欢挑唇一笑,回眸反问他。 长孙翊沉黑的眼底,似乎有难以抑制的情绪在激烈燃烧:“若是我愿意,你愿意么?” 虞清欢轻轻笑了起来:“我不愿意!我娘因为所谓的爱慕,做了人家的妾,这一辈子她何曾幸福过?最后还落到不得好死的下场,死后连一个简单的丧仪葬礼都没有,尽管我已是亲王妃,可这天下,有谁跳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认为她配体体面面地入土为安?你看看,所有人都觉得她活得谨小慎微,死得悄无声息是理所当然!殿下,这是大秦妾室的待遇,是天下妾室的可悲,我永远,都不会做妾!” 说完,虞清欢猛地从他的手中抽出袖子,冷冷地望着他:“若是下次,你再利用我身边的人,那么,你就是在逼淇王府站在你的对立面!” 长孙翊站起来,似乎在慌忙解释:“清欢妹妹,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虞清欢后退一步:“若是没有那个意思,你就该离我远一点!可你偏偏用这种不入流地手段把我骗过来,不就是打着让淇王府上你这条贼船的主意么?长孙翊,你还真是贼心不死!” 长孙翊辩解:“清欢妹妹,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虞清欢声音冰冷:“若有一天,你坐上了那个位置,难不成你要杀了我夫君,把我抢去?” 长孙翊脱口而出:“我不用杀皇叔,他本就……” 话说到这里,被他及时止住,他望着虞清欢,目光悠远,但已渐渐恢复了理智。 虞清欢猛地上前一步,捏紧他的双臂,一字一句地质问:“本就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长孙翊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他面无表情地拨开虞清欢的手,道:“清欢妹妹,你该回去了。” 虞清欢下意识地想要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去逼他把真相说出来,那当她准备伸手的事后,才猛然发现,靴子里空空如已,什么都没有。 她忘了,长孙焘送她的那柄鱼藏,早已在她被掳走那日丢了。 虞清欢欺身上前,拽住长孙翊的领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第182章 你到底想说什么? 长孙翊看向她的目光,忽然充满了同情:“清欢妹妹,皇叔到了二十几岁都未娶妻,你有没有想过原因?不要说因为他喜欢男人。” 虞清欢松开长孙翊的衣领,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长孙翊道:“这事鲜少有人知道,但其实,皇叔曾经有一个未婚妻,不过他的未婚妻失踪了,这些年来,他从未停止过寻找,清欢妹妹,皇叔他是一个很长情的人,你跟着他,早晚会受伤,我可以给你幸福,只要你点头,只要你愿意。” 听了这一番话,虞清欢反而放下心来,这事她早已知道,从长孙翊的嘴里听到,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震撼力,她展颜一笑:“殿下未免杞人忧天,就算淇王前面有一堆未婚妻又如何?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若你担心我害怕失宠,那你的确太小看我了。” 说着,虞清欢转身,轻轻撂下几句话:“我虞清欢这一生,尽管不能尽享荣华,我也会活得体体面面,干干净净,不做妾是我的底线,光明正大则是我毕生践行的准则,殿下,我言尽于此,方才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希望您自重。” 窗外的树叶,不知什么时候红了,虞清欢的背影,就在那一片一片的红色里,渐渐消失,就像凝在叶子上的霜露,终究无法持久,也无法抓住。 长孙翊长长舒了口气,好像惊心动魄的事态已经平息。 “清欢妹妹,皇叔走后,谁来照顾你?” 虞清欢心情极差地走出了药铺,小茜和绿猗沉默地跟在身后,黄瑛瑛等在门口,见到虞清欢连忙迎上来:“王妃,抱歉。” “为了救至亲之人,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虞清欢望着她渐渐欣喜的表情,又浇了她一盆冷水,“但是,这些都不能成为我原谅你的理由,趁我没发火之前,你走吧!” 黄瑛瑛明媚的面庞,瞬间萎靡不振:“多谢王妃。” 虞清欢没有再看她一眼,大步向王府的方向迈去,绿猗好几次欲言又止,虞清欢扭头问道:“怎么,觉得我的话说重了?” 绿猗立即摇头,道:“王妃,奴婢觉得您太过仁慈,瑛瑛小姐的确有苦衷没错,但她因为自己的苦衷伤害您也是事实,王妃,您其实没必要如此轻易就放过她。” 虞清欢莞尔一笑:“平日我看你与她走得近,我以为你会劝我原谅她。” 绿猗垂下头道:“王妃,奴婢是您的奴婢,自然一切都要从您的利益出发。” 虞清欢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绿猗,虽然我是你的主子,但也不会要求你把自己变成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在我这里,忠心于我是第一要紧的事情,不过你可以保留自己的是非观念,也可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别把人生搞得那么乏味。黄瑛瑛的确做得不对,而我也没有原谅她的打算,但我怜她一片孝顺之心,所以不对她做出惩罚,如果我这点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那我和随意伤害别人的人有什么区别?” 绿猗深深地垂下头:“王妃,您真是个温柔的人。” 虞清欢唇角泛起些许苦涩:“婵儿活着的时候,也曾和你说过同样的话,绿猗,小茜,我欠婵儿一条命,你们要对薛巍好些。” 绿猗和小茜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很快,他们三人便步行到了王府门口,那里,却站着一个意外的来客。 “哟,这不是秦大人么?哪阵妖风把您给吹来了,怪吓人的。”小茜自然识得黄大人,她不满秦臻那对狗兄妹已久,自然也不待见这狗爹,一开口便夹抢带棒,不留半点情面。 秦大人狠狠地瞪了小茜一眼:“王妃都没有说话,真是不懂规矩!” 小茜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绿猗却笑道:“王妃都没有开口训斥,大人,您稍安勿躁才是。” 这是反甩了秦大人一巴掌,打得他脸色铁青,但他还是赔着笑脸道:“王妃,前几日小女不懂事,冒犯了王妃,还请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念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原谅她的过错。” 看来,她在虞家闹的那一场有了结果,虞谦行事效率还蛮高的,这么快秦家的人便上门了。 不过秦老狗这是故意在门口堵她来着,若是真心诚意道歉,带上金银珠宝登门好好赔礼,何苦在这大门口就切入正题,这不是明摆着做给外人看么? 她虽然不奢求秦老狗会真心道歉,但这种小人行径,依旧让她觉得不齿。 虞清欢用袖子掩住嘴唇,道:“秦大人,本王妃年纪也不大,秦大人是不是认为,只要大一天,一个时辰,都应该谦让那些占了年纪便宜,但却出门不带脑子的人?” 秦大人脸色又难看几分,人却连忙拱手道:“王妃言重了,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王妃何不宽容大度,原谅桑儿的过错。” 呸! 不要脸的东西! 这是道歉还是道德绑架,是不是她不原谅秦桑,她就成了那等心胸狭隘之人了? 嘴巴长刀子了还是舌 头长刀子了?说出来的话一句顶一句的刺耳! 虞清欢忽然捂着胸 口,悲痛欲绝地道:“秦大人,你一提到一家人,本王妃的心就绞着难受,若是外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自家表妹,唉……我不怪她当众挑衅我,我也不怪她当众污蔑我,更不怪她当众欺凌我,但我这个心,怎么就这么疼呢?” 说着,虞清欢整个人倚在了小茜怀里,一副随时都会当场心绞痛去世的模样——今天她就在这淇王府门口,和这秦老狗比一下谁的脸皮更厚! 绿猗见虞清欢往后倒,登时就跳起来大叫道:“你这大人好生不讲道理!口口声声说是一家人,怎的还仗着自己是长辈,把我们王妃逼到这个地步!您听听您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秦桑小姐在德宝斋以下犯上,天看着地看着几十双眼睛都看着,怎么到大人这里就全变成了我们王妃的错?枉大人为朝廷命官,竟也被慈父之心戳瞎了眼,黑的白的都分不清!” 虞清欢觉得自己要死了,真真切切地要被笑意给憋死了,绿猗平时话不多,没想到还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有她在前面张牙舞爪地和秦老狗撕着,虞清欢尽管靠在小茜怀里装鹌鹑。 秦大人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通红的。 要不是为了给外人一个交代,免得外人拿着自家女儿的错处不放,他还不至于对一个王妃卑躬屈膝至此,但没想到他已经退了一万步了,对方的狗腿子竟敢踩到自己脸上拉屎,简直不把他这朝廷大员放在眼里!他好歹也是个正二品,秦家也是文步紫禁,金章绿绶的大家族,若是能咽下这口气,他这张脸直接刮下来制皮靴给别人踩得了! 思及此处,秦大人干脆直起身子,一改方才哈巴狗的模样,沉声道:“你这贱婢再敢胡说,老夫割了你的舌 头!” 绿猗想再说什么,却被虞清欢拦住。 第183章 这样做会不会太嚣张了? 秦大人见虞清欢没有说话,他那股骄傲劲自豪劲自我感觉良好劲马上就上来了,他气焰愈发嚣张,简直忘了自己还在人家门口,开口就道:“王妃,小女一向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善良得连只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若非王妃行事不检点,她也不会出言无状,想必是王妃做了什么令她一个小姑娘都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才让她失了往日的分寸。” “若是王妃不嫌弃,下官斗胆进言,还请王妃日后循规蹈矩,少做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女人不管身份再尊贵,后院才是该呆的天地,别整日把自己当回事,试图做一些离经叛道的举动,这样只会让人贻笑大方而已!” 虞清欢依旧沉默,秦大人更加得意了:“别人都惧怕淇王的权势而不敢多嘴说王妃一句,但下官是王妃的长辈,实在不想看到王妃行差踏错,所以才向王妃说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还望王妃早日回头是岸。” 虞清欢终于开口了,她望着秦大人,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嘲讽:“秦大人,你今天不是来赔礼道歉的么?怎么反倒教训起本王妃了?” 秦大人一怔,捋了捋胡子,道:“一码归一码,下官也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提醒王妃几句。” 虞清欢敛住笑意:“看见秦大人这副贱兮兮的样子,本王妃也忍不住要让秦大人长个教训。” 话音刚落,绿猗大叫起来:“来人啊!王妃被人堵在门口欺负了!” 淇王府的大门,忽然被拉开,里头冲出来一群拿着大棍子的家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秦大人和他带着的两个长随围了起来。 扮作家丁样子的阿六,低声吩咐了一句:“来人,放狗。” 两条大狼狗被牵了过来,扑上去就是一顿撕咬。 秦大人威仪全无,在两个长随的保护下,不停地在包围圈里转着圈圈地跑,霎时间,狗的吠叫声,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阿六捋了捋袖子,扬了扬眉,对着手心呔了一口,捏紧棍子,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只要秦大人跑到他面前,他就迅速对准秦大人的屁 股打上一棍子,把秦大人打得嗷嗷直叫。 “欺负王妃是吧!” “啊!” “欺负我们王妃年纪小是吧!” “啊!” “当淇王府是摆设么?” “啊!” “不知死活地送上门来,今天本大爷就让你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 “啊……” 两个小厮衣衫被撕得七零八落,褴褛地披在身上,两个腚上全是狗的咬痕。 秦大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衣衫破了,发髻散了,屁 股被打开了一朵巨大的喇叭花,狼狈得连狗都不如! 若不是身份不允许,虞清欢真想把他扒光了在他身上画乌龟,用狗链子牵着他游街示众,但……还是要点到而止的,免得收不了场。 “别打了,这是工部侍郎秦大人。”虞清欢一副吓坏了的样子,虚情假意地抹了抹眼角喊了一句。 阿六扔掉棍子,震惊地道:“你是秦大人?你怎么不早说?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打错人了!” 其余的家丁都一脸惊慌地扔掉棍子,而牵着狗绳的家丁,也夸张地扔掉狗绳,那两只大狼狗,扑到秦大人身上,以最原始的传承方式,对着秦大人的脸一阵乱怼,怼得秦大人羞愤交加,一口气没提上了,昏死过去了。 阿六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家丁”将狗牵下去,他殷勤地弯下腰,用力地把秦大人拉起来,见秦大人不省人事,连忙招呼“家丁们”把秦大人抬回秦府。 没错,直接抬了回去,没有用担架,更没有用马车和轿子,以一人抬脚一人抬头的分工合作方式,把被狗咬了一顿怼了一顿半死不活露了两个紧实的腚的秦大人,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抬回了秦府,而身后跟着两个几乎衣不蔽体的小厮。 虽然他们走得极快,虽然他们飞一样的速度,但侍郎大人该露的地方都露了,侍郎大人不想露的地方也被当街的百姓看见了,毕竟甩着两个腚被人抬着走的壮观景象,真是百年一遇啊……更何况,那人还是有头有脸官至二品的侍郎大人。 虞清欢满意地勾起唇角,把远处连绵不绝地喧哗声甩在身后,“虚弱”地被小茜和绿猗搀扶进去。 大门轰然关上的刹那,薛巍走了过来,笑道:“王妃,这场戏您可喜欢?” 虞清欢一甩头发,神清气爽地道:“喜欢,就是嚣张了些。” 就在秦大人来到淇王府门口的时候,薛巍早就知悉,他就在门口等着,果然,在绿猗和秦大人吵起来的时候,他听到了虞清欢轻声细语的吩咐,于是她迅速让阿六和一众侍卫做好准备,待听到喊声就冲出来。 至于绿猗为什么会喊出来,全因虞清欢对她的信任,以及她和虞清欢渐渐培养起来的默契。 这一喊,喊得恰到好处,简直及时得不能再及时。 “薛巍,随我来,我有事要交代你。”虞清欢吩咐了一句,领着几人回了知止居。 薛巍不是没有来过知止居,但却只在院子里汇报情况,这回虞清欢却直接将他请到厅里,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静地望着他:“薛巍,我说过,你随我到京城后,会有事交给你去办,眼下时机已经成熟,但在事情拍板决定之前,我还是要问一问你的意见,我想婵儿若是在天有灵,必定希望你能过上随心所欲的日子。” 薛巍恭敬地拱手,斩钉截铁地道:“王妃,您是平城的英雄,是婵儿和小的所敬仰的英雄,小的永远跟着您,绝对不会有二心!” 虞清欢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说的让你选择,是让你选择以后的活法,并非要赶你走,眼下我身边很缺信得过的人,你是我从平城带来的,我自是信得过你,而且你有能力有本事,所以我不想就这样让你埋没了。” 第184章 朕听说你又打人了? 说着,虞清欢招了招手,小茜和绿猗登时端来两个托盘,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块木牌,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些字据。 虞清欢抬手朝木牌指了指,道:“拿了这块木牌,你便是本王妃的管事,这淇王府,除了暮梧居那边,你哪里都可以去,你会在这里得到尊严和体面,至少淇王府的下人,无胆敢小觑你。” 虞清欢又伸手指了指字据:“这托盘里,是我的名下仅有的产业和仅有的五百两银票,你若拿了它们,就意味着我把发家致富的本都压在你身上,你可以随意处置这一千多亩田地,但我要看到收益,而我接下来想要开拓的几条赚钱的路子,都会由你担任先锋和执行者,比起前面那条路比起来,这条路要难很多也辛苦很多,是安逸还是挑战,我给你几日时间,你慢慢想想,到时候再来告诉我答案,不管你选什么,我都会全心全意支持你。” 薛巍慢慢跪了下来:“王妃,请让小的留在你身边,至少,可以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能给及时向王妃预警。” 虞清欢点了点头,示意绿猗把木牌端向薛巍,然而薛巍却迟迟没有接,最后他把手伸了出去,想要去拿木牌,但是那手,却微微有些颤 抖。 最后,小茜把字据和银票塞到薛巍手里,笑道:“刚刚王妃没有说,若是留在她身边贴身伺候,得先把你变成太监才行,不过那样的话,你们薛家就绝后了,拿着吧,没有哪个男子汉大丈夫不想闯出一番天地,这条路才是你该走的,你别辜负了王妃的信任,也别让天上的婵儿担心。” 薛巍深深地望了小茜一眼,最后把放着字据的托盘接到了手里,认真地拜了下去:“主子,小的必定不会辜负您的重托。” 一声“主子”,代表着薛巍完全将虞清欢认做主人。 虞清欢点了点头:“现在已经入了秋,事情还不急,你可以趁此机会想想,这一千多亩田地该怎么处理,至于其余的,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让绿猗和小茜与你接洽,目前你就先维持现在的状态吧。” 薛巍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小茜笑道:“小姐,你明明就有此打算,为何还要让薛巍选?” 虞清欢道:“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才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管做什么事情,若是没有信念,都可能做不到最好,我让他选,是为了让他坚定自己的方向。” 绿猗接道:“王妃真是用心良苦。” 虞清欢轻轻笑了起来,她的确用心良苦,依薛巍的能力,若是薛巍有心背叛,卷了地契和银票逃走,那虞清欢根本就找不到他,所以虞清欢此举,也有试探薛巍的意图,但她不能说出来,因为只要薛巍愿意,他都能把这些悄悄话都听进耳里。 放着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有时候的确好用,但长孙焘的事情,虞清欢不敢让薛巍听到太多,否则很可能会害了长孙焘,虽然虞清欢知道自己这样想对不住婵儿,但她也知道,忧患意识不能丢。 所以,这才是虞清欢想把薛巍支出去的真正原因。 “帮我梳妆。”虞清欢忽然说道。 小茜不解地道:“小姐还要出去么?” 虞清欢道:“方才秦大人丢了这么大的脸,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别忘了秦家还有一个老太爷,虽然已经致仕了,但却是服务过先帝的老臣,在朝中颇有威望,我们如此对他的宝贝儿子,他必然要去陛下面前告我一状,所以,我们该准备进宫了,你俩尽量把我化得憔悴一些,凄惨一些,可怜一些,最好像是遍尝人间风雨凄凄的苦涩那种。” 小茜和绿猗相视一笑,捋了捋袖子,开始为虞清欢化起了妆,不多时,一个仿佛被岁月摧残,受了极大打击的憔悴女子跃然入眼。 而此时,皇帝身边王公公来了,避开暮梧居的长孙焘,直接就到了知止居,把虞清欢宣入宫中。 小茜想要跟随,但虞清欢给她使了个眼色后,带着绿猗进了宫。 嘉佑帝处理政务的承明殿,太后不在,仅嘉佑帝一人端坐在御案之前,左右两旁拱手站立着几个内侍,而御案前,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虞清欢没见过他,但猜想他就是秦臻的祖父,曾官至六部尚书的秦家老太爷。 “皇兄。”虞清欢盈盈行礼,不叫陛下,不高呼万岁,而是如唠家常般,自然地称嘉佑帝一声皇兄。 老太爷震惊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嘉佑帝的神色。 “听说你打人了?”嘉佑帝神色端凝,声音如会冻结的冰霜,“先是打了侍郎家千金,然而又让人打了侍郎大人。” 自从知道嘉佑帝是什么品种的狗后,虞清欢在面对他时,心里淡定许多,闻言她平静地接道:“是,妾身的确打人了。” 秦老太爷哆哆嗦嗦地伸手指着虞清欢,刚想开口,却被虞清欢抢了先:“不过妾身打人,实在是事出有因。皇兄您不知道,那秦桑竟然公然取笑淇王,说淇王是棵腐烂将倒的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知道的能明白秦桑不谙世事,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兄趁人之危,在淇王受伤之际夺他兵权!皇兄与淇王兄弟连心,您收回兵权不过是为了让他卸下重担好生休息,若是让人误会,皇兄也太无辜了,为了皇兄的圣誉着想,这个嚣张跋扈的名头,妾身就算粉身碎骨受尽天下人的指责,也要为皇兄担下来的。” 秦老太爷不哆嗦了,因为他已经震惊得忘了哆嗦。 虞清欢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续委委屈屈地道:“至于打了秦大人,真的是个天大的误会,今儿妾身外出回府,秦大人竟然堵在淇王府的门口,指责妾身行事不检点,把妾身说成一个罪不容诛的大奸大恶之人,还警告妾身循规蹈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礼法上秦大人也是妾身的姑父,他怎能那样形容妾身呢?妾身伤心得险些昏过去,府里看门的小厮知道了这件事情,还以为是哪只喝醉了的疯狗在叫唤,捋起袖子就把人打了一顿!妾身缓过劲来后,及时阻止了府里小厮的恶行,而且还吩咐小厮把秦大人送回府,又为他延请了大夫。” “这根本就是个误会,要怪也只能怪秦大人他不顾场合,非要在淇王府门口教训我,淇王是受伤了不假,但他还活着好好的,难不成连帮妾身出头的奴才都没有?左右妾身的确打了人,若皇兄非要觉得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也无话可说,皇兄尽可按照大秦律例处罚妾身。” 这一顿话说下来,虞清欢脸不红气不喘,倒把秦老太爷气得够呛,他指着虞清欢,咬牙切齿地道:“陛下,您瞧瞧这个妖女,巧舌如簧,牙尖嘴利,能把黑的都说成白的,三言两语就给她打人的恶行找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这种女人,早已把妇德抛到了脑后,离经叛道,不服教化,陛下您千万别被她蒙骗了!” 第185章 偏心,瞎眼偏那种 “满口胡言!”虞清欢朝着秦老太爷低喝一声,“你这老匹夫,年纪大了就该在家里安心养老,享受一下天伦之乐,非要蹦出来指责别人的不是,你和那喜欢多管闲事的长舌妇又有什么区别?说本王妃不服教化,本王妃倒是要问问你,你怎么教导儿孙的,一个行为孟浪敢在御花园中当众唐突女子,一个大言不惭连亲王都不放在眼里,一个更是妄自尊大跑到王府门口教训亲王妃,你说他们被打是不是活该?!至于你,事情的前因后果本王妃已经交代清楚了,而且认罪态度也分外良好,要是不信,目击的数十人都可以作证本王妃所言非虚,皇兄是明君,他自然知道怎么判,皇兄都没发话,你跳出来指手画脚做什么?难不成你仗着自己的年岁倚老卖老,认为皇兄不如你聪明?唉,本王妃实在懒得说你。” 懒得说还说这一篇长篇大论? 嘉佑帝眼皮跳了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 秦老太爷吹胡子瞪眼,一副准备驾鹤西游的模样:“陛……陛下……” 嘉佑帝脑仁也是疼,王妃打了朝廷命官的千金,传出去也不过是女人家那点事情,背些恶名就完事了,但这下打的是朝廷二品大员,还让人家光 着腚满大街转着圈的丢人,这事要是不处理,那还真说不过去。 但经王妃的嘴巴这么一说后,错好像都在秦家人,王妃除了忍不住气打了人以外,好像没有什么过错哦…… 要是就这么处置了王妃,别人会不会说他这个皇帝趁兄弟受伤,按着人家的年幼妻子一顿猛捶? 嘉佑帝面色变换莫测,似乎在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但实际上,他是头疼得脸色都变了。 这淇王妃哪里是来认错的,她根本就是来索命的! 嘉佑帝目光攫住淇王妃,许久,才道:“淇王妃这番话似乎早有准备,可是有人教你这么说?” 虞清欢立即大呼冤枉:“陛下,妾身父亲尚在狱中,妾身夫君还躺在病床上,秦大人被打也只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情,有谁能教妾身扯谎?妾身不过是实话实罢了。” 秦老太爷面红耳赤,怒到极致的他,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 嘉佑帝眉头拧成麻花,凝着虞清欢拿不定主意。 虞清欢鹌鹑一般跪在嘉佑帝面前,认错态度要多良好就有多良好。 她打秦桑一事,人尽皆知。 他打秦大人一事,人尽皆知。 皇帝宣她问罪一事,不一会儿也会人尽皆知——因为她早已留下小茜和薛巍,有他们不经意散布几句话,要想大家不知道都不可能。 嘉佑帝要做仁君,要做没有污名的仁君,不想落人口实,他就没法儿把自己往死里逼。 无数前人实践出来的道理,走一步要看几十步,果真是正确极了! 正当嘉佑帝焦头烂额的时候,绿猗扶着太后摆驾承明殿,皇帝本想私下处置虞清欢,所以没有惊动太后和长孙焘,但此时太后的到来,就如及时雨一般,反倒救了他一命。 “儿子给母后请安。”嘉佑帝连忙起身,扶太后坐下,自己则坐在了内侍端来放到一旁的椅上。 太后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然后望着跪在地上的秦老太爷,道:“秦老爷子,都这把年纪了,还要折 腾几下,是嫌日子活够了么?” 秦老太爷有苦说不出,望着太后的眼里,满是绝望:“太后,犬子他好歹是个朝廷大员,淇王妃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丢了这么大的人,以后让犬子怎么面对同僚下属,怎么面对天下人?” 太后冷哼一声:“既然知道丢人,那做事之前怎么不好好想想,自己的张脸皮根本经不住折 腾!老爷子,你以前在朝为官的时候,可是大秦的肱骨,先帝的左膀右臂,做事最是稳妥的一个人,是因为上了年纪么?怎么就变糊涂了呢?淇王妃再怎么样,也是淇王明媒正娶的原配发妻,秦侍郎一个二品大员,跑去淇王府门口欺负王妃,这像是一个有脑子的朝廷命官所做的事么?传出去只怕比光 着腚被满大街的人看个一清二楚还要丢人现眼!你不好好令秦侍郎反省反省,教育他别再重蹈覆辙,反而跟着胡闹,这一大把年纪可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秦老太爷仗着自己服务过先帝,在嘉佑帝面前自然有几分倚老卖老,但太后是先帝的未亡人,他反而有几分忌惮,所以被太后这一顿训话,顿时面红耳赤:“太后,不管起因如何,淇王妃的确欺人太甚,难道事情就这么算了么?” 太后拔高音量喝了一声:“糊涂东西!孰是孰非都搞不清楚!秦侍郎打上淇王府,结果根本打不过人家,那是他自己无能,这种事输了不代表占理,否则天下还不乱套了?依哀家看,淇王妃根本就没错,她唯一的错就是太仁慈了,还给你儿子留了几分体面,要是哀家知道,有人胆敢欺辱到淇王府头上去,哀家可没有那么好说话,必定饶不了他!” 嘉佑眸色一黯,垂下了眼睑没有表态,而秦老太爷则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后,仿佛根本不相信太后会说出这种话来! 虞清欢耷拉着脑袋,心思却是活泛,太后撑的不是她的腰,而是长孙焘的腰,在太后看来,不是她淇王妃被欺负了,而是长孙焘的脸被踩了,所以就算秦老太爷长寿赛过乌龟王八,是大秦五朝元老,太后也不会给他这个面子,谁让秦家招惹的,是太后心头的宝贝疙瘩。 啊!慈母之心,往往能颠倒是非黑白,叫人心乱如麻啊! 嘉佑帝见太后如此维护淇王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太后愿意做这个坏人,替他挡了老太爷这一劫,他也乐见其成,坐在旁边装哑巴瞎子,不理会秦老太爷投来的泪汪汪神情。 虞清欢真怕秦老太爷被气得在御前蹬脚,所以她又体贴地加了一把火:“母后,这事说来说去,都是妾身的不是,平时有王爷宠着护着,纵出了这一身娇气,真的是一点气都受不得,所以才忍不住打了人,尽管秦大人说得再难听,妾身也应该克制自己,让母后操心了。” 太后面色一变,和蔼地道:“淇王妃,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你都是大秦的亲王妃,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招惹的,你的脸面就是宗室皇族的脸面,下你面子就是下整个皇族的面子!” 虞清欢垂下头不说话,秦老太爷力竭般跌坐在地上——庶女又如何?虞清欢现在已经是嫡王爷的嫡王妃,已是皇族中的一员,不是他们为人臣子可以得罪的。 最后,秦老太爷干脆一甩袖子,当着太后和嘉佑帝的面哭了起来。 第186章 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什么叫老流 氓,这就是老流 氓! 什么叫老不休,这就是老不休! 什么叫耍光棍,这就是耍光棍! 虽说人越老越爱惜面皮,但老人要是不要脸起来,还真让人难以招架。 不过,太后也不是一块普通的姜,她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靖心不知从哪里拿了块狗皮膏药,直接就将秦老太爷的嘴巴给封住了。 “秦老爷子,念在你昔日为大秦做了不小贡献的份上,今日的事就这么算了,哀家会给你留几分体面,”太后道,“但皇帝国事繁忙,以后再有这种小事不必烦他,哀家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可以直接来找哀家。” 说着,太后挥了挥手:“找一顶轿子,把秦老爷子送回去,小心着些,老人家身子骨弱,可别把他给颠坏了。” 两个内侍登时架起秦老太爷,把他给拖了下去。 “皇帝。”太后轻轻唤了一声,嘉佑帝登时站了起来,恭敬地道,“母后,您请吩咐。” 太后就着绿猗的手起身:“你诸事繁忙,以后这种小事情,就不必亲力亲为了,免得耽搁了朝政。” 皇帝木然而顺从地点头:“儿子明白了。” “淇王妃,哀家有话与你说。” 虞清欢轻手轻脚地跟在太后身后,随太后一同去了清宁宫。 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很明显太后宫中的人,见她的时候态度都好了许多。 “淇王妃,你这惹是生非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你这是把昭华架到火堆上烤!”太后忽然疾言厉色地道。 虞清欢并未急着战战兢兢地请罪,而是不慌不忙地道:“母后,妾身只知道,淇王是妾身的一切,无论是谁,都休想招惹他,哪怕只是出言不逊。若是有人试图伤害他,妾身也决不允许!”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所以,你就想打遍天下无敌手,封住天下人的嘴巴?淇王妃,你还真是不知所谓!” 虞清欢掷地有声地道:“事关王爷,妾身的手段没有任何底线。” 太后凌凌笑出声:“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杀了秦家这鸡给众多猴看也好,免得他们以为淇王府好欺负!但有些事做一两次便够了,做多了,只会得不偿失。” 虞清欢点了点头,太后这人,还真是奇怪,每次都高高拿起低低放下,本来就不想做什么惩罚,那从开始就好好说不行么?非得前面说一段话吓唬她,后面再讲一堆大道理。 反正她也不爱听,何必多此一举? 总之,整个过程虞清欢都尽量不说话,静静地“聆听”教诲。 太后说了一会儿,觉得实在乏味,吩咐绿猗好生照顾虞清欢,便放她们离开了。 路上,虞清欢走得很慢,绿猗搀扶着她,好一副失魂落魄的惨样。 但就算是这样,二皇子长孙策遇见她,还是下意识的捂着脸,脚底抹油开溜,只留给她一个慌张的背影。 绿猗忍俊不禁:“二殿下这态度很不错,看来是吸取教训了。” 虞清欢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岂料,在宫墙的拐角处,长孙策就站在那里,整个人阴冷得就像井里爬出来的鬼一般。 “侄儿拜见皇婶。” 他笑,虞清欢却头皮发麻:“许久不见,侄儿安好。” “托皇婶的福,侄儿甚好。”长孙策说了这么一句,忽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虞清欢眉头皱起的刹那,猛地拽住长孙策的手臂,一个旋身,长孙策便站在了她方才的位置上。 “啪”,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长孙策顿时浑身湿透,他吐了一大口水,目光呆滞地望着虞清欢:“你是怎么知道的?” 虞清欢幽幽道:“这种小把戏,你婶婶我五岁就玩了,二侄子,你可长点心吧!” 说完,虞清欢让绿猗扶着,向宫外走去,身后,传来响亮的喷嚏声,她唇角高高挑起。 回到淇王府,已是傍晚时分,天边燃起了火烧云,一片锦绣霞光,与簇簇火红的远山交相呼应,为这世界增添几分绚丽多姿的色彩。 虞清欢疲惫极了,让小茜和绿猗准备晚膳和洗澡水,饱餐一顿,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后,掀开被子钻进去,很快便睡着了。 暮梧居的灯火却亮到了三更半夜也没有熄,谢韫把折扇“啪”地扔在桌上:“还等什么等?人家早已经睡着了。” 长孙焘没有说话,捏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有些泛白。 谢韫叹了口气:“嘴上说想要确认她是否平安,心里却想着她能对与太子见面一事做个交代,昭华,既然决定推开,何必再做无用之事,你爱瞎折腾自己就瞎折腾吧!我困了,没力气陪你胡闹。” 说着,谢韫起身伸了个懒腰,捡起折扇准备离开,到得门前,他忽然回眸问了一句:“昭华,若是找到了瑜小姐,你会怎么做?娶瑜小姐么?毕竟她曾是你的未婚妻,你们曾有婚约在身。” 长孙焘的手一僵,那茶盏在他手中应声而碎,滚热的水浇了他一手。 谢韫摇摇头:“你这是掉进蜘蛛洞,陷入情网里无法自拔了。” 说完,他把折扇往腰间一别,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 长孙焘望着被烫得通红的手,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虞清欢的音容笑貌——那个聪明得像狐狸,狡黠如猫,欢脱如小鹿般的女子,面庞什么时候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了? 长孙焘仿佛吓了一跳,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凉凉的西风吹拂,他的理智不但没有回归,反而越发烦躁。 最后,他鬼使神差地走去了知止居的方向,却止步于“知止居”的院门处。 当时他赐王妃“知止居”,目的是为了提醒王妃知行知止,不过那小家伙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没想到此时反倒成了提醒自己的、挡住自己的屏障。 末了,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暮梧居。 谁知,暮梧居里早已等着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王爷,我做噩梦了,害怕,能不能和你一起睡?”虞清欢抱着枕头,睡眼朦胧地站在长孙焘面前。 她身上的香蜜色里衣长长曳地,让长孙焘的思绪也跟着长了许多。 第187章 占便宜的感觉好羞耻哦 虞清欢见长孙焘不说话,抱着枕头迅速地跑进了房间,把枕头摆在里侧,跳上 床滚了进去,完全不给长孙焘拒绝的机会。 待长孙焘走进房内的时候,虞清欢已经将自己包裹得只剩下一颗小脑袋,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不会吃了你,上来睡觉。” 长孙焘无奈,最后合衣躺了下去,甩袖将蜡烛灭了。 虞清欢松了一口气,她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虽说这事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让她紧张,她好像有些明白,戏折子里讲的那些情情爱 爱—— 心悦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时时刻刻想着他,盼着他,总是希望能见到他,可与他面对面的时候,就连每一次对视都要莫大的勇气,因为欢喜,所以紧张,因为控制不住情动,所以也抑制不了心跳。 虞清欢不敢想象,若是要她与长孙焘表明心迹,她该如何启齿? 还好房间的灯灭了,她可以把一切情绪都掩在黑夜之下,不叫人发觉。 她小心翼翼地蜷缩在里侧,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冲动抱着枕头就过来了,但知道长孙焘出现在知止居门外的时候,她心底是真的很欢喜,所以当她知道长孙焘又折身回去的时候,想见长孙焘的心,促使她屁颠颠地跟过来了,害怕长孙焘发现,她还特地绕了路,抢在长孙焘前头,只为长孙焘回来的时候,第一眼能看到她。 真的傻得无可救药,不是么? 虞清欢眨了眨眼睛,想找个话题缓解尴尬,但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只好,选择了她认为不该在这时提及的话题:“呐,淇王,我今天见了太子,他问我该不该去争那十万京城守备的兵权,但我明白,不管他问不问我,那兵权他都要去争的,我与他会面的事情,不可能瞒得天衣无缝,所以淇王,你要做好准备。” 长孙焘沉默了一会儿,说出的话,带了几分愉悦:“这小子,和他爹一个样,向来爱耍一些不怎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似乎有什么积压在心底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长孙焘藏在黑暗中的表情,霎时明朗了许多。 虞清欢问他:“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长孙焘道:“知子莫若父,今上不可能看不出他的小把戏,由他去吧,暂时掀不起什么大风波。” 虞清欢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能临危不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但很显然,他这样的坚定和自信,那种运筹帷幄的睿智和冷静,的确让自己心安许多。 真是个可靠的人呢! “夜里风大,”虞清欢说着,掀开被子盖在了长孙焘的身上,而她整个人,也跟着贴了过去,“盖上被子才不会着凉。” 长孙焘身子一僵,虞清欢想他一定知道了,知道自己有意无意地试探,但虞清欢不怕,为了这个动作,她已经悄摸摸地在心里做了一刻钟的准备,她敢对着白萝卜发誓,她和长孙焘接触的部分,无论是长度宽度还是深度和广度,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她就是要长孙焘无话可说,不能怪她占了便宜。 唉~都是“送到面前不吃白不吃”这个想法残害了她啊! 好在,长孙焘没有拒绝,虞清欢索性抱紧他的手臂,枕着他的肩,准备就这么睡过去。 谁知下一刹那,睡意都不用酝酿,她就失去了意识。 长孙焘收回点了她睡穴的手,把她轻轻推开,为她掖了掖被子,默然许久,终是连同被子和人,一起揽进怀里抱住。 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狡黠的小女子面前,他愈发难以控制自己了? 长孙焘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 虞清欢是被推门声吵醒,可是眼睛却睁不开,下意识地抓起枕头扔出去。 “啊!王妃你悠着点!” 谢韫的声音,只有谢韫才会发出这种其实很好听,但却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骚味的声音,或许小书生都是这个调调吧!虞清欢不怎么喜欢,所以一向看谢韫不怎么顺眼。 不对! 谢韫怎么在她房间里? 虞清欢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坐起来,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准备给谢韫上一堂教育课时,忽然觉得床上有些挤,凝神一看,长孙焘正敞着领口,懒懒地望着她。 沉默是今晨的尴尬。 虞清欢眼睛一闭,一躺,被子一蒙,装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缝隙。 长孙焘见她的头发露了出来,贴心地拉了被子盖住,起身坐直身子,问道:“何事?” 谢韫嘴巴夸张地张到最大,又夸张地抿到最紧,然后道:“陛下今日亲自主持三司会审,审理顾含璋大人一家惨遭灭门一案,顾怀珺和瑶娘就等在门外,还有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你可有什么需要叮嘱的?” 长孙焘拉了拉衣襟,漫不经心地道:“让顾怀珺进来。” 顾怀珺很快就来了,他的身子抽高了许多,容貌也极为俊秀,就像一丛美韧且刚的修竹,赏心悦目,而他的眉宇之间,也脱去了稚 嫩和锐利,变得内敛而沉稳。 “见过王爷。” 无论他心里怎么想,至少在长孙焘面前,他表现出该有的尊敬,多一分就是谄媚,少一分就是倨傲。 长孙焘抬眸,柔顺的青丝没有束起,全都披散在身上:“真相?寻仇?公道?你想要什么?” 顾怀珺反问道:“敢问王爷,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长孙焘将头发拨到身后:“真相,不得而知,寻仇,道阻且长,公道,差强人意。” 顾怀珺拳头渐渐攥紧,他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最后,带着怒气问道:“王爷的意思是,顾家满门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等不到沉冤昭雪那一日?” 谢韫接道:“经我们查证,顾大人的死另有隐情,但凶手十分狡猾,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像是预谋已久,但又像临时起意,简直就是迷雾重重。四品朝廷命官一家险些被灭门,这事不管是什么人干的,大秦朝廷都丢不起这个脸,所以……” 顾怀珺抢道:“所以谢公子的意思是说,朝廷不会究查真相,只会随便找个背黑锅的人来粉饰太平?” 第188章 王爷,我最最喜欢你了! 谢韫毫不迟疑地道:“十有八 九,有这个可能,所以无论是真相还是寻仇,恐无法达到顾公子的预期。” 顾怀珺拳头捏得咯吱响:“王爷有何高见?” 长孙焘手肘撑在腿上,沉默了一会儿,道:“本王以为,先讨回一个公道,再图谋其他,顾公子,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顾夫人和顾小姐想想,她们只是妇幼,在三司面前没有什么话语权,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你对顾家被灭门这件事的态度,所以不管说话和做事之前,千万要斟酌清楚。” “我不甘心!”顾怀珺拔高声音道,“顾家满门几十口人,就只有我和嫂子逃了出来,几十条冤魂尸骨未寒,难道就这样放任凶手逍遥法外么?” 长孙焘道:“本王言尽于此,至于如何选择,都是你顾家的家事,本王不想理会。” 顾怀珺捏紧拳头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便被谢韫打断:“顾公子,淇王府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半分愧对顾大人的地方。” 顾怀珺咬牙:“凭什么,凭什么杀人的人可以不受惩罚?!我不服气!” “你们男人说话,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虞清欢激动之下,掀开被子坐起身,道,“顾怀珺,你不甘心也得甘心,淇王和谢韫没有说明白的话,我本王妃现在给你好好解释解释。” 长孙焘转过身,默默地提起被子将虞清欢包住,就露出一个脑袋,然后挪了挪身子,把虞清欢挡得严严实实,半根头发都没有露出来。 虞清欢继续道:“顾大人是好官,这点毋庸置疑,但从大局上看,在这沉沉浮浮的宦海里,他只是一粒细小的微尘,眼下朝局稳定,大秦也没有因为顾大人的横死受到其他严重的损失,朝廷不会因为一粒微尘,兴师动众地把这件事提起来追究到底,所以,你趁早打消了追寻真相这个念头。” 顾怀珺脸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道:“一粒微尘?大哥他这辈子呕心沥血,鞠躬尽瘁,难道就只得到这样一个评价?” 虞清欢面无表情地道:“很残酷对么?但和平城死去的数千百姓来说,这还不够残酷!顾怀珺,如果你孑然一身,今日上金銮殿,不管你是豁出性命去追寻真相,还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背水一战,我和王爷都不会说一句话,但眼下,你需得顾及瑶娘和念儿。” “顾大人惨死天下皆知,所以无论如何,朝廷都会为这件事情给出一个交代,这点你可以放心,王爷和谢韫方才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如果得到的结果达不到预期,尽量不要较真,不如先坦然接受,你若想让顾家几十口人死得瞑目,你可以先积蓄力量,等到你有能力的时候,再来讨回公道,因为你现在什么都不是,贸然出手没有什么好结果,事实就是如此,老天不会因为你弱就分外怜惜你。” “另外,还有最重要一点,朝廷很可能会因为念及顾大人生前的功绩而对你有所补偿,比如说你可受此荫蔽入朝为官,但因为你和瑶娘与淇王府扯上关系,不管真实情况怎么样,外人都会以为你们已经投靠了淇王府,所以你不会接触到朝廷核心的权力,最多会给你一些闲散的官职。” “要说的就这么多,时间不早了,你们去吧!谢韫会照看着你们。” 顾怀珺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步伐分外木然,瑶娘问他发生了什么,他笑着摇摇头。 谢韫拱了拱手,也出去了。 虞清欢叹了口气:“话说到这种份上,若是顾怀珺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和那群老油条较真,我们也帮不了他!” 长孙焘笑道:“所谓的‘年少轻狂’,不正是如此么?” 虞清欢道:“你觉得朝廷会给顾怀珺封个什么官?” 长孙焘道:“想要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让这件事面子上过得去,多半是六部里头的一个闲职。” 虞清欢叹了口气:“可惜了,我觉得他比较适合从军。” 长孙焘道:“世间的事情,多半不是适合就能做,也不是想做就做。” 虞清欢道:“谢韫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一点都靠不住,但做起事来却很周到细致,我一直没听你说起过他,他是你从哪儿捡来的?” 长孙焘道:“他是本王的师弟,从小被师父和郡主收养,身世本王也不得而知。” 虞清欢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如此信任他。” 长孙焘没有说话,起身用苍梧端进来的水洗漱过后,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墨蓝色的丝质衣衫披在身上,也不束腰带,宽袍大袖穿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邋遢,反而让他多了分灵肌玉骨的仙人之姿,缥缈仿若九天之神,而那结实健硕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虞清欢看得脸红心跳,又钻回了被窝里。 长孙焘扔下一件披风,淡淡道:“本王的床比较香,你舍不得起来?” 虞清欢伸出手把披风“倏”地抓进被窝里,接着露出头,露出脸,露出一个小脑袋。 长孙焘笑了:“你怎么跟只猫一样?” 虞清欢把披风披好,慢慢地系上带子,挪到床边边,边穿鞋子边道:“说到猫,让我想起来一件事,以前外祖父去采药的时候,抓了一只貂儿给我,那只貂儿性情温顺,很是粘人,有一次邻居家的小孩过来玩,看到貂儿长得可爱,伸手就去摸它,谁知却被貂儿咬了一口,那貂儿以毒物为生,牙齿上全是剧毒,邻居家的小孩差点救不回来,外祖父一气之下,把貂儿砍了,扔给我一条毛领子让我过冬戴,当时,我哭得好伤心好伤心,捧着那毛领子哭了几天几夜,就算过了许久,只要我想起那貂儿,我就难过得要死,后来,冬天来临了,我怀着悲恸的心情裹上貂儿做的领子,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好暖和啊’,反应过来后,觉得很对不起貂儿,之后我再也没敢想过它。” 长孙焘跪坐在小几前,背影高大傲岸,他头也不回,声音却润朗响起:“你还想要一只么?” 虞清欢忙不迭点头:“想要!太想要了!”随即又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道:“可惜,那种貂儿很稀有,轻易遇不到。” 长孙焘的声音又响起:“眼下离中秋还有几日,而且天气也没有完全冷下来,正是秋猎的好时候,本王在翠屏山有个温泉别馆,正好可以借养伤之名去那里住上一段日子,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们稍后就出发。” “你说什么?”虞清欢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兴奋地问道。 长孙焘复述了一句:“我们去温泉别馆住上几日,看能不能给你猎只貂儿。” 虞清欢猛地扑过去,搂住长孙焘的脖子,整个人八爪鱼似的粘在他的背上:“王爷,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最最喜欢你了!” 说完,虞清欢松开他,一蹦一跳地出了门。 长孙焘望着虞清欢的背影,唇角高高挑了起来。 第189章 我真的很欢喜。 长风万里,风过无痕。 秋日的原野,已渐渐染上几许金黄,那些夹杂在灌木林中的枫树,火一般燃烧,这里一簇,那里一簇。 出了京城后,虞清欢弃车骑马,她穿了一身火红的骑装,扬鞭打马,鲜衣怒驾,火红的衣袖被风卷起,拂过她凤凰花般流丽的面颊,乌发飞扬,神采奕奕,让人挪不开眼睛。 长孙焘捧着一卷书,从拉起帘子的窗口望出去,见虞清欢打马绕着队伍跑来跑去,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书里的真言,圣人的教诲,以前可以反复咀嚼无数次,但如今却是一个字都无法入眼。 “慢着些,小心摔倒。”待虞清欢经过他窗边时,长孙焘忍不住出言提醒。 虞清欢勒住缰绳,笑吟吟地道:“淇王,我真是太开心了!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有金色的秋阳,有火红的树叶,还有路边不知名的小花,每一样都是我开心的理由,但让我最最开心的是,此时此刻,我喜欢的人都在我身边。” 小茜和绿猗对视一眼,不由得笑了起来,小茜偷偷挤眉弄眼地道:“小姐真不坦诚,明明是因为王爷在身边而高兴,非要扯上我们。” 薛巍时不时瞟了小茜一眼,最后红着耳朵别开脸。 阿六抱着手,大声喊道:“王妃,属下也开心!” 苍梧看着闷不做声的苍何,有些担忧地道:“谢公子要是知道王爷带着王妃出来秋游,却把所有的庶务都丢给他,指不定又要发好一阵牢骚。” 苍何不冷不热地道:“王爷高兴便好。” 苍梧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扭过头。 这边虞清欢玩累了,把缰绳扔给阿六,兔子般在路边的草丛中窜来窜去,不一会儿便捧了一大把不知名的野花,三下五除二编了个花环戴在头上,一蹦一跳地走着。 长孙焘怕她跟不上,吩咐苍梧慢些赶马车。 虞清欢真的很高兴,她打就生活在景州那种小地方,时常跟着祖父上山采药采蘑菇,使得她对野外有一种很深的眷恋,淇王府景致虽美,却不及这一望无际的原野更让她欢喜。 想到高兴之处,虞清欢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长孙焘望着她跳来跳去的身影,不知何时,心里冒出了“岁月静好”几个字,他似乎被这个念头惊到,连忙放下了帘,坐直身子,捏紧书卷看了起来。 然而,好半天都没有翻到另一页。 “淇王!”虞清欢趴在窗口叫了他一句。 长孙焘回过头,便是虞清欢笑吟吟的脸,他挪了一下身子,转身背对着虞清欢:“什么事?小疯子。” 虞清欢撇了撇嘴角:“倒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觉得你不能下马车和我一起晒太阳真的很可惜。” 长孙焘轻轻一笑,笑容忽而顿住,白了虞清欢一眼:“本王不像你这么疯。” 虞清欢复又把帘子拉开,冲长孙焘吐了吐舌 头:“言不由衷,鄙视你。” 说完,准备转身离开。 “慢着。”长孙焘凝着她,缓缓伸出手,“乖乖的,别动。” 那只好看的手,就这样伸到耳边,轻轻碰了一下,带着微微的凉意,虞清欢忍不住抖了抖,表情微怔,但仍然趴在马车的窗口,没有动弹半分。 “嗞!”的一声,尖锐刺耳,长孙焘的手指,夹住了一只蜜蜂,只是那只蜜蜂的个头,却比寻常的大了许多。 “住手!别用力!”虞清欢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阻止。 长孙焘眉头微锁:“怎么了?” 虞清欢连忙摆摆手:“王爷,杀不得!” 长孙焘问:“为何?” “等会儿我用手帕包住它的时候,你立刻放开。”虞清欢掏出帕子,小小心翼翼地将那蜜蜂包住,然后放下帘子,走到路旁把帕子扔得远远的,接着就上了马车。 长孙焘问:“这蜜蜂,莫非有什么来历?” 虞清欢把花环扔出窗外,道:“出门前我看了黄历,今日不宜杀生。” 长孙焘笑了:“你采的那些花,莫非都是死的?” 虞清欢道:“我懒得跟你说!” 长孙焘眉头刚刚皱起,便见虞清欢从抽屉里翻出披风,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寸肉都没有露出来。 “怎么了?”长孙焘意识到不对,伸手去掀虞清欢裹在头上的披风,问道。 虞清欢没有说话,却把披风攥得更紧了,整个人缩成小球球,圆滚滚地坐在那里。 长孙焘道:“本王数到三,你要是不把披风放下,现在就即刻打道回府。” “别……”虞清欢声若蚊吟,轻轻掀开了一条缝,却又猛地裹紧。 长孙焘只好去拉扯披风,但她攥得很紧,太用力又怕伤着她,不用力根本扯不过她。 “放手,别让本王说第二次!” “你料晃遛晃咩?(你叫放就放吗?)” 长孙焘眉头皱得愈发深,他索性一手按住虞清欢的手,另一只手运力,把披风扯烂。 然后,虞清欢怔住了! 长孙焘也怔住了! 眼前的这一幕,长孙焘看了,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最后,他还是笑了,而且是放声大笑:“虞清欢!你怎么变成猪头了?!” 虞清欢将披风扯 下来,用力掷到一旁,腊肠般的嘴唇上下开合:“来瀑搂似拉开死的蜜轰!(还不都是那该死的蜜蜂!)” 原来,虞清欢从头至尾,都胖了一大圈,不说那即将撑破衣裳的身体,就光说那脸,看起来少说也得五百斤以上才有的分量,肿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眉毛根根竖起。 惨! 惨不忍睹! 让人不由自主地发笑,啊不,怜惜。 长孙焘敛住笑意,把她白萝卜似的,胖嘟嘟的手抓起来上下翻看,最后眉宇关切地问她:“中毒了?方才那只蜜蜂干的?” 虞清欢艰难地点点头,手上的剧痛还不算什么,但那种皮肉快要撑爆了的感觉,简直让她痛不欲生。 痒,难受,万蚁噬肉? 这是她此时所能想到的形容词,下一刹那,她的手指已被含 住。 第190章 忍一忍,再忍一忍。 长孙焘轻轻 吮 吸着被蜜蜂蛰咬的伤口,然后吐出了一口黑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在最后一口黑血中,看到了那根毒刺。 “好人啊!(好疼啊!)”虞清欢鼻子一酸,“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但因为眼皮肿得实在厉害,眼泪也流不出来,反而把眼睛挤得更难受了。 她不是软弱,也不是不能忍受疼痛,只是长孙焘如此温柔地为她吸毒,她的眼泪就是忍不住! 长孙焘撩起虞清欢的袖子,替她擦了一下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两行眼泪,声音不自觉柔了许多:“忍着些,别馆里有大夫,到了别馆就让她给你配解毒药。” “人!人!人!”虞清欢反而嚎得更加大声了,她含 着一条大舌 头,含含糊糊地喊着。 长孙焘先是为虞清欢擦泪,但眼泪却越擦越多,他无奈,伸手将虞清欢捞进怀里,轻轻地拍打她的背:“别哭了,别馆马上就到。” 虞清欢在他怀里拱了拱脑袋,鼻涕眼泪全都擦在他的身上。 长孙焘连忙将虞清欢拎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该沾在他身上的东西,一样都没少,不该沾在他身上的东西,也同样没少。 虞清欢假意没有看见,一直用白萝卜般的手指,揉着五百斤的脸颊,发出模模糊糊的干嚎声。 长孙焘轻轻叹了口气,把沾湿的外衫脱下,披上了一件白底绣金线的外袍。 “别馆到了,”长孙焘随手拿起衣裳为虞清欢擦了一把眼泪,当先跳下马车,然后伸手过来,“王妃,下车。” 虞清欢笨拙地挪行着身体,笨拙地伸出手,不太笨拙地扑进他的怀里。 长孙焘被她扑得向后一仰,险些站不稳,她将虞清欢打横抱起,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你放心,并不是胖,就只是肿而已。” 说着,长孙焘还掂了掂,继续道:“是比之前胖了点,大概胖了一斤三两左右。” 虞清欢鼻子抽了抽,用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后,“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小茜和绿猗想要上前察看情况,却被阿六拦住。 “忍一忍,”长孙焘眉头紧锁,但声音却不自觉地放柔,“再忍一忍。” 虞清欢干脆把头埋 进长孙焘的怀里,一动也不动。 长孙焘每年冬季,都要到别馆小住几日,为了以防万一,别馆不仅有伺候的奴仆,还养了一个大夫。 当长孙焘把肿成球球的虞清欢抱到大夫面前时,老大夫吓了一跳,礼都忘了行,连忙问道:“王爷,这位胖姑娘是?” “这小胖子就是王妃,”长孙焘道,“老李,她被蜜蜂蛰了,你给她看看。” 李大夫道:“手肿得跟大腿一样,根本没办法号脉,老朽只能先给她开一剂解毒的方子,防止毒素扩散,待肿消得差不多后,再对症治疗,如此便差不多了,还请王爷放心。” 长孙焘把虞清欢放到床上,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见那肿 胀的皮肉深陷,好半天才回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王妃,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嘴唇就像两根腊肠,还是放足量的那种。” 虞清欢见他眉宇间一下云开雾散,感受到他的一丝担心,心头一暖,但嘴上却是不饶人:“狼爹劳过谁!你对叨冒宁的!(苍天饶过谁,你会招报应的!)” “你在说什么?能说清楚些不?”长孙焘坐在床边,噙着笑意。 虞清欢没理他,别过脸去,但因为脖子肿得不成型,这扭头的动作也仅仅只能进行到一半。 李大夫拿了张方子过来,递给长孙焘:“麻烦王爷尽快去备药,老朽要为王妃施针,王妃再不消 肿,很可能会毁容。” “里缩撒么?!(你说什么?!)”虞清欢用力地睁着小眼睛,满脸的……其实看不出什么表情。 长孙焘最后戳了一下虞清欢的脸,拿着药方出去了。 虞清欢闭上眼睛,一颗心仿佛揉成碎片——是她故意让蜜蜂蛰的,也是她故意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那只蜜蜂,是山林中的“大王蜂”,毒性极强,一般人如果被蛰,很可能会活活被疼死,虽然她的血有解毒功效,但还是弄成这副模样,大王蜂的毒性可见一斑。 从与长孙翊私下会面开始,她就对长孙焘的身体状况充满了疑虑,加上长孙焘已经许久没泡寒池,而且长孙焘这次受伤元气恢复极慢,但脉象又看不出什么端倪,这几种迹象,足以让她怀疑长孙焘的身子出了问题,所以她才故意让大王蜂蛰,然后想办法去试探长孙焘,比如说在他手上划个伤口,把毒血淋到上面之类的。 但都不用她做什么,长孙焘主动替她吸出毒血,她当时真的吓死了,生怕长孙焘中毒太深救不回来,然而没有想到,长孙焘丝毫不受影响。 这几日长孙焘有上火的迹象,可以断定他口中有溃疡,一般人吸了毒血不可能没事,长孙焘不受影响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体内有比这大王蜂更猛烈的毒,所以他才能安然无恙。 如果只是普通的毒,长孙焘也不会瞒着不说。 原来长孙翊指的是这个,虞清欢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此时,她又想起长孙焘频频提到的“三年”,她更慌张了,莫非,长孙焘的寿命,已经只剩下三年了吗? 虞清欢登时从床上惊起,吓得李大夫手一抖,银针断在了她的手臂里,可是她没有停下,起身迈着笨拙的步伐,想要去找想长孙焘,但因为她全身都肿 胀不已,所以根本就走不稳,才跑出几步的距离,她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王妃,您做什么?!”李大夫震惊出声。 虞清欢没有机理会他,爬起来继续跑出去,却再次绊到门槛,一头栽倒下去。 栽进了长孙焘的怀中。 “王……爷,”虞清欢艰难地吐着尽量清晰的字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长孙焘面色未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看你,肿成这个样子,口齿都不清晰了,乖乖回去躺着,让李大夫给你施针,若有什么事,也得等你消 肿了再说。” 怎么能让长孙焘就这么糊弄过去? 虞清欢拽紧他的袖子,艰难地仰头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王爷,我要听实话。” 第191章 他也只是个正常的男人 长孙焘眸光微微闪了闪,但还是避而不答,他弯腰将虞清欢抱回床上,吩咐李大夫道:“尽快把王妃手臂上的断针取出来,否则她这条手臂就废了。” 说完,长孙焘试图点虞清欢的穴道,但因为虞清欢全身早已肿得不成样子,穴道根本找不准,好几次都失败了。 “王爷,告诉我!”虞清欢固执地攫住他。 长孙焘猛地俯身,把她的嘴唇堵住。 李大夫嘴巴夸张地张到最大,仿佛可以塞进一个鸵鸟蛋。 “你再不闭嘴,本王只好再来一次,直到你可以闭上嘴巴安心解毒为止。” 长孙焘直起身,两手撑在虞清欢的身边,双目中尽是威胁。 不知是被占了便宜还是占了便宜的虞清欢,微微发怔,果然噤声了。 但虞清欢心里想的却是,他用这种手段让自己停止询问,他身上,果然有古怪,他不想说,所以害怕问起,他不想说,所以不愿提及。 虞清欢鼻子一酸,眼泪猛地涌出来——她要怎么才能表达,那心急如焚的感觉,她要怎么才能表达,那种害怕失去的窒息感。 就算她觉得自己对长孙焘只是心悦的程度,但知道长孙焘也许活不长的消息时,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恐惧,抑制不住的战栗。 长孙焘终于找到了她的睡穴,轻轻一点,虞清欢沉沉地睡着了。 长孙焘伸手撷去虞清欢眼角挂着的泪珠,手指渐渐曲握成拳,最后扔下一句话让李大夫好生照顾虞清欢,便猛地起身走了出去。 他推开那属于他的卧室,进了卧室里的暗室,然后崩溃般跌在了地上。 大丈夫何患生死,这全然都是屁话! 比起不知道何时血溅沙场马革裹尸,那种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活太长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更何况他还不能哭着喊着让天下人知道,所有的苦涩恐惧,都由自己在夜深人静中慢慢品尝! 十几年,他用了十几年接受这个事实,也用了十几年垂死挣扎,最后也没能逃出这个魔咒,他已经尽力了,问他累么?毫无疑问,他很累! 长孙焘背靠在墙上,双腿随意伸着,以一种颓废的姿势,他骨子里埋着不服输的精魂,所以他从未在人前示过弱,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发 泄一下,那被压抑了的,遮掩得太久就要腐烂生蛆的伤口。 可是尽管他藏得再紧,埋得再深,此事还是被那个聪明得像狐狸的小女子知道了,这要自己如何面对?把事情告诉那女子,让她璀璨的眸也跟着写满担忧么? 想看到她笑,想看到她无忧无虑恣意快活,难道这也将要成为奢望了么? 长孙焘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他会恐惧,会担忧,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十数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痛恨这该死的命运,没有让他活太久。 …… 长孙焘在暗室里一呆就是一整日,却把苍梧他们急疯了,四处找不到他的身影,最后不得已去见了虞清欢:“王妃,王爷不见了。” 阿六瞥了苍梧一眼:“王爷不见了就去找啊!难道还能藏在王妃这里不成?” 小茜也愤愤不满地道:“王妃都这样了,总不能叫王妃去找吧?” 苍梧苦着脸:“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么?属下也只是想着,王妃应当知道王爷在哪里。” 虞清欢经过针灸后,又及时服下了解毒汤药,加上她体质本就特殊,此时已经消 肿不少,但体型依旧是两百斤的胖子。 听了苍梧的话,虞清欢艰难地动了动嘴巴,道:“不用去找,王爷想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 说完,虞清欢缓缓闭上了眼睛。 是她操之过急了,长孙焘一直把自己中毒的事情藏着掖着,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么? 自己急吼吼地就去问他,不异于直接揭开人家的伤疤,半点准备时间都不给人家。 她应该,放慢节奏白才是。 正如虞清欢所说,晚饭时间长孙焘就便出现了,端着一些清粥小菜,还有一碗煨得香喷喷的鸡蛋羹,坐到了虞清欢床边。 “小胖子,饿了没?” 虞清欢费力地掀开眼睛看他,他的面庞平静如水,脸上看不出半点端倪,虞清欢知道,长孙焘已经平复了情绪。 既然他不想说,虞清欢也没有再问,就当这件事情从未发生,她吸了吸鼻子,道:“饿了,想吃饭。” 绿猗和小茜想要上前伺,长孙焘挥了挥手,将她们遣了出去,然后起身把虞清欢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被堆上:“小米粥,鸡蛋羹,你想先吃哪个?” 虞清欢委屈地道:“为什么没有肉?淇王你不能苛待我这个病患。” 长孙焘睨了她一眼:“已经胖成猪了,你想变成牛么?” 虞清欢撇撇嘴:“可我想吃肉肉,我要吃肉!给我肉吃!” 长孙焘舀了一口鸡蛋羹,直接把勺子整个塞进虞清欢口中,将虞清欢的嘴堵住,淡淡地道:“今晚只有这两种,想吃肉等你好了的。” 虞清欢咬着勺子不放,狠狠地“瞪”了长孙焘一眼,最后把勺子放开,咂咂嘴道:“鸡蛋羹挺好吃,我还要。” 长孙焘叹了口气:“王妃,本王已经比你大上许多岁,越活越年轻是配不上本王的。” 武清区吞了一口鸡蛋羹,道:“反正你也不把我当妻子,既然这样,当你女儿好了。” 长孙焘又舀了一勺鸡蛋羹:“叫声爹爹来听听。” “看你哄娃这么娴熟,我竟有一种错觉,就好像,你曾经养过我一样。”虞清欢漫不经心地说道。 长孙焘却是一僵,忙问道:“本王曾经养过你?!王妃,你还能想起什么么?” 虞清欢失望地道:“果真,你把我当成了瑜儿,是不是?”见他正要开口,虞清欢打断了他:“你不用急着否认,卫殊同我说过,我与那故去的川平郡主长得十分相像,而且我与瑜儿年岁相仿,被你当成瑜儿情有可原,方才你的眼神,你的逃避,早已出卖了你,罢了罢了,就算是替身又怎样?我又以何种立场来责怪你?” “方才你想让本王说的是这个?”长孙焘眸色渐渐由浅转浓。 “不然呢?”虞清欢委屈地望着他,“难道王爷还有其它对不起我的事情瞒着我?” 长孙焘没有说话,默默地喂虞清欢吃饭,直到她摇头说饱了,这才收拾碗筷,端着下去了。 虞清欢望着他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哀伤。 第192章 我还要吃! 长孙焘中毒的事情,两人的心照不宣地一笔带过,长孙焘不想说,虞清欢也不问,两人情愿装聋作哑,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或许,两人都知道,有些秘密见不得光,硬是划开一个口子,只会让那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支离破碎。 翌日,虞清欢身上的毒素基本排光了,身体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仅仅只是一夜,便生龙活虎,晨起后牵了一匹马,带着薛巍和阿六,一同在别馆附近的道 上跑了几圈,直到浑身汗 津津地才回别馆。 把缰绳扔到苍梧手里,虞清欢笑嘻嘻地问道:“王爷在何处?” 苍梧摸了摸鼻尖:“王爷在厨房。” “厨房?”虞清欢眉头皱起,疑惑地道,“王爷在厨房做什么?” 苍梧道:“王妃去了就知道了。” 虞清欢心下疑惑,擦了擦额头的汗,直奔别馆的厨房,里头,长孙焘正用布带挽起衣袖做饭,除了上次做桂花糕时他帮忙烧火,虞清欢还是第一次见他下厨。 那双白皙剔透的手,武能上马定乾坤,文能提笔安天下,却没想到,也能把饭做出不一样的烟火味。 “回来了?怎么满身都是汗?”长孙焘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 虞清欢好奇地伸长脖子,边道:“出汗可以排毒,趁天气好便出去溜溜,倒是你,在做什么呢?” 厨房旁边,引了一口小小的温泉,长孙焘用勺子从里头捞出几个鸡蛋,把鸡蛋打到碗里,递给虞清欢:“老李说温泉蛋很补,来,把它吃了。” 虞清欢接过碗,惊奇地道:“这鸡蛋好奇怪,蛋黄熟了,蛋白却还是半生的,真的能吃么?” 长孙焘给自己也打了两个,端着碗用勺子舀了放进嘴里,然后道:“这是出云国的吃法,几年前出云国派使臣出使大秦,便是本王负责接见他们,本王听说出云国的料理很细致好吃,便向他们学了几样,这温泉蛋便是其中之一。” 虞清欢也跟着舀了一口放进嘴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种味道,腥中带鲜,她有些吃不习惯,但因为是长孙焘亲手做的,她也不好吐了出来。 岂料长孙焘早已看出了她的心思,往她的碗里倒了些特制的酱油,又洒了些许葱花,然后道:“你现在试试。” 虞清欢根本不想再吃第二口,但又不愿驳了长孙焘的好意,只得用勺子轻轻舀了一小口,放进嘴里,没想到,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她埋头大快朵颐,很快就吃完了一碗,然后把碗递过去,脆生生地说道:“还要吃!” 长孙焘往她碗里又打了两个,给她放入酱油和葱花调味,然后顺手擦了擦她的嘴角,道:“你用脸吃饭么?这也能沾上。” 虞清欢只觉得嘴角火 辣辣的滚热,她捧紧碗,假装狼吞虎咽,却又让蛋黄沾了一脸。 长孙焘再次伸手想替她擦干净,虞清欢却连忙扔下碗筷,丢下一句“我吃饱了”就跑开了。 长孙焘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看了看指尖上的蛋黄碎,轻轻地笑了起来。 苍梧一脸见了鬼的眼神,把苍何拉到一边悄悄道:“你说王爷最近是不是中邪了?” 苍何皱眉:“与你何干?” 苍梧道:“当然有关了!咱们跟了王爷这么久,何曾见到他这么爱笑,而且,这是他第一次下厨为自己以外的人做饭吧?王妃的力量,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与你何干?”苍何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和他多说,转身走开。 苍梧不以为然地道:“真是个无趣的木头人,你再这样会娶不到媳妇的!” 苍何冷冷地道:“那你这样,娶到媳妇了么?” 苍梧脸色一僵,木然地坐到台阶上,用树枝逗弄正在搬家的蚂蚁。 虞清欢一路跑回房,把外披脱下,连忙跳进绿猗和小茜准备的浴桶之中,整个人缩了进去,只露出鼻子和眼睛。 “咕噜咕噜……”虞清欢缩在桶里吐泡泡。 小茜关切地问:“小姐,您这次中毒以后,怎么整个人都有些反常?” 绿猗连忙使了个眼色,小茜闭上了嘴巴,沉默地站在一旁为虞清欢撒下花瓣。 今日长孙焘的表现很正常,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即将到来的死亡命运?不管再怎么坚强的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害怕吧? 但他却能,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外祖父,我连他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我该怎么才能救他?”虞清欢完全缩进浴桶之中,热水将她完全淹没,思绪却难得的清醒。 虞清欢就这样一直憋着,直到胸 口闷得受不了,才猛地从浴桶里抬起头。 谁知,长孙焘正站在浴桶前,她这一甩头的动作,水和花瓣被带起,甩了长孙焘一身。 “啊……!”虞清欢猛地一声尖叫,“你变 态啊你!” 长孙焘抬袖擦了擦脸,指着虞清欢,幽幽地道:“王妃,走 光了。” 虞清欢忙捂着胸 口,冲他咆哮一声:“滚!死变 态!” 长孙焘从屏风上取下一条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湿透了的头发,笑意深深地道:“王妃,你好矛盾,之前还哭着喊着要和本王一块儿睡,现在竟骂本王变 态。” 虞清欢一手捂住胸 口,一手撩起帕子扔向长孙焘,依旧咆哮:“滚出去!死变 态!” 长孙焘轻笑着转身:“后山有几株柿子成熟了,洗完澡后,随本王一起去采摘,本王想吃柿饼,这是你吃了本王亲手做的温泉蛋的报答。” 虞清欢狠狠地瞪着他:“你吃了那么多次我做的饭,我才吃 你两个鸡蛋还要报答你,这是什么道理?!” 长孙焘抖了抖衣襟:“因为本王身价比你高,所以一顿可顶你一百顿。” 虞清欢道:“别忘了我是个病患!” 长孙焘道:“哪有你这么中气十足的病患?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若是一刻钟过后还没有准备好出门,本王亲自来请你。” 虞清欢朝长孙焘扔了一把带水的花瓣:“你先滚出去再说!” “知啦——”门被拉开,长孙焘走了出去。 虞清欢收回往外探出去的头,待确认长孙焘真的离开后,从浴桶中跳出来,手脚麻利地擦干身子,又将衣裳穿好,在擦头发时,动作忽然一顿——凭什么要听长孙焘使唤?!自己又不是他的小丫头! 思及此处,虞清欢裹上一件披风,拉开窗户跳了出去。 本想寻个地方躲着,但一想到那香甜可口的柿子,口水就抑制不住地流出来,她跺了跺脚,直奔后山而去。 后山的林中,秋色比其它的地方还要浓,丛林中的草从已经黄了,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当虞清欢挨近柿子树的时候,柿子树下,已经站着一个背着背篓的蓝袍男子,他衣袂翻飞,在白雾中飘然若画中仙。 第193章 你都知道些什么? 虞清欢却是头皮一麻,蹑手蹑脚地准备退回去。 “王妃。”长孙焘淡淡地唤了一句。 虞清欢一步三挪地走过去,笑嘻嘻地道:“淇王,真巧,你怎么不等我一起呢?” 长孙焘抬头望着满树金球似的柿子,道:“你不也没等本王,就一个人偷摸着来了么?就知道你是这德行,所以本王早早就在这截住你,免得本王亲手种下的这几棵柿子树被你糟 蹋了。” 长孙焘将背上的背篓取下来,递给低头戳手指头的虞清欢:“上去,把那些已经熟透的摘了,也不用太多,半蒌就足够。” “为什么你不去?”虞清欢撇撇嘴。 长孙焘斜斜倚在树上,道:“本王正在养伤,不宜使用轻功,王妃,你不会那么狠心,非要本王去摘柿子吧?” 虞清欢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过背篓单肩背在背上,点足掠上了柿子树,她纤细轻盈的身躯,轻轻踏在树枝上,伸手去够那一个个饱 满晶莹的柿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里。 她见长孙焘靠在树上,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摘下一个熟透了的软柿子,狠狠地朝长孙焘扔去。 长孙焘随手一卷袖子,那柿子调转了个方向,又向虞清欢飞来,登时砸中虞清欢的脑袋,果肉沾了一脑袋。 虞清欢咬牙,又摘了几个扔下去,却都被他全然闪开。 “王妃,”长孙焘心疼地看着满地的烂柿子,“这些柿子树都是本王的心血,别随意糟蹋。” “放着好好的一个王爷不做,非要折腾几株柿子树,淇王,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虞清欢嘴上这么说,到底没有再浪费柿子。 长孙焘摘了根草杆在手里把玩:“高高在上习惯了,有时也想体验一下田园生活,侍弄花草,种几棵能看到成果的树也是种别样的惬意生活,要不是谢韫拦着,本王还想种上白菜瓜豆。” 一般天潢贵胄做这种事,十有八 九是闲得慌,但长孙焘做这种事,虞清欢理解之余,觉得有些心疼。 虽然淇王府布局精巧,美不胜收,但一花一草一木,都是能工巧匠精心劳作的成果,看多了会腻味,没有生气,但自己种下的就不一样了,让一颗种子,或者是一株树苗成长的过程,有时候,也是一种见证生命的过程。 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才对生命有不一样的感悟。 如此说来,这些柿子树就不是心血那么简单,虞清欢觉得,手中的柿子霎时变得沉甸甸的,就像碰了一颗易碎的心。 “淇王,已经得了半蒌,这树上还剩下许多,你准备怎么办?”虞清欢问道。 长孙焘指了指树枝上挂着的旧衣衫,道:“你把那些衣衫都扯了,剩下的果实不会浪费。” 虞清欢提起轻功,飞速穿行于果树之间,很快便把挂在枝头的衣衫都取下,翩然落在了长孙焘面前。 叽叽喳喳,一阵鸟雀的声音传来,嘤嘤成韵,虞清欢扭头,看到枝头停了许多小鸟。正在啄食成熟的果实。 “可惜了。”虞清欢惋惜地道。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道:“造福生灵的事,有什么可惜的?” 虞清欢撇撇嘴:“你怎么说都有理,雾气越来越大了,我们回去吧!” “不急,”长孙焘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开口道,“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虞清欢放下背篓,坐在地上休息,她从背篓里取出一个柿子,把皮轻轻去掉,一边吃一边耐心地等着。 才吃完一个柿子,树上便有了动静,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几条五彩斑斓的蛇爬上了柿子树,向那些吃得正欢的鸟儿悄悄蜿蜒而去。 雾气很浓,那些鸟吃得投入,根本没发现危险正在逼近。 “吱吱”几声,已有鸟雀被蛇咬中,其它鸟儿尚且没有发现,依旧大快朵颐,对同伴被蛇慢慢吞噬一事浑然不觉。 “你不是说造福生灵么?我看着挺残忍的。”虞清欢道。 长孙焘道:“本王种下这柿子树,自己有柿子吃,鸟儿也有柿子吃,蛇有鸟儿吃……一举多得的事情,怎么不是造福生灵?” 虞清欢白了他一眼:“王爷,我发现你近来越发能言善道了。” 长孙焘摸摸下巴:“可能是最近激发了什么潜能。” 虞清欢正想说什么,一团白毛从雾气浓重之处飞窜出来,一口咬在一条竹叶青七寸之处,不等那条蛇有任何反应,它便用两只前爪把蛇头和蛇尾按住。 原来,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貂儿,身体比松鼠要大上些许,它拥有一身毫无杂质的白毛,一双黑曜石般黑黝黝的眼睛,粉粉的鼻头和前爪,一对半折的耳朵,长长的胡须,看起来憨态可掬。 “貂儿?”虞清欢惊喜地拉住长孙焘的袖子,“竟然是貂儿!” 长孙焘道:“这小 东西很狡猾,能不能抓住,就看你的了。” “绕了这么半天,原来摘柿子是假,捉貂儿是真。”虞清欢扔掉手中的柿子,从袖子底下掏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把盖子打开。 树上正在吃毒蛇的貂儿闻了,登时把毒蛇放下,飞速地窜向虞清欢这边。 长孙焘站直身子,神色凝重地道:“胡来!要是被它咬上一口,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虞清欢不以为意,仍旧拿着瓷瓶站在那里,貂儿飞窜到虞清欢面前,迟疑了一下,又迅速窜到虞清欢的肩头。 长孙焘紧张地望着这一幕,右手指尖捏了片树叶,蓄势待发。 “别担心,”虞清欢将瓷瓶里的药丸倒在手心,缓缓伸向站在肩头的貂儿,“这是外祖父教我的驯兽术,我手中拿着的药丸,是貂儿最爱吃的东西,貂儿只要闻到这个,便不会轻易攻击人。” 貂儿闻见药丸的香味,两只小前爪慢慢探出,待碰到药丸的时候,猛地抱住,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 虞清欢尝试着用手去摸它的脑袋,它本来想反抗,却因闻到虞清欢手上的味道,抱紧虞清欢的手不放,贪婪地吸了一次又一次。 “你早有准备?”长孙焘放下戒备,问虞清欢。 虞清欢心头一跳,长孙焘口中的早有准备,自然说的不是这药丸,而是指猎貂这整个过程。 “被你识破了呢,”虞清欢摸了摸貂儿的小脑袋,“没错,从我在宫中被掳走开始,我便想驯养一只貂儿,貂儿很有灵性,如果使用得当,它会比狗还好用,一旦有危险逼近,它会及时预警。” 长孙焘道:“光会预警有什么用?若是遇到一个比你强大千百倍的人,就算貂儿发出预警也无济于事。” 虞清欢右手比划出一个古怪的姿势,那貂儿便窜到长孙焘的肩上,剑拔弩张地望着他的颈动脉。 “淇王,你尚且不能避开,这天下,又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虞清欢说着,把手伸到貂儿面前,那雪白的小家伙,一摇一摆地顺着虞清欢的手,又爬回了她的肩上。 长孙焘点头道:“的确实用,回去本王便把珍藏的蛇胆都奖励给它。” 虞清欢提起背篓,边走回别馆,边问道:“你便是这样捕蛇的?” 长孙焘道:“很方便,不是么?” 虞清欢笑而不语,用脸蹭了蹭貂儿的小脑袋。 “你知道些什么?”长孙焘忽然开口,“关于掳走你的那些人,你知道些什么?” 第194章 身体完全贴在一起了 虞清欢敛下眼睑,若说不知道,长孙焘必然不信,若是把自己知道的透漏给长孙焘,事情反而会更加麻烦的吧? “我知道掳走我的那人,是看上了我倾国倾城的容貌,想要将我据为己有。”虞清欢回眸,唇红齿白,与貂儿洁白的毛发相辉映,愈发显得她的肌肤皓如霜雪。 长孙焘握拳,半响才道:“是本王无用,让你受惊了。” “你是挺没用的,”虞清欢笑道,“成婚后一直冷落我这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差点让贼人抢了先机。” 说着,虞清欢忽然止住脚步,猛地转身冲长孙焘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轻声道:“不过,我那时并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不管我遇到怎样的境况,我都始终相信着,你一定会救我,淇王,你是个值得依靠的好伙伴,谢谢你送的貂儿,我会好好珍惜。” 说完,虞清欢松开了长孙焘的腰,转身跑开了。 白雾翻涌,很快便把她的背影完全隐藏在白茫茫一片雾中。 长孙焘怔了怔,随即步伐轻快地顺着小路下山。 白雾中的虞清欢,笑得十分猥 琐,她伸手逗了逗貂儿的鼻子,捂着嘴笑道:“你主子我方才的时机抓得不错吧?又白占了一把便宜。” 肩上的貂儿忽然不安地躁动起来,它的反应,仿佛一盆凉水浇在虞清欢的头上,让她从头凉到了脚。 原来,那个男人一直跟着她。 这个事实,如同当头一棒,把沉浸在如梦似幻中的虞清欢打醒——日子过得太安逸,她都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娘亲的命,虞老狗让她做的事情,她不得不从! 虞清欢真想把貂儿扔下,这样她就可以假装不知道,让自己偷 欢片刻。 但……正因为有了貂儿,她才能记得自己非做不可的事情,不是么? 思及此处,虞清欢捧着貂儿,心情沉重地下山。 “小心!”长孙焘急切的低喝响在身后,虞清欢双眸一凝,顺着貂儿闪躲的方向倒下。 几支利箭破空而来,射穿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带出一片雾色涌动。 “别出声。”下一刹那,她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长孙焘搂着她,伏在路边的草丛里。 雾气中响起刀剑砍杀的声音,肉 体被利刃割破的声音,还有不断倒地的闷响。 虞清欢伏低身子,征询地望向身旁的长孙焘。 长孙焘用手,在她背上轻轻画着,“先前刺杀你……”几个字,慢慢地以一种虚空的方式,印在虞清欢的背上。 虞清欢如触电般,有一阵电流有她身上飞速窜着,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眸用目光杀向长孙焘。 长孙焘把虞清欢的手抓过来,用食指在她手心继续写道:先前刺杀你的那伙人。 虞清欢一怔,长孙焘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或许猎貂什么都只是附带,引蛇出洞才是真实目的。 长孙焘见她面色变换无常,又用手指在她手心写道:如果不把他们引出来斩草除根,你会永无休止地被追杀。 虞清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白色雾气浮过她的面庞,使得她的笑靥有些看不真切,她轻轻翻了个身,让自己躺在长孙焘的怀抱中,面对着他,用手指依葫芦画瓢,在长孙焘的胸膛写道:王爷,你待我真好,谢谢你…… 长孙焘面色微微一变,手掌撑起身,拉开与虞清欢的距离。 流箭飞射而来,擦身而过,长孙焘复又把虞清欢按住,整个人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这个姿势,让两人亲密无间,身躯完全贴合在一起。 在感受到他紧实胸膛的刹那,虞清欢脑袋“嗡嗡嗡”的响,就像被一道震天雷当头劈下。 自己感受到他紧实的胸膛,那他有没有感受到自己……“腾”虞清欢的脸,登时像煮熟了的虾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淇王,能不能稍微起来一丢丢?”虞清欢凑在长孙焘的耳边,对他轻声耳语。 长孙焘身体一僵,耳朵微微泛起了红意。 一个成亲前就被麽麽“教导”过的少女,而且前世还曾和人私奔过,不会完全不谙世事。 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沉默,一定是今日的尴尬。 长孙焘猛地弹开,将虞清欢放了出来。 虞清欢得到自由后,一个旋身趴在地上,把头埋在草丛里装死,太尴尬了,太羞耻了,太无耻了! 她怎么干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趁机投怀送抱也不能不把握度,引火上 身了吧? 虞清欢真想抽自己两巴掌,再把自己的舌 头咬断,当场去世。 “有人过来了。”这边虞清欢还沉浸在无休无止的悔恨中,长孙焘大手伸了过来,又把虞清欢捞进了怀里。 虞清欢捂着通红的面颊,把头埋在长孙焘的臂弯。 “是敌人,放貂儿。”长孙焘轻声说了一句,把虞清欢拉回了现实。 虞清欢倒出一颗药丸,喂了趴在地上戒备的貂儿,然后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竹哨,放在嘴边轻轻吹响。 貂儿快如闪电般窜出去,“砰砰砰”,传来人体倒地的轻响,周围逼近的敌人,已被貂儿歼灭。 虞清欢觉得眼前一花,那小小的白团子已经回到了她的手臂上,正用沾血的舌 头舔 着自己的爪子。 长孙焘一手捞起虞清欢,一手提着背篓点足跃起,左闪右避,约莫半刻钟时间,便跳出了迷雾。 他将虞清欢带到了一个参天大树上,轻轻地立于树枝,负手看向下方,一副指点江山的气魄,那手臂粗细的树枝,并没有因为他的站立而弯下半点,大风刮过的时候,还随风摇摆着,而长孙焘丝毫不受影响。 虞清欢骑在大树粗壮的树杈处,望着底下林间云雾翻涌,不时有刀剑碰撞声响起,寂静,却又充满杀机。 “你布了迷阵?什么时候的事情?”虞清欢惊奇地道。 长孙焘道:“就在方才,山中起雾,稍微利用了一下,便成了一个要人性命的阵法。” 虞清欢咂舌,又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个男人知之甚少,不对,甚少是夸大其词了,应该是连这个男人的冰山一角,她都看不到。 第195章 王爷,你真好看。 “你的人能行么?”虞清欢不想承认自己的弱小,转移话题道,“迷雾里,他们如何辨别敌友?” 长孙焘淡淡地道:“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又怎能成为本王手下的得力干将。” 虞清欢抱着树干,撇着嘴往下去,貂儿就立在她的肩头,不时舔 着爪子。 “你对你外祖父了解多少?”长孙焘忽然问道。 虞清欢拧眉:“为何如此问?” 长孙焘道:“这驯兽术十分古老,据本王所知,已在前朝失传,消失了整整三百多年,却在你身上出现,而你又说,这是你外祖父所教,所以本王觉得,你外祖父大有来历。” 虞清欢道:“他既是天下第一神医,有这种本领有什么稀奇的?” 长孙焘回眸:“王妃,你不觉得奇怪么?你外祖父是天下第一神医,又懂得失传几百年的秘术,若说他醉心医术隐居景州,带着你们娘俩过着清贫的日子本王可以理解,但他这样的人物,怎会让你娘亲给虞蹇这种人做外室?” 虞清欢一怔:“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 长孙焘道:“若是你想,等这些刺客不再来找你了,本王与你一同去查。” 虞清欢心里也不踏实,长孙焘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就算他发现事情有点说不过去,他也不会随意开口,毕竟外祖父已经去世了,没道理再把一个已死之人的旧事翻捡出来查,除非他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线索。 但是对于虞清欢来说,眼下最紧要的不是查出外祖父的生平往事,而是想办法救出娘亲。 所以虞清欢没有接长孙焘的话,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伙人在跟着我们的?” 长孙焘道:“这伙人很谨慎,没有试图混入京城,前段时间府里的探子来报说京城外出现一伙身份不明的危险人物,而昨日我们一出城后,便有人跟上我们,本王料想就是曾经刺杀你那伙,所以便让苍梧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于今日这个时机引蛇出洞。” 虞清欢默然,一切都好像在长孙焘的计算之下,这个男人,似乎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把很多棘手的事情解决了。 “你就这么确信自己会算无遗漏么?” 长孙焘笑道:“不愿意去赌,舍不得冒风险,是不会有什么大作为的,王妃应当明白,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都有赌博的成份。” “你是挺胆大的,”虞清欢嘟囔几句,“反正是拿我的脑袋去赌,掉了你也不亏。” 长孙焘回眸看她,认真地道:“只要你在本王身边,本王便不会让你遇到危险。” 虞清欢无言以对,毕竟,长孙焘说的话,她无法去质疑这里头的真实性,只要待在长孙焘身边,她的确没有受到过任何伤害,长孙焘一直以命护她,不是么? 虞清欢凝着长孙焘的背影,那双会说话的美眸里,有崇拜,有感动,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深情,更多的则是惋惜。 “差不多可以收尾了。”长孙焘话音刚落,他摘下几颗松果,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掷去。 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遮住的雾气,渐渐随风消散,露出满地的残肢断臂,还有十数个执剑而立的黑衣人。 “王妃,你好呀。”其中一个黑衣人甩了甩剑尖上滴着的血,撕下面具,冲虞清欢轻轻一笑。 阿六! 竟是阿六! 虞清欢也认出了领头的男子,那是她以为早已死去的阿大,而阿大身边站着的,正是阿二。 虞蹇的人就在不远处,虞清欢刚想提醒阿六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最后生生止住了——若是她开口提醒,长孙焘一定能够发觉,在不知道跟着她那人,能否完全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她不能用娘亲的生命来冒险。 思及此处,虞清欢用力攥住手,她开口,问题已经换了:“阿大和阿二不是已经?” 长孙焘道:“本王从未说过他们死了,不过的确受了很严重的伤,养到如今还没有完全恢复。” 虞清欢咂舌:“没有完全恢复,砍人竟和砍萝卜一样简单?!” 长孙焘轻轻甩了甩袖子:“没有点本事,如何能做阿零之下的第一人?” 虞清欢将貂儿捧到肩膀上,伸手去点了点貂儿的鼻头,抬头对长孙焘一笑:“王爷,一直以来,多谢你。” 阿大阿二如此厉害,在长孙焘生死不明的那段时间,他们二人并未离开她去长孙焘身边,由此可以看出,他们是奉了长孙焘的命令保护她。 虞清欢再铁石心肠,也能感受到长孙焘的回护,所以这声“多谢”,她说得极为认真。 “你是本王的王妃,若是本王连你都保护不好,岂非让天下人笑话?”说完,长孙焘“飘”了下去,没错,他的确在飘,轻如鸿毛般的身形,霎时化作千重万影,轻轻地落在地上。 十数个黑衣人齐齐行礼,长孙焘也只是微微颔首。 “王妃,你要留在树上过年么?”长孙焘回首问道。 虞清欢抓了个松果向他扔去,咬牙道:“下去的时候,你倒是把柿子也带下去啊!这么重很影响平衡的好不?” 长孙焘没有理她,吩咐阿大他们清理现场。 虞清欢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好自己从树枝上取下挂着的背篓背在身上,施展轻功跃下巨树,走到长孙焘身边,问道:“你不是说过,有专职刺杀的,便有专职处理尸体的,何不把尸体留在这里,来个守株待兔?” 长孙焘道:“从那些捡尸人身上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不必等他们,免得污了这块土地。” 虞清欢撇撇嘴:“这样没完没了的刺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长孙焘道:“想防止事情再度发生也很简单,只要你把解箭毒木的药方公开,便不会有人再因此来刺杀你。” 虞清欢道:“我也想公开啊,可惜我也不知道方子。” 说完,虞清欢的手指,不经意地指了指地上的血,示意她是用血解的毒。 长孙焘道:“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得带上阿六。” 虞清欢走过去挽着他的手:“我可以申请带上淇王你么?” 长孙焘将她的手拨开,毫不犹豫地道:“日上三竿了,还没睡醒么?” 虞清欢嘟嘟嘴:“小气鬼,喝凉水,喝到奶奶的洗 脚水。” 长孙焘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满口稀奇古怪的话。” 虞清欢趁机抓住了他的手指,笑嘻嘻地道:“淇王,你的手指真好看,你也很好看。” 第196章 我是你的亲亲小娘子。 长孙焘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但耳根还是悄悄红了起来:“矜持,王妃,别丢了你的矜持。” 虞清欢唇角翘起,眼睛也弯成月牙儿:“若将天下美色揽进怀,丢个矜持算什么,王爷,我连脸都可以不要。” 长孙焘甩开虞清欢的手,率先往别馆走去。 虞清欢跟在后面:“王爷,等等你的亲亲小娘子,等等你的心肝宝贝甜蜜饯儿,等等……” 长孙焘抖了抖,似乎在打寒颤。 虞清欢假装没看到,小跑着追了上去,但她还不敢跑得太用力,生怕把柿子给颠烂了,所以费了老大劲都没追上长孙焘。 别馆十分幽静,掩映在松树林中,四周还种了竹子,简朴,但却十分雅致。 有苍梧和苍何守着,别馆倒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很是平静。 虞清欢趁长孙焘没注意,掏出柿子给苍梧他们各分了一个,然后拎着背篓去了长孙焘的院子。 “收拾一下,明日回京城。”长孙焘将沾了泥土的靴子脱了扔到一旁,赤脚走进屋子里,换了双帛屐,伸手要来接虞清欢背着的柿子。 虞清欢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长孙焘的脚:那么白,骨节分明,那么好看。 虞清欢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长孙焘的脚,硬是把长孙焘一个大老爷们盯得有些不自在。 “王妃,想闻一闻?”长孙焘似笑非笑地看着虞清欢,大有随时会抬脚给虞清欢闻的意思。 虞清欢皱眉,嫌弃地道:“咦,淇王你真恶心。” 长孙焘接过背篓,睨了她一眼:“那你还小狗盯骨头一样看着本王的脚做什么?” 虞清欢顺手拿了个柿子,道:“看到王爷的脚,我就想到从前和外祖父在景州的时候,有庄稼汉背着草药到铺子里卖,那些老实本分的庄稼汉穿着草鞋,虽然身上晒得黑黝黝的,但一双脚却很白,外祖父说他们因经常要下田劳作,所以一双脚才会被泡得发白。” 长孙焘皱眉:“你将本王和那些莽夫草芥相比?” 虞清欢不满地道:“莽夫草芥怎么了?他们和这世间所有的好人一样,靠自己的一双手谋生,既不偷也不抢,他们活得光明正大。” 长孙焘摸摸鼻子,意味深长地道:“多谢王妃夸赞。” “厚颜无耻四字,王爷当得。”虞清欢坐在走廊的护栏上,抬眼望天,“能不能再住几天?” 长孙焘道:“后日朝中有场重要的考试,有些事情,得回去做部署。” 虞清欢皱眉:“后日不是各州县考试么?各省的考试最早也在明年二月,难道各州县的考试也值得王爷你亲自关注?” 长孙焘道:“谢韫传来消息,今上会在今年八月初九开恩科,举行一场武举考试,紧急选拔得用的人才充入军中。” “顾怀珺争取的结果,”虞清欢转了个身,双腿骑在栏杆上,“还是陛下早有打算?” 长孙焘坐到她身边:“顾怀珺那小子,让他乖乖听话是不可能的,这个决定自然也有他的功劳,不过算起来,顾怀珺只是个诱因,今上早就想在各州各县安插自己的人手,比如说县设立百卫长,统领一百到五百人不等的手下,州府设立千卫长,统领一千到五千人不等,这些兵力都会直接对皇帝负责,不编入任何军队,可不受任何官员的差遣,只听皇帝一人的命令。” 虞清欢惊道:“皇帝不是有御林军和金吾卫这两队亲兵了么?为何还要搞什么百卫千卫的?” 长孙焘道:“你说的不完全对,御林军和金吾卫都是成祖开国时设立的两个机构,御林军负责拱卫京师,归入京城守备军编制,金吾卫负责拱卫皇城,虽由今上亲自统领,但他们只负责皇城安全,并不能为皇帝办事。” 虞清欢道:“今上是想要权力想疯了,这么一来,举国上下的权力,都会集中在今上一个人手里,但也有很大的弊端,这些人可以看作是皇帝的爪牙,不过无法确定这些爪牙的好坏,若是他们心术不正,很可能会成为攻击百官体系的利刃,而且他们直接对皇帝负责,没有可以制衡他们的人,他们嚣张起来,岂非连你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长孙焘挑唇:“今上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如今今上已年逾不惑,精力不比从前旺盛,而底下的臣子经过两朝亦或是几十年的积累,势力越来越大,就比如说虞相,今上渐渐觉得自己管不住臣子,只好想这种方法。” 虞清欢默然:“一个无能的帝王,才会通过集权的手段巩固自己的帝位,若是这个什么百卫千卫的利用不当,大秦早晚会被他玩完。” 长孙焘道:“话虽没错,但王妃不要乱说,须知隔墙有耳。” 虞清欢白了长孙焘一眼,问:“你打算怎么办?” 长孙焘道:“自然,要在里头安插上自己人。” 虞清欢皱眉:“皇帝下的这个决定,估计早已筹谋良久,而顾怀珺那血气方刚的厮,给了皇帝契机,想必皇帝连人选都已经有了,所以才把恩科时间放在后日,你来得及往里头安插人手么?” 长孙焘道:“谁说人手一定得安插自己手下的人?把今上的人抢过来,反而更省事。今上国事繁忙,想必没有多少时间管理这些,他必然会委托信得过的人帮他管理。” 虞清欢摆摆手:“不行不行,今上信得过的人,指不定还不是他的几个皇子,也许是他身边的内侍,那些内侍跟他久了,买得动吗?” 长孙焘讳莫一笑:“王妃,你胃口也太大了,竟把目标放在一把手上面,收买一把手多引人注目?有时候大厦底下的基石,更为重要,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虞清欢摸摸下巴:“淇王,我有一种设想,那就是一把手下面的二把手,我觉得不会由毫无根基的人来担当,陛下很可能会选取一些达官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一来纨绔够嚣张,连天皇老子都敢惹,二来就算他们真惹了事情,也会先由家族先兜着,麻烦不到皇帝的头上去。” 长孙焘弹了弹虞清欢的鼻头:“我家王妃的小脑袋瓜,有时候还蛮灵光的。” 第197章 惹我?自认倒霉吧! 虞清欢往后缩了一小截,避开长孙焘的魔爪,一脸怀疑地道:“淇王,你成婚前大半时间都在边关打仗,就算回了京城也是和谢韫厮混在一起,别说清流的至交好友,就连纨绔中的狐朋狗友你都没有,要怎么往里头钉钉子?” 长孙焘笑得更加神秘:“本王没有,但是有的人有。” 长孙焘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一阵喧哗声。 “淇王的别馆有什么了不起?让你们淇王出来,老子要把他这别馆买下!” 接着便是一阵起哄声。 “他?”虞清欢眼皮一跳,“年纪轻轻就有九房妻妾,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靠谱么?” 长孙焘轻笑:“王妃,那是你义兄。” 虞清欢无奈地道:“我很好奇,白家这块大肥肉,今上那么贪心的一个人,怎么没有去啃?” 长孙焘道:“这个白家,是大秦最神秘古老的家族之一,没人知道他们在这块土地上传承了多久,在圣祖那一代,和圣祖皇帝的皇后有莫大的关系,圣祖皇帝在位期间,曾经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战争,当时国力没有现在强盛,几乎所有的军需都由白家提供,皇后逝去不久,圣祖皇帝也驾崩了,留下遗诏,让所有子孙后代都要善待白家人。” “原来如此,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过往,”虞清欢垂眸,“圣祖皇帝在世期间,开疆拓土,把大秦治理得无比繁荣,比起他的功绩,他和皇后鹣鲽情深,也为人津津乐道,以前娘亲总是给我讲他和皇后的故事,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整个偌大的后宫就皇后一人……当时娘亲还说,以后要嫁就嫁这样的郎君,他可以不富贵,但一定要对我好,可以撑起一个家,让我不受风霜之苦,不沾风雨。” 长孙焘凝着虞清欢,她继续道:“当时我就很想告诉娘亲,圣祖如此钟爱皇后,并不是毫无条件和理由的,那些正史野史,无不说皇后艳冠天下,而且还有一颗聪明的头脑,前朝能帮圣祖安社稷,后宫能做圣祖的贤内助,据说当时圣祖御驾亲征的时,便是皇后一人支 起广厦千堂,让圣祖毫无后顾之忧……” “在我看来,不想着提升自己的价值,整天做梦嫁个好男人,不异于在粪坑里找宝石。人都是对等的,付出也该是对等的,没有哪个男人有义务一定要对女人好,也不是弱者就一定值得周围的人疼惜。” “这就是你一直不肯依赖本王的原因?”长孙焘忽然问道。 虞清欢答:“如果我依赖你,你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你便是天下已经绝迹的好男人?那种既不嫌弃妻子愚笨,又对妻子从一而终男人。” 长孙焘道:“难道本王不是么?既不三妻四妾,又不拈花惹草,偌大的后院就你一个人,而且对你更是百般呵护,万般疼惜,本王简直就是独一无二的好男人。” “可惜,”虞清欢伸出手指,在长孙焘的胸 口画了个圈圈,“你并非我的好男人,而是瑜儿的。” 虞清欢说完,把貂儿放在肩膀上,缓缓地走了出去,外头,白黎正和别馆的门房小厮吵得不可开交,但见他一改风 流倜傥的模样,身穿花里胡哨的扎眼锦衣,一副膏梁地染就的阴柔样,说白了就是地主家的傻狍子。 “老子有的是银子,让淇王出来,老子跟他买了这别馆!十万两够不够,不够再加十万!” 旁边的锦衣公子起哄:“白兄,淇王府怎会看上你这点小钱。” 白黎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五十万两!” 门房小厮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走开,否则我放狗了!” 小厮正说着,虞清欢提着根鞭子走了出来。 其中一个锦衣公子指着虞清欢:“狗奴才,这小娘子该不会是你放的狗吧?” 门房小厮砰地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道:“奴才该死,请王妃恕罪。” 白黎假装不认识虞清欢,几个锦衣公子知道虞清欢的身份,面色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躲到了白黎身后,还把白黎往前推。 “怎么回事?”虞清欢淡淡地问道。 小厮诚惶诚恐地道:“几位公子想进别馆泡温泉,奴才不让进,公子们不依不饶……” “你们都是哪家的?”虞清欢目光逡巡在几人身上,“不知道这里是淇王府的产业么?” 白黎目光微闪:“我是淇州白家的,我家可是大秦的首富,王妃你来得正好,多少银子,这个别馆我买了!” 不得不说,白黎装起纨绔来,还真有几分样子,虞清欢差点就绷不住笑意,她把目光放到另外几个锦衣公子身上。 那几个锦衣公子本就是怼天怼地怼祖宗的混世魔王,见白黎气焰嚣张,又见虞清欢是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小女子,登时就有了底气,纷纷拍拍胸 脯自报家门。 “我是兵部尚书家的!” “我是英国公家的!” “我是临江王家的!” “我是承阳侯家的!” “我是……” 虞清欢掂了掂手中的鞭子,挑起了唇角:“非富即贵,来历都不凡啊!” 话音刚落,虞清欢一抖鞭子,猛地抽在几个锦衣公子的腿肚子上。 几个锦衣公子懵了,被家里宝贝疙瘩一样宠着的他们,完全接受不了被虞清欢打这个沉重的事实,怔神的刹那,虞清欢把一条鞭子舞得虎虎生风,专门瞄准公子们的屁 股打去。 “啪!” “啪!” “啪!” 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同时,几个公子和他们心灵一样脆弱的皮肉,以及那看起来厚实但却从未遭受过璀璨的腚,登时皮开肉绽。 虞清欢对着他们就是一顿猛抽,如果有谁想要逃跑,必定被虞清欢逮住往死里抽,这样一顿下来的结果便是,那几个锦衣公子被虞清欢像陀螺一样打得转圈圈,最后实在跑不动了,连忙抱着头伏在地上,撅着个屁 股。 慌乱之中,谁也没看到白黎在虞清欢抽出第一鞭子的时候就躺在了地上,他们只顾着慌忙逃命。 抽完一顿后,虞清欢把鞭子扔给了小厮,一脚踩在方才叫嚣得最厉害的那人背上,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最后把帕子随手一丢,学着白黎的样子,痞里痞气地道:“崽子们,你们爹娘有没有告诉你们,做人别不知天高地厚,你们是哪家的要紧么?想在本王妃面前拼爹,试问你们谁敢拍着胸 脯,说自己的爹比淇王尊贵?既然选择出来混,那就得有几分脑袋别在裤腰带的觉悟,别人懒得与你们计较,但本王妃闲得很,一般敢惹到淇王府头上的都没好果子吃。” 被踩住的纨绔瑟瑟发抖,其它几个纨绔被打怕了,抱着头龟缩在地不敢动弹,临江王家的小郡王垂死挣扎,虚张声势地道:“你就不怕我父王到御前参上一本?!” 虞清欢叉腰大笑:“参我?拿什么理由参我?说你不知死活敢跑到淇王府的别馆撒野,还是说你目无尊卑敢和淇王妃叫嚣?儿子不争气,临江王他老人家有这个脸去跑去御前闹笑话么?!” “如此飞扬跋扈!简直就是一个悍妇!”小郡王大声骂道。 虞清欢一个眼刀杀过去:“小子,今日 本王妃给你一个忠告,本王妃不仅飞扬跋扈而且还心狠手辣,要是谁敢招惹本王妃,那就自认倒霉吧!只要本王妃有能力反击,本王妃必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若是本王妃处于弱势,等着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郡王被虞清欢气势所震,大声哭喊着跑下山:“小爷回去就告诉父王让你好看!你等着!” 第198章 她的心事,堆满一屋子。 虞清欢拍了拍手,把脚从那个纨绔的身上挪开。 白黎大喊一声:“你等着!”便被他带来的小厮扛走了,他一走,其他纨绔也一边捂着屁 股,一边被小厮扶着,放下狠话狼狈而逃。 虞清欢拍了拍手掌,摸了摸貂儿的头,走回了别馆内。 长孙焘坐在栏杆上,面前放着背篓,身边放了一个小木盆,他把软软的柿子去皮后放进木盆中,虞清欢回来时,他几乎把背篓里的柿子剥光。 “刚洗的澡,又弄了一身汗。”虞清欢捏着袖子擦了擦颈间的汗,坐到长孙焘旁边,“你别都剥了,给我留几个好的。” 苍何适时端来一盆水,长孙焘净手后,把装着柿子的盆推到虞清欢面前:“给本王添了那么大的麻烦,今天不做一道柿子饼,就别想蒙混过关。” 虞清欢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着木盆:“淇王,你是非不分,我分明是在帮你,怎么能说给你添麻烦?” 长孙焘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这次篓子捅大了,给你一个时辰,若是本王吃不到柿子饼,你就自己给自己擦屁 股。” 说完,长孙焘抖了抖衣袖,负手走进了屋里。 虞清欢抱着木盆想跟着进去,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她的额头,把她轻轻推开,然后门“砰”地被关上。 “鞋子脏,别乱进来。” 虞清欢低头脏着脚上沾泥的鞋子,撇撇嘴转身靠在门上:“呐,淇王,你说给貂儿取什么名字好?” “你的东西,你自己决定。”里头,响起长孙焘的声音。 虞清欢凝神想了想:“叫金堆儿太俗了,就叫它明珠吧!” “小财迷,德宝斋不是已经是你的了么?你现在资产比本王的私房还雄厚,怎么还这么贪得无厌?”长孙焘道。 虞清欢道:“银子不嫌多,这天下,唯有银子不会背叛自己,所以,贪财不是罪过。” 说完,虞清欢一手抱着盆,一手拎着背篓去了小厨房。 绿猗和小茜很快便来帮忙,后山发生的事情她们一无所知,还以为长孙焘和虞清欢趁着山岚来了场约会,挤眉弄眼地看着虞清欢笑个不停。 虞清欢把背篓递过去:“你们分了吃,吃的时候别轻易笑,免得噎着,婵儿的手最巧,想必哥哥也不遑多让,你俩把薛巍叫来,让他帮我做柿饼。” 小茜知晓薛巍的本领,知道自家小姐有事要说,眼珠动了动,道:“我们马上把人给小姐请来。” 绿猗想要去帮虞清欢的忙,却被小茜抓住:“王妃给王爷做吃的,你瞎掺和什么?” 绿猗会意一笑,和小茜一起下去了。 薛巍来的时候,虞清欢正在把柿子岛烂。 “主子。”薛巍抱拳行礼,脸色有些不好看。 虞清欢问道:“方才那伙人可还有活口?” 薛巍道:“有一个人隐身暗处,他便是指挥这次行动的人,但我们的人没有发现,他的手下被歼灭后,他便悄悄撤退了。” 虞清欢又问:“只有一个人么?” 薛巍道:“两里之外有一个,但属下辨不出敌友。” 虞清欢道:“我正想和你说这事,你也知道,我在平城和我父亲结下了很大的梁子,两里之外的那个人,便是我父亲派来伺机刺杀我的人,若是王爷知道了,恐怕不会放过那个人,我有我的立场和为难,我不想王爷和虞家的关系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所以以后只要那个人出现,你千万别试图去探知他的情况,务必要假装没有这回事,我这样要求你,一来是担心被王爷发现,二来是担心你引火烧身,明白了吗?” 薛巍毫不犹豫地道:“属下遵主子命令。” 虞清欢道:“老熟人来了,到时候会有一单大生意,你趁机休息几日,接下来恐怕没有时间休息了。” 薛巍拱手,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虞清欢心事重重地和面,过了许久,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端着一屉香喷喷的柿子饼,去了长孙焘的院子。 二人一边吃柿饼,一边谈天,难得静谧的午后。 剩下那些柿饼,虞清欢除了分给阿六他们几个,还让小茜包起来,到时候带回去给瑶娘吃。 翌日,王府的马车启程回京,经过半日的跋涉,二人才回到淇王府。 瑶娘抱着念儿,看到虞清欢,连忙迎上来:“王妃。” “有事回我院子里说。”虞清欢把明珠交给小茜,一边伸手去逗顾念,一边道。 瑶娘点了点头,把顾念递给了奶娘,随虞清欢去了知止居。 长孙焘也和谢韫和顾怀珺去了暮梧居。 知止居。 “怎么了?”虞清欢见瑶娘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问道。 瑶娘有些拘束地跪坐在虞清欢对面,道:“陛下念及含璋生前的功绩,封我为四品恭人,而怀珺受兄荫蔽,被封为礼部员外郎。” 礼部员外郎?果然是个闲都不能再闲的职,很难碰到权力中枢。 虞清欢道:“这是好事,你有什么可担忧的?” 瑶娘咬唇,道:“这本来是好事,但怀珺不甘心,他在御前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不想就这么受兄长荫蔽入朝为官,请求陛下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谁知陛下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还让怀珺去参加明日的武举。” 虞清欢笑道:“不受嗟来之食,这是顾家的风骨,也是顾家的脊梁,顾怀珺有此举,我并不觉得奇怪。瑶娘,顾怀珺和顾大人不同,顾大人温尔儒雅,但胸襟海纳百川,顾怀珺意气风发,有着少年人的热血和冲劲,你应该高兴,顾怀珺逢此变故,也没有折了一身傲骨。” 瑶娘唇角泛起苦涩:“王妃,妾身虽是妇道人家,但也懂一些官场上的规则,明面上看,怀珺受兄荫蔽,一下子就成为从五品员外郎,比很多走科举的人还要幸运得多,但妾身知道,这个职位也只是个闲职,若是朝中无人打点,根本没有机会往上爬,陛下这样做,大有堵住悠悠之口的敷衍之意,其实根本就没有认可含璋的冤屈。” 虞清欢垂眸:“那么,顾大人的案子,陛下怎么判?” 第199章 这厮竟是冲着她来的! 瑶娘眼眶霎时红红的,泪水在里头打转:“陛下说,经刑部查证,含璋为北齐奸细所杀,但……怀珺必定是不服这个判定,想为含璋讨回公道,所以才没有接受陛下的安抚。” 虞清欢眼睫动了动,挑唇看向瑶娘:“那你在担心什么?” 瑶娘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我担心这是一条不归路,陛下既然想让怀珺远离权力中心,必定不会让他赢,妾身担心比试过程中,怀珺会有个三长两短……妾身福薄,不能为含璋诞育子嗣,顾家就怀珺一根独苗,妾身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做这么危险的事,妾身……” 虞清欢敛住笑意:“瑶娘,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来,方才我就当自己没有听到,以后你也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吧。” 瑶娘垂泪:“妾身信得过王妃。” 虞清欢道:“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问我应该怎么办么?要说这事也简单,你告诉顾怀珺,让他这辈子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他必定不会去争这劳什子的公道。” “王妃,您在说什么?”瑶娘震惊地道,“您怎么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虞清欢轻笑:“瑶娘,我大逆不道,那你又算什么?顾怀珺护着你一路从凉城逃到泉源县,难道你忘了他那满背的伤痕了么?那是怎么受的伤?你别告诉我,你完全不知道顾怀珺这个小叔子看上了她的亲大嫂!瑶娘,人不能贪心,你既想为顾大人守节,又贪恋顾怀珺对你的好,始终吊着他的胃口,不愿与他说明,你这样做对他公平么?” “别说了!”瑶娘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 虞清欢静静地望着瑶娘,直到瑶娘冷静下来,才再次开口:“瑶娘,女人这一辈子,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你与顾大人的感情多深我不知道,但我想如果顾大人泉下有知,一定也希望你和念儿能有个依靠,那些名声气节什么的,就通通把它们当成狗屁吧!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不容易,更何况顾怀珺这样一个少年,把一整颗真心都捧到了你的面前,你要懂得珍惜。但若是你对顾怀珺没有任何意思,你这辈子都会为顾大人守寡的话,你就趁早把事情说清楚,等到少年的一时情动过去,他会明白你的用意,免得伤人伤己,最后难以收拾。” 瑶娘轻轻擦泪:“他只是个孩子,他还什么都不懂,就像王妃说的,等他长大后,便会明白这只是少年时的一时冲动……” 虞清欢打断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你喜欢他,何必在乎他以后还会不会喜欢你,把握现在,不负韶华才是最重要的。瑶娘,你别忘了我并不比顾怀珺年长,你的这些苦恼,纠结,犹豫,迟疑,依我现在的人生经验,没办法给你合适的建议,我只能说,如果我是你的话,宁杀错,不放过,毕竟人生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能够再重新来过。” 瑶娘起身,郑重地向虞清欢磕了个头:“一直以来,多谢王妃的眷顾,含璋的事情已了,妾身和怀珺不能再叨扰您和淇王可,我们会尽快寻一个小院子,搬进去住。您说的话,妾身会记在心里,也会尽快做出合理妥善的处理,多谢。” 虞清欢看着她,不过分亲密,也不过分冷漠,这个尺度她掌握得很好:“起来吧!我也累了,想休息一下,京城房子不容易找,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别与我客气。” 瑶娘拜了拜,行礼告退。虞清欢让小茜把柿饼给她带上。 待瑶娘走后,绿猗问道:“王妃,您可是怀疑瑶娘?” 虞清欢叹了口气:“我不是怀疑她,只是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瑶娘今日举止有些奇怪,若她是为了顾怀珺的事情来找我,那她为何说到一半便不再坚持了?说她为了我着想,不方便说这种敏 感的事情也不对,如果她真担心我,那从一开始就不该拿这种问题来问我。” 小茜道:“若说瑶娘会叛变,应当不太可能吧?她在京城非亲非故,若想过得顺顺当当,理应傍着小姐才是,怎会有其它非分之想?” 绿猗摇头:“人的忠心,很多时候不需要理由,但背叛的理由却一抓一大把,虽然瑶娘看似对王妃心怀感恩,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顾公子和女儿的前途,做出伤害王妃,伤害淇王府的事情来。” 小茜大惊:“你们担心瑶娘被人收买?” 虞清欢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瞎猜,否则对瑶娘来说都是一种侮辱,此事到此为止,去把阿六叫来。” 小茜点点头出去了。 虞清欢抱着手陷入了沉思,虽然她还没怀疑瑶娘有异心,但并不能完全排除,瑶娘他们为了和淇王府撇清关系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而且也不能排除有人胁迫他们针对淇王府。 所以,虞清欢对瑶娘多少是存了几分戒心的。 阿六很快就进来了,笑得跟个大傻子一样。 虞清欢瞥了他一眼,道:“有些事需要你去办。” 阿六爽快地道:“王妃请吩咐。” 虞清欢道:“瑶娘和顾怀珺想要搬出王府另寻住处,他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但若是淇王府直接为他们寻住处,估计他们也不好意思承这个情,我担心靠他们自己的话,会被有心人利用,你找个信得过的人盯着些,确保没人会在此事上做文章。” 阿六领命退下。 虞清欢把鞋子一甩,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小茜和绿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明珠蜷在她的旁边,鼻翼微微翕动,睡得十分香甜。 到了傍晚,虞清欢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她揉着眼睛拉开门一看,夭寿哦!顾怀珺那厮竟提着一把剑怒气冲冲地闯进了知止居,要多狂妄就多狂妄,说他年少轻狂还真没冤枉他。 少年啊! 意气风发的少年啊! 直到这少年杀气腾腾地走向她,她的睡意才登时清醒大半。 喊天了。 老火了。 这厮竟然是冲着她来的! 第200章 我们都要勇敢。 “淇王妃!受死吧!”顾怀珺暴跳如雷地喊道。 “憨包才傻站着等死!”虞清欢惊呼一声,“砰”地把门关上,刚想从窗户溜出去,转念一想有些不对,要是他顾怀珺可以在淇王府杀了她,那淇王府的牌匾干脆拿去烧火得了。 思及此处,虞清欢迅速窜到床上,把明珠一把薅到袖底放着。 顾怀珺一脚踹开门,提剑指着虞清欢:“淇王妃,你有什么资格和嫂嫂说那些!” “哪些?我和瑶娘说了哪些?”虞清欢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你为什么和嫂嫂说我心悦她?!你凭什么说?!你有什么资格说?!”顾怀珺目眦欲裂,双目猩红地攫住虞清欢,似要将她撕碎。 虞清欢露出一副极为古怪的神情:“敢做不敢当,真不是男人!喜欢你嫂子难道有错么?畏畏缩缩干什么?没种!” “淇王妃!你欺人太甚!我今日就让你知道,嘴巴把不住门的后果!”说着,顾怀珺欺身上前,剑尖直刺虞清欢的胸膛。 “啪!”电光火石之间,虞清欢打了个响指,明珠如一道白色的闪电,瞬间窜到顾怀珺的肩上,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脖子的大动脉。 “不想死就别动。”虞清欢抖了抖衣袖,翘起二郎腿,望着瞬间止住脚步的顾怀珺。 “你!”顾怀珺气得火冒三丈,剑仍指着虞清欢,但却不敢动弹。 “顾怀珺,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可知现在,你犯的是死罪!”虞清欢道。 “死罪又如何?!”顾怀珺脸绷得紧紧的,喉结却在剧烈滚动,“你和她说的那些,与直接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虞清欢能理解顾怀珺的感受,顾怀珺一直默默地付出,瑶娘一直若无其事的接受,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便是这样的,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所有藏在心底的阴暗都暴露在阳光下,那些想起来就会泛着甜涩味的记忆和情感,在阳光下一览无遗后,便会成为丑陋的存在。 毕竟,这个世界还没有大到可以容许小叔子对嫂嫂有爱慕之意。 但,不能是世界自己打破陈规,想要做出改变,想要得到认可,靠的是当事人的努力。 虞清欢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当这个坏人,用刀划破那个口子,不是为了毁灭瑶娘和顾怀珺,而是让他们早点面对内心,若是他们连这个坎坷都跨不过去,那说明他们不值得月老把那条线系上。 虞清欢道:“所以,你内心所思所想被发现之后,你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执着你的追求,不是坚定你的内心,不是一往无前地去争取你想要的东西,而是拿我这个旁观者来撒气么?顾怀珺,瑶娘说得没错,你太年轻了,在我看来,你不止年轻,幼稚,就连你的感情,也不是成熟的!” 顾怀珺执剑的手,剧烈抖动着,他再也拿不稳剑,整个人和剑,扑通倒在地上。 他跪着,额上,颈上青筋暴起,似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正在眼底燃烧。 “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顾怀珺崩溃了,他跪在地上,整个人痉挛般,扭曲般,痛苦地蜷缩着。 虞清欢看到他这个样子,不免有些责怪自己有些揠苗助长了,顾怀珺只是个少年,依他的心智,恐怕没办法承受喜欢瑶娘这条路上所遇到的苦难,或许,喜欢上自己的嫂嫂,对他来说仍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和难为情,甚至还是一种羞耻,他兴许在内心深处狠狠地自责着吧? “怀珺……”瑶娘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望着颓坐在地上的顾怀珺,捂着嘴巴,泪水却从眼眶里跑了出来,“你疯了?!” 顾怀珺随着瑶娘的到来,整个人彻底崩溃了,他望着瑶娘,未语泪先流。 虞清欢打了个响指,明珠窜回她的肩上,她走了出去,留一些空间给瑶娘他们二人。 长孙焘也到了院子里,见她走出来,问道:“喝口小酒?” “好。”虞清欢颠颠地走过去。 屋里,瑶娘望着顾怀珺,一双温柔的眸里有很多情绪:“怀珺,王妃于我们有恩,你不该这样对她,这是不义,做人不可丢了骨气,也不能没有义气。” 瑶娘没有面目可憎地责骂,这便是她的好处了,再大的事情到得她面前,都会被她的温柔所融化,她就是这样一个,从来不红脸,始终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怀有包容之心,她身上特有的柔媚婉约,深深地吸引着她周围的一切。 “嫂嫂,我……”顾怀珺无地自容,不知所措。 瑶娘跪坐在他面前,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怀珺,我们彼此都清楚,纸是包不住火的,就算王妃没有捅破那层纸,这事也不可能就这样一辈子。” “嫂嫂……”顾怀珺愈发无地自容。 瑶娘继续温柔地道:“怀珺,人有七情六欲,你喜欢谁都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你无需为此自责,但……你给嫂嫂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些时间,我们需要用时间去确定,去检验彼此的心意,如果你长大了,而那时你正好还喜欢着我,我也会给自己勇气,向你奔跑过去。” “嫂嫂?”顾怀珺无法相信自己得耳朵,震惊得难以自己。 瑶娘伸手把他额上的乱发捋顺:“所以你也要勇敢,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心,你更要成长,长成一个可以背负一切的男子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就算天下人背叛你,不理解你,嫂嫂也会站在你的身边,做你永远的后盾。” 顾怀珺哭了,泣不成声。 他的亲人他了解,嫂嫂必定是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这才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番话,但这样的行为,这样的说辞,大逆不道,会被千夫所指,嫂嫂为了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嫂嫂所承受的,必定不比他少。 正因如此,正因嫂嫂的心意这般沉重,他才更要勇敢,努力长成一个大树,为嫂嫂遮风挡雨。 顾怀珺捏紧双拳,郑重地道:“嫂嫂,怀珺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瑶娘收回手,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那么,我们搬出去吧!明天的武举,不管结果如何,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回来,我和念儿,还需要你照顾。” “好!”顾怀珺无比认真地点头,那模样,仿佛要是瑶娘不信,他便会把心掏出来给瑶娘看一样。 第201章 你知道后果。 于是,瑶娘和顾怀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趁夜向虞清欢和长孙焘辞别。 虞清欢和长孙焘都没有见他们,只是让苍梧把顾念奶娘的卖 身契交给瑶娘。 反正都住在京城这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什么告别的必要。 “王爷,我似乎干了件不得了的蠢事呢!”虞清欢和长孙焘坐在屋顶上,看着一轮明月对饮。 长孙焘道:“你干的蠢事不少,但这件事你做得对,这才是他们应该尽早面对的。” 虞清欢很感谢他的理解,与他碰了一下杯子:“顾大人这边的事情一了,相信我父亲那边也能很快出结果。” 长孙焘道:“刑部已经查明,你父亲和所谓的北齐奸细无关,武举过后,想必就能安然无恙地回家。” 虞清欢道:“真不甘心呢……” 长孙焘轻笑:“怎么?想把他关回去?” 虞清欢道:“算了,我们还没脱离父女关系。我在想,今日挨打的那几个纨绔,他们爹爹的奏章应该堆满御案了吧?” 长孙焘道:“放心,你不会受罚。” 虞清欢笑道:“我当然知道自己不会受罚,但若是此次上面没有罚我,我的名声就彻彻底底臭了,试问大秦立国几百年,哪个王妃能有我嚣张?” 长孙焘道:“这样也有个好处,日后招惹你的人会少很多。” 虞清欢点点头,道:“你说,明日武举会是怎样一番境况?” 长孙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八月初九,天还只是蒙蒙亮,宫里的圣旨便到了淇王府,嘉佑宣长孙焘伴驾。 于是,长孙焘带着虞清欢去了皇家蹴鞠场,武举考试便在那里举行。 等虞清欢与长孙焘联袂而至的时候,嘉佑帝已高坐主位,虞谦和六部尚书,以及一些个朝廷重臣陪侍两侧。 二人行问礼过后,坐到了属于他们的位置上。 校场正中搭了台子,代表皇家的旗帜围成一圈,迎风招展。 礼部尚书宣读考生名单,第一场比试便开始了。 第一场参考的人都是一些功夫一般的武人,比试也没有什么看头。 但第二场的时候,考生之中便陆续参杂了一些官宦子弟,当然,晋级的也是那些官宦子弟。 等到第四场的时候,除了成功晋级的那些人,便突然冒出了很多人选,比如说某某公爵之后,又比如说顾怀珺。 但让长孙焘和虞清欢都没有想到的是,最后一个出场的,竟然是卫殊。 虞清欢和长孙焘依旧静静地坐着,就算看到卫殊,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反应,而嘉佑帝的目光,也在这时看向他们。 这时,校场上只剩下十人,这十人,包含了顾怀珺和卫殊。 这十人先进行了一场比试,比试多么惊险,谁又用了什么招数这种废话就不多说了。 结果,卫殊这个武林盟主当之无愧第一,而顾怀珺那小子竟然也得了第二,后面的五六七八,不重要。 虞清欢打着哈欠,望着校场上邪肆狂狷的卫殊,嘴角不可抑制地抽了抽。 “昭华,”嘉佑帝和颜悦色地道,“去试试朕的头名如何。” 长孙焘没有立即答应,虞清欢却抢先开口:“陛下,王爷的伤势还未痊愈,不宜比武,还请陛下谅解。” “是么?”嘉佑帝双目一凝,“朕听闻你们在翠屏山温泉别馆玩得不亦乐乎,还以为昭华的伤势已经好了,看来是朕失策了。” 虞谦在旁边煽风点火:“陛下,戎人和蛮人都称淇王为天下第一勇士,若是淇王真如外人所说那么骁勇,想必一点小伤也难不倒他。” 虞谦这个可恶的老狗货! 虞清欢起身盈盈行礼:“祖父如此赞誉淇王,孙女替淇王谢过祖父,但……有些话孙女明知不当讲也要讲,淇王如今身受重伤,如果硬要他和台上这位好汉比试,若是赢了这位好汉,那天下人岂非觉得这场恩科武举是一个笑话,头名竟连受伤的淇王都打不过,但若是淇王输了,岂非让戎人和蛮人觉得我大秦的第一勇士是个笑话,受了一点伤连个无名小卒都打不过,难道众位不觉得这样会挫我大秦国威?” 被说成“无名小卒”的卫殊,嘴角有些抽抽。 想让受伤的长孙焘伤上加伤的嘉佑帝和虞谦,面色有些黑沉。 看热闹的众人,没了热闹可看,都觉得有些失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长孙焘身上,想看看长孙焘的反应,谁知长孙焘捂着唇咳了咳,抓起虞清欢的手,有气无力地靠在她的手臂上,一脸感动地道:“王妃……亲亲小心肝,你真好。” 虞清欢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御座上的那位和虞谦这样的老狐狸面色尚且有些不自在,更别说这一个个朝廷的中流砥柱们了。 只见大家以一种夸张的表情看着长孙焘,有的人甚至还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 在场众人沉默了许久,秋风呼呼地刮过,最后,嘉佑帝皱着眉头道:“昭华,适可而止。” 虞清欢拍拍长孙焘的头,一脸宠溺地道:“乖,我家亲亲大宝贝,大庭广众之下,就别这么肉麻了,快坐好。” 众人又露出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牙根酸得仿佛能蹦出后槽牙。 谁知,长孙焘果然坐好了,还露出一副求表扬的神色。 被晾在一边的卫殊不高兴了,拱手道:“陛下,看来淇王不敢与在下比武。” 虞清欢抢在嘉佑帝前头:“这位好汉此言差矣,不是淇王不敢和你比,而是不能和你比,我看着这位好汉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刚才本王妃说王爷受伤了,你没听见么?” 卫殊耸耸肩,表示风太大,他真的没听见。 嘉佑帝眼中一抹冷光闪过,他开口道:“淇王妃,你先别激动,朕方才提议让昭华和头名比试,一来想试一试这个头名是否当得起,二来众卿家随朕坐了一整日,难免辛苦,想让众卿家一睹昭华的风采,放松一下。” 虞清欢语笑嫣嫣地答道:“陛下,妾身觉得,若是您想试一试这位好汉的武功,或许可以传大内侍卫来与他比试,若是陛下想与众位大臣放松一下,让妾身来和这位好汉切磋切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王妃,别胡闹。”长孙焘板着脸出言阻止,“你知道后果。” 第202章 王妃丈的是本王的势 “王爷,妾身没有胡闹。”虞清欢笑着答道。 事实上,虞清欢的确没有在胡闹,卫殊来参加武举,一般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他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另外一种是他准备退出武林进入朝堂,不管是哪一种,相信卫殊都是带着目的来的。 嘉佑帝多疑,不可能轻易相信卫殊,而卫殊在平城出现的事,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所以,嘉佑帝必定会试探卫殊和淇王府的关系。 而长孙焘上场,没有虞清欢上场有用,因为一个人武功高到一定程度便可以收放自如,而且看不出深浅,所以嘉佑帝未必会相信长孙焘的招数。 反之她这种三脚猫功夫,反而更容易一目了然。 长孙焘知晓她的想法,也知晓她是带着什么样的决心会去和卫殊比试。 而且长孙焘也知道,卫殊不会拒绝,因为嘉佑帝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狠人,而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嘉佑帝点点头:“那么王妃,你便去吧!” 长孙焘知道虞清欢势在必行,他没有再说什么,而前两日虞清欢抽了几个纨绔一顿,把这些个大人得罪狠了,所以无人出言阻止。 虞清欢向内侍要了一条鞭子,提着鞭子便上场了。 今日她没有穿宫装,一身火一样的衣裳,灼烧了整个校场,而她的一头墨发被风后扯如旗,眉目明朗,英姿飒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兵部尚书 记着虞清欢打了他宝贝疙瘩的仇,对长孙焘阴阳怪气地道:“就说淇王妃行事怎么那么高调,原来是个会武的。” 长孙焘淡淡一笑:“大人这是记着王妃打了令郎的仇?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心眼变得如此小了?” 兵部尚书面色有些扭曲:“淇王,并非微臣心眼小,实在是王妃仗势欺人,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宅院里呆着,一出手就把别人家的孩子打了一顿,就算王妃身份尊贵,天下也没有可以随意打人这个理儿。” 长孙焘挑唇,笑容逐渐放大:“知道王妃丈了谁的势,大人还这么多话,本王也总算明白,王妃放着满城贵公子不打,非要打令郎的原因了,不能怪王妃嚣张,只能怪有些人上梁不正下梁歪,大人觉得本王说的有道理么?” 兵部尚书面色僵硬地闭上了嘴巴。 见过护犊子,没见过这么护犊子的。 “好汉!承让了!”台上的人听不到这段对话,虞清欢拱手抱拳,话音刚落的刹那,鞭子已如游龙般探出。 那携着雷霆气势的长鞭,打在卫殊脸上的刹那,卫殊不闪也不避,轻而易举地就捏住了鞭子,就像随手拿起筷子那么简单。 接着,那条长鞭就这样应声而碎,断成了无数截。 卫殊没有手下留情,虞清欢看右手那满手的血就知道——皮肉已经撕 裂,鲜血汩汩冒出。 卫殊的双眼,仿佛被这一幕灼痛了,他手动了动,却没有伸出去,而虞清欢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从旁边抽出一把短剑,一脚踢蹬在护栏上,整个人疾射而出,像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直逼卫殊的胸膛。 卫殊不闪也不避,在虞清欢就要刺中他的瞬间,伸手轻轻拧住虞清欢的手腕,虞清欢在半空旋了个圈,倒地的刹那,短剑被甩了出去。 一抹哀伤划过,卫殊沉痛地闭上眼。 接着,卫殊一掌劈下,那一掌,他灌入了十成的内里,朝着虞清欢的背心,毫不留情地拍去。 会武的人都知道,虞清欢那小身板,绝对承受不住这一掌的威力,不仅会筋脉尽断,只怕连骨骼也不能幸免,就算皮肉尚且完整,但里头的骨头已经碎成渣子,完完全全体验碎尸万段的感觉。 长孙焘的手,也忍不住攥紧,狠狠地盯着比试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虞清欢会一命呜呼的时候,她的身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起,快得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 而卫殊那一掌,击在了抬上,那几层实木板搭建的比试台,顿时被拍得四分五裂,轰然倒塌。 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虞清欢已经单足站在旗杆的顶端,墨发飞扬,衣袂翻卷,眼神隼利,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飒爽。 “川平郡主……”几个老大人喃喃自语。 虞谦登时开口呵斥:“几位大人,还请谨言慎行,那是本相的亲孙女!” 几个老大人闭上嘴巴,虞谦不着痕迹地看了嘉佑帝一眼,最后捋着胡子笑了,一副为虞清欢感到无比欣慰自豪的慈蔼模样。 长孙焘褐色的双眸,也倒映着那火红的身影,眼底掀起春潮起伏般的涟漪。 若是虞清欢可以看到自己此时的风姿,她一定能理解为什么容貌并不算绝美的川平郡主,竟能让天下多少青年才彦、英雄豪杰纷纷折腰。 虞清欢没有时间顾及在场众人的目光,望着满地狼藉的比试台,想要试探的答案,心里已有了计较——要么,卫殊真的想获得嘉佑帝的信任,所以才全力以赴地表现自己,要么。嘉佑帝先前给他下过命令,在比试结束后,不管谁与他再进行比试,格杀勿论。 无论是哪一个,虞清欢都没有和卫殊打下去的必要了,因为卫殊方才那一掌,已经证明了他自己,也庆幸自己的轻功上乘,否则一定避不开。 在卫殊再度出手时,虞清欢迅速掠开,然后,直接就掠到了观众席,紧紧地抱着长孙焘的腿,就是一顿嚎:“王爷,好可怕啊!妾身险些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也见不到王爷了,呜呜……这个莽夫好可怕啊!” 众人的嘴巴,几乎张大到可以砸在地上的程度——小女子就是小女子,真的帅不过眨眼的功夫。 长孙焘起身把虞清欢搀扶起来,一把搂紧进怀中抱住,转身对嘉佑帝道:“皇兄,这考生太心狠手辣了,明明说好只是比试助兴,结果他竟想要王妃的命,若是皇兄不好好管教,外人不知道还以为皇兄早已蓄谋取王妃性命,把这考生当作刀使!” 到底自己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虽说是亲弟弟,但毕竟尊卑有别,他怎能这么不知进退地在自己面前大吼大叫,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这个九五之尊! 第203章 这个人出门不带脑子的。 嘉佑帝的肝,已经在喷火了,但他是个仁慈的君主,也是个和蔼的君主,是不会当众与自己的弟弟计较的,要宽容大度才能显示出他胸襟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最后,嘉佑帝做了个手势,卫殊立即就退到了一边。 “昭华,淇王妃并不是全然无错,分明没有一身好本领,还不知轻重地提出比试,你要好好管管她的性子才是!” 长孙焘为虞清欢拭去硬挤出来的泪水,接着道:“皇兄,臣弟觉得这怪不得王妃,说来说去,还是怪这考生没带脑子,王妃生于书香门第,就算会些武艺,也不可能和一个高手相提并论,但他从一开始,就完全没给王妃留活路,他才是不知轻重不分尊卑!” 得!天下最尊贵的两兄弟杠上了。 在场的人把头深深垂下,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一个个成了聋 子,成了哑巴。 虞谦目光一闪,开口道:“陛下,依臣看,还是先让王妃回去吧。今日恩科武举这种大日子,王妃一个女流之辈在这里不合适,淇王心疼王妃,必定也舍不得受了惊的王妃继续留在这里。” 虞清欢在心里画了虞谦的肖像,已经往上头泼了一大盆粪,这虞老狗,表面上是为她这个孙女开脱,实际上却不动声色地递给了长孙焘一双三寸金莲,这不是暗指长孙焘宠妃无度把国家大事当成儿戏么? 虞清欢擦了擦眼角,一副受教了的样子:“祖父说得极是,若是祖父能早些提醒我,我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情,扫了陛下和众位大人的雅兴。” 言下之意就是,你个老狗,有屁不早早放,留着当什么马后炮? 虞谦语结,望着她唇角挑起。 长孙焘起身,拱手道:“皇兄,臣弟有伤在身,实在不宜吹风,臣弟先行回去了。” 说完,长孙焘给虞清欢使了个眼色,虞清欢马上来搀扶他,二人也不等嘉佑帝点头,就此离去。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眼观鼻鼻观心,面色都有些精彩。 嘉佑帝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看不出喜怒,袖底的手却慢慢握紧,虞谦捋须笑了。 马车上,虞清欢奇怪地道:“我有些想不通卫殊的做法,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带着很深的目的接近今上,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难道他不怕被今上发现,连锅端了么?为什么他要做这种自投罗网的事情?真是奇怪。” 她一口气问了这么多为什么,但长孙焘沉默,没有搭话。 虞清欢又问了一句:“淇王,你有什么看法?”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淇王?”虞清欢的手,在长孙焘的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事情么?” 长孙焘垂眼,一动也不动。 虞清欢皱了皱眉,不明白长孙焘好端端的抽什么风,但他正在生气,虞清欢完全可以肯定。 虞清欢抱着手,把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她一直小心翼翼,没发现什么时候得罪了长孙焘啊!难道长孙焘在气她拔了后花园的菊 花晾干泡茶? 不对不对,几朵菊 花而已,长孙焘没那么肤浅,难道——他是因为方才自己去挑战卫殊一事而气恼? 这个猜想,让虞清欢心头一动,明明就在担心自己嘛,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这男人就是别扭,跟个大姑娘似的,主动出击这种事情,还是要自己来。 想到这里,虞清欢坐到长孙焘身边,紧紧地挨着他,见他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虞清欢双指捏住他的衣袖,一脸讨好地道:“淇王王,你生气了?” 长孙焘不着痕迹地抽出衣袖,不理她。 虞清欢索性抱住长孙焘的手臂:“淇王王,夫君君,相公公?啊呸!相公……不要气了好不好?” 长孙焘的眉头,终于跳了跳。 虞清欢对这个发现很是欣喜,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长孙焘的腰,整个人八爪鱼似的粘在长孙焘的身上:“夫君君,你生气的样子也好好看。” 长孙焘依旧没有理会她。 虞清欢认为力度可能还不够,于是她钻到长孙焘的怀里,在他胸 口处仰起小脑袋瓜,笑吟吟地看着他:“夫君君?” 长孙焘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车顶,就是不看她。 虞清欢觉得这时得姿势太别扭,又花了会儿时间换了一个她认为比较舒服的姿势,却浑然不知,她整个人已经骑到了长孙焘的双腿之上,而她的双手,正搭在长孙焘的肩上,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 “夫君君,今晚想吃什么?” 长孙焘喉结动了动,目光从虞清欢的头顶慢慢往下移,脸颊,颈项,身子……最后是两人密切接触的地方。 虞清欢的目光,也跟着他往下移,最后,一张脸“腾”的就红了。 “啊——你变 态!”虞清欢连忙把长孙焘推开,往后弹去,坐在原先的位置急促地呼吸着。 长孙焘凝着她,以一种复杂的目光,那目光难以言喻,似嘲弄,似惊讶,似幸灾乐祸,但又似逗趣。 虞清欢再也无法忍受他这样的目光,起身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王妃?” “王爷,王妃跑远了,怎么办?”外头,苍梧问道。 “别管她。”长孙焘两手放于膝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若是细心,便可以发现他微微握紧的手,以及那已经红透了的耳根。 虞清欢气呼呼地冲到街上,想要进茶馆喝口茶去去火气,结果因为心神不宁,反而进错了酒馆,索性就要了壶酒,在雅间里灌了几口。 微醺状态下,袖底的明珠不安地动来动去,这明珠体型虽然比老鼠大,但都是因为毛比较蓬松的缘故,真正的肉却没有多少,放在袖底没有什么存在感,虞清欢都险些忘了它的存在。 明珠如此躁动,说明虞老狗的人就在不远处。 虞清欢的酒意,一下子醒了许多,只是瞬刻,那男子便到得她的桌对面坐下。 瘦高个,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隐在黑衣黑面之下。 “王妃,好久不见。”他开口,声音沙哑。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按住明珠,笑道:“是你啊,祖父带了什么口信给我?” 第204章 真相,突如其来 黑衣人道:“主子对王妃近期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格外开恩,让属下把楚姨娘的信转交给王妃。” 虞清欢心头一跳,手不可抑制地颤 抖,明珠因为她的情绪变动,有些不安地蹿来蹿去。 黑衣人明显发现了明珠的存在,他目光危险地看向坐在桌前的虞清欢。 底牌,不一定藏着才有用。既然被发现了,虞清欢也不准备再遮遮掩掩,双袖一甩,两件东西同时向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的剑很快,冷光一闪,瓷瓶已被拦腰斩断,掉到地上才断成两节。 然而,他还是快不过珍珠,等他回过神来,珍珠的前爪,已经按住了他的脖颈。 “开恩?”虞清欢唇角挑起,“你说错了,我和祖父只是交易,平等的交易,为了我娘,我愿意给他办事,但他若是敢伤害我娘半分,我会竭尽全力给他办丧事!所以,注意你的说辞,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黑衣人把剑收回去,一双细长的眼里,没有半分惧意,他收剑,不代表妥协,虞清欢很清楚这一点。 有了明珠限 制他的行动,虞清欢把信拆开,面无表情地阅读: 晏晏,听说淇王对你很好,为娘为你高兴。你手工不好,近来为娘闲着没事,做了几顶虎头帽,还有一些小衣裳小鞋子,给你以后用。瞧为娘这记性,天气冷了,也没给你做几身衣裳,等过几天,为娘便给你捎过去。为娘一切都好,晏晏勿要挂念…… 说到后来,都是楚氏在闲话家常,把自己每日在做什么写上去。 整整十几页纸,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虞清欢望着那娟秀的字迹,想象娘亲在担着惊,受着怕,却担心她会着急,于是认认真真地写下这十几页信的情景,一颗心好像被千军万马踏过般难受。 最后,她沉默地收下了信,淡漠地道:“告诉我,信笺上的毒是什么时候有的?” “你识得此毒?”黑衣人眸色微惊。 虞清欢很平静,正因为平静,才让人不敢小觑半分:“我问你,信笺上的毒,什么时候有的?” 黑衣人从袖底掏出一个小纸包扔在桌上,道:“方才放的。” “我不信你!”虞清欢道,“告诉祖父,我要与娘亲见一面。” 黑衣人道:“主子也正有此打算,他担心王妃见不着楚姨娘,心里不踏实,所以这才命属下前来告知王妃主子要安排你与楚姨娘见面之事。” 虞清欢幽幽地笑了起来:“祖父他有这么好心?把话一次性说完,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黑衣人道:“主子说了,太后喜欢王妃,不管王妃惹出什么乱子,太后她老人家都会站在王妃这边,做人不可忘恩负义,王妃要多进宫陪太后她老人家才是。” 虞清欢挑唇:“祖父想让我巴结上太后这条线,难道祖父他老人家不知道,太后和淇王的关系不好?若是我经常入宫,淇王岂不是会不高兴,就算我能摆平淇王,但我与太后搞好关系,对祖父有什么好处?” 黑衣人道:“王妃若是了解主子,就应当知道,主子不会做无用功,至于怎么完成,那是王妃的事情,王妃也别想着能从属下嘴里套出什么话,王妃什么时候做得让主子满意,什么时候便能见到楚姨娘,主子的话属下已经带到,属下告辞。” “这么急着走,莫非你怕我不成?”虞清欢抬袖掩唇而笑,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黑黝黝的,里面好像有水,有光,也有很多话。 黑衣人嗤笑一声:“王妃不会要对属下使用什么美人计吧?抱歉,属下不喜欢小姑娘。” 黑衣人说完,准备起身离开。 “别急着走啊,我还有问题要问呢!”虞清欢轻笑,眼眸转了转,问他,“敢问阁下贵庚?” 黑衣人一掌拍在桌上:“王妃,不要挑战属下的耐性。” 虞清欢仍旧掩唇轻笑:“都说长了一双桃花眼的男人都不会丑,这么看来,你应当长得不错,但我不喜欢老的,总得知道阁下今年贵庚,我才决定要不要担这个‘想对你使美人计’的名头,毕竟,我这个人很挑的,一般歪瓜裂枣猥 琐男,我是看一眼都想吐……” 顿了顿,在黑衣人狭长的眸子危险地迷起时,一声轻啸徒然响起,趴在黑衣人肩上的明珠,一口猛地咬下去。 黑衣人反应也快,但没有珍珠快,只见闪电般一道白光闪现,黑衣人的肩头,已被咬下一块皮肉。 而明珠已经回到虞清欢的肩上坐着,舔舐唇角的血迹。 “信笺上那种奇毒你随手就拿出来,想必明珠的毒你也能轻而易举解了。”虞清欢笑了笑,背着手准备离去。 到得门口,她回过眸:“下次对我说话最好客气些,我祖父不是个东西,自然,我也不是个良善之辈,再调皮的话,我会要了你的命哦~” 说完,虞清欢背着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如她所料,附近早已被清场,整个二楼空无一人,方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看到。 明珠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 头,虞清欢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这黑衣人,不是中了毒,便是用毒把自己变成一个毒人,以此来提升自己各方面的能力,比如说五识,比如说功力。 然而人的根骨潜能,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了,要是用药强行提升,虽然短时间内实力暴涨,但这对人体毁损极大,一般这样做的人都活不长,所以这种手法多用在死士身上。 用药……提升? 虞清欢如醍醐灌顶,顿时茅塞顿开,在灵山的时候,长孙焘被不知名的东西卷走,但他回归时,身体仿佛完全没有受过伤一样,从前体内蕴着的毒也没了,难道? 种种迹象表明,长孙焘很可能用了禁药,才让他在短时间内强行恢复体力。 想到这个可能性,虞清欢双拳紧紧地攥住,极力不让自己当众失态。 走出酒馆,她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解了长孙焘身上的毒,长孙焘还那么年轻,他不该就这样死了。 要死,也是虞老狗那种的恶贯满盈的人死在前头。 不过有些事她不能理解,比如说信笺上的毒,因为娘亲还有用,她可以肯定娘亲没有中毒,但这到底是虞老狗为了试探她的实力而故意为之,还是黑衣人自作主张,她没办法确定。 还有就是,虞老狗为什么会让她去亲近太后,要说虞老狗为了拉拢太后,所以才让她故意去亲近太后,这也不大可能,可惜黑衣人很谨慎,她套不出任何信息。 第205章 狭路相逢,脸皮厚者胜 虞清欢边思考问题,边抱着手走在大街上,忽然一阵马蹄声急促响在身后,街道 上的百姓纷纷避到两侧,她反应过来刚想点足避开,但却看到有一女子,张皇失措惊恐万状地看着她身后,一时不知道要往左边闪开还是右边。 虞清欢认出了那是黄瑛瑛,真恨自己长了颗容易软的心,做不到见死不救,于是冲上前抱着她准备闪开。 马蹄荡起的疾风贴着脖颈而过,侧眸看向过去时,黑衣劲装,邪肆魅惑的男子,勒住缰绳,马儿高扬起前蹄。 “好狗不挡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挡本大爷的路?!”男子勒马转身,一条鞭子便甩了下来。 虞清欢伸出早已被勒破皮肉的手,一把捏住打下来的鞭子,她身旁的黄瑛瑛,这才幸免于难。 “王妃。”黄瑛瑛脸青唇白地看着虞清欢鲜血直流的手。 “哟!武状元好大的口气!”虞清欢看了看马脖子上挂着的红绸,又看了看马鞍,认出那是皇家的马,而马上的卫殊,不用认也知道,由此看来,卫殊的确当上了武状元,所以她的称呼,一下子就变了。 不过这卫殊也真够狂的,比她这个京城第一狂妃还要狂,别人当了状元骑马游街接受恭贺,他当了状元索性就城内跑马踩踏良民。 戏是不是有点过了? “小娘子很面熟,不知是在哪座楼里见过?”卫殊收回鞭子,把手放在腿上,俯身问道,眼里毫不掩饰的灼火。 “大胆狂徒!这是淇王妃!”黄瑛瑛气得眼眶都红了。 卫殊摸了摸下巴:“原来是手下败将,怪不得我记不清楚,抱歉了淇王妃,手下败将太多了,记不住。” 虞清欢掏出手帕把右手掌裹住,然后抬眸笑道:“很多禽 兽的记性 也不好,本王妃能理解的。” 说完,虞清欢拉着黄瑛瑛离开了,她们钻出人群,走到一个僻静的巷子才停下来。 黄瑛瑛望着虞清欢的手,满怀歉意地道:“王妃,对不起,是我害您受伤了,让我来帮您止血。” 虞清欢没有接话,收回右手问她:“太子叫你来的?” 黄瑛瑛震惊地抬起头:“王妃,您怎么会?” 虞清欢挑唇:“太子殿下有钱有势,又是个德才兼备相貌不凡的男子,有几个女子能控制得了自己不去爱慕他?黄瑛瑛,虽然你我没有太多交集,但我知道你不是个普通的女子,你不甘心一辈子只是个医女我能理解,不过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从前明朗大方的样子就很好,你值得更好的人,别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人或事。” 虞清欢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黄瑛瑛的反应,她从来都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自然不关心黄瑛瑛是否对长孙翊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幻想着能成为东宫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她之所以说这番话,是想确认黄瑛瑛究竟是被长孙翊控制住了,还是说,黄瑛瑛一开始就是长孙翊的人。 这二者之间有很大的区别,若是被长孙翊以任何手段中的一种控制了,那最多提防着她就是,她之前在淇王府所知道的那些,不会对淇王府造成任何伤害,但若说从一开始黄瑛瑛就是长孙翊的人,那么,就不确定黄瑛瑛出入淇王府的那日子,有没有为长孙翊探知到什么秘密。 “王妃,我父亲还在太子手里……”黄瑛瑛说着,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虞清欢皱眉:“你老实告诉我,太子是不是让你接近武状元,最好能待在武状元身边?” 不怪虞清欢做此猜想,长孙翊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所以按照长孙翊的设想,黄瑛瑛出现在武状元必经之路上,假装被马吓到,然后武状元见小姑娘容貌生得还不错,便与小姑娘对上眼……由此,长孙翊便算是在卫殊身边安插了双眼睛。 皇子们打小就学习 帝王之术,储君有点手段虞清欢并不反感,但长孙翊的做法,多少有些不够堂堂正正,虞清欢认为,一个会利用女人来达成目的的男人,是最令人不齿的,所以对长孙翊又反感了几分。 黄瑛瑛红着眼点了点头,胆战心惊地道:“王妃,我不能完成任务,我爹他……” 同是至亲被别人捏在手里,虞清欢完全能理解黄瑛瑛的感受,但这不代表虞清欢就会把脑子从屁 股里拉出来,因为这一点就完完全全信任黄瑛瑛。 她看了看帕子里浸出来的血迹,问道:“我之前受伤的事情,你有没有告诉太子?” 黄瑛瑛恳切地道:“王妃是我和爹的恩人,我怎会把这种事告知太子,只是我爹在太子手里,他让我替他办事,除此之外我与太子并无任何交集,还请王妃信我。” 虞清欢眼珠转了转,道:“我有办法让太子放了你爹,但此前,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她很喜欢单纯又大胆的女子,黄瑛瑛的性格很合她的意,但事实证明,她错了,有些人很擅长伪装,就像黄瑛瑛一样,看起来天真无邪又纯洁,实则鬼心思多着呢,所以她当然不喜欢黄瑛瑛这个人,自然也不会那么好心无条件去帮黄瑛瑛。 因此黄瑛瑛要想救出她爹,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比如说永远不可能接近卫殊。 虽然卫殊是狗了点,但虞清欢也不想和自己多少有点交情的狗子被小白花给骗了肾。 黄瑛瑛眼中含泪,半响,问道:“王妃想让我做什么?” 虞清欢故意卖关子:“上刀山,下火海,你愿意吗?” 黄瑛瑛肯定地道:“只要能救出我爹,就算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嘴上说的,都信不过。虞清欢完全没有被黄瑛瑛的孝女模样感动,仍旧保留几分戒心。 “武状元这个莽夫,他竟然敢伤我,有仇不报非好女子,我今天就要让他好看!但是我一个人做不来,所以需要你帮我。”虞清欢阴恻恻地笑了。 黄瑛瑛吓了一跳。小声地问道:“王妃打算怎么报复?” 第206章 是她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虞清欢问她:“京城你熟悉么?” 黄瑛瑛点头:“大街小巷都熟悉。” 虞清欢道:“那好办,武状元城外进来,必定要在京城游上一圈,这是规矩,你来带路,我们去截住他。” 黄瑛瑛走在前头,二人在小巷子里绕来绕去,很快便绕到了城西大街。 那是京城的烟花地,是男人的温柔乡,是大秦繁华之下的销金窟,也是最能消磨男人雄心壮志的地方。 “王妃,您准备怎么做?”黄瑛瑛小声地问道,她仿佛有些缩足不前。 虞清欢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眼睛蓦地一亮。 在找烟花女子去坏卫殊的名声和向他泼粪这二者之间,虞清欢果断选择找烟花女子去向卫殊泼粪,并坏他名声。 “走,先进去。”虞清欢拉着黄瑛瑛随便进了旁边的一栋楼,因为是这条街天黑了才开始活泛起来,所以楼里空空的,小二正靠在桌子上打瞌睡。 虞清欢从头上取了只步摇,“啪”地拍在桌上。 “什么人?!敢吵老子睡觉!”小二震怒的表情做到一半,在看到步摇的刹那,硬生生地扭转成一个笑容,他一把接过步摇,赔着笑脸道,“夫人,这还没开门,依小的看,您的相公不会在楼里,要不,等会儿您再来找?” 虞清欢又取下一支簪子丢过去:“倒一盆尿,并找你们楼里最老的姑娘来。” 小二疑惑不已,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还是麻溜地去办了。 很快,一个风韵犹存的姑娘,啊不,大姐。 大姐衣裳半敞,扭着腰肢走了出来。 虞清欢褪下手腕的镯子,塞到大姐的手里,凑着她的耳边轻声耳语几句。 不一会儿,大姐端着盆尿,扭着腰肢就上了二楼,窗户打开,她倚在窗边,等着那打马而来的男子。 虞清欢和黄瑛瑛则离开了楼,找了个麻袋挤在人群中。 “哒哒哒”的马蹄响起,街道 上的人登时分开左右,意气风发的男子打马而来,脸上噙着邪魅而得意的笑。 忽然,从楼上掉下来一个人,朝着武状元的马砸下去,谁知那武状元根本没去管那掉下来的人,鞭子一甩继续往前打马而去,那五彩斑斓的人,“砰”地砸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接着,一个盆在空中旋了几圈,黄色的液体和盆一同落了下来。 结果英武的武状元点足一掠,完全避开了当头泼下的粪,身上没有沾到一星半点,但却把几个无辜的行人,浑身浇了个透。 人群仿佛炸开了锅,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乱成一锅浓稠的粥。 卫殊落地后一甩衣摆,准备转身的时候,虞清欢和黄瑛瑛从人群中窜出来,把麻袋往卫殊身上一套。 比她们更快的,则是一团白色的毛球。 结果,武状元就这样被当街套了头。 虞清欢让黄瑛瑛把卫殊按住,拿了根棍子趁乱狠狠地朝卫殊的臀部打去,用力打了几大棍之后,虞清欢扔下棍子,拉着黄瑛瑛溜了。 “王妃,您真行!武状元也敢打!”二人溜过几个街区,黄瑛瑛拍着胸 脯大口呼气,但看虞清欢的目光里满是钦佩。 虞清欢擦了擦额上的汗,似笑非笑地道:“黄瑛瑛,殴打武状元就是打陛下的脸,我有淇王护着,最多不过被申饬几句,但你不一样,若是被武状元抓到,你难逃死路,我劝你还是宾赶紧找个地方躲着,近期都不要出现了,以后遇到和武状元有关的事情,能躲多远是多远,至于你父亲,我答应过你会救他,就一定会做到。” 黄瑛瑛一张小脸急遂苍白下去:“王妃,你……你故意诓我?” 虞清欢拍了拍手:“上次你坑了我一次,我这人有仇必报,现在我们扯平了。” 说完,虞清欢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盈盈地道:“去吧!保命要紧。” 黄瑛瑛一咬牙,哀怨地看了虞清欢一眼,转身溜进人群中。 虞清欢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拍了拍手,因为太用力,手心又蹭出许多血,她满脸痛苦地低声骂道:“这个卫狗,下手真重,疼死了。” 虞清欢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人盯着,把明揣进袖底,大摇大摆地走了。 上午她在校场和卫殊打了一架,按外人的理解,她和卫殊的梁子是结下了。 她如今在京城恶名远扬,除了名的蛮恨霸道,若是在卫殊手下吃了亏,她还没有任何反应的话,那就不是她了。 所以,她才干了方才那样的事情,一来可以坐实她记恨上了卫殊,二来是想让黄瑛瑛远离卫殊。 本来,按照她的设想,那盆尿是应该直接泼在卫殊身上的,但正如她方才和黄瑛瑛说的一样,卫殊代表的是嘉佑帝的脸面,她在怎么嚣张,也不能对正在游街的武状元泼尿。 因此,花大姐从楼上掉下来,尿盆和武状元擦肩而过,扣在了行人身上,这些都是虚招,她真正的目的,就是后来打卫殊的几大棍。 虞清欢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向淇王府走去,脸上还挂着得意洋洋的笑。 另一头,武状元被巡街的官兵发现,等揭开麻袋的时候,头发已经乱成鸟窝,鼻子还挂着两绺血,一只眼睛也被打肿了,正处于昏迷状态。 巡街官兵连忙把人送去了驿站,一边封 锁消息,一边去请大夫,还要把事情上报京兆尹,忙得不亦乐乎。 虞家,虞谦坐在小几前烹茶,鲜嫩的茶叶在红泥小炉中舒展着身子,盈了满室的茶香。 鬼奴走了进来,拱手道:“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但王妃她,似乎对您让她进宫见太后一事日起了疑心,方才还旁敲侧击地从属下嘴里套话。” “这小狐狸,”虞谦笑了,表情很是和蔼,眼里却冷婺一片,“直觉的确敏锐,他怎么不是男孩呢?要是那样的话,本相必定把她培养成下一代家主。” 黑衣人又道:“另外,王妃察觉出信笺上的毒药了,但是她一点也不怕,从容不迫地读完信后,问属下毒是什么时候有的。” “哈哈,果然如老夫所料,楚老鬼亲自调 教出来的人,不可能是废物,她对医术的见解,兴许比司药房那些御医还要高明。”虞谦心情似乎极好,笑得十分真诚,“这么一来,是她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鬼奴有些担忧地道:“主子,属下担心会被淇王识破。” 虞谦摇头:“不会,那件事情已经随着川平郡主的逝世,烂在了土里,如今知道真相的,只有寥寥几人,淇王不会知道。真没想到,老夫和淇王斗了那么多年,最后能帮助老夫弄死这淇王这黄毛小子的,竟会是老夫的小七。鬼奴,那件事按原计划进行,好戏要尽早上场才是。” 第207章 我也怕你受伤 鬼奴拱手,道:“恭贺主子心愿即将达成。” 虞谦桀桀地笑了起来:“是值得恭贺,十几年了,淇王那小子一直不让老夫好过,这次,轮到老夫反击了,只可惜毅勇侯已经死了,否则,老夫真想让他亲眼看看,他到死也没斗过老夫,他的爱徒,他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也将会在老夫手下万劫不复!” 鬼奴的笑声,同样令人毛骨悚然:“主子,今儿属下见过淇王妃后,淇王妃和武状元起了冲突,那淇王妃,还将武状元打了一顿。” “小七越嚣张,于老夫越有利,不用管她,必要的时候还要给她一些协助,”虞谦道,“不过老夫也看得出来,小七虽然会武艺,也只是几招三脚猫功夫,她是怎么把武状元打了一顿的?” 鬼奴道:“淇王妃养了一只极为稀有的貂儿,那貂儿很有灵性,已经被淇王妃驯服了,属下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会中那貂儿的招。” 虞谦捋须:“可惜,不是个男儿,若老夫的孙儿都如她这般,虞家兴盛不衰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鬼奴道:“太子极为仰仗主子,若他能顺利登基,必定会中用主子,只要主子在一天,虞家就是大秦最有权势的家族。” 虞谦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轻轻呷了一口,摇头道:“太子的后家可是原氏一族,怎会轮得到我虞氏,只怕他羽翼丰 满后,第一件事就是铲除我们这些树大根深的老臣,好培植他年轻的亲信,所以,那把椅子上的人,得是个听话的,才能保我虞家长久不衰。” 鬼奴惊道:“原来主子早有成算,是属下目光短浅。” 虞谦叹了口气:“不怪你,老夫养的狗只需要听话就行,脑子好不好使,不要紧。” 鬼奴深深地低头:“是,主子。” 淇王府。 虞清欢走进大门,准备回知止居的时候,长孙焘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沉默地望着虞清欢。 那眼神冰冷得,让虞清欢心头一跳,她连忙展露甜甜的笑容,向长孙焘挥手:“淇王,你好呀!” 长孙焘不为所动,负手立于她的不远处,一言不发,紧紧地凝着她。 虞清嘴巴一撇,瞬间就露出一个委屈的神情,她走过去,把手伸到长孙焘面前,一双美眸水汪汪地看着长孙焘:“淇王,好疼啊!你看,流了这么多的血,呜呜……” “你也知道疼?”长孙焘终是叹了口气,伸出手掌拍在虞清欢的手心,“本王以为你是木头做的,无知无觉。” 虞清欢方才多半是装的,但长孙焘这么一拍,那皮开肉绽的手心,顿时钻心地疼,疼得她干眼泪都出来了,她连忙阻止长孙焘再拍下来:“淇王王,夫君君,手下留情。” 长孙焘收回手,问她:“说吧,方才干什么去了?” 虞清欢低下头,嘟囔了一句:“用粪泼武状元去了。” “什么?”长孙焘锁眉。 虞清欢登时抬头辩解:“但是没泼成。” “胆大包天,不知轻重。”长孙焘说了她几句,但面色稍霁。 虞清欢复又垂头:“虽然没泼成粪,但还是打了他一顿。” “你!”长孙焘伸手就要去戳她的额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是受伤怎么办?” 虞清欢知道,长孙焘并不担心为她善后的事情,长孙焘担心的是,在卫殊动真格的情况下,她不能全身而退。 她勾着嘴角,连忙避开长孙焘戳过来的手指。 长孙焘无奈,只好用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头,道:“生命只有一次,你要懂得珍惜,一切都有本王,就算今日 你没有去找卫殊比试,本王也有其他法子,你何须拿命去拼,这样不是显得本王太不够男人了么?” 虞清欢趁机握住长孙焘的手:“夫君君,我也怕你受伤,我也怕你遇到危险,我只是在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晚风轻轻吹送,拂过他的耳畔,她的面庞,有一种温馨的气氛,萦绕在二人周围,就像雨夜里看到不远处有透着荧灯的小屋,就像茫茫大海上漫无目的地行了几个月,终于看到可以落脚的小岛,就像久逢大旱的土地,终于等来第一场甘霖。 “你的头饰呢?”长孙焘喉结动了动,最后,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虞清欢一怔,半干不尬地道:“哦,头饰被我拿去收买人心了。” 长孙焘眉头一皱:“怎能把头饰轻易送人?要是被有心人拿去,你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虞清欢嘟囔:“那还不是因为我缺银子。” 长孙焘眉头皱得更深了:“本王早已吩咐下去,账上的银子,万两之内你随意划走,你怎么还过得如此穷?” 虞清欢有些听不清楚长孙焘的话,是不是风太大的缘故? 她望着长孙焘的目光里,两个金元宝在闪闪发光,说话都有些磕巴:“可我听说,就算是谢韫,能从账上取走的银子,一年加起来都没有万两这么多……” 长孙焘道:“你是本王的王妃,自然和他们不一样,否则显得本王抠门。” 虞清欢拉着长孙焘的袖子,嘿嘿地笑了起来:“这种好事,你应该早点说嘛!” 长孙焘边走边笑:“是你自己傻,没有发现而已。” 虞清欢笑容一顿:“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想借白黎大哥帮忙拉拢纨绔子弟,但前几日德宝斋的掌柜当场承认德宝斋是我的,而德宝斋是白家的产业。” 长孙焘道:“谁说白黎拉拢的人,一定是和他要好的?” 虞清欢登时了然于心,也就没再管这件事。 “还不去上药,难道等本王帮你?”长孙焘负手转身,夕照落了他一身。 “我说要你上,你会帮我上吗?”虞清欢咬咬牙,忽然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不会,”长孙焘淡淡回了两个字,许久,又接着道,“本王又不是大夫。” 只是,那时他已经走了很远,远到虞清欢听不清他的声音。 虞清欢捂着手,有一瞬间,他的心和现在的手一样,又刺又痛。 第208章 觊觎王爷的女人们 深吸了一口气,虞清欢回了知止居,给自己上完药后,把从景州带来的医书古籍都翻了出来,看看上面有没有关于解长孙焘身上的毒的记载。 有些古札用的还是前几个朝代的字体,虞清欢学过一些,但不敢连猜带蒙地看,生怕看错了搞出什么大问题,所以她一边看,还得一遍翻书注解,看完一章,便用去一个时辰。 虞清欢觉得自己犯贱,她现在做的事情,就好像长孙焘捅了她一刀,但她扔捂着伤口去帮长孙焘下厨做晚饭一样。 恨自己不争气的同时,虞清欢安慰自己,这是为偿还长孙焘的恩情,咬咬牙还是看得极为认真,若是她学医的时候,能拿出这一份热情,景州“神医”的称号,早在外祖父在世的时候落到她头上了。 卫殊被打的事情,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八月十四这一日,府里早早就挂上了红绸和灯笼,虞清欢连续啃了几日医书,精神有些萎靡,日上三竿都没有从床上爬起来。 一般贵族子弟,都会选择在这个日子开什么茶话会,嘴上说是以文会友,实际上干着相亲的勾当。 在景州的时候,虞清欢还是个小屁孩,所谓的茶话会,就是抱着石榴柿子躲在小河边数星星,没有什么才子佳人邂逅的经历,到了京城后,虞家几个小姐举办这种事情从来不带上她,她也没有什么闺中好友,并未参加过,所以今日根本就不着急。 小茜捧着个没有图案的红灯进来,催促虞清欢赶紧起床:“小姐,今日是个大日子,您快些起来!” “你的及笄礼还有几日,今日能是什么大日子?”虞清欢嘟囔了几句,裹上被子,翻个身又睡着了。 小茜只好把灯笼放在一旁,伸手去掀开虞清欢的被子,然后握住她的双肩,不停地晃动着:“明日是中秋佳节,您和王爷要去宫中庆祝,所以咱们府里会在今夜提前庆祝中秋,您得赶紧起来,准备晚上用的东西!” 虞清欢精神恍惚地道:“府里养了那么多奴才是用来看的吗?准备东西还要本王妃亲自动手。” 小茜恨铁不成钢地道:“京城过中秋有互换礼物的习俗,难道您就不准备动手亲自为王爷做些什么东西,把你对王爷的爱意情意心意七情六欲通通放进礼物里,送给王爷么?” “我对王爷没有爱意情意七情六欲,只有乐意不乐意,我现在就乐意睡觉,不乐意干别的!你别烦我!”虞清欢挣开小茜的手,倒在床上,拉起被子把头蒙住。 小茜咬牙:“小姐,定北侯府嫡幼 女白漪初从边塞回来了,还给王爷带了边塞的土特产,府里有下人嚼舌根,说定白小姐看上了咱们王爷,要来给王爷当侧妃,难道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王爷被狐狸精勾走?” “白漪初?!”虞清欢登时从床上惊起,“可是定北侯夫人快四十岁了老蚌生珠生出来的嫡幼 女白漪初,可是除了一个手握重兵的爹,一个出身高贵的娘,一个当过长公主教习师父的祖母,还有七个英武卓绝的哥哥那个白漪初?可是……” 小茜打断她:“不仅如此,她还是大秦第一美人,更是京城第一才女,就算是以前的大小姐虞清婉都比不过,下人们都说,若是她嫁进淇王府,小姐您就只有下堂的份!小姐,您醒醒吧!白小姐不仅才貌胜过您,而且出身还比您高贵,您要是再不努力抓住王爷的心,您就等着凄凄惨惨戚戚地了却余生吧!” “没大没小,”小茜这一番话,彻底让虞清欢清醒了过来,“就算自己娃长得像蛤蟆,亲娘都还夸好看,我是你家亲小姐,竟连一句好话都不帮我说,小茜,你该不会叛变了吧?” 小茜连忙把虞清欢拉到梳妆台前坐下,三下五除二,手脚麻利地为虞清欢洗漱完毕,给虞清欢递了一碗温暖的小米粥,然后又把虞清欢架到书桌前,最后把那盏没有上图案的八角宫灯递给她。 “小姐,您要是送王爷一个灯笼,让王爷挂在屋檐下,不仅应景,而且王爷进出的时候都能看到,只要一看到灯笼,王爷必定会想起您,这样不就能增进您和王爷的感情了么?绿猗说过,宫里的那些个娘娘们,无不挖空心思地要讨好陛下,虽然咱们府里现在只有您一人,但不代表以后没有侧妃侍妾,您要趁王爷没有纳妾的时候,牢牢地抓住王爷的心,不能让后来的狐媚子喧宾夺主才是!” 虞清欢讶异地看了小茜一眼,问道:“这番话你准备了多久?谁教你的?” 小茜捂嘴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小姐,这番话自然是绿猗教的,她怕您生气,所以不敢亲自说给您听。” “我就说,你怎么忽然出口成章了?”虞清欢用力地伸了个懒腰,“说那么多也不见你行动,还不准备颜料。” 小茜屁颠屁颠地前后张罗,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把材料准备好了。 虞清欢选了一支羊毫,漫不经心地道:“让薛巍去账房支银子,订一批锋利的剪刀,给淇王府的下人每人发一把,若是以后有人再控制不住嘴巴乱嚼舌根,就自己把舌 头剪了,否则要是让我听到只言片语,我剪的可就变成头了!” “是,奴婢必定不辱使命。”小茜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摩拳擦掌地走了出去。 虞清欢望着小茜的背影,笑容悄然隐没在脸上。 白漪初是么?虞清欢可不会陌生,前世长孙焘的结发妻子,不正是这个天下第一美人白漪初么? 白漪初出身高贵,是定北侯的嫡幼 女。 老侯爷一共育有三个儿子,白漪初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定北侯,占了嫡也占了长,而且还承袭了定北侯的爵位,以及定北侯一家的满门荣耀。 虽然定北侯府子孙兴旺,但最受宠爱的不是白漪初的一堆兄长,更不是她的堂兄弟姐妹们,而是她这个定北侯的幺女。 小茜说得没错,和白漪初比起来,就算是珍璃郡主都有些逊色,何况是她这个卑微的庶女。 第209章 他把我举了起来 不过虞清欢没有和白漪初比的兴趣,在长孙焘心里,无人能越过瑜儿的位置,哪怕有一天白漪初把她在长孙焘心里仅有的位置挤掉,她也不会因此而恐慌,因为经过了在秦臻那里的失败,她不说能看破红尘,但也对情爱一事有了一定的见解。 虽然爱意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来临的时候情不自禁情不由己,她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爱谁,但却能控制自己不要作践自己。 所以,迟早会冒出来的白漪初,并没有让她感到压顶的危机感。 小茜带来的灯,是八角宫灯,顾名思义就是有八个角,骨架是天竺上好的小叶紫檀木,而糊面的绢纱是南海最轻最最柔最韧的鲛纱,一共有八面,上有四个小面,中间有四个长面,还都是纤尘不染的白色。 “该画什么好呢?”虞清欢捏着笔思考了一会儿,立即在上面的四个小面分别画上寓意君子之风的冬梅、春竹、建兰、秋菊,而下面的四扇长面,则分别画上北斗东指、孩童斗蛋、灼龟稻熟、绿蚁新酒。 没有什么太深的寓意,春竹和北斗东指喻春,建兰和孩童斗蛋喻夏,秋菊和灼龟稻熟喻秋,冬梅和绿蚁新酒喻冬。 春夏秋冬,四季分明,有日,有月,有星,有云。 足足画了两个时辰,才把宫灯画完。 虞清欢把宫灯放到一旁,长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有人走到了她的身边,轻轻地为她盖上了一件披风,接着,拿起了桌上的画笔,在她的脸上描摹了几笔,一只小花猫跃然于眼前。 长孙焘轻轻放下笔,把亲自端来的吃食,顺手端了回去,走到小茜和绿猗旁边,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虞清欢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浑身也酸痛得厉害。 虽然有春困秋乏之说,但也不至于这么厉害,虞清欢随手给自己号了一下脉,顿时吓得灵台清明——如如如如果……她她她她没有号错,这这这这脉象,好像是喜脉。 这要怎么和长孙焘说? “王爷,我怀了,但不是你的种,你要做便宜爹爹吗?” 虞清欢无法想象,长孙焘会把她碎尸几万段。 但……手臂的守宫砂,鲜红如血滴,她分明是处子之身,为何会被诊出喜脉? 虞清欢百思不得其解,连忙一头扎进那堆医书里。 翻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假孕现象的原因——中毒。 虞清欢拧眉想了许久,把前几日黑衣人交给她的信封翻出来,然后放到水里浸湿后,再放到烛火上烤干。 果然,浅黄色的信笺变成了绿色。 这虞老狗,竟然在信封上给她下了另外一种毒,那毒无色无味,中了后会让人产生假孕现象,先是脉象的变化,接着便逐渐伴随着恶心、呕吐、嗜睡等症状。 但虞清欢想不通的是,虞老狗为何要这样做。 如果是让她假孕争宠,那应该会让黑衣人说明,如果是让她出现孕像,以此来陷害她和别人有染,那也说不过去,毕竟是否被破了身子,有经验的麽麽都能检验出来。 毒不难解,但这虞老狗,到底想做什么呢? 虞清欢想了许久,没得出个结果,索性准备向长孙焘摊牌,她吩咐小茜和裤绿猗自便后,提了桌上的灯笼,披了件粉色的披风,趁着月色去了暮梧居。 淇王府很有佳节的气氛,下人的脸上都染了喜色,看见她纷纷行礼问好。 一路红灯与月色辉映,把淇王府衬托得灯火通明,然而暮梧居却没有掌灯,虞清欢拧眉走了进去。 “淇王?”不见苍梧和苍何的身影,虞清欢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谁知半点反应都没有。 虞清欢转身,准备去其他地方找长孙焘,就在这个时候,一抹幽绿的光亮起。 一、二、三……渐渐连成一片,仿若九天银河都落在了这小小的院落里。 “流萤?”虞清欢怔怔地看着这漫天流萤,半响,惊喜地叫了一声,“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萤火虫?” 伸出手,撷了一只在手里,绿绿幽幽的光,忽闪忽闪,照亮了她一双大眼睛,然后照亮了她可爱的花猫脸。 “咳咳!”谢韫带着温尔儒雅书卷气的酸腐脸,从暗处浮现出来,走到虞清欢身边,拱手道,“王妃,这是王爷为您留住的夏日,不知您可还满意?” 虞清欢想起来了,这漫天流萤,原本多在夏夜里出现,为了这满院子,应当费了许多心思。 “我要说不满意,只怕过不了你这关吧?”虞清欢笑了,笑容像春阳般和煦,“多谢你的费心,也多谢王爷的好意。” 谢韫看见她脸上的笑容,面色柔和了几分:“算你识相!” 说完,谢韫“唰”地打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暮梧居。 萤火,萤火,漫天飞舞的萤火,虞清欢克制不住喜爱之情,伸出手又抓了几只。 流萤在飞,她在跳,流萤落在树叶底下,她则飞起来把袖子“啪”地甩在树梢上,簌簌惊起了许多只。 “咯咯咯……”虞清欢的笑声,银铃般回荡在院子里。 长孙焘坐在屋顶,手中拎着虞清欢新酿的桂花酒,定定地凝着她,眼里潮起潮落,勾起的唇角从未落下过。 待虞清欢玩累了,他往下招手:“小欢欢,来本王的身边。” 正在扑流萤的虞清欢吓了一跳,抬眸才发现一袭月白袍子的长孙焘坐在屋脊上,她冲长孙焘笑了笑,提起宫灯掠到他旁边。 “轻罗小扇扑流萤,微云度汉思牛女。此情此景,我却缺了把扇子。” 长孙焘笑道:“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文雅,依本王看,你这是虎背熊腰扑流萤,扑死一只又一只。” 虞清欢道:“王爷,传闻你文武双全,你的才情就只到这里了么?我就不纠正你词句用错了,就说这简单的仄起平落,押韵什么的,你都没有啊!” 长孙焘道:“那是因为,这样形容比较贴切些。” 虞清欢猛地欺身上前,伸手去掀开长孙的眼皮,认认真真地端详了片刻:“王爷,你的眼睛没毛病啊,怎么眼神那么的差,虎背熊腰形容我合适么?” 长孙焘伸手掐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掂了掂,最后中肯地道:“的确不合适,分明是骨瘦如柴。” 第210章 一生中最美的时刻 虞清欢坐在长孙焘身边,不动声色的一点点挨近他,为了不让他发现,还转移他的注意力,问道:“这些萤火虫真好看,不知谢韫从哪里弄来的?” 长孙焘道:“谢韫在府里有一间温房,养这些小东 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虞清欢捧着下巴,远处灯火辉煌,近处绿光幽幽,无数只流萤在院落里飞舞,倒映在她眼里,成了银汉,成了星河。 “我很喜欢。”说着,虞清欢拿过那盏宫灯,递向长孙焘,“我也有礼物送给你。一年四季,朝朝暮暮,我希望你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长孙焘拿着宫灯端详,在听到“一年四季,朝朝暮暮”的时候,眼眸动了动,不经意的温柔。 “王妃,你的画技很好,本王很喜欢。” 虞清欢笑了,那抹笑容花儿一样绽开,先是弯了眉眼,然后挑起了唇角,接着,露出贝壳般洁白好看的牙齿。 脸上的猫咪胡须,也跟着向两边展开。 长孙焘忍俊不禁,用手背抵住嘴唇,笑出了声音:“来,尝尝你酿的桂花酒。” 虞清欢接过小酒壶,对嘴灌了一口,赞道:“又香又糯,不愧是出自我的手艺。” “你的酒,酿出了小女儿家的情怀。”长孙焘喝了一口,道,“软软糯糯,带着点甜味儿,就像所有花季年华的少女。” “我酿的是青春。”虞清欢又喝了一口,“我们要醉倒在永远不会老去的路上。” 长孙焘和虞清欢碰了下酒壶:“王妃,生辰快乐!” “生辰?”虞清欢有些微醺,她砸了砸舌 头,“什么生辰?” 长孙焘戳了一下她的脑袋:“本王从你的庚帖上看到,今日是你十六岁的生辰,你忘了吗?” 虞清欢恍恍惚惚:“我记不清了,反正也没有过过什么生辰,外祖父在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吃长寿面,外祖父不在的时候,娘亲就给我做一碗长寿面,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我连生辰也忘了。” 说着说着,虞清欢吸了吸鼻子,眼眶竟然渐渐红了起来。 长孙焘把手放在她的后脑勺拍了拍,柔声道:“虽然本王不会做长寿面,但以后本王帮你记着,王妃,你不会是孤单一个人。” 虞清欢眼泪“啪啪”地往下滚,哭着哭着,她又笑了起来:“夫君君,我最最喜欢你了!” 长孙焘一怔,手曲握成拳,接着,慢慢地收了回来。 “你喜欢看灯么?”长孙焘转移话题,问道。 虞清欢点了点头:“喜欢。” 长孙焘轻声道:“那你闭上眼睛。” 虞清欢乖巧地闭上眼睛,直到长孙焘让她睁开。 眼前,一片柔和的灯海。 原来府中的下人,都集中到了暮梧居附近,把一盏盏天灯放飞。 一盏、两盏、三盏……很快淇王府的上空,都飘荡着美丽的花灯。 “这一共有九百九十九盏,寓意长长久久,王妃,你这一生,将会像本王,和所有在乎你的人所期待一样,平安,喜乐,健康,幸福,长久。”长孙焘凝着她,一字一句地道。 虞清欢眼眶又是一红,猛地扑进长孙焘怀里,紧紧地搂着他,把头埋在他的颈间,那一句憋了很久,但却无法说出口的“我心悦你”,在虞清欢口中千回百转,最后,却变成了一句,不得不说的话:“我很喜欢。” 她赠了他一盏,他却还他九百九十九盏。 虞清欢心里清楚,若是她和长孙焘的这层窗户纸捅破,她们的关系,或许会更进一步,就算长孙焘不接受她,她也有资格站在长孙焘身边,陪着他一起经历一年四季三餐,还有属于家的人间烟火。 只可惜,她无法再勇敢地跨出一步,因为,跨向长孙焘,就要踩着娘亲的尸体。 要是那样的话,她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长孙焘手动了动,虞清欢连忙打断他:“别动,让我抱一抱,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模样。” 长孙焘不动了,静静地任由她抱着。 虞清欢把眼泪擦在他的肩上,最后,小声地在他耳边道:“淇王,我和你一起去找瑜儿,一起偿还你欠下她的未来。” “好。”长孙焘喉结滚动,最后说了这么一个字。 虞清欢放开他,拎起酒杯狂灌几口,然后躺倒在屋脊上,仰望着星空,还有那飘零如星的天灯。 银汉迢迢,若能如此朝朝暮暮,那该有多好? 但至少,两世为人,这一世,长孙焘给她的感觉,涩中带甜,她是欣喜的,开心的。 长孙焘看了看肩头的墨渍,又看了看虞清欢被墨晕开的脸,最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琴,盘腿放于膝盖之上,凉如白玉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曲《阳春白雪》拉开了序幕。 虞清欢震惊地望着他,没想到他的琴技竟然如此出众。 “啪”的一声,虞清欢把酒壶扔在地上,索性把鞋子也脱了,提着轻功围着长孙焘跳了起来。 阳春,万物知春,和风淡荡;白雪,凛然清洁,雪竹琳琅。 若说他是一轮皎月,那她便是暗夜中盛开的绚丽之花,随着曲子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这一刻,对虞清欢来说,真的是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刻。 而这一刻,对于长孙焘来说,或许是人生中最安详的一刻。 下人们听着琴曲,望着月下跳舞的人影,不知不觉看痴了。 谢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冤孽,都是冤孽啊!” 长孙焘弹完曲子,虞清欢也停了下来,二人拎起酒壶碰杯共饮,畅快地喊了一句:“舒坦!” 苍梧神情凝重地望着二人,和一旁的苍何道:“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苍何默默地走开,阿六凑了上来:“什么不对劲?” 苍梧道:“感觉王爷和王妃,快成为兄弟了。” 阿六翻了个白眼:“别用你这种小人物的目光去看待问题,要是兄弟情,王爷会又抓萤火虫又放灯么?我觉得他们这是亲上加亲,兄弟情,夫妻情,全都有了。” 苍梧鸡婆不过阿六,兴致缺缺地继续去苍何那自讨没趣。 虞清欢和长孙焘喝到月上中天,这才顺着一棵树的树干滑下来,由绿猗和小茜扶着,踉踉跄跄地回了知止居。 本来要和长孙焘商量的那些事,也因为醉酒错过了,翌日闭着眼睛让绿猗和小茜帮忙梳妆,又在马车上睡了一路,这才勉强提起一点精神,所以,脉象的事情还是没有机会和长孙焘说。 虽说是中秋家宴,但除了皇室宗亲以外,皇帝还恩赏几个臣子,宣他们一同入宫庆祝。 比如说三年回京述职一次的定北侯,又比如说新科武状元。 虞清欢一直坐在长孙焘身边,想办法睁着眼睛打瞌睡,反正她名声也不好,倒是没有谁来寒暄。 到了傍晚时分,人来得差不多了,若是有人过来问好,虞清欢微笑点头,但没有什么攀谈的心思。 “皇舅母!”珍璃郡主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跑到虞清欢身边,猛地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好久不见,你怎么胖了?” “郡主,会说话不?”虞清欢抽出手,嗔怒道。 珍璃郡主笑嘻嘻地吐了吐舌 头,然后又挽住虞清欢的手,神神秘秘地道:“皇舅母,你帮了我一次,但我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你,接下来我说的话,就当还你上次的情。” 虞清欢望着她,示意她把话说完。 珍璃郡主凑到虞清欢耳边,小声地道:“这次定北侯带着掌上明珠进宫,大有要为她择选夫婿的样子,听小道消息说,白漪初小姐看中的人是舅舅。” 第211章 天下第一美人 小道消息?虞清欢眉头微微蹙起,按下心中的疑虑,问道:“你哪里听来的?” 珍璃郡主笑道:“这事在京中贵女圈子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要说个日期的话,大概是半个月前。” 虞清欢又问:“你知道白小姐是什么时候从边塞回来的么?” 珍璃郡主想了想,道:“回来不过四五日,最近一直在休整,我那些闺中好友递上拜贴都没能约上。” 虞清欢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珍璃郡主几乎要叫出来:“皇舅母,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难道你不怕舅舅被她抢走么?” 虞清欢反问:“你觉得我这个舅妈这么没用么?” 珍璃郡主嗫嗫嚅嚅地道:“坦白讲,私底下针对你和白小姐谁输谁赢的事情,设了一场赌局,大家都押白小姐赢,你的赔率是一赔一百。” “等等,”虞清欢示意珍璃郡主稍等,然后转过身向长孙焘伸出手,“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长孙焘有些不解,但还是把腰间的玉佩,袖底的荷包,手上的扳指,全都交到虞清欢手中,除了脖子上挂着的那枚玉佩。 虞清欢把东西“啪”地放到珍璃郡主手里,豪气冲天地道:“赢了对半分,输了算我的,全买我赢。” 珍璃郡主有些为难地道:“皇舅母,其实不用那么较真。” “你去不去?”虞清欢凶巴巴地道,“要是不去的话,现在立刻马上把自己团成球,从我身边滚开。” 珍璃郡主似乎吓了一跳,拍着胸 脯道:“都说淇王妃不好惹,一点都没错,凶巴巴的,小心把我舅舅吓跑了。” 说完,珍璃郡主冲着虞清欢吐了吐舌 头,倒是没有把东西还回去,一蹦一跳地走开了。 长公主不着痕迹地看了虞清欢一眼,问珍璃郡主,道:“你去找淇王妃做什么?” 珍璃郡主笑道:“我喜欢这个舅母,想和她一起玩。” 长公主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忧色:“适可而止。” 珍璃郡主坚定地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舅母名声虽然不好,但却是个难得的光明磊落之人,母亲,女儿是真的很喜欢她。” “罢了。”长公主终于屈服,最后道,“别给他们添麻烦。” 珍璃郡主欣喜地点点头。 这边,虞清欢扫视了殿内一圈,人还没有到齐,整个撷芳殿显得有些空旷,不见白漪初的身影,她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白漪初云英未嫁,更没定下未婚夫婿,可京城却悄悄流传她看上长孙焘的事情,而且连淇王府的下人都在传。 流言这么猛烈,背后应当有人在推动,可白家没有任何反应,白家真的是在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还是说白家根本就是幕后推手,这就很难说了。 如果是前者,幕后推手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后者,事情相对而言就比较简单,白家那么宠爱白漪初,不忍违背爱女的意愿做出这种事,也情有可原。 但要是真有白家在后面推动,那白家的行为,也真够恶心的,拿着一个未婚女子的名节去做赌,难道对和长孙焘的婚事,就这么势在必得么?也不怕名节毁了事不成,丢脸丢到祖宗十八代的坟墓里去。 虞清欢垂首把玩着手指头,把所有的思绪,都用细细密密的长睫掩住。 不一会儿,皇帝和太后携后妃驾临,太子和皇子公主们跟在身后。 虞清欢大概数了数,除了三个正经的主子外,还有一些高位的皇妃,以及他们所生的皇子公主有来,其余的大概是不重要,所以连参加这所谓家宴的资格都没有。 行礼,问安,一道程序走下来,用了约莫一刻钟。 皇帝举起酒盏,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英武男人交谈,话里话外称赞他居功至伟,是大秦不可或缺的栋梁。 原来,那就是定北侯,从他的眉宇间,可以看出他年轻时俊逸非凡的影子,从他孔武有力的身材,不难想象得到经年前的气宇轩昂的英姿。 定北侯谢过嘉佑帝,如此君臣之间的客套话便算是说完了。 太后微笑着启齿:“定北侯,一直听闻令爱的艳名,至今哀家还从未见过,哀家听说,你今日带她进宫了,怎么没有看到她呢?” 定北侯拱手:“回太后话,小女在边塞呆了一段时日,体验了一下塞外的风土人情,她把塞外所见所闻编进舞蹈,想要借中秋佳节为太后表演助兴,恭祝太后凤体安康,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那最好不过了!”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嘉佑帝没说什么,但皇后和众妃处于观望状态。 乐起,人至,只见一红衣女子在伶人的众星拱月下莲步轻移款款而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粘在她身上,久久无法挪开。 白漪初的美,不是美得无法用笔墨形容的那种美,事实上,她的身上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用上很多很多赞美之词,美得无可挑剔,美得夺人心魄。 和白漪初相比,虞清欢有一瞬间的自惭形秽,同样是红衣,她觉得自己身上这身刹那间黯然失色了,无法和那众人瞩目的焦点相提并论。 巧合还是故意,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长孙焘,发现长孙焘也在看白漪初,心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滋味。 这时,只见白漪初提了一把剑,走到大殿中央时,剑花挽起,开始随着鼓乐声舞动起来。 虞清欢从未见过如此动人心魄的剑舞,从未知道,原来有一个人,可以用轻柔曼妙的身姿舞出气贯长虹的气势来。 一曲舞毕,满堂喝彩。 太后连连叫好,就连帝后和后妃们,都忍不住微笑着点了点头。 “臣女拜见太后,拜见吾皇万岁,见过皇后娘娘……”白漪初下跪请安,行了一个英姿飒爽的礼。 太后笑容和煦地道:“好孩子,你果真让哀家刮目相看。” 白漪初笑吟吟地道:“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女雕虫小技,太后不嫌弃,那便是臣女几世修来的福气。” 皇后见缝插针地道:“母后,这白小姐忒会说话了,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还知书达理,定北侯教女有方啊!” 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皇后的观点。 嘉佑帝的目光在殿内逡巡而过,最后,嘉佑帝看着握着酒杯的卫殊,问道:“武状元,你以为如何?” 众人脸色都有些微妙,一般皇帝做此问,多半是有让卫殊娶了白漪初的意思,但虞清欢却不这么认为,直觉告诉她,皇帝这是在试探卫殊的胆量和为人。 第212章 狐狸精的挑衅,应不应? 只见卫殊放下酒盏,露出一个狂 放不羁的微笑,朗声道:“陛下,您这可为难臣了,若是说实话,又怕扫了陛下您的兴,但臣向来直来直往惯了,又做不到睁着眼睛说瞎话,臣可否不表态?” 嘉佑帝温和地道:“不可,朕今日一定要听你说说。” 皇帝发话,卫殊立马照办,他拱手道:“陛下,臣觉得,美则美矣,就是缺少了灵魂,不管是什么东西,只有外表美是不够的,还要有内在,臣只是个粗人,不懂附庸风雅,方才那段舞蹈在臣看来,就只是招势和形体过得去,完全没有把江湖风云,边塞的异域风情表现出来嘛!” 白漪初面色未变,平静地接受众人的打量。 定北侯看向卫殊的眼里,闪过冷光一抹。 嘉佑帝目光讳莫,看不出深浅,他还未说什么,珍璃郡主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这武状元真有意思,天上的仙女到了你的口中,怎么就成了庸脂俗粉了?那在你看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你的眼?” 卫殊哈哈笑道:“我喜欢的女子,必定有一颗干净纯洁的心,一股百折不挠的傲气,胸襟坦荡,不拘小节……” “武状元,你确定自己说的是女子么?”嘉佑帝玩味一笑。 珍璃郡主连忙抢在了前头,道:“皇帝舅舅,我觉得小舅母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了,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被点名的虞清欢身上。 如果珍璃郡主不提起,众人只知道淇王妃嚣张跋扈,什么人都敢打,险些忘了,她在平城做出的功绩,虽然不曾被表扬,也没有受到官方的肯定,但那些事情自然有人铭记于心,平城的历史也不会忘记她,多少人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深处还是赞了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这么说来,武状元看中的人,的确和淇王妃很像哦~ 卫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淇王妃性格够辣,我很喜欢,像她这种敢当街暗算我,还把我狠狠揍了一顿的女子,我就从未见过,够劲!” 说着,卫殊把垂下来的头发撩开,露出那青 紫的印记。 卫狗真是把自己往变 态上逼啊……本来就很变 态了,如今只有更是变本加厉。 但不得不说,卫殊这样做反而迎合了嘉佑帝的口味,若嘉佑帝想要培植亲信,那这个人首先就不是趋炎附势的小人,更不会巴结他人勾结党羽。 卫殊连定北侯和淇王府都不怕得罪,还有什么比他更为忠心,更为锋利的刀呢? 虞清欢心底叹气,脸上却噙了笑意:“承蒙厚爱,本王妃惶恐惶恐,惭愧惭愧。” 嘉佑帝眯着眼看向虞清欢,声音令人胆寒:“淇王妃,你把朕的武状元打了?这满京城,还有你不敢打的人么?” 虞清欢仿佛吓了一跳,她起身跪下来诚惶诚恐地道:“皇兄陛下,妾身和武状元之间,完完全全是私人恩怨,全然没有掺杂其它。” 说着,虞清欢把右手伸出来,高高举起,示意嘉佑帝陛下快看:“皇兄陛下,您看看,您看看,妾身这柔弱无骨的小手手,都被武状元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当时好疼的说。” “淇王妃,你每次犯错都想这样蒙混过关么?!”皇帝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卫殊摸了摸下巴,噙着邪魅的笑意,幸灾乐祸的望着虞清欢。 虞清欢擦了擦眼角:“妾身还想问,明明妾身和皇兄陛下是一家人,怎么每次皇兄陛下都责怪妾身……” 嘉佑帝神色有些精彩,虞清欢连忙话锋一转:“妾身真为自己有这样的疑问感到无比惭愧,皇兄陛下这样做,当然不是因为对妾身有什么偏见,而是因为皇兄陛下是个胸怀宽广刚正不阿公正严明英武不凡气宇轩昂丰神俊朗雄韬武略千秋万载才出一个的大明君,凡事都讲究对错,是妾身狭隘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 被抢了词儿和角色定位的珍璃郡主,缓缓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口气拍了这么多马屁,但却脸不红气不喘的虞清欢。 长孙焘从一开始,就有些忍不住笑意,但还没到他出头的时候,所以他并未表态。 太后被斗得哈哈大笑起来,她忍俊不禁 地问道:“淇王妃,你这张坏事的小嘴儿哦,真是让人那你没办法,那你倒是说说,哀家是个怎样的人?” 虞清欢笑盈盈地抬起头,指着天上的明月,脆生生地道:“母后如松柏长青,如日月昌明。” “皇帝,你听听,这么甜的小嘴儿,哀家喜欢得不得了,怎会有人不喜欢她呢?若是有人和淇王妃起冲突,哀家断言,必定是那人的错!”太后抬手指着虞清欢,笑得十分开心。 太后都这么说了,嘉佑帝还能说什么,最后只是责怪地瞪了虞清欢一眼,严厉地道:“起来吧,下次再这么嚣张,母后都保不住你!” 虞清欢笑嘻嘻地道:“皇兄妾身见过最公正严明的君主,妾身相信,若是下次再有这种事,皇兄必定会查清事情的真相,不会冤枉妾身的。” 嘉佑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望向一脸失望的卫殊。 众人以为白漪初会发怒,因为她使了浑身解数,终于博得太后一笑,谁知虞清欢这个厚脸皮的,笑嘻嘻地说了几句,便让太后开怀起来,这样比较之下,倒有些显得白漪初方才那些都只是个笑话,这比卫殊说的那番话打脸起来还要痛得多。 皇后从来不会放过任何能给虞清欢使绊子的机会,她笑着道:“淇王妃,上次你在清宁宫一副百花争艳 图让本宫大开眼界,画技如此高超的你,想必舞艺也不差,不如舞上一曲,为大家助兴如何?” 卫殊立即道:“陛下,臣也想知道,白小姐和淇王妃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卫殊说了别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话,顿时把一颗颗无比鸡婆的心,变得鸡婆上加鸡婆,众人纷纷表示这个提议好。 谁知虞清欢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坐在跪坐在位置上乐呵呵地玩手指头,充耳不闻窗外事。 等待虞清欢表态的静默,瞬间充斥着整个大殿。 最后,白漪初微微一笑,温柔地问道:“淇王妃,还请您赐教。” 第213章 比身份,你还不如我尊贵 这一句话,让虞清欢对白漪初得印象跌到谷底,原来这大美人儿,走的是狐狸精路线啊!明明一心想要和自己争个高低,还要表现出这种无奈的样子赢取别人的怜惜,真是白瞎了这一身好皮囊。 不过她走这种温柔贤淑高贵大方的路线也不是全然没坏处,至少尴尬的时候,她就无法像自己这样厚得起脸皮来解释。 既然要端着气度,那就不能用面子来换命,豁不出去一切的盆,终究不会是什么胜利者。 “我不比,算你赢。”虞清欢淡淡地说了一句。 对于一个挑衅者的态度,没有比虞清欢做得更好的,如果她被激起了斗志,真的和白漪初比上一场,不管输赢,说出去总归不好听,毕竟与另一个女人在御前较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而且,她的一句“算你赢”,表面上看起来是她大度,但实际上能把人给气死! 什么叫“算你赢”?这是不屑于和人家比是么? 啊!白漪初的心里,估计已经扎了个小人,写上虞清欢的名字,用千百根钢针不停地上戳下戳使劲戳。 接着,虞清欢扭头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妾身昨夜发过誓,这一生只为王爷作舞,若违此誓,必叫妾身和王爷生离死别。” 说完,虞清欢靠在长孙焘的手臂之上,甜甜一笑:“夫君君。” 心里却连连“呸”了三次,没发过的誓做不得数。 长孙焘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小欢欢,这一生,本王也只为你弹奏。” 众人牙根那个酸哟,快要酸死他们。 得了,谁要是再让虞清欢献舞助兴,岂非是在逼他们夫妻生离死别? 皇后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脸都绿了。 卫殊垂下眼睑,白漪初神色一顿,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孙翊,眼底也闪过一丝黯然。 一片难以言喻的静默中,珍璃郡主的声音,忽然响起:“小舅舅,昨夜淇王府上空飘满了天灯,还有人听到悠扬的琴声,难道是小舅舅和小舅母……” 长孙焘把虞清欢的手抓在手心握着,微微笑道:“昨日是本王与王妃对月舞奏,庆祝佳节将至。” 珍璃郡主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小舅舅,你变了,以前的你从来不会如此奢侈。” “男人挣银子便是给娘子花的,”长孙焘笑着看向虞清欢,“为了王妃,本王倾尽所有都值得,九百九十九盏天灯又算什么。” 虞清欢一脸感动地抱紧长孙焘的手臂:“夫君君真好。” 长孙焘捏了捏虞清欢的鼻头:“小欢欢也很好。” 八月十五的月,它那么大那么圆。 八月十五的风,它却那么寒,那么凉。 众人忍不住抖了几抖,抖下一地的鸡皮疙瘩。 卫殊握着酒杯挑唇:“传闻淇王对王妃相当的宠溺,看来所言非虚,怪不得淇王这般的人物,成亲这么久都没纳一个侧妃,这种情况下,谁要是打了做淇王侧妃的念头,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嘛!” 白漪初完美到极致的笑容有些僵硬。 卫殊这话说的,好像谁要做长孙焘的侧妃,便是天下一等一不要脸之事一样。 珍璃郡主大呼一声:“武状元说得极是,天下谁人不知小舅舅对小舅母情有独钟,想要插足他们二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长孙翊也开口了:“人人都说皇叔不喜欢女人,原来只是没遇到对的人,看到皇叔皇婶如此鹣鲽情深,本宫真是羡慕。” 嘉佑帝双目危险地眯了起来,但笑容却是和煦:“昭华,男人总归要娶三妻四妾。” 长孙焘唇角弯起:“三妻四妾的福气有皇兄享就够了,臣弟有一个都招架不过来,更何况是好几个。” 嘉佑帝笑了,笑得有些古怪:“罢了,你高兴就好。” 卫殊忽然问道:“淇王,你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长孙焘汗颜,有些羞于启齿:“武状元所言不错,本王的确有无法诉诸于口的难言之隐。” 卫殊邪魅一笑:“既是如此,淇王还是别讳疾忌医,早些找大夫诊治才是。” 长孙焘叹了口气,问道:“惧内这种病是找不到大夫的,莫非武状元有认识能治这病的大夫?” 珍璃郡主哈哈大笑:“武状元,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奇怪的事情?本郡主认识治疗心疾的大夫,是否需要给你介绍介绍,好治治你这胡思乱想的毛病。” 卫殊眉头一拧:“郡主没有胡思乱想,你又怎知我在想什么?” 珍璃郡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眶红红地看向太后:“皇外祖母,你看这人,这人怎么那么粗鄙无礼!” 太后难得板着脸:“珍璃,不要闹。” 皇帝漫不经心地看了长公主一眼,长公主拿起一块糕点,递向珍璃郡主:“璃儿,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谢谢母亲。”珍璃郡主看到吃的,方才发生的不愉快,通通都忘光了,拿起桂花糕吃了起来。 定北侯不忍心看到自家女儿被晾在一边,笑着打圆场道:“陛下,小女的舞姿粗陋,让陛下见笑了。” “白爱卿谦虚了,若是令爱的舞姿都称为粗陋,这让九天之上的仙女们情何以堪?”嘉佑帝摆手,“来人啊,把朕近来新得的那块羊脂白玉璧赐给白小姐。” 白漪初微笑着谢恩,款款走到定北侯身边坐下。 既然有了皇帝开先例,后妃们自是随风而动,皇后赏了一对翡翠镯子,萧淑妃赏了一套宝石头面……就连长孙翊和长孙策都有礼物赠送,林林总总加起来,白漪初这一段舞蹈赏金不菲,另一个层面来说,她赚到了。 虞清欢从头上拔下一支飞凰逐月的金钗,道:“和各位贵人们比起来,本王妃这钗子实在拿不出手,要是提前知道白小姐会献舞,本王妃也能备上拿得出手的礼物,可惜先前一点口风都没听到,只能以爱钗赠给白小姐,以表达本王妃对白小姐舞姿的赞赏之情与喜爱之意,还望白小姐不要嫌弃。” 这……众后妃面面相觑,虞清欢这一出可谓是高明,先前众人都把她和白漪初放在一起相比较,有白漪初这样的大美女在,难免显出她的暗淡。 然而,虞清欢这一举动,完完全全扳回了局势——天下第一美人又如何?在淇王妃面前,还不是得伏小做低,淇王妃要赏,还不是得感恩戴德地接受,就算淇王妃的话有些不友善,还不是得洗耳恭听? 不服气,谁让她只是个美貌的千金,而不是淇王妃? 第214章 实在看不下去了 太后看向虞清欢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欣赏,她开口道:“欢儿,这钗子还是昭华特意到御府局亲自为你订下的,你好好留着吧。靖心,去库房里取那两套大罗洲得来的衣裙赐给白小姐,有一份算是淇王妃的心意。” 白漪初起身谢恩,表面上真的看不出半分异样。 但同样会装的虞清欢知道,白漪初此刻心里必定在跑马,问她为什么能看出,全因白漪初那藏在袖底紧紧攥住的手。 “多谢母后。”虞清欢道了声谢,把钗子递向长孙焘。 长孙焘本来握着酒杯,一看到虞清欢的动作,登时把酒杯放下,接过钗子,温柔地为她别入乌发间:“下次出门的时候,身上多佩戴些东西,若是遇到喜欢的表演,全部赏了也没关系。” “好。”虞清欢轻轻地笑了,露出一对浅浅的小梨涡。 这一局,以虞清欢完胜告终。真正有脑子的人,不会计较一时的输赢,虞清欢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没有应战白漪初。 正因为她的冷静,才不至于丢了她身为王妃的尊严和体面,也是因为她的冷静,才让众人清楚地知道,她和白漪初根本不需要比较。 嘉佑帝似乎不想看到虞清欢和长孙焘之间的你侬我侬浓了又浓,宣布家宴正式开始。 众人仿佛失忆了一样,一个个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欢声笑语充满撷芳殿。 长孙焘不怎么吃,但在虞清欢动筷前,都会先尝上一口,然后再给虞清欢夹进碗里。 这一动作被坐在太后下首的萧贵妃看见了,她笑着对太后道:“没想到淇王也是这么体贴细心的一个人。” 太后看了虞清欢一眼,点点头道:“是不是真心,权看用不用心,昭华这是完完全全被淇王妃给收服了。” 萧贵妃有意无意地道:“这淇王妃入府也有一段时日了,他们夫妻感情不错,淇王妃怎的还没有身孕?”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萧贵妃一眼,道:“身孕什么时候有不重要,重要的是别生出来一个混世魔王。依哀家看,赶紧给策儿张罗一个媳妇才是,等你有了孙子,便不会去关心别人的肚子有没有大了。” 萧贵妃可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太后何曾说过如此重的话?萧贵妃不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混账!”正此时,殿内忽然响起长孙焘的怒斥声。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内侍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而虞清欢的右臂,全被汤淋湿 了。 好在那汤从司膳房一路端到撷芳殿,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否则从脖颈以下,必定会被烫个稀巴烂。 虞清欢也有些诧异,那内侍来到她身边时,她竟然没有发觉,直到那碗汤浇下来。 而敏锐如长孙焘,虽然被五皇子吸引了注意力,但还是慢了一步。 这一切,都突然得有些蹊跷,好像算计好了一般。 “陛下。”王公公连忙越众而出出,御座之前躬身道,“这是司膳房中的小喜子,已经在司膳房伺候约莫十年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失误。” 嘉佑帝将酒盏重重地搁在桌上:“还不快请御医,蠢货!” 王公公猛然擦了一把冷汗,忙不迭地吩咐小太监去请御医。 太后吩咐道:“昭华,带王妃去后殿换身衣裳,仔细检查有没有伤着。” 宴会进行到这里,还没有吃饼咏月便不得不中断。 长孙焘想要拉虞清欢起来,带她去换衣,谁知虞清欢刚搭住他的手的刹那,眼前一黑,险些昏倒在地。 “王妃?”长孙焘担忧之色毫不掩饰,他弯腰抱起虞清欢,撞开几个想要前来帮忙的宫女内侍,抱着虞清欢去了后殿。 太后和帝后没有进去,但遣了亲信去看情况。 一直没有说任何话的长孙策,收回凝着白漪初的目光,露出得意的神色。 长孙翊垂着眼,没有表露出情绪,卫殊埋头喝酒,没有任何异样。 殿里的大多数人,各怀鬼胎,但表面上都露出担忧,尽管那担忧是夸张的,虚假的,但好歹是众人卖力地演出。 邢御医背着个药箱慌慌张张地跑来了,还没诊脉,差点把这老御医给先跑殁了。 老御医喘了口气,拿出脉枕垫在虞清欢的手腕下,伸出手指搭在脉上,凝神为虞清欢把脉。 末了,老御医跪地恭贺:“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娘娘已有约莫一个月的身孕。” 长孙焘怔怔法发愣,那是真的在发愣,就像被一道旱天雷当头劈下一样,轰得他半天反应不过来。 虞清欢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解释,靖心早已跑了出去报喜。 紧接着,太后来了,帝后也来了。 “欢儿,你这孩子,怎么有了身孕也不知道,真是太大意了。”太后上前握住虞清欢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 皇后掩唇笑道:“淇王二十好几的人了,总算有了后嗣。” 嘉佑帝望着虞清欢,目光由浅转浓,似有什么情绪,在底下翻涌滚动。 虞清欢望了望怔在当场长孙焘,真想一砖头把自己拍死,昨夜忙着高兴和感动了,怎的忘了和长孙焘说这事。 不知自己怀了“别人的种”,长孙焘心里感受几何,有没有想当场把她凌迟。 这个现实太难面对了,于是,虞清欢决定不去面对,她脑袋一歪,假装昏死过去。 什么太后,什么皇帝,什么皇后,什么旁观者,她通通都看不见。 不是她怂,也不是她怕,而是现在根本就不能说什么,她总不能在太后和嘉佑帝面前辩驳,说她只是中了毒,她和长孙焘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闹成那样的话,丢谁的脸呢? 更何况,尚且不知虞谦目的的情况下,她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只听太后惊呼一声:“邢御医,欢儿怎么了?” 老御医擦了擦额上的汗,道:“王妃气血有些不足,以至短暂昏厥,太后不必忧心。” 太后看了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长孙焘,道:“昭华,你是怎么照顾王妃的?都当爹的人了,这般粗心大意。” 虞清欢心里都跑骆驼了,这事真不怪长孙焘,任何一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娘子怀了,还不是自己的种,不暴走的虞清欢敬他是条汉子,要不是长孙焘是个有涵养的人,恐怕此时已经掐住她的脖子提起来,把她晾成小人干。 “母后,皇兄,这里有我照顾即可,你们先出去吧,让王妃好好休息一下。”长孙焘的声音,有些沙哑响起。 太后又叮嘱长孙焘几句,和帝后一同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丝竹管乐的声音。 “别动。”虞清欢想要睁开眼睛,却被坐在一旁的长孙焘制止住。 第215章 谁,要伤害她? 虞清欢悄悄伸手握住他,手指在他的手心动了动——淇王,你可别趁四下无人,用枕头来蒙我的脸啊……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就蹬腿啊…… “别动。”长孙焘把轻轻吐了两个字,紧紧握住虞清欢动来动去的小小手指。 虞清欢呼吸一窒,真生怕长孙焘沉不住气把她的手给拧断了啊! 下一刹那,心里还欢腾得厉害的虞清欢,已经失去了意识,待醒来之后,长孙焘依旧在她身边,只是房间换成了知止居。 “淇王,我……” “怎么回事?” 两人同时开口。 虞清欢道:“你先说。” 长孙焘道:“你的脉象怎么回事?” 虞清欢一惊:“你……你知道这里头有问题?” 长孙焘掀开她的衣袖,指着她的右手腕道:“前几日在温泉别馆时,本王还在这上头看到守宫砂,可方才却没了,就算这几日 你偷摸着给本王织绿帽子,也不可能立即就被诊出有了约莫一个月的身孕。” 虞清欢问他:“那你听到邢御医贺喜时,露出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长孙焘道:“论演戏,本王比你专业。回归正题,关于你的脉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清欢道:“其实我昨日去找你,就想和你说,但因为太高兴,所以把这事给忘了。” 说着,虞清欢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长孙焘:“我中毒了。”在长孙焘神色剧烈变换的时候,她补上一句:“但死不了。” 长孙焘伸出手指用力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把话一次性说完。” 虞清欢又道:“然而我不知道这毒是怎么来的,等我发现的时候,中毒已深,孕像已经很明显了。” 长孙焘道:“你守宫砂的消失,兴许和那内侍洒落的汤水有关系,但既然有人胆敢害你,便是做出了万全的准备,就算把那内侍揭了皮,也查不出问题。” 虞清欢哀怨地道:“怪只怪你没有平日对我冷漠敷衍毫不在意,否则也不会让人把我守宫砂的秘密窥了去,那幕后主使把我的守宫砂消了,必定是要离间你我,到底是谁在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呢?” 长孙焘认真地看着她:“王妃,你这是在暗示本王应该假戏真做么?” “什什什……什么假什么真,”虞清欢磕磕巴巴,眼神闪躲地扯开话题,“咳咳,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事便是掳走我的那人做的,他知道我们的秘密,所以制造我怀孕的假象,然后又趁机把我的守宫砂消除,以此达到离间我们的目的。你试着想想,如果你真的在乎我,你会不会因此而动怒,又会不会因为愤怒而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长孙焘沉默半响,虞清欢声若蚊音:“掳走我的那人想占 有我,我知道,那晚我还有些许意识,但却因为被下了迷 药,所以没能看清凶手。” 对不起…… 虞清欢把这句话默念了无数遍,她有好多瞬间,都想把虞谦给他下毒的事情告诉长孙焘,依长孙焘这么聪明,一定会知道虞谦为什么给她下这样的毒,她也不用一个人胡思乱想。 但是,她有口难言,不能诉说,因为一旦说出来的话,长孙焘必能猜到娘亲还在世的事实,如此一来,虞谦很可能恼羞成怒,对娘亲下手。 所以她只能选择欺骗,把真相深埋心底,直到救出娘亲,她会与他坦诚布公。 “所以这段日子,你一直在研究玉石,是因为玉石便是你唯一的线索?”长孙焘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可听闻他的呼吸变得紊乱。 既然瞒不住了,虞清欢索性坦白:“是,那日我摸到一个很特别的玉扳指,那扳指触手温润细腻,有些凉,又有些暖,说不出的感觉,可近来我对比了很多玉种,都没有再次遇到那种触感。” 虞清欢没有把她怀疑长孙翊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不确定的事不能乱说,万一长孙焘动了怒意,出手针对长孙翊,可不是随便闹着玩的。 亲王与储君交锋,那就有谋逆的嫌疑。 “事情都过去了,别怕。”长孙焘揉了揉她头顶细碎的头发。 虞清欢轻轻地笑了:“我不怕,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相信你会像天神一样下凡来救我,所以我从来都不怕。” 长孙焘收回手,转移话题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向你下毒的人知道掳走你的人是谁,他想让本王和掳走你的人针锋相对,你想想,你被掳走的事情发生了不到一个月,而你的脉象又像是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 虞清欢沉吟道:“知道我被掳走的人并不多,淇王,你怀疑……” 长孙焘摇摇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被掳走的消息虽然被压了下来,但是,不代表知道的人就少。” 虞清欢叹气:“这么一来,范围就变宽了很多,无法锁定真凶是谁。” 长孙焘道:“不管真凶是谁,既然敢动本王的人,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虞清欢一怔,那一句“本王的人”仿佛有了魔咒一般,把她的理智,她的心神,她的灵魂都勾了去。 最后,好像蜜吃多了一样,心里渐渐泛起了苦涩——她真想把一切说出口,可是话在嘴边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真如长孙焘所想,那么虞谦很有可能知道掳走她的人是谁。 但还有一个问题说不通,因为虞谦不知道她和长孙焘没有圆房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虞谦知道她尚且是处子之身,虞谦在下毒的同时,必定会让黑衣人把她的守宫砂祛除,否则“怀孕”一事根本就是打自己的脸。 除非,虞谦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者说,使计让她守宫砂消失的人,根本就不是虞谦! 虞清欢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脑袋又疼又重,她索性钻进被子,把头紧紧蒙住,小声地道:“淇王,我这个突如其来‘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第216章 王妃,昭华活不久了 长孙焘道:“总不能假孕,本王没有什么意见,就怕你装得辛苦。” 虞清欢道:“你有什么讨厌的人不?” 长孙焘轻笑:“怎么,还想把小产一事栽到他们头上?” 虞清欢笑道:“要不然挺可惜的,如果能顺手害个人,才算物尽其用。” 长孙焘一口否决:“赶快歇了这心思,想害你的人是谁,我们还没有任何头绪,近期你就别惹祸了。” 虞清欢偷偷伸出手,攥住长孙焘的袖子,声音愈发地小:“淇王,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存在?” “朋友。”长孙焘毫不犹豫地答了两个字,但迟疑片刻,又补上,“或许说家人更为合适。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会为对方考虑,也会尽全力保护对方不受伤害……这种关系,没有什么比‘家人’更能诠释。” 家人?倒是比自己先前定的五年计划发展得更迅速一些,如今目标超量达成,她心底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欣喜。 情之一字,果然让人心心念念,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庆幸的是,她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没有为谁再度迷失自己,她就是这么小心翼翼,把自己裹在茧里,不受外界的伤害。 虞清欢小声地道:“家人之间,不止要互相理解,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还要互相包……” 长孙焘打断她:“我们坦诚一点,不好吗?” 虞清欢道:“‘孕期’反应,我饿了。” 长孙焘道:“现在夜深了,先忍着,反正也饿不着孩子。” 虞清欢痛苦哀嚎:“我真的饿了!” 长孙焘道:“睡吧,闭上眼睛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虞清欢道:“那你陪我睡吧!” 长孙焘道:“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虞清欢放开他的衣袖,裹紧被子不说话。 长孙焘为她掖了掖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虞清欢才把脑袋伸出来,小茜和绿猗是跟着他们进宫的,虽然不能入撷芳殿,但这一路都有她们跟随。 长孙焘走后,虞清欢把绿猗和小茜叫了过来,问道:“王爷把我从宫里带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小茜登时义愤填膺:“小姐,白家大小姐趁您昏迷的时候,在宫门口堵了淇王府的马车,瞧她那妖媚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奴婢讨厌她!” 虞清欢看向绿猗,绿猗道:“奴婢们等到亥时左右,宫中的宴会便散了,王爷带着您,与定北侯他们是前后脚出来的,就在王爷将您抱上马车后,白小姐前来关怀您,王爷没和她多说,便带着您回府了。” 虞清欢戳了一下小茜的脑袋:“不好好阐述事实,很容易误导你家小姐的。” 小茜气呼呼地道:“奴婢就是看不惯她那狐媚子样,小姐您不知道,她看王爷的眼睛,仿佛能滴出水,就差把心悦王爷写在脸上了!” 虞清欢笑道:“那是因为白小姐眸似秋水。” 小茜嗤之以鼻,一副看白漪初不顺眼的模样。 倒是绿猗比较冷静,她望向虞清欢的肚子,问道:“王妃……这?” 绿猗和小茜贴身伺候虞清欢,不可能不知道她和长孙焘的秘密,所以对这突如其来的“身孕”,绿猗是迷惑的。 绿猗是太后的人,虞清欢心知肚明,但虞清欢好几次给绿猗去太后那里告密的机会,绿猗都没有说一个字,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虞清欢对绿猗说不上推心置腹,但至少有给她基本的信任,所以很多事情,虞清欢也不瞒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毒,所以出现有孕的脉象。” 绿猗想说什么,小茜宽慰她道:“相信小姐,没有问题。” “我不担心王妃无法解毒,”绿猗道,“我担心的是要从哪里凭空变出来一个孩子,王妃,您这有孕的消息,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人尽皆知,到时候就算您不愿意,也只能逼着自己好好坐胎,否则若是被人知道您根本没有怀孕,别人必定会说你为了讨好王爷而假孕争宠。” 虞清欢道:“我不担心这些,想让一个孩子没有的方法有很多,找到机会就能送走他,让我忧心的是,这段时间都不能出门吃喝玩乐了!” 绿猗沉默,嘴角有些抽搐, 小茜起身把虞清欢弄乱的被子又整理好,然后道:“时辰不早了,小姐您先休息,有事就唤奴婢。” 说完,小茜拉着绿猗走了。 待二人走后,虞清欢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去了申思院。 那里,是谢韫住的地方,虞清欢有很多话要问谢韫,一直找不到机会,但今夜,她非问不可。 虞清欢在谢韫的房中坐了许久,谢韫才回来,他进门点了一盏灯,然后走到屏风后,把外袍脱下,只穿了身白色的里衣便走向床榻。 “没想到我们的谢公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虞清欢翘着二郎腿,下巴抵在手上,笑吟吟地审视着谢韫。 “啊!”谢韫吓了一跳,连忙从屏风上取下外袍把自己包住,战战兢兢地问道,“王王王……王妃,你半夜三更不睡觉,来谢某房间做什么?” 虞清欢笑道:“当然是来找公子你聊人生的,难不成来劫色?” 在虞清欢说道劫色的时候,谢韫窜到屏风后躲着,然后伸出个脑袋,问道:“王妃,你想聊人生的话,不如明日再来找谢某,时辰不早了,谢某正要准备就寝。” 虞清欢起身,缓缓地走向谢韫:“不,有些话,只适合在夜里说。” 说着,虞清欢从屏风上探出头,伸手扯住谢韫的外袍,用力往上拽,恶狠狠地放话:“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配合,否则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就跟王爷说我看上你了,想要跟你生猴子,看你怎么解释!” “你这歹毒的女人!”谢韫用力地扯住外袍和虞清欢角力,他则蹲在地上缩着身子,“有什么事你快说!说完就滚出去!离某越远越好!” 虞清欢揪了他的一绺发丝在手里把玩,问道:“王爷是不是中了什么厉害的毒,这毒能短时间让他的实力突飞猛进,但这样的后果,便是以消耗生命为代价?谢韫,我要你老实告诉我,因为我想救他。” “还不都是因为你!”谢韫拽着外袍,向虞清欢怒目而视,“如果不是因为你,兴许昭华就不会只有两年的时间。” 虞清欢没想到谢韫竟然会这么轻易说出来,心,好像被埋 进了雪里。 这样的坦诚,代表着什么?代表着长孙焘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所以谢韫才会毫无顾忌地告诉她。 “因为我什么,你好好说完。”虞清欢认真地凝着他。 谢韫的声音,十分平静,正因为如此,才显得这番话异常庄重:“昭华在灵山丢了半条性命,被阿零带回凉城时,整整昏迷了十数日才醒,后来阿大和阿二传来消息,说驻军中的林校尉有问题,或许会对你不利,于是昭华便喝下了禁药,日夜兼程地赶往平城救你。事实上,昭华本来就中了一种奇毒,那毒不会立即要了他的性命,但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突然致死,他一边顽强地抗争着,一边四处寻找解药,有一次,他在南疆遇到一个大夫,那大夫给了他一贴药方,并告诉他那药方的药性可以暂时与他体内的奇毒抗衡,代价正如你所说,那便是消耗生命,王妃,昭华活不久了。” 第217章 淇王,我捉到你了。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虞清欢骤闻这个消息时,还是险些崩溃。 长孙焘要死了,而且还是她害的。 要多少词汇,多少语言,才能表达她内心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虞清欢缓缓松开谢韫的外披,小脸急遂苍白下去,她愣怔在那里,第一次失去了熟悉的淡定,她呆呆地看着谢韫,看了好久,一眨眼,有眼泪簌簌而落。 “药方给我,我会救他。”最后,虞清欢说出这几个字时,已经失了声。 谢韫神色黯然地道:“药方,只有昭华一人知道,或许,阿零也知道,但阿零不会告诉你。” 虞清欢没有再接话,转身走了出去。 谢韫望着她,眼底有叹息,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王妃,对不起。” 虞清欢没有听到,她也不想听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此时此刻,她满心满眼的都是长孙焘活不久了这个消息。 谢韫怎样,她没空去理会,天色怎么样,她不在乎,她的心好乱,好像有一只凶戾的小兽,在心头蠢蠢不安地啃食着。 “不是让你好好睡觉么?大晚上出来闲逛什么?”长孙焘的声音忽然响起,虞清欢扭头一看,他正站在回廊之上。 黑衣,黑发,与夜色融为一体,但他的脸,在这夜色凉如白璧。 一盏昏黄的灯,洒了细碎的柔光在他身上,添了些温柔,也添了些温暖,好像辛苦劳作一天,披星戴月而归时,所爱之人亮了一盏灯,守着一桌可口的饭菜等在桌前一样。 这么绝妙的一个人,怎会活不长了? 那只小兽,又在啃她的心,让的胸腔,又紧又堵,难受到无法呼吸。 长孙焘似察觉到她的异样,眉头微微蹙起:“怎么了?” 虞清欢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外露,唯恐被长孙焘发现,她忽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饿了,胃疼。” 长孙焘似乎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问道:“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虞清欢伸手抱住长孙焘的腿,“你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 长孙焘抬脚,想要抽出来,结果却把虞清欢甩了出去。 “你……”长孙焘神色微动,似乎受了些许惊吓。 虞清欢爬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啊……我要死了。” “这么凄惨的一幕,本王不忍心看到。”说着,长孙焘转身就要走开。 “……” 虞清欢一动也不动,仿佛陷入了昏迷之中。 长孙焘迈出两步,没有听到声音,复又回眸向她望过来,见她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连忙折身去看她的情况。 结果,就在长孙焘俯身 下去,虞清欢猛然旋了个身,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淇王,抓到你了。” 长孙焘没有准备,被她拉得往下一倾身,差点就撞在她身上。 虞清欢紧紧搂住长孙焘的脖颈,把脑袋搭在他肩上:“我饿了,想吃东西。” “放手,”长孙焘扯她的手,“本王带你去吃。” 虞清欢固执地道:“见不到吃得我不放,你把我当傻子哄呢!” 长孙焘直起身,虞清欢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但还是没有放开手。 他很高,真的很高,凭空吊着的虞清欢,脚尖才到他的膝盖下一点点。 长孙焘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搂住虞清欢的腰,把她往上一提,防止她掉下来。 于是,虞清欢就像一个大孩子一样,坐在他的手臂上,一起去了厨房。 翻了一圈,厨房里没走剩下什么吃食,两个都是有良心的主子,总不能去把厨子从床上薅起来,为他们做饭。 虞清欢从长孙焘的手臂上跳下来,坐到桌子前,把脑袋往桌上一搁,没骨头似的瘫在那,就像一滩烂……啊不,泥。 “我饿了。”虞清欢说了一句,侧脸幽怨地看着长孙焘,睁着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 也就是不准备自己动手了。 长孙焘只好挽起袖子,动手生了火,因为不太娴熟,刚开始烟有些大,呛得他咳了几声。 但很快,火被升了起来,他往锅里倒了半桶水,把火烧到最旺,但却没有煮什么。 接着,他找了个小炉子,从灶台底下铲出来一些通红的木炭,放到了小炉子中,然后又洗了一个小罐子备用。 虞清欢抬起了头,两手捧着下巴,看着长孙焘来回忙碌的身影,心里的伤口好像瞬间愈合了。 她告诉自己,就算捅破天,也要救活这个男人,不管是人前的传奇,还是人后的平易近人,这个男人都值得和世间所有的人一样,慢慢地老去,直到死亡公平地降临到他身上。 虞清欢正想着,长孙焘切了两片薄薄的姜放进小罐子里,又放了几颗红枣,然后再把小罐子置于红泥小炉之上,把罐子里的水慢慢煨开。 接着,他往锅里放了一个大勺子,打了两个鸡蛋进去,直到把鸡蛋煮得半熟,才舀出来放进小罐子里。 最后,他往罐子里加了一勺红糖,又倒了些新鲜的牛奶进去。 很快,清香四溢,热腾腾的红糖鸡蛋做好了。 长孙焘把它盛到碗里,又洗了只小勺子,然后把碗放到虞清欢面前:“地上凉,你趴了那么久,得喝一些热的东西驱寒,快趁热喝了,凉了不好吃。” 虞清欢捧着碗,热腾腾的气息扑面而来,感觉心好像暖了,热了,仿佛裹了红糖蜜一样甜。 长孙焘坐到她面前,轻轻启齿:“怎么,不合你胃口么?” 虞清欢摇头,用勺子舀了一勺汤,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喝了进去。 汤很好喝,毫无疑问的,但不知为何,虞清欢却觉得这个味道莫名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喝过一样,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喝过,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喝了这汤,过程她已经记不得了,但却记得味道。 最后,她抬眸问道:“淇王,你怎么会做这个?” 长孙焘十分自然地道:“以前瑜儿的饮食,皆是本王做的,这是瑜儿以前最爱的吃食。” 第218章 她们打的如意算盘 瑜儿,又是瑜儿。 那个从未见过,却一直活在他们中间,不知是死是活,但又无孔不入的人。 说到底,她不屑于和别人争,或许是知道争不过,但每当长孙焘温柔地唤出这个名字时,她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沉了沉。 她默默地喝了半碗汤,又把鸡蛋吃了个干净,最后问长孙焘:“呐,我问你,瑜儿在你的心里有多重要?胜过你自己的生命么?” 长孙焘拳头慢慢握紧,他没有直视虞清欢,目光放到那即将熄灭的炉火上,平静陈述:“她是本王的遗憾。十数年前,本王未能护住她,每当午夜梦回,那愧疚始终折 磨着本王,一刻都没有停息。” 虞清欢端着碗默默地喝汤,恨不得把自己的舌 头咬断得了,瑜儿和长孙焘失散时,她还只是个婴孩,长孙焘又不是变 态,能对一个婴孩产生什么绮思?反倒是恶意揣测的自己,显得那么愚蠢且无知。 哪个人心里没有几个重要的人,就像她,永远把娘亲排在第一位一样。 她何不试着接纳瑜儿的存在? 于是,虞清欢放下碗,认真地凝着长孙焘:“淇王,你说过,我们是家人,家人之间就应该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你一个人找了瑜儿那么久,但却没有任何消息,你一定绝望过很多次,这条路孤单又寂寞,我想对你说的是,不管前路千难万难,接下来我都会陪着你走,我们一起找到她,一起弥补她,一起抚平你的缺憾。” 此时此刻,她以家人之名表示会站在长孙焘身边,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因为,再少一分,她不甘心。 再多一分,她觉得自己不配。 若说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就是自欺欺人的话,那世界上最大的让步,便是接受自己心悦的男子心里,存在着另一个女人的位置。 不过她相信,总有一日,自己可以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站在他面前,不需要任何借口,不需要任何谎言掩饰,她可以光明磊落地说出那句“我心悦你”的话。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她不会放弃!正如她会与命运对抗,无论如何都要救活他一样! 长孙焘望着虞清欢,有些怔忡,最后,他撑着桌子“腾”的站起来,逃也似的冲出了厨房。 虞清欢慢条斯理地端起碗,把汤喝得一干二净,嘴角高高挑了起来:“不怕你生疏,我这个老手可以慢慢教你。” 说完,虞清欢猥 琐地笑了。 两句善解人意的话,都可以让他不知所措成这样,也不用瞎猜都可以断定,长孙焘必定是个雏儿。 依她两世为人,在崎岖不平坎坎坷坷的感情路上摸爬滚打的经验,长孙焘逃不脱她的手掌心。 想到这里,虞清欢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回房睡觉,这年头,戏子的待遇确实好,稍微演了一出戏,如何解释她大半夜还在闲逛都不用操心了,还混了顿吃的。 掏出哨子吹了一声,明珠很快就窜到了她的肩头,如今明珠已认主,轻易不肯离开她的身边,但方才她担心自己去找谢韫的事情被发现,所以派明珠去把阿六和薛巍弄晕了。 “乖,我的小珠珠~”虞清欢拍了拍明珠的头,大摇大摆地回了知止居。 她怀孕一事,到底传开了。 原氏在相府老夫人面前,捏着帕子恶狠狠地咒骂道:“这个小贱 人,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被淇王宠着惯着不说,就连太后的心都偏到她身上去,如今还怀了,这岂不是更助长了她嚣张的气焰?!之前肚子里没那块烂肉的时候就无法无天了,现在还了得!” 老夫人也是一脸几天拉不出来的便秘样儿,闭着眼睛装淡定,开口道:“原氏,稍安勿躁。” 原氏尖厉道:“母亲,媳妇不能冷静,清婉因为她,和太子的婚事眼看就黄了,媳妇去信皇后娘娘好几次,皇后娘娘都没有回信,只怕皇后娘娘已经歇了让清婉做太子妃的心思,这都是那小贱 人害的,媳妇咽不下这口气!看到她如今过得风生水起,媳妇就恨不得把她肚子里的那块肉揪出来!” 老夫人掀开眼皮:“清婉能不能成为太子妃,本就不是皇后娘娘说的算,依老身看,早日歇了为正妃的心思,做个侧妃也不错,依清婉的样貌和手段,你还怕她不能为自己挣出一条路么?眼下最重要的,是虞清欢肚子里的胎,太后看重她,你身为嫡母,也应该第一时间去贺喜才行,以免太后她老人家有想法,几个月前那顿鞭笞,你应该还没忘记吧?” 原氏恶狠狠地道:“前些日子那顿棍子,妾身也没忘记,现在伤都没好全!” 老夫人冷笑:“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还不赶快带着礼品去复仇去,不,去慰问,怎么说你是她的嫡母,很多事情,还是很方便做的。” 原氏眼睛一亮:“莫非母亲有什么好办法,还请母亲明示。” 老夫人反问原氏:“楚氏死了多久了?淇王妃的身孕又有多久了?” 原氏恍然大悟:“母亲的意思是说,拿淇王妃在生母头七未过还和夫婿同 房一事做文章?但大秦并无庶子女为生母戴孝守孝的说法。” 老夫人目光隼利地道:“哎,老大家的,这你就不懂了,能杀死一个女子的不只是礼教,还有天下人的嘴巴,淇王妃行为乖张,本就不为大家所喜,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指出她在生母尸骨未寒时怀上 身孕,你说这天下人的口水,会不会把她淹死?” 原氏冷静了下来,捏着帕子笑道:“母亲睿智,媳妇现在就去准备。” 虞清欢的“身孕”,不仅在虞家掀起了惊涛骇浪,就连宫中也不平静,太后为此还传了懿旨晓喻六宫,不准任何宫妃向淇王妃送礼,就算是去探望,也要得到她的同意才行。 而朝臣之中,表面上一派祥和,私底下却商量着此时正是个好时机,淇王妃有孕不能侍寝,那自家的女儿是不是有机会了? 之前不敢与淇王结亲,一是觉得淇王不喜欢女人,二是看出了淇王在朝中的尴尬地位,但如今京城守备兵权不在他手里,那自家女儿做了侧妃是不是可以享锦衣玉食的贵夫人福气了? 于是,有许多贵夫人,带着她们如花似玉知书达理的女儿,不是去淇王府,就是准备去淇王府。 虞谦看到原氏出门,握着茶杯阴恻恻地笑了:“浑水摸鱼,水越浑对老夫越有利。” 第219章 来看望的,都各怀鬼胎 参加宫宴的第二日,虞清欢睡醒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薛巍带人把府里好看的菊 花都挪到了后花园中,然后又吩咐绿猗和小茜多准备一些瓜果点心,并把库房里的好茶都取了出来。 当然,好茶不用好水泡怎么行,她顺便带着阿六一起,把谢韫的专用水抗走了一大缸,气得谢韫抓了把菜刀就追上来,结果被阿六三下五除二给制服了,还被阿六强行换上柜子里最骚气的一身月白色衣袍。 按虞清欢的话说,谢韫要随时准备舍身就义,为王爷挡桃花。 待一切准备就绪,虞清欢坐在凉亭里的贵妃椅上,一边吃着橘子,一边听门房小厮来汇报求见者的身份。 虞清欢听完,只说道:“看病还带着女儿来?本王妃跟他们家老老小小都没有交集,多半是冲着王爷来的,若真如此,没见到王爷她们不会轻易离去,你把他们都往花厅里引,只奉茶不上点心,等她们饿上一两个时辰,等会儿就没力气和本王妃较劲了。” 虞清欢半躺在贵妃椅上懒洋洋地又睡了一觉,这才打着哈欠让绿猗把人领进来。 原氏和一堆夫人小姐,浩浩荡荡地进了花园中。 不等众人行礼问安,虞清欢漫步走到原氏面前,亲切地握着她的手:“母亲,能见到你女儿真是太高兴了,若是知道母亲回来,女儿说什么也会让王爷把女儿叫醒,这样也不会让母亲久等了。” 原氏面色一僵,她本来准备先声夺人,挤兑虞清欢恃宠生娇不懂规矩,连嫡母来了都要让嫡母等,可眼下看来,被夺的好像是自己,好气哦,气得脸都扭曲了呢! “王妃言重了,如今王妃身份不比寻常,妾身等王妃也是应该的,怎能让王飞如此迁就妾身?”原氏擦了擦眼角,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情真意切地道,“王妃怀有身孕金贵无比,万要仔细着身子,胎儿不足三个月,是最容易滑胎的。” “多谢母亲关心,”虞清欢亦反握着原氏的手,乖巧地道,“还是母亲有经验,若不是有母亲时常提点着,府里姨娘们也不能平安生产,女儿也不会有那么多兄弟姐妹。” 这是在挤兑原氏被妾室分了宠,果然是高手过招,招招诛心啊! 众夫人小姐们噙着得体的笑意看戏,等虞清欢和原氏寒暄完后,这才盈盈行礼:“见过王妃,王妃万福。” “诸位夫人携女来看望本王妃,这份心意本王妃十分感激,”虞清欢让原氏坐在她下首,转身缓缓地坐回了贵妃椅上,“都起来吧,本王妃准备了些水果茶点招待各位,请各位不要客气,吃得尽兴也玩得尽兴。” 她们带来的礼品,早就交给淇王府的下人,自然没有送礼这一环。 茶果点心一摆上,果然如虞清欢所料,大家都饿得差不多了,寒暄几句便开始吃了起来,反倒是只有原氏闲不住,刚一坐下就开口道:“王妃,你有了身孕是件大喜事,你那刚逝去的生母若是知道了,必定如母亲一样开心,所以你别嫌弃母亲啰嗦,有空你给楚姨娘烧柱香,把这件大喜事告诉她。还有,胎儿不足三个月还不算坐稳,这一个多月你就安安心心在家待着,把玩心收一收,等胎象稳了才出门,” 原氏的话,一共传达了两个消息,一是虞清欢生母逝世了,而虞清欢的身孕和她生母逝世的时间非常吻合,二是虞清欢路子野着呢,常常跑出去外面撒欢。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没有听不懂原氏言外之意的,反正大家都不是真心来看虞清欢,有热闹可看也算不虚此行。 所以,众人鸡婆的耳朵早已竖得老高,但都低下头喝茶吃点心,装聋 子装哑巴,乐在其中。 正当所有人都等待看虞清欢不知所措,羞愤难当的时候,虞清欢不急不恼,柔声道:“母亲放心,女儿怀孕一事淇王已上香告诉姨娘,说到底都是命中带的,女儿和王爷从凉城回来的路途中,也就那么一次,便有了这个小家伙,不知道是来还债的还是来讨债的。” 最精彩的反击,不是声色俱厉的怒骂,更不是捋起袖子就去薅对方的头发,而是不动声色地让对方说的话成为一个笑话。 原氏想要往虞清欢身上泼脏水,污蔑她在生母头七未过就搞大了肚子,虞清欢把所有脏水都接住,又往原氏身上泼去,还附赠了一坨粑粑。 淇王向楚姨娘上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淇王不把她这个嫡母放在眼里啊! 她一口咬定是在回京城的路上怀上的,原氏就算一千个一万个不信,难不成她还能去问长孙焘,他们夫妻在回京城的路上有没有同 房? 亲生嫡母都没有这个胆子,更何况原氏这个隔了无数层肚皮的嫡母。 见原氏神色来回变换,虞清欢又道:“母亲,请您放心,王爷不是那种不知节制的人,楚姨娘新丧,他知晓轻重。” 得了,若是原氏再说虞清欢什么,就等于说淇王是个不知节制礼义廉耻的种猪,这话从虞谦嘴里说出来还有可能,但从原氏嘴里说出来,除非原氏不想活了。 原氏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尤其是在斗嘴这个方面,只有她把别人说得跪下来叫祖奶奶的份,没有她认输理儿。 于是接下来,无论虞清欢做什么,原氏都能把这事扯到滑胎上去。 虞清欢要吃橘子,原氏连忙拦住她:“王妃,橘子寒凉不宜多食,容易导致小产。” 虞清欢想要喝茶,原氏把茶抢了:“王妃,茶喝多了对孩子大脑发育不好,而且不利于坐胎,容易导致小产。” 虞清欢正要抓起一把瓜子,原氏“啪”的拍开她的手:“王妃,教育孩子要从知道他存在的时候开始,你总不想生下一个没规矩的孩子吧?” 虞清欢准备吃一口糕点,原氏又道:“这糕点里有有山楂,孕妇不能食之,容易导致小产。” “……” 要不是闹了定北侯府的那出事,恐怕众人都会被这苦口婆心的爱女之情感动,但因为知道她们实际上面和心不和之后,那一句句关心的话,都被自动过滤成诅咒。 原来原氏这是在拐着弯地咒虞清欢保不住孩子呢…… 众人吃着茶点,耳朵却竖得高高的,鸡婆地期待着虞清欢的反应。 第220章 就是要噎得你说不出话 只见虞清欢停下一切动作,眼眶红红地看着原氏。 原氏以为虞清欢就要被自己整哭了,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意,然而还没忘形,虞清欢便握住了她的手,哽咽着道:“母亲,您……您真的太好了,虽然出身高贵,却嫁给了父亲那样的人,就算父亲把女人一个个往房里带,您也不曾有半句怨言,不仅善待姨娘侍妾,还尽心尽力地抚养我们这些庶出子女,把我们当心肝宝贝看待,您的美德,值得天下人赞扬,值得女儿虔心学习,您高尚的情操,堪为女性的典范,母亲,女儿太崇拜您了。” 虽然众人极力克制,但还是有人不小心咳了出来,一个个捏着帕子憋住笑,明明恨不得前俯后仰捧腹大笑,偏偏还要端着贵人的体面和矜持,一张张脸就跟下了锅的螃蟹一样,涨得红彤彤的。 没想到淇王妃竟然是个狠角色,三言两语就把原氏的可怜之处可悲之处可叹之处全都抖了出来,半点面子都不给原氏留。 最妙的还是后面那几句恭维的话,如果是真心赞叹原氏,便不会用这种夸张到三岁小孩听得出敷衍和虚情假意的语气来说。 原氏脸瞬间就绿了,那一番话,她听起来简直磕牙,真不知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是怎么厚得起脸皮说出来的,都不嫌牙酸么? 二者交锋,虞清欢脸色都没变一下,反倒是原氏瞬间就变成万年寒冰脸,两者相较,谁胜谁负,似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兵部侍郎的夫人是原氏女,见自家族亲被处于劣势,不开口和稀泥说不过去,于是她笑着道:“王妃和虞夫人母女感情之深,真是羡煞旁人。” 虞清欢不着痕迹地审视了她一眼,待确认她的身份后,轻轻启齿:“侍郎夫人说得极是,母亲是个温柔又体贴的人,本王妃和母亲感情较好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侍郎夫人若是羡慕这样的感情的话,本王妃倒有一个提议,令爱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不若让她和我大哥相看一下,若是看对眼了来个亲上加亲,想必到时候母亲也是如此待她的。” 说着,虞清欢扭头:“对吧,母亲?” 原氏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她真恨不得冲上去把虞清欢的嘴撕烂,然后再用鸡粪糊上——这种事情,若是双方家长没有约好,一般不会往外说,虞清欢说了这番话,就是把她儿子架在火堆上烤,到时候为了维护兵部侍郎家掌上明珠的面子,怎么说也要象征性地安排一场相看。 看不上还好,若是兵部侍郎家小姐真看上了自家儿子,那还不得捏着鼻子娶了,否则不仅得罪了兵部侍郎家,就连虞家和皇后也会苛责她们不会做人。 她儿子可是要配公主的,怎么能折在一个小小侍郎千金的手里? 思及此处,原氏当机立断,道:“王妃,你大哥的婚事母亲可做不了主,这种玩笑开不得。” 说完,原氏略带歉意地看着兵部侍郎夫人,谅解没有得到,反而遭了一个白眼。 虞清欢看在眼里,笑在嘴上:“母亲你也真是的,既然哥哥姐姐们的婚事都由父亲和祖父做主,那您就应该完全放下心来,好好地享清福才是,偏偏您根本歇不下来,一会儿帮大姐张罗这个张罗那个,一会儿又说这家姑娘好那家小姐妙,堪为大哥的良配,若不是您在夸李小姐的时候被女儿听到了,女儿也不会产生这样大的误会,下次您要说这种重要的事,请先知会女儿一声才是。” 虞清欢复又望向兵部侍郎夫人,不好意思地道:“侍郎夫人请见谅,关心则乱,我这母亲,也是太关心大哥婚事的缘故。” 就算关心儿子婚事,也不该拿别人家的姑娘来说事,更不应该挑挑捡捡,她以为那虞清晖是谁啊?充其量不过是个富家子弟,身上还没什么功名,就在择选媳妇的时候如此挑剔,有这样的婆婆,女儿嫁过去会幸福么? 众夫人想到这里,看原氏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敌意,还有人更夸张,一旦原氏的目光往她们方向瞟,她们就急忙把自家女儿挡住,一副生怕被原氏看上的模样。 经此一事,估计没多少真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会想要和原氏这样的人做亲家。 原氏面目有些扭曲有些狰狞,她咬牙道:“王妃,你应该是听错了,母亲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虞清欢拍了拍脑袋,难为情地道:“都说一孕傻三年,我这才两个月,人就傻了,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 过了一会儿,虞清欢忽然灵光一闪,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是上次大哥收用房里伺候笔墨的丫鬟时,祖母极力反对,您说身份不重要,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即可,然后还用兵部侍郎家的千金举例子,说女子只要像她那样德容言功样样出众,那就算是个丫鬟又有什么的。” 这一番话,可谓是大大褒扬了兵部侍郎家的小姐,但却向众人透露虞家大公子虞清晖品行不端,未成亲就先搞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桃花,但凡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都不会选这种败类做女婿的,除非是位低言轻那种小官。 原氏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压断了,她再也克制不了怒意,“砰”地拍桌而起,厉声喝道:“小贱 人!你怎么能这么污蔑你大哥?!” 虞清欢没有震惊,也没有被吓到,反而露出一种自然的委屈,就好像原氏现在的举动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看惯了也就习惯了一样。 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霎时暗淡下来,无法言喻的委屈,瞬间充斥脸上,略带歉意地看着众人一眼:“诸位夫人、小姐请见谅,我母亲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她心底是善良的,是我不会说话,本来想夸母亲宽容大度,没想到把自家哥哥的风 流韵事抖了出来,还好我没有透露大哥寻花问柳,游学期间常常宿在膏梁地温柔乡里,还因经常来信家里要银子给头牌们送礼之类的事。” 在原氏脸色难看到极致时,小茜插嘴道:“王妃,请您不要自责,至少您没有把大少爷在外有了私生子女一一事给抖了出来。” 虞清欢惭愧地道:“我自己就是私生女,那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小茜你放心,此事我一定守口如瓶。” “贱 人!”原氏抓起桌上的碗碟,朝着虞清欢当头扔去,“你胡言乱语什么,看我今天不把你的嘴撕得稀巴烂!” 说着,原氏疯魔似的扑向虞清欢。 第221章 这个王爷怕是疯了! 那突如其来的盘子,被随侍在侧的阿六接住,捏得粉粉碎。 而扑上来的原氏,也在小茜和绿猗紧紧护住虞清欢的同时,被阿六趁乱一脚踹在地上,啃了一大口灰。 虞清欢缩在小茜和绿猗的怀里瑟瑟发抖,好像面临着什么极度可怕的事情一样,让她失了行动能力,也失了语言能力。 现场乱成一锅粥,夫人们搂着小姐,小姐们搂着夫人,全都缩到了一旁。 “闹什么?!”随着一道凉润悦耳的男声响起,有一墨色衣袍的男子急步而来,上前把虞清欢搂住,“王妃,别怕,本王来了。” 众人哪里还管什么倒地的原氏,还管什么满地狼藉,眼里都是这天神般俊朗的男子,有些贵女看得脸红心跳,捏着帕子的手都抖得不成样子。 “跪下。”淡淡一句,淡淡一瞥,众人的绮思霎时被打断,全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噤了所有的声息。 长孙焘蕴着怒意的脸,盯着跪在面前的阿六和小茜绿猗二人,声音冷冽如刀:“王妃在虞家过的什么日子,你们心知肚明,本王早已吩咐过你们,但凡虞家的人来探望,特别是虞大夫人,都要有礼貌地请回去,今日是谁把她放进来的?!” 阿六战战兢兢地道:“是小的把夫人放进来的,她威胁小的说王妃连自家表妹和亲姑父都敢打,已是声名狼藉,若是此时不让她进府看望王妃,恐怕天下人会戳王妃的脊梁骨,骂王妃狼心狗肺不敬长辈,小的为王妃着想,这才把她放了进来,小的想着王妃身份今非昔比,谅她也不敢像往日那般对待王妃,谁知……还请王爷治罪。” “混账!”长孙焘拔高声音,“你的脑子被狗吃了么?侍郎和他的千金被打,是王妃的错么?还不是因为他们不知死活胆敢欺凌王妃,王妃反抗何错之有?只有你这种没脑子的狗奴才才会觉得天下人瞎了眼,会来戳王妃的脊梁骨!倘若真的有瞎了眼的,那就让他来戳试试,他用哪只手戳的本王就断了他哪只手!”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虞清欢是在故意激怒原氏,但那又如何,淇王的心完全长偏了,瞎眼偏的那一种,淇王护着谁谁就是对的。 再说,原氏并非没有错,胆敢当众对亲王妃出手,可见从前跋扈到什么样子,难怪淇王妃要使计让淇王来对付她了。 说到底,自作孽不可活,躺在地上也是情有可原,理所当然的活该! 不过,众人算是记住了,以后说话要小心加小心,可别拿淇王妃打人的事情来说事,否则被淇王听了去,只怕真的会被他缝了嘴巴。 那边阿六的身子已经完全趴在地上,一点都不敢动弹,长孙焘声如冷淬冰:“混账,还赖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妇丢出去?顺便在门口竖块牌子,写上就行‘相府大夫人与狗不得入内’,以后谁要敢轻易把虞家的人放进来,本王打断他的狗腿!” 阿六起身,连滚带爬地找了几个妈子,一起把痛得无法动弹的原氏扛起来,往门口处冲去,也许大概可能,真的是要把原氏扔出去吧! 待原氏走后,长孙焘登时变了脸色,方才还凶神恶煞把人吓得冷汗如滴,此时风光霁月犹如四月的风。 “小欢欢别怕,本王在。”长孙焘把虞清欢搂在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哄道。 虞清欢快笑抽了,把头抵在长孙焘的胸膛,揪着他的衣襟竭力克制着:“夫君君,是妾身不好,又让你费心了。” “看把你给吓的,别哭了,有本王在,谁都不能欺负你。”长孙焘一本正经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就是太善良了,总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就算是天下人错了,你也不会错,要错,也是本王的错。” 怎么办?众贵妇小姐觉得自己好多余啊! 虞清欢“破涕为笑”,抬起头道:“妾身真是蠢钝,这种事情都要让夫君为妾身操心。” 长孙焘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鼻子,道:“本王不是说了么,以后但凡有这种不长眼的人,轰出去就完事了,无需忍着。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本王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长孙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王妃,你看,这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随虞清欢一起往长孙焘的肚子上瞟去,这才发现长孙焘的肚子高高隆 起,不由得吓了一跳。 谁知长孙焘却献宝似的道:“王妃,本王问过邢御医,他说女人怀孕最是辛苦,本王担心自己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命人用皮革做了一个假肚子,每日得空的时候戴在身上,体验怀孕的辛苦,一来可以提醒本王你的付出,二来本王想陪你一同等待我们的孩子长大,虽然初为人父,但为了你,本王会学习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彼此心里都清楚,不过是演戏而已,但虞清欢听了,还是忍不住地双眼泛起泪光:“夫君,妾身何德何能……” 长孙焘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你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所以才遇上本王这么优秀又痴情的男子,对你百依百顺情有独钟。” 虞清欢拍了一下他的手,嗔笑道:“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害臊,行了,你应该还有公务要处理,快些去吧!” 长孙焘起身,用手指刮了刮虞清欢的鼻头:“本王等你用饭,有你最喜欢的清 真鲈鱼,还有你最喜欢的红豆小凉糕。” “嗯。”虞清欢轻轻点了点头。 长孙焘起身,掂了掂假肚子,然后昂首阔步地走了,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跪在地上如花似玉的小花儿们。 虞清欢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内心感受,但觉得,西风好像大了些,刮过的时候呼呼呼地响。 静默,是贵妇小姐们的羡慕。 “诸位夫人,小姐,还请你们快快起来。”虞清欢微微笑道,“王爷性子是冷漠了些,本王妃替王爷向你们敬上歉意,还请你们不要介意。” 众人纷纷说不敢,看虞清欢的眼里,多少存了些敬意,方才那场戏,无人怀疑它的真实性,或许是演的人投入了真感情。 兵部侍郎夫人开口道:“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真如一对神仙眷侣般,妾身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虞清欢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好意:“方才本王妃不太会说话,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兵部侍郎夫人道:“王妃言重了。” 介不介意的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但兵部侍郎夫人主动说话,算是向虞清欢示好,虞清欢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两人就这样粉饰太平了。 这时,一位侯夫人仗着自己资历老,笑着问虞清欢道:“王妃,王爷待您这般好,想必不会纳侧妃让您受委屈。” 第222章 杀鸡敬了一窝狗猴 虞清欢挑唇,随即垂下了眼帘,缓缓地陈述:“不瞒夫人,在淇州那段日子真的惊险极了,瘟疫肆 虐,物资缺乏,我与王爷几经生死,险象环生,但都互相扶持过来了,我们尊重彼此,也信任彼此,除了父母,对方便是天底下最亲近之人,若是有人觉得她可以插足我与王爷之间,大可以试试好了,只看王爷接不接受她,这点基本的信任和自信,本王妃还是有的。” 绿猗笑道:“王妃,奴婢觉得昨夜武状元说的话不无道理,谁要是贪图荣华富贵想做王爷的侧妃,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咱们王爷是随便个小狐狸就可以觊觎的么?” 虞清欢皱眉,低喝道:“绿猗,你怎么说话如此粗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王妃教的你。” 绿猗敛身行礼:“奴婢知错。” 虞清欢刚想说什么,苍梧疾步而来,见虞清欢连忙行礼,小声地道:“王妃,青荇给王爷沏茶的时候,故意摔在王爷身上,不过王爷眼疾手快,及时避开了。” 他的声音虽小,但仍清晰地传到了众人的耳里。 “不是才打死好几个么?”虞清欢皱眉,“怎么还有人越挫越勇?” 苍梧无奈地道:“估计是想着王妃您怀有身孕,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想要勾 引王爷。” 虞清欢叹了口气:“本王妃要为腹中的孩子积阴德,所以不宜见血,这样吧,给她两条路选,要么被发卖出去,要么她用刀在自己的脸上划两个叉,如果王爷觉得本王妃处罚狠了,让王爷自己把枕头搬去书房,以免本王妃赶出房门的时候王爷觉得难堪。” 苍梧毫不迟疑地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虞清欢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后看向一脸震惊的众人,“诧异”道:“诸位这是怎么了?” 就算众人身经百战,在京城贵人圈游刃有余,平日里也没少揭丫鬟的皮,但听闻虞清欢如此淡定地说出处罚决定时,脖子上忍不住有些冰凉,仿佛一被一把刀刃架在脖子上一样,得体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最让众人震惊的,还是虞清欢那句扬言要把淇王赶去书房睡一事。 这这这这太太太颠覆她们的认知了。 在大秦,妇女以夫为天,夫君要是往别的女人身上瞟一眼,就要立马为夫君安排,夫君要是想纳妾开枝散叶,还得强颜欢笑为夫君张罗,夫君要做什么决定,必须无条件顺从。 只会相夫教子算什么,还得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既能容忍夫君的各种过分行为,又要战战兢兢小心讨好,唯恐夫君一个不高兴,一封休书扔下来。 平日别说大声说话了,如果娘家不够强硬,腰杆挺得不够直的话,和奴仆又有什么区别,真正被夫君敬重疼爱的人并不多。 所以,众人此时看虞清欢的眼神,由嫉妒和不服气,逐渐变成了无法企及的艳羡。 唉~还呆着做什么呢?苦等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见到了淇王,结果淇王好像连有没有她们这些人都不知道,反而看了一场酸得掉牙的好戏,再说她们先前对王妃似乎有什么误解,还以为她恶名在外是众人的夸大其词,原来,是众人说得委婉了。 王妃何止嚣张跋扈,简直心狠手辣! 还是告退吧…… 不然会不会被王妃给划了脸啊? 思及此处,众人开始坐不住了,纷纷找各种借口离去。 面对众人告辞的借口,虞清欢抖了抖袖子,略有为难地道:“夫人小姐们不多坐坐就离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今日不是来看望本王妃的,而是冲着王爷来的,眼看目的达不到,索性就早早提出告辞。” 望着众人变得难看的脸色,她唇畔高高挑起:“不会被本王妃说中了吧?” 众人连忙摆手:“王妃说笑了。” 虞清欢笑道:“本王妃也希望自己说笑了,其实也不是本王妃不想王爷纳妾,但本王妃就是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偷摸着折 磨侧妃侍妾,恰巧本王妃又会些医术,可以下御医都查不出来的毒,也可以杀人于无形。” 虞清欢拍了拍嘴唇:“哎呀,和你们说这些作甚,反正你们又没有觊觎王爷的美貌和权势,对于有自知之明的人,本王妃还是很宽容的,只有对那些被猪油蒙了心,妄想不该肖想的人时,本王妃才会显得辣手无情。” 众夫人小姐脸色渐渐地白了下去,她们连忙敛身行礼:“王妃明鉴,我们绝无觊觎王爷之心。” 虞清欢笑意深深地道:“谁说你们有了?怎么一个个都吓成这个样子,是本王妃的不是,本王妃这就准备一些余兴节目,向诸位夫人小姐聊表歉意。” “去传谢韫。”虞清欢吩咐绿猗一句,然后回过头继续对众人道,“谢韫想必大家都熟悉,虽然无父无母,家世差了一点,但年纪轻轻便是淇王府正三品长史,也算年轻有为,且他有才有貌,是世间难寻的美男子,可惜先前被王爷好男风的名声给连累了,每每想到这里,王爷都愧疚不已,前些日子王爷和本王妃商量,为了补偿这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子,王爷一定会为他向陛下和太后求来。” 虞清欢不怕得罪人,若是真能成为她的朋友,就不会在她“有孕”的时候打着趁虚而入的主意,你不仁我不义,就这么简单,要是她稍作让步,之后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想做侧妃侍妾怎么办?她挡得过来么? 所以,把一切扼杀在萌芽状态是最好的。 对于想要在她身上讨便宜的人,以及不把她放在眼里就来招惹的人,恐吓一顿算轻的! 此言一出,众人连都白了。 淇王妃恐吓她们一顿不说,还要把她们拘在这里让一个区区三品属官来选?若是朝廷正三品也就罢了,但偏偏是淇王府的属官,说到底还不如朝廷五品官来得实惠。 众人觉得脸上火 辣辣的,好像受了好一顿羞辱。 第223章 你……你都知道了? 可她们还不敢反驳,谁让她们趁王妃有孕的时候想着趁虚而入。 理亏这一点,已经让她们失了先机。 要是再质疑王妃,万一王妃一个不高兴,让谢韫“看上”她们怎么办? 思及此处,众人都胆战心惊地坐着,不安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蓝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身长如玉,神骨气质飘潇,仿佛琅嬛仙乡的一株仙草。 家世低一点的千金,目光已经在谢韫的身上瞟来瞟去,有些蠢 蠢欲动,跃跃欲试。 谢韫一手执白扇,一手白玉萧,蕴藉着数不清道不明地风 流, 他微微行了个礼:“王妃万安。” 虞清欢忽略他眉宇间的不悦,道:“王爷说你在音律上有不小的造诣,本王妃一直无幸大饱耳福,今日请你来,便是想让你给本王妃和诸位夫人小姐演奏一曲,否则在这秋风萧瑟的日子,也只能用上好的水烹茶,一边喝一边赏菊打发时间了。” 还敢觊觎他所剩不多的泉水?谢韫额上青筋跳了跳,但还是拿起了萧轻轻地吹了起来。 曲声有多妙,依虞清欢在文学上的造诣,都很难找到合适的的语言来形容,只知道萧声一响起的时候,在场的人已经被折服了。 等谢韫演奏完毕不悦地拂袖离去后许久,众人才回过神来。 虞清欢道:“这谢韫脾气是大了些,但只要他的脾气大不过本事,王爷和本王妃都不会苛责他,夫人小姐们,多谢你们今日来看望本王妃,本王妃困了,先去补觉了。绿猗,你好好送她们。” 说完,虞清欢边打着哈欠,边让小茜扶着离去。 众人望着虞清欢的背影,陶醉在曲音中的神思猛然被拉回,想到从进府到此刻发生的种种,顿时下吓出一身冷汗——王妃恐怕一开始就知道她们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才演出这一场场戏,就是为了告诫她们,淇王不是她们可以随意觊觎的。 罢了罢了,早点回去吧! 这尊煞神,祈祷以后再也不要碰到了。 出了淇王府,兵部侍郎夫人语重心长地对女儿道:“女儿啊,十个你都不是淇王妃的对手,咱们还是歇了这条心吧,母亲再给你寻更好的人家。” 侯夫人对女儿道:“乖女,淇王不是咱们可以肖想的对象,保命要紧。” 某尚书夫人对女儿道:“唉,还以为是只猫,原来是母老虎,算了算了,咱们惹不起躲得起。” “……” 众说纷纭,但总归多数人歇了做侧妃的心思。 “唉,没劲。”虞清欢长长舒了个懒腰,“这么着急就来试水的,都是些沉不住气的货,人啊,只要沉不住气,就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明知道她们没有什么战斗力,但还不得不去应付,当真累得慌。” 绿猗道:“其实也不是白做,至少经过这件事后,那些沉得住气的,也不能轻看了王妃。” 虞清欢道:“她们轻不轻看无所谓,我本就不在乎她们怎么想,我只是不希望每天都有些阿猫阿狗来挑衅,时间久了,也会疲于应付。” 绿猗笑道:“谁让咱们王爷有权势,有地位,还有天下无双的样貌?奴婢先前,不也生过非分之想么?” 虞清欢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韫从角落里杀出来,怒气冲冲地道:“王妃,你竟然让谢某出卖色相!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你想利用我帮助王爷,我为何不可以利用里给王爷挡桃花?不都是为了王爷好么?”虞清欢摸了摸下巴,审视他道,“再者,让你出卖色相那是看得起你,长得丑的本王妃就不会考虑。” “你……都知道了?”谢韫迷着眼睛。 谢韫想要利用虞清欢找到帮长孙焘解毒的方法,所以才会把长孙焘中毒一事告知虞清欢,这点小把戏虞清欢仔细想想就明白了,但她不得不承认,谢韫算计人心,十分地老辣精准,虽然计谋不怎么厉害,效果却是十分地好,好到虞清欢心甘情愿地中他的计。 这也正是虞清欢觉得十分不爽的点,所以虞清欢只要逮着机会,便不会让谢韫好过。 “你……你不知道我知道了么?你是傻子么?”虞清欢白了气冲冲得谢韫一眼,抱着手走了,回房让绿猗她们去准备解毒的材料,然后躺在床上补觉。 另一边,原氏被阿六赶出来后,灰溜溜地回家了,虞谦那边她倒是不敢做什么,不过相府老夫人那里,一哭二闹她还是稍微敢的。 “母亲,虞清欢那小贱 人实在太狠毒了!她直接就让人把媳妇给赶了出来,”原氏捂住肚子,声泪俱下地道,“她完完全全不把相府放在眼里,实在是太嚣张了!”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也真是的,好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真不顶用!” 原氏哭得更凶了:“母亲,这真不赖媳妇,都是虞清欢那小贱 人,不知道哪里学了一些旁门左道的手段,邪门的很,寻常人根本就拿不到她的错处。” 大房占嫡又占长,好处都让大房给占了,二房三房自然是不服气的,所以乐得看到原氏吃瘪。 二夫人用帕子挡住嘴角,笑道:“母亲,可不是不顶用么?淇王府门口都竖了牌子,说什么‘虞家大夫人与狗不得入内’,大嫂这笑话,不用等到明天就能传遍满京城,可惜公公兢兢业业在朝堂谋划,一辈子没有被人诟病,如今一生经营出来的清誉,可都毁在大嫂身上了。” 平日原氏捏着中公的钥匙,没少克扣三房的用度,加上原氏一双儿女都不错,所以她一直摆着高高在上的态度,三夫人早就看不惯她了,见二房幸灾乐祸,她连忙煽风点火,添盐加醋地道:“二嫂,你也偏袒大嫂了,大嫂这本事,何止让公公在朝堂丢脸,就算你我出去串门子,恐怕也会让人笑话,大嫂丢的,可是全家人的脸。” 第224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二夫人又道:“唉,这清晖和清婉都没有议亲,如今父亲母亲接连出事,这样还有什么前途?” 三夫人笑道:“二嫂言重了,大公子文武双全,大小姐貌若天仙,依他们的条件和公公的地位,怎么会找不到归宿呢?” 二夫人又道:“大少爷且不论,但大小姐嘛……这女子都是菜籽命,撒到哪就是哪里,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大小姐日后过得好不好,看的不是出身如何,而是婆家行不行,你看淇王妃,多么卑贱的出身,到现在还不是风生水起?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不是身份尊贵就有一个好前途,毕竟……唉……” 原氏恶狠狠地瞪着二夫人:“二弟妹说的十分有道理,就算是二弟妹你出身不怎么高,之所以能在这里同我说这番话,全都是因为虞家的缘故,否则就凭你的后家,你有什么资格同我在这说三道四?!” “你!”二夫人气得涨红了脸,一甩袖子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出身低是她的心病,嫁了虞家的庶子,更是她的痛处,平时她凡事掐尖要强,都要和大房争一争,正是为了掩饰她内心的自卑和不安,不过是逞两句口舌之快,真正斗狠,她根本不是原氏的对手! 原氏又扭头瞪着三夫人:“三弟妹,你怎么说也是书香世家的贵女,怎么教养却这么差?尊卑长幼有序这个道理需要我教你么?!竟然编排大房的不是,你真的是越活越见鬼了!” 三夫人是个圆滑的人,谁都敢得罪,但最后错都不用她承担,原氏话说狠了,她也毫不客气:“大嫂,我们彼此彼此,但凡大嫂能宽和待人一些,现在坐在这里和我争得面红耳赤的,也不会是大嫂你。” “你怎么说话的?!”原氏瞬间就炸毛了。 “够了。”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这里是相府,不是大街上,要做市井泼妇就卷铺盖滚出去吵,一点点小事就争得不成样子,简直不成体统!” 老夫人的话,并未让三人就此停下。 原氏不依不饶地道:“母亲,一家人本该和和气气,但您看看她们,巴不得这个家一拍两散才甘心!” 三夫人不服气地道:“母亲,大嫂是当家大夫人,每日不思怎么让这个家变得更加和睦温馨,就知道仗着自己当家的身份对我们颐指气使,大嫂既然不能以身作则给媳妇们做表率,那就不该盛气凌人!” 二夫人趁乱火上浇油:“三弟妹,有的人的确出身高贵不假,但同样是姐妹,有的贵不可言,有的就只能在这一亩三分地横行霸道,所以不怪人家觉得心里不平衡,拿着鸡毛当令箭,毕竟若是这点扭曲的欲 望都不能满足,恐怕有的人会憋死吧。”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够了!”老夫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拔高声音怒声吼道,“还有完没完?” 虽然老夫人动了真怒,但三人仍旧吵得不可开交。 一个家能否长长久久地兴盛下去,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美满,不仅在于家庭成员共同努力营造出来的和谐气氛,而且还需要有一个牵头羊带领大家。 但老夫人明显不是那块料,她连三个媳妇都降不住,大家都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不止反映了她治家的失败,也反映出这个家已经从底子里开始腐烂。 一个已经被仇恨蛀空了的家,是不会长久的。 可惜老夫人没能力改变这个现状,而她又抹不开脸去告诉虞谦。 虞谦忙着前朝的事情,后院只要维持表面的平静他一般不管,也不屑管。 老夫人前段时间本就被虞清欢气得憋着一口气,此时见到这样的乱象,嗓子里好像堵了痰,上不来也下不去,最后她喷出了一口黑血,两眼向上一插昏了过去。 可笑的是,尽管老夫人已经昏倒了,丫鬟妈子乱作一团,但三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旧唾沫横飞地吵着。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夫人气得仅剩一口气。 虞蹇的释 放之期大概是这几日,所以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赶来时,带走的只有自家夫人,原氏根本没人管,她一个人在那里骂骂咧咧的,贵妇人气派全无。 虞清欢听着去相府附近闲逛听消息的薛巍禀报时,没有多大的反应,等到最后,她才道:“虞谦精力都放在朝堂,老夫人又是个不中用的,连媳妇都管不住,虞家之乱,在十数年前就埋了根,早晚有一天会爆发出来,本王妃只不过加了一把火,让它提早一些而已,不过依我那精明睿智的祖父的性格来看,他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最多不过申饬几句,不会动手整饬,等他反应过来时,虞家已经从内里蛀空了,到时候只需要轻轻刮一阵风,这棵大树要倒下也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说完,虞清欢用力一锤,药材瞬间烂成几片。 薛巍道:“王妃,那是您……” 虞清欢挑唇:“你这么说就太矫情了,在平城的时候,我父亲对我放箭时可不留情,婵儿也间接死在他的手下,要我原谅他,原谅这个家的人,我实在做不到,要我和这家人和睦相处,我更是做不到,既然没办法化敌为友,那不如除之而后快,免得整日提心吊胆,担心被咬上一口。” 薛巍默然一会儿,提醒道:“王妃,十年过后,虞家便是年轻公子们撑起门楣了。” 虞清欢把药材都放进罐子里,不以为意地道:“把老一辈的积累一点点耗光,年轻一辈如果不出奇才,那就很难厚积薄发,就连维持往日的辉煌都困难,再者,谁说本王妃会让他们顺顺当当了?来日方长,不急。” 薛巍没有再说什么,拱手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阿六又来了,手里捧着个盒子,走到虞清欢面前,道:“王妃,这是白家老夫人送来的礼物,她还递了话,说就不叨扰王妃养胎了,改日再来看王妃。” “什么礼物?”虞清欢头也不抬地问道。 阿六打开盒子,然后道:“王妃,这是救命用的老参,看起来至少有百年参龄。” 虞清欢望了一眼,道:“礼尚往来才不至于失礼,让管事准备一份比这个价值更高的礼物,给绿猗送去定北侯府,并把本王妃的感激之情传达给老夫人。另外,前几日订的剪刀全部做好了,你带几个人去扛回来,亲自分发下去,务必要保证每个人手里拿到的剪刀都锋利无比,这样他们多嘴的时候,剪舌 头也方便。” 阿六笑着一一应下,最后,他神神秘秘地道:“太子殿下来了,王爷正在接待他,太子殿下执意要亲自问候您,王爷没有答应,眼下太子殿下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赖在暮梧居。” 虞清欢道:“让他等着吧,若是他不愿意善罢甘休,那就告诉他,本王妃觉得衣裳束缚,懒得穿外披,你问他敢看么?” 第225章 其实,我是男人 阿六阴恻恻地笑了,摩拳擦掌地走了出去。 虞清欢专心配药材,配了好长时间,才把药材配好,交给小茜去煎。 等小茜熬好之后,虞清欢笑吟吟地端起碗,几大口就把药给喝了。 翌日。 阳光细碎柔媚,透过窗棂洒进来,这是一个好天,和每个最美的秋日一样静美。 因为虞清欢服药前曾提醒小茜和绿猗不要打扰她睡觉,所以就算是日上三竿了,二人也没有进来。 虞清欢觉得口渴,于是便起床倒水喝,在经过铜镜前,发现和平日有些不大一样。 虞清欢也没在意,喝了水后便准备回去睡回笼觉,但……这该死的余光,还是让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镜子里那个满脸胡须的人是谁?! 虞清欢悚然一惊,睡意全都没了,她跑到铜镜前仔细一看——镜子里那一脸懵逼的大胡子是哪个鬼?! 夭寿哦! 老火了! 要死了! 她虞清欢竟然变成了一个拥有一脸胡须的络腮胡大叔?长孙焘都没有她男人! 长孙焘的全身毛发加起来都没有她胡子多!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她是不是可以和长孙焘说:“王爷,我不能做你娘子了,但我可以做你兄弟!” 长孙焘他会不会同意啊? 虞清欢手忙脚乱地把窗户和房门全都封死,然后兔子似的钻进被窝,准备就这样睡到世界灭亡好了。 可偏偏肚子不太争气,不一会儿便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她一边留着口水一边想,王府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光是粥就有几十种做法,每一种都香糯可口,让人回味无穷。 其实她最喜欢的还是豆浆油条这种搭配,但长孙焘吩咐了,说是那东西不健康,所以只能每月做一次。 景州的早点是白生生的大馒头,就着酱菜好像也不错。 很久没吃鸳鸯锅了,等天气再冷一些,一定要每天都吃。 这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味是什么?是不是小茜端饭来了? 虞清欢越想,流下来的哈喇子越长。 最后,她决定冒险一试。 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块披帛,她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头仔仔细细地包了起来,并把那寸长的大胡子给塞进去。 接着,她猫着要从窗户溜出来,一路避开下人护卫的视线,向着厨房左闪右避地跑去。 阿六和薛巍正在对练,瞥见虞清欢的身影闪现,薛巍惊道:“六哥,是不是遭贼了?” 阿六眼皮也不抬:“哪个小贼偷东西,头上还蹲着只貂的?那是王妃和她的爱宠明珠,来来来,再比一回,不用管她。” 薛巍想着自家主子就没正常过,把头包起来像做贼一样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果真不去管虞清欢了,和阿六又开始对练了起来。 “小贼!哪里跑?!”正在这时,谢韫的声音响起,一阵打斗声逃窜声响过,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薛巍和阿六对望一眼,连忙向那边跑去。 只见“小贼”已被扣住,谢韫捋了捋袖子,用折扇敲了一下“小贼”的头,道:“你个小贼!淇王府都敢偷,你不想活了?!” “谢公子,那是……”薛巍的嘴巴登时被阿六捂着,阿六把薛巍拉到一旁,小声地道,“你以为谢公子不知道么?他这是在报昨日让他去献曲的仇,总归玩不死人,让他们尽情地闹吧!再说,咱们王妃何曾吃过亏?” 于是,阿六和薛巍不准备管了,从角落里伸出头,“悄悄”而又鸡婆地看着谢韫惩治“小贼”。 “哟呵,不说话是吧?”谢韫又用折扇敲了一下,“还不老实报上名来,把你入府的目的交代清楚!若是你不老实,某就把你大卸八块埋在土里当花肥。” “谢娘娘腔,你敢动老子试试!”虞清欢挣不脱侍卫的钳制,张牙舞爪地道。 谁知此言一出,虞清欢怔住了。 谢韫怔住了! 所有知道她身份的人都怔住了! 神啊!这是何其浑厚的一道男声?磁性,魅惑,裂帛般好听。 但听在众人耳里,不异于魔音灌耳,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谢韫眉头一皱,道:“看来这‘小贼’有些来头,带去暮梧居,某和王爷一起审理。” 就这样,虞清欢被押到了暮梧居。 长孙焘仍穿着寝衣,外面披了件松松垮垮的外袍,正埋头处理公务。 见谢韫押着虞清欢进来,他一眼就认出了虞清欢,把侍卫挥退后,皱着眉头问道:“你俩又闹什么?” 虞清欢把头埋得老深,不准备再开口。 谢韫唇角开合,但半天也没有开口,好像不知道怎么说。 长孙焘随手打开一份公文,道:“都不准备说的话,先一边玩去,本王公务繁忙,没空理你们。” 谢韫用扇子敲在虞清欢的头上,道:“小贼,你先说。” 虞清欢装死,埋着头不说话。 谢韫又敲了一下:“你哑巴了?!” 虞清欢仍旧装死,没有说话。 最后谢韫从一旁的瓷瓶中取了一根雉鸡毛,挠了挠虞清欢的后颈。 “呵呵呵呵……”一串爽朗的男声响起,几乎震破屋顶。 长孙焘握着公文的手一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谢韫耸肩:“就是这么回事,我处理不了,昭华你看着办吧。” 说完,谢韫抱着手站在一旁。 长孙焘起身,走到虞清欢身边,弯下腰与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视,然后问道:“什么时候学的口 技?” 虞清欢瞟上瞟下瞟左瞟右,就是不肯看长孙焘,最后,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见长孙焘那蜜色光滑的胸肌,然后就挪不开了。 为什么挪不开呢? 太诱 惑了呗!她愿意出百两银子她的全部身家,只为摸上一把。 怔神的刹那,只觉得头部一凉,裹在头上的披帛已然被揭开,就算是长孙焘这么镇定,这么冷静,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看到了,仍然吓了一跳:“王妃,你这是在作甚?” 谢韫目瞪口呆地看着,随即抱着肚子笑了起来,但他没有笑出声,就这样憋着笑,憋着憋着,脸涨得通红。 既然被发现了,虞清欢索性就不装了,她没有捂着脸逃窜,而是毫不避讳长孙焘的目光,道:“王爷,其实我是个男人,一直服用一种能让人男生女相的药,来保持我美丽可爱的外表,谁知昨夜睡前忘了吃了,所以就被打回原形了,尽管如此,我对王爷的心仍然无比的真,王爷你也不会嫌弃我的,对吗?” 第226章 本王会救你,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啊!你干嘛!”虞清欢捂着脸,泪汪汪地道。 长孙焘忍俊不禁:“你这胡子做得挺逼真的,怎么?放着好端端的女人不做,想做男人?” 虞清欢撇撇嘴:“王爷,我真是男人,请你不要对同是男人的我动手动脚。” 长孙焘又扯了扯她的大胡子,笑容慢慢隐没:“怎么回事?” 虞清欢委屈地道:“昨晚服了解毒药,今晨起来就变成了这样,兴许是哪一味药的分量多了。” “能解么?对身体可有害?”长孙焘又问。 虞清欢垂下头,半响才道:“无解,因为我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还有三五年可活吧!” 谢韫止住了笑意,震惊地看着虞清欢。 “你放心,”长孙焘亦是许久静默,“本王会想办法救你。” 虞清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淇王,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它的长短,而幸福,并不是活得久。如果可以,我也想多看看这个世界,若是不行,那便活在当下,在我看来,为了迟早会到来的死亡而担心,整天惶惶不可终日,那是非常不明智的。” 长孙焘起身,走回了桌前坐下:“王妃所言甚是,不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本王也会想办法救你。” 虞清欢笑道:“既然王爷不肯放弃,我也不愿等死,我这就回药房研究解药。” 说完,虞清欢用披帛胡乱裹住头,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你告诉她了?”长孙焘目光紧紧地凝着谢韫,手指轻轻在桌上磕着。 “本来是想的,如果把你的身体状况告诉她,兴许还能找到救命的办法,但是最后,我忍住了,”谢韫合上折扇,“因为我发现,他打武状元那一日,曾和虞谦身边的神秘人见了一面,为了你目前的安危,我选择了不去抓住这丝希望。” 长孙焘收回目光:“那么,很可能是她自己猜到的,本王细细思索了一下,至少曾经两次向她提到三年这个时限,兴许她循着蛛丝马迹,推断出了本王身体有问题。” 谢韫的折扇“啪”地打在手心:“王妃如此聪慧,而昭华你与她日渐亲近,我们不能确定她会不会出卖我们,可要先下手为强?” 长孙焘摆摆手:“不必,且不论本王本就没多久可活,就算本王长命百岁,栽在一个女子手里也不觉得亏了,就这样吧,日常防范即可,无需对她采取行动。” 谢韫冷冰冰地道:“昭华,轻易把心捧到别人面前,是很容易被人踩在脚下践踏的,难道你连这个都看不透么?” 长孙焘不以为然地道:“本王是俗世中人,无法看破红尘,众生的七情六欲本王无一缺少,师弟,是劫还是福,本王都无怨无悔。” 谢韫望着他,许久许久才道:“你上一次叫我‘师弟’,还是十几年前瑜儿丢失的时候,时隔十数年,你再次这样唤我,真是败给你了。师兄,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 “多谢。”长孙焘认真地说了一句。 谢韫问他:“她这毒,你觉得真的是致命的么?” 长孙反问道:“她虽然乐观,但如果知道自己要死了,大抵不会选择自己去厨房偷吃,而是恨不得立即马上就纸醉金迷吧!料想她应该有把握找到解药,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谢韫放低了声音问道:“昭华,你真的不准备让她试一试么?” 长孙焘摇摇头:“本王觉得不需要,如果让她试一试的话,本王兴许会生出不该有的期许,那本王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坦然接受事实的心,定会因此动摇。生死这种事情,不怕一眼都看不到头的黑暗,怕的是不知道希望几许,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被恐惧缠身的人,早晚会被恐惧折 磨至死,而本王,不想有恐惧这种东西。” “再者,如果告诉她了,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解自己毒,去那九死一生的南疆么?” 谢韫叹了口气:“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想你死,但既然你已看透了生死,那我也不会多说,你觉得怎么好便怎么来吧!” 长孙焘道:“事情差不多该有结果了,你汇报一下进度。” 谢韫跪坐在小几前,道:“刑部查实虞蹇和北齐奸细并无关系,所以决定将他释 放。陛下宣布成立稽查机构,监督文武百官的运作,而这个由陛下亲自统领的稽查部门,被称为麒麟卫,由新选出来的武状元担任指挥使,是为正三品,其下统领东南西北四个千户,由武举考试第二名至第五名担任,是为正四品,顾怀珺是东千户,至于千户之下,还设有卫长,卫长之下有百户和很多职位,是为六品到九品不等。” “皇兄真是想权力想疯了。”长孙焘道,“麒麟卫在各州府的安置情况如何?” 谢韫道:“每个州有卫长,县有百卫,陛下想把它设为秘密机构,所以人员数量查不出来。” 长孙焘叹了口气:“真正有能力的帝王,必是知人善用,胸怀开阔的君王,他会把权力放给臣子,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把权力紧抓在手里的君王,他或许会是最有权力的君王,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管理着,谢韫,大秦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谢韫道:“任何一个明君,都不会让忠臣含冤惨死,当师父一家被满门全灭的时候,大秦衰退的迹象显而易见,若是大秦近几十年出不了一个中兴的帝王,大秦的国运,只怕会渐渐衰竭。” 长孙焘道:“只可惜,皇兄育有五子,太子的确有几分本事,但却和皇兄一样太过钻营帝王之术,做事不够光明磊落,二皇子聪慧过人,然而太过心狠手辣,其余三个皇子年幼,但经过本王的观察,都是些资质平平的普通人,无人可担当大任。” 谢韫挑唇:“昭华,你这一生为国为民已经做得够多了,接下来随心所欲的活着便好,其余的事情,都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你没必要担负力挽狂澜的重任。” 第227章 王爷竟然在私会?! 长孙焘默然片刻,道:“最近虞谦那边有什么动静?” 谢韫道:“很是安分,并没有争夺京城守备军的兵权,也没有支持哪位皇子的倾向,一直稳稳当当地履行他丞相的职责。” 长孙焘道:“事有反常必有妖,虞谦这是憋着放大招呢,他是文官,文官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只要动一动嘴皮子,便可有千军万马的杀伤力,他不必争兵权,他只需要把手握兵权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够了。” 谢韫沉吟片刻,道:“最近虞家后院不太平,似乎和王妃有关系,昨日大夫人回府后,丞相夫人便病倒了。” 长孙焘道:“天下有一种人比文人还要可怕,那便是女人,如果院子里的女人得力,那在外面拼死厮杀的男人便可无后顾之忧,平城爆发瘟疫,王妃一个人撑起烂摊子,足以说明本王这个观点没错,但若院子里的女人不省心,这个家族的衰败也是早晚得事,王妃很聪明,她知道虞谦的心思不在后院,所以牟足劲地在虞家后院点火,不管虞谦谋划什么,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谢韫没有接话,许久才道:“昭华,你已浑身都是软肋,如果有人以王妃为剑刺向你,你挡不了也避不开。” 长孙焘沉默,捡起公文翻看,然后在上面仔细批注。 下午的时候,虞清欢正在对着镜子梳胡子,小茜和绿猗准备了刮片,劝她把这遮住半张脸的胡子剪了,但她拒绝了,说什么剪了会有胡茬,必须得找到解药让它自然脱落,才能让小脸蛋恢复原来的光洁。 虞清欢把胡子梳成三条小辫子,左右各一条,还微微往上翘,中间的那条,她别上了一个小小的花钿,配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强烈地反差让她有种别样的——滑稽。 小茜苦着脸道:“小姐,你这个样子,画下来都可以做门神了。” 虞清欢道:“你懂什么,有了这完美的伪装,小爷我就可以去楼子里泡姑娘了,哈哈哈哈哈……” 小茜忍不住提醒道:“小姐,别忘了您的身份!有那么多人觊觎王爷,您要是不早点恢复原来的样子,恐怕久而久之,王爷会把你当兄弟。” “那我是不是可以和王爷划拳了?”虞清欢捏着胡子,嘿嘿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哥俩好啊!六六六啊!” 绿猗忍不住捂唇笑了起来,小茜气得横眉竖目,偏生虞清欢根本不听劝,还真把自己当成男人了。 她摸着自己胸 前的两个小包包,道:“所幸没怎么长,怎么看都是纯爷们!” 小茜看不下去了,捧着三根香念叨不停,请求楚氏在天上要保佑她家小姐,千万不要走火入魔。 虞清欢对此毫不在意,在长孙焘和她一起找解药之前,她都要继续当纯爷们,她并非是什么都想依靠长孙焘,她只是想,如果她和长孙焘一样都中了毒,那长孙焘在为她寻找解药时,是否也会顺便为自己寻找? 她要的不多,只是希望长孙焘别放弃寻找生的希望。 正在这时,薛巍来通报说长孙焘出门了,一个人都不带,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小茜立即道:“该不会去幽会那朵白 花花吧?” 白花 花,指的自然是白漪初。 虞清欢第一个反应便是长孙焘有要事要办,但小茜的话,让她有些动摇自己的想法。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身先前偷摸着买的男装换上,带着薛巍和明珠也随后出门。 有薛巍带路,虞清欢很快锁定了长孙焘的位置。 京城最大的茶楼,以及京城最俊的男子,都很好找。 长孙焘不知道去做什么,进了雅间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虞清欢掏出银子订了长孙焘隔壁的雅间,把耳朵贴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谁知这茶楼的墙壁十分隔音,竟然听不到隔壁在说什么。 薛巍找小二要来笔墨,把听到的信息写给虞清欢。 “女的。” “很温柔。” “声音很好听。” “情意绵绵,款款深情。” “她给了王爷东西,王爷接了。” “他们相谈甚欢,谈话内容听不清楚。” “王爷笑得十分开心,那女的也很开心。” “没声了。” “轻声细语。” “你侬我侬。” “耳鬓厮磨。” “……” 薛巍写得十分投入,虞清欢一脚踹在薛巍的屁 股上,攥紧拳头道:“蠢货,你写戏折子呢?!” 虞清欢又踹了他一脚,然后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很快换了身小二的衣裳,还端了壶茶水,看起来像模像样。 她敲开了长孙焘那个雅间的门,道:“客官,茶来了。” “进来。”长孙焘凉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虞清欢推门而入,低眉顺眼地走进去,她先为长孙焘斟了茶,然后再为坐在长孙焘对面的女子斟茶,抬眸一刹那,她看清了那女子的脸——白漪初,娘的,竟然会是她! 好你个长孙大狗子,人前目不斜视,人后露出真实的嘴脸了吧!竟然背着她偷摸着和白漪初私会,简直就是色 欲熏心色令智昏! 虞清欢暗地里把牙齿咬得咯吱想,表面上却露出一副痴迷的蠢像,一瞬不瞬地看着白漪初,唇角还挂着一绺晶莹剔透的口水。 白漪初垂着眼睑任由她打量,但眉头已是不悦地蹙起。 虞清欢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手里却没忘记忙活,那倒满茶盏的水一点点溢出来,很快就精准地洒在白漪初的裙子上。 不愧是有教养的大小姐,哪怕是痛得面目都有些扭曲了,但却没有惊慌失措失了气度。 虞清欢仿佛“吓”了一大跳,连忙丢开茶壶,撩起桌布就去为白漪初擦裙子。 那落在白漪初脚边的茶壶碎成无数片,热水溅在白漪初的鞋上,她痛得牙关紧咬,但依旧没有发作。 虞清欢抓着桌布手忙脚乱地为她擦拭,嘴里还不停地道:“大姐请见谅,都是我笨,是我傻,是我不好,竟然把您贵重的衣裳给弄脏了,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但千万别让我赔钱,我家那口子是个傻子,一大家子要靠我养活,求大姐你大人有大量,别扣我的钱,我给您擦,给您擦干净。” 茶水毁了一身名贵的叠云锦也就罢了,她定北侯府不在意这点小钱,用桌布来擦也就罢了,但这大胡子小二的手,怎么总是不小心碰到她的那啥那啥啥。 白漪初终于忍无可忍,想要一巴掌拍在大胡子小二的脸上,谁知大胡子小二竟然弯腰准备给她擦鞋,于是她的巴掌,精准地打中桌上的茶盏,把茶盏猛地打飞出去,撞在墙上落了下来,碎了一地狼藉。 第228章 这招也太狠了! 白漪初起身抖抖衣裙,略难为情地道:“漪初失礼了。” 长孙焘没有说话,目光放在大胡子小二的身上。 虞清欢望着白漪初捏得咯吱响的手,不停地作揖道谢:“这位大姐,你真是好心肠,这个时候不是想着怪罪小的,而是想着维护体面,小的从未见过你这么好说话的人。” 说着,虞清欢看了长孙焘一眼,继续道:“这位公子是大姐的相好吧?真是俊俏,与大姐您郎才女貌正般配。” 白漪初紧紧攥住的手微微松了松,脸上泛起红 晕。 虞清欢接着道:“不过既是你的相好,你为何要赔礼说自己失礼了?难不成是你单方面爱慕这位公子,想在这位公子面前留下良好的印象,所以才忍住怒意,装作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哟,仔细看了看,这公子的年岁应该不小了,只怕家中已经有了夫人了吧?大姐你相貌堂堂,怎会看上这种有妇之夫,听小人一句劝,别去做小的和别人抢丈夫,踏踏实实找个靠得住的人嫁……” “住嘴!”白漪初的脸,终于有了裂痕。 虞清欢连忙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战战兢兢地道:“大姐你别发火啊,这茶馆那么多人,你要注意你的形象啊!大姐,大姐……你别走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小的还要继续给你赔罪呢!哎!大姐!大……” 虞清欢成功地把白漪初气走了。 虞清欢一把扔下搭在肩膀上的棉布,噘着嘴问长孙焘:“野花香么?” 长孙焘笑吟吟地看着她:“尚可,尚可。” “伪君子!”虞清欢抱着手,气呼呼地道,“嘴巴上说不要,一双脚却很诚实,这才分开几天啊,就屁颠屁颠地跑来找人家。” 长孙焘伸出手指都刮了刮虞清欢的下巴,轻笑出声:“王妃,方才那个动作你再做一下,就是嘟嘴那个,本王觉得甚是可爱。” “你!”虞清欢气得拍桌而起,“你方才也是这般嬉皮笑脸的么?” “王妃,你这是在吃醋么?”长孙焘认真的凝着她,唇角带笑。 虞清欢不自然地挪开目光:“我在吃辣椒,我俩的感情还没好好发展,你就给我找麻烦!” 长孙焘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轻轻地推到虞清欢面前,道:“这是你那日在宫中丢失的鱼肠,它虽然流落民间,但本王总算为你找到了,以后你要用她,好好地保护自己。” 虞清欢气呼呼的表情一怔,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她捡起鱼肠剑,拔 出来看一下。 那冷冽的黑色,微微映照着她的脸,虽然没有映出她的眼,但她知道,她的眼眶一定是红的。 “淇王,”虞清欢放下匕首,起身扑进长孙焘怀里,双手紧紧地捏着他的衣襟,脸不停地蹭着他的胸膛,笑吟吟地道,“我最喜欢你了!” “舅舅,你们在干什么呢?!”长孙焘伸手拍了拍虞清欢的脑袋,正想说什么,珍璃郡主的声音忽然响起,接着,一个粉裳少女便俏生生地站在二人面前,震惊地看着二人。 “珍璃,你怎么在这?”长孙焘问她。 虞清欢从长孙焘的怀里爬出来,对她眨了眨眼睛。 “小舅母……你们……”珍璃郡主瞠目结舌地指着她们,最后捏紧拳头,“这个妖女!竟然利用我!” 虞清欢的眉头轻轻蹙起:“怎么了?” 珍璃郡主气道:“方才我进来喝茶时,遇到了定北侯家的白漪初,她哭着走出去,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有个小二无法无天,卑鄙下流,我这个人心善,哪里舍得看到美人落泪,便忍不住要为她出口气,谁知她竟利用我,虽然小舅母你长了胡子,但我都能看出来你的身份,我就不信她这妖女看不出来!胆敢利用我,这梁子是结下了!” 说着,珍璃郡主打开窗户,朝着楼下的马车挥手喊道:“白漪初小姐,对你动手动脚的小二已经被本郡主制服了,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随便摸你了啊!” 喊完,她“砰”地关上了窗户。 虞清欢忍俊不禁:“你这招歹毒了些。” 珍璃郡主拍拍手掌:“她不是说有小二欺负她么,是她自己说的,本郡主又没有虚构!” 珍璃郡主平日没心没肺,看起来傻乎乎的,实际上是扮猪吃老虎的聪明人,不过大家都会因为长公主的强势和护短而忽略了她的真实性情,想必白漪初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才想利用她来整治自己,但白漪初在利用珍璃郡主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珍璃郡主喊的这一句,全茶楼的人都听到了,只怕京城要传上好一阵子。 虞清欢捏了捏她的脸:“你这鬼精灵,今日怎么独自一人出来了?没人陪在身边么?” 珍璃郡主神秘兮兮地抽出一把刀,一边比划一边道:“听说武状元很喜欢到这里来喝茶,我是来找他寻仇的。” “寻仇?”虞清欢望了长孙焘一眼,问她,“寻什么仇?” 珍璃郡主凶狠地道:“那个狗东西,竟然在朝堂上参了我母亲一本,说我们长公主府挥霍无度,气得母亲饭都吃不下,这关他什么事,我们挥霍的又不是他的祖产,所以我今天偷溜出来,就是要让他血溅当场,付出代价!” 长孙焘轻轻咳了一声:“珍璃你别闹,就凭你还没靠近武状元,只怕已经提前血溅当场了。” 珍璃郡主一刀砍在桌上:“那也不让他好过!” 说完,珍璃郡提着那把小刀,气冲冲地走了出去,挨个雅间的搜,整个茶馆都搜完了,也没见到卫殊。 长孙焘走过去拎住珍璃郡主的领子,把珍璃郡主小 鸡似的拎出了茶馆。 珍璃郡主张牙舞爪,激烈地反抗着,长孙焘低喝道:“你再闹本王就告诉你父亲。” 珍璃郡主瞬间就怂了,任由长孙焘拎着向长公主府的方向走去,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那把小小的刀,还在太阳的映照下闪着凛凛寒光。 虞清欢捏着小胡子跟在后面,匕首沉甸甸的,握着十分趁手。 长孙焘为何会来见白漪初?虞清欢十分不解,难道是来取匕首的么?如果是那样的话,匕首怎会在白漪初手里呢? 正想得入神,街头一阵喧闹声,有一队人打马招摇过市,他们身穿紫衣镶黑边的衣袍,为首的男子则是一袭玄衣,上半张脸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楚容貌,但光看通身的气度,必不是凡品。 然而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众人对他的长相愈发好奇。 “狗东西!”珍璃郡主挣开长孙焘的钳制,提着剑就冲了出去。 第229章 真相浮出水面 珍璃郡主迎着骏马跑过去,百姓散至两边,但十数匹骏马速度未减,风驰电掣地驶过来,没有任何要停留的意思。 “散开!”卫殊低喝一声,扬鞭就要甩下,并没有因为对方是珍璃郡主而手下留情。 “珍璃!”虞清欢唤了一句,想冲出去抢救珍璃郡主,但她的速度比长孙焘慢了一步。 只见长孙焘一边护住珍璃郡主,抬脚一脚踹在马脖子上,那高头骏马一声痛嘶,登时被踹了出去,将后面的十数匹马一起撞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卫殊凌空跃起,后面的那些人根本没有那个身手,螃蟹似的滚做一堆,场面极度混乱,百姓四散奔逃。 “去王妃那!”长孙焘把珍璃郡主推向虞清欢,一甩袖子望着卫殊,目光冰寒,“麒麟卫指挥使好大的威风!珍璃郡主都敢欺辱!” 卫殊一甩鞭子,笑得十分猖狂:“淇王,下官身负皇命,有要务在身,珍璃郡主挡下官去路,便是妨碍下官办事,胆敢影响皇命执行,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今日别说是珍璃郡主,就算是长公主,也得问问下官手中的鞭子!” 长孙焘冷哼一声:“狐假虎威,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奴才,明明借口横行霸道,轻易伤及无辜,却还拿皇命做借口,卫殊,谁给你的狗胆?!” 卫殊挑唇一笑:“淇王,就算你拐着弯的骂下官是狗,下官也认了,下官对于成为陛下的狗一事并不丢人,还请淇王让开,别挡着下官的去路,否则就算是忠犬,遇到威胁的时候也会变疯狗!” “都起来!走!”卫殊吩咐一句,他的手下登时把被长孙焘踢倒的马拉起来,牵着马与长孙焘对峙,大有若是长孙焘再不让开,就骑马从他身上踏过去的气势。 长孙焘负手而立,脸上噙着笑意,眸底却是冰寒,谁都看得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虞清欢猛地捏住珍璃郡主的手腕:“你老实回答我,卫殊状告长公主府奢靡无度,长公主可因此受到责罚?” 珍璃郡主被她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摇了摇头。 虞清欢又问:“既然没有受到任何责罚,依长公主那种坚韧的心性又怎会气得饭都吃不下?!平日长公主对你保护得那么紧,你又怎么能偷溜出府?!中秋节宫宴那日,我见卫殊滴茶不沾,他又怎会经常去茶楼?!是谁告诉你卫殊经常去茶楼的?!珍璃,你如此冲动无脑被人当刀使都不知道,却是害了淇王,今日若是淇王出什么事,我必叫你后悔莫及!” 说完,虞清欢甩开她,越出躲在两侧的人群,紧张地望着蓄势待发的二人。 从珍璃郡主说卫殊经常在茶馆现身起,虞清欢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卫殊一个大老粗,怎么会经常到茶馆附庸风雅,可惜方才她被白漪初乱了心神,没能很快反应过来。 所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从白漪初和长孙焘见面,到珍璃郡主和卫殊的出现,甚至是从长公主被卫殊奏了一本开始,都只是一个局。 也就是说,卫殊故意在御前状告长公主,然后长公主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让珍璃郡主恨透卫殊,接着,白漪初便利用匕首引长孙焘出门,匕首是毅勇侯的遗物,长孙焘不可能不会答应白漪初的邀请。 如此一来,珍璃郡主和长孙焘都就位了,于是长公主府有人故意误导珍璃郡主卫殊会在茶馆出现,还故意放珍璃郡主出门。 珍璃郡主拎着一把小刀就要为母亲出气,卫殊可是一路过关斩将的武状元,对上卫殊珍璃郡主必定吃亏,长孙焘不会放任自己的亲外甥女任人欺凌,肯定会为珍璃郡主出头。 这么一来,长孙焘个卫殊之间难免发生冲突。 珍璃郡主代表着皇室宗亲,如果长孙焘对她见死不救,放任她被卫殊欺凌,那么皇室宗亲一 党就是个笑话,以后在卫殊面前必定抬不起头。 而卫殊要想真正成为嘉佑帝的红人,就必须不畏强权,哪怕是淇王都敢捅上几刀,这样嘉佑帝才不会怀疑他的忠诚,认为他是一把信得过的刀。 总而言之,武举恩科那日长孙焘和卫殊没有打成,为了各自的立场,今日他们却不得不打。 头发丝想都知道,能使出这种阴谋诡计的,必定是御座之上那只老狗!这天下,能指使卫殊去怼长公主的,也只有他一人。 而白漪初这个大花痴,被长孙焘的美貌迷得晕头转向,拿到匕首就迫不及待地约长孙焘,也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 但今日送匕首的,不是白漪初,也可以是其他蠢货!为何嘉佑帝会选择让白漪初来送匕首呢? 匕首,是她的。 而她,看不惯白漪初。 匕首,又是在她被掳的时候丢的。 总而言之,就是那狗想让自己误以为掳走她的和白漪初有关系。 姥姥的,心狠手辣的狗东西! 等等,如此说来的话……掳走她的人,难道是狗皇帝? 虞清欢悚然一惊,一股莫名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她无法抑制地颤 抖起来,浑身血液倒流,如坠深渊般冰冷。 这个猜想,太过颠覆她的认知,她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只要找到匕首的来源,只要知道卫殊攻击长公主的原因,亦或是去问虞谦,便可以证实这个猜想的真假。 正当虞清欢想入神的时候,卫殊和长孙焘已经打了起来,高手过招,罡风席卷,搅 动一地来不及收拾的东西,那荡起的“气劲”,仿佛一个无形的屏障,逼得人不能靠近。 卫殊招势凌厉,每一招都如他的性格一般,锋锐如刀。 长孙焘更为内敛含蓄,却是柔中带钢,把卫殊的杀招巧妙化解。 渐渐地,长孙焘稍感吃力——虞清欢知道,不是他真的比不过卫殊,而是他在退让。 若是今日卫殊败在他手里,不仅嘉佑帝会对卫殊的能力产生怀疑,也会为卫殊事后针对他创造一个有力的借口。 不管是看在卫殊父亲的份上,还是站在淇王府此时的立场上,这一战,长孙焘不得不输,不仅要输,还要输得漂亮。 虞清欢紧张地握住袖子,随时准备放出明珠。 而一旁的珍璃郡主,小脸煞白如纸,显然,她也想通了关键。 “小舅母……”珍璃郡主红着眼眶拉了拉虞清欢的衣袖。 虽然她也是被骗的,虽然她并非故意,但危险真真切切地降临到长孙焘头上,虞清欢仍然不想轻易就原谅她。 因为在虞清欢看来,是非对错是同那些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人讲的。 若是真的有人伤害到她的人,就算是救世观世音菩萨,她也照掐不误! 第230章 珍璃郡主之疯 果然如虞清欢所料,长孙焘在对战半刻钟后,便被卫殊一拳击在腹部。 他瞬间被击出数十步,捂着肚子半跪在地上,但他的神色,依旧从容得可怕。 卫殊将鞭子挥得虎虎生风,向已经处于劣势的长孙焘一步步走去。 虞清欢双目一凝,这卫狗,一定是在报平城那一拳之仇,所以这一拳他简直毫不留情。 从袖底拿出哨子,虞清欢吹响驭兽之术,明珠闪电般冲出去,在麒麟卫间窜来窜去,很快,每个麒麟卫的脸上,都是一个个鲜红的梅花脚印。 与此同时,虞清欢已经掠了出去,用她的轻功优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到卫殊身边,纤细的身形留下一道美丽的剪影。 “指挥使,淇王身受重伤,你如此狠辣,未免欺人太甚!”因为身高差距,虞清欢只能一手勒住卫殊的腰,一手握住匕首,刀尖抵在他的胸 口,说话时,她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沙哑,是一道很低沉的男音。 “小狐狸,你怎么会驭兽之术?!”卫殊眉头皱起。 这时,虞清欢不难发现,他的手,他的身体,都在难以抑制地颤 抖,那是一种灵魂受到震惊才有的反应,仿佛在压抑着诧异和激动。 虞清欢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笑吟吟地道:“原来就算我长了大胡子,你也能轻易看穿我的真实身份啊!只要你适可而止,我就告诉你为何我会驭兽术。” “小狐狸,那你得在哥哥我身上刺上一刀才行,否则,今天就别想收场了。”卫殊恢复了镇定,那邪魅而阴晴不定的样子。 虞清欢道:“不管以后我们是否各自为政,是否兵戎相见,淇王的情,你要记住。” 说完,虞清欢在卫殊的侧腰,狠狠地刺了一刀。 那一刀,她用尽全力,但也尽可能地避开要害。 拔出匕首,虞清欢推开失去行动力的卫殊,向长孙焘的方向走过去。 “主子,属下扶您起来。”虞清欢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把长孙焘扶了起来,然后向淇王府的方向走去。 珍璃郡主望着这一幕乱象,干净的眼里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东西,就好像不谙世事的少女,第一次对人性有了理解似的。 她生于皇家,在长公主羽翼下长大的她,从小也见识过不少波诡云谲的手段,养出了她敏锐的洞察力,她不仅能从人的行为中分出恶意和好坏,也能在宫廷倾轧中将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但显然,她是后宅的高手,却不懂得全部的人性,也无法理解超越后宅手段的阴谋诡计。 这一点,从方才虞清欢敏锐而迅速地察觉出事情有诈便可以证明,因为她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察觉,还像傻子一样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了不得的事。 “哐当”一声,珍璃郡主手中的刀应声而落,和方才那场大战比起来,她拿的那把小刀,在满地狼藉中显得异常可笑。 她总算明白了,当她说自己喜欢这个小舅母时,母亲流露出的无奈和叹息。 生为芸芸众生的一员,谁也摆脱不了成为棋子的命运,是的,就算是母亲,长公主的尊荣都是假的,她不过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根本就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母亲在太后面前伏小做低,谨小慎微的一幕幕,第一次显得那么的清晰。 想到此处的珍璃郡主,起身拼命地跑回长公主府,她的鞋掉了,她的头发乱了,她的泪流了满面,她跑到了长公主面前,一字一句地质问:“母亲,告诉我,皇帝舅舅是不是想要小舅舅的命?!” “啪!”长公主一巴掌甩在珍璃郡主脸上,面庞上露出的神情,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严厉,“珍璃,你疯了!瞎说什么?!” 珍璃郡主捂着脸哭了起来,长公主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地屏退左右。 待所有人都下去后,长公主跪在珍璃郡主面前,伸向珍璃郡主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她心疼地触了触那又红又肿的脸,然后把珍璃郡主抱在怀里:“珍璃,从现在起,你就是哑巴,你就是疯子,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在胡言乱语,你的病,母亲会遍求天下名医为你治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母亲都不会放弃你,你要好好活着,直到你可以痊愈的那天!” “母亲,为什么?”珍璃郡主靠在长公主怀里,泣不成声。 长公主轻轻抚 摸着珍璃郡主的头,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因为母亲知晓了不该知晓的秘密,所以被逼着成为刀,成为剑,成为毫无尊严与自由的武器,母亲……不想你和我一样,一辈子都被束缚住,不能好活,也不得好死。” “母亲,对不起,是珍璃任性了,珍璃都听母亲的,不再给母亲添麻烦。”母女俩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珍璃郡主没有问长公主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因为她知道,这不她可以承受的,也不是她可以接触的。 于是,珍璃郡主疯了,变得时好时坏。 长公主把所有的御医召入府,也治不了珍璃郡主的病,她只得重金悬赏天下名医,只为能找到人治疗珍璃郡主的病。 当消息传到淇王府的时候,虞清欢正在喂长孙焘吃药,她眉宇间透着一丝忧色:“我好像害了珍璃。” 长孙焘唇色泛白,有些虚弱:“长公主不是个傻子,她从来不会做无缘由的事情,也不会看不透皇兄的手段,这次故意放珍璃出府,其实有她自己的用意在里头。” 虞清欢眉头紧锁:“你是说她故意中计的?” 长孙焘道:“虽然有无可奈何在里头,但如果这件事对珍璃无益,她必定会拼死护住珍璃不受伤害,她这么做,只因北齐使团要来了,而且是为了替他们已经年过六旬的老皇帝求娶大秦公主,可大秦公主们都没有成年,放眼宗室女子,没有比珍璃更合适的人选。” 虞清欢道:“没想到长公主竟然连这种消息都知道,看来她的势力不可小觑。” 长孙焘道:“今上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她功不可没,所以今上才给她如此殊荣,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这也是今上没有卸磨杀驴,事到如今仍然宠着她的原因。” 虞清欢把药碗放下:“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是今上的骨肉至亲,为什么天下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去做,但今上只盯着你不放,誓要你的性命。” 长孙焘沉默了一会儿,道:“本王是父皇最小的儿子,也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本王八岁的时候,父皇身体尚且康健,于是他便把本王送去边关,交给毅勇侯夫妇管教,便是打着让毅勇侯夫妇支持本王的主意,好为本王立储做准备。” 顿了顿,长孙焘继续陈述:“可当时本王的皇兄们都已长成,夺嫡之争已白热化,北齐大军压境,皇子们内斗不断,年事已高的父皇病倒了,突如其来的疾病,使得父皇再也压制不住野心勃勃的皇子们。” “于是母后便支持皇兄上位,当皇兄打倒那些长成了的兄弟们后,当机立断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利用虞谦对付毅勇侯府,斩断本王成为继承者的后盾,另一件……” 虞清欢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在长孙焘停顿的时候,连忙问道:“另一件是什么?” 第231章 谁的美男图? 长孙焘唇畔泛起苦涩:“另一件事情,便是在本王苦苦与北齐大军抗争的时候,他说服母后给本王送来一碗毒药,彼时本王还年轻,对谁都没有戒备之心,更何况那人还是母后,所以本王喝下了那碗毒药,虽然没有立即死去,但那种毒,无时无刻不在折 磨着本王,而本王的瑜儿,也是在本王中毒期间被掳走,至此杳无音信。虽然本王已服下了毒,但不知哪里起了传言说父皇遗诏上的名字是本王,所以只要本王活着一日,皇兄便无法高枕无忧。” 长孙焘平静地说,她安静地听。 “怪不得,太后对你的态度,近乎到了小心翼翼讨好的程度,很显然,她是愧疚,也想弥补。”最后,虞清欢嘴角挂起嘲讽,“但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因为对孩子有生育之恩,便觉得自己可以随意处置亲生骨肉的做法,都是不可原谅的,孩子是活物,不是路边捡的阿猫阿狗,是死是活轮不到父母做主。” 长孙焘道:“这一点,我们算是同病相怜。” 虞清欢问他:“今上步步紧逼,你打算就这样一直退让下去么?” 事实上,虞清欢已和长孙焘确定,白漪初约见长孙焘,的确是为了归还匕首,这让虞清欢确定,掳走她的人很可能就是嘉佑帝。 这让虞清欢紧张,也让虞清欢不安起来。在得知让长孙焘受尽十数年病痛折 磨的罪魁祸首,便是这大秦最有权力的一个男人和大秦最尊贵的女人时,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毫无疑问,虞清欢有些恐惧。 所以她想知道,长孙焘是否有什么应对方法,好让她消除内心的不安。 长孙焘道:“一切都没有准备好,现在还不是绝地反击的时候。” 虞清欢道:“你别告诉我,你所谓的准备,便是卫殊,这人挺邪性的,我信不过他。” 长孙焘道:“恰恰相反,他是最信得过的人,本王相信,他不会伤害你。” 虞清欢道:“淇王,你在一个不知道背负着什么的人身上下注,靠谱么?谁知卫殊会不会为了他所背负的使命,杀尽天下挡住他前路的人?!” 长孙焘道:“你放心,本王也不是全然把赌注都押在他身上。” 虞清欢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挨下这一拳?若是这一拳再往上两寸,你的五脏六腑必定被震得粉碎,到时候就算我外祖父在世,也救不了你!别因为自己活不长了,就不把性命当回事,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性命,还有别人在意!” 长孙焘道:“你果然都知道了。” 虞清欢道:“你瞒不过我,正如我知道了实情这件事也瞒不过你一样,淇王,你真懦弱!试都没试就丧失所有的生存斗志,你怎知你完全没有希望?你又凭什么自以为是的开始安排身后之事?” “你是不是觉得,今日 你助他卫殊升官发财,来日 你死后,他便会对淇王府眷顾一二?” “长孙焘,我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淇王府的落败必成定局,无论是聪明如谢韫,还是你现在布下的那些棋子,他们都无法拯救淇王府!” “我自从嫁给你,一直没有过上一天安生的日子,难道你忍心看着我在你死后,用这纤细的小胳膊扛起这堆烂摊子么?!” “长孙焘,你真是残忍又自私!是,有很多人依靠着淇王府而活,你得为这些人安排出路,所以你对狗皇帝的咄咄逼人一退再退,目的就是为了争取时间把你所谓的‘安排’都准备好,但你有没有想过,正因为有你,正因为你活着,所以才有淇王府,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失了脊梁的王府,还能安然无恙地存在么?有空整这些有的没的,为什么就是不敢去追求生的希望?说白了你就是懦弱,胆小鬼,你怕失望,所以连求生的心都不敢有!” 虞清欢情绪激动地说了这一堆话,长孙焘沉默地听着,最后,他道:“王妃,在解本王的毒之前,你是否需要先把你身上的毒解了,你这张口闭口就是个纯爷们的声音,本王听着有些毛骨悚然。” 虞清欢捡起枕头砸在长孙焘身上,咆哮道:“本姑娘说了这一堆肺腑之言,你不应该感动么?还嫌弃本姑娘用男人的声音同你说话,你铁石心肠,你狼心狗肺!” 说完,虞清欢气冲冲地离开了。 她承认她是在借题发挥,她也理解长孙焘在对战卫殊时的选择,但是她无法接受,长孙焘如此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又不是谁都能像她一样走狗屎运,死了还可以再活一次。 她就是看不惯长孙焘那种反正早晚都会死,豁出性命也无所谓的态度。 虞清欢越想越气,咬牙切齿地在府中转圈圈,撞见谢韫大秋天还在西风中打扇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上去就是一顿唇抢舌战。 怒极的她失了冷静,因为不再镇定而在这次的口水战中输了,这让她气上加气,找了本册子,把自己关在房里后,开始用画笔“折 辱”谢韫。 而另一方面,长孙焘披了件衣裳,坐在走廊的栏杆上,抬头望着被秋意染红的枫叶。 对于废柴来说,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不被期待,不被认可,也不被理解。 但对于将死之人来说,活下去不仅是一种奢望,也是一种折 磨,而生出活下去的勇气对他们来说,更是难如登天。 沉思了许久,长孙焘伸手接过一片落叶,轻轻地笑了:活下去很难,但是本王会努力。 正在这时,阿六急匆匆地来报:“王爷,不好了,谢公子和王妃打起来了,属下们劝都劝不住。” “怎么回事?”长孙焘起身,边走边问。 阿六苦着脸道:“王妃不知怎么的,和谢公子吵了起来,结果吵不过谢公子,于是她便画了几副美男图,让薛巍拿去书画铺卖,谢公子一看到图,就去找王妃拼命,结果被王妃打得满地找牙,现在两人还在打得不可开交,不对,现在王妃正在虐打谢公子,属下们要去阻拦,可王妃扬言要是谁敢阻止,就让明珠咬断他的喉咙,您快去看看吧,去晚了就没机会见谢公子最后一面了。” “什么美男图?”长孙焘听了,开口问道。 “王爷,谢公子就要死了,您还关注什么美男图?那不是重点,重点是王妃很凶残很暴戾,若是杀完谢公子还不满足,估计会拿属下们开刀。”阿六苦着脸道。 长孙焘又问:“什么美男图?谁的美男图?” 第232章 丢脸丢到姥姥家 阿六垂头躬身,闭着嘴不敢再说话。 来到知止居,虞清欢正双手攥紧谢韫的左手,一脚蹬在谢韫的腰上。 而谢韫以狗啃泥的方式趴在地上,右手痉挛地向距离他不到三寸的地方伸去,表情绝望而凄凉。 那里,前方三寸的地方,散开了一张美美男沐浴图,图中的男子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正泡在撒满玫瑰花的浴桶中,双手护胸,表情惊惶,仿佛兔精附身,十足的兔儿爷模样。 尤其是那将湿未湿的发丝,粘了几绺在脸上,更让他添了几分魅惑之感。 长孙焘弯腰把画捡起来端详,是的,端详,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端详,末了,他问:“本王怎不知,原来王妃如此空闲,竟有空给别的男人画肖像?既然无事可做,那便去女学一段时日,好好把规矩学一学,什么时候学会了适可而止,恰如其分,本王便放你回来。” 说完,长孙焘走了,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喜怒,但他捏着画的手,却是青筋暴露。 “女学?什么女学?”虞清欢甩开谢韫的手,冲着长孙焘的背影喊道。 谢韫迅速爬起来,跑出几步后,转身对虞清欢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虞清欢捏了捏拳头,走向一直垂着头的阿六,赏了他几个爆炒栗子:“叛徒!谁让你去叫王爷的?!” 阿六嗫嚅道:“属下也是怕您没轻没重,打死了谢公子,谢公子和王爷兄弟情深,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岂非让王爷与您为难?属下明明是为王妃着想,却没想到却落到这样的下场,唉……都说奴才难当,难道我们做属下的,就好当了么?乐主子之乐忧主子之忧,还得提心吊胆生怕主子不高兴,唉……” 虞清欢看着阿六那副窦娥冤脸,又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恶狠狠地道:“我问你,女学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谢韫会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阿六迟疑了一下,道:“京城一共有两间隐形学院,也没有什么名字,直接叫女学和男学,要是天潢贵胄官宦子弟们不服教化,不懂规矩,就扔到学院里由夫子们管教,因为学院由皇家开办,里头的夫子们都是由太后亲自挑选,所有进去的人在他们面前一视同仁,都只是普通的学子,换句话说,就算是天皇老子进去了,也得乖乖听夫子们的话。据属下所知,没有人从那里出来后不脱胎换骨的。” 虞清欢捋了捋胡须:“那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书院?” 阿六道:“进这间书院,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个就是身份必须贵重,多为皇子公主世子郡主的之类的,第二个就是不服教化,王妃您没听过,是因为以前您的身份还……再者,进女学是丢脸丢到底 裤都没有的事,谁会把女学成天挂在嘴边,要么就是不知道的,要么就是一听到女学就闻风丧胆的,大家对这两所书院都讳莫如深啊!” 虞清欢好抖了抖:“这么说来,如果我进去的话,岂非九死一生?” 阿六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虞清欢迅速窜进屋里收拾包袱,准备卷铺盖离开避避风头。 阿六让小茜传话,小茜连忙进屋,在虞清欢耳边道:“王妃,阿六说阿大阿二他们已经把知止居围住了,您逃不掉。” 虞清欢咬咬牙,呔了一句:“这个长孙三岁,真够狠的!” 说完,她扔下包袱,怒气冲冲地去了暮梧居,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去兴师问罪的,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从墙缝里,大树后,探出脑袋警惕地看向暮梧居,准备在王妃和王爷大打出手的时候冲出去劝架。 谁知虞清欢一握拳,一吸气,“砰”的就跪了下去,开始大声地嚎了起来:“王爷,妾错了,妾真的错了,我不该偷看谢韫洗澡,更不该把谢韫沐浴的画面画出来!就算谢韫不喜欢女人,妾也不该把他当女人,与他过密接触!请王爷念在妾初犯的份上,饶了妾这一回吧!妾再也不敢了!” 里头扔出来一只鞋子,目测是谢韫的尺寸。 以为两个主子会打起来的下人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但在看到虞清欢跪下去的时候,瞬间觉得真真是白操碎了心。 接着听到王妃吐露自己曾经偷看谢公子洗澡一事时,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这这这……太可怕了! 这这这……太劲 爆了! 这这这……太情 色了! 男仆们好想问一句王爷,喜欢绿色不。 婢女们好想问一句王妃,谢公子身材可否。 总之,怎么想的都有,担心王妃会被恼羞成怒的王爷打死的也有。 大家就这么看着,双目囧囧有神,眼泛星光,巴不得冲出去看个清楚。 虞清欢用匕首挑了点花肥放进鞋子里,继续嚎道:“王爷,妾真的错了,错得过分,错得离谱,妾回去就把谢韫的美男图通通烧掉,那些已经卖作银子的就全都捐给慈幼局,请王爷大发慈悲,不要让妾和孩子去女学那种地方受苦……妾以后就当谢韫是坨粑粑,遇见他就绕远些!再也不给王爷醋喝!” 里头依旧毫无动静,另一只鞋飞了出来。 虞清欢舀了一坨更大的花肥,把鞋塞得满满的,嚎,继续嚎:“王爷您不能这么小气哇!妾也仅仅只看过一次,重要的地方什么都没看见哇!妾这行为完全不带任何绮思遐想,只有对美丽物体的艺术追求哇!王爷您要是气不过,把谢韫按在地上割他十刀八刀,毁了他的容,让他浑身是疤,断了妾的念想也行啊!王……” 虞清欢话还没说完,长孙焘便走了出来,而他他他……他身边,站着一个面色惨白冷汗如滴的大人。 从那大人的服饰来看,也许大概可能是御史之类的官,就是那种明明是男人,却要靠一张鸡婆的嘴在朝廷干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讨生活的官儿。 完了完了。 御史的嘴,索命的鬼,她虞清欢偷看丈夫兄弟沐浴一事要天下皆知了。 不知道丢了面子绿云罩顶的王爷,会把她大卸八块还是给她赐下毒酒和白绫。 虞清欢失了声。 长孙焘不说话。 谢韫光 着脚幸灾乐祸地望着她。 第233章 这摆明了就是折辱嘛! 可能是御史的官,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王……王爷,下官告……告辞!” “慢着,卢大人这是准备丢下卫指挥使自行离去么?”谢韫折扇一开,笑容儒雅,眼底却是冰冷,“大人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回去,淇王府最近事多,可没有空送指挥使回府,指挥使这一身的伤,恐怕不能自己回去吧?” 卫卫卫卫……指挥使,这么说来,她丢脸不仅丢到御史面前,还丢到了卫殊面前? 虞清欢羞愤欲死,要是把花肥糊在脸上能让她隐形,她绝对连脖子上都敢糊! “呵呵……也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边说着,虞清欢起身边拍了拍膝盖,不尴不尬地道,“我这就回去收拾包袱,女学什么的,我最喜欢了。” 说完,虞清欢准备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溜之大吉。 “王妃,站住。”长孙焘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虞清欢只觉得毛骨悚然,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缩着脖子不敢回身,“王王王……王爷,唤唤唤妾何事?” “王妃?”那个可能是御史的官差点咬断舌 头,他震惊看了看长孙焘,又看了看满脸大胡子并穿着一袭男装还操着一口低沉的男音的虞清欢,表情就像个傻子。 方才不太敢听,怕知道太多被杀人灭口,所以只捡了重要的几句,不过足以让御史大人在心里脑补出一段王爷和两个男人之间的绯色 情事。 什么王爷原来和王妃只是在弄虚作假,原来王爷不喜欢女人而喜欢男人,除了以前大家高度怀疑的对象谢韫,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胡子小男人。 一时之间,卢御史的脑壳里都可以跑马了。 谁知这大胡子竟然是个女子,而且还是王妃,这德行这打扮,怪不得要送女学,如果是他娘子,早就一封休书扔在脸上了。 唉~王爷就是太君子,才舍不得打女人。 “既然王妃对本王属下出浴如此感兴趣,想必对指挥使大人浑身鞭痕,屁 股开花的情景也十分喜欢。”就在卢御史把小差开到月亮上去时,长孙焘幽幽道,“去准备笔墨纸砚,把这永生难忘的艺术美感画下来,若是本王满意了,你明日再去女学,若是本王不满意,你即刻就打包离开。” 虞清欢抱着肚子,回眸哀怨地道:“王爷,妾还怀着身孕,你不能这样对待妾和孩子。” “妾?”长孙焘忽然笑了一声,“你这谦称有点意思,要不要本王让它落到实处?” 虞清欢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那么麻烦,下次妾身不省略就是了。” 说完,虞清欢迈着小碎步走向隔壁的书房,很快取来笔墨纸砚,端着进了主屋。 卢御史仍在擦汗,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长孙焘,心里不由得犯嘀咕——指挥使当街打伤王爷,吓疯珍璃郡主,陛下赏了他五十棍,太后又赏了二十鞭,直把指挥使打得遍体鳞伤下不来床。 不管是不是做给外人看的,这一顿惩罚也确实狠了些。事后还让自己带着卫指挥使到淇王府负荆请罪,王爷受伤了在屋里养着,他不得不借着陛下的口谕,一路把指挥使直接带到王爷跟前,本以为王爷会以牙还牙,谁知王爷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让人早些回去养伤,结果王妃闹了这样一出…… 唉,想顺顺当当地办好差事怎就那么难啊? 王爷让王妃把卫指挥使的惨状画下来,是不是想要折辱卫指挥使啊? 他也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比如说王妃去偷看美貌长史洗澡这种风 流韵事……自己没有满身伤痕给王妃搞艺术,那王爷会不会心血来潮直接就给他弄个满身伤痕啊? 陛下让他带着指挥使负荆请罪,就是防止王爷怒发冲冠砍了指挥使,有他这个靠嘴巴说话的御史在,王爷多少有些忌惮,这个目的王爷会不会已经了然于心了啊? 卢御史第一次觉得御史生艰难,御史一职,是皇帝的心腹,也是皇帝最痛恨的人,不过这都不影响他卢御史的耿介和忠诚,以及视死如归的铁骨铮铮,然而此时这个情况,他竟第一次生出了无力之感,那种舌战群臣大杀四方的自信哪里去了啊? 短短几瞬,卢御史的心里已经转了九九八十一个小九九。 虞清欢端着文房四宝经过他面前时,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一个眼神,那一个意味不明似疑惑似威胁似挑衅似嘲弄的眼神,足以让卢御史毛骨悚然怀疑御史生。 他……已经想好辞呈什么时候写,递交的时候用什么动作了。 然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无助无奈和无辜,各自有打算。 长孙焘和谢韫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身是伤趴在四角凳子上的卫殊。 虞清欢则在桌上铺了宣纸,用镇尺认认真真地压住,开始调色,动笔。 卫殊疼得龇牙咧嘴,嘴里却还说个不停。 “哟,原来你是王妃啊?下官还以为是淇王新得的爱将。” “不过王妃,几日不见你怎么长胡子了?” “你这是打算和淇王拜把子么?王妃若是不嫌弃,下官也可以做你的兄弟啊!” “王妃别绷着脸嘛,难道你没有看到下官在向你献殷勤讨好你么?” “王妃你怎么这么有趣?你瞧你,握笔的姿势都像极了男人。” “王妃如此冷漠,王爷怎么会看上你呢?女人还是大方些好。” “王妃……” “王妃……” “王妃……” 在场的三人都面无表情,反而是卢御史忍不住,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帕子,硬着头皮塞进了卫指挥使的嘴里。 如此,声音就变成了“呜呜呜”的呜咽。 虞清欢画得真快,仅仅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将笔往桌上一搁,大喊一声“完成”! 稍微等了一会儿,虞清欢把宣纸拿起来展开,得意洋洋地让大家看她的新作。 卢御史听闻过王妃的画技登峰造极,他本以为是什么惊世之作,结果在看到画的刹那,他先是怔了许久,最后爆发出一阵洪亮的笑声。 第234章 话说出来是要负责的 不怪他,真心不怪他。 这画,大约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但见宣纸之上,用纤细的羊毫勾勒出圆 润的人形线条,而画中的人匍匐在地,一条里裤半掩住高高翘起的臀部,那本该是五谷轮回人人必备的神秘之处,竟然绽开了一朵绚丽的花,大约就是“屁 股开花”。 而人物的上半身,也开满了大大小小的花,不过那花的形状,与其说是梅花,倒不如说是狗爪印。 尤其是那侧躺在地的脸,相当的传神,一边肿得像包子一样,另一边的眼睛被一个乌青的圈圈罩住,门牙还断了半颗,更甭说头发了,街头的老叫花都要比他整齐得多得多。 不怪卢御史,真的不怪卢御史,毕竟尊贵如斯喜怒不形于色如斯的淇王,也仍不住笑了起来。 美貌的谢长史,更是前俯后仰,形象全无。 卢御史明白了,淇王果然在报仇啊,不然也不会用这种办法来折辱卫指挥使。 不过直接受害人卫指挥使看了,不恼不怒,反而中肯地评价道:“这画挺幽默啊!” 卢御史长长地松了口气,真怕他们又打起来让自己丢官。 谁知下一刹那,卫指挥使便点了他的名:“卢御史,把画收起来,这么幽默的画不呈给陛下逗他一笑,实在是太可惜了。” 卢御史还没反应过来,王妃作势要撕,却被卫指挥使阻止:“这画要是有丝毫损伤,本官不善言辞,御前面圣时,就有劳卢御史你把它形容出来给陛下听了。” 谁不知道御史的嘴,催魂索命的鬼? 她虞清欢能撕吗?不能不能,反正就算卢御史不把画抢过去,她也是要想办法让画流入民间的,原因很简单,卫指挥使打伤淇王,淇王有自己的立场不能计较得太明显,她这个王妃若是不跳脚,挥刀报仇雪恨,怎么会正常? 所以,虞清欢在不情不愿还有点诚惶诚恐的表情下,把画递了出去。 卢御史告诉自己,不能笑,会丢脑袋的,但是有什么鬼用哦?他就是忍不住笑怎么了! 再这样下去,就算不被陛下砍了,也会把自己给憋死。 思及此处,卢御史没有那么克制了。他把画卷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大袖子里,然后对着长孙焘拱手:“王爷,可还要继续折辱……哦不,可还要继续惩罚卫指挥使,让他记住教训?如果王爷决定放弃追究,请一定要告知下官,等会儿下官还要带着卫指挥使去长公主府请罪。” 长孙焘道:“什么追究不追究,本王是那种小气之人么?卢御史真是爱开玩笑,卫指挥使一事翻篇,让他随便赔本王一点医药费即可,也不用多,本王身子金贵,小几万两就够了,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还能做同僚。” 卢御史冷汗如滴:“淇王,能否少一点,卫指挥一年俸禄才不过百两……” 长孙焘蹙眉:“卢御史这是觉得本王还不配这小几万两?罢了罢了,卢御史觉得多少就多少吧!反正本王现在重伤在身,被看不起也是正常的。”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不就是实例么?让他决定,不管决定多少,都是两头不讨好的事情,淇王这是要他命啊! 最刚正不阿是御史,因为不刚不正陛下就用不着他们,最会见风使舵的也是御史,无数历史实例教会他们,太刚太正是短命之相。 长孙焘话音刚落,卢御史便道:“都是下官思虑不周全,说了胡话,王爷就当下官脑子不清楚,说了臭屁话!王爷是苦主,您的诉求下官必定传达给陛下,想必陛下他一定会做出公允的圣断。” 于是,这个球被卢御史巧妙地踢给了嘉佑帝。 “王妃去了女学,太后必定要过问,烦请卢御史帮忙带句话,就说王妃性子顽劣,于养胎不利,必须要去女学里磨一磨性子才行。”长孙焘说了几句,没有多做纠缠,挥挥手就让卢御史带着人走了。 虞清欢放低存在感,默默地跟在卢御史一行人身后,打算蒙混过去,谁知前脚还没踏出门槛,便被长孙焘给叫住了。 “站住。” 虞清欢苦着脸,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拖地走到长孙焘面前:“听说那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我不去不行么?” “你必须要去,”长孙焘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了下来,“本王最近和卫殊会有许多冲突,如果有你在,很容易被看出端倪。” 卫殊的心意,虞清欢也许是能感受到的,只是她向来擅长伪装,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焘的意思是,担心和卫殊对战的时候,卫殊不忍对她下狠手,会让人察觉出来,所以她用女学做借口避开,是最保险的。 虞清欢叹了口气,道:“让我去也可以,但是我需要取走你的一些血,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长孙焘点了点头,谢韫取来一个状似琉璃的小瓶子,推到长孙焘面前,对虞清欢道:“这是大罗洲的东西,具有一定的保鲜能力,血液存在里面,可长久不会腐坏。” 长孙焘割破掌心,取了一小瓶血,盖上盖子后,交给虞清欢。 这个瓶子长孙焘曾用来装过蛇胆,她是见过的。 收好瓶子,虞清欢郑重地道:“淇王,我会尽我毕生所学,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活下去,直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说完,虞清欢起身离开了。 长孙焘凝着谢韫:“若是她为了救本王有个三长两短,本王不会原谅你。” 谢韫连忙摆手:“昭华,你可别完全赖我身上,方才你也听到了,王妃跑来偷看我洗澡,为了保住我的纯洁和贞 操,我迫不得已把你给卖了。再者,就算我不说,王妃会察觉不出来么?” 长孙焘默然,捏着茶杯不说话。 谢韫道:“要说你这王妃虽然讨厌了些,但却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男儿之身,必能与你并称大秦双杰。方才那出戏也做的绝妙,经她这么一闹,事情反而好办多了。” “难得你如此夸耀她,那你沐浴被她偷看一事,本王便不计较了。”长孙焘唇角勾起,面上还带着些许小自豪。 谢韫把折扇放下,认真地看着长孙焘:“昭华,既然你已心系于她,何不早日挑明,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于你不合适,于她不公平。” “再等等,”长孙焘目光放向远处,“她如此向往我朝圣祖与皇后之间的故事,必定不希望遇到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有些话说出来是要负责的,在本王没有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前,在本王不能给她一个很好的未来之前,本王不能轻易说出口。” 第235章 王妃,此时不合适 谢韫掸了掸袖子:“感情这种事情,美妙就美妙在它的会发生在猝不及防的瞬间,来得突然,来得迅速,就像闪电划破天宇,照亮整个天空,又像流星划过,留下一条长长的尾翼。” 谢韫起身:“昭华,情情爱爱,古往今来,就没有等一切安排好才开始的道理,喜欢就去追求,管他沧海桑田寒暑往来,不喜欢就断个干净,不拖累也不影响。” 谢韫离开:“生命的长短,并不等于感情的长短,有的人长命百岁,他的感情却是贫瘠而空白的,有的人生如夏花绚烂短暂,但他们的感情却可以千古流芳,譬如上古的干将莫邪,譬如嫦娥后羿。不管你生命长还是短,我都希望你是富有的,而不是空虚的,昭华,这个世界上我们是最亲的人,我希望尽管你没有多少时间,你也能不留遗憾的离开,经年过后,黄泉之下重逢,你还可以带着笑脸唤我一声师弟。” “本王心意已决,”长孙焘把茶饮下,掩住眸底的情绪,“你无需劝本王。” 谢韫将折扇往手心重重一砸,背着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左顾右盼一圈,发现四下无人,本来行如青松动如玉树的他,却忽然弓着腰,一手捂着屁 股,一瘸一拐地走路。 在暮梧居闹了一场,虞清欢觉得身心俱疲,她坐在妆奁前,拿起梳子开始梳着脸上的大胡子。 解药还没有任何线索,若是明日顶着这满脸的大胡子,一头扎进闺秀堆,用浑厚的男声向众人问好,会不会还没自我介绍就被打得魂归地府? 虞清欢摸着胡子犯了难,她把配置的解药的过程翻来覆去地看,但还是没有什么头绪,究竟是哪个步骤出了错,才让他变成了一个爷们? 就算是找到了解药,她也不想偷摸着把毒解了,这样一来,长孙焘就没共同中毒的毒友了。 思及此处,虞清欢把长孙焘那里取下来的血放在手里端详片刻,最后找了个小荷包,郑重地贴身收了起来。 解决得了的事情,当下解决,解决不了的事情,那就慢点就解决,这便是虞清欢快乐的源泉。 至于她怀疑嘉佑帝就是掳走她的人那这件事,在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她决定先烂在肚子里。 她把绿猗和小茜叫进来收拾东西,自己则带了几本孤本医书,准备进女学的时候翻看。 嘉佑帝处理政务的承明殿。 “怎么样了?”嘉佑帝正在批折子,卢御史行礼过后,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卢御史笼着袖子拱手道:“回陛下,长公主府闭门谢客,淇王府却是见着了。” “珍璃不大好,长公主闭门谢客也情有可原,”嘉佑帝道,“淇王府那边如何?” 为何能成为心腹,须得八面玲珑圆滑世故才行,就算在一般人面前点头哈腰,在陛下面前也得有文官的风骨,才堪为当朝御史。 卢御史不卑不亢地道:“淇王的确伤重,不过最后只要求卫指挥使赔偿医药费,淇王说不用多,小几万两即可,另外,他还默许王妃折辱卫指挥使。” “王妃?折辱?”嘉佑帝挑眉,“如何折辱?” 卢御史从袖底掏出那副肖像,忐忑不安地呈给嘉佑帝。至于赔偿的事情,他已经把话带到,到时候淇王再问,那也是陛下的事情,与他无关。 画被展开后,嘉佑帝望着那副惨不忍睹的画,沉默,凝重,若有所思。 气氛一下子就沉重起来,压顶的寒意逼得卢御史心惊不已,他在心里惋惜一声:陛下这回是发大火了,王妃小小年纪,死了挺可惜。 谁知,岂料,圣心难测啊! 嘉佑帝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笑声,他在笑,的确是在笑,只是这笑声在卢御史听起来却十分的惊悚。 登基十余年,这还是陛下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不顾体统的笑。 陛下想笑,卢御史便陪着笑,谁知陛下笑得实在太畅快,倒显得他的笑虚里透着假,他只好把头垂得低低地,等待御座之上的人笑够笑完。 嘉佑帝笑得脸都红了,最后,他把画拍在桌上,道:“王妃好歹是一品亲王妃,怎的如此不服教化?” 卢御史擦了擦脑门,恭恭敬敬地道:“陛下,淇王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将王妃送去女学了。” “女学?”成祖皱眉,“送得好,是得好好调 教调 教,若是再这么野下去,也不成体统。传令长公主,把珍璃也送进去。” 卢御史战战兢兢地进言:“可是陛下,珍璃郡主她……她患了癔症,理应在家里静养。” 嘉佑帝冷哼一声:“长公主是怎么当娘的?女儿都照顾不好,依朕看还是交给女学的那些夫子照顾吧!” 卢御史为官这么多年,仍旧不能揣测圣意,陛下明知珍璃郡主犯了癔症,为何还把珍璃郡主送进女学? “是,陛下。”既然皇帝已经决定,卢御史也不便多说什么,左右是皇帝的家事,又不是国家大事,他没必要为这样的事情争得头破血流。 若说他担心珍璃郡主丢皇家的面子,那也不尽然,皇亲国戚那么多,疯了个郡主有什么要紧的。 所以,圣心难测啊! 罢了罢了,王妃女扮男装形容难看,还偷窥美貌长史洗澡这种事情,就不和陛下报备了,万一不是真的呢? 卢御史战战兢兢地应付着嘉佑帝,直到嘉佑帝把轰走,这才一本正经地拢着袖子去了趟清宁宫,然后便离开了。 虞清欢收拾好东西后,便乔装出了门,府里的人都是谢韫亲自挑选的,命令一下,没有人敢把她的事情往外说,所以换了男装也不惹眼。 她领着阿六一人,带着明珠,直奔黄大夫的药铺,其实她的药丸生意已经让薛巍搭上了白黎的线,她本不必再和这个药铺有任何瓜葛的,但是她有事必须来见一见黄瑛瑛,否则等她进了女学,十天半个月也不能出来一趟,很多事都没法儿办。 来到药铺,虞清欢准备敲门时,却被阿六拦住了。 “王妃,此时不合适。” 第236章 男人,男人! 虞清欢没有多问原因,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和阿六一同数蚂蚁。 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阿六点了点头。 虞清欢去扣响药铺的大门,不一会儿,黄瑛瑛把门拉开,但见她面色潮 红,额上带着汗意。 “家父不在,如果你要看诊的话,请等明日再来。” 虞清欢上下审视了黄瑛瑛一眼,方才发生什么事情,她已经了然于心。 若非担心打扰黄瑛瑛的好事,她才不耐烦数小半个时辰的蚂蚁。 虞清欢推开黄瑛瑛走了进去,黄瑛瑛刚要烂,却被阿六阻止:“这是淇王妃,她找你有事。” 黄瑛瑛面色一变,在确认虞清欢的身份后,两朵红 晕攀上脸颊,她显得有些羞,有些恼,还带着些许耻辱的感觉。 “瑛瑛,谁来了?”屋里头,传来一道男声,爽朗明亮,很是好听。 虞清欢眉头高高挑起,加快步伐走进去,黄瑛瑛想要阻拦,阿六连忙制住她。 “翊哥哥,别来无恙。”虞清欢抱着手,噙着笑意看向仅穿了一身衣裳,半敞着衣襟坐在椅子上的长孙翊。 在虞清欢向他笑的刹那,他根据那双又大又有神的杏仁眼,就透过她一脸的大胡子,和那粗犷低沉的声音,判断出眼前的人是谁。 “清……清欢妹妹,你怎么来了?”长孙翊显得有些急促,又有些激动,毫无疑问,他是开心的,但他的手足无措掩饰了这份开心。 “我有事找你,本想通过黄小姐联系到你,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虞清欢大剌剌地坐到长孙翊身边,两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偏过头去看他,“大冷天的,殿下仅穿一件衣裳,不冷呢?” 长孙翊眉头跳了跳,似乎不明白虞清欢为何要这样问,毕竟刚进行了一场剧烈运动,额上还挂着汗水,要说冷的话,有些矫情了。 “我不冷,”他看向虞清欢,“清欢妹妹找我什么事?” 虞清欢道:“我听闻淇王遇刺那晚上,你不在宴会当场,能告诉我那晚你去哪里了么?” “你怀疑我对皇叔不利?”长孙翊笑容隐没于脸上,“你这样判断的依据是什么,你有证据么?” 虞清欢摇摇头:“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那晚上你在哪?” 长孙翊彻底沉下脸:“清欢妹妹,我并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如果你怀疑我,可以让刑部来查。” “那么,换个方式?”一旁的黄瑛瑛见长孙翊动了怒意,整个人几乎站不稳,但虞清欢丝毫没有受影响,问他,“能否把你拇指上这个扳指的由来告诉我?” “你想知道的,我会尽量满足你,”长孙翊起身,把外披一件件穿在身上,“但是这两个问题,恕我不能回答,时间不早了,清欢妹妹请回吧!” 虞清欢仍然躺靠在椅子上,双手闲闲地搭着:“真不愿意说?无论如何都不想说?” 长孙翊点了点头,虞清欢按着双膝站了起来,说了句“那好吧”便干脆地走了。 黄瑛瑛走过来,轻轻地环上长孙翊的腰,小声地道:“殿下,淇王妃知道我们的事情,真的不要紧么?” 她有过爽朗大方的时候,也有过楚楚可怜的时候,这又是她的另一面,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是风情万种。 长孙翊轻轻拉开她的手,道:“瑛瑛,来日方长,你要学会与淇王妃相处。” 黄瑛瑛委屈地道:“王爷,她是您的皇婶,您抱着这样的念头,合适么?” 长孙焘冷哼一声:“本宫是储君,将来的天子,没有本宫得不到的东西。罢了,本宫无需和你解释,至于为何本宫依旧坚持,原因你不是也清楚么?” “虽然淇王出事那日,妾在淇王妃的手臂上看到守宫砂,”黄瑛瑛急切辩解,“但后来,不代表淇王和她没有……殿下,王妃已然怀孕,而且日子也差不多对得上……” “哦,是吗?王妃真的有孕吗?”长孙焘似笑非笑地看了黄瑛瑛一眼,抖了抖衣襟,走了。 黄瑛瑛攥紧衣袖,咬紧下唇,双目泫然欲滴。 “王妃,您闲着没事干是么?”阿六微微躬身,跟在虞清欢的身后,嘴里嘟囔,“数了那许久的蚂蚁,这么快就出来了。” “正事都办完了。”虞清欢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 “办完了?”阿六不敢置信地看着虞清欢,“这就算办完了?怪不得属下只能做属下,凭属下这点脑子,还真的无法理解王妃高深莫测的行为啊!” 虞清欢白了他一眼:“你有脑子么?” 事实上,虞清欢想要办的事的确办完了,从长孙焘和卫殊当街对上开始,虞清欢便怀疑掳走她的人是当今天子,之所以再次来见长孙翊,也是为了确认这一点。 如果长孙翊是掳走她的人,那么今日她在问长孙翊那晚去了哪里时,长孙翊必定会想办法自圆其说,找借口粉饰过去,但长孙翊绝口不谈那夜的行踪,以及扳指的秘密,如此说来,长孙翊应该有其他不可告人的事情。 除非,长孙翊很会装,让她察觉不出任何端倪。 不过如果长孙翊厉害到这个地步,那他也不会被长孙策处处挑衅,明明占了的也占了长,还和一个宠妃的儿子争风吃醋。 所以,很大可能性不是他,而是御座之上的老狗。 阿六围在虞清欢身边喋喋不休,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问道:“太子殿下怎么和黄大夫的女儿搞在了一处?” 虞清欢道:“男的俊,女的美,又正直青春年华,互相看对眼了奇怪么?再者,太子是储君,就算是往府里堆满侍妾,也没人可以说什么,他图新鲜在外面养了一个奇怪么?” 阿六砸砸嘴巴:“看来是属下多虑了,属下以为天底下的盆都像咱们王爷一样洁身自好,没想到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想拐着弯夸王爷就直说,还非得扯上天下天下男人,鸡婆!”虞清欢说了阿六几句,便不再多言了。 第237章 满脸横肉的恶婆娘 阿六亦步亦趋地跟着,活像一个小内侍。 事实上,只有长孙焘那样的人才是不正常的。 放眼整个大秦,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就连寻常温饱的百姓家,若是身子骨允许,也是会纳小妾的。 长孙翊只是这大秦芸芸男人的一个缩影,所以在自己方才撞见他与黄瑛瑛的好事时,他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却并不觉得羞愧,在他心里,只怕也觉得东睡一个女人,西睡一个女人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虞清欢痛恨这种男人,她觉得不忠是难以饶恕的一件事,尽管她知道这种想法实在骇人听闻,但她并不打算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原则。 如果有一天,她可以干干净净光明正大的站在长孙焘面前,若是谁胆敢和她抢,她必定丝毫不让,但若是长孙焘打着新欢旧爱左右逢源主意,她必定会及时止损,从这种滑稽可笑的事情中抽离。 但愿没有那么一天,如果有,她希望自己可以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虞清欢对自己所关心的事情心里大概有个底后,回府便安安心心地睡下了。 翌日清晨,天将破晓,东方的天际稍微露出一小道鱼肚白,阿六便已经准备好,在门口不停催促。 女学男人不可以进去,所以虞清欢打发薛巍去私下联系白黎搞那几贴药丸生意去了,她只带着绿猗和小茜,还有她的小明珠,而阿六则负责护送她入学。 长孙焘没有来送她,倒是谢韫来了。 虞清欢捋了捋胡子,把手搭在谢韫的肩头:“谢大哥,好生照顾王爷,若是王爷磕了碰了伤了,我就把你在浴桶里‘满身大汉’的事情和别人说,想必京城里不少水灵灵的姑娘,看上你这公子世无双的品貌,若是她们知道你空有一副玉人般的皮囊,却有一颗……嘿嘿嘿,想想就十分的激动。” 阿六从谢韫身边走过时,意味深长地加重语气,把那“满身大汉”四个字清晰地重复一遍。 风有些大了,谢韫高挑精瘦的身子,在这西风中有些凌乱,他拧眉思索了一下,忽然将手中的折扇猛地掷向阿六,可惜阿六早已驾着马车逃之夭夭。 谢韫气得咬牙切齿,吩咐管家每日给虞清欢准备的饭食中多加一些人参鹿茸灵芝雪莲,不把虞清欢补得大出血,他就不姓谢。 管家还以为谢韫为王妃肚子里的小王爷着想,欣慰而慈蔼地笑了。 这边,虞清欢乘着马车来到了位于东城一座小山包上的女学时,有在女学里做事的妈子把她们主仆三人引进去,那妈子长得虎背熊腰,看起来力大无敌,若是她妄图逃跑,只怕这身小胳膊小腿便会立即被妈子拧断。 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哪怕她一身男装,满脸的大胡子,妈妈们也不曾挑一下眉头,这让虞清欢对这个女学又好奇了几分,敬畏了几分。 正此时,前头传来呵斥声,到得近一些看,原来是珍璃郡主左右手各抓着一把叶子,正对引路妈子们傻笑。 “珍璃郡主怎会在此?”虞清欢问道。 妈子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 绿猗递了鼓 鼓的一袋子银子到妈子手中,谁知妈子们都是视钱财如粪土的世外高人,直接把银子给推了回去。 虞清欢也没有再问,目光放到珍璃身上。几日不见,珍璃郡主瘦了许多,身上依旧穿着平日里爱穿的粉裳,但那粉裳不再整齐干净,而是凌乱的,松垮的搭在身上,有种乞丐穿新衣的感觉。 还有她那明丽的小脸,那水汪汪星子般的眼睛,早已失去了神采,笑的时候依旧美丽,只是灵气全无。 她捏着两撮叶子上蹿下跳,她的丫鬟们追在身后,但都被健壮的妈子挤开,那些妈子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一边喊着郡主慢着,但却在追上珍璃郡主的时候,趁机狠狠地捏了一把珍璃郡主的手臂。 珍璃郡主痛得吱哇乱叫,越发跑得更起劲。 正此时,一个妈子拿了根竹枝过来,那竹枝去了叶子,甩在皮肉之上,钻心的,火 辣 辣的,刻骨铭心的痛。比大棍子打下来还要疼。 她跳到珍璃郡主面前,毫不留情地就要甩下去。 此时虞清欢她们已来到距离珍璃郡主不远处的地方,见那个妈子就要甩下竹枝,虞清欢“哎吆”一声,在捂着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之时,趁身旁的妈妈不注意,把那个妈妈给推了出去。 于是竹枝,便直接甩在了那妈妈 的脸上,瞬间起了几条明显的肉棱子。 被打的妈妈捂着脸哇哇嚎叫,在庭院里转圈圈。 珍璃郡主蹲在假山上,一边拍手,一边指着那妈子呵呵地笑。 绿猗眼疾手快,伸手去扶那妈妈,让妈妈站好后,登时大声道:“你这妈妈怎么回事?王妃怀着身孕,你也不仔细着着,竟然往王妃身上摔去。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么?!” 拿着竹枝的妈子冷哼一声,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不以为然地道:“进了女学,便都只是学生,来到这里,不管是王妃还是郡主,身份都要放一放,权势那一套在这里不顶用!” 绿猗捂着嘴笑了:“哟,妈妈好大的口气,既然女学那么厉害,那我们也甭扯这些有的没的,奴婢也不愿跟您多费口舌,奴婢只有一句话,若是王妃的胎有个万一,奴婢也不敢再怪妈妈们,不过等太后问起的时候,希望妈妈们还有这个胆量和气魄,在太后面前说出这番话!” 小茜有样学样,走上前叉腰怒骂:“歹货!我们王爷说了,王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就掀了你们这女学!” 绿猗接道:“说得没错,这种靠威胁恐吓教学生的地方,的确该掀了!有本事就兵不血刃地把人教好,成日只会打骂有什么用,进来的可是学生,又不是什么畜生!” 几个妈妈应当是首次被怼,顿时气得脸色铁青,面目狰狞。 第238章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啊 虞清欢摆摆手:“绿猗,小茜,别这么激动,有话好好说,本王妃这不是没事么?等有点什么事,你们再找王爷把人砍了也行。” 几个妈妈更气了,脸色由青转红由红转青,来回转换,要不是极力克制着,估计会当场爆炸。 虞清欢招了招手,柔声道:“珍璃,到舅母身边来,舅母带你去吃好吃的。” 要说虞清欢有没有同情珍璃,那是有一点点的,好好的姑娘,却因为掺进皇权 斗争中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虞清欢分的清楚,她不会因为一个人可怜,就会原谅她所有的过错,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犯过错,就完完全全否定她这个人。 所以尽管她气恼珍璃傻不拉几被利用,让长孙焘不得不挨上一拳,但此时此刻,珍璃的处境,她无法袖手旁观。 都是天涯苦命人,若是不互相帮助,那是真的会被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老妈子欺负到深沟里。 珍璃好歹是郡主,怎能让她们蹬鼻子上脸? 虞清欢把手轻轻伸进袖子里,往明珠身上抹了些痒痒粉,嗯,就是她曾经买来准备招呼谢韫的那些。 最后,她拍了拍明珠的背,明珠便一阵小旋风似的冲了出去,在虞清欢几不可闻的哨声的指挥下,在那几个捏过珍璃郡主的妈妈身上绕了一圈,然后便回了虞清欢的袖子。 妈妈们吓了一跳,但却连明珠的影子嗯啦捕捉不到。 虞清欢拉着小狗儿般颠颠跑过来的珍璃群主,问身旁的妈子:“妈妈,今日不是要拜会夫子们呢?在这里耽搁太久,恐怕夫子们会怪罪妈妈你连引个路的事都做不好吧?” 呸!你怎么不说夫子们会怪罪你来迟? 不过妈妈没敢说,皮笑肉不笑的引着虞清欢和珍璃郡主去了女学的正厅。 约莫十几位夫子等候在那,见虞清欢和珍璃郡主来了,也不气不恼,噙着淡笑接受行礼。 珍璃郡主还算乖巧,虞清欢怎么做,她便饶有兴致地怎么学,在行礼上面倒是挑不着错处。 听了一堆介绍,她发现十二个夫子们没有名字,分别按照她们擅长的领域取代号,是为“琴、棋、书、画、数、绣、食、礼、德、容、言、功”,十二位。 琴夫子教乐器,棋夫子教下棋、书夫子教书法……以此类推,反正配备十分齐全,估计是准备把进来的女子都调 教成万里挑一的闺秀,横横竖竖都找不着错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夫子,全方位地把一个贵女该涉及的领域都包圆了。 虞清欢虽然目不斜视,但似乎,好像,白漪初是“德”夫子,即教导女子之德行的夫子。 真是可笑,一个装模作样的人,反而成为典范了,不过虞清欢的确听过关于白漪初的一些传闻,她的美貌和才情是为人称颂的两点,但听闻她的为人,也是无人不称赞的。 就是那种凡事都能为别人想得周到细致,但凡别人有一点难处,还没说出来她就已经替别人解决了,然后还不会邀功的那种,若是别人道谢,她是万万不肯的,所以京城贵女中,不管是尖酸刻薄的,还是知书达理的,都很服她,只要有聚会,都众星拱月般把她捧起来。 不过在虞清欢看来,人又不是银子,哪个人身上挑不出一两点毛病?能把自己的名声经营得这么好,也算是一种难得的本事,但是她不累么? 像她虞清欢就没心思搞这虚伪的面子工程,喜欢一个人,她能用力往上捧,不喜欢一个人,她完全可以不理会,要是谁来招惹她,她使劲踩的时候毫不留情。 正在这时,那打了珍璃郡主的妈子前来告状:“夫子,珍璃郡主她……” 虞清欢把话接了过来:“珍璃郡主她:“珍璃郡主不知道怎么了,手臂上全是伤,众夫子仁慈,想必会为珍璃主持公道。” 说完,虞清欢拉起珍璃郡主的手,掀开她的袖子,露出那些被妈子们捏过的地方。 有好几块都青了,还肿了起来,看得出那些妈子是真的下了狠手。 虞清欢拉着珍璃郡主的手,往夫子们的面前一一展示,最后叹了口气,道:“虽然进了女学里不分 身份地位,但也没有进来就不是人的道理,怎的就给人捏成这样呢?难道女学不是以德服人,以礼育人的么?夫子们,学生不才,还望夫子们为学生解惑。” 虞清欢把珍璃郡主的手放下,将她揽到身边,摸了摸她的头,一副护犊子的模样。 其中一个妈子十分不服气地道:“王妃再暗指什么?若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请王妃指教,但我们受不了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小茜刚想说什么,被绿猗拦住了。 那妈子的话,并未让虞清欢动怒,她只是搂着珍璃郡主,噙着笑意,沉默地望向几个夫子。 这些妈妈不是什么好鸟,她知道,估计恐吓学生,把学生打得娘都不敢认的,就是这些马前卒。 这种坏得清清楚楚,坏得明明白白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 不管站在什么角度,珍璃郡主,她是要护住的,但她面对的人是蛇是虎,她也要弄个清楚明白,等着挨打,从来都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这个时候,就是“礼”夫子站出来说理的时候了。 只听得她道:“珍璃郡主伤成这样,可万万大意不得,李妈妈你赶紧带郡主去看女学里的女大夫,活到我们这个年纪,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比身体更重要的事情。” 只字不提究查珍璃郡主缘何受伤一事。 虞清欢笑着道:“学生受教了,在学生这个年纪,凡事都要弄清楚是非曲直,讲究公平公正公开公道,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粉饰太平,避重就轻,有了夫子这番以身作则的教导,以夫子为言行举止的榜样,相信学生很快就能成为一个讨喜的人。” 礼夫子脸色神色一凝:“淇王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239章 你这老泼皮! 虞清欢露出自责的神色:“夫子,难道学生说错话了吗?学生也只是想拍一拍夫子的马屁,若是夫子不喜欢,以后学生不会再说了。” 礼夫子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微展开,只是那笑容,多少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虚假。 虞清欢继续装傻充楞:“是学生方才说得不清楚么?怎么夫子们都无动于衷?既然这样的话,那学生再重复一遍刚刚的话,简而言之就是珍璃郡主被虐打了,夫子们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言”夫子道:“淇王妃,同窗之间互相帮助,夫子们都为此感到开心,但淇王妃你口口声声说珍璃郡主被打了,淇王妃你可有证据?有谁目击了事情的经过?夫子一直教导你们,凡事都不能捕风捉影,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绝对不能以耳代目,淇王妃你不能根据几个痕迹就说郡主在女学里被人打了,这样不管是对女学,还是对郡主,都是不公平的事情。” “夫子说得极是,夫子说得有道理,”虞清欢连忙点头称是,“但是夫子,学生并未说珍璃郡主是在女学被打的,夫子你就一堆长篇大论,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子在迫不及待地推卸责任,其实学生也能理解,母后如此信任夫子们,把进来的女学生都交给夫子们教导,只要出了一个有问题的学生,那夫子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让别人好过就是为难自己,让自己好过就得为难别人,夫子说出这番话,学生完完全全能理解。” 言夫子一巴掌拍在桌上,但她没有声色俱厉的呵斥,也没有面目狰狞的怒骂,最后,她仍旧维持住笑容,耐心地道:“淇王妃,你这‘言’功实在不行,日后本夫子会好好教导你,一定会让你改掉乱说话的坏毛病!” “夫子,你好厉害哦!”虞清欢双眼泛光,“光凭学生的几句话,夫子就看出学生言功不行,夫子果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好夫子!然而夫子说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只要夫子尽快把珍璃郡主的事情解决,那夫子也能歇歇,说话太多,嘴巴容易干。” “淇王妃,你怎么还是不依不饶?你不是说你没说过珍璃郡主是在女学里被打的么?既然不是在女学里被打,女学也管不到外面的事情,这个主,王妃是找错人做了。”言夫子道。 虞清欢叹了口气,略带失望地道:“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没过一日,学生就把夫子们当作母亲一般看待,但很显然,夫子们不是这样想的,对于我们来说,夫子是我们一生中仅有的几位夫子之一,但对于夫子们来说,我们只是夫子们众多学生之一,夫子们教育这么多人,力有不逮也是情有可原的,那么我们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又怎能要求夫子们为每一个学生负责到底呢?” 说完,虞清欢陷入了沉默,一副不准备开口的样子。 忽然,几个妈子忽然大叫一声,然后开始猛抓身上,但这似乎并没有减轻她们的痛苦。她们抓脖子,发现背上痒,她们抓背,发现胳膊痒,她们抓胳膊,发现全身上下无处不痒,那种痒深 入骨髓,仿佛万蚁噬心一般,折 磨着她们生存的意志。 珍璃郡主仿佛被吓到似的,连忙往虞清欢怀里缩,虞清欢仿佛也被震惊到,拍拍珍璃郡主的手,在绿猗和小茜的掩护下,站到了一边。 一堆儿的夫子,大抵是什么乖张的人都看到过,妈子们突如其的动作,并未让她们慌乱起来,几个夫子连忙招呼女学里一些粗使的丫头帮忙把几个妈妈绑起来送去看大夫,唯恐她们扣烂了肚子。 两个没有中毒的妈妈在最初的惊吓过后,其中一个指着珍璃郡主,恶狠狠地道:“夫子,必定是珍璃郡主干的!那几个妈妈,都碰到过珍璃郡主,否则怎么就那么巧,谁都没异样,偏偏她们有异样呢?!” 珍璃郡主瑟瑟发抖,夫子们面色一变,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虞清欢挑唇一笑:“多谢妈妈仗义执言,有妈妈这番证词,就可以解释珍璃郡主身上的伤从何处来了。” 说漏嘴的妈妈惊慌地捂着嘴巴,这才发现自己掉进了陷阱里,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后,那妈子发了狠,冲上去就想去捏珍璃郡主。 毕竟是疯了的郡主,而且还是被陛下送进这里来的,她也没那么多顾忌,只想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虞清欢先是护住小 腹,接着把珍璃郡主往怀里一带,倒是绿猗手快,一巴掌就甩在了那妈妈 的脸上,朗声呵斥:“混账!你算什么东西!郡主金枝玉叶,岂是你这个老泼皮可以动的,我看你这是活腻了!” “唉~”那妈妈被打蒙时,虞清欢叹了口气,望着一群夫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脸的失望,“女学的夫子们也不过如此,既是教导学生重新做人的人,为何都成了聋 子瞎子,放任自己的学生被一个老东西欺负,也不出来主持公道?难道所谓的女学,就是把学生打怕了,打乖了的地方么?若是那样,本王妃也不必在这里蹉跎时光,本王妃这就回去,请求太后老人家找几个有用的人来教导我好了。” “珍璃,舅母会向陛下求情,让你换个地方。”说完,虞清欢把手往小茜的小臂上一搭,缓缓地走了出去。 一个妈子拦在前头:“淇王妃,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还真是这样。”虞清欢清清凌凌的笑了,微微把肚子挺了挺,那妈子毫无办法,给她让出一条道,在她走上前的时候,迅速往旁边缩,就怕碰着王妃肚子里的金疙瘩。 虞清欢笑,笑中带着鄙薄,还有一丝洋洋得意,所有能激怒人的笑容,都包含在这一个回眸里。 白漪初带着笑意走过来,那带着芬芳的感觉,那一身素色的衣裳,走路飘似的,真真像极了风中摇曳的一朵,天下最纯最洁最让人赏心悦目的白茶花,清艳绝伦,温婉纯洁。 “淇王妃,玩够了吗?玩够了由夫子我带你回住处。”白漪初带着柔柔的笑意,这时候谁要是拒绝她,在别人眼里就是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蛋。 第240章 白茶花的阴狠与温柔 “德夫子,学生玩够了。”虞清欢不冷不热地道。 这时候,太过恭敬会显得她被吃得死死的,但太过冷淡,别人会说她不敬师长,鸡婆一点的,还可能会说她蓄意针对,所以她表现得很平静。 白漪初微笑着拉起她的手:“淇王妃,淇王将你送来这里,必定是希望你能够把玩心收一收,无论是淇王还是太后,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可别让他们失望啊!” 虞清欢心底叹气,白漪初这道德的制高点,是完完全全站住了,她说得好有道理,若是自己开口反驳,那就成了自己不服教化,错就全在自己这边,若是自己乖乖听话,在别人看来,就是自己被她“拿住”了,若是将来她变本加厉,反抗也成了错误。 唉,左右都好难选,白漪初确实不简单啊。 虞清欢笑了,含蓄,礼貌,得体,且带着疏离:“学生对夫子也同样寄予厚望,学生顽劣,还望夫子多些耐心,学生就把自己交给夫子了,若是学生的‘德’达不到要求,夫子可要负责哦!” 用话拿人谁不会? 白漪初给她挖坑,想让她里外不是人,那她同样可以踢皮球,把教育她的责任踢给白漪初,要是以后但凡有人说她德行有问题,全怪白漪初这个夫子没有教好。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白漪初完美的表情,有一丝丝的裂痕,稍纵即逝,让人难以察觉。 “夫子再厉害,也教不了不配合的学生,”白漪初亲切地道,“淇王妃已有一心向上的决心,相信只要好好配合,必定卓有成效。” 意思是不能怪她教不好,要怪就只能怪自己不配合了? 虞清欢笑道:“夫子说得极是,学生无比赞成,不过……若是夫子的教学方法不适合学生,学生也很难配合,所以夫子,我们是否契合,取决于夫子你的教学方法。” 看你还好不好意思腆着脸说自己教学方法天上有地下无? 虞清欢漫不经心地睨了白漪初一眼,那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地挑衅。 说完,她抽出白漪初握住的手,打了个哈欠:“没想到有孕后,说话这么费精神,反正也玩够了,还请德夫子带学生去住的地方,另外,珍璃这孩子学生喜欢得紧,就让她住学生隔壁吧,也好有个照应。” “这怎么行?”白漪初开口拒绝,“珍璃郡主的情况,不适合与淇王妃住在一块儿,以免冲 撞了王妃。” 虞清欢震惊地看着白漪初:“都说夫子应该有教无类,公平地看待每一个学生,德夫子这话,是在歧视珍璃么?什么叫珍璃会冲 撞我?夫子你不能仅因为这个,就去揣测学生将来会做错事,这不仅是一种侮辱,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不管珍璃郡主怎么样,在夫子心中都应该是平等的!” 白漪初呼吸有些乱了,但笑容仍旧得体,不愧是德夫子。 “淇王妃,曲解别人的意思,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白漪初道,“从这件事中,我们可以学到一个道理,那就是要学会听清楚别人的话,不要随便曲解别人的意思,这也是一种礼貌。” 虞清欢点点头,赞同地道:“夫子说得极为有道理,学生受教了,不过夫子,我们在谈珍璃住处的事情,和礼貌不礼貌有什么关系?夫子说了这么多,就是不同意让珍璃和学生一起住了,是吗?那可不行,学生一定要和珍璃住在一起,如果夫子不同意,那学生只好劳烦太后她老人家定夺此事了!” 绿猗及时行礼:“此事交给奴婢,相信太后不会不同意这种小事情,珍璃郡主是太后心爱的外孙女儿,谁要是说郡主的不好,就是戳太后的肺管子。” 虞清欢接话:“德夫子,你想戳太后的肺管子么?” “珍璃,过来。”虞清欢不等白漪初的回应,拉着珍璃郡主往住宿而去。 其实在来之前,长孙焘已为她摸清了里面的情况,哪里有空着的住处,她完全一清二楚,不必等女学这边安排。 虞清欢和珍璃郡主走后,白漪初垂下眼睑,一副挫败的样子,有夫子来劝她别放在心上,她微微笑着道:“都是我年轻,经验不足。” 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当真是委屈极了,任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地顿生怜惜,天下怎么会有这么温婉美丽的人? 一些夫子前来劝她,来日方长,王妃再乖戾,好好教导便是了。 她也不说虞清欢的不好,只有一脸愧疚地抹了抹眼角,直呼自己资历尚浅,恐怕难当大任,反而给众同僚添麻烦。 她越是这样说,夫子们就越心疼她,纵使虞清欢并无多大过错,在夫子们心里,都成了最头疼最难搞的学生,坏印象马上就在众夫子的心底印下。 最后,白漪初抹了抹眼角,感动地道:“有众位夫子如此支持,就算王妃再难搞,我便不与她置气了,我会耐心教导她,但求做到问心无愧。” 夫子们连连称是,在安慰她的同时,又把虞清欢骂了一边。 看,这就是美貌的作用了。 女人虽然讨厌比自己美一些的女人,但却不会去伤害比自己美太多太多的女人,反而会打心底里生出几分怜惜,而白漪初把众人的心思,看得清楚明白,利用得彻彻底底。 最后,她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卧室里,小茜边为虞清欢捏着脚,边夸绿猗:“你这狐假虎威的本事,真厉害。” 绿猗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骂谁狐狸呢!” 小茜吐了吐舌 头,更加卖力地给虞清欢捏腿。 珍璃郡主趴在桌子上,玩自己的手指头,两个丫头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因为有珍璃郡主在,尽管绿猗她们以为珍璃郡主疯了,但有一些事情,她们也没当着珍璃郡主的面说,直到虞清欢看出了她们的欲言又止,这才让小茜把珍璃郡主送到隔壁房中。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时,绿猗在虞清欢身边小声地道:“王妃,你要小心那个白小姐。” 虞清欢问:“你看出了什么?” 绿猗有些难为情地道:“奴婢打小在宫里长大,也是踩着许多姐妹的手,这才挤到太后身边,宫里的人心倾轧,尔虞我诈,奴婢自小耳濡目染,白小姐一切都没有异样,但正因为如此,才让奴婢生出了不安,奴婢担心她会挑唆其他夫子对付您。” 第241章 敢动本王的人,活腻了! “我猜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是我在针对白漪初,”虞清欢自嘲地笑了笑,“而且针对得莫名其妙,但从她一出现,我便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敌意,我清晰地知道,她是讨厌我,并且想置我于死地,所以我凡事都对她小心翼翼,凡事都提防了几分,但有时候,我都怀疑是自己做得太过了,怎么针对这花儿一样的女子。” 绿猗点点头:“王妃,奴婢晓得的,最难防也最难对付的,便是这种人。” 虞清欢拍了拍绿猗的手:“你能与我说这番贴心话,我很开心,绿猗,你和小茜都是我最大的倚仗,有你们齐心协力的帮衬,我也少了很多烦恼。你放心,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都有算计,你们只要帮我提防着别被人给暗算了,明面上的事情,我自有办法。” 绿猗再次点点头:“王妃放心,奴婢必会尽自己所能。” 虞清欢没有再说什么,陷入了沉思,方才白漪初握住她的手时,她有一瞬间被白漪初柔若无骨的触感给骗了,可会医的她,知道白漪初在探她的脉。 白漪初这是在做什么?虞清欢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解,待绿猗收拾好床铺后,向后一倒,稍微补了一会儿觉,便翻身起来翻医书。 期间有妈子送来授课章程,虞清欢展开一看,差点两眼向上一插厥了过去。 这课程排得有些丧心病狂,每日从卯时起,到子时结束,一天十二个时辰,到有近八个时辰在上课,十二位夫子车轮战,一个接一个,直到一天内学完“琴、棋、书、画、数、绣、食、礼、德、容、言、功”十二门知识。 怪不得进来的人无不脱胎换骨,照这么上下去,一段时日下来,是个人都会失去眼里的光彩,变成和提线木偶一样乖巧懂事的木头人。 前路一片暗淡,虞清欢恨不得烧了这女学给前路掌掌灯。 她刻苦,没错,比别人多几分努力,也没错,但并不代表她同意这种填鸭式的方法。 在她看来,外祖父就是一个极好的夫子,外祖父传授东西的时候,侧重于激发她的兴趣,让她自己主动去学,引导她掌握知识,然后获得成就感,从而又激发出更大的兴趣。 但今日一看,十几位夫子真心想教本领的可能性并不大,估计在她们心里,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塑造一个礼教世俗无法挑出错误的傀儡,这样她们的任务便完成了。 “收起来,”虞清欢平静地把课表递给绿猗,“照着这上面的安排,提醒我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绿猗把表手下后,虞清欢继续翻看外祖父留下的孤本,试图翻找出关于长孙焘所服之毒的半点记载。 秋深了,暖暖的金阳打窗户照进来,有尘埃在泛着金光,打着旋儿,岁月一片静好。 若是那被金阳包裹住的人,没有在看书的时候,捋一把大胡子,那画面一定很美很美。 绿猗如是想。 到了晚间,阿六又送了许多吃食补品过来,虞清欢放下书卷,亲自去隔壁把珍璃叫过来一起食用,她把食物分成两份,另一份给了小茜和绿猗,以及珍璃郡主带着的两个丫头,烟翠和碧丝,让她们自己到一旁吃。 珍璃郡主就像个孩子一样,拿着糕点乖乖地吃了起来,期间还扑进虞清欢怀里撒娇,虞清欢也不推开她,任由她腻着自己。 直到子时过后,右边隔壁房间的门才有响动,碰巧虞清欢送珍璃郡主去左边隔壁房间,她抬眼的时候,看到一个浑身带着书卷气的女子,就是那种一看就知道话不多,不怎么爱交际,但说起话来却很温柔的人。 两人打了个照面,虞清欢很快便把目光挪开,不过这个女子,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还是第一个长相普通的人,让她记忆如此深刻。 翌日卯时不到,虞清欢便被小茜从温暖的被窝里拉了出来,匆忙地梳洗,又用过些许粥饭后,才发现虞清欢脸上的胡子没了。 “小姐,你的脸……”小茜惊呼一声,收拾床铺的绿猗,也很快就捧来一大把胡子。 虞清欢把手指搭在脉上,一切正常,又想起昨日吃的那些汤羹,似乎人参鹿茸灵芝雪莲之类的大补品都有……细细想了一下,她的解毒药方中,便有一味灵芝在里头,兴许是用量不足,所以才会出现长胡子这种问题。 不过昨夜食用了“大补汤”,加上她本身体质特殊,不说百毒不侵,但却对一般的毒都有抗性,所以才恢复得这么快。 不过,虞清欢还是觉得很在意,明明她的血连箭毒木的毒都能解,为何却防不了水毒和虞谦给她下的毒? 难道水毒和虞谦给她下的毒都不属于毒? 那么,长孙焘身上的两种毒素,是不是和水毒以及虞谦给她下的毒是一类的? 思及此处,她决定找个时间,用长孙焘的血试验一下,结果是否如她所想。 不管怎么样,脸上的胡子在一夜之间没了,却是件大幸事,不用担心因为这个被夫子们刁难,唯一不好的就是没办法再和长孙焘当毒友。 收拾干净,虞清欢神采奕奕地去上学了。 而另一边,阿零站在长孙焘的身后,小声地道:“主子,按照您的吩咐,送去解毒的汤药,现王妃身上的毒已经清干净了,如今形貌上已恢复正常。” 长孙焘点了点头,道:“王妃不肯吐露是谁给她下的毒,不用说本王也清楚,除了那位,谁还会如此心狠手辣。” 阿零道:“就是不知,这老狐狸的目的是什么。” 长孙焘道:“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本王死,但他因此便对王妃下手,实在是罪不容恕。阿零,虞蹇已经放回家了吧?今上的处置是什么?” 阿零道:“陛下说他在平城的差事办得有失妥当,让他在家闭门思过,暂且并未削他的职。” 长孙焘道:“的确有失妥当,若非王妃开口,本王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不过他能平安回家,并不代表着王妃肩头的那一箭白挨了。” 阿零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长孙焘轻忽一笑:“虞谦敢动本王的人,那本王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虞谦这么多子孙,别的暂且不好动,不过棒打落水狗还是可以考虑考虑,虞蹇连人都做不好,也不必做什么官了,传本王命令,把……” 第242章 夫子说我没救了。 阿零俯身行礼,悄然隐没在长孙焘身后,像一道影子一般,无处不在,但却很少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 谢韫握着折扇走进来,坐到长孙焘面前,神色凝重地道:“昭华,形势不大好,淇州传来消息,刘廷晔被抓了。” 长孙焘把杯子叩在桌上:“终于开始行动了么?” 谢韫道:“麒麟卫干的事,理由是刘廷晔收受贿赂,当时刘廷晔在审案,麒麟卫直接冲 进去就把人抓了,一点颜面都不留。” 长孙焘道:“麒麟卫这是要打本王的脸,还留什么颜面?” 谢韫道:“谁不知道刘廷晔是你一手提拔的人?此番若是不将刘廷晔救出,不仅会让麒麟卫蹬鼻子上脸,而且还会寒了那些追随你的将士的心。” 长孙焘道:“明显的栽赃陷害,若是本王出手,他们必定会将本王也拖下水,上头那人把本王当什么了?褫夺了京城守备军的军权,本王就成了软柿子了么?也是时候反击了,沉默太久,倒是让人忘记了本王是谁!” 谢韫挑唇:“那么,你想从哪里下手?” 长孙焘道:“太子和二皇子一向势同水火,这次更是为了京城守备的军权争得你死我活,虞谦对军权不感兴趣,他更喜欢把手握军权的人握在手里,正好,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说着,长孙焘从袖底取出一份名单,递到谢韫面前:“你想办法,把这些人透露给太子和二皇子知道。” 谢韫打开名单一看:“这不是王妃之前提到的那些人么?昭华,这是否太过冒险?” 长孙焘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王相信王妃。” 谢韫叹了口气:“你想把虞谦卷入两个皇子的纷争中,只怕虞谦不会轻易下水。” 长孙焘道:“他下不下水无所谓,只要营造出他下水的假象即可,今上一门心思都放在本王身上,倒是该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了。” 谢韫会意一笑:“昭华,你说虞谦更倾向于太子,还是二皇子呢?” 长孙焘道:“太子,二皇子,他虞谦都看不上,因为这两者在朝中都有强硬的后台,不管支持谁,他都讨不到好处。” 谢韫笑容更深了:“虞谦在今上登位前也算出了很大的力气,你说,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会不会不愿再为人臣子呢?” 长孙焘道:“这种麻烦事,让今上去猜吧。” 谢韫道:“就这么办,但愿刘廷晔能熬到事情办成之日。” 长孙焘道:“本王不会看错人。走,先随本王去趟卫指挥使的府上,讨医药费去。” 谢韫道:“先让卫指挥使赔得只剩底 裤再说。” 两人敲定之后,经过一番准备,扛着一块牌子,敲锣打鼓地去了卫殊的府上。 这边要债要得起劲,虞清欢那边也没有闲着。 琴夫子教了一首曲子,虞清欢倒是很快就把曲谱给背了下来,学习态度好得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弹出来的琴,却有些催魂夺魄。 明明是同样的旋律,明明是同样的挑动琴弦,别人弹出来时如清泉石上流,又如珠落玉盘,她虞清欢弹起来时,铮铮铮如打更的梆子声。 琴夫子气得掀了桌子,最后得出结论,王妃毫无弹琴的天赋,别人靠感觉弹出来的曲子,她是把该弹哪根弦记下来,按照这种死方法,自然不会弹出什么优美的旋律。 棋夫子在讲棋的时候,问虞清欢围棋三十二法,她倒是对答如流,张口便来:“冲、干、搓、约、正、关、扎、点、顶、尖、去、门、打、断、跳、立、呐、正、距、敲……” 夫子来了兴致,要与她对弈一局,谁知她口诀倒背如流,实战却是惨不忍睹,很快便被杀得落花流水。 最后,棋夫子语重心长地道:“王妃,下棋太为难你了,别放弃,再练个四五年,别人能一子看后几十步,你怎么说也能在落子的时候想到第二步。” 等到“书”和“画”时,虞清欢一贴字一幅画就让两位夫子甘拜下风,直言没有什么可教的了。 就这样,因为有她,整个上午的课跌宕起伏,倒让这沉闷的的课多了几分乐趣。 中午用餐时,各小姐都吃着女学准备的饭菜,一碗白饭上头盖着些许豆芽青菜,唯有虞清欢端着阿六送来的山珍海味,吃得欢畅。 有夫子劝她收敛一点,允许带外食已是格外开恩,别把这个特殊搞得太大。 虞清欢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抬眸不冷不淡地问:“夫子,饿坏了学生不要紧,若是饿坏了学生肚子里的孩子,夫子你负责么?” 夫子负责不起,夫子只好闭嘴。 虞清欢抓起一只猪蹄,啃得津津有味,直把旁边的一众贵女看得直流口水,但除了珍璃,无人敢上前分一杯羹。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有人的碗被打翻。 虞清欢抬眼看去,是昨夜遇见的女子,她低着头,望着被打翻的碗,面无表情,仿佛已经司空见惯。 虞清欢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随便看了一眼后,便拉着珍璃郡主继续吃了起来。 旁边的贵女小声地议论开了,一句句清晰地传入虞清欢的耳里。 “原鸢这笨蛋,每次被欺负了都不吭声,你说她是不是傻?” “这样的人,让人看着就不爽,怪不得会得罪原家大小姐被发配到这里来。” “成日跟个锯嘴葫芦似的,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娘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听闻她娘只是个低贱的舞姬,像她这种出身低贱没有倚仗的庶女,也难怪会养成这副性子。” “说到低贱……这里好像不止她一人低贱。”说话的人,眼睛往虞清欢身上瞟了瞟,“高低贵贱这种东西,从出生就刻在骨子里,就算飞上枝头,也没办法变凤凰,偏生有的人还狂得很,听说连德夫子的面子都不给。” 虞清欢面无表情的听着,这个面无表情和原家小姐的面无表情不一样,是一种无所谓的神态。 结果,这个样子在几个贵女看来,还以为她在害怕,反而让几个贵女说得更起劲,更离谱了。 “瞧瞧那上不得台面的模样,进了这里还以为自己了不起,若不是肚子里揣了坨肉,她算个什么东西。” “你别这么说,毕竟人家怀的,可是金疙瘩,若是个男孩,说不定就母凭子贵,一步登天。” “生不生得下来还不好说,就算生下来了,身上流着低贱的血,又有什么用,终归穿着龙袍不像太子。” “嘘,别说这么大声,小心被她听见。” “听见又能怎样,她还敢打我不成?” 说完,几个贵女挑衅地看向虞清欢。 第243章 你可长点心吧! 虞清欢夹起一块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漫不经心地对小茜和绿猗道:“不用压抑自己,去练练手吧!” 小茜和绿猗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趁说得最猖狂的那个小姐不注意,小茜的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去,掰紧她的肩头,绿猗则抡圆胳膊,“啪啪啪”甩了她几巴掌,把她打得整个人都懵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小茜和绿猗。 那个小姐反应过来,捂住脸大声嚎了起来。 午间夫子们都不在,仅有几个妈妈在场,面对这混乱的情况,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去请夫子。 很快,夫子们都被请来了,十二个人往那一站,吓得众学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压顶的沉默中,唯有虞清欢和珍璃郡主啃猪蹄的“噗呲噗呲”声。 被打的小姐姓江,祖父乃是三朝元老,父亲官拜太傅,是为太子师,她因在萧贵妃所生的大公主举办的赏花大会上说错话,被罚到女学学规矩,进来一个多月了,性子虽然收敛了许多,但说人是非道人长短的性子仍然没有改,这不,刚刚老 毛病又犯了。 江小姐怔了一怔,“扑通”跪了下去,声泪俱下地控诉:“夫子,夫子,淇王妃她欺人太甚,纵容婢女殴打学生,学生怎么说也是金枝玉叶官家千金,怎容贱婢这般欺凌,求夫子们为学生做主啊!” 她哭天抢地,撕心裂肺,若说没有委屈,谁都不相信。 “礼”夫子越众而出,凝着虞清欢,厉声道:“淇王妃,放下猪蹄,且解释一下。” 一众小姐吓得缩作一团,虞清欢慢条斯理地放下猪蹄,用帕子擦了擦手,不紧不慢地道:“夫子为何不问她,学生缘何让婢女打她?” 礼夫子严肃地道:“她我自然会问的,不过我想听一听你怎么说,总得给你辩解的机会,以免你说我处事不公允。” 白漪初痛心疾首地插嘴:“王妃这动不动就打人的性子,怎的还没收敛一丝半点?女子贵在端庄矜持,整天跟个市井无赖,泼皮顽猴一样野怎么行,好歹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该为孩子做点榜样。” 于是乎,礼夫子很快就联想到淇王妃把工部侍郎这个姑父和秦桑这个表妹毒打一顿的辉煌经历,登时就觉得此事是虞清欢的错,她愈发严厉地道:“淇王妃,跪下和江小姐道歉,本夫子就不罚你,若是你冥顽不灵,本夫子只好动用校规惩治你,到时候就算是太后,也不能干涉本夫子的决定。” 虞清欢轻轻道:“下跪?没得商量?” 礼夫子疾言厉色地道:“不错!下跪斟茶道歉,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本夫子且问你一句话,你从还是不从?!” 虞清欢摇摇头:“夫子无理,学生不从!” 礼夫子气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地道:“孺子难教,孺子难教!虞相怎会教出你这种孙女,当真是有辱门风,虞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在你丢淇王府的脸前,本夫子必须要好好教育你,以免你行差踏错,成为天下的一个大笑话!” 白漪初接过话茬:“淇王妃,你认个错就过去了,何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着肚子里的孩子,校规可不是开玩笑的,听夫子一句劝,改过自新虽然不容易,但万事开头难,只要你有恒心有毅力,相信一定能改掉胡乱打人的毛病,礼夫子也是为了你好,你万要理解礼夫子的良苦用心,千万别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言夫子也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淇王妃,在大是大非面前,个人的荣辱算得了什么,你只需向江小姐磕头斟茶即可化干戈为玉帛,千万别逞一时意气。” 几位夫子说话的同时,茶水已经准备好了,由一个妈妈端到虞清欢面前。 原鸢以一种意料之内的神色看着,她比任何人都平静,比任何人都能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情,仿佛同样的情景,也在她身上上演过。 事实上,这一幕也在虞清欢的意料之中。 夫子这一门行当,其实就是一门良心活,但多数夫子都是没良心的,在学生发生龃龉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去把前因后果问清楚,做出公允的裁断,他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以耳代目,以个人喜恶和印象去评判学生的对错。 她们更常做的事情,便是粉饰太平,若牺牲一个学生的利益,换得大家相安无事,她们就是牺牲一下又有何妨? 眼下若是她们究根问到底,下午的课也就别上了,已经入学一个多月的学生还如此不服教化,比一个新学生不服教化更让她们丢脸,所以只需虞清欢斟茶下跪道歉便能平息风波,她们也乐得这样做。 “夫子,何为‘人’?”虞清欢唇角带笑,“人字,便如大丈夫顶天立地,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我们虽为女子,但也是人,也有脊梁骨,在是是非非面前,应当能像个人一样做出判断,但夫子如此行事,在学生看来,不配为人,更不配为夫子!” 在德夫子脸色铁青的同时,虞清欢扔下擦手的帕子,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江小姐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道:“夫子在评判学生的对错前,只需让江小姐把她刚刚说出口的那番话重复一遍,便可知孰是孰非,在场这么多人也可作证,凭学生一己之力,也难颠倒黑白。” 说着,虞清欢目光逡巡在众小姐身上:“若你们谁觉得方才江小姐说的有道理,尽可站出来,如今有夫子主持公道,你们还怕我不成?” 在场的人别说被猪油蒙了心,就算良心被屎糊了,她们也不敢说江小姐没错,虽然她们有心帮江小姐,但正如虞清欢所说,在场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只要把江小姐所说的那番话重复一遍,便可判断孰是孰非。 有人觉得虞清欢冤枉,但也不敢为了虞清欢和夫子对抗,所有人都低着头装哑巴。 虞清欢挑唇:“既然江小姐不说,那我便替你说了,我要是说错了,大家都可指出来。” 虞清欢绕着江小姐,一边走一边道:“你说我出身低贱,生来就是贱骨头,就算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虞清欢伸手,把江小姐的步摇流苏放在手心把玩,步履极其缓慢地绕着她而行。 “你还说我肚子里的孩子生得出来生不出来难说,就算生出来也是贱骨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江小姐,言犹在耳,你不会忘了吧?” 第244章 我是个讲理的人,姑且是吧!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虞清欢刚好走到江小姐的身后,她双手“啪”地拍在江小姐肩膀之上,把江小姐吓了一跳。 不等江小姐反应,虞清欢挥挥手:“去把宫里的御医请来,我碰过江小姐,也吓过江小姐,若是过后江小姐出了什么事,这个黑锅我可背不动。” 绿猗刚想答应,被小茜按住了,她福了福身,道:“王妃,太后钦点的邢御医差不多也该来给您请平安脉了,奴婢这就去请他。” 小茜走后,虞清欢一甩袖子,冷冷地望着江小姐,半响,忽然拔高声音:“你说!” 江小姐脸色比方才还要白上几分,虞清欢毫不留情地逼视她。 “礼”夫子开口:“淇王妃,不要太过火!” 虞清欢倏然回眸,盯着礼夫子的目光冰冷如刀:“夫子,还没轮到你,你且别着急。” 礼夫子面色一变:“淇王妃,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虞清欢轻轻笑了出来,“夫子,学生明明没做错,您却让学生下跪斟茶认错,您不帮学生讨回公道,学生便自己讨,您却又说学生太过火,试问想您这种眼瞎了耳聋了的人,何德何能做我等的表率?!大秦礼乐崩坏到这种程度了么?” 虞清欢表情未变,语速却加快不少:“我腹中怀的是淇王嫡子嗣,当今太后的嫡孙辈,她江小姐算什么东西?!也敢说我我腹中的胎儿是贱骨头?她配么?!夫子你贵为‘礼’夫子,带头尊卑不分,还想让我服你,你倒是拿出该有的德行来?” 对于礼夫子这种人,虞清欢不怕得罪到死处,女学里的学生们非富即贵,将来不是嫁入皇亲贵胄,就是许入钟鸣鼎食之家,如此是非不分的夫子,能教出什么德行的人,到时候贵圈不得一片混乱? 若是王侯将相的后院起火,男人如何有心思定国安邦?虽然世间多歧视女子,认为女子无足轻重,但虞清欢觉得,女子这种生物,才是祸乱的根源! 尽管定国安邦不关她的事,但她还是很难容许这样的夫子继续作乱! 白漪初越众而出,声音柔柔地道:“淇王妃,你言重了,不过是女子间的几句拌嘴,怎么就扯到了这么远?若真要论起表率榜样,淇王妃你不是应该先以身作则,尊敬师长么?” “德夫子,”虞清欢冷笑,“莫非德夫子也觉得,本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贱种?所以你才去给江小姐撑腰?是我的错,我会认,但敢问德夫子,今日一事,皆是我一个人的错么?” “我并无这个意思,淇王妃你莫要胡说。”白漪初一怔,顿时受了莫大的委屈般。 几个观望的夫子,见白漪初这个模样,登时对虞清欢怒目而视。 气氛越来越紧绷,双方剑拔弩张,大有蓄势待发之势。 忽然,珍璃郡主拍了拍手掌,指着白漪初傻笑:“坏女人,不要脸,明明就是挑事精,句句挑拨又离间,还装白 兔扮委屈,羞羞不要脸!” 说着,珍璃郡主拉了拉虞清欢的衣袖,天真又无邪地道:“小舅母,这个坏女人喜欢小舅舅,所以一直针对你,你要小心,母亲说这种美人蛇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可别被她吃了。” “珍璃郡主,你不要胡说八道。”白漪初脸色有一瞬间的狰狞。 虞清欢连忙护住登时缩在她身后的珍璃郡主,难以置信地道:“德夫子,你这是要与一个疯丫头计较么?你的德,你的度量,你的心胸哪儿去了呢?” 白漪初是个有德行有度量有心胸的人,这意味着她不能和虞清欢多计较,只能咬牙切齿地忍了,明明是在发怒,竟让人看出楚楚可怜的委屈来。 将门之女,怎会有这种人?是宠坏了,还是大秦将门堕 落了?还是她对长孙焘的爱意,让她失了理智? 虞清欢最看不得这种表里不一的小白茶,愈发觉得白漪初比虞清婉还要讨厌,虽然虞清婉也虚伪,也狠毒,但害人的时候都害得光明正大,相较于虞清欢,白漪初更虚伪,更让人恶心。 礼德两位夫子败下阵来,琴棋书画几位夫子又太过文雅端静,自然也不是虞清欢的对手,站在一旁干瞪眼。 本来有这些五大三粗的婆子们做杀手锏,架不住人家肚子里有凤子龙孙,对一般人打一顿关小黑屋那一套在虞清欢身上根本行不通。 怎么办?遇上这种打不得骂不得嘴巴厉害后台强硬的学生,夫子们好愁哦! 言夫子正想开口,虞清欢伸手阻止:“夫子们别给学生整那些有的没的,学生是个讲道理的人,绝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就让江小姐下跪斟茶道歉,学生要求不高,只要江小姐把刚才她说的那番话复述一遍即可。” 说着,虞清欢慢慢坐了下去,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一瞬不瞬地凝着江小姐,一字一句地问:“江小姐,哑巴了?怎么,敢说不敢当么?方才不可一世的骄傲哪里去了?方才天下唯我独尊的猖狂哪里去了?今儿你若是不把方才那番话复述出来,再说说自己错在哪里,本王妃不会善罢甘休。” 事实上虞清欢也不耐烦和对一个小丑角不依不饶,但她不会放过杀鸡儆猴的机会,今日要不把这不长眼的江小姐往屎坑里按,在女学这段日子,她如何能过得逍遥自在我行我素? 能为难别人的,决不为难自己。 江小姐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几个夫子,只可惜夫子们已被虞清欢呛得哑口无言,没人想再惹这身膻味,不管江小姐的眼神如何哀怨,她们也只是甩了甩袖子,假装没看到。 最后,江小姐害怕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回是真哭,哭声凄凄惨惨戚戚,萧萧瑟瑟凉凉,真是说不完道不尽的委屈。 “收住!”虞清欢低喝一声,江小姐哭声登时收住了,脸上还挂着泪珠,傻了似的看着虞清欢。 第245章 她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虞清欢便不再言语,端着那小盅汤细细喝了起来。 玉京城地处北方,这深秋的天,西风有些萧瑟,带着不动声色的刺骨寒意,竟显得一众人等有些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死一般的寂静中,珍璃郡主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小舅母,珍璃也要喝,珍璃也要喝。” 礼夫子看了一眼江小姐,用眼神示意她“把方才那番话”重复一遍。 江小姐有些目瞪口呆,不知道夫子为何态度转变得这般快,虞清欢看了,心里对礼夫子的处事风格又鄙薄了几分——这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 江小姐别无选择,声泪俱下地道:“我该死,不该说王妃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我该死,不该口出粗语咒骂王妃腹中骨肉,我该死,不该眼高于顶挑衅王妃,我该死……” 正此时,小茜带着邢御医来了,随他二人而来的,却还有太后身边的靖心。 “问王妃安好。”靖心行过礼后,站到了虞清欢身边,朗声道,“事情的经过,太后娘娘已经知晓了,太后娘娘说了,来了此处皆是同窗,不分尊卑贵贱三六九等,但要是有人不知死活冲上来,以下犯上的罪过还是要论的。” 这便是实打实的撑腰了,怪不得淇王妃那么嚣张那么狂,有太后撑腰,有淇王回护,她就算横着走路鼻子看人又如何?关键是人家还没有主动招惹谁。 “众夫子,”靖心上前行了个礼,“太后喜欢淇王妃喜欢得紧,巴不得天天能见着,所以太后她老人家希望淇王妃能早日学成回家,太后说了,她把淇王妃交给尔等,一个月后她和皇后以及众妃会亲自考核,若是淇王妃达不到要求,夫子们可是要连坐承担责任的。” 众夫子行礼:“谨遵太后懿旨。” 靖心含笑,望着白漪初:“德夫子,你虽年轻,但德行却是一等一的出众,所以太后才会把德夫子的重任委托于你,淇王妃生性活泼,若是她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德夫子海涵。” 太后这番做法,意味着不管虞清欢和白漪初因为什么原因争起来,她白漪初都要包容。 白漪初眼眸转了转,点头道:“太后放心。” 靖心含笑着退下,便不再言语了。 邢御医颤巍巍地行礼,问道:“王妃可是要在这里诊平安脉?” 虞清欢摆摆手:“我不急,烦请邢御医先为江小姐切脉,江小姐方才情绪有些激动,若是身体有个万一,本王妃可担不起这个罪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和麻烦,还是请邢大夫先行诊过脉才是。” 江小姐抽抽搭搭抹眼泪,邢御医恍若未见,从药箱里取出脉枕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小茜把江小姐的手臂抬起来,放到脉枕 上:“邢御医,您请。” 邢御医开始凝神切脉,最后道:“王妃,江小姐虽有郁火结于心上,脉象也有些紊乱,但这也只是惊怒交加后的表现,不会致命。” 虞清欢笑道:“那样最好。” 接着,她对江小姐的两个婢女道:“你们好生照顾江小姐,若是她磕了碰了,跌了伤了,可是要找你们问罪的。” 两个婢女诚惶诚恐地点头。 虞清欢也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但不排除她和江小姐争了这一顿后,江小姐转身就有个好歹,到时候自证清白更麻烦,倒不如提前断绝一切会出幺蛾子的可能。 邢御医颤巍巍地走过来,要给虞清欢号脉,如今虞清欢体内的毒已解,让邢御医一号,必定是要穿帮的。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到衣袖下的手腕处,从镯子上取了跟银针,扎入左手的穴道中,把脉象改了,这才把左手搭在脉枕 上。 这时,白漪初走了过来,不经意间碰了一下桌子,那桌角撞上了虞清欢的左手肘,痛得她轻呼一声:“夫子,且小心些。” 白漪初略带歉意地道:“让王妃受了惊吓,真是我的罪过,王妃你不要紧吧?” 虞清欢揉了揉手肘,笑着答道:“德夫子这话问的,学生实在难以回答,要不学生用桌角怼一下夫子的手肘,然后夫子自己体会体会到底有没有事?” 靖心帮腔道:“夫子,小心些,淇王妃此时冲 撞不得。” 白漪初似乎有些愧疚,她微微垂着头,认真地听着。 邢御医把脉枕放到了右边,拱手道:“王妃,请您换只手。” 虞清欢不悦地拒绝道:“本王妃现在没那个心情,不号了!” 白漪初略带愧疚地开口:“王妃,方才是夫子的不是,不小心撞了桌子,若是因此惹王妃不高兴,夫子在此向你道歉。但王妃身怀有孕,还未满三个月,胎还没有坐稳,万万不能有任何疏忽,您还是给邢御医号一下脉,这样大家都能放心。” 虞清欢若有所思地看了白漪初一眼,她的“胎”不满三个月,便被长孙焘打发到了这女学中来,除了有避开卫殊这一目的外,估计长孙焘还想营造一种已经中计的假象,迷惑给她下毒的人,让给她下毒的人误以为离间的奸计得逞,毕竟长孙焘应该还猜不到给她下毒的人是虞谦。 但白漪初却好像知道她没有身孕一样,白漪初试图号过她的脉不假,但她不认为白漪初通过这么一试探,就知道她怀孕根本是个幌子,毕竟那时候她的毒还没解干净,脉象一塌糊涂。 那白漪初究竟是怎么知道她没有怀孕呢?靠细节观察揣测出来,在前不久见过她的守宫砂,还是白漪初根本就是参与消除她守宫砂的人? 虞清欢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她仔细思索着这一可能性,越想越是心惊,若是白漪初有此等手段,那此时的小白茶且不是装的?能把白茶装得那么好,城府心思可见一斑。 不管虞清欢怀疑了什么,亦或是想到了什么,她都没有表露出来。 靖心在一旁柔声劝道:“王妃,德夫子说得有道理,你的平安脉是要问的,不为了自己,也要为腹中的小世子考虑。” 虞清欢脸色绷得有些紧,抬眼看向白漪初,只见她淡淡的神色下,掩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第246章 她就这么确定自己没怀? 她就这么确定自己没怀? 虞清欢微微表露的忐忑和紧张,在邢御医说一切无碍时荡然无存——既然敢让小茜去请御医,她作为陆判的传人,改个脉象有何难? 再说,她不是那等坐以待毙的人,之所以故意假装在左手上动手脚,无非是为了试探白漪初,很显然,白漪初并不像外表那么无辜。 自邢御医搭上脉后,虞清欢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她从未再看白漪初一眼,一来她觉得白漪初怎么想无所谓,二来她也不想看白漪初活吞苍蝇的表情。 她做事向来有明确的目标,既然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那些细枝末节也好,余兴节目也好,她并不是那么在意。 “王妃,”靖心敛身福礼,“见到您和小世子安然无恙,奴婢也就放心了,请您务必照顾好身体,太后在宫中会一直牵挂着您,奴婢告辞。” 靖心施施然走了,邢御医又开了几副安胎药,也颤巍巍地背起药箱,被小茜送了出去。 该走的人都走后,虞清欢回到桌前,和珍璃分吃她最喜欢的红豆小凉糕。 夫子们主持公道,也没有主持出个所以然,最后拂袖离开了。 礼夫子脸色铁青,难看到极致,白漪初走过来劝她:“我和淇王妃曾有些交集,她这个人性子就这样,但不是什么坏人,夫子您大人有大量,别与她计较,她毕竟是亲王妃。” 礼夫子一听这话,火蹭蹭就上来了:“性格坏不能当做胡作非为的借口,我做了十几年的夫子,从未遇到过这种学生,不敬师长又没礼貌,牙尖嘴利还不讨喜!” 琴夫子叹气:“唉……性格不好也就罢了,和她那琴艺比起来,刁蛮任性都是可以接受的范围。” 棋夫子也无可奈何地道:“一个月后太后和皇后要考较淇王妃,她那烂透底的棋艺,实乃我有生遇到之最差,我这几十载积攒起来的声誉,早晚要被她败个一干二净,她要是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出丑,岂非丢我们的脸?!” 言夫子苦着脸道:“看样子王妃在‘德容言功’方面,也不会有什么造诣,当真是愁煞人了。” 与愁眉苦脸的众夫子比起来,白漪初显得平和许多,她认真地听完几个夫子的抱怨,最后说道:“人无完人,其实各方面都能均衡发展的人很少,虽然淇王妃的琴棋不行,但是她的书画却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太后和皇后娘娘都不是一般人,又岂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夫子们不要太过忧心,两位贵人必定不会因为淇王妃在这方面的短板苛责于我们。再者,淇王妃身怀有孕,想来无论是太后还是淇王,都舍不得她在这里久待。” 一番话,既宽慰了夫子们,又客观地分析了虞清欢出现短板的情况,表面上看没有什么错处,实则却是包藏祸心。 真正有责任感的夫子,在发现学生存在问题时,必然会想办法为学生解决问题,帮助学生提升,而不会像白漪初这种,用每个人都有短板来安慰自己,这样做的后果便是,让夫子觉得除了书画以外,其他方面都不好就是虞清欢无可改变的情况,她们便不会用心去教。 夫子都不用心,本来就在这方面存在问题,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方向的学生,又怎会得到进步和提升? 白漪初这招,真是太妙了! 果然,在下午的课时,几个夫子发现虞清欢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后,便直接采取放任的态度,没有去管她,也没有去纠正她的错误,仿佛只要虞清欢不给她们惹事就好一样。 因为有了中午的插曲,整个下午的课都上得十分平顺,直到子时,言夫子下学离开后,那隐藏在日常平和之下的污糟事都暴露出来。 虞清欢是根刺,谁都不敢轻易招惹,只好一门心思地去针对原鸢,尤其是江小姐,她在虞清欢这里吃了亏,正好一肚子火没出发,夫子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冲过去,把砚台打翻,还用笔洗里面的水泼了原鸢满头满脸。 原鸢不动怒也不说话,沉默地任她泼,沉默地任她扯了几把头发,又沉默地任她扇了几巴掌。 整个过程不言不语,直到江小姐打够了,骂够了,欺负够了,这才小声地说了一句:“你还打吗?不打的话我收拾了。” 江小姐一口啐在她的脸上,低声骂了几句“晦气”,“丧门星”之类的话后,招呼着和她要好的几个小姐一起离开。 在经过虞清欢身边时,珍璃郡主不小心碰了一下她,她下意识想要开骂,结果虞清欢只是把眼皮抬起来,她便打了个寒颤,想要骂出口的话,都噎在了嗓子眼,只得悻悻甩了甩手,然后走了。 等小茜收好东西后,绿猗把虞清欢扶了起来,虞清欢牵过珍璃郡主的手,也走在回卧房。 路上,珍璃郡主歪着头问虞清欢:“小舅母,那个小姐好可怜啊!你不帮她吗?” 虞清欢拍了拍珍璃郡主的手,道:“珍璃,你看到原小姐被欺负时,周围的人的表情,以及她本人的反应了吗?” 珍璃郡主嘿嘿傻笑,并没有接话。 绿猗把话头接了过去:“其他人都是一副见惯不惯的神色,而她本人也似乎习惯了,很显然,原小姐不是第一天被欺负。” 虞清欢点了点头:“身而为人,不仅要学会自尊自爱,还要自立自强,若是原小姐自己没办法挺起脊梁,那就算别人能帮她,也只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就算有人愿意时常伸出援手,她也要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才行。” 绿猗点了点头:“王妃说得甚是有理,人贵在自尊自爱,也贵在自立自强。” 虞清欢道:“走吧,上了一日的课,累死了。” 珍璃郡主那两个丫头,烟翠和碧丝,傻里傻气的,一点用处都没有,虞清欢让小茜去帮忙照顾珍璃郡主睡下,待小茜回来之后,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不到卯时,绿猗便把虞清欢从床上拉起来。 不得不说,这女学还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才短短一日,虞清欢便被这车轮战般的课程磨去了一些尖锐的棱角。 如此周而复始,这般摧人心智,就算她再野,性子估计也能很快给磨平。 虞清欢打着哈欠,拖着疲倦的身体走去学堂,正走到半路,便听得杀猪一般的尖叫声,很快,江小姐从她的卧房中冲出来,风风火火地冲去原鸢的寝室,发现原鸢不在,又折返回来,迅速地跑去学堂。 第247章 恶心夫子的典型 虞清欢没有搭理她,在走到学堂时,刚好看到江小姐一巴掌甩在原鸢脸上的情景。 只见江小姐甩着红 肿的萝卜手,又踹了原鸢几脚,厉声尖啸:“贱 人,你怎敢?你怎敢?” 原鸢的发髻散了,脸上都是红印子,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她没有哭,也没有动怒,死一般的平静。 妈妈们上前制住江小姐,问她事情发生的经过,江小姐骂骂咧咧地喊道:“这个贱 人!她昨夜潜入我的房间,在我的手上涂了什么东西,李妈妈你看,你看我的手都成了什么样子,明日便是我的考核日了,能不能出去都要看明日,现在我的手连筷子都拿不了,我还有什么希望?!这个心肠歹毒的贱 人,平日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也有这般阴险狠毒的时候!” 虞清欢没有理会,坐到位置上开始打瞌睡,小茜和绿猗摆好需要用的文具后,仍站在一旁不肯离开,生怕江小姐情绪激动之下,对虞清欢做出了什么过激的事情。 很快,夫子们赶来了。 因为是江小姐在闹 事,来的只有琴夫子,她见江小姐张牙舞爪的样子,低声呵斥:“你干什么?!” 江小姐举起双手往夫子面前一摆:“夫子,您瞧,这都是原鸢害的!她昨夜偷偷潜入学生的寝室,在学生手上抹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学生的手肿成这个模样,夫子您要为学生做主啊!” 琴夫子反复看了江小姐的手指几遍,开口问她:“你怎么能确定是原小姐潜入你的房间行凶?” 江小姐使了个眼色,贴身婢女马上递来一张帕子,呈给琴夫子:“这是原鸢的贴身之物,就掉在学生的床前,不是她还能有谁?” 琴夫子一看,果然是原鸢的帕子,登时厉声呵斥:“原鸢!本以为你已转了性子,没想到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怎么能做出伤害同窗的事情来?!原家家风周正,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歹毒的女儿?还好只是个庶女,若是嫡女岂非丢尽原家的脸面,丢尽皇后娘娘的脸面?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行为会让整个家族蒙羞?!真是有爹生没娘教的贱胚子!” 随后而至的珍璃郡主张大嘴巴,木木讷讷地道:“夫子,江小姐也欺负原小姐,你怎么不说她?” 琴夫子冷哼一声:“苍蝇不叮无缝蛋,若非原小姐的性格有缺陷,别人会看不起她么?若非她自己讨人嫌,别人会针对她么?她明明可以通过努力和同窗化干戈为玉帛,却用这种歹毒的手段去对付同窗,手段如此恶劣,品行如此不端,活在世上就是颗钉子,见谁扎谁的眼,珍璃郡主你说说,这种人谁会喜欢?!” 珍璃郡主脸色煞白地道:“夫子,你这样子,珍璃也不喜欢。” 琴夫子刚想动怒,虞清欢闲闲扫了她一眼,辱骂的对象便由珍璃郡主变成了原鸢:“贱蹄子,还不向江小姐道歉?” “凭什么?”原鸢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凭什么夫子仅凭一张帕子,便说是我的错?!” 夫子一巴掌打在原鸢用尽毕生勇气才扬起来的头颅上,骂骂咧咧地道:“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就凭你是颗老鼠屎,坏了整个学堂这锅汤,以前你没来的时候,整个学堂气氛清明和乐,你来了之后,尽是些歪风邪气!你什么也别说了,我已让人去通知原家和江家,你俩的矛盾,就当着家长的面断个干干净净,省得你一天天惹事!” 骂完原鸢,琴夫子宣布开始上课,众人面前的桌上,都摆着古琴,那是上好的雷琴,就算没有任何造诣的人用手指拨动,都能响起清越悦耳的琴音。 虞清欢弹得还不如珍璃郡主,但她态度诚恳认真,琴夫子也抓不着话柄去说她。 江小姐的手伤成这样,不能学琴的她,坐在位置上,恶狠狠地盯着原鸢,唇角还泛着冷笑。 原鸢坐在位置上默默地弹琴,她的琴声很平静,亦如她的表情一般,只是弹到高昂的部分时,会少少地透出些许不甘来,最后,当她的琴弦铿然断了时,江家的人和原鸢的生母来了。 江夫人是江太傅的正室嫡妻,而原鸢的母亲,仅仅只是个不得脸的妾室,一个珠光宝气威仪天成,一个畏畏缩缩卑微怯弱。 两两相较,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江夫人往那一坐,不怒自威:“夫子,我的女儿在女学里伤成这样,总得给个交代吧?” 琴夫子对江夫人还带着笑意,但看向原鸢生母的时候,脸色登时就变了:“姨娘,江小姐的那双手是你的女儿伤的,这个交代,也要由你给江小姐才成。” 原鸢生母眼眶很快就红了,她低着头,也不敢言语。 原鸢很委屈,把袖子掀起来,露出上面纵横交错的淤青:“夫子,这些可都是江小姐打的,学生自入女学以来,没有一天不被她欺凌。” 夫子没有接话,江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疾言厉色地道:“满口胡言!一点教养都没有,还挺会说的!” “你要看伤是吗?”江夫人拿起江小姐的手晃了晃,“谁没有伤呢?!” 说着,江夫人扭头看向夫子:“医药费我们也不稀罕,夫子让她磕头道歉,这事也就算了,要是她不愿意,还请夫子禀明太后,由太后主持公道!不过我认为,夫子也不想劳动太后她老人家吧?” 原鸢生母低头一个劲地流泪,咬紧下唇就是不肯松口道歉,原鸢见娘亲这个样子,泪盈于睫:“夫子,凭什么是我道歉?” “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琴夫子冷笑,“你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情,何必要这么固执,难道你要你的姨娘陪你在大庭广众丢脸么?你说是不是?” 原鸢咬了咬唇,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江 氏母女,又看了看她的娘亲,接着慢慢地擦了一下眼泪,正要开口,便被虞清欢抢话过去:“江小姐的手,是本王妃弄伤的。” 第248章 最喜欢你这吞粪的表情 这句话,虽然说得平淡无奇,但估计比屎还要臭,不管是江 氏母女还是琴夫子,都一脸被大粪熏了的表情。 江夫人和琴夫子,多少还能克制,但江小姐登时就炸毛了:“是你,是你害的我?” 虞清欢抖了抖袖子,闲闲地道:“江小姐,方才本王妃听江夫人指责别人没教养,那想必你一定是很有教养的了,但说起话来怎的那么难听?你说本王妃害你?还真是不会用词,本王妃分明是在教训你,怎的成了害你?” “教训我?”江小姐晃动着两只手,声嘶力竭地道,“我的手都成这样了,你还说你不是害我?!” 虞清欢没有搭话,给了江小姐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江小姐气得火冒三丈,如同一只炸了毛的老母鸡。 江夫人也气不打一处来,态度委实不友善:“淇王妃,不知小女犯了什么错,还劳烦您亲自动手教训?” 虞清欢幽幽笑道:“江夫人,本王妃还是不要说了吧,免得吓到你。” 江夫人冷哼一声:“淇王妃,妾身觉得凡事都得说出个一二三四,怎能轻易就蒙混过去?若是犯下弥天大错,打两句哈哈就揭过,那对坏人不是太宽容了么?” 虞清欢微笑着,看向一旁尴尴尬尬的琴夫子,道:“琴夫子如此深明大义,不若您来告诉江夫人,江小姐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琴夫子身上,琴夫子显得十分为难,但虞清欢并不准备这么轻易就放过她,认真的凝着她,直到她发虚,紧张,忐忑。 最后,她道:“江夫人,昨日的确是令爱说错了话。” 瞧,这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真不配为人师表! 江夫人颇为恼怒:“淇王妃,不过是几句拌嘴,您却把小女的手伤成这样,恐怕不是为人之道吧?” “江夫人这话才不像是人说的,”绿猗骂道,“语出如箭,恶语伤人不异于利刃剜心!谁知到了您这,您却把那些诛心的话说成拌嘴,那江小姐的手变成这样,你怎么不说是玩闹?” “贱婢!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江夫人恼羞成怒,厉声骂道。 绿猗行了个礼:“多谢夫人教诲,奴婢出身卑贱,被您骂一声贱婢,奴婢倒是没什么,不过奴婢是王妃身边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江夫人对待奴婢尚且如此,不知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所以才会纵出无法无天的女儿来。” 江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暴跳如雷地道:“贱婢敢尔!你算什么东西,说话还敢句句带刺?!” 不怪江夫人如此嚣张,当朝一共有两位太傅,分别为德高望重的刘太傅,以及江夫人的夫君江太傅。 前者辅弼太子,教其帝王之策为君之道,匡正太子的言行,后者教导太子经史典籍,丰富他的学识。 虽然江太傅不比刘太傅更有地位,但也算是朝中位高衔虚官员,江夫人有这样的夫君,骄傲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和她虞清欢拼夫君,江夫人也太不自量力了。 虞清欢挑唇:“琴夫子,方才学生听您谈到品性问题,您觉得江夫人和江小姐是不是一个德行?是不是一样的惹人讨厌?在原小姐和江小姐矛盾中,夫子很快就能判断出孰是孰非,由此可见得夫子是裁定方面的高手,那么夫子就来判一判,究竟是态度恶劣言语嚣张的江夫人错了,还是恪守本分品行端正的学生不对,相信夫子能做到公正公允,学生能相信夫子吗?” 琴夫子的脸色怎么形容呢?反正十分难看。 她看了看江夫人,又看了看虞清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对于这种欺软怕硬的夫子,虞清欢简直痛恨到了极点,见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虞清欢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夫子没有明断是非的能力,那么学生只好请求其他夫子的帮忙,如果其他夫子也没这个能力。” 虞清欢看向江夫人:“那么,江夫人,本王妃不介意将这件事摆到御前,摆到太后面前,就是不知到时候是令爱大不敬的罪过严重,还是本王妃被令爱言语中伤,事后越想越气,按捺不住怒火报复了令爱的罪过更严重。” 虞清欢如此坦荡,倒让江夫人心底有些发虚,但她女儿何曾吃过亏,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去,听了虞清欢的话后,她冷冷一笑:“论起牙尖嘴利,京城谁能与淇王妃您抗衡,就您这把黑说成白,白说成黑的本事,不管到了哪里,还不是您占尽便宜?然而无论如何,淇王妃,您把小女伤成这样,只要能讨回公道,妾身不介意和您打这一场官司!” 虞清欢看着江夫人,半响,忽然嗤笑一声,她并未反唇相讥,也未恼羞成怒,只是随口道了句:“记下来。” 绿猗点了点头:“王妃,江小姐昨日咒骂您和腹中孩子,今日江夫人力挺江小姐,理直气壮地认为江小姐并未做错一事,奴婢会如实禀告太后。” 江夫人勃然大怒:“淇王妃,你欺人太甚!” 虞清欢反问:“江夫人,只允许你女儿欺负比她弱的,却不允许她被比她强的压制,这究竟是何道理?” 江夫人气得胸膛起伏:“淇王妃,你强词夺理!” 虞清欢微微一笑:“是么?难道你们看原小姐母女好欺负,所以就把她们往死里踩一事是假的?” 江夫人脸色极为难看,不敢和虞清欢硬碰硬,却又不想服软,一掌拍在桌上,长长的指甲都断了一根。 琴夫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江小姐见自家母亲败下阵来,也不敢轻易开口,气氛十分的僵窒。 正这时,白漪初来了。 她朝江夫人笑了笑,先对虞清欢开了口:“江小姐的手是中毒了吧?这毒王妃解起来很简单,对吗?” 虞清欢很想没好气地说句“不简单,我不会”,但因为对象是白漪初,她没有平日那般冲动,沉吟片刻,道:“毒解起来并不难,只是现在学生并不想解。” 第249章 她一直煽风点火 白漪初没有接虞清欢的话,反对江夫人道:“夫人,依我看目前最要紧的是为江小姐解毒,其余的事情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您说是吧?” 江夫人看了看江小姐那肿得像大萝卜的两只手,面带犹豫。 白漪初又道:“江夫人,我已让大夫等候在江小姐的寝室,还请您和江小姐移驾过去,让大夫为江小姐解毒。女孩子家的手是第二张脸,以后要靠它们弹琴、绣花、操持家事,可是顶顶重要的,一点都马虎不得,江小姐那么漂亮的手,若是被耽搁了多可惜。” “夫子说得有理。”江夫人狠狠地瞪了虞清欢一眼,和江小姐一道离开。 白漪初在经过虞清欢的身边时,轻轻摇了摇头:“淇王妃,这回真的过火了。” 虞清欢垂下眼睑,并未搭理白漪初,白漪初也不恼,一阵香风似的走了。 她们一走,“啪”的一声,原鸢的生母狠狠地打了原鸢一巴掌,把原鸢打得唇角都带了血。 “混账!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这惹人闲的臭毛病就是不肯改!因为你这个扫把星,我每日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当初要是没有生下你就好了,你怎么不去死呢?!” 原鸢捂着脸,被江小姐欺负时,她不曾这般委屈,被琴夫子言语折辱时,她不曾这般难过,被江夫人恐吓威胁时,她不曾如此伤心。 “娘,是江小姐先欺辱女儿,女儿根本没有招惹她啊!” 她生母冷哼一声,唇角挑了抹鄙薄的笑意:“她先欺辱你?如果不是你成日半死不活,僵着一张脸,嘴里也跟含了屎一样,表情又臭又难看,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江小姐会这样对你?!还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原鸢一边摇头一边流泪,想要为自己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生母继续冷嘲热讽:“原鸢,我跟你说过无数次,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是谁?你只是个舞姬生的庶女,骨子里就是下贱的东西!你凭什么和那些贵女争,她们要怎么样,你受着忍着不行么?为何要让我这般难堪!” 有人看不过去了,上去劝了几句,结果原鸢的生母根本听不进去,反而道:“多谢小姐关心,妾身自己的女儿,妾身最清楚不过,你们别被她乖巧的外表骗了,其实她根本就是个骗子,撒谎,虚荣,阴森,攀比,掐尖要强……随便一拉就一把缺点,她本来就是这种讨人嫌的人,若是她让小姐们不高兴了,还请小姐们替妾身代为管教她。人都有贱性,没人管就不长教训!” 几个小姐闭了嘴巴,琴夫子刚想说话,却被虞清欢抢了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母之杀子,则辱否定其一切,姨娘,本王妃能理解你为娘的立场,也能理解你的艰辛,但你这不是在帮原小姐,而是在毁原小姐。对于做儿女的来说,不被至亲期待,不被至亲认可,也不被至亲理解的感觉,是最能摧人心智的伤害!” 原鸢生母倒是没敢对虞清欢还嘴,不过表情却没有那么恭敬,或许在她看来,之所以会被叫到女学打脸,回去还会被主母责罚,都是虞清欢害的,就算她把气都撒在原鸢身上,还是忍不住对虞清欢摆脸色。 虞清欢懒得和原鸢的生母解释,其实她和江小姐的手中毒一事,半块铜板的关系也没有,之所以谎称是她对江小姐下了毒,是因为方才原鸢母女被欺凌的样子,像极了从前的她和娘亲,让她一时之间动了恻隐之心。 但很显然,像这个姨娘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值当帮。 她现在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原鸢会养成这样一副样子,全部都源自她这个自卑而又胆小懦弱的母亲。 是,她是妾室,妾室伏小做低安分守己没什么,平日胆小一些也没什么,但自己得娘亲就不会像这个原鸢的生母一样,在这种时刻不但不帮自己的女儿,反而把一切的责任都自动归结到女儿身上。 尽管虞清欢没有当过娘,但她觉得,原鸢的生母根本不配当娘! 琴夫子好不容易送走了江 氏母女,她不等原鸢的生母回话,便让原鸢的生母先出去了,她拿了把琴,若无其事地开始讲学。 经过方才的插曲,原鸢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弹错,被琴夫子毫不留情地用戒尺打了掌心。 虞清欢依旧五音不全,但琴夫子并未说她半个字,但也没有再单独指导她。 另一边,大夫刚走,江夫人便恶狠狠地道:“这淇王妃,也真够嚣张真够歹毒的!妾身方才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还好夫子提醒,及时来处理小女手上中的毒,否则小女这一双手掌就不保了。” 白漪初笑道:“江夫人不必客气,关心学生是我们为人夫子的责任。” 江夫人再次向白漪初表示感谢最后咬牙切齿地道:“这个淇王妃!我定要让她好看!” 白漪初柔声道:“江夫人,请听我一句劝,江小姐是因得罪大公主而被送到女学思过,如今虽然淇王妃也进来了,但淇王妃从位份上来说,要比并非嫡出的大公主高一些,江小姐只是说错了几句话,便被大公主罚到了女学,您和江太傅对此事都没有表态,如今却因为这样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和淇王妃较真起来,前后差不多性质的两件事,您的态度却截然不同,若是闹到上头去,只怕会让上头以为您看不起淇王府,这样反而会得不偿失。” “再者,就算淇王妃亲口承认对江小姐的手下毒,那淇王妃也不会因此受到严厉的惩罚,毕竟,口说无凭,夫人没有证据,到时候淇王妃一翻供,上头查来查去,就只查到江小姐在寝室中拾到原小姐的帕子,岂非会闹出笑话。” 江夫人脸色难看地道:“这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夫子您瞧我儿的手,差不多都废了。” 白漪初叹了一口气:“江夫人,我认为退一步海阔天空,淇王妃深受太后的宠爱,就连淇王也对她百依百顺,且淇王妃现在怀着淇王的孩子,那可是太后娘娘的嫡孙,他们又怎会因为江小姐而责罚淇王妃?您总不能趁淇王妃不注意,雇一伙人去把淇王妃打一顿泄恨吧?” 江夫人眼睛一亮,小声嘀咕:“这我怎么没想到呢?” “什么?”白漪初问她。 “无事。”江夫人摇了摇头,似乎在心底盘算了很久,最后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深受皇恩又如何,明着干不过你,那来阴的呢? 第250章 窗户外探进来的小脑袋 白漪初目光一闪,道:“希望江夫人不要闲我多嘴,江小姐是我的学生,身为夫子,我实在不想看到学生受到更大的伤害,其实,若是换做我,女儿伤成这个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退让的,只是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做退步,谁让这个世界以权势为尊呢?我们身份没人家尊贵,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吞。” 江夫人脸色阴沉,仿佛暴风雨将要来临的天空,最后,她笑了笑:“京中无人不夸夫子德才兼备,百闻不如一见,夫子果真是妙人,句句话都能说到妾身人心坎里去,夫子放心,妾身懂得权衡利弊,不会为了逞一时之快,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 白漪初欣慰地点了点头:“既是江夫人已经想通了,我也就放心了,请你好生照顾江小姐,告辞。” 她走后,江夫人让江小姐的两个丫头到门口守着,捧着江小姐的手便嘤嘤哭了起来:“这天杀的贱婢,竟然把你伤成这样,儿啊,你放心,母亲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她,她伤了你的手,母亲必定让她双倍奉还回来!” 跋扈如江小姐,见到江夫人如此,也不由得吓了一跳:“母亲,您要做什么?” 江夫人脸色越发阴沉,仿佛能滴出水,最后,她轻轻拍了拍江小姐的手:“扎个小人诅咒她!” 江小姐松了口气:“母亲,方才德夫子说的话,女儿都听进去了,您千万可别犯傻,咱们是斗不过淇王妃的,就像德夫子说的,咱们总不能找人把淇王妃打一顿。” “嗯……”江夫人有些心不在焉,答出的话,尾音拖得很长,似乎另有深意。 子时,虞清欢结束了一日的课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按例吩咐小茜去照顾珍璃郡主,她便胡乱梳洗过后,跳进浴桶里舒服地泡了个澡。 天气已经转凉了许多,早晚都得穿厚厚的夹袄,经热水这么一泡,疲惫消除的同时,人也昏昏欲睡。 明珠怕水,此时正趴在屏风顶上一动也不动。 忽然,明珠仰起了头,与此同时,窗户被掀开了一条缝。 虞清欢正要惊起,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是那斯斯文文的原鸢,她有些急促不安地问道:“王妃,我能进来吗?” 虞清欢放下握紧的匕首,轻轻点了点头。 原鸢翻窗而入,站在离浴桶三步之外的地方敛身福礼:“我今夜过来,一来是为了感谢您的仗义相助,二来是替我娘向您道歉,希望你能原谅她的不敬之过。我自小不详,容易给他人招至灾祸,无法光明正大的与您相见,请您见谅。” 虞清欢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不过祥不祥的也不是别人说了算,你自己别也要相信自己才行。” 原鸢唇泛苦涩,扯开了话题:“王妃,江小姐的手,真的是您伤的吗?”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江小姐的手不是原鸢害的吗? “你说呢?”虞清欢笑着反问她。 原鸢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想来不会是你伤的,你如此聪明的一个人,要惩治江小姐,何必偷偷摸摸的。” 虞清欢随意叹了口气:“兴许我就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呢,不过以后你的手帕要收好,千万别被人捡了去,否则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原鸢道:“淇王妃您一律都用自己的东西,您有所不知,那手帕是女学下发的,人手几份,全部都长得一模一样,唯一可以用来区分的,便是帕子上用彩笔写着的名字,所以遗漏的帕子是不是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的名字为何写成了我。” 虞清欢道:“原来还有这种事,是我粗心了,竟然没有发现。” 原鸢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向虞清欢行礼:“王妃,再次谢过您,夜深了,我不便待在这里,请您早日歇息。” 虞清欢点了点头,目送她翻出窗户后,把绿猗招了上来:“方才江小姐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绿猗道:“都听见了,这个原小姐还真是奇怪,明明什么事情都拎得清楚,却还一直受人欺负,真让人想不通。” 虞清欢道:“这个世上,真明白假糊涂的人多了,原小姐并不算特例。” 绿猗道:“王妃,您是否有疑惑?” 虞清欢道:“如果原小姐说的都是真话,那江小姐的手,究竟是谁弄伤的呢?江小姐房中遗落的帕子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原小姐说的是假话,江小姐根本就是她害的,那她还大半夜跑到我屋里来这么一出,又是怎么回事?她难道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此事完完全全推到我头上么?” 绿猗道:“王妃,这不像平日的你,以往你从不会为这种事情陷入苦思,今日似乎想太多了。” 虞清欢道:“你说的是,的确是我想太多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直觉可能要出事,你最近更要细心一些,千万别让人钻了空子。” 绿猗点头。 新的一日很快便到来了,虞清欢同以往一样,该差的一样也没变好,夫子们都不管她,最后她索性趴在桌上睡觉,连应付夫子都不肯了。 江小姐没能通过考核离开女学,成日对虞清欢横眉竖目,但到底不敢招惹,而原鸢的处境并未好到哪里去,同样被江小姐往死里欺负。 一个人欺负她,几个人欺负她,最后,夫子也同别人一样看不起她。 一日,虞清欢被琴夫子的呵斥声惊醒,抬起头便见琴夫子在怒骂原鸢:“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弹个琴都弹不好,学了这么久的知识,全都喂狗了么?” 原鸢抬起两只手,那手指头淤青,有的指甲盖处还渗了血,委屈地道:“夫子,学生的手被江小姐踩伤了,不能拨动琴弦。” 琴夫子火冒三丈:“借口!分明是你想偷懒,还赖到别人身上,不就是一点点小伤么?让你下地耕田,还是让你动手织布?连个琴都弹不好,你这种人能有什么用?!” 第251章 一个赛一个会演 原鸢没有再接话,死一般的沉默,她颤 抖着双手,把那指甲都淤青了的手指,放在琴弦上,轻轻拨动起来。 每发出一个音,她的额上冷汗便多一分,最后,整个额头都湿 了,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感受到她十指连心的痛苦。 可琴夫子本就是个大瞎子,并没有因此而放过原鸢,反而道:“蠢货!这首曲子已经学了几次,怎么一点感情都弹不出来?!先完整地练完十遍,最后我检查,若是没有什么长进,便再弹十遍,直到你这榆木脑袋能开个窍为止!” 原鸢抬眸:“夫子,学生没有说谎,学生手疼。” “你还顶嘴了?你不弹是吧,若是你不弹,所有学生都会因你而受罚,我让你弹十遍,她们便得弹二十遍,二百遍!”琴夫子严厉地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弹还是不弹?” 江小姐已经开始骂了:“原疙瘩,你个蠢货,你今日若是连累我受罚,我就踩烂你的脚指头,谁都救不了你!” 进到女学的人,多多少少都不是什么好人,有了江小姐起头,其余的人便开始效仿,纷纷落井下石过过嘴瘾。 原鸢扫视了一圈,最后,她把头低了下去,用那已经快烂了的手指,开始拨动琴弦。 一首曲子弹到一半,她的指尖都染了血,但她没有停,仿佛已经麻木了似的。 琴夫子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那神色中,还带着一些得意,仿佛打了胜仗,像个得胜将军一样,正在迫不及待地向大家炫耀她的战果。 而其他人也因为原鸢的妥协,停止了咒骂。 琴声铮铮响起,如泣如诉,如小兽凄厉哀鸣,又如孤鸟可怜轻啸。 虞清欢冷冷地看着,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原鸢妥协,只要她妥协,这个女学就能安然无忧,所有人都能和平相处。 原鸢已经弹了三首曲子了,其他学生乱作一团,琴夫子也没有开口指责,而是按着原鸢一个劲的欺负,对着她耀武扬威,仿佛在原鸢这里,她才能找到身为夫子的优越感。 当原鸢弹到第五遍时,有几个夫子走了进来,这时的原鸢满手都是血,那琴弦之上,也被尽数染红。 然而几个夫子无动于衷,看向琴夫子随口问道:“还没有半点长进么?” “你听不就明白了,随便阿猫阿狗乱拨琴弦,都比这能入耳。”琴夫子叹了口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把一个为学生操碎了心的夫子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画夫子宽慰道:“琴夫子要看得开些才是,这个世上,不尽是有资质的,多少还有一些不可雕琢的朽木。” 琴夫子情真意切地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学生,总不能放弃了,只要多加操练,相信就算是烂泥也可以扶上墙。” 书夫子发自内心地称赞:“琴夫子不愧是女学资历最老的夫子,认真又负责。” 琴夫子不好意思地道:“书夫子说的哪里话,夫子是一门良心活,自然要做到问心无愧才行,别的我不敢说,但在教育学生这上面,我肯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琴夫子是什么样的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但因为被欺负的不是自己,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多事,只求能平平安安通过考核,回家继续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 珍璃郡主嘿嘿笑了出来,她望着琴夫子,纯真又无邪地道:“琴夫子,你说话的时候好假,你这番话,珍璃都无法相信,你自己信吗?” 琴夫子面色一变,皱着眉头审视珍璃郡主,她有些惊喜不定,因为珍璃郡主虽然傻了,但有时候说话却十分有条理,她几度怀疑珍璃郡主是在装疯卖傻,然而看到珍璃郡主又咬手指,啃指甲,笑嘻嘻地玩口水那副傻样,顿时又觉得自己多疑了。 琴夫子不愿意和一个傻子计较,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珍璃郡主,请别乱说话。” 珍璃郡主十分不服气,仿佛因琴夫子说她乱说话而生气,她抱着手气呼呼地道:“夫子欺负人,珍璃没有乱说话,明明是夫子你不诚实,你根本就是不喜欢原鸢,所以变着法儿地针对她,却还用这是为她好的借口,夫子羞羞,夫子不要脸!” 琴夫子气得不行,胸膛剧烈起伏着,而那脸色,又变回她最常见的猪肝色。 最后,她耐着性子咬着牙解释道:“正所谓严师出高徒,若是我不严格把关,怎能把你们一个个磨炼成金子?我呕心沥血想让你们变得更好,难道有错吗?其实我在责备你们时,我的心也在痛!但是我不能表露出来,你们根本就无法体会身为夫子的辛苦与无奈!” 珍璃郡主小脸皱作一团,似乎听不懂琴夫子的话,最后,她扬起小脸道:“琴夫子,你刚才说话的时候,珍璃还是觉得你很假。” “你别打岔!”琴夫子一脚踹在旁边的桌脚上,继续道,“你们别怪夫子苛责,教育学生和教育孩子一个道理,在给予爱的同时,必定要适当地严厉,太过宽容,只会纵容你们堕 落深渊!” 珍璃郡主又十分肯定地说了一句:“夫子,珍璃还是觉得你假!” 琴夫子终于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她脸色涨得通红,仿佛吞了粪一样。 然而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原鸢那边打断,只听“铮铮铮”几声,琴弦应声而断,原鸢因为坐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跌了个四脚朝天,鞋子还飞了起来,重重地砸在她的脸上。 几乎所有人都笑了,哄堂大笑,每个人都前俯后仰,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没人看到原鸢血肉模糊的手指,没人看到她跌破了的额角,更没人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她们只觉得原鸢四脚朝天的样子很好笑,就像一只翻不过身的王八。 琴夫子表情严肃,似乎正怒火中烧,她觉得原鸢在另外几位夫子面前闹了笑话,丢了她的脸,让她以后不能再炫耀自己教导有方。 但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笑,琴夫子也跟着笑,不过她的笑带着冷,带着嘲讽与轻蔑,就像看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东西一样,最后,她斩钉截铁地道:“原鸢,我知道了,你不是蠢,你根本就是有病!” 第252章 辣椒粉刺眼不 痊愈后重新来上学的江小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一边笑一边道:“夫子,您错了,蠢也是脑子有病的一种!”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而原鸢在这哄堂大笑中,头一歪昏了过去。 她的手指血肉模糊,撕 裂着,仿佛一颗支离破碎的心。 而琴夫子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她认为原鸢在丢她的脸! 虞清欢轻轻站了起来,递给夫子一块帕子:“夫子,别动气,气大伤身,您的眼睛都红了,用帕子擦一擦吧。” 琴夫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过帕子,然后往脸上胡乱一抹,把汗水都和气出来的眼泪全部擦干净。 忽然,她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淇王妃!这帕子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辣椒粉,”虞清欢甜甜一笑,“学生看夫子身上戾气太重,这样很影响健康,所以这种以毒攻毒的方式,让夫子把体内的火都泄出来,免得沉积久了,伤了夫子的肝,学生这完全是为了夫子着想。” 说完,虞清欢弯腰下去,小心翼翼地把原鸢扶起来,然后招来小茜和绿猗帮忙,一同把原鸢带回寝室,连个余光都没有给琴夫子。 琴夫子把帕子扔在地上,她涕泗横流,双眼因辣椒粉的刺 激而又红又肿,那针扎般刺痛的感觉,让她几近疯狂,她双手痉挛般,想要去擦脸,但因手上都是辣椒粉,她及时止住了。 短短的时间,琴夫子的脸,在一片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肿成了猪头,和着那鼻子眼泪,看起来分外滑稽可笑。 她尖叫着,她嘶吼着,她就像一条发了狂的狗。 几个夫子反应过来后,连忙过来扶她去看大夫。 珍璃郡主不知道哪里弄来一盆水,截住琴夫子的去路,一边嚷嚷着让开,一边端向琴夫子,对着她当头浇下。 “夫子,母亲说被辣到要用水,所以珍璃给你端了一盆过来,夫子有没有好些?”珍璃郡主拎着盆,一脸的求表扬。 那水准备上书画课给学生倒入笔洗使用,是直接从井里打的水,在这叶子上结了寒霜的早晨,冰一般刺骨寒冷,浇在琴夫子身上,并未让她减轻半点疼痛,反而使她加倍痛苦。 她脸上的肌肤已被辣椒粉烧烂,猛然被冷水这么一浇,感觉肌肤和血肉都像被钝刀一点点割下来般,痛彻心扉。 经这么一折腾,琴夫子痛得昏了过去。 学堂里乱作一团,一片人仰马翻,夫子们齐心协力,几人一起抬尸体一般,把琴夫子抬了出去。 珍璃郡主一脸茫然,不停地问道:“夫子怎么了?夫子死了吗?夫子会被丢进河里喂鱼,还是会被砍成几段喂狗呢?” 因为珍璃郡主始终和虞清欢形影不离,江小姐连她一同恨上了,见虞清欢不在,而珍璃郡主又傻乎乎的,脸上冷笑划过一抹,她阴沉地道:“珍璃,你杀了夫子,你死定了!” “啊?我杀了夫子吗?”珍璃郡主大惊失色,“什么叫杀了夫子?” 江小姐冷笑道:“就是你把夫子弄死了,杀人是要偿命的,死后还会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而夫子的鬼魂,也会缠着你,在你睡觉的时候跳出来,用带着血的长舌 头缠住你的脖子,把你的脖子拧断……” “啊!好可怕!”珍璃郡主吓得花容失色,把盆用力地掷出去,就像是受到了极致的惊吓,而下意识的把手中的东西扔出去保护自己一般。 好巧不巧,那盆就扔在江小姐的脚趾上,也许,大概,可能把江小姐的脚指头给砸烂了,否则江小姐也不会抱着脚跳来跳去。 等江小姐终于缓过劲来,想要找珍璃郡主算账的时候,珍璃郡主已经逃之夭夭了。 寝室这边,虞清欢让小茜和绿猗把昏迷过去的原鸢放在床上,抬眸一看,饶是镇静如她,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寝室里,到处都是纸,纸上什么也没写,全是用毛笔随意涂鸦而成,从那墨迹上看,每一笔的笔锋都锋利无比,力透纸背,划过纸的时候,撕 裂着,刺向最深处。 原来,她不是逆来顺受,也不是不怨恨,只是因为无法反击,而用这种方式发 泄心中累积成山的愤怒。 “小茜,去把药箱拿来。”虞清欢吩咐了一句,便坐到原鸢的床前,等小茜取来药箱,她便开始为原鸢处理伤口。 那手指,每个指头都烂了,有些指甲盖甚至掀了起来,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虞清欢一个个地清理,一个个地包扎,尤为仔细。 原鸢中途醒了过来,看到虞清欢正温柔地为她涂药,眼眶瞬间就湿润了:“王妃,原鸢卑贱之躯,怎能劳您亲自上药?” “说什么胡话,”虞清欢头也不抬,继续为原鸢处理伤口,“所有人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哪有什么卑贱不卑贱的说法,如果你真的要论世俗那一套,我一个私生女,岂非比你更卑贱?” 原鸢进女学并未带丫鬟伺候,身旁没人盯着,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过,王妃,你的大恩大德,我会记住一辈子!” 虞清欢不以为意地道:“说什么大恩大德,你都这样了,我才出手,无论我做什么,对你而言都于事无补。” 原鸢眼中的泪,悄然滴落衣襟,那里,留下两个深颜色的泪渍,仿佛心口上开出了两个小洞。 她摇摇头:“王妃千万别这么说,我一生凄苦,受尽欺凌折辱,从未有人会拉我一把,只有你,王妃,您的帮助对我来说,是这黑暗人生里不可多得的光,我已经恨极了这个世界,但是因为王妃,是您让我觉得,原来生命还是可以拥有一些温度的。” 绿猗道:“原小姐是个明白人,也不枉我们王妃冒险救您。王妃与相府大夫人原氏,以及皇后娘娘有龃龉,这些日子目睹您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她想帮您的心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只是时机未到,若是她贸然出手,反而会害了您,毕竟,原家肯定无法容许您与王妃有交集。” 原鸢眼泪更凶猛了,她哽咽着道:“我明白的,一直都明白。” 第253章 清欢,你不喜欢朕吗? 小茜眼眶都气红了:“小姐,这个女学不正常,所有人都不正常!学生尖酸刻薄,夫子心狠手辣,到处都不正常!” 虞清欢摇摇头:“事实上,这样才正常,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无非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而已,人心凉薄,人情冷暖,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虞清欢为原鸢包扎完毕后,把东西都搁进药箱里,抬眸平静地望向她:“你想出去么?你若想的话,借此机会便可出去。” 原鸢摇头:“都是一样的,我无所谓在哪里。” 虞清欢凝视她:“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活着?既然已经心如死灰,那为何不干脆去死?” 原鸢震惊地望着虞清欢,语无伦次:“王、王妃……” 虞清欢依旧凝视着她:“既不得好活,又不敢去死,说到底无非就是因为懦弱,原小姐,你是否一直用别人很强,你无法抗衡这种话去安慰自己,然后每次被欺负的时候,都抱着这种心思,只要这样想,仿佛世界就可以继续转下去?”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的可怜人,”虞清欢站起来,“所有的可怜之人,必定有可恨之处。原小姐,你的可恨之处就在于,你懦弱,你胆小!依你这么聪敏的心思,改变处境虽然不容易,但也并非绝无可能的事情,是你自己的懦弱,促使你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地步。” 说完,虞清欢让小茜提上药箱,离开了原鸢的房间。 绿猗微微行了个礼,道:“原小姐,您别怪我们王妃说话直,她这么说,也是为了规劝您。我们王妃与一般人是不一样的,她认为生命的可贵之处在于其意义,失去意义的生命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好死不如赖活着’,那是无能之辈才有的想法,您很聪慧,什么事情都看得透彻,既然决定活下去,为何没有勇气改变自己的处境,让自己活得更好些?” 原鸢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望着绿猗:“姑娘,我能吗?” “不知道,能不能不是奴婢说了算,也不是别人说了算,能不能全在于你。”说完,绿猗行了个礼走了,留下原鸢一个人,目如冷电,晶莹闪烁。 “小姐,您为何要帮原小姐,她可是大夫人的侄女,您忘了大夫人以前是怎么对您的了吗?要是原小姐好心当成驴肝肺,恩将仇报怎么办?”小茜一边放药箱,一边担忧地道。 虞清欢挑唇:“能帮就帮,做好事还需挑对象么,怎就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良心上过得去,图个心安理得而已,至于帮了别人后别人有什么反应,那就与我无关了。” 小茜撇撇嘴:“人家也是担心小姐嘛!您今日来这一出,倒是把琴夫子得罪个彻彻底底,这些夫子能在女学稳稳当当地做了十数年的夫子,已经在女学扎了根,有自己的势力和人脉,要是她们对背地里对小姐下狠手怎么办?” 虞清欢道:“我自有分寸。你无需担心,别愁了,本来就不好看,愁眉苦脸的更不好看。” 正说着,绿猗走进来问道:“王妃,还回学堂么?” 虞清欢往床上一躺:“不用回了,且乱着呢,至少今日上不成课。” 话音刚落,虞清欢困得不行,往被窝里一钻,人便睡了过去。 另一边,琴夫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由女学里的女大夫给她诊治,一群夫子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过了一个多时辰,琴夫子可算醒了,只是她的脸如同被水泡发了的面团一样,又肿又烂,睁眼都觉得费劲。 她咬牙切齿地道:“这个淇王妃,简直就是疯子,她竟然敢如此放肆,连我这个夫子都不放在眼里!” 夫子们面面相觑,没有接话,唯有白漪初开了口:“琴夫子,眼下养伤要紧,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说。” 琴夫子恶狠狠地道:“各位同僚,淇王妃欺我如此,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多年来我也没有求过你们什么,但这一次我请求你们,就算你们不帮我,也不能插手我和淇王妃之间的事,从今日起,你们谁都不许教淇王妃任何事,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白漪初柔声劝道:“琴夫子,何须如此?且不说淇王妃只是孩子心性,就算她是故意的,夫子也不值当这样做,否则若是太后怪罪下来,反而得不偿失。” 琴夫子尖厉道:“太后若是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德夫子你不必再劝我,这种顽劣的学生,若是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是无法让她改邪归正的!” 白漪初微微笑了笑,退到人群中,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因为有了琴夫子在其中作梗,接下来的课程,不管是什么课,夫子们果真对虞清欢越来越放任,从未管过她。 而虞清欢仿佛乐在其中,每次课要么在看自己的书,要么呼呼大睡,就这么过了一两日。 这一日,天空飘着些许毛毛雨,西风寒冷刺骨,虞清欢干脆翘了下午的课,回到寝室中蒙头大睡。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坐在她的身边,那人身上有着好闻的龙涎香味道,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果然是你!”虞清欢快速起身,眼前划过一抹冷光,匕首便刺了过去,身法迅捷如电,“不要脸的老东西!” 来人双指夹住匕首,蓄了胡须的脸颊,轻轻荡开一抹笑:“清欢,你不喜欢朕么?” 虞清欢简直恶心得要吐了,一想到曾经差点被这个禽 兽欺负,没来由的觉得反胃,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别在这老皇狗面前露怯:“皇兄,如果您脑子没坏的话,我可是你的弟妹?” 虞清欢一手握着匕首,紧紧地凝视着嘉佑帝,想要趁他松懈的时候,召来明珠啃了他的命 根子,但却被他识破:“清欢,不要挣扎,朕既然到这里来,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算你与朕发生什么事情,也无人会知晓,无人会怀疑,朕劝你不要动什么心思,若是朕少了一根头发,淇王府就会立即获罪,昭华也会因挑唆你弑君而凄惨死去,你也不想害得淇王府满门为你而死吧?” 第254章 清欢,朕看上你了 说话的时候,嘉佑帝缓缓挑开那削铁如泥的鱼肠剑,被他轻易挑开,而他的手,已把虞清欢的手腕捉住,往怀里扯。 嘉佑帝也不全是废物,若论武功的话,长孙家没有一个庸才,虞清欢在他面前,没有任何胜算。 再者,正如嘉佑帝所说,她若是伤了嘉佑帝分毫,便是把淇王府往屠刀底下送。 权衡之下,虞清欢放弃挣扎,抬眸,挑唇,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我不挣扎,但你别吓着我。” 嘉佑帝的手,挑起她耳鬓垂下的发,最后,满意地松开她的手:“你早就怀疑朕了?” 虞清欢冷哼一声:“皇宫大内之中,能把我不动声色地掳走,事后还不被发现的,除了陛下,还能有谁?利用白漪初和我的矛盾,设局让卫指挥使和王爷大打出手,有这个能力的,除了陛下,还能有谁?只是……太子知道他的父亲把他当成替罪羔羊么?” “你是个聪明人。”嘉佑帝中肯地道。 虞清欢反手一掷,匕首铿然没入柱子:“虞家那种环境,我若没点小聪明,能活到现在么?” 虞清欢认真地看着他,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不过,坦白讲,我现在有些害怕,陛下别吓着我。” 嘉佑帝眸光一闪,望着虞清欢的眼里,毫不掩饰的炙 热:“虞谦把你藏得太好,反倒是便宜了昭华,若是朕能早知道虞家有你这样一颗明珠,必定会给你无上宠爱。” 不要脸! 真不要脸! 三十几岁的中年老男人,还想对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下手,果然还是政务太少了! 虞清欢压制住心底的厌恶,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倒不是祖父想藏我,不瞒陛下,我还是在回门那日,第一次得见祖父真颜。” 虞清欢撩了撩长发,闲闲地看向眼前如狼似虎的男人:“陛下把珍璃一个疯丫头狠心打入女学,便是为了今日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妾身何德何能,让陛下这般费尽心思?” “你与朕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十分相像,”嘉佑帝的手,撩起虞清欢的乌发,放在手里闻了闻,“简直一模一样,看到你,朕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清欢,跟了朕可好?” 虞清欢心底一凉,嘉佑帝心狠手辣不假,但他或许缺少一些手腕和魄力,否则也不会忍长孙焘这么多年,之前尚且偷摸着掳走自己,现如今竟这般明目张胆,难道他已经吃定了长孙焘了么?! “陛下,妾身是陛下的弟妹,妾身腹中有王爷的孩子,陛下当着妾身的面,当着您小侄的面,竟说出这样一番话,不妥吧?” 嘉佑帝笑了,笑得十分邪气:“那又如何?朕既看上了你,必定全盘接受你的一切。” 虞清欢深吸一口气,努力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不愧是父子,太子也和妾身说过同样的话,他还说,王爷活不了太久,让妾身在王爷死后跟了他。” 说话时,虞清欢缓缓靠向嘉佑帝,抬眸凝着他:“陛下,若是妾身跟了你,你能许妾身什么?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仆从无数,但永生见不得光?还是先背着王爷和你私相授受,等王爷翘脚之后,再光明正大做你的女人?” “朕想如何便如何,你有的选吗?”嘉佑帝唇角上挑,整个人扑了过去。 虞清欢没有挣扎,没有动,在他扑过来的刹那,双手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笑:“陛下真霸道,我就喜欢这样的霸道,不愧是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和您比起来,其他人简直无法入眼。” 嘉佑帝显然十分高兴,把虞清欢搂进怀里,床就在旁边,不倒下去不算男人。 然而,就在他准备扑倒虞清欢的时候,登时,整个人无法动弹。 在影卫出手的刹那,虞清欢一个旋身,迅速翻至嘉佑帝身后,膝盖用力地顶向他的腰,一手勒住他的脖子,一手扳住他的额头,做出一个随时都会拧断他脖子的姿势。 “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影卫停下动作,虞清欢一个轻啸,明珠飞窜出来,如一道闪电般,划过影卫的脖颈,那影卫,瞬间就软倒在地。 “禽 兽!”虞清欢渐渐收紧手臂,“弑兄杀弟,无视伦理,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这样的触碰,简直令人作呕,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助的夜晚,她如带宰的羔羊般,一丝 不挂地躺在床上,而刚刚,她竟和这个恶心的东西,这个禽 兽不如的东西做了身体触碰,虞清欢压下心底的作呕的感觉,膝盖又一次用力地踢在嘉佑帝腰上,将他的脑袋用力向后掰,想要让这个恶心的东西命丧于此! 但是最后,她忍住了。 虞清欢把嘉佑帝放开,在双手错开的刹那,从镯子里拔出两根银针,扎在了嘉佑帝的右腰上,整个过程,仅仅发生在刹那之间,迅速,准确,狠辣! “陛下,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玩这一套,有意思么?”虞清欢将银针收进袖底,慢慢地走下床,离不能动弹的嘉佑帝远一些,戒备地望着地上的影卫。 果然,地上的影卫动了动,缓缓地坐了起来——他根本,没有被明珠咬中。 而明珠,在窜过影卫脖颈后,直接就钻进了屏风底下,怯生生地露出小脑袋。 虞清欢表面虽然镇静,但心底已经慌得不行,在放开嘉佑帝的时候,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幸好她见识过阿零的本事,否则,今日她必定会因被愤怒占据了理智,而对这个狗东西下手。 她简直不敢想,如果她没忍住会怎样?或许会在杀了嘉佑帝之前,被影卫制住,如此一来,刺杀嘉佑帝的罪名就会被证实,紧接着,便是淇王府的获罪。 虞清欢联想到因为她被掳后,长孙焘为了找她不惜自残,接着便被褫夺了京城守备的兵权,料想嘉佑狗是在故技重施,试图通过激怒她让她反击,以此坐实她一个弑君的罪名,从而达到拖长孙焘下水的目的。 两次,这两次嘉佑狗都是打着利用她伤害长孙焘的目的,否则也不会来到这里演这一场色令智昏的戏。 第255章 王妃,让本王照顾你 虞清欢又联想到,虞谦曾让她多进宫向太后请安一事,料想虞谦早就看出了嘉佑狗的计划,所以才制造出机会让她和嘉佑狗多接触。 在打击长孙焘这一事中,嘉佑狗和虞老狗,还真是有默契。 “淇王妃,你把陛下怎么了?”此时,影卫开口,声音沙哑,仿佛地狱中发出来的嘶吼,十分可怖。 虞清欢道:“下了点药,药性半个时辰便会过去,阁下还是早些把陛下带回去比较好,免得时间久了,身体太过僵硬,对关节不好。” “淇王妃,今日的事,你最好闭嘴,否则在下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得无声无息,不叫人发觉。”影卫嘶哑着声音道。 虞清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威胁鬼呢!方才陛下还说我与他此生最爱的女人很相像,若是杀了我,他如何睹人思人?若是陛下舍得杀我,我现在还能活着么?” 影卫没有再说话,扛着嘉佑帝,走到门口,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虞清欢“扑通”一声,整个人跪了下去,才发现,手心已经被扣烂了,而额上,冷汗潸然,背上尽数湿透。 她承认,她真的吓坏了,两次,两次险些和这个恶心的男人接触,那种不寒而栗的作呕之感,在消磨她的心智。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双灼灼盯着她的眼睛,那噙着戏谑嘲讽,以及写满欲 望的表情。 虞清欢尖叫一声,抱紧双手,缩成一团,把头埋 入臂弯之中。 “王妃,别怕,本王在。”正在这时,虞清欢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温柔地抱紧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 “淇王……”抬眸迎上他关切表情的刹那,虞清欢鼻子一酸,忍不住就哭了,那哭意到了一半,生生被止住,变成一个绵长的哈欠。 不能哭! 不能说! 忍住! 死都要忍住! 嘉佑狗如果是那等轻易中招之辈,皇帝当得这么差劲,坟头草该有三尺高了!影卫是万里挑一的绝顶高手,又怎会放任嘉佑狗被她毒翻,事后又怎会轻易离去? 这一切一定是那嘉佑狗故意的,一定是!如果自己忍不住向长孙焘诉苦,那就完全中了嘉佑狗的诡计了! 嘉佑狗这是在逼长孙焘,逼长孙焘去反他,好名正言顺地把长孙焘除去! 忍住! 虞清欢捂着嘴打哈欠,打着打着,眼泪簌簌落下,她怕骗不过长孙焘,又接着打了一个。 长孙焘认真地望着她,半响,一把将她揽入怀里,紧紧搂住:“王妃,我们回家。” 他的声音很清凉,很温柔,如同呵护珍宝那般小心翼翼,这样的他,竟让虞清欢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虞清欢终于止住了眼泪,她胡乱抹了抹脸,轻轻推开长孙焘,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做了个噩梦,吓到了,淇王怎么会这里?” 长孙焘没有回答,他不知如何开口,难道要说自己是接到今上来女学看望珍璃的消息,才跟着赶过来,就是为了确认她的王妃安然无恙? 要是那样的话,要是那样的话,这小家伙会有多尴尬? 最后,长孙焘喉结上下滑了滑,开口时,声音有些喑哑,但正因为这样,才显得无比郑重:“本王想你,便来了,王妃,随本王一同回去,我们好好过日子,本王不会叫你受委屈。” 终究还是说出来了,情之一字,若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这世间又怎会有那么多痴人? 尤其是看到她方才的表情,茫然,无助,凄惶无依,就像茫茫沙漠里孤身一人,天要黑了,粮水将尽,举目四望,不见出路。又像黄昏里出海,路途遥远,而她不认路。 正是那一个表情,使得长孙焘溃不成军,心底好像被千军万马碾过,痛彻心扉的时候,他唯一的念头,便是保护这个会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的女子。 是情是爱吗? 他不知道。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想保护她,把这个小家伙呵护在羽翼之下,让她不沾风雨,清晨的每一缕笑,都带着阳光般的温暖纯粹。 虞清欢咬紧下唇,怔怔发愣地望着长孙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刻,就像梦一般。 最后,她沙哑着声音问:“淇王,你说什么?” 长孙焘捏住她的肩,语速极快,仿佛说慢了就没有勇气说出口一样:“王妃,我们回家,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我不会照顾人,也不够贴心仔细,但我会慢慢学。” 虞清欢终于听清楚他的话,激动,狂喜,无法抑制的高兴,这种感觉,比前世秦臻向她表明心迹的时候,还要令她飘飘欲仙。 到最后,虞清欢还是用尚存的一丝理智问他:“淇王,你怎么到这里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长孙焘似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应,比起失落而言,他更多的是心疼,心疼这个小姑娘,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冷静。 “一切都有本王,你别管。” 虞清欢肯定地道:“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人和人之间之所以有误会,往往是因为一个不愿说,一个不愿信,既然长孙焘已经猜到了什么,虞清欢不想再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隐瞒真相,以免误会变深变大,使得两人面目全非。 “淇王,宫宴那日,掳走我的人,是当今圣上!”虞清欢面无表情的说着,言语却是万分艰涩,“而今日,他来到这里,竟也是……但是淇王,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如果他真的想对我做什么,带着影卫而来的他,不可能轻易被我毒倒,事后也不可能轻易离开,他种种行为,就是为了激怒你,你千万别上……” “当”字,湮没在长孙焘的怀抱中:“别说了,别说了,你的心意,本王都知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别去想,该得的公道,本王会替你讨回来。” 虞清欢探出双手,慢慢地环上他的腰,把头抵在他的胸膛,不知为什么,心底涌出无穷无尽的酸楚,平日不起眼的委屈,都被无限放大,他轻而易举,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等泪水浸湿他的胸膛时,虞清欢终于抬起头,抽抽噎噎地道:“你听我说!” 第256章 我陪你走下去! 虞清欢望着他,半响,轻轻启齿:“自打从淇州回来后,今上对你步步紧逼,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我知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也知晓你的能力,但他拥有天下,而且心狠手辣,我担心你稍有不慎便会被他算计了去!” 顿了顿,虞清欢掷地有声地道:“不管生命的尽头在哪里,不管生命的长度是多少,我要你答应我,只要活着一日,就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要轻易拿来拼,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谢韫、大哥,还有那些为你肝脑涂地的属下,也有那些兢兢业业为淇王府操持的下人,你要活着,你若倒了,大家的希望就没了!” 最后,虞清欢捏紧他的腰际,字字句句地道:“我的仇,我允许你为我报,但前提是,我也要参与。” “好!”长孙焘没有多言,只郑重地应了一声,从前在她面前,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此时此刻,却连多余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虞清欢复又用额头抵着长孙焘的胸 口,无比坚定地道:“淇王,这条路千难万难,就算是刀山火海,步步红莲,我都会像朋友,像家人一样,陪你走下去,所以,你要珍重自身,千万别冲动。” “这么说,你肯答应了?”长孙焘轻轻地拍了拍虞清欢的背,声音十分好听。 “并没有,”虞清欢推开他,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淇王,等找到了你的瑜儿,如果那时你仍喜欢着我,那我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也付出同等真心去对你,在此之前,你有很多时间去确定自己的心意。” 虞清欢拍了拍胸 口:“我,虽然杂草一棵,但我要求纯粹的,属于我的阳光,我不会去将就,也不会去强求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想等你找到瑜儿的时候,在我和她之间摇摆。” 虞清欢伸出手指戳了戳长孙焘的胸 口:“要么,完全属于我,否则,我宁可不要。” “若是此生都无法找到瑜儿呢?”长孙焘的眸子暗淡下去,这句话是在问虞清欢,但更像在问他自己。 这样的神情,竟是哀伤?不知怎的,虞清欢忽然想到那个大雨滂沱的日子,他抱着自己,哭得撕心裂肺,鬼使神差的,虞清欢开口问出了一个她自己都吓到的问题:“淇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兴许我就是陆明瑜,川平郡主和毅勇侯的嫡女?” 问出来的时候,虞清欢怔住了,长孙焘也怔住了。 这个问题,虞清欢是第一次想,而长孙焘却是想过无数次,如果不是,那为何相貌这般相像,如果不是,那为何她的身上种种迹象都十分地巧合,但如果是的话,为何查不出半点可疑之处? “本王查过,你的确是虞蹇的女儿不假。”正说着,长孙焘忽然凑近虞清欢,手指轻轻拉开她的衣领,目光往她的后颈探去,“或许,还要进一步确认。” 虞清欢被他这温柔而暧 昧的动作吓傻了,心如擂鼓间,他微凉的手指,触到了她的后颈,冰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长孙焘的手,已将她的衣领掀开一个较大的弧度,只要稍稍用力,便可看清她后颈的位置。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声音:“淇王妃,你在么?” 长孙焘手一缩,虞清欢连忙把他按在床上,用被子胡乱盖住,然后迅速爬上了床,半坐在他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向走进来的几人。 琴夫子半毁容,自然是不在的,上午上课的夫子恐怕已经累傻了,于是便只有德容言功几位夫子驾临。 言夫子一看到床上懒懒散散靠着的虞清欢,还没说话眉头便皱了起来:“淇王妃可是身子不适,为何没有到学堂?” 虞清欢撩了撩头发:“夫子,学生去不去有区别吗?就算学生去了,反正夫子们也不用心教,就算夫子们用心教,反正学生也学不会,既然如此,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学生不去,夫子们岂非眼不见心不烦?” 言夫子不悦地道:“淇王妃,你这是什么态度,古人有云‘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尽管王妃天资差了点,但若是稍加努力,还是有进步的可能,但你若是这种态度,就算过了一百年,也还是原地踏步!” 虞清欢挑唇:“学生只知道学如逆水行舟,坚持下去很难,但放弃却很容易,夫子,学生不喜欢麻烦事。” 言夫子一拂袖子,恨铁不成钢地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淇王妃,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虞清欢淡淡地道:“学生身为淇王妃都没有出息,那走出女学后就要向学生俯首听命的夫子,算不算得上有出息呢?” 啊!她真不耐烦和这些道貌岸然的夫子争辩计较,但不计较又显得她太好说话,她向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言夫子被她气得七窍生烟,要是在言夫子脸上装个烟囱,估计能排出几里的黑烟。 长孙焘忍不住笑了,灼 热的气息喷在虞清欢的腿侧,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言夫子眼尖,很快就发现了床铺有些不对劲,她迅速走过去,指着被子严厉地道:“淇王妃,这是怎么回事?!” 虞清欢抬眸,轻轻道:“里面藏了人,夫子要看么?” 她这么一说,言夫子反而不便动手了。 容夫子道:“我等过来,是为了请王妃回学堂上学,言夫子别跑偏了话题。” 功夫子道:“淇王妃,还有几堂课才下学,还请移驾学堂。” 白漪初沉默,虞清欢也没搭理几个夫子,只是道:“学生再睡一日,明日再说。” 言夫子平日最喜欢说教,但凡学生犯错,她能骂上一整宿,但因为见识过虞清欢的手段,所以对虞清欢尚且有些忌惮,然而此时虞清欢的态度,成功地挑起了她的怒火,她望着虞清欢,声色俱厉地道:“淇王妃,你身为亲王正妻,怎能堕 落如斯,在这床榻之上浪费大好时光,你简直就是京城中的耻辱!放眼整个京城,哪家女子像你这般懒惰?哪家女子像你这般不中用?琴棋书画就通了两门,德容言功样样不行!刺绣就像狗抓的!虞家怎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儿?就算是私生女,就算半道回来,几年过去了,也该学到点东西,没想到还是个半吊子!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这样的你还有脸赖在床上?!起来,回学堂上学去!” 说着,言夫子一把扯开了虞清欢的被子。 第257章 都说被子里藏人了 虞清欢伸手去抓,哪抢得过愤怒的言夫子,躺在床里侧的长孙焘,就这样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片或惊或怒或尴尬的目光中,虞清欢叹了口气:“都说里面藏了人,夫子还不信,还好王爷穿了衣裳,否则被夫子看了去,还要对夫子负责不成?” 言夫子语无伦次:“你这这样是违反规定的行为!” 虞清欢道:“所以才要偷偷的,若是夫子方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也不用为处置学生与王爷烦恼。” 虞清欢拍了拍长孙焘的肩:“王爷,你被抓到了,快些起身准备去太后面前认错吧!” 长孙焘含笑道:“本王晚点再去。” 虞清欢望向言夫子笑了笑:“夫子,王爷等会儿自然会去向太后她老人家请罪,夫子若信得过王爷,那便先退下吧,好给我们夫妻俩一点独处的时间。” 在众的夫子,除了白漪初外,没有人见过长孙焘的真颜,虽然看到长孙焘躺在床上的刹那,她们都有震惊,不过很快通过长孙焘的长相推测出他的身份。 但为何,白漪初也这般震惊? 几位夫子还不准备走,长孙焘抱住虞清欢的腰,把脑袋放在她的双腿之上,似笑非笑地看了几位夫子一眼。 “有伤风化!”夫子们得了特权,在女学中不必向任何权贵行礼,但她们连一个淇王妃都搞不定,自然也不敢对淇王本尊怎么样,低声呵斥了一句,便甩袖离开了。 待她们都走后,长孙焘把脑袋从虞清欢的腿上移开,干脆躺在里侧,把头枕在掌心:“三年,三年够不够?” “嗯?”虞清欢愕然。 长孙焘侧眸看向他,好看的琥珀色眸子里,闪着他自己也不知晓的温柔:“本王给你三年时间,也给自己三年时间,三年后无论本王有没有寻到瑜儿,我们都要给彼此一个交代,在这期间,你可以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你若有心仪的男子,本王会成全你们。” 虞清欢垂眸,最后扭头望向他,笑颜如花,色若春晓:“那你也要活得过三年才行,否则期限一道,我只能带着自己的新欢,在清明时节给你这个前夫祭拜了。” 长孙焘没有说话,他收回目光,望向帐顶,冰蓝色的帐幔,在这深秋中透着些许寒意,就像冬日的晴空,分明万里无云,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而他的眸,像漫了雾气的寒江,里面影影绰绰,却没有一样东西可以看清。 “你有什么新发现?” 虞清欢道:“白漪初不对劲,从归还匕首让你和卫殊稀里糊涂撞上开始,到我进入女学后她各种针对我,以及方才她脸上露出的惊诧,整个过程都透着不对劲。所以她是想干掉我好成为你的继王妃,还是在替今上为虎作伥,你有头绪么?” “白家一直是纯臣,从不参与任何朝廷争斗,一心为大秦戍守边疆,白家的男儿,无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带着豁出性命的觉悟,保我大秦疆土永固,从这方面来说,白家的立场无可挑剔,”长孙焘道,“但先师毅勇侯在世的时候,大秦武将皆以毅勇侯为首,白家还只是无名小卒,在一众肱骨武将之中并不起眼,但后来随着毅勇侯府的落败,一跃成为武将之首,对于白家这个后起之秀,本王不是没怀疑过他们根本就是今上的秘密心腹,但也仅是怀疑而已。” 虞清欢撇撇嘴:“这么说来,白漪初想成为淇王妃的可能性很大了?但是,她似乎知道很多内幕,比如说方才今上来了,她和几位夫子很快就出现,但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是你时,她竟然表现得很惊讶,她是不是知道今上的心思,所以才引众夫子过来看呢?” 长孙焘道:“有一事忘了与你说,当年的荥阳王之女川平郡主誉满京城,是人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一颗明珠,引得无数男儿趋之如骛,比之现在的白漪初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最后她选择了铁骨铮铮的毅勇侯世子,随他一起去了边关,而今上,也是当年追求川平郡主的人之一,你与川平郡主形貌相似,今上起了龌龊心思情有可原,你被掳走的时候,本王便怀疑是他下的手,但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当你忽然喜欢上玉石时,本王便可以肯定那人是他,你所说的那枚玉扳指,一共是一对,一只是九五之尊可以拥有,另外一只在储君手中。” “怪不得皇后从第一次见我便看我不顺眼,原来是我长得像她情敌,这也可以解释,今上疯狂而恶心的行为,”虞清欢道,“起初,我怀疑是太子干的,一直想看他手中的扳指,可他很宝贝那枚扳指,从不让我碰,后来仔细想了想,太子没有那个胆子,否则也不会让长孙策绊住了手脚,天天和长孙策斗得你死我活。” 长孙焘轻笑一声:“你明明那么多心思,却把本王瞒得好紧,王妃,如果有一日的本王输了,必定是败在你的手下,不过那样本王也输得服气。” “我不会伤害你。”虞清欢低声说了一句,在长孙焘想要问及她在说什么时,她又开了口,“这个女学,我想把它端了,它的存在,早晚会成为祸端,我把最近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你……” 虞清欢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她仔细地说,长孙焘认真地听,待虞清欢说完,他才道:“女学积弊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本王先前也有所耳闻,不过却一直没有插手,毕竟这不属于本王的管辖范围。要想彻底改革女学,还要从太后下手,因为这女学的山长,是历朝历代的太后。” 虞清欢眉头拧了起来:“这么一来,倒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进入女学的人非富即贵,而且多少有些问题,但她们在这里并未受到良好的教育,所谓的脱胎换骨不过是女学的夫子把她们的本性压抑住的一种假象,日后积攒到一定的临界点,自然会变本加厉地爆发出来,而她们这些人,日后所嫁必定王孙贵胄,若以后达官贵人的内宅都被这些人所占据,影响不可谓不深远可怖。” 长孙焘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随本王回家?” 虞清欢笑道:“太后有旨,过几日会连同皇后帝妃们一同考核我,总不好违拗太后她老人家的懿旨。” 长孙焘道:“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第258章 你要娶她做侧妃么? “山人自有妙计。”虞清欢扬唇一笑,“你听过捧杀么?” 长孙焘会意一笑:“这个时候,缺一壶小酒。” 虞清欢用被子把全身都裹住,盘着腿坐在床上,忽而问长孙焘:“话又说回来,你打算怎么处理白漪初?明确拒绝,还是娶做侧妃?” 长孙焘想了想,道:“二皇子向萧贵妃提过,要娶白漪初为正妃,可惜萧贵妃没有应允。” 虞清欢道:“依当今的性子,若是长孙策娶了萧贵妃,只怕他活不长了,再者,肥水不流外人田,皇子正妃不便宜萧家,便宜外人做什么,萧贵妃是个明白人。怎么,你想成人之美?” 长孙焘道:“他们怎么样,都与本王无关,反正淇王府开支大,养不了太多女人。” 虞清欢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道:“太子缘何会知道你中毒的事?有一次他曾有意无意地提起,说你活不久了。” 长孙焘道:“想必是今上透露给他的,为了防止他拉拢本王,所以才让他知道本王身中奇毒的消息,以断了他的念想。” 虞清欢道:“方才我在今上面前摆了太子一道,不知太子能不能应付过来。” “这得看你用什么借口。”长孙焘枕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拍了拍翘起的膝盖。 虞清欢道:“我只是告诉今上,太子说等你大去后,让我跟了他而已。” 长孙焘眉头一皱:“太子看上你,本王已然看出来,只是你们何时有过那么多的接触?” 虞清欢拢了拢被子:“反正我看不上他,那些都不重要。” 长孙焘唇角不自觉挑起,问她:“太子年方十八,正是朝气蓬勃的好年岁,而且他并无正妃妾室,你半点都不心动?” “你想什么呢?”虞清欢踢了他一脚,“让我这二婚的人去做太子的妻妾,生活在你眼里,是否太过美好?再者,虽然他身边并无有名分的女子,但无名无分的一大堆好不好,就连那个为我治过病的黄瑛瑛,都是他的其中之一,像这种东睡一个西睡一个的男人,身体早就被掏空了,我又何必和一堆女人去抢一个废人?看不上,反正看不上!” “你关注的,竟是他有没有废么?”长孙焘眉头紧锁。 “这叫打比方,也叫举例子。”虞清欢眼神瞟来瞟去,连忙转移话题,“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方才我扎了今上两针,如果我没有因为紧张而失了准头的话,今上有很大的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做不了男人,如果扎狠了,很可能是终身性的,现在想想,似乎太狠了些。” 长孙焘忍俊不禁:“并不狠,反之恰到好处,依今上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他最多会在私底下悄摸摸把你结果了,不会摆在明面上来打自己的脸。” 虞清欢放心地点了点头:“也对,天下没有哪个皇帝会把自己无视伦理道德,对弟媳欲行不轨,反被弟媳废了的丑事到处宣扬,他丢不起这个脸。” “都过去了。”长孙焘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脸上尽是因为来迟而有的愧疚。 虞清欢俯身,笑吟吟地看向他:“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你为我做的,比任何人都多,我会尽量保护好自己,不叫你担惊受怕。” 她的发垂到了长孙焘的脸上,把长孙焘褐色的眸子掩映在阴影里,如此,她看不到那双琥珀玛瑙般的眼里,透露着的青涩深情。 “王妃!小姐!”绿猗和小茜揉着脑袋冲 进来的时候,看到长孙焘和虞清欢两人,正在对望,而脸与脸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登时捂住嘴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顺道把门关上。 正因她们的动作太过夸张,反倒是让长孙焘和虞清欢生出了些许尴尬,最后,长孙焘弹跳起来,道了句“本王把阿大阿二给你”后,便急冲冲地离开了,由于步伐太过匆忙,显得他有些落荒而逃。 虞清欢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了,笑得很甜,就像孩童咬了一口喜欢的糖人,嘴角还粘着蜜一般。 虞清欢起身,去了隔壁,既然嘉佑狗是来看望珍璃郡主的,想必珍璃郡主此时正在房中,推开门,果不其然,珍璃郡主躺着床上睡得香甜,两个婢女也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半靠着床睡着了。 虞清欢为珍璃郡主拉了拉被子,而后回了寝室,她拔下钉在柱子上的匕首,把明珠从屏风底下捞起来,才发现它有些蔫蔫的。 虞清欢上下查看了一番,从镯子上取出一根银针,在明珠唇角晶莹的口水里蘸了蘸,银针迅速变黑。 “又是一个毒人!”虞清欢把银针扔了,又取了两根干净的银针,刺进明珠的毒腺,使它把无法消化的毒液排出来。 像明珠这种以毒物为食的动物,竟险些被嘉佑狗的影卫毒倒,足以说明,影卫身上的毒,绝非什么简单的毒。 皇家会在暗地里豢养许多暗卫,而又会从这些暗卫中挑出最强的作为影卫,所谓影卫,顾名思义,便是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一日为影,终生为卫,究其一生只护卫一人,所以强大而又忠心的影卫可谓是凤毛麟角,拥有影卫就等于拥有一张保命的王牌。 正因为影卫的难得,所以导致现存的影卫寥寥无几,但长孙焘能拥有,嘉佑狗没道理没有,然而没想到的是,嘉佑狗身边的影卫,竟是个毒人。 虞清欢一直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这些身中剧毒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可惜自己得学识,暂时还没办法解开这样的迷题,如果外祖父在的话,他必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虞清欢叹了口气,正准备清理从明珠的毒腺中挤出来的毒,因为蹲在地上太久,起来时一阵眩晕,整个人朝前方扑去,差点跌倒在地,怀中妥帖放着的琉璃宝瓶,扑通一声掉落下来,滚到她用来放毒液的帕子边,瓶口缺了个角,里面的血溢出来少许,刚好浸湿那张放着银针的手帕,银针也沾了血,奇迹般的,银针上的黑色慢慢消退,变成了原来的银白色。 第259章 不敢拼命就别嚣张! 虞清欢大喜,冲到院子里,端起一盆菊 花砸在地上,然后用一根树枝,拨散那些泥土,从里面挖了几只蚯蚓,迫不及待地用那些恢复颜色的银针扎在蚯蚓的身上。 蚯蚓不停地扭曲摆动着身体,虞清欢看了许久,蚯蚓仍然没有死去。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嘉佑狗影卫身上的毒,竟然可以和长孙焘身上的毒中和。 虞清欢生怕那些蚯蚓忽然死了,连泥土和蚯蚓一起捧了起来,带进屋中放入洗脸盆里,准备明日再观察一下这些蚯蚓的情况。 正在这时,她们所在的小院子外,传来江小姐的喧哗声,一路吵吵嚷嚷,招摇路过,一会儿咒骂原鸢,一会儿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咒骂虞清欢不是人,总之,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 听到这里,虞清欢把刚收拢的泥土,默默地捧了一把,悄悄跃起来,扔在江小姐的头上。 虞清欢不确定里面有没有藏匿的蚯蚓和准备冬眠的虫子,总之,那些泥土掉到了江小姐的头上,顺着衣襟滑下去。 一声惊叫,变作一阵惊叫,最后是一连串的惊叫。 最后,江小姐怒气冲冲地杀进来,见虞清欢在捯饬地上的碎片和泥土,顿时勃然大怒,指着虞清欢尖厉地吼道:“淇王妃,你为什么用泥土扔我?” 虞清欢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仅仅只有一个眼神,便把她吓得噤了声。 但因为身边跟着狐朋狗友,她又抹不下这个面子,恰巧手指包成粽子的原鸢走过来,江小姐便又把气撒在她的头上。 只见江小姐冲过去,因为原鸢不避也不让,江小姐扬起手掌就要甩下。 岂料,和以往一样清脆的巴掌声并未响起,已是原鸢捏住了江小姐的手腕,她包着纱布的指尖渗出了血,但她没有放开,任凭江小姐如何挣扎,她就是不放。 江小姐恼羞成怒,大骂道:“原鸢,你算什么东西,你敢还手?!就不怕我弄死你么?!” “来啊!”原鸢目泛冷光,如同暗夜里寻找猎物的狼,“我巴不得你杀了我,但是你敢么?!你敢么?!江小姐,你又算什么东西!你这种色厉内荏的草包也只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平时我忍你不代表我怕了你,但是从今日起,你若再敢对我不敬,我便加倍奉还!有本事你就弄死我,虽然我娘是舞姬,只是原家的一个鄙妾,但我身上流血原氏的血,和所有原家人一样,和当今皇后娘娘一样,要是你敢弄死我,就是你江家在踩我原家人的脸,在踩皇后娘娘的脸!到时候就凭你,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么?!江小姐,你父亲虽贵为太傅,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傅,说起来是好听些,但是能与皇家比么?我姑母可是皇后!我奉劝你下次做事之前掂量掂量,别妄自尊大最后害了自己!” 原鸢一口气说完,几乎没有停顿,仿佛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怒火,一股脑地全都倒出来,最后,她猛然甩开江小姐的手,把江小姐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鄙薄地道:“草包!” 江小姐震惊地望着眼前浑身戾气的原鸢,她想不通,为什么软趴趴的柿子忽然变成了石头,震惊过后便是气恼,是那种被侮辱被侵犯的气恼,她猛冲上去,伸手便去扯原鸢的头发。 原鸢怎么敢?这个贱 人怎么敢反抗她?!她这种人,怎配平视自己说话,她这种人,就应该被自己欺负死都不敢反抗,今日就要让原鸢这个贱 人知道,在自己面前,她到底算什么东西! 江小姐发狂地撕 扯原鸢,原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先是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便已处在弱势,但她并没有示弱,趁江小姐扯住自己的时候,一巴掌甩在江小姐的脸上,反把江小姐扑倒在地。 于是,两人就这样扭成一团! 绿猗和小茜连忙过来护住虞清欢,其余几个江小姐的跟班,被吓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虞清欢蹲下去,在泥土里翻了翻:“咦?我的蚯蚓呢?” 找了一会儿,她扭头问道:“江小姐,我的蚯蚓有没有在你那里?” 江小姐想着满头的泥,还有掉进衣裳里冰凉的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正是这个寒颤,让她手一软,松开了原鸢的头发,便被原鸢翻身起来,骑在了她的腰。 原鸢怒极了,一手按住她的脖子,一手毫不客气地甩了她几巴掌,最后,原鸢在她脸上呔了一口,恶狠狠地道:“不敢跟我拼命就别惹我,否则惹一次我打一次,直到消了我心头之恨!” 江小姐眼眶一红,接着就哇哇大哭起来。 打不过就撒泼,这是她的强项。 果然,过了一会儿,夫子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彼时见原鸢正骑在江小姐的身上,使了个眼色,两个妈子立即把原鸢拉开,按在地上不让她动弹。 言夫子在虞清欢这里吃了亏,正愁没地方发火,此时她比谁都积极,越众而出,厉声道:“原鸢,你为何殴打江小姐?!” 瞧,这便是人的惯性思维导致的贱性。 因为原鸢能忍,因为原鸢向来逆来顺受,夫子们便觉得事情就该这样发展着,欺负人的江小姐成了理所当然,而一直唯唯诺诺的原鸢忽然反抗,反而成了大逆不道。 如果此时原鸢俯首认错,以后只会被欺负得更惨,所有人都会认为原鸢就是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而如果原鸢誓死反抗,夫子们也不会没有对付她的手段,要么直接打到她无法反抗为止,然后在原家人面前告上她一状,左右都会弄成原鸢的错,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谁让她不讨人喜欢,所以才和别人起冲突呢? 不管怎么样,原鸢在夫子们的心里已经定性,夫子们很难对她有所改观,只要原鸢肯认错,她们便可以粉饰太平,她们不会不选择牺牲原鸢一个人。 虞清欢露出一个洞若观火的眼神,望着原鸢,发出了一声轻喟——能不能直起腰板,就看这个时候了。 第260章 我只要个公道! “夫子,今日若是不给我个公道,我就死在这女学里!”原鸢的背让两个妈妈给踩住,双臂也被用力向后扳,可她这次没有低头,倔强地扬起她的头颅,一瞬不瞬地凝着言夫子,“今日,我只要个公道,否则,我就当着这些同窗的面,当着夫子们的面,死在这里,到时候若是原家问起,且看夫子们如何解释了?” “你敢威胁夫子,活的不耐烦了?”言夫子恶狠狠地道。 原鸢冷笑:“我这种不得好活,不能好死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威胁也好,恐吓也罢,今日,我只要属于我的公道!” 江小姐呔了一口:“我呸!分明是你不对,还腆着脸向夫子们讨公道,你知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识相的话,赶紧和夫子们认个错,我且大人有大量饶了你,但若是你再这样冥顽不灵,做困兽之斗,有你好看的!” 原鸢没有理她,依旧仰着头凝视着夫子们,面庞坚定如铁,眸光冷硬似石,她的心,已经铁了,她用行动告诉大家,如果今日讨不回应得的公道,她真的会去死! 夫子们平时放任江小姐欺负她,除了打着不想把事情挑大的主意外,也看中了原鸢的懦弱,笃定她不会怎么样,而非夫子们真的胆大到敢让学生随意死在这里。 女学说得好听,是仗了太后的名义在教育人,但实际上若是太后不偏向她们,她们并无任何官衔在身,连个屁都不是,哪敢去得罪原家的人。 原鸢这么一来,倒是夫子们逼上了绝路。 虞清欢并没有多少心情看这场闹剧,打了个哈欠,便转身进了屋内,小茜陪着她,倒是把绿猗留了下来。 因为原鸢态度坚决,夫子们只好“秉公办理”,言夫子看向江小姐,问道:“江嫣,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小姐撩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手腕上有明显的红痕,那是手掌捏出来的痕迹,她委屈地道:“夫子,您瞧,学生的手腕都被捏伤了,原鸢她这是下了狠手,要把学生的手捏断!” 夫子们一看那红红的痕迹,脸色顿时变了,看向原鸢的眼神,透着浓浓的不善。 原鸢冷哼一声:“夫子,江小姐被捏的是右手,而我用来捏她的也是右手,夫子,学生缘何用右手去捏她的右手?如果不是她动手打人,学生如何去捏!” “你做了什么事,让她动手打你?”言夫子道,“再者,她脸上的伤,不也是你打的么?” 江小姐把脸露出来,示意夫子们快看,她委委屈屈楚楚可怜地道:“夫子,您瞧,脸都肿了,若非夫子们来得快,学生的性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原鸢她也太嚣张了,就算平时和她开几个玩笑,她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夫子……学生好疼啊!” 江小姐的伤,是看得见的,而原鸢的伤,却是看不见的,夫子们本来就觉得原鸢还手根本就是个错误,现如今看到江小姐伤成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对原鸢更不满了。 原鸢依旧仰着脑袋,不卑不亢地道:“夫子,凡事都有个对错,今日我的确动手了,但也是江小姐先动手的缘故。” “你做什么呢?!”言夫子刚想说什么,江小姐暴怒的声音便立即响起。 众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集中过去,但见绿猗正拿着纸和笔,一本正经地记录着些什么,听到江小姐的怒斥后,她淡淡地答道:“太后说最近女学不太平,让我多关注一下情况,然后汇报给她。” 说完,绿猗便不再搭理她们,继续把纸垫在一本书上,奋笔疾书,把谁说了什么话,全都记录在纸上。 江小姐火冒三丈:“贱婢,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你是谁的人,我还不清楚么?你根本就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做这种事,还把太后搬出来,吓唬谁呢?!” 绿猗不紧不慢地道:“奴婢是太后的人,奴婢的主子不仅有淇王妃,还有太后,江小姐,注意您的言辞。” 江小姐还想说什么,言夫子出来打圆场:“别把事情扯太远,言归正传。” 因为有了绿猗的小插曲,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渐渐走上正轨,言夫子不再说话,由德夫子白漪初主持公道,江小姐向来服她,此时倒是比方才乖巧。 她没有问谁先动的手,反而问道:“江小姐,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原小姐,这是为什么呢?” 江小姐想了想,答道:“因为她看起来就像丧门星一样,一看就令人讨厌,所以我不喜欢她!” 白漪初点了点头,又问原鸢:“原小姐,你今日为何动了手,可是心底有什么怨气,憋久了无法忍受,所以才会一下子发 泄出来?你有什么不满和委屈,可以和夫子说,虽然夫子无法感同身受,但夫子会想办法为你排解。” 原鸢一看的她面容,天仙一般纯洁善良,一听她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光亮,原鸢第一个反应便是,被这些温柔而动听的声音直击了心灵,眼眶蓦地就湿润了,条件反射地想要把心底话说出来,但最后止住了。 到了嘴边的话变成:“夫子,学生好端端的走路,但不知怎的惹恼了江小姐,她扬起巴掌就要打学生,学生作为被伤害的人,为了保护自己,便制止了江小姐,可谁知江小姐并未善罢甘休,她竟上来撕 扯学生的头发,学生吃痛,便和她打在了一起。德夫子,您不会也觉得就算江小姐先动手打学生,但学生也不应该还手吧?保护自己是应当的,对吗?” 白漪初目光一闪,道:“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把人打伤便是不理智的行为。” 原鸢咬了咬下唇,道:“夫子,感谢您说了这番公道话。” 说着,原鸢看向江小姐:“江小姐,今日我打了你十巴掌,但你却曾经捏过我五十六次,其中有五十五次把我捏伤,你还踢过我十二次,有八次把我踢吐血了,另外,你一共打过我三十三巴掌,每一巴掌都让我的脸颊红 肿疼痛,其他的林林总总,我就不一一细数了。方才德夫子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打伤别人都是不对的,我为我方才打伤了你向你道歉,也请你为曾经对我做过的伤害向我道歉!” 第261章 你算什么东西?! “向你道歉?!”江小姐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原鸢看向白漪初,道:“德夫子,此时,你依然觉得江小姐没错么?” 一旁的绿猗在奋笔疾书,白漪初眼睑动了动,道:“江小姐,你因个人的喜恶就对别人进行攻击,本就有错在先,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更是错上加错,今日,你需得为自己对原小姐的所作所为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动手伤害她,我便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你这一次,否则,我有权将你的学期延长一年,一年后你才可以参加考核,才有回家的机会,怎么样,你服不服?” 向来很服白漪初的江小姐并不知道白漪初依然在偏帮她,只需要道个歉就了事的事,换作旁人,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揭过去,偏生她还不明白,反而觉得白漪初在针对她,瞬间就炸毛了,只听她厉声道:“我不服!凭什么这样处置我?!” 白漪初脸上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作为女学最年轻的夫子,她有雄厚的家世做倚仗,她并不怕得罪江小姐,既然江小姐好话听不进去,那她也得拿出身为夫子的魄力来,她没有接江小姐的话,反而问几位夫子:“夫子们,我的处罚是否过重了?” 几个夫子虽然偏帮江小姐,不喜欢原鸢,但不至于完全眼盲心瞎,见江小姐不给白漪初面子,向来喜欢白漪初的她们也看不过去了,齐声开口:“私以为德夫子的处罚并不严重。” 言夫子更是道:“德夫子,你是最心慈善良的人,你的处置都是基于为学生好这个宗旨上,不仅不会严重,而且还十分仁慈,合情且合理。” 白漪初道了声多谢,转而向江小姐道:“夫子知道你被打伤,心里定然十分难过,十分气愤,夫子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江小姐,女学创立的目的,便是给进入里面的人一个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的机会,你进入了这里,花费了这么多时间,难道不想做一个人人称道的人吗?错了就认错,认错后改过,这才是有责任有担当的表现,夫子一向觉得你聪明而懂事,相信心中的气消后,便能明白这个道理的,是么?” 江小姐哪受得了白漪初一顿长篇大论,加上其余夫子都力挺白漪初,她也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牛,很快就权衡了利弊,最后,她走到原鸢面前,没好气地道:“对不起!” 白漪初很是欣慰,夫子们也很欣慰,为她们又教化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小姐而欣慰,但只有原鸢自己知道,江小姐对她所做的伤害,并非一句“对不起”可以抹平,她知道这不是她要的公道。 可是她能怎么办?拼了命才换回一句不痛不痒的“对不起”,如果她稍有不服气,必定会被认为不识好歹的吧? 绝望之中,她说服自己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至少出了一口气之后,她还能听到一句对不起,可她的心,仍是充斥着强烈的不甘,凭什么,凭什么她受了那么多伤害,最后只换来一句对不起,她并没招谁惹谁,难道是她活该吗? 原鸢低头了,颓唐不已,她不明白,为什么论个是非对错就那么难。 正此时,绿猗笑着边念边写:“夫子们深明大义,让江小姐说了一句对不起,便化解了江小姐和原小姐之间的深仇大恨。” 这话十分讽刺十分难听,虽然表面上夸了几位夫子,但实际上,把夫子们和稀泥粉饰太平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明眼人都能从这些字里行间,看出她们处事的不公正。 白漪初面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如常,她向江小姐道:“回去写保证书,保证自己以后绝不与原小姐发生冲突,这封保证书将会成为考核你的标准,若是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的学期必定延长一年,江小姐,这么多人做见证,相信你不会食言而肥。” 江小姐努努嘴,表情十分不服气。 严厉的白漪初随即软下脸色,走上前拉着她,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去看大夫,你总不希望每天顶着一张肿脸去学堂吧?” 江小姐面色才好看些,招呼两个丫头走了。 几位夫子也相继离去,妈子放开原鸢的手,无人询问原鸢是否去看大夫,仿佛因为没有伤痕,她便真的没有受伤一样。 最后,原鸢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表情似哭似笑。 她向虞清欢的寝室深深地福了个礼,便抱着疼痛不已的手指,回了自己的寝室。 绿猗拿着纸笔进屋,把纸笔用力地往桌上一放,生气地道:“这些蠢货!判件小事情都能判成这样,真是枉担夫子之名。” 虞清欢笑着问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绿猗道:“江小姐的官居太傅,江小姐的祖父是三朝元老,的确是一清贵的书香门楣,尽管原小姐只是个卑微的庶出之女,但是她背后代表的是原氏一族,原氏出了个皇后,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岂是她江家可以比拟的?夫子们偏帮江小姐,无非是因为江夫人难缠,且原小姐好欺负,要是奴婢的话,这事非得秉公处理,让两家和天下人都挑不出错处才行!否则倘若您今日一事闹大,恐怕这些夫子们的脸没处搁!” 虞清欢招了招手,待绿猗来到她身边时,握住绿猗的手,柔声道:“绿猗,你很聪慧,我从没有一刻后悔过把你当作自己人,有你和小茜在身边帮衬着,我真的很幸运,多谢你了。” 绿猗向来不太会表露感情,此时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王妃,您言重了,奴婢是您的奴婢,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虞清欢拉过小茜的手,三人的手堆放在一起,认真地道:“我们明里是主仆,私下我却把你们当作姐妹,如今你们都已成年,是时候为自己择选夫婿,找个依靠了。我不是要赶你们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找到终身的依托,一旦你们有喜欢的人,可以与我说,我会为你们做主,若是暂时没遇到的话,也别着急,这样我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绿猗和小茜感动不已,轻声应了句“是”。 虞清欢拍了拍她们的手,信任一览无遗。 这时,阿六从窗户探进一个脑袋,笑嘻嘻地道:“王妃,薛巍有很重要的事找您,是关于那批药材的,他让属下帮忙传个话。” 第262章 不是谁穿女装都好看 虞清欢点了点头,阿六从窗户爬进来,站在金桂屏风之后,把一本账册递给绿猗,让绿猗转交给虞清欢。 “王妃,这是您私产的账本,薛巍请您过目。” 虞清欢翻开账本一看,有些小吃惊,她之前与黄大夫合作的那种药丸生意,因为搭上白黎这条线,短短一个月,竟让她狠赚了几万两,她不能不激动,毫不夸张的说,这是她人生中所拥有过的,最丰厚的财富。 大概看了一遍后,虞清欢问阿六:“薛巍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阿六道:“薛巍说,白公子想要把您的药量产,将市场开拓到其它地区,如果您有意向的话,他会和白公子谈条件。” 虞清欢道:“你让薛巍明日送饭过来,有事交代他。” 阿六低声应了声“是”,便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翌日,午饭时间,以往都由阿六送饭过来,绿猗去门口接,但今日的饭,却是由薛巍亲自端到了虞清欢面前。 女学有条规定,男子不得轻易入内,虽然这条规定管不到嘉佑帝和长孙焘,但却对其他男子都有效,薛巍之所以能进来,当然是易过容换过装,把自己打扮成女人模样。 你以为他是那种女装一穿便可以赛天仙赛女神的人么? 要是那样的话,全世界都想错了。 只见薛巍把一头乌发都绾成一个髻,上面插了两只粉色的步摇,身穿一套碎花棉裙,裙摆微微有些发皱,这一切非常符合一个大龄婢女的打扮。 但……他那高低不平的胸,以及那抹得像猴子屁 股一样的脸,活像乡下媒婆进城找生意。 关键是,关键是,他还扭着腰肢捏着手帕,打从拱门那一进来便成功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想不通哪家主子会找这么一个恶心的玩意儿? 虞清欢一看到这惨不忍睹的情景,登时扭过头,假装没有看到薛巍。 绿猗和小茜一个望天一个望脚尖,谁都不想和这人扯上半点关系。 他到底花了多少银子,才让守门的妈妈放他进来? 薛巍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走到虞清欢身边,一甩袖子,捏着嗓子道:“王妃,奴婢给您送饭来了。” 虞清欢假装听不见,小茜和绿猗也假装听不见,薛巍有些急了:“王妃,这是王爷亲自炖的老母鸡汤,最是补气补血,您可别浪费了王爷的心意啊!” 虞清欢扶额,道:“妈妈桑,今天不想叫花姑娘。” 薛巍一甩帕子,尖声尖气地道:“王妃惯会取笑奴婢。” 虞清欢伸出手指,戳了戳薛巍的假胸,道:“好好说话。” 薛巍只好闭上嘴巴,等把汤饭都摆上后,这才站到虞清欢身边,准备小声地跟虞清欢汇报情况。 每一张桌子的距离甚远,若是小声说话倒也不会被听见,珍璃郡主喜滋滋地跑过来,准备像往常一样来虞清欢这里蹭饭,但这一次虞清欢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直接递给她一盘菜,便让她走开了。 “你坐吧!”虞清欢幽幽道,“你太高,如果俯身 下来与我说话,只怕假胸会掉出来。” 薛巍不好意思地扶了扶胸,道:“其中一个馒头在来的路上被挤扁了,下次尽量换成别的东西。” “你还想有下次?你这样子我看一次就够了!”小茜瞪大双眼望着薛巍。 薛巍脸一红,不自然地扭开了头。 虞清欢道:“阿六说的事情,你再详细说一说。” 薛巍这才平复情绪,一五一十地向虞清欢报备:“先前您准备的那些药,经白公子的搭桥牵线,最后高价卖与一些贵人巨贾,赚取了相当可观的银子,那些贵人想要批量进货,但白公子拒绝了,白公子认为,与其把自己赚钱的东西批发出去,不如自己去开拓一条商路,把银子都装进自己的口袋之中。” 虞清欢道:“若是我们自己的话,很难不和别人分享这条赚钱的路子,既然大哥开了口,想必已经心有成算,这事我全权交给你负责,但仅此一个条件,那便是我要出多少货,由我自己决定,这点要事先谈好。” 薛巍道:“一切都凭王妃的吩咐。” 虞清欢伸出手,小茜把账本递到她手里,她打开,推到薛巍面前:“这笔帐做得不对,亏空了一百八十两银子。” 薛巍眉头皱起:“属下这就去找他!” “站住。”虞清欢把他叫住,道,“多大点事情,值得你气冲冲地去找他?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必揪着这种小事,有些时候,心里有数便足够,人都是有贪欲的,谁都不能保证手里完全干干净净,他既然干了这一行,也是图这一行有油水可捞,总不能半点甜头都不让下面的人占到,否则时间久了,谁也不肯卖力干活了。不过你初初主事,到底还是要让下面的人知晓你的原则和底线,免得他们一直试探,你把账本还给他,告诉他帐不对,让他重新算过,若是他老实把帐补上,那这个人还可以继续用,若是他仍旧偷奸耍滑,那就换个人便是。” “主子的话,属下记住了。”薛巍郑重地说道。 虞清欢又道:“薛巍,你帮我去问一下大哥,能不能把这药丸生意开拓到西南去?分成不是问题。” 薛巍惊诧:“主子,繁华的城镇都在沿海以及河道周边,西南那种地方,都是些没受过教化的蛮族聚集,而且边境常起冲突,您怎会想着把商道来往偏远的不毛之地?” 虞清欢道:“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另外,这事问大哥能不能用他的名义,千万别让人知道此事和淇王府有关系。” 西南,那是前世她和秦臻逃离之地,也是她的魂断之地。 远去西南的路上,除了艰难苦涩,她什么都记不起了,现在她也不想缅怀,那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之所以这样做,那是在为去西南做好准备——西南善用毒的门流派系最多,或许哪里能找到长孙焘的解药。 等一切安排就绪,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一趟西南,去为长孙焘找来解药。 第263章 来自另一个女人的挑衅 薛巍向来不会质疑虞清欢的决定,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虞清欢用筷子戳了戳他的胸,摇摇头道:“下次真的要换个东西,馒头不好。” 薛巍大囧,腾地起身,脸红不已,因为涂了脂粉,整张脸都红透了。 虞清欢挥挥手,他才如蒙大赦,昂首阔步地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穿女装,于是又踩着小碎步,捏着帕子,扭着腰肢,慢慢地向外面走去。 虞清欢望着他这爬虫蠕动般的模样,险些吐了出来,满桌的珍馐美馔都下不了口。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自上次原鸢奋起反抗后,江小姐见到原鸢依旧骂骂咧咧,但不敢动手就是了,不过原鸢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江小姐说一句,她能说上十句,往往把江小姐怼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月之期已到,北齐的使团已行至京城,而虞清欢的考核之期也随之而来。 这一日,太后和皇后以及众妃坐在清宁宫的主殿内,十二个夫子领着虞清欢如约而至,就连“重伤”初愈的琴夫子也来了,阵仗不可谓不大。 太后高坐主位之上,对虞清欢的态度依旧和蔼,她开口询问了十二位夫子虞清欢的课业情况,十二位夫子一副有口难言,却又如鲠在喉的模样,让皇后抓住了机会。 “夫子们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请但说无妨,太后最是仁慈不过,所以若夫子们有什么委屈,太后一定会为夫子们做主。”皇后威严且温柔地道。 萧贵妃仍捏着主理六宫之权,她向来和皇后不对付,听皇后这么一说,她瞬间就反唇相讥:“臣妾不知皇后娘娘何时可以做太后的主了?而且皇后娘娘似乎笃定了夫子们必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看来您似乎对女学知知甚多啊!” 两把刀,一把直指皇后越俎代庖替太后做主,一把直指皇后插手女学事务,这是等不及太后翘脚呢! 皇后面色一变:“妹妹不要以五十步笑百步,本宫贵为皇后,你只是个贵妃,你什么时候有资格同本宫这样说话了?” 萧贵妃也不生气,微微笑道:“皇后娘娘,您就是心眼儿小,别人说的话,不管有没有道理,只要不合您的心意,您都听不进去。” 皇后勃然大怒:“放肆!萧贵妃,你怎能如此对本宫说话?!” 皇后和萧贵妃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掐了起来,妃嫔见惯不惯,夫子们虽然吃惊,但却没表现出更多情绪,而太后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 虞清欢真想拉个凳子端盘瓜子往这一坐,欣赏后妃打嘴仗的情景。 最后,太后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口制止:“依哀家看,等会儿你们就别回宫了,去女学呆上一段时日,等把身上的戾气濯洗干净,再回宫给下边的人做榜样。” 皇后和萧贵妃一听,连忙诚惶诚恐地请罪,这事才算过去。 于是,今日的正题总算切入了,太后身边的靖心姑姑,开始报出虞清欢的考校项目,“琴棋书画,德容言功,数,绣,食,礼”,其中除了“书”和“画”以外,其它都需要一一考校。 虞清欢觉得有些讽刺,入女学短短一个月多一点,便要考她这么多项目,只怕天才都没有办法在这些时间内,对这些内容完全掌握吧? 宫娥摆上琴桌,虞清欢行过礼后,准备坐下弹琴。 夫子们对视一眼,几不可查地点点头,虞清欢知道,她们已经商量好,等自己大出丑态之后,如何自圆其说,为她们的“无能”找个借口,左右不过是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头上,说她不服管教不尊师长目无纲常,天神下凡也教不了,顺道再请女学里的众学生来做个见证。 夫子们众口一词,到时候所有错都在她,成为天下最大的笑柄的人也是她,就算她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 相信这种手段也不是第一次可,否则依女学夫子那种玩笑似的教学水平,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任何问题?想必她们始终秉承着“天下只有不能雕琢的朽木,没有挥不好刀的夫子”这种理念,以此一个又一次地粉饰她们的无能! 虞清欢将手放在琴弦上时,夫子们笑了,围观的人笑了,只是那笑容里,破有深意。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响:“听闻淇王妃要当堂献艺,我倒要看看,能配与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究竟是怎样美丽的一个人?” 来人做异族打扮,身穿一身花纹繁复的长袍,镶毛领滚边,袍身多为亮眼的玫红色,右边的袖子却是蓝色的,看起来眼花缭乱,却又分外明丽,而她的头上,戴了一顶毛裘帽,垂下来的流苏,全都由小珠子串成,配上她小巧的瓜子脸,纤细高挑的身材,是一道样曼妙的风景。 她那蹬了白色马靴的脚,一蹦一跳地迈步进来。 皇后皱眉:“你是何人?如此不懂礼数!” 来人到得众人面前,双手抱在胸 前,微微俯身,而后笑吟吟地道:“我是北齐七公主赫霞,见过大秦尊贵的太后,皇后。” “七公主,陛下在太极殿招待北齐使团,不知你怎到后宫来?”皇后问她,不失国 母的威严气势。 “因为热闹,我喜欢。”赫霞公主任由众妃审视,她走到白漪初面前,上下打量了白漪初一遍,挑眉问道,“你便是淇王妃?” 皇后捂嘴一笑:“公主,那不是淇王妃,那是定北侯的女儿,白小姐。” 赫霞公主疑惑极了,好奇地问道:“淇王妃是谁?” 太后垂下眼睑,自顾自地捻着手中的佛珠。 皇后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指了指坐在琴前的虞清欢:“那便是淇王妃。” “咦?”赫霞公主看到虞清欢,这一声“咦”拉得很长,若有深意,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重要的是,里头带着鄙薄和轻蔑,“你是淇王妃?” 皇后眼中得意划过一抹,开口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赫霞公主启齿,十分爽朗也十分直接:“赫霞在北齐时常听闻大秦淇王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天神一般的人,料想王妃也不逊色,然而……赫霞没想到王妃竟是这般柔弱的人,倒是与淇王不怎么匹配。” 她随手一指,将手指向白漪初,道:“我觉得她更像淇王妃。” 白漪初垂首,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虞清欢身上,似乎在等待看她羞恼的反应。 然而,虞清欢的面色,静如秋水一般,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汪湖水,看得澄澈分明,却探不出深浅。 赫霞见虞清欢没有反应,眼珠一转,又道:“我听闻淇王妃要当堂献艺,大秦有句话,叫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淇王妃何不去殿上,为大家弹奏一曲,让大秦和北齐的关系向融洽更近一步?还是说,淇王妃的能力,和外表一样柔弱呢?” 第264章 你怕么? 这么直白的挑衅,就算是傻子都能听出来,赫霞公主是怎么来清宁宫的?如果没人从中作怪,她会知道自己准备当堂“献艺”?她会莫名其妙跑来清宁宫? 只是现在去追究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虞清欢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若真的去“献艺”,那和豢养取乐的伶人有何区别?她若是不去,岂非坐实了“脆弱”之名?左右都是一道针对她的难题。 就在众人都期盼虞清欢的回答时,她轻轻抬眸,望着眼前明丽动人的赫霞公主,虞清欢抖了抖袖子:“那么赫霞公主,你又会为两国邦交做些什么呢?” 赫霞公主一怔,挑唇道:“来者皆是客,我作为大秦的客人,难道还要为主人献艺?” 虞清欢笑了笑:“既是客人,那赫霞公主怎么好意思开口让主人去娱乐你们?还是公主觉得,大秦比不得你北齐,所以必须要放低姿态向北齐求好?公主和贵国使者不远万里到我大秦玉京,不就是为了促进两国关系发展么?为何公主要为难我这个亲王妃呢?” 赫霞公主笑意未变,她明丽的脸庞,就像茫茫草原上的蓝天那样纯粹动人:“都说大秦的人狡猾,一个意思能用十种方法来表达,本来我却不以为然,但见了淇王妃后,才知什么是牙尖嘴利!” 太后仍旧默不作声,皇后呵斥道:“淇王妃,不得对赫霞公主无礼!你身为堂堂亲王妃,张口闭口便对他国公主不敬,简直丢尽我大秦礼仪之邦的脸面,还不向赫霞公主道歉!” 虞清欢没有搭理皇后,对赫霞公主微微一笑:“你们齐人还真矛盾,一方面看不起大秦人,觉得我们柔弱狡猾,另一方面,又向往着我们建立起来的繁华与文明。其实人便和花草树木一样,不管是北齐的树木,还是大秦的树木,本质上都是树,就像我与公主,都是一个嘴巴两只眼睛,只因生长的地方不同,造成我们之间的微小差异,公主又何必以北齐人的眼光来评判我这个大秦亲王妃如何呢?” 皇后见虞清欢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气得脸色铁青,她靠着椅子,双目似火燃烧,迸出熊熊火焰,就像一座临近爆发的火山,已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太后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不是哀家偏心萧贵妃,而是你真的不上道,一点情绪都憋不住,也不怪这么多年都被压上一头,皇后,你若是再这般不称职,不如退位让贤吧!” 皇后吓了一跳,连忙低头行礼,低声道:“母后,臣妾知错!” 太后收回目光,继续拨动着手中的念珠,眼下阴准一片。 白漪初微微拉了拉琴夫子的袖子,示意她看向摆在正中间的琴。 琴夫子顿时会意,就淇王妃那水平,弹琴的琴能杀人,若是让她在北齐使团面前演奏,岂非让她丢得底 裤都不剩? 淇王妃不怕丢人,她这个夫子可丢不起人,于是她开口道:“公主,想看表演,宫中有的是乐师歌姬,淇王妃身怀有孕,怕是不方便献艺。” 赫霞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琴夫子,最后一拍手掌:“我就说,为什么淇王妃百般推诿,东拉西扯,原来,是不敢啊!可惜了淇王赫赫英名,不料竟娶了这样一个王妃,还真是埋没了他!既然如此,那赫霞便回了,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赫霞最不喜欢看跳梁小丑!” 一番话,说得众人齐齐变了脸色,无论她们喜不喜欢虞清欢,但一个异国公主,竟然如此猖狂,多少触怒了她们,连带看赫霞公主的眼神,都透着些许不善。 而虞清欢却并未生气,若是这点闲气她都受不了,那才是真正贻笑大方。 她微微垂眼,思忖着赫霞公主的态度,若说赫霞公主看上长孙焘而针对她,那也不尽然,毕竟长孙焘十年前击退了北齐大军后便回了京城,并未镇守北疆,没有什么时间和机会去接触赫霞公主。 然而赫霞公主却这般直接地针对她,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受了谁的挑拨? 虞清欢想不通,便随狗去,没有再想了,她抬头,目光澄澈地望着赫霞公主,漫不经心地道:“赫霞公主,你真真是误会我了,我完全是在为公主着想,若是我应公主之邀去献艺,礼尚往来,公主必定也要当众表演,如果公主比不上我,岂非打公主的脸?”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行么?!”赫霞公主不悦地道。 虞清欢不紧不慢地回道:“确实是这么认为,虽然北齐在马背上得天下,但公主毕竟是皇室中人,想必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但从公主方才的表现来看,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不怪我会觉得公主是个废物,只知道说别人,自己却是什么都不行。” “淇王妃,不若来比一比?!”赫霞公主登时被激得怒火滔天,“我必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好!”虞清欢不假思索地答道,“就这么说定了!谁要是出尔反尔,谁就是小狗!” 赫霞公主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激将的人,反被激将,登时恼羞成怒,但她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小狗,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她也不想便宜虞清欢,提出要求道:“既然要玩,那就玩个痛快!不如我们给对方规定应表演的内容,如何?” 虞清欢挑唇:“那么,我便不客气了!” 赫霞公主道:“还请淇王妃弹奏一曲。” 虞清欢道:“还请公主舞剑。” 于是表演的项目就这么迅速地拍板决定。 琴夫子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众人各怀心事,但都没有表露出来。 最后,太后启齿:“接见外国使臣本是国家大事,但既然公主诚心相邀,淇王妃,你便去吧!”她吩咐靖心:“为淇王妃和赫霞公主引路。” 虞清欢昂首挺胸地转战阵地,把夫子后妃们尽数晾在清宁宫。 走在长长的甬道里,青石的路因寒霜而更加森冷,整个皇宫显得恢宏磅礴,却又毫无人情味。 “赫霞公主是白漪初小姐的朋友?”忽然,虞清欢问了一句,她也没有真凭实据,一切都只是猜测,但除此之外,她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如果是的话,你怕么?”赫霞公主忽然回头,像虞清欢绽出一个绚丽夺目的笑容。 第265章 这蛮子也太不要脸了! 虞清欢几乎笑出声来:“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公主与白小姐的个性不太相像,如果你们是朋友的话,那真是一件无比奇妙的事情。” “不要花言巧语,”赫霞公主笑了,露出两个小虎牙,“大秦女人惯会骗人,你休想试图攻陷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输的!” “谁说得定呢?”虞清欢声音幽幽,转瞬随风而逝。 “琴夫子,有话直说,哀家不喜欢欲言又止。”太后掀开眼皮,眼眸一片冷婺,像是能把人给冻成冰。 琴夫子骤然被点名,吓了一大跳,连忙越众而出,向太后行了个礼,迟疑了会儿:“太……太太后,淇王妃她在乐器之上并无任何天赋,若是在北齐使臣面前弹奏,恐怕会贻笑大方。” 太后不冷不热地道:“这等要紧事,琴夫子方才为何瞒着不说?” 琴夫子吓得冷汗直流,支支吾吾地道:“方才因有赫霞公主在场,并不方便……” “胡闹!”太后一巴掌拍在小几上,茶盏跳了跳,洒出了少许茶汤,那银红色的靠枕,很快便晕湿 了一大片,“你这昏货!孰轻孰重都拎不清楚,枉你传道受业十数年!” 太后目光隼利地逡巡在众位夫子身上,沉声问道:“你们可有什么话说?!若是现在不说,以后你们便是想说,哀家也不会听,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几位夫子面面相觑,最后是言夫子代表大家回话:“太后,淇王妃除了书画以外,其他都一言难尽……让她弹琴,她把宫商角羽死记硬背下来,然后再去拨动琴弦,弹出来的琴声,生涩得就像用刀子刮在石头上一样;让她刺绣,她能把针戳到隔壁桌同窗的身上;让她烹饪,她连鸡都不杀直接扔锅里炖……这些技术活暂且不论,德容言功更是没有一样行,吵架却是谁都比不过她,我与众夫子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把王妃雕琢成才,我等知错,请太后责罚!” “是该责罚!的确没用!”太后伸出手指着她们,“连个人都教不好,你们简直有辱女学威名!” 萧贵妃见太后动了真怒,连忙柔声劝道:“太后,眼下不是追究夫子们责任的时候,淇王妃琴艺不精,还敢去和赫霞公主做赌,若是输了,让天下人知道大秦亲王妃连个异国公主都比不上,那……” 皇后难得赞同萧贵妃的话,接了话茬过去:“那岂非是丢尽大秦的颜面,丢尽淇王府的颜面!淇王战功赫赫是我大秦军中砥柱,若让人知道他娶了这么没用的一个妻子,谁还会服他?” 皇后唉声叹气,萧贵妃忧焚不已,众妃难掩担忧之色,夫子们无地自容,大家仿佛都已预料到虞清欢把脸丢到北齐去的凄惨结局。 而这时,虞清欢也随赫霞公主抵达了太极殿。 席分两边,一边是威武雄壮的北齐使团,一边是身材中等一脸书卷气的大秦文臣,虞清欢走进去的第一感觉,便是觉得如果北齐人一言不合动了手,只怕这些从酸腐书生升级到羸弱文臣,说话能引经据典,害人能不动声色,心眼比针孔小的大秦文臣,会被瞬间拧断脖子。 赫霞公主把虞清欢几不可查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露出一丝得意自豪的神色。 她走到嘉佑帝面前不远处,右手抱于胸 前,微微俯身,道:“大秦陛下,赫霞见到淇王妃了,要与她一较高低,若是赫霞赢了,还请陛下答应赫霞,可以在大秦的好男儿里随意择选夫婿,若是淇王妃输了,还请大秦陛下应允贵国公主与我父王的亲事。” 嘉佑帝从虞清欢进来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毫不掩饰地凝在她身上,久久没有收回,听问赫霞公主的话,他为难地道:“两国联姻,实乃两国百姓之福,但贵国秉着诚意与大秦交好,朕也不原敷衍贵国国主,朕最年幼的妹妹,已经年逾三旬,而朕最年长的女儿,只有十岁,大秦此时找不到嫡亲公主嫁与北齐老国主。” 赫霞笑道:“这有何难,若是淇王妃输了,把淇王妃嫁过去也成。” 此言一出,嘉佑帝微怔,群臣则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这群没有教化过的蛮子,不该觊觎大秦的有妇之夫。 北齐使臣笑吟吟地道:“这个也不难,淇王妃不用与淇王断绝夫妻关系,我们国主愿意与淇王共享一个妻子,以两年为期限,淇王妃可在北齐做两年的庶妃,再回大秦做嫡亲王妃,若是淇王妃怀有身孕,双方可商量延长或者缩短时间。” 侮辱,这简直就是北齐使臣没穿衣服的侮辱! 嘉佑帝尚且没多大反应,虞谦为首的朝臣也没多大反应,他们只是震惊于使团的脸皮,为何比城墙拐弯还厚。 但长孙焘却是怒了,怒急的他,忽而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的笑,紧接着一声比一声高,最后是哈哈大笑。 笑声里,透着浓浓的不屑,最后,酒杯在他手中碎为齑粉,他的声音如从地狱钻出来:“北齐老皇帝还有多长的命和本王争女人?” 护卫在嘉佑帝身边的卫殊,盯着使臣的眼中,散发出死亡的味道。 坐在长孙焘上首位置的长孙翊,也怒不可遏:“使者可能不知晓,我大秦是礼仪之邦,人人克己守礼,一女侍两夫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使者方才这番话,听在本宫耳里是一种侮辱,本宫有理由怀疑使者是在蓄意挑衅,我大秦传承几百年,一直屹立在这块疆土之上,若是被侵犯了,百万儿郎都会提起武器,把不知死活得东西杀得一干二净。” 太子开了口,怎能没有刘太傅的事?他平时骂起太子来,那是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但今日他的话,却是十分通俗易懂:“使者,你父亲可愿与老夫共享你娘乎?你可愿与老夫共享你妻子乎?” 该开口的都开口了,虞谦在闷声不吭,那是在说不过去,他清了清嗓子,顺着刘太傅的话往下说:“哎,刘太傅莫要激动,说出这话的使者,必定上无老母下无妻子,怎能与你共享?不过本相听说使者有一女儿,如太傅愿意,本相可以和你共享使者之女,前半个月给老夫,后半个月给太傅,哈哈!” 使者的脸色,简直难看到极致,最后,嘉佑帝也表态了:“使者,朕听闻你是北齐国主最为倚重的勇士,但今日一见,朕十分失望,你若不把大秦的礼仪好生学一学,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出使我大秦,以免引起朕对北齐修和之心的怀疑。” 饶是北齐这种粗枝大叶的人,此时也不由得涨红了脸,被众人齐心协力怼得毫无还手之力,本就不太会说话的他们,此时更不会说话了。 赫霞公主以手环胸,俯首道:“大秦陛下,科隆不会说话,若有冒犯,赫霞代为赔罪。既然大秦没有一女侍奉两个夫君的说法,那赫霞尊重大秦的文化,不过大秦的男人却是可以拥有几个妻子,赫霞想请陛下见证,若是淇王妃输了,请允许赫霞与淇王成婚,赫霞实在不想让淇王的英名,被一个手下败将埋没!” 说着,她看向虞清欢:“淇王妃,你敢与本公主比么?” 第266章 丢脸!实在丢脸! 拐了这么大的弯,是要嫁长孙焘? 虞清欢漫不经心地瞟了长孙焘一眼,原本脸色铁青的长孙焘慢慢坐直身子,连道余光都没给赫霞公主。 这不着痕迹的互动,自然落入了嘉佑帝的眼中,他似笑非笑地道:“公主,你能不能嫁淇王,可不是朕说的算,得问过淇王的意思才行。” 赫霞公主大吃一惊:“大秦陛下,您是大秦最高的主宰,您连淇王的主都不能做么?” 嘉佑帝眼里划过一丝冷光,语气却仍如四月的和风:“朕虽为九五之尊,也知强扭的不甜这个道理,公主想嫁淇王,得让淇王心甘情愿的娶你,否则日后成了怨偶,朕这个月老,岂非不称职?” 赫霞公主眼珠转了转,脆生生地道:“那简单!我只要把淇王妃打倒,淇王自然心甘情愿属于我!” 强盗思维,野兽思维,流 氓地痞,市井泼妇…… 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如此胆大包天强抢良夫的! 蛮子就是蛮子,也忒没有教化了! 群臣还在腹诽,他们的淇王长孙焘,大秦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已经站了起来,正低眉顺眼地看着他的王妃,一副忠实老黄狗的模样。 群臣扼腕扶额,叹息声此起彼伏——你说王爷怎么就这么怂?这回丢脸都丢到邻国去了! 丢脸! 真是丢脸! 比工部侍郎光 着腚被人从淇王府抬回家还丢脸! 唉……他们是不是太捉急了? 在众人的瞩目下,虞清欢开口:“公主请我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助兴的么?既然是助兴,何必谈那么多条件,这样反而扫了众人的兴致,两国邦交是何等重要的大事,现在却用在你我的意气之争上,未免不太合适,但来者皆是客,公主想与我一较高下,那我便舍命陪君子,与公主较量便是,其余的事情容后再说,我们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识大体顾大局,群臣暗自点头之余,也不免有些欣慰,虽然淇王脑子丢了,但至少淇王府的脑子还在。 赫霞公主咬牙:“抽签,决定谁先开始!” 虞清欢道:“不必抽了,公主先吧!” 嘉佑帝挥了挥手,王公公询问过比试项目之后,很快就摆好了场地。 承明殿前的庭院,宽敞而明亮,中间摆了一个演练场,用厚厚的红毯铺着。 群臣捏着酒盏,好整以暇地望着即将登台的赫霞公主,与此同时,群臣不免猜测,陛下为何会在这种重要的场合,允许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就算赫霞公主是北齐使者,也不值得陛下如此礼让,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真是圣心难测啊! 就连虞清欢,也不懂嘉佑狗到底想做什么,赫霞公主嫁不了长孙焘,她是知道的,毕竟嘉佑狗不会助长长孙焘的势力越来越庞大,若是长孙焘做了北齐女婿,控制起来就更难了。 既然如此,嘉佑狗为何会纵容赫霞公主针对自己?嘉佑狗到底想做什么? 正想着,赫霞公主提着一把剑走到了正中间,刚摆了一个姿势,纤细的她登时多了一股英姿飒爽的气势,她的每一剑,都十分精准优美,每一招一式,都看得出出自名家,完美,挑不出任何缺点。 北齐的使臣叫好声震天,大秦群臣这边反应却是冷淡,见识过虞清欢一袭红衣与卫殊一战,那是何等倾尽天下的风姿,如今赫霞公主在他们眼里,美则美矣,实则毫无新意。 到了最后,仅是北齐使臣拍手喝彩,偏生赫霞公主还不自知,以为大秦这边的人看呆了,没有见过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 她扬起身为草原儿女骄傲的脸,向文弱的中原人展示她的强势与魅力,她在心底认为,这些墉弱的文人,必定会被她的身姿所折服。 众人备了琴,虞清欢脱下披风,一步步踏入中间的方台,年满十六的她,身子抽高了许多,已不再是从前那娇小玲珑的模样,每踏一步,如昙花绽放,美丽得让人心醉。 褪下披风的她,身穿一袭红衣,那是她喜欢的颜色。 承明殿前有几株银杏树,叶子全都黄了,将那袭红衣映得愈加鲜红,这是秋日里最绚丽的色彩,在金阳下显得庄严瑰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 长孙焘招了招手,王公公又命人在琴架旁边,摆上一把瑟,长孙焘一撂衣摆站了起来,走到台上去。 “淇王妃,你作弊!”赫霞公主怒道。 虞清欢不紧不慢地道:“你只说让我弹琴,但并没有说让我一个人弹琴,公主,规则事先没有定好,中途变卦可不成。” “王爷,你喜欢什么曲子?”虞清欢问长孙焘。 长孙焘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今日奏一曲边关壮阔之景,如何?” 虞清欢道:“现场谱曲,王爷行么?” 长孙焘道:“王妃,不要小看本王。” 说罢,他伸出手指拨动琴弦。铿然一声,清越的琴声便波澜壮阔地从指尖泄出。 他弹瑟,虞清欢弹琴。 琴声瑟音一出,把人引去长风绞沙,广袤无垠的大漠。边塞的壮阔,边塞的荒凉,边塞的唯美,边塞的冷月,全在琴音中流淌。 无论她如何变调,他都能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已经对练了千百次,那般熟稔。 一曲终了,迎来真正的寂静,握着酒杯的人,半响才反应过来,接着,响起震耳欲聋的喝彩之声。 刘太傅捋了一把胡须:“琴瑟和鸣,夫妻之间通情达意的默契,展露无疑,未曾想老夫闭眼之前,还能听到这样精彩绝伦的琴声。” 北齐使臣完全折服了,茫茫的草原,广阔的大漠,那是他们的故乡,他们日守夜看,言语匮乏的他们,尽管对故乡发自内心的喜爱,也无法形容它的美好,然而这样临场发挥的曲目,却把他们的故乡描摹成仙境。 服了。 彻底折服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虞清欢赢得毫无疑问。 赫霞公主先开始,虞清欢完全把她压下去。 若是虞清欢先开始,那就是先声夺人,赫霞公主只会黯然失色。 赫霞公主听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羞恼地道:“淇王妃,你诓我,你不是琴技不行么?!” “我的琴技的确是不行,”虞清欢起身,道,“但最不行的一项,媲美公主绰绰有余。” 第267章 打脸的滋味如何? 这个赫霞公主果真有问题,她知道自己琴技“不行”,所以才指名让自己弹琴。 至于她如何知晓,从小在边关长大的白漪初,难道不是最可疑的么? 虞清欢向嘉佑帝行了个礼,就要走下台时,长孙焘迅速地扶着她的手,二人携手而下,这一幕,看红了众人的眼。 “赫霞公主,你输了。”长孙焘道,“之前你说若是你赢,大秦男儿任由你挑选,若是淇王妃输,大秦便要许公主与北齐老国主和亲,你便是笃定自己会赢,可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如何?” 虞清欢用手肘撞了撞长孙焘,嗔怪道:“淇王,你可是个君子,怎能对女子毒舌?” “是,爱妃!”长孙焘连忙应了一声,比狗腿子奴才还要狗腿。 群臣又在叹气,心想这王爷也太掉面子了,怎么能把惧内表露在外面嘛! 虞谦望着虞清欢,心底闪过一丝唏嘘——这块珍宝,他怎么没有早早发现,真是可惜了。 而嘉佑帝,整个人已经痴了,他握着酒杯,目光炯炯地凝着虞清欢,那眼神里,燃烧着炙 热。 虞清欢的目光漫过卫殊,只见他唇角开合,吐出无声的几个字“好样的,小狐狸”。 虞清欢假装没看到他,与长孙焘一起回了座位落座。 长孙焘的位置,本身只有一人可以落座,内侍要给他换桌,他拒绝了,直接要了块鹅绒垫,坐在了虞清欢身边,为虞清欢披上了披风。 两人共用一小几,免不得近距离的肢体接触。长孙焘索性向后一些,把虞清欢圈在怀里,看得群臣又是一阵叹息。 赫霞公主脸色极为难看,最后她冷哼一声:“是有两把刷子,不过样貌却是不怎么样,至少本公主比你好看。” 虞清欢假装没有听见,接过长孙焘递上的热茶喝了一口,那清香的热水,顺着喉咙下去,把胃烧得暖暖的。 长孙翊就坐在旁边,他皱着眉头小声地提醒长孙焘:“皇叔,注意形象。” 长孙焘不以为意,继续帮虞清欢递这递那,看得众人腮帮子发酸。 这时,嘉佑帝开口了:“赫霞公主,大秦的淇王妃可非泛泛之辈,这次你是挑错对象咯,公主可还心服?” 此言一出,虞清欢皱起了眉头——嘉佑狗这是在做什么?故意挑起赫霞公主的火气有什么用? “莫要多想,先看戏。”长孙焘凑到虞清欢的耳边,低声说道。 一股灼 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喷在虞清欢的耳朵之上,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别开了头,谁知长孙焘又凑了过来,她又连忙闪躲。 此情此景,看在众人眼里,像极了耳鬓厮磨。 刘太傅颤巍巍地拂了拂袖,叹息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经嘉佑帝这么一问,赫霞公主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大秦陛下,看来赫霞是择不到贵国的好男儿了!” 这一变化,又让众人傻了眼,然而不管如何,赫霞公主肯善罢甘休,他们也乐见其成。 赫霞公主沉默了,其余使臣交头接耳,用北齐语商量了一下,最后,为首的科隆开口了:“大秦陛下,我们带着国主的十二万分诚意而来,就是为了求娶贵国公主,以结两国永久之好,但既然贵国没有适龄的公主,便让贵国最优秀的女子嫁过去,相信我们北齐草原,能够供养这颗美丽的明珠。” 刘太傅又发挥他的毒舌了:“使者,北齐老国主多大岁数了,还想着老牛吃嫩草,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么?” 科隆道:“我们草原的勇士,就算是七老八十,依旧可以征服豆蔻少女,依旧可以绵延子嗣,国主才到花甲之年,还算身强力壮,如何能亏待淇王妃?” 虞清欢算明白了,什么比试都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试一试她的深浅,好为现在这番话打个铺垫。 至于他们为何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针对长孙焘,如果嘉佑狗真的允了这荒诞至极的和亲,那是真的把长孙焘的脸送去给天下人擦鞋底。 他们就是要挫挫大秦的锐气!怪不得就算珍璃郡主“疯了”,嘉佑狗也没有怎么针对长公主府,怪不得两国邦交这种大事,嘉佑狗竟然会允许她们两个女子胡来,原来一切都是嘉佑狗谋划好的。 长孙焘若是反抗,便是把头颅送到他的铡刀之下。 这狗皇帝,真是无时无刻不忘针对长孙焘,但这也显示出他胸襟的狭隘与他执政的无能! 一个皇帝,如果整日把时间用去打压权臣,那这个国家,注定走向衰败。 国有国运,虞清欢还没妄自尊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影响国运,但嘉佑帝屡次的针对,的的确确惹急了她。 她伸出手指,往茶杯里蘸了些水,在桌面写了一个“腰”字。 长孙焘登时会意,点了点头,但他并没有急着表态。 虽然虞谦这些文臣,多半都是见风使舵的小人,但也有满身血性无处施展的人,比如说刘太傅,比如说御史们。 还不等长孙焘开口,刘太傅已经站了起来,对着科隆便是一阵嘲讽:“使者真的是来求和的么?使者不知道尔等提出的要求在我等听来骇人听闻,滑天下之大稽么?连我大秦的文化习俗都不懂,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无一不是挑衅,老夫有理由怀疑,使者是来递战书的!” 平日嘴巴最厉害的御史们,由卢御史带头,也纷纷加入口水战中,用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把科隆等人怼得体无完肤,险些落荒而逃。 卢御史说:“老国主都六十岁了,不好好颐养天年,还惦记别人的妻子,也不怕曾孙笑话?” 张御史说:“虽然你们北齐民风开放,把世俗礼教视作阿堵之物,但我大秦向来以礼治国,绝不会答应尔等如此无礼的要求!” 刘太傅又说…… 说到最后,本来理直气壮义正言辞使者,都觉得自己过分了。 第268章 你的脸怎么有些狰狞扭曲? 嘉佑帝见北齐来的使者都是蠢货,目中闪过失望之色,最后,他趁热打铁开了口:“使者这是钻牛角尖了,既是和亲,结两国秦晋之好,何必一定要我大秦公主嫁过去,反过来北齐公主嫁过来也是一样的,朕的太子尚未婚配,且与赫霞年纪相仿,二人极为般配,依朕看,就将贵国赫霞公主许与我国太子为妃吧!” 十几个大臣蓄势待发,哪里由得笨嘴拙舌的北齐使臣拒绝,嘉佑帝话音刚落,赢来一阵阵附议之声,最后,赫霞公主起身:“多谢大秦陛下赐婚!” “这分明是最正式不过的场合,怎么跟闹着玩似的?”虞清欢缩在长孙焘怀里,轻声问他。 长孙焘低头,唇刚好又放在虞清欢耳边,他轻声说道:“据线报说,北齐老国主已病入膏肓,而这位赫霞公主,便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为了让女儿远离夺嫡纷争,送来大秦便是一条极好的出路,所以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便是这个,先前的那些,的确是闹着玩。” 虞清欢避开长孙焘的唇,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低声道:“是我想错了,我本以为北齐人提出这骇人听闻的要求,是为了陷害于你,而今上是顺水推舟。” 长孙焘将手搭在虞清欢的肩上,又把她往怀里捞了些,伟岸的身躯将她整个人包住:“也是有这些原因在里头,你没发现,他们都在投今上所好么?今上喜欢别人都比他愚蠢,于是他们便扮愚蠢,今上不喜欢本王,那他们一来就踩本王一脚,这就是他们如今的立场。” 虞清欢道:“本来还想用今上的病威胁于他,没想到此事这么轻易就解决了。不得不说,这桩婚事,赐得恰到好处,无论是给了你还是给了长孙策,陛下都会担心会助长你们的野心,唯有给正统储君,才没有那个风险,再者,太子正妃之位落入异国公主手里,那些奔着太子妃之位去支持太子的人,也会少了不少,一定程度上防止太子势力过大。” 长孙焘道:“王妃分析得很有道理。” 长孙翊见两人窃窃私语,面色有些复杂,但他还是接受了嘉佑帝的赐婚,而且表现得像一个极为正常的男人,那般羞 涩,那般喜悦。 两国缔交,永结秦晋之好,群臣欢喜,三呼吾皇万岁,接下来便是陪 聊陪酒陪笑三部曲。 虞清欢坐累了,和长孙焘打了个招呼,便向嘉佑帝行礼告退,接着回了清宁宫。 那里,太后坐在主位之上喜笑颜开,看着虞清欢的面色,极尽和蔼。 而一干夫子的神色,仿佛吃了屎一般难看。 太后看向一众夫子,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来:“这便是你们说的不学无术?!这便是你们说的一事无成?!这便是你们说的烂泥扶不上墙?!哀家看你们一个个都没有老到昏聩的地步,竟说出这般胡话!不但眼盲心瞎,而且失德!失职!哀家对你们好生失望!” 太后震怒,所有人伏地不起,纷纷告罪。 唯有虞清欢站着,身子挺如青松,凌霜傲雪。 景州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外祖父和娘亲从来不曾亏待于她,她打小就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方面的夫子,加上她本身比别人多那么一点努力,接着又在相府接受过名师指导,其实她在各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 但如果不扮猪吃虎,如何能看到这些人吃瘪的嘴脸,恐怕教出自己这一身本事的功劳,都会被这些道貌岸然的夫子给抢了过去。 如今,是她反客为主的时候了。 待一众夫子跪饱跪够,虞清欢这才行礼告罪:“母后息怒,其实妾身能有今日,都是夫子们教导的功劳,只是夫子们要求甚高,所以才觉得妾身资质平平。” 太后目光一闪。和蔼可亲地拍了拍虞清欢的手,道:“先前哀家还觉得昭华处罚过分了些,怎能让你去女学那种地方,可惜哀家也拗不过他,但今日一看,你果真长进不少,清欢,哀家很是高兴。” 自从虞清欢知晓,长孙焘中毒全因太后端去的一碗药后,虞清欢对她的印象简直降至冰点,此时太后有多情真意切,虞清欢就有多恶心反胃。 但这并不妨碍虞清欢讨好她:“一切都是母后教导有方,有母后时常提点着臣妾,臣妾耳濡目染之下,方能有此进步。” 跪在地上的皇后,没想到虞清欢会如此厚颜无耻地讨好太后,恨得咬牙切齿。 虞清欢瞥见她的表情,关怀地问道:“皇后娘娘莫非是被西风给刮了脸,怎么一抽一抽的?” 皇后刚想反唇相讥,便撞见太后似笑非笑的目光,连忙又低下了头——后宫如今由太后做主,她怂,所以不敢和太后硬碰硬,只好忍了虞清欢。 虞清欢可不准备这么轻易就放过她,方才她骂着还挺爽的,虽然把口水吐回去挺恶心人的,但总不能只有自己臭吧? “皇后娘娘也上了年岁,虽然保养得宜,但终究不再年轻,瞧娘娘的脸扭曲狰狞成这个样子,似乎是中风了,妾身斗胆劝娘娘一句,还是赶紧宣御医看一看,若是耽搁了,可就面目全非了。” 皇后不服气,皇后火冒三丈,她才年逾三旬多一点,这小庶女就敢冷嘲热讽,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关键是,明明这小庶女身边还坐着一个年岁更大的老东西,偏生这个老东西一点都不生气,不是偏心偏到家,就是老眼昏花错信奸佞! 虞清欢看到皇后一副吞了粪的表情,嘴角微微挑起。 众人还以为她会穷追不舍,谁知她点到即止,再不看皇后一眼,而是自顾自地和太后说话,直到众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抽气身,这才又开口求情:“母后,夫子们还跪着呢!” 太后这才叹了口气,启齿道:“都起来吧,别怪哀家苛责你们,你们身为夫子,理应是学生的楷模和榜样,谁知你们却连个话也说不明白,方才只是小惩大诫,如若再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哀家就把你们都换了,免得教坏别人!” 众夫子纷纷称不敢,起身后站到一旁,干看着虞清欢和太后闲聊,就连皇后和众妃嫔也插不上嘴。 最后,太后挥退了一干人等,留虞清欢在清宁宫用晚膳。 太后如今信佛,桌上摆的都是些素斋,虞清欢想着大鸡腿流口水,加上布菜的宫女都十分小气,她根本没尝出任何味道,一顿饭便这样完了。 寻常人能得太后留下用膳,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跟别人炫耀一辈子呢,可虞清欢仍旧想念阿六每日送到女学的五肉一汤。 饭后,太后关切地问她:“你这胎也有两月多了,可有孕期反应?” 虞清欢答道:“多谢母后关心,暂且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平时常觉困倦。” 太后道:“第一胎很是要紧,你平日多注意些。” 虞清欢道:“母后放心,有邢御医照料着,妾身不会有什么问题。” 太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哀家听闻皇帝去探望珍璃郡主那日,昭华也去了女学看望你,你们二人正直青春,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时候容易冲动,但哀家还是要劝告你们,仔细着腹中的孩子。” 虞清欢柔顺地道:“多谢母后提点。”绝口不再提长孙焘去过女学之事。 太后又东拉西扯,说了好大一堆有的没的,虞清欢实在不耐烦听,但还不得不应付着,直到月上梢头,太后才放她离开,并吩咐她尽快收拾好回淇王府。 快立冬了,这天气冷得刺骨,虞清欢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跟着靖心走在狭长的甬道之上,因为有过被掳的经历,太后几乎吩咐整个清宁宫的人送她出宫。 她本以为嘉佑狗会把她再次掳去,逼问她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竟让自己成了有东西的太监,谁知嘉佑狗根本没来,虞清欢都有些佩服他的忍耐能力。 不过话又说回来,嘉佑狗如今这个状态,莫非是之前就抬不起来?还是已经找到了解决之法? 虞清欢挥开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猜测,抱着手继续走着。 小茜和绿猗等在宫门口,此外还有苍梧。 虞清欢问他:“王爷还没出来?” 苍梧道:“回王妃,主子的确未出来。” 虞清欢道:“我要回女学,就不等王爷了,等会儿你帮我打声招呼。” 苍梧低声应是,虞清欢连忙钻进马车,里头,燃着一小盆银丝碳,将马车里熏得暖烘烘的。 小茜吩咐了一声,车夫扬鞭打了一下马,车便开始动了。 约莫行了一刻钟时间,明珠从小茜怀里钻出来,向外探出个小脑袋,正在嗅吸空气中的味道。 虞清欢面色一变,低呼一声“不好”,吩咐马夫将车赶快些,可外面的车夫丝毫没有反应,小茜觉得奇怪,掀开帘子一看,发现马夫被一箭射穿胸膛,钉在马车上。 第269章 夹缝生存的时刻 “啊……”小茜吓得花容失色,禁不住大叫起来,但叫到一半,连忙捂住嘴巴。 虞清欢把她扯回来,又把明珠揣在自己怀里,然后两手用力掀开长凳的木板,将左右边和后面挡住,接着把小茜和绿猗按趴在马车里。 她掏出袖中的短哨,想要驾驭貂儿,但最后,她紧握短哨半响,又将短哨放了回去。 箭,密如雨滴,在第一支射穿马夫的身躯后,紧接着铺天盖地地射下来。 虞清欢把小茜和绿猗搂在怀里,一同趴在马车上,那些箭羽,悉数扎在那几块木板之上,唯有马车门没有什么可挡,正当虞清欢心急如焚时,马夫身子一歪,刚好挡住了那个缺口。 “别动!别出声!”虞清欢神色凝重地吩咐几句,仍旧把两个小丫头紧紧护在身 下。 小茜在经历淇州林校尉一事后成长不少,她心知无法为主子做什么,只得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绿猗却是吓傻了,深宫虽险,但毕竟吃人不吐骨头,再脏再臭都不会摆在明面上,但如此凶残的杀人方式,她还是第一次见,整个人呆在那里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箭羽才停下来,怀里的明珠动了动,又探出一个小脑袋,虞清欢知道,有人靠近,而且他身上带着毒,带着明珠喜欢的剧毒,所以明珠才会这般兴奋。 虞清欢为了不让明珠坏事,干脆用力一趴,整个身子,除了压住绿猗和小茜的双手,全都贴在木板上。 而明珠,也到了“夹缝生存”的时刻,在那被挤 压的缝隙中,拼尽全力,苦苦挣扎,最后也只能露出一双绝望的小眼睛,以及一只粉粉的小爪子。 算了,窒息就窒息吧! 主子的宝物,不能啃,不能咬啊…… 可是谁来救救它,它真的要死了好吗?它还有牵挂,它还有梦想,怎能死得如此“壮烈”? “咻!”空气中响起利刃破风的声音,雷霆万钧之际,虞清欢迅速拔出匕首挡住,那看起来无比锋利的刀,登时被鱼肠这样的绝世神兵所斩断。 小茜毫不犹疑,握着断了的剑尖,猛然往来人的胸 口扎去,那人口吐黑血,往后倒地,竟惊了拉车的马。 两匹骏马高扬前蹄,嘶鸣一声拔腿狂奔,风驰电掣地弛往大街的另一个方向,岂料没跑出几丈,便被斩断四足,轰然坠倒在地,马车甩了一圈,险些被掀翻。 与此同时,虞清欢稳住身形后,从抽屉里拿出烟火往红泥小炉里一戳,然后扬起右手,就这样,一抹绚丽的烟花便在空中绽开,化做一个红心的形状。 阿六这个崽种!那里找的这种??烟艳火?! 她这是在求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表白,生死攸关,郑重点不行么? 心念急转的瞬间,她低喝一声“别动!”便已是点足掠起,那一盆滚烫的碳火,也被她踢到下一个扑过来的黑衣人身上,将黑衣人胸 前烫出一个大洞。 可,黑衣人竟是连一声惨叫都无! 虞清欢眼看情况不对,以手挽剑斩断两根弩箭后,足尖点在另一根弩箭之上,借着弩箭的势,猛地掠到挂着灯笼的红绸上。 夹缝中苦苦求生,侥幸未死的明珠,因虞清欢的跳跃旋转,而被搞得头晕眼花,小巧可爱的嘴不由自主地张着,粉粉 嫩 嫩的舌 头搭在唇边,被风刮得震颤不已,还带起一串晶莹的口水珠子。 提刀追上来的黑衣人正好迎风而上,又正好被明珠的口水滴中了眼睛,去势一顿,便噼里啪啦地掉了下去。 红绸半分不晃,虞清欢一甩手臂,握紧鱼肠转过身,衣袂无风自动,那流丽的眉宇间,顿时染上一抹厉色! “尔等宵小,为何做那藏头露尾之辈?!且出来与我一战如何?”虞清欢神采飞扬,大而有神的眸子一弯,她将匕首横在胸 前,整个人疾射出去,迅速与向她冲来的黑衣人擦身而过。 “砰”的一声,那个黑衣人轰然坠地。 虞清欢止住身形,忍不住用手戳了戳明珠的小脑袋,多亏那时不时洒一滴的哈喇子,否则依她的功夫,肯定敌不过武艺高强的黑衣人。 又有一黑衣人从边上的屋顶跳下,双手握紧锋利的刀,对着虞清欢当头劈下。 电光火石之间,虞清欢做出一个掷出匕首扎向黑衣人胯部假动作,猛然一旋身,她已掏出翻着白眼的明珠,反手对着黑衣人的眼睛一捏,珍珠登时喷出一口小唾沫,又一个黑衣人,烂肉一样掉了下去。 整个过程,发生在顷刻之间,而明珠在喷出口水的同时,也被虞清欢丢进口袋之中,又顺着虞清欢的手臂,回到它死都不想再回到的地方,毒液用尽的它,完全失去了意识。 但很显然,几大高手的离奇死亡,让潜伏在暗处的黑衣人有了些许忌惮,他们握住刀,逼近虞清欢,一步,一步,蓄势待发地望着红绸之上的她,对准她的要害,准备来个一击毙命。 这现了身的黑衣人,约莫有二十几个,虞清欢握紧匕首,身轻如燕的她,仍旧站立于红绸之上,有风刮过,挂着的灯笼左右摇摆,她自岿然不动。 熟悉她的人,必然知晓她春颜般的笑容下,藏着对眼前一幕的惊惶。 方才她仗着轻功了得,又有明珠加护,可此时,她唯一能倚仗的只有神兵鱼肠,可花拳绣腿的她,根本没有把握在援兵还没赶来的情况下,保住自己和小茜她们二人的性命! 一旦黑衣人察出端倪,向她形成合围之势,掣肘她的轻功使她无法动弹,逃出生天无从谈起! 与此同时,长孙焘正在宫中陪伴使臣,看到远处绽放的那朵烟花时,“腾”地就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地冲出承明殿,往宫外奔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懂淇王忽然抽了什么疯。 嘉佑帝做了个手势:“卫殊,跟上去,你懂怎么做。” 第270章 淇王,这一次换我替你…… “是!”卫殊握紧腰间的佩剑,叫了几个麒麟卫,尾随长孙焘身后疾追。 长孙焘还没赶到之时,虞清欢这边已被逼入绝境——黑衣人看出了她的功力,四面八方将她围住,若非地上的几具尸体摆在那里,让黑衣人尚且有一丝忌惮,只怕虞清欢此时已命丧黄泉。 面临这样的关头,临危不乱根本就是屁话,虽然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但她虞清欢如果今晚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别说鸿毛,只怕腋毛腿毛都比这重!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她可不想死得和重要部位的毛一样轻,一文不值! 见黑衣人已逐渐逼近,虞清欢当今立断,空中一个旋身,便把红绸割断,提着个灯笼往下落。 那些站在红绸之上的黑衣人忙着稳住身形,而地下的黑衣人剑尖直指虞清欢,只要她落到地上,必能将她乱刀砍死。 谁知,虞清欢在半空中将灯笼抛下,而她脚尖轻轻点在灯笼之上,趁上方的黑衣人自顾不暇时,又往更高处掠去,中途还劫了个即将掉下的灯笼。 她当机立断,把袖子里准备拿去撒在夫子们厕纸上的痒痒粉一股脑地倒进灯笼之中,又把方才趁乱揣在腰上的烟花扔进灯笼里,拉了它的绳线,最后放开手中的灯笼。 那烟花燃了之后,猛射而下,在还未落地时,砰地炸开,灯笼里的痒痒粉,随着茜纱的碎片四下飞舞,波及数位黑衣人,他们登时在地上不停翻滚,抓挠着脸庞。 可同时,虞清欢也没了借力的东西,身上力道一泄,整个人便坠下来,她用仅可以控制的右手,握紧鱼肠,剑尖直指他人的方向。 她已带着觉悟,就算是死,也会拉个垫背的。 然而,英雄不救美,哪来那么多难过美人关的故事? 虞清欢作为长孙焘的王妃,此时此刻,若是长孙焘再不出现,必定是月老渎职了。 像所有折子里的桥段,虞清欢落入了长孙焘的怀抱里,带着震惊,带着茫然,接着便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噗”,长孙焘反手一剑,便有黑衣人命丧剑下。 “你怎么才来?”虞清欢撇撇嘴,“不知道我害怕么?”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把自己的耳朵都震聋了,换做以往,她必定是故作镇定,然后从容地找个地方躲着,躲在长孙焘的羽翼之下,躲在他奋力搏杀出来的安全之地。 可今日,她偏偏得了失心疯,看到长孙焘急切的眼神时,竟在第一时间向长孙焘撒娇讨糖果,就好像没吃过糖的孩子一样。 “回去你怎么罚本王都行。”长孙焘搂紧她的腰,一转身,依摆旋飞间,长孙焘又结果了一个黑衣人的性命。 他目光下垂,看到虞清欢胸 前多出来的包时,皱起了眉头。 虞清欢连忙捂住胸 前,得了失心疯的她病情更严重了,张口便解释:“看什么看,我又没有多长出一个波。” “波?什么波?”长孙焘把他搂紧,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直刺另一个黑衣人的胸膛,“本王是奇怪,到底什么东西捷足先登了,竟连本王也慢了好几步。” “你流 氓!”虞清欢恼羞成怒,横眉竖目地瞪着长孙焘,面目凶神恶煞,耳根却在暗夜里悄然红透。 难以抑制,难以想象,更无以适从。 长孙焘搂着她往后掠开数步,躲过了黑衣人的袭击,此时的长孙焘,一头乌发飞舞,宽袍广袖清风,杀人如同闲庭信步,他是巍巍皑皑的雪山,亦是皎皎洁洁的明月,更是神秘无垠的暗夜。 火光三三两两,天上星星点点,全都倒流进他的眼眸之中,于是他的眼里有了星河,而虞清欢的眼里,却装满了他的脸。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出色的男人,是存在所有少女春闺梦中的天神。 虞清欢觉得眼前晃了晃,好像被什么迷了眼。 恰此时,一道刀光闪过,虞清欢想都没想,便以身将长孙焘护住。 血,登时迸溅。 “王妃——!”长孙焘目眦欲裂地喊了一声,惶急,惊恐,眼眸碎裂,那些星光都散成片。 虞清欢缓缓伸出手,触碰他因焦急而痉挛的脸,最后,唇角开合:“淇王,你已经遍体鳞伤了,这一次,换我替你……”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焦急地问她:“你怎么这么傻,疼么?” 虞清欢笑了笑:“不疼,咳咳……一点小伤而已,只盼你记住,你的这条命是我的,是死是活,以后都得我说了算。” 长孙焘点了点头:“对不起,下次本王再也不佩戴镶嵌宝石的腰带了,瞧把你的手的咯出血了。” 一手捏着刀锋的卫殊,在听到这样的对白时,手禁不住一松,险些被黑衣人从掌心砍断。 一脚踹碎黑衣人的胸膛,他忍着剧痛,恶狠狠地瞪着二人——挡刀的是他卫指挥使大人好不好?!他卫指挥使才是救人一命的英雄好不好?!他魏指挥使的手很疼好不好?! 卫殊几乎咬碎一口牙,恨不得冲过去把这对厚颜无耻的狗男……美女给踹死。 然而黑衣人前仆后继而来,卫殊不得不应战,很快,被虞清欢和长孙焘杀得差不多的黑衣人,均已伏诛。 麒麟卫拱手道:“指挥使,大家都服了毒,一个活口都没有。” 卫殊撕下一条布带,随手绑在掌心的伤口之上,淡淡地道:“立即追查紫煞阁,若是他们不交代买主,就带麒麟卫剿了他们的老巢!” 麒麟卫领命退下,虞清欢走过去:“多谢卫指挥使相救,本王妃正好略懂医术,如若卫指挥使不嫌弃,就让本王妃为你止血。” “不嫌弃。”卫殊把手掌伸过去,“快止吧!你看血都流了这么多了。” 虞清欢正想走过去,长孙焘拎着她的领子,把她拉到了身后,对卫殊皮笑肉不笑地道:“卫指挥使救了王妃一命,大人之前对本王的所作所为一笔勾销,那几万两医药费本王也不要了,卫指挥使赶紧回去治伤要紧。” 卫殊挑唇:“比起那几万两巨额债务的抵消,下官更想把这因为替王妃挡刀的手交给王妃治疗,相信只要一经王妃那双巧手治过,这伤必定好得快。” 说着,卫殊又把手伸过去:“王妃,你忍心看自己的恩人血流不止么?” 虞清欢从长孙焘的臂弯中探出小脑袋:“我忘了,手刚刚摸了毒药,若是由本王妃亲自替卫指挥使治伤,只怕卫指挥使无命消受这份福气。” 正说着,小茜扶着受了惊吓的绿猗,向虞清欢这边三步并两步地奔来。 忽然,一支利箭划破暗夜,对准虞清欢的背心射出。 第271章 本王觉得你的床好软 长孙焘登时将她扑倒在地,那只弩箭,就在越过二人射向卫殊的时候,被他一刀斩断。 “疼……”回过神来,虞清欢已是满头汗水,小脸因痛苦皱成一团,她捂着小 腹蜷缩在地上,裙角全是血,不知是染了卫殊的还是自己的。 “王妃!”长孙焘眸光一闪,低呼一声,立即抱起虞清欢向淇王府跑去,那神情中透着的焦急与害怕,任是谁都能分辨出来。 卫殊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麒麟卫登时向弩箭射来的方向杀去。 握紧伤口,那血又往地上滴了许多,最后,卫殊轻笑了一声,扛着剑回宫复命。 “什么?淇王妃遇刺?”太后猛然站起来,拔高声音问道。 靖心点点头:“人已被刚赶到的卫指挥使和淇王救下,但却……却……出了很多血。” “什么意思?”太后震惊不已。 靖心道:“依卫指挥使的话说,淇王妃的胎,似乎保不住了!” “你说什么?!”太后颓然地坐了下去,慈眉善目的脸,瞬间碎成好几块。 靖心连忙屏退众人,走到太后的身边。 太后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强 忍着悲痛,最后,就像大坝决堤一般,她整个人瞬间崩溃。 太后捶胸顿足,一边拍着胸 口,一边声泪俱下:“报应!报应啊!都是哀家的错,都是哀家的错!夕年若非为了稳固朝局,怎么也不会端去那碗药,虎毒不食子,哀家亲手杀子,那成了哀家一辈子遗憾!本以为能看到昭华的孩子出生,没想到竟是这样这个结果……先帝啊!你若在天有灵,就把哀家收走吧!不要再折 磨昭华了,不要再折 磨他了!” 太后泣不成声,靠坐在凤椅上哭成泪人儿,她悔不当初,为何没有派一队禁军前去护送。 嘉佑帝很快赶来,看到太后这个样子,眸底闪过一丝阴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把太后揽入怀中:“母后,您别伤心了,仔细着身……” “啪!”太后扬手一巴掌打在嘉佑帝脸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已经是皇帝了,你还想怎样?!你到底还想怎样?!” 嘉佑帝捏着太后的肩,眉眼受伤:“母后,朕也是您的儿子啊……” “哼!”太后冷笑,“哀家没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儿子!若让哀家知道,这次刺杀是你一手策划,哀家与你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你别管我叫母后!” 嘉佑帝怔怔地松开太后的肩,像一只被抛弃的小雏鸟那样,茫然,无助,似乎有很多话不能说,亦或是明知说了别人也不听,他开口,声音已然沙哑:“母后好好休息,儿子告退。” 跟着太后一辈子的靖心叹了口气,心想太后这是入了魔障,还未从十数年前的阴影里走出来,只要涉及的淇王的事,她都十分的偏执而又偏激,这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兴许和嘉佑帝无关,但太后如此笃定,倒是伤了嘉佑帝的心,把嘉佑帝越推越远,更甚者,太后这般偏心,只会让嘉佑帝更恨淇王。 身为母亲,应该为儿女找到平衡点,如此儿女之间才不会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可偏偏,太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也是天底下最普通的母亲,两个儿子之间的矛盾,她从来都不会调和。 靖心扶起太后:“太后,您似乎误会陛下了。” 太后泪流满面,听了靖心的话,十分不以为意:“不怪哀家怀疑他,他打什么心思,以为哀家不知道么?他把珍璃也送进去,无非就是找个借口去见淇王妃,哀家怎么会生出如此不要脸的儿子,尽管淇王妃和川平很像,但那可是他亲弟弟的媳妇,他也有脸去染指,好在淇王妃机灵,否则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一桩丑闻!谁知这次他是不是因为妒恨而伤淇王妃腹中的孩子?再者,如果此事真的与皇帝无关,哀家若不给皇帝施加一些压力,他怎么会为了自证清白认真去查凶手?” 靖心不敢说,太后您这样很可能把皇帝逼急了,到时候真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淇王府。 刚送走邢御医,阿六跪在长孙焘面前,手中捧着一把剑,无比自责地道:“主子,是属下护卫不利,害得王妃遇刺,请主子责罚。” 虞清欢假怀孕的事情,谢韫并苍何苍梧,还有阿零,以及十五个亲信暗卫是知晓的,阿六这般请罪,是为了虞清欢遇刺的时候他不在身边。 床上躺着的虞清欢,“有气无力”地道:“阿六是被我派出去办事的,淇王,这怪不得他。” 阿六感动的表情还未生成,长孙焘便沉着脸道:“你的职业便是护卫淇王妃,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好,要你还有何用?下去领三十大棍!” 阿六磕头:“谢主子不杀之恩!”说完,起身喜滋滋地去领罚了。 长孙焘挥了挥手,小茜和惊魂未定的绿猗躬身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虞清欢和他二人。 虞清欢掀开被子,长长伸了个懒腰:“躺着半天不动弹,浑身都僵了!邢大夫不是太后的人么?怎么会为你办事?” 长孙焘不紧不慢地道:“早年他被陷害,是本王救了他一命,所以有关本王的事情,他都会灵活处理。” 虞清欢用拳头拍了拍肩膀:“这次不知是谁下的手,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取我的性命,昨晚一个劲地追着我,绿猗和小茜他们都视若无睹。” 长孙焘道:“卫殊去查,相信明日便有结果,无论是谁,胆敢伤你,本王都不会让他好过!” 说着,长孙焘脱了外袍,向虞清欢的床榻走去。 虞清欢心头一暖,接着便隔着幔帐隐隐约约地看到他的动作,悚然一惊,猛地掀开幔帐问道:“这是我的床,你想干嘛?!” 长孙焘已经走到床前,仅穿了一身黑色的里衣,他高而伟岸,玉山般坚不可摧,胸膛有海纳百川的广阔,面庞有勾魂夺魄的颜色,看得虞清欢心头砰砰直跳。 “你受伤‘小产’,本王当然要陪在你的身边,这样才能显得夫妻感情深厚,才能显得本王得体贴入微,可如今夜这般深了,你总不能让本王无处可睡吧?” 第272章 又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怕什么? 虞清欢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可以从窗户翻出去,回暮梧居睡啊!” 长孙焘将乌发甩至身后,说话间人已钻进虞清欢的被窝,舒服地舒了一口气:“翻窗乃是梁上君子的行径,本王乃当朝亲王,怎能行那种鸡鸣狗盗之事?” 虞清欢僵住身体,不满地道:“你身边这个倒是行了很多次这种鸡鸣狗盗之事,近墨者黑,淇王若不躲开一点,迟早会被带坏的。” 长孙焘猛然把手探进虞清欢的胸 口,在虞清欢花容失色的反应下,从虞清欢怀里捞出软踏踏的明珠,反手扔了出去:“零,给它喂点毒药。” 外头没有回音,但明珠砸在地上的声音并未响起,显然,是被接住了。 虞清欢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 口,望着将自己裹得只露出个脑袋的长孙焘,躺也不是,起也不是,踢下床也不是,手足无措就对了。 长孙焘望着她,戏谑开口:“又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你害怕什么?” 虞清欢当然不能说出“害怕你吃我”这种话,有些讷讷地道:“不是,你说话归说话,把手搭我腿上做什么?” “本王有些冷,在找温暖。”长孙焘说得很自然,就像在述说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不冷!他其实很温暖! 那滚热的掌心,带着令人眩晕的温度,灼烧她的双腿,使她由心间到脚尖,都是麻麻痒痒的感觉,仿佛电流窜过全身,满满都是。 虞清欢咬牙:“淇王,妾身刚刚‘小产’,身子虚弱,经不起淇王这大手一搭。” “反正都是假的,不是么?”长孙焘翻身,把虞清欢的腿搂住,头也向虞清欢的腰靠过来。 方才在刺杀现场,卫殊的血滴在地上许多,虞清欢想甩开“怀孕”这个包袱,所以当机立断就让自己流了产,长孙焘懂她,配合得十分默契,所以才有接下来发生的这些事。 但……说起卫殊徒手接刀,虞清欢觉得有些奇怪,明珠对黑衣人十分感兴趣,说明黑衣人身上有毒药,可卫殊半点事都没有,莫非没中毒? 长孙焘已看出虞清欢所想,道:“剑上无毒,是他们自身带毒。” “他们自身带毒?”虞清欢把长孙焘的话重复了一遍。 长孙焘道:“要入紫煞阁,必先服下剧毒,紫煞阁阁主便是用毒药控制并驱使属下,如此也能解释为何明珠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长孙焘的话,让虞清欢陷入了沉思,那日,明珠曾攻击过嘉佑狗的影卫,那影卫不但没有中毒,而且他的毒加上明珠本身的毒竟可化解长孙焘的毒,她放进洗脸盆里的蚯蚓始终活蹦乱跳便证实了此事的真实性,这让虞清欢生出了希望。 可今日的刺客,虽然身带剧毒,但仍会中明珠的毒,这说明嘉佑狗影卫身上的毒是特殊的,或许,只有他才有。 想要从嘉佑狗影卫身上拿到毒物样本,简直难比登天,虞清欢不禁有些气馁,好不容易看到一线曙光,谁知那曙光竟抓不着。 但她又不能把此事告诉长孙焘,一来是她没办法完全确定那个方法可以解长孙焘的毒,二来,嘉佑狗的影卫必定十分危险,她不能为了一件很可能只是巧合的事,让长孙焘去冒这个险。 “把手拿开,我动不了了。”虞清欢想不出头绪,只得把那事抛开,她觉得腿太沉了,想让长孙焘挪开搭上来的手,谁知长孙焘半响没有反应,扭头一看,他已睡着。 虞清欢有些怔怔地望着他,这是多么纯洁的一张脸,有着天底下最俊美的五官,他也有着天下最正直的一颗心,偏偏受尽寻常人所没有的苦难。 或许他也会脆弱的吧?但为何他从未表露过? 虞清欢心里,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感觉,难以言喻,难以名状,似疼似酸,堵得难受。 最后,虞清欢没有打扰他,轻轻地躺了下去,在他的身边,就着他的温暖入睡。 谁知刚躺下不久,长孙焘一个翻身,便把她捞进了怀里,手从她的腰肢伸过,轻轻地搭在她的小 腹之上。 虞清欢猛地一僵,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热发烫,她试图丢开长孙焘的手,谁知长孙焘竟搂得更紧了,这让她措手不及,不知所措。 最后,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在长孙焘怀里,把自己卷成一团。 东厢房里,绿猗正在给小茜包扎,看到小茜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素来冷淡的她,也不由得红了眼眶:“怎的就这么傻?拿手去抓刀刃,你这手不想要了是么?” 小茜疼得面色发白,额上还渗着冷汗,却还勉励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宽慰绿猗道:“能帮到小姐,便是这双手的福气,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这双手还留着干嘛?” “以前我只觉得王妃好,比我遇到过的任何主子都好,跟在她身边没有脏活累活要干,而且还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担心会被主子责罚,”绿猗一边为小茜清理伤口,一边道,“直至今日刺客来袭时,王妃把你我护在怀里,我才发现,王妃是把我们当成了人,当成了自己人。” 小茜听绿猗夸自家主子,忍不住骄傲地道:“小姐的好,可不止这些,日后你会慢慢发现。” 绿猗点了点头,细心地为小茜上药:“这是王妃方才给的药,有些许刺 激,你忍着点,疼就叫出来。” 小茜脸色已经完全白了,但脸上仍旧带着笑:“绿猗,我们要好好对小姐。” 绿猗轻轻应了一声。 长风吹过,带着朔风的寒意,天上几点星光,河汉清且浅,有人在这样的夜里睡得十分安稳,而有的人,却是死到临头不自知。 翌日。 江太傅还没进宫便被麒麟卫堵在半道 上抓了,直接投进了天牢之中,江家被禁军围得如铁桶一般,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来。 女学里,有人在琴夫子的厕纸上洒了辣椒粉,此时琴夫子正捂着屁 股大张旗鼓地揪凶手,还没找出是谁干的事情,便有一队麒麟卫冲 进来,把对同窗颐指气使的江小姐给抓走了。 第273章 别理会这丢脸的玩意儿! 天刚亮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京城人心惶惶,众人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淇王妃遇刺小产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之间掀起千层浪花。 麒麟卫仅用一个晚上,便查出了买凶之人正是江太傅的夫人,天子脚下,一个妇人敢行此勾当,嘉佑帝震怒异常,江家因此获罪,除了老迈的江老太爷,所有人都被扔进大牢之中候审。 与此同时,有人跳出来暗指此事与太子有关,太子一 党连忙反抗,一时之间,朝堂争得唾沫横飞,而淇王因“丧子之痛”罢了公务,整日窝在府里陪王妃。 但这些都不影响小道消息的传播,人人都说淇王妃在承明殿前出尽风头,把北齐公主羞辱得抬不起头,更有好事者打听到淇王妃一鸣惊人之前,曾在女学里“学习”了一段时日,这使得众人讳莫如深的女学一下子名声大噪,世家大族争相把女儿往女学里送,就盼望女儿能如同淇王妃一样脱胎换骨,短短半日,女学人满为患。 “哈哈哈哈……”虞府,虞老夫人和原氏听到这个消息,婆媳二人不顾体统地大笑起来。 对于虞清欢,她们是恨的,老夫人恨她忤逆不孝,原氏恨她害了本对太子妃之位最有竞争力的虞清婉,害得虞蹇一降好几级,在朝中抬不起头来,一听说虞清欢夜路走多了终于被鬼缠,两婆媳高兴得给每个下人打赏了一吊钱,差点买鞭炮来庆贺。 “母亲,媳妇就说那小贱 人的胎生不下来,果真如媳妇所想,眼下没了肚子里那坨肉,看她还如何猖狂!”原氏面目狰狞地道。 老夫人也难得高兴,昨日听闻虞清欢大放异彩,气得晚饭都没吃下去,今日却听到这种好消息,她气色一下子好了许多,直呼老天有眼! “天可怜见的,孙女儿竟遇上这种事,也是个没有福气的,”老夫人目光露出同情之色,嘴角却带了难以抑制的笑,“老大媳妇,你去库房里挑几件称手的补品药材,等会儿随老身一起去淇王府探望。” “是,母亲!”原氏摩拳擦掌,巴不得现在就到淇王府好生奚落虞清欢一番,她喜滋滋地下去备礼品,走路的时候帕子甩得十分轻快。 二房三房的人早已被自家夫君警告过,别吓掺和大房的事,于是都找借口溜了。 不消多久,原氏便准备了几个精致的礼盒,让下人端着回了清荷院,老夫人看过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和原氏一起出了门,直奔淇王府而去,但却被挡在淇王府门口。 挨了三十大棍的阿六一边捂着屁 股,一边指着门口竖着的牌子,朗声道:“王爷早已下令,‘相府大夫人与狗不得入内’,牌子还竖在这里,夫人该不会不识字吧?” 原氏一甩帕子,情真意切地抹了抹眼角,开始哭诉:“我可怜的儿啊!真是个福薄的孩子,好不容易怀上骨淇王肉,竟都没那个福分保住,生母没了,眼下孩子也没了,你说你又不是什么刑克的命数,怎么老天爷一样都没给你留?我苦命的儿啊!” 原氏的哭声闹出很大的动静。引来许多围观者。 老夫人还在轿子里没出来,此时正掀开帘子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原氏的动静闹得越大,她就越高兴,她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虞清欢是个克天克地克父母的扫把星。 原氏见阿六仍不放行,眼珠一转,继续加猛 料:“清欢,我苦命的儿啊,母亲劝了你多少次,让你要有点小姐的样子,把顽劣的性格收敛收敛,别整天刁蛮任性到处得罪人,可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走个夜路都能被人刺杀,落到个孩子也保不住的下场,你真的太伤母亲的心了!” 说到动情处,原氏声泪俱下,捶胸顿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母亲只盼着你以后能听一听劝,安分守己做你的王妃,别再惹祸上 身了我的儿啊!” 阿六耐耐心心地听原氏哭饱哭够,直到原氏把搜肠刮肚搜出来的那些话都说完说尽,这才砰地坐在地上,学着原氏的样子,大声哭了起来:“我的娘啊!你怎么失心疯成这个样子?王妃金枝玉叶,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就算王妃长得像天仙也好,您也不该把自己臆想成她的母亲,还扮作相府大夫人的样子!我的娘啊!您清醒清醒吧!傻了也没关系,失心疯也没关系,我一定会为你找到最好的大夫治病!可你在这里哭天抢地,岂非挖我的心吗?我的娘啊!” 原氏没想到阿六会来这一套,硬逼出来的眼泪,就这样哽在了眼眶里,怎么也滴不下来。 她怔了半响,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喝:“混账!谁是你娘?不自知的东西,你也不撒泡屎照照自己,像你这样的狗奴才,配做我的儿子么?” 众人指指点点,对原氏前后的反应颇有微词。 反正耍泼撒赖嘛,看的就是一个不要脸,谁豁得出去脸,谁就赢了。 听了原氏声色俱厉的咒骂声,阿六露出了一个极为受伤的表情,他登时抱住原氏的腿,嚎啕大哭:“我的娘啊!你醒醒吧!跟我回去吃药!不就是癔症失心疯吗?一定可以治好的!但是我的娘啊!你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扰了大家的清净也是一种罪过!我的娘啊!” “孽畜!放开!”原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力踢开阿六的手,阿六果真被她一脚踹开,她犹觉不够,气急败坏地上前踹了几脚,又吩咐随侍的家丁打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 相府家丁一哄而上,对阿六拳打脚踢,打了一阵子,阿六把手伸进裤子里,从屁 股那摸了一把血就往脸上摸,做出一个“气绝”的模样。 淇王府的门仆大叫一声“六爷被打了”,便有很多护卫涌出来,不由分把原氏带来的几个家丁扣下,作势要去抓原氏。 原氏大惊失色,捏着帕子提着裙子,小跑向老夫人的轿子。 “走走走,别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丢脸玩意儿!”老夫人连忙催动轿夫,轿子颠颠簸簸,但总算以原氏都赶不上的速度向前疾驰。 第274章 她根本丢不起这个脸! 原氏一边喊,一边追,提着裙子捏着帕子,那模样,跟个市井泼妇并无区别,她的尊贵,她的体统,她作为世家夫人的体面,统统都喂了狗。 这边,淇王府的护卫刚把相府家丁押走,阿六从地上爬起来,血肉模糊的他,向一众围观者拱了拱手:“各位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弟弟妹妹们,请恕小的方才失礼了,如有吓到大家,小的在这跟诸位赔个不是,是这样的,刚才那位夫人啊,是我们家王妃娘娘的嫡母,这位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我们王妃未出阁之前,不知道受了她的多少磨搓……” 阿六娓娓道来,有理有据,还经常绘声绘色地举例子,很快就把自家王妃描绘成一个受尽风霜凄苦,终于与王爷得成良缘的坚强女子,而把虞家大夫人形容成一个刻薄恶毒两面三刀苛待庶女的悍妇,赚足观众的同情泪。 阿六说得声情并茂,每一个例子都非常鲜明生动,加上原氏刚刚的嚣张跋扈,把他打得“体无完肤”,众人对阿六的话信了十成十,纷纷对原氏吐唾沫星子。 阿六见目的已然达到,叫人扛来一箱铜板,分发给在场的看客,权当是惊扰大家的赔礼。 知止居。 整个淇王府因为王妃的“小产”愁云惨淡,但两个主子此时正围坐在火盆旁边烤栗子烤芋头。 绿猗兴冲冲地来报:“王爷,王妃,阿六已经把相府大夫人原氏给赶走了,不过阿六受了些皮肉之苦。” 虞清欢还未说话,长孙焘便已懒懒地道:“十五个亲信暗卫,属他皮糙肉厚,就当磨炼筋骨了,无需理会。” 虞清欢有些同情阿六,把绿猗招过来,让她给阿六送瓶伤药。 “不知动手毁去我守宫砂的人,会不会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长孙焘剥了个烤熟的栗子放在她的碗里,噙着笑意:“这个难说,不过趁此机会,我们可以把通过太子,把刘廷晔从麒麟卫那里弄出来。” 虞清欢轻笑:“卫殊也真够硬骨头,你带着谢韫三五不时地去卫府讨债,他都没对刘廷晔手下留情。” 长孙焘道:“如果他骨头不硬,怎么扛得起今上的信任?江夫人这一次敢不知死活对你动手,江家的气数,算是到头了。” 虞清欢又道:“你对太子就这么有把握?焉知他不会断尾求生,对江家见死不救?” “他不会的,如果对恩师都见死不救,日后谁还会对他忠心耿耿?只要我们死咬着江家不放,便可用江家作条件,让他插手刘廷晔一案。” 长孙焘抬眼,便见虞清欢的嘴角沾着灰,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轻轻擦去那染在虞清欢白璧无瑕般的肌肤上的灰渍,却忘了,他的手本来就是脏的,倒是在虞清欢的脸上,留下了一抹抹黢黑的痕,他只好,捏着袖子,想要为虞清欢擦干净。 虞清欢反应过来,连忙偏过头,躲开长孙焘的手,她不反感长孙焘的触碰,只是长孙焘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所经之处,她的肌肤不再是她的,她的理智也不再是她的,她不想,就这么轻易地被长孙焘控制,所以,她只能逃离,用距离来保持她的那份从容和镇定。 但长孙焘并未轻易放过她,伸了两次手,没有捉住她脸,最后双手都伸过去,把她的脸捧住,双手大拇指轻轻拭过她的嘴角,然后,留下两道黑黝黝的痕迹。 最后,长孙焘放弃了,他缩回手,忍俊不禁,拳头抵在下巴,咳了几声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虞清欢一脸地莫名其妙,在长孙焘挪开手的刹那,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边指着长孙焘的下巴,一边咯咯笑:“淇王,你这胡子歪了点,不过不影响你的绝色容姿。” 长孙焘这才惊觉,手上沾着的草木灰,把自己蹭了一脸,他不以为意地抖了抖袖子,捏起来往脸上擦了一把,现实演绎什么叫做越描越黑。 虞清欢笑得前俯后仰,用钳子指着长孙焘,揶揄道:“敢问尊驾是哪路黑面神仙?快快从实招来!” 长孙焘用钳子挑开她的钳子,柔声道:“别闹。” 虞清欢没有理会他,继续用钳子去拍他的钳子,二人闹作一团。 这时,绿猗匆匆走了进来,神色十分难看,她惊慌失措地制止二人:“王爷,王妃别闹了!太后娘娘来到门口了!” “太后?门口?夭寿哦!”虞清欢甩开钳子,连忙去捡地上的芋头皮栗子壳,一股脑地扔进用来装木炭的小篓子里,再把银丝碳倒上去盖住。 比较虞清欢的手足无措,长孙焘镇定从容很多,他招来绿猗,轻声吩咐了几句,绿猗快步走了出去。 虞清欢扭头瞪他:“你还不帮忙收拾,若是被太后看到了,欺君之罪是扛定了。” 长孙焘没有搭话,从虞清欢的衣柜中,翻出了几件红肚 兜,往火盆里扔。 虞清欢先是大囧,目瞪口呆地望着长孙焘慢条斯理地从衣柜中,一件件抽出她的红肚 兜,接着便是又羞又臊,面色潮 红地望着长孙焘,把她的红肚 兜一件件扔进火盆里。 “禽……禽……禽 兽!你对我的贴身小衣做什么?!”虞清欢双颊娇艳欲滴,已经羞得喘不过气,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裙子里藏着,她根本丢不起这个脸! 长孙焘掀起狭长的桃花眼,轻轻睨了她一眼,道:“不想穿帮就回床上躺着,你若觉得心疼,回头本王命人给你做个几十件。” “不要脸!”虞清欢嗔了他一句,手忙脚乱地把外衣除去,跳上 床拉过被子往头上一蒙,躺好装死。 长孙焘唇角挑起一丝笑,依旧不疾不徐地往火盆里扔小衣。 知止居外头,绿猗跪在太后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太后,王妃真的太可怜了,遭逢此等大难已是晴天霹雳,谁知方才相府大夫人还过来落井下石,在门口好生奚落了王妃一番,还把淇王府的人给打了!王爷听闻这件事后,仿佛受到了又一重的打击,整个人显得有些……失常,太后,您快去看看吧!” 太后眼下一片黧黑,听了绿猗的话后,眼角眉梢裹挟了几缕冷芒,她轻喝一声:“随哀家去看淇王!” 绿猗望着太后匆忙的步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晓,王爷和王妃要怎么瞒过太后…… 第275章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请输入正文太后走进知止居的时候,刹时吓了一跳,蒙蒙细雨中,苍松翠柏蒙上了一层凄凉的雾色,凄风冷雨,分外萧瑟。 “怎的一个人也没有?”太后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绿猗连忙小步赶上来,恭敬地解释道,“王妃一向不喜奢华,身边仅有奴婢和小茜二人伺候,此时王爷正在王妃屋里,所以院里就更没人了。” 太后愈加不悦,出了这么大的事,底下人也不好生照料着,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她越想越恼怒,忍不住低喝:“糊涂东西!主子说不要,做奴才的就没有半点眼力见么?” 绿猗连忙告罪:“奴婢知错。” 太后不悦更甚,加快脚步走进屋里,却被眼前的情景又吓了一跳。 但见屋里乌烟瘴气,一股呛人的味道弥漫每个角落,火盆面前依稀有个人影,正背对门口而坐,手里捏着一根钳子,在火盆里不停地翻搅,阴森而又诡异。 “昭华……?”太后甩开靖心的手,慢慢走过去,伸出戴着护甲的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母后,您来做什么?”开口,声音带着死气儿,哀莫大于心死,那般绝望而悲痛欲绝, “昭华,你这是怎么了?”太后提着衣摆,迅速地走到长孙焘旁边,扳住他的双肩,失声地唤道,“你怎么回事啊?” 长孙焘面无表情,转过身去,继续翻搅火盆里的东西,声音幽幽:“这些都是王妃为麟儿亲手做的小衣,反正也穿不了了,都烧了,免得王妃醒来触景生情。” 太后眼眶瞬间就湿 了,她无比心疼地道:“昭华,王妃还那么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 长孙焘冷笑一声,抬眸望着太后,仿佛在确认太后话里的真假:“孩子真的还会再有么,母后?” 太后怔怔地收回手,眼神受伤:“儿啊!你还记着那件事,你还怪母后吗?” 长孙焘不为所动,眸底映着红彤彤的火苗,却是寒凉彻骨。 太后急了,声音不由得拔高:“这么多年了,哀家为那件事的悔还少么?受那件事的折 磨还少么?午夜梦回,哀家都心如刀绞,亲手对自己得亲生儿子下毒,哀家的心痛比谁少?哀家小心翼翼,百般讨好,你要什么哀家给你什么,哀家何时忤逆过你的心意,你想宠着淇王妃,哀家便爱屋及乌,一众妃子都不敢给她眼色看,哀家甚至为了你和另外一个儿子反目成仇,你怎么还不知足?每次都对哀家冷眼相待,哀家是太后之前,也是个母亲,你怎么就不体会哀家的苦?” 太后声嘶力竭,情绪尤为激动,她疯狂,像是憋了一辈子的委屈,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但任太后泪流满面,任太后哭天抢地,长孙焘依旧面平如湖,声音不见任何起伏:“母后,您每次都这样?软的不行就硬的,若是软硬都不行您就搞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套,多少次了,您能不能成熟一点。” 太后精致的妆容都哭花了,就像她再也维持不住的脸,生生地碎裂成好几块:“昭华,我们母子,此生,再也不可修复如初了么?” 长孙焘扔下火钳,抬眸望向太后,仿佛远处的湖光山色,全都倒映在里面,冰且寒,深且幽:“你明知道,那夜掳走王妃的是皇兄,你为何仍旧袖手旁观?母后,你所期望的我们兄友弟恭一派和睦,就是这样粉饰太平,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么?十数年前,你也是这样,如今,你也是这样,你从未变过,却又期待别人改变,难道你不觉得太强人所难了吗?” 太后仿佛被长孙焘的话戳中了心底最痛处,她捏住衣襟,神色凄楚,悲痛欲绝:“那你要哀家怎么样?为了一个外人,就让你们兄弟打起来么?你们才是哀家的孩子,哀家难道不先顾你们么?十数年前,你为了一个叛贼的女儿竟和朝廷作对,哀家不想让你步十数年前的后尘,不想你重蹈覆辙!你怎么就是不懂?!” 长孙焘起身,平静地看向太后,开口时,声音并不大,但却格外有力:“母后,王妃不是外人,她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重要。这天下,我至亲之人,一个日夜想要我的命,一个口口声声说疼我,却总在关键时刻背弃我,只有王妃,她从来都用心对我,在淇州是,现在是。” 太后不敢置信地望着长孙焘,许久,一甩袖子:“痴儿!你自寻死路,哀家也管不得你!哀家已经年过半百,不用多久便会下九泉去见你父皇,你们兄弟的事,是罪是孽,哀家不管了!不管了!” 说完,太后气冲冲地离开,没有再看长孙焘一眼。 靖心微微向长孙焘福了福身,道:“王爷,太后是真的疼您,昨夜为了王妃得事情,早已和陛下大吵一架,今日她身体本来不适,但还是硬撑着来看望淇王妃,整个大秦宗室,谁有过这般待遇?就算您不能原谅她,也要理解理解她,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长孙焘眼皮都不抬一下:“靖心姑姑,本王并不曾恨母后,只是父皇在世的时候,有一次本王顽劣,他便给了本王一颗钉子,让本王钉在柱子上,然后再拔 出来,接着,父皇指着那个洞告诉本王,伤害就像钉子,只要扎进人的心里,不管事后做多少弥补,都永远无法恢复如初,本王亦如那被钉子钉过的柱,好不了了,姑姑可明白?” 靖心叹了口气:“王爷,何必和太后争这一时之气,您要明白,如果太后不再向着您,您的处境会越来越堪忧,您要为淇王府着想才是。” 长孙焘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姑姑关心,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靖心见长孙焘油盐不进,福了福身就走开了。 人一走,长孙焘的袖子里便掉出一件小衣,他往火盆里一扔,上好的丝绸霎时起了火,火光映着他的眸,像是有什么情绪在他眼底激烈燃烧着。 虞清欢从里屋走出来,望着他,眸带水光,似花似雾:“淇王,你做得对,如果杀人凶手落几滴眼泪就能得到原谅,那这个世界也太没天理了!太后想必觉得,她已经够后悔了,所以你就该原谅她,但你当年被自己亲生母亲背叛的痛苦和绝望,就应该抹得一干二净么?” 第276章 你会背弃本王吗? 长孙焘深深地凝着虞清欢,透过那烟雾,穿越那千年凝结的时空,最后落在她的脸上,许久,才收回目光:“这不是第一次,几乎每次长久见面都会来这么一出,本王已经习惯了。本王不恨她,也不觉委屈,只是没办法骗过自己,再将她当作最亲的人。” 虞清欢走到他身边,缓缓坐下:“我也从未把虞蹇当过爹,所以他射我一箭时,我既不心疼也不委屈。” 说着,虞清欢又要去翻那银丝碳底下的栗子和香芋:“还是继续吃东西实在,这快立冬了,天气本就寒凉,再想这些事,心都得跟着凉了,这心一凉啊,什么东西入口都没有了滋味,栗子不甜了,香芋也不香了。” 长孙焘没有接话,而是抬头望着虞清欢,火光浅浅覆在他脸上,让他的脸,多了一种奇异的红:“王妃,你会背弃本王么?” 虞清欢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那目光太过纯粹,干净到里面的哀求和对背弃的恐惧都一览无遗,偏偏那样的目光,仿佛可以直击心灵最深处,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晦涩阴暗,全都暴露在阳光底下。 虞清欢回视他,没来由地眨了眨眼睛,最后,她眉梢一扬:“王爷,我从来不对未来做任何保证。” 是的,她不对未来做任何保证,长孙焘说要照顾她,也只是在说的时候真心,过了一年,五年,他还会有那种尽管跋涉十万八千里,也改不掉的初心么? 谁敢保证呢?她连自己的心都不敢保证,她如何去保证别人的心,至少,她现在还没有疯狂到一往无前不知死活的地步,所以她会控制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 为了自己,也为了娘亲。 没想到,长孙焘听了虞清欢的话,不但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笑得十分欣慰:“王妃,谢谢你的坦诚,这样的你,反而让本王觉得贴心,安心。” 他的目光太过诚挚,虞清欢凭空又生出了些许心虚之感,她咬唇,掩饰自己的慌乱和愧疚,最后还是别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景色:“淇王,如果有一天,我因逼不得已骗了你,你会……” “既是逼不得已已,那一定有苦衷,本王能理解,”长孙焘截断了虞清欢的话,“但是,本王也是人,一定会对欺骗感到愤怒。” 虞清欢还是把刚翻出来的栗子和香芋放了回去,垂下眼帘,半响不曾说话。 正此时,送太后出去的绿猗又回来了,神色仍旧慌张:“王爷,王妃,太子殿下来了,正在会客厅等候。” 长孙焘起身,道:“本王去对付他,你且回床上躺着,别露出马脚,等会儿本王再回来陪你。” 那一句“陪你”,长孙焘说得极为自然,自然到虞清欢听不出任何异样,她眉儿弯起,眼儿弯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像盛满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好,你且去吧!” 会客厅里,长孙翊一手捏着茶盏,一手捏着盖子,轻轻敲击在盏上,有一下没一下,反倒叫陪在一旁的陆管事额冒冷汗。 半响,他将茶盏搁在茶几上,一口都没有动,抬眸扫视了一下四周,锋利的眉眼轮廓加深,裹上了几分冷意:“皇叔随心所欲的性子,真是多年都没有任何改变。” 陆管事心头一颤,连忙解释道:“王妃此时还未醒来,王爷他忧心如焚,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长孙翊抖了抖袖子:“哎,陆管事,你别那么紧张,皇叔是什么性子,本宫岂有不清楚的道理,只是本宫忧心皇叔会因皇婶的事受到打击,等不及要见到皇叔而已,本宫身为侄儿,理应礼待皇叔,如何能在皇叔面前,搞什么君臣之礼那套,不仅显得本宫不懂事,而且还显得我们叔侄生疏!想必皇叔是真的把本宫当成了自家人,所以才这般随意。” 陆管事“砰”的一声就跪了下来,不停请罪:“殿下啊!王爷真的并无任何不敬殿下的意思,还请殿下明察。” 长孙翊轻轻笑了:“都说本宫没有那个意思,陆管事不信,可是想将本宫至于不义之地?” 陆管事不停请罪,心里却是捏了一把汗,江家夫人刺杀王妃一事,到底波及了太子,今日太子到淇王府来,还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无非就是想先声夺人,先拿到王爷的错处,让王爷对江家夫人一事让步。 他作为淇王府的管事,若是他太恭敬了,显得淇王府没骨头,若是他想要骨头,很难不坐实淇王府不敬储君的罪名,他真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心里盼望着王爷快点来解救他。 但……不能替主子分忧的奴才不是好奴才,于是,陆管事心一横,大声哭了起来:“殿下啊!不是我们王爷对您不敬,实在是我们王妃不好了啊!王妃没了孩子,至今昏迷不醒,我们王爷一夕之间经历丧子之痛,心爱的妻子还大伤元气,他实在没办法立即马上喜笑颜开地来见太子殿下您啊……” 花厅附近的下人听到这声嘶力竭的嚎哭声,不由得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往淇王府花厅看。 这陆管事多么严肃的一个人,平日不苟言笑,一整年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此时竟然不顾颜面地嚎啕大哭,太子到底是多凶残,才让他如此激动啊? 众人猜测不断,花厅里又响起太子侍从的呵斥声。 “放肆!胆敢惊驾,你不想活了!” 众人一听怒了,太子欺人太甚,竟如此磨搓陆管事,过分!实在是过分! 阿六从天亮开始都在门口将功折罪,专把原氏这等不安好心的人,堵在王府门口,省得脏了王府里的地儿! 他正捂着屁 股,警惕地望着任何一个经过淇王府门口的人。 这时,一个小厮快步跑过来,附在阿六耳边,悄悄把太子“欺凌”陆管事一事告诉他。 “什么?!”阿六大叫一声,“太子竟然把陆管事都逼哭了?!昨夜的刺杀既是和太子无关,为何他要来逼哭我淇王府管事?!难道应了那句做贼心虚?!” 第277章 老阔长蛆虫了吧? 阿六的声音,十分的响亮,路过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花厅里的长孙翊,尚不知自己“威逼”淇王府退步的恶名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在实在无法让陆管事停止嚎哭,又不能杀了陆管事的情况下,他准备打道回府。 却在出门的必经之路,看到长孙焘正抱着一堆蜡烛元宝,吩咐下人给淇王府挂上缟素。 长孙翊满心疑惑,走过去问道:“皇叔,您这是在做什么?” 长孙焘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抬头仰望天空,似要流下三千伤心泪:“太子,是你啊!来,随本王给那未出生的孩儿送行。” “皇叔!”太子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不赞同地道,“那只是个未出生的孩子,何须如此大动干戈,您是亲王之身,在家行此祭拜之事不符规矩,御史们会对您口诛笔伐!” 长孙焘抱着元宝蜡烛,不敢置信地望着长孙焘,一字一句地道:“太子,那是你短命的弟弟,本王黑发人送没发人,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你真是太令本王失望了!” 长孙焘痛心疾首地诘问长孙翊时,长孙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悲痛万分地道:“皇叔,骤闻皇婶逢此无妄之灾,侄儿实在心痛,这是侄儿府上珍藏的百年老山参,还有雪莲灵芝等补品,侄儿都给带来了,希望皇婶能早日康复。” 说着,十数个下人端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鱼贯而入,很快就把淇王府的花厅摆满。 “口不应心,恬不知耻。”长孙翊嘟哝了一声。 长孙策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恬不知耻的他挤出两滴眼泪,他伸出手,一个平安符被红 绳系着,随风四处摆动。 “侄儿天一亮就去普泽寺替未出生的弟弟做了场法事,主持给了侄儿这个平安符,说是系在皇婶的床头,能保弟弟早日成仙,皇叔,侄儿的心痛不亚于您,但无论如何,还请您节哀,皇婶能仰仗的,也只有您了!” 长孙翊再好的涵养,也被长孙策这声情并茂的演绎震惊了——天啊!这何止不要脸!简直屁 股都不要了! 长孙焘腾出一只手接过平安符,又拍了拍长孙策的肩膀,一脸欣慰地道:“老二,你是个懂事的。” “皇叔,来,让老二帮您拿,老二和您一起送弟弟一程。”长孙策连忙去接长孙焘手里的东西,落后长孙焘半步,毕恭毕敬地跟着,最后,还回过头轻轻地睨了长孙翊一眼。 那眼神,就像争糖果胜了的孩子。 长孙翊笑了,笑得十分耐人寻味,仿佛在嘲笑长孙策自称自己是“老二”。 不管怎么说,长孙焘明显不想理会长孙翊,他也识趣,甩了个袖子就离开了,直奔宫中面圣,还以为可以趁机状告淇王一个无礼之罪。 谁知嘉佑帝一看见他,登时就把奏折扔他脸上,怒不可遏:“混账东西,这就是你办的事!让你去找淇王和解,你反而去淇王府充当大爷,你是嫌脸皮厚到可以当地搓是吧?!朕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丢到沟里去,给蛆虫看笑话!” 长孙翊一怔,他微微低着头,眼底划过一丝不服,被嘉佑帝捕捉到了。 “你个崽种!”嘉佑帝怒不可遏,“现在是那江太傅的娘们刺杀淇王妃,还害得人家小产!就算是邪魔歪道都知道错在江家,你竟然还打着仗势欺人的主意,打也就罢了,但仗势欺人都做不好,现在弄得人尽皆知,你脑子是被虫蛀了吗?现在给朕滚下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长孙翊不敢顶嘴,更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色,连忙手脚并用地退了下去。 “卫殊!”嘉佑帝犹未解气,一掌拍在御案上,“老二在哪里?” “在您裤裆……”卫殊惊觉不对,连忙改口,“回禀陛下,淇王府此时正替未出生的小世子举办丧礼,二皇子在淇王身边打下手。” “哈哈……卫殊,你做得好,自从有了麒麟卫,朕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谁对朕忠心,谁想和朕耍心眼,朕全都一清二楚,如此,朕便可以除去那些忤逆奸佞之人,高枕无忧了。”嘉佑帝的怒火消了大半,他拍了拍龙椅的扶手,站起来,看向那块正大光明的牌匾,眼神睥睨,“不过这个老二,也太不争气了,朕的这两个儿子,都不成行啊!” 卫殊垂首,没有搭话,嘉佑帝扔了块令牌给他,道:“你是朕最忠心的狗,将成为朕控制群臣最有力的爪牙,朕信得过一条狗的忠心,拿着,这是京城守备十万大军的令牌,这里头,有的是淇王扎在里面的根,就算朕收了兵符,也不敢保证他们全都忠心朕,你差事办得好,朕把此事交给你,什么时候把里面的杂草都拔干净,什么时候朕就把兵符给你,卫殊,朕信你比信两个儿子还要多,你可别让朕失望!” 卫殊接过令牌,谢恩后便一言不发,嘉佑帝见他这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淇王府里,满目缟素,随风扬起的白麻布,缥缈如烟。 陆管事眼里映着白,他拍了拍阿六的肩膀,叹了口气:“原来不要脸这般有用,小六,老夫受教了。” 阿六甩开他的手,不高兴地道:“您这话我阿六不爱听,什么叫不要脸,我那是为主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从您嘴里一说,滋味全变了!” 陆管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擦过额上的冷汗,有些疲惫地走开了:“这些贵人,最好别在上门。” 阿六揉了揉屁 股:“这种事,千万别在发生。” 太后来过一次后,长孙焘心情似乎很不好,他回到知止居,便坐在回廊上,靠着柱子看远方的天色。 虞清欢从苍梧手里,接过一件披风,轻轻地披在长孙焘身上,他穿了暗红色衣袍,披风是玄色的,镶了墨狐的领子,上段还用金线勾勒祥云纹路,神光云蔚,气质高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是最孤单的神。 “坐会儿?”长孙焘伸手去她,抬眸迎上她的面庞。 第278章 心意最重要 虞清欢坐到长孙焘的身边,长孙焘大手一扬,将披风盖到了她身上,轻轻揽着她的肩,将她往怀里捞过来。 披风很暖,人也很暖。 长孙焘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果,剥了油纸包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喂进虞清欢的口中,问她:“喜欢吗?” 嘴里,霎时间裹了蜜糖,心底,又沉又重。她是吃过糖的,但从未知道,原来一颗糖可以通过舌尖,甜到心里去。 “喜欢。”虞清欢笑了,眉眼儿弯成月牙,唇角漾出小梨涡,“你不吃么?” 长孙焘看着山水共长天一色的天边,笑容也裹上了蜜:“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甜,本王嘴里也跟着甜了。” 虞清欢一怔,悄然红了耳根,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总是轻而易举让她乱了心神。 你说他是情场高手,身经百战,所以才练出了这一身的油腔滑调,但又不尽然,毕竟此前他没有妻子,没有心爱的姑娘,只有一个失散多年的瑜儿。 你说他初涉情场,不谙世事,也在摸索着如何喜欢一个人,那也不太对,因为他不经意说出的话,总能让人心旌大动。 他的笑那么干净,但却不轻易让人窥其所想。 他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着无穷魅力,无尽谜团的男人。 “你不开心?”虞清欢抬起头,廊下温暖的光落了她一脸。 长孙焘点点头:“有点,不过你来了,那种压抑的感觉,霎时就烟消云散了。” “好好说话。”虞清欢咬了咬唇,“你在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这些时,能不能考虑一下我,我只是个纯洁善良的美少女,对着你这样的一张脸,这般温柔的语调,很容易失足的。” “你怕摔倒了,本王接不住你么?”长孙焘问她,很认真。 虞清欢皱了皱眉,一口气叹到底:“果然只有三岁,不能奢求太多。” 暮色四合,天光渐次落下,一轮新月从散开的云层后面探出来,弱弱荧荧的清晖洒满一地,风也有些急了,刮在脸上和竹条抽一样疼。 长孙焘生怕虞清欢冻着,又把披风朝她身上拉一点,可这样的话,他的另一边手却露了出来。 “你别动,我过去。”虞清欢说着,整个人挨进了他的怀里,他很高,胸膛也很宽厚,只需要轻轻搂,虞清欢便会陷入他的怀抱。 长孙焘很想这样做,手动了好几次,但终是没有,任由虞清欢在他怀里动来动去,两人就这样披着同一块披风,哪怕不说话,也觉得岁月静好。 她仿佛带着太阳一般的魔力,所过之处,大地回春,轻而易举就能抚平心底的伤痕。 虞清欢靠在长孙焘怀里,两人同时扬起头看月亮,她的脚不够长,悬空晃来晃去,忽然,她觉得背后有东西,似乎有什么,咯了她一下。 “这是什么?”她伸手,迅速地捞出那东西,借着灯与月,认出那是一个黑底银线绣白泽的香囊,拙劣的绣工,长得像狮子的白泽,这是她第一次送出去,但却被随意丢弃的东西,没想到,长孙焘还是如此妥帖地收藏到现在。 长孙焘连忙抢回来,有些生涩地解释道:“白云苍狗,人心易变,唯有一些铭记了过去的东西,丢不得。” 虞清欢不想承认这丑得还不如裹脚布的东西是自己绣的,连忙道:“不知谁的绣工,实在是丑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长孙焘终还是慢慢地环上了虞清欢,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一起眺望远方的天色,轻声细语地道:“心意最重要。” 啊!不管了! 他如此温柔的在耳边说这些话,自己会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吗? 会没有吗? 虞清欢顺势靠在了长孙焘怀里,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放在同一个方向,正如他们的前路,不管过程如何,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女学里,琴夫子因为早上用了沾辣椒粉的厕纸,养了小半日“伤”,课便被挪到了最后一节。 因为没有江小姐,整个课堂显得异常安静,且顺利,然而琴夫子明显心不在焉,好几次讲错指法和琴谱。 珍璃郡主凑到琴夫子耳边大喊一声,然后望着吓得魂飞魄散的琴夫子傻兮兮地笑:“夫子,被抓走的是坏蛋江小姐,又不是你得罪了小舅母,怎么你这般惴惴不安?” 换做以往,琴夫子必定要狠批珍璃郡主不懂规矩,胆敢对师长出言不逊,但此时的她,满心都是江家的事,根本没心思计较珍璃郡主的出格之举,此时被珍璃郡主点中心思,愈发地忐忑不安,她随意说了句“好好练琴”后,便又陷入了沉思。 原鸢因为虞清欢的关系,有时候会和珍璃郡主说上两句话,听珍璃郡主说完,她冷冷地附和了一句:“琴夫子真的没有得罪淇王妃么?” 此言一出,琴夫子面色急遂苍白下去,坐在椅子上的她,手指微微发抖着。 珍璃郡主继续道:“哎呀!那可不得了!我小舅母最是记仇了,谁敢得罪她,她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郡主!”琴夫子略带惶恐地叫了一声,“您心智稍有恢复,还是少说话为妙!” 珍璃郡主一巴掌拍在琴上,瞬间就嚷了起来:“夫子为什么不许珍璃说话?夫子你坏蛋!夫子你欺负人!夫子你欺善怕恶不敢惹小舅母,就拿珍璃这个傻子出气!我要告诉母亲!” 原鸢连忙起身,柔声安慰珍璃郡主:“郡主,您先别激动,夫子并没有要欺负您的意思,夫子只是为淇王妃的事而担心,郡主别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虞清欢,琴夫子没有打断她们,讷讷地吞了吞口水,手不自主地去擦额上渗出的冷汗。 另一边,白漪初正在和言夫子闲聊:“夫子莫要担心,那日 你说的可都是实话,我们整个书院都可为你做主,而且当时太后虽然动了怒,但到底没有追究,此事就算过去了,还望夫子不要庸人自扰。” 言夫子叹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像是解释,也像自我安慰:“德夫子,其实我并不担心淇王妃秋后算账,因为我毕竟不曾伤害过她,我行的端做得正,自然无所畏惧,我是在思考,为何江夫人会下此狠手,淇王妃她毕竟身怀有孕,到底稚子无辜,我是在替那孩子惋惜。” 白漪初眉宇间也染上凄色,一双美丽的眼睛,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造化弄人啊!我也是,替那无辜的孩子惋惜。不过淇王妃并非全然无错,她的性子,总归顽劣了些,一个多月前,我在街上偶然看到她亲自动手,把彼时还是武状元的卫指挥使装麻袋里,狠狠地暴打了一顿,你不知道,当时她因为挥动棍子,整条手臂几乎都露出来,不仅如此,她竟然还在手臂上点了颗守宫砂,那颜色娇艳欲滴,足可以假乱真,如此不知收敛的性子,也难怪会得罪人。” “淇王妃的确顽劣了些,与德夫子这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言夫子随口答了一句后,迅速抓住了重点,“什么?淇王妃还做了颗假的守宫砂?简直骇人听闻!” 白漪初有意无意地道:“算了,我们不管什么守宫砂了,聊聊新入学的这些新生也好。” 言夫子转移了话题,但却把虞清欢一个月前尚有守宫砂一事记下了,心里瞬间多了许多思量,不管守宫砂是真是假,但一个月前出现在淇王妃手臂上就很可疑,莫非——言夫子自己的念头惊到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第279章 淇王妃根本是假孕! 这些夫子,虽然没有官衔在身,但多半都是从各地女学择选出来的,各方面都很“出众”的佼佼者。 由于这所女学夫子的地位和俸禄极高,为了保住职位,夫子们多半会和朝中的权贵有瓜葛,就比如说眼前的言夫子,一直很尊敬丞相大人,私下也和丞相大人有些往来,经常把女学学生的情况悄悄递过去。 这日,她听到这个消息,细细思索一下,便觉此事可能会波及到相府,于是便连夜出门去了相府。 白漪初望着言夫子披着斗篷的背影,消失在后门,唇角挑起一抹冷笑,像极了暗夜中绽开的花,妖冶美丽,带着噬魂夺命的危险。 虞谦在书房里接见言夫子时,被原氏的人听到了,转头就去了原氏那里,把此事告诉了她。 “夫人,有神秘女人深夜来访,她告诉相爷七小姐怀有身孕一事是假的,因为有人在一个月前,曾亲眼看到七小姐露出了手臂上的守宫砂!” “什么?”原氏惊起,双眸大放异芒,“还有这等事?” 那小厮道:“千真万确,那女人亲口对相爷说的,最后相爷还勒令那女人千万别泄露消息。” 原氏长长的指甲划过桌上的茶花,轻轻掐了一朵花瓣,在手中捏碎:“能让公公如此慎重,此事必然为真,江家刺杀小贱 人一事波及了太子,皇后娘娘必然忧心如焚,此番我们若能把这个消息递给她,助她扳回一局,不仅能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且清婉和太子的事情……” 小厮道:“可夫人,欺君之罪,可是灭九族的,会不会影响到咱们相府?” 原氏冷冷一笑:“影响我们相府?真是笑话,欺君之罪论的都是外姓之臣,对皇室宗亲却不适用诛九族那套,否则圣上也要把自己诛了才成!如若虞清欢那小贱 人和淇王真敢假孕蒙骗圣上,那他们也就死到临头了,你亲自去一趟,把这个消息告知皇后娘娘。” 小厮疑惑:“娘娘,皇后娘娘居于深宫之中,太子殿下居于宫外,为何不直接告诉太子殿下?” 原氏“啪”地打翻花瓶,怒斥道:“真是愚蠢!太子殿下能沾这种污糟事?!” 小厮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原氏望着满地的狼藉,一脚踩在那开得茂盛的山茶花之上,恶狠狠地笑了。 翌日。 皇后在用早膳时,忽然一阵干呕,什么胃口都没有,召了邢御医来问诊,这一问不得了,竟给皇后诊出了喜脉,皇后不但没有高兴,反而甩了老迈的邢御医一巴掌,怒斥:“你个昏聩的老东西!” 碧彤也是怒不可遏:“混账!娘娘和陛下近几年都未同房,哪里来的孩子?!你分明就是年老昏聩,一身医术都喂了狗!” “邢御医,你在司药局一辈子,没想到临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你邢家世代傲视杏林,今日也算败在你的手里了。”皇后端详着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 邢御医扑通跪了下去,颤巍巍地道:“皇后娘娘,您究竟想说什么?!” “哪里是本宫想做什么,分明是你邢御医自寻死路,本宫并未怀孕,你竟诊出了喜脉,这事不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吧?本宫都知道了。”顿了顿,皇后眉眼登时锐利,裹挟令人胆寒的凌厉,“淇王妃根本没有小产,因为她自始至终从未有孕!你竟然伙同淇王一起,蒙骗圣上和太后,你犯的可是欺君大罪!” 邢御医把脑袋磕得砰砰响:“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皇后目光一闪,应证了此事为真的她,脸上闪过狰狞扭曲的神色,她一拍凤椅,拔高声音道:“放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一句饶命,便抹去你犯的大罪么?你真是老糊涂了!亏你侍奉皇家数十年,竟然这点道理都不懂,也难怪你会干出欺君这种荒唐事!” 邢御医抖得不成样子,本就颤巍巍的老骨头,看起来随时都会骨折,他惊恐万状地求饶:“皇后娘娘,救救老臣啊!” 皇后满意地笑了:“俗话说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念你这数十年的劳苦功高,把太后的身子照料得妥妥帖帖,你且把前因后果老实交代,本宫看看事情有没有什么转圜之地,若有半句谎言,本宫也保不住你!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清楚。” 邢御医跪在地上,禁不住地发抖,他垂着脑袋,仿佛内心在做激烈的斗争。 皇后静静地等着邢御医回应,碧彤却把邢御医扶了起来,柔声细语地劝道:“邢御医,我们娘娘也是为了您着想,否则方才您给娘娘诊出喜脉的时候,娘娘大可以直接把您灭口,以免这胡言乱语传出去,会影响娘娘的清誉,毕竟娘娘近年来都未和陛下……” “但娘娘并没有这样做,她将您留下来,给您交代事情经过的机会,就是为您指明前路啊!您想想,若是您把前因后果一说,娘娘可以利用她的身份和地位,在此事中替您斡旋,想办法保住您和邢家。” “但若是您执迷不悟,心存侥幸之心,光一个欺君之罪,便可将整个邢家连根拔起,您已经年过七旬,正是儿孙绕膝四世同堂的天伦时刻,您总不想自己的孙儿,邢家的传承,就在您手中断了吧!” 邢御医“砰”地又跪了下去,吓得额冒冷汗,魂不附体:“交代,老臣都交代,请皇后娘娘救命!” 皇后心底冷笑,心想这老东西果然没骨头,怪不得会被淇王要挟,一起做出“假孕”的戏码,真是不成行的东西,要不是先祖侍奉过圣祖皇帝,只怕他邢家早已从杏林消失了,亏太后还把他当宝,钦点他照料身子。 “碧彤,你去外头守着,此事只能本宫知晓。” 碧彤福身退下,把凤藻宫的门关上。 邢御医磕磕绊绊,语无伦次,牙都快掉光的他,用已经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把前因后果都交代出来:“娘娘,老臣实在冤枉,那日老臣替淇王妃诊脉,的的确确诊出了喜脉不假,此事老臣不可能弄错,但后来老臣去女学为淇王妃诊平安脉时,发现淇王妃喜脉全无!且……且她竟还是少女之身!并未和淇王同房!” 第280章 淇王府算是彻底完了! “老臣发现了此秘密,自然落不到什么好下场,淇王妃她喂了老臣一颗毒药,让老臣死守秘密,否则她就让老臣死无葬身之地!” “老臣深受皇恩,自然不想与她同流合污,但淇王也随之施压,老臣是孤掌难鸣独木难支,无法与他们抗衡,老臣这个年纪,越老越怕死,为了活命,只好继续隐瞒事情的真相,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最后还牵连了太子殿下!娘娘仁慈,不计前嫌愿意听老臣一言,还请娘娘替老臣做主,老臣不想死啊!” 奴在身者,其人可怜。 奴在心者,其人可鄙。 邢御医表现得越狗,皇后反而越相信他,因为他越是贪生怕死,被淇王夫妇威胁的可能性越高。 皇后手指轻轻敲击在凤椅上:“淇王夫妇不仅假孕蒙蔽圣上,而且试图通过‘假流产’一事拉太子下水,此事已经不是单纯地欺君那么简单了,谋害储君,那可是叛国谋逆的大罪!真不愧是乱臣贼子教出来的人,心又野又大,和那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样!” 邢御医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皇后起身,俯瞰地上狗一般趴着的邢御医:“储君乃是国本大事,陷害储君便是动摇国本,若是邢御医能将功折罪,让大秦免于一场动 乱,兴许邢家满门还能迎来一线生机。” “是!”邢御医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跟在皇后身边,一起往太极殿。 此时的朝堂,正在为江太傅夫人刺杀淇王妃一事争得面红耳赤。 有人说:“江夫人嚣张跋扈,连亲王妃都敢刺杀,简直目中无人,但她一介妇人,若是没有倚仗,如何敢对亲王妃动手,此次江家确实做得过分了点,如果不严惩,给江家一个教训,只怕以后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会不胜枚举啊!” 有人说:“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有的人行为不检点,哪里会招来杀生之祸?江家几代为官,从未与人结怨,一向安分守己,以前怎就没闹出事呢?” 有人说:“大人这话,某不敢苟同,无论江家出于什么动机,一言不合就买凶杀人,本就是强盗思维,不仅藐视国法,而且不把尊卑体统放在眼里,今日她敢刺杀淇王妃,明日说不定连淇王都敢下手,若是看我等不顺眼,我等岂非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有人说:“我等在这争得面红耳赤有何意义?是非对错,自由国法 论断,总不能我等的意愿,可以改变国法律典吧?” 有人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法外不外乎人情,国法是死的,用法的人却是活的,如果不灵活运用,让人心服口服,一味地靠律法判罪,最后只会导致天下人怨声载道!” 朝堂分为两个阵营,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一派支持严惩江家,一派认为淇王府也有错误,就这样争了一早上,僵持不下。 嘉佑帝冷冷地看着,帝王之气全都蕴在那双隼利的眸子里,他冷冷地望着两派阵营,不做任何干预,心底却默默地把人名记住。 直到两派人吵得口干舌燥,停下来歇息一会儿的时候,嘉佑帝才慢慢悠悠开口:“卫殊,此事你怎么看?” 众大臣停止争执,幸灾乐祸地看向卫殊,虽然嘉佑帝想要听他的意见,表面上看着是恩宠,但若是他答不好,那便是自寻死路。 卫殊不在群臣行列,从嘉佑帝身边走出来,单膝跪地,道:“回禀陛下,臣认为此事透着蹊跷,江家夫人缘何起了刺杀的动机,又是怎样联系到紫煞阁,这一切都值得推敲,与其现在就想着如何判决此事,不如先让刑部把事情前因后果调查清楚,看看是否有人在诱导江夫人,之后再依法处置!陛下是明君,心怀天下苍生大事,朝堂之上应把重心放到民生国本,而不应该为了这种事情,把朝政闲置一旁。” 此话既说中了嘉佑帝心中所想,无形中又把嘉佑帝悄悄捧起,听得嘉佑帝龙颜大悦,不住赞道:“朕瞧着众位卿家的脑子应该是放家里忘带来了,还不如朕的护卫懂事。” 嘉佑帝的称赞,使得本就看不起这种靠奴颜谄媚上位的小人的大臣们,愈发看不上卫殊。 不过嘉佑帝这种捧杀的手段,有些人却看的一清二楚——嘉佑帝这是给卫殊树立敌人,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被朝臣孤立,如此,他想要存活就必须得紧紧地依靠嘉佑帝。 嘉佑帝这是在训练忠犬呢! “陛下,谈起民生国本,臣妾有话要说!”皇后的身影,随着声音的响起走进了太极殿,她身穿凤袍,九尾凤冠高戴头顶,母仪天下的气势因这一身衣裳浑然天成。 圣祖皇帝时期,帝后共同治国,因此大秦并无后宫不得干政的规定,这也是太后总能干涉嘉佑帝行事的原因。 尽管当朝皇后鲜少出现在朝堂之上,众大臣依旧不觉得有任何奇怪之处。 皇后向嘉佑帝行了一礼,王公公招呼内侍端来椅子放在龙椅之下,然后皇后却拒绝就坐,拱手便道:“陛下,臣妾有要事禀报,也请诸位大臣做个见证。” 嘉佑帝点了点头,也想知道皇后带着邢御医来太极殿会有什么要事。 皇后看了魂不附体的邢御医一眼,道:“邢御医,把方才你与本宫所说的那番话重复一遍。” 邢御医砰地跪了下去,支支吾吾半响,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看得心里发急,不想因为这老东西而错过大好时机,她福了福身,道:“陛下,方才臣妾身子不适,请了邢御医来问诊,谁知邢御医忽然跪了下来,哀求臣妾救救他的全家。” “臣妾一听便觉不对,仔细询问过前因后果,竟发现了一项动摇国本根基的惊天阴谋。” 众人很震惊,也很疑惑,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御医,如何能接触到动摇国本的阴谋。 嘉佑帝坐直身子,问道:“是何阴谋?” 皇后迟疑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但她的神色随即变得坚定,一副凛然大义的模样,仿佛为了国家,为了江山社稷,她做出了莫大牺牲一样。 “陛下,淇王妃怀孕一事,根本就是假的!” 此言一出,嘉佑帝怔了,所有人都怔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的目光,不由集中在皇后的身上,只听得她的声音,冷硬如铁:“邢御医说,中秋宴会那晚,他的确诊出淇王妃身怀有孕,但后来他再次为淇王妃诊脉的时候,却发现淇王妃喜脉全无,而且还是处子之身!而淇王和淇王妃都以邢家满门的性命做要挟,逼邢御医不能泄露消息!” 接下来的话,皇后不用明说,在场的人都能脑补出一场淇王夫妇通过假孕来陷害江家,陷害太子的大戏。 众人面上不说,心想淇王夫妇也忒狠了,竟然对太子放这么个大招。 不过众人心底也明白,如果此事为真,那淇王府算是彻底完了。 虞谦拢着袖子闭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嘉佑帝听完,眼中冷芒大盛,但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他不气也不恼,用最客观最公允的口吻道:“仅凭邢御医一人之言就下断论的话,对淇王府未免不公平,朕是天子,怎能以耳代目,轻易就给他人判罪?此事必须查得一清二楚,绝不冤枉任何人!” 虽然说得正气浩然,但到底还是向卫殊下了命令:“卫殊,你带着麒麟卫去一趟淇王府,把淇王和淇王妃请来,朕要当着众卿家的面,把这事弄明白。” 虞谦终于开了口:“陛下,淇王妃的身体,恐怕不宜面圣。” 嘉佑帝摆手:“唉,这个简单,给淇王妃备一顶软轿,往里搁些汤婆子,轿夫一定要找经验丰富的,抬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翼翼,千万别颠伤了淇王妃。” 卫殊拱了拱手,领命离开了太极殿。 嘉佑帝又吩咐王公公,道:“把司药房的御医全部宣到太极殿,淇王妃是否曾有孕,一验便知。” 第281章 所有人都怔住了! 众臣一言不发,太极殿鸦雀无声,众人各怀心思,有幸灾乐祸的,有惴惴不安的,有高高挂起的,也有得意洋洋的。 总之,淇王府的对手,希望借此可以除去淇王府,而向来敬佩长孙焘为人的,则希望淇王府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至于皇后,她十分满意这个状况,既能保住自己的儿子,又能除去刺眼的钉子,这对她来说,简直比封后那日要让她欣喜。 长孙翊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气愤,是被人背叛的气愤!他怒不可遏,对虞清欢想害他一事极度愤怒。 他感到羞耻,感到屈 辱,他一心为虞清欢着想,一心对她好,心心念念为他们的将来做尽打算,没想到这个纯真善良的女子,竟然这般心狠手辣,歹毒冷血! 原来最亲的人,才会伤害自己最深!长孙翊觉得自己得一片痴心都喂了狗,对虞清欢又恨又怒,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撕开那张虚伪的脸,扒开皮肉看她的心是黑是白! 清宁宫,太后靠在凤椅之上,神色恹恹,看起来极为疲惫。 靖心站在一旁,正在为她轻 揉太阳穴。 “太后,皇后娘娘今晨召了邢御医,接着便把邢御医带去了太极殿,奴婢打听到,此事和淇王有关。”靖心轻声道。 “和昭华有关?”太后掀开眼皮,目光精明而隼利。 靖心回道:“是的,听说淇王妃怀孕一事实乃作假,目的是为了陷害储君动摇国本,太后,陛下已经遣麒麟卫去宣淇王夫妇,只怕要出大事。” 太后沉吟片刻,手慢慢曲指握紧,最后,她冷哼一声,极为无情地道:“他眼里还有哀家这个母亲么?既然他不想认哀家,就让他自己去撞墙,撞得头破血流,就会知道是谁好了。再者,如果他真的陷害太子,不管受到什么惩罚,也是他活该。前面有什么消息,都别告诉哀家,哀家不想听。” 靖心没有再说话,认真地为太后揉太阳穴,这就是她的好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所以太后对她百依百赖。 很快,长孙焘被卫殊率领的麒麟卫“请”来了,他怀中抱着被褥裹住的虞清欢,一步步踏向太极殿。 皇后在他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仿佛看出了将死的征兆。 殿内的武将面露忧色,长孙焘淡淡瞥了一眼,他们便收起神色,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长孙焘抱着虞清欢行了个礼,这场战争,注定只他要单刀赴会,千难万难,也注定他要自己踏平。 怀里的人正在熟睡,虚弱地呼吸着。 “臣携妻参见陛下!”长孙焘抱着虞清欢,跪了下去。 嘉佑帝很少见到长孙焘跪他的样子,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他连忙吩咐王公公,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淇王和淇王妃赐座,没眼色的东西!”反正对方的命即将走到头了,临死前赏个椅子不过分。 长孙焘坐下后,嘉佑帝又开了口:“淇王,邢御医向皇后告密,说淇王妃怀孕一事子虚乌有,此等大事,朕不得不宣你上殿,现在朕就让众御医为淇王妃诊脉,一切便可昭然若揭,在此之前,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皇兄,您这是信了么?”长孙焘目空一切,眼里只落了虞清欢的影子。 嘉佑帝耐心地解释道:“朕若信了,直接就掀了淇王府,何必多此一举,把你们宣上殿当众验证?淇王,你若问心无愧,便不惧诊脉。” 长孙焘掷地有声:“陛下,臣不惧诊脉,只是臣觉得,这一行为是对臣的侮辱,也是对王妃的侮辱,臣想问陛下,若是臣无辜,陛下要如何处置诬陷臣之人?!” 嘉佑帝移动了一下身子,略微沉吟,随即道:“造谣生事者,朕绝不轻饶!” 得了嘉佑帝的承诺,长孙焘这才把虞清欢的右手拉出来,道:“众御医,且验吧!” 嘉佑帝眸底冷光闪过,道:“淇王,你这样抱着淇王妃也不是个事,你且把淇王妃挪去后殿,一来让淇王妃好生休息,二来,这里除了皇后,便都是男人,不好让人看淇王妃的手臂吧?” 长孙焘道:“臣的王妃清清白白,哪怕在众人面前露了手臂,也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我们行得端坐得正,不惧这一看!” 见长孙焘掐断了所有退路,双方都无法做手脚,嘉佑帝做了个手势,二十几个杏林圣手轮番为虞清欢诊脉,诊完脉后,全都站列在一旁。 嘉佑帝开口询问:“结果如何?” 皇后唇角缓缓勾起,嘉佑帝捏紧拳头,群臣屏住呼吸。 御医们把脉的时候,并未做任何肢体及言语上的交流,除非淇王把他们全都收买了,否则,他们所言必然为真。 御医们依次越众而出,大家众口一词,皆言淇王妃的确刚刚小产不假。 皇后的笑,僵在了脸上。 嘉佑帝的气,瞬间就堵在了喉咙。 群臣的脸色精彩纷呈,场面一度寂静。 最后,长孙焘开了口:“陛下,若是您信不过这司药房的御医,臣也能接受任何一位您指定的大夫检验!” 说着,长孙焘拉开了被角,露出虞清欢毫无血色的脸:“为了避免臣找替身的嫌疑,虞相可以过来确认一下,这究竟是不是您的亲孙女!皇兄也可亲自验证,这究竟是不是您的弟媳!” 说着说着,长孙焘的情绪激动起来:“王妃与臣刚经历丧子之痛,还没缓过来,便蒙受此等冤屈!臣这一辈子南征北战,用命去守卫我大秦疆土,抛头颅洒热血,留下遍体鳞伤,没想到没有死在边关异域,竟被自家人暗算!陛下,臣之冤枉,您可肯为臣洗清?!” 众人都见过淇王妃,见过她绚丽夺目,见过她神采飞扬,也见过她气压全场,此时的她,竟虚弱得仿佛死了一样,哪怕再硬的心肠,也不由得一声叹息。 众武将纷纷下跪,齐声为长孙焘请 愿:“请陛下还淇王一个公道,以安军心,以安民心,以昭天理!” 正在这时,颤巍巍的邢御医终于说出了话:“陛下啊!陛下!老臣从未向皇后娘娘告什么密,是皇后娘娘威逼老臣做此伪证,皇后娘娘说,江夫人刺杀淇王妃一事害了太子殿下,她对淇王妃恨之入骨,想要拔去这颗眼中钉,她用老臣满门来威胁老臣,若是老臣不就范,她就让老臣断子绝孙!” “老匹夫!你简直胡说八道!”皇后的父亲,承恩公站了出来,指着邢御医厉声怒骂。 邢御医登时恼羞成怒:“承恩公!老朽若有半句虚言,就让老朽不得好死!” 承恩公勃然大怒:“老匹夫!你妖言惑众!若皇后娘娘真想针对淇王府,不想个高明的办法,反而找你这个老匹夫,这事根本不合常理!” “有何不合常理?”其中一个将军说道,“自王妃有孕以来,一直都是邢御医照料,而且也是邢御医诊出来的喜脉,还有谁的话比邢御医的更有说服力?!幸好陛下仁德英明,处世公允,若是遇到一个昏君,直接把淇王砍了,到时候上哪里说理去?!” 另一个武将附和道:“就是就是,虽然冒险了点,但越是简单的方法越有用,幸亏陛下英明神武,肯给淇王一个机会,否则必定被有些人给害死!” 嘉佑帝一口血痰堵在嗓子眼,他不英明,也不神武,他甚至盼望着皇后的话是真的,这样就能除去多年的心腹大患,然而,这次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若非他想让长孙焘输得彻彻底底,若非他担心外人评说他昏庸无道,他也不会脱 裤子放屁让司药局来验,现在他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他的皇后他了解,这皇后虽然没脑子,但不至于蠢到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必定是拿到了邢大夫的证词,所以才敢带着邢大夫闯金銮殿。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皇后太蠢,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里,这个淇王,真的不能留了,今日皇后被他暗算,明日可就是他这个九五之尊。 嘉佑帝打定主意,瞬间就想出了一个一箭三雕的主意,既能安抚武将的心,又能昭显他的英明果决,更能置淇王府不义之地。 第282章 活该! 他开口,极具威严:“都闭嘴!吵吵嚷嚷如同泼妇骂街,成什么样子?!此事朕心里有数,是皇后带着邢御医来到御前,状告淇王府蓄意谋害太子,这事毋庸置疑,然而经二十余位大夫验证,淇王府可以证实清白,皇后,若是你也能自证清白,朕定会秉公处理!” 此情此景,皇后若仍没有意识到自己中计了,那她真白瞎了这数十年吃下的饭,她思索了一会儿,发现问题就出在她亲姐姐连夜递进来的消息,只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便可以证实她自己也是个受害者。 然而话到嘴边,她忍住了,因为一旦说出来,除了证实她自己蠢以外,还会把相府拉下水,自己是没多大希望了,若是和相府反目成仇,自己的儿子便会失去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如此一来,反而得不偿失。 最后,皇后跪了下去,掷地有声地道:“陛下!臣妾冤枉!的确是邢御医告知臣妾淇王妃并未怀孕!臣妾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谎言!” 嘉佑帝叹息:“凡事都讲究证据,皇后,口说无凭,你若拿不出证据,那朕也只得应淇王所求,对你严惩不贷!” 承恩公心急如焚,在皇后身边开口道:“娘娘,您倒是说话啊!邢真这个老匹夫害你,陛下英明,必定会为您主持公道!” 太子也终于反应过来,跪倒皇后身边,恳求道:“父皇,如果没有奸人蒙骗,母后一定不会这样做,还请父皇明察。” 嘉佑帝又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极为无奈:“朕说过了,口说无凭,凡事都讲究证据!皇后,你说是受邢御医蒙骗,那邢御医如何蒙骗你,可有人证物证证明?” 若是有,她还会在这里跪着么? 皇后脸色极为难看,极度的愤怒,使得她说不出话。 嘉佑帝见皇后并不能自证清白,“无可奈何”之下,他宣布了处置:“皇后行事冲动,欲图诬陷淇王,已无法胜任皇后这个位置,即日起,废去皇后之位,着降为原妃,限一日之内将凤印金册交于太后,并搬出凤藻宫,迁居春华殿。” “原妃,”嘉佑帝声音哽咽,“你且去吧!” 废后,废后啊! 这对于一个皇后来说,是多么诛心的屈 辱!对于一个储君来说,母亲失去后位则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皇帝不立新后还好,若是立了,他便不再是嫡出,也就失了正统二字。 原妃两眼一翻,整个人昏了过去,而太子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妃身边。 嘉佑帝目光漫过长孙焘,停留在长孙翊身上,不由得露出失望的神情——有其母必有其子,母亲蠢钝如猪,儿子也是个无能之辈,太子真的能在自己百年以后,坐稳这把椅子么? 不过他儿子多,一个不行可以再换一个,但这个决定,能让原家和淇王彻底反目,对于自己来说,是值得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嘉佑帝面上一派痛心疾首,似恨原妃之不争,又似恨自己连家都管不好。 他无比自责愧疚地看向长孙焘:“淇王,你受苦了。” “谢皇兄!皇兄铁面无私,为臣弟主持公道,臣弟感激不尽!”长孙焘因抱着虞清欢,点头致谢。 嘉佑帝挤出一个微笑,似乎因长孙焘的理解而欣慰,他扭过头,看向邢御医,道:“邢真,皇后胡闹,你也脑子不清楚,此事因你而起,你责无旁贷,本该严惩你,但念在你为母后兢兢业业调理身体的份上,朕饶你不死,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卸了你司药房主事一职,你也老了,就此回家安度晚年吧!” 邢御医下跪 谢恩,大呼皇恩浩荡。 然而长孙焘却开了口:“皇兄,邢御医良心发现吐露实情,必然会遭人记恨,若是他不明不白地死在家中,那算谁的?” 嘉佑帝深吸一口气,把嗓子眼的血痰憋下去一点,温和开口:“若有人胆敢挟怨报复,朕断不会饶过他!” 长孙焘没有再开口,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人儿,目光温柔。 嘉佑帝望着群臣,神色疲倦:“至于江夫人,刺杀淇王妃一事已被刑部查实,无论出于何种动机,杀人就是不对,今日朕依国法判她斩立决,至于江太傅,他管教不力,使得夫人行差踏出,定然也无法胜任太傅一职,收其官印,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众人齐齐下跪,三呼陛下英明。 “此番,淇王和淇王妃都受委屈了,赐淇王白银万两,锦缎百匹,金银财宝若干,以做抚恤!”嘉佑帝说完,终是克制不了心头的那口血痰,起身离开太极殿,背影极为狼狈。 王公公大喊退朝,群臣陆陆续续离开,承恩公上前扶起长孙翊,原氏一族心急如焚地围了过去。 长孙焘将虞清欢包裹严实,抱着她也随人群准备出宫。 虞谦悄无声息地走到长孙焘身边,开口赞道:“淇王,绝地反击这一套,您向来玩得很溜。” 长孙焘杨唇:“昨日 本王瞧见有人深更半夜悄悄去了相府,瞧那身段,似乎是个女人,莫非向来目无一切的虞相,也有见不得人的相好么?” 虞谦也跟着笑了:“淇王,你这么说,想必是掌握证据了?没有证据可别乱说,免得祸从口出。” 长孙焘继续道:“后来,大夫人原氏身边的人悄悄向宫中递信,不知原妃今日疯狂之举,是不是和大夫人递进去的信有关啊!” 虞谦哈哈笑了起来,仿佛聊天十分愉快:“淇王莫不是忘了,老臣这个大儿媳妇,和皇后娘娘都信原,她们姐妹俩说什么悄悄话,和我们虞家有什么关系?” 这个老匹夫的确很谨慎,那女人进入相府后,便没有见她出来,所以根本查不到她的身份,就算明知这老匹夫有问题,也无法问这老匹夫的罪,毕竟没有证据的东西,都只是空口白牙,且像虞谦所说,事情是原家姐妹谋划的,相府最多担个管教不严之罪,根本不能伤筋动骨,所以无法用原氏的所作所为做武器去捅这虞老狗! 长孙焘笑得讳莫:“虞相,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亏心事做多了也会遭报应。” 虞谦愈发开怀:“淇王就是年轻,所以会信报应那套,若是真的有报应,都十数年过去了,臣怎还会如此顺风顺水,春风得意?” 长孙焘眉宇染了冰霜冷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虞相,就怕老天算总账的时候,你这副胳膊老腿承受不起。” 虞谦摆摆手:“无需淇王担心,老臣硬朗得很,你看老臣儿孙满堂,子嗣丰厚,就算老臣一个人承受不起,这还有一堆儿孙帮老夫一起扛,可和老夫比起来,淇王膝下不仅单薄,简直就是空虚啊!”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道:“若生儿如岳丈般蠢钝,本王觉得绝后都不可怕了。本王一直不解,虞相这般深的城府,怎会养出那般耿直的儿子,会不会并并非亲生的?否则,怎会一点都不像虞相呢?” 虞谦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淇王的嘴功一向很厉害,老臣甘拜下风,老臣真心地希望淇王能一直这么能言善辩,否则老夫会少了许多乐趣啊!” 长孙焘似笑非笑地道:“那虞相可要好好养生,好好活着,依虞相的年纪,半截身子入土了,很容易中风痴呆,本王也希望虞相能再多坚持几年,否则本王无法棋逢对手,也是会寂寞的。” 虞谦冷笑一声,甩袖离去了。 嘉佑帝回到承明殿,狂灌了几口茶水之后,打发卫殊去办事。 第283章 王妃的后颈,有什么?! 不一会儿,待他呼吸平稳一些,他召来一个麒麟卫,沉声开口:“你随卫指挥使前去淇王府宣淇王时,可有什么可疑之处?” 麒麟卫道:“回陛下,并无可疑之处,卫指挥使统共就说了三句话,即‘淇王,陛下有请您和王妃觐见,限时一刻钟准备好,否则请恕微臣无礼了’,除此之外,卫指挥使并未和淇王及王妃有任何肢体和语言的交流。” “算他识相!”嘉佑帝冷哼一声,挥退了麒麟卫。 不一会儿,嘉佑帝问王公公,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王公公毕恭毕敬地道:“陛下,奴才觉得,皇后娘娘,哦不,原妃娘娘实在太莽撞了,也怪她急于给太子洗脱嫌疑,否则也不会如此急不可耐,在没有弄清事情真相时,就贸然把邢真带上金銮殿,既断了她自己的退路,也让陛下无可奈何,丢了后位,也是她自找的。” “这就是父皇替朕选的妻子,”嘉佑帝神色极尽冰寒,还带着一丝疯狂的狠厉,“同样都是儿子,为何这般厚此薄彼,毅勇侯之女一出世,父皇便把昭华送过去,为何给朕选的是个蠢货草包,却把最好的都留给昭华?!朕也是受够了这个发妻,她这样的蠢货根本配不上朕!今日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把她踹开了,朕再也不用和这样的蠢货绑在一起,朕自由了!” 王公公默然不语,待嘉佑帝发 泄完,这才道:“陛下做的是对的,有这样的母亲,太子早晚会被连累,如若太子可成大器,经此一事之后,他没了嫡出的光环,那他便会脚踏实地,凭一己之力成为合格的储君,靠别人才坐稳的位置,早晚是会翻的。” 嘉佑帝叹息:“你说得极为有理,朕今日这么做,也有这个打算,是龙是蛇,全看他的觉悟了!” 王公公担忧地道:“如此一来,陛下后位空悬,前朝那些人,又要喋喋不休了,陛下可打算另立新后?” 嘉佑帝不假思索地开口,却带了些许遗憾:“这个位置,本就除了川平,谁都不配!可朕堂堂的天之骄子,却比不过一介武夫,你说川平九泉之下,会不会有一瞬间后悔从前的选择?她该选择朕的,她是朕的!朕得不到,毁了又何妨?!” 王公公俯身:“陛下,川平郡主必定后悔莫及。” 嘉佑帝桀桀地笑了,阴狠,喜怒无常,和人前的谦和君子,仁慈明君判若两人!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道:“那淇王妃……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嘉佑帝眸泛炽 热的芒:“若昭华死了,朕如何舍得她孤苦无依?” 王公公会意一笑,又道:“奴才觉得,邢真此人不能留了。” 嘉佑帝开口阻止:“区区蝼蚁,没必要为了他影响大局,留他一条狗命,反正老成那样也活不久了。” 王公公低声应是。 与此同时,虞谦一回相府,便把原氏招到书房,一个杯子甩在原氏头上。 嫣 红的血霎时溢出,流了原氏满脸,她吃痛,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还不敢用手去捂,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惊恐万状地道:“妾身哪里错了,还请公公明示。” 虞谦声音冰冷,极尽威严:“无知妇人,你可以知因你昨夜的信,皇后贸然去针对淇王府,结果被淇王反杀,现在已被陛下褫夺凤印金册,贬为原妃,就连四妃的边都没挨上!你个愚蠢的东西,若非念在你为虞家生育有功,老夫这就替子休妻,让你回原家犯蠢去!” 原氏不敢置信地望着虞谦,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对于虞谦,她是怕的,她不仅怕,而且还惧,听虞谦这么一说,她反应过来先是请罪,接着才接收到那个皇后被废的消息:“公公,您说……皇后娘娘她,皇后娘娘她……” 虞谦愤怒地打断她的话:“原氏,现在已无皇后娘娘,若你不想老夫做得太难看,你立即回去处置了昨夜送信给皇后的那人,从此老实待在你院子里做聋 子做哑巴,若让老夫听到只言片语多余的话,老夫大可直接省略休书那套,让你永永远远地闭嘴!” 原氏吓得涕泗横流,不停地磕头认错,保证她绝不多嘴,而方才茶盏砸出来的伤口,血流越多,沾了她满脸,看起来比过街老鼠还狼狈。 虞谦不想再看到原氏,直接把她轰了出去。 待原氏走后,他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没用的东西,一点都靠不上!鬼奴,想要成大事,还得靠老夫的小七,你说是不是啊?” 虞谦身后浮现黑影一道,正是那个监视虞清欢的黑衣人,他桀桀笑了几声,狠厉开口:“这蠢妇的确靠不住,莫非主子已有想法?” 虞谦轻轻转动玉扳指:“不够,还是不够,小七这把刀,仍旧不够锋利,此时若用她去捅长孙焘,恐怕也只是皮外伤,等我们把她打磨到最锋利时,一定会握着她,刺向长孙焘的胸膛,只需一击,老夫的宿敌便可死无葬身之地。” 鬼奴笑了:“主子此招,必能成功!” 虞谦阴狠地笑了:“好好照顾楚氏,她可是老夫拴住小七的困魔索。” 鬼奴拱手退了下去,留下虞谦无声冷笑。 女学里,言夫子接到皇后被废的消息,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她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立即冲去找白漪初,问道:“你果真在淇王妃的手臂上看到了守宫砂?” 白漪初眉头轻轻蹙起,倏尔笑道:“言夫子,你怎么还记得这样的事情?我昨日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怎么还记在心上了?再者,我不是说了吗?那是假的。” 言夫子微微冷静下来想想,的确,德夫子至始至终,确实没有说过那守宫砂是真的,说来说去都是自己自以为是,还以为能替相爷立一大功,没想到竟害得皇后被废,不知相爷会不会杀人灭口? 言夫子越想越怕,越想越惊,竟然昏死过去,一病不起。 白漪初依旧纯洁,依旧干净,依旧无辜,她温柔地照顾言夫子,关心言夫子的情况,一切都很正常,只是旁人看在眼里,对她的赞赏又多了几分。 就连言夫子,也很感念她的恩情。 这时,长孙焘正守在虞清欢身边,一刻也没有离开,可是虞清欢仍旧没有醒来。 昨夜,淇王府的探子探知到有人夜访相府,蹲守了一夜,还发现原氏的人与宫里的人接头,接着今晨便传来邢御医被皇后宣去看病的消息,于是他们便联想到,假怀孕一事可能已经曝光,所以才和虞清欢共同做出了这出戏。 几个时辰前,虞清欢拍着胸 脯保证,她的药服下去后,脉象会和小产完全一致,不可能有人能察觉出不对,而且还没有任何后遗症。 因为虞清欢信誓旦旦的保证,他才点头同意虞清欢服下那药,只是到了此刻,虞清欢仍旧没有醒来,长孙焘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能宣大夫来看,一时之间心急如焚。 他捧着虞清欢的手,片刻都没有放开,最后终于等不及了,惶急地问小茜:“小茜,你可知王妃到底怎么回事?” 小茜看了看计时的刻漏,道:“王爷,王妃曾交代过奴婢,若是酉时她仍旧未醒,便将她浸泡在热水里。” 长孙焘目光放到刻漏处,已经到酉时了,他连忙吩咐小茜和绿猗备水。 小茜道:“王爷,热水早已备好,还请您回避片刻,奴婢和绿猗为王妃沐浴。” “本王亲自动手,你和绿猗再烧几桶热水。”长孙焘一边吩咐,一边将虞清欢抱起,走到屏风之后,直接为虞清欢脱去外衣,然后将她放进浴桶之中。 她的发散得到处都是,长孙焘直接拔下自己的玉簪,为虞清欢将一头乌发挽住。 白色的衣衫遇水即透,长孙焘并无任何遐思,眼勾勾地盯着虞清欢,生怕她醒不过来。 可就在他将热水泼向虞清欢的脖颈时,那后颈的丝绸里衣下,仿佛有什么东西。 长孙焘怔了半响,唇角颤 抖不已,他将手伸到虞清欢的衣领处,捏紧,犹豫了许久,终是一把拉开! 第284章 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唯一! 在看清虞清欢后颈时,长孙焘怔住了,那眼神,能叫人看得心碎。 若你非要用语言形容那眼神,实在很难,就仿佛一个等了千年万年的人,终于等到了他心心念念追寻一生的珍宝。 欣喜,激动,发狂,却又恐惧,深怕看错了看偏了。 “瑜……儿!”长孙焘的手,颤 抖不止,长孙焘的声音,哽咽不已。 顿了顿,他迫不及待地抚上那块疤痕——有一次,师父师娘外出,把瑜儿交给他照顾,他在抱瑜儿时,不小心让瑜儿掉在地上,刚好滚在火盆子边,撞到滚热的火盆,烫出了这一块伤。 彼时他只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什么都不懂,偶然听照顾他的小太监说,若是被烫伤了,立即抓一把灰把伤口盖住,便可防止化脓感染。 于是他抓了,抓了老大一把灰,往烫得稀烂的伤口抹去,那时瑜儿啼哭不已,他满心都是恐惧,唯恐毅勇侯的鞭子抽在他身上,于是他不仅用草木灰盖了瑜儿的伤口,为了止住瑜儿啼哭,还去偷了麻沸散给瑜儿使用。 满屋子的奴才,无人不被他警告过,谁也不敢说出去。 若非瑜儿傍晚发烧,被细心的川平郡主看出了端倪,也许他真的能瞒一辈子。 事后,果然如他所料,毅勇侯怒不可遏,把他吊起来狠狠地抽了一顿,大有让他给瑜儿“陪葬”的意思。 他第一次被打,吓傻了,也不敢还手,更忘了用皇子的身份来压毅勇侯。 还是川平郡主来了,把毅勇侯拦住,他才没有被打 死。 他记得那天阳光正好,川平郡主对他温柔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那眉眼,像极了他的王妃。 后来,他曾偷偷在夜里带着一身伤去看过瑜儿,见那小小的人终于熟睡,但眼角仍旧挂着泪的时候,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在心底发誓,要保护瑜儿一辈子,绝不让瑜儿再受到伤害。 但因为他的愚蠢和无知,这块疤会永远伴随着瑜儿,无论如何都祛不了。 这块疤,是他对瑜儿的愧疚,也是他对瑜儿的亏欠,他摸了千万遍,抚了千万遍,他不会忘记。 是瑜儿,是他的瑜儿! 长孙焘紧紧将湿漉漉的虞清欢搂在怀里,又哭又笑,第一次觉得老天待他不薄。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他的瑜儿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长孙焘咬破手指,把血染在那伤疤之上,本来狰狞可怖的一块疤,泛起了五彩斑斓的光泽。 是瑜儿,是他的瑜儿! 因为川平郡主在这块疤里埋了药,只有他和毅勇侯及川平郡主的血,可以让这伤疤显现异像。 长孙焘狂喜,一时竟不知所措。 他找到瑜儿了,他就算死也瞑目了! 最后,万般情绪凝于眸底,他小心翼翼地抱紧了虞清欢的肩,把脑袋搁在肩上,任泪水滑 落下来。 直到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突破口,直到他可以控制自己的喜悦,直到他恢复神智,他立即起身,想要去告诉谢韫他们的小师妹找到了。 但刚迈出一步,他停了下来——他不能说,纵使有千般万般的欢喜,他也不能说。 若是虞谦知道瑜儿的真实身份,必定会想尽办法赶尽杀绝,若是今上知道,必定会想尽办法斩草除根。 为了瑜儿的安危,在他没有能力完全护住瑜儿的情况下,在毅勇侯府的冤屈没有洗刷前,不能说,一个字也不能说!哪怕是瑜儿本身,也不能知晓这个秘密! 虞清欢幽幽转醒的时候,见长孙焘正凝着他,目光仿佛穿越了前世今生,死死地黏在她身上。 “淇王,你守灵啊?”虞清欢吓了一跳,不由惊呼一声,觉得胸 口以上有些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丝绸里衣被水浸湿,贴在她的身上,那粉粉的小衣,和晴天的太阳一般丝毫必现。 “禽 兽,你不是守灵,你是在吃本姑娘豆腐!”虞清欢连忙抱紧双手,迅速往浴桶里缩,只露出一个脑袋。 长孙焘没有说话,长孙焘没有回答,长孙焘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那目光,仿佛浆 糊一样黏住她,死死的,紧紧的黏住,就好像如果她消失了,长孙焘会立即崩坏碎裂一样。 你以为虞清欢欣喜么?激动么?意乱情 迷么? 并没有! 虞清欢只觉得紧张,羞愧,分明穿了衣裳,而且三 点也遮住了两点,还有一点被水挡着,可她觉得自己就好像被扒得精光,果呈在长孙焘面前,那般无措。 此时的虞清欢,终于体会到谢韫泡在浴桶里被围观的感觉,她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一定对谢韫好一些。 谢韫实在太可怜了! 随着意识的清醒,身上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晰,她觉得浑身好像泡胀了一样,又麻又难受。 “转过去!别用几百年没见过女人的眼神看我,肉麻麻的,可怕!”虞清欢呵斥了几声,见长孙焘慢条斯理地挪开身后,问他,“我泡了多久?” “两个时辰。”长孙焘背对着她道。 虞清欢望着他无辜的背影,真想一脚踹过去,泡这么久就不怕泡死自己么?但虞清欢见他似乎一直守在身边,那本来就不多的怒气,霎时就烟消云散了。 “别偷看!否则我把你双眼戳瞎!”虞清欢恶狠狠地放话,迅速把衣裳脱了的同时,拉过屏风上搭着的棉巾把自己裹住,猫儿似的窜到了床上,掀开被子躲了起来。 正此时,谢韫来了,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丫头。 “昭华,依你所求,东西都准备好了。” “进来。”长孙焘坐在那里,唇角抑制不住地笑,仿佛已经看到虞清欢收到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时,洋溢着甜蜜笑容的表情。 门轰然被推开,谢韫当先走了进来,见虞清欢裹成粽子趴在床上,他眼睛瞟了瞟,最后移开:“王妃,昭华为你准备了礼物,请你过目。” 十数个婢女齐齐排开,全都站在床前。 虞清欢露出一双眼睛,往婢女手中的托盘扫视一眼,但见婢女的托盘中,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绫罗绸缎,但因为她躺在床上,一时看不清楚,便问道:“这是……” 第285章 老皇帝家的傻儿子 她的声音微微喑哑,又靡又长,听在人耳里,很容易误会成欣喜,激动,忘乎所以。 长孙焘见虞清欢“喜欢”这份他亲自准备的礼物,脸上露出傻狍子一样自豪的神色。 他起身走过去,从婢女的托盘中取了那物在虞清欢面前展开,献宝似的道:“昨日把你的东西全烧了,特又为你准备了一批,本王知道你喜欢红色,所以本王特地命上百个工匠连夜赶制,选材,着色,贴绣片,皆在一夜之间完成,为你量身定制了三十四件,有大红、朱红、嫣 红、深红、水红、橘红、杏红、粉红、桃红、牡丹红、牡丹茜红、茜素深红、土红、铁锈红、浅珍珠红、壳黄红、橙红、浅粉红、鲑红、猩红、鲜红、枢机红、品红、芍药红、杜鹃红、枣红、灼红、绯红、殷红、紫红、宝石红、晕红、幽红、银红……绣片的设计,颜色,也各不相同,这些都是你的,你喜欢穿哪件就穿哪件。” 说着,长孙焘将那物一件件展开,给虞清欢过目。 若是虞清欢的双眼没被自己戳瞎,那她一定没有看错,让长孙焘讲得滔滔不绝,尤为自豪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肚 兜! 没错,是只有女人和娘娘腔才穿的肚 兜,是一个女人极为私密的遮羞物,却被那长孙焘拿在手里,展开,放下,又展开,又放下。 一旁的谢韫,大冷天还拿着折扇的风 骚 浪蹄子谢韫,此时正用折扇挡着脸,肩膀不停颤 抖。 虞清欢收回那句以后要对谢韫好一点的话,若是可以,她要召唤天雷当头给谢韫劈下,让他五雷轰顶! “王妃,是不是花样颜色太多,你眼睛都看花了,是不是欣喜过度,你都反应不过来了?”长孙焘的俊脸出现在虞清欢面前,缓缓放大,眉飞色舞,喜上眉梢。 “王爷……”虞清欢柔柔叫了一句。 “哎!”长孙焘应得脆生生,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狗腿子形象登时生成。 “过来一点。”虞清欢勾勾手指头,在长孙焘凑近时,揪住他的衣襟前后晃动,凶神恶煞,分外暴戾,“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蠢?我现在以妻子的名义奉劝你,要么去马厩那里掰 开马嘴把脑袋放进去让马夹一下,要么找个风景秀美的山峰在雷雨天爬到最高的树上被天雷劈一下,若是嫌前两者麻烦,那里有门,麻烦你把脑袋放过去夹一下,这样兴许你就清醒了!” 虞清欢一口气说完,中途没有任何停顿,她甩开长孙焘,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而长孙焘像脑袋真的被门夹了似的,有些呆怔地站在床前。 婢女门低着头,浑身禁不住颤 抖,脸色青白交错,额上冷汗直流,已是怕到极致。 谢韫见长孙焘也许可能不知所措,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他,决定上前帮一把,毕竟是给王妃的东西,他倒没有直接上手,指着托盘继续解释:“王妃,你不喜欢吗?你看,这些衣物的材质选用了时兴的丝绸,质地柔软细腻,既能起到保暖的效果,又不会闷热,且这些绣片都是从御府局和各大绣庄收集而来的,图案秀丽、构思巧妙、绣工细致、针法活泼、色彩清雅,集齐了天下最妙的绣工和针法。这每一件都价值百金,若王妃能穿上这些,您就是京城隐藏最深的贵妇,您的‘身价’可是最高的!王妃,这都是王爷独一无二的心意,望您笑纳。” 虞清欢总算知道了,谢韫不是来请她笑纳的,谢韫是来给她制造尴尬的,两个大男人在十数名婢女面前高谈阔论,句句不离女人家的贴身小衣,这种尴尬场面不亚于一群女人围着一个男人指指点点,分析他的行 房能力。 若不是现在光 着身子,她真想一把火把烧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衣,一脚踹死这两个不知羞耻的夯货! 不过转念一想,价值百金…… 最后,虞清欢做了一个十分英明的决定:“我数到十,限你们立即放下东西滚出房间,不然我咬舌自尽!” “好啊好……”剩下那一个“啊”字立即湮没在长孙焘的目光中,谢韫登时改口,“我们这就出去!” 谢韫连忙给婢女们使眼色,带着婢女迅速离开了。 长孙焘并未离去,目光依旧紧紧地粘在裹成一团的虞清欢身上。 “怎么还不走,这里很香?”虞清欢冷冷地问他。 “香!”长孙焘干脆地应了一句! “我饿了,想在半个时辰内吃到补气又补血的药膳,也不用太麻烦,随便弄一点就好,也随便加点百年老参,雪莲灵芝之类的就行。”虞清欢道。 “本王这就为你准备。”长孙焘依依不舍地出了房间,直奔厨房而去,谢韫从拐角处走出来,望着长孙焘步伐轻快的背影,若有所思。 虞清欢招来小茜和绿猗,穿上一身舒适的里衣,外面披了件披风,坐在妆奁前任绿猗给她擦干头发。 小茜正在细心地把三十多件小衣叠好,放在珍贵的木盒之中,她不解地道:“小姐,这些您不准备穿吗?怎么全都打包起来?” 虞清欢回道:“自己穿多浪费,等过几日全拿去卖了,必定狠赚一笔。”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仿佛能渗出光。 高兴之余,她不由得有些疑惑,她承认方才对长孙焘的看法带有夸张的成分,其实长孙焘并不狗腿子,也不傻狍子,只是与之前不怒而威、沉着冷静、睿智稳重、尊贵无俦的长孙焘相比,方才的他,似乎柔和了许多。 无论是言行和举止,都带着也许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看自己的时候,目光深情而专注,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有些生怕自己会消失的恐惧。 虞清欢没有傻到那种程度,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甘愿服下让一年的大姨妈在同一天造访的药,她有感觉,必定是有什么她并不知道的插曲,使得长孙焘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第286章 并不在花前月下的告白 思及此处,虞清欢决定要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但当务之急是调理好自己的身体,她服下几粒救命用的药丸,这才觉得元气恢复了许多,而小 腹的坠痛,也缓解不少。 因为她刚刚“小产”,所以免不了要扮柔弱一段时间,自然也不能随意进出这知止居,只得等长孙焘来喂食。 或许吃食早已备好,所以长孙焘很快就来了,带着苍梧等人,端来满桌的珍馐美味。 但虞清欢却唯独盯着长孙焘手里的鸡蛋羹:“你做的?” 长孙焘点了点头,问她:“要尝吗?” 虞清欢喜笑颜开,伸出双手去接:“要吃。” “有些烫。”说话间,长孙焘已经把鸡蛋羹摆到了虞清欢面前,“本王为你摆好。” 虞清欢迫不及待地拿起调羹,几乎自己长孙焘放下鸡蛋羹的同时,把勺子放进茶碗里,舀了满满一勺,连忙吹了几口,放进口中。 饿极了的她,风残云卷,狼吞虎咽,很快就把鸡蛋羹吃光,唇角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油沫子。 望,又是那深情凝望。 整个过程,长孙焘都认认真真地看着虞清欢,那般温柔。 他并不后悔这个时候才知晓瑜儿的身份,他也不惋惜先前多次错过,他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幸运,在他正好向“虞清欢”交出自己的一颗心的时候,发现他所心悦之人,恰是他寻觅了十数年的人。 于他而言,瑜儿是最重要的存在,那是他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亲情。而虞清欢是他最割舍不断的存在,那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光。 当最重要的两者合二为一时,由不得他不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就如同着了魔。 虞清欢刚要拿起帕子擦嘴,便觉一道目光攫住自己,她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先是映出了长孙焘的柔情,接踵而来的是一张帕子,和那仿佛能撩 拨心弦的手指。 “笨死了,吃个东西都能弄得满脸都是。” 心旌摇曳的瞬间,虞清欢微微皱起了眉头,望着长孙焘,眼里多了一抹深思:“我向来觉得,无论是朋友还是夫妻,有一些事应该坦诚,淇王,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妃,”长孙焘收回手,又万般柔情地凝着虞清欢,“你曾向本王提过,圣祖和皇后的事,本王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厚,也不知晓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但本王或许能理解,圣祖那不顾一切,心甘情愿深陷其中的觉悟。” 虞清欢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坐直身子,认真地听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我们成亲那夜,你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当时本王在想,这么小的丫头怎么就这般倔,真是不自量力!” “后来,事实证明你不止倔,而且还倔得让人无所适从。” “淇州那会儿,本王第一次发现,原来女子也可以比男人坚强,也可以比很多男人通晓大义,本王不在的那段时日,你一个人扛起了淇州十数万条百姓的性命,那时本王才知道,原来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已经有一个柔弱至极却又坚强至极的小女子,会在本王头顶的天塌下来时,用那娇小的身躯,和本王一起顶住。” “其实也没几个月,但本王觉得,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本王对和你一起度过的时光如数家珍,就好像那些事情,已经被时间一笔一划刻在本王心底一样。” “本王这一生,珍视的东西有很多,有父皇曾经十分爱惜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也有身为亲王的职责重任,但不知什么时候起,让本王最无法舍弃的,已经变成了你。” “王妃,二十几年来,本王也是第一次心悦一个人,若是本王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还请你多多担待。” 一番话,解释了他突如其来的深情,也掩饰了他不想诉诸于口的真相。 虞清欢面色平静地听完,实则心里已经乱作一团,如果她没有听错,长孙焘这是在向她告白,不在花前,不在月下,没有清风白云为媒,亦无花草虫鱼为证,长孙焘就这样当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告诉自己,他心悦自己。 那么直白,和这些菜一样又香又腻,充满了人间烟火味。 明明不浪漫,但为何这般感人呢? 烛影挑动,温暖的光浅浅映在他凉如白璧的面庞上,他的眸子,星河一般璀璨。 情不自禁,情难自禁,虞清欢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 她哽咽着道:“说了这么多,你是要骗我洞房吗?” “咳!”长孙焘忽然被呛到,忍不住咳了好几声,咳着咳着,他的脸就这样红到了耳根:“王妃休养要紧,切莫心急,切莫心急。” “那就别说话了,赶紧吃饭,凉了就不香了。”虞清欢端起碗,藏在阴影里双眼,弯成了月牙儿。 清宁宫,太后就着火盆,半躺在贵妃椅上小憩,靖心陪侍在一旁。 “太后,您是不是早已知晓,那邢大夫是淇王殿下的人?” 太后冷哼一声:“这个昭华,又把哀家给利用了一次。” 靖心疑惑道:“太后,为什么您会这么说?” 太后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眨着:“淇王妃遇刺,他必想到敌人还有后手,所以才故意惹怒哀家,让哀家生他的气。于是,原妃以往行事多少顾及着哀家,可这一次竟敢直接领邢御医上金銮殿,就是笃定哀家不会管昭华,但她怎么就不想想,如果邢御医不是昭华的人,哀家怎会把他派去照料昭华的身子?如今落到这个下场,也怪她自己没脑子!” 靖心担忧地道:“淇王殿下虽然扳回一局,但……他和陛下的关系,却越来越僵了。” 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哀家也不知道还有几年能活,就怕死了以后,这两兄弟必有一伤,你说哀家以前生的是一男一女该多好,就不必日日夜夜担心他们骨肉相残。” 靖心宽慰道:“太后,天家向来如此,也不是到了您这里才破天荒的头一遭。” 太后说着,就伤心上了:“眼下昭华的处境更危险了,太子没了正统,必定会对昭华恨之入骨,原家没了皇后,定然与昭华势不两立,因为川平的事,昭华又和虞谦结下仇怨,现在几大家族痛恨他,皇帝忌惮他,他真的是四面楚歌啊!” 靖心道:“太后,奴婢有一计。太子虽然失了正统,但却有与北齐公主的联姻,如虎添翼,淇王妃不受家族重视,根本无法为淇王添助力,您何不择选一些出身高贵,母族得力的小姐,嫁给淇王为侧妃,如此淇王便不是孤军奋战。” 第287章 他,已经疯了! “不,哀家不同意!”太后坚决地说,“昭华一门心思地扑在王妃身上,哀家怎能往他身边塞女人?再者,王妃刚刚小产,这样做,他会恨哀家的。” “太后,”靖心劝道,“男人都有三妻四妾,殿下贵为亲王,身边只有王妃一人实在不像话,王妃此次小产伤了身子,以后想再怀孕恐怕有些难,就算不为了别的,也要为了殿下的子嗣着想。” “靖心,这几日 你可见了什么人?”太后侧头看向靖心,唇角似笑非笑,目光骤然凌厉,划过让人无所遁形的冷芒,“你跟了哀家一辈子,哀家最讨厌不忠心的狗,这点事不用哀家提醒吧?” 靖心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去,但她既不认错也不解释,只是跪着,瑟瑟发抖。 “母后,”嘉佑帝着一身裹着红边的玄色长袍,头戴龙冠,看起来尊贵而冰冷,威严而无情,“这个决定是朕做的,不过朕担心母后一时无法接受,这才叫靖心姑姑帮忙劝说,但显然,结果并非如朕所想。” “皇帝,”太后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竟生出些许陌生之感,“谁给你的权力,私自做这种决定?” 嘉佑帝也不恼,笑容依旧恭顺,但声音没了温度,他以指指天:“母后,朕是九五之尊,受命于天,自然是上天给朕的权力,且朕的决定便是天命。” 太后眉头皱了起来,登时怒斥:“皇帝!昭华是你的亲弟弟,他已断了即位的可能,这十数年来,你的帝位稳如泰山,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嘉佑帝挪了挪身子,面带笑意:“母后,朕记得那药好像可以让人终身不孕,但淇王妃还是有了,您说是淇王妃爬了墙,还是昭华的毒解了呢?想要江山永固,地位岿然,就要扫清一切障碍,不管是明面上的敌人,还是潜在的威胁,为了大秦江山,朕宁杀错不放过!” “皇帝,你疯了?!”太后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儿子,震惊,难过,还有一丝不解。 嘉佑帝笑了笑:“一登六宝,六亲情绝,哪个千古一帝,不是从尸山血海蹚过来的?哪个帝王的龙椅之下没有累累白骨?母后,妇人之仁成不了大器。” 太后摇了摇头,伤心地看着嘉佑帝:“既然想赢过昭华,你何不光明正大地来,若是你功盖五帝,德比三皇,昭华与你便是云泥之别,但你贵为天子,为何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母后,这叫帝王之术,”太后的反应越是激烈,嘉佑帝越是开心,他因为笑,脸部变得扭曲而狰狞,“朕是君,是天子,朕的行为没有对错之分,而昭华他是臣,朕要他生他就得苟且偷生,朕要他死,他必四尸骨无存!” 太后心痛不已,她泪流满面,悲痛欲绝:“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嘉佑帝冷笑:“母后,这要问您和父皇是怎么教的了!朕有哪点不好,从小到大对你们体贴孝顺,从来未让你们操过心,但为什么朕做什么都不对,朕做什么都不好?!这十数年来,您无论是病,是伤,是悲,是喜,明明陪在您身边尽儿子之责的人是朕,为何您就是不高兴?朕像狗一样在您面前摇尾乞怜,还不如您另外一个好儿子给您一个好脸色!就连淇王妃遇刺一事,您都帮着他来害朕的皇后!母后,既然您觉得朕这个儿子不顺眼,那也不必再和朕扮母慈子孝那一套!但朕唯此一句话,您若真为昭华好,那就少说朕几句,免得朕一气之下控制不住自己,不顾面子体统,直接要了昭华的命!” 嘉佑帝说完,大笑了几声,整了整衣襟,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太后缓缓起身,便听到嘉佑帝变相禁足自己的消息,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力竭般软倒下去,被靖心眼疾手快地接住:“太后,奴婢的侄儿在麒麟卫手里,奴婢不得不……” 太后呆怔了一会儿,她猛然抓住靖心的手,握紧:“靖心,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怎么忽然……忽然不克制自己了。” 靖心眼眶红红地道:“太后,定北侯最近经常出入承明殿,或许定北侯已经效忠了陛下,加上麒麟卫丧心病狂,什么事都干,如今已令百官闻风丧胆,陛下手里握着这两把剑,不怪他忽然性情大变。” “他这哪是性情大变,他天生就是这样!”太后跪坐在地上,伤心欲绝,“不是哀家和先皇不疼他,对他严格也是怕他走上歪路,他自小凡事都要强,可偏偏有野心却没能力,他那缺失的部分,倒是让狠心绝情给填补了,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都是哀家前世造的孽,生了这么个讨债的儿子!” 靖心小声劝道:“太后,事已至此,您只有保重身体,才能为淇王殿下留下保障。” 太后深吸了几口气,把在眼中打转的泪逼回眼眶,就着靖心的手站了起来,慢腾腾地回了贵妃椅上坐好,这才问道:“陛下想将哪家的女儿许给昭华?他既然逼你来做说客,那必然告诉你是哪家姑娘。” 靖心道:“一个是原妃的嫡亲侄女,承恩公的嫡孙女原采薇,一个是萧贵妃的嫡亲侄女,晋国公的嫡孙女萧眉若,出身都盖过淇王妃。” 太后已平静许多,她听闻靖心的话,露出一个极为讽刺的微笑:“原家和萧家不和多年,且两个侧妃人选的出身都比王妃高,若是她们二人嫁进淇王府,只怕昭华早晚后院起火,自顾不暇。” 靖心迟疑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太后,承明殿那边传来消息,说虞相有辞官归隐的意思,已经向陛下请辞,但陛下并未答应。” “昏聩!蠢货!”太后怒不可遏,厉声骂了几句,“虞谦那老东西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他现在位极人臣风光无两,他会舍得放下一切归隐?而且他树敌众多,若无丞相的身份,他只怕死无葬生之地,他敢归隐?!也就皇帝这个蠢货才信他会归隐,他这摆明就是以退为进,让皇帝放松警惕,一门心思地去对付昭华!若是昭华倒了,这朝堂恐怕就是他的天下了!” 靖心也跟着担忧:“那太后,我们该怎么办?” 太后道:“去,把哀家的令牌找出来,给淇王妃送去。” 靖心惊道:“太后,您的令牌仅此一枚,怎能随便给淇王妃?” 太后坚定地道:“淇王府不能倒,淇王妃是希望,你快送去吧!你侄子的事你放心,哀家会想办法。哀家累了。” 靖心扶起太后,柔声道:“太后,奴婢伺候您休息过后,再出宫看望淇王妃。” 靖心连夜出宫后,马上便有人到承明殿告知嘉佑帝:“陛下,您离开清宁宫后,太后一直在大骂您,而且还让靖心带着她的令牌出宫了,直奔淇王府而去。” “骂朕?”嘉佑帝捏着奏折,掀开眼眸,无比疯狂,“母后都骂朕什么?” 那内侍连忙道:“奴才不敢说。” 嘉佑帝笑了,冰冷而狠戾,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仿佛他还是那个仁慈的君主:“朕让你说,你便说。” 小内侍战战兢兢地道:“太后骂你昏聩,还骂您蠢货,整个清宁宫都听见了。” “行,朕知道了,你下去吧!”嘉佑帝收回目光,继续批阅奏折,那是刑部向他上奏死刑的折子,他甚至没看完,便毫不犹豫地画了个红圈,这种生杀予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让人命丧黄泉的感觉,他觉得很好。 末了,他咧唇一笑,眼里泛着奇异的诡光:“母后,都说别再管那臭小子了,但您却还把令牌送去淇王府,朕是天子,你当朕说话是在放屁么?!” 第288章 淇王,你会娶么? 这才短短两天的时间,以虞清欢遇刺为契机,前朝风起云涌,后宫也不闲着。 自皇后成为原妃后,最高兴的莫过于萧贵妃,以前她被皇后压了一头,在皇后底下伏小做低的时候,尚且还有所收敛,但见皇后彻底倒台,而她又成了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嫔,还执掌六宫的庶务,自然要过来炫耀一下,扬眉吐气,发 泄这么多年被压着的憋屈。 “妹妹拜见姐姐。”萧贵妃领着左右走进屋,对原妃皮笑肉不笑地道。 原妃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神情恍惚,目光呆滞,仿佛没有看到萧贵妃的到来。 萧贵妃也不生气,缓缓落座在宫娥端来的椅子上,笑盈盈地望着原妃:“皇……哎哟,瞧我这嘴,叫了十几年皇后,现在有些改不过来,姐姐你不要生气,妹妹下次一定不会叫错了,‘原妃,原妃’多好记的称谓。” “小人得志!”原妃终于有了反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萧贵妃轻轻抚着指甲,笑容如鬼魅一般:“无论是君子得意,春风得意,还是小人得志,本宫都挺得意的,不愧是十数年的姐妹,论说对本宫的了解,无人能及姐姐。” 原妃见萧贵妃丰容靓饰,光彩夺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赢了么?不要得意太早,本宫的儿子是太子,你儿子算什么东西。” 萧贵妃捂唇一笑:“哎呀姐姐,你好刻薄啊!太子和策儿都是陛下的龙种,你怎么能说策儿不算什么东西,你这是在拐着弯骂陛下么?” 原妃恼羞成怒:“本宫没有那个意思,你不要恶意曲解!” 萧贵妃站了起来,笑容得体而尊贵,不用刻意彰显,也能看出胜利者的姿态:“本宫也是看姐姐身子不好,所以才不与姐姐计较,但是姐姐,等你脑子清醒后,也要再好好学一学宫中的规矩才行,现在没有皇后,本宫是四妃之首,而你连四妃都算不上,所以你见到本宫,不仅要行大礼,而且要自称‘臣妾’,妹妹你那么聪敏,就算受了莫大打击,相信也能理解本宫的话。” 原妃嗤笑一声,态度倨傲地道:“你猖狂什么,本宫至少还做了近二十年的正妻,你再得意,也只是个妾,妾……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原配发妻的,而且本宫也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就算你离那个位置再近,也永远坐不上去。” 萧贵妃完美得体的笑容逐渐凝固,冰霜一般冷:“来人,把本宫准备的礼物端上来。” 跟着萧贵妃的几个宫娥走上前,各端着一只托盘,萧贵妃解释道:“姐姐身份不同往日,份例自然也和往日不同,这些都是本宫为姐姐准备的,不仅是本宫的一片心意,也能帮助姐姐早日习惯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 诛人诛心,萧贵妃的分寸拿捏得当,效果一斑。 原妃脸色已是青白交错,发环簪珥轻轻摇晃,碰撞有声,叮叮当当好似一根根穿骨绣花针,一针针,扎在心头。 不等原妃出声,萧贵妃素手抬起,往托盘闲闲一指,笑得讥诮:“姐姐,这是本宫用缸底的剩水亲手熬制,足足熬了三个多时辰,取名糟糠当弃。” 萧贵妃朝着当先小丫头使了一记眼色,小丫头上前几步,行了一礼,将手中托盘举到原妃面前。 白瓷青花小盅被萧贵妃打开,一股奇异的味道似决堤洪水,铺天盖地卷了过来,沁入原妃的每一寸肌肤,裹得她几近窒息。 但见盅内盛着煮烂的糟糠,囫囵一团,像路边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污秽。 原妃的脸色变了,难看到极致,死了一般的灰。 萧贵妃甚是满意,笑意深深,又假作欣慰地说:“姐姐,这道吃食和你极为相衬,本宫知道你定会欢喜,瞧你都高兴得说不出话了,本宫是不是很贴心?” 何止贴心,简直诛心。 原妃张口欲语,已是气到极致,悲愤极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见她这番模样,萧贵妃笑意更浓,又向身后的丫鬟示意。 丫鬟得令,将手中之物,一一向原妃呈上。 那是一床破旧的棉絮,喻为败絮。 下一位丫鬟盘中是一朵将谢的茶花,喻为残花。 接着是一件褴褛的旧衣,喻为破衣。 糟糠、败絮、残花、破衣,样样都提醒着原妃,她从云端跌落谷底的事实。 轮番羞辱,原妃已然强弩之弓,悲与愤交织,压得心头一痛,口中一甜,一口血喷在那件旧衣之上,绽出星星点点的红,宛如一朵朵写满怨恨的幽冥之花,从极深极暗的地狱一路攀伸,来到人间招展它的凄美。 原妃两眼一插,昏了过去,她身边的大宫女面面相觑,想去召御医,但又不敢行动。 萧贵妃斥责道:“蠢货,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给原妃祭拜么?快去请御医!” 待原妃身边的大宫女走后,萧贵妃示意她身边的宫娥把东西放下,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靖心到了淇王府,想要见长孙焘,却被谢韫挡了。 “靖心姑姑,不是王爷不想见您,而是他在陪王妃,不希望被打扰。” 靖心沉吟片刻,把太后的令牌递了过去,道:“既然如此,奴婢也不强求,这是太后的令牌,请谢长史帮忙转交给淇王妃,另外,陛下准备为淇王择选两位侧妃,分别是原家的嫡女原采薇与萧家的嫡母萧眉若,还望淇王和王妃做好心里准备。” 谢韫接过令牌,送别了靖心后,去了知止居,把靖心的话传递给虞清欢和长孙焘。 虞清欢端详着令牌,漫不经心地听着,末了,她回眸甜甜一笑:“淇王,你真有福气。” 几乎刹那,长孙焘浑身都警觉起来,他眼神往谢韫的方向瞟了瞟,见谢韫假装没看见,只好硬着头皮扭过头,一瞬不瞬地望着虞清欢,万分肯定地道:“当然,否则怎会娶到王妃你这么好的女子!” 谢韫一脸地不敢置信,虞清欢依旧面无表情,她皱眉想了一会儿,问道:“淇王,这摆明了是陷阱,你会娶么?” 第289章 这一步,要走得巧妙绝伦才行 “某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谢韫连忙起身,一个瞬间便跑得没影。 虞清欢仍旧望着长孙焘,问他,云淡风轻中带着一丝认真:“淇王,你会娶么?” “不会。”长孙焘极为郑重地道。 虞清欢承认,长孙焘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心神不禁一荡,那低低的嗓音,似漫漫黄沙中的一缕风,在广浩无垠的沙海里,扬起几粒细尘,然后,越来越近,迷了眼也迷了心,她无法装作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这让她愈发确信,长孙焘变了,但又是为什么呢? “今上要赐婚,太后忽然把令牌递给淇王府,前朝是不是生了什么变数?”最后,虞清欢别开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 说到正事,长孙焘眼睛一眨,神色倏忽变了,变得郑重:“定北侯似乎向今上宣誓了忠诚,今上他,要动淇王府了。” 虞清欢瞬间理解了长孙焘的意思,她略微思忖,道:“今上打的好主意,你若是拒婚,不仅扇了萧原两家人的脸,而且就成了抗旨不尊,今上若是狠了心,可以直接问你的罪,但你若是把两个千尊万贵的嫡女娶回来,那后院就有的热闹了,左右都是不安好心。” 长孙焘道:“你说得不错,但这赐婚的旨意不会那么快就颁下来。” 虞清欢轻轻蹙眉:“你指的是,今上是故意放出消息,目的在于先让萧原两家闹起来?” 长孙焘微微颔首:“不止如此,若是在此期间,两位小姐出任何事情,最后矛头都会指向淇王府。” 虞清欢冷笑:“可有应对之策?” 长孙焘道:“目前没有,方才的结论都只是我们的猜测,且先看他想做什么,我们才好行应对之法。” 虞清欢道:“本来你想以江太傅一事让太子把刘廷晔从麒麟卫那里弄出来,但江家已经论罪,且皇后被废,这办法似乎行不通了。” 长孙焘道:“你放心,新任知州已插手此事,且知州也是本王的人,刘廷晔的事很好解决。” 虞清欢稍稍放下心,又问道:“太子和北齐公主的婚事定在立冬那日,没几天了,要准备什么贺礼?” 长孙焘道:“贺礼自有管家准备,你无需费神,趁此机会好好歇一下,日后有的忙了。” “嗯。”虞清欢应了一声,便静静地看着他。 长孙焘无比自然地道:“本王等你睡着后再离开。” 虞清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脱了外披爬上 床,实际上她今日所用的药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且夜已深了,她有些扛不住困,倒下便睡了过去。 夜深人静,但仍有很多地方亮着光,有人为了谋生,而有的人却为了害命。 虽然上了年纪,然而虞谦仍精神矍铄,此时正在和鬼奴下棋。 他捻起一黑子,轻轻落下:“鬼奴,这棋局初具雏形了,很快,你的那方将会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鬼奴声音嘶哑:“恭喜主子即将得偿心愿。” 虞谦笑了,笑得诡异而可怖:“老夫的小七表现那么棒,是时候让她见一见楚氏,以免时间久了,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娘,到时候生出异心就不好了。” 鬼奴问道:“主子,可决定好了在哪一日进行?” 虞谦落下一子,胜负已分:“就在太子娶妃那日吧,人多不仅嘴杂,而且手也杂,无论是浑水摸鱼,还是趁火打劫,人多都好下手。” 鬼奴桀桀笑了:“主子,还请您吩咐。” 虞谦幽幽笑道:“清婉那孩子,手臂养好了,也该多出席大场合,太子大婚那日把她带上,想必她有很多事要和小七一一计算,老夫的乖孙女怎么能结仇呢?总得创造机会,让她们做个了结。” 鬼奴会意:“主子真是高明,一个宿世仇人,两个情敌,不知淇王妃如何应对,属下真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虞谦撑着膝盖起身,他负手站立于屋里的牌匾之下,望着“大象无形”几字,目泛诡光:“棋盘上的棋下完了,但老夫下了一辈子的棋还未完,鬼奴,快去布置吧,这一步,一定要走得巧妙绝伦才行。” 鬼奴拱手,很快消失在屋里。 知止居。 夜里虞清欢觉得有些热,被子踢了好几次,但不知为何,那被她一脚踹翻的被子,总能盖回她的身上。 终于在卯时的时候,她才知道缘由,只因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蜷在长孙焘怀里,长孙焘就像抱孩子一般,把她呵护住,温暖可靠如一道安全的避风港。 虞清欢安心地往他怀里拱了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珠见主人被夺走,好几次冲过来,想要靠近虞清欢,都被长孙焘一掌挥开,如此反复,明珠终于累得气喘吁吁,趴在床角耷拉着脑袋,一脸幽怨地望着已经被俘虏都不知道的主人。 它很心急,它很担心,它很愤怒,目光瞟到长孙焘的时候,瞬间变得无比凶戾。 暗夜中,长孙焘睁开眼睛,斜斜地瞥了明珠一眼。 明珠气得龇牙咧嘴,浑身的毛登时炸开,却被长孙焘一脚踹下床,头撞到床脚昏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明珠免不了抱着虞清欢的手不停地“哭诉”,但凡长孙焘看它一眼,它都能瞬间炸毛。 虞清欢随手把明珠揣进怀里,不悦地看向长孙焘:“你是不是欺负明珠了?我看它的脑袋,好像少了一撮毛。” 长孙焘捏紧茶盏,目光危险地盯着紧露出一个小脑袋的明珠:“应该是换毛吧,反正它的毛那么多,你不用在意。” 明珠朝长孙焘看了一眼,露出两颗大白牙,它调转了身体,往虞清欢怀里再钻了钻,毛茸茸蓬松松的尾巴摇来摇去,似乎在向手下败将挥动胜利的旗帜。 长孙焘的手握得更紧,刚想伸过去如法炮制把明珠从虞清欢怀里捞出来,却被虞清欢躲开了,他收回手,笑容敛了下来。 用过早膳后,长孙焘去书房处理公务,虞清欢招来阿六,把装着红肚 兜的盒子抱到阿六面前,指着盒子道:“拿给薛巍,让他全卖了,所得的银子全存在先前让他开的秘密账户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大有用处。” 阿六干脆地应了一声,抱着盒子走了。 谢韫望着阿六一瘸一拐的身影,折扇打在肩上,有些无奈地道:“昭华,你的心意浪费了。” “真的浪费了么?”长孙焘负手走向书房,心情分外愉快。 第290章 真想把她扒光剁碎扔湖里喂鱼 谢韫这才知道,原来他故意送这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并非是真的要给虞清欢穿,而是从一开始,就打着变相送银子的主意。 谢韫叹了口气,跟着长孙焘进了书房。 有白黎在,虞清欢根本不担心那盒子东西的销路,果然阿六才去了几个时辰,便带回了一张字据给她,虞清欢抱着那张字据,每天要看好几次上面的数字,做梦都会笑醒。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并未因此而忧愁,皆等着嘉佑帝的后招。 日子过得十分平静,这平静中的有一点点小瑕疵,就是无论虞清欢怎么堵门堵窗,每天夜里醒来,一定会被长孙焘抱在怀里,而珍珠第二日必然找她“哭诉”,且额上都会少一小撮毛,好端端的雪貂,才过几日竟成了秃子。 有一日虞清欢故意装睡,这才发现原来是小茜和绿猗那两个小叛徒在她“睡着”后,把长孙焘给放了进来。 她总觉得这样占长孙焘便宜不好,于是找了钉子和木块,把窗户全都封住,睡前赶走坚持要守夜的小茜和绿猗,把门用铁楔子给别住,到了第二天清晨,她依旧发现自己躺在长孙焘怀里,唯一不同的是,伤未痊愈的阿六,正翘着屁 股在屋顶修瓦,原来——长孙焘为了进屋,但又担心踢门会吵到她,直接把屋顶掀了。 一来二去,虞清欢也歇了赶走他的心思,两人正是开启同居模式。 立冬那日,太子大婚。 因为是两国联姻,这场婚礼举行得分外隆重,不仅彰显了大秦的国力,也显示出大秦对这场联姻的重视。 玉京城的街道 上,挂满了贺喜的红绸和灯笼,漫天漫地的红,从驿馆一路铺陈至皇宫。 长孙翊牵着赫霞公的手,在百官的见证下,一起登上九十九级台阶,跪在嘉佑帝面前,听礼部尚书宣读册妃的圣旨。 整个过程,耗时整整半日,到了下午,长孙翊将赫霞公主迎至太子府喜房,然后于太子府大宴宾客。 这一日,太子府汇聚了大秦半数有头有脸的人,虞清欢和长孙焘联袂而至的时候,后花园里已是人声鼎沸。 小亭子里搭了戏台,正敲锣打鼓上演《西厢记》。 夫人们在寒暄,小姐们在游戏,公子老爷们在闲聊,一部分人坐在戏台子下认真看戏,仿佛所有人的沉浸在喜悦之中,为太子大婚而发自内心的欣喜。 当太子府内官高呼“淇王携王妃驾到”后,花园里行礼的人跪了一地。 今日他们都穿了素色衣衫,长孙焘一袭浅蓝色卷纹广袖压边长袍,头戴白玉冠,虞清欢一身白色衣裙,蓝色绣纹,头簪玉饰,腰坠玉环,略施粉黛,虽然素淡,倒也没有给长孙翊找不痛快。 长孙焘刚叫大家免礼,一身喜服的长孙翊亲自迎了出来,向长孙焘行了一个晚辈礼:“皇叔大驾光临,本宫甚是欣喜。” 见长孙焘并未说什么,长孙翊转而看向虞清欢,关切地问道:“不知皇婶身子可好些了?” 虞清欢微微一笑:“我没事,恭喜殿下喜结良缘。” 长孙翊眸色一暗,面庞少了些许温度:“本宫得成良缘,说起来多亏了皇婶,一直没有当面谢过皇婶,还请皇婶受本宫一礼。” 说完便要鞠躬,虞清欢也不拦,就这么噙着笑意看着她,假装没有听懂他的话,心安理得地受了他这一礼。 长孙翊是储君,他的腰板要比别人都直,这是他的地位使然,但皇后被废,显然成了他的不可触碰的伤,他变得比平时要敏 感,要脆弱,此时见虞清欢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一礼,登时便怒了,眸寒如冰,冷芒翻滚,最后都压抑成了一句话:“本宫还要招待其它宾客,请皇叔皇婶自便。” 虞清欢与长孙翊对望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笑意——他们,并不在意长孙翊的态度,不在乎的人,何必管他做什么! “小舅母!”这时,一袭粉裳的珍璃郡主扑过来,拉着虞清欢的手左右晃动,笑得有些痴,有些呆,但憨憨的很可爱,“珍璃好久没见你,珍璃想你!” 虞清欢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柔柔笑道:“我也想珍璃,见到珍璃,我很高兴。” 走到一旁的长孙翊见虞清欢对珍璃郡主和颜悦色,想到她对自己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更是气恼不已,气得如同一头被侵犯的野兽。 长公主走到珍璃郡主身边,先是唤了声“昭华”,接着便对虞清欢友好地笑了笑:“淇王妃,多谢你照顾珍璃。” 这一笑,引得众人频频侧目,京城谁人不知长公主孤僻,鲜少出来走动,更别说对谁和颜悦色,但如今却对淇王妃露出笑容,又这般没得避讳,似乎与淇王妃交好。 本来想酸虞清欢几口的人,看了一眼陪伴在侧岿然不动的长孙焘,又看了一眼长公主,想到刚刚倒台的江家,谁也不敢自不量力地自讨没趣。 虞清欢回以一个得体的微笑,道:“长公主言重了,些许小事,不必挂怀。” “小舅母,陪珍璃去玩。”珍璃郡主又拉着虞清欢的手晃来晃去,樱桃小嘴儿嘟了起来,像只乞食的小狗。 虞清欢看了长孙焘一眼,披风便到了身上,长孙焘一边为她系带子,一边叮嘱:“随便走走,别跑远了,风大,也要仔细着身子。” “嗯。”虞清欢乖巧地应了一声,珍璃便拽着虞清欢走了。 望着眼前“又呆又傻”的珍璃郡主,虞清欢不由叹了口气,不知她的失心疯何时才能“治愈”。 忽然,珍璃郡主止住脚步,转过身向虞清欢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小舅母,刚刚我听到有几个坏女人在议论你,所以拉你过来听一听,你别说话,小心被她们发现了。” 这是几株枝叶十分浓茂的松柏,刚好将她们二人的身子挡住。不远处似乎有一小桌,几个贵女正围桌而聊,有站有坐,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虞小姐,哪有这样说自家妹妹的,那毕竟是淇王妃。” “淇王妃又如何?以前还不是我面前摇尾乞怜的一条狗?向来和她娘楚氏对我毕恭毕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一次我把蜜洒在地上,让她舔她果真就舔了!还有一次,我在大雪天浇了她一桶冷水,她冻得浑身发抖却一声都不敢吱!哼!要不是狗命好嫁了淇王,她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 “既然她已是淇王妃,这些事情还是别随意拿出来翻嚼,若是惹怒了她可不好,毕竟她可是谁都敢打……” “怕什么?她现在没了肚子里那块东西,她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我也不是要拿这些事出来翻嚼,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她到底是哪一路货色,我跟你们说,她根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纸老虎,要不是仗了淇王的势,就如同狗一样!而且还是只发了情的母狗,成日勾三搭四,肮脏又下贱……” “小舅母。”珍璃拉了拉虞清欢的手,小嘴嘟得高高的,仿佛可以挂茶壶。 “没事,狗吠而已,别在意。”虞清欢其实很在意,非是她不生气,非是她善良,其实她此时想把虞清婉扒光剁碎扔河里喂鱼的心都有,但此时袖子里的明珠正不安地钻来钻去—— 只有虞谦的黑衣人来到附近,明珠才会如此,但明珠从未有过这么激烈的反应,除非黑衣人离她非常近,这让她十分在意。 然而正因为这片刻的走神,珍璃郡主已经攥紧拳头冲了出去,就这么,直接,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把虞清婉撞翻,“扑通”一声,虞清婉头朝下栽进了冰冷的湖里。 第291章 太不要脸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因为宾客很多,众人进府没有带丫鬟随侍,没了近身帮衬着,且这些小姐们不知是出于私心还是惧怕珍璃郡主,就这么干瞪眼,也没人扯着嗓子叫几声。 冬日的衣裳繁复厚重,浸了水马上便重如千斤,拖着虞清婉一直往下坠,她狼狈地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扑腾几下,便慢慢沉了下去。 原采薇也在这闺秀堆里扎着,看到眼前的变故,她没有立即叫下人来帮忙,反而冲虞清欢道:“王妃娘娘,您的长姐落湖了,快救救她吧!” 虞清欢上下扫视了原采薇一眼,这是虞清欢第一次见到原采薇,但却在女学的时候听说过她,原鸢正是“得罪”了她,才被送进女学去,人好不好难说,心坏不坏也看不出来,但虞清欢却知道,她此时叫住自己,实在不安好心。 虞清欢也没打算让虞清婉就这么轻易死在这里,她大喊几声“有人落水了”,便有一群丫鬟小厮围过来,一听说落水的人是原家大小姐,登时不知所措,一来小丫头们也不会水性,大冷天跳湖里救人不可能,二来小姐们身子尊贵,小厮们也不敢随意触碰,一群人就这样站在湖边干着急。 “王妃,您在不出手相救,您的长姐可要淹死了,”原采薇忧心如焚地道,“您自小生长在乡下,想必是会水性的,求求您快救救虞大小姐吧!” 虞清欢不为所动,珍璃郡主大哭了起来:“太子哥哥你快来!太子哥哥你快来!” 由于珍璃郡主的声音极大,很快就引起了骚动,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涌过来,最后幸得两个粗使的婢女会凫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半死不活的虞清婉给拖了出来。 此时她已不知死活,发钗簪珥随意搭在乱发之上,满身满脸的污泥,这恐怕是她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比虞清欢投塘拒婚那日还要狼狈。 其实她也不至于这般惨,但偏偏她想出风头,天还没冷透就披了白狐轻裘,那东西平日轻飘飘的,但一沾水就会变得沉重不已,虞清婉的脖子,都被那束缨带子勒出一条红线。 太子府也不是没有人跳过湖,多少婢女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在太子经过的时候假意落水,所以太子府的下人们,对处理落水一事早已熟练了,用不着吩咐,很快就准备好了热水,姜汤,衣物,还有人忙着宣大夫,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虞清婉便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由御医给她号脉。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长孙翊当然不能置身事外,他和虞谦一起来了,随后而来的是长孙焘和长公主,加上方才在场的小姐们,屋里挤得满满的,行礼的时候差点挤倒人。 虞谦矍铄的目光扫视了一眼,不由得有些失望,明明都是他的孙女,怎么大的就这么不顶用?本来还想让她掀起 点波澜,没想到真掀起了,只不过不是他想要的波澜。 古人诚不欺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这样的人。 虞清欢正站在一旁,不声也不响,忽然觉得手一暖,回过头便撞上长孙焘关切的眸子,她摇头笑了笑,示意他放心,随即想缩回手,谁知长孙焘半点机会都不给她,反将她的手紧紧包住,紧接着,整个人就站到了她的身后。 只需轻轻后仰,便可抵着那宽阔的胸膛。 大庭广众之下,虞清欢也不好跟他闹,只得任由他半搂着自己。 长孙焘唇角挑起得意的弧度,先前心如止水时,虞清欢一靠近,他便浑身都僵硬警惕起来,现在心旌摇曳时,他半刻也不想放开他的王妃。 长孙翊还未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珍璃郡主连忙冲到他面前,不满地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来得这么慢?珍璃叫了你那么久,你都没听见吗?” 长孙翊眉头轻轻拧起,长公主便把珍璃郡主拉回身边,柔声道:“虞家大小姐掉进湖里,你应该找下人来帮忙才是,怎么反倒叫了太子殿下?” 珍璃郡主嘟起小嘴,一脸的天真,眼神分外纯粹:“母亲,是清婉姐姐让珍璃这样做的,她让珍璃找个机会把她推下湖,然后叫太子哥哥来救她,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和太子哥哥有肌肤……” 珍璃郡主拧眉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对了,肌肤之亲!珍璃本来不愿意的,珍璃是乖孩子,母亲了说不能害人,可清婉姐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说如果珍璃不听话,她就把珍璃推下去,珍璃好怕啊……母亲,清婉姐姐好吓人,珍璃害怕……” 经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虞清婉倾慕太子谁人不知?每次天太子出,她都会和太子偶遇,前不久还在定北侯府因为太子还和淇王妃吵了一架,此事人尽皆知,要说虞清婉想通过落水自荐枕席,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众人对珍璃郡主的话信了一大半。 就连长孙翊,也丝毫没有怀疑,因为他认识的虞清婉,根本就是这么个蠢东西! 这也太不要脸!太不知廉耻了! 虞谦唇角刚要掀起,便被长公主抢了先:“你这孩子,莫不是诓母亲?虞小姐若想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她自己跳湖不就行了?怎么还多此一举让你去把她推下去,好孩子不可以撒谎,珍璃你要说实话!” 长公主这话,正是虞谦想说的,但虞谦说出来和长公主说出来效果完全不一样,前者是质疑珍璃郡主所言的真假,后者是在为珍璃郡主自证清白铺路。 珍璃郡主听了长公主的话,一天天真地道:“珍璃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当时清婉姐姐说了,珍璃是个傻子,如果由珍璃推她下去的话,不仅没人会责怪珍璃,而且太子哥哥也会因为珍璃的行为新生愧疚,更加疼爱她。母亲,什么叫傻子啊?珍璃是傻子吗?傻子是不是夸赞的话?” 长公主面色极为难看:“她说你是傻子?!” 第292章 本王明白谁才是心头肉 珍璃郡主好像被吓到了,睁着一双受惊小鹿般的眸望着长公主,小心翼翼地道:“母亲,您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傻子是不好的话么?可是清婉姐姐说珍璃是傻子的时候,为什么她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和善?” 长公主拍了拍珍璃郡主的脑袋,一甩袖子转过身,眼神骤起凌厉:“虞相,你这孙女得好好管教管教,本宫的女儿虽然病了,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下三滥可以随意轻贱的!本宫深以为,如今这半死不活的结果完全是她自讨苦吃,若非太子殿下大婚之日不宜见红,本宫定赏她一顿板子,让她明白长了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不是用来泼脏水的!” 虞谦也懒得跟这一疯一傻的女人计较,左右虞清婉的脸皮已经被撕光了,成了那上不了墙的烂泥,对虞家来说也没了用处,今日若救不活也没事,若能救活还是得尽早把她嫁了才行,省得给虞家丢脸,打定主意,他拱了拱手:“臣会教育好孙女,还请长公主息怒。” 长公主冷哼一声,拉着珍璃郡主气冲冲地走了。 事情就这么解决,长孙翊也乐见其成,他对虞谦道:“太子妃那有一批好药,本宫稍后让太子妃给大小姐送来,虞相莫要担心,大小姐喝下药后再调理几日,想必就无什大碍了。” 虞谦拱手:“如此,便多谢太子殿下。” 长孙翊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虞相,前头可少不了你,今日虞相可要给足本宫面子,不醉不归才行!” 虞谦捋了捋胡子:“多谢太子殿下抬爱,臣自当尽力而为,殿下请!”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出去了,御医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这虞小姐的情况,他到底要跟谁汇报? 虞清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她知道,虞谦已经完全放弃虞清婉了,而虞清婉的死活,也不在虞谦关心的范围之内。 虞清婉曾是多么得意的一个人,姑母贵为皇后,自己又是虞家的嫡长女,身份贵不可言,便是当太子妃也没什么不可,然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颗明珠已彻底陨落,再也不会有重绽珠光的机会。 前世,虞清欢是含 着多么决然的恨意死去的,誓要与虞清婉不死不休,可现在才发现,虞清婉根本不配做她的对手,看到虞清婉这个样子,她的心,一丝快意全无,就好像一只蚂蚁被踩死那般无足轻重。 她这才发现,当自己和敌人的实力悬殊到一定程度,那些滔天刻骨的恨意好像没了,那不是原谅,也不是算了,而是真的就不恨了,就如同被草芥割了手,没必要恨草芥一样。 所以,虞清婉不值得她恨,左右已经毁了,若是以后再得罪自己,直接拍死了事。 不过今日这一切,还得感谢珍璃郡主,三两下就把虞清婉撕得干干净净,虞清欢知道,珍璃是因为听了虞清婉那番话动了气,她之所以这样做,完全也是为了给自己撑腰。 这一份情,她得记着。 长孙焘见虞清欢发呆,俯身把头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想什么呢?莫不是,在想本王?” 那濯濯气息吹在耳畔,一种酥 麻感顷刻传遍全身,十指犹如电流蹿火,虞清欢偏过头,躲开长孙焘的唇,回眸怒瞪:“王爷,请务必克制你的兽 性,保持你的理性,做一个正常人。” “都听王妃的。”长孙焘大手一揽,便把虞清欢揽进了怀里,搂着他走了出去,嗓音低沉,“本王只是搂着你,这下正常了吧?” 屋里的人也渐渐散去,御医十分无奈,难道就没人关心一下虞大小姐的情况么?她相当严重,泥沙进入肺里,她以后可能会落下病根,一生带痨啊! 然而,人都散光了,还是无人搭理虞清婉,就留下她,这么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尽管如此,御医也不敢放松,生怕人死了怪到他的头上,他只好和太子府的下人一起,照料虞清婉的身体。 长孙焘搂着虞清欢走出来,因为在太子府不方便说什么,他也没问,只是道:“就不该让你离开本王的视线,才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又险些出了问题。” 虞清欢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把手放长孙焘额上,道:“是我病了,还是你病了?” 长孙焘把她的手捉下来握住:“你没有病,本王也没有病,只是本王忽然清醒,知道谁才是本王的心头肉,自然要一门心思的对她关怀备至。” 虞清欢忍不住抖了抖,唇角却难以抑制地扬起,她脸上带着羞,眸里带着深情,轻轻地唤了一句:“王爷……” 长孙焘笑容变大,把头凑过去讨亲,谁知虞清欢却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细语:“你的王妃我,想要去如 厕。” “本王陪你去。”长孙焘眼里闪过失落一抹,立即道。 虞清欢横眉竖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在这等我,不许跟来!” 长孙焘捏了捏虞清欢的耳朵,又上下检查了一番,发现她并未冻着后,这才道:“去吧,本王在这里等你。” 彼时他们已出了安置虞清婉的院子,位于太子府的花园之中,周围种了些许开得正盛的山茶,那星星点点的红,落了虞清欢满眼:“好。” 长孙焘目送她离去,负手立于花丛中,若有所思。 走了一段路,袖底的明珠又开始躁动起来,一直往东边的方向拱,虞清欢不着痕迹地捏住它的头,往东边的方向而去。 那边,竟然有一间恭房,搭建得十分雅致,周围还种满了鲜花,看得出来是给客人之类的使用。 虞清欢走了进去,但见一袭黑衣立于昏暗之中,他很高,但看不清眉目,和京郊夜里见到的那个一模一样,就算没有袖底蹿来蹿去的明珠,虞清欢也知道,他正是虞谦身边的黑衣人。 “你引我过来做什么?”虞清欢问他,声音低低。 黑衣人转身,露出一个身量纤细,肌肤白皙的妇人:“主子说了,近期你表现得不错,所以让你见上楚氏一面,你们只有一刻钟的谈话时间,千万别耍什么花样,相信王妃知晓后果。” 虞清欢根本没听到黑衣人在说什么,在看清楚氏的刹那,她的眼眶蓦地红了,她双手捂住嘴,眼泪啪嗒啪嗒滚落下来,湿 了满手。 第293章 就像在诀别一样 “娘亲!” “晏晏!” 母女俩抱在一起,万般思念哽在心田。 黑衣人身形一闪,很快便没了踪影。 楚氏一把抓住虞清欢的手,拉着她上下打量,眼泪越来越汹 涌:“晏晏,他们说你遭人刺杀,连孩子也没了,为娘好担心你。” “娘,晏晏没事!”虞清欢反握住楚氏的手,泪流满面,“您可还好?女儿不孝,没有本事,让您受制于人!” 楚氏猛摇头:“娘没事,娘好好的,晏晏不要挂心,只要晏晏平安无事,娘就知足了。” 虞清欢心口堵得难受,一想到娘亲不得解脱,心疼也冲淡了见面的喜悦:“娘,晏晏一定会带您走,一定会!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等晏晏救您出去!” “不,晏晏。”楚氏一把将虞清欢搂进怀里,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你听娘说!娘得见你一面,已是死而无憾,娘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你千万不能为了娘做什么傻事,若是娘知道你为了娘伤害别人或者是伤害自己,就算你将娘救出去,娘也会自裁在你面前!你记住,要保护好自己,和小茜互相照应,不管虞谦说什么,你都不能答应!若非想要再见你一面,娘早已不愿苟活于世拖累你,不管发生什么事,娘都不许你为了娘而伤心,好好活下去!知道了吗?” 楚氏决然的话语,坚决如铁的叮嘱,使得虞清欢心底涌起一丝不安:“娘,你想做什么?!” 楚氏柔声安慰她:“傻孩子,娘不会做傻事,我的晏晏那么坚强,娘又怎会懦弱?娘只怕有个万一,所以不得不叮嘱你这些话。” “不会的!娘!晏晏一定会救你!”虞清欢不停摇头,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向楚氏保证。 楚氏声音小得犹如轻风在耳畔低语:“晏晏,你已经大了,有些事娘亲必须要让你知道,听娘亲的话,等有机会就去城南青衣巷柳树旁找一个陆姓花匠,那是你外祖父的遗愿,听话,啊!” “娘,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虞清欢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很担心,也很害怕,只因楚氏的话,有些像是在与她诀别。 楚氏放开她,轻轻一笑:“晏晏,如果淇王值得你托付终身,那你便不能背弃于他,好好和他过日子,小茜也是娘带大的,除了你以外,娘最放心不下她,若是可以,要为她择选一个体贴的夫婿,这样也不枉她伺候你一场的情分。” 虞清欢正想说什么,门便被打开了,黑衣人的身影,也出现在这逼仄的空间里。 “王妃,时间到了。”他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虞清欢警惕地望着他,思索把楚氏带走的可能性,她不知今日会见到娘亲,所以根本没做任何准备,她完全没有把握,在黑衣人面前把娘亲带走,更别说不惊动任何人。 “王妃,方才属下说了,千万别动任何心思,且不说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不能拿属下如何,就算属下败了,你也无法将楚氏带走,世人皆知楚氏已死,你说若是让人看到楚氏还活着,会有怎样的后果?”黑衣人冷冷提醒。 虞清欢把手放到左边的袖子处,黑衣人看了一眼,又道:“别白费心机了,属下身上涂抹了克制貂毒的药,你毫无胜算。” “晏晏,别冲动。”楚氏轻轻拍了拍虞清欢的手,缓缓走向黑衣人,最后,向她展颜一笑,“没关系的。” 话音刚落,黑衣人和楚氏便消失在了恭房门处。 虞清欢缓缓跪了下去,失魂落魄,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无能,明明至亲之人就在面前,但她却无能为力,连保护都做不到。 与此同时,原采薇和众人回到了太子府大花园里,方才听到动静的人,都等在那里,一看到她们几人,马上聚拢过来问东问西。 虞清婉的事情,经贵女们的口一传,登时就变了味道,从故意跳湖只为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很快就转为脱 光衣裳在太子殿下大婚之日自荐枕席。 一时之间,虞清婉沦为众人的笑柄,说起她来,所有人都会啐一口,说她丧德败行,为人不堪,有的夫人和小姐,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好像吃饭的时候听人谈论屎一样,露出无比嫌弃的表情。 原采薇随便找了个借口,又悄悄回到了小花园。 太子府一共有一个大花园,并无数个小花园,虞清婉所在的院子,便在其中一个小花园中,此时的宾客几乎都集中在大花园里,一路上也没怎么碰到人。 她捏紧帕子,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等瞧见那道身影立于花树之下时,她便觉脸红心跳,胸腔里如揣了只兔子,紧张得几乎要蹦出来。 姑母垮了,她担心了一两日,生怕原家也跟着遭了罪,她再无锦衣玉食的生活,但随后父亲带来消息,说陛下有意让她嫁给淇王为侧妃。 虽然是妾,但她并不在乎,回头把王妃搞死了,再给淇王添个一儿半女的,王妃之位不就如探囊取物? 她越想越激动,连忙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袅袅娜娜地行了个礼,声音柔柔地唤了一声:“王爷。” 谁知淇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对她娇若莺啼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反应。 原采薇心底升起浓烈的不甘,她伸出娇弱无骨的手,轻轻拉了拉长孙焘的袖子:“王爷,臣女是采薇。” “你要采薇与本王何干?”长孙焘后退一步,甩了甩袖子走开了。 原采薇不明白了,论容貌,论出身,她哪不如那个瘦不拉几的王妃了?莫非淇王殿下在欲擒故纵? 思及此处,原采薇扭着腰肢迅速走到长孙焘面前,伸出双臂把他拦住:“王爷,此处又没有什么人,您不必担心被人瞧见。” 长孙焘又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原家已经堕 落到让女儿来拉客的地步了么?原小姐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怎么一举一动透着股风尘味?还请原小姐离本王远一些,原小姐不要脸,本王还怕丢脸。” 原采薇并未因为长孙焘这席话而知道羞耻,反而觉得男人这样才有魅力,她笑得分外柔软:“王爷,自采薇第一次见到王爷起,便难以自拔……王爷若不嫌弃,采薇愿意伺候王爷。” 第294章 本王只想对你好,仅此而已 “原小姐,方才和虞家小姐一起在讨论本王妻子时,貌似原小姐谈得很起劲,本王此时站在这里听你废话,是要提醒原小姐一句,不知廉耻不要紧,丢人现眼也不要紧,但若是让本王听到你再说王妃一句不是,本王会割了你的舌 头,好自为之吧!”长孙焘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说完后便转身大步离开。 长孙焘越是这样,原采薇越觉得他像真男人,见他转身离开,娇唤一生“王爷”,便整个人向长孙焘扑过去,虽然知道自己会成为她的侧妃,但圣旨一日没有颁下总觉得不踏实,今日这样好的机会,要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坐实才成。 谁知她这用尽全力的一扑,不但没有扑到淇王殿下,反而摔了个狗啃泥。 紧接着,她的肩膀已被人踩住,那人双目猩红,眼里怒涛翻滚,看得她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慌了起来:“王妃,你想做什么?!” 虞清欢一回来便看到原采薇正不知死活地扑向长孙焘,正愁满肚子火没地方发 泄,原采薇主动送上门来,她也不必客气,狠狠地踩住她的肩膀:“本王妃不做什么,只是看到有只发了情的畜生,正不知廉耻地扑向本王妃的男人,所以想看清一点,究竟是只什么样的畜生!原来也不过如此!” “王爷……”原采薇娇滴滴地唤了一声,满目柔情地望着长孙焘,那眼神,仿佛能掐出水来。 见长孙焘不理自己,原采薇登时就怒了,她好歹是原家嫡出大小姐,不过是虞家卑贱的庶女,凭什么把她踩在脚下? 她用力挣了几下,没办法脱离虞清欢的控制,恼羞成怒地吼道:“虞清欢,你放开我!” 虞清欢的脚在她肩膀用力地碾了碾,并未应话。 原采薇奈何不得,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你能守着殿下一辈子么?你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子,王爷不过是觉得你一时新鲜而已,等到时候厌弃了你,看你还怎么猖狂!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劝你最好别得罪我,否则有你好看的!” “啧啧,原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蠢货?”虞清欢用力蹬住原采薇的肩,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伸手攫住她的下颌,语气鄙薄,带着讽刺,“你能不能让本王妃好看,本王妃不知道,但若再敢觊觎本王妃的男人,本王妃弄死你!” 说完,虞清欢似笑非笑地看着长孙焘:“王爷,你为何一声不吭,莫非真看上原小姐不成?” 长孙焘连忙摆手,俯首帖耳地赔不是:“王妃,本王哪敢啊?天地良心,这原小姐简直丑得像鬼一样,本王看她一眼都觉得眼睛疼,本王哪里会看得上这丑八怪?” 虞清欢挑眉:“这么说,王爷还看了原小姐?” “不小心瞟了一眼,真的是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王妃快别踩她了,小心脏了脚。”长孙焘连忙蹲下身,把虞清欢的脚抱起来,“本王给你擦擦。” “你快滚!以后别在本王面前出现!否则本王对你别客气!”长孙焘扭头看向原采薇,像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恨不得马上离她十万八千里远。 “看到了吗?王爷是谁的人心里没点数么?别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谁都敢肖想!”虞清欢眼底写满了鄙夷,轻轻吐出几个字,“丑八怪!” 说完,虞清欢甩了甩袖子便走了! 长孙焘立即亦步亦趋地追上去。 原采薇噙着泪花趴在地上,死死咬住下唇,就算她心再大,也觉得屈 辱,也觉得被踩到了尘埃里头,向来心高气傲的她,自然受不了这等对待,而那轻描淡写的“丑八怪”,那嫌恶的眼神,真正刺痛了她的心,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一坨屎。 目送二人离去,她羞恼到极致,半响,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进院子去看那半死不活的虞清婉。 人都是这样,不会看比自己好的去学好,总是会在比自己还要惨的人身上找优越感。 如今这太子府的人堆里,除了虞清婉还有谁比她更惨?! 拐角处,虞清欢立于长孙焘身边,略微惋惜地道:“这么年轻的姑娘,送上门来找死,真是可惜了。” 很显然,方才发生的那一幕幕,不过是二人合力演的戏。 “自寻死路的人,谁也救不了。”长孙焘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回过头看了虞清欢一眼,眉头轻轻蹙起,“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没事,回去与你说。”虞清欢回了一句,便不想再提,一直爱笑的她,眼眉再没弯起,看得出来心情不好。 “王妃,”长孙焘牵住她的手,拉着着她向大花园的方向走去,“一份喜悦有人分享,那便是双倍的喜悦,而一份苦难有人一起承担,便只有一半的苦难。无论如何,本王都愿意与你共享喜悦,分担苦难。” 虞清欢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被长孙焘的这番话温暖道,她偏头问长孙焘:“淇王,你又把我当成瑜儿了,是么?人的一切变化都应该有迹可循,但是你突如其来的转变,使我有些猝不及防,且我并不相信,你之前给我的那些理由。” 长孙焘望着她,最后叹了口气:“本王只是想对你好,仅此而已。” 虞清欢将信将疑,下一刹那,长孙焘却是握紧了她的手:“就像最普通的夫妻一样,也像最幸福的夫妻一样,盼着有朝一日,你提起本王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话谁教你的?”虞清欢盯着她,“听着的确是挺感人的,但是未免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来得实在太突兀了,就像事先准备好,瞅着时机合适就说出来一样。” “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长孙焘面不改色地道,“不合心意的话,下次本王换些其它的。” 虞清欢斜斜睨了他一眼:“当你让阿六去坊间搜寻才子佳人话本一事我不知道?本来想着你会对我诚实,没想到竟是油腔滑调地哄骗我。” 长孙焘的神色略显紧张,不过转瞬即逝,他以手抵唇咳了几声,扭过头便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其它话你信不信也罢,但这句话却是本王发自肺腑的心声。” “王妃,”长孙焘低下头,“方才你说本王是你男人的时候,本王真的好欢喜。” 虞清欢再沉重的心情,也被长孙焘笨拙的说情话方式给逗乐了,整个人轻松了些许,她微微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二人还没有走到大花园,便听到有人 大喊“死人了”,虞清欢和长孙焘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果然,好戏开始了呢! 第295章 就这么死了 “等等再去?”长孙焘伸手,那垂在鬓边的发丝已为她捋到脑后。 她有秘密,长孙焘一直都知道,但是每个人都有秘密,长孙焘尊重她,只是,心底还是希望她说出来的,不想她什么都自己扛着,那么小的身板,穿着轻飘飘的绫罗绸缎就行,重担还是由身为丈夫的他扛。 “现在去吧!”虞清欢在长孙焘的手收回去后,又抚过那被长孙焘触碰过的头发,上头似乎留存温度,她贪恋地有些不舍,“免得等会儿还得让人浪费人力来找我们。” 死的人是原采薇,她躺在尚且昏迷的虞清婉床前,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般,没有任何痛苦。 日头已经偏西了,暮霭沉沉压下来,在众人脸上染了一层阴霾。 最头痛的莫过于长孙翊,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只是太极殿前的册妃大典,已经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耐性,方才虞清婉的事情,他已是极力忍耐,此时又出了原采薇的事,把他心底的火全都挑了起来! 长孙翊黑着脸来到虞清婉所在的房间,见出了人命,且死的是承恩公之孙,他的亲亲表妹,还是在他府上死的,他立即命人去把大理寺卿找来,并命京兆尹加强京中的治安,以防再出了什么大乱子。 承恩公一见到原采薇,就抱着她痛哭起来,甭管真情还是假意,众人听了那凄厉的哭声,不免有些动容。 伺候虞清婉的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似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长孙翊大手一挥,道:“有什么话,等大理寺卿带仵作过来后,验明原小姐的死因后再说,本宫现在不想听任何一句废话。” 子修已带人把太子府围了起来,以防凶手趁乱逃出去,而太子府的长史和大管家,正在前方招待宾客,尽量稳住局势,避免引起众人的恐慌。 做完一切后,子修进了房间,把一些看热闹的无关人等请到外厅侯着,让大家不要随意离开现场。 就连伤心欲绝的承恩公,也被请到了外面,以免破坏现场。 长孙焘和虞清欢进了这个院子后,便一直在外厅坐着,待子修把人赶出来的时候,尽管很挤,但他们二人好歹有个位置坐,那些动作不够麻利的,身份低一点只得站着。 大理寺卿带着手下和仵作赶到,经过仵作的初步检验,很快便得出了原采薇的死因——脑子里出血致死,许是遭受重击所致。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本宫府里行凶!”长孙翊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他目光扫在大理寺卿脸上,如一把锐利无比的冰刃,刺得人心惊胆战,“查!立即给本宫查!不必把尸体移送大理寺了,就在太子府查清楚!” 此时的长孙翊,草木皆兵,虞清婉落水,他尚且能安慰自己是虞清婉蠢,但原采薇的死,在他眼里就是挑衅,是阴谋,而那幕后主使,是为了阻止他娶北齐公主。 这个念头一起,他看谁都觉得可疑,所以他今日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否则他夜不安枕! 大理寺卿掌管刑狱几十年,他并没有因为长孙翊施加的压力而有所慌乱,带着属下有条不紊地勘察了现场,确定并无外人潜入行凶后,开始盘查有关人等。 外厅里,大理寺卿目光放到两个小丫头身上,问道:“你二人是否一直在里屋伺候?” 大理寺卿的目光,仿佛能照射灵魂,一切阴谋诡计在他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两个小丫头战战兢兢地道:“回禀大人,奴婢二人自虞大小姐被带进这个屋子开始,一直在屋子里伺候着,片刻都未曾离开,还有一位孙姓御医,也在一直在为虞大小姐治病,不过方才他去厨房亲自为虞大小姐煎药了。” 大理寺卿又问:“原小姐死的时候,你二人可在身边?” 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眼,连忙点了点头:“回大人,奴婢二人当时正在原小姐身边,原小姐死前,还喂虞大小姐喝药,不过药没喂完,她就忽然倒地不起了,奴婢们很害怕,于是便连忙大声呼叫,接着殿下和诸位贵人便来了。” 大理寺卿又问:“除此之外,你们仔细想想,可还有什么细节并未告知本官?” 其中一个丫头拧眉想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原小姐来的时候,脸色很差,似乎生了极大的气,当时奴婢正准备喂虞大小姐喝下太子妃娘娘送来的救命药,原小姐说她和虞大小姐不仅是表姐妹,而且还是好友,所以她便把奴婢手中的药接过去了,喂药前她尝了一口,还说药太难喝了,让奴婢准备些甜的东西,谁知……她就这样倒地不起了!” 大理寺卿眉头一皱:“没有更多了么?” 两个小丫头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奴婢二人已把知道的事情都告知了大人,还请大人明察,原小姐之死与我二人并无关系。” 大理寺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下巴蓄了胡须,听了两个小丫头的话,他一捋胡须,问了几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二人在太子府主要负责什么?又是伺候伺候哪一位主子的?今日被谁调派到此处?” 这种有记录的事,两个小丫头哪里敢隐瞒,立即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这偌大的太子府,也就太子殿下一个主子,奴婢二人寻常到不得殿下身边,平日管事指派奴婢们去做什么,奴婢们都听命行事,今日 本在忙着伺候来参加婚宴的贵客们,却因送瓜果零嘴时离落水的虞大小姐比较近,帮忙把虞大小姐送到这个院子,便被子修统领顺手指派继续照顾落水的虞大小姐。” 子修也道:“的确是我指她二人留下照顾虞小姐的。” 大理寺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个小丫头一眼,便不再查问,转而问仵作:“打翻的药中可有毒?” 仵作道:“回大人,并未发现任何毒。” 一个捕快道:“据丫鬟所说,虞大小姐也喝下了那药,若是药里有毒,虞大小姐也应该遭殃才是,更何况原小姐只尝了一口,而虞大小姐服下更多。” 正当大理寺卿拧眉思索时,孙御医回来了,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一看到原采薇的尸体,吓了一跳的同时,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第296章 嫌犯竟是淇王妃? 大理寺卿观察力极为敏锐,他立即问道:“孙御医,可是看到了什么?” 孙御医下意识地看向虞清欢和长孙焘,因着他是长孙翊的人,所以也没必要有任何隐瞒,但大理寺卿可是出了名的神,他也不敢胡诌,于是把看到的照实说了出来:“回大人,我去为虞大小姐煎药时,看到原小姐趴在地上,而淇王妃踩着原小姐的肩膀,威胁原小姐说如果原小姐再肖想她的男人,她就弄死原小姐,此事我亲眼所见,我还可以告诉大人此事发生的地点,以及淇王妃当时的动作和神情,哦对了,送药过来的两个丫头比我早出院子几步,兴许她们看到了我没看到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虞清欢的身上,似乎不是很震惊,因为他们已经相信了孙御医所说,毕竟虞清欢动手打人可不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前面打了表妹姑父,打断嫡姐手臂,那些事大家都记着呢! 承恩公十分激动,刚想说什么,便被长孙翊一个眼神制止了。 “看王妃作甚?大理寺卿还未找出犯人,怎的你们一个个好像都找到了?若是这般厉害,你们怎么不去大理寺?”长孙焘淡淡瞥了众人一眼,足以让所有人都噤了声息,收回目光,但他并未适可而止,反倒声音越扬越高,“若是再用这个眼神盯着王妃看,本王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们是在当着本王的面,对王妃不尊重!” 此言一出,谁还敢看?谁敢和淇王争王妃?还想不想寿终正寝了? 于是,放在虞清欢身上那些如针扎般的目光,登时便别开了。 虞清欢拍了拍长孙焘的手,长孙焘立即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不知怎的,紧紧地黏在虞清欢身上,仿佛一刻都不舍离开。 在发生这个小插曲的时候,子修已将送药的两个丫头带来,大理寺卿问道:“你们方才送药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事情?” 两个小丫头十分坦然地陈述:“奴婢们来时,瞧见原小姐正在和淇王殿下说话,但淇王殿下似乎不太想理会原小姐的样子,等奴婢们走出院子时,恰巧看到原小姐扑向淇王,结果淇王闪开了,而王妃从一旁冲过来,并未拉起摔倒在地的原小姐,而是一脚踩在她背上,好像在警告她。撞见这种事,奴婢们哪里敢多看,赶紧跑开了。” 大理寺卿双眼一眯:“你们怎知那淇王和淇王妃身份,莫非你们先前见过淇王和淇王妃?” 其中一个小丫头道:“原是不知道的,但奴婢看到方才的事,免不了八卦几句,还和李嬷嬷询问当事人的身份,证实是淇王殿下和淇王妃不假。”说着,两个小丫头的眼睛,往长孙焘和虞清欢的方向瞟了瞟。 大理寺卿刚想派人去查那个李嬷嬷,来确定这两个小丫头所言的虚假,结果虞清欢开口了:“大人,方才孙御医,和两个小丫头所言句句属实,本王妃做过的事情,不会没有承认的勇气,只因那原小姐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引 诱我家王爷,此时传出去如何了得,她不要脸,我家王爷还要脸呢!” “一派胡言!”承恩公怒不可遏,厉声呵道,“采薇从小知书达理,虽说不是一等一的出众,但至少知晓礼义廉耻,怎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虞清欢无惧无畏,也不恼怒,反而语重心长地道:“承恩公,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啊,惯会在男人面前装小白 兔,显示自己柔弱又无辜,实则真面目都藏着呢!本王妃尚未出阁的时候,何曾传出半点名声,后来嫁给王爷之后,因着王爷的宠爱,这才露出真面目。” “歪理!”承恩公情绪十分激动,“胡说八道,你分明是恃宠生娇!” 虞清欢不以为然地道:“这世上没有恃宠生娇这回事,只是有人宠着,便不拘束本性,公爷你是朝廷肱骨,整日忙着政务,一天才见原小姐几个时辰,怎的就笃定原小姐知礼守礼?” 顿了顿,虞清欢继续道:“方才原小姐那些话,本王妃听着都觉得臊得慌,什么‘此处不会有人看见,王爷您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什么‘我对王爷倾慕已久,若能得王爷眷顾,我此生无憾了’,还有‘我不介意共侍一夫,只要王爷喜欢,我怎么样都行’……”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些是一个正经小姐说的话么?这已经不是贴 上来那么简单的事了,这根本就是骚扰!前头丫鬟也证实了,王爷一直躲着原小姐,瞧把王爷吓得,脸色都不正常了!” 虞清欢面不改色地说着,边拍了拍长孙焘的手,以示安慰。 长孙焘在最初地诧异后,神情巨变,就像被恶汉调 戏了的小媳妇一样,委屈中带着一丝害怕,恐惧中带着一丝羞恼,的的确确是受了惊吓才有的样子:“确实可怕,本王此生还未曾见过如此主动的女子,多亏王妃解围,否则本王的清白就交代在这里了。” 虞清欢见长孙焘越说越不正经,生怕他崩了人设,反而适得其反,连忙又拍了拍他的手。 事实上,她故意夸大其词,把原小姐形容成孟浪 女子,若是那些丫头反驳她的话,把现场还原出来,还省的她费口舌,若是那些丫头不说话,也得让人知道是原采薇自取其辱,免得一个个张嘴就说她母老虎。 显然刚刚经受打击的承恩公有些顶不住,捂着胸 口剧烈地呼吸着,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长孙翊看了虞清欢一眼,目光相当复杂,最后他开了口:“先调查原表妹的死因,一些废话就不必说了。” 方才还叫原小姐,此时已经变成了原表妹,撑腰之意不可谓不明显。 不过原采薇丢人,也会连累他,不怪他出来制止虞清欢继续说下去。 长孙焘哪里肯让虞清欢吃亏,方才还一副找妈妈告状的小雏鸟模样,听到长孙翊口气不善,他唇角一敛:“太子殿下说得不错,正事要紧,一些废话就别说了,听到了么,承恩公。” 承恩公当然听到了,可说废话的又不是他承恩公,他承恩公已经气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这究竟关他什么事? 长孙翊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还是克制了怒意,平静无波地开口:“孙御医,你再去验证一下原表妹的死因,顺道查一下本宫命太子妃送过来的药里有没有毒,多一个人,多一重保险,你的医术本宫也信得过。” 内室和外厅中间并未隔着任何屏障,而长孙翊,正坐在那里,一边生,一面死,就像临渊那边,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孙御医听了,连忙去协助仵作查验尸体,虽然虞清欢和死者生前有冲突,但无论是孙御医和长孙翊,都不敢冒险去坐实虞清欢的罪名,所以所御医查得格外认真,且用尽生平所学。 约莫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孙御医这才擦着额上的汗向长孙翊禀报:“太子殿下,原小姐死于头颅淤血,似乎因受到击打而死,不过头部未见任何淤青伤痕,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原小姐在死前不久遭到攻击,所以伤痕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显现,另一种则是,原小姐被武功高强者所伤,直接被内劲打得颅内出血。微臣也验过原小姐生前接触过的药瓶和药汁,瓶身和药汁皆没有任何异状。” 此言一出,众人迅速看向虞清欢,却又急忙收回目光。 而长孙翊,则毫不避讳地看向她,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原采薇的死与她有关,但她有这个动机,母后不也因她而被废了么?他们夫妇最近和老二走得近,想毁了自己的联姻有什么奇怪的? 他必须要采取行动,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不是软柿子!无论是谁,胆敢害他,他一定不会手软! 哪怕对象是他的清欢妹妹…… 第297章 你说我哪个意思? “皇婶,虽然本宫并不想怀疑你,但目前嫌疑最大的是你,如今已惹出大祸,本宫只希望你日后行事能安分守己,不要那么张扬,此事本宫会上报父皇,如若表妹的死真与你有关,你会受到律法的制裁。” 说完,长孙翊正要起身离开。 众人看虞清欢的目光,也跟着极为不友善,在他们看来,淇王妃实在是太嚣张了,现在总算受到了教训,完全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虞清欢和长孙焘互望了一眼,不由有些失望,原采薇会出事,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他们并不能预见原采薇会在何时何地出事,所以才会在原采薇主动送上门来自寻死路的时候,才会很有默契地给原采薇加把火,演出方才那悍妇捉奸的一幕。 一来今日人多口杂,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只要他们能自证清白,便不会惹出闲话和揣测,二来希望可以借此引出那些下黑手的人,能摁死一个是一个。 然而,从今日的情况来看,后者是无法实现了。 大理寺卿正想“请”虞清欢回大理寺进一步调查,长孙焘却开了口:“大理寺卿,你便是这样断案的么?查了这么久,你们可看到药瓶的塞子?” 大理寺卿连忙拱手,道:“那瓶子下官看过,瓶子在开封前,用蜜蜡进行密封,如若有问题,只可能是开封后在瓶子里或瓶口下毒,可药汁和瓶身都没有毒,所以微臣认为不大可能是毒杀,况且御医和仵作皆能证实原小姐死于颅内出血。” “哼,”虞清欢轻轻哼了一声,看向伺候在虞清婉身边的小丫头,“你们二人亲眼看到原小姐和我大姐都喝下药了么?” 两个小丫头点了点头:“奴婢二人皆亲眼看到。” 虞清欢又问:“你们确定原小姐在死前和死的时候,都没有任何人进入房间?” 两个小丫头又点头:“奴婢们皆可确信!” 虞清欢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了叩:“那么孙御医,请你现在立即为我大姐号脉,观察她是否有颅内出血的症状。” 众人都觉得很奇怪,为何要去给和案情完全无关的人号脉,难不成虞大小姐的脉象能告诉他们凶手是谁? 孙御医看了一眼长孙翊,在征得他的同意后,立即去给虞清欢号脉,半响,惊呼一声:“的确如此,虞大小姐的颅内正在出血,不过不严重,所以几乎难以察觉到。” 虞清欢问他:“最初你给我大姐号脉时,可有此种症状,或者征兆?” “并无。”孙御医肯定地说,“初次号脉的时候,未曾发现虞大小姐有任何出血的症状或者征兆,如果有外力撞 击,方才微臣必定能察觉出异样。” 虞清欢点了点头,陷入了沉默。 大理寺卿知道,淇王妃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问题,必然有他没有察觉的线索。 可淇王妃现在是嫌犯,让他去请教嫌犯,他实在开不了那个口。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正当室内落针可闻的时候,正当众人的好奇心膨胀到无法抑制的时候。 长孙焘他开口了,开口了。 然而并不是为大家解惑,而是问了他王妃一句:“累不累?” “累了。”虞清欢颇为无奈地道。 长孙焘道:“那便给大理寺卿一个提示吧,完事我们便回家休息。” 虞清欢道:“好,就依你所言。” 大理寺卿松了一口气,他连忙走到虞清欢面前,一脸恭敬地等着虞清欢赐教。 “本王妃曾在外祖父的病历手札上看到过,有一种药可以引起人颅内出血,那种药无色无味,银针也试不出来,最是刁钻狡猾,如果清醒的人不小心服下,便会很快导致死亡,本王妃的长姐因为昏迷,所以脑出血的速度并不快,这才捱到了现在。”顿了顿,虞清欢继续道,“只要大人找到药瓶的盖子,一切迷题便能解开。” 反正众人都没听说过这种药,自然持怀疑态度。 刚缓过来的承恩公怒不可遏:“淇王妃!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世上怎会有这种药?分明是你想要推卸罪责,所以才瞎掰!你说你的心怎么就这么黑呢!采薇只是十几岁的一个小姑娘,你都下得去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承恩公,人老了就少说几句废话,你不知道这样身体消耗大死的快么?”长孙焘伸手把虞清欢的耳朵捂住,骤然凌厉的眸子,钉在承恩公的脸上,“无知并不丢人,但无礼就很丢老脸了。” 承恩公刚刚缓过来那口气,登时又把胸 口给堵了,他脸色涨成猪肝色,通红的。 长孙翊一个眼神扫过去,示意他别多事,接着看向虞清欢,道:“皇婶怎的这般有把握?”任谁都听得出他的不耐,像是火山蠢 蠢欲动,就要爆发一般。 “殿下这么问,莫非是想让我承认自己在胡诌,只为推卸罪责?”虞清欢似笑非笑,凝着他,半响,忽然笑道,“断案的又不是我,我没义务保证此事的一定为真,且现在是大理寺卿要证明我有罪,而不是我要证明自己无罪,我何须扯这种谎?” 虞清欢这话在太子面前说,其实很不敬,但她论辈分偏偏占了长,还不能让人揪出错处。 不管别人怎么想,虞清欢都觉得无所谓,经过皇后被废一事,若还想着和长孙翊和平共处,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与其毕恭毕敬谨小慎微,最后被虐得凄凄惨惨,倒不如随心所欲,活得轰轰烈烈。 长孙翊因竭力克制而使得面庞有些扭曲:“皇婶,本宫并非那个意思。” 虞清欢没有接话,静静地等着大理寺卿找寻小瓶塞。 原来,瓶塞不知怎的,竟被踢到了床底下,吹了吹上头的灰尘,大理寺卿问道:“淇王妃,本官左看右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虞清欢不疾不徐地道:“用刀片刮一下,看看是否有一层紫色的粉末,不过小心一些,这东西只需一点点,便可要人性命。” 第298章 蠢货少说话 大理寺卿依言照做,果真在瓶塞底下刮出不少紫色粉末,他小心翼翼地把装着粉末的小勺子递给孙御医,道:“孙大人不妨看看?” 孙御医接过来验了许久,发现银针对这粉末完全没有反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对这东西愈发好奇,他将勺子递向虞清欢:“淇王妃,还请为微臣解惑。” 虞清欢并没有接过勺子,只是道:“这东西我不能碰,免得到时候又惹上嫌疑,孙大人若是想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取出一点和鱼身上的粘液混在一起,就能看清它的真面目。” 长孙翊使了个眼色,子修很快便取来几片鱼鳞,用一个精巧的杯盏盛着。 孙御医按照虞清欢所言,抖了一些紫色粉末进去,不过刹那时间,鱼鳞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汁般,接着,那黑乎乎的一团中,忽然轻轻动了起来。 孙御医老眼昏花看不太清楚,他慢慢地凑近,登时吓得肝胆俱裂,几乎把那杯盏丢开:“这……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那个盛了鱼鳞的盏里,竟是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而且那些虫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先是蚊子腿那般大,很快便赶上蚊子的体积。 有些好事者不过瞟了一眼,竟将头扭到后面干呕不已,只因那虫子恶心,可怖,而且诡异。 虞清欢漫不经心地提醒道:“倒点酒进去,否则虫子会越长越大,等它和豆芽一样大时,便会到处觅食,而它最喜欢的就是钻入人的体内,吸食人的脑髓,若是被它那么大的虫子附身,不过顷刻之间,便会气绝而亡。” 子修连忙取来一点酒,轻轻倒进杯盏里,很快,那团乌漆嘛黑的东西,便再无半点动静。 此时,承恩公又恰巧顺过气来,他指着虞清欢,声色俱厉地道:“毒妇!你还说采薇的死和你没关系!那你对这种邪门的东西了如指掌,你如何解释?” 长孙焘捉过虞清欢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握住,不冷不热地道:“还能如何解释?当然是本王的小心肝聪明,而你这老匹夫愚蠢,猪都不如。” 虞清欢挑眉扫视了一圈,见众人一脸淡定的样子,不由得有些诧异——她以为的长孙焘惜字如金,不怒而威,她以为的长孙焘沉默寡言,冰冷如霜。 原来她错了,长孙焘之所以走到这个地步,有一大半是靠双手一刀一剑挣回来的,而另外一小半,估计是靠嘴怼出来的。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说错两句话就被噎得怀疑人生,谁会去碰这种刺头? 若非长孙焘有权有势而且还武功高强,只怕他早就被麻袋套头拖进哪个不知名的巷子毒打一顿,曝尸臭水沟。 瞧,承恩公的脸又涨成猪肝色了,瞧,他的胸 口又剧烈地起伏了,瞧,他竭力抬到半空中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瞧……他好像要被气死了。 这回不用长孙翊制止,承恩公直接捂着胸 口,头一歪昏了过去。 长孙翊吓了一跳,众人都吓了一跳。 孙御医连忙拔出一根粗粗的银针,用力扎进承恩公的人中,又扎又掐,忙活了一会儿功夫,总算把他给救醒了。 “淇王妃,有一事微臣不太明白,还请淇王妃赐教。”大理寺卿见承恩公没有性命之忧,连忙拱手道。 虞清欢美目流转间,轻轻启齿:“大人但说无妨。” 大理寺卿皱着眉头道:“莫非,这奇怪的毒药是之前就抹在瓶盖中的?” 虞清欢摇头,斩钉截铁地道:“这种毒药遇水则发,干了后则呈粉末状形态,如果遇到药汁,至多半个时辰,便会长成豆芽那般大,若是先前就下在了瓶塞上,那些药搬来搬去,瓶子晃来晃去,药汁里早就全是毒了,不可能像你们方才见到的那般干净,所以毒应当是刚刚下的,就在药被送给我大姐之前。” “这怎么可能?!”承恩公他又顺过气了,“毒妇,你巧舌如簧,药瓶紧紧地密封着,谁有那通天本领,可以将毒下进一个密封的瓶子里?” “承恩公,又犯蠢了不是。”长孙焘看向承恩公的目光,略带鄙薄,唇畔也噙了抹嘲讽,“不懂就别乱叫,认真听王妃说。”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憋着笑意等虞清欢说下去。 虞清欢接着道:“这很简单,和坛子的原理一样,不知大人们有没有注意过,厨房里用来装酱料或者腌制品的坛子?” 见众人一脸懵,虞清欢又道:“那种坛子的盖子旁边有一圈可以盛水的小台子,要想坛子里的食物保持新鲜,就必须让那个台子里时刻都有水,盖紧盖子的时候,坛子是密封的,可是那个小台子里的水,总是很快就干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其实,小台子里的水,都被吸进了坛子里。” 大理寺卿似懂非懂地问:“那这和瓶子里有存毒有什么关系?” 虞清欢耐心地解释道:“如果方才本王妃说得不明白,大人可取一个类似于药瓶的密封小瓶子来,在找一片竹叶,然后将这毒药倒在竹叶上,再把竹叶卷起来,滴一些水进去,然后对着瓶子和瓶塞的接缝部分,把竹叶中的水倾倒下去,半柱香后再打开瓶子看,便能得出大人想要的答案。” 大理寺卿心头一动,跃跃欲试,但凡搞刑狱的,整天和命案打交道,时间久了就都疲乏了,反而对一些奇奇怪怪的案子产生浓厚的兴趣,今日这种毒杀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自然兴味盎然,好奇不已。 虞清欢看出大理寺卿的迫切,但还是提醒道:“不过大人想要抓到凶手的话,得赶紧去抓人了,否则等大人把本王妃所说的真假验证出来后,只怕凶手已经毁灭证据,到时候大人想要抓住凶手,只怕难如登天。” 大理寺卿想想觉得虞清欢所说的确有理,但他别说凶手了,连嫌疑人都只锁定了正在帮他捉凶的淇王妃,他去哪抓凶手?抓谁? 第299章 凌迟都算便宜你了 听了虞清欢方才那席话,长孙焘已明白了一切,他开口道:“这毒药只要碰到过,便都有被沾上的危险,因着毒药遇水就会迅速变成虫子,所以不可能事先调制好,只能在需要时临时与水调制,下毒那人为了不被人发现,下毒的时候必定做贼心虚,慌张的他把毒药沾在身上少许也很正常,若是凶手毁灭了证据,他的手上应当带有用来清洗的酒味,若是凶手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清理干净,那他必定害怕触碰到液体,把范围锁定在有机会接触到这个药瓶的那些人身上,挨个淋一桶水,凶手必定会自乱阵脚。” “这能行么?”大理寺卿略有怀疑,“若是下毒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下的是何毒,对他淋水,他未必会露出马脚。” “你说呢?”长孙焘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若有深意,让人看了不由心头直跳。 虞清欢接道:“如果他身上真的带毒,沾了水他身上的毒就活了,就算他心里素质非常好,面上半点端倪都不露,或者是他真的蠢到不知道自己下的是什么毒,他也很快就会被毒倒。” 大理寺卿一拍脑袋,连忙吩咐手下的捕快赶紧去办,而子修也去协助他们。 接着,大理寺卿找来一片竹叶和一个密封的小瓶子,便按照虞清欢所说的方法,小心翼翼地把水滴在瓶口处,果然,那几滴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进了瓶子里。 大理寺卿啧啧称奇,众人也感叹不已,很快的,半柱香时间过去了,他先用酒洗了手,把塞得密密实实的瓶塞拔 出来,果然,在那瓶塞底下,刮出浅浅的一层紫色粉末。 “怎么会?”大理寺卿不可思议地道,“明明瓶子里有东西,为什么还是在瓶塞处沾着?” 虞清欢解释道:“那带着毒的水是一点点被吸进瓶里的,水分微乎其微,等毒被吸进去后,那点少量的水早已干了,所以毒便恢复粉末状,依附在瓶塞处,方才那瓶药被打开时,只怕震落了少许毒药在药汁里,被原小姐和我大姐服下。” 大理寺卿又问:“那为何原小姐很快便毒发了,而虞小姐尚且活着?” 虞清欢淡淡道:“原小姐清醒着,所以虫子很快就找到了她的大脑,但我大姐处于昏迷状态,她的大脑没有意识,那些虫会先在身体里四处乱窜,所以我大姐毒发得要比原小姐慢很多。说到这里,孙大人你若是再不用金针封住我大姐的穴道,只怕等揪出凶手的时候,我大姐的脑子就被掏空了。” 孙御医小心翼翼地用眼神征询长孙翊的意见,长孙翊捏了捏眉心,不耐地点点头。 等孙御医封住了虞清婉的穴道,子修那边也有了结果。 被抓的是一个小管事,刚被长孙翊拨去太子妃身边,教太子妃身边的人打理庶务,他能接触到药瓶并不奇怪,加上证据确凿,他无从狡辩。 然而那管事一跪到长孙翊面前,就指着虞清欢大声吼道:“是她让我这样做的!她给了我五百两金子,让我在给虞大小姐送来的药里下毒,还教我下毒的方法,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承恩公他又双叒叕顺过气了,他站起来,抖着手指着虞清欢,面目有些扭曲,隐隐暗藏着激动:“毒妇!没想到兜兜转转,竟又到了你的头上,看你这下如何狡辩!你好狠毒的心思,竟然设局毒杀自己的亲姐姐,还牵连无辜的采薇!不!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设计让采薇也跟着中招,希望可以一举除去两个你看不顺眼的人!小小年纪,歹毒如此,活该你遭报应!像你这种毒妇,根本死不足惜!” 虞清欢并未生气,她缓缓地倾靠在椅背上,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向承恩公,那双灿若星子的眼里,充满了戏谑。 反而,坐在他身边的长孙焘怒了,怒不可遏,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承恩公,微微抬起的头,露出一个噬血的笑意,那骤然荡起的血腥味,带着让千军万马臣服的威势,刹那间如杀神降临,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胆小一些的人,直接砰地就跪到了地上。 “承恩公,要本王教你怎么说话么?” “不、不必了!”承恩公的手,方才是气得发抖,此时却是恐惧得发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怂,他老脸羞得通红,接着又恼羞成怒,“淇王,虽然你是王爷,但大秦是有律法的,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淇王妃动手杀了人,就该以命偿命,而王爷你,更应该以身作则,主动把这毒妇送上断头台,事到如今,王爷还想带头藐视律法,护着这妖妇不成?!” “承恩公!”在长孙焘的威压之下,贵为太子的长孙翊,依旧有些毛骨悚然,他放在扶手上的双拳紧紧握住,仿佛有一瞬间的惊窒,“你僭越了。” 承恩公一甩袖子,闷闷地坐了下来,满眼敌视地望着虞清欢:“殿下,臣也只是实话实说,淇王妃害了人命,若是还能逍遥法外,大秦的律法何在?律法的威严何在?” 长孙翊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对大理寺卿道:“大人,你继续。” 大理寺卿见惯了这种倒打一耙,贼喊捉贼的戏码,自然对管事的话存怀疑态度,有捕快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看向虞清欢,道:“淇王妃,有人看到你在走出这间屋子后曾离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期间淇王殿下则在外面的小花园等你,请问那段时间你在哪里?可有人为你证明?” 虞清欢抚了抚在袖中拱来拱去的明珠,含笑道:“本王妃去了……大人还是先问一下这贼人,本王妃是在何时何地买凶杀人,又与他说了哪些话,届时本王妃再告诉你,本王妃去了何处。” 大理寺卿走到管事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淇王妃说得十分有理,不若你就把她收买你的时间地点都说出来,否则你谋杀的罪名上又添一条诬陷诽谤,到时候凌迟处死都便宜你了!” 第300章 不若微臣会疼人 管事战战兢兢地道:“回大人,小的与淇王妃是在月上阁附近的恭房碰面的,也是在那里,她给了小的毒药和金子,并告诉小的怎么做,小的拿到毒药后,立即回到了太子妃的院子,不久太子殿下便派人过来取药,于是小的便立即按照淇王妃的指示在药瓶上下毒,后来的事,大人们想必也知道了。” 大理寺卿问虞清欢:“淇王妃,现在您可否告知微臣,您去了哪里?” 虞清欢没有立即回答,原来是虞谦那老狗干的,她还以为出自嘉佑帝的手笔。 想来虞谦也不会抱一击必中的希望,他这样做,或许只是为了激化淇王府与承恩公府的关系,最好就是承恩公府能以举府之力,来和淇王府这块石头相撞。 虽然原家在淇王府面前不足为惧,但也架不住车轮战,虞老狗这厮的心,还真是黑得彻底! “大人,”虞清欢缓缓起身,道,“不若本王妃悄悄把方才去了哪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告诉您,然后您再把我的话,与这个管事的供词做对比,到时候谁在胡诌,便可一清二楚。” 说完,虞清欢走到一旁,在紧随其后的大理寺卿耳边轻声低语:“大人,方才本王妃的确去了月上阁附近的恭房,并无任何人可为本王妃作证……” 大理寺卿不停点头,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而那管事的眼珠急转,已显慌张之色。 少顷,虞清欢回到长孙焘身边坐下,噙了一抹轻松闲适的笑意。 大理寺卿负手绕着管事踱步几圈,最后,俯身与他对视:“来,换你说给本官听,王妃指使你杀人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接下来又说了什么?” 那管事眼珠转来转去,目光闪躲,渐渐地,他的神色平静了下来,抬眸回视大理寺卿,神情极为坦荡,仿佛迫切希望别人相信他:“大人,王妃她说,她说她恨极了虞大小姐,想……” “放屁!”大理寺卿厉声呵斥,“王妃她说的前几句话分明是‘满目皆是红色,实在太碍眼了,来点白色调和一下,才不会那么刺目’!你这狗东西根本就是在撒谎!就算王妃她恨极了虞大小姐,她会跟你这个狗东西讲?!哪个下棋的人,会告诉棋子为什么要走这一步?!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王妃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若是这次说错了,本官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来,让你吞下去!” “是……是小人记错了。”管事的连忙改口,“王妃的确说到处都挂着红绸太碍眼了,有点白色才好看!”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嗯,表现很好,那下一句呢?” 管事的沉吟片刻,道:“王妃说‘给你五百两金子,替本王妃办件事’。” 大理寺卿还是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管事的表现,他又问:“五百两金子可不少,王妃是怎么带去给你的?用盒子装,还是用袋子装?” 管事的道:“用披风包着,小的拿走金子后,便把披风还给了王妃。” “哼!”大理寺卿忽然冷哼一声,“你可真会编,你什么借口都想好了,那你有没有想到,淇王和淇王妃怎么把五百两金子带进太子府?她们直接用披风包着带进来,还是塞在衣衫里带进来?” “你这狗东西!”大理寺卿踹了管事一脚,恶狠狠地道,“刚刚王妃什么也没跟本官说,她只说她去了月上阁附近那个恭房,但里面的草纸和塞鼻子用的红枣都没了,不过里面洒的濯尘水很好闻,有股淡淡的兰花味,你说你去过那个恭房,跪好让本官闻闻,你身上有没有濯尘水的味道。” 说着,大理寺卿倾身 下去,在管事身上嗅了嗅:“你身上明明没有任何味道,这说明你在狡辩!” 管事的连忙道:“小的只是个下人,今日又逢太子大婚,小的忙得脚不沾地,就算身上沾了濯尘水的味道,也早就和汗水一起挥发了,哪里还留有余味?” 大理寺卿听了,便不再说话,负手立于管事身边,似乎在等什么。 约莫半盏茶时间,一个捕快来报:“禀大人,月上阁附近那间恭房里并未使用濯尘水,没有任何味道。” 此言一出,众人露出了然的神色,如果管事真的去过恭房,他必定会在刚才很肯定地回答大理寺卿,说恭房里没有使用濯尘水,可他偏偏找了个借口,这能说明什么?这说明他根本没去过恭房啊! 大理寺卿微微颔首,吩咐道:“把他拖到一个隐蔽点的地方问话,若是他不供出幕后主使,就让他偿尽十八般酷刑,但别吓到别人,也别把人弄死了。” 管事的被拖了下去,承恩公怒斥:“大理寺卿,你怎么回事?!幕后主使明明就在你面前,你为何还要把这凶徒拉下去严刑审问?你如此包庇淇王妃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理寺卿没有理会他,向长孙翊拱手,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太子殿下,方才淇王妃并未与微臣说什么,就连濯尘水都是微臣瞎掰出来的,这管事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说明他在撒谎,而且从恭房到太子妃的院子仅有一条路,路上落了一些装饰用的金粉,可这管事的鞋底干干净净,臣也让人去询问相关人等,众人皆称在必经之路上并未见过管事的身影,种种迹象表明,他并未去过恭房。” “假的事情向来没有细节,且不容易记住,”长孙翊若有所思地看了虞清欢一眼,“这管事的前后说的话都不一致,而且说不出任何细节,的确有问题,你做得很好。” 大理寺卿正想说什么,卫殊带着一队麒麟卫直接闯了进来,卫士在院子里左右排开,握着腰间的宝刀气势汹汹,而卫殊则大步跨进屋里,闲闲向长孙翊拱了拱手:“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随即他目光逡巡了一圈,揶揄道:“哟,淇王又带着小王妃出来啊?王妃身子好了些了么?王爷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王妃才小产不久,便带着王妃出来吃酒,王爷不若……不若微臣会疼人!” 第301章 人我带走了 他挤眉弄眼,他阴阳怪气,他肆无忌惮,他也目无尊卑。 但没有人胆敢开口说卫殊一句,就怕麒麟卫给自己小鞋穿,不得不说,麒麟卫已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如今直接敢和麒麟卫对抗的,根本没有几人。 长孙翊眉头一皱:“卫指挥使,你这是何意?” 卫殊两手捏住腰带提了提,随即又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来回踱了几步,这才道:“太子殿下,不瞒您说,微臣查到您这府里有坏人,好可怕的那种。” “脑子坏了的?”长孙翊冷哼一声,讥诮道,“还是手脚坏了的?” 卫殊抬手,用手指戳了戳心口,幽幽笑了起来:“微臣说的是,心坏了的。” 在场的人,多半被之乎者也腌过,又酸又腐,都很看不惯卫殊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脸上的嫌恶可想而知。 长孙翊看不出什么情绪,启唇问卫殊:“卫指挥使这是何意,又是在暗指什么?本宫向来不理解麒麟卫的做法,还请卫指挥使有话直说。” 卫殊握了握腰间的大刀,又搓了搓手,吸了吸鼻子,慢条斯理地道:“太子殿下这不是为难微臣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真相说出来,也太不给您面子了!微臣一向善解人意,怎么会做那种缺心眼的事。” 虞清欢险些笑了出来,长孙焘当他不存在,但长孙翊显然没那么淡定了,他一拍椅子的扶手,冷笑道:“卫指挥使好大的口气,也好大的胆子,在本宫面前,希望你别像跳梁小丑那样滑稽可笑!” “能博殿下一笑,也是微臣的荣幸,”卫殊两手一摊,“至于是愉悦的笑,还是嘲讽的笑,这在微臣看来都没甚区别。” 长孙翊额上青筋跳动,他伸手揉了揉,道:“本宫行的端坐的正,卫指挥使有事但说无妨,无需遮遮掩掩!” 卫殊挑唇一笑,道:“微臣查到殿下府中有毅勇侯的旧部,唯恐殿下被奸人利用,收到消息立刻就来了,片刻都没有耽搁,殿下不必客气,这些都是微臣职责所在。” “毅勇侯旧部?”众人哗然,脸上的表情,比看到原采薇死了还要震惊,仿佛和毅勇侯扯上关系便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他们对毅勇侯府都唯恐避之不及。 虞清欢和长孙焘对视了一眼,见长孙焘没有多大反应,便也安心了。 长孙翊仿佛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立即从椅子上坐起:“你说什么?” 卫殊一手握着宝刀,偏着头看向长孙翊,往身后伸出手,很快便有一个麒麟卫给他送来一样东西,他握在手里,向长孙翊展开,解释道:“这是毅勇侯旧部用来对暗号的图纹,微臣一直跟进这条线,前段时间终于有所收获,查来查去,竟让微臣查出那奸人正隐藏在太子府中,为了我大秦的和平,为了殿下的安危,不论他是谁,微臣都要逮他回去,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太子殿下见谅!”“既是府里出了奸人,捉住他本宫也责无旁贷,卫指挥使可以随意搜查本宫的府邸,但今日是本宫的大喜之日,还请不要吓到客人和太子妃。”长孙焘说话的时候,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似乎丝毫不惧卫殊的搜查,坦荡而磊落 不过也可以理解,太子身为长孙家的人,对他家的产业有威胁的毅勇侯旧部,他自然不会去沾染,所以他问心无愧,自然也不惧怕麒麟卫。 “不用了。”卫殊把东西扔给属下,他扫视了一眼,道,“太子殿下只需告诉微臣,三年前新入太子府的人有哪些即可。” 长孙翊从来都不会去管府里的用人这些小事,他认为自己身为储君,将来一登大宝,成日面对的都是国家大事,所以他日常所学都是帝王之策,却对庶务并不了解,如今卫殊这么一问,他自然说不出一二。 子修越众而出,拱手道:“三年前太子府新来了五个人,到得如今,便只剩下方才那位下毒的管事。” 子修的声音不大,但正好可以让所有人都听见,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凶手是毅勇侯的旧部,与淇王妃并无关系啊! 毅勇侯这股朝廷的浊流,大秦江山的毒瘤,死了都不消停,十数年过去,所遗留下来的残部竟然还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太子府,不仅杀了朝廷命官之女,还意图嫁祸淇王府,真是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的话! “毅勇侯府就是颗鸡眼,怎么都挖不干净,多亏卫指挥使能干,把这些老鼠屎一颗颗挖出来,才不至于让他们祸害天下!”长孙翊慷慨激昂地赞了一番,对大理寺卿道,“把人带上来交给卫指挥使,这种大逆不道的罪徒,必须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太子殿下真是好气魄,下官佩服佩服,”卫殊虚拱了拱手,“不过下官还是奉劝殿下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别让这些奸人钻了空子。” 长孙翊点头:“多谢卫指挥使提醒。” 卫殊将拇指插在腰带上,勾着腰带,笑得邪气而魅惑:“现在是害命,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给殿下整顶绿帽戴,若是帮别人养了便宜儿子,那就亏大发了!” 卫殊轻轻睨了长孙翊一眼,不等长孙翊有任何反应,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抓人!收队!” 长孙焘点了点头,赞同地道:“卫指挥使说得有理,太子因为失察,导致毅勇侯旧部潜入太子府,这次轻易就害得王妃惹上杀人的嫌疑,足以见他们并非简单人物,太子可要把太子妃看好了,这两年的墙头都修不高,窗户也不怎么结实,容易让人爬进爬出!” “皇叔!你这是在侮辱太子妃,还请你慎言!”长孙翊勃然一怒,出言呵斥长孙焘。 虞清欢接道:“太子,也请你注意你的态度,因为太子府失察,不仅害了原小姐一条人命,而且还险些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淇王话糙但理不糙,他也只是好意提醒太子,没想到竟让太子误会,搞得好像被冤枉的人不是我们一样,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在这讨太子嫌了,告辞!” 虞清欢一甩袖子离开了,长孙焘负手,大步跟在其后,他的脸上带着笑意,如使冰雪融化的春阳般微醺。 第302章 空气中弥漫着酸味 “好生照顾虞小姐,子修,送表妹回府,众人都散了吧。”长孙翊吩咐了几句,又安抚了情绪不稳定的承恩公,便回去招待宾客。 至于那些丫头,也不是什么影响大局的人物,所以长孙翊未做任何处置。 大理寺卿的人犯被抢,心底有些不舒服,不过转念一想,毅勇侯旧部不是他可以轻易碰的,心里也就没有那么不爽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长孙翊的兴致不仅完全扫光,而且还赚了一肚子的火气,但满府的宾客,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酬。不过接连 发生的意外,以及麒麟卫的到来,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然而不管太子的喜酒众人吃得如何,左右现在也与虞清欢无关,她和长孙焘出了太子府后,便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上,光线昏暗,城内通明的灯火透过缝隙照进来,不时划过虞清欢的脸,映得她的双眸寒如冷月。 “今日,”虞清欢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寂静,“我去见了虞谦的人,料想那管事的,是受了虞谦的指使,向虞清婉和原采薇下毒,否则他也不知道我去了那间恭房。” 虞清欢原以为长孙焘会生气,谁知长孙焘不但没有动怒,反而把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长孙焘的手掌很宽厚,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微凉,而掌心却很暖,仿佛能包容一切,接受一切。 虞清欢眨了眨眼睛,细细密密的长睫轻轻 颤动,那心也跟着起起伏伏,最后被指尖传来的温暖包裹住。 只听得长孙焘道:“原采薇的性子,本王早有耳闻,必定是在你和本王这里吃了闭门羹后,想要去找虞清婉撒气,看到虞清婉竟然有太子赐下的好药,她便起了贪小 便宜的念头,所以才会去喝下那药。她仗着家里的宠爱,这些年也害了不少人,也算死有余辜。” “你……不生气?”虞清欢问他,带着试探,以及一丝不安。 长孙焘把虞清欢的手捉过来,放到他的胸膛之上,当两颗心有节奏的跳动声变得渐渐一致时,他开口了,嗓音微沉:“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怎还会对你产生怀疑?我信你,正如我相信明日天会亮一样,信得理所当然。” 虞清欢觉得自己的手,仿佛被火燎般滚烫,她连忙缩回来,竭力平复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方才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就好像在云端般,又好像在波 涛起伏的河面上,那种感觉,似乎是“荡漾”。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虞清欢转移话题道:“不过卫殊宣称那管事的是毅勇侯的旧部,若是被上头知道他说谎,只怕不会放过他。” “你担心他?”长孙焘双眼一眯,随即没好气地道,“你放心,上头那个对毅勇侯恨之入骨,巴不得斩草除根,让和毅勇侯相关的一切,通通在世间消失,对于任何与毅勇侯府有关的,而且可能忠心于毅勇侯府的,他必定宁杀错不放过,又怎会惩罚卫殊?” 虞清欢默然,长孙焘以为她在气自己此时对卫殊的态度,连忙放柔了语气:“不过卫殊还算义气,上次挨了你一刀,又为你挡了刺客的刀,今日还带着麒麟卫来为你解围。” 长孙焘越说越不自然,就像从牙缝挤出般生硬。 虞清欢忍俊不禁:“我并未在想他的事情,我是咽不下虞老狗给我使绊子这口气,他平时最是爱惜脸皮的一个人,虞清婉的脸都丢尽了,他还往太子府里带,分明就是想让虞清婉来给我找不痛快,接着又搞栽赃陷害这一套,真想在夜黑风高的时候,往他身上泼盆屎。” “毒杀原采薇一事与他有关,本王也觉得有些意外,原还以为是今上的手笔,辛辛苦苦演了出戏,竟只抓了只苍蝇,可惜了。”长孙焘道,“不过你这个主意很不错,本王觉得可行,就这么办。” 丞相大人被人泼屎了,就在从太子府回家的路上,据知情 人透露,那时夜黑风高,有夜香郎推着手推车而路过丞相大人的轿子,忽然提起一桶屎就往里泼去,随后扔下满车的夜香逃之夭夭。 知情 人还透露,那桶大粪是当头泼下的,泼得丞相大人一个猝不及防,慌乱中吃下了不少。 翌日,丞相大人数十年来第一次告假不朝,嘉佑帝非要问其缘由,才知是被人暗算了,意外吞下不少的屎,正上吐下泻憔悴不已,百官惊讶之余,丞相大人吞粪的事也在朝堂议论开来,偌大的朝堂,充斥着一股浓烈的味道。 文武百官放下诸事,唾沫横飞地讨论了一上午,得出的结论是丞相大人惹了不得了的事,被仇家狠心报复,众人纷纷咒骂歹徒心狠手辣,竟想出这么个丧天良的阴招,心里暗自决定要想个办法,以免步丞相大人的后尘。 京城白府。 白黎抱着个算盘笑得合不拢嘴,一脸自豪地道:“我这妹妹,脑瓜就是好使,一盆屎泼下去,只在轿子和马车上头,就能让我狠赚一大笔!” “也是公子经商有道,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想出这些生财的路子,主子经常夸您,连脑子都与别人生得不一样!”薛巍竖起大拇指,“聪明!” 白黎哈哈大笑:“我这妹子不白认!现在我逢人都说自己有个乖巧可爱的妹妹,可把那些人给羡慕的!” 薛巍叹了口气:“不过前些日子主子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儿!没一件好事!昨日还差点被诬陷成杀人凶手,什么人都要针对她,幸好有公子这样的兄长,否则主子真的太可怜了。” “薛巍,我跟你说,这人吃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吃亏,那些亏是怎么吃的,身为兄长的我替她还回去,也要叫有些人知道,妹妹有整个白家罩着!”白黎勾了勾手指,“你过来,我教你怎么为你家主子讨回公道。” 薛巍附耳过去,认真听完白黎的话,眼眸登时就亮了,但口中却道:“公子,这也太狠了吧?” 第303章 你怎么总提畜生? 白黎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使他看起来更为狡黠:“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些钟鸣鼎食之家,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老百姓留,我们把他们的银子赚过来,还之于民,那可是在做善事,怎么能说狠心?” 薛巍赞同地道:“小的已经查过了,虞家一家老小的开支,主要来源是虞府名下的那些铺子和田产,承恩公府也差不多,还请公子支招。” 白黎目光闪了闪,道:“这事交给你去办,你在虞家和原家的每个铺子旁边,都开一个和他们相同的铺子,出售的货物要比他们齐全,而且价格还要低上三成,赚不赚钱不要紧,目的在于把他们的铺子挤黄,切断他们的财路,等他们为了维持锦衣玉食的生活忙得焦头烂额时,看他们还有什么心思去给妹妹使绊子!” 薛巍迟疑了一下,道:“公子,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哎,”白黎不以为意地道,“用不了多少银子,再说了,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为她花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就这么决定了,快去办吧!” 薛巍阴恻恻地笑了:“遵公子之命,且看我们怎么鲸吞蚕食,弄死这些欺负主子的家伙。” 白黎靠在椅背上,叹息声连绵不绝:“什么时候才能见妹妹一面啊……” 但没有人回答他,薛巍早就跑去账房支银子去了。 这一日,长孙翊领着赫霞公主入宫见过皇帝和太后,便来了原妃所居的春华殿。 太子还没说什么,原妃便开始抹起了眼泪:“翊儿,你瞧瞧这春华殿,寒酸成这个样子,便是连凤藻宫的小厨房都比它辉煌!要不是淇王夫妇,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且不说萧贵妃那个绵里藏针的贱 人,就连一些嫔位都敢对我横眉竖目,这个仇你一定要报!” 长孙翊虽然很不耐烦,但却不得不听着,原妃就这样叨叨了大半天,把赫霞公主晾在一边。 这个儿媳妇她是极为不满意的,要不是形势所迫,她更希望一个母族家世雄厚的闺秀来做太子妃,而不是娘家在十万八千里远的异族公主。 所以原妃根本就没把赫霞公主当回事,本来三分挑剔的目光,都变成了十分,无论赫霞公主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不满意。 长孙翊听够了她的抱怨,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下赫霞公主与原妃共处一室,儿子不在,身为婆婆的原妃更加没什么顾忌的了,脸色一沉,语气不善地问道:“你都嫁到大秦了,怎么还穿北齐的服饰?我们大秦有句话说得好,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你做了翊儿的妻子,就要有太子妃的样子,无论是谈吐举止,还是穿着打扮,都应该配得上太子妃的身份,穿这么小家子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翊儿穷,一套好的衣裳都舍不得给你穿。” “没想到大秦竟然富裕如此!”赫霞公主由衷地赞叹道,“儿媳这身衣裳,领子用的是极洲雪狐的毛皮,衣衫上头坠着九十九颗各色宝石,以及九百九十九颗成色最好的水晶,而这做衣衫的料子,则是长在千丈悬崖上的棉花所织成,又轻又柔,一整套下来,也要花去百两金子。” 赫霞公主露出惭愧的神情:“儿媳还以为,这样的衣裳已经不错了,没想到还是与大秦贵人穿的相差甚远,多谢母妃提醒,儿媳回去后立即吩咐管事的,接下来添置的衣裳,全都得超过一百金,不给殿下丢脸。” 原妃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一般人家的婆婆,在儿媳妇初进门的时候,都会给儿媳妇立规矩,让儿媳妇惧怕自己,这样日后的日子她还能大权独揽,不至于儿媳妇进门后就抢了婆婆的地位。 原妃最近失势,从以前呼风唤雨千尊万贵的皇后变成处处看人脸色的原妃,心里不平衡的她,想在赫霞公主这里找回一些尊严,她本来想磨搓一下赫霞公主,谁知赫霞公主不按套路出牌,倒是把她给怼得措手不及。 她现在的年俸禄不过几百两银子,太子妃一套衣裳就超过白百金,肉该痛成什么样啊?心绞痛都犯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身为婆婆既然开了口,若是把话收回,在儿媳面前也丢不起那个脸,最后,原妃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你怎么听不懂人话!本宫让你做好太子妃,你却曲解得乱七八糟!你是人么?好歹话听不出来!本宫何时让你去挥霍了?” 赫霞公主面露疑惑的表情,问道:“母妃,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张口闭口就提畜生,明明儿媳嫁的是天潢贵胄,你偏偏说殿下又是鸡又是狗,现在还骂儿媳不是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原妃几乎要仰天长啸!为什么谁都要和她作对?连儿媳妇都顶撞她!还是说眼前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人,是在北齐滚粪球的屎壳郎!真是气死她了! “放肆!瞧你这说的什么胡话!”原妃气得眼睛都翻白了,她指着赫霞公主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给本宫跪下!本宫今日就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完,她从宫娥手中接过一根藤条,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想要给赫霞公主一顿家法。 赫霞公主愈发疑惑了,她拧着眉问道:“母妃,您要与儿媳比试功夫么?可殿下说了,女人不仅要三从四德,还要孝敬公婆,若是儿媳与您比试,岂非对您不敬?” 原妃握紧藤条,厉声喝道:“混账!本宫让你跪下!你扯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鬼东西!” “好吧,母妃请别生气,儿媳陪您练手便是了。”赫霞公主极为无奈地取下绑在腰间的鞭子,慢慢摆了一个开打的姿势。 原妃的火“蹭”的一下就蹿到了头顶,她再也遏制不住:“你个死蛮子!和你说话简直对牛弹琴!你还敢对本宫不敬,本宫一定要教训你这个小妮子,让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第304章 总算出了口恶气 说着,原妃冲了上来,扬手就甩下一藤条,结果,被赫霞公主轻而易举地格挡住,一脚就踹飞了老远,撞在柱子上,捂着肚子动弹不得。 “母妃,您身手这么差,怎么还逼着儿媳和您比试?”赫霞公主急了,连忙扔下鞭子去扶原妃,“若知道您根本没有任何功力,儿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您比试的,您快起来,儿媳给您看看有没有内伤。” 原妃捂着肚子,那撕心裂肺的痛,蔓延到全身,而她的胸 口,仿佛也在撕 扯着,搅 动着,痛得她眼前一阵阵的黑。 内伤,她一定有! 这个死蛮子,竟然敢打她! 原妃喉咙腥甜涌上,她竭力克制着,想要破口大骂,却是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赫霞公主虚扶着原妃,神色充满自责和愧疚,还有无比真诚的担忧,但她的低语声,比冬日吹过草原的风还要冷。 “母妃,像你这样的人,儿媳见多了!以前敢在我面前像你这么嚣张的人,你知道她们的结局是什么么?有的被我赶进狼群,身体被野兽撕得支离破碎,有的被我赶进马群,千军万马踏过一遍,就成了一摊肉泥,还有的被我直接架在架子上烤了,肉的香味飘出几里远……还有很多,我都数不清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们全都死了!” “我看在太子的面上不与你计较,方才只是教训,要是你再敢对我颐指气使,我能弄死你!而且还不让你那宝贝儿子知道!别惹草原上的女人,因为像你们这种柔弱的小花,容易被我们辣手摧毁!” 说完,赫霞公主默默的不再说话,她的表情,依旧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原妃气得头昏脑涨,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但她又不敢再惹赫霞公主,捂着肚子流下了两行干眼泪。 她疼啊! 正此时,萧贵妃来了,向太子妃微微欠身,虽然她是嘉佑帝的妃子,但并非赫霞公主婆母,按位份论,她的确需要向赫霞公主行礼。 “姐姐这是怎么了?”萧贵妃一脸关切地问道,但在原妃看来,那是嘲讽,是伪善,和赫霞这个蛮子一样令人生厌。 赫霞公主微微一笑:“萧母妃,我与母妃正在闲聊,但母妃似乎身子有些不适,恰巧你就来了。” “姐姐,”萧贵妃笑容逐渐深了,“今儿是太子妃第一次见长辈,你这个样子,恐怕会吓到太子妃。” 原妃痛得说不出话,疼痛加上恼怒,使得她的表情,看起来像积攒了几天几夜的排泄物,但就是排不出来一样,通俗点说,就是严重便秘。 “看来姐姐是真不舒服,”萧贵妃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姐姐不满意这个儿媳妇,要给儿媳妇下马威,立即就放下手中诸事过来瞧瞧,还好姐姐是个懂事的,没有因为太子心里另有其人而跟着看不上太子妃,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听听这话,什么意思啊?后宫中的女人,说起话来都有那么多意思吗? 什么叫太子心里有人,没有人还能有鬼?这萧贵妃的脑子,看起来也不太好使,赫霞公主叹了口气,看向萧贵妃的眼神,带着一丝失望。 然而这在萧贵妃看来,可不就是失落吗?她笑容愈发柔软,眼里带着同情:“太子妃,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说漏嘴了,不管太子心里有谁,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你们已然成亲,太子定会一心一意对你,希望你别因为我的话而与太子生气,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万死莫赎了!” 赫霞公主挑唇:“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太子喜欢谁,那是他的自由,就算真的带进府里,那也是做小的,太子再宠爱她,在我这个正妻面前,依旧低人一等抬不起!我面子里子都有了,又怎么会生气?” “哈哈哈……”原妃抱着肚子,仿佛便秘治好了那样畅快,萧贵妃就算再得意,那也从来没有做过妻,这是她的痛处,赫霞公主几句话就把她戳得血肉模糊。 也怪她自己贱,闲着没事过来挑拨人家小夫妻的关系,结果被反将一军,完全是她活该! 萧贵妃动怒的时候,精致的脸就如冰花般,她冷笑一声:“本宫当北齐的女子都是性子憨厚的,没想到竟还有如此牙尖嘴利的存在,到底是本宫失算了!” 赫霞公主笑意未变:“我在北齐的时候,就听闻一入宫门深似海,甭管什么样的人,只要入了这四面宫墙一方天,都会变得面目全非,我瞧萧母妃的面目都狰狞了,想来在这宫里的年头一定不小,只是我不明白的是,萧母妃怎么没有半点自知之明?这就是大秦所谓的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见萧贵妃脸色难看得仿佛吃了原妃的大便,赫霞公主整了整表情,十分诚恳地道:“赫霞初来乍到,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若是说话不中听,还请作为长辈的萧母妃多多担待,赫霞日后必定会认真学习,尽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惹萧母妃生气!” 原妃气也顺了,肚子也不痛了,得意洋洋地望着萧贵妃。 萧贵妃刚想反唇相讥,长孙翊得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大秦开国皇帝的原配发妻乃是胡人,到了这一代,依旧能从长孙翊身上看出胡人的特征。 他很高大,五官硬朗,十分具有男人味,如今他身穿玉色广袖衣衫,腰缠白色玉带,金色的暗纹的衣料,把他的尊贵凸显得淋漓尽致。 赫霞公主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扶着原妃坐了回去。 长孙翊急着回府,便开口提出告辞,原妃见萧贵妃吃了那么大的亏,也就懒得去管他们了。 一路上,赫霞公主都没有说话,大秦的富庶,大秦的繁华,她自小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但她身为公主,享受皇室的尊严和富贵,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她所向往的,是大秦的男儿,在北齐,男人多数都在马背上讨生活,性格粗犷,脾气暴躁,对女人动辄打骂。 不过她所听说的大秦男人就不一样,书上说他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书上说他们柔情似水体贴入微,书上还说他们是一个家的顶梁柱,不仅撑起整家人的前途,还会照顾妻子呵护儿女。 可是,她的未婚夫君,为什么不一样? 婆婆不是什么好人,她的夫君留她自己面对,虽然夫君的确温柔,但远远算不上体贴入微,就好比现在,她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可她的夫君仍旧往火盆里添碳,她明明思绪万千,可她的夫君根本没有问她一句。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赫霞公主满怀心思地回了太子府,立即遣人去打听长孙翊心里头的那个人,当传来的消息说,太子殿下对淇王妃格外在意时,她的眉头拧了拧,勒令下人不要胡说。 第305章 给媳妇儿做包子 虞清婉和虞谦接连出事,相府一片愁云惨淡,最难受的还是原氏,侄女死了,女儿也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在老夫人面前不停地咒骂虞清欢,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得出来,但老夫人今日忧心虞谦的身体,没有时间听她抱怨,直接把她轰出了房间。 原氏在连番打击之下,就这么病倒了。 与人人自危生怕被人泼粪的朝臣不同,与愁眉苦脸忧心家族前程的贵人们不同。 淇王府卸下了白绸,四处摆上了王妃命人买来的花草,风光旖 旎,弥漫着和乐融融的气氛。 厨房里。 “王爷,加点水。” “王爷,水多了!” “王爷,太软了!” “王爷,太干了!” “王爷,您怎么这么笨……” “王爷饶命,奴婢说错了话!” “起来,继续教本王和面,本王恕你无罪。”长孙焘系着围裙,向来半披半束的乌发皆梳至头顶,用一顶玉冠束紧,他宽大的袖子也被卷了起来,用两根棉带绑住,一条白色的棉围裙,把他精壮的腰身勾勒出来。 他与这厨房格格不入,但偏偏,他一呆就是许久,脸上沾着面粉,看起来滑稽极了。 “王爷,要不让奴婢来吧,”厨娘小心翼翼地劝道,“您这么折腾,只怕日上三竿王妃都吃不上早膳。” “说得有理,还是你来吧!要白菜猪肉的馅,务必将包子包得皮薄馅大,一口咬下鲜香多汁。”长孙焘把面粉往盆里一扔,转身去煨鸡蛋羹,他在军中的时候,与将士们共饮共食,都是一些糙老爷们儿,在吃上面能有多讲究?然而这鸡蛋羹,却是他最擅长的。 长孙焘噙着笑意,在厨房中忙得不亦乐乎。 虞清欢握着一卷书,猫在贵妃椅上仔细翻看,手边放了许多吃食,她顺手抓起来就吃,因为看得实在入迷,不知不觉,那些盘子都见了底。 等长孙焘和厨娘端来一桌子丰盛吃食时,她悄悄打了个饱嗝。 最后,她端起那盏鸡蛋羹,那是她此时唯一能下 腹的东西。 见长孙焘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虞清欢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心虚,小声道:“我最喜欢鸡蛋羹,淇王,你不许和我抢。” 顿了顿,虞清欢又道:“王爷忙活了一大早上,想必也是什么都没吃吧?这包子就给你了。” 长孙焘见虞清欢喜欢自己的鸡蛋羹,觉得在厨房花费的一大早上光阴分外值得,他拿起一个包子,吃得十分香甜:“你喜欢的话,本王经常给你做。” 虞清欢心里高兴,嘴上却是推却:“其实也不必常常如此,君子远庖厨,王爷身份尊贵,还是别总往厨房里跑,免得惹人笑话。” 长孙焘咬了一口包子,不以为意地道:“笑话就笑话吧!本王想要把自家媳妇儿养得白白胖胖的,到时候他们嫉妒都来不及,本王才不会为了别人的酸话,耽误自己成为好男人的前途。” 虞清欢捧着鸡蛋羹,却没急着吃,反而陷入了沉思——在她印象中,长孙焘就算身陷险境,也高贵如神祗般,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捏着包子就啃,唇角还沾着些许油渍。 不知为何,近来她经常看到长孙焘不为人知的一面。 是长孙焘变了,还是她对长孙焘的认识加深了? “淇王,”虞清欢轻轻叫了他一声,“下午能陪我出去么?” 这不是随口说说,这是虞清欢深思熟虑的结果,楚氏在虞谦手中,一直都是她心底的刺,她想要拔出这根刺,把楚氏救出来。 可恭房里和楚氏的短暂会面,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能,她只能借助外力,而她唯一信得过,且能帮到自己的人,唯有长孙焘。 她在赌,赌她的一切,以及楚氏的一线生机。 “你先把饭吃了,本王便陪你出去,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本王都陪你。” 长孙焘放下包子,想要伸手过来拍拍她的脑袋疼,却被她嫌弃地躲开了,“都是油,离我远一点。” “好!”长孙焘低低地应了一声,又吃了几个包子,便起身回了暮梧居,说等出门时再叫他。 虞清欢把碗往桌上一搁,有气无力地道:“吃不下了,快收走。” 厨娘眉头皱得高高的,一边收拾桌面,一边絮絮叨叨:“王爷和了一早面,还点名要皮薄馅大的白菜猪肉包,敢情是为自己做的。” “李大娘,白菜猪肉包本就是我爱吃的东西,只是今日实在是吃不下了。”虞清欢轻轻浅浅地笑道,“王爷诸事繁忙,怎能在厨房里耗费时间,李大娘若是得空,烦请提前做好准备,包饺子的面、蒸包子的面、炸油条的面都时刻准备着,王爷若是来了兴致非要下厨,他也能省点事。” 厨娘撇撇嘴:“王妃娘娘,拐了这么大个圈子,您不就是担心王爷累着,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劝他别下厨么?您直说就行,大娘我省得的。” 虞清欢没说什么,耳根却觉发热,小茜见厨娘有些僭越了,便开口呵斥她:“李大娘,王妃可不是你嗑瓜子闲聊的老娘们朋友,说话的时候注意着点。” 李大娘一脸冤枉:“王妃,小茜姑娘也太凶了,大娘我为了谁,还不是为着您和王爷吗?我伺候王爷那么多年了,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也看得出王爷心悦您,一大早就问大娘我怎么照顾女子,该注意些什么……我何曾见过王爷这样,多嘴一句也是为了替王爷请功,免得王妃不知道自己有个好相公。” “行了行了,就你老婆子话多!”小茜横眉竖目地道,“你赶紧收拾好滚下去吧,免得打扰王妃清净。” 李大娘端着托盘走了,屋里才清净下来。 虞清欢就着小茜的手站起来,柔声道:“近几日一直闷在屋子里,有空的时候琢磨了一下发髻,你去把绿猗叫来,我在你俩的头上试一下,看看效果怎么样。” 小茜把正在收拾院子的绿猗叫了进来,两人坐在铜镜前。 虞清欢从妆奁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里头放着两根簪子,飞凰逐月镂金嵌宝石,纯金的簪身,末端镂空雕花,衔着红彤彤仿佛浸了血的红宝石,和碧汪汪的绿宝石。 一红一绿。 小茜,绿猗,也是一红一绿。 一看便知这是为谁准备的。 虞清欢一边为她们卸去头上的花钿、珠花,一边道:“这是德宝斋大师傅的手艺,别人想买他一件东西都难如登天,前几日我让薛巍走后门给你们二人订做的,你们可还喜欢?” “小姐……”小茜拿起那根红色的簪子,笑吟吟的道,“奴婢喜欢!” 绿猗只是将簪子握紧,翻来覆去地看,却是没有说话。 “这是小姐送你的生辰礼物,小姐怕只给你我会吃醋,所以才顺道给我打了一支,”小茜解释道,“绿猗,我是沾了你的光!” 绿猗咬了咬唇,声音喑哑:“奴婢也喜欢。” “好了,那就来试试吧!”虞清欢亲自动手,为绿猗梳了单髻,又为她簪上新簪子,两手往她肩上一拍,由衷赞道:“好看!” 绿猗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忍不住对着镜子端详。 轮到小茜了,虞清欢握紧梳子的手微微颤 抖,仿佛因为要验证什么结果而紧张。 她先是梳顺小茜的一头乌发,然后再为小茜把发髻绾上,用簪子固定,又添了些许头饰。 这一次,虞清欢把小茜一直垂下来的齐刘海梳了上来,在看清她面容的时候,忍不住浑身一震。 这、这是…… 第306章 你是本王的 验证了自己心中猜想的虞清欢用力捏紧梳子,檀木梳的齿陷进手心也不自知。 从长孙焘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转变,又联系到自己和川平郡主长相雷同,虞清欢很快便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她正是长孙焘寻觅了多年的瑜儿,小茜才是娘亲的女儿。 虽然小茜和楚氏长得一点都不像,但仔细看来,小茜的五官比楚氏的还要秀美,楚氏生着柳叶眉,杏仁眼,笑起来温婉动人,而小茜却是抚形眉,拥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甜甜的,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 可当小茜把头发梳起时,她们的轮廓,生得如出一辙,她们并不类似,却极为神似。 而小茜的额头,竟有几分像虞蹇。 “小茜。”绿猗望着镜子里的小茜,道,“你与王妃的娘亲长得真像,平日 你把额头遮住,我愣是一点都看不出,如今这么一看,真的是像极了!” 小茜连忙从虞清欢手里抢过梳子,把刘海放了下来,这才长长吐了口气:“以前夫人就与我说,我比小姐长得像她,为了不让小姐多想,夫人为我梳了刘海,让我以后都要把额头遮住,夫人真是个善良又贴心的母亲,对小姐是真真好。” 听着她们的对话,虞清欢犹如雷击,怔在了当场,她的灵魂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一具空壳,犹如站立混沌之中,浑浑噩噩。 耳边的声音,刹那间被拉长,变得遥远而缥缈,脑海深处的记忆,却霎时翻涌而来。 明明病了的时候,是娘亲衣不解带地照顾,伤了痛了,也是娘亲心疼,若是犯了错,娘亲也会毫不留情……那么柔弱温婉的娘亲,把所拥有的最好都给了自己,把全身心的爱也给了自己。 为什么? 偏偏,娘亲不是真的娘亲? 明明十数年来的母爱,是真实而毫不掺加的。 可为什么? 偏偏,是自己抢了别人的娘亲? 那她,究竟还剩下什么? 虞清欢的脸,迅速苍白下去,她忽然觉得天塌了,世界也崩溃了,心里的抽痛,犹如海浪扑岸,一浪高过一浪,把她的心拍得千疮百孔。 她不高兴! 她一点都不高兴! 当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每当想到娘亲,她又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好像有了娘亲,她便有了全世界。 可现在,连娘亲都不是真的,那么她的世界还剩下什么呢? 她一无所有! 虞清欢丢扔下木梳,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一路上横冲直撞,推翻了几个丫鬟,撞倒了无数的盆栽,跌了好几次,弄得自己一身泥污,一身狼狈。 “暮梧居”几个大字模模糊糊,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虚幻。 她闯了进去,站在门口,望着正在挑选衣裳的长孙焘,怔怔的,就那么站着。 “苍梧,苍何!带着暗卫把暮梧居守好了!若是有人靠近,一律格杀勿论!”长孙焘沉声吩咐了几句,扔下拿在手里的衣裳,转身,四目相对。 一瞬间的沉默,一瞬间的紧张,虞清欢急喘着,扶门望向长孙焘,唇角张了张,眼泪簌簌落下。 “我是谁?”虞清欢迈向长孙焘,就像踩在刀刃上,每走一步,她的脸便白一分,每走一步,她眼泪愈加汹 涌,最后,她泣不成声,“告诉我……我是谁?!” 她问完,静默,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长孙焘被虞清欢问得手足无措,神情掩不住的慌乱,他冲过来,握紧虞清欢的双手,想擦去流满那张小脸的眼泪,但不知怎的,却越擦越多,他慌得不成样子,一把将虞清欢揉进怀里,语无伦次:“你别哭……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你别哭!” 虞清欢抵着他的胸膛,眼泪汹 涌而下,哭得撕心裂肺,伸手捏紧他腰际的衣裳,虞清欢声音沙哑,仿佛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钝刀在锯着自己的心:“淇王,我不是陆明瑜,对不对?!你告诉我,我不是对不对?!” “王妃,”胸 前的凉意,何尝不像利剑穿心,虞清欢的眼泪,当真要把他的心挖空了,挖穿了,“你不要哭,本王从头告诉你。” “你以为我想哭吗?”虞清欢声泪俱下,“我忍不住怎么办啊!” 压在长孙焘心上的那块大石头,瞬间里卸去了——有其它的情绪就好。 长孙焘伸出手,握住虞清欢的后颈,缓缓移下些许,摩 挲着那块狰狞的伤疤,轻声道:“你是瑜儿,这块疤是我留在你身上的罪证,你小的时候就很聪明,在师父和师娘面前总是不哭也不闹,等师父和师娘一走,你就会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然后师父就会揍我,怪我欺负你。” “那是我第一次抱你,你忽然就哭了起来,我真的吓坏了,不小心把你摔在地上,你滚到了火盆边烫伤了,我那时就是一个混蛋,因为害怕师父的责罚,竟给你用了偏方,导致你留下这块不可磨灭的疤痕……你是瑜儿……是我的瑜儿……” 虞清欢不信! 她一个字也不信! 长孙焘在说谎,在骗她! 她是拥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娘亲的虞清欢,不是自小家破人亡的陆明瑜! 她才不要做别人,她就想做虞清欢,就想留下她的娘亲! 她才不要做什么陆家遗孤,才不要做什么长孙焘的瑜儿,她只想要那天下最好的娘亲! “你根本就是想她想疯了!”虞清欢一把推开长孙焘,很用力,把长孙焘推得一个趔趄。 虞清欢歇斯底里,冲他大声吼道:“所以把我当成替代品!你根本就是个大骗子!你在骗我!” “不是!本王从未把你当成谁,你就是你,是本王的妻,也是本王的命!”长孙焘慌忙解释,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本王承认,最初是因为你的长相,才会一次又一次心软,但后来的沦陷,全是情难自禁心不由己,不管你叫什么,身份如何,让本王心心念念情根深种的,是你这个人!” 第307章 堵住她的嘴 得到长孙焘斩钉截铁,剖心掏肺的回答,虞清欢“砰”地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放眼万千世界,十丈软红,她竟举目无亲,和她血脉相连的,全都魂归黄泉。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虞清欢力竭般跪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下来,那本来流也流不尽的眼泪,戛然而止。 哭是因为伤心,她已经伤心死了,那还哭什么呢? 长孙焘瞧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坐到了她的身边,大手一揽,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语气极尽万般柔情。 “王妃,血缘关系真的那么重要吗?当你一直认为虞蹇是你的亲生父亲时,你有对他产生过襦慕之情么?此时你知道自己的身份时,你对楚氏的感情可曾因此少了半分?难道这世间最重要的人,都需要用血缘关系来维持吗?没有血缘关系就不重要了吗?” 长孙焘没敢叫她瑜儿,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在大是大非面前看得清楚分明,怎么到了此时却一叶障目了呢?” 见虞清欢不说话,长孙焘垂眸望向她,眼底有晶亮亮的星辰:“罢了,本王也不强求你立即高兴起来,左右我都是你的人,不管你伤心还是难过,本王都陪着你便是了,即使你哭的样子会剜了我的心,即使你的眼泪会把我的心砸得支离破碎,本王都会陪着你,正如你信誓旦旦的说会陪本王踏过尸山血海,就算前路千难万难。都要一起走下去一样。” 情到深处,长孙焘在她的发间落下一吻:“王妃,不管你的目光朝哪里看,只要你想,只要你要,本王都会站在你目之所及处,像你的影子一样陪伴着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虞清欢的眼泪,又猛地掉了下来,要说除了楚氏,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关心她的人,那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昧着良心说假话。 她有白捡来的大哥,有仅见过一面就无缘无故对她好的义母,还有情同姐妹的小茜,更有薛巍和绿猗这样为她奔走卖命的人。 她不孤独,从很多方面来说,她一点都不孤独。 只是。 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一人与她血脉相连,她不由自主地陷入深深的恐惧中。 仿佛在茫茫大海上,前方无路,天上无星无月无光,只有她一个人,没有风声,没有雨落,就连潮汐翻滚的声响都没有。 那是孤单,形单影只。 身边这个男人,他对自己的真心有几分,虞清欢不敢去想,或者说,不敢信他十分。 但不信并不代表没有。 为什么男人的甜言蜜语总能哄得女人不顾一切,因为多数女人都会以耳代目,有时候只是动听的话语,便能让她们晕头转向。 尤其是在脆弱的时候,喜欢着的人在耳边诉说脉脉柔情,那简直会要了人命,让人心甘情愿献祭灵魂。 虞清欢不敢全然信他,但却情不自禁的被他安慰。 虞清欢不愿做自欺欺人的傻子,也不愿做不负责的混蛋,什么距离才能保持神秘感在她看来都是狗屁,不高兴就说,不明白就问,她再也不想靠猜测来维持自己的感情,稀里糊涂过日子。 情绪渐渐平稳的她,噙着一汪泪水,抬眸问长孙焘:“淇王,于你而言,我是谁?是你想要度过一生的妻子,还是在你心里占据特殊位置的瑜儿?” 其实在身为男人的长孙焘看来,这二者没有任何区别,有些话将要脱口而出,却被虞清欢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他凝着虞清欢,认真,郑重:“让本王记在心里的,是那个敢爱敢恨,笑起来阳光而灿烂的你,让本王记在心里的,是那个在本王倒下后,为本王撑起广厦千堂的你,让本王记在心里的,是那个虽然有点小心机,但内心却无比正直的你,让本王记在心里的,是那个小草般柔弱倔强的你……” 长孙焘指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住在本王心里的这个人,她的缺点不多,优点却不胜枚举。” “而瑜儿对本王来说,是师父临终托孤的责任,是当年让她走丢的愧疚,她是本王记挂在心,永远不会背弃,不会割舍的人。” 长孙焘掷地有声:“本王很庆幸,自己喜欢的姑娘,正是寻觅了多年的珍宝,本王心里的位置,本来有一角是永远留给瑜儿的,可现在,本王的整颗心都是你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虞清欢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心底被掏空的那一块,好像正被一点点填 满。 “你根本就是在哄……唔……” 虞清欢话还没说完,便被长孙焘捏着下巴,将唇凑了过去。 长孙焘很粗鲁,就那么把她推靠在小几上,攫住她的下巴,把那张小小的樱 唇堵住。 长孙焘也很温柔,他的唇在最先粗暴接触后,开始浅尝辄止,像是对待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般,把虞清欢的委屈,恐惧,全都吞到肚子里。 这和两次意外接吻不同,它带着温度,带着感情,带着珍视,也带着一丝生涩。 原来,呼吸是缠绵的,吻是甜的,心是欢蹦乱跳的。 这一吻,极为漫长,像是两个压抑了许久的人,终于释 放了自己的真心。 最后,长孙焘依依不舍地放开虞清欢的唇,两手撑在她的左右,离她很近,鼻翼时不时会被蹭到。 那张天下最令人着迷的脸,就在她眼前放大,褐色的眸子涟漪起伏,每一个眼神,都带着致命的诱 惑。 “你知道方才那些话,是本王排练了多久才能熟练地说出来的么?你知道本王是如何字斟句酌才能想出那么讲究的情话吗?你知道本王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告诉喜欢的姑娘,自己心悦着她吗?”长孙焘就那么挨着她,鼻息灼 热,语调幽怨,“废了那么大的功夫,却不曾想落了个浪 荡子的名声,既然如此,干脆就坐实了,也省得被你冤枉。” 说完,长孙焘又欺身上前,一手撑着小几,一手揽着她的后颈,又把那薄削且微微上扬的唇送了过去。 第308章 心,跳如雷! 虞清欢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含 住了嘴唇。 长孙焘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包裹着自己,她睁大眼睛,眼里便满满落了长孙焘的影子。 心,乱如麻。 心,跳如雷。 心,在他攻城略地般的亲吻下,软得一塌糊涂。 眼前一片朦胧,影影绰绰,好像有飞扬的尘土,在那抹天光下泛着金光,打着旋,悠悠扬扬,轻飘飘地闪入光照不亮的地方。 他好看的眸子,被阳光照射出晶莹剔透的琥珀色。 最后,虞清欢妥协了,用最笨拙的方式,回应了他的索取和深情。 末了,长孙焘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赌咒般道:“王妃,你若是还不信你眼前这个男人,就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是否住满了你,但你若是想吃干抹净不认账,本王只好让你吃得更干净些,免得你……会忘记刚才那些羞羞的事。” 她刚刚哭得那样惨,被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好了,会不会显得她太好哄? 但她现在不想哭了,如果还要继续装哭,会不会显得她太矫情? 虞清欢一下子就陷入两难的境地当中。 长孙焘似已看出她心中所想,放开怀抱把她揽进臂弯里,轻声细语地道:“王妃,在本王面前,你可以放肆地笑,笑出鼻涕泡也没关系,你可以大胆地哭,就是哭塌了天也没关系。”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活得恣意洒脱,也可以活得轰轰烈烈,但唯有一点,一定要躲在本王后面,让本王护着你,宠着你,做你遮风避雨的屋檐。” “现在,你这挖了本王心肝的小姑娘,心情应该好些了吧?” “不好!一点也不好!”虞清欢又抹了一把眼泪,“你这么肉麻,我要是还难过,岂非不给你面子?我要是不难过了,刚才那场撕心裂肺岂非成了笑话?” “好了好了,”长孙焘哄孩子似的,轻声道,“都把脸给擦红了,你别动手,本王帮你擦。” 虞清欢乖巧地把脸伸过去,时不时还抽咽一下,长孙焘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擦干眼泪的同时,渐渐安抚了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她觉得天不再塌了,世界也没有崩坏,长孙焘说得对,难道娘亲不是自己的亲娘亲,自己就不把她当成娘亲了吗? 不管如何,娘亲养大她是事实,疼她是事实,爱护她也是事实,她不会因为血缘关系而不认这个娘亲,因为那就是她的亲娘! 她只是,有些愧对小茜。 本来,读书习字,和外祖父一起学医的人,挂了虞府小姐,嫁给长孙焘成为淇王妃的人,都应该是小茜才对,是自己抢了她的一切,还让她为奴为婢伺候自己,若说自己有什么不安,皆因对她有太多的亏欠。 长孙焘已经看出了虞清欢心中所想,安抚她道:“你有一生的时间可以补偿小茜,本王和你一起,把前十数年欠下的都补偿给她。” 虞清欢点了点头,终是停止了哭泣,她哽咽着道:“我娘在虞谦手里,这些日子虞谦一直用我娘来威胁我,淇王,我想要救出娘亲,不管是为了小茜,还是为了我自己。” 长孙焘没有太大的意外,一是对楚氏的“死”有所怀疑,也猜到了一星半点,二是自楚氏“死”了之后,虞清欢并未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不管虞清欢说什么,他都死心塌地的信着,并且全盘接受,所以他又怎么会惊讶呢? “本王陪你。”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虞清欢立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污:“那么,陪我去青衣巷买花吗?” 长孙焘又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两件衣衫,问虞清欢:“你觉得哪件好看?哪件穿起来才像你的夫君?” 虞清欢蹙眉:“淇王,你脑子丢了吗?” 长孙焘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嘟囔道:“心都丢了,什么脑子不脑子的,重要吗?” “黑色那件,”不知怎的,以前对着长孙焘,那些情话混账话可以信手拈来,然而如今,想要表达自己的心思,却是那般的艰难,虞清欢有些生涩地道,“在我面前,你做自己便好。” 说完,虞清欢转身跑开了。 却在暮梧居门口,把一脸忧焚的谢韫撞翻在地,这方圆一里之内,连只苍蝇都被苍梧和苍何挡住。 望着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谢韫,虞清欢不免有些奇怪,长孙焘不是说不许任何人靠近么?难道谢韫不是人? 谢韫一边慢条斯理地拍抖着身上的衣裳,一边道:“听说你和昭华拌嘴了,这是为什么?” 虞清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在外面有女人,还不许我闹脾气么?!” 谢韫整了整仪容,确保自己仪表堂堂后,这才道:“有女人奇怪吗?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总不能叫他守着你这根干玉米,不去吃点新鲜的吧?外面有女人说明他是正常的,外面有男人你才没地方哭呢!要我说,你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去死!”虞清欢一脚踹在谢韫的下盘,又把谢韫踹倒在地,她盯着谢韫,低声咒了一句,“娘娘腔!”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韫把手中的折扇对着她的背影用力扔去:“男人婆!男人婆!” 在回知止居的路上,小茜和绿猗等在那里,一看到虞清欢就冲过来,绿猗还是像之前那样不善表达,但眼里写满的担忧清晰可见。 小茜都快吓哭了,拉着虞清欢的手上下检查,见她眼眶红红的,连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呀?你不要吓奴婢啊!” 虞清欢什么都没说,忽然把小茜抱在怀里,紧紧抱住,半响,这才有些哽咽地道:“小茜,看到你,我想娘亲了。” 她不是不想让小茜知道真相,只是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等她不再受制于人,等娘亲回到身边的时候,她会和小茜一起,孝顺她们的娘亲,也会补偿小茜这些年来的牺牲。 小茜无比自责:“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以后再也不把头发梳上去了,小姐别难过。” 虞清欢拍了拍她的脑袋,却是什么都没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切都未曾改变。 虞清欢刚换好衣裳,长孙焘便来了,穿了一身闲适的藏蓝色棉袍,虽然简单,朴素,但难掩其龙章凤姿的气度。 第309章 和王爷去买花 “来来来,让为夫为娘子开道。”长孙焘为虞清欢系紧披风,大手一伸,把她的手握住,拉着她走了出去。 虞清欢望着他傲岸挺立的背影,心里不由生出一丝难言的悸动,很多很多次,她都跟在长孙焘身后走,虽然这一次仍旧无法赶上长孙焘的步伐。 但她,再也不担心追不上了。 心里的沉郁之减轻了不少,虞清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二人准备乘轿子出门。 阿六备了两顶轿子,虞清欢挣开长孙焘的手,上了后面那顶小轿。 “走走走,快抬走!”虞清欢一上轿,阿六立即让轿夫把前面那顶轿子抬走,然后凑到长孙焘的身边,挤眉弄眼地道,“主子,那顶轿子的木架是用最结实的榆木制成,而且轿夫也是属下精挑细选的大力士,经得住折腾,属下就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说完,阿六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 虞清欢刚钻进轿子坐好,轿帘猛地被掀开,接着轿内一暗,长孙焘便挤了进来。 小小的空间,因为他而变得愈加逼仄。 “这次你要找什么借口来解释这奇怪的行为?”虞清欢双手往两边一撑,做出一个拦截的姿势,阻挡长孙焘更近一步,“出去!我需要空间。” “想跟自家媳妇儿待在一起,还需要找什么借口?”长孙焘两手掐住虞清欢纤细的腰,轻轻一抬,虞清欢便如猫儿般被他拎了起来。 长孙焘正想挤进去,顺手把虞清欢放在膝上抱住,轿子一晃,便离地而起。 二人猝不及防,瞬间就抱作一团。 长孙焘贴得那样近,微微带着凉意的下巴,贴在她的颈间,上面短短的胡茬,扎得她一阵刺痒。 她的耳朵,却贴在长孙焘的侧脸之上,感受到那面庞的光滑和温度,虞清欢犹如火烧火燎。 “起来!快起来!”虞清欢双手抵住长孙焘的胸膛,用力地把长孙焘往后推,连膝盖都用上了。 长孙焘的手撑在虞清欢后面,正想起身,外头的轿夫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晃了一下轿子,这下长孙焘整个人都摔到了虞清欢的身上。 贴得更近,更紧,仿佛她整个人,全都被长孙焘包裹住,那馥郁如酒的气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王妃,本王没弄疼你吧?”长孙焘唇角抑制不住地挑起,语气虽带愧疚,却仍赖在她身上不起来。 “未曾,”虞清欢早就看透了他的鬼把戏,手轻轻环住他腰际的同时,脸上露出狡黠一笑,一根银针已迅速扎到了他的后腰,“我不痛,就是怕王爷会痛。” 长孙焘低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拔腰上的银针,虞清欢趁这个空隙,从他的胳肢窝地钻了出去。 “晃!给我使劲晃!”虞清欢抱着手走在轿子旁边,朗声吩咐地道,“要是晃得不到位,力气不够大,角度不够好,就会惹本王妃不高兴,本王妃一不高兴,王爷也会不高兴,与其一下子就得罪两个人,不如只得罪一个,所以都打起精神,用力晃起来!” 那根银针,正好刺中的是长孙焘的麻穴,他口能言,手能动,然而两腿却不听使唤,扑通跪了下去,刚刚稳住身形,那轿子便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四面八方地晃了起来。 “虞清欢!”长孙焘朝外面低吼了一声,在得到虞清欢从鼻孔里哼出来的回答后,他话锋一转,语气极为谄媚,“好娘子,饶了为夫吧!” 虞清欢没有搭理长孙焘,继续吩咐轿夫往死里晃,听着长孙焘气弱如丝的求饶声,唇角却缓缓扬了起来。 有风穿过大街小巷,掀开了轿帘,见虞清欢上扬的嘴角,长孙焘的唇畔,也跟着勾了起来,他趴在轿子里,朝外面哼出有气无力的声音:“错了,娘子,本王错了,求娘子高抬贵手,放本王一条生路!” 虞清欢的手背在身后,脚步轻而快,听见长孙焘的声音,她回眸凶巴巴地瞪着长孙焘:“少废话!嘴碎的男人都没有魅力!” 说着,虞清欢一脚踹在轿子上。 这一次,长孙焘的脸是真的白了,险些吐了出来。 虞清欢并没有放过他,就这么晃着去了几个卖花的铺子,买了一大堆花后,二人总算转到了青衣巷。 “落轿,把王爷放下来,再晃就成汤了。”虞清欢当先走进了花铺,背着手端详院中迎风而立的花。 长孙焘算是缓了过劲了,他掀开轿帘走了出来,脸色有些惨白,神情却分外淡然。 虞清欢收回似笑非笑的目光,扬声问道:“这里可有十八学士卖?” 偌大的院子里,有一个匠人正在侍弄花草,听到声音把头抬了起来,在看清虞清欢的面庞时,手中的东西摔在了地上。 “有的,有的,”匠人连忙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叠声答道,“不过十八学士很珍贵,种在了小人的花房之中,如果贵人方便,还请移步花房。” “行!”虞清欢道,“带路吧!” 匠人是个约莫不惑之年的男子,常年侍弄花草的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听了虞清欢的话,他朝长孙焘看了一眼。 虞清欢道:“这是我相公,我与他感情很好,不管选什么样的花,我都要听过他的意见。” “夫人和公子夫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那么夫人和公子,请随我来。”匠人收回打量长孙焘的目光,引着二人去了花房。 长孙焘向暗处看了一眼,做了一个手势,随即跟了上去。 这是一间极为普通的花房,里面种有很多珍贵的奇花异草,几株十八学士开得正茂,被放在东南角。 匠人先为虞清欢介绍了几株茶花,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小的这花房普通而简陋,不知您怎会找到这里来?” “不瞒大叔,我找到这里也是因为外祖父的缘故,”虞清欢笑道,“没想到你这花房竟有这么多珍贵的品种,但你却说并不出名,倒是与我外祖父有些像,他身怀绝技,外号在杏林中赫赫有名,人人都尊称他为‘神针陆判’,但他本人却不怎么出名,若是不报出外号,别人还当他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老人。” “小姐……”匠人忽然跪了下来,激动得双唇颤 抖,涕泗横流,“十数年了,小人总算见到您,若是知道您出落得这般好,侯爷和郡主一定能含笑九泉。” 第310章 深埋了十数年的真相 虞清欢冷冷地望着他,开口问道:“大叔这是何意?” 匠人抬起袖子一边擦了擦眼泪,一边道:“小姐找到这里,想必已经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小人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唐突小姐了,还请小姐见谅,所小姐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听小人慢慢道来。” 虞清欢看向长孙焘,见他点了点头,这才道:“大叔但说无妨。” 匠人声泪俱下,情绪久久不能平静,他的声音,仿佛划破时光,从遥远的历史传来,苍老而沙哑。 “小姐,小人名唤陆晟,是已故毅勇侯的贴身侍卫之一,当年侯爷和郡主被奸人所害,为了满城百姓甘愿背负骂名,最后含冤屈死,而小姐您,因为如今的淇王得以保住了性命。” “小人在侯爷和郡主去后,一直隐姓埋名,潜在暗处保护小姐,后来淇王中毒,而有一伙打着毅勇侯旧部旗号的人想趁机带走小姐,恰好侯爷的忘年之交楚神医听闻侯爷和小姐的死讯,也到了归雁城。” “小人生怕小姐出事,便和楚神医密谋,趁乱带走了小姐,为了小姐的安全,小人不得不把小姐交给楚神医,然后到这京城做起了花匠,小人没用,无法为侯爷和郡主报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小姐一面,小人死而无憾了……” “原来是你们,”长孙焘的脸色,一时沉如大海,那面上翻滚的情绪,就如暴风雨掀起的涛浪,“害得本王苦苦寻觅了十数年的人,竟然是你们!” “小姐,这……”陆晟有些疑惑地望着长孙焘。 虞清欢的心很乱,不止是因为验证了真相,更多的是明白了这里头的曲折,原来外祖父是他亲生父亲的好友,没想到外祖父和娘亲为了保住自己,一个牺牲了自己的亲外孙女,一个则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原来天地之间,竟还有这样的情谊存在。 听闻长孙焘的话,她伸手握住了长孙焘的手,在那滔天怒火熄灭下来后,虞清欢道:“这便是淇王,也是我的夫君。事实上,我外祖父已于八年前驾鹤西游,他死前并未留下什么遗言,我之所以找到这里,也是寻着一点蛛丝马迹,你说我是毅勇侯之女,但我并不相信,除非你能拿出证据。” “楚神医死了……你……你竟成了虞谦的孙女?!”陆晟没有立即回答虞清欢的话,而是震惊又疑惑地望着她,满脸的难以置信,“你竟认贼作父?!” 虞清欢眉头拧了起来:“大叔,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毅勇侯的贴身侍卫,怎的连外祖父的死,和我辗转到虞府都不知道?” 陆晟伤心地道:“小人是侯爷的人,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奸人找到,自十数年前小人与楚神医分开后,便再也不敢去打听小姐和楚神医的消息,一直守着与楚神医的约定,在这里等待小姐!但小人没想到,小姐竟认了贼人作至亲,而楚神医也命归黄泉,天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陆晟愧对侯爷和郡主啊!” 原来陆晟一直未与外祖父联系,怪不得对一切都不知情,其实虞清欢并不怀疑陆晟的身份,毕竟是娘亲让她来找的人,她自然是相信娘亲和外祖父的。 只是人心易变,这么多年过去了,世事早已面目全非,她无法保证陆晟的心还似从前,所以才会谨慎一问。 但……若是不相信陆晟,那她还有其他选择吗? 若陆晟忠心还似从前,那为了已故旧主的女儿,十数年来坚守在这个地方,心怀仇恨不得报,心有遗憾无法补,陆晟的牺牲,无疑也是巨大的,而陆晟的气节和为人,无疑是令人尊敬的。 虞清欢松开长孙焘的手,弯腰扶起情绪异常激动的陆晟,道:“陆叔,我成为虞谦的孙女,这其中的曲折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楚,但我可以告诉您的是,若非我有了这一层身份做掩护,只怕我如今已经命丧黄泉了,我这么多年未被奸人寻到,就连淇王也找不到我,这都多亏了外祖父和陆叔,把我藏得那般好,如果我真的是毅勇侯和川平郡主之女,父母的仇恨我会报!父母的冤屈我会洗刷!我一定不会辱了陆家的门楣,堕了父母的脊梁和风骨!” 陆晟的情绪,这才平稳了下来,他跪到长孙焘面前,道:“侯爷和郡主在世的时候,便把小姐的终身许给了王爷,虽然其中几经波折,但小姐还是回到了王爷身边,这冥冥中自有注定,一定是侯爷和郡主保佑,小人在此恭喜姑爷。” 陆晟认真地磕了个头:“多谢姑爷当年以命相护,才能为侯爷和郡主留下一点血脉,小人来世做牛做马,定当报答姑爷的恩情。” 陆晟又认真地磕了个头:“当年姑爷年幼,又中了那刁钻的秘毒,楚神医拼尽全力,也只能保住姑爷一条性命,但却无法清除姑爷身上的余毒,姑爷当时都自身难保了,所以我们才决定带走小姐,以免奸人赶尽杀绝,为了保住小姐,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只好连姑爷也蒙在鼓里,害得姑爷寻了这么多年,小人在这里向姑爷请罪,还请姑爷恕罪。” “原来本王的毒,竟是楚神医解的,罢了,”长孙焘的怒火,已经歇了下来,“只要能保住瑜儿的性命,就是让本王寻了十数年又如何,当时本王那种情况,确实能不能保住瑜儿都难说,本王还要感谢你二人,若非你和楚神医,恐怕本王再无与瑜儿相见的机会,你不必自责。” 说罢,长孙焘亲自去扶陆晟:“陆叔,本王记得你,当时师父身边有八大护卫,您正是排行第八的飞鱼,当年师父逢此灾难,本王也无能为力,不过本王保住了师弟谢韫,也保住了您的其余几位兄弟,如今他们都有各自的归处,而谢韫则留在本王身边。” 陆晟泣不成声,最后磕了一个头:“小人,拜 谢姑爷大恩!” 谢过长孙焘后,陆晟欲言又止。 第311章 神秘的一伙人 “郡主的风姿,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小人也无法忘怀,”陆晟站起来,道,“小姐走进来的刹那,小人一眼便认出来了,郡主的神韵,除了她的生生骨肉以外,谁还会具有呢?加上小姐提到了楚神医,小的立即就能确定了,至于小姐所要的证据,小的还真没有。” 见虞清欢似有疑惑,长孙焘耐心地解释道:“师娘二十多年前离开京城随定北侯去了北疆驻守,当时虞谦还只是个无名小卒,根本没有遇见师娘的机会,加上楚神医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虞谦自然对你的外貌没有产生怀疑,虽然后来你多次在公共场合出现,但时过境迁,记得师娘长相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就算有人真的看出了什么,师娘的名字早已成为忌讳,无人敢提出来,所以你在外人眼里,只是虞家七小姐虞清欢。” 长孙焘的话,解开了虞清欢心中所有的疑惑,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震撼,或许娘亲那么好的女子,委身于虞蹇那蠢货,也是为了给自己挣一个身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原来天下除了家国仇恨,儿女情长外,还有这样的大义存在,虞清欢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幸运,竟让那么多的人,为自己改变了他们的整个人生。 罢了,虞清欢也好,陆明瑜也罢,她就是她,有已经故去的父母疼过宠过爱过,也有这么多人豁出性命地保护着。 这样的身份,没有任何的不堪! 虞清欢深吸了几口气,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正是陆明瑜的事实,如此,前世长孙焘找到她时的反应,也就有了解释。 之前她觉得重生是因为上天的眷顾,或许还带着一些幸运在里头,如今她觉得自己的重生,或许是父母英魂的力量,给了自己一次生命的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知晓,原来自己背负了这么多的爱和责任。 既然重活一次,也要有意义才成。 从现在起,认真活下去的同时,她将会去寻找那些不曾被自己所发现过的意义。 “陆叔,”虞清欢认真拜下,“这些年来,您辛苦了,我替父亲母亲谢过您的大恩。” 陆晟连忙去扶虞清欢,一脸的受宠若惊,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感动。 虞清欢坚持郑重地行完这个礼,然后问他:“陆叔,我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他真的,没能逃过当年那场灭门之灾吗?” 陆晟听了虞清欢的话,目光变得尤为遥远:“当年,侯爷深受先皇的信任,手握兵权,镇守一方,因此遭到不少人的猜忌,常常向先皇进言侯爷功高盖主,先皇不为所动,依旧重用侯爷,但侯爷是个直性子,是个忠臣,他为了不让先皇受那些小人的烦扰,主动把世子送入京中给老夫人抚养,明为替父尽孝,实为质子,后来侯爷和郡主被虞谦那狗贼所害,世子和老夫人,也被拉上了断头台,当时侯爷的势力几乎都在北疆,唯有侯爷指给世子的贴身侍卫陆言风跟在世子身边,大家根本赶不及到京城救下世子,陆言风他,恐怕也是独木难支孤掌难鸣,无法从屠刀底下抢人。” “陆言风?可是长得十分儒雅,很是平易近人?”虞清欢脱口问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渐渐形成——永夜山庄的庄主,也许就是陆晟口中的陆言风,要是那样的话,卫殊是否就是她的兄长? 她也曾不止一次说过,自己和卫殊神韵十分相似的话。 不!不可能! 虞清欢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不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像外祖父一样付出那么大的牺牲救下别人的孩子。 也许兄长是真的不在了,不报希望,才不至于失望。 “的确如此,莫非小姐有他的消息?”陆晟异常激动。 虞清欢摇摇头:“我听淇王说的,淇王与我相认的时候,曾向我讲过有关父亲和母亲的故事。” 不是虞清欢不相信陆晟,想要瞒着他,而是她不确定卫庄主是否正是陆言风。 虽然她对娘亲的话丝毫不怀疑,但娘亲在那种情况下让她来青衣巷,她不确定娘亲当时是否被控制,也不确定娘亲的话是否被黑衣人听了去,所以她绝对不能再牵扯其他人。 陆晟点了点头,长孙焘却是问道:“陆叔,刚才你说有一伙人打着毅勇侯旧部的旗号,想要偷走王妃,你可知这伙人的底细?” “没错,那伙人极为神秘,他们以侯爷旧部的名义行事,但当时小人曾派人去联系过他们,派过去的人均有去无回,后来经过小人的多番查证,那些人可能与侯爷没有半点关系,他们只是借了侯爷的名义行事。” “在得到他们要带走小姐,扶持小姐为侯爷报仇的消息后,小的便和楚神医带走了小姐,他们也没找到小的,小的也不敢打听他们,所以他们身份是什么,从哪里来,目的为何,小的也不清楚。” “小的与楚神医在冀州分别,为了安全起见,小的并未询问楚神医的去处,只与楚神医约定,会在京城青衣巷这里开一间花铺,若是有一日小姐楚神医发生意外,便会让小姐到青衣巷投靠小的。这些年来,小的盼着再见小姐一面,但又希望不要再见小姐,没想到楚神医他……” 陆晟又掩面哭了起来,十数年的等待,早已将这铁骨铮铮武艺高强的汉子,磨成一位多愁善感的中年男人。 虞清欢因为陆晟,眼眶也跟着湿 了起来,但她还是开口安慰:“陆叔,外祖父与父亲,一定在琅嬛仙乡作伴,您不必为此太过伤怀了。” “哎!”陆晟应了一声,连忙调整了情绪。 虞清欢细细思索了陆晟这番话,最后猛然看向长孙焘:“淇王,你说平城出现那伙人,是否正是陆叔所说的这些自称毅勇侯旧部的人?” 长孙焘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大对得上,不过本王会去查。” 虞清欢点点头,与陆晟道:“陆叔,见到您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眼下我还有很多不能光明正大与您相认的理由,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平平静静的生活,我会经常向您报平安,也会经常来看您。” “那侯爷和郡主的仇?”陆晟脸色涨得通红,“不报了吗?他们含冤而死,背负千古骂名,他们的冤屈,不洗刷了吗?小姐!难道就这么算了?!” 第312章 就算身死魂消,本王也会护着她 虞清欢没有说话,长孙焘开了口:“陆叔,王妃今日才得知她自己的身世,请你给她一些时间适应,另外,要为师父师娘正名,不是一两日的事情,当年师父的和师娘的惨死,除了虞谦,还有很多盘根错节的势力在里头,要想拔出这些人,需要时间和耐心!本王理解你报仇心切,但不能以卵击石,盲目送死。” 说着,长孙焘拍拍虞清欢的肩膀,道:“王妃,你去让轿夫回王府叫人,把这些花搬回去,否则我们进来这么久,却空手而归,只怕会引人怀疑。” “行,过两日顺道举行一个赏花大会。”虞清欢笑着走了出去。 虞清欢走后,陆晟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就像一锅滚沸的水,翻腾,水花四溅,热浪灼人。 “姑爷为何阻止小人把话说完?莫非姑爷忘了侯爷夫妇的死状?当年虞谦狗贼用五座城池换侯爷夫妇项上人头,北齐却把侯爷夫妇送给虞谦狗贼,而侯爷便是让虞谦那狗贼,骑着马一次又一次地从身上碾过,活生生给踩死了!” “侯爷十二岁那年老侯爷战死,他便以少年之躯远赴北疆,保家卫国,把北齐蛮人阻挡在归雁城外,苦守边疆数十年,就算死也该马革裹尸,死得壮烈,不求青史留名,但也该血冷于青松之下,保住一世英名!可却被一个奸佞小人,骑着马踏烂了身躯,你可看到侯爷气绝的时候,已经烂成一摊肉泥了?!就连我等都无法辨认!” “虞谦那狗贼还想把郡主送给昏君!但郡主不愿受辱,一头撞在门上,随侯爷一同西去,那鲜血,把朱红的门都染得猩红刺目,那场景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陆晟苟延残喘,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报侯爷与郡主之仇,得见虞谦身败名裂,惨死铁刃之下!这些过往,小姐她应当知晓,为何姑爷您要阻止我陆晟!” 长孙焘待陆晟把积压了十数年的满腔怒火和不甘发 泄出来,最后,他语重心长地道:“没错,师父和师娘是死了,可你却只看到他们的死状,却无法看到他们死亡的意义,归雁城十万百姓,大秦数万披甲男儿,本王,尔等能活至今,皆是师父和师娘用性命换来,师父把瑜儿托付给本王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盲目为他报仇,他虽死不悔!” “他还告诉本王,若是有朝一日瑜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必定要告诉瑜儿,她不是乱臣贼子的女儿,她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师父和师娘明知那一去凶多吉少,可他们仍旧从容赴死,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忠贞,本王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忘记师父和师娘的冤屈,而是让你别忘了,他们是因何而死,他们死得并非一文不值!” “他们的仇,本王有朝一日会为他们报,但是本王绝对不会把瑜儿卷进来,若是报仇的行为会伤了瑜儿,本王宁愿死后无颜面对师父,也要保住瑜儿!若是尔等仗着自己是师父的旧部,挟恩要挟瑜儿,本王势必与尔等为敌!若是尔等有透露瑜儿身份的苗头,不等奸人出手,本王第一个就杀人灭口!” 长孙焘掷地有声:“陆叔,你可听清楚了?” 陆晟跪了下来,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当年之事,虞谦狗贼虽是主谋,但并非虞谦狗贼一个人的功劳,以小姐如今的能力,小人只盼着她平安活着,像普通人一样终老,又怎会有报仇的心思?方才那些话,不过是试探之言罢了!见姑爷对小姐一往情深,小的死也瞑目了。” 长孙焘分外郑重:“陆叔,我心昭昭如日月,就算身死魂消,也定不会让瑜儿受到伤害。” “姑爷稍等,”陆晟红着双目,从一旁的角落捡起一把小锄头,用力掰断锄头柄,从里面取出一枚精巧的玉,呈到长孙焘面前,“姑爷,当年侯爷决定以身殉国之时,分别交给我们八个兄弟各一枚虎符,八枚之中只有一枚为真,而小的手中这枚,便是真正的陆家军虎符。” “我陆家自圣主皇帝始便效忠于大秦,文臣武将的名字,写满了陆家的族谱,边疆的黄沙之下,不知染了多少陆家儿郎的鲜血,埋了多少具陆家儿郎的枯骨,到得如今,很可能仅剩小姐这一条血脉,陆家军虽然大势已去,但在军中的威信还是有的,这枚虎符,是陆家军的信物,拿着它,只要一声令下,所有的陆家军都会为这片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的土地而战! “如今北齐已然缓过劲来,而我大秦却是奸臣当道,两国迟早会有一战,小的不希望小姐以女子之身扛男儿使命,披上战甲去那血雨腥风的战场,此时此刻,小的把侯爷和郡主的遗愿与使命,交到姑爷手中,万望姑爷以家国天下苍生为重,把陆家军的世代英魂的风骨传承下去。” 长孙焘伸手接过那枚小小虎符,握紧,默了半响,最后才道:“陆叔放心,本王不会给师父丢脸。” 陆晟霎时间就不一样了,之前的他,身负很可能永远都无法达成的重任,一生为使命而活,如今,他实现了十数年来的坚守,他终于可以了无牵挂地歇下,种他的花,修他的草,或许就此终老,或许等这个国家再次需要他时,重新披上战甲,像侯爷一样死得其所。 长孙焘又是一阵沉默,接着,他行了个礼,认真地道:“陆叔的话,本王记下了。但愿天下河清海晏,盛世太平,如若有一日这个国家遭了难,本王定当身先士卒。” “多谢。”陆晟刚道完谢,虞清欢便进来了,笑吟吟地道,“陆叔,你这花房我要搬空啦,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小姐喜欢,都可以拿去。”陆晟恭敬一笑,弯腰帮忙把花房里的珍品,全然都搬上了阿六赶来的马车之上。 最后,长孙焘坚持付了该付的银子,便与虞清欢打道回府。 轿子只有一顶,虞清欢还处在与长孙焘单独相处就会脸红心跳的状态,两人决定走回淇王府。 却没想到,这个心血来潮的决定,惹上了一个小风波。 第313章 被卫狗暗算了 入冬的天,已经较冷了,街上却还是熙熙攘攘,喧嚣非凡。 虞清欢东摸摸,西逛逛,还没走完一条街,手上便拿了许多吃食。 糖人儿、冰糖葫芦,她左右各捏一串,一边咬一口,回过头来和长孙焘说话的时候,两边脸颊鼓 鼓的,像藏食的小松鼠。 长孙焘默默地跟在身边,趁虞清欢不注意的时候,便会悄悄低头啃一口,然后在虞清欢看不见的视角,品尝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当虞清欢回过头时,又装作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最后,还是虞清欢瞧着手上的东西少了许多,这才发现他偷摸着干的坏事。 等长孙焘再次去偷吃时,虞清欢早有准备,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小贼!逮到你了,看你往哪里跑!” 长孙焘趁机一口吧唧在虞清欢的手背上,抿了抿唇角,意犹未尽地道:“听说吃独食会长疮,为夫本着为娘子好的目的,想与娘子分甘同味,谁知却被娘子冤枉成小贼,为夫真的比那窦娥还冤。” “好了好了,给你咬一口。”虞清欢见长孙焘神情着实幽怨,仿佛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大姑娘,已经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她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干脆把糖葫芦递了过去,“就只能咬一小口。” 她低估了长孙焘的想象力,也低估了长孙焘的咬合面积,那一串冰糖葫芦还剩仨,却被长孙焘一口咬走了俩。 长孙焘喜滋滋地嚼了几口,右边脸颊鼓了一大个包,看起来滑稽极了。 “呸!”下一刻,长孙焘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怎么这么酸?” 虞清欢轻轻咬了一口糖葫芦,又咬了一口糖人,十分肯定地道:“这应该和人品有关系,贪心不足,滋味就变了。” “一定是没被你咬过,所以味道才不甜,”长孙焘猛然倾身,凑近虞清欢,与她近距离四目相对,嗓音低沉而好听,“王妃,你的嘴是甜的。” 虞清欢怔了一瞬,下意识地把糖人塞进长孙焘的嘴里,然后迅速跑开。 长孙焘咬了一口那个被虞清欢吃得差不多的糖人,点了点头:“王妃的嘴,果然是甜的。” 说完,他将手中的竹签往后一扔,那沾着口水,糖已有些融化,甚至还看起来异常古怪的半糖人,就这么飞了出去,砸中了一个倒霉蛋的脑袋。 那倒霉蛋不是谁,正是在路过的卫殊。 路人殊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砸中脑袋,伸手一抓,摸了一手的糖浆,那束着乌发的金冠上,头上,皆是这被啃过的糖,他把竹签一拽,结果,发髻散了,金冠掉了,这些都没有什么,关键是薅下了一大把头发。 卫殊把竹签往地上一掷,折身进了巷子里,不多时提了一桶绿色的染料,神态自若地跟在长孙焘后面。 虞清欢看中了一个荷包,正站在小摊贩前,捏着荷包上下端详,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长孙焘已把她紧紧护在怀里,他浑身瞬间就湿透了。 “哪个狗贼敢暗算我?”虞清欢挣脱长孙焘的怀抱,一边拨开长孙焘,一边朝他后面看,见满地的绿染料,以及提着桶的卫殊,横眉竖目地怒斥,“卫狗,原来是你!” “意外,纯属意外!”卫殊抬起双手,做出一个十分无辜的表情,但那桶底,尚且还滴着染料,就连他的脚边,也都滴湿 了。 卫殊的旁边,是一个臭豆腐摊,虞清欢拨开长孙焘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盛着辣椒粉的碗,对着卫殊用力撒了过去。 霎时间,惊声连连。 霎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霎时间,卫殊涕泗横流。 “卫指挥使,这也纯属意外!”说完,虞清欢拉着浑身湿透的长孙焘,脚底抹油开溜了,徒留卫殊在辣椒粉与西北风的大餐中凌乱。 虞清欢在前面跑着,一边跑一边笑,早上的阴郁之气已不在,她变回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子,活泼,阳光,还很灿烂。 冬日的风,一阵阵刮在长孙焘身上,可他似乎没有任何知觉,就那么定定地望着眼前小鹿般灵动的女子,用天下最温柔的眼神。 跑了一大段路,虞清欢这才停下来大口喘气,然后把身上的披风解下,给长孙焘披了上去。 那是一件茜色的披风,披在后背湿透的长孙焘身上,却把他的脸映衬得愈加白了。 狼狈中带着一股子湿身美人的魅力。 “你傻啊!卫狗向你泼水的时候你怎么不躲,故意使苦肉计博得我的同情是不是?”虞清欢叉腰道。 长孙焘没有说话,以手抵唇用力咳了几声,还打了几个喷嚏:“王妃不必介怀,本王没事,咳咳……本王身强体壮……咳咳……怎会被一桶水给淋坏身子?阿嚏!” 虞清欢瞪了他一眼:“别装了!就算真的淋坏,我也懒得管你!” “阿嚏!”长孙焘用喷嚏代替回答。 虞清欢默默地为他紧了紧披风,见他颈项上全是绿色,登时捧腹大笑:“淇王,你绿了!你绿了哈哈哈哈哈!” 长孙焘在心底把卫殊咒了几万遍,面上却一脸虚弱一脸委屈,还是用一个响亮的喷嚏,回应虞清欢。 瞧着长孙焘的喷嚏一个接一个就没停过,虞清欢逐渐收住了笑,她凑近长孙焘闻了闻,面色一变,低声咒骂了一句,“染料里用了雷石,这个卫狗!走,我们快些回去给你治疗,否则你可能会短暂失明。” 说完,虞清欢拉着长孙焘的手,朝着淇王府的方向快步走去。 此时,此刻。 卫殊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一到淇王府,门房率先看见披了一件茜色披风的长孙焘,登时吓得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路行去,皆是如此。 所有人看见长孙焘,全都跪了下来,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 虞清欢不以为意,拉着长孙焘便回了知止居,绿猗和小茜很快备好沐浴用的热水,她把长孙焘推向屏风之后,催促道:“快去洗澡,洗完我给你施针解毒。” 第314章 是他的话,一定可信 长孙焘听话地走过去,竟撞上了浴桶,接着他如盲人摸象,小心翼翼地试探了浴桶的位置,这才伸手去解披风。 但他解了许久,披风的系带却越缠越紧。 “这么快就见效了?你也不用担心,这毒很好解,不会永远失明的。”虞清欢只好去帮他解,披风取下之后,虞清欢又为他去解腰带,脱下衣裳。 一切都做得无比自然,仿佛在照顾一个病患,没有男女之别。 或许是她太低估自己的定力,又或许是她太后知后觉了。 当她把长孙焘的外披、衣衫、里衣一件件脱下,光 着膀子的上 身丝毫必现时,虞清欢有一瞬间的羞 涩,竟生出了退却之感,不敢去直视他,却又忍不住去看。 虞清欢收起内心的荡漾,踮起脚尖去为他抖了抖头发,于是,他的浊息扑面而来,带着好闻的味道,浓烈香醇如美酒。 虞清欢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对方扒光,而且还“投怀送抱”去搂长孙焘的脖子,霎时间心跳、脸热,耳根瞬间涨得通红。 “你……你你快进浴桶里泡热水。”虞清欢磕磕绊绊,总算把一句话说完。 长孙焘似乎已经全盲了,一脸正经地问她:“裤子不脱吗?” 虞清欢的心里防线,在这一瞬间全盘崩溃,但见他青丝如墨披散背上,脖颈虽染成绿色,却仍清晰可见美妙流畅的线条,肩部,手臂,腰身,腹肌,每一处都是引人飞蛾扑火的所在。 虞清欢尖叫一声,猛地推了长孙焘一把,然后背对着他,紧紧捂住通红的脸颊。 长孙焘一个不慎,扑通倒进浴桶之中,水花溅在虞清欢的身上。 “咳咳咳……”长孙焘剧烈咳了几声,似乎被呛到了。 虞清欢咬牙,转过身来看他,接着一张帕子便塞进了虞清欢的手里。 “为本王搓背,本王搓不到。” 虞清欢捂住眼睛的手指,微微掀开一条缝,但见他的胸膛光滑而宽阔,手臂线条精炼美妙,每一寸都长得恰到好处。 真的是赏心悦目啊……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情不自禁看痴了。 “王妃?你还在吗?” 虞清欢打了个激灵,登时如梦初醒,她转身跑出了房间,把门“砰”地拉上,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过瞟了几眼腹肌,她差点就把神智葬送,这长孙焘的身材,也太得老天爷的偏爱了吧? 绿猗和小茜听到动静,连忙过来询问:“王妃,您怎么了?脸怎么像煮熟的虾那般红?” “去去去,快去叫谢韫过来,王爷中毒了。”虞清欢整了整表情,连忙吩咐道。 谢韫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时,见虞清欢的脸色有些不正常,他连忙问道:“昭华怎么了?” 虞清欢把那张帕子递到谢韫手中,语气戚戚地道:“你自己去看看。” 谢韫捏紧帕子推开门,脑海中已经想象过无数次长孙焘的惨状,却在走到浴桶前的时候,见满背都绿了的长孙焘,听了那一声尾音靡靡的话:“准备好了,那就开始擦背吧!” “王妃不是说你毒了?” “本王的确中了。” “你怎么还没死?” “这不眼睛瞎了么?你到底愿不愿意擦,不愿意的话,去外面换王妃进来。” “她早就逃之夭夭了,要我说,你该纳几个美貌的侍妾,给你搓背捶腿,也省得这种事落到我头上。” “既然王妃嫌累,那就由你代劳吧!一个大男人,别那么小气。” 谢韫咬牙,拧干帕子用力搓了起来。 长孙焘痛得吱哇乱叫:“疼,轻点!” 外头的绿猗小茜对视一眼——王爷和谢公子到底在做什么啊? 虞清欢的确逃了,特地找了棵老柏树,施展轻功跃上枝头,坐在枝丫上抱着树干往下眺望。 淇王府的布局和风景,有很大一部分呈现在眼前,望着脚下的知止居,她的眼里,闪动一丝无法言说的情绪。 这一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虽然她的接受力很强,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实,但不代表她不震撼。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以前她的确很担心有朝一日长孙焘找到了瑜儿,她该何去何从? 但却没想到,那个藏在长孙焘心里,一度不能触碰的人,竟会是自己。 那长孙焘究竟是喜欢自己多一点?还是喜欢瑜儿多一点?亦或是因为她是瑜儿,所以才喜欢? 想了许久,她都没捋清这里头的关系,反倒让心丝缠紧,一团乱麻。 虞清欢抬头望向天际,那边挂了几朵云,金色带着暖意的阳光遍洒大地。 前世她和秦臻逃往西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她在短短几年里,尝尽世间苦楚,一路风尘仆仆,颠沛流离,直到死的那一刻,才明白原来男人的身体,是带着温度的,就像小火炉一样,能把人的心都烘得暖暖的。 那时她曾有一瞬间想过,若是谁得那个抱着他的男人所爱,一定无比幸运。 正如她此时此刻,觉得无比庆幸一般——虽然长孙焘或许曾在不经意间让她难过了,但这几个月的相处以来,她的确从未受过一丝伤害,长孙焘总是用自己的方式,担起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 既然如此,沉 沦又何妨? 如果这个人是长孙焘,那他一定可以信任。 虞清欢在树干上坐了许久,最后被冷风吹得实在受不了了,这才从树上爬了下来。 谢韫正在下面等着,恶狠狠地盯着她,怒道:“你还回来做什么?要是真的懒得管,你给昭华纳几房小妾,把伺候人的事都揽过去,免得让某去干娘们做的事。” “你干娘们的事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娘?”虞清欢白了谢韫一眼,抱着手准备走进屋内。 谢韫气得火冒三丈,把手中的折扇朝虞清欢扔去。 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哨,空中闪现一道白影,把那把折扇,就这样蹬了回去,最后砸在谢韫的额头上。 虞清欢轻轻抚着明珠的脑袋,回眸一笑:“这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谢韫一脚踩在折扇上,气冲冲地离开了。 长孙焘披了件衣裳,正跪坐在小几前,虞清欢望着他,忽然涌起了很多话。 她有太多太多想问的。 第315章 如今,你还喜欢吗? “你的脚步声很好辨认,”长孙焘的确全盲了,听到虞清欢走近的声音,他抬眸一笑,“就像猫儿一样,轻轻的,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虞清欢走过去,跪坐在他身边,轻声细语:“你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你就不会害怕吗?” “你说过能治好,”长孙焘道,“本王信你。” 虞清欢心头一荡,取出几根银针,扎在他的穴道之上,道:“你怎么又去招惹卫殊?” 长孙焘脸色一沉:“他看你的眼神太刺眼了。” 虞清欢板着脸道:“好好说话。” 长孙焘道:“不想去上朝,听那群老东西为了一点权力,争得头破血流,只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享受岁月静好。” “你能不能……” 不要肉麻那句话,鬼使神差地说不出来了。 虞清欢下手不禁轻柔许多,半响才道:“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不小心扎疼你怎么办?” 长孙焘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顿,最后,笑容越来越大,灿烂得晃人心神。 媳妇儿会疼人了,他焉能不高兴? 长孙焘迫不及待地把虞清欢的手握紧:“你知道吗?这一刻我好开心,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家国天下,什么生死存亡,我通通都置之度外,只想陷入你这十丈软红之中。” 虞清欢唇角忍不住勾起,最后,他看向长孙焘,目光仿佛能渗出水:“油腔滑调,小心适得其反。你老实说,怎么突然去招惹卫殊?” 长孙焘道:“做给上头看的,免得他觉得本王的日子过得太安逸,总想给本王搞点事情。” “别动。”虞清欢连忙按住他,“原鸢传来消息,如今女学那边的问题已经发酵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把那些害人的夫子处理掉,待你眼睛好了,我便开始着手。” 长孙焘道:“咱们搬来这么多名贵的花,自然要和众人一同欣赏,你之前提到的赏花大会很有意思,可以以这事为契机,把女学的夫子逐个击溃。” 虞清欢道:“只怕我名声太坏,没人愿意和我来往。” 长孙焘道:“怕什么?这不还有本王么?本王可以为你出卖色相。” 虞清欢狡黠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不不不,这种好事哪能轮到王爷您?出卖色相也该谢韫来做。” 长孙焘咳了咳,仿佛在为方才说错话而懊悔,见虞清欢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连忙开口附和:“对对对,本王的好夫人说得对,出卖色相这种事,这辈子都要交给谢韫去做,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师兄本王师弟,怎么能不为他着想,不为他打算呢?” 虞清欢陆续取下长孙焘身上的银针,揶揄道:“你不用急着改口,就算你真的要去出卖色相,我又能对作为一家之主的你做什么呢?无非就是让你做太监而已,左右还是能保住一条性命的苟且偷生的,别担心。” 长孙焘的神色,明显变了,他连忙道:“这偌大的淇王府,一家之主定然是好夫人你,本王充其量,也只能在外头威风一下。不,外头也让给夫人威风!” 见长孙焘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虞清欢实在不忍心再欺负他,只好道:“好好静养,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到底伤了身子,少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长孙焘没有说话,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却在虞清欢把银针完全取下,准备起身时,一把将她抓住,猛地往怀里带,然后双手环住她:“以前本王总在想,为什么师父和师娘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抱在一块儿,有时师娘下厨,师父就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岛乱,而且师父那么凶的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却在师娘生气的时候慌张得不成样子,现在本王理解了,因为喜欢,所以时时刻刻想粘在一起,因为喜欢,所以才会紧张害怕,王妃,本王从未与你说过,本王好喜欢你。” 虞清欢现在,真真切切地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后背抵着的胸膛,坚实而有力,仿佛一堵永远也不会被摧毁的城墙,让她可以安心依靠。 她就这样缩在长孙焘怀里,许久许久,这才道:“我也是。” 长孙焘揉揉虞清欢的发,此时此刻的他,觉得自己无比幸运:“师父和师娘是真正的英雄,王妃,你的父亲和母亲值得你为他们自豪。” 虞清欢抓住他的手指,放在手里把玩,末了,把脸颊凑近他的掌心,汲取那属于他的温暖,声音如同醉了一般:“我从小就听着百姓对你的赞誉长大,他们都说你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这样的你都说他们是大英雄,那他们一定是的,我毫不怀疑!” 长孙焘轻轻摩 挲着虞清欢的脸:“你与本王分开的时候,只有两岁多,路都走不稳,去哪里都要本王牵着,那时的你很挑食,总是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非要本王亲自喂你,陪你一起睡,否则你就会哭得惊天动地,但当时战火纷纭,本王与你几乎几天才能见上一面,兴许是那时你吃不好也睡不好,所以身体才会这般瘦小。” “外祖父应当在我身上施过针,从前那些事情,我都记不得了。”虞清欢道,“只有在吃 你煮的蛋时,才会觉得那味道分外熟悉。” 长孙焘道:“如今,你还喜欢吗?” “喜欢。”虞清欢点点头,“其实有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昭华,一直以来,谢谢你,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和将来,谢谢你。” “夫人,你叫我什么?”长孙焘搂住她的脖颈,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可以再叫一遍吗?我很喜欢。” “没了。”虞清欢向后一靠,“想再听的话,要看你的表现。” 长孙焘低声笑了出来:“好,为夫一定好好表现。” 说着,长孙焘取下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玉坠,戴到了虞清欢的颈上:“这是属于你的,现在物归原主,有些话本王也要同你说清楚,免得你这个小脑袋瓜胡思乱想。” 虞清欢道:“嗯,你说。” 第316章 今日却想更近一步 长孙焘道:“本王知道,从前因为‘瑜儿’,让你受了不少的委屈,想必你对这个身份有所介怀,本王承认,如今对你的态度,多少有‘瑜儿’的关系在里面,但本王并非因为你就是‘瑜儿’,所以才对你情有独钟,而是因为你这个人,这点本王还能分辨清楚。” “瑜儿的身份对本王来说,是一种粘合剂,让本王瞬间就与你亲切起来,若无这层关系,或许本王需要许久,才能学会怎么与你相处。” “其实……我不需要你说这番话,”虞清欢侧过身,抬眸望着她,“是假的,我的确很在意这个问题,我会在想,你为什么忽然变了,我于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 虞清欢伸手,缓缓地抱住长孙焘的腰,整个人埋 进他的胸膛:“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而我也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昭华,”虞清欢抱住他,很紧,汲取他身上那让人不觉沉 沦的温暖与味道,“我也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要不信的话,尝尝我的……” 剩下的话,全然落入了长孙焘的口中,他托住虞清欢的后脑,把唇凑了过去。 这果然会上瘾呢…… “我信你,”许久,长孙焘重新揽她入怀,“因为你的嘴是甜的,要是你丧良心骗财又骗色,必然不会这么甜。” “咦……”虞清欢抖了抖,“你说话可真肉麻。” 长孙焘低头,鼻尖凑进她的脖颈,拱来拱去:“肉麻吗?真的肉麻吗?” 虞清欢觉得发痒,在长孙焘的怀里咯咯笑了起来:“是肉麻,很肉麻。” “那为夫还要更肉麻一点……”长孙焘又把虞清欢圈在怀里,“王妃,这一刻本王很高兴,比北齐递上降书那日还要高兴。” 虞清欢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反手轻轻捏着他的耳 垂,小声道:“都说了,不管前路千难万难,我都会陪你,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长孙焘把下巴抵在她的耳边,嗓音低沉:“王妃,今上就要动淇王府了,他目前隐忍不发,一是忌惮本王在军中的威信,二是还未完全信任定北侯,一旦他觉得定北侯绝对忠诚,那么他的屠刀,必定会挥向淇王府。” 虞清欢默了默,道:“你似乎已有对策?” “对策有很多,但恐怕难以全身而退,”长孙焘道,“等把咱娘从虞谦手中救出来,本王便带着你去西南,虽然以后可能过不上如今这种日子,但偏安一隅,一定能护得你今生周全。” “不许你这么说!”虞清欢情绪很激动,瞬间就哽咽了,“我知道你要带我去西南,无非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所以,你想要在死前在西南为我打下一片天,认为这样我就能安然无恙一辈子!”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个女子,若是你出了事,便是天塌了,地陷了。” “你活着的时候,我尚且可以靠你养活,但若是你死了,我不仅需要操持生计,还要被天下人笑称一句‘寡妇’,如果你真的舍得这样对我,那你便尽管放弃吧!” “那如果本王能安然度过这一劫,你是否愿意随本王一起,前往那未开化的西南之地,做一对与世无争的夫妻?”长孙焘认真地问她,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紧张,忐忑。 如今北疆的兵权在定北侯握着,如果定北侯真的和嘉佑狗一个鼻孔出气,长孙焘去北疆不仅施展不开,而且根本就是羊入虎口,给人家千里送人头。 西边的话,也没有考虑的必要,一则是西边戎族部落所居的地方,不是大漠,便是戈壁,条件十分艰苦,他们到那里去,恐怕不等嘉佑狗出手,便会饿死在那里。 东边也不适合前往,只因那里满目皆海,淇王府的人,多半都是北方男儿,在海上讨不到便宜。 唯有资源丰富,却又地广人稀的西南,才适合屯兵以及发展,那里进可攻退可守,只要能平安抵达,若是大秦没有能超越长孙焘的将领可率兵收复,那长孙焘完全可以做土皇帝,不受朝廷的约束。 其实要虞清欢来说,她更倾向于把嘉佑帝端了,永绝后患,反正嘉佑帝狗成那样,造他的反说不定还能造福百姓,但她知道,长孙焘深爱这片生养他的土地,也深受她亲生父亲毅勇侯的影响,长孙焘绝对不会干出谋反那种事。 再者,长孙焘也是担心自己的毒解不了,唯恐自己走后,她一个人留在京城受委屈,所以更愿意带她去天高皇帝远,嘉佑狗鞭长莫及的地方。 事实上,就算长孙焘不提出往西南,虞清欢也会想办法把他骗去,因为南疆,是长孙焘解毒的关键。 只要娘亲能安然无恙被救出来,她无论如何也要拉着长孙焘前往南疆解毒。 “此心安处是吾乡。”虞清欢握住他的手,“你在哪,哪里便是我的家。” 长孙焘道:“好,本王这就去筹划,若无意外,明年入夏,我们便可以启程了。” 虞清欢道:“人人提到南疆,便只会想到瘴气和毒虫,但我在古札上看过,南疆遍地是鲜花,有最明媚的阳光,最神奇的动植物,还有美丽的异族少女,会唱动人心弦的情歌。就算那里真的不开化,我也相信,你可以让它变得繁华,正如淇州是我大秦最富庶的地区一样。” “好。”长孙焘整个人靠在虞清欢身上,“就算它不够好,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 虞清欢安心地靠在他怀里,两人轻声细语聊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直到用过晚膳后,虞清欢又为长孙焘施了针,再看了会儿书,这才准备上 床睡觉。 当虞清欢伸着懒腰走过去的时候,长孙焘已经脱了外披坐在床边等着她。 “困了你就先睡,只穿一件里衣也不怕着凉。”虞清欢铺开两床被子,像前几个同 床共枕的夜晚一样,爬到了床里边,掀开里边的被子钻了进去,然后往身上一裹,背对着长孙焘。 明珠瞧准机会,迅速跳到虞清欢怀中,把自己卷成海螺——这个位置对它来说相当完美,既能靠近心爱的小主人,又不会被扔下床。 平日都是等虞清欢睡了,长孙焘才连人带被子搂进怀里,今日他却想进一步。 或许,两三步。 第317章 我们生个孩子吧 当然,跳过该有的环节直奔主题,那叫色中饿鬼耍流 氓,长孙焘自然不敢对他的小王妃产生这种虎狼的想法,免得刚到手的小媳妇跑了。 他只是卑微地想,能不能更进一步,至少,把被子分给他一半啊! 长孙焘半天没有躺下,虞清欢心里也不由得犯嘀咕,心想三岁今儿是怎么了? 她面朝里边,眼睛始终睁着,半点睡意也没有,神思全飞到了长孙焘方才的表情上头。 那略带哀怨,又有些可怜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要出恭,但因为盲了看不到路,却不好意思说? 或者是他想回暮梧居,但又开不了口? 虞清欢咬着指甲思来想去,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最后,她嗡声嗡气地问道:“你还不睡么?” 长孙焘脸上霎时绽放笑容,却在听到虞清欢下一句话时,那笑容又瞬间模糊了,隐没了,眼神骤然失去光彩。 “你这么坐着,怪吓人的,我前儿看的坊间本子都说了,鬼最喜欢坐在床边边看人。” “笨死了!”长孙焘不知在说虞清欢,还是在笑自己,干脆掀开虞清欢的被子,整个人贴了进去。 “你干嘛?”虞清欢转过头瞪他,“浑身冰冰凉凉的,不要贴那么紧,我很冷。” 她没赶人…… 长孙焘唇角复又挑起,激动得难以抑制,最后,他运功将自己的身体烘暖,整个人又贴得更紧了:“现在呢?还冷么?” 虞清欢的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 他们第一次。 贴得这般近。 也是第一次。 长孙焘没有隔着被子拥抱她。 她她她……紧张得不能动弹。 长孙焘这是想干什么…… 正当虞清欢心思千回百转时,长孙焘伸出大手把她捞进怀里,让她枕着臂弯,另一手环着她的腰身:“小时候也是这么睡的,不过那时你只是个小不点,一晃十数年过去了,你长大了。” 虞清欢浑身僵硬,在听到他的话后,缓缓放松下来,缩在他的怀里,与他放在腰上那只手,十指交叠:“呐,我问你,这些年你为何不曾有过女人?” 轻描淡写的一问,却让长孙焘警惕起来,他开口,时机掐得十分准。 快一瞬是掩饰。 慢一瞬是心虚。 “遇见你之前,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娶妻,既然没办法负起责任,那何必耽搁姑娘一生,本王又不是那种东睡一个,西睡一个的人,就连在不确定你就是瑜儿的时候,本王都花了很长时间问自己,若是有朝一日找到了‘瑜儿’怎么办?后来,刚决定对你以身相许的时候,便确认了你的身份。” “你在怕什么?”虞清欢轻声细语地问他,“你从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也从未有向别人解释的习惯,为何我只问一句,你便有这么一段长篇大论?” “但凡有一点解释不清楚的,本王都担心你会多想,”长孙焘把下巴凑近虞清欢的颈边,“本王恨不得把心剖出来,让你知道本王心里究竟都想些什么。” 虞清欢背对着他的小脸,悄然绽开微笑,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这才道:“以前在虞家做井底之蛙的时候,我觉得秦臻就是那片让人仰望的天,不瞒你说,我是动了为他逃婚的心思的,因为知道你和虞谦不对付,也怕你直接把我给杀了,蝼蚁尚且偷生,我也想好好活着啊!” “后来知道秦臻接近我,实则是为了讨好虞清婉,当时我又气又怒,心想成为淇王妃之后回去弄死他们。” “可当我新婚之夜见到你,见到传闻中的你,我才明白,你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女人飞蛾扑火,秦臻那所谓的谦谦君子,在你面前也只是个跳梁小丑,不过我也清楚的知晓,你不是我可以肖想的人。” “后来我们之间发生好多事,灵山那生死关头,你把活命的机会留给我时,我那脆弱的心里防线已经崩溃了,那时我想干脆和你一起去吧,反正如果没有你,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但最后还是决定,至少活着为你做一些事也好。” “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回来了,我曾想过告诉你,反正已经结成夫妇,倒不如让我在履行妻子职责之外,再把真心给你吧,谁知刚回到京城,虞谦便把我娘扣了,他什么都不让我做,只是让我抓住你的心。” “我知道,他想把我培养成为你的软肋,所以我不敢靠近你,我一直在压抑自己,很拼命很拼命,很努力很努力,但一次次的情不由己,到后面的竭力克制,几乎把我折 磨得发狂。” “好在,你迈出了那一步,让我有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勇气。昭华,也许我还无法将生死看淡,但如果与你一起,就算是让我去死,我应该是从容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虞清欢握紧长孙焘的手,一行热泪滚落在他的臂上,“我希望你在做什么关于我们俩的决定时,都要问我过意思,至少要让我知道,如果你本着为我好的目的,做了我不接受的事,那在我看来就是一种自私。” “我也希望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猜忌,有什么都坦诚布公地说出来,正如我曾经喜欢过秦臻,我明知你听了可能会不高兴,但我依然选择坦白一样,避免以后你从别人嘴里听到,更加不高兴了。” “说了这么多,”长孙焘在她耳边轻轻道,“不就是想告诉本王,不要轻易言死么?你放心,现在本王有了你,恨不得向老天偷来更多的时间,怎么会舍得离开?” 虞清欢翻了个身,与长孙焘面对面,鼻尖触着鼻尖,四目相对,呼吸交 缠。 半响,虞清欢忽然道:“昭华,我们要个孩子吧!” 说完,虞清欢恨不得咬了自己得舌 头,其实她根本,并不想现在就成为母亲,她只是色令智昏,被眼前的色相迷了眼睛,蒙了心智,这才想要给他生孩子。 但这对长孙焘来说却不是生不生孩子的事了。 听了虞清欢的话,他的脑袋轰然空白,连思考的能力都已丧失。 生孩子前什么步骤来着? 天呐!请饶了他这个正直年青的男人吧! 长孙焘目光炯炯地望着虞清欢,那眸里,比深情多了一团火,比温柔多了一丝掠夺,更比镇定多了许些克制。 可是,虽然暂时盲了,眼前的人,却是他的心尖尖,怀中的人,她又娇又软…… 激烈思想斗争之下的长孙焘,一败涂地,溃不成军,喉咙滚了滚,哑着嗓子问道:“你、你想好了吗?” 第318章 还继续吗? 虞清欢被问傻了,不由发出轻轻的“嗯”声,其实她并不是同意,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心不是自己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那一声“嗯”,长孙焘自动忽略了其中带着的震惊和疑惑,某种意义上来说,对长孙焘是一种邀请,一种答应,不管是什么,都等于“我准备好了”。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温香软云,高枕暖床,情到深处…… 还等什么呢? 再等就是狗! 长孙焘轻轻捏住虞清欢的下巴,把唇凑了过去,刚开始是浅尝辄止的温柔,接着便如攻城略地的土匪一样。 虞清欢快要被他亲死了! 长孙焘的手,慢慢从她的脸颊滑 落至腰际,挑开那短短的衣带。 猛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昭示着二人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一个被摄了心神,一个略微紧张。 忽然,门被敲响了。 “王爷,谢公子有要事相商!请您立即移驾暮梧居!” “王爷?” “王爷?” “属下进来啦?” “滚!”长孙焘把枕头掷了过去,把门掷得“砰”的一声响,震颤不已。 这个动静,震醒了虞清欢,她羞臊异常,拉过被子把头蒙住,仅露出一点头发丝。 “你……快去吧!” “好、好。”长孙焘似乎也刚缓过劲,他拉过外衣披在身上,然后凑近虞清欢,轻吐气息,“待会继续?” 被子里的人拱了拱,把身体裹得更紧了。 “需要我扶你去吗?” 长孙焘拍了拍她的脑袋:“不必,本王知道路,天冷,你在床上躺着就行,等本王回来。” “好。”虞清欢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然后便不动了。 长孙焘披了件大氅,精准地找到门,拉开走了出去。 对于一个武学高深的人来说,眼睛的作用并非看路,长孙焘没骗虞清欢,他的确知道路。 听着长孙焘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虞清欢捏紧胸 前的衣襟,试图安抚那狂跳不已的心。 房事这种事情,她并非完全一无所知,毕竟前世曾为秦臻做过几年的蠢货。 但…… 她从未有过这种心情。 爱与被爱,果真是不一样的。 暮梧居。 谢韫在房里来回踱步,见长孙焘走进来,他连忙迎上去,激动地道:“昭华,有消息!” “什么消息?”长孙焘的脸,泛着可疑的红,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喑哑,而表情,也是一脸的不爽。 “她有消息了!我们的人查到,她消失的那段时间,曾有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身量高且健壮的女人,以及一个两岁左右的孩童出城,据当时的守城士兵回忆,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婆娘实在太恶心了,脸上的粉仿佛涂了好几斤……”谢韫一口气说了许多,却见长孙焘没有半点激动的情绪,改口问道,“你怎么没有反应?” 长孙焘默了默,反问道:“你记不得师娘的样子了么?” 谢韫皱起眉头,看样子的确记不得了。 没有听到谢韫的回应,长孙焘缓缓从笔筒里取出一只笔,又铺了张干净的纸。 凭着感觉,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勾勒。 “师娘是鹅蛋脸。” “她的额头很饱 满。” “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眼角圆圆的,眼尾却微微上挑。” “她的眉是羽玉眉,笑起来唇边有两个小梨涡。” “只是她身量较高,长年受北疆风沙的吹打,肤呈麦色,穿上战甲的时候,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也不怪你记不得,当时你也只有四岁,毕竟那么多年过去了。” 谢韫猛地收起折扇,望着那宣纸上的人像,久久不能言语。 “果真是她?!” “明明查过了,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怎么会这样?” 长孙焘点点头,放下毛笔,倾靠在椅背之上。 因为眼盲的关系,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木然而缓慢。 “这要感谢飞鱼侍卫,还有楚神医的帮忙,这么些年,虽然让我们好找,但也护住了她的安全,恐怕连楚氏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谢韫双唇剧烈颤 抖:“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本王也是刚知道。”长孙焘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谢韫,最后道,“楚氏被虞谦扣住,如今麻烦的是,要怎么把她救出来。” “只这十数年的养育之恩和她的付出与牺牲。”谢韫斩钉截铁地道,“她该救!” “目前绝不能让人知晓这个真相。”长孙焘道,“你继续跟着那条线索去查,把那些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谢韫迟疑道:“但若是那样的话,揪出楚神医的线索,也只是迟早的事,她还是有暴露的危险。” 长孙焘道:“仅凭一个守城士兵的几句证言,无法那么快查清当年的真相,否则这十数年来,我们也不会像无头苍蝇那样乱窜,不放一些真东西,就不足以取信于人,这条线索,无论如何都要继续跟。” “说的也是,”谢韫道,“仅凭这一点点线索,想让刻意隐藏十数年的真相水落石出,那得需要时间,更何况楚神医他……” “瑜儿这条命,欠下的恩情太多了。”长孙焘道,“你我师兄弟欠下的也多。” 谢韫点了点头:“师兄,我们慢慢还便是。” 长孙焘道:“虞谦最近日子太好过了,目光一直盯着淇王府不放,他扣了楚氏,却让王妃见上一面,想必是为了更紧地捏住王妃,看来他对淇王府已经有一击必中的谋划,若是不给他找点不痛快,咱们只怕会过得很不痛快。” 谢韫道:“出杀手锏么?” 长孙焘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唇角勾起冷笑,面庞覆上一层寒霜:“这些年为了平衡,本王一直对他有所忍让,但如今南疆之行蓄势待发,走之前怎么也要收拾一下虞谦,拔光他的羽翼,让他再也蹦跶不起来,想以瑜儿做刀,且看他配不配!” 谢韫道:“长幼有序,虞谦三个儿子,大的已经不顶用了,接下来,便轮到第二个了。” 长孙焘道:“这事还得靠白黎帮忙,你悄悄递消息过去,若是他能加把火,赏花大会那日就让他见上王妃一面。” 谢韫低低应了声是。 长孙焘起身,已是准备离开:“还有事么?没有本王走了。” 刚刚有些事还没做完…… 不等谢韫回答,长孙焘已然大步离开。 谢韫捡起桌案上的宣纸,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最后,将之付诸一炬,烧得一干二净。 长孙焘迫不及待地回到知止居,他轻轻推开门,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搭到屏风之上,又卸去一身寒气,这才走向床榻。 被子里的人儿,小小的,哪怕盖上被子,也都那么可爱,长孙焘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更多的是情难自控。 他就这样走过去,每走一步都如翻山越岭似的,好像用了许多力气,才能离她近一步,更近一步。 长孙焘掀开虞清欢的被子,躺了进去,在她耳边颤声问道:“王妃,我们继续吗?” 第319章 没然后了 被子动了动,长孙焘伸手过去,将她扳过来,一把捞进怀里,却含了一嘴的毛。 明珠躲在虞清欢的怀里,向长孙焘张开獠牙,仿佛在宣示主权。 “你个小东 西,”长孙焘通过明珠龇牙咧嘴时发出的声音,精准地判断了它的位置,把手伸过去,拎起明珠的后颈肉,把它甩了出去,“本王的女人,你也敢抢,如若再犯,扒你的皮做貂领,左右天儿也冷了不少。” 明珠趴在地上嘤嘤哭泣,长孙焘没有理会,还以为他的王妃害羞不说话,再问一遍才发现。 早睡了。 王妃早睡着了。 他的造娃计划,宣布破灭。 天呐!请饶了他这正值年轻的男人吧! 长孙焘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最后,小心翼翼地把虞清欢拥到了怀里,跟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格外的静谧。 但在这宁静的夜里,承明殿却躲不过暗流涌动。 嘉佑帝立于正大光明的牌匾之下,面朝龙椅,负手背对卫殊。 “朕听闻你和昭华在大街上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冲突,昭华的眼睛还被你弄瞎了,是么?” 在这四处静谧的承明殿,嘉佑帝的声音显得威严而沉重,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当头压下来,浊闷得让人无法呼吸。 卫殊十分诚恳地道:“被打到家门口,也不能不反抗,狗急了还跳墙呢!” “打到家门口?”嘉佑帝饶有兴致,“怎么回事?” 卫殊拔下束发的金冠,当那三千乌丝披散下来时,卫殊拨开头顶的发:“陛下您看,微臣这头发都被淇王薅了一绺,微臣还没娶亲,秃头了怎么找媳妇儿?” 嘉佑帝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扬到一定的高度之后,被渐渐拉长,拉远,变得飘忽不定。 “年轻气盛可以,但踩淇王的脸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所为,卫殊,你不怕死?” 卫殊挑唇,他的气息比暗夜还黑:“陛下,微臣是您的臣,微臣只知道应当效忠陛下,微臣眼里也只有陛下,只有陛下赐给微臣的锦绣前程,其余的人,与微臣何干?” “这话像是你说的,”嘉佑帝转过身,目光睥睨,俯瞰卫殊,“这事也是你这种靠出卖父亲旧主换取荣华富贵的人做的,卫殊,你真是坏到骨子里去,没有什么事情你干不出,朕用你,就像用着一头野兽,不安心呐,谁知你会不会背主忘恩,反咬朕一口?” 卫殊连忙拱手:“陛下,野兽只有在饿的时候才会六亲不认,饥不择食,陛下给微臣的好处,微臣受用不尽,又怎会背叛陛下?” 嘉佑帝唇角挑起:“你这话说的,就好像只要能给你好处,任何人都会成为你主子一样。” 卫殊邪肆的脸,多了一些谄媚:“陛下千秋万载,乃天选之人,九五之尊,有谁给的好处能越过您去?” 嘉佑帝回过头,缓缓走向御座坐下,手轻轻地拍着龙椅扶手,他玄色金边的衣裳,乌金色的皇冠,在金龙椅的映衬下,显得他霸气浑然天成,有着不可触犯的威严。 然而,开口的时候,他也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男人:“你在太子府抓的人,果真是毅勇侯的旧部?” 卫殊拱手道:“证据的确完全指向他正是毅勇侯的旧部,但他熬过麒麟卫所有酷刑,却都始终说自己是冤枉的,并声称他是受了一个神秘人的收买,对原小姐下毒。” “那神秘人可查出来了?”嘉佑帝的手指敲了敲龙椅。 卫殊道:“陛下,虞相身边有一个武功极为高强的暗卫,目前线索指向他。” 嘉佑帝桀桀冷笑:“虞谦?朕毫不怀疑,这老狐狸向来和昭华不对付,通过原采薇去嫁祸淇王府,倒符合他的作风,不过原采薇是朕钦点的淇王侧妃,他说杀就杀,未免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卫殊俯首:“陛下不生气?” 嘉佑帝哈哈大笑:“一个好人忽然做坏事,一个坏人忽然做好事,这才叫异常,虞谦就是一个烂人,没有人比朕更清楚,但他烂人做坏事,完全符合他的性情,这样的他,反而使朕更放心,若是有一日他忽然变成了纯臣,忠臣,清官,那朕才应该警惕!” 卫殊朝向地板的面容,闪过一丝阴鸷,但到了最后,他还是躬身行了个礼:“陛下目光长远,格局之大,微臣就算是再活个几十年也鞭长莫及,陛下英明。” “行了,少拍马屁!”嘉佑帝缓缓合上眼睛,“虞谦那老头子,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卫殊,替朕盯紧他。” “卫殊领命。” 翌日。 斗草大会的请柬如同潮水一般发出去。 斗草还分为文斗和五斗。 文斗比谁准备的花草最珍贵难得,武斗则比谁的花草更坚韧。 何为武斗? 其实斗的不一定是草,某种意义上来说,斗草是踏青游玩时的一种消遣活动,一群青年男女聚在一起,共同出资做一些彩头,然后双方拿着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草,缠在一起互相撕 扯,谁的草断了谁就输,赢的人可根据战绩获得对等的彩头。 淇王府的帖子一发出去,在京中激起千层浪花。 大冬天斗什么草? 必定是有所图谋! 有的人觉得是挑战,有的人觉得是机会,不论怎么想,陆管事统计人数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京城的年轻人,几乎都来了。 或是未婚男女,借这个机会出来游玩,也许能看中什么人得成良缘,或是已婚的男女,参加这场大会则是贵人们的日常交际,借这个机会拓宽人脉,以求在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 还有一部分人,自然是冲着长孙焘来的,而这些人,多数都是靠家族荫蔽很难找到满意的夫家,所以把目光放在淇王的妃嫔上,做着成为侧室飞上枝头的美梦。 不管他们打什么主意,总之淇王府第一次举办这种聚会,斗草大会开始那一天,天才刚刚亮,便已宾客如云,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时,陆管事便命人再去订了几十份点心。 第320章 本王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本来普普通通的一场小聚会,竟比春日游园会还要热闹。 谢韫领着阿六他们招呼客人,忙着脚不沾地。 “王妃呢?”谢韫皱着眉头问阿六,“来了这么多女眷,难道要某去招呼不成?” 阿六挠了挠头:“王妃许是在照顾王爷的身子吧……” 谢韫面上蕴了怒:“照顾个鬼,都过了这么多天,王爷的身子早就痊愈了。” 阿六嘟囔道:“司药房的御医来问平安诊的时候都说了,王爷的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王妃是要在王爷身边照顾着。” “去把王妃叫来,”谢韫铁青着脸,“否则干脆让她把王妃之位让给某得了!” 阿六不情不愿地去了知止居,很快便回来向谢韫回复:“公子,王妃说天气怪冷的,王爷不想起床,她要为王爷暖床,就麻烦公子帮忙看着前边,王妃还说了,要是公子能代替她为王爷暖床,她完全可以抽开身来招呼客人。” 谢韫咬牙:“懒就是懒,还找这么多借口,再去催,半个时辰内没见到人,某就把再马房洒扫的娇娇配给你做媳妇。” “谁?” “娇……” 话音未落,阿六就不见了。 知止居。 阿六还没开口催虞清欢起床,便被阿零点了穴道,扔到墙角。 “都教你怎么说了,还搞不定谢公子,最后竟敢来扰王妃清梦,真是没用。”小茜看见了,觉得他有些可怜,便拿了床毯子给他盖住,数落他几句,然后继续和绿猗做活计。 屋内,虞清欢缩在长孙焘的怀里,轻轻嘤 咛了一声,像猫儿伸了个懒腰,狡黠而可爱。 “醒了?”长孙焘微微颔首,与她惺忪的睡眼四目相对,“若是困的话,可以多睡会儿。” “现在什么时辰了?”虞清欢打了个哈欠,问道。 长孙家揉了揉她的发:“约莫巳时了。” “这么晚?!我得赶快起了!”虞清欢瞬间惊醒,手脚麻利地冲下床穿衣,“对了,你的眼睛怎么样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长孙焘单手支颐,目光定定地凝着她:“倒是有一点,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生孩子。” 虞清欢系腰带的手一顿,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那晚冲昏了头,说了不该说的胡话,后来却什么都没兑现,不怪长孙焘时不时缠着她算后账。 “王爷,您在说什么?我没听清。”虞清欢拍了拍脑袋,装傻充愣道,“可能睡太多了,耳朵有点不好使。” 长孙焘似笑非笑地望着虞清欢,一言不发,仿佛一切在他眼里,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遗,虞清欢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虞清欢伸手往后一指,尴尬笑道:“外头应当来了不少人,我该出去了,否则谢韫只怕会跳脚。” 说完,虞清欢正要脚底抹油开溜,却被瞬间腾起的长孙焘揪住后颈,迅速拉到怀里,然后往床上一推,倾身压了下去,两手撑在她的左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王妃,你想耍赖么?” 长孙焘的发,泼墨般倾泻,顺顺柔柔地垂在她的耳畔,那是光滑的触感,微微拂过脸部肌肤的时候,撩起一阵阵酥 麻,仿佛电流来回飞蹿。 “耍耍耍、耍什么赖?” 她的心要跳出来了。 她说话磕磕巴巴。 那张俊脸每下移一份,她的呼吸便停顿一瞬。 她猛地伸出双手抵住长孙焘的胸膛,感受到那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她连忙道:“真的该起了,还要招呼外面的宾……” “唔……”长孙焘推开她的手,整个人覆了上去,攫住她的唇,许久许久,这才意犹未尽地道,“要出去见客人,也要先揩牙才是,这下应当干净了。” 虞清欢捂住脸,透过细小的指缝去看长孙焘,他的唇又上挑了,弯起了美妙的弧度,怎么形容那抹笑意和温柔?虞清欢忽然觉得自己词穷。 长孙焘见她臊红了一张脸,噙着坏笑再次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吐气:“分明是你想要与本王生孩子,说出来的话却不认账,如此背信负心,是会遭报复的。” “什、什么报复?” 长孙焘的气息,又拂过耳畔,声音犹如天边那柔软的云:“自然是一点点向你讨回来,先从哪里开始呢?” 长孙焘在她的耳朵落下一吻。 “耳朵。” 接着是她白皙纤细的颈项。 “脖子。” 然后久久没有动静,在虞清欢好奇地掀开手掌时,又把那张薄有颜色的唇堵住,直到呼吸变重,变短,变急促。 长孙焘这才放开她:“还有嘴唇,一点一点讨回来,看你还怎么赖账。” 虞清欢脸红心跳,不知道该把手脚放哪里,有些手足无措,更多的却是欢喜,就像吃了蜜一样,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底去。 “我去洗脸!”虞清欢迅速从他的腋下溜了出去,红裙翻动,很快便消失在门外。 长孙焘轻笑一声,站起来穿上衣袍,那是他喜欢的玄色,用金线绣了几只梳翎的鹤,把他的身材勾勒出来,高大而挺拔,如修竹般韧且刚。 刚穿好衣裳,虞清欢便端来一盆热水。 长孙焘连忙走过去,把盆接到手里:“这种事交给本王就行,怎么你还亲自动起手了?” 虞清欢没有搭话,漱过口后,接过长孙焘递来的帕子,放在脸上,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开始擦脸,擦完之后才惊觉自己已经洗过了,拿着帕子怔了一瞬。 每次长孙焘吻过之后,她的魂儿都丢了。 长孙焘挽了袖子,也收拾了一番,他把虞清欢推到镜前,拿起梳子把虞清欢的一头乌发梳理整齐,然后灵巧地绾了个单螺髻,最后别上几只简单,但却十分精巧的金钗。 “你穿红色很好看,”长孙焘扶着虞清欢的肩望向铜镜,那里,一黑一红的身影,以及两张如画般的面孔,“就像燎原的火一样。” “少油嘴滑舌,外头的人都等着。”虞清欢嗔了一句,把金冠递了过去,“适合你今日的衣袍。” 长孙焘束起了发,感慨道:“和你相处的日子很平常,平常到琐碎中去,但这样缓慢而悠闲的时光,或许才是真正的享受,王妃,本王很喜欢这种充满烟火味的日子。” 虞清欢勾住了他的手指,起身:“总是烟火味会把人给熏俗了,来点余兴节目才好玩呢!听说今日萧眉若也会来。” 长孙焘反把她的手握住,侧脸低笑:“那本王得更加卖力表现才行,今日 本王就要让大家知晓,本王与王妃之间,再无插足第三人的可能,这下王妃满意了吧?” “勉强可以。”虞清欢展颜一笑,双手紧紧地抱住长孙焘的手臂,他的指尖有些凉,但手臂却那么暖,仅仅只是抱住,便有踏实的安全感。 后花园内,所有男客女客都已落座,桌上摆着茶水点心,身旁放着他们今日带来的花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等着淇王府的正主出来。 谢韫焦头烂额,心里把虞清欢骂个十万八千遍。 “哇……呜呜呜……” 忽然,连通花园的路上,发出一阵响亮的哭声。 一个粉裳少女望着碎了一地的花盆,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身旁站了个白袍男子,长得相当俊逸,此时正眸色惊讶地看着嚎哭不已的女子。 “姑娘,分明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怎么还哭上了?” 和长孙焘携手而来的虞清欢,听到哭声顿时头痛不已,还未开口便见一团粉色的影子扑过来,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小舅母,他坏,打烂了珍璃的花儿!那是珍璃送给小舅母的花儿!珍璃要他赔!” 虞清欢拍了拍珍璃的脑袋,柔声道:“你想让他赔你什么?” 珍璃随手一指:“珍璃要它!” 第321章 你就从了她吧 白黎瞬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你自己撞上来,还要我以身相许?你怎么比我还会坑人啊?!” 虞清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白黎道:“珍璃,你可是想要这个男人?” “呸!”珍璃摇摇头,“他长这么丑,珍璃才不稀罕!珍璃要花花,要他赔花花!” 虞清欢似笑非笑地望着白黎,揶揄道:“公子你也太敏 感了,珍璃郡主并不是想要你,她只是想要你手中的花儿。” 白黎先是一阵尴尬,随即抱紧手中的花盆,连忙拒绝:“不行!这可是我花了大功夫才找来的,还等着斗草大会出风头,岂能轻易给她?” 虞清欢拍了拍珍璃的肩膀:“珍璃,小舅母也帮不到你。” 珍璃郡主擦了擦眼泪,白黎刚松了一口气,以为珍璃郡主被安抚了,谁知她竟忽然撕心裂肺,指着白黎就大嚎:“你赔我!你赔我!你赔我!” “我不赔!”白黎将花盆抱得更紧,“我不赔!” 两人之间的对话,引起了很大的骚动,众人围了过来。 好事的纨绔认出了白黎,凑过去揶揄道:“珍璃郡主点名了,你就从了她吧!” “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绝对不赔!”白黎坚决道。 纨绔看向珍璃郡主:“郡主,既然人家不愿陪你,你就别强人所难了吧?” 珍璃郡主站起身,踹了那纨绔一脚,伸手就去抢白黎的花盆。 白黎左闪右躲,把花盆死死护住。 两人闹得不像话,虞清欢只好把珍璃叫住。 “珍璃,来小舅母身边。” 珍璃郡主果然乖乖的,起身来到了虞清欢身边,对白黎吐了吐舌 头,然后悄悄道:“小舅母,珍璃就是瞧着那花好看,想给你弄过来,所以才去撞他,你怎么忽然喊停了?” 虞清欢笑道:“好孩子不能做坏事。” 珍璃郡主笑嘻嘻地道:“那珍璃乖,珍璃都听小舅母的。” 白黎连忙凑上前,把拼命护下来花递过去:“妹……王妃,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珍璃郡主横眉竖目地道:“你不是说是为了让自己大出风头才准备的么?” 白黎陪着笑脸道:“献媚这种事情,怎么能到处说?” “多谢。”虞清欢伸出手,把那盆花接了过来,白黎趁机小声地道,“妹妹,大哥好想你!昭华他一直拦着不让我见你。” “大哥,妹妹也想你。”虞清欢偷偷在白黎耳边说了一句,白黎神采飞扬,昂首挺胸地走了。 珍璃郡主若有所思看了虞清欢一眼,然后又傻傻地笑了起来。 “交给本王吧!”长孙焘把花抱了过来,大手牵着虞清欢,往花园中走去。 从陆晟那里搬来的山茶花,都摆在了花园中,姿美色艳,分外动人。 席分两边,男左女右,中间以花草为遮掩,这样就避免了男女直接接触,在礼数上挑不出任何错处。 众人见长孙焘和虞清欢的到来,连忙起身行礼。 长孙焘扶着虞清欢坐下后,这才叫众人起身。 “最近王妃喜欢上了园艺,但本王苦心寻觅,也只能为她找来这些,所以才举办这场斗草大会,一来是想让让王妃放松放松心情,二来也是希望借此能让王妃看到更多的奇花异草,本王在此多谢各位的到来,希望诸位能玩得尽兴,不过若是输了,那花可就要留下了!” 众人纷纷回应,说了一大堆的客套话,无非是感慨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 寒暄一番后,谢韫站到众人面前,道:“今日的斗草大会,就是为了图一乐子,还请诸位不要拘谨,玩得尽兴。” 有人道:“谢公子这么说,莫非今日有什么新的玩法?” 谢韫道:“这冬日斗草,斗来斗去,恐怕也斗不出什么新鲜花样,谢某有个提议,斗草前先比比才艺,暖一下场子如何?” 有人道:“谢公子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比才艺,谁能比得过王妃,毕竟如今的太子妃,可都是王妃得手下败将,要是今日王妃也参与的话,我等岂非自取其辱?” 此言一出,众人便议论开了。 “谢公子这提议,不是不好,但有王妃在,谁能比得过她?” “哎,人各有所长,我就不信王妃样样精通,既然谢公子起这个头,我们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但我们可以改一改规则。” “说得有理,听说王妃擅琴,而且画技登峰造极,那我们就不与她比琴艺画技,这样不就行了?” 众人讨论了一番,然后朗声提议:“谢公子,才艺比拼我等非常赞同,但具体规则,可否由我等来定?” 谢韫道:“哦?什么规则?” 开口提议的公子道:“抓阄,在盒子里写上不同的纸条,大家抽中什么就表演什么,不知谢公子意下如何?” 能在这花园中坐着的人,出身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一般的世家子女,从小对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虽然会有更擅长的,但就算抽中其它的签,也不至于当众出丑,所以这规则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便这样敲定了。 谢韫吩咐人取来了一个盒子,还准备了许多小纸条,发到众人手里。 “谢某一个人可想不出那么多的乐子,不若集思广益,每人都想一个比试项目,投于这盒子之中,稍后也能看到不同的节目,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于是纷纷提笔,在小纸条上各抒己见,很快小盒子便都满了。 这时,有人问道:“王爷,不知您写了什么?” 长孙焘在众人面前向来惜字如金,很少会说几句话,但今日却与往常不同,有人问他,他也耐心回答:“琴棋书画,本王都不甚了解,但本王很是喜欢,所以写的自然都是和这些相关的。” 有人又道:“听闻王妃琴艺了得,画技更是超群,王爷这么疼王妃,是否也是因为王妃多才多艺的关系?” 长孙焘沉吟片刻,点点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中意王妃,自然有很多缘由,不过技多不压身,有几门技艺,也更有魅力,本王说得对吗?” 第322章 王爷要纳侧妃? 王爷说的哪能不对?王爷说的哪能无理? 在座的也找不出一个比他位高权重的,他还能说得不对? 众人附和道:“王爷所言极是。” 长孙焘捏着一只青玉酒盏在手中把玩,表情玩味,声音低魅:“这人啊,就像杯中的酒,有些入口清冽甘甜,回味无穷,有些就一口的新鲜,时间久了索然无味,琴棋书画、德容言功,样样出众的,才不失为好酒。”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坐在虞清欢身边的珍璃郡主“腾”地就站了起来:“小舅舅,你这说的哪是酒,分明就是女人!亏珍璃还觉得你是个好男人,没想到也有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珍璃郡主气得小嘴嘟了起来:“前些时候还说弱水三千只取小舅妈一瓢,今日看到一群女人就乱喝酒,什么斗草大会,干脆叫赏‘花’大会得了,赏的都是这一群青葱水绿的小花!小舅舅想纳侧妃直说便是,还拿小舅妈做幌子,真是不要脸!珍璃不理你了!” 虞清欢微微垂下头,握起酒杯掩面而饮,那神情,淡漠中透着一丝幽怨,镇定中透着一丝凄凉,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即将下堂却死撑着的糟糠妻模样。 公子们挤眉弄眼,表示都是男人,喜新厌旧这种事他们懂。 小姐们心花怒放,感觉自己的春天即将到来,而她们将会成为淇王采撷的下一朵桃花。 珍璃郡主举起酒杯就要朝长孙焘扔去,却被虞清欢按住了:“珍璃,不要冲动,小舅母没事的。” 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句,把一个失了丈夫宠爱却强颜欢笑、卑微讨好、谨小慎微的妻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珍璃郡主激动地捋起袖子。 小姐们雀跃地向长孙焘暗送秋波。 淇王独身二十几年才娶一个王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自己作的,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和谢韫之间的关系耐人寻味,适龄的小姐们想嫁他的配不上他,配得上的又看不上他,所以才让淇王府后院空了那么多年。 然而这近一年来,谁不羡慕淇王妃? 要得淇王一星半点眷顾,他们死也无憾了…… 才艺比试还没开始,小姐们就已经互别苗头。 她们先是揣测淇王妃因小产而失宠,接着便把自己看作淇王侧妃的不二人选,无论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还是闺中密友,浑身上下霎时间都写着“竞争对手”几个字。 “你瞧你那发髻高的,跟佛塔一样,淇王会看上你?” “你自己的头发还和马鬃毛一样粗糙,还笑话我的发髻,想必是嫉妒我这一头乌黑如云的顺发。” “两位姐姐都别吵,我长这么漂亮,也没笑话你们呀!怎么反倒是你们这两位平淡无奇的姐姐先掐了起来了呢?” 其中一个贵女伸手晃了晃,有意无意地露出手上的宝石戒指和玉镯,嗤笑一声:“漂亮是漂亮,可惜好马没有宝鞍配,不知淇王殿下是喜欢我这鸽子血的戒指,还是喜欢我这羊脂玉的镯子,哎呀,我这身云锦也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 几个贵女齐齐翻白眼,忍不住呛道:“也是,有的人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不炫耀一下菩萨塑金身似的装扮,难道炫耀可以跑马的大额头,还是滴水穿石般坑坑洼洼的脸啊?” “……”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清晰地传到在座公子们的耳里。 长孙焘捏紧酒盏,表情有些僵硬。 虞清婉端着茶杯,忍俊不禁,她凑到长孙焘耳边:“她们若是进了淇王府的门,这冷清的王府一定会热闹不少。” “加高!”长孙焘连忙道,“把淇王府的门槛加高,看她们还怎么进来?!” 白黎夸张地吞了吞唾沫:“这真的是知书达理德容言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贵女们么?还是我那九个娘子好些,宜室宜家,宜室宜家。” 白黎因为银子多,时常请纨绔们一起去销金窟,喝酒遛鸟打马逗狗什么没玩过,在纨绔这个行业很吃香。 他才一出声,便有纨绔搭话:“这算什么大风大浪,你看你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跟你说,我爹新娶的那几房姨娘要是闹起来,动静可比这大多了,我三姨娘能为了一根簪子薅秃我九姨娘的头发,我五姨娘能为了一个镯子戳烂我八姨娘的屁 股,才拌几句嘴,就把你吓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他白家少东也想有出息,可是他真的需要时间适应。 刚进后花园的时候,一片姹紫嫣 红环肥燕瘦,每个人都打扮得像朵花儿似的,静坐在椅子上,只是一看便赏心悦目,恍如闯入了琅嬛仙境。 可…… 这些花私底下的面目也太狰狞了吧? “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白黎抖了抖,“搞得跟争头牌一样。” 那纨绔故作高深地道:“哎,白兄,你一介商人挤不进贵族圈你不知道,今日来的这些小姐们,多半是一些出身不高的嫡女,或者是望族中的庶女,前者家世决定眼界,后者出身决定性格,她们都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闺秀,在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没办法靠家里谋得一个好前程,她们当不了皇亲贵胄的大夫人,便只能把目光放到侧室上,为了这些事争风吃醋又有什么奇怪的?现在只是拌两句嘴,等会儿牟足劲出风头,那才有好戏看呢!” “你根本不是来参加斗草大会的,而是来看好戏的?”白黎诧异道。 纨绔笑道:“白兄,说你见识少,还真没有冤枉你,在座的人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来斗草的?我们是那种为了一点彩头就争得头破血流的人么?若无好戏可看,还不如去楼里会姑娘,谁愿意坐在这里吹冷风?” 白黎疑惑道:“你们怎知今日有好戏看?” 纨绔看白痴一样看了白黎一眼,但还是耐心解释:“白兄,在京城这种随便下滴雨都能淋到一群权贵的地方,消息传得比风快。” 纨绔凑近白黎,神秘兮兮地道:“今上要给淇王选侧妃,虽说侧妃是侧室,但好歹也是和淇王攀上亲,大家都把家中可有可无的女儿推出来,指望着她们能替家里捞点好处,这不,淇王府一办斗草大会,平日根本不可能见到的小姐们都来了,要我说,这淇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估计不喜欢今上塞给他的人,所以想自己选。” 白黎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禽 兽!婶婶可忍叔叔不能忍!” 第323章 男人都是禽兽 “嘘!小声点,你是怕淇王听不到你在骂他禽 兽么?男人都禽 兽,你也别装无辜,算算你家里有几位夫人!”纨绔连忙阻止白黎爆发,“不过说起来最可怜的还是淇王妃,若是她的身份和虞清婉对调,占了相府的嫡和长,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被动,再优秀也只是个庶女,而且名声还不太好,怪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和她抢淇王。” “王妃才不用你可怜!”白黎推了纨绔一把,气呼呼地抱着手。 纨绔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切,有毛病!” 白黎没有理会纨绔,一拳砸在桌上,对长孙焘怒目而视。 他已经在心里发誓,若是长孙焘敢欺负他刚小产的乖妹妹,他就撤了所有的银子,让长孙焘和淇王府全都喝西北风! 不行! 这还不够! 老鼠药哪里能买来着? 能毒得他七窍流血无法害人么? 白黎越想越气,起身离开席位,准备去找砖头。 阿六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从墙角处把白黎拽了过去,直接警告他:“我们主子说了,事出有因,你可别坏了他的大事,否则他再也不让你见王妃。” “事出有因,能有什么因?他明摆着就是在欺负我妹……” 阿六一把将白黎的嘴给捂着:“我的大少爷,您可小声点吧,免得王妃听见了,嫌弃您这做兄长的不懂规矩,妹子面前,你总得做个好榜样吧?” 白黎点点头,表示他会做个标杆兄长。 阿六这才把捂住白黎嘴巴的手放开,然后道:“公子,你相信我,主子恐怕连等会儿跪钉子的姿势都想好了。我们主子可真难,这主意明明是王妃出的,到头来错的还还是主子!” “我妹出的?”白黎不敢置信,“她脑壳长包要给夫君纳妾?你别诓我,我至今未娶正妻,还不是怕她容不下我那几个美妾。” 阿六连连摇头:“白公子,大少爷,我这么跟你说吧!王爷在陪王妃做戏,您先沉住气,看到最后。” “做戏?”白黎一拍手掌,“这么有空么?做什么戏?” 阿六还是摇头:“不知道,王爷让我这么跟你说的,其它的事我也不知道。” 白黎摆摆手:“算了,这次人多就给他个面子,你先回去,我在这里散散心,免得会被气死。” 阿六垂眼低眉:“你散心归散心,捋袖子做什么?” 白黎活动了一下手臂,在石头下翻翻找找:“抓几只虫备用着,若是昭华敢欺负我妹妹,我就把虫往他嘴里灌进去。” 阿六望着四处忙活的白黎,幽幽道:“公子,大冬天的哪有什么虫子,您这想法首先就不对。” “少鸡婆!快过来和我一起找。” “还真是兄妹。”阿六做了个鬼脸,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把白黎翻乱的石头花草全部整理好。 “你在做什么?很好玩吗?珍璃也要!”珍璃郡主好奇地跟着白黎,在白黎弯腰的时候她凑过去,在白黎跳起来够树枝时她拉着白黎的袖子。 “是你?”白黎回过神来,见来人是碰他瓷的珍璃郡主,顿时吓得弹开好几步,“郡主找在下有何贵干?” 珍璃郡主睁着一双雾蒙蒙地大眼睛,问道:“没有贵干不可以找么?你在做什么呢?想偷小舅舅家的土么?” “胡说什么呢?”白黎瞪了珍璃郡主一眼,“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偷东西?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水灵灵的,话却不怎么会说。” 阿六连忙拉了拉白黎的衣袖,然后手指在脑袋旁边转圈圈,并且不停地给白黎使眼色。 白黎连忙又退了好几步:“原来是个疯丫头!” “你说什么呢?!”珍璃郡主顿时横眉竖目,指着白黎叱声道,“你说谁傻?!” 跟着珍璃郡主的丫头也气势汹汹地望着白黎,双方剑拔弩张,有几分蓄势待发的味道。 白黎耸耸肩:“没说什么,郡主听错了。” 接着又嘟囔道:“不是傻了么?怎么还听得到骂人的话?” 珍璃郡主捋了袖子,从地上捧了白黎刚才用树枝戳松的一大把泥巴,朝着他扔了过去。 白黎连忙向旁边一闪,结果,那捧新鲜的,冷冰冰的泥巴便对着一个人当头洒下,发上,颈间,顺着衣领落了下去,冰得人不禁打寒颤。 “哎呀!真是个意外,阁下武功必定十分厉害,走路竟然没有半点声音,佩服佩服!”白黎连忙掏出帕子替倒霉的路人殊抖了抖头发上的泥巴,所幸那些都是半干的,不会粘在头发上,不至于太过狼狈。 他这一个动作,倒是把珍璃郡主护在了身后。 阿六连忙站到白黎身边,在卫殊发火前拱手行礼:“哪阵仙风把卫指挥使给吹过来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王妃的请柬,可没有发到您的府邸。这么说您是不请自来,那么请恕我问一句,是来找不痛快的,还是来做客的?” 卫殊提着衣袍用力一抖,在他刻意运力之下,衣裳里的泥土,都从袖子中被抖飞出去,他面沉如水,斜斜地睨了一眼白黎和阿六,大步跨向花园的方向。 几人这才发现,原来卫殊的手中,正抱着一盆花,那是红色的野生姜花,娇脆的花瓣盘踞在植物的根部,鲜红欲滴,是最美最绚丽的红,却因为沾了泥土而掩住了些许颜色,看起来略微普通。 珍璃郡主冲他吐了吐舌 头,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白黎皱着眉头:“你怎么谁都讨厌?” 珍璃郡主拉了拉白黎的袖子:“你是好人,我不讨厌你。” 阿六连忙拦在白黎与珍璃郡主中间,向珍璃郡主陪笑道:“郡主,别随便乱拉,免得白公子的九位夫人生气。” “咦……”珍璃郡主一脸嫌弃地缩回手,“珍璃最讨厌花花肠子了。” 说完,珍璃郡主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走开,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仿佛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阿六偏头劝道:“白公子,不是我多嘴,这珍璃郡主的身份特殊,与您不是一路人。” 白黎摸摸下巴:“谁说我看上她了,我只是觉得她和妹妹一样,有些可爱,不过我觉得她和那卫指挥使还挺相配的,一个疯子,一个傻子,歪锅配歪灶,完美!” 想到卫殊那副阴沉邪肆的样子,阿六不禁抖了抖:“还是算……” 剩下的话,完全被他及时咽了进去。 第324章 差点昏了过去 因为白黎被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石头击中了脚,他一个趔趄,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阿六捂着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白黎揉着膝盖,想要去打阿六。 阿六伸出双手抵挡,道:“我可是王妃的护卫!” 白黎自认倒霉,他把凌乱的头发向后一甩,抖了抖身上的土,道:“罢了,留着你还能保护她。” 花园中。 一花更比一花娇。 公子们磕着瓜子喝着茶水看好戏,贵女们牟足劲求爹爹告奶奶,希望等会儿能抽到自己擅长的项目。 正当第一场比试即将开始时,卫殊捧着姜花跨步而入。 众人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是要开打了么? 几乎所有人都摆出了一个准备逃跑的姿势,以免成为殃及池鱼的那池鱼。 卫殊行了个礼,直接把姜花端到了虞清欢面前放好,然后道:“送给你的。” “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碎了。 所有人的目光既震惊且讶异——卫、卫、卫指挥使疯了么?当着王爷的面给王妃暗送,不,明送秋波,还眉来眼去。 众人屏住呼吸,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虞清欢身上。 虞清欢若无其事,极其自然地把花往面前拉过一点,问道:“这花倒是稀奇。” “哗——”众人哗然。 还斗什么草? 王爷必定夺得头筹,此时谁能绿得过他? 卫殊一笑,暗夜般危险的他,也有种云开日破的感觉:“这是姜花,代表着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小狐狸,那年夏天,我们的回忆是多么的……” “多么什么?”众人伸长脖子,齐声问道。 “呵呵,”卫殊沉黑的眸子转了转,用拳头抵着唇,暧 昧地笑了几声。 “夏天啊……”虞清欢把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夏天怎么了?”众人又问。 虞清欢伸手把玩着姜花,笑着解释道:“我记得那个夏天,那是我与卫指挥使第一次见面,那日烈日炎炎,蝉鸣嘤嘤,太阳炙烤着大地,当时卫指挥使却穿了身黑袍,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虞清欢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谁知卫指挥使竟跟我说他肾虚,问有没有得治,于是我本着医者仁心的原则,指导王爷替卫指挥使扎了几针,没想到如此小事,还劳烦卫指挥使记挂那么久,真是惭愧惭愧,话说,卫指挥使你肾虚这个病有没有根治呀?如果没有的话,也不必讳疾忌医,多找几个大夫看看,以免影响子嗣传承。” 长孙焘几乎笑出声,连忙附和:“王妃说得有道理,卫指挥使,你真的不必讳疾忌医,本王觉得司药房的御医不错,改日宣几个去你府上把个脉,熬些药膳,补上几个月就回来了。” “看来王爷很有经验,那微臣就不与王爷客气了,必定时常向王爷讨教治疗肾虚之法。”卫殊噙着笑意,声如泉水般清冽,透人心脾。 虞清欢把姜花推到一边,叹了口气:“没想到卫指挥使竟是个记仇的人,王爷虽然认错几次穴位,力道也重了些,你也不必送姜花来告诉我与王爷,你永远记得他扎错针的事儿,这能怪他吗?还不得怪你平时不注意身体,这才不得已找上我们。” 卫殊抖了抖袖子,找了个空位坐下:“王妃这话,说得可真轻描淡写,将王爷险些把微臣扎得半身不遂的事轻飘飘带过,若是人人都能像王妃一样,把伤害描述得轻描淡写,那也就不会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了。” 虞清欢道:“我也不是轻描淡写,只是卫指挥使与淇王府八字不合这一点,是人人知晓的事情,我也不想在众人面前装。不知卫指挥使今日上门来有何贵干?” 卫殊指了指花:“给你送花。” 虞清欢手指抚过花盆:“多谢卫公公,本王妃不甚欣喜。” 这番对话,实实实在在是太露骨了。 这番话,实实实在是包涵的信息量太大了。 小姐们听得心惊肉跳,公子们听得脸红心跳。 想看王爷在斗绿大会夺冠的人,听了虞清欢最后的话,一口茶水喷得老远。 卫!公!公! 卫指挥使不是男人? 怪不得这么快就爬到陛下身边。 原来是公公。 无根的太监最是得皇家信任了。 卫殊也不否认,任由众人打量。 “哎,我瞧着昭华怎么有些不高兴?”白黎捅了捅阿六的手臂,示意他看向长孙焘。 “这个嘛……说类话长。”阿六凑近白黎,神神秘秘地道。 “那就长话短说!别那么鸡婆!”白黎不耐烦地道。 阿六不想说了,但见白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就是控制不了他自己,他觉得自己有些贱。 “之前王妃不是随主子去淇州了么?当时主子遇到意外,独留王妃一人收拾平城的烂摊子,便是彼时还是武林盟主的卫指挥使在旁边保护着王妃。” 顿了顿,阿六把头偏向白黎,道:“你看,卫指挥使被王妃说成太监也不生气,他这么阴暗狠辣的一个人,谁见到他都忍不住犯怵,他竟然能包容王妃胡乱说话,他真的太宠王妃了,所以王爷的脸色才这般难看。更何况,他今日的举措是通过自描自黑去帮助王妃。” 白黎来了兴致:“原来是情敌啊!怪不得每次见面都能掐起来,不怪昭华有危机感,你看卫指挥使这人,长得又高又俊,看起来还有点坏坏的,你不知道现在的女人,根本就不吃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套,她们就喜欢这种像毒蛇一样有些致命吸引力的男人。” 阿六连忙否认:“这不可能,王妃根本就不喜欢卫指挥使,之前还捅了他。” 白黎笑道:“打是情,你懂不懂?” 阿六忽然像受到了什么惊吓:“那王妃对卫、卫的爱,一定非常非常深,要不然也不会捅那么狠!” 白黎赞同地道:“对,你看这个卫指挥使,心甘情愿让妹妹说他是太监,这等于告诉所有人他不会娶妻,想必就是想为了妹妹守着,痴情如此,令人叹服!” 阿六愈加惊恐:“那主子怎么办?” 白黎无所谓地道:“这不还有一堆莺莺燕燕等着他挑选么?” 阿六挠了挠头,忽然就放下心来了:“公子说得有道理。” “砰!”白黎跳起来给了阿六一个拳头,“有道理你个鬼?!你还说你主子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趁此机会纳侧妃?好你个阿六,我这么一试你就什么都招了,你别拦我,我要去找砖头。” 这两铁憨憨的动静那么大,武功高强的人都可以听到,自然也瞒不过卫殊和长孙焘的耳朵。 但见卫殊举起酒盏,向长孙焘点了点头。 长孙焘含笑饮下一杯酒,看卫殊的眼神仿佛能喷出 火。 众人还在走与不走之间挣扎,谢韫便已准备许多绒花,发给众人,待才艺比拼结束之后,把绒花投给所中意的人,以绒花最多者为胜。 胜者的彩头便是白黎抱来的那盆花,那是一株正值花期,相当珍稀的墨兰。 在爱花懂花的人看来是千金难买的珍宝,在不懂花的人眼里,也是一株亭亭玉立,娇妍丽态的奇葩。 “他什么意思?!”白黎砖头没找着,石头倒是捏了一块。 阿六连忙劝道:“你这是对王妃没信心么?主子笃定了王妃会赢,所以才以会拿那花做赌注。” 白黎这才把石头扔下,绕着席位走了几圈。 谢韫在一个小瓶中放进一根筷子,筷子头用线绑了根红辣椒,那辣椒与筷子呈直角,拍打辣椒可使筷子转动起来,当筷子停下时辣椒指在谁身上,便由谁来表演才艺。 谢韫转了第一次,辣椒指到了一位黄姓小姐,谢韫命人把抓阄箱子拿去给她抓阄。 她抖着手抓了张纸条,激动地以为会抽中让自己大放异彩的机会,结果打开纸条时,两眼向上一插,几乎昏了过去。 第325章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坐在她身边的人凑近一看,忍不住大笑起来:“学蛐蛐叫,这是哪门子的技艺?你干脆弃权得了,免得丢人现眼!” 另一贵女几乎是前俯后仰,她幸灾乐祸地道:“学蛐蛐叫你怎么可能会,不若将你哥哥的常胜将军请来和你搭档,这样的话你也不会下不来台了。” 黄小姐把纸条一扔:“我弃权了!”随即坐回位置上,眼眶红红的,眼泪在眼里不停地打转,就是不肯让它落下来。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纸条一定是有人故意写的恶作剧,但没人去追究这件事,成日活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中,他们早已麻木了,自然对黄小姐的遭遇漠不关心,再者,能看到别人出糗也是件不错的事情,谁舍得去打断这美妙的时刻。 虞清欢摇摇头:困难是弱者的绊脚石,但却是强者的垫脚石。 若是黄小姐肯跳出来看待这个问题,不要把它当成会让自己丢脸,使自己成为笑柄事情,其实这件事它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长孙焘微微偏过头:“媳妇儿,若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虞清欢不以为意地道:“既然是学蛐蛐叫,那我便学得以假乱真,让大家看不成笑话。” 长孙焘道:“其实你也不在意是否有人会看你笑话,你只是不想就这么放弃,无论它是什么事,对你来说都只是未完成的事,值得挑战,也值得克服。” 虞清欢唇畔扬起:“你什么都说得极对,想必已经拾掇出后院,准备迎娶新人了吧?” 长孙焘把手放在胸 前:“天地良心,本王真的是冤枉的,就算拾掇出后院,那也是为了方便你歇脚,你喜欢哪里就去哪里。” 虞清欢板着个脸:“既然如此,那么今夜你就挑一间去歇脚吧!” 长孙焘连忙拒绝:“不行,没你的房间本王不去。” 虞清欢白了他一眼:“赶紧给我控制,若是让人看出端倪前功尽弃,你就一辈子也别踏进知止居!” 长孙焘所有的表情都归于平静,他的喜怒哀乐,就像石沉大海般,一切都不复存在。 虞清欢时不时在笑,她的笑容里透着虚假,这让大家愈发确定他们夫妻感情出现问题了,心,也就多了很多心思,再也无法安分下来。 “哎,卫指挥使既然和淇王府不对付,那他来干嘛?”白黎捅了捅阿六,问道。 阿六摸摸下巴:“大概是因为上次太子大婚,折了一个原小姐,卫指挥使来这趟,估计是来看着,以免再出乱子。” 白黎道:“那我是不是不能给你家主子喂老鼠药了?” 阿六连忙打住:“公子,阿六劝你阳光些,你真的太阴暗了。” 黄小姐虽然弃权,谢韫还是准备了一个小礼盒,让丫鬟交给黄小姐。 黄小姐这才破涕为笑,于是谢韫又转动了筷子。 待筷子停止转动后,辣椒指向了一位李姓公子,他抖了抖袖子,装模作样的拿出一张纸条,当他打开纸条时,瞬间也笑不动了。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鬼? 竟然让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去践行那么秀气的两个字——撒娇! 李公子一口气没提上来,便被旁边的公子推了一把,顺道踹了一脚。 他人,已经到了谢韫的旁边。 李公子目光一亮,忽然攫住谢韫,仿佛遇到了救星。 “谢长史,你若从了我这一次,我绝对对你唯命是从,做你的小跟班!” 谢韫后退两步,怔怔的:“哈、哈?” 李公子一不做二不休,又逼近谢韫一步:“谢长史,从了我吧!” “哈?”运筹帷幄的谢长史,此时处于人生的迷惑阶段,“从、从你什么?” “讨厌,非要人家说出来么?还能是哪个从?当然是双人从的从了!” 谢韫脸色有些发绿,出于他长史的素养,那隔夜饭是憋回肚子里去了。 可,别人憋不住啊!男宾席纷纷把瓜子砸向李公子。 李公子的技艺比拼宣告失败,不过他无所谓,反正他又不是来和这群小姐们争淇王的,只是他身为一个男子汉,弃权肯定不行,丢不起那个脸! 不过他忘了,刚才那一幕似乎更丢脸。 一阵哄闹声过去后,谢韫再次转动筷子,最终辣椒指向了一个刘姓公子。 他阴沉着脸打开了纸条,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把纸条出示给大家看,还分外自豪地道:“本公子相貌好人品好,抽中了正儿八经的一张签儿。” 众人问:“到底什么签儿?” “七步成诗!”方才还一脸自豪一脸得意的刘公子,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可我也不会啊!” 众人起哄:“弃权是小狗!” “七步成诗有什么难的?!我作给你们看!”刘公子一咬牙,拍了拍脑袋,开始走起步来。 第一步。 “天如一大盘。” 第二步。 “地似一大斗。” 第三、第四步。 “天龙盖地虎。” 第五六七步。 “宝塔镇河妖” 刘公子那加入了肢体动作的夸张吟诗,绘声又绘色,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比起刚才的扔瓜子,这次大家直接往刘公子身上扔果皮。 “下来继续做你的纨绔吧!吟诗作对不适合你。” 就连长孙焘和虞清欢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公子脸皮厚,也不觉得丢脸,袖子一甩,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回座位。 谢韫接着转辣椒,这一次转到的却是萧眉若。 她身为萧家嫡女,出身高贵且深受宠爱,在一众女子中本就鹤立鸡群,气质出众,就像一堆水葫芦里仅有的清荷,美而雅,淡而有味。 今日这群小姐中,她是顶顶出众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她噙着恬淡的笑意,伸出纤纤素手夹起一张纸条,轻轻打开,哪怕是看到了纸条里的内容,她的神色都没有半点变化。 这倒和她的姑母萧贵妃如出一辙。 “唱小曲儿。”就在众人都好奇她到底抽中什么时,她轻启朱唇,“我抽中的这张签子上,写着唱小曲儿。” 第326章 宛如天籁之音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在座的纨绔随意写上去的,虽然勉强算才艺比拼,但唱小曲儿这种事,多半是楼子里讨好恩客的姑娘所唱,有些讽刺的味道。 不过楼子里的姑娘唱了,那叫搔首弄 姿,萧家的嫡女,太后的亲孙侄唱的话,不管唱哪首曲子,都是曲子的福气。 萧眉若越众而出,走到了十八学士拱卫的台子上,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完全满足世人挑剔的目光对一个大家闺秀的定论,哪怕是走得不慢,她的裙角都没有摆动太大,更何况她还是个高挑丰 满,美丽动人的女子。 “眉若和母亲学过唱曲,但不知王妃娘娘喜欢什么样的曲子?”萧眉若盈盈行了个礼,“若能博得娘娘一笑,也算是达到了淇王殿下举办这场大会的初衷。” “不得了!”白黎捏住阿六的手臂,“妹妹遇上大危机了,这小娘子反其道而行之的做法,表面上看是在给妹妹脸,实际上是将自己定位成为淇王侧妃,演绎了一个尊重嫡妻,爱重夫君的形象,但凡你主子眼盲心瞎那么一瞬,妹妹都会遇上惊天大危机!这小姐唱曲儿指不定会用到琵琶什么的,你去,把琵琶给弄了,让她出糗。” “我不去!”阿六抱着手,“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种生儿子没屁 眼的事,我才不做!况且,我不信有人能强过王妃,就算有,在我主子心里,王妃也是独一无二的。” 白黎恨铁不成钢地训了阿六一顿,急得抓耳挠腮。 而和长孙焘高坐于正中的虞清欢开口了:“其实王爷举办这次斗草大会,并非全然为我,也是想借此机会和大家一起分甘同乐,萧小姐不必考虑我,尽管随意唱一首,让大家一起高兴就好。” 漂亮! 白黎都忍不住拍手了。 若是顺着萧眉若的话说,选一首虞清欢自己喜欢的曲子,那无论萧眉若唱得如何,虞清欢都只能捏着鼻子说好,否则就是她善妒,故意给萧眉若挑刺,但一旦她为了面子说一句好,以后想再说不好都难。 然而虞清欢让萧眉若随便唱一曲逗大家高兴,听起来是挺随便的,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在众这么多人,有这么多双耳朵,谁能保证所有人都能说一句好,特别是遇到那种天籁之音在他耳里都能催魂夺命的人。 萧眉若的脸,有片刻的僵硬,不过转瞬又恢复如常:“王妃娘娘高看眉若了,眉若所会不过皮毛,怎能唱出让大家都喜欢的曲子,不过眉若和会尽力一试,还望大家别嫌弃才好。” 虞清欢微微一笑:“本王妃比他们,要挑剔些,也是看出了萧小姐的为难,便给萧小姐降低难度,萧小姐不必客气,我向来都是这么善解人意。” 言下之意就是我眼光很高,你都搞不定别人还想直接搞定我,未免也太妄自尊大了吧! 萧眉若的浅笑变成淡笑,最后又露出一个愈加柔软的笑意:“多谢王妃。” 看懂的众人,不由得叹一句萧小姐真惨。 王妃在为难她,若是她当众发怒,不仅大家闺秀的形象不保,而且还会贻笑大方,若是她忍了下去,最多会被人夸一句有教养,但更多的代表着,她怂,她不如王妃。 怪就怪她不知死活,想要在淇王面前讨好卖乖。 虞清欢微微一笑,以平易近人但又居高临下的态度,望着她,道:“那便开始吧。” 阿六两手一摊:“你看,我说对了吧!王妃若是那么好欺负,也不会把主子吃得死死的。” 萧眉若铩羽而归,憋了一肚子火气,但她想着既然已经败了一次,那怎么也要把曲子唱好,让淇王对她刮目相看。 她选了一把琵琶,坐了下去,十指翻飞的的同时,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响起,攫住了众人的心神。 接着,一曲《渔樵问答》便从她的指尖和口中流水般倾泻出来。 “逐逐逐劳劳劳。举世尽尘淖之骚骚。谁是杰杰。谁是嚣嚣。谁是同清。若那同胞。则是樵与渔。渔与樵。悟入仙界。跳越凡韬……” 萧眉若的母亲是南方人,当她用软糯婉转的吴侬软语把这首曲子唱出来的时候,时间静止了,所有人都如雕塑般,听那曲音绕梁三尺,直到她唱完,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 一曲唱罢,满堂喝彩。 就连虞清欢都觉得,那种酥中带软,软中带脆的腔调,恐怕只有瑶娘才能媲美。 在前面那几场闹剧的衬托下,很显然,萧眉若当之无愧的优秀。 所有人看向虞清欢的目光,都有些幸灾乐祸。 但白黎却一反常态,由方才的激动,变得越来越平静。 “这萧小姐,输定了。” 怔怔发愣的阿六恍过神来:“什么?” 白黎道:“这曲《渔樵问答》,写的是一种淡泊名利,寄情于山水的境界,但昭华是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尽管此时他已经卸下盔甲,但骨子里必定还是会喜欢‘连营吹角,沙场点兵’的杀伐,这萧小姐只见他表面上的闲适恣意,却不见他骨子里的热血沸腾,还自以为是唱这种曲子讨好他,知道投机取巧,却不知道投其所好,自然无法讨他的欢心。” 虞阿六点头:“没想到白公子也能说出这种见解独到的话,阿六佩服佩服!” “那是!”白黎扬起头,一脸的自豪,“我跟你说,虽然有句话叫‘英雄难过美人关’,但这‘美人’的定义并非狭隘的长得美,而是一种由内而发的魅力。” “就好比我妹妹,长得虽然不是顶美,但却有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魅力中,有大义,有坚强,有不屈不挠的精神。” “美人一抓一大把,可有味道的美人却万中无一,所以妹妹才会吸引你主子那样的人,既能满足你主子的保护欲,又能在你主子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成为他强有力的帮手,这样的美人,才是英雄甘愿拜倒在脚下的红颜。” 白黎滔滔不绝,阿六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嫌弃。 最后阿六忍无可忍:“公子,你不会觊觎我们家王妃吧?” 白黎叹了口气:“你说为什么要认作妹妹,还不是因为得不到?这里边复杂着呢,你不懂。” “嘘!”阿六连忙阻止白黎继续说下去,“主子往这边看过来了,脸色还相当难看,你自求多福吧!” 第327章 一定会自取其辱 正如他们所说,很显然长孙焘对这首曲子没多大感觉,他许是听到了阿六和白黎的对话,此时正面色阴沉地看过来。 虞清欢拍拍手,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萧小姐的琴艺,萧小姐的歌喉,真是妙极了!” 萧眉若的确不错,虞清欢并不吝啬称赞。 萧眉若也不是那种不知进退的人,听了虞清欢的话后,盈盈行礼道了声谢。 虞清欢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绿猗,道:“去把德宝斋昨日送来的那只玲珑金宝钗取来,送给萧小姐。” 绿猗低声应是,连忙去办了,很快便把钗子取来,递到了萧眉若手中。 萧眉若虽然很喜欢千金难买的德宝斋饰物,但这只钗,她接得尤为烫手,因为虞清欢的态度十分明显,那就是“本王妃觉得你唱得好,所以重重有赏”。 把她当啥了? 歌姬?! 可她不得不拿着,毕竟那是王妃赏的,真的是憋屈死她了! “多谢王妃赏赐。” 萧眉若捧着盒子坐回席位,面带浅笑,眸含冷霜。 几位小姐凑过来,在看到那只她们根本买不到的钗子时,无比羡慕地道:“这只钗子好漂亮,王妃竟然舍得拿来赏人。” 另一位小姐附和道:“像这种专门定制的钗子,必定出自大师傅之手,在场的人别说戴了,恐怕见都很难见到,王妃是真的出手大方。” 萧眉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既然是那么贵重的东西,却被王妃随随便便给了人,这不就代表着在王妃眼里,她们根本无法拥有的东西不过是她不在意的,或者是不要的? 王妃打发叫花子呢! 另一位小姐看出了萧眉若的异常,道:“萧小姐,王妃赏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说明你的曲儿唱得好,怎么你似乎不太高兴?难道不喜欢王妃的赏赐?” 这些话可真够诛心的。 萧眉若在心里把说话的人撕了个稀巴烂。 谁要她赏赐?谁要她的东西? 人家明明想要淇王来赏! 萧眉若强 压怒意,不冷不热地道:“东西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既然你没见过,那给你多看一会儿,以后也许没这个机会了。” 那小姐悻悻地闭上嘴巴,冷哼一声,不理会萧眉若的阴阳怪气。 谢韫继续转动筷子,小纸条里写的,多半是不正经的内容,但这不正经中,也有一些正经。 比如说几个学猫叫学狗叫中,就夹杂着与琴棋书画相关的东西。 众人过得也还算愉快,不过有的却愉快过头了,笑得前俯后仰,涕泗横流。 终于,该上场的人都上场得差不多了,有人开始抗议:“谢长史,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偏袒淇王和淇王妃,为什么你转了那么多次,都没有指到他二人?” 谢韫道:“既然如此,不若公子来转?” 那公子求之不得,摩拳擦掌地走到谢韫身边,拱手问道:“淇王,淇王妃,若是我转到您二位,您二位可认?” 长孙焘轻轻点了点头,虞清欢开口道:“自然是认的,若是不玩游戏,我与王爷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那公子一笑:“淇王妃,若我真转到你,你可要说话算话。” 虞清欢点了点头,那公子拍在辣椒上,筷子不停地转了起来,最后指向卫殊,便一动不动了。 转筷子的公子吞了口唾沫,见谢韫没理睬自己,他战战兢兢地看向卫殊,道:“卫、卫指挥使,您要玩么?” 卫殊随意道:“为何不玩?” 那公子长长舒了一口气,连忙让小厮把箱子抱到卫殊面前,给卫殊抽。 卫殊随意捡起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他倒是很镇定。 但,抱着盒子的小厮却想当场去世。 只因那张纸条上面,写着的内容是——穿广袖流仙裙作舞。 众人问:“写的什么啊?” 小厮满头大汗,不敢回答。 长孙焘笑着看向卫殊,道:“卫指挥使不敢赌,放弃也并无不可,千万不要为难自己,本王和在众的各位都不会因卫指挥使怂而有任何意见。” “微臣是那种要脸不要命的人么?”卫殊把纸条一扔,“肤浅。” 长孙焘道:“本王有说你是了么?自作多情。” 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众人第三次产生了走与不走的矛盾。 虞清欢问道:“所以,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小厮抱着箱子小跑到虞清欢面前,这才敢开口:“回王妃,纸条上写着穿广袖流仙裙作舞。” “这的确太难为人了。”虞清欢道,“卫指挥使别放心里去,但若是卫指挥使因担心淇王府没有这种裙子而弃权,那大可不必,这样的衣裳,淇王府是拿的出的。” 卫殊道:“王妃说话能不能不要总是话锋一转,微臣的情绪在大起大落之间,很容易有内伤。” 长孙焘睨了卫殊一眼:“既然卫指挥使没胆量,那就下一个。” 卫殊仿佛没听到长孙焘话里有话,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经过这一个小插曲,众人再无人敢自作聪明,跑上去转动筷子,生怕再惹上卫殊这个大魔头。 谢韫又转动了筷子,终于等来众人都想看到的环节——那筷子,指向了虞清欢。 虞清欢若无其事地取出一张纸条展开,小厮登时帮忙大声念道:“不用任何乐器奏一曲《百鸟朝凤》。” 念完纸条,小厮才意识到不对劲,又上演了一场笑容逐渐消失。 窃语声四起,众人议论纷纷。 “这不是为难人么?淇王妃再厉害,也不可能不用乐器就能奏出《百鸟朝凤》。” “依我看,人都有短板,不比琴和画,淇王妃本就很难比过萧小姐,现在还抽中这样一张签,只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咯。” “你别屁 股朝天有眼无珠,淇王妃是谁,她怎么可能赢?我觉得她这次输定了!” “听说淇王有意纳侧妃,从萧眉若的表现看,似乎有成为淇王侧妃的想法,淇王妃身份本就不如萧眉若,若是淇王妃这次输了,以后哪还能在萧眉若面前端正妻架子?” “依我看,若是萧眉若真的嫁淇王,只怕淇王妃的位置会易主。” “你们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管怎么说,我不看好淇王妃。” “……” 长孙焘握着酒杯,虞清欢微微垂着头,二人静静地听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 这副模样,似乎也在因为纸条上的内容发愁。 萧眉若把玩着钗子,脸上的笑透露着得意,这下,她可算扳回一局了,淇王妃不成笑柄,她就不姓萧! 第328章 便宜没有那么好占 “啊!”阿六惨叫,“公子你抓我干嘛?” 白黎紧张地道:“我妹妹被欺负了,怎么办?要不要我穿女装上去跳霓裳舞?转移一下众人的注意力!” 阿六摇头:“王爷多淡定啊,你别瞎岛乱。” 接着,虞清欢在一片不看好的目光中,缓缓走上台。 “咦?淇王妃不放弃么?” “会不会自取其辱啊?” 在场的人或惊讶或幸灾乐祸,唯有长孙焘噙着淡淡的笑。 谢韫让到一旁,虞清欢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竹哨,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在没有乐器的情况下奏《百鸟朝凤》难如上青天,但对于一个会驯兽术的人来说,她完全有本事上演一场百鸟朝凤。 一阵人耳难以听见的声音响起,短暂的静默后,便有鸟儿成群结队,扭成一股围着虞清欢旋转,翩翩起舞。 除了需要迁徙的夏候鸟,能叫得出名的鸟儿都飞来了,它们煽动羽翅,那生出来的风,掀起了虞清欢的裙角。 霎时间,虞清欢的红衣猎猎作响,她就像一只高贵的金凤,在鸟儿的簇拥下旋转,红色的衣袂随风而舞,恍如真凤临世。 这一刻,谁还记得那吴侬软语的靡靡之音。 这一刻,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原来百鸟朝凤,竟是这样一番景象。 最后,虞清欢的哨音终了,那些鸟又成群结队的四散开来。 虞清欢的美,的确是小众的,乍一看之下,不会让人觉得绝色,她的美就像甘泉,刚入口平淡无奇,再品的时候回味无穷。 不管怎样,刚才她都艳光四射,把她不一样的美,完完整整的诠释出来,那是另类的勾魂夺魄,也是另类让人折服。 虞清欢走下台,自始至终没有掌声,因为那些纨绔都傻了。 小姐们也没想到她竟以这种方式,完成百鸟朝凤,惊得说不出话来。 “妖 精!”萧眉若低声咒了一句。 白黎回过神来,一脸敬佩地道:“还有什么是我家妹妹不会的呢?” 阿六瞟了他一眼:“有啊,就比如说不会看上你。” 谢韫让大家在绒花上面写着所中意节目,然后再把绒花投进箱子里。 最后,谢韫对绒花的数量进行计算,虞清欢以绝对的数量碾压萧眉若。 无论萧眉若那曲儿唱得如何动人,在虞清欢抽中这个项目的时候,她都必输无疑。 因为她不懂纨绔们的心思,遛鸟斗狗逛楼子是他们的日常,那些操着软糯声音唱着曲儿的姑娘对他们来说不新鲜,会引鸟的才稀奇,更何况引来的鸟中,还有很多是他们花大价钱见不到的珍品,所以他们的绒花,自然会投给虞清欢。 至于小姐们的想法就更好猜了,萧眉若和淇王妃相较,明显萧眉若争不过淇王妃,她们觉得自己以后说不定还要在淇王妃的手底下讨生活,何必因为她们本来就看不惯的萧眉若得罪淇王妃? 所以,萧眉若最后,竟然一朵绒花都没得到。 她气得精心保养的指甲都掰断了。 这时,有人忽然挑起了话头:“淇王妃不愧是在女学呆过的,果然没有什么难不倒您,只可惜我连女学的大门都进不去。” 因为虞清欢在女学呆了一个月,事后把现任太子妃“打”得满地找牙,女学一举扬名,人人趋之若鹜,从对女学讳莫如深避之如虎,到后来的以挤进女学为荣,在这短短的时日,女学已不再是不能提及的忌讳。 虞清欢道:“其实我在女学并未学什么,成日不是偷懒就是逃学,把夫子们气得半死。” 众闺秀惊:“莫非王妃的琴艺和这些技艺,都不是在女学习得?” 虞清欢道:“诸位从小接触琴棋书画,当知道想要学有所得,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我在女学不过短短一个月,又怎会进步神速?就算夫子们都是天下最厉害的夫子,我也并非什么天才。” 众人恍然大悟:“淇王妃说的有道理,但为何会传出王妃今日所成,都拜女学所赐这种闲话?害得我们大家都以为,进女学可以改造成和王妃一样优秀的女子,挤破头也要入女学,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虞清欢道:“也不怪会有这样的传言,毕竟女学里的夫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若能得夫子们指导,必定有所进益。” 在虞清欢表演百鸟朝凤时刚回来的珍璃郡主大叫一声,然后无比委屈地道:“珍璃什么都没学会,一定是珍璃太笨了,明明有那么好的夫子,都怪珍璃笨,呜呜……” 虞清欢目光一闪,柔声安慰:“珍璃不笨,珍璃最聪明了。” 珍璃郡主连忙摇头:“小舅母你说谎!刚刚你的意思明明就是,如果一个人聪明的话,能得一位好的夫子指导,肯定能有所进步,那若是珍璃不笨,在夫子们一天十几个时辰的教导下,珍璃怎么什么都没学会?珍璃真笨!珍璃什么都学不会!呜呜……” 虞清欢拍拍珍璃郡主的脑袋,安慰她道:“虽然伯乐的确在一群庸马中找不出千里马,但并不代表没被伯乐发现的就不是好马,珍璃不笨。” 珍璃郡主不依不饶:“珍璃怎么不笨?若是珍璃不笨,女学的夫子们怎么没能让珍璃进步?总不能是夫子们不行吧!” 虞清欢耐心安慰:“珍璃别哭,等会儿小舅母给你做点心吃。” “好!”珍璃郡主登时收住哭声,抱着虞清欢的手甜甜笑了起来。 长孙焘拿筷子去撬她的手,但她仍旧抱得紧紧的,然后对长孙焘做了个鬼脸。 听着二人一唱一和,闺秀群里瞬间就炸开了。 “珍璃郡主话糙理不糙,俗话说得好,‘朽木难雕’,要是学生不行,再厉害的夫子也没办法。” “反之,若是夫子不行,再聪明的学生也会被耽误了。” 有位小姐悄悄道:“我表姐已经去了女学十几日,我和姨母去看了一次,发现表姐其实没什么进步,她的琴本就弹得极好,但上次弹得时候,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没有丝毫意境。” “……” 虞清欢一边拍着珍璃郡主的手,一边静静地听着。 方才她和珍璃郡主那番对话,听起来像是自然的交谈,但其实不然。 她们在给这些人灌输一个概念,那就是“若是人不行,再好的夫子也无济于事”。 但人哪里会承认自己不行? 总要有一个背锅的,既然如此,那为何不是别人? 虞清欢知道,那些挤破头进去女学的贵女们,迟早会为自己的无能找一个借口,那为她们的无能背锅的,自然会是女学的夫子们。 这就是虞清欢想达到的目的。 女学的夫子们要面子,把她的成就都归功于她们自己,使得女学一朝在京城扬名。 不过便宜哪有那么好占的? 既然死要面子,那就有活受罪的觉悟。 这,只是个开始。 第329章 不要小看女人 虞清欢就是要让众人知道,她的不是一文不值的庶女,但她今天所取得的成就,绝对与女学那些夫子没有半块铜板的关系。 相信她们的落败会以这次的斗草大会为起 点,然后慢慢发酵,总有一天,那些害人的存在再无一席之地,而女学中,也不会再有原鸢那样的可怜人。 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自然离不开珍璃郡主半疯半癫的话。 最后,长孙焘握着虞清欢的手,与她深情对望:“本王的王妃,从未让本王失望过。” 虞清欢无比感动,哽咽着道:“王爷,能讨王爷欢心,妾身……好欣喜。” 她又把那凭借出色的才能,使得丈夫回心转意的妻子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公子们:“切!男人!” 小姐们:“原来王爷喜欢才艺出众的女子,那我们回去勤加练习,是否还有机会?” 不管众人怎么想,有了才艺比试,这场斗草大会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多数人都玩得十分尽兴。 最后,卫殊赢得了白黎那盆花,转手又给了虞清欢。 珍璃郡主当然不允许有人和她小舅舅抢人,拉着虞清欢的袖子晃了几下,那盆墨兰便到了 她的手里。 她得意洋洋地睨了卫殊一眼,抱着花盆跟在虞清欢身边。 谢韫早早备上了一些小礼品,待散席的时候给每位来参加斗草大会的人都送了一份。 众人散去,卫殊,白黎和珍璃郡主却留了下来。 白黎想见虞清欢,珍璃郡主想蹭饭,至于卫殊,听说有事要与长孙焘谈,于是几人就这么凑成一块。 “我亲自下厨,你们都想吃什么?”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不管表面处得如何,在场的人对虞清欢来说多少都是特殊的存在,她也很高兴,于是便询问大家喜欢的菜。 白黎不想她辛苦,刚要开口拒绝,便瞧见长孙焘阴沉的脸色,他话锋一转,道:“我喜欢醋溜丸子,还喜欢糖醋排骨,酸甜口的我都喜欢。” 珍璃郡主傻傻笑了起来:“珍璃要吃肉,珍惜喜欢吃肉。” 卫殊挑唇:“就吃那个夏天,我们一起吃的那些菜,好吃。” 长孙焘脸色愈发黑沉,虞清欢睨了卫殊一眼,道:“可淇王府没有虎鞭鹿鞭这些存货,卫公公,你怎么对补肾如此执着?” 卫殊面色一变,改口道:“只要是王妃做的,微臣都喜欢,随便几个家常菜就可以了,免得你受累!” “滚!”长孙焘终于忍不住,“需要本王亲自送么?” 卫殊道:“淇王殿下,微臣是真的有事找您,但肚子饿着,事情也就忘光了,兴许吃过饭后就能想起来。” 长孙焘睨了他一眼,伸手想要去牵虞清欢,宣示对虞清欢的主权,但却被抱着花盆的珍璃“横插一杠”,把人给抢了。 “小舅舅,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冷风吹多了?” 卫殊大笑:“郡主所言极是,淇王殿下西北风吹多了。” 白黎连忙凑到虞清欢身边,关怀道:“王妃,您冷不冷?我那云妆坊新得了许多好东西,有软而轻便的羊皮靴,还有羚羊毛制成的毛领子,用来御寒保暖最适合不过了,等会儿回去后就给您送过来。” “好啊!”虞清欢爽快地点了点头,示意她能收到免费的好东西很高兴。 长孙焘眯起双眼:“淇王府缺那些东西么?” 白黎连忙道:“有没有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就比如说我现在一心一意地想把最好的送给王妃,不像有的人只懂得拈花惹草,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面前卖弄色相。” 卫殊拍在白黎的肩膀之上,道:“这位不知名的小兄弟所言极是,不会疼人就让给别人疼,我就十分乐意代劳。” 不让外人欺负自家人向来是珍璃郡主奉行的原则,她拉着虞清欢的袖子摇了摇,委委屈屈地道:“珍璃都没人疼。” 虞清欢立即道:“刚刚你说的东西还有么?为珍璃郡主准备一份。” 接着,她又把珍璃郡主抱着的兰花递到卫殊手里:“麻烦你代劳一下。” 珍璃郡主以一个胜者的姿态,得意得扬起下巴。 晚膳设在暮梧居,因为天也冷了,饭菜容易凉,虞清欢索性就弄了个锅子。 虽说平平无奇,但那锅汤底由她精心调制,还没放菜,香味就溢出好几里。 珍璃郡主丢开手中的玩具,第一个围到桌边,拿着筷子流口水。 虞清欢刚坐下,白黎和卫殊便左右夹击。 珍璃郡主流着口水说想要喝果酒,虞清欢起身为她倒了一小杯,结果谢韫一撂衣摆,坐到了卫殊和白黎中间。 虞清欢被“抢”了座位,她只好坐到了长孙焘的身边。 一小段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众人在吃第一口后,便都忘了那些“勾心斗角”,埋头大快朵颐。 与此同时,相府。 鬼奴把淇王府发生的事情复述一遍,虞谦面无表情地听着,还不紧不慢地往炉子里添碳火。 “弄了这么大的阵仗,便是为了让人觉得女学的夫子们名不副实?这小两口,真有意思。” 鬼奴道:“主子,您说他们是不是发觉了,这些年来您一直以女学为棋局,借那些夫子的手,暗中培植了许多潜在的势力,所以才会对女学出手。” 虞谦写满岁月的脸上,露出一丝笑,使得那沟壑纵横的面庞,看起来有些阴森:“要发现的话早发现了,想必是老夫那宝贝孙女在女学呆了一段时日,发现女学的夫子竟是些害群之马,所以才想拔除她们,还女学一个清净。” 鬼奴问道:“是否需要采取应对之策?” 虞谦道:“在这个世上,老夫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脑子里只有贪欲和自我为是的恶人,他们都只是些蝇营狗苟之辈,却混得风生水起横行于世。另一种则是所谓的善人,他们对什么都能包容,就连那些趋炎附势面目可憎的小人也能原谅,那种善人的面孔同样令老夫作呕。” “所以老夫既不做恶人,也不做善人,老夫只做这世上最正确的人!而对于这事最正确的处理方式便是视而不见,以免暴露了老夫多年潜心经营的势力,人想要往高处走,还真的得控制自己的贪欲,先前布下那些棋子,足够了。” 鬼奴道:“这世间的人,多少都看不起女人,所以女学多年来都无人问津,倒是给了我们机会。” 虞谦笑道:“鬼奴所言不错,世人都小看了女人的杀伤力,以为她们有一条又一条的规矩束缚着,便都成了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但老夫不这么认为,正如老夫始终觉得,长孙焘那小儿会败在老夫的小七手里一样。” 鬼奴道:“主子,淇王妃会驭兽术,今日仅凭一只竹哨,便演了一出百鸟朝凤,有时候属下会在想,淇王妃真得是虞家的骨血么?” 第330章 你到底是谁的人 虞谦冷哼道:“楚老鬼会的可多着呢!他教会小七驭兽术也没什么奇怪的,至于小七是不是虞家的骨血,之前不是已经确认了么?老夫这大儿子,草包一个,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那张脸,否则也骗不到楚老鬼的女儿,更无法帮老夫骗到楚老鬼的毕生所学。” 鬼奴疑惑道:“有一事属下觉得很奇怪,淇王妃根本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可自从楚氏被扣,她从未有过半点挣扎的迹象,她尽得其外祖父真传,随便调制一味毒药,都是一个极大的麻烦,但她却从未这样做过。” 虞谦轻笑一声:“人有软肋,才会有所顾忌,小七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却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光看她在虞家这些年,便能知道她是一个极能隐忍的人,她必定觉得,若是贸然对老夫出手,很可能会把楚氏置于不利之地,所以她在等,等一个可以一击必中的时机,好在保全楚氏的情况下,将楚氏从老夫手里救出去。” 鬼奴道:“真是谨慎,倒是让属下一阵好防。” 虞谦抬眸,目光隼利:“青衣巷花铺的底细查得怎么样了?” 鬼奴道:“花铺的老板出生于青衣巷,早年曾外出经商,但因遇上十数年前的动 乱,便回老屋开了这家花铺,他多年独身一人,无儿无女,这十数年来的生活也极为正常,从未和定北侯的旧部有过任何联系,目前来看,并没有异样。” 虞谦道:“又是个正常人,凭白浪费了许多人力,哼!老夫这十数年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全拜长孙焘这小子所赐,他就像蛆虫一样,时时刻刻恶心着老夫,不除去他,老夫夜不能寐。” 鬼奴道:“主子,相信这一刻很快就能来临。” 虞谦道:“这些年若非有你率领的暗卫在身边,只怕老夫的首级早已被别人取了无数次,鬼奴,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鬼奴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激动地道:“主子对属下有再造之恩,属下愿为主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虞谦亲自扶起鬼奴,声音温和:“你我虽为主仆,但老夫当你是兄弟,鬼奴,我们之间无需说这些。” “是。”鬼奴恢复平静,“属下想,是否利用王妃的百鸟朝凤一事,去对付长孙焘。” 虞谦负手,望向渐渐拉下的夜幕:“无需我们出手,一旦这消息传出去,第一个坐不住的,便是今上,等着吧,有好戏看了。” 承明殿。 “你今日去淇王府了?”嘉佑帝脸色极为阴沉,那双眼睛,掺杂了太多情绪,以至于如同深渊般无法看清。 卫殊单膝跪在御座前,不紧不慢地道:“是,还在淇王府蹭了一顿饭。” “你倒是老实,”嘉佑帝冷笑连连,“不怕朕杀了你么?” 卫殊拱手,笑得分外邪气:“陛下,微臣为您去办事,您又怎会宰了微臣?” 嘉佑帝冷哼:“哼!你倒是说说,你都为朕办什么事了?” 卫殊道:“太子大婚那日,死了一个原采薇,险些闹出大乱子,今日淇王府举办斗草大会,微臣总要亲自看着才放心,以免有小人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藐视陛下的权威。” 嘉佑帝脸上蕴了怒气,他的眸,变得冰冷而可怖:“这么说,朕还得嘉奖你,越俎代庖办了不该办的事?” 卫殊继续道:“微臣还发觉,白家少东与淇王府的关系可不一般,陛下,若是淇王捏住了白家这条脉,那他可就有雄厚的资金基础,到时候恐怕他对陛下的威胁会更大。” 嘉佑帝道:“虽然他们隐藏得极好,但他们有来往,朕看得一清二楚,由他们去吧!到时候端了淇王府,白家的银子不就顺理成章落入朕的国库么?” 卫殊的眼里,多了些许嘲讽,但稍纵即逝:“陛下英明,微臣甘拜下风!” 嘉佑帝道:“朕还听闻,今日淇王妃能使得百鸟来朝,可是真的?” 卫殊义愤填膺:“微臣正想和您说这事,淇王妃只是个王妃,却搞什么百鸟朝凤,那些鸟从未朝过真凤,反而去朝一个王妃,陛下,里头的含义,微臣简直想都不敢想,莫非暗示淇王想谋反,让淇王妃做真凤不成?” 嘉佑帝的手,紧紧地攥住龙椅,他的声音,就像从地狱里透出来一样:“好丑都让你说尽了,卫殊,有时候朕在想,你会不会是淇王安插在朕身边的奸细,不择手段取信于朕,然后找准机会给朕致命一击。” 卫殊目光微闪,再抬头时,脸上都是委屈:“哎呀微臣的好陛下,微臣好歹也是武林霸主,给淇王当狗腿有什么好处?若陛下因为微臣之前与淇王做过一些交易,便觉得微臣是淇王的人,那顾怀珺岂非更可疑?陛下若是疑心微臣,微臣便借用百鸟朝凤一事,给淇王府扣个谋反之罪,带麒麟卫把淇王府一锅端了!向陛下证明微臣才是陛下的人!” “不自量力!”嘉佑帝的脸色好了些许,“若淇王府能被你区区麒麟卫端了,朕何须憋屈这么多年?” 卫殊拱手:“微臣看陛下似乎心有成算,还请陛下示下。” 嘉佑帝道:“朕养着那群废物御史,实事不会干,就知道气朕,半点用处都没有,眼下也到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卫殊会意一笑:“陛下英明。” 暮梧居。 长孙焘把门“砰”地关上,将正要逃跑的虞清欢后领拉住,顺势一带抵在门上:“分明是你让本王去出卖色相,到最后本王却落了个渣男的称号,被珍璃他们戳脊梁骨,而你这个始作俑者,自始至终都无辜可怜,就本王成了坏人!本王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现在既委屈又不甘,你怎么赔本王?” “你先放开我,不然怎、怎、怎么赔你?”虞清欢往下一蹲,想要挣脱长孙焘的钳制,却被长孙焘嵌住腋下动弹不得。 第331章 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在长孙焘把唇凑过来之前,虞清欢猛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然后笑嘻嘻地道:“这是补偿你的。” “这不算。”长孙焘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唇,接着凑了过去。 虞清欢刺溜一下从他的腋下钻了出去,然后跑到隔壁的浴室里:“身上全是油烟味,我要洗澡,你别偷看。” “洗、洗澡?”长孙焘喉结动了动,意识到自己想多了连忙以手抵唇咳了几声,“去、去吧!” 长孙焘坐到了桌案前,随手捡起一本文书翻看,往常无论何种情况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处理一大堆,今日不知怎的了,翻到第一页便是许久,目光时不时放到浴室的门上。 虞清欢才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脱了衣裳跳进香汤里,舒服地哼了一声。 这口香汤在之前是长孙焘疗伤的寒池,自从长孙焘不再需要后,便引了温泉水进来,在这愈发寒冷的冬日,它的存在尤为可贵。 因为池子极大,虞清欢在里面游来游去,像是找回了儿时与伙伴们在溪中游泳的感觉一般,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泡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方才急着躲长孙焘,忘了带衣裳进来,只好用浴巾先裹住身子,然后朝着外边喊道:“昭华,我忘了拿衣裳进来,帮我递一下。” “好、好。”长孙焘应了几声,起身准备给她拿衣裳,找了一圈才发现,他的屋子里并没有给他小王妃穿的衣裳,只好从衣柜中取出一件大氅,准备先拿去给虞清欢应付一下,到时候再让小茜去知止居取。 烛火跳动,白烟缈缦。 长孙焘推开门的时候,见一倩影正用毛巾背对着他擦头发,那曼妙的身姿,在白色雾气中若隐若现,可见玉竹般修长的双臂,纤细白皙的优美颈项,还有那小巧精致的脚踝。 长孙焘连忙别过目光,将大氅递向她:“你将就穿这个,等会本王让小茜去知止居给你取。” 虞清欢就裹了这么一张浴巾,坦白讲她还是有些难为情,但因为有温泉的热气做掩护,她不停安慰自己要保持镇定。 “好。”虞清欢转身接过大氅,准备走去屏风后穿上,却因光 着脚板,而湿 了的地板不防滑,她一个趔趄,整个人往池子里扑去。 “王妃!”长孙焘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去救她,却不小心揪住了裹着她的浴巾。 “放手!”虞清欢连忙去护住那要被扯开的浴巾,却再也保持不住平衡,“扑通”掉进水里。 “三岁,你是不是故意的?!”虞清欢扑腾几下,一手捏着浴巾站了起来,一手擦去脸上的水,横眉竖目地道。 长孙焘早已蹲在池边,焦急地望着她,正要关怀几句,却被她怒气冲冲地吼了一顿,有些无辜地道:“本王要是故意的,你还能落水?早就落本王怀里了。” “我好不容易擦干头发又掉进水里,我还要感谢你不成?!”虞清欢瞪了他一眼。 长孙焘想还嘴,见虞清欢湿淋淋的样子,便舍不得和她争论,放柔声音道:“你等等,本王再去给你拿衣裳。” “站住!”虞清欢喝止正要起身的长孙焘,凝着他,走向他。 水声叮咚,影影绰绰。 虞清欢伸手捏住长孙焘的腰带,用力把他拽了下来,然后欺身而上,搂住他的颈,双腿卷住他的腰,把唇凑了过去。 绵长的一吻终了,在长孙焘呆怔的目光中,虞清欢凑到他的耳边,有些生涩地道:“都暗示这么明显了,你还不懂么?昭华,我要你成为我的男人,只属于我的男人。” 长孙焘浑身重重一怔,像是被雷电击中般,僵了一瞬的他,一手搂住虞清欢的腰,另一手缓缓握住了虞清欢的颈项,在最初的试探之后,他像是得到了允许,双唇在虞清欢的唇上索取。 “你、你想好了吗?”长孙焘双手搂着她的腰,呼吸短促,面色不知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温泉,涨得通红。 虞清欢双手环着长孙焘的颈项,捏住他的耳朵轻轻摩 挲,望着他尽管湿透也难掩绝色容光的面庞,仿佛三千星辰倒流进去的眼,还有那有着最致命,最美妙线条的唇。 “你怎么用问我这个问题,难道你没想好么?” “那……开始了?” 虞清欢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个旋身,抵在了池子的边缘。 那带着掠夺的吻,从嘴角,到颈项…… 她逃无可逃,她避无可避。 任那身体的温度,渐渐变得和这池子里的水一般灼人。 青涩,激动。 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混成了属于二人的味道,满室生香。 长孙焘粗暴地扯开腰带,被紧束的衣衫得了自由,然后被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褪下。 不知不觉间,两人早已坦诚相见,那支撑着虞清欢主动把长孙焘拉下水的勇气,早已在忘情相拥中消散无踪。 当虞清欢看清长孙焘胸膛的肤光,以及那些疤痕都一览无遗时,她莫名地生出了胆怯,想要逃离。 但长孙焘不给她机会,双手掐住她的腰,把她轻轻一抬,她整个人便坐在了池子边上,却因地板太凉而打了个寒颤。 “闭上眼。”长孙焘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用低沉喑哑的嗓音道。 虞清欢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几声水响,几声滴答滴答,她已被 干的毛巾裹了起来。 悄悄掀开一条眼缝,便见长孙焘早已擦去他自己头上的水滴,俯身 下来将自己抱起,走向引了地龙,暖烘烘的卧室。 几尺宽的大床,垫着柔软舒适的垫子。 长孙焘把她轻轻放了上去,再用那裹着她身体的长浴巾,去擦她发上的水。 这一切,他都做得无比轻柔,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最后,他把浴巾往地上一扔,人和被子,一起覆在了虞清欢的身上。 “王妃……”他唤她,声音喑哑,“我心悦你。” “我也是……”虞清欢回应着他,动作生疏。 这一夜,暮梧居的灯从未熄灭。 这一夜,虞清欢终于见识到,男人疯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知疲倦,好像要把十数年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第332章 又不是第一次,害羞什么? 翌日。 虞清欢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散了架般酸痛,她先睁开一只眼,那张俊脸便映入眼帘。 “醒了?”长孙焘揉揉她的发,凑近她低声细语,“昨晚,还喜欢吗?” 其实并没有! 长孙焘一看就知道是个毛头小子! 她其实,很不愉快。 但不管怎样,在昨夜那并未精挑细选的日子,他们成了真正的夫妻。 “真不害臊!”虞清欢嗔了一句,把头往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觉,“不过,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了,昭华,我很贪心,不仅要你的朝朝暮暮,还想要你陪着,从青丝到白发。” 长孙焘一手搂着她,一手与她十指相扣:“我会陪你,把这短暂而有限的一生全都交给你。” 虞清欢抵在他的胸膛,唏嘘道:“在这大千世界中,我们偏偏相遇了,又偏偏结成了夫妻,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有命中注定,昭华,能够遇见你,真的很好。” “本王很后悔,”长孙焘手掌放在她的脸上,“没能给你一个充满回忆的婚礼,在你的人生中,不是缺席便是迟到。” 虞清欢伸手揉着他的耳 垂,声音迷 离:“我不觉得自己的婚礼不够好,一切都按照亲王妃的规制,三书六礼每一样都羡煞旁人,尽管它还有不完美的地方,但因为娶我的人是你,和我过日子的是你,它因此而变得完美。昭华,不必为过去的事情遗憾,因为我不觉得你对我有任何的亏欠,你若是真的过意不去,那就用余生来好好弥补我。” “得妻如此,是我之幸,晏晏,本王会一辈子对你好。”长孙焘握着她的手,凑到唇边落下一吻。 “你叫我什么?”虞清欢有些愕然。 长孙焘道:“想必你并不喜欢瑜儿这个称呼,更不喜欢本王叫你清欢,那本王便随娘亲和外祖父一样,叫你晏晏。” 虞清欢忍着笑意:“许久没人这样叫我了,昭华,我听着很亲切。” 长孙焘把她拥入怀中:“饿了么?想吃什么,本王给你做。” 虞清欢连忙拦住他:“大冷天的,你也别起了,让厨房随便送点包子馒头之类的就行。” 长孙焘为她盖上被子,朝外面吩咐道:“苍梧,去厨房传早膳。” 虞清欢道:“你已经许久不上朝了,不要紧么?” 长孙焘道:“放心吧,朝政缺了本王同样运转,本王不去也没事。” 虞清欢道:“昨儿也不知谁写的纸条,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我还是担心会惹出大 麻烦。” 长孙焘道:“本王已经着人去查了,那百鸟朝凤的纸条,正是萧眉若写的。” 虞清欢道:“这些女人真不省心,她怎知我会抽中那张签?” 长孙焘道:“无论谁抽中,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当然,最好的结果便是你抽中。” 虞清欢道:“昨日咱们的阵仗确实弄得大了些,只怕上头还以为我们要聚众谋反呢!” 长孙焘打了个哈欠:“管他们怎么想,本王现在只想做一无是处的废物,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用管。” 虞清欢瞪了他一眼,掀开他的被子,接着往自己身上一裹,露出一个小脑袋:“说了这么多,床还是要起的,说不定过会儿圣旨就来了。” 长孙焘无可奈何地坐了起来:“人想要变得堕 落,实在是太容易了,本王真的不想起。” “那我陪你好了。”虞清欢也爬起身,想要从屏风上取下衣裳给长孙焘披上。 “小心着凉。”长孙焘连忙来了精神,迅速用被子把虞清欢盖住,吩咐小茜她们送衣裳进来。 “小矮子。”长孙焘看着虞清欢身上长齐膝盖的里衣,有些忍俊不禁,“本王的中衣穿你身上竟这般长,从今日起,你要多吃一点,长点肉也长些个儿。” 虞清欢也很无奈:“我已经成年了,怎么可能还会蹿个头?又不是猪,只要能吃就还能长。” “你若是猪倒还好养。”长孙焘搓了搓她的脚,细心地为她套上袜子,然后拿了那身细薄的中衣,准备为她换上,“先把这件脱了,本王再给你穿。” “好。”虞清欢边打哈欠边去解衣带,刚解到一半,动作便是一顿,“你去换你的,我自己来便好。” 长孙焘道:“以前本王也是这般给你换衣,又不是第一次,害羞什么?” 虞清欢抢过里衣,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小声道:“这能一样么?我那时才多大。” 没有听到外面的回应,虞清欢迅速脱下衣裳,把自己的换上。 却不小心用手肘击到了一个物体,回过头来发现长孙焘正半躺在床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登徒子!”虞清欢抓起枕头往长孙焘身上砸去,长孙焘连忙闪躲,大声喊叫,“夫人饶命,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正经!”虞清欢把枕头扔到一旁,刚嗔骂了一句,便被长孙焘扯到了怀中。 刚穿上的衣裳又脱下…… 日上三竿。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头顶的天蓝得纯粹,没有一点云。 刚用过早膳,王公公便带着嘉佑帝的口谕来了。 “王爷,陛下宣您入宫一趟。” 长孙焘揉了揉眼睛,将手搭在膝盖上:“皇兄的爱臣刚把本王弄得双目失明,才刚刚将养回来,不知皇兄这么急匆匆地唤本王何事?” 王公公低眉顺眼地道:“老奴一个做奴才的,哪敢揣测陛下的心思?还请王爷快些随老奴入宫。” 长孙焘伸直腿,站起身来:“既然皇兄传唤,本王自当立即前往,王妃,等本王回来。” 虞清欢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轻轻啜了一口,笑道:“去吧!我等你便是。” 长孙焘穿了件墨色绣金线鹤纹的大氅,随王公公入了宫。 二人前脚刚走,小茜和绿猗便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道:“给王妃贺喜。” 绿猗和小茜是最了解二人进展的人,昨夜的事,自然逃不过她们的“法眼”,她们看到主子发展到这一步,也真心为主子们高兴,所以长孙焘一走,便赶着过来道喜了。 虞清欢本来还没有多大感觉,但被她们俩这样郑重其事地恭喜,反倒生出了些许难为情,她连忙转移话题道:“谢韫在哪里,帮我把他找来,王爷被宣入宫了,必定是为了昨日的事,他这一去吉凶未知我们需得做些准备才行。” 第333章 朝堂怎么能交给这些人呢? 长孙焘踏进朝堂时,众人看他的眼色有些古怪,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御座前,朝着那万乘之尊,至高无上的位置单膝下跪:“臣叩见陛下。” 看到长孙焘毕恭毕敬的样子,嘉佑帝露出愉悦的神情。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了,无论淇王在军中威望如何之高,如何受人敬仰,无论淇王在千军万马面前如何挺直脊梁,如何振臂一呼天下臣服,但到他这个天子面前,还是得曲下膝盖,做一条卑躬屈膝的狗。 嘉佑帝直接切入主题:“朕知道你在养伤,本不想打扰你,但御史们非要说你有谋反之举,你怎么解释?” 承恩公袖手道:“淇王殿下,您可是陛下的亲兄弟,造兄长的反,是会遭天谴的。” 晋国公不冷不热地道:“承恩公,你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吧?淇王殿下还没说什么,一顶造 反的帽子就这么扣了下去,知道的明白你是为陛下着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公报私仇,蓄意针对淇王殿下。” 承恩公难得没有立即急红眼:“晋国公,所谓百鸟朝凤,晋国公认为百鸟应当朝真凤还是假凤,啊?” 晋国公斜眼道:“哟,听承恩公这口气,像是见过真凤?” 承恩公反唇相讥:“真凤假凤的我不知道,但昨天百鸟来朝淇王妃这只‘凤’,其中的含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你说这不是欲图谋反,让淇王妃母仪天下是什么?” 晋国公冷笑:“我大秦开国几百年,难道还有思想谋反这种说法么?为何我不知道?” 承恩公脸带嘲讽:“凡事都有头一遭,淇王殿下手握西南兵权,又深受将士敬仰,不甘平凡想取陛下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晋国公一直为淇王殿下说话,莫非晋国公觉得昨日之事,它正常吗?” 晋国公不甘示弱:“《百鸟朝凤》首先它只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曲子,虽然淇王妃一改往昔,以引得百鸟来朝的方式把《百鸟朝凤》呈现出来,但这怎么能说淇王有谋反之心?我问你,淇王他是暗中制造谋反用的兵器,还是屯兵了?承恩公你瞧见了么?谁谋反会在没有任何准备时大张旗鼓,四处宣扬?承恩公你用脑子想了么?所以说,你根本就是在咬文嚼字,无中生有,蓄意捏造,指鹿为马,混淆视听!” 朝堂上的人,多数都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文人,吵起架来引经据典,能用一张嘴巴把人给说死。 承恩公指着晋国公,气得浑身发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时,嘉佑帝目光放到卢御史身上,卢御史顿时如梦初醒,笼着袖子越众而出:“晋国公,话不能这么说,且不论淇王府有没有那个意思,但架不住天下人的揣测,你说若是百姓知道了,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臆测?更甚者若是传出什么不该传的话,使得百姓动摇,天下大乱,晋国公您说说,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和承恩公所说的差不多?” 一直袖手不说话的虞谦徐徐掀开眼皮,张口道:“几位说的话,本相不是很赞同,昨日之事已然发生,如今去论对错没有多大的意义,目前最要紧的,是弄清淇王妃为何能使得百鸟来朝,未知才是作为人最深沉的恐惧,只要这事情能解释,让人知晓前因后果,那么卢御史所说的担忧也就不复存在了。” 长孙焘平静地望向这争得面红耳赤的几人,他们心里怎么想,他简直能一览无遗。 承恩公因为皇后被废的事情,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晋国公故意帮他说话,估计是不想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孙女成为侧妃,所以才在皇兄面前卖力帮他,这样皇兄就会担心他的势力壮大,兴许就不会把萧眉若赐给他做侧妃,但若是皇兄依旧坚持赐婚,晋国公也算在未来孙婿面前提前卖好了。 卢御史这种靠嘴巴吃饭的小官,根本没有任何权力,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而虞谦手段要高明些,虽然也和承恩公一个心思,但他的话完全让人抓不到错处,绵里藏针的小人,非他莫属。 至于御座之上的人,明明是最想让他死的,但偏偏最怕别人知道这龌龊的心思,整天用一些不入流的小伎俩去给他下套,就比如现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别人对付他,那副姿态真令人作呕。 所以这个被这些人占了的朝堂才没意思啊! 为了一个所谓“百鸟朝凤”的现象,在这里争得面红耳赤,他们知道北方今年收成不好,多少百姓难以熬过冬日么? 他们知道有些州府在冬日即将来临的时候罕见地下了大雨,目前正在闹饥荒么? 他们知道,戍边的将士已经多年未涨军饷,多年未换过冬的棉衣么? 朝堂这个地方,若是不为百姓服务,成日为了自己的利益吵得不可开交,那它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上位者以天下为棋局,百姓为棋子,从这一方面看来,百姓也只是冷冰冰的数字。 但为君为官者治理天下,每一个百姓都弥足珍贵,这朝堂的重心,何时才能用在百姓身上? 长孙焘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承恩公便开口了:“虞相,淇王妃是您的孙女,您这么说,怕是担心会被淇王妃连累吧?” “原翎,你这是同谁说话呢?”虞谦拱了拱手,道,“本相身为一国之相,一言一行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家国天下,所言所行皆有考量,皆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而不是像你这样带着个人的主观喜恶,既然你那么行,那就来说说,本相方才哪句话说错了?凡事都要讲究证据,若不能证明本相的初衷,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哦,对,连想都别想,免得把本就不怎么好使的脑子给弄坏了!” 承恩公怒不可遏:“你!” 虞谦轻蔑一笑:“承恩公,虽然你有公爵位,但身上所担不过一鸿胪寺卿职位,和本相说话,要注意你的态度,像你这种目无尊卑,以下犯上,没有教养之人,是没资格说这么大声的!” 第334章 她,是来寻仇的! 承恩公一怔,随即暴跳如雷:“陛下!相爷说他一言一行为了国家着想,臣难道就不是为国家着想了么?不管淇王妃会妖术也好,还是投机取巧也罢!百鸟朝凤朝的理应是真凤,朝她一个淇王妃算什么?!所以淇王妃的行为就是藐视皇权,纵容淇王妃如此荒唐行事的淇王也当连坐!陛下,若是不处置他们,您的威严何在?您的皇权何在?难道要让天下人笑话您名不正言不顺,他淇王才是天选之子,淇王妃才是真凤,所以百鸟才会朝她么?” 嘉佑帝没有说话,只是那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就像风暴来临的大概,乌云压顶,怒涛翻滚,仿佛随时都能掀起惊涛骇浪。 王公公捏着兰花指,指着承恩公厉声尖锐:“放肆!承恩公你好大的胆子!” 卢御史心一横,一脸地视死如归:“承恩公所言不错,当百鸟朝凤一事传到臣耳里时,臣第一个反应便是‘荒谬’,百鸟朝凤如此祥瑞在我大秦朝几百年未见,怎的忽然落在淇王府头上?到底只是一时的戏玩,还是早有预谋,外人如何能分清楚?!大家只会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祥瑞?接着便会有愚蠢的人开始认为这是上天的预警,从而怀疑陛下正统,继而否定陛下的天选身份!这分明就是颠覆国祚的事情!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承恩公比卢御史还要激动,他面红耳赤:“微臣附议!卢御史他所言非虚,请陛下以颠覆国家之罪问责淇王!否则国家难安,天下难安,朝堂难安!” “是你难安吧?”长孙焘开口,不需要特意扬起声调,他凉润的声音,如同润物无声般,把那些激愤难平的声音顿时覆盖,任它如火山爆发,也无法再掀起波澜,“本王从头听到尾,倒是觉得这个国家不会怎样,反而若是不能让本王被问罪,你便会抱憾终身一样。” 承恩公老脸一红:“淇王,臣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着想!绝无半点私心!” 长孙焘拱手:“陛下,承恩公如此热爱国家,热爱百姓,相信他必定不愿看到北境燕州百姓忍饥挨饿,那么臣斗胆,请求陛下把这赈灾的事务交给承恩公处理,这样不仅能减轻国库的负担,还能让承恩公实现为国为民做贡献的愿望,简直一举两得!” 承恩公张口结舌:“这……这……这这这……” 长孙焘淡淡瞥了他一眼:“承恩公不愿意么?这么说来,方才你说那些慷慨激昂的话都是放屁咯?你根本就是假公济私针对本王咯?” 承恩公老脸就跟猴屁 股一样:“淇王,请不要曲解臣的意思,爱国也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若超出范围之内,那不是爱国,而是愚爱了。” 长孙焘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承恩公脑子还没坏啊?既然承恩公知晓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为何你还要越俎代庖管本王的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本王和王妃犯了什么罪,自有国法来定论,论不到你在这张牙舞爪,分明就有一张丑恶的嘴脸,还用为国为民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做掩护,当时你可有想过,被拆穿后脸会痛?” 承恩公不知是气还是臊,浑身发抖,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长孙焘再次拱手:“皇兄,卢御史说的的确有道理,若是百鸟朝凤这种现象发生在一个亲王妃身上,的确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恶意揣测,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必然会导致动 乱。” 嘉佑帝嘴脸带笑,面庞却是冰冷:“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番话,既然事情这么严重,那么,你准备如何解决?平日 你连朝都懒得上了,朕也没有苛责于你,但这一次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如果你还能扛起亲王的身份,你就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长孙焘话锋一转:“方才臣所说的,只是王妃一人会引鸟来朝,的确会出大乱子,但如果很多人都会,那就不会引起恐慌,天下太平。” 嘉佑帝眸眯成缝:“你什么意思?” 长孙焘拱手,和煦一笑:“臣的意思就是,这‘百鸟朝凤’它已经成为一种,只要用心,人人都能掌握的娱乐方式,如此便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导致所谓民心动荡的后果,臣和王妃昨日已将引鸟的秘诀广而告之,相信今日这玉京城中,便会有‘百鸟朝凤’的表演。” 嘉佑帝唇角抿了起来:“淇王和王妃还真慷慨,这种秘术都能愿意外传。”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王妃无聊时看古札习得的驭兽之术,没什么了不起的,私藏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把这秘诀传出去,让众人都知晓,这样也能给众人枯燥无味的生活添一些欢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虞谦抱着手小声道:“这样一来,天下的鸟都要被捕干净咯!淇王还真是想了一个好办法啊!” 长孙焘唇角上扬:“虞相多虑了,鸟又不蠢,虽然能被引过来,但还会乖乖等着被抓不成?” 嘉佑帝眼里闪过一缕失望:“既然如此,那你便回去养身子吧,朕听闻你最近身子不适,好好养着,什么时候养好,什么时候再回来参政。” 长孙焘忽然捂住了眼睛:“唉,这卫指挥使,下手也太狠了,陛下说得没错,臣还是回去好好养养吧,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就不好了。” 虞谦冷冷道:“臣听闻昨日淇王府举行了好大一场‘赏花大会’,淇王眼睛不舒服,也不耽误看花,这种顽强的生命力,简直令人佩服。” 长孙焘以手抵唇咳了咳:“花为什么赏心悦目,因为花美,正是眼睛不舒服,才更应该多去看美丽的东西,本王举办这场大会,也完全是为了让眼睛尽快恢复,总不能看你们这群糟老头子吧!那样多刺眼啊!” 长孙焘拱手:“陛下,臣先回府了。” 说着,长孙焘看向卫殊,粲然一笑:“卫指挥使,用生姜擦头皮,能让头发迅速长起来,别说本王没提醒你哟。” 长孙焘摸了摸头顶,转身走了。 站在嘉佑帝身边的卫殊冷哼一声,群臣有些懵懂——他们记忆中的淇王,沉着稳重,冷静睿智,虽然惜字如金,但一行一动不怒而威,仿佛山一般沉稳可靠。 但如今,难道是被卫指挥使给影响了么?怎么越发痞气了? 有人悄悄看了御座一眼,嘉佑帝的神色,比那阴云密布的天空还要可怖几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入冬了,这空气,怎的这般凉? 与此同时,淇王府的轿子停在相府门口。 一只素手将帘子拉开,露出朝露花颜般的面庞。 看门的门仆明显一怔,连忙过来行礼:“淇王妃,您怎么来了?” 绿猗登时站出来,呵道:“狗奴才,这是淇王妃的娘家,淇王妃回娘家还需你同意不成?” 门仆战战兢兢:“不不不,小的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今日是大少爷游学归来的日子,夫人的好友们都来了,怕是不方便招待淇王妃。” 绿猗又呵道:“混账!王妃回自己家,哪有让母亲来招待的道理,你这么说居心何在?是不是想陷王妃于不义之地?” 门仆脸都白了:“王妃明鉴,奴才没有这个意思。” 虞清欢从轿子里走出来:“既然没有,那便带路吧,大哥归来,本王妃也要好好迎接一下大哥才是。” 门仆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带虞清欢进去。 虞清欢知道他的迟疑的原因,想来是早得了吩咐,不让她进去。 但是,虞清晖回来这种大事,她怎么能不来? 所以解决了百鸟朝凤一事,她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就是为了见一见她这阔别已久的大哥。 那个会对她温和地笑,也会面无表情和虞清婉一起欺负她的大哥。 那个虞家最有前途,也被虞谦寄予厚望的大哥。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那些践踏过她的人,她都一个个记着呢! 虞清欢缓缓走进去,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砖瓦,露出清清浅浅的笑容。 第335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虞府几个男人都上朝去了,此时只有老夫人和几房夫人,虽然虞清婉还卧病在床,但远远就能听到一片欢声笑语。 虞清欢不紧不慢地走着,当先接到她到来的消息的人是秦桑。 秦桑听到门房的禀报,眼珠一转,道:“里面贵人多,小心你冲 撞了她们,我去禀报吧!” 作为虞谦的亲外孙女,秦桑平日深受相府老夫人的疼爱,她说的话门房也没有怀疑,道了句“麻烦表小姐”后便离开了。 秦桑领着近身丫鬟,在虞清欢必经之路的地上倒了些香油,然后悄悄躲在拐角处,聆听着脚步声,准备等虞清欢过来的时候,狠狠吓她一跳,让她痛摔一次,也算报了之前挨打的仇。 一步,两步,跑步…… 随着虞清欢越走越近,秦桑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就在虞清欢来到回廊拐角处时,她唇畔一勾,跳出来的同时发出“吓”的一声。 却在这声音戛然而止的瞬间,又发出了一声尖叫。 只因秦桑在猛地冲出去吓虞清欢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接着脸便被爪子用力踹了几脚。 她本想看清楚,睁大了眼睛,结果便对上一个蓬松松的屁 股,吓得她忍不住一声尖叫。 正因为这一吓,她踩到了自己方便命人倾倒的油,“砰”的一声重重滑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呀,秦小姐,您怎么了?”小茜一脸关切地问,但并未准备上前帮她。 秦桑被自己的丫鬟扶起,她痛得龇牙咧嘴,一脸怒气地看向虞清欢:“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 虞清欢道:“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秦小姐眼花了吧!” 秦桑怒不可遏,声音尖锐:“怎么可能是我眼花?!那畜生分明还踢了我几脚!不可能是我眼花!” 虞清欢不冷不热地道:“秦小姐,好端端的,你怎么被畜生踢了呢?是不是心太黑,老天都看不下去,所以派使者来惩治你呢?” 秦桑俏脸气得通红:“你心才黑呢!老天要收也会收你这种人!” “哎呀!毛团!”虞清欢忽然指着秦桑的脚下,那里,正有一团毛茸茸白影,正绕着秦桑的绣鞋蹿来蹿去,还在秦桑的鞋上拉了泡粑粑,最后一脚蹬在秦桑的膝盖上,“咻”的一下就没了。 “秦小姐,现世报来得还真快啊!你前面才瞎着眼骂本王妃黑心,下一刻老天又派使者来收你了,本王妃劝你还是冷静些比较好,否则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的,可就是你了。” 秦桑吓得把鞋子甩飞老远,被丫鬟扶着站起来的她双目圆瞪,俏脸蕴着滔天怒火,恶狠狠地看着虞清欢,但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虞清欢掏出手绢,帮秦桑假意拍了拍裙子,有意无意地道:“大哥游学多年,祖父把大哥召回来,也是打了让大哥入朝为官的主意,大哥博学多才,是京城一众才彦中的翘楚,但已近二十仍未婚配,可愁坏母亲了,我听闻母亲要为大哥选妻,也就在这一两日的时间,要是因为你的任性,吓坏了我们未来的嫂子,那可就不美了。” 虞清欢说的事情,秦桑自然有所耳闻,她今日会跟着母亲过来,也是为了虞清晖选妻一事。 清晖大哥是下一任虞家家主的人选,不仅长得俊逸无双,而且还有本事,如果她嫁过来,那必定是一桩极好的婚姻,毕竟他们是亲亲的表兄妹,看在这一条血缘关系的份上,自己在婆家也不会被磨搓,他日若是清晖哥封侯拜相,那么她就是一品贵妇人了! 所以不仅她想嫁清晖哥,就连父亲母亲也觉得这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一个极好的选择。 但虞清欢她什么意思? 什么叫吓到未来的大嫂? 难道,舅母已经有了其它的选择? 虞清欢看到秦桑神色疾速变换,就知道秦桑心中所想,她望着秦桑,笑得极为轻蔑:“秦小姐,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能做本王妃的大嫂吧?是什么给你的自信?相府表小姐的身份么?你也不想想,你凭什么嫁入相府?你配得上本王妃的大哥么?” “像大哥那样的才俊,必定要选一个出身高贵的嫡女为妻,但秦大人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侍郎,整个秦家都靠着他这一个侍郎的官位过活,如果把你娶回来,到底是娶一个助力,还是娶一个拖油瓶呢?” 说完,虞清欢收起帕子,准备转身离开。 秦桑气得双目猩红,眼泪滚滚而下:“站住!”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秦桑自己撞上来,也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虞清欢停下脚步,回眸一笑:“还有事么?秦小姐。” 秦桑走到虞清欢面前,面目扭曲而狰狞:“你是不是因为我大哥看不上你,所以你才非要和秦家作对,和我作对?!” “刚才那番话,分明就是你故意气我的,你这个人怎么如此狠毒?我可是你的表妹,你这样对我你良心过得去吗?!” “亏你还是淇王妃,别人都懂得护着自家人,就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巴不得自家人都倒霉!你怎么不想想,这些年要是舅母容不下你们,你凭什么回到虞家,又凭什么飞上枝头当王妃?没有虞家你算什么东西!但你这白眼狼都做了些什么?!” 虞清欢轻笑一声,最后叹了口气:“本王妃只是想点醒你,没想到你这污糟的脑子竟想了这么多!” “你有空胡思乱想,怎么没空接受一下现实?依秦家和虞家的关系,若是虞家想让你做长房长孙的媳妇,何须大哥近二十了才有选妻的打算,早早把你定下,等你及笄后直接成亲不就行了?” “这么简单的事,你都想不通,你的脑子都用到了什么地方?也对,依你的脑子,应该想不到那么复杂的问题。” 秦桑气得大叫,把披风扯了扔在地上,光 着脚就向虞清欢冲去:“我撕了你这臭嘴!看你还怎么胡说!” 第336章 出大事了! 小茜和绿猗连忙拦在虞清欢面前,却被虞清欢轻轻推开。 她望着秦桑,莞尔一笑。 阳光被挡在幔帐外,她的脸藏在半明半昧中,这一笑,把秦桑震得停下了动作。 “嘘!”虞清欢伸出手指,轻轻抵在秦桑的额上,笑得一脸无害,“与其和我在这里争,不如去想想怎么把大哥抓在手里,一旦母亲那边谈成了,你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不过,你若是想做个妾,倒还有机会。” 虞清欢缓缓眨眼,挑了挑眉,转身带着小茜和绿猗走了。 虞家孙辈一共七人,自己年纪最小,而虞清晖是虞家的嫡长孙,占了嫡又占了长,加上虞谦器重他,所以在虞家如众星拱月般。 原氏因为他,在老夫人那也很得脸,所以被原氏叫过来的夫人们,自然聚集在老夫人的清荷院。 虞清欢到了屋门外的时候,掀帘的丫头明显一怔,连忙行礼,大声地道:“淇王妃,你怎么来了?” 虞清欢不满地皱起眉头:“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说话嗓门怎么这么大?也不怕吵到祖母!下次轻声细语些!” 说着,虞清欢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顺手把披风脱下,被小茜接到了手里抱着。 “祖母,母亲,”虞清欢舒舒展展地行了个晚辈礼,笑吟吟地道,“听闻大哥今日回来,清欢十分想念,所以便立即回来见大哥。不过我明明早就让人进来通报,门口的丫头见到我竟然一副见到鬼的样子,不是门房偷奸耍滑,就是门口的丫头没脑子,这种人放在身边肯定不趁手,还是早点换了吧!。” 也不等虞老夫人回话,虞清自顾自地坐到了虞老夫人身边,环顾一圈:“大哥没回来吗?” 老夫人沉着脸不说话,她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向来传统的老夫人根本看不上眼,加上自己又不顺老夫人的意,更是让老夫人对自己的不满火上浇油。 不过,去她姥姥的,老夫人什么态度要紧么?! 原氏望着坐在老夫人身边这个光彩夺目的庶女,她身穿一袭红衣,那是最纯最正最美丽的红,裙角还绣着红枫,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姿态娴静,气质出众,比前一次见到的时候还要从容,还要沉静,就像越品越醇的酒。 原氏眼前依稀闪过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瘦猴子,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到底是什么,让狗都不如的虞清欢,变得这般明丽动人。 而她的女儿,才貌双全的天之骄女,如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成为一枚弃子。 她恨,恨之入骨,淬进骨髓般痛恨! 但好在,她还有清晖,还有虞家的下一代接 班人。 只要她为清晖选得一门可以成为助力的贤内助,虞家大夫人的位置,她依旧可以稳稳坐住! 思及此处,原氏咽下恨毒的苦水,扮演好她作为嫡母的角色,和蔼一笑:“淇王妃,这屋里都是女眷,你大哥怎能随意进来?” 虞清欢眉头挑起来,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着些许懵懂和疑惑:“众位夫人不都是来相看的么?见不着真人怎么看,难道就听母亲说,那对女方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众人面色皆一变,二房三房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秦臻他娘,相府嫁出去的嫡小姐想开口,但这个场合又没有她开口的份,她没必要自讨没趣。 相看指的是男女通过别人的拉媒牵线,见上一面以考较对方的品性、学识,看看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也有长辈代儿女相看的,所以在场的众夫人,基本都是奔着相看的目的来到这里。 尽管虞蹇已经没用了,虞清婉也变成了那样,但虞家的影响力丝毫未减,若是女儿能嫁得下一任的家主,那也是个相当好的归宿,这对双方来说都是锦上添花的美事。 不过众人仅限心知肚明罢了。 八字还没一撇,谁会把相看挂在嘴边? 被虞清欢当场拆穿,众夫人臊得慌,脸上登时就挂不住了。 这些人要么是虞家这一派,要么想要成为虞家这一派,要么打着成为虞家连襟的主意,虞清欢才不会给这些人留脸。 现在不为难她们,以后就是她们为难自己。 凡事留一线的原则,在根本不可能是朋友的人面前,毫无用处。 原氏开口了:“淇王妃,不是母亲说你,你都已经嫁进淇王府这么久了,怎么性子一点都没改,还是那么心直口快,好在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否则凭白惹人笑话。” 虞清欢哀怨地叹了口气:“没办法,谁让本王妃有娘生没母亲教。” 教导庶子女,是正妻的权力,也是正妻的义务,以前原氏一直把这个权力抓得紧紧的,防止虞蹇那几个小的蹦跶,如今她用没教养来说虞清欢,自然也会被虞清欢轻而易举地打脸。 谁让她是嫡母呢? 身为嫡母,你连庶女都没本事教好,你有什么资格说教。 老夫人掀开眼皮,开口了,姿态高高在上,语气咄咄逼人:“淇王妃,不会说话就别胡乱出来丢人现眼,接下来你还是不要说话为好,免得扫了大家的兴。” 老夫人没当众吃过虞清欢的亏,她以为虞清欢会因为要留住她亲王妃的脸面,所以不会在众人面前忤逆祖母,一点情面都不给虞清欢留。 虞清欢微微一笑,这老货又在作妖了,分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还总是喜欢当众耀武扬威,炫耀她那一品夫人的荣耀。 虞清欢才不惯她这个臭毛病,笑着回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这是祖母从小就教清欢的道理,清欢一直铭记在心,片刻不敢忘怀,而今日看到祖母仍在身体力行地教导清欢,清欢很是感动,必定向祖母学习。” 老夫人看着旁边这一陀,怎么看怎么膈应,但偏偏人家有亲王妃的身份,当众打不得骂不得,真是让人恼火! 她很后悔,当初怎么就听原氏的撺掇,同意让虞清欢嫁去淇王府了?还以为虞清欢活不了多久就会“暴毙”,没想到人家不仅活了,还活得风生水起。 真是气死她这老太婆了! 她刚想训斥虞清欢几句,谁知虞清欢果真乖乖的坐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老太婆又不高兴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忽然哑巴了?” 虞清欢也不生气,微微笑道:“回祖母,清欢是在想,这秦桑表妹也快及笄了,怎么还那么贪玩,刚才她竟然在清欢来的路上倒了油,想害清欢摔倒,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反而跌了。您说这自家人这么玩笑也就罢了,谁也不会和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但若是总这样,将来得罪外人,那就不得了了。” 众人哗然,有的已经用帕子捂嘴笑了起来——贵女最是注重规矩和体统,拿油去恶作剧,想害别人跌倒,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哪是一个贵女做出来的? 在众的夫人闲着没事总要拿儿女做比较,听了虞清欢的话,看向秦夫人的眼神都变了。 秦夫人怒极,阴阳怪气地道:“我们家桑儿一向乖巧懂事,从来不会做出逾矩之举,也就碰上有的人,才会三番两次不守规矩,所以并非桑儿有什么错,而是有的人行为有问题,才会惹得桑儿控制不住。” 虞清欢也不恼,仍旧面带微笑:“一个人若不是装出来的,那不管遇到什么人,行径都不会大相径庭,听姑姑这口气,桑儿表妹平时很会装啊!” “你!”秦夫人气得双眼仿佛能喷出 火花。 虞清欢若无其事地道:“哎,秦桑表妹上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没来,该不会没脸来见我吧!” 众夫人抿嘴笑了起来——论气人的功夫,淇王妃若排第二,根本没人敢排第一。 忽然,门帘被掀开,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绊到门槛跌在地上,就地滚了几圈,才连滚带爬地滚到老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大少爷出事了!” 第337章 这心思也太龌龊了吧 老夫人和原氏从椅子上弹起来,死死地盯着小厮:“怎么回事?” 小厮扇了自己一巴掌,惊慌失措地道:“奴才不好说,老夫人您去看看吧!”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吴妈妈道:“诸位还请在此稍候片刻,用些茶水点心,我们老夫人和夫人们去去就回。” 虞清欢已经嫁出去了,这种场合她本不该掺和,但她可是一个敬重长兄的好妹妹,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老夫人本想让她留下,不要去那边碍事,但担心她留在这里会和夫人们乱说,便允许她一同前往。 虞清晖的院子,好一处清雅所在,里面的一砖一木,一花一草都是由大夫人的偏心和宠爱堆砌而成的。 也可以理解,毕竟是长房嫡长孙,而且还是个有本事的嫡长孙,拥有相府得天独厚的资源并不奇怪。 几人刚走进屋里,便见秦桑蹲在墙角,而虞清晖则坐在床榻上,垂头丧气,露出的颓势中带着怒意。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原氏看到这一幕,那可是掏心肝的疼,顿时围着虞清晖关切问道。 “母亲,儿子没脸说!”虞清晖抱着脑袋,又惊又怒,仿佛天塌了下来。 看着儿子脸上的潮 红,以及靠着墙角衣衫不整的秦桑,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一目了然。 娘都疼自己的骨肉,出了事情都是别人家孩子的错,原氏目光顿时如钢针般钉到秦桑脸上,带着催命般的阴狠。 “舅母,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秦桑哭得稀里哗啦的,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这小母 狗搞的事情! 还未等老夫人和秦夫人做出反应,原氏猛冲上前,抓着秦桑的头发,狠狠地甩了几巴掌,怒不可遏地道:“你个小骚 货!竟然对清晖做出这种事,你让清晖的脸往哪儿搁?清晖名声还要不要了?!你是嫁不出去么?要这样害我们清晖!我今儿就打死你这个耐不住寂寞的小骚 货!” 秦夫人连忙去拦,架着原氏的手:“大嫂,你冷静,其中必有误会!” 原氏甩开秦夫人,又狠狠地甩了秦桑一巴掌,一脸狠毒地道:“还有什么误会,必定是你养的好女儿主动勾 引,否则清晖他一个正人君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是嫌丫鬟不够水灵是么?会饥不择食看上你家这玩意儿!” 秦夫人也怒了,她上前用力地推开原氏,把秦桑护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吼道:“大嫂!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我家桑儿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会那些勾 引人的手段?!必定是你那好儿子色令智昏,欺负我家桑儿!” 原氏气笑了:“清晖欺负你家桑儿?真是笑话,你还真什么话都掰出来!你瞧瞧你那瘦皮鸡一样的女儿,一脸尖酸刻薄克夫相,她会让我儿子色令智昏?你说话不带脑子是么?你说出来不觉得牙酸吗?!” 秦夫人插着腰:“大嫂,若是我这番话说得能让自己牙酸,你那番话简直能把嘴巴蹦烂!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没弄清楚,你就怪我家桑儿!大嫂,你太霸道了!” “呵!”虞清欢轻轻哼了一句。 老夫人这才如梦初醒,拔高声音呵斥:“够了!不怕外人看笑话么?!” 说到外人的时候,老夫人睨了虞清欢一眼。 虞清欢假装没看到,静静地站在那里看戏。 这时,老夫人才问虞清晖:“晖儿,你和祖母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虞清晖看起来分外苦恼,又十分的自责为难,最后,他看了一眼秦桑,哑着嗓子道:“祖母,您别问了,求您做个主,让孙儿娶了秦桑表妹吧!” 虞清欢心底冷笑,唇畔却缓缓勾起——这就是虞清晖了,比起伪善的虞清婉,他更虚伪!明明是自己做错事,但他能完美地丢到别人头上,还让背锅的人对他感恩戴德。 就好比现在,秦桑一听到他的话,嘴角还挂着血线,眼泪猛地就止住了,受宠若惊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然而,原氏瞬间就炸毛了! 本来她根本就看不上秦桑,做亲戚可以,做儿媳妇根本不可能,但瞧儿子这个模样,似乎有些隐情。 莫非—— 原氏一把拽住秦夫人的手,把她从秦桑面前推开,捏着秦桑的肩膀,双目猩红:“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对晖儿做了什么?!你要是不说,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他!” 秦桑被问得瞠目结舌,语无伦次地道:“我……那个……我……” 原氏见秦桑这个样子,一脚踹在她的胸 口,恶狠狠地道:“贱 人!那是你亲亲的表哥!你怎么能这么断他的前程!你这个蛇蝎毒妇!你太狠了你!” 秦夫人也大概猜出了什么,虽然理亏,但却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打,她猛扑过去,在原氏再次扬起手的时候,架着她的手用力推:“大嫂!你睁大眼睛看看,吃亏的可是桑儿!不是你儿子!” “桑儿,你到底干了什么?”老夫人皱着眉头,一脸的心痛与疑惑。 秦桑怯怯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抿着嘴不说话。 虞清晖一脸地为难与自责:“祖母,您就别再问了,这一切都是孙儿的错,不关桑表妹的事!” 好一番无奈与挣扎,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越是想要掩盖秦桑做的事,别人就越想知道。 原氏目光放到茶几上那打翻了的茶杯,狠狠地盯着秦桑,道:“这茶杯不是清晖房里的,是不是你这个小骚 货端进来的?!不说是吧!我这就叫大夫过来验,若是发现里面有问题,你就等死吧!” 秦桑明显瑟缩一下,但看向虞清晖的眼神,有感动,温柔,还有深情,就这么短短的时刻,她的全身心已完全放到了虞清晖身上。 明明虞清晖一直在给她挖坑,她不仅心甘情愿跳下去,还多谢虞清晖埋了她。 真是愚蠢! 第338章 外人就一个 虞清欢嘲讽的同时,也嘲讽了从前的自己,因为虞清晖的伪善,自己不知挨了原氏多少次打骂,可还一度把这个笑面虎大哥当成救世的神。 大房二房永远都是那副不争不抢的模样,哪怕遇上了这种事也只是站在一旁看笑话,哪怕是一点个人观点都没发表。 “不太好吧……”老夫人沉着脸道,“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让大夫来验,可就什么都兜不住了。” 人越老越爱惜面皮,老夫人不像虞谦那样,越老越不要脸,所以她对找大夫来验一事,并不赞成,另一个侧面来说,老夫人也相信了秦桑会对虞清晖做什么事,所以才阻止大夫来验。 秦夫人也道:“大嫂,你可想好了,一旦大夫来了,不管那茶盏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都一定会引起不好的揣测,到时候对清晖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原氏也有些迟疑,的确,秦桑这小妮子的名义毁了就毁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生的,但如果影响了自己的儿子反倒不美。 秦夫人看出她的迟疑,登时把目光放到虞清欢的身上:“淇王妃不是会医术么?要不淇王妃你来看看,这盏茶中究竟有没有什么东西!” 虞清欢没有立即回话,这秦夫人,还真不嫌事大,张口就把自己拖下水,她也不看看这池子够不够大! 默然片刻,虞清欢看向抱着手缩成一团的秦桑:“你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为了维护自己,被人误解,令人失望么?自己说还是让我来拆穿,你好好想想吧!” 秦桑看了眼自责懊悔的虞清晖,想到他方才那番维护,顿时就被屎冲昏了头,她连忙跪到老夫人面前,声泪俱下:“外祖母,桑儿自小就心悦表哥,您是知道的,可舅母根本就不想让桑儿嫁给表哥,四处张罗给表哥选妻,桑儿担心表哥被人抢走,一时糊涂,才往茶水里头加了东西,表哥喝了以后就会……如此一来,表哥便不得不娶桑儿,可谁知,表哥他竟这般……这般可怕!” 原氏也没空计较虞清欢的事,听了秦桑的话,一拍手掌,气道:“我就说是你这小骚 货勾 引,你娘还不信,为了维护你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秦桑,我为何看不上你,你心里没点数么?心计不多,心思还不少!你这种蠢货若是嫁给清晖,也只是拖后腿的料!” 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那就是秦桑本就是自己人,根本不用亲上加亲,秦府也会和相府绑在一起,虞清晖需要的是可以通过婚姻拉拢到势力的对象。 秦夫人登时反唇相讥:“我不相信这种龌龊事是桑儿自己突发奇想搞出来的,这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大嫂,你不是自诩聪明么?你有本事把里头的隐藏的秘密给挑明了呀!” 原氏冷哼一声:“自己教不好女儿,还频频为女儿犯的错误找借口,这天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娘?!” 秦夫人因为秦桑的认怂,导致她有些理亏,无法在原氏面前挺直腰板,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自家女儿身上,她问:“桑儿,你和母亲说说,是不是有人挑唆你这样做?你是不是中了歹人的计了?” 说到“歹人”的时候,秦夫人瞟了虞清欢一眼,加重语气。 虞清欢才懒得搭理她的阴阳怪气和含沙射影,面色平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但又像事事关己,犹如一个执棋的棋手一般。 秦桑拧眉想了一会儿,抽抽搭搭地道:“这办法是伺候我的香芸提的,当时我的衣裳脏了,便去相府给我准备的房间里换衣,她便向我提了这个建议,告诉我生米煮成熟饭后,我一定会如愿成为表哥的妻子,而且她还给了我一包药粉,说表哥喝下之后便会对我无法自拔,可谁知道表哥他……竟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若不是长随在,恐怕我……香芸说了那药安全,我也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怎么就出现意外呢?” 长随?虞清欢扫视一圈,并未看到长随的所在,被扣起来了,还是…… “香芸?这满脑子大粪的狗东西!这种下作的办法她也能想出来,真是人不可貌相!”秦夫人抱着秦桑,很快就罗列了一大堆借口,为秦桑挡箭,“呐大嫂,你也听见了,是香芸挑唆的,不关我们桑儿的事!” “不关她的事?”原氏勃然大怒,“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如果不是她蠢,她会被挑唆?!如果不是她蠢,她会听一个丫头的话,如果不是她有那龌龊心思,她会听丫鬟的话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你还说不关她的事!愚蠢不是事么!下流不是事么!” 虞清晖听着她们的吵闹声,痛苦地抱着脑袋,仿佛他才是始作俑者,仿佛他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他越是这样,众人反而越不忍心责怪他。 这时二房开口了:“难道只有我觉得香芸那药来得蹊跷吗?香芸我们都知道,只是桑儿的贴身丫鬟,她到底哪里来的药,如果真像桑儿描述的那样,这药应当十分厉害。”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就连老夫人也好像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她沉声道:“把香芸带上来!” 老夫人坐到了椅子上,二房三房立于左右,秦夫人抱着秦桑跪在墙角,原氏剑拔弩张地看着这对母女。 虞清晖懊悔地抱着脑袋,坐在床上的他,满头都被冷水浇湿,显露颓势。 虞清欢就站在他身边,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香芸很快被带了上来上来,跪在地上,脸色青白交错:“老、老老夫人,奴婢做错了什么?” 老夫人一拍把手,指着香芸呵斥道:“香芸,是谁给你的狗胆,竟然教唆小姐下药?!” 香芸脸色惊恐万状:“下药?下什么药?老夫人,奴婢冤枉啊!” 老夫人抓起茶盏扔在地上,茶盏顿时四分五裂:“你个贱婢!还敢糊弄老身!给你个机会,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打死你这个贱婢!” 香芸要唱窦娥冤了,下药,下什么药? 她完全不知情啊! 香芸声泪俱下:“老夫人,香芸真的没有挑唆小姐下什么药,还请老夫人明察!” 秦桑尖锐开口:“你胡说,方才我换衣的时候,分明是你建议我生米煮成熟饭的,药也是你给我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香芸很震惊,也很疑惑:“小姐,您换衣的时候,奴婢根本不在您的身边啊!不是您让奴婢来看看大少爷在不在房里么?奴婢过来确认大少爷正在屋里后,便回去找您了,您当时吩咐奴婢给大少爷沏茶,奴婢还觉得奇怪呢!” 若是香芸没说假话,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秦桑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我只是吩咐香雪去马车里取我的披风,但我并未吩咐香芸去做什么啊!哦!我想起来了,当时香芸跟我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屏风后,我根本没有看到她的真人!” 香芸眼睛一亮,道:“奴婢也想起来了,小姐吩咐奴婢去看大少爷在不在屋里的时候,奴婢也没有看到小姐的人。” 这么说来,是有人支开了香芸,然后撺掇秦桑下药。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虞清欢身上——相府今日来的外人中,还有谁比她更可疑? 第339章 害人的是你 虞清欢冷笑:“我害大哥做什么?” 秦夫人道:“你是虞家的搅屎棍,是最想把虞家搅臭的人,不是你还是谁?!” 虞清欢道:“且不说今日我只带了绿猗和小茜过来,在回廊遇见秦小姐后,便直接带着绿猗和小茜进了清荷院,不管是我还是两个丫头,全程都没有去其他地方,我如何去害大哥?” “就说这害大哥的手段,我要是想害大哥,我何须绕一大圈让秦小姐来害,直接下个药让大哥当众发狂,效果不也一样么?” “依我看,分明就是秦小姐觊觎我大哥,想通过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得到虞家嫡长孙媳的身份,但偏偏不想背那个恶名,所以伪装成被别人挑唆的模样,我真搞不懂,明明已经做了坏事,知错能改就行,还找借口把别人拖下水,这种行为真是让人看不起!” 事实上,众人还真没有冤枉她,这事的确是她干的。 她今日回来,目的只在虞清晖,之所以扯秦桑下水,也是因为秦桑不长眼睛自己撞上来。 每个人都有逆鳞,而曾经爱慕秦臻的往事,便是虞清欢的逆鳞之一。 她自认为已经过去的事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况且是她做的她也不怕认。 但秦桑如今还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话,就好像全天下就秦臻一个好男人,其他不是憨憨就是蠢货一样,就好像她喜欢秦臻能让秦家蒙羞一样。 这把长孙焘至于何地? 明明天下最好的男人才是长孙焘,他秦臻算个鬼? 秦桑这么不长眼,走到这一步也是凭实力。 虞清欢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秦桑敢招惹她,她就能把秦桑踩到臭水沟里。 所以她才趁机让一直暗中保护她的暗卫,搞了这么一出,过程也如这几人所说的一样,分毫不差。 她才不怕她们质疑,也不怕她们拆穿。 因为她太了解虞清晖了,因为在虞清晖看来,被别人下了媚药是无能,被自己的亲亲表妹下了媚药是对亲人毫无防备之心。 在无能和对亲人没有防备之心二者间,虞清晖用脚指头选,都会选择后者。 所以今日不管药是谁下的,亦或是谁挑唆秦桑下的,最终都只会是秦桑自己下的。 自家表妹,大不了娶了就是,还能担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名声。 毕竟,妻子死了还可以再娶,若是未婚妻死了更省事,直接另说她人为妻就成。 也就是一条人命的事…… 果不其然,虞清晖开口了:“你们不要再因为这种事情闹了,表妹做出这样的事,我这个表哥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都怪我无意间惹得表妹倾心,而自己却不知道,既然错已铸成,责怪别人也于事无补,就让我娶了表妹吧!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原氏坚决不同意:“不行,我决不允许!晖儿你这神仙般的人,怎能配草芥为妻,传出去不是让人笑点大牙么?” 秦夫人刚刚还被虞清晖感动得一塌糊涂,听了这话后,气不打一处来:“母亲,你看看大嫂说的什么话,一个是亲孙子,一个是外孙女,两人身上都流着您的骨血,怎的就分高低贵贱呢?” 老夫人也觉得原氏的话刺耳,正如原氏所说,那可是她的亲外孙女,自家人看自家人,怎么会有不好的呢? 但……好归好,做嫡长孙正妻,那就有点勉强了,老夫人在这方面拎得清。 不过,事已至此,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若是追究下去,丢的可就是虞家的脸,所以她也只能咬着牙齿答应:“既然这是晖儿所求,那便亲上加亲吧!找个时候我会让晖儿和他父亲去秦府提亲,这件事就这么过去,谁也不许深究,更不能传出只言片语,若是让老身听到半句闲话,甭管她是谁,老身都会想办法弄死她!” 虞清欢假装没听见,近来虞家似有要把虞清婉嫁给秦臻的意思。 她做这些事的目的才不是借这件事大张旗鼓地去毁虞清晖的声誉。 她就是想让虞清晖娶不成别人,就娶她秦桑。 这样一来,不仅虞清晖娶了个没脑子又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而且也能让虞清婉嫁不成秦臻,如此才是真真正正地毁了这对狗兄妹。 齐家治国平天下,任你在外头多潇洒威风,回到家里却一团糟,这日子也没有什么过的意思。 若秦桑命大真的能嫁虞清晖,日后必定鸡飞狗跳,而若是虞清婉嫁不了秦臻,以后也别想好! 秦夫人为秦桑擦了擦眼泪,母女俩都为老夫人这个决定而高兴。 只有原氏气得要死! 婆婆看儿媳妇,本就带着挑剔的目光,更何况是被硬塞过来的儿媳妇。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大粪她也不得不咽下。 因为担心出来太久,会被那些夫人们怀疑,老夫人只好准备先回去:“剩下的事,之后再说,我们先回清荷苑吧!” 原氏道:“今日众位夫人本就是来相看的,如今怎么和众位夫人交代,还不让她们怀疑?” 老夫人道:“人是你找来的,这种事还问我么?谁找来的人谁自己解决,不要什么事情都靠我这个老人。” 原氏咬碎一口银牙,她看秦桑母女的神色,仿佛都淬了毒。 虞清欢冷冷一笑,不置一词。 虞清晖开口了:“姑姑,请您先带桑表妹回房换衣休息,淇王妃,你陪大哥说会儿话。” 老夫人领着三房的夫人们走了,秦夫人也带着秦桑离开,虞清欢留了下来,坐到老夫人方才的位置。 “清欢,好久不见了。”虞清晖先开口,面色似乎还未从方才的事情中缓过来,但语气十分温和。 虞清欢乖巧一笑:“是很久没见了,我看大哥又壮了些,俊了些,就知大哥必定过得极好。” 虞清晖笑了出声:“托你的福,大哥到刚才都还挺好的,只是大哥很疑惑,我们的小七嫁去淇王府之后,怎么变化如此之大,大到我都不认识了。” 第340章 你自插双目吧! 虞清欢轻声道:“大哥错了,我一向如此,从未有过什么变化,只是当初站的位置不一样,所以大哥看到的和如今有所不同,毕竟当时大哥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所以只能看到边边角角,而现在大哥在我面前要仰视,看到的也就更全面些。” 虞清晖仍旧在笑,他坐直身子,凝着虞清欢许久,这才问道:“小七,你是怎么敢用鸡蛋之身,来碰相府这块石头的,你不怕死么?” 虞清欢抖了抖袖子:“大哥,明明心里看不起我,就别抬举我了,我哪儿有那本事,敢撞相府这块石头。” 虞清晖道:“你我血脉相连,你做的那些事,哪里能瞒得过大哥的眼睛?不过大哥真的很佩服你,明明不喜欢这段婚事,连塘都投了,但嫁过去后还能把淇王的心抓得紧紧的,利用淇王来报这虞家让你嫁过去的仇,淇王他知道你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么?你说若是有朝一日,你这副伪装完美的假面被撕破了,他会怎么看你?” “大哥,”虞清欢颇为无奈的神色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你明明什么都比不过淇王,但为什么还那么自信?他这么完美的一个男人,我怎么会不喜欢?” 虞清晖冷笑:“所以你承认是他助长了你的气焰,让你两次三番来害自家人么?” 虞清欢道:“大哥和未来的大嫂还真配,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一样的莫名其妙,一样的阴阳怪气,一样的空口白牙,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张口就说我想害虞家。大哥,祖父都不敢这么说,你怕是早已把自己当继承人,连说话都嚣张了!” 虞清晖道:“果然,大哥以前小瞧你了,所有人都小瞧你了,你的心,比你那蠢货娘亲还黑,根本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虞清欢道:“大哥,你小看的比你想象的还多,就比如说,今日 你不想让人说你无能,竟被人暗算服下媚药,所以不惜牺牲自己的婚姻,哄秦桑把所有的一切都承担下来,而你就以受害者的身份,把自己伪造成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使得秦桑和姑姑对你感恩戴德,让这件事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还真是你一贯令人作呕的手段。” “不过,你以为此事就此天下太平了么?秦桑那刁蛮任性的性格,就连母亲都看不上,你说,娶了她的你,有这样一个拖油瓶夫人的你,祖父会不会看得上呢?” 虞清晖的面色终于变了,他儒雅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阴狠:“果然是你!小七,你不怕遭天打雷劈么?” 虞清欢掩唇笑道:“大哥,稳重,祖父可不喜欢不稳重的人。” 虞清晖轻嗤一声:“我本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虞清欢挑眉:“大哥,你看你,又胡言乱语了不是?你说这些事是我做的,证据呢?你拿得出证据么?” 虞清晖道:“证据,我会找出来的,你怎么害清婉的证据,怎么害我的证据,我都会一一找出来。” 虞清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哥,这么多事情要做,会不会分 身乏术,让妹妹帮你分担一些?” 虞清晖试了这么半天,虞清欢都顾左而言他,根本问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这让他更确信了,这小七,根本没有表面那般好对付。 最后,他叹了口气:“你出去吧!看到你我就想吐。” 虞清欢缓缓站起来:“大哥,兄妹一场,我给你个建议,日后看到我就自插双目,这样眼不见心不烦。” 说完,虞清欢缓缓起身走了。 “你会后悔的。”虞清晖在虞清欢抬起脚,准备踏出门槛的刹那,阴恻恻地道,“你一定会后悔的,虞家乃当世大族,祖父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你和淇王沆瀣一气,与相府作对,不异于自寻死路,总有一日,你一定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和所作所为。” 虞清欢扶着门框,回眸展颜一笑,清丽的面庞色若春晓:“大哥,我会看着你的,一定会确保秦桑表妹能平平安安的和你白头偕老,保证她能成为你的妻子,不会在出嫁前被人给害了性命。” 虞清晖握紧拳头:“滚!我一刻都不想看到你!” 虞清欢讥诮道:“都说了,大哥可以选择自插双目,怎么这点小事都记不住?你这样子,怎么做虞家的下一任家主?” 在虞清晖碎裂的目光中,虞清欢笑了,笑得十分开心,她转身走出了屋子,小茜和绿猗正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连忙凑上来问道:“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虞清欢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有只畜生发了情而已,没什么大碍。回淇王府后,让陆管事准备一些虎鞭鹿鞭之类的东西松来,给大哥补补肾。” 绿猗和小茜一头雾水,但也知不该对所有的事情揪根问到底,于是她们选择了沉默,随虞清欢一同离开相府。 另一边,老夫人他们回到清荷苑后,老夫人果真不对大家做任何解释。 原氏无比歉意地道:“诸位夫人,真是抱歉,清晖可能是在回来的路途中不小心感染了水痘,方才小厮来报的时候,他发起了高烧,完全失去意识了,丢下众位夫人前去看他,真是抱歉。” 水痘? 那可是会传染的,众夫人歇了相看的心思,喝了几盏茶后,纷纷借口回家。 原氏狠狠地叹了口气,越发对虞清欢恨之入骨,有她的地方准没好事! 虞清欢刚出相府的大门,便看到长孙焘站在门口,似乎有些不悦。 “本王来接你,”长孙焘走过来,牵住虞清欢的手,把她拉向马车,“走,回家。” 马车上,虞清欢悄悄看了一眼板着脸的长孙焘,见他似乎憋着很大一股火气,眼珠一转,起身围着他左看右看。 “夫君,你的眼睛真好看。” “夫君,你的嘴唇也很好看。” “夫君,你的脸最好看了。” “打住!”长孙焘伸手戳住她的脑袋,把她推向旁边,“别以为这样本王就会原谅你,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独自一人回相府,要回一定要等本王陪你一同回来,说了你左耳进右耳出,一句都没听进去。” 虞清欢握住长孙焘戳着他脑袋的手,笑嘻嘻地道:“也是确定了没有危险才来,你上朝已经很辛苦了,哪里还能让你劳累。” 马车一晃,虞清欢有些蹲不稳,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 长孙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沉声道:“过来!” “嗯?” 第341章 开始动手了 “真麻烦!”长孙焘一边嫌弃地说了一句,弯腰就把人抄到了怀里抱住,把下巴抵在她的额上,“晏晏,担心死我了,下次别自作主张回来,若是那些人狗急跳墙对付你怎么办?” 虞清欢仰头,躲过长孙焘略带青色的下巴,又伸手捧着他的脸:“昭华,我今日回来,也是逼不得已,虞清晖不能娶到其它的闺秀,否则虞家就如如虎添翼,日后对付起来就更难了。” 顿了顿,虞清欢继续道:“我没有在任性,这也不是为了从前发生的那些小事,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虽然我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什么印象,但他们死于虞谦之手,我不能让他们含冤九泉,死不瞑目。” “本王陪你便是,你已经有本王了,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长孙焘紧了紧怀抱,“做不到躲在本王身后,但一定要答应本王,至少要让本王陪在你身边。” 虞清欢点点头:“好!其实今日我入相府,打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表面上是去对付虞清晖,实则也是想去相府探一探,娘被关在什么地方。” 长孙焘问她:“你找到了吗?” 虞清欢摇摇头:“没有,我让明珠挂着我的信物去,但刚刚它回来的时候,信物还在,也没有带来什么东西,我猜想要么是因为娘亲身边看守太过严密,它接近不得,要么是它根本没有找到娘亲。” 长孙焘道:“上次我们的人查出虞谦和女学的夫子有勾结,但不确定是哪一个,那夫子夜探相府,但只见其进,不见其出,本王猜想相府应当有密室和密道,可供藏匿,也可与外界往来无阻。” 虞清欢叹了口气:“看来这女学,还是要再入一次才成,毕竟握着太后的令牌,不用白不用,只是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目前时机尚未成熟。” 长孙焘道:“那就先陪本王去温泉别馆小住几日,一来给你放松放松,二来,谢韫那边开始行动了,这次我们要拔的,是虞谦的第二个儿子,在户部任户部侍郎的虞寅,去翠屏山正好可以推波助澜。” 虞清欢靠在长孙焘怀里,与他十指相扣:“对付虞谦这样的人,需要徐徐图之,鲸吞蚕食的方法才有用。” 的确,对付虞氏一族,并非杀死虞谦就足够,否则死了一个虞谦,还会有很多虞家的人相继冒出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要想完全消除威胁,必须连根拔起。 “晏晏说的有道理,只要晏晏日后不擅自行动,不管晏晏做什么,本王自是无条件支持,”马车停了下来,长孙焘把虞清欢轻轻放下,当先跳下马车,“来,本王背你。” 虞清欢趴在长孙焘温暖的背上,两手环住他的脖颈,只要微微侧脸,便可触及他的耳朵,瞥见他天神般的容颜一角。 “别闹,天还没黑。”长孙焘偏过头,躲开虞清欢的唇。 虞清欢莫名其妙:“哈?” 长孙焘道:“别再往本王的耳朵吹气,这光天化日之下,不太好。” 虞清欢一嘴啃在他的肩膀上,用力一咬:“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只是觉得把下巴放在这里舒服!” 长孙焘痛呼一声,微微有些羞赧:“晏晏的下巴放哪里都行,只要你喜欢,来吧,本王的耳朵已经准备好了,不管你是故意往它吹气,还是不经意吹气,本王的耳朵都没问题。” 这会儿,尖叫的变成了虞清欢:“登徒浪子,你的手往哪儿放呢?!当我下来!” 长孙焘低头吻在她的手背上,得逞一笑:“本王怕你摔了,所以扶紧一些。” 说完,长孙焘手下用力,把虞清欢的脚剜弄得奇痒无比,忍不住发出咯咯的笑声。 虞清欢好半天才止住笑意,接着趴在长孙焘的肩头,轻轻呵气:“一定要等到晚上么?” 长孙焘浑身一震,加快脚步把虞清欢背到了他向来住的卧室里。 小茜和绿猗对视一眼,纷纷表示此处少女不宜。 翌日。 淇王又丢下朝政带着王妃去温泉别馆小住了。 消息传出去,百姓们纷纷觉得淇王如今天下太平,淇王休息一段时日无可厚非。 但百官中有一部分却骂了起来,骂虞清欢红颜祸水,又骂长孙焘色令智昏。 不过真正臣服长孙焘的人,反而为长孙焘心疼起来——若非这群小人欺人太甚,淇王又怎会被逼得退居二线,成日只能和王妃在一起消磨时光。 承恩公他又在朝堂上吠了:“陛下,臣认为淇王的行为有所不妥,他一边说北境百姓身处水深火 热之中,一边又无所作为,成日只知游山玩水,愧对亲王之职。” 虞谦冷冷的笑了起来,这承恩公,气数也快到头了。 放纵淇王吃喝玩乐,不问世事的可是龙椅上坐着那一位,没见大家都不说话么?偏偏他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死到临头也是自己作的。 嘉佑帝沉吟片刻,道:“原爱卿,话也不能这么说,淇王昨日不是为朕想到解决之策了么?” 承恩公疑惑:“陛下,什么解决之策?” 嘉佑帝笑道:“原先朕不知道,原爱卿是这么为国为民的一个人,经淇王昨日一提醒,朕才恍然大悟。” 承恩公有些慌了。 嘉佑帝继续道:“既然原爱卿如此爱国,朕怎能不成全你?北境的灾,就由你去赈吧,自然,如今国库空虚,户部拿不出银子给原爱卿,相信原爱卿为了百姓,一定能想出解决之道,北境的百姓们能否安然度过这个冬日,就全仰仗原爱卿了,爱卿也别担心,你不是孤军奋战,朕会派人协助你的。” 于是,嘉佑帝派了一个和承恩公不对付的人给承恩公,这下承恩公想糊弄过去都难。 承恩公的脸色,和虞谦被泼粪那日一样难看。 众人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不打早不打晚,专门打不长眼的。 与此同时,淇王府的马车,刚刚出了城,正行在去温泉别馆的路上。 第342章 一定要小心她 玉京城地处秦北,四季分明,那些秋日里红了的叶子,此时已经掉了大半,一路望去,满目萧瑟。 车轱辘缓缓地碾过官道,因为天冷,虞清欢没有骑马,趴在车窗口看向沿路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长孙焘说话。 “呐,你说那棵树怎么那么高?” “因为它树龄大。” “呐,你说为什么那条河它那么宽?” “因为本王前年刚带领以工代赈的百姓拓宽了它。” “呐,你为什么在京郊会有间温泉别馆?” “就是为了今日,能带本王的小王妃过来休闲。” “呐,你说民间为什么会有‘双猪独狗,不死丢走’的习俗?母猪只生两只猪崽怎么了?狗只生一只小狗怎么了?” “因为他们愚蠢,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把一切都归结于别的东西,从来不会去思考,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为自己带来不幸。” “呐,为什么这个世上就没有可爱的上级?为什么只要带着‘上级’的头衔,他们的嘴脸都无比丑恶。” “因为人一旦分了三六九等,便会产生自卑感和优越感,上等人看不起下等人,也无法理解下等人,而下等人又想要得到和上等人一样的权力,追求和所有人一样的公平,所以就会产生矛盾,其实就是谁也看不起谁的一个现象,并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虞清欢整个人趴在那,像只八爪鱼一样,她有气无力地道:“我好无聊,只是随口问问,你怎么还都认认真真地答了?” 长孙焘道:“关于你的事,本王都会无比认真。” “真没劲。”虞清欢说了他一句,转身继续趴着。 长孙焘握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将一本书展示给她看:“你瞧,这里面的内容真有意思,上面记载着海外仙岛有一个人,她大病一场过后,醒来整个人都变了,竟然能预料到将来的事情,你说神奇不神奇?笔者把这种现象称为‘重生’。” 虞清欢含笑道:“其实,我也是重生而来的。” 长孙焘戳了一下她的鼻子:“那你上辈子嫁的人是不是本王?” 虞清欢摇头,诚恳地道:“当然不是,我上辈子没嫁人,但你却娶了别人,那人不是谁,正是芳名远播的白漪初。” 长孙焘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尽说胡话,本王可以肯定,前世娶的那个人,一定是你,正如今生对你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一样,本王觉得,哪怕到了来世,只要我们还会相遇,在我身边那个人,也一定是你。” 说完,长孙焘凑到虞清欢的颈间蹭来蹭去,逗得虞清欢哈哈大笑。 末了,虞清欢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问他:“我觉得白漪初好奇怪,刚开始她表现出一副看上你的样子,但等我想去确认的时候,发现又不是那回事,接着我发现,她的一些所作所为,又好像在和我作对,从未有一个人给我如此矛盾的感觉。” “昭华,如果你会娶白漪初的话,哪种情形,才会让你逼不得已娶了她?” 长孙焘果真认真地想了许久,最后他道:“如果真到万不得已那一刻,必定是我最在乎的人生死存亡之际,就比如说如果有朝一日 你的性命受到威胁,本王就算卖了自己,也要保你平安。” 这回换虞清欢沉默了。 前世长孙焘是在她和秦臻离开的第三年才找到她,但在她离开的一年之后便娶了白漪初,个中详情她完全不记得了,但长孙焘找到她的时候,真的好伤心好伤心。 难道说,长孙焘娶白漪初并非真心?而他如今也没有长孙焘对白漪初动心的迹象。 所以前世是因为白漪初用了什么手段威胁他? 虞清欢不敢深想下去,她抬眸郑重地道:“昭华,找人盯着白漪初,我觉得她有问题。” 长孙焘答得十分干脆:“好。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她有问题?” “我说不好,就是有这个感觉。”虞清欢思索道,“总觉得她行事诡异,但我却抓不住真凭实据来证明这一切。” 长孙焘将她垂至胸 前的发用手指卷起来把玩:“知我者,晏晏也。本王也觉得白漪初有问题,但说不上来,总觉得她若是个男儿,必定……” 说着,长孙焘和虞清欢对视一眼:“也许,我们不能用看一般闺秀的目光去看她,虽然她也在宅院中,但也许她的志向不是后院,而是白家下一代真正的掌权人。” 虞清欢点点头:“那么,真的要小心她才是。” 长孙焘很赞同虞清欢的话,当即吩咐阿零去安排。 不知为何,虞清欢竟生出了丝后怕之感,又有些庆幸。 后怕的是为什么一直忽略了白漪初这个人,庆幸的是现在她已经意识到了。 因为长孙焘已经处理了这件事,虞清欢也不好一直抓着不放,她的手放到腰际,碰到荷包里硬硬的一块牌子,那是太后的令牌,她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最后,虞清欢抬头问长孙焘:“昭华,你……对太后是什么态度?” 长孙焘合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双手抱稳虞清欢,柔声道:“她对本王的生育之恩,本王已经还清了,本王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但她若真遇到危险,本王或许会救,毕竟母子一场,但她若是敢作妖,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虞清欢搂上他的颈项,冲他笑吟吟地道:“昭华,我都支持你。” 长孙焘如同抱孩子一般,将她抱得更紧了,最后把下巴搁到她的额上,叹息道:“怎么还没到呢?” 虞清欢嫌弃地挣开长孙焘的怀抱:“你又在想什么坏坏的事情?” 长孙焘又把她拉回来,低声笑道:“你说呢?” 虞清欢登时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地回避长孙焘的目光。 但长孙焘霸道地掰回她的头,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距离,好近好近。 心跳,好快好快。 “两位主子,”外头传来阿六的声音,“需要把马车停下来,我等回避一下么?” “啊!”的一声,外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长孙焘收回扔书的手,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阿六真的因落下马车而在地上滚了起来。 虞清欢叹了口气:可怜的阿六。 与此同时,女学正由言夫子授课,一场骚动即将来临。 第343章 瞧你脸色难看的 因为女学人数徒然暴涨,而且也不可以像从前那样“管教”,夫子们纷纷感到力不从心。 而且不知为何,最近女学中流言四起,纷纷质夫子们的教学能力,使得这日常的教学工作更难进行。 正在这时,所有学生哄堂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根本止不住。 言夫子气急败坏,怒斥道:“闹什么?都安静!” 但是,没有人听她的,依旧我行我素。 一个夫子想要管住班级纪律,要么她足够严厉,所有学生惧怕她,要么她足够优秀,让所有的学生都服她。 但言夫子显然两头抓空,场面一度失去控制。 最后,不知谁在混乱中喊了一句:“夫子,你真的空虚又寂寞吗?”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还开始乱扔桌面的东西,宣纸飞了满天,墨汁洒了一地。 原来,言夫子的背上贴了张纸条,上头写着:“我很空虚,很寂寞,很冷。”旁边还画着一个乌龟的图案。 言夫子发现纸条,气得两眼翻,差点撅了过去,她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因为站不稳,整个人又“砰”地跌在地上。 没人有去扶她,有的只是此起彼伏的爆笑声。 言夫子躺在地上,干脆闭上眼睛装晕,此时的她,就像被扒光一样,赤果果地呈现在众人面前,那种让人抓狂的尴尬,折 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想死。 她不想活了。 但,没人会去考虑她的内心活动,也没有人去在意她的心情。 更甚者,有人在她“昏”了之后,拿起毛笔在她的脸上画胡子,甚至画了锦鸡和老虎。 洪亮的笑声中,唯有原鸢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坐在桌上,冷冷地望着这一幕。 最后,原鸢走到言夫子身边蹲下,轻声细语地道:“夫子,学生很高兴呢!因为您终于可以对我之前的处境感同身受了,现在回想起来,之前我的痛苦,很多都是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不过我没有那么黑心,会向你以牙还牙,我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你如过街老鼠般的丑态就足够了。” 说完,原鸢站到一旁,带着浅浅的笑意。 虽然陷害她使得她进入女学的原采薇死了,但原家并未想起把她接回去。 她也无所谓,因为她已经不止一遍告诉自己,无论身在何处,也要让自己开出鲜艳夺目的花来,就像那个人一样。 学堂里几十个闺秀,哄闹起来没完没了。 这种状态,实属正常现象。 当时女学沾了虞清欢的光,狠狠的风光了一把,但接憧而来的便是很多后续问题。 比如说女学一下子涌入了很多学生,但太后这个山长又不管事,夫子们不敢擅自决定改变原有的模式,所以原本只有十几人的学堂,一下子变成了几十人,独个夫子授课,已感力有不逮。 又比如说,以前进来里面的闺秀几乎都是“犯过错”的,大家为了能争取早日出去,平日都不敢违逆夫子,加上女学里的嬷嬷们又厉害,所以大家都跟鹌鹑一样。 可后来的闺秀们都是为了来给自己镀金的,能进来的,基本都深受家里宠爱,哪个出身高又受宠的贵小姐没点脾气,自然女学以前的那一套已经管不住她们。 面对那些工于心计的后宅闺秀,夫子们这种没有半点本事,却仗势欺人的人,自然没办法控制情况。 总不能让嬷嬷们把所有闺秀都绑起来打一遍,且不说嬷嬷们在长公主接回珍璃郡主时,被长公主挨个赏了几十大板,现在还躺床上养伤,就说眼前这些闺秀们的出身,只怕碰根手指头都能让夫子们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家长不介意的时候,夫子们管起学生来得心应手,一旦家长斤斤计较,夫子们再大的权力,也不敢帮别人管孩子。 加上虞清欢刻意引导舆论,女学彻底乱了。 这时,学堂的院门忽然被打开,一袭素衣的白漪初走了进来。 她容姿绝色,银线绣仙鹤纹雪色长裙勾勒绰约身姿,披着一袭月色的披风,披风的带子为红色,在胸 前系了一个精巧的结,她乌黑的长发随意绾在脑后,插了长短两支翠玉鸣鸾的步摇。 只是出场,哄乱的学堂顿时被夺去了声息。 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了?”一开口,更是夺人心魄。 人都会对美丽的事物产生怜爱之心,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生怕吓着了这冰雪般的人儿。 这时,一个贵女越众而出,回道:“德夫子,言夫子她摔倒了。” 白漪初没有急着说话,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言夫子身上,那代表“禽”的锦鸡,以及代表“兽”的老虎,因为墨汁的化开而显得十分丑陋。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女学近几日的第十数次动 乱。 白漪初并未立即扶起言夫子,而是先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是言夫子先在自己脸上涂鸦,然后才来给你们授课么?夫子都这样降低自己的身份娱乐你们,你们怎么就不懂得尊重一下夫子,在她跌倒的时候把她扶起来?” 一些人低着头不说话,而有的人却开口了:“德夫子,言夫子脸上的图案不是她画的,言夫子才没有降低身段来娱乐我们!” 说话的人不是真蠢,这是人之常情,她讨厌言夫子,潜意识里根本不相信言夫子会是那种为了让学生开心,而降低身段扮丑逗学生高兴的夫子。 听到白漪初这样说,一些沉不住气的人便下意识反驳,而脑海中能最快抓住的,便是她们所知道的真相。 于是,言夫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就在白漪初轻飘飘的一句话中,无所遁形地呈现出来,一览无遗。 这让她们这些自以为所向无敌人,显得那么可笑。 又让她们这些本就心虚的人,显得愈发心虚。 她们急促不安地站着,不知手脚该放哪里,就像犯了错的孩子,生怕被白漪初批评。 人群中蔓延着一种可怕的紧张感,使得所有人心跳加速。 第344章 差点忍不住 白漪初坐到了言夫子原来的位置上,让妈妈们把言夫子抬下去后,这才道:“我不会骂你们,你们先坐下。” 众人面面相觑,但她们美丽的德夫子,就那么娴静端庄地坐在那里,温柔地叫她们坐下时,她们无从拒绝,也舍不得拒绝。 白漪初果真没骂她们,仪态万千地道:“你们来女学,是为了什么?永远在原地踏步,服从家里的安排,和一个也许自己都不认识的男人成亲,从此相夫教子,在后宅中消磨一生,还是不甘就这样一辈子,尽最大的努力为自己争取更多改变命运的机会?” 众人默然。 白漪初继续道:“我知道,最近女学里流言四起,很多人开始质疑女学夫子的能力,但我想说的是,淇王妃的确很优秀,但天下也只有一个淇王妃,若是人人都能像淇王妃一样,又去哪里找那么多淇王?” 见众人微微露出不悦的样子,白漪初继续道:“这个世上,高山有很多,但最高的山只有一座,粗壮的树木也有很多,但最粗壮的只有一棵……无论是什么东西,她都有最好的和一般的,既然淇王妃已经站在了顶点,你们若是觉得自己可以,那就用心去学,争取有朝一日登上顶峰,你们若是对自己的极限已经心知肚明,我个人认为不必盯着最高的山,做自己已经很好了。” 众人很不爽,倒不是因为白漪初这番说教的话,而是因为白漪初说虞清欢是顶点。 她虞清欢的确才艺出众没错,但她凭什么站在顶点? 女人都受不了别人在自己面前夸别的女人好,除非那人是自己的母亲,否则一定会恨上被夸的人。 她们现在,就觉得虞清欢很讨厌。 不过也是白漪初说这番话才有这样的效果,若是让一个丑女来说,恐怕会被人唾沫星子淹死。 因为白漪初美丽,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但凡她那软软糯糯,酥酥脆脆的嗓音一响起,无论男女,都会不自觉地臣服在她的声音和美貌里。 不过,这一群闺秀之中,还有清醒的存在。 原鸢一脸赞同,一脸倾慕地道:“夫子说的极有理,天下只有一个淇王妃,也只有一个淇王,所以不管多么优秀的女子,也无法成为第二个淇王妃,因为,淇王妃有且只有一个,不过学生很好奇,像夫子这么美丽的人,谁会有这个福气?” 打败流言的,往往是更猛烈的流言。 能让人转移注意力的,往往是轰动的话题。 比起封顶什么的,众人更关心德夫子的私生活。 于是,刚刚在心里建立起来的,对淇王妃的敌意烟消云散。 白漪初之所以能暂且安抚众人,靠的就是众人犯错后的心虚心理。 但当人被好奇心完全控制时,她们是没有任何弱点的,尤其是女人。 心虚什么的,通通见鬼去吧! 谁能告诉她们,原鸢刚才那番话有几个意思? 德夫子真的心悦淇王吗? 刚安静下来的课堂,再次哄乱起来。 白漪初望着原鸢,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她藏在袖底的手,正用力拽着椅子扶手。 而那双美丽的眼睛,闪动着危险的光芒,虽然稍纵即逝,但却让人毛骨悚然。 原鸢不说话,坐在位子上事不关己,她孤僻惯了,也没想着要朋友,这些年一天天熬着过来,她也不怕白漪初对她怎么样。 白漪初深知她此时没办法对原鸢怎么样,否则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于是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我若是每天都想着嫁什么样的男子,就不会坐在这里,对于我来说,成亲只是人生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所以还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这次不用原鸢,别人连忙开口:“德夫子,听说您喜欢淇王,但因淇王妃的阻拦而入不了淇王府,对吗?” 只有一个人时,借她一百条胆子也不敢这样问,但在场有几十个人,夫子先罚谁? 白漪初笑容未变:“你都说了,这只是听说而已。” 有人又道:“德夫子,你果然心悦淇王,你愿意做小么?” 另一个人连忙反驳:“就算德夫子愿意做小,但淇王会要么?我听闻淇王除了他的王妃,其他女人都看不上眼。” 又有人接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若是德夫子放得下身段,依德夫子的出身,成为侧妃有什么难的?但淇王妃那样貌……显然淇王殿下就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想来德夫子就算做了侧妃,要得到淇王殿下的心,完全算得上是天方夜谭。” 白漪初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几乎破功,她的眉毛剧烈抖着,嘴角也绷得紧紧的,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压原鸢身上,像可以燎原的星火。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起身,缓缓离开。 有人问:“德夫子,您怎么走了?” 白漪初回眸浅笑,颠倒众生:“人若不想醒,别人怎么叫也无济于事,学生若是自己不学好,天神下凡也教不了,既然你们到女学的目的都不是学习,那我也没有在这里的必要了。” 原鸢叹了口气:“德夫子,教不了就不教了?这可不是一个夫子所为,您的责任心哪里去了?” 白漪初启齿:“原鸢,进来这么久了,你不想家么?” 原鸢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不想,这里有美丽的夫子,可爱的同窗,多好的地方啊!” 白漪初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离开了。 学堂里没有夫子,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女学,吹得挺像回事,但进来了才发现也就那样。” “可不是么?琴棋书画几个夫子虽然功力也算上乘,但其实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好,传得神乎其乎的,百闻不如一见。” “当时我父亲为了让我进来,不知道用了多少银子打通关节,又是请客吃酒,又是送礼上门,好不容易进来了,但却什么都学不到,真是枉费光阴。” “我觉得倒不是女学的问题,而是夫子们的问题,你瞧瞧这些夫子,要么没能力,要么没责任心,我父亲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夫子,但别人叫他一句‘老师’,他都会倾囊相授,负责到底。” 原鸢听着这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趴在了桌上,幽幽笑了起来。 第345章 有有毒! 这时,接近傍晚了。 淇王府的马车,刚到京郊的温泉别馆。 明珠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跳出虞清欢的袖子,便跑得影都不剩。 长孙焘带虞清欢到他往常住的屋子,里头焕然一新,就连枕头也多了一只。 见虞清欢要出房门,长孙焘连忙道:“其他地方都没收拾干净,要不今晚就在这里凑合?” 虞清欢应他:“我不是要走,我只是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想四处看看。” “味道?”长孙焘疑惑,“什么味道?” 虞清欢用力闻了闻,最后道:“兰花,你闻到了吗?” 长孙焘静下心来,鼻子嗅吸空中的味道,果然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花香:“是兰花没错。” 虞清欢提着裙子跑出屋门,找了一把小锄头,背上一只小背篓,拉过长孙焘的手,循着花香向后山爬去。 虞清欢爬得满头大汗,拨开无数的枯了的灌木荆棘,最后在一丛女萝底下,找到了那株凌霜绽放的兰花。 花色美艳,其叶蓁蓁。 肥满的翠叶线条流畅,色泽均匀,两根花枝被翠叶簇拥,各开了五朵花。 最妙的是,这些花颜色不一,有淡绿、浅黄、水红、粉蓝、白色等几种素雅的颜色,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找到宝了,”虞清欢指着那株兰花,回头对长孙焘道,“你看,开得正好,我们可以挖回去,种在回廊上。” 长孙焘抽出腰间的软剑,斩断那株女萝,又将枝条拨到一边,这才道:“挖的时候小心些,别伤到手。” “嗯!”虞清欢脆生生地应了一句,准备动手挖兰花。 谁知一团白影闪过,明珠已窜到近前,捧着那株兰花狼吞虎咽,很快便将兰花啃食殆尽,然后抱着肚子躺下,露出粉粉的小肚皮。 “有、有毒?”虞清欢握着小锄头,有些难以置信。 长孙焘讶异地道:“你也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名堂?” 虞清欢把锄头放进篮子里:“看不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焘拨开枝条和干枯的草,把她拉到身边,又摘去身上的草屑,这才道:“可能是不小心变异了,反正已经被明珠吃下,别去管它,我们回去。” “嗯!”虞清欢点点头,把小锄头放到篓子里,“我们回去。” 长孙焘接过篓子挎在肩上,一手牵着虞清欢,二人往别馆走去,明珠一步三摇,吊着圆圆的小肚囊跟在他们身后。 高大的柏树后,残影一闪而过,发出一声冷笑。 别馆室内,虞清欢将明珠拎起来,弹了弹它的小肚皮,然后放到一边:“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株植物和毒箭木一样来自南疆,我曾在一本古札里见过类似的记载,当地人都叫它‘毒兰’。” 长孙焘道:“我们的鞋底,有两种不同颜色的泥土,这后山本王经常去,泥土的颜色变化早已深 入心里,但方才毒兰生长的地方,虽有枯枝残叶覆盖着,但可以看出泥土明显比周围的黄。” 虞清欢的手指,轻轻叩响在小几上:“究竟是故意误导我们,毒箭木的一事与南疆那边有关,还是本就和那边有关。” 长孙焘道:“不可能和南疆有关,原因有很多,首先,南疆那边为蛮族聚集的地方,但那些蛮族并不野蛮,他们只是未受教化,为了保护自己而经常使用一些激烈的手段,所以才被人称之为‘蛮’族,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入侵大秦的野心,你想想看,古往今来,只有大秦这块土地的人去‘平叛’南疆,没有南疆来主动侵略的,反倒是北齐、西戎、东夷不时骚扰。” “其二,就算南疆真的有侵略大秦的野心,他们也没有那个兵力,更难以将手伸到大秦,把淇州搅乱。” “其三,如果南疆部落知晓毒箭木的更多用途,他们也不会在大秦将士的刀剑下无能为力。” “所以本王以为,这几件事的幕后主使,应当与南疆无关。” 好像每件事都冲着长孙焘来的,虞清欢脑海中仿佛抓住了什么,但又迅速消失不见。 最后,虞清欢问长孙焘:“昭华,薛巍可信么?” 长孙焘道:“薛巍是刘廷晔发现的奇才,本想献给本王,但却被你捷足先登了。人心易变,本王不做他会永远可信的任何保证,但他这个人很疼爱妹妹,相信为了婵儿,他不会背叛你。” 虞清欢心底微微一震,原来薛巍是刘廷晔给长孙焘准备的人,之前她还觉得奇怪,像薛巍这种有能力的人,怎么只在平城做一个小捕快,却没想到,他本就是精挑细选的人。 长孙焘却果断让给了自己。 这个男人啊!就是面冷心热,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善良的人。 虞清欢偏头看向他,眼底的笑灿若春阳:“昭华,让薛巍跟在身边吧,他的五识超乎寻常,依他的能力,有他跟在身边,也能发现那些环伺在我们周围的恶狼。” 长孙焘伸手弹了弹她的鼻端:“薛巍的能力,只怕已经让对手发现了,他很有商业才能,就让他跟在白黎身边,多帮你赚一点私房也好。” 虞清欢摸摸鼻子笑道:“以前我存私房钱,也是想着在你不需要我的时候跑路用,但现在,我已经没有赚得盆满钵满的那种世俗的欲 望了。” 长孙焘道:“银子,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或许以后本王还有靠你养那一日。” 虞清欢拍了拍他的脸,笑吟吟地道:“那时候你管我叫娘子,还是叫娘?” 长孙焘捉住她的手握住,一字一句地道:“娘子,永远的娘子。” 两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的的确确只是玩笑,谁知一语成谶,真的有那么一天,不过那是一段时日后的事了。 虞清欢抽回被握紧的手,道:“言归正传,别总是油腔滑调的,方才有没有人埋伏在我们周围?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什么都听不出来。” 长孙焘给自己倒了杯茶,凑到嘴边呷了一口:“阿零已经去追了。” 第346章 都死了! 虞清欢撇撇嘴:“你这十五个暗卫并一个影卫,取名也真够随便的,零到十五就这么叫着,青衣巷的陆叔还叫飞鱼呢。” 长孙焘耐心地解释道:“这些不仅仅只是数字,其背后还代表着职责范围,他们是本王真正的亲信,虽然隐藏在暗处,但却是本王势力范围的一个总和。” 虞清欢捧着脸问到:“那阿六是负责什么方面的?” 长孙焘道:“他是最显眼的存在,但他也是最隐秘的存在,淇王府的情报来源渠道,一直都是他在打理。” 虞清欢顿时皱起眉头道:“你把阿六安排到我身边是何居心?!” 长孙焘挑眉反问:“难道刚开始你对本王就没有任何居心?” “怎么会有?”虞清欢立即道,“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男人怎么那么好,我一定要得到他’!” 长孙焘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唇角弯起的同时,就像个羞赧的大男孩般,微微红了耳根。 最后,他清了清嗓子,道:“本王虽然曾经防着你,但从未害过你。” 虞清欢捂着脖子,似乎心有余悸:“你忘了,你可掐过我的脖子。” 长孙焘笑了:“爱妃,你是在质疑本王的武功么?” 虞清欢诚恳地点了点头:“也对,你若是想杀我,我活不到现在,不过伤害就是伤害,无论轻还是重,都是不允许的。” 长孙焘揉了揉她的发:“以后再也不会了。” 夜幕降临,河汉清且浅,这夜静得可怕。 忽然,别馆的们被敲得砰砰作响。 “救命啊!” “救命啊!” “救命啊……” 凄厉的呼救声,划破这寂静的寒夜。 火光亮起,别馆的护卫出来察看情况。 “怎么了?” “救……救命!人死了,全死了,什么都死了!” 来人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者,火光下可以看到他的皮肤十分黝黑,身上衣衫褴褛,粗糙的双手沾满了血污和泥土,显得十分狼狈,方才逃亡时身上添了许多擦伤。 看得出来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护卫见老丈吓得浑身颤 抖,语无伦次,连忙安抚道:“老丈,这是淇王府的别馆,您先别怕,有什么事和我们说,我们会保护您。” 接着,老丈被引到外院的一间下人房里,一个护卫连忙去通知阿六,其余的把老丈保护起来,并给他喝了杯热茶,还有护卫给他检查伤口。 不一会儿,阿六披了件大氅过来。 护卫连忙行礼:“六爷!” 阿六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不必拘礼,然后坐到椅子上,问道:“老丈,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丈听说这是淇王府的别馆,又见护卫们都佩戴着刀,在喝了热茶后,他的眼神有了些许光彩,仿佛劫后余生般。 “六爷,救命!”老丈跪了下去,仿佛想起了什么极为惊恐的事情,心有余悸地道:“草民是附近庄子里的牧羊人,因为冬日草木枯萎,只有将羊赶往翠屏山林深处,才能遇到一些枯草和不会枯萎的竹子,近些日子,草民一直在山林里放羊,今日解手久了些,等回过头来发现羊被偷了,于是草民寻森林深处,发现血……到处都是血……” 说到这里,老丈惊窒得说不出话来。 阿六静静地等着,许久,老丈才有重新开口的能力:“草民的羊,全都被杀死了……就在尸体附近的那条小河里……漂着几具人尸,尸体趴在滩上,下半身泡在水里……草、草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热乎着,只是没了、没了呼吸!” 老丈惊恐万状,仿佛不管过了多久,他都永远无法忘怀那一幕。 “草、草民不知道,那些人是否是偷羊贼……但都死了!不管是羊还是人,都死了!草民吓得落荒而逃……直到看到这屋子的光……” “淇王殿下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直到听到他的名字,草民才放下心来啊!那些羊都是糊口的命 根子,草民不知道自己撞破了什么,不仅羊没了,而且还不知道这条老命能不能保住……求六爷救命!” 阿六沉吟片刻,道:“老丈,你记得发现尸体的地方么?我会派人去查,另外,我想知道的是,事情发生在哪个位置?老丈的羊是否全死了?还有那些人身上是刀伤还是野兽撕咬的伤?虽然让老丈回想这不好意思的回忆,但我只有知道更多的情报,才能确保我派出去的人的安全。” “羊……死了……都死了!满地都是!伤……伤……”老丈讷讷地,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惊恐地道,“刀伤,是刀伤!羊是被一刀捅死,而那些人要么被割喉,要么被捅烂胸 口,好可怕……那个地方,只要沿着河流一直上去,便能找到……” 阿六皱着眉头问道:“老丈,您有多少头羊?为什么需要把羊赶到森林深处?” “草民共有五十八头羊,其中有十二只羊羔。”老汉磕磕绊绊地道,“因为庄子里大多数人家都养羊,所以我们划分了放羊区域,草民羊多,便被分到那片地方。” 阿六点了点头,吩咐道:“蒋勇,点三十个人去看看,一有异样,立即发信号。找到老丈的羊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事通知官府。” 叫蒋勇的护卫长带着人走了,阿六让老丈住下,并吩咐了几个人护卫,便离开了。 阿六前脚刚踏出屋门,又有一人骑马而来,他跳下马,敲响别馆的门,声音急促。 “贵人,不好了!山那边的庄子被狼群包围了!请您派人过去帮忙,若是那庄子挡不住,狼群很快会来到这里。” 这些消息都被阿六递到了长孙焘那里。 “怎么了?”虞清欢睁开迷蒙的双眼,问正在穿衣的长孙焘。 “山那边的庄子被狼群包围了,本王必须马上赶过去看看,以免伤及百姓。”长孙焘一边穿衣一边道。 虞清欢揉了揉眼睛:“我陪你去。” “不必,”长孙焘单手捧着她的脸颊,“外头冷,你不用起了,暖着被窝等本王回来,苍梧和苍何留给你。” 虞清欢道:“我有明珠保护,寻常人近不得身,你把苍梧和苍何带去,狼群攻击村庄的事情并未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小心有诈。” 第347章 你要为父报仇 “好!困的话先睡。”长孙焘将披风系上,带人随前来报信的庄户一起,往山那边的村庄赶去。 虞清欢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姐。” “小姐。” “小姐。” 虞清欢徐徐睁开眼睛,又用力眨了几下,这才清醒过来。 借着微弱的莹荧之光,虞清欢发现自己正靠在柴垛上,四肢都被绑住,面前跪了几个人,她再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猜想自己此刻正在别馆的柴房中。 “你们是谁?”虞清欢哑着嗓子问。 跪着的人中,一个灰衣人把头抬了起来,露出刀疤纵横的脸,这样一个血性汉子,眼眶竟是红红的:“小姐,我们总算找到您了!” 虞清欢审视了一下来人,狐疑地问道:“你们是祖父派来的人么?” 灰衣人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双唇不禁抖动:“我们是毅勇侯的旧部,而您,正是侯爷遗留在这个世上的骨血,小姐,没想到我等寻寻觅觅十数年,终于找到您了!” 卫殊和陆叔曾经提到过的,打着毅勇侯旧部的旗号那伙人终于出现了么? 虞清欢心底有着自己的盘算,语气却尤为激动:“满口胡言!我乃当朝丞相的亲孙女,什么毅勇侯的旧部,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小姐如此激动,实属情理之中,”灰衣人放缓语速,让人听出沉重而悲伤的情绪,“任谁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会接受不了,但是小姐,这的的确确是事实!” 虞清欢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对此事的怀疑,她气得双目通红,怒斥道:“放屁!我才不是乱臣贼子的女儿!” 灰衣人望着虞清欢的眼里,有些许失望,但更多的却是心痛。 他捶手顿足,自责而又生气:“都怪我等没本事!当年无法将小姐救出来,却让那虞谦狗贼占了便宜!小姐,你要慎言,侯爷才不是什么乱臣贼子,您看看这大秦,这天下都被长孙家搞成什么样子?侯爷也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才选择那种方式,成王败寇,若是侯爷赢了,天下人一定能理解侯爷的大义,若不是虞谦那狗贼!侯爷何至于落得那个下场!最后还被天下的蠢货骂他乱臣贼子!” 灰衣人情绪激昂,字句铿锵,那像毛毛雨一般的口水,都差点能喷到虞清欢脸上。 “你根本就在混淆视听,颠倒是非黑白!”躺靠在柴垛上的她,登时激动地坐起来,大声反驳,“毅勇侯他是臣,身为臣子却想夺君主的政权,不是谋逆作乱是什么?!谋逆作乱的人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灰衣人仍旧跪在地上,等虞清欢“冷静”下来,最后他才道:“小姐,你认贼作父,谁都怪不得你,因为你不是自愿的,这一切都怪那个楚老鬼,把你送去仇人家当女儿,你嫁给长孙焘,谁也怪不得你,因为这一切你根本无可奈何,但如今你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就该认清现实!你可是大英雄毅勇侯和川平郡主之女,既然你身上流着陆家的血,就该为侯爷报仇,那是你的生身父母,难道你知道他们含冤而死后,还能若无其事地活着么!” “若我父母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我可为他们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虞清欢反唇相讥,“但若我父母只是为祸苍生,愧对君主的小人,那样的父母不认也罢!反正我又不是他们养大的!” “小姐,若不是因为你是侯爷的女儿,就凭你侮辱侯爷这一番话,我现在就能杀了你!”灰衣人冷冷道。 虞清欢轻嗤一声,反问他:“难道不是么?毅勇侯和川平郡主卖 国求荣,天下皆知,而你们干的好事,天下不知道,但我知道,淇王都告诉我了,灵山的毒箭木,平城的水毒,全都是你们搞的鬼!什么大义,完全是你们这群贼子为了满足一己之私而打的冠冕堂皇的口号,真正的好人不会卖 国,更不会把百姓当牲口!” “所以接下来的话你不必说了!我不想听!别说我不是毅勇侯的女儿,就算我是,我也不会认这样的父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我劝你快点!否则等淇王来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虞清欢一边怒瞪着他们,一边观察他们的反应。 这一场戏,她演的很辛苦,当她知道毅勇侯夫妇的义举之后,她便打心底尊敬这对英雄夫妇,当她知道自己正是他们的骨血时,她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但她为自己拥有这样的父母感到自豪。 若非为了刺 激这群人袒露自己的真正目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说这样的话去污蔑自己的父母。 显然这群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知晓了身世。 不过她不得不继续确认,这群人是知晓她的身世,还是因为她的长相,而想利用她达成什么目的。 “小姐,既然你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没关系,但请别这样说你自己的双亲。”灰衣人放软语气,道。 虞清欢也平静不少:“是我不想承认么?你空口白牙说这么大堆,拿出证据了么?你当我是傻子好诓啊?” 灰衣人从下属的手中接过一幅画,给虞清欢展开,道:“这便是已故川平郡主,你的母亲,你瞧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我们的人在平城见到你后,便猜测你的身份,后来经过多番验证,才证实你的确是侯爷的亲生女儿,小姐,你自己看吧!” 画中的女子一袭男装,脚蹬马靴手持长鞭,站在一匹神骏旁,她的容姿算不上绝色,但却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有的人美如涓涓月光,而她却丽如太阳,只是那眉宇间的飒爽,足以让人甘愿为之倾倒。 而画中的那个人,有着和她一样的眉眼。 是她,她已故的娘亲,那个以最美的姿态活在众人记忆里的女子。 虞清欢缓缓抚上画中人的脸,许久许久,哽咽着道:“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我是楚氏的亲生女儿!只是碰巧长得像这个人而已!” 第348章 被抓住了 灰衣人眸底似有精光,他继续蛊惑虞清欢:“小姐,这些年你真的没有任何疑惑么?为什么自己和楚氏与虞家的人都长得不像,为什么虞家不止你一个庶女,但日子最难过的却是你。因为人可以逆天改命,但却改变不了血缘关系,你身上没有流着他们的血,他们自然和你亲不起来。” 虞清欢仿佛被他的话说动了,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后,她平静如死般道:“我还是不信。”但她的表情,显然已经动容了,她已经开始相信灰衣人所说的事实。 这个结果,让灰衣人笑了起来:“小姐,如若可以,我们也想让你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但……” 灰衣人欲言又止。 “但什么?”虞清欢目光呆滞地问他。 灰衣人看向虞清欢的目光,都带着怜悯:“淇王他活不久了,所以我们必须来找你,以在他保护不了你的时候,随时可以把你保护起来。而且,自侯爷逝去后,这些年过去,侯爷的影响力日渐式微,若是没有侯爷的骨血统领,我们这群人早晚会炒作一盘散沙,小姐,你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你。” 虞清欢的表情,极度震惊:“你又胡说八道什么?淇王怎么活不久了?!真是越说越过分!” 灰衣人耐心地解释道:“当年淇王曾中过毒,这事小姐知道么?” 虞清欢没好气地道:“这事我知道,但后来不是解了么?你别想诓我,我不信你!” 灰衣人摇头:“那种毒没有解药,尽管他暂时压制住毒性,但必定是用了极端的手段,随着时间推移,毒性早晚压制不住,到时候他就会死,而那日相信不会太久。” 虞清欢冷哼:“你别耸人听闻,我的医术尽得外祖父真传,难道连淇王是否中毒都察觉不出来么?你别说笑了,说谎也要找一个让人信得过的借口,否则只会贻笑大方!” 灰衣人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种毒药,除了最初毒发的时刻,否则脉象会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小姐,就算是楚神医在世,也号不出来那脉有问题。” 虞清欢挑眉:“你这样说我就会信?你怎么知道的?难道毒是你下的?” 黑衣人双目一眯:“看来属下说这么一大堆,小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真是太令人伤心了,既然小姐是扶不起来的阿斗,那我等也没必要为小姐卖命,原先不过是因为小姐和郡主长得像,更有说服力,所以才选择小姐,但除了我等,谁也不知道毅勇侯的女儿是谁,换一个便是,也不必浪费口舌了!” 这一场对弈,虞清欢心惊胆战,生怕一步走错步步错,到得现在,能掌握的有用信息不过三条。 一是那副画是新的,但神韵具在,不可能随便描出来,你们这群人一定见过昔年的母亲,所以才能画出那样的画。 二是他们知晓长孙焘中了毒,但却不知道长孙焘后来又服了另一种药。 三是他们还没有知道自己已经得知了真实身份,或者说他们连自己是真的毅勇侯遗孤都不知道,纯粹因为自己长得像川平郡主,所以才想利用她。 虞清欢不敢细想,生怕露出端倪,她往后挪了挪,皱着眉头问道:“你在威胁我?” 灰衣人站了起来:“就看小姐怕不怕死了,若是小姐听话,留小姐一命未尝不可,但若是小姐不识抬举,那我只好……” 灰衣人掏出一把匕首,在虞清欢面前晃了晃。 虞清欢笑了:“在平城你们尚且斗不过我,今日,你觉得自己能么?谁给你的自信?!” 灰衣人神色冷得就像雪川冰山:“小姐,虚张声势是没有用的,你还记得方才那株毒兰么?那是专门用来对付雪貂的,你的爱宠已经被我们控制,毫无还手之力,淇王又不在身边,所有人都帮不了你,我再问你一次,乖乖服从,还是去死?!”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虞清欢从嘴里吐出一只短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吹响,一道灰影闪电般飞速窜过,灰衣人和他的几个手下,已经倒在地上。 虞清欢解开身上的绳子,一脚踹在灰衣人身上:“谁说,我只能驭一只貂的!” 与此同时,门“砰”地被打开,一队麒麟卫闯了进来。 领头的人是卫殊,他最后跨进来,一袭玄色劲装,仿佛披了一身夜色。 他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扔到仅穿了寝衣的虞清欢身上。 “把淇王妃抓起来!”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这些尸体全抬回去。”这是他说的第二句。 于是,刚解开束缚的虞清欢又被扣下了,不过方才用的是绳子,而这一次用的却是镣铐。 没错,镣铐,二十斤重的那种。 “卫狗,你发什么神经?!” 卫殊一抹头发,双手插着腰带,回眸一笑,带着十足的痞气:“淇王妃,本使有理由认为,你与毅勇侯旧部有勾结。” “屎就屎,还自称本屎,嫌自己不够臭是么?”虞清欢恼道,“你哪只眼睛见我和毅勇侯旧部有勾结了?!” 众麒麟卫吓了一跳,低着头不敢看他们的指挥使。 卫殊摊手:“本……本官是跟着这群人进来的,这群人号称自己是毅勇侯旧部,在底下行谋逆之事,而淇王妃你,大半夜不睡觉,和逆贼在柴房密谈,本官绝对有理由怀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没错!本王妃是大半夜没睡觉和贼人在密谈来着,看到那边的绳子了么?那绳子就是她们绑本王妃用的。”虞清欢努努嘴,示意他看地上断成几截的绳子,“这群人还说我是毅勇侯的女儿,让我为父报仇,先杀了淇王,再去杀我祖父虞相,最后带领他们成就大义,谋反的事我可不干,所以我只好把他们杀了。” 卫殊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转过身来,捏住虞清欢的脸颊,把帕子塞进去,坏笑道:“抱歉啊,本官可审不了这么大的案子,有什么话,你去和陛下说吧!” 出了别馆,外面站着约莫千人麒麟卫卫士,卫殊随便指了一队人马,吩咐道:“你们把淇王妃送进宫觐见陛下,其余的人虽本官去抓同伙!” 于是,两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下山了。 藏在翠屏山深处的狼群,不知为何都发了疯,竟从山林深处跑出来围攻村民,幸好长孙焘带的卫队骁勇,很快便把狼群击杀过半,其余的都逃进林中。 长孙焘杀狼回来,一身血腥味的他刚推开门,门房立即来报:“王爷,卫指挥使带人把王妃拘了,说要送入宫中,请您快去救她。” 第349章 深夜入宫 “这丫头,又不听话!”长孙焘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他折身上马,吩咐道,“苍梧苍何随本王进宫,阿六带人留在别馆收尾。” 随即他扬鞭甩在马臀上,哒哒的马蹄声在静谧的寒夜中敲响,惊起一片寒鸦。 在麒麟卫进城后,城门早已关闭,长孙焘勒马吼道:“给本王开门!” 守城官兵点了火把,走到近前拦住长孙焘的去路:“你是哪位王爷?大半夜为何进城?” 苍梧拿出金牌,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淇王!王爷进城有要事,还不速速放行!” 那小官冷哼一声:“本官可是见过淇王的,随便拿一块金牌就想糊弄本官,如果就这么放你们进去,若你们是作奸犯科的匪徒,那岂非会危害玉京城的安全?” 他指着长孙焘:“除非你下马让我瞧瞧,你是不是真的淇王!” 苍何劝道:“主子,小心有诈。” “无妨。”长孙焘翻身 下马,那小吏立即凑过来,仔细端详着他,在围着他看时,用仅能让两人听见的声音道:“王爷,有人号称毅勇侯旧部,他们声称淇王妃是毅勇侯之女,想挑唆淇王妃为父报仇,杀了王爷和虞相……卫指挥使让小的转告您,他先带人去绑虞相,请您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那小吏“砰”的一声跪到长孙焘面前,战战兢兢地道:“王爷,小的有眼无珠,请王爷恕罪!” 长孙焘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毅勇侯是他的恩师,平日事关毅勇侯,他都不持态度,虽然当年他凭一己之力保下瑜儿,但因为他谨慎,所以向来没被人抓到错处,毅勇侯一事也并未波及到他。 但若让今上坐实淇王妃与毅勇侯旧部有勾结,那不管对王妃,还是整个淇王府,都是灭顶之灾。 无论是因为冒充毅勇侯旧部的那伙人,因被麒麟卫盯上而想要祸水东引,拖淇王府下水,还是他们打着其它主意,这一切都过于突然,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把相府拉进来,与相府一起力证王妃的“清白”。 卫殊脑子转得还挺快,只是若淇王府与相府合力,他自己能有什么好结果? 为了王妃,卫殊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长孙焘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开门!”长孙焘翻身上马,在城门刚拉开,仅能容一人通过时,迅速打马冲了进去。 这一夜,四更天的梆子声且敲过,三司长官的大门先后被敲响,长孙焘亲自带着人,告知他们卫指挥使毫无缘由绑了淇王妃。 因卫殊是嘉佑帝面前的红人,众人都对他有所忌惮,平日若事不关己,都对他敬而远之,但实际上大家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他绑了淇王妃,反而给大家一个问罪他的借口,几个长官换上衣裳,便为淇王妃被绑一事连夜进宫。 再者,若淇王妃犯事,至少要经过三司长官联合会审,若是淇王妃就这么被卫殊给私自判了,那他们三司的脸,还要不要了?! 长孙焘最后敲响福王府的大门,门房刚把门推开,他便冲了进去,在看到福王披着外衣出来时,他双膝跪到福王面前,拉着福王的衣袖,眼眶红红地道:“叔爷爷,救命!” 福王年纪不大,刚过知天命之年,但辈分却极高,当年长孙焘父亲即位的时候,福王才刚刚出生,如今是整个长孙皇室地位比较清贵的人,除了国家大事以外,一些宗族事宜都是他在打理,相当于一族之长。 这个孙侄儿老福王是看着长大的,福王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又看到他身上还沾着血,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昭华,你这是?” 长孙焘声泪俱下:“叔爷爷,孙侄儿自认为没有愧对大秦,更没有愧对长孙这个姓氏,但如今却被逼到这个地步!” 福王连忙扶起长孙焘,语气温和地道:“昭华,你且好好和叔爷爷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焘面容哀戚:“近来发生的那些事,想必叔爷爷都听说了,侄孙儿如今只想和王妃好好过日子,不问世事,奈何天不遂人愿,侄孙儿越是退让,越是让人骑到头上。” “今夜侄孙儿本该和王妃在别馆休养,但翠屏山脚下的村子被狼群袭击了,侄孙儿带人去守卫村庄,回来时下人告诉侄孙儿,王妃她被皇兄新宠卫指挥使绑走了!连夜带入宫中,根本没人告诉侄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叔爷爷,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侄孙儿也不活了!不活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老福王是经历过两个朝代的人,嘉佑帝爱慕川平郡主那点事儿,在这个年纪的人面前,它根本就不是秘密。 一联想到当时淇王妃和川平郡主长得相像的传言,老福王登时觉得不妙,他立即穿上衣裳,把供在祠堂里的笞龙鞭带上,与长孙焘一同进了宫。 承明殿灯火通明,嘉佑帝坐在御座之上,望着眼前跪了满地的人,捏了捏眉心。 一边,是戴着镣铐的淇王妃和虞相,以及虞蹇。 一边,是三司长官,老福王和长孙焘。 嘉佑帝让众人平身后,又给老福王赐了坐,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长孙焘率先开口:“陛下!臣要告卫指挥使他大不敬之罪!” 嘉佑帝问道:“怎么了?” 长孙焘掷地有声地道:“卫指挥使他无缘无故抓我王妃,扣我岳父和岳祖父,实在是滥用职权以下犯上!” 嘉佑帝沉黑的目光放在卫殊身上:“你解释解释。” 卫殊拱手:“陛下,微臣追踪毅勇侯旧部时,发现淇王妃深更半夜不睡觉,和毅勇侯旧部在柴房里密谈,等我等破门而入准备把他们逮个人证物证俱在时,却看到毅勇侯旧部和淇王妃起冲突,想要杀淇王妃却被淇王妃反杀的情景。” 不是直接把罪名栽到虞清欢头上,而是阐述一个让人无从辩驳的事实。 三司长官本来想在淇王他们针对卫殊的时候推波助澜,但听闻此事和毅勇侯有瓜葛,顿时就闭了嘴巴,持观望态度。 福王手握笞龙鞭,就那么坐着,既然卫殊不是把淇王妃抓进来献给皇帝,其余的事他还是观望一下为好。 虞谦双目中划过精光一抹,他也没有急着开口,抱着镣铐沉默不语。 嘉佑帝看向虞清欢:“淇王妃,你作何解释?” 第350章 值得吗? 虞清欢拖着镣铐上前一步,道:“陛下,今夜淇王出门后,妾身便被药迷倒,醒来发现自己被绑了手脚扔在柴房里,接着就被告知自己是乱臣贼子毅勇侯的遗孤,他们拿出一幅据说是川平郡主的画来佐证他们的说法,接着又罗列一堆妾身应该为父报仇的理由,妾身不从,他便要杀了妾身,妾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所以便把他们杀了,之后的事正如卫指挥使所说。” 卫殊冷哼一声:“焉知你不是察觉到本使就在附近,所以才杀人灭口,你根本就和毅勇侯旧部有勾结,欲图行谋反之事。” 虞清欢反唇相讥:“卫指挥使设想成立的前提是,本王妃是乱臣贼子的女儿,否则我有什么理由和毅勇侯旧部牵扯?难道我自己要谋反不成?你说淇王殿下谋反会不会更有可信度?” 长孙焘把话接了过来:“陛下,臣猜想卫指挥使下一句话便是,淇王妃谋反是为了给淇王争天下。若真是那样的话,大家也太高看淇王妃了,淇王府谁不知道,淇王妃每日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这个睡懒觉的人,她有可能干造 反这么麻烦的事么?!” 嘉佑帝揉了揉眉心,把目光放到虞谦身上。 虞谦还没说话,虞蹇便当先站了出来:“陛下,这个女儿的确是微臣当年犯的一个错误,接她回虞府之前,虞家曾用了很多人力去验证她的身份,此事不可能有假!” 虞谦开口了,声音很平静:“陛下,当年毅勇侯的案子便是臣办的,毅勇侯也是臣亲手杀的,毅勇侯满门和他的九族,也是臣监斩的,臣有何理由去养她的女儿?除非是臣是被蒙在鼓里,不知淇王妃的真实身份!” 虞老狗说这话,完全会在虞清欢的意料之中,明哲保身,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但,就算是判谋反罪,也要有十足的证据才行,毕竟老福王和三司长官都在场,这可不是可以囫囵判的场合。 长孙焘开口了:“毅勇侯的女儿陆明瑜,本王当时曾养过她两年,她身上的印记本王一清二楚,淇王妃并不是她。” 卫殊叹了口气:“陛下,微臣这事难做了,淇王妃和毅勇侯旧部深夜密谈是真,被微臣当场抓住是真,但这事里头,它千丝万缕,微臣无能,和诸位理不清楚,请您拿个主意。” 嘉佑帝手掌轻轻拍在扶手上,道:“当年毅勇侯通敌卖 国,害我大秦十数万将士,差点让北齐挥兵南下,践踏我大秦的土地,其拥趸者依旧活跃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伺机挑乱我大秦的政局,这也是朕成立麒麟卫的原因,就是为了把这群作乱的人消灭,还天下一个太平。不管怎么说,朕一直以来都无比注重与毅勇侯有关的事,淇王妃既然与毅勇侯旧部有牵扯的嫌疑,这事朕一定要查个一清二白。” 卫殊弯腰拱手:“还请陛下示下。” 福王抢在嘉佑帝前开了口:“陛下,淇王妃与已故川平郡主长得十分相像,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也无可厚非,臣以为无论淇王妃是否是毅勇侯遗孤,那些人找上门来,足以说明他们就在我们身边,在真相未查明之前,若是贸然处置了淇王府,反倒让小人得逞,臣建议先将淇王夫妇关押在刑部大牢,由三司部门共同看管,而淇王府的也应该派兵看管起来,以免闹出乱子。” 老福王开口了,嘉佑帝也不好驳他的面子,点了点头,道:“淇王放心,清者自清,若你和淇王妃是清白的,朕一定不会冤枉你们。” 老福王又道:“淇王妃涉嫌与毅勇侯旧部有瓜葛,其后族也不能免嫌,陛下,谋反作乱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但事情尚未查清楚,直接把淇王妃九族控制起来未免大动干戈,臣以为可先将相府一家圈禁在府里,而虞相和虞大人则一同下刑部大牢,待事情查清楚再做处置。” 这种一口气拔去两根肉中钉的好事,嘉佑帝又怎会不同意? 他故作沉吟,半响才道:“事关重大,委屈虞相了。朕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虞相为国奉献了一辈子,你的为人,朕信得过。” 此事交给刑部,是老福王提出的,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 这也是长孙焘为何把三司与老福王叫来的原因,有这几位在,就完全杜绝了嘉佑帝独断专行的可能,把这事摆到明面上去,三司那过了一次场,很大程度上给他们争取了自证清白的时间。 嘉佑帝命卫殊亲自带领麒麟卫把人押送到刑部大牢,并配合刑部尚书看守嫌疑人。 麒麟卫是嘉佑帝的眼睛和爪牙,有他们参与,证明嘉佑帝要亲自过问此事。 卫殊从下属手中接过镣铐,亲自动手把长孙焘铐上,然后推了他一把,笑得分外邪气:“淇王,微臣与您还真是有一段斩不断地孽缘啊!不过若是淇王妃真是毅勇侯的女儿,咱们这缘分也该断了。” 长孙焘双手如莲花绽放般轻轻转动,千重万影消失之时,卫殊的双手已被铁链紧紧地捆住,而那铁链,正是长孙焘镣铐的。 “卫指挥使,天寒地冻的,本王需要一个垫背。” 卫殊使了个眼色,下属立即把钥匙拿过来,打开镣铐,然后松开卫殊被绑着的手。 卫殊也不觉得丢人,反而耐心地重新为长孙焘戴上镣铐:“淇王,您想太多了。” 嘉佑帝咳了一声,卫殊又用力推了长孙焘一把,呵斥道:“淇王,若是不好好看路,微臣可是会动手的。” 长孙焘淡淡地瞥了卫殊一眼,拉过虞清欢的手,一同随麒麟卫离开承明殿。 寒夜的风,倏然而过时刮骨的冷,虽然虞清欢仅穿了里衣,但因为有卫殊的披风,才没有被吹得瑟瑟发抖。 长孙焘目光死死地盯着虞清欢身上的披风,恨不得立刻扯 下来抹鞋子,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冲动。 卫殊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行,冲他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淇王,你没给淇王妃饭吃么?下官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竟还有一半拖曳在地,实在太瘦小了。” 说着,卫殊又摸了摸下巴:“一定是我身躯太伟岸健壮了。” 长孙焘唇角挑起嘲讽:“放弃那么好的机会,值得么?” 卫殊入朝为官,很大可能是冲着报仇来的,他是真正的毅勇侯旧部的后人,必定从小被灌输了复仇的理念,而虞谦,自然也成为报仇的首要对象。 若是这次能坐实虞清欢的罪名,虞家也必定会受到牵连,但卫殊并未选择这种方式,反而在暗中帮助他们。 “万死不辞。”卫殊抱手笑道,“在这个世上,总有一些放在心底珍视的人,他们的存在超越一切,相信淇王能体会微臣的心情。” 说完,卫殊对一旁打哈欠的虞清欢挑了挑眉:“对不对,小狐狸?” 长孙焘连忙把虞清欢拉到身边,对卫殊怒目而视:“不许用那种下流的眼神看她,否则,本王挖了你的眼睛。” 卫殊哈哈大笑:“淇王,这么说来,你似乎更下流。” 虞清欢瞥了二人一眼,又慢慢地打了个哈欠。 第351章 你还真是蠢! 承明殿。 嘉佑帝送走老福王,以及除了刑部尚书外的两个三司长官后,长孙翊被秘密宣进宫。 自从皇后被废,承恩公自掏腰包赈灾,长孙翊就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他和任何一位太子一样,都担心随时被废,这种感觉对如今的长孙翊来说,尤为强烈。 今夜,父皇夜半招他入宫,他战战兢兢了一路,生怕因做错了什么事而被责罚。 “太子,”嘉佑帝威严的声音响起,“你在抖什么?” 长孙翊臊红了一张脸,忐忑不安地回道:“父皇,可是儿子做错了什么?惹得父皇生气。” 嘉佑帝怫然不悦:“瞧你那点出息,胆小如鼠,若是朕百年之后,怎么放心把这片好不容易守下来的河山交给你?” 长孙翊心底“咯噔”一下,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父、父皇神威难测,儿臣不由自主心生敬畏,请、请父皇恕罪。” 嘉佑帝不耐愈发明显:“起来!别像个懦夫一样!朕大半夜唤你前来,不是为了责备你,而是有要事交给你去办!” 长孙翊微微扬起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嘉佑帝缓缓陈述:“卫殊发现淇王妃与毅勇侯旧部有牵扯,你怎么看?” 长孙翊眼珠转了转,斟酌了许久,这才道:“父皇,可是因淇王妃的长相?所以让奸人做了不该有的揣测?” 嘉佑帝没有回答,只是道:“此事交给你去办,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想必朕的心意你也能揣摩一二,若是办得好,也算为你将来铺路,树立威信,若是办不好……朕不留没用的人!” 长孙翊吓得心房猛收,衣衫尽数湿透:“父皇,虞相和淇王在大秦树大根深,势力盘根错节,没有真凭实据,此事不容易办!一个不慎便会反噬自身,还请父皇三思。” 嘉佑帝勃然大怒,站起来呵斥道:“没用的东西,时机未到有时机未到的做法,时机到了有时机到了的做法,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能成什么大事?难道你还想在朕去后啃老本不成?!” 长孙翊连连请罪:“父皇息怒,儿臣只是就事论事!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除非坐实淇王妃真的是毅勇侯的女儿,否则仅凭这点,无法撼动相府和淇王府的根基。” “那就去坐实啊!”嘉佑帝双手叉腰,气得走来走去,“榆木脑袋,蠢材!你跟你那不成行的娘一样蠢!” 长孙翊伏低身子,脸上写着满满的不甘:“是,父皇!” 嘉佑帝冷冷一笑,指着匍匐在地的长孙翊骂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底那点小九九,当年朕问你想立谁为妃,你想都不想就选了虞清欢,若非当时你态度坚决,朕会下旨赐虞家女给淇王?好在虞谦那老贼舍不得嫡女,选来选去才落到虞清欢头上,否则现在你还会跟朕闹!” 长孙翊趴在地上,满头大汗,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清欢妹妹有什么不好?这天下闺秀,有几个人比得上她聪慧?为什么父皇就是看不清! 嘉佑帝见他闷声不响,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他随意捡起桌上的茶盏,用力掷在长孙翊面前,气得满脸通红:“朕怎么就生下你这个蠢货!朕给你半月时日,若是得不到朕想要的结果,你就去死吧!滚!” 长孙翊磕了个头,躬身退了下去,在门口的时候碰上了雍容华贵的萧贵妃,他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却被萧贵妃叫住:“太子,这是又惹陛下生气了么?你怎么不长脑子?总是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长孙翊反唇相讥:“萧娘娘,这叫爱之深责之切,若是父母对孩子太过放任自流,最终也只会养出纨绔,纨绔不需要承挑家业,自然是怎么高兴都随他,连骂一句都懒得动口,萧娘娘以为呢?” 萧贵妃挑起朱唇:“本宫只知道,恨铁不成钢,对怎么培育都长不好的树,会让人又气又怒,既失望又伤心,怎么都控制不住情绪。” 长孙翊轻哼:“萧娘娘言重了,有些树虽然看起来长势良好,不怎么需要打理,也不用耗时耗力去培育,但本宫以为这并不是看重,而是因为那棵树长得太普通,让人不知道从哪下手,干脆得过且过放任自流,若是真的是好材料,怎么不见被选去挑大梁?这儿风大,萧娘娘还是进屋吧!免得被闪了舌 头!” 说完,长孙翊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贵妃冷笑一声,瞬刻之间又是那个仪态万千,美艳动人的贵妃,能握得稳权倾六宫的权力,也能软得下身段,成为取悦帝王的玩物。 “陛下……”萧贵妃轻移莲步,袅袅娜娜地走到嘉佑帝身边,“天儿冷,臣妾恳请陛下不要再为国事烦心,回房就寝吧!” 嘉佑帝看了她一眼,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坐在椅子上生气不已。 萧贵妃柔柔软软地跪在嘉佑帝的脚边,把嘉佑帝的脚抬起放到香膝上,轻轻为嘉佑帝捏小腿,温柔地道:“您是一个好父亲,为孩子做尽打算,但太子毕竟大了,您对他这么严厉,只怕会适得其反,让他恨您。” 萧贵妃一边说,一边观察嘉佑帝的神色,见嘉佑帝没有立即发火,美目流转,继续道:“陛下,您分明担心太子,何不与他明说呢?太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虽然生母被废,但他未曾有过怨言,依旧尊您敬您,若是您有什么事,好好和他说,别伤了他的心,也伤了您自己的身子。” 嘉佑帝沉吟半响,伸手挑起萧贵妃的下颌,问她:“爱妃,太子都这么大的年纪了,朕训他的时候,他半点脾气都没有,你说他是不是阳奉阴违,面上对朕毕恭毕敬,私底下却对朕恨之入骨?” 萧贵妃目光一闪,柔声道:“陛下问妾身,可难倒妾身了,妾身不知太子心里如何想,但妾身还是那句话,父子之间有什么事情都应坦诚布公说清楚,憋久了容易有心债。” 萧贵妃的话,字里行间都暗指长孙翊有异心,但却不敢表达。 在这深宫之中,上眼药不一定要说坏话,有时说好话更能达到效果,萧贵妃把这件事贯彻得相当好。 第352章 你就往死里作吧! 在嘉佑帝陷入沉思的时候,萧贵妃一边柔软地笑着,那双柔若无骨保养得宜的小手,就这么缓缓顺着大腿向上。 嘉佑帝一脚把她踹开,低声咒骂一句:“不知廉耻的东西!” 萧贵妃很委屈:“以前您很喜欢啊!” 以前朕并未力有不逮啊! 嘉佑帝一拂袖子走了,生怕走慢了萧贵妃会对他怎么样似的。 王公公同情地看了萧贵妃一眼,仿佛在说:贵妃啊!你可长点心吧!陛下毕竟已经到了中年了啊! 嘉佑帝刚回到紫宸宫,太后身边的靖心便来了,她跪在寝殿外惊慌失措地道:“陛下,太后娘娘她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 靖心的声音,嚷得整个紫宸宫都能听到,嘉佑帝叹了口气,披了件大氅便赶往太后所居的清宁宫。 大半夜的,屋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嘉佑帝从王公公那里接过一口小锅,把自己的脑袋护住后便推门进去。 此时的太后,正高举一个半人高的花瓶,准备往地上摔,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不好了的样子。 嘉佑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吩咐道:“就这些东西怎么够,来人啊!再给太后娘娘搬些东西过来,从国库里拿,越贵重越好,反正都是些民脂民膏,浪费了也不可惜!” 随侍的内侍刚领命下去,太后摔东西的动作便停止了,她悻悻地把花瓶递给侍女,扑到凤椅上开始放声大哭:“你还来做什么?哀家不想看到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人!” 一句句话,刀子般扎进嘉佑帝的胸 口,他的表情,就如丢失了糖果的孩童般受伤:“母后,您是要把儿子对您最后一点情分都作践没了么?” “情分?”声泪俱下的太后,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猛然抬头,仿佛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你这种人,还配谈情分?你这种眼里只有那座位的人,还配谈情分?荒唐!可笑!” 嘉佑帝受伤的眸,渐渐冷了下来:“母后,儿子三更睡五更起,虽说没有太大的本事,但也算个勤勉的皇帝,儿子和这世上所有的人一样,会累会倦,也有喜怒哀乐!没错,朕虽然不是一个好兄长,但朕自问是个好儿子!正因为忘不了您的养育之恩,所以小心翼翼地做您呼来喝去的狗!但是,朕再怎么孝顺,也比不过长孙焘!在父皇眼里,在您眼里都是!” 嘉佑帝说到激动之处,一脚踹飞太后方才要砸的花瓶,声嘶力竭地吼道:“朕五岁的时候,不小心落入水中高烧不止,您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三天三夜,朕七岁的时候,不小心感染了天花,所有宫人都不敢接近朕,是您衣不解带地照顾朕整整一个月!这些恩情,朕一笔一划地刻在心里,这些年从未忤逆过您!但您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把朕当人看,把你我之间那点少的可怜的母子情分折腾得半点不剩!你的生恩,你的养恩,朕这些年早已还清了!若是你再这样不识好歹,朕就算拼着留下一个不孝的名声,也随你去吧!” 一个年近不惑的男人,两鬓白霜已覆盖黑发,他在太后面前,就像个和母亲控诉的孩子,委屈而愤慨!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扣着心房,说到后来,他又捡起那侥幸未破的花瓶,猛地扔在太后脚边,转身夺门而去! 嘉佑帝这一走,走得悲伤而决然,太后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数十年前,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再一次负气出走。 可这一次,太后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不会再像少年时期那样,碰了壁后哭着回来找母亲,因为他已经做了十数年的天子,是万乘之尊,手握生杀予夺权力的天子。 是自己,一点点把这个虽然狠辣但却认母的儿子推开,是自己把他变成彻头彻尾的恶魔。 这世上的东西,无论是金钱名利,还是亲人之间的感情,都是握得越紧越抓不住。 都怪自己,妄想用一个母亲的身份,去掌控身为天子的儿子。 自己和这个儿子之间的情分,算是彻彻底底断了。 太后望着满目狼藉,悲从心来,一想到嘉佑帝方才受伤的神情,更是心如刀割。 可那又怎样?失去了还能挽回吗? “靖心,”太后望着一脸关切的靖心,面容平静得如死了般,她站起来,又力竭般坐到凤椅上,无力地道,“给淇王和淇王妃送两身保暖的衣裳,把哀家新得的裘衣都送过去,若是有人拦着,你就以死相逼。” 有泪从靖心的眼角滑 落:“太后,您还好吗?” 太后的声音越发平静:“好不好有什么重要的?都一把老骨头了,照哀家说的去办!东西送完,你就回来吧!否则哀家身边,就真的没有人了。” 至尊凤格又怎样?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又怎样? 她当不好一个母亲,也做不好天下女子的榜样,她只是个失败者,这一生都是失败的。 嘉佑帝一夜未眠,批改奏折到卯时,太后往大牢送东西的事,最终传到了嘉佑帝的耳里,他捏着奏折沉吟半响,最终道:“让她送吧!看住她,别让她惹出什么事,若无重要事情,以后清宁宫的事,也别往朕这里报了。” 刑部大牢中。 凄凉的寒风,刺骨的凛冽,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吹进来,虞清欢和长孙焘垫了一件披风,裹着太后送来的狐皮裘衣,靠在墙壁上相拥而眠。 天牢里充斥着恶臭与不安的气息,那些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囚犯蜷缩着身体,但牙齿打颤的声音在静夜中清晰可闻。 虞清欢不适地翻了个身,长孙焘将她搂进怀中抱住,用裘衣把她裹得密不透风,反倒把她惊醒了。 “抱歉,吵到你了。” 虞清欢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这有什么的,醒了再睡便是,反正也没事做。” 长孙焘握紧她冰凉冰凉的小手,心疼地道:“委屈你了,自从跟了本王后,你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不是四处奔波,就是九死一生,如今还陪本王入了大狱。你这双手,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修花、弹琴、练字,现在却冻得不像话。” 第353章 腻腻歪歪的小夫妻 虞清欢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以为意地道:“若是不经历这些事情,上天又怎会给我补偿一个你?夫妻之间,说这些干嘛!反正有你在,我们也呆不久,就当体验一下生活了。” 长孙焘心底软得不像话:“可本王一点苦也不想让你受啊……” 虞清欢见他这般自责,也没了睡意,翻身躺在他的双腿之上,望向他道:“傻瓜,这怎么算吃苦?只要和你在一起,在我的生命里,就没有吃苦二字,若有一日 你不是王爷了,我也可以去山上采药、去医馆坐堂、去给人浣衣、去街边卖画、去……赚银子贴补我们的小家,我会逼自己变得勤劳,用双手让我们的小日子蒸蒸日上。” 长孙焘揉了揉她的发:“若本王不是王爷了,本王也还有一身力气,本王可以去耕田,去犁地,为晏晏种上你最喜欢的粮食,等到秋天收成的时候,把高粱苞米和辣椒挂满整个屋檐。” 虞清欢握住长孙焘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们的孩子在院子里玩耍,骑着你给他们亲手做的木马,下雨的时候接一缸水,晴天的时候把被子拿出来晒晒,春天的时候我给劳作归来的你准备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夏天的时候我们赤着胳膊在屋脊上喝着小酒数星星,秋天的时候把柿子做成饼等天冷时吃,冬天的时候就围着红泥小炉煮一壶自己种的茶。我们要勤劳一点,给儿女挣下万贯家财,等儿女们成家立业后,就买一艘船去探索未知的世界,一生可能也只有短短几十年,但每一刻我都想和你过。” 长孙焘俯身,抵着她的额头:“晏晏,有你在身边,就算地狱也能开出花来。” …… “你在干甚?”墙的一边,两个小吏正撅着屁 股听墙根,一个年长的小吏见搭档正笔下生风,把淇王夫妇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不由得有些奇怪,“我让你仔细听他们的动静,看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你却在这里浪费时间,是嫌这夜不够熬么?” 原来,二人正在虞清欢和长孙焘这个牢室的墙后,那正在做笔记的小吏,是刚靠关系进刑部“历练”的纨绔,正是刑部尚书的公子。 听年长的小吏这么一说,纨绔道:“人家夫妻俩若真是逆贼,还能在牢房里不打自招么?淇王夫妇太行了!我要把他俩说的情话记下来,明儿休沐的时候拿去楼里说给春娥姐听,她一定夸我温柔又多情……” 年长的小吏道:“你还真给你爹长脸!” 纨绔耸耸肩:“我若不败家,我爹辛辛苦苦挣的家业难道要便宜别人不成?躲开,别挡我的艳福!” “你这样也只是拾人牙慧罢了!有什么用?”年长小吏瞪了他一眼,围着炭盆烘手。 纨绔不赞同地道:“我跟你说,这不叫拾人牙慧,而是偷师,淇王和王妃也太肉麻了,那些话连我这个情场浪子听着,都觉得肉麻,这次一定能干过李三儿,夺得春娥姐的青睐!” 年长的小吏叹道:“你说这叫啥事儿?淇王府若是真的要谋反,也不会等到今日,麒麟卫偏偏说淇王妃与毅勇侯旧部有牵扯,这话骗鬼去吧!若是淇王那样的人,都会与谋反有牵扯,那天下也没有什么黑白之分了!” 纨绔叹道:“我就说嘛这富贵场太危险了,每天都像踩着刀剑过日子,所以像我这样,安安心心做个啃老又挥霍的纨绔最能长命,还争什么权力?” 年长的小吏道:“你这快记了一本了?” 纨绔道:“这两人不睡觉,说了成宿的情话,我都担心本子不够写,好在他们说累了。” 纨绔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着哈欠道:“不说了,我回去补个觉,今晚就去楼子里,看他们情话谁能说得过我,哈哈哈哈!托了淇王和淇王妃的福,本大爷要雄起了!” 年长的小吏呔了一句:“出息!” 天光从小窗拉入一抹,渐渐照亮了这寒冷的牢狱,但整个大牢里毫无生机,囚犯们都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没有新一天开始的欣喜。 看守的人开始换班,此时是人最困顿的时刻,所以牢房里的守卫也较为松散。 虞清欢趁此机会,悄悄对长孙焘道:“昭华,这伙人就是在平城搞事的那伙……” 她把从那伙人身上得来的消息与长孙焘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长孙焘沉吟半响,最后道:“如今我们困在里面无法行动,就看谢韫的了。” 虞清欢有些怀疑:“谢韫看起来一点都靠不住,你确定么?” “晏晏,”长孙焘低声道,“谢韫是师父收养的弟子,也是你的师兄,师父教出来的人都不会差,他可是我们的王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虞清欢问他:“你准备坐以待毙?不做任何行动?” 长孙焘回道:“一动不如一静,自会有人耐不住。” 虞清欢叹了口气:“我猜,这事今上不会直接插手,很可能会推给其他人去做,这样一来,无论我们能否证实自己的清白,今上都没有实质上的损失。” 长孙焘道:“如今本王最担心的,就是那伙人是否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虞清欢道:“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可怕的?” 长孙焘拍了拍她的脑袋:“放心吧!本王不会让你死的。” 虞清欢顺势在他手心拱了拱,道:“明珠带着它的小伙伴找来了,昭华,你有什么消息要递出去的?” 明珠的小伙伴,正是明珠被撂倒后虞清欢招来的小灰貂。 长孙焘不急不缓地道:“本王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过可以让明珠带些假消息出去,你安心,本王很快就会带你出去。” 虞清欢靠得直直的,把躺靠在墙上的长孙焘按到自己肩膀上,也学着他的做法,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安心,我很快就能让你睡着。” 说完,虞清欢低声哼起了小曲儿。 “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蛐蛐儿, 叫声声,好像那琴弦儿声。琴声儿轻,声调儿动听,摇蓝轻摆动啊……” 长孙焘在她的低声吟唱中,缓缓进入了梦乡。 虞清欢也倦了,靠着长孙焘的头,闻着他熟悉的发香,眼皮越来越重。 逆境又怎样?牢狱又如何?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是天上下刀子又如何? 不过到底是大意了,否则也不会被那伙人有机可乘,竟被弄到这种地方。 第354章 他在想什么? 刚换完班,卫殊便来了,问那年长的小吏:“有什么进展么?” 年长的小吏苦着脸道:“回大人,小的听了大半个晚上,淇王和淇王妃一直在说私密话,一点信息都没露,小的就没见过这么腻歪的夫妻,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小夫妻,别人下狱哭天抢地,只有他们仍旧谈笑风生。” “继续盯着,不能有半点松懈。”卫殊吩咐了几句,便折身去了关押虞谦和虞蹇的牢房外,望着戴着镣铐,皮肤冻得发紫仍气度不减的虞谦,默然不语。 虞谦盘腿坐在地上,薄而肮脏的稻草抵挡不住地板传来的寒冷,他浑身发抖,但笑的时候,却依旧看得出他一国之相的气度。 “卫指挥使,本官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卫殊轻轻笑了,那眼底的冷光,仿佛积压了千万年:“像毅勇侯?相爷说像谁就像谁吧!文臣一张嘴,士卒累断腿,你们这些握笔杆子的,可以用语言杀人,下官一介武夫,左右辩不过文官之首的相爷,自然相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虞谦拍了拍膝盖,轻轻笑道:“卫指挥使激动了,本相只说你像一个人,但却引得你一段长篇大论,卫指挥使,莫非你做贼心虚不成?” 卫殊也跟着笑了起来:“相爷在套下官的话?下官愚钝,比不得相爷七窍玲珑心,论起对人心的把握,算计人心的精准,也是远远不及相爷,所以下官也只能打马虎眼,免得相爷由此联想到什么龌龊的想法!” 虞谦直视卫殊,不怒而威:“不,卫指挥使就是心虚。” 卫殊回应他的目光,丝毫不惧:“相爷认为下官心虚,那就当下官心虚吧!不过下官也知道一件事,不知相爷会不会心虚。” 虞谦噙着缕淡笑,静静地等待卫殊把话说完。 卫殊也不着急,搬了个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抱手翘着二郎腿看向虞谦,半响才开口:“下官查到,已故淇州知州顾含璋之死,似乎与相爷有关。” 卫殊摸了摸下巴:“也不能说与相爷有关,这些年相爷在宦海里乘风破浪,不知多少人上了相爷这条贼船,他们打着相爷的名义做事,与相爷自己做有何区别?” 卫殊继续道:“哦,对了,前几日陛下刚说国库的账有些不对,银子不见了很多,昨夜有人在翠屏山腹发现这几年来本该运往边疆的部分军饷,这会是谁干的呢?相爷,知子莫若父,您说说会不会是你那做了户部侍郎的二儿子做的呢?” 虞谦面色丝毫不见惊慌,他一甩衣摆,道:“卫小儿,老夫在做你做的这些事情时,你还没有出生,你别狂妄!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确凿,别以为随便掰扯几件无关痛痒的事情,就能扳倒老夫!” 卫殊哈哈大笑:“相爷,您也激动了,淡定,吱哇乱叫可不符合你相爷的形象。正因为下官走的是相爷当年的老路,相爷应当对下官即将要实施的手段了然于心才对,那下官就祝相爷好运了,看看下官这根硬竹棒能不能撬了相爷这座老屋呢!” 虞谦冷冷一笑:“你与淇王一伙针对老夫,就不怕陛下要你的命?” 卫殊道:“哦哟哦哟,相爷的癔症又开始发作了,相爷这么多年在朝为官,就学了臆想这个技能么?还是说相爷害怕淇王,所以觉得所有想针对你的人,都是淇王的爪牙!相爷难道就没认真看看,下官是谁的人么?又是谁给下官这个胆子么?” 虞谦露出阴狠的神色:“卫殊,若是本相能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用你的皮做做灯笼!” 卫殊伸了个懒腰:“相爷你也说了,能出来才行。” 正说着,太子长孙翊来了。 众人齐齐行礼,长孙翊皱眉看了毕恭毕敬行礼的卫殊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 卫殊拱手笑嘻嘻地道:“殿下,臣来协助您。” 长孙翊冷哼一声,眼中透着鄙薄和轻蔑:“卫指挥使你告诉本宫,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他能做什么?” 虞谦得意一笑——这个储君,已经有一半握在手里,凭卫殊,还嫩了些。 卫殊假装没有听懂长孙翊的话,微微一笑:“殿下,臣在做官前,曾当过一段时日的山大王,当时臣有个得力的二当家,还有个聪明的三当家,他们两人在弟兄面前都很有威望,这让人很苦恼,特别是那个聪明的三当家,平日惯会收买人心,寨子里的人几乎都跟他有牵扯,臣因此事越来越睡不着,后来罗列了一些罪名,把他们做了,结果虽然山寨没有从前壮大,但臣吃好睡好,吃嘛嘛香!” 长孙翊冷笑:“卫指挥使掰扯这些是何意?” 卫殊继续拱手:“就是看太子殿下似乎没睡好,讲个故事让太子殿下放松放松。” 长孙翊再不看他一眼,嘴唇轻吐二字:“快滚!” 卫殊带着麒麟卫干脆利落地走了,虞谦又行了个礼:“老臣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万事辛苦,但凡有需要老臣配合的,老臣都在所不辞。” 长孙翊一改以往对丞相小心讨好的态度,漠然地站在木栏前,反问虞谦:“虞相,你为大秦鞠躬尽瘁数十年,你觉得你的付出,能不能换回一个善终?” 不等虞谦回答,长孙翊也走了。 虞蹇哆哆嗦嗦地问道:“父亲,虞家这回能挺得过去么?我们会不会死?都怪虞清欢那小贱 人,没事长那么一张脸干什么!现在不仅连累了她老子,还连累整个虞家!要死也要她先死才对!” 虞谦轻轻瞥了虞蹇一眼,虞蹇立马噤声了,虞谦问他:“你觉得小七是你亲生女儿的可能性有多高?” 虞蹇拍拍胸 脯:“别的不敢保证,但这事儿子却有信心,她是儿子的女儿没错,父亲兴许没有仔细看过她,但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儿子也是抱着疼过爱过的,她的左边眉毛里有一颗小小的痣,五官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当年楚氏产下她的时候因母胎不足,她长得又瘦又小,您看她现在的身形也是如此……种种迹象表明,她是儿子的女儿,但却是个忤逆不孝的逆女!” 虞谦叹了口气:“只要她是虞家的骨血,我们就还有活命的机会,没事睡会儿吧!如今也只能等消息。” 另一边,长孙翊站在关押虞清欢二人的木栏前,望着牢房里相拥而眠的二人,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第355章 嘴巴像抹了蜜一样 寒风凛冽,岩壁森冷。 所有人在这冬夜都似乎有难言之隐,长孙翊也是。 哪怕他身边有过一些女人,他一直想娶的,想立为正妃的,从来都是清欢妹妹。 那个仅用笑容,便轻而易举在瞬刻之间夺去他心神的少女。 在见清欢妹妹之前,他从不知纯洁为何物,直到那阳光正好,满庭锦绣的春日,他在相府遇到了她。 阳光好像水做的,把她的眼睛浆洗得好干净好澄澈。 那个画面,就这样印在了他的心底,再也无法磨灭。 犹如梦境一样,再也无法追寻。 他从来都知道清欢妹妹值得最好的,他也希望他是。 但很可惜,命运的运作方式,很多时候就是让人一遍遍接受血淋淋的自己,最后面目全非,在绝望和孤独中死去。 长孙翊吩咐人给他端来几盆碳火,就那样看了许久,久到他的发间落了层飞扬起的木灰。 久到,他平静的面庞渐渐变冷,冻结成冰。 久到,足够他决定把那梦一般的笑容埋葬心底,然后用一生去追忆。 “对不起,清欢妹妹。” 长孙翊轻吐出来的字,在这寒风中飘散,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听清。 之后,他去了停放“毅勇侯旧部”尸体的地方。 那里,一定有他想找寻的证据,就比如说,这些人和以前毅勇侯身边的人是同一个,这些尸体,在以前毅勇侯身边都能对号入座。 虞清欢一睡就到下午,是被硬生生饿醒的,面前摆着两碗饭,虽然是冬日,但饭的馊臭味仍旧让人作呕。 “饿了?”长孙焘搂着她的肩,手弯起来去拍她的脑袋。 虞清欢没说话,伸了个懒腰后,用裘衣把自己和长孙焘当头盖住。 “你干嘛啊?” “嘘!别说话!” “这么心急,不好吧?” “闭嘴,都叫你别说话了!” 虞清欢从怀里,悄悄咪 咪地掏出一大包牛肉干,抓了一把在手里,然后把剩下的藏起来。 误会了虞清欢的长孙焘,面庞微微泛红,但藏在阴影里看不出。 怔神的瞬间,嘴里已被虞清欢投喂了牛肉干,被捂得暖乎乎的肉干,在嘴里被嚼烂,那香浓的味道也在齿间溢了出来。 接着他又被投喂了几粒,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顿时消失不见,口腹中尽是肉味。 “卫狗昨晚悄悄给的,民间都用它来做赶路的干粮,只要一点点,便可让人很快饱腹,好吃吗?” 长孙焘真想把刚吃进去的牛肉干给吐出来。 要是他知道是卫殊给的,他就不吃了,还能给他的小王妃省下一点。 “好……好吃。” 微光昏暗的裘衣下,虞清欢的双瞳亮若星辰,长孙焘终究说不出来狠话。 正如他明知他的王妃昨夜是故意把他支出去,只为引幕后的人出来,又一次把自己置于险境,但他仍旧不忍责怪一样。 那种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让人疼在骨子里的感觉,他也是第一次才有,他有些无所适从,所以一直在学着怎么做一个好丈夫,正如新手在学习怎么做一个好父亲。 “你一点都不会说谎。”虞清欢掀开裘衣,大口大口喘着气,又生怕嘴里的牛肉味飘出去被饥肠辘辘的囚犯发现,连忙捂住了嘴巴。 “怎么不会说谎?难道你能看穿为夫?”长孙焘用手指揩去她唇角的油渍。 虞清欢伸出被捂得暖乎乎的手,去捧着长孙焘的俊脸。 “放肆!”长孙焘下意识地向后避开,有一瞬间拉起警戒,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后,他又把脸凑了过去,“怎么能只捧脸呢?还要摸摸头。” 虞清欢看出了他刻在骨子里的警惕,就像流浪的狗狗终于被好心的人收留,但无论主人如何疼爱它,在一些猝不及防的时刻,它仍对世界露出獠牙,把自己小心翼翼地护住。 最后,虞清欢还是捧起了长孙焘的脸,笑吟吟地道:“你每次说谎,都会故作镇定,脸绷得紧紧的。” 虞清欢双膝跪地,直起了身子,柔声道:“而我每次认真端详你,都会情不自禁 地碰一碰我喜欢的人的脸,忍不住在想,这张脸到底是不是女娲造人的时候精心制作的成果。” “你个小丫头,嘴巴跟抹了蜜一样。”长孙焘一把搂住她的后颈,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凑近点看,你还能在本王眼里,看到满满的你。” 虞清欢咯咯笑了:“你指的是那个大鼻子大眼睛的丑八怪吗?那一定不是我!” 二人笑作一团,笑声飘了出去,那些囚犯听到了久违的笑声,躺在地上生无可恋的人,都动了动手指,忽然觉得自己还活着。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这个进来后就九死一生的地方,还能笑出声来。 刑部尚书站在长孙翊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可要审淇王夫妇和虞相父子?” 长孙翊一边翻看仵作的记录,云淡风轻地道:“这些人若是你甩他几鞭子,上它几道刑罚就能问出些什么,那本宫该叫你相爷才是。” 刑部尚书吓了一跳,连忙道:“太子殿下恕罪,是臣多嘴了。” 长孙翊唇角挑了挑,不置一词。 刑部尚书姓李,他的公子单名一个“元”字。 这日,李元真的拿着他抄写的《情话宝典》去楼子里逗姑娘,正好偶遇同样来消遣的白黎,连忙把册子给藏到怀里,迎上去拱手道:“白兄,真是巧啊!” 白黎见他毫不意外,拱手道:“同巧同巧,李兄,我真佩服你这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这都一年多了,春娥姐连个小眼神都没施舍给你,你还是锲而不舍的把自己的心捧过来让别人作践!” 以往李元都会被白黎刺 激得暴跳如雷,但今日他一反常态,扬起下巴神秘兮兮地道:“白兄你腰缠万贯,我又不能像白兄这样一掷千金,先前自然不能和你比,但如今,我有了秘宝,别的不说,但春娥姐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第356章 闹出大事了! “什么秘宝?”白黎狐疑地道,“你不会去坊间搞了什么情话宝典,把上面的内容生搬硬套,用那些土的掉渣的话来哄春娥姐吧?李兄,前几次失败还不足以让你长一智么?” 以往白黎这么说,李元都会又羞又恼,但今日他成竹在胸,仿佛春娥姐就在李元的掌握之中:“白兄,我敢肯定,今日一定是你先哭鼻子。” 白黎不由得好奇,李元手中的秘宝究竟是什么,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千年寒璧玉雕成的鼻烟壶,往李元面前晃了晃:“能让李兄垂涎三尺的,何止美人啊!还有稀世珍宝,不是么?只要李兄能把手里的王牌给我看一眼,这鼻烟壶便是你的了。” 李元抱着怀里揣的那本书,思想在做剧烈的挣扎,半响,他终于承受不住诱 惑,同意把书给白黎看,但告诉白黎只能看一眼。 白黎把鼻烟壶递过去,连忙道:“李兄放心吧!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李元将信将疑,但毁约又怕白黎取笑他,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把抄录下来的《情话宝典》递过去。 白黎大致翻看了一眼,简直叹为观止,立即就提出让李元把册子卖给他:“李兄,我用一百两和那只常胜将军鸡和你换这个,可否?” 李元怒了:“想得美!这可是淇王和淇王妃之间的私房话,和市面上那些不入流的酸话可不一样!” 白黎手一抖,那本册子便从二楼掉了下去。 李元勃然大怒:“白兄!得不到就毁掉,你也太霸道了!” 白黎心有余悸地道:“与他二人有关的东西,我才不沾呢!若是出了什么事,连累我怎么办?” 李元一副看见鬼的样子,他狠狠地剜了白黎一眼,冲下楼去捡那本册子,谁知这楼里恩客太多,每人一脚,把册子给踢到了中央的小池子里。 册子遇水则湿,很快就晕染开来,墨汁渐渐染黑了覆上册子的水。 李元怒不可遏,大喊一声“白黎,你小子等着!”便冲上楼,一拳砸在白黎的脸上。 “李元,你疯了!”白黎不甘示弱,踹了李元一脚。 李元气得火冒三丈:“这可是老子的心血!老子蹲了一夜墙根才听来的,老子雄起的机会,就被你糟蹋了!你和恶魔!刽子手!混蛋!王八!老子这就替天收你!” 说着,李元冲上去和白黎打了起来,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打架和女人打没太大区别。 他们先是用拳头互锤,锤得鼻青脸肿,没地方下拳头后,接着又开始挠皮肤薅头发。 好好的两个贵介公子,就这样成了泼妇,成了斗鸡,成了楼里的笑话。 “两位公子,这是怎么了?”三楼的梯子上,绿色的叠云锦衣角漂浮下梯子,接着便是勾人的身段,颠倒众生的脸。 那是大家的春娥姐,正操着一口软糯的嗓音问他们。 扭打在一起的白黎和李元动作一滞,接着猛地将对方推开,然后跑到春娥身边,齐声唤了一句:“春娥姐——” 春娥掩唇而笑,美目流转时,风情万种。 她伸手帮李元捋了发丝,又替白黎扶正玉冠,最后拍了拍二人的手,柔声道:“公子,你们在这里打架,是要砸春娥的场子吗?” 白黎和李元早已被勾去了魂魄,变得痴呆傻怔:“没、没有……” 春娥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擦了擦眼角:“吓死奴家了,刚刚还以为公子们不会停下来呢!” 白黎登时迎上去,握住春娥的右手:“春娥,你这手怎么这么亮?这些年苦了你了,这样美丽的一双小手,它们本该用来侍弄花草、怀抱玉璧、享受锦衣玉食……如今你却用它来养活自己,春娥,你真的太伟大了?” 春娥眼眶一红:“公子不嫌奴家弹琴跳舞取悦男人是很堕 落下贱的事情么?” 白黎连忙摇头:“不,春娥,你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怎么能说是堕 落下贱呢?你比那些只能被别人养着的人强多了!春娥,跟了我吧!我给你赎身,让你做衣食无忧幸福快乐的女子!” 春娥面色微惊,但还是道:“公子不必忧心,奴家现在也是、也是幸福的。” 白黎见缝插针地道:“可我一点苦也不想让你受啊!你瞧你,晚睡早起的,多辛苦!” …… 李元目瞪口呆地听着白黎口若悬河,花言巧语油腔滑调信手拈来。 李元又呆若木鸡地看着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的春娥,在白黎面前面露娇羞,一脸感动。 李元仔细品了那一番番话,最后他懊悔地一拍手掌:“我忘了白黎这小子过目不忘,就说为什么这些话那么熟悉,原来是从他那本宝典里生搬下来的!” 李元越想越气,原本握住美人小手说甜言蜜语的应该是他,原本被美人用感动和倾慕的眼神望着的也是他,现在全都被白黎这厮抢了,风头也被他占了,自己还怎么和狐朋狗友炫耀? 思及此处,李元握紧拳头,又一拳打在白黎脸上:“我打死你个龟孙!” 白黎被打得向后一仰,等直起头时,鼻血猛地就从鼻子里流下来,他用手一揩,擦了满手满手的血,顿时也怒了,反手就是一拳:“李元,今天本少爷就跟你分个高下!” 楼子里的妈妈桑劝架不过,干脆辟了片场地让他们往死里打,还请了几个大夫在旁边时刻准备着上前急救。 而其他恩客热闹看完,又继续饮酒作乐。 在楼子里混的,谁没打过两三架,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大家都麻木了。 所以乐声开始后,大家该干嘛干嘛,倒是白黎方才说的那些酸话,被大家都捡了过去,用那些话逗姑娘。 其实春娥未必有多美,但楼子里的姑娘身价都是被人哄抬上去的,有时候她们就像一种商品,追求她们的人不是真的爱她们,而是因为得到她们的话,是一种名誉权力的象征,可以拿去和别人炫耀。 就好像在说,我拥有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一双鞋。 事情的结果就是,白黎和李元两败俱伤,白黎成了情场高手,而李元成了笑话。 淇王夫妇被下狱的消息,随着李元抄下的那本情话册子,从楼里瘟疫般散播开来,很快,整个大秦都知道麒麟卫“查出”淇王妃与毅勇侯有牵扯,而且很可能是毅勇侯遗孤的消息。 这个消息在大秦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消息的发酵,有人开始揣测这是嘉佑帝为了除去淇王夫妇的借口,毕竟麒麟卫是嘉佑帝的人,不听嘉佑帝行事听谁。 支持长孙焘的人,开始给嘉佑帝施压,民间的舆论也是一刻都没有停息。 官府派兵镇 压了几次,结果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事情愈演愈烈。 白黎捂着尚且红 肿的脸,望着桌子上从《情话宝典》中找出来的信息,捏了捏眉心:“昭华这事玩大了,怎么能让我去做这种事?难办!难办啊!” 第357章 这俩瘪三! 白黎嘴巴上念念叨叨,实则行动起来却无比快速,一条命令下去,很快以玉京城为起 点的的地下商铺,皆在散播淇王功高震主,遭人忌惮,所以才会被强行和毅勇侯扯上关系,扣上谋反的罪名的消息。 很快,全国各地都知晓了这个消息。 这些年来,淇王为国家做的事情,上面不知道,但老百姓都记在心里。 若不是以孩童之身领兵抗敌,毅勇侯夫妇“叛变”的时候,北齐鞑子的马蹄就会践踏这片秀美的河山,生灵涂炭。 若不是淇王三年镇守南疆,蛮族部落就会涌入这片富饶的土地,抢夺他们生存的机会。 若不是淇王在沿海打击海盗,沿海民众至今仍不堪受扰,活在水深火 热之中,连海都不敢出。 …… 淇王在百姓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若是因为功高震主而被人陷害,那这世上还有天理不? 昏君! 一定是昏君! 这样的结论,在民间悄悄流传着,像毒液一样侵蚀大秦民众对嘉佑帝的信任。 嘉佑帝气昏了好几次,派麒麟卫去查,却什么都查不出来,只好把矛头对准始作俑者李元和白黎。 若非李元半夜听墙根,怎么会有《情话宝典》?淇王夫妇下狱的消息怎么会被人知晓? 若非半路杀出个白黎,和李元干了一架,淇王夫妇的事,怎么会闹得沸沸扬扬? “都是这两个小瘪三!”嘉佑帝气得呼吸急促,脸色铁青,他一脚踹翻铜炉,在屋里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指天骂李元和白黎,“朕要掀了白氏,抄了白府!” 王公公连忙劝道:“陛下,当年圣祖爷的皇后乃是白氏血脉,且在国家危急关头,白氏举全族之力,填补了国库空虚,圣祖爷曾下过圣旨,不可轻易动白家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是陛下此刻动白家,岂非又落人口实?” 嘉佑帝怒不可遏,又踹翻了一座香炉,恶狠狠地道:“若不是这俩瘪三,朕何至于如此被动?再这样下去,为了平息民怨,只得把淇王夫妇放出来!” 王公公道:“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您已经忍了那么多年了。老奴说句冒昧的话,要不,别和淇王较劲了吧?” “放肆!”嘉佑帝猛地将桌面上的东西扫在地上,气得满脸通红,他咆哮道,“你个狗东西!你是想让他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拿走么?!这些都是朕的一切,朕不会拱手让人!就算朕百岁之后!这也属于朕的儿子!” 王公公跪伏在地上,冷汗如滴:“陛下息怒!” 王公公心想:一道根本不存在的圣旨,引发了陛下十数年来的疯狂,也是这根本不存在的圣旨,使得兄弟反目成仇,让陛下对淇王赶尽杀绝! 他是伺候过先帝的人之一,先帝当年走得急,的确没有留下过什么遗诏,没想到却让陛下如此发狂! 这边嘉佑帝七窍生烟,那边刑部尚书也不歇着。 虽然嘉佑帝没有明着惩罚李元,但李元却被刑部尚书狠狠打了一顿,那棍子打在他身上,不一会儿就见了血,刑部尚书仍不解气,一棍棍抽着!直到气喘吁吁,抽不动为止。 “逆子!你可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老夫好不容易把你塞进刑部,就是盼望你长进一些,但你狗改不了吃屎!就算进了穿上官袍也只是个纨绔!跑去听墙根还能听出一本《情话宝典》!使得淇王夫妇入狱的消息人尽皆知!你是嫌自己脖子硬斩不断是吧?!逆子!” 李元痛得龇牙咧嘴,却还不服气地嘟囔:“我就说淇王入狱一事有猫腻!若是淇王真想谋反,还用得着对他入狱的消息藏着掖着吗?” 刑部尚书又甩下几大棍,愈发怒不可遏:“他有没有真谋反重要么?你以为谁走到这一步背后没有半点阴私?活了这么多年,越活越不像话!愚蠢!” 平时打两棍就求饶的浪 荡子,今日却难得的硬气,他不服气地道:“他是英雄,本就不可能谋反!若是淇王妃真是逆贼,他也不可能纵容!” “父亲您忘了么?儿子小时候您还在北疆做知州,当年北齐蛮子铁骑强攻而下!您准备带着全家以身殉城时,是淇王挡住了敌军,保护了我们全家,也保护了整个州府的百姓免遭屠戮!那时我父亲虽然年轻,但却通晓大义,在国家危难关头尚且懂得事先撤离百姓,自己带着妻儿留在城中迷惑敌人!” “每次爷爷谈起这件事的时候,都无比骄傲!我也为有这样的一个父亲而自豪!但是这些年您都怎么了?官越做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以前坚持的大义都喂进狗肚子了吗?您老说儿子不成器!若是成器是你这样!儿子宁愿做一辈子纨绔!逗一辈子姑娘!” 刑部尚书扬起的棍子一滞,最后还是狠狠甩了下去:“逆子!看来是打得不够重!居然敢这么和老子说话!看老子不打死你!” 这一棍子,刑部尚书用尽全力,打得李元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刑部尚书夫人连忙前来劝架,她阻止刑部尚书继续毒打儿子,以身拦在李元面前,哭道:“夫君!这事妾身觉得儿子也没做错!儿子方才那番话也没说错!您忘了父亲的教诲了么?为官者应当正直清廉,堂堂正正,这事我们都知道淇王是无辜的,为何你还要助纣为虐?!” 刑部尚书一脸沉痛地闭上眼,最后吐出几句沉重的话:“我首先是你的夫君,元儿的父亲,最后才是大秦的尚书,当年决意带着你共生死,只是一时的热血上脑,事后我没有一刻不后悔,夫人呐!为夫年纪大了,舍不得死,更舍不得你和儿子去死啊!你让开,今日我就要教训教训这个逆子!” 尚书夫人毫不退让,紧紧地护住遍体鳞伤的儿子。 刑部尚书只好弯腰一把抓起他的爱妻,趁这个空隙说道:“夫人,府里被监视了,孩子不能不打啊!” 第358章 死而无憾了 本来剧烈挣扎的尚书夫人忽然跌到一边,刑部尚书继续抽打着李元,打得他面色由红到白,额上冷汗直流,最后昏死过去。 但是直到昏倒,他也没求过一声饶。 刑部尚书打在儿身,痛在己心,看到儿子这个样子,眼角不由得湿润了。 他叫人把李元抬下去,弯腰扶起他的夫人,叹息道:“奸人当道,国将不国,夫人,若淇王此番能从狱中 出来,一场大动 乱只怕一触即发。” 尚书夫人道:“这个国家沉寂太久了,要么兴,要么就此衰败,这是必然的,夫君,生死富贵,妾身陪你就是!” 刑部尚书叹息声愈发长。 青衣巷的小花店里,陆晟正耐心地侍弄他的小花圃,那些都是凌霜绽放的花,天越冷开得就越艳。 已经冬至了,而离小姐和姑爷入狱,也有一段时日。 这天儿,愈发地冷,有时候洒下几滴零星的小雨,瓦檐上都能结出冰棍子。 不知小姐冷不冷,怕不怕? 陆晟把铲子放到一旁,他背负着虎符等了小姐十数年,终于等到小姐了,他在最初的欣喜过后,渐渐变得越来越空虚,仿佛失去了生活的目标,他无儿无女,又没有什么追求,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虽侯爷一同去了。 这些日子,他麻木地过着,活得一点希望也没有,甚至失去了生存的动力。 等给这些花都做完护理后,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锦衣,那是侯爷八大护卫的队服,他是“飞鱼”,所以锦衣的背后,绣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锦鲤。 陆晟将衣衫放在手里端详,几滴热泪滚落在衣衫上,他喃喃自语:“侯爷,您交给属下的事,属下已经办到了,如今,属下已经可以下去见您了。” 陆晟笑得很安详,一脸的视死如归,他给自己做了一桌菜,就着菜喝了一顿酒,最后脱下带着花草芬芳和泥土味的衣裳,把那十数年未动过的锦衣穿上,又在毅勇侯夫妇的灵位前拜了拜,趁着夜色去了淇王府。 他身上,带着侯爷的信物,他今晚的目的,就是把这些信物放到淇王妃的房里。 至于如何才能被发现,那也是一门学问。 “抓贼啊!”一个婢女的惊叫声,迅速引来了护卫,虽然大家都软禁着,但因为有谢韫在,纪律并没有任何的松懈。 陆晟很快就被淇王府的护卫抓住,他在看到谢韫的瞬间,眼角带笑,露出一个无比欣慰的表情。 在小姐之后,他又见到了蕴少爷,如此,更加了无遗憾了。 陆晟被押到谢韫面前,谢韫居高临下地逼问他:“来者何人?” 陆晟想,不愧是侯爷的义子,就算是一副孱弱的书生模样,真正动怒起来,那气势与淇王也不遑多让。 陆晟愈发欣慰了,因为不答话,他被剑鞘打在背上,一口血喷了出来,很快浸湿蒙面的黑布。 护卫掀开他的面纱,谢韫在看清他面目的瞬间微微一怔,刚想让护卫把他先押入淇王府的地牢,卫殊便带着麒麟卫闯了进来。 “本官听说有人夜探淇王府,还以为是手下不长眼睛,没想到还真有,就是不知道是老鼠还是大鱼?”卫殊握着腰间的佩剑,吊儿郎当地道。 但偏偏,那玩世不恭的姿态,无人胆敢小觑。 陆晟咬牙不语,他今日来淇王府,就没打算活着回去,见卫殊进来,他也不怕,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不过是个小毛贼,哪能劳烦卫指挥使兴师动众?”谢韫不动声色地挡住陆晟。 卫殊哈哈大笑:“不过是个阶下囚的长史,还妄想自不量力教本使做事,不知你主子是怎么调 教你的?让开!” 谢韫轻轻笑了,凭空添了几分缥缈的气度:“卫指挥使,你我官阶一样,在谢某未定罪之前,你也没资格对谢某指手画脚。” 卫殊握紧佩剑,整个人气势一沉,任谁都看得出他动怒了:“谢长史,官阶品级虽然一样,但权力到底有所不同,卫指挥使难道连这个问题都拎不清么?本官奉圣命行事,若卫指挥使脑子没坏,理应清楚,现在就算天神下凡,只要他不是陛下,他都无法阻挡本官!” 谢韫依旧没有让开,态度十分坚决:“卫指挥使,淇王府还轮不到你踩在头上。” 卫殊冷冷一笑:“让开!否则本官有理由怀疑,你在包庇这个贼人!这是不是也代表着,淇王府果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二人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被按住的陆晟忽然挣脱钳制,迅速掠向一旁准备逃走。 卫殊解下佩剑一掷,陆晟便如断线风筝,从墙头坠落下来,很快就被麒麟卫抓住。 谢韫想上前,却被卫殊挡住。 他紧紧地握住拳头,在陆晟投来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时,刹那间红了眼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正因为如此,他才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卫殊拍了拍谢韫的肩膀,振臂一挥:“收队!” 陆晟刚被押出淇王府,长孙翊便带着卫队来抢人:“哟,卫指挥使效率真高,本宫要抓的人,这么快便在你手上了!” 卫殊叉腰一笑:“过奖过奖,太子殿下这么夸臣,倒让臣有些无所适从,不过臣的高效率不止表现在这里,太子殿下日后会知道的。” 长孙翊双眼一眯:“你别给本宫打哈哈,你抓的这人本宫要了!” 卫殊想都不想,斩钉截铁地道:“不给!臣虽然只是臣子,但也不能让太子殿下白抢功劳,挡了臣升官发财的机会!” 长孙翊动了怒气:“从未有人敢这般和本宫说话,卫殊,你是第一人!” 卫殊不以为然地道:“也从未有人这般同微臣说话,太子殿下,您也是第一人!” 长孙翊勒紧缰绳:“这么说来,你是不准备给本宫了?” 卫殊理直气壮地点点头:“人是微臣抓的,功,微臣自然也要自己领,为他人做嫁衣,不是微臣的习惯。” 长孙翊俯身,紧紧盯着卫殊:“但本宫非要让你给呢?” 卫殊抬头:“太子殿下抢人都这么理直气壮么?若是陛下知道您连人都抓不到,反而和微臣抢,陛下会不会怀疑太子殿下的执行能力?” 长孙翊伸手拍了拍卫殊的脸颊,眸似攫了冰,猩红狂厉:“卫殊,你要有点自知之明,本宫是君,你是臣,本宫要你死,你就得去死!现在本宫要你把人交出来,你就必须得交出来!否则,像你这种猖狂的狗,活不久的。” 卫殊倏然抓住长孙翊的手,轻轻摩 挲着他的手背,意味深长地一笑:“太子殿下,你可知臣喜欢……男人,您这样……会让臣欲罢而不能。” 长孙翊浑身毛发顿时竖起,他得手如触电般,迅速缩了回来,却是越想越怒,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扬起鞭子,狠狠地甩向卫殊身上,咆哮一声:“放肆!你个阴阳怪气的狗奴才!” 卫殊挑唇一笑,迅速往后掠了几步,拱手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准备把人带去麒麟卫的私牢审问。 长孙翊朝子修低声吩咐几句,冷冷一笑:卫殊,你找死! 第359章 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几拨人马蹲守了这么久,终于等到风吹草动,没想到却被卫殊抢先了。 卫殊目无尊卑,根本不给长孙翊面子,长孙翊也不准备让他独吞成果。 但他身为储君,若是直接从卫殊手里抢人,行事未免不符合他的身份,且如今这个案子备受关注,他不管做什么,都要通过三司,走一个“规规矩矩”的过场。 长孙翊当即吩咐子修:“盯着卫殊,一旦卫殊这边确定今夜抓的人与毅勇侯有关,立即通报三司,请他们参与进来,卫殊不是想要争功劳么?那本宫就让大家把这个功劳分了,看他还怎么嚣张!” 子修劝道:“殿下,在证据没有确凿之时,属下以为不宜惊动三司,否则显得您太过心急。” 长孙翊想想,事实的确如此,他身为储君,为人处世理应稳重,他道:“先别惊动三司,务必要抢在卫殊之前告诉父皇此事,你说若是父皇知道卫殊他抓到了与毅勇侯有关的人,却并不急着告诉父皇,父皇会怎么想?” 子修恭敬地答道:“属下以为可行!” 麒麟卫的牢狱里,陆晟被绑在刑架之上,昏暗而潮湿的牢房中,空气冰冷异常,那些刑具挂在墙上,发出阴寒而陈旧的光。 一盆冷水浇在陆晟身上,卫殊大马金刀地坐在陆晟面前不远处,一言不发。 审案的麒麟卫怒问:“你是谁?为何夜闯淇王府?!” 陆晟懂得面色惨白,他啐了一口:“狗贼爪牙,也配问老子?!” 那审问的小吏怒不可遏,动手就掰断了陆晟的手指,捏着第二根问他:“看你嘴硬,还是骨头硬!” 陆晟满头大汗,指骨乍断的痛苦,使得他面庞扭曲起来,加上 身上刺骨的冰冷,十数年蛰伏的他,身体已被磨去了韧性,险些承受不住。 但他的神思,仍旧竭尽全力保持清明。 有一根傲骨,支撑着他咬牙忍下去,就算万般痛苦,也依旧带着笑意:“蠢货,动点脑子,这个世界上最硬的东西是男儿的傲骨,你就算折断我的十指,也折不断我的傲骨!” “咔嚓”几声,陆晟右手指骨全断。 小吏的面目狰狞而可怖,在油灯昏光中面如修罗。 这时,有一麒麟卫呈上从陆晟身上扒下的黑衣,递到卫殊面前。 卫殊一言不发地接到手里端详,那是一件黑色的锦衣,质地柔软坚韧,还带着些许塑性,对于时常用武的人来说,十分方便。 锦衣没什么特别,料子却是绝佳。 但当卫殊的手,抚过那条活灵活现的大锦鲤时,沉黑邪肆的目光骤然一缩。 仅仅只是一瞬,他的眼底划过太多情绪,有震惊,激动,不解,以及浓郁的悲伤。 但他很快就挪开了目光,如果不仔细去看,都分辨不出来,他的目光在那锦鲤之上停留了刹那。 “这是飞鱼?”一个年级稍大的麒麟卫也瞧见了锦鲤,惊讶地道,“仔细一看,这锦鲤竟然有翅膀,仿佛就像一条飞鱼。” 卫殊蹙眉端详半响,淡淡道:“本官却觉得很平常,莫非你看出了什么端倪?” 那人答道:“指挥使,您有所不知,当年毅勇侯身边有八大护卫,分别为青鸟、白狐、赤狸、风狼、金鸪、凛虎、练蛇和飞鱼,八大护卫身怀绝技,对毅勇侯忠心耿耿,而这‘飞鱼’的衣衫上就有鱼形图案。” 卫殊沉吟片刻,道:“这个八大护卫本官也是知道的,当年何其威风,在战场上更是骁勇无比,但这东西如此轻易就被抓住了,不得不让本官怀疑他的真假性。” 那人躬身:“大人分析得也极有道理。” 卫殊从椅子上站起来,拖着椅子缓缓走到陆晟面前,一瞬不瞬地打量他。 陆晟被这阴鸷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他有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是魔鬼,是恐怖的魔鬼,仅仅被盯着,便有种浑身不适的感觉。 那种感觉,像极细的针扎进皮肤,微微的刺痛中,带着蚀骨的凛意。 刚开始的刹那,他几乎要跪地求饶,是信念,支撑着他仅剩的理智。 “毅勇侯八大护卫?”卫殊启齿,冷而邪,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气息,“就凭你?是堕 落,还是本就这么差?” 飞鱼被卫殊看得,瞳孔剧烈一缩,似有惊窒的感觉,慢慢爬上心头,使人忍不住战栗发抖。 “哼!狗贼!你休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 卫殊扬起右手至耳边,做出了一个手势,使得他修长的食指被清晰地看到,上头有一小条特别的疤痕,但陆晟因为眼睛不好,没能看到,所以神情显得格外自然。 卫殊眸色暗了暗,扬起的手握紧。 他起身,负手走出了暗牢。 灯光很昏暗,那豆大的灯火点子,好像随时都可能会被暗夜侵蚀。 卫殊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之中,只剩下一个高大的黑点。 头垂着的陆晟,瞥见那道身影时,周身剧烈一震。 “侯、侯爷……” 陆晟眼眶蓦地就湿 了,多少年前的夜里,侯爷决定以身殉国时,也是披着这样的一身夜色走出去。 而卫殊的背影,竟与记忆深处的相吻合,一模一样,联想到刚才卫殊的那个手势,陆晟只恨自己没能看清。 想要问清楚,但到底还是算了——无论卫殊是不是少主,他都不该问。 如果真的是少主,他的好奇心只会让少主身份暴露,而那时,只怕少主也不忍心让他舍身就义吧! 陆晟闭上双目,面庞一片沉着,他准备带着秘密,长眠黄土,如果死后还能入土的话。 卫殊刚出暗牢,心腹阿琨前来回报:“主子,太子殿下的人向陛下传信,说您抓了毅勇侯的旧部,却没有急着上交,反而私自扣押下来。” 卫殊唇畔挑起嘲讽的弧度:“太子做成这样,他长孙家的气数,也差不多到头了。” 自私狭隘,与一个臣子斤斤计较,身为储君的胸怀就这么点,日后如何容纳江山社稷,万千百姓? 一点气都受不了,日后怎么挑起国家担子? 总之,若是盛世太平,这样的太子承挑社稷后做个守成的君主还行,但如今,大秦国力每况日下,各种天灾人祸不断,这样的太子,怕是无法让大秦迎来中兴之盛世。 卫殊甩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披了件镶着黑色毛领子的披风,带了队人马迎着寒风在城里转了一圈,最后进宫面见嘉佑帝。 “陛下!微臣要状告太子殿下!”卫殊毫不客气地道。 第360章 陷入两难之地 都四更天了,嘉佑帝依旧未睡,正半靠在椅子上批折子,膝上盖了件狐裘,面前放了好几个火炉,碳火烧得正旺。 承明殿灯火通明,却照不亮他的脸,仿佛那脸,被什么看不见的黑暗笼罩,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哦?你状告太子什么?” 卫殊十分生气:“陛下!今夜有贼人夜探淇王府,属下从淇王府护卫手中抢下那人,准备来个引蛇出洞,但谁知半路杀出个太子殿下,非要和臣抢人,结果打草惊蛇,那贼人的同伙一个没抓着!陛下,这事虽然是太子殿下主审,但向来是我麒麟卫负责,如今太子殿下不愿与我麒麟卫合作,臣很难办!” 嘉佑帝放下奏折,身子微微后倾,抬起幽深冰冷的眸看着卫殊:“卫殊,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这是天理伦常,你身为臣子,怎能对太子不敬?” 嘉佑帝语气轻飘飘的,但每一字砸下来都很重。 卫殊单膝跪了下去,郁闷地道:“陛下,微臣知错了。” 嘉佑帝这个年纪,多疑多思,总觉得有人想害他,但偏偏,他就欣赏卫殊这个性子,什么都摆在脸上,从来不奉承迎合谁,所以朝野中的人几乎都被卫殊得罪了个遍。 他觉得正因为朝中谁都不喜欢卫殊,所以卫殊为了前程,只能紧紧地依靠自己。 卫殊这把利剑,他用得得心应手。 这次也是,太子派人来说卫殊抓了毅勇侯的人却不上报时,他是生气的,气卫殊翅膀硬 了想自己飞。 但现在卫殊来他面前发了一通火,他愈发觉得卫殊毫无城府,打消了对卫殊“私藏”毅勇侯旧部一事的怀疑。 “你若是真知错,还会和太子闹?卫殊,朕百年之后,太子就是你的主子,你把太子得罪得透透的,就不怕太子秋后算总账?” 卫殊不以为意地道:“陛下,此时微臣是您养的一条狗,只知道对您鞍前马后,微臣心里记挂的,只有对您的忠心,以及您吩咐下来的事,不管是谁,他只要阻挡微臣,微臣都会让他付出代价!至于陛下说的事,微臣从未想过,陛下您千秋万代,微臣还能侍奉您到微臣老去,等到太子成为主子那天,说不定微臣都入土了,现在管那些事干什么!” 一番话,说得嘉佑帝龙颜大悦。 “你小子嘴甜,朕听着心里舒坦。”嘉佑帝饶有兴致地问卫殊,“平心而论,你觉得朕这个皇帝,当得如何哇。” 卫殊拱手:“陛下真要微臣说?” 嘉佑帝拍拍膝盖:“要你说你就说,费什么话。” “不好!”卫殊诚恳地摇摇头,在嘉佑帝变脸前,继续道,“太仁慈了!陛下您文治武功,但却太过仁慈,在江湖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到了陛下这里,却什么都要讲究仁德。” 话虽然放肆至极,但嘉佑帝却无比愉悦,他兢兢业业一辈子,为的不就是“仁德”二字么? 这卫殊,有点儿意思。 嘉佑帝完全消了气,也对卫殊全然没了怀疑,反而觉得太子小题大做,没有为君的风范。 他轻轻咳了几声,卫殊连忙将一杯茶水递到嘉佑帝手中,毕恭毕敬地道:“还请陛下爱惜身体,微臣还想一辈子瞻仰陛下的英姿。” 嘉佑帝呷了一口茶,然后将杯盏放到一边,问道:“你深夜进宫就是为了太子和你抢人的事?” 卫殊警惕地看了左右一眼,小声地道:“陛下,臣今晚抓着的,恐怕是毅勇侯的八大护卫之一,飞鱼。” 嘉佑帝立即直起身,睁大了眼睛问道:“可真?” 卫殊思忖片刻,道:“陛下,微臣也不敢确定,不过目前的所有证据都指向这个结论。” 嘉佑帝一拍腿笑了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不过朕听闻人在淇王府被找到的时候,他刚从淇王妃的院子出来,到底是别有居心,还是故布疑阵,卫殊,你可要好好分辨。” 卫殊道:“陛下,其实微臣也拿不准他意欲何为,但他既然从淇王妃的院子里出来,这里头必定有很大的猫腻,不知陛下是让太子去跟紧这条线呢,还是有其他的安排?” 嘉佑帝复又靠回椅子上,从鼻子里哼出了些许声音,最终他道:“朕既是交给你去处理,就没有挪人的打算,卫殊,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卫殊目光微微闪动,最后他道:“陛下,既然此事交给臣,那若是太子殿下再他又来和臣抢,臣该当如何?” 嘉佑帝淡淡道:“以前如何,以后便如何,卫殊,不要做得太过火,他毕竟是朕的儿子。” 卫殊一笑:“陛下,微臣向来不懂得缩放自如,拿捏尺度,但既然陛下开了这个口,那臣日后对太子殿下恭敬些。” 嘉佑帝瞪了他一眼:“也就你敢这么说话,若是别人,朕早就送他去见阎王了!” 卫殊嬉皮笑脸地拱手,慢慢地退了下去。 卫殊刚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便飘了进来,嘉佑帝不由得皱起眉头。 萧贵妃仪态万千,袅袅娜娜地走进来,带起香风阵阵。 方才嘉佑帝和卫殊的谈话,她都听见了,没想到这个时候,陛下还向着太子那个蠢货,铁了心的让太子即位,半点都没想起聪明睿智的策儿。 萧贵妃哪里咽的下这口气,见嘉佑帝仍未歇下,干脆觉也不睡来陪他。 可嘉佑帝近来力不从心,见到萧贵妃下意识地便觉得双腿发软,知道挡不住萧贵妃,便索性假装睡着。 萧贵妃也不恼,脱了外衣便躺到嘉佑帝身边。 榻虽小,但在这寒冷的冬夜,胜在温暖。 卫殊出了承明殿后,面色完全冷了下来,时过境迁,好多人他早已记不得样子,事先他以为今夜抓获的人是真的“飞鱼”,亮出手上的记号,但那人却没有反应。 后来他对此产生了两个猜想,一是此人为淇王府的敌人所派,准备在这种关头栽赃嫁祸,通过外力干扰,坐实淇王府叛乱的罪名。 一是他根本就是淇王府的人,今晚出现,又如此轻易被抓住,都是淇王府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给淇王和淇王妃脱罪。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于他的计划不利。 今夜他入宫,除了对长孙翊背后捅刀一事进行善后外,他还带着试探嘉佑帝态度的目的。 可事实证明,嘉佑帝就是条老狗货,烂人中的烂人,试探不出其它有用的信息。 所以卫殊对如何处置今夜所抓的“飞鱼”,陷入了两难境地之中。 正当卫殊带着满腹心思走到宫门口时,阿琨匆忙来报:“主子,不好了!刚刚抓到的那个人招了!” 第361章 是仇人吧? “怎么审的?这么轻易就招了?”卫殊预感不好,问了这么一句。 阿琨猛擦冷汗:“您前脚刚走,太子殿下便领着三司长官去审问刚刚抓到的那个人……” 面对阿琨的欲言又止,卫殊愈发好奇太子审人的手段,边向麒麟卫的司所走去,边道:“有话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阿琨道:“太子也没上刑罚,只在他面前辱骂毅勇侯,并在刻有毅勇侯名字的灵牌上糊了粪,还没怎么逼那人,那人便将他曾是毅勇侯八大护卫之事抖得干干净净,他还说了不少事,全都被太子殿下和三司的人听了去,您若是现在回去,估计还能听上一些。” 不管卫殊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在麒麟卫面前,在众人面前留下一个什么印象,但此时的他,冰冷而噬血,像是被扎了心窝子却一下子没要命的野兽般:“那灵位从何而来?” 没人发现,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双唇剧烈抖动着,害怕,紧张,不安,愤怒,一切不好的情绪,也仅仅在双目中稍纵即逝,最后归于平静。 阿琨不敢与他撒谎,道:“灵牌是太子殿下当场做的,只是命人刻上了毅勇侯的名字。” 卫殊又平静地问道:“可知谁给太子出的主意?” 阿琨道:“太子去淇王府没抢到人,便派人去宫中传信,回了趟府后,却直接带人杀进了麒麟卫。” 卫殊捋了一下,便大概猜出事情的经过,必定是太子回府后越想越气,结果在气头上被人支了招儿,告诉他不如直接闯了麒麟卫,他堂堂储君还怕一队小小的麒麟卫不成。 审不出来最多吃皇帝的挂落,审出来了功过相抵,还能以此踩近期过于嚣张的卫指挥使一头。 一般的血性青年都压不住满腔怒火,太子要是不接这招才怪。 太子这些年除了皇后被废,何曾吃过什么亏,当即想也不想便同意了,甚至这时还在自得,表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心里却想了无数次麒麟卫被他踩在脚底的情景。 他也不想想,皇帝若是真如从前一般想让他即位,又怎会许个异族女子为太子妃,难不成日后太子登记,还尊异族女子为后不成? 再者,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提以后要把江山传给长孙翊,可每次要么在萧贵妃面前提,要么在他这个麒麟卫统领面前提,太子难道都没有读出任何异常么?没发现他老子正在给他树敌么? 还傻乎乎的用太子的身份和麒麟卫对着干,麒麟卫就算再不得皇帝喜爱,那也是皇帝的心血,还轮不到太子来指手画脚。 他这个储君,是在犯皇帝的大忌,实在玩火! 卫殊想起他用屎糊灵牌的方式,来逼疑似毅勇侯旧部的人就范,虽然效果挺好,但未免会脏了自己的手,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自己干! 这个长孙翊,要么是个聪明人,现在做的一切都是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么就是这个人本就蠢,如今被人在后面推几把,加速了他显而易见的死亡罢了! “侯爷死后,我就一直蛰伏在青衣巷,开了间小小的花铺,那日长孙焘和虞狗贼的孙女来花铺买花的时候,我瞧她外貌酷似已故的川平郡主,于是便把这事告诉上峰,大家合计了很久,决定让淇王妃相信她就是毅勇侯的遗孤,一来可以扶持她‘为夫报仇’,杀长孙焘!杀狗皇帝!” “二来还可以让害了陆家的始作俑者下地狱!谁知计划刚实施一半,便被狗皇帝养的狗爪发现,折了这么多精锐!我们知道狗皇帝容不得弟弟有反心,他连忠臣都杀,天下还有谁是他不会杀的?!我去长孙焘的府邸,也是为了往长孙焘他媳妇的屋子里放东西,坐实他与我等勾结!” “当年狗皇帝为了报郡主嫁毅勇侯不嫁他之仇,竟不惜让我们这些千万将士埋骨黄沙之下,拿我们这些儿郎守了世世代代的国家开玩笑,也要让毅勇侯万劫不复,这种人如何配为君?这种人如何配坐在千千万万的白骨堆上,成为那至高无上万乘之尊?!” “像这种明明大胯漏出来还要给自己扯块遮羞布的烂人!我就是要他手足相残!我就是要他背叛天下!我就是要他失去一切!所以我故意搅乱这淌水,可惜浑浊的水都盖不住他丑陋的内心,遮不住他狰狞的面目!若不是他吃相太难看,连自己得亲弟弟也赶尽杀绝,我们也没有机会介入其中。” 长孙翊脸变了,那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被人掰 开揉碎了讲,那个血淋淋而丑陋的事实,他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 三司神色也变了,能熬到这个位置,基本上算是官路的顶峰,每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就算最年轻的刑部尚书,也有四十有余,他们不会对十数年前的事一无所知,更不会半点猜测都没有。 可如今话被陆晟说得这么透彻,以后他们假装没听过陛下信么? 这个太子,把他们拉上这条船究竟是什么意思?嫌他们寿命太长所以让他们去死么? 无论陆晟说这一切的时候用的是什么语气,什么态度,他的嘴脸永远挂着嘲讽的弧度,就这么轻蔑地看向长孙翊:“小儿,你以为你的路能走到哪里?狗皇帝若想让你继位,何须给你配个异族公主为正妻,表面上是给你拉了一个异族公主为靠山,实则等你登基那日,太子妃就不得不死,大秦不需要异族母仪天下!可一旦这个和亲公主死了,无论怎么死,你都会被怀疑,北齐怨你害死公主,天下人都会唾弃你狠心!你说,但凡一个有点人性的父亲,他是不是都不会做出这种事?你该不会是皇后和没净身的太监搞出来的野种吧!不然你爹怎么把你当仇人儿子看待!” 一番话,就像钝刀割肉,长孙翊怒不可遏之余,也不得不承认他说中了自己的下怀。 他不知道这番话是不是真的,可正因为最接近真相,这些话才会如此这般伤人。 “住嘴!”长孙翊恼羞成怒,准备把墙上挂着的刑具挨个往陆晟身上试,他要打死这个男人,死了就会闭嘴了,死了就不会胡言乱语了。 第362章 他死了 而这一番话,这一幕,完完全全被卫殊看去了,听去了。 他上前捏住长孙翊甩下的鞭子,那鞭子上嵌着铁钩,打下去能撩起一大片皮肉,被它伤到无不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卫殊为仅仅只是捏住,他的手立时就烂了,鲜血溢出来,滴到地上的时候,也染红了陆晟的眼。 陆晟状若疯狂,又哭又笑,他就像黑暗中透出的凄惨绝丽的花:“侯爷,飞鱼死而无憾!死后也有脸见到您了!” 几句话说罢,陆晟狂吐几口鲜血,唇角带笑地闭上了双眼,目光在闭上的刹那,仍停留在卫殊身上片刻,那目光中,除了心甘情愿,满足,还隐隐带着宽慰。 好像在说——我自愿的,怨不得任何人。 这一幕太突如其来了,大家都没料到。 长孙翊幡然醒悟过来后,便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卫殊身上:“卫指挥使,若不是你挡着本宫,贼人如何会死?让这么重要的人死在面前,你要怎么收场?本宫看你如何与父皇交代!” 卫殊甩开长孙翊的鞭子:“太子殿下,若是您瞎了,三位大人可不瞎,就算三位大人也瞎了,满屋子的人都不瞎!犯人死了,能怪臣?” 卫殊没有再理会脸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的长孙翊,按着陆晟的侧颈检查脉搏,又检查了他的死因,确认他因靠内劲震断心脉而死后,沉声下令:“来人,一队人马去青衣巷花铺,一队人马蹲守淇王府,其他人守牢这里,一只老鼠都别放进来!” 说到“老鼠”二字,不由得加重语气,几人心头突突跳着,却是被卫殊给气的。 他不怕得罪谁,皇帝的麒麟卫不必亲近谁,也不能讨好谁,只有心狠手辣,才能闻风丧胆,也只是心狠手辣,才能震慑住任何嘉佑帝不喜欢的人。 卫殊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本来准备入宫的,但瞧了瞧天色,却折身去了青衣巷。 花铺不大,院子里有应季的花,暖房里有各种奇花异草,在那个既是卧室又是书房的简陋屋子里,还供着两块没有刻名的灵牌。 “此处不宜人多,以免破坏了现场,你们外头好好守着,本官亲自在里面寻找蛛丝马迹。”卫殊的命令,从来无人敢质疑,这是皇帝给麒麟卫指挥使的权力。 等人都出去了,那盏油灯下,卫殊把手轻轻扫过陆晟平日睡的床,外人看着的确在查探,只有他清楚,自己的手抖得多厉害。 飞鱼死前,分明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 他虽然对飞鱼缘何这般保护淇王府有了一个他并不愿意接受的猜测。 但……他没有保下父亲的旧人却是事实。 陆家被夷九族的时候,卫叔毫不犹疑用自己的亲生儿子换了他一条命,然后带着他逃匿江湖。 每次他露出愧疚的神色,卫叔都会说,生下那么个儿子,也是为了这一刻用的,可是他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才会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入火坑? 陆叔总说,他是少主,是侯爷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血脉,数千人和毅勇侯府有关,虽不在九族里面,却在生死簿上,所以他必须承担起责任,为自家九族报仇雪恨,为父亲母亲沉冤昭雪,为这千千万万受了毅勇侯府牵累的人挡在前面,直到有一日他们能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阳光下,直到所有人提到陆氏一族还会叹一声忠义。 若是幸运,还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 所以他忍着,咬牙坚持着。 这些年锻炼出的不仅是一颗强大的内心,还有足够狠辣的性子。 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折手断。 为达目的,他可以忍常人所不能忍。 为达目的,他可以丢掉这条命…… 但当陆晟死在他面前依旧宽慰他说自己无悔,可以到九泉之下见侯爷时,他的心,霎时间崩溃了。 保住这些人,是他活着的意义之一,可当一个个人都死了后,就算他能为陆家沉冤昭雪正清名,只剩下孤家寡人的他,怎么算得上“陆家”?那些拥戴陆家的人一个个死去,何谈陆家?他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父母?他连人都保不住他算哪门子的少主?! 到时候又有谁在意,他这副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实则有多大的惊涛骇浪。 卫叔用儿子给他换了命,所以他决定让自己姓了卫,称卫叔做爹。 可这些个毅勇侯的旧人,死了连子嗣都没留下,他总不能挨个叫爹。 殊,死也。 卫殊,未死。 只有那个女子,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道尽他的一生,可谁能看透他到底承受了些什么。 被逼着成长,逼着承担不该承担的责任,这些又如何?这是他这个姓决定的,他怨不得任何人。 为了他的责任,他可以低三下四,甚至出卖自己得尊严与虎谋皮。 可当他拼死也要护住的一切在他面前死去时,他做不到心冷如刀。 他已经无法用心乱如麻来形容! 卫殊带着沉重的心情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努力记住飞鱼护卫留下的痕迹后,不由得错怪到长孙焘上头去。 小狐狸曾去买花,那就意味着长孙焘和飞鱼护卫接触过,这次飞鱼护卫这般行事,说不定也是长孙焘那小子为了洗脱自身嫌疑,推飞鱼护卫去死! 卫殊越想越气,连续几夜没睡的他,又冲去刑部,方才的事既然有三司做证,只要三司不全是黑心的,飞鱼护卫就不会白白牺牲,就算全是黑心的,他们也不敢昧着良心,如今的舆论铺天盖地,若淇王谋逆之罪由他们定,那承受百姓和多方怒火的,首先就是他们。 这点卫殊不担心。 他回刑部,就是为了看长孙焘的反应,若真是长孙焘推飞鱼去死,这次就算拼了命,他也要在长孙焘这里讨点利息。 已经五更天了,刑部牢里,虞清欢正在裹着狐裘睡得香甜。 长孙焘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轻轻一跃,挂在了墙上,一手握着窗户木栏,一手拿着张干净的布。 冬日夜里天冷,早晨却会从瓦檐滴下一些水,但因为水滴得慢,他往往一挂就是半个时辰之久,所求也不过让那帕子被弄湿,放到手里捂暖了,然后给她的小王妃擦脸。 就算是到了这里,他也希望小王妃的脸是干干净净的,笑的时候才会干净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无论何种境地,他都想尽自己所能,去让这个小他近十岁的小姑娘过得舒服些。 长孙焘一只手冻僵了,又换了另一只手,那白皙修长的指,被寒风冻得生疼,但他眉头都不皱一下。 等帕子湿 了,放到怀里捂暖和,放到虞清欢脸上时,她正好睁开眼睛,舒服地发出一声嘤 咛。 “醒了?”长孙焘仔细地帮她擦了脸,又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膝盖上,“困就多睡会儿,平日也没这么得闲。” 虞清欢打了个哈欠,翻身找个舒服的姿势,把长孙焘冻得冰凉的手拉进裘衣里捂住,冰凉凉的手,在裘衣底下渐渐回温。 她不是舍得长孙焘这般为她,其实只要和长孙焘在一起,脏点臭点没什么,毕竟并未吃什么苦楚。 可她知道,长孙焘心底有愧疚,这个男人始终都顶天立地,从来不说玩笑话,他承诺说要让自己不受风雨,他心底必定认为一定要做到,此时落到这个境地,有自己自找的因素在里面。 但这个已经成了自己丈夫的男人,此刻必定在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所以虞清欢虽然心疼长孙焘把手放出去被冷风吹那么久,她也什么都没有说,安心地享受着这一切。 若是什么都不让长孙焘做,只怕长孙焘心底会更不安。 既然这个男人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护住自己,那自己受着又如何? 余生这么长,未必没有对他好的时候。 不是自己认为的对他好,就一定是真的对他好。 这点,虞清欢拎得十分清楚。 “青衣巷陆姓花匠死了。”卫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木栏面前,双目猩红,周身带了一身寒意,也带着满身的阴郁。 第363章 我不哭,会忍着。 长孙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去点虞清欢的昏穴,但更快的是,虞清欢挡住他的手。 她抬起晶亮亮的眸望着她的夫君,用眼神让夫君安心,也告诉夫君她撑得住。 外边,卫殊继续冷冷地陈述:“死前,他承认了自己是毅勇侯的八大护卫之一的‘飞鱼’,还说是因为看了淇王妃的样貌,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你怎么解释?” 这话,竟和虞清欢被卫殊扣住的那晚,所说的话一模一样。 当时,她就是把这番话说给卫殊听,暗示卫殊可以通过这个方式为她们脱罪,不管明面怎么样,他们和卫殊也算暗地结了盟,各自心里都有数。 卫殊是毅勇侯的人,他们也清楚。 只是没想到,陆叔也和他们想到一块儿,竟用行动为他们脱罪。 陆叔死了,那些花谁照顾啊? 虞清欢没有流泪,连表情都是那么平静,就像听着与她无关的事一样。 她不难过吗? 不,她难过到浑身发抖,难过到撕心裂肺,难过到无法抑制。 但……她忍住了。 虽然面前的人是卫殊,但她不敢全信卫殊,她的身份绑着淇王府上下,她没办法任性。 正因如此,长孙焘才更心疼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长孙焘开口:“此事,本王并不知情,王妃也不知情。” 他一直在想出去的办法,实际上也正那么做,但他做事向来堂堂正正,不会做这种以命换命的事。 对敌人的赶尽杀绝,以及对自己人的护短,长孙焘一直身行力践。 所以,他宁愿让他的小王妃在这牢房里陪他受难多一些日子,也不会用这种方法。 这是陆晟选择的牺牲,长孙焘和虞清欢都心知肚明,但他们连伤心的表情的不敢露。 长孙焘说没有,那卫殊也信,这就是日常人品的力量,卫殊不信长孙焘会屑于说谎。 卫殊看向长孙焘怀里的虞清欢,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上虽然脏,脸却白白净净。 “那么他为何……” 长孙焘虽然对卫殊的身份有所猜测,但他不会贸然把虞清欢的身份告知,依他的睿智,不会不知道卫殊在问什么,他便是连句口风都没给卫殊透。 “他见着王妃的长相了。” 卫殊悲喜交加,悲的是虞清欢不是他的妹妹,不确定他的妹妹是否活着。 喜的也是,虞清欢不是他的妹妹,否则他用什么脸面对那肮脏的内心? 卫殊不再说什么,握着腰间的剑走了。 虞清欢嘴里泛起苦涩,想开口让卫殊歇一歇,但终究只能冷漠地看着他孤独的背影越来越远。 “昭华,他是不是……” “或许是。”长孙焘说出了他的猜测,他知道虞清欢会难受,但他怎么瞒得过他的小王妃,“综合种种迹象,但还要确认才行。” 虞清欢拉过裘衣盖着头,长孙焘很快就感觉到手心的那片湿 热。 他唇角几度张合,想要告诉他的小王妃别哭了,再哭他的心就被挖空了。 然而就算他此时的心,如同被刀捅,被千军万马碾过,痛彻心扉。 长孙焘依然没有劝虞清欢——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他的王妃,本就是自由的。 虞清欢生怕眼睛哭红了,也不敢哭太久,眼泪刚滴了几滴,便被挤了回去。 她难过的不仅是陆叔的牺牲,还有她多次亲手捅了卫殊,伤害那个很可能是自己亲哥哥的人。 她不是第一次说过,卫殊和她很像,虽然不是五官的像。 回想到初见卫殊的刹那,他当时有多阴郁,心里就担了多少苦,他当时有多冰冷,他对人情就看得多透。 当时她觉得卫殊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男人啊! 这如果真是她的哥哥,那也太让人心疼了,灭九族之仇,全都压在他的身上,可他却仍坚强如石头一般,从来没有软弱过。 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才让人心疼不是么? 陆家夷九族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有娃娃亲的夫君拼命保下她。 后来,遇到了外祖父和娘亲,为了她,甚至愿意让小茜入贱籍。 她从来都被保护得那么好,可卫殊呢? 在几岁的时候知道九族全灭,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时,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那些没有父母亲人庇护的日子,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被逼着成长,被逼着承担责任是,他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忽然,没有勇气知道这些了,因为她知道,一定不好过。 “晏晏,我在。” 这一句‘我在’,瞬间让她力量充盈。 可她有昭华,卫殊有谁呢? 伤了谁为他裹伤?痛了谁为他心疼?一个人时谁给他安慰?那么大的担子压下来,谁帮她扛?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晏晏,过去的无能为力,将来要靠自己去争取,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我都陪你。” 虞清欢从裘衣里露出脑袋,忽然把长孙焘的颈项抱住:“让你担心了。” 长孙焘知道,无论是陆晟的死,还是对卫殊真实身份的猜测给虞清欢带来的冲击,表面上都过去了。 他的晏晏太坚强了,坚强得让人心疼。 陆晟的事,他不是不难过,只是他是小王妃的丈夫,是为她撑起头顶蓝天的人,在妻子脆弱的时候,他要表现得可靠,把所有情绪都藏于心底,这才是一家支柱该做的事情。 “想好了?”长孙焘问。 虞清欢点点头:“想好了。” 简短三个字,背后藏着的却是,她要扳倒虞府,让嘉佑帝到毅勇侯坟前磕头的决心。 自知道身份后,她始终找不到目标,可现在她找到了,她也清楚地知道她该做什么,这是陆晟用生命给她指的路。 可她心底依旧难过,陆叔是走了,可他那些花怎么办呀? “一个轻飘飘的决定,就要连累你随我处于不安稳中,有时候想想,这也是一种自私,抱歉。”虞清欢放开他的怀抱,还是那样的她,还是那样的笑,可冥冥中,又有什么不同了。 第364章 先下手为强 长孙焘揉揉她的发:“小傻瓜,儿女私情,就该自私一点,想矫情就矫情,想作就作,你为什么不能闹脾气?反正有人哄着,无理取闹又怎样?反正有人受着,只想自己又怎样?反正有人愿意。” “昭华,”虞清欢发现自己越来越软弱了,无论在这场关系里,她最初站的位置如何,可如今她总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长孙焘身后的位置,让长孙焘护在前面,挡在前面,天塌下来了还有长孙焘顶着。 或许这就是爱情,让人丢盔战甲,露出一身破绽。 却又让人筑城建墙,把心爱的人保护在墙里头,无坚不摧。 “听卫殊的口气,陆叔此举是为了你我脱罪,本就是无中生有、证据不足的事情,我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可正因为这样,我担心今上不会给我们时间,会在我们清白洗干净前先下手为强。” 还有更糟糕的她没说,那就是她的明珠,她根本招不回来,那么事情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里被围住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长孙焘道:“这个问题,谢韫也会想到,你放心,就算到了那一步,我们也还有生机。” 虞清欢道:“我猜他想给你按个罪名,不仅能把淇王府一网打尽,也能让天下心服口服,但这只是想象而已,我觉得他会退而求其次,一网打尽不行,那就先擒王,最后逐个击破,他也不是那种干大事的人,因为这样,所以他什么卑鄙的事都能做。” 长孙焘依旧从容镇定,他的临危不乱很有感染力:“本王明白,但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复心情,本王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不开心。” 虞清欢笑了,甜甜的,淡淡的,像一颗回味无穷的果实。 长孙焘虽然不想她担心,但也不打算瞒着她:“晏晏,兴许今夜会动手,因为时机一旦错过,这种机会很难再有,本王相信他不会轻易放手。” 虞清欢道:“可有计策?” 长孙焘道:“无有,兵来,我挡,水来,我淹,等闲之辈伤不了本王,你安心。” 他们猜得没错,嘉佑帝正是这么想的,同时他也这么干。 麒麟卫不止卫殊一人,虽由卫殊统领,但其他人也是他的爪牙,陆晟的事情,很快传到他的耳里。 今日朝堂休沐,他清楚他的臣子,他们就算以那种方式知道淇王是“冤枉”的,他们也不会逞一时意气,为淇王做冲动辩护,他们只会闻风而动,找准时机站队。 这场博弈,他若压不倒淇王,他们会支持淇王,他若压 倒了淇王,他们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淇王不是无辜的。 想来想去,他总结出几个字——先下手为强。 看到顾怀珺刚呈上来的证据折子,嘉佑帝道:“拿着这些去找虞相,告诉他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抄家,整个虞氏永不叙用;要么等事后他提出致士,给他子孙后代的留条路。告诉他证据确凿,他无从抵赖,虞府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让他自己选,朕今夜就要看到结果。” 这些证据,包括证人证供,还有从山林里搜刮出来的几十万两军饷。 好在那个牧民去往翠屏山腹放羊,在羊死后敢去敲淇王府别馆的大门,否则这些国库里的银子,只怕会进有心人的口袋。 那是他的银子,怎么能进别人的口袋呢? 王公公捧着证据去了刑部大牢,先是和颜悦色地问候了虞清欢和长孙焘一番,接着又去了关押虞谦的牢房,屏退了所有人。 “相爷,这些个东西是陛下让老奴带来的,您这二儿子,在户部短短几年,就侵吞户部几十万两雪花银,这些事情,咱家看着都生气,您为国为民操劳一辈子,最后却被儿子坑了。” 虞谦把它们一一打开,里面都是虞寅这些年贪墨军饷的证据。 虞谦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在大秦,贪污不是重罪,贪墨军饷和灾银却是,虞寅贪的这些,够剐他十回八回,够把整个虞家掀翻。 这些年来,他一直小心谨慎,从未让陛下抓过错处,没想到竟折在自己亲儿子手里,平日看起来那么乖巧的一个人,没想到却是一匹阳奉阴违喂不饱的狼。 虞谦气得双拳紧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不是他,只要淇王府洗脱罪名,他也能安然无恙出去,虽有惊却无险,但现在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拿着证据来找他,想必是要谈什么条件,为了这些年的努力不败在这个儿子手里,他不得不做! “公公有话但说无妨,”虞谦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看不出喜怒。 王公公把嘉佑帝给虞谦的两条路全都说了,最后总结道:“陛下说了,若是大人完成任务,还请去陛下那里讨剩下那些,户部侍郎的事,也就既往不咎。” 还有剩下的? 哪个老狗逼生的东西! 送走王公公后,虞谦凑过来战战兢兢地问:“父亲,什么事啊?” 虞谦第一次觉得,这个智商和猪一样的儿子,竟是如此的顺眼,至少依他的智商,惹不出这么大的祸事。 “无事,想活命就不得瞎打听,陛下的事情,不是知道的每个人都配活着。” 虞蹇悻悻闭嘴,虞谦则在心底思索了一番,如何把虞家从泥沼里拉出来。 他辛苦了这大半辈子,一步一个脚印,把虞家扛到这个位置,他和皇帝与淇王博弈那么多年,眼看胜利在望,结果他的子孙竟这般不争气,连坐享其成都做不到,最后还在他辛苦打下的基业上捅刀子,巴不得这些基业垮得快点。 虞谦沉痛地闭上眼睛,后代不行,这个家族也走不远了,在他死后,只怕虞氏一族会跟着垮。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儿子不行还有孙子,用不了多久,他的曾孙辈就会成长起来,而他要做的是,为他们扫清障碍。 几乎是刹那,虞谦就下定了决心——虽然不能彻底扳倒长孙焘,让那黄毛小儿万劫不复,但只要他死了,淇王府的覆灭也是迟早的事。 正在这时,狱卒前来送食,依旧是烂了臭了的米糊糊,但虞谦还是吃了几口。 等狱卒收走碗盘时,发现碗的边口沾了一些脏东西,他只当是那烂了的饭食留下的污渍,也没有去在意这种细节,直接把碗盘扔给那聋哑的老妪清洗。 紧接着,一条命令便递到了鬼奴的手里,总结下来便是一个“杀”字。 积蓄了十数年的力量倾巢而动,在夜幕降临之时,悄悄摸进刑部大牢。 第365章 你真是最臭那坨粑粑 上百个狱卒精锐,竟不是二十几人的对手,血腥味弥漫开来,浓郁的铁锈味,带着肃杀茕凉的气息。 他们来得那么迅速,那么突然,身手之好,动作之快,牢狱之中竟然没有活口给个预警,人就这样冲到进了牢房里,鲜血从刀锋上滴落,身后满地的尸体铺陈。 他们来到长孙焘和虞清欢面前,齐整下跪:“属下来晚了,请小姐责罚。” 果然耐不住了——虞清欢和长孙焘对视一眼。 二十几个黑衣人涌进来,牢房一下子就变得逼仄,每个人手中都有刀,但他们只有私藏起来的几十支筷子。 长孙焘反手一掷,登时有两个人被夺去了呼吸:“宵小之辈,也想污王妃之名。” 死了两个而已,这是在预算内。 鬼奴暴起,厉声呵斥:“淇王,请不要阻止我等带走小姐,她是毅勇侯之女,不是你的私有物!” 长孙焘没有接话,现在虞清欢面前,就像一个苍穹枯树,头顶天,脚扎地,手中的筷子竟是一支接一支掷出去,目标非死即伤。 待解决了几个人之后,虞清欢从他身后窜出,以灵巧敏捷的轻功穿行于黑衣人之间,长孙焘护着她,二人向虞谦所在的牢房退去。 他们知道有人会按捺不住,但却并不知道会是谁按捺不住,长孙翊没有那个胆量,卫殊没有那个必要,剩下两人不用挑拣,嘉佑帝和虞谦没跑了,只是这概率也是对半分。 然而若是赌对了,就拉虞谦做人质,若是没堵对,就拉虞谦做垫背,虽然是在搏命,但不博一定没有命在。 黑衣人的血,很快就染红了长孙焘的衣衫,他不愧为杀神,杀人的时候快准狠,整个人就像一匹厮杀的野兽,在他眼里只有生存的天性,没有对生命的慈悲。 血,炽艳夺目,一绽成海。 脸上,衣上,手上,到处都是。 但虞清欢却被他护得很好,仅仅被染红了一些边角。 不过几个瞬息之间,已经有几人倒在脚下。 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待他们杀得仅剩一人的时候,虞清欢迅速窜向虞谦所在的牢房,见虞谦和虞蹇缩成一团,捻了两根银针便要冲过去。 却在最后的刹那,仿佛被按了静止键般,就这样,停了下来。 虞谦没有武功,虞蹇没有武功,他们都未藏拙,那让她停下来的,是娘亲的戴了一辈子的一条项链。 虞谦淡定的,小声地说:“若无人回去,楚氏必死无疑!现在立即叫停长孙焘,全死了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摧毁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力量?只要捏住软肋,哪怕是势不可挡的勇士,也会在瞬间一败涂地。 真的只是瞬间,虞清欢停顿了瞬间。 但是因为她的瞬间停顿,长孙焘也停了。 幸存的鬼奴,就趁这个空挡遁了。 虞清欢心念急转,正在思考虞谦的用意,虞谦淡漠开口,那神情,那语气,就像俯瞰蝼蚁的神:“没错,这就是调虎离山之计,若是长孙焘不去,你娘会死,但是他若去,他一定会死,他敢去么?他会为你去么?” 虞谦话音刚落,长孙焘已经追着鬼奴走了。 而阿零,却来到了虞清欢身边。 在方才那种情况下都没有出手的阿零,竟被长孙焘留在了她身边。 不知为何,虞清欢心底蓦地不安起来,那种不安,越来越浓烈,她根本抑制不住。 虞谦望着阿零,嘴角带笑:“小七,你这一步棋,老夫走赢了。” 虞清欢知道虞老狗在说什么,这老狗在夸夸自谈,为他利用自己控制长孙焘成功了而炫耀。 “你永远打不倒他!”虞蹇已被虞清欢扎晕,她的针,也扎在虞谦的穴道 上,眼神裹霜挟雪,“他是无敌的!” 虞谦冷冷一笑:“小七,你说楚老鬼是怎么死的?你想过么?” “你……你!”虞清欢忽然明白了,虞谦就是魔鬼,“你杀了我外祖父?!” 虞谦笑了,笑容愈发深,眼角的皱纹把那精明的眸包裹在其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怪就怪那楚老鬼这么一直试图为长孙焘解毒,只可惜,他直到死也找不到解药。” 虞清欢想杀了虞谦,不顾一切的那种,就这么割断他的喉咙,把他的头当球踢。 要不是! 要不是她对虞谦动手,会坐实淇王府勾结毅勇侯旧部的罪名,他一定要杀了虞谦! 看到虞清欢脸色巨变,虞谦又笑了,脸上的褶子如同细浪:“小七,你说像楚老鬼这种学医成痴的人,会不会把自己觉得棘手的疑难杂症记录下来,反复研究推敲呢?” 虞清欢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在逆流,那恨意却滔天蚀骨,她双目猩红地望着虞谦,一字一句问:“你想说什么?!” 虞谦无声笑了:“乖孙女,祖父是在告诉你,在楚老鬼的毕生心血中,祖父发现你夫君中毒的秘密,虽然不能解那秘毒,但却能让它越来越严重,要不然你觉得刚才那些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死去?那叫同归于尽,用他们的骨血,埋葬长孙焘的一世英名,哈哈哈哈……楚老鬼太倔了,当初他若是愿意为我所用,把毕生所学乖乖献出来,何至于落到那个下场,你看,最后丢了命不也没保住一切么?还让你们娘俩受尽苦楚。” 虞清欢怒极反笑:“虞谦,我不会对你动手,你也不必激我,我不会上当的。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肮脏,你下贱,你就像从一堆屎里爬出来的蛆一样恶心,你之所以爬到如今的位置,你以为你很厉害么?文官之首,但不是天下人之首,位高权重,但却不代表你厉害,不过是因为你站在一坨比较高的屎上面而已!” 虞清欢伸手指了虞蹇:“你说说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得意你生了这么个玩意儿?得意你就站在权力顶峰也依旧是狗?得意你生死予夺但却永远被压一头?虞谦,你真是可笑又可悲,可怜又可叹的小丑!我唾弃你!” 虞谦的眸里,竟隐隐透着一丝赞赏与惋惜,能忍,太能忍了,骨子里像极了他,但为什么不是个男儿身? “乖孙女,直言祖父名讳是会天打雷劈的!” 第366章 这才是报复! 虞清欢弯腰,在虞谦耳边轻声说道:“天打雷劈就让他打好了!虞谦,总比你断子绝孙强,你说你这么得意,得意自己抢了外祖父的毕生心血,那你能不能看出来,虞家无论男女,都被我下了绝育的药,他们不可能生下任何一个子嗣,你说你打拼这么大的家业,却没有香火继承,只留下了千古骂名受遭人唾弃,九泉之下你有何颜面面见虞家的老祖宗?” 虞清欢替他整了整衣襟,笑得轻飘飘的:“当然,祖父您老当益壮,想来娶上十房八房二八芳华的小妾,说不定还能留下一两根苗。” 虞谦双眼一眯,此时事情有了个反转,心态崩的仿佛是他:“小七,莫非你另有身份?否则你不也是老夫的子嗣么?” 虞清欢笑了,讽刺而轻蔑:“你杀我外祖父!圈禁我娘,还想着让我给你传宗接代?虞谦,你想的也太美好了,美好得我都不忍心戳破。” 虞谦额上青筋隐隐跳动:“什么时候下的?” 虞清欢轻嗤一声:“你也不想想,我出嫁后回了相府几次,不过祖父放心就是了,我哪里舍得给您下药,您凭一己之力能让虞家攀上世家顶峰,想必还能以知天命的年纪,再为虞家添育子嗣,只是祖父日夜操劳难免辛苦,要记得补肾!” 他们两在博弈,看谁先沉不住气。 长孙焘为了她去救娘亲,根本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甚至可能是自投罗网,但是她仍旧不能走开,一旦麒麟卫回来,她和长孙焘双双都离开了,那到时候可就完完全全坐实他们被毅勇侯旧部“救走”一事。 可她,心很慌,十分的慌,不知道虞谦的话有几分真假,但既然虞谦敢动手,能动手,必定是有上头支持,亦或是从旁协助。 长孙焘单刀赴会,真的有胜算么? 虞谦见虞清欢面色平静,心里也在打鼓,这虞清欢什么意思?难道真的给虞家的人都下了绝育的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虞谦继续打击虞清欢的心理防线:“长孙焘死定了!” 虞清欢轻轻笑了:“你若真信心百倍,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你这是在恐吓我,还是在安慰你自己?还是说,你心里知道,你根本不可能赢!纵使你纵横捭阖,你也赢不了一个晚你生几十年的人!” 虞谦额上青筋暴起,颇有些目眦欲裂的感觉:“小七,长孙焘心里不全是你一个人,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毅勇侯的女儿陆明瑜,你可有想过,他找到陆明瑜,你怎么办?” 虞清欢笑意未变:“祖父,你不必试探我,我不是陆明瑜,另外,你大可不必把我和那些争风吃醋尖酸刻薄的女人比,若是我连自己的夫君都信不过,我愧对他想都没想就冲去救我娘的这一番苦心!” 虞谦又重复了一遍:“长孙焘死定了,他杀的那些人,都服下了毒药,他们的血溅在他身上,每一滴,都是毒,长孙焘死定了!” 虞清欢转移话题:“我记得我外祖父是为了研究一种奇毒而死,那种奇毒似乎是水毒,你说你杀了他,你怎么杀的?你有那本事么?” 虞谦桀桀笑了起来:“他的确是为了研究毒药而死,但研究的不是什么水毒,而是长孙焘中的毒,我只不过在他研究的时候,让鬼奴做了点小手脚,什么千古名医,什么神针陆判,在强大的武力面前,不过是一只脆弱得随时都可以碾杀的蚂蚁,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的死长孙焘也有份!皇室秘毒,那可是圣祖皇后亲自研制出来的,怪他不自量力,想要去解毒,也是咎由自取!” 虞清欢道:“你无法独吞外祖父的成果,所以你把一部分献给皇帝?” 虞谦道:“楚老鬼的东西,也不全是好的,捡一两本送出去,老夫并不觉得可惜。” 虞清欢道:“虞谦,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么?我想杀你,想把你的头拧下来当夜壶。” 虞谦道:“杀吧!这么多囚犯看着,只要你动老夫一根毫毛,淇王府和毅勇侯有瓜葛一事它跑不了!老夫死了也能拉几个垫背!” 虞清欢道:“已经杀了,祖父,别怪你孙女我狠心,你杀我外祖父害我娘亲,我们早就不共戴天了,我刚刚在你身上埋了根针,那根针不会立即要了你的命,但只要你为虞家传宗接代,它就会发作,让你生不如死,子嗣和命,你自己二选一吧!” 虞谦低声咒骂:“毒妇!你怎么这么狠毒?!” 虞清欢笑道:“我是你孙女,我都跟你学的,狠毒怎么了?比得过你么?” 虞谦冷哼:“老夫何时怕过!长孙焘一死,老夫夙愿得偿,而且长孙焘也快死了!” 虞清欢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虞谦,她甚至连手都没有攥紧,表现得那么镇定,可她的心,早已惊涛骇浪,风雨飘摇。 长孙焘不能死! 她的夫君不能死! 虞清欢一遍遍在心里祈祷,但她仍不动如钟,面色平静得可怕。 她并未遣走在一旁站着很容易让人忽略的阿零,她不是怕死,她只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旦她被抓走,她的坚持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另一边,长孙焘追自河边。 冬日的江水寒而冷,在夜色下闪动着神秘可怖的凌凌波光,江心远远能望见一艘小船,孤独地停在那里,一盏昏黄的风灯,光线打在江面上,更显阴森。 小船有一根桅杆,上头绑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身材纤细,个子娇小,她的脸在灯光下很白很白。 长孙焘从靴子里掏出虞清欢送他的,那可以看到远处的东西一看,果真是楚氏不假。 这个朝代,并不存在所谓的人 皮面具,模仿也只能从妆容和言行举止下手,除非这世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否则定然不可能这么像。 长孙焘收好东西,划了条小船,直奔江心而去。 还没到得楚氏那里,四周忽然有无数条小船划破黑暗,慢慢围过来,而那些小船上,无不站着几个带刀黑衣人。 气氛登时剑拔弩张,杀机四伏。 鬼奴在绑着楚氏的船上露面:“殿下,别来无恙。” 第367章 暗夜杀机 长孙焘握紧长篙:“本王可不认识你!” 鬼奴道:“啧啧啧,殿下贵人多忘事,当年在毅勇侯将军府的时候,我们是何等和睦,是你让我沦为落水狗,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你忘了么?” 长孙焘道:“又是狗,又是老鼠的,本王记畜生干什么?不过你提到毅勇侯府,本王记得,当年有人残害同僚手足,还想蒙混过关,可惜演技不怎么样,很快就被抓住来了,但没想到你还活着!” 鬼奴大笑:“苍天有眼,当年要不是你个如臭未干的小子揭穿我,我怎会生不如死?!还有毅勇侯,我从小为他奔波卖命,结果他却想要我的命!不过他的仇我报了,是我骑着马,让马蹄一脚一脚地踏在他身上,踩得他烂成一摊肉泥!现在轮到你了!” 长孙焘没有说话,只是那长篙断成两截,那握着的一小段,直接化为齑粉。 最后,长孙焘捏着两截竹子,低声喝道:“来战!” 黑衣人一拥而上,潮水般铺天盖地,但都近不得长孙焘的身,全都在距离一丈左右的地方,落入水中成为鱼饵。 黑衣人不见减少,但长孙焘却越战越勇,身法越来越凌厉,犹如杀神降临,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鬼奴冷冷地看着,并没有任何惊慌,他的目的不在于用那些人要了长孙焘的命,不过是车轮战术而已,先把他耗个半死再说。 但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不安——长孙焘还是人么?杀人就像割韭菜一样轻而易举,本以为能以众欺寡,让大 波人将长孙焘的力气耗干耗尽,然后再将他诛杀,谁知他却越战越勇,似乎半点都不知疲倦! 怪不得他会让人闻风丧胆,任谁看到这杀人如麻的景象,都会禁不住颤 抖吧! 鬼奴一直以为毅勇侯是当今天下最勇猛无敌的男人,现在见了长孙焘,才知道什么叫青出于蓝。 “住手!”鬼奴一把抓过楚氏,捏着她的颈项,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否则我杀了她……” 话音刚落,不是长孙焘停了,而是长孙焘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了鬼奴身边。 随着他鬼魅般的身影闪现,鬼奴捏着楚氏的那只手,已经断了,鲜血猛地四溅。 而长孙焘右手,只拿着一截竹竿,他便是用那竹竿,斩断鬼奴的手。 接着,那半截竹竿便送入鬼奴的胸膛,长孙焘的表情,如杀神降临,双目挟了诡异的红,阴森冷鸷:“本王没办法将你剁成肉泥,便宜你了!” 楚氏被长孙焘的样子吓得惊恐万状,嘴巴被塞住的她发出“呜呜”声响。 可长孙焘似乎杀疯了,杀入魔了,虽然已经解救下楚氏,可他并没有急着离开,依旧用仅剩的半截竹竿,收割众人的命。 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长孙焘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快 感,他暗叫不妙的同时,心绪很快被那种感觉取代,心底变得只有杀戮,好像他天生为了杀戮而来。 本王是谁? 为什么要杀人? 我是谁? 为什么在杀人…… 长孙焘的意识和理智,很快便被杀意占据。 只剩下撕碎一切的欲 望。 幸存的黑衣人四散奔逃,可他没有放过,身影在周围的小船间闪现一圈,快如闪电,等他回到船上时,那些黑衣人已尽数被诛。 他,犹未杀够,捏着滴血的竹竿,缓缓走向楚氏。 熹微夜光下,他衣裳猎猎飞舞,面色藏在暗夜中看不清晰,只是那双眼睛,猩红而可怖。 楚氏吓吓得哭了起来,不停地往后退,可是因为被绑了手脚,她无法退开,惊惧地望着长孙焘,肝胆俱裂。 与此同时,天牢中。 卫殊带着人赶到,目光先落在虞清欢身上,见她安然无恙后,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虞清欢道:“有贼人自称毅勇侯旧部,想要将我和王爷劫出去,王爷去追他们了,我留下来保护祖父和父亲,卫指挥使你来得正好,请随我去助淇王一臂之力。” 看着满地的尸体,卫殊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经过,他给阿琨使了个眼色:“一队人留下,一队人马随本官前来。” 虞清欢点了点头,当先追掠了出去。 出了大牢,她吹了一个口哨,明珠的小伙伴灰灰登时窜出来,领着她在空旷的大街上奔跑。 寂静的夜,传出哒哒的脚步声,阵阵奔向流经玉京城里的江。 死了…… 虞谦的人都死了。 但,小船边又悄然潜入了一些船,船上依旧水一色的黑衣人,他们手持利剑与短弩,比起方才得那波人,肃杀之气更愈浓重。 长孙焘手中的竹竿,刺骨向楚氏的刹那,利剑飞窜而来,直奔他的胸膛。 “咔嚓”一声轻响,那弩箭被长孙焘握住,捏成齑粉。 长孙焘眼睛霎时变得更红,身形一闪来到放箭那人的近前,掐住了他的脖颈,拧断只是瞬间。 楚氏再笨,也知道长孙焘此时不太对劲,可是她的手被绑着,最被塞住,她想喊出来都做不到。 长孙焘越杀越多,越杀气势越盛,仿佛不知疲倦,那一伙黑衣人,已被他杀了十之有四左右。 虞清欢与卫殊一行人,听到江心传来打斗声,因为光线太暗有些看不清楚,只有长孙焘那身被血染红白衣在夜幕下,凝成一个模糊的点。 “是淇王!”虞清欢看了一会儿,得出这么个结论,但谨慎的她并没有急着冲上去,而是对卫殊道,“不对劲!” 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卫殊和虞清欢也被挡了去路。 抽出腰间的刀,卫殊剑走如龙,挽出一个剑花,便挡住了十数支齐发的剑。 卫殊丢给虞清欢一把匕首,那是她的鱼肠,在被扣留那日,曾被卫殊收走。 这队麒麟卫,仅仅只有十人,他们都不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也没有卫殊和长孙焘那样高强的武艺,在密如雨点般的弩箭里,一个接一个倒下。 虞清欢手劲不够,若不是鱼肠足够锋利坚韧,她早就被一箭射穿,和那几个麒麟卫一样,倒地不起。 “躲在我身后。”卫殊低声说了一句,用一把剑,将二人挡得密不透风,还能趁空隙,打回一两支箭。 虞清欢一边听着利箭破空的声响,一边凝神望向长孙焘的方向,见长孙焘越杀越凶戾,她深感不对,却也奈何不了。 第368章 毒发了 虞清欢心急如焚,巴不得现在就能到长孙焘身边,但……使轻功的话,她毫无压力,可在这密集的箭雨中使轻功,她做不到。 卫殊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扔到她的身上:“去找他。” 虞清欢没有听出,这短短的三个字里,蕴涵了一个男人毕生的大度与勇气。 三个字,卫殊吐得异常艰涩,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般,带着哽咽与喑哑。 对比那痛彻心扉的成全,他的心更是乱如麻,他不知应该以何种心态去面对虞清欢。 面对这个很可能是自己亲妹妹,却又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女子。 上天对他实在残忍。 “多谢你。”原来,那披风沉甸甸的,披风共有两层,中间夹着一种不知名的材料,似乎不绷直的话,寻常刀剑无法刺破。 虞清欢迅速披在身上,点足掠起,娇小纤细的身形,就犹如燕子般轻巧。 似有万箭齐发,一些箭碰到披风,微微偏转方向,钉入黑暗之中。 饶是如此,虞清欢仍旧心惊胆战,在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后,她终于,稳稳地停在了长孙焘旁边。 离他,近在咫尺。 “呜呜……” “娘?!” 虞清欢眼泪汹 涌而出,扬手斩断绑着楚氏的绳子,她将楚氏扑倒在地,躲过疾射而来的弩箭。 “晏晏……” “娘,您别怕,我会保护您。”虞清欢把楚氏紧紧地抱在怀里,用身体把她护住。 “不,”刚刚嘴里塞着布,嘴巴得了自由后,说话不免口干舌燥,“晏晏,淇王不对劲,你先去看……” 那个“他”字,哽死在喉咙里。 因为长孙焘听到了她二人的动静,倏然回眸。 虞清欢永远无法忘记长孙焘此时的神情,双目猩红,面目狰狞,仿佛发了狂。 像野兽,像具有超强攻击性的野兽,虞清欢心惊胆颤,心却抽得撕心裂肺。 “昭华!”虞清欢迅速将楚氏护外身后,切切唤了一句。 长孙焘的神思,有刹那清明,动作也止住了半瞬。 “昭华!”虞清欢在声音响起的刹那,扯住长孙焘的手,在长孙焘被拉得猛地弯腰时,几支箭擦着背而过。 “去看顾淇王,娘没事!”楚氏把虞清欢推开,抱着头趴在地上。 长孙焘低垂的眸登时睁开,眼睛红得可怖,那狰狞扭曲的神色,又回到他的脸上,却是又发了狂。 虞谦!不等那针随血液流进你的心脉,我就要把你碎尸万段! 此情此情,虞清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长孙焘失去了理智,很可能跟虞谦所说的有关,他现在就像头强弩之末的猛兽,临死前的咆哮和哀嚎最为响亮,仿佛不知疲倦的身体,超强的耐力,以及比平时还要高的武功水平,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是他,正在消耗自己的生命,用生命的代价换取这短暂时刻的无敌,一旦体力耗尽,他将会枯竭而死。 虞谦,你这只肮脏的蛆虫! 虞清欢咒骂几句,她将卫殊的披风解下,盖在楚氏身上,躲开弩箭来到长孙焘身边。 金针,已经握在手中,她用力扎向长孙焘的穴道,想让长孙焘昏死过去。 但,万万没想到,那金针还未扎进长孙焘的肌肤便悉数断了,他的肌肤,坚硬如铁。 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 “昭华!”虞清欢想都没想,紧紧勒住长孙焘的腰,柔声唤他,“昭华,你醒醒,我是晏晏!” 虽然很轻微,但长孙焘顿了一下,也仅仅只是一下,长孙焘便又继续去接那些射过来的弩箭。 接住,扔回去,因他的动作,体内的内力不断四泄,激起层层看不见的内劲波浪。 虞清欢被长孙焘抑制不住泻出的内力震得胸 口仿佛碎了一般,手臂筋脉、骨头与肌肉,痛得钻心刺骨,浑身登时如散架般。 “昭华,别睡了,你快醒醒!”虞清欢强忍住不断涌上心头的腥甜,一字一句地唤长孙焘。 长孙焘好像听得见般,攻击渐渐缓了下来。 虞清欢心头大喜,还以为长孙焘被唤醒了,谁知他却一口猩红喷出,整个人跪倒在甲板上。 刹那间,仅仅只是瞬息时间,长孙焘就像一个皮球,瞬间被抽干了气,以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昭华!你撑住!”刚才还在哭的虞清欢,此时反而止住了泪,她把手放在长孙焘的脉搏之上,不用细摸,也知道他的脉紊乱得厉害。 那潜藏在他身上的两种毒,相安无事的状态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激烈斗争。 长孙焘不过肉 体凡胎之身,虽然比寻常人还要健壮一些,但此时的他,根本承受不住那两种世间最难寻的奇毒。 长孙焘的呼吸,就要停了。 虞清欢知道,再不想办法他真的就要死了! “昭华!你要敢死,我也绝不独活。”虞清欢掷地有声,唇角却颤得厉害,那种瞬间失去所有的痛苦感觉,将她整个人湮没。 仿佛有什么在掏着她的心,一点一点,直到把心掏空。 “晏晏小心!”黑衣人悄悄摸上甲板,吓得双腿发软的楚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在惊呼的同时,整个人扑过去挡在虞清欢面前。 刀,砍在楚氏身上,所幸有卫殊的披风,她暂时没有伤到。 那边的卫殊,正甩下一波 波黑衣人,往这边靠拢。 可比卫殊更快的,是悄悄摸上这艘小船的黑衣人。 “明珠!”虞清欢吹响短哨子,明珠带着小灰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虽然阻挡了黑衣人的速度,但那些黑衣人捂着脖子,却没有倒下的意思。 能不被明珠毒倒的还有谁? 除了嘉佑狗身边的人还有谁? 虞谦果然和嘉佑狗达成了协议,虞谦的人要不了长孙焘的命,嘉佑狗便再派一波人过来。 怪不得他们连麒麟卫都杀,这种丧天良的勾当,不得所有人都灭口么? 娘亲,昭华,两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一个已经失去了意识危在旦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她谁都救不了! 在这个时候,她不恐惧,但她连保持理智都难。 “晏晏,”楚氏推了她一把,“带王爷走,娘知道依你的能力可以把他带走,别管娘亲!快带他走!” “不!”虞清欢握紧匕首,“娘,晏晏与您共生死!” 这时候,她无论选了谁,这辈子都不会好过,所以她谁都不选,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傻孩子!”楚氏哽咽着道,“我其实并不是你亲娘,不用管我。” 楚氏说出这样的话,无非想逼虞清欢走。 虞清欢猛然回头,语气坚决:“你就是我娘,你是我亲娘!永远都是!” 顿了顿,虞清欢道:“保护好自己,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晏晏死都不会原谅你。” 楚氏怔了怔,然后捂着嘴巴,眼泪簌簌落下——她知道了,原来她都知道了,但她仍然叫自己一声“娘”。 寒江,深夜。 这场厮杀注定是寂静的,就算有人死了,也不会被发现,因为尸体,会随着水流冲出玉京城,流进翠屏山深腹。 虞清欢握紧匕首,凭借灵巧敏捷的身手,挡住一个接一个涌来的黑衣人。 在她就要体力不支时,卫殊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她的身边。 “去看他,我挡着。”卫殊长剑挽得虎虎生风,那些黑衣人的性命,被他一个个收割干净。 虞清欢也不客气,跪在甲板上,抱起长孙焘的脑袋,可她的心仿佛坠落深渊般——长孙焘的脉搏,几乎摸不到了。 这个虞谦! 这个虞谦! 长孙焘这么强大的人,竟然会折在他的手中! 第369章 绝望的滋味 虞清欢顾不得其他,取出脖子上的项链,从里面倒出一粒黄色药丸,喂进长孙焘的口中。 那是她回门那日,娘亲交给她的药丸,说是外祖父毕生心血的浓缩。 可长孙焘的面部已经僵硬 了,药丸都塞不进去。 虞清欢将那药丸含在嘴里,把唇凑了上去,舌 头用力地顶住药丸,试图把药灌进去。 泪,越流越多,顺着脸颊而下,冰凉冰凉,冷彻心扉。 似乎感受到那热泪滴在脸上,长孙焘的唇动了动,药终于被灌了进去。 “昭华,你要好好活着。”虞清欢凑到长孙焘耳边,泪如雨下,“好好活着。” 什么叫坠入绝望的深渊,什么叫手足无措,被无力感包裹的感觉,虞清欢真真实实地体验到了。 人数实在太多,十几二十个地涌上来,卫殊差点也抵挡不住。 这时,刚刚不知去了何处的阿零回来了,加入了战队之中。 谢韫随后赶到,带着淇王府十五个暗卫。 “杀,一个不留。”谢韫冷漠地下达命令。 这一夜的他,与任何时候都不同,黑色的衣衫,滚了红色的襟边,单薄地穿在他的身上。 虽然凉风刮骨,但他仿佛不惧寒冷般。 接着,他动了。 身形化作千重万影。 若说长孙焘的打法霸道而刚毅,卫殊的身手总能出其不意,那谢韫的身手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这是虞清欢第一次见谢韫显露武功,她从未想过,谢韫的身手竟会这般好。 好到让虞清欢觉得,在杀人这个层面上,天下没有人比谢韫更合适,哪怕长孙焘都有所不及。 她真真切切地被谢韫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骗得彻彻底底。 短短几瞬,黑衣人被尽数歼灭,十五个暗卫四散开来,去排查周围可能有的活口。 卫殊一下子就瘫倒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喘气,这一波黑衣人,至少几百人,虽然他挂了几处彩,但光敌人的血,都能把他的衣衫染湿。 刚得了片刻喘 息,卫殊又站起来松了松筋骨:“不能留下任何活口,我现在要入宫给你们争取时间,最多半个时辰。” 说罢,卫殊跃上小船,撑着它离开了。 “昭华怎么样?”谢韫立即单膝跪在虞清欢身边,询问长孙焘的情况。 虞清欢唇角一片苦涩,脸颊上还挂着泪,她的手,从未有半刻离开过长孙焘的脉搏,最后,她掀起眼皮,里面多了几缕光彩:“幸好有外祖父留下来的药,否则他今晚肯定会交代在这里。” 谢韫双目猩红:“谁干的?!” 虞清欢眼中怒涛翻滚:“虞谦打头阵,嘉佑狗收尾,谢韫,昭华撑不了多久,我必须带他去解毒,我不能告诉你我们会去哪里,但请你相信我,我会把昭华活着带回来!我娘,淇王府就全部都交给你了!” “我也去,至少能保护你们。”谢韫道。 虞清欢摇头:“淇王府在,我们回来还能有个家,若是淇王府没了,昭华醒来能去哪儿?” 谢韫沉吟半响:“师妹,我把师兄交给你了,我会守好淇王府,等你们回来,尽我所能,无论多久。” 虞清欢坚定地点了点头,她握住楚氏的手,自责而愧疚:“娘亲,女儿不孝,才刚重逢,又要离别,请原谅女儿自私,不能在您的膝下尽孝,王爷他是女儿的命,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女儿活不下去!女儿拜别娘亲,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请娘亲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等女儿回来。” 像是为了强调,这一番话里,她用了很多“女儿”这个自称。 楚氏把身上的饰物都取下来,一股脑地推到虞清欢手里:“没有盘缠怎么成?晏晏,这一次王爷都是为了救娘才变成这副模样,娘以后会保重自己,再不给你添麻烦。” “娘……”剩下的话,虞清欢全都哽在了肚子里,娘亲手腕上伤痕累累,额上也有几个或新或旧的伤口,从这里可以看出,楚氏是寻过死的,而且寻了很多次。 长孙焘的毒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时间不仅提前那么多,而且还来得那么突然,谁都没有想到。 娘亲固然是个引子,但错的是虞老狗,与娘亲何干? 若是虞清欢连这点都分不清,她根本就不配叫一声“娘”! 最后,虞清欢看向谢韫:“师兄,一切都交给你了,这一次,万要照顾好我娘亲,还有小茜,绿猗他们,一个都不能少。” 谢韫点了点头,走到楚氏身边,道了一声“得罪”,便将楚氏带离小船。 “晏晏!”楚氏悲痛欲绝地望着虞清欢,眼里写满对女儿的担忧,以及一个柔弱母亲的无可奈何。 最后,她只来得及留下卫殊的披风。 不是亲生又怎样?她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女儿不是亲生而减少半分对她的爱。 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却又是最亲密的母女。 来无影,去无踪。 形容谢韫再恰当不过,没想到他的轻功,竟也这般高。 他当之无愧是隐藏最深的人,怪不得长孙焘会说他是王牌。 人都走了,空了,偌大的船上只有他和长孙焘,还有漂浮在水面的尸体。 气氛诡异而寂静,她甚至可以听到长孙焘孱弱的呼吸声,她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无比庆幸。 因为这呼吸声,给了她安全感,让她知道,长孙焘还活着,没有离她而去。 “外祖父……多亏您留下的药丸,才没有让虞谦夺去昭华的命……”虞清欢喃喃唤了一句,泪水在眼中打转几圈,顺着眼角流下,而她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我会杀了虞谦为你报仇!你且看着吧!” 虞清欢将长孙焘背了起来,用绑楚氏的绳子把二人紧紧绑住——她的劲不大,长孙焘压上来的时候,她纤弱的身子就像修竹般,被压得很弯很弯,但却坚韧如刚,百折不断。 小船,就在下方。 虞清欢跳了下去,“砰”的一声,那叶扁舟摇来晃去,许久才稳住。 把长孙焘放在卫殊的披风上,又用那件已经脏了的,染血的裘衣将二人包住,任由小船随着江水,漂流而下。 第370章 剥干净送宫里来 与此同时,麒麟卫司所大门被卫殊推开,他大喝一声:“毅勇侯旧部闯入刑部大牢,淇王夫妇行踪不明,所有人跟本官走!” 顾怀珺刚好值班,听了这话疑惑道:“卫指挥使,这究竟怎么回事?” 卫殊边往外走边道:“此事说来话长,今夜毅勇侯旧部忽然突袭刑部大牢,想带走淇王妃坐实她与毅勇侯旧部有关,但因不敌淇王而逃遁,淇王追出大牢,淇王妃则留在牢里保护父亲和祖父,等本官带人赶到的时候,淇王妃又与本官一同前去追踪敌人,追到江边的时候发现淇王正与贼人缠斗,对手人多势众,本官带的人全军覆没,淇王夫妇被打入江中生死不明,顾千户,你与另外三个千户各带自己的人马,朝东南西北方向搜查可疑人物,剩下的人随本官前往事发现场搜救淇王夫妇!” 一番安排之后,麒麟卫司所中值班的人倾巢而出,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四散开来,而卫殊领着一波人,沿着江流而下,寻找淇王夫妇的踪迹。 这个夜里,很多人无眠,其中包括嘉佑帝。 他坐在小榻上,靠着软枕,手里握有一本奏折,正在漫不经心地看着。 刻漏又报了一次时,嘉佑帝扭头问陪侍在侧的王公公:“怎么还没有消息?” 王公公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又不敢出言安慰,只得打马虎眼:“陛下,您再等等,许是什么耽搁了也说不定。” 陛下不想等了。 陛下急不可耐。 嘉佑帝烦躁地把奏折扔在小几上:“朕总觉得没那么容易。”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奴才有一事不明,您为何不让卫指挥使去执行这个任务,反而什么消息都没有告知?” 嘉佑帝道:“非是朕不想让他去,但这种事朕不能依赖他,免得他蹬鼻子上脸,觉得朕离不开他!毕竟年少轻狂,谁知他会干出什么事来?或许是朕老了,朕竟然有一种驾驭不了他的感觉。” 王公公又继续打马虎眼:“陛下,卫指挥使的确年轻了些。” 嘉佑帝觉得和一个太监说话索然无味,天下大事他不懂,帝王权谋他不敢,要是卫殊在这里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起,嘉佑帝像是意识到什么,想叫卫殊入宫的想法登时被他掐断。 不能太依赖卫殊,以免他得寸进尺。 但就在王公公剪了三次烛火之后,卫殊入宫了,带着一身血气。 “何事?”嘉佑帝直觉不妙,莫非…… 卫殊看了左右一眼,嘉佑帝做了个手势,左右立时退了下去。 卫殊拱手:“陛下,臣不得不说,您这招棋走得不对,让臣折损了不少兄弟,还将您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嘉佑帝揣着明白装糊涂:“卫殊,你说的话朕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卫殊把他和顾怀珺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最后道:“陛下,臣瞒着他们一事,事实上淇王夫妇被臣打入江中,而不是那些黑衣人,但因臣知道那些人是陛下的人,为了陛下的名声着想,臣不得不杀光所有参与此事的人,包括麒麟卫,如今只剩臣一人知晓此事真相,请陛下发落。” “朕派出去的所有人都折了?”嘉佑帝有些难以置信,“那些都是暗卫精锐,你是如何以一己之力,把他们通通杀了的?” 果然是他动的手,果然有他的份。 狗皇帝! 卫殊心绪起伏,但面上却极为平静,他道:“臣先与麒麟卫一起诛杀他们,接着臣只需诛杀麒麟卫即可,陛下,臣不敢言您之过,但因您没有事先将此事告知臣,使得中途生了许多变故,最后,淇王夫妇也只落了个重伤跌入江里的下场,倒是应了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话。” “你小子,跟朕说话当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嘉佑帝有些可惜,派了这么多人出去,也就得了这么个结果,幸好有卫殊加入,否则的确如卫殊所说,事情透出去不光彩。 嘉佑帝一时也没有怀疑到卫殊头上去,因为他面前的卫殊,不仅带了一身寒气,还有一身的血腥,若他在这里边使坏,能捞到什么好? 他虽然不信卫殊会帮长孙焘,但他却不完全信长孙焘生死不明,最后他对王公公道:“传令下去,淇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你去柜子里取朕用的金疮药让卫殊拿回去处理一下伤口,一直流着血也不是个办法。” 这是要赶尽杀绝了,明着是去找弟弟,实则是想抢先一步找到他,然后给众人交代具尸体,还真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卫殊心里冷笑,面上却道 :“谢陛下!” 嘉佑帝的脸,缓缓冷了下来,最后他道:“卫殊,你自作主张杀了那么多条人命,花了那么大代价,却没能取他的首级,别以为这个结果朕就会高兴,朕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亲自去办这事,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事有个结果,否则朕夺了你的大印!” 卫殊拱手:“生死不论?” 嘉佑帝靠在榻上,他人有些困了:“男的朕希望是尸体,女的朕要留活口,直接送进宫里来,你可明白?” 瞧瞧这皇帝还有脸皮这东西么? 干坏事连块遮羞布都不用,真是服了服了。 卫殊道:“明白,就是弄死淇王,把淇王妃献给您,那这事明面上怎么处理?” 嘉佑帝沉吟片刻,最后道:“这事用不着我们处理,他淇王府说什么就是什么,朝中人精可多了,贸然插手必定会招致怀疑,就让此事看起来和毅勇侯旧部有关吧!淇王府和淇王党要寻仇找毅勇侯旧部,朕才不管这些。” “是。” 卫殊走后,王公公欲言又止,嘉佑帝看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想说什么就说。” 王公公道:“老奴觉得这事太奇怪了,卫指挥使是怎么让带着麒麟卫杀了那些暗卫,又是怎么把涉事麒麟卫全杀了的?” 嘉佑帝道:“朕也觉得蹊跷,若真如卫殊所说,那这个卫殊未免狠辣了些,朕也没有糊涂到信全了,然而事已至此,朕也只好搭卫殊做的梯子下来,否则还不知如何收场,传出去毕竟是丑闻,有人替朕粉饰太平,朕求之不得,朕不管过程怎么样,朕只要结果!虽然此事朕也交给卫殊,但朕更信得过你,按照朕之前的吩咐去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去找吧!若是发现卫殊有异心,立即来宾禀报朕,朕眼里容不得沙子!” 嘉佑帝先扬后抑,连敲带打,说了半天废话,总结起来无非是——淇王一定要死,找到淇王妃就剥干净了送寝宫里来。 第371章 真不要脸 真不要脸。 嘉佑帝都想这么说自己。 但他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那便是就算虞清欢真被找到送入宫里,他要怎么办? 只过过手瘾么? “找个靠谱的御医给朕瞧瞧,朕年纪也不算大,最近却越来越力有不逮,朕都忘了做男人是什么滋味。” 王公公心里苦:陛下您只是忘了做男人的滋味,但奴才连做男人的滋味都没尝过。 王公公去办了…… 翌日,朝会还没开始,毅勇侯旧部冲 进刑部大牢,导致淇王夫妇行踪不明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 刑部觉得被打了好大一耳光,刑部尚书整个朝会都跟鹌鹑一样,半句话都没说。 在嘉佑帝表示会找到淇王,并给他一个公道后,群臣被安抚了稍许,这时又有人问了。 “陛下准备怎么处置虞相?” “麒麟卫已查出毅勇侯旧部的狼子野心,他们就是在栽赃嫁祸,妄图打击我大秦肱骨,如今让他们如了愿,淇王……” 嘉佑帝一脸沉痛,半响才道:“经此一事,虞相决心致士归家,朕已经准了。虞相十数年来居功至伟,无人可替代他的位置,朕暂时也没有再次择选丞相的打算,只要众卿家各司其职,尽心尽责,也能让我大秦更加繁荣昌盛。” 虞相致士…… 朝堂掀起哗然大 波。 这些年来虞相和淇王一直互别苗头,而且和嘉佑帝隐隐呈三足鼎立之势,大家心照不宣,但如今虞相在淇王生死不明后忽然提出致士,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毕竟虞相还不到花甲之年,对于一个文官来说,并不是老骥伏枥的年纪,说成老当益壮也不为过,谁信他会突然提出致士? 众大臣心里各自有了计较,但大家都不说破,只是把那快翘起来的狐狸尾巴夹得更紧了。 明眼人谁不知道是嘉佑帝发难了淇王府和相府,而且还成了赢家,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凑上去自寻死路? 忽然安静下来的朝臣,与忽然义愤填膺怒骂毅勇侯旧部的朝臣,形成鲜明的对比。 卫殊带了一身伤,但还是站在嘉佑帝的旁边护卫,身姿挺拔如青松,像一棵拥有无数年轮的树木一样,从容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嘲讽,鄙夷,还有失望。 ——虞谦致士又如何?虽然一个家族需要人来牵头,但绝不是只有一个人撑住,虞家没了虞谦,嫡支却还有几个儿子在朝为官,孙辈的男子也都是个中佼佼者,加上那积累了几代人的底蕴,虞家如何会倒?虞家怎么会没落?虞谦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稳操胜算,掌控着虞家向另一个方向发展而已。 偏偏皇帝看不懂,还沾沾自喜,以为没了淇王和虞谦的掣肘便天下无敌。 呵,不自知的东西,就算照镜子也没用。 因为陆晟的“自投罗网”,加上卫殊故意引导,无论私底下是怎么回事,明面上都是毅勇侯旧部居心不良,想要离间大秦的淇王与君主之间的关系。 为了不让弑弟一事暴露,嘉佑帝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用“与毅勇侯旧部”勾结这罪名对付淇王府,所以从明面上来说,淇王府是安全的。 但私底下针对长孙焘和虞清欢的暗杀却不会少。 卫殊和谢韫对此事都心知肚明,但却都无能为力。 因为他们一旦插手,只会给虞清欢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长孙焘的毒一日不解,他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杀机涌向那二人。 无能为力。 谢韫带楚氏回淇王府后,先是藏在暮梧居,直到楚氏醒过来,才把小茜和绿猗叫过来伺候。 “小姐……小姐她……”小茜见到楚氏的刹那,很是震惊了一会儿,但接受了楚氏还活着的事实后,却又得到虞清欢生死不明的消息。 小茜小脸一下子就白了,她讷讷唤了几句,眼泪簌簌落下。 她是个小哭包,从来都爱哭,楚氏怎么也哄不好,干脆就不管她了,毕竟还没相认,太过热情会惹人怀疑。 楚氏从父亲那接过只是个孩子的虞清欢时,从来都没有问过她的来历,只知道是个苦命的孩子,便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养着,为了父亲的大义,甚至连带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能相认。 虞清欢“占”了本该是自己女儿的王妃之位,她也从未有过任何不满,在她看来,虞清欢也是女儿,亲亲的女儿。 可这个女儿,从来都让她心疼,疼到骨子里去,她知道自己不是女儿的助力,从来都知道,所以她也尽可能地不给女儿惹麻烦,可谁知…… 小茜和绿猗免不了又问了几句,昨夜听了虞清欢和大家的谈话,楚氏听出她的身份不一般,但却不露只言片语。 这点谢韫十分满意。 “公子,王妃和王爷还能回来么?”绿猗平日比较冷静镇定,但此时也忍不住慌了手脚。 谢韫面容哀戚,对真实情况只字不提,王妃带走王爷时,只让阿零跟着。 阿零是王爷的暗卫,他只听王爷一个人的命令,若无命令,他很难会有自己的决策,昨夜回府搬救兵,把谢韫着实吓了一大跳。 师妹她……只带了一个保命的阿零,这么一道薄弱的屏障,不知能不能护住两人安然无恙。 谢韫心里也没底。 “虞谦将夫人扣住,想以此威胁王妃对王爷不利,”面对这两个忧心如焚的小丫头,谢韫也不忍心只字不提,他捡着些不重要的解释道,“昨夜王爷和王妃把夫人救了出来,但却在和歹徒的缠斗中,失足落水,生死不明。” “外头知道的消息未必有我们多,这些话是怕你们担心才说给你们听,希望你们听了就过去了,若是让我听到一言半语的,我绝不轻饶!现在我将夫人交给你们,要像伺候王妃那般伺候她,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没事别出院子,我眼下事忙,顾及不到你们。” 小茜和绿猗从来都是省心的,听了谢韫的话,都晓得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收敛住情绪,把楚氏带回知止居。 第372章 人心比纸薄 楚氏性格绵软,随便一个人都能磨搓她,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拎得门清儿。 虽然自责于自己害了女儿和姑爷,但她却不表露分毫,把所有情绪藏在心底,规矩着小茜和绿猗不给谢公子添麻烦。 回了书房,十五个暗卫静立在面前,谢韫分别递给众人一本折子,吩咐道:“按照上面的章程去办,你们是王爷培养出来的精英,我相信你们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办好差事,别让王妃有后顾之忧。” “阿六,相比其他暗卫来说,你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寻找王爷和王妃一事,就交给你去办,往哪里找,什么时候找到,你自己要把握好。” 阿六脸上没了一贯的嬉皮笑脸,整个人沉着而镇定,十五个暗卫里,他的武功最低,连在卫殊手下过十招都做不到,但他却是最有头脑的一个,只要他愿意,可以自由转换成任何一种类型的人,寻找王爷和王妃一事交给他去办最合适不过。 最后,谢韫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和白黎接洽,把事实告诉他,请他协助你……你们只需要记住一点,千万别让人传出王爷和王妃已死的消息,否则事情就难办了。” 阿六掷地有声地道:“请公子放心!” 长孙焘的失踪,虞谦的“致士”,彻底打破了官场的平衡,有人忙着成为继二人之后的人上人,有人忙着准备落井下石。 就比如说相府,派出去寻找虞清欢的人就有好几波,他们都带着同一个命令——务必要找到二人的“尸体”。 无论京城如何风起云涌,都影响不到这两个人。 此时,他们正在女学毫不避忌地下棋。 “赫霞,你的棋艺精进不少。” “自从嫁到大秦,整天都闲着,不能畅快地跑马,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活着,闲着没事做只好琢磨这棋艺,能不精进么?” “大秦女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还有三从四德礼义廉耻绑着,打出生那一刻起,何曾自由过。” “我在北齐的时候,从未看过别人的脸色,现在连说一句话,都要琢磨半天,考虑这考虑那,真是憋屈。” “你算是好的,至少你嫁的是人中龙凤,你需要看别人脸色,但有更多的人需要看你的脸色,总比嫁给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最后还要和小妾争风吃醋,变得面目全非要强。” “漪初,你仍旧不甘心么?”赫霞落下一子,望着天边将要散开的云,“可是他……” 白漪初苦笑:“若是非要成亲,想来想去也只有那样的人可与我相配,我也自认为自己不差的,但回京这么久,我依旧看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一个出身和长相都普通的人那般情有独钟,有一次在街上,我见二人出游,那女的不过是鞋子脏了一小块,他竟然蹲下来替那女的擦干净,堂堂王爷之尊,被多少双手捧上神坛,却在街头为一个女子擦鞋,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赫霞公主把棋子往棋盒一扔:“我平时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但……漪初你是不知道,殿下心里有个心心念念的人,而那人就是淇王妃,我去过殿下的书房一次,里面藏了很多女子的画像,有八 九岁的样子,也有少女时的样子,有次我去为殿下送羹汤的时候,发现殿下竟然在拿着画像端详,表情就跟个丢了魂魄的傻子一样。” 白漪初也没了下棋的兴致,她有意无意地道:“你我都争不过这个人,你说若是她真的死了,就不用和她争了?” 白漪初说得很自然,有些像赌气之下说出来的话,给人一种嘴巴上这样说,但却没有这样想的感觉。 赫霞公主毫不怀疑白漪初的用心,只当白漪初是在说气话,其实心里并没有想要谁的命。 她在心里把这番话咀嚼了几遍,忽然想知道,是不是淇王妃就此死了,殿下就不会念着她了? 这样的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见赫霞公主有些走神,白漪初递给她一盏茶:“赫霞,你在想什么呢?想的这般入神。” 赫霞公主回过神来,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明明有打定了主意的坚定,她微微一笑:“我在想皇叔和皇婶逢此大祸,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度过。” 白漪初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这才道:“这天儿那般冷,一般人在江里泡个一时半会儿的都能要了老命,若真如卫指挥使所说,淇王夫妇是受了重伤才落入江里,只怕他们也活不了了。你瞧瞧麒麟卫在江里捞出来的那数百具尸体就能想象当时情况有多危险,他们不可能不受伤。” 赫霞公主蹙眉:“你是这么想的么?” 白漪初道:“只怕不止我这么想,天下人都这么想,否则大家也不会急吼吼地划分淇王的势力,还不是笃定了淇王活不成么?否则放在平日他们哪敢?所以淇王夫妇活着的几率是真的微乎其微,就算真的回不来,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听了白漪初的话,赫霞公主愈发坚定心中所想——大家都认为淇王夫妇活不了,不过她却觉得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若是她派从北齐带来的高手去寻找二人,悄无声息地了结了他们,想必也不会引起注意,毕竟大家都觉得他们活不了。 漪初说得对,只有她真正地死了,死透透的,才没有任何竞争力,才不会让人日夜惦记。 当然,赫霞公主希望他们夫妇爬不出寒江,就此死在冰冷的水里,省得脏了她的手。 思及此处,赫霞公主神色明显轻快许多,她笑道:“漪初,你并不心悦他,你只是觉得他配你。” 白漪初笑了笑,没有接这话,她道:“赫霞,你后悔嫁到大秦来么?” 赫霞公主道:“不后悔,早晚有一天,这里也将会成为我任我驰骋的一片草原。” 白漪初笑而不语——不,这是是她的天下。 她不想做女帝,她没那么大的野心,也装不下如此大的天下,她只想做下棋的人,以天下为盘,所有人为棋,把控他们的生死与悲欢。 正如她三言两语,就挑起赫霞公主的杀心一般。 虽说人心深似海,但她却觉得人心如纸薄,只要看准角度,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它左右摇摆。 她与赫霞相识多年,她知道赫霞动了杀心,虽说淇王夫妇很可能真的死了,但她做事从来都未雨绸缪,所以她挑唆赫霞公主把淇王妃当眼中钉,万一淇王妃没死,赫霞公主也能补一刀。 至于长孙焘,得不到她就毁掉。 从来如此,她想要的任何东西,得不到就该在这世上消失。 赫霞公主起身抖了抖衣裳:“漪初,还好认识你,否则身在异国他乡的我,应该怎么熬过这漫漫人生。” 白漪初也跟着站了起来:“你要体谅你父皇的苦心,或许你在大秦的日子不比北齐,但至少比留在北齐成为拉拢部族的棋子强,你从前不是很向往大秦的繁庶么?” 赫霞公主的笑容在唇角变淡:“那也是想在大秦找一段戏文里写的儿女情长。不说我了,你呢?女学乱成这个样子,你准备怎么做?” 白漪初轻轻笑了,色若春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尽我所能吧!” 赫霞公主道:“都是这些夫子拖累了你,否则依你之才,也不至于……” 白漪初正想说什么,便听到不远处有一个妈子的声音响起:“原小姐,你在这里站这么久做什么?” 赫霞公主的视线被引了过去,白漪初状若无意地道:“女学的确堕 落了,连原家的庶女都敢这般大胆,偷听你我说话。” “原家庶女?”赫霞公主脸色完全冷了下来,“还真是大胆到连死也不怕呢……” 白漪初目光一闪,问道:“赫霞,你不会是想……?!” 第373章 谁是这捕蝉的黄雀? 赫霞公主幽幽道:“本宫可是太子妃,她们怎么都认不清这个事实呢?” “别冲动,”白漪初劝道,“这里毕竟是大秦。” 赫霞公主冷哼一声:“正因为这里是大秦,我才更不应该忍让,现在忍了,你以为能万事大吉么?不!退一步并不能海阔天空,只会换来一忍再忍,直到忍无可忍后,人人都说你疯了。” 听了这话,白漪初便不再多言。 若是没有消息透出去,鱼儿又怎么会上钩? 这个原鸢,因为和淇王妃有点瓜葛,便百般给自己找不痛快,不知原鸢可有想过,凡是给自己不痛快的人,最后连痛快的死都不能。 那边原鸢已经被赫霞公主的侍女押了过来,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赫霞公主又坐了回去,居高临下地俯瞰原鸢,就像菩萨在慈爱地看着芸芸苦众,看着她们生老病死,脸上的笑容却不曾减少一般。 “你在偷听?”赫霞公主冷冷笑了,“不想活了?” 这一招直拳,原鸢有些措手不及,一般坐在上位的人,多少还顾及一些脸面体统,先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一番,用话挤兑得别人活不下去,可赫霞公主明显把那一套都省了,直接就开口问。 原鸢自然是怕的,除了虞清欢以外,她见过位份最高的人就是承恩公,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从伦理上来说是自己表嫂,却又是大秦太子妃,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她如何能不怕? 但她不傻,倒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闻言她诚惶诚恐地道:“回太子妃娘娘,德夫子曾和臣女们讲过北齐女子如何英姿飒爽,明丽动人,臣女一直想见上一面,方才听德夫子的丫鬟说德夫子今日和您在这里会面,臣女便过来了,如有唐突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若是聪明一点的人,都能听出原鸢在说她是被白漪初引到此处的。 但显然,不能用看待大秦女子的目光,去看待这个身为异族的太子妃。 “张口闭口都是恕罪,那说明你知道自己错了。”赫霞公主冷漠的声音在原鸢的头顶响起,接着,便有一根玉指挑起了她的下巴,“错了就要承担责任,如果本宫记得没错,偷听太子妃说话属于大不敬之罪,是要掉脑袋的,想好怎么死了么?还是本宫替你选?” 死? 提到这个字眼,原鸢反而不怕了。 死,难道比生不如死更可怕么? 想起刚刚自己卑躬屈膝,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想起那道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身影,原鸢很是唾弃自己。 她缓缓站了起来:“大秦,还轮不到一个蛮子指手画脚,你是太子妃又如何?还不是沾了太子的光才有如今的地位,否则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我大秦还想迫 害秦人,你当这是你们拓拔家的天下不成?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用我一条人命,让大家认清你这毒妇的真实面目也成!” 原鸢丝毫不让,站在赫霞公主面前。 气氛如同一条坚韧的弦,被崩得紧紧的,任谁都能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意味。 原鸢敢跟太子妃叫板,当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这个时候若是赫霞软下态度,去皇帝那哭一哭,控诉自己因为异族身份被歧视,那么不管原鸢是对是错,嘉佑帝为了两国的和平和自己的脸面,都要发落原鸢给太子妃撑腰,毕竟太子妃可是他做主赐的婚,藐视太子妃就是藐视皇权。 可……赫霞公主不是大秦人,不会利用女人的优势,如果说大秦的女子是水做的,一泡眼泪就能淹死男人的雄心壮志,再哭诉几句就能让别人心甘情愿成为手中的刀,那赫霞公主就是钢铁,凡事都要戳出一个窟窿。 见原鸢敢顶撞她,想也不想,就要抽出手中的鞭子甩下。 却被白漪初抢先一步,一巴掌打在原鸢的脸上:“放肆!原家怎么养出你这种人?!还不滚下去!别在太子妃面前丢人现眼!” 白漪初这一巴掌,算是解了赫霞公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尴尬。 赫霞公主满意地笑了,像是验证了什么事般,心情愉悦至极。 没错,她是故意和原鸢杠上的,就是为了试探白漪初是否在利用她,若是白漪初不出手打这巴掌,那她有理由怀疑白漪初对自己的用心,永远都不会和白漪初再有来往。 但是白漪初拼着丢尽颜面也要打了这巴掌维护自己,不愧是儿时建立起来的友谊,是值得信任的好伙伴。 原鸢擦去嘴角的血,冷声笑道:“观音菩萨一般的德夫子,仙女一般的德夫子,水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德夫子,人畜无害的德夫子,原来和其它夫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平时较为会装而已,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以德夫子那样的出身,要是不够会装,又怎会从一众闺秀中脱颖而出,成为名门闺秀的代表?这一巴掌,让我看清你丑陋的真面目,值得!” 原鸢说完,勾起得意的笑意转身离开了。 她不是蠢货,虽然曾经受尽欺凌,她从来都不是蠢货。 从白漪初故意引自己来偷听,她就知道白漪初的目的是为了借太子妃的手除掉自己,因为自己早就看透了她究竟是什么货色,一直明里暗里地给她使绊子,她当然知道,但为了维持“德夫子”的形象,她不能亲自动手,所以想到借刀杀人。 原鸢故意在赫霞公主面前说出那番话,引赫霞公主怀疑白漪初的用心,没想到赫霞公主也是个狠角色,二话不说就出手试探白漪初。 相比被人知道自己真面目,白漪初更舍不下太子妃这把刀,所以她出手打了自己,为太子妃解围。 离间白漪初和太子妃,原鸢可做不到那么牛的事,她不过是以自己为饵,撕破白漪初那张完美无害的脸而已。 这些日子女学多次乱了起来,但最终都被这装模作样的德夫子给稳住了。 若是德夫子跌下神坛,别人还会服她么? 让女学彻底消失,让这些害人的夫子早日去死,这才是原鸢的目的。 原鸢捂着红 肿的脸,发自内心地笑了——但愿你归来时,知道我如今变得和你一样坚强了。 第374章 我心疼你 “漪初,”赫霞公主握紧白漪初的手,“没想到你竟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手疼不疼呢?” 白漪初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但笑容还是那样完美:“我们之间,何须说这些话,明知原鸢在故意激怒你,我若是袖手旁观,把你至于那种境地的话,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岂非成了笑话?打了老鼠怕伤着玉瓶,还好你没打她,否则只怕不用等到明天,这街头巷尾,都在传对你不利的消息。” 赫霞公主一脸感动地道:“漪初,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是看就这样过去十几日,京城迎来第一场大雪,夜里搓绵扯絮纷纷扬扬,等到天亮便只有零零落落星星点点。 几拨势力快把天掀破了,都还没找到的二人,此时正躲在京郊的一座庄子里,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虞清欢一身布衣,提着一篓子木炭走进屋里,刚把碳火添进炉子,隔壁林婶子又来了。 “晏晏姑娘,”林婶提着一箩筐的蔬菜,递到虞清欢手中,笑得分外友好,“天儿愈发冷了,你照顾夫君不方便,婶子给你送点蔬菜和肉过来,你就别再出门了。” 虞清欢接过沉甸甸的菜篮子,眼眶有些红红的:“我替夫君多谢林婶子,一直以来受你们照顾了。” 林婶摇了摇头:“晏晏姑娘快别这么说,你们且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们说,虽然我们只是农户,但也不忍心看着你一个姑娘家受欺负。” 虞清欢又道了几声谢,请林婶进屋里喝杯热水,却被林婶拒绝了:“不了,这大雪天的,我就不进去了,否则还要劳烦你招待我,好好照顾你夫君吧!” 说完,林婶挥了挥手,便走了。 那日虞清欢带着长孙焘顺流而下,在零的帮助下出了城,却没有急着去往南疆,而是上岸找了个庄子藏起来。 恰巧这个庄子的人有很大一部分得了伤寒,身体弱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了,虞清欢医活了那些命悬一线的人,被大家奉若神明。 在大家问起她的来历时,她却声泪俱下,把她是一个小医馆的医女,被说给大户人家又病又弱的傻子做媳妇,后来傻子的娘死了,傻子顿时失去了庇护,傻子的兄长容不下这个病歪歪的傻弟弟,谋取了所有财产后还想逼她为妾经历说给众人听。 淳朴的农户一听她们的恩人如此悲惨的遭遇,个个痛哭流涕,对这个医术高超,却在强权面前不低头,带着又病又傻的夫君毅然逃亡的女子又敬又佩,当下就收留了他们夫妻,还把闲置的院子留给他们住。 为了保护他们不受狠心兄长的迫 害,庄子里的所有人达成共识,没有把恩人和傻子夫君在庄子落脚的消息传出去一星半点,就算有人问起,农户们也是众口一词,说二人是打小在这庄子里长大的大壮和二妞。 一时之间,竟也让虞清欢和长孙焘安然无恙地在此地住了下来。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妙,在追寻他们的势力当中,随便一方势力都可以让这个庄子灰飞烟灭,偏偏在这个庄子的人齐心协力的庇护下,他们二人能安安稳稳地在这里生存。 虞清欢提着蔬菜推开门,一张俊脸便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温暖的大手:“晏晏回来了。” 虞清欢把菜篮子放到一边,摸了摸男人的脑袋,望着他晶亮晶亮的眼睛,柔声问道:“草草怎么醒了?身上疼不疼?” “疼。”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里,顿时写满了委屈,“但外面冷,晏晏还出去,草草担心你冻坏了。” 虞清欢心下一暖,拉着男人的手,把他拉到炕上,拉过被子将二人盖住,这才道:“草草,不过是出去拿点东西,哪就能把人冻坏了?你身体不好,要乖乖躺在床上,等过了这个冬天,你的身子好一些,我们还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没有我的吩咐,轻易不要下 榻,知道吗?” “嗯!都听娘子的!”男人应了一声,忽然捂着唇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唇角很快就有血溢出,苍白的脸涨得通红。 虞清欢用帕子去替他擦血,却被他握住了手,但见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意:“草草没事,晏晏不要担心。” 虞清欢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那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青筋毕露,孱弱得不堪一击。 曾几何时,这是一双握剑能退数万大军,握笔能安天下事的手,如今却连端着碗吃饭的力气也没有。 自那日之后,长孙焘昏迷了十数日,醒来后把一切都忘了,连同智商,也变得和孩童一般,却还记得虞清欢是他的娘子。 虞清欢知道,是那毒药烧坏了他的神智,使他变成了一个傻子,就算把毒解了,也许这辈子他都不能恢复成正常人。 每每想到这里,虞清欢的心都堵得难受。 他是王爷啊!是龙章凤姿的男人,没想到却倒在了虞谦那下三滥的手段下,而促成这一切的,却还有他骨肉相连的兄长。 她不替长孙焘难过,但满腔怨恨意难平。 “晏晏,你怎么又哭了?”虞清欢想得入神,回过神来,便见长孙焘给她擦泪,一脸手足无措和心疼。 刹那间,那鲜血淋漓的内心被治愈了。 虞清欢别过头擦了擦眼角,回过头来时,露出一个干净,而又纯粹的笑容,她捧着长孙焘的脸,声音轻柔:“草草的伤总是不好,晏晏很心疼,忍不住就哭了。” 长孙焘一下子就慌了神,连忙道:“晏晏别哭,草草以后乖乖听话,不乱下地,晏晏给草草吃的那些苦药,草草也会一滴不剩地喝完,草草要早点好起来,这样晏晏就不会因为担心草草而哭了。” “就知道草草最乖了,”虞清欢摸了摸长孙焘的头,“晚上想吃什么?” 长孙焘笑得满足而乖巧,他看了一眼菜篮子,道:“想吃萝卜炖肉。” 第375章 你怎么那么可人疼? “好。”虞清欢让长孙焘躺下,从井里打了一桶水,提着进屋。 她把袖子捋起来,动手用花雕和盐腌了肉,这才开始洗菜。 碧油油的菜叶子,脆生生的,轻轻一碰就断了,一看就是从菜园子里新摘出来的。 在乡下生长的人都知道,其实有很多种类的小青菜和小白菜在冬春两季生长得最好,它们虽然很柔弱,但却很抗冻,经过霜雪冻过后,下锅就会变得软软的,口感非常好。 然而一旦到了夏天,这些蔬菜虽然长势迅猛,却不怎么好吃,味道柴柴的,一点香甜的口感都没有。 所以农家在冷天吃的是小白菜小青菜一类的蔬菜,天气变暖后,便是辣椒茄子豆角,每个季节都有蔬菜可吃,而不像有些人认为的,一到冬日就吃不到新鲜蔬菜。 虞清欢用热水把林婶送来的肉焯过后,放进小罐子里,又放了很多调料,最后切了半个萝卜放进去,然后把罐子放在小炉子上煨着。 庄子上的人都感念虞清欢的恩情,又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半死不活的傻夫君逃亡在外很辛苦,时不时就会送吃用过来,有的打到猎物,也会分给他们,甚至挖了野山参等名贵药材,还会直接送给她给夫君补身体。 现在整个庄子的人都在养着他们,倒也不愁吃不愁喝,平日庄子里有人进城,还会主动过来问虞清欢要不要带药材,分文不取。 “饿了吗?”煨上汤后,虞清欢开始动手做米饭,顺道把土豆和蔬菜等东西一锅烩了,这才望向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她的长孙焘。 “不饿,”长孙焘用被子裹着自己,露出一个脑袋,那双褐色的眸子,看向虞清欢时,都是怯生生的,像只随时都会受惊的猫儿,“晏晏累吗?” 那双眼睛里,从前装了很多东西,有家国天下,有苍生黎庶,深得看不见底,但坏了脑子的他,眼睛却晶亮晶的,满心满眼里都是她。 这让虞清欢如何舍得,如何舍得对他不好? “不累,很快就得吃了。” 这屋子很小,只有一间房子,灶和炕是连在一起的,虞清欢在炕上放了张小几,把煮得的饭菜都摆上去,这才将长孙焘扶起来用饭。 “晏晏吃肉。”长孙焘端着碗,却没急着吃,而是给虞清欢夹了块肉,看着虞清欢吃下,这才自己端着碗吃。 虞清欢很坦然地吃了,这样的事情,从长孙焘醒后说了一句“媳妇儿,你怎么哭了”开始,作为应当被照顾的病人,长孙焘也在尽力照顾她。 虞清欢给长孙焘夹了一筷子:“草草多吃点,这样病才好得快。” 长孙焘扒了几口饭,却忽然,转过身呕了出来,呕着呕着,还带着大口大口的血。 虞清欢端着的碗,“砰”的一声滚到了地上,她冲过去扶住长孙焘,伸手去擦他唇角的血,却是越擦越多,堵都堵不住。 那大片大片的血,把虞清欢的双目都染红了——长孙焘体内的毒,不仅伤了他的脑子,还伤了他的肺腑,这样的事,时不时就会发生,全靠她的药丸吊着。 定是怕她担心,明明吃不下饭,还要勉强自己能多吃一点是一点。 “草草,不想吃就别吃了。”虞清欢给他喂了颗药丸,又把挂在炉边烘烤的干净衣裳给他换上,轻轻拍着他的背,边顺气边安慰他。 长孙焘却执拗地摇了摇头:“不,草草很饿,草草还能吃。” “晏晏知道你饿,”在他终于止住吐后,虞清欢倒了杯水给他喝下,柔声劝道,“但是这菜冷了,不好吃了,等会儿我再给你做。” 长孙焘嘴巴嘟了起来,一脸的不情愿:“草草不怕凉,草草就吃那些菜,晏晏不要再做了,水很冷,晏晏会冻手。” “好,晏晏不做,草草别不高兴,晏晏不做就是,都依草草的。”虞清欢见他不高兴,连忙改口顺他的意。 吃进去的东西又全吐了出来,长孙焘的脸,和外面的雪色一样白,像易碎的娃娃,经不起任何触碰。 他感受到饿是正常的,任谁吃多少吐多少,也会有饥饿的感觉。 但虞清欢也知道,他明明很饿,却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相比浑身的病痛来说,那又是另一种折 磨。 “这里痛得厉害,”长孙焘把虞清欢的手拉过来放在胸 前,委委屈屈地道,“很痛。” 虞清欢眼里还挂着泪,面上却带笑:“晏晏帮你吹吹,痛痛很快就会飞走了。” 长孙焘抱着她的手,笑得像个孩子,眼神却越来越迷 离。 “草草困了,要睡觉……”虚弱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后,长孙焘缓缓地昏死过去,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虞清欢的身上。 他的身体状况其实很糟糕,先是被毒伤了根基,虽然外祖父的药清了大半毒素,保住他的性命,但却不能完全解了他身上的毒,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加上如今天气寒冷,脆弱的体质在寒冬中本就讨不到好处,长孙焘自然而然,身体越来越虚弱。 虞清欢扶长孙焘躺下,替他掖好被子,又为他施了一套针后,这才起身,端起他方才用的碗继续吃了起来。 冷冰冰的饭菜,和着苦涩的眼泪一起,被她扒进嘴里,然后机械般地咽下。 她必须要吃饭,不然时间久了,身体会垮,若是她垮了,长孙焘也就没救了,她必须振作,这是她给自己的命令。 虞清欢木然地吃下两碗饭,待真的咽不下后,收拾了一通,把碗端去井边洗。 冰凉刺骨的水,把她的手冻得通红通红的,但她丝毫没有感觉,满心满脑的都是长孙焘吐血的模样。 她真怕,怕长孙焘熬不过去。 “晏晏姑娘,”林婶走进来的时候,见虞清欢木然地在井边洗碗,眼眶还红红的,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走过去,三两下帮虞清欢把碗洗干净,心疼地道,“你夫君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起色么?” 第376章 情况有所好转 “没有,”虞清欢收敛心神,努力绽出一个微笑,“他兄长下手太狠了,那毒我也没法儿解。” 林婶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展开,里面是鹌鹑蛋般大的石头,那石头呈黄色,带了点淡淡的红,乍一看有点像满是杂质的水晶。 林婶把东西递到虞清欢手里,爱怜地道:“好姑娘,这是我家老头子昔年偶然得来的,我全给你拿来了,兴许对你夫君的身体有帮助,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你夫君,你也得挺住,别在这么恍恍惚惚下去了,知道吗?” 虞清欢接到手里一看,登时双目一亮,她激动地问道:“林婶子,这东西打哪儿来的?” 林婶道:“当年我生大柱时,气血亏得厉害,需要老参之类的补品补体,但我们这些依附庄子活命的穷佃户,哪里有那闲银子去买这么珍贵的东西,于是我当家的就进山挖参,没想到参没挖到,却让他碰着一窝这玩意儿,自从吃了这个,我的身体很快就养回来了,刚刚回去时想起还有这东西,就赶紧给你送来,指不定对你有帮助。” 望着眼前这圆脸盘子的农妇,虞清欢跪了下去:“这东西我正需要,帮大忙了,多谢婶子。” 林婶连忙把虞清欢架住:“好姑娘,出门在外,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帮你是婶子自愿的,更何况你还救了我们这么多人,要感谢也该我们感谢你,再这么见外,婶子以后可不敢见你了。” 这样诚实朴素的善意,使得虞清欢眼眶一热,不知是不是最近承受太多的关系,虞清欢发现自己变得脆弱了,随便一点小事都能惹得她哭鼻子。 她多希望她可以像以前那般坚强,天塌下来还有硬脊梁顶着,可自从长孙焘垮了后,她的心也跟着垮了,要是长孙焘有个好歹,她不觉得自己能活下去。 林婶见她的神色,就知晓她在担心自己的夫君,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道:“人生迈不过去的坎儿多了,但只要人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晏晏姑娘,婶子一个山野村妇,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走不下去的时候,你要想想你的坚持,想想你当初带夫君出逃的勇气是哪里来的,快别难过了,打起精神,别让你夫君反过来照顾你的情绪。” 事实上,从长孙焘出事开始,虞清欢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她不是不知道此时不允许她崩溃,她不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只是,想对长孙焘撒娇而已。 因为她在心底固执的认为,兴许自己这么爱哭,这么需要照顾,长孙焘知道后就不会轻易离她而去。 她若是表现得太冷静,太可靠,长孙焘一定会毫无牵挂地走了吧? 她真的,不能没有这个男人啊!尽管他傻了,尽管他笨了,尽管他不再是千尊万贵的王爷,他都是无可取代的啊! 但是林婶的话点醒了她,仔细想来,一直以来虽然都是她在照顾长孙焘,但实际上,长孙焘也在小心翼翼地顾及着她的感受。 她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必须打起精神来,南疆是一定要去的,长孙焘也是一定要救的,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尽管希望远在万里,当年她和秦臻怎么去的南疆,如今她就一定能带长孙焘去到南疆! 思及此处,虞清欢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林婶欣慰地笑了:“好姑娘,这才是好姑娘。” 虞清欢握住林婶的手:“林婶子,晏晏要感谢你这番话。” 林婶微笑道:“才这么大点的孩子,也太苦了,你就没想过要向自己的娘家求助么?” 虞清欢摇了摇头,自从她决心独自带长孙焘离开起,她便再无退路。 淇王府网罗天下奇珍,也有最名贵的药可以为长孙焘治病,但虞清欢深知,那也许能让长孙焘现在的情况有所好转,但绝对解决不了他如今面临的问题。 而且她也不能向任何人求救,现在肯定有无数人想悄悄要她和长孙焘的命,一旦暴露出来,便会引得众人群起而攻。 到时候南疆之行能不能成还两说。 在长孙焘“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别人尚且顾及颜面,明面上不会如何针对淇王府,但若是让人知道长孙焘病得快要死了,那些人必然会亮出利爪,毫不顾忌地撕向他们。 一个快要死了的人,是支撑不起即将倾塌的大厦的。 所以无论如何,这条路有且只有她能陪长孙焘走,谁都帮不了他们。 虞清欢听了林婶的话,淡淡陈述:“我没有娘家,我的娘家早就被夫君的兄长和别人联手弄得家破人亡了。” 林婶一听,连忙抹了抹眼角安慰道:“好姑娘,婶子会照顾你的。” 虞清欢反过来安慰林婶,道:“林婶,莫要担心,我没事儿,眼下只要夫君能好好的,我别无所求。” 林婶又宽慰了她几句,这才回了家。 虞清欢走进房里,往炉子里添了些许碳火,望着那燃烧得红彤彤的炉子,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她把林婶给她的东西放在砧板上,用刀切下来一点,放到温水里化开,然后含了一口,一点点渡到长孙焘的嘴里。 那是十分珍贵的崖蜂蜜,它入脾经和肺经,具有生津止咳和润肺化痰以及解毒的功效,而且营养非常丰富,对于长孙焘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果然,喝下蜂蜜 水后不久,长孙焘的呼吸都平稳了许多。 林婶对她,真是好到骨子里去,这么珍贵的东西,一看就是传家宝般收着,却轻易就给了她,这份恩情不能不感念。 虞清欢小心翼翼地躺到长孙焘旁边,缩在他怀里,轻声细语地和他说话。 “草草,你看窗边的那株梅树开得真好,花色映着雪,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致了,等你睡醒,我们就一起看。” “草草,无数个夜晚我都在想,那夜若是拦着你,不让你去找我娘,你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很后悔,没有一颗药丸毒死虞谦,早知道当时什么后果都不顾,毒死他一了百了,那样也不会让他祸害到你。” “草草,你要是痛的话,就喊出来吧!其实我知道你一定是很痛的,但你却很少说出来,我知道你怕我担心,可这样隐忍的你,让我很心疼。” “草草,等你好一点,我一定会带你去南疆,就算走断了这双腿,我也要在那边找到希望。” “你说要带我去南疆生活的,我等不及了,提前带你过去,到时候你可千万别食言啊……别留下我一个人在那里生活啊……” 第377章 身份暴露了 虞清欢絮絮叨叨说了很久,也不管长孙焘是否听得见,但只要能和他说话,虞清欢就觉得很幸福。 虽然天还没有黑,但因为找到了方向和动力,虞清欢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抱着长孙焘的手臂,微笑着进入梦乡,难得好眠。 长孙焘醒过一次,见晏晏就睡在他身边,他很安心,连身上的疼痛都觉得轻了许多。 “晏晏,冷,被子。” 长孙焘给虞清欢掖好被子,抵着她的脑袋又沉沉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林婶家却闹得不可开交。 “娘,我只不过回了趟娘家,回来大柱却告诉我,传家宝都被您送给了外人!”林婶的儿媳妇吴氏把肚子往林婶面前一挺,“难道您想让您的孙子胎死腹中吗?当年要不是大柱告诉我你家有救命的宝贝,我也不会嫁入你们林家受苦!” 吴氏一边哭,一边把那七八个月大的肚子晃来晃去,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肚子里揣了块东西。 吴氏被她烦得不行,忍不住骂道:“哎哟哟,快收起你那张嫁到我们林家就像吃了大亏一样的嘴脸,庄子里谁不知道你爹是个懒货,能睡到日上三竿绝不早起,明明租来的田地和大伙儿一样多,却连佃租都付不起!要不是你嫁到我家,时不时往娘家拿东西,只怕你那一家老小都揭不开锅!还腆着个脸说自己金贵,我都替你臊得慌!” 林婶的话实在挤兑人,吴氏一听就不干了:“娘,说话要凭娘心,我自从嫁过来有哪刻没有为这个家鞍前马后?什么时候没有为这个家操过心?别人家的儿媳妇有孕在身连碗都不用洗,我挺着个大肚子忙前忙后,为你林家张罗三餐喂猪喂鸡喂鸭喂狗,到头来您却还这般埋汰人!” 林婶也跟着来劲了:“吴春花,你让我说话凭良心,我才要劝你别丧良心才是!当初大柱和你公爹奄奄一息的时候,是晏晏姑娘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现在晏晏姑娘有难,你不出手相帮就算了,还话里话外埋怨老娘!” 吴氏臊红了脸,但仍不甘示弱:“娘!就算她救了大伙儿,她也只不过是个外人,平时送米送油送蔬菜的也就算了,公爹还在大冷天去打猎来给她送去媳妇也忍了,但崖蜂蜜那么难得的东西,您怎么舍得送给外人?媳妇生产的时候可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您怎么不为您的孙子孙女想想?” 林婶气得冷笑连连:“呸!吴春花!你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是什么操行!你还有脸提外人,只怕在你心里,除了你娘家那堆扶不起的阿斗懒货,我们老林家全都是外人吧?你还好意思提老娘的孙子!若是你有半点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会大雪天还去给娘家送救济!你怎么不想想,要是你摔了扭了,你肚子里的我的孙子可能会出意外?!那崖蜂蜜要是留着,能进你的嘴里才怪,指不定从哪个犄角旮旯拐个弯,又落到你娘家的嘴里!” 娘家不得力,老需要她救济这点,一直是吴氏的痛,她作为嫁出来的女儿,还老把夫家的东西往娘家搬,本就理亏。 但因为婆婆持家有道,林家比起娘家来要宽裕许多,她平时往家里拿东西,只要不过分,婆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今天怎么老拿这个说事? 林家那么富裕,还不许她分给娘家一点么?她的老父老母和弟弟都要揭不开锅了! 想到这里,吴氏就觉得婆婆吝啬,她越看越觉得婆婆在针对她,一下子根本控制不住脾气,很大声地嚷了起来:“娘,你讲不讲理?林家和吴家是姻亲,林家有的是粮,我分给他们一些怎么了?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忍饥挨饿,过不了这个冬天吗?” 林婶儿媳妇这个神逻辑给气笑了,登时骂道:“你给我闭嘴吧!提到这个老娘就来气!当年你父母为了给儿子建新房子,把你许给林家,拿了林家那么多聘礼,若是他们懂得操持,早就靠那点聘礼发家致富了,哪还轮到你这个出嫁女为他们费尽心机?!吴春花我告诉你,林家现在有的一切,都是林家人一分一厘挣下来的,我们凭什么让你拿去改善娘家生活?!若是你这点都拎不清楚,孩子生下来老娘就做主把你休了!省得你拖垮林家!” 吴氏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婆婆,半响,掩面哭着跑了。 大柱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完全不敢加入媳妇儿和老娘之间的口水战,见吴氏跑了出去,他连忙去追,却被林婶喝住。 “站住,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以后别叫我娘!” 大柱极为孝顺,自然是不敢去追那个嫁了他还不跟他姓,一门心思扑在娘家身上的大肚婆,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站在那里。 林婶怕儿子怨恨自己,和自己生了嫌隙,解释道:“大柱,吴氏嫁到林家来,林家从未亏待她半分,但她是个糊的,从来都拎不清,凡事都先考虑娘家,恨不得搬空林家去填补吴家那个无底洞,平日顾及你的面子,也考虑到吴氏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没有说她,但你看看,她不但不感念我们林家的好,还把一切当成理所当然,不仅说她两句就跳脚,还敢管老娘我的事,再这样下去,她就无法无天了,所以娘我不得不敲打敲打她,免得她得寸进尺,愈发不把心思放你身上。” 大柱嗫嗫嚅嚅地应道:“娘,儿子晓得了。” 林婶叹了口气:“你若真晓得就好,前儿娘进城里置办东西的时候听说了,淇王和王妃被奸人所害,行踪不明,又恰巧我们庄子来了一男一女,而且都是气度非凡的人物,且不说晏晏姑娘与我们有救命之恩,若他们真的是淇王和淇王妃,无论如何这么忙我们也得帮,你要记住,淇王是大秦的英雄,当年要不是淇王,我们也许早就沦为北齐人踩在脚下的奴 隶,哪里还有这安稳的日子过?” 大柱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娘,你是说晏晏姑娘和她那傻夫君很可能就是淇王和淇王妃?” 第378章 那点小手段还不够她看的 林婶连忙捂住大柱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论他们是谁,在我们面前,都只能是逃离狠心兄长的傻弟弟和媳妇,大柱,恐怕不止娘一个人做这样的猜想,但大家却什么都不说,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家都想保护这两个人,娘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娘帮助他们二人的原因,你可不能将此事乱说出去,会掉脑袋的!” 大柱又恭敬地保证了一次:“娘,我晓得了。” 林婶无奈地挥了挥手:“大柱,快去寻你媳妇吧!下雪天路滑,吴氏毛毛躁躁,可别摔了。” 大柱得了老娘的特赦,连忙跑出去找怀孕的媳妇,却见媳妇站在晏晏姑娘的门口,恶狠狠地盯着里面,不由得吓了一跳。 “媳妇,你在做什么?” 吴氏见来人是大柱,神色极为不悦:“你娘看我不顺眼,你不是一向孝顺么?还来寻我做什么?” 大柱老实巴交地道:“是娘叫我来寻你的,她怕你出事,所以叫我来带你回家。” 大柱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让吴氏气不打一处来:“林大柱,你真出息!都快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老娘指哪你打哪?!你还是男人不?” 大柱也不恼,好脾气地解释道:“春花,你别怪娘,娘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吴氏挑眉:“什么原因?林大柱我告诉你,要是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不跟你回去,冻死你儿子!” 林大柱笨嘴拙舌,为了说服媳妇相信他娘真的有苦衷,他竟然把虞清欢和长孙焘可能是失踪的淇王夫妇一事告诉了吴氏。 吴氏听了,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他们俩是淇王和淇王妃!我的天啊!我生平见到最大的官就是主家管事了,哪里还见过王爷和王妃,大柱你别诓我!” 大柱也又把老娘的分析说了出来,吴氏信了大半,但她第一个反应不是婆婆真的有苦衷,而是淇王夫妇在这里,会不会害了这个庄子。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吴氏决定把二人的存在上报庄子里的管事,毕竟她和管事带点亲戚,在管事面前话也好说。 这也是林家为什么会娶她的原因。 大柱见媳妇好像在打什么鬼主意,连忙道:“媳妇,这是无凭无据的,你可别乱说出去啊!” 吴氏心里有了一番打算,面上却没露,她问大柱:“想不想再多租一亩田?” 大柱是个勤劳的汉子,闻言立即答道:“当然想!” 吴氏喜上眉梢:“送我去管事家,我去跟管事说,让他把我娘家租的田给你划拨一亩出来,也算是我娘家对你的报答。” 大柱是个实心眼,他很高兴能多得一亩田,但还是犹豫道:“这样不好吧?毕竟那是你家的田。” 吴氏没有觉得不好,反正林家的人勤快,种出来的田产量也高,这样还能多得些谷子,到时候还能救济救济她娘家。 “没什么不好的,我弟弟年幼,而我爹又年老,种不了那么多田地,走,快送我去管事那里。” 这一番话,被起来准备烧给长孙焘擦汗的虞清欢听见了,闻言她放下手中的桶,进屋扎了长孙焘的睡穴,提了药箱,又把门落了锁,施展轻功赶在吴氏和大柱的前头,来到管事家附近。 因为大雪覆地,道路一片泥泞,虞清欢特意在满是脚印的地上踩了几脚,直把鞋子和裙角弄得脏兮兮的才走向管事家。 这庄子是工部侍郎家的,也就是秦臻家的庄子,若是让管事的知道她和长孙焘很可能就是失踪的淇王和淇王妃,那这个庄子他们铁定待不下去了。 长孙焘的身体,需要好好休养,还不能长途跋涉,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个庄子过完冬天。 等春暖大地,岭南花开时,她才能带着长孙焘南下。 虽然吴氏是个麻烦,但吴氏这点小打小闹还不够她看的,看在林婶的面子上,就让吴氏老老实实在家生产,若是吴氏还不消停,迫不及待作妖送死,她也不怕送吴氏一程。 对于她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得上长孙焘重要,敢动长孙焘一分,她疯起来是会玩命的! 管事家和农户那样独门独院不同,是几间青砖瓦房,还有一个大院子,墙都不像别人家用篱笆围起来,而是用实打实的砖头砌起来的。 虞清欢敲开管事家的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与林婶的洒脱不同,这妇女眉心凝簇,面带愁容,见来人是虞清欢,脸上登时就见了笑意:“晏晏姑娘,快请进,天儿冷,仔细别冻僵了。” “冒昧打扰,还请秦夫人别见怪。”虞清欢随她一起走进院子,客套几句。 管事随主家姓,这是他的夫人,虞清欢称她为秦夫人。 秦夫人拿了双干净的棉鞋给虞清欢换:“快别这么客气,晏晏姑娘叫我秦婶子就可以,来,外头湿滑,这干净的鞋得穿上,不然脚会生冻疮的。” 虞清欢也不客气,换了秦夫人鞋子走了进了屋子。 秦夫人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放在廊下满是泥泞的绣鞋,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进了屋子,秦夫人端了热水给虞清欢泡手,又让虞清欢在炉子边呆了会儿,这才道:“晏晏姑娘,今儿怎么来了?算着日子,应该还不到我家宁儿的问诊时间。” 秦管事有一独子,名叫秦宁,打小体弱多病,加上还是个读书人,长得十分儒雅,和任何人说话的时候,都是轻声细语的,似乎半点脾气都没有,虞清欢初见他的时候,印象很好。 可惜,这么个善良可亲的男人,却是个痨病鬼。 这庄子里,谁都叫她晏晏姑娘,一来是不知道长孙焘的姓,就算叫夫人也不知该叫她什么夫人。 二来虞清欢嫁的是个“傻子”,众人都觉得他们不可能是真夫妻,所以干脆就叫虞清欢姑娘了。 秦夫人说完话,便听到里屋撕心裂肺的咳声,虞清欢也不急,等里屋止住了咳,这才道:“秦婶子,京城迎来第一场雪,虽说是瑞雪兆丰年,但冷天气对病弱之人却不友好,我担心秦公子的身体,所以在夫君睡下后,过来瞧一趟才放心。” 秦夫人哪有不乐意的,等虞清欢烘暖了身子,又为虞清欢沏了壶热茶,这才道:“好姑娘,要叫你知晓,婶子我的感激之意,虽然大冷天的让你跑一趟婶子我心里过意不去,但看到你来,婶子却是高兴的,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再进去为宁儿看病。” 虞清欢把热茶接过来,握杯的手随意而粗鲁,放到嘴边吹了几下,直接就喝上了。 见秦夫人看着她,好像意识到什么,接下来的几口喝得又慢又细,像是在品一样。 普通茶叶的苦涩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虞清欢细细密密的长睫动了动,挡住眼里的情绪——这秦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若不小心应对,只怕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会得不偿失。 第379章 受委屈了 秦夫人有时会往主家去汇报庄子里的情况,多少见过一些世面,见虞清欢这样,露出了然的神色。 等身上的寒气散了,虞清欢才去为秦宁看诊。 秦宁躺在床上,乾瘦虚弱,面色白中带黄,一副病相,见虞清欢进来,他想要起身见礼,却被虞清欢按在了床上。 “秦公子,且先别起来,好生歇着,我只是个大夫,不必跟我那么见外。” 秦宁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把手伸出来时,道:“晏晏姑娘为何不以棉布覆面?我这病会传染,可别害了姑娘你。” 虞清欢不以为意地道:“只要我没用碰了公子唾液的手直接吃东西,一般被感染的几率不大,公子别担心,我是大夫,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秦宁病弱的脸上,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他拉过被子把自己的口鼻盖住,小声地道:“还是不要唐突姑娘的好。” 虞清欢并未在意秦宁的反常,细心地为秦宁把脉,秦宁咳的时候,她又是顺气,又是端茶递水,照顾得妥妥帖帖。 外院,秦家的院门又被敲响,秦夫人在儿子房门口等候,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开门的便只有,方才还在书房处理庄务的秦管事,他放下笔去开门,见是表外甥女吴氏和她男人 大柱,也没把人请进来,直接站在门口问道:“大冷天的,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吴氏直接推开秦管事的手,越过他走进院子,那脏兮兮的,沾着雪和泥的鞋直接踩在秦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廊上,径直走到屋里坐下。 大柱有心提醒她几句,但又不敢。 秦管事看到妻子保持得干干净净的家,被吴氏踩得脏兮兮的,眉头忍不住里皱了起来。 还未开口,吴氏就说话了:“表舅,我来到这里,也是有要事跟你说,否则我也不愿意登这个门,谁不知道表弟他……” 秦管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刚要呵斥吴氏,又被她抢先开了口:“表舅,对于咱们庄子里忽然冒出来的那两个人,您怎么看?” 秦管事道:“这庄子由我做主,这庄里的事有男人做主,轮不到你一个妇道人家说三道四。” 吴氏脸皮厚,仿佛没听出来秦管事话中的意思,冷哼了一声道:“表舅,你以为我爱说嘴吗?还不是为了庄子里的大伙儿着想,我刚刚在婆婆那听说,淇王和淇王妃被人暗害生死不明,婆婆怀疑那晏晏姑娘和她的傻夫君就是失踪的淇王和淇王妃!” “表舅,这个庄子可是秦家的,咱们主家公子和淇王妃那点过节人尽皆知,你说若是秦公子知道你做主收留了害他身败名裂前途尽毁的人,你会有什么下场?咱们庄子会有什么下场?大伙儿都靠这个庄子的田地吃饭,你可不能害得我们饭都吃不上啊!” 秦管事一脸郑重:“这话是你婆婆说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吴氏把鞋底的泥扛到炉边:“当然是我婆婆说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可能最先从我嘴里传出来?我也是为大伙儿着想,才斗胆和表舅说这些!” 秦管事见吴氏一副不把泥巴都揩在炉子边上不罢休的样子,忍不住下了逐客令:“眼看天就要黑了,我也不留你,你自己怎么来就怎么回去吧!” 吴氏见秦管事这副模样,声音尖利地道:“表舅,没想到你也是个拎不清事的,你要是不解决了那两人,我来帮你解决,明天要是我还看到他们在庄子里赖着,我就告到官府去,就说他们是作奸犯科逃亡在外的土匪。” 说完,吴氏起身扭着个肥臀离开了,到门口还呔了一句:“这些死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家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因为那楚姑娘模样生得俏,夫君又傻又病一副短命鬼相,等那楚姑娘夫君一死,就能捡个小寡妇,否则平日也没见对谁这么热情过!不要脸的腌臜货!我呸!” 吴氏最后这番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众人耳里,秦夫人听了,进屋刚想安慰虞清欢,便见她一边下针,眼泪一边啪嗒啪嗒地掉。 那眼泪决了堤似的,配着低低压抑的哭声,落在秦宁的手背上,像火燎出泡一般刺得他难受。 “晏晏姑娘……别……咳咳……晏晏姑娘……”秦宁手足无措地安慰。 秦夫人也是急红了眼,吴氏那番话,不仅一竿子打翻整个庄子的男人,还把晏晏姑娘羞辱得体无完肤,平日撒泼耍无赖也就罢了,说话和粪坑一样臭,当真是当这庄子是她的不成? 想到这里,秦夫人指着秦管事骂道:“你那什么缺心眼的亲戚?脑子里装的是粪吗?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也不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姓秦的,我告诉你!这事你不解决解决,若是让吴氏那傻坨子玩意儿到处说,污了晏晏姑娘的名节,我跟你没完!” 秦管事连连告罪,示意秦夫人赶紧去安慰晏晏姑娘,毕竟自己儿子的命,还要靠她救。 秦宁也是听到吴氏那番话的,他搜肠刮肚,都想不到什么好话来安慰伤心得哭不停的晏晏姑娘,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几句话:“晏晏姑娘,你的夫君一定能长命百岁,你别听表姐瞎说,整个庄子都知道,她就是根搅屎棍,你别被她臭到了。” 虞清欢偏过头擦眼泪,秦夫人连忙递给她一块帕子,道:“晏晏姑娘,是我们老秦家不好,竟然让这样的亲戚登门,还给你委屈受,真是对不起你!” 虞清欢含 着一泡泪道:“秦婶子,你把我当自己人,才说这番话,你放心,我没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能扛过去。” 秦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感受到硌手的骨头,心愈发揪得厉害:“晏晏姑娘,有婶子在,没人可以欺你分毫!” 虞清欢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道:“多谢秦婶子,其实,我想跟秦婶说的是,秦公子的脉象已有所好转,我有一剂药方可治他的病症,虽然以后身体可能弱一点,但拥有像正常人一样的寿数也不是做不到。” “果真?!” 第380章 我们都被她骗了 秦夫人和秦管事异口同声地开口。 “嗯!”望着夫妻俩一脸幸福来得太突然的表情,虞清欢缓缓点了点头,眼眶仍红得厉害。 其实,伤寒和肺痨对于大秦的百姓来说,都是会要命的病,但有外祖父的传世医术在,伤寒也只不过是比一般病还要难治的疑难杂症罢了。 至于肺痨,对于现阶段的医术水平来说,基本算是药石无医,不过秦宁的病程尚短,加上他年轻底子好,所以虞清欢还是有把握的,只不过需要剑走偏锋。 刚开始之所以没有说她能治这个病,也是因为一般的大夫都拿肺痨没有办法,她若是把秦宁给治好了,肯定要轰动整个庄子,到时候她和长孙焘的行踪必然暴露。 所以之前她明明能治,也都没告诉秦管事夫妻,只开了一些药,使秦宁少受点罪。 但如今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有吴氏这个挑事精在,她和长孙焘别想安生,所以她不得不借助这件事,在这个庄子站稳脚跟。 再者,秦管事和秦夫人都是老实厚道的人,这些年也没背着主家干欺上瞒下的事中饱私囊。 于情于理,虞清欢都得帮这个忙。 秦管事和秦夫人有些惊疑不定,不是他们看不起虞清欢,而是他们早就绝望了,毕竟肺痨这个病,大家都知道没办法,他们也做好了心里准备,能陪儿子一日是一日,乍然听到虞清欢说他们的儿子能救,真是又惊又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秦公子至少需要服用半年以上的药,这个病不好治,需要耐心。”望着生出了一脸希翼的秦管事夫妇,虞清欢还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而且,有一味药药铺里买不到,我必须亲自去采,但我夫君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去采药的时候,需要有人去帮忙照看我的夫君,我夫君就是我的命,他要是有半点闪失,我也活不下去了。” 秦管事和秦夫人虽然高兴,但也没有急着让虞清欢替儿子治病,毕竟大雪天的,自己的儿子是命,别人家的就不是命了? 这时,秦管事沉吟了一会儿,提议道:“晏晏姑娘,我家家底虽然不丰厚,但屋子却有好几间,你和你相公若是不嫌弃,不如搬到我家来住,到时候老夫请几个猎户随你一同去采药,让你婶子照顾你夫君,帮你料理杂事,你看如何?” 虞清欢低头沉默,面上看起来相当犹豫。 搬过来绝对是她的目的,通过吴氏一事,她意识到他们现在所居的小屋,根本就给不了他们庇护,一旦她离开稍许,长孙焘都会处于危险之中。 但搬到秦家就不一样了,在这个庄子以秦管事为尊,秦管事就是他们的天,虽然也有吴氏那种不长眼的,但这个庄子,敢闯到秦家窥探的应该没有几人,秦家无疑是一处安全的居所。 虞清欢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最后嗫嗫嚅嚅地道:“这样不好吧?毕竟我夫君的情况,婶子你们也是知道的,这样会给你们增添麻烦。” 秦夫人哪肯放过救治儿子的机会,上前握住虞清欢的手,柔声劝道:“宁儿也病了一段时日,我对照顾病人也算有了些心德,你去采药的时候,我保证把你夫君照顾得妥妥帖帖,再者,你夫君这样子,应该也需要药材养着,你还可以无后顾之忧地顺道为夫君采药。” 秦管事觉得秦夫人说得太露骨,连忙补充道:“当然,一切都要你自愿才行,我们虽然心疼儿子,但也不能以此要挟你做决定。” 虞清欢“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立即答应秦管事和秦夫人,而是道:“容我回去和夫君商量商量,也要他答应才成。” 秦夫人和秦管事哪有不同意的,听说自己儿子还能救,整个人就像做梦一样,虞清欢提出要等等,他们高兴得几乎能跳起来,当下就要宰一只鸡招待虞清欢,但被虞清欢用夫君一人在家无人照顾给拒绝了。 虞清欢写了一张药方,交给秦管事让他先进城把上头的几味药备齐,虞清欢便提出告辞。 雪,又在飘飘扬扬的下,把刚露出来的泥巴路,又再次盖了起来。 秦夫人给了虞清欢一把伞,她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撑着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落脚的院子走去。 待虞清欢走远后,秦管事拿着那药方端详,看上面的字也仅能算作工整,而且连“炙鳖甲 ”的“鳖”字还写错了。 他回过头问儿子:“你以为如何?” 秦宁躺在床上,依旧孱弱得风轻轻吹一下就倒,但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那双眼里,透露着虞清欢他们熟悉的精明:“父亲,儿子相信晏晏姑娘,她说能治好儿子的病,儿子相信她。” 秦管事又看了秦夫人一眼,问道:“如何?” 秦夫人的表情倒也没有多大的不同,不过看得出来,不是一般的农妇:“方才给晏晏姑娘换鞋,发现晏晏姑娘脱下来的鞋子,竟比我的还大,穿着我的鞋时,脚跟那里都是踩在脚底下的,而且我给她斟茶,她接过去就想要一口喝干,见我在看她,才又小口小口地啜起来,在听到吴氏的那番话时,她也是一下子就崩溃了,恕我眼拙,看不出来这位晏晏姑娘是大户人家出身,只觉得她是个有教养的普通女子。” 秦管事拿着药方凝思:“夫人没有错,千金小姐和一般女子的区别,只要看举止谈吐,就很容易辨别出来,有些东西是刻到骨子里去的,不那么容易磨灭,这个晏晏姑娘,的确不太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很可能并不是失踪的淇王妃,而且一个人的字迹很难模仿,相信淇王妃也不会写出这这样一笔烂字。” 他们这可看走眼了,虞清欢根本就不是一般的闺秀,如何能用看待一般闺秀的标准去看她? 这也怪不得他们,相对于淇王妃来说,庄子管事就跟蝼蚁般不值一提,秦管事他们哪里知道虞清欢平时是怎样一个人? 再者,很多细节都是虞清欢故意露出来的,比如说那并非宠辱不惊的姿态,那狗爬一样的字,以及不拘小节的言行举止。 脚倒是真的比秦氏大,毕竟虞清欢自小学武。 秦夫人道:“相公,方才那吴氏来找你做什么,怎么你的脸色这般难看?” 秦管事道:“她说林嫂子告诉她晏晏姑娘他们可能是失踪的淇王夫妇,还说要是我不尽快把他们赶出庄子,她就去报官。” 秦夫人笑容冷了下来:“相公,也是你平日太好说话的缘故,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敢在你面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把你是谁都忘了,这个庄子的人都是佃户,你要弄死谁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在我看来,宁儿的命比任何事都重要,现在只有晏晏姑娘说她能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把晏晏姑娘给害了!” “也许这就是晏晏姑娘的聪明之处,我们都被她骗了。” “什么?” “我去处理,让吴氏闭上嘴巴,也要让吴氏知道,这个庄子谁说了算。”秦管事披了件大氅就出门去了,直奔吴氏娘家。 第381章 要一辈子在一块儿 其实他没有告诉妻子,他觉得这个晏晏姑娘很聪明,比他打过交道的主家还聪明,但他拿不出证据,而且也不想破坏妻子的好心情,最后选择隐瞒。 不过不代表他心底没有疑虑,自从和晏晏姑娘谈话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始终被牵着鼻子走,就好像他提出来的那些事情,根本就是晏晏姑娘诱导他提出来一样。 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会不会晏晏姑娘真的是淇王妃,有不得已的苦衷才隐藏在此地,为了避免身份暴露,才利用宁儿的病,让秦家出面保护他们夫妻?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秦管事掐灭了。 秦夫人给床上的儿子喂了口水,问道:“晏晏姑娘说能治好你的病,你高兴吗?” 秦宁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死虽无所畏惧,但能活着固然是好的,儿子高兴。” 秦夫人叹了口气:“依我儿之才,若不是生作奴籍,又怎会困于此地?是爹娘对不住我的儿。” 秦宁摇摇头,道:“一切皆有定数,娘不用觉得愧疚,能生作您和爹的儿子,我很知足了。” 秦夫人心情本就不错,被儿子三言两语,哄得满心欢喜:“宁儿,晏晏姑娘长得漂亮又能干,看起来也是个善良的姑娘,否则也不会独自带着一个傻了的夫君逃亡,你需得知晓,也别忘记,她如今不是姑娘的身份,而是别人家的夫人,圣人言可没教我们觊觎有夫之妇,以后如果晏晏姑娘肯搬过来,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要时刻记住晏晏姑娘的身份,别堕了读书人的脸面。” 秦宁语结:“娘……” 秦夫人掖了掖秦宁的被子,语重心长地道:“我是你娘,你用那种眼神看晏晏姑娘,娘岂能不知晓你的心思。” 秦宁苦笑:“放心吧娘,儿子晓得轻重。” 虞清欢回了落脚的小院子,把湿 了的鞋放在炉子边烘烤,又将湿 了裙角的衣裳换了,立即动手做饭。 回来的路上,庄子里的人见了她,又送了她新挖的几根山药,以及一些新鲜的排骨。 加上林婶上午送来的蔬菜,她便做了山药排骨汤,还有菠菜丸子。 因为长孙焘食欲不好,虞清欢没有做太多,但每一样菜都是用尽心思做的。 一锅山药排骨汤煨了两个时辰才好,打开陶罐的盖子时,看到那汤色就让人很有食欲。 还有丸子,她剁了好久的肉糜,又在肉糜里放了许多调料,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那丸子汤做得鲜香可口。 饭刚摆好,长孙焘便醒了,起来见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忙活,他看痴了过去,就这么不说话时,和从前倒没有多大的区别。 虞清欢回过头,见他沉默地望着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一晃神忍不住唤了声“昭华”,但长孙焘没有任何反应。 虞清欢连忙把他扶起来,倒了杯温水给他喝下,柔声问道:“草草饿不饿?” 长孙焘嘴巴抿成一条线,半响才抬头问她:“昭华是谁?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虞清欢连忙解释道:“草草,你以前的字唤作昭华,昭为光明,华为繁盛,是很好听的名字,不过我们已经离开家了,那名字现在不能叫,以后我不提,你也别和任何人说好不好?你现在是草草,我一个人的草草。” 长孙焘扑过来搂着她的腰,在她怀里蹭了蹭:“晏晏是草草的,草草也是晏晏的,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虞清欢拍了拍他的脑袋,心里的柔软仿佛满溢出来。 以前长孙焘曾告诉她,她不是神,不必爱世人,就算分内之事没做好也没关系,只要爱自己就好。 这句话她觉得更适合用在长孙焘身上,以前长孙焘肩上扛着责任,六部不得力,他要操心,百官不清廉,他要操心,边疆不稳定,他要操心……每天都为别人的生活四下奔走,把自己活成人人敬畏的淇王,却没有人知道,每当深夜万籁寂静时,他仍强撑着身体处理公务。 虞清欢想,她的夫君为这个国家已经做得够多了,没有愧于“长孙”这个姓氏,若是毒解了,脑子好不了就好不了吧,总之她这一辈子会守着他,不离不弃。 等在南疆安定下来,再去信谢韫,谢韫要是愿意,带着大伙到南疆也行。 不过在这些美好的计划里面,虞家人必须死,她会苦练功夫,回来毒他个满门绝户。 至于嘉佑帝那边,就让很可能是她兄长的卫殊去解决吧。 这一想,虞清欢忍不住就发了呆,长孙焘看她陷入沉思,脸上还带着笑意,以为她又想到了别人,不高兴地撅着小嘴:“晏晏,你果然不喜欢草草了。” 虞清欢回过神来,连忙道:“刚刚我在想,草草把所有人都忘了,为什么还记得我。” 长孙焘把饭碗和筷子推到虞清欢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因为我看到晏晏的时候,脑子就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是我的娘子,永远的娘子,而娘子又叫媳妇儿,所以我就叫你媳妇儿了。” 虞清欢不由笑了起来,她拿了个空碗,舀了些山药排骨汤放到碗里,吹了几口后,递到长孙焘面前:“那草草你知不知道,你叫了我娘子,就要永远和我生活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你的心里只有我,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长孙焘喝了口汤,心满意足地笑了,像个大男孩一样,眼眸晶亮晶亮的:“草草一辈子都不会和晏晏分开,这个汤好喝,我还要。” 虞清欢又给他盛了小半碗,把肉夹到他的碗里,笑着道:“草草,这野山药又软又面,炖了许久都入味了,你尝尝。” 长孙焘胃口好像忽然好了起来,虞清欢给他夹的菜都被吃得精光,不仅喝了两碗汤,还吃了小半碗米饭,最后心满意足地抱着肚子:“晏晏,我吃饱了!” 没有吐,竟然什么都没有吐…… 第382章 吴家闹事 从长孙焘吃饭的那一刻起,虞清欢就崩着心弦,虽然动了几筷子,却一点饭都没吃下。 见长孙焘吃了这么多东西,一脸餍足的模样,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林婶给的崖蜂蜜,一定是林婶给的崖蜂蜜。 虞清欢放下碗筷,去把那小小一颗崖蜂蜜放在手里端详,才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崖蜂蜜,而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血崖蜂酿的蜜,其药用价值比百年山参有过之而无不及。 怪不得长孙焘有了胃口,而且还能吃下东西,全靠这崖蜂蜜稳住了他的心脉,又替他修补受伤的内脏,所以才…… 能吃就好,能吃就好,只要他能吃下东西,身体就能补回来。 虞清欢把崖蜂蜜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腰间的荷包里,和那把不离身的鱼肠在一起,然后坐到小几面前大快朵颐,这顿饭她吃得相当高兴。 长孙焘见她又哭又笑,还有些担心,又看到她吃得香甜,也跟着笑了。 “晏晏,你开心,我也开心。” 与此同时,吴氏的娘家,秦管事坐在椅子上,望着面前站没站相的一老一少,开门见山:“春花刚刚来了我家一趟,她说你们爷俩占了三亩肥田也不事生产,不如划两亩去给林家,反正你们这两年也是靠林家养着。” 吴氏的爹一听就暴跳如雷,骂骂咧咧地道:“这个赔钱货!白养她那么些年,老子辛辛苦苦把她养大,让她嫁到林家过好日子,她不但不感恩图报,还帮着林家来谋划娘家的田地,她活得不耐烦了?!” 吴氏她爹说着,就要冲出去理论。 秦管事咳了一声,她便如鹌鹑一样,站在那动也不敢动。 吴氏的弟弟愤愤不平地道:“我姐也太没良心了,林家家底那么殷实,我们才要林家一点东西怎么了?她自己过好日子,也断断没有忘了娘家的道理。再说,没有吴家,能有他们林家的儿媳妇吗?他林家也不想想,我们吴家养我姐付出了多少!” 这家人就这么恶心,他们的想法也很难改变,秦管事也不觉得自己能把眼前的两头牛变成人,闻言他淡淡地道出决定:“明年上头要加税,由三成变成三成半,我觉得春花说得也没错,那三亩田放在你们手里,的确糟蹋了,只怕连租税都交不起,所以我决定把田划两亩给林家,剩下一亩算是给你们爷俩留条后路,我不接受任何异议,否则这个庄子的你们吴家是待不下去的!” 秦管事说完就走了,吴氏的老娘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坐在地上打滚,骂完丈夫骂儿子,最后开始往林家身上扯。 三人污言秽语骂了一通后,觉得不解气,从厨房里拿了把缺口的菜刀和一把砍柴刀就往林家冲,势要讨个说法。 长孙焘盘腿坐在床上,拉过被子往身上一披,就像座小山一样。 见虞清欢洗好碗筷走进来,连忙伸出手,把虞清欢拉到身边坐下,用被子将她也包住,然后不停地为她搓手。 “晏晏,冷不冷?” 虞清欢顺势靠进他的怀里,抽出手轻轻环住他不比往昔健硕的腰,一脸幸福地道:“有草草这个大暖炉,晏晏哪里会冷?草草,身上还痛得厉害吗?” 长孙焘被搂得有些不舒服,但他一动也不动,生怕惊扰了晏晏的片刻安宁。 “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疼了。” 虞清欢心里高兴,声音却愈发蔼蔼柔柔:“草草,等大雪停了,我需要去山上给你采药,但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我们一起去秦婶家住下,我不在家的时候,让秦婶子照顾你,可好?” 长孙焘想要拒绝,他不想和别人住,他只希望和媳妇儿在一块,最后他也没开那个口,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他能做到的就是听晏晏的话,不给晏晏添麻烦。 闻言他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声音变得愉悦:“我都听晏晏的。” 虞清欢往他怀里拱了拱:“草草放心,就算我们搬去和别人住,我也只属于草草,草草也只属于我,不管在哪里,我们都是彼此的。” 长孙焘竟然伸手去揉了揉虞清欢的头发,这个动物,他是不太敢的,生怕惹得晏晏生气,不理他了。 但此时,他情不由己,根本忍不住。 软软滑滑的头发,摸起来可舒服了,这让他有一种无比熟稔的感觉,好像怀里这个软乎乎的团子,他抱过无数次,放在心里疼过爱过无数次。 长孙焘愈发爱不释手,捧着虞清欢小脑袋揉来揉去,就像抱着只软糯乖巧的小猫咪。 “晏晏放心,我会快点好起来,这样就能帮你做饭做家务了。” “嗯!”虞清欢应了一句,赖在长孙焘怀里不肯起来,外面风雪呼啸,都打破不了这屋里的温馨。 两人正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外头忽然响起夫人尖利的咒骂声:“王金玉,你给老娘出来!你个八婆疯子,挑唆我女儿背叛娘家,你不得好死!” 长孙焘想要起来看个究竟,却被虞清欢拉住了:“草草,别管他们,闹不出什么大事。” 长孙焘一脸茫然:“是晏晏你做的?” 虞清欢抱住长孙焘的腰不肯放:“前些日子我只顾着伤心,倒让人家觉得我好欺负,随便一个不长眼的,都想爬到我们头上来,我要教教那些不长眼的人,怎么才能兵不血刃弄死人!另外,林婶对我们不错,我得帮她解决这个麻烦,否则等她老了降不住吴氏,林家会被吴氏给整垮的。” 虞清欢说的话,长孙焘不懂,一个字都不懂,但他的晏晏做什么都对,他都听晏晏的。 外头,吴氏的老娘一边挥舞着菜刀,一边破口大骂:“王金玉,你个烂屁 眼儿的狗货,快给老娘出来!有胆子做没胆子认,你们林家的人都是软蛋!” 庄子就这么大,发生点什么事大家都知道了,纷纷围过来看个究竟。 林家的门很快被打开,林婶提着一盆烧得红彤彤的碳走出来,她把火盆往地上一放,滚烫的火盆遇到冰雪,瞬间响起滋拉的声音,冒起一阵阵白烟。 一场农村泼妇干架的大战一触即发…… 第383章 当众掰扯清楚 林婶用火钳夹起一块红彤彤的碳,指着吴氏她娘,掷地有声地道:“李桂香!你说话要凭良心,谁挑唆你女儿了?你一句一句说给大家听,老天爷在看着,你若敢说半句假话,就让天收了你这个祸害!” 吴氏她娘挥舞着菜刀,气得直跳脚,她恶狠狠地道:“我呸!刚才秦管事上门了!他说春花去找他说事,要把我家的三亩田划给你们两亩,这事秦管事已经允了,要不是你这个老虔婆挑唆,她会昧着良心去害娘家吗?” 林婶一听气笑了,别人她不敢说,但这个吴氏她还不知道底细吗?吴氏要是会去找秦管事说这话,她把头塞进裤裆里一辈子不露出来! 但秦李桂香这德行,应该是不敢随便拿秦管事去开玩笑的,为什么秦管事会找到吴家说这事呢? 思来想去,林婶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把这事利用到底:“李桂香!要不是你男人和儿子太缺德,像吸血蝙蝠一样逼着你女儿来吸林家的血去喂饱你们吴家,春花她会去找秦管事说这事吗?我看春花才是个拎得清的,知道就算田租赁给你们也不种,倒不如让给林家,依林家男人的能干劲儿,定然不会让这些田都荒废了!你吴家吃我林家的用我林家的,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拽,我跟你说李桂香,从今儿起,你休想拿到林家一根线!” 吴氏她爹怒了:“什么叫不给我们吴家?!我们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嫁到你们林家,给你们林家添砖加瓦,你们林家地窖里那么多东西,作为姻亲分给我们一点怎么了?!” 围观的人都露出一脸嫌恶的神情。 这话也太不要逼脸了! 林婶只当这家人的不要脸都藏在私底下,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放到台面上来,她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骨头,听到这话登时吼道:“大柱他爹!把吴春花拉出来,让吴家带走!老娘娶儿媳妇不是娶儿媳妇一家,这两年来看在姻亲的份上处处帮衬,没想到不但落不着好,还被当成理所当然,这种拖油瓶媳妇儿,我们林家要不起!今天老娘我就在这里做主休妻!明天就带着休书去官府盖印!至于林家给你们那些彩礼,我们也不要了!你们吴家陪嫁的两个破柜子我们还给你们!从此林家和你们吴家再无瓜葛!” 林老头听了林婶的话,拽住吴氏的手就往外走,庄子里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大家也不觉得怎么样,倒是吴氏吓了个够呛! 刚刚她还在想着怎么向娘家告状说她婆婆就是个抠门鬼,好事尽想着外人,转头自己就被休了,还动了真格,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老头果然把吴氏给拖了出去,大柱想要去拦,毕竟是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但却被林老头骂了几句:“蠢货!这个家你娘做主!” 大柱就果真不敢拦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媳妇被拖走。 林老头把吴氏推向李桂香,也不管李桂香的手里拿着菜刀。 林婶又回头喝道:“把吴氏的陪嫁直接拿出来丢给他们!既然决定断个干净,就别有什么牵扯!” 林老头又把吴氏陪嫁过来的两只柜子扛出来,由两个未成亲的弟弟帮忙,一起扔向吴家人。 这波动作快准狠,把围观的人都惊得合不拢嘴。 大家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想知道这吴家人会怎么收场? 不过他们这德行,估计会大干一场吧! 吴氏她爹和她弟弟,以及那个握着菜刀的娘,都没想到林家人竟然真的会这么做,都怔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林家的门已经关上了。 大柱在林婶面前磨磨唧唧有话要说,林婶骂道:“你出息点吧!你们去秦管事那干了什么好事容后再说,但你这次必须狠下心!若这次她肯改过自新,收敛自己的脾气,并和娘家把该断的断清楚,好好做林家的媳妇,我也不是容不下她,但她如果她死不悔改,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这林家的大门,她休想再踏进一步,明儿我就去找人写休书,拿去衙门盖章!忍了她两年,现在不想忍了!” 别人家新媳妇进门,婆婆都要让媳妇站规矩,磨搓儿媳妇的锐气,以此来拿捏住儿媳妇。 林婶从来没有做这些事,对吴氏向来宽容,但没想到吴氏愈发不识抬举!那就不怪她狠心绝情了! 如果她没有及时止损的魄力,也就没有林家的今天。 大柱一边看林婶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道:“娘,春花肚子里的,可是您的孙子,我的孩子!” 林婶呔了一句,语气冷硬地道:“你把她当媳妇,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当孩子,但她有没有把自己当过林家的媳妇,都嫁过来了,什么好东西都往娘家拿,平日看在你的面上,娘一忍再忍。” “但今天她家打上门来,要是林家还忍的话,以后林家就甩不掉吴家了!所以你别怪娘狠心,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让吴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否则你就是拖着你爹娘和你的两个弟弟去给吴家送血!” 大柱没有再说什么,媳妇偏心娘家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他也是快忍不了了! 吴氏真的被吓到了,她从来没听说哪家媳妇大着肚子还会被休,看着被摔得稀巴烂的两个陪嫁柜子,她的心乱得不行。 她真的被休了? 她真的被休了? 肚子里带着林家的孩子,娘家人能容得下她吗?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吴氏她爹便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怒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什么都做不了的赔钱货!现在被林家休了,别指望我们养你,我们都丢不起那个脸!” 吴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不敢置信地道:“爹,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自从我嫁到林家,什么时候忘记过你们,有什么好的没有紧着你们?你们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林家不要我,难道你们也不要了吗?我毕竟姓吴!” 第384章 诡异的梦 吴氏的弟弟一脸倨傲地道:“大姐,我还没有娶妻,你可别害我,你大着肚子被休,是会连累我们全家人的,再说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口粮给你们吃。” 李桂香也是冷笑连连:“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拿不住,这么没出息的女儿,我可不敢要!” 吴家三人不敢打进林家,却敢拿吴氏出气,在他们看来,吴氏被休是吴氏没本事,而且她一个大肚婆被休,到时候生孩子做月子又是一笔银钱,他们家可没有银钱给这个被退回来的女人花。 再说,要不是这个女儿没出息,他们能和林家断了关系?以后林家都不管他们,那他们哪里拿便宜的东西去? 李桂香又骂了林婶几句,和丈夫儿子一起回家了,理都不理这个刚被赶出来的大肚婆一下。 众人震惊归震惊,却也没人插手,在吴家的人离开后,也跟着陆续离开了。 吴氏没想到娘家这么绝情,哭得就要背过气去,她一边哭一边骂大柱没良心,但却只字不提自己娘家人有问题。 林婶领着一群人在家里边坐着,听到吴氏的咒骂声,脸渐渐地冷下去。 今天这事虽然她做得难看,但其实也是在给吴氏机会,如果吴氏真心知道错了,她也舍不得这么折腾她的亲孙子,但这吴氏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面冻成那样骂起人来依然中气十足。 “大柱,今天你们去过秦管事家了?去那做什么?”林婶看着大柱,只要大柱说谎,她一定能听得出来。 大柱向来怵他娘,战战兢兢地道:“今天我把您跟我说的那番话告诉吴氏,想说服她别和您置气,接着吴氏说要让秦管事把她娘家的田划一亩给林家,便让我带她去秦管事家。” “但她到那里后,却把晏晏姑娘的事告诉秦管事,被秦管事毫不客气地赶了出来,她还说了很难听的话,说秦管事是在等着晏晏姑娘的夫君死了,好得一个便宜寡妇,所以才帮着晏晏姑娘。” 林婶一听,怒从心来,被这个蠢儿媳妇气得眼前一黑,要是她知道吴氏是这样的蠢货,今天这一场她闹都不闹,直接把吴氏和陪嫁扔回吴家得了! 当年做主取吴氏,也是因为家里有三个男丁,她想要借吴氏和秦管事的关系,让秦管事多租一些田地给他们,谁知却娶了个搅屎棍回来,现在也算是自食恶果! 好半天才冷静下来,林婶又问:“今天晏晏姑娘可去过秦管事家?” 小儿子连忙道:“去过!我亲眼见的,天擦黑了才出来。” 林婶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她向家里宣布:“好好照顾晏晏姑娘和她夫君,否则老娘饶不了你们!” 冬天人很困乏,虞清欢给长孙焘煎了药,哄着长孙焘喝下后,又替长孙焘切了一些崖蜂蜜,兑了温水给他喝下。 忙活完这些事,还有一身脏衣裳没洗,她也没有力气再动弹,窝在长孙焘身边,眼皮便开始上下打架。 不知是什么缘故,她觉得身上疲乏得紧。 “晏晏,你困了?”长孙焘被她搂着,偏过头来问道。 “困了,草草,晏晏困了……”虞清欢很快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长孙焘借着火光看向睡着了的虞清欢,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幸福而满足。 他伸手把虞清欢搂住,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很快也睡着了,外头吴氏的咒骂声,根本没有影响到二人。 林婶提出去的那盆碳火,快要被大雪淋灭,吴氏愈发冻得不行,只觉得手脚僵硬而冰冷,被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所代替,轻轻一碰剧痛来袭,又疼又麻仿佛不是自己的肢体。 她骂了很久也没见有人理她,快要绝望时目光移到了隔壁虞清欢他们落脚的屋子,眼里的怨毒毫不掩饰。 “瑜……不要走!我会带你去找大夫……去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 “瑜儿……!” 长孙焘从睡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浑身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那般湿透。 他倏然转身,借着微光看到那张因疲惫而睡得香甜的脸,一颗心没来由地心安下来。 这时,睡梦中的片段浮光掠影般闪现——密林中的乱坟岗,大雨滂沱,晏晏靠在他怀里,就要死了。 “不要!” 长孙焘抱住脑袋,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更多的是害怕,他不要晏晏死,不要晏晏死。 想到这里,长孙焘把虞清欢紧紧抱住,把将埋 入她的颈间,半响都不敢动,生怕放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了?”虞清欢睁开惺忪的睡眼,嘤 咛了一声。 “没什么,”长孙焘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心里面的害怕,他不想让晏晏知道,晏晏会担心,“晏晏,你不要离开草草好不好。” “好,永远都不分开。”虞清欢低声说了一句,越来越困的她,眼皮沉沉,她怎么也掀不开。 这时候,谁都没发现虞清欢的异常,包括她自己。 长孙焘搂着虞清欢,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闭上眼,都是晏晏带着笑容断气的情景。 此时的他,还不能理解这个梦的意思,他只知道,怀里的一定是晏晏,晏晏就要死了。 他不想面对这样的梦。 吴氏还在林家门口蹲着,看到她弟弟的身影,吴氏心头一喜:“小勇,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吴小勇露出嫌恶的神情:“大姐,你怎么还在这?林家还是没让你进去?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招用了吗?” 吴氏不敢置信地看着吴小勇:“小勇,你说什么?!” 吴小勇冷笑连连:“爹娘让我过来看看,你这丧门星有没有回到林家,要是回到林家,我们还是你的家人,要是回不去的话,吴家你也别想回!” 说完,吴小勇一甩袖子举步离开。 吴氏连忙抓住他的裤脚,力气之大,差点把他的腚都给露出来。 吴小勇气急败坏地踹开吴氏,怒问道:“你个疯婆子!你想干什么!” 吴氏哭得撕心裂肺:“我可是你姐,你这样对我会天打雷劈的!” 吴小勇蹲下来,脸上尽是绝情和狠厉:“是我姐是吗?那你回林家去啊!不过能不能回去还说不定,我可听说了,林家那老太婆对楚晏晏都比你好!” 说到楚晏晏吴氏就来气,年纪不大,却骚里骚气,惹得庄子里男女老少都对她好得不得了。 今天要不是因为这个楚晏晏,她又怎会和婆婆吵起来? 没有吵起来,她又怎会去秦管事家? 想到这里,吴氏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一个外来的小贱 人,凭什么在庄子里站稳脚跟,而且日子过得比她娘家还要好? “你带火石了吗?”吴氏抓住吴小勇的袖子,恶狠狠地问道。 吴小勇嫌弃地甩开她,问道:“你想干什么?!” 第385章 为她生,为她死 吴氏道:“今天我被婆婆赶出来,都是因为这楚晏晏,说不定还是楚晏晏挑唆婆婆休了我!最近婆婆去找她可勤快了!” 吴小勇脸上我露出狠厉的神色:“这只小母狗,看我不收拾她!” 吴小勇也没把火石给吴氏,他翻进虞清欢他们住的院子,从柴房中拿了一把稻草,用火石点着,然后放火烧了虞清欢他们住的屋子。 吴小勇平时没少干作奸犯科之事,虽然不敢杀人,但放放火他还是敢的,他也笃定楚晏晏就算被烧了房子,也不敢拿他怎么样,毕竟他才是这个庄子的人。 要是没死的话,就趁此机会把这两人赶出去!免得他们再来祸害他家! 都怪他们,让吴家和林家结了仇! 屋内的木头,被碳火烘烤的又干又燥,大火一点就着。 长孙焘没有睡,闻到烟味他推了推了虞清欢的肩膀,不停地道:“晏晏,有烟,有烟……” 但是虞清欢没有任何反应,长孙焘这一碰,发现晏晏的身上烫得厉害,他吓到了,害怕不已。 火势蔓延,烟尘飞扬,不断有木头掉下来。 “晏晏,快起来!”长孙焘不停地推虞清欢,“着火了!晏晏快起来!” 他喊得都变了音,但虞清欢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长孙焘手足无措,不停地喊虞清欢,一遍又一遍。 与此同时,秦管事家。 “爹,今天庄子上怎么这么热闹?”秦宁刚喝下药,问给他喂药的父亲。 秦管事把今天的事全都说给他听,最后安慰他道:“你放心,爹会保护好晏晏姑娘,让她来给你治病。” 秦宁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爹,你害死晏晏姑娘了,那吴家什么德行您不是不知道,他们和林家闹翻,最终肯定要找找个发 泄的人,晏晏姑娘无依无靠,必然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快,快带人去把晏晏姑娘和她夫君接过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秦管事有管事之职,手底下也是有人的,只是因为秦宁的身体原因,他不想儿子被打扰,便让手底下的人都住在离他家不远处的屋子里。 听了秦宁的话,他登时敲开了手下的门,领着他们往虞清欢落脚的地方冲。 刚翻过宅子与佃户房屋中间的小山包,便见那边火光冲天。 秦管事心叫不妙,领着手下冲去火场救人。 可是走近一看,发现火势太迅猛,木头被烧得哔啵作响,不断掉下来,烟味浓郁,热浪滔天,让人不敢接近。 秦管事带的人缩足不前,他们都不会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丢掉性命。 但儿子的命就掌握在晏晏姑娘手里,秦管事顾不得许多,他让人打了桶水上来,刚要往身上浇,便看到火海中冲出一个身形高大的人。 他赤着脚,仅穿着中衣,身上还着了火,头发也被火舌舔了一下,变得卷曲焦黑,还散发出阵阵难闻的味道。 但尽管如此,他却把怀中小小的人护得紧紧的,一点都没被烧到。 秦管事怔了好一瞬,反应过来后立即脱下披风,去给那高个子男人扑灭身上的火。 因为踩了碳火,高个子男人的双脚全是燎出来的泡,那疼本就钻心刺骨,骤然接触到冰冷的雪,疼痛虽然有所缓解,却还是疼得男人双膝跪了下去。 哪怕是倒在地上,他都没有把怀里的人放开。 他何其狼狈,身上都是烧伤,额上都是汗水,烧破皮的地方冒出了些血。 但他没有喊痛,而是看向怀中不省人事的人,一遍遍执拗地唤道:“晏晏,晏晏!草草救你出来了,你醒醒,你醒醒!”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了。 秦管事把披风披在他身上,问他:“你怀中的姑娘可是晏晏姑娘?” 长孙焘警惕地看了秦管事一眼,把虞清欢紧紧抱住。 秦管事听说晏晏姑娘的夫君是个傻的,见他这般护住晏晏姑娘,也不由得有些心急,总得知道晏晏姑娘的情况才行:“你就是晏晏姑娘的夫君吧?你先把晏晏姑娘放开,好叫我知道情况,她穿得太少了,这天寒地冻的,容易冻出毛病,我叫你们秦婶子给晏晏姑娘换衣。” “秦婶子?”长孙焘记得晏晏好像提到过这个人,他们要到秦婶子家去。 “只能让秦婶子看晏晏!你不行!”长孙焘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护犊子般护着怀中的虞清欢。 秦管事没有办法,只得道:“那你们要先去我家,你秦婶这会儿还在家里。” 长孙焘没有急着回话,秦管事叫手下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日常用的滑竿拿来,还带了一床毯子。 长孙焘抱着虞清欢坐在滑竿上,像抱孩子那般,半刻也不敢放手。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冷风扯动每一个人的脸颊,把头发刮得飞扬,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把长孙焘和虞清欢抬去秦管事的院子。 “夫人!你快来!”秦管事朝着院子里大喊。 秦夫人显然没有睡下,披了件衣裳匆忙从屋里跑出来。 秦管事指着秦夫人对长孙焘道:“她就是秦婶,她来了,你放心地把晏晏姑娘交给她。” 长孙焘一听秦婶来了,依言把虞清欢递向秦夫人,在秦夫人和秦管事合力把虞清欢抱住后,他吐了一口血,头一歪便失去了意识。 秦管事指挥手下,手忙脚乱地把长孙焘抬进房间,又添了几盆红彤彤的碳火。 而虞清欢被抬到了他的隔壁,也添了不少碳火。 “老爷,快让人连夜进城去请大夫!”秦夫人急得手足无措,一时也慌了神。 “来不及了。”秦宁披了件衣裳走出来,他瘦得只剩皮包骨,一步三晃,还未来到二人所在的东边厢房,便对秦管事道,“爹,你派几个人去把吴家的人都看住,不让他们趁乱逃走,另外再派个人把林婶请来,让她和娘一起照顾晏晏姑娘。” 两条命令下去,聚在院子里的人都散光了,秦管事连忙去扶秦宁进屋,秦宁也不反对,任由父亲把他扶回床上坐下。 秦管事道:“宁儿,今夜的事,你拿个主意。” 第386章 性命攸关的事不能说 秦宁用棉布蒙住了口鼻,靠在被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顿了顿才道:“父亲,此事要压下来,因为这个庄子的收入一直不是顶好,我们主家看不上,平日从来不管,大家都安居乐业,靠着几亩薄田过活,然而一旦扯上官非,主家必定会盯上这里,到时候说不定要涨租,大伙儿的日子又要更艰难了,您把好丑都说与大家听,让大家都别把今夜的事说出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失手打翻了烛火,不小心起火了。”“另外,您手底下那几人的口也要封住了,我看他们找主家去说事不大可能,就是怕他们出去乱说,嚷嚷得人尽皆知。” “总之就是,消息别泄露出去,吴家的人等晏晏姑娘醒来,交给晏晏姑娘处理。您赶快去把这些事办了,再去看晏晏姑娘和她夫君的情况,然后把他们的情况告诉儿子,儿子虽然也是病患之身,但还懂得一些药理知识,先把今夜熬过去,再看看是否要延请大夫。” 秦管事听秦宁把话说完,一件件去办了,没有片刻的迟疑。 秦宁坐在床榻上,遥想方才瞥了一眼的那男人的风姿,表情讳莫难辨。 秦夫人先去看的长孙焘,见他身上多处烧伤,一双脚面目全非,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不是大夫,不会看诊,只能让先把长孙焘放在一边,等秦管事处理完事情,才为他涂抹治疗烧伤的药膏。 秦夫人一边抹眼泪,一边来到虞清欢的房里,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不由得缩了回来——烫得这般惊人,怪不得在那种情况下都没醒。 “怎么样了?”出去吩咐事情的秦管事和林婶前后脚进来,二人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情况。 秦夫人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道:“晏晏姑娘发烧了,着火时她被夫君用命护着,竟也没有烧伤,不过她的夫君……脚上、手上,都没一块好地儿,相公,你先去给他擦治疗烧伤的药膏,我们给晏晏姑娘煮退热用的葛根汤,先让晏晏姑娘的烧退下去,等晏晏姑娘醒了,她夫君才能得救!” 这个傻夫君抱着晏晏姑娘冲出 火海那一幕林婶是瞧见了的,不怪晏晏姑娘铁了心的对这傻子不离不弃,宁愿背弃所有也要带着他逃亡,就凭发生大火时这个傻夫君的所作所为,就算晏晏姑娘为他赴汤蹈火,林婶都觉得在情理之中。 “活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肯为自己的女人奋不顾身,晏晏姑娘命苦,但也是好福气。”林婶感叹道。 秦夫人回道:“可不是吗?听我家那口子说,他们住的地方烧得只剩下土坯子,可以想象当时情况有多危险,但你瞧,晏晏姑娘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可见她夫君的确在用命护住她,可怜那孩子,弄得遍体鳞伤,不知晏晏醒过来要多心疼。” 秦夫人从端了盆温水进来,投了帕子递给林婶:“林嫂子,你先替晏晏姑娘擦擦身,我去熬退热的汤药。” “秦夫人,您尽管去吧!这里我看着。”林婶说了一句,便专心照顾虞清欢。 发烧昏睡过去的虞清欢,手攥得紧紧的,眉头蹙着,好像陷入什么可怕的梦魇。 林婶一边为她擦身,一边心疼地道:“晏晏姑娘,你要坚强地熬过去,只有你能救你的夫君,要是你不快点好起来,你的夫君就完了。” 林婶说着说着,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虽然她对儿媳妇有些绝情,但也是为了快刀斩乱麻,彻底把这个儿媳妇给治住,她并非什么冷硬心肠。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照顾一个又病又傻的男人本就辛苦,没想到老天还让两人遭这样的罪。 天可怜见的,这真是一个让人疼到心里去的姑娘,让人忍不住要对她好,可这姑娘的命也太苦了些。 大家怀着沉重的心情,有条不紊地为照顾着虞清欢和长孙焘。 只是秦管事见长孙焘情况严重,不敢擅自给他用药,只能按照秦宁的吩咐为他的伤口消毒,并涂上治疗烧伤的药膏。 为长孙焘处理伤口的事,皆由秦管事亲力亲为,看到那被烧烂了的皮肉,任是秦管事这样的男儿,也险些忍不住落泪。 伤得真的太重了…… 花了许久处理好伤口,又为长孙焘换上干净的棉布中衣,秦管事去了秦宁的房里。 斟酌了好半天,他才对靠在被堆上昏昏欲睡的儿子道:“宁儿,晏晏姑娘的夫君有些不对劲。” 秦宁好一阵猛咳,半响后问他:“怎么个不对劲法?” 秦管事道:“晏晏姑娘的夫君身上,有很多伤疤,不像是被打的,倒像是刀伤和箭伤。” 秦宁捂着嘴咳了两声,道:“爹,此事事关我们一家三口的性命,您绝对不可以说出去,知道吗?” 秦管事见秦宁一点都不惊讶,有些奇怪地问道:“宁儿,什么事你给爹透个底,爹也好心安。” 秦宁绽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爹,生死攸关,您就别问了,总之今晚的事要压下去,一定要让大家都以为,晏晏姑娘是个命苦的姑娘,这次也是因为命苦才遭遇不幸。” 秦管事向来对儿子十分信服,儿子的话他不曾有半分怀疑,当下就按照秦宁所说去办了。 在他刻意操纵下,庄子里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提起晏晏姑娘时,众人都同情得湿 了眼角。 但吴家的人,包括吴氏,都被他手下关在屋里不出来,大家对吴家人都很反感,也没人去管他们,要是有人多嘴问一句,秦管事只说吴家因和林家争执不敌,想借此讹上秦家。 整个庄子的人因为这场大火都难以入睡,秦家尤为忙碌,在林婶和秦夫人的照顾下,虞清欢于后半夜退热清醒。 醒来发现不是熟悉的地方,“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攥住林婶的手臂慌张问道:“婶子,我夫君呢?我夫君在哪?她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事?” 林婶欲言又止,虞清欢的心,瞬间被恐慌湮没。 她的草草怎么了…… 第387章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婶见她这个样子,连忙安抚她:“你夫君就在隔壁,你自己情况也不好,先歇会儿再去看他。” 虞清欢从床上跳下来,发现自己的鞋子不在,蹬了秦婶给的棉鞋,披了件衣裳便慌不择路地往隔壁去。 在她走到门口时,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长孙焘,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有哭,真的,她很坚强。 坚强地走过去,坚强地把手搭在长孙焘的脉上,又坚强掀开看过他包得齐齐整整的伤口。 脚上、手上和背上烧伤严重,内伤又加重了些,万幸的是,没有伤及根本。 “草草……” 虞清欢轻轻唤了一句,然后慌张地在身上翻找,当她找到了片刻不离身的荷包时,长长舒了口气。 里面,是她研制的急救药丸,以及林婶给的崖蜂蜜。 虞清欢跟秦夫人要了一碗温水,切了点蜂蜜放进里面化开,然后扶起长孙焘的头,把蜂蜜 水喂进去。 谁知长孙焘竟是连水都喝不下,虞清欢把碗凑到嘴边,用嘴一口一口地给长孙焘喂进去。 当众做这种事,就算楼子里的姑娘都会觉得害臊,可她半点都没有难为情。 众人见了,不怪她有伤风化,只是再次因她们夫妻深厚的感情而震惊。 她把手搭到长孙焘的脉搏上,感受到那渐渐平稳下来的跳动,虞清欢才松了口气,趴在长孙焘身边不愿起身。 “晏晏姑娘,你回去睡吧!”秦夫人来扶她,“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和林嫂子也会帮忙看着,你身体弱,先回去睡觉,听话,啊!” 虞清欢固执地摇了摇头:“不,秦婶,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烧已经退了,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我担心他会发烧,总要守着才放心。” 秦夫人又劝道:“晏晏姑娘,你夫君为了救你命都不要,你若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他想一想,若是你再有个好歹,你夫君知道了得多伤心,听话,回去床上躺着。” 虞清欢仍旧摇了摇头,握着长孙焘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 这只手,虽然变瘦了,但仍感受得到强健和有力,虞清欢握着它,心里踏实极了。 “秦婶子,我回去也睡不着,就让我陪着草草吧,我会小心照顾自己,不会再让他担心了,烦请您多准备些木炭,我怕他冷。” “林婶,您的大恩我都记着,时间不早了,您也歇下吧。” “真是拗不过你。”秦夫人叹了口气,和林婶搬了张小榻放在床前,又去拿了软和的被褥和毯子铺上,这才又道,“那你就在这歇下吧!把这当自己家,别拘束,屏风后边我也备了干净的恭桶,天冷就别出去了。” “多谢秦婶。”虞清欢深深拜下。 秦夫人从秦管事手里接过药罐和小炉,放到火盆的旁边,还有一大篓的木炭,又不厌其烦地叮嘱道:“这罐子里煨着葛根汤,保险起见,你等会儿还要再喝一碗。” “多谢秦婶。”虞清欢道了句谢,坐在长孙焘身边,眼巴巴地守着。 秦夫人有心过去拍拍她的脑袋,但不知为何,她不敢做这个动作,只好和林婶一同离开了房间,顺道把门贴心地换上。 秦夫人与林婶道:“林嫂子,雪天路滑,你就别回去了,今儿歇我家吧!” 林婶看了看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叹了口气:“也不知我那媳妇怎么样了。” 秦夫人道:“你且放心,被我家老头子送回吴家去了,她有人看着,不会闹出问题。” 林婶迟疑道:“我不怕她闹出问题,就怕她想不开。” 秦夫人道:“不是我埋汰你那媳妇,做了几十年的亲戚,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性子吗?她这样的人,怎么舍得伤害自己?” 林氏一听,好像有点道理,想到虞清欢和长孙焘衣裳都没的穿,林婶心又软了:“秦夫人,我斗胆问一句,你家有没有扯好的布匹和棉花,那两孩子从大火中冲出来,身上只穿了中衣,晏晏姑娘人瘦,你我的衣服穿在身上跟麻袋一样,而他夫君个子又太高,大家的衣裳他都穿不了,你若有备好的布和棉花,先借我些,趁这个晚上,我给两孩子做件御寒的袄子。” 秦夫人拍了拍林婶的手:“林嫂子和我想一块儿去了,前段时间我家刚扯了几块布,还称了几斤棉花,左右今夜也睡不着了,劳烦林嫂子搭把手,我们一起给孩子做身衣裳,等明天天亮了,再给他们做双鞋,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可不能让两孩子挨冻。” 两人一拍即合,去了主屋的庭里,拿了布匹和棉花,开始动手做了起来。 农家穿衣没那么多讲究,也不用量尺寸,做习惯衣裳的妇人看一眼,就能把身形估计个大概。 两人估摸着尺寸,开始裁布制衣。 虞清欢守在长孙焘旁边,不肯睡下,看着长孙焘一身的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定是因为自己烧糊涂了,失去了意识,恰巧那时又起了火,长孙焘叫不醒自己,于是便将自己给抱了出来。 至于那场火是怎么起的,她心里大概也有些普气,她用火向来小心,根本不可能是因为她的用火疏忽而导致这场大火。 待长孙焘情况稳定下来,她自有计较,该死的一个都逃不过! “傻瓜,你真是个傻瓜,算上这一次,你都为我死了多少次了?” 虞清欢轻轻地抚着长孙焘的脸,从额头到鼻梁,再到薄薄的唇。 “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左右生死相随,你在哪我就在哪。” 虞清欢瞧准时间,又喂长孙焘服下一颗药丸,探到长孙焘脉搏完全稳定下来,这才疲惫靠在床上。 为了不让人发现踪迹,明珠和灰灰她都不敢带在身边,就怕有人通过明珠找到他们,毕竟明珠在很多场合露过脸。 要是有明珠在,今夜也不至于…… 等离京城再远一些,明珠和灰灰还是得带在身边保命。 “阿零,你在吗?”虞清欢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 第388章 草草真勇敢 屋内,寂静如已。 经过这么多事情,虞清欢总算明白了,阿零专属长孙焘一人,虽然他和长孙焘能正常对话与交流,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驱使他,与他沟通。 没有长孙焘的命令,作为保命的手段,他只有在长孙焘生命受到威胁时出手。 这就是影卫高强的身手与绝对忠诚的代价,严格意义上来说,影卫不算是一个正常的人,他们只是主人的工具罢了。 如今的情况是,虞清欢根本叫不动他,长孙焘根本不能命令他,他的作用一下子小了很多,但至少也算是最后一道保命的屏障。 叫不来人,虞清欢也懒得叫了。 身体虚弱的她,躺在小榻上睡意沉沉——这些日子她过得太压抑,导致身体不堪重负发了烧,险些害了长孙焘。 经此一事,她要更加爱护自己,只有那样,才不至于让本该被保护的长孙焘反过来保护她。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让自己陷入自责与懊悔中,她必须要坚强起来,扛起一片天,护住长孙焘不让他再受伤害。 榻比床要低上一些,虞清欢把手伸到床上,握住长孙焘的手腕,感受到那属于他独有的温暖,这才放松下来,眼睛轻轻阖上。 “昭华,明天我醒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的……” 庄子里的一场小火灾,自然惊动不了大人物。 嘉佑帝没有虞谦和长孙焘的掣肘,行事愈发乖张狠厉。 卫殊打着嘉佑帝的名号,收拾了不少绊脚石。 淇王府没有长孙焘的坐镇,谢韫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所幸淇王府的人素来训练有素,倒也没出太大的乱子。 在白黎的支持下,阿六和薛巍带着一群人,引着几拨势力以京城为起 点四处乱窜。 长公主府的珍璃郡主,因为虞清欢的事情哭了好些天。 其他人坏的仍旧坏,好的不见得一直好,大家都在形势变动后,很快就适应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虞清欢这一觉,睡得很漫长,醒来发现长孙焘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虞清欢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眼泪有一瞬间,差点崩溃,声音也哽咽得不成样子。 “晏晏别怕,大火都过去了。”长孙焘拍了拍虞清欢的脑袋,笑着安慰她,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脸色都白了。 “是草草救了我,草草真勇敢。”虞清欢把头凑到他的手心蹭了蹭。 这是她的男人,无论他是神一样高高在上的淇王,还是智力如七八岁孩童一般的草草,他都很好地履行着一个丈夫的职责,用性命在护着自己。 何其幸运,才能遇到这样一个他。 长孙焘满足地笑了,那表情,就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但不一会儿,他的嘴唇又扁了下来,委委屈屈地道:“晏晏,草草疼,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咬草草,真的很疼。” 烧伤和烫伤给人的疼痛,虞清欢再清楚不过,烫伤后的前两天,是为疼痛之最,长孙焘被烧伤了多个地方,只怕现在已经疼得钻心刺骨,撕心裂肺。 虞清欢想了想,发现如今身边根本没有可用的药材,让她配制缓解疼痛的药,思来想去,便只有一套金针可以暂时让人失去痛觉,不过那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怎么办呢? 虞清欢把下唇都咬破了,感受到腥甜味在唇间弥漫,她的脑子却忽然变得清明。 “草草,我有好吃的东西,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吃?” 长孙焘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如果是好吃的东西,那就全都让给晏晏吃,草草不吃也没关系。” 虞清欢笑了,笑得又甜又暖,整个笑容绽放时,真像极了阳光底下开得正好的凤凰花。 “我要和草草一起吃。”虞清欢低下头,悄悄咬破了手腕,吸了很大一口血,一瞬不瞬地看着长孙焘,最后,整个人凑了过去。 唇对着唇,那柔软而略有粗糙的触感传来,虞清欢像土匪一样,撬开他的牙齿,把口中的血全部渡过去。 似乎是身体里的记忆,长孙焘竟不自觉地回应着她,那点本就所剩不多的血,也很快就干净了。 双唇分开,虞清欢大口喘着气,她按住被咬破的伤口,笑吟吟地问长孙焘:“好吃吗?这种东西,我一辈子只会和草草吃。” 长孙焘撇撇嘴,想说味道太腥了,但却被虞清欢的笑容晃得说不出话。 他双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吃饭时也可以这样吗?我、我喜欢。” 虞清欢被他逗乐了,咯咯笑了起来。 心里那点骗孩子的负罪感,也很快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灌了蜜一样的感觉。 她的人,在任何时候都能让她笑,让她连哭一下都怕对方会心疼。 她的血,本就能解很多毒,也有很多功效,只有和一种特制的药混在一起时,才会变成要人命的毒药。 长孙焘服下之后,神色果然渐渐缓和下来,不再像刚才那么紧绷,那么竭力隐忍着难受的样子。 这个人,这个人…… 向来信奉只要不把心掏出放在别人脚下给别人作践,就不会伤到自己的虞清欢,此时恨不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他,就算为他滴尽心头血也心甘情愿。 她把手藏住,不让长孙焘看到那咬出来的伤口,脸上带着的笑,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让人看了就会平静下来的干净。 秦夫人敲门进来的时候,小两口正在轻声细语地说着话,男人追着晏晏姑娘问东问西,晏晏姑娘偏过头一句一句地解释给他听。 “晏晏姑娘,”秦夫人再不忍心惊了这美好的画面,也不得不提醒他们,“我做了一些清甜可口的粥,你们先用一些,等会儿饭就得吃了。” 虞清欢起床接过托盘,但见托盘上的两只碗里,盛着黄灿灿的小米粥,里头还拌了切碎的芹菜末儿,清香扑鼻。 虞清欢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然后朝长孙焘使了个眼色,长孙焘也跟着脆生生地道谢:“多谢秦婶子!草草会记住您的恩情。” 秦夫人一怔,似乎没想到草草竟真是他的名字,还以为是晏晏姑娘对他的爱称。 虞清欢连忙解释道:“草是百折不挠的植物,他叫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他能克服一切磨难,拥有风雨也吹不倒的小草一样的精神。” 秦夫人十分肯定地道:“好姑娘,有你陪在他身边,肯定会过去的。” 第389章 打上门去 虞清欢看向长孙焘,轻轻地笑了起来:“有草草在我身边,一切都会好的。” 秦夫人被他二人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两句话后,赶紧逃了。 走了几步才发现正事忘了说,干脆去拿了她和林婶连夜赶制的两件棉袄大氅,然后再去虞清欢他们的房里。 “晏晏姑娘,”秦夫人把那料子普通,针脚却很细密的大氅放到一边,柔声道,“这是我和你们林婶做的,你们喝完粥后就穿上,就算在屋里,只穿一件中衣也容易着凉,鞋子纳鞋底得费些功夫,估计得明天才能穿上,你们就将就着先穿这些棉鞋。” 虞清欢把粥碗放下,起身认真地又行了个礼:“晏晏代夫君谢过秦婶,谢过林婶。” 秦夫人忙说不用谢,又叮嘱他们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后便走了,生怕打扰到他们似的。 长孙焘拉下一张脸,虞清欢问他:“怎么了?草草可是不高兴?” “不是,”长孙焘有些担忧地道,“秦婶和林婶给我们这些东西,可是我们又没有银子给她们……” 原来是在为这个担心,虞清欢笑了,耐心解释道:“草草,回报不一定用银子,可以换其它方式啊!” 长孙焘道:“换成什么?” 虞清欢解释道:“比如说,我们可以帮秦公子治病,秦公子恢复健康,就是我们对秦婶最好的回报。我们还可以帮林叔叔减轻风湿症状,这也算对林婶的回报。” “晏晏真好。” 虞清欢抿着唇笑而不语。 在秦管事家休养了几日,每日秦夫人都变着法儿地做好吃又容易克化,还有营养的食物,虞清欢和长孙焘的体力都已恢复得差不多。 这天,虞清欢给长孙焘施针过后,又陪长孙焘说了会儿话,待长孙焘睡着后,便去找了秦管事,开门见山地问道:“敢问秦叔,那日放火烧了我们房子的人,秦叔心里可有数?” 秦管事不愿虞清欢惹出什么祸事,他斟酌了一会儿用语,这才道:“自然是有的,不过老夫可以多嘴问一句,晏晏姑娘你想怎么做?” 虞清欢唇角挑了起来,天真烂漫的脸上,忽然就变得严厉了起来:“一劳永逸。” “晏晏姑娘,不可……”秦管事吓了一跳,连忙劝道。 虞清欢并未因此改变想法,她看向秦管事,淡淡道:“秦叔,我看起来哪就是个杀人犯了?” 秦管事松了口气,却是更加疑惑。 虞清欢解释道:“没有人不会为自己所种下的恶果付出代价,与其等天来收,不如我亲自动手,当然我也没那个自信让坏人变好,不过是给点教训,以免他们再害他人罢了!另外,烦请秦叔帮忙雇一些猎户,先下雪也停了,我想尽早上山采药,但这个时节山上经常有恶狼出没,有经验丰富的猎人跟着安全些。” 秦管事本来还想劝虞清欢不要冲动,但一听虞清欢要上山采药,就难以抑制地高兴。 他想着虞清欢若是不解决了放火的事,恐怕也没心思去做别的,当下就套了家里的马车,与虞清欢一起去往庄子另一边的吴家。 人一旦遇到和自己有关的事,所有的大义都要靠边站,真正能为国为民为他人的是英雄,所以这个世界上英雄很少,坏人总要比好人多。 秦管事他虽然是个好人。但牵涉到儿子的事,善恶好坏的标准便会有所偏移。 虞清欢心下了然,对于人性,她也不算见识太少。 “晏晏姑娘,吴家到了。”秦管事提醒道。 虞清欢掀开帘子,回眸轻轻笑了起来:“秦叔,烦请您在外面等着,您放心,我不会闹出人命的。” 秦管事不大放心,但他想着一个姑娘家,总不能要了吴家人的命,便也放任她去了。 吩咐手下放她进去,秦管事坐在马车里,焦躁不安地搓着手。 吴家的人被关了几天,差点给折 磨得不成人形。 这家人懒,秋天的时候也没有上山砍柴烧成碳火备着,到了冬天,都是吴氏从婆家搬过来分他们用,眼下和林家闹僵,休书也被递到了手上,没了林家的帮衬,家里的碳火和柴米油盐都没了着落,吴氏夫妇和吴小勇挤在床上盖着一床脏兮兮的棉被瑟瑟发抖。 吴氏被他们赶去生火做饭,此时正在厨房里煮一锅几乎不见米粒的粥。 粥煮熟之后,她赶紧灭了柴火,家里没有余柴,用多了她会被吴小勇殴打。 虞清欢到的时候,在满是荒草的破败院子里,都能听见这家人牙齿打颤的声音。 “丧门星,粥煮好了么?” “就要得了!” 吴氏上不了榻和他们一起挤,就把热腾腾的草木灰和一些刚刚烧出来的碳放进炉子里盖好,想着等把粥送给他们后再回来取暖。 端着几乎只能说是汤的三碗粥走出来,却见虞清欢站在院子里,她心头一跳,吓得冷汗直冒。 尽管如此,她也没洒了手中的粥。 “晏晏姑娘,你怎么来了?” 虞清欢没有说话,缓缓走到她身边,淡淡道了一句:“开门。” “晏晏姑娘,我爹和弟弟在里面,你进去不合适吧?”吴氏拔高声音朝里面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那狠心的爹妈和弟弟,吴氏这脑子是不是塞进猪屁 股里被闷过?怎么像糊了一脑袋屎的感觉。 “哼。” 虞清欢轻哼一声,一脚踹开房门,那两扇摇摇欲坠的门向后飞去,连同抄了家伙吴老头和吴小勇一起,重重地砸在里屋的墙角。 “我说了让你开门了,你还懒得动,非得让我自己来,现在好了吧?” 吴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臀部一紧双腿一软,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现在你也进去。”虞清欢冷冷地道。 吴氏哪有不从,一步三晃地走进去,到了榻边往上瘫坐,便再也起不来。 会咬人的狗不叫,真正的坏人都是杀人不见血,捅人不坑声的。 吴家这种坏得人尽皆知的人,也许已经坏到骨子里去,透透的,但绝非什么聪明的坏人,也不会想出天大的阴谋诡计。 对付这种人,打直拳最有用,打到他哭爹喊娘,打得他满地找牙,如此他们也就怕了。 第390章 你还是人吗? 虞清欢拉过里面唯一的一把椅子坐下,俯瞰着在地上翻滚的父子,一字一句问道:“那晚上谁放的火?不承认的话,我现在就把你们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 吴小勇登时指着吴氏,嘶声道:“是她!是她放的!她觉得是因为你才让林家老太婆厌恶她,所以她就就放火烧死你们一泄心头之恨!” 虞清欢缓缓看向吴氏,似笑非笑:“哦?是吗?没想到你还这么勇敢啊?想必也能承受斩手指之痛了?” 吴氏把托盘往旁边一放,“砰”地跪下来哭道:“晏晏姑娘,我是有这个念头,但放火的人是吴小勇,是他用火石点了稻草,然后烧了那间屋子,我亲眼所见!” “你们各执一词,”虞清欢笑了起来,“我哪里能分的清楚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这样好了,两个一起罚吧!反正当时你们放火的时候,也是打算烧死我和夫君两人。” 说完,虞清欢从腰间掏出匕首——这把匕首,自从出城后她便再未离过身,除了那个装着药丸的荷包,这是没被大火烧光的唯一一样东西。 拔出刀鞘,那通体黑色的匕首泛出的光让人心惊胆寒。 吴氏父子吓得肝胆俱裂,不停地往后缩。 吴小勇恐极反怒,他见虞清欢不过是个风都能吹倒的弱女子,撩起旁边的一块破木板就向虞清欢砸去。 雷霆万钧之际,虞清欢反手扣住吴小勇的手腕,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将他踹倒外地,接着迅速欺身上前,用力踩住他的胸膛:“我问你,你能扛多重的东西,能挑几桶水?如果这些都做不到,就敢随便动手打人,你做好死的觉悟了吗?” 说完,虞清欢狠狠踢了一脚,将他踢得撞在墙上,半天爬不起来。 “小骚 货!你不得好死!”吴小勇口吐鲜血,恶狠狠地咒骂虞清欢,“不对,我咒你那夫君早点去死,接着你就沦为寡妇,成为被整个庄子的男人都能上的母猪!” “还能说话?看来下手轻了。”虞清欢也不生气,要是因为这种恶言恶语就乱了手脚,她是白活了这一世,白做了这么久的淇王妃。 再说,狗吠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吴老头想冲上来,虞清欢一个眼神望过去,他便垂下头不敢说话。 李桂香别说是咒骂了,没吓尿算她胆大。 虞清欢走向吴小勇,用匕首在墙上凿了个洞,然后捏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那个墙洞里塞进去。 外头,是冰天雪地,滴水成冰的温度,所以那风刮在吴小勇的手上,像钝刀在剔骨般疼痛。 虞清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在吴小勇得手几乎要僵硬时拉了回来,然后捏着他的手腕,用力地撞在墙上。 “啊——!”凄厉地惨叫声划破吴家的屋顶。 不怪吴小勇这么惨,手被冻僵后再撞到硬物,疼痛本就比一般受伤要痛上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这一下,是吴小勇所遇到平生疼痛之最,他声嘶力竭,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减轻一点痛苦,可那手上传来的疼痛,依旧让他痛不欲生。 虞清欢捏住他的手腕,凶狠地问:“是不是这只手放的火?!是不是?!” 吴小勇连叫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像狗一样抱着手蜷缩在那里,涕泗横流,狼狈得不成样子。 “说!”虞清欢用力提起他的手臂,厉声喝道,“是不是?!” 吴小勇眼泪不停地掉,他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是、是。” 虞清欢没有就此放过他,把他的手再次从墙洞里塞出去,毫不留情。 吴老头见自己的儿子受这种罪,也顾不得害怕了,往虞清欢这边猛扑过来,势要把虞清欢推开。 “砰!”在他扑至半空时,虞清欢用力踹了一脚,吴老头就这么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榻上,使得那榻被砸得四分五裂。 “还没轮到你,给我安静点!”虞清欢回眸,双目挟了凌厉猩红的气势,把吴老头吓得心房紧收,无法动弹。 接着,虞清欢又把吴小勇的手拉回来,重重地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用力地碾了几下。 若说刚才的惨叫声撕心裂肺,现在的声音,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是多么可怕的声音,就像从恶鬼地狱传出来一样。 外面守着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望向秦管事,道:“秦管事,不会闹出人命吧?!” 秦管事心里也拿不准,更是被那惨叫声瘆出一身鸡皮疙瘩,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虞清欢,咬了咬牙,道:“晏晏姑娘的夫君伤成那样,那晚若是再晚半刻,二人就被烧死了,谁遇到这种事都咽不下这口气,就让晏晏姑娘把这口气吐发出来吧!相信晏晏姑娘有分寸,不会闹出人命。” 其实里面也没闹出人命,只是吴小勇痛得生不如死,其他三人吓得几欲去死。 最后,虞清欢站在吴小勇面前,望着狼狈的他,面带愠怒:“知道痛了?知道疼了?你可知我夫君被火烧时,也是这般疼这般痛!你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遭报应!” 说着,虞清欢又一脚踩在吴小勇的手掌上,骨节断裂的声音响起,吴小勇的惨叫直冲天际。 “这是你自找的!没点本事还敢干杀人放火的勾当,你这种人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不再管痛不欲生的吴小勇,虞清欢从怀里掏出三颗黑色的药丸分别给吴小勇、吴老头以及李桂香灌进去。 三人本就恐极,眼下更是吓得肝胆俱裂,他们惊恐万状地捏住脖子,很快就在地上不停打滚。 他们面目狰狞,一手捂着脖子,一手痉挛般扣抓着地面。 指甲,翻了起来,血汩汩涌出。 任谁看了这一幕,都能感受到他们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了。 虞清欢冷冷地看着,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要是同情这家人,那谁来同情她的昭华? 四肢和后背被烧成那个样子,天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宽容大度,向来不是她身上具备的品质,谁敢伤长孙焘一分,她就是变成魔鬼把那人生剐活剥又如何? 约莫一刻钟过去,直到三人几乎动不了时,她又分别喂下三颗药丸。 三人气也顺了,也不再痛苦挣扎。 虞清欢的声音,凛凛冽冽响起:“你们三人身上都被我埋了毒药,眼下你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吃食与自己有血缘至亲关系的婴孩血肉,要么从此规规矩矩做人,不得起任何恶念,否则你们身上的毒,会要了你们的命,还会让你们受尽折 磨而死。” “你个歹毒的女人!你……”吴小勇咒骂到一半,阵阵剧痛来袭,身上的所有感官都被剧痛湮没。 “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虞清欢的声音,仿佛被冰雪浸过:“我说了,谁也救不了你!要么吃了你姐腹中孩子的骨肉,要么你就此收住恶念,心平气和的,不要太暴躁。” 这两个选择里,吴小勇没有选择收住贪念,而是爬向了吴氏。 “姐,反正你也被休了……你腹中孩子的肉,就给我们吃了吧……” 第391章 还有一丝良心未泯 吴老头也向女儿爬去:“春花……孩子没了你也不会死,爹养你这么大,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李桂香也跟着爬过去,嘴里吐出狠毒而冰冷的字眼:“春花,你只要对着桌角狠狠地撞去,孩子就能小产,只要你肯救我们,我就把自己那碗粥让给你吃。” “啊——!”吴氏望着至亲三人,抱着脑袋大叫起来,她不停后退,一点一点地挪,仿佛慢一点便会被家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一样。 “别过来!都别过来!”吴氏一边退一边哭,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恐惧。 “姐,不就是个孩子吗?你喜欢的话,到时候再找男人生一个不就行了吗?孩子没了可以再要,我们可是你的骨肉至亲,天下最最亲的人,我们死了你就只是一个人了!” “春花,快撞桌子!难道你忍心看着爹和娘受苦吗?!” “春花!我为了生你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就是这样回报你娘的吗?!你个母狗!当初没生你就好了!” “……” 吴氏捂着耳朵大哭大叫,吓得魂不附体。 虞清欢自始至终眼睛都没眨一下,世上真有这么坏的人吗? 答案是有的,只不过衣冠禽 兽往往有光鲜亮丽的伪装,丑恶的嘴脸不去撕往往看不到,而有些坏人往往坏得更直接也很彻底,他们不要脸,不知羞耻,不怕暴露自己恶心的一面。 后者在吴家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若是不亲眼见,谁能相信人真的会坏成这样。 最后,虞清欢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开。 吴氏扑过来抱着她的小腿,哭得惨绝人寰:“晏晏姑娘,救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七个月!他才七个月!他不能死!不能死!” 人在生死关头,往往更能展现人性,在生死一瞬间的选择,也更能说明这个人的真实想法。 吴氏在这关头,选择保住自己得孩子,这说明她还有一丝良心未泯,而这丝良心,便是她的母性。 只要没有丧失母性,那么就还算有人性。 “求我有用吗?”虞清欢面无表情地道,“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嫁到林家这两年,林家是怎么对你的?是想吃 你的孩子,还是想吸你的血?看看你永远放在第一位的至亲家人,他们又是怎么对你的?吴氏,你要是眼睛没瞎,就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 吴氏抱住虞清欢的脚,大声哭道:“要我的命没关系!要我的命就拿走!孩子不能给,不能给!” 她这番作态,倒是一点都没有作假,从感受到胎动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一位母亲了,她锱铢必较没错,她掐尖要强没错,她兴风作浪也没错。 但对孩子的感情,是最真实纯粹的。 虞清欢冷漠地抽出脚,冷冷道:“想要你命的,是吴家的人,你肚子里的,是林家的孩子,你求我做什么?” 说完,虞清欢又继续往外走。 吴氏吓得惊声尖叫,她连滚带爬地爬向虞清欢,哭得撕心裂肺。 “不要,不要走……” 可是虞清欢并未因此停下过脚步。 吴氏张皇失措地望着她的背影,越过她看到了林家的方向。 对,林家,还有林家。 吴氏挣扎着起来,不要命地跑向林家,因为怀着孩子,且雪天路滑,吴氏还知道小心翼翼地跑,没有因为粗心摔倒而害了孩子。 秦管事见吴氏跑出去,想要去拦住,却见虞清欢点了点头,只好放她离开。 吴家三口追了出来,他们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那他们便用爬的,手脚并用地爬,朝着吴氏的方向挪行。 身上都是雪,他们不觉得冷,满心满眼的都是可以救命的吴氏,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站住。”虞清欢站在大门处转过身,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吴家三口仿佛被点了穴道一样,完全不敢动。 虞清欢俯瞰着爬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三人,轻轻笑了出来:“好好的人不做,非要选择去做畜生,身而为人,我都替你们觉得羞愧!” 吴小勇强装镇定,打颤的嘴唇和断断续续的声音出卖了他:“妖女,你敢、敢伤人性命,就不怕我们报官吗!” 虞清欢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一样:“报官?那就去报好了!顺便把你如何放火杀人也交代清楚,我夫君的伤摆在那里,还有整个庄子的人作证,你跑不掉!按大秦例律,杀人放火都是罪不容赦的事情,一旦官府知道你吴小勇干的好事,你就等着蹲一辈子牢吧!” 顿了顿,虞清欢继续冷冷地道:“想拉着我一块儿死是吗?要是没有一点准备,我会敢上你吴家的门?如果不相信的话,尽管告告了,就看官府治的是你杀人放火的罪,还是我害人性命的罪!毕竟我有证人和证据,你有什么?官老爷是信证据,还是信你这个二流子?!” “今儿我话就放在这里,想活命就规规矩矩做人,一旦起了恶念,你们将会受尽折 磨而死,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完,虞清欢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吴氏应当没有把她可能是淇王妃的消息透出来,否则依这家人的尿性,见到她必然不会如此大胆。 “秦叔。”见秦管事上了车辕,虞清欢道,“劳烦您让人看着点,这家人都疯了,我怕他们会出来害人。” 秦管事留了两个人在吴家,让他们轮流看着,可别闹出什么事。 吴家三口把虞清欢恨入骨髓,刚开口骂了几句,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涌上来,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虞清欢自然没有那种服下去只要产生恶念就会毒发的药,她只不过是窝在秦家的这几天,在秦家就地取材,做了几颗不同寻常的药丸而已,那药会影响人的心脏,只要情绪激动,尤其是动怒时,便会让他们产生窒息的感觉。 虞清欢就是要这家人都当那没有七情六欲的和尚。 当然,吃下吴氏孩子就能解毒完全是瞎掰,她不过是想让吴氏好好看看这家人的嘴脸,看看他们到底有多自私恶心。 第392章 草草知错了 “晏晏姑娘,吴家人不会有什么事吧?”秦管事不放心,忍了许久,还是问了出口,“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这家人与我有亲戚关系,他们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不过,我怕你吃亏。” 虞清欢笑吟吟的,与方才判若两人:“秦叔,您放心,我只是吓了吓他们,至于以后是死是活,那就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她又不是菩萨,吴家的人不需要她普度。 秦管事放下心来:“没事就好,你是个好姑娘,实在不值得为一些无赖泼皮搭上自己。” 见识了吴家人的兽 性,再看秦管事的善良,虞清欢冰冷的心,逐渐有些温度,她开口:“秦叔,明儿一定是个好天气,您觉得呢?” 秦管事期待中带着一丝紧张:“晏晏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去准备,晏晏姑娘受累了。” 虞清欢笑而不语,没有再接话。 秦家很快就到了,虞清欢刚下马车,便瞧见长孙焘穿着新做的棉衣,伸长脖子往外边看。 见虞清欢走下马车,长孙焘连忙跑上前,握着虞清欢的手,将她搂进怀里,掀开身上的棉衣把她包住。 “晏晏,冷不冷?草草给你暖。” 因为有崖蜂蜜,大火那日长孙焘被牵动的内伤,正一点点恢复,而他的烧伤都是些皮外伤,秦家的土方治烧伤相当有用,那些伤愈合得很快。 加上她的血,长孙焘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只是…… 虞清欢没有急着戳破他,和秦管事打了声招呼后,便拉着长孙焘进了屋里。 刚把门关上,虞清欢脸色一下冷了下来:“草草!什么时候学来的怪脾气,竟然不听话!” “晏晏,我……” “坐下!” 虞清欢板着脸呵斥,长孙焘吓了一跳,像只刚拆完家的小狗,委委屈屈地看着虞清欢,最后缓缓坐下。 虞清欢没有急着说他,蹲下去脱了他的新棉鞋,然后把他的袜子脱下来。 鞋很好,里面还垫了棉垫,穿上不会觉得太冷,这是秦夫人和林婶为他们新做的。 两身衣裳,两双鞋,让他们可以换着穿。 袜子也很干净,是秦夫人亲手缝制的,脏了她就会浆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再用碳火烘干,上头还有温暖的感觉。 但穿这双鞋的脚,情况却并不是那么乐观,那些伤口,多数都又裂开了,深处浅红色的血水,沾在袜子上,星星点点。 虞清欢扔下袜子,转到一边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 长孙焘吓坏了,手足无措,他伸手过去,想碰一下虞清欢,但又失落地缩了回来,只敢不停地道:“晏晏别哭,草草哪里做得不好,草草会改,晏晏别哭……” 虞清欢放开捂着脸的手,忍不住喊道:“说了多少次让你在床上躺着,你也不听,你看看你脚上的伤口都迸开了!晚上让你睡觉,你也不好好躺着,非要起来,背上的伤口好了又裂开,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长孙焘张皇道:“晏晏,秦婶说你是因为着凉才发烧的,你出去办事情,草草怕你冻着,所以出去接你,想等你回来的时候马上就有温暖的怀抱。” “晚上草草总是起来,也是因为晏晏睡觉喜欢蹬被子,草草怕晏晏冻坏了身体,所以起床给晏晏盖被子。” 虞清欢抹了一把眼泪:“我当然知道你对我好!” 见他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虞清欢叹了口气,找来药膏,抬起他的脚,为他涂上。 药膏有些许刺 激性,虞清欢涂得又慢又细心,尽管如此,长孙焘仍旧痛得皱起了眉头。 “晏晏……我……疼……” 虞清欢一边擦药,一边轻轻地吹,最后把他的脚小心地放在棉鞋上,然后坐到了床上,伸手把坐在榻上的长孙焘的脑袋揽进怀里,轻轻抚着他的头。 “草草,我何尝不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很担心你的身体,如果你的伤总是反反复复,我会害怕,也会心疼。” “你看你,晚上为了给我盖被子,身上的伤口裂开,不仅你会觉得疼,还会让我和秦婶花更多心思和时间照顾你,你为了出去接我,脚上的伤口流血,秦婶不仅要给你洗袜子,我还要给你处理伤口,其实你做的都是好事,但却让更多的人因此增添麻烦,你说这事它还能不能做呢?” 长孙焘摇头,嗡声道:“不能,草草知道错了,但草草不想晏晏……” 虞清欢柔声道:“草草没错,我是在告诉草草,以后别做会让自己受伤的事,要不然不仅草草会疼,也会给晏晏和关心你的人添麻烦,明白吗?” 长孙焘搂住虞清欢的腰,因为手上有伤,他不敢太用力,只是轻轻地环住。 “晏晏,草草真的知道错了,草草只想让你别着凉,却没想到自己身体不好,草草会乖,会躺在床上不动,等伤好了再做这些事。” “草草真乖。” “晏晏,那你能不能和草草一起睡?晚上没有晏晏在旁边。草草害怕。” “我就在比你的床矮两寸的榻上,你还害怕什么呢?” “因为我总梦到你……”长孙焘不敢说出口,梦到晏晏死了那种可怕的梦,他怕吓到晏晏,所以不敢说出口。 虞清欢低头,捧住他的脸:“草草,你梦到我什么呢?” 长孙焘小声地道:“我梦到你生气,不理我了……” 虞清欢在笑了,她摇摇头,肯定地道:“我不会不理你,除非你不乖。” 长孙焘靠在她的掌心:“草草会乖,晏晏不要离开草草。” 另一边,吴氏挺着大肚子小跑着来到林家的门口,见林家关着门,她边拍打边哭道:“娘,大柱,你们开门啊!吴家人要吃了我的孩子!你们开门啊!我以后再也不会对娘不恭敬,再也不会对大柱逞威风,再也不斤斤计较了,你们开门啊!” 她拍了好半响,里头都没有什么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雪原中 出现几个黑点子,吓得魂飞魄散,拍打得更用力了。 “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只要您当我进去,我一定和娘家断绝关系!求娘让我进去!” 第393章 虞老狗疯了 吴氏哭得肝肠寸断,脑海里浮光掠影般浮现这两年在林家的画面,她才发现林家的人对她是真的好,不仅包容还忍让,她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处处偏袒娘家。 吴氏越来越害怕,越来越伤心。 就在她快要绝望时,他的男人拉开门,把他拉了进去。 那双手是做活计的,粗糙得不行,但吴氏被握住的手却无一不熨帖,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而且在她看来很懦弱的男人,竟也有这样如山可靠的时候。 吴氏悔不当初,恨自己不该鬼迷心窍,没有看见这个男人的好。 屋里,自家人都在坐着,桌上摆了一桌饭,有肉有鸡蛋,热腾腾的。 大柱说:“你给娘磕头,求娘留下你们娘俩。” 吴氏一怔,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娘,媳妇错了,求娘开恩,让媳妇和孩子留下来吧!我爹娘和我弟都想要我和孩子的命,我再也不会偏心他们,再也不会什么都记挂着娘家了,求娘让我回来吧!” 说话像放屁一样的人,林婶见多了,她也没就此就信了吴氏的话,只是道:“你在老娘这里说的话,可没有一句算数,吴氏,这次你用什么保证,保证你说这些话不是在放屁!” 吴氏哑了声,她哪里能保证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真的,用什么保证自己不会说谎,就算她真的保证,婆婆会信吗? 见吴氏没有急着打包票,林婶问她:“我问你,若是以后你爹娘和弟弟求上门来让你原谅他们,你该如何做?” 吴氏一想到那三个让她撞桌角堕胎的人,浑身禁不住重重一颤,若是那种恶鬼来求她,她还会原谅吗? 吴氏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她必须逃离吴家,否则她连活都活不下去! 林婶又问她:“要是你爹娘再来你跟前哭,说他们家里揭不开锅了,让你救济一些粮,你当如何?” “若是你娘来找你说好话,百般委屈求全,百般讨好,让你负起做大姐的责任,给弟弟娶媳妇出点彩礼银子,你当如何?” “若是你爹以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要挟你,让你给他一点银子周转,你当如何?” “吴氏,若是你生下林家孩子,到时候你又当如何?” 林婶劈头盖脸的一堆话,使得吴氏瞠目结舌,她不知道这些情况会不会发生,也不知道发生了该怎么办。 她跟茫然,像外面的雪原那么白茫茫。 林婶似笑非笑地道:“为什么不回话,是不是突然发觉,自己其实挺傻的,向来都被娘家人以各种借口拿捏着?” “吴氏,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大柱跪下来求我,我绝对不会开那扇门,若是你还想踏进林家的门,就必须和你娘家断个干净,绝对不能有什么首尾!如果以后让我发现你再和娘家的人纠缠不清,那就别怪我狠心了!” “甭管你是不是为我林家生下孩子,只要你的胳膊肘往外拐,我就能把拐出去的地方斩了,斩不断就直接把你丢出去永绝后患!以前就是我太好心,才惯得你这般没轻没重!” 吴氏低低哭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娘,您若是能够让我回来,我保证以后会一心一意对大柱好,对我和大柱的孩子好!我娘家那些人,不认也罢!” 林婶脸上未见笑容,但语气却没那么强硬 了,她道:“其实这两年来,我们林家人何曾亏待过你,你娘家条件不好,你经常往回拿东西,虽然我们最上说两句,但谁又真正阻拦过你?只要你踏踏实实做我们老林家的媳妇,这个家总有你的一席之地是不?但如果你的心还是不在这里,那这里永远都成不了你的家。” “吴氏,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真正对你好的人,不会每天说好听的去哄骗你,麻 痹你,让你心甘情愿为他们做蠢事,真正对你好的人,会批评你的不是,也会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一把。” “你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上桌。” 大柱给林婶磕了个头:“多谢娘!” 他扶起吴氏,难得说这么长的话:“春花,以后你就好好跟我过日子,娘是强硬一些,但不是坏人,只要你和我一起孝顺爹娘,照顾弟弟们,谁敢说你不是林家人,我大柱第一个不答应!如果你还和从前一样没变,大柱我也不会原谅你!” 望着这一大家子,吴氏心酸得厉害。 这家人真的没什么不好,护短又勤快,庄子里没有几家的家底能比得上林家丰厚。 她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嫁进来,之前怎么不懂得珍惜呢?好在大家都愿意给她机会! “春花,快上桌吧!都是你爱吃的!”大柱体贴地说道。 林婶招呼大家吃饭,吴氏端起碗,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在吴家的时候,她可是连米都喝不上,林家却给她准备了鸡肉和鸡蛋,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吴氏给吴老头夹了鸡头,给林婶夹了鸡肝,给大柱夹了鸡胸,又给两个弟弟夹了鸡腿,哽咽道:“多谢你们,我会做好林家的媳妇。” 林婶叹了口气——想让她一下子彻底变好不太可能,只盼着她能慢慢改变就知足了。 虞清欢在庄子上过着她和长孙焘的小日子,虞家却天翻地覆。 要说虞谦致士之后,仿佛中了邪似的,给儿子和成年的孙子房里不停地塞女人。 得亏他要脸,没有在孙女的屋里塞男人。 虞家上下处于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但大家都不敢去触老爷子的霉头,皆闭着嘴巴不说话。 虞谦在长孙焘“失踪”那夜几乎折损了这些年来暗中培养的人手,加上鬼奴死了之后,他愈发没有安全感,总觉得有人害他,终日疑神疑鬼地不得消停。 最近还沉迷上女色,以几近花甲的年纪,纳了几房二八年华的小妾,每天关在院子里不出门。 老夫人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要受小妾的气,好几次气翻过去,没死也算她为虞家人造福,否则虞家守孝丁忧,天子能借这事彻底掀翻虞家。 卫府的暗室里,阿琨低眉顺眼地向卫殊回报:“主子,各方人马都没有淇王夫妇的消息。” 卫殊将手中的信纸展开,面无表情地读完,这才道:“你领麒麟卫跟着淇王府的人去找,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394章 上山采药 “属下明白!” 卫殊坐于桌前,整个人气质沉郁,阴鸷冰冷:“近来陛下身子不大好,又外强中干之兆,最近似乎在让司药房给他整什么药,可查到了?” 阿琨道:“主子,近来陛下后宫里新来了几个绝色美人,可他都没宠幸谁,似乎有难以启齿的隐疾。” 卫殊邪惑一笑:“这些年咱们走南闯北,曾在南方沿海一带遇到过西域来的商人,他们贩卖一种奇药,能让男人找到青春的感觉,你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务必要让那些虚溜拍马的小人知道。” 阿琨很疑惑:“主子,为何您不亲自进献?” 卫殊道:“我是奸臣,但不是佞臣,陛下喜欢我奸,可不喜欢我佞。” 阿琨又道:“主子,最近二皇子频频向您示好,可见?” 卫殊道:“不见,我打的是孤臣的牌。你想办法把我与太子不和的消息悄悄叫他知晓,要让他以为只要他能赢过太子,我们就会效忠他,整个麒麟卫为他所用。” 阿琨低声应是。 卫殊看着桌面上摇曳的烛火:“这大秦皇室,要彻底乱了才行,父亲……你当年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都是什么样的君主,什么样的天下啊?若是长孙焘他不能活着回来继位,这天下趁早拱手让人也罢!长孙家没人坐得稳这艘将覆的大船。” 他的手指翻飞,一根银针在上面灵活跳动:“小狐狸,一切安好否?” 那是初见时小狐狸扎向他的针…… 这天彻底放晴了,虞清欢和长孙焘在屋里用过秦夫人做的饭后,穿上秦夫人为她准备的牛皮靴以及大棉袄,和秦管事以及他找来的五个猎户,背着弓箭往后山爬去。 初阳伊始,万象更 新。 暖金色的太阳透过枯枝乱木投在雪上,折射出一片片金灿灿的黄。 落雪化了不少,这一片,那一堆,露出被冻过的黑土地,有些常青的灌木树丛,被大雪洗过之后,颜色更显翠绿。 一行人在林间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这才进入翠屏山的腹部,站在高处俯瞰,玉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那条寒江玉带般绕过这座城,最终流向翠屏山腹。 “晏晏姑娘,你还能坚持住吗?”秦管事气喘吁吁地问道。 虞清欢笑容绽开,身后的雪景都成了背景,树梢上挂下来的冰棍子,映着她如花笑靥,美不胜收。 “秦叔,放心吧!我打小学医,五岁就上山采药了,有时候为了一株药一走就是一整天,这点路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秦管事见晏晏姑娘气都不喘一下,不由得纳闷了——晏晏姑娘的体力怎么这般好?罢了,能把吴家那种无赖收拾得夹起尾巴做人的人,怎会是庸人之辈。 “累了就休息一下,采药不急这一天。”秦管事温和地叮嘱道。 虞清欢笑了笑,目光越过秦管事看过去,在几块青石下面,看到了几株草,那草茎紫褐色,微有棱角,并有皱纹,茎上没有毛,泛着点点光泽,而那叶柄稍长,扁平且中央凹下,呈紫红色,有数颗扁球形棕色蒴果。 她眼前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治疗秦宁的药这么快就找到了。 虞清欢用小锄头把这整片药都挖了出来,妥帖地放进篓子里。 这药名唤鹿衔草,是外祖父到大秦极南之端游历时所识得,当地人用它来治疗肺痨,的确有奇效,可惜外祖父走太早,没能将这药广传天下,大家都不知道这药对症之症。 鹿衔草还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极南之人说它是小鹿从王母娘娘那偷走的仙草。 “晏晏姑娘,这也是药吗?”秦管事问道。 虞清欢把鹿衔草递到秦管事手中,道:“秦叔,这便是治疗秦大哥的法宝,您看看样子,若是在别处见过,也好让我知道,秦大哥需要服用很长一段时间的药,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自从搬去秦家住了之后,虞清欢对秦宁的称呼就变成了秦大哥,虽然他们夫妻很少出房门,用饭什么的都在屋里,但秦夫人对他们的好,足以让两家人关系变得更亲密。 秦管事听说这药能救儿子,挖空脑袋地想曾经有没有遇到过。 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晏晏姑娘,我不识药理,平日从未注意过。” 虞清欢道:“不打紧,秦叔,你可要好好记住这味药,不过也别叫太多人知晓了,不然人家会说你是神棍的,毕竟这味药目前大秦还未投入使用。” 秦管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他们便又继续在林间搜寻。 冬日百花凋零,树木枯萎,林间还夹杂着残雪,想要在这样的地方采到药材,绝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们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闯过一片又一片密林,最后来到一座石崖下休息。 那石崖不高,仅有几丈,耸立在密林之中,上头爬着的常青藤,颜色灰败,是深墨色的绿。 秦夫人给他们备了干粮,那是用姜米舂成的糍粑,里面包了煮烂后和韭菜放在一起炒的竹豆。 只要把一整块放在火边烘烤,那糍粑受热后就会膨胀,发出姜米特有的香味,而那竹豆也会更加香气逼人。 因为有火,倒也不觉得冷,一行人围坐在火边吃着糍粑,喝着水袋里的温水。 这时,其中一个猎户忽然道:“秦管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山林中聚集了无数飞禽走兽,虽然冬日都不太喜欢出来活动,但也不至于半点声音都没有,来了这些时间,你们有听到过鸟叫声吗?” 猎户常年在林中 谋生,对山林的情况再熟悉不过,当然也有寻常人没有的敏锐,森林里的一切变化都瞒不过他们。 虞清欢听了那猎户的话,也觉得不对劲,果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本来没有太在意,毕竟冬日飞禽走兽都鲜少活冻,万籁寂静很正常,然而也太静了些。 一般只有附近存在危险生物的时候,林中的动物才会藏匿声息。 翠屏山蜿蜒千里,有很大一部分地方都没有人涉足,若说有林子里有鬼,虞清欢都不会怀疑半分。 “秦叔,劳烦你加柴火,火越大越好。”虞清欢扔下糍粑,握紧腰间的匕首,警惕地望着四周。 第395章 捡到千年灵芝 五个猎户拉开弓箭,大家围成一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众人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恰此时,虞清欢听到轻微的窸窣声,好像有什么在爬行。 她第一个反应是蛇,但又想到蛇会冬眠,所以几乎否定了这个想法。 然而,当她看到背篓边那通身红色,和拇指般一样粗细的蛇时,她才知道自己没想错。 “原来是条小蛇,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其中一个猎户放下弓箭,不以为然地道。 “别动!”虞清欢低喝了一声,话音刚落的同时,那条蛇身子曲起,弹向放下弓箭的猎户。 在它即将咬到猎户的脖颈的刹那,虞清欢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把那蛇钉在树上,匕首的一端扎在七寸之处。 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条蛇挣扎了几下,慢慢地耷拉着身子,身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皲裂,然后褪下红皮,露出本来的面目——通体全白,下巴和嘴为黑色。 “这……这是什么怪物?”几个猎户张大了嘴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虞清欢道:“对啊,这是什么东西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蛇!” 其实这种蛇虞清欢知道,她在古札里看过,被采药人称为玉面蛇,惯会伪装,别看它个头小,毒性却十分霸道厉害,所以只要有它在的地方,老虎都不算森林之王,所有动物都对其敬而远之。 她知道,不过她不想说,一个普通的医女,只要对药材精通即可,其他方面实在没必要卖弄。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蛇极其稀少,而且喜欢独来独往,有这种蛇出现的地方,必然有它守护的宝物。 虞清欢拔出匕首,挑起那条蛇扔进火里,道:“听说有毒物出现的地方,同样会有宝物,我们四处找找,看看有什么平常见不到的奇花异草。” 秦管事领着大家在附近搜寻,虞清欢一直盯着眼前这几丈高的小石崖。 趁大家走远了些,虞清欢点足跃起,几个跳转人便到了石崖顶端。 俯瞰山林,枯树枝丫凌乱,虞清欢见石崖的另一面长了不少石斛,拎起小锄头便去挖。 一捧捧半化的雪搭在石崖上,虞清欢穿的牛皮鞋手工粗糙,鞋底有些坚硬,站在石头上感觉找不到着力点,一不小心踩滑了,整个人跌了下去。 对于她这一身炉火纯青的轻功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题。 虞清欢反手一抓,一根藤子便到了手中,她一个翻身,捏紧藤子在石崖上荡了一下,便找到落脚点稳住身形。 谁知脚下一松,虞清欢又向下滑了几尺,堪堪抓稳后,发现方才踩的,竟是一个盆口大的东西,仔细一看,虞清欢差点松了手。 灵芝……比盆还要大些许的灵芝。 有了这颗灵芝,长孙焘的内伤就能很快复原。 对秦宁的身体也很有益处。 “多谢外祖父。”除了冥冥之中祖父送给她的外,虞清欢想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解释这件事。 她小心翼翼地把灵芝挖出来,握着它施展轻功轻轻地落在地上。 “秦叔,您快来看,我找到好东西了。” 秦管事他们围过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灵芝都觉得很惊喜,直夸晏晏姑娘好运气。 虞清欢把灵芝小心地放进背篓里,拎起篓子道:“秦叔,时辰不早了,要不今天我们先回去吧,一边回一边找,等到家的时候,想来药也采得差不多了。” 秦管事又不懂什么药,带着几个猎户也是为了替晏晏姑娘保驾护航,虞清欢提出要回去,他没有什么不肯的,毕竟他这把老骨头可快要撑不住了。 “好,都听晏晏姑娘吩咐。” 几人顺着来时的方向,一边找找药,一边往回走。 几个猎户还顺手猎了一些野鸡、兔子之类的猎物,此行也算是满载而归。 等到天色擦黑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庄子,这次长孙焘没有出来接,是秦夫人,她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几人到来连忙迎了出来。 猎户们拿了秦管事的银子,也没有在秦管事家用晚饭,留下些猎物便走了。 虞清欢把背篓放到廊下,又把泥揩在院中石头上,便跑去他们的房间。 刚推开门,腰便被抱住了,长孙焘搂着她不肯松开。 “你得让我换身衣裳,全是水汽和泥,小心把寒气过给你。”虞清欢无可奈何地道。 长孙焘乖巧地放开虞清欢,坐在榻上裹着被子,只露出一颗脑袋,眼巴巴地望着她。 虞清欢背过身,把身上的脏衣裳一件件脱下,回头见长孙焘望着她,目光澄澈而干净,像极了月下泉水里的黑珍珠。 她竟有一瞬间生出了羞赧之感,觉得自己好像亵渎了这一份纯真。 虞清欢连忙转过身,继续褪粘住了脚的袜子,屋里烧着碳火,暖烘烘的,倒也不觉得冷。 忽然,颈上一暖,接着身上的小衣便掉了下来。 虞清欢连忙用手护住,回眸瞪一脸疑惑的长孙焘:“草草,你做什么?!” 长孙焘拎着她的小衣,好奇地问道:“晏晏,为什么草草不用穿这个?” 虞清欢想赏给他一个爆炒栗子——她能告诉这身体比她老智力比她低的男人说因为你和我前面的东西不一样大,所以大的需要穿小的不需要吗? 她不好意思对着这个以前是她夫君,现在像她儿子的男人解释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草草,把那衣裳还我,再不穿上我会冻坏的。” “草草帮晏晏穿,不让晏晏冻着。”长孙焘笑眯眯地说了一句,走到虞清欢身后,把小衣给她套上。 “晏晏,你把手拿开,不然草草没办法给你穿衣裳。” “草草,你看那是什么?”虞清欢伸出一只手往旁边一指,在长孙焘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穿上了小衣,还把外披也套上了。 她长长松了口气。 就像贞 操保住了那般庆幸。 “那边什么都没有啊!”长孙焘回过头来,见虞清欢穿好了衣裳,不由吓了一跳,“晏晏。你怎么脏裤子都没脱就穿好了上衣?” 虞清欢不知道自己的脸红不红,肝火旺盛倒是真的,长孙焘这厮,说出的话怎么跟个登徒浪子似的? 偏偏他还用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和神态说出来。 “草草帮你脱吧!”无可奈何地说着,长孙焘蹲下,伸手就要为她脱去中裤。 第396章 想要晏晏给我生孩子 “打住!”虞清欢护住自己的裤腰,登时像炸毛的猫,后退一步指着长孙焘,“你别过来!” 长孙焘被吓了一跳,撇撇嘴坐回了床上,小声地道:“今天我问秦婶,为什么她和秦叔关系那么好,秦婶告诉我,说他们因为有了孩子,所以关系才变得那么好,我也想跟晏晏有孩子,想和晏晏一直好下去。” “所以我问秦婶,怎样才能有孩子,秦婶就教我……没想到还惹得晏晏生气了。” 虞清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走到更里面一点,在屏风的遮掩下,把裤子换下,然后又穿上棉衣,最后才走到长孙焘的身边坐下,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身上:“草草,我现在不想要孩子,一旦有了孩子,我就要分心去照顾他,我想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草草身上,不想把心分出去。” “真是这样吗?” “嗯!是的。”虞清欢道,“所以草草不要担心自己会被冷落,这个世上,就算生死,也不能将你我分开,我们会一直好下去。” 长孙焘笑了,这样纯粹毫无保留的微笑,在他身上几乎很难见到。 这时,秦夫人过来说饭煮好了,叫他们去端来吃。 虞清欢换上棉鞋,去厨房端了饭,回到房里和长孙焘一起吃,等吃过饭,把碗筷收拾过后,她去了秦宁的屋子。 秦宁正躺在床上看书,乾瘦的手握着书卷,看起来很儒雅。 谢韫有书卷气,也秀气,但谢韫绝不儒雅。 秦宁比起谢韫,是另类的书生,那是种泡进了书卷里的气质,或许是因为多了病态吧。 “晏晏姑娘,你来了。”秦宁一看到虞清欢,脸上的笑容登时漾开。 虞清欢微微颔首,让秦宁伸手过来,手搭在腕上开始搭脉,最后道:“秦大哥,你的药今日准备得差不多了,我给你开三张方子,每两个月用一张,半年过后就可去找寻常大夫,只要你谨遵医嘱,一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千万要有信心。” “晏晏姑娘的医术,我信得过,你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秦宁脸上依旧带笑,“你……是准备走了吗?” 虞清欢抬眸,望着秦宁那双看透一切的眸子,最后道:“时候到了,便走。” 秦宁不再说话,笑容和煦如四月的清风,他知道虞清欢的身份,只不过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 虞清欢见他不说话,找了个话茬问他:“秦大哥,如果病好了,你准备做什么?” 秦宁很坦然地道:“娶个贤惠的妻子,为秦家延续香火,等我爹年老,再向主家争取坐上我爹的位置,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大展宏图之日,但也算平平淡淡和和美美。” 虞清欢问他:“甘心吗?男人的志向不都是升官发财么?” 秦宁笑了:“也有不一样的,总要上头的人值得卖命才行,晏晏姑娘应该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虞清欢道:“秦大哥,我只愿你此生福德双馨,平安长随。” 秦宁看了她半响,最后道:“承你吉言。” 为秦宁请好脉,虞清欢一头扎进房里,那是秦夫人给她拾掇出来专门制药的屋子。 虞清欢把头发全绾在脑后,用木钗固定住,撩起袖子开始处理今天采回来的,以及让秦管事去买药。 有给秦宁准备的,也有给长孙焘准备的,十分齐全。 等把一切都处理完毕后,那株不知年岁几何的灵芝,已经被她用碳火烤干,她按照预计好的剂量切成无数块,准备制成对症药丸给长孙焘和秦宁。 把药分完后,还剩下些许材料,虞清欢又做了一些治疗冻疮的药,准备给秦家和林家。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所有的准备做好后,虞清欢伸了个懒腰,净手出了屋子。 长孙焘还没睡,见门被推开便眼巴巴地望着她。 虞清欢脱下外衫走过去,刚要趟在榻上,便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晏晏,草草身体好了,你和草草睡好不好?” “你怎么这么粘人?”虞清欢笑着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见他小狗一样的表情,连忙道,“好。” 长孙焘连忙挪进里边,留出好大一个位置给虞清欢:“晏晏,来。” 虞清欢刚躺下,腰便被他搂住了,颈间还被他不停的用脑袋拱来拱去,惹得虞清欢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黏着她,信任她,眼里只有她的男人,虞清欢最没办法了。 等长孙焘吸饱了味道,虞清欢翻身与他面对面,火光映着他的眸,星河般璀璨:“草草,再过几日便是年关,我们该走了。” “晏晏,我们要去哪里?” “南疆,去哪里找人给你治病。” “南疆远吗?” “很远很远,有万里之遥,我们要走上半年才能到。” “要不我们别去了吧?一想到你要走这么远的路,草草心里就难受。” 虞清欢伸手捧着他的脸,最后双指捏住了他的耳 垂,轻声细语地道:“只要是为了草草,就算走上一辈子我也甘愿,更何况还有草草陪在身边,晏晏有勇气坚持下去。” 长孙焘将她的手握住:“晏晏,是草草拖累了你,草草会乖,会学着照顾你,你累了就和草草说,草草给你捏肩膀。” “晏晏不累。”说着这话的人,实则早已筋疲力尽,走了一天的山林,又制了几个时辰的药,虞清欢累得眼皮一直打架,不一会儿便抱着长孙焘睡着了。 等他们房里没了声音,秦管事去了儿子的房里,见秦宁还没睡,便走了进去:“宁儿,身体好些没?” 秦宁温和笑道:“爹,有了晏晏姑娘的照料,儿子好多了,不像平日那样觉得累,多看会儿书也没有咳得收不住,您怎么还没睡下?” 秦管事坐到了秦宁床前,沉吟片刻,却还是道:“宁儿,关于晏晏姑娘夫妻,你到底看出了什么,就跟爹透个底吧!爹这心里虚得慌。你今天没去不知道,晏晏姑娘不仅胆色过人,杀蛇都不眨眼睛,而且几丈高的石崖,她点足一掠就飞到顶端了,真不像一般的医女。” 第397章 真是个贴心的好姑娘 秦宁嘴边一直带着淡淡的笑:“爹,正如您所想那样。” 秦管事惊起:“什么?!如果他们真的是……他们何至于沦落至此?!” 秦宁叹了口气:“爹,晏晏姑娘打从一开始就说了,是他们狠心的兄长逼迫他们,若真是那位,晏晏姑娘夫妻沦落到这个地步又有何奇怪的?只怕是晏晏姑娘因为夫君变成了这个样子,她觉得带回去反而更危险,所以才蛰伏在这个小庄子里。” 秦管事震惊得不能言语:“这里岂不是很危险?” 秦宁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晏晏姑娘好魄力,怕是看透了那些人会沿着江往下找,所以才在城郊的庄子上落脚,不过今日 你们带了这么大的一株灵芝回来,这个消息早晚会传出去,晏晏姑娘,应该要走了。” 秦管事疑惑道:“你能想到,晏晏姑娘未必不能想到,既是如此,她为何还把采到灵芝的事让我们知道?” 秦宁分析道:“要么晏晏姑娘本也不想久留,要么晏晏姑娘信您,所以不想瞒着您。爹,我记得家里还有些许积蓄,您把一半拿出来,到时候给晏晏姑娘当作程仪,那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没了,晏晏姑娘他们若是离开,就必须要银子做花用,咱们尽自己所能吧。” 秦管事道:“应当的,应当的,先不说晏晏姑娘对你有救命之恩,端看晏晏姑娘他们的为人,岂有不给的道理?可怜啊,一世英雄变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百姓们知道,不知得有多寒心。” 秦宁道:“爹,您就别为他们操心了,晏晏姑娘又岂是一般的女子,她是一个连平城之祸都能扛下来的人,有她在,相信我们的大英雄不会就这么容易被摧毁。” 秦管事叹息连连:“这个世道,怎么对好人那么苛刻哟……” 虞清欢的药制好后,她把秦宁的份交给秦夫人收好,又给秦夫人一些其它补体益气的药丸,和秦夫人说了好一通话,接着又去了趟林家。 敲门过后,是吴氏来开的门,她见虞清欢的第一反应,便是浑身重重一颤:“你、你找谁?” “大柱家嫂子,难不成又干什么坏事了?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虞清欢望着吴氏,清清浅浅地笑了起来,“我找林婶。” 吴氏朝身后喊了一句:“娘,晏晏姑娘找你。” 虞清欢越过她走进去,林婶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了出来:“晏晏姑娘,你怎么来了?” 虞清欢将提着的小篮子递到林婶手中,道:“婶,前段时间承蒙您照顾了,这是一点小心意,里头有冻疮膏,效果很好,冬天可以给林家还要下地的男人们用,另外,这是薄荷油,我瞧您似乎经常头疼,病症犯了的时候,就抹一些在太阳穴上,能够减轻痛苦,还有这颗药丸是十全大补丸,功效和老参一样,嫂子生产的时候给嫂子服下,生娃才有力气,还有……” 贵不贵重且不说,最难得的是心意,他们这些人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平时有些头疼脑热,不到下不了地绝不花银子去看大夫。 冬天晚上被冻疮熬得睡不着觉,时不时还会犯头疯,有时日子真的苦不堪言。 没想到虞清欢话也不说,就把药给备好了,那种被人体贴,被人记挂的感觉实在无法形容。 “晏晏姑娘,婶子多谢你了。” “不碍事,别的我什么也不会,就只会制些药丸什么的,希望能帮助到林婶。” “帮!肯定能帮!”林婶连忙拉起她,就要往屋里走去,“秋收时做了点柿饼,和婶子一块儿进去吃。” 虞清欢笑着婉拒:“婶,我家那口子还在等着呢,您不知道,他片刻都离不得我,我得回去了。” 林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会意一笑:“好姑娘,那是个靠得住的男人,你是有福气的,你不知道着大火那晚……要是你有个万一,他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虞清欢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婶,我这辈子遇到的坏事比好事要少得多,也许前面受的那些苦楚,就是为了让我遇见这个男人,您放心,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和他一起走下去。” “去吧!” 虞清欢深深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了。 吴氏眼巴巴地看着小篮子,嘟哝道:“不会都是毒药吧?” 林婶呵斥她:“没屁 股的缺德玩意儿,说什么臭屁话?你要能有晏晏姑娘一半贴心,老娘就偷着乐了。” 吴氏被说得灰溜溜的,嘴里还埋怨道:“娘,您就是偏心,要说您不把她当女儿看,谁信啊?我嫁到吴家两年,还都没有穿您亲手缝制衣裳这种福气,晏晏姑娘不仅有衣裳穿,连棉鞋都有!” 林婶把药妥妥帖帖地收好,没好气地道:“人都是相对的,晏晏姑娘知道我们家的男人冬天会生冻疮,便给我们送来冻疮膏,她知道我会头疼,便给我做了薄荷油,她还给你做了大补丸,你总怪我偏心她,那你这连男人手上有冻疮都不知道的人,从这可看到晏晏姑娘的细心,凭晏晏姑娘的医术,这些药拿出去指不定得卖多少钱,她却一点都不心疼地给了我们,你心里没点数吗?” 吴氏不服气地闭了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林婶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至少没有不依不饶,算得上长进。 雪几乎化光了,星星点点地洒在大地上,像秋收的棉花,一团团,一簇簇。 虞清欢捡着没水的路走,只是黄泥巴沾了水后很是黏鞋地,才走了这么小段路,鞋子便脏得没法儿看。 这时,一匹高头大马从她身边掠过,虞清欢抬眸,只见一个黑衣劲装的男人骑在马上,男人很高大,和健壮的马儿相得益彰。 “哒哒哒……” 男人勒住缰绳,骑着马又回到虞清欢身边,俯身问道:“姑娘,你可知京城怎么走?” 虞清欢下意识眉头一皱,要去京城,有一条宽敞的官道,这人怎么骑着马岔到这里? 这人是谁? 第398章 我要给你幸福! 迷路的都没这么岔。 她随手指了与京城相反的方向,随口道:“往这个方向走约莫十几里……”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走了,真的是来去匆匆像风一般的男子。 虞清欢冲他背影喊道:“喂,我还没说完呢!你到了那里如果能看到人的话再问问啊!” 男人早就跑远了,虞清欢看了看身上马蹄溅起来的黄泥,喃喃道:“只说了十几里,会不会太短了。” 虞清欢刚回到秦家,便见秦管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事不好了!” 秦夫人从厨房里出来,揩了揩手上的水,皱着眉头问道:“相公,从未见过你这般慌张,发生了什么事啊?” 秦管事脸涨得通红,口齿几乎算不上伶俐:“大事不妙了!听说江南杨迁到了京城。” 秦夫人问他:“杨迁是谁?” 秦管事惊恐地道:“杨迁既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也是势不可挡的海盗,听说海陆的乌合之众都是他统领的,算得上是当之无愧黑 道第一人,与绿林正派以及官家都不对付,官家派了不少兵力去围剿他,剿了这么多年,却连他的模样都没见过,我刚刚去城里,满大街都贴着关于他要来京城的告示,据说那人穷凶极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这关我们家什么事?”秦夫人瞬间没了兴致,丢下一句话便进去厨房继续忙活了。 “这也倒是。”恍然大悟的秦管事摇摇头,去书房处理账簿。 杨迁? 虞清欢拧眉沉思了一会儿,好像有所耳闻,据说是一众地头蛇里最大的地头蛇,一众土匪里最匪的土匪,一众海盗里最猖狂的海盗,但是没人见过他的真颜。 听说长孙焘曾自请去剿灭他,但嘉佑帝没有准,恐怕是担心他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势力和财力会落进淇王府的口袋。 “这人来京城做什么?”虞清欢脑海中忽然闪现了一下问路那人的长相——俊逸的脸,皮肤有些黑,但五官相当立体,配上高高的身材,就像一个威武不凡的将军。 不会吧? 杨迁怎么可能这么白痴? 虞清欢顾自揩了鞋底的泥,进了屋里。 长孙焘见她走进来,身上都是泥,皱着眉问道:“晏晏,你怎么又把自己搞那么脏?” 说着,他找了张帕子,为虞清欢揩去身上的泥土,那些泥干了,扣下来后又一层泥印子,长孙焘细心地为她拍干净。 虞清欢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头,把新做好的药全部放进纳袋里,绑在腰间妥妥贴贴地收好,回眸见长孙焘的怀里鼓了一小块,忙问他:“这是肿了还是?” 长孙焘连忙抱住手挡住,道:“这什么都不是,晏晏你看错了。” 虞清欢没说话,转身走到一旁坐下烘手。 长孙焘垂下要脸,撇了撇嘴,快步走到虞清欢身边坐下,拉着她袖子道:“晏晏别生气,草草告诉你。” 说着,长孙焘凑到虞清欢耳边,神秘兮兮地道:“秦婶说,这是幸福。” “幸福?” “嗯,只要有了这个,就能给晏晏幸福。” 虞清欢第一个反应便是长孙焘怀里藏了银子,因为只有银子才能给她持久的幸福,一问之下,果然是银子。 “哪来的?” 长孙焘诚实地回答:“秦婶给的,他说你太瘦了,肯定是没有好好吃饭,所以给我银子让我收好,以后用来给你买零嘴吃,买衣裳穿,还要给你买漂亮的珠钗,她说这样你就可以得到幸福。” “拿出来给我看看。” 长孙焘露出一副不愿意却又不敢违逆的神情,但还是磨磨唧唧地把荷包掏出来,递到了虞清欢手中。 那是一个棉布荷包,上头用了粗粗的棉线绣了一个“福”字,虞清欢握着,就像握了一块碳似的烫手又窝心。 她在淇王府的时候,所穿所用都是宫中御府局最好的绣娘所制,但她从未觉得那些东西比得上这个粗糙的荷包赏心悦目。 拉开口子,只见里面装了一小叠银票,拿出来一看,有十两、二十两和五十两的,还有两张一百两的。 存入钱庄的时间都不同,有的间隔四五年,看得出来这是秦家压箱底的银子。 一共四百两。 像林婶那样的六口之家,一年的嚼用也不过十几两,而且已经算是吃饱穿暖。 秦夫人一下子给了她四百两,哪怕秦管事管了一个庄子的庶务,他们又兢兢业业存了一辈子,所得估计也只有几百两,她忽然觉得这这银票千均般重。 “草草,有没有好好谢谢秦婶?” “有,我和秦婶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以后我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他们。” 虞清欢好把脑袋靠在他身上:“草草,承诺不要顺便做,既是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草草你说是不是?” 闷闷不乐的长孙焘高兴了起来,他冲虞清欢粲然一笑:“晏晏,草草说过的话,一定不会食言。” 虞清欢把银票收好,和药放在一起——这是秦家的心意,秦家人必定希望他们能收下,否则也不会通过这种方式递到她手里。 虞清欢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不是视钱财为阿堵之物的神仙,他们需要这银子。 欠下秦家的,以后慢慢还便是。 到了傍晚,房门被敲响了,秦夫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晏晏姑娘,宁儿说有事找你,烦请你过去相商。” “草草,等我回来,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会儿。”虞清欢叮嘱了几句,便去了秦宁的房里,秦夫人却并未进去,折身去了了厨房忙碌。 “晏晏姑娘,你来了。”秦宁气色好了许多,比起初见时更要精神,脸上也长了肉,不再咳得撕心裂肺。 虞清欢坐到了他床前的凳子上,问:“秦大哥,可是有什么事?” 秦宁把一张画像递到了虞清欢手里,道:“今天爹说起杨迁,我十分在意,这人算是个人才,文武双全,很有军事头脑,把官家的人耍得团团转,他写过一些游记,我全部都有看过,观其文得其人,我设想他长这个样子。” 这张画像没有描上五官,仅仅只有一个大致的身形,却是神韵具在,那形象跃然纸上,让人一看,便对他的长相有了明确的猜想。 虞清欢捏着纸不说话,这,这不是那个被她胡乱指了个方向的倒霉鬼么? 他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 道一把手?! 第399章 他是一个狂人! 这世间的事,也真是巧。 完了,要是他杀回来,还能保住性命不? “晏晏姑娘,”秦宁见她似乎陷入了沉思,轻轻唤了她一声后,便继续道,“这人写的所有书我都看过,他在书里曾五次提到淇王殿下,皆称赞淇王殿下是不世枭雄之才,还感叹说这世上唯一能打败他的人,非淇王莫属。” “我觉得杨迁这次入京,十有八 九和淇王出事有关系,至于他上京的消息为什么会泄露出来,估计是他故意而为之,他这是在和朝廷玩儿呢!” 虞清欢整个过程都很平静,哪怕这件事和她们有莫大的关系,她从头听到尾表情都没变一分一毫,她把画卷起来,放进火盆里烧了,一阵青烟袅袅升起,使得她的面庞有些模糊。 “秦大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虞清欢起身,走到门口回眸又道了一句,“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很多事值得我们去看,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看了,别忘了与我说。” 其实虞清欢更想说的是,秦大哥一定要好起来,这世上像他这样大智若愚的人并不多,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又拥有一颗良善之心的更少,她真心实意希望秦宁能尽快康复。 秦宁对虞清欢波澜不惊的反应暗暗点头,听了虞清欢的话后,他笑了,笑得很满足。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秦宁知道晏晏姑娘懂他,人生若能得这样一个知己,该是多大的幸事。 虞清欢回到屋里,被里面的热气一烘,心里那点寒意也随之散开,却在看不到长孙焘在床上时,整颗心向深渊滑去。 长孙焘呢? 去哪儿了? 虞清欢四处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长孙焘的踪迹。 她慌了,慌得不成样子。 长孙焘得了她的吩咐,绝对不会乱跑出来的,那么长孙焘究竟去了哪儿? 虞清欢吓得脸青唇白,手足无措,一股巨大的恐慌洪水般吞没了她,席卷了她,她就像溺在了恐慌的潭里,求生无门。 “草草?你在哪儿?不要跟我开玩笑!你快出来!” 可是,没有半点回应。 她的草草不会舍得和她开这个玩笑,不会舍得让她担心。 长孙焘真的不见了,就在大家的眼皮底下不见了。 一张薄薄的信笺映入眼帘,它轻飘飘地躺在床上,泛着微微的浅黄,像是天边的火烧云泡进了水里,泡淡了一般的颜色。 虞清欢迅速冲过去,把信纸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力透纸背,从那字的笔锋走势来看,这是一个狂 放不羁又极为骄傲的人。 ——明日午时,正阳门口见。 虞清欢翻来覆去,这张纸上也只有这条信息。 虽然没有任何威胁的话语,但那字让她觉得,对方并没有在开任何玩笑。 虞清欢咬咬牙,强按住内心的不安,把房间里认认真真地规整一番,然后穿上秦夫人为她缝制的那身新冬衣,又把头发绾在脑后,接着熄了盆里的碳火,一声招呼都没打,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真心对待他们的秦家,以及庇护了他们近一个月的庄子。 为了这些对她好的人,她必须悄悄离开,只有秦婶他们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那样才能保证秦婶他们的安全。 “李公子,我们到底在找什么人?”玉京城北门口,守城士兵站在李元身边,小心翼翼问道。 李元把瓜子皮往地上一吐,吊儿郎当地道:“上头说了,要我们守紧城门,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守城士兵悄声问道:“难道是杨迁?可我等都不知道杨迁长什么样啊!” 李元“呸”的一声把瓜子皮吐在守城士兵的脸上,气势凌人地道:“都说了是可疑人物,谁可疑你就拦下来盘查一下不就行了吗?这点事情还要本少爷教你?会不会动一下脑子!” 二人正说着的时候,一身青色布衣,头饰木钗的虞清欢,光明正大地随着人流进了城。 因为长相清秀,守城的士兵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眼,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拦她。 她的身影落入了李元的余光中,李元缓缓移过目光看了一眼,复又移开,眼里的讶异稍纵即逝。 走进城中,虞清欢先去绸缎店换了身干净衣裳,接着在街上寻了家客栈,要了间普通的厢房。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没有任何遮掩,一来她的长相也不是太惹眼,二来针对他们的暗杀必定是私底下的,就算那些人发现了她们,也不会蠢到当街刺杀她这个亲王妃,所以虞清欢才敢光明正大的走进城。 没想到,果然没有拦住她,而且,在客栈胆战心惊的这一夜,也没有人来刺杀她。 翌日,虞清欢在客栈用了饭,又把房间退了之后,这才掐着时间赶往正阳门。 等她赶到的时候,正阳门围了许多散了朝会走出来的官员,越来做多的人围了过来,甚至还惊动了皇城守卫。 虞清欢远远的看去,只见正阳门的墙壁上被人用红漆写了一行大字——傻猪皇帝,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护不住,你算什么千秋万岁? 几个大字无论从笔迹还是含义来说,都相当地狂妄,这已经不是藐视君权那么简单的,这是大不敬!十恶不赦的大不敬!抓到应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虞清欢也不由得纳闷了,哪位大侠也真是骨骼清奇,这种事情都干得出,只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时,人群议论纷纷。 “杨迁,落款竟然是杨迁!” “麒麟卫,御林军都是干什么吃的?让那杨迁在墙上写了这么些大逆不道的东西,这不是戳陛下的心窝子么?” “不仅戳陛下的心窝子,还打陛下的脸,天下也就这厮敢骂陛下傻猪皇帝,也是个不得了的能人,就是不知道明年的今日,他的坟头草几许高。” “你不知道,这个杨迁可不是随便的什么人,他是海陆黑 道的总把头,民间的土皇帝,以前卫指挥使还是武林盟主的时候,他主要在海上活动,现在可都是他的天下了。” “我听闻他主要在江南一带活动,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就是为了打陛下一耳刮子?” “我看未必,他不止是为了打陛下一耳刮子,我觉得他是在向大秦官家宣战,你瞧,战书可都下到皇城门口了,这下不知陛下会怎样震怒。” 虞清欢听到这里,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那杨迁把她引到这里,难不成就是为了给她看这场戏? 还是说,杨迁想要告诉自己,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虞清欢四处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长孙焘的身影,急切万分中,她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被耍…… “这个疯子!” 虞清欢一跺脚,往城门方向赶去。 第400章 你们这些没蛋的东西 为了不引起怀疑,她逼自己放慢脚步,尽量走得平稳而自然,但实际上,她的心慌得,使她连走路都不太稳,每一步仿佛踩在刀口上那般难受。 终于挨到了城门口,却见老熟人虞清晖守在那里,他穿了一件青色官服,领着几个人,很有一派做官的模样。 没想才这么些日子不见,他竟有这般造化,仿佛半点都不受虞谦的致士影响。 看来这虞家,倒是比打不死的蟑螂还要坚强。 虞清欢迅速转身,正要离开之时。 “站住!”虞清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虞清欢假装听不见,缓缓走向背对着城门的方向。 “踏踏踏……”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响起,虞清欢的肩膀,被一只手扳住。 她心头一跳,心里把虞清晖骂了千万次——这蠢玩意儿绝对是虞蹇脑中豆腐渣溢出来流进原氏肚子里生出来的鬼东西! 虞清欢牙齿都要咬碎了,若是被虞清晖抓住,她必然要利用淇王妃的身份自保,可一旦那样的话,她肯定赶不及去找杨迁要回长孙焘。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要回了长孙焘,那又如何? 现在的长孙焘,不知多少人会看笑话,也不知多少人会落井下石欺到门口来。 没有治好的长孙焘,回到淇王府只会是众矢之的! 虞清晖这个狗玩意儿! 搭住肩膀的手很用力,她不敢抵抗,身子缓缓转向后方,就在她即将与用手搭住他肩膀的虞清晖四目相对时。 “马惊了!” “马惊了!” “快让开!” 人群的惊呼声中,夹杂着“夺夺夺”的马蹄声。 虞清欢循着声音迅速看过去,只见卫殊骑着一匹疯狂奔跑的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径直地朝着虞清晖而来。 人群四散奔逃,虞清晖也因害怕而放开虞清欢的肩膀,往一旁闪躲。 趁此机会,虞清欢随着人流冲出了城,守城士兵也因这场动 乱而被吸引了注意力,无人注意虞清欢悄然离去。 卫殊胯下骏马扬蹄嘶鸣,堪堪停住身形。 “卫指挥使,好大的威风!”虞清晖怒不可遏,“城门口向来只有御驾和递送战火急报的士兵不用下马,但卫指挥使竟在此处策马狂奔,难道不知道自己犯了僭越之罪?” 卫殊的目光一直放到那道越来越远,直到缩成一个点的纤细倩影上,等到她完全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居高临下地看向虞清晖,毫不掩饰嘲讽:“本官有陛下御赐‘如朕亲临’的金牌,算不得僭越,蠢货!” 说完,卫殊勒马走到城门口,问李元:“可有异常?” 李元淡淡地瞥了卫殊一眼,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里磕着瓜子就没停,闻言头也不抬地道:“没有,有异常我还会在这里?” 卫殊冷笑一声,勒马转身,正在这时,有一麒麟卫火急火燎地来报:“大人,不好了,陛下宣您立刻入宫!” 殿内,嘉佑帝手执长剑一顿乱砍,将摆设砍得稀巴烂。 八个一人高的烛台尽数倒地,上头手臂粗的蜡烛滚得到处都是。 东南西北四个千卫并金吾卫统领跪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嘉佑帝一边砍,一边咆哮:“你们这群蠢货!朕养你们做什么?让人家打到宫门口来都没察觉,是不是贼人把朕的脑袋割了,你们也完全不知道!该死!都该死!” 一群人一动不敢动,胆小的内侍吓得瑟瑟发抖,无人敢劝谏盛怒中的嘉佑帝。 太子长孙翊与二皇子长孙策闻讯赶来,齐齐跪在嘉佑帝面前,一脸担忧地道:“父皇,龙体要紧,可别气坏了身子。” 嘉佑帝一脚一个踹翻在地,指着他们目眦欲裂:“蠢东西!你们还好意思叫朕父皇?!朕的皇城,上万人拱卫的皇城,竟防不住杨迁一个毛贼!他在皇城大门写上那一段话,不仅仅是嘲讽朕那么简单,他在打朕的脸,他在打皇帝的脸!给朕杀了他!杀了他!朕要灭他九族!” 这个档口,谁敢凑上前找死,长孙翊和长孙策默默退到安全的距离,跪在那里不敢说话。 嘉佑帝犹不解气,举着剑又是一顿乱挥,有的内侍不敢躲避,硬生生被削没了脑袋。 血,炽艳嫣 红,一绽成河夺人心魄,那金黄的龙座沾了血后更显神秘恢宏的威严。 但那生命流逝的味道,也同样令人作呕。 正在这时,卫殊来了,他没有急着跪下,而是夺过嘉佑帝手中的天子剑,制止嘉佑帝的疯狂:“陛下,微臣已查明原因。” 所有人都惊到了,卫殊可谓是第一个敢直面嘉佑帝怒火,还敢从嘉佑帝手里夺走利器的人。 众人都以为卫殊死定了,谁曾想嘉佑帝见到他后,神色竟好了许多:“卫殊,你来了。快来,看看这些蠢货是怎么守卫朕的皇城得!” 卫殊单膝跪地,拱手道:“皇城门口一事,微臣已查明原因,请陛下先息怒,且听臣解释。” “好!你说给朕听。”嘉佑帝一步步登上龙座前的阶梯,最后坐下,望着殿内的残肢断臂,眼里一片冷漠,还有越来越浓的残暴,“朕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释朕的皇城竟让贼人来去自如,为所欲为这件事。” 卫殊道:“陛下,不过是江湖中用来吓唬人的戏法,贼人把红漆装在猪尿泡内,用一种射程极远但杀伤力不大的弩箭把猪尿泡射在宫墙上,猪尿泡破裂,红漆便沾在了墙上,臣入宫时在现场墙角看到的那些无头弩箭和猪尿泡便是铁证。” 嘉佑帝仍旧雷霆大怒:“就算贼人的能力不至于在皇城角来去自如,但大白天的,朕的金吾卫,拱卫皇城的御林军还能让贼人用这种低级的手段写下这些字,难道不能说明朕的金吾卫和御林军都是饭桶?!还有你们麒麟卫,分明早已收到杨迁狗贼要来京城的消息,你们忙活了这么久,都没有把人绳之以法,你们也都是些没蛋的东西!” 第401章 那种女人你消受不起 御林军和金吾卫都是成祖开国时设立的两个机构,御林军负责拱卫京师,归入京城守备军编制,金吾卫负责拱卫皇城,虽由今上亲自统领。 而皇宫分为内城与外城,内城由皇帝的亲信卫队金吾卫负责治安,而外城由御林军负责,可以说宫门口是金吾卫和御林军的职责范围的分界点。 都分界点了,谁愿意惹这身骚? “父皇,御林军最近不是刚交到皇兄手里吗?怎么才刚交出去,便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皇兄平日若是多花点心思在这上头,少去钻心那些歪心思的道道,就不会发生这种丢人的事!”张孙策在一旁煽风点火。 长孙翊反唇相讥:“二弟,你什么意思?现在是互相指责的时候么?你若是觉得自己厉害,那你怎么没有阻止贼人的恶行?” “都闭嘴!”嘉佑帝怒吼一声,捏住眉心的手,因动怒而剧烈颤 抖,“都什么时候了还狗咬狗?!” 卫殊在心里笑了,真的是不厚道地笑了。 嘉佑帝这句狗咬狗用得相当形象动听。 不过说实在的,光天化日之下被杨迁在皇城正门口写上这种话,委实够丢人的。 究竟是多么没用的皇朝,才会受此奇耻大辱。 这家人要是聪明一点,完全可以用这个这件事达到自己的其它目的,比如说打着为淇王好之名肃清伤害淇王的毅勇侯旧部,又比如说借杨迁为淇王出头一事,坐实淇王和杨迁勾结。 不管怎么选,都对他们有百利而无一害,不是他们心不狠,而是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因为什么呢?因为这一家子都蠢!野心有余而心思不足,被虚名,被欲 望,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绊住了手脚,于是那些便都成了桎梏,成了锁链,他们在自己所能看见的一方领域中斤斤计较,惨烈厮杀。 长孙翊和长孙策闭上了嘴巴,虽然那是父皇的金口玉言,但他们并不想承认自己是狗。 嘉佑帝看了看卫殊,又看了看两个儿子,竟生出一种“卫殊为何不是朕的儿子”的感觉。 最后,他抬手指了指长孙翊:“太子,御林军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交给卫殊打理吧!” 兄弟二人倏然扭头看向卫殊,那目光里复杂的情绪,加起来估计可以写一部权谋史。 卫殊回望二人,眼里的嘲讽毫不掩饰,最后,他诚惶诚恐地道:“陛下,微臣惶恐,接不了这个重任,因为麒麟卫已经让微臣分 身乏术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长孙策酸道:“卫指挥使,父皇把御林军交给你是信任你,你别不识抬举。” 卫殊淡淡道:“二皇子,微臣仅打理一个麒麟卫就有人整天赶上来巴结,要是再手握一个御林军,不知道有人为了拉拢微臣会不会使尽浑身解数啊?微臣此举,也是为了坚守本心,绝不给有心之人拉拢微臣的借口和机会。” 这话说得太直接,王公公直接吓得瘫软在地上。 然而嘉佑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愈发喜欢卫殊这什么都摆在脸上的直性子,不结党营私,不欺上瞒下,不谄媚逢迎,一心只为主君的孤臣,用起来更让人放心。 “卫殊,既然你做不了,那你给朕推 荐一个人,朕会考虑你的提议。” 卫殊受宠若惊,却又十分惶恐:“陛下,臣无人可以推 荐,一个皆听陛下做主。” 嘉佑帝不高兴了,开口为此事盖棺定论:“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此事不容再议。另外,东南西北四个千户,全力追击杨迁,一旦遇到此人,格杀勿论!今日就到这里,都退下吧!太子,你留下!” 众人行礼,离开了天子和朝臣议事的太极殿。 长孙翊战战兢兢地跪到中间:“父皇,儿臣知罪。” 嘉佑帝望着长子,他亲自定下的储君,眼中的失望一览无余,半响,他威严的声音劈裂空气:“太子,朕把御林军的事给你拿走,是为了让你腾出手,有更多时间为朕办事,你听好,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别让朕失望。” 长孙翊心底“咯噔”一下,周身好像浸入水里般冰凉,以及找不到落脚的底,他把头垂得很低:“请父皇吩咐。” 嘉佑帝两鬓白发已覆住了黑发,他疲惫地靠在龙椅上,已显现中年男子疲态的脸,忽然狰狞:“朕不想看到淇王府和虞家,朕要你把这两颗眼中钉为朕拔了,你若拔不掉他们,那朕便拔掉你,可听清楚了?” 太子力道一泄,整个人有些跪不稳:“儿臣,听清楚了……” 大殿外,卫殊握着腰上的刀,步履生风,昂首阔步地走向宫门口,长孙策追了上来,开口搭话:“卫听说指挥使还未娶妻,不知可有看中的女子?本殿可以为你做媒!” 卫殊一本正经地道:“臣的身心已全然奉献给了陛下,无暇娶妻,也不想娶妻,二殿下自己留着用吧!” 长孙策也不气馁,又道:“卫指挥使平日喜欢做什么?有没有什么消遣?” 卫殊立即答道:“微臣平日喜欢为陛下办事,事情办得越好,微臣就越开心,微臣闲事的消遣,便是拿着陛下的诗词欣赏,瞻仰陛下的风采。” 长孙策道:“卫指挥使喜欢吃什么?东南西北几大菜系卫指挥使可都尝过?” 卫殊道:“陛下说过,官员要多体验民间疾苦,微臣平日喜欢吃点芋头糠咽菜之类的,与民同食。” 长孙策脸色有些不好看:“卫指挥使出身草莽,不知为何却对父皇如此忠心?” 卫殊一脸钦佩地道:“陛下功盖五帝德比三皇,英明神武,勤政为民,雄才大略,励精图治,千古一帝,千秋万载,恩泽天下……臣对陛下的敬仰之情犹如浩瀚星辰无可比拟。” 长孙策终于怒了:“卫指挥使,与你说话向来这么费劲么?” “费劲?”卫殊一脸茫然,“不会吧?是否因为一直是殿下询问微臣作答的关系?这样吧,微臣也来问问殿下。” “殿下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是定北侯家大小姐那样么?微臣劝您还是打消念头为好,那种女人殿下消受不起。” 长孙策被戳中隐秘心思,登时恼羞成怒:“卫殊,你……!” 第402章 跟我斗,傻叉了吧? 卫殊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怒火,自顾自地道:“殿下平日有什么爱好和消遣呢?哦,殿下平日喜欢收集古玩珍品,更喜欢拿太子殿下消遣,微臣劝您还是少碰这些东西,多读点书便能体会玩物丧志、兄友弟恭益和睦的道理。” 长孙策气急:“卫殊,你是觉得本殿不能拿你怎么样么?” 卫殊一脸地不以为然,继续道:“殿下喜欢吃什么菜系的菜?哦,殿下喜食辣椒,一般辣不能满足,必须要吃特级辣,微臣劝殿下要懂得节制,毕竟辣椒这种东西很伤胃,吃多了放恭的时候屁 股还会又辣又痛。” 长孙策终于忍无可忍,他指着卫殊许久,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最后他恶狠狠地道:“你不是人,你根本就是畜生!” 卫殊唇角挑起讥诮的弧度,握紧腰间的剑,昂首阔步地走在皇城中。 阳光下,他的身影依旧阴沉,仿佛永远没有曙光的黑暗,但他的腰板挺得很直很直,似乎若是他不愿意,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将他挺直的脊梁压弯。 明明是同种气质的两人,偏偏卫殊的气质却能彻底盖过长孙策的风头。 嘉佑帝远远地望着这一幕,心里的遗憾更甚。 为什么卫殊不是他的儿子? 为什么他生不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与此同时,虞清欢向着与京城相反的方向步行,她不敢跑,也不敢贸然搭路过的马车,就靠一双腿走了十几里路。 一路以来,她的心思全都飞走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不在长孙焘身边,长孙焘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怪自己丢下他? 她幻想过无数种惨绝人寰的情景,但从未幻想过这么惨绝人寰的。 不过,惨的不是长孙焘,是她自己,是她那脆弱的神经,无法承受眼前这一幕带给她的冲击。 十几里路的跋涉,十几里路的奔波,十几里路的担心和害怕,终于见到长孙焘了。 此时,他正在十里亭里和昨日虞清欢遇见的那个男人烤鸡腿吃。 一切都很正常,但唯独他那一身女装,以及他和那男人之间暧 昧不清界限不明的举止,让虞清欢的魂魄霎时飞到九霄云外。 “草草……” 虞清欢唤了他一声。 没有惊喜回头,没有像小狗一般跑过来要抱抱,有的只是一张涂了胭脂,像猴子屁 股一样的脸。 那神色是异常冷漠的,就好像,不认识她虞清欢这个人一样。 谁能告诉她,她这一路的担惊受怕,到底是喂了那条不长眼的老狗?! “草草!”虞清欢又叫了一句。 那男人不知和长孙焘说了句什么,长孙焘回过头淡漠地看了虞清欢一眼,那眼神,带着满满的不屑。 虞清欢这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弯腰抓了一把黄泥巴走过去,一下子全揉在了长孙焘的脸上,然后指着旁边的那条小溪水道:“草草,快去洗脸!” “臭婆娘!”长孙焘委委屈屈地说了一句,“又丑又啰嗦的臭婆娘!” “快去!”虞清欢把手扬起来,长孙焘连忙跑到河边洗脸去了。 虞清欢也不管手上的泥,大马金刀地坐到火堆,审视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他很高,而且很魁梧,五官英朗,皮肤有些黝黑,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 “杨迁?” “淇王妃。” 虞清欢什么也不问,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杨迁,最后道:“你教了草草什么?” 杨迁耸肩,一脸无辜:“也没有教他什么,就是告诉他高冷毒舌的男人更得女人欢心,他就这样咯。” 虞清欢深吸一口气,把心中那点不悦之感压下去,问他:“那你有没有告诉他,小心眼的男人最讨厌。” 如果不是记下了她昨天乱指路的仇,又怎会把她引去正阳门看了出大戏,然后自己带着长孙焘在与正阳门距离十几里且方向相反的地方守株待她。 杨迁将一根木柴丢进火堆里,摸摸下巴道:“姑娘,难道我长得不像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恶人么?怎么你见了我一点都不怕呢?” 虞清欢手上的泥烘干得差不多了,她拍了拍手,把泥抖落在地上,扬起了好些尘土,不仅迷了杨迁的眼,还有一些飘到香喷喷且滋滋冒油的烤鸡腿上。 “兄弟,你的心思我知道,不就是想堂堂正正跟我家草草比一场么?”虞清欢不动声色地利用从秦宁那里得来的信息,把手拍得更大力了,“反正在此之前你不会杀我们,我怕你一个土匪头子作甚。” 杨迁拿着鸡腿,默默地挪了个位置,他慢条斯理地啃完一个鸡腿,把骨头掷入火中,又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道:“方才那场戏好看么?” 虞清欢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为何给草草穿上女装?” 杨迁轻轻一笑,一口大白牙晃得人眼花:“你说若是我和他比试的时候,将他穿女装的风姿描述出来,他会不会乱了心跳?” 虞清欢翻了个白眼,向长孙焘招了招手:“草草,过来。” 理直气壮地道:“你自己没腿过来吗?” 虞清欢眉头一皱:“草草,你怎么回事?” 长孙焘不耐烦地道:“怎么回事你没眼睛看吗?” 虞清欢怒从心起:“好好说话!” 长孙焘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在教我做事?” “哈哈哈哈……”杨迁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虞清欢朝他张大的嘴巴扔了颗火炭,却被他轻而易举躲开。 眼前这个男人,虞清欢看不出他的深浅,他就想山岚笼罩的林,明明见无数翠绿的角露出来,但内里却让人什么都探不到,更无法窥视全角。 可尽管如此,他却不给人危险的感觉,在他身边,莫名地可靠,让人想要发自内心去信任。 虞清欢自认为自己的定力还可以,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叫杨迁的男人蛊惑,被他操控。 但无论如何,在这个男人手中,他们大概是安全的。 “你到底教了他些什么?你说出来,我保证不打你。” 杨迁笑得停不下来,他拍了拍膝盖,道:“看在你那么诚心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他刚刚说的第一句话,在他看来是在夸你腿长,第二句话是在称赞你聪明,第三句话是在赞同你。” 什么鬼?她听不懂。 虞清欢陷入了沉默,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夜,靠一双脚在满是泥泞的路上奔出了十几里地,从长孙焘失踪到现在,她滴米未沾,滴水未进。 她实在没有心思去管长孙焘突如其来的欠揍是怎么回事,索性闭上嘴巴不说话。 而这一沉默,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这个下午,杨迁带他们进了翠屏山,一直在林子里穿行,直到入夜时分,才在一处地势较好又背风的地方休整。 长孙焘原本在杨迁的挑唆下,坚决在虞清欢面前高冷毒舌的人设,但到了晚上,虞清欢也没跟他说一句话,他不由得有些慌了。 正想去哄虞清欢,却被杨迁伸手勾住了肩膀,把整个人给拉了过去。 只听杨迁小声地嘀咕:“草草,记住哥给你说的话,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她们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你千万不要相信她们,你别看现在你媳妇儿摆了一张臭脸,实际上她可喜欢你这身粉色的衣裳了。” 长孙焘将信将疑,一张俊脸满是纠结。 杨迁继续蛊惑他:“不信的话,你往她悄悄看一眼,别看她的表情,看她的眼睛,看看她的眸子是不是亮晶晶的?” 长孙焘回过眸,见虞清欢正在添柴火,她的眸底倒映着火光,好像星星落进里面,一闪一闪的。 “是不是?”杨迁问他。 长孙焘点点头:“是,很亮。” 杨迁拍了拍长孙焘的肩膀:“那就对了,她现在叫‘面是心非’,面上一套,心里一套,表面上冷着脸,其实她喜欢你这个样子喜欢得紧呢!你听我的,继续保持,可别半途而废了。” 长孙焘问他:“只要保持就成吗?” 杨迁道:“其实,只是保持也可以,但如果你想让她更喜欢你,那就这样做,你走过去……” 长孙焘听了直点头,杨迁放开他的肩膀后,他就走向虞清欢,一脚踢在虞清欢的身上,气势凌人地道:“起来,蠢女人!这里是爷的地盘!要坐也该是爷坐,你不配。” 长孙焘! 你个憨包蠢货! 第403章 他是个智障? 虞清欢忍无可忍,她捏紧用来挑木柴让火烧得更旺的木棍,倏然抬眸恶狠狠地盯着长孙焘,但爆发前的那一刻,她忍了,继续装哑巴不说话。 长孙焘被她恐怖的神色怵到,吓得后退了几步。 杨迁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又继续把长孙焘的肩膀勾过去,在他耳边低着头,悄悄摸摸地道:“你呀你,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刚刚你应该强硬一点,阳刚一点,凶悍一点,这样才能让你媳妇高兴!但你根本就放不开手去做,一副你很怕她的样子,这怎么行?太懦弱的男人不招人喜欢,小心你媳妇不喜欢你了!” 长孙焘撇撇嘴,小声地道:“我就是怕她嘛……她多凶啊!” 杨迁一拍长孙焘的肩膀,发生赞道:“对了,兄弟,就是这样,你现在去跟她说,大声地跟她说,保准有用。” 长孙焘疑惑地道:“去跟她说我怕她吗?” 杨迁摇头:“非也非也,你再次走到她的面前,用手指戳住她的额头,然后大声说‘凶什么凶?母老虎’,然后你就会知道她到底有多喜欢你了。” 长孙焘重重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走到虞清欢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手指戳了虞清欢的额头,在虞清欢抬起眸时,大声道:“凶什么凶,母老虎!” 杨迁捂着嘴偷笑,先是低低地笑,接着是抑制不住地狂笑。 虞清欢气得怒目圆瞪,她一把揪住长孙焘的领子,把他拉得俯下了身,然后扔到火堆旁边,指着他道:“坐好!敢动一下我就再也不理你!到时候你爱干嘛干嘛去!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说完,虞清欢捋了捋袖子,叉腰看向杨迁。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就像一头牛跑进羊群里装绵羊,一头驴在马群里学马嘶鸣,一只鸭子在学着天鹅伸长优美的颈项那样。 突兀,奇怪。 越看越觉得杨迁像疯子! 见虞清欢叉腰看着自己,杨迁的笑意渐渐隐没,他敛眉问道:“淇王妃有何指教?” 虞清欢被这霎时压顶而来的霸气震得心房收紧,这个男人,只要正经起来,就有着排山倒海的气势,让人刹那间觉得面前仿佛有千军万马排列而出。 一颗干枯的松果掉下来,虞清欢抬脚踢向杨迁,就在杨迁伸手接住那松果并把它捏碎时,虞清欢欺身上前,瞪着杨迁骂道:“有什么事冲我来,你别欺负草草!” 杨迁扬起手,那松果的齑粉随风飘散,他语气极淡却又无比正紧地道:“我对你又没兴趣!我比较喜欢逗草草玩。” “好吧,那随你。”虞清欢抱着手干脆地走开了。 杨迁站在原地,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虞清欢将自制的短哨凑到嘴边吹响,一灰一白两道身影闪电般掠出,直奔杨迁的面门。 杨迁不闪也不避,两手虚空中轻轻一抓,便将明珠和灰灰拎在了手里。 明珠和灰灰剧烈挣扎,他却捏住它们的后颈不放,任是两个小东 西吓得魂飞魄散,他眉头也不眨一下。 “你果然会驭兽术。”杨迁看向虞清欢,微微有些意外。 虞清欢笑道:“没想到你费了那么大的劲,挑唆草草来激我,便是想看看我有什么底牌,如你所见,我轻功还行,武功却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经此一事,你觉得我还会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么?” 杨迁凝着她:“驭兽术只有陆家的人会,淇王妃,你和毅勇侯是什么关系?” 虞清欢面色未改:“大家都说我是毅勇侯的遗孤。” 本以为杨迁还会追问,谁知他就问了这么一句后,便转移了话题:“你除了会驭貂以外,还会驭什么?可会让野鸡野兔自己走过来,这样我们不必去打猎也能解决宵夜了。快驭!淇王妃你快驭!” 虞清欢走过去,一把抢过明珠和灰灰揣到怀里,惊疑不定地看着杨迁。 这男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整个下午,虞清欢一直在悄悄联系明珠,等这两个小家伙赶到后,她便让明珠和灰灰攻击杨迁,想要试探一下这个男人的武功。 事实证明,这男人的身手恐怕与长孙焘不相上下。 但这人的脑袋里,装的恐怕是屎,想法一出又一出。 从他方才一直挑唆长孙焘干坏事来看,这男人似乎在试探自己,但从这男人现在的表现来看,他也许大概可能纯粹就是觉得好玩。 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虞清欢半点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怪不得朝廷拿他没办法,这脑子有病的人谁能预料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但不得不承认,这人是聪明的,因为他能让被掳走的长孙焘在一夜之间彻底相信他,也能在御林军的眼皮子底下干出在宫墙上留下侮辱嘉佑帝的话,更能清楚自己和长孙焘的身份和动态。 然而是不是太过聪明的人,脑子都有些不正常? 虞清欢瞪了他一眼,揣着明珠和灰灰走到火堆让向火。 长孙焘想要找她搭话,她一个眼神扫过去,那眼波刀子似的,使得长孙焘分外胆寒,连忙把伸出来的手收回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杨迁等了半天,别说鸡了,一根鸡毛都没有等到,他疑惑地问虞清欢:“淇王妃,你没驭吗?你真的没驭吗?” 虞清欢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他:“杨迁,你到底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心里有病?” 杨迁没有搭话,坐在他的包袱上,竟认认真真地烤火。 长孙焘又拉了拉虞清欢的袖子,虞清欢回眸瞪他一眼:“找我有事?” 长孙焘见杨迁没往这边看过来,他小心翼翼地凑到虞清欢耳边,低声道:“晏晏不要生气,草草不是故意要气你的,草草知道他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但是他很厉害,草草怕他伤害晏晏,草草不敢不从,但现在看来他也不坏,草草不要听他的话了。” 望着这小奶狗般蹭到自己身边的长孙焘,虞清欢心头软软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傻子,这大傻子,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也都在想着她,护着她。 第404章 他果真是个智障 他自己不应该是最需要被保护,被照顾的吗?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其实都被杨迁听到了吗? 虞清欢干脆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把他紧紧地搂住,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哭腔:“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知道吗?!” 她刚刚的确被这人高马大的逆子气着了! 虞清欢主动抱他,长孙焘一时忘了杨迁还在身边,不由伸手去环住虞清欢的腰:“晏晏,你不生气了?” 虞清欢笑了:“不生气了!只要草草没变成那种明明叛逆却还自以为是的样子,我就不生气了。” 其实她哪里舍得真的生气,再大的怒火在看到长孙焘那张脸时,也会变成无可奈何。 长孙焘也跟着满足地笑了,用额头抵着虞清欢的额头,火光浅浅照在二人脸上,为这温馨的气氛增添了柔光。 而虞清欢怀中的明珠和小灰灰,露出小小脑袋,眼睛滴溜滴溜地转着。 杨迁望着他们,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酸发苦,他嘟囔一声没劲,把头枕在手上,仰望星罗棋布的夜空。 今夜的天空,干净而纯粹,没有一丝杂质,月儿清清冷冷的洒下清晖,星子闪闪烁烁落下星光,没有虫鸣,也无兽吼,只有倏然而过的山风挟着沁人心脾的冷意。 这样的夜,适合情 人夜话,很容易使他这种没有媳妇儿的人显得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听到二人仍在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杨迁抓起一根棍子就扔过去。 “吵什么吵,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把长孙焘挡住,生怕这脑子有病的大兄弟忽然发难。 她轻声安抚长孙焘,道:“草草别怕,有人只是嫉妒了。” 长孙焘笑得像个大男孩:“也对,他可不像草草有媳妇儿抱。” 说着,长孙焘从袖底掏出芭蕉叶包着的一个东西,献宝似的递向虞清欢,压低声音道:“晏晏,草草今天在吃鸡腿时,想着也要给晏晏吃,于是便给晏晏偷偷藏了一只,晏晏放心,草草一直捂着,没有冷,晏晏快吃。” 虞清欢看着那包得齐齐整整的芭蕉叶,接到手里打开,是一只肥美的鸡腿,肉质饱 满,上头的皮带着好看的纹理。 虞清欢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什么填补,满得都要溢了出来。 傻子,真是傻子。 不过这样的傻子,她也喜欢,不管变成什么样,瘸了秃了还是肥了,她也喜欢。 “晏晏喜欢,谢谢草草,草草对晏晏真好。” 长孙焘像得了表扬的孩子,欢欣雀跃,他时不时围着虞清欢转圈圈,就像一只粘人的小狗。 杨迁不以为然,嫌弃地“切”了一声。 时间又这么过了几日,杨迁没有伤害他们,哪怕一根毫毛都没有。 他带着两人一直在山林里穿行,三人所经之处,不是兔子遭了殃,就是野鸡挨了祸。 那杨迁的食量大的令人傻眼,他一人能吃一整只野鸡,吃完还想把明珠和灰灰拿去烤,吓得明珠和灰灰藏在虞清欢的怀里不敢出来。 善良的草草向上天祷告好几次,求山神不要再放这个杨大胃进来,否则翠屏山定会生灵涂炭。 虞清欢把剥下来的兔子皮烘干,就地取了苎麻搓成线绳,她手腕上就带着针,她把烘干的兔皮缝在长孙焘那件花里胡哨的粉色女装外披上,以外披为底,做成一件皮毛大氅。 灰的白的,一块拼一块,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总比那不伦不类的女装还要好,而且也相当保暖。 入夜的时候,长孙焘就用这大氅把虞清欢往怀里一裹,两人抱在一起睡在火堆边。 这天,望着越来越密的山林,虞清欢终于忍不住了,她问牵着马的杨迁:“你究竟要把我们绑到哪里?这林子越进越深,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杨迁不可思议地望着虞清欢:“你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虞清欢睁大眼睛:“你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我以为你知道!” “我以为你知道!”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从结论上看,这四五日的奔波和辛劳算是喂了狗。 杨迁这厮闷声不响的带着他们走了这么久,竟然是在迷路的状态下进行,而且他竟然还以为自己知道路,所以才不提醒他走错了。 所以他们就这样将错就错走了无数座山? 就这么将错就错磨破了一双鞋底?大冬天围着堆火夜宿山林? 虞清欢这暴脾气又上来了:“我的杨大兄弟,你见过哪个被绑的人还会给绑匪指路吗?” 杨迁也是一脸难以置信:“我的楚姑娘,你老实告诉哥,你见过哪个被绑架的人像你们这么轻松自由的吗?” 虞清欢叉腰冲他吼道:“你不知道要把我们带去哪里,那你绑我们做什么?!” 杨迁也不甘示弱:“我绑草草是因为你给我胡乱指路,延误了我的大事,所以也要戏耍你一番,没放你离开是想让你带路,你个榆木疙瘩脑袋球儿,我明明走错了你怎么也不吭一声?!” 虞清欢挽起袖子:“这么说你还怪我了?!自己像个迷路的智障还不吭声,你怪得着别人吗?” 杨迁握紧拳头:“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本大爷今天就跟你斗上了,你这女人,个子不高还强词夺理!跟只斗红眼的大公鸡一样!天下怎么会有人受得了你这脾气!” 虞清欢上前一步:“我们明明在说迷路的事,你怎么就上升到对我的人格侮辱!我这女人怎么了?你个脑子有病的神兽!” 杨迁后退一步:“是不是想打架,本大爷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否则本大爷一掌劈开你的脑袋瓜,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个啥!” 虞清欢又上前一步:“里面不管装什么,都比你这尽捡着稀奇古怪玩意儿装的强,杨迁,你这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是靠着这缺了几根筋的脑子吗?” 杨迁气冲冲地道:“本大爷靠的是武力!渺小的凡人,你懂个屁!” “我!” “的确不懂!” 虞清欢气鼓 鼓地转身,她竟然沦落到在这荒山野岭和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吵架。 掉价。 太掉价了! 第405章 三梦书生 早知道杨迁绑他们也只是为了玩玩,就领着长孙焘走了,白白跟着傻不愣登的二楞子走了那么多天。 这事要是传出去,在她人生的简史中,绝对比她庶女嫁亲王,怼天怼地怼父母还要有谈资。 虞清欢用手扇着风,大口大口地呼气。 杨迁竟也像是被气着了,气呼呼地在一旁踢树,不小心用力过猛,一脚踹飞一棵,很快他所站的地方就被夷为平地,尽是参差不齐的树桩。 长孙焘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先是吓了好大一跳,接着他站到虞清欢面前,像小狗护食般将虞清欢挡在身后。 待二人终于停下争吵,他小心翼翼地问:“晏晏,我们是迷路了吗?” 虞清欢拍拍他的手,笑得很是和蔼:“拜某个天然智障所赐,我们的确迷路了。” 长孙焘苦着脸问:“那怎么办?” 虞清欢道:“翠屏山绵延千里,我们若是一直往前走,估计走上半年都出不去,为今之计,也许大概只能往回走。” 长孙焘愁眉苦脸:“这一路的猎物都被杨迁吃光了,往回走我们吃什么?” 虞清欢牵住长孙焘的手,拉着他往来时的方向走:“没有山鸡野兔,还有豹子老虎。” 杨迁牵着马跟了过来,在虞清欢身边讨好地笑道:“楚姑娘,刚刚是我太激动了,你美人不记粗人过,忘了刚才那些不愉快,捎上我这一程呗!” “可以啊!”虞清欢答的很干脆,她指着马,命令长孙焘道,“草草,上马!” 杨迁道:“要是不骑就三人都不骑,这样才公平。” 虞清欢拉着长孙焘就走:“草草,我们走!” 长孙焘整个过程听话得像小狗一样,虞清欢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杨迁孤立无援,只好把爱马的缰绳递向虞清欢:“骑吧骑吧!” 长孙焘开口了:“不,你牵着马,晏晏要和我一起骑。” 杨迁嫌弃地道:“山林间崎岖难行,她不能和你一起骑,否则马行不稳,你们容易掉下来。” 长孙焘道:“那我下去,晏晏骑。” 虞清欢就说了两个字:“听话。” 长孙焘回过头对威胁杨迁:“你来牵马,这样晏晏可以把手藏在袖子里,不让冷风冻到。” 虞清欢哈哈大笑:“草草说得对,这个冷天总对我冻手冻脚的。” 杨迁牵着马往回走,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究竟是什么样的缘分,他才会擒到这两人来带路。 “好想三梦啊……” 听觉灵敏的虞清欢倏然回眸:“三梦是谁?你相好?” 杨迁摆手,道:“三梦是个书生,一心只读圣贤书那种书生。” 杨迁把这人的来历娓娓道来。 三梦原本不叫三梦,叫沈辞,不过那不重要了。 这三梦自从开蒙始,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去玩耍,不交朋友,整日把自己泡在书里,废寝忘食。 他最大的理想便是考中进士,在朝堂上施展满腔热血与抱负,于是三年前,中了举人的他进京赶考,从大秦的最南端一路北上,走了一年多,终于在会试开始前赶到京城。 他这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学识极为渊博,县试、府试和乡试一路过关斩将荣获案首,成为南方老少边穷地区第一个“小三元”,毫无疑问的,他在乡试中也轻轻松松拿下头名,从沈案首变为沈“解元”。 正当家乡父老乡亲翘首以盼,等着他一路过了会试、殿试,拿下会元、状元,成为古今“六元及第”第一人时。 他在会试前夕做了三个梦,第一个是梦到自己在墙上种白菜,第二个他在下雨天戴了斗笠还打伞,第三个是梦到跟邻居家的小芳脱 光了衣服躺在一起,但是却只是背靠着背。 三梦觉得这三个梦必定在暗示着什么,他火急火燎地去找了个卜卦测字的先生解梦。 算命先生一听,连拍大腿说:“你白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不知高墙上种菜根本就是白费劲,戴斗笠打油纸伞完全就是多此一举,跟姑娘脱 光了躺在一张床上却背靠背,哪里还有什么好戏可言?” 三梦一听,心灰意冷,霎时觉得十年寒窗都成了笑话,若是不能高中无颜面对家乡父老,所以便投了江,顺着江水漂流而下大难不死的他,被正要去打劫的杨迁捡到。 于是一个拥有经天纬地之才江湖经验为零的书生,和一个武功打遍天下无敌手却没脑子的老 江湖组成一队,开始对水陆两地的各大帮 派和山寨鲸吞蚕食,短短时日俨然成为势不可挡的天字第一号水陆两栖山大王。 卫殊作为武林盟主实力不容小觑,这两傻组合一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等卫殊接受朝廷招安后,整个江湖,尽握在了这两憨包手里。 谁能想到,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闻风丧胆的杨迁,竟是一个天然呆瓜,而他的军师却是个连中四元却因三个梦而跳江轻生的酸腐书生? 不是他们太厉害,总能出其不意让朝廷大军无可奈何,而是他们骨骼清奇思路和正常人不一样,谁能猜到这两土匪头子下一步是要去大吃一顿还是去跳江? 虞清欢听了哈哈大笑,直说酸书生是个天下第一大傻帽。 杨迁涨红了脸,问她:“你在笑什么?” 虞清欢反问:“白菜种在墙上是高种还是低种?” 杨迁答:“高种!” 虞清欢又问:“大雨天不仅戴了斗笠还打伞,是不是准备万全有备无患?” 杨迁答:“是!” 虞清欢再问:“脱 光身子背对背,翻身的时候是不是就要到了吗?” 杨迁思索了一会儿,毫不犹疑地答道:“好像是的。” 虞清欢乐了:“你们俩……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古至今我见过的两朵最奇的奇葩,听你们的事迹,比看游记手札有趣多了。真不知你这样的天才写出来的书,为什么会有人说从你的书中读出宽阔的胸襟和卓绝的见识。” 杨迁摸了摸下巴:“称赞我那人,堪为我的知己。” 虞清欢翻了个白眼,她真的见识到了。 两朵绝世喇叭花啊! 第406章 林中小屋 在北国,冬天的大雪有了第一场就会有第二场。 虞清欢他们一行人刚往回走不到一日,原本晴朗的天铅云密布,天色越来越昏暗,依稀可辨山峦连绵,却再也无法用日出和日落来分辨方向。 杨迁主张继续赶路,这点大雪对他来说不算事。 虞清欢否决了他的提议,因为她考虑到长孙焘的身体还未复原,若是在大雪天赶路,很可能会导致旧伤复发,那她苦心为长孙焘调理身体的努力也将会付诸东流。 所以,两人又大吵了一次。 “姑娘,作为女人要懂得三从四德,三从你懂吗?简而言之它就是听从、顺从以及盲从,四德就是男人说话你反驳不得,男人做决定你干涉不得,男人说要走你留不得,男人要左你右不得!” “这不是三从四不得么?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人的好品德!那就是作为一个男人,废话能少说就少说,能不说就不说,喋喋不休的像个娘们!” “你不可理喻!!” “你强词夺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一时无法分出高低。 最后,虞清欢做出一个制止的手势:“我也不跟你扯东扯西扯天地,我们就来一个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对决。” 杨迁摊手:“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想跟一个小丫头片子争!” 虞清欢道:“我们采取少数服从多数制!” 她扭头问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孙焘:“草草,你跟我留在这还是跟他走?” 长孙焘立即表忠心:“晏晏在哪草草就在哪。” 虞清欢嚣张地看着杨迁:“听到没有!我在哪草草在哪,所以这次我们要留下来,等到大雪停了再往外走,否则要是大雪封山,我们很可能彻底迷失方向。” 杨迁拉着缰绳,一脸地不服气:“要是恶狼来袭,老子可不管你们!” 虞清欢不再理他,牵着长孙焘的手冒着风雪往密一点的松林走去,想在松林中临时搭建一间挡雪的小屋子,等雪停了再往山外走。 这么大的雪,长孙焘再骑着马是不可能了,杨迁捏着缰绳跟在后面。 眼前的两人,冒着风雪走得艰难,小个子的姑娘还没男人的肩膀高,却把男人牵得紧紧的,而那个虽然脑子已经傻了的男人,却不忘心疼他的媳妇儿。 他搂着自己的小姑娘,虽然看起来把力道都放在姑娘身上,但却尽自己所能,把姑娘护在怀里,让姑娘少沾一点风雪。 他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意——他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掳这两个人来带路? 就是为了看人家小夫妻卿卿我我腻腻歪歪生死相随相濡以沫? 天啊!饶了他这个没有媳妇儿的男人吧! 冒着风雪走了一段路,长孙焘忽然惊喜地叫了出来:“晏晏,那片竹林里有屋子!” 他们正站在小山坡上,而面前的群山合抱处是一大片平地,遍植了竹林,竹林的中央,一间竹屋静静矗立在中间,仿佛风雪不侵。 虞清欢十分惊喜:“草草好棒,那许是猎人歇脚的屋子,这下我们不用淋雪了。” 长孙焘也很高兴,他把虞清欢的手紧紧握住,生怕虞清欢摔了,二人快步向竹林走去。 杨迁将嘴里叼着的草杆吐到一旁,望着小屋沉默不语,他抬起脚,不紧不慢地跟在二人身后。 竹林里,呼啸的山风少了许多,有零星的雪从衣襟里掉进去,冰得人一个激灵。 虞清欢牵着长孙焘的手走近竹屋,这个竹屋还有个前院,用竹篱围住,他们面前还有两扇合起来的竹门,两侧挂着的红灯笼已被风雨侵蚀得千疮百孔。 虞清欢见这屋子冷清得一点烟火气都没有,料想没有人住,伸手就要推门进去。 “慢着!”长孙焘连忙拉住虞清欢的手,声音竟有丝颤 抖,他冲虞清欢摇了摇头,表示别轻举妄动。 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他也不知道,但是他脑海中依稀有种感觉,他来过这里。 这个小屋子,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普通? 可他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呢? 他忘了。 虞清欢也没有贸然行动,见长孙焘抱着脑袋一脸痛苦的样子连忙把长孙焘的腰抱住,柔声安慰:“草草,我在这里,别怕。” 长孙焘看着虞清欢的脸,整个人有些恍惚,最后他笑着摇摇头:“晏晏,草草没事,草草没事。” 这时,杨迁才牵着马过来,他一脚踹开竹篱门,牵着马就走了进去。 “草草,跟着杨迁的脚印有。”虞清欢拉着长孙焘,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安然无恙到了木屋面前。 木屋不仅有马厩还有草料,杨迁把马拴进马厩里,在槽枥中添了料,这才进走到虞清欢二人面前,道:“屋里没有阵法,进去吧!” 长孙焘牵着虞清欢,走到门口处找了根木棍,蹲下来为虞清欢揩去鞋子上的泥土,又把自己的也揩干净,这才道:“晏晏,我们进去。” 杨迁郁闷地把鞋子上的泥土蹭在门凳上,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里,似乎许久都没有人住了,但一应物品却十分齐全。 虞清欢生怕长孙焘冻着,用火炉边放着的火折子给一些枯叶点了火,又从篓子里拿出木炭放到着火的枯叶上,很快,木炭上星星点点。 “着火了,着火了。”长孙焘拿起旁边的火筒,对着木炭吹了一会儿,火炉子里的木炭很快就着了。 长孙焘不急着烤火,他拉虞清欢坐在火边,自己则找了一个小铁壶,去外面装了满满一壶雪,放到火炉边煮着,嘴里还不停地安抚道:“晏晏别着急,等会儿就可以喝到暖暖的热水了。” 虞清欢连忙拉过长孙焘,把他冰冷的手捂住,柔声道:“别忙活了,快坐下来向火,你瞧你,手冻得这样红,小心生冻疮。” 长孙焘小狗似的,听话地挨着虞清欢坐下,看着虞清欢的眼里跳动着两簇小火花。 杨迁叹道:“楚姑娘,你是个好运的。” 虞清欢把长孙焘身上带着寒气的兔毛大氅脱下,放到一旁,整个人窝进长孙焘的怀里,和他紧紧 贴住,笑吟吟地对杨迁道:“因为他,我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小脸五官不是绝美,但却足够耀眼,足够明丽,如凤凰花般夺人心魄,而她脸上带着笑时,便如小太阳般,暖暖的,让人分外窝心。 杨迁把脸别过去,他没有任何遐思,他只是觉得,楚姑娘的笑容真好看。 长孙焘连忙把虞清欢的小脸捧住,小狼狗般冲着杨迁吼道:“不许看!晏晏是我的!” “是你的,是你的。”虞清欢连忙安抚他。 不一会儿,水便烧开了,壶嘴喷出阵阵白气。 长孙焘伸手够了一只杯子,把铁壶中的水倒入杯中,涮了涮杯子,接着又倒了杯水。 他握着水杯放到嘴边轻轻吹着,直到那水变成了人可以接受的温度,他才递到虞清欢手中:“晏晏喝水,身子才会暖起来,晏晏冻了会生病,草草不想让晏晏生病。” 虞清欢把水推回去:“草草先喝,不然晏晏也不喝。” “那晏晏和草草一起喝。”话音刚落,长孙焘已喝下一大口水,贴 上虞清欢的唇,把水递渡过去一大半,“这样就能一起喝了。” 第407章 这是她的夫君 虞清欢一怔,耳根情不自禁 地红了起来,虽说眼前的男人心智如孩童,但这个男人身体年龄已有二十五岁,是她的夫君,是和她有过肌肤之亲的人。 要是关起门来这么做也就罢了,她还能拉过被子一蒙和长孙焘玩一宿。 但毕竟,还有根大蜡烛在旁边。 杨迁被这一幕羞得面红耳赤,他目瞪口呆地望着二人,半响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们、你们还可以再无耻一点么?” 长孙焘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那你别看!我和媳妇儿喝水,你看什么看?看了就看了,怎么还有那么多话?” 虞清欢捂着脸,把头抵在长孙焘的胸膛,笑得不能自己。 嗯!不管身处什么环境,她都是这个男人疼着护着还宠着的宝宝。 杨迁无话可说,因为正常人在没羞没臊的人面前,多半是说不出话的。 他起身走了出去,把门“砰”地关上。 娘的,回去就掳十个八个大闺女当压寨夫人! 虞清欢把脸露出来,抬头对长孙焘小声地道:“还要喝。” 长孙焘喝了口水,又把唇递过去,结果不小心“咕咚”一下把水吞了,凑过去的唇干巴巴的。 虞清欢却没将他放开,到底是孩子心性,虞清欢也不好意思过分了,最后红着脸对他道:“草草,你的嘴好甜。” 望着这张红扑扑的小脸,长孙焘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燥 热,最后他吞了吞口水,不好意思地道:“晏晏的嘴也甜。” 够了,虞清欢觉得自己够了。 再向这个“孩子”下手,那么她和禽 兽有什么区别? 长孙焘把她搂进了怀里圈住,握着她的手伸向火炉向火,他把下巴搁在虞清欢的头上,轻声细语地道:“晏晏,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就觉得心里软软的,好像泡在了蜜里。” 虞清欢回身,用手指抵着他的胸 口:“因为草草心里有我,草草喜欢我。” 长孙焘低头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笑道:“晏晏,草草喜欢你,草草永远喜欢你。” 虞清欢笑了,在长孙焘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卸去一身的风尘仆仆和疲惫。 两人都累了,抱在一起闭眼小憩。 外面,杨迁冒着风雪站在廊下,喃喃自语。 “怎么还不来呢……” “鹰怎么还不来呢……” 三梦,快来接你兄弟,迟了你就见不到你兄弟了,也许大概可能被酸死了。 雪落了他一头,肩膀,身上都是。 凭添了一种“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悲怆之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悼念亡妻呢! 一小觉醒来,虞清欢身子也有所回暖,她起身准备寻摸吃的。 长孙焘的内伤外伤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外祖父的解毒药丸也和他体内的毒互相牵制着,暂时不会毒发,但这次他遭了很大的罪,毒发那日的功力暴涨到底伤及了他的根本,需要好好将养才能完全恢复。 这个时候的他,最是饿不得累不得的,但却还奔波了这么些日子,若是不仔细着些,身体会受不住的。 这屋子里的东西,齐全得让她觉得吓人,虽然屋子不大,但一应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虞清欢很快便在耳室找到大米、面粉和酱醋茶,甚至还有咸菜之类的东西。 虞清欢连忙放下米缸的盖子,回到主屋里打开柜子,在见到里面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时,她不由得红了眼睛。 小羊皮的靴子,软而舒适,是她的尺寸,羚羊毛织成的中衣,暖而轻薄,两身大的,两身小的,还有银狐皮毛制成的两件披风以及御寒用的几件大氅,也是一大一小。 全都是她和长孙焘的尺寸,这种料子,白黎之前送给她过,她很喜欢穿,又轻薄又保暖,不用裹成粽子也不觉得冷。 除了白黎,谁还会在这种小屋子里存放这么贵重的东西? 怪不得这屋子一直没人住,但却什么都不缺,料想白黎知道他们的事后,便命人准备了这些,方便他们在需要的时候用。 但白黎并不知晓他们在哪里,只怕所有白家散布在山林深处的这种小屋里,都为他们备了这些东西。 随手捡来的大哥,对他们竟这般贴心。 虞清欢先拿出一套柔软宽松的男装,挂在屏风之上。 “草草,过来换衣裳。” 长孙焘颠颠儿地跑了过来,看到虞清欢手中那身干干净净的衣裳时,有些急促地道:“晏晏,草草身上脏。” 虞清欢拍了拍脑袋,怎么忘了这一茬? “那你先等等。” 虞清欢转身出了屋子,从院子里抱了一大抱柴火进了耳室,在灶房烧了火,然后又提着灶旁放着的桶去铲了几桶满满的雪倒进大锅里烧,最后把火加到最旺。 她端了洗衣的大圆盆,进了屋里放到火炉边,然后把烧热的水打了几桶提进去,又用另一桶装了半桶雪倒了些许进去调试水温。 长孙焘看着她忙忙碌碌,几次想要上前帮忙,却都被她拒绝了。 等把大半盆温水兑好后,虞清欢找了几条帕子,拉了个矮凳坐到长孙焘面前,弯腰去给他脱鞋子。 “我自己来。”长孙焘生怕臭着他的晏晏,连忙要自己动手。 虞清欢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一直都是草草照顾我,我还没有好好照顾过草草,放松下来,让我为你洗 脚。” 袜子是湿的,不知是汗还是什么,他的脚冰冰凉凉,就像一根冰棍子。 虞清欢把他的裤腿挽到膝盖上,柔声道:“先把脚洗干净,然后再泡会儿,这样身上就会由里到外暖起来了,你看看你,都起了这么多泡也不喊累喊疼,新伤旧伤一起,脚都没块好地儿。” 虞清欢抬起他的脚放进盆里,轻轻 揉 搓着,她洗得很仔细,柔若无骨的小手在指缝中穿梭,使得长孙焘如同被蚂蚁爬般,浑身酥 痒起来,但又觉得那种感觉很舒适。 给他洗完脚,虞清欢又提了半桶热水进来,一半倒进盆里,一半兑了些雪后,她投了帕子进去,打湿后拧干,拉起长孙焘的手又给他轻轻擦了起来。 手掌,手臂,脸,脖颈,她全部擦了一遍,事无巨细,十分认真。 最后,她道:“睡了几天野地,身上应该脏得难受,你把上衣脱了,我给你擦擦。” 第408章 长孙焘不对劲 长孙焘乖巧地褪去上衣,露出那精壮的身躯,手臂的肌肉还在,胸腹的肌肉也还在,只是他真的瘦了很多,背上的烧伤结了痂,新伤旧伤一起,一块好地儿也没有。 她的草草啊…… 寻常富人家的公子,身上磕破一块皮儿只怕都要歇上几日,有长辈妻妾疼着,还有一大群丫鬟小厮伺候着。 但是他的草草,胸 口有箭伤,好几道,手臂全是刀砍出来的伤,也是好几道。 以前谁来疼他呢? 他一个人带伤上阵时,可有人关心他痛不痛,可有人会喋喋不休地让他多休息? 长孙焘被虞清欢灼灼的目光看得坐立不安,他忐忐忑忑地问道:“是不是草草身上的疤太多了,晏晏觉得草草很丑。” 虞清欢重新投了帕子,在他身上轻轻擦了起来:“草草不丑,只是看到草草身上的伤,晏晏很心疼。” 长孙焘道:“不疼了,草草早就不疼了。” 虞清欢为他擦洗干净,然后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草草,以后晏晏会疼你,你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好不好?” 长孙焘搂着她的腰,轻声应了一句:“好!” 被冻僵的杨迁推门进来,见二人姿势暧 昧,衣裳已经快脱 光了,不由得怒从心起:“你们俩当本大爷死了是么?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竟然、竟然颠鸾倒凤,恬不知耻,恬不知耻!” 说完又摔门出去了。 “鹰呢?我的鹰怎么还不来?” “三梦你个混蛋,你的兄弟我正生不如死,还不快点放鹰来找到我!” 杨迁嘟囔了几句,转身进入了耳室之中,那里的灶房生着火,他也可以在那暖手暖脚。 他奶奶个腿! 回去一定要抢他十个八个姑娘! 他也要被媳妇儿伺候! 虞清欢没有理会杨迁的气急败坏,一心沉浸在与长孙焘相处的世界里。 人都有颗脆弱的心,坚强全部都是碰壁撞出来的茧。 谁不想有个依靠?要么当凡事都要交给别人做的智障,要么是苦了累了不想努力了时,却还有个坚实的臂膀。 是长孙焘,让看起来无坚不摧实则内里柔软的她找到了心灵的归处,就算是受尽伤害也有人抚慰。 虽然很多事现在的长孙焘不能替她做,但她自己有手有脚,她可以把他们都照顾得很好。 她只要脆弱的时候,觉得累的时候,长孙焘能拍拍她的小脑袋,心疼地看着她就够了。 替长孙焘穿上衣裳,又擦干了脚,给他套上新的棉鞋,虞清欢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换衣裳,然后自己去把床铺铺好,乖乖睡一觉,醒来就有饭吃了。” “晏晏辛苦了。”长孙焘揉揉她的发,分明自己是个孩子,还想要把别人当孩子。 长孙焘乖乖去换衣裳,虞清欢忙完这一切后,去柜子里找了一套衣裳,又去翻找棉布毛巾,却发现柜子里有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数额不等的银票,共有一千两。 她把银票和秦家给的收在一起,然后抱着那套新衣裳和一双屐鞋去了耳室,把东西往杨迁怀里一扔:“提两桶热水去另一边的耳室冲冲澡,然后换上这干净的衣裳,可别染了风寒,到时候过病气给我家草草。” 可算想起他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旺财了。 杨迁感动得一塌糊涂,正要说什么却被虞清欢抢了先:“别在这杵着,我还要给草草做饭呢!你真的是贼头子山大王吗?怎么跟榔头一样。” “你这矫揉造作装模作样的女人,在草草那傻子面前装得跟观音娘娘似的,却在我这里又凶又悍跟只炸了毛的老母鸡一样!”杨迁喋喋不休地舀了桶水,抱着衣裳出去了。 虞清欢盯着他的背影,目光讳莫难辨——傻子是么? 看我不堵上你这贱嘴! 敢说我家草草是傻子,看你是不要命了。 虞清欢冷哼一声,收回目光开始翻找吃食。 除了米面外,还有很多红 薯,甚至还有罐子密封好的蜂蜜,发粉等东西。 美中不足的是少了肉,其它倒也应有尽有。 虞清欢在耳室里忙进忙出,整整忙活了两个多时辰,赶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端上了一屉热腾腾的红 薯馒头,以及被熬得粘 稠软糯、颗粒晶莹饱 满的米粥,还有几碟子酱菜。 在林中风餐露宿了几日,每日吃的不是没盐的山鸡,便是吃没盐的兔子,现在只觉得满嘴都是毛。 这几样平时嚼起来没什么味道的东西,此时竟让人食指大动,不由直吞口水,加上虞清欢手艺好,那卖相更是不用说。 虞清欢刚把东西端到火炉边的小几上,杨迁便穿着鞋屐踢踢踏踏地来了。 “草草娘子,你真神了!”杨迁刚伸手去拿,便被虞清欢无情地拍开。 不管杨迁那嗷嗷待哺的表情,虞清欢走到床边,弯腰下去落了一吻在长孙焘的额上:“我家的大懒虫,起来吃饭了。” 长孙焘的眼睛缓缓睁开,在微光中看到虞清欢的笑靥,不由一阵心安,他像伸出双手迎向虞清欢:“要晏晏抱抱。” 还没等虞清欢有所反应,人已被长孙焘勾下来,滚在了床上。 那里,全是他的体温,还有他的味道。 无孔不入地包裹着自己…… 长孙焘紧紧地搂了一下虞清欢,像是吸猫一样,等心满意足了,才把她放开:“晏晏辛苦了,等吃完饭草草就去刷碗,草草不会做饭,照顾不了晏晏,但草草可以刷碗。” “好,但要先吃饭。” 望着满桌子“珍馐美味”流口水的杨迁,顿时没了胃口。 要不,还是撕票吧…… 见两人相携而来,他便伸手去抓馒头,却被一只手挡住。 “晏晏先吃,我们是男人,要懂得让女人先吃。” 虞清欢怔住了。 杨迁也怔住了。 “这瓜娃子的武功竟然还在?而且还能把老子给挡住?”杨迁不可思议地道。 不怪他惊讶,虞清欢也惊讶,本来伤及了肺腑,心脉受损成那样,是不可能还有功夫的。 但刚刚长孙焘的动作,明显比之前她见过的还要快很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便已经飘到杨迁面前,拉住杨迁要拿馒头的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409章 他,觉醒了? 杨迁作为一个武功高手,不可能被突袭的时候没有任何反抗,可他这个水陆两栖的山大王,竟被个傻子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 不怪杨迁爆粗口,真的不怪杨迁,这事冲击力太大了。 难道是那株灵芝的作用? “放开!”杨迁恼羞成怒,手一甩,竟把长孙焘像风筝般甩开了,撞到虞清欢身上,力道之大,虞清欢险些没能扶住。 “杨迁你个挨刀的,怎么下那么重的手?!”虞清欢把长孙焘往身后一拉,恶狠狠地看着杨迁,“要是伤了草草一根毫毛,我剁了你喂狗!” 杨迁:“???” 受伤的是他好吗?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好吗? 这楚姑娘眼睛是被刚刚那一撞给撞瞎了么?怎么比他这个恶贯满盈的人还不分青红皂白! “晏晏别生气,”长孙焘揉了揉手腕,“只是有点疼而已,应该没有断了。” 杨迁:“!!!” 我叉你大舅爷的! 这两张票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这男人怎么那么不要脸!刚刚还捏得他的手快断了,转身却嘤嘤嘤告状,暗指他用力过猛?! 虞清欢看杨迁的目光,愈发地不善。 杨迁胸 口起伏,目光盯着满桌子的东西,他努力告诉自己要忍耐。 忍一时有珍馐美味吃,退一步能吃到撑死。 “晏晏,来,我们过去吃饭。”长孙焘那张天真无邪的俊脸上,分明闪过一抹得意。 刚刚他可看见了,晏晏竟然给这男人准备衣裳。 晏晏是他的,连只公蚊子路过都不能咬一口。 前几天还敢捉弄他和晏晏,有你这小子受的! 杨迁脑阔疼,真的疼。 他一只单身旺财整天要看人家小夫妻卿卿我我不说,为什么还要被迫和这傻小子争宠? 他憋了一肚子气。 一肚子的气! 见长孙焘给虞清欢拿了个馒头后,他闷闷地问:“我可以吃了么?” 见二人没答应也没拒绝,杨迁拿了个馒头,和着泪水一起咽下,越吃越想哭——他发誓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 幸福和委屈的眼泪交织,他一发不可收拾,吃了六个才停下来,接着又端起粥碗,配着酱菜三两下就扒拉了一碗粥,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肚子打了个嗝。 而这时的虞清欢和长孙焘,还没吃完第一个馒头。 “慢吃,多谢款待。”杨迁抱着肚子起身,准备上 床休息,但因为床上都是长孙焘的味道,他嫌弃地走到另一边。 竹屋左右各有一个内室,各用一扇人等高的屏风隔出内室与外室。 只是一边靠火炉比较暖和,一边靠着窗有些冷,不过暖和的那边已经被长孙焘事先标记了自己的气味。 所以杨迁只得去另一边,自己动手铺了床,然后躺在上面,冥思他的鹰怎么还不来。 长孙焘与虞清欢吃完后,他果真手脚麻利地端着碗准备去耳室洗。 虞清欢认真地夸道:“我家草草真乖,知道不能吃白食,所以吃完饭就去洗碗了,不像某些人,只知道白吃白喝,什么贡献都没有,想必也是不想吃我准备明日做的红 薯饼,既然这样,草草,明儿我只做给你一个人吃。” 长孙焘刚要应下,杨迁便黑着脸从里屋走了出来,抢过长孙焘端着的碗,默默地走去耳室,很快便传出打水声和丁零当啷的声音。 长孙焘也没闲着,去打了一桶热水给虞清欢泡脚。 “你看你,脚这么纤细,跟草草的手臂一样,等出去了,草草要给晏晏买好吃的,多吃点才长肉。” 长孙焘一遍喋喋不休,一边为虞清欢搓脚,刚才虞清欢做得有多认真,他就做得有多认真,仿佛对待一颗珍宝,只属于他的珍宝。 “晏晏,”长孙焘用毛巾把虞清欢的脚擦干,放到手里轻轻按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成为我媳妇的?” 虞清欢眼珠一转,用袖子掩面哭泣:“还不是被你兄长逼的,刚开始你好坏好坏,总是欺负我,但后来我发现,你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我们互相猜忌,互相防备,到最后的互相扶持,是你用行动告诉我,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你也用行动让我这辈子都只愿意做你的人。” 长孙焘捧着虞清欢的脚,抬眸认真地望着她:“草草知道自己病了,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这样一个会伤害晏晏的草草,一辈子回不来也罢,晏晏,草草以后会对你好,加倍加倍再加倍。” 虞清欢的脚,被他捧得暖暖的,热热的,那股暖意直达心底,她觉得有些痒痒,连忙收了回来,对着忠犬般的长孙焘道:“把水倒了,然后回来让我给你把脉,总要弄清楚你忽然有了功力是怎么回事,以免内力乱窜伤了身体。” 长孙焘叠声应了一句,提着水就出门倒了。 雪很大,北风呼啸着,就算天色完全暗了,也能依稀看到大地白茫茫一片。 方才他们走进来的脚印已被掩盖,只听到风声和马嚼草的声响,长孙焘把水倾倒在地上,蓬松松的雪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下去。 杨迁刚刷好碗从耳室里出来,见长孙焘提着桶,目光倏忽变得深邃。 “淇王。”他淡淡启齿,然后观察长孙焘的反应。 他想知道,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因为他觉得,傻子不应该像草草这般会耍心机和手段。 长孙焘淡淡地瞥了杨迁一眼,然后转身进了内室,他的目光很纯粹,干净又透亮,却十分耐人寻味。 里头,虞清欢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火炉边烤火,那是暖暖的橘黄色,被火光一照,映着那肌肤雪白的桃花面,真有几分山魈精灵的感觉。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的皮相本身就很美,圆圆的小脸弯弯的眼眉,还有那小小樱 唇边露出的小酒窝。 再加上她骨子里那清凌凌的味道,很能激起别人一拥入怀、甘愿用命护住的保护欲。 长孙焘放下桶,笑嘻嘻地走过去:“晏晏,我来了。” 第410章 为证 虞清欢拍拍膝盖,他便乖巧地把手递过去,撩起袖子放在虞清欢膝上:“晏晏,把脉。” 虞清欢将手指搭住他的脉,眉头却是微微拧了起来,那股霸道的毒性并未清除,但他体内却多了好些东西。 就连虞清欢的医术,也整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她拧眉苦思了半响,问道:“草草,可有哪里不舒服?” 长孙焘把头摇成拨浪鼓,像是怕虞清欢担忧,连忙道:“我们在庄子里住的时候,草草这里也痛,那里也痛,睡都睡不着,但自从搬去秦婶家,晏晏给草草吃了那种药丸后,浑身都不痛了,手脚暖暖的,有时候肚子还热热的,身体内好像有东西时不时地钻出来,但是草草抓也抓不住。” 虞清欢又仔细查探了他的脉象之后,发现的确没有什么暗伤,便放开他的手,道:“这次运道很好,捡了株大灵芝,许是它年头久了,所以功效更好,草草的身体没问题,复原得很好,草草放心,草草再也不会像那个时候一样痛了。” 杨迁刚走进来,听见长孙焘那番话,眼里闪过深思——分明傻了,怎么口齿这般清晰?能说这一大段有逻辑的话,前几日没有这么机灵啊…… 虞清欢看见他的表情,只当没有看到什么异样,问他:“碗洗完了?” 杨迁坐下来,把湿 了的袖子展开放到火炉边烘烤,不以为然地答道:“本大爷是谁,不就是洗碗么?洗澡这么复杂的事都难不倒我,还怕洗碗?” 虞清欢笑答:“见你这么能干我就放心了,这几天估计我们都要在这里住下,碗就交给你啦!” 杨迁不服气地道:“你还说不能吃白食!怎么不让草草去洗?” 虞清欢心疼地道:“大冷天的,草草只是个病人,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忍心让一个失了忆坏了脑子而且内外兼伤的人去洗碗?” 杨迁还想问这歹毒的女人,又怎么舍得让他这个单身旺财,在受了他们甜蜜的暴击后一个人风雨凄凄地去洗碗? 谁知虞清欢下面的话更是气死他:“别看我,我还要做饭,给你这个不相干的人做饭已经是我的仁至义尽了。” 杨迁不想和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理论,转移话题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虞清欢也不想瞒他,因为几天的相处下来,虞清欢知道这个男人表面玩世不恭,实则内心异常冷漠。 他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一定是个侠义心肠的好人。 他对别人的私事毫无兴趣,说给他听也无妨。 “这是我义母家的地方,我义母你应该听过,便是南方白氏的当家大夫人,而我义兄则是白氏的少东家白黎。” 杨迁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只是道:“若是白家的话,倒也不足为奇。” 虞清欢微微一笑,道:“杨迁,你的存在简直是个谜。” 后面的虞清欢也不问,纯看杨迁要回答她多少。 谁知杨迁继续卖关子:“楚姑娘,你们二人已见我真颜,这便是已经知道我的所有。” 杨迁不想说,虞清欢也不问。 正在这时,长孙焘捂着肚子,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晏晏,许是着凉了,草草胃疼,你扶草草去床上躺着好吗?” 胃疼你捂着肚子做什么? 楚姑娘你瞎吗?没看见你家夫君其实在装吗? 杨迁忍不住翻白眼,干脆起身进了属于他的内室。 虞清欢一脸关切地问了长孙焘的情况,往火炉里添了许多碳火后,又打开了一扇就算风灌进来也吹不到人的窗户,扶着长孙焘走到屏风之后。 那是他们的床,长孙焘铺得很整齐也很妥帖。 等把长孙焘扶到床上坐着,虞清欢才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嗔怪道:“行了,别装了,你要真痛会舍得说出来让我担心?” 长孙焘猛地抱住她的腰,将她扑倒在床上,三下五除二地脱去她的外披,还有他自己身上的大氅,拉过被窝把自己和虞清欢盖住。 这才嘟着嘴解释道:“晏晏,你不能和他说那么多话,你这么漂亮,还这么温柔,草草怕他和草草抢你。” 看着曾经高傲且又少言寡语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委屈得像个小 受气包,虞清欢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化成了水。 不知是在母性还是在爱意的促使下,她捧住了长孙焘的脸:“那么草草告诉我,你觉得我会被抢去吗?” 长孙焘点头,旋即又摇头:“你那么好,肯定有很多人和草草抢你,草草脑子不好,到时候肯定会被他们欺负,不过草草相信晏晏,晏晏会永远是草草的。” 虞清欢揉了揉他的俊脸:“那当然,我们可是盖章为证的。” 长孙焘把嘴凑过去,在她的脸上吧唧一口,小声地问道:“是这样盖的么?” 虞清欢咬了咬嘴唇,迅速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很快就移开了:“是这样盖,这种事晏晏只跟草草一个人做,草草也只能跟晏晏一个人做。” 两人的甜言蜜语钻进杨迁耳里,他恨不得捅聋自己的耳朵,却不知为何,眼皮运来越重,最后沉沉睡了过去,怎么也醒不过来。 楚姑娘,你竟然本大爷子下药…… 这边长孙焘听了虞清欢的保证,笑得乐开了花,旋即他的笑又淡了下来,低声问道:“晏晏,你个子明明比我小,吃的明明比我少,却还要让你照顾我,草草真的很不乖,这样吧,我听秦婶说摸别人就是占便宜,草草让你摸,这样你就占了草草的便宜,草草就不会觉得亏欠你太多,心里也就不会愧疚了。” “我我我、还是算了。”虞清欢被他这话震惊得有些结巴,要是长孙焘正常的时候这么说,她一定会脸红心跳,羞得要死。 但此时长孙焘正用一双晶亮亮的,熠熠生辉的眸子看着自己,说话又那么天真,童言稚语,她也想不到那方面去,不过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 “草草现在很愧疚,欠晏晏太多了。”长孙焘登时不高兴了,嘴巴也渐渐嘟了起来。 虞清欢被他受伤的眸子看得心一软,只好又伸手把他的脸捧着:“草草真的瘦了,不过脸还是那么好摸。” 长孙焘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胸膛贴去:“晏晏,你摸摸这里,它在跳,在为你而跳。” 第411章 做羞羞的事 手,抵着宽厚的胸膛,感受着强有力的跳动,虞清欢觉得自己得心瞬间就被填 满了,因为这颗砰砰跳动的心。 谁知虞清欢刚要把手缩回来,长孙焘的的话便响起了:“晏晏,你摸了草草很久,草草觉得自己亏了,所以草草也要摸摸你。” 说着,一只修长,而掌心有茧的手,捧住了虞清欢的脸,然后轻轻捏着她的耳朵。 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回到了那日,他们成为真正夫妻的那晚。 虞清欢有些臊,觉得自己对一个“孩子”有这种心思实在龌龊,她连忙想要逃开,那纤细的腰肢便被一只大手握住。 “你……干什么?!” 虞清欢吓了一跳,忍不住浑身僵直,接着,长孙焘的脸便猛然凑近,声音沙哑地道:“晏晏,草草想亲亲你。” 最后,男人哑着嗓音问她:“晏晏,要不我们像秦婶说的那样,生个小宝宝吧?” 当初秦婶也是为了二人着想,就怕晏晏姑娘脸皮子薄,而她的夫君又不谙世事,担心他们耽搁了年纪也没个孩子,便把生娃那事隐隐晦晦又明明白白地跟长孙焘说了一下。 没想到长孙焘这傻“孩子”记下来了,而且还死死地认为,只要他和晏晏有了宝宝,那他们的感情也会永远都好。 虞清欢听了这话,一时五味杂陈,她不太想做这种事,要是长孙焘清醒过来,知道她连傻了的人都不放过,那她怎么面对长孙焘? 沉思的时候,长孙焘的唇,便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呵气:“晏晏,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在虞清欢呼吸均匀后,长孙焘倏然睁开了眼睛,见虞清欢抱着他的手臂睡得香甜,他伸手把这个可人的小家伙捞进怀里。 脑海中尽是她死在自己怀里的画面,长孙焘知道那是真实的,真实发生过。 因为自己不仅记得了她的死,还记起了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他的脑子很乱,很乱,他甚至还没捋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但是当他清醒时看到这个要了他命的小家伙就躺在身边时,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开。 所以他在自己的小猫咪身上,留下印记一次又一次。 长孙焘觉得自己很卑鄙,但那又如何?他的媳妇儿要是不搂紧了,被人抢走怎么办? 感受到怀里真实的触感,长孙焘的心又被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占据,最后他轻轻一笑。 瑜儿,这一世你真的来寻我了,还成了我的妻。 你终于嫁我了。 等我想起一切,我一定要抓着你,告诉你我前世寻你有多艰辛,今生得你又何其幸运。 想到这里,长孙焘又把怀中的人儿搂紧。 外面风雪呼啸,谁也不知道在这场大雪的掩盖下,一个男人逐渐拥有两世记忆。 同时也把前世寻不到的遗憾,和今生相守的情,全部补偿到甘愿陪他同甘共苦的女子身上。 翌日。 杨迁醒了。 发现自己被药翻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把这对狗男女痛斥一顿。 然而他又发现,自己哑了。 于是他提刀气冲冲地去找这对狗男女,见他们相拥而眠,脸上还带着笑意,便打消了杀人的念头。 ——原来把本大爷药翻,就是为了行苟且之事啊!本大爷也不是什么不通人情的人,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直接说一声嘛!何必药翻又毒哑? 杨迁决定留这对狗男女的性命后,返回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 不知什么时辰了,虞清欢徐徐睁开眼睛,眼前是放大的一张俊脸,她想起昨晚的事,只觉得脸红心跳,不能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他们是合法夫妻,又不是在搞什么偷偷摸摸的苟合,害羞什么呀? 这么一想她反而平静很多,钻进长孙焘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想要继续睡。 “晏晏,草草热……”睡梦中的长孙焘嘟囔了一声,又继续睡着了。 他这声嘟囔,整个人似乎和昨夜不大一样。 虞清欢眉头蹙了蹙,但转念一想,无论长孙焘变成什么样,都是自己的夫君,都是她的草草,便也没管,就又这么睡着了。 杨迁说不了话,也不敢乱发脾气,就怕虞清欢不给他做吃的,他只好眼巴巴地等着虞清欢起床,饥肠辘辘地盼着虞清欢端来红 薯卷饼和米粥。 望眼欲穿的饭终于盼来了,杨迁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看着疲倦得好像没有丝毫力气的长孙焘,他的眼里闪过疑惑。 这傻小子,现在看着他怎么好像真傻了? 昨夜那个冷漠无情无义的草草又是怎么回事? 老天,不能这么玩,更不能这么玩他啊! 第412章 我真看不起你 虞清欢把粥和卷饼放到长孙焘面前,柔声说道:“就着粥吃,不然太干。” “晏晏真好。”长孙焘捧着碗笑了起来。 杨迁在长孙焘动筷子夹酱菜的时候,假意不小心夹了他的筷子,他也只是不高兴地把筷子抽出来,继续往咸菜上夹。 杨迁不由得更郁闷了——怎么没嘤嘤嘤告状? 于是,杨迁在夹菜时,又故意把菜弄到长孙焘身上,长孙焘依旧没有嘤嘤嘤,只是拍了拍沾着菜的地方,继续端着碗吃了起来。 杨迁还想继续试探长孙焘,虞清欢却不许,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杨迁:“只是哑了还不够,还想瘸了么?” 这个威胁杨迁倒无所谓,就像他发现自己哑了,并未因此有过任何担忧一样。 因为他知道,只要态度够端正,终有一日一定会取得谅解与解药。 但虞清欢又道:“瘸了的人,是没办法从床上爬到这里吃饭的。” 杨迁瞬间歇了试探长孙焘的心思,他没什么爱好,就是常年东奔西走的他,想要吃上两顿可口又美味的饭,而不是干巴巴的肉干,快馊了的馒头,亦或是酒楼的大鱼大肉。 这位楚姑娘,把他的心思拿捏得紧紧的。 算了算了,他大度。 但是楚姑娘,你真的没发现你前几天的夫君、现在的夫君,他和昨晚的夫君根本不一样吗? 杨迁有口难言,只能闭上嘴巴。 吃完饭后,长孙焘却犯困了,他坐在火炉边打瞌睡,但因为虞清欢没有让他去床上睡,他也不大敢,坐在火炉边跟小 鸡啄米似的。 虞清欢也察觉出他的异样,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只觉得尊严在体内发现的那股若有似无的气息竟然没了。 “草草。”虞清欢试图唤了一声。 “晏晏,”长孙焘抬起头,但很快又低了下去,“草草好困……” 虞清欢眉头蹙了蹙,他把长孙焘扶起来:“草草,去床上睡,但要侧着睡,这样你的胃才不会难受。” 长孙焘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就倒下睡着了。 虞清欢为他脱了鞋子,又拉上被子盖好,最后走到火炉边沉思。 杨迁洗碗回来,坐到虞清欢身边,一脸“我知道怎么回事,快还我声音,我就告诉你”的模样。 虞清欢给他喂了解药,谁知杨迁灌下一杯水后,开口便是:“想必是昨夜纵欲过度,身体被掏空,所以才会没……精神。” 见虞清欢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杨迁立时改口:“才怪……其实我也只是觉得,这几日 你家夫君有问题,感觉他的脑子时好时坏。” 虞清欢不可否认地点点头,她也发现了,正如杨迁所说,这几日长孙焘的确有些奇怪,他时而条理清晰,时而又真的像极了一个孩子。 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虞清欢咬咬唇,最后问道:“那你觉得他们是两个人吗?” 总不能是长孙焘被什么孤魂野鬼山精鬼魅占了身,然后跟她做那种不可 描述的事情。 杨迁摇头:“我倒觉得是一个人,只是脑子时而清楚时而糊涂。” 虞清欢便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笑吟吟地道:“杨迁,你长了好多火疖子,肯定是刚刚卷饼吃太多了。” 杨迁一摸脸,感受到指下那种饱涨感,他都能想象轻轻一按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这傻狍子动手按了。 “剔挞,剔挞……”响得不要太欢快。 杨迁摸着脸嚎叫:“你这小妮子,心肠怎么那么歹毒呢?” 虞清欢看了他半响,这才道:“再说我家草草傻,你就别活了。” “你也忒记仇了!” “彼此彼此!” 虞清欢没心思和他争,坐在火炉边闭目养神,思考长孙焘身上的异样。 但一到晚上,长孙焘似乎又不太一样了,又是那个虽然傻,但是思路和口齿都很清晰的长孙焘。 “晏晏,雪天多冷啊,我们一起钻进被窝里暖暖吧。” 虞清欢被他拉着进了被窝捂着,但到底长孙焘不像昨晚那么放肆,只是抱着她轻声细语地说话。 在这个平静的夜里,京城却发生了很多不平静的事。 黄瑛瑛被迎入了太子府,虽然没有什么身份,但因为太子歇在她屋里的次数较多,所以太子府上下都尊称她一声“夫人”。 这夜,太子长孙翊满身大汗地躺倒在她身边。 她趴靠在长孙翊的胸 口上,媚 眼如丝地问:“这药还行吗?” 长孙翊若有所思地道:“对于我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实在不错,但再年老一点恐怕药效不够,再加重点剂量,明晚我们再试试。” 是的,黄瑛瑛能进太子府,全然是因为她从虞清欢之前卖给她父亲黄大夫的药里,偷偷留下了几颗“逍遥丸”,她破解了里面的配方,所以长孙焘把她迎进府,就是为了研制一种适合嘉佑帝的药,让嘉佑帝重返青春,做回男人。 不怪长孙翊用这种方式讨好嘉佑帝,若是嘉佑帝是个圣主明君,那底下的人自然埋头苦干盼着能得他的嘉奖与赏识,然而他并不是,所以底下的人才会无所不用其极,找着歪门左道的方法。 自长孙翊探知到嘉佑帝对美人只能看不能吃后,便把黄瑛瑛给找了过来,亲自试验药性。 长孙翊歇了会儿,便起身穿衣衫:“你早点睡,明日 本宫再来。” 黄瑛瑛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但究竟没说什么。 长孙翊自然是看见了的,只是黄瑛瑛并非他的第一个枕 边人,若他睡过的每个人他都要眷顾,那他只怕分 身乏术。 待长孙翊走后,黄瑛瑛抱着枕头嘤嘤哭了起来。 “黄瑛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以前虽然生活清贫,但她苦学医术,还有一颗悬壶济世的仁心。 以前她虽普通,却很快乐,每天的笑脸灿烂胜过晚霞。 以前的她,就算在王妃面前,都可以不卑不亢,以一个医者的身份,活得堂堂正正。 可是她怎么了?现在怎么了? 自从上了这个男人的床,只要她走出院门,她连抬头看世人的勇气都没有,只觉得自己肮脏又下贱。 她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工具,暖床的工具,也是颗棋子,能帮太子争宠的棋子。 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什么都不是。 连能挺直腰板的人都不是! 可尽管这样,她为什么仍离不开这个男人?为了他万乘之尊下第一人的权势,还是为了那无法诉诸于口的心意。 “黄瑛瑛,我真看不起你!” 第413章 色令智昏的狗皇帝 长孙翊离开落英院,便直接去了赫霞公主的“霞居”,院子里,赫霞公主刚耍完一套鞭法,浑身是汗的准备去沐浴。 见长孙翊进来,她行了个礼后,径直入了里屋,把自己浸在浴桶中。 “爱妃,”长孙翊从屏风后走出来,伸手撩了一把水花,然后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细心地为赫霞公主擦身,“最近对本宫怎么如此冷淡?是因为本宫接了黄瑛瑛入府的关系么?” 赫霞公主没有说话,闭上眼尽情地享受热水浸泡身体的舒适感。 长孙翊的手,从肩膀到她纤细的颈项,用力捏住,然后将她的头扳过来,迫视着她:“爱妃,你这脾气倔得很,不过本宫喜欢。” 赫霞公主轻笑一声,抓起长孙焘的衣襟,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四目相对:“大秦有句古话,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黄瑛瑛又是妾又是偷的,在殿下心里,臣妾是不是不如她?” 长孙翊低笑起来:“在大秦,妻和妾总是不一样的,妻,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同衾死同穴的人,妾只是玩物,喜则宠,不喜则扔,赫霞,你是本宫的妻,是与本宫荣辱与共的人,本宫宠着黄瑛瑛,那是因为她有用,挣来的前程还不是你我共享?” “殿下,”赫霞公主一张英姿美丽的脸,双颊酡红,“你想挣什么前途与臣妾共享呢?” 长孙翊挑起她的下巴:“本宫的一切,所得不过父皇,若是父皇高兴,本宫自是顺风顺水,前途无阻……但是,本宫一人独木难支,还得需要爱妃的帮助。” 赫霞公主目光一闪:“既是殿下的事,那也是臣妾的事,殿下但说无妨?” 长孙翊一口吻在赫霞公主的脖颈上,然后左手捏着她的肩,右手掐住她的脸,笑容里压抑着些什么:“爱妃,总要我们先试过后,你才知道该怎么做。” “扑通”一声,长孙翊跳进了浴桶之中。 很快传来赫霞公主的娇声,一众侍女脸红着低下了头。 翌日。 赫霞公主带来的舞姬,最美最妖娆那个便被送到嘉佑帝的榻上。 紫宸宫的灯亮了一整夜,晨起时嘉佑帝红光满面地去上了朝,看得出心情很是愉悦。 日常议程走了一遍后,嘉佑帝拍拍大腿,看着长孙翊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慈爱,最后他道:“朕让卫殊推 荐个人来打理御林军,卫殊到现在也没个准信,罢了,既然如此,御林军还是交由你继续管理,不过你诸事繁忙,就让原琅襄助你统领御林军吧。” 如果以皇帝为中心,京城兵力由亲至疏分别是守卫皇城的金吾卫、守卫玉京城内的御林军,以及守卫在京城外的京城守备军。 京城守备兵权曾在淇王手里,在前段时间被褫夺了。 御林军是亲兵,如今御林军握在谁手里,证明嘉佑帝的心就偏向谁。 前段时间的皇后被废,承恩公北上“赈灾”,太子的外戚势力被打得一蹶不振,但如今嘉佑帝肯让原家嫡支的原琅进入御林军,说明有起用原家之势。 种种迹象表明,嘉佑帝此时对太子是满意的。 长孙翊惊喜行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多谢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长孙策瞪了长孙翊一眼,表情颇为不屑,却又暗藏着不甘与愤恨。 众人见春风又吹向太子,连忙拱手道贺。 只有卫殊自始至终面无表情——这家人也真是搞笑,这个皇帝也真是可笑。 别人为国为民拼死拼活看不见,太子往他房里送女人送药,转头就给了这么大的嘉奖。 有了这个先例在,别人怎会给他好好办事?还不得牟足劲地投其所好? 御林军那点兵权卫殊看不上,因为那就是块烫手山芋,拿在手里未必吃得饱,可人人都会来抢一下。 所以卫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这这个兵权。 可惜太子看不清,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只看到眼前利益的人,一般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只是赫霞公主,在里面到底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卫殊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露分毫。 嘉佑帝扫视朝堂,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那些跟他叫板的人,要么得了怪病,要么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要么在演武时不小心受了内伤,所有人都告病在家,没有来朝堂上碍他的眼。 若是他不高兴,这些人完全可以再也不会在这个朝堂上露面,九五之尊的权力和威势,他这一刻深切体会到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局面! 正此时,兵部尚书越众而出,拱手道:“陛下,仍旧没有淇王殿下的消息么?” 嘉佑帝双眼一眯,这老东西活得不耐烦了么?难道看不出他根本不想听到这两个字?要找个机会封住他的嘴才行。 嘉佑帝如是想,面上却不动声色:“朕派了几拨人去找,至今未有消息,爱卿,朕替昭华多谢你挂怀。” 老尚书面色哀戚:“淇王殿下逢此大祸,真是可怜,如今消息估计已传到北疆去,不知北齐知道了,会不会又一次挥兵南下,这个国家仍在休养生息,再也承受不住兵祸了。” 长孙翊不冷不热地道:“老尚书这一番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本宫听了着实感动,不过眼下北齐和大秦刚刚联姻,料想北齐不会这么快出尔反尔,就算他们不守信用,镇守北疆的还有定北侯一族,定北侯一族满门忠烈,定能卫我大秦江山和平永固。” 这一番话,使得定北侯看老尚书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如今可是他白家儿郎用性命镇守北疆,塞北风沙喝了满肚子,甚至刚满五岁的孩童,也要丢进军营受训。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整个大秦么? 缘何十数年前众人只记得毅勇侯,这十数年间又只记得淇王,他们定北侯府的男丁用命筑墙怎么没人记?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第414章 位置暴露 听了长孙翊的话,他愤恨地瞪了兵部尚书一眼,随即道:“定北侯府上下,必用性命戍守我大秦江山。” 嘉佑帝听出了定北侯心中的不忿,开口和稀泥道:“定北侯府的儿郎,是我大秦最勇猛的儿郎,朕把大秦的安危交到你们手中,朕很放心。” 也没什么大事了,再议就是纯吵架,嘉佑帝没那个兴致。 想到宫里妖娆妩媚的异族少女,他只觉得心就像猫抓一样痒,匆匆退了朝,便直奔后宫而去。 文武百官陆续走出太极殿,从早上奋力爬上来的九十九级阶梯缓缓走下去。 也不知为何,兵部尚书走到一半时,忽然一个趔趄,便咕噜咕噜滚到了台阶脚下,等侍卫等人围过去时,人已不省人事。 大家都是聪明人,联想到近段时日发生意外的人,都曾为淇王说过话,现在又有了这个插曲,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是为淇王说话,触了嘉佑帝的霉头,才被小惩大诫。 这个朝堂上,不知不觉风向完全变了,想活命的人,愈加小心翼翼。 长孙翊在路上和长孙策互怼了一番后,春风满面地回了太子府,一头扎进赫霞公主的院子里,认真地作了个揖:“多谢爱妃,你的美人让本宫重新将御林军握在了手里,且母妃娘家的人也得了重用,你对本宫的恩德,本宫真是怎么也报不完。” 赫霞公主慢条斯理地放下剪刀,将那枝被修剪得十分漂亮的腊梅拿在手里把玩:“殿下,臣妾曾经也是宠冠北齐王室的公主,倒并非全然无用,能帮助到殿下,是臣妾的福气。” 她缓缓地把花插 入青瓷瓶中,仔细调整花的位置和角度,轻轻回眸,粲然的笑映着娇妍丽态摇曳多姿的红梅,人面比那花朵还要娇艳。 “殿下,臣妾是你的妻,自然事无巨细为殿下考虑,没想到一件事就让殿下如此高兴,那若是臣妾说出第二件事,殿下岂不是更高兴了?” 长孙翊上前一步,激动地握住赫霞公主的手:“爱妃,劳累你为本宫操劳,你的好本宫全然记得,本宫向你起誓,有本宫出头的一日,必定给你无上尊荣。” 赫霞公主美目流转,从袖中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地图,递到长孙翊的手心,然后缓缓抽出了手,笑得勾魂夺魄:“这是那二人的藏身之处,去吧!” 长孙翊一怔:“皇叔和皇婶?你怎么会找到?” 赫霞公主掩唇轻笑:“臣妾从北齐带来了两只自小养在身边的鹰,还有几个训鹰人,今日鹰刚刚带来消息,人就藏在那翠屏山里,当然藏得比较深,所以这么多队人马都找不到。” 长孙翊将地图看了又看,然后攫住赫霞公主的下巴,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那身异族袄子,就这样被撕 扯 下来,人也倾覆过去。 屋里的下人悄悄退了出去,许久后长孙翊才神采飞扬地出来,把人喊进去伺候。 她们公主,正一脸潮 红地躺在床上,衣裳也是胡乱穿着。 侍女们会意一笑,大秦太子在秦人中算是十分英伟不凡的,堪比北齐的勇士,公主被这样的男人征服,也不奇怪。 长孙翊离开赫霞公主的院子,便去了书房,他把那藏起来不能叫人瞧见的画全都搜罗出来,让子修拿出去烧了。 当然这个消息也瞒不住“霞居”的人,很快便有人在赫霞公主的耳边道:“公主,太子殿下将书房里私藏的画都烧了,一幅都未留。” 那些画是谁的,赫霞公主岂会不知道,闻言只是笑笑:“倒是个狠人。” 赫霞公主心想:哪怕是为了讨好自己,这样一份决然,足以说明太子是个凉薄无情的人。 心里藏了那么多年的姑娘,说断就断了,对他自己尚且那么狠,不是无情是什么? 呵…… 虞清欢一行人,仍旧窝在竹林里的小木屋中,尚且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已然暴露。 三人喝了几日的粥,觉得嘴巴都快淡出鸟,有些顶不住了。 雪刚小了些,杨迁便去猎了两只野鸡回来,这会儿虞清欢正在挽着袖子做叫花鸡。 锅里蒸着香喷喷的米饭,火炉里埋了几个红 薯,长孙焘正不停地给盆里换上烫水,等虞清欢觉得手凉得受不了时,他便把水端过去,笑吟吟地道:“晏晏泡手,泡一会儿就暖了。” 虞清欢把手浸在温暖的热水里,等手暖了后,又开始把泥涂在处理好的山鸡上。 杨迁往耳室来了好几次,见虞清欢还没把肉烤好,又悻悻地回去向火。 长孙焘围着虞清欢转来转去,时不时问她:“晏晏累不累?” 虞清欢不厌其烦地回答:“不累,你若是饿了,先去把炉子里埋的红 薯掏出来吃,晚饭还得等好一会儿呢!” 看着虞清欢被冷冰冰的泥冻得通红的手,长孙焘心疼地道:“草草不饿,草草陪着晏晏,这样晏晏的手痛痛就会飞走了。” “过来一点。”虞清欢靠在他的胸膛,把薄汗擦在他的衣裳上,偏过头笑得狡黠,“把汗擦草草身上也不觉得脏腻了呢!草草真有用。” 长孙焘登时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地问虞清欢:“是不是比打了两只鸡回来的某人还有用?” 虞清欢知道,长孙焘这是醋了。 自从杨迁出现后,他的占 有欲越来越强,不仅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生怕自己会跑了一样,而且愈发体贴入微,就怕不够周到不够细致,自己会嫌弃他。 这样的他,任性而霸道,好似缺点越来越多,但虞清欢却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离不得。 有时候一段关系中,互相敬重的确需要,但有度的撒娇和使小性子,就像粘合剂一样,会把两个人变得更紧密。 “有用,”虞清欢笑了起来,“草草在我心里的作用,是天下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 长孙焘的表情很是愉悦,捏起袖子去替虞清欢擦了擦额头:“晏晏,草草帮你擦汗。” 里屋的杨迁听着时不时钻进耳朵的对话,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晚饭做得了,一锅颗粒饱 满的白米饭,两只放进灶里烤了许久的叫花鸡。 杨迁早就准备好了石头,在虞清欢把鸡端上来时,便用石头去砸了土壳。 鲜香的鸡肉令人食指大动,他撕了只鸡腿便转过身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生怕长孙焘抢过去,说要先给媳妇儿吃。 长孙焘闻着鸡香也不停地咽口水,但还是把撕下来的鸡腿,递到了虞清欢手里,这才撕下另一只吃了起来。 三人狼吞虎咽,不顾形象,风残云卷,最后只剩下一堆鸡骨头。 “撑了。”杨迁五六碗米饭下肚,抱着肚子忍不住哼了一句。 长孙焘倒了杯茶,递到虞清欢手里:“晏晏喝茶,别腻着了。” 虞清欢接过茶水喝了一口,觉得肚子的饱涨之感消失了不少。 杨迁伸过手,想要一杯水喝,长孙焘却只赏给他一个白眼。 外头的雪眼看越来越小,虞清欢提议道:“眼看年关越来越近,这场雪下完后应该不会再下了,等雪一停我们就离开,在这里时间太久,只怕会让人发现。” 杨迁讥讽她:“没想到,这个时候的你,还算有点脑子。” “喝水。”长孙焘递了杯茶水过去。 杨迁几乎是受宠若惊,嘴里都是肉味的他,连忙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又把杯子递给长孙焘,懒懒地道:“再来一杯。” 长孙焘又满上一杯水,最后往里吐了口痰,就这么当着杨迁的面吐的,然后又递了过去。 杨迁脸都绿了:“鬼才喝你的口水,拿开拿开,真是恶心又邋遢。” 长孙焘嘟囔:“上一杯就这么倒的,不是喝得很好吗?” “上一杯……”杨迁捂着脖子一阵干呕。 长孙焘得意地向虞清欢扬了扬眉,好像在说“晏晏,我为你报仇了,让他说你坏话”。 虞清欢拍拍长孙焘的脑袋,靠在小几上单手支颐,半响都不想动弹。 真是很太平很太平的日子,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权力倾轧,没有勾心斗角,亦不用“枕戈待旦”,成日防备着会不会被人给害了。 恰此时,有一道白影从窗户窜进来。 第415章 明珠受伤了 是明珠! 它的嘴里,还叼着浑身是血的灰灰。 虞清欢连忙起身,把灰灰捡起来检查,只见灰灰的身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对于一只小貂儿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明珠围着灰灰焦急地转来转去,时不时用小爪子挠一下虞清欢的手,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是你带灰灰来的吧?别急,”虞清欢拍了拍明珠的小脑袋,“我会救灰灰。” 明珠似乎被安抚了,坐在灰灰的身边不肯离去,还用鼻子去拱肚皮起伏越来越小的灰灰。 “草草,去柜子里把那个小箱子拿来。”虞清欢将灰灰放在小几上,又把火炉边的窗户开着,让光线照进来,然后开始为灰灰处理伤口。 长孙焘也把白黎为她们准备的药箱拿来,虞清欢小心翼翼地为伤口做清洁、缝合,以及上药。 灰灰伤得很重,被一双利爪抓住了背,一边的肚子被刺出几个血洞,汩汩冒着嫣 红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就在虞清欢不停处理到最后一个伤口时,灰灰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软趴趴地搭在桌子上,仅剩下一口气。 “啊——!”明珠忽然疯了似的,不停地围着灰灰转,用嘴拱,拱了一次又一次,但随着灰灰软踏踏的身体逐渐变硬,小肚皮的起伏渐渐感觉不到,明珠彻底疯了,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凶狠中带着呜咽。 像是如果灰灰真的死了,明珠也活不下去了一般。 虞清欢心里湿漉漉的,好像在它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和长孙焘,鼻子的酸涩感使得她眼眶一热。 “别急,我会救它。”虞清欢安抚着躁动不已的明珠,打开手上的镯子,从里面倒出一小粒极小的药,将它放进了杯子里,然后咬破自己的指尖,让那嫣 红 的血滴进去。 “都别凑过来。”虞清欢吩咐了一句,旋即捏住灰灰那几乎硬 了的双颊,将杯中的血倾倒进灰灰的嘴里。 随着血蜿蜒进灰灰的喉咙,它的小 舌 头终于有了一点动静,这一动之下,嘴里的血便顺着舌根流了进去。 明珠停止了抓狂,怔怔地看着灰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灰灰竟然有了起色,它粉粉的小肚皮,起伏越来越大。 明珠欢快地围着虞清欢的手跳来跳去。 虞清欢把明珠拨开,然后专心致志地将灰灰包成粽子。 待处理完毕,她让长孙焘拿来狐裘铺在桌子上,她小心翼翼地把灰灰放上去,最后再拍了拍明珠的小脑袋。 “明珠放心,灰灰会没事的。” 明珠蹭了蹭虞清欢的手,然后趴在灰灰的身边,似乎要守着它。 杨迁似笑非笑而问她:“你的血是天下至毒,还是那颗药是天下至毒?” 虞清欢挑唇:“若是我的血是天下至毒,怎么没毒死草草?” 长孙焘咧嘴一笑:“就是,晏晏的血才没有毒。” 说完,长孙焘把虞清欢的手拉过去,放到嘴里含了一会儿,然后再用纱布替她缠住。 杨迁不再深究,他提出了另一个问题:“灰灰嘴里咬着的那根是什么毛?” 虞清欢把灰灰嘴里叼着的毛放在手里端详,最后得出结论:“这应当是鹰的毛,灰灰的伤口便是证据。” “鹰?”杨迁眉头微蹙,“难道有人和本大爷一样养鹰?” 说着,他和虞清欢一样交换了个眼神,异口同声地道:“被发现了。” 明珠和灰灰一直在附近为他们放哨,如今灰灰带伤奄奄一息的被明珠带回,且伤它的又是鹰,虞清欢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这两个小东 西以毒物为食,基本没有什么动物嫌自己活得命长了去吃它们的肉,它们自然也不会被老鹰狩猎,除非这只鹰的目标是它们…… 得出了这个结论,虞清欢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最后道:“我主张离开,双拳难敌四手,若是被合围突袭,我们半点胜算都没有,不能坐以待毙。” 杨迁摇摇头:“在我看来,既然已经被发现,无论是走还是留,都有被追踪的危险,所以……” 虞清欢接道:“要么找到一条路线不知不觉地躲过围剿,要么把前来围剿的人都杀了,叫他们有来无回,为逃跑争取时间。” 杨迁不紧不慢地道:“所以本大爷决定不管你们,反正贼人的目标不是我,我要逃要留都轻轻松松的。” 虞清欢讥诮道:“别忘了,你可是杨迁。” 杨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疏忽了,疏忽了,差点忘了杨迁是我,我是杨迁。” 这时,长孙焘插话进来:“草草,这个男人不可靠,不要相信他。” 又来? 杨迁为了不被这时而奶狗时而狼狗的小子攻击,干脆闭上了嘴巴。 虞清欢自然知道,此时的长孙焘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长孙焘,但也不想打击他,于是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道:“草草可有什么好办法?” “没有,”长孙焘摇摇头,忽而又迎着虞清欢的目光问她,“不过草草不明白的是,是谁发现了我们?发现我们的人有鹰吗?” 经长孙焘这么一提醒,杨迁伸了个懒腰,道:“几成把握是太子的人?我记得太子妃是北齐的,北齐人不是很爱玩鹰吗?” 虞清欢摇摇头:“这个时候,无论是谁找到了我们都一样,只有一点,那便是第一拨人不会太多,因为第一个发现我们的人一定不想惹人注目。” 杨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那还逃什么逃?大雪天的,不若安心留在这里吃饱睡暖,等天转好了再走,与其在大雪天奔逃,可能被追兵杀死,可能被狼吃了,也可能被冻死,倒不如就在屋里,要么杀死追兵,要么被追兵杀死。” 虞清欢瞅了杨迁一眼,道:“你叨叨这么大半天,不就是懒得走?” 杨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吃了你那么多顿饭,替你们杀个一两百人也是成的,安心休息吧!” 说完,杨迁起身走出了屋子。 此时约莫下午时分,天光照在白雪上,使得一下子灌进来的光异常刺目。 待杨迁彻底走后,虞清欢刚想要说话,忽然眼前一黑,接着下巴便被攫住,一张微带凉意的唇印了上来。 缠绵,悠长。 第416章 他,也重生了! 最后长孙焘放开她,天真无邪的俊脸有着一目了然的执拗:“晏晏,你是草草的!不许和杨迁说那么多话!下次你再这样,草草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盖章!” 虞清欢咬了咬唇,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嗯,她是草草的,只属于草草一个人的。 卫府暗室。 “主子,太子那边似乎有所发现,他点了人手,好像准备去做什么事。”阿琨在卫殊面前一五一十地报告。 卫殊凝眉,半响才道:“如今能让太子这么紧张的,只有淇王和淇王妃了,所以他一定发现了淇王夫妇的踪迹。” 卫殊想了想,继续道:把这件事知会二皇子,并让二皇子知道,这个时候和太子去抢功劳不是最好的选择,不如先把这事在陛下那里透个风,如此一来陛下便会对太子抱有很高的期待,到时候就算太子完成得不错,陛下也会觉得他完成得不够完美,若是太子没能完成,那陛下只会对太子更加失望。” “主子不愧是主子,这一招釜底抽薪,既能让二皇子不插手,又能摆太子一道。”阿琨赞道。 卫殊轻轻摇头:“不过因为我是局外人,看得透彻罢了。” 阿琨又道:“主子,依太子的为人,他必定不会倾巢而动惹人注目,可他也会打着万无一失的主意,您觉得在不能调派太多人手的情况下,他会以何种方式去做这件事?” 卫殊的手指在桌面叩了叩:“走,淇王府如今群龙无首,全靠一个小白脸撑着,我们去淇王府给他添堵去。” 想到小师弟一脸愠怒的神色,卫殊心里便是一阵舒爽,早些年他以毅勇侯世子的身份在京城做质子时,谢韫这小子可是在北疆承 欢膝下,抢了他父亲母亲的宠爱,这笔账他记着呢! 阿琨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要去淇王府搅和——还不是因为担心太子狗急跳墙,把淇王府的人抓了,拿去当人质威胁淇王夫妇就范伏诛,所以主子才去淇王府搞事情,不给太子对淇王府下手的机会。 “属下明白了!” 主子就是主子,脑袋瓜比太子可好多了。 这天晚上,夜幕悄然降临,北风卷了雪,呼呼地刮着。 三人无事早已就寝,虞清欢因为冬日困倦,很快便缩蜷缩在长孙焘怀里,睡得香甜。 然而长孙焘毫无睡意,他睁眼把玩着虞清欢那又黑又软的发,眼里尽是柔情。 不知为何,如今只有夜晚属于他,也只有夜晚,他才能认真地看着心爱的姑娘,然后整理脑海中的思绪。 一开始,他只记得几件大事,渐渐地,他把很多细节都回忆起来,接着,他又多了一份记忆。 他把两者做比较,发现这是两个不同的人生,不同的走向。 他不能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在上一世死后,他带着记忆重活了,而且重活到这一世的现在。 又或许在他死后,他的灵魂回到“过去”的肉 体里,所以他才会带着另一份记忆醒过来。 但后者不大可能,因为现在这一世的人生,和他死前所经历的完全不一样。 他更像,在来世里重生了一样。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更重要的是,上天让他记起了上一世的事情,也让他在清醒时,拥有上一世的身手。 “上一个人生啊……” 长孙焘每每回想起来,都不由得心痛难忍,那一世,他的世界里没有这只小猫儿,他满天下的找寻,都没有任何线索,直到白漪初告诉自己,她知道瑜儿的下落。 以这个为条件,他娶了白漪初,给了白漪初王妃的尊位,但却把白漪初当作菩萨供在家里,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瑜儿。 后来他找到了,可找到的时候瑜儿只剩下一口气,那么瘦,那么小,轻轻就能折断的人搭在他的臂弯,与他约定来生后便永远地走了。 他知道那不是爱意,但瑜儿于他而言,是最重要的,最不可或缺的存在,瑜儿没了,他的心也被挖空了,他连人都不想做。 于是他先是用最直接粗暴的手段掀翻虞家,接着利用反间计让几个皇子自相残杀,最后把他的皇兄逼死在承明殿。 也是在他的亲兄长死时,他才知道那是多么丑陋的一个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后来,他在众臣的呼吁下登基为皇,可是却在登基大典前毒发,死在了瑜儿的牌位前。 他不知沉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人猫儿似的在自己的怀里拱着,借着依稀微光仔细端详,他看到了那张只见了一眼便永远都无法忘怀的脸。 他好像做了梦一样。 后来他把零星的记忆串联起来,这才发现他曾苦苦寻了一辈子,却在终于寻到时离开他的人,现在是他的妻,是他就算跌进阴沟里也会义无反顾陪着他的人。 更是他心甘情愿把心掏出来捧过去的人。 望着那还有一圈绒毛的发际线,那巴掌大的小脸,那精致的睡颜……他的心头软软的,瞬间就化了,恨不得把这小家伙拥在怀里狠狠揉碎才罢休。 “晏晏,原来你不曾失信于我,这一世,你果然寻过来了……” 长孙焘把虞清欢捞进怀里抱住,不舍得放开。 怀里的人嘤 咛了一声,翻个身又往他更深的怀里钻,一双小手抵在他胸 口,轻轻地挠了挠,好像猫儿似的,让他挠心挠肝。 “小家伙,你这是在玩火。”长孙焘把她的手握住,不让她在再动手动脚。 真的好小好瘦,比前世好一些,但真的好瘦呀…… 没有好好吃饭吗?怎么不长肉呢? 想到十数年前抱着小家伙的时候,他也是有这样的念头,长孙焘不由得轻笑起来。 越看越觉得喜欢,越看越觉得心肝宝贝,让人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这时,桌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小家伙的照顾下,灰灰已经有了意识,只怕现在正和明珠互诉衷肠。 然而,马厩里的马打了一声重重的响鼻。 长孙焘完全清醒的刹那,杨迁已抽出剑,来到二人面前。 “狗男女!别睡了,危险来了。” 第417章 深夜突袭 虞清欢倏然睁开双眼,见杨迁的架势后,不急不忙地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要帮我挡一两百人来回报我吗?这个时候给你表现的机会。” 杨迁咬牙:“那你们总要做到自保,让本大爷没有后顾之忧才成!” 虞清欢点点头:“去吧,我们会保护自己,你放心地去吧!你要是死了,清明我不会忘记给你上香……” “我杀人的场面血腥可怖,最好别轻易看。”杨迁丢下话,提着剑出去了。 虞清欢起身,穿上衣裳,又把长孙焘的衣裳递给他:“草草,穿上,我们是时候该离开了。” 说完,虞清欢把桌上的两个包袱拿过来,又把灰灰小心翼翼地放进小包袱里绑在腰上,这才回到长孙焘身边,握紧匕首将他护住。 这俩包袱她白天就准备好的,装了几身干净的衣裳,还有一包红 薯馒头,以及一小罐盐,银子和贵重的东西都被她贴身藏好。 “晏晏在哪我在哪,”长孙焘把手伸过去,握住她,“你在红尘,我便入红尘,你在地狱,我便入地狱。” 虞清欢正想说什么,外面已经有了动静。 杨迁绝不是什么君子,他也不是什么小人,打起架来既不玩花把式,也不搞偷袭那套。 他提了把椅子从屋里出来,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把那重几十斤的剑往地上一贯,噙着笑容看向蜂拥而至的黑衣人。 那些人,已经有一部分死在阵法之下,但薄弱的阵法根本抵挡不住如潮水般涌进来的杀手,很快便失去了效用。 十数人扑了过来,杨迁拎着剑划出一个半弧,那波人便如断线的风筝,跌在地上没了声息。 “哈哈哈……畅快!”杨迁大笑三声,剑走游龙,气贯长虹,面前又堆了一波黑衣人的尸体。 但他仍然坐在椅子上。 从门缝望出去,虞清欢把杨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看在眼里,总算理解他这山大王是怎么当上的。 作为一个武者来说,他的实力强大的让人折服,他杀人的气势,也让人为之胆寒。 若他从军,必然是一员猛将。 虞清欢生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随即又笑了笑,对于这样的人,当今天子只怕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怎会让他当上将军? 因为杨迁的勇猛,把黑衣人都挡在外面,虞清欢本来准备的招数那些全然用不上。 见长孙焘也在看杨迁,虞清欢索性蒙住他的眼:“草草不要看,这一幕不适合你看。” 长孙焘点点头,握住虞清欢的手盖在眼睛上:“晏晏保护草草,草草害怕。” 外面的杨迁耳力极好,听到这话差点拿不稳剑,他回过头瞪了长孙焘一眼:“是男人就有点骨气,娘们唧唧的像只小白 兔一样。” 长孙焘委委屈屈地道:“晏晏,杨迁好凶啊!” 虞清欢把手抽出来,然后将包袱扔给他:“拿稳了,里面很可能是我们活命的口粮。” 这时,敌人见强攻不下,便用开始用弩箭。 “咻咻——”万箭齐发,无数短箭穿破竹墙,射入了屋里。 “晏晏小心!”这一刹那,长孙焘把登时站起,把虞清欢捞进怀里抱住,而他的手化作千重万影,等停住之时,指尖已夹了好几只弩箭。 用内劲崩断,长孙焘大袖一扫,又有几只箭被弹转了一个方向,钉在了地上。 “草草,你……” 虞清欢望着他,这一幕何其熟悉,他总是这样,山一般沉稳可靠地将自己护在怀里。 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好多好多个时候。 “你想起来了?” 长孙焘低头的瞬间,脸上所有情绪全然隐没,眸里的深沉转瞬即逝,又变作那个干净纯洁的草草。 “晏晏,你在说什么?草草不明白。”随手甩断一支箭,长孙焘的笑容十分璀璨,洗净铅华。 虞清欢没再说什么,这个时候,若是她还没有发现长孙焘的异常,那她真的没什么脸说那是她的草草。 她知道此时的长孙焘与白天的草草是不同的,但既然长孙焘不愿说,她也不会逼问到底。 任何人都有难言之隐,也有把秘密藏心底的权力,虞清欢会给足长孙焘空间,她只要知道,不管长孙焘变成什么样,都会把她放在心里就好。 弩箭歇止了,四周死一般寂静。 忽然,一阵呜咽传来,像是有人被堵住了嘴,也捆住了手脚,他挣扎,他呐喊,他害怕……他用尽一切力量想要逃离,也希望有人能救他于水火。 “黄奶奶你还记得么?”外面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没有指名道姓,只是突兀地问了这一句。 杨迁和长孙焘不知道,但虞清欢却浑身一震——黄奶奶是谁?是看着她长大的邻居奶奶。 黄奶奶家就与外祖父家隔了一道墙,院子里还种了不少果树,黄奶奶经常搭着梯子爬上墙头,把好吃的递到她手里。 那是一个对她很好很好的人。 虞清欢没有冲动,静静地等待对方下一步的动静,可她的神经全都绷了起来,让人看出她的紧张。 又不是禽 兽,怎么可能全然无情? 外面的人继续喊话:“我数到十,立即放下武器走出来,否则我割断她的喉咙。” 虞清欢从窗户极力望出去,借着微光,可见一片白茫茫中,的确有个灰衣老太太被人给绑住手脚,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草……” 虞清欢正想告诉长孙焘别乱动,她出去看看,一只温暖的手,便覆在她的手背上。 “晏晏,别乱动,在这里等我。” 说完,长孙焘就要出去。 虞清欢拉住他的袖子,冲他笑了笑:“草草,万事小心。” 长孙焘回过身来,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黑暗中依稀可见两排洁白的牙:“放心,万事有我。” 长孙焘出去了,身形一闪,便出去了。 外面传来几声惨叫,便再无动静。 虞清欢正想看个究竟,颈间一凉,利刃便横在了颈上。 她被推着,一步步走了出去。 外面,是踩着“老妇”尸体的长孙焘,还有提剑而立的杨迁。 “放下武器,否则我割断她的脖子。”身后的人,嗓音清冽。 第418章 心一下子就凉了 虞清欢一下子就认出,这是属于子修的声音。 太子果然想要他们的命,否则子修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刚刚黄老太太那事,根本就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目的就是让他们分散开来,然后逐个击破。 长孙焘捏紧拳头:“你放开她。” 子修冷笑:“这么多年的心血,尽数折在你们手里,今日若不能斩下一颗头颅,那可就是赔本的买卖。” 踢了一把剑过去,子修恶狠狠地道:“淇王,你自戕我便留她一条性命,毕竟主人心悦她,只要她肯好好听话,主人必定会护她周全,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死了。” 人都有丑恶的嘴脸,只是要看对谁展现。 子修是长孙翊的护卫统领,向来比较沉默寡言,但一直循规蹈矩,从不仗势欺人,此时用剑抵着虞清欢的脖颈时,他的面目是狰狞的,恶鬼般丑陋。 “子修。”虞清欢问他,“太子为何要杀我们?是因为皇命,还是因为他想?” 子修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人在砍树的时候,会去向一棵树解释它被砍的原因。” 刚刚沉静了片刻的子修,登时如被激怒的野兽,暴吼一声:“淇王!你死还是她死!” 同时,子修的剑已经割破了虞清欢的颈项,有血汩汩流出。 “你别动,”长孙焘捡起地上的剑往肩上一放,“别伤害他。” 虞清欢闭上的双眼,倏然睁开的时候具是冷意,霎时露出寒光。 在明珠咬上子修脖颈的瞬间,杨迁的剑与长孙焘同时而至。 剑,斩断了子修握剑的手。 长孙焘,已把虞清欢捞进了怀里,转身给了子修一掌。 子修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没了气息。 杨迁捡起弩箭,对着空中盘旋的两只赢连射几下,两只鹰接连落在地上。 一场战役就此结束,雪地上,满目皆是尸体和鲜血,堆积成山,倾洒成河,昭示着刚才的厮杀尤为惨烈。 长孙焘忽然用手抵着脑袋,使劲地摇了摇头后,他张皇失措地问:“晏晏,你怎么了?” 杨迁长大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长孙焘——他要是没有瞎的话,刚刚这个男人在转瞬间就取了无数的人命,下手比他还要狠,现在怎么又…… 脑子果真有问题。 杨迁摇摇头,捡起地上的剑别入剑鞘之中。 长孙焘已掏出干净的帕子,为虞清欢按住伤口,一遍遍焦急地问道:“晏晏疼吗?草草为你吹一吹,痛痛很快就飞走了。” 虞清欢握住他捏着帕子的手,勉力挤出一个微笑,那双天下最美的眼睛里,反而写满了对长孙焘的担忧:“草草,我没事,吓到你了吧?” 比起长孙焘前段时间受的伤,这点痛算什么,那时的他,内伤外伤加在一块儿,内里是五脏六腑痛苦的翻搅,外面是皮肉撕 裂的痛楚。 可是怕自己担心,他把唇都咬破了,手指也扣出了血,但都没有坑一声,脖子上这条小小的口子,又算什么? “嗯!吓坏草草了,”长孙焘点了点头,却是心疼地握着她的手,“草草给你拿药箱去,晏晏在这里等着,用药抹了就好了。” 长孙焘小心翼翼地拿开按住虞清欢伤口的手,准备去屋子里取药,却在转身看到满地尸山血海时,他不由得“啊”地大叫一声。 他下意识地要扑进虞清欢的怀里,却猛然想到虞清欢可能也会害怕,连忙把虞清欢搂住,轻声安慰道:“晏晏别怕,晏晏别怕,草草保护你。” 虞清欢收回审视的目光,她也不知道长孙焘为什么时好时坏,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契机让长孙焘变回了草草。 她也没有多想,而是道:“草草,不用去拿药了,这点小伤没事,这会儿血应当已经止住了,我们该离开了。” 杨迁从马厩里牵出他的马,又把杀手骑的那些马两匹两匹的拴在一起,赶往了林子深处,只留下一匹代步。 他的马比较温顺,而且也比较健壮,所以他让给了虞清欢和长孙焘,自己则骑另一匹走在前头。 “晏晏,冷不冷。”长孙焘拉过银狐裘披风,把虞清欢包在里头,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给你挡住伤口,不然碰到了又要流血了。” 虞清欢微微颔首:“你抖缰绳时小心些,小心勒着灰灰。” 只想着灰灰都不想他,长孙焘忿忿不平地捏了一把刚窜到虞清欢袖底的明珠。 明珠“呀——”地尖叫一声。 走出住了几日的竹屋,到处都是尸体,堆了一堆又一堆。 打马才走了一小段路,便听到狼凄厉的嚎叫,虞清欢知道,那些狼都是奔着这满地的尸体而来的,所以他们必须把马赶快点,避免和狼群撞上。 这一批黑衣人的到来,彻底磨灭了虞清欢心底最后一丝不忍。 先前她还念着长孙翊一星半点,觉得若是谋了他即将到手的江山,心里可能会有愧,但此时才发现,真没必要对敌人生出不必要的软弱来。 雪地里不辩方向地狂奔了许久,一行人这才缓下速度。 夜里又冷又无聊,杨迁话多的毛病又犯了,他揶揄道:“没想到楚姑娘也有善良的一面,敌人只提到了一句‘黄奶奶’,便让夫君不要命地往外冲,差点让人害了小命,啧啧……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后悔?” 虞清欢没有搭话,反而是长孙焘忍不住了:“那是因为晏晏在乎黄奶奶,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才会紧张,我冲出来,必定也是不想让晏晏担惊受怕!你要说就说我,不许说晏晏!” 杨迁狐疑地看了长孙焘一眼:“晏晏长,晏晏短,你这男人怎么如此肉麻?咦?从你刚才这番话里来看,你是忘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了?草草,你不会又傻了吧!” 你才傻! 你全家和你三舅都傻! 长孙焘想反驳杨迁,可是他的确记不得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嘴巴张了又合,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到底怎么了? 是病了么? 第419章 草草喜欢晏晏 然而杨迁那“傻”字明显刺伤了他的心,他很不高兴,兀自生着气。 虞清欢反手捏了捏他被冻得冰冰凉的耳 垂,安慰他道:“草草,馒头可背好了,他不向你道歉,就别给他吃。” 话音刚落,杨迁便凑了过来:“草草我知道错了,你别那么小气。” “对,我很小气,所以不原谅你。” 虞清欢忍不住笑了。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长孙翊为了不引人注目,只派出了精锐前来突袭,并未准备什么后招。 他们把所有前来暗杀的人全都了结了后,这一路走得相当畅快,但为了避免遇到跟在长孙翊身后行动的其他人,他们三人还是十分小心。 当冷风呼呼刮在脸上时,杨迁又是一阵懊悔,他究竟造了什么孽,才绑了这两个麻烦来带路,现在倒好,绑匪硬是完成角色转变,成了护卫,不仅每天都要受俩受害人的甜蜜暴击,还要跟着俩受害人东奔西跑。 他一定是最倒霉的绑匪了…… 瞧瞧那二傻子,傻头傻脑的,不仅有狐裘穿,还有妞儿抱,只有他一身单薄,只能拥抱凛冽的西北风。 虞清欢见杨迁几乎冻成狗,从小包袱里掏了件长孙焘的大氅扔过去:“穿上吧!你死了谁保护我们?” 杨迁想反驳,但他没那个脸,因为他刚刚发现,这个二傻子的功夫在他之上,向来奉行武力至尊的他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大么? 抓住大氅往身上一穿,杨迁彻底闭上了嘴巴。 林间行夜路,不知归去处。 三人在林子里转悠了许久,因为没有星星和太阳做参考,他们连走向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姑且算是在这深山里迷了路。 长孙焘从后半夜开始,就一直昏昏欲睡,但因为怀里抱着虞清欢,所以没敢让自己睡着,强打着精神在马背上光明正大的行小 鸡啄米之事。 虞清欢心疼他,便让杨迁赶紧去找个可以稍作休整的地方。 杨迁骂骂咧咧地去了,等生了火堆,让二人围过去向火时才忽然惊觉——自己他娘的怎么就甘愿被使唤了? 虞清欢把之前缝制的那张兔皮大氅也带上了,把它铺在地上,等火烧旺后,虞清欢让长孙焘躺了上去。 长孙焘真的困得不行,几乎倒地就睡。 虞清欢坐到了兔皮大氅上,让长孙焘枕着自己的大腿,然后为他盖了狐裘,又拉过自己身上那件把他裹住。 “你也不怕热死他!”杨迁酸溜溜地说了一句。 虞清欢没有搭理杨迁,待长孙焘熟睡之后,把手搭到了他的脉上,许久都没有移开。 “严重么?”杨迁漫不经心地问道。 虞清欢放开长孙焘的手,随即摇了摇头:“只是疲劳过度,休息一下便能恢复过来。” 杨迁挑眉:“你看不出他究竟怎么回事?” “我只医人不医心。”虞清欢从腰间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递向杨迁,“前段时间我得了株年岁很老的灵芝,灵芝旁边竟有玉面蛇守着,想来是世间难寻的珍宝,这药丸是我调制出来给草草调理身子的,你刚才肯定耗费了不少内力,服下它很快就可以恢复。” 杨迁接过来,鬼使神差地丢进嘴里咽下,在摸下巴时,想到自己那一脸的火疖子,连忙去扣喉咙。 “咳咳……” 他扣了老半天,什么都没有吐出来,连忙指着虞清欢,怒喊道:“你这歹毒的女人,又对我下药!” 虞清欢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杨迁半响没觉得有异样,便也放下了心,他望着长孙焘恬静的睡颜,向来不爱管闲事的他,也忍不住问道:“楚姑娘,草草这情况,你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感觉他晚上正常,白天不正常,而刚刚用了武功后,明显又变得不正常,应该是有一个什么契机,才让他出现这种情况。” 虞清欢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只是她暂时还想不明白,白天和黑夜与长孙焘产生变化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但经杨迁这么一说,可以肯定的是长孙焘似乎累了之后,就会变成草草。 虞清欢把手放在长孙焘的脸颊上,轻轻地抚着。 腿上的脑袋拱了拱,一双手便环住了她的腰:“晏晏……草草喜欢晏晏……” 虞清欢又忍不住笑了,最近她的笑容越来越多,她知道,这是因为长孙焘的缘故。 最后,她抬起头:“只要他身体能健健康康的,无论是草草,还是真实的他,于我而言都是一样。” 杨迁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指望这歹毒的女人能关怀他这个单身旺财,照顾一下他幼小的心灵,还不如指望猪。 过了几日后的深夜。 卫府的灯火还未熄灭。 卫府书房里,卫殊坐于案桌前,手撑着头,看起来颇为疲倦,可是他没有睡,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忽然,书房的门被敲开,风尘仆仆的阿琨进来报喜:“主子,太子的人已尽数伏诛,淇王和淇王妃平安逃 脱,他们二人身边有一武功极为高强的护卫,那人的武功恐怕不在主子之下,一个人便把太子的人杀了大半。” “护卫?可看到长什么样?”卫殊的表情仍旧淡淡,可分明像是松了口气,周身的冷意也卸去许多。 阿琨答道:“那人身高八尺有余,魁梧健壮,也十分骁勇厉害,杀人的招式也相当直接,属下猜他的身份如果不是个将军,便是个悍匪,因为只有这两者,才会使用那种正面打法。” 将军? 悍匪…… 卫殊轻笑一声:“只怕那人正是朝廷四处追击的杨迁,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淇王和小狐狸身边。” 阿琨又道:“有一事属下很在意。” 卫殊扬眸:“何事?” 阿琨道:“淇王的事,让属下很在意,之前您说淇王负伤离开,但太子的人去袭击淇王的时候,在最后一刻他出现了,瞬间就杀了十数个人,功力看似有所进益。” 卫殊复又垂眸:“既然是小狐狸带他离开,那他就算有什么变化,也都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阿琨又道:“太子派去的人全军覆没,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不知他要如何发疯。” 第420章 杀了淇王妃 卫殊道:“他如何发疯是他的事,太子这人做事委实不够敞亮,今日要不是我们去淇王府搅局,他还想绑了谢韫去做人质,一国储君做成他那样,委实不够看。” 阿琨担忧地道:“主子,我们几次三番搅太子的局,会不会引起上头的怀疑?” “怀疑就怀疑,还怕他不成?”卫殊不以为意地道,“不过你高看我们上头那位了,我这边越是和太子他们闹得欢腾,他越觉得我不趋炎附势,不结党营私,是忠心可靠的孤臣。” 阿琨也跟着笑了:“您说,他这次一下子动了那么多朝臣,会引起什么后果?” 卫殊道:“人都有贱性,若嘉佑帝能将他们一次就打怕了,那他们就会夹着尾巴安分守己地做他们的忠臣,若是嘉佑帝不能将他们打怕,那他们便会生出反骨,直到把嘉佑帝戳穿。” 阿琨问道:“那么主子,这一次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卫殊笑了:“这一次?哪次的事与我们有关?就让他们兄弟狗咬狗,若是老二聪明的话,他会抓住这次的机会。” 阿琨点了点头,道:“主子,请您稍作休息,时间久了,身子会吃不消的。” 卫殊随口应了一句:“你也去休息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和卫殊一样深夜未眠的不止长孙策,还有焦急等待下属回来复命的长孙翊。 已经这个时辰了,按照地图所显示的距离,子修早该回来,可这次……都过去好几日了,怎么还没有半点消息?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黄瑛瑛见长孙焘叹气不停,抱住他的手臂安抚:“殿下,夜深了,该就寝了。” “你懂什么?!”长孙翊一股邪 火冒上来,对着黄瑛瑛好生一顿斥责。 黄瑛瑛眼眶登时就红了,她咬住下唇,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长孙翊被她搞得心烦意乱,真是一刻也不想见到她,索性起身披了件大氅就去了赫霞公主的院子。 刚要举手敲门,门便被从里头拉开,一只白皙紧实的藕臂从里头伸出来,勾住长孙翊的裤头,便攥着他往床上走。 不一会儿,便传来床榻的“咯吱”声。 事罢,长孙翊对身边香汗淋漓的赫霞公主道:“赫霞,派出去的人仍旧还没回来,本宫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赫霞公主媚 眼如丝,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浑身透着说不出的慵懒与妩媚,她的手指,像两条直立的腿,在长孙翊的胸膛上走来走去。 最后点了点他的下巴:“臣妾知道殿下心慌,但臣妾以为,能回来有回来的处理,不能回来有不能回来的计划,殿下聪明绝顶,相信心里早有成算。” 赫霞公主的话,维护了长孙翊的尊严,他听了,语气也软和了许多:“爱妃,莫非你有计划,说来听听,看你与本宫是否心有灵犀一点通。” 赫霞公主目光一闪,道:“殿下,你这次派人出去,就算不怎么惹眼,也不可能没有任何人发现,而这些人里,最为关注你的便是二殿下,臣妾斗胆猜测,二殿下早已可能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陛下,兴许还在陛下那里摆你一道,我们不如想想他会做什么,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殿下,臣妾与你心意相通么?” 长孙翊落下一吻,眼里掩饰不住的激动:“爱妃,你可真是本宫的知音,得此知己,夫复何求?那么爱妃,你觉得老二会怎么做?” 赫霞公主的唇角挑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成了形:“二殿下平日最喜欢凑热闹,不管什么事都想要横插一脚,此次却没有和殿下抢功劳,真让人匪夷所思……或许二殿下想用这事做文章也说不定,成,他就会质疑你为何抢先那么多人找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势力,不成,他又会在陛下面前落井下石,说你没有能力,连两个人都抓不住……” 长孙翊一拳砸在床上:“这个老二,真的是本宫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晚有一日,本宫一定要把他拔除。” 赫霞公主眸光微闪:“殿下,成功路上的绊脚石,一两块就够了,若是多了的话,那就碍眼了,殿下你才是天选之人,二殿下充其量不过是个宠妃的儿子,哪里比得上一国储君尊贵,偏生他还像个丑角一样上蹿下跳,殿下天命所归,乃是正统储君,不用和这种人计较,但他要是太碍眼,那就用他来做殿下你更进一步的垫脚石吧。” 赫霞公主的话,句句戳在长孙翊的心坎处,他其实就是这么想的,只是向来储君之德、兄长的身份,压得他一忍再忍,直到把耐性耗光。 赫霞公主的聪慧,以及与他如出一辙,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毒,让他感念赫霞公主就是知音的同时,也对这个女人生出了忌惮之心。 做妻子可以,做太子妃也成,但绝对做不了皇后。 他的皇后,识不识大体不要紧,出不出众不要紧,出身高不高贵也不要紧,只要笑起来软软的,干净又纯粹,让人不由自主去疼爱,去呵护就足够了。 如此想着想着,长孙翊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他想起初见时在面前绽开的那张小脸,心头一动,脱口而出:“清欢妹妹!你笑起来真好看……好看……” 此时赫霞公主还未入睡,她撑着脑袋望着身边的男人,目光说不出的复杂,在听到这句喊声时,她的笑容微微僵硬,但最后还是笑了起来。 清欢妹妹? 呵…… 就算烧了她的画像,你仍旧忘不了她么? 果然被白漪初说中了,就算烧了画像又如何,也不妨碍这男人在心底藏了谁。 或许,等那个女人彻底消失,这个男人的心才会跟着死。 “穆塔。”赫霞公主用胡语轻轻叫了一声,她的贴身侍女便悄悄出现在跟前。 “找到淇王妃,一定要杀了她,且不能轻易让她死了,那样太便宜她,一定要把她千刀万剐,剥下她的皮做灯笼,当然,这些事不能让太子知道。” 第421章 兄长的责任 翌日朝会散后,长孙翊和长孙策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 等太极殿人都走 光后,长孙翊抢在长孙策的前面跪了下去,大呼一声:“父皇,你要为儿子做主啊!” 长孙策失了先机,不由得切齿痛恨。 嘉佑帝因为长孙翊献药有功,最近对他很是和颜悦色,闻言嘉佑帝耐心问道:“何事要朕为你做主啊?” 长孙翊一脸的惭愧与自责:“儿臣本来发现了贼人的踪迹,但儿臣一人不能保证事情万无一失,便将此事告知二弟,希望他能与儿臣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谁知二弟不但不帮助儿臣,反而从中作乱,让儿臣不能将凶手擒住,还折损了子修和一批精锐,父皇,子修是您送给儿臣的人,跟随儿臣一同长大啊!” 他派出去确认情况的人来报,子修和那队精锐全军覆没,没想到预感成了真,长孙翊恼怒不已,正想再派一批人前去追杀时,赫霞公主便有意无意地给他出了这个主意。 但他从头至尾只提贼人,只字不提那“贼人”正是淇王夫妇,因为他知道父皇有多想宰了这两人,要是让父皇知道他抓不住的是这两人,那就不是大动肝火那么简单了。 而长孙策在卫殊的刻意引导下,也不知道长孙翊去追的“贼人”究竟是谁,满心以为是毅勇侯的旧部。 所以,除了太子府和卫殊,暂且无人知道虞清欢他们的所在。 他本想参太子一本,说他办事不利,没曾想却被倒打一耙,让太子把罪名卸到他身上。 真是气死他这个老二了! 他上前一步,跪下道:“父皇,儿臣实在冤枉,儿臣并未从中作乱,求父皇明鉴。” 还懂得及时止住,没有说自己根本不知道太子到底去干了什么。 嘉佑帝捏了捏眉心,扭头问一旁的卫殊:“卫殊,你觉得两位殿下谁说的有理?” 提皮球是么?踢回去不就成了? 卫殊笑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微臣不比陛下睿智,只能看出两位殿下立场不同,却无法判断谁说的在理,相信陛下心中早有成算,陛下就不要为难微臣了。” 见卫殊滑不溜丢,嘉佑帝有些不高兴,但也被卫殊这褒奖的话顺了毛。 他回过头看向跪在面前的两个儿子,表情有些不悦:“你们俩不约而同地告到朕这里来,想必是私底下没商量好的缘故,朕见你们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当以为你俩兄弟和睦,没想到是阳奉阴违,故意做戏给朕看,朕对你们真是太失望了!” 嘉佑帝子嗣不丰,一共只得这么五个儿子,只有两个成了年,其他的要么刚刚开蒙,要么身体羸弱。 嘉佑帝心急,等不到其他皇子长大,便把期望都放到太子和老二身上,偏生他们掐得最厉害。 想到这里,嘉佑帝便气不打一处来:“行了,别在朕面前碍眼,朕不想看到你们!都给朕滚下去!什么时候朕看到你们和睦相处了,什么时候再出现在朕面前。” 兄弟两人行了个礼,跪安退下。 嘉佑帝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个好父亲,尽管他和所有帝王一样,没办法控制儿子们的野心,但至少他应该平息一下儿子之间的风波,这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该做的事。 想到这里,卫殊难免想到已故的父亲,当年他被送进京城当质子,谢韫却留在了父母身边时,他狠狠地闹了一场,还险些把谢韫的手打断。 父亲和母亲得知此事没有立即责骂谁,而是很有默契地分工合作,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 得知他是嫉妒谢韫能留下来,父亲第一个拍着他的脑袋问:“你可会因左手用起来不如右手灵活,便会有斩断左手的心思?” 他连忙摇头,为什么要斩断左手?那不都是自己的手吗? 父亲语重心长地道:“父亲也不会因为你远在京城,就会不疼你,不爱你了。” “你看看身后这片土地,这是我们陆家世代守卫的故土,我们陆家人就算死了,也该为国家荣耀而死,我们的拳头,只对准那些妄图驾着铁骑踏破这片山河的敌人,而不是自己的兄弟。” “邕儿,父亲会守住这里,让你和千千万万个孩子能平安快乐地成长,谁说父亲不爱你了,你在京城所能享受的和平,便是父亲和母亲带着千万将士守在这里的结果,父亲母亲可是在用性命去爱护你,你怎会因为谢韫能留下便不高兴了呢?” “邕儿,你是陆家的长子,也是陆家世代英魂的传承,身上也有作为陆家后人应担负的责任,父亲手握重兵,陛下总会放心不过,只有把作为父亲和母亲心头至宝的你送入京城,陛下才会相信我们陆家的忠诚,此次进京,你非去不可,只有这样,父亲母亲才能安心,陛下也能安心。” 那一次父亲和他聊了很久,张口闭口都是民族大义,苍生黎庶,他才不懂什么家国天下,但他知道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他也知道,自己进京是为了挑起陆家儿郎的责任。 从那天起,他清楚地知道作为兄长应该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因为兄长的责任,让他有了保护弟弟妹妹的决心,他再也没有因为谢韫更受宠而嫉妒过谢韫,反而觉得自己作为哥哥,理应对他更好。 后来,妹妹出生了,听说是个很可爱的肉团子,那么严肃的父亲,在妹妹面前都板不起脸。 当时他还觉得庆幸,因为谢韫留在父母身边,至少有一个人,还能以兄长的身份照顾他的妹妹。 可是谁曾想到,那次分别便是诀别,那么好的父亲和母亲,为了他们心中的家国故土,甘愿背负骂名死得惨烈。 而那刚出生不久的妹妹,他也是一面都未曾见过…… 想到这里,卫殊周身一冷,看嘉佑帝的眼神,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恨。 都是这个狗皇帝,是他忠奸不分,为了上位与那虞谦老狗合谋,害了陆家九族! 害得他父母尸骨无存,死后还被天下人吐口水怒骂一声无耻卖 国 贼! 害得他家破人亡,亲人离散! 都是他!都是这个昏庸的狗皇帝! 第422章 卫殊,你站住! 嘉佑帝浑然不知,便是稍感不对,回过头来问卫殊:“卫殊,你怎么了?怎么一副和谁有杀父之仇的样子?” 卫殊敛住眼里的仇毒,他拱手道:“回陛下,微臣近日刚收到了父亲的家书,他让微臣早日成亲,每每想到这里,微臣心里着实烦闷。” 嘉佑帝笑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朕若是没记错,你已有二十有四,理应成婚了。” 处在卫殊这个位置,嘉佑帝当然不想卫殊成亲,一旦有了家室,便有了纽带和牵挂,卫殊岂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替他办事? 于是,嘉佑帝耐心地等待卫殊的答案。 卫殊拱手,语气十分坚决:“微臣不想成亲,只想为陛下鞍前马后,升官发财!” 若是别人,嘉佑帝要骂一句虚伪,但因为是卫殊,他却觉得很真实。 装明君圣主久了,他也想做卫殊这种坏起来明晃晃的人,干什么不干什么,全凭自己心意,没有桎梏,亦没有俗世的枷锁。 所以他喜欢卫殊,大概是虚伪的人,都喜欢直接的人吧! 嘉佑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卫殊,随口道:“朕听说你近来与三皇子走得较近?” 卫殊不假思索地道:“倒也没有太近,只是三皇子有一次遇见臣,问臣有没有什么强身健体的方法。” 嘉佑帝抖了抖袖子,黑袍上的金龙异常威严:“老三自小体弱多病,鲜少在人前露面,若不是因为身体的问题,如今恐怕已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 袖招’的翩翩少儿郎,他已然十四岁了啊……那你教了吗?” 卫殊连忙拱手:“陛下,微臣什么德行您还不知道吗?江湖草莽一个,能入朝为官已是陛下仁德,哪敢误人子弟?自然是拒绝了三皇子的请求。” 嘉佑帝起身,愉悦地看向卫殊:“朕就喜欢你这样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很有分寸。行了,时辰不早了,陪朕用午膳。” 一般的人得此殊荣,必定是跪下来三呼万岁,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但卫殊拒绝了:“陛下恕罪,微臣……” 嘉佑帝见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在置气,主动解释道:“你是怪朕不把那些事情交给你去做?卫殊,满朝文武都知道朕宠你,若是那些事情由你出面,朕岂非不打自招?再说,杀鸡焉用牛刀,朕哪里舍得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让你去做。” 嘉佑帝口中的事,便是那些支持淇王,或者为淇王说过话的官员莫名奇妙遭受意外不能上朝的事。 卫殊深深拜下:“微臣哪是因为那些事而不敢与陛下同食,实在是因为微臣听说在宫中用饭,想吃什么都要侍膳公公布菜,想到这里微臣便觉得通身不畅快,陛下慢用,微臣有事就先告辞了。” 不等嘉佑帝回答,卫殊躬身后退几步,便逃也是的离开了。 王公公道:“陛下,这卫指挥使也忒没规矩了,您赐他一同用膳的殊荣,怎么感觉像是您在求他一样。” 嘉佑帝冷冷地望着王公公:“这才是聪明的表现,朕这才斥责了太子和老二,转身就和他一同用午膳,太子和老二会怎么想?朕刚刚才夸他知进退,你就在这里多嘴,是不是觉得朕老了,耳根子软了?” 王公公吓得“砰”地跪到了地上:“陛下明鉴,老奴没有任何私心,是老奴多嘴了,请陛下恕罪。” 嘉佑帝目光极尽冰冷:“你爱跪就跪吧!你也算跟了朕一辈子的人,朕不想到头来被你算计。” 嘉佑帝冷冷地丢下几句话,便离开了。 王公公认下的干儿子连忙上前,跪在王公公身侧往后一点,小心翼翼地道:“干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不过为陛下打抱不平,怎么他还把您罚了呢?” 王公公猛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道:“小兔崽子,陛下打压咱家是为了给卫指挥使撑腰呢!你说咱家跟了陛下数十年,才说错了这么一句话,便被陛下在大庭广众之下罚跪,若是咱家得罪了卫指挥使,岂非人头不保?惊醒着点吧!以后遇到卫指挥使恭敬着些,他并非陛下一般的心腹,陛下待他是不同的。” 卫殊整日东奔西走,他刚从皇宫出来,便又去了麒麟卫司所,有上百桩事情等着他,千头万绪忙得脚不沾地。 谁知刚走进去,斜刺里便窜出一个粉赏小姑娘,脸小个儿小,那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不由分地招呼过来,一棍子就这么打在卫殊的肩膀上。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低下头不敢去看卫殊的神色。 谁知卫殊也不生气,拍了拍肩膀,转身便走。 那一棍子跟挠痒痒似的,他实在不想跟女人计较,更不想跟女人有牵扯。 “站住!”珍璃郡主冲到卫殊面前,一手叉腰,一手用棍子指着卫殊,“本郡主打你,你也敢跑?!” 卫殊目光极为平静地望着她:“有事?” 珍璃郡主上前一步,用棍子指着卫殊的鼻头:“本郡主都听说了,你昨天晚上带人去淇王府闹 事,你这人心肠怎么那么歹毒?小舅舅和小舅母不在,你就去欺负淇王府一群没主子庇护的奴才,你真是可恶!” 卫殊抬手,轻轻拨开棍子,俯身凑在珍璃郡主的耳边,缓缓吐字:“郡主,你不是疯了么?疯子怎么会露出这番模样?” “疯子不能被治愈么?”珍璃郡主强装镇定,不甘示弱地瞪着卫殊。 珍璃郡主疯了一事,明眼人都知道为什么,还不是担心被和亲北齐?只是嘉佑帝默许了,谁也不敢置喙一句。 现如今北齐嫁了公主到大秦做太子妃,使团也已捧着国书北上回国,珍璃郡主躲过了和亲,自然会慢慢被“治愈”,最近她已能参加一些闺中好友的聚会。 但她不能瞬间就好了,不然会显得皇帝太白痴,所以她时不时要发一场病。 这不,犯病犯到卫殊面前来了。 “是么?珍璃郡主的脑子全然好了么?”卫殊上前一步,俯身 下去与她四目相对,骤然凑近,让两人的鼻息缠绕在一起。 第423章 为什么总烧我? 珍璃郡主虽然有着皇室女子该有的心机和聪慧,但毕竟是长公主的小女儿,千宠万爱长大的女子,内心仍旧和琉璃一样纯净。 这样的她,就算见识过人性的丑恶,可是比起在尸山血海蹚过来卫殊,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她在卫殊面前,就像一张白纸那样,让人看得澄澈分明。 “那当然了!本郡主说话难道还有假么?!你给我站回去,本郡主是来声讨你的,你总要摆正自己的位置!”珍璃郡主已经快要顶不住了,脖子一寸寸地缩了下去。 “呵……”卫殊轻笑一声,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珍璃郡主抬头,撞上卫殊邪肆沉黑的眸,那眸深的,好像下着雾的万丈深渊一般。 太多情绪,太多复杂难言的感觉。 珍璃郡主呆了,怕了,唯恐被那双眼睛吸进去,只是这一眼对视,仿佛用尽她生平的所有勇气。 她在害怕这个男人。 她在害怕这个魔鬼一般的男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人可以这么矛盾,分明有着天神般俊朗的眉目,却有着如此邪气的气质。 珍璃郡主后退一步,这一退便溃不成军,彻底失去了主导权。 “没那本事,就别多管闲事!人笨没关系,但别不自量力,我做什么事,做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卫殊逼近她说了这番话后,便转身走开了。 珍璃郡主缓缓蹲了下来,捂着那狂跳的胸 口,半天都没有缓过劲。 最后,她攥紧拳头,朝卫殊离去的方向挥了挥,发誓下次一定不能这么怂。 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就是个小怂包,怎么可能挺直腰板呢? 珍璃郡主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了。 她带来的侍女,都没好意思开口安慰她,总不能跟主子说:“这次怂没关系,下次一定能扳回一局。” 也不能跟主子说,卫指挥使其实对主子挺好的……吧…… 京城风云变幻,虞清欢她们也没有闲着。 为了避开追兵,他们进入了翠屏山深处,刚开始还能辨别些许方向,但这次却是彻底迷了路。 好在杨迁艺高人胆大,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再不从这山脉里走出去,他们恐怕要变成野人了。 杨迁一边翻烤着野鸡,一边骂骂咧咧:“长孙翊这王八蛋,他奶奶个腿!本大爷在竹屋里吃好睡好,偏偏要出来搞事情,不给本大爷好活,要是下次让本大爷见到他,非得把他打扮成姑娘,让他被老头子骑!被浑身都是肥肉的人骑!再让他被猪骑被狗骑被牛骑被鸡骑!” 虞清欢的耳朵,早已被长孙焘捂住,他恶狠狠地看向杨迁,就像龇牙咧嘴的小狗,奶凶奶凶的:“杨迁,你不能再乱说难听的话污了晏晏的耳朵!” 杨迁把木棍往火堆里一戳,噼里啪啦说了一车子的话:“我乱说?!草草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你说那长孙翊他不该骂吗?要是他不派人刺杀我们,不,你们,那我们何至于被逼近这鸟不拉屎的深山?你不跟我同仇敌忾一起骂他也就罢了!还嫌我说话难听!我说得再难听也只是说,你们小两口还没羞没臊地做呢!” 一大堆话,长孙焘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听,最后只捡了重要的回:“杨迁,山鸡也是鸟的一种,你不能说这里鸟不拉屎。” “哈哈哈……”虞清欢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拍了拍长孙焘的肩膀,赞许地道,“孺子可教也,草草真聪明。” 杨迁又往火堆里用力戳了几下,一堆柴火被打散,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 彼时雪已经差不多化完了,这片山脉被太阳烤了两日,向阳处已经开始回暖,只有那些深沟和山阴背后,仍有些许残雪。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小山包顶上的平地,那些被霜雪冻过的茅草格外干燥,火星子一溅,便燎起了大片山火。 恰逢风往杨迁的方向吹,于是这货的脸便被燎了一下,正好燎在那些没有好的疖子疹子上,痛得他吱哇乱叫。 “啊啊 啊啊——!” “为什么要烧我?为什么要烧我?” 整个山林都回荡着他凄厉的惨叫声。 尽管如此,他也没放开手中的鸡。 一边跳窜,一边用剑气辟出一个圈,把火围在里头。 火蔓延不出去,待那些枯枝乱草烧光之后,便渐渐熄灭了。 杨迁一手拿着鸡,一手提着剑,踩着木灰走向火堆。 当她看到虞清欢和长孙焘早已把馒头烤熟,正在吃得香甜时,顿时把剑丢在地上:“你们夫妻好不要脸!竟然背着我吃独食!” 长孙焘顿时把手里的半个馒头护住,警惕地望着杨迁,等虞清欢啃完了半个,他连忙把手头的也递过去:“晏晏,草草的也给你吃。” 虞清欢接到手里,掰了一块送过去:“草草,张嘴。” 长孙焘知道虞清欢要投喂他,有心想把自己这一份给虞清欢吃,但又不敢违抗虞清欢的话,不情不愿地把嘴张开一个小缝。 虞清欢没能塞进去,登时板着脸:“草草,张嘴!” 长孙焘把嘴张开,嘴登时被塞满了,向只憨态可掬的小海豚。 杨迁气得嘴都歪了,继续认命地烤山鸡。 他到底是谁啊他?谁还记得他是恶贼头子啊谁? 等鸡烤熟了,三人分食过后,天便擦黑了。 长孙焘揉了揉脑袋,清亮的双目中,有了睿智和清明。 这是自那夜被偷袭后,他第一次醒过来,见虞清欢安然无恙地坐在身边,他仔细回想了事情的经过,最后伸手把虞清欢捞进怀里,他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晏晏,你怎么瘦了?草草抱着你的时候,觉得骨头愈发硌人了。” 虞清欢还没说话,杨迁却抢在前头开了口:“天天吃那么多怎么可能瘦了?” “多嘴!”长孙焘瞪了他一眼,仍是心疼地望着虞清欢。 “要不我抱抱看?是不是真的瘦了。”杨迁随口说了一句。 长孙焘眼里的凌厉稍纵即逝。 第424章 这对狗男女!又虐他! 长孙焘忽而抱住虞清欢的手臂,满脸的委屈和控诉:“晏晏你说说,这人他是不是泼皮无赖?” “是。” “晏晏你说说,这人他是不是丑八怪?” “是。” “晏晏你说说,这人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诚然。” “晏晏你说说,草草是不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是。” “那晏晏你不要理他。” “好。” “晏晏真乖。”长孙焘伸手揉了揉虞清欢的发。 杨迁登时又摔东西了:“草草!你胡说八道什么!” 长孙焘淡淡地撇了他一眼:“说的就是你。” 虞清欢盘腿坐在火堆边,望着杨迁和长孙焘斗嘴,竟生出一种岁月静美的感觉。 按时间来算,明天应当是除夕了,自从离开景州入京后,她对过年便没了期待,只是这是她和长孙焘过的第一个年,在这山林中蹉跎,她不免有些遗憾。 再者,长孙焘体内的毒还没清除,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复发了,她到底放不下,急着走出这片山脉,早日赶往南疆才成。 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个心结未解开…… 长孙焘见虞清欢走神,伸出手指戳了戳虞清欢的手臂,问她:“晏晏,怎么了?在想什么?” 虞清欢顺势依进了他的怀里:“草草,明儿就是除夕了,那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次年,如果就在这山里过,总有些不够圆满。” 长孙焘拉过身上的披风,将虞清欢拢住:“晏晏先睡一觉,说不定明日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虞清欢也颇为无奈,寻路并非她擅长,她也不能插上翅膀走出去,而明珠因为灰灰有伤不能动弹,它又不肯外出探路。 长孙焘自是不用说,杨迁那傻不楞登的憨憨,完全靠不住。 既然无计可施,那她也不强逼自己,就地一躺,背靠着火堆缩进长孙焘怀里。 她前有长孙焘挡着寒风,后有火堆烘烤着,在这冬日里倒也不觉得冷,迷迷糊糊的,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感受到怀中那颗小脑袋碰触到胸膛的触感,长孙焘怎么看杨迁都觉得他多余。 明珠蜷成一圈,把伤势未愈的灰灰护住,就睡在虞清欢他们旁边。 杨迁真的是无比郁闷,没兔毛大氅垫着,没妞儿在怀里抱着的他,气鼓 鼓地躺在凹 凸不平地地上,半天没睡着。 斗转星移,约莫四更时分云层散开。 素来早起的长孙焘睁开眼睛,把脑海中的记忆搜刮出来,一点点拼出翠屏山的地图。 他添了些柴火,抬头仰望满天繁星,他很快便根据星辰准确地找到了方向。 他捡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枝丫往泥土里一戳,等火熄灭之后,用那黢黑的枝头,借着火光在衣摆上细细描摹起来。 他很小心,没有吵醒任何人,一直忙活了许久许久,一张地图才初见雏形。 可就在他要完善地图的时候,一阵困意来袭,他眼皮重得几乎睁不开。 “不能睡,一定不能睡。”他心里只有这个坚定的念头。 要是睡了就不能和晏晏一起好好过年了,绝对不能睡。 长孙焘咬破自己的舌 头,逼自己保持清醒,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困得不停点头。 就在他要落下最后一笔时,往虞清欢身边一歪,人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醒来的频率越来越低,保持清醒的时间也很不稳定,若以时间来论的话,恐怕是那情难自制的夜晚最久。 虞清欢和杨迁被他倒下来的声音所惊醒,待确认他无事后,虞清欢又躺到了他的身边。 “楚姑娘,”倒是杨迁眼尖,看到了长孙焘衣摆上得信息,“你夫君的衣摆有些不对劲。” 虞清欢用力睁开眼睛,强撑起来看了一眼,发现竟是地图。 霎时间,什么睡意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虞清欢小心地起了身,用匕首轻手轻脚地割了长孙焘的衣摆放在手里端详。 她忽然眼睛一亮,激动地道:“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语罢,虞清欢望向长孙焘,心里无限唏嘘——这个男人,若是他一直清醒的话,他们恐怕不会被困于此。 他也一定很自责,为什么自己不能清醒久一点,再久一点,然后带他们出去的吧…… 杨迁也很高兴,当下就要收拾东西离开:“终于可以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 虞清欢拒绝了他:“等天亮了再走,让草草先好好睡一觉。” 杨迁抱怨了一句:“麻烦!” 虞清欢把地图递过去:“你想走,自己先走也行!” 杨迁郁闷地抱着手,然后低声嘟囔了一句:“本大爷若能看得这图,本大爷还会坐在这里?” 虞清欢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伸手为长孙焘搭了脉,确认他安然无虞后,这才又缩到了他的怀里,缓缓闭上眼睛。 除夕这一日,京城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和绸子,从山顶上望去,红色蜿蜒成线,连绵不到尽头。 这一日,皇室宗亲都将前往撷芳殿参加家宴,宫里一大早就忙活了起来,内侍宫娥忙得脚不沾地。 午时刚过,宗亲 们的马车便从正阳门鱼贯而入。 墙上已经焕然一新,大家仿佛早已忘记杨迁给的耻辱,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 珍璃郡主撅着嘴坐在马车上,身体随着马车轻摇摆动,今日她穿了身石榴红的宫装,削肩窄腰,衬得她的身段分外娇小玲珑。 长公主见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珍璃,你是郡主,母亲不求你一行一动皆成典范,但你至少把宫里的规矩烂熟于心,别让人看笑话。” 珍璃郡主撇撇嘴,神色却分外坚定:“母亲,珍璃已经疯过一次,现在好转了也要恪守那些烦得要死的规矩吗?” 长公主拍拍她的脑袋,目光慈爱:“珍璃,谁让你生在天家呢?” 珍璃郡主顺势赖进长公主的怀里:“母亲,珍璃宁愿永远疯了,你不知道在女学那段时日,珍璃有多快活,不用装端庄典雅的淑女,也不用端郡主尊贵的架子,想怎么玩怎么玩,想怎么疯便怎么疯,全都是本性流露。” 长公主道:“那还不是有人纵着你。” 珍璃郡主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也不知道小舅舅和小舅母怎么样了。” 第425章 皇家团宠小璃儿 长公主立即伸手捂住珍璃郡主的嘴:“傻孩子,别乱说话,那可是忌讳。不管你有多想他们,都别诉诸于口,否则被陛下听到了,整个长公主府都会遭殃。” 珍璃郡主晓得轻重,便下了决心不再提,只是道:“他们还能活着回来么?母亲。” 长公主搂着她叹息道:“谁能知道呢……珍璃,你嫌自己的郡主身份是桎梏,母亲又何尝不觉得自己的长公主身份是枷锁?困在这个富贵笼子里,谁都身不由己,但是珍璃,我们一家的荣耀是陛下给的,以母亲的身份,若不是陛下,怎么也坐不到这位置上去,虽然它于我们而言是道困住自由的屏障,但也是令人俯首陈臣的尊贵,既然享了这福,就注定有所失去,娘亲说这些不是逼你去针对淇王府,是要告诉你,你是陛下这一派的,也必须站在陛下这一边,知道吗?” 珍璃郡主搂住长公主的腰,不满地道:“母亲,人人对你畏之如虎,敬你的身份畏你的权势,但你何尝有那些权力,您也只不过是陛下用来让人称他仁慈的工具,毕竟大秦朝只剩下一个先帝的公主了,可好名声全落在他身上,坏名却让您来担,珍璃看不起他。” 长公主又捂住了珍璃郡主的小嘴:“此话万万不可再说,他是陛下,是九五之尊,不是你能议论的人。” 珍璃郡主闭上嘴巴,最后赖唧唧地道:“母亲,珍璃想做自己,不知道这个想法是不是奢望?” 长公主道:“想做自己便做自己吧,有事母亲替你扛着,若是长公主府的需要让你谨小慎微才能安全,那母亲这个长公主,还做它干什么!” 珍璃郡主甜甜一笑:“母亲,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因为自己的任性,让您和父亲还有兄长烦心?” 长公主柔柔地笑了:“我们珍璃长大了,知道为家人着想,你父亲和兄长知道你这么懂事听话,必定会很开心。” 母女二人来到了撷芳殿,那里已经汇聚了天潢贵胄,但真龙一家还未到,众人都去给福王见礼。 福王看到珍璃郡主高兴得很,笑吟吟地向她招手:“小珍璃,你最近还好吗?可让舅老祖担心坏了。” 珍璃郡主冲福王笑吟吟地道:“回舅老祖,珍璃很好,有娘亲的照顾,还有长辈们的关心,珍璃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福王欣慰地道:“恢复就好,你这鬼精灵,家宴要是没你闹腾,老祖饭都吃不香。” “福王爷爷万安,”长公主盈盈行了个礼,看向珍璃郡主嗔怪道,“珍璃,不要没大没小的,对舅老祖要尊敬些。” 珍璃郡主吐了吐舌 头,小脸上笑意灿烂,熠熠生辉。 福王见她纯真烂漫的笑容,越发高兴了,悄悄塞了大包到珍璃郡主手里,和蔼可亲地道:“知道你要来,早早就备下了,老祖提前给你,要不然等你们来拜年的时候,人太多,老祖都不好意思给你多包点。” 珍璃郡主脆生生地应了:“多谢舅老祖,多谢舅老祖!珍璃喜欢,珍璃很开心。” 说完,珍璃郡主把大红包揣到怀里,笑嘻嘻地去找其他人谈天。 长公主生怕她闯祸,一步不落地跟在后面。 “哎呀!对不住!”珍璃郡主撞到了人,还未看清对方时,连忙叠声道歉。 “珍璃,怎么这么莽撞,要是撞伤了太子妃可怎么办?”长孙翊脸色愠怒,开口责怪。 长公主走过来,把珍璃郡主拉到身后,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太子夫妇。 在国体上,储君与其正妃的身份仅次于帝后,要比后妃、亲王王妃等都要高,但在宗法上,长公主是长辈,今日又是家宴,该太子夫妇向长公主行礼问好。 “皇姑母安好。”夫妻两行了个礼。 因长公主在外人面前,打的都是脾气古怪难以接近的牌,对于这夫妻的行礼,长公主并未理睬,拉着珍璃郡主转身便走。 赫霞公主似笑非笑地道:“你这姑母真有意思。” 因着赫霞公主帮长孙翊出谋划策,又处处为他做尽打算,此时俨然已成为长孙翊身边的人,自然什么话都能说。 长孙翊闻言置之一笑:“不仅姑母有意思,他们全家也很有意思,就比如说姑父,他向来专专心心地做他的驸马,身上并未领任何官衔,这些年从未出过长公主府,若不是宗室玉碟之上有他的名字,本宫都要怀疑他其实已经死了,但长公主府秘不发丧。” “还有珍璃的兄长,姑母一共就得一男一女,按理来说为了长公主府,他也会入朝为官进入权力的中心,可他却常年在外游学,一年到头连个影子都见不着。那珍璃也是,疯疯癫癫的,真不知皇姑母怎么养的她。” 长孙翊说了一大堆,却把长公主府的情况全然道出,赫霞公主听了后,也只是道:“这家人真有意思,难道殿下不觉得么?” 长孙翊问:“莫非爱妃看出了什么?” 赫霞公主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姑父很神秘,一个正常的人,只是深居简出就已经让人觉得奇怪了,但他却能这么多年不从太子府出来,想想就觉得奇怪,还有珍璃的兄长,长公主只有一个儿子,怎么舍得他四处游历?唉……可能是大秦和北齐的文化相差太大了,臣妾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赫霞公主的话,长孙翊全然听进了耳里,闻言他露出一抹深思,半响才道:“这在大秦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像你们北齐,人人都向往自由,怎会愿意困在家里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赫霞公主笑而不语,夫妻俩一起走进殿中为晚辈见礼,在今晚的宴会上,没有君臣之分,有的只是家族辈分。 有的人连装都不装了,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有的人却夹着尾巴,生怕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日后让人给小鞋穿。 不一会儿,嘉佑帝携后妃而至,但凡妃位以上的妃子,都在这撷芳殿中有一席之地。 然而,这殿中除了皇室之人,设有席位的却多了一个卫殊。 他是唯一一个能在家宴落座的外姓男子,当嘉佑帝给他赐座的时候,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第426章 这是一个歹毒的计划 “父皇,卫指挥使这是……”长孙翊觉得父皇太偏心卫殊,忍不住开了口。 毕竟卫殊没有尚公主,算不得皇家的人,坐在这里不合适。 除非,皇帝要收他为义子。 卫殊的出现,让众人警觉起来,几位皇子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嘉佑帝随口道:“朕视卫殊为家人,让他坐下有何不可?” 众人面色更加难看,长孙翊还想说什么,赫霞公主拉了拉他的袖子。 “殿下,若是您再开口,惹怒了陛下,陛下只怕会让卫殊变成真的家人,以此来显示他的绝对权威。” 长孙翊向嘉佑帝拱了拱手,识趣地坐回位置上。 酒席已开,长孙家的人和乐融融,觥筹交错,在这宴席之中,无人敢提未来参加宴会的太后,和“失踪”了的长孙焘,好像大家都忘了这两人的存在。 这时,萧贵妃朝长孙策使了个眼色。 长孙策登时了然——来之前,他的母妃已经为他准备了几个月,甚至更久。 他不知母妃什么时候打的主意,但今日他只被告知结果,全然没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 就在刚刚,母妃给了他一张手帕,那帕子上绣了只身形矫健的猎豹,和市面上绣花草虫鱼的帕子都不同。 母妃说:“这是珍璃的贴身之物,母妃想让你娶她为妻,你晓得该怎么办。” 他大惊:“母妃,儿子为何要娶珍璃?儿子想娶的分明是白小姐。” 母妃斩钉截铁,语气不容拒绝:“白漪初你就别想了,且不说因为她父亲手握重兵,你父皇不会让你娶她,就说她的性格,策儿,白漪初太完美了,天下哪里有完美的女人呢?可她偏偏是完美的,这种女人最是可怕,你驾驭不了她,母妃也不会支持你去娶她,你是母妃的儿子,母妃怎么会舍得你去给一个女人做提线木偶?” 失魂落魄地问:“那么母妃,珍璃就很好吗?” 母妃语重心长地道:“珍璃虽然不是最好的,可她却是最合适的。你想想,珍璃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谁若娶了珍璃,岂非可以得到长公主府的支持?太子有了赫霞,如同如虎添翼,而你有了珍璃,便有了和他一较高下的资本,最重要的是珍璃傻乎乎的,脑子不大清楚,就算娶进府里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你既得了势,又有个傻不拉几且好哄的妻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动摇了,毕竟九五之尊那个位置的诱 惑最大,要是他能登上帝位,要立白漪初还是珍璃为后,不是轻而易举的么?若是白漪初嫁人了,他吃亏点就吃亏点,把那二手货往宫里一塞,还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于是,在他权衡利弊过后,他很快便有了取舍:“母妃,儿子和珍璃素不来往,怎么娶她?皇姑母一定不会同意的。” 母妃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意:“想娶她,还不容易?母妃已经查到,珍璃在疯疯癫癫期间,有一日单独外出,而且还夜不归宿,虽然长公主府捂得严严实实的,外人谁都不知道这件事,但还是让母妃机缘巧合下得知了这个消息,到时候我们就说,她夜不归宿那日喝醉了酒,和你生米煮成熟饭,并留下帕子与你私定终身。” 他被这狠毒但却相当有用的方法惊到了:“母妃,私相授受在皇室当中可是重罪!皇姑母必定不依不饶,若是被她知道真相,我们必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何必要走这样一步险棋?” 母妃美丽的面庞上盛放冷笑:“策儿,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是你在家宴上承认你和珍璃早已暗通款曲,长公主为了保住珍璃的名节,必定会捂下此事,咬着牙把珍璃嫁给你。否则要是她把事情闹大,不仅让珍璃活不下去,而且整个长公主府也会因为此事丢尽颜面,长公主的威势不复从前。不管怎么看,把珍璃嫁给你都是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策儿,相信你外公的,不会有错。” 他有些惊疑不定:“此事和外公有关?” 母妃微微颔首:“策儿,你外公怎么会害你,萧家那么多适龄女子,他完全可以从族里选一个做二皇子妃,但他偏偏建议娶取珍璃,这说明他是全心全意在为你着想。” 他心里尽是不屑,不在这个时候把萧家女嫁过来,还不是舍不得萧家女和他一起争那位置辛苦? 如果他输了,没有嫁女给他的萧家,清算的时候也许会少担一些罪责,如果他赢了,那萧家便会以外戚的身份来道德绑架他,让他立萧家女为后。 他虽年轻,但到底生于皇家,这种事并不难懂。 可惜母妃是萧家的人,当局者迷,不仅看不清后家的嘴脸,还帮着他们算计自己的儿子。 不过外公也没错,此时他娶珍璃,比娶任何人都要划算,值得。 既然如此,那利用他们帮自己达成这个目的又如何?外公敢开这个口,就应当有所准备,毕竟外公也不希望他出事,否则萧家的荣耀靠谁来延续。 长孙策心里戚戚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若是珍璃不嫁我,怎么办?” 果然,母妃当即就给他打了包票:“母妃帮你把‘人证物证’都已经找齐了,只要你寻个契机,把你和珍璃的‘好事’披露出来,必定万无一失。” 他仍旧有些犹豫:“母妃,若是嬷嬷验珍璃的身,那一切不都毁于一旦了么?” 母妃安抚她道:“策儿,别人又总不能去给珍璃验,若是这件事闹大,大家会信一个嬷嬷的话,还是会相信人证物证俱在的事?” 他又道:“但父皇那边……” 萧贵妃微微笑道:“一个是外甥女,一个是亲儿子,你觉得你父皇会选择什么?策儿,你父皇已然年老,虽然他还不到四十岁,可你看到他两鬓的白发了么?这个年纪的男人,必定舍不下心去惩处自己的儿子,机会只有一次,你要好好把握,否则我们拿什么去和太子斗?” 他彻底被说服了,妥帖放在怀里的帕子,像一块碳似的,烙得他的心怦怦直跳。 第427章 出乎意料,出乎意料 他望着大殿内其乐融融的亲人,手刚伸进怀里,便又抽了出来,猛地灌了几杯酒。 他有些紧张,生怕没有把握好这唯一一次好机会,但他又不敢贸然行动,因为这事他总觉得虚的慌,做贼心虚那么那么虚。 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嘉佑帝有心抬举卫殊,便让他去给皇室宗亲敬酒。 就这么轮了一圈后,卫殊来到长孙策面前:“二殿下,臣敬您。” 长孙策一直想拉拢卫殊,见卫殊主动敬他,连忙端起酒杯:“卫指挥使客气了。” 还想说什么,卫殊却已走开。 长孙策心情郁闷又有些紧张,不免又多喝了几杯。 他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嘉佑帝的注意,嘉佑帝皱着眉头,低声呵斥:“策儿,怎么喝那么多酒?该停了!” 长孙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脸色酡红,口齿有些不清楚:“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原妃一 党皱了眉头,萧贵妃双目灼灼,有些激动地望着这一幕。 嘉佑帝调整了一下位置,倾身问道:“什么事?若不值一提,就别提了。” 这是警告,长孙策心中一凛,但剑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越席而出,跪到嘉佑帝的桌子面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有心仪的女子,求父皇成全。” 嘉佑帝双眼一眯,老二看上定北侯家嫡女的事,他是知道的,他以为自己不表态,老二就知道他并不看好这桩婚事,没想到这个老二胆大包天,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但当着宗族的面,儿子都求到面前了,他不听有些说不过去,于是他强忍怒意,耐着性子问道:“你看上了谁?说出来让父皇给你参谋参谋。” 长孙策知道父皇怒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父皇,儿臣心仪的女子,您也认识,儿臣这里,有她给的定情信物。” 说着,长孙策就要掏出帕子。 众人停下动作,目光灼灼地看向长孙策,想知道他会拿出谁家姑娘的帕子。 嘉佑帝脸色愈加难看:“朕也认识?朕认识的那几个,并不适合你,朕以为我们之前已经谈得很清楚了。” 长孙策见嘉佑帝态度坚决,唯恐惹怒嘉佑帝没什么好果子吃,但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想要长公主府的支持,没有一点牺牲怎么行? 思及此处,长孙策一咬牙,豁出去般地道:“父皇,儿臣已经和她有了夫妻之实,儿臣要对她负责。” 众人哗然,嘉佑帝的脸面有些挂不住,按理来说,他儿子去祸害别家姑娘,他是应该高兴的,但此时他却高兴不起来。 “混账!你还要脸么?无名无分就和姑娘滚了榻,你还是人么?!” 长孙策“砰”地就跪了下来:“父皇,儿臣与她是真心实意的,儿臣当时喝了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了混账事,但儿臣敢作敢当,儿臣愿意为他负责!” 嘉佑帝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你还有理了?你倒是告诉朕,究竟是谁家的姑娘?!竟让你这畜生给糟蹋了!” 长孙策在嘉佑帝的盛怒之下,整个人有些跪不稳,但酒壮怂人胆,他还是把帕子掏了出来,战战兢兢地递到王公公手中。 嘉佑帝接过来展开一看,那是白色的绢帕,上面用暗青色的丝线绣了墨兰,上头有一个小小的簪花落款——初。 初是谁?嘉佑帝眉头皱得紧紧的。 王公公在一旁恭敬地提醒:“陛下,定北侯家嫡幼 女便叫白漪初。” 嘉佑帝眼前晃过一张美丽至极的脸,之前他还动过纳入宫中的念头,但因定北侯拒绝,所以才不得不按下这个想法,然而他得不到的总不能让儿子得到,更何况定北侯府还牵涉到兵权。 长孙翊想落井下石,却在开口之前,又被赫霞公主拉了拉袖子阻止了。 她用眼神示意——别人找死你可别拦。 嘉佑帝捏紧帕子:“策儿,白家女不是你想娶就能娶到的,这事朕可帮不了你。” “初……”珍璃郡主坐得近,闻言她惊叫一声,“二表哥果然喜欢德夫子吗?我还以为外面的那些传言是假的,之前听女学里的人议论,为此我还和和她们争执,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二表哥你害苦珍璃了。” 此时珍璃郡主还不知道那帕子本该是自己的,不过是抓到踩白漪初一脚的机会,她不想放过而已。 她实在讨厌白漪初,是很美丽,也很优雅,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虚假,就像披着美女皮的毒蛇一样。 长孙策怔住了。 他想娶的的确是白漪初不假,可那张帕子不是珍璃的吗?它什么时候背着自己偷偷姓了白? 他也没有私藏白漪初的帕子,更不可能弄错啊! 众人也是吃惊,他们觉得萧贵妃向来是个知进退的人,儿子看上定北侯家千金,皇帝肯定是不赞同的,也不去拦一下,现在好了,还把人家姑娘睡了,这下怎么收场? 看着长孙策一脸茫然,萧贵妃克制住心底的紧张,轻轻启齿道:“珍璃,你别乱说,天下名字带‘初’的那么多,哪里就一定是白家小姐?而且这个‘初’字它不一定是人名,为此就下定论,对号入座,对白家小姐不公平。” 她这是在提醒长孙策,赶紧开口否认,说这“初”字和白漪初没有半块铜板的关系。 珍璃郡主却跳了起来:“我没有胡说!那帕子的确是德夫子的!我见她用过,记得很清楚,因为她的帕子和别人的不一样,大家都喜欢花团锦簇,就她的帕子很素淡,全是用青线和灰线绣成的梅兰竹菊之类的!” 萧贵妃目光倏然变得极为冰寒:“珍璃,你是不是和白家小姐有什么过节?所以才咬定这帕子是白家小姐的?” 这话说得诛心,萧贵妃这是在说珍璃郡主是个不分黑白随便冤枉别人的小人。 长公主不乐意了,开口道:“贵妃娘娘,你是不是与本宫的珍璃有什么过节?所以才用这种恶毒的语言去中伤一个孩子?” 第428章 坏人也太可怜了 大家看萧贵妃的眼神都变了,珍璃这个小活宝,到哪里都是开心果,宗族里没人不喜欢的,萧贵妃这脸大的,竟然去欺负一个小辈,真的是太过分了! 珍璃郡主嘴巴一扁,双目中就蓄满了泪水,她还眨巴眨巴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那种小猫儿小狗儿眼巴巴地委屈样,看得众人心头一软,不由自主顿生怜惜。 “我……我没说谎,我真的没说谎,我真的在女学见德夫子用过那帕子,贵妃娘娘要是不信,可以去女学找大家对质,我……呜呜……” 珍璃郡主强忍着的眼泪忽然决堤,她低低地哭了起来,接着是嚎啕大哭,好像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长公主立即起身,走到珍璃郡主身边,把她抱在怀里,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萧贵妃!”长公主倏然转头,“你这是真的把自己当皇后了,是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愤恨地盯着萧贵妃,的确,现在后位空悬,萧贵妃身为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也很正常,但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事儿? 福王起身,朝珍璃郡主招招手:“小璃儿乖,来阿祖这里。” 这是摆明了要给珍璃郡主撑腰了,作为宗族里最受尊敬的人,福王的态度就代表了宗室的态度,众人纷纷开口安慰珍璃。 “小璃儿,你是什么样的人,舅舅心里清楚,别哭了,不委屈啊!” “小璃儿,舅公给你做主,不哭了,乖。” “小璃儿乖,小璃儿不哭。”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萧贵妃脸色难看的,像是刚从猪肚子里剖出的猪肝。 怎么回事儿? 这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莫非这四小子铁了心的要娶白家小姐,所以才故意拿出白家小姐的帕子? 萧贵妃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高,如果不是这小子作怪,那帕子还能自己长脚跑了不成? 这混小子!竟敢阳奉阴违,先前答应得好好的,现在竟然搞这一出,他是笃定自己不会不管他,就算他拿出白漪初的帕子,也会为了保住他而支持他娶白漪初。 他这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他这是在拉整个齐国公府为他陪葬! 萧贵妃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原妃开了口:“珍璃,贵妃以往就是这样,只是最近更直来直往,你别往心里去,她也不是有意要针对你。” 萧贵妃更气了,这说的什么话?原妃还能再黑心一点么? “多谢原妃为本宫辩解,不过原妃似乎对本宫有所误会,本宫是那样的人么?你这么胡乱编排,也不怕闪了舌 头。” 赫霞公主开口了:“贵妃娘娘,这毕竟是御前,当着各位宗亲的面,您好歹克制一下自己,虽然母妃的位份比你低,但还不至于低到当众让你呵斥的地步。” 所有人看萧贵妃的眼神,更加愤怒了! 就连嘉佑帝,目光扫过她的时候,都格外的淡漠。 萧贵妃心头一凛,赶紧闭上了嘴巴,得罪谁她都不怕,但要是得罪陛下,她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长孙翊看向长孙策:“二弟,所有人都在为你的事关心,你作为当事人,好好说说这帕子的主人究竟是谁?” 长孙策如梦初醒,终于从这件事中被拉回了神思。 他当然想一口咬死,这帕子的确是白漪初的不假,但如果用那种手段得到白漪初,定北侯府也不会放过他。 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个道理他懂,于是他跪伏下去,一字一句地道:“父皇,这帕子……乃是儿臣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宫女的,她的小名初心,儿臣心悦她,求父皇成全!” 嘉佑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被气得七窍生烟,他养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了个老宫女竟然求到他面前,丢脸丢给整个宗族看! 这样的人,怎堪大用?! 这是他儿子么?真是气死他了! 那宫女他是知道的,都三十多岁,快赶上自己的年纪了,老二怎么下得去嘴? 嘴亲到褶子上不觉得膈应的吗? 嘉佑帝真的不理解,太不理解了! 这是他儿子还是禽 兽啊! 思及此处,嘉佑帝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娶为妻子是不可能的,朕不同意。”嘉佑帝揉了揉眉心,“你若真喜欢,就收进房里伺候,但你尚未定亲,未娶妻先纳妾这种事,朕也不想看到!所以名分就免谈了,你学了一辈子的礼义廉耻,应当知晓朕在说什么。” 长孙策偷鸡不成蚀把米,年少的他心智尚未成熟,还不够老练稳重。 一时竟找不出什么话可以为自己辩驳,耷拉着脑袋,那模样好像真的是因为娶不到老宫女而失落。 嘉佑帝眉头深深地皱起,若有所思地道:“老二,你该不会觉得朕不会同意你娶白家小姐,立即改口用宫女来做挡箭牌吧?若是那样的话,你可是罪犯欺君,别以为你是朕的儿子,朕就不会对你一视同仁!” 长孙策吓得连连告罪:“父皇,儿臣绝无此心,请父皇明鉴。” 嘉佑帝向后一靠,似笑非笑:“既然如此,朕成全你,方慕少艾的年纪朕也有过,那初心从小照顾你,也算有苦劳,你好好待她。以后遇到这种事,你院子里自己折腾便是,不要拿这种小事来烦朕。” 这说的什么话,这是鼓励儿子多和宫女玩耍?然后往只知声色犬马上发展? 众人越来越不懂嘉佑帝的迷惑行为了,但他们不敢说。 珍璃郡主抹了抹眼角,抽抽噎噎地走到刚落座的长孙策面前,声若蚊吟地道:“二表哥,对不起,是珍璃误会了你,还望你看在珍璃年纪小不懂事,脑子又不大清楚的份上,原谅珍璃这一次。” 年纪小不懂事? 就差一两岁他就成了年纪大的合该忍着? 长孙策胸 口阵阵发紧,他能不原谅么?他要是不原谅这些叔叔爷爷就能把他骂死! 闻言他不以为意地道:“表哥不会和你一个小屁孩计较。” 珍璃郡主立即笑逐颜开,看长孙策的眼神,都带着崇拜:“二表哥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珍璃祝二表哥早日喜得贵子。” 萧贵妃脸色难看的,仿佛被爆打了一顿,她向嘉佑帝看去,见嘉佑帝没有任何反应,便只得将这股火气压在心底。 长孙策也是一脸的便秘像,为了不犯欺君之罪,他得有一段时间搂着年龄和自己母妃差不多大的初心喊小甜甜。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没来由的一阵反胃。 这个小插曲算是过去,谁都看得出来,二皇子是吃了大亏了。 一个为了宫女求到御前的皇子,实在不堪大用,所以众人都对他失望透顶。 卫殊自始至终顾自喝酒,该有的礼节一样都没有少,但待谁都是淡淡的,不刻意逢迎也不讨好。 他把孤臣贯彻得十分彻底。 嘉佑帝很满意他这知进退的表现,不由得暗自点点头。 正此时,眼前石榴红的裙裳轻摆,珍璃郡主端着酒杯向他款款而来。 “卫指挥使,走一个?” 第429章 你说我丑?瞎的吧! “多谢郡主抬爱。” 卫殊举杯一饮而尽,便不再言语,目光都未放在珍璃郡主身上。 珍璃郡主抄起旁边的酒壶,直接往卫殊面前一放:“卫指挥使,走一个?” “郡主这是在为难臣?” 珍璃郡主压低声音道:“是啊!本郡主就是在为难你,难道只许你为难别人,就不许别人为难你?一句话,就问你喝不喝,不喝的话我就哭给你看。” 卫殊斜眼望着她:“郡主哭不哭与臣何干?” 珍璃郡主见卫殊油盐不进,不由咬牙:“我会跟大家说,是你负了我,你是负心汉。” 卫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呗,难道臣会吃亏?” 珍璃郡主立即气鼓 鼓地低下头,不一会儿忽然抬起来,这时她的表情又傻又呆,她忽然向后一跳:“皇舅舅,卫指挥使调 戏珍璃,他说珍璃长得真好看。” 一干宗亲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到卫殊身上,满含愤怒——禽 兽!敢调 戏他们的小璃儿,不想活了么? 本以为卫殊会被这些目光杀死的珍璃郡主呆住了,她真的呆住了。 卫殊竟对他人的目光恍若未觉,抬眸淡淡道:“郡主,臣并未说过这种孟浪的话,你别瞎说!” 珍璃郡主小脸颊又气得鼓 鼓的,她瞪着卫殊,仿佛能将眼珠子瞪出来。 谁知卫殊并未放过她,又给她补了一刀:“郡主,你认为臣会觉得你好看么?你亏不亏心?好不好看,你心里没点数么?” 福王当先一个忍不住,就要大骂卫殊“竖子无礼”,嘉佑帝大笑三声,抢先开了口:“卫殊,男人要懂得怜香惜玉。” 卫殊起身拱手:“臣遵命。但臣清白之身,怎容郡主胡乱污蔑?” 珍璃郡主大概是没想到卫殊这么耿直,好尴尬啊! 怎么化解呢? 哭呗,反正她疯了,也不怕大家笑话她。 于是,她嘴巴一扁,哭着扑进了长公主怀里:“母亲,珍璃不好看么?嘤嘤嘤……” 长公主拍怕她的背,哄道:“好看,珍璃最好看。” 珍璃郡主抽抽噎噎地道:“卫殊才不好看,卫殊全家都不好看。” 长公主耐心地哄着,亏心地道:“是是是,卫殊不好看,卫殊全家都不好看。” 众人又露出心疼的表情,嘉佑帝揉了揉眉心,对卫殊道:“去,给珍璃郡主说声抱歉,瞧人家哭成这样,朕心里都不好受。” 卫殊起身,施施然走到珍璃郡主面前站定,拱手行礼,认真地道:“郡主之姿,恍若天人,是臣眼睛不好。” 珍璃郡主含 着泪的朦胧视线里,眼前的男子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如美玉。 她的心,好像忽然被什么攫住,刹那停止过后,便是剧烈的跳动声。 卫殊,卫殊。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珍璃郡主忽然觉得脸烫了起来,扑进长公主的怀里,再也没有抬起头。 但余光眼角,总是不自觉地在意这个男人。 风变了,云也变了。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卫殊道了个歉,便自顾回了座位,虽说他无意之下让大家的小璃儿做了哭包,惹了众怒,但到底嘉佑帝是高兴的,这种狂妄的人,他用得安心。 宴席开到大半夜,这才散了,卫殊送嘉佑帝回紫宸殿后,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宫。 这夜没有月,除了飘摇的灯影,路上一点光也没有,一袭黑衣的卫殊走在道 上,仿佛和暗夜融为一体。 他一路上都思绪沉沉,在脑海中搜寻那点模糊的记忆,关于父亲的,关于母亲的,还有关于他一直不能相认的谢韫的。 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也不例外,只是他思念的亲人,很多都成了一抔黄土。 “瑜儿……” 我的妹妹,你在哪儿?你真的是她吗? 卫殊沉默着往走在甬道 上,他的影子是那么孤独那么长。 陆家的血债,压在他的身上,这个男人不曾弯了脊梁,却被磨去了所有该有的棱角,变得阴险狡诈,城府深沉。 哪怕是少年时,他也从未有过意气风发。 卫殊,未死。 他其实,和死了又什么区别? 正陷入沉思当中,他不知不觉已到宫门口,长公主的马车正好经过,他弯腰行礼。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张小巧可爱的脸露了出来。 “卫殊,你哭丧着脸做什么?被你羞辱得体无完肤的我尚且坚强的活着,你悲伤什么?” 这个小疯子都能看出自己悲伤么?卫殊连忙收起外露的心绪,他又是那么沉郁的一个人,就像等不到光明的黑暗。 “珍璃郡主,你本就不好看,臣只是说了实话,怎么就羞辱你了?” “瞎子!”珍璃郡主气鼓 鼓地拉上帘子。 卫殊面色未变,正要离开,长公主却叫住了他:“卫指挥使。” 卫殊复又拱手:“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审视了他一眼,最后淡淡地道:“珍璃不懂事,如有得罪之处,请见谅。” 卫殊道:“臣并不会和孩子计较。” 长公主礼貌一笑,刚想放下帘子,卫殊又开口了:“殿下,臣今日做了小人,替换了一张帕子,那张绣着猎豹的手帕,臣会付诸一炬,烧它干干净净。” 卫殊说完,转身便上了马,随着他的背影融入夜色,夺夺的马蹄声越来越远。 长公主放下帘子,面色剧烈变换,她问珍璃郡主:“你可丢过一张绣着豹子的帕子?” 珍璃郡主拧眉想了想,道:“上次小舅舅和小舅母举办斗草大会的时候,我和萧家小姐萧眉若说过话后,帕子便不见了。” 长公主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珍璃,你险些被算计了!” 珍璃郡主也嗅到阴谋的味道:“母亲,是帕子惹的祸么?” 长公主沉吟片刻,道:“方才卫殊说他替换了张帕子,你想想,今夜和帕子有关的,还能有什么事?那长孙策和萧贵妃,本来要算计的应该是你!但却被卫殊把帕子替换了,所以你才没有中招!” 珍璃郡主气呼呼地道:“这萧贵妃和二皇子也忒不是好鸟了吧?这种事也能做出来!真是畜生!” 第430章 要懂得顺从民意 母女俩都不敢想象,如果递上御前的帕子没有被换,那会是怎样的结果? 长公主毕竟是大秦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她发起狠来,还真不是三两个泼妇可以相提并论的:“这个萧贵妃!这个长孙策!敢算计到你的头上,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珍璃郡主把玩着胸 前的头发:“母亲,卫殊所言是否有假?如果真如他所说,二皇子的帕子是他换的,那他必定得事先准备一张帕子才行!这看起来并非临时起意,那他帮我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会不会是卫殊想要挑拨离间?所以才故意这样。” 长公主道:“傻孩子,他告诉我这个消息,是在卖我一个人情,将来有用得着我们还的时候。他不可能用一张帕子就敢在长公主面前冤枉皇子,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所以此事恐怕是真的。” 珍璃郡主一张小脸也是被吓白了:“怎么会这样?” 长公主终是不忍心让她面对太多残酷的事实,摸摸她的头道:“珍璃,放心交给母亲,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人若犯我,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敢打你的主意。” 珍璃郡主依偎在长公主怀里:“母亲,不要轻易把珍璃嫁了,珍璃还没有长大,嫁出去会被欺负的,等珍璃找到一个像父亲对你好那样对珍璃好的男子,您再给珍璃备嫁妆吧,好吗?” 长公主一怔,半响才点点头:“若是让你嫁长孙策那种人,倒不如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你放心,就算父亲母亲不在了,兄长也会照顾你。” 珍璃郡主甜甜地笑了,她告诉自己,她只想做母亲的宝宝,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张邪魅的脸。 要说长孙焘他们三人,在翠屏山蹉跎了近二十日,终于走出了翠屏山,直接进入兖州地界。 虞清欢本以为他们会走到雍州,没想到却到了兖州,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等三人要进平阳城时,已是子时时分,城门已经关上。 杨迁吵着要进城,虞清欢却不同意,她并不想引起骚动。 况且,她有必须要去的地方,也有必须要解决的事。 那是她的心结,也是她上辈子记挂了一世的遗憾。 “杨大侠,我们恩怨两清,您要进城您尽管进,我和草草在城外找地方歇脚。” 说着,虞清欢扭头便问:“是这样吗?草草!” 长孙焘立即拍着胸 脯保证:“晏晏在哪我在哪!有晏晏的地方就有草草!” 虞清欢手一摊:“你看,你没我得民心,要么你顺应民 意跟我们走,要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您请便。” 杨迁从虞清欢手上抢过缰绳,恶狠狠地道:“走就走!本大爷才懒得跟你们这又疯又傻的人在一块儿!拉低本大爷的品味!” 虞清欢没有理会他,这男人拧巴也不是一两日了,爱干嘛干嘛去,别来打扰她和草草。 “晏晏,草草搂着你。”虞清欢刚收回目光,长孙焘的披风便到了身上,而人也被他搂进了怀里。 身旁的人,又高又暖,虞清欢伸手环住他的腰,拉着他们的马走向与平阳城相反的方向。 “草草,除夕夜的年夜饭是赶不上了,但明日我会好好补偿你,你想吃什么?” 杨迁的耳朵竖了起来。 长孙焘欢欣鼓舞地道:“晏晏做的,草草都喜欢。” 虞清欢拧眉想了想:“罢了,那便飞禽走兽各给你做一样吧!” 长孙焘小声地道:“晏晏不喜欢油烟味,不用做那么多。” “加一个人就不嫌多了。”杨迁已牵着马跟了过来,“这个季节,飞禽就要吃野鸭肉,走兽非野猪肉莫属,还有河鱼也很鲜美,你一个姑娘家肯定不方便准备这些,就让小 弟我来代劳吧!” 虞清欢和长孙焘都没理会他,但杨迁也不气馁,继续跟在二人身边,半句不离吃。 平阳城外也有一个庄子,但不比秦家所在的庄子富庶,房屋七零八落,基本都是土坯青瓦房,此时家家户户紧闭房门,围着一盏昏灯守夜。 杨迁连敲了几家房门,都没有人应门,最后只得牵着马准备到村外找地方露宿。 这时,一间草芦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宽敞的院子,东南北各有一间草房,院子用竹篱围起来,还立有一道门,门上挂着两盏灯笼,随着夜风左右飘摇。 门没有挂牌,不知主人的姓氏,三人往里望去,“砰砰砰”清越的响声传了出来。 但见东边的屋子是用竹 席围成,被夜风撩起来时,可见里面有一个灶房,一男人正挥舞着锤子,敲打被烧得通红的铁。 听到敲门声,男人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出来,他拉开门,擦着汗问道:“几位这么晚了找谁?” 杨迁先开口,笑得一脸谄媚,就像狗腿子遇到了他大主子:“在下姓杨,这是在下的弟弟和弟媳,我们三人是青州人,来平阳城探望外祖,本想赶除夕年夜饭,没想到等我们到平阳时,城门已经……” “进来吧!”男人没等杨迁说完,转身便朝灶房去,“东边那间屋子你们随便住,厨房里还有剩下的馒头,你们自便。” “??!” 吃了那么多闭门羹的三人,就这样轻易找到了落脚地?!连温饱问题也一瞬间就解决了? 杨迁和长孙焘几乎惊掉了下巴,但虞清欢的表情,明显比他们淡定了许多。 三人把马拴在院子里,然后先自行去了东边的屋子。 那屋子也是奇怪,竟准备了几张床铺,挨着墙并排,床上还整整齐齐地叠放着青布被褥,干净又整洁,好像就是为了待客准备的。 长孙焘把虞清欢身上的包袱都取下来,妥帖地放到桌上,又给明珠和灰灰准备了一个小窝,这才把明珠和灰灰放上去。 “晏晏,累不累?”长孙焘把虞清欢的披风取下,又把她按在了床上坐好,蹲下身把虞清欢的鞋脱了,为她细心地搓揉着脚,“现在好点儿了吗?” 杨迁眯起了眼睛,盯着虞清欢:“楚姑娘,你认识门口那铁匠,对吗?” 第431章 他是否也重生了? 虞清欢没有说话,搓了搓手,捧住了长孙焘的脸颊:“我没事,你也要想想自己。” 长孙焘乖顺地在她手心蹭了蹭:“先想晏晏,再想自己。” 眼前的人,头发乱了,皮肤糙了,五官更加英朗深邃,但一双眼睛却是那么的清透,眸底 倒映着她的影子,满满都是。 虞清欢揽过他的脑袋,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鼻子轻轻蹭着他的鼻尖:“草草,有你真好!” 对于一路被虐的杨迁,他起先对这样的事情嗤之以鼻,虽然他是江湖中人,但骨子里还是带着男尊女卑的思想,见长孙焘如此没骨气地伺候着媳妇儿,他心里多少是不以为然的。 然而现在,他渐渐地不觉得这种情景刺眼了,每当看到他们小夫妻相互关心扶持,看到那个无论脑子好坏都宠着媳妇儿的男人在楚姑娘的面前献殷勤,他只觉得温馨,令人心安的温馨。 在往后的很多年,当他面对百花诱 惑时,只要一想到这对夫妻,他便歇了乱七八糟的念头,满心满眼里装的都是风雨同舟陪伴了他一生老妻子。 虞清欢没有理会杨迁的眼神,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她发现自己初见时对杨迁的解读有些过了。 杨迁其实也算个坦坦荡荡的男人,他的强大武装到牙齿,但唯独吃是他的一大弱点。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兖州,虞清欢打心底也不希望和杨迁分开,这家伙有两下子,跟在身边多一份保障。 所以她稍微使点小计谋,便又让杨迁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沉思时,眼前有颗脑袋不停晃动,虞清欢拍了拍他的头,眼神,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格外温柔:“草草,你快把外披脱下,免得寒气入体。” 长孙焘听话地站起来,但没急着脱外披,而是去了厨房。 因为太疲累,杨迁瘫在床上起不来,尽管虞清欢的眼神已经杀过去好多次,但他仍旧无动于衷。 很快,一盆刚燃起来的碳火便被端到了虞清欢面前,紧接着是一盆热水,最后是几个热乎乎的馒头。 “晏晏,用水烫过手脚后再吃。”长孙焘又蹲了下去,握着虞清欢的手,便往那温度适中的水里放,净过手后,又把她的双足放了进去。 虞清欢拉过他:“草草也泡。” 长孙焘笑了,很乖很乖,又像阳光那么灿烂。 他拉了椅子过来,迅速脱了鞋,把脚也放进去。 一盏昏灯下,虞清欢的双足白皙圆 润,精巧玲珑。 长孙焘忍不住用脚趾夹了一下,惹得虞清欢惊叫一声。 “草草!好好洗!” 长孙焘瞬间耷拉着脑袋,就像小狗挨骂时耷拉下耳朵。 虞清欢叹了口气,把脚伸了过去:“掐吧掐吧!” 长孙焘瞬间又笑了起来,真是好哄的不得了。 杨迁背对着他们,低声咒骂了一声:“狗男女!”然后自己去厨房打水。 把手和脚泡暖后,三人就着一碗热水啃着尚有余温的馒头,随着炮仗声炸响,庄里开始了“赶年”的活动。 这是大秦的习俗,在除夕夜的后半夜不断炸响炮仗,把下凡的“年兽”赶回去,等天亮了,大伙儿辞旧迎新,迈入新的一年。 吃完馒头,杨迁往床上一趟,嘟囔道:“这家的主人真是奇怪,大过年的还打铁,而且好像知道我们来一样,连食宿都备好了。” 虞清欢正要说话,外头打铁声停了,有一道女声,夹杂着接二连三的炮仗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张远哥,你能不能开开门?” “秀儿想见你一面。” 杨迁登时来了精神,翻身从床上跳起来:“我最喜欢这种苦情鸳鸯的戏码了。” 天可怜见的! 憋屈了大半个月,终于让他见到一对正常的了! 杨迁把门拉开一小条缝往外看,门口,站着一个黄衣女子,长相秀丽,透着一股小家碧玉的感觉,在这庄子里,算得上颇有姿色。 张远的打铁声停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门口,拉开门,面无表情地问黄衣女子:“你来做什么?” “我……初二就是我的日子了,我想见你最后一面。”黄衣女子急促不安地捏着袖子,一张脸白得不成样子,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有无数说不完的委屈。 “人你也见着了,你走吧!”张远说完,见叫秀儿的黄衣女子没有离去,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然后回了打铁的灶房。 秀儿站在门口,没有立即离开,手搭在门环上,却没勇气再次敲开。 她站了很久很久,最后落寞地转身离去。 张远见秀儿走了,蹲在地上低低地哭了起来,先是压抑的哭声,渐渐地变得撕心裂肺。 似乎哭出了一个男人的卑微怯弱,还有求而不得的无可奈何。 就好像他在最青涩的年纪遇到了想要照顾一生的女子,可他什么都没有,给不了心爱的姑娘凤冠霞帔,给不了心爱的姑娘遮风挡雨,所以只能卑微地把挚爱拱手让人,看着她成为别人的新娘,然后自己独自舔舐伤口,还安慰自己她很好,很幸福。 杨迁甩手把门关上,骂了声“懦夫”后,躺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儿鼾声震天。 谁也没有出去管张远,那是他自己的事,谁也没有资格插手。 虞清欢的手握紧又放松,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长孙焘在屋里扫视了一眼,见墙边立了个俭朴的柜子,他抱过来放在他们和杨迁的床中间,防止杨迁觊觎晏晏的睡姿,这才爬上 床,把晏晏捞进怀里。 “晏晏,草草有很多话要对你说,一晚说一句,可以说上好久好久,在草草没有说完之前,晏晏你都要陪草草睡。” “那你想说什么?” “草草想说,晏晏很好看,就像我们在林子里遇见的小鹿一样,一双眼睛乌溜溜的,里面好像有星光。” “草草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晏晏嘴真甜,草草要偿一口。” 虞清欢伸手抵住他凑过来的脑袋,轻声问他:“草草,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身上痛不痛?” 长孙焘犹豫了一会儿,道:“晏晏,草草好像做了很多梦,但都不记得了,不过草草知道,梦里有你。” “草草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长孙焘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晏晏,草草可以不说吗?草草不想说,怕说出会变成真的,草草不要晏晏死,不要晏晏被活活埋死!” 说着说着,长孙焘把脑袋埋 进虞清欢的颈间,抱着她的腰肢不放开。 死。 活活埋死。 长孙焘不知道自己这个答案给了她多大的冲击。 她的心狂跳不止,震惊得无以复加。 难道,长孙焘也和她一样,有了第二次生命? 那事……可能吗? 第432章 天呐!可能吗? “草草,”虞清欢声音微微发抖,“都说做了噩梦说出来就做不得数了,如果不说会成真,你要是梦到晏晏不好却又不说,晏晏很可能会像你梦到的一样,没有好结果。” “不!不会!草草说!草草说!说完就做不得数了!”长孙焘搂着她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好像在寒冬腊月中没有母亲庇护的雏鸟,“晏晏,草草梦到你被人埋了,等草草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快死了,当时下着大雨,草草好心痛,好难受,草草想和晏晏一起死……” 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注定? 虞清欢的心,像是被什么搅 动,久久不能平息。 “没事了,”虞清欢搂住长孙焘的脑袋,“晏晏一定不会死,晏晏要陪你很久很久,就算头你发白了,牙齿掉了,英姿不再,容颜衰老,晏晏也不会先走一步。没事了,别怕。” “草草相信晏晏!”长孙焘抽了几下鼻子,便沉沉睡了过去,他重伤初愈,这段时间的奔波,已是让他身心疲惫。 虞清欢的困意却消失了,满脑子都想着长孙焘的那番话。 如果不是巧合,长孙焘很可能在前世去世后,像她一样直接在今生携带着记忆醒过来。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长孙焘肯定知道她和秦臻的事。 到时候,长孙焘会生气么?会嫌弃她么? 虞清欢越想越精神,烦躁地翻了一个身,当长孙焘把她捞回怀里时,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她竟然担心长孙焘会嫌弃她,这个念头对长孙焘来说,简直就是侮辱和亵渎,他们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这一步,若是还对对方的真心起疑,那真的太没良心了! 她仍旧完全没有任何睡意,索性起身,披了披风走出去。 张远还在灶房里忙活,只见他在给针淬火。 虞清欢从未见过铁匠打 针,她只知道打 针是一门很精深的技艺,工序也是相当繁复。 见张远低着头忙活,她走过去问道:“师傅,你这是在打 针么?” 张远面无表情,态度依旧很不好:“是。” 虞清欢捡起旁边木盆里放的细针端详,那是一根绣花针,与普通市面上的针不一样,张远这根明显更匀称,针身更细,在灯火的照射下泛起凛凛寒光。 足可以见,做工实属上乘。 虞清欢没想到张远的技艺这般好,不由得有些震惊。 “师傅,我从未见过这么细的绣花针,捏起来感觉很好,您是打 针的铁匠么?” 张远依旧头也不太:“不是,我什么都打。” 虞清欢又问:“师傅,针不是用铁杵磨的吗?不然怎么会有‘铁杵磨成针’这样的说法。” 张远道:“不是所有的针都用铁杵磨,也可以打出来。” 虞清欢一脸崇拜:“感觉好厉害,那你可以告诉,针是怎么打的么?” 张远抬眸,便瞧见虞清欢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忙活的手不由得顿了顿,他沉默片刻,接着又开口了。 “针制作起来不难,但却是个细致活,首先,要将铁块锤成小细条,然后在钻有小孔的铁尺中,把烧软的铁条从小孔里用力地拉过,这样细铁条就会变成粗细一致的铁线。” “其次,将铁线按照事先设定好的长度剪断,然后用矬子把一端锉尖,用锤子把一端锤扁。把锤扁的那端作为针鼻钻上小孔,并且打磨得平平整整的,那针的初步形态就出来了。” “当然这还不够,还需要进一步制作,这个时候需要把半成品放入祸中用细火慢炒,然后加上土末、豆豉、松木灰等东西。” “炒完之后,还要把针拿去蒸,蒸时要将几根针头留在外面,等到外面的针头能够用手捻碎时,就可以起锅了。” “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淬火。淬火决定了针的软硬程度和锋利度,淬得好的针可以存放很久,不容易生锈。” 等张远事无巨细地讲完,虞清欢望着他,坦然的目光让一切都无所遁形:“师傅,我想问你,秀儿姑娘可知你如此细心费神地为她准备东西?” 张远把锤子扔下:“你想说什么?” 虞清欢笑吟吟地道:“难道这些针不是做给秀儿姑娘添妆的么?” “不是,你别乱说。”张远往灶里添了些柴火,便不再说话,仍旧低头细心地锤炼绣花针。 虞清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师傅,只要是铁的东西,你什么都能打么?” 张远头也不抬地道:“都能打,只要你给我图纸,我都能打。” 虞清欢笑笑道:“我这有一样东西,正好需要师傅给我打,不知师傅家里可有纸笔,我将它画出来。” 张远面无表情地道:“纸笔有,就在你们那屋的柜子里,经常有人找我定制东西,你们住的那屋便是用来待客的,里面会准备一些客人常常用到的物品。” 虞清欢状若无意地道:“我曾在书上看过,‘张’姓的得姓始祖张挥因为发明弓箭,且是造箭的高手,因此被赐姓张,然而时过境迁,其子孙后代散布九州,不过鲜少有人知道,其冶金炼铁的手艺一直掌握在嫡系传人手里,尤其是锤炼手艺,经过千百年的丰富和完善,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张远听了,没有任何反应:“姑娘说这些,与我何干,虽然我姓张,也是铁匠,但是你看看,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铁匠而已。” 虞清欢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屋里。 翌日天还未亮,杨迁问过张远厨房是否可用后,从张远那买了些弓箭,揣了两个馒头,直接骑马上山了。 虞清欢睡醒时,长孙焘早已醒了过来,把热水和馒头都备好,等虞清欢起床时,便能直接洗漱吃早点。 啃了两个馒头,虞清欢找了纸笔,把图纸画下来,交给张远去准备。 其实她没有什么需要张远做的,只是想试一试张远的技艺,如果他真的是张挥的嫡系,说不定淇王府正缺这样一个人才。 这样也能为帮他找到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 第433章 杨迁吓傻了 还不到中午,杨迁便提着山鸡、野鸭和几尾肥鱼回来了,直接放进了厨房。 虞清欢想让杨迁在他们身边护卫,自然不能半点好处都不给,等杨迁放好东西,便一头扎进了厨房。 长孙焘想进去帮忙,却被虞清欢赶了出来歇着。 杨迁等得百无聊赖,便在院子里舞了几套剑法,见长孙焘看得入迷,忙抬起下巴道:“草草,你若肯叫我一声师父,我便把这几套剑法传给你。” 长孙焘淡淡道:“不用你教,草草已经会了。” 杨迁才不信天下有这样的人才,捡起一根棍子扔到长孙焘手里,大刀阔斧地坐到一旁,道:“你说你会,那你演练出来,若是你敢撒谎,本大爷看不起你!” 长孙焘拿着棍子的手一挽,便摆出了一个姿势,接着,那棍子在他的手中探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几许寒风倏然而过,吹落院子里那株要谢的红梅。 花瓣翻飞,被棍子搅 动,渐渐汇成一股,灵蛇般随着长孙焘的身姿而走。 杨迁咬住馒头的嘴缓缓张大,馒头“咕噜咕噜”滚下来,被守在一旁流口水的大黄叼着跑了。 “开玩笑的吧?!!” 杨迁不服气,从竹篱上抽了根竹竿,当下演示了一套抢法,这是他的独门绝技,由他亲自创作,从未传给第二个人,他倒要看看,这傻子是不是真的一学就会。 把竹竿扔给长孙焘,他挑起眉头道:“来!是男人就试试!” 长孙焘站得笔直,他一笑,竹竿如龙咆哮而出,搅 动地上的落红枯叶。 他不仅把杨迁那套抢法给演示出来,而且还加上自己见解和领悟,竹竿就像活了一般,在他手中变化万千,仿佛他才是创始人。 杨迁差点五体投地,抱着长孙焘的大腿叫爷爷, 想要欺负别人的他,才是被羞辱的那个,杨迁脸色涨得通红,郁闷地收了剑。 “你不是傻了么?怎么学得那么快?” 长孙焘的表情十分自然,也相当的天真烂漫:“这很简单啊!看一眼就会。” 正因为他的耿直和单纯,才让杨迁气得咬牙切齿,最后他把剑扔在地上,气呼呼地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过来把剑捡起来,看长孙焘的目光,极为不友善。 虞清欢很快就做了一桌子菜,长孙焘帮忙端到他们屋里的桌上,又摆了碗筷。 这时,张远来敲门,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上涨得有些红,看得出他的手足无措:“几位贵、贵人,能不能把你们的菜分给、给我一点,我娘还、还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你娘?”杨迁挑眉,“你有娘么?” “草草!”虞清欢叫了一声。 长孙焘立即把杨迁的筷子抢了:“不会说话的不能吃饭!” 杨迁登时解释道:“不是,我们来了这一整宿,都没有看到令堂,所以……” 张远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并非因为羞愧:“我娘又聋又瞎,一直在屋里不出来,所以……” 长孙焘立即把自己的碗筷递向张远:“这样吧,把你娘带过来,我们一起吃,我媳妇儿说了,过年就是要吃团圆饭,团团圆圆,一年到头才能圆圆满满,草草不介意和你们一起吃。” 张远看着长孙焘,觉得这个高个子的英俊男人,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他没有多问,拒绝了长孙焘的提议:“我娘怕会吓到人,估计也不会来,谢谢公子好意。” “晏晏……”长孙焘可怜巴巴地看了虞清欢一眼,“怎么办啊?” 虞清欢道:“张师傅不必客气,草草说得对,过年就该团团圆圆,既然你家来了人,大过年的怎么能让客人自己吃饭,当然是主人和客人一起吃了。” 张远有些犹豫,杨迁已经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道:“走,我们去吧你娘给请过来。” 非是他好心,而是他觉得再这么磨叽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张远半推半就,很快和杨迁把他母亲带了过来,那是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妇人,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密布,一身褐色的布裙却浆洗的发白,虽然又聋又瞎,但却十分干净。 知道家里来了人,张远的母亲也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劲儿笑。 长孙焘亲自给老人家舀了饭,然后招呼张远坐到老人家身边,忙前忙后就没有停过。 “草草,别忙了,坐下来吃。”虞清欢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把最后一碗饭舀了,这才坐到虞清欢身边,不停地给她夹肉,“晏晏多吃点,才能长肉肉。” 张远审视了长孙焘一眼,复又低下头,沉默地给他母亲夹菜。 张母似乎很少吃这么好吃的菜,饭量都好了很多,她吃了一碗饭后,在张远给她添饭回来时,看向杨迁的方向:“秀儿,你是秀儿吧?” 杨迁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是令人闻风丧胆的……” “咳!”虞清欢咳了一声。 杨迁立即改口:“我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美男子,不是秀儿。” 张母听不见,顿了顿自顾自地说道:“秀儿,你和我们家张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们家张远打小就喜欢你这姑娘,他要是能娶到你啊,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子,我们家虽然穷,但张远有手艺,有上进心,不会让你挨饿的,他是个实诚的孩子,也一定会对你一辈子好。” 说道激动之处,张母握住了杨迁的手:“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我这瞎老婆子也好给你们张罗婚事。” 虞清欢和长孙焘都笑了,张远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杨迁急忙抽手,却又被张母握得更紧了:“秀儿啊,你这手怎么粗糙成这样?还长了茧子,是不是日子太苦了?孩子啊……” 张母说着就要抹眼泪,杨迁瞪了张远一眼:“喂!本大爷不要做你的秀儿啊!快拉住你娘!” 张远如梦初醒,把他娘拉开,又沉默着把碗放到他母亲手中。 虞清欢和长孙焘对视了一眼,又偷偷地笑了起来。 第434章 一起数星星 杨迁不好在别人面前发火,化悲愤为食欲,一口气吃了七八碗饭。 “不得劲!我还能再吃几碗!” 张远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表情似乎还有些庆幸——还好不是秀儿,不然娶一个饿死仨。 饭后,张远把母亲送回屋,然后在虞清欢他们三人的面前,认真地鞠了个躬:“多谢几位客人贵人,让我母亲吃上一顿美味的饭菜。” 长孙焘连忙摆手,笑得很自豪:“晏晏的手艺好吧?本来她只能给草草一个人做的,但草草觉得,好东西要和大家分享,你娘能喜欢,晏晏也会很高兴。” 虞清欢抬手摸了摸长孙焘的头,对一脸疑惑的张远道:“这是我的夫君,他因为生病烧坏了脑子,所以言行举止异于常人,但他很善良,待我也很好,我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张师傅,你懂我的意思么?” 张远黯然垂下头。 同甘共苦,不计较条件和现实么? 他不懂,他一个字也不懂。 “贵人好意,张远心领了,只是我们是不一样的……” 张远有些哽咽,表情就算不悲痛,也能让人感受到沉重的忧伤:“明天她就嫁人了,嫁进城里最富有的人家,从此锦衣玉食,有仆从伺候左右,不用五更就起来忙活,也不用一年到头活计做个没完没了,她能成为贵人,我替她高兴!” 虞清欢想到秀儿的模样,的确生得还不错,但相比较她身边的小茜,不免逊色很多很多,如此姿色,能嫁城里最富有的人家? 门当户对么? 张远也不想想,这傻了吧唧的男人! “做正妻还是为人妾室?”虞清欢似笑非笑地问道。 张远没有直接回答:“为人正妻,还是为人妾室有那么重要么?只要她不愁吃不愁穿,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就行。” 虞清欢轻轻笑了一声:“正妻尚且算半个人,妾室却连东西都算不上,不过是富贵人家的物件玩意儿罢了!” 张远没有接话,失魂落魄地离开。 夜晚吃过饭后,因为难得是个好天儿,天上无云,星罗棋布。 虞清欢和长孙焘铲了盆碳火,肩并肩靠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数星星:“草草,你看到了吗?那颗是牛 郎星,那颗是织女星,牛 郎织女本是一对恋人,却一年只能见一次,比起他们来说,我们俩算是幸运的。” 栏杆有些高,虞清欢的脚前后晃动,看起来可爱极了。 长孙焘心头一软,把虞清欢抱了起来,像抱孩子似的把虞清欢抱在怀里,披风一掀,将她裹得只剩下一个脑袋:“草草是最幸运的,因为不管怎样,晏晏都陪在草草身边,晏晏对草草好,草草这辈子也只对晏晏好。” 虞清欢顺势靠在他的胸膛:“草草,你把我当猫儿抱呢?” 长孙焘挠了挠她的腰际:“你就是草草的小猫儿。” 虞清欢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张远在灶房里看着调笑的二人,目光讳莫难辨。 杨迁捻起一根针扎在刚刚做好的稻草娃娃上,准备诅咒长孙焘半身不遂。 他引以为傲的看家本领,他花了十数年才融会贯通的绝技,这傻子竟看了一眼就会了。 想到这里,杨迁扎了一根还不解气,他又捡起一根针,用力地扎在稻草娃娃的身上,诅咒长孙焘不孕不育。 回过神来的张远看到杨迁在玩他的绣花针,登时就急红眼了:“你干什么?!把我的针放下!这是我耗费了很多精力打造的!” 杨迁没理会张远的暴跳如雷,他轻嗤一声:“这是你为秀儿姑娘打的?啧啧,打了这么多绣花针,应该是九百九十九针,祝福她天长地久?” “不过我本大爷我不理解,你打这么多绣花针给她,是想让她用这针给别的男人缝制衣物鞋袜,还是想让她在自己夫君宠爱别的女人时,用这些绣花针像本大爷一样扎草人诅咒狐狸精?” 张远仿佛被杨迁的话刺痛了,他双目猩红,狰狞的面目下,是他身为男人的自尊与不甘,也是他痛下决心后拼命压制的强烈感情。 “你别说了!你懂什么!像你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生下来就含 着金汤匙,你怎么懂我贫病交加的痛苦?!不想让女人跟着我受苦有错吗?我自己天天侍弄这些铁疙瘩,难道也要让她的手和我一样燎得全都是泡吗?!你懂个屁!” 他的恼羞成怒,杨迁十分不以为然,听了他歇斯底里的控诉,杨迁幽幽道:“承认吧,你就是自卑,就是懦弱,你不相信人家姑娘和你同甘共苦的决心,也不敢为人家姑娘争取幸福,你就是懦弱无能!你就是怂货!” 张远把锤子用力地掷在地上,一屁 股坐了下去不再说话。 杨迁又捻了根针扎在代表长孙焘的草人上,朝虞清欢和长孙焘方向努了努嘴,道:“其实这两人的结合,也不是门当户对,我这弟妹是小门小户的庶女出身,那时我弟还是个正常人,大家都觉得弟妹配不上我弟,可我弟妹争气,硬是凭自己的本事成为了我弟离不开的人,夫妻感情相当深厚,后来我弟弟遭逢变故,弟妹也是不离不弃,生死都要在一起。” “兄弟,本大爷因为住了你的吃了你的,才跟你说这些,你要是不懂得‘感情可以冲破一切阻碍’这个道理,那月老也没办法给你们系上红线。” 杨迁凑到张远耳边,嬉皮笑脸地道:“日子,要和心悦的人过才会甜,知道幸福的甘味,那么就算是粗茶淡饭,也能吃出香甜的味道来,你好好想想吧!本大爷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说完,杨迁又趁机顺手抓走了一把针,把草人扎成刺猬。 他握着草人喃喃道:“怎么好像少了点什么?” 下一刹那,他恍然大悟:“哦!草草的生辰是什么来着?!没写生辰八字,它灵验吗?!” 夜渐深了,寒风凛冽,天空是美丽的蟹清色。 张进的屋子忽然被撞开,一身粉色嫁衣的秀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第435章 好狠心的毒妇 “张远哥……” 秀儿一身狼狈,因为摔了几跤,浑身都是泥印儿,她跑到灶房,扑进张远的怀里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她身后的地方,亮起了一连串的火把,还有冲天的怒吼声。 “秀儿!秀儿!” 张远喊了几声,在看到她脖颈上的淤青时,神情悲恸。 下一刹那,虞清欢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 “抱进我们那屋,快。” 张远不敢耽搁,抱着秀儿进了屋里。 他前脚刚进去,一群举着火把的男人,便冲到了张进的家门口。 “张远,就知道是你这小子,你胆敢哄骗我女儿,看老子不剁了你!” 为首说话的人,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汉子,他面目狰狞,表情狠厉,一看便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张远从灶房里拎了把铁锤就走了出来,把铁锤放在门口,不甘示弱地道:“嚷什么,吵什么?!赵老二,你还是不是男人?!对自己的女儿横什么横!有本事你朝你婆娘横去啊!” 那唤作赵老二的,就是秀儿的父亲,他领着这伙人,则是庄子里的男人。 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张远从小就开始打铁,身材长得魁梧而健壮,拎起锤子的手,臂上肌肉大块大块的,这一锤子抡下来,指不定会死人,大家都不敢贸然行动。 外面势同水火,僵持不下,里屋虞清欢对赵秀儿开始展开救援。 本来杨迁和长孙焘要在旁边帮忙,但因为赵秀儿是个姑娘,多少不方便,所以虞清欢便把他们赶到一边。 “晏晏,他们以多欺少,草草要不要去帮张远?” 虞清欢一边下针,头也不抬地道:“草草,这床上躺着的,是张远心爱的女子,护住她也是张远的责任,我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这事得让他自己去面对。” 虞清欢见长孙焘有些茫然,继续解释道:“他若是犯怂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那就当我们之前为了让他解开心结所做的一切都喂了狗,他也不配得到秀儿姑娘,但若是他死扛到底,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承担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那我们再扶一把,总不叫他倒下。” 在虞清欢的施救下,赵秀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嘤 咛一声,看到虞清欢的笑脸,面上的警惕也淡了些。 “醒了?”虞清欢问她,“刚刚这是要上吊来着?脖子都差点勒断了。” 赵秀儿怯生生地看着虞清欢,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儿:“你是谁?” 虞清欢微微一笑:“我是一个医女,那边的两个男人是我的夫君和他大哥,路过此地,暂时借住在张师傅家。” 赵秀儿一个激灵:“张师傅?张远哥,我张远哥呢?” 虞清欢把针收回手腕的镯子里:“你倾慕的男人,正在外面守护你。” 赵秀儿下意识地脸一红,接着立即就要起身:“他们人多,张远哥打不过,我去帮他!” 虞清欢连忙按住她:“你若是死了,那你张远哥用命护你也没什么意思,你伤得很重,需要好好歇着。” 赵秀儿下意识地拉起衣襟,生怕别人瞧见她浑身的伤。 是的,遍体鳞伤,有新有旧,烫伤、割伤、烧伤、掐伤、利器划破的伤,什么都有,身上还有的地方淤青没有散去,可见是刚刚打的。 “谁打的?”虞清欢问她,“说出来也许不能为你做主,但弄残两个禽 兽不如的人,我还是可以的。” 赵秀儿眼眶蓦地就红了:“善人,救我……” 原来赵秀儿她娘还活着的时候,他爹就一直和村里的寡妇钻小树林,那寡妇模样长得俊,身娇体软,把赵秀儿他爹迷的是神魂颠倒。 而且她惯会做人,哄得整个庄子的人对她们孤儿寡母呵护备至,但私底下却是个两面三刀,心思狠毒,水性杨花之人,可以说是当了表子还立牌坊那种类型。 那寡妇看上了赵老二,因为赵老二会点鲁班手艺,家底也比较殷实,所以她就各种针对赵秀儿她娘。 比如说挑拨是非,联合庄子里的人孤立赵秀儿她娘,让她在庄里待不下去。 更恶毒的是,她伙同姘夫一起,诬陷赵秀儿她娘与人通奸。 赵老二一气之下,就把赵秀儿她娘活活打死了。 当然,寡妇的恶毒只有赵秀儿知晓,因为她从来不避着赵秀儿,在刚带着儿子嫁进赵家时,她就在赵秀儿面前讲她如何把赵秀儿娘亲给活活逼死的事迹,那时赵秀儿才四岁。 那寡妇对赵秀儿可从不吝啬,吃的穿的全是庄子里最好的,人人见了谁不夸一句她是个好后娘。 但也因赵秀儿的衣裳总是又新又漂亮,庄子里的同龄人都孤立她,除了长她几岁的张远,她没有任何朋友。 赵秀儿曾哭着跟她爹说那寡妇的歹毒行径,反而换来一顿毒打,赵老二觉得赵秀儿不懂事,寡妇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她竟然因为人家是后娘,就去诬陷寡妇,所以每次赵秀儿说一句寡妇的不好,赵老二都会打她。 后来等彻底拿捏住赵老二后,寡妇愈发变本加厉,她开始虐 待赵秀儿,动辄打骂,经常把赵秀儿打到吐血。 有时打得太严重兜不住了,她就去赵老二面前嘤嘤嘤,说赵秀儿又针对她,把身为后娘的委屈都哭出来,然后再和赵老二滚一次炕。 赵老二被老二支配了脑子,便会恼羞成怒地把赵秀儿狠狠地打一顿。 所以就算有人看到赵秀儿一身的伤,都以为是赵老二动的手。 又不是后娘苛待,那可是赵老二打亲闺女,谁也不好说什么。 赵秀儿便是这样被打大的。 偏偏那寡妇还买一身身花俏的衣裳给赵秀儿穿,让赵秀儿遮住那满身的伤,说起来都讽刺。 赵秀儿这一生,用惨字不足以形容,至于他和张远的感情——一个受尽折 磨遍偿人间苦涩,一个从小失去父亲,被迫扛起家的责任,这样的两人惺惺相惜,把彼此当作生命里的救赎不足为奇。 可是,赵秀儿却被秦氏卖去城里做妾,张远无权无势,两个有情 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第436章 杨迁使美男计 赵秀儿也曾用尽毕生勇气努力过,希望张远可以带她脱离苦海,但张远却没有,她心灰意冷决定给别人做妾。 怎料就在这一日,寡妇像往常一样准备折 磨她,赵秀儿忍不住了,就对寡妇大吼,说:“你不能打我,身上伤了怎么看你怎么和那家人交代!” 寡妇面目狰狞而扭曲:“我呸!你以为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么?老娘告诉你,买你的金老爷已经七十多岁了,这老头不知从哪学了采 阴补阳的方法,专用你们这种小姑娘去延长寿命,老娘告诉你,他还有个癖好,就是见伤就兴奋,要不是知道这点,老娘会碰你一根毫毛?” 赵秀儿觉得天都塌了,人人都以为她进城是嫁给有钱人家做妾,男方大不了就三四十岁,谁曾想竟是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还是个变 态? 赵秀儿当即就挂了脖子,可惜被发现了没死成,后来她趁家里人不注意跑了出来,所以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说到这里,赵秀儿泣不成声:“小姐,要不是那老爷只要黄花闺女,我早被我后娘带来的弟弟给糟蹋了!呜呜……” 长孙焘听到这里,袖子早就捋起来了,倒是杨迁冷静许多,仿佛见多了便不觉得奇怪。 虞清欢听了,心里没有多大的波澜,毕竟这种日子她也过过,只是没有赵秀儿这么惨。 坏人这种东西,果然不分贫富贵贱。 “秀儿姑娘,若是可以,你愿意隐姓埋名,和张远过日子么?”虞清欢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在这个世道,女人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私自与男人私奔,那是天理难容的事情。 自古聘则妻,奔则妾,一旦赵秀儿做了这个决定,若是张远对她不好,她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以为秀儿姑娘再喜欢张远,也不会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 可是这个傻姑娘,她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愿意!愿意!只要张远哥他愿意……” “好,那么你就安心休息,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了。”虞清欢说完,拔下一根针扎在赵秀儿的昏穴之上。 赵秀儿软倒下去,没了意识。 杨迁冷哼一声:“楚姑娘,你有这么好心?” 虞清欢慢条斯理地把针收好:“我又不是菩萨,众生皆苦,我又救得了几个?想帮他们一把,也是看中了他张远的才能。” 长孙焘颠颠儿地过来搂住虞清欢:“晏晏你说谎,你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帮他们,说什么看上张远的才能,那个理由只不过是顺带。” 虞清欢笑而不语,自从有了草草后,她便再也见不得有情 人受苦。 更何况,她与张远还有前世的渊源。 抬眸望向杨迁,虞清欢道:“兄弟,这事你掺和不?若是能听我吩咐,我给你做半个月的饭。” “一个月。” “二十五天。” “成交。” 杨迁擦了一把口水,兴冲冲地问虞清欢:“怎么做,你说。” “色 诱,你行不?” “让本大爷去对那恶妇使美男计?!楚姑娘,你脑子秀逗了是不是?!”杨迁反应十分激烈。 虞清欢抖了抖袖子,示意长孙焘给她揉肩膀,她看向杨迁,一脸似笑非笑:“其实你也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说起身材和相貌,你差我们家草草十万八千里,但草草他是我的,只要是女人,哪怕是八岁还是八十岁我都不允许他碰一下,你爱做不做,实在不行我女扮男装亲自上阵,毕竟我的男装也还算相貌堂堂,赵秀儿她后娘肯定上当,只是徐渝州菜、徽州菜、吴越菜……这些菜你甭想了!” 顿了顿,虞清欢放下狠话:“贞 操和菜,你选吧!” 杨迁一脸纠结地咬着拇指,半响他拍了拍胸 脯,视死如归:“本大爷的贞 操不值钱!不用选了!” 虞清欢勾勾手指头:“过来,我给你说一下章程。” 杨迁果然附耳过来,长孙焘伸手把他的脸挡住:“离远一点,你的口臭熏到晏晏了!” 杨迁后退一步,低着头,一副认真请教的模样:“晏晏姑娘请指教。” 虞清欢低声道:“秀儿姑娘说她这后娘是个水性杨花的荡 妇,狗改不了吃屎,我不信她嫁了还会金盆洗身子,想必外头还有不少的姘头,你在引 诱她的同时,把这些人都查出来,然后看看他们以哪种方式做苟且的讯号。” 杨迁有些迟疑:“我还没有媳妇儿,真的要去引 诱一个老女人么?我以后的媳妇知道了,会不会嫌弃我?” 虞清欢安慰他:“你找个像我这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女人不就好了?你要是再这么磨叽也成,那接下来的烤鱼……唉,算了算了,你应该对那外酥里嫩,滋滋冒油,入口即化的烤鱼没有什么兴趣。” “成!”杨迁当机立断,“不就是搔首弄 姿么!谁能有本大爷骚!” 虞清欢挥挥手:“行,既然谈妥了,你赶紧去外边挡挡,让张远进来,我有事问他。” 杨迁扛着剑出去了。 长孙焘凑到虞清欢耳边,一脸讨好地问:“晏晏,晏晏,舒服吗?” 虞清欢点点头:“草草的功夫有所长进,甚好,甚好。” 长孙焘高兴极了,越发卖力地给虞清欢揉肩膀。 杨迁扛着剑拉门出去,他伸了个懒腰,然后把剑往地上一顿,指着张远道:“你小子,剑铸得不错,本大爷喜欢,本大爷迫不及待要试剑了,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杨迁提剑一挥,十数步外的竹篱被齐腰斩断。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好剑好剑!” 杨迁又提剑一挥,众人身后的歪脖子树登时倒地。 “哈哈哈哈,爽哉爽哉!” 众人:“!!!!” 你的确“好贱”! 不过这一唬,本身骂骂咧咧气势汹汹的众人,登时就吓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赵老二可不能退,他们全家的荣华富贵可全靠秀儿了,见杨迁在发颠儿,他强装镇定,捋了袖子怒骂道:“张远!你还敢说没有半点龌龊心思?!为了抢走我女儿,你还真是不要脸,竟然找了个高手来,有种你让他切了老子,切啊!有种你让他切啊!张远我告诉你,要么今天你让我把秀儿带走,要么你就把这疯子赶走!否则我们掀了你这破打铁铺!” 第437章 刁民! 张远正要说什么,杨迁扛着剑他又过来了,他拍了拍张远的肩膀,道:“去屋里躲一下,本公子试剑的时候容易伤及无辜。” 赵老二脸都白了,双腿不停地发抖,但他仍像疯狗一样叫嚣:“张远!你敢躲进去你就是孬种!你个狗日的!你那瞎眼老母和你那短命爹造的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张远拳头握紧,刚想抡起锤子,便被杨迁按住了手:“秀儿姑娘需要你。” 张远一身的怒火这才卸去,他扔下锤子走进虞清欢他们所在的屋里。 赵老二又再狂吠:“张远!我 日 你老母!把秀儿交出来!你要实在饥 渴,老子送你几头猪,反正你个畜生也配不上人!张远你个畜……” 后面那个字还没说完,之间杨迁手一扬,赵老二的头顶便凉了,有多凉,就是整个头顶的发都被削光,剩下双鬓在寒风中倔强地飘摇。 “狗……” 杨迁又是一挥,赵老二右边的发没了。 “日……” 杨迁还是一挥,赵老二左边的头发没了。 杨迁欺身上前,用剑抵着赵老二的脖子,阴森森地问他:“你这男人真下流,污言秽语听得本大爷心烦,从现在起,你若是在本大爷面前哼一句,我就把你脑袋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终于支持不住,纷纷做鸟兽散,赵老二跌坐在杨迁面前,裤裆一下子就湿 了。 正在这时,赵老二的媳妇,那恶毒寡妇提着裙角小跑而来,“砰”地跪在杨迁面前,眉目含情地对杨迁送秋波:“大侠!你没来过庄子,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家秀儿虽然是个村姑,但打小我都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哪样不是紧着好的给她,连衣裳她都没穿过有一个补丁的!我们怎么会害她?可她年幼无知,被张远哄骗,竟放着好日子不过,在出嫁前夕来找他!” 杨迁对这脸圆胸圆屁 股圆的妇人含情脉脉楚楚可怜的哭诉,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实在生不出怜香惜玉之情。 他对老女人没兴趣啊他! 不过一想到楚姑娘二十日的饭,他把到嗓子眼的东西又咽了下去。 为了显示自己的英俊潇洒,杨迁把剑又扛到了肩上,故意绷紧手臂上的肌肉,目光斜斜向下一扫。 “秀儿是谁?本大爷怎么不知道?” 没想到赵老二媳妇果真上钩了,望着杨迁的手臂直吞口水,怔了半响,她又开始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大侠,这个秀儿是我家男人和他前妻生的女儿,是我心肝宝贝疼爱到大的孩子,从小就给她扯绫子扯细棉布,连粗布衣裳都舍不得给她穿一件啊!娇生惯养着长大,明天就要嫁进平阳城最有富有的人家,可这张远他不是个东西!他……他哄骗秀儿,想要诱拐我家秀儿!求大侠给我们做主,让张远把秀儿还回来吧……” 杨迁故意抖了抖手臂上的肌肉:“一个村姑,能嫁给平阳城的首富,你当本大爷好诓?” 赵老二婆娘哭哭啼啼:“大侠,得这样的姻缘,还不是我们家秀儿她生得好吗?您让我们进去,把秀儿带走,让她安安心心的去成亲,我们做父母的,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如果顺了她的意如了她的愿,她就要和张家小子过苦日子,我们都吃过苦,怎么舍得她走我们的老路?” 杨迁故意挺了挺胸肌:“你说的倒是真心实意,但你说你是后娘,你会真心对别人的女儿好?” 赵老二婆娘一副受了莫大冤枉的样子:“大侠,我对秀儿的好整个庄子里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对她可比亲生的还要亲啊!要不然能把她宠得这么任性,竟敢在成婚前和别的男人跑吗?” 杨迁摸着下巴:“说的也是,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他俯身把赵老二媳妇拉起来,手有意无意地捏了捏她的手腕:“你们先在这等着,待本大爷进去和张远说,要是他不放人,本大爷给你们做主,但要是你们敢胡来,别怪本大爷对你们不客气!” 说完,杨迁扛着剑走向屋子,他大摇大摆,无比刻意地展示自的身材。 赵老二婆娘看了,那眼睛媚得不得了,仿佛能滴出水来,看得人忍不住掉鸡皮疙瘩。 她把赵老二扶起来,手指戳在赵老二的脑袋上:“死鬼,真没出息,就知道耍横,那对这些江湖人男子都不好使,你用用你的脑子,硬不过人家就软一软!” 张老二呔了一句:“老子就知道怎么硬,不会来软的!你这婆娘做事靠谱吗?” 赵老二婆娘又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娇笑道:“你这遇到一点事就尿裤子的怂货,在质疑老娘的手段和能力?等着瞧吧!要是他张远不放人,等这江湖傻子离开后,为了秀儿不跟张远过苦日子,咱们也得让张远娘俩完蛋!” 赵老二笑了:“老子早看张远和他那又聋又瞎的老娘不顺眼,看老子这回不弄死他们!狠狠地弄死!” 赵老二媳妇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秃瓢子脑瓜壳儿,实在太丑了!真是恶心!” “臭婆娘!嘴巴不留口德!好好看着,别让秀儿给逃了,否则我们没办法向金老爷交代!” 这时,屋里,昏黄烛火微光中,张远单膝跪在榻边,深深地凝着床上的秀儿,一言不发。 许久,他才拉起赵秀儿的手,放到手心里握住,最后,他低低哭了起来:“秀儿,是张远哥没用,是张远哥害了你!秀儿……” 虞清欢见张远情绪激动,连忙开口提醒道:“她没事,只是伤得有些重,你轻点,别让她伤上加伤。” 张远轻轻放下赵秀儿的手,起身跪到虞清欢面前:“多谢贵人救命之恩,贵人的大恩大德,我张远没齿难忘!” 虞清欢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等他把道谢的礼数全了,这才道:“我有法子救你们,但权看你舍不舍得。” 第438章 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心情 张远本身是个沉默寡言,情绪不怎么外露的人,听了虞清欢的话,他并没有大喜大悲,而是认真地磕了个头:“贵人,您若能向我和秀儿伸出援手救我们一命,那我张远这辈子愿为贵人奔走卖命,绝不食言!” 虞清欢道:“张远,我的确想要你这身打铁的手艺没错,但我行得端坐得正,我不想以此来要挟你,因为我知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事成之后,是走还是在我手下为我办事,你自己决定。我所谓的舍得,指的是其他方面。” 闻言张远没有急着承诺什么,只是问道:“贵人,您指的是哪些方面?” 虞清欢道:“秀儿家里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那后娘根本就不是人,竟把秀儿卖给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做妾,这是把秀儿往火坑里推!但是我们能救秀儿一时,救不了她一世,只有你才能成为她的救赎。” “张远,我要你肯定地告诉我,若你救秀儿需要你放弃现有的生活,隐姓埋名,从此再也不能回到这里,你能做到吗?” “张远,你要想清楚,这是你的故乡,是你们张家的根和产业,这里生你养你,你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女子,放弃所有的一切么?” “不要一时冲动忙着做决定,与其以后面目狰狞地埋怨对方,把以后生活中遇到的一切不顺心和不如意都推到对方身上,不如别去选!” “人性是最不能考验的东西,你能保证以后不会产生,要是当初没有选择这个女人就好了这种念头吗?” 虞清欢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大堆,张远没有立即回答,他最后又给虞清欢磕了个头:“贵人,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怎样,但从秀儿推开我家院门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要照顾她一辈子,我不许诺将来,因为我不知道那是多远,但我会好好待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家,我愿意把一切手艺都奉上,从此听您差遣,求您成全。” 张远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虞清欢也没有必要再说些什么,她缓缓站起来:“金家的小轿子,总要接到人才行,否则事情闹大了,反而是你们理亏,毕竟金家出了银子买秀儿姑娘,我替秀儿姑娘走一趟,你去告诉秀儿爹娘,把嫁衣送过来,若是金家的小轿来了,就直接来这儿接。” 张远并未很高兴,第一个反应便是:“贵人,使不得!不能让您因为秀儿的事以身犯险,使不得啊!” 长孙焘虽然也很想救秀儿姑娘,但他也不想让晏晏去冒险,闻言拉了拉虞清欢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虞清欢。 虞清欢拍了拍长孙焘的脑袋,笑着对张远道:“我若不去,难道让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女扮男装去?放心吧,我这是去日行一善替天行道,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点我有把握!” 他们二人还想再劝,杨迁冷冷道:“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楚姑娘这个祸害,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楚姑娘你放心地去吧!我会为你看着这里,有我在不会出乱子,不过你要快点回来,履行你对我的承诺。” 张远知晓虞清欢心意已决,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起身走了出去,外面响起一连串的咒骂声,不过很快就停止了,很显然交涉已经成功。 长孙焘拉着虞清欢的袖子,表情很是委屈。 杨迁问虞清欢:“这一路走来,你宁愿吃尽苦头也不愿有一丝暴露的风险,这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虞清欢从袖子里取出一样东西,扔到了杨迁手里:“这是一架战车的模型,共有七十二个零件,我只给了一个粗略的图纸,甚至连细节都没画出来,他张远用了一天时间,便给我弄出了一个成品,你说他是不是个人才?” 杨迁领着海盗草莽,打的都是游击突袭战术,像两军对垒这种场面,他们根本没见过,但这战车他是在书上见过的,闻言他赞道:“厉害!都厉害!张远会造战车很厉害,你一个姑娘家家连战车的图纸都会画,也厉害。” 虞清欢道:“这样的人才,值得我冒险去留住他。” 杨迁反问:“人心易变,你确定这样做真的能让他对你感恩戴德一辈子?楚姑娘,他可以随时赖账,但你进那金家狼窝却是凶险万分,值得吗?” 虞清欢笑了:“若是做每一件事,都讲究值不值得,那还做它做什么?杨迁,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小庄子么?在那个庄子里,只要人不懒,都可以靠勤劳的双手让自己过上温饱的生活。” “草草所追求的,便是天下人都可以像那个庄子里的人一样,过上不愁吃喝的日子,虽然他现在病了,但这个梦想不会止步,我会尽自己所能为他实现。” “你看到张远做的锄头了么?你看到张远做的犁耙了么?那样的款式我在景州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是张远的手艺能用在改善民生上,那将会有多少人受益?” “杨迁,我知道你懂我在说什么,你在海上‘横行霸道’,但却从未欺压百姓,琉球、出云的海寇因为你这道屏障,根本不敢滋扰我们大秦的沿海!整个江湖因忌惮你的威势,没有闹出什么出格的事。你何尝不是以自己的方式,去践行天下大同的理想?” “杨迁,我知道你不坏,否则像三梦哪种掉书袋的酸书生,又怎会跟在你身边?” “杨迁,既然殊途同归,你又怎会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杨迁久久凝着虞清欢,他理解,他怎么会不理解呢?他楚姑娘为了一个人才,愿意以身犯险这种品格,他怎么会不理解? 正想说什么,张远抱着衣物走了进来,跪在虞清欢面前,恭敬地举到头顶。 “贵人,张远谢过您的救命之恩。” 虞清欢抱着衣物,走到柜子后面,把那水红的大氅穿上,又动手给自己梳了个发髻,插上两朵红色的珠花。 “杨迁,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做不好你就把脸皮揭了,省得我看见。” “是是是,本大爷知道了。” “草草,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听话,知道么?” “晏晏,草草都听你的。” 很快,轿子便来了,那是一顶粉色的小轿,金家只派了两个轿夫来接,没有迎亲队伍,没有炸响的鞭炮,只有两个眼里都透着倨傲的轿夫。 虞清欢神色从容地掀开帘子上了轿。 小轿吱悠吱悠,划破寂静的夜色,庄子里时不时响起几声犬吠,为这黑夜增添了一丝不安的气氛。 杨迁皱眉,金家,会是怎样的龙潭虎穴?这样放任楚姑娘独自一人前往,行么? 第439章 痛整猥琐老头 虞清欢被抬走后,赵老二夫妇喜笑颜开地回了家,张远望着躺在床上的赵秀儿,顿时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妾是什么?妾是只是个物件儿! 当楚姑娘上了那顶小轿子时,他无法想象若是秀儿去了,以后将会面对怎样戚风惨雨的生活。 杨迁拍了拍张远的肩膀:“男人可以穷,但不能做懦夫,懂?” 张远没有说话,守着赵秀儿不肯离开。 庄子里能有什么爱情?三餐温饱就是一个人活着的目的,但此时此刻,他想不顾一切地照顾这个姑娘,他心爱的姑娘。 “零。”长孙焘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落进了屋里,那是专属他的影卫,是只供他一人差遣的机器,“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伤害,无论何时何地。” “是,主子!”阿零单膝跪地,脸上的漆黑面具,隐隐闪动神秘的光华。 少顷,他便消失了,怎么来的怎么消失,惊得张远目瞪口呆。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我!”杨迁把剑用力地掷过去,在长孙焘稳稳接住的同时,他震惊地道,“你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 长孙焘坐下,把剑往地上一贯,右手撑着剑柄,闲闲的抬眸看向杨迁,他的眼皮掀起很慢,但随着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身上的王者气息压顶而来。 张远“砰”的就跪了下去,跪伏在地上,不敢把头抬起,只是看到那一抹岿然不动的衣角,他都骇得心惊胆战,衣衫尽数湿透。 “杨迁,等她回来后,带她从徐州下扬州,她会为你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因为她正是你一直寻找的那个关键。”长孙焘刚说完,他的头便低了下去,半天才抬起来。 “你的剑怎么在我这里?!” 那压顶的威势卸去,杨迁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没有见过帝王,不知道万乘之尊的威压是什么样,但皇城之中御座之上那人,气度一定比不上眼前这个,杨迁可以肯定。 想到楚姑娘毫不犹豫替赵秀儿上花轿的情形,杨迁在心底感叹——这个天下,也许早晚有一天真的会属于这对夫妻。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必然以真实身份示人,心甘情愿臣服在这个男人脚下,做这个男人的左膀右臂,供这个男人驱使。 张远一屁 股跌坐在地上,望着杨迁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鬼上 身了,你不用介意。但要是说出去,你也会变成鬼的。”杨迁随口说了一句,从长孙焘手中把剑抢回来,骂道,“神神叨叨,毛病!” 长孙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因为虞清欢不在,他一张俊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杨迁也觉得奇怪,这小子的脑袋怎么时灵时不灵?跟丢了魂似的。 到底能不能治好?要一直这么奇奇怪怪的他可受不了! “都先睡会儿,养足精神明天搞事情,谁要是敢拖后腿,挡本大爷奔向美食的路,本大爷剁了他第三条腿,现在,上 床睡觉!”杨迁说说完,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开始打起了呼噜。 长孙焘想着他的晏晏,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平阳城大门已经打开,载着虞清欢的小轿进了城,直奔金家大宅。 天光熹微,依稀可见城内鳞次栉比的建筑,还有飞翘的檐角。 明珠从虞清欢的衣襟里钻出来,蹲在她的肩膀上,小脑袋不停地去蹭虞清欢的脸。 “别闹,藏好。”虞清欢拍了拍明珠的脑袋,它便又钻进虞清欢的袖中。 小轿刚一进入金家大宅,一股邪性的味道钻进鼻子,虞清欢凝神嗅了嗅,只觉得这味道古怪,但又有点熟悉,不由得眉头皱起。 正恍惚着,轿子停了下来,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掀开轿帘,对她道:“下轿,老爷在屋里等着你。” 说话的人正是轿夫之一,长相不怎么突出,但从强壮的体魄和稳健的步伐可以看出,这是个练家子。 虞清欢被他们带着走向一间阴森森的屋子,刚来到门口,“知啦”一声门便被打开,突如其来的黑暗无边无际地涌出来,像巨兽的血盆大口,等待着把靠近它的人生吞活剥,啃食殆尽。 肩膀上被猛的一推,一股大力撞来,虞清欢被推了进去,踉跄地冲出去几步,这才堪堪站稳。 推她的人,用足了力道,并未手下留情。 “砰!”门轰然关上,两个轿夫一左一右站立,守在门外。 屋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那是能让人闻了便昏昏欲睡、手软脚软的熏香,虞清欢一进来便闻到了。 “下三滥的伎俩。”虞清欢轻嗤,这种熏香她面前,还不够她看。 此时天还未亮,屋里的角落有支蜡烛,烛火跳动,莹灯如豆,不但没有照亮这奇怪的屋子,反而显出几分诡异。 朦胧的家具轮廓,像蛰伏的巨兽,蠢蠢 欲动。 虞清欢唇角挑了挑,她迅速吞下一粒早已准备好的药丸,接着,她缓缓地歪倒在床上。 约莫半刻钟过去。 “咯哒”一声响起,似乎有什么门被打开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只见眼角余光处,屋里的衣柜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门,有诡异猩红可怖的光从里面透出来。 一个佝偻的老者颤巍巍地迈步而出,他身形不仅佝偻枯槁,背上还有个大罗锅,烛火照出了他的面容,满脸的褶子和稀稀拉拉的胡子,看起来不仅猥 琐,还十分丑陋。 “听说这次的药引子不错。”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 “金老爷子运气好,今日是个良辰吉日,采这女子的阴气最适合不过,必定能让金老爷子添福添寿。”一个胖道士随后走出,他双颊圆 润,肥大的酒糟鼻,两撇八字胡随着说话的声音一动一动的。 金老头桀桀笑着:“这才第十个,老夫的精气便回复这许多,还是马道长厉害,这次过后重重有赏!” 被称为马道长的道士笑了,大肚囊一颤一颤的,也是相当丑陋猥 琐。 第440章 这事闹大了! 马道长走过来,想要将昏迷的“赵秀儿”抱起,却发现她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啊!”等他把“赵秀儿”的脑袋掰过来时,吓得跌坐在地上,“死……死人了!” 金老爷子也是好奇心作祟,在马道长吓尿后,他贱兮兮地凑过去。 恰逢一阵风灌进来,烛火摇曳了几下,床上女子的容颜变得斑驳模糊。 只见她双目圆瞪,七窍流血,两股嫣 红划破脸蛋,像是用刀刻上去一般可怖。 死不瞑目,死状极为惨烈。 金老爷子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挺挺地就倒在了地上,好半天没有动弹。 马道长还沉浸在惊吓之中,他目瞪口呆,望着倒在床上起不来的“女鬼”缓缓直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又缓缓地用匕首逼着他的脖子。 “饶命……饶命……”马道长吓得肝胆俱裂,仿佛遇到了人生中最惊恐的事情。 “饶你?想什么呢?”虞清欢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呵了几口气,声音幽幽地道,“好戏还在后头!” 马道长一张红彤彤的肥饼脸竟然看出了青白交错的感觉,他战战兢兢地道:“饶了我,这不关我的事,是有人给我银子,让我诓骗金老爷的,真的不关我的事!” 虞清欢不想听他废话,一抹狠绝的笑容出现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这与我何干?行了,你少说两句废话,留点力气到阴曹地府和阎王爷说吧!” 马道长立即道:“女侠!我有很多银子!” 虞清欢的另一只手里正对准马道长穴道的针及时停住,她没有回应,而是在等马道长继续说下去。 马道长战战兢兢地道:“其实我自己没有多少银子,但当时给我银子让我来诓骗金老爷的那个神秘人,他一共找了我这样的二十几个人,潜入不同的富户人家去蛊惑他们练功法,当时我留了一手,把那些人都去了哪家记了下来,只要你放我一马,我就把名册给你,你用那份名册可以得到很多银子,求你不要杀我!” 生死关头说话还这么顺畅?这老肥肠什么来头?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很可能牵扯到不得了的事情,但她此时正在孤军奋战,她不想节外生枝,若是因为好奇不小心把自己折了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到时候可以找个机会让杨迁调查一下。 思及此处,虞清欢并未做任何回应,也没再给马道长说话的机会,她一针扎晕了马道长,把脸上的“血迹”擦去后,拍了拍袖子里的明珠。 明珠迅速窜进暗室里,不一会儿便出来了。 虞清欢确认里头没人,大摇大摆地踏进那间暗室之中。 一股奇怪又阴冷的味道扑面而来,腥臭而令人作呕,仿佛腐烂的尸体在阳光下暴晒发出的味道。 暗室不大,约莫几丈长宽,里面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张宽大的榻,还有许多用在女人身上的刑具,上面还沾着斑驳血迹,触目惊心,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是多么的惨烈。 “烂人!”虞清欢一拳砸在墙上。 什么采阴 补阳的方法,不过是一种邪术。 前面那九个姑娘,想必被金老爷和马道长这两个极度猥 琐极度恶心的老男人,一起活生生地虐 待折 磨至死。 那些不堪入目的刑具,还有上头血淋淋的痕迹,都是他们犯下惨绝人寰罪行的铁证。 他们打着延年益寿的旗号,光明正大的糟蹋小姑娘,就算金老头的儿女有意见,但谁又会去挡父亲“长命百岁”的路? 这两只老狗,在买妾的时候就把这些“妾室”的用途告知家人,就像赵秀儿他爹和后娘也知道赵秀儿卖进金家的用途一样。 明知女儿进入金家就会不得好死,还把女儿推入火坑,这种父母就算女儿死了,他们也不会闹一下,所以哪怕这两只老狗弄死了九条鲜活的生命,也没有人站出来向上天讨公道,让这两只恶心的狗得到应有的惩罚。 虞清欢不敢想象,如果赵秀儿被送到这里,她那遍体鳞伤的身躯,究竟能不能活着看到第二日的阳光? “明珠,要为那些可怜的姑娘报仇么?” 明珠跳到虞清欢的肩头,吱吱吱地叫着。 虞清欢几乎带了一身戾气从暗室里走出来,她从暗室里顺手拿了一瓶合 欢散,捏住马道长的嘴巴,把整整一瓶全都倒了进去。 接着,她把门拉开。 这两个看门的护轿夫,料想早已得了吩咐,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轻易进屋打扰,直到他们看到虞清欢出来,这才齐齐动手。 一声轻啸响过,明珠在二人颈间迅速窜过,很快就回到了虞清欢的肩头,而那两个守卫也随之倒在地上。 虞清欢用力地把二人拖进屋里,然后把门拉上,她点足跃到了屋顶,头枕在手臂上望着暗青天幕。 “真没劲,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马道长在药性的催发下,很快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短短时间,他满头大汗,双目猩红,不停地拉着自己衣襟,仿佛受了极大的煎熬。 过了一会儿,他的神智开始变得不清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发了狂的野兽般,开始撕 扯自己的衣裳。 “太恶心了!” 虞清欢光听着下面的声音,就忍不住一阵阵作呕,她起身拍拍裙子,施展轻功避着金家的护卫,轻轻巧巧地就。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她预料的一般,金家的下人见老太爷大响午都没有起床,等壮着胆子进屋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场面已经不能用血腥可怖来形容了,只见满地都是碎布,三具浑身抓痕,赤果着的身体七歪八倒,排泄的地方已经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大便和血从里面流出,臭气熏天。 三具人体旁边,一个满身肥膘的男人半靠着,他七窍流血,仿佛被抽干了精气,以极为凄惨的姿势,像牲口般断了呼吸。 场面尤为惨烈,恶心到极致,也恐怖到极致。 等叫来了众人,他们这才发现,金家老太爷已以极为耻辱的方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金家沸腾了,下人火急火燎地去报了官。 这事闹大了! 第441章 你配吗? 与此同时,虞清欢离开金府后,便进了白家的铺子,聚精会神地挑首饰。 最后,她挑了一套由赤金和红宝石打造的头面,虽然不是最昂贵华丽的,但胜在手艺巧夺天工,倒是比同款式的要精美很多。 “这套头面包起来,还有那对龙凤镯也包起来。” 此时的她,已脱下一身水红色大氅,取下头上的红色珠花,只穿了白黎为她准备的衣裳,乌发用一根木簪挽住。 店小二见她穿着“寒酸”,态度相当不好,但出于职业素养,还是挤出笑脸问她:“客官,这货款您是现付,还是小的去您府上取呢?” 虞清欢摇摇头:“记我账上。” 店小二脸蓦地一沉,甩袖子轰赶虞清欢:“去去去,一边玩儿去,本店概不赊账!” 虞清欢也不急,似笑非笑地看着店小二:“把你们掌柜的叫来,由我来跟他谈。” 店小二不以为然,一脸地不耐烦:“你个穷货,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掌柜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也不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那副穷酸样!” 虞清欢也不生气:“那你带我去见掌柜的,如果掌柜的同意把这些东西给我,你半点亏都不吃,但若是掌柜的知道你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不知道这店还能不能留下你。” 店小二骂骂咧咧,倒也不敢把虞清欢轰出去,因为白家的店铺规矩甚是严格,店小二不敢轻易得罪客人。 他皱着眉头把虞清欢带去后院找掌柜,一开口就向掌柜告状:“掌柜的,这姑娘来我们店里选了一套头面和一对龙凤镯,但却没银子付,还说要赊账,小的做不了主,只能把她带到您面前。” 掌柜的正在做账,他放下毛笔,打量了虞清欢一眼,屏退小二,起身拱手问道:“姑娘,可是想要赊账?” 虞清欢笑了笑:“掌柜的大过年还开店,掌柜的辛苦了。” 掌柜赔笑道:“这是主家的规定,一年四季不打烊,再者老夫一家全都住在后院,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虞清欢这才道:“我的确没有银子,还望掌柜的给我个面子,把账记在我的名下。”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姑娘芳名。” 虞清欢缓缓报出名字:“我姓楚,单名一个晏字,也有人叫我晏晏。” 掌柜的一惊:“可是林疋楚的‘楚’,曰安晏的‘晏’?” 虞清欢轻轻颔首,她身上的银子并非不够付账,之所以要赊账,也是想试试这家掌柜的知不知道她的身份。 掌柜的登时从桌案后走出来,跪了下去:“小的见过小姐。” 虞清欢连忙扶起掌柜的,压低声音道:“我在这里的行踪不便透露,还望掌柜的不要客气。” 掌柜的一改方才的态度,无比恭敬地道:“少东家已经吩咐下来,一定要竭尽全力配合小姐,满足小姐一切要求。” 虞清欢心头一暖,这个大哥的确靠谱,她微微一笑,道:“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是有件事要麻烦掌柜。” 掌柜的道:“小姐但说无妨。” 虞清欢道:“近几日会有一男一女来投奔掌柜,信物便是我刚刚订下的龙凤镯,麻烦你想办法将二人送到大哥身边,托大哥帮我照顾好他们,男的日后会有大用。” 掌柜的向虞清欢保证:“小姐请放心,小的一定会办妥此事。” 虞清欢又道:“我的行踪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会给白家带来麻烦,以后除非逼不得已,否则我不会轻易露面,请掌柜的转告大哥,让他别担心我。” 掌柜的点了点头:“小姐,其实少东家也有话留给您,他说祝您一路平安,家里有他,勿要挂念。” 家里有他,勿要挂念。 不就是告诉她不要有后顾之忧么? 真像是这蠢白黎会干的事。 虞清欢心里霎时间觉得无比熨帖,无比温暖。 拎着小二包好的首饰出了首饰店,虞清欢又进了裁缝店给长孙焘买了两套衣裳,还有两双舒适的鞋袜。 她看到一套很好看的霞帔,一并让掌柜给包了起来。 买了这些还不够,又给长孙焘买了一大包零嘴,左右手都拎得满满当当的。 向店家问了路后,她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步行回了庄子。 “草草,我回来了。” 长孙焘一看听到她的声音,便从屋里冲了出来,笑吟吟地迎上前,帮她把手里的东西都接过去。 “晏晏,晏晏,你回来了!” 张远听到她的声音,浑身重重一颤,接着迅速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门边,扶着门框看出去,直到看到虞清欢完好无损地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长孙焘把东西提进了屋里,那里,赵秀儿还在昏睡。 放下东西后,长孙焘又连忙给虞清欢倒水擦汗,忙前忙后,像只殷勤而粘人的小狗。 张远鼓足勇气,唇角却是颤 抖:“贵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金家那边的事解决了吗?” “算是解决得差不多了吧!”虞清欢随口应道,“反正害人的罪魁祸首金老爷,还有和金老爷狼狈为奸的马道长都死了。” “死了?”张远吓得面色一白,“死死死……死了?!” 长孙焘抱着虞清欢的手不放,反倒是杨迁开了口:“你瞧着也不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虞清欢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靠在长孙焘身上,疲倦地道:“一个假道士挑唆金老爷残害小姑娘,在我之前有九个,估计全部都被活活折 磨死了,所以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吓死了金老爷,还给假道士灌下一整瓶合 欢散,让他和三具尸体发生关系,活活累死。” 且不说吓得面无人色的张远,就连杨迁都变了脸色:“你你你你……真的好可怕!还好不是我媳妇儿!” 长孙焘扬起下巴:“你配么?!” 杨迁摸摸鼻子,继续道:“照你这么说,金家应该有大问题,你就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么?” 第442章 成亲了成亲了! 虞清欢道:“秀儿姑娘说,她继母曾经吐露金老爷把她买去,是为了练‘采阴 补阳’的邪功,想必是金老爷买她的时候,就和她继母把一切都说开了,这样若是她继母明知会有什么后果还同意签契约,日后出了什么事,赵家也没地方说理去,更不能去找金家的不痛快。那金老爷做事这么小心翼翼,把一切后路都想好了,这样的人住的窝,不会是什么龙潭虎穴,所以我才会独自去这一趟。” 顿了顿,虞清欢继续道:“再者,金老头想要小姑娘,依他家的财力,城里直接找不就行了?怎么会找上秀儿姑娘呢?正因为秀儿姑娘爹不疼娘不爱,要是秀儿姑娘进了金家后就没了命,赵家也不会去金家闹,金老头买的不仅秀儿姑娘的命,而且买的还是一个轻省,贪生怕死又怕麻烦的人,不足为惧。” 杨迁握住剑柄:“这世上禽 兽横行,狗比人更多!” 虞清欢道:“不过我出城的事后,金家的事情闹起来了,官府已经接到通知,只怕很快就找到这里。” 张远紧张不安:“那怎么办啊?我们快逃吧!” 虞清欢道:“稍安勿躁,不会那么快就来,金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金老头子死后还被男人奸 尸,金家丢不起那个脸,他们还得为这事找个借口,找个体面,把金老头的死因盖住,等金家弄好了遮羞布,官府的人才会找到这里来,我们大概还有三日左右的时间,时间足够,等收拾了秀儿那家子畜生后再走也不迟。” 张远发现他根本插不上话,只好垂着头站在那里。 长孙焘一边为虞清欢捏着肩膀,一边道:“晏晏放心,今晨杨迁去山上打了只鹿,他故意扛着一只鹿经过秀儿姑娘家门口,秀儿姑娘的继母看到杨迁的样子,脸红的不得了!那眼神,看起来恨不得立即把杨迁吞了似的。” 虞清欢挑眉:“我不在时,杨迁拉你去做苦力了?” 长孙焘说:“没有,是草草担心他办事不靠谱,不尽心,所以才监视他,不让他敷衍。” 杨迁翻了个白眼,为了引 诱赵秀儿后娘,他差点把上衣给脱了好么?谁敢说他昧着良心不干事? 虞清欢点点头:“没欺负你就好。杨迁,你今明两天暂时别在那女人面前出现了。” 杨迁大喜:“再也不出现能不能安排上?” 虞清欢道:“不,我们这叫欲擒故纵,欲擒故纵讲究的是吊胃口,以及时机适当就下手,赵秀儿她娘这两日见不到你,必定心痒难耐,只要她忍不住主动出击,我们就把她送上西天。” 杨迁打了个寒颤,发誓决不得罪这女人。 长孙焘则态度很坚决,从头到尾虞清欢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很是乖巧。 虞清欢歇够了,解了赵秀儿的昏穴,然后让长孙焘把包裹拿过来。 “张远,赵秀儿,请你们两人过来。”虞清欢打开包裹,除了红宝石头面和龙凤镯,还有一套霞帔,以及红蜡烛等喜庆用品。 “这里呆不久了,你们俩在今日这个好日子把婚礼给办了吧,虽然不能昭告亲朋好友,但有我们为你俩做证婚人,也不会太过随意草率,至于酒席方面别担心,杨迁不是打了鹿回来么?我们就用烤全鹿作为酒席的主菜。” 张远感激涕零,赵秀儿一时半会儿竟没反应过来,呆怔半响,这才拉着张远在虞清欢面前跪下:“多谢恩人成全,我与张远哥此生做牛做马,报答恩人!” 虞清欢把霞帔交给她:“姑娘成亲,哪能没有霞帔,这件虽然不是最好看的,也不名贵,但穿上她你就是最美丽的新娘子。” 赵秀儿捧着霞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怕打湿喜服不吉利,把头扭到一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虞清欢又把一条红绸交给张远:“我已是草草的妻子,为你一个外男置办喜服不合适,所以我买了条红绸,你等会儿用它系在手臂上,也同样是个英俊的新郎官。” 张远接过红绸,眼眶红红的拜了下去。 最后,虞清欢把头面和龙凤镯交给赵秀儿,柔声道:“这些,是我为你置办的嫁妆,不管日后日子过得如何,嫁妆和娘家都是作为一个女人的底气,你没了娘家撑腰,总要有些像样的嫁妆。” “好姑娘,嫁人就是女人的重生,甭管以前好不好,以后的日子想要过成什么样,全看你自己如何去经营它,草草曾经跟我说过,无论如何都要爱自己,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只有我们足够坚强,才会无坚不摧,才没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 赵秀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秀儿拜 谢小姐大恩大德,您一定是我娘请来的仙女。” 张远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跟着赵秀儿拜下。 该说的都说完了,至于叮嘱新人要相敬如宾这种客套的祝福语,还轮不到虞清欢一个外人来说,帮人也要拿捏度,过犹不及,这点虞清欢处理得很好。 虞清欢起身:“好了,你好好歇着,让你张远哥去布置一下婚房,我去做饭,等晚点的时候,你们就拜堂成亲。” 张远忙不迭去办了,因为太高兴,还不小心撞上门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虞清欢磨了墨,在她买来的红纸上,写下了一副喜联。 上联:朝朝暮暮,生死与共。 下联:年年岁岁,相濡以沫。 横批:佳偶天成。 那手好字,是她最真实的字迹,这幅对联,是她最真诚的祝福。 杨迁见虞清欢写的字,忍不住赞叹:“这手字倒像是出自男人之手,看来楚姑娘也是个胸有沟壑的人,杨某佩服!” 别人夸他的晏晏,长孙焘可自豪了,下巴扬得高高的。 杨迁见还有红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虞清欢把笔递给他,他在红纸上也写下一副喜联。 上联:一曲清歌迎挚友。 下联:两杯好酒宴嘉宾。 横批:珠联璧合。 这对联有些眼熟,虞清欢对杨迁拾人牙慧的行为嗤之以鼻,暗自翻了个白眼。 不过也是杨迁的一番祝福,她也没说什么。 “秀儿姑娘,你好好待在屋里,免得被人瞧见。” “杨迁,你去把鹿处理了,我准备下厨。” “草草,你进厨房给我打下手。” 一番安排下去,众人都为这对普通的新人开始忙活,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而这时的杨迁,从未想过他竟会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做出那种可怕的事。 第443章 硬着头皮把肾交出去 张远先去他爹的牌位前上香磕头,然后去找她那又聋又瞎的老娘,用他们母子间特有的交流方式,把和赵秀儿成亲的喜讯告诉她。 老人家感动得涕泗横流,又哭又笑,直向老天作揖,感谢老天保佑。 这一日,张远家充满着欢乐的气氛。 初二,是走访亲朋好友,互相拜年的喜庆日子。 长公主府的管事按照亲疏尊卑,把过年贺礼挨个送去故旧家里后,提着长公主精心准备的贺礼,登了二皇子长孙策的门。 “二殿下,这是公主殿下亲手备下的年礼,还望您能笑纳。”管事一边恭敬地陪着笑脸,一边扯开礼品的包装袋,从金镶玉的精美盒子里捧出一座白玉送子观音,小心翼翼地踩展示给长孙策看。 长孙策笑不笑纳不知道,纳闷倒是显而易见。 他的脸登时就沉了下来:“姑母这是什么意思?” 管事恭恭敬敬地道:“公主什么意思小的知道,但二殿下你什么意思小的可不知道。” 顿了顿,管事又道:“京城谁不知二殿下您为了个老宫女求到陛下面前去?我们长公主殿下并未因此觉得二殿下您不懂事,丢了皇家颜面,反而亲自挑选了一樽珍贵的白玉送子观音作为年礼,祝您和初心姑姑早生贵子,您不但不感谢长公主殿下的宽容与大度,能包容您胡闹,反而有嫌弃长公主殿下送的礼物的意思,莫非,二殿下有什么不满么?”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这老东西就没想过他昨晚鼓足多少勇气,忍了多大的恶心,才向那与自己母妃一般年纪的老女人交出身体的吗? 那种感觉就像在一堆腐烂的五花肉里刨蛆虫一样恶心! 他又不是什么没有感情的打桩机,他还只是个纯洁的少年! 为什么他非得受这种耻辱啊?! 但心底再如何咆哮,面上也得装作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毕竟初心是他去求的,他要是不能酿出浓得能淹死那老女人的爱意,光一个欺君之罪就能弄死他! “本殿没有那个意思,你多虑了。” 管事恭敬地道:“小的自然也相信二殿下没有那个意思,长公主殿下常说,行得端坐得正,邪祟便不会作怪,像二殿下这样的人,定然不会因为一份满是关怀之意的年礼就去揣测长公主殿下的用心。” 管事扬了扬眉:“除非,二殿下有做过什么违心的事情,才会使得二殿下心虚紧张,草木皆兵,如惊弓之鸟般对长公主送的年礼有这样的反应。” 长孙策的面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二殿下,该不会被小的说中了吧?二殿下果真有做违心的事情?只是不知,是怎样的违心事?是不是对不起长公主殿下的事?” 长孙策看着管事的笑脸,他只觉得刺眼,恨不得把那樽碍事的送子观音给扫翻在地。 握紧的拳头逐渐松开,长孙策挑唇道:“本殿记得父皇同意我和初心的事时,曾说过不能闹出未娶妻先纳妾这种事,如今姑母却叫你送来送子观音,是否代表着姑姑认为本殿该纳了初心为妾,然后赶紧生个孩子,姑姑这是在撺掇本殿抗旨么?容不得本殿不多想啊!” 管事的一脸不解:“二殿下,一定纳为妾室才能怀孕生子么?二殿下果然对长公主殿下有意见,所以才这般做这般揣测,既然二殿下不喜欢,那长公主府也没有强逼二殿下收下的道理,告辞!” 管事抱着送子观音就走,气冲冲的样子,好像长孙策真对他怎么着了。 长孙策知道若是让这糟老头子走出去,必定对他名声有碍,可他堂堂一个皇子,和姑母养的狗计较,未免也太没脸了! 所以他没有拦住管事,放任管事抱着送子观音出了二皇子府的门。 于是这事便让太子抓到了错处,在太子的刻意煽动下,二皇子彻底成为不忠不孝之人,被京城的人唾弃。 对于长公主来说,敢动她的眼珠子宝贝疙瘩,就有送命的觉悟,这事还不算完…… 不把长孙策彻底踩进沟里,这事就不算完! 平阳城外。 因为张远家距离庄子的其它人家稍远,倒也没有人经过他家门口,或者是闲着没事来他家附近瞎转悠,只要众人不出院子,便碰不到外人。 虞清欢在厨房里忙活,她有一双巧手,不仅会制药,就连做菜也是手到擒来。 一头鹿,她做出了五种花样,加上其它的菜,她统共做了九道菜,满满的一桌子。 而这时,赵秀儿也换好了喜服,由张远从虞清欢他们那屋子,接到了正屋。 小小的花厅里,两把椅子摆在茶几左右,张远的母亲抱着张远爹的牌位,含 着泪坐在椅子上。 她是个粗鄙的农妇,此时却坐得无比端正,就像世家的老夫人那样。 她身后是张家的神龛,供奉着“天地人君亲师”和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张远手缠红绸,牵着赵秀儿来到厅里,由虞清欢做主婚人,见证他们结为夫妇。 而杨迁做司仪,高唱夫妻三拜礼。 最后,杨迁拍了拍张母的手。 张母开口了,声音哽咽:“远儿,从今往后秀儿便是你的娘子了,好好待秀儿,千万别让她受委屈。” 没有对儿媳妇苦口婆心的教导,也没有对儿媳妇苛刻的要求,有的只是让儿子承担起丈夫责任的叮嘱。 赵秀儿哭了起来,她好高兴,她真的好高兴! 十几年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张远哥就像一道光一样,他或许不是最可靠的男子,不够聪明也不富有,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以后的日子一起努力,便不会过得太差。 虞清欢捧起这对新人奉上的茶,开心地笑了:“张远,恭喜你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秀儿,也恭喜你嫁了喜欢的男子,你们这一生都要和和美美,幸福快乐。” 长孙焘冲上去握住虞清欢的手,补充道:“就像草草和晏晏一样。” 大家都笑了。 第444章 杨迁他抱狗了! 因为不是正式办婚宴的那种场合,新人行过礼后,便一起将张母扶到桌前落座。 虞清欢和长孙焘从厨房里把刚出锅的菜端上桌,张远又从地窖里拿了封存的老酒。 六人围桌而坐,一边聊天,一边享受这出自一双巧手烹制的美食,为这两位新人把酒言欢。 大多时候都是杨迁在侃,张远比较沉默,很少插话。 虞清欢担心赵秀儿拘谨,不时找她说话,好在赵秀儿这姑娘日子虽然过得苦,却很乐观坚强,并没有感到不自在,开朗的她和张远倒是极配。 因为高兴,大家都喝了些酒,杨迁一直拉着张远喝,把张远喝瘫了,赵秀儿把张母伺候着歇下后,又出来将张远扶回房。 杨迁还冲过去拉着张远的手不放。 “喝!再喝几坛!” “你这个怂货!别想跑!” 赵秀儿连忙告罪:“杨大哥,张远哥他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不等杨迁有任何反应,赵秀儿扶着张远快速地溜了。 杨迁看着相携进房间的两人,转头又看到草草在给他的媳妇儿擦嘴,一种孤独之感油然而生。 他回到座位坐下,抱着酒坛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为什么你们都有媳妇儿,但我没有?难道是我太丑么?” 虞清欢醉了,她站起来,摇摇晃晃,指着杨迁的手有些虚浮:“你不丑,但也不好看!你看你,又黑又壮,脑子却不行,哪个姑娘会喜欢你这样的榔头?” 杨迁抱着酒坛,忽然哭得更大声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你们都成双成对,媳妇儿大宝贝的叫得亲 热,为什么只有本大爷形单影只,连个姑娘的手都没得摸,本大爷条件又不差!” 杨迁真的哭得稀里哗啦,一字一句控诉,这段时间看了多少腻歪场面,他的心就积攒了多少苦水。 他全一边哭一边倒,全都倒出来! 虞清欢歪歪倒倒走过去,踩着椅子爬到桌上,把上面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然后一屁 股坐下去,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指着杨迁,哈哈大笑:“你还怪老天!谁让你掳走我和草草的,你还好意思怪老天,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哈哈哈哈……” 长孙焘急得脸都红了,他伸手去扶虞清欢,在虞清欢无数次甩开后,他再也不敢碰到虞清欢,只得把手将虞清欢“圈”起来,让虞清欢在这个安全的圈里晃来晃去。 喝醉了酒的人,发起疯来拉都拉不住。 杨迁哭着,虞清欢闹着,只是两人便搞得鸡飞狗跳。 “媳妇儿,给我个媳妇儿!我要媳妇儿!” “草草你别管我,我还能喝!还能喝!” 虞清欢推了长孙焘一把,却因为没有力道,整个人扑进了长孙焘怀里。 此时的长孙焘,还是那个纯真善良的奶娃娃草草,这种场面他应付不来,差点跟着杨迁哭。 “啪!”虞清欢的鞋已经脱了,她拿在手里挥来挥去,结果脱手的时候,杨迁成了倒霉鬼,脸被不偏不倚地砸中。 偏生他还不觉得痛,抓过鞋子往怀里一包,幸福地笑了:“媳妇儿,我有媳妇儿,不用再看那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恩恩爱爱卿卿我我了!我有媳妇儿!” 夜里还是很冷,长孙焘怕他的晏晏冻着,连忙去抢鞋子,结果杨迁根本不给他,抱得紧紧的。 长孙焘力气敌不过杨迁,气得他俊脸通红,恰好大黄狗在屋外乞食。 长孙焘眼珠一转,把大黄狗放了进来,等大黄狗把地上的东西吃得差不多后,他抱起大黄狗,往杨迁的怀里一塞,道:“这个漂亮的花姑娘就送给你做媳妇,你把晏晏的鞋子还回来。” 杨迁真的醉了,尖嘴猴腮的狗,耷拉着一条大舌 头的狗,满脸是毛的狗,愣是被他看成了姑娘,他把怀里的空酒坛和鞋子一扔,猛地扑上去把大黄狗抱住。 大黄狗它吓傻了,呜呜呜的叫,它也真是可怜,为了点残羹剩饭,把自己交代在了这个土匪头子手里。 大黄狗它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这时,虞清欢已经睡着了,四仰八叉地躺在桌子上,衣裳都沾了油脂。 长孙焘一脸的无奈,他为虞清欢穿好鞋后,抱着虞清欢回了房。 “别吵我,给我喝……给我……喝!” 虞清欢躺在床上胡言乱语,长孙焘见她身上脏兮兮的,只好又把她扶起,让她的脑袋抵在自己的胸膛,为她脱去外披,然后再用被子把她裹成粽子。 “不喝了!” “晏晏不能再喝了!” 虞清欢还在闹腾,长孙焘想上 床把她抱住,不让她继续打把式,但又想到杨迁还在正厅和大黄狗睡冷地板。 善良的草草抱了床被子,温柔地盖在了大黄狗身上。 回到房里,长孙焘躺到虞清欢身边,把虞清欢抱得紧紧的。 嘴里还喋喋不休地道:“晏晏不能再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一阵困意来袭,他甩了甩脑袋,再睁开眼时,眸里一片深沉。 怀里的人满身酒味,小脑袋一拱一拱的,不停地往怀里钻。 长孙焘试了试她的额头,没有发烧也没有不舒服,不由得挑起了唇角。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家伙,下次真的不许再喝了,你瞧你,都醉成了什么样子?” 他最近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好不容易今天得以醒来第二次,可惜他那可人的小家伙却醉了。 好多话想和她说,好多话想叮嘱她,可是却要错过。 长孙焘一时半会儿没有睡意,他搂着虞清欢,思考自己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个问题。 最奇怪的是,若是他清醒了,他仍有糊涂时的记忆,那时的他记忆是最全面的,可若是他糊涂了,他只有糊涂时的记忆,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 想了很久,他也没相想出个所以然,唯一的线索便只有他在清醒或糊涂前,都会感到无法抑制的困意。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这个样子? 难道是因为那事吗? 第445章 因为你,我信了命 前世,在瑜儿死后,他杀了太多太多人了。 杀到他成了魔成了鬼,杀到他都能闻到自己手上的血腥味。 所以死的时候,他在走马灯中遇见了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那老者告诉他,只有来生积够功德,才能将这一身的血债洗干净。 他第一次清醒,是在小家伙救了面临死境秦宁之后。 接着他们被迫进入翠屏山中,在他杀人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只要一入夜他就能清醒,直到他杀了人后,便很难再醒过来。 而今日小家伙帮了张远和赵秀儿,他便又醒了过来。 莫非,真的是因果报应? 只要小家伙做了足够多好事,攒够了所谓的功德,他便能完全清醒? 想到这里的长孙焘,自嘲地笑了笑,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玄乎的事? 可若是没有,那他又怎会带着死前的记忆重活一次? “因果么?因果啊……命这东西,本王向来不信!若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是命定好的!那人何必去拼搏奋斗,费尽心思地努力改变自己的处境?” “但是晏晏,在你身上,本王又愿意信了,如果没有所谓的因果,入骨没有冥冥中自有注定,前世与本王约定来生的你,又怎会到了本王的身边?” 长孙焘继续整理着思绪,若今生的时间进程和前世相差不大,他们这一路南下将会遇到很多事。 像秦宁、杨迁和张远这样的人才,他的小家伙都能收买,他毫不怀疑这个倔强的小家伙会一路过关斩将。 但他心里还是很急,因为他想快点恢复正常,这样就能好好照顾他的小家伙,不让她再奔波劳累了。 毕竟,他舍不得让自己的媳妇儿受苦啊! 长孙焘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一手让虞清欢枕着,一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下,望着头顶的青帐沉思。 “草草,草草……” 忽然,怀里的人变得不太安分,开始扭来扭去,一只手就这样搭到了长孙焘的脖子上。 顺着脖子,有意无意地滑到衣襟,从衣裳的开口处伸了进去。 她并没有就此安分下来,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像只小兔子似的,在他的衣服里钻来钻去。 这不仅在玩火,还在挑战他的极限。 长孙焘把那只小手拎起来,往虞清欢那边推过去。 虞清欢不满地嘟囔:“草草!你不乖!我要抱你,不准反抗!” 长孙焘刚想把自己的枕头塞进她怀里,结果她一个翻身,整个人便滚到了长孙焘的身上,双手捏住长孙焘的耳朵,放在手里玩着。 “咯咯……”虞清欢忽然笑了起来,“草草你真听话,草草是个乖孩子,奖励你个亲亲。” 烛光浅浅映照中,虞清欢的唇凑了上去。 长孙焘一怔,双手往两侧一摊,睁大眼睛没敢动弹。 这小家伙太主动了。 配合还是不配合? 虞清欢想要爬起来,却往旁边歪去,长孙焘眼疾手快,将她稳稳地抱回怀里。 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 一只小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接着,那张薄有颜色的唇,又缓缓凑了过来,在他的唇上交 缠,辗转。 “草草,你的嘴真的好甜,我喜欢,最喜欢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法掌控,他抱着虞清欢一翻身,整个人将虞清欢压住。 一手搂着虞清欢的后脑勺,一手撑在旁边,望着烛光下迷人的小家伙,他情难自禁,狠狠吻了上去,似要将这要人命的小家伙拆解入腹才啃罢休。 呼吸交 缠,粗重。 一个醉得要死,撩完了人后便不省人事。 一个难得清醒,对着心爱的人使尽浑身解数。 所以说男人多半是禽 兽,就虞清欢那小体格,他一个战神王爷还推不开? 不一会儿功夫,两人的衣裳都被扔在了地上。 翌日。 虞清欢睁开眼睛时,发现长孙焘竟然还没睡醒。 昨夜喝得烂醉,发生了什么事她完全记不得了,只觉得浑身格外酸痛,就好像练了一晚上武功一样。 她揉了揉眼睛,端详着睡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 长孙焘有天下最好看的脸,长长的睫毛,高挑的鼻梁,还有薄削的嘴唇。 他的皮肤也因近来的风餐露宿,变得有些粗糙,下巴也新生了一些胡茬,呈青色一片。 但正因为如此,使他更有男人味了。 虞清欢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头,不由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真的要了她的命,让她怎么也放不开,怎么也戒不掉,她就是情不由衷,深深地爱着这个男人,想跟他永远在一块儿不分开。 这时,长孙焘也睁开了眼睛,见虞清欢在看自己,他脸上瞬间就绽开了笑容:“晏晏,早。” 那种见到心爱女子的反应,在他这里一览无余。 “早,草草。”虞清欢收回手,笑吟吟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然是他的身影。 长孙焘似乎觉得有些凉,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忽然惊叫一声:“唉?草草的衣裳呢?” 唉?她的衣裳呢?也去了哪里? 望着满地东一件,西一件的衣裳,虞清欢缓缓把头缩进了被子里,慢慢地蜷成一团。 酒后乱性!一定是酒后乱性! 她对草草动粗了?发生事情的时候,草草究竟是清醒还是糊涂? 天呐!她就是个禽 兽! 阿草啊!阿草! 你还是快恢复吧,这一会儿虎狼,一会儿小狗的,她真的有点接受不过来了啊! “晏晏,你躲什么?是不是你把草草的衣服扒光了?” 虞清欢慢慢地拉开被子,小脑袋从里头露了出来,最后,她撑着脑袋望着长孙焘,露出一个十分无辜的表情:“这个我怎么知道?我昨晚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长孙焘更吃惊了:“晏晏,你怎么穿这么少?” 虞清欢解释道:“可能是昨晚太热,我们把都把自己的衣裳脱了。” 长孙焘将信将疑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草草还以为昨晚我们在造宝宝,怪难为情的。” 虞清欢拍了他一巴掌,转身背对着他,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住。 她的耳根却悄然红了起来,极为羞,极为臊,又有一种别样的甜蜜。 身后一暖,人已经被长孙焘捞进了怀里,紧紧地搂住。 第446章 丢死人了! “啊——!”一声惨叫响起,接着便是狗的几声呜咽。 “草草去看看!”长孙焘迅速起身,穿上了衣裳,拉门走了出去。 虞清欢本想懒床,但更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也手脚麻利地穿上了衣裳。 等除了张母以外的人都到齐了,杨迁忽然像受了极大的刺 激一样,大声叫道:“你们谁能给老子解释,为什么老子会和大黄狗在同一床被窝里醒来?!为什么?!老子已经饥不择食到连公狗也不放过的地步了么?!” 杨迁他歇斯底里,杨迁他如走火入魔。 大黄狗它很委屈,趴在地上呜咽控诉。 长孙焘作为昨晚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他开口为杨迁解释:“昨晚你抱着酒坛子,非要说是你媳妇,晏晏她脱鞋子打你,你就抢了她的鞋子,后来大黄进来吃饭,你扑过去把大黄抱住,还不让它走,媳妇儿媳妇儿的叫得可亲了!” 胆小的草草不敢承认是自己把大黄狗送进了杨迁的怀里,他随口扯了个谎,把一切都栽在杨迁头上。 反正也记不得了嘛…… “怪不得我这一嘴的狗毛。”杨迁喃喃自语了一句,反应忽然更激烈了,“草草!你个傻孩子说什么呢!老子怎么可能会对狗下手?!明明就是你在胡说八道!想恶心老子,老子才不上你的当!” 长孙焘拉了拉虞清欢的袖子:“晏晏,他真的把大黄叫做媳妇儿,草草没有撒谎。” 虞清欢低着头捂住嘴,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就连张远与赵秀儿都忍不住笑了。 杨迁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表情极为疯狂:“老子不可能那样做!你别想诬赖老子!” 杨迁不承认,长孙焘也急了:“怎么不可能那样做,明明是你哭着说,别人都有媳妇儿,但为什么你没有!明明是你不管大黄意愿,非要搂着它睡的!” 杨迁看了一眼地上乱糟糟的被窝,叉腰气呼呼地道:“这被子是你拿来的,对吧?” 长孙焘点了点头:“是啊,我怕大黄冷,所以给它盖了被子。” 杨迁怒不可遏,冲过来掐住长孙焘的脖子:“草草你不仗义,看到老子欺负狗你也不拉开老子!让老子丢这么大的脸,老子要把你大卸八块!” 长孙焘他可委屈了,明明是你抱着狗不放,怎么还赖到他头上? “我……我拉不开你……” 杨迁到底没有捏碎长孙焘,他颓唐地挠了挠头,忽然觉得有些不敢面对大黄狗,大氅往身上一裹,逃也似的跑了。 虞清欢踮起脚尖拍了拍长孙焘的脑袋,夸赞道:“草草真棒,知道大黄冷,还懂得给大黄盖被子。” 长孙焘笑得很灿烂。 张远却有些担心:“杨公子不会有事吧?” 虞清欢笑了笑:“不用管他,这人就是这么别扭,到了饭点就会自己回来了,我先去做饭。” 赵秀儿立即道:“小姐,让我来帮你。” 虞清欢摇了摇头:“不必,你在屋里好好呆着,可别让人发现了。” 说完,虞清欢拉着长孙焘去洗漱,把自己拾掇干净后,便一头扎进厨房做早饭。 赵秀儿收拾花厅,张远进厨房给虞清欢帮忙。 长孙焘见张远总往虞清欢身边凑,有些不高兴,无论张远做什么,长孙焘都跟在他身边,防他就像防贼一样。 虞清欢十分无奈,但却觉得草草有占 有欲没有什么不好,便也随他去了。 “张远,你母亲的眼睛和耳朵是怎么回事?”虞清欢一边和面,一边挑起话头。 张远一怔,开合的嘴巴有些颤 抖:“耳朵,是我父亲去世那年,忽然就聋了,而她的眼睛,则是这几年慢慢看不见的。” 虞清欢垂下眼睑,手中的动作未停:“眼睛的问题,看起来很像浮翳内障,我这有一剂药方,再给她施以金针拔障,恢复光明的概率很高,耳朵的话,有些难度,不过我会尽量一试。” “小姐。”张远扑通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地道,“若小姐能让我娘恢复光明,我愿意为小姐做一切事情。” 虞清欢把和好的面放下,望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张远,声音很轻,却很有力:“张远,我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圣母,你该庆幸自己有一身好本事被我看中,否则我从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但既然我已经尽我所能为你做我能做的,那么也请你拿出自己能力为我所用。” 默了默,虞清欢继续道:“张远,我需要你的打铁本事,但我向你承诺,你的技艺我只会用在改善百姓生活方面,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逼你造杀人的兵器。” 张远闻言,猛地抬头:“敢问小姐,您是……” 虞清欢道:“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晓,张远,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愿意?” 虽然有点像携恩要挟,但虞清欢这种光明正大的方法,反而让张远觉得松了一口气。 否则他要被虞清欢的人情给压垮了,听了虞清欢的要求后,他有了报答的方向,他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张远不停点头:“能为小姐鞍前马后,是我的荣幸。” 人之所求,无非就那几种,虞清欢为张远实现毕生所求,也为他弥补了缺憾。 除非张远狼心狗肺,否则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她的要求。 意料中的结果,虞清欢继续和面:“我为你们安排了出路,等赵家的事一解决,你们便进城找一家叫做‘德宝斋’的首饰店,把龙凤镯给掌柜的看,他会把你们护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带着母亲和娘子一起,当然还有你家的大黄狗,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便要背井离乡了。” 张远郑重地道:“有家人的地方便是家,便是根,多谢小姐,小的这就和秀儿一起,签下卖 身契给您。” 虞清欢道:“我不需要你们的卖 身契,我要的是人才,不是奴才,用卖 身契才能拴住的情分,不要也罢。” 张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最后什么都没说又缓缓地低了下去。 对于他来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做梦一样。 好像从除夕夜打开门迎入这三位贵人开始,他的人生完全朝着另一种方向发展,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 许多年以后,天下河清海晏,繁荣富庶,在张远的梦中,仍然记得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有三个人中龙凤,敲开了他破旧的房门,轻而易举地圆了他的梦。 张远不敢抬头望着眼前这个身材纤细娇小的女子,他认为那样的直视对于这个女子来说,简直就是亵渎,但他在心里发誓,一定用毕生所学,来报答这个他在心底认定的主子。 “咚咚咚……” 张远家的门被敲响。 “谁啊?”张远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向虞清欢行了个礼后,走出厨房去开门。 来人简直出人意料,是赵老二家媳妇,也就是赵秀儿的继母。 姑且叫她赵老二媳妇吧! 但她来做什么? 第447章 真这毒妇也太狠了 这赵老二媳妇,长了一张圆圆的脸,身材也比较丰腴,虽然三十多岁了,但因为胖的关系,脸还是白嫩 嫩红扑扑的,不看其他地方,光说那脸,在庄子里算得上美色。 她一看到张远,便糯声糯气地问:“张远,你今日开张不?” “不开。”张远“砰”的把门关上,差点撞断了赵老二媳妇的鼻梁。 屋里的赵秀儿正在伺候张母洗漱穿衣,听到继母的声音,吓得一屁 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张母以为儿媳妇端水出去了,也不说话,静静地等赵秀儿回来。 她虽然一身病痛,且像她这种又瞎又聋的人,在庄子里完全算得上是包袱,她不想给自己的儿子添麻烦,更不想让儿媳妇嫌弃自己,所以她尽可能地不添乱。 但当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赵秀儿,感受到那小小的人缩成一团时,张母这个又聋又瞎的老太太,还是把赵秀儿揽进怀里抱住,温柔地拍着赵秀儿的背。 她知道肯定出事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出去就是拖累,便只认真地安慰吓得抖个不停地儿媳妇。 外头,赵老二媳妇捂着鼻子,面目有些狰狞,但很快又变得温柔:“张远,你这什么态度啊?你开铁匠铺,还不兴客人上门了是吗?嫂子知道你穷,大年初三就给你送生意上门,也好让你赚点银钱给你那又聋又瞎的老娘买顿肉吃,你还不领情!嫂子我真是寒心!” 张远虽然是个锯嘴葫芦,但他很讨厌眼前这个女人,闻言他冷冷道:“大婶,无论从年纪还是辈分上看,我都要叫你一声大婶,但你却自称嫂子,像你这种轻浮又不要脸的女人,我才不和你做生意!” “哟哟哟,气性儿还是那么大?”赵老二媳妇捂嘴一笑,“就是因为你这臭脾气,庄子里的人才不待见你们母子,你看上我们秀儿我知道,但秀儿是我们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我们哪里舍得她跟着你吃苦,你也别不服气,谁让你那短命的老爹没给你们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只留下一间家徒四壁的房子,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婆子。” 这种话张远听多了,他已经麻木了。 然而今日不知为何,这样的话刺痛了他的每根神经,让他整个人都暴躁起来,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意徒生胸臆之间。 他想杀了这毒妇,把她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屋里的长孙焘忍不住了,撩起袖子就要冲出去给那臭嘴的恶妇一顿耳刮子,却被虞清欢拉住了袖子。 “晏晏,有人在欺负张远,草草要去教训她,你不要拦着草草!” “别去,让他自己解决,我们要是出手,会影响计划,我相信张远不只是想教训这女人一顿那么简单。” “那张远想做什么?” “这女人是赵秀儿的梦魇,我要是张远,必定想要揭了她的皮,让人所有人都看到她的丑恶内心,彻彻底底毁了她,好为赵秀儿报仇!” “要是有人那么对晏晏,草草也不会放过他!”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别太干预别人的爱恨情仇了,草草,面已拉好,去把火添旺些,早饭我们吃面。” “好!”长孙焘乖乖地去添柴火,不一会儿把自己弄成一只大花猫。 外面的张远愤怒归愤怒,但在临近爆发时,想起小姐说的话,他没有冲出去把这女人的脑袋按进泥里搓。 因为一旦他动了手,秀儿的委屈就再也没有讨回来的机会,他要的不是赵老二媳妇受一顿皮肉之苦,他要的是这女人永无翻身之日,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张远用楔子把门别紧,再也不理外头那个搔首弄 姿的女人,转身就进屋。 赵老二媳妇也不是来找张远的,吃了闭门羹她也不恼,伸长脖子朝里头看了好一会儿,没见到杨迁的身影,她有些失落,挎着篮子回了家。 赵老二好两口黄汤,一大早喝得醉醺醺的,见婆娘回来,质问道:“一大早的,穿成这样去做甚?!” 赵老二媳妇扭着腰肢进了屋:“做甚?这个家大大小小里里外外都要老娘做主,你个丧天良的怂货,每天就知道喝喝喝,你有什么资格问老娘去了哪里?老娘去哪里做什么,不都是为了你谋划的嘛!否则秀儿怎么能嫁得这么好的人家?家里又怎会积攒这丰厚的家底?” 赵老二是个外强中干的怂包,见媳妇发飙,顿时酒醒了一半,连忙赔不是:“庄子里那些狗男人看你的眼神都火 热火 热的,我这不是怕你吃亏吗?哪里敢怀疑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赵老二媳妇白了他一眼,又扭着腰肢进了房,没有再理会他。 赵老二浑然不知,这个喜欢穿红的媳妇,早就给他织了围起来可绕庄子十几圈的绿帽子,反而因为拥有一个漂亮媳妇而沾沾自喜。 赵老二媳妇回屋后,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大侠的一身肌肉…… 越想越是心痒痒,手臂上挎个篮子,她又出去了。 这回,她遇到了两手拎满猎物的杨迁。 “大侠,您这么早就去打猎回来啊?”赵老二媳妇笑得像朵花一样,凑近杨迁殷勤地问道。 杨迁把猎物装进马背上挂着的袋子里,向她抱拳道:“这不是大美人姐姐吗?原谅在下不知怎么称呼你,不过你这么美,请容我叫你一声大美人姐姐。” 呕…… 他要吐了! 匪生最大的耻辱! 赵老二媳妇被这一声大美人儿叫得花枝乱颤:“大侠真会说笑,敢问大侠如何称呼?” 杨迁压抑住恶心感:“鄙姓杨。” “杨兄弟,你在那张远家,他不给你饭吃吗?怎么还需要你去打猎?”赵老二媳妇上前一步,笑得很媚很妖娆,那模样,一般庄稼汉的确难以抵挡。 但他杨迁是见过世面的人,这坨恶心的玩意儿连庸脂俗粉都算不上,过年的母猪都比她长得清秀。 “唉……”杨迁对赵老二媳妇突如其来的亲近,并不退避,反而在擦汗时,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她的手,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第448章 美男计成功了! “他家那情况你还不知道吗?能给我一口热水喝就不错了,反正我明日便走,再屈就一晚也无碍。” “明日就走?”意识到自己有些着急,赵老二媳妇连忙收住表情,又缓缓地问了一遍,“明日就走了吗?怎么那么着急?” 杨迁叹了口气:“我向来行走江湖四处游历,却不曾想把剑给弄没了,恰好路过张铁匠家,所以便让张铁匠给打一把剑,现在剑已经打好,我自然要走。” 赵老二媳妇眼里闪过失落,杨迁又继续说道:“不过……” “不过?” 杨迁笑道:“实不相瞒,我最近觉得有些累了,不想再四处奔波,但那张远家的条件比我风餐露宿还艰苦,没有高床软枕,实在待不住啊!” 赵老二媳妇心中大喜,她立时提议道:“杨兄弟,要不这样,你今晚去我家住,如果觉得好,那你便留下休息一段时日再走不迟。” “住你家?”杨迁一怔,唇角意味不明地挑了起来,“美人姐姐,这……不太好吧?我一个大男人,怎好住进你家?” 赵老二媳妇见杨迁没有拒绝,连忙开口说服她:“这有什么不好?我儿子一直想习武,但苦于没有那个条件,如果你去我家住,给我儿子指点个一招半式的,他一定会很开心。” “能和美人姐姐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我也很开心。”杨迁从怀里掏出一大个钱袋,“但我不喜欢吃白食,费用还是要付的。” 说着,他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足足十两,握住赵老二媳妇的手,把银子塞进去,那手还留恋了许久,才收回来。 赵老二媳妇又开心又激动,觉得那锭银子滚烫滚烫的,烫得她满脸通红,双脚发软。 杨迁给了她一个暧 昧的眼神,伸手抓住马鞍上马时,双臂的肌肉绷紧,看得赵老二媳妇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 赵老二媳妇望着杨迁打马绝尘而去的背影,妩媚一笑:“今晚姐姐便吃了你。” 回到家后,赵老二媳妇就开始了她的部署,她把十两银子往赵老二面前一丢:“当家的,我有个发财的好主意!” 赵老二眼睛都被这十两银子砸直了,他吞了吞口水:“什么机会?你快说说!” “你还记得那晚在张远家的那人吗?”赵老二媳妇看到丈夫的反应,就知道有戏,她用软糯的声音继续蛊惑着丈夫,“他竟然有一大袋银子,里面至少有这样的十几锭,要是得到那些银子,加上秀儿的彩礼,咱们一家就可以搬到城里去住,你也能在城里开间鲁班作坊,成为远近闻名的木工师傅,为非富即贵的人打造家具。” 赵老二的心神完全被媳妇拿捏住了,他已经在脑海中描绘了自己功成名就的画面,他现在巴不得把媳妇当财神供起来:“你快说说,怎么做?” 赵老二媳妇见丈夫已经彻底被说动,便把计划说了出来:“这小子姓杨,原本住张远家是为了找张远打剑,但张远家那是人住的地方吗?所以我就请他过来我们家住,当然是用儿子做借口,说儿子想跟他习武。” “然后呢?”赵老二觉得有些不靠谱,“他武艺那么高强,怎么谋他的财?你想让老子光 着膀子跟他干?” 赵老二媳妇忙道:“不是你,是我。” “你?” “对,就是我!我们可以请他来我们家,好吃好喝地招待他,在他酒里加点东西,等他昏过去后,把他往床上一抬,到时候我就躺他身边,等他醒来,就说他酒后乱性,让全庄子来给我做主,如果他不想被千夫所指,就只能破财消灾……” 赵老二一脸贪婪:“这个主意好,为了更逼真,你的衣裳也得脱,最好光溜溜地在同一床被窝下,不然没有说服力。” 赵老二媳妇的脸上尽是得意——这鬼催的东西,自家媳妇也能这么用,还好老娘本就想吃了那个男人,否则老娘饶不了你这狗东西! 夫妻俩一拍即合,当下开始为这个计划做准备。 另一边,杨迁回了张远家,见张远家的大黄狗一看到他就吓得四肢发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还不停地呜咽,他登时就觉得有愧于狗,连忙从袋子里拎出一只野兔,递向阿黄。 “狗啊狗,本大爷昨晚对不住你,这只兔子是本大爷补偿给你的,来,吃了它,就当一切从来没发生过,本大爷还是那纯洁的好男人,你还是可以去找小母狗,这个主意多好啊!” “你到底是怎么给造出来的?”虞清欢踹了杨迁一脚,杨迁顿时扑向大黄狗,吓得大黄狗惊慌逃窜。 “还不进来吃早饭,难道要八抬大轿请你?” 虞清欢瞪了了他一眼,端着面碗就进了正屋。 以往的杨迁一听到吃的,跑得比狗还勤快,但今日却破天荒的没有迫不及待地提着凳子上桌。 长孙焘见杨迁一脸烦恼的样子,善良的他同情心又在作怪了,他把面碗放下后,走过去拍了拍杨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男子汉大丈夫,最重要的就是责任二字,既然你都和大黄睡一起了,那就要对大黄负责,就像草草和晏晏睡一起,草草会对晏晏负责一样。” “滚滚滚!”杨迁赶蚊子似的轰长孙焘,“不会说话就别乱说!本大爷怎么对狗负责?” 长孙焘遇到困难不气馁,继续开导杨迁:“杨迁,狗都不介意你是人,你为什么要去介意狗是狗?这不是畜生都不如吗?你看,你没媳妇儿,大黄也没媳妇儿,你又刚好睡了它,它又刚好被你睡,这就叫做天造地设的一对。” “啊——!”杨迁原地大吼一声,冲里面喊道,“把草草给老子拔走!老子实在不想见到他!一刻也不想!” 长孙焘被杨迁凶了,他撇了撇嘴,走进屋里,来到虞清欢身边,小心翼翼地拉着虞清欢的袖子,声若蚊吟:“晏晏,杨迁他好凶啊!” “乖,”虞清欢笑得十分温柔,把原本准备给杨迁的面端起来递到长孙焘手里,“草草,大黄一定饿了,把这碗面给大黄端去,顺便告诉大黄,杨迁不对它负责也不要紧,它依旧是我们心中乖巧可爱的狗狗。” 张远在赵老二媳妇走后,回屋安慰赵秀儿时,把他奉虞清欢为主的消息说给了赵秀儿听,此时他们夫妻已经完全站在虞清欢那边,自然不会去管杨迁的事。 长孙焘是个格外听话,又十分纯真的好孩子,他真的,毫不犹疑的把杨迁的面端给了大黄狗。 大黄哪里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几口就舔完了,对着长孙焘摇尾巴。 长孙焘一边摸大黄的头,一边心疼地道:“晏晏说了,杨迁始乱终弃你也别伤心,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喜欢大黄。” 杨迁狠狠地瞪了长孙焘一眼,把所有的猎物都丢给他:“带去厨房!” 长孙焘本来不想管,但一想到晏晏可以吃上肉,他也就不在意杨迁的态度,拎着猎物走进厨房。 杨迁进屋,看到一个位置上放了碗面,他正要去坐下,却见虞清欢不动声色地夹起那碗面吸溜了一口,还舔了舔嘴唇。 “算你狠!”杨迁拉住兴冲冲要上桌的长孙焘,指着虞清欢道,“她吃了你的面,你的面有她的口水了,你还要吃?” 长孙焘笑了,相当纯真耀目:“晏晏的口水是甜的,这面肯定很好吃!” 自讨没趣的杨迁,幽怨而愤怒地看了虞清欢一眼,最后“砰” 的跪了下去:“我再也不欺负草草了,给我面吃。” 虞清欢端着碗弹开:“杨迁,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杨迁指着自己黑脸:“这脸要来做什么?” 虞清欢慢条斯理地吃了口面,这才道:“锅里还有,快去盛吧,等会儿坨了。下次再欺负草草,汤都没的喝!” 吃过早饭后,张远去洗碗,虞清欢把杨迁留了下来,问她:“瞧你这一副想吐吐不出来的样子,莫非刚才见到赵老二媳妇了?” 杨迁想到自己还摸了人家的小手,就觉得特别恶心:“鱼儿上钩了,今晚就可以行动。” 第449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杨迁从怀里拿出十几条不同颜色的丝带:“那女人的姘头,几乎遍布整个庄子,她想与谁夜会,便会在相应的树上系相应颜色的丝带,赵老二好黄汤,那女人便趁赵老二睡着,直接与姘头在家里苟合。” 虞清欢站起来:“行吧,就这么决定,把这些绳子都系上,今晚就撕了她的脸,让大家都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杨迁见虞清欢表情冷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告诉自己,千万别惹女人! 赵秀儿欲言又止,虞清欢问她:“想说什么便说吧,无需顾忌。” 赵秀儿道:“小姐,有句话我一直想问,金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还没找到我们头上,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虞清欢道:“我们今晚便走,秀儿姑娘,等张远回来,让他把要带的重要东西都收拾好,尽量别太多,只要能随身携带的。” 接下来,虞清欢为张母施针,并开了几贴药方,交给了刚进屋的张远:“你母亲的翳病年限尚短,并不是很严重,我已经为她施针拔除,你配合这几副药方煎药按时给她服下,约莫半月就可重见光明,至于她的耳朵,我已经尽力而为了,能不能恢复,现在还说不好。” 张远感恩戴德,拉着赵秀儿给虞清欢磕头。 末了,夫妻俩去收拾东西。 那赵秀儿离开前,回眸问虞清欢:“小姐,我爹他会有什么结果?” 虞清欢反问她:“怎么?舍不得?” 赵秀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我只是想,我爹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后果,我知道了,也好烧香告诉我娘,这样我娘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 虞清欢清清浅浅地笑了:“放心吧!我不会叫好人蒙冤,也不会叫坏人好过,你爹造的孽,他会自己承担。” 下午,杨迁拎着早上打回来的几只野味便去了赵老二家。 因为提前商量好要宰杨迁这只羊,一家三口态度都相当和善,很快就张罗了一桌子菜。 赵老二一边拍杨迁马屁,一边拉着杨迁喝酒,把杨迁喝得东倒西歪,杯子都拿不稳。 眼瞅着时机到了,赵老二一个眼眼神,他儿子赵小强就要来扶杨迁。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村里的张三李四王五六麻子都来了。 “赵老二,你不仗义,偷偷请别人喝酒,也不叫我们一声。” 赵老二媳妇显然也没料到这些人会上门,不由得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些男人要来向赵老二揭穿她这么多年干下的那些龌龊事。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心慌,眼皮跳个不停,内心完全被不安恐惧的感觉笼罩。 但依她多年“遍偿百草”的经验,她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在赵老二耳边低声道:“当家的,有人作证,咱们省得麻烦了,还不快招呼他们?” 这么一说,赵老二也来劲了,叫媳妇上酒加菜,好吃好喝地招待这些为他头顶的草原贡献过绿色的人。 赵老二媳妇见众人不是来拆台的,便也放下了心,她看到醉醺醺的杨迁,心里又急又痒,恨不得赶紧把这健壮的男人哄上 床。 眼看桌上的人,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她连忙给赵小强使眼色。 赵小强去架起杨迁的手,想把杨迁给弄到房里,谁知杨迁忽然勾住他的肩膀,拎起酒壶就灌。 “喝,你也喝……好酒……好酒……” 赵老二媳妇急了,生怕杨迁把自己得儿子灌死,冲过去就要把杨迁拉开,却被杨迁掐住脖子,灌下了一杯酒。 “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不要脸的妇人!你自己种了那么多恶果还死不知悔改,今日 你就自食恶果吧!” 说完,杨迁将她甩在地上,嫌恶地擦了擦手。 赵老二媳妇吓得肝胆俱裂,刹那间如在地狱,她想逃,想喊,可是都无济于事。 而此时,赵老二的穴道被杨迁点了,他趴在桌上,意识清醒但是却不能动弹。 同桌喝酒的其中一个男人已经飘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望着半趴在地上的赵老二媳妇眼泛绿光。 在酒的作用下,他已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弯腰去拉赵老二媳妇的手。 “你干嘛!别碰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老二媳妇吓坏了,连忙甩开那人的手。 可那人急了,攥着赵老二媳妇的手不放:“装什么装,平日和老子钻小树林的时候不是很主动吗?” 其他几个男人听到这话,顿时接道:“你说得不错!的确很主动!” 大家哄堂大笑,一桌子人借着酒意,以玩笑式的口吻,把和赵老二媳妇那点事,全部都说了出来,还添盐加醋。 哄笑声不绝入耳,赵小强虽然醉了,但赵老二却没有,酒量不错的他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顿时勃然大怒,但因被点中穴道而动弹不得,额上青筋毕露,目眦欲裂,气到了极致。 “赵老二,听到了吗?这就是你的好媳妇,正是她伙同姘夫陷害了你发妻,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竟亲手杀妻,你也真不是个东西!这些年的绿帽子戴头上,怎么没压死你呢?!本大爷路见不平,帮你把这些奸夫都弄来了,如果你还能忍得下这口气,本大爷敬你是英雄!” 杨迁说完,一甩袖子离开了。 这时,被虞清欢用轻功偷偷带到赵家的赵秀儿,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她连滚带爬地跑出赵家,直奔里正家里。 “赵叔,救命啊!救命!” 赵里正下了一跳,问她:“秀儿,你怎么在这?” 赵秀儿惊慌失措地道:“我爹娘把我卖了后,接着又偷偷把我从金家接回来藏在了家里,现在又被迫我在村子里接客……我继母为了银子,她彻底疯了,竟然让我一晚上陪十几个人……我我我……赵叔,我不想活了!” 赵里正向来古板,而且对赵老二媳妇这个继母印象很好,听到赵秀儿这么说,潜意识地觉得赵秀儿在胡说八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你爹娘把你卖了,又把你偷出来,现在还逼你接客?你有证据吗?” 第450章 撕开了假面 赵秀儿声泪俱下:“赵叔,您亲自上我家瞧瞧。” 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加上本已嫁去城里的赵秀儿此时出现在这里也不合理,赵里正还是决定去看一趟。 因为赵秀儿满庄子疯跑,早就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庄子里没有什么消遣,看热闹成了那些妇人的唯一乐趣。 在赵里正到了后,很快便有一群人聚在了赵家门口。 赵里正犹豫了,因为赵家屋里的咒骂声,那些污言秽语钻出来灌进他耳里,让他恨不得没来过这里,不知里面是怎样一番光景,他下意识地不想去面对。 赵秀儿见他没有进去的打算,连忙哭哭啼啼地道:“张婶、李婶、刘婶……张叔、李叔和刘叔们都在里面,他们和我娘一直都是那种关系,今晚我娘还准备把我卖给他们,让我陪他们……但因为价格没谈拢,他们打了起来,我没脸说……要不是我逃出来,去找赵叔给我做主,我早就……呜呜……” 众人下意识的不信,但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豁出自己的名声去害父母? 加上屋里传出来赵老二的怒骂声,零零散散地把前因后果基本都说了出来。 男人在里面的婶子们忍不住了,冲上前把门推开,她们齐齐怔了一下,又尖叫着把门关上。 里面的一切,却在刚刚门被推开时,看得一清二楚。 这简直就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赵老二媳妇怎么这么不要脸? 竟然在十几个男人面前光 着膀子! 她抓紧衣襟,可是那衣衫根本遮不住身体,绿色的贴身小衣一览无遗,简直不堪入目! 而赵老二正一手揪住他媳妇的头发,一手握着一把刀指着十几个男人破口大骂。 “我他娘的养了个媳妇,竟被你们这些狗东西挨个占了便宜,今天不把这些年白吃的都给吐出来,老子让你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几个男人苦着脸:“赵老二,你不讲理,一个巴掌拍不响,分明是你婆娘主动引 诱的我们,凭什么让我们给银子?就算我们不白票付你银子,但这些年过去了,都不知道一共发生了多少次,我们还怕算不清楚多给你了呢!” 事不关己的人幸灾乐祸:“啧啧啧,赵老二媳妇也太厉害了,这些年得织了多少绿帽给赵老二戴啊?” 几个婶子气得脸都红了,但里正面前她们不敢放肆,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赵老二媳妇,恨不得把她按在地上搓烂她一张脸! 赵老二媳妇见门被打开,双手连忙拉上衣襟。赵老二手下一用力,她的双手下意识地去握住赵老二的手,不让赵老二把她的头皮给扯烂,结果那衣襟又开了,露出白花 花的大膀子,她又连忙伸手去抓衣襟,顾得上顾不得下,看起来慌乱又狼狈。 赵里正怒不可遏:“还要那块遮羞布做什么?!” 赵里正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他的情绪尤为激动,满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有脸做出这种事,就不怕没脸!你们这些禽 兽,都去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 其中一个胆小的男人连忙指着赵老二媳妇:“里正,是她勾 引我的,不关我的事!” 有了一个开头,男人们见自己的媳妇就站在外面,迫不及待地把锅甩在赵老二媳妇身上,不仅众口一词地说是赵老二媳妇主动勾 引,还把他们如何暗通款曲全部竹筒倒豆子一样地倒出来。 赵老二媳妇被几十个人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如被千刀万剐,凌迟一般难受。 人群中,她那个被她从小折 磨到大的继女,正一脸冷笑地望着她。 “贱 人,你陷害我!” 赵老二媳妇瞬间就想到此事跟出现在这里的赵秀儿有关系,她勃然大怒,抓着鞋子就扔向赵秀儿。 赵秀儿连忙往赵里正身后躲,那鞋子瞬间就砸中里正的脑袋。 而赵老二抛鞋子时,她那肉滚滚的身躯,滚滚的肉一览无遗。 “不知廉耻!不知廉耻!”赵里正暴跳如雷,“来人,把赵老二的婆娘拉去沉塘!赵家出了这么个媳妇,简直是赵家的耻辱!沉了这个荡 妇!沉了她!” 赵里正不仅是庄子的里正,还是赵家的族长,把赵老二媳妇沉塘的权力他有。 赵家的男人听了,找了个大猪笼,把骂骂咧咧的赵老二媳妇塞进去。 意识到赵里正来真的,赵老二媳妇吓得面无人色,她在猪笼里惊慌失措地喊道:“为什么沉我?!凭什么沉我?!难道他们就没错吗?要是他们没那色心色胆,能上我这条船吗?里正你就这样沉我,我不服气!” 赵秀儿越众而出,哭着道:“你别说了!我都替你没脸!平日 你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爹还在家呢,你竟然当着我醉酒的爹的面和形形色 色的人苟合,现在你还喊冤,你有什么资格喊冤?!今日这个下场,也是你咎由自取!” 赵老二媳妇剧烈挣扎了几下,身上割出几道伤口而不自知,她恨不得撕烂赵秀儿的脸,但因为被困住,只得大声咒骂:“你个小贱 货!老娘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这样对老娘!” 赵秀儿满脸嘲讽,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想来是怕到极致,可她依旧没有退缩:“呸!你敢当众向大家说出来,我娘是怎么死的么?你敢当众说出来,这些年你是怎样对我的吗?你敢当众说出来,这些叔叔伯伯爷爷们和你没有半分肉 体关系吗?” 赵老二媳妇大叫:“你个小蹄子,你还说老娘,你又好到哪里去?不乖乖在金家,当了逃妾的你又算得上什么好货?!” 赵秀儿没理她,而是看向她爹:“爹,你知道她怎么说你吗?她说你是天下第一大傻瓜,说你蠢得像猪一样,说你孬种,说你没用!” 赵老二被说得面红耳赤,怒气占据了理智,他用力踹了他媳妇一脚。 赵老二媳妇疼痛难忍,她也急了,登时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去?你做的那些事情,要老娘一件件数给大家听吗?你……” 叫骂声戛然而止,原来是赵老二一脚踹在她脸上,把门牙给踹没了,鼻梁骨应该也断了。 赵老二媳妇痛得剧烈挣扎,叫声惨绝人寰。 赵里正实在不想再看这种闹剧了,他一手打理的赵家出了这么个荡 妇,他简直有愧于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他没脸见先人。 “沉了。”通 奸这种事本就罪不可赦,更何况这赵老二媳妇还有这么多姘头,她犯下的过错就算赵老二能忍,他这个族长也不能忍,冷冷的两个字,便决定了赵老二媳妇的生死。 赵家的男丁用力地抬起猪笼,赵老二媳妇的骂声吼声通通都变成了哀求:“放了我,放了我……求求您了里正,我再也不敢了。” 见赵里正无动于衷,她又忍着剧痛对着赵老二喊道:“赵老二!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吗?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娘怎么说也跟了你十几年!” “堵上,沉了!”赵里正不耐烦听这泼妇的声音,让人把赵老二媳妇的嘴给堵了。 赵老二媳妇就这样,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直到被扔进了赵家猪圈的粪坑里。 赵老二媳妇很快就沉了下去,冒出一连串泡泡。 这一切又快又准又狠,连让赵老二媳妇辩驳的机会都不给。 事实上,从这扇门打开那一刻起,赵老二媳妇就死定了,这个时代对女人尤为苛刻,无论是赵家的族长,还是世人,都容不下赵老二这个有十几个姘头的放荡 女人。 不管她曾经多霸道,多嚣张,多张狂,多精明,她就这样,灌了一肚子的猪粪后,注定与猪粪共同腐烂。 赵秀儿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怔了好一会儿的她悄悄退出人群,偷偷到自己的房里,抱了她为娘亲准备的牌位,在张远的接应下,离开了这个茧了她十数年的家。 “娘,秀儿为您报仇了,那女人终受尽屈 辱凄惨死去,秀儿为您报仇了!” 赵秀儿哭着靠进了张远的怀里。 不管接下来会怎样,都与她无关了,反正她要和张远哥离开这里,最好生生世世不回来。 天边霞光满天,夜幕渐渐拉下,而她的光明,这才刚要开始。 “赵秀儿!”一道暴怒声响在不远处,赵秀儿惊惧回眸。 第451章 欺她,妄想! 原来是赵小强追来了,发生那么大的事,再浓的酒意也该醒了。 就在赵秀儿怔神时,他已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来,指着赵秀儿怒声骂道:“好你个赵秀儿,娘是怎么对你的?你竟然伙同张远去陷害她,你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赵秀儿的勇气在方才都用光了,面对从小欺负她的赵小强,她还是有些怕,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赵小强见她这个样子,登时更加嚣张了,他变本加厉,越骂越难听:“就说你这狗东西不安分!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到大,又给你谋了一门好亲事,没想到却被你这白眼狼反咬一口!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呢!不过就是傍上了张远?一个打铁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还以为你麻雀变凤凰了不成?走!跟我去见官!把你的所作所为全部说出来!” 赵秀儿摇头惊惧后退,赵小强愈发凶狠:“怎么?不敢了?从金老爷家和张远出逃的时候的胆子去哪儿了?你这小狗货!看我今天不收拾你!” 说着,赵老二捋了袖子就往赵秀儿脸上甩。 谁知下一刹那,他已被张远撂翻在地。 张远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弯腰揪起他的头发,抱着他的脑袋往地上摁,很快,就把他的脸搓得血肉模糊。 “赵小强,别以为你打了什么主意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因为你那水性杨花的娘死了,你担心赵老二会找你算账,这才想在秀儿这讹一笔银子,好拿去做跑路的本钱么?你也太小看我张远了,在我面前,你也只有被我按在地上搓的份!” 赵小强破口大骂:“张远,有种单挑!” 张远又抱着他的头往地上用力一砸,生生砸断了他的鼻梁:“现在不就单挑着吗?赵小强,你什么东西!你要真疼你娘,去把她捞出来跪在她尸体前披麻戴孝!你来挑衅什么?!告诉你,用不着我来惩治你,现在所有人都以为秀儿是你娘接回来的,就算金家找上门,你也无话可说!你就等着被金家大卸八块吧!我奉劝你要是想活命,赶紧卷铺盖滚蛋!走慢了你就等死吧!” 赵小强鼻梁断了,满脸都是鲜血,但他依旧叫嚣:“张远,你唬谁呢?人不是你带走的吗?要死也是你死!” 张远踩在他背上的脚更用力了:“我带走的?所有人都在你家看戏,谁看见我带走了?赵小强,杀了你脏了我的手!但你敢欺秀儿,算是惹到老子了,这是老子代秀儿向你讨的利息!” 张远用力一掰,赵小强叫得撕心裂肺,因为他的手指,硬生生的被张远给扳断了好几根。 他痛得满地打滚,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 “秀儿,我们走!”张远拉着目瞪口呆的赵秀儿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看见他们,正如他所说,人都在赵家看戏呢。 赵小强不敢去找张远寻仇,连滚带爬地回了赵家。他不敢怀疑张远的话有假,他真怕金老爷来找他算账。 另一边,赵老二媳妇被沉粪坑后,那些妇人只觉得大快人心,她们把自家男人带离了赵老二家,顺便连那些看好戏的人也叫走了,留空间给赵里正发挥。 赵里正一脚踹在赵老二的胸 口,暴跳如雷地道:“没用的东西,竟然被这种女人迷了心窍,赵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从今天起,赵家族谱没有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赵里正说完,一甩袖子和大伙儿一起走了。 赵老二酒醒了大半,一时接受不过来,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媳妇会是这样的荡 妇,加上自己被逐出族谱,双重打击之下他一下子就疯了。 恰好赵小强刚从门口进来,他猛地扑过去,掐住赵小强的脖子,恶狠狠地道:“畜生,你亲娘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你娘都是一样的货色!不如去死吧!” 赵小强刚反应过来,见继父掐住自己的脖子,虽然手指断了几根,但却年轻力壮的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膝盖用力一顶,把赵老二顶得口吐鲜血。 挣脱赵老二的手后,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缓过来后,一脚踹在赵老二的裆部,然后从柜子里翻出家里所有的银钱,趁乱逃离了赵家。 因为赵老二媳妇把庄子里的男人睡了许多,她沉粪坑后大家只觉得畅快,淳朴的村民压根就没把这事联想到杨迁头上去,更不觉得赵秀儿此时出现根本不合理,都以为赵秀儿是那贪财的东西接回来的,只为了可以重复利用,所以大家在提到赵秀儿时,都会摇摇头叹一句真可怜。 而被踢碎了子孙袋的赵老二,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但没有人同情他半分。 一个连媳妇都管不住的人,无疑是男人中的孬种,没有人看得起他,再说他已经被赵氏除名,谁敢冒着得罪里正的风险去帮他? 一个赵家,在这一顿饭的时间里倒了,倒得彻彻底底。 杨迁一身酒味的站在虞清欢身边,他并未喝醉,望着不远处相携而来的张远和赵秀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这女人,搞起事来比我还狠,做到这个地步,是有什么原因么?” 虞清欢笑了笑:“只是看不惯这种狼心狗肺的人而已。” 杨迁摸着下巴深思:“真的只是如此吗?” 虞清欢反问:“难道还有什么其它的原因?” 杨迁道:“难道没有吗?楚姑娘,除夕夜那晚,你为何轻车熟路地就来到了张远家?又为何毫无保留的就帮张远和赵秀儿?别跟我说,我不信你只是因为看中了张远的本事,一定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 当然有杨迁不知道的事,前世虞清欢和秦臻经过此地的时候,饥饿交加,是张远给了他们落脚的地方,也是张远不问缘由地为他们提供吃食。 那时正好是刚过去的这个除夕夜,但前世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老二带着一群人冲 进张远的家,把躲在里面的赵秀儿拖了出来。 赵秀儿不从,用一根烧红的铁钳子捅 进了胸 口,当场一命呜呼,这个柔弱的姑娘,死前还决然地说非张远哥不嫁。 张母感觉到不对,出来询问情况时摔倒了,一头撞在锄头上,脑袋被削去了一块,当场毙命。 一连失去挚爱和母亲的张远心灰意冷,想要和赵老二同归于尽。 后来赵老二的媳妇来了,看着已经死透透的赵秀儿,三两句鼓动在场的男人,对张远下死手,还点了一把火烧了张远的家。 秦臻带着她逃跑的过程中,赵老二媳妇发现了他们,那恶毒的婆娘提议把她抓起来,代替死去的赵秀儿去金老爷家做妾,是张远拼了命地给他们争取了逃跑的机会。 后来他们是逃跑了,可张远也死了。 这事成了虞清欢心底的遗憾,就算她和长孙焘没有经历那变故,没能来到兖州改变张远和赵秀儿的命运,她也会赶在除夕前,让薛巍跑兖州一趟。 但今生,她终于有机会救下这两人,也有机会,亲自弥补遗憾。 只是没想到,如今的她击垮一个前世不能与之抗衡的坏人是那么的简单。 原来只要自己足够强,就可以保护所珍视的一切。 最后,虞清欢望着满天星辰,露出一个恬淡的笑意:“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杨迁眯眼:“什么原因?” 虞清欢狡黠一笑:“那还用问么?当然是因为我善良。” 杨迁挑唇,也跟着笑了:“楚姑娘,你还真是有趣。” 虞清欢道:“别看上我,我已经有夫君了。” 杨迁又打了个寒颤:“你这种女人,杨某消受不起。” 虞清欢笑而不语——其实她不太想让赵秀儿沾染这种恶心的事情,但她知道,这事只有赵秀儿亲自去做,赵秀儿心中的结才能解开,赵秀儿才能彻底放下过去,和张远好好过日子。 第452章 老熟人,躲还是不躲? 在虞清欢和杨迁交谈时,张远和赵秀儿已经收好东西,两人只带了一些换洗衣物,以及两块牌位,便来找虞清欢辞别。 “小姐,就此别过,一路保重。” 虞清欢道:“后会有期,你们也保重。” 夫妻两认真地磕了个头,扶着张母,带着大黄狗,趁着夜色向平阳城走去。 他们刚离去不久,庄子上便来了一群人,有穿着官差服饰的,也有穿着便服的。 他们直接闯进了赵老二家,对着半死不活的赵老二问道:“赵秀儿呢?!” 赵老二一门心思都在那臭婆娘身上,他哪里知道赵秀儿什么时候去了哪里,闻言他战战兢兢地道:“秀儿已经嫁到平阳城金家去了,官爷,你们来问我做什么?” 领头的捕快恶狠狠地道:“赵秀儿涉嫌杀死金老爷逃逸,我们这是来缉拿她回去受审。” 赵老二吓傻了:“什么杀人?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恰此时,一个捕快来报:“头儿,庄子里的人都在刚刚看到了赵秀儿,他们都说赵秀儿是赵老二和媳妇偷偷从金家带回来的。” 捕头一听,下令道:“把赵老二缉了,亲爹已经落入法网,就不相信那赵秀儿不会现身。” 赵老二虽然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但他知道,他完了,彻底的完了。 “哒哒哒……”马蹄声响起,长孙焘搂着虞清欢共乘一骑,与杨迁打马上路,三人向徐州进发。 禹贡九州,即豫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梁州、雍州、冀州和兖州。 大秦在禹贡九州的基础上建国,但圣祖皇帝把疆土扩宽到九州之外,所以除了九州,大秦还有其他的州府疆域。 不仅如此,这九个州府,有的州还被分割成许多不同的州府。 她们这次的目的是徐州,因为她准备从徐州上船入海,走水路到吴越之地,再转陆路进入大秦西南的疆土,到那神秘的地方寻找可以解毒的巫医。 水路要比陆路快很多,但水路并不安全,若是只有她和长孙焘两人,她一定不会选择走水路,不过他们身边多了杨迁。 有杨迁这个大海盗在,自然也不用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 两匹马在暗夜中撩开蹄子地跑,约莫半个时辰,已经和平阳城拉开了很远的距离,但他们却在路上遇到了一队人马。 “几位贵人,我们主家的马惊了,马车翻到了路下边,我们合力忙活许久,现在才刚把马车给拉到路上,我们主家受了伤,但拉车的马在翻车时当场断了气,所以能不能打个商量,把你们的马卖给我们一匹,让我们套上马车送主家进城看大夫,多少银子都好商量。” 说话的人约莫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看起来像是个管家之类的人物,而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的车顶都变了型,守在马车旁的家丁满头大汗,路下边也是一片狼藉。 这位管家模样的男人,的确不像是在说谎。 “明珠?”灰灰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和明珠抱团窝在包袱里休息,虞清欢拍了拍明珠的小脑袋,明珠登时醒过来,它窜出包袱,在周围跑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包袱里继续抱着灰灰酣睡。 确认没有危险后,虞清欢握住搂紧她腰肢的手,仰头看向那个望着她的男人:“草草,有人受伤了,我去看看。” 长孙焘没有什么不肯的,登时跳下了马,伸手去抱虞清欢:“晏晏,草草抱你下来。” 就着长孙焘的手臂下马后,虞清欢问那男人:“我是大夫,你们主家在哪,先带我去看看。” 那男人见她只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有些不相信她的话,迟疑道:“这……” 长孙焘立即上前一步,朗声道:“我媳妇儿可厉害了,你让她看看,她真的能救人。” 那男人可不敢把主家的性命交托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正要拒绝,那边便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 “金叔,让那姑娘过来。” 声音怎么如此熟悉? 金叔?姓金? 虞清欢正疑惑,马车的帘子便被拉开,一张贵气逼人的脸,被火光映照得一览无遗。 是个老熟人! 正是在京城茶馆说小茜勾 引她相公的那个金夫人。 虞清欢一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们,已经暴露了。 金夫人没有看清她的脸,只是觉得这个女大夫害羞,不好意思过来相见。 杨迁感受到虞清欢的异常,捏了两片叶子在手里,悄悄一弹,拿着火把的家丁,登时因为吃痛而将火把扔在地上。 火一沾泥泞便灭了,偌大而空旷的路上,现在仅剩一根火把照明。 那被金夫人叫做“金叔”的男人连忙吩咐家丁点火。 而这时候,虞清欢已经走到金夫人的马车旁边,她的面上,用一块布给遮住了下半边脸。 “这位夫人,您伤着哪里,让我看看。”虞清欢压低声音,站在马车旁问道。 在杀了这十数个人和冒着被暴露的危险救人这二者之间,虞清欢选择了后者。 金夫人道:“我的右手臂,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臼了,很疼,一点都动不了。” 虞清欢道:“我来为夫人看看,冒犯了,请夫人坐出来一些。” 金夫人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靠在马车的门上,深夜遇到女大夫,她本身就觉得有些吃惊,但当火把亮起,她看到那双天下最美的大眼睛时,她几乎脱口而出。 “淇王妃!” 但是她忍住了,用尽她在商场沉浮数十年打磨出来的沉着冷静,这才不至于失态。 “劳烦姑娘。”金夫人尽量地把右边手臂靠向虞清欢。 虞清欢拉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问她:“疼吗?” 金夫人倒吸了一口气,仍旧柔声道:“有点疼。” 虞清欢没有说话,手下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金夫人痛得大叫。 家丁们抽出刀,对着虞清欢蓄势待发,却被金夫人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喝止。 “住手,别冲动。” “你再动动看。”虞清欢淡淡道,“脱臼了而已。” 金夫人动了动右手,发现不仅可以活动自如,而且也没那么痛了,连忙向虞清欢道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妾身无以为报。” 虞清欢不冷不热地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马匹我们还有用,就不卖给你了,你的手臂已无事,肯定能坚持到下人进城取来马车。” 说完,虞清欢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长孙焘站在马旁等着她,见她走过来,弯腰把她抱上马,翻身坐到了她的身后,用披风把她裹住。 “晏晏辛苦了,我们走。” 两匹马,三个人,就这样由近至远,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金夫人握着右臂,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淇王妃,原来你在这里……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第453章 必须只属于他一个人! 奔出了好长一段距离,三人这才把马勒住,任马慢慢地行在官 道 上。 “这人是你的老相识?”杨迁问道。 虞清欢点了点头,面色有些难看:“她是皇商,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与她有一面之缘,她必定认出我的真实身份了。” 杨迁挑眉:“为什么不直接灭口?” 虞清欢道:“金夫人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杀了她事情反而更难办。” 杨迁皱眉:“她要是泄露你的行踪怎么办?” 虞清欢道:“那就要看看她和被我吓死的那个金老爷是什么关系了。” 杨迁冷冷道:“那是她的家翁,楚姑娘,你可是她的杀父仇人哦。” 虞清欢不以为意地道:“既然如此,劳烦武艺高强的杨兄继续与我们一同上路,大不了我每顿多做一些菜,管饱管够。” 杨迁哈哈大笑:“楚姑娘是爽快人,本大爷喜欢!” 他喜欢长孙焘可不喜欢,伸手掐了虞清欢的腰一把,低头幽怨地道:“晏晏,不许和别的男人说那么多话!” 杨迁见他这样,不由得生了捉弄他的心思:“草草,我发现楚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还很聪明,做菜又好吃,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杨迁故意不说下去,可长孙焘听了,登时就不高兴了,一张俊脸上挂着满满的不悦。 “杨迁,你别逗他。”虞清欢制止杨迁的恶作剧,想要安慰身后的长孙焘。 谁知,长孙焘却是一把将她勒住,十分委屈地道:“晏晏,草草知道你好,但你是草草的,不可以被其他男人惑去心神!” 尽管他很讨厌这个男人,生怕这个男人抢走他的晏晏,但他仍然没有提出要把这个男人赶走。 因为如果这个男人走了,他一个人保护不了晏晏。 长孙焘此时,心里尽是懊悔与愧疚,他要如何才能变得更好更强大,保护他的晏晏不受伤害。 他要怎么做,才能给晏晏一个安稳的日子,让他最珍视的晏晏不受奔波之苦? 他越想越气自己没用,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傻子。 正在这时,他的手背一暖,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草草,还记得之前我给你解释过,夫妻是什么意思么?” “夫妻,就是一辈子同吃同住的两个人。” 虞清欢的声音很是轻柔:“不止如此,夫妻不仅要同吃同住,还要同甘苦共进退,相濡以沫,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永远在一起,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我们还要彼此信任,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分开我们。” “嗯……”长孙焘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虞清欢继续道:“草草,我是你的妻子,这点不会因为什么外力而改变,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但为什么你不信我?还会怀疑我跟别的男人跑?你这样让我很伤心,也让我很难过。” “对不起……”长孙焘紧紧地搂住虞清欢,“晏晏别伤心,晏晏别难过,草草错了,草草再不怀疑晏晏了。” “还有,”虞清欢依畏进他的怀里,“我一点都不觉得现在的日子苦,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有一个游历天下的梦想,现在可以和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同出发,我的心,是很欢喜的。” “草草也是,草草也很欢喜,和晏晏在一块儿,草草真的很欢喜。”长孙焘已被安抚,抱着虞清欢的腰不放开,一字一句,说得分外认真。 杨迁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道:“切,肉麻唧唧的,娘们唧唧的,都多大的人了还闹脾气,要我说,打一顿就……” “闭嘴!”虞清欢厉声呵斥。 “好!”杨迁全然没了脾气,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另一边,张远和赵秀儿找到了德宝斋的掌柜,拿出信物龙凤镯子。 掌柜的连忙安排了人手,保护着三人一狗随白家的商队去往京城。 虞清欢他们三人马不停蹄地赶了一晚夜路,终于到达了兖州和徐州的交界处,那是一个拥有水运码头的小镇,比一般的小镇要富庶繁华一些。 杨迁带她们在客栈要了三间房,又让店小二上了一桌子的好菜,埋头大吃。 “为什么要三间房?我和晏晏不分开睡!”席间,长孙焘终于忍不住了,他拉着虞清欢的手宣誓。 杨迁没有理他,他一下子就急了:“晏晏是我媳妇儿,我就要跟她睡!”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杨迁身上,对着他指指点点:“这人怎么回事?怎么狠心拆散人家夫妻?” “我看也不像小妇人的大哥,更不像小相公的家兄,指不定看上了小妇人,故意磨搓人家夫妻。” “唉,人不可貌相,看着就不像好人,指不定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杨迁:“……” 他真想一脚踹翻这心机男,怎么尽耍这种手段。 还是不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 虞清欢慢条斯理地啃了一口包子,拍拍长孙焘的头:“夫君,妾身是不会向恶势力低头的,他拆散不了我们,你放心。” 恶势力杨迁把馒头扔下:“你们夫妻俩少假惺惺做戏!本大爷真是烦死你们了!” 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你瞧这男人,他到底是谁,怎么对一个小妇人 大吼大叫,一点教养都没有。” “那小妇人和小相公也是可怜,面对这么个不能得罪的恶霸!也只能强忍着。” 杨迁一肚子的火,再看到虞清欢捂嘴偷笑,他暴脾气就上来了,猛地一拍桌子:“都闭嘴!小心老子把你们扒了当咸鱼挂竹竿上晒!” 满堂的人老实了,杨迁继续埋头大吃特吃。 虞清欢觉得没劲儿,一边轻声细语地和长孙焘说着话,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粥。 夫妻俩根本不像是逃命的,就像出来游山玩水的闲散贵人一样。 杨迁看得肝火旺盛,吃完饭后扔下一锭银子,对二人道:“在客栈里等本大爷,本大爷去接沈辞。” 第454章 踹死他算了 传闻中的三梦书生要登场,虞清欢都迫不及待要见到他,听杨迁这么一说,她立即表示:“我要监视你。” 长孙焘也站了起来:“草草也要监视你,别想跑。” “随意。”杨迁真是受不了这堆烦人的夫妻,当先就走出了客栈。 要不是草草这小傻子醒来之时,稀里糊涂说了楚姑娘能解决那事的话,他才不管这对狗夫妻呢! 每天尽合起火来欺负他,真是气死了! 气死了! 虞清欢牵着长孙焘的手,跟着杨迁来到码头,只见杨迁抱着剑站着,脸上带着傻笑。 顺着杨迁的视线看去,码头站了一个青衫白底衣裳的男子,他身穿儒服,头戴纶巾,皮肤白皙,长相相当俊逸,只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个掉书袋的书生。 然而接下来一幕,让虞清欢大开眼界。 只见书生对着大河,开始声情并茂地咏唱起来。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满嘴都是一些悲春伤秋的酸诗,咏到动情之处,他还声泪俱下,哭得不能自己。 虞清欢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看不下去了。 实在看不下去了! “草草!” “有!” “给我踹!” “得令!” 长孙焘果真冲过去,一脚踹在书生的屁 股上。 “啊!”那书生只是发出短促的一声,人便掉进冰冷的河里。 他不挣扎,他不叫唤,任由自己这具充满了悲伤的躯壳,顺着河水漂流。 他是浮萍,凄凄惨惨戚戚,沉沉浮浮沉沉的浮萍。 虞清欢也没想到长孙焘这么大力,果真把人给踹飞进河里,登时怔了一下,刚想找根竹蒿把那书生给捞起来,杨迁便瞪了她一眼,纵身一跃,跳进了河中。 这还不算完,真的还没完。 杨迁是海盗嘛,水性好着呢!三两下就把书生给救了上来。 只见书生浑身湿透,双唇冻得青 紫,他瑟瑟发抖,就那么依偎在杨迁的臂弯里,颤巍巍地道:“杨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分别整整百载,区区甚是想念,简直忘穿这片河水,夜不能寐,终于得见杨兄,区区死而无憾了……” 杨迁一手揽着书生的肩,一手握紧书生颤 抖的手:“沈辞兄,为兄来晚了,你先别忙着去死,为兄还有很多话未与你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沈辞兄,想想我们以后的路,你要撑住!” 原来这就是三梦!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三梦万分感动,俊逸的脸因受冻而变得潮 红,但那两道好看的燕翅眉下,黑黝黝的双眸清亮如星子。 好一副不胜凉风的娇羞! 好一副狗与狗的情感交流。 狗的,看不下去了! “草草!” “有!” “把这两辣眼睛的东西踹进河里洗洗 脑!” “得令!” 长孙焘凶神恶煞地走过去,快速地解开身上的披风,温柔地盖到了三梦的身上。 “杨迁,快带他回客栈,不然会生病的。” “沈辞兄,哥实在太冷了,我们回去。”杨迁扶起三梦,大步流星地走向客栈。 虞清欢冲长孙焘勾勾手指头:“草草,你过来。” “晏晏,草草来了。” 虞清欢笑眯眯地问他:“为什么要帮三梦?我不是让你踹他么?” “踹了呀!草草踹了呀!”长孙焘委委屈屈地道,“但后面那次草草不敢踹,草草打不过杨迁。” “你还懂得审时度势,进步了。”虞清欢凶巴巴的脸,登时化为一抹笑意。 个子又小又瘦的她,凶起来真没什么说服力,就像发怒的小奶猫一样,奶凶奶凶的,但是草草就是害怕。 怕她不开心,怕她生气,更怕她伤心。 “晏晏,草草没有披风,草草好冷。”长孙焘一张俊脸扭成团,薄削的唇轻轻撇了起来。 虞清欢解下自己的披风递过去。 长孙焘笑吟吟地接过来系上,随即掀开披风,把虞清欢揽进了怀里。 “夫妻就是同甘苦共进退的人,就算只有一件披风,我们也要共同分享。” 他就像树,高大健壮,他就像山,沉稳可靠。 虞清欢任自己沉 沦在他的温暖里,由他搂着走回去。 今天的草草很开心,因为三梦的出现,他心里充斥着不能言说的快乐。 杨迁有了三梦,就不会和他抢晏晏了,他要对三梦好,让三梦健健康康地霸占着杨迁,省得杨迁一天没事就找晏晏说话。 晏晏只能是他的,谁都不能跟他抢。 如今已是年初四,街上开始活泛起来。 贩夫走卒为了生计已经摆了摊子,正在卖力地吆喝。 左右两侧商铺林立,小二站在门口笑脸迎人。 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晏晏,大家都好忙碌,但是大家都很快乐。”长孙焘发自内心地感叹。 虞清欢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他偏着头看向长孙焘,见他线条美妙流畅的下颚在颈间投下一道黑影,不由得一晃神。 “大家都在为了温饱辛苦努力着,虽然会苦会累,但日子有盼头。草草,其实百姓所求不多,只是一个安稳太平的世道,和足够果腹的食物而已。” “晏晏,如今不是很安稳,很太平吗?秦婶他们住的庄子,家家户户都有饭吃,张远他们住的庄子,每家的房屋都能遮风避雨,院子也修建得干净又敞亮,而这座小镇,大家都幸福而满足。” “这样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 意识到自己失言,虞清欢立即转移话题:“草草,想吃冰糖葫芦不?” “想吃!”长孙焘用力地点了点头,拿了两串冰糖葫芦,“草草一串,晏晏一串。” 在客栈时,虞清欢用银子和掌柜换了一串铜钱。 她刚付过铜钱,一串冰糖葫芦便递到了嘴边。 “晏晏,你先吃。” 长孙焘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糖葫芦,暖阳下,他的神色有些看不清,但他笑时露出的小白牙,格外耀眼好看。 虞清欢接过糖葫芦轻轻咬了一口,感受到那种又酸又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她的心,也如这糖葫芦一样,又酸又涩。 谁说这世道会如现在这般一直太平着? 第455章 不甘心,又如何? 前世她虽然不管世事,不去关心那些国家大小事,但是大规模的天灾和人祸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按照前世她离开京城的时间顺序来看: 第一年,淇州爆发大规模瘟疫,死伤十数万。 第二年,扬州爆发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万顷良田变成一片汪 洋,那一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第二年底,朝廷赈灾不利,百姓接二连三的暴 动,由扬州开始,大秦彻底乱了。 第三年,也就是她死的那一年,北齐挥兵南下,与奸细里应外合,险些攻破大秦归雁城,上演当年前的惨剧。 但其余的事她就不知道了,毕竟那时的她,每天为了三餐忙得天昏地暗,知道这些事情也都是因为事情太大了,整个天下人尽皆知,所以她才知晓。 不过她重活的这一世,淇州的事已安然解决,多少有她的介入的关系。 这么说来的话,她或许是个变数,因为她才使得历史往不同的方向发展。 那么,扬州的事情,她能解决吗? 那场洪水带来的灾害,掏空大秦国库数百年的积蓄都无法弥补,不是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只是个渺小的凡人,可能扭转这场浩劫嘛? 就在今年六七月了。 要救吗? 要想办法救吗? 可是,如果留在扬州想办法防范洪水,让百姓度过灾厄,南疆之行势必不能很快成行。 长孙焘和她无能为力的事情之间,应当如何抉择? 虞清欢瞬间就有了答案——这个天下,这个人间,没有人比她的草草重要,去南疆,一定要去南疆!她绝对不会为了什么事情,耽误救草草的时间! 虞清欢逼迫自己甩开杂念,她偏头看向牵着她的男人。 她知道,只要为了这个男人,成神成魔,她都无所谓。 平阳城。 “这是……怎么回事?”金夫人被金府的人接回去时,等待她的是满府缟素,仆从恸哭。 她随手拉过一个小厮,问了才知道,原来府中的老太爷去世了。 这老太爷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公爹,她早就对这个为老不尊的人恨之入骨。 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想起她昨夜遇到的人,她便知此事出自谁手。 但显然,金家并没有大肆追究的意思,大概是为了不耽误分家产的时间吧。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金夫人嘴角挂了一抹笑,下一刻花盆便砸在她的面前,接着响起一阵气急败坏的怒吼:“毒妇,爹刚死,你竟在她的丧礼上笑出来,天下怎么有你这么歹毒的贱 人?!” 一个文弱的中年男人指着金夫人破口大骂,他怒不可遏,气得双目猩红,面目狰狞而扭曲。 这正是金夫人的夫君,与她拥有数十年夫妻情谊的金淮。 他们是少年夫妻,也曾有过幸福美满的时光,但那些都被岁月磨搓得渣都不剩,有的只是面目全非的争执,和面目可憎的谩骂攻击。 要不是接到消息说,这个狗男人想把他的新欢扶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平阳一趟,没想到脚刚踏进院子,那狗男人便迫不及待地带着新欢来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没用,这男人真是没用!一点气都沉不住! “老爷,夫人昨夜险些遭受意外,想必是受了惊吓,您该安慰她才是。”一个气质柔美的年轻妇人不停地为金老爷顺气,一双美目脉脉含情,仿佛能滴出水来。 金淮没好气地道:“安慰什么安慰?!这个毒妇死在外面才是,活着回来也是戳眼睛,老子一点都不耐烦见到这个贱 人!” 那小妇人又柔声劝道:“老爷这是说气话,老太爷刚遭逢不幸,还是让夫人回去换身衣裳,去给老太爷上香才行。”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金老爷就来气——这臭娘们他早就想甩掉了,没想到是块狗皮膏药,他天天吵天天闹,也没办法把这毒妇给踹掉,所以才带着爱妾跑到平阳老家来过日子。 谁知这毒妇竟追过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金老爷气急败坏地道:“上香,这毒妇还没你懂事,哪配当金家媳妇,亏她还这般不要脸,死赖在老子身边!我呸!让她去给爹上香都抬举她了,这种人走进灵堂一步,都是对灵堂的不敬!老子恶心她!” 无论金老爷如何恶语相向,金夫人眉头都不动一下,仿佛已经听多了,麻木了。 她越过金老爷,径直走进去,连个余光都没有施舍给这两人。 她是人,从来不会和狗打架。 但那小妇人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伸手勾了勾金老爷的手指,声音动听:“老爷,姐姐刚回来,你就少说两句嘛,你们是夫妻,这点无从改变。” “改变?”金老爷冷笑,“老子倒想改变,休了这贱 人!要不然老天就降下一道天雷,劈得她不得好死!恶心!” 贱 人? 恶心? 这是形容妻子的词吗? 金夫人面上冷笑,心却痛得麻木,这是她的夫君,她不顾一切,拼了命也要扶植的夫君。 她以女人的身份,在商场摸爬滚打,为他金家积攒万贯家财,她却累垮了身体,几度丢了半条命,甚至连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从此不能再生育。 可她的夫君,他们金家人都做了什么?拿着她的银子到处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她一辈子的依靠,她奉之为神的男人都做了什么?厌弃她,鄙视她,折 磨她,侮辱她,甚至还为了一个小妾,要取她的性命! 呵,讽刺,太讽刺了! 金夫人不为所动,迈着稳健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属于她的正屋。 那小妇人唇角勾起冷笑,切切地道:“姐姐,今天家里会有前来吊唁的宾客,您穿着一身红,还是走快点吧,否则人家还以为您对已故的老太爷不敬。” “不敬亡故的公公……不敬……”金老爷咀嚼了这话几遍,忽然一拍他腿,他激动得手脚都在发抖,“毒妇,你站住!” 金夫人倏然回眸,目光淡漠地盯着金老爷:“什么事?” 第456章 我有淇王夫妇的消息 金老爷下意识地垂头,爱妾拉了拉他的袖子,他登时跳起来:“毒妇,老子要休了你!父亲亡故,明明仆从去接你的时候通知了你,可你竟还穿着红色的衣裳回来,真是不敬!你都老成这个鸟样也没个孩子,老子要娶小妾开枝散叶你还拦着!七出之条你犯了三条,老子一定要休了你!” 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马惊了开始,一切都是个局,若是她因意外而死,就称了这对狗男女的心,但若她侥幸逃回一劫,就故意隐瞒她老太爷去世的消息,让她穿着红衣入府,以此做借口休了她。 为了休她,这东西真是煞费苦心啊! 但他这脑子,想出这样的办法,真是难为他了。 “休我?真是笑话!”金夫人冷冷一笑,“我无亲无故无所归,又与你为婆母戴了三年的孝,而且我嫁进你金家时,你金家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么?金淮,我告诉你,这家门只要我不主动请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让你的小可心也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金夫人拂袖而去,留下金老爷站在那里,样子又怂又窝囊。 小妇人迈着小碎步追了过去,拉着金夫人的袖子楚楚可怜地道:“姐姐,老爷不是那个意思,您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老爷毕竟是男人,您这样强势,老爷哪里受得了?就算您不能温柔贤淑,但至少要懂得女子四德,天下哪有您这么顶撞夫君的?您自己有问题,真不能怪老爷看不上您!” “放开!”金夫人一甩手,“别碰我,脏得很!” 那小妇人顿时被甩了出去,倒在地上,捂着肚子面色苍白。 “毒妇!你竟敢伤她!”一向怂得要死的金老爷,竟然欺身上前,一个巴掌甩在了金夫人的脸上,蹲下去搂着小妇人,恶狠狠地道,“她要是伤了一根汗毛,我要你给她陪葬!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玉儿腹中可是有我的骨肉!” 金夫人捂着脸,眼里的伤更甚:“金淮,我也曾有你的骨肉,但保不住都是拜谁所赐?” 金老爷面目狰狞:“还好没保住,一想到和你这种毒妇生孩子,老子就觉得恶心,你这样的人能生出什么好东西?” 小妇人弱弱开口:“老爷,妾身就知道不是你做的,姐姐的胎怎么会是你一碗药给落的呢?下次喝酒后可要管住嘴巴,别胡乱说话,免得又让姐姐伤心了。” “金淮,她什么意思?”金夫人不敢置信,震惊地望着金老爷。 金老爷冷哼一声:“老子不屑说谎!自从娶了你后,老以每天都想休你个十回八回,老子见到你就恶心,怎么会和你生孩子?毒妇,这次老子不是开玩笑,你要是敢再伤玉儿一根汗毛,老子……” “啪!”一巴掌打在金老爷的脸上,“金淮!你真不是个东西!老娘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畜生!” 说完,金夫人从他怀里扯过那小妇人,直接拉到塘子边,把她踹进塘里,在她挣扎起身时,一脚踩在她的脑袋上。 金老爷扑过来,但被金夫人身旁的忠仆拦住。 那小妇人很快便没了动静,直到水里闹出一长串泡泡,金夫人这才收回脚:“狗东西,知道心疼了?这只是个开始,你敢伤我孩儿,我要你失去一切,我要你余生都为当年的罪行忏悔!我要你断子绝孙!从今日起,但凡你护着的,你喜欢的,你碰过的,我都要她死得渣都不剩,也让你尝尝痛失所爱的痛苦!” 她身为正妻,打骂弄死个妾室也没犯什么法,从前就是她太好脾气,才纵得这些狗东西无法无天,一个个敢爬到她头上拉屎! 如今她不想忍了,就算害了夫君的孩子天理难容,她也不想忍下这口恶气,否则她死去的孩儿,谁能给这个公道?! 金夫人撂下话后就走了,走了几步,她又止住脚步:“金淮,今天我便自请离去,与你老死不相往来!你如愿了。” 金老爷目瞪口呆,丧子丧爱妾的悲恸让他心碎,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又让他忍不住喜笑颜开。 女人如衣裳,没了一个再换便是,只要这个毒妇不阻碍他,想要多少还不是动个念头的事? 至于金夫人前面说的那些话,他完全不放在心上,觉得那只是一气之下说的气话,这女人缠了他几十年,怎么舍得伤害他? 这么一想,刚死了爹又死了女人孩子的金老爷,忍不住笑出了声。 金夫人回到屋里,一屁 股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没有动弹,她不哭不闹,甚至没有歇斯底里,但谁都能看出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许久许久,金夫人这才开了口,声音冰冷而沙哑,没有半点温度:“收拾东西,离开金家。” 金老爷说得没错,刚成亲时那些快乐的时光,金夫人记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为着这些过去了十几年的事,她心里仍旧存了一丝侥幸,不管金老爷有多丧心病狂,她都没有及时止损,后来又因为赌气,不肯去拿金老爷的那封休书。 但那个消息,她的孩儿被这个狗男人亲手杀了的消息,彻底让她幡然醒悟,也浇透了她还存着一丝温度的心。 她刚刚放下的狠话,不是开玩笑。 她是真的,要让这个男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要夺回她为金家挣下的一切! 而她的计划,需要有人支持,而她选中了白家,她相信白家也必然会支持她。 金夫人把心腹招到面前,低声吩咐:“让白家的人来找我,就说我有意要与他们合作,他们若是没那个想法,就告诉他们说我昨夜遇到了一对夫妇,肯定有很多人愿意用合作来与我换那对夫妇的去向,答应,皆大欢喜,不答应,我也不怕破罐子破摔。” 心腹问她:“昨夜我们遇到的人是……” 金夫人笑了:“那是淇王夫妇,你去吧!相信白家会与我们合作。” 心腹有些迟疑:“主子,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 金夫人自信地道:“他们不敢,比财力我们不如那个白黎,但比人脉,他白黎可不如我大嘴巴。” 心腹再不迟疑,赶紧去为主子办事去了。 白家很早便被朝廷盯上,金夫人是皇商,她与白家有往来,势必瞒不过上头的眼睛,淇王夫妇的行踪早晚会因为她这么一闹而被知晓。 可那又如何?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第457章 这人更令人讨厌! 福聚客栈。 二人刚回到客栈,虞清欢便被杨迁拽进了隔壁房间。 长孙焘见晏晏被欺负,顺手抱了个花盆就往杨迁砸过去:“放开晏晏!” “三梦着凉了,给他看看!”杨迁拍开飞过来的花盆,指着床上的三梦,语气强硬地道。 床上,三梦躺在上面,气若游丝,面色灰败,好似一条腿已经跨进了鬼门关。 虞清欢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倒没有和杨迁置气,先去给三梦看诊。 的确冻得有些厉害,亏得杨迁输了真气护着,否则肯定要吃不少罪。 长孙焘一脸的愧疚:“晏晏,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嗯,是错了。”望着好像丢了半条命的三梦,虞清欢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但要是再来一次,她依旧照踹不误,因为三梦真的太讨厌了。 长孙焘很自责:“那怎么办?要不等他醒来,草草给他道歉,向他赔罪。” 虞清欢收回为三梦把脉的手,拔出银针给他下了几针,这才道:“草草,让小二煮一碗姜汤,在里面洒些胡椒粉,尽快端来给三梦公子服下。” “我……生……”三梦醒了,唇角动了动,发出几个根本就不连贯的音节。 虞清欢挑起眉头,向杨迁望去。 杨迁说:“叫我先生。” “什么?” 杨迁又解释道:“三梦让你叫他先生。” 虞清欢:“!!!” 三梦的唇角再次开合:“瘦……不亲……” 杨迁为三梦继续解释:“三梦说男女授受不亲,让你别摸他。” 虞清欢:“有病吧?!” 事实证明,三梦真的有病。 等他喝下姜汤后,身体开始回暖,说话也利索了许多,见窗外梅花凋零,仅剩几抹残红挂在枝头,他的眼里登时泛起浓浓的哀愁:“花儿一定不想离去,它沉静了整整一年,才有机会吐露芬芳,却又不得不屈服暖风和太阳……可怜的花儿……” 见天空飘过几朵铅云,他又暗自神伤:“那云好像一张担忧的脸,老天是否在为区区哭泣……” 见茶杯里的茶在热水的浸泡下舒展绿蕊,他叹息连连:“茶亦有第二次生命,明明被烘干了,水一泡便会回绿。正如区区,若非遇到杨兄,早就去喝那孟婆汤矣。” 吃饭时,他端着一盘白斩童子鸡,又开始了他的叹息:“这鸡它还那么小,连伴儿都没找一个,却永远地死在了它少时,被人烹饪成菜,端上饭桌,人,真的好生残忍……” “你舅舅的,我再也受不了你个脑壳有病的人了!”虞清欢夹了个鸡屁 股,就用力地往三梦嘴里塞,把三梦塞得两眼翻白,差点昏死过去。 “晏晏,不要!”长孙焘连忙抱紧虞清欢的腰,杨迁则连人带碗把三梦给架走,这顿饭在虞清欢的暴怒中结束。 用过饭后,虞清欢叼了根牙签,拉着草草准备出门逛夜市,路过三梦的门口时,又听见他开始无病呻 吟。 “杨兄,夜幕降临了,想必是太阳厌倦了这尘世,躲起来了罢!” “杨兄,白昼消失,黑夜称雄,这是个暗无天日的时刻,瞧那奸险的星星,正在天上耀武扬威!” “……” 虞清欢双拳拽得紧紧的,最后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克制住想去把三梦捏死的冲动。 “晏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长孙焘拉着她的袖子,小声地问道。 虞清欢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笑吟吟地转身,对长孙焘道:“好兴致都被这厮败光了,草草,我们明日再去吧!” 长孙焘没有什么不答应的,拉着虞清欢就回了屋:“晏晏,草草累了,我们睡觉吧!” 虞清欢把乱七八糟的三梦抛到一边,决定好好补个觉,刚缱到长孙焘怀里,人很快便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悠长,却又惊悚的梦。 梦里,一个英朗的男人,他身披战袍,腰跨名剑,银甲红裾,他丰神俊朗,威武不凡。 似乎知道她走过来,男人转头冲她一笑:“瑜儿,你来了。” “你是谁?”她心跳漏了半拍,紧张地望着眼前英姿勃发的将军。 男人没有回答他,把手往面前一指,那里长风绞沙,一望无际的沙野,寸草不生,风沙呼呼刮在脸上,一阵阵生疼。 “这里以前还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因为一场战火,它成了这个样子,瑜儿,这便是所谓的生灵涂炭。” “你是谁?”虞清欢没有听进去男人的话,而是紧紧地盯着男人,执拗地问他是谁。 男人叹息,再转身时,脸上流下两行血泪,他用一种极其复杂地眼神望着虞清欢,那张脸上,有无尽地自责与愧疚,更多的是无颜面对的悲怆。 “瑜儿,我不是个好父亲,把你带到这个世上,却还让你受尽颠沛流离之苦,现在还要把我们肩上的责任交给你,为父不知以何面目见你。” “父亲,你是父亲?”虞清欢见男人那副模样,并未觉得害怕,她用征询的语气,因为她难以置信,她的印象里,她亲人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只有外祖父和娘亲。 “瑜儿,”男人伸手,用满是茧子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虞清欢的脑袋,“我的好瑜儿。” 那只手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轻轻拍在头上时,虞清欢整颗心都暖了起来,顿生了眷恋,敬爱与孺慕之情。 原来,这就是父亲的感觉,仅仅只是拍了拍头,却让她那么的心安,觉得那么的可靠。 “父亲。”虞清欢不管不顾,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父亲!” 男人拍了拍她的背,许久许久,这才轻道:“瑜儿,你听父亲说。” 虞清欢含 着眼泪,乖顺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威武不屈,脊梁挺得很直,高大的身躯仿佛能撑起一片将要塌下来的天。 这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大秦曾经的第一将军,是那个还没抱过她几次,却为国捐躯背负后世骂名的父亲。 “父亲,您说。” 第458章 嘿嘿嘿! 男人用抬手一指,脚下石块筑成的城墙,顿时就变成了累累枯骨。 四周黑影幢幢,他们都身穿铁甲,立在这枯骨筑成的城墙之上,面朝黄沙,背朝河山,哪怕是死了,他们的英魂,也守护着故国的土地。 “瑜儿,这些都是和父亲母亲一起守卫疆土的战士,他们和父亲母亲一样,永埋黄沙之下,哪怕死后,也不能回到他们眷恋的故乡,也见不到生养他们的父母,还有盼望着他们回去的妻子儿女,死了这么多人,流了这么多血,为的就是山河永固,天下太平。” “父亲,您想说什么?” 男人望着她,有些怔忡,有些叹息:“瑜儿,你脚下的城墙,是累累铮铮铁骨所筑,你身后的河山,是千千万万个将士牺牲他们的亲情和爱情,用性命坚守的,也是父亲和母亲深深爱着的土地,父亲不想看到它哀鸿遍野,满目疮痍,父亲希望你能救一下它。” 虞清欢摇头,慢慢后退:“父亲,您指的是即将发生的扬州水患么?可我不是神,我怎么挡得住这场浩劫?” 如果天上有神,那么神去了哪里? 缘何要一缕英魂,还有她一个弱女子,去忧国忧民忧这天下苍生,若是神只是高高在上,不能守护百姓,那要这神又有什么用?! 为什么要她牺牲拯救自己挚爱的机会,去救那些不相干的人? 想到这里,虞清欢的眼眸染上了灰败。 看到她的犹豫和不甘,男人流着血的双目中,尽是心痛,还有些许不容易察觉的失望。 “瑜儿,为父不怪你,回去吧!” 画面一转,漫天黄沙化作千军万马,那是穿着异族服侍的铁骑,他们手持弯刀,面目狰狞。 而就在这城墙下,年轻的虞谦得意洋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狰狞和扭曲。 方才与她说话的男人,她那英雄般的父亲,正被自己人骑着马践踏,鲜血飞溅,破烂成泥。 “不——不要!”虞清欢心头一阵抽痛,她不管不顾,纵身跃下城墙。 还没落到地上,她便直坐而起,额上冷汗涔涔,衣衫尽数湿透。 是梦啊…… 但为何那样真实? 真实到血腥的腥甜味她都能真实感觉到。 真实到,那种悲愤的情绪,让她真真切切嘶喊出来。 “父亲……爹爹……” 虞清欢崩溃大哭,泪水从大滴大滴落下,从指缝中渗出来,又滴到了腿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就像一根根冰锥,扎得她双腿深疼。 “晏晏,怎么了?”长孙焘早已醒来,见虞清欢哭成泪人儿,他张皇失措,安慰虞清欢的手举在空中,却是不敢贸然触碰到她。 长孙焘怕她哭,怕她又哭得更伤心。 “晏晏,不哭了,不哭了。”长孙焘一颗心,仿佛被千钧之力碾过一般,他再也顾不得,把虞清欢紧紧搂住。 虞清欢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她虽然清醒过来,但她的灵魂仿佛被困在了梦境之中,不得解脱,就像梦中那些亡灵,永远重复着死前的情景,一遍又一遍。 与父亲重逢那种欣喜,激动和雀跃的感觉,她是有的。 被父亲用失望的眼神望着,那种伤心,难过和愧疚的感觉,她是有的。 当父亲死前那一幕呈现在她的眼前,血肉横飞,触目惊心,那种悲愤,暴怒和绝望的心情,她真真实实感受得到。 “父亲……爹爹……”虞清欢缩在长孙焘怀里,觉得撕心裂肺,她的声音嘶哑了,好似背过气,好半天才发出呜咽的声音。 “晏晏,你不要哭,草草心疼,草草心好疼……” 长孙焘笨拙地哄着她,依旧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要是虞清欢不停下来,他也要跟着哭了。 虞清欢哭到天明,长孙焘哄到天明,她这才沉沉睡去,但问及原因,她一个字也不肯说。 长孙焘担心她又要难过,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隔壁问杨迁怎么哄媳妇。 “杨迁,晏晏哭了,我该怎么哄?” 杨迁和三梦正在下棋,他眼角抽了抽,还未说什么,三梦便开口了。 “楚姑娘哭了?都说天下最毒妇人心,女子是最无心薄幸的人,昨日楚姑娘指使你把区区一脚踹进河里,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且不说那眼泪是不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是她咎由自取,她该忏悔,向圣人学子的区区忏悔……有道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生物,一个不合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理她作甚?让她哭,让她……” “砰!”长孙焘用力地把门拉上,站在门口骂道,“昨天怎么没淹死你,讨厌鬼!” 杨迁这边行不通了,只要三梦那绊脚石在,杨迁就是个没用的渣渣。 长孙焘气呼呼地去了楼下,看到妇女便凑过去,逢人便问:“大婶,你知道怎么哄媳妇儿,让媳妇儿开心吗?” “不知道!别叫我大婶!” “大娘,媳妇儿哭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不知道!别叫我大娘!” “老大姐,我媳妇儿哭了,你知道怎么哄吗?” “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滚!” 长孙焘很沮丧,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还是掌柜的觉得他可怜,端了碟花生米坐到他旁边:“小相公,你怎么一脸苦恼的样子?惹媳妇儿不高兴了?” 长孙焘闷闷不乐而道:“不是我,我没有惹她不高兴,是别人,只是我不想看到她不开心。我想着大婶大姐们都是女子,会知道哄媳妇的方法,所以才问她们,但她们都讨厌我,不愿意和我说话。” 掌柜吃了颗花生米,道:“小相公,不是她们不知道,而是你嘴巴不够甜,刚刚你要问的那些人,都不怎么老,但你开口就大婶大姐的,谁愿意跟你说话啊?我跟你说,女人最是虚荣了,你跨她两句,就能哄她高兴。” 长孙焘眼睛一亮:“只是夸两句就够了吗?不需要做其他的吗?” 掌柜目光一闪,眼里不知名的光划过,他悄悄凑到长孙焘耳边耳语几句。 长孙焘顿时跳开:“这怎么行?!” 掌柜两撇小胡子往外一扬,挤了挤眉毛:“你就听我的吧!” 长孙家把头摇成拨浪鼓:“太无耻了,太无耻了!”可脚,却不由自主地准备往外挪,似乎想要验证掌柜的话中真假。 嗯!就这么办! 嘿嘿嘿! 第459章 草草哄媳妇 但善良的草草刚走出几步,还是觉得把媳妇儿按床上啃这种事太无耻了。 他折回来问掌柜:“要不,换个方法?” 掌柜又问他:“你有银子吗?” 长孙焘如实回答:“没有,银子都在媳妇儿那里,我没有银子。” 掌柜摇头叹气:“你个傻相公,男人可以没有媳妇,但不能没有银子,她不给你,你自己不会私存吗?” 长孙焘理直气壮地道:“好男人绝对不能对媳妇儿阳奉阴违,那是不对的!” 掌柜鄙视了他一眼,道:“既然没银子,你也没办法买东西哄媳妇儿,唯有这样做了。” 长孙焘凑近掌柜:“怎样做?” 掌柜道:“先弄清楚她为什么不高兴,她遇到问题就帮她解决问题,如果问题是你就自我解决,然后再亲手做一些东西送给她,给她惊喜,让她感动,比如说做个手工簪子,摘一束鲜花之类的,双管齐下,保准她开开心心叫你夫君。” 长孙焘觉得掌柜说的很有道理,他跑到客栈的院子,把在掌柜的精心呵护下开得正好的迎春花给拔了,亲手编成一个一个花环,兴高采烈地拿回房间。 见虞清欢还睡着,长孙焘悄悄把花环放在枕 边,只待她醒来,就能看一抹一抹明灿灿的黄,那么明净热烈的颜色,相信她会很欢喜。 解决了其中这一件,长孙焘开始着手解决另一件。 他抱腿坐在小几前,冥思苦想,绞尽脑汁,俊脸皱成一团。 “晏晏不说她为什么不高兴,难道是不想让草草担心?” “可是晏晏她一直都笑嘻嘻的,很少有这种不高兴的时候。” “难道是晏晏不好意思说,所以才不告诉草草吗?” “可是草草很乖,没有惹晏晏不高兴,那是谁惹了晏晏呢?” “谁呢……” 想了许久,长孙焘忽然一拍大腿,倏地站起来:“三梦那个变 态!” 锁定“真凶”的他,气冲冲地去找掌柜拿了一贴脚气贴,鬼鬼祟祟地打开三梦的房间门,鬼鬼祟祟地绕过杨迁,怒气冲冲地用脚气贴把三梦的嘴给堵了。 长孙焘向后弹开几步,指着三梦,威胁他道:“臭书呆 子,我警告你,把你那张惹人嫌的嘴巴闭上,不然我看到一次我堵一次!” 三梦很无辜,也很激动,他摊开双手,好像在质问长孙焘为什么要如此狠心地对他。 长孙焘气呼呼地道:“你这臭书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自己那张嘴很令人讨厌你不知道吗?好好的人不做,一定要去做变 态,我的媳妇儿都被你气哭了!要不是打人不好,我肯定去找根搅屎棍,把你的嘴巴捅个稀巴烂,让你说不出话!” 三梦终于记得撕下覆在他嘴上的脚气贴,火冒三丈地问道:“你给区区贴的是什么?!” 长孙焘抱着手偏头一哼:“脚气贴,去脚臭的,我想连脚臭都能祛除,那口臭肯定也能祛除,你用了之后,也许就不会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三梦一脸地难以置信:“你给区区用那东西?!为什么一股脚臭味?!” 长孙焘耸肩:“因为那是掌柜的用过的啊!我又没有钱跟他买新的,只好捡他用过的。” “用过的……”三梦一阵反胃,指着长孙焘暴跳如雷,“你个歹毒的男人,做如此鸡鸣狗盗之事,实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长孙焘不甘示弱:“辱不辱斯文我不知道,你满口胡言我就是不爽,还把晏晏气哭了就是不行!” 三梦扭头看向捏着棋子把玩的杨迁,眼眶登时就红了:“杨兄,草兄他实在欺人太甚,竟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来对付区区!区区做人向来如此,从未遭人这般厌弃鄙薄,区区委实生气!” 本来盛气凌人的长孙焘登时就怂了:“三梦书生,你又要开始了吗?那我溜了,溜了。” 长孙焘不等二人有所反应,脚底抹油开溜,迅速跑回房间,“砰”地把门关上,背靠着门,心有余悸地道:“吓死草草了。” 那头杨迁并未说话,只是拍了拍三梦的手以示抚慰。 结果三梦反手一握,拉着杨迁的手便开始哭泣:“杨兄,区区从小到大,活了双十载,从未被人这般欺辱过,区区觉得很委屈,那草公子若是觉得区区说的话不中听,他捂着耳朵不听便是,为何要用脚气贴那种东西,侮辱区区的嘴巴?区区说的哪句话,有违圣人之言了?草兄真的太坏了,区区讨厌他!杨……” 杨迁一直波澜不惊地听着,镇定自若地望着三梦,就在三梦越说越激动,准备继续唾沫横飞地数落长孙焘的罪状时。 他紧握住三梦的手,把三梦往面前一拉,一字一句道:“沈辞兄,在我心里,你是一个端方守礼,深明大义,富有才华的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相信你比宰相更能宽容,不是你不好,而是草草瞎!你一定能原谅一个脑子有病的人所做的糊涂事,所说的糊涂话。” 三梦一脸感动,几乎是热泪盈眶:“杨兄知己,一生足矣。” 刚睡醒的虞清欢,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长孙焘守在床边,见她起身,连忙把手中的花环戴到她头上,笑吟吟地道:“晏晏,这是草草给你做的,喜欢吗?” 睡眼惺忪的虞清欢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头上一沉,眼前便闪过长孙焘求表扬的俊脸。 她伸手,想把头上的东西取下来看一看。 长孙焘的双眸,一下子就暗淡了:“晏晏不喜欢吗?草草以为晏晏会喜欢的。” 虞清欢扑了过去,紧紧搂住长孙焘的脖子:“喜欢,晏晏最喜欢了,但……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呀?” 长孙焘笑逐颜开,眉飞色舞地道:“草草看到晏晏不高兴,就去求教掌柜,他说要找到你不高兴的原因,还要给你制造惊喜,这样你就能开心了。所以草草拔了他的迎春花给你做了个花环,还用脚气贴封了三梦的臭嘴。晏晏,你还伤心吗?” 虞清欢捧着他的脸,眼眶一红,却是笑了:“草草,让你担心,是我的不对,你放心,我没事,有草草陪着我,一切都没事。” 第460章 被美食捕捉的蠢货们 “楚姑娘,”正此时,门被敲开了,“你还欠在下二十四顿饭,今晚要还一顿否?” 长孙焘起身,把门拉开,冲着外面的杨迁气冲冲地道:“杨迁,晏晏心情不好,她不要做,你死了这条心吧!” “砰”! 门被关上,长孙焘走回床前:“晏晏,你好好休息,欠他的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不急于这一时。” 虞清欢摇头轻笑,向长孙焘伸出双手:“草草抱,要草草抱。” 长孙焘弯腰把她抱起,她赖在长孙焘的肩上,小声道:“送我去厨房。” 长孙焘蹲下来,把大氅和鞋子拿了,抱着虞清欢去了客栈的厨房。 杨迁回去找三梦,流着口水下棋。 长孙焘却是不高兴了:“晏晏,怎么杨迁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想做就不要做,一点原则都没有。” 反正他不要晏晏给别的男人做饭。 虞清欢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笑着安慰他道:“草草,我是给你做的,我才不在乎杨迁想吃什么,我才懒得管杨迁,我是为了答谢你送花环给我,所以才要做一桌子好吃的,和你一起吃。” 长孙焘被哄高兴了:“真的?没骗我?” 虞清欢从他怀里跳下来,穿了鞋子:“骗你作甚?来,帮我洗菜。” 在厨房忙活的厨子们,拿着手中的东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不要脸的小两口。 小两口仿佛没有看到他们,占了一口锅,开始炒各种菜。 长孙焘和小二刚把菜端到房间,杨迁便提着两个椅子,和三梦一起来了。 “这是晏晏给我做的,你们来凑什么热闹?” 杨迁把椅子摆好,勾着长孙焘的肩膀:“草草,我们是不是朋友?” 长孙焘摇头:“不是啊。” 杨迁有些尴尬:“可我当你是朋友,朋友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有好吃的,怎么能不和我分享?” 长孙焘还想说什么,端着汤的虞清欢便来了:“草草,这桌饭就当我们向三梦赔罪了。” 长孙焘也不再坚持,跑去接过虞清欢端着的汤,放到了桌上,又把椅子拉出来:“晏晏,你来坐这里。” 杨迁和三梦也坐了下来,等虞清欢一声令下,杨迁抓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三梦的毛病又犯了:“杨兄,你又如此粗鲁,圣人有云‘不学礼无以立’,用餐这事它虽然小,但也不可因此废礼,区区曾劝告你要多读点圣贤书,多听些圣人言,如此便能改掉这……” “唔!”杨迁夹了块红烧肉塞进了三梦的嘴里,阻止三梦继续说下去。 “好吃!”三梦眼睛一亮,登时被那软而不腻的口感征服了,把圣人言,君子之礼通通抛到了脑后,和杨迁低着头狼吞虎咽。 长孙焘担心菜被这俩猪抢光,连忙把每样菜都夹了两筷子放进碗里,然后推到虞清欢面前。 虞清欢没动筷子,目光有些呆滞,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 “晏晏,你怎么了?”长孙焘拉了拉她的袖子。 虞清欢回过神来,勉力一笑:“我没事,在想明天吃什么。” 事实上,她在想那个真实到令她窒息的梦。 为了不让长孙焘担心,她强打着精神,埋头扒拉碗里的菜,却吃着吃着,眼泪簌簌落下,滚进了碗里,和着那些五花八门的菜一起被她咽下。 嘴里,心里,五味杂陈。 杨迁默默地放下筷子,拍了拍三梦的肩膀,三梦这才如梦初醒,看到虞清欢哭了,满口圣人言的他,此时也闭了嘴巴,默默地放下筷子。 长孙焘最看不得他的晏晏哭,他觉得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这也疼,那也疼,难受得不得了。 他想,一定是三梦这张讨厌的嘴巴惹哭了晏晏,站起来冲三梦吼道:“酸书生!还不给晏晏道歉!” 三梦:“区区???” 杨迁咳了咳:“可能是你刚才那番话说得太有道理了,楚姑娘才会感动得哭了起来。” 三梦:“这么神奇吗?” 长孙焘撩起袖子:“你们俩都滚出去!晏晏现在不想看到你们!” 虞清欢握住了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咬到舌 头了,有点疼。” 长孙焘松了一口气,杨迁没好气地道:“草草,是你媳妇儿的牙把自己给咬哭了,你不是护犊子护得厉害吗?不如去打掉你媳妇儿的牙,省得它们再惹哭楚姑娘。” 三梦嘟囔了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动不动就落泪,矫情!” 长孙焘往汤里倒了半碗辣椒:“你们不矫情,你们是好汉,如果你们谁敢把这汤喝了,我草草敬他是条汉子,从此以后不会再说他一个字,如果你们不敢喝,那就把嘴闭上,不许说晏晏半句!不准你们欺负我的媳妇儿!” 三梦慢慢靠近杨迁,小声地道:“杨兄,草草公子一直这么寡廉鲜耻么?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地表露对女人的爱意,有伤风化!真是有伤风化!” 杨迁十分淡定:“沈辞兄弟,冷静,我还见过更不要脸的!” 长孙焘被这俩货气着了,打不过他们的他,把酒倾倒在桌上的菜里,这才刚倒了一碗,便被杨迁和三梦左右架住。 “草草别生气,不要脸的人是我们。” 长孙焘气呼呼地放下酒瓶,瞪着他们:“再乱说我就跟这桌子菜同归于尽。” 杨迁和三梦乖巧地坐了回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虞清欢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拉着长孙焘坐下:“草草,我饿了,给我夹菜。” 长孙焘这才没跟杨迁他们置气,细心地给虞清欢夹菜,还不忘叮嘱:“晏晏多吃点,长肉肉。” 虞清欢勉力一笑,望着一动不敢动,坐在对面的二人问道:“昨夜遇到的金夫人,肯定已经认出我了,这里安全么?是否需要立即动身前往其他地方?” 金夫人这人为人如何,虞清欢不大清楚,但就冲她曾在茶楼当众指责小茜与她夫君有牵扯,虞清欢对她没有多少好感,所以她觉得,金夫人得防一防,毕竟女人疯起来,可没男人什么事了。 希望金夫人别像她想的一样,否则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金夫人! 给金夫人治疗手臂的时候可是趁机埋了毒,那毒不会对身体有影响,但却可以用药物引她毒发,若是金夫人存了坏心,那就是自寻死路! 第461章 改命之人 杨迁见虞清欢恢复了正常,便不再克制食欲,拿起筷子敞开肚皮地吃了起来。 三梦也把圣人言抛到脑后,吃得不顾形象。 最后,杨迁一遍嚼着东西,一边道:“放心吧!我们进这小城的时候,三梦已经安排了二男一女扮成我们的样子,马不停蹄地赶往青州,在这里度过元宵再出发没什么问题。” 听杨迁这么说,虞清欢放心了下来,三梦虽然奇怪,和杨迁一样都是天然大傻蛋,但办起正事来,却是很可靠的,否则也不会在短短时间内,扶持杨迁成为水陆两道的头子。 为了让自己忘记那场梦给她带来的影响,虞清欢努力让自己忙起来,一日三餐变着法儿地做美食,把三梦彻底收服,对她不仅毕恭毕敬,连圣人言都不再挂在嘴边,勉强算得上一个正常人。 长孙焘每天都会去和掌柜的取经,请教掌柜怎么照顾人。 掌柜自然看出他与正常人不同,但正因为如此,掌柜的才更欣赏他的为人,不仅把这些年服务别人的经验倾囊相授,而且还发动客栈里的人,一起为长孙焘出主意。 然而,长孙焘这段时日,却再也没有清醒过,虞清欢的心里,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南方的天,并没有京城那么冷,白黎给他们准备的衣裳,在这里基本不能穿,而虞清欢在平阳城给长孙焘买的那几身,长孙焘穿起来也不太合身。 于是虞清欢去扯了几匹柔软的棉布,亲自为长孙焘缝制衣裳,因为她没做过这活,废了很多布料,才终于做得一套,长孙焘迫不及待地穿上,去了隔壁就开始炫耀。 “杨迁,我这身衣裳不错吧?穿起来真是又软又舒适,袖子不长不短刚刚好,活动起来非常方便,可好穿了!我媳妇儿给我做的!” “滚!” “三梦三梦,你看我这身衣裳怎么样?这颜色,就像把墨把天空染得更深了一样,多配我呀!不过你应该不能体会我的感觉,也没我这么有福气,毕竟你又酸又腐,有哪个小姑娘会看上你?你就和杨迁一起打一辈子的光棍吧!” “滚!” “掌柜,你看我媳妇儿给我做的衣裳,我媳妇儿是不是很贤惠?掌柜的,你媳妇儿会给你做衣裳吗?她疼不疼你?” “滚!” “小二哥,你看我这衣裳,好不好看?” 小二竖起大拇指:“好看,草草公子这身衣裳真好看,但你媳妇儿更好看。” “你是个好人!”长孙焘心满意足地接受夸赞,紧接着,却是面色一边,威胁小二道,“再敢偷看我媳妇,我挖了你的眼睛!” 虞清欢站在二楼的廊上,见长孙焘在楼下胡闹,不由得笑了起来。 杨迁来到她身边,问她:“楚姑娘,草草近些日子似乎都没有清醒过,他的身体无碍吧?” 虞清欢摇了摇头:“他的身体无碍,只是他的清醒毫无规律,我也不太清楚,他的清醒需要什么条件,不过他清不清醒都没关系,在我心里,他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 杨迁深深地望着她:“后悔么?甘心么?若他没有受伤,你便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必受奔波只苦,可现在你们朝不保夕。” 虞清欢笑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并不觉得这一路有什么苦,在庄子时,有林婶秦婶他们照顾,离开庄子后,有你一路随行保护,一顿饭都没有饿着,比起那些处在水深火 热中的百姓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反倒像游山玩水一样。” 杨迁若有所思,接过话头道:“的确,比起处于水深火 热中的百姓来说,这不算什么,毕竟大秦这片土地上,还有好大一部分百姓吃不上饭,比如说扬州对面有个岛屿,那里连稻谷小麦都种不出来,只能靠白薯充饥,沿海的人还好,但住在山里的,却常常饿肚子,又比如说凉州地界,因为常年不怎么下雨,稻谷、旱谷、小麦、高粱等粮食,产量都非常低,农户们交了四成的税后,下半年几乎都在饥饿中度过,比起这些人,你们的确很幸运。” 虞清欢把手搭在栏杆上,一瞬不瞬地望着杨迁:“杨迁,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说吗?” 杨迁双眼一眯:“楚姑娘让我说什么?” 虞清欢的目光,就像冰雪冻过一般,透着让人胆寒的冷意:“这天下,厨艺比我好的人有无数个,你杨迁想吃什么不简单?非要抛下一切事务就为了在我身边蹭几顿吃的?我们也算有同生共死的情谊,有什么事你坦白一些不好吗?” 杨迁笑了:“杨某还自以为隐藏得挺好,没想到还是被楚姑娘给识破了。” 虞清欢直视他的眼睛:“那么,你留在我们身边,所求到底为何?” 默然良久,杨迁终于开口了,语气有些艰涩:“不瞒楚姑娘,家师乃是命师,他临终之前,曾告知杨某,这天下将有几场浩劫,先是发生在淇州,紧接着是扬州,最后则波及整个大秦,前两者是天灾,后者则是人祸,若是大秦挺不过这三场浩劫,天下将会陷入数百年混乱,再无安宁。” 虞清欢心头一跳,皱眉道:“命师?何为命师?” 杨迁解释道:“相师点人前程;运师决人富贵;命师改人命运。这三者当中,命师不仅有改命的能力,而且还有推算国运的能力,每逢乱世,都会有命师下山出世,匡扶帝星,安定天下。” “但这些年命师一脉没落了,似乎仅剩家师一人,去年家师察觉星象有变,他推算出天下将有浩劫,为了找到解决方法,他遭了反噬,就此丢了性命。” “生前,他也从未将命师的本事教给我,不过他留下遗命,让我一定要寻找破解灾难的关键,他说若是谁有让淇州解困的能力,很可能是关键所在。” 虞清欢所认知的世界,是没有仙妖神鬼的,命师一类的人物,在她看来不过是骗饭吃的神棍,但杨迁说他师父算出天下将有浩劫,而且还点出具体的事件,虽然不比她所知道的详细,但那所谓的命师若不是和她一样再世为人,便是有真本事。 见她有些不信,杨迁继续道:“家师生前曾为两个人改过命,我的名字便是家师所赐,‘迁’有死亡离散之意,在世人眼里,真正的我已经死了,但杨迁仍然活着。” 玄学这种东西太深奥,虞清欢可不懂,不过从杨迁的话中,她得知杨迁实际上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而杨迁这个身份,不过是改命后的结果。 她不关心杨迁的真实身份是谁,她只在乎杨迁对自己和草草有没有害。 所以她没深究杨迁的身世,而是问他:“另一个被改命之人,是不是卫殊?如今麒麟卫的卫指挥使?” 第462章 他是帝星 杨迁眸色微惊:“你果然聪慧,的确是他。” 虞清欢道:“这不难猜,殊,死也,卫殊的名字中,也带了一个‘死’字,而你们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命宫都有一颗红痣,虽然很小,但不难发现。只是,我更在乎的是,你为何会找上我们?你所说的一切,与我和草草有何关系?” 杨迁望着虞清欢,神情十分郑重:“楚姑娘,淇州之事,与你有关,因为你查到了疫病的起因,所以淇州最终也没有如家师推算那般遭遇特大灾难,所以杨某认为,你便是解决扬州即将来临的灾难的关键,这便是杨某接近你的真正原因。” 虞清欢面无表情,但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梦里,父亲让让她救救扬州,而杨迁,也是为了扬州来到她身边。 可是,她凭什么可以解决扬州的问题?百年一遇的大洪水,难道她能发功阻止洪水的发生不成?还是她能把这一方的百性全都变走?让他们去到另一个有田种有饭吃的地方? 思及此处,虞清欢有些无力地道:“杨迁,我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之所以能误打误撞解决了淇州的疫情,那是因为我会医术,但且不说扬州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就算发生疫情,也不是我一人能力范围之内的,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找官家么?” 杨迁十分认真地道:“我信你,不仅是因为家师的遗命,其中还有草草的原因,你代替秀儿姑娘上了金家的轿子那一日,他曾有短暂地清醒,他说带着你从徐州下扬州,必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草草?”虞清欢更加无奈,“杨迁,不要把宝都押到我身上,我真的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能力。” 杨迁急忙道:“楚姑娘,杨某认为并非需要你拥有拯救天下苍生的能力,你有没有想过,家师之所以说你是关键,并非因为你有左右天下命运的才能,而是因为你有左右天下命运的际遇。” “你想想看,淇州的事你只是找到了原因,但实际上解决问题的人却是淇王,那么扬州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是否也和淇州一样,你只需要找到解决方法即可,但并不需要你操作实施呢?” 疫病有解药,但洪水无非是大雨引起的,难道她还能让老天不下雨不成? 亦或者说,难道她还能找出不让老天下雨的方法,然后交给别人去实施? 而且,扬州为禹贡九州中一大的地域,多数河流经扬州流入大海,不让所有河流改道,就阻挡不了那场可怕的大洪水。 对于杨迁的期许,虞清欢并没有任何回应,她不想因为一件她无能为力的事情,耽误救长孙焘的时间,谁知道外祖父留下那颗药能维持多久?谁知道长孙焘会在什么时候病发? 不用思考,她都不会拿长孙焘的命去冒险。 若这个世上没了长孙焘,就算拯救了天下,那又有什么意义? 对,她就是自私!自私到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长孙焘的命更重要! 最后,她道:“杨迁,这事我无能为力,我也很坦诚的告诉你,我与你同行,其实也是想借助你的力量,保护草草的安危,如今话已说开,是否要去找寻真正的关键由你自己决定,我希望你能早日找到那个真正有能力解决这事的人。” 说完,虞清欢转身便走,她并不担心刚才的谈话被听去,因为这整个客栈,都是杨迁的人,她能看得出来。 “楚姑娘,”杨迁没有提及刚才的话题,而是道,“你有没有发现,每次草草清醒过来时,都是因为你处于危险之中,或者说你即将会遇到危险?” 虞清欢脚步一顿,这事她的确没有想过,不过杨迁说得很在理。 长孙焘每一次清醒的条件,的确都在她遇到危险的情况下,但她不明白的事,为什么长孙焘从未在白日醒来过? 末了,虞清欢道:“我说过,只要草草健健康康的,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怎么样,醒不醒来也没关系,我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 杨迁的目光瞬间暗淡下来,里面的失落难以言喻。 虞清欢有些心虚,不敢去面对那样的目光,落荒而逃,狼狈地回了房间,把自己关在里面。 这时,三梦从房间里走出来,责怪杨迁,道:“你怎么把什么都抖了出来?这下好了,如何收场?” 杨迁无奈的笑了,说:“总归瞒不了她,比起让她猜忌忌惮,我认为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 三梦道:“可她拒绝了。” 杨迁很肯定地道:“沈辞兄,我信楚姑娘。” 三梦却不信:“你信她什么?首先,她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妇道人家,就算她有通天本领,恐怕也是独木难支,况且,区区觉得她并未有那通天的本事。” 杨迁道:“不,沈辞兄,你别忘了还有个草草,他可是师父想要下山辅助的帝星,师父曾说,若他登位,大道得正,他与圣祖皇帝,是同样的命格。” 三梦道:“既然杨兄心有成算,那区区也不多言,大事情上杨兄决定,区区只管出谋划策。” 杨迁拱手:“多谢你,沈辞兄。” 三梦摆手:“圣人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区区虽为一介书生,但也知晓‘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这个道理,区区感念杨兄救命之恩,愿为杨兄效犬马之劳,而杨兄所奉行的人生准则,也是区区的毕生追求,人生难得一知己,区区愿与杨兄共进退!” 杨迁拍了拍三梦的肩膀。 这世上,不全是蝇营狗苟之辈,总有一些人,他们走的是英雄之路,愿意为这天下,付出所有的代价。 杨迁因家庭和师父的影响,从小被灌输苍生为重的理念,而三梦是一个书生,这个时代的书生心中,基本都有一个家国天下的抱负。 正是因为这同一目标,把两人凝结在一起。 虞清欢听到三梦的话,她觉得无地自容,也为御座之上的万乘之尊,和大殿之内的文武百官感到羞耻。 一个土匪,却并不作奸犯科,反而因为天下百姓奔走。 一个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为了百姓“背叛”圣人甘愿为匪。 而朝堂上那些人,他们权势滔天,过着钟鸣鼎食的生活,却每日钻营,想着怎么从百姓身上收刮更多利益。 罢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毕竟,她也是那些本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思想的一员。 但真如杨迁所说,长孙焘是所谓的帝星么? 他身为皇帝的亲弟弟,若不是皇帝这一脉死绝,想登帝位就得造 反…… 第463章 好不公平! 是夜。 虞清欢又做梦了。 梦里山河破碎,硝烟弥漫,旌旗摇曳。 一个身穿铠甲的女将军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那人,有着和她一样的眉眼,但身姿更为挺拔,表情也比她还要坚毅。 “母亲,阿娘……” 只是一眼,虞清欢便知晓了,那是她的生生母亲。 不需要刻意相认,妙不可言的血缘关系,也在相遇这一刻,让彼此感到亲人的温暖。 虞清欢伸出手,去抓她的袖子,但却扑了个空。 “郡主,不要!想想小姐……还有世子……” 母亲面前,一个侍女久跪不起,那个人她在黎阳县陆员外家见过,在陆员外家里,这个人曾拉着自己叫“郡主”。 母亲很平静,那是视死如归的平静:“他一个人,我总要陪着他的。” 画面一转,便是那残破颓圮的城墙,残阳如血,凉薄地笼罩大地。 那里,是小人的狂欢场,却是英雄的埋骨冢。 “夫君,川平陪你。” 母亲一跃而下,踉跄落地,在被人抓住之前,一头撞在城墙之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 虞清欢伸出手的动作,僵了半响,她目眦欲裂地望着被猩红的鲜血染红的城门,许久才有泪水溢出。 “母亲——!!!阿娘!!!” 虞清欢再也克制不了心中的悲恸,连滚带爬地来到城墙边,朝父母身死魂消的地方跃下。 画面一转,她站在千军万马当中,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一次次撞在墙上,眼睁睁地望着父亲一次次烂成肉泥。 她大喊,她抱头痛哭,她歇斯底里,她声嘶力竭。 她全然崩溃了! “父亲!母亲!我要怎么救你们?!我要怎么救你们?!” 她不想活了,被那悲伤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是难受。 “瑜儿,对不起,吓着你了……” 忽然间,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脑袋。 她怔忡抬眸,便看到母亲站在她面前,面带微笑。 “阿娘……” 母亲满眼慈爱:“瑜儿,父母的死,你很心疼对不对?但你若袖手旁观,天下将有很多人失去他们的父母,也将会有很多人,失去他们的孩子,大家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人间就像炼狱,生灵涂炭,到时候你又怎能独善其身?” 虞清欢蹲在地上,放声大哭:“阿爹阿娘!你们好自私啊!当年为了这天下,让我失去父母成为孤儿,最后抢了小茜的娘亲!为了这狗屁天下,你们让兄长背负血债,生不如死!为了你们心中的狗屁大义,你们让我们兄妹受尽飘零之苦,我有夫君护着,可兄长呢?兄长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啊!现在你们又逼我,逼我在夫君和百姓之间二择一,天下苍生干我屁事?!你们凭什么逼我牺牲夫君去救他们!” “瑜儿……”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不要再出现在我梦里了,不要再出现!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一切画面都隐去,天地无人,满目疮痍。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四面八方地涌向她。 “陆明瑜,长孙焘身上杀业太重,汝若想救他,必要为他积攒功德,否则南疆之行不过是黄粱一梦,空欢喜而已。时间到了,汝且去吧!” 这一次,虞清欢又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她没有失声痛哭,更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她见到的,那真是父亲和母亲么?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最后听到的声音,应当是世人口中所谓的神,他们享受人间香火,却对天下苦难冷眼旁观,现在还逼她去做好人。 淇州那次,那所谓的神明用的是外祖父做幌子,而这一次,用的却是她的父母。 那所谓的神明,行为真的令人很不耻,其实就算不用她死去的亲人做威胁,她反而可能会去尽一份力。 毕竟她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若这天下乱了,她不可能独善其身。 而依长孙焘的性子,必定又要抛头颅洒热血去了,不管长孙焘做什么,她自然会陪着的。 但所有人都在逼她,反而让她生了反骨,她越是受到逼迫,她越是不想去管。 “通通都去死吧!” 虞清欢没有吵到长孙焘,睁着眼睛到天微微亮,这才又睡着了。 安逸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这日便是元宵节。 长孙焘没有吵醒虞清欢,神神秘秘地去找了掌柜,等到饭点的时候,出来和大家一起用饭,用完又不见踪影。 天快擦黑时,长孙焘穿了虞清欢为他做的衣裳,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拉着心不在焉的虞清欢出门了。 正月十五,月华满天。 这个小城镇,在元宵节这一日,街道 上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节日气氛。 小河之中,花灯散满,流光溢彩,无数年轻的男女在河边放灯许愿,很是热闹。 忽然眼前一黑,一张面具便戴到了脸上。 长孙焘牵着她,往人群密集处走去:“晏晏,草草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虞清欢任由他牵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他的背影宽厚而挺拔,丰神俊朗的身姿,让她倍感心安。 走了小半响,二人终于挤到人群前面,那是一个小湖,湖心屹立着一块石头,上头刻着三个古字——姻缘石。 长孙焘站到了石雕的护栏上头,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地喊道:“草草在姻缘石面前立誓,一辈子都会对晏晏好,草草喜欢晏晏!”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过来,都被长孙焘的大胆所惊到。 虞清欢连忙去拉长孙焘的袖子:“下来,上头高,小心掉下来。” 长孙焘跳下来,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两根烟花棒,用火折子点燃,递到了虞清欢手中:“晏晏,你拿着。” 虞清欢接过烟花棒,烟火闪耀,光影里长孙焘的面具显得神圣而高洁,带着蔼蔼柔柔的暖意。 “好看吗?晏晏!” “好看。” 长孙焘拿着烟花棒,绕着她跳了起来,一边转一边喊:“晏晏笑了,晏晏笑了,草草最喜欢晏晏了!” 第464章 遇刺 烟花散尽,长孙焘忽然站到了虞清欢的面前,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根簪子,别入虞清欢的发间。 那根簪子不是奇花异草,也非珍奇异兽,而是两个小人,如夫妻树一般合抱在一起,仿佛这天下,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 “自己刻的?”虞清欢拉过长孙焘藏到身后的手,望着上面新新旧旧的伤,心疼地道,“疼吗?” 长孙焘摇头:“不疼。晏晏,草草笨,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你,但是晏晏,草草一看到你不开心,草草心就好疼好疼,草草去问了掌柜,他说给你准备惊喜,你就会高兴起来,可是草草又没有银子买好看的东西,所以刻了一只簪子给你,掌柜说可以把三千烦恼丝束起来,晏晏,草草要让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草草都会和你在一起。” 虞清欢眼眶一热,原来她不是一无所有,她不开心,会有人心疼她,她难过,会有人担心她。 她并没有一无所有,只要有草草,她就拥有整个天下。 “傻草草,抱歉,让你担心了。”虞清欢轻轻抚过头上的发簪,忽然扑进了长孙焘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周围熙熙攘攘,人潮汹 涌,但他们好像置身事外,在这一片小天地中,享受着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光。 忽然间,另一边人头攒动,几声惊叫接连响起。 下一刹那,虞清欢被长孙焘搂着一旋身,几滴猩红如雨,溅落在她的脸上。 长孙焘的肩头,赫然是一道深痕,汩汩流着血,是他在紧急关头,用身体挡住了那本该砍在她身上的一刀。 而长孙焘的身后,是十数个举着刀的黑衣人。 “晏晏别担心,草草没事的。”长孙焘疼得撕心裂肺,却还强装镇定安慰她。 人群四散,尖叫声此起彼伏,偌大的湖边,一片人仰马翻。 “王八蛋!”虞清欢怒了,从袖中取出短哨一吹,几不可闻轻啸声响起,一团白影闪过,所经之处尸横片野,十数个黑衣人被结果了性命。 “草草,你忍忍,我带你回去。”虞清欢撕下衣摆,把长孙焘的肩头胡乱包住,架着长孙焘准备回客栈。 忽然脚下被绊了一下,她低头一看,那是个浑身是血的男孩子,虚弱得只剩下半口气。 “草草自己站一下。”虞清欢蹲下身,让背对着那孩子,“掀开披风,自己爬到我背上。” 那孩子也不敢耽搁,钻到了虞清欢的背后,用披风把自己盖住。 虞清欢一边背着孩子,一边架着长孙焘,跟着四散逃窜的人群一起,快步向客栈跑去。 明珠雄赳赳,气昂昂地蹲在她肩膀,警惕地望着四周。 “杨迁!三梦!”虞清欢推开客栈的门,惶急地喊了几声。 三梦的房门被打开,杨迁和三梦同时从房间里冲出来,见虞清欢扶着浑身是血的长孙焘,连忙过来帮忙,并让掌柜的把客栈的门关上。 就在这一日,客栈已经不接客人了,整间客栈只有他们几个。 “谁伤了他?”杨迁站在长孙焘的床前,望着面色苍白,额上冷汗直冒的长孙焘,声音冷凝,看得出来是怒了。 “背上还有一个,接一下。”虞清欢把披风解开,露出紧紧搂住她肩膀的小男孩。 三梦把男孩接到怀里,轻轻放到一旁的榻上。 虞清欢连忙从怀里取出两颗药丸,给长孙焘和那男孩灌下去。 “草草,别怕,我在。”虞清欢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抚着长孙焘的脸,柔声安慰他道,“忍着点痛,很快就好了。” 接过杨迁递来的烈酒,虞清欢直接就往长孙焘的肩头倒。 那又辣又烈的烧酒,就好像倒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一样,使得她痛彻心扉。 长孙焘痛得浑身痉挛,下唇都咬出了血,但还不忘安慰她:“晏晏,草草没事,别担心。” 虞清欢捧着他的脸,哽咽着道:“草草,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嗯,草草不疼。” 虞清欢迅速取针消毒,把那长达几寸,深可见骨的伤口一针针缝起来。 伤口很深,皮肉翻卷,狰狞而可怖。 虞清欢一边缝,一颗心慢慢地滑向深渊。 再偏一寸,要是再偏一寸,那刀如果砍在大动脉上,长孙焘就活不了了。 还没缝完,长孙焘还是昏了过去,虞清欢用剪刀剪了线,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杨迁和三梦也不打扰她,看着她忙完,又去给那小男孩治伤。 小男孩伤得不重,浑身上下都是刀伤,因为他穿了软甲,那些伤也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但因为奔波劳累和饥饿,他在被救后精神一松昏死了过去。 虞清欢细心地为小男孩给每一道伤口消毒,擦洗,上药,忙了半个多时辰,这才把小男孩的伤处理完毕。 她查了两人的脉象,见两人的脉象都稳定下来,这才把三梦和杨迁带出去。 “是那个男孩招来的灾祸?”隔壁房间里,三梦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虞清欢点点头:“杀手的身手并不是最上层的,在明珠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不像是来追我们的人,料想起因是那撞上我们的小孩子,人是追他的,我们只是受了牵累。” 杨迁沉吟了一下,道:“大户人家为争家产,谋害男丁嫡子的事屡见不鲜,瞧那孩子的穿着,不像是个普通的男孩,想来是家族争斗的概率比仇杀的大。” 三梦道:“楚姑娘用了明珠,就意味着行踪暴露,区区派去青州调虎离山的计谋就此告破,在你们还没离开翠屏山时,区区就查到约莫有五方势力暗中追查楚姑娘夫妻,如今楚姑娘你们在这里的消息只怕很快就被人得知,情势不容乐观。” 虞清欢道:“是不容乐观,相府恨草草入骨,必定倾尽全力派最厉害的杀手,今上恨不得草草不能回去,必定派大内高手,还有太子和二皇子,为了讨今上欢心,肯定卖力追杀我们,另外一波势力,不知是敌是友,无论如何,现下想要悠哉悠哉南下,怕是不能了。” 杨迁看向三梦:“沈辞兄,你有什么看法?” “等。”三梦一改往日轻浮之态,他的神色,严肃而刚毅,全然不像书生该有的模样,“我们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和官家争斗,除非在海上,但此去海路,还有几日的距离,不一定能突围,所以我们只能等。” 杨迁问道:“等什么?” 虞清欢接道:“坐山观虎斗。” 第465章 杨迁的真实身份 三梦又道:“楚姑娘已然明白区区在说什么,既然逃不掉,那就不逃,你们行踪在此暴露,追踪的人第一反应应当是你们已经逃离此处,这时我们只需要故技重施,再让两人扮作你们的样子仓促离开这里,追兵必然会分出一部分人去追。” 虞清欢道:“这样一来,就算他们留了人在这里搜寻,也不会是全部的人手,我们可以略施小计,让这几方势力狗咬狗,那时,就是我们离开的好时机,等他们再折回来时,我们已经走了。” 杨迁点出了关键:“要让几拨人扮作你们逃出去?” 虞清欢和三梦异口同声地道:“一拨。” 三梦解释:“依追兵的能力,一定能很快就查出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如果此时我们还分几拨人逃离,他们必然能猜出其中有诈,因为楚姑娘他们是仓促逃离的,不可能有时间有能力故布疑阵,除非楚姑娘他们没走。” 杨迁又道:“此事交给你去办,有几成把握能做到滴水不漏?” 三梦正色道:“不是什么难事,十成没问题,但接下来能否引得几方人马斗起来,那就需要楚姑娘提供更多的消息了。” 杨迁道:“既然你有把握,那我信得过的,后面的事容后再说,为今之计是转移追兵的视线,你去安排吧!” 三梦拱手:“是,且等区区消息便是。” 虞清欢挑唇:“三梦倒是听你的话。” 杨迁道:“三梦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下属,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 虞清欢道:“你把他支走,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杨迁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楚姑娘,你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为何你今夜会不计后果地使用明珠,依你的聪明才智,不会看不出来那些黑衣人不是冲着你来的,你肯定有办法摆脱他们。” 虞清欢道:“金夫人已经认出了我们,我不敢保证她不会说出去,与其让人倾尽全力,从平阳城一路搜寻我们,不如露出一点马脚,让敌人自以为抓到,以此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草草的安全,为了草草,我什么事都做得出,不在乎成神还是成鬼。” 杨迁叹了口气:“楚姑娘,承认吧,你就是为了救那小男孩,才会把明珠暴露出来,你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为何要伪装自己,你知道吗?坏人可以把好人装得很像,但好人没办法把自己装成坏人。” 虞清欢目中尽是冷意:“杨迁,你想说什么?” 杨迁道:“我想说的是,我们也算同生共死的交情,在我面前,你不必伪装凶狠,也能把自己和草草护住,毕竟我不会害你们。” 虞清欢皱眉:“理由呢?杨迁,你无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杨迁张了张嘴巴,终于下定了决心:“因为我是你兄长啊!傻妹妹。” 他说得很快,仿佛说慢了就会说不出口一样。 虞清欢怔了好半响,问他:“兄长?什么兄长?” 杨迁唇角都在颤 抖,似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决堤一般:“我是荥阳王府唯一的幸存者,也是你母亲兄长的嫡子,我是你的表兄司马玄陌。” “唬谁呢?!谁不知道荥阳王府满门皆灭,怎会有你这沧海遗珠?”下一刻,虞清欢的匕首已抵着杨迁的脖颈,她逼视着杨迁,双眸冷光迸溅,“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说我杀了你!” “阿瑜,我虚长你几岁,我是见过姑姑的,我承认,起先接触你是带着不能诉诸于口的目的,我想要在你们危难之际帮他一把,以此来向他示好,因为他是师父说的帝星!但自从见到你开始,我便打消了所有念头,我只想护你周全,不为什么,就为这你是我的至亲,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虞清欢握着匕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她的心,慌得不成样子:“你说你是我表兄,那么卫殊他是不是……” 杨迁点头:“他是你的亲生兄长。” 虞清欢终于支撑不住,咬着牙力竭般后退几步,脸上的泪,已是流了满腮:“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瞒着,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和亲人相认,虞清欢是高兴的,而且可以算得上是狂喜,那种激动难以言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更让她高兴的是,她在这世上不是孤单一人,因为还有另一个人,和她血脉相连。 但此时此刻,虞清欢只觉得悲凉,没有相认的时候,杨迁就叫她以苍生为重,在梦里,她见到了自己父母的死状,也有人劝她要把百姓和天下放在第一位,否则就要草草的命。 而杨迁挑这个时候和她相认,从她如今所接收到的消息,她难以不怀疑,杨迁是想拿兄长的身份逼她。 这让她满心苍凉,真的很难过。 杨迁走过来,捏住了她的双肩:“因为我不想看着你疯!阿瑜,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要入魔了,我不想你失去理智,成为疯子!” 虞清欢甩开他的手:“我为什么疯?我哪里疯?你胡说些什么?!” 杨迁复又抓住她的肩膀:“阿瑜!我不是命师!但我会相术!我能看出你的变化。” “善恶本就是一念之间,人要变坏并不难,或许你根本没有意识,但你的的确确改变了,我能看见!” “你敢发誓,今日刀砍在草草肩头的时候,你没有产生任何一丝恶念吗?尽管后来,你知道这些人不是来追杀你的,你也依然因为金夫人认出了你,而想要灭她的口! “你敢说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借刀杀人,借追杀你的人的手,去杀了金夫人吗?因为你和草草只能悄无声息的遇害,那些人必须要确保没有人知道你们的身份,否则他们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会被人知道,他们必定不会放过任何认出你们的人。” “你明知如此,却还故意暴露身份,你就是想用自己的命拖所有认出你的人下水!你要疯了!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疯!” 第466章 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迁说的一字不差,他们行迹暴露,那些人要想悄无声息地杀了他们,就必须把所有认出他们身份的人也杀了,这样事情才算做得干净利落,不留把柄。 在长孙焘为她挡下一刀时,那一瞬间她意识到,其实他们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之中。 所以,她萌生了消除所有不利因素的念头。 只要认出她身份的金夫人一死,那除了杨迁和三梦,还有平阳城白家的掌柜,谁也不知道她和草草的去向了。 或许,平阳城白家的掌柜也会牵涉其中,和金夫人一样被灭口,但她不愿意去想。 这是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棋,她想用这个方法,为她和草草的离开争取更多时间。 没错,她的确把草草放在了首位,她谁也没考虑,甚至是她自己的命。 杨迁之所以愤怒,是不想看到她以命相搏。 可是杨迁又怎么知晓,她早已被逼上了绝路! “哥……”虞清欢瘫跪在地,全然被看穿的她崩溃了,“要是有选择,我也不愿变得面目全非,但是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草草,哪怕一分一毫!” 杨迁想要给她个安慰的拥抱,但到底不合礼数,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坐到了她身边:“阿瑜,自古以来冤有头债有主,是虞谦和嘉佑帝把毅勇侯府和荥阳王府推上死路,多多少少也有几个帮凶,这些人才是我们的仇人。” “但这个天下不是,追杀你的那些人才是我们的仇人,其他人无不无辜我们不知晓,但在没有证实他们是否害过我们时,我们不能擅自剥夺他们生的权利,在这世界上,谁都不能轻易就要了别人的命。” “阿瑜,我们不能堕了先人的名声,因为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英烈,我们就算传承不了他们的气节,但也流血他们的血,我们不该把自己变成魔鬼,让九泉之下的他们寒心。” 虞清欢泪流满面:“好讽刺啊!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活得小心翼翼,不仅要为他们留有名声,还要想着为他们报仇雪恨!哥,你不觉得讽刺吗?” 杨迁语结,这话虽然难听,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吗? 但是,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因为世间的平衡,本就是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所维持的。 杨迁又揉了揉虞清欢的发:“阿瑜,一直以来辛苦你了,你一个人辗转虞家,肯定承受了很多很多,如今又被迫飘零在外,你肯定感到累了,厌倦了吧?” “从今日起,你什么都别想,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只要你开心就好,你只是个女子,天下兴亡干 你何事?天塌下来让我们这些七尺男儿顶着!有哥在,哥会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你要怎么做,哥都陪着你,决不再让你一个人承担。” 闹了这么一场,不就是想得到理解吗? 这一路以来,她的确很疲倦,她只是个女子,一个那么瘦那么小的弱女子,这天下强 压在她身上,太重了她承受不住! 所以她发狂了,为了生存她变得可怕,为了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她不择手段。 但此时不一样,她不仅还有草草,她也知道这世上多了两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兄长,她有娘亲,有小茜,她从来不是一个人。 “哥,我不会了,不会再任性了。” 我会好好保重自己,不让你们担心。 杨迁看着眼前哭得一塌糊涂的虞清欢,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他之前理直气壮地提出她是解决天下三劫的关键时,他只看到师父的遗命,却从未想过眼前的人并非什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将军,她只是个女子,是个如果不遭逢变故,就算被割破一点皮都会花容失色的女子。 而现在却过着血雨腥风的生活,他到底哪里来的脸,让这女子去做救世主? 去他娘的吧! 天下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个妹妹却是他的至亲,从今往后,他要把这个妹妹护住,只要是妹妹不愿意的,捅了天他也要让妹妹称心如意! 最后,他又一次拍了拍虞清欢的脑袋,仿佛这样很好玩:“说你世故还是单纯才好,我说是你兄长,你便信了,看你的神情,似乎已经想通了,就应该这样,软弱的怂包可不配做我妹妹。” 虞清欢发 泄了这一通,心里终于好受了许多,那困扰着她的梦魇,差点把她击垮,她真的,再也不能承受更多了。 “我不是信你,你一点都靠不住,我信的是草草。”虞清欢抽咽了一声,把脸上的眼泪擦去,这时的她,显得有些矫情,就像在长辈面前闹别扭的孩子。 若仅凭杨迁的话,虞清欢必定有所保留,不会傻到张口闭口就叫哥。 她之所以信了杨迁,是因为杨迁说过,长孙焘醒来时曾告诉杨迁,要带着她从徐州下扬州这样的话。 她已经可以肯定,清醒时的长孙焘,应该和她一样,拥有两世为人的记忆。 而长孙焘又比她晚一段时间醒来,或许前世的长孙焘,已经经历扬州水患也说不一定。 长孙焘既然能对杨迁说过那样的话,那说明杨迁的确是可信之人,已经将杨迁纳入可信的范围,那杨迁冒充荥阳王嫡孙骗她的可能性就很低。 毕竟荥阳王府司马家一脉,本该被满族诛杀,谁会随便开这样的玩笑? 再者,杨迁已然知晓卫殊和她的真实身份,若是杨迁有歹心,完全可以利用此事掀起轩然大 波。 种种因素加起来,她确信杨迁没有在说谎。 “玄有黑暗之意,兄长名叫玄陌,如此一来,你的名字便有光明之意。”虞清欢咀嚼这个名字,亲人带来的温暖,让她分外安心。 虽然已经基本可以盖棺定论,但是她仍然想要确认一下,于是,她怀着一丝忐忑,问杨迁:“卫殊他……果真是我的兄长吗?” 杨迁答:“是,他你的亲亲兄长。” 虞清欢忽然有些哽咽:“尽管这个真相很久之前便知道了,可现在听到你亲口确认,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当年他,又是怎么逃过那场大难的?” 杨迁道:“是卫统领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去换下了他。” 虞清欢想到永夜山庄的卫庄主,心底不免有些潮湿:“那么,你呢?” 杨迁道:“祖父料到会有这么一劫,托师父带我离开。” 虞清欢知道他说得轻巧,可这背后不知多少鲜血和人命,彼时杨迁已经大了,记得住事情,她怕触及杨迁的伤心事,转移话题问道:“那么卫殊的真实名字是什么?说来,我还不知道大哥叫什么名字,就连我自己的,也是因为草草在寻找‘瑜儿’才知晓。” 她不但不知道卫殊的真实姓名,反而狠狠地捅过他一刀,想起卫殊对自己那一番心意,她一时竟想不出,若是卫殊知道真相该有多崩溃? 为什么,上天给了卫殊一条生命,便是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苦难么? 她的兄长,真的太令人心疼了…… 第467章 我有四个哥哥了 “他的名字可没我的好听。”杨迁起身,“他叫陆明邕,光明而和乐之意。阿瑜,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不要怪他们丢下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相信姑姑和姑父为了他们的职责放弃你和阿邕从容赴死时,他们的心,一定不比你现在好受。” 虞清欢扯了扯嘴角:“你荥阳王府受父亲母亲连累,举族全灭,仅剩兄长你一人,而你不但没有恨他们,反而还劝我不要有恨,哥,我没脸说恨,也没脸说讨厌,我不理解英雄牺牲小我成全大家的举动,但我相信他们做的是对的,是值得我骄傲且自豪的,你放心,我不会再冲动犯傻了,因为我是人啊!我不想失去做人的资格。” 杨迁笨拙地把帕子丢进她手里:“知道了,你只是不甘心,不想在草草和天下之间做选择,阿瑜,你放心,只要有哥活着一日,便不会让你再面临那种艰难的抉择,就算选择无法避免的来临,哥也会尽全力去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你兄长。” 虞清欢破涕为笑:“我有四个兄长了。” 杨迁眉毛登时竖起:“还有哪个狗崽子跟本大爷争宠?” 虞清欢道:“有血脉相连的至亲兄长,有隔了一小层的表兄长,有父亲捡来的师兄,还有半道认下的义兄,我其实很幸运。” 杨迁唏嘘:“比起阿邕,你的确幸运很多,所以为了草草,你自己也要坚守住,这世间的事,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因果,你们夫妻一体,祸福相依,你种下的因,都会成为以后你们的果,所以不要突破为人的底线。” 虞清欢点头:“我明白了。” 杨迁道:“好了,为了哄你,我可是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出来了,当今天下,知道我身份的除了阿邕,那便是你,今日的事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事关重大,不可和任何人提起。阿瑜,我们是一家人,只要我们兄妹同心,没有什么困难是迈不过去的!” 虞清欢道:“我最后再问你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杨迁道:“原本也只是猜测,毕竟长孙焘一直在寻找陆明瑜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在庄子外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可以完全肯定了,阿瑜,你和姑姑长得很像。请你原谅兄长以那种形式接近你,因为我不想吓到你,毕竟兄长名声不大好。” “你名声的确不好,谁听了都会吓到。”虞清欢的笑容,忽然凝滞了,“不对,你说你一眼就认出了我,为何我在虞家那么多年,都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身份?” 杨迁挠挠头:“虞谦那狗贼,行事作风本就为祖父不齿,他与陆家和司马家都不对付,祖父在世时,他连登门的资格都没有,自然没机会见到姑姑,而且时过境迁了,就算见过,过了这么多年印象应当也模糊不清了,你长得又瘦又小,一般人本就很难把你和英姿飒爽的姑姑联系在一块儿,没认出有什么好奇怪的?” 虞清欢虽然认同了杨迁的解释,但还是留了个心眼,接着她又道:“我怀疑大秦朝中有北齐的奸细,当然我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我担心大哥会有危险。” 她这个怀疑,自然是基于前世的记忆,等扬州水患过去,便是北齐入侵的人祸,当时北齐来势凶猛,不可能没有奸细里应外合。 她不知道奸细是谁,所以她也只能告诉杨迁,她有这个怀疑。 杨迁正想说什么,脚步声响了起来,三梦带了一身寒意推门而入。 “解决了,区区办事,楚姑娘放心。”三梦落座,身子板正,坐姿和他的人一样酸腐。 虞清欢道:“多谢三梦先生相助,感激不尽。” 三梦摆手:“君子贵人而贱己,先人后己,区区乃是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自然知晓助人为乐这个道理,楚姑娘不必与区区客气。” 这书呆 子又说酸话,虞清欢已经随时准备离开,听完他的一车子道理,发现三梦虽然奇怪了些,言行举止也相当欠揍,但他所奉行的人生准则,所遵循的所谓“圣人教诲”,却是没有错的。 说不上磊落,说不上坦荡,为人还有些矫情,甚至算得上酸腐。 但是三梦这个人,并不是坏人,至少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要好很多。 杨迁插嘴:“沈辞兄这人虽然缺了几根筋,但却是个不错的人,楚姑娘,要摒弃偏见才行。” 三梦他的筋又少了,听了杨迁的话,他连忙道:“杨兄,你和一个女流之辈解释这些作甚?区区的好,岂能在女子面前炫耀,这成何体统。” 还是收回刚才说的话吧…… 虞清欢睨了他一眼,反唇相讥:“是不成提桶,成你个饭桶,你个死书生,圣人可有教你看不起女人?年纪不大,整天搞这迂腐的调调,还以为自己是学究不成?告诉你,任何试图把男女置于不平等的位置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们男人厉害,还不是女人生的?你凭什么看不起女人?” 三梦冷哼一声:“圣人诚不欺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虞清欢不以为然地道:“什么难养?要你养了吗?连媳妇都没有,你还好意思说女人难养!你到想养,可你有吗?” 三梦气得抓紧衣襟,大口喘气,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虞清欢半响,最后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虞清欢:“杨兄,你听听这什么口气?这悍妇竟然用言语对区区进行人身攻击!她好恶毒!” 杨迁拍了拍三梦的肩膀:“你说又说不过她,男子汉大丈夫,和一个女子计较,多丢人。” 虞清欢得意地扬起下巴:“有本事你就用圣人言引经据典地来反驳我,没本事你就省省那一肚子酸水。” 三梦憋了好大一肚子火,半响,他一甩袖子:“区区不同你们这些小人计较!” 虞清欢轻嗤一声,起身出了房间,门扇合上的刹那,她所有的情绪都沉寂了,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第468章 董家小子 她一直知道杨迁有所隐瞒,但没想到却是这样,她承认最近有些失控了,但她的所作所为多少带着些试探的成分。 试探出这样一个结果,她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耻。 但她不后悔,如果她孤身一人,脑袋掉了不过碗口大的疤,但她还有未相认的兄长,还有盼望着她回去的小茜和娘亲,还有她的草草。 她有牵挂了,这世道容不得她行差踏错。 所以她为自己试探杨迁和三梦感到羞耻,但她并不觉得这是错的,小心总能使得万年船。 在没有把握肯定对方带着善意时,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回到房里,长孙焘仍在安然熟睡,他的眉头舒舒展展,表情显得很安详。 “草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虞清欢知道,长孙焘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是放松的,不用刀口舔血,更不用活在刀光剑影里,远离朝堂倾轧,他活得自由而自在。 虞清欢甚至觉得,他干脆不要醒来好了,就这样,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那或许不可能,草草的造化不止如此,他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 他若为帝,必定是个千古名君。所以自己要努力为他积攒功德,让他早日恢复。 不管怎样,自己总会陪着他,不让他一个人。 慢慢的,虞清欢趴在了床沿,沉沉睡了过去。 榻上小男孩至今仍未醒过,寂静的屋子里,三道浅而均匀的呼吸声,昭示着这夜渐渐地深了。 隔壁,杨迁时不时摸着下巴傻笑,三梦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仍不住皱起眉头:“杨兄,楚姑娘已是有夫之妇,切不可行肖想那沦丧人常的事情,依杨兄之风姿,必有淑女倾心死慕,何必吊死在那棵又瘦又小的歪脖子树上?” 杨迁道:“梦弟啊梦弟,你这思想真是龌龊又刻薄。” 三梦伸了个懒腰:“区区要去睡觉了,杨兄请自便。” 杨迁不耐烦地挥手:“自便,自便。” 三梦嫌弃地望了他一眼,一甩袖子走了。 杨迁翻身躺在床上,一想到虞清欢轻声唤的那一声“哥”,心里头就软软的。 原来,拥有亲人是这样的感觉。 三更的梆子且刚敲过,虞清欢便因手被压得发疼而醒了过来,活动活动身体,使血液流通顺畅,她起身去查看了男孩的情况,见他脉象平和状况稳定,替他掖了掖被子,便回到了长孙焘身边。 手刚抚到他的额头,一阵灼人的温度,吓得虞清欢手猛地弹了回来。 把手再度覆上去,才发现长孙焘发烧了,烧得十分厉害。 虞清欢迅速扣在他的脉上,紊乱的脉搏在指尖下跳动——他的内伤,本就没有痊愈,体内又埋了无药可解的毒,因为那株古老的灵芝还有外祖父的药,他的内伤和毒素才得以被压制。 但如今,竟隐隐又复发之势。 虞清欢忧心如焚,长孙焘的伤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到底伤口很深,又流了很多的血,本身受伤的人就很容易发烧,更何况长孙焘还是这样的一具身体。 虞清欢取了两坛最烈的酒,直接往盆里倾倒,酒香盈室,虞清欢又往里面投了帕子,拧干,然后为长孙焘开始擦拭额头、脖颈。 “草草,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虞清欢一颗心都要疼碎了,这个傻男人,身上千疮百孔,有一部分还是为她伤的。 她心疼得要死,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她又不能替他受,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减轻他的痛苦。 擦了脖子,又继续擦身体,虞清欢很少干这种伺候人的活计,但她却做得妥帖而细致,没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 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长孙焘的高热终于慢慢退下来。 因为客栈是杨迁他们的地盘,这客栈里备了常用药材,虞清欢煎了一贴退热消炎的药,等到天微微亮,这才端着药进房。 长孙焘还未醒,但情况明显稳定了许多,虞清欢含 着药,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然后又替他擦了擦嘴角。 伤口的血没完全止住,纱布上晕红了一大片,渗出来,触目惊心。 “草草,忍忍就过去了。”虞清欢云淡风轻地说着,但只有她自己,才能感受到话语里的颤 抖。 她又急又怕,仿佛回到了前段时间,要是长孙焘有什么好歹,她也不活了罢! 躺在榻上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虞清欢,老气横秋,像个小大人。 虞清欢为长孙焘擦去鬓角的汗,又轻轻地为他掖好被子,这才起身来到男孩身边,问他:“你叫什么?几岁了?家住哪里?为什么被追杀?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男孩不假思索地道:“董实,果实的实。六岁。” 这么多问题,这个五六岁的男孩却没有因此产生混乱,反而迅速挑了不要紧的问题回答。 果真不是个简单的孩子。 虞清欢没有再问下去,去厨房端了碗小米粥,放到男孩的面前:“慢点儿吃,不够锅里还有。” 她不是不好奇董实的身世,而是就算她问了,也不见得董实能回答,所以她干脆不问,慢慢观察。 “多谢。”董实的口吻,仍旧像个小大人,更像个狼崽子,对谁都带着疏离和警戒。 虞清欢不由觉得有些心疼,早慧的孩子,一般都承受了同龄人没有承受过的苦难,这孩子身上,必定也有着令人心疼的过往。 收回心疼的目光,虞清欢坐到了长孙焘身边,拿起针线筐,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缝衣裳。 草草的总共也没几身衣裳,昨晚还弄坏了一身,该做新的才是。 因为心不在焉,虞清欢扎了好几次手指头,但她没有停下,因为只有把满满的心意缝进衣裳里,她才不会想东想西,心才能得到平静。 董实已经用完小米粥,他并没有再要一碗的意思。 虞清欢问他:“还要吃吗?” 董实摇头:“不偏爱,懂节制是我的家训,我饿了好几日,一下子吃太多对身体不好。” 愿意多说一点了,虞清欢还以为,他会闷声不响一段时间。 或许,小孩子和动物一样,对善恶有着敏锐的直觉,知道自己不会害他,所以才改变了态度。 但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为何小小年纪却被人追杀? 他会是个麻烦吗? 第469章 扬州董家 “哪里不舒服就说一声,想吃什么也可以告诉我。” “多谢。”董实说完,掀开被子下了床,竟在床前扎起了马步。 虞清欢:“……” 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受伤了不好好躺床上养伤,逞的什么强。 摇摇头,虞清欢也没去管他,用银色的丝线在玄色的衣襟上,勾出白泽的形状。 那是瑞兽,虞清欢向来都觉得,长孙焘衣裳的绣纹,白泽最适合不过。 门被轻轻敲响,杨迁端了早餐进来。 “楚姑娘,吃早餐了。” 虞清欢本来并不想吃,但最后还是放下针线筐,走到桌前端起一碗豆花喝了起来。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照顾好自己,她的健康就是草草的保障。 “杨迁,吃过早餐能去帮我买些药吗?” “小事一桩,交给本大爷吧!” 虞清欢朝董实努努嘴:“另外,顺便帮他买两身衣裳,你瞧他穿的,都可以看见腚了。” 杨迁看过去的同时,董实面上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屁 股移向另一个方向。 杨迁有些意外:“身上还有伤就这么折腾,你也不心疼心疼他。” 虞清欢笑了:“很多人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家里逼得更紧,反正他受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皮外伤,而且小孩子恢复得快,要是为了这点小伤就荒废了练习,反而更加得不偿失。” 再说是别人家的孩子,她完全不知道底细,也管不到这孩子上头去。 杨迁没有说什么,看过长孙焘的情况后,便离开了。 约莫个把时辰,杨迁带回了药材和衣裳。 虞清欢拎着干净的衣裳来到董实身边,他正抓着毛笔练字,这老成的孩子,还真是丝毫不放弃对自己的要求。 董实的字,写得很生涩,但笔锋走势已初见雏形,想来受过名师的指点。 “捺似金刀势,撇如犀角形。下笔的力度要随着笔画有起有伏。” 虞清欢握着他的手,写了“家”、“风”、“飞”三个字。 “我最擅长的是赵体,在掌握好下笔力度后,我便一直连这三个字,等把这三个字练好,其他的都不难掌握。” 董实望着躺在纸上的三个字,眸闪异色:“你会写字?那你还会其他的吗?” 虞清欢没有回答他,而是把衣裳放到一旁,问:“会自己换吗?” 董实放下笔:“会,请你回避一下。” 虞清欢背对着他,听到后面窸窸窣窣一阵声音传来,紧接着董实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换好了。” 虞清欢转身,望着玉人儿般的董实,心头不由得软乎乎的,真是个自立又坚强的孩子呢! “你暂时还不能露面,等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再想办法送你回家。” 董实没有多言,而是道:“好。” 虞清欢又坐到了长孙焘的床前守着,他的脉搏已经稳定,高热也完全退了,显然,又挺过了一劫。 但一具肉 体凡胎,还能捱过这样的几劫? 他还在昏睡,虞清欢也不打扰他,让他好生恢复元气。 这时,董实一步三挪来到虞清欢旁边,握紧拳头,生硬地道:“除了写字,你还会些什么?” 虞清欢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董实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因为我想学。” 虞清欢道:“那你告诉我,你都学过些什么?” 董实局部不安地捏着衣袖:“我每日都要练武、读书、习字,还要学习术数、商论……从早排到晚。” 术数,商论。 看来是个商贾人家的公子。 虞清欢又问:“从早到晚,什么都学,没有休息玩耍的时间?” 董实摇头:“没有,我是个男子汉,男子汉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撑起一个家就必须什么都会。” 虞清欢道:“那么你最精通的是什么?” 董实又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学,但什么都学不好。” 虞清欢道:“不能说你每日从早到晚都努力都白费,但在我看来,很多都是无用功,学习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要由浅到深,由简到难,你太贪心,什么都想学,五花八门的东西都有涉猎,到最后什么都学不精。等回家后,告诉你的先生,让他重新给你安排计划。” 董实有些失望:“你不教我吗?” 虞清欢道:“我会的,你还学不了,我能教你的,你也没那么多时间可以学。” 董实似懂非懂:“那你以前是怎么学的?” 虞清欢道:“我的方法不一定适合你,董实,你需要找到适合你自己的方法。” 董实道:“没有方法,我必须什么都学,我是男子汉,是家里的希望,我没有时间,姐姐等不了我长大。” 虞清欢道:“没有人可以一蹴而就,学习是为了懂事明理,是为了开阔眼界,是为了学会做人,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你若是带着功利的目的去学习,那你永远也享受不到学习过程带来的乐趣,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董实垂下头,半响又抬起:“那你告诉我怎么做。” 虞清欢道:“首先,从礼貌做人开始,你在向我请教时,最起码要要有礼貌,我不欠你什么,没必要迁就你。” 董实一咬牙跪了下去:“请你教我。” 这孩子,性格别扭得厉害,真不像一般的孩子。 虞清欢叹了口气:“我教不了你什么,唯一能教给你的,便只有‘好好长大,坚强地活着’。” 说完,虞清欢又拿起针线筐,开始认真地缝了起来。 她并不喜欢手工,但她却喜欢把自己的心意一针一线地缝成衣裳,然后看着长孙焘穿上。 无论董实是什么身份,又曾有何种遭遇,他们都只是萍水相逢,长孙焘因董实受了无妄之灾,她不但没有责怪董实,反而给予董实庇护,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不想和董实有更多的牵扯。 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教导小孩子,别误人子弟了。 可这一沉默,反而让董实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我是扬州董家的。” 虞清欢抬头看向他:“什么?” 第470章 救命的种子 董实继续道:“我是扬州董家的,我们董家世代行商,到了父亲这代,他靠卖粮积累了大量的钱财,可惜父亲母亲都被杀了,姐姐为了保护我,与蒋家联姻,但姐姐嫁入蒋家后,情况并没有好转,我还是没日没夜的遭到追杀,我猜想是蒋家人下的手,这次逃到徐州,也是为了找人去救我姐姐。” 敏锐的虞清欢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你父母的死,是意外还是认为?” 董实攥紧拳头:“我不知道,我姐姐不告诉我,但我猜是人为。” 虞清欢复又垂眸,声音平缓:“同行竞争者干的?否则你父亲作为一介商人,怎么会遭到追杀?” 董实接下来的话,让虞清欢震惊不已:“先生教过一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三年前我父亲的商船出了一趟海,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种粮食的种子,那种粮食可以种在任何地方,无论是良田还是地里,就连山上开荒后,随便把泥土一番,都可以种出来,亩产量有十五石到二十石,我父母的死和我被追杀,或许与这种粮食有关,我尚且如此,我姐姐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 这世上除了五谷以外,竟还有这种粮食? 虞清欢深深地震撼了! 最后,她把一切情绪克制住,叮嘱董实:“那东西太厉害,这事以后别与任何人说,一定会招来杀生之祸的。” 董实反问虞清欢:“你不想要?” 虞清欢笑答:“我怎么会不想要?我若是商人,亩产量有十五到二十石的东西,那就是金矿,必然会拼尽一切去争夺。” 董实固执地道:“可你就是不想要,我看得出来。” 虞清欢道:“你为什么与我说这些?难道我长了一张值得信任的脸?” 董实摇头:“我想与你做生意。 ” 虞清欢:“哦?” 董实小小的身子绷得直直的:“只要你把我姐姐从蒋家救出来,我就把粮食的种子给你。” 虞清欢笑道:“那粮食的种子是你父亲三年前带回来的,三年了,种子还能用吗?” 董实道:“能用,我父亲把种子带回来后,便让亲信在几处秘密的山谷种下,去年大丰收,我手头至少有十万石左右的种子,只要你救下我姐姐,我把这些种子都给你,如果能赶在春雨后播种,等到今年秋天,你会一夜暴富。” 虞清欢摇头轻笑:“天下有这么好的事情?你会随意让出来?我不信。” 董实道:“父亲母亲或许就是因为这东西而死,凭我一个人,守不住的,更何况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若是能救姐姐,我把董家的东西全部给你我也不心疼!” 虞清欢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的提议我需要考虑考虑。” 董实一脸的不解:“为什么?你不心动。” 虞清欢伸手抚上长孙焘的脸颊:“你为了姐姐,愿意用一切来换,我也有比金山银山更重要的人。” 董实捏住拳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虞清欢拿起针线筺继续缝制衣裳,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放下针线筐,吹了竹哨子召来明珠,让它去隔壁把杨迁叫来。 董实就在屋里,尽管他只是个孩子,虞清欢也不敢留他单独和重伤的长孙焘在一起。 这世上,坏人和魔鬼是没有年龄之分的。 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可以很年轻,也可以很老迈。 明珠放开尚且不能灵活行动的灰灰,摇摆着小身体去了隔壁,杨迁很快便来了,三梦也跟在身后。 “楚姑娘,怎么了?” 虞清欢示意他们坐下:“请坐。” 二人跪坐在小几前,顺手用红泥小炉上烧着的水沏了壶茶,边喝边等虞清欢说话。 董实继续回到桌前练字,对杨迁和三梦视而不见,杨迁知道虞清欢有话说,手轻轻一挥,一个小茶块击中了董实的昏穴,董实顿时瘫倒在桌上。 虞清欢起身,把董实抱回榻上,为他盖上毯子,这才在杨迁他们身边落座。 杨迁已经准备好,等待虞清欢放出什么惊天大消息,结果虞清欢道:“杨迁,你信因果循环,天理报应么?” 杨迁沉默了好一会儿:“信,也不信。” 最后,杨迁又继续补充道:“命什么?提前告诉你又没用,你活在当下又看不见,等你明白了也来不及了。” 所以,杨迁才会说出这矛盾的话,因为命这东西,无论你信不信,当它用力地将你按在地上摩擦时,你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信不信又如何? 虞清欢握紧茶杯,咬了咬唇,道:“榻上躺着的人是扬州董家的公子,董实,她父亲三年前出海带来一种粮食的种子,亩产可高达二十石,而那种粮食,田里、山上,只要开垦出一块地,都可以种植。” 杨迁和三梦瞪大眼睛,激动的情绪难以抑制。若是真有那种东西,一旦全国推广,百姓何愁果腹问题? 这种子的重要性,他们知道。 虞清欢继续道:“董实的父母很可能因为这种子被杀,而董实也是因为这种子被追杀,他说如果我们能救他姐姐,他愿意把种子给我,而他手中,这种子约莫十万石。” 杨迁和三梦已经无法言语了。 虞清欢又道:“就在这几日,我阿爹和阿娘托梦与我,他们说扬州六月后将会爆发大洪灾,扬州绝大部分的良田都会变成一片汪 洋,生产大秦十之有五所需粮食的扬州,今年将会颗粒无收,到时候满目疮痍,饿殍遍野,这便是你师父所说的扬州浩劫。” “如果真有那个时候,一旦朝廷赈灾不利,等待扬州百姓的,将是地狱,而那个时候,最缺将会是粮食,就算朝廷举全国之力赈灾,国库也将会被掏空,大秦如今国库不丰,粮仓不满,承受不住这样的一场灾难。” “杨迁,我也许知道你所说的关键是什么了。董家所拥有的东西太重要,太珍贵,只靠董家,没办法守住,也没办法让它长出够全国吃上一年的粮食。” “要想让这些种子,赶在春雨后种下去,成为救灾的关键,要么官家举全国之力推行种植,要么交给像南方白氏这样实力雄厚的家族来做。” “但交给朝廷不太现实,因为现在的朝野,皇帝忙着弹压权臣,皇子忙着争夺储位,大臣又忙着明哲保身,这个时候他们,不到灾难来临之际,是不会干推广粮食种植那种耗时耗力的事情,就算真的有爱民如子的好官想做,恐怕也是孤掌难鸣。” “所以,只能由淇王府联合白氏来做这事。在这个天下,能让白黎和义母鼎力支持的,只有我,因为我是白夫人最好朋友的女儿,也是白黎最疼爱的妹妹。由我出马去和白家谈,他们必定愿意出手相助。” “最后,就算白家一人不行,那还有你杨迁,你的势力可以保证白家做这件事的时候,不被有心之人阻止破坏。” “一边是占 有大秦三分之一财力的白家,一边是海陆最大的民间势力,这两大势力汇聚在我的身边,我可不就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么?” “更重要的是,董实用这十万石粮食的种子与我做交易,我可以拿到这些种子。” 虽然为命师传人,但杨迁还是觉得虞清欢提到的托梦太玄乎,不过虞清欢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他本能地相信了。 事实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关键”找不到也没关系,他不会逼迫表妹做任何事情,所以虞清欢主动和他谈论这件事时,他的内心很诧异。 最后,他道道:“你这是决定要管这档子事了么?你准备怎么做?” 第471章 这个丫头有古怪 虞清欢道:“我从未说过不想管,之前不想插手,一是因为我没有那个能力管这么大的事,二是因为事情太大,想要解决并非一朝一夕,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耽搁我南下的时间。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离春雨还有两个多月,如果能在两个月内解决这件事,我在扬州停留一小段时日也无不可。” 三梦接道:“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确认董实的身份,一旦他的身份真实可靠,我们立即走水路前往扬州。” 虞清欢道:“杨迁,这事交给你去做,董实这边,我先照看着。” 三人敲定章程后,便各自去忙了。 正如他们所料,淇王夫妇在兖州的消息,还是由金夫人的口,传到了上头的耳里,加上探子在这小镇发现他们的踪迹,几股势力都朝这个方向汇聚。 这日,楚氏正在做女红,自从虞清欢走后,她一直忧心忡忡,魂不附体,这次又把自己得手指头扎穿了几个洞。 府中的丫鬟绮红本来在给她添茶水,见到这情景,连忙找出药膏给她搽手指。 “夫人,您怎的这么不小心?这又给手指添了道伤,不是奴婢说您,身体是你自个儿的,不管怎么样,都要小心警醒,以免伤到自己不是。” 谢韫对外宣称楚氏是王妃在景州时的远房亲戚,所以绮红唤她夫人。 自从住进了淇王府,楚氏便一直由小茜和绿猗伺候,但因为薛巍和阿六另有事情做,他手头负责的生意,现在多半由绿猗和小茜接手,于是陆管事便指了绮红过来贴身伺候。 绮红长得娇俏,干活又麻利,一张嘴可甜了,既能哄楚氏开心,又能把楚氏伺候得妥妥帖帖的,短短时日,楚氏对她百依百赖。 “绮红,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绮红撇撇嘴:“这怎么能说没事,血都溢出来了,您不心疼自个儿的身体,奴婢还心疼呢!就算您不为自己想想,也也要想着东西沾血会犯了忌讳,到时候不管自己用还是送人都不吉利。” 楚氏连忙放下女红,把手伸过去给绮红上药:“那我不做了,以免犯了忌讳。” 绮红笑了,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夫人,这才对嘛!奴婢说了这些僭越的话,也是因为心疼夫人,可不是心疼您这巧夺天工的荷包。” 在楚氏心里,小茜这个亲生女儿和虞清欢这个养女,她同样的疼爱。 见绮红的年纪与虞清欢相仿,笑容都是那么的灿烂,这让她产生了微妙的感觉,不由将对虞清欢的思念放到绮红身上,听到绮红夸赞自己的手艺,她柔柔笑着回道:“是吗?你也喜欢这个颜色?” 绮红点头:“嗯!喜欢!不过这种松烟翠的颜色不像是夫人喜欢的类型,看来夫人是要送人了。” 楚氏道:“你这鬼精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绮红偏着脑袋:“夫人绣得这么仔细,奴婢猜想,这荷包夫人要送给最重要的人,而这颜色应该是女儿家喜欢的,那一定是送给夫人的女儿了!奴婢猜得对吗?” “嗯,是的。”楚氏应了一声,便没有多说。 绮红又笑了,仿佛因为猜对了而高兴:“夫人这么疼爱女儿,小姐很幸福。” 楚氏没有答话,无论是小茜,还是她的晏晏,这个时候都不应该被提及,她的疼爱,也只能深埋心底。 绮红往小炉上的壶里加了水,又添了些许碳火便离开了。 绿猗回来时,正好撞见拎着一大个水壶的绮红,见她笑吟吟地行了个礼,脆生生地打招呼。 “绿猗姐姐,您忙完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绿猗随口答道:“也没什么可忙的,但又丢不下,所以每日都得去一趟,夫人还好吗?” 绮红叹了口气:“夫人还是那样,时不时地走神,问她有什么心事她又不说,我真担心这样下去,夫人的身体会受不了。” 绮红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哦,对了绿猗姐姐,刚刚夫人在做荷包,说是要送给她的女儿,夫人提起女儿的时候,满脸的柔情,从这里入手,或许能让夫人解开心结也不一定。” 绿猗眸光闪了闪,露出一脸地疑惑:“女儿?什么女儿?” 绮红道:“就夫人的女儿啊!夫人没和绿猗姐姐说吗?” 绿猗伸手戳了一下绮红的脑袋:“小妮子,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个开心果一样啊?夫人怎会和我讲心事,她告诉你这些,说明她信任你,你要好好伺候夫人,别辜负了夫人的信任。” 绮红叠声应“是”。 绿猗忍不住笑了:“行了,快去忙吧!省得待会儿夫人又说我霸占着你不放。” 绮红笑嘻嘻地走了。 绿猗目送她走远,这才转身进入院子里。 楚氏见她进来,报以一个温柔的笑意:“绿猗,你回来了,今日辛苦了。” 绿猗行了个礼,接着跪坐在炉子边,用火钳搅 动碳火,她漫不经心地开口:“夫人,奴婢瞧着您气色好了很多,看来绮红伺候得很尽心。” 楚氏声音柔柔地道:“绮红的性格和晏晏很像,看到她,我仿佛看到了晏晏一样,所以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绿猗道:“夫人能开心起来,奴婢很高兴,只是绮红这小妮子向来跳脱惯了,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夫人尽管骂她。” 楚氏忙道:“绮红很有分寸,绿猗不用担心。” 绿猗轻声应道:“是,夫人。” 和楚氏说了一会儿的话后,绿猗先去了库房领了些东西,又去厨房吩咐了晚饭的菜品,这才拐去谢韫的申思阁。 如今很多人都对淇王府落井下石,谢韫正忙得天昏地暗,一时也没有功夫见她。 最后,绿猗没有办法,只好先回了院子。 绿猗三岁就进了宫,从小在深宫长大的她,心思最是细腻敏 感,她已然察觉出绮红的不对,因为对于一个婢女来说,绮红实在有些反常。 但绮红是淇王府的家生子,绿猗也只是怀疑,并不敢肯定绮红真的有问题,所以她才要去找谢韫商量,告知谢韫这件事,可惜见不到谢韫。 不过绿猗长了个心眼,对绮红也格外留意。 但绿猗毕竟难以防得滴水不漏,到底还是让绮红把消息递了出去。 第472章 都是狠人 赫霞公主的霞居,长孙翊衣衫半敞,斜斜地靠在椅子上,看向赫霞公主的双目中,含 着男人柔情似水的笑意:“爱妃,有新消息?” 他近来愈发依赖赫霞公主了,只因他娶了赫霞公主后,事事顺心如意。 赫霞公主挥退给她报信的近身,目光流转在长孙焘的脸上:“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长孙翊来了兴致,挑眉问道:“哦?什么事呢?” 赫霞公主道:“咱们安插在淇王府的人来信,说淇王妃的生母楚氏并未去世,如今正在淇王府藏着。” 长孙翊不以为然地冷哼:“蝼蚁而已,何必在意。” 赫霞公主的眼中,闪过一抹什么,快得几乎看不清:“殿下,臣妾怎会在意那蝼蚁,只不过觉得她目前有点用罢了。” 长孙翊坐直了身体:“爱妃想怎么用?” 赫霞公主喝了一口茶,抿了抿嘴唇,道:“二弟为了一个宫女,吃了父皇那么大的挂落,此时一定想立功,殿下身为兄长,理应事事为弟弟考虑,殿下觉得呢?” 长孙翊眼睛一亮:“爱妃好主意,身为兄长的,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被父亲冷待。但是本宫和自己二弟积怨已深,他必定不听本宫的。” 赫霞公主道:“殿下,臣妾和白家小姐白漪初有几分交情,臣妾去找她说说。” 长孙翊握起赫霞公主的手,心里感慨万千,他的妻子,体贴又温柔,尽心又细致,事事为他做尽打算,可毕竟是异族,怎么会和他一心同体? 等有朝一日他登了大宝,他不需要这么聪明的一个异族皇后,到时候要下手,他还真有点舍不得啊! 心里不管怎么想,该出力的肾还是出了力,该出卖的色相还是出卖了。 最后,他搂着赫霞公主的香肩:“爱妃,本宫有了你,当真如虎添翼,你真是本宫的好妻子,本宫会一直对你好。” 赫霞公主唇角的讥讽和她眼中的冷意一样淡薄:“殿下,臣妾听说黄瑛瑛怀孕了?” 长孙翊搂着她的手臂力度一僵:“这事瞒得密不透风,爱妃是怎么知道的?莫非爱妃在窥探本宫严令保密的事?” 赫霞公主柔柔媚媚地打了个哈欠:“殿下这话说的,臣妾真是委屈,是她黄瑛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臣妾容不得她腹中的孩子,早早就让人把消息透到臣妾这里,让臣妾知道她有孕了,以防她的胎有什么事,臣妾可以用‘不知她有孕’逃避罪责。” “大秦宅子里的手段,无非就是那几种,臣妾虽不长在大秦,但臣妾也不傻。” 长孙翊复又将她搂紧:“爱妃,你辛苦了,本宫一定会好好约束她,不让她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本宫肯定要站在你身边的。” 赫霞公主委委屈屈地道:“殿下,也不是臣妾容不得她,只是臣妾总要在你面前辨一辨的,免得到时候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殿下放心,臣妾一定会为了殿下忍让她,就算臣妾还没有嫡子,为了殿下,臣妾也会让她腹中的庶子平安降生。” “多谢爱妃,本宫心里头最疼的,还是你。”长孙翊柔声安慰了几句。 事实上,长孙翊很在意黄瑛瑛这一胎,毕竟那将会是陛下的第一个孙子,父皇一定很愿意见到这一胎。 他心里也想过嫡子未出,不能先生下庶子这个问题,不过他作为男人,还是这个国家的储君,他当时一心想的都是这个孩子能给自己带来的帮助,所以根本没去太过深究嫡庶身份。 但……太子妃的委屈,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连太子妃一个异族,都知道嫡妻未有身孕便让侍妾怀上孩子是对嫡妻的不尊重,那天下人岂会不知道? 他是储君,应该为天下之表率,若是这事让老太傅那些迂腐的人知道,指不定揪住他的小辫子不放,到时候他反而得不偿失。 “爱妃,本宫忽然想到还有要事未办,你先睡。” 念头一起,长孙翊一刻也不能等,他起身召集了府中的幕僚,讨论孩子的去留问题。 最后,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一众幕僚都认为,身为储君的他,不应该让庶子先出生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这事往小的说是家风不正,往大一点说就是灭绝纲常伦理,带头搞一些歪风邪气的事情。 长孙翊也是狠人,当夜就有一碗堕胎药端到了黄瑛瑛面前,两个粗鲁的嬷嬷扳开黄瑛瑛的嘴巴,硬生生地灌了下去。 当腹中的孩子化成血水顺着大腿流下来时,黄瑛瑛没有哭,也没有闹,仿佛一下子就死了,死得彻彻底底,所以对这些事情都无知无觉。 长孙翊一碗药,葬送了一个还没成型的小生命,也扼杀了一个母亲的灵魂。 更是为太子府埋下了一个祸根。 翌日赫霞公主起床时,心腹便来报告此事:“落英院的那位落胎了。” 赫霞公主坐到梳妆台前,任由心腹梳理这一头乌发,闻言她并没有表现出很开心,只是眉宇间透着得意:“傻女人才会笨到去为难女人,聪明的女人懂得利用男人除去绊脚石,本宫可是正妻,怎么能让黄瑛瑛率先怀孕打自己的脸?本宫眼里,一粒沙都容不下。” 心腹侍女笑了:“公主,那粒沙子,现在已经让殿下为您吹去了,这下再也碍不着你的眼。” 赫霞公主幽幽一笑:“等过几日,找个御医来给本宫诊脉,殿下痛失孩子,上天又给他补偿了一个,他一定会很开心。” 心腹疑惑道:“公主,为什么现在公主一直瞒着,直到过几日才叫殿下知道?” 赫霞公主道:“本宫如果说得早了,殿下也不会因为要名声而除去黄瑛瑛的孩子,如果本宫现在说,殿下一定会迁怒本宫的孩子,怪本宫没有早点发现自己有孕,否则他也不用亲手杀子了,但要是本宫为他费神奔走而倒下时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那才能让人珍惜,明白吗?” 心腹回答:“公主,奴婢明白。” 赫霞公主换了一身衣裳后,便去定北侯府找白漪初,因为女学要休沐一个月,所以此时白漪初正在家中。 她没有用仪仗开路,带着两个心腹侍女便去了,连拜贴都没递,直接去了白漪的院子。 “太子妃,你怎么来了?”白漪初正在院子里和婢女做花签,见赫霞公主到访,起身笑吟吟地行了个礼。 向来对什么都好奇不已的赫霞公主,注意力并未被白漪初做的花签吸引,她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道:“漪初,我想让你帮我。” 白漪初笑容淡了一瞬,问道:“我能帮你什么?” 第473章 因为我恨她! 赫霞公主往左右看了一眼,待白漪初把下人都屏退后,这才道:“帮我解决虞清欢那块绊脚石,我恨她!” 白漪初眸光一闪:“因为殿下?这可不大像你。” 赫霞公主恼怒道:“是,殿下忘不了那贱婢,做梦都叫着她的名字,我不想让她存在这个世界上!最好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漪初擦擦手,坐到了赫霞公主身边,倒了杯茶推过去:“我想帮你,但我有心无力,因为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赫霞公主喝了口茶水,把茶杯用力地砸在几面上:“我若能把她引出来,你真愿意帮我?” 白漪初垂下眼睑,杯盖轻轻地与杯盏摩擦,发出清越的声响:“你说呢?” 赫霞公主道:“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相信你也不是那种薄情之人,自然会帮我。” 说着,赫霞公主倾身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们得到消息,虞清欢的生母楚氏并没有死,如今正藏在淇王府。而且我敢肯定,淇王并不是被人暗害行踪不明,他是故意借这件事淡出视野,也不知道在背后偷摸着谋划些什么。不过这些我都不关心,只要我们捏住虞清欢生母的命,还愁没办法引出她们吗?” “砰”的一声,白漪初把杯盏盖好,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赫霞,难道你们自始至终,从未想过淇王夫妇隐匿踪迹的原因么?你说这两夫妻放着好端端的荣华富贵不享,为什么要玩消失?而且他们又没有犯什么错,为什么要避开找寻他们的人?我觉得他们不大像主动失踪啊!” 长孙焘夫妇失踪,是目前众人都接受的消息,就连嘉佑帝都不知道,他们夫妻是主动失踪的。 只有太子府,因为赫霞公主养的那些鹰,所以才知晓长孙焘他们并非生死不明,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这事也就太子府这边知道。 赫霞公主想让白漪初帮她,所以提出长孙焘他们并非被动失踪,而是故意为之这个观点。 但没想到,白漪初很快就抓住了重点,反过来套赫霞公主的话。 若是赫霞公主回答白漪初的问题,白漪初就可以根据她的答案判断出赫霞公主对淇王夫妇的消息掌握了多少。 赫霞公主抿抿唇:“我怎会知道你问的这些问题,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事实上赫霞公主和长孙翊不是没想过白漪初所提出的那些问题,只是他们想不通罢了。 不知道的事情,一般不回答总没错。 白漪初道:“不帮,定北侯府可不能沾上谋害亲王妃的嫌疑,你的请求让我很为难,我不会因为我们交好便去为难自己,更不会因为我们交好,让定北侯府受到一丝影响。” 赫霞公主一脸的不高兴:“白漪初,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就当我们这些年的感情都喂了狗!” 白漪初面色未变,一直都很平静,就像庙里的观音菩萨,好像爱着一切,却又好像淡漠得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 “好朋友不会逼我为虎作伥,更不会试图逼我去做会影响家族前程的事,太子妃,请恕臣女无礼了。”白漪初道。 赫霞公主道:“当真不帮?” 白漪初摇头:“抱歉,爱莫能助。” 赫霞公主起身,气冲冲地离去。 出了定北侯府,心腹侍女骂道:“这个白眼狼,从前公主帮了她那样多,现在让她帮点小忙她都不愿意!” 赫霞公主抬手,制止了心腹侍女的话,她道:“本宫堂堂太子妃之尊,又怎会稀罕一个侯小姐的帮忙?我们不过都是在做戏罢了。” 心腹侍女一惊:“做戏?什么做戏?” 赫霞公主道:“本宫今日找她的目的,是为了将淇王妃生母未死的消息告知她,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够了。刚才本宫的话太直接,她的立场使得她必须拒绝本宫,所以生气争执,都只是做给暗中的眼睛看。” 心腹侍女道:“公主,告诉她又怎样?她会动手吗?” 赫霞公主道:“她会,她一定会。” 心腹侍女不懂:“为什么?” 赫霞公主道:“因为这天下,白漪初最恨的人是淇王妃,只因淇王妃抢了她看中的男人,而且淇王妃也是第一个给她难看的女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白漪初都恨透了淇王妃,她一定会收拾淇王妃,不择手段!” “白漪初狠起来,可就没有本宫什么事了。但偏偏白漪初做坏事不愿担恶名,她势必要借刀杀人,二皇子不就是一把赶着递到她面前的刀吗?” 心腹侍女笑了,表情和她主子一样阴森。 也不知白漪初怎么运作,所有人都不知道,可是第二日晚上,一个黑衣人逃进了淇王府,长孙策带人追捕,来到淇王府时,被淇王府的护卫拦在了外面。 长孙策骑着马,目光阴冷地看着淇王府的护卫:“开门,有逆贼逃进了淇王府,让本殿进去将那逆贼追捕归案!” 门房匆匆去通知谢韫,而护卫毫不退缩:“二殿下,这里是淇王府,不是您说一句有逆贼逃了进来,就敞开大门让您去搜的地方!” 长孙策冷笑:“本殿自然知道这里是淇王府,但逃进来的逆贼很可能是毅勇侯的旧部,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本殿身为皇子,应当以身作则,带头将这些卖 国 贼子捉拿归案,以免他们危害国家和百姓的安危,你拦着本殿,是不是心虚?!” 护卫不卑不亢:“既然二殿下说淇王府进了贼,如果小的门再拦着,反倒让殿下觉得小的们心虚,但淇王府的脸也不是谁能踩就踩的,还请殿下先行拿到陛下的圣旨,小的们自会让殿下进去。” “混账!”长孙翊一鞭子甩在那护卫的身上,“你算什么东西?本殿要做的事情都敢拦着,还大言不惭地让本殿去请圣旨,淇王府怎么养了你们这群目中无人的狗东西?!让开!否则别怪本殿不客气!” 第474章 破釜沉舟的决心 那护卫被打翻在地,其他护卫抽出刀排成一排拦在受伤的护卫面前,并未因长孙策的威势而退让分毫。 这就是淇王府的规矩,每个人各司其职,于护卫而言,这是他们誓死守卫的地方,绝不让人践踏一寸。 长孙策见淇王府的护卫毫不相让,顿时勃然大怒:“狗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长鞭甩过,又有人被掀翻在地。 爬得起来的爬起来,又像一堵人墙般挡住长孙策和他带来的人面前。 爬不起来的挪到旁边,不成为队友的阻碍。 长孙策扬起鞭子:“冲!给本殿冲 进去!谁挡杀谁!若是让那贼子逃了,本殿饶不了你们!” 二皇子府的亲兵也抽出武器,双方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正此时,一群府兵从淇王府鱼贯而出,分散左右。 谢韫最后走了出来,风华雅然的身姿,一把素淡的折扇:“二皇子,您这是何意?” 长孙策一甩鞭子,恶狠狠地道:“本殿追着贼子过来,谁知那贼子逃进了淇王府,本殿正要去搜查,但是这些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拦着本殿,莫非谢长史也要拦我不成?!谢长史,你要是不让开,这放走贼子的责任,你可担得起?!” 谢韫拱手:“不敢不敢,臣怎敢挡二殿下的道?” 长孙策笑了,只要让他进去搜,他就能搜到淇王妃的生母,那虞家的妾室楚氏,一旦他抓到楚氏,必定能利用楚氏栽淇王府和虞家一个欺君之罪,谁让他们都对父皇说过,淇王妃的生母已死的? 更重要的是,这两家都是父皇的心病,若是能为父皇找个借口,把这两家人往泥土里踩,父皇势必会龙颜大悦,到时候父皇因为帕子的事而生的气,也就消了。 想到这里,长孙策几乎大笑出声。 这时,谢韫发话了:“来人!把淇王府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来!” 府兵和护卫立即散开,把淇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谢韫又拱手:“二殿下,若是搜不到,二殿下要怎么算您闯入淇王府,打伤淇王府护卫一事?” 一道声音传来:“二殿下身为皇子,一行一动都代表皇家的颜面,皇家又不是那种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人。若是二殿下找不到,必然会为自己的鲁莽和无礼向淇王府道歉。二殿下,臣说的对吗?” 众人循声望去,一人黑衣黑马,从黑暗处走出来,身后跟着一队锦衣护卫。 “卫殊,你来这里做什么?”长孙策面色一变,盯着卫殊的眼,阴鸷,狠厉。 卫殊没有说话,大手一挥,几十来个麒麟卫冲 进淇王府。 王府的府兵和护卫想要阻拦,一把剑便横在了谢韫的脖颈:“动一下,谢长史脑袋就得搬家。” 谢韫弱不禁风,看起来孱弱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在卫殊那把重剑下显得孤冷而弱小。 长孙策鞭子猛地就甩过来,却被卫殊双指夹住:“二殿下,臣背负皇命,对臣动手,便是对陛下不敬,还望您三思。” 长孙策恼羞成怒:“卫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挠本殿办事。” 卫殊道:“臣哪里是什么东西,臣根本就是个人,殿下,年纪轻轻的火气别那么大,伤身子不是。” 长孙策急了,再不进去只怕找不到楚氏,他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就是本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若是他抓不到人,还打了淇王府的人,肯定又要被父皇责骂。 于是他顾不上和卫殊纠缠,领着人冲 进了淇王府。 正当麒麟卫挨个房间将淇王府翻个底朝天时,长孙策直接带人到了知止居。 绿猗和小茜挡在门口,见气势汹汹的来人,绿猗壮着胆子:“二殿下,这里是王妃的居所,您不能就这样带兵闯入!” 长孙策见到淇王妃的贴身侍女,越发肯定楚氏就在里头,加上这俩小丫头眼神闪躲,一副被吓到极致的模样,他激动了。 只要进去这个院子,把淇王府的生母拖到御前,就不枉费他闹这一场。 “贱婢,别挡本殿的路!”长孙策狠狠地甩下一鞭子,绿猗和小茜被抽翻在地,身上一道深痕,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小茜爬到长孙策面前,拦住长孙策继续前行,绿猗挣扎着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勉力让自己发出声音:“二殿下,这是太后娘娘牌子,你若强行闯入,那便是藐视太后!” 若是不进去,那就是藐视他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从闯入淇王府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长孙策没有理会绿猗,一脚踹在她身上,就这么闯进了知止居。 绿猗看了小茜一眼,吐了口血后昏倒了,手里还紧紧攥着太后的令牌。 小茜爬到绿猗身边,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身上的伤痛得撕心裂肺,但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长孙策阵仗全摆开,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结果却扑了个空。 知止居里没有任何人。 长孙策怒了,带着亲兵把淇王府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暗门地道都找遍,但都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长孙策不甘心,让陆管事把王府下人的花名册拿给他看,等他把人挨个对照到一半时,卫殊走到他的身边,幽幽道:“二殿下,收手吧,难道你不知道透露消息给你的那个人,曾在昨日与太子妃见过面?臣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长孙策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卫殊,他恶狠狠咒骂道:“你休想诓本殿!你是什么货色,本殿难道还不清楚么?!” 卫殊轻笑一声,那眼里满是讥诮。 长孙策正要发火,嘉佑帝身旁的王公公来了:“二殿下,卫指挥使,陛下有请。” 承明殿内。 卫殊和长孙策跪在御座之下,福王坐在一旁,嘉佑帝则坐在龙椅上,神色端凝严肃:“福王说,朕的儿子和朕的宠臣带人闯入淇王府,还把长史和护卫打伤了?福王还说,淇王妃的贴身婢女手持太后的令牌,但朕的儿子仍旧不管不顾,藐视太后,可有这么一回事?朕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二人就从宫里跪到淇王府请罪去吧!” 第475章 谁是那捕螳螂的雀? 卫殊镇定自若,长孙策却慌了,他连忙解释:“父皇,儿臣追踪贼人,那贼人却进了淇王府,儿臣唯恐贼人在淇王府作乱,欲要进去抓捕贼人,谁知淇王府的护卫誓死拦着儿臣,还想与儿臣动手,儿臣情急之下,这才……” 福王笑了:“二殿下,你抓捕的是什么人?那人犯了什么事?” 长孙策一时无话可说,那贼人本就是子虚乌有的,是他令人穿上夜行衣,潜入淇王府之中,好让他有个能进淇王府搜捕的由头。 福王又道:“二殿下,本王没有权力去评判你做的事情对与否,但你身为皇子,竟带人闯入皇叔的府邸,打伤皇叔的护卫,还对太后的令牌视若无睹,这鲁莽之举已经触犯到了家法,若是你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你所作所为都是合理的,那本王就要用笞龙鞭,问你个不敬长辈之罪!” 事实上,福王有这个权力,他是长孙家现存辈分最高的人,管理宗族的一些事务,相当于宗正,国家大事有嘉佑帝做主,但宗族之事他说了算。 长孙策带人闯入皇叔的府邸,若是没有正当理由,犯的是不敬长辈之错,他对太后的令牌视若无睹,更是错上加错。 福王手持笞龙鞭,完全可疑用家法伺候,打得他哭爹喊娘。 长孙策无力辩驳,他只好祸水东引,把卫殊给拖下来,妄图转移福王的注意力。 “福王老祖,我也不知那贼人什么身份,他潜入我的府邸,被护卫发现后就一路奔逃,我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进淇王府,要不是淇王府的护卫阻止,还有卫殊掺和进来搞乱,我早就把他给抓住了!” 福王道:“这么说来,你似乎没错,但问题是,人没有抓住,你让本王如何对你信服?” 不等长孙策回话,福王扭头看向卫殊:“虽然你的事本王管不着,但你也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嘉佑帝眯着眼,看向卫殊的目光十分危险。 卫殊拱手:“事关二皇子殿下的声誉,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嘉佑帝挥了挥手,连王公公都退下了。 卫殊这才道:“陛下,微臣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二殿下着想,只因微臣接到消息,那匿名传信的人称淇王妃的生母楚氏并未去世,此时正躲在淇王府里,微臣还未验明此事的真假性,便看到二殿下命他的属下扮作贼人潜入淇王府,而他则借口抓贼人欲强行进入淇王府。” “微臣想着,二殿下必定接到和微臣同样的信息,所以当机立断,在二殿下和淇王府的谢长史起冲突之前插手,也装作追捕贼人的样子,让手下进入淇王府搜查,制造麒麟卫和二殿下都断定贼人在淇王府的假象。” “如此一来,外人便不会怀疑贼人的真假性,自然也不会因此而苛责二殿下,说二殿下不尊长辈,目中无人。” 福王冷哼:“卫殊,你倒是会说话,如此本王反而不能问二殿下的罪了,毕竟外人并不知道淇王府是否真的进贼,若是本王太过计较,显得本王没有度量。” 福王起身行礼告退:“陛下,臣只管家族和睦,若宗族之人犯了错误,使得外人看笑话,那臣必定饶不了他,至于其他事情,臣无权干涉,臣告退。” 福王嗅出此事兴许与皇子间的斗争有关,立马就溜了,虽然他可以仗着辈分大,连皇帝都可以训斥几句,但他却不能过多的干涉皇帝的事,以免惹恼了皇帝。 既然福王看得出,嘉佑帝又怎会看不出,此事的表情已不足以用难看来形容,双目中怒涛翻滚,宛如暴风雨肆 虐:“卫殊,这到底怎么回事?” 长孙策恼怒道:“父皇!卫殊他瞎掰胡扯,好处都让他站了,坏人却让儿臣来当,您不要相信他的谗言!儿臣……” “你闭嘴!”嘉佑帝暴喝,怒不可遏,他看向卫殊,“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卫殊道:“回陛下,此事乃是有人给二殿下设的一个局,二殿下当局者迷,所以才会中了计,微臣暂时并无证据,只是推测有人故意引二殿下与淇王府起冲突,以此达到陷害二殿下的目的。” “试想一下,若是臣没有插手此事,而二殿下在淇王府什么都未发现,淇王府气不过,必然与二殿下拼个你死我活,虽然淇王府没有淇王坐镇,但就怕他们狗急跳墙,咬着二殿下不放,到时候伤的还不是二殿下么?” 嘉佑帝手中把玩两颗宝珠,面色山雨欲来:“你认为是谁做的?” 卫殊道:“那要看是谁诱导二殿下去淇王府,又是谁及时把事情告诉福王。” 嘉佑帝道:“老二,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长孙策也很委屈,起先他以为卫殊故意作 乱,跟他抢功劳,没想到卫殊似乎真的是为了维护他的颜面才掺和进来,怎么看他都是被哄骗的蠢货。 而这事是他心仪的女子透露给他的,要是抖出来,势必会害了白漪初,他只得把事情全部揽下:“儿臣不知。” 嘉佑帝的一脸怒火都变作了失望,他的儿子,他的蠢儿子! 连卫殊都能察觉出不对,这憨包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被人陷害了都不知道,怎么这么蠢?! 当然,不用去查,嘉佑帝也能猜到,必定是太子干的好事,这兄弟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他又不瞎不聋,怎会不知道? 他生气,气这兄弟俩整日没个消停。 他失望,因为这兄弟俩的手段太低级了,布局的人蠢,竟用这么笨的手法,中计的人更蠢,一个“楚氏”就把老二引到淇王府。 这老二脑子里到底装的啥!难道都是屎吗?!! 他好难,真的好难,分明是九五之尊,怎么净生些没用的东西? 他真累了…… 卫殊道:“陛下,此事臣愿意一力承担。” 长孙策闯淇王府,半根毛都没有找到,不仅打了淇王府的人,甚至连太后的令牌都挡不住他。 尽管太后此时“一心礼佛,不问世事”,但长孙策也不能藐视她的权威。 长孙策的事挑大了,若是没有人来承担这件事,给外头一个交代,势必要把长孙策往死里罚才能平息淇王府的怒火。 卫殊说他承担,便是把长孙策所犯的错都揽过来,外人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搜府的时候他也去了。 第476章 薛巍红了脸 嘉佑帝望着卫殊,目光有些复杂,儿子整天惹事,竟让一个外人帮忙擦屁 股,说到底亲生的还不如半道捡的贴心。 长孙策正陷入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悲伤之中,又听到卫殊这套冠冕堂皇的话,顿时怒从心起:“卫殊!本殿不要你假惺惺!你个狗东西,表面上为本殿做尽打算,实则却是用本殿来衬托你的聪明你的义气,以此来讨好父皇!也就是父皇糊涂了,才会信你这假仁假义的东西!” “逆子!”嘉佑帝抓起镇尺猛力扔向长孙策,“你给朕闭嘴!你个蠢货!” 卫殊垂下的眸里尽是讽刺:“二殿下,您误会了,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倒是与您无关。” 说的不错,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因为长孙策蠢成这样,轻轻巧巧就被暗算,别人除了说他蠢以外,还会笑话陛下生了个什么玩意儿,陛下他丢不起这个脸。 卫殊维护长孙策的声誉,实则也是维护陛下的面子。 长孙策气红了双眼,这伪善的狗东西,这假模假样的狗东西!偏偏父皇还吃这狗东西那一套,到底谁才是亲生的?他要让这狗东西知道厉害! 思及此处,长孙策猛然起身,一脚踹在卫殊的胸 口,他用尽全力,把卫殊踹得都吐了血。 嘉佑帝的双目被那血染红了,怒意达到极致。 “来人,把这逆子给朕拿下!” 金吾卫迅速冲 进来,架住了即将踢下第二脚的长孙策。 嘉佑帝抽出天子剑,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他暴跳如雷,雷霆大怒。 卫殊连忙去拦他:“陛下,请息怒。” 可说这话时,他又难以抑制地吐了一大口血。 嘉佑帝不仅没有息怒,反而怒发冲冠——这逆子在他面前都敢伤人,那接下来是不是连他这个老子都敢杀了?! 嘉佑帝愈加恼怒,提起剑就要砍下来,结果,一个侍卫拦在了长孙策的前头,脑袋被削成两半,脑浆和血溅了长孙策一脸。 长孙策被这幕吓坏了,他没想到他亲爹竟然想要他的命,竟然为这个半道杀出来的狗杂 种要他的命。 他又怕又气,更多的是对他亲爹的恨意。 “有种你杀了我!父皇,难道您看不出来卫殊他在挑拨离间吗?!难道你没发现卫殊他在利用你吗?!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杀你的亲生儿子!” 卫殊轻嗤,蠢货,真的太蠢了! 分明是这蠢货惹怒了皇帝,这个蠢货竟然不自知,还以为皇帝是为了他才生的气。 这样的脑子,真的早点去死吧! 嘉佑帝举剑又要砍下去,王公公跪下抱住了他的腿:“陛下,息怒,那是您疼过爱过的亲生儿子啊!” 嘉佑帝怒目圆瞪:“儿子?这是朕的儿子么?朕有这么蠢的儿子么?” 王公公拦住嘉佑帝:“陛下,您要是罚了二殿下,可不就如了陷害二皇子的人的愿了吗?陛下三思。” 嘉佑帝气得浑身发抖,他竭力遏制怒意,许久,才把剑往地上一扔:“滚!朕不想再看见你!” 长孙策还想说什么,被金吾卫给拖了下去。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卫殊还是觉得有些可惜,挨了一脚也没让长孙策受到重罚。 罢了罢了,让长孙策遭皇帝厌弃,已是比杀了他还难受,生不如死,也不错。 卫殊掩住一切情绪,捂着胸 口跪在那里,嘴角猩红的血线触目惊心。 嘉佑帝缓了好半天,才没有当场被气翻,最后,他道:“卫殊仗着朕的宠信嚣张跋扈,滥用职权,带领属下闯入淇王府,给百姓造成了极大的不安,罚俸一年,仗三十大棍。” 嘉佑帝指了指王公公:“你去监行。” 金吾卫将卫殊带了下去,因为得了吩咐,三十大棍用了巧劲,表面上伤得极重,但事实上并未伤筋动骨。 卫殊咬着牙受了这三十棍,表情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次角力中,无论是长孙策还是长孙翊都讨不到好处,只有他更得嘉佑帝的信任和看重。 虽然现在长孙策看起来比较惨,但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过了不久,嘉佑帝的真正心腹便会发现,是太子府率先挑起的事,而定北侯府的白漪初也牵涉其中。 狗咬狗吧,咬得越凶狠他越高兴。 他这辈子做的坏事够多,手上也沾满了鲜血,为了复仇他从改名做卫殊起,便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这样的他一条贱命死不足惜,总要为他们扫清一切障碍才行。 小狐狸,你可要快点回来啊…… 这样的日子,我想快点结束了。 淇王府中,苍梧和苍何亲自守着绿猗和小茜。 比起小茜,绿猗的伤更为严重,要不是虞清欢留下的药护住她的心脉,只怕一条命会保不住。 “阿大阿二,都清扫干净了么?” 谢韫坐在桌案前,脸色沉得可怕,而他的面前,躺着一具尸体,那正是绮红。 还好这次绿猗机敏,察觉了绮红的异样,这才让他在长孙策发难之前,有足够的时间藏好楚氏,并和卫殊暗中联手,摆了长孙策一道。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卫殊有几分本事,一直监视着太子府和淇王府举动的他,很快就查到了绮红与太子府有关,这才有反坑长孙策一把,顺道把长孙翊拉下水一事。 阿大答道:“都清扫干净了,任何与绮红有关的人都已清扫出去,公子请放心。” 谢韫道:“把薛巍招回来,守住大本营需要他。” 阿大阿二退了出去,谢韫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昭华,阿瑜,一切可还安好?” 自他们接到淇王夫妇在兖州出现的消息后,阿六便带着人赶去了兖州,而薛巍则与他分头行动,准备回京城与谢韫和白黎商量对策。 所以薛巍第二日晚上便回到了淇王府,一听到小茜受伤了,先在谢韫那坐立不安地复了命,便匆匆赶到了知止居。 可是到了门口,反倒不敢进去。 苍梧看到了他,眼珠一转,对苍梧道:“小茜姑娘真可怜,如果她能挺火这关,我就向王妃提亲,请王妃把小茜姑娘嫁给我。” 苍何冷冷道:“小茜姑娘能看上你么?你想娶就能娶?” 想逗一逗薛巍的苍梧被一句话终结,他结结巴巴地道:“……看、看得上的吧?” 薛巍一咬牙,心一横,走了进来,拱手行礼:“两位统领安好。” 苍何面无表情地道:“本统还行。” 苍梧拍了拍薛巍的肩膀:“快去看看吧,小茜姑娘她们,这次受苦了。” 薛巍强装镇定,然而心却跳得快到不行。 像踩在碳火上,他一步一挪地走向侧厢房,那里,小茜和绿猗都躺在床上,楚氏眼眶红红地坐在一旁。 “夫、夫人……”薛巍一下子更紧张了,他语无伦次,说话磕磕绊绊,“我……我来看望……小茜……和、和绿猗。” 第477章 怜子之心 楚氏打量了薛巍一眼,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而后起身道:“我去看药煎好了没。” 楚氏一走,屋里便只剩下昏睡的绿猗,还有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小茜,他的心一下子跳到最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仿佛被扼住了喉咙般,呼吸都变得困难。 “小、小茜姑娘,听闻你受伤了,还、还好吗?”薛巍鼓足勇气问道。 小茜想要起身,薛巍立马帮她在身后垫上被子,扶她靠在被堆上,做完这些的时候,薛巍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吓得手足无措,不敢去看小茜一眼。 望着眼前这个局促不安的男人,小茜只觉得好笑:“薛巍,怎么像是怕我吃 你一样?” 薛巍面红耳赤:“不、不是,我担心唐突了你,所以有些紧张,你还好吗?伤口疼不疼?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要注意休息,这样伤口才好得快,还有药也要按时喝,千万别因为怕苦就不喝……” 薛巍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一点插话的缝隙都不给小茜。 小茜望着这样反常的薛巍,有些不解:“你怎么这么奇怪?不过多谢你的关心,我没有什么事,绿猗比我伤得重多了。” 薛巍连忙道:“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们俩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就算你们不在知止居门口挡着,二皇子也会进知止居,你们非要自作主张傻傻的去拦他,现在好了,弄得满身都是伤,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 小茜笑了,因为扯动了伤口,她用力咳了几下,这才道:“昨日二皇子硬闯淇王府,事实上谢长史是让我们都躲在他身后的,可是绿猗说了,二皇子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如果不犯大错,皇帝是不会苛责于他的,只有他真的伤了人,外人才会意识到是他犯的错,这样就算皇帝想保他,也要顾及外人的看法,我脑子笨,想不到那么远,绿猗聪明,所以我都听她的。” 绿猗想的没错,如果长孙策只是打伤了护卫,还没把她两人打成重伤,嘉佑帝都不会觉得长孙策蠢狂蠢狂的,因为她们都伤了,而且是在淇王府里伤的,嘉佑帝才会觉得长孙策狂妄!才会在长孙策忤逆他时,担心长孙策憋着狠想对他动手。 从某些方面来说,绿猗和小茜起的作用表面上看不出,但实际上却很大。 薛巍一张脸都纠结到一起,最后道:“为了主子,你们做这些事都没有错,相反我挺佩服的,但是……主子要是知道了,一定不好受。” 小茜的神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只盼着她永远都不知晓,我和绿猗已经商量过了,一定不能让小姐知晓。” 薛巍别过脸去,耳根有些红:“那个,小、小茜,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你一个弱女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必定要养一阵子,这样躺着太无聊了,你有什么喜欢的,我给你弄来,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小茜不免有些感动,心想这薛巍够义气,比苍梧苍何他们好多了。 “我也没什么喜欢的,我脑子笨,那些个雅事我也不会做,我只要能伺候好小姐就够了,可是现在小姐不在……嗯,那我就乖乖养伤,争取早日把伤养好,然后照顾绿猗,这一次,她吃的苦头大了,既然你这么热心,要不等绿猗好醒了,你问问她想做什么?” 薛巍一张红脸又纠结在一起:“我……我问的是你,你怎么总扯到绿猗身上?” 小茜不解地道:“难道你没把绿猗当朋友吗?你这人怎么这样呢!绿猗伤得更重,你也应该关心她啊,你怎么能厚此薄彼?” 薛巍很受伤,所有人都看出了自己对小茜的意思,怎么小茜却什么都不知道? 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回避他? 薛巍红着脸,梗着脖子说道:“就算我把绿猗当朋友,那她和你也是不一样的!在我心里也是不一样的。” 说完,不等小茜做出反应,薛巍走了,好像有野兽在后面追赶,他逃似的跑出了屋。 小茜眉头高高皱了起来:“这薛巍怎么回事?说得好好的,怎么脸都气红了?” 楚氏端着药进来,照顾着小茜服下。 见小茜好像有心事,楚氏问她:“小茜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小茜撇撇嘴:“夫人,奴婢在想这薛巍这个人,他很奇怪,和我好好的说着话,忽然急红了脸,想问他怎么了,他反而跑了出去,真是别扭。” 楚氏看了院子里的薛巍一眼,揉了揉小茜的发,温柔地道:“小茜,你觉得薛巍这个人怎么样?” 小茜想了会儿,道:“薛巍人还不错,挺会办事情的,小姐很倚仗他,而他人也很仗义,和府里的人都处得很好,是个很不错的人。” 楚氏见小茜完全没有女儿家的心思,不由得叹了口气,最后道:“若是人好,你就和他好好相处,朋友之交在于义,他若是对你好,你也要对他好才行,人和人是相互的。” 小茜笑了:“夫人,您和小姐不愧是母女,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小姐也曾这么说过。” 楚氏一怔,随即温柔地笑了:“小茜说得没错,晏晏与我很像。” 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晏晏都是女儿,都是亲女儿! 小茜发自内心地高兴:“夫人,小姐有您这个母亲,她很幸福。” 楚氏眼眶一红,却是强忍着泪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小茜,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想过成亲?比如说嫁给薛巍……” 哪有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女儿?楚氏对小茜真的是又愧又爱,想要把欠她的都补偿回来,只是为了另一个女儿的安全,她必须忍耐。 坦白讲,薛巍这个年轻人,她很看好。 虽然他出身农门,但却十分上进,据说刚进王府时,连字都认不全,可现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管事了,晏晏的产业,都由他打理,挑不出任何错处。 而且婵儿的事她也听说了,一个女流之辈,尚且懂得舍身就义,教出那样孩子的薛巍,又怎会差到哪里去? 她不求小茜大富大贵,只求小茜能找到一个人品好,值得依靠的人就够了。 因为小茜的性格,就算给她富贵人家,她也未必能守得住,倒不如踏踏实实,和和美美一辈子。 所以怎么看,薛巍都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更何况,薛巍是对小茜有意的。 只是,这孩子情窦还未开,什么时候才能知晓薛巍的心思?于是,她准备推帮一把。 第478章 我来寻你了 听了楚氏话,小茜吓了一跳:“夫人,奴婢为什么要嫁人?还要嫁给薛巍?” 楚氏问:“莫非,你另有喜欢的人?想要嫁给其他人?” 小茜摇头:“不,奴婢要陪小姐一辈子,奴婢不嫁人!” 楚氏叹了口气:“可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罢了罢了,你还小,等两年再说。” 这些话,自然瞒不过外面的几人。 薛巍还站在院子里,苍梧幸灾乐祸地望着他:“你小子,看来不能捷足先登了,这样才对嘛,咱们王府有主子一人成亲就行,要打光棍大家一起打,总不能让你先有了媳妇儿。” 苍何对苍梧的行为很是不齿,他安慰薛巍道:“别着急,虽然小茜姑娘看不上你,但也没有看上我们,你还是有机会的。” 薛巍握紧拳头:“你们可住嘴吧!” 他很失落,但是并未生气,无论怎样,他从未觉得自己心仪小茜,而小茜就要喜欢他的道理。 他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努力便是了。 客栈里。 月光从窗户拉进一抹,照在床上之人的脸上,那写了风霜的面庞,在月色下看起来坚毅许多。 虞清欢坐在床前,半趴在床上,睡得很熟。 床上的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他忍不住拍了拍。 “小猫儿,小猫儿,”见虞清欢悠悠转醒,他柔声道,“上 床睡觉。” 虞清欢揉了揉眼睛,问他:“草草,你怎么这会儿醒了?是饿了?还是想去如 厕?” 长孙焘揉揉她的起了红印的脸颊,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轻声细语地道:“睡梦中觉得旁边空空的,于是便醒过来看看你在哪?来,到榻上睡,我朝里挪一点,这样就不用担心会压着我的伤口。” “你?”虞清欢起身,钻进了被窝,因为长孙焘伤的是右肩,倒不怕虞清欢压他的伤口,“草草?还是昭华?” 长孙焘把手臂递过去让虞清欢枕着,偏头望向她,眼里有着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柔情:“草草,昭华,不都是你的吗?” 虞清欢用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还是希望你变聪明点,这样在紧要关头的时候就会懂得权衡利弊得失,那种情况下,就不会命都不要,草草不知道我没你不行,生死总要一块的,但昭华却能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昭华不会这么傻用身体去挡刀。不对,好像两个都傻!” 长孙焘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你可是嫌草草笨了?” 虞清欢猛摇头:“不嫌弃,怎么都不嫌弃。” 长孙焘道:“我也很诧异为什么这次能醒来,晏晏,你是不是准备做什么事?” 虞清欢道:“嗯,我们准备等你的伤好一点,就启程前往扬州,去看看董实的姐姐怎么样了?若是她真的有危险,我们会把她救出来。” 莫非真的那么狗血?只要晏晏做好事,他就能恢复心智?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虞清欢扬起脑袋问他。 长孙焘道:“这事说来话很长,我怕吓着你。” 虞清欢道:“你说便是,要是真被吓到了,我就往你怀里钻,这样就不怕了。” 长孙焘道:“晏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何说起,你听我细细道来,可能有点复杂,但哪里不明白,你可以问我。” 虞清欢望着他,月色下黑白分明的双眸璀璨夺目,熠熠生辉,就像天上眨着眼睛的星星。 长孙焘道:“晏晏,在此前二十几年,我都生存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和现在没有太多区别,只是很多事情的走向和现在不一样,在那个世界里,你并没有在我的身边,我找到你时,你却很快与我阴阳相隔……” 说到这里,长孙焘有些哽咽,似乎对那件事仍旧心有余悸。 虞清欢手指绞紧,心狂跳不止,表情却很平静,认真地等着长孙焘说下去:“没事,我还在你身边,你若不信,可以捏捏我。” 长孙焘搂着她的肩,继续道:“你走以后,我心里最后的一丝人性 也没了,终日靠杀人麻 痹自己,我灭了虞家九族,把那些曾经践踏过你的人都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不仅如此,我还造 反了,今上死在我的手中,可就在我登基前夕,我毒发身亡,也跟着你去了……” “死后,我遇到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他告诉我因为我身上的杀戮太重,要在来生好好积攒功德,才能洗清一身罪孽。接着,等我睁开眼,身旁竟然躺着你,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欢喜……” “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我的脑海里缓缓出现了一段和死前不太一样的记忆,要说有什么不太一样,大概是二月你成为我的妻开始,一切都开始变了,我走向了不同的人生。” 虞清欢浑身不可抑制地发抖,她双手着长孙焘的衣襟,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淇王,淇王,我要走了,很抱歉让你寻了这么久,还让你伤心了。若有来世,我定会回报你寻我一场的恩情……” 长孙焘周身重重一颤:“晏晏,你?!” 虞清欢不停地往他怀里拱:“我来了,这一世我实现诺言,来寻你了,昭华,我来了你可高兴?” “高兴,我高兴!”长孙焘叠声应道,“你来了我比任何时候都高兴,真的,就算让我再死一次也愿意。” 虞清欢打断他:“不许你说死,你要真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不管怎样,今生今世你都别想抛下我。” 长孙焘唇角上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绽在脸上:“晏晏,晏晏,上天待我们真的不薄,我以为失去你后再无相见之日,没想到还能偷得相守一世。” 虞清欢道:“一世哪里够?我只盼着生生世世。” 长孙焘笑她:“做人不能太贪心。” 虞清欢道:“可唯你是例外,事关你,我担心自己贪得不够多,生怕贪少一分,下辈子就遇不到你了。” 长孙焘情不自禁 地要搂紧她,但一动右臂便会牵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你这小家伙,可真要了我的命。” 第479章 他醋了! 不过刚说完这句话,他便想到前世这小家伙还逃他的婚,和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跑了来着。 想到这里,他满嘴泛酸,这小猫儿竟然还把一颗真心交付给其他男人过。 真真是酸死他了! “前世,秦臻那样对你,你……” 虞清欢忍俊不禁:“醋了不是?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娶了白漪初为妻?你倒老实说说,你登基前,是不是封了她为后?说得也对,她才貌双全出身高贵,做个皇后是足够的。” 长孙焘委委屈屈地道:“我之所以娶了她,是因为她有你的下落,她用你的下落与我做交易,但我与她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后来我发现了她的野心,我把她和白家都办了!晏晏,你不知道,前世我几乎杀尽了所有人,我身边谁都不剩了……” 虞清欢看到他的表情,仿佛一颗心都碎了,她连忙转回方才的话题:“可你还是娶了她。” 长孙焘道:“晏晏,前世我虽寻你,但那还算不得爱情,毕竟你我分开的时候,你才两岁多,我要如何对一个婴孩产生爱意?” “所以那时的我觉得,三妻四妾并无不妥,找到你后再妥善安置白漪初,反正她用那种手段嫁给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给她个出路已算仁至义尽。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的心很小,家也很小,只能容纳一个女子,这辈子我只想守着你好好过!” 前世,他中毒昏睡了半年,紧接着又打了一年多的仗,他才有能力亲自去寻她,寻了她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啊……山川大泽都踏遍了,寒来暑往都经过了。 真的好辛苦。 虞清欢捧着他的脸,凑近他,感受着他那灼 热的呼吸羽毛抚过般喷在脸上。 虞清欢一字一句,认真地道:“夫君,秦臻现在连狗屁都算不上,不管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我永永远远都想跟你一起过,你信我吗?” 长孙焘闭上眼:“亲一下再决定信不信。” 虞清欢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信了吗?” 双唇相接,柔软的触感一下子冲翻理智,长孙焘左手一用力,把虞清欢的脑袋往下一勾,让那吻来得更痴缠,更热烈。 最后,他松开虞清欢,呼吸有些粗重:“晏晏待我如此,若是不信,该遭天打雷劈!你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信你,这是我堵上性命的承诺,晏晏,我爱你。” 虞清欢靠在长孙焘的怀里,把头埋 进长孙焘的颈窝,轻声说道:“我也是,昭华。” 长孙焘的身体很虚弱,但却很温暖,虞清欢只是往上面那么一靠,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将她包裹住。 就像浓浓的蜜裹在心上,甘甜和幸福溢了出来,心里满满的,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她并没有担心这样的时光逝去,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无论变成什么样子,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都不会改变。 她并不怕失去,也就无所谓长孙焘是昭华还是草草。 两个人都不说话,听着彼此的心跳声,这样就很美好。 最后,虞清欢打破了静谧:“昭华,杨迁是怎样的存在?” 长孙焘叹了口气:“他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也是个热爱国家的好人,前世我收拾了白家后,便是他代替白家镇守北疆,而他身边的三梦书生,就是他得力的左膀右臂,虽然脑子经常犯糊涂,但遇到大事绝不含糊!” 虞清欢道:“你难得夸一个人,看来他是真的好。” 长孙焘瞬间警觉起来:“草草真是太笨了,竟然没防住!” 虞清欢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你瞎想什么呢?杨迁是荥阳王府的嫡子,我的亲表兄!他对我好是因为知道我的身份,并非男女之情,别什么人的醋你都吃。” 长孙焘道:“原来是荥阳王的后代么……怪不得行事很有大丈夫的风范。只可惜那时的时局不太好,他忙着攘外,而我忙着安内,竟然未问过他身世,倒是我疏忽了。” 虞清欢道:“昭华,卫殊真的是我的亲生兄长,怪不得我见到他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接着,虞清欢把杨迁和卫殊被命师所救一事告诉长孙焘。 长孙焘认认真真地凝神听着,唇角却难以抑制地翘了起来——又少了个情敌!哈哈哈哈! 看上小家伙的人不是亲兄就是表兄,甚至还能成为义兄,老天对他真的太仁慈了。 最后,他为了掩饰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道:“自古以来,表哥和表妹的事都可以写一屋子的话本,你真的确定杨迁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吗?” “严肃点!谈正事呢!” “好!” 见长孙焘收起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虞清欢继续道:“昭华,看来杨迁的师父还真有几分本事,他不仅能测算出大秦近几年面临的三大浩劫,还能测算出准确的地理位置,杨迁最初接近我,是因为他师父留下遗命,说我可能是解决扬州水患的关键。本来我不信,但杨迁的师父推算出你是帝星之命,结合你前世的走向,我不得不信了!” 长孙焘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傻晏晏,天下没有绝对的命定,所谓的命定也只是定了个框架,其实具体怎么走,还得看个人的选择。” 虞清欢以为长孙焘在反驳她的话,正要开口,长孙焘的声音再次响起:“晏晏,不要太相信那些上天注定的事,大秦有万千男儿,更有文武百官,他们才是这天下的脊梁,是灾是福,都该他们撑着,你不必把这些重担都压到自己身上。我说过,你不是神,不必爱世人,哪怕是分内之事都没做好也没关系,你只需爱自己就好。” 虞清欢靠在他怀里,紧紧的:“昭华……我从未来没有想要见死不救,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只是在你和别人的性命之间,不管与你相较的是多大的分量,我心中的秤一定会倾斜在你身上。” 第480章 你爱的,我都会尽力守护 长孙焘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为了自己,她真的牺牲太多了:“晏晏,我先前在张远家与杨迁说,带你从徐州下扬州可解决那件事,只是想诓杨迁跟在你身边,这样他才可以保护你,并不是想让你去承担什么,你把我放在天下之前,我又怎会把你置于天下之后?不必理会这个六月即将发生的事,一切都有男人扛着。” 虞清欢摇头:“我会守护你心爱的一切,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她不是神,不会自不量力地去做一些她根本力不能及的事情。 长孙焘道:“该死!本王痛恨这命运弄人,此时却又无比地感谢老天,若没有造化,我怎会遇上这么好的你!我真的真的幸运!” “好了好了,你快把我勒死了,小心伤口又崩开。”虞清欢道,“不过,你为什么肯定,用扬州水患一事可以说动杨迁?” 长孙焘放开她:“因为上一个人生,我与杨迁便是在赈灾的时候认识的,那场水患,简直是千年一遇的大灾难,大秦国库根本就没办法扛过去,要不是白家提供财力,杨迁提供人力,后果不堪设想。” 虞清欢道:“如果董实这孩子没有说谎,这场灾难应该比前世造成的危害还要小。” 董实告诉虞清欢,他拥有种子的时候,长孙焘还在昏睡,此时自然不知道那事。 听了虞清欢的话,他双眸一亮,问道:“我的福星,你真的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了?” 虞清欢伸手捧着长孙焘的脸,摩 挲着他下巴新生的胡茬:“昭华,谁说你杀孽重?谁说你是坏人的?!这个世上的公平,本就需要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才能实现,你虽然为了用铁血手段震慑他人,手上沾了不少人的鲜血,可重活一世,你仍然爱着这片土地,爱着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为有你这样的丈夫感到无比自豪!” “我的傻晏晏,知我者,除你之外无他人。” 虞清欢道:“我一直有密切地关注你的身体情况,你体内的毒正在被压制着,只要不再受伤,应该不会那么快毒发,董实说他手里有一种神奇的种子,亩产最高可达二十石,无论山地还是农田都可以种,如果能得到那些种子,赶在春雨后种下,扬州之祸就能解了,可如今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拿到种子,必须得跟董实走一趟了,只是你这边,解毒可能要耽搁一些时间。” 长孙焘毫不在意地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一时半会儿不会有问题,跟董实走一趟有何不可?只是苦了你,还没歇过,又要辛苦奔波。” 要是可以,他也想把心爱的小丫头宠着爱着,不让她吃一分苦,受半点累,每日锦衣玉食,仆从无数。 但他是大秦的王,他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可是这小家伙一定不会甩手让他一个人去承担吧?既然如此,那就夫妻同舟共济,去面对任何挡在前方道路上的阻碍好了。 虞清欢摇摇头:“你何时让我苦过?哪怕中毒那段日子,你躺在床上都起不了身,还在心心念念地想着我。” 长孙焘道:“彼此彼此,谁让我们是夫妻呢?夫妻不就应该相互扶持,彼此信任么?” 虞清欢忽然想到了什么,趁长孙焘清醒的时候赶紧问道:“昭华,你想做皇帝么?” 长孙焘道:“若是你问几个月前的我,那我会告诉你,我不想做,但若是你现在这么问我,我只能告诉你,我想做!不为了权,不为了势,只为了祖宗基业不断送在他们手里。晏晏,平心而论,你觉得五个皇子之中,有守得住这万里河山的苗子吗?” 虞清欢摇头:“除了嘉佑帝这个老混蛋,太子虽有心机却都只是小聪明,目光短浅为人阴险,不足以堪当大任。” “二皇子为人狠辣容不得人,他这样的性格很容易发展成为刚愎自用的暴虐之主。” “三皇子体弱多病,就算扶他上位,只怕他那身体也扛不住天下兴亡的重任。” “至于四皇子五皇子,等他们长成的时候,这个国家只怕已被那些个人折 磨得千疮百孔了吧?于公于私,我也希望坐那椅子的是你。” “只是,如果你坐上那位置,我反而会心疼,那担子太重了,你得挑多累啊……” 长孙焘忍不住蹭了蹭她的脑袋:“有你陪你,便不觉得累。” 虞清欢嗡声嗡气地道:“不止有我陪着,到时候还会有三宫六院陪着。” 长孙焘道:“帝王只守着一个皇后,在大秦又不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放心好了,我是不会找人来气你的。” 虞清欢掐住他的腰:“原来不是不找,是暂时不想找,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幻想着你的三宫六院!” 长孙焘痒得不行,连声求饶:“好晏晏,为夫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虞清欢放开掐住他的腰的手,把脑袋往他臂弯一拱:“昭华,昭华,草草,草草,光是呼唤你的名字,我便觉得满心欢喜。” 长孙焘道:“那你多叫几遍,我也听不腻。” 虞清欢咯咯笑了起来:“算了算了,怕你情绪太激动,不利于养伤。” 长孙焘邪魅一笑:“那也得等身体好的,我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 虞清欢“倏”的翻过身,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小小声地道:“什么虎狼之词,竟在我面前说这些,也不怕我难为情。” 长孙焘低声笑了:“那也只与你说,我的好晏晏。” 虞清欢拍了他一下:“不要脸。” 长孙焘用左手握着她的手臂,问她:“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小镇?” 虞清欢道:“很多势力正在暗中追踪我们,就是为了找个机会把我们悄无声息地了结了,因为我们来这的时候遇上京城的金夫人,已是暴露了行踪,加上我在你受伤那晚使用了明珠,我们的位置已经被发现了,现在杨迁和三梦正把敌人的主力军往别的地方引,我们且在这里呆上几日,等你的伤口愈合了,我们再找机会离开。” 第481章 这女人凶得很 长孙焘道:“有杨迁和那酸书生在,我倒是不担心,就是怕你辛苦。” 虞清欢道:“这算什么辛苦?游山玩水还差不多,我跟你说,我觉得我们好像在游山玩水,就连惊心动魄的时刻也没怎么遇到,别提多开心了。” 长孙焘柔声道:“尽说好话哄我。” 虞清欢道:“不是哄你,我是真的开心,这天下的女子,要不困于后宅,整日活在波诡云谲的环境中蹉跎年华;要不为了生计累坏了一副身子。哪有人像我这么幸运,可以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起在外游历,尽管危机四伏,但也总能遇到能人异士帮忙化解,我其实很开心,因为我们走过的地方,都将成为我们俩之间美好的记忆,等以后老了回想起来,肯定会唏嘘不已。” 长孙焘道:“晏晏,我变成了草草,便不能与你分担半点,虽然我会醋,但你还是可以多依靠杨迁,我相信他能保护你,不许什么都自己扛,实在累了,可以直接把草草抓来挡在前面。” 虞清欢轻轻“嗯”了一声,她有什么可担心可害怕的?这个男人,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在用性命保护她。 不过她还是会听长孙焘的话,在需要的时候放心地依靠值得信任的人。 这一夜,长孙焘竟然没有变成草草,他揽着虞清欢,说了很多很多话,又叮嘱她许许多多,夫妻俩这才沉沉睡去。 翌日。 虞清欢为长孙焘换药擦身,又照顾他吃下易消化且营养高的食物后,她扶着长孙焘在房间里走了一会儿。 长孙焘已经变回了草草,尽管有时候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会笑着安慰她不要担心。 等长孙焘走累了,虞清欢照顾他躺下休息。 其实对于一个青年男子来说,这道伤口三天便结痂了,只是虞清欢很仔细他的身体,所以三天过去了,他还是被勒令在床上躺着。 等长孙焘睡下之后,她去隔壁找杨迁。 杨迁正在一旁吃东西,三梦孜孜不倦地给董实灌输圣人之言,董实很乖巧好学,竟也能忍受得了三梦那张嘴。 见虞清欢走进来,眼下还顶着两个黑眼圈,杨迁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家草草昨晚醒了?” 虞清欢没有理会杨迁的话,打了个哈欠,坐到杨迁面前:“我有事问你。” 杨迁放下包子,拍了拍手,一本正经地看着虞清欢:“什么问题?你问吧!” 虞清欢揉了揉眉心,然后整个人瘫靠在桌子上,眼皮不断往下掉:“呐,我问你,人真的有三魂七魄么?你说草草会不会是三魂七魄没有归位,所以脑袋才时灵时不灵的。” 杨迁道:“玄学这种东西,本就是子虚乌有的,我不怎么信,虽然大家都主张‘信则有不信则无’,但这个世上能窥破天机的又有几人?我师父为了推算国运,把命都折了进去,所以这玩意儿它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忽然对这些感兴趣了?活在只有正常人的世界不好吗?为何要妄图去解释一些偏离生活的事情?反正我不主张你接触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虞清欢睨了他一眼:“好好说话,通俗点讲。” 杨迁默了半响,最后道:“通俗一点讲,就是我不懂。师父说命师之所以这少,是因为玄学需要天资,而我恰好一点天资都没有。再者,就算是命师也不会轻言这世上有鬼神之说,你问这三魂七魄的问题,就算我师父他老人家再世也无法解答。” 虞清欢笑了笑,杨迁说得没错,这是个人 兽共存的世界,神神鬼鬼的东西,本该离她们十万八千里远。 不能因为她和长孙焘这两个异数,就断定这个世界有仙妖神魔,魑魅魍魉。 若是人人都能以人类之躯去窥探天命,那这个世界就该乱了,所以杨迁的师父,才会因为推算国运而折了命。 本不该问杨迁的,但她也想长孙焘快点恢复神智,昨晚那一夜畅谈,虽然长孙焘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她能听得出,长孙焘实际上是着急恢复的。 毕竟,长孙焘一定不放心她一个人,也必定不相信草草能够照顾好她。 不管她怎么想,要是长孙焘恢复了,一定会少为她担心,而她不想长孙焘太担心。 虞清欢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来问你?是为了确定你真的是个傻子吗?” 杨迁不乐意了:“虽然玄学我不懂,但这相术我还是略知一二,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要倒大霉,你可要小心点。” 虞清欢抓起茶夹往杨迁手上一夹,杨迁顿时闪开,得意洋洋地道:“当本大爷的功夫白练的?” 虞清欢挑唇:“功夫白不白练不知道,但脑子却是白长的。” 说话间,虞清欢一把端走了杨迁面前的盘子。 杨迁哀嚎:“大意了,大意了。楚姑娘,还在下的包子!” 虞清欢才懒得理他,端着东西便走了。 三梦语重心长地教育董实:“区区告诉你,一定要引以为戒,做人千万不能像楚姑娘这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实在有伤风化。还有,那粗鲁的性子也不能有,我们读圣贤书的,要端方有礼,进退得宜,自己的言行举止都要约束好。” 董实似懂非懂:“沈先生,你在说楚姐姐既粗鲁又粗俗吗?” 三梦不高兴了:“你的理解能力怎么这么差?区区说了这么多,你只听出这两个意思吗?何止粗鲁,何止粗俗,简直就是不堪入目惨不忍睹!区区见过的女子中,她是粗俗之最,无礼之极致!要让区区娶这样的女子为妻,区区宁愿自挂东南枝!” 董实一张少年老成的小脸忽然有些煞白,他弱弱地问三梦:“沈先生,你确定还能活到自挂东南枝的时候吗?” 三梦很茫然:“为何活不到?区区并未身患恶疾。” 董实垂下脑袋:“也许你很快就半身不遂了。” 三梦不解地看向杨迁,见杨迁目光有些飘忽和闪躲,他缓缓地扭头,还未看清身后究竟是什么洪水猛兽,只觉得脸上一痛,他便被当头踹了一脚。 虞清欢对他怒目而视:“知道我凶,你还敢惹?!” 第482章 珍璃郡主翻墙了 三梦一介弱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哪里经受得住这样一踹,脑袋轻轻晃了晃,人便软倒在一旁。 董实用毛笔戳了戳他,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没有再管,兀自低头自学那圣人思想。 杨迁叹了口气——都说别得罪女人了,沈兄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 另一方面。 卫殊挨了三十大棍,正在府里闭门养伤,谁也不见。 当然谁也不敢招惹他就对了,唯有一个人例外。 珍璃郡主知道卫殊被皇帝舅舅打屁 股了,顿时笑得前俯后仰,她幸灾乐祸地去了卫殊的府邸,想要看卫殊笑话,却被卫府的护卫拦在了外面。 于是她偷偷翻了墙,却被卫府的护卫抓了个正着。 那时天很蓝,风很轻,开春的暖阳洒在身上,使人如抱猫儿一般的舒服。 珍璃郡主被护卫乱棍从墙头捅了下来,还掉了一地的小瓶子,后来等阿琨来询问时,她才招供那是准备给卫殊以毒攻毒的。 卫府的人 大惊失色,把她请出去的同时,又在四面墙边加强了护卫,大家如临大敌,把卫府围得水泄不通。 可珍璃郡主还是混进去了,装作卖菜大婶的样子,成功混进了卫府。 接着,她又扮作厨娘,亲自给卫殊炖了一锅伸腿瞪眼汤,端到卫殊面前。 “汤放下,人出去。”珍璃郡主进来时,卫殊正趴在床上看书,屋里燃了碳火不算冷,他就那么躺着,仅穿了一身黑色寝衣,乌黑的头发披散两侧,恣意而闲适。 可偏偏,尽管他的姿态放松得不得了,但他的气度是紧绷的,好像随时在警惕着什么危险。 珍璃郡主被这卫殊的这副模样吸住了,端着汤的手,半响没有动弹。 “聋了是么?”卫殊合上书本,慢条斯理地掀开眼皮,审视了厨娘一眼,忽又垂下眸,“把汤端过来。” “哦,好!”珍璃郡主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汤放到了卫殊床边与床等高的凳子上,又为他把汤勺的位置摆好,只待他伸出手就可以拿到舀汤的勺。 卫殊斜斜看了一眼汤,并没有喝的打算,拿起书本便看了起来:“端下去吧!汤凉了我也不想喝。” 珍璃郡主连忙劝道:“大人,这汤煲了足足几个时辰,费时费力,你多少也要喝一点,浪费粮食是要遭雷劈的。” 卫殊看也不看她一眼:“那你喝好了,我没胃口。” 里面放了孜然胡椒粉辣椒粉生姜和花椒,专给卫殊伸腿瞪眼用的,珍璃郡主哪里舍得喝,她又劝道:“大人,这是专为您准备的,奴婢怎么能喝?这汤很补,您快喝吧!对您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说话间,珍璃郡主端起了汤碗,舀了一勺子汤给卫殊递过去。 突如其来的勺子让卫殊吓了一跳,他反手一挡,却不小心打到了汤碗。 珍璃郡主猝不及防,根本抓不住汤碗,整碗汤都撒到了卫殊的屁 股上。 皮开肉绽的地方,遇上各种辛辣刺 激的东西,效果可想而知。 卫殊的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冷汗。 “哎呀!对不住!”珍璃郡主大惊失色,连忙去给卫殊擦,但因为太过慌张,手忙脚乱之下又用力搓了几把卫殊的伤处,鲜血很快溢了出来,沾了她满手。 卫殊似乎在强忍着,他额上青筋暴起,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楚。 最后,他扭头冷冷地喝止珍璃郡主:“够了!郡主,我受你这一下是为了还之前捉弄你而欠你的,现在你我互不相欠,希望你能离开我的视线。” 珍璃郡主气死了,她好心做了这伸腿瞪眼汤,好心端到卫殊面前,又不小心泼到了卫殊身上,她都不嫌弃卫殊屁 股脏,凭什么卫殊敢嫌弃她? 珍璃郡主越想越气,把给卫殊擦屁 股帕子丢在地上,眼眶都红了:“你这人不识好歹!本郡主以千金之躯给你洗手作羹汤,竟然还敢叫本郡主滚!你你你……我偏不滚!” 卫殊反问:“不走是要看我换裤子么?” 珍璃郡主小嘴一撅,抱着手坐到了凳子上:“换啊!你换啊!你要是敢换,大不了本郡主受点委屈,对你负责!” 卫殊皱眉:“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珍璃郡主鼻孔朝天:“本郡主还就是不要脸了,你能拿本郡主怎么办?!” 卫殊没有再理会她,抓起书本继续看了起来,虽然有隐忍之色,但神态却是从容的,就好像惊涛骇浪里的中流砥柱般,任洪流翻涌,他扔兀自屹立不倒。 珍璃郡主见他这样的反应,先是疑惑,寻常的伤口沾了点盐都能让人痛不欲生,这碗汤不仅烫,而且都是些又辣又刺 激的东西,卫殊他是鬼吗?怎么不喊痛呢? 再接着,珍璃郡主心底便开始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这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让他如此能忍痛? 最后,珍璃郡主的脑袋就像被人砸了一棒,她分明是来看卫殊笑话,顺便落井下石的,为什么现在成功了,反而不觉得开心? 为什么,她竟有些同情敌人的感觉。 她问自己,为什么会讨厌卫殊,明明卫殊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霸道了一点,凶残了一点,冷漠了一点,无情了一点,但实际上并不是十恶不赦,更何况他还拥有这不俗的武功,惊人的胆量,不为权贵折腰的勇气,那为何自己会讨厌这个男人? 自己真的讨厌他吗? 珍璃郡主把玩着胸 前的头发,眉头皱成了“川”字,一颗心也揪了起来。 她快被这变幻无常的想法给逼疯了! “啊!头疼!”珍璃郡主抱着脑袋喊了一声。 不准备搭理她的卫殊,在见到她露出这般苦恼的神色时,眼眸不由一软,心里划过某个影子。 最后,他再度合上书本,认真地对珍璃郡主道:“郡主,请你离开,你一个女孩子就这样进入我卫某人的府邸,传出去于你我的名声都有碍。” 珍璃郡主小脸纠结在一起:“什么叫于你的名声有碍?你是那种在意名声的人么?” 第483章 我有心仪的女子了 卫殊十分认真地道:“郡主,卫某人自然不在意那些虚名,就算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一声奸臣,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偏生就不能与女子有任何牵扯,因为我卫某人有喜欢的女子,我不想让她对我有任何不好的误会,你明白吗?” “所以我请你与我保持距离,不要再给我增添麻烦了。若是你认为我以前多有得罪,今日这一碗汤你要是觉得不解气,那你再打我一顿也成,但请你快些离去。” 珍璃郡主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很讶异地道:“你竟然有心仪的女子?你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也会对女人动心?诓我也不用找这样的借口吧!” 她说得轻松,语气也很轻快,但不知为何,每句话的尾音都带着几分生硬,就好像,她在强颜欢笑一般。 卫殊眸色浅了又浓,浓了又浅,在说起那个人时,眼神温柔:“郡主,我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也是食五谷杂粮的凡人,怎会没有心仪的姑娘?她很好很好,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就像狐狸一样狡黠而可爱。” 想到小狐狸可能是……卫殊眼里的光逐渐暗淡下来:但终究,是我不配,也不该。 珍璃郡主难得见卫殊姿态摆得这样低,终究是不忍做那会遭天打雷劈的棒打鸳鸯之事,她起身拍了拍裙子,故作轻松:“看在你还有一丝人性的份上,本郡主就不为难于你,以后可别随便招惹本郡主,否则本郡主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兔子,说到这里,她都觉得有些尴尬。 因为没有倾注感情的话,是那样的生硬,就像沙子从嘴里露出,拉了一嘴的伤,让整张脸都痉挛起来。 她实在待不下去了,转身走了出去,却在门口时,像被抽干了魂魄般,神情呆滞。 最后,她拍了拍脸颊:“珍璃!你是来落井下石的!不是来被石头砸的!你是来欺负卫殊的!不是来被卫殊欺负的!不要怂!不能怂!不可以怂!” 卫殊听着珍璃郡主的脚步声远去,他强装镇定的表情忽然碎裂,一脸痛苦的他大喊一声:“阿琨!备水!我要沐浴!” 阿琨很快便备了水,把痛得冷汗淋漓的卫殊扶进浴桶,却因是热水而烫得他一个激灵,猛地绷直身体的他,又扯动屁 股的伤口。 疼,钻心的疼。 阿琨连忙往浴桶里灌了几桶冷水,等水温变得刚刚好,这才让卫殊趴在桶边,动手给他处理。 阿琨一边剥开卫殊的衣裳,一边道:“主子,你这屁 股挨打的频率也太高了,还好浑身上下就这一块肉厚,比较经打,否则身体早晚得垮了。” 卫殊痛得龇牙咧嘴:“下次注意,别让珍璃郡主再混进来了。” 阿琨道:“要不是主子的吩咐,珍璃郡主这次也混不进来,这么说主子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卫殊抽了一口气:“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倒是无需解决,只是以后有她在的地方,你警醒着点,告诉我躲着她些。” 阿琨不解:“主子,珍璃郡主虽然傻气了些,但却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主子您总要娶妻的……” 卫殊道:“这话不可再提起,我并没有那心思,何必耽误人家姑娘。” 阿琨道:“主子,您总是要娶妻的……” 卫殊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可我总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 阿琨不说话,天下有情 人难求,他不认为主子一定能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阿琨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他趁机向卫殊汇报近几日的情况:“主子,我们的人刚刚传来消息,淇王妃三日前在兖州与徐州的交界处出现,接着便连夜离开了那里,一路往青州而去,您打算怎么处理?” 卫殊沉吟许久,道:“淇王夫妇这么长时间没有露面,上头的心很不安,还以为这两夫妇在谋划着什么颠覆朝纲的大事,除了让麒麟卫追查外,还派了心腹前去,加上太子、二皇子、虞家、朝臣……一拨拨人前仆后继,永无止境。阿琨,若是你的话,你知道自己行迹暴露后会怎么做?” 阿琨想了许久,道:“十有八 九会抓紧时间离开,但有一两分可能会留下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 卫殊又抽了口气,道:“阿琨,你能想到的事情别人也能想到,你现在立即带着人马赶往发现淇王妃踪迹的地方,抢在所有人前面去刺杀淇王妃,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么?” 阿琨皱眉:“主子,不行,这太冒险了!你好几次阻止太子和二皇子找淇王府的麻烦,此次又去给淇王妃他们预警,要是抓到人还好,抓不到人的话,上头一定会怀疑主子的!您与虎谋皮已经如履薄冰了,为何还要去蹚浑水?” 卫殊叹了口气:“阿琨,就算也这条命不要,也要保护好淇王妃,懂?” 阿琨摇头:“属下不懂!属下只知道您这样做太冒险了,若是被上头知道,后果不堪设想,属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飞蛾扑火。” 卫殊没有解释,只是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话:“这是命令。” 阿琨不敢违抗,把手下叫过来,交代他们好好照顾卫殊后,去麒麟卫司所点了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赶往兖州与徐州的交界处。 时间过去了几日,长孙焘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只要不大力活动,便不会扯开伤口,加上他近几日的夜间都会醒来,运用功法调息更是加快了伤口的愈合速度。 客栈里。 虞清欢把重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把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放进包袱里,装成两个,他和长孙焘各一个。 “晏晏,照顾好自己,遇到危险马上逃跑。”长孙焘背着一个小包袱,依依不舍地拉着虞清欢的手,眼睛眨巴眨巴的。 虞清欢连声安抚:“草草别担心,只是分别一两日,很快便可以见面,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记得听杨迁的话,要是杨迁敢欺负你,你先别冲动,都记下来,等我回来收拾他。” 第484章 动身离开 “嗯,都听晏晏的。”长孙焘用力地点了个头。 一旁的杨迁嘴角抽了抽——这是把他当什么了?树桩还是摆设,这种叮嘱能当着他的面说么? 三梦自从脑袋被踹了一脚,他轻易不去招惹虞清欢,一看到虞清欢脑袋就嗡嗡的,更不用说用圣人言对她进行关怀教育了。 最后,虞清欢帮长孙焘整了整衣襟,又检查了一下伤口,叮嘱他按时吃药,这才领着董实先行走出客栈。 据杨迁的眼线来报,那些追着三梦安排的幌子而去的人开始陆续往回走,显然是看出她们并未离开小镇。 于是虞清欢和杨迁以及三梦一拍即合,兵分两路,由虞清欢带着董实一道,而杨迁则带着长孙焘和三梦,分两拨离开小镇。 明珠留给了长孙焘,怀里的小灰灰依依不舍,冲客栈的方向伸出肥胖的小手臂,两只爪子向后张着,嘴里吱吱叫个不停。 虞清欢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它呜咽几声,只好乖乖回虞清欢的怀抱中趴好。 “楚姐姐,包袱给我吧!”董实见虞清欢背着包袱,而他什么都没拿,有些不好意思。 虞清欢笑了笑,道:“无碍,哪有让小孩子背包袱的。” 她穿了一身青色的布裳,乌发用两只素银鎏金簪子绾成一个妇人髻,脸上不施粉黛,肌肤白里透着红,竟是个娇美的小妇人。 因为个子娇小的缘故,她看起来年龄也不大,与董实走在一起,很像谁家的童养媳带着小相公。 因为镇子有个码头,往来的人非常多,追寻他们的几方势力虽然悄然来到了镇上,但都没想到作这番打扮带这个小男孩的人会是淇王妃,一时竟也让二人安然无虞地出了镇子。 “楚姐姐,方才实在太惊险了,出城的时候,我感觉有几道目光一直盯着我们,你怎么半点都不紧张?”董实抽出虞清欢握着的手,擦了擦手心的汗。 虞清欢用帕子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道:“因为慌张也做不成事,不管什么时候,又在何种情况下,我们都应该学会从容。董实,除非在值得我们信任的人面前,否则不要轻易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要懂得把情绪控制好,不让它影响到你,被情绪控制的人,最后也容易被情绪反噬。” 董实脸上绽开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不仔细看难以发现,他愉悦地道:“楚姐姐的教诲,我记下了。” 虞清欢心头一软,原来这小团子把自己当成了信任的人,所以才会在遇见他的这些天里,第一次看到他笑:“走吧,我们去码头搭船。”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要从这里走水路途经徐州,直接前往扬州。 两人不急不忙地走到渡口,那里停泊着许多客船,见两人来到船头,为船家拉客的人连忙走过来:“小夫人,你们要去哪里?我们这的船哪里都去,只要银子够,我们包送到您想去的地方。” 虞清欢还没开口,董实便淡淡地回道:“我们要去徐州,你们的船干净整洁不?价钱合理不?” 董实的口音与平时不大一样,那人听了,面上划过一丝讶异,目光不由望向虞清欢。 虞清欢凑到董实的耳边耳语几句,董实又道:“你别看她,做主的是我,问你船多大?干净整洁不?要去徐州要多少银子?” 那人一怔,连忙回道:“船肯定整洁,船舱有八个房间,到徐州的话,一两银子起底。” 董实稚 嫩的眉毛皱了起来:“一两银子是贵了点,先带我们去看看。” 那人见有生意可做,忙不迭地带二人去看了客船。 见这船大而宽敞,且他们二人可以单独包下舱里的一个房间,虞清欢凑到董实耳边耳语,董实便摸出十文钱递过去:“就是它了,这是给你的赏钱,辛苦了。” 在大秦,一两银子是一千大钱,虽然董实只给他十文,但蚊子再小也是肉,那人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殷勤地领着二人进了船舱。 进了房间,虞清欢让灰灰先嗅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她把床铺铺好,让董实去休息。 方才拉客那人出去继续招揽客人,见到两个男人走过来,他连忙迎了上去:“两位爷,坐船不?我们的船哪儿都去。” 那两个男人身材魁梧有力,面色坚毅,打扮却与寻常的人并没有不同:“见过一男一女吗?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娇小玲珑,他们是一对夫妻。” 那人想了想,连忙摇头,美貌的小妇人小相公倒是见着,英俊的男人带着小媳妇的根本没见过。 那两人没有理会他,继续在码头上目光隼利地巡视着。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拨人到了码头,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拉客那人见过形形色 色的人,今日这事有些古怪,他惊觉不对,搓了搓手,放下生意回船上了。 船长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长了一张国字脸,还有一对卧蝉眉,见了他连忙问道:“刘安,这客还没满,你怎么回来了?” 刘安回道:“王老大,许是出什么事了,这情况有些不对,码头上来了几拨人,都在找一对夫妻,还说男的英俊高大,女的娇小玲珑,那些人个个看起来都是练家子,也不知道这对男女犯了什么错,竟然被这么多人追着跑。” 王老大立即骂道:“你这货可别把事情说出去,人家找什么人与我们无关,不该管的事情别管,你就别下去了。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人给我们加银子让我们尽快开船的,特别是英俊的男人和娇小的女子,要是有这种情况,立马来告诉我。” “王老大,这是为何?”刘安不解地问。 王老大道:“咱们可惹不起这样的灾星,如果在船上,肯定惹来灾祸,绝对不能让他们上船!” 刘安点头:“是,王老大。” 这番对话被去上恭房的董实听见了,他若无其事地出了恭,回来把对话一一复述给虞清欢听。 第485章 吃亏是福,那你吃吧! 虞清欢抱着灰灰,一边顺灰灰的毛,一边道:“你做得对,明明自己被人追杀,遇事还能不急不躁,这很难得。” 董实嗫嚅一句:“我已经被追杀了几个月,早麻木了。” 虞清欢伸出手,想要拍拍他的脑袋,但还是收了回来,他觉得这些亲近的动作,对这个倔强的小孩子来说是一种冒犯:“尽量别离开我的身边,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董实眨了眨眼睛:“我姐姐也说过同样的话,而且她也是一直这样护着我。” 虞清欢道:“你有个好姐姐,我就没有这样的福气。” 董实不说话,坐到椅子上面对着墙背九九口诀,其实这些口诀他三岁时早就已烂熟于心了,但他习惯把睡觉以外的时间用来学习,一时半会儿无事可做他相当不习惯。 虞清欢从包袱里取出一本医术递过去:“三梦说你已学过《百家姓》和《千字文》,我这人性格乖张,孔孟之道我没怎么学,所以教不了你,但我懂得岐黄之术,这本书你拿着看,就当认字了,若是里头有什么看不懂的,我可以告诉你。” 董实转过身:“楚姐姐,你准备收我为徒吗?” 虞清欢摇头:“我不收徒弟,这几日我想了想,你们董家时代为商,你无需做学问,并不需要在某方面的学问上特别精通,所以我收回之前的话。董实,你是该什么都学,涉猎的范围越广,对你越有利,以后谈生意的时候不至于因为不了解某些知识而被坑,但还是那句话,你急不得,凡事都要从零开始,由浅入深。” 董实捧着医书,认真地点了点头:“楚姐姐,你是个好人。” 虞清欢摇头:“我不是好人,帮你也是因为交易。董实,你年级还小,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但你那么着急长大,我想你应该要明白,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对你好的人不一定是好人,他很可能另有所图,对你坏的人一定是坏人。不管什么情况下,如果你占了理,而且有能力,万万不能让人欺到你头上,就算没有能力,你也要想办法保护自己,知道吗?” 董实有点不大明白:“可夫子说,吃亏是福。” 虞清欢立即纠正他这种危险的想法:“很多时候,圣人之言可教我们明理,让我们守住本心,不至于成为别人眼里的恶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去做烂好人!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任何时候,都不要主动去害人,但对坏人也不该心慈手软,因为这是这个世上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你若是不守,那你就会最先被淘汰。” 董实恍然大悟:“我父亲就是太相信善,这才落到这个地步。楚姐姐说得对,成为圣人不是我的目标,我不用去践行那套仁义准则,我应该适应这个群体,遵守它最基本的规则。” 虞清欢终是摸了摸他的头:“但在此之前,你要好好长大,你是个男子汉,别忘了做个正直的人。” 董实点点头,他起身快速地抱了虞清欢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又坐回椅子上捧着医书翻看。 那个拥抱很快,就像蜻蜓点水一般,但却代表着一个孩子对大人小心翼翼的信任和依赖。 虞清欢怔了怔,望着这个倔强的小男孩,心里头软软的,也湿漉漉的。 若无苦难,孩子何须这么早就成长?这本该是个天真烂漫的年纪,富人公子招猫逗狗,穷人孩子在山野中撒腿跑。 可是六岁的董实,却因父母的去世变得如此早慧。 虞清欢会想,她的兄长是否也是如此?在陆家遭遇变故时,年纪幼小他被逼着成熟,逼着长大,然后变得沉默寡言,对别人的半点好都接受得小心翼翼。 看到董实,虞清欢总是会情不自禁 地想起,她那比她承受更多的兄长。 卫殊之所以这么阴郁,肯定是因为所背负的太多,把他的朝气和棱角都磨光了。 或许是感情转移的关系,她对董实,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怀里的小灰灰忽然竖起耳朵,虞清欢没有刻意去听,趁拿杯子的空隙,眼睛不经意地扫视了一圈。 原来,墙壁上有一小条缝隙,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刚那里应该闪过一双危险的眸。 “能看懂吗?”虞清欢坐到了床上,把小灰灰放在双腿上,轻抚着它油光水滑的毛发。 董实回答:“多数能看懂,但少数不能,我已经把不明白的地方圈起来,到时候一起问你。” 虞清欢点点头,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等那若有似无的脚步声远去,虞清欢又仔细地观察了船舱房间里的环境。 除了门没有任何出口,若是被堵住了门,他们就只能是瓮中之鳖。 造船用的柳木坚硬异常,轻易不能破坏。 虞清欢把周遭情况在心里默默地过滤一遍,便有了计较。 隔壁的一艘单舱小船上,几个大汉围桌而坐,桌上摆了小菜,旁边放着三五只大酒坛。 一个贼眉鼠眼的人道:“老大,这票要不就别干了,看起来没有什么油水。” 为首的那个虬髯大汉道:“财求不求无所谓,有几个小娘们倒是挺漂亮的,抓回去尝一尝,然后卖到楼子里去,也能挣他一大笔。” “老大准备怎么做?” “这种事还要什么准备?等入夜船行到江心后,直接一把火给烧了,到时候船上的人为了活命,肯定要弃船逃生,女救下来,男的老的幼的全杀了!一个活口都不留!这样官府也拿我们没办法!” 几个汉子笑得凶狠而狰狞。 虞清欢他们所在的船开了,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紧随其后,直到约莫四更时分,船果真起火了。 不过起火的不是虞清欢他们所在的船,而是水匪的小船,就在刚刚那一会儿,几个人蒙了面,提着刀准备摸去前头的船放火时,一道纤细的身影飘落在甲板上。 “几位好汉,这是要去哪儿?” 第486章 我们被包围了 水匪吓了一跳,正当他们提刀冲上去乱砍一通时,浇了油的船迅速起火,熊熊大火不断蔓延,很快他们就被逼得只能自保,别说做什么坏事了。 虞清欢的面容用面巾覆住,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她是收到灰灰得示警才出来查探情况的,却不曾想撞破这拨小贼要去火烧他们那艘船的好事。 于是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仗着轻功绝顶,便用水匪准备干坏事的火油,浇了了水匪的贼船,杀得水匪一个措手不及。 眼看火越烧越高,虞清欢点足一跃,跳下了一叶小舟,砍断绳子让小舟随波而行,在小舟即将赶上她坐的船时,掠了上去,回眸望着越来越远的贼船笑了。 水流有些湍急,行船速度很快,火光不消多久,便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她不担心那些人的死活,毕竟若是没有先下手为强,那遭殃的就会是他们。 简单的道理,她看得通透,有时候想要活下去,就别去坏人身上挖善良,别幼稚到觉得人性本善,有时候人坏起来,连禽 兽都要让步。 “楚姐姐,”船上的人都在熟睡,没人发现这一小插曲,见虞清欢踏进船舱的房间,董实抱着灰灰站起来,问,“你上哪儿去了?” 虞清欢道:“甲板上吹吹风,吵到你了吗?” 董实垂下眼帘:“去吹风怎会把灰灰留给我,我不是孩子,楚姐姐不用担心我接受不了。” 虞清欢心知若是不说,董实肯定会觉得自己不够信任他,有时候大人的不信任,也会伤害到孩子的心灵。 虞清欢便不再瞒着他:“有几只尾巴跟着这艘船,我去解决了,免得大半夜睡着的时候他们摸上船搞事情。” 董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面色巨变:“楚姐姐……” 虞清欢蹙眉:“什么事?要毫不隐瞒地告诉我。” 董实有些后怕:“楚姐姐,我们家的商队经常走这条水路,这里一向很太平的,一些毛贼绝对不敢造次,除非他们不是贼!” “不是贼,那是什么?”虞清欢自言自语的同时,脑子转得飞速,“难不成?” 董实脸色惨白地道:“楚姐姐,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一定没有贼,自从有一个叫杨迁的贼头子把这一带收服后,只要成些帮 派的散贼都归顺了,他们要做就做大单,轻易不会看上这样的小船,更轻易不会出来活动。” 不怪虞清欢没想到这一层,而是她对这水路的情况不熟悉,她曾想过无数种这一路会遇到的情况,但却很难想到有人会扮成水匪搞事,毕竟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假的贼?谁会如此无聊,扮水匪玩儿? 她只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那些人在试探这船上的实力,想要看看这艘船上都有什么样的人,以及本事如何,这才是真正的踩点。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他们故意扮成水匪跟着这艘客船,但凡警觉一点的人都会察觉到不对,肯定会有所行动,就像她方才那样。 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大概试探出目标船上的人实力如何,从而针对所得信息采取行动。 她可以肯定,如果这个假设成立,这些人一定和追杀他们的没关系,因为顶尖的杀手才不会做这种复杂的事情。 难道这些人是冲着董实而来的?董实手里有种子,倒是有这个可能。 思及此处,虞清欢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小小的短衫,递给董实:“把它套在身上。” 长孙焘出事的那晚,卫殊曾给她一件披风,那件披风寻常刀剑不可刺破,除非把料子撑平,可惜被吴小勇付诸一炬了。 在小镇的那几日,她一直琢磨着卫殊的那件披风,后来她又利用一些特殊的材料,给长孙焘和董实各自做了一件小短衫,把这衣裳穿在身上,至少能减轻一点伤害。 夜,一下子变得寂静,只有湍急的河流拍打在岸边的声响,所有人都沉浸在睡梦中,却不知几艘小船已悄然接近,把这艘稍大的客船团团围住。 到得平坦的地势,当河水流动缓慢时,小船里走出许多黑衣人,他们目光隼利,手握利刃,身上带着茕凉的肃杀之气。 危险,致命,就像一条条悄然接近猎物的毒蛇。 “董实,你听好。”虞清欢蹲下,两手握着董实的手臂,望着董实认真地道,“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我的功夫不高,肯定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在恐吓你,而是希望你能了解我们目前的情况。如果你还想见你姐姐,就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乖乖地跟在我的身边。我会尽一切力量带你离开,只有你好好配合,我们才有活命的机会,知道吗?” 董实点头,目光比平时还要坚定,他晓得轻重。 方才就在预警的灰灰,此时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冲着门的方向摆出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蓄势待发。 一股若有似无的味道飘了进来,这是迷烟! 虞清欢迅速拿了一颗药丸给董实服下,一手搂着董实,一手握紧匕首。 来人摆这么大的阵仗,却没有直接杀上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活捉谁,但理应有着一个让他们这样做的目的。 只要他们的目的顺顺利利地达到,船这些中了迷烟陷入昏迷的人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所以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大声预警,因为那样的话,这艘船必定会陷入混乱,到时候坏了来人的事谁也逃不了。 这不能说她自私,而是她没有能力去改变,依她的功夫,冲出去一定会死,到时候董实她也护不住。 她不能为了自己所认为的善良,盲目地去做一些很可能会适得其反的事情。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挑开,随着“吱呀”一声,先进来的是一截寒光凛凛的利器,紧接着是一双漆黑的靴子。 那刺客一一袭黑衣,仿佛把黑夜给带了进来,室内骤然变冷,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第487章 来路不明的黑衣人 “你们没中毒?”刺客有些讶异,站在五步之外望着虞清欢和董实。 “好汉所为何事?”虞清欢捏紧匕首,冷冷地望着刺客。 “死人是没资格知道的。”刺客握紧手里的剑,仿佛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虞清欢心念急转,已能确定目标不是董实。 如果是冲着董实来的,为了种子,必定也会留他活口,否则董实在那么多人的追杀下,一定逃不到她和长孙焘面前。 但……目标是她吗?看起来有些不像。 下一刹那,黑影晃动,那柄霜冷森寒的剑,已经刺了过来。 虞清欢拉着董实一个旋身,躲过剑的同时,小灰灰咬上了刺客的脖颈。 刺客气绝身亡,再待在这个房间,无疑成了困兽,虞清欢拉着小脸有些发白,但却咬牙坚持的董实,缓缓向门靠拢。 她往外一看,十数个黑衣人捏着刀回眸。 见有活口逃出,二话不说便提剑杀来。 掏出短哨,小灰灰随着那几不可闻的哨声上蹿下跳,躲过攻击的同时,以刁钻的角度咬向刺客的要害,它所经之处,尸体横了一地。 “别怕,我们能逃出去。”虞清欢轻声安抚董实,身体却挡在董实前面,只要有危险,首当其冲的必定是她。 董实望着眼前纤细的身影,有些怔忡,接着,眸底的光亮越来越大,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虞清欢,神情愈发坚定。 杀了十数个人后,虞清欢拉着董实东躲西 藏,终于来到甲板。 她不敢贸然逃走,《水经注》中记载了这条水路的情况,如果她没记错,前面会有很长的一段峡谷,河流在那里的走势湍急,若是乘小舟的话,必然会被打翻。 这条船是她们活下去的希望,怕吗?怎么会不怕?天下有几个人不会畏惧死亡?更何况她还有放心不下的人。 虞清欢凝眸扫视一圈,见甲板上站了一个相当魁梧的男人,似乎正是头领。 显然,那个男人也看到了她。 既然被发现了,虞清欢也不躲藏,拉着董实坦坦荡荡地走出来。 “为什么没有被毒倒呢?你这样让我很为难,这下我就不得不杀你了。”那人开口,声音冰冷,像冬夜里飞过的寒鸦,发出凄惨的叫声,“还有你身边的孩子。” 难道不是追杀她的人?虞清欢眉头轻轻一蹙。 虞清欢站得笔直,脸上不见惊惶之色:“方才被我放火烧屁 股的那些水匪,与阁下有几分关系?” 那人似乎有些诧异:“姑娘为何会认为在下是会与水匪扯上关系?” 虞清欢道:“我猜想那些水匪不过是障眼法,一来可以试探这艘船上的虚实,看看这艘船上会不会有人能发现他们,发现他们的人能力如何。二来若是闹了什么事,也是水匪担着,可跟阁下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人冷笑一声,如勾冷月洒下的碎月银辉中,他的声音带着轻蔑鄙薄:“你的驭兽术,如果你能主动交出来,我会饶了你身边的那小子一命。” 虞清欢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阁下迷晕这一船的人,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摸上船办事,必定是不想留下任何痕迹让人知晓阁下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事情让阁下这般小心翼翼,明明有实力将这一整船的人灭口,却大费周章地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除非……”虞清欢笑了,月色下她的面庞,有了几分缥缈,就像白雾散去之后,那缓缓露出的花儿一样,“你不想惊动任何人,因为只要杀了人,就势必会留下痕迹,而你不想留下痕迹。所以你做的事不是事关重大,便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比较倾向于后者。我猜对了么?这位从异国远道而来的客人。” 头领的面色变了,那戴了面具的面庞之上,露出的一双眸子利得令人胆寒,就像两个无底的深渊一般:“我最讨厌女人耍小聪明。” “我不是耍小聪明,”虞清欢吐出那截短哨一吹,“我是真的聪明。” 小灰灰,已经落在了那男人的肩头,迅速张嘴咬下去。 那人没有防备,微微怔了一瞬,但反应速度也是快得惊人。 下一刹那,灰灰已被他拍了出去。 那人笑了,笑容凝固在脸上,因为被拍下去的灰灰,仅仅只是一个旋身,便像猫儿一样,在空中掉转了个头,跳到他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哼,杀了我又如何?”男人仍旧冷笑,“你逃不掉。” 虞清欢知晓他的这个不如何,因为,他也不是这拨人的最高首领,虞清欢已经看出来了,否则也不会动手杀他。 他倒下的刹那,虞清欢把董实推过去,让董实缩在那尸体的怀里。 没有弩箭射来,因为会留下痕迹,他们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就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正如虞清欢所说,不管是这艘船的人死了一两个,还是全部死了,都会让他们有暴露的危险,因为这些船只在离开码头前做了登记,无论船只发生什么意外,码头的人都会来查原因。 所以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才会耐着性子和虞清欢说话,也是为了判断虞清欢和董实能不能杀。 结果被虞清欢由浅至深的话给套路了,所以当虞清欢点出他们的身份时,那个人才会有片刻的激动,然后被小灰灰趁机给啃了一口。 那人的武功其实不低,他因为虞清欢刚开始的分析而轻视虞清欢的能力,接着又因虞清欢一针见血地道出真相而震惊,两种极端的情绪反差使得他乱了片刻阵脚。 再高的武功有什么用?只要心神乱了,就没有所谓的无敌。 “藏好了,除非有刀向你砍去,否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动,也别出声。”虞清欢吩咐董实几句,握着匕首严阵以待,她的目光,在前仆后继的黑衣人身上扫了一圈,脑中瞬间就设想了无数种应敌之策。 如果不是排除了这批人是追杀自己的可能性,怀疑他们是冲着董实来的,她干脆就被迷晕得了,也不至于到这种骑虎难下的境地。 今夜若是不拼死一搏,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了吧? 第488章 赴死的决心 不管怎样,董实还是个孩子,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住他,让他好好长大。 身后罡风凛冽,有黑衣人对她下了杀招,利剑横空劈下,对准她的脖子与脑袋。 虞清欢向后一个劈 叉,躲过攻击的同时,匕首往后一送,手上便沾满了滚烫的鲜血。 那血,刚从人体出来,还带着余温,又黏又腻,泛着腥甜味,只被江风刮了那么几下,便在她手里渐渐冷却,亦如身后慢慢消逝的性命一般。 一人倒下,另一人的剑便劈了下来,她举起匕首格挡,虽然力度不够,却因鱼肠的锋利而使得黑衣人的利剑断成两截。 就地一滚,她旋身至攻击她的黑衣人身后,握紧匕首送入那人的背心。 接着一脚蹬在船身上,人如闪电般迅疾如风,在空中翻转的身姿划成曼妙一抹,又两个人的颈项被匕首划开了口子。 只是几个眨眼之间,她已取了五六个人的性命,因为武功不高,所以她靠的是出其不意。 但真正的高手能很快拆穿敌人的招数,正如黑衣人已经看穿了她只适合做近身攻击一样,他们收了刀剑,从腰间拉出一根铁鞭。 那鞭子长约丈许,上头坠着锋利的铁刃,只要被鞭子缠上,必定脱下一层皮。 虞清欢仗着绝顶的轻功,点足用力向空中掠起,躲开了几条甩过来缠她的鞭子,口中吐出短哨,指挥小灰灰的行动。 小灰灰虽然受了很严重的伤,但在她精心的照顾下已经恢复,作为更为健壮的雄性,加上她一直用她的血混了镯子里存放的毒喂养,这只灰貂的攻击力和耐力都有很大的提升。 听到哨声响起,小灰灰撒开脚丫子冲出去,大开杀戒,等虞清欢稳稳落地时,又几个黑衣人倒下。 近身攻击,远攻,黑衣人都用了,发现奈何不了这一人一兽后,黑衣人又迅速调整了进攻模式。 弹弓装了石子,雨点般射向虞清欢。 虞清欢拎起旁边的铁铲挡住脑袋,将小灰灰往怀里一拉,紧紧地靠在船身,躲避那些挟了内力杀招的石子。 一些黑衣人提着剑从船舱里走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事情办完没有,反正现在都是一门心思地在对她下死手。 对方约莫有几十个人,她方才完全是靠急智逃过一劫,若是几十个人联合起来围攻她,不管用长鞭还是刀剑,她死的几率大概和明天的太阳一定会升起那么大。 好的不灵坏的灵,那些黑衣人真的对她呈合围之势。 “灰灰,赌一把了。”虞清欢拍了拍灰灰的脑袋,从怀中取出一个瓶子,把里面的粉末倒进小布袋里,先行给小灰灰灌下一颗药丸后,虞清欢把布袋挂到了它的身上。 短哨的哨声响起,小灰灰冲了出去,绕着黑衣人的合围圈跑了起来。 粉末从布袋里溢出,随风飘洒在黑衣人的身上。 中招的黑衣人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流脓,行动力大受阻碍。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很快那些黑衣人发现这毒根本要不了他们的命后,便又捏紧兵器杀向虞清欢。 好似为了泄毁容的愤,他们的攻 势更凶更猛了。 虞清欢扔下铁铲,握紧匕首加入战斗,她顺手割了尸体的长发握在手里,所经之处能用匕首捅就用匕首,不能用的她直接甩头发招呼。 被匕首刺中的黑衣人非死即伤,被头发甩中的黑衣人,身上的脓包爆开,那种深 入骨髓的痒,使得他们丢下武器,抱着脸颊惨叫,开始疯狂地抓挠着身上。 “一群废物,连个弱女子都搞不定。”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声线那头,黑暗中浮现了一道身影。 他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健壮,以及那么的危险。 就像矫健的豹子,盯着眼前唾手可得的猎物。 若说虞清欢方才通过面具人身上的味道,猜想对方是异国人的身份,那么这个人的出现,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北齐的人,多数为蓝眸。 月色皎洁下,这个人的眸闪着诡光,并不似别人那样在黑夜下呈一片幽黑。 这人,真的不是大秦人士? 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与接下来北齐入侵有瓜葛吗? 但不管怎样,也能解释这些人为何不敢留下任何痕迹的行为了。 “女人,让我来做你的对手。”男人开口,声音如遇猎物般兴奋。 虞清欢握着匕首的手,攥得紧紧的,她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根本就不是。 就算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挡这个男人手中那把重剑的力度,只需一拍,她的双手会骨头全碎。 这就是力量悬殊,在压 倒性的力量面前,她的小聪明一无是处。 “咣当!”虞清欢松开了手,匕首坠落在地,发出清越沉重的声响,“我打不过你,我认输,你杀了我吧!” 这话,使得那个危险的男人兴趣全无,他要的是戏弄垂死挣扎的弱者的快 感,直接认输的,他不屑于动手。 于是他举到耳侧的手指动了动,便有几个黑衣人逼近虞清欢。 他噙着笑意看着,只要虞清欢一反抗他的手下,他便冲上去弄死她,就像猫戏老鼠一般。 几个黑衣人缓缓围住了虞清欢,抽出兵器,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在他们出手的刹那,虞清欢就地一滚,躲开攻击的同时,一手操起地上的匕首,把灰灰揣进衣襟,从尸体下拉出董实,整个人如灵巧的燕子般,掠出了客船。 然后稳稳地落在黑衣人的空船上,在与蓝眸男人对峙时,她就规划好了这条路线。 “董实,你听我说,”虞清欢捏住董实的肩膀,很用力,“我们两个一起,肯定逃不掉,等会我一离开,你就趴在这船上,一旦有飞龙抓钩住这船身,你就用这匕首把绳索砍断,前面会有一段湍急的峡谷,但这艘船能带你离开!” “等你上岸后,让灰灰带你去找草草,告诉杨迁,一定要带草草去南疆!另外,我用这条命换你的种子,请你把种子交给杨迁,无数人的性命正握在你的手中,请你,一定要保重。” “最后,替我转告草草,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就算死了,我也在下面等着他。” 第489章 救星来了 虞清欢说完,把匕首塞到了董实的手里,又把灰灰掏出来,递到董实的肩上。 一条飞龙抓探过来,另一端捏在蓝眸男人手中,直逼虞清欢的后背。 虞清欢一个旋身,躲过飞龙抓,她顺势一把握住。 蓝眸男人见她不躲反握住绳索,轻轻一收,虞清欢的身影便以更快的速度回到了客船上。 她一个趔趄,险些跌在船上,松开绳索后,满手都是鲜血。 “女人,”蓝眸男人看向董实那艘小船,“你让我对杀你无比兴奋,你值得被我杀。” “他只是个孩子,让那艘船过去,我陪你打!”虞清欢手上鲜血淋漓,钻心的痛楚阵阵袭来,她不惧,握住双拳盯着蓝眸男人,身躯如一丛不折的修竹,那么细,那么韧。 蓝眸男人笑了,脸上尽是嗜血的疯狂:“你一死,我便下令追杀他,为了争取那男孩逃生的机会,你可要多坚持久一点时间,不要轻易死了。” 说话间,男人已欺身而上,拳头夹凌厉的杀气,直逼虞清欢而来。 虞清欢早有准备,凭借灵巧的轻功,侧身躲过蓝眸男人的攻击,她身子往右下倾,在半空中以敏捷的速度取下了男人腰间的飞龙抓,在甲板上迅速退出了十数步,离开蓝眸男人的攻击范围。 “好玩!”蓝眸男人干脆把腰间的剑扔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手,另一拳也随之而来。 虞清欢把飞龙抓扔向江里,在男人拳头打过来时,她不逃也不动,表情平静,一脸的视死如归。 因为蓝眸男人喜欢猎物垂死挣扎,做困兽之斗,虞清欢这样的神情,让他怔了一瞬,正是这瞬间。 虞清欢趁机一挥袖子,逃开了他的攻击。 那袖子里有她自制的毒药,但是,这里江风乱吹,等她甩出去时,许多毒粉便随风飘散,最后那点被蓝眸男人举袖一挡,一点都没有落到蓝眸男人的皮肤上。 “这种情况下还能用毒?杀你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蓝眸男人脸上疯狂而狰狞,杀意越来越浓。 虞清欢的心,却一点点滑向深渊。 在绝对压 倒性的实力面前,任她制 毒手段有多高超都无济于事,任她脑子转得再快也没有用处。 因为她无法把毒下到这个人身上,只要这个男人不中毒,她就没有任何胜算。 她真的能为董实争取逃跑的时间吗? 应该不能,因为第一招她利用的是蓝眸男人戏耍她的心思,第二招利用的是蓝眸男人不喜欢杀毫无反抗的对手的心思。 可第三招,她没有任何依傍,她能怎么办? 虞清欢咬紧下唇,从手腕的镯子上,取出一粒药丸放在嘴里,只等这个蓝眸男人发动第三招攻击时,咬破舌 头,一口血喷在他脸上。 鱼死网破! 虞清欢没有萌生退意,这一刻她不怕死,只是遗憾,没有和草草好好告别。 她放心不下草草啊…… “来吧!”虞清欢做出一个御敌的姿势,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了。 只盼着能痛快点! 蓝眸男人一笑,下个瞬间闪电般掠出,手掌蕴了十足的内力。 “砰!”四周罡风炸开,似把若有似无的雾气吹淡,再接着,一道黑影便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人被震得连连后退,跪倒在地上。 卫殊! 虞清欢在看清他的脸时,心头猛地一震,她冲过去,把卫殊扶了起来。 抱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切切唤了一声:“哥……” 这一声呼唤,她脱口而出,就像在外面被人欺负的孩子,遇到赶来撑腰的兄长,情不自禁,喜不自胜。 但她却在下一瞬间,眼泪如豆婆娑而下。 卫殊提着剑,月华下的他又阴又冷,面色也因这声呼唤愈加惨白,拳头握得紧紧的,仿佛在承受极大的情绪波动。 最后,他哑声道:“你都知道了?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随即,他把虞清欢一推:“快走,我带了麒麟卫过来。” “你拿着。”虞清欢把一个药瓶塞到卫殊怀里,“保重,等我。” 等我从南疆回来,让我好好地叫你一声哥哥,再让我好好和你在一起,用一辈子来好好做家人。 虞清欢深深地望了卫殊一眼,一脚蹬在甲板上,凭借出神入化的轻功,在江面点了几次,便稳稳地落在董实所在的小船上。 董实见她回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几乎和小灰灰一起,同时扑到了她的怀里。 “别怕,”虞清欢拍了拍董实的头,“救星来了。” 摇起船桨,小船飞速前行,把那艘客船远远地抛在身后。 虞清欢擦了几把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最后她咬紧下唇,把船桨摇得更加用力。 这艘小船用材很好,在波 涛的拍打下稳稳前行。 客船上,卫殊怔怔地抚了抚怀里,那里躺着一只小瓶子,暖暖的,就像他跳动着的心脏,给全身都供给了沸腾的血液。 “北齐人来我大秦做什么?当我大秦是你们的后花园么?”卫殊站直身子,剑尖直指蓝眸男人,他身如青松,挺直如山脊,稳稳地站在蓝眸男人面前,就像他的父亲,曾经背对山河故里,把敌人的铁骑挡在国门之外一样。 被打得屁 股开花的他,本来准备让阿琨跑这一趟,但他忽然接到徐州麒麟卫的消息,说似乎有北齐之人潜入,目的不明。 想到小狐狸就可能在徐州,北齐人兴许是冲着她去的,于是他还是决定亲自走这一趟,果然在徐州发现了可疑的踪迹,他便追寻那些线索而来。 直到他在远处看到了那道纤细的身影,正在和一个强悍的人对敌。 她显得那么小,那么无助,就像一只倔强的蚂蚁,对着大象挥舞小脚。 他一刻也不能等,个人生死什么的全被抛在脑后,乘了一架布做的大风筝,从侧边的悬崖上借风而下。 他险些,见不到她,想到这里,卫殊便憋了一股火,身上杀气更重。 “原来是大秦皇帝的走狗,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们也只好拼个你死我活,看看谁才有资格活到明天!” 眼前的人很强,但无论是否能敌,这一战他都得打,这些人不死,他的小狐狸便有暴露的危险,他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他提了剑,带着满身的伤,迎向了眼前的蓝眸男人。 第490章 他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 这场大战打了整整一夜,直到随后赶来的麒麟卫将敌人尽数歼灭,直到船里的人药效过去醒了过来。 卫殊才终于,一剑送进敌人的胸 口,把蓝眸男人斩在脚下,可他也因此挂了一身的伤。 把虞清欢留给他的药服下一粒,他靠在甲板的上,笑得虚弱而自嘲。 阿琨来报:“主子,所有的北齐人都被我们歼灭,属下清查客船时,船老大说少了两个人,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孩子。” 卫殊吐了一口血沫子:“女人?孩子?有谁下去捞么?若是没有人主动请缨,那就找个空闲的房间,把本官扶进去治一下伤。” 言下之意,就是这两个人也许大概可能已经坠入江里死了,想去捞的便去捞,反正他卫指挥使刚刚拼了老命与敌国奸细酣战过,现在满身是伤需要休息。 下属连忙去整理房间,有的将这船上的所有人都管控起来,查询身份,意图在这些人里找到北齐人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而阿琨,则扶着卫殊进了虞清欢他们方才停留的屋子。 “主子……”阿琨把卫殊的上衣褪下时,那满身的新伤旧伤触目惊心,灼红了阿琨的双眸,“您又添了几道伤口,这会儿好地儿都没有了。” 卫殊进入屋里,显现出属于他身体情况的虚弱,面庞憔悴,唇上泛起一层白沫,就像霜冻过的植物。 他不以为意地道:“男人有疤才帅气。” 阿琨深深地倒吸一口气,道:“主子,你……也要好好爱惜自己才是。” 卫殊道:“放心吧!死不了,这些年死过多少回了,这点小伤算什么,左右也没有伤及肺腑,外伤养养就好了,不打紧。” 阿琨取来麒麟卫的药包,里面有治疗外伤和内伤的紧急药物,他仔细地替卫殊处理伤口,最后,他心疼地道:“主子,属下把船驱快一点儿,赶紧去找大夫给您看。” 卫殊掏出虞清欢给他的小瓶子,不以为意地道:“没事儿,我有药,刚刚吃了一颗,你没发现这血都不流了么?” 阿琨直觉主子似乎表现得太乐观了些,好像在故作轻松,掩饰着什么。 他也不戳破,仔仔细细地替卫殊消毒、包扎,撒上金疮药,然后又替卫殊把臀上的烂肉清理干净,重新上了药,便退到门口侯着,也不打扰卫殊。 卫殊用力地扭头看了身后一眼,扯动身上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但浑身上下,包裹了最多纱布的地方,莫过于屁 股。 阿琨恨不得给他缠上十几丈纱布,把他的臀部缠成粽子,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只巨型的扑棱蛾子。 卫殊挑唇:“还好是屁 股,要是伤在脸上,恐怕真讨不着媳妇了。” 他的眸光,渐渐暗淡下来,长长的睫毛缓缓歇落,在眼下投了一片阴影。 那表情,像哭又像笑,真的好难看。 “瑜儿……瑜儿……小狐狸……为什么知道你是我的妹妹,我反而不高兴了呢?” 他忽然觉得手中握着的药瓶实在刺眼,让他不敢直视,索性把药瓶扔到一边,趴在床上发起了呆。 渐渐地,表情又变得扭曲悲痛起来。 “哈哈哈……” 真好笑,真好笑! 他卫殊这一生就像一个笑话,他不仅肖想了有夫之妇,竟然还爱上了自己的妹妹,他要怎么去面对这个丑陋的自己?要怎么去面对可能知晓他肮脏内心的瑜儿? 为什么偏偏是妹妹!他的这份喜欢,这份情不自禁,这份一往情深,只要偷偷藏在心里,就与任何人都无关。 他宁愿独自舔舐伤口,也不会去影响任何人。 他可以这么卑微一辈子! 但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他? 让他死了不行么? 他要怎样,才能形容此时此刻心中的五味杂陈。 他要怎样,才能放过自己,压下那种恨不得捶死自己的羞耻感。 他要怎样,才能把内心这污秽的想法给剔除…… 最后,卫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只小瓶子上,许是白瓷瓶身太纯洁无瑕了,竟刺得他的眼睛深疼。 他举起手,把眼睛盖住,眼角却划下两行晶莹的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是真真的伤心了啊…… 最后,卫殊又大笑几声,把眼泪都逼回去,他重新收好药瓶,自嘲地道:“等你,我等你回来便是,瑜儿……” 他再也不能叫她小狐狸了,就让这只狐狸永永远远地住在心里,他会关紧心门,永远都不会把这狐狸放出来。 他就这样永远失去了一样弥足珍贵的东西,如此猝不及防,他连告别的准备都没做,等回过神来,便什么都没了。 一口血喷了出来,卫殊擦干了嘴角,眼角却又湿 了起来。 他捂着胸 口,脸上的表情真叫人心碎。 阿琨听着那又哭又笑的声音,不争气地抹了一把眼泪。 跟了主子十数年,这些年主子怎么过的,他都看在眼里,哪个男人会承受这么沉重的命运?哪个男人会拥有这么好笑的境遇? 又有哪个男人,会让人这般心疼? 这里的事情,影响不到忙忙碌碌的麒麟卫,他们正各司其职,统计伏诛敌人的人数,并把蓝眸男人的头割下,放在箱子里,准备带往京城交差。 船上的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影响差爷们办公。 一个男人正靠着墙板,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紫衣卫队。 “女娃儿不错,男娃儿也不错,莫非老天有眼,竟让我找到继承衣钵的人?不过还是看看吧!” 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一张脸平淡无奇,但眼神却是清明,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看着如蝼蚁一般的凡人,那睥睨天下的表情,那般慈爱,又那般无情。 这船上的所有人都认识他,但却不认识真正的他。 他是码头揽客的船小二,也是北齐不惜惊动大秦也要派出最强杀手追杀的人。 他叫百里无相。 第491章 他急匆匆地赶来了 天边乍现第一缕晨曦,照亮虞清欢无限清透的双眸。 她躺在船上,董实则蹲在她身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就连小灰灰,也不停地用脑袋去蹭她。 卫殊身上的血腥味?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又弄伤了自己? 他真的有带麒麟卫来么?受了伤的他,能不能打过那个魔鬼一般的蓝眸男人? 虞清欢恨自己太弱,连站在兄长的身边都做不到,她走得那么干脆,却把一颗心都落在那儿了。 天知道她有多想认下这个兄长,软软糯糯的多叫他几声哥哥,把他哄得高高兴兴的。 天知道她多想尽一个妹妹的责任,好好关怀他的身体,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按时睡觉。 可她不能,她不能留下成为拖累。 想到自己曾刺过卫殊一刀,虞清欢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割下,虽然当初角度找得很准,没有伤及要害,但到底让他痛了,受罪了,也流血了。 为什么他要承受那么多?他怎么就让人这么心疼。 虞清欢擦了擦眼角:“饿了吗?” 董实摇头:“别担心,救你的人很强,他会没事的。” 虞清欢轻轻“嗯”了一声,董实很乖,也很听话,带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早慧,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 “董实,看到你,我就会想起离散多年的兄长,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懂事,乖巧到让人心疼。” 董实偏过头:“成熟点没什么不好,爹爹说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轻松一词,每个人都是有压力的,儿时要用功学习,长大后要努力生活,成亲后要为儿女操劳,老了其实也很难含饴弄孙。” “爹爹说了,过得轻松自在的多数是废物,要么挥霍祖产,要么拖累家人,想必姐姐的兄长是个男子汉,成熟得早没什么不好。” 虞清欢拍拍他的头:“你很少说这么多话。” 董实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爹爹说了,认真做事,废话少说。” “嗯,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一定能把你姐姐救出来。”虞清欢又拍拍他的头,便不再说话了。 船再顺着江河往下走,等到日头快爬到中央时,才走出那长长的峡谷,约莫已经离兖州好长一段距离了。 “楚姐姐,你快看!”董实忽然警觉起来,敞开肚皮睡大觉的小灰灰忽然爬了起来。 原来那边,有一艘小船逆流而来,水面被划开,拖着长长的余波,好像一把锐利的刀,直逼他们而来。 董实摆出迎敌的姿势,虞清欢怔怔地看了半瞬,一道素雅的身影便落在了她的面前。 抬眸,那是一张惶急的脸,仿佛一直紧绷着,忽然松了一口气似的。 “晏晏……”人被拉过去,紧紧地抱在怀里,长孙焘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后怕地道,“你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虞清欢缓缓搂紧他的腰:“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长孙焘不敢放开他,似乎担心这手一放开她便会消失一样:“对不起,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虞清欢心里一抽,好像有一根极细的线来回拉动着,她的心慢慢痛了起来:“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她昨夜,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啊……要是卫殊没有及时赶到,她将怎么办? 要是她死了,草草接到董实的消息时,他该有多难过? 到底是她自私,总是为了自己得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都没有把他完完全全放在首位。 半响,她脱开他的怀抱:“你……回来了?” 长孙焘点点头,虞清欢终于相信,梦里那个老头子真的没骗她,只要积攒足够的功德,真的能让长孙焘回来。 只怕长孙焘早已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这才会如此的害怕吧? 白日醒来是第一次,她要做很大的好事,才能换回长孙焘的神思,怪不得长孙焘会这般迫不及待就来找她。 多么荒诞无稽的现实,竟然只要做好事,长孙焘就可以醒过来? 要是天上真有司命星君,只怕司命这玩意儿脑壳里全是渣渣。 “没事了,卫殊及时赶到,我没事了……”虞清欢重复着这句话,像是为了安他的心。 长孙焘深深地凝着她,拉过她的手用帕子包住,满是伤痕的手掌浅浅印在他的眸里,好像他的眸也碎了一样。 “你是知道的,我们夫妻一体,要是其中一个有损伤,另一个也不可能毫发无损……直到确认你安然无恙,我才算真正的安心。” 董实疑惑地偏着头,望着眼前这个前两天还天真烂漫的草草,今日那通身压迫的气势,倒是与往常不一样,好像变了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正此时,杨迁划着小船载着三梦来了,见到虞清欢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我们走另一条水路绕过来的,草草着急见你,可把我那一干兄弟给累死了,摇了一晚上的船桨。” 长孙焘斜斜一瞥,杨迁也不知道怎的,嘴巴缓缓闭上,闭得十分自然,既让人看不出异样,又闭得相当及时。 而一向遇到这种事就要悲春伤秋,嘴里叨叨着酸诗的三梦,竟没说半个字,垂着头不说话。 长孙焘把董实从后颈拎起来,往杨迁怀里一扔,然后拉着虞清欢坐到船蓬里躲太阳。 杨迁连忙把面露惊慌的董实接到怀里,语重心长地道:“你受委屈了。”随即便掉转船头,把船划到了二人前头。 明珠和灰灰正在他们二人身后互啃,长孙焘把虞清欢揽进怀里,握着她的手:“草草真是个混蛋,竟然放心你和董实走一道。” 虞清欢道:“你回来了,可以保护我了。” 长孙焘把自责和愧疚咽下:“遇到什么事了?可是生死攸关的事?” 虞清欢道:“我昨夜遇到了北齐人,有一蓝眸,我和他对打不敌,只好让董实带着灰灰乘船先走,我留下拖延时间,危急关头,卫殊赶来了,和蓝眸男人斗在一起,让我先行离开。” 长孙焘道:“放心,卫殊不会有问题,他的功夫和杨迁不遑多让,等闲不是他的对手,他会没事的。只是北齐人出现在这里,有些问题。” 第492章 嫉妒,会让人敲昏自己的头。 虞清欢道:“北齐人好像在找什么,不仅故布疑阵伪装成水匪试探我们那艘船的实力,而且为了不留下痕迹,十分的小心,把整艘船的人都迷晕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船中,不留痕迹,若不是我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估计不会打起来。” 长孙焘道:“北齐人此时出现在这儿,而且还不想惊动任何人,估计和一个人有关。” 虞清欢问:“嗯?那个人很重要?否则也不会让你留意到。” 长孙焘的话语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那是一个神人,将《鲁班遗卷》《术藏机要》、《青囊经》等完全融会贯通,他学得很杂,但却都很精,无论在术数、阵法、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等领域,还是在农学、医学的领域都算得上翘楚。” “最重要的是,他手中的惊天破雷弹,可以炸毁整座山。前世我本想借助他手中的雷弹疏通水道,解决扬州水患的问题,然而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更是无从找起,后来还是他主动向我献上雷弹,以此来换我的庇佑……那时我才知道,他因为这一身本事,一直被北齐人所追杀。” 虞清欢感叹:“若真有这般神人,不能招揽必定要毁了,不能让他投靠敌人助长对手的实力,北齐人知道了可不就会追么?而且那雷弹用在战争上,我简直都不敢想象它的效果。不过,我怎么没听说过大秦有这号人?难道不是我国人?” 长孙焘道:“他母亲是北齐贵族的女奴,也是中原人士,生下他后便死了。因为在北齐日子太过艰难,他大概六七岁便逃往大秦,走南闯北求生的经验,反倒让他学了一身的好本事,后来他父亲想把他寻回去,但他拒绝了。因为闹得还挺大,所以他的本事也被北齐人知晓,这才有了后来的追杀。” 虞清欢叹了一口气:“听你这么一说,很可能真的是那位高人,真可惜,我好像与他失之交臂了,希望卫殊能碰到他,只要能用在正途,不管谁得到他也算好事。” 长孙焘刮了刮虞清欢鼻头:“也许有一日,能再叫你碰上也不一定,晏晏,你身上带着好运,就像一块磁石一样,吸引不少的能人异士聚到你身边。比如说秦宁,温文儒雅,为人踏实而聪颖,颇有几分才能,稍加引导,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比如说杨迁,他刚毅勇猛,堪为一员勇将,而三梦补了他脑袋缺根弦的不足之处。又比如说张远,若是他能设计出轻便的农具,也是造福百姓的好事。” 虞清欢很喜欢他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责任的样子,她偏头笑吟吟地问道:“有一次,我外祖父家来了个文士模样的男人,与我外祖父月下对饮,他曾说了一段话,那时的我不懂,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记到了今日。” “那个人说:倘若一个人踏入仕途,他只要做好本职工作,那便是个合格的官,但算不得好官。” “要是他能事事周全,想别人所不能想,那他便算得上能臣,可以托付要事给他。” “但若是这个人目光长远,可以未雨绸缪为国家社稷黎庶苍生做数年之计,这个人必是良臣,足以托付江山。” “若是事事合主心意,挑不出一丝错,能把人哄得舒服又熨帖,那就要小心了,这个人多半是个巧言媚上的大奸臣。” “方才你把这一路我们遇到的人都夸了一遍,若是按这个文士的观点来看,你觉得他们属于哪一类?” 长孙焘摇头:“你外祖父所见这人,很有几分见地。但在我这里,他聪明是好事,能办事是好事,能未雨绸缪想别人所想不到,也是好事。但这些都比不上一颗爱民如子的心,以及勤勤恳恳的态度,不够周全,可以引导,但心若坏了,人再能干也是蠹虫。” 虞清欢笑了:“但还不是得有个前提,脑子至少能用,对吧?若是脑子不够用,再怎么引导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长孙焘十分赞同:“如你一般即可,再聪明的人,我害怕。” 虞清欢眨眨眼:“其实我不聪明,我只是……” 长孙焘又用宽大的怀抱把她裹住:“你只是住进了我的心里,不管我想什么,说什么,你都能理解。晏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想到你,我都觉得知足而安心,不管心底有多大的创伤,在见到你的那一刹那,瞬间就愈合了,是你,拯救了迷途的我,把我从地狱拉出来,又带我进入仙境,我在想,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虞清欢用小手把脸捧住,眼眉儿轻轻弯了起来,就像昨夜的新月,真真可爱极了,让人心软软的。 “我们不是在讨论国家大事么?这种场合你胡扯瞎扯乱七八糟扯什么?” 长孙焘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得扯,让你烦让你讨厌也无所谓,草草可没我聪明,也没我会说话,他才不会用甜言蜜语灌你。而我,只要在你身边,无时无刻不想腻着你,把你泡在蜜里,让你一直甜,一直甜,这样你就会忘记生活的苦了,忘记我给你带来的苦。我这样做跟自私对不对?” 虞清欢偏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眨呀眨:“你整个人都甜死了,我还怎么会记得什么苦?” 长孙焘把脑袋抵在她的脑门上:“我不信,你要尝尝才行,这样嘴巴也不苦,心里更加不苦。” 虞清欢偏头躲开,却被长孙焘给扳了回来,她紧紧地捂住嘴,害羞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不要过来,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撩 拨我,并且手握证据。” 长孙焘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低笑出声:“你害羞的样子,真好看。” 虞清欢刚想避开,却听得“砰”的一声,那个叫三梦的书呆 子臭书生,用桨把自己给敲晕了。 杨迁一脸淡定,但眼角有些抽搐。 年纪幼小的董实,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目瞪口呆地指着三梦,扭过头讷讷道:“楚姐姐,沈先生受不了你们肉麻唧唧的,把自己给敲晕了。” 第493章 我还只是个孩子 虞清欢恨不得把鞋扔过去,骂道:“把他双目戳瞎,耳朵堵上,不就一劳永逸万事大吉了?就一棍子算什么?” 长孙焘一摇桨,乌篷小船的船头拐了个弯,伸手再那么一捞,虞清欢便被捞进了他怀里包住,船蓬遮得密不透风。 长孙焘低头,眸深似水,一片冷婺:“不要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别的人身上,哪怕一瞬也不行!” “你真是霸道!”虞清欢嗔了他一句。 霸道得,她十分欢喜。 正因为属于他的时光短暂,所以他才舍不得浪费一丁点儿。 正因为属于他的时光短暂,所以他才在自己犯了差点送了命的错误时,连句责备都不肯花时间说。 正因为他时间短暂,所以他明明有更多重要的事要交代,但他却把所有的时间用来逗自己笑。 这个肯给自己一切的男人,她怎么不欢喜? 靠在他的腿上,感受那只属于自己的温度,鼻端全是他的气息,真好闻,能不能一直闻下去? 董实震惊:“杨叔叔,楚姐姐和草草哥哥在做什么呀?” 杨迁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但……你这小子是不是偏心,为什么叫他们哥哥姐姐,却叫本大爷叔叔!” 董实疑惑:“你都自称本大爷,是我把你叫得年轻了呀!父亲说过,遇到年长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要降一辈来叫,除非他们真的很年轻,就像楚姐姐,我就没降她辈分。” 杨迁凶神恶煞地瞪着董实:“本大爷可没他们善良,小心本大爷把你丢进江里淹死!” 董实捂住嘴巴,笑了:“杨叔叔你不会,你要在楚姐姐面前保持形象,不会做那么缺德的事情。” 杨迁面色一沉:“董小子,不管你都知道些什么,都不许说出去,否则我端了你董家!” 董实面色也变得郑重,又回到了那老成的模样:“父亲说过,知恩不报非君子,楚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董实就算是被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我也不会出卖楚姐姐。” 杨迁若有所思:“看来昨夜事情闹大了。昨夜都发生了什么,老实交代,否则本大爷就告诉草草,说你喜欢楚姑娘!” 董实面如死灰:“我只是个孩子!” 杨迁继续唬他:“草草也只是个孩子。” 董实一想到草草要是觉得他抢楚姐姐,那……董实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又吞了口唾沫,毒辣的太阳照下来,他硬是如坠冰窟,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抱着手冷静了好半天,他这才道:“楚姐姐的性格,肯定是不愿意说的,尽管她施恩于人不求回报,但我却想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好。” “昨夜我们遇到一伙很强的人,楚姐姐为了救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她说用她的命,换我手中的种子,如果我能逃出来,要把种子交给你……” “杨叔叔,我是个孩子,昨晚那种情况我无能为力,只能躲着当被楚姐姐保护的懦夫,我也不敢拿命去拼,因为我还有自己的亲姐姐等着我去救,所以我心安理得地让她保护了,在她把生的机会给我时,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杨叔叔,我不是个好人,但我念着楚姐姐的好,等我们到扬州,我就把种子全都交给你们,我的姐姐我会去救,倒是你们可以不用再为我的事情费神了。” 杨迁放下桨,拍了拍董实的脑袋:“你小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要是有诚心把种子交出来,直接告诉本大爷种子在哪即可,还要去什么扬州!” 董实拳头攥得紧紧的,最后,他才道:“没有你们,我到不了扬州。很自私对吧?这个时候我还想着借你们的力量,保护我到扬州。” 杨迁望着这个才六岁大的孩子,默了默,道:“为了重要的人,自私一点没关系,但别昧着良心。人活一世,准则可以没有圣人言那么高,但别丢了人性。人之所以区别于兽,是因为人性,一旦你突破了那层防线,便再也算不得人了。董实,你父母是粮商,给你取名为‘实’,想必也希望你结成硕果吧,别辜负了你父母的期望。” 董实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好半响,他才道:“我晓得了,楚姐姐说过,我要好好长大,做个男子汉。我不明白男子汉的定义是什么,但我知道,不能主动去害人,这是姐姐教我的,也是所有与我亲近的人教给我的。杨叔叔,谢谢你!” 四人顺流而下,只用半日的时间,便要到达徐州的淮陵城。 日暮薄碎,一层一层的涌上来,将群山染成灰绿。西边的天际挂着一轮夕阳,由金黄到红色,缓缓沉下,只余一抹霞光。 夜幕完全拉下,还是由董实与虞清欢一组先行入城,他们三人随后进去。 杨迁带众人进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客栈,对了几句暗号后,便直接被带进了天字号房间。 饿了一整日,小二端来饭食,几人不顾仪态狼吞虎咽,就连满口礼仪的三梦,都顶着一大个包吃得飞快。 街上灯火通明,摊贩遍地,摆售各种新颖有趣的小玩意儿。 因为风声较紧,饭后几人也没出去闲逛。 虞清欢给长孙焘换了药,两人靠在客栈的栏杆上数星星。 南方的天暖得快,春日的气息已经很浓了,几株梨花开得正盛,白清如雪,冷香幽幽,风一吹如雪飘落,美不胜收。 “昭华,伤口还痛吗?” 长孙焘握起她的手,摊开手心吹了吹:“不痛了,只是心疼你。” 虞清欢任他握着:“心疼什么?我?我好好儿的,活生生的在你面前呀!” 长孙焘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虽然我觉得很荒诞,但我的清醒似乎和你有关,好像每次你做了一些善事,我都能恢复神智,你看我这一整日都没有变回草草,你是受了多大的罪,才换得我这一日的清明?所以我心疼你,晏晏。” 虞清欢顺势靠进他的怀里,双足晃来晃去:“我以为,我们不必说这些。” 长孙焘被她晃得一个不稳,险些向后倒下,稳住身形时,顺手把她捞进怀里:“这才一日,可是嫌我腻了?” 虞清欢点头:“是有些腻了,但说这个能赶跑你么?” 长孙焘斩钉截铁:“自是不能的,你若跑,我便追,总要缠得你毫无反抗之力,最后把一生都输给我。” 虞清欢搂住他的腰:“早就输给了,再输下辈子也没了。” 长孙焘道:“那正好,你的下辈子我也要了。” 虞清欢的目光,随着他望向夜空,那里星河璀璨,好像全都倒流进了他的眼里,最后,虞清欢轻声问他:“要留下来,等六月水患解决了再离开,是吗?” 长孙焘有些难以启齿:“晏晏,我……” 虞清欢连忙打断他:“昭华,我知你心,不必解释。你肯定在想,不立即南下寻找解药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但在你心里,天下苍生总是要摆在重要的位置的,要是你就这么走了,只怕会心有不安。我怎么舍得你带着愧疚和自责活着,自然是要留下来的,等问题一解决,我们便离开。” 长孙焘叹息一声,把她搂得更紧了:“我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你。” 虞清欢把玩着他的手指,睫毛轻轻 颤动:“我会按原定计划,去解决董实的问题,然后跟他换种子,如果草草一直没回来的话……” 第494章 醋意,让人面目狰狞 长孙焘立即接道:“我会与白家联系,让承禾与杨迁合作,把土地准备好,只待种子一到手,下过春雨后就立即播种,只要今年有收成,百姓们就能熬过这个灾年。” 虞清欢有些奇怪:“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你如此执着于粮食,既然我们提前预知,是否要提前做一些准备,比如说疏通河道,等大水来临时减少损失之类的。” 长孙焘耐心解释:“晏晏,进入六月后,扬州的确迎来雨季,但你想想,扬州水患问题存在千年之久,历朝历代的朝廷自然不会放任不管,运河、堤坝、河道清淤,这些都在做,已经比较完善了,为何还防不住这场大洪水?” “因为那洪水多半是海里来的,当海水倒灌淹没良田后,土地沾了盐,就算大水退去,庄稼也活不了,什么都种不下。” “原来如此,”虞清欢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会执着于粮食,如果真是那样,百姓们最需要的正是粮食。” “是的,那时候最缺的是粮食。” 虞清欢又道:“海水倒灌应当非常严重才对,但我怎么记得,似乎没怎么死人,很多人并不是死于灾害,而是饿死的。” 长孙焘道:“我所经历的那场灾害,之所以很少死人,是因为杨迁召集海陆两拨势力,扬言要把扬州杀得片甲不留,势造得很大,百姓纷纷逃窜,加上麒麟卫的介入,这方的百姓早就被疏散了,当时死在大水里的,多数都是官兵和杨迁的手下。” 虞清欢道:“原来是两位兄长介入,这也怪不得,那么今年,你准备怎么疏散他们?” 长孙焘道:“自然是故技重施,不过把时间提早一些,并提前告知杨迁他们灾害是海水倒灌,再制定一些计划,尽可能的减少伤亡。” 虞清欢又道:“这些都是大事,那就交给你们这些男人去烦恼吧!我只管把种子拿到手。” 不是什么都提前知道了,事情办起来就会轻松,想要真正做到防患于未然,却是千头万绪。 她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可以理清楚这些事情,还是要交给心怀天下的男人们更靠谱。 长孙焘拍拍她的脑袋:“辛苦了,晏晏。” 虞清欢也不敢多动,怕扯到他的伤口,但却怎么也不想起来,就这样赖在他身上。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草草和昭华到底不一样,草草很细心,让她无比熨帖,昭华除了细心体贴外,还多了一份可靠。 只要昭华在身边,她就像找到避风港一样,安心而可靠。 三人在客栈歇了一日,长孙焘仍然没有变回草草,于是他们便不准备多作停留,启程前往董穗夫家所在的地方。 这次由杨迁和虞清欢扮作夫妻一起出城,长孙焘和三梦扮作董实的护卫租了辆马车,随后高调地出了城。 等几人在码头汇合时,杨迁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艘带舱的客船,船上只有几个水手,船不显眼,但却足够宽敞舒适。 董实趾高气扬地上了船,杨迁和三梦亦步亦趋地跟随其后。 虞清欢向划着小船叫卖的小姑娘买了一包煎饼果子,杨迁站在一旁等她,脸上带着笑意,温柔而宠溺。 甲板上的长孙焘见了,把腰间的佩刀抽出来,拿在手里不停地擦拭。 这一行为被杨迁的余光尽收眼底,对此,杨迁恍若不知,若无其事地接过虞清欢手里的东西,殷勤而体贴。 长孙焘把刀擦得更亮了。 正此时,一邋遢的老头撞上了虞清欢,把她撞得一个趔趄,整个人往江里倒去。 “娘子,小心!”杨迁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抓住,却是扯到了怀里。 一声脆响,那把刀被长孙焘生生掰断,他望着江面,腾腾的杀气骤起,雾色正浓,使得周遭温度陡然下降。 “沈先生,你冷不冷?我好冷……”董实战战兢兢地道。 “不、不冷的吧?”三梦瑟瑟发抖,强装镇定。 “戏过了啊!小心草草剁了你。”虞清欢想要挣脱。 杨迁眼里都是报复后的畅快:“埋伏在暗处的人必定在注意一对年轻夫妻,你可要忍住才行,要是咱们演得不像,肯定容易露馅的。” 虞清欢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去扶那倒地不起的老人:“老人家,您没事吧?” 那老人摆摆手,声音沙哑而苍凉:“老朽没事,得罪姑娘了。” 虞清欢向后伸出手,杨迁递了一个钱袋到她手里,她往老人家手里一塞:“老人家,这里有一点银子,您拿去医馆看看有没有伤着。” 老人把钱袋推回去:“姑娘,不用,原是老朽的错,怎么能用你的银子?” 虞清欢不再坚持,不着痕迹地把钱袋揣回自己的袖子里:“我扶您起来。” “哎,这……”杨迁伸出手,却抓了把空气,他的钱袋呢?还给他啊! 虞清欢没有理他,继续问道:“老人家,您有亲人孩子吗?他们有没有在附近,我送您去找他们。” 老人说道:“老朽一个叫花子,哪有什么亲人,姑娘不用管老朽,瞧着你要赶路,老朽就不耽搁你了,且去把!” 虞清欢不再客套,继续道:“如此,我们便走了,老人家请保重,就此别过。” 说完,虞清欢看了杨迁一眼,缓缓走上了船。 “娘子,你等等为夫……”杨迁捧着煎饼果子,小跑着追上去。 老人望着二人的背影,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杨迁追上虞清欢,在她身边小声地道:“一个老叫花子,却拽着文绉绉的字眼,怎么看都有问题,你就这么不管了?” 虞清欢道:“要管你去管,一个路人,见到叫花子顶多施舍些银钱,难不成还要体贴入微把他供养起来?那不是不打自招,告诉他你已经识破了他有问题么?且看他想做什么,要是冲着我们来,早晚还会再遇到。” 董实抱着的明珠迅速窜到虞清欢怀里,冲着老人的方向张牙舞爪。 虞清欢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身上的东西,发现所有东西都在,但药瓶却少了一个,而那个瓶子里装的,却是给长孙焘调理身体的药物。 第495章 奇怪的老头 “把他抓来!”虞清欢沉声说了一句,杨迁大步流星地走下船,把那老人给拎了上来。 老人看似很惶恐,还挣扎了几下。 “开船。”虞清欢吩咐了一句,杨迁做了个手势,船便缓缓开动起来,到得江心时,她又对杨迁道,“扔下去。” 杨迁毫不含糊,当真把老人扔了下去。 然而老人掉落水中的同时,一根极细的铁丝从袖中射出,钉到了船上,他便任由那铁丝牵引着顺水漂流。 因为身上太脏,一股污渍从老人的衣裳里渗出,缓缓漾开,使得那水的颜色,与四周的都不同。 虞清欢掏出匕首,放到铁丝旁边,随时准备割断:“死老头,原来你竟是个小贼,主动把药还回来,还是被动去死,随便选一个吧。” “非礼勿视,小孩子不要看这么凶残的画面。”三梦蒙着董实的眼睛,把他给拉进船舱。 长孙焘自然跟着,经过杨迁身边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杨迁摊手,抱着剑走到虞清欢身边,和她挨得很近很近。 水里的老人慢悠悠地取出药瓶,高高举起,“扑通”一声,任药瓶掉进水里,沉入江底。 那药没有几颗,虞清欢虽然心疼,但还不至于为它跳进水里摸捡。 手中的匕首晃了晃,铁丝被斩断,老人和船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你这狠心的丫头。”一抹水花在空中溅开,那老人已跃到了船上,原来,在铁丝断了的同时,他另一只手又射出一根铁丝,他便借力跃到了船上,站在虞清欢身边抖了抖身上的水,笑吟吟地道。 “踹回去。”虞清欢收起匕首,轻轻吐出几个字,杨迁提起右脚踹过去,却被老人及时避开。 他没有手下留情,而是那老人真的如此厉害,并不能被一脚踹下去。 虞清欢伸手一挡,拦住了杨迁,她靠在甲板上,披散在背的青丝被风卷起,容姿昳丽,质美如 兰。 她轻轻启齿:“死老头,冲着本姑娘来的吧?我让你洗了个澡,你得感谢我才行,要不说说所为何事?” 老人甩了甩袖子,把那带着污垢的脏水甩得到处都是,他背着双手,故作高深地道:“小女娃,既然你如此聪慧,那就猜猜老朽来找你做什么。” 杨迁举袖挡水,却是不肯挪动一步,站在那不远不近的地方,警惕地望着这个老人。 虞清欢没有直面回答老人的话,只是道:“骗子不一定是高人,高人却一定是骗子,你看起来不像高人,必定是个老骗子,既然如此,我管你来找我干什么,请你随意。” 说完,虞清欢转身就走,背对老人时,她拍了拍明珠的脑袋。 怀里的明珠动了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叫声。 她果真没有理会老人,自顾自地走进船舱。 她没理会,杨迁自然也不会去管,一前一后进去了,徒留老人独自在甲板上,任料峭春风吹着。 虞清欢刚踏进门,一阵大力传来,她整个人便被拉了进去。 “砰”的一声,门关了,差点撞上了杨迁的鼻子。 长孙焘把她抵在门上,一张唇先送了上去,土匪般攻城略地,吻得她满脸通红,最后,长孙焘掐住她的纤细处,轻轻一带,人便被他抱到了靠窗的桌上坐着。 长孙焘一把扯出明珠仍到一旁:“我想剁了杨迁的手,竟敢趁机占你便宜。” “那是兄长。” “表的!” 虞清欢往后一躲,随即猫儿似的从他的腋下钻出去,却被他拉住了腰带,往怀里一抓,人又被她搂住动弹不得。 “别扯着伤口,裂开了可不好。” “媳妇儿都快没了,这伤就管它的吧!”说罢欺身上前,把她堵在桌上无法动弹。 虞清欢索性不躲了,伸手环住他的腰,那里肌肉紧实,想要用力一捏,却发现半点皮肉都捏不起来,倒是把他抓得呼吸一滞。 “什么叫媳妇儿快没了?你搂着的不是人么?” 长孙焘把头挨过去:“这天还没黑……我的伤也没好……就算你馋我的身子,我也没办法应你,所以小手安分点,别摸来摸去。” 虞清欢连忙缩回手,捂住了脸颊:“咦,你好 色哦!” 窗户拉过一抹阳光,照在她的发上,毛茸茸的,还闪着金边,像一只慵懒狡黠的小猫儿,正在窗边懒洋洋地梳理着毛发。 长孙焘的心也跟着暖暖的,全都化成了水,在心湖中荡漾,掀起阵阵涟漪:“我的晏晏,真是越看越好看。” 虞清欢掀开指缝,望着眼前顾盼间神光离合的男人,他面如冠玉,褐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呈琥珀色,像天下最华美的宝石,高贵,璀璨,挺拔的身姿像巍峨雪山,圣洁,岿然。 “我的昭华,不管什么时候都好看。” “嗯?”长孙焘把手抵在她的耳边,低下头轻轻呵气,“你这是看上了我这张脸?” 虞清欢伸手去推开他的胸膛:“带着伤,别闹。” 长孙焘一口含在她的耳 垂上:“总要把你伺候好了,让你离不开我才行,你看那隔壁屋,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是男的,你处在中间就像小绵羊进了狼群,危险得要命。” 虞清欢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偏过头躲开长孙焘的狼嘴:“登徒子,能不能正经一点?别闹。” 长孙焘一口咬在她白皙的颈项上,牙轻轻地啃了啃。 虞清欢像被电了一样,一阵酥 痒的感觉从脖颈传到全身,她有些不适,手用力一推,倒把长孙焘给推出去老远。 “啊,疼!”长孙焘捂着肩膀惨叫一声,好像真的扯开伤口。 心怦怦跳的虞清欢才懒得管他,一得自由立即就跑开了。 甲板上有怪老头,其他舱房里有不想看到她的三梦,她索性进了厨房,捡了一些食材,炒了几个家常菜。 把菜饭摆上,她走出厨房去叫人,等回来时,菜却丢了几碟。 虞清欢招来明珠和灰灰,把桌上剩下的那小碟子肉递过去。 明珠和灰灰吃得相当欢快,不一会儿又冲去水缸后,对着角落龇牙咧嘴。 “咣当”一声,盘子掉在地上发出清响,明珠和灰灰炸毛警觉的方向,蹲着个衣裳半干的老者。 正是方才在甲板上的怪老头。 “你会解毒?”虞清欢望着那抱着肚子打嗝的老人,问他。 原来,菜里被她下了毒,所以明珠和灰灰才会那么喜欢吃。 老头没有理会虞清欢,就地一躺,不说话。 第496章 可怜的杨迁 虞清欢也没再问,掀开锅盖,大锅里有一大个蒸屉,里面摆着几碟菜。 她闻了闻味道,然后洒了些东西进去,再拿出来摆在桌上。 三梦带着董实上桌,长孙焘和杨迁随后落座,就等虞清欢一声令下。 “吃吧!”虞清欢拍拍腿,明珠立即跳上来,它嗅了嗅,但对这桌上的每一道菜都没什么兴趣,她便开口让大家动筷。 “楚姑娘的做的菜,就是好吃!”向来酸哩咕叽的三梦,在吃了一口菜后,用朴实无华的语言称赞。 董实人小手短,夹菜的时候筷子都伸不远,虞清欢每种菜都给他夹一筷子,放在他的碗里。 长孙焘却没顾着吃,不停地给虞清欢夹菜,等虞清欢准备吃时,碗里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这一顿饭用得相当和谐,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忽视那个怪老头。 饭后,虞清欢又给大伙儿都盛了一碗汤,众人都喝了,唯有杨迁因为吃太撑而没有喝下。 虞清欢捧着汤碗,面无表情地道:“不喝你会后悔的。” 杨迁捧着肚子:“喝不下了,再喝就吐了。” 虞清欢没有再说什么,把自己那份汤喝完后,丢下一桌子的碗筷就离开了。 “做饭的人不洗碗,交给你们了。” 长孙焘优雅地擦了擦嘴,起身跟上:“伤患不洗碗,走了。” 三梦放下筷子:“君子远庖厨,好像也适用于洗碗上头,走了。” 董实默默地站起身,似乎觉得总要说点什么才行:“我还只是个孩子。” 最后,杨迁认命了,随手招了个手下,吩咐道:“把碗洗了,可要洗干净点。” 说罢,他也走出了小厨房,还自言自语道:“要不然养手下做什么?切!” 到了午时,杨迁身上发生了一件养再多手下也帮不了他的事。 是这样的,他正抱着剑站在甲板上,欣赏两岸美妙的景致,正当陶醉其中时,肚子一阵绞痛,他来不及回船舱的恭房出恭,只好跳进水里。 三梦听到声响,当先跑出来,见杨迁浮在冰冷的江里,忍不住问道:“杨兄?春寒料峭,你怎的这般想不开,跑冰冷的江里洗澡?” 杨迁没理他,虽面无表情,裤子却脏了一大兜,他忍着腹痛,忍着恶心,还要施展水性飘在水面上。 三梦抛下一根绳子:“区区拉你上来,泡久了就算你的身子顶不住。” 杨迁还是没理他,就怕说话泄气,会蹦出更多。 三梦不由奇怪:“杨兄?区区在与你说话,你为何不搭理?” 随后走上甲板的董实去找虞清欢:“楚姐姐,杨叔叔疯了!” 虞清欢正和长孙焘腻在一起下棋,闻言她诧异抬眸:“怎么回事?” 董实不解:“他泡在水里,沈先生拉他上来他也不肯,这么冷的天,我见他的脸都冻白了。” 虞清欢落下一子,轻轻笑了起来:“别管他,都回船舱吧!否则他不好意思上来。” 董实似懂非懂地挠挠头,转身走了,长孙焘问虞清欢:“刚才的饭菜?” 虞清欢点头:“那老头子下的排毒药,汤里有解药,是杨迁他自己不喝汤,让他排排毒也好,受点罪,但利大于弊,总归要不了命。” 长孙焘道:“你倒是淡定,就不怕那怪老头包藏祸心?” 虞清欢道:“那老头的确怪,也不知他接近我有几个意思,会是你曾说的那个高人吗?” 长孙焘道:“说不好,若是那人的话,我认不出他也就不奇怪了。这人唤作百里无相,惯会易容变装,我从未见过他的真颜,也不知他年岁几何,更不能从身体特征判断他的真假。” 虞清欢道:“说不定只是个骗吃骗喝的老鬼。” 长孙焘道:“若是骗吃骗喝的有这胆量和本事,也不至于这般邋遢,十有八 九是故意伪装的,不过没有恶意,也不带杀气。” 虞清欢最后落下一子:“再等等,他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你离他远些,若是忽然变成草草,我怕他对你不利。” 长孙焘把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果然下棋都没有你有趣,晏晏,要不继续我们刚刚未做完的事?” “也、也不是不行,但你先松开我。”虞清欢偏过头,耳根却红了起来,“得把门锁了的。” 长孙焘刚放开她的手,她就“呲溜”一下跑了。 “小骗子。”长孙焘笑得温柔,低头把棋盘上的棋子捡起来,丢进棋盒里。 外面,虞清欢脸红心跳,拍着胸 脯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叫船工准备一桶热水,又去杨迁的房里取了件披风,最后去了甲板。 三梦还在甲板上孜孜不倦地劝着,江里的杨迁已被冻得瑟瑟发抖,脸上青白交错,牙齿打颤,几绺头发粘在脸上,看起来分外可怜。 “哈哈哈……让你喝汤你嫌弃,要不求求我?”虞清欢趴在甲板的栏杆上幸灾乐祸。 杨迁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这么一说话,他的身后竟冒出一串气泡。 三梦目瞪口呆:“杨、杨兄,你躲在水里,是为了出虚恭?!” 杨迁羞愧欲死,无地自容,他想把头塞进江里,但却怕吃了自己的排泄物,倔强地露出个脑袋。 虞清欢也歇了逗他的心思,把披风和药丸递给三梦,道:“药给他吃了,然后把披风扔给他,让他上来吧!再泡下去指不定就冻死了。” 回船舱时,虞清欢碰到那怪老头在船舱里来回踱步,因为他们谁也不搭理这老头,船工水手没有接到命令,也不敢贸然把这老头抓了,现在酒足饭饱,他正在船舱里的过道闲荡。 虞清欢仿佛没瞧见他,一声招呼都不打,折身回了她的房间。 怪老头觉得无趣,随便推开一扇门,也进了房。 甲板上,杨迁服了药后,总算没有再泡水里,他用三梦扔给他的披风裹住下身,鬼鬼祟祟地回了船舱,因为这一折腾,整个人像丢了半条命。 太子府。 赫霞公主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用团扇遮住脸颊,躺在躺椅上,时不时翻个身,发出舒适的嘤 咛。 长孙翊下朝归来,坐到赫霞公主身边,把朝中遇到的情况与赫霞公主说:“本宫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见到卫殊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去了哪里,打了不痛不痒的几板子,不过是受点皮肉之苦,总不至于让他在家养那么久,可别闷着坏,想着怎么对付本宫。” 第497章 让淇王夫妇主动现身的计划 这已成为长孙翊的习惯,他如今什么事都会和赫霞公主讲。 赫霞公主淡淡道:“陛下离不开卫殊,肯定不会让他在家养着,这么久见不到他,想来人根本就不在京城。” 长孙翊捡起落在赫霞公主身上的一瓣梨花,狠狠捏碎:“这个时候离开京城,不知为着什么事,这个小子,总是让本宫心有不安啊。” 赫霞公主捏起扇子,偏头看向长孙翊:“还能为着什么事,当今天下太平,盛世长安,陛下春风得意,唯一悬而未决的,不正是那两人的行踪么?” 长孙翊眸底一片阴准:“折了一个子修,事后又派出去那么多的人,竟然连个影子都没找着,不得不说,皇叔夫妻可真厉害。” 赫霞公主直起身了,阳光下,她的眉宇间朝气蓬勃,脸颊的皮肤呈健康的麦色。 “想要逼他们出来并不难,只是这样做,事后必定要承受淇王的怒火,而且也不能再打悄摸着了结了他们的主意。” 长孙翊掀开眼睫:“哦?爱妃有何高见?” 赫霞公主笑了:“让他们的‘尸体’被发现不就行了?管他们是真死还是假死,为了自证清白,他们必定会立即现身,否则时间久了,别人都以为他们已死,到时候他们再出现就有冒充之嫌,上头还不得趁机摁死他们?” 长孙翊一拍手掌:“这的确是个好方法,与其天南地北地搜寻他们的行踪,倒不如让他们主动现身,放在明面上的人,本宫才能放心。只是找到他们‘尸体’的人,事后必定会被清算,我们可不能沾手,该由谁来发现他们的‘尸体’呢?” 赫霞公主道:“臣妾到大秦的时日不长,很多事人际关系都不大了解,殿下这个问题,可把臣妾给难住了。” “那本宫就与你捋捋朝中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长孙翊把大秦势力抽丝剥茧,细细划分为许多派别,其中或许互相对立,又或许互相牵连,想来他是做足功课的,讲给赫霞公主听时,既简单易懂,又清晰明了,用不了多久,赫霞公主便了解了朝野官员的瓜葛。 赫霞公主复又用团扇盖住面颊,也遮住了那眼里露出的嘲讽——懂有什么用?连别人的力都不会借,能成什么事? 但最后,她还是出了个主意:“殿下,您想用借虞家的手,对么?” 长孙翊点点头:“皇叔和虞相斗了大半辈子,最希望皇叔死的,必定有虞相,若是借他的力,必定能马到功成。” 赫霞公主道:“殿下这么想也没错,但虞相能叱咤朝野多年,并不是等闲之辈,您想借他的手,只怕会遭受反噬。臣妾斗胆建议,牵着疯狗去咬人,不如牵着一条傻狗。” 长孙翊皱起眉头:“莫非,爱妃有别的人选?二弟只怕不行,他因为闯淇王府已经被父皇盯上了,若是我们利用他,父皇肯定会知道。” 赫霞公主摇摇头:“我们不用他,我们用原家。殿下您想想,母妃因为淇王夫妇丢了皇后之位,最生气的只怕是原家,把原家推出去,一来他们为了报仇必定全力以赴,二来他们可以做炮灰。” 长孙翊“腾”的站起来:“赫霞!你安的什么心?!那是母妃的娘家!也是本宫的助力!你让本宫推他们去死,且不说若是真的出事会连累本宫,就说他们是本宫的支持者,若是原家出事,岂不是让本宫自断一臂么?!” 赫霞笑了:“殿下,他们真的是助力么?在臣妾看来,没用的东西只配做炮灰,原家这些年已经不行了,族里没有任何可以独当一面的掌局人,全都靠着祖宗的余荫苟延残喘,有这样一个家族拖后腿,于殿下而言,就是一团烂了的肉,不当机立断挖去影响早晚会扩大,现在的劣象可能不明显,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长孙翊仿佛被说动,他又坐了下来:“若是原家都保不住,别人怎么想本宫?怎么会毫无后顾之忧地为本宫办事?他们不会怀疑与本宫办事,会高鸟尽良弓藏么?” 赫霞公主又道:“换个角度想想,有原家在,为殿下谋事的人说不定会想着出多大的力也越不过原家,但没了原家,谁出的力最多,谋得的好处便最大,说不定为了争这个第一,人人得会使尽浑身解数呢!再着,原家就一定会死么?” 说到这里,赫霞公主便不再说话,她又躺回椅子上,就算身上被晒得暖洋洋的,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长孙翊还在思考赫霞姐说的那番话,最后竟被说服,等捋清楚了思绪后,他又问:“怎么让原家做这件事,但事发后却不会牵扯到太子府呢?” 赫霞公主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淇王夫妇在兖州和徐州一带出现过?” 长孙翊回答:“的确如此,在兖州和徐州交界处,发现他们的踪迹,消息刚刚传来不久,想必在几天前,他们人还在那里,我们的人已经去追了,但至今消息没有再传来,应该是没找到人。” 赫霞陷入了沉思,半响才道:“殿下,臣妾始终不明白,淇王夫妇为何潜伏于民间,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长孙翊摇头:“这个,估计只有他们才知道了,本宫也不知道他们丢下淇王府闹失踪的原因。” 赫霞公主道:“那我们暂时不追究这个问题的原因。臣妾听说,大舅母的娘家在扬州?” 她说的大舅母,正是齐国公世子的正妻,也就是原妃的兄长。 长孙翊回答:“的确如此。” 赫霞公主启齿:“前段时间打陛下脸的杨迁,最经常活跃的地方也是扬州?” 长孙翊暂时还不能理解她说的话,只是点头:“消息是这样。” 赫霞公主轻笑:“这不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么?殿下。” 长孙翊恍然大悟:“爱妃的意思是,让大舅母的娘家发现‘尸体’,就说杨迁‘杀了’他们,因为杨迁在皇叔他们出事后曾经来过京城,他把皇叔他们掳回扬州也说得通,那样就算传出皇叔他们已死的消息别人也不会起疑,只有大家都不起疑,他们才会为了证明自己没死而现身。爱妃真是聪明绝顶!只是,大舅母的娘家似乎不够分量。” 赫霞公主已经有些不耐:“殿下,所以说还是得原家出马啊!至于他们怎么利用大舅母的娘家做文章,那是他们要去烦恼的事情,您只需暗示他们淇王夫妇在扬州,然后把尸体送到他们面前让他们找到即可,不管结果怎样,都与我们没关系,就算有人怀疑,那得拿出证据才行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长孙翊要是不明白,他这太子的位置还不如让贤。 敲定章程,长孙翊拍拍屁 股走了。 赫霞公主百无聊赖地躺在椅子上,叹息声里嘲讽的意味相当明显——狠是够狠,原家说舍就舍,但就是太蠢了。 第498章 愚蠢无知的妇人! 整个京城,会搞事的人家多了去了,可不止一个太子府。 就比如说相府,致仕在家的虞谦并未就此闲赋,前段时日给一堆丫鬟开脸,又买了很多妾室。 他以身作则,带头没日没夜的劳作,也没能搞大那些女人的肚子。 若说以前他还能淡定,但此时也不由得疯了,如果真的断子绝孙,那辛苦挣下的这些家业要给谁继承,难不成要便宜旁支的人么? 想到这里,虞谦将虞清欢恨之入骨,每日都咬牙切齿。 经过这事,他已经怀疑虞清欢的身份了,但由于那自称“飞鱼”的人说他们接近虞清欢,也是因为虞清欢长得像川平郡主,反倒让虞清欢洗得一清二白。 让他无从下手。 他的生活一团糟乱,想复起的心一刻未停过,但有劲都没处使。 朝中风云变幻,那是一刻也离不得的名利场,若是离开久了,不管是威望还是人情都会淡去。 总之,虞谦很不好过,十分焦躁。 偏偏他的老妻还在这时来烦他:“老爷,府中的开销太大,家里已经没办法维持从前的光景了,可那些个妾们挥金如土,什么都捡着好的用,一得不到就吵翻了天,若是不想办法搞些银子,生活都快过不下去了。” “什么?家里没有银子?!”虞谦从前只管做官,何曾管过家里一星半点,家底多少,他自然不知道。 老夫人面对虞谦难以置信的问题,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从前您还在朝野时候,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光他们这些人的孝敬,便能维持偌大一个相府的开支,可您致仕了之后,便鲜少有人登门了,家里统共就那些产业,近来生意也不好,一直都亏损着,哪里有什么银子!” 虞谦气急败坏:“没有银子就去赚银子,难道老夫还能生银子不成?!你来老夫这吵吵嚷嚷作甚?!” 老夫人也怒了:“不吵你吵谁?!当初你非要接虞清欢那对母子入府,最后什么下场?害得你和老大跟着遭了殃!平日 你若是不做样子,兜里多收一些银钱,我们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前两日我想让老二从户部搞银子,你拦着不让?现在老大就是个小官,老三也混不出个模样,全家人就靠老二那点俸禄,还有一大家子要养,你让我怎么办?!” 虞谦没好气地道:“你这婆娘,真是不知好歹,外面不来银子那就开源节流,把家里那些用不着的下人,和用来充场面的东西卖的卖,当的当,不就可以换下一大笔费用了?” “你也管管那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平日又不出门,穿那么好戴那么多做什么?给谁看?去告诉她们,所有花销都只能用月例银子,不可以多支出一分,老夫要是看到有人浪费,非剁了他的手不可!” “另外,身上也别搞得珠光宝气的,穿戴都别超过例银,否则多出来的就充公,外出的男人们维持从前的分例,不用出去的就把资源让给别人!” 老夫人小声地道:“这怎么行?我们是大家族,要维持大家族的面子和体统,好歹您也是做过相爷的人,家里怎好太寒酸?这还不被昔日的同僚和外人笑掉大牙?最重要的是,现在您致仕了,日子更应比从前过得好!这是一口气,人活着争什么,不就争那一口气么?反正我不同意!” 虞谦恼羞成怒:“蠢货!老夫要是发迹早一点,也不会娶你这么个眼皮子浅的蠢东西,你瞧瞧一群儿孙,有几个不像你这么蠢?老夫真后悔没有及时止损,找个脑子好的,那样也不会落到家里全是蠢货的下场!老夫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要是你这点事都办不好,老夫就给你一封休书,送你去古刹了却余生!” 不得不说,虞谦的话说得在理,他早年还只是个七品小官,男的低娶女的高嫁,他能娶到什么好玩意儿? 所以哪怕他封侯拜相,成为权倾朝野的相爷,这些荣华富贵也没有冲淡妻子原生家庭的影响,也没能撑开她的眼见,这个鼠目寸光、目光短浅、愚不可及的妻子,在他得意的时候短板还不明显,到这个时候反而把她的不足凸显得淋漓尽致! 真是个只会拖后腿的愚蠢妇人,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别人随着年岁的增长,长的是智慧,她就只长皱纹和老人斑! 还有那老大媳妇,也真上不得台面,当初因为老大资质不行,他不想娶个儿媳妇来,让儿媳妇爬到老大头上,所以选了出身不错但脑子却不行的原氏,如今家里一团乱麻,这蠢东西也指望不上! 老二老三的媳妇还不错,就是出身低了点,眼见和格局都不行,胆子更是小,家里交给她们,也只能算是勉强撑住。 放眼望去,只有小七值得抬举,但偏生她又是只养不熟的狗! 虞家气数果真要尽了。 老夫人气得两眼发花,声嘶力竭地和虞谦吵了起来:“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为你生儿育女,孝顺双亲,操持家务,兢兢业业地奉献了一辈子,将你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一路扶持到宰相,现都半截腿入土了,你还这样对我?!你怎么不怪你自己没能力!保不住官位!” “别人家的女人一辈子穿金戴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上了天就没有下来过,风光无两谁都比不过,倒是你不想办法让家里的女人好过一点,还让大家节衣缩食,你要脸吗?没用的东西!” 虞谦被他的老妻气笑了:“果然,人蠢和年龄没有关系,老夫以为你活了这么多年也算攒下不少阅历,却没想到你脑子里攒下的都是屎!明明是你刚才吵吵嚷嚷说侍妾们挥金如土,老夫给你出主意解决这个问题,因为触及了你的利益,你就话锋一转,真是长本事了!” 老夫人见他冷笑连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人不能卖,东西自然也不能典当,如果活着的这点尊严都没有,那我还活着做什么?!” 虞谦望着她:“那你倒是去死啊!” 老夫人坐在地上,不顾体统地大哭起来:“虞谦,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让老娘去死,老娘偏不如你的意!老娘一定会活过你,然后每年清明都去你坟头幸灾乐祸!” 虞谦皱起眉头,真的不耐烦极了:“你都快六十的人了,就不能成熟一点么?别人不知道,还以为猪妖成精,一言不合就在地上撒泼打滚!老夫真是不耐烦看到你!给你十日时间,如果没有解决这堆污糟事,就把钥匙交给老二媳妇管,你好自为之吧,老夫不想临了还给你写休书!” 说完,虞谦一甩袖子走了。 背着手走在花园里,虞谦心烦意乱,叹息不绝。 若是小七,一定可以理解他这样做的苦心。 只有他家过得乱七八糟,日子拮据,捉襟见肘,靠遣散仆从和典当度日,皇帝起复他的可能性就越大。 因为那样的他,已经没了威胁,拔掉利爪和牙齿的老虎不仅不可怕,而且为了自保也只能抱紧皇帝的大腿。 君臣十数年,他太了解嘉佑帝了,这个皇帝不仅刚愎自用,自私狭隘,而且还胆小,从前是因为他权势太盛遭了忌惮,皇帝可不敢让这样的一头猛虎天天在面前晃。 只有他落魄到尘埃里,才能满足皇帝扭曲的内心,这样他才能为皇帝所用。 可是这家里没有一个明白人,小妾以为麻雀变凤凰,得了势就一个劲地造。 家里的主人因为他淡出朝野而失去庇佑,惶惶不可终日。 儿孙们也没有什么能撑起这片天的有才之人,他风光了一辈子,怎么就这么惨呢? 更惨的是,他现在还有可能面临断子绝孙的危险。 都怪那个小七!都怪长孙焘!他们夫妇不死,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虞谦走了一会儿,去了书房,坐了许久,眼皮一直半睁半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他就像一头要打猎的猛兽,蛰伏在暗处,伺机向猎物发动攻击,全力以赴只求一击必中。 第499章 我看中你了! 虞清欢他们的船顺着河道漂流已有两日,差不多要进入扬州境内。 自从杨迁莫名其妙地拉了一顿后,几人不敢不听虞清欢的话,不经过虞清欢的同意,绝不多吃。 只有那个老头,蹭吃蹭喝从不忌口,这才两三日时间,面色都变得红 润了起来。 虞清欢不主动赶他,别人也当他不存在,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处着。 这日,长孙焘用过饭后,觉得一阵困倦,睡了一小会儿,睁开眼又变回了草草。 虞清欢不由得叹息——豁出性命才换得他两三日清醒,那是不是真的让扬州的百姓度过灾厄,他才能做一辈子的长孙焘? “怪老头,不许盯着晏晏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草草一醒来,发现船上多了个老头,还一个劲的盯着他媳妇看,顿时把他气得火冒三丈。 三梦和董实连忙跑过来拦住他,一人捂着他的嘴,一人抱着他的腰,生怕他会被怪老头报复。 看来杨迁那一顿肠肚之苦,是真的把这几人给下着了。 长孙焘被一个书生和一个孩子拖了出去,三人蹲在墙角,交头接耳。 “草草,别去惹他,那怪老头有毒。” “草草哥哥,你要控制你自己,不然楚姐姐都保不了你。” “你们拦着我作甚?让我挖了这老头的眼睛,谁让他总盯着晏晏看,不怀好意。” 三梦连忙又将摩拳擦掌的长孙焘拦住:“草草,圣人有云,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千万不能冲动!” 董实猛点头:“听圣人的,总没错。” 见两人拦得实在密不透风,草草也歇了心思。 等到吃饭时,见那怪老头狼吞虎咽,吃得到处都是,一点也不爱惜晏晏做饭,他顿时就生气了。 “死老头,晏晏做饭很辛苦,你别吃得满地都是,又不是小狗,怎么到处都舔?” 那老头斜斜扫了长孙焘一眼:“小子,你父母没教育过你,要懂得尊老爱幼么?老头都这把年纪了,你怎么说的话?” 长孙焘把筷子拍在桌上:“分明是你这死老头为老不尊!” 老头还想再说,虞清欢递了杯水到长孙焘手里:“草草,吃饭,别理他。” 长孙焘一下子便被安抚了,捧着茶盏乖乖坐在虞清欢身边。 那老头继续不顾仪态的吃,把桌面弄得乱七八糟,他喜欢的菜,盘子都舔得干干净净,他不喜欢的菜,被他戳得稀巴烂。 众人都失去胃口,敢怒而不敢言。 等怪老头吃饱喝足,虞清欢又炒了两个菜,众人才把这顿饭对付过去。 可是饭后,长孙焘忽然就倒地不起,等搬到床上时,他的嘴唇已呈青 紫色,显然是中了毒。 虞清欢急红了眼,连忙为他号脉,见长孙焘的脉象紊乱,体内的毒似有被引发的征兆,顿时心急如焚。 她跑去检查残羹冷炙,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异样,一问之下才知道长孙焘今日和怪老头单独呆过一间内室,顿时怒从心起。 这死老头!真给他脸了!竟然敢对长孙焘下手! 她吹响短哨,明珠和灰灰顿时进入战斗模式。 一脚踹开老头的房门,虞清欢站在门口,身体笔直,双目中尽是杀意:“老头,把解药拿来!” 怪老头正在喝酒,闻言他一摊手,翻过身背对着虞清欢:“没有解药。” 虞清欢冷哼一声:“行吧!那你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短哨响起,明珠和灰灰闪电般急射出去,却在要咬中那老头时双双停了下来,伸出舌 头去舔老头的手指。 原来,老头早已准备了它们喜欢的食物。 “死老头,你耍诈!” 老头一脸坏笑:“小女娃,兵不厌诈喔。” 虞清欢竟很赞同地点点头:“说得没错,兵不厌诈。” 她清清浅浅的笑了,眸间裹霜含玉,就像一朵冰花,傲然绽放于雪山之巅。 老头忽然浑身一僵,扭头问道:“你给老夫下了什么毒?” 虞清欢对身后的杨迁使了个眼色,杨迁顿时抽出重剑,抵在老头的脖颈上。 “死老头,”虞清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接近我们到底有何目的?总不能是看上三梦的美色吧?” 身后的三梦,张大嘴巴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干区区何事?” 虞清欢没有理会他的抗议,将匕首在手中灵活转动,她拉了把椅子,坐到老头面前,一瞬不瞬地望着老头:“听说你是个天才,却因一身本事反遭追杀,这些年你东躲西 藏,北齐人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既然如此,你好好躲着不就行了么?非要出来祸害人做什么?!” 老头眸有异色:“小姑娘,你知道老夫的身份?” 虞清欢道:“你这死老头,上次因为你,我和董实遭了无妄之灾,险些死在北齐人的刀下。我没有和你计较,反而好心供你吃喝,你竟恩将仇报,对我心尖儿上的人动手。这次,不管你用什么借口,不管你的目的如何,老娘都通通不想理会,只是一句,要是你不拿出解药,那我就给你灌下几斤合 欢散,然后把你扔到猪圈你,让你晚节不保!” 实际上,刚开始她并没有认出这老头的身份,因为这老头一生污垢,掩住了身上的味道,就连灰灰也没能认出。 后来老头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儿,身上的异味散去,反倒让灰灰察觉出了异样。 有了灰灰的预警,再加上细心的观察,虞清欢很快就锁定了老头正是之前码头揽客的那个小二。 之所以猜他正是北齐追杀的那个能人,是因为长孙焘曾提到过那人,加之那晚北齐人出现在船上,而且行动神秘,虞清欢便做猜想,这人正是北齐人那晚来到他们船上的目的。 看老头的表现,她似乎猜中了。 然而,叫他老头似乎不大恰当,因为根本就看不出,他真实的年岁。 不能动弹的老头面无惧意,他看虞清欢的眼神,满意中带着炽 热,就像一颗种子,在他眼底发了芽,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 最后,他慈蔼地笑了:“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是有两三分聪慧。” 第500章 解毒的办法 “看中?”虞清欢眯着眼,“什么意思?” 老头笑道:“既然已被你看穿身份,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丫头,从船上看到你开始,我便相中了你。” 众人齐惊:“哈?所以你才向草草下手?” 老头脸色一沉:“娃儿脑壳有问题吧!我是想让丫头做我的弟子!” 虞清欢笑了:“我师父是景州陆判,你能教我什么?也想跟他抢?” “原来是自家人,怪不得你我的路数差不多。”老头笑了,“女娃,按辈分我算得上你的师叔祖。我听说楚老头没有弟子传承衣钵,难道你是楚老头的外孙女儿?” 虞清欢将信将疑:“我凭什么信你?” 老头挑挑眉:“爱信不信。总之,你相公身上的毒不会要他的命,也不会让他体内的毒爆发出来,但拖久了会让他五感尽失,最后半身不遂。我的第一关考验你过了,这是第二关考验,如果你能解了他身上的毒,我便立即收你为徒。” 虞清欢压抑住内心的狂喜,道:“你知道他中毒了?” 老头道:“先别忙着高兴,他的毒我也解不了哇,不过我知道那毒来自南疆,而且也恰巧知道哪里可以解毒。” 老头正说着,长孙焘便走了进来,指着老头骂道:“你个死老鬼,竟然对我下毒!让晏晏担心,我宰了你!” 三梦连忙抱住长孙焘的腰:“草草,冷静,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头目瞪口呆:“我下的毒,你竟然这么快就解了?” 虞清欢耸耸肩:“一下子就解了,难道很难么?” 毕竟她的血可以解百毒,而且她手中还有灵芝炼化的药,只要不是世间少见的奇毒,没有什么她解不了的。 望着虞清欢手指头的那道细细的伤口,老头叹息一声:“楚老头竟然把你养成了药人,这恐怕就是天意吧!丫头,你这傻相公的毒有的解了。” 虞清欢皱眉:“什么意思?莫非我可以解草草的毒?” 老头神秘一笑:“不告诉你,除非你现在跪下来请我喝师父茶,否则我不告诉你。” 虞清欢干脆利落地起身:“老头儿,你在想屁吃呢?让我拜你为师,我不乐意。” 老头急了:“死丫头,你就不想救你相公?” 虞清欢轻笑:“那你说来听听,满意的话我就让杨迁把你脖子上的刀拿开,说得不中听的话,你也别活着了。” 老头瞪着虞清欢:“我可是你的师叔祖!还是你将来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知道不?我提前预支你对我的尊敬行不?” 虞清欢捋了捋鬓发:“你说是就是?我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谁知你不是冒充的?” 老头喝了口酒,撇撇嘴道:“我嘛!复姓百里,名无相,乃是你外祖父的小师叔。” “我算算啊!我今年也得四十岁了吧?不对不对,四十还差几个月。” “我母亲是大秦人,我父亲是北齐人,不过我不认那畜生,我这百里,也是随我的母亲姓。因为没有媳妇,无儿无女的,想找个徒弟继承衣钵,丫头你很对我的胃口,所以你快点跪下来敬茶,我迫不及待要教你本事了。” “也行,你看起来勉强算得上可靠,那我姑且信你一信,”虞清欢拿出一颗药丸,“可偏偏你动了不该动的人,我最恨别人动我的心头肉,怎么也要找回一点利息的。吃下它,我便完全信你。” 老头,不,或许该叫他百里无相。 百里无相也不怕毒,反正他会解,于是接过药丸吞了下去,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虞清欢:“叫师父?” “你真的在想屁吃。”虞清欢拉着长孙焘走出去,顺道给杨迁使了个眼色。 杨迁收回剑,也跟着走了。 “死丫头!你赖皮!”百里无相大吼,奈何虞清欢根本不鸟他。 他想站起来,整个人却如同踩在云上,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感觉。 接着,他就像一滩烂泥似的,整个人瘫了下去,一点劲也使不上。 就算他会解毒,也没有力气拿解药啊!就这样,想害别人半身不遂的他,反而全身不遂了。 更过分的是,每到饭点,杨迁都会端着香喷喷的饭来他面前吃,一口一口地吃,香味直冲鼻子,可他只能干瞪眼。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日,他终于有气无力地求饶:“丫头,给我解药,我告诉你怎么解你相公的毒……” 长公主府。 珍璃郡主自从卫殊那里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 长公主知道她茶饭不思,几乎就慌乱了阵脚,好哄歹哄也不能哄得珍璃郡主开门吃饭,等她让人把门一脚踹开时,吓得魂都没了。 “心肝,你这是在做什么?” 珍璃郡主正拿着飞镖对着一个草人疯狂甩射,见长公主进来,转头有气无力地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你已经把自己关了这么多天了,母亲能不来么?”长公主向后招招手,丫鬟立时递上一块温热的帕子,长公主接过来,为珍璃郡主擦了擦脸,“什么事值得你这样伤害自己?” 珍璃郡主放下飞镖,闷闷不乐地坐到贵妃椅上,把腿给盘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就是一会儿满腔怒火,一会儿又像吃了蜜糖,一会儿呢患得患失,一会儿又满心苍凉。母亲,我想我是真的疯了。” 长公主看了那草人一眼,问她:“你最近可见了什么人?亦或是与什么人起了争执?” 珍璃郡主无精打采地道:“倒也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人,就是爬了次卫殊家的墙。” “爬 墙?还爬那卫殊家的?”长公主竭力克制住用藤条招呼这不孝女的冲动,尽量让自己保持温柔的一面,但却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虚假,“爬他家墙做什么?里面还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东西不成?” 珍璃郡主卷了一缕垂在胸 前的头发在手中:“听说卫殊被皇帝舅舅打了,所以我想去笑话卫殊,结果卫府的护卫不让我进去。他藏得越紧,我越是好奇他究竟伤成了什么样子,于是便爬 墙进去了。” “可……可我还没幸灾乐祸,笑话他烂了屁 股,他就说他有心仪的女子了。母亲,您说这卫殊他什么意思?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还会看上他?那么粗鲁的人我才不稀罕!他跟我说他心有所属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珍璃郡主已带了哭腔,眼皮垂了下来,好像随时都会哭似的。 可偏偏她的语气很激动,仿佛在证明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总之,她有很多疑问,也有很多不甘。 第501章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长公主对这个女儿向来宠溺,除了让她装疯那次苛刻了点,平日从来不轻易责骂,哪怕是珍璃郡主真的做错了,她也会把事情掰 开揉碎了讲,让珍璃郡主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但这次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方慕少艾,情窦初开,女儿家的心思,她这个过来人怎么会不懂? 只是看女儿这个样子,也不像知道自己心意的,而那卫殊,应该是已经看出来了,这才会提女儿他有心仪的女子。 况且,就算卫殊愿意,她也不想女儿嫁给这样朝不保夕的一个人。 虽然现在他是皇帝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可他没有世家背景,唯一的倚仗就是皇帝的宠信。 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今朝是他卫殊春风得意,日后要是皇帝不喜欢他了,他还能剩下什么?数不尽的仇人么? 长公主身为母亲,怎么能不为女儿的将来做尽打算,也幸好这个卫指挥使是个识时务的,并没有和女儿牵扯的打算。 最后,长公主决定把这事按下,却不说卫殊坏话:“阿璃,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气,碰到卫殊这样的硬骨头,当然会让你无所适从的吧?” 珍璃郡主抬眸:“母亲,你是说因为我没有受过气,所以遇到卫殊这种不给我面子的人,我一时无法接受?” 长公主把她的手握住,目光温柔:“难道不是么?从小到大,除了母亲,谁还能让你受气?卫殊这个人蛮横无理,心狠手辣,偏偏他又对你有恩,想报恩的你一时找不准报恩的方法,去接近他时他没给你好脸色,这可不就产生矛盾了么?而且,卫殊显然误会了你的想法,还以为你看上了他,我们家小璃儿连北齐王妃的位置都看不上,难道会看得上这么个人?你生气是应该的,谁叫他误会你的意思!” “就是就是,谁会看得上那种人,偏偏他还自以为是!不自量力的家伙!” 被长公主这么一绕,心思单纯的珍璃郡主似乎想开了,又恢复从前开朗活泼的样子,她主动让人备水沐浴,随后又好好吃了一顿饭。 “母亲,我要去找太子妃嫂嫂玩,想听她讲北齐的事。”饭后,珍璃郡主让人备了几盒子礼物,征得长公主的同意后,带着贴身丫鬟出门了,赶往太子府。 赫霞公主没料到她会来,只好从躺椅上起来,净过手面,才去花厅迎接她。 “小璃儿,你怎么来?” 珍璃郡主语笑嫣嫣:“珍璃拜见太子妃娘娘。” 赫霞公主亲切地道:“你我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珍璃郡主十分开心:“嫂嫂,你真好!上次进宫时,珍璃听见原妃娘娘和萧贵妃娘娘说你坏话,就知道她们说的不对,嫂嫂虽然是北齐人,但长得漂亮极了,用我们大秦的话说,就是巾帼不让须眉,你可比许多男人强多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珍璃郡主连忙摆手:“珍璃不是说嫂嫂像男人,珍璃是觉得嫂嫂厉害,嫂嫂别生气,珍璃下次不乱说了!” 赫霞公主明明知道她是故意挑拨离间,可对着这么一张天真活泼的脸,她实在不忍心去想这可爱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 关键是,那一句“巾帼不让须眉”把她哄舒服了,心底无比熨帖。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不如女人的男人,偏偏他们还以强者自居,真是笑话! “本宫怎么会怪罪你,来,快别站着了,坐下来吃点心。” 珍璃郡主见那些点心与平常的不同,十分好奇,她抓起几个就吃,等吃得差不多,又喝了口水后,这才道:“这些点心想必就是北齐的特产吧?甜而不腻,软而不糯,真是好吃!珍璃一看到就控制不住自己,还请嫂嫂原谅珍璃的无礼之举。” 赫霞公主的眼里,看不到什么情绪,她微微一笑:“北齐人本就没有大秦这么多繁文礼节,我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对酒当歌,恣意洒脱,无需拘泥于礼教束缚,更不用在意男女之别。身为女子,可以骑着马在草原上狂奔,也可以和好友肆无忌惮地大声欢笑,想骂人就骂人,想打架就打架,总之潇洒得不得了!” 赫霞公主的眸子渐渐变浓,染上一抹愁思:“不像大秦,一行一动都有需要恪守的规矩,大到处世为人、言行举止,小到穿衣打扮,走路姿态,凡事都有一项准则来约束……本宫也不是说大秦不好,大秦的生活比北齐富庶多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只要居于上位,想要什么没有,就是觉得心里不快活!” 珍璃郡主捧着脸颊,把手撑于茶几上望着她:“嫂嫂,说实在的,以前我有些讨厌你,不是讨厌你这个人,而是人都有排外的心理,因为你是异族人,所以我才会不喜欢你。但渐渐地我才发现,你是个很直爽的女子,比那些矫揉做作表里不一的小蹄子可好太多了,珍璃喜欢你!” 珍璃郡主继续道:“也不怪你会想家,你所描述的生活,生于皇家的我可想都没想过,珍璃好羡慕你啊,至少你拥有过对酒当歌的潇洒,还有策马奔腾的年华。珍璃就什么都不会,每日学的不是仪态规矩,就是女则女训,玩的不是琴棋书画,就是女红刺绣。” 最后,珍璃郡主的面上,也染了一丝求而不得的悲凉:“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不管怎样,我都很羡慕嫂嫂,你比我们这些大秦礼教的生产物快活多了!” 赫霞公主不由得有些诧异,哪怕她和白漪初年少情谊,结为闺中密友,但她从未与白漪初谈论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不知是因为直觉告诉她白漪初不喜欢听,还是因为她知道就算讲了白漪初也不一定理解,总之她没对白漪初说过。 或许最直接的原因是那女人眼里的天下,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但是在珍璃郡主面前,看着她人畜无害的纯洁笑脸,自己就不由自主地想跟她讲很多有趣的,好玩的事,就好像提前就预感到她能懂一样。 万般情绪藏于心底,赫霞公主再开口时,态度愈加柔和:“小璃儿,你真是个聪慧的女子,今日 你怎么突然来本宫这里?” 第502章 一定要得到你! 珍璃郡主撇撇嘴:“我自从病了之后,谁都不与我玩了,现在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大家还是怕我突然发疯,都不和我一起,我想着嫂嫂你平日也没有和那些贵妇们走动,日子一定也像我这般无聊,所以干脆就来和嫂嫂搭伙玩儿,希望嫂嫂不要嫌弃我。”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赫霞公主都摇头,道:“本宫不嫌弃你,你来本宫虽然意外,但是高兴。” 珍璃郡主双臂向上一伸,开心得几乎要蹦起来:“我就知道嫂嫂最好了!一般的庸脂俗粉,知道我往太子府跑,肯定会说我对太子哥哥有想法,只有嫂嫂你会因为我来而高兴。” 赫霞公主笑她:“你这话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莫非你真的对殿下有想法?” 珍璃郡主抱着手臂往椅子上一靠,反驳道:“才不是呢!要有想法早就行动了,怎么会等到他有了家室才凑上去?” 赫霞公主道:“殿下听到你嫌弃他,可要伤心了。” 珍璃郡主一边玩手指头,一边道:“太子哥哥是储君,大肚能容天下事,怎么会和我这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赫霞公主笑容有些深:“说的也是。” 珍璃郡主在这赖了一下午,还是没有回去的意思,不过赫霞公主并不觉得她讨厌,也就耐心陪着她了。 当余晖倾洒,暮霭沉沉时,珍璃郡主拉着赫霞公主的手不放:“嫂嫂,珍璃不要回去,一回到家就得听母亲说教,嫂嫂,你评评理,珍璃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吗?为什么母亲一直都提醒珍璃,远离卫殊。我又没有离他多近,可怎么远离啊?” 赫霞公主眼底划过一抹深思:“为什么长公主殿下会这样说?” 珍璃郡主嘟嘟嘴:“还不是因为上次卫殊被打了,我在他伤口上倒了一碗辣椒粉,我那是挟怨报复好么?根本对他没那个意思!可是母亲不懂,非要说我喜欢卫殊!就算我十六岁了,已经到了适婚年龄,母亲也不能随便把我跟那种人绑在一起!” 赫霞公主笑了:“还说不喜欢他,张口闭口都提卫殊。若是不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时常挂嘴边?” 珍璃郡主若有所思,她垂下头玩自己的手指头,片刻后,她抬起头,有些不甘地道:“嫂嫂,你说喜欢就喜欢吧!” 赫霞公主目光一闪:“这是承认了?” 珍璃郡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不瞒嫂嫂,其实我有偷偷去找过他,可是他并不在府里,他又带着伤,我很担心,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本宫前儿听殿下提起,卫殊去了扬州一带办事,舟车劳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伤上加伤,不过你可真别扭。”赫霞公主伸出手指点了点珍璃郡主的头,“在本宫这磨磨唧唧了半天,才敢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思,是怕我笑话你么?还是你自己也不想承认喜欢那个人?” “都有!”珍璃郡主狡黠一笑,忽然起身抱住赫霞公主,在她耳边笑吟吟地道,“嫂嫂,你真的太好了,跟你谈话真开心。” “砰”的一声,茶几上的杯盏打翻在地,茶水浇了珍璃郡主一身,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我,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嫂嫂别生气。” 赫霞公主摇摇头:“哪会生你的气?衣裳都湿 了,快去换一身吧!免得着了凉。” “藏珠!”赫霞公主呼唤婢女的名字,但却被珍璃郡主抢先了,“我平时毛毛躁躁的,所以不管去哪儿,都会自己带衣裳,借嫂嫂的房间,我让丫头去马车上拿来换上,很快的,不耽误嫂嫂的时间。” 赫霞公主点点头:“那你便去吧,本宫在这里等你。” 珍璃郡主一蹦一跳地出了花厅,赫霞公主看着碎了一地的茶盏,轻轻地笑了。 藏珠问她:“主子,这小郡主只怕要和您玩心眼儿,您怎么不阻止阻止她?” 赫霞公主道:“掉进陷阱里的小白 兔而已,翻不出什么波浪,本宫还愁那事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做,现下自己送上门来,本宫也就笑纳了。” 珍璃郡主在厢房里安安静静地等着,贴身婢女很快取来衣裳,她慢条斯理地换到了身上。 却在婢女为她捡地上的脏衣时,悄悄端起花瓶砸了下去,登时把婢女打昏在地,然后换上了婢女的衣裳,又捡起那些脏衣,扮作婢女的样子,离开了太子府。 不一会儿,她的行踪便被报到了赫霞公主处:“主子,小郡主把自己的婢女打翻了,穿着婢女的衣裳离开了太子府。” 赫霞公主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这小璃儿,来本宫这里磨了半天,恐怕就是冲着卫殊的位置来的,本宫告诉了她,她可不就千里追夫了么?派一个人跟上她,务必要把她安安全全地护送到徐州和扬州一带,有她来发现淇王夫妇的‘尸体’,倒是比原家好用。哼,跟本宫玩心眼儿,这丫头还嫩着呢!” 藏珠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下。 珍璃郡主一出太子府,就跑到马车上换了身男装,混到人群中,随着人流一起出城了。 她背着一个大包袱,那包袱里是一些换洗衣物,方才她就把这些东西 藏在送给太子妃的礼盒里。 这场出逃虽然是临时起意,而且这也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出远门,不会武功的她,前路会遇到何种艰险她不得而知,但她没有畏惧,更没有退缩。 出了城后,珍璃郡主回眸望了一眼城门,然后头也不回地趁着夜色向扬州的方向前进。 夜晚没有歇脚的地方,她就在城外的十里亭将就了一宿。 天上没有月亮,几许星光洒下来,四周一片黑暗,山峦树木在微弱的光影下,轮廓朦胧,犹如蛰伏的巨兽。 猛禽的戾叫,小兽的哀鸣,还有时不时划破空气的寒鸦,让这夜显得凄凉而可怖。 珍璃郡主用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丝合缝,蹲在亭子里瑟瑟发抖,听着那些她完全陌生的声音,从未在外面过夜的她后悔了,咬着牙泪水滚滚而落。 她一边哭,一边说:“卫殊,本郡主为你豁出去了,要是见到你时你不感动,本郡主就砍了你的脑袋!” “卫殊,本郡主才不是担心你的伤势才不远千里去找你,本郡主只是不服气,凭什么本郡主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用有喜欢的人这个借口来拒绝我!本郡主一定要向你问清楚,本郡主到底有哪里不好,让你避之如虎!” 哭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轻得如同这暗夜里的风:“卫殊,这是本郡主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也是第一次这么想要一样东西,本郡主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你,你可不许跑……” 第503章 长公主仪仗全开 事实上,珍璃郡主打心底里是很讨厌赫霞公主的,只要是针对过她喜欢的人,比如说小舅母,她都会把那个人归到敌人的阵营里。 之所以与赫霞公主虚与委蛇这么半天,完全是为了打探卫殊的消息。 她虽然单纯,但身在皇家的她,自然清楚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近来太子一直和卫殊互别苗头,必定会对卫殊穷追猛打,自然也会掌握着卫殊的行踪。 而母亲说过,太子似乎很看重太子妃,那么太子知道的消息,太子妃也很可能知道,她只好从赫霞公主入手。 她不担心赫霞公主会说假话,太子那么恨卫殊,肯定不想让卫殊好过,但因为卫殊深受皇恩,他们也不好和卫殊对着干。 依皇家人的脾性,他们肯定要借刀杀人的,没有什么刀比长公主府更锋利。 一旦她找到卫殊,长公主府很可能会怪罪卫殊拐走她,到时候长公主府就会和卫殊掐起来,太子府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那些钻营权力的人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点,所以赫霞公主给她放的消息必然是真的。 这个赤赤婆也忒坏了,一般人见自己相公的亲亲表妹打听外男的消息,都应该绝口不提,以免闹出什么笑话。 但赤赤婆不仅提了,而且还故意说那个男人处境可能很不好,这赤赤婆能安什么好心? 只怕知道她偷着跑出来,还偷着乐呢!不仅偷着乐,估计还闷着坏,借这件事搞些事情。 珍璃郡主完全可以肯定,这赤赤婆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平安地见到卫殊,指不定还派了人保护她。 想到这里,珍璃郡主也不觉得怕了,她第一次感谢坏人的“好心”。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或许给家里带来麻烦,但她相信父亲母亲和哥哥,一定能解决,最后也一定会支持她。 因为相信家人,所以她敢赌上一切。 一个时辰前的长公主府。 “殿下!不好了!”珍璃郡主的贴身侍女青萝惊慌失措地来报,“郡主不见了!” 小丫头一进门,便“砰”地跪到长公主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慌得不成样子。 “怎么回事?”长公主“腾”地站起来,手中的东西攥得紧紧的,脸上的震惊与担忧分外明显。 小丫头脸上青白交错:“郡主与太子妃聊天时不小心打翻了茶盏,于是她便叫奴婢拿衣裳给她换,谁知在换衣时,奴婢被人给打晕了,醒来时发现奴婢身上的衣裳被脱了,而郡主和她换下的脏衣也都不见了。” 青萝磕磕绊绊,总算把事情给说完。 “这丫头……”长公主复又坐了下去,叹息连连。 难道是今天她的那番话,竟无心插柳,让珍璃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了么? 这孩子看起来绵软,却是个很有主见的,她认定的事情,就算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这次必然是追着卫殊那小子去了南边,这脑袋瓜难道就没想过,等她到了南方,卫殊很可能已经回京城了么?! 堂堂太子府!竟让一个郡主混出府,大秦的太子府守卫松成这样么? 若说不是故意的她都不信! 看来是她沉寂太久,这些小兔崽子眼里已经没有她了! “岂有此理!”长公主一掌拍在茶几上,“召集人手,摆驾太子府。” 心腹女官立即劝道:“公主,事情闹大,于郡主没有任何好处,若是人人都知道郡主失踪,她的名节可就完了。” 长公主冷笑一声:“本宫为虎作伥,甘愿让这双手沾满罪孽,最后甚至害了驸马终生,为的就是给这双儿女挣一条出路,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在乎我儿名声比在乎我儿还多的男人,不要也罢!今日他太子府欺人太甚,不讨回这口气,这个长公主不如不做。” 于是,长公主仪仗全开,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太子府。 长孙翊携脸上犹带泪花的赫霞公主前来迎接,一见这阵仗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问道:“姑姑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长公主一甩袖子,冷笑道:“所为何事?翊儿,你这问题问得真妙,很符合你的智商。” 长孙翊面色一变,眉头登时就皱紧了:“姑姑,你与本宫都是一家人,说话何必夹抢带棒?你有什么话且好好说。” 长公主唇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她一甩长长拖曳的裙裾,慢条斯理地坐到了主位,双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眼神睥睨:“哟,这还没当上皇帝呢!这就在本宫面上逞上威风了?要是真成了九五之尊,是不是就觉得天下尽在你手,可以肆无忌惮地将本宫踩在脚底?你是这样想么?太子?” 虽然从身份上来说,太子要比长公主尊贵许多,在太子面前,长公主是万万不能放肆的。 但在宗法礼教上来说,长公主是长辈,只要不涉及国家大事,拥有权势的长公主,还是可以压太子那么一头。 如今的太子立不起来,只是这一头,便可让他毫无还击之力。 “长公主容禀……”赫霞公主福了福身。 “住嘴!”长公主低喝一声,“本宫说话,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插嘴!太子妃,别把你北齐的习惯带到我大秦来,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谁。” 赫霞公主的心腹藏珠看不下去,还了一句嘴:“长公主,你别欺人太甚,太子妃是殿下的正妻,只有皇后能管教她,您就算贵为长公主,在太子妃面前也应该俯首行礼,您可别乱了规……” “放肆!”长孙翊喝止藏珠,连忙解释道,“姑姑别生气,小丫头不懂事。” 他心底恨不得把藏珠放在洗衣板上搓几下,说不定能把那蠢劲儿搓干净。 长公主今日仪仗全开,来到太子府兴师问罪,还搬出长辈的身份,就是拿准他作为小辈不能太过分。 若是今日他处理不好,传出他不敬长公主的谣言,不仅会让朝堂上观望的朝臣怀疑长公主府是不是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也会让天下百姓寒心。 储君可以无能,但不能无德,一旦德行上有污点,很可能会成为他与帝位失之交臂的引子。 果然是异族蛮子,光有两分害人的手段,但大秦的人情世故一点都不明白,关键时刻还是会拖后腿。 此时,长公主不怒反笑,她的手指轻轻地划过鬓发,微微倾身,一瞬不瞬地盯着长孙翊:“太子,太子妃的婢女让本宫俯首行礼,你怎么看?” 第504章 她没有做错! 太子知道这个姑姑是真的发怒了,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他连连告罪:“姑姑息怒,是丫头不懂规矩,侄儿代她赔罪,侄儿会好好管教。” 若是换做平时,太子都如此放低姿态了,君臣有别,长公主最明智的选择便是揭过此事,但今日长公主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和太子府共建和谐家庭的。 她缓缓起身,像是要对赫霞公主行礼般,道:“是本宫放肆了,这婢女说得对,本宫不该对太子妃大呼小叫,实在不成体统。本宫也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既然错了,本宫稍后会去皇兄面前认错,顺道再去福王爷爷那里请罪,让国法和家法都来处置本宫吧!是本宫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在先,本宫活该……” 她的话说得千般万般好听,但却没有认错的姿态,甚至这些话,她完全是笑着说的,脸上的嘲讽和戏谑,昭示着她今日绝不善罢甘休。 末了,她轻轻一笑:“太子能原谅本宫的过错,对吧?” 长孙翊的腰,已经伏得不能再低,这个晚辈礼,他行得比任何时候都庄重:“姑姑言重了,全是这贱婢以下犯上!” “既然如此!”长公主话锋一转,言语顿时犀利起来,“有错应当罚对不对?太子深明大义,你就与本宫说说,以下犯上应当怎么罚来着?” 长孙翊咬牙:“杖责百棍,以儆效尤。” 长公主复又坐了下去:“还怔着做什么,太子府的奴婢,难道还要本宫动手不成?” 长孙翊面色难看到极致,这分明是踩他的脸,可惜他并没有任何理由来反抗,这个深宫长大的姑姑,不仅跟泼妇一样胡搅蛮缠,而且还能捏住人的要害猛捶,真是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最后,长孙翊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来人,把藏珠拖下去,行刑。” 登时有护卫上来把藏珠架住,往外面拖去。 藏珠嚣张跋扈惯了,没想到长公主真的三言两语就要她的命,吓得面无人色,用北齐语哀求道:“公主……救我……” 赫霞公主微微垂着头,但她不为所动,仿佛心腹婢女的生死和她无关一样。 因为她知道,她救不了藏珠,死了也好,只会仗她的势,目中无人的下人,早晚会给她惹事,死了就死了吧! 藏珠就这样,像一块破布般,被拖了下去,求救声稀稀拉拉,越来越远。 长公主看了一眼,转头对心腹女官道:“你去数一数,一百板子可要打够了,不然本宫的面子往哪里搁?一个小小的婢女都敢踩在本宫头上,不让她见一点血,都不知什么叫尊卑有别!” 心腹女官行礼退下。 长公主掀起眼皮,看长孙翊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与柔情,仿佛在看自己最心爱的侄子一样:“翊儿,你长进了,当机立断的性子,很有储君风范。” 长孙翊对姑姑的变脸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听到姑姑阴阳怪气的夸奖,他也只是行了个礼,谦虚道:“是姑姑教得好。” 看着这好得快要用一条腰带的两姑侄,赫霞公主垂下的眸里,有厌恶,嘲讽,还有让人看不懂的幽邃。 这就是她的夫君,大秦的储君,她到底嫁了个什么蠢货?就算长公主仪仗全开,上门给太子府下马威,也不能就因此怂了。 他是太子,是储君,将来要承祧国祚的,区区一个长公主,在储君面前算得了什么东西?竟被人家三言两语就压弯了腰,真是没用! 今日之事很难破么?长公主再能言善道,再咄咄逼人,再怎么以长辈的身份压下来,只要他挺直腰板,用储君的身份拍回去,难道长公主还真敢在储君面前指手画脚不成? 偏生他自作聪明,人家还没开始耍手段,他便弯腰下去舔鞋子,亲手把藏珠的命送到长公主面前图个息事宁人,这下好了,本来可以堂堂正正与长公主交涉的他们,因藏珠的死变成了有错的一方。 这不就中了长公主的计了么?这回长公主提出什么要求,他们要是不答应,不就等于昭告天下,他们有错不认,欺负长公主么?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蠢货?!竟然蠢得这么优秀?!要不是她的身份和立场不允许她怼回去,她早就把这个嚣张的长公主给打出太子府了! 她怎么就不是太子?! 这时,长公主漫不经心看了赫霞公主一眼,柔声道:“翊儿,珍璃来你府上找太子妃玩耍,却只有青萝哭着回去搬救兵,说珍璃不见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翊知道珍璃就是长公主府的命 根子,也是宗族里的宝贝疙瘩,珍璃不见的前因后果刚从太子妃嘴里得知,他也还没召集幕僚和知客想出应对之策,姑姑便杀上门来了。 这让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赫霞公主接过话头:“长公主殿下,珍璃来找我玩,但因为不小心弄脏衣裳,于是便到厢房里换衣,后来我久等不到她出来,去厢房查看时便只有昏倒在地的青萝一人,而且外裳还被扒了。” “当时太子府的护卫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入侵,综合现场来看,珍璃多半是自己离开了。于是我便让青萝回长公主府报信,然后将殿下请回来。我已将消息封紧,除了我们几人外,无人知道珍璃不见了。” 言下之意就是:珍璃自己离开的,没有任何人胁迫,发现珍璃不见了,她连忙通知长公主府,并请回太子主持大局,还封 锁了消息不让珍璃失踪的消息外泄。 她做的一切都合情合理,没有半点推脱责任的地方,更是为了珍璃的名节考虑,她没有做错。 长公主听了,忽然笑了,笑得前俯后仰,最后她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震翻了上头的茶盏,“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她陡然站起来,目光锐利如刀,狠狠地钉在赫霞公主脸上:“混账!珍璃在你府上不见,你没有立即派人去找,反而封 锁消息不让别人知道,慢吞吞地让人来告诉本宫,又把太子请了回来,这样有什么卵用?亏你还腆着个脸认为自己所行所做没有错处,你简直混账!要是珍璃有什么事,本宫定让你偿命!” 一般来说,女儿家失踪,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封 锁消息,以保全女儿家的名节,谁知长公主不按常理出牌,倒是杀得她一瞬的猝不及防。 但赫霞公主很久就稳住了,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道:“长公主殿下,珍璃私自从太子府换装跑出去,堂堂郡主做出此等事情,实在有碍皇家颜面,我身为太子妃,一切以皇家的利益为主,若是我为了寻找珍璃,把珍璃失踪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丢了皇家的颜面不说,长公主府的面子也挂不住,我自认为自己的处理并未有何不妥。” 要怪也只能怪珍璃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做,非要跑出去。 第505章 教你怎么做人 听了赫霞公主的话,长公主完全可以肯定,珍璃的离开和太子妃脱不了干系。 这娘们嫁到长孙家,还以为自己是长孙家的主人,真是可笑,就让她这个长辈来教教她怎么做人吧! 闻言长公主拍了拍手掌,笑吟吟地道:“太子妃真是牙尖嘴利,句句都在为皇家颜面考虑,不把珍璃的命当命,行,本宫知道了。” 长孙翊正想说话,被长公主打断:“太子妃,方才你那番话,本宫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一,太子府竟然能让一个穿着丫头衣裳的郡主混出去,太子府的护卫也太无能了,既然护卫这么无能,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有人闯进来劫走了珍璃?” “可你却自行得出结论说珍璃是擅自变装离开太子府的,你不觉得这样想太武断了么?还是说太子府想逃避弄丢珍璃的责任,所以你才一口咬定珍璃不是被劫走!” “如果你不拿出证据,那便是你信口雌黄!想拿皇家颜面来做挡箭牌,也要看这牌拿得住拿不住!” “二,你刚刚那番话,说得的确冠冕堂皇,但珍璃乃是皇家中人,也是太子殿下的表妹,你不把珍璃的命当回事,虽然有‘维护皇家颜面’做借口,但你本身的行为灭绝人伦,行事狠辣如斯,若是天下人知道太子妃是这么个蛇蝎心肠的货色,你说说是珍璃私逃更丢脸,还是有你这样的太子妃更丢脸?” “本宫懒得与你争三四五,就这两条,自以为理直气壮的你,好好与本宫说说,看看本宫是不是真的冤枉你了。” 赫霞公主面色微变,看惯了长孙翊,使得她有了一种皇家中人都是蠢货的错觉,但没想到长公主竟是一块埋伏在深处的老姜,够辣! 光第一条,就把她的路给断得死死的! 若是她拿不出证据,不能证明珍璃郡主私逃,那太子府就要担一个弄丢珍璃郡主的职责。 但若是她拿出证据,就势必要把珍璃郡主私自出逃的过程呈现出来。 不过那么一来,就坐实了她放任珍璃郡主离开,到时候所有人肯定都会怀疑她别有用心,她本就是异族,若是惹上谋害郡主的嫌疑,以后都难再融入皇家。 更严重的还是第二条,表妹失踪,身为表嫂的她,竟然还为了所谓的“颜面”对表妹的生死置之不顾,这不仅是狠心的问题,而是德行的问题。 天下容不下一个灭绝人性的太子妃。 真是失策了,没想到长公主会是这样的狠角色! 见赫霞公主像是被剪了舌 头说不出话,长公主又补上一刀:“太子,这回你这太子妃做得也太过了,然而都是一家人,本宫也不会对她怎样让你为难。” “但珍璃是本宫的心头肉,也是你的表妹,你是太子,也是太子府的一家之主,这事你总要表个态度。” “皇兄曾教育过你,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有齐家,才能谈治国平天下,相信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长孙翊本就对赫霞公主的做法有所不满,听长公主这么一说,他当头棒喝。 最近他是很倚重太子妃,没想到把她宠得无法无天,要是再这样下去,恃宠生娇都是小事,爬到他头上就是大事了。 他才是一家之主,怎么能受女人摆布? 想到这里,他想也不想,反手甩了赫霞公主一巴掌,把赫霞公主打翻在地,半边脸都打歪了,唇角挂了血丝。 长孙翊怒不可遏:“混账,那是你的表妹,你竟狠心如斯!” 赫霞公主捂着脸颊,顺势趴在地上,眼前一抹洒金落凤的裙裾,明晃晃的刺得她眼睛深疼。 这巴掌让她清醒了,使得她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长公主真的不是一般货色。 从大张旗鼓地来太子府,到借太子的手除去藏珠,再到挑动太子的怒火,让她生生挨了这巴掌,恐怕都在计划之内。 原来大秦也有这般精于计算人心的女人,倒是真的比宫里那几个女人强多了。 也是,由区区一个宫女之女,爬到了长公主的位置上,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怪自己先前没有多留意长公主一点,动了珍璃这个丫头,反倒踩了长公主的逆鳞。 长公主抬手,眉宇间贵气天成尊贵得不可方物,她制止长孙翊,道:“翊儿,气大伤身,气着你姑姑可是会心疼的,罢了,你也别太苛责于她,毕竟她不是大秦人,从小没有受过大秦的教育,一时糊涂也情有可原。” “这样吧,本宫有一个提议,既能让太子妃吃到教训,也能维护你 妹妹的名节,就看你愿不愿意为你 妹妹付出了。当然,如果你肯答应,本宫会报答你对妹妹的这份情谊。” 这是在向他示好? 长孙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这些年长公主不怎么过问世事,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姑姑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多少次想拉拢长公主府,但都没办法做到。 没想到,为了珍璃,姑姑竟然向自己表示归顺的意图? 这种好事,他怎么会不同意,压抑住激动雀跃的情绪,他的声音都有些颤 抖:“姑姑,珍璃是我的妹妹,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愿意。” 长公主望着太子如此情真意切,不由得抹了抹眼角:“叡儿一直游学在外,几年都未曾归家,好在珍璃还有你这个兄长,否则本宫都不知如何是好,翊儿,本宫替珍璃多谢你。” 长孙翊心里得意极了,女人就是女人,再怎么厉害都有软肋,珍璃便是姑姑的软肋,只要捏住珍璃,就不愁捏住姑姑。 长公主见太子眉飞色舞,一脸的得意,半点都藏不住情绪,不由得在心底叹息一声——若把国家交给这样的人,恐怕大势已去。 最终,她压住一切情绪,感动地道:“太子,珍璃是个女孩子家,名节比命重要,而珍璃是来找太子妃的,太子妃无能,连个人都看不住,倒不如我们对外宣称,珍璃是被太子妃气走的,这样一来,既能保全珍璃的名节,又能有借口光明正大地寻找珍璃,一举两得,你觉得呢?” 长孙翊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此事的确是太子妃的不对,连个人都看不好,自然要她承担责任,就这样吧!姑姑就与外头说,是太子妃心怀嫉妒,认为珍璃来太子府别有用心,所以把珍璃给气走了。珍璃觉得受到了侮辱,一时想不开,所以躲了起来。您带人上太子府,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长公主起身,满意地点点头:“翊儿果然聪慧,事事都想得周全。如此,本宫忙着找珍璃,就不打扰你们了。” 长公主说完,仪态万千地离开了,裙裾扫在赫霞公主的脸上,像刀一样刮得她的脸火 辣辣的疼。 待长公主一走,赫霞公主站起身,捂着脸怒气冲天地道:“殿下!长公主她根本就知道珍璃是自行离府的,否则她也不会气定神闲地来太子府兴师问罪!” “她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表面上都是为珍璃考虑,但根本没有立即去找珍璃的冲动,若不是已经可以肯定珍璃自己离开,她身为母亲怎么会不着急?她根本没有把你当主子,你怎么还答应她的条件,让臣妾背这个黑锅!” “你住嘴!”长孙翊反手又甩了她一巴掌,把她甩得一个踉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全然无辜么?如果不是你故意放走珍璃,她怎能出太子府?是本宫给你脸了是么?郡主你都敢下手,你以为你是谁?嫁给本宫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第506章 真正的高手 赫霞公主眸里像有什么碎裂了:“殿下,臣妾也是为你着想,扬州的是只是一个原家根本不够分量,珍璃她看上了卫殊,恰好卫殊也在扬州附近,臣妾这才引她去找卫殊!臣妾所做的一切,半点私心都没有!” “够了!本宫受够你的花言巧语。”长孙翊一想到长公主的怒火,简直不耐烦至极,“赫霞,你真是胆大包天,这次的事情,也算给本宫一个警醒,你这样的人,不可能与本宫完全一心,早晚有一天,本宫会因为你的大胆死无葬生之地!为了本宫的性命着想,还是远离你这样的女人好一点,免得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从今日起,你就禁足霞居,什么时候知晓轻重,什么时候你明白自己身在哪里,本宫再放你出来,一天不想明白,你就在霞居关到老死吧!别忘了,这是大秦,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 长孙翊甩袖离去,她的愤怒很快因为长公主的示好而被冲淡了。 其实他也猜到了,依姑姑的脾性,若是不敢确定珍璃是自行离开的,她也不会只顾着算账。 之所以把阵仗搞得那么大,还不是为了珍璃的“失踪”找块合理的遮羞布。 既然姑姑想这样做,他卖个人情有何不可?至于赫霞,也该给她吃点教训,以免她不知道这个太子府谁才是主子。 狗再聪明,也不能爬到自己头上不是? 长孙翊甩甩袖子,转身去了落英院,那里住着小产不久的黄瑛瑛。 长孙翊到的时候,她正靠坐在床上绣花。 她清减了许多,面色苍白,有些不胜凉风的憔悴,比之前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 长孙翊心头一软,脚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瑛瑛。” 黄瑛瑛诧异抬眸,脸上很快漾出虚弱的笑,似乎在为长孙翊的到来而惊喜:“殿下,您怎么来了?” 长孙翊柔声道:“来看看你,你的身子好些了么?” 黄瑛瑛放下针线,想要起身行礼,却被长孙翊按住,她乖巧地应道:“有殿下的回护,身体早就没什么问题了,只是大夫说还见不得风,只能在床上再躺些时日。” 她没有任何怀疑,没有任何不满,有的只是受宠若惊,还有一丝小心翼翼。 长孙翊很满意黄瑛瑛的态度,说到底,他贵为储君,身边的女人就该这样对待他,讨好他,对他百依百顺。 像赫霞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现在竟然敢自作主张的女人,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所以,他在赫霞面前所没有的自信与得意,一下子就在黄瑛瑛这里得到了弥补,他更加喜欢黄瑛瑛了。 “你自己就是个大夫,也该知道御医说的那些话是为着你的身体好,所以你要好好养着才是。” 黄瑛瑛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紧接着,眼眶就红了:“殿下,贱妾无能,连您的孩子都保不住,您不但没有怪贱妾,还这般关心贱妾的身体,贱妾……” 黄瑛瑛的眼泪与自责,还有那毫不掩饰的感动,使得长孙翊的心,愈发软得一塌糊涂,他拍拍黄瑛瑛的头:“什么贱妾,从今日起,你便是黄才人,再也别自称什么贱妾了。你不是贱妾,你是本宫身边最重要的女人。” 黄瑛瑛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孙翊,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想要扑到长孙翊身上,却止住了,扭头擦了擦眼泪:“臣妾多谢殿下厚爱。” 长孙翊双手握着她的肩,无比温柔地道:“瑛瑛,你是唯一一个不顾一切也要跟本宫在一起的女人,本宫会好好待你。” 黄瑛瑛顺势靠进长孙翊的怀里,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她哽咽着道:“殿下,臣妾何德何能。” 两人互诉衷肠了许久,黄瑛瑛掏出一个香包,递到长孙翊的手里:“里面是些提神醒脑的药材,殿下每日疲累时,可以闻一闻,能够缓解疲劳。臣妾什么都帮不了您,惟愿您保重好身体,您是太子府的顶梁柱,是臣妾们的希望,也是臣妾们的天。希望您能健健康康,事事顺心如意。” 长孙翊接过香包握住,叹息了一声:“瑛瑛,惟有你懂得关心本宫,有你本宫十分安慰。” 好生安慰了一番,找足了身为男人的尊严,长孙翊意气风发地走了。 黄瑛瑛继续拿起针线绣了起来,面容平静得,好像她刚才从一个民女一跃成为太子才人那一幕从未发生过,那般宠辱不惊。 很快,几十个下人拨进她的院子听她差遣,她也没有说什么,全然交给身边的宫女去处理。 她从头至尾,都是那样的平静。 死一般的平静。 骨肉分离的感觉,夺走了她的感情,也夺走了她的人性,她的孩子怎么没的,她就让凶手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哼,一个都跑不掉,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而她这一份淡然,传到了长孙翊耳里,长孙翊听了,越发觉得她懂事,对她又疼惜了几分。 与此同时,女官问长公主:“殿下,会不会太便宜太子妃了?” 长公主轻轻摇头:“本宫倒想直接撕碎她,可她是太子妃,皇后底下的第一人,今日先发制人,才能在她面前赢得一局,他日等她反应过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硬碰硬本宫讨不到好处。” “不过本宫也不是好惹的,且看着吧,她在珍璃身上捅几刀,本宫就百倍千倍万倍奉还。等她善妒的名声传出去,皇家势必容不下她嚣张,很快就会给太子张罗侧妃,到时候恶人自有恶人磨,她且受着吧!” 心腹女官又道:“那么郡主那边……” 长公主闭上双眼:“随她去吧!再派几个暗卫护着她,只是阿玄阿冥两人是不行的。” 心腹女官不解:“殿下,您不阻止么?” 长公主摇摇头:“少女情动,越是压抑,就越是萌发得更猛烈,只能放任自流。成,本宫自然会开开心心地给她备上嫁妆,不成,也得她自己撞得头破血流,自己放下才行。这才不至于伤了我与她的母女情分,本宫身为母亲,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心腹女官轻声道:“殿下,您真是位好母亲。” 长公主苦笑:“母亲哪里分好坏,不都是为儿女殚精竭虑么?本宫就是太放纵他们,才使得阿叡离家三年都不回来一趟,还说什么找到了人生的意义。瞧,现在珍璃也跑了,偌大的公主府,只有本宫和驸马相濡以沫。” 女官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殿下强求不得,随他们去也好。” 这几边都爽了,但赫霞公主显然不大好过。 第507章 来了 来到大秦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这口气她怎么都咽不下。 然而因为这次的挫折,又让她看清了许多事情,也长进了不少。 区区一个霞居,自然困不住她。 再等几日,等风声没那么紧了,等太子的气顺了,腹中的孩子自然会救她出去。 那可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太子为了孩子,必然不会为难她。 另一方面,虞清欢一行人因为有杨迁和三梦保驾护航,这一路惊险不断,好几次与追踪他们的人相遇,但都有惊无险,安然到了扬州。 钟离。 这个美丽的小城,它有着水乡该有的温柔,也有着水乡该有的情怀。 一条碧幽幽的小河,把小镇圈了起来,玉带般环绕。早晨蒙蒙的雾气,将青石路都滋养出了绿苔。白墙斑驳,每一块即将剥落的墙漆,都写满了迷 离的故事。 这是江南,空气中都泛着烟雨味,正是这样的地方,才会生长出那么多美人儿。 虞清欢跳下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只觉得自己也变温柔了。 董实跟在她身后,穿了一身小女孩的衣裳,左右各扎了个小揪揪,软软糯糯的,就像谁家面团捏的小人儿。 可他偏生板着个脸,看谁都是一副戒备的样子,强烈的反差萌让人根本控制不了捏他的冲动。 杨迁背着剑跟在后面,一口一个“娘子”、“乖囡囡”地叫。 后面扮作护卫,把脸涂黑的长孙焘紧紧握着剑。 三梦可不敢拦他,偷偷瞥了一眼,假装没看见。 强权之下,三梦可把圣人言先放在一边。 这时的长孙焘,已经完全修养好了。 就在两日前。 “死老头,听说你很厉害,那你会帮草草瞧瞧,他脑袋怎么时灵时不灵的?”虞清欢端了一碗面条,用力地砸在认输的百里无相面前。 百里无相闻着面条香味,有气无力地道:“乖徒儿,你先给为师解药先。” 虞清欢让杨迁给他灌了一碗洗锅水,这才道:“快吃快吃,吃完你跟我说说草草的情况。” 百里无相一得自由,登时什么都不顾了,端着碗大快朵颐,最后,他抱着肚子道:“就说你这小丫头半桶水,难道看不出你相公体内的毒素四处乱窜,影响的脑部,所以他的脑袋才会时灵时不灵。” 虞清欢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老头,你有什么依据?” 百里无相故作高深地道:“他中的毒属于热毒,以前毒发都要靠冰来压制,这瓜娃子不爱惜命,喝下了禁药,两种毒素互相牵制下,倒是让他的身体安静一阵子,后来你应该是给他服下了还算不错的解毒药,把他体内的禁药给解了。” “但那解药不足以解他本来中的毒,还有一些毒素残留体内,那些毒素在温暖的白天如虎添翼,冲上他的脑子,使得他变成傻蛋。但在冰冷的黑夜,热毒怕冷,所以才会暂时偃旗息鼓。这就是他为何白日傻晚上会清醒的原因了。” 虞清欢坐到了他身边,问道:“那你如何解释,不是每个夜晚都能醒来这件事?” 百里无相道:“傻丫头,都说这是残留的毒素,那些毒素已经埋根你相公的筋脉之中,当你相公心绪宁静的时刻,它们就会按部就班,白天啃你相公的精气,晚上也时不时啃一口,若是你相公情绪波动太大,浑身血液骤然迅速流动,它们就会受到影响暂时躲起来。” 虞清欢还有些不相信:“果真?” 百里无相道:“那是当然,你想想,是不是每次你遇到危急情况,或者是即将遇到危急情况时,他都会短暂醒来。可惜这副身子已经被毒素侵蚀太深了,他的意志再顽强,也不能与之抗衡。” 虞清欢陷入沉默,这老头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杨迁之前也提过或许长孙焘的清醒和情绪波动有关。 但梦中那老头的话,以及长孙焘重生前听到的话,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因果上去,认为只要她做好事,就能让长孙焘清醒过来。 殊不知,每次她做好事,都会伴随着一些危险,而那些危险使得长孙焘情绪异常波动,所以才会让他醒过来。 就好比这次,因为她差点送了命,长孙焘肯定很紧张很害怕,所以才会有两日的清醒。 就说这世上没有所谓的神神鬼鬼,若是有的话,那他们也不会轻易降临到人的身边。所以又怎能用这些玄乎的理由去解释长孙焘的情况。 就怪她们重活了一世,反而想得太多了。对怪力乱神的事情下意识地相信。 百里无相见虞清欢发呆,忍不住笑话她:“你还不是认为,他的情况是鬼上 身之类的吧?蠢丫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你白日想太多,晚上才会梦到一些事情。” 虞清欢深深地看了百里无相一眼,对他那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有些忌惮,最后,虞清欢问他:“老头儿,既然你这么懂,那草草的情况你有本事解么?” 百里无相没有被她激得脑袋发晕,而是一本正经地道:“没本事,我只能把他的毒素集中在一起控制起来,若是不给他解毒,那么他随时会毒发,只不过在毒发之前,他的脑子不会受到影响罢了!光为师我这一项本事,就足够你瞠目结舌了吧?好徒儿。” 虞清欢没理会他,而是道:“把毒素集中在一处控制起来,会不会让他毒发的概率变高?又或者说,会不会让他体内的毒变得更危险。” 百里无相道:“不会,不集中起来才更危险,一旦毒素弄坏他的脑子,那他以后就再也不能恢复了。这点你放心。” 虞清欢还是不信任他,道:“你把方法告诉我,我来处理,我信不过你。” 百里无相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丫头,且不说我与你外祖父是同门,看在这同门之谊上,我不会对你相公下黑手,就说你父母曾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老夫更不会伤害他啦!” “我父母?”虞清欢登时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百里无相抓了抓身上,慢条斯理地道:“我年轻时候,曾潜伏在雁归城,十数年前的那一场战役,我是见证者。丫头,你父母可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鲜少佩服谁,但你父母一定是我最敬佩的人!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你说我会轻易收你为徒么?我倒是也想收了你兄长,但那小子如今身处皇营不方便啊!” 虞清欢眸色再也掩饰不住的震惊:“你……看得出来?” 百里无相倨傲地道:“那是当然!区区改命之术,我虽不会,但也能看出来。旁边这个扛着刀的傻大个也被改了命,我说得没错吧?” 虞清欢沉默,没有接话,不管百里无相这个人是真本事,还是耍滑头,但他所说却是一字不差。 竟能看出他们兄妹的真实身份,倒也是厉害。若他有坏心,只是捏住这一秘密,便可将他们置于死地。 那么,最关键的问题是,到底该不该信这个怪人? 虞清欢把匕首收起来:“呐,老头儿,你若能让草草保持恢复神智的状态,我便立即磕头拜你为师。” 虞清欢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眼前怎么看都不靠谱的人,因为任何一件事情的成功,多少都有赌的成分。 如果这点险她都不敢冒,要是到了南疆,解毒的大夫再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解毒方法,那么,她解还是不解? “划算!”百里无相起身抖抖衣摆,“为师我先去出个恭,回来就给那小子解毒。” 百里无相说到做到,一套针法再配合杨迁浑厚的内力,果真把长孙焘带回来了。 当他徐徐掀开眼皮时,那个沉稳如山一般可靠的男人,那个不怒而威运筹帷幄的男人,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回到了虞清欢的面前。 他和以前一样,却又和以前不一样。 少了几分锐利,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出来的坚毅。 众人都收起了一切不正经的神色,就连小董实他都不经意站直身躯,抬头挺胸,笔直得就像一根竹子。 杨迁带三梦单膝下跪,拱手道:“恭迎淇王回归。” 虞清欢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虽说不管他是草草还是长孙焘,她的心总是一样的,但想到那个叫草草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心里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长孙焘没有理会任何人,却是站起来深深地凝着她,最后将她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 “晏晏,我回来了。” 第508章 我们错过太多了 这个怀抱,那么深情,就像寻寻觅觅了一辈子,终于寻到了心心念念的珍宝。 虞清欢想要推开,他却抱得更紧,一点机会都不给:“让我好好抱抱你,我们之间错过太多了。” 换做以往,三梦肯定一边酸着牙,一边骂他们有伤风化。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像是臣子不会取笑君王那般,他分外规矩。 还是百里无相看不下去,伸手把他们俩撕开,又把虞清欢拉到一边,指着虞清欢道:“你这丫头,一点脑子都不长,小白脸一撩 拨,你就找不着东南西北了你。还不快准备拜师茶?!” 长孙焘向他拱手行了个礼:“多谢前辈相救。” 百里无相半点面子都不给他:“你以为我想救你?要不是看在丫头的份上,这档子闲事我才不管!” 长孙焘道:“如此,本王倒是沾了媳妇的光。” 百里无相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长孙焘转身,一撩衣摆坐了下去,目光落在杨迁与三梦的身上,手指轻轻在膝上点了点。 “前因后果想必两位都清楚了,本王先前不与你们多说,是因为本王的身体状况不稳定,无论做什么都是空谈。” “如今本王已然回归,且我等目标一致,那便省去那些不必要的步骤,直接切入正题吧!若二位能助本王解决这次的问题,本王就算堵上一切,也会为二位完成一个心愿,只要那要求不伤天害理,不违背纲常伦理,这是本王的承诺。” 虽然一起经历这么多,结盟已是心照不宣,但长孙焘作为上位者,有些必要的过场不能省略。 这是一个上位者对伙伴的尊重,也是上位者做事的一个准则。 越是身居高位,越要注重仪式,如果上面的人随心所欲,下面的人便不成规矩。 不成规矩,没有方圆。人都是活在条条框框里的,合理的规矩才能让人各展所长。 杨迁和三梦也摆出态度:“淇王,我等别无所求,目标一致时,我等奉你为主。一旦所求不同,我等便会离去,希望你能答应我等这个条件。” 长孙焘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问道:“何为目标不一致?” 杨迁回道:“我等昂藏七尺,头顶天脚立地,所求不过盛世安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只要淇王把苍生黎庶放在肩上一日,我等就算豁出性命也会帮你扛住,若是淇王有朝一日偏离了这条轨道。道不同便不相为谋。” 长孙焘仍旧直接回答,他叹了口气,道:“盛世安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君所求也是本王所求,然而这目标过于宏伟远大,本王不知自己能不能兑现,但只要本王活着一日,必定身体力行地践行,惟愿天下河清海晏。” 三人走了一个过场,也算正式结盟了。 又谈了许久,敲定了接下来的章程。 首先,他们需要去薛家把董实的姐姐董穗救出,换取董实手中的十万石种子。 其次,长孙焘现身的时刻到了,王府的人很快就会找到长孙焘。 再次,为了能在扬州一带停留,杨迁的人需时不时骚扰扬州一带,打家劫舍的事情要搞起来,多劫几家为富不仁的,为接下来面临的灾害囤积赈灾资本。而此时正在扬州的淇王见扬州有难,自然挺身而出,正好可以留在扬州剿匪。 最后,为赈灾做准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杨迁手底下的人也要操练起来,长孙焘京城守备的兵权被褫夺了,北疆的兵权又掌握在定北侯手里,他手中只有南疆守军的几万兵马,若是真有起事那一日,这些人手是不够的。所以,他需要拉拢人脉。 几人也是说做就做,船头一转,便来到了薛家的大本营——钟离城。 为了不提前暴露身份,杨迁与虞清欢继续扮作夫妻,而董实则扮成他们的女儿。 长孙焘扮作护卫,三梦扮作账房,百里无相则是管家。 富商一家就这么成了。 他们来到钟离城,先在城里逛了一圈,最后找了一家上好的客栈落脚。 休整一番后,开始打听这城里有没有卖宅子的,他对外宣称准备带着家人在钟离城安居,就连身份背景全都准备好了,经得住查。 “一共就这些家,没有更多了。”杨迁把几张图纸摆在桌上,“其他的要么太贵,要么太便宜,不适合我这种半富不富的员外。” 长孙焘目光淡淡一扫,纤长的手指放在其中一张之上:“就这家。” 杨迁却是觉得不好:“这间宅子是薛家的,与薛家就隔一堵墙,而且薛家开价很高,亏死了。” 长孙焘唇齿间轻轻吐出两个字:“就它。” 杨迁还想要说什么,抬头见长孙焘漫不经心地看向他,到嘴的话全都咽下,应了声:“是。” 等杨迁和三梦走后,虞清欢一下子就赖在了他身上,从他怀里露出一个小脑袋,拿着图纸笑吟吟地问道:“草……昭华,你怎么会选这家?” “是草草,也是昭华,晏晏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长孙焘双臂把她圈住,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两手握起了她捏着图纸的手。“这家院子大,若是以后得空,我们就来扬州小住一段时间。” 虞清欢忍俊不禁:“杨迁也太惨了,昭华,你对他有些严厉。” 长孙焘耐心解释:“晏晏,杨迁日后要为人臣子,这君臣关系总要分清楚,年轻人血性高,不容易守住本心,若是本我太纵着他,难保不会让他得意忘形。” “就算他没有欺主的心思,也要顾及别人怎么看,容不得一丝疏忽。严于律己,正因为杨迁是自家人,才更要讲究规矩。至于那宅子,他好歹是你兄长,你成亲了,不送份贺礼怎么行?”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虞清欢头痛地晃了晃脑袋,“你啰嗦起来,真比三梦还啰嗦。有一个三梦就够了,还要再忍受你,我要崩溃了。” 长孙焘握紧她的手:“他是你的亲人,总要顾及你的感受,所以我该向你言明,但你不愿意听,那罢了,以后我直接抽他,不向你汇报。” 虞清欢顺势靠在他的臂弯,仰头笑吟吟地看向他:“就是,你我之间,何必交代来交代去的,因为我信你呀!” 这笑容分外灿烂,晃得长孙焘有些眼花——真是个多变的小家伙。 他是草草时,这个小家伙坚强又能干,把一切都做得周全,做得妥帖,不让他受半分苦。 现在他回来了,这丫头倒是变回了猫儿,又软又粘,就好像被娇宠着的孩子,动不动就嘟嘟嘴巴撒撒娇。 他都不知道,该说这小家伙坚强,还是该说如珍如宝,需要小心呵护。 “那也不能将我和三梦比,太埋汰我了。” 虞清欢笑嘻嘻地道:“三梦好歹也是个满腹经纶的书生,之乎者也,子曰诗云很有一套。” 长孙焘不满了:“难道在你眼里,本王还不及三梦这一优点?” 虞清欢伸出手指,戳了戳长孙焘的脸颊,又戳了戳他宽厚的胸膛:“别人哪能跟你比?” 长孙焘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子:“嘴这般甜,要尝一口才行。” 虞清欢连忙躲开:“你你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今儿就不给你尝了。” 省得等一下又把床单滚乱,大白天的,不好,不好。 第509章 你这招人疼的小家伙 长孙焘见虞清欢苦苦求饶,也歇了逗她的心思,这也不能怪他不知餍足,要是对象换个人,他也没那份心思。 只有面对心爱的人,才会情不自禁,难以克制,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才肯罢休。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手已经掐住了那抹纤细,捏着不肯放手。 “喂,男人!你可真是口是心非啊!”虞清欢痒得受不了,连忙板着脸制止他,严厉的表情还没摆出,脸上却先染了两朵红云。 就像早晨刚刚盛放的鲜花,撷了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滟滟的晨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让人心头软乎乎的。 长孙焘再也忍不住,双手一掐,把人提到腿上,一手搂住她的后脑勺,一手禁锢她的身子,嘴唇凑了过去。 当呼吸变得粗重而一致时,长孙焘抵着她的脑袋:“那你就别长得那么惹人怜爱,只要你一害羞,我便无条件的败下阵来。晏晏,我们刚成亲那会儿你也是这样,才说了几句话你就红了脸,可那时候我以为你是气的,靠近你又怕你更生气,远离你又情不自禁 地想见你。现在我才明白,当时错过了多少。” 正如她曾经在河边说过的话一样——一个姑娘的脸红,就代表了所有。 “现在也是气的。”虞清欢把嘴唇抿起来,不让长孙焘有机可乘,她真真怕了这厮了。 长孙焘的手渐渐滑下,最后落在她的小 腹上:“我也算勤勉,怎么这肚子却不见动静?肯定是不够努力,要不趁现在有时间,再努力一把?” 虞清欢连忙躲开他凑下来的头:“我……我去做饭。” 长孙焘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个时辰就放过你,反正离天黑也没多久了。” 虞清欢被他逗得没法子,最后只得败下阵来,耷拉个脑袋:“你想要孩子么?” 长孙焘道:“有自己的孩子,固然让人开心,就好像生命有了延续,你我的感情有了结果,而孩子也可以像条绳子一样,将你紧紧地绑住,让你永远也跑不掉。但是晏晏,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因为你本身还是个孩子,我宠你都没有宠够,怎么舍得把这份感情分给别人。” 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毒有妨碍子嗣的作用,在毒没有解之前,他是无法孕育子嗣的,尽管他很期待一个孩子,一个和晏晏一样可爱的孩子,但是他不想给晏晏任何负担,还是顺其自然吧。 虞清欢听了长孙焘的话,心底暖暖的,她捧着长孙焘的脸,粲然一笑:“我现在也想一心一意地好好爱你,等哪一天我厌烦你了,我再生十个八个孩子,一门心思地扑在孩子身上,再也不管你。” 长孙焘戳了戳她的脸:“你好像胖了,小脸圆嘟嘟的。” 虞清欢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咬着他的手指,含糊不清地道:“你来浪了(你才胖了)。” 长孙焘哈哈大笑:“你这丫头,当真是有趣极了,怎么能这么可爱?” 虞清欢缩在他的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声地道:“我还是喜欢草草,他会信我疼我依赖我,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好牛逼好厉害,但是在你面前,我一不小心就现出了原型,像个傻子一样。” 长孙焘被那颗小脑袋又弄得心头软乎乎的,仍不住将她搂紧,狠狠地吸了一口,这才放开她:“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够了。 不能再腻下去了。 那床,它那么宽那么软,那么近,那么方便。 再腻下去她会吃亏的。 于是虞清欢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在这里出现,似乎不大恰当,要以什么样的理由解释你在京城失踪,却来到了扬州这里?” 长孙焘道:“本王无需找任何理由和借口,谁要是想知道,那就亲自来问,本王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虞清欢道:“这么一来,外人只怕会做更多揣测,尤其是今上。” 长孙焘道:“让他们去猜吧!外人爱猜什么,我们无从控制,等猜烦了,猜腻了就停了。” 因为人都有好奇的天性,一个人若是惹眼,不管他做什么,总会生出许多揣测来,然而猜久了,一直追寻不到答案,那他们就会觉得索然无味。 最勾人是每日时不时有点风吹草动,但都没有合理的解释,那样才会吊足人的胃口。 总而言之就是,无论他们说什么,总会有人怀疑他们憋着坏,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然后憋着坏。 虞清欢笑道:“我知你自有打算。阿六他们应该在附近,你准备什么时候现身?” 长孙焘道:“等董穗的事解决了,我们一起踏青赏景,总要悠悠闲闲的被发现才是。” 虞清欢笑了:“夫君君,你太不厚道了,这样得气死多少一直追杀我们的人,他们都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结果我们竟然在游山玩水。” 长孙焘道:“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虞清欢环住他的脖子:“我就喜欢你这种一肚子坏水但却长得俊的。” 长孙焘道:“你怎知一肚子坏水,衣裳穿得好好的,你能看到?” “你怎么又跑偏了?以前的昭华不是这样的,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那是他怂,我可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虞清欢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秦宁和张远你准备怎么安排?” 长孙焘道:“暂时用不上他们,秦宁得养好身子,才能有力气做事,至于张远,先让他跟着白黎,听白黎的差遣。” 虞清欢道:“我倒是觉得可以用上张远,接下来拿到种子,得有开荒种地,没有农具怎么行?可以让他做一些轻便又实用的农具出来,锄头、爬犁、镰刀……一样都不能少。” 长孙焘道:“你这小脑袋瓜,装的尽是好东西。不过你放心,白黎做事很靠谱,这些事情只要通些消息过去,他必定做得妥妥帖帖。” 虞清欢道:“那杨迁和三梦就跟着你吧,免得日后掰扯不清楚。” 他俩现在跟在长孙焘身边,以后成事他们就是勤王的功臣,但如果以土匪的面目示人,以后很难洗清楚,就算做得再好,也难取信于人。 因为大家会永远记住他们的过去,永远抹不去土匪的影子。 长孙焘点点头:“晏晏说中了我的想法,我正有此意。” 虞清欢又道:“那么怪老头呢?你准备怎么办?” 长孙焘道:“按他的性子,别人左右不了他,怎么做让他自己看着办,我们都不干涉,总之他不会让你吃亏就对了。” 虞清欢狡黠一笑,洁白的贝齿煞是好看:“你可真把人心算的透透的。” 长孙焘道:“所谓驭人之术,借人之力,靠的不过就是一个人心的算计,只要把人心拿准了,就会事半功倍。” 虞清欢笑得愈发开心:“我的夫君靠脑子征服天下,我 靠征服夫君得天下,这笔买卖真划算。”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一口:“我的即你的。” “你可真是见缝插针地肉麻。”虞清欢瞪了他一眼,“对了对了,我怀疑朝中有北齐的奸细,前世你有发现么?” 第510章 是奸细吗? 长孙焘道:“发现了几个,但我没有去区分他们的主次,就全部给砍了,如今粗粗一想,也能锁定目标。” 虞清欢挑眉:“定北侯府?” 长孙焘摇头:“不,只有白漪初,那女子心大得很,妄图通过掌控男人掌控天下,搞了不少事情,老二就是毁在她手里的。” 虞清欢道:“那得暂时留着她才行,不然怎么左手渔翁之利?” 长孙焘道:“这女人心机多,留着恐怕夜长梦多,找到时间还是解决了比较好。” 虞清欢道:“你似乎对她评价很高啊?今上都不放在眼里的你,竟然如此忌惮一个女人,怎么?在她手里吃过亏?” 长孙焘一本正经地道:“我哪里是忌惮她?我是忌惮那些色令智昏的男人。这天下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正紧,那白漪初刚露出香肩,只怕会有需求可以瞎眼的男人愿意为他把命都丢了,我这不是担心被那些昏了头的犬反咬一口么?” 虞清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看你,紧张得汗了出来了。” 长孙焘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发现什么都没有,用力地掐了一下虞清欢的腰际:“小骗子,你竟敢捉弄我,亏我还这么郑重地向你解释,就怕你有一星半点的误会,结果你竟然闷着坏地捉弄我,我得惩罚你才行。” 话音刚落,虞清欢已经被放到了榻上。 长孙焘两手撑在她的身侧,深深地凝着她,那双深邃的眸里,似有什么情绪被点燃。 乌黑青丝垂下来,轻轻拂在虞清欢的脸上,就像羽毛轻轻抚过,一阵阵酥 痒,连同她的心,也被撩 拨起一种奇异的心绪。 “天、天……”虞清欢莫名地紧张,还带着一点羞怯,“天还没黑呢!” 这样欲说还羞的表情,让长孙焘辛苦保持的理智轰然倒塌,望着眼前又娇又软的小家伙,他彻底疯了。 吻,落到了额上、鼻尖,最后辗转于那樱 唇小口上。 衣裳一件一件地少了,这室内的温度却渐渐高了起来。 她想逃,却被长孙焘抓了回来,一遍遍地在身上留下印记。 挥汗如雨,他却不知疲倦,等一切终了,虞清欢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被骗了,又被你骗了,说好今天放过我的。”睡梦中,虞清欢不满地嘟囔。 长孙焘忍不住亲了她一口,叫来热水为她洗净身子,这才搂着她睡下。 等着虞清欢做饭吃的几人,吃了几大口西北风。 百里无相不满地嘟囔:“人呢?饭呢?拜了师都不孝敬一顿两顿的么?” 杨迁劝他:“老头儿,你少说几句,向波澜不惊的我学一学。” 百里无相就不明白了,天刚黑就关在门里搞什么,饭也不来做,但又不能硬敲门拖出来,他只好把气都撒到杨迁头上:“说什么屁话?我很老么?很老么?我连四十都不到!” 杨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可你这鹤发鸡皮,形态猥 琐而佝偻,老态龙钟的模样,我很容易多想。” 百里无相一甩袖子:“喝酒去!不和你这大傻个儿生气!” 一身女装的董实,慢慢转过头:“杨大哥,楚姐姐在做什么呢?” 杨迁摊手:“我怎么知道?” 董实只好闭上了嘴巴:“哦,想来你是真的傻。” “你个小兔崽子!”杨迁捋了袖子,却被三梦挡在前面,“杨兄,他还只是个孩子,冷静,冷静。” 翌日。 虞清欢醒来时,浑身疼得厉害,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睁开眼便见长孙焘临窗而坐,握着笔正在写字。 他的长发披散下来,如锦缎般披散在背上。 他整个人就像一匹素雅的锦,在今晨的阳光下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明明那么素净,却又如此夺目。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响,他回眸,一抹好看的弧度在脸上挑起:“醒了?本想陪你多睡会儿,但早起惯了,睡不着。” 虞清欢一边打哈欠,掀开帘子被窝走下床,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春寒料峭的,也不穿上衣裳再下来。” 虞清欢睡眼惺忪,头发蓬乱,整个人还没清醒过来,一接触温暖的怀抱,整个人忍不住打瞌睡。 长孙焘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单膝跪地,认真地给她穿上鞋袜,接着又穿上外披,这才牵着她坐到妆镜前。 “梳洗梳洗,等会儿先用点早膳,饿着对胃不好。” 虞清欢点点头,拿起梳梳子慢条斯理地梳了起来,她是真的困,眼皮一直掀不起来,连带着梳头的动作,都变得又笨又慢。 “罢了,你再这么梳下去,头发都给梳没了,为夫帮你梳。” 说着,长孙焘真的把梳子接到手里,轻轻地给她梳理着。 他做得细心又细致,乌黑的长发在他手里灵活翻转,绾成一个好看的髻。最后用两根簪子固定住。 虞清欢难以置信地望着整齐顺滑的头发,忍不住叹道:“你的手真巧。” 长孙焘道:“若非你不上妆也好看,为夫还可以练一练画眉,点唇和扑粉。” 的确,她不需要任何妆粉,只是那张素净的小脸,就很好看。 大大的眼睛,眸似点漆,睫如羽扇。弯弯的眉,疏密得宜,线条美妙而流畅。晶莹剔透的雪夫,一丝瑕疵都没有,就像一块洁白的璧玉。小小饱 满的唇,带着这世间最好看的颜色,就像撷了露的月季。纤细的身姿,绰约若素,灵肌玉骨。 她很美,不咄咄逼人,但却很除尘,就像琅嬛仙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自有一番风味。 长孙焘凝着她,怎么都看不够,越看越喜爱,越看越想要将她揽入怀中,揉进骨血。 “夫君君,你的眼睛都绿了,你知道吗?”虞清欢连忙提醒他。 长孙焘戳了戳她的脸颊,拧过温热的帕子替她擦脸,最后拍拍她的脑袋:“去端点吃的,我和你一起吃。” 虞清欢为长孙焘检查伤口,又揩了牙后,拉开门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简单地用过一些东西,杨迁敲门进来汇报情况:“淇王,王妃,这个薛家有问题。” 第511章 夜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 虞清欢诧异:“不是寻常商贾么?有什么问题?” 杨迁答道:“府中潜伏着很多高手,那些高手都不像一般护卫,因为他们的潜伏方式很特别,很成体系,倒像是暗卫之类的角色。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没有入府查探。” 长孙焘沉吟片刻,问他:“可看得出是监视薛家的人,还是薛家豢养的?” 杨迁道:“像是薛家豢养的。” 长孙焘道:“这倒有意思了。” 虞清欢道:“是我想的那样么?” 三梦接话:“官家会和商人勾结,很多当官的人,都会通过培植商人,以达到大肆敛财的目的。如果追杀董实的人真的来自薛家,那么这个薛家背后的人,只怕是看上了董实手里的种子所带来的利益。” 长孙焘和虞清欢异口同声地道:“目的的确如此,但薛家背后的人不一定是官府的人。” 杨迁又道:“而且,我在这个薛家发现了道士。” 虞清欢道:“道士?这个道士像下属,还是像客人?” 杨迁道:“像同伙。” 虞清欢摸着下巴:“是我想多了么?我怎么觉得,这个道士与我在平阳城金家看到的有联系?当时那马道长曾说过,是有人逼他假扮道士骗财的。逼他的人想必是道门中人,否则也不会教他那些道术,毕竟要是不懂道门规矩,装得不像会露馅的。” 长孙焘道:“有这个可能,虽然临近作案很方便,但隔远了才很难让人看出问题。如果网撒得很散,遍撒兖州到徐州一带,各州县长官公务往来不密切,就算几十个富户被骗光家产,也不会料想到团伙作案。” 虞清欢捧着脸,手肘撑在桌上:“这个薛家,与谁有关系?如果真是他们敛财,又敛给谁?” 长孙焘道:“等阿六过来,让他好好查一下,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想办法救出董穗。” 虞清欢更想问长孙焘,前世有没有留意到薛家的不对劲。但见长孙焘的表情,她歇了这份心思,明显长孙焘不知道关于薛家的事,或许前世董穗并未被救出,薛家背后的人也无从知晓…… 三梦道:“如果薛家真的高手如云,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董小姐,并给她一个‘消失’的合理理由,只怕有些难。” 虞清欢道:“今晚我去看看。我轻功好,但武功弱,不容易被发现。” 长孙焘知道她决定的事情不容易改变,左右有自己护着,不会让她出事,也就同意了:“带上明珠和灰灰。” 入夜时分,天心无月。 漫天星罗棋布,星光闪耀,等眼睛适应黑暗过后,隐隐约约可见一些物体朦胧的轮廓。 虞清欢趁着夜色摸进薛府,因为揣着明珠和灰灰,只要附近有人,这俩小家伙都会示警,虞清欢轻轻巧巧地避开了守卫和巡逻。 她爬在一株树上,取了沾着董实血迹的帕子,放在明珠的鼻端让它嗅了嗅。 明珠从虞清欢的怀里钻出来,两只小耳朵前后摇摆,舔了舔粉粉的爪子,它沿着墙头往后院的深处而去。 虞清欢耐心地等着,不一会儿,怀中的灰灰动了动,也钻了出来,扭着虎背熊腰和肥臀,一摇一摆地循着明珠离开的方向。 有了两个小家伙带路,虞清欢在偌大的宅子里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 借着远处透过来的微光,那院子上了锁,庭前满是落叶,积攒了一个冬天,又被霜雪冻过,那些叶子趋近腐烂,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两株梨花开得正盛,从院子里探出枝丫,白清如雪,如圭如璧的花瓣铺成在地上。 本该是极美妙的景致,却因半绿半枯的杂草攀爬而显出几分凄凉。 大户人家磨搓人的调调,她再熟悉不过了。 明珠的叫声从门后传来,虞清欢点足掠起,在墙头停了一瞬,然后轻巧地落入了院中。 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致,虽然破败,但却干净整洁。然而就在她落地时,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不好,踩到陷阱了!” 明珠和灰灰跳到她肩头,朝着周围戒备地炸起了毛,摆出随时进攻的姿势。 主屋里点了盏微弱的灯,虞清欢掏出短哨吹响,明珠眨眼间蹿了进去,随即发出两声轻微的叫唤。 就在院门被撞开前,虞清欢从窗户钻了进去。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床上躺了个女子,她双眼轻阖,面色灰败。 一个婆子并一个丫鬟伺候在侧,见虞清欢突然闯入,皆吓了一跳。 丫鬟本能地想叫出声,却被旁边的婆子捂住了嘴巴。 “你这死丫头!”婆子捂住丫鬟的嘴,嘴里却在叫骂,“让你剪两朵梨花你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趁这机会,虞清欢跃上房梁,把自己存在感放到最低。 婆子放开丫鬟,那丫鬟眼珠一转,却是哭了起来:“董妈妈,不是我不会办,而是那梨花太高了嘛!我刚要攀到墙上去够梨花,却被一只经过的老鼠吓了好大一跳,我也很委屈,您就别骂我了。” 那婆子拧了一下丫鬟的手臂,恶狠狠地道:“要不是怕影响小姐休息,有你好看的!” 正此时,一个灰衣人推门而入,四下打量了一眼,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吵什么?” 婆子和丫鬟见到他,顿时吓得脸青唇白,“砰”地就跪了下去,瑟瑟发抖。 婆子又拧了一下丫鬟的手臂,诚惶诚恐地道:“夫人喜欢梨花,我让这……这丫头去摘,结果梨花没摘到,反倒是惊慌失措地跑回来。我、我见她笨手笨脚,所以就打骂了她!” 灰衣人没有立即说话,闭上眼静静地聆听屋里的动静,半响,他才掀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婆子和丫头,眼里的鄙视一览无遗:“所以这丫头刚刚要攀墙?” 婆子连声应是:“对。” 灰衣人笑了:“大晚上的摘什么梨花?当我好骗么?” 婆子抬起头,眼眶湿润,声音哽咽:“夫人她刚刚醒了,说是闻到了梨花的味道,所以我、我才让稻香去摘梨花……” 灰衣人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神色缓和了一些:“那么,门上这个洞又是怎么回事?” 第512章 终于见面了 婆子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丫头的脑袋,咒骂道:“还不是这妮子!让她打只老鼠,她差点把屋子都掀了!” 恰巧这时,屋里响起了老鼠的叫声,灰衣人这才没有再追究,握着腰间的剑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婆子又指着稻香大声骂道:“要是再惹祸,你就往那井里跳下去,老娘看到你就心烦!” 稻香哭得断断续续:“董妈妈,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天太黑了,奴婢没有办法。明儿天一亮,奴婢就去摘梨花给小姐。小姐一定会喜欢带着露水的。” 董妈妈指着她脑袋骂道:“这次就饶了你,下次要是再这样,老娘弄死你!” 稻香低低哭泣:“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董妈妈这才停止咒骂:“还不去井里打点水来,拿去煨着,夫人醒了要喝。” 稻香一边擦眼泪,一边提着桶出屋子,到院子里摸黑打水。 虞清欢没有立即下来,方才那灰衣人就潜伏在暗地里,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她知道。 底下的董妈妈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明知道房梁上有人,她还能若无其事。 稻香稍微有点沉不住气,但都被董妈妈给压制住了,两人忙前忙后,时不时传来几声董妈妈 的怒骂,最后一切声息都随着夜深而歇止。 等明珠和灰灰不再戒备,虞清欢从梁上飘下来,此时屋里的烛火已灭,她取出一小颗夜明珠,莹莹之光如流萤亮于暗室。 “这里可有人叫董穗?”虞清欢开门见山,低声问道。 董妈妈和稻香根本就没有歇下,方才也是为了迷惑灰衣人,到了时间便像往常一样吹了烛火,两人躺在旁边的榻上大眼瞪小眼。 听了虞清欢的话,董妈妈唇角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是……是实哥儿让您来的吗?” 虞清欢没有回答,依旧重复刚才的话题:“这里可有一个叫董穗的人?” 董妈妈指着床上:“小姐,小姐就躺在那里。” 虞清欢默不作声,走到床边,直接拨开那女子的头发,夜明珠微光照亮女子枯槁蜡黄的皮肤,在看清女子耳后的伤疤时,虞清欢握住了她的手腕。 董实说过,董穗的耳后有一小块疤痕,就如指甲的月牙白那么大。 虽然男女双方互换庚帖时,会写明一些情况,比如说身长体重,以及身上的一些胎记,疤痕等。 但是这么小的疤痕,不会特意去说。所以要不是薛家把董穗剥干净一寸一寸地仔细看,一般不会发现这么小的痕迹。 也就是说,眼前的正是董穗一事基本不会是假的,加上有明珠通过董实的血辨认味道,她的确是与董实血脉相连的董穗无疑了。 董妈妈担心虞清欢会对董穗不利,扑上来拦住虞清欢:“你想做什么?!不要伤害小姐!” “就算我不伤害她,她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从脉象可以看出,董穗曾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没有养好,接着又寒气入体,长期营养不良,加上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现已有油尽灯枯之像。 董妈妈 的面色,在夜明珠的荧光下更显惨白,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但因为不敢大声,所以她哭得十分压抑,低低的声音让人听出肝肠寸断的凄凉。 “小姐……您命好苦啊!” 稻香也跟着哭了:“小姐……小姐……” 虞清欢喝止两人:“都闭上嘴巴听我说!” 董妈妈和稻香的哭声戛然而止,虞清欢给董穗灌下了一粒药丸,又让她们倒来一碗水喂董穗喝下。 冰冷的水让董穗不舒服地皱起了眉头,可她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倒把董妈妈和稻香给心疼坏了。 虞清欢坐在床边,这才向惊疑不定的董妈妈和稻香解释道:“我与董实做了交易,条件便是救出他的姐姐董穗,详情现在没空说,董穗需要立即得到很好的救治和照顾,否则依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拖不了多久。我说的,你们能明白么?” “实哥儿,真的是实哥儿来了,”董妈妈喜极而泣,“老奴没看错他,他真的来救小姐了。” 擦了擦眼泪,董妈妈跪到虞清欢面前:“小姐,只要有办法救小姐逃出 火坑,让老奴做什么都愿意,您尽管吩咐!” 稻香也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跪伏在虞清欢面前,声泪俱下地道:“奴婢也是,只要能救小姐,奴婢死也愿意!” 虞清欢道:“有纸笔么?” 董妈妈摇摇头:“什么都被薛家给收走了!” 虞清欢取出手帕:“画眉的青黛总有吧?若是没有,木炭也行。” 董妈妈很快从破烂的盒子里翻出一小截青黛,递给虞清欢。 虞清欢接过来,在帕子上画了路线图,并写下一小行字,最后把帕子绑在明珠的脖子上,拍了拍明珠的脑袋,明珠便爬出窗户离开了。 小灰灰从她的怀里爬出来,又钻到袖子里去,露出蓬松的一条大尾巴。 董妈妈和稻香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她问道:“小姐,您这是。” 虞清欢道:“找身你们小姐的衣裳过来, 从今儿起,我就是你们的小姐了!” 董妈妈吓了一跳:“这?” 虞清欢没有过多解释:“把衣裳拿来。” 董妈妈还在犹豫,稻香便已取了衣裳,恭敬地捧到虞清欢面前。 “替我更衣。”虞清欢站起身,两手张开。 稻香想也不想,把衣裳放到一边,动手去为虞清欢更衣。 董妈妈有心阻止,但董香已经行动了,她也不好在没摸清楚虞清欢的底细前,贸然得罪虞清欢。 衣裳这才刚刚换好,窗户敲响了几下,明珠当先跑了进来。 与此同时,薛府的另一边火光冲天,铜锣声、呐喊声不绝入耳。 “进来。”虞清欢低声说了一句,窗户被打开到最大,先是跳进来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紧接着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虞清欢点燃火折子,让屋内的人都打了一个照面。 “少爷……”稻香捂着唇哭了起来,而董妈妈则在怔了半瞬后,冲过去将董实抱在怀里。 “实哥儿……老奴以为此生再也见不着您了,我的实哥儿啊!” 第513章 分开一晚都不习惯 董实任由董妈妈抱着,等董妈妈哭够了,掏出帕子擦眼角时,他这才道:“嬷嬷不必担心,我很好。楚姐姐传信来,说找到姐姐了,她担心你们不放心姐姐被带走,让杨叔叔带着我过来。” 说完这些,他轻轻地闭上双眼,像是贪恋董妈妈 的温柔一般,轻轻吸了口气,然后漠然离开董妈妈 的怀抱,走向床边。 屋内没有秉烛,仅有虞清欢手中的夜明珠发出微弱的光芒,他的步履在微光下有些蹒跚,但他没有哭,缓缓走到床前,直到伸手抚上董穗的面庞,感受到那高高凸 起的颧骨时,才哽咽了一句:“姐姐,阿实没本事,来晚了!” 董妈妈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这孩子才六岁啊!亲眼目睹了父母的去世,又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跳入火坑。 也不知道他为了寻到这些人来救小姐,究竟费了多大的劲,但董妈妈知道,他一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头,所以他才变得如此沉静,连丝笑容都见不到了。 虞清欢把杨迁拉到一边:“你把董穗带走,我留下来扮作她,在我来这一路,发现了很多问题,这个薛家不简单,我一定要弄清楚。” 杨迁点头:“他说了,你做什么决定都支持你,让你放心做,他就在隔壁,随时在你身边。” 虞清欢还以为会被长孙焘一顿说,结果长孙焘什么都不问,便让杨迁带来这样让人安心的话。 不再解释什么,虞清欢道:“董穗姐弟就交给你带出去了,让我师父给董穗看看,她情况不太好,寻常大夫恐怕救不回来。” “董实,得走了。”杨迁转身朝床边走去。 董实向董妈妈和稻香作揖:“嬷嬷,稻香姐姐,我一定会把你们救出去,在此之前,请你们配合好楚姐姐。” 董妈妈连忙搀起他,边摇头边掉眼泪:“不要紧,实哥儿,嬷嬷不要紧,只要能看到您和小姐好好的,嬷嬷就放心了,快去吧!” 顿了顿,董妈妈脸上尽是不舍:“实哥儿,天冷了,您多穿点,别贪凉吃错了东西。你还在长个子,平时要记得早点睡,三餐别忘了吃。” 董实猛地搂住董妈妈 的腰,旋即放开:“嬷嬷,我晓得了。” 虞清欢用自己的披风把董穗裹住,然后对杨迁道:“带走吧!” “小心。”杨迁弯腰把董穗抱起,却忍不住怔了一下。 这个虚弱的女子,怎的就这么轻?抱在怀里又硌又轻,好像一点重量都没有。 甩开心头奇异的感觉,杨迁让董实爬到背上,带着董穗姐弟两从窗户离开。 临走前,小灰灰不情不愿地爬到杨迁的肩头,回眸幽怨地看了虞清欢一眼。 “今夜困了,睡吧!”虞清欢也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睡了下去。 被褥很单薄,但却很干净,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看得出来董嬷嬷和董香是个勤快的,没让病中的董穗受苦。 只是,刚才躺过人的地方却没有任何温度,董穗的情况真的不乐观,再晚一步,恐怕回天乏术。 躺了好一会儿,虞清欢反而没了睡意,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矫情了,才离了一晚上,便怎么也不习惯。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仍旧难以入睡。 “小姐。”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董妈妈抱着一床被褥,来到了床前,“晚上有些冷,小姐肯定睡不惯,老奴再给您添床被子。” 虞清欢道:“我不冷,只是睡不着,嬷嬷你把被子拿回去,榻上统共就那么两床被子,留着您和稻香盖。” 董妈妈道:“小姐别担心,我们俩挤一块儿不碍事。” 虞清欢道:“嬷嬷,我真不用,且拿回去。” 董妈妈不敢不从,毕竟对虞清欢不熟,她生怕触犯虞清欢的禁忌,只得把那床单薄的被子带了回去。 可董妈妈往榻上躺了许久,她的呼吸始终没有变得均匀。 “嬷嬷,”虞清欢唤了她一声,“您要是也睡不着的话,过来与我谈谈吧!” “哎!” 董妈妈披了两件衣裳就走到了床边坐下:“小姐,您想知道什么?老奴必定言无不尽。” 虞清欢道:“先说说董家的情况。” 董妈妈道:“小姐,老奴乃是夫人的奶娘,作为陪房随小姐到了董家。” “董家虽为商贾,但是家风十分严谨周正,家训规定嫡妻未出嫡子不得纳妾,所以小姐都十岁了,夫人膝下仍没子嗣。” “夫人也觉得愧对老爷,做主要为老爷纳妾,但老爷却是不肯,认为不能行那败坏家风之事。夫人感念老爷,夫妻感情越来越好。” “在小姐十一岁那年,实哥儿终于出生了。本来老夫人有做主纳妾,但老爷以已有子嗣为由,回绝了老夫人,为此和老夫人闹得很不愉快,为此分家另住。但老爷仍旧与夫人相敬如宾,没有任何不喜发妻的表现。” “就在三年前,老爷出了一趟海,回来时激动地告诉夫人,说他带回了好东西。” “一家人还没高兴多久,老爷的生意接连遭遇挫折,要么商队遇到贼寇,要么商船遭遇水匪,连番打击之下,老爷一辈子的生意面临了极大的困境。” “这个时候,他的故交旧友纷纷伸出援手,慷慨解囊助老爷渡过难关。然而那些人狼子野心,把银子借给老爷后便翻脸不认人,陆续向官府状告老爷欠债不还。” “官府一插手,老爷本就举步维艰的处境更加艰难了,生意完全停滞。后来,老爷和夫人承受不住压力,双双自缢在家中。官府很快就以自杀结了案。” “可我们都知道,老爷和夫人不可能自缢,因为在他们死的前一天,夫妻二人都没有因为祸不单行而烦恼,他们有信心能挺过这次的灾祸,又怎会去死?况且小姐还未出嫁,实哥儿也还小,他们怎么会忍心丢下两个孩子而去?” “在老爷的遗书中,让小姐和实哥儿把他从海外带回来的东西,全部都丢掉,还说那会招来祸患。” “也是因为那封遗书,我们才真正敢肯定,原来老爷和夫人的死,的确不是自缢那么简单。只怕是因为他带来的宝物,使得他们命丧黄泉。” 第514章 那些过去 “因为老爷离家另住,他去世之后,在老夫人的干预下,小姐和实哥儿六亲无告,还好有几个忠心的管家前后奔走,这才把老爷夫人的丧礼办完。” “这时,蒋家的人来了。让小姐与姑爷履行婚姻,小姐以守孝为由拒绝。但蒋家不同意,非要小姐三个月后立即出嫁,否则他们就与董家打官司,让董家赔偿聘礼。”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他们却以实哥儿的命威胁小姐。小姐不得已才点头同意,为父母守孝三个月后,小姐嫁到了蒋家。” “谁知蒋家姑爷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早就有了十几房妾室,更不用说那些个通房丫头。新婚之夜,他连小姐的房门都没踏进一步,反而给小姐的另一个丫头麦香开了脸。这不是打小姐的脸吗?” “麦香不堪受辱,撞墙以死明志。小姐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掉过一滴眼泪,却为麦香闹到了蒋老爷蒋夫人面前,要求蒋家给个公道。” “可……董家家风周正,没有偏房侍妾,没有嫡庶之争,小姐又是老爷夫人娇宠长大的,哪里懂得在后宅里生存的那些弯弯道道?结果可想而知,这一闹换来什么?换来一顿笞打。” “那时已经深秋了,小姐被打得皮开肉绽,但董家却不叫大夫给治。接着把小姐赶到了这里,只留老奴和稻香在旁边伺候着。小姐带来的那些陪房都被打发了,嫁妆什么全然被收走。” “这里什么都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小姐受着伤,又只能吃馊了的饭菜,伤越养越重,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有一次,稻香出去为小姐讨些米,却被姑爷的那些妾室好生欺负了一顿。姑爷还动了把稻香收房的心思。后来还是小姐以死相逼,姑爷才没有得逞。” “我们在这里把冬天熬了一半,蒋家人终于露出了狼子野心,他们刚开始时旁敲侧击地向小姐打听老爷从海外带来的宝贝,接着便直接逼问。” “小姐当然没说,可人哪里经得住这么折腾,好几次都气得吐了血。要不是为了实哥儿,小姐苦苦熬着,熬到油尽灯枯也不敢先走,今日小姐恐怕已经去了。” “可能是为了等待实哥儿自投罗网,还是防止别的人打小姐的主意,他们在这院子里装了许多陷阱,老奴和稻香经常不小心触发机关,那灰衣人很快就来了,不过因为老奴和稻香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吓破胆的样子,他瞧我们不起,所以连我们知道机关所在他都不知道。” “董家真的欺人太甚,先是孝期逼嫁,接着是新婚之夜的侮辱,然后是这几个月来的苛待……最后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冲着那个宝贝去的。我们处境如此堪忧,而实哥儿他只有六岁,我们还以为他……” 说到这里,董妈妈泣不成声,这些日子真的太苦了。她们为奴为婢不怕辛劳,但小姐怎么吃得了这份苦? 她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得能替小姐受了,可是她们却无能为力,连想换点碳让小姐喝口热水,都得拔了小姐头上的东西去卖。 虞清欢默默地听着,心里潮湿一片,最后,她平静地道:“嬷嬷说的这些,我都晓得了。不瞒嬷嬷,我也是为了董老爷带回来的东西才出现在这里。” 董妈妈擦了擦眼泪:“小姐,我们穗姐儿和实哥儿哪里会在乎那些东西,只是因为知道它重要,所以一直藏着不给别人看。如今可以拿来救命,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虞清欢道:“嬷嬷放心,董实虽然受了许多苦,但却很坚强。我们在兖州和徐州的交界处遇到他,原来他也知道董穗身处危险之中,一路北上也是希望能找到人来救走他的姐姐。” 嬷嬷点点头:“那孩子,与一般孩子不一样,相当早慧。” 虞清欢道:“我听嬷嬷谈吐不凡,嬷嬷读过书吗?” 董妈妈道:“说来不怕小姐见笑,夫人出身于耕读世家,娘家以诗书传家,父亲是个秀才老爷,虽然没有继续科考,但却对夫人要求十分严格,所以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丝毫不输给大户人家的小姐。” “实哥儿的父亲,当年也是被夫人的才华所倾倒,费了不知多大的劲,才把夫人娶回家中。老奴侍奉夫人一生,自然是认得字的。” 虞清欢道:“原来如此,董实那勤奋好学的性子,想必是和已故夫人一样。” 董妈妈点点头:“小姐,您说得不错。” 虞清欢又道:“嬷嬷的姓,是和主家姓么?” 董妈妈回答:“是的,陪嫁到董家后,因为老奴原本的姓和主家相冲,就随主家姓了。” 虞清欢问:“虽然我问这个问题很不适合,但嬷嬷能不能告诉我,董家老爷和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董嬷嬷道:“小姐是去年八月嫁入蒋家的,老爷和夫人在去年五月去世。” 虞清欢道:“照你刚才所说,董家老爷去世前,面临了很大的困难,那么董家是否无人可用了?” 董嬷嬷摇头:“具体情况老奴也不懂,但老奴觉得董家虽然陷入了困境,倒是不至于无人可用,当时很多庄子都养了人,由几位管家打理,现在应当都给了实哥儿用。” 虞清欢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有此问也是因为担心董实撒谎,手里没有种子还说有,不过这些事就交给长孙焘去烦恼吧! “嬷嬷,你对薛家了解多少?” 董妈妈摇头:“小姐,这蒋家的人,老奴就只见过蒋老爷和蒋夫人,还有姑爷和他的几个侍妾,其他一概不知。” 虞清欢眼皮越来越重,她缓缓地阖上双眼:“这样就足够了,嬷嬷,蒋家的事我会解决,不用担心……” 听闻虞清欢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董妈妈轻轻为她掖好被子,然后认真地行了个礼。 稻香小声地道:“董妈妈,小姐她真的能得救吗?” 董妈妈躺到她旁边:“稻香,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我们终于等到实哥儿来的这一日,小姐她一定有救。” 但是眼前的困境又该如何解?她们连个热水都喝不上,更不用说饱饭了。 这位实哥儿称为“楚姐姐”的小姐,真的能改变眼前的处境吗?会不会像小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第515章 敲打敲打,脑袋才会灵光。 薛家的大火已经被扑灭,那个灰衣人却再也没有来过,或许是去救火了,又或许躲在他该在的地方,防着他认为可能会来拯救或伤害董穗的人。 虞清欢饱饱地睡了个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睁开眼时,董妈妈和稻香已经把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院子里也收拾了,落了一地的梨花被扫在墙角。 见虞清欢醒来,董妈妈连忙递上一杯温热的水,恭敬地道:“小姐,天儿冷,您漱漱口,然后再喝点热水,对身体有好处。” 虞清欢接过来涮了涮口,然后把剩下的水喝干,再将被子递回董妈妈手中。 “小姐,请净面。”稻香递来温暖的帕子,虞清欢也不客气,接到手里抹过脸和手。 董妈妈不好意思地道:“小姐定是饿了吧?等到中午,要是下仆没有忘记,会送些吃的过来。” 虞清欢仿佛又回到了在虞家的时候,不免笑了笑:“董妈妈放心,灰灰很快就回来。” 正说着,窗户“吱呀”被推开一条小缝,灰灰脖子上垮了个小包袱钻了进来,见到明珠先啃一阵子,这才扭着肥臀来到虞清欢面前。 虞清欢取下小包袱,拍了拍它的脑袋,它便和明珠一起去玩了。 将包袱打开,里头是一小封信,还有几个油纸包。 虞清欢先把油纸包递给董妈妈和稻香:“吃吧!不够再让明珠和灰灰去取。” 董妈妈接到手里,捂着热乎乎的油纸包,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 她和稻香捧着那软糯甜嫩的千层油糕,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从八月随小姐到了蒋家,就再也没吃过热乎的东西了。 等到吃完手中的东西,她们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油纸。 一旁的虞清欢把剩下两包也递过去:“把这也吃了,我让明珠和灰灰再回去一趟。” 董妈妈她们自然是不敢接的,但虞清欢不由分地就塞了过去,然后转到一旁把信展开。 清隽且刚毅的字体映入眼帘,是长孙焘亲笔所书,信中肉麻的字眼占了半个篇幅。 大致意思是: 我的小心肝儿,我们买下了蒋家的院子,就要搬到你们隔壁住了。 小番薯已将东西交给我们,等阿六赶来,我便会让他随表哥的人一起去取,然后借助表哥和承禾的势力把东西种下。 事情我都会处理妥当,你且不用担心,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就让灰灰它们传达。 另外,小番薯的姐姐有你师父在,她不会有事。 身边冷寂,彻夜难眠,盼你早日解决事情,快些回来哄我睡觉。 …… 虞清欢只看了前面的内容,后边的直接忽略不计,尽管如此,她一把捏皱信纸时,一本正经的脸上,还是现出了两朵红云。 啊……这,长孙焘这男人什么时候情怀都变成了诗了? 肉麻唧唧的,他堂堂一个王爷,张口闭口小心肝小宝贝地叫,他在写的时候就不觉得难为情么? 真是的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还惹得她的心砰砰直跳。 “小姐?” “啊!”虞清欢拍拍胸 口,“嬷嬷你吓我一跳。” 董妈妈连声告罪,然后问她:“小姐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莫非遇到了什么难题?” 虞清欢道:“嬷嬷放心,我没事,收到夫君的信,他跟我说董小姐医治及时,不会有问题。” 董妈妈和稻香连忙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佛号。 等她们谢过神佛,虞清欢却这才开口:“嬷嬷,我们初次见面时,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董妈妈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却还是道:“比现在严厉了些。” 虞清欢道:“那时我是谁?” 董妈妈迟疑片刻:“楚小姐?” 虞清欢道:“现在我是谁?” 董妈妈半响后才道:“小、小姐?” 虞清欢又问她:“那我现在又是怎样的人?” 董妈妈道:“温柔,好相处。” 虞清欢这才切入正题:“我现在是你们的小姐,我的态度因为立场不同而改变。但你们二人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一个病秧子,你们是担心人家看不穿我的真实身份么?” 董妈妈和稻香大惊,连忙请罪:“小姐,我们知道错了!” 虞清欢摇摇头:“光知道错有什么用?若是你们不能打心底里把我看作董穗,那我的计划如何实施,我又如何才能为你们小姐讨回公道?” “只怕那灰衣人再来一次,我们便会被他识破!到时候命都没了,还能肖想什么?这是我第一次跟你们说,也是最后一次,希望你们自己掂量掂量,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后宅之中,稍微行差踏错就是死五葬生之地,你们可明白了?!” 虞清欢严厉的声音,把两人拉回现实,最后二人行了个礼:“小姐教训的是,我们都记下了。” 虞清欢坐在床上,挥挥手:“既然明白了,平日怎么做如今也怎么做,可千万别露馅了。” 董妈妈拍拍稻香的肩膀:“去采梨花吧!昨夜你也没能采到,今日可别又失败了。小心着些,别把灰衣人给招来了。” 虞清欢道:“不用刻意回避墙头的东西,碰到就碰到了,因为你们可不知道哪里设了什么机关。” 这么一点拨,稻香也明白了:“是,小姐。” 稻香走了出去,单薄的身影在春阳下显得愈发纤瘦,主子过不好,奴婢更加不用说,董妈妈和稻香两人都面黄肌瘦的,倒比寻常农家的人干瘦了许多。 虞清欢深深地看了稻香一眼,收回目光对董妈妈道:“妈妈,麦香和稻香可都是我的贴身丫鬟?” 董妈妈一怔,随即道:“是,小姐,她们二人都是家生子,刚会走路便到小姐身边伺候小姐了。” 虞清欢道:“麦香的相貌比之稻香如何?” 董妈妈道:“麦香不比稻香好看,但稻香已经和表兄订了亲,小姐卧病在床时也是尽心竭力地伺候,老奴斗胆猜想,她没有那种攀高枝的心思。” 虞清欢道:“我也不想怀疑任何人,只是如今我的处境这般艰难。人心易变,特别是面临生存的时刻。傍上薛家公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比困在这座小院子里烂了臭了都没人在意强。嬷嬷,这些话都当我没说过,只是他们姐弟如此信任你,我也把你当自己人。你要当我的眼睛,多帮我留意情况,以免我们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按照常理来说,稻香极有可能已经背叛,留在董穗身边,不过是为了套出种子的下落。 虞清欢虽然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但她不得不什么情况都考虑在内,要查薛家,得真正成为董穗,借助董穗的身份才行,可别让人坏了事。 但在没有证据前,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了别人。 默了默,虞清欢勾勾手指,让董妈妈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第516章 走出困境第一步 薛家,也姓蒋。 这是一个薛蒋两姓的家族,双姓得来是由于薛家的先祖曾是蒋家的倒插门女婿。 三代归姓,所以如今的薛家既姓薛也姓蒋,精确一点来说,董穗的公公还姓蒋,人称蒋老爷,但是董穗那黑心肝的夫君已经归姓薛,人叫一声薛二爷。 久而久之,人们叫习惯了,以往的蒋家也变成了如今的薛家。 为显尊敬,董家以仍以“蒋”姓称呼,但虞清欢则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想称蒋就称蒋,想叫薛就叫薛。 所以便有了一会儿蒋一会儿薛的说法,而董妈妈和稻香并不觉得奇怪。 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后,虞清欢道:“嬷嬷,为了避免混淆,这以后我们还是统称蒋家为薛家吧!免得薛薛蒋蒋一团糟。” 董妈妈肯定觉得不习惯,但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她就不与小姐拗了,想到此处,她回了一句:“是。” 接着,虞清欢便躺到了床上,把那破破烂烂的幔帐拉下。 灰衣人就在附近,可别等他突击检查时,发现自己生龙活虎。 取出师父给的小本本,虞清欢开始仔细看了起来。 小包袱里还有一块千层油糕,她顺手放到嘴里吃着,一边翻本本看得入神。 打入敌人内部第一步,便是先从这破院子里出去,不过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她已将情况和董妈妈详说,时机成熟了,便可以去执行这项计划。 “嘘,小声着些,别吵了小姐。” 稻香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梨花,她翻出一个破罐子,把梨花插在里面,还浇上了水,最后放在了床边的矮凳上。 梨花当真美丽极了,白清如雪,瓣瓣纯洁如白玉,洒上水珠更显得动人。 屋子里只有一床一榻和一个破柜子,也难为她能翻出罐子。 做完这一切,稻香便把脏衣裳那些收进一只木桶里,提到井边浆洗。 那井水冰冷刺骨,但她们却不得不每日都碰,一双小手都粗糙得不成样子。 稻香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富商虽富有,但小姐丫鬟们的日子又怎能和高/官贵族相比。 所以每个丫鬟都会干粗活,小姐们也会许多生活的技能。 时间就这么过了两日,这天,董妈妈在院子里打扫时,忽然昏了过去。 稻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董妈妈搬回房间。 “小姐,您看看董妈妈,她昏过去了。”稻香跪在床前,低声请求。 虞清欢美目流转,放下书本下床查看董妈妈/的情况。 刚想掀开袖子把脉,却瞧见董妈妈手臂上与脖子上尽是红斑,遍布皮肤,狰狞而可怖。 再掀开董妈妈/的衣裳,发现身上也是同样的情况。 放下衣裳,虞清欢慢慢回转身子,正色道:“稻香,嬷嬷应该是得了天花。” 稻香吓得面无人色,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小姐,求您救救董妈妈,就算用奴婢的命去换奴婢也愿意。” 虞清欢摇摇头:“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么有能力救她?” 稻香绝望地跌坐在地上,她没有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而是为董妈妈/的身体泪流不止:“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得了天花?” 虞清欢叹了口气:“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想办法把灰衣人引来,告诉他我和嬷嬷都得了天花,接下来我自有打算。” 稻香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忙不迭地点头,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这丫头,真是沉不住气,不过这样也好。”虞清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紧接着,外面便传来拍门声。稻香一边哭一边拍,声嘶力竭地大喊:“开门!快开门!来人啊!快开门……” 她喊得撕心裂肺,手掌都拍麻了,然而外边没有任何回应。 稻香见拍门不奏效,从靠在墙边的几根木桩子中选了一根,抱着它直往门上撞。 她用尽全力,那破旧的门扉被她撞得震颤不已。上面朱漆剥落,很快便显斑驳破旧之态。 “开门!”她一边喊,一边撞,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但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旧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院门终于被撞破了一个洞,显得愈发破败凄凉,她惊喜不已,抱着木头又要再次撞门,下一刹那,动作却忽然停止。 透过破洞往外看,那里,站着一个冰冷而危险的男人,正冷漠地望过来。 稻香扔下木头,扒着洞口哭着喊道:“小姐她……她……” 灰衣人皱了皱眉头,身形一晃,人已跃到院子里:“什么事?” 稻香指着屋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出……出事了。” 许是灰衣人担心“董穗”出了什么事,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屋子,急忙去查看“董穗”的情况。 幔帐放了下来,床上的人呼吸缓而轻,气若游丝般。 “不要碰!”灰衣人正要拉开幔帐,稻香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大声阻止,“小姐好像得了天花!董嬷嬷也是同样的症状。” 灰衣人准备拨开幔帐的手一顿,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小榻,见董嬷嬷躺在榻上不省人事,露出的一截手臂和脖颈上,上头都是红斑和疹泡。 而那张沉淀着岁月云烟的脸上,也渐渐起了指头般大小的红点。 他的手握紧,缓缓收了回来,没有去掀开那幔帐。 “你怎知是天花?”灰衣人双目微眯,令人胆寒的目光乍然落到稻香的身上。 稻香下意识地低下头,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不、不是吗?那、那是什么病呢?为什么董妈妈和小姐身上都出了疹子,而且那疹子还流脓破溃……民间口耳相传的天花,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稻香的声音越来越弱,到得后来,完全听不见了。只是那脸上的后怕和惊恐,让人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她的恐惧。 接着,她猛地上前一步,声泪俱下地道:“求您救救小姐和嬷嬷。” 灰衣人嫌弃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不自觉地捂住口鼻,冷冷地道:“好好待在院子里等着,如果敢踏出院子一步,我剁了你的脑袋!” 甩下威胁的几句话,灰衣人走了。 第517章 走出困境第三步 稻香吓得心砰砰直跳,这个灰衣人,也不知年纪几何,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 稻香只觉得他危险,第一次见面时,稻香就有这种感觉,就像小白/兔见到了狼,天性驱使稻香恐惧这个男人。 等灰衣人走后,稻香跌坐在地上,吓得面无人色,后背衣衫尽数湿透。 她攥紧拳头,浑身发颤,最后,她面色惨白地转过头看向虞清欢:“小、小姐,接下来怎么做?” 床幔轻轻飘动,一只素手从里面探出,紧接着是一张干净的脸,清清凌凌,越品越品越有味道。 “稻香,你做得很好,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若是大夫来了,你只管形容嬷嬷的症状即可,到时我不便出声,一切应变你自己把控。” 稻香战战兢兢地道:“可是小姐……我……” 虞清欢放下幔帐,又躺了回去:“别担心,你刚刚做的就很好,相信自己。若是你没有做好,就没办法让大夫来救嬷嬷的命。稻香,你知道怎么办么?” 稻香咬了咬下唇,轻轻点头:“奴婢省得了。” 灰衣男人离开约莫一个多时辰,便有老者背着药箱而来,灰衣人亲自引路。 老者是个大夫,他刚踏进屋子,便见稻香正在给董妈妈擦汗,他一下子就定在门边,不敢再往里挪。 只因榻上躺着的老妈子,脖颈、脸上的疹子尽成了脓包,只怕轻轻一碰,便会破溃。 “对不起,老朽无能为力!”老者拱了拱手,背着药箱准备离开。 灰衣人不满地皱起眉头:“为什么看都不看就走?” 老者一甩袖子:“你这不是坑害老夫吗?都成这个样子了,不管是天花还是麻风,老夫都无能为力。您另请高明吧!” “你还是大夫吗?怎么能见死不救?”灰衣人恼了。 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是大夫就不能见死不救?你这人怎么那么多歪理?要是按你这么说,老夫都一把年纪了,你还让老夫来给这样的病人看病,那你是不是蓄意谋杀老夫?反正也救不了,老夫就不蹚这趟浑水了,还是留着命去救那些能救的人吧!告辞!” 老者走后,灰衣人也没有靠近,半刻都没有停留,人便健步如飞地出了这座小院子。 稻香又深深地吐了口气——她真的害怕。 这一整日,共来了好几位大夫,但一看到董嬷嬷脸上的脓疱,皆吓得落荒而逃。 眼看大夫都不敢给“董穗”她们治病,到了晚上,灰衣人又来了,这次他带了瓶药,站在门口那里,直接把药瓶扔至稻香面前:“打开瓶塞,放到夫人的鼻端让她闻一闻。” 稻香不敢违背,照他说的做了。 那冲鼻的味道使得虞清欢忍不住高高皱起了眉头,原来那是一种毒,能让虚弱昏迷的人暂时醒来,只是代价却是生命力。 虞清欢屏住呼吸,轻轻哼了一声,随即有了些微弱的动静。 “夫人,真是天不假年,你看你,熬过了薛家的家法,熬过了这冷酷的寒冬,眼看就要春暖花开,你的身子却扛不住了,看来是老天要收你。” “可是你死了,你那六岁的弟弟就会失去庇护,董家不认不帮,年幼的他肯定驾驭不了那些老奴仆,最后也只会落到家产尽散,流离失所的下场。你真的想这样吗?” 床幔动了动,一阵虚弱的咳嗽传来,接着是比咳嗽更虚弱无力的声音:“想要什么,让他自己来跟我说,我毕竟是他的妻子,他要是亲自来,我肯定会没有任何隐瞒。” 灰衣人取出面巾捂住嘴:“夫人,你那点小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不就是想让二少爷过来,然后把你这一身病气过给他吗?你想了那么多,怎么没有想想你自己的处境?你没有任何谈条件的倚仗,你清楚吗?如果你能把你父亲从海外带来的那些东西交出来,那我们就放你弟弟一条生路,否则,我们只好去董家找他要了。” 床上的“董穗”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仿佛咬牙切齿般说出口:“你敢动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灰衣人冷笑:“放不放过,等你做了鬼再说,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说还是不说?到了这个地步,你都不愿意把那些你们根本没能力守住的东西吐出来吗?!” “董穗”沉默了许久许久,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最后,她嘶哑着嗓子道:“我信不过你!也信不过薛家任何人!我一把东西给你们,我和弟弟还有什么活路?你当我真的那么傻吗?” 灰衣人默默后退了一步,站到了门外,那里风较大,他也较为放心。 听了“董穗”的话,他的神情激动不已:“你果真知道那东西的下落?” “董穗”笑了,笑得凄凉而决然:“我父就我一个成年的后代,他已经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下落。你们想要是吧?也成,我给你们!但我有条件!” 灰衣人连忙问道:“什么条件?” “董穗”道:“我要活下来!我要好好的活下来!若是我死了,我弟弟也活不了,我不如带着秘密随弟弟一起死了!但要是你们能救活我,我可以把那东西交给你们!” 灰衣人嘲讽地道:“到头来,夫人也是为了自己,早知道夫人这么痛快,先前就不把夫人丢在这里,磨搓夫人的意志了,直接把血放干一半,夫人怕死可不就说了?” “董穗”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答应,还是不答应?” 灰衣人道:“不过是一条蝼蚁之命而已,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夫人想活着,那我们便努力让夫人活着。” “董穗”的声音不由有些颤/抖:“哼!你们的嘴脸,要是这些日子吃的苦还不能让我认清楚,那我也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灰衣人锁眉:“你什么意思?!” “董穗”道:“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的病,董嬷嬷的病必须治好,我的身体也必须养回来!否则就一拍两散吧!那东西必须开春后立即种下,只是存放它的山洞很潮湿,不知道能不能拖到明年?只怕春雨一下,它就发芽了!我话已至此,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灰衣人眉头锁得愈发紧:“夫人好像与从前不大一样,似乎变得更为聪明了。” 第518章 一切尽在掌握 “狗急还会跳墙,你们逼我到这个地步,我能不想尽一切办法救自己吗?”幔帐动了动,一只满是脓疱的手露出一点边角,“你若是不信,亲眼验证一下如何?只是你敢过来么?” 灰衣人一动不动,直到那幔帐被完全掀开,露出里面枯槁纤细的身子,以及一张狰狞可怖的脸。 那脸上,全是令人作呕的脓疱,密密麻麻,遍布整张脸,让人看了毛骨悚然,心悸不已。 更为可怕的是,那脸上还带着狰狞扭曲的笑意。 灰衣人被骤然出现在面前的脸吓到了,微微后退了一步。 “董穗”的笑声愈发轻蔑:“原来你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 说完这扳回一局的话,“董穗”捏住幔帐的手攥得紧紧的,原来,她在靠这个支撑着身子。 但因为心中的那口气一泄,这具已经被掏空的身躯,再也没有支持它的养分。 “董穗”便是那样,力竭而倒,胸/口起伏剧烈,仿佛只有这样大口喘着气才能呼吸。 灰衣人冷笑一声,离开了屋子。 虞清欢望着他远去,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不能让人跟着他,去确定这个人到底是谁养的狗。 不过,这座院子她也不会呆太久,到时候慢慢查,跑不掉的。 稻香走到床边,面无人色地道:“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紧?” 虞清欢想要起身:“没事,就是戏有点演过了,累得慌。” 稻香连忙扶起她,惊疑不定地道:“小姐,您……您真的也像董妈妈一样病了吗?” 虞清欢摇摇头:“小丫头,别担心。” 在榻上一直躺着的董妈妈也爬了起来,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想伸手去捶背,却又怕压破那满身的脓疱。 稻香惊得说不出话:“你们……你们?” 虞清欢道:“自然是装的,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担心你露馅,只有你真正的恐慌和害怕,才能取信于灰衣人。” 实际上,虞清欢和董妈妈趁稻香去摘梨花时,事先就商量好了这个计策。 董穗主仆三人一直都被禁锢在这个小院子里,唯一接触的人便是黑衣人,天花哪有那么好得的? 所以她们身上的脓疱根本就不是天花,而是中毒所致。这种毒药,她曾用在二皇子长孙策身上。 疱疹发起的时间并不需要多久,所以白天的时候虞清欢还好好的,晚上便成了这个样子。 听了虞清欢的话,稻香吓了一跳:“那你们还不快快躺下?要是灰衣人回来了怎么办?” 虞清欢道:“放心吧!今晚他应该不会来了,除非他不怕。” 稻香又道:“小姐,既然你们需要奴婢的真实反应,为何现在又把真相告诉奴婢?” 虞清欢道:“自然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都能掌控在我的手里,不用你的真实反应,也没什么关系。稻香,今日辛苦你了。” 稻香一直觉得这位小姐和自己的小姐不一样,如今听到她的称赞,不好意思的同时,心里又溢出几分欢喜:“没、没什么。” 虞清欢笑而不语,董妈妈把稻香招了过去,叮嘱她一些应当注意的事项。 从今日发生的事情来看,基本可以断定稻香是清白无辜的。 因为天花在这个年代,就像痨病一样,基本等于死亡。就算是看守她们的灰衣人也都望而却步,不敢走进房间一步。 但是稻香不一样,她虽然惶恐,虽然害怕,甚至都绝望了,也没有因此便拒绝与董妈妈和虞清欢接触,而是发自内心地为她们着急担忧。 如果她真的是卧底,不可能表现得如此自然,因为很多东西是藏不住的,虚情假意在生死关头,总会被现实撕开,露出丑恶狰狞的真实面目。 稻香没有因此而表露出嫌弃亦或是什么,说明稻香是真关心她们,既然证明了稻香的无辜,那便该把详情告知稻香。 虞清欢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但只要她把谁归到自己这一方,那她就会毫不吝惜自己的信任。 经过这么一折腾,大夫没有请来,不过倒是送了碳火和许多吃的进来,还有葛根等一些退热的药草。 送东西过来的下仆连院子都没进,直接把东西放在门口,稻香去取时,他叮嘱稻香若是病人高热,就给病人熬一碗退热汤喝。 稻香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许久都没缓过来。 “小、小姐,这真的是送给我们的吗?薛家怎么忽然会对我们这么好?” 虞清欢道:“怕我们死了。” 虞清欢可以断定,薛家的确是怕她们死了,先前那般磨搓她们主仆三人,也是为了让董穗屈服,主动用种子去交换活路,否则也不会让灰衣人来看守,更不会只要院子里有半点风吹草动,灰衣人都会立即出现。 还不是怕人董穗挂了,亦或是被人给挂了? 可董穗虽然绵软,骨子里却是个硬骨头,一条命都快折腾没了,也没有把种子的消息吐露出来。 要不是在这半死不活躺着的人是董穗,只怕薛家已经认为这人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虞清欢故意提到种子,便是为了告诉薛家,她其实知道种子的下落。 如此一来,薛家为了种子,自然不能让她那么早死了,还不得想尽一切办法救她们? 只是一点吃食,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这足以让稻香和董妈妈震惊了,毕竟跟了那样一个性子绵软的主,就算有气性有骨气,也全都闷在心底,不去跟别人斗,所以她们的处境才会那般艰难。 稻香勤快又麻利,把薛家送进来的东西拿去偏房里做,不多时,便传出了饭菜的香味。 董妈妈叹了口气:“小姐从前若有这般魄力,困境或许早就解了吧?只可惜她不肯低头也不肯屈服,到最后反倒让自己落到如此地步。” 虞清欢道:“家逢变故,父母双亡,遇到如此双重打击,再坚强的人只怕也会活不下去,更何况她还受了那样的伤,嬷嬷,她其实已经很不错了。董实那么疼她,想必她也同样疼着董实。人啊!又怎么会十全十美,性子软些也没什么关系,至少心善着呢!” 董妈妈一怔,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慈蔼的笑意:“小姐,你真善解人意,也是个难得的好人。” 虞清欢笑了笑:“那得看对谁了。” 第519章 比脸皮厚,她输了。 翌日,薛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总算请来了一个大夫。 那大夫年纪不大,形容还有些猥/琐,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一看到董妈妈满脸的疱疹,顿时吓得跳了起来,连连后退几步:“你让我给这么个玩意儿看诊?才给我一百两银子?” 灰衣人耐性几乎用尽:“一百两够你半年嚼用了,还嫌少?!” 大夫把银票取出来往灰衣人怀里塞去:“银票还你,这点银子不值当我卖命。” 灰衣人皱眉:“很严重?” 大夫两手一摊:“不严重你怎么不敢进去?她那模样明显不是天花,就是麻风病,还有可能是疥疮,这几种病哪种不是能要人命的传染病,值得我豁出去吗?” 灰衣人握紧腰上挎着的剑:“怎么,你想要多少?” 大夫把手伸过去:“救活,一千两,治好五千两,死了人你可以把我的命拿去,不许谈条件!” 说完,大夫一甩袖子往院子外面走去。 灰衣人一握拳头,道:“站住!成交!” 大夫立即就变了脸色,忙不迭地走回来:“这就对了嘛!早早这样不就行了?” 说罢,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两块布,约莫巴掌那么大,只是里面包了东西。 “用它捂住你的口鼻,只要进了屋子,出来一定要烧刀子把手给洗净,也不要随便触碰屋里的任何东西,否则出了事我可不管。” 灰衣人道:“这是什么东西?” 大夫道:“这是我自制的口鼻罩,可以一定程度上的防止传染病,比如说肺痨、麻风之类的,里面是木炭粉。” 灰衣人不解:“大夫的意思是,我需要进去?” 大夫道:“不然呢?谁给我打下手?” 灰衣人道:“不是还有个健康麻利的丫头吗?你使唤她不成?” 大夫嫌弃地道:“让我一个大男人去使唤一个女娃,太缺德了,得加一百两银子,否则我还不治了!” 灰衣人抽出刀横在他的脖颈:“你不怕死么?” 大夫冷笑一声:“凭你?若是杀了我,薛家都能给你掀了!杀吧!杀吧!给你杀吧!” 灰衣人收回刀,咬牙切齿地道:“老光棍!算你狠!” 大夫才不管灰衣人的态度,一手叉腰,一手从肩上伸去:“银票,什么时候拿到,什么时候我再进去治!” “滚!”灰衣人从袖底掏出一叠银票递过去,打发叫花子一样,低吼了一声,“我不想再看到你!” 大夫把银票一张张甩开,在看清楚上面的数额后,又把银票小心地叠好,妥帖地收进了怀里。 他一边揣银票,一边冲黑衣人喊道:“哎!多了几十两,你不要了?!” 灰衣人头也不回,看得出来十分生气。 大夫捂着嘴偷笑了几声,把口鼻罩戴上,背着手踏进了虞清欢她们所住的屋子。 “乖徒儿,为师我给你挣了些银子,你拿去买些胭脂水粉和首饰,还有好看衣裳也要添几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 没错,这猥/琐的老光棍正是百里无相。 虞清欢的计划,早就让明珠送去长孙焘那里。一般的大夫不敢治她们,这就给了百里无相可乘之机。 “死老头,说得如此好听,倒是拿出来呀?”虞清欢拍了拍灰灰和明珠,把两只小家伙打发去望风后,她掀开幔帐,从床上走下来,把手伸到百里无相面前。 百里无相把银票掏出,全部拍到虞清欢手里:“拿去拿去!全都拿去!” 虞清欢也不客气,在百里无相有些后悔又心疼的目光中,将银票揣进她的百宝袋:“师父盛情,徒儿就却之不恭了,反正你也是靠坑蒙拐骗挣来的银子,我帮你用,就是帮你扛罪孽。老头儿,你说说,天下怎么会有我这么孝顺又贴心的徒弟?” 百里无相笑容都僵硬/了:“是啊!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徒弟?” 虞清欢懒得理他,坐到了床上吃灰灰和明珠用小身板扛来的吃食,其中她最喜欢的还是千层油糕,只因这油糕清甜可口,但却不腻味。 虽然稻香有一双巧手,可如果薛家送来的食物消耗太快,那也是不行的,毕竟还有两个“病患”,稻香一个人怎么吃的了那么多? “老头儿,你们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百里无相没地方可坐,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已经搬到你们隔壁了,放心吧!” 虞清欢道:“董小姐呢?死老头,你不会把人给治坏了吧?” 百里无相不满了:“我说乖徒儿,我好歹是你师父,而且还正直中年,你老头儿老头儿的叫,未免太不礼貌了!” 虞清欢眨了眨眼睛:“我可不是自愿拜你为师的,分明是你挟恩图报,我才逼不得已做你的徒弟。我们说好了只做师徒,可没说好要对你毕恭毕敬,侍奉如父。” 百里无相气急:“你这女娃,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人,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虞清欢道:“快说说董小姐的情况,你没看到两人脖子都伸长了么?” 百里无相道:“没有大碍,没有大碍,有我在你怕什么?我的医术你就这么信不过?那董小姐不过就是伤了元气,好好调理即可,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虞清欢看了向董妈妈和稻香:“现下你们可放心了?我有话要和老头儿说,你们回避一下。放心吧!现在可以出去,附近没人。” 董妈妈和稻香去了耳房,虞清欢压低声音,问老头儿:“董实所说的十万石种子,是真是假?” 百里无相道:“董实藏种子的地方,距离钟离城也只有半日的时间,你相公亲自去看过, 确有其事。”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打开口子,捏着一头往手里倒出一些金黄的颗粒,递向虞清欢:“丫头,这东西堪称金矿啊!你瞧瞧。” 虞清欢把种子接到手里端详,只见手心的东西和指甲盖一样大,一头宽而色深,一头窄而色浅。 她不知这如黄玉般的东西是何物,然而只是握着几粒,她便感觉沉甸甸的,就像贫穷的人,荷包里忽然塞得满满的那般踏实。 “这东西叫什么呀?像玉粒儿一样。” 第520章 你们夫妻,真是够了! 百里无相忍着牙酸道:“你夫君让你给它取个名字,你夫君说了,这东西你最有命名的权利,毕竟因为你救下董实,你们才能得到它。” 想到长孙焘温柔的神情,虞清欢心头一荡,道:“这东西,它如玉一般莹润,又如粟米般饱/满,就叫它玉粟吧!希望它能让天下百姓果腹,不再受饥荒之苦,也希望它能让人懂得知足,不再轻易发动战火。” 这个天下,是父亲母亲深深爱着的土地,也是她的夫君用命守护的地方。 如果山河远阔锦绣灿烂,如果百姓安居四海升平,那么她屈死的阿爹阿娘必定能含笑九泉,而与她命运相连的昭华肩上背负的责任也会少些。 “好,就叫它玉粟。”百里无相伸手向虞清欢要回那十几粒种子,“徒儿,你可知你手里的这十几粒玉粟,只要种在土里,今年的秋天,它们就会赚来一家五口几顿的口粮。” 虞清欢听到这个数字,感觉手心好像被烙了一般,握着玉粟的触感,许久都没有消失:“师父,董实姐弟已经自身难保,为何董实还有能力藏着这东西,不被别人发现?” “那小子,远比你知道的有想法得多。”百里无相道,“董家老爷去世后,他第一时间就接手了他父亲的人脉,动之以情,许以重金,又用了些手段,把那些老掌柜彻底收服。他让老掌柜带着人照料暗地里秘密种植的玉粟,玉粟成熟后便收了,就藏在附近的几个庄子里。” “而那些接触过玉粟的人,目前正被老掌柜安排了高月钱的事,留在庄子里忙活,根本没时间也没闲工夫散布关于玉粟的只言片语。而且大家也不知道玉粟是个什么东西,只当是主家让种的某种植物,所以没人把它当作话题去说,消息自然就被瞒住了。” “再者,董家夫妇骤然离世,谁能想到撑起门庭的会是个六岁的孩子?他在人前扮演着孤惶无依的小可怜,私底下却把这些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 “最后,薛家只知董老爷有一种不得了的种子,但也没见过那种子长什么样,更没想到在董老爷死后,董实会继续打理董老爷生前种下的东西,还以为种子被董家雪藏了,所以他们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董穗身上,想逼董穗交代种子藏在哪里,结果反倒让董实那小子有了暗度陈仓的机会。” 虞清欢知道董实早慧,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手段,一时也有些震惊。 这时,百里无相继续道:“还有一事,说出来你只怕会生气。” 虞清欢蹙眉:“什么事?” 百里无相道:“董实已经什么都交代了,你相公受伤的那晚,董实是故意撞上你们的。他虽然能守住父亲的基业,却改变不了姐姐的命运,于是他便只身前往徐州,想要请求外祖家出面,帮忙把董穗从薛家接走。” “结果他一个孩子出门太过惹眼,行踪很快就暴露了。这才遭到了追杀。那晚他见你相公似乎会武艺,为了寻求庇佑撞你们身上,反倒让你相公挨了一刀。” 虞清欢不生气,而是心疼,她看到董实,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卫殊。 董实年纪尚小,生活硬生生地把他逼成这种模样,卫殊当年面临的境况,又会比董实好得了多少? 所以虞清欢心疼啊!心疼这样的孩子,心疼这年纪小小就这么苦的人儿。 最后,她也只是笑了笑:“昭华都不在意,我又怎会跟一个孩子计较?” 百里无相摇摇头:“怎么?看你这神情,是想到了那晚船上救你的兄长?” 虞清欢瞥了他一眼:“老头儿,你可住嘴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百里无相又摇头:“女娃子怎么这么粗鲁?” 虞清欢道:“废话少说,谈正事。既然种子到手了,下一步要做什么可安排上了?” 百里无相道:“你就这么不信任你相公?有他在,安排这些不过是小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更何况还有杨迁和三梦那俩小子在,再不济还有白家那小子。丫头啊丫头,你可真是个小福娃,你都不知道自己身边聚集了一伙怎样了不得的人。” 虞清欢当然知道,但就是想顶他两句:“他们很了不得吗?” 百里无相道:“当然了不得了!你的脑子都不会算吗?白家财力雄厚,那白黎小子握着的银子比国库里还多;那杨迁小子手下的人马有十几万;而卫殊那小子统领着大秦最大的情报网;至于你夫君就不用多说了吧?一个‘淇王’名号,在百姓心中重如千钧。丫头,民心是最真实的历史风向,大势所趋,你们的路已经铺好基石了。” 关键是,百里无相所提到的所有人,都与她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是的,大势所趋。 但这条路的前方还是千难万难。 当上皇帝很难么?只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领兵把皇帝老儿的头割下来往正阳门一挂,再握着玉玺往龙椅上一坐,自然有无数蝇营狗苟下跪三呼万岁。 然而当好一个皇帝却万分不易,千千万万的黎庶子民要兼顾,万里河山要守,文武百官需要驾驭。 无论是哪一样?耗干的还不是心血?掏空的还不是精力? 那个位子有多高,扛在肩上的责任就有多重,从长孙焘浑身的伤痕便可以窥得一二。 最后,虞清欢也没有回答百里无相的问题,只是道:“夫唱妇随,我总会陪着他。” 百里无相牙根酸得难受,他道:“你们夫妻,真不想让人活,受不了,受不了。” 虞清欢转移话题道:“老头儿,你亲自跑这一趟,有什么收获?” 百里无相道:“也没什么收获,薛家人压根没见到,只是看守你们的灰衣人,有些意思。” 虞清欢道:“你也发现了什么,对吗?” 百里无相道:“那小子看似这薛家的人,但实际上他却可以做主你们的事。刚才给你的那些银票,他可说掏就掏,什么人随随身携带几千两?” 第521章 虞清欢道:“那是不得了,我也只有去淇州的时候,才会随身携带这么多银票。这人的来历,不得不让人起疑啊!” 百里无相道:“丫头,你又看出了什么?” 虞清欢道:“这人,行事作风像是暗卫或江湖高手一类的人,但随时可以掏出那么多银票,不管身份如何,很显然能独当一面,是个深受信任的人。而且,他的主家应当离得远,所以才会给他那么多银票随身携带。” 百里无相道:“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多了也说不定。丫头,那晚为了救出董穗,放火烧了薛家,如今薛家正警觉着,你要小心,保护自己第一位,其它的只是顺便。为师我先帮你出这院子,其余的再做打算。” 虞清欢白了百里无相一眼:“也不知道,这个灰衣人哪只眼睛瞎了,竟然信得过你。” 百里无相故作高深地道:“师父我身份多如牛毛,这一身岐黄之术,怎么也能挣个神医的称号吧?这身份一亮出来,还愁他们不信?不求着我?” 于是,百里无相在薛家扎根,为薛家二少夫人治病。 淇王找到了! 最近几日,由钟离城开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事。 由于年后并未发生什么大事,新鲜话题一直缺少,而淇王生死不明一事,始终牵动着百姓的心神,这消息由钟离城县令发布,很快如星火燎原般席卷扬州。 原本长孙焘打算与他的小王妃一起游山玩水时被找到,但因为他的小王妃忙着查薛家的事情,他没有游山玩水的伴儿。 所以让杨迁派了几个心腹玩了一场刺杀,这场刺杀好巧不巧被王府热心助人的小阿六路见不平。 于是,在阿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恸哭声中,淇王找到了。 这个身份一亮出来,淇王一行人便住进了钟离城的府衙中,由县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招待着。 递向朝廷的折子里阐明他“失踪”的原因,上头写着,那晚他的确受伤落水,他的小王妃誓死相随,不顾一切跳入江中救他。 本以为就此交代性命,所幸老天有眼,浪潮把他们推到岸上,使得他们被一户农家救下,在庄子里养了近一个月的伤。 他之所以与王妃隐瞒身份藏于民间,是为了调查刺杀他那伙人的踪迹。 一路追寻,最终来到了扬州。经过这几个月的暗中调查,他有理由怀疑,是北齐细作扮作毅勇侯旧部,意图让大秦自乱阵脚,而且他还查到,淇州瘟疫爆发一事,也是北齐一手操纵。 更危的是,有很多北齐细作潜入了大秦,他们可能伪装成江湖中人,也可能扮作商贾,总之防不胜防。 如果不是王府的人找到了他们,他可能会继续追查。 这份折子他写得半真半假,但所提出的每一条,都附上了证据。 若是换做从前,他根本不屑于解释,也懒得与皇帝虚与委蛇。 但如今他不是一个人了,他所作所为,必须把他的小王妃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要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害了王妃,那他得了天下又与谁分享? 两个人,总要在一起的。 至于紧邻薛家的宅子,由杨迁和三梦领着董家姐弟住下。 杨迁刚现身钟离城时,身边就带着一个小媳妇,为了不被仅有一墙之隔的薛家发现端倪,只好由董穗做他媳妇。 当然,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等这些都是长孙焘的说词。 杨迁不傻,知道长孙焘把照顾董穗的重任丢给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气冲冲地跑去找长孙焘理论:“淇王,这个安排我不服!” 长孙焘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那又怎样?你是想让本王亲自去照顾么?” 长孙焘起身转了一圈,有些为难地道:“助人为快乐之本,本王亲自照顾,也不是不行。但本王是有家室的人,要是让本王去照顾另外的女子,只怕本王的小王妃第一个不依。如果王妃化身为母老虎还好些,但本王就怕她变成小哭包。你想想,若是小王妃含/着一包眼泪,委委屈屈地问本王为何要去照顾其他女子,那该多招人疼啊?所以……” “打住!淇王,我答应你!”杨迁咬牙,“你可比草草还阴险!” 长孙焘慢条斯理地坐下去,一脸无辜地道:“怎么会?本王是多么大肚能容的一个人,才会跟你耐心地商量。毕竟你刚刚归顺了本王,理应对本王唯命是从。可你看看,本王这么好说话,你还说本王阴险,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杨迁握紧剑,拱了拱手:“杨某遵命!告辞!” 长孙焘随手拿起一本公文,摇头叹息:“不能改变的事就别做不必要的挣扎,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长孙焘说得没错,杨迁是真不痛快,他一个大老爷们,随师父在山上苦修了十数年,下山就去当土匪去了,整日混迹的都是一群爷们。 他这辈子相处得最多的,便是他那又凶又坏的表妹,这让他怎么照顾一个女子?只是相处他已经浑身无力了好吗? 杨迁这么一想,就是觉得意难平。 “杨叔叔,让我来吧!我姐的脸都给你擦红了。”董实小脸皱作一团,心疼地道。 杨迁把帕子递过去:“说找个丫头又不许,三梦整天嚷着男女授受不亲,早就溜得十万八千里远了,留下本大爷一个人。还好有你帮衬,不然本大爷怎么办?” 董实一边为董穗擦手,一边小声地道:“杨叔叔,别误会,我也只是担心你伤了我姐姐,你太粗鲁了。” 杨迁一怔,看了一眼床上尚在昏迷董穗,瞬间又焦躁起来。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立不安,脑海里尽是那枯槁瘦削的影子。 怎么这么瘦?好像一碰就会碎一样!偏偏他不懂温柔,就怕不小心伤着这女子。 越是这么想,他就越焦躁。 “阿……阿实!”就在这时,昏睡了好长一段时日,只靠汤汤水水支撑的董穗,终于在这时醒了过来。 “阿姐……阿姐……”董实在床边,双手紧握着董穗的手臂,就算面临死境也不肯流泪的孩子,见董穗醒来,登时就泪流满面,哭得撕心裂肺。 第522章 快去救王妃 “别……别哭。”董穗费劲地拍拍他的脑袋,目光沉浸了些许温柔。 董穗环顾了一下四周,心疼地看着董实:“阿、阿实,你……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吗?嬷嬷她们呢?” 董实抓着她的手,像孤惶无依的小鸟,终于找到了依靠:“阿姐,发生了好多事,等你身子再好一点,阿实再告诉你来龙去脉。” 董穗笑了笑,她看向杨迁,脸上带着礼貌的笑意:“您、您是?” 杨迁一手叉腰,一手挠了挠头:“哦,我……我是……” 董实道:“阿姐,这位是杨迁叔叔,是他把你救出来的。” 董穗面露惊喜,想要起身行礼,却浑身使不上劲。 杨迁想要按住她,手刚伸出来,觉得不妥,又连忙缩了回去:“董小姐不必客气,救你的人是令弟,我不过与他做了笔交易而已。” 董穗眼睫颤了颤,问他:“敢问杨大侠,《沧海牧云录》可是您所书?” 杨迁不好意思地道:“原来董小姐知道那本书吗?那是我与师父在山上修行时所写,其实那些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写它的时候,还没下过山。” 董穗礼貌地笑了笑,而后看向董实:“阿实,你把东西交给他们了,对吗?” 董实脸上尽是愧疚:“阿姐,我们守不住的,就算那些东西是父亲留下来的,也比不上阿姐的命重要。阿姐,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董穗轻轻摇了摇头:“交给杨大侠的话,倒是没那么坏,阿实不必自责。” 董实惊讶:“没那么坏?阿姐不怪我?” 董穗肯定地道:“不怪,因为我可爱的弟弟付出一切只为换我性命,阿姐怎么会怪你?你做得很对,你长大了,成为了阿姐的依靠。父亲母亲见了,一定会为你感到自豪,我也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弟弟感到幸福。” 董实哭得更凶了,他的阿姐就是好,他宁愿付出性命也不让阿姐受到伤害。 董穗拍拍他的头:“阿姐饿了,能不能给阿姐拿点东西吃。” “阿姐等我。”董实擦了擦眼泪,起身跑了出去。 “杨大侠。”董穗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膝盖一弯,向杨迁跪了下去,“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杨迁向后一跳,有些手足无措地道:“董小姐言重了,救董实和你的,并非是我,而是淇王妃。” “淇王妃?”董穗眉头轻轻一皱,双眼中飞快划过什么,“是淇王妃救的我?” 杨迁点头:“董实去徐州求救,却在途中遭遇追杀,是淇王夫妇救下了他,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董实便决定用种子换我们出手救你,现在淇王妃正代替你留在薛家。” “不!”董穗吓了一跳,神色慌张,仿佛心有余悸,连忙道,“不能在薛家,快!快把王妃救出来!” “怎么了?”杨迁皱眉,“你知道了些什么?” 董穗神情惶恐到极致:“薛家……薛家早就不是从前的薛家了!” 杨迁担心董穗把身子跪坏了,终究没有在乎男女大防,把她扶到床上躺着:“你且慢慢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穗道:“我嫁入薛家的原因,想必杨大侠已经知晓。但还有一件事情,阿实并不知道,那件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当时董家债台高筑,以往朋友和伙伴相继落井下石,看到父亲焦头烂额,董穗于心不忍,曾去了一趟董家本家,想寻求祖父祖母的帮助。 结果,却让她在董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那便是董家老太爷,董家说一不二的老太爷,竟被一个道士给控制了,那道士蛊惑老太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见死不救,使得董老爷孤立无援。 后来,她在新婚之夜,竟在薛家见到了那道士,而那道士和薛老爷,对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男人毕恭毕敬。 父母虽然宠她爱她,却从来不放弃对她的教育和要求,她是没什么心机和手段,但不代表她是傻子。 撞破密谈的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恰巧薛家又如此待她,于是她借着麦香之死闹了起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新婚之夜被丈夫嫌弃,甚至通过给陪嫁丫头开脸来侮辱她的弃妇,成功地避开了与薛家的直接争斗。 她知道自己活着,也是因为薛家想知道种子的下落,她也知道可以用这个消息,换得一时的苟延残喘,甚至或许能换得见弟弟一面。 但那夜黑衣人的话,让她宁愿抱着赴死的决心,也不肯吐露种子的下落。 之所以一直咬牙活着,是希望能始终吸引那群人的注意力,争取更多的时间——若是阿实能护住种子更好,若是不能,那些种子经过一定的时间,想必也会不能用了。 她是抱着这样的决心与打算,才忍受着病痛与寒冷的折/磨,咬着牙过了这个冬天。 董穗娓娓道来:“如今得知种子就在淇王手中,我也就放心了。但那夜听到的谈话,我毕生不敢忘怀。杨大侠,他们谈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但有一句言犹在耳,那人说的是‘一旦这种子能让草原的儿郎吃饱,挥兵南下一事指日可待’。” “我当时怕极了,但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我怎能让父亲的心血被拿去供应北国/贼子,让他们的铁骑来践踏大秦的山河!所以我不敢死,盼着能多活一日,只要我活着便能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只要我活着一日,他们便把找到东西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一日,只要我活着,种子才安全!” “可现在……可现在淇王妃替我在薛家,她岂非面临同我一般的情况?薛家的耐性已经用光,得不到种子的话,薛家会对她下手的!恳请杨大侠尽快将她救出来!” 杨迁看着眼前的人,消瘦得不成人形,高高隆/起的颧骨,尖尖锐利的下巴。 可以看出,这女子盛况时,必定是个从六朝烟雨中走出来的美人,有着纤柔的身姿,还有纤长的颈项,就像被水乡的温柔滋养大的,婉约而动人。 是个弱女子啊!也懂得凭一己之力,去阻止他国/贼子欲图践踏故里山河的野心。 为此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不惜放弃父亲为之牺牲的东西,更是连见唯一弟弟的希望都放弃了。 只为不让一个说要挥兵南下的人得到种子,原来弱小的人,也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已经自身难保了,还记挂着去救她的人会遇到危险。 杨迁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很值得他敬佩! 第523章 所幸是你,真的太好了! 最后,面对董穗的担忧与请求,他认真地道:“董小姐请放心,淇王妃和你一样,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这个国家,还有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努力着,她不会有事,因为这个国家最强大的男人,会不顾一切护着她,就像董实护着你一样!” 董穗笑了,眼眶红红:“没想到,你真的和我想的一样,在看到你的书时,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你理解我啊……幸好,幸好阿实遇到的是你们,真的太好了。” 杨迁被董穗的话说得不明所以,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是不是得说一下? 正想问,董穗便因为太累睡了过去。 董实端着吃的进来,见董穗睡着了,只好把吃食放下。 “杨叔叔,我姐姐睡着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我姐姐毕竟是女子,你这样,不好,不好。” 杨迁气急,指着董实好半天说不出话:“你这崽子,用到本大爷的时候,怎么没说男女授受不亲?本大爷走了,你自己照顾吧!” 说完,杨迁逃也是的离开。对于这个女子,他实在没办法,同在一个屋里,让他万分难安,所以董实一递来梯子,他便出了房门,让人把董穗的话传给长孙焘。 另一边,嘉佑帝接到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粗略看完后,一把甩在桌上。 “一群饭桶!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一个大活人!原来人就在扬州!” 他仍不解气,嘶吼着一脚踹在御案上,双目染上暴戾的猩红,面目扭曲而狰狞。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将折子捡起来,粗粗扫了一眼,连忙道:“陛下,这些人也太不成器了,淇王殿下失踪这么久,现在才找到!怪他们没本事,不知让淇王殿下受了多大的苦楚。” 王公公一边给嘉佑帝拉台阶下,一边示意还有几位大臣在外面。 嘉佑帝面色难看到极致,好半天都缓不过来,他就那么盯着折子,暴怒与杀意毫不掩饰。 许久许久,他才沉着脸道:“让他们进来。” 等几位尚书走进来后,嘉佑帝示意王公公把奏折递过去:“你们看看,北齐人已经渗透到我大秦,朕的百姓究竟养了一群什么样的饭桶?竟然都没有把奸细防住。淇州搅起瘟疫残害百姓,天子脚下刺杀亲王,这群蛮子欺人太甚,当大秦没人么?!” 刑部尚书看了折子后,率先李大人道:“陛下,养兵一日用兵一时,是时候让麒麟卫回报陛下的圣恩浩荡了!” 众尚书都看出刑部尚书是想将麒麟卫推出去做挡箭牌,让他们把功夫用在抓奸细上,省得天天盯着一众臣子,连忙附和:“李大人所言甚是,陛下一手创办的麒麟卫,骁勇而锐利,就像一把最好用的刃,必定能将奸细斩于脚下!” 自淇王失踪以及虞相致仕 ,嘉佑帝过了好一段得意的日子,朝中没有反对他的人,他真正体会到九五之尊的快乐。 然而这一切都被长孙焘这个竖子给破坏了!他出现准没有什么好事,现在还带来奸细的消息!这混账!奸细说不定是他带来的! 嘉佑帝满肚子的火气四处乱窜,他竭力压制着,却好几次险些破功:“李爱卿所言甚是!就照爱卿说的去办,朕立即让四大千户带人赶往淇州协助淇王揪出奸细。” 李大人趁机道:“陛下,相位空悬,许多政令无法有效执行,您是否要尽快另选他人补替相位?” 工部尚书与虞谦一/党,他顺着李大人的话说:“已经过去这么些时日,陛下仍旧没有下定决心由谁任相位,想必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罢?臣斗胆提议,前相虞谦在位十数年,一直兢兢业业,如今正值用人之际,陛下何不起复虞谦?” 李大人不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连忙附议:“臣觉得工部尚书的话十分有道理,前相虞谦在位时,什么事都处理得妥妥帖帖,文武百官无有不服,很多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他决定,有他这样能干的臣子分忧,陛下也松快许多。所以臣赞成启用虞谦的提议。” 工部尚书脸色都变了,在他提议时,陛下明显动了心思的,但经刑部尚书这么一说,他知道这事黄了。 因为他们的陛下,生性多疑,刑部尚书如此夸赞虞谦,句句暗指文武百官只知虞相而不知陛下,岂不是让本就忌惮相权的陛下萌生摁死前丞相之心吗? 果然,嘉佑帝道:“虞相致仕之时,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表达他对归隐的向往。他为大秦付出了一辈子的心血,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在老迈之年得到休息的机会,朕又怎会忍心将他招回朝野。” 刑部尚书拱手又道:“陛下仁慈,不忍起复前相虞谦,但国不可一日无相,朝堂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协助陛下处理政务,协调百官。陛下,臣还有一人推/荐。” 众尚书若说没有拜相的想法,那是肯定不可能的,可他们深知自己的资历还没有熬够,坐上相位有些勉强,所以皆有默契地没有为自己钻营。 但他们也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所以只要有人推崇六部之外的其他人,他们都举双手赞成。 众人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刑部尚书身上,等待他说下去,嘉佑帝也望着他,目光中带着探究:“爱卿,你所说之人是何人呐?” 刑部尚书道:“陛下,臣所说之人,乃是帝师风澈,风先生。” 这位风先生,乃是先帝在位时的丞相,也是先帝为当今陛下钦点的先生。 虽然已经致仕还乡,做了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但无论是他的学识还是人品,至今仍备受推崇。 他在天下读书人中地位尤为崇高,说他是天下读书人的极致目标也不为过。 他在东海沧山所开办的荟英书院,每年吸引多少学子慕名而来,多少人不远万里跋涉,也要拜入他的门下。 若是风先生回朝,只会比虞谦做得好,不会比虞谦做得差。 但刑部尚书也知道,虞谦经营十数年,朝野中人脉根深叶茂,只六部里面便有几个是他的人,要想彻底把他按住,得从陛下下手。 第524章 白漪初堪为淇王侧妃 于是,他继续道:“陛下,若能召回风先生,就等同于将天下大多数学子的心尽握手中。陛下,学子乃是新一代血液,将来朝堂的领军人物,只要陛下亲选的他们将贤臣风骨流传下去,岂非也让陛下的功德流芳百世,千秋万代?” 一个帝王想要青史留名,也要看功绩。史书对帝王功绩的评价,无非从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国力的薄弱等方面为切入点。 拓展疆土的帝王有人称颂,能建功立业留下百世工程的帝王有人铭记,能把国家治理得繁荣富强的帝王有人赞扬。 而当今天子只是个守成之君,他没能开疆拓土,也没有建筑利国利民的工程,更没有让这个国家有任何繁荣的迹象,甚至一直在吃祖宗的老本。 所以,嘉佑帝没有任何名流千古的本事。 但要是朝中/出现几个贤臣,一来可以托付江山。二来君明则臣贤,贤臣的名声也会带动君王的名声,到时人人提到嘉佑帝,都会赞他一句仁慈,因为只有仁慈的明君,才会有如此厉害的人为之卖命。 嘉佑帝意动了,他已年近四十,君王活到五十都算长寿,这个年纪,他还能为大秦留下什么呢?还能为自己留下什么呢? 是接连不断的天灾,还是沿海水寇的人祸? 他不想临了,还被人指着牌位骂蠢货,他不想到了底下,还被川平笑话一事无成! 众尚书见陛下动心了,他们都知道风先生是怎样的一个人——少年得志,而立之年拜相,到如今也不过四十多岁。 年轻的男人精力旺盛,年轻而又有本事的男人最能折腾,要是风先生被请回来,这朝堂上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么? 方才随波逐流的尚书们一下子有了主意,闻言便有人按捺不住,立即开口反对:“陛下,臣认为不可。风先生已经离开朝堂十数年,只怕已经力有不逮。” “臣附议,风先生之才能在于学识,臣认为传道受业更能让风先生发挥所长。陛下,李尚书说得对,读书人是大秦的新鲜血液,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风先生,想必能教导出更多出类拔萃的学子,为我们大秦的朝堂培养人才。” “陛下,臣也附议,当年风先生辞官归隐,便是受不了朝堂的拘束,陛下惜才爱才,臣相信陛下不会把风先生拘于朝野。”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也附议……” 刑部尚书耐着心思等他们说完,抱着手冷哼一声:“我说,你们不会觉得陛下不能将风先生请回来,故而忙着给陛下找台阶下吧?真是笑话!陛下明君圣主,备受天下读书之人敬仰,难道还不能让风先生死心塌地地追随?你们急什么?慌什么?一个个的,就不能盼着点陛下好吗?” 男人最受不得激将法,尤其是没本事还自以为是的男人。 嘉佑帝被李尚书这么一激,顿时热血上头,拍板做了决定:“众爱卿不必多言,风先生为朕的老师,他的德行和才能自是不必言说,当得了这相位,就这样吧!让朕考虑考虑,该派谁人去请风先生回来。” 众尚书各怀心思,但表面都没有再劝说陛下冷静,他们坐到这个位置,不会连这点眼色都没有。 挥退众人,嘉佑帝把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光,他双手伏于御案之上,双目圆瞪,怒不可遏地道:“朕这一生,想得到一个女人怎么这么难?想让一个人死怎么就这么难?!” 等胸中那口怒火散去些许,嘉佑帝颓然地跌坐于龙椅之上:“朕从少年时就心悦川平,一颗心地跟着她转,帝位朕不要,江山朕不稀罕,可她怎么就不能选择朕呢?后来天下在手,可偏偏长孙焘什么都要跟朕抢!凭什么他不用费劲就什么都能得到,朕兢兢业业却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要死了,淇王妃二话不说就随他去死!朕的臣民,朕的母后,都为他挂心不已。若是朕死了,是不是只有冰冷的梓棺随朕而去……朕是不是很失败?” 王公公劝他:“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是将风先生请回来,让他为您分担一些,国事操劳,您看您两鬓都白了。” 嘉佑帝伸手抚了抚鬓发:“朕这个皇帝,怎么就做得如此艰难?被大臣掣肘,被礼教束缚,每天面对那些讨厌的人,还不能杀了。朕这个皇帝,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王公公耐心地道:“陛下,九五之尊哪有那么容易,奴才先前跟随义父在先帝面前伺候时,先帝也是这般难。国事要他操劳,权力需他制衡,社稷需他费心。他何时自由快意过?也不是到了陛下这里,开天辟地第一遭。那时候义父和奴才说,明君都是又累又苦的,陛下觉得难,是因为陛下是明君。” 嘉佑帝被王公公哄开心了,靠在龙椅上的他,双手搭于扶手之上,有种天下尽握,立于百万生命之上的感觉。 最后,他的目光变得炽/热而疯狂:“你说,如果朕让虞家小七改头换面纳入后宫,给她建琼楼玉宇,让她享锦衣玉食,把君王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那朕有朝一日遇到危险时,她会不会也不顾一切地陪着朕?” 王公公吓了一跳:“陛下,淇王是您的亲弟弟,要是您把淇王妃纳入后宫,这天下人会怎么议论?还请陛下三思。” 嘉佑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所以才要改头换面,给她一个新的身份。朕真是嫉妒昭华啊!怎么就娶了个这样的王妃?长得那么像川平。朕不比他差,想必虞家小七终有一日会知道朕的好。” 王公公心知再劝没有用,只会惹陛下生气,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陛下对川平郡主的执念,已经深/入了骨髓,怪只怪淇王妃长得太像川平郡主,只怕淇王妃这回真的在劫难逃了。 果然,嘉佑帝的下一句话,便证明了他方才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打散淇王和王妃。 “拟旨。”嘉佑帝沉声说道,“定北侯府嫡小姐白漪初,贞静娴婉,品貌上佳,德才俱备,堪为淇王侧妃。着白漪初前往扬州照顾受伤的淇王,待回京后立即举行纳妃嘉礼……” 第525章 九死一生的任务 王公公吓了一跳:“陛下,恐怕定北侯不愿意。” 嘉佑帝冷笑一声:“他不愿意,她女儿可巴不得。” 王公公又道:“陛下,只怕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哟!” 可不是结仇么? 若是虞相还在其位,定北侯府嫡小姐去给淇王做小,身份没有完全将淇王妃碾压,这次说得过去。 可现在淇王妃的出身已经不比从前尊贵,白小姐却还要给她晨昏定省,就算白小姐愿意,可定北侯府也不愿意啊! 那定北侯府还不得向淇王施压,要求淇王多怜惜含/着捧着长大女儿? 一旦嫡庶之间的平衡被打破,淇王府总会被这两个女人闹得鸡飞狗跳。 最关键的是,淇王愿意被定北侯压着一头么?更何况淇王如此喜爱王妃,淇王怎会在定北侯的压力之下,就对白漪初小姐多加爱怜? 陛下这招,一箭双雕啊!既让淇王府和定北侯府站在对立面,也能离间淇王夫妇之间的感情。 可不是结仇吗? 嘉佑帝的双目中,涌动着无法压抑的扭曲:“朕与昭华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朕又怎会让他太过顺心如意?但凡他觉得重要的东西,朕都要抢过来,包括人。” 王公公打了个寒颤,不敢抬头去看嘉佑帝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未完婚便让白小姐去找淇王,只怕白家会有微词。” 嘉佑帝的神色更加疯狂了:“朕是天子,难道还要看定北侯的脸色不成?他若是不愿意,那朕就和他谈一谈,十数年前他是怎么坑害上司,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上。朕的大秦人才济济,定北侯不止他一个人想做,北疆也不止他一家能守!” 陛下心意已决,王公公不敢再说什么,他拟好旨意,便连夜送去了定北侯府。 另一方面,刑部尚书李大人回到家后,连忙把正在看账的妻子和正在逗狗的纨绔给叫了过来。 书房里就只点了一盏灯,李大人坐在桌前,许久才站起身,向他的夫人行了个礼:“夫人。” 李夫人连忙架住他的手:“夫君,你这是……” 李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夫人啊!为夫对你不住。” 李元立即插嘴:“父亲,难道你在外面有女人了?” 李大人一巴掌拍在李元的头上:“你这混小子,你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说罢,李大人负手望着外面的天色,那里涌动着浓得化不开的晦暗。 “夫人,为夫今日犯了事,只怕我们一家性命不保。夫人跟了为夫一辈子,相夫教子,孝顺公婆,从无一日懈怠,但最后荣华富贵没享到,还可能连累夫人和为夫一起脑袋不保……为夫真的对不住你。” 李夫人没有惧怕,温柔地望着她的夫君:“夫君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我夫妻一体,早就说过要生同衾死同穴,只要和夫君一起,就算死又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夫君能否告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我们性命不保。” 李大人耐心地解释:“夫人呐!当今天子想要淇王的命,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诉诸于口。自从淇王失踪后,陛下行事愈发疯狂,有几位大臣为淇王说了句话,病的病,残的残,总之便没有再出现在陛下眼前。为夫食君之禄,却不能阻止陛下,内心深感不安。” 李夫人道:“难道你去劝陛下了?” 李大人道:“这倒是没有。不过为夫做了一件比劝陛下更危险的事情。今日陛下收到消息,淇王殿下安然无恙,如今正在扬州钟离城。” 李夫人和李元异口同声地道:“这不是好事吗?” 李大人摇摇头:“为夫趁机提出,让陛下请风先生回来任丞相一职,陛下同意了。” 李夫人道:“夫君,风澈先生不仅是当代名士,而且还是先帝在位时的丞相,更难得的是,他不过才天命之年。如今虞相致仕,请他回来任相位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 李大人苦着脸:“夫人呐!虞相致仕另有隐情,恐怕和淇王夫妇的失踪有关系。想必虞相现在还等着陛下起复他。他在朝中经营日久,势力遍布朝野。若是他知道是我挡了他的起复之路,他能饶过我吗?夫人,您别忘了十数年前毅勇侯是如何死于他手的!” 李夫人摇摇头:“妾身如何敢忘?夫君,你的确闯了大祸了。不过妾身觉得你做得对,你身居要职,理应在其位谋其事,就该为这江山社稷,为这黎民百姓着想。妾身永志不忘,便是那些百姓推你走到如今的位置。夫君如此行事,不堕君子之风,更不忘你当初入士的初心,你是妾身心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李大人握住夫人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夫人凝着他:“夫君,妾身不怕死。若能为大义而死,妾身死而无憾。” 李大人双唇微颤:“夫人知己,一世难求,只是连累了夫人,为夫真的于心不安。” 李元受不了了,叫他来就看这个? 于是他不满地叫嚣:“我是捡来的吗?你们就不关心一下我的死活吗?” 李大人这才放开他妻子的手,坐回椅子上,认真地看着李元:“为父有更重要的事托付给你去做。你即刻下扬州,去找到淇王,让他派人去保护风先生。事不宜迟,今夜就动身。” 李元再纨绔,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父亲,事态真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 李大人道:“是。而且你这一去,也是九死一生。阿元,为父知道你从小敬仰淇王,若是你能活着找到淇王,就留在他身边吧!” 向来玩世不恭的李元,脸上难显如此郑重而认真之色:“父亲,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么?” 李大人眼眶微红:“你如此不成器,为父怎么放心得下你,就算为了你,也会小心应付着,尽量留着性命,亲眼看你娶妻生子。放心吧!为父只是把最坏的结果告诉你,在为父准备万全之下,他虞家不足为惧。” 李大人故作轻松,他夫人却扭过头擦眼泪。 第526章 你该长大了 李元“砰”地跪下去:“父亲,儿子不走!儿子留在您和母亲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子都陪您和母亲一起!” 李大人起身,弯腰扶起了跪在面前的儿子:“孩子,就算你再荒唐,为父也知道你的心不坏,所以为父一直不曾真正地苛责于你,这才让你浑浑噩噩度日,浪费了大好的时光。但是这一次,为父请求你成熟起来,像个男人那样扛起责任。” 李元哽咽:“父、父亲……” 李大人继续道:“陛下日趋疯狂,这个朝野,恐怕要乱了。你看看这满朝文武,多少人在观望?多少人决定明哲保身?总要有人站出来做一些改变,为父选择这条路,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是我李家子孙,国家有难焉能不挺身而出?孩子,是时候长大了。去和你母亲好好告个别,今夜就走,就你一个人,路上不要做任何耽搁,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去扬州钟离城。若你能见到淇王,请告诉他,为父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儿子,遵命!”李元泪流满面,认真地给李大人磕了三个响头,最后挺直腰板,一字一句地道,“父亲,您的教诲儿子从未忘怀,儿子也没有辱没李家先祖,其实早在多年之前,儿臣已经秘密被淇王殿下收到麾下,您的心愿,儿子必定为您传达,但在此之前,请您和父亲母亲好好保重,儿子会想办法保护你们,一定要等儿子回来!您和母亲还没喝媳妇茶!” 李元说完,又去向李夫人告别:“母亲,儿子很早以前就看上了原家小姐原鸢,只是一直没敢和您说,若儿子能平安回来,您一定要去为儿子求得这门婚事!” “原鸢?”李夫人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最后才想起那个总是跟在原采薇身后的庶女,她不出众,甚至没有任何存在感,自己的儿子怎会看上了她? 李夫人不是介意原鸢的庶女身份,她作为一个母亲,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儿子应该配得上更好的。 还没说什么,李元连忙解释:“母亲,她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儿子曾经在踏青游会上与她有一面之缘。那时有一个乞丐冲过来向大家讨钱,却被家丁们打走了。是她偷偷去找遍体鳞伤的乞丐,把头上唯一的簪子给了乞丐,结果她却被嫡姐骂得狗血淋头。当时儿子就在想,这个姑娘怎么过得这么难?想着想着,等儿子明白过来时,便想要照顾她一辈子。母亲,如果儿子能办好父亲交代的事,您就让儿子娶了她吧!” 李夫人含泪点头:“罢了罢了,知道你不是纨绔浪 荡子,我已经很开心了,左右你也配不上天下无双的女子,原鸢就原鸢吧!不管她是哪家的,反正以后都会是我们李家的,母亲就不在意她们原家了!” “父亲母亲,儿子去了!”李元了擦脸上的泪,风风火火地出了府。 “夫人。”李大人握住妻子的手,“为夫知道你心疼,但……谁让我是父母官呢?” 李夫人拍了拍夫君的手,以示安慰:“夫君,我怎能让慈母之心蒙了眼睛,分不清这天底下的是非公理正义?妾身支持你。只是你断了虞谦起复得路……不知那虞家会如何发狂?为了儿子,我们也不能全然没有反抗的准备。” 李大人拍了拍妻子的手:“夫人说得极是,容我想想。” 李元没有立即悄悄出门,怒气冲冲地去了白府,拍开白府的大门,大声吼道:“让白黎出来和本少爷单挑!他抢了春娥姐,胜之不武!本少爷要和他重新单挑!” 闹了好一阵,他终于成功地见到了白黎:“白兄,求你救命!” 白黎问他:“你与王爷的关系暴露了?” 李元道:“并非如此,而是……”李元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下,但为了避免给白黎带来麻烦,他没有将刑部尚书李大人吩咐他去做的事说出来,只是说虞家可能会对他父母不利。 白黎沉吟片刻,道:“行,我会想办法,最近你就收敛一点,别轻易出门或者夜归,就怕他们通过你达到对付李大人和李夫人的目的。” 李元道:“白兄,我有一些不得已的事情要去做,会离开京城一阵子,还请白兄不必管我,如果可能,请一定要照顾好我的父母。” 白黎道:“我既然应了你,就会拼尽全力,你且放心。” 李元在白黎的府邸留了整整一夜,直到辰时才醉醺醺的离开,他一摇三晃,混在一群早起的人儿中,不着痕迹地摸出了城。 一出城,李元便向城外的马倌买了一匹马,朝着扬州钟离城的方向赶去。 要说昨夜定北侯府连夜接到了圣旨,可把一直未北归的定北侯气了个够呛。 “陛下这什么意思?要漪初去给淇王做小?我们漪初就那么不堪么?怎么能去做小!” 定北侯府老夫人,曾经做过长公主师,备受敬重的老夫人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让漪初嫁,她就必须要嫁。再说淇王乃是陛下的胞弟,才貌双全,难道还能辱没了漪初不成?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以免为白家招惹祸端。” 定北侯夫人急了:“母亲,那也不能做小啊!淇王妃我是见过的,就那么普通的一个女子,让我们漪初做偏房,整日要给这样的人晨昏定省,想想就意难平!” 老夫人冷笑一声:“咱们抛开淇王妃救过烨儿不说,就说她这人,你竟说她是个俗物,真是眼瞎!寻常女子能入淇王的眼?可淇王明显把她当成宝贝疙瘩,你该担心的不是漪初要给她这样的人请安问好,你该担心的是,你女儿根本不可能得到丈夫的心。” 定北侯不以为然地道:“只要有定北侯府在一日,他淇王就不能对漪初太差,母亲,这方面你且不用担心。” 老夫人摇摇头:“没有丈夫敬重疼惜的婚姻,才是女子最大的不幸,你却因为捏着些许权力,就想给淇王施压,让他对你女儿好,你当淇王是什么人?” 定北侯道:“母亲,总之儿子不会让漪初受委屈。” 老夫人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身我已经半截入土,管不了你们,只是一事,我们是臣子,别逾越做臣子的本分!” 定北侯夫人连忙问道:“漪初,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怎么个想法,若是你不愿意,就算会惹陛下不高兴,父亲母亲也会为你去争取,求陛下收回成命。” 定北侯世子夫人也很有眼色地道:“母亲说得对,小姑,这事还得看你的意愿。” 众人的目光中,白漪初缓缓站起来,向祖母和父母行了个礼:“侧妃身份配不配得上我不好说,但淇王却是配得上我的男人。既然圣旨已下,那我便欢欢喜喜地嫁给淇王,以他为夫,视他为天。” 定北侯叹了口气:“漪初,这真的是你的心里话?不是为了宽慰父亲母亲,才忍着委屈说出来的话。” 白漪初道:“既然要嫁人,那就得嫁人上人。父亲,要论武功,大秦有几个男人能如淇王一般骁勇,要论人才,又有几个男人能比过淇王的君子之风?这个男人我嫁定了,他本该是我的,他一定会是我的。” 不管用争还是用抢,淇王妃之位会是她的,淇王也会是她的。 第527章 露出真面目了吧? 老夫人已经年老,她知道自己握不住白家这艘大船的方向了,就算今日她做了决定,眼皮子底下的这些人,也会对她阳奉阴违。 更何况这个小孙女还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不会那么轻易被说动,也不会听从长辈的建议。 她不管了,也管不了。 “既然如此,那明日就动身前往扬州吧!以后淇王便是你的夫君了,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白漪初福身应是:“祖母的话,孙女记住了。” 定北侯夫人还是不放心:“陛下这到底几个意思,还没成亲呢!就让漪初去照顾淇王,我们白家的女儿,又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姑娘,没成亲怎么能往未婚夫身边凑?” 老夫人喝止了她:“行了,少说两句,身为臣妇,陛下岂是你能议论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顿了顿,老夫人又道:“其实,陛下的心思并不难猜,先前宫里曾透出风声,说要把原家嫡女原采薇,还有萧家嫡女萧眉若许给淇王做侧妃,后来原采薇死了,萧眉若那也没了下文,估计是淇王不愿意。陛下这么做,是铁了心的要成就淇王与漪初这桩婚姻。只要漪初去扬州,不管为着圣命还是人言,他都不得不娶。” 定北侯一咬牙:“我亲自送漪初去扬州。” 定北侯夫人道:“夫君乃封疆大吏,手握边防重兵的兵权,只怕陛下不会让你轻易离开京城。” 定北侯道:“陛下会的,首先,他让漪初去给淇王做侧妃,已是对不起我白家,他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其次,既然他一心想促成漪初和淇王的婚事,那他也不希望女儿在半道出什么事,我去护卫只怕他乐见其成。最后,京城是权力中心,与其留我在京城和文武百官搞好关系,不如让我离开京城。” 定北侯夫人道:“说到这里,夫君,陛下让你进京述职,可这一回来就是几个月,也没让你回北疆的意思。陛下为何要这样做?” 定北侯道:“那就要问陛下了,说不定他把我留在京城,是为了拉拢我呢!” 这成了陛下求着他们家? 定北侯府老夫人望着这一幕,长长叹了口气,让进随侍嬷嬷扶起来,默默地离开了。 白漪初上前搀扶:“祖母,这么晚了,可是累了?孙女扶您回去。” “不用了。”老夫人神色淡漠,她不着痕迹地甩开白漪初的手,“我自己回。” 白漪初咬咬唇,站了好一会儿,僵硬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她提起裙角追了上去:“祖母,可是孙女哪里惹祖母不高兴了?” 老夫人不冷不热地道:“未曾。” 白漪初垂下眼睑,美丽的眸子染上哀伤:“那……缘何祖母不愿与孙女亲近?祖母您儿孙满堂,孙女和您其他所有的孙辈一样敬着您,爱着您,为何祖母总是对孙女那样冷淡?孙女即将出嫁,以后侍奉祖母跟前的机会只怕难得,孙女恳请祖母给我一个解释,好让孙女死了心吧!” 老夫人没有说话,拄着拐杖回了院子。 白漪初不依不饶,一步不落地跟在老夫人身上。 等进了屋坐好,又喝了杯参茶,老夫人这才道:“我为何不喜欢你,你心里没数么?我堂堂正正一辈子,但却摊上你这么个两面三刀心心思深沉的孙女,难不成我还要对你笑脸相迎?在自家人面前,我连随意的资格都没有?” 白漪初连忙道:“祖母说的哪里话,孙女又怎会是那种阳奉阴违的人?” 老夫人道:“你自然不是,因为你比阳奉阴违高级多了。既然你知我不喜你,为何要在路上饱受委屈似的质问我?这事一传出去,下人丫头和别的长舌妇还不得说我苛待你?仗着美貌和一把还算柔的嗓音玩这一套,你哪里是受了委屈,你这是持美行凶!” 白漪初始终垂着眼皮听老夫人的训话,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眸底是比嘲讽冷笑还要复杂许多。 老夫人继续道:“你那狭隘的心里,装的都是你自己的容貌,气度,名声,学识,仪态……你有几分真心是敬我爱我?你说这话的时候,你自己信吗?” 白漪初不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比方才还要冷凝许多。她望着自己的脚尖,眼里充斥着怒火与不甘,最后都化作一股阴毒,她整个人就像枯骨中生出来的花一般,绚丽美丽,却淬着狠毒。 老夫人不耐看到她这个模样,冷哼一声:“说中了吧?就知道你不敢认!我猜猜你来找我是为着什么事。为着长公主,是与不是?你想通过我这里走长公主那条线,所以才不得不忍着恶心与我虚与委蛇,就是为了让我去开口,等你嫁入皇家后请长公主多眷顾你几分!” “漪初,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人应该脚踏实地,但你不爱听我的唠叨,使了些个小手段,便让你父亲把你接去了北疆。” “我想着你上有父母兄姊,就不过多插手对你的教育,倒是我的不是,这一疏忽就让你彻底长歪了。” “漪初,人不仅要懂得知足,也要懂得认命,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若是命中没有,再美的相貌也撑不起那滔天的野心。” “我知道你想登上皇后的宝座。你很聪慧,甚至比很多男人都聪慧,能看出淇王并非池中之物,所以你押宝在他身上,就算他没那个心思,你也会引导他走上那条路。” “但淇王是你能控制的人?你想玩他,这不异于引火自/焚!如今白家手握兵权,已是鲜花着锦烈火油烹,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韬光养晦,你看你那爹,都被你挑拨成什么样子?想要功高震主,那他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我不想看着你们父女自寻死路,总之,你既然要嫁入淇王府,就要安分一些,别肖想不该奢望的东西,要是敢让白家遇到一丁点危险,我定饶不了你!” 等老夫人絮絮叨叨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白漪初的声音,这才酥酥柔柔响起:“祖母,您说完了?我送您回房,您却把我敲打一顿?” 老夫人双眼一眯,白漪初不等她开口,抢先道:“既然您说完了,那该到我说了。祖母,您已经老了,对于我们年轻人来说,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有那份图谋,我自然会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只知肖想不知付出行动那种事你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听。不管怎么样,您老了就该安享晚年,其他事情不必操心。总之,走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我春风得意那天。” “你!”老夫人怒极反笑,“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吧?” 第528章 希望能留个全尸 白漪初羽扇般的睫羽轻轻眨了眨:“祖母,真是好笑,您都已经把我厌弃到骨子里了,我为何还要低声下气地讨好你?我可没热脸贴冷屁/股的嗜好!” 老夫人笑了:“那你怎么还不要脸地去贴淇王的冷屁/股?” 白漪初美丽的脸孔气得通红,面目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狰狞而扭曲:“他是我的!从来都是!是虞清欢抢走了他!” 老夫人道:“疯了就出去吧!不要在我的屋子发疯!既然我们互相看不上,那你以后也别在我面前出现,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孙女!” 白漪初握紧拳头,表情狠厉:“祖母,这个现实改变不了了,正如你不可能不是我的祖母,我不可能不是你的孙女。祖母放心,孙女在外面一定会善用您积累下来的那些人脉,不会让它们浪费的。您不让孙女去麻烦长公主,孙女非要借着您的名头去跟她们讨好处,难道您还能找上门去跟人家说我们没关系不成?在外人面前,我们总是一体的。我做的,您做的,白家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老夫人这次真的怒了,她被气得咳了起来,一阵撕心裂肺:“执迷不悟,你迟早会自食恶果。” 白漪初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那就不关您的事了,祖母,夜已深,请您早些休息。” 说完,白漪初转身离开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气得火冒三丈,胸/口剧烈起伏,身旁的近身嬷嬷连忙给她顺气,她摆摆手:“我无事。她疯了,是真的疯了。” 近身嬷嬷语重心长地道:“老夫人放心,奴婢瞧着淇王妃也不是个软骨头,有淇王妃这个对手一直弹压着小姐,想必她不会闹出格。” 老夫人说了气话:“谁知道呢?希望留个全尸,别死在哪里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回来。” 白漪初被赐婚淇王为侧妃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似乎有人刻意推动,才没多久,便朝京城外风一般地流传开来。 定北侯和她的车驾刚到兖州,消息便已经从兖州传到了徐州。 “不行!”徐州其中一座小城街头的面摊,肌肤洁白莹润如玉的小二,听到食客谈论这个消息,登时就跳了起来,“皇舅……淇王怎么可能娶那狐狸精?!” 食客不以为然地挥挥手:“不懂就别瞎掺和,如果皇帝没有下旨,谁敢置喙淇王的婚事。只待娶了定北侯府小姐,王爷就可以坐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一个娇俏可人小辣椒,一个倾国倾城温柔乡,王爷真是艳福不浅啊!” 小二顿时横眉竖目:“你闭嘴!别瞎说!陛下怎么会在没有举行纳妃之礼的情况下,让白家小姐千里迢迢追夫,这不是笑掉大牙吗?” 几个食客切了一声,反唇相讥:“你个毛头小子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笑掉大牙,白家小姐乃是天下第一美人,淇王殿下是当仁不让的英雄,他们本该配在一起。既然婚事已经定下,未婚妻与未婚夫见面怎么了?这不是一段佳话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反而成了不要脸,你是因为嫉妒,所以故意酸吧?” 旁人立即附和:“听说淇王遇刺的时候淇王妃也受了伤,到现在都没有养好身子。淇王乃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淇王妃不能侍奉他,还不允许别的女人来侍奉?” 又有人附和:“说得不错,男人三妻四妾也没什么问题,淇王妃理应对千里迢迢来代替她侍奉在淇王身边的白小姐心怀感激。也是淇王洁身自好,否则不是白小姐,就是其他的花红柳绿,现在光明正大的多了个白小姐,怎么了?” 小二气得把面泼到了几个食客脸上,怒声吼道:“你们懂个屁!淇王和淇王妃情比金坚,如今却被白狐狸横插一杠,你们还让淇王妃对这狐狸精心怀感激?你们说出这种屁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淇王与淇王妃结发夫妻,生死与共,淇王妃是真心爱自己的丈夫!如果淇王妃真的还在养伤,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应该插足进来分享丈夫的爱!否则不是伤淇王妃的心吗?” 其中一个食客擦去泼在脸上的面和汤水,怒不可遏地道:“你这混小子!有意见你去找陛下说去!婚是陛下赐的,你对老子生什么气?!女人本来就应该把丈夫伺候好,淇王妃病了不能伺候,还不允许别的女人伺候么?那么要让淇王在这期间做了和尚不成?” 那人见小子单薄却嚣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捋袖子就要冲上来揍人。 可刚垮过面前的椅凳,小二早已不见踪影了。 拐角处的一道小巷子里,珍璃郡主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方才那个小二正是她。 离开京城已有好几日,前几天她买了匹快马日夜兼程,终于赶到徐州界内,可离了京城的她早就失去庇护,又没武功也没江湖经验,这才住了一晚的店,不仅财物和马匹被骗光了,身上连根毛都没剩下,最后只得流落街头。 不过珍璃郡主相貌可人,而且长了一张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饿了她就去帮卖包子的大叔吆喝,换一两个包子果腹。 困了她就去客栈打零工,只求能在柴房里将就一晚。 她很累,而且还窘迫,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 但是她没有后悔,一想到卫殊就在不远处的扬州,她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 一直以来都挺顺利的,但刚刚因为管不住嘴巴,差点就被揍了。 “呼!幸好溜得快!”珍璃郡主无比庆幸。 在小巷子里躲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她先从墙角露出一个小脑袋,紧接着从墙角钻出来。 她一个人在外,尽管可以肯定身后有暗卫跟随。 但她私自偷跑出京,母亲必定下了命令,要让她吃足苦头,所以不到危机时刻,暗卫不会轻易出手,她不会自不量力,去挑衅别人,遇到任何危险的苗头,都会溜之大吉。 这座城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珍璃郡主避开方才那条街,向小贩打听了一下消息,听说临近十几里外有个镇子,她便趁天色还早,急匆匆地出城了。 第529章 本王腿肚子有点软 春光旖/旎,枝吐芬芳。 这一路的景致,比她看到的任何春景还要别致,还要美妙,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向小镇出发。 这一路,珍璃郡主走得有滋有味。 正此时,马蹄声哒哒入耳,有一队人马正飞驰而来,身穿清一色的紫色镶黑边的锦衣。 他们面庞坚毅,气势凌厉,珍璃郡主知道,这是麒麟卫。让她惊喜不已的是,为首那玄色衣裳的男子,不是卫殊是谁? 明明隔着那么远,她却能看清卫殊的脸。 卫殊瘦了,面庞轮廓凌厉了许多,一双眸子更显幽深。 珍璃郡主的心猛地抽了一下,明明还是那个风华昳丽的他,却让人觉得莫名心疼。 “卫殊!”失神过后,珍璃郡主一挥手,一边大叫卫殊的名字,“卫殊!” 走了这么久,她终于可以见到自己喜欢的男子了,珍璃郡主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于是她满怀期待,欢呼雀跃地跑向卫殊。然而就在下一刹那,卫殊的人马拐了个弯,从珍璃郡主面前不远处的岔路口奔驰,扬起的尘土给珍璃郡主的脸蒙了层晦色。 “卫殊!”珍璃郡主大叫,可是队伍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很快便绝尘而去,“卫殊——!” 珍璃郡主跑着追了一段距离,却因为速度太慢而跟不上,她绝望极了,跪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想象中的感动呢?想象中的心疼呢? 她通通没有看到,只有一道决然远去的身影。 原来,这一路南下所受的苦和累,不过是自己感动自己的笑话。 自以为对卫殊付出了许多,自以为对这份青涩而懵懂的感情付出了许多,所以自己感动了自己,哪怕这一切很可能不会被卫殊接受,甚至还会让卫殊有负担,但她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付出了一片真心,从京城走向扬州去找卫殊,卫殊应该感动的! 这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在这一段感情里,卫殊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她有任何牵扯。 可是她也不管自己的行为会不会对卫殊有碍,就这么一头热地来了。 她这不是自私是什么?她就算再喜欢卫殊,也该为他考虑不是么? 想到这里,珍璃郡主含了一泡眼泪,她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把脸上的泪水擦去,转身走向了卫殊相反的方向。 还回京城做什么?她决定继续下扬州,既然出来了这一趟,也要不虚此行才是。 她要去扬州找到小舅母,和小舅母同仇敌忾,把那只白狐狸死狐狸赶走。 她才不要小舅母吃亏! 珍璃郡主心情低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去扬州的路上,她手里拿了一根木条,用力地甩来甩去。 “白漪初,有我在,你休想欺负小舅母!” 岔路出奔出了好一段距离的卫殊,领着人马又折回来。 阿琨道:“主子,这样不大好吧?那小郡主孤身一人,估计是奔着您来的。” 卫殊面无表情:“我也是为她好,要是真与我见了面,只怕她的清誉就没了。” 阿琨道:“主子,小郡主单纯可爱,难道你从来没有想法?” 卫殊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阿琨白了他一眼:“主子,还有下两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后两句也很重要。” 卫殊正色道:“阿琨,你不用为这事费心,我现在不会去考虑儿女私情,至少现在不会。” 说罢,卫殊一甩鞭子,马匹朝着方才珍璃郡主来的方向,风驰电掣地走了。 阿琨望着主子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 百姓们还未将嘉佑帝下旨赐白漪初为淇王正妃的消息传到扬州,长孙焘却第一时间握住了这个情报。 他盯着折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后他召来阿六,捏了捏眉心,道:“小六子啊!本王的小王妃这两日还好么?” 阿六挤眉弄眼地道:“主子啊!您是不是想王妃了?” 长孙焘板着脸道:“本王跟你说正事。” 阿六道:“王妃自然是好的,最近在薛家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儿。” 长孙焘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只手捏眉心的他,换两只手揉太阳穴:“小六子,不瞒你说,本王我现在腿肚子有点软。” 阿六大惊:“王爷,您的贵体没事吧?” 长孙焘苦着脸,道:“贵体和肉/体都没事,但精神有点问题。” 阿六叫了起来:“主子,这才几日时间,您都害相思病都出癔症了?” 长孙焘把公文折子往阿六的面前一丢:“看完后帮本王想个主意。” 阿六捡起公文,只是粗粗一扫,随即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主子,这不是挺好的吗?您可以新欢旧爱左右逢源,王妃也有可以磨搓的人,简直两全其美。” “你别说了。”长孙焘连忙抬手阻止,“本王这腿,愈发软得不行。” 阿六认真地问长孙焘:“主子,这事你怎么想?” 长孙焘道:“本王只想知道,跪搓衣板用哪个姿势比较诚恳,要是本王的小王妃知道这个消息,还不得炸毛?” 阿六把折子收好,嗫嗫嚅嚅地道:“跪搓衣板哪儿够啊?至少得跪钉子。主子,在此之前,属下劝您在这张惹事的脸上,用刀子左右划拉几下,变成丑男人,就不会被别的女人觊觎了。” “馊主意!”长孙焘向椅背一靠,“本王若是变丑,王妃嫌弃怎么办?算了,你这大脑袋里的脑子也不过芝麻大,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本王亲自去向王妃解释,认错态度良好,才能争取轻判的机会。” 阿六连忙阻止:“主子,这事不能怂,又不是您的错,您去认错不是自讨苦吃么?所以属下斗胆建议,先摁住此事不提,然后派十个八个人在半路伏击白小三儿,把她捅个稀巴烂,看她还怎么跟王妃抢王爷。” 阿六说完,把头垂得低低的,眼里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与王爷重逢后,王爷变了许多,不仅毒舌腹黑,而且还有几分恶毒。 以前从来都舍不得说他一句,现在张口闭口就是“小六子”、“小六子”地叫,把他当什么?太监么? 更可恶的是,只要和主子说上话,主子必定对他进行人身攻击。 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不报此仇他非小六君子!这回看主子怎么和王妃交代,反正秋后算账的时候,他有王妃这座大靠山,就不怕主子把他剁了! 王妃啊!阿六我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530章 惧内的淇王 “小三儿?什么小三儿?”长孙焘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阿六脊背一凉,连忙解释道:“王爷和王妃是不可分割的两人,那白小三挟旨插足,可不就是您和王妃之间的第三人么?不叫小三叫什么?” “谢韫传来的消息说,这白小三有定北侯亲自护送,”长孙焘道,“在路上结果了她有些困难,本王自有打算。” 阿六挑眉:“所以,解决她不是难事,难的是怎么和王妃解释?主子您唤属下来,真的是为了商讨怎么向王妃交代?” 长孙焘复又力竭地靠在椅背上:“在本王心里,生死都不是大事,王妃若是不开心,那天真的就塌了。” 阿六不敢置信:“主子,您为什么要对属下做这么残忍的事?属下没媳妇儿还不是为了能专心为您办事吗?怎么到头来还要被您虐?” 长孙焘把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咳:“若是再想不出办法,被虐的就会是你主子,阿六,本王养你这么久,你总要有点用处,你说是么?” 阿六双膝跪了下去:“主子,你还是杀了属下吧!凭空生出一个侧妃已是您的不对,王妃若是知道这个消息,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要是她知道属下和您偷摸着,一起谋划怎么狼狈为奸,她一定会把属下喂明珠,属下不要被吃啊!属下还年轻啊!” 长孙焘又捡起公文本本,另一只手不停地搓着大腿:“本王怎么觉得,不仅腿肚子抖,就连大腿也抖,而且浑身都冒着汗,本王一定是病了,一定是。” 阿六“腾”地站了起来:“属下这就为您去找大夫。” 于是,这一日淇王的院子人满为患,众人如临大敌,躲在房间里悄悄商讨到后半夜,这才打着哈欠离开。 翌日,长孙焘顶着一双黑眼圈拉开房门。 他双目猩红,脸色憔悴,神情有些恍惚,眼里更是布满了血丝。 原来商量了一夜,也没商量个结果。他准备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背着搓衣板去认错,说不定王妃心情一好,就原谅了他这美色惹的祸。 这么一想,长孙焘饭也多吃了两碗。 阿六见他食量突然暴增,忍不住提醒道:“主子,少吃点,免得积食。” 长孙焘道:“不吃怎么长肉?要是王妃动起手来,皮厚一点准没错。” 阿六小声地道:“比起担心王妃发火,属下更建议您去先去处理了白小三,这样王妃下手的时候,兴许还能留您一条命,只要能活着,残废甚至半身不遂都算好的。” 长孙焘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担忧和郁色更加明显了。 阿六偷偷瞥了他一眼,复又迅速垂下头。 不对劲! 主子真的不对劲! 以前的主子,行走坐立都规规矩矩,优雅中带着沉稳。 可现在的主子,变得十分随性,他会毫无顾忌地表现出喜怒哀乐,也会和身边的人倾吐一些事情,好像更平易近人,更加有人情味了。 然而不代表着这些会把他从神坛拉下来。 他的行事作风越恣意,越是让人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那种感觉,就像摆在眼前的一汪清澈湖水,明明看得澄澈分明,却摸不准它的底下究竟隐藏着怎样可怕的玄机。 事实上,阿六心里打着鼓,他莫名地惧怕主子,那是一种没来由的发自内心的恐惧,所以他此时在主子面前都是竭力故作镇定,这是他身为情报暗卫的素养。 哪怕只需一个眼神,都能让他肝胆俱裂。 然而这样一个男人,却害怕一个小小的女子——主子说腿软时,阿六魂都被吓丢了。 长孙焘这边还在挖空心思地想着怎么解释白漪初的事,虞清欢在薛家,又是另一番光景。这日,百里无相给虞清欢和董妈妈诊完脉后,对一直等待在门外的灰衣人道:“进来吧!不过是区区疥疮,如今已经没了传染性,根本要不了你的性命。” 是的,百里无相告诉灰衣人,“董穗”和董妈妈得的是疥疮。 百里无相交代了几句,背着药箱走了。 灰衣人进来时,床幔已被拉起,虞清欢半躺在被堆上,目光沉静地望着他:“还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和董妈妈确认过,薛家的人/大抵是不知道董穗长什么样的。当时董穗闹到薛老爷和薛夫人那里时,披头散发,脸上的妆花成一团,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加上薛老爷夫妇看都没看几眼,便把人给赶出来了。而且董穗未出阁之前,只在七八岁时和薛家的人见过面,平时都躲在闺中,所以并不担心薛家会认出她。 就连眼前的灰衣人,恐怕也没有在意过董穗长什么样。但为了保险起见,虞清欢有必要试一试,一旦灰衣人有任何异样,就让他被“传染”而死。 “赤霄。”灰衣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虞清欢。 虞清欢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去:“好狂妄的名字,你竟然自诩为天。” 赤霄不理会虞清欢的话,收回目光,淡淡道:“听说董实不在董家。” “听说?”虞清欢问他,“你听谁说?” 这小子果然怀疑她了,这么问应当是在套她的话,想看看她对有关董实的消息的反应。 赤霄目光复又放到虞清欢身上:“薛家的人说的。” 虞清欢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稳住了:“这么说来,薛家并没有合作的诚意,这个时候竟然还去监视我的弟弟。” 董穗的清醒后说的话,基本已经可以确认薛家和北齐有关,长孙焘已经去追查连接薛家那条线了。 其实端了薛家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虞清欢想借此机会,揪出埋在更深处的根,所以她坚持要留在薛家。 不管是和北齐人勾结,还是卷入指使道士害人的疑云中,虞清欢都要把这事弄清楚,她总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 自古以来细作一事都不容疏忽,若薛家真和细作有关,必须把这些隐藏的危险都揪出来才行。 第531章 跪下来学狗叫 长孙焘大抵也是这样觉得的,但两人没有机会就此事好好谈一谈。 赤霄道:“薛家和董家是姻亲,关心关心夫人的弟弟是应该的。夫人,现在你的病已经好了,什么时候可以兑现承诺?” 虞清欢轻轻笑了起来:“最后一事,做完这最后一事,我不仅把种子奉上,我还可以把那条出海的路线告诉你们,让你们直接能去海外买种子。这个买卖划算吧?” “买卖?”赤霄上前一步,刀已逼在虞清欢的颈项,恶狠狠地道,“你敢与我谈条件?你是不想活了!” “小心些,小心些,我见血就晕,万一晕过去醒不过来,那你们的谋划到头来就只会是个笑话。”虞清欢的手指,轻轻把剑推开。 赤霄怒不可遏:“你这女人!真是难缠!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我杀了你!” 虞清欢粲然一笑:“我缠人?要是我夫贤母慈,何至于被逼到这个地步?你别忘了,把我打得遍体鳞伤,让我在这里熬了一个冬天,险些熬干了半条命的是你们!你别忘了,在我新婚之夜给我难堪,害我婢女性命的是你们!如今我家破人亡!一条性命朝不保夕,我想向你们讨回一点利息,难道不可以么?!我就问你这是你们应不应,不应的话也没关系!用刀往我脖子一抹万事大吉!” 这一番话,虞清欢说得撕心裂肺,她双目挟了猩红的诡色,充斥着浓浓的不甘和恨意,她带着滔天的怒火,一声声诘问,说完这番话,她的胸/口甚至还因为生气而剧烈起伏着。 黑衣人见她如此模样,眼中的疑虑少了几分:“你得先说什么事!” 虞清欢道:“让那狗男人押着欺负过我的丁姨娘,来我面前磕头请罪,把丁姨娘交给我处置,然后恭恭敬敬地把我迎回正房夫人的屋子,我什么时候成了真正的二少夫人,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们。” 顿了顿,虞清欢道:“也不一定非要你答应,你要是不爽,你可以杀了董妈妈,杀了稻香,杀了阿实,杀了我!不过到那个时候,你们休想拿到种子!你大可以试试!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鱼死网破的胆量我还是有!” 虞清欢说完,“紧张”得手脚紧攥,但她一张瘦而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决然,仿佛真的豁出性命,随时都从容赴死一般! 灰衣人没有回答她,转身离去。 等明珠和灰灰发出灰衣人已经走远的信号后,虞清欢揉了揉手心:“戏有点过了,手心都抓红了几个洞。” 董妈妈和稻香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面色惨白地道:“小姐,方才真是太惊险了,奴婢看那灰衣人,是真的想要您的性命。” 虞清欢道:“他不会,他们想要的东西比我的命重要多了。还有谁欺负过董穗,一起说了,我一个个帮她收拾回来。” 董妈妈和稻香摇摇头:“也没了,最黑心的还是姑爷。” 虞清欢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对董妈妈和稻香道:“晚上我们就不会在这儿睡了,你们且等着看吧!” 果然如虞清欢所料,刚到傍晚,灰衣人便揪着一个长相妖娆的女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清瘦的男人。 “人给你带来了。”灰衣人把丁姨娘往地上一扔,他身后的男人有些心疼,手伸出来想要去扶丁姨娘,但终究不敢。 那男人个子颀长,很是清瘦,面庞儒雅俊逸,想必就是董穗的夫君薛扬薛二少爷。 董妈妈一见到丁姨娘,登时就气得怒目圆瞪,她向虞清欢行了个礼:“夫人,还请把她交给奴婢,让奴婢为您报之前的欺辱之仇!” 看来是真的丁姨娘不假了,有机灵的董妈妈在身边,虞清欢倒也不担心认人的问题,闻言她轻轻颔首:“劳烦嬷嬷了,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劳心劳力。” “应该的,夫人。”说罢,董妈妈慢慢走上前,目光凌厉地盯着丁姨娘。 “夫君,救我!”丁姨娘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地往薛扬的方向爬去,她爬得很艰辛,眼泪和冷汗一起往下掉,她是真的吓死了。 董妈妈一脚踩在她的手掌上,恶狠狠地道:“稻香去讨米的时候,你把她打了一顿,还到姑爷面前告恶状,姑爷眼盲心瞎,被你蛊惑,差点就杀了稻香,要不是稻香长了一张好脸,让姑爷动了龌龊心思,她一条命怎能留到现在?” “后来夫人拖着一身伤想要求到姑爷面前,是你吩咐人把院门看紧,让我们求告无门,你还让人往她身上泼了一盆冰水,让她差点冻死在那个夜里!” “要不是夫人一条命还有的用,早就被你这歹毒的女人给啃得渣都不剩!今日就要你尝尝,什么是绝望的滋味!” 董妈妈揪起丁姨娘的衣领,扔给稻香架住,捋了袖子左右开弓,狠狠地连扇了丁姨娘几巴掌。 丁姨娘被打蒙了,也打傻了,娇/媚的脸上尽是巴掌印,头发凌乱,口吐鲜血,看起来狼狈不堪。 最后,董妈妈一脚踹在丁姨娘的胸/口,把丁姨娘踹得向后撞去。 稻香架不稳她,干脆把她给甩在地上,又朝她的肚子补了一脚。 丁姨娘滚到一边,趴下了就再也起不来。 “行了。”一直好整以暇地躺在床上冷眼旁观的虞清欢,抬手制止了董妈妈和稻香,“别打狠了,你们看让薛二少爷给心疼的?啧啧啧,真是好男人,一点都舍不得让心爱的小妾受伤,瞧那嘴角都心疼得扭曲了。可别是手脚断了,怎么不敢来扶一下?” “你!”虞清欢讥讽薛扬胆小懦弱,他一下子就被激起了怒气,从赤霄的身后走出来,指着虞清欢就要破口大骂。 虞清欢目光从他身上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我?我怎么了?” “你泼妇!你跋扈!”薛扬指着虞清欢,眼睛瞪得老大,那白皙的脸颊被气得通红。 “你骂我?”虞清欢捂着心口,一脸的伤心难过,可任谁都能看出她的虚情假意,因为那皱着的眉宇间,轻蔑鄙薄是那样的明显。 “赤霄,你带来的是什么东西呀?说好的磕头认错呢?头磕了么?错认了么?正事没办就开始骂上了。算了算了,既然你们没有什么诚意,那你还是杀了我们吧!” 薛扬震惊了,听说董家妹妹知书达理,从小被当成官家小姐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无耻? 还有更无耻的在后头,见薛扬没有认错的意思,虞清欢随手一指,漫不经心地道:“把丁姨娘拖出去扔井里吧!既然少爷不向我下跪磕头,我这心结反正解不了,死了也拉个垫背,不然太亏了。” 董妈妈和稻香果真把丁姨娘给拉起来,拖着就要往外走。 半死的丁姨娘什么体面也不要了,董妈妈她们刚碰到她,就吱哇乱叫,双手乱拍,被拖起来时竟抱着床脚不放手。 “不要扔我,不要扔我!我不要死……” 虞清欢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侧身弯腰伸出手指挑起丁姨娘的下巴:“你不要死跟我说有什么用?那得求那个把你捧在手心的男人。” 两行泪从丁姨娘红/肿的脸颊滚滚而下,她吓得脸青唇白,好像见了鬼似的。 境遇这东西,还真是说不清楚,丁姨娘是薛扬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女人,在薛家她得意极了,哪怕董穗这个正室进门,她都可以骑到董穗头上。 可现在呢?在虞清欢面前,就像一只落水狗,狼狈且可憎。 虞清欢一甩手,将丁姨娘推开,她望着赤霄,一字一句地道:“闹剧结束了,我要薛扬给我跪下认错!然后恭恭敬敬地把我请到属于我的地方!” 第532章 真是报应啊! 说完,虞清欢一直盯着赤霄,仔细地观察他的反应,这副模样看在别人眼里,倒成了对让薛扬下跪道歉的执拗。 赤霄冷冷地扫了虞清欢一眼,目光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漫到薛扬身上。 薛扬重重一颤,接着便跪了下来。 虞清欢抖了抖袖子:“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少了一个字,今日这事就过不去!” 薛扬脸色难看到极致,但余光瞥见赤霄的衣角,他的怒火全都化作了恐惧。 虞清欢轻轻启齿,一字字道:“夫人,我薛扬是畜生,猪狗不如。” 薛扬的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被赤霄轻轻踢了一脚,他从牙缝里挤出那些字:“夫人,我薛扬是畜生,猪狗不如。” 虞清欢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道:“夫人,我薛扬宠妾灭妻,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董穗,你别过分!”薛扬猛地站起来,就要向虞清欢动手。 虞清欢没有任何表情,微微抬起头迎上他的怒火,故意妆化得十分憔悴的脸庞,眉眼因坚毅而变得飞扬起来,那般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薛扬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动作。 那是什么动人心魄的气质?薛扬不知道,他只觉得心神被牵动,着了魔般,脑海中的莺莺燕燕和环肥燕瘦,全都成了庸脂俗粉,眼前的才是绝色。 薛扬这才发现,美人在骨不在皮,真正的美是由内而外的。 “还念吗?”虞清欢问他,“还是说该念什么你忘记了,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薛扬神思恍惚,听虞清欢这么一说,便忍不住反驳:“谁不记得了?” 虞清欢迅速道:“那重复来听听,证明你不是蠢货,你记得!” 薛扬道:“夫人,我薛扬宠妾灭妻,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虞清欢这才满意地站起来,走到赤霄旁边,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带路吧!我该住的地方不是这儿。” 说完便走了出去,董妈妈和稻香反应过来,连忙紧跟其后。 赤霄骤起眉头:“这真的是董穗吗?” 薛扬脸色由白转红,被戏耍的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正眼看过她!凶什么凶,你就正眼看过她了?” 赤霄叹了口气:“这真的是好大一个失误,之前她陪嫁过来那些人都死了,得去趟董家,找个能认出她的人来认认才行。” 想到那满坑的尸骨,薛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没事不要烦我!” 薛扬想逃,却又被赤霄给拉了回来。 半死不活的丁姨娘还在这儿,没人管她死活,她倒是成了从前的董穗,想必这就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虞清欢被迎回了主院,二十几个丫鬟左右并列,见到她走进来,连忙弯腰齐声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虞清欢下意识坦然走过去,却猛地绞紧了手指——董穗只是个商贾之女,赤霄摆出这般阵仗,想必是为了试探她,所以她必须装作“惊慌却又强装镇定”的样子。 一旁的赤霄果然眯起了眼睛,在看到虞清欢害怕却又强忍着的模样,眉头皱了皱,随即别开了目光。 目送虞清欢走进屋里,他看向薛扬,低声道:“今晚你就宿在她的屋子,你放心,要是你下不了手,我会帮你准备好助兴的酒,既然她想成为真正的二少夫人,也要和你同过房才能算。” 薛扬十分抗拒:“你到底想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已经应你所求,跪在她董穗的面前认错,为什么还要我牺牲肉/体,去和一个我讨厌的女人洞房?” 赤霄笑了,笑得相当冰冷,而且危险:“薛扬,你有的选吗?你别忘了,你爹也只是我们养的一条狗,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薛扬浑身一颤,不情不愿地跟着走进了屋子。 屋里,虞清欢袖中的小灰灰不安地动了动肥嘟嘟的身躯,明珠从衣襟里钻出来,贪婪地吸了几口空气中的味道。 虞清欢把小灰灰塞进袖子,又拍了拍明珠的脑袋,示意两只小家伙少安毋躁。 屋里秉了烛火,几乎照亮每个角落,这屋子布置奢华,但却没章法,显然是将好东西一股脑地摆着,却没有好好归置它们的位置。 就像一个人身上挂满了金银珠宝,乍一看珠光宝气,但不免俗套。 若她没有在相府生活过,没有当过淇王妃,想必会被这一屋子的好东西给骗了,还以为这赤霄是真的让她实现当“夫人”的愿望,而不是在敷衍她。 “夫人,奴婢是小晴,奴婢们伺候您,请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二十几个婢女中,看起来年岁较大,也比较机灵的丫头走进来,含笑问道。 南方天气潮湿,以至于很多人关节不好,这里不像京城那样喜欢跪坐,所以屋里都备了椅子,凳子。 虞清欢缓缓落座,漫不经心地道:“我想要沐浴。” 小晴福礼:“奴婢们这就去准备。” 虞清欢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撑着脑袋,眼皮缓缓地掀开,复又垂下:“在破落的院子熬了一个冬天,肌肤都粗糙了,给我准备牛奶,我今晚想要牛奶花瓣浴。浴池也不用太大,约莫两仗长一仗宽半丈深就够了,不过牛奶可千万要灌满,否则淹不到肩膀,这肌肤啊,每一寸的护理都很重要。还有……” “还有?”从外面进来的薛扬,一脸震惊地道,“这么一池牛奶至少要耗费上千两银子,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败家?洗一次澡竟比老子一月的花用还多!” 虞清欢看都不看薛扬一眼,继续懒洋洋地道:“还有,花瓣一定要用新鲜的月季,这样才会让香氛持久,我知道这些东西不易得,但薛家家大业大,想必不会难做到,给你们一个时辰时间,要是没准备好的话,就从你开始罚吧!” 小晴看向薛扬,似乎在等待他发话。 薛扬刚想斥责虞清欢,回眸便见她望着自己,慵懒的表情,冷冽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莫名就变成了:“照她说的话去做。” 第533章 搞件大事吧! “嬷嬷,稻香,你们去把床铺好,我累了,先歇会儿。” 小晴退下了,虞清欢低声吩咐几句,便徐徐闭上了眼睛。 表面上是在小憩,实则却在凝神嗅吸这空气中的味道——那是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像是梨花,又像是海棠,但仔细一吻还带着腐烂的腥臭。 原来是毒,闻就了便会神思倦怠,渐渐地变得记忆错乱,再坚强的意志也会被毒药侵蚀殆尽,到时候什么隐秘都会吐露,等把一切深藏的东西吐干净了,人也会被掏空精血,最后枯槁而亡。 这味药,百里老头刚刚教她,据说产于南疆,而且十分不易得,没想到为了种子,那群人却找来这样的药对付她。 到时候就算她不说,也会因药物而说出真相。 原来他们打着这样的主意啊,只可惜她不是董穗。 这样的虞清欢,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冷意,薛扬莫名的有些畏惧她,但见那张烛光映照下不施粉黛的脸,顿时把恐惧也抛到九霄云外,整个人鬼使神差地走向她。 “嗯?”虞清欢复又把眼眸睁开,薛扬吓得后退几步,叠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虞清欢仍旧没有理会薛扬,继续思考方才的事——早有这样的药,为何董穗在破院时他们不用,反而留到了现在?究竟是他们等不及了,还是有着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而且眼前这个薛扬明显不是主动来的,既然用药了,何必添上薛扬这只大蛇足? 无论如何,北齐人这波行为,还真是让人迷惑。 “你过来。”虞清欢轻轻启齿,声音清凌凌地响起,“到我面前来。” “我为什么要过去?”薛扬气得面红耳赤。 虞清欢噙着笑意:“怎么?不敢看我么?男子汉大丈夫,怕女人?” 薛扬缓缓走近,随着他比刚才更靠近的距离,袖中的灰灰和衣襟里的明珠,像是大灰狼见到了小兔子,正在激动地扭着身躯,蓄势待发。 虞清欢不由得警惕起来——薛扬身上有毒,还是? “坐下。”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待薛扬依言坐下后,她掏出帕子放于手心,“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碰到我,我也不喜欢碰你,既然这样,那就让这块帕子隔着,免得我们膈应对方。把手放上来。” 薛扬眉头紧锁:“你想做什么?!” 虞清欢道:“当然是为董家的假姑爷看看手相,看看你还有多久可活。” 薛扬起得陡然站起来,一甩袖子:“你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虞清欢隔着帕子抓住薛扬的手,将他猛地往下拉,在为薛扬号脉的同时,凝神嗅吸着他身上的味道。 “薛扬,你身上沾的是哪个女人的玫瑰露?”虞清欢把薛扬用力一推,那薛扬倒退几步,一张脸通红,不知是因为方才拂在颈间的气息,羽毛般撩/人,还是因为被这无礼的举动给气的,总之他耳根都红了。 闻言,薛扬倨傲地道:“本少爷想宠谁就宠谁,莫非这个你也要管?” 虞清欢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难闻,想着若是知道你身上沾了哪个人的味道,我就不让她再往你身上贴,免得你进我屋子的时候,脏了我的鼻子。” 薛扬望着眼前的女人,一脸的不解,还带着好奇和探究。他没有就此离去,反而因为虞清欢的态度,更坚定他留下来的决心。不敢靠近虞清欢,只得气冲冲地坐到了一边。 虞清欢没有搭理他,徐徐把眼睛闭上——她察觉了,毒药便是从香炉里传来,想必是添在了香里,混着袅袅青烟,飘散在这空气当中。 然而这只能让明珠和灰灰也只是冲动,但当薛扬靠近时,虞清欢明明在他的身上,闻到了与屋里一样,更浓郁的味道。 这薛扬看起来纨绔草包一个,且赤霄也很看不起他,感觉他不像是与赤霄一伙的。毒会是他下的吗?如果是他下的,他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如果不是他下的,那会是谁把味道留在他身上? 脉象很正常,查不出任何异样,不过这毒的特点便是让中了毒的人无知无觉,大夫也察觉不出来,所以才会那般厉害,如今她是不能肯定,这薛扬到底是带毒还是中毒。 既然如此,反正已经决定闹了,那就闹个大的吧! “嬷嬷,吩咐下去,让姑爷的所有女人来见我,不管是有名分的还是没名分的,但凡爬过姑爷的床都叫过来。如果她们不愿意来,就说姑爷也在这,这是姑爷的意思。” 薛扬瞪着她:“你这女人,想干什么?” 虞清欢抖了抖衣袖:“干什么?自然是看看你那堆宝贝疙瘩们长什么样,究竟是怎样的温柔乡,才会让你不管发妻死活。” 薛扬凝着她:“我劝你别过分,你这条命不够折腾,小心丢了性命都不知道。” 虞清欢似笑非笑:“丢了性命,你指的是赤霄?你怕他我可不怕。” 薛扬没有说话,放在膝盖上的手,捏得紧紧的。 因为薛扬这尊佛像在此处,那些个莺莺燕燕们为了见他一眼,果真来了,不一会儿便把屋子塞得满满当当,坐都坐不下,多半是站着的。 虞清欢粗略地数了数,少说也有三十来个吧…… 亏得这小子的肾,竟然都不虚。 想到这里,虞清欢心里像是划过一道光亮,这么多女人,就算两日睡一个,薛扬的脉象也不可能如此正常,怎么也会有些力有不逮的。 除非,他没有辛苦耕耘,但那些女人看他的眼神,半点幽怨都没有,洋溢着的幸福中带着崇拜,完全是被征服了。 不对劲,不对劲。 虞清欢按住飞扬的神思,对着满屋子的环肥燕瘦缓缓道:“说来惭愧,虽然我是你们的主母,但你们还不曾正式见过我,这样吧!按照入府的顺序,挨个来我面前磕个头,我们是大户人家,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该有的流程必定不能少,自身没有端正,别人笑掉大牙的时候,除了找块遮羞布把脸遮住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虞清欢看向薛扬:“我说的是吧?” 薛扬的目光中尽是审视:“是,这种小事你做主便是。” “稻香,备茶和蒲垫。”虞清欢一吩咐,整个人便坐了起来,她的身姿笔直端正,裙裾如水般流淌而下,符合这世人对每个当家主母的仪态要求。 薛扬越看越震惊——传闻董穗知书达理,与那些官家千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这才是她的真实面目?新婚之夜大闹薛家的董穗不是只是假象? 这时,稻香把茶水和蒲垫给准备好了。 那些个莺莺,那些个燕燕,按照入府的顺序一个个接过稻香递到手中的茶水,不管心里情不情愿,但在薛扬面前,还是认真地下跪给虞清欢敬茶。 一声声主母,叫得可甜了。 虞清欢要是个男人,也承受不住这软糯糯的轻唤。 挨个把茶都抿了一口,莺莺燕燕又站了回去,虞清欢随口吩咐:“嬷嬷,这屋里东西塞太多了,我觉得闷得慌。这样吧,你给她们每人搬一个,算是见面礼。” 众人忍不住翻白眼——这主母也太会膈应人了,敬了茶不给红封也罢,还随手把中公库房的东西赐给她们,这些摆设到了她们手里,哪就会变成她们的私物,不过是换个地方摆罢了! 不愧是没上天就下堂的货色,也就够摆摆谱儿,真是上不得台面。 等所有人手中都抱着一些珍贵的瓶瓶罐罐各种摆件时,虞清欢忽然厉喝一声:“都顶头上去!谁要是敢碎了,我断了她没用的双手。” 第534章 事? 侍妾们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手中的东西顶在头上。 薛扬又是一惊,但因为想看她要做什么,倒是没有立即开口阻止。 其中一个受宠的侍妾受不了了,她把摆件扔在地上,揉揉手腕扑到薛扬面前嘤嘤哭泣:“夫君,那东西太重了,妾身拿不稳,夫君不会怪罪妾身的,对吗?” “他肯定不会,哪里舍得。”虞清欢弯腰扶起美貌侍妾,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但我会啊!” 说完,虞清欢用力甩开她的手,沉声道:“嬷嬷,手这般没用,想必她是不想要了,断了她!” 董妈妈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根大木棍,拖着木棍走向那侍妾。 侍妾吓得脸上青白交错,登时抖得不成样子,她想要扑到薛扬面前求饶,但却被稻香按住。 董妈妈扬起棍子,恶狠狠地就要打下去,那侍妾登时就吓得晕了过去。 “照打。”虞清欢在董妈妈征询地看向她时开了口,语气不容置喙。 董妈妈扬起棍子,用力地往那侍妾的手臂手打去。 惊呼声接连不断,但谁都不敢放下手中的东西,死死地给抱住。 被打的侍妾疼醒过来,又疼晕了过去。 薛扬表面一脸震惊,眼里的波纹平稳中带着一丝诧异,审视,不解,疑惑……各种情绪杂糅。 这边整完了不听话的侍妾,虞清欢端坐在椅子上,面色不改,仪态不乱分毫。 众侍妾吓得面无人色,抖成了被雨淋湿的小雏鸟,纷纷垂下头,不敢动弹半点,生怕东西掉下来,真被废了一双手。 “董穗,先把她送回去吧!”薛扬指着地上冷汗涔涔的侍妾,一脸的心疼,“至少叫个大夫给她瞧瞧。” 虞清欢回眸一笑:“你心疼你自己抱回去,要是你这样做的话,我怎么也会原谅的。但让我来做这件事,却是决计不可能,否则我这边刚惩治完不长眼的东西,转身又把人给送回去,那我成什么了?” 薛扬没再说什么,虞清欢一直噙着笑意,目光幽幽地盯着眼前的侍妾。 下马威吗?不是。 立威吗?也不是。 她又不是董穗,她费这么大劲干什么?她来薛家的目的又不是当主母。 她只是想看看,薛巍身上的味道,究竟是从谁那里沾来的。 不多时,小晴进来了,一见这个阵仗,她惊疑不定地道:“二少夫人,沐浴用的牛奶已经准备好,您要沐浴了吗?” 虞清欢摇头:“等会儿吧!我怎么忍心抛下妹妹们独自享乐去?” 说完,虞清欢站了起来,在众侍妾身边走过,就像视察一般,看着她们头顶摆件的姿势。 有的侍妾冷汗直冒,她温柔地掏出帕子替她们擦拭,脸上的关怀真情流露,可这仍让侍妾吓得肝胆俱裂。 “主、主、主母,妾身不碍事,您不、不用再替妾身擦了。” 虞清欢温柔地道:“那怎么行?我这人很有人情味,而且赏罚分明,错了就要罚,没错的话,那当然就不罚了。你看看你,这满头满头的汗,脸上的妆全花了,跟搓了泥一样,看得我心疼又揪心。所以你就别客气了,让我好好给你擦擦。” “不……不碍事。”侍妾眼泪都出来了,她才不要擦汗,万一顶不稳让头顶的瓷瓶掉下来,她的手还要不要了? 虞清欢好见她的眼泪比汗还多,脸上关怀的神色愈发真切:“天可怜见的,这眼泪流得跟马尿一样,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算了算了,你别顶着了,好好擦一擦这脸上的泪。” 众人以为主母看不得别人流泪,纷纷学着那劫后余生的侍妾,成颗成颗的眼泪往下掉。 明明要哼出声了,但还是拼命地忍着,那模样,那神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啪!”虞清欢快步走到座前,猛地抓起茶几上的杯盏掷在地上,拔高声音吼道,“不服气是么?!一个个都哭给谁看!委屈什么?我是把你们发卖了还是怎么的?!都把眼泪给我收起来!我要是再看到谁敢流一滴眼泪,我就往她的眼里灌辣椒水,让她流个够!” 这一场火气,把众人吓得跳了起来,一个个忍着泪,却是不敢发出声音,就像夹着尾巴呜咽的小狗,可怜极了! 就连方才那因被“释/放”受宠若惊的侍妾,都连忙举起瓷瓶,又站到队伍里去。 虞清欢落座回去,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将众人的一切表情都尽收眼底。 随着汗液的增多,屋内各种胭脂水粉的味道杂糅在一起,混成一种香且刺鼻的味道,掩盖了空气中的毒药味。 方才她走了一整圈,发现并没有哪位侍妾的身上沾有毒药的味道,所以她现在正在观察侍妾们的表情,看谁最能稳住气场,最能沉住气。 如果薛扬不是在这些人身上沾的,那薛扬身上的味道来源就很有问题。 三十多人,屋里拥挤而逼仄,味道冲天,薛扬有些受不了,想要起身离去。 虞清欢冷冷叫住了他:“走了?不看看美人们的真面目,以后抱着她们喊小甜甜的时候,你怎知自己喊的到底是怎样的货色?” “董穗。”薛扬克制怒意,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名字,“适可而止,别太过火!” “薛扬!”虞清欢双目刀子似的刮过去,“适可而止,别太过火。” 薛扬一拂袖子,气冲冲地坐下,别过脸去不再搭理虞清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直到一道月光从窗户漏进来,抢了烛辉的风头,虞清欢仍然没有放过她们的意思。 似乎看得无趣了,她轻轻阖了双眼。 怎么说也约莫过去了个把时辰,薛家主人除了一个不愿意动的薛扬,并没有人来置喙她的行事作风。 这赤霄及背后的人为了种子,还真是让薛家做了不少牺牲啊!她这么飞扬跋扈,都没有人来管一句。 那么这个薛扬,他到底是不知道这屋里用了毒,才这般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生气,还是因为他身带解药而有恃无恐? 第535章 夜半身影是谁? “好了,都回去吧!明日卯时还要做早课,别起晚了,我的脾气真的不好,要是不小心控制不住自己,把你们给打死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虞清欢放她们离开是真的,酸麻的手还扶着摆件,满脸绝望。 “不下去么?不下去的话那就先站着好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喜欢站,明日换盆水试试?”虞清欢漫不经心地道。 人群中,开始有人试图把摆件放下来,见虞清欢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皆都松了一口气,也不敢把主母赐她们的摆件放下,抱着东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等人走干净,虞清欢打了个哈欠,朝内室边走边揉着腰:“真是累死人了,又不是配种的猪,搞这么多女人做什么!” 小晴想提醒她去沐浴,却被薛扬给挥退了。 薛扬望着虞清欢的背景,双目和外面的月色一样,什么都看得见,却什么都不分明。 他跟在虞清欢身后,猛地伸手去抓虞清欢的手。 “董穗,赶跑侍妾你还想跑?” “吱——”、“啊!” 灰灰惨叫的同时,薛扬也大叫着甩开虞清欢。 “你袖子里有什么东西?!” 虞清欢缩回手臂,似有几分慌张,她不咸不淡地道:“肥肉。” 薛扬大叫:“肥肉能那么大一坨?你当我蠢吗?” 虞清欢捏了一把灰灰,明珠心疼地在虞清欢怀里乱窜。 薛扬又大叫:“你怀里又是什么东西?” 虞清欢还是不冷不热地回答两个字:“肥肉。” 薛扬恼羞成怒:“你不告诉我,我就扒了你的衣裳,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虞清欢叹了口气:“看来藏不住了。”随即拍拍两只小家伙的肥臀:“出来吧!” 怀里的明珠拱了拱,先是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露出来,接着又钻了回去。 袖底的灰灰如法炮制,也只是露出它珍贵无比的蓬松尾巴,却因屁/股的肉实在太多,差点没抓稳,滑出大半截身子,好在虞清欢及时拖住了它的肥臀,这才让让他就着力道回去。 虞清欢看向薛扬,面带笑意,眸抵却是敷衍:“瞧,它们不愿意看到你,就这样吧!我困了,慢走不送。” 薛扬敛住眸底的震惊,抢步上前,坐到床上抱着一只枕头:“我可是你相公,我想睡哪就睡哪!董穗,我告诉你,我今晚就睡这儿!” 董妈妈和稻香看向虞清欢,惊疑不定——小姐又不是真正的小姐,怎么能同/床共枕? “可以啊!”虞清欢应得干脆,“那你就在这睡吧。” 薛扬诧异的眸刚抬起,“哗啦”一声,只见“董穗”左手握着几支梨花,右手拿着一个琉璃花樽,花樽里的水,已经尽数倒在了薛扬身上,连床带人都湿/了。 “董穗,你有病啊!”薛扬跳起来大骂,“你泼我做什么?!” 虞清欢耸耸肩,毫不在乎地道:“抱歉,手不小心抖了。” 把手上的东西扔到一边,虞清欢继续去抱其它的花樽,提着过来,直接把水给泼在薛扬身上。 “你看,我又手滑了!” “死女人!敢用水泼小爷,我饶不了你!”薛扬说完,伸手就去掐虞清欢。 虞清欢早有准备,拎起三脚雕刻瑞兽镂空的香炉,将盖子打开,猛地朝薛扬泼去。 香灰粘着他湿透的衣裳,沾了他满身满脸,还有火星子掉进他的衣襟,一时疼得他哇哇大叫。 “董穗!老子杀了你!”薛扬怒不可遏,叫嚣着扑过来。 虞清欢哪给他机会,从床上揪起被子就往薛扬身上裹,直把脏兮兮的薛扬裹严实了,这才吩咐董妈妈和稻香:“扔出去吧!” 董妈妈和稻香自是害怕的,不管怎么说,薛扬都是主子,奴婢的卑微和胆怯已经烙印在她们的灵魂里,对主子动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她们哪有不怕的道理。 但虞清欢的吩咐,她们不能不听,闻言对视了一眼,一个抱头一个抬脚,吃力地把人丢出去,然后将门死死锁住。 稻香吓得脸都白了。 外头的薛扬滚了几圈爬起来,一边踹门,一边破口大骂:“董穗,你个泼妇!你敢谋杀亲夫,给老子出来,看老子不杀了你!” 踹累了骂累了,薛扬把被子扔在一边,一边抖着身上水和香灰混合的泥污,一边骂骂咧咧地走了。 虞清欢始终站在窗前,望着薛扬远去的背影,面上露出一抹深思——燃着毒药的香炉她已经趁机毁了,可当她把毒药倒在薛扬身上时,薛扬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好像对毒药一无所知。 那么这屋里的药,究竟是谁放的呢? “小姐,”董妈妈担忧地道,“您怎么把两只小祖宗给放出来了呢?要是姑爷心怀鬼胎,那您不是会暴露身份吗?到时候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虞清欢道:“嬷嬷不用担心,那不过是引蛇出洞用的诱饵,没事的。” 貂儿的暴露,意味着身份的暴露,虞清欢抛出两只小家伙,就是为了试探薛扬。 或许是擅长做戏的关系,她直觉薛扬这表面上看起来一无是处的纨绔,底下似乎藏有另一张面孔。 且查出这窝狼崽子里,谁才是领头那一个才行,这样她留在董家的意义才大。 稻香战战兢兢地道:“小姐,为什么搞这么大的阵仗,老爷和夫人都没有来问罪,还有那个叫赤霄的人,怎么也没出现?奴婢心里慌得很。” 虞清欢轻轻落座:“稻香,他们不来,是因为这事他们管不了。你和董妈妈有什么要做的,吩咐那个叫小晴的就行,不要轻易离开这个院子,也不要随便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否则我没办法保护你们。” 稻香应了声“是”,从柜子里重新取了铺垫,把床重新铺好,这才让董妈妈去外间的睡觉,她则留下来坐在床边守夜。 虞清欢把两只小毛团随手扔在床上,扑通倒了下去,很快就入了梦乡,她是真的累了。 牛奶浴什么的,不过是她瞎折腾的手段,她可没真的想去洗。 两只小家伙挤在一起,抱着脑袋睡在虞清欢旁边。 夜阑人静,一声清透云阙的鸟鸣,使得虞清欢睁开了眼睛,却听见外间有人蹑手蹑脚地做些什么。 她缓缓起身,不发出任何声响,躲在柱子后往外看,只见一婢女的身影在外间忙活,好像在给香炉里添香。 第536章 王爷,您自求多福吧! “稻香?”虞清欢开口轻唤了一声婢女的名字。 稻香吓了一跳,连忙秉烛,温暖昏黄的烛光如一个圈,缓缓向外延伸,照亮屋里的摆设与两个人的面庞。 “小姐,您怎么起了?有什么吩咐吗?” 虞清欢鼻端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味道,她看向香炉:“怎么忽然焚香,熄了它吧!我素来不喜欢这些味道。” 稻香闻言,连忙把冒出缕缕青烟的香给灭了,她擦了擦手,垂下头道:“小姐,奴婢本想着燃香会让您睡得熟一些,却没有问过小姐喜不喜欢香,是奴婢的错。” 虞清欢没有责怪稻香,而是指着那装了熏香的小盒子:“这是什么?什么时候在这里的?睡前我怎么没有发现?” 稻香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刚才燃香时,它就在这里了。” 虞清欢不由纳闷,睡前她明明把屋里都看了一遍,她可以肯定当时没有这个香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有人潜入,放置这个东西,明珠和灰灰不可能不知道。 罢了,在这里猜来猜去浪费时间,她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长孙焘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分开那么久,再不快点解决这边的事,什么时候才能见他? 他身上带着伤,不在身边陪着总是不放心。 不如多依靠他一点,多相信他一点,少自作聪明一些,说不定自己不在这里搞身份互换,长孙焘也有能力揪出背后的奸细。 一直潜伏在这里,凭白让人担心也是一种自私。 她不想自私了,她只想扑进长孙焘怀里,要个温暖的抱抱。 虞清欢用画眉的青黛在绢帕上写了几行字,把绢帕系在明珠的脖子上,拍拍明珠的小肥臀,打开窗户让明珠出去。 谁知明珠刚跳上墙头,又迅速地退了回来,围着虞清欢转圈圈,虞清欢来连忙把明珠和灰灰藏好。 想必这院子的外围,到处都有人看守,要是这样的话,信息恐怕一时半会儿传递不出去。 那么,就只有从薛扬身上下手了。 虞清欢躺回床上,把准备送出去的信收进衣怀里。 翌日。 “主子,坏消息,您可一定要挺住。”阿六站在长孙焘面前,垂着头禀报。 长孙焘捏着书页的手一顿,掀开眼皮:“什么事?” 阿六道:“听说薛家二少夫人/大发神威,把薛扬的侍妾磨搓得够呛,薛扬不过为侍妾说几句好话,却被二少夫人给打出房间。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主子,忠心的属下我真为您担忧不已,您说说,王妃连别人家的侍妾都容不下,怎么可能容得下那白小三?您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跟王妃解释吧!” 长孙焘面色未变,却是站了起来,他负手来回踱步几圈,复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阿六道:“听说是昨晚上发生的。” “不对劲。”长孙焘倏然回身,“董穗刚嫁进去就下堂,就算又重新得了势,她做的事情也不会立即被传得沸沸扬扬,王妃的身份应当是暴露了!有人把这种消息传出来,便是为了引‘董穗’的同伙展开行动。” 阿六脑子没转那么快,连忙问道:“主子,怎么办?” 长孙焘道:“让杨迁立即召集附近的人马,今夜端了他薛家。” 阿六迅速道:“主子,何不亮出您的身份,直接去搞他薛家?” 长孙焘道:“那样的话,王妃就危险了,淇王妃的处境,比水寇的要危险许多。若那些人以为王妃是杨迁的人,最多会直接下手,有零护着王妃,本王也能及时赶去救她,不会生出什么风波。但要是他们知道那是淇王妃,很可能会拼尽全力把王妃掳了来威胁本王,到时候事情反而更棘手。” 王爷何惧威胁,只是担心王妃会受伤,阿六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连忙去找杨迁商议此事。 是夜。 薛扬又来了,比昨日更加无耻,他还带了几套干净衣裳,美其名曰担心主母磨搓他的爱妾,但侍妾们请安离开后,他仍是赖在虞清欢的屋里死活不愿意走。 厨房送来晚饭,满满一桌子,相当的丰盛,那是南方的菜色,味道也和南方人的性格一样,又软又甜,清淡可人。 最妙的还是那一壶老酒,隔着老远,还能闻到它的清香味。虞清欢落座,先拿起那一壶酒,倾倒在润/滑细腻的白瓷杯中。 这便是古井贡酒了,色清如水晶,香纯似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经久不息。 虞清欢将董妈妈和稻香打发去门口那里守着,她把玩着酒杯,却一直没有要喝的意思。 薛扬坐到她对面,抓起酒杯为自己满上,接着碰了一下虞清欢的杯子:“干了?” 虞清欢压着自己的酒杯,笑得柔中带着冷意:“你先干。” 薛扬捏着的酒杯刚碰到嘴唇,他又给放了下来:“董穗,你说这个时候适合谈心事吗?” 虞清欢把杯里的酒缓缓倾倒在身侧,然后把空杯往桌上一扣:“这个时候,适合谈人生。你我还没好好说过话,也不知你喜欢什么?” 薛扬用蘸了酒的手指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自由。 接着他又道:“像风一样,像水一样,像云一样,也可以像沙一样,所求不过这些。” 虞清欢挨近他,低声道:“看来我们共同话题不少,可你的诚意又拿出了几分?” 薛扬轻轻蹙眉:“你什么意思?” 虞清欢招来明珠,温柔地抚着它的头,目光蔼蔼柔柔,好像揉了蜜进去,道:“昨日/你见了它们,想必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可别告诉我,我冒着危险招来的不是同盟,而是一个蠢货。” 昨夜虞清欢故意把明珠和灰灰暴露在薛扬面前,因为她看出薛扬的不寻常,想通过这件事知道薛扬隐藏在纨绔子弟外衣下的真面目。 但是她也不敢肯定,薛扬究竟和赤霄一伙,还是与赤霄面和心不和。 之所以决定暴露,是她不想再玩这种钝刀割肉的戏码了,她想即刻搅乱这薛家,搂草打兔子,逮到谁就是谁。 “你果然不是董穗。”薛扬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而严肃,“你是谁?” 第537章 还真是被小瞧了呢! 明珠乖乖的躺在虞清欢怀里,露出白白的肚皮,四只粉粉的小爪子晃来晃去,最后抱紧虞清欢垂下的一缕发丝。 虞清欢被这憨态可掬的小家伙逗得忍俊不禁:“是董穗又如何,不是董穗又如何?薛扬,你若想跟我谈条件,那你就开出让我心动的价码来。” “价码?呵……”薛扬自嘲地笑了笑,“是我自己太没用,还是你太轻狂了,这个时候,你竟然与我谈价码,我能拿得出什么给你呢?” 虞清欢道:“这些废话就省略了吧!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在我面前虚情假意,不管怎么说,一个会如此狠心对待发妻的男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货,既然我们各有所求,那就直接谈条件好了,不用攀根本不可能有的瓜葛。” 薛扬脸色一僵,很快就恢复正常,他轻轻笑了一声:“你现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呢?” 袖子一扫,等看清楚时,明珠已趴在薛扬肩头,盯着薛扬的大动脉。 “不要动,会死的。”虞清欢撑着半边脸颊,笑吟吟地望着薛扬,“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已经被包围了,根本无路可退?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想让薛家脱离掌控,不再任人驱使,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你做什么都可以?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其实跟赤霄并不是一伙,你也是个被压迫的可怜人?” 薛扬警惕地望着明珠,生怕明珠忽然跳起来咬断他的脖颈,额上已见了汗,但表情尚且镇定,他扯了扯嘴角:“我的确要说这些,只不过我说的是真话,薛家积累了几辈子的产业,却要落入他手,我身为薛家子孙,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会在这里,也是想得到你的帮助,我们各取所需。” 虞清欢饶有兴趣,十指交/缠,把下巴搁在上面,含笑道:“哦?是什么呢?说来听听。” 薛扬吞了口唾沫,似乎相当惧怕明珠:“帮我除去这些人,薛家会为你所用。” 虞清欢很干脆地答应:“可以啊!这些都是小事,我喜欢银子,只要你给我银子,我也不是那种不能谈的人,凡事好商量。” 这个结果显然出乎薛扬的意料:“你没有诓我?” 虞清欢点头:“诓你做什么?我没那么闲。那就祝我们结盟成功。” 薛扬道:“既然是盟友,那能不能把这畜生拿走?” 虞清欢摇头:“拿走不难,但要给银子。离脖子一寸,一百两,从你到我的距离,大概一千两左右。” 薛扬冷汗直流:“银子就在我怀里,你何不自己来取?” 虞清欢摇头拒绝:“男女授受不亲,我并不想碰你。” 薛扬一动也不敢动,他缓缓地闭上双眼,似乎已经绝望了:“拿走,把这畜生拿走!” “也行吧!不过你先给我银子才行,我不让它动,你放心。”虞清欢把手摊到薛扬面前,等薛扬战战兢兢地从衣襟里掏出银票时,她轻轻笑了。 把银票接到手里,一张张地展开数了数,虞清欢心满意足地揣进怀中。 她伸手去抓明珠,却在手接触到明珠时,指缝间露出一根银针,猛地扎在薛扬的穴道之上。 “你做什么?!”薛扬大惊失色。 虞清欢见他已不能动弹,长长舒了一口气:“好险啊!差点就被你骗了。瞧你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谁能想到你会是赤霄等人的首领呢?” 薛扬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虞清欢道:“你煞费苦心,努力把自己扮作一个想改变家族被控制命运,但却无能为力的纨绔子弟来与我谈条件,难道不是因为想接近我们,以达到你的目的么?” “你早已看出我不是董穗,但却不揭穿,不就是因为我提到了种子,而你认为种子就在我的手里,所以想通过打入我这边的内部的方式,找寻种子的消息。要是你的计谋成功了,你顺利成为我们的盟友,种子的所在又怎能瞒过你?” 薛扬面色微微一变:“乱七八糟,简直不知所云。” 虞清欢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但我心里十分清楚,只要我握着你的狗命,外头的人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薛扬想说什么,却被虞清欢封住了声音。 实际上,薛扬的确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纨绔不过是披着的一层皮,而他之所接近虞清欢,也是想借此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试想一下,若是虞清欢信了薛扬,和薛扬联手“铲除”控制薛家的那伙人,薛扬再借报恩,通过出钱出力的方式接近虞清欢他们,从而一步步来到打入虞清欢他们的阵营,那么依他的能力,种子一事绝对瞒不了他。 薛扬不知道自己怎么暴露了,瞪着虞清欢的眼里,有着疑惑与不解。 “好奇你装得那么好,我是怎么发现的吗?”虞清欢从拿起筷子,吃了几夹菜,幽幽地问道。 薛扬眼睛瞪得更大了,死死地攫住虞清欢。 虞清欢慢条斯理地吃着菜,接着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身上的破绽实在太多了。比如说我胡搅蛮缠得到了所谓正房夫人该有的待遇,还搞出了挺大的动静,按理来说我应该是猫厌狗嫌的大刺头,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影响你们的计划,你若真是没用的货色,赤霄又怎会让你接近我?” “又比如说你拿出的银票,和赤霄之前付给为我治病那大夫的银票,出自裕丰钱庄的同一个账户,好巧不巧,我与裕丰钱庄有渊源,看得懂这银票上隐藏的印记,这种账户不能代开,拥有这种账户的人资产也不少,而这个账户就是你的,说明你是很有银子。一个浪/荡子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呢?除非他掌握了整个家族的财政大权。” “再比如说,昨日/你身上沾了毒药味,与在我屋子里所下的毒一模一样,但今日却没有了,你必定碰过毒药。虽然这不能说明什么,但仔细一想,有一种可能就是这毒药相当的珍贵,你舍不得假他人之手来下这个毒。又或者说这个毒药太厉害了,你不放心交给别人,生怕他们自食恶果,反而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来。”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董穗关在小院子里时,你没有对她用那种毒,一来毒药稀少且不方便处理,二来那时还不着急。但现在因为淇王在钟离城现身,使得乱了阵脚,你们担心计划被他打乱,所以想速战速决,这才急不可耐的想要快点问出种子的消息。” 虞清欢一边说,一边观察薛扬的表情,见他不论是微微的震惊,还是异常愤怒时,眼底都带着一抹冰凉的冷意。 虞清欢眉头锁紧,片刻过后,惊道:“原来你们的目的已经变了,你们竟想通过我去害他,呵,还真是被小瞧了呢!” 第538章 玩够了么? “嬷嬷,稻香。”虞清欢轻声唤了一句,将董妈妈和稻香给叫了进来。 二人见薛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表情还有些狰狞,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小姐,这……” 虞清欢把薛扬提起来,向二人扔过去,又将头上的簪子递到董妈妈手中,郑重吩咐:“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想活命的话,用着簪子逼在他的脖颈,然后站到墙角去,一旦有人进来想对你们动手,你们只管躲在他身后。” 稻香吓得脸色煞白,怔怔地点点头,却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董妈妈用力揪住薛扬的腰带,把簪子抵住他的脖子,将人给拉向房间的角落,在那里,她们只要藏在薛扬身后,就不怕暗器从侧边偷袭。 “小姐,您……”董妈妈担忧地看向虞清欢。 虞清欢不以为意地道:“只要你们保护好自己,我就没有后顾之忧,嬷嬷,稻香,薛扬是你们的挡箭牌,无论如何都抓紧了,一旦不小心,他就会是一把插在你们心口的利剑。” 董妈妈点点头,哪里还敢再问,对着抖如筛糠,却将嘴唇紧紧抿住的稻香道:“过来,躲在我身后!” 虞清欢看了二人一眼,最后缓缓拉开房门。 她走到院子里,那里梨花如雪开放,好闻的甜香沁人心脾。 明珠和灰灰蹲在她四周,警觉地盯着四周,粉粉的爪爪紧紧扣住虞清欢的肩膀。 下一刹那,虞清欢已跃到屋顶,手中捏着鱼肠,杀气腾腾,寒意肆/虐四方,仿佛炸起了一层无形的波浪。 “薛扬已经伏诛,尔等不必藏头露尾,不管有什么恩怨,打一架肯定能解决,要是一架不够,那就再打一架!” 她的声音,清清凌凌地响起,就像山涧落下水滴,溅在清爽的泉里,那般动听。 四周不见动静,对方似被她这一套直拳打懵了,不知该不该立即行动,总之四周有一瞬间的沉寂,半点声响都没有。 若非两只小家伙身上的毛全然炸开,表示情势之危急,虞清欢险些相信了,这只是一个宁静的夜晚,风中送来春天的气息,那些花儿在黑暗中隐去颜色,倒把让香味毫不吝惜地四散开来。 虞清欢索性坐下,寸长的小短哨被她叼在嘴里——事实上,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这两只小家伙已经和她培养出默契,不用短哨也能指挥它们行动。 这种奇妙的关系,因为灰灰的伤愈而更加紧密,就好像,它们也懂得知恩图报一样。 “唔!唔——”几不可查的哨声响起的同时,明珠和灰灰飞窜出去,传来几道倒地的声响,两只小家伙又回到了虞清欢身边坐下,举起爪子舔舐上面的鲜血。 “混账!你竟敢杀我的人!”赤霄现身于院子里,一轮金钩弯月的清晖下,他的脸面目狰狞,看不大真切,但咬牙切齿的痛恨,谁都能听出来。 虞清欢笑了起来:“那又如何?你不也谋划着杀我吗?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哼!你以为你那两只畜生能救你吗?那你真是大错特错了!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狂妄和不自量力会怎么要你的命!” 赤霄话音刚落,他狠狠地攫住虞清欢,阴鸷可怖的眼,仿佛要将虞清欢的脸钉传一个洞。他提剑便要跃上来,但因为忌惮灰灰和明珠,没有立即动手。 不过虞清欢知道,赤霄在找她的破绽,也在找能将她一击即中时机。 “啊嘞?难道我猜错了?我说薛扬死了,你都没有立即冲出来找我报仇,但要了你几个部下的命,你的反应竟这般大!莫非……薛扬真的和你不是一路人?” 虞清欢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不停打鼓。 她知道自己没有送信回去,长孙焘必定知道她这边出事了,所以今夜一定会来。 她猜想长孙焘不会等到深夜,因为这宅子有武功高强的人看守,夜深人静时只会看守得更加严密。 就为着这点,她认为长孙焘会在刚入夜不久来攻入薛家,只有这样才能出其不意。 但这不是绝对的事,万一长孙焘到了后半夜才来,那她还不嗝屁了? 面对武功高强的人,虞清欢的心不可能半点都不虚,此时的她手脚有些绵软,但她仍旧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赤霄没有回答她的话,大手一挥,几枚暗器朝着明珠和灰灰急射而来。 “叮!叮!”暗器打在青瓦上时,两道影子已迅速闪开,冲着赤霄射去,却在听到及时响起的哨音时,掠到空中的身形急转,势头冲向两边。 而这时,又有两枚暗器划过方才它们出现的位置,射空的暗器没入黑暗。 “哼!不自量力!”赤霄在明珠和灰灰闪向两边墙头时,冷笑一声,以极快的速度掠向虞清欢,握紧的剑直指夜空,随着他的动作划出凛凛寒影。 铿锵一声清脆的声响,赤霄的眸底,落下了虞清欢狡黠的笑靥。 原来虞清欢早有准备,在赤霄即将到达她身边时,往左一闪,仗着神兵鱼肠,扬手挽了个剑花,斩断了赤霄的剑,而她整个人借势避到安全距离。 几乎就在同时,明珠和灰灰冲了上来,只因一个失神,赤霄差点被咬中。 他向后跳开,站稳时有两小块布飘到他的脚边,赤霄看到衣角破了的两个洞,眼睛仿佛被灼伤,面目扭曲而狰狞:“竟有能躲开我一击的本事,你还真是深藏不露!不过下一招,你可要接住了!” 明珠和灰灰挡在虞清欢面前,守护的意味十分明显,赤霄向虚空伸手,低喝一声:“狼牙棒!” 赤霄的手下掷来武器,重物破空的声响越来越近,“嗡”的一声,赤霄手中已握住那重有百斤的狼牙棒。 只是往那上头看一眼,虞清欢便觉得毛骨悚然,正因为清楚的知道,一旦被砸中必定会成一滩肉泥,所以才会在看到时,没来由的心悸。 就好像看到利刃划开皮肉,有一瞬的停滞后,鲜血猛地溢出来。 也好比在幻想脚踩在钉子上那种感觉,陡然觉得双腿发软。 越是这样,虞清欢越明白,无论是自己还是明珠和灰灰,绝对不能被它打中,否则等待自己的,除了死亡再无其他。 一团乌云遮盖了弯月,整个大地笼罩在黑暗中,只有几盏灯火,照亮为数不多的地方,而虞清欢也被搂进一个怀抱。 “玩够了?”长孙焘的声音,沉沉想在耳边,紧接着,她整个人已被挡在身后,“玩够就回去吧!这几日不见,想你想得我都瘦了。” 第539章 他不对劲! “就知道有你在,我不会有危险。”虞清欢伸手环住他的腰身,脑袋拱了拱他的胸膛,“也知道你今夜一定会来,我一直相信着。” 说完,虞清欢退到一旁,把战场让给他。 长孙焘收回温柔似水的目光,抽出剑指向赤霄:“闹剧该结束了。” 只见一团冷冽的光华绽放而出,宛如晨曦乍现照亮雪山之巅,剑柄上的雕饰如彗星划过天宇,闪耀着深邃的光芒,当乌云避开,月华清辉洒在剑身上时,剑身与月华浑然一体,就像潺潺流动的清溪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然。 “纯钧剑,竟是淇王亲临?”赤霄震惊不已,握着狼牙棒的手,收紧,正如他紧绷的面庞一样。 喊杀声渐起,一批人马涌进来,与黑衣人缠斗,兵戎相接,状况分外惨烈。 赤霄神色巨变:“淇王,你!” “我什么我?”长孙焘提着剑缓缓走向赤霄,古老的神兵闪现清冽的光芒,“本王只是来找贪玩的媳妇儿,其余的事与本王何干?不过你竟敢趁本王不在,这般欺负本王的王妃,你也就别想着还能留下一口气了。” 赤霄被长孙焘的轻蔑激得面红耳赤,他怒不可遏:“淇王,你欺人太甚,把我当成什么?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小看……” “人……”在赤霄话音未落时,长孙焘的身影,已闪到赤霄的身后,而手中的纯钧剑,剑身沾了血迹。 “弱者没有狂妄的资格,你是真的弱。”长孙焘收回剑,长身玉立于屋脊之上,月光之下的身影,姿容绝世,雅然如仙。 赤霄用最后一丝生命艰难地回过头,脸上的惊恐还未摆出来,脑袋便坠落在地咕噜咕噜的往下滚。 长孙焘收好剑,双手张开,冲着虞清欢笑吟吟地道:“晏晏,过来再让我好好抱一个。” 虞清欢带着甜甜的笑意,扑进长孙焘的怀里,汲取那熟悉的味道,还有那只属于她的温暖。 “我还没查清楚这些都是什么人,但见不着你是在太煎熬了,所以昨夜故意暴露身份,想把事情直接搞大。我知道你会来,但你带来的这些人是……” 虞清欢听着由远及近的喊杀声,一边警惕着周围,生怕有人冲入屋里对董妈妈他们不利。 长孙焘揉揉她的脑袋,道:“他们的确是北齐的人,不过不是王室的细作,而是属于二王子麾下。” “那二王子的母亲是秦人,正好与薛家沾亲带故,他本无望争储,所以想借用种子去打一次翻身的丈。” “这次为了种子,派了不少人驻扎在薛家。也幸亏有你这么一闹,他们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你的身上,我才能如此快就查出这些人的底细。” “而我带来的这些人,”长孙焘附身凑到虞清欢耳边,“是杨迁的人。已经二月了,为了留在扬州,也为了六月时能顺利让百姓撤离,杨迁的入侵计划,就从薛家开始吧!” 虞清欢伸出双手推开他:“说话就说话,别一直往我脖子上喷气,痒死了!” 长孙焘忍不住低笑出声,把脖子递了过去:“那我让你喷回来。来吧,洗干净的脖子已经准备好了,晏晏要啃要吹要亲都可以。” 虞清欢想要避开,明珠窜上来用小爪子用力踹了长孙焘的脖子一脚,蹲在虞清欢的肩膀上挥舞着小爪子,口中“吱吱吱”叫个不停。 长孙焘想去拔明珠的毛,被虞清欢挡住,他看明珠的眼神,仿佛盯着猎物的猛兽。 “不下去帮忙吗?会不会太不厚道了?”虞清欢含笑问道。 长孙焘道:“我也不能白养他们,要是面对这些个小角色都不能解决,那也没用了。晏晏,别管他们,好好和我说说,与我分开这些天,有没有不习惯?” 虞清欢道:“挺习惯的,高床软枕,还有明珠灰灰陪伴左右,晚上一翻身就可以把这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抱在怀里。” “这么说,他们敢跟本王争你的宠了?”长孙焘看向明珠的眼神相当危险,危险到他伸手拎起明珠时,明珠都不敢反抗。 “咻!”明珠被长孙焘用力扔向远处,灰灰“愤恨”的看了长孙焘一眼,朝明珠的方向窜出去。 “这下,可再也没有谁能和本王争宠了。晏晏,快说你想我。” 虞清欢心疼地看向明珠身影消失的方向,狠狠地瞪了长孙焘一眼:“你堂堂七尺男儿,和一只貂儿计较什么。” 长孙焘伸手捏住她的双颊:“那不行,任何试图靠近你的,不管是人是兽,本王都容不下。” “咦……别肉麻唧唧的。”虞清欢打开他的手,把头别到一边。 长孙焘见她情绪不对劲,连忙出言安慰:“还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好么?” 虞清欢垂下眼睑:“嗯,感觉没有之前有用了,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长孙焘见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颗心猛地揪了起来,伸手捞进怀里,长孙焘柔声道:“晏晏,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能干,董实因为信你,才会托付父母亲用性命换来的种子,如果不是你,哪怕我堂堂淇王之尊也无用。” 虞清欢忍不住抿起了嘴唇:“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长孙焘道:“不是在安慰你。晏晏,你是个小福娃,也是个很厉害的人。因为你,很多人的命运悄然改变,也有人得到了救赎。” “你一直是一个坚强的女子,用自己的力量做应该做的事。也许你觉得自己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但你却是一道光,照亮很多很多人的生命。” “而且,你还救了我。要是没有你,我只是一具空壳,没有灵魂,孤苦伶仃地飘荡在这时间的荒野中。” 情话长孙焘经常说,但虞清欢还是听不腻,不过今日,她在长孙焘的温柔里,感受到了一丝小心翼翼。 或许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哪怕长孙焘有半点异样,她都能清晰感觉到。 虞清欢偏头望着长孙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长孙焘一怔,像是鼓足了勇气,下定了决心一般,硬着头皮道:“晏晏,你听我说,是这样的……” 第540章 闹误会了 “咻!”几支利箭破空而来,长孙焘抽剑格挡,将虞清欢紧紧护住。 阿六趁机跃上屋顶,拱手道:“主子,县令大人带兵来了,请您快去主持大局,以免迟则生变。” “送王妃回去,她要是有半点闪失,你这条小命就交代给马房的娇娇吧!”长孙焘吩咐阿六。 阿六擦了擦额头:“属下遵命!” “等我。”长孙焘在虞清欢耳边说了一句,提剑掠下屋顶。 长孙焘一走,阿六登时嬉皮笑脸地道:“王妃,好久不见!真是想死属下了!” 虞清欢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少废话,下去带上嬷嬷和董穗,我们先回去!” 进了脚下的屋子,虞清欢给薛扬灌下一颗药后,她带着稻香,嬷嬷交给阿六,施展轻功趁乱离开了薛家,把中毒瘫倒在地不能动弹的薛扬留给长孙焘他们处理。 将嬷嬷和稻香送到了隔壁的院子,还未来得及与董穗等人碰面,虞清欢便和阿六去了县衙等着。 他们不能留在那处宅子,因为她日后要出现在众人面前,若是在董穗那里停留太久,难保会把那个宅子暴露出来。 县衙里留守的人认识阿六,并未阻拦阿六,但此时他们还不知虞清欢的身份。 进了屋里,虞清欢抱着手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六,直把阿六盯得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问道:“王妃,您这样盯着属下,要是被王爷看到了,他会剥了属下的皮。” 虞清欢盯着他,冷冷道:“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老老实实地交代,要是有任何隐瞒,不用我亲自动手,我也有千万种办法让王爷揭了你的皮!” 阿六都要哭了,苦苦哀求:“王妃,您高抬贵手饶属下一命,属下可是您的人,要是属下死了,谁为您鞍前马后尽忠?” 虞清欢道:“铺垫就不用了,你直接说重点吧!” 阿六收住哭声,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两个信封,左右看了一眼后,把其中一个递到虞清欢手里:“王妃,主子担心今晚没有时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您解释清楚,于是他便准备了一封信,他交代属下,说您看到了信后就明白了。” 其实这是主子的一个计谋,但是阿六不敢说——主子担心自己没有勇气当面承认错误,于是就写了一封检讨书,把前因后果写下,字里行间都是满满愧疚和自责,以及诚恳的认错态度。 这是主子和大家商量了许久得出的计划,只等王妃看过信之后,再由主子抱着块搓衣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到王妃面前认错,相信王妃心一软就会原谅他。 阿六被委以送信的重任,他觉得主子这是在磨搓他,要是王妃看了控制不住怒火,当场戳瞎他双眼怎么办? 不行,男人要有气节,而且还要认清自己的主子,一旦王妃动怒,他决定效忠王妃,把王爷招惹狐狸精的事情全都告诉王妃。 毕竟只要王妃护着,王爷就要不了他的命,要是惹王妃不高兴,只怕王爷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要了他的命。 阿六脑筋急转,默默作了决定的他,在看清虞清欢的面庞时,吓得“砰”地跪了下去。 “王王王妃……您您您……怎、怎么了?” 虞清欢捏着那张薄薄的纸,面沉如水,眼底涌动着震惊与愤怒。 “这是什么意思?!白漪初没有腿么?还要他长孙焘派人去接?!” “接、接什么?”阿六战战兢兢地问道,冷汗比任何时候都要出得多。 死了,要死了。 王妃生气,主子一定会扒了他的皮。 绝望的阿六,已经想好离开人世的机会——他决定解下自己的裤腰带,往东南枝上一挂,了结这血雨腥风的日子不曾伤害分毫,却随时都可能折在主子护犊子愤怒中的年轻生命。 “哗啦!”信纸和桌上的东西全被扔在面前,王妃暴怒的声音,和阿六想象中的一样残酷,“你自己看看!” 阿六捡起信纸,脸上血色尽失,面色比他手中的信纸还要白——这次真的死无葬生之地了,他竟然把主子让他递出去的消息给了王妃,而主子真正要给王妃的信,还在他怀里躺着,冰冰冷冷的,就像揣了一把刀一样。 “王妃,您听我解释!”阿六膝行挪至虞清欢跟前,跪伏在地上,魂不附体地道,“这就是个误会……是那白小三非要贴着王爷,王爷可半点都没招惹她!王爷也完全没有纳了她的意思,王爷已经想出了解决她的办法了,王妃不要生气,且听王爷如何解释……咦?王妃你去哪儿了?” 阿六抬头,方才的地方哪里还有王妃的身影,只有地上那张纸,苍白无力地躺着,上头龙飞凤舞的字,记着王爷交代下边的人好生护送白小三来钟离城的事。 阿六慌忙把信捡起来收好,冲出屋子到处找寻王妃的身影,却在房间里发现王妃正拿着匕首,把王爷的衣裳捅得乱七八糟。 “黑心肝的东西!不配穿本姑娘做的衣裳!”虞清欢一边捅,一边骂,骂着骂着还委屈地扁了嘴。 阿六连忙阻止:“王妃,使不得!这些都是王爷最喜欢的衣裳,王爷平时可宝贝了,浣衣的大婶洗完后,王爷都会让她反复熨几遍,小心翼翼地收好,穿的时候,王爷每次都会得意洋洋地与我们炫耀,说那是王妃给他缝的!您弄坏了,不是剜王爷的心吗?” 虞清欢倏然回眸,红红的眼睛瞪着阿六:“那他要接白漪初来,难道就不是剜我的心吗?你也不是好东西!嘴巴上说效忠我,这个时候还不是偏袒他!” 阿六腹诽:王妃您看到王爷让人去接白小三都这么生气了,要是再告诉您白小三已被赐婚王爷做侧妃,那王妃您不得气炸了?到时候王爷见王妃您被气着,还不得找我算账?! 阿六语无伦次,不知要怎么解释王爷派人去接白漪初,实际上是另有安排这事,阿六只觉得,他的人身安全正陷入有生以来最大的危险之中。 第541章 应该要相信他 虞清欢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嘴巴上不说,心底却是很在意白漪初的存在,不为什么,就为白漪初上辈子当过长孙焘的正妻。 经历了这么多,她当然是相信长孙焘的,相信长孙焘绝对不会背叛自己,但当她看到那封信时,她觉得天都塌了。 “务必要将白漪初安全护送至钟离城。” 瞧瞧这写的什么玩意儿?!长孙焘写这封信的时候,嘴角是不是已经钩了起来?眼里是不是还盛了温柔? 虞清欢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试想一下,这个男人前一刻还搂着自己甜言蜜语,下一刻却发现他派人偷偷去接“前任”。 再怎么相信他,也会控制不住的崩溃和愤怒吧?! 阿六不知道王妃生气,是因为王妃接收到的信息只有长孙焘派人去接白漪初这点,阿六更不知道,要是他告诉王妃陛下赐婚,依王妃的聪慧,必定能理解主子这样做的原因。 他只是一个劲,笨拙地解释:“王妃息怒,王爷是有苦衷的,还请王妃理解一下王爷,不要就这样错怪他!” 虽然虞清欢很愤怒,肺都要爆炸了,但虞清欢打心底还是相信长孙焘的,那份信任,基于长孙焘一次次以命相护,那份信任,从这一年的相处中得来,什么都无法推翻,什么都无法替代,那就像他们二人的结晶,无论如何都不会消失。 虞清欢也清楚地知道,她需要长孙焘的亲口解释,只要长孙焘告诉她,这一切都有不得已而为之,她一定会无条件相信。 可她是女人,是一个内心虽然坚韧,但最正常不过的女人,她对长孙焘的用情有多深,这一刻她就有多歇斯底里。 关键这个时刻,长孙焘没有及时出现在她面前,把一切解释给她听,而且这蠢货阿六,还在她身边呱呱叫,让她愈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当所有的衣裳被撕干净时,这份愤怒变成了悲伤,她就是每一次争吵过后,等着哄的孩子。 这迟来的安慰越慢,不能如期而至,她便会渐渐开始胡思乱想,满心满眼都是长孙焘和白漪初剪不断理还乱,牵牵扯扯,扯扯拉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越想,她越满心惊慌,想着长孙焘是不是同所有男人一样,都觉得三妻四妾不过是一件平常的事,她渴求的仅有彼此、不容插足的幸福还能实现吗?因为阿六的话,虞清欢心里产生了很多疑问。 正在这时,衙门的一个捕快巡逻经过,见阿六正语无伦次的解释,又看不清虞清欢的脸,还以为这是阿六的相好,连忙揶揄道:“六爷,王爷不是派您去接白侧妃吗?怎么还有空在心里玩闹?” 捕快说完,便握着剑走了。 虞清欢的手按在桌面,痉挛般握紧,她转过头看向阿六,瞬间已是泪流满面:“侧妃?那白漪初终究还是成了侧妃?” 她的手紧紧收拢,握得那般用力,青筋暴露,就像鸡爪一样扭曲。 而她的脸,几乎在刹那变得通红,额上的青筋,就那么暴露了出来,皱在一起的眉眼中,两滴豆大般的眼泪滚滚而落。 阿六不知道,王妃接收到的消息从“长孙焘接白漪初到身边”,变成了“长孙焘接白漪初到身边给他做侧妃”,见虞清欢情绪如此激动,他忙不迭道:“王妃,真的是事出有因,您别怪王爷!” 阿六心里都要悔死了,刚刚巡逻经过这里的捕快,深得姑娘们的喜爱,虽然家境不好却有一堆妻妾愿意跟着他。 因着这一点,阿六建议主子把他拉入了危机应对小团伙,让他给王爷哄王妃出谋划策,结果,却在这关键的时刻给王妃的怒火上浇了一桶油。 阿六想宰了他的心都有。 想要再说点什么,以平息王妃的怒火,却在抬起头时,王妃已不知去向,独留他立于满地狼藉中,茫然无措。 女人怎么这般难哄?! 女人怎么这般无理取闹?! 女人怎么就这般听不进去劝?! 阿六怔神一会儿,连忙起身去寻主子,让主子去搞定王妃,否则要是王妃因为这点事想不开,他这条小命也就别要了! 另一边,虞清欢抱着明珠,揣着灰灰失魂落魄地走在后衙。 她绝对不信长孙焘会背叛她,但白漪初的事始终让她觉得如鲠在喉,膈应着她。 换做别人,她是这个气都不会生的,但因为人是白漪初,她便无法控制自己。 一来白漪初出身高贵,有一个实力雄厚的家庭,谁要是娶到她,简直如虎添翼,毕竟她生活的小圈子就是这样。 多少人卖女求荣,多少人通过姻亲的方式巩固权势地位,又有多少桩亲事是出于利益考虑。 这个世上,没有三妻四妾的好男人简直凤毛麟角,那些守着一个老婆子过一辈子的,还不都是因为穷?只要有能力,男人们巴不得把心掰成无数瓣,送给不同的小甜甜。 从目前来看,长孙焘与白漪初结亲,其中的好处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 再者,虞清欢心底多少还是有些虚的,白漪初才貌双全,只是那一张脸,就让多少男人趋之若鹜。 就算长孙焘不愿意,难道他身边的那些人也不愿意?他是亲王,要抵着多大的压力才能只守着一个王妃, “大骗子!看你怎么跟我解释!”虞清欢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把一泡眼泪擦到了明珠身上。 明珠吱哇乱叫,挣扎着想要跑开,但却在看到虞清欢簌簌落下的眼泪时,用脑袋去蹭了蹭她的脖颈,再用毛茸茸的脑袋去安抚主人。 隔着朦胧的泪眼,虞清欢看到了一处回廊,竟与去年在平城时看到的渐渐重合。 回忆纷沓而来,逼仄映入脑海。 在那个地方,她因感染水毒险些昏倒…… 那时,长孙焘双眸骤凝,并未犹豫半刻,跨步走向她。 “你别过来!”她连忙抬手阻止,费力地想要挣扎起身,“我自己走。” 却在刚直起身子的时候,整个人晃了晃,朝着旁边倒去。 “蠢。”长孙焘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本王在的时候还要逞强,你当本王是死人么?” 第542章 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我,不想传给你。”她虚弱地说了一句,整个人便昏了过去,脑袋搭在长孙焘的臂弯。 长孙焘没有说话,将她直接抱回房间,放在床上躺好,伸手去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燎人般的灼/热。 “虞清欢,你可别死,”长孙焘倒了盆凉水,将干净的毛巾投进去,然后绞干,放在她的额上,“你还没说那味药是什么?” “知母,是知母……”额上冰冷的温度,使得她幽幽转醒,她费力地说了一句,整个人昏昏沉沉,便又要睡去。 “看来是死不了了。”长孙焘又为她换了张帕子,最后起身,取出一个琉璃瓶,又找了个茶杯,将琉璃瓶里的东西倒进去。 那是前一晚猎来的大蛇的蛇胆,长孙焘用一根针戳破,又往里头倒了些温水,最后走到床边,将她半身抱起,道:“有点苦,别吐了。” 她已近不省人事,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把嘴巴微微张开。 长孙焘将茶杯凑近她的唇边,一股脑地把蛇胆灌进去,随后把茶杯扔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捏住她的鼻子。 “哇——”苦涩,在口中弥漫,令她几欲作呕。 然而,口鼻都被捂住,她只能拼命将那苦涩的液体往下咽,到得最后,折腾出两行汪汪的眼泪。 长孙焘将她放回床上,倒了一大杯水喂她喝下,又用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眼泪和鼻涕,这才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盆中清洗。 “王爷,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视野里,男人的俊脸模糊不清,但她看得认真,呢喃般道。 “那是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长孙焘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回过头时,却发现她早已昏睡过去。 她想,那时的长孙焘一定又在凝视着她的脸,渐渐陷入了沉思了。 她能想象躺在床上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一定像只收起利爪的小猫,慵懒而可爱,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仿佛瓷娃娃般剔透,发际线还有一圈细细密密的绒毛,唇边,有两个浅浅的印子,那里,笑起来本该是一对小小的梨涡。 只看这张脸,便能想象出她笑起来的时候有多好看。 但她不知道,当时还发生了一些事。 彼时,长孙焘已将她当作瑜儿,因为她身上,有长孙焘追寻半生的影子。 “瑜儿……”那时,长孙焘凝着她,久久过后,抚上她的脸,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你究竟在哪里?” “主子。”一道黑影浮现,在长孙焘身后拱手道,“所有和王妃有过接触的人,均已被安排到单独的屋子,属下会带着其余暗卫盯住他们。” 长孙焘继续替换放在虞清欢头上降温的帕子,头也不抬地道:“可有人起疑?” “消息并未透露半分,所以暂时并未有人起疑。”暗卫道。 长孙焘道:“盯紧所有人,一有异样立即来报,另外,牢房中的卫殊也要看好了。” 暗卫应是,最后又道:“王爷,王妃她感染了,恐怕会传染您,属下以为,不应该这般靠近她……” “怎么处置是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置喙。”长孙焘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声音沉沉地打断。 “可是……”暗卫还要劝说,长孙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直到他将身子弯得低低的,这才道:“下去。” 暗卫不敢多言,悄声退回了暗处。 昏迷的时候,长孙焘抛开所有要务,一直亲力亲为地守着她,替她换了一张又一张的帕子,擦去一滴又一滴的汗水,把自己都快熬空了,也要坚持照顾她。 那时,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最后是荒草萋萋的乱葬岗,举目四望,满目荒凉,还有寒鸦时不时发出一声尖叫。 “啊——”她惊坐而起,立即掀开被子望去,发现自己的双脚还在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那时候,一旁的长孙焘面庞憔悴,尽是倦色,但见她醒来的刹那,如释重负的神情不似作假。 就是那个时候,她的一颗心乱了又静,静了又乱。 除了外祖父和母亲,还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茜,从未有人会在她病时守着她,替她担心。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人表面上和所有人一样,表露出冷漠无情的一面,但其实他有一颗,比阳光还要温暖的心。 因为长孙焘的存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做梦了,上辈子秦臻的伤害,和她的软弱无能,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她已经不在乎,不在意了。 是长孙焘治好了她,拯救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回忆这里,虞清欢擦去眼泪,也收拾了糟糕的心情——她信长孙焘,一年夫妻,儿时情谊,她们是生死与共祸福相依的人,是这天下最亲的人,她绝对不能因为一封信和他人的三言两语,就私自给长孙焘定罪,那对长孙焘不公平! 至少也要亲口听长孙焘的解释。 想到这里,虞清欢又理了理仪容,决定去为今夜之事出一份力。 前方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就算她不能做到更多,也总有她可以做的事。 至于那捅烂的衣裳,算是给长孙焘的一个教训,谁让他没事尽招蜂引蝶。 阿六还在惶急地找主子救命,他赶去薛家时,杨迁的人已经撤离了,县令的人已将整个薛家控制住,潜伏在薛家的北齐奸细,死的死,伤的伤,一条漏网之鱼都没有。 他上前问道:“大人,王爷去了哪里?” 县令恭敬地答道:“王爷听闻珍璃郡主正孤身一人赶来钟离城,担心郡主出事,他去接郡主去了。” 阿六眉头皱得高高的:“珍璃郡主来扬州做什么?真是瞎胡闹!” 县令吓了一跳:“六爷,慎言,那毕竟是郡主。” 阿六不以为然地道:“整天只知道乱来,哪有郡主的样子,这次要是因为她误事,她死定了!” 县令觉得再谈下去性命堪忧,连忙转移话题道:“王爷真是厉害,在钟离城短短时日,竟然揪出这么多北齐奸细,而且还让我们抓住了杨迁的尾巴,又做了件造福百姓的大事。” 在县令的理解中,淇王出现在钟离城是为了抓北齐奸细,而且他果真抓到了,不抓则已,一抓一大窝。 而那杨迁,应当是与薛家有什么仇恨,选择在今夜这个大家没有防备的时候进攻。 要不是王爷慧眼如炬,提早发现了他们的意图,现在也不会有这样大的收获。 但这杨迁也太可怕了,竟然悄无声息地带了几百号人潜入钟离城行凶,连他都没有发现,要是杨迁对他有什么意见,是不是也会率领几百号人冲/进县衙抹他脖子? 而且今夜他带了那么多人去围堵,也没能抓到几个杨迁的人。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杨迁根本不是一般的土匪头子,不仅实力强大,而且还颇有带兵的才能,手下的人也比衙门养的那些人手还要能干。 县令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他擦了擦冷汗,更坚定了抱紧淇王大腿的决心。 因为这事必须得依靠淇王,他根本解决不了,丢了官事小,丢了命就不划算了。 第543章 请为我指条明路 “现在是拍马屁的时候吗?”县令飞扬的神思被阿六的暴吼声拉了回来,“你这人有没有半点眼色?没看见夜我心特烦吗?办好你的差吧!小心老命不保!” 阿六在县令莫名其妙的表情中拂袖而去,他比任何时候都着急,因为他知道这条命已经别在裤腰带上了。 虞清欢来到薛家门口,见事情已经整得七七八八了,便悄悄折身进了隔壁的院子,想和董穗商讨一下接下来的章程。 她来的时候,杨迁盘腿坐于小几前,正抱着剑仔细擦拭。 董穗则靠在被堆上,耐心地教董实《商训》,姐弟两就着烛光看书,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气氛温馨而和谐。 那是虞清欢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董穗,毫无疑问,这是个高挑的美人儿,纤柔颈,纤细的身材,以及白皙的肌肤,就像这水乡一样,带着温柔婉约的味道,让人不由得身心放松。 尽管憔悴,但却难掩骨子里的柔美。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杨迁见虞清欢走进来,不由得一惊,连忙开口问道。 “那根烂草窝边草回头草要纳侧妃了,心情能好才怪。”虞清欢跪坐到杨迁对面,两手无力下垂,脑袋颓然地砸在几面上。 “侧妃?!”杨迁一怒,把剑往地板上用力一戳,那剑瞬间贯/穿地板,没入一尺有余,“他事先跟你说了么?” 不怪杨迁不知道,这几日他都守着董穗,没有离开这宅子半步。 听杨迁这么一问,虞清欢鼻子忍不住酸了起来,她额头抵着小几,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毕竟是亲亲表妹,平日隐藏得再好,看到表妹被欺负时,杨迁还是觉得心疼,忍不住揉了揉虞清欢的头发。 “他这么做委实不该,怎么说你也是与他风霜与共的人,就算做不到从一而终,至少应该给你应得的尊重,怎么纳侧妃这种大事都不告诉你,这是欺你娘家没人么?好好和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要是他对不住你,这个公道我一定会为你讨回来,让他知道你也是有人撑腰的!” “楚姐姐,草草要娶侧妃?侧妃……那草草他是……”董实一看到虞清欢,连忙放下手中的本子,小跑着过来,听到虞清欢和杨迁的对话,他有些不明所以,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疑惑,因为他还不知长孙焘的身份。 董穗也从床上下来,连忙向虞清欢行了个大礼:“民女拜见淇王妃。” 可不能让病患跪着,虞清欢打起精神,亲自去扶董穗:“不必见外,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你叫我一声楚姑娘便好。” 看到这一幕,董实少年老成的脸上,尽是惊讶的神色:“楚姐姐,你是……王妃?” 虞清欢和董实很熟了,也打心底疼爱这个孩子,闻言摸摸他的头:“怎么?不像吗?” 董实猛点头:“王妃不应该是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管去哪里都前呼后拥仆从无数的吗?天下哪有你这样的王妃?每天都风里来雨里去的。” 董穗扯了一下董实的袖子:“不可对王妃无礼!” 董实认认真真地作了一个揖,脆生生地道:“先前不知楚姐姐就是王妃,冒犯了楚姐姐,董实在这向楚姐姐赔罪。可叫您王妃实在不习惯,不知董实能否再唤您一声楚姐姐?因为在董实心里,您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姐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娘娘。” 虞清欢/爱怜地戳了戳他的小脸蛋,道:“以前怎么叫,现在便怎么叫,董实喜欢就好。” 董穗很不好意思,恭敬地道:“王妃,阿实他不懂事,还请王妃见谅。” 虞清欢跪坐下来,恹恹道:“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王妃’两字,都坐下吧!不用拘谨,否则我在这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姐姐,你不必和楚姐姐客气,她是个很好的人。”董实拉了拉董穗的袖子,也跟着坐了下去。 董穗也不再坚持,坐到了虞清欢的身边,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柔柔的笑意——可不是好人吗?就像阿实所说,王妃娘娘哪里是她这样的?天下怎会有这么好的王妃娘娘,怪不得连杨大侠也这般疼她。 杨迁本来还想再问虞清欢关于纳侧妃的事情,但因为董穗和董的加入,他只好止住话头,在心底盘算着怎么捶死草草那小子,为妹妹讨回公道。 “听百里老头说,你在薛家的生活有滋有味,我还以为没这么快结束。” 虞清欢道:“我也不想这么快结束,活了这么大,还没体验过妻妾之争,本想把那群娇滴滴的小妾狠狠虐一下再走,可惜薛家水太深,只得尽快抽足离开。” 杨迁不忍提醒,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比刺/激的妻妾之争她即将亲身经历,默了默道:“那些事就交给该烦恼的人去烦恼吧!你平安就好,女孩子家家的,不用揽那么多责任在身上。” 虞清欢不由挑眉:“几日不见,百炼钢怎么化为绕指柔了?没想到你这憨憨也有如此一面,以往还真是失敬!” 杨迁觉得自己是君子,懒得和女子做口舌之争,忿忿地转过头不说话。 虞清欢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认真地看向董穗:“董小姐,我今夜来此处,是有要事与你商量,是关于你将来该何去何从之事。” 听到这里,原本就有些忐忑的董穗更显紧张,隔壁的动静她是听到的,但作为姐姐,她不能在弟弟面前轻易乱了阵脚,一直都强装镇定。 可她毕竟是薛家妇,她倒不怕薛家犯事牵连了她,她只是担心,以后应该怎么做。 照顾阿实长大也不是不行,只是等阿实有了家室,她便会成为阿实的拖累……到时候阿实的媳妇必定容不下自己这个碍事的嫂嫂吧? 这种疑虑和忧心,在她看到虞清欢认真的表情时荡然无存,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她想,这个只看一眼便让人心悦诚服的女子,或许会有什么能够帮助到她的好办法也说不定。 思及此处,董穗轻轻柔柔开口:“王……楚姑娘,请您为我指条明路。” 第544章 你会怎么选呢? “隐姓埋名,你就不再是董穗,你只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从此见不得光,哪怕去看董实,你也不能光明正大,人前他不能再叫你一声阿姐。”虞清欢望着眼前这个温柔似水的女子,缓缓将现实吐露出来。 “和离,大家会说你背信弃义,在夫家出事之际断然抽身,从此你的人品将会受到指责,而你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你,甚至是董实,将会背负着这个骂名一辈子,人人想到你们,都只会摇头,露出嫌恶的表情。” “当然,这两个结果你不需要争取,也不需要努力,很简单就能办成。” 董实虽然早慧,但在人情世故面前没有成年人练达,闻言他激动地道:“凭什么?!这不公平!” 虞清欢没有在这个孩子面前,刻意营造一个“世界美好”的假象,他是董老爷留下来的唯一男丁,也是董老爷这一支的继承人,他身上还背负着许许多多的责任,董家还有几百个人的饭碗还要依靠他,他必须面对这个现实,必须从这些事情里成长。 在这个世上,废物的生活总是轻松的,但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人,本身背负的就比别人还多。 见董实如此就沉不住气,虞清欢难得板着脸:“坐好!一点事情就咋咋呼呼的,你是不是觉得,在你姐姐面前,你就有了保障有了依靠?三梦教你那些圣人言,你在我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你会长大,这些都被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董穗有些心疼,刚想要开口,却被杨迁抬手制止。 听了虞清欢的话,董实果然敛住了情绪,坐得板板正正,就像个小大人一般:“楚姐姐,我知道错了。” 虞清欢见他又恢复到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面团捏成的人儿,也只有六七岁年纪,让他面对这些,的确有些残忍。 但是人要是没有跌几跤,没有被现实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没有摔掉牙把血擦掉站起来继续走的经历,是不足以迅速成长的。 为了解决董穗如今面临的问题,虞清欢也只能硬着心肠,道:“董实,你觉得这个世上不公平,对吗?你觉得你姐姐没有做错,但却必须要承受后果,你不明白为什么?对吗?” 董实点点头:“请楚姐姐赐教。” 虞清欢道:“是的,我也觉得不公平,可那又如何?因为这个世上,对女子就是这般苛刻,人们或许会看到男人的无能、平庸、卑鄙、无耻、自私、狭隘以及下贱,但只要任何事,一旦有女人牵扯进来,这个锅总会被甩到女人身上。” “男人在外花天酒地,左拥右抱,没人看得到女人的委屈和眼泪,只会笑话这女人没本事抓住男人的心。” “男人行不端坐不正,犯了大错,没人会去想那是男人自寻死路,人家会说他身边的女人是祸水,硬生生的把好端端的人祸害成什么样子!” “男人要是一辈子没有出息,没人会看见女人操持家里那双粗糙的手,甚至还会笑话说,娶了个扫把星丧门星,怎么就一点都不旺夫?” “还有太多太多了,这个世上,不仅很多男人看不起女人,就连女人也看不起女人……” “就像你姐姐摊上薛家这么些玩意儿,没人会去深究你姐姐是因为什么嫁进薛家,很少人会为你姐姐的遭遇而心疼。” “如果你姐姐为了薛家搭上一条命,倒能挣得个烈女的称号,但你姐姐要是不想白受这个冤枉,别人总能挑出十万八千种理由来说她,毕竟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喜欢看到别人比自己惨,更喜欢落井下石以此来为本就苦的生活找宣泄口。” “是的,我也觉得很不公平,我也替你姐姐委屈,但不是我们想要公平,那公平就会来到我们面前。想要得到些什么,就一定要付出其他的什么,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董实一直微垂着头,整个过程都很乖巧,自从楚姐姐那日为了能让他逃走,而决定留下来和黑衣人作战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楚姐姐说的一切做的一切,一定都是有道理的,因为一个能为了自己豁出性命的人,她不会害自己。 这事楚姐姐在教他如何接受,以及该怎么去面对,他会谨记教诲。 这倒不是说阿姐教的不对或者不好,阿姐也是个是非分明,通晓大义的女子,但阿姐太温柔了,没有楚姐姐那么有魄力,有手段。 若能按照阿姐的要求成长,他以后必定是个行的端坐的正的男人,但好人和善良的人,撑不起一个家族,也当不好一个家的顶梁柱,更没法让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兴旺起来。 想要成为领导人,高瞻远瞩,能力才学,以及手腕魄力,这些缺一不可!而他缺的正是这些,还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董实还没说什么,董穗已经开了口:“楚姑娘,您应该还应有第三条路没说,请您明示。” 董实也点点头,附和了姐姐的话:“楚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了,但我还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虞清欢见二人脸上的迷惘与愤恨之色一扫而空,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切入正题:“第三条路,很冒险,也很难走。那就是董姑娘你站出来,指证薛家通敌。” 在董穗震惊的目光中,虞清欢继续道:“这次薛家在北齐花了大价钱,但却被淇王一锅端了,他们必定想方设法报复淇王。北齐垂涎大秦已久,必定在大秦有所经营,他们蒙受这么大的损失,对付淇王的手段必定不会简单。” “我猜想,他们要么反咬一口,说淇王才是真正通敌叛国的人,因为薛家已经暴露,所以淇王才会舍弃他们。要么他们会告淇王一个诬陷之罪,说淇王为了铲除异己或者为了得到薛家的银子而诬陷他们通敌。” “奸细这事,自古以来都很敏/感,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惹来一身腥。如果董姑娘能够仗义执言,那于淇王来说是一件大好事,而于你来说也是件好事。” “因为你是一个忍辱负重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薛家的恶行公布于天下的人,到时候人人只会敬佩你的骨气,没人会笑话你背信弃义,难听点他们也只会说你遇人不淑。” 虞清欢说完,沉默地看着董穗,等待她的回答。 第545章 中计了,真是太大意了! 董穗垂下的头又抬起,她目光坚定地道:“楚姑娘,您不用说了,我就选这个。虽然我董家只是个商贾之家,但也是大秦的子民,无论这事能否让我得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秦的土地不容贼子践踏!” “父亲母亲给我们姐弟取名‘穗’和‘实’,也是希望我们能平平安安开花结果,但若是没了大秦这片土地,我们又去哪里开花结果?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我愿意去作证,哪怕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虞清欢望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她好像水乡的河一样,那么婉约柔情,没有半点攻击力,甚至弱不禁风如垂堤的柳儿一般,但毫无疑问,她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好,在此之前,你好好养病,相信董家也有很多事要处理,杨迁就先拨给你们用,让他保护你,并且协助董实重整董家,等到需要作证时,还请务必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抬头挺胸地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力。” 董穗福身:“楚姑娘,谢谢你为阿实所做的一切,也谢谢你今日的话,董穗必定不会有负你的信任!” 董实也拱手作揖:“楚姐姐,董实不会忘记曾经对您的承诺,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等他们姐弟认真拜/谢过,杨迁道:“楚姑娘,借一步说话。” 到了院子里,杨迁提着剑没好气地道:“你们夫妻俩还真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沆瀣一气!怎么老把董穗推给我,你们还是人吗?” “大点声,有本事你就大点声。”虞清欢抱着手似笑非笑地道,“不想照顾董穗你就大点声说出来,又怕被董穗听见,又不想照顾她,跟我在这抱怨,你还算什么好汉?你还是我兄长吗?” “嘘!”谁知道,杨迁连忙捂住虞清欢的嘴,“嚷什么嚷,妹妹你的温柔贤淑端庄优雅都去哪里了?这嗓门比街上最厉害的女人还能嚎,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好歹是姑姑和姑父的结晶,是淇王的王妃,是我的妹妹,体统!体统不能丢!” 虞清欢翻白眼:“我才没你这么怂的兄长,董穗又不会吃了你,怎么待人家屋里还紧张得擦剑,你的厚颜无耻哪去了?我跟你说,这事可没商量,董家的种子给了我们那么大的帮助,你总不能忘恩负义不管这姐弟俩的死活!” 杨迁赌气地把头扭到一边:“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把董穗给供起来,明明奸细的事根本用不着董穗,你还……算了,不说了!” 事实上,杨迁说的没错,薛家与北齐二王子有关这事,只要经长孙焘的手,就根本跑不掉,就算董穗不作证,也没有什么影响。 她之所以跟董穗说这些话,不过是让董穗重拾生活的信心与希望,让董穗以后更坦荡地活着而已。 试想一下,不管董穗隐姓埋名,还是与薛扬和离,就算她身体脱了泥沼,但她永远都会和薛家扯上关系,一生不得解脱,只因她曾经是薛家妇。 虞清欢用请董穗作证的方式,表面上是她淇王府需要董穗这个证人,但实际上,是给董穗一条路。 这不仅让董穗从一个不知该如何处置的薛二夫人,变成一个勇敢站出来为正义说话的女子,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激起本该对生活失去希望的董穗的正义感,让她觉得自己是有用的,是有骨气的女子。 绕了这么大的一圈,还不是为了这姐弟俩好,如此一来,董穗也不会因为被她帮助而有太大的心里负担了。 被杨迁戳破,虞清欢也不解释,只是道:“没有心里负担,才能随心所欲,那姐弟俩已经够难了,相交一场,我不想让他们带着心理压力活着,更何况,如果一个人确信自己有用,那不管多苦多累的日子,都会因为有这个信念而熬过去。” 杨迁摸了摸鼻子,为刚刚冲虞清欢发火的事觉得愧疚,更在这个施恩不图报的女子面前,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阿瑜,你和姑姑真的好像,几乎如出一辙的相貌,还有同样嘴硬心软的性格,你们都很善良,值得被人温柔以待。那草草我瞧着也是个不错的人,但如果他真的伤害到你,我绝对不会原谅他!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为你讨回公道。” “哥,谢谢你!”虞清欢十分感动,红着眼眶道,“但是千万别再直呼真名了,万一被听见,后果不堪设想。” 杨迁摸了摸后脑勺,笑的时候,露出好看的白牙:“知道了,楚姑娘。” 虞清欢道:“那我走了啊,我要去等那没良心的家伙回来,质问他侧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虞清欢转身离开,还向杨迁摆摆手,表示再会。 杨迁站在原地,眉头高高地皱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等虞清欢走远了,他忽然冲着虞清欢的背影大喊:“我跟你说正事,你怎么顾左而言他,竟被你带跑偏了!” 虞清欢回身,对着杨迁做一个加油的手势:“加油!像个男人一样,要有直面困难的勇气!我看好你哟!” 说完,虞清欢脚底抹油开溜,留下刚被成功转移话题的杨迁,在夜色下咬牙切齿:“这死丫头,跟只狐狸一样,狡猾得很,也不知道随了谁!姑姑,似乎随的你呀……” 杨迁摇摇头,转身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里头,董穗仍跪坐在几前,见他进来柔柔一笑:“杨大哥。” 董穗前几日病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的时候,杨迁只把她当病患,共处一室并不觉得有碍礼数,只是觉得不自在。 可现在董穗在灯下的笑靥,忽然晃眼极了——她是一个柔弱却美丽的女子,就像飘洒在田间的雨丝儿一样,温柔又多情,又仿佛夏日清荷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折射出夺人心魄的明亮。 杨迁忽然觉得自己与她共处一室多么的不妥,他连忙后退几步,抱拳道:“我就在外间,有事呼我一声即可。董姑娘,早点休息,身体要紧。” 看着逃也是的离开的杨迁,董实摇摇头:“杨叔叔分明就是在害怕与阿姐你共处一室,还找那么多借口,阿姐,我跟你说,这杨叔叔拿女人最是没辙,屡屡在楚姐姐手下吃亏呢!” 董穗温柔地笑了:“阿实,淇王妃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你能得她教诲,是一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要懂得珍惜,更要像她所期望的那样,努力的走下去。阿姐早晚会离开你,你要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才能让阿姐和天上的父亲和母亲放心。” 董实点头:“阿姐,方才你那番话阿实听了很受用,阿实为你骄傲!” “傻弟弟。”董穗拍拍董实的脑袋,目光却放到了外边,她什么也没看到,但一想到有杨迁在外边守着,她便没来由的心安。 虞清欢出了门,迎面便被惊慌失措的阿六给堵上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虞清欢面前嗷嗷叫:“王妃啊!您去哪里了?吓死属下了!属下以为要没命了呀!还好找到了您!” “你后退几步!”虞清欢指着阿六,“别把鼻涕和眼泪洒我身上。” 阿六撩起衣摆擦了一把鼻涕眼泪,道:“这不是怕您迁怒吗?先哭一下,没准您心一软,就不怪罪属下了呢!这不,属下猜对了!” 虞清欢踹了他一脚:“少油嘴滑舌,办点正事,天天这样,也不怕王爷把你给宰了!” 阿六嬉皮笑脸地道:“属下就是靠这本事吃饭的!” 虞清欢正想说什么,一个脏兮兮的人扑了上来,阿六飞起一脚,把人给踹得老远,瞬间将虞清欢护在身后。 那人没有反抗,就地滚了几丈远,像是力竭般趴在那,嘴里嘟嘟囔囔几个单调的字:“王妃……王妃……我是李、李元……” 第546章 公主对公主,谁更胜一筹? 阿六一听这个名字,连忙上前将人给扶起来,拨开头发一看:“李元,怎么回事?” “阿六?”虞清欢疑惑地叫了一声。 阿六道:“王妃,李元是刑部尚书的公子,也是咱们的人。” 虞清欢望着半死不活的李元,赶紧握住他的手把了一下脉,然后指着身后的宅子吩咐阿六:“立即搬进去。” 阿六也不做耽搁,在虞清欢确定四周并无他人后,连忙弯腰悄悄将李元搬进了杨迁他们那宅子。 吩咐稻香和董妈妈送了些粥饭和食物过来,虞清欢让阿六给李元喂下,因为李元饿到极致,又被阿六踢了一脚,身体十分虚弱,且受了些伤,等吃过一些东西后,虞清欢连忙给他施针服药,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那李元才醒过来。 “王妃,快去救救风先生。”李元醒来,连忙行礼,惶急地道,“有人要杀风先生!” 虞清欢疑惑:“哪位风先生?” 李元忙道:“先帝时的丞相,风澈风先生。我父亲提议陛下起复他为相,陛下已经同意,但这势必会为风先生招来灾祸!所以我父亲派我连夜南下,将这个消息告知淇王。” 虞清欢陷入沉思,不一会儿,她看向阿六:“你怎么看?” 阿六拱手:“王妃放心,李元绝对是我们的人。” 虞清欢道:“你速速将此事告诉王爷。” 阿六摇头:“怕是不行,珍璃郡主只身南下,王爷去接她了,只怕一时半会儿不能赶回来。” 虞清欢当机立断:“杨迁,李元交给你,等那百里老头儿回来,让百里老头给他看看。阿六!带上你能点的暗卫,随我走一趟荟英书院。” 杨迁立即反驳:“这事危险,我去!” 虞清欢摇头:“不,我去。淇王不在,只有我能代表他,这一趟我非走不可。” 杨迁自然明白虞清欢所说的话,那风澈先生是名动天下的大儒,若能得他支持,那将会是一件相当有利的事情。 救下风先生不仅能保住当代读书人的极致目标,也能争取拉拢风先生的机会。 如果淇王妃能代淇王去,那与淇王亲自去没多大的区别,所以虞清欢非去不可。 知晓个中缘由,杨迁道:“那我派人保护你。” 虞清欢摇头:“我这一去虽是秘密行动,但万一被人盯上,有心之人知道有你的人护在我身边,可能是个麻烦,你放心,王府的暗卫很可靠。” 杨迁叮嘱:“带好明珠和灰灰,一旦有任何危险,必须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虞清欢道:“晓得了,你放心吧!好好照顾他们。” 于是,虞清欢没有等到长孙焘回来,领着阿六和其他四个暗卫,一行人用淇王府的令牌连夜出了城。 虽然现在满城都在搜捕杨迁的余党,城门处管得极严格,但淇王府的令牌在这里畅通无阻。 马蹄声哒哒划破沉寂的夜,向东海沧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路,六人日夜兼程,几乎跑死了马,他们也没有做任何停留,忙得连话都说不上半句。 直到这日,他们在路上稍作停留,阿六便叨叨上了:“李元这小子南下报信,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如此说来,情势果真不容乐观。” 虞清欢道:“情势乐不乐观难说,但刑部尚书和风先生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因为虞谦这个老狐狸,可不允许任何变数阻挡他起复的路。” 阿六道:“不过我奇怪的是,那李元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虞清欢道:“又没有外伤,又不像被人追杀,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一来估计是担心被人发现而故意避人耳目,把自己扮成这个样子,二来是公子哥第一次挑这么重的担子,还不适应,所以搞得一身狼狈,你不用太担心,有老头儿在没问题。” 阿六挠挠头,嗫嗫嚅嚅半响,道:“王妃,您不等王爷回来解释一下吗?” 虞清欢摇头:“风先生是当代名仕大儒,是天下读书人的极致目标,如果风先生出事,那不仅是大秦损失一个人才那么简单,天下的读书人只怕会乱起来,到时候只要有人稍加挑拨,情势会一发不可收拾。” 阿六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接上:“先前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虞清欢道:“正是因为严重,所以尽管明知会有危险,但刑部尚书还是让独子走这一趟。阿六,你别小看读书人,战场真抢实剑的厮杀,不过是血流成河、浮尸遍野。但文人的笔杆子杀起人来,虽不见鲜血,杀伤力却能动摇国之根本的。在这种事情面前,我一个人的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 阿六深深拜下:“王妃,属下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王爷,您辛苦了,属下替王爷向您鞠躬致谢!” 虞清欢最后塞了一口路上买来的烧饼,又灌下冰凉的水顺喉,拍拍手又上了马:“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正如虞清欢所说,刑部尚书李大人的确很难过。 最近这些日子,他和夫人正遭遇没日没夜的暗杀。 一会儿是食物藏毒,一会儿是衣裳里放了药,一会儿又是各种致命的小意外……总之手段层出不穷,纷纷奔着他们夫妇的性命而来,只是应付这些,李大人心力交瘁,几乎要挺不住。 偏偏那些人做事干净利落,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也没办法报官处置。 好在有白黎的人在身边帮衬着,这才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相府书房,虞谦坐在椅子上,眼皮半睁半闭,目光仿佛锁牢桌面方寸,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但他的三儿子,已经知道父亲怒了。 老三连忙请罪:“父亲,刑部尚书毕竟是个朝廷大员,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备受关注,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他,就必须得小心翼翼,不留任何把柄,否则就算他这块绊脚石没了,父亲也会被他的事牵累。” 虞谦双目裹挟冷意,像只狡猾又冷血无情的老狐狸:“道理你懂老夫也懂,但老夫要的是效率,而不是这种你我都心知肚明的大道理!速速了结此事,另外,东海沧山那边,必须要用最好的人手,以确保万无一失。” 第547章 那些因欲望而涌动的暗潮 老三道:“父亲,自刑部尚书提议陛下要起复风澈后,他的独子便行踪不明,恐怕往扬州通风报信去了。” 虞谦的双手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轻拍了拍,他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也正是老夫担心的,扬州那位,可比上头这位难相与多了,所以务必抢在他的前头,给这风澈这装模作样的所谓大儒致命一击,无论谁来阻止都不成!” 老三诧异抬眸:“任何人都不行?哪怕是淇王?” 虞谦一拍椅子站起来,双目凌厉,掷地有声:“谁都不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有神挡着你就杀神,有佛挡着你就杀佛!” “再说,陛下已下旨让淇王亲自迎接白漪初,定北侯在,他淇王不敢随意敷衍,否则抗旨不遵他吃不起,算算时辰,也该到扬州了,去东海沧山的,只可能是小七,要是你能要了小七的命,那就等于要了淇王的命。” “父亲,儿子明白了。”老三轻手轻脚地退下。 而另一边,赤霞公主也总算见识到长公主的手段,才短短时日,几乎把一身的傲骨和骄矜都给磨光了。 事实证明,不是大秦人笨,而是他的夫君太蠢,让她产生了自己就是凌驾于大秦的存在,结果一个韬光养晦的长公主,就把她打得满地找牙。 这事还得从长公主怒气冲冲地离开太子府开始说。 赤霞公主被禁足,本以为长公主就此罢休,谁知过几日她又来了,带着一堆奇珍异宝,到太子府慰问刚落胎小产不久的黄瑛瑛,并且还适时提到了,太子该纳侧妃侍妾一事。 “姑母,这不妥吧?”长孙翊听了,有些心动,但又有些犹豫,“侄儿年岁还小,若是太过耽于美色,只怕有负众望,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 长公主道:“翊儿,姑姑知你的心思,对一个储君来说,或许你还不够成熟,不过在本宫看来,你能做到今日这个程度,已是极为难得。” “既然你坚持,姑姑也不会再多劝你,只是子嗣传承也是国事,你宅子里正妃加侍妾怎么说也有几个,然而除了一个刚刚小产的黄瑛瑛,并未再传喜讯。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年轻,但挡不住那些老家伙恶意揣测啊……” 长公主说得对,子嗣传承也是事关国祚的大事,不管是群臣还是百姓,都不会愿意一个没有生育能力,或者说生育能力弱的储君登上六宝。 所以,长公主只是这么一劝,长孙翊便更加坚定找几个女人生孩子的决心。 长公主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最后轻启薄唇:“翊儿,姑姑我也只是有感而发,这些话当不得真,除非是通房侍妾收房这种小事,否则你要是想纳侧妃,还得问过皇兄和你母妃的意愿。当然,要是这个时间点太子妃的肚子有了动静,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长孙翊诧异道:“姑姑,她那样对珍璃,您不生气?” 长公主失笑:“本宫自然是生气的,毕竟本宫也就珍璃和阿叡这么两个孩子,哪一个不是心头肉?但你也是本宫的血脉至亲,若是为了太子妃一时犯下的蠢事而伤了你我之间的情分,那就得不偿失了。” “既然姑姑已经原谅她了,那殿下你也别太过苛责于她,那毕竟是太子妃,她要是面上无光,不仅伤了你的颜面,也让人对太子府的事多加揣测,姑姑多嘴叮嘱你一句,这个分寸你可要好好把握!” 长孙翊十分感动,竟然红了眼眶:“姑姑,您对儿的好,侄儿记在心里。” 长公主笑了笑,留下一堆东西,领着贴身女官走了。 长孙翊在房里来回踱步,思来想去,觉得姑姑说的不无道理,于是便去了霞居,准备好好安慰一下赫霞公主,如果有可能的话,先搞出个孩子出来,要是个小郡主,那就更好了。 这么一想,长孙翊心里甜甜的,走向霞居的步伐也不由得轻快许多。 前些日子,淇王在扬州的消息传来,他怎么说也是在淇王失踪后落井下石的一员,这事的确让他坐立不安了一阵子。 今日长公主的到访,与他说的那些话,让他日夜积攒的恐慌一扫而空。 谁知刚到霞居,便听到赫霞公主气急败坏的嘶吼声:“滚!本宫不要你们可怜!下贱的东西,想爬到本宫头上,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随着话音落地,几个锦盒被扔了出来,劈头盖脸砸在小侍女身上,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尽是些上好的补品和稀罕的物件儿。 长孙翊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本想和赤霞公主重修旧好,只要赫霞公主给他个台阶下,他就会借驴下坡把赤霞公主的禁足给解了,谁知刚垮进霞居,就看到这样一副场面? “怎么回事?”他问小侍女,“你不是才人身边的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侍女见太子亲临,怔了半瞬,这才小心翼翼地道:“回禀殿下,其实也没什么,黄人身子不便,许久没能来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心里过意不去,于是着奴婢把长公主殿下赏赐的补品送给太子妃娘娘。才人说了,好东西应该孝敬主母,不能独吞,只有分享才能带来和睦。” 侍女说完,又认真地行了个礼:“想是礼品没挑对,惹得太子妃娘娘不高兴,奴婢先回去禀了才人,以免才人担心,奴婢告退。” 瞧瞧,看看,多么懂事的人,有了好东西还不忘记孝敬主母,就算被人家扔出来,她教养出的丫头也还不忘给主母台阶下。 两者相较,太子妃真的太不像样子了! “你先回去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惹得才人不高兴,本宫随后就去看她。”长孙翊说完,怒气冲冲地走进去。 赫霞公主坐于贵妃椅上,右手搭于茶几,撑起上半身的重量,胸/口仍兀自起伏不停,想来是真的给狠狠气着了。 “殿下,你来了?”赫霞公主看到长孙翊,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长孙翊站在她不远处,凝着她,死死的,直到在她眼里看到不屑和嘲讽时,积攒的怒气一下如火山爆发。 长孙翊大步流星地冲到赫霞公主面前,一脚蹬在她身侧,抓着她的发髻,将她用力往后一拉,如此一来,赫霞公主的脸,便不得不扬起来,震怒中带着不可一世的骄矜和高贵。 长孙翊一手拽住她头发,一手掐住她的脸颊,居高临下地俯瞰赫霞公主,那般轻蔑,就像看一条野狗:“听说,你们北齐的男人最喜欢打女人,别以为本宫会觉得那套野蛮,在本宫看来,有的女人就是欠揍,就比如说你!” 第548章 男人绝对拒绝不了这种女人 “赫霞,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就忘乎所以?你可看清楚,本宫才是你的主人,本宫要你死,你马上就会死,你在本宫面前蝼蚁一般贱命一条,根本不值得看重和怜惜,你还敢用那种眼神看本宫,你真是自不量力!” 赫霞公主没有惊慌,甚至连一丝被拉拽头发的痛苦都没有,她迫视着长孙翊:“所以,你是来为黄瑛瑛那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女人来质问我了?殿下,你真是蠢,被那女人的几滴眼泪骗得团团转,再柔顺的毒蛇,当她亮出毒牙时都是致命的,可你连这点都看不清,你真可悲!” 长孙翊用力一拽,赫霞公主的痛呼声中,他的面目是狰狞的,表情是可怖的,揪着头发的手上青筋毕露,一看就知他有多用力,但他犹觉不够,另一只手掐住了赫霞公主的脖子。 “你也蠢!明知本宫是你的天,你还试图把天捅破,赤霞,蛮子就是蛮子,你永远都不会成为真正的秦人!哪怕你披上本宫给你的外衣,你也是个肮脏下贱的蛮子!” 赫霞公子因为呼吸短促而有了恐惧,她的一双眸,渐渐染上那平日不曾出现在里面的惧意:“殿下,我可怀了你的孩子,你想一尸两命不成?” 长孙翊的手,终还是从她的脖子上松开,揪住她头发的手,却仍旧用了极大的力气:“赤霞,就算你有了孩子又如何?本宫恶心你,当然也会恶心这个孩子!别以为仗着孩子你就能横行霸道骑到本宫头上,本宫警告你好自为之,先在这里呆着,等什么时候反省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本宫才会见你这张恶心的脸!” 长孙翊说完,甩开满脸错愕的赫霞公主,拂袖离开了霞居,临走前还指了赫霞公主的两个近身侍女,对跟在身后代替子修位置的,也是子修胞弟的子涵道。 “让她们两去梳洗梳洗,等会儿送到本宫房里,本宫若是满意,便留下继续用,本宫若是不满意,就送给城里的乞丐,左右他们也娶不了妻,送他们也算日行一善造福苍生。” 赫霞公主气得面红耳赤:“长孙翊,我可是你的正妃,有这样对待你妻子的吗?你这不仅是自甘堕/落,你还在打我的脸!” 长孙翊回眸,唇角含上了嘲讽的笑:“对,本宫就是在打你的脸,怎么样?这巴掌力度够不够大!不够的话,你屋里但凡二十岁以下的,都开面送本宫屋里去?赤霞,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要是人都做不好,本宫也没办法把你当女人看!” 说完,长孙翊彻底走了,留下赫霞公主,仍旧维持着先前的错愕——究竟是哪步走错了呢? 长孙翊带着一股怒火去了落英院,恰巧看到黄瑛瑛在哭,都成泪人儿了,在见到他的刹那,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擦去眼泪,挤出一抹轻柔的笑容,就好像田埂上摇曳的小野花一般,虽不足以动人心魄,却给人温暖治愈的感觉。 “殿下,”黄瑛瑛迎上来,“您怎来了?” 长孙翊面色难看地瞪了刚才见到的那个侍女一眼,柔声问黄瑛瑛:“因为方才的事而哭?本宫早已交代,跟你说话的时候要委婉,可有的奴才就是没用!” 黄瑛瑛拉过他的手,一起坐下后,把热茶递到长孙翊手里:“殿下消消气,妾身不是为了方才的事而哭,妾身只是看到了殿下送的那簪子,对殿下的好铭感五内,这才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见长孙翊的怒气差不多消了,黄瑛瑛继续道:“既不争气又没用,对吧?殿下,您别生娘娘的气,妾身一点都不介意,她是主母嘛,我得让着她,家和万事兴,我不能为殿下做什么,就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个家的人和和睦睦,让殿下无后顾之忧。” 如果不是被爱意冲昏了脑袋,男人最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毫无疑问,无论男人喜欢哪种类型,但他们都抵挡不了纯洁可爱、善解人意而且还深爱自己的女人。 正如眼前的黄瑛瑛一样,不吵不闹不蛮横无理,把自己的位置摆得正正的,而且还十分痴情,长孙翊不动心动什么?一颗心早化作了溺水,直叫他想把这个女子溺进去,永远不让她跑才好。 “这事是她不对,你还处处想着她,瑛瑛,你真是本宫的可人儿。” 长孙翊喝下茶水,目光放到桌上的簪子上,那是一只朱雀衔珠金簪,坠着光华璀璨的红宝石,这种货色太子府随便都能拿出几大车,没想到竟让才人感动得落了泪。 不由得心一软,长孙翊道:“以后每日都给你送一支不同的,你换着戴,不喜欢可以直接扔了。” 黄瑛瑛将簪子放在手心里把玩,随即紧紧握住:“一支足以,不必破费,殿下要是真疼妾身,那就将这些银子送去救助百姓吧!” 长孙翊对黄瑛瑛愈发喜爱得不得了,以至于起了一些念头,但想到黄瑛瑛身子还没好利索,哄了黄瑛瑛几句,便回了他的院子。 那里,还有两个妖媚动人的女子等着他。 黄瑛瑛看着他火急火燎离去的背影,在心底冷笑一声,将簪子给缓缓别到发间,拿了一卷医书握在手里翻看。 今日,可要多谢长公主了。 虞清欢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六日赶到了东海沧山。 他们寻了间客栈,将马匹安顿好了之后,洗了个澡,换上一身青衣襦袍,虞清欢做男子打扮,看起来就像个十三四岁的小书生,而阿六和暗卫则扮作了她的书童与护卫。 一行人打着求学的旗号,直奔山上的荟英书院而去。 这荟英书院虽然是风先生举办的,但规模实际并不大,而且可以算得上寒酸简陋。 几人顺着一条羊肠小道,顶着二月的阳光吭哧吭哧往上爬,远远看来,书院所在的山不够高,但他们也用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这才来到十几间草庐面前。 “公子,这……”阿六十分震惊,他从未亲眼看到过名动天下的荟英书院,当他见到荟英书院没有琼楼殿宇,尽是草庐时,他觉得自己受骗了。 第549章 你是谁! 虞清欢将折扇往手心一打,学着谢韫的风/骚模样,解释道:“这才是风先生的风格,依他的名头,这天下有多少学子想要拜师其门下。这书院建在山顶,想要上来就必须爬一个多时辰的山,考验的是学子身体素质,以及是否拥有求学若渴的心。身体太弱的,做不了学问,指不定书读到一半就嗝屁了,不够诚心,也爬不到这里。” 阿六又问:“那这草庐是怎么回事?” 虞清欢道:“读书要耐得住寂寞,经得起孤独,还要吃得起苦,越是简朴的地方,越能磨炼一个人的心性。你瞧瞧,这里面朝大海,依山而建,除了东升西落的太阳,还有满目苍翠葱郁的花草树木,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会被俗世纷扰所影响。” 阿六道:“那边竟然有一间瓦房隐在草庐后面。” 虞清欢道:“那必定是藏书阁,书淋不得雨,也受不了潮,所以需要放到安全的地方。” 阿六撇撇嘴:“这做学问就跟做和尚一样,真是无趣。” 虞清欢道:“是挺无趣的呀!但天下总有一群痴人,他们是真心想要一门心思的钻研知识。想必风先生是想培养出那种既有丰富学识,又有宠辱不惊的平静内心之人。风先生既是教书,也在育人,而在这里既是学习,也是修行。能做风先生门下弟子,一定都不简单。”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子在听完虞清欢的话后,走了过来,他做短衫打扮,裤管还撩起来些许,像是方才在锄地,他向虞清欢施了个读书人的礼仪,问道:“几位是来探亲,还是求学?” 虞清欢道:“求学。” 男子道:“是你来求学?” 虞清欢道:“正是区区,只是区区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还请指点一二。” 那男人道:“我们先生也没有什么太严苛的要求,公子你只需准备一份作品交给在下,由在下上呈给先生,如果作品通过,先生会见公子,届时先生会亲自面试公子,能不能成为先生学生,全看公子的本事。” 虞清欢道:“这还不难?区区读书若是为了做官,一言一行必带功利,更妄论作业,区区若是只做学生,作业免不了会在先生面前耍大刀,所以区区根本没办法择选,因为不知道先生喜欢什么,不能投其所好,这怎么才能入得了先生的眼?” 那男人笑了,自带儒雅清隽的味道:“公子聪慧,不会不知学习可海纳百川,包容天下的道理,无论哪行哪业,不论尊卑贵贱,都离不开学习,所以不管公子带有什么目的,艰苦跋涉到此处,只要公子诚心想要学习,就必定有公子应得的机会。” 虞清欢作揖:“多谢您的指点,区区明白了。” 说完,虞清欢让书童阿六准备纸笔,她将宣纸铺在一块板上,只写了一个字,等墨迹干透,她将宣纸卷好,递到男子手中,恭敬地道:“这便是我的作业,还请您代为转交先生。” 那男人道了声“好”,便转身进去了。 书院也有大门围墙,只是围墙用竹篱围成,大门也不过是简陋的木架子,上面挂了一块牌子,写着“荟英书院”几个大字。 那字写得好啊!笔迹遒劲有力,一笔一划飞扬不羁,却又透着为人处世般的克制与内敛。 望着负手欣赏牌匾上的字的虞清欢,阿六不由担心道:“公子,山脚下那座小城不大对劲,似乎潜藏了许多高手,您怎么只写了一个字就上交,若是您连风先生的面都见不到,怎么救他的命?” 虞清欢道:“放心,若那些人真是来刺杀风先生的,他们必定等到学子休沐,亦或是找其他合适时机才会对风先生下手,我们还有时间。相信我交的那份作业风先生会看懂,而且他必定满意,否则他也不值得救。” 嘴上这般说,虞清欢心里也没底,如果风先生真的不见她,那她们这六个人,也没办法冲/进去保护风先生,人手太少了…… 关键是,她也不能向当地官府求援,一旦风先生和淇王府扯上关系,那风先生将面临更加危险的处境。 左右为难,只盼着那份作业过关,风先生能见她一面,她才有办法化解危机。 那男子一进去便没了消息,虞清欢领着五个人,顶着大太阳在门口站着。 虽说这是草长莺飞的二月天,山顶吹过的风,还带着料峭的春寒,但中午的太阳还是毒辣辣的,像个火球一样燎人面目。 一旁有个小小的山坳,那里流了一泓清泉,旁边种着篁竹和芭蕉,阿六想去给虞清欢摘一片芭蕉叶挡太阳,却被虞清欢拒绝了。 “没事,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别去碰人家的东西。”虞清欢用扇子挡住猛烈的阳光,坐到了门前的青青浅草上。 阿六本想用衣裳给王妃挡着,但中午的太阳当头而照,挡了脑袋也挡不住身上,反而把山风给挡了,索性就领着其它暗卫站在一旁,六人等到口干舌燥时,方才那男子才又出来。 “这位小公子,先生请你进去。但你的书童和护卫得留下。” 虞清欢从袖子里将胖嘟嘟的灰灰拉出来,扔到阿六怀里:“你们在这等着,我稍后回来。” 说完,她揣着明珠跟在男子身后,进了一间草庐,里头布置整洁干净,竹编的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是一处极为雅致的所在。 一道劲风扑来,虞清欢向后看的同时,已抽出鱼肠格挡,顺势将身子一偏,躲过男人的剑。 与此同时,明珠已窜至男子的肩头,对着他的脖颈蓄势待发。 “你是谁?!”男人用缺了个口的剑,指着虞清欢,丝毫不惧肩上的威胁。 虞清欢抖了抖袖子,将匕首收了回去,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我是淇王妃。” “虞家的人?!”男子的情绪显得异常激动,在听到虞清欢自报家门后,他周身杀意波动,似乎与虞清欢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这异常的举动,使得虞清欢警觉起来,她轻轻蹙眉想了一会儿,却抬手将帽子取下,披散着一头青丝,这才道:“我是淇王的人。” 那人望着她,杀意卸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绪,激动,不敢置信,以及难以名状的悲怆。 见他如此反应,虞清欢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问男子:“陆晟是你的什么人?” 男子的剑哐当坠地,他一个大男人,眼泪就这么噼里啪啦掉下来。 第550章 父亲的故旧 “飞鱼是我的兄弟,我是青鸟……你认识他,那么你是?” 虞清欢把手指伸到嘴边,示意男子别说出口:“我是淇王妃,我已经给你看了我的真面目,你应该知道的。” “小姐……”青鸟喜极而泣,失声痛哭,半响,他屈膝跪下,“草民见过淇王妃。” 毅勇侯生前共有八大护卫,他们与毅勇侯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分别是青鸟、白狐、赤狸、风狼、金鸪、凛虎、练蛇和飞鱼。 飞鱼陆晟,为了洗脱他和长孙焘的罪名而丧命,八大护卫只剩下七个。 之前长孙焘说过他们都被保住,而且也安排去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青鸟,想来是长孙焘派来保护风先生的。 没想到长孙焘竟想得这么远,早在十数年前,就安排了这一切,毫无疑问,这个男人的高瞻远瞩,是很多人都望尘莫及的。 情况不允许,虞清欢没有提及有关飞鱼的事,而是问青鸟:“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谁?” 青鸟竭力敛住激动的情绪,让自己变得平静:“除了属下,还有金鸪被淇王派来保护风先生,属下知道其他兄弟都活着,但并不知道被王爷派去了哪里?” “青鸟叔叔,飞鱼叔叔他……”虞清欢有些难以启齿,说到一半便用沉默代替。 青鸟垂下眼眸掩住一丝伤痛,但他还是笑着宽慰:“小姐,我们兄弟几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条命,并不是我们自己的,还请小姐不要自责。” 虞清欢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问道:“风先生呢?我有要事要告知他。” 青鸟道:“风先生马上就来,是属下自作主张,将考校时间提前了一刻。” 虞清欢道:“怎么?以为我是坏人?” 青鸟道:“这倒不是,只是方才看到小姐的相貌,所以想试探小姐的身份。但不知小姐是怎么察觉到属下的意图?” 虞清欢道:“我提到虞家时你很激动,我对你的身份也没有把握,只是姑且一试。” 青鸟失笑:“您和郡主她,真是一模一样,性子也像。” 提到没有任何印象的生母,虞清欢心底有些异样的情绪,她道:“血浓于水,自然是像的。” “什么血浓于水?”一道声音流水般从门外淌进来,“陆浩,你认识他?咦,竟是个女娃子。” 虞清欢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蓝衫白底的男子走进来,他的身材很颀长,如芝兰玉树般风华倜傥,虽做文士打扮,但他看起来并不儒雅,反而有一种朗朗如青天白日的感觉。 他看起来很成熟稳重,但探不出真实年岁如何,只是眼角下,沉淀了几丝岁月烟云。 虞清欢福身,行了个晚辈礼:“见过风先生。” 风先生没有急着说话,他跪坐于竹篾编织的桌前,把手中的宣纸展开:“这字,是你写的?” 虞清欢微微颔首。 风先生又道:“年纪轻轻,笔锋却如此老练,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只是你来解释解释,怎么写成这样?” 那是一个“悬”字,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被她写出了神韵。 如此看来,倒像是面临危险的预警。 虞清欢道:“先生,六部中有几位尚书主张起复虞谦,刑部尚书李大人为了阻止此事,遂提议陛下请先生归朝为相,陛下他同意了。刑部尚书下朝之后,命独子远赴扬州向淇王报信,但淇王有事不在扬州,所以我便代淇王走这一趟。先生处境十分危急,还请先生尽早离开避难。” 风先生道:“所以你便写下这样的字提醒我?要是我没看出来,不见你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虞清欢含笑道:“我相信先生,一定能看懂我的意思,因为您是风先生。” 风先生道:“听你话中之意,你与淇王似乎有着莫大的关系。” 虞清欢道:“我是淇王的妻子。” 风先生也没有起身行礼,闻言只是笑道:“据我所知,淇王妃是虞家的人,你来向我预警,难道不怕虞家人怪你吃里扒外?” 虞清欢道:“先生,纠正一点,我是淇王的人,与虞家并无关系。” 风先生道:“行了,事情我知道了,但我不准备走,你且回吧!” 虞清欢道:“先生,为了阻止陛下起复您入朝拜相,必定有人向您下杀手,先生是天下读书人的所崇拜的对象,您影响着他们,还请先生为天下的读书人考虑,尽快随我前去避难。” 风先生摇头:“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走。丫头,对于读书人来说,气节大于性命,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怎能做那一有危险就逃窜的鼠辈?况且我是不可能抛下这一百多个弟子离开的。” 虞清欢跪坐到他面前:“我还知道一句话,叫大丈夫能屈能伸。您不走,还不是舍不得这亲手建立的书院。行吧!姑娘我舍命陪君子,无论生死,都在这里陪着先生便是。但如果坐以待毙的话,那不是气节,而是蠢了。” 风先生低笑出声:“你这么任性,淇王他知道吗?” 虞清欢道:“我们夫妻一心同体,如果他本人坐在这里,也会和我做同样的选择。” 风先生又道:“丫头你如此自信,可是想到了什么应敌的方法?” 虞清欢道:“这个,我就不在先生面前卖弄了吧?依先生之才,审时度势和揣测人心的能力无人能及,必定心中有数,才不愿意离开,还请先生不要开玩笑了。” 风先生朗声大笑:“丫头,你可不能想当然啊!论学识,风某自认为天下难逢对手,但其他一窍不通,你要留下来,这危机得靠你解决。” 虞清欢叹了口气:“我好心来报信,差点跑死了马,结果不仅连一声感谢都得不到,还成了苦力。好吧好吧,谁让我心善呢?不过我得借这位陆先生一用,还请先生应允。” 风先生点头:“你自便,我没有什么意见。” 虞清欢起身:“既然如此,我去安顿一下我那些个书童和护卫,陆先生,等会儿还请您来找我。” 待虞清欢走后,风先生收起了那张薄薄的宣纸,抬眸问青鸟:“她是……?” 青鸟眼眶一红,哽咽着道:“她是侯爷和郡主的女儿!” 风先生沉吟片刻:“确定吗?” 青鸟点头:“没有确认,但我知道她是。” 风先生叹了口气:“想来没错了,当年与长孙焘那小子分别时,他为了找陆家丫头几乎都疯了,依那小子的性子,其他女子必定入不了他的眼,想来这位王妃,正是那陆家小丫头。没想到,我的兄弟还能留下一根苗子,也不枉他以自家九族为代价,保住归雁城十数万百姓。那丫头倒也没有辱没先人。” 风先生说着,缓缓起身走到窗前,负手看向窗外,那里,几株海棠开得正好,微风不燥,是极好的春日光景。 但他的眸子,却染上了和这春日一般绚烂的忧伤 第551章 尘封的往事 “当年我与他相识于白身之时,那时的我们,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多少次举杯对月,谈的都是家国天下。” “那时的我们踌躇满志,狂妄极了,觉得自己肩负着天下兴亡的使命,坚信自己一定能实现抱负。” “我们曾约好,他提剑守江山,我提笔定乾坤,一定让我们所热爱的土地呈一片欣欣向荣之相。” “后来他娶了心爱的姑娘,承袭了侯爵,驻扎在北疆受那风沙之苦,可因为有了佳偶相伴,到也算得意。” “而我也不负众望,一路走到了相位,成为大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 “虽然我们几乎不曾再相见,但我们都用行动,践行着当年那个誓言。” “本以为盛世如我们所愿,但这些美好的向往,都粉碎在几个蝇营狗苟之辈的诡计下。” “年轻时有多狂妄,就有多天真,天真的以为凭我们的才华,便可左右国运,天下兴衰尽握手中,到最后,一个落得家破人亡,一个落得被迫远走的下场。” “若非长孙焘那小子派你们兄弟带信过来,哪里会有如今的荟英书院?” “那小子说,想要肃清大秦的吏治,不是杀几贪官污吏,抓几个跳梁小丑就解决的,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而这根源,就在于做官的生源。”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万象更迭,老的退去,自有新的补上,而这茬新的,决定着整个朝野的将来,这就是荟英书院存在的意义。” “这十数年来,我们为朝廷培养了百多个肱骨之才,他们现在或许籍籍无名,或许还是个青涩的小吏,但他们都是国家缺一不可的钉子,更是我风某人这辈子的最大成就。或许百年之后,黄泉路上遇到他时,也不会觉得惭愧吧……” “长孙焘这小子,早在十数年前就想到了这一步,历数大秦历代君主,恐怕只有圣武帝能与之媲美,他到底什么时候造/反呢?我都等不及要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了。” 青鸟一直默默地听着风先生提起前尘往事,待风先生说完,青鸟道出了自己的担忧:“先生,小姐并不知道我与金鸪在您身边,她仓促过来报信,人也没带几个,我怕她会遇到危险。” 风先生不以为意地道:“给我一点信心,也给她一点信心,这么些年我隐居于此,但却备受瞩目,怎么会是那等被人轻而易举就割了脑袋之辈。再者,那丫头是你们主子和郡主的孩子,怎会是泛泛之辈,且看着吧!” 虞清欢出了书院大门,便领着阿六几人直奔旁边的山坳,割下芭蕉叶卷成一个小碗,去掬那清透的泉水喝。 这是大山的甘露,也是大山赋予的礼物,味道甘甜,入口清冽,沁人心脾。 几人喝了几大口泉水,又洗过一把脸后,这才像是活了过来。 阿六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王妃,接下来怎么做?” 虞清欢道:“风先生不愿意走,我们只能在这里死守。” 阿六苦着脸:“虽说我们以一当百,但才六个人,只怕寡不敌众。” 正说着,青鸟来了,对虞清欢拱手道:“王妃,请您吩咐。” 虞清欢问:“书院有休沐么?如果有,又是什么时候?” 青鸟道:“每月初一十五书院都会休沐。” 虞清欢道:“休沐时学子们都在做什么,会下山游玩吗?” 青鸟摇头:“休沐之日,学子们鲜少下山,除非什么东西必须购置,或者有急事,否则大家都会在这两日抓紧时间温书。” 虞清欢默然,有山风拂过耳畔,带来阵阵舒爽:“今日便是十三了,离十五还有一两日。你有感受过这里风么?” 青鸟道:“有,现在吹东南风,这个风向会一直持续很久。王妃担心那些人会使用火攻的方式?” 虞清欢闭上眼,听着倏然而过的风吹拂树梢,发出稀碎的响声。 她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阳光下无限清透:“一切皆有可能。你向这些学子私下传个密信,就说这月十五风先生有随测,让他们准备好。” 青鸟疑惑:“王妃,什么随测?” 虞清欢道:“这次随测的主题是‘如若知道有刺客要暗杀自己,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找出应对之策,并且自保’,不需要作诗,也不需要写/文章,而是贯彻到现实生活中。” “假定他们已知即将会有刺客要来暗杀自己,他们不能告诉别人,也不可以向任何人求助,必须自己想尽一切办法在应对刺客的同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规则是:惊慌失措者,不及格。将此事告诉别人者,不及格。向别人求救者,不及格。被别人发现异样者,不及格。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者,等死吧!” “届时,我们会请专业的刺客,想尽一切办法要大家的性命,或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暗杀,或大张旗鼓地烧了书院,或遮遮掩掩做成自戕现场,手段穷凶恶极,分外凶残……总结为四个字——刺杀演习。” 阿六跳了起来:“王妃,这怎么能行?那些掉脑袋的书呆/子,一天就只知道读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百无一用,你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们自保,这怎么可能?” 虞清欢淡淡道:“若是无法自保,那就等死吧!他们将来大多都要踏入官场,宦海危机四伏,远比这场刺杀要惊心动魄得多,若是他们这一关都挺不过,将来能成什么事?干脆回家种地得了,省得浪费家里辛苦赚来供他们读书的银钱。” 虞清欢看向青鸟:“我几天几夜没有睡觉,思路可能有些混乱,你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整理整理,传达下去。” “另外,给我们找个可以住人的地方,并且准备些吃的,吃完东西我们要好好补一觉,任何人不得打扰。至于如何看住这些学生不出乱子,如何戒备暗处的敌人这种事,你们自己安排一下。” 青鸟眼里流露出一丝心疼,他放柔声音,道:“王妃随我来,我先带您去落脚处,吃食也会很快就准备好,还请王妃用过饭食之后好生休息。” 第552章 刺客果真来了 一间独/立的草庐,分成左中右三个房间。 虞清欢住进了中间那屋,阿六和其他几个暗卫分成两拨,住进左右的房间里。 饭食很快就端了上来,清粥小菜,粥里放了些肉碎,虽然简单,但却是用瓦罐煨成,颗粒饱/满,又香又软,让人食指大动。 喝下一碗粥后,虞清欢揉了揉肚子,给明珠和灰灰喂了些吃食,刚沾到枕头便睡着了。 “你别进去,小姐正在睡着,别打扰她。”屋外,青鸟拦着另一个男子,轻声细语地对他说道。 男子正是金鸪,当年毅勇侯的八大护卫之一,他如今是书院的厨子,青鸟把脏碗筷端回去时与他说了小姐的事,他立即丢下一切,只为看小姐一眼。 总要亲眼确认她安好才能放心。 面对青鸟的阻拦,他显得尤为急切:“我轻轻的,不会吵到她,这十数年来,我们无时无刻不处于煎熬之中,如今得知小姐安好,你让我怎么忍得住?陆浩,别拦我,让我见见她。” 青鸟断然拒绝:“陆川,小姐她日夜兼程,骑了几天几夜的马,从扬州赶到这里,一刻都没合眼,先让她好好睡一觉,到时候你再找机会看看她。她有着郡主的面孔和狡黠,也有着侯爷勇敢和正直,相信我,她会是我们余生心甘情愿奉之为主的人。” 金鸪没有坚持,依依不舍地看着中间的屋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翌日,虞清欢找青鸟借了一只竹篓给阿六背着,她则揣了明珠和灰灰,准备进入了书院后山的林子。 书院的规矩极为严格,对于她这个生面孔,没有人鸡婆,会上来问她的私事,只是偶尔经过时,会对年岁这么“小”的人能进书院,露出或惊讶、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 林子入口处,一中年男子提着一筐萝卜,见到她时深深弯下了腰。 虞清欢弯腰拿了一个水灵灵的大萝卜,在直起身时,小声地唤了一声“陆川叔叔”,而后神态自然地转身,用小镰刀将那萝卜削了皮,切了块递给阿六。 “你尝尝,这个季节的萝卜可甜了,但生的不能多吃,会犯恶心。” 阿六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由衷赞道:“的确爽口,但隐藏在甘甜中的那股味道有点呛,像辣又不是辣。” 金鸪抬起头,望着虞清欢和阿六有说有笑,走向林子深处,他泪流满面,那双蕴着笑意的眸里,有欣慰和高兴,就像看到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出落成一个优秀的人那般。 “主子,郡主,小姐很好,未来属下等会替你们守护好她……” 林子里,阿六嘴上说萝卜呛口,但还是向虞清欢又要了一截,边啃边道:“公子,难道您真的相信那群臭书生能自保?” 虞清欢道:“比气节,他们不输任何人,比武力,那群弱鸡十有八/九怕是连我都打不过,我怎么可能依靠他们?” 阿六疑惑:“那为何……公子您要出那样的题?有什么玄机么?” 虞清欢道:“玄机倒是没有,我只是想让他们把这场即将来临的危机,当成一场演习,让他们在紧要关头,不至于吓疯一大半。” “这个世上,最有气节是文人,最没骨头的,也是文人,要是他们知道这是针对风先生而来的,指不定就有人会把风先生卖了,那就危险了。” “你试想一下,如果有人把刀架在学生的脖子上,风先生是救还是不救?要是那人故意被架呢?” 阿六恍然大悟:“公子你脑筋转得真快,这些都想到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虞清欢笑吟吟地道:“山人自有妙计,我可不跟你这大嘴巴说。” 阿六撇撇嘴:“我这嘴巴不大啊!比谢公子还要小些,苍梧和苍何都夸过我嘴巴小呢!” 虞清欢白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专心采药。 两人忙活了大半日,背着满满的药材回了书院。 下午,虞清欢去找青鸟:“叔,这些学生当中,有没有人性子比较沉稳,能够临危不乱的?” 青鸟想了想,道:“真有几人。” 虞清欢道:“那有没有人文武双全的?” 青鸟道:“也有几人武功相当好,在我之上。” 虞清欢道:“告诉我他们都是谁,我去找他们。” 向青鸟要了名单之后,虞清欢挨个去拜访了。 在沉稳的人面前,她拿着药草,一口一个“师兄”叫得香甜,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也不讨厌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弟,问她来做什么,虞清欢无非就那几句话。 “这是……草吗?我听说……草烘干之后焚烧,烟雾会让人短暂失明。我对医术很感兴趣,可是家里不让学,想必先生也会觉得这样属于不务正业吧!师兄,你告诉告诉我,这是不是……草?” 那些师兄总会问:“昨日陆先生找过你了?” 虞清欢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啊是啊!” 问过之后,虞清欢故意把药草落下,等那师兄拿着药草追出去时,她早不见踪影了。 接着,她又去拜访下一个。 “师兄,听说这草碾碎泡水,会让沾到水的人浑身长包,是吗?” “师兄师兄,听说这草熬的汁会让碰到的人全身短暂麻/痹,对吗?” “师兄师兄,听说这草的粉末洒在人身上,会让人浑身酸软无力,失去行动能力,对吗?” “师兄师兄……” 虞清欢以装疯卖傻的方式,告诉了这些人药草的功效,再以粗心大意的方式,把药草分发干净。 接着,虞清欢又去拜访武功高强的人,挨个告诉他们。 “师兄师兄,我刚刚去林子里采药的时候,看到大老虎的足迹,那脚印大小都快赶上我的脸了。师兄,这两日夜里您注意着些,咱们的围栏太矮,可别让老虎跳进来伤了师兄弟,甚至是风先生。” “果真有老虎?可我来这一段时期了,不曾听说这山里有猛兽啊!” “师兄,我总不能瞎掰吧?您要是不信,自己去看看,就在入口往里走五百步左右,那棵香樟树下就可以看到,新鲜着呢!像是刚踩出来一样。” “看就不必了,我相信师弟。” “那您可别忘了巡夜,要是因为您偷懒,导致老虎伤了人就不好了。我最担心的还是先生,他那屋子挨着围篱,相当危险。” 一群武功高强的,都被虞清欢以各种理由诓去巡夜,如此一来,警戒线就拉好了。 这两日书院的气氛都有些紧绷,学子们表面很是平和,底下却暗流涌动,大家各怀心思,都在为接下来的刺杀演习绷着一根弦。 到了十五日这晚,刺客果然来了。 第553章 都被猪拱了 一轮明月升于东海之上,照得海面波光粼粼,大海就向一只巨大的兽,蛰伏在山脚,虎视眈眈地注视荟英书院。 虞清欢让阿六、青鸟和金鸪守在风先生身边,四个暗卫守在草庐外,她则潜伏在附近。 等到月上中天时,书院歇了灯火,一片寂静。 数十名黑衣人迅疾奔来,在接近荟英书院时,悄悄呈合围之势,一个个跳过书院的围墙,轻手轻脚地摸进书院,像是在找风先生。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了结了风先生,那些学子不不在刺杀名单内,全部灭口的话,太过引人注目。 可是他们不知道,书院早有准备,他们不想惊动任何人,就取了风先生性命的想法不可能实现了。 “什么人?!”巡夜的师兄大喝一声,提剑就冲了上去,“为何夜闯我荟英书院?” 刺客被这一声暴喝暴露了行踪,想要及时止损,在惊动所有人之前砍了这咋咋呼呼的酸书生,几个人围上来提刀就砍。 谁知那书生竟会武功,手挽剑花挡住了砍下来的刀,只见光影一闪,书生的剑便收割了几个人的性命。 “咚咚咚……”适逢此时,另一个巡夜的书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嘴里还大喊,“刺客来了,刺客来了!” 这正在来的刺客还没弄清楚为什么拿着铜锣的小书生会这么喊,漆黑一片的草庐早已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 刺客们连忙用眼神交流,好像在说。 “咦?这群书生不怕死?” “他们好像在等我们,嗯?” 无论刺客怎么想,如今他们的身影已经暴露在光亮中,密密麻麻,黑浪般铺陈在荟英书院的周围。 所有草庐灯火通明,但却没有任何声息,就好像里面的人死了一般,那么寂静。 就连提剑的书生和拿着铜锣的书生都隐去了身形,不懂钻到哪个草庐中去了。 四周静得让刺客心里打鼓,不知这群酸书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本以为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地上的尸体正在提醒他们,并非如此。 难道书院里的人已经知晓了他们的意图,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是不是所有人都如方才那个书生一般,武功在他们之上? 越是这么想,刺客的心里越打鼓,摆好姿势靠近草庐的速度就越慢。 正当他们听到自己心如鼓擂的声音时,方才拿铜锣的书生忽然出现在房顶,只听他一敲铜锣,大喊一声:“人来了,放猪!” 刺客连忙把飞镖投向他,可屋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人早就没了。 猪? 什么猪? 刺客满头问号。 就在他们以为奔出来的是恶狗时,一群胖嘟嘟圆滚滚的猪,拖着重重的肚皮,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他们。 刺客哪里晓得猪的厉害,一脚踹过去,想把猪踹飞,结果几百斤的猪只是微微偏离方向,用力踹去的刺客反而伤了一条腿。 有些轻敌的刺客躲避不急,结果被肥猪用力一拱,不是断了腿,就是飞出去被猪踩,现场惨不忍睹。 就在这时,铜锣声再次响起,书生出现在屋顶,他大喝一声:“扔瓶子!” 刺客又是一脸问号,在躲避到处乱窜的猪的同时,有的刺客准备掠上屋顶。 窗户同时被拉开,瓶瓶罐罐都被扔了出来,望着那刚升空就成抛物线落下的瓶子,刺客不以为然,心底还嘲笑小书生黔驴技穷,除了放猪就无计可施。 然而就在那些瓶子碰到他们的身体,里面汁/液粉末撒出来时,他们的脸色忽然变了。 叮叮当当的声响,伴着“砰砰砰”重物落地的声音,十几个黑衣人已被撂翻在地,无法动弹,被那来回乱窜的猪拱得嚎叫不已。 那天杀的小书生他又出现在屋顶了,这时他铜锣一敲,大声喊道:“蜂蜜弹,准备!” 草庐的窗户齐刷刷地关上,小石子从各种缝隙中飞射出来,咚咚咚击在各处。 与此同时,嗡嗡的声音四处而起,似有成千上万的蜜蜂煽动翅膀,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啊!”刺客一声声尖叫,对着虚空胡乱砍着。 铜锣声又响,小书生大喊:“提剑跟他们拼了!” 几个书生提剑跃出,与刺客厮杀在一起,他们身上抹了驱虫药,蜜蜂不得近身。 这小书生不是谁,正是虞清欢,她扔下铜锣,掏出寸长的短哨,吹动驭兽音符,灰灰和明珠疾速窜出。 血腥味弥漫,空气中是令人作呕的腥甜,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倒下,很快,便没有站着的刺客,数十个尽数撂倒,死的死,伤的伤。 屋内的书生大喜:“解决了!我们赢了!” 谁知那书生又捡起铜锣,大喊一声:“还有漏网之鱼,他们准备火攻!功夫好的都站到房顶接箭!” 话音刚落,她当先握紧匕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到林子里,而在她身前,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飞窜而过。 林子里燃起星星点点,着火的箭头即将射出之前,被一人两兽给截断扑灭了,纵使有漏网之箭来不及阻挡,也被那些功夫高强的书生握在手里。 准备火攻的刺客尽数伏诛,下一波毒攻却又开始了。 在东南角,几个暗卫点着了火,一缕诡异的黑烟升起,被风吹散,随风向书院的方向飘去。 那些飞舞的蜜蜂,闻到了烟味,一只接一只往下掉,而那些乱窜的猪,也倒地不起,四腿抽了抽,便再也没有动静。 “竹炭面罩都带上!”虞清欢大喊一声,从袖底掏出一块布蒙在脸上,那布是两块布缝合而成,中间留空,填了竹炭的粉末,可以阻挡大量的毒烟被吸进去。 虞清欢火速赶往东南角,那些刺客看到她,提剑冲了上来。 明珠和灰灰因为这空气中弥漫的毒烟而陶醉,晃晃悠悠失去攻击能力。 刺客约莫有五六人,虞清欢武功不济,她无法与几人硬碰硬,只能且战且退。 东南角这个角落比较隐蔽,那些会武功的书生一时也找不到这里,虞清欢一个人陷入了苦战。 屋里的风先生道:“陆川,陆浩,烟从东南方过来,快去东南角掐灭源头。” 青鸟金鸪迟疑:“但先生你……” 风先生的语气不容置疑:“快去!” 青鸟和金鸪走了,只剩下阿六一人。 恰此时,窗户破开,几个刺客冲入屋里,举刀向风先生砍来。 第554章 读书的作用 他们在同伴殊死搏斗时,悄悄躲在暗处,待看到青鸟和金鸪这两个风先生身边的人从这屋离开时,很快便锁定了风先生的位置。 阿六格挡了一个刺客,另外几个却抛下阿六,对风先生下杀手。 他们的行踪已然暴露,也不遮遮掩掩,对风先生下杀手的目的相当明确。 风先生抬手,袖中射出几发短箭,有刺客中箭倒地。 现在屋里还剩下五个刺客,阿六不能以一挡五,而风先生的袖箭不利于近距离战斗。 几个刺客缓缓向风先生逼近,而这时,阿六带来的另外几个暗卫从四面涌来,只用了几招,便结果了刺客的性命。 他们合围成圈,把风先生挡在里面。 风先生失笑:“这丫头,连刺客会来这招都算到了,早早派你们在暗处守着。” 阿六一脸自豪地道:“先生,王妃可聪明了,鬼点子贼多。先生您也聪明,知道王妃故意留陆川和陆浩在这里,时机一到,您就让他们前去襄助主子,将您的位置暴露,把暗中潜伏的刺客都引出来歼灭,这下清净了。” 风先生笑而不语,戴着面罩的几人,用眼神交流着。 另一边,虞清欢因为有了青鸟金鸪的帮助,反败为胜,几个放毒的刺客伏诛,虞清欢用匕首刨了一堆土,再用衣摆兜着,把那火堆盖住。 火一熄灭,黑烟散去,弥漫在空气中的毒也被东南风吹开,不再具有毒性。 虞清欢左右勾着青鸟和金鸪的手臂,笑吟吟地道:“两位叔叔,谢谢你们救了我。” 青鸟和金鸪受宠若惊,眼神在月色下盛着柔柔的光:“小姐,这是我们该做的。” 虞清欢紧紧勾住二人的手臂,鼻子一酸,眼泪却滚滚落了下来:“两位叔叔,你们只是我父亲的护卫,早在父亲母亲为了所坚持的正义而付出生命时,你们就该自由了。可这些年,你们因为当年的情意,一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坚守着,我替父亲母亲谢谢你们,等盛世太平,天下安稳,一切如父亲母亲所愿之时,我陆明瑜会好好孝敬你们,陆家九族全灭,你们就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是亲叔叔!” 青鸟和金鸪两个大男人,因为这番话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对于他们来说,毅勇侯不仅是主子,也是他们一生追寻的目标,早在当年毅勇侯府全灭时,他们就该随主子共赴黄泉,是淇王告诉他们,小姐尚存人间,小姐还需要他们的保护,他们这才背负着仇恨和痛苦坚持了下来。 现在,小姐不仅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好。她承继了侯爷的意志和善良,在以她的方式,仍旧践行着侯爷一生构建盛世太平的理想。 小姐知道他们的坚持,理解他们的不易,只为这点,日后纵使刀山血海,他们也甘愿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对最钟爱的晚辈般,极尽温柔。 虞清欢取下面罩,擦了擦眼泪,迅速跑开:“两位叔叔,毒烟已经没有了,我去看看风先生有没有事。” 青鸟和金鸪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刺客已尽数伏诛,草庐里的人得虞清欢命令,从屋里出来,一百多号人无一损伤,向来端方自持的人,也忍不住欢呼出声。 风先生负手,在阿六和暗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众人见他安然无虞,不由大喜。 风先生望着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学生,忍不住笑了:“甲班钦点刺客人数,并警戒刺客卷土重来。乙班清点损失,修复被刺客破坏的东西。丙班把这十几头猪搬回/猪圈,灌下清水猪就能醒来。丁班把书院外边的刺客,不论生死都搬到这院子里来,活的捆了,死的随便摆吧!” 最后,风先生看向其中一个学子,道:“我把陆川和陆浩借给你,辰时三刻你就去山下找你爹哭去吧!” 那学子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先生,来书院两年,我已经不哭鼻子了。” 众人哈哈哈大笑。 风先生一声令下,一百多人有条不紊地执行任务。这一次随考,他们安然过关。 实际上,他们互相也不知道对方都要应考同样的题目,更没有泄露半点关于考试的信息,是虞清欢潜入他们内部,以各种方法组织了这一次反击。 无论是猪攻,还是毒瓶,甚至是后来的蜂蜜弹,都是虞清欢挑选了特定的人,然后在他们面前无意间透露出这个方法,但他们都以为这个方法只有自己知道。 所以虞清欢敲打铜锣下令时,他们都以为虞清欢在提醒自己,不约而同地执行了同样的指令。 书院整晚灯火通明,众人忙活到辰时,终于把风先生交代的任务完成。 刺客共六十八人,死四十,伤二十八。不论生死,都扔在地上。 损毁的围篱和草庐已被修好,那些猪也都挪进了猪圈,等所有人都聚集到宽阔的院子里时。 风先生把虞清欢推到面前,对众人道:“你们都来向淇王妃行礼。” 所有人都震惊了——什么,这可爱的小师弟是淇王妃? 但众人都是风先生精挑细选出来的弟子,没有人质疑风先生的话,下跪行了个大礼:“见过淇王妃。” 虞清欢知晓了风先生的意思,所以她不闪不避,站得尤其挺直。 风先生继续道:“不瞒你们,这些刺客是冲着我来的,淇王妃得知我会遇到危险,仅带了五个护卫,便从扬州日夜兼程赶来报信。” “她让我们尽快离开书院避难,但我拒绝了,因为我的学生,甚至是我,都不该因为这点危险,就背弃荟英书院!若是这点风浪都挺不过,以后还怎么去施展抱负拳脚!” “因为我不愿意走,所以淇王妃留了下来,参与整个过程的你们,应当知道淇王妃在这件事中所起的作用。” “虽然我应该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默默记住她的功劳即可,因为我风澈一生光明磊落,绝不能和站队结党沾边。但这世上,做好事的人不该因为种种原因而不为人知,那样绝对错误!凭什么好人和英雄就该默默付出,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去!” “你们也看到了,淇王妃只会轻功,武功也只是平平,但在危险的时刻,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冲在最前面,也是她机智地化解了这次的危机,使得整个荟英书院毫发无损。” “虽为女子,却有勇有谋,不差你们任何一个人!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圣人之言不教你们歧视女子,书中经义不教你们自视清高,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 “我风澈的学生,不管干什么事,都绝不能在女子身上找优越感,绝不能靠贬低女子来抬高自己的身价。你们所向往的盛世,离不开每个人的努力,尽管是女子,也是这个世界的基石!” “我还想告诉你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退却,要懂得动脑子,胸中要有谋略,而不是只懂一往无前逞一时之勇,亦或是躲在后面瑟瑟发抖!” “最后,淇王妃来过荟英书院这事就烂在你们肚子里,在不能提及的时候,她只是你们的小师弟,若是以后淇王妃需要帮助,还请你们记得,今夜荟英书院是怎么被保存下来的,我要说的也就这些!” 虞清欢看向风先生,眼眶微红。 第555章 无论兜兜转转,都逃不掉的 此刻的虞清欢明白了,风先生不愿意走,为的就是这一刻。 风先生以身犯险,就是为了给她争取拉拢这些学子的机会。 一个国家,无论是读书人,还是武夫,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是,但只要是年轻人,他们都会成为国家繁荣昌盛缺一不可的基石,更何况这还是一些有才有识之士。 眼前这些人,多少人怀揣着崇高理想,多少人有些不会向权贵低头的傲骨,像拉拢他们,比登天还难。 但望着眼前这或惊讶或敬佩的百多号人,虞清欢知道,他们都被拉拢了。 虞清欢拼命忍住潮湿的心绪,露出符合她身份的神情,娇小玲珑的她,这一刻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意。 最后,虞清欢用着沉稳有力的声音道:“我站在这里,只是出于爱才之心,不希望国家将来的栋梁,毁在一些蝇营狗苟之手。或许你们会好奇,这些躺在地上的人会是谁派来的。” “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去追究,因为这个时候的你们,需要静心学习,不应该心有杂念,被一些东西蒙蔽了双眼,你们就当这是风先生给你们出的一道随测题,这些人都是被请来给你们的考验。如果不这样的话,无论是你们,还是风先生,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个站得笔直,虞清欢知道,他们都明白该怎么做了。 于是,虞清欢转身离开,把时间留给风先生。 风先生淡淡地道:“先在这等着吧!等有人来把这些人清走,你们再回去休息,明后天给你们休沐,重新来到学堂时,每人交一篇策论给我,过关者即可下场参加接下来的乡试,能不能在乡试、会试、殿试中过关斩将,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也就是说,这一百多个学子,都已是考过院试的秀才,接下来可以直接参加乡试,过了之后便是举人,可以参加会试。 在大秦,多少个地方因为有一个秀才老爷而骄傲,但这里一百多个人,却都是秀才。风先生的荟英书院,不可谓不厉害。 在大家或紧张,或兴奋,或激动的目光中,风先生负手离开。 另一边,虞清欢坐在悬崖边上,看着海面上的那痕鱼肚白。 海风拂面,很快,一轮旭日露出了边角,海面上一粼粼波光都被染成红色。 满世锦绣晴芳,海上日出的壮阔之景尽收眼底。使得她整个人的心,都昂/扬起一种无以言说的感觉。而那种感觉,是向上的,是催人上进的。 任何人在这种景致之下,不会感觉到丝毫柔情,也不会感到任何惧意,胸中都是豪情壮志。 “先生,我知道您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创建荟英书院了。每天面朝辽阔的大海,心也会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王妃,这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吗?” “是啊!从出身到现在,在景州的山野跑过,也在京城的豪门大院足不出户过,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原来天地是这般的辽阔。” 前世看过,但她不能说。 “王妃,你的心胸也同样很辽阔。这世上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每个人的心灵都被局限在一具躯壳里,随着岁月老去,最后化作一抔尘土。但有的人胸怀天下,天下也会以最宽容的方式容纳他。风某人相信,你和淇王能让这世界变得美好。” 虞清欢笑了:“风先生,您是第一个把造/反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之人,若是您都这么相信着,那我们也会努力。不过在此之前,若是帝都来人,还请您回应当今的邀请,只有站在那个位置,您才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为了这些学生,您也该回去。” 风澈笑如清风朗月:“你这丫头,你确定自己这么劝我,没有任何私心?要是我坐了那个位置,以后你夫君行事可就方便多了吧?小小年纪,就只知道偏心自己的夫君,有没有想过,风某我厌恶那位置上的人,厌恶朝野中的钩心斗角?” 虞清欢望向大海:“先生,上天赋予我们与众不同的本事,或许就是为了让我们承担更多的责任,无论怎么兜兜转转,都逃不掉的。” “您知道吗?其实王爷他也向往平淡清闲的日子,他曾经告诉我,要带我去南疆,做那偏安一隅的闲散之人,可是一旦这个天下出什么问题,他都会第一个冲在前面。” “男人嘛,就是有担当有责任心才帅,我就喜欢他以天下为己任的样子。” 风先生摸了摸下巴:“我已经不年轻了,近四十还是老光棍一个,或许从来没有帅过,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也帅一下,也不枉来到这人世走一遭。” 虞清欢转身,敛礼福身:“先生,我相信您会为朝野带来新气象,我替天下百姓,以及那些一心报效国家的人谢谢您,谢谢您为天下放弃闲云野鹤的日子,也谢谢您忍辱负重臣服于一个不配得到您臣服的君主,我以先人的名义立誓,不会让您的付出付诸东流。” 风先生欣慰地道:“那小子有你这个妻子,是他的福气。你看向左边。” 闻言,虞清欢回眸,那里站了一个男人,他满身风尘仆仆,额上尽是汗水,像是刚刚日夜兼程,拼命赶来这里。 “晏晏。”在见到虞清欢时,长孙焘如释重负,“过来,让我抱抱。” 风先生摸摸鼻头,一甩袖子背着手走了。 虞清欢露出笑容,迎着朝阳,小跑着奔向他:“草草!” “唔!”长孙焘被她扑得后退一步,搂住她的腰,任那双小腿缠绕在腰际,最后,轻轻戳了她的脑袋,“真是莽撞,如此大事,不该这般冲动就跑来,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虞清欢骑在长孙焘腰上,抱着双手,嘴巴嘟了起来,表示她在生气气:“哼,还不是因为你瞒着我那白漪初之事,刚回到县衙,就知道你要娶她做侧妃,我也是人,也会难过,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觉得好像晴天霹雳般,都要伤心死了!” 第556章 就是在生气气 “你个小醋坛子,哭了没?”长孙焘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脑袋,疲倦的脸上满是愧疚和自责。 虞清欢点点头:“哭了的,哭得很伤心,可难过了。” 长孙焘把她轻轻放下来:“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是我怂,是我不好,没有马上告诉你这个消息。” 虞清欢取出帕子,温柔地擦去他额上的汗:“昭华,我们是夫妻,从我出生开始,你就抱过我,护过我,也养过我,后来更是找了我十数年,我虽难过,但最后却选择相信你,若是我因为其他女人,而怀疑你对我的忠诚,那就是对我们之间感情的作践!我承认我是生气了,但当我看到你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时,一切怒火都烟消云散。你让我伤心难过,我让你担惊受怕,我们扯平了!” 长孙焘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究竟是多幸运,才拥有这贴心的小棉袄。 “晏晏……” 长孙焘复又将她紧搂在怀,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才肯罢休:“若我负你,不配为人。” 虞清欢任他抱着,狡黠地笑了——她和长孙焘经历了那么多风浪,若是连这点最基本的信任都给不了长孙焘,那只会让白漪初得逞。 白漪初越是想离间他们,她就越该把长孙焘的心抓住,只要长孙焘和她统一战线,就算那白漪初手握盘古斧,也不会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一丝缝隙。 “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吧?累不累?”虞清欢搂住他的腰,深深地吸了一口属于他的气息,带着不好闻的汗味,但却莫名让人安心。 长孙焘道:“累,不仅累,还害怕。” 虞清欢仰头望着他:“你在怕什么?” 长孙焘将虞清欢的手握住,让她摸自己的腰背:“晏晏,你看看,我就算是赶路,也有拼命吃饭,把肉都给养出来了,就是等见你的时候,让自己更扛揍一些。” “我担心你的安危,也担心不知道怎么和你交代。虽然我相信你可以解决风先生这边的事,但我还是担心你出意外,虽然我相信你会信我对那白漪初根本没半点想法,但我还是觉得不知道怎么向你交代。不过此时此刻,所有的担心和顾虑都没有了。晏晏,你真好!” 长孙焘本以为事情就此过去,谁知虞清欢忽然后退几步,叉腰道:“行吧!铺垫也做好了,情绪也到位了,现在是该好好拷问你的时候。” 说完,虞清欢扯了一根竹枝,把上面的叶子拔掉,指着长孙焘凶巴巴地道:“长孙焘,现在你跟我老实交代,白漪初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她即将成为你的侧妃,但我并不知前因后果!” 灰灰和明珠跃上虞清欢的肩头,对长孙焘龇牙咧嘴,像是在给虞清欢助威。 “晏晏?嗯?”刚刚温柔慵懒的小猫儿难道是错觉,现在这只炸毛的小野猫才是真实面目? “说!”虞清欢一下就将竹枝甩在他手上,虽然不会造成很大的伤害,但那被枝条甩到的痛,却是火/辣辣的。 “啊!”长孙焘叫了一声,捂着手可怜巴巴地道,“晏晏,疼。” 虞清欢一手叉腰,指着长孙焘:“快点交代!不然我就划了你的脸,看你用什么去骗别的姑娘!” 长孙焘看到自家的小醋坛子是真生气了,刚刚那些温柔都是为了让自己心疼,而现在的怒火是为了让自己害怕,自己真的被拿捏得死死的。 同时他也心知事情闹大了,可能有点难哄。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跪在小醋坛子面前,老老实实地交代:“娘子,是皇帝下的旨,我们生还的消息传回去,他气狠了,于是下了这道旨意。” 虞清欢气呼呼道:“那还不是你这张脸招的祸!休想这么轻易蒙混过关,你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自己错误,等我气消了再起来!” 阿六一直在寻找虞清欢,刚拨开树枝,就看到自家主子跪在地上,连忙走出去:“主子,您怎么来了?这是在做什么?” “滚!”长孙焘眼眸刚刚扫过来,阿六便砰地跪在了地上,他对着阿六冷冷道,“有没有眼力见,没看到本王正在哄媳妇么?你的账本王还没跟你清算,你竟敢嘲笑到本王头上,不想活了是吧?” 阿六脖子一缩,接着竹枝便被递到了手中,诧异抬起的眸子里,落下王妃温柔的笑脸。 “阿六,王爷就交给你看着了,就算天上下刀子,你也让他跪稳了,等我消气才叫起来。” 虞清欢望着垂头丧气,一脸知错的长孙焘,咬牙道:“陛下赐婚那么大的事,也敢瞒着我,嘴上说是因为怕我生气所以不敢说,但其实是不相信我吧?要是相信我,就该老老实实地交代,有什么事一起面对。” “无论是瞒着我打算自己一个人解决,还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找合适的时机提出,对我来说那都是自私!只有自私的人才会考虑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心安,才能少受惩罚,但却不会考虑不被信任的对方会怎么难过!” 虞清欢拍了拍阿六的肩膀:“看好了,否则我就把你干的好事告诉王爷。听我的还是听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阿六把竹枝条拽得紧紧的:“王妃,属下决不辱使命,请您放心,属下一定把王爷看得牢牢的!” 虞清欢冷哼一声,抱着手走了。 长孙焘漫不经心地看了阿六一眼:“阿六,你干了什么好事?与王妃生气有关么?嗯?” 阿六一吞唾沫,脖子一缩,握紧竹枝装鹌鹑——不能背叛王妃,否则王爷会更快要了他的小命。 “零。”话音刚落,虞清欢消失的方向,飘出一道影子。 阿六看到他,脸色变得尤为惨白。结果就像阿六所料般,零把阿六送错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硬着头皮看向主子,见主子笑得温柔又灿烂:“原来,是你小子害得本王跪在这里啊,想好怎么死了么?” 第557章 我知道错了 阿六心都要跳出来,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看到青翠的竹枝时,忽然有了底气:“主子,属下可是奉了王妃之命看守您的,要是您这时候惩罚属下,王妃会以为您不知悔改,难道您想跪在这里风化成望妻石么?” 长孙焘没有再搭理阿六,他抚了抚膝盖:“啊……女人心,海底针呐,说得那么温柔那么深明大义,本王的一颗心都被捂化了,刚刚感动得一塌糊涂,翻脸就不认人,叫本王罚跪,受那皮肉之苦。” 阿六低低“切”了一声,却被长孙焘听到了。 “嗯?要是没有解决方法,你这辈子就别想再发出任何声音。”长孙焘冷冷道,“零,烧根火钳子,要是阿六说不出中听的话,就把他嗓子给捅哑。” 阿六握紧竹枝,在不背叛王妃让他看紧王爷的命令的同时,还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分析了王爷的处境:“王爷,王妃生气的点,并非您这张脸惹上白小三那事,所以王妃初见您的时候,才没有生气。” 长孙焘抱手沉吟:“似乎是这么回事。” 阿六又道:“王妃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生气是因为您不信任她,没有将赐婚圣旨一事立即告诉她,这在她看来,这就是您根本不相信她信任着您。王爷,认错也要用对方法,不然跪钉子也是自找的。” 嘴上这么说,阿六却在腹诽:不听阿六言,吃亏在眼前,王爷您可长点心吧! 长孙焘很认真地想了想:“你小子,说话还算中听,这次就饶过你。” 阿六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听到了主子冤枉索命般的声音:“等回了京城,就把你配给娇娇,以感谢你为本王排忧解难,要不是你,本王还想不通王妃为什么生气,所以你值得像本王一样拥有个好媳妇。” 阿六想到马房那脸比他屁/股还要大的娇娇,绝望地道:“主子,您还是杀了属下吧!” 长孙焘心情分外愉快,他低声吩咐:“零,去守着她,可别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零点点头:“主子,属下一直有一事不明。” 长孙焘道:“何事?” 零道:“属下一直以来,都被您当作最后一道保命屏障,所以不在您生死关头,绝不会出现,以免暴露了被敌人拿住。但……属下不懂,怎么才叫不让王妃受到伤害?怎么才算王妃受到伤害?” 长孙焘道:“无论是她伤心了难过了,还是有人想要袭击她,这些都算伤害,哪怕是她手指被割伤一小条伤口,你也要确认那是不是来自他人的恶意,是否会引起更大的伤害。就算是本王让她哭了,你也要站出来狠捶本王一顿。” “属下明白。”零掩去了身形。 日头越来越大,长孙焘依旧乖巧地跪着,小王妃的惩罚,他甘之如饴。 因为这让他知道,小王妃也是在乎他的。 这种温柔的时候要人命,生气的时候也要人命的小家伙,谁能抵挡得住? 一颗心能被这小家伙化成了水,也能被这小家伙时时牵动,翻来覆去地揉/搓,或许这就是真爱吧! 淇王长孙焘此刻觉悟了! “叔,您做的粥很好喝,可不可以教我?”虞清欢推开厨房的门,笑吟吟地看向金鸪。 就在刚才,知府大人的公子,就是风先生吩咐他回家哭的那个师兄,当真披头散发狼狈至极地回了家,抱着老祖母的腿嚎啕大哭。 祖母心疼这孙子,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在孙子的搀扶下,直接勒令知府把刺客抓起来重重治罪。 老母之命哪敢不从,知府火速点人,上山把把活人和尸体给带走了。 此时,院子里干干净净,只有被压/倒的小花小草上,才看得到昨夜战斗的痕迹。 被虞清欢夸赞厨艺,金鸪相当高兴,他笑着道:“小姐,那是干贝粥,这干贝大有文章,所以喝起来那粥才会如此美味。” 虞清欢道:“他来了,好像很久没好好吃一顿饭了,叔,我不擅长海味,你教教我。” 金鸪略显激动:“淇王来了吗?怎么不见他?” 虞清欢一边撩袖子,一边道:“噢,他被我罚跪,如今正在跪着呢!” 金鸪一晃神,仿佛看到了十数年前的情景,那时的侯爷,脾气臭还固执,但对郡主却没有任何脾气,但凡郡主皱皱眉,他都能抱着搓衣板跪下去求原谅。 记得有一次,边境的姑娘看中了侯爷,竟不请自来,跑到郡主面前自荐要做侯爷的妾室。 结果郡主还没开口,刚练兵回来侯爷就乖觉地跪下去,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把人家姑娘送去遥远的北齐,郡主这才愿意搭理他。 可尽管冷战着,郡主也十分挂念侯爷的身体,悄悄做各种好吃的,让人给侯爷送去。 如今的情景,和之前何其相似? “叔,你怎么了?”虞清欢问兀自发呆的金鸪。 金鸪偏过头,擦了擦微湿的眼角:“没什么,让属下来教您怎么做出既能填饱人的胃,又能抚慰人的心灵的粥。” 虞清欢在厨房里呆了一个多时辰,等砂锅里的粥煨得又软又糯,她才端着粥到了崖上。 长孙焘仍乖觉地跪着,看到她时满脸笑意:“晏晏,你来了,你看看我乖不乖,这好半天都没挪一厘一毫。” 虞清欢坐到他身边,那里树影落下,她的脸也显得斑驳陆离。 她把粥盛到碗里,让那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拂。她则拿起杯子,为长孙焘倒了一大杯清冽的泉水,送到他的嘴边。 长孙焘骑马跑了一路,又晒了这一个多时辰,早就渴得嘴里半点水味都没有,咕咚咕咚,三两下喝了一大壶。 虞清欢尝了一口碗里的粥,待觉得那粥变成能接受的温度时,她舀了一勺递过去:“张嘴!” 长孙焘乖巧地把嘴张开,一口吃下那香滑软糯的粥后,唇角带笑:“粥很好喝,晏晏也很好看。” “再张嘴。”虞清欢故意舀了一大勺,塞进长孙焘的嘴里,然后再喂自己吃一口。 两人就这样分食,很快就将一碗粥喝见了底。 阿六早握着竹枝跑了,在这一崖上的一角,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还有倏然而过的山风。 “晏晏,我错了……” 第558章 离别 “好好吃饭。”虞清欢不冷不热地说一句,继续往长孙焘嘴里投喂。 长孙焘已有饱腹之感,但他不敢说出来,生怕又惹得晏晏不高兴,一口一口地吃着,直到忍不住打了个嗝,这才求饶:“晏晏,我吃不下了!” “吃不下了还不坦诚地说?你就那么怕惹我生气么?怕到你连自己都没办法好好做?”虞清欢把碗扔到托盘里,“什么时候,你需要在我面前这般小心翼翼了?” 长孙焘顺势赖到了虞清欢身上,抱着她的手臂道:“因为我病了,而且还病入膏肓。” 虞清欢推开他:“脑子有病?” 长孙焘道:“不不不,比那还严重,我这种病药石无医,汇集天下名医也束手无策,这种病叫做惧内,我真的病入膏肓了,晏晏你别凶我,不然这病犯起来,会要命的!” 说完,长孙焘把虞清欢搂住,整个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赖着不想动:“晏晏,这次我真的知道教训了。你别恼我,那晚本来要和你解释的,但接到了珍璃护卫传来的消息,说珍璃遇到危险,我来不及回县衙,便去救珍璃了。等回来的时候听李元说你来了这里,怕你遇到危险,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一宿都没有歇过,到现在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你就别恼我了好不好。” 虞清欢叹了口气:“我真是不争气,被你这三言两语的苦肉计搞得愧疚又心疼,本来还想惩罚惩罚你,不过这次就算了吧!要是敢有下次,我就背着小包袱几家出走,躲起来让你找不到,看你还怎么敢瞒着我,对我阳奉阴违。” 长孙焘见虞清欢彻底放下芥蒂,不由得松了口气,紧张感一卸去,就这么靠着虞清欢的肩,整个人沉沉睡了过去。 树阴底下,大概送来凉爽的风,真是惬意又舒适,虞清欢把披风解下铺在地上,让长孙焘躺在上面。 “真是个傻瓜。” 他得嘴角还沾着些许油渍,虞清欢想用袖子给他擦,在看到袖子上的尘土时,她放弃了,俯身用唇为他擦净。 却不想身后忽然一重,一只大手将她按了下来,她就这样,趴在长孙焘身上。 “抓到了,你这小馋猫,承认吧!你就是馋我的美色!” 虞清欢想要起身,却被长孙焘紧紧搂住:“让我好好抱抱你,许久没这样独处过了。” 虞清欢终是心软了,不忍心拒绝眼前这个卸去一切伪装和防备的男人:“嗯,等会儿你别嫌手酸。” 说完,虞清欢顺势躺在他身边,靠在他的手臂上,两人相拥着,享受着暖阳和海风。 “我绝对不会纳了白漪初的,晏晏,我只要你。” “嗯?” “我只要你,生生死死,都只要你。”长孙焘翻身,把虞清欢圈在了怀里,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 虞清欢出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耳/垂:“那你准备怎么做?抗旨不尊么?” 长孙焘用最温柔的话语,说着这世上最无情的话:“她要是死了,也就没有所谓的抗旨不尊。这个女人,仗着一点小聪明就目空一切,妄想操纵天下,那就让她为自己的愚昧无知付出代价。晏晏,不必在意她,在本王心里,她连只蟑螂都不如。” 虞清欢撇撇嘴:“也没多在意啦~” “小骗子。”长孙焘抵着她的额头,“你这惯会骗人的小骗子,嘴上说不在意,你瞧你,脸都扭曲了,还说不在意。” 虞清欢轻哼一声:“你闭着眼睛,怎么知道我的脸扭曲了。” 长孙焘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得胸膛之上:“因为你住在这里,不管你想什么,我都能知晓,晏晏,这就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虞清欢咬咬唇,嘴角却勾了起来:“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 长孙焘低笑出声:“抹了你的口水啊!刚刚不是帮我揩嘴来着?” 虞清欢连忙捂住他的嘴:“别说下去了,越发没个正行,睡觉。” 长孙焘舒服地哼了一声,抱着虞清欢呢喃:“虽然没有高床软枕,但有晏晏在身边,就是觉得安心……” 话音刚落,长孙焘的呼吸变得均匀,疲惫的他又睡了过去。 虞清欢端详着身旁熟睡的男人,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 这是她一生依靠的男人,他们心里只有彼此,真好。 想着想着,虞清欢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两人一觉睡到日头偏西,醒过来时在看到对方的刹那,异口同声地道:“你怎么这么黑?” 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在这崖上被太阳烤了一整天,可不会黑吗? 但两人都没有嫌弃对方,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相携去了书院。 长孙焘去见风先生,虞清欢则去找青鸟和金鸪告别,在这边已经耽搁了一些时日,该回扬州去了。 草庐里,风先生举杯:“找到你的丫头了?” 长孙焘一饮而下:“找到了,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发现她早已在身边,真是神奇。不过就算她不是瑜儿,我这颗心,也早就属于她了。” 风先生呷了一口窖藏的清酒,摇头叹了口气:“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情情爱/爱,不过你接下来要说什么话我也想象得出,不用说了,你那王妃早就把你想说的话都说给我听了,我们十数年未见,好好喝一壶,不醉不归。” 长孙焘换了只大碗:“王妃说话还真好使,竟能让你这个御前都不屈服的硬骨头听话。” 风先生笑得酣畅淋漓:“谁让那丫头招人喜欢,说话一套一套的,很让人信服啊!” 长孙焘一脸自豪:“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人!” 两人哈哈大笑,声音从草庐传出来,大家都听到了,也很好奇风先生在招待哪位旧友,但没有人会去窥探先生的私事,都在各自的房里研究策论。 虞清欢提了一壶酒,找到青鸟和金鸪:“二位叔叔,陪我喝一杯?” 金鸪忍俊不禁:“小姐,半日不见,您的脸怎么全黑了?” 虞清欢摸了摸脸颊,笑吟吟地道:“晒了一日太阳,是会有些黑,反正我天生雪肤,用不了多久就养回来了,叔叔们不用担心。来,喝一杯。” 两人也不客气,与虞清欢坐在院中的石椅上,对着十六夜的月亮喝酒。 对他们来说,接下来会有很久的时间都见不到了,谁也没说道别的话,但大家都尽情地享受这离别前的一刻。 喝到半夜,长孙焘和虞清欢都有些微醺,但二人还是带着属下,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荟英书院。 又是日夜兼程的几日,等一行人回到钟离时,白漪初的车架,也即将入城。 第559章 做小的还想要脸?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定北侯一早就派人传信,说他们的车架即将入城,请王爷前去迎接。”一行人刚进府,县令便迎过来告知此事。 “知道了。”长孙焘随口应了一声。 斜刺里冲出来一个粉粉的人影,瞬间就把虞清欢抱住了:“小舅母,珍璃好想你啊!” 还不等虞清欢作出反应,珍璃郡主便迅速转头,冷冷道:“哟哟哟,定北侯真是好大的架子,他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是吗?叫舅舅去迎接他,难道他才是王爷不成?” 县令可害怕这郡主,连忙解释:“郡主,不是去迎接定北侯,而是去接未来的侧妃。” “那就更搞笑了,不就是做妾么?怎么就这么大一块脸,自己不赶紧麻溜进城给正妃点头哈腰附小做低也就罢了,还拿乔让小舅舅去接,弥勒佛都没她脸大!” 噎完县令,珍璃郡主挽着虞清欢的手臂,像只讨赏的小狗:“小舅母,累不累?快回屋歇着。” 县令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见王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连忙把头转向看起来比较和善的王妃:“王妃,要不您劝劝王爷,辛苦一点走这一趟,否则传出去,外头的人会说您善妒,容不得人。” 说完,县令暗自庆幸自己的机智,这天下的女人,最是在乎名声了,王妃若是不想传出不好听的话,怎么也得劝王爷去接白小姐,否则还不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善妒? 不曾想,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县令,被一顿责备。 虞清欢反唇相讥:“大人,你当郡主的话是放屁么?一个侧妃而已,难道还让本王妃小心翼翼伺候着?全方位无死角地顾及她的感受?再说还没成为侧妃呢!无论从君臣关系还是伦理道德来说,也只有她白漪初跪舔本王妃的份,大人的脑子要是没坏,不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 县令求助地看着王爷,天真的他以为王爷会责备王妃不可理喻,又不曾想,他大意了。 “来人,看来县令是太清闲了,本王的家事都敢管,既然精力那么旺盛,那就该有发/泄之处,传本王命令,去民间寻十个八个愿意再嫁的寡妇,许给县令大人为妾,也不拘年龄大小。” 阿六拱手:“属下遵命,必定好好物色,今夜就让县令大人洞房花烛,再做新郎。” “珍璃,放开你舅母,她累了好几日了,让她好好休息。”长孙焘不再搭理县令,把珍璃郡主提到一旁,“晏晏,我们休息去。” 目瞪口呆的县令回过神来,做垂死挣扎:“王爷,圣旨上写着您需得亲自迎接,您总不好抗旨吧?” 长孙焘倏然回眸,目光冰冷一片,唇角却带着笑意:“圣旨上有规定本王一定要迎出多远距离?对了,你要是闲着没事的话,等定北侯送女儿上门时提醒本王一声,本王好站在屋门口迎一迎。” 说完,长孙焘扶着虞清欢,一脸讨好地道:“晏晏,前面有个门槛,小心别绊了。” 县令满身都是问号,未曾参与王爷哄媳妇会议的他,根本就不知道王爷有多稀罕王妃,只凭他为官多年的老练经验,判断出与定北侯结亲对淇王百利无一害。 他以为淇王会重视这场联姻,自然也会在乎未来的侧妃。而虞家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没有后家支持的王妃,对淇王的没有任何助力。 所以定北侯给他送东西拉拢他时,他毫不犹豫就站在了未来侧妃这边,想要借此讨好王爷,但……怎么会是这么个结果? 县令可不敢得罪淇王,定北侯这个实权人物他也吃罪不起,只好命人去城外报信,把一切都推到了后台比较软的淇王妃身上,说淇王妃闹脾气,绊住王爷不让他出城。 得知这个消息的长孙焘,正在给他的小王妃擦背,淡淡说了一句:“杀鸡儆猴,就从这只聒噪且认不清现实的老公鸡下手吧!主意打到你头上,是真的不想活了。” 虞清欢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安抚长孙焘道:“别生气别生气,我不会放过他的。” 但在城外一脸倨傲,等着淇王亲迎的定北侯却沉不住气,他收到传信,气得一剑劈开劈倒了一棵树,怒不可遏地道:“不知所谓的死丫头,算什么东西,也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摆老夫一道,老夫定要让她瞧瞧,她究竟算个什么玩意儿!” 白漪初看到父亲生气,脚步轻移过来,倾国倾城的容颜,婀娜娉婷的身姿,柔美动人的声线,叫身边一众人,不分男女都看痴了去。 “父亲,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定北侯怒不可遏,看到爱女关切的神情,面色不由得缓和了许多:“淇王妃使性子阻拦淇王,不让他来迎接你。女儿,淇王妃这是在打你的脸,要是淇王他不来接你,怎么显得他对你的看重?日后有谁会服你?” 白漪初扭头擦了擦眼角,再回眸时,眼眶红彤彤的,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善解人意:“父亲,请不要为女儿生气,女儿本就是做小的,被正室欺凌也情有可原,女儿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要是因此让父亲气坏了身子,女儿万死莫赎。” 定北侯更心疼了,手忙脚乱地安慰宝贝女儿一阵子,要给淇王妃颜色看看的心,却比方才还要坚决。 他柔声道:“乖女儿,你是我的宝贝女儿,谁敢欺凌你半点?不管怎样,为父都会为你做主!为父一个封疆大吏,难道还惩治不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不成?” 护送队伍也很心疼,义愤填膺地议论开来。 “这淇王妃也忒过分了,不管怎么说,小姐都是名门之后,有整个定北侯府做后盾,岂是她随意欺凌的?” “看来传闻属实,淇王妃不仅品性恶劣,而且还没教养,不知女子之德为何物,这样的女子,简直连给我们小姐提鞋都不配!” “正妃又如何?连个侧妃都容不下,日子也该到头了!” 白漪初捏着帕子,微微垂着头,一副委屈无比的模样,嘴角却得意地勾起——以为不来接就能打她的脸了么?现在所有人都站在她这边,她要让这虞清欢受千夫所指!让虞清欢知道,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虞清欢要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得到想要的,而她只要轻轻一皱眉,就有无数人站在她这边,就连天意,也会站在她这边! 但是下一刹那,白漪初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第560章 比不要脸,阿六没输过 “侯爷,侯爷,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 “城里的百姓都在议论,说侯爷和小姐明明已经到了城外,但却不进城,分明就是拿乔,还有更难听的,小的不敢说。” “还有什么更难听的?!” “他们还说侯爷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明明身为臣子,还让主子亲自来接,这算哪门子臣子该做的事?他们说侯爷尊卑不分不自量力,明明什么功劳都没有立下,仗着自己手里握着兵权,就学着那些佞臣搞功高震主那一套。” “他们还说,小姐应该去照照镜子,自己是什么东西,难道心里没点数吗?就算有圣旨赐婚又如何,还不是做小的,这都没进门,就敢给主君和主母下马威,什么样的家教,才能教出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女儿?果然做妾的都上不得台面!” 报信那人的声音足够大,不仅守城的官兵们都听到了,就连靠近城门口的行人,都驻足聆听,最后露出无比轻蔑的表情。 白漪初的脸,就和她的衣裳一样白,她死死地绞紧手帕,眼泪一颗颗掉下来,这倒不是装的,而是给死气出来的。 定北侯握着大刀,一张老脸也气成了猪肝色,这钟离城的百姓嘴怎么这么毒?一句句话直戳人肺管子! 报信那人道:“侯爷,小姐,就算被说中了,你们也别恼羞成怒,小的这就去砍了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让他们知道我们定北侯府的厉害!” 说完,还不等定北侯和白漪初反应过来,报信的人怒气冲冲地跑进城。 白漪初强忍着怒火,双眼还挂着眼泪,这让她美丽的面孔看起来扭曲而狰狞:“父亲,那报信的人女儿怎么没见过?是我们的人吗?” 定北侯表示,他也没见过。 “虞清欢,我与你势不两立!”白漪初双眼淬毒,想通了关窍。 刚溜进城的阿六,迅速扯/下胡子,扎到看热闹的人堆里,不经意地道:“你们听见了吗?白漪初她在骂淇王妃,啧啧啧,真没教养啊!” 阿六带来的暗卫附和道:“可不是吗?明明是来做小的,却还如此倨傲,也不知谁给她的底气!” 阿六又道:“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她拿着赐婚的圣旨呗,真是上不得台面,竟然妄想用圣旨来胁迫王爷和王妃来接她。” 暗卫道:“王爷出事,王妃生死相随,她算什么东西?占了个未来侧妃的名头,竟然连北都找不着了,这种女子,除了那张脸,有什么用处,可别是什么蛇蝎美人,进了淇王府就离间淇王和淇王妃的感情,把淇王府搅得乌烟瘴气!” 阿六双手拢在嘴边,冲着城门外的车队大声喊道:“还是主动进城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是啊!是啊!麻溜进城吧!太丢人了!还要点脸不?”看热闹的人附和。 “竖子!你找死!”定北侯暴跳如雷,提着剑就冲向阿六。 “定北侯杀人了,快逃啊!快逃啊!”阿六大喊一声,脚底生风地跑了,边跑边喊,“定北侯不上阵杀敌,反而当众对百姓下手啦!” 定北侯能忍住,他就不会千里迢迢送女儿给人家做妾。 听了这话,他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举着剑去找方才起哄的小子,可街上乱哄哄的,哪里有那可恶的身影。 怒气难消的定北侯,愤怒地砍了几剑城门,最后把剑往地上一贯,地面破了很大一个洞。 众人一哄而散,纷纷对定北侯露出恐惧的神色。 白漪初用了许久,这才终于敛住了怒气,她捏紧帕子,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她低低地哭了起来:“我只不过是个妾,王妃竟派人如此诋毁我与父亲的名义,伤我毁我害我不要紧,但如此对父亲,你枉为正妃,不就是想逼我退出吗?我退出就是,把这条命给你罢!” 说完,白漪初冲向了护城河。 这一幕不出阿六所料,他嗤笑出声,又起哄道:“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嘴巴上高风亮节,还不是搞那卑鄙无耻的一套,博取大家的同情,还妄图把脏水泼到淇王妃身上。你们说说,会和淇王一起拯救淇州百姓的淇王妃,会把心思花在一个女人身上吗?跳吧跳吧跳吧,死了就清净了!” 本来有些同情白漪初的人,登时如当头棒喝,瞬间更加鄙夷这虚伪的女人。 而因为她的美貌,她本身就被其他女人嫉妒,见她这副狼狈样,大家巴不得都踩上一脚。 “我以前也这么做过,身为女人,我最清楚她的手段了,还不是仗着美貌想迷惑大家。”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小姐,原来也和我们这些民妇一样,使这种低级的手段。” “这么看来,她的确配不上淇王,空有一副容貌,还不是一无是处。” “……” 白漪初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把议论往虞清欢身上引,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想要留住一块脸,这河她无论如何都得跳。 河越来越近了,她甚至能闻到污泥的味道,更看清了里面那些污秽的东西。 白漪初有刹那的停顿,却因脚滑而掉了下去。 “扑通”一声,她灌下了几大口污水,昏昏沉沉,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定北侯也顾不得生气,连剑都没拔,跳进河里救女儿,整个侯府的队伍都围到河边,大喊,尖叫,惊慌失措,一片人仰马翻之相。 阿六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双手抱着后脑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论作妖,他阿六难逢对手,白小三敢在他面前耍宝,不觉得弱了点? “你们几人,去把毅勇侯和白小三今日所做的事散播出去,务必要把毅勇侯说得英勇无比,一剑能震尿数十人,也务必把白小姐为了污蔑王妃跳下还不到腰高的护城河的丰功伟绩说出来,去吧!你们可是主子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嘴巴,别让主子失望。” 众暗卫散去,阿六心情甚好地哼起了曲儿,美滋滋地想:这下总能戴罪立功了吧? 县衙里,长孙焘和虞清欢正在补觉,却被门外的喧闹所吵醒。 “快去叫大夫!”县令连忙吩咐属下。 “慢着!”一身泥污的定北侯喝住了县令的行动,他咬牙切齿地道,“淇王妃不是会医术么?让淇王妃来给我女儿看!” 县令纠结:“侯爷,这怕是不妥吧……那毕竟是王妃。” “怎么不妥?”定北侯趾高气扬地道,“日后要姐妹相称,关心一下妹妹不行么?难道堂堂淇王妃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第561章 气死你,就是要气死你 “不是小舅母没有这点气量,而是得看对象配不配!”一袭粉裳的珍璃郡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无论是上得了台面的人家,还是上不了台面的人家,都没有正室给小妾亲自看病的道理,身子不爽就好好找大夫去,用苦肉计站在道德高点去拿捏人就是不对!” “你胡说八道什么?!”定北侯勃然大怒。 “定北侯,本郡主身为皇一品郡主,你在本郡主面前大呼小叫,是不是有失/身份?” 定北侯正要动怒,珍璃郡主伸手制止:“罢了罢了,本郡主心胸宽广,不会和你一介武夫计较,不过本郡主奉劝你一句,不管你身居什么位置,也不可带头破坏纲常伦理,你女儿你再宝贝,她也越不过亲王妃头上去!” 说完,珍璃郡主语重心长地看了定北侯一眼,负手转身走了。 这时,长孙焘披着一件外披就走了出来:“哟,定北侯你们这么快就来了?” “王爷……”定北侯敛住杀意,指着软轿准备诉说他女儿的惨状,结果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王爷,打了个哈欠转身便走了。 “本王已亲自来迎接白小姐,不算抗旨不尊,本王困得很,先回去补觉。”长孙焘渐行渐远,他打了一路的哈欠,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啊!”定北侯暴喝一声,气得踢坏了几个盆栽。 县令见此情景,早就想脚底抹油追随王爷的身影而去,却被定北侯一把抓住:“请不来最好的大夫,本侯要了你的命!” 县令满头大汗地退下了,留下定北侯和一群下人自己照顾白漪初。 屋内,虞清欢正抱着被角熟睡。 长孙焘把外披取下,搭在屏风之上,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从后面抱住他的小王妃,鼻端嗅着她发间身上的皂角味,心灵瞬间得到安抚,平静了下来。 虞清欢在白日的睡眠不是很深,长孙焘的动静,还是惊醒了她。 转过身,睡眼惺忪地嘟囔:“人来了?” 长孙焘把她的头发捋到耳后:“来了,我也见了,真是狼狈又不堪,阿六做得不错,今晚给他加鸡腿。” 虞清欢忍不住笑了,睡意也淡了许多:“你是怎么发现阿六这活宝的?” 长孙焘道:“我身边这些人,零是父皇赐下的,还有苍梧和苍何,他们也是父皇赐下的,余下十几个暗卫,其他都在激烈的竞争中择选出来,唯有阿六不同,他还是个小混混时,我就看中了他,你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就把一群大人哄得一怔一怔的,我都险些被他给骗了,第一眼就相中了他,后来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还是顺利让他奉我为主。” 虞清欢感叹道:“还好不是女人,否则还真是有些难搞。” 长孙焘连忙道:“是女人我才不收他。” “行了,怎么罚你一次,现在还心有余悸?”虞清欢握住他的手,“这几日也累了,我们再睡会儿?” 长孙焘道:“见你蛮精神的,其实我也不大想睡,要不……” 虞清欢迅速接话:“要不,跟我谈谈玉麦种植的进度如何了?” 长孙焘失笑:“白家已接手种子,现在正悄悄运往梁州种。虽然中途可能会有波折,但只要我们防住了朝廷不对其下手,只凭北齐潜进来那些奸细,是敌不过白家的财力和人脉的。” 虞清欢叹道:“我这大哥,还真是仗义。” 长孙焘道:“白家是大秦最古老的家族之一,在大秦立国之前很久很久,他们便植根于这片土地上,但凡天下出现任何灾难,这个家族都不会袖手旁观。可惜就是人丁太单薄,每代人都只有一个男丁传承子嗣。” 虞清欢道:“这样也好,不会为了争产打架,只要本家不起内讧,外戚也撼动不了他们。听你的语气,此事只有白家参与?” 长孙焘道:“是啊!只有白家参与,还有我们几人得知玉麦的去向,杨迁那边,因为他的手下曾经是乌合之众,难保会出岔子,也没让他插手。” 虞清欢道:“这样做是正确的。但为什么会选梁州?是因为那边地大物博吗?” 长孙焘道:“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全国大半的稻谷都产自扬州,在洪水发生前,扬州会产出一季的稻谷,我们不能因为种玉麦而影响到稻谷的种植。其次,听董实说,玉麦在白日和夜晚温度差别较大的地方产量较高,梁州显然更合适。” 虞清欢担忧地道:“突然开垦必定会引人注目,你是如何解决的?” 长孙焘道:“梁州地大,有些区域盛产高粱,荞麦等,白家会先在这些地里掺杂/种植,等被注意到时,东西已经种出来了,待解决了这次问题,白家便会推广玉麦,使之成为天下百姓皆能吃上的东西,到时候要是玉麦能和五谷一样普及天下,也是好事一桩。你放心,现阶段的地绝对足够。” 虞清欢道:“你们办事,我自然放心,我不放心的是,不知这白漪初的到来,会不会让此事发生变故?你也知道,这女人不简单,要是她的话,肯定能看出点什么。” 长孙焘道:“那就辛苦你一点,暂时先和她争风吃醋,吸引她的注意力,等时机成熟,就能永绝后患。” 虞清欢道:“要不是你说的对象是我讨厌的女人,我肯定被你这副冷血无情的模样吓到。” 长孙焘笑了:“我对人很好,对畜生就差了点,以后我尽量善良,你看可以吗?” 虞清欢摇头:“你还是坏点吧!对了,薛家那伙人怎样了?” 长孙焘道:“让当地驻军给押回京城了,证据确凿,他们跑不掉。” 虞清欢道:“也得小心些,万一我们这边的人有他们的奸细,岂非提供机会让他们狼狈为奸?押去京城治罪便成了引狼入室。” 长孙焘道:“这点有考虑到,此次押送,我已让谢韫暗中接手,若是能引出同伙,还能一网打尽。” 第562章 怎么爱你都不够 虞清欢道:“就喜欢你这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帅气!我的夫君哪里都好,就是不会多为自己着想。”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有你为我着想,就足够了。只是晏晏,下次别太冲动,你这次去东海,都把我吓死了。” 虞清欢道:“那我们做个约定,在以天下为己任的同时,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这辈子要好好活着,长长久久地相守。” 长孙焘道:“这辈子不够,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虞清欢笑了:“好,都许给你成不成?” 长孙焘道:“我会好好珍惜。” 虞清欢望着他渐渐炽/热的双眸,连忙转开话题:“你说,今上会派谁来请风先生回朝?” 长孙焘道:“十有八/九,会是长公主驸马。” 虞清欢惊道:“长公主驸马?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京城好像没这个人一样。” 长孙焘道:“长公主驸马,是和风先生同期的探花,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否则也不会被父皇看上,给了长公主。只可惜,十数年前父皇驾崩,京城动/乱之际,长公主驸马在那场动/乱中毁了一双腿,所以就再也没有在人前走动了。” 虞清欢半响才道:“他想必是个乐观的人,否则也养不出珍璃这样的女儿。” 长孙焘道:“我也有十数年未曾见过他了,除了家人,他谁都不见。” 虞清欢道:“听说长公主还有个儿子,但怎么也未曾听说过?” 长孙焘道:“不,长公主的儿子,你我都应该很熟悉。” 虞清欢愈加震惊:“什么?!” 长孙焘道:“他就是三梦,三梦不叫沈辞,而叫沈景言,他就是长公主的嫡长子。” 虞清欢惊得张大嘴巴:“这玩意儿,竟然还是个权贵?那浑身的酸度劲儿是怎么回事?” 长孙焘道:“他就是天生的戏子,这些多半是演出来的,真正的扮猪吃虎。三年前真正的沈辞跳江殒命,身份被他借用了。夜袭薛家时,要不是他请我去接珍璃,我也不知他真实身份。” 虞清欢还是没有缓过来:“我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长孙焘拍拍她的脑袋:“等时机成熟,再好好的向他讨回来。” 虞清欢道:“话又说回来,前些日子珍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三梦不惜暴露身份,也要请你去救她。” 长孙焘道:“说到底还是你哥惹的事,珍璃这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卫殊惑去了心神,背着个小包袱就离家出走,南下寻找卫殊,结果和卫殊在路上相遇时,被卫殊无视了。正当伤心欲绝,听说白漪初被赐婚的消息,她怕你被欺负,索性就直接找我们了。” “因为长孙策那小子之前想要用阴私手段娶到她,被卫殊悄悄破坏后颜面尽失,他把这笔仇记在了长公主府身上,这次得到珍璃南下的消息,他想要加害珍璃,所以才有后来之事。” 虞清欢嘲讽道:“今上这几个儿子,真实蛇鼠一窝,心机不深,心思倒不少。” 长孙焘道:“我以为,你会关心你哥的终身大事,结果你的点在这?” 虞清欢道:“我干嘛担心他,谁要能将那块万年寒冰给捂化了,我就叫谁嫂子,要是不能,我的孩子会给他养老,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努力挣银子买个天才孩子过继给他,总之他做什么我都支持,不会叫他吃亏,也不会让他受苦。” 长孙焘叹了口气:“他是很辛苦,是该好好对他。” 虞清欢捧着长孙焘的脸:“你也很辛苦,我会好好对你。” 长孙焘笑了,像个大男孩:“你不用说多动听的情话,也能叫我这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晏晏,怎么爱你都不够。” 虞清欢伸手推开他渐渐凑近的脸:“睡觉睡觉。” 长孙焘被她推得偏过头,薄薄的唇紧紧抿住:“你可真煞风景。” 虞清欢提声:“什么?” 长孙焘立即道:“在我心里,你是一道天下最美妙的风景。” 虞清欢揪住他的耳朵:“以为我聋了,又糊弄我?” “媳妇儿,疼,你能不能轻点儿,最近都被你罚了好多次了。”长孙焘捂着耳朵哀嚎。 虞清欢放开他,闷闷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没有草草乖,草草怼天怼地怼空一切,都不会在我面前耍心眼,你就只知道油嘴滑舌。” 长孙焘把她捞进怀里紧紧搂住:“晏晏,我是昭华,也是草草,无论变成什么样,对你好的方式或许会改变,但这颗心,海枯石烂都不会变。” 虞清欢把头抵在他宽厚的胸膛,听着强有力的心跳,还有那绵延不断传来的暖意,她撇撇嘴:“收起你的山盟海誓,说多了就当不得真了。” “好吧!”长孙焘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忽然翻身把虞清欢给压到了身/下,让她的脑袋枕着自己的左手,右手却温柔地抚上她的面庞,用天底下最魅惑的低沉声线说道,“既然晏晏不信,那为夫只好身体力行,用行动证明了。” 说完,他已吻上了虞清欢的额头,蜻蜓点水般到了鼻尖,最后落在了唇上,那般猛烈,带着灼/热而急促的喘/息。 “晏晏,”许久,他停下来了,凝着虞清欢,声音喑哑,“你是我的。” 不等虞清欢作何反应,他的大手已落到虞清欢的腰际,跳开束缨缎带的结,探进了衣裳里,极尽柔情又带着欲/望,无休无止地掠夺,索取。 …… 累了倦了,胡乱洗了个澡后,虞清欢是真的睡了过去。 长孙焘单手支颐,借着一泓昏黄的天光,端详着额上带着津津薄汗的虞清欢,那细碎的一圈绒发,光洁饱/满的额头,还有因为风吹日晒而变成麦色的肌肤,怎么都看不厌,怎么就看不厌? 因为三梦的真实身份不便暴露,而且杨迁他们也不方便出现在白漪初和定北侯面前,长孙焘带着虞清欢住在后衙,杨迁和三梦带着董穗姐弟住在刚购买的宅子里。 这才第二日,白漪初一肚子污泥还没拉出来,便传来沿海的会稽郡一带受到海盗的滋扰的消息。 据说这群海盗穷凶极恶,所过之处寸毛不剩,又说这群海盗十分骁勇,沿海水师拿他们毫无办法,这才短短几日,已经劫了好几个县。 淇王听到此事异常震怒,左右北齐奸细一事告一段落,他便准备匆匆赶往会稽。 淇王妃愿与淇王同舟共济,包袱都打包好了,自然是要跟着的。 而淇王府的一众护卫和下属,也要在百姓受苦之际挺身而出,这才刚用过早饭,一行人便准备出发。 守着宝贝女儿彻夜未眠的毅勇侯,听到动静眼眶红红的出来查看,结果看到淇王携背着小包袱的淇王妃准备上马车,连忙冲上前问道:“王爷,您和王妃这是准备出游?” 长孙焘回身,语气有些急切:“毅勇侯不知道么?杨迁最近在会稽一带活动,已经连劫了几个县了,水师奈何不了他,本王正欲赶去支援。” 定北侯的面庞,顿时难看到极致:“王爷,莫非您要抛下小女前往不成?小女变成这样,那是哪个丧门星给害的?她好歹是您的未婚侧妃,难道您就这样不管不顾?” 第563章 你还要脸不? 长孙焘神色诧异,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定北侯,你这话说的,让本王一肚子火气四处乱窜。” “首先,你也说了,她只是本王的未婚侧妃,既然没有过门,本王负哪门子的责任?本王又不喜欢她,对她半点好感也没有,难道本王还能忍着厌恶嘘寒问暖不成?本王可对自己狠不下那个心。” “其次,遭受海盗滋扰的是我大秦的百姓,你为人臣子,怎么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你让本王抛下受苦受难的百姓去管她,开什么玩笑?!” “最后,圣旨上明明写着,让她南下照顾本王,这还没照顾呢!就使性子学泼妇去跳河,现在成了这样,在本王看来完全咎由自取。” “所以定北侯,我们都是成年人,你说出这样的话,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在想屁吃。” 长孙焘说完,小心翼翼地把虞清欢扶上马车。 定北侯目瞪口呆过后,一张脸因恼羞成怒而涨得通红,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接下来的话:“淇王,难道你想抗旨不尊?” 长孙焘冷笑,倏然转身指着定北侯道:“定北侯,你这说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圣旨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可曾提到任何本王需要对令爱负责任的话?” 定北侯怒不可遏:“可漪初她是你的未婚妻!你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行径,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长孙焘笑意更深,眼眸也更冷了:“更正一下,是未婚妾,本王的妻子有且只有一个。至于令爱,是圣旨让她做本王的妾,并非本王自愿的,你说本王不负责任,这话到底要怎么讲?这不是强词夺理么?再者,不就是落了水么,又没死又没伤的,怎么就这么矫情?非要本王去管!” 长孙焘转头看向县令:“你不是对本王的家事十分关心么?你就去帮本王写道折子向陛下请旨,如若陛下觉得一个矫揉做作的女人比百姓重要,那本王会给她端茶递水伺候汤药。本王劝你,别把本王的命令当放屁。” “阿六,启程!”长孙焘说完,吩咐阿六驾车离开。 车马绝尘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车道/上。 定北侯有多恼怒可想而知,他双目染上暴戾的猩红,盯着县令的目光,仿佛能渗出/火:“你真的要写奏折?” 县令冷汗直流,支支吾吾地道:“下官下官……” 他肠子都悔青了,好好做他的官不好吗?襄助淇王抓住奸细,这也是大功一件,他怎么就想不通,去掺和淇王的事情,这下里外不是人,真是自讨苦吃! 定北侯一把揪住他的官袍,恶狠狠地道:“你要真的敢写折子,本侯要了你的小命!” 旋即,定北侯放开了县令。 县令跌坐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面色煞白——两个祖宗都不能得罪,怎么办啊菩萨? 马车上,珍璃郡主哈哈大笑:“你瞧见定北侯的脸色没?真是难看,恐怕他做梦也没想到,小舅舅这么流/氓!竟然毫不顾忌地给他打直拳!” 长孙焘掀开眼皮,珍璃郡主就往虞清欢身后躲:“小舅母,你会帮我的,对吗?” 虞清欢拍拍她的脑袋:“帮,会帮。”说着,她看向长孙焘,这时的长孙焘,视线已聚焦在手中的书卷上,似乎方才盯着珍璃郡主的那一幕并未出现。 虞清欢道:“别高兴得太早,我要是白漪初,肯定会拖着‘病体’追上来,与淇王殿下同舟共济,博一个贤良忠义的好名声。” 珍璃郡主抱着手道:“别人可不敢说,但是她的厚脸皮我是见识过的,在女学就看透了她!” 虞清欢笑而不语,掀开帘子眺望车床外。 这是最美的春朝,江南草长,群莺乱飞,寒意渐渐退散,枝头,山上,河滩,都染上嫩/嫩的绿意,那绿意中还夹杂着缤纷的花色。 这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她有了新生的季节。 长孙焘抬眸看向她,恰见她趴着窗口远望,她的眼里落下风景,而她成了风景落入他的眸底。 珍璃垂头丧气地戳着手指头,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多余啊! 想了想,干脆掀开帘子,坐到了车辕上,和阿六一起在外头赶车。 虞清欢所料不错,白漪初果真准备跟来。 定北侯气呼呼地回了房间,宝贝女儿刚刚清醒,面庞憔悴,更让人心疼难忍。 “父亲,怎么气成这样?” 定北侯恼怒道:“你还在床上躺着,淇王就带着淇王妃去会稽,十万水师还挡不住一群海盗?非要他前去撑场?我看他就是看不起定北侯府,所以才对你这么冷漠!” 白漪初面色一僵,愤怒和羞恼在她眼里翻滚,很快就变成了豆大的泪珠,簌簌滚了下来。 “父亲,淇王他并未做错,在受苦的百姓和女儿面前,他的确该去救百姓。” 定北侯一颗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你还替他说话,我看这竖子分明就是故意给你难堪,要是淇王妃躺在这,恐怕他丢了天下也会守着,他凭什么这么对你?论才情、相貌、出身,你哪里不如那小不点?!我的女儿凭什么让他这么作践!” 白漪初哭得更凶了:“从第一次见到女儿开始,王妃就不喜欢女儿,不仅在御前让女儿难堪,而且在女学也屡屡针对女儿。女儿觉得,淇王并非对女儿无意,否则他也不会应下这门婚事,只是淇王妃本就跋扈,淇王为了顾及淇王妃的面子,这才故意冷落女儿。” 定北侯阴鸷道:“这个淇王妃,必然不是什么好货!她不是要与王爷同生死共存亡么?她不是想逞威风么?本侯就如她所愿,让她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白漪初擦擦眼泪,惊道:“父亲,您想做什么?” 定北侯面目狰狞:“本侯要杀了她!这样一来,淇王就是你的了!因为死人是抢不过活人的。” 白漪初假意擦了擦眼角:“父亲,您想怎么做?” 第564章 千倍百倍奉还 定北侯道:“海匪再来抢劫,淇王必定阻止,依淇王妃的性子,她应该会随淇王前去抗匪,到时候,就让淇王妃死在‘海盗’刀下,满足她舍身就义的愿望!” 白漪初拍拍胸/脯,像是松了一口气:“吓死女儿了,父亲,女儿还以为您要想派侯府刺客扮作海盗掳走淇王妃,给她来个先奸后杀,让她死前受尽屈/辱,死后也做鬼也是肮脏不堪的!父亲没这么想,真是太好了,这个做法委实恶毒了些。” 定北侯眼睛一亮:“女儿,你这么一说,为父倒觉得这个想法相当不错,就这么办!” 白漪初捏着帕子,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父亲,这不大好吧?那样也会丢淇王的脸……” 定北侯坚决道:“有什么不好的?女儿,他们给你委屈受,不付出代价怎么行?就这么决定!” 白漪初低着头,得意地勾起嘴角——虞清欢,你死定了!敢让我没脸,我就让你没命! “父亲,让家仆收拾行囊,女儿要去会稽。” 定北侯道:“身体还没好?去会稽做什么?!” 白漪初道:“王爷和王妃去会稽抵抗海盗,女儿携旨南下,便是为了照顾王爷,若是女儿不去会稽,那就是抗旨不尊。再者,若女儿去了,天下人都会觉得女儿重情重义,那昨日的种种羞辱,便可被人淡忘。” 定北侯有些犹豫:“可你的身体……” 白漪初坚决道:“父亲,就算女儿用爬的,也一定要爬去会稽,与其留在这里被人看笑话,不如趁早去弄清楚淇王妃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定北侯向来疼爱女儿,白漪初态度坚决,他只得依了:“如此,为父送你去便是。” 白漪初摇摇头:“不,父亲,您需得回京城,您是北疆封疆大吏,东海水师的事,您绝对不能掺和,哪怕是沾一点边都不行,所以您必须回京城,在陛下面前把态度端正了,以免被有心之人进谗言说您居心不良。” 定北侯眉头皱了起来:“但……为父担心你路上会遇到危险。” 白漪初道:“那您多派一些武艺高强的人手护送女儿即可,杀鸡焉用牛刀,定北侯府嫡小姐,未来的淇王妃,谁敢轻易招惹?而且相信淇王妃也不会动这个手,毕竟如果女儿出事了,她的嫌疑最大。” 定北侯只好依了:“如此,都依宝贝女儿。” 父女俩相商这一幕,都落进了一人耳里,他一字不落地把父女俩的话复述出来。 杨迁一拳砸在桌上:“这两条无耻的狗!竟然这般歹毒!” 三梦一摇扇子:“对付恶人,就要比他更狠,区区觉得王爷那让白漪初死于海寇之手的做法太过仁慈了,何不来个更狠的?” 杨迁道:“说来听听?” 三梦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想让人扮作海盗谋害王妃,我们何不用真正的海寇,把他们准备用在王妃身上的方法,全都用在那白漪初身上。” 杨迁邪恶地笑了:“三梦,你这书生忒坏。” 他转头看向薛巍:“可把他们的动静都听紧了,但凡他们想用在王妃身上的方法,我们都以千倍百倍还到那白漪初身上。” 薛巍道:“明白。” 所谓的海盗袭击会稽一带,不过是留在扬州的一个计划,当然,这个计划里也顺带气一气家白漪初父女。 虽然明面上把白漪初往死里踩,但私底下长孙焘也留了一手,很早就把薛巍从京城召来,有薛巍看着,很大程度地能防止白漪初放冷箭,就如现在这般。 目前的情况是,虞清欢和长孙焘会先赶往会稽,而杨迁和三梦等安顿好董实姐弟后,则负责监视定北侯父女,以防她们憋着坏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三人在县衙附近的茶楼商议许久,杨迁和三梦前后离开,留薛巍在茶楼里继续监视白漪初父女的动静。 董穗下床行走已经无碍了,这日她亲自下了厨,做了一桌子的江南小菜,让董实在门外侯着,等杨迁和三梦回来,便请他们来用饭。 董实在院门口等了许久,才见一身墨蓝色劲装的杨迁,他身材高大伟岸,腰间悬着佩剑,生得剑眉星目,向外露出阳刚的霸气。 董实神情一晃,琢磨着他成为自己姐夫的可能性,最后还是觉得,如此温柔似水的姐姐,如果配了杨叔叔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鲜花配野兽,怎么看都不成。 “想什么呢?眉头皱得这么紧。”杨迁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揽住他就往里走。 董实咬咬牙,最后抬眸问道:“杨叔叔,您有妻子吗?有心仪的女子吗?” 杨迁一怔,随即笑道:“董实,你觉得谁会看得上我这种大老粗?” 董实眉头皱得更深了:“杨叔叔,我问您有心仪的女子吗?为什么避而不答,一点也不坦荡!” 杨迁想了想,笑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儿女情长只会绊手绊脚。” 董实整张小脸皱在一起:“所以,您有心仪的女子吗?” 杨迁伸手戳在他的脑袋上:“小小年纪,不要随意窥探别人的隐私。” 董实都快哭出来了:“所以您有心仪的女子,对吗?那我姐姐怎么办?” 杨迁怔住,疑惑地问他:“你说什么?” 董实摇摇头,转移话题道:“沈先生呢?哪儿去了?姐姐做好饭,等你们来一起吃。” 杨迁听到吃的,春风满面地踏进屋里:“董姑娘,你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董实看着杨迁的背影,小脸皱得和水牛身上的皮一样,他扼腕长叹——这人真的能做我的姐夫吗? 满桌子丰盛的菜肴,色香味俱全,看得杨迁食指大动,他道了声多谢,拿着筷子便要开始吃。 董穗在一旁为他斟酒,白皙纤柔的手腕不小心碰到了他,把他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把筷子放下,坐得笔直而端正,生怕董穗觉得唐突。 “对不住,是我粗鲁了。” 董穗的笑容仿佛可以包容一切:“杨大侠,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不必觉得冒犯。” 杨迁眼睛斜斜瞟了董穗一眼,又迅速收了回来,故作镇定的神色很是正常,只是那微微发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第565章 握不住的指间沙 “董小姐不是江湖儿女,岂能对你太随意。” 董穗把酒壶放下,坐到了隔着他两个椅子的位子上,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待里面都蕴着笑意后,这才轻轻柔柔地道。 “杨大侠,董穗已嫁做人妇,还让杨大侠随行保护,确实不妥。但董穗敬您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所以不曾介意,只把自己当作一个需要保护的弱者,并没有其他的遐思。希望您别这么害怕,我是真心把您当朋友。” 随后进来的董实一脸疑惑地看着二人,他不懂为什么这两个人都在隐藏真实的情绪。 姐姐口是心非,明明很倾慕杨叔叔,却还装作丝毫不在乎,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骗过她自己。 杨叔叔很别扭,但不知道是别扭自己,还是别扭与姐姐相处,耳根都红了,可还装作很镇定的样子。 “姐姐,杨叔叔,你们猜我现在想到了什么?”为了缓解二人的尴尬,董实走到杨迁和董穗的中间坐下,笑嘻嘻地问二人。 董穗柔声问道:“阿实都想了什么呢?” 董实乖巧地答道:“我想到了矛和盾,方才你和杨叔叔之间的气氛,我觉得用‘矛’和‘盾’解释很贴切。” 董穗掐住他的脸颊:“胡说什么?阿姐不曾和杨大侠有任何矛盾。” 董实苦着脸道:“姐姐别这么凶,是我看错了。” 董穗放开董实,看向门外:“沈先生怎么还没来?一会儿菜可凉了。” 杨迁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他甩开异样的感觉,回道:“兴许快了。” 董穗不再言语,垂眸看着裙裳上的麦穗,淡粉鹅黄的折枝丝绸裙,镶了绿色的边,金黄的绣线勾勒出穗子,美得晃眼。 她不明白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块布料,可以承受那么多装饰,看起来却还不显繁重。 而她一个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却连杨大侠的一个态度都承受不住,心里压抑到极致,很想大哭宣泄,但知道那样会讨人嫌,只能拼命克制,露出不给人添麻烦的笑脸。 她咬唇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勇敢地抬起眸子,看着杨迁,认认真真地道:“杨大侠,我已经准备好了,请问什么时候需要我指证薛家?” 这个问题,问得猝不及防,在杨迁还没准备好时,就这么直接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或许知道董穗真实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他没有满分答案,也没有花言巧语可修饰,诚实地说出了安排:“王妃的意思是,让你把证词都写下来,由我们呈上去,京城风起云涌,你一个姑娘家,就别去蹚浑水了。” 董穗柔顺地点点头:“薛家事情已了,想必不会有人再对我们姐弟下手,等用过饭后,我便去写证词,交给杨大侠帮忙呈上去。明日,我会带着阿实回乡。” “奥,好!”杨迁迟疑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随口应了两字。 董穗眼眸渐渐变浓,里面有化不开的情绪,她垂下眼眸,起身轻轻跪了下去:“多谢杨大侠对我们姐弟的照拂,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她已嫁做人妇,做了薛家的媳妇,就算薛家垮了,她又能奢求什么呢? 她也想勇敢,但现实压垮了她,她如今也只剩下坚强活着的勇气,那就坚强地活着吧…… 董实也跟着跪到了董穗身边:“多谢杨叔叔救命之恩。” 杨迁性格虽豪爽,但他并不善于应付这种情况,今日更是,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去扶哪一个:“起来,都起来。” 董穗起身,却趁杨迁虚扶时福身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再次感谢杨大侠。” 顺滑的衣料,触手冰凉,从杨迁的手里,水一般流走了。 杨迁下意识地去抓,却什么都没握住,他怅然若失,却很快因神经大条而忽略了这种感觉。 “也祝董小姐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正此时,三梦回来了,二人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不知为什么,气氛有些不对,这顿饭吃得相当沉默,但杨迁很给面子,一桌的空盘。 这个世上,不管离别是猝不及防的,还是已经好好告别过,不管心里压抑着多少不舍,但离别总会如期而至。 董穗和董实带着稻香与董妈妈走了,定北侯留下一队高强的护卫后,也启程回了京城。 杨迁、三梦和薛巍等人,跟踪白漪初一路前往会稽。 而此时,长孙焘却带着虞清欢准备改道,朝着临安的方向前进。 “小舅舅,为什么不带上珍璃?”珍璃郡主表情十分哀怨。 “本王与你舅母有事要办,你和阿六先去会稽。本王收到消息,听说白漪初也会赶往会稽,如果你先去那里的话,还能帮你小舅母筑好防线。你也是知道的,这女人脸皮厚,无论本王怎么嫌弃她,她也会赖上本王。本王担心,万一她使坏对你小舅母……” 珍璃郡主立即捋捋袖子,自告奋勇:“小舅舅,你放心!她要敢玩花样,珍璃弄死她!” 长孙焘揉揉她的脑袋:“珍璃,本王替你舅母谢过你,你很勇敢,但别逞能,阿六会带人保护你。” 送走珍璃郡主一行人,虞清欢好奇地问道:“这是要去哪里?你怎么没有提前与我说过。” 长孙焘翻身上马,弯腰把手递向虞清欢,他的笑靥在融融春光下洗净铅华,柔媚的光晕把他的俊逸,他的完美展现得淋漓尽致:“晏晏,上马,我带你去一些好地方。” “地方不好,你可要挨打。”虞清欢搭住他的手,被他轻轻拽到怀里,腰际被伸手环住。 长孙焘将马儿赶下官道,沿着小路进山,那是与众不同的景致,比任何地方都更能窥见春天的样子。 “晏晏,我喜欢春天,因为春天代表温暖,也代表生机,而初见你的时候,也是在春日,你成为我的妻时,还是在春日。在我心里,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在春日发生,所以我要趁这个机会,带你看尽岭南的花,还有江南如烟柳絮。” 虞清欢靠在他怀里:“还有一事你没说,你也是春日来到这个世上的。” 第566章 深山里的古刹 长孙焘凑近她的耳畔:“那我们就成亲纪念日和生辰日一起庆祝。晏晏,你准备送我什么?” 虞清欢抬眸望向他线条优美的下颌:“那你又准备送我什么?” 长孙焘认真地想了想:“嗯……我准备把英武不凡又对你情有独钟的我送给你。” 虞清欢咯咯笑了:“那我准备把貌美如花温柔善良的我送给你。” 长孙焘哈哈大笑:“那我们省了买礼物的银子。” 虞清欢很赞同这个说法:“是的,一个铜板也是钱,我们省了不少呢!” 长孙焘把她抱得更紧了:“晏晏,你就是最好的礼物,金山银山,琼楼殿宇,奇珍异宝,都不及你半分。” 虞清欢将手放在他搂在自己腰际的手上:“昭华,你在我心里也是。”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这条小小的山道,通往一间不知名的千年古刹,古刹里只住了一个修行的僧人,见有香客造访,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双手合十:“两位施主,怎会从红尘来到这清修之地?” 僧人约莫不惑年纪,长得分外端正,透着一股子隐士高人的气质,像极了下凡普度众生的罗汉,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里,闪着智慧的光芒。 长孙焘还礼:“这位大师,我与妻子路过此地,不知能不能讨口水喝,顺便向菩萨讨个祝福?” 僧人看了二人一眼,微微一笑:“两位施主福泽深厚,此生必得圆满,这已是上天赐给二位最大的福气。” 长孙焘笑了:“多谢大师赠言。” 僧人道:“两位施主若是不嫌弃,可在此坐着静候片刻,老衲去准备一壶自己炒的雨前清茶给二位解渴。” 长孙焘道:“如此,那就劳烦大师了。” 二人坐在古刹院子里的圆石桌上,头顶蓝天白云,耳畔清风穿林而过,几盆矮子松被修剪得恰到好处,青石块铺成的地面,旁边洒了从河里捞来的鹅卵石,一汪清澈澄明的山泉缓缓流过,响起“叮咚”的声音。 空林间鸟鸣嘤嘤,清溪水面光影鉴人,好一处幽静所在,仿佛能涤净心中一切烦恼和污秽,让人变得平静而淡然。 长孙焘伸手戳了戳虞清欢的面颊,问她:“喜欢吗?以后我们也做这样一个院子,可好?春日/你可享受春光,夏日/你可在树荫底下看书,秋日折桂做饼,冬日煮雪泡茶。最最关键的是,无论春、夏、秋、冬,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像这条细水一样长长流着。” “你知道自己有多肉麻么?”虞清挨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柔蔼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但是,我很喜欢,也很欢喜。” 适时,僧人端来一套古朴的茶具,将茶水倾倒在盏里,茶汤澄黄,散发出诱/人的芬芳。 “施主,请。”僧人顺势坐到二人对面,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长孙焘举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师,您这茶很好,我瞧着这盛茶的杯子,也有一番来历。” 虞清欢默默地品着,果然香醇无比,入口甘甜,满口生津。 僧人笑道:“除了这座庙的主体,施主看到的一切,都是出自贫僧这一双手。” 虞清欢道:“若天下的人都能像大师一样自给自足,想必就少了很多苦处。” 僧人摇头轻笑:“若天下人都能像贫僧这般无欲无求,岂非叫天下人都做了和尚?” 长孙焘道:“大师与别的大师不一样。” 虞清欢接道:“的确不一样,说话没有那么多经法,也没有那么多难懂的禅语。” 僧人笑道:“出家修行,是找一处僻静涤荡心灵,而不是将自己套进佛法的条条框框里,自然没必要每句话都说得高深莫测,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也是乐趣所在。” 长孙焘修长洁净的手指,将杯盏轻轻转动,看陶杯上头粗砺的纹路:“大师所言甚是,若能忘却三千烦恼,采菊东篱,隐于山野,那该是怎样怡然自得的生活?” 僧人笑了:“老衲是个无用之人,所以才在这山野中偷生,施主身负重任,是有用之人,有用之人哪得清闲?” 长孙焘笑容忽然隐没,他抬眸看向僧人:“大师,您还没有说,这杯子有什么来历?” 僧人道:“这杯子唤作太平杯,用天太平盛世的土,与太平盛世的火,还有太平盛世的水烧制而成。” 长孙焘提起茶壶,先给虞清欢续满,这才又给自己倒上:“大师似乎知晓我与内子会来到此处?” 僧人道:“老衲修行佛法多年,能窥探出一些天机,施主的到来,早已写在命运的轨道/上,故而老衲能够知晓一二。” 长孙焘道:“大师既已知我们会到来,不知大师可知我们到此所求何事?” 僧人道:“施主握着太平杯,求的自然是天下太平。” 长孙焘道:“那么大师,我所求之事,能否应验?” 僧人道:“谁知道呢?纵使满天神佛,也不敢轻言既定的天意。不过二位施主此刻坐在这里,想必很多事情冥冥中早有注定。施主又何必去知道早晚都会发生的注定之事?” 长孙焘道:“大师,我不懂佛法,也不想窥探天机,但我相信人定胜天,我所求之事,自会全力以赴。但我需要大师的帮助,若大师能够助我,我允诺大师,一定会创造出随处都可烧制太平杯的盛世。” 僧人道:“施主,你似乎高看贫僧了,贫僧早已不问世事,世间纷扰贫僧不想理会。” 虞清欢道:“大师知晓我们会来到此处,所以早早准备了茶水招待,若是大师没有襄助我们的意愿,又何必见我们?” 僧人默然,没有否认虞清欢的话,拒绝似乎并非因为不愿意,而是有什么佛门中的事情未了。 长孙焘随手指着院子一角,那里僻出丈宽的一畦空地,泥土是新翻的,好像有栽种什么东西,但在这春雨滋润过的土地上,一根绿芽也没瞧见。 “大师,莫非那是对我与内子的考验?只有过了这个考验,才能向大师提出请求?” 僧人道:“非也,非也,恰恰相反,那不是贫僧要给谁的考验,而是先师留给贫僧的谜题,可惜贫僧天资不足,用了半辈子都没有解开。” 虞清欢道:“不知是什么样的谜题,竟连大师都解不开。” 僧人道:“师父让贫僧用一日时间,在这丈宽的土地上找出够五口之家吃上半月的口粮,贫僧试过种菇、蔬菜,想尽一切办法,都未解出师父留下的谜题。此题不解,贫僧无心任何俗世中的事。” 虞清欢与长孙焘对视一眼,笑吟吟地道:“大师,如若我与夫君能助您解开这个谜题,您可否出世助我们一臂之力?” 第567章 她也曾改过命 僧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是老衲一直以来的心愿,如若施主能解开这谜题,老衲愿意重新踏入红尘。只是不知施主想如何解决?” 虞清欢道:“大师,一日为十二个时辰,从现在起算,在明日这个时刻前,我们定能解开。在此之前,可否借这里的厨房一用。” 僧人起身,双手合十:“施主请自便,这厨房里的所有东西,施主都可使用。” 僧人走了,长孙焘问虞清欢:“你借厨房做什么?” 虞清欢捏住长孙焘的双颊,心疼地道:“当然是为了我这根本就不会照顾自己的夫君,他每日奔波劳累,总是想着别人,都没有好好为自己想想,所以今儿我要为我最最最可爱的夫君做顿特别的,趁着机会让夫君感受一下,疲倦时还能吃上娘子所亲手做的热饭的感觉。” 虞清欢是真的心疼这个男人,他这辈子都在奔走,劳心劳力,何时好好善待过自己? 长孙焘唇角高高挂起:“好,多谢娘子。” 虞清欢从厨房里寻了一个小竹箩,挎着就出门去了,不远处的有一道几丈高的石崖,上头爬满了紫藤萝,向阳而生的地方已是盛放,就像一道紫色的瀑布,而稍微靠近地面的位置,将将现蕾。 花香醉人,虞清欢一跃而起,冰蓝烟色的衣裙在花间划出流利的弧度。 “去玩吧!” 虞清欢让明珠和灰灰自由,自己则立于石崖上,弯腰去采藤间的花朵。 花香沾了一身,花色染了满手,很快就采了一小箩,她将竹箩放下,举目望下去,林间掺杂着簇簇丽色,有各种各样的牡丹,还有芳菲将尽的野桃,山间美景尽收眼底。 另一边,长孙焘走向正在敲木鱼的僧人,语气恭敬地问他:“大师,为何您方才看到内子时,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是的,虽然仅仅只是一瞬,但观察入微的长孙焘捕捉到了,那个表情怎么形容呢?叹息?怜悯?敬佩? 因为太复杂,所以长孙焘看不懂,这才趁虞清欢不在,过来问僧人。 僧人停下敲击木鱼,望着大殿上表情慈悲的观音娘娘,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钻来:“施主,老衲只能告诉你,要珍惜当下。” 长孙焘眉头高高蹙起:“大师,内子可是会遇到什么危险?” 僧人摇头:“夫人这一生,虽然受尽奔波劳累之苦,却也享尽人世荣华,施主不必担心。” 确认虞清欢不会出事,长孙焘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眼前的僧人不可能将他窥出的天机揉碎了讲。 长孙焘转移话题,问道:“大师,我有两位朋友因家族遭受莫大的冤屈,为了生存不得不改命,而为他们改命的人据说是一位命师,可那位命师已经仙逝,不知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大师能否为我这两位朋友改命,让他们不再束缚在另一个人生里,还他们本真和自由。” 僧人道:“改命虽是命师绝学,但贫僧也略通一二,届时为两位施主改回去也未曾不可。只是,令夫人的不改吗?” 长孙焘相当疑惑:“什么?您是说内子也被改了命?” 僧人微微颔首:“为令夫人改命的人并非命师,这是付出性命的代价,以命换命。否则施主觉得,为何令夫人能在仇人家生活整整八年,直到现在都没有被怀疑身份,明明长着同样的面孔。哪怕睿智如施主,不也是费了很大的波折,这才认出对方就是自己寻觅多年的人么?” 长孙焘默然,的确,正如这位大师所说,晏晏明明生着和师娘同样的脸,但在虞家八年,也没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哪怕后来到了淇王府,他自己也从未因为这张脸想过晏晏就是“瑜儿”,正如别人不会因为卫殊和杨迁的长相怀疑他们二人的身份一样。 晏晏曾提过,其外祖父陆判的死,而他自己也曾查过,陆判的死或许跟虞谦有关系,因为陆判毕生的心血都虞谦被献给了今上,而虞谦也在陆判死前派人到过景州。 难道陆判的死另有玄机?他就是那个付出了性命为晏晏改命的人? 长孙焘正要开口,僧人的话音又响起:“这种改命之术,不是自愿无法完成。逝者已矣,施主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让活着的人平添愧疚?” 长孙焘一语中的:“大师,莫非您认识为内子改命之人?” 大师道:“那是自然,因为这种改命之术,还是贫僧教他的,只是那位施主曾交代过贫僧,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事。” 长孙焘又问:“若是不将命改回来,内子是否一生都要活在如今这个身份里,她真正的身份很难公诸于世?” 僧人道:“的确如此,若是施主想要令夫人的真实身份大白于世,会因此生出很多波折,也会有相关的人会因此而丧命。” 长孙焘知道,僧人没有危言耸听,之前那群神秘的黑衣人虽不知晏晏的身份,但想将晏晏和陆明瑜联系在一起,仅仅是这样,陆晟便为了救他们而付出了生命。 最后,长孙焘道:“我那两位朋友有冤屈需要洗刷,所以她们必须得找回自己,至于内子,我会问过她的意愿,无论她想怎么做,我都尊重她的选择,届时就麻烦大师了。” “与施主所做之事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施主不必客气。”僧人说完,又敲响了木鱼,“夺夺”的声音极尽韵律。 适时,虞清欢提着竹箩回来,竹箩里盛满了藤萝花,紫汪汪的,她身后还跟着两只毛团,似乎为着什么起了争执,正在你推我挤,互不相让。 “站好!”虞清欢转身,指着两只毛团,严肃地道,“要是再打架,就把你们丢出去!” 两只毛团耷拉着脑袋,发出几声呜咽。 “草草!”虞清欢再度转身时,笑吟吟地扑向长孙焘,身上带着袭人的香味,洁净的小脸在阳光下光彩夺目,“我回来了。” 长孙焘被扑得一个趔趄,差点就向后仰倒,他稳稳地抱住虞清欢,用鼻尖蹭了蹭虞清欢的鼻尖:“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虞清欢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你会接住我,怎么样?我香吗?” 长孙焘噙着笑意:“香,我都要打喷嚏了。” 虞清欢猛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从他怀里跳出来,一蹦一跳地向厨房跑去。 第568章 该不该告诉她 长孙焘摇头轻笑,随即跟在虞清欢身后:“晏晏,我来帮你。” 虞清欢把他赶了出去,上次长孙焘做饭,逼得王府的厨娘去向管家请辞,可见不是个靠得住的,毕竟是别人家的东西,不能让他弄坏了。 被嫌弃的长孙焘百无聊赖,靠坐在梨花下的躺椅上,与明珠和灰灰玩耍。 “吱吱——”被提起尾巴的明珠发怒,冲长孙焘呲牙咧嘴,随即窜到梨树上,惊落了一阵梨花雨。 蓝色的长袍摇曳在地,水般静静流淌在身侧,墨发玉冠,长孙焘就像垂云而下的仙君般,误入喧嚣的尘世。 明珠不理他,他索性靠在躺椅上,长空万里无云,风过了无痕迹,他狭长的眼眸掀开一条缝,目光投向厨房,那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忙前忙后,他的唇角噙上了满足的笑意。 虞清欢手巧,紫藤萝糕还没蒸熟,就散发着阵阵食物的鲜香,仿佛能甜到人心里去。 不久,虞清欢端着一屉糕点,放到院子里的圆桌上,香味将僧人引了出来,三人净过手后围桌而食,两个大男人却不顾形象,大快朵颐。 梨树上的明珠和灰灰窜来跳去,又一阵梨花雨撒落在众人身上。 “别动,你发间落了东西,我给你取下。”长孙焘擦净手,抖去虞清欢发间的花瓣,另一只手将一小块蒸糕投喂进她的嘴里。 僧人仿佛忘了日常的规律,并没有限/制饮食的量,因为一下子吃太多,不舒服地打了个嗝。 刚刚想说抱歉的话,一杯清茶递到面前:“大师,喝杯茶会好些。” 僧人笑了,无欲无求的他,看到虞清欢和长孙焘的相处模式,也觉得温馨舒适。 想必这就是红尘中人所寻求的幸福吧?他一生钻研佛法,希望神能普度众生,却只觉得只要众生吃饱穿暖,便是最幸福的境界,但此时他的想法变了。 吃饱后,长孙焘撩起袖子便进厨房刷碗,出家人茹素,用过的碗筷并没有多脏,很快便刷干净了。 僧人以为,两位施主会尽快想办法解谜题,结果二人饭饱后,便携手去了去了山里,走前还从厨房中拿了两只竹筒。 “方才可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长孙焘见虞清欢抱着两只竹筒,就像准备储食的小松鼠一样,不由得有些好奇。 虞清欢故意卖关子:“今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自然的馈赠。” 长孙焘自然不会在这小家伙面前承认自己得无知,背着手跟在后面,温柔地注视着小鹿般灵动的妻子。 只见她扔来一只竹筒,然后跑到一簇奇怪的枝丛面前,那植物长得不像树,约莫一人高,枝条凌乱缠绕,互相纠结支撑,上头长着小刺芒,与其说是树,更不如说是荆棘。 枝条上还结了黄色的果子,约莫小指头大小,黄灿灿的,有的果实旁边还带着花苞。 “昭华,你快过来。”虞清欢回眸唤了一声,开始采摘果实,放进竹筒当中。 “这是?”长孙焘忍不住问虞清欢。 虞清欢笑吟吟地道:“这个呀,是一种野果,叫二月泡,它有可袪风寒、疏肝、明目、治腹泻腹痛、补肾壮阳的功效,而且酸甜可口,相当好吃,小时候我经常带着小茜去采,有时候还因为吃多拉肚子。” 说着,虞清欢挑了几个个头大,看起来又水的投喂进长孙焘的嘴里,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他的嘴里化开,满口生津,他忍不住张开嘴:“还要吃。” 虞清欢又摘了几颗投进他嘴里,最后察觉到不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自己摘,没手吗?” 长孙焘死皮赖脸地道:“不是不是,我有手有脚,只是晏晏摘的更甜更好吃,晏晏一定是仙女,所以手才会这样有魔力。” 虞清欢不理他,把二月泡都摘下,放进小竹筒中。后来,她又带着长孙焘爬到一个小山包上,那里,长着很多紫黑色的二月泡,虞清欢又将它摘下来,放进另一个小竹筒里。 “摘下那么多却不吃,你要用来做什么?”长孙焘问她。 虞清欢道:“做成汁会更好。” 旁边有一块可供休息的石板,长孙焘躺靠在上面,仰头望着天空,忽然,他扭头看向正在摘野果的虞清欢,问她:“晏晏,若是有一日时机成熟,你想做陆明瑜,还是想做虞清欢?” 虞清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从来都是陆明瑜,而不是虞清欢。” “好。”长孙焘应了一声,把头手枕在头上,他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在晏晏心里,应当对陆判这个外祖父有着很深厚的孺慕之情,若是晏晏接受改命,做回陆明瑜,势必会牵扯出陆判死亡的真相,到时候晏晏该有多伤心难过? 长孙焘不敢想,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晏晏自己的猜测,就在他准备隐瞒时,忽然眼前一晃,虞清欢已躺到了他的身边。 “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座古刹的大师知道得太多了。” “你对他的本事有什么想法?” “倒不是,只是觉得神奇,尽管我能预料到许多事情的发生,但那是因为我在心里做了无数种估算和设想,最后根据现有的线索找出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并非我真的懂得能掐会算。可这位大师,却有着这样的本事,明明足不出户,却能通过推演知道天下事。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超脱常理的事情?” 虞清欢转身,撑着脑袋看向他:“昭华,我信这世上有神佛,也有仙妖百鬼,只是他们和我们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平日互不干扰,而那些能人高人,或许是得到了命运的偏爱,所以才拥有超乎常理的本事。” 长孙焘也转身,与她四目相对:“为什么你信会有神佛?也信这世间有百鬼?” 虞清欢道:“因为我们有前世和今生,若不是得到神的馈赠,怎么会带着记忆再活一世?昭华,你是怎么找到这位大师的?” 长孙焘道:“卫殊递来的消息,他给了我一张地图,让我沿着地图上的路线走,谁知会在这古刹里发现这么个人物。如此能人,我前世却不曾听说过。” 虞清欢了然:“兄长混迹江湖十数年,对江湖中的事必然了如指掌,知道这么号人,也不奇怪。刚见面你就请大师出世协助你,平日的你可不这么草率,有什么原因么?” 长孙焘道:“这倒没有,只是我擅长洞察人心,知道大师不简单,就像我一看到你,就知道自己的心会被你永远俘虏一样。” 虞清欢瞪他:“少油嘴滑舌!你准备让大师做什么?” 长孙焘道:“大秦道教盛行,一家独大,世人愚昧,信道的不在少数,这才滋生了许许多多的假道士,他们谋财害命,却还有无数的人飞蛾扑火。” “我认为也是时候该出现道教的竞争对手了,若是佛法能普及,道教也有了能与之抗衡的神势力,到时候道教为了不让自己被佛教赶超,想必会更加注重规矩,那些打着道教旗号害人的骗子,也会被道教主动清理掉。” 虞清欢赞同地道:“这的确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若是道教在人心中仍旧处于至高神的位置,就算我们抓了一批害人的假道士,也会有人在利益和恶念的驱使下,成为第二批。利用他们道家自己清理,都不用我们出手了。对了,我忘了问你,之前提到的那些假道士有查出底细么?” 长孙焘道:“还没确定,但与北齐脱不了干系!” 虞清欢道:“你准备让这位大师怎么帮你?” 长孙焘道:“他如果愿意出世,那肯定要去京城,至于如何让佛法深/入人心,用佛法拯救世人,那就是他们佛家弟子自己的事了。” 虞清欢躺平,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既然大师如此重要,那我们也是时候该准备解谜题了,大师被谜题困扰这么久,我们不急,大师可急着呢!” 第569章 暗夜里的庞然大物 长孙焘会意一笑:“我觉得我们心有灵犀,肯定想到同一处去了。” 虞清欢悄悄附到长孙焘耳边,道:“我是这样想的,你呢?” 长孙焘猛地搂住虞清欢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揽,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感受到身上的压力,那触感是如此的真实,让人踏实又安心:“知我者,吾妻晏晏也。” 眼前这个男人,正值男人最好的年纪,有时候索取无度,虞清欢是有些害怕的,她担心情到深处,这个男人又想做些不该做的事,连忙从他身上弹起来,拎着竹筒就跑了。 长孙焘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像是刚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眉宇间尽是飞扬的神色。 接着,他的笑容又隐没在脸上——陆判的事,在他确认之后,总要告诉晏晏的,有时候痛苦来得早一些,就越早能找到克服和战胜痛苦的方法。 但一想到晏晏伤心成小哭包,他的心就像被千军万马碾过一般难受。 晚上,虞清欢又就地取材,用野菜做了一种不知名的饼,同样的美味可口,让长孙焘和僧人都吃得停不下来。 僧人留他们寄宿,拾掇出一小间禅房供二人居住,等到星罗棋布之时,虞清欢开始动手制作陷阱。 夜半十分,后院传来些许声响。 “来了。”虞清欢打开门,提了一盏灯出来,只见那畦寸草不生的空地上,有一个巨大的身影。 黑暗中传来咀嚼声,在静谧的夜里略显诡异。 长孙焘拿了件披风,搭在她的身上,与她一同看向黑影,直到咀嚼声停止,他们才提着灯往黑影处走去。 僧人也听到了动静,出来查看,虞清欢指着黑影告诉他:“大师,我们已经找到五口之家十五日的口粮了。” 僧人拿了个灯笼,凑近一看,原来那空地上,躺着一头大野猪,野猪的嘴上还沾着野果的碎块。 “这……”僧人一时无话可说。 虞清欢道:“这头野猪重达百斤,足够一个五口之家食用许久了。您的师父只说要您在这空地上找到食物,但却没有规定,非要这块空地长出来的才算,他也没有规定,必须得素菜才行。” 顿了顿,虞清欢继续道:“您的师父是一位很伟大的人,他真正领略到佛法的精髓。” 僧人望着虞清欢,一脸疑惑。 长孙焘接道:“佛说众生皆苦,所以想用佛法泽被苍生,拯救世人。但却没有哪一条经法,把拯救苍生局限于一个途经和方法上,正如令师给您留下的谜题。” “若是您局限于一条路,那么仅仅只是在这几丈宽的土地,无论如何也长不出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出家人茹素,但素菜却不能填饱百姓的肚子,出家人不能杀生,也不沾荤腥,可偏偏那些东西却是苍生必要的。” “在我看来,佛只是教弟子爱世人,并没有教弟子把佛家的东西,强加于不需要的人身上,也也没有要求弟子帮助的人就要服从佛家的一切。” “世人有欲/望,所以才苦,但消灭欲/望并不能让世人幸福。只有想尽一切办法满足他们合理的需要,才能让他们得到幸福。” 僧人默然,虞清欢又道:“想必您的师父是想告诉您,佛法存于世间,佛法无处不在。” 僧人默然许久,最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罢了罢了,败给你们了。” 僧人的认输,并不代表虞清欢和长孙焘的做法有多高明,依僧人的智慧,他不可能想不到这样的做法。 他所赞同的,所认可的,不是这因为贪嘴而闯入古刹的这头野猪,而是虞清欢和长孙焘的那番话。 这个世间,充斥着七情六欲,人生八苦,佛法太善了,它普度不了众生,也拯救不了受苦的人,真正意义上的救世,不是自以为是靠思想意念就成,而是要靠行动。 只要在不伤天害理的情况下达到目的,方法哪有好坏之分,想必僧人的师父就是担心他太太过拘于佛家教义,太过迂腐,所以才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去点他。 虞清欢微微一笑:“敢问大师名讳?” 僧人双手合十:“贫僧法号‘轻尘’,王爷,王妃,有礼了。” 野猪只是被迷晕,能行动后落荒而逃。 三人围桌而谈,直到山里的野鸡打鸣,这才停下来。 轻尘大师在这普通的古刹中清修,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他的佛法却是上乘,因为他幼时曾随师父去过天竺听经。 除此之外,他的其他学识也相当丰富,更难得的是,他通晓天机,尤擅命里推算。 贵人多信这一套,他若上京城,扬名指日可待。 商议完这些事后,三人粗粗补了一小觉,虞清欢和长孙焘便与轻尘大师告别了。 “王妃,不知贫僧此生还有无机会尝到您亲手烹制的紫藤萝糕?” 虞清欢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柔柔应道:“等有朝一日,我和夫君都不必受奔波劳累之苦时,还请大师不要嫌弃,时常来与我们喝茶,我会准备大师喜爱的吃食。” 轻尘大师慈蔼地笑了:“那贫僧祝王爷和王妃一切顺利。” 离开了古刹,二人取了正在啃青草的马,共乘一骑,走出了这片山林,准备前往地图上的下一个地点,不知哪里会有什么样了不得的人物,正在等着他们。 与此同时,嘉佑帝终于盼回了南下的卫殊,听说卫殊在和北齐奸细打斗时受了严重的伤,嘉佑帝心疼不已,赐下自己用的秘药给卫殊治伤。 优秀的人只要是“忠心”自己的,再昏聩的帝王都会喜欢,嘉佑帝在卫殊身上看到了几个皇子不曾拥有的光芒,也在卫殊身上得到了几个皇子未曾有的贴心,早就有将卫殊收为义子的打算。 但不知为什么,每次要提到这件事时,话题总会莫名其妙的被转移。 “陛下,您确定要让驸马去请风先生么?” 嘉佑帝刚想问卫殊要不要做他的干儿子来着,闻言,便不由自主地解释他这个英明的决定。 第570章 起疑心了 “驸马虽双腿俱废,避世多年,但他和风先生曾是同期,多少有些交情,恐怕只有他能将风先生请回来。” 卫殊道:“陛下似乎对这风先生十分了解。” 嘉佑帝道:“那是自然,毕竟风先生曾是朕的老师。朕这个老师什么都好,但正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养出一身的臭毛病,为人清高倨傲,要不是因为他真有几分本事,朕也不会想用回他。” 卫殊接道:“陛下任人唯贤,摒弃一切成见,这说明陛下海纳百川,虚怀若谷,是千古一帝,明君圣主。” 嘉佑帝被捧得喜笑颜开:“朕就喜欢你小子瞎说大实话的样子。说来也怪,这些话朕在朝堂上听了无数次,怎么你说的就这么动听?” 卫殊受宠若惊:“圣恩浩荡。陛下对臣信任有加,所以才没有觉得臣在胡说八道。” 嘉佑帝道:“行了,你也别拍马屁,小心被那些小心眼的御史听到,你又多一个馋臣的罪名。” 卫殊恭顺地笑了笑:“陛下,您准备让谁护送驸马前往东海沧山?” 嘉佑帝凝神想了想,轻描淡写地道:“让老二去吧!自从定北侯的小女儿被赐给淇王做侧妃后,这小子便人不人鬼不鬼的,如此说来,那日家宴他递上的帕子,倒像是定北侯家小姐的。” “哼,帕子都拿出来了,却不敢开口,估计是怕定北侯不干!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去争取,如此懦弱,活该他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说到后面,他的情绪尤为激动,有一种不甘的怒火,淬进了他的骨子里,让他变成了发狂的疯子。 卫殊深邃的眼眸满是哀痛,再抬头时里面什么都没有:“陛下,臣觉得不妥。一来,太子身为储君,由他和驸马一同去更为妥当,风先生的身份不比寻常,若是换成了二皇子,只怕外人会揣测陛下有废储另立的打算。” “其次,风先生的荟英书院群英会聚,人才济济,若是让正受情伤的二殿下前去,只怕会被那些酸掉牙的书生看轻。陛下雄才大略,想必早已想到此处,只是慈父之心,让陛下心软了。” 嘉佑帝没说话,沉思了许久,终是道:“你说得对,的确不妥,那你认为让谁去比较合适?” 卫殊道:“臣认为只需驸马前去即可,风先生虽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在陛下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他要是值得抬举,就该对陛下感恩戴德,而不起端架子。但……” 嘉佑帝因他一番话龙颜大悦:“但是什么?” 卫殊道:“但是,如果太子殿下能随驸马前往,将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陛下试想一下,储君乃是陛下千挑万选的正统,若是他能去请风先生,不仅能表示出陛下对有才之士的重视,也能向天下的学子和读书人展现陛下礼贤下士的气度。更重要的是,这也是对太子殿下的一场磨炼。” 嘉佑帝道:“你的提议甚好,容朕好好想一想。” 卫殊又行了个礼:“陛下,臣告退。” “等等。”嘉佑帝叫住了他,“你这小子,别人若是能与朕单独待上半刻,都觉得无上荣耀,偏偏你例外。” 卫殊敛住唇角的冷笑,摸摸脑袋:“陛下国事繁忙,臣想着若是少耽搁陛下一些时间,陛下就能早点忙完,早点休息。” 嘉佑帝大为感动:“你这小子有这份心,朕不偏心你偏心谁?” 卫殊很是惶恐,连忙又是行礼又是谢恩。 嘉佑帝望着他这副愣头青的模样,状若无意地问他:“朕听说珍璃为了你南下,只怕现在并未知道你回京城,要不朕给你放几日假,你去把她追回来?” “什么?珍璃郡主为臣南下?臣并不知道啊!”卫殊震惊过后,连忙拒绝,“陛下,臣不愿意放假,臣曾对陛下说过,臣有心仪之女子,但绝非珍璃郡主。” 嘉佑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卫殊,珍璃是朕最心爱的外甥女,也是长公主府的小祖宗,你可知道,多少人想借着长公主府的权势在京城一飞冲天,多少人想借珍璃飞黄腾达,你竟然为了别的女子,放弃这天大的好处?” 卫殊苦笑:“陛下,要是情到深处,那是真的心不由己,珍璃郡主千般好,也不比如月光般皎洁而温柔的她。” 这番话让嘉佑帝深深触动了,当年若是川平肯嫁他,他手上何须沾这么多鲜血?他是真的喜欢川平,喜欢到皇位都可不在意。 末了,他看向卫殊,眸底的情绪十分复杂,好像找到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人,就连语气,也变得十分柔和:“你从未告诉过朕,那个女子是谁,朕给你做主。” 只要他的宠臣不娶权贵的女儿,不去靠拢其它的势力,紧紧抱住他得大腿,他都愿意成全。 卫殊唇角苦涩弥泛:“她已嫁做人妇,臣与她此生绝无可能。” 那是亲妹妹啊!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想被人用力地打了脑袋一棍子,那种绝望和悲伤的情绪,茧得他无法呼吸。 嘉佑帝似乎想到了自己,叹息更甚:“如此,倒也没什么好强求的,赶紧忘了她,朕的公主还有几年就及笄了,到时候朕把公主嫁给你。” 卫殊没有拒绝,也没有欣喜,他木然地行了个礼,面无表情地道:“微臣告退。” 嘉佑帝被触及心中的隐晦,也没心思留他,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卫殊走后,王公公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您太纵着卫指挥使了,竟让他连太子殿下和二殿下的事都敢向您进言。以前这个卫指挥使还晓得分寸,从来不掺和您的决定,只是听从命令办事,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却力挺太子殿下,让他护送长公主去东海沧山。” 嘉佑帝姓卫殊,却又防着卫殊,防着他和朝中任何势力走得太近。而卫殊也能回应他得期许,从来不曾逾越本分,怪自己平时太信着卫殊,才没发现卫殊正影响着他的想法。 这让嘉佑帝警觉起来。 嘉佑帝难得一次没有为卫殊斥责王公公,他道:“把卫殊方才说的话传给老大和老二,看看他们的反应,朕要知道这个卫殊有没有跟其中一人勾结! 第571章 自古病娇多变态 王公公不再多言,吩咐手底下的小内侍把话传出去。 嘉佑帝摊开桌上的奏章,那是海盗滋扰会稽一带的消息,他把奏折往桌上猛地一拍,愠怒之色现于表:“这杨迁到底何许人也?朕的水师竟奈何不了他!” 王公公适时进言:“陛下,淇王就在扬州,何不着淇王前去抗击海盗?” 嘉佑帝没好气地道:“就算朕不下令,他就不去么?他可是大秦的战神!” 王公公试探性地道:“陛下是担心淇王掺和进水师里?” 嘉佑帝道:“这是唯一一处朕这好弟弟没有染指的兵力,若是让他去抗击海盗,指不定水师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王公公道:“陛下,这也不难,您委派一位监军携旨前往扬州,让那位监军在韩将军和淇王之间搞点事,便可避免陛下担忧的事情发生。” “说得好!”嘉佑帝十分赞同,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两下,“这个监军,得是自己人才行。若是卫殊没有与朕的任何皇子有牵扯,那他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王公公躬着身子,没有再接任何话。 陛下如今对麒麟卫很是看重,但东南西北四个千户被派去扬州清扫北齐奸细,在京城的只有刚回来的卫指挥使,而且卫指挥使与淇王不睦,怎么看他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只是……卫指挥使到底是谁的人?他究竟能不能通过陛下的考验,这些都是未知数。 卫殊走在长长的甬道/上,一位少年迎面而来,他身材修长纤瘦,长相儒雅,带着一种柔柔的气质,笑容也是和煦得让人如沐春风。 但他面上不健康的惨白,透露出他身体的虚弱,见卫殊走过来,他笑吟吟地道:“卫指挥使,回来了?” 卫殊拱手行礼:“见过三殿下。” 三皇子长孙聿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随和地道:“卫指挥使不必客气,你为大秦四处奔走,一身风尘仆仆,辛苦了,快回家休息去吧!” 卫殊道:“多谢三殿下关心。” 三皇子微微颔首,拢了拢披风,在一众仆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多么柔弱且温柔的人,但凡有点良知都会心疼吧? 卫殊收回目光,唇角泛起冷笑——自古病娇多变/态,这三皇子能安什么好心? 果然,这一幕很快就传到了嘉佑帝耳里。 王公公皱着眉头:“陛下,这事他不对劲啊!卫指挥使对谁都不假辞色,但却与三皇子相谈甚欢,卫指挥使还向三皇子恭敬行礼,这可真不像平时的他。” 嘉佑帝眉头深深皱起:“莫非那些传信都是真的?卫殊和老三果真扯在了一起?” 一个病得不知道还能有多久日子可活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指不定是卫殊主动勾搭。 他的心可真大啊!太子和老二都有出身高贵,母妃后族得力,他要是襄助,将来尘埃落定时,能得什么好处?要是襄助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可就是勤王的大功臣! 虞谦不也是替他办事,这才宰执朝野十数年么? 嘉佑帝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没有觉得老三有野心,而是认为卫殊想利用老三成事。 王公公道:“陛下,三皇子来给您问安,他就在外面,您可要见见?” 嘉佑帝面色阴沉,默了默,道:“让他进来。” 病弱的少年走了进来,哪怕已经快到三月,他仍旧穿着厚厚的衣裳,披风上还镶着毛领子,越发衬托出他的瘦弱,以及天真无邪。 “儿子参见父皇。”三皇子笑了,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十分乖巧讨喜,就像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身体不好,怎么出来了?”嘉佑帝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到底是偏爱的,要是没有嘉佑帝的保护,在这弱肉强食宫中,三皇子又怎会平安长到这个年纪? 三皇子恭顺地道:“儿子想念父皇,便来了。” 嘉佑帝板着脸:“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张口闭口就说想父皇,也不怕被人笑话。” 三皇子面上始终带着笑:“儿子不成器,因着这副身子骨,既比不上文韬武略的父皇,也不如两个能干的兄长,就只有诚恳这个优点了,父皇是明君,也是慈父,儿子见着父皇,就忍不住要把内心的崇拜之情以及孺慕之情诚实地说给父皇听,希望能借此让疲乏一整日的父皇放松心情。” 嘉佑帝被他捧得龙颜大悦,指着他慈爱地笑道:“你这张嘴,能说会道,怪不得向来冷漠的卫殊,都对你另眼相待。” 三皇子又笑出他那对讨喜的小虎牙:“卫指挥使人很好啊!只是平日不苟言笑,所以大家才会觉得他是一个冷漠的人。实际上他为人随和,有时候遇到,他还会主动关心儿子的身体,也会给儿子提一些调养建议,全然不似外界所说那般不近人情。” 嘉佑帝的笑容彻底隐没在脸上,他反复咀嚼三皇子这番话,最后面色越发难看,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三皇子见他这个样子,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父皇,可是儿子说错了话,让您不高兴了?儿子真是笨连话都不会说。” 嘉佑帝起身,背着手绕着御案踱步,最后看向三皇子的眼里,多了一丝严厉:“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实,虽然这世上不全然是坏人,但也不全然是好人,不要因为别人对你的一点好,就记在心里挂在嘴边,那样容易被人利用,知道吗?” 三皇子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嗯!父皇说的都对,儿子都听父皇的。” 马车上,跟在卫殊身边的阿琨担忧地道:“主子,三皇子好像在故意与您拉近距离,刚才的相遇,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卫殊冷冷一笑:“皇家的人,不管年纪多大,都有些同样的野心,这三皇子终是忍不住了啊!” 阿琨不明白:“主子,您这是何意?莫非三皇子另有目的?” 第572章 老子是大秦最野最骏的马 一根银针在卫殊指间翻转,卫殊的眸里尽是冷芒:“我的意思是,小狐狸长大了,开始争权了。只是他靠着一副病弱的假象骗取同情,安然活了这么些年,在保全自己的同时,羸弱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又有多少利爪,愿意供他驱使呢?终究也是个成不了大气候的人而已!” 阿琨恍然大悟:“三皇子是想把主子和他绑在一起,让主子别无选择,只能投靠他?!” 卫殊摸了摸下巴:“我可是大秦最野最骏的马,老三想用绳索拴住我,他就没想过,自己可能被踢破脑袋么?” 阿琨仍旧有些忧心:“上头那位把主子当作最利最趁手的刀,三皇子这样做,只会激怒上头那位,让他疑心您心怀不轨,主子,您有应对之策么?” 卫殊丝毫不见紧张之色,沉着冷静得就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一样,他嘴里轻轻吐着淡定自若的话语:“我父一世英杰,若非被奸人捏住软肋,又怎会惨死铁骑之下?这群蠢钝的东西,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我身上流着父亲的血,也承继了父亲的意志,只要他们捏不住的我的软肋,又能耐我何?” 阿琨望着主子手中的银针,用尽毕生勇气,语重心长地劝道:“主子,要想不被人捏住软肋,就别轻易露出来,扎了好几次手了,说不定下一次就会扎到心。” 卫殊沉默,最后还是把银针贴身收好——刻骨铭心的感情,又怎会随着对方的身份转变而轻易忘却,更何况在知道她是妹妹的那一刻起,这复杂难言的感觉,不减反增。 所以才会在每次想起时,用这根初次见面就被扎在腿上的针,狠狠地扎在手指上,以此来提醒自己要面对现实。 原本,他已经决定封存一切的,却在与嘉佑帝的交谈中,把那头被他禁锢在心底深处的小兽勾了出来,啃噬着心,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更折/磨他的,还是因为自己此刻竟还在抱有那种感情,他觉得自己恶心又可悲,可怜又可憎。 真的好难熬,等有朝一日家仇得报,父亲母亲沉冤昭雪时,他是不是就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这让他满身伤痕,满心碎裂的人间? 阿琨再次看到主子露出这样的表情,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转念一想,伤口不是埋着就会复原,如果不拉到阳光底下,把那腐肉挖出去,只会变本加厉,最后药石无医。 他哽咽,继续劝道:“主子,想一想卫叔那个为您上了断头台的孩子,再苦再难,也要咬牙活下去,您的身上,背负的除了血债,还有很多责任和恩情。” 卫殊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拍了拍阿琨的肩膀:“不会劝人就别劝了,哪有你这样专门拿刀子捅人心肺的?阿琨,我知道你为了我好,大家都为了我好,这么多年都撑下来了,接下来的日子,又怎么会撑不下去?放心吧!” 阿琨眼眶泛红:“主子,您真的太难了,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生命中那道光,有人照顾有人心疼?这世上也有很多先婚后爱的,要不主子娶一个不怎么讨厌的,培养培养,指不定就培养出感情了呢?” 卫殊赏了他一个爆炒栗子:“我们俩培养了这么多年,培养出感情了么?还是说,你对主子我萌生了不/伦之恋禁/断之恋?” 阿琨连忙否认:“绝对没有!冤枉啊!主子,我前段时间还趁出任务的空隙,去楼子里找了个姑娘呢!” 卫殊没好气地道:“你看,你和我风霜与共生死相随都没有处出感情,随便往家里娶一个就能处出来了?!你这脑子,尽用在歪门邪道之上!” 阿琨苦着脸:“还不是卫叔交代的,他不敢在您的面前唠叨,但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什么陆家香火不能断,什么要是主子您不能解决终身大事,他死后都没法儿下去九泉之下见主子,还有什么他半截身子入土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啊……” 卫殊叹了口气,道:“下次他再这么说,你就告诉他我不能生,让他断了念头吧!” 阿琨连忙摇头:“主子,我要是气死卫叔,您不得杀了我?不干!我才不干!” 卫殊瞪了他一眼:“那你一直得罪我,就不怕死?!” 阿琨嬉皮笑脸:“主子,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您着想,死了也算舍身就义,死了就死了吧!” 卫殊掀开帘子跳下去,接着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马撒开蹄子往前跑,把阿琨的隔夜饭都颠出来了。 面前是一池春水,碧波荡/漾,绿柳垂堤,天上飘着的白云投了影子在湖心,却随着春潮起起伏伏。 卫殊一袭玄衣,与这春/色格格不入,就像雪山之巅一株冷傲的绿梅,冰雪有多冷,他的骨子就有多熬。 让人不敢接近,无法靠近。明明岸上人来人往,却孤单得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 几道冷箭射来,卫殊唇角勾起冷笑,像是早有防备一般,迅速抽出软剑格挡。 湖边赏景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厮杀吓得一哄而散,惊慌失措,尖叫声不绝于耳。 枝头的黄莺被杀机惊飞,一群黑衣人从四散的人群中扑杀上来,招式凌厉狠绝,冲着卫殊的性命而来。 等黑衣人全部围过来后,卫殊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一队麒麟卫围了从四周涌出来,加入了战斗之中。 麒麟卫个个训练有素,骁勇善战,比这群刺客杀手,显然更专业,很快就把黑衣人逼上死路。 黑衣人见大势已去,纷纷服毒自尽。 其中一个麒麟卫来报:“大人,没有活口,二十五人尽数伏诛。” 卫殊轻描淡写地吩咐:“把人全扛回去,好好查查尸体上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麒麟卫好奇地道:“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在天子脚下对大人动手,大人可有什么线索?” 卫殊耸耸肩:“可能是本官太招人恨了吧?” 说完,卫殊甩一甩剑上的血,把软剑别回腰间。 第573章 画蛇添足了呀 卫府里,卫殊换了身慵懒的常服,翻看堆在桌上的成堆的情报。 阿琨打开密室的门走了进来,低声道:“主子,表面上是二皇子的人,实则是三皇子的人,也没打算要了您的命,估计就是想嫁祸二皇子,让人以为二皇子是因为您挡了他去接风先生的道而恼羞成怒,向您下死手。” 卫殊放下小折子,冷哼一声:“哼!要是来得慢一点,也就合理了,但来得这么快,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不是二皇子的人么?别管他们,带些人明面上查一查就行了。经过这么一闹,反倒把我给摘清了。” 可不是么?三皇子一个温柔的问候,泼了卫殊一盆脏水,让嘉佑帝对卫殊起了疑心,他想把卫殊至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从而再使计让卫殊不得不投靠他。 但这一批刺客的出现,就画蛇添足了。 卫殊是正三品指挥使,天子近臣,就算嘉佑帝想怎么折腾他都行,但别人要是在他眼皮底下动手,那就是挑战他的权威,打他的脸。 发生这样的事,嘉佑帝必定往死里查,到时候不管刺客和任何一个皇子扯在一起,嘉佑帝都会因此而发现,卫殊是无辜的,只是几个皇子为了争权而把他卷进旋涡。 看到卫殊运筹帷幄的神情,阿琨惊道:“主子,莫非甬巷之中,您故意对三皇子礼貌以待?” 卫殊并不否认:“否则,怎么能让他自以为得了机会,对我下套呢?他要是不下套,又怎么能洗清上头对我们的怀疑?” 阿琨惊叹于主子智慧的同时,却又深深心疼起来,主子什么时候才能远离这种钩心斗角的生活,安心睡上一觉? “算算日子,长孙焘也应该到那个地方了,兰姨出发了吗?” 阿琨一怔,随即道:“兰姨已经出发了,这会儿应该到了。” 卫殊又捡起折子,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阿琨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等暗室里又归于平静之时,卫殊握住折子的手紧紧攥住,折子瞬间扭曲,他的面上却带着笑:“妹妹,要是兄长能背你上花轿就好了……” 另一边,虞清欢和长孙焘走了两日,终于在这日上午到达了地图上的地点。 那是一处小院子,依山而建,临湖而居,背靠着两座青翠的山,面朝一年清亮的湖,宛如人间仙境般,是处相当不错的居所。 虞清欢上前敲门,门“知啦”一声就被拉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妇人。 “小姐……”那妇人切切唤了一声,眼泪就簌簌落了满面。 虞清欢微微怔忡,这个妇人她见过,在黎阳县时握着她的手叫郡主,在梦里始终跟在母亲的身边,是母亲的近身侍女。 “兰……兰姨?” 虞清欢唤了一句,明明没带多少情绪的呼唤,却让她眼泪止不住地掉。 “小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小姐再度相遇,奴婢就算去了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长孙焘一下就捧住了虞清欢的脸,用帕子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看向兰姨:“你怎么会在这儿?” 兰姨福身行礼:“姑爷,我奉少主之命在此等候您和小姐,明日便是姑爷和小姐成亲一年的日子,少主说当时那场婚礼并不完美,所以希望姑爷和小姐能在侯爷与郡主的秘密别院,再拜一次天地,时间刚刚好,赶上了,您和小姐赶上了。” “兄长……”虞清欢不知这是什么情绪,又酸又难受,“是兄长他准备的么?” 兰姨抹了抹眼角,温柔地应道:“哎!是少主准备的!” 长孙焘握住虞清欢的手:“晏晏,我们进去说吧!太阳渐渐大了,等会儿你又要喊热。” 虞清欢点点头,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这座清净的宅子里,除了兰姨,便只有几个丫头小厮,这些人虞清欢曾在黎阳县陆员外家见过。 虞清欢和长孙焘被直接带到了一处院子里,那里看起来像是正屋,最是雅致,院里开着各种各样的花。 进了屋里,兰姨命人给虞清欢和长孙焘沏了茶水,便开始诉说这些年对虞清欢的担忧。 “当年郡主要去找侯爷,奴婢没能拦下,奴婢也没能好好照顾您,奴婢真是惭愧……” 虞清欢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接任何一句话,她觉得对当年之事并不清楚的自己没资格发表任何看法,而且她虽然能理解兰姨,可是她无法感同身受,她更找不到话来安慰兰姨了。 好在兰姨也没有说太多,她擦了擦眼泪,起身拉开几个柜子,只见里面摆上各种各样的衣裳。 有大有小,还有各种颜色。 兰姨耐心地解释:“小姐,郡主生前一得空,就会亲手为您和少主缝制衣裳,这些女孩穿的衣裳都是郡主做的,最大的做到七八岁,在这之后,都是奴婢做的……虽然小的小姐已经穿不了了,但是还可以留给小姐的孩子穿,这些都是郡主留给小姐的念想。” 接着,兰姨打开了一个稍小一点的柜子,一套凤冠霞帔整齐地叠放在里面。 兰姨摸了摸嫁衣的衣角,脸上闪过眷恋与温柔:“小姐在怀上少主时,还以为少主会是个女儿,于是在被侯爷圈在家的日子里,便开始动手准备嫁妆,而这嫁衣,也是当时开始准备的,这一准备,就是很多年,直到小姐出生,这才做好,倒像是特意为了小姐准备的一样。” “当年郡主像是预感到会出事,在那前不久,让奴婢偷偷把这套倾注了全部母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嫁衣保存好。奴婢贪心,就连另外这些衣裳也都保存了起来。若是小姐能穿上这件霞帔,郡主一定会很高兴。” 虞清欢起身,走到柜子面前,缓缓伸出手,轻轻抚上那件衣裳,细细密密的针脚在指尖跳动,把她的心都捂得暖暖的。 虽然她对母亲没有任何记忆,但是母爱,也一定如这件嫁衣上的针脚般,密密实实,堆满眼里心间。 第574章 想哭就哭吧 这就是母亲啊! 楚氏也是这般疼爱她,她拥有两个母亲,真是太好了! 虞清欢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伸手去擦了擦,又想再去摸那嫁衣,但却担心把嫁衣弄脏,她连忙把手弹开。 紧接着,一张柔软的帕子便碰到了脸,替她擦去那不争气掉下来的泪,接着又是手。 “新娘子可不能哭,不吉利,会被夫君嫌弃的。” “你说什么?!” 虞清欢眼神扫过去,长孙焘登时改口:“会嫌弃夫君的,女子一生就嫁一次,你说要是你嫌弃我了,这辈子你怎么过?” 虞清欢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擦干的手,却摸着嫁衣不肯放开。 她在虞家的时候,因为人微言轻,连绣自己嫁衣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嫁给长孙焘,她身披亲王妃规制的霞帔,头顶九翟凤冠,一身珠光宝气,却只觉得那身嫁衣压人。 如今摸着这件阿娘留下的嫁衣,她的灵魂都在发颤,对未来的期许与惶恐,对即将到来的幸福的不确定——她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当新娘的感觉。 母亲,兄长,家人的给予的爱让她倍感幸福。 昭华,草草,身边这个男人带来的温暖让她安心。 这时,兰姨端来一个托盘,上头摆着一根鞭子,她看了长孙焘一眼,声若蚊音地道:“小姐,这是侯爷为您准备的,要是夫君敢欺负你,就用这根鞭子抽他。” 说完还威胁似的看着长孙焘。 长孙焘没有摸摸鼻头,目光瞟到柜子瞟到房梁瞟了屋内一圈,就是不肯瞟向托盘——装傻能解决一切问题。 虞清欢抚过鞭身,很快就把手收了回来:“兰姨,收起来吧!父亲的心意我明白,但我想应该用不到了。” 长孙焘立时喜笑颜开地凑过来:“那是,我们家只有娘子欺负夫君的份。” 虞清欢推开长孙焘的头,目光落向一个拨浪鼓上面。 兰姨连忙解释:“小姐,这是侯爷和郡主为您攒下的嫁妆,里头是一座金矿的地图,那是郡主还未嫁给侯爷时,她与白家家主的夫人琼小姐游历时得到的。” 金矿……挣千万两怎比一座金矿来得实在? 虞清欢问:“那么兄长呢?他有么?” 兰姨道:“侯爷和郡主说了,男子志在四方,不能被金银这种阿堵之物困住了志向,消磨他积极向上的意志。” 见虞清欢还看向自己,兰姨继续解释:“简而言之,就是身为男子,有手有脚,想要财富自己挣,女儿家是要嫁人的,没个像样的嫁妆在夫家抬不起头。” 兰姨把拨浪鼓递到虞清欢手中:“这就是您的腰板,有了它您可以横着走路鼻子看人!” 长孙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晏晏,要不要给你准备一个洞?” 虞清欢眼神杀过去:“你才是螃蟹,你全家都是!” 长孙焘哈哈大笑:“螃蟹配螃蟹,正好凑一对!” 虞清欢懒得理他,虽想拒绝这座金矿,但淇王府现在需要这笔银子。 尽管白黎会支持他们,可白黎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是白家过无数代人针头线脑地积攒下来的财富,他们也不能伸手就拿。 她把拨浪鼓接到手中,轻轻摇一摇,里头似乎被填了什么东西。 最后,她把拨浪鼓收于怀中:“父亲母亲的心意,我收到了。以后我会替阿爹阿娘照顾好兄长。” 兰姨连忙宽慰道:“少主是很苦,可他也很坚强,小姐,您别担心他,只要您过得幸福快乐,他一定会替您高兴。” 虞清欢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了,这次她却是喜极而泣,一直以来缺失的那个部分,都被这满屋子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她恨过阿爹阿娘,恨他们为了外人让九族惨死,恨他们为了自己所谓的坚持,使得她和兄长受尽飘零之苦,使得兄长小小年纪就背负了不该背负的责任和仇恨。 但是现在,她恨不起来了。父亲母亲不是不爱他们,只是家庭和天下,他们选择了天下。是他们用自己的九族,拯救了无数人的九族。 他们才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和她身边的男人一样头顶天脚踏地。 长孙焘问:“兰姨,还有什么没有转交的吗?” 兰姨摇摇头:“能保存下来的,也只有这些了。尽管这些年少主很难,但从未动过这些东西,都是留给小姐的。” 长孙焘道:“那你能不能先去为我们准备些吃的,小家伙饿了一早上了,什么东西都没吃。” “哎呀,都怪我,一高兴起来什么都忘了,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兰姨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就在兰姨离开后,虞清欢扑进了长孙焘怀里。 “晏晏,想哭就哭吧!我在。”长孙焘摸着她的脑袋,一遍遍柔声道。 虞清欢捏着长孙焘的衣襟,放声大哭,她哭得好大声好大声,似要把外祖父去世后的无助,以及在虞家八年所受的委屈,一声声全部哭出来。 长孙焘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任那眼泪匀湿胸膛的衣裳,把浅浅的蓝色湿成深蓝。 “晏晏,阿爹阿娘虽然走了,可他们对你的疼爱还留在这世间,以后就让我这个活着的人,承继他们的对你的关心和爱护,用一生去呵护你,照顾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虞清欢泣不成声:“昭华,我一直觉得命运好绝情,但这个时候的我,好开心好开心,怎么办?” 长孙焘把她搂进怀里:“晏晏,来日方长。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开心,在那之前,我都会陪着你。” 虞清欢搂住长孙焘的腰际,双肩不停地抖动着,哭声却渐渐小了下来。 等她哭散心中的抑郁之气,兰姨也备好了吃的,虽然简单,但却很可口,就像来自母亲的爱与味道。 宅子开始布置了起来,小厮把红绸挂在廊檐下,很快就把宅子装饰得喜气洋洋。 饭后,虞清欢和长孙焘坐在树下纳凉,就要进入三月了,大地百花竞放,嫩/嫩的绿意开始变深,昭示着春风已经拂过这整片大地。 “昭华,虽然你我已是夫妻,可看到这一切,我整个人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虞清欢依偎在长孙焘怀里。 第575章 你就是二哥 长孙焘将她的头发绑成一个小揪揪,用一条丝带固定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时没有任何阻碍。 “晏晏,去年你初嫁我时,该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穿上喜服,又是带着怎样的上的花轿,更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来到暮梧居找我?这些我全然不知道。” ”我也曾想过在大局定下之后,为你补办一场盛世婚礼,可我却没办法寻到阿娘亲手给你缝制的嫁衣。这次婚礼,尽管没有任何人见证,但我知道对你来说意义无穷。” 不甘心啊!凭什么让卫殊这个大舅子想到了前头去? 虞清欢笑了,红红的眼眶又掉出了泪水:“不瞒你说,我在婚礼前一日醒来,虽然那时对你不曾有爱意,甚至还对未知感觉到害怕,怕你因为我是政敌的女儿对我下手,可一想到是你送我最后一程,我虽然紧张惶恐,心惊胆战,但我还是心甘情愿上了花轿。” “后来,我绞尽脑汁在你面前展现自己存在的价值,努力争取你的好感,希望借你的权势去改善我和娘亲的生活。” “但为着你送我一程的恩情,我也会认真做好淇王妃,尽到做妻子的责任。甚至还可以为你生儿育女,管理你的妾室。我一直认为这样就好。” “可现在仔细想想,那时的我对你似乎没有任何价值,可你对我一次次的挑衅选择了包容,虽然不喜欢我,却也不曾短我吃的穿的。” “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在你面前耍心眼,你恐怕早已将我看透,却从来都不揭穿,维护了我少得可怜的自尊心,也给我除了外祖父和娘亲外鲜少有过的回护。” “自从灵山你把我扔上悬崖后,我剪了自己的一缕发,在心底发誓如果还有机会,这辈子都要和你好好过。好在我们没有错过彼此,克服了重重阻碍,终于让两颗心紧紧地挨在一起。” “不,晏晏,别这么说!”长孙焘有些哽咽,“那时的我很混蛋,对你一直提防,从来没有信过你,甚至还纵容谢韫去试探你,把你一次次从身边推开,甚至恶语相向,每每想到这些,我心里悔得都臭了!” 虞清欢轻轻摇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虽然防备我,但却不曾真正伤害我。你真的很好了。否则我也不会看上你。” 长孙焘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发,在心里反反复复酝酿了许多又甜又美的话,最后都只变成深情的几句:“那是因为我家晏晏大度,能包容我过往那些不可饶恕的过错。” 语言虽然苍白无力,简单又不耐人寻味,但长孙焘知道,他说出来这些话的力度。 重若千钧,带着他一生的深情,以及堵上性命的承诺。 最后,长孙焘握住虞清欢的手,单膝跪在她的面前:“晏晏,你愿意嫁给我吗?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只带着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喜悦,没有任何悔意地和我共度一生。” 虞清欢单手捧着他的面颊,看着他真诚的眸子在面前熠熠生辉:“草草,你愿意一生做我的草草,疼我爱我呵护我,不让我受委屈么?” 长孙焘笑了,贴着虞清欢温暖的掌心,笑得像个羞赧的大男孩:“我愿一辈子做晏晏的草草,眼里心里都只有晏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乖巧听话,做得不好都不用晏晏动手,我自己就抽死自己。” 虞清欢猛地朝他怀里一扑,将他整个人扑倒在柔软的草地上,用脑袋去拱他的怀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溢满幸福的双眸:“我是你的了,随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长孙焘任由她枕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晏晏,我已经让零快马传信,两日后一定会有兄长,把你从爹娘住过的院子背出来,送到我的身边。” 虞清欢睁开眼:“谁啊?卫殊谢韫白黎杨迁,谁啊?” 两日后,就在虞清欢穿好喜服时,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这座小院子,他的白衫上都是土,面庞也憔悴得可怕。 但在见到虞清欢安好时,如释重负的脸上,多了一丝欣慰的温柔:“死不了就好。” 这么讨厌的人能是谁?除了谢韫还有谁? 虞清欢瞪着他:“你是不是还恨我抢了你的昭华,每次见面都对我没什么好脸色!” “还不是因为你讨厌!”谢韫一边说着,一边在丫鬟的提醒下,换过干净的衣裳,匆匆洗了一把脸。 不过一刻钟时间,他已干干净净地出现在虞清欢面前,脸上还挂着刻薄的神色,可眼里的高兴藏也藏不住。 “明天让昭华给我加俸禄,一天天的给你们当牛做马,害得某又瘦了!” 虞清欢大笑:“正好,往你脚上缠根线就能往天上放了。叫你风筝谢,还是谢风筝呢?” 谢韫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抱着手不理她。 兰姨一身喜庆的芍药红,头上簪了大红色绢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新娘子准备好了没?吉时快到了。” 兰姨见虞清欢已打扮完毕,把却扇往她手里一塞,催促道:“走了走了。” 虞清欢捏着那玉骨团扇,上头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隔着扇子,她第一次在谢韫面前和颜悦色,微微欠身福礼,她的声音,也是柔柔的:“二哥,劳烦了。” 谢韫一时反应不过来,等虞清欢再唤他一声“二哥”时,他怔怔发愣,半响才回过神,蹲到了虞清欢的面前。 虞清欢爬上了他的背,他很瘦,但却格外可靠,也让她十分安心。 “二哥,自从父亲母亲去世后,他们遗留下来的旧部都只认我和大哥,你好像成为了被遗忘的那个。” “但我相信,在父亲母亲心里,你与大哥同等重要,妹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二哥的也一定不远。父亲母亲在天上看着,这辈子,我们一定要活得好好的,不让父亲母亲担心。” 第576章 来 “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母亲把所有的身家都给我做嫁妆了,你可不要吃醋啊!因为大哥和你一样,一根毛都没拿到。” “二哥,疼爱你的父亲和母亲虽然已经去了,但你还有我和大哥,你可别伤心啊……” “别说了!”谢韫打断虞清欢,喑哑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第一次见你这么多话的新娘子。” 顿了顿,谢韫已带哭腔:“要是再说下去,别人还以为我因为昭华被你抢了而心痛!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从第一次重逢开始,你就看我不顺眼,我没犯着你吧?” 虞清欢轻轻搂住了谢韫的脖颈,把脑袋靠在他精瘦的后背上:“二哥,可能是你八字与我不和,但已经来不及了,这辈子你都得做被我欺负被我坑的二哥!” 谢韫不说话,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等到了喜房所在那个院子,他小心翼翼地把虞清欢放下来后,迅速擦去脸上的眼泪。 “三妹,二哥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接下来的日子,不管怎样都只能是你自己去过,但有一点你要记住,若是你受了委屈,二哥一定会为你撑腰。” 虞清欢把却扇拿起,挡住施了粉黛的容颜,她微微福身:“二哥留步。” 换兰姨搀扶着她,迈上红红的地毯,上头撒着的花瓣,左右飞扬的红绸她都看不见。 因为隔着半透的却扇看去,红绸的那头,站着一个天神般的男人,正噙着笑意向她看来,仿佛就算这条路她走上几辈子,男人也会耐心地等着她一样。 满目红色,除了男人以外,虞清欢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而对方眼里也是。 “晏晏,你来了。”长孙焘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眸底难以控制地的红,都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很幸福,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却扇缓缓放下,两双只有彼此的眼眸相对,视线交汇,这一年的经历浮光掠影般涌进脑海。 原来一年夫妻,他们已经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要是做了一辈子夫妻,三生石上能写下他们的事迹和幸福吗? 男人笑容越来越深,像是跨越了无数山河大海,穿越了千年时光,终于来到她面前一样。 不管多少次相见,只要这个男人轻唤一声,她一定会带着笑意奔跑向他。 “草草,我来了。” 她喜欢叫长孙焘草草,不因为别的,只因草草对她的好,比天底下任何东西都纯粹,没有掺杂着半点其它东西,而是单纯地对她全心全意。 兰姨递过来的红绸两端被两人握住,今日他们两人带着喜悦,带着先人的祝福,心无任何芥蒂地再行一次拜堂之礼。 上次拜堂,他们是陌生人,这次拜堂,他们是天底下最相爱的人。 当三拜过后,长孙焘在毅勇侯和川平郡主的牌位前,紧紧拥住了她,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晏晏,我长孙焘此生有你,圆满了!” 兰姨扭头抹了抹眼角,含泪看着这对已经不算新的新人,心里默念:郡主,侯爷,小姐很好,此生也一定过得很好。 谢韫在红毯的另一头,也不争气地红了眼眶,那一声“二哥”,已经把他所有的外披和伪装喊没了。 他谢韫不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他有对他恩重如山的义父义母,有背负整个家族责任的兄长,还有这个虽然对他不怎么好,却是那么可爱的妹妹。 他是有家的人! 这时,兰姨开口打破了寂静:“小姐,姑爷,洞房就在拐角处,拐个弯就是了,你们有什么要和对方说的话,就进去房里说吧!” 丫鬟小厮捂嘴偷笑,长孙焘没有理会兰姨的揶揄,弯腰把虞清欢抱起,走向了他们的新房。 “晏晏,你终于带着幸福的喜悦,又一次成为了我的妻,我会好好珍惜你。”长孙焘轻轻把虞清欢放到床上坐着。 屋里的烛光再柔,也柔不过他眼里的情意。 “我们这算不算二婚?”虞清欢认真地凝着他,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长孙焘欺身而上,把她扑倒在床上:“只要新娘是你,就算成婚千次万次,我也是最幸福的新郎。” 虞清欢捂着唇“咯咯”笑了起来,眉眼儿弯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儿。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在长孙焘的心口,一字一句地道:“我,陆明瑜,今日很开心,也很幸福,我很感恩把我带到这个世上的父母,感恩把我养大的外祖和娘亲,也很感恩全心全意对我的夫君。” “那些……千言万语都说不尽的话,我们不说了。”长孙焘取下她头上的凤冠,小心地放到一旁,“直接进入最后一个环节吧!” 看着眼前化身为狼,两眼泛着绿光的长孙焘,虞清欢拉过被子把头蒙住:“这、这个环节,就不了吧!” “那不行,第一次成亲漏了的,今晚都要补上,反正外面也没有客人需要招呼,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把缺失的部分都补回来。” 虞清欢抓紧被子不放:“不、不要了吧?前些日子已经补了很多很多了,已经够了。” 长孙焘粗暴地掀开被子,看着惊慌失措的她,坚决地道:“怎么可能够?毕竟缺了那么多。” “行行好,今晚就放过我吧……”虞清欢绝望哀嚎。 “不放,不放。”说完,长孙焘拉过被子一蒙,只留一条小小的缝隙。 龙凤烛的光透进来,把虞清欢小鹿般的眼眸照得晶晶亮,咕噜咕噜的在昏暗的光线中转着。 这让他愈发难以控制情动,捏住那小巧的下巴,便把唇凑了过去。 很快,衣带被解开,先是最厚重的霞帔被推了出来,接着是中衣…… 青丝交/缠在一起,长孙焘声音喑哑低沉:“晏晏,一年了,上天把你送到我身边,已经一年了。” 阑珊灯影里,长孙焘的眼神格外认真,虞清欢亦是情动,双手一勾,将人勾了下来,几番攻城略地般的亲吻过后,幔帐被缓缓放下。 第577章 生孩子很痛的 外面,谢韫和兰姨等人围在桌前喝喜酒,喝到一半,兰姨借着酒意对谢韫道:“二公子,其实郡主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郡主和侯爷一直把您视若己出,当作亲生孩子一般看待,要是郡主和侯爷在天有灵,看到您担负起兄长的责任,与妹妹和睦友爱,一定会十分高兴。” 谢韫已有几分酒意,谈起义父义母,他的眼眸格外柔软:“我从未怀疑过义父义母对我的疼爱,兰姨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妹妹照顾好。” 兰姨非但没有放下心,眉头反而皱了起来:“我怎么可能放心?二公子,你是不知道啊!郡主和侯爷最担心的不是少主,也不是小姐,而是你。” 谢韫心头一暖,嘴上却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自己照顾自己不在话下,还可以照顾别人。” 兰姨直言不讳地道:“不是这个。小时候您不喜欢和小丫头玩,反而一直粘着小厮,姑爷来了之后,您就一直粘着姑爷,郡主担心您得了那龙阳之癖。还经常忧心要是您看上男子,应该成全还是阻止,现在见您这样,郡主的担忧十有八/九成真了……二公子,您老实告诉奴婢,您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谢韫借着酒劲一拍桌子:“胡说!某可不喜欢男人!某喜欢的是女人!” 兰姨一脸地不相信:“那您也不多吃点,长些肉,您这身段模样,简直就像馆里的小倌儿,一副小娘子的模样。谁信你啊?虽然奴婢住得远,可早年您和王爷的谣言都穿到耳里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要是真没点什么,能被传成这样?” “没有的事!是昭华害了我!为了挡亲事,他故意散播的谣言!”谢韫百口莫辩,他是真的冤枉,虽然他洁身自好,没有碰过任何女人,可他也不曾碰过男人或者被男人碰,怎么能这么冤枉他呢? 都怪昭华这家伙,好端端地非要散播谣言,他现在有了心爱的娘子,谣言不攻自破,可自己还要背那莫须有的黑锅,不公平! “某要二度破坏他的好事!”谢韫越想越气,一拍桌子站起来,捋了捋袖子就要往卧室方向走。 兰姨和小厮立即把他拦住,就连明珠和灰灰也挡在他面前。 “哼!”兰姨露出意料之内的笑意,得意洋洋地道,“姑爷早料到你会来这招,他留下小姐的爱宠,二公子要是敢去坏他的好事,就会被明珠和灰灰变成太监。” 谢韫一听吓出一身冷汗,坐下抱着杯子委屈地道:“就知道欺负我。” 酒过三巡,大家都带着醉意各自回屋睡觉。 谢韫躺在床上,从脖颈上拉出一条细绳,细绳的一端坠着一个形状古怪的黑色饰物,似铁非铁,也不是黑曜石之类的东西。 谢韫长叹一声:“我是谁呢?哦对了,我师父师娘的徒弟,也是义父义母的义子,其他身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最美的二月尾,就在一片欢笑中结束。 翌日,虞清欢醒来时,长孙焘已将房间收拾整齐。那套阿娘留下来的嫁衣,被很好地折叠起来,整齐地收藏在柜子里。 “晏晏,醒了?”长孙焘顺势躺在她身边,揉揉她的脸。 虞清欢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怎么不叫醒我?” 长孙焘道:“想让你好好睡一觉,下午我们就启程了。” 虞清欢问他:“可是有什么变故吗?” 长孙焘将她的头发捋到耳后:“没有,只是卫殊特意提到,我们必须在三月初赶到下一个地方,否则就会错过时机。” 虞清欢道:“兄长似乎把他多年的珍藏都给了我们。” 长孙焘道:“一家人你就别这么客气了,就当他给你的嫁妆。” 虞清欢瞪他:“你真不要脸,不过我赞同你的说法。” 长孙焘陷入纠结:“晏晏,你说要是卫殊娶了珍璃,他叫我舅舅,还是我叫他大舅子?” 虞清欢道:“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定呢!反正兄长娶谁我都没意见,他要是不娶,我就让自己的孩子给他养老送终。” 长孙焘道:“那我们以后得多生几个,不然怕孩子赡养不过来。” 虞清欢撇撇嘴:“生孩子很痛的。” 长孙焘道:“那便不生了,为夫会努力挣银子,请一大伙人伺候我们。” 虞清欢道:“越说越不靠谱。昭华,虽然生孩子很痛,孩子从某个角度来说,是我们生命的延续,我愿意为你生下孩子,努力把他教得和你一样。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骄傲,他有如此一个可靠的父亲。” “晏晏……”长孙焘把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孩子并不着急,你现在还是个孩子,让我好好宠宠你。等我们都足够成熟了,那时候再要孩子不迟。” 虞清欢抬眸:“我怎么就是个孩子了?” 长孙焘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个孩子。毕竟你只有小猪崽子那么大的时候,我也是见过的。” 虞清欢一把掐住他的耳朵:“说谁小猪崽子?” 长孙焘连忙告罪:“大意了大意了,说错了说错了,娘子饶命。” 虞清欢放开他的耳朵,紧接着就被他攫住了唇,长久的吻让人窒息,虞清欢大口呼气,转身想要逃离,却被他捞进了怀里。 “放心吧!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的,我也得为自己的腰考虑考虑,要是提前用坏了,那就不妙了。” 虞清欢用眼刀杀向他:“不要破坏你在我心中正人君子的形象!” 长孙焘哈哈大笑:“我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正经,唯独就想在你面前做登徒子,谁让你这么迷人,勾魂摄魄占据了我全部的心神,把这么君子的我,生生变得如此孟浪。” 虞清欢道:“不要为你的堕/落找借口,你知道不能自律后的堕/落,是不能怪到女人头上的。” 长孙焘道:“小嘴叭叭的,我说不过你。” 虞清欢道:“谁小嘴叭叭的?” 第578章 给晏晏梳头 长孙焘道:“为夫的意思是,晏晏的嘴很小。” 虞清欢彻底臣服于他的不要脸:“长孙焘,我发现你这人脸皮够厚的。” 长孙焘道:“还不是因为娘子的锤炼,多谢娘子改造之恩。” 虞清欢嗔笑:“好了好了,大好的春日,我们就别在床上浪费光阴了。早上吃点什么好,我饿了。” 长孙焘淡淡地提醒她:“晏晏,已经午时了。” 虞清欢道:“那没事,没事儿,毕竟我才十六岁,浪费一上午也没关系,但某个男人,多大来着?二十五了?” 长孙焘有些委屈:“你嫌我老了?” 虞清欢道:“是有点老,不过没关系,你又当夫君又当爹,身兼两职就能填补你年岁略大的缺憾。” 说着,虞清欢爬起来,猫儿似的翻下床,从包袱里取出一套轻薄柔软的里衣:“这是生辰礼,等会儿穿上,眼下越来越热了,得穿一身吸汗透气的里衣。” 长孙焘眼里透着欢喜,嘴上却道:“只有一身啊,难道生辰和咱们成亲的日子是同一日。就只能得到一份礼物么?” 虞清欢一本正经地道:“谁说的,难道我是那种抠门的女人么?我怎么可能那么小气巴拉的!” 说完,虞清欢把上衣和裤子分开:“你看,明明有两份,一件裤子,一件衣裳,明明是两份。” 长孙焘无话可说,刚想转移话题,他的小王妃就把手伸了过来:“那我的礼物呢?” 长孙焘张开怀抱:“娘子,抱我回家吧!我都是你的啦!” 虞清欢忍俊不禁:“你的脸皮,磨刀石磨一磨需不需要?” 长孙焘道:“反正是你的,你想怎么磨就怎么磨,磨成羞滴滴的样子我也不介意。” 虞清欢见他越发皮,只好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呐,一直忘了问你,我师父和李元去哪儿了?” 长孙焘道:“要不是为夫了解你,可能要把你当成忘恩负义的人了,过了这么久才问。” 虞清欢道:“因为我相信你对他们自有安排,所以没什么事也就懒得问。” 长孙焘道:“师父自己闹失踪了,我可使唤不动他老人家,不过李元,我让他先去会稽那边。这小子纨绔功夫一流,天下没有他搞不定的纨绔,所以派他先去会稽和当地官宦子弟交交朋友。” 虞清欢道:“咦?那我师父去哪儿了?” 长孙焘道:“可能上山采药了吧,从薛家出来后就没影了,也没留什么消息。” 虞清欢松了口气:“那就让他老人家自个儿去玩吧,免得到时候来我面前叨叨,说什么宝贝徒儿的婚礼都不能见证,是他自己失踪的就不关我事了。” 长孙焘道:“绕了半天,原来是担心这事。” 虞清欢揉揉眉心:“我是怕了他了,没见过这么粘徒弟的。” 长孙焘道:“可能是孤独太久了,好不容易找到想要保护的同伴吧!” 虞清欢道:“也是。” 长孙焘道:“我们家晏晏呢,是个很幸运的人,有这么多人疼你。” 虞清欢道:“我家草草也不错啊!有这么多人依赖你。” 长孙焘道:“你承的是恩情,我扛的是责任。我们都有背负和包袱,要是不配在一起,那就太不合理了。” 虞清欢道:“自从你恢复正常后,这张嘴却变得能说会道了。你知不知道,嘴碎的男人魅力都不高,想要维持高冷,让人望而生畏,就要少说两句。惜字如金懂不懂?” “不懂。”长孙焘万分诚恳地摇摇头,“我只知道,媳妇儿你最喜欢我的花言巧语和油腔滑调了。” 虞清欢瞪了他一眼:“并没有!” 长孙焘咳了咳:“这样吧,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喜欢你的夫君对你说甜言蜜语,你要说得足够真实,足够诚恳,我就信你。” 虞清欢懒得理他:“幼稚!” 恰逢此时,兰姨领着丫鬟端着托盘走进来:“小姐,您醒了?饭也得了,正好。” 放下托盘,兰姨想要去替虞清欢梳妆,忽然觉得脊背一凉,回眸见长孙焘正盯着自己,连忙把刚拿起的梳子放下:“小姐,奴婢先退下了。” 说完,她连忙领着小丫头退下。 小丫头不解:“兰姑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小姐还没梳洗呢!” 兰姨心有余悸:“再杵在屋里,姑爷要吃人的,快走快走,动作轻些,别打扰小姐和姑爷独处。” 屋里的长孙焘假装没听到外面的对话,拿起梳子为虞清欢梳头,乌黑浓密的青丝,柔顺得像一匹缎子,在檀木梳的齿间变得更加柔顺。 最后,长孙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玉钗,将绾在头顶的发髻固定住。 他的手很巧,乌发绾得又美又稳,倒是比虞清欢自己绾的还好看许多。 “什么时候准备的?”虞清欢摸了摸头上的玉钗,“很好看,我很喜欢。” 长孙焘指了指自己的头上:“这是一对的。你喜欢就好。” 虞清欢道:“我要是说不喜欢,你下次是不是就不想送了?” 长孙焘道:“不会,你不喜欢就换别的。” 说着,他伸出手指勾过虞清欢的脸,拿起的眉笔又放下了——有的人,就算不施粉黛,也美得动人心魄。 虞清欢就像一朵玉洁冰清的梨花,不用脂粉修饰,她白皙的肌肤,小巧的面庞,精致的五官,就足以让人百看不厌。 要是前几日没晒黑,只会更加好看,就像观音座下的童女般。 长孙焘的声线,和他的轮廓一样流丽:“你知道这天下最美的颜色是什么吗?就是上次我为你点口脂时,你双颊上浮现的红云。” 说着,他的五官慢慢放大。 虞清欢连忙道:“是上次在永夜山庄你解了缩骨功后有两个大馒头从胸/口挤出来那次吗?” 长孙焘一怔,虞清欢趁这个空隙跑到架子面上,掬了几捧水洗过脸,然后用帕子胡乱一擦,又跑去桌边坐着:“我看看兰姨都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虞清欢搓搓手,掀开一个个盖子,嘴巴却高高嘟了起来:“为什么没肉肉?我要吃肉肉!” 长孙焘无可奈何,走到她身边道:“昨夜都没怎么休息,是该吃些肉补补。” 说着,长孙焘打开最不起眼的那只陶罐。一阵清香扑鼻,原来是一道黄焖小排骨。 “尝尝看。” 虞清欢惊道:“莫非是你做的?” 长孙焘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不是我难道是你吗?小懒虫。快尝尝,我一大早就进厨房为你准备的。” 虞清欢夹了块排骨肉放到嘴里:“汤汁浓郁,味道鲜美,肉质细嫩,最重要的还是心意。” 她又夹了两块,把脸颊塞成小仓鼠,鼓/鼓的:“真好吃,谢谢夫君。” 看到虞清欢毫无仪态可言的吃相,长孙焘却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在虞清欢把嘴里的东西嚼完前,夹了些菜放到虞清欢的碗里。 一顿饭吃得十分满足,饭后虞清欢去找兰姨告别:“兰姨,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黎阳县么?” 第579章 放手与不舍 兰姨道:“少主把奴婢送到这里,已是费了好大的劲,我就不折腾了,以免给少主和小姐添麻烦。从今以后就留在这里,为侯爷和郡主看守这座小院子。若是有朝一日可以走到阳光底下,小姐不嫌弃的话,我就到小姐身边伺候。若是天理难昭,我便永生留在这里。还请小姐不要担心我。” 虞清欢道:“兰姨,我和昭华定会为父亲母亲沉冤昭雪,还请您好好照顾自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到时候您就来到我和昭华身边,替我们看孩子。” 兰姨眼眶红了:“小姐,姑爷是个靠得住的,就在他还是个混世小魔王的时候,侯爷就看到了他万中无一的本质,这才应了先帝,让您与他定下婚约。这些年小姐受苦了,但好在苦尽甘来,有人和您一起努力,这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 虞清欢抱住了兰姨的脖子,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兰姨,我很好,你也好好好的,好好的保重身体,因为你还要替母亲好好照顾我呢!” 兰姨握住了她的手:“小姐放心,奴婢会照顾好自己。小姐和姑爷要做的事奴婢帮不上忙,但小姐需要照顾时,奴婢义不容辞。” 虞清欢笑了:“母亲与您的感情一定很好,她有您在身边陪伴着,一定觉得很幸福。” 兰姨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此生得遇郡主,奴婢也很幸福,小姐,您要保重。” 剩下的时间,虞清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兰姨一个长长久久的拥抱。 静默中,两人都是开心且幸福的。 等虞清欢去找谢韫,想要为昨日的事道谢时,这才得知谢韫早已启程离开了。 距离六月没剩下多久时间,北齐奸细在薛家被端后变得越来越活泛,谢韫要赶去处理奸细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很多事要做,就连长孙焘,恐怕也是拼了老命才挤出这几日陪伴她的时间。 回到院子,长孙焘已将包袱打包好,见她进来,满脸歉意地道:“晏晏,我们得走了,抱歉没能让你好好歇歇。” 顿了顿,长孙焘道:“你若是觉得累的话,也可以在这里歇几日,到时候直接去会稽?” 虞清欢接过他手中的包袱,笑吟吟地道:“我才十六岁,无论是精力体力耐力还是活力,都比你这老黄壳儿的麦子强。走前边给我开路去!” 长孙焘连忙追上背着小包袱的虞清欢,把包袱接过来挎到自己身上。 小厮给他们二人牵来两匹骏马,拱手道:“小姐,姑爷,一路顺风!” 绑好东西,二人翻身上去,扬鞭策马,骏马像疾风一样,撒开蹄子狂奔。 兰姨扶着门框,流下不舍的泪水,却也知道,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捆住这两人的灵魂。 “小姐,姑爷,祝二位一路顺风。” 二人沿着官道走了两日,代步的马儿有些受不了,他们只得在路边的一间茶棚稍作休息。 一壶茶几个白/面馒头,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没有任何嫌弃之色。 正在这时,一个刀疤大汉骑马经过,虞清欢袖底的明珠和灰灰,登时钻了出来,朝着大汉贪婪地嗅吸。 虞清欢皱眉,挨近长孙焘低声道:“老头儿怎么乔装成这样?他想干什么?” 长孙焘道:“你怎么看出来那是百里无相老头儿,怎么看都是寻常的大汉。” 虞清欢道:“还不是这俩小家伙告诉我的。” 长孙焘道:“跟上他就知道了。” 虞清欢道:“不是还有地方要去?” 长孙焘道:“没关系,老头儿应该与咱们同路。” 两人扔下一块碎银,骑马跟了上去。 百里无相的行踪很是诡异,明明长孙焘和虞清欢跟在他身后,可他似乎没有察觉一样,继续把马打入深山老林中。 说他走的地方是深山老林一点也不夸张。 进了山后,林莽险恶,阴惨惨的雾笼罩其中,潮湿的水汽带着枯枝烂叶腐朽的味道,阵阵扑鼻而来。 所行之处根本没有落脚地,需要用刀剑开辟,才能勉强通行。 若非明珠和灰灰十分安静,给虞清欢带了一丝心安,她恐怕要被这不见天日的林子吓到了。 “昭华,小心些,深山老林除了野兽外,还有蛇虫鼠蚁,有时也会有毒草。”虞清欢低声提醒。 长孙焘提着纯钧剑,扬手砍倒挡在面前的荆棘灌木,道:“似乎不止你师父一个人进来,能看到许多前面的人遗留下来的痕迹。” 虞清欢拉过一棵被砍去枝条的小树看了看,只见上面的砍痕还很新,她道:“前面的人应当快不了我们几日,只是短短的时日,被砍断的树又重新掩盖道路,这片林子的长势还真是可怕。” 长孙焘道:“南方的林子多这样,你看这些参天避日的大树就知道。” 虞清欢问他:“地图所指的地方就是这片林子?” 长孙焘道:“的确如此,但入口不是这条,我们跟着你师父走。” 虞清欢道:那老头靠得住么? 长孙焘宽慰她:“放心吧!你师父这些年走南闯北,几乎没有他没去过的地儿,他既然敢只身前来,想必前头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再说,这还是卫殊写入地图的地方。” 虞清欢自然是相信师父和卫殊的,只是这越走越深的路,是真的让她心里没底。 不知行了多久,直到林子里仅有的光是树梢落下的几束天光时,再行半刻钟,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面清亮缥碧的湖水,静静地躺在两座山之间,约莫有几十里长宽,看得到边际,却看不出深浅。 湖水外围是一片碧汪汪的草地,草叶青翠,生机盎然。 “这……”虞清欢刚要说话,却发现这里不止他们二人,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很多衣衫褴褛的人,一看便知是进林时被枝条划破了,而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 百里无相却不见踪影,人群中并没有他。 见他们没有任何恶意,长孙焘把剑收起来,找了个人问道:“兄台,请问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聚到这里?” 第580章 神骏 那人也是热心肠,闻言问他:“你们来到这里,竟不知来这里所为何事?怎么有你们这样有趣的人。” 长孙焘有礼地道:“还望兄台告知。” 那年轻的男人道:“你看看,来这里的人都有什么共同点?” 长孙焘扫视了一圈,道:“多数都是会武的商人,而且都牵了马。” 那人点点头:“是,也不全然是。你看看,大家牵的都是母马。” 长孙焘眉头蹙起:“嗯?” 那人见长孙焘是真的不知情,耐心地解释道:“说来兄台可能会笑话,这里有一个传说,大家为了传说而来。” 长孙焘道:“传说?” 那人道:“是。传说这片湖里生活着一种水马,每年约莫这个时候,水马会上陆地寻求配偶,水马和外面的马所生的后代,将会是十分有灵性的千里良驹,比大宛国的汗血宝马更胜一筹。” 长孙焘了然:“所以大家都牵着母马来这里碰运气?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真的有人让自己的马配种成功吗?” 那人摇摇头:“传闻咱们大秦圣武帝的盗骊,正是这样得来的。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但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趁机来碰碰运气,如果能得一良驹,也不枉辛辛苦苦走这一趟。” 长孙焘道:“原来是没有见过成功的例子,怪不得也没有多少人来到这里。” 那人道:“估计是大家都不信这个传说,认为只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吧!毕竟太过玄乎。所以来这的人,要么闲得慌,要么是想碰碰运气,希望得到一匹神骏扭转乾坤,拯救即将黄了的生意。你知道吗?据说配种成功的母马一日有孕,二日生产,而生下来的小马也只用一天就能长大,等带离这片区域,才会恢复到与世间的马儿同样的生长速度。” 长孙焘点点头:“的确挺玄的,但天下的事,并不都是我们所认为的那样,也许传说有夸张的成分,却是真的也说不定,既然如此,那我们抱着希望等上几日又何妨。” 那人作揖:“兄台乐观,在下佩服。” 长孙焘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回到虞清欢身边,他道:“这里能遇到好马,我们去找你师父,或许他能带给我们惊喜。” 一匹好马的重要性,虞清欢是知道的。 日常用来代步,求的是速度或者耐力。 但上战场上,一匹有速度有耐力,甚至还有灵性的马,无疑是保命的一道屏障。 而长孙焘这样的身份,也该有一匹像样的好马,这不仅是身份的象征,也是现实的需要。 虞清欢道:“我让明珠和灰灰去找他。” 虞清欢把明珠和灰灰从袖子里掏出来,喂食他们两粒药丸后,用竹哨驱使它们去寻找百里无相。 灰灰和明珠得了自由,撒开脚丫子跑,隐藏在树丛中的毒蛇,因为天敌就在附近,纷纷钻进洞内或密林里躲避。 “怪不得他们如此狼狈。”长孙焘笑了,“但我们却毫发无损,想必是因为这两只小家伙的存在。” 虞清欢道:“剧毒雪貂可遇而不可求,像它们这种个头不大,却又十分具有灵性的貂儿更是难得,而它们的作用,也不仅仅是护卫预警这么简单,无论大小,只要是毒物,都怕它们。” 不多时,明珠回来了,带着虞清欢和长孙焘就往林子里钻,走了一会儿,他们被密密实实的荆棘林挡住了前路。 长孙焘抽出纯钧剑,剑身笼上若有似无的寒芒,他由低至高反手一甩,空气激荡,破空的罡风将头发后扯如旗,衣袂袖子被风卷起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面前的荆棘屏障轰然倒塌,被劈出的空隙如精美壁画,现出隐藏在荆棘丛后的美妙景致。 那里,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被四周的参天巨树合围起来,巨树下的荆棘不仅挡住了去路,更是挡住了视线,使得这一方天地不被人发觉,更不受尘世所扰,如仙境一般长在隐秘的地方。 这偌大的空地,占地约莫几百亩,生长着奇花异草,水草肥美翠绿,每一根都如翡翠般,而那些花朵,大大小小,团团簇簇,星星点点散落于草丛间。 “臭小子!进不来不会找路么?一剑劈坏了荆棘墙,你让老夫怎么修整?”没过膝盖的草丛间,忽然冒出一个脑袋。 百里无相骂骂咧咧地走过来,隔着一地荆棘,没好气地道:“还不进来?!等我去请?” “老头儿!”虞清欢把缰绳丢到长孙焘手里,点足掠过满地的荆棘,兴冲冲地跑到百里无相身边,“我就知道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百里无相戳了戳她的脑袋:“说了多少次,要叫师父,整天老头儿老头儿的叫,没大没小。” 虞清欢抱着手冷哼一声:“那你还叫我夫君臭小子呢!你也没大没小!” “我是你师父!”百里无相争辩道。 虞清欢毫不示弱:“我夫君是亲王,你个小老百姓叫他臭小子就是不行!” 百里无相面红耳赤:“他也得叫我师父!” 虞清欢不理会他的咆哮:“让他叫你师父,你的脸会不会太大了?” 百里无相无奈,最终败下阵来:“好!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让着你,否则就你这刁钻泼辣的性子,我要不让着你就没人让着你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头,长孙焘已经劈开一条小道,牵着马走了进来。 马一闻到鲜美的芳草,连忙低头啃了起来。 百里无相一边叨叨着他们破坏东西,一边在被长孙焘破开的入口处摆了个小阵法,入口处转瞬就被浓雾笼罩,看不出那里缺了个口。 “老头儿,你还没说你在这做什么?”虞清欢从百里无相肩头把灰灰拎下来,将这小叛徒用力扔得远远的。 百里无相道:“当然是来给我的宝贝徒弟准备一份大礼。” 说着,百里无相吹了一个口哨,一匹枣红色的小马不知从什么地方奔出来,它看起来只是半大的小马,个头却和虞清欢她们牵来的马差不多。 它身材健壮,毛色油光水滑,奔跑时鬃毛迎风飘扬——神骏无疑了。 虞清欢看得眼馋,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才能从百里无相的手里骗到它。 第581章 这匹马我要定了 谁知百里无相拍拍小马的脑袋,道:“丫头,这匹小马还不到两岁,是我用了十数年时间,才等出来的上品,比汗血宝马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地上它可日行千里,在水中它也如鱼得水,只要不让它游上一整天,过条大河没问题。但这马性子野,只服从它认下的主人,要是你能驯化它,就送给你了。” 虞清欢道:“越是有灵性的动物,他们就越忠诚,这匹小马已认你为主,我再怎么驯都无济于事。” 长孙焘道:“晏晏,师父他并没有驯服这匹马。否则等了十数年才得到的珍宝,他怎么舍得拱手相让。” 百里无相面上有些挂不住,但也说了实话:“没错,我并未将它驯服,它之所以听我的话,全因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我在这里住了整整一年,一直用山里各种野兽的奶喂养它,所以它把我当成了母亲,却从未把我当作主人。” 虞清欢被它的身姿所吸引,想要伸手去摸摸它柔顺的鬃毛,它却打了个响鼻,喷了虞清欢满手的鼻涕,然后神情倨傲地看着虞清欢,仿佛没有人可以让它低下高傲的头颅。 虞清欢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它驯化,嘴上却道:“老头儿,听说若是母马与这里的神骏配种成功,怀孕只需一日,产下的小马也只需一日便能长大,是这样吗?” 百里无相道:“传说的确是这样,但有夸大的成分。母马怀孕生产和普通的马并无区别,都需要时间。但传说中的水马,哪怕我用十数年时间让母马配种成功,我也不曾见过这水马的真颜,不知它是不是真如传说一样,生活在水里。” 虞清欢道:“一般的马都不怎么会水,但你却说这匹小马水性很好,莫非真有生活在水中的马?” 百里无相双手一摊:“谁知道呢?别问我。” 长孙焘拉过虞清欢,话里话外地揶揄道:“晏晏,你别和师父计较,他老人家花了十数年时间,终于得了匹稀世珍马,结果根本不能骑,他老人家心里不痛快,说话都带着刺,听听就过了。” 虞清欢和长孙焘一唱一和:“你看你,一声声师父叫得香甜,这种以德报怨的行为,真男人!要是这老头儿还要一点脸,就该为刚才叫你臭小子感到羞耻。” 百里无相咬牙:“死丫头,你要是再这么埋汰你师父我,这马就不给你了!” 虞清欢道:“要是我能驯服它,就算你不给也没用,谁让它不属于你!” 百里无相冷哼一声,背着手就走了:“跟了一路,想必你们也饿了,过来吃些东西。” 虞清欢还以为百里无相背了干粮,结果她错了,她这弱小的想象力,根本就想象不到,原来百里无相在树上建了间树屋。 那棵树参天避日,枝叶繁茂,可盖住她的整个知止居,一道可供一人通行的楼梯弯弯曲曲向上延伸,而楼梯的那头,正是一间方圆两三丈的屋子。 百里无相率先走上去,长孙焘把马的缰绳捆在马鞍上,防止缰绳被什么东西绊住,接着拍了拍马背,将它们放出去吃草。 虞清欢跟在后面,目光始终放在枣红小马上,对着它垂涎三尺。 正此时,原本蹲在她肩头的明珠疾射而出,窜向枣红小马的身边。 谁知小马的速度比明珠还快,只见它的马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甩,明珠被拍开的同时,它的右前蹄重重地踩在地上,接着,它神态睥睨地看着明珠,目光竟带着挑衅与鄙视。 “吱——!”明珠勃然大怒,冲着小马毛发倒竖,摆出攻击的姿势。 灰灰见媳妇儿被欺负,也从草丛里窜出来,一左一右,对小马发出威胁的声音,用低沉的呜咽表示它们的怒意与不满。 虞清欢的目光移向小马的脚下,原来那里有一条蛇被拦腰踩断,蛇身灰扑扑的,看不出多颜色,只是那三角形的头,虞清欢还是看清了。 那是一条毒蛇,明珠想冲上去吃它,却被小马给抢先了。这马不吃蛇,强了明珠的猎物,无非就是一种挑衅,以此宣示它在这里不可触犯的主导地位。 “这马竟有王者的之性,真是稀奇。一般像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才会有这样的心思。” 长孙焘回过头:“什么?” 虞清欢指着明珠和灰灰,道:“刚刚还说它两杀遍天下无敌手,结果一匹奶臭未干的小马就把它们激怒成这个样子。” 长孙焘道:“把它们叫回来吧!小心被马误伤。” 虞清欢道:“明珠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它们分不出个高低,是不会罢休的,随它们闹吧!” 虞清欢很善解人意地将空间留给它们,让它们放手去解决,自己则和长孙焘一前一后,上了百里无相的书屋。 书屋虽小,但五脏俱全,里面不仅有睡榻,还有书架桌椅等物品,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 百里无相给他们取了些鹿肉干,虞清欢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发现这肉干的味道却与寻常肉干不同,她惊道:“老头儿,这是什么做法?怎么这么好吃?” 百里无相脸上的笑容就展开了:“这里头加了蜂蜜,所以吃起来味道鲜香。当然,你也可以加白糖,不过加蜂蜜是第一等,加白糖是第二等。” 虞清欢和长孙焘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长孙焘道:“大秦军队的伙食并不好,无论春夏秋冬,都只是发馊或者冷硬的馒头,连一口米粥都很难喝上,只有打胜仗时才能食肉。” 虞清欢接道:“若是军队能吃上肉干,这样一来,不仅改善了士兵的伙食,让他们不再受饥饿之苦,而且也能养活一群贩肉的商人,这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长孙焘道:“师父,这方子你得献出来。你看看你,活了一把年纪也没什么建树,但只要献上你的方子,你就会成为让将士吃上肉的英雄。多威武啊!多神气啊!” 百里无相道:“也不能白献啊……” 第582章 幸灾乐祸地看着 虞清欢道:“最近我也不知怎么了,每日都思如泉涌,这做菜的灵感层出不穷,就算每天做两顿,做上一段时间也用不完这脑袋里的菜谱。” 百里无相倒了杯茶水递过来:“丫头,这鹿肉干也快吃完了,要不我告诉你怎么做,你再做一些?” 虞清欢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也行吧!” 等吃了些东西垫肚子,虞清欢跳下了树屋,盘腿坐在草地上看两只小家伙和小马打架。 明珠和灰灰同时发动攻击,结果马儿尾巴一甩,前脚一扬,冲着明珠和灰灰蹿来的方向拍去。 明珠和灰灰不得不扭转身体,重新退到安全距离,绕着马儿转,思索着该从哪里下手。 接着,明珠和灰灰选择避开头尾,直接朝马儿的肚子扑去。马儿也不是笨蛋,一个跳跃就避开了明珠和灰灰的攻击,它用蹄子刨了些土,直接尥在明珠和灰灰身上,然后撒开蹄子奔跑,明珠和灰灰根本奈何不了它。 虞清欢越看越觉得喜欢,这匹马她要定了! 于是她用竹哨把正在气头上的两只小家伙招回来,带着它们沿着草地边缘走,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在繁花盛开得最密实的地方,她背着手停下来仔细观看,最后将目光放在一只腿上沾满花粉的蜜蜂身上,等蜜蜂飞起来时,一步不落地跟在蜜蜂身后。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一株枯树桩上找到了蜜蜂的窝,她用外披把脑袋包好,准备去掏蜂蜜。 忽然,跟在一旁的明珠和灰灰发出预警,一头半大的黑熊冲她跑过来,准备拍下那致命的一掌。 虞清欢不敢硬碰硬,点足掠到树枝上,视野一下就变得很广,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原来那匹小马正藏在枝叶后,虎视眈眈地盯着枯树桩,估计是馋了想吃蜂蜜。 马喜食甜味,虞清欢本想掏蜂蜜去引/诱小马,没想到小马早就觊觎这窝蜂蜜,只是它可能不敢和熊硬碰硬,所以它只得躲在暗处静待时机。 虞清欢大喜,只要它赶走这头熊,那么小马就会把她当作强有力的对手,只要小马正视她,那她驯服小马的机会就越大。 “就这么办了!”虞清欢取出手腕上的针,往上头抹了最厉害的药,然后趁小黑熊不注意,把银针打入黑熊的身上。 能致人麻/痹的药物,她用足了剂量。黑熊皮糙肉厚,感觉不到疼痛。绕着树桩来回走动几圈,轰然倒地。 虞清欢趁着这个机会,用匕首把树桩劈开,伸手去掏了一小块蜂蜜,接着又将树桩阖上。 “想吃吗?”虞清欢握着蜂蜜,走到小马藏身的地方,把手伸向它。 小马果然禁不住诱/惑,慢慢地把嘴送过来。 就在这时,翁嗡嗡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 虞清欢当机立断,利用小马对她的好奇和对蜂蜜的谗劲儿,在笃定小马不会逃跑时,把蜂蜜迅速抹在小马的脸上。 接着,她迅速用帕子擦去手上残余的蜂蜜,把帕子扔在地上后,整个人跑得远远的。 蜜蜂一拥而上,准备去蛰小马。小马再神勇,也斗不过这一群小且会飞的东西,仅仅过了你攻我躲的几招,小马已经被蛰了好几口,痛得它撒腿狂奔。 虞清欢躲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对付你这种高傲自大的小家伙,就得让你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看你顶着满头包,还怎么保持你高傲的姿态。” 大概是以为主子会用蜂蜜去讨好小马的明珠和灰灰惊住了——主子也太坏了,不过它们好喜欢。 明珠和灰灰见小马吃瘪,围着虞清欢兴奋地跳来跳去。 小马撒蹄狂奔,疯也似的四处乱跑,嘴里还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嘶鸣。 百里无相和长孙焘听到动静,走出树屋查看。 百里无相见自己的宝贝小马满地打滚,嗷嗷大叫,顿时心疼不已,板着脸就要训斥始作俑者虞清欢:“死丫头!你……” “哎?师父,您叫我吗?”虞清欢立即应了一声,笑吟吟地跑过去,站在大树下仰头看着百里无相。 百里无相看看小马,再看看虞清欢,小马受伤他固然心疼,徒弟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这种二选一的题实在太难,他只得一甩袖子,又进了屋里。 “老头儿还是太嫩了。”虞清欢懒得管百里无相怎么闹别扭,一颗心全都扑在小马身上。 她让长孙焘给她扔了只木桶,又从草地上拔了些许草,放到木桶里碾出汁,接着又去草地中的水洼旁往桶里打了半桶水,提着那水和植物的汁/液混合的东西走了过来。 小马已经被蛰得没劲了,自知躲不过的它,躺在地上,绝望的眼中倒映着头顶的蓝天白云。 这时的小马,油光水滑的毛皮上布满了鸡蛋大的包,在它停止挣扎后,蜜蜂绕着它飞了几圈,接二连三地飞走了。 虞清欢把桶放下,围着狼狈不堪的小马走了几圈,最后停在它面前,用比它还要倨傲的眼神睥睨它。 “马儿马儿,你要是乖乖认我为主,我就不折腾你了。”虞清欢忽然蹲下来,拍了拍它的马脸,露出怜悯弱者的神情,“但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会一直折/磨/你,直到你乖乖听话为止。” 放狠话从来不是虞清欢的专长,她一般是怎么想就会怎么做,所以说出这些话后,她觉得自己好恶毒。 许是虞清欢怜悯的目光激怒了小马,小马猛地翻身起来,后脚用力一踢,直向虞清欢的面门踢来。 动作快如闪电,发现异样的长孙焘甚至来不及出手。 雷霆万钧之际,早有准备的虞清欢,凭借着自己超强的轻功,一个旋身已抓住小马的鬃毛,翻身上了马背。 小马被趁马之危的虞清欢彻底激怒了,身上的剧痛使它更为发狂,撩开蹄子便在这片广阔的草地上奔跑起来。 虞清欢第一次见识到跑得如此之快的马,她只觉得风从耳畔呼呼刮过,前方尚未看清的景物,转瞬间就已经向后退去。 小马卯足劲,想用这种方式把虞清欢甩下来。 虞清欢心知以如此快的速度被甩在地上,她恐怕会必死无疑,思及此处,她愈发夹紧双腿,两手用力抓住小马的鬃毛。 第583章 大树后有什么 “师父,不好了!”长孙焘看到这副情景,顿时脸色大变,他朝屋内大喊的同时,抽出纯钧剑跳了下来,准备在适当时机了结了小马,把虞清欢救下。 “死丫头!真是没轻没重!”百里无相走出屋,瞧见这一幕,也不由得大惊失色,他低声咒骂一句,对小马吹口哨,可是根本没有任何作用,那小马仿佛已经失去理智。 “小子,不可伤它,这马很有灵性,只怕它会在最后一刻,拉丫头做垫背。” “马以这样的速度奔跑,大概能坚持多久?”长孙焘仍旧握紧剑,一瞬不瞬地盯着小马,他不敢贸然出声提醒虞清欢,生怕她抓不稳掉下来。 百里无相也有些慌了:“这么跑一日没问题,丫头怎就如此冲动,毫无防备就去招惹这匹马。” 要是只有虞清欢的挑衅,小马不可能这么生气,在马的世界里,它给予虞清欢信任,所以才会去吃那块蜂蜜,结果却被它信任的人坑害,落了个满身包的下场。 这个人竟然还趁它受伤,骑到它身上。这对它来说,简直就是马生最大的侮辱。 所以它怒了,简直怒不可遏! 小马奔跑了许久,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虞清欢却因要拼命夹住马肚子和抓住马鬃而几乎精疲力尽。 百里无相察觉了她的危急情况,大喝一声:“丫头!快杀马!” 因为速度太快,虞清欢根本看不清任何景物,就连百里无相的声音,她也听得模模糊糊。 既然百里无相让虞清欢杀马自保,长孙焘也不再又任何顾忌,他握紧纯钧剑,判断出小马的路线,接着,剑身又起寒芒,浅浅波芒萦绕,这是发功的前兆。 “晏晏!马倒下时我会接住你!”长孙焘大喝一声,找准时机向马腿砍去。 虞清欢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直到察觉激荡的罡风时,她选择松开手,将方才脱下来包住自己外披往前一套。 小马被蒙住了眼睛,下意识的扬起前蹄,它也察觉到危险,奋力向上一跃,躲开了长孙焘满是杀机的剑气。 小马逃过一劫,却被削去了一些蹄肉。 虞清欢也因为这个动作,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好在她双腿夹得紧,小马跳跃时身子向后倾斜,在小马平稳落地时又坐直了身体。 可正是这样,她最后一丝力气几乎耗尽。 因为这惊险的一幕,长孙焘再也不敢放这样的招数,盯着又快速移动的小马,寻找第二次下手的时机。 百里无相彻底慌了,他根本不能让小马停下来,难道就这样让宝贝徒儿被摔死? 坐在马背上的虞清欢,根本无暇顾及其它,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人猝不及防。 小马眼看在地上甩不开虞清欢,便驮着她拼命往前奔跑,左拐右拐,冲出了一片密林屏障。 这是湖岸的一角,眼前烟波浩渺,湖水平静如死,如黛远山倒映其中,让这蒙了雾的湖水,愈发显得幽黑深邃,充满未知的恐惧。 而小马正不管不顾,驮着虞清欢便往湖里冲。 “晏晏!” “丫头!” 二人异口同声地惊呼,迅速向小马消失的方向跑去。 虞清欢用尽全力,夹紧马肚子,双手用力地拽紧小马的鬃毛。 她已经快要抓不住了,可是她知道,一旦放弃,就再无收服这匹马的可能,而且她也很可能会因此而丧命。 所以哪怕她就要失去意识了,也不肯松手半分。 “扑通”一声,小马跳进了湖中,冰冷的湖水瞬间灌进口鼻,呛得虞清欢猛烈地咳了起来。 不给她任何调整的机会,小马钻进了湖里,迅速地向下游。 痛苦到极致的虞清欢睁开眼睛,她该怎么形容这水下的情景? 水底水草蔓生,因为常年生在湖底而呈黑色,乌光烁烁,轻轻摇曳,仿佛就像无数的触手,从湖底身上来,想要把人拉进地狱。 更可怕的是那些弯弯曲曲如蛇一般的树根,黑黝黝的,在水中张牙舞爪,凌乱如无数股纠结扭成的黑发。 虞清欢惧怕这样的深渊,也恐惧这湖底的景致,除了她难以看清的这些东西,她更害怕的是,会不会有丑陋狰狞可怖的怪物,把她拖进水里更深处。 于是她拽得更紧了,甚至还用上了牙齿,忍住耳朵剧烈的疼痛和胸/口的重压。 她死死咬住马鬃不放,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已在地狱边缘走了一遭,小马也受不了了,迅速浮出水面,往湖里的小岛游去。 小岛不大,一棵树如伞一般将其掩盖,水底那些纠结缠绕的树根,应当就是来自它。 小马上了岸后,甩了甩身上的水,可身上的人仍旧死死地挂在它背上,它气急了,生气地尥蹶子。 长孙焘终于追到岸边,见此情景,他迅速砍断几根枝条夹在腋下。 随手射出一根,他施展轻功飞跃过去,就在支撑不住时,脚轻轻点在刚停下来尚未沉入水底的枝条上,又接着掠起。 与此同时,他又扔出一根树枝,接着如法炮制,直到手上的树枝扔尽,他终于落到了虞清欢所在的小岛上。 随后跟来的百里无相看到这一幕,险些惊掉下巴,这是何等精准的计算,才会在自己功力散时,刚好踩到停下来的枝条? 好在这一处比较隐蔽,也进到这片森林的人虽在湖边,但在另一个方向,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事。 长孙焘刚落到小岛上时,小马正准备用背去撞大树,希望以此把虞清欢撞下来。 “晏晏!快跳马!我接住你!”长孙焘对着几近昏迷的虞清欢大喊,摆出随时准备接人的姿势。 话音刚落,长孙焘在跑来救虞清欢时抄到肩上的明珠和灰灰,朝着大树不安地大叫着,仿佛遇到了极大的威胁。 而与此同时,愤怒的小马竟破天荒地停下动作,与明珠和灰灰一样,警惕地望着树的方向。 长孙焘想要去抱虞清欢下马,幽幽转醒的虞清欢,透过缠绕纠结的树干,看到了树后面的情景。 第584章 草草他生气了 “昭华,有大蛇!小心!”她惊恐出声。 原来,那是一条巨大的蛇,长约丈宽,通体幽黑,身上的鳞片寒光凛凛,三角头上的大包,昭示着它是一条有毒的巨蛇。 而它正摆出攻击的姿势,对着另一黑黝黝的庞然大物。 大蛇吐着蛇信子,忽然朝那庞然大物打动了攻击。 虞清欢想要从马背上下来,谁知小马却迅速地绕到大树背后,似乎要加入战局。 长孙焘紧随其后,可刚追上来,便被蛇尾甩得踉跄后退。 “昭华!”虞清欢急切地唤了一声,可眼前的情景,容不得她分心。 原来与巨蛇正在交战的庞然大物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匹通体漆黑的神骏,它比虞清欢胯下的小马足足大了一倍,更加威武更加健壮,而那四只脚靠近蹄子的地方,竟有一截白色的毛。 虞清欢敢发誓,这绝对是天底下最威武魁梧的马儿。 巨蛇想要绕过它,通过缠绕的方式置他于死地,但无论巨蛇的脑袋从哪里扬起,它都能尥蹶子把蛇踢开。 一匹仅会尥蹶子的马,和一条灵活的大蛇,竟然打得不分伯仲。 而胯下的这匹小马加入战局后,也是疯狂地对着大蛇尥蹶子。 虞清欢清醒了许多,她不想就这么放弃了这匹小红马,紧紧地骑在它背上不放开。 战局并未因小马的加入有任何变化,甚至黑马为了保护小马而数度险遭危险,差点被大蛇缠绕住。 虞清欢迅速指挥明珠和灰灰,毕竟是天敌,明珠和灰灰的加入,让形势有了逆转。 被拍得后退的长孙焘也怒了,浑身乍气凌厉逼人的气息,他一把抓住摆动的蛇尾,扬手一砍,坚硬的鳞片也挡不住纯钧利剑,蛇尾被切了下来。 大蛇痛得翻滚不已,它仰天长啸,不停地吐着蛇信子,双眼猩红,如黑夜中跳动的两簇血芒。 雾气渐浓,被断了尾的蛇搅/动,层层涌出。 明珠和灰灰占据身体娇小的优势,左右开弓,将准备隐藏在雾气后的蛇逼得不能静止。 然而这并没有让那匹黑马有任何松懈,它仍紧紧地盯着涌动的雾气,如临大敌。 就在这时,明珠破了巨蛇的一只眼睛,巨蛇咆哮翻滚,使得越来越多的浓雾涌出来。 黑马不安极了,它把枣红小马挡在身后,而那威武霸气的脸上,染了一种毅然决然的气息。 “晏晏,快下来。”长孙焘焦急地把手伸过去。 虞清欢摇头:“昭华,这两匹马的状态都不大对劲,我们现在逃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雾气深处传来一种奇怪的响动,明珠和灰灰仓皇逃出,躲进虞清欢的袖子。 “剑气!”仅凭本能,虞清欢叫出这两个字。 长孙焘一跃而起,举剑横劈,气贯长虹的剑气挟着横扫千军的气势,如同一道透明的屏障,荡起劲风将涌动过来的雾气扫向巨蛇的方向。 雾气散开,原来大蛇引爆了头顶的瘤子,毒汁四溅,沾到毒的植物,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就连盖住小岛的这棵参天大树,也在转瞬间黄了一半。 要不是长孙焘这一剑,那些毒汁若是溅到他们身上,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长孙焘乘胜追击,狠劈几剑,将蛇断成数截。 黑马也趁机越出,前蹄用力地踹在巨蛇七寸之处,把那蛇胆踩破。 小马高兴得摇头摆尾,散开的雾气渐渐合拢,黑马踩着大蛇回眸,鬃发飘扬,如同向上燃烧的黑焰,竟有着睥睨天下的王者风范。 长孙焘立于树枝之上,收起纯钧剑,与黑马默默对视,比起黑马的尖锐凌厉,长孙焘就像大海一般,可以包容天地万物。 这场目光对视的持久战,终于以黑马的认输而告终。那匹仿佛雄狮一般的马中异类,竟对着长孙焘俯首称臣,缓缓地垂下脑袋。 长孙焘一跃而下,稳稳地骑在黑马背上。黑马收起棱角,变得分外乖顺。 虞清欢用尽力气,浑身一软,差点掉落下来,谁知小马一个侧身,又把虞清欢给驮回了背上。 雾气越来越浓,黑马不做停留,潜进了水中,以极快的速度游向湖岸。 小马跟随其后,这一次它没有耍性子,稳稳地驮着虞清欢。明珠和灰灰怕水,爬到虞清欢的肩头站着。 长孙焘始终记挂虞清欢的安危,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 岸上的百里无相早已急坏了,见二人两马归来,顿时惊得几乎掉了下巴。 这匹黑马…… 百里无相瞠目结舌:“水、水马?” 长孙焘没有回答他,翻身/下来,走到小马身边,将虞清欢抱在了怀里。 “昭华,我喝了好多水,肚子好涨。”虞清欢虚弱一笑。 长孙焘仍旧没有说话,沉着的面色仿佛能滴出水,最后,他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虞清欢的臀上,声音沙哑地嘶吼:“陆明瑜!你想死啊!疯了是不是! 你想气死我吗?!” “我……”虞清欢垂头,这一次是真的玩过了,她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她忏悔,向白萝卜忏悔她的罪过。 “闭嘴!本王现在不想理你!”长孙焘沉着脸,把虞清欢抱回了树屋,沉着脸给虞清欢和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又沉着摔门而去。 百里无相望着比他的引以为豪的小红马还要美丽的生物,劝身旁垂头丧气的虞清欢:“丫头,我跟你说,你这次是玩过头了,还不去向他认错,把他给哄回来?” 说完,百里无相朝树屋不远处坐着的长孙焘努努嘴。 虞清欢不是不想,是有点不敢,为了一匹马,她差点就没命,自己如此害怕,那么长孙焘呢?长孙焘是不是都快吓死了? 百里无相见虞清欢不为所动,心有余悸地道:“丫头,你得理解那小子。我这个半道捡的师父都给你吓坏了,别说他了,你要是真出事,恐怕他也活不下去了吧?听师父的话,快去哄哄他。” 虞清欢沉默着走下树屋,刚想去找长孙焘,却折到了一旁,提起那桶草汁,来到小马身边,泼到了小马身上。 被蜜蜂蛰包又痒又痛,却被这药汁给治愈了。 小马看着虞清欢,忽然打一个响鼻,转身背对她,低头吃草。 虞清欢一步三挪地走到长孙焘面前,垂着头,手指不停地搓着衣袖。 长孙焘看也不看她一眼,把身子转到了另一边,双手交叉,手肘放在膝盖上,望着不远处的草地,眼里倒映着这里的景致。。 虞清欢又走到他面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小嘴扁扁的。 “草草……我勉强知道自己错了,不该逞强,不该没轻没重,让你担心了。” 说着说着,虞清欢不停地绞着手指,眼泪泫然欲滴。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把我吃得死死的了?知道我舍不得你哭,舍不得你委屈,所以你就露出这副表情!”长孙焘显然很气恼,忍不住拔高声音,“陆明瑜,我告诉你!你要是这么想,那就对了!” “啊?!”虞清欢有点接受不过来这强烈地反转。 长孙焘死死凝着她:“你想得没错!我就是被你吃得死死的。看到你这样,不但气消了,反而还不争气地怪自己不该对你发火,我现在真的是又气又恼,还不过来哄我!” 第585章 就是心太软 “草草!”虞清欢惊喜抬头,朝着长孙焘就扑了过去。 长孙焘被扑倒在地,却稳稳地护住她,生怕她被草划伤脸颊。 长孙焘真是气急了,又发狠地打了虞清欢的屁/股一巴掌,这才顺了胸/口的那股抑郁之气。 他反手把虞清欢搂在怀里,声音里都是恐惧:“下次不许这么不听话,你不知道,把我都快吓死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你叫我怎么办?” 嘴上这么说,长孙焘都快怄死了,真是气不过一瞬间,这么心软怎么能让不听话的孩子长记性? 这边正怄着,一双小手便捧住了他的脸:“我是真的知错了,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我都会考虑你的感受,不叫你担心受怕。是我自视甚高,觉得驯服区区一匹小马不在话下,但却没去想,这是师父都驯服不了的马。认清自己的实力并没有多难,吃了这次亏,我以后做事会量力而行。要是因为我而让你陷入危险境地,我不会原谅自己!” 毛茸茸的小脑袋搁在胸/口,声音软软糯糯的,长孙焘一颗心都化成了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晏晏,我怎么舍得怪你,我只是怪自己,差点让你……” 长孙焘说不下去,他也不用说下去,因为虞清欢已经吧唧一口,堵在了他的唇上。 没脾气,真的完全没脾气,他一个大男人,就是被自己的媳妇儿给吃得死死的。 百里无相看到徒弟已经哄好了生气的男人,不由得笑了:“这宝贝徒儿,就是这么招人疼,哪个笨蛋舍得生她的气?” 不过转念一想,又没有人哄自己,他到底得意个什么劲儿。 “切!肉麻!不知廉耻!” 哄好了长孙焘,虞清欢颠颠儿地跑到小马身边,试图和她拉进关系。 可是小马并不准备搭理虞清欢,低头吃草,在虞清欢凑近时,它精准地扫了几下尾巴。 虞清欢为了避免受伤,只好向后退了两步,可她不甘心,又往小马身边凑。 长孙焘见她这般喜欢小马,劝退是不大可能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小马驯得服服帖帖的,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长孙焘打了个响指,黑马迅速朝他奔过来,用脑袋去蹭他扬起来的手。 他拍了拍黑马的背,黑马跟着他一起,来到小马身边。 因为黑马的到来,小马显得柔顺许多,长孙焘拉住小马的鬃毛,翻身上去。 小马想要将他甩在地上,却被他得内力控制,动弹不得。 待小马不再挣扎,他又将力道卸去,如此反复几次,小马竟养成了只要被抓鬃毛,就不能动弹的习惯。 他翻身/下来:“晏晏,你试试。” 虞清欢迅速揪住小马的鬃毛,果然,小马不再动弹,任由她摸头。 虞清欢对这匹矫健的小马喜爱极了:“不知这倔强的小家伙,什么时候才肯认下我这个主人。” 长孙焘道:“它已经认了一半了,否则你近不了它的身,只是它天生不屈服于任何人的性子,使得它还没办法说服自己听你号令。让它绝对心悦诚服几乎不可能,但让它听话,只需要好好训练就好。它再聪明毕竟是匹马,没办法判断我们对它的反复指令,习惯很容易养成。” 接着,长孙焘开始以各种方法训练它“奔跑”、“停下”、“掉头”、“拐弯”等指令,反复练习几次,小马便将这些指令烙印在心底。 就算虞清欢骑着它,也能指挥它行动。 这时,黑马被草丛中窜来窜去的明珠和灰灰吸引了注意力,黑马一走,小马便再也不让长孙焘上背,但虞清欢骑时,它就允许。 长孙焘笑道:“别灰心,你看,它爹不在,它就只让你一人骑。” 虞清欢道:“你怎知黑马是它爹?” 长孙焘道:“你看它浑身都是枣红色,唯有屁/股上有一块黑斑,四踢皆是黑色,怎么都该是黑马和红马所生的后代。” 虞清欢道:“不管是不是,这崽子听那黑马的话,它们应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过这黑马与我见过的所有马都不同,它真的是传说中的神骏么?” 长孙焘道:“神物到不至于,毕竟神物岂是我们这等凡人轻易就能得到的。不过传说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这马的确是‘水马’,你看它的蹄子旁边,是什么?” 虞清欢看向长孙焘招过来的黑马蹄子,只见它这蹄子与寻常的马不同。 寻常的马蹄只有一个,呈半圆形,但黑马腿上与蹄子距离一寸左右的地方,两边各有一个拇指般大的,像趾一般的东西,那东西似乎可以张开,趾与腿之间,有像鸭掌似的薄薄的肉连接着。 它们被长长的毛盖住,不仔细看不出来。 只有经常在水里活动的动物,才会长着这玩意儿。 看来,这的确是“水马”,它通水性,可以在水里和陆上自由活动。 长孙焘接着道:“万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大概是一种生活在这片湖域的野马。” 虞清欢道:“这两家伙,长得太迷人了。你看看它们的身姿,线条流畅恰到好处,每一块肌肉都长在点上,多一分胖了,少一分瘦了。” 长孙焘拍拍黑马,显然他也相当喜欢这匹英姿矫健的野马:“这马野性难驯,又自带王者气息,若非今日小马跑上那小岛,又恰好遇见它与巨蛇缠斗,恐怕我们此生都无法窥见它的真颜,你瞧你师父,哈喇子都滴到地上了。” 虞清欢道:“那说明我家草草比黑马更有气势,只用眼神,就能让它俯首称臣。” 长孙焘嘴角挑起:“别贫嘴。” 虞清欢哈哈大笑,她朝百里无相招手:“师父,你要下来看看吗?给你摸摸呀!” 百里无相一甩袖子,转身把门“砰”的关上。 虞清欢不理会他的小心眼,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还记得我在凉城义母家被掳走那回事么?” 长孙焘道:“自然是记得的,怎么了?” 第586章 敲打与利诱 虞清欢道:“那回,卫殊带着我很轻松就到了永夜山庄。但你和零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所以卫殊可能也有这样的马,不然也没法解释,他怎么得知这个地方,又把你引了过来。” 长孙焘道:“我这大舅子,之前还真是低估他了。看来这些年,他混迹江湖也做了许多正事。” 虞清欢道:“他看起来玩世不恭,甚至邪气,可他骨子里很正经。你看起来很正经,隐忍又克制,可骨子里面却恣/意不羁。你两还真是截然相反的人。” 长孙焘道:“还好他是你兄长,不然我就多了一个劲敌。” 虞清欢道:“不是与优秀的人每一次相遇,都会把一颗心交付,感情这东西,谁说得定呢?有时喜欢上一个人只要一瞬间,而有时用了一辈子也没法喜欢上一个人。” 长孙焘道:“幸好,我们都没有用多久,就确认了对方是正确的人。” 虞清欢清了清嗓子:“我觉得,我们应该考虑老头儿的情绪,你看,都给气走了。” 长孙焘哈哈大笑:“晏晏,真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娶了最爱的人。” 虞清欢伸手把他的嘴堵上,不许他在说下去了。 恰此时,那头被她毒倒的小黑熊气势汹汹地窜出来,想要找她报仇。 黑马慢条斯理地走到虞清欢和长孙焘身边,一声嘶鸣,吓得小黑熊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虞清欢道:“我觉得,我们应该为它们取个名字。” 长孙焘道:“你决定。” 虞清欢摸摸下巴:“明珠和灰灰取得太草率了,要是给它们取得太帅,有点对不起明珠和灰灰。这样吧,我的叫小红,你的叫小黑。” 长孙焘拳抵下巴,忍不住大笑出声:“你取名也太随意了吧!” 虞清欢冲着黑马和小红马叫道:“小黑,小红,过来!” 黑马和红马好像能听懂一般,“瞪”了虞清欢一眼,转身走了。 长孙焘拍拍虞清欢的脑袋:“晏晏,今晚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我们需得出发,赶往会稽,要是停留久了,只怕会被盯上。” 虞清欢道:“好!你去哪我就去哪。” 长孙焘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但前提是,不要冲动,不可莽撞,保护好自己。” 虞清欢缩进他的怀里:“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虞清欢和长孙焘按照卫殊的路线行走的同时,京城风起云涌,形势愈发严峻。 这日是长孙翊与长公主驸马出发前往东海沧山的前夕,长公主当晚造访太子府。 “殿下,这么晚打搅你了。”长公主高坐于主位之上,凤仪万千,尊贵如一只高傲的金凤。 长孙翊一个激灵,因为这个姑姑平日都喜欢叫他“翊儿”,要说正事时,才会叫他殿下。 不过他大概知道姑姑要和他说什么,他稳住心神,道:“姑姑来看侄儿,侄儿喜不自胜,怎么会叨扰?” 长公主脸上的情绪叫人难以捉摸,最后她慈蔼一笑:“本宫这么晚过来,是为了驸马的事。” 驸马被点为钦差,长孙翊不过是个陪跑,为了讨姑姑欢心,他笑吟吟地道:“姑姑放心,侄儿会好好协助姑父。” 长公主道:“不是协助,是照顾。翊儿你有所不知,你姑父他其实双脚俱废,这些年从未走出公主府,也是不利于行的原因。” 长公主府瞒得紧,他根本想不到原来姑父是因为这个才从不出门,闻言他道:“姑姑放心,侄儿会带上御医,好生照料姑父的身体。” 长公主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向长孙翊行了个君臣之礼:“殿下,臣这一辈子,最要紧的人无非夫君和子女,如果殿下能替臣照顾好驸马,臣会好好回报殿下。” 长孙翊心里美滋滋的,这是否代表着长公主府成了他囊中之物? 但他再得意,也不敢受长公主的全礼:“姑姑折煞侄儿了,有姑姑这话,侄儿一定会照顾好姑父。” 长公主就势起身:“有翊儿这话,本宫就放心了,要是驸马有什么问题,本宫一定会发疯,拼尽一切与他拼命!” 长孙翊应了声“是”。 长公主继而提醒:“翊儿,我们站在这个位置,底下的人不会把肮脏和污秽暴露给我们看,所以无论事情多难看,都会有人负责粉饰太平,欺上瞒下。” “但这朝堂之上,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本宫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信不过那些人,此次出门,你务必要多带些人手,防止有人为了阻止你们去东海沧山,而狠下杀手。” 长孙翊格局不大,心眼还小,但他还算个聪明人,闻言他就明白了,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他只知父皇让他协助长公主驸马去请人,他还在心里窃喜,认为父皇是给他机会,去与风先生拉进关系,有了帝师的帮助,谁能威胁得了他的储君之位? 结果,得意忘形的他,根本没去想,那些不想让风先生为相的人,会怎么阻止他们? 他吞了口唾沫,拱手道:“多谢姑姑提醒。” 长公主点了点头,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她遇到来给长孙翊送汤的黄瑛瑛,见黄瑛瑛低眉顺眼十分懂事,向来冷漠的她,开口提醒道:“太子不在,你身为妾室,好好照顾主母腹中的骨肉,别引火自/焚。” 赫霞公主怀孕一事,长孙翊到底上报了,不为别的,只为证明他这个储君有诞育子嗣的能力。 但皇族和朝堂并未因为这个小生命而欢喜,因为赫霞公主的异族身份,没人待见这未出生的小皇孙。 赫霞公主也并未因为这个孩子,解除了眼前的困境。 黄瑛瑛柔顺地行了个礼,道:“长公主的话,妾身记下了。” 长公主没再说什么,仪仗离开了太子府。 别人以为长公主是在给黄瑛瑛脸色看,提醒黄瑛瑛妾妃之德,但黄瑛瑛知道,长公主这是在帮她。 太子不在府里,太子妃没了孩子,无论是怎么没的,最后都会是她的错,因为人微言轻的她,是顶罪背锅的最佳人选。 正因为明白,所以黄瑛瑛才更感激长公主。 与此同时,嘉佑帝处理政务的承明殿跪着卫殊和二皇子长孙策,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 嘉佑帝神色端凝地看着二人,仿佛一头随时都会暴怒的野兽。 第587章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在这之前,长孙策为了报复卫殊挡他护送长公主驸马之路,他买通了一个女子,在卫殊执勤时,衣衫不整地扑上去。 接着,那女子就当街喊冤,控诉卫殊丧德败行,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上下其手,如此孟浪下流,简直就是朝野的耻辱! 正当卫殊百口莫辩,千夫所指时,二皇子长孙策化身正义使者,直接把卫殊拷到了嘉佑帝面前,连同那个被“侮辱”的女子。 “父皇,您看卫指挥使,您看看他这张猥/琐的形容!真不要脸呐!竟然当街对一名女子动手动脚!父皇您看重他,使他年纪轻轻就爬到了正三品大员的位置,他不但不感激您的知遇之恩,还把在外面丢您的脸,儿臣看着都觉得心寒。” 前段时间,长孙策因带人闯入淇王府,打伤了绿猗和小茜,嘉佑帝发了很大的火,虽然没有对他怎么样,但却对他失望透顶。 他知道自己受父皇厌弃,但并未改过自新,反而因为记恨卫殊,使出这种阴毒的计谋。 嘉佑帝听了他义愤填膺的控诉,心里又一次失望透顶,他没有立即责问卫殊,反而问长孙策:“你亲眼看到卫殊行这种不知廉耻之事?” 长孙策斩钉截铁地道:“当然了!父皇,如果不是卫殊主动动手,难道是这女子用自己的清白名义嫁祸不成?父皇,这才是卫殊的真面目,表面正人君子,实则龌龊无耻!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教他的,连基本的礼仪道德都没有!这种当街欺凌女子的行为,简直禽/兽不如!恳请父皇治他的罪,还这女子一个公道!” 卫殊从女子扑过来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没有辩解,也没有动怒,只是冷眼看着这些人耍猴戏。 但当长孙策提到父母时,他握紧了双拳,通身散发出死神般的气息,掩盖在阴影里的面颊,目眦欲裂。 他手指嵌进手心,疼痛使他从盛怒中清醒过来,他依旧沉默,没有立即为自己辩解。 长孙策却因为他的变化,莫名冷汗直流,为了掩饰恐惧,他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 这时,那个女子嘤嘤哭诉:“陛下,请您为民女做主啊!民女清白之躯,竟被卫指挥使侮辱践踏,民女虽卑贱,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他竟当众扒民女……呜呜呜……” 嘉佑帝没有表态,沉吟片刻他掀开眼皮看向卫殊:“似乎人证物证俱在,卫殊,你有什么要说的?” 长孙策震惊了,听父皇这语气,他并未生气?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涌了起来。 果然,他本以为无话可说的卫殊仰起头来,镇定自若地道:“陛下,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臣看不上这种庸脂俗粉!” 嘉佑帝哈哈大笑:“的确是庸脂俗粉,也就比小福好看些,朕的卫殊连郡主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得上如此蒲柳之姿?” 长孙策傻眼了——朕的卫殊?叫得这么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父皇要娶男妃! 他不服气地道:“父皇!街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卫殊他就是当街欺凌了女子!您怎么还信他?!” 嘉佑帝没有回答长孙策歇斯底里的质问,而是长长叹了口气:“老二,你真是朕的种么?你这样的心机和手段,简直和圈里争食的猪一样,不对!就你这脑子,要是没有老子给你的荣华富贵,只怕你还不配和猪相提并论!” 接着,嘉佑帝抓起桌上的奏折,猛地扔向长孙策,怒不可遏:“滚滚滚!朕不想看到你这张猪脸!让你学武你半吊子,让你学文你做不出像样的文章!让你好好做人,你连那点傻子的智商都没有!一事无成一无是处,唯独歪门邪道无人能及!” 长孙策被刺痛了心,但他不敢冲嘉佑帝发火,把一切都归结到卫殊身上。 他恶狠狠地望着卫殊,声嘶力竭:“都是你!你个有爹生没爹养的狗杂/种!遇到你就没有什么好事!你个祸乱朝纲蒙骗君王佞臣!父皇受你蒙骗!但本殿不会!本殿要宰了你!为民除害!佞臣!妖孽!” 长孙策很快就被嘉佑帝的侍卫按在地上,反手还点了哑穴。 殿内十分安静,卫殊阴沉的声音响起:“陛下,微臣也有证人!” 一个老汉被带了上来,第一次得见天颜,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不停地磕头作揖:“万岁,万岁……” 而老汉的到来,使得女子和长孙策面色都变了。 卫殊面无表情地道:“张德,你自己说还是本官帮你说?” 老汉吓得屁滚尿流,连声道:“陛下!是草民混账!为了几口黄汤想要卖了小女!那公子给了草民一百两银子,让小女去陷害大人,还说事后小女可以嫁给大人,小女为了不被卖,答应了公子的条件……” 说罢,老汉战战兢兢地掏出一百两银票:“证据在这……公子用了好闻的香,香味现在还沾在银票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草民见钱眼开!陛下饶命啊……” “拖下去。”嘉佑帝冷冷吩咐,很快便有侍卫把这对父女拖下去,没人在意他们的哀求声。 卫殊心里清楚,他们完了。堂堂皇子为陷害臣子,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仅丢人而且可笑,嘉佑帝怎么能让他们活着把事情说出去,让人知道他有多蠢货的一个儿子?! 知道父女下场的卫殊,内心并没有任何波澜。 这种事情,这对父女为了银子,并不是第一次做了,害得多少人含冤入狱,落到这种下场,也是他们活该。 而他们迎来这个结局的理由,说起来也相当可笑,卫殊不过多给了老汉一百两。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卫殊没有表态,是因为他早已洞悉了长孙策的计谋,玩了次将计就计的游戏。 二皇子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暴怒不已,却被护卫压住,点了身上的穴道。 卫殊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诚恳地道:“陛下,其实臣在女子扑过来前,刚刚知悉真相,臣知道是二殿下的手笔,所以找了女子的父亲作为证人。” 嘉佑帝眼睛半闭半睁,盯着眼前桌案,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88章 臣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半响,他问卫殊:“那你为何不当场为自己辩解,使得自己陷入千夫所指的境地?” 卫殊声音平静,但透着凄凉:“陛下,臣蒙受您的大恩,此生此世都无法报答,那种情况下,臣怎么能为了自己的颜面,而当众与二殿下闹起来,那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剩下的话,卫殊不用多说,大家心里明白。 要是这事大白天下,丢人的说到底还是长孙策。卫殊这是为了维护皇家颜面,这才不声不吭,甘愿承受欺男霸女的罪名。 嘉佑帝又问他:“那么,在朕面前怎么不忍了?” 卫殊一个大男人,竟然声音哽咽:“陛下,您是臣的再生父母,臣把您当做最敬仰崇拜之人,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臣之所以在陛下面前还原真相,说到底都是因为臣太在意陛下的看法的缘故。” “臣不想陛下对臣有任何误会,所以才在陛下面前把一切前因后果都披露出来。” “除了以上的原因外,臣也有着与二殿下开诚布公的打算。前几次的事情,使得二殿下对臣有所误会,臣认为这些误会还是尽早解释清楚的好,以免给陛下徒增更多烦恼。” 卫殊看向长孙策:“二殿下,此次臣之所以向陛下建议,您并不适合去东海沧山,并非因为臣与您之间的私怨,而是臣真的觉得,您并不适合去。”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您因为臣阻止您去请风先生,就想出这样阴毒的方法来毁臣的名誉。这算什么?在臣看来,这就是天真,幼稚!” “您身为堂堂皇子,不仅没有大丈夫的胸襟与气度,反而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点不如意就发脾气!做事任性妄为,不顾后果。” “殿下,您可是天子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您这样什么时候才可以成熟,继承陛下的雄才大略,扛起一个皇子应尽的责任?” “臣承认,这次臣也和您耍了心思,臣知道您的计划后,不仅没有避开,反而将计就计。当然,臣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呢?臣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您认识到自身的不足,意识到是时候该成长了。” “不管您怨臣也好,恨臣也也罢!臣就是要借此事让您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任何时候都不要高估自己,低估对手,否则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不是不可以耍心机耍手段,如果光明正大干不过,那就必须在计谋上赢过对手。但如果两样都比不过,就先憋着!等有足够实力了再行动,否则就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 “殿下,此时您依旧觉得,自己适合去东海沧山么?” 卫殊一段声情并茂的演绎,彻底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让嘉佑帝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竟然不如一个未成亲的孩子会当爹? 长孙策也目瞪口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卫殊的差距在哪里,不是能力,不是胸襟,不是出身,也不是做人。 而是胡说八道的能力,以及不要脸的程度。 天呐,他皇子生不是没有见过两面三刀装模作样的小人,但彻底被卫殊给折服了。 天下就没有这种不要脸的东西!明明就是他将计就计坑了自己一把,反而被他说成了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自己。 蠢货才相信他的鬼话! 而这时,嘉佑帝亲自走下来,扶起卫殊:“好孩子,辛苦你了。” 长孙策惊——原来蠢货竟是他爹? 他不知道,因为前面的矛盾和偏见,使得他对卫殊做得任何事情都不信任,认为卫殊是在装腔作势,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小人! 但嘉佑帝的看法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欣赏卫殊,甚至动过收卫殊为义子的念头,经过此事,他对卫殊高看许多。 因为在现在的他看来,卫殊是一个为了维护他的颜面,可以忍辱负重甘愿背负骂名的人。 不仅如此,卫殊明明看出了他这老二的蠢样,明明被老二一直针对,可卫殊并没有仗着他的宠信把老二踩进水沟,而是通过这种方式,苦口婆心地教导老二,让老二认识自己。 有此臣子,夫复何求啊? 嘉佑帝被卫殊感动了。 这时,卫殊还善解人意地道:“陛下,是臣僭越了,臣不该越俎代庖,去管不该管的事情,若非陛下是明君,臣此时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老天,这男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长孙策嘴巴夸张地张到最大。 被愤怒占据了理智的他,因为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竟然酝酿了一口痰,“噗”的一声吐向卫殊。 恰巧卫殊此时正感恩戴德地弯腰向嘉佑帝行礼,那痰,不偏不倚被吐到了嘉佑帝的脸上。 嘉佑帝伸手一摸,浓浓的痰让他几欲作呕。 他怒不可遏,大喊一声,扶着御案咆哮道:“来人,把这逆子给朕拖下去,用狗皮膏药把嘴缝上,三天三夜不许吃喝,此后没有朕的命令,一步也不许跨出皇子府!” 卫殊冷笑蕴于眼底,带着浓浓的嘲讽,他连忙敛住情绪,上前扶着嘉佑帝:“陛下,息怒。身子要紧。” 目眦欲裂的长孙策被带走,嘉佑帝坐在龙椅之上,胸/口剧烈起伏,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王公公手忙脚乱地为他净面,直把脸都擦红了,嘉佑帝这才叫停。 方才卫殊的表情被王公公收入眼底,他吩咐小内侍把净面用的水盆端下去,小心翼翼地劝道:“陛下,卫指挥使是真的为您着想,奴才跟您一辈子,也比不上他贴心啊!” 嘉佑帝的脸色好了许多:“朕早晚被那逆子给气死,看来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够了,脑子都没了,都不会为朕想想,一天只知道争风吃醋。” 王公公道:“陛下,您息怒,二皇子还小,好好引导就好了。不过经此一事,奴才发现,要论对您的了解,谁都不及卫指挥使,正如这一次的事情,他笃定您不会怪罪于他,这才敢给二皇子吃这个教训。像这种凡事都为您着想的臣子,眼下真的是太少了。” 王公公这话,明显不怀好意。表面上看是夸卫殊忠心,实则暗指卫殊揣测圣意,把皇帝和二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嘉佑帝凝眉,似乎在思索这些话的含义。 第589章 那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卫殊不慌不忙,道:“论起贴心和忠心,您才是顶顶一的,我哪里比得上您。” 卫殊拱手:“陛下,您不知道,自虞相致仕以后,官员或对此事多有揣测,以为您和虞相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是王公公,他有空就会去看望虞相,这才堵住了那些人的嘴巴,让他们不再乱做猜测。” 王公公脸色大变:“卫指挥使,您可不能胡说啊!” 卫殊冷哼一声:“王公公既然知道话不能乱说,那就别张口闭口地挑拨!是人是鬼陛下自有判断,谁忠心谁阳奉阴违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用不着你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 两人当面撕了起来,王公公身为天子身边的人,他只做天子的奴才,别人都要奉承讨好,哪知卫指挥使说怼就怼,句句狠毒诛心,把他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够了。”嘉佑帝淡淡出声,“朕相信卫殊的忠诚,自他当上指挥使开始,便为朕四处奔走,挂了一身一身的伤,朕没有瞎,看得见。” 这些话,既肯定了卫殊,也提醒王公公卫殊是他宠信的人,王公公垂下头,脸上尽是担忧与忌惮。 他与虞谦见面,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偏偏卫指挥使说得这般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让他百口莫辩。 更让他忧心的是,今日卫指挥使踩着二皇子上了位,不仅打消了陛下对他的怀疑,而且还让陛下对他愈加信任,长此以往,陛下一定会被这小人蒙蔽双眼,可偏偏这小人还长了一张颠倒黑白的利嘴,让他无从下手。 他心知不能再说什么了,否则反而中了卫指挥使的计,让陛下对他心生猜忌。 王公公在心里叹气,妖孽啊!妖孽! 恰此时,刑部尚书求见,嘉佑帝让他进来后,他“砰”的一声跪了下去,开始哭诉:“陛下,您救救臣吧!救命啊!陛下!” 嘉佑帝吓了一跳,究竟是什么让他的尚书吓成这样,哭得不能自已。 “李爱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说。” 李大人声泪俱下:“陛下,自从臣提议去请风先生回来担任丞相一职后,臣便没日没夜地遭到暗杀,为了不殃及家人,臣把儿子赶出去避祸,可今日又有家仆为了臣和妻子被活活害死,臣实在受不了了,请陛下救救臣……” 刑部尚书执掌大秦刑律,竟过这般日子,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行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卫殊道:“陛下,若是李大人所言为真,那么朝中应当有人记恨李大人向陛下提议请风先生回来一事,不知太子殿下和长公主驸马此行会不会有危险。” 李大人连忙道:“陛下,臣有证据。” 说着,李大人战战兢兢地掏出册子,道:“臣已把这段时间遭受的暗杀都记录了下来,请陛下过目。” 嘉佑帝使了个眼色,王公公连忙呈上李大人的册子。 嘉佑帝越看越心惊,看到后来冷汗直冒,如此令人发指的手段,如此密集恐怖的暗杀,简直渗入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若是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那么他的大内护卫,他的影卫能拦住么? 怪不得刑部尚书如此崩溃,能撑到现在,也算是命运眷顾。 末了,他一拍桌子,道:“风先生朕请定了!卫殊,指一队麒麟卫前往尚书府轮班站岗,防止贼人再度下手。王冀,晓谕朝臣,若是朕发现是谁下的手,朕诛他九族!” 王公公擦了擦额头:“陛下,动静会不会太大了?” 嘉佑帝怒道:“请风先生的命令是朕亲口下的,转眼就有人向李爱卿下手,他把朕当成什么了?朕身为天子,下一道命令都要看他们脸色不成?是不是朕做什么事情,都要问过他们的意见?!” 李大人感恩戴德:“陛下圣明,臣为一家老小,谢过陛下圣恩浩荡。” 卫殊道:“陛下,臣会竭力查探,究竟是何人动的手。” 嘉佑帝道:“不用你查,堂堂刑部尚书被人如此对待,实在难看,你只管派人去保护他,这事就让他自己去查吧!左右查案也是他的强项。” 嘉佑帝又道:“王冀,再拟一道旨意。封卫殊为东海水师监军,前往东海配合韩将军一同抗击海盗。在前往与韩将军汇合之前,先率领麒麟卫护送太子与长公主驸马安全到达东海沧山。” 王公公看了一眼卫殊,最后沉重地应了声“是”。 卫殊心满意足地行礼谢恩,如今这个结果,并非什么巧合,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事先利用三皇子想逼他归顺的心思,成功挑起了嘉佑帝的怀疑,接着又利用二皇子对他的恨意,成功让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最后再与长孙焘联系,让潜伏在刑部尚书身边的人,递消息让刑部尚书来御前求救。 一环扣一环,每一步他都有着精准的算计,最后成功拿下这监军的位置。 而这监军,则是长孙焘递来消息,让他想方设法得到的。 这天下并不存在不被天子疑心的臣子,卫殊在嘉佑帝眼里,不可能保持完美的忠臣形象,但长孙策这么一闹,反而帮卫殊打消了嘉佑帝的怀疑。 与其他自证清白,不如让嘉佑帝主动去相信他,如此,嘉佑帝对他得信任会更上一层楼。 要去会稽了,长孙焘这男人,究竟想做什么呢?卫殊心里隐隐期待,却又有些害怕。 毕竟,瑜儿在那里啊…… 离开皇宫后,卫殊在半路遇到了一个熟人,他把卫殊引到一间茶楼,在那里,等着卫殊的,却是虞谦。 “卫指挥使,许久不见了。”虞谦跪坐与茶几前,正动作优雅地泡茶,茶香盈室,缈缦茶烟覆在虞谦脸上,使得他的面庞,如鬼魅一般神秘阴森。 “本官与你这老头无话可说,告辞。”卫殊转身就走,他担心自己克制不住杀意,这些年来,对虞谦的仇恨从未少一分,光是想到虞谦,他就有种想要撕碎全世界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杀了虞谦的能力,只是他要的不是一刀了结仇人的复仇,他要的是当年之事真相大白,父亲母亲的英魂得以安息,他要这狗东西和龙椅上那狗皇帝,亲口忏悔当年的罪过! 所以,虞谦才能把狗命留到今日。 “老夫听闻卫指挥使心悦淇王妃。”虞谦不紧不慢,冲着卫殊的背影说了这么一句。 第590章 家抱女人吧! 卫殊停下脚步,他的喉结动了动,转身时已带了三分邪气的笑容:“你这这老头子还真是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耳聪目明,神机妙算,乌龟王八蛋,狗拿耗子多管本官闲事。本官心悦谁与你有什么关系?一把年纪不在家里含饴弄孙,操心别人做什么?脑子有病!” 卫殊骂完,转身就走。 “卫指挥使,你不好奇老夫想做什么么?”虞谦握着茶杯,笑得像只老狐狸。 谁知毅然决然离去的卫殊,一阵风似的坐到了虞谦旁边:“既然你那么想让本官知道,那本官勉强给你个机会好了。你这老王八蛋也不容易,相位没了,连起复的机会都被风澈夺走,晚景惨淡凄凉,本官要是对你太冷漠,于心不忍啊!” 虞谦被卫殊叫做王八蛋,早已经怒了,但他忍了下来,道:“卫指挥使认为,淇王妃长得像谁?” 卫殊心中凛然,却不假思索地道:“川平郡主嘛!当日淇王妃与本官比试时,你们这群围观的老东西,在看席上惊呼‘川平郡主’,本官又不聋,早听见了。” 虞谦似笑非笑:“那么,卫指挥使可知道,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对淇王妃深深着迷?” 卫殊道:“关我屁事,又关你屁事?你这老头真是闲着没事干。” 虞谦笑容僵住,但卫殊没有立即离开,他继续道:“卫指挥使恐怕不知,当今圣上也看上了淇王妃,在一次晚宴上甚至将淇王妃偷偷掳走,想行那不轨之事……” 卫殊的拳头紧紧握住,但面上不露分毫:“然后呢?要是得逞了,你这老王八蛋还会坐在这里与本官说起这事?不过如此隐秘之事你张口就说,背信弃主不大好吧!” 虞谦幽幽道:“卫指挥使,怎么年纪小小的,说话一点教养也没有?” 卫殊笑了:“教养,礼仪廉耻,都是对人才需要的,对你嘛!随便随便就成了。” 虞谦把茶盏磕在茶几上:“老夫不与你计较。还是说正事吧!” 卫殊道:“你说,本官听着。” 虞谦道:“你我都知道,陛下和淇王之间势同水火,他们二人必有一死。你觉得谁会赢?” 卫殊道:“本官要是知道,本官还做什么指挥使?直接走捷径投靠会赢的飞黄腾达不美么?废话少说!” 虞谦噎了一下,许久才恢复正常的脸色,他道:“十几年前赢的是陛下,十几年后也不会例外,十几年前本官能帮陛下登上大宝,十几年后本官同样能帮他赢得胜利。” 卫殊轻嗤一声:“我说老王八,你怎么就这么执着?你已经老了,这已不再是你的时代,你只是一个没了利用价值,被放弃的人,你说你能帮陛下,不异于天方夜谭,鬼信你?你拿什么帮?超乎常人的想象力,还是比满朝文武都要大的年纪?” 卫殊戳人痛处的嘴,从来没有失灵过。 虞谦一拍茶几,扬声道:“因为老子手里有能让他长孙焘甘愿送死的王牌!” 卫殊双手拍在桌子上,凑近虞谦,与他四目相对,不以为然地道:“一个当过丞相的糟老头子,别太自以为是,你和淇王斗了一辈子也没个结果,为相的时候你斗不过他,现在你不过是个普通人,放狠话有用么?你想拉拢本官,也要有让人信服的底气才行,否则本官凭什么在这听你的废话!” 虞谦满是皱纹的脸颊动了动,有些狰狞扭曲的意味,最后他笑了起来:“你这后生,竟用激将法激老夫!看来是老夫小看你了。” 卫殊不耐烦地道:“都说废话就别说了,本官真的很忙!” 虞谦道:“老夫手里握着淇王妃的外祖父,只要用他的性命做威胁,淇王妃必定会言听计从,一旦捏住了淇王妃,淇王不在话下。” 卫殊道:“外祖父,什么外祖父?” 虞谦得意地道:“自然是淇王妃生母的父亲,景州的楚神医。当年老夫寻上他时,为了不拖累女儿和孙女,他竟然想死,不过老夫及时阻止了他,把他关了近十年,除了老夫,没人知道他活着。这就是老夫的底牌。” 卫殊耸耸肩:“你这底牌并不怎么样,本官看不上。” 虞谦自顾自地道:“若是你能与老夫合作,等淇王死后,淇王妃就送给你。届时美人在怀,多么快活。” 卫殊冷笑一声:“虞谦啊虞谦,本官以为你至少有些本事,没想到也是蠢货一只。你煞费苦心查出本官对淇王妃抱有好感,想用得到淇王妃这个条件来拉拢本官,你当本官是猪么?这点好处就想让本官对你俯首称臣,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死老头,本官劝你别折腾了,回家抱女人了却残生吧!” 说完,卫殊头也不回地走了。 虞谦望着他的背影,露出神秘的笑容:“你这小子气性如此大,谁敢用你?老夫只不过装装傻,你就中计了,陛下新宠也不过如此。只要你把这个消息主动透露给小七,本官的目的就达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殊走出茶馆,便让麒麟卫向嘉佑帝报备:“虞谦贼心不死,想要重返朝野,方才他想拉拢本官为他办事,你把这消息告知陛下。” 马车上,卫殊一脸阴沉,闭上眼睛似乎在小憩。 心腹阿琨问他:“主子,方才发生了何事?” 卫殊没有说话,紧紧拽住膝盖的手,暴露了他此时无比愤怒的情绪。 他几乎捏碎自己的膝盖——这个狗皇帝,竟然想对瑜儿做那种事情,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用这狗皇帝的人头当恭桶,拉他满脑子的屎! 阿琨又道:“主子,再捏下去膝盖就废了。” 卫殊拼命克制怒意,忍得额上青筋暴起,浑身止不住发抖,最后才把那滔天怒火给克制住。 他道:“虞谦这狗王八方才找我,想要拉拢我,亮出的牌是淇王妃的外祖父,他说可以利用淇王妃外祖父的性命,让淇王一败涂地。” 阿琨惊道:“淇王妃的外祖父不是已经死了吗?” 卫殊道:“这狗王八蛋说的必然是假话,要是楚神医还活着,他绝对不会轻易透露这个消息,他手里,应当握着另外一张牌,所以他在打其它主意。拉拢我这一出戏,想必是那个主意的其中一环。” 阿琨道:“主子,那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淇王妃吗?要是不告诉,万一淇王妃的外祖父还活着,因为您的隐瞒错过了救援时机,她岂非会恨您?” 卫殊倏然睁开眼眸:“原来是这样!我知道虞谦的目的是什么了。阿琨,你小子还是有些用处。” 阿琨急了:“是哪样?主子你话都没说完。” 卫殊道:“虞谦的目的不在于拉拢我,而在于让我把楚神医还活着的消息透露给淇王妃。他笃定我会传达这个消息,正如你所说的一样,万一消息是真的,我没有说而让淇王妃错过救援时机,淇王妃会恨我。他认为我为了不让淇王妃恨上自己,不管消息是真是假,我都会说出来。哼,这老鬼真的是完了,脑子也只能干这种事。” 阿琨道:“他本就没有多大的才能,登上相位也不过是仗着一颗阴毒的心和狠辣的手段。” 卫殊道:“小人的手段防不胜防,从现在起,好好盯住相府,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阿琨道:“得令。” 另一方面,长孙焘与虞清欢骑着小黑和小红赶到了会稽,为了避人耳目,百里无相牵着三匹马,扮作马商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二人到了会稽的时候,白漪初竟然已经到了,她的落脚处竟和珍璃郡主一样,皆在会稽县的驿馆之中。 珍璃郡主知道二人的到来,飞奔着迎出:“小舅舅,小舅母,你们可算来了。” 白漪初不紧不慢,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行走间裙裾不动,一行一动完美地演绎了什么叫大家闺秀。 只见她一阵柔风似的飘过来,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声音酥糯好听:“见过王爷,王妃,漪初听闻王爷要来,早早就在这里侯着了。王爷远道而来辛苦。” 第591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长孙焘道:“知道本王与王妃辛苦,还愣着做什么?走个路像不利于行一样,慢吞吞的,手脚没残下次就快着些,还不去扶王妃进去!” 白漪初没有难堪,也没有任何怨言,乖巧地伸手去扶虞清欢。 免费的丫头,虞清欢当然不会矫情,把手搭过去,全身的力道都压在白漪初身上,把没有任何准备的白漪初压得一个踉跄。 走了几步,她拍拍身上的灰尘,把它们全抖过去,抱歉地笑了笑:“本王妃风尘仆仆,希望白小姐别介意。” 白漪初为了这次见面,精心打扮,穿了时下最受欢迎的衣裳,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让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完美得体,结果被拍了一身的灰,她心里是气的,面上却温柔地道:“自家姐妹,不用如此客气。” 虞清欢没有说什么,任由她扶着。 眼前的女人虽然碍眼,但她不会因此把气撒到长孙焘头上,夫妻之间,他给足长孙焘信任,也给长孙焘时间解决这件事。 白漪初牵扯到圣旨,若是为了个人的喜恶而让长孙焘为难,她也不配长孙焘一心一意。 到了他们的院子,长孙焘伸手挡住了要进去的珍璃郡主:“这是本王与你舅母的居所,你一个女孩子别轻易踏足,想你舅母了就等她出来。” 说罢,长孙焘冷冷地看向白漪初:“你也是,踏进一步格杀勿论。” 白漪初面色一僵,珍璃郡主不高兴地嘟起嘴吧:“小舅舅真偏心,珍璃是你的亲亲外甥女!” 长孙焘拉过虞清欢:“这是本王的天,外甥女什么的,主动去后面排着。”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哀怨的望向虞清欢:“小舅母,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虞清欢搂住长孙焘的手臂,小鸟依人地道:“我听你舅舅的。” “走了,累了几日,回房好好歇歇。”长孙焘拉着虞清欢的手,不由分地就把虞清欢往院子里拽。 珍璃郡主目送两人远去,转眼就变了脸色,她嘲讽地看向白漪初,冷笑道:“看看,还真是没有你的半点位置,白瞎了这副容貌,结果也没有被多看一眼,白小姐,你说会不会是你这副尊容只吸引女性呀?不知你尴尬否?” 白漪初咬唇,淬了毒的双眼狠狠地瞪向珍璃郡主:“郡主,请注意你的语气和态度。你也算有教养的人,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难听?” 珍璃郡主没有生气,托着下巴审视了白漪初一眼:“呀呀呀,这才是真面目啊?有点蛇蝎美人的味道,不得不说,你刚刚那表情真的把狠毒发挥得淋漓尽致,面目狰狞扭曲,让人毛骨悚然。” “你说你累不累,人前装圣母,人后是魔鬼,一天几副面孔,脸不会因为要做太多表情而抽筋么?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教养,那本郡主祝你成为天下最有教养的人。” “你!”白漪初终于怒了,拼命克制的火气就像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她几乎下意识扬手,却被珍璃郡主眼疾手快抓住。 “白漪初!”珍璃郡主冷冷道,“我奉劝你忍着,本郡主是皇族中人,身上有郡主头衔,你一个没过门的侧妃,还没有资格在本郡主面前耀武扬威,本郡主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得受着!谁让我贵你贱!另外,收起你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让人恶心!” 说完,珍璃郡主猛力甩开白漪初,一蹦一跳地走了。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天真烂漫,纯洁得就像枝头的娇花一样,谁能想到她方才疾言厉色的模样? 白漪初恶狠狠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美丽的脸孔好像结成冰霜。 屋里,长孙焘和虞清欢泡了个热水澡,此时正在擦头发。 “我自己来,你先把自己的给擦了,等会儿着凉。”虞清欢阻止长孙焘。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道:“我身体健壮,不像你瘦得跟猫一样,最是容易生病了,我先给你擦干不迟。” 虞清欢没有再拒绝,只盼着长孙焘早点擦完,然后尽快整理他自己。 铜镜里,长孙焘的身影清晰倒映,他长发披散下来,发梢兀自滴着水滴,随意披在身上的绢丝里衣因为沾了水,紧紧地贴在肌肤上,把他健硕的身材勾勒得丝毫必现。 那敞开的领口,脖颈肌肤呈麦色,胸膛的稍浅一些,却因为紧实而显得线条流畅。 虞清欢的目光时不时瞟着,被正在给她温柔擦头发的长孙焘抓个正着。 “承认吧!你就是馋我的身子。”长孙焘俯身,在虞清欢耳边幽幽道,声音低沉而魅惑,像神仙妖魅般惑人心神。 虞清欢索性光明正大地看了,还中肯地点评:“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好像比没穿衣裳时还要好看,敞开点,再敞开点。” 滴水的头发在长孙焘那双温柔的手下渐渐被吸干水汽,他把干净的毛巾搭在虞清欢肩膀,防止着凉。 随后,他握住虞清欢的肩,脑袋凑到她的耳畔,与她一同看向镜子:“晏晏,不要调皮,否则等会儿你会后悔的。还是说我的小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 虞清欢看向铜镜里那张如天神般的容颜,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经不住撩的,从来不是长孙焘,而是她自己,偏偏她还嘴贱。 长孙焘见她的脸红扑扑的,忍不住大笑出声:“晏晏,不管多少次,我都想告诉你,你害羞的样子,真的太动人了。” 虞清欢反手挡住他凑过来的脸,转身再加上另一只手,总算把长孙焘给推开,他指着长孙焘,故作严厉:“快把头发擦干!否则今晚不许进房间。” 可爱。 真的太可爱了。 长孙焘的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就是这个词。 明明已经羞赧不已,还非要扮正经,看起来就像一只凶巴巴的小奶猫,挥舞着小爪子,以为自己很凶,实则让人心都软了。 长孙焘摸摸鼻子,听话地擦着自己的头发,时不时偷喵虞清欢一眼,嘴角上挂着满足的笑意。 第592章 狭路相逢脸皮厚者胜 等洗漱完毕,长孙焘尚且来不及吃东西,便被县令请去议事,他前脚刚走,白漪初后脚便领着丫头,提了个食盒来到门前,轻轻叩响院子的门。 虞清欢披着半干的头发,披风里是单薄的里衣,她打着哈欠拉开门,见来人是白漪初,微微一笑:“白小姐,有什么事么?” 白漪初没想到虞清欢竟这般“不检点”,随便穿了件衣裳便出来了,她微微一怔,接过丫头手中的食盒,柔声道:“王妃,王爷一路辛苦了,只怕还没用膳吧?我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麻烦王妃交给王爷,填填肚子,只是不知王爷喜不喜欢。” 言语虽然恭敬,但丝毫没有提到虞清欢,在她看来,淇王是她未来夫君,她为夫君洗手作羹汤是理所应当的,但淇王妃算什么东西? 于是这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用无视来羞辱虞清欢,这也算一种挑战,告诉虞清欢夫君可以大家一起享,但她的东西虞清欢休想碰。 就算不能气死虞清欢,恶心恶心一下也行。 换做一般妇人,恐怕被这样的未来小妾给气死了,明明做着恶心人的事,却还不能批评她,毕竟她一心一意为夫君着想,你能说她什么不是? 可虞清欢可不是一般的王妃,更不是一般的妇人,闻言笑吟吟地接过食盒,认真地道谢:“昭华还没来得及吃东西,这食物送得非常及时,白小姐真是善解人意,太贴心了。本王妃先试试,要是白小姐的菜可口,日后的饭食就麻烦白小姐了。” 说完,不等白漪初反应,虞清欢打开食盒,捏起一块香酥肉送进嘴里,忍不住赞叹:“天呐!白小姐,你的厨艺也太好了!简直比王府的厨子还要好!以后本王妃与王爷的饭食,就交给你了,相信王爷每日能吃到你亲手做的饭菜,一定会高兴的。” 望着微微变了脸色的白漪初,虞清欢眉头皱了起来:“白小姐不会不愿意吧?也是,亲手做一两顿做做样子还行,但每日都下厨的话,也挺累的。本王妃不该对白小姐太过苛求,自作多情地觉得白小姐会以为王爷和本王妃做饭为荣……不过还是要感谢你送来这顿饭。” 白漪初一听,捅死虞清欢的心都有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做饭送给夫君,表示的是对夫君的关心,结果竟被这不要脸的女人顺势而上,让她负责以后的饭食。 把她当什么了?厨娘吗?结果她还不能拒绝,否则今日送饭就成了装模作样。 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最后,白漪初咬咬唇,低声应道:“是。” 虞清欢十分感动:“白小姐,你真是个好人,那就麻烦你了。哦,对了,记得多做一点,我饭量大,要是不够吃的话,王爷会把他的让给我。你可别饿着王爷。” 说完,虞清欢“砰”的把门给关上了。 “小姐……”白漪初的丫头知微含了一包泪水,“王妃也太欺负人了吧?怎么能把您当厨娘使唤呢?哪户大户人家不知道,送汤食不过是对夫君关怀的一种方式,怎么到了她这,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理所当然?” 白漪初还未说什么,阿六的脑袋从门缝里伸出来:“就是就是,王妃真是太过分了!白小姐您这双手,应当每日都用顶级的玫瑰泡水护理吧?要是每日都沾染油烟味,不仅身上会变臭,头发会干枯,而且肌肤也会跟着变粗糙,这青葱根似的手指,更会变成豆腐皮,想想就惨不忍睹。王妃真是太可恶了,令人发指!” 知微接道:“就是就是!王妃也太不尊重人了!” 阿六话锋一转:“但是,那又怎样?白小姐您携照顾王爷的圣旨而来,让您为王爷做到饭而已,丫头就在背后嚼舌根。您可别忘了,您来这里是伺候人的,不是来做姑奶奶的!” 说完,阿六又“砰”的把门关上! 把灰头土脸的主仆二人给挡在了门外。 知微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扇紧闭的门给踹翻,将自己的主子扛进去,成为淇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然而白漪初却在最初的难堪之后,沉默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知微又在她身边抱怨虞清欢:“小姐,您也太好脾气了!淇王妃分明和那珍璃郡主是一伙的,她们合起伙来欺负您,您又不是没听见,刚才珍璃郡主说的话多难听啊!淇王妃不便说的,她都帮淇王妃说了!这帮人就没有一个待见您!依奴婢看,您不如去信侯爷,把您在这里的处境告诉他,让他给您做主!” 白漪初面无表情地反问:“她是郡主,我只是个臣女,难道她没有权力对我说这些话么?” 知微愤愤不平:“郡主就可以不尊重人吗?小姐您何曾有过这种待遇?侯府里谁不敬着您宠着您,凭什么来这里就要看别人的脸色?” 白漪初苦涩地扯了扯唇角:“我只是个未过门的妾,王妃她是妻,再说,她也没有对我怎么样,我又如何能怨她呢?” 知微义愤填膺:“小姐,淇王妃表面上和和气气,实则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女,明明一个五品芝麻官的庶女,就算占了个正妃的名头有什么了不起?她给您提鞋都不配,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淇王妃本就该是您的,是她横插一刀,可小姐您还觉得她不坏!” 白漪初喃喃道:“是啊……淇王妃本就该是我的,凭什么被她给抢去了?” 知微劝道:“小姐,您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一定要把淇王给抢回来!” 白漪初坐着发呆,许久才道:“知微,你说如果一样东西太容易得到了,是不是说明它根本不是好东西?” 知微眼珠一转:“小姐,您指的是淇王么?” 白漪初脸上逐渐现出疯狂之色:“如果他一开始就是我的,那多没意思啊?从别人手里夺来的食物才香,就像我从兄弟姐妹手里抢来的玩具比较好玩一样。正是因为他现在对我不屑于顾,等他臣服在我脚下时,才有成就感!” 知微欣慰地道:“看来小姐已经想通,那奴婢也就放心了。” 白漪初的手掌渐渐屈握成拳:“虞清欢,你不是很宝贝淇王么?那我就从你身上,把你视作眼珠子的淇王一点点扣出来,让他完全属于我!日子还长着,咱们一步步走着瞧。” 白漪初冷笑连连,她把一切计划与情绪藏在心底。 第593章 扮猪吃虎的至高境界 虽然父亲派了许多高手跟在她身边,但不确定自己是否被淇王府的人给监视了,一切要小心为上。 且先试试看,自己身边到底有什么样的眼睛盯着……于是乎,一个个计谋浮现在白漪初的脑海里。 想到那个天神一般的男子,想到他那可以让天下女子为之疯狂的温柔,白漪初暗暗发誓,无论是人,还是那份柔情都会属于她,就算目前暂放在别的地方,她也会夺回来! 凭她的姿色,还有脑子,男人只要不瞎,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知微正在为她倒茶,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她低声道:“小姐,您可还记得刚动身南下时,二皇子曾给您递的那封信,就是关于珍璃郡主的那封。” “小姐想要彻底掀翻淇王妃,就必须拔掉她的爪牙。对付珍璃郡主的办法,就是卫指挥使,珍璃郡主不是很狂么?我们何不磨光她的棱角,让她嚣张不起来!” 白漪初连忙小声制止:“嘘!别什么事都挂在嘴边,没轻没重的,小心隔墙有耳。” 知微调皮一笑,继续道:“小姐,这二皇子对您的确有几分真心,否则也不会处处帮着您。” 白漪初嘲讽一笑:“在那种男人眼里,有什么比权势更重要?此事以后休要再提,我现在已经是淇王的女人了。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其他就别乱说也别乱想,知道吗?” 知微小声地道:“小姐,左右您都是淇王的女人,不如早点生米煮成熟饭,等怀上小世子,看虞清欢那卑贱的庶女还怎么和您争!” 白漪初神思恍惚,脑海中掠过那伟岸的身躯,虽然她不懂那事,但如果能被那双强有力的大手呵护在怀里,想必也是十分幸福的。 主仆两正谋划着如何爬上淇王的床,珍璃郡主便来了,她推开门,直接走到白漪初身边坐下,把正在思考怎么让主子成为淇王真正的女人的知微吓得够呛! 珍璃郡主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知微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你这脸怎么红成这样?在想什么不知廉耻的事呢?!” 白漪初不悦地道:“郡主莫要胡说!您这话实在侮辱人!” 珍璃郡主笑得人畜无害:“白小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怎么上赶着去贴本本郡主的小舅舅?瞧你们主仆这副不知廉耻的德行,想必刚刚在思考着怎么爬上不该爬的床吧?” 白漪初反唇相讥:“郡主说笑了,我毕竟是圣旨赐婚给淇王的,等婚期一到,我也算明媒正娶,就算真的在谋划着怎么爬,那又如何呢?说到底也是名正言顺的。”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道:“你读书多,我说不过你。不过还是要纠正一点,妻子才叫娶,妾室那叫纳,白小姐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想必能弄懂妻和妾的区别,故意说错并不能气到谁,反而像笑话一样,徒增笑料而已。” 白漪初面色变得相当苍白,她再好的涵养,也顶不住珍璃郡主天天拿话刀子往肺管子上戳。 珍璃郡主笑得十分欢快,她早看这个虚伪的东西不顺眼了,真的是能用怼的,她决不用说的。 “哦,对了,本郡主来你这有事来着。”珍璃郡主伸了个懒腰,朝知微勾勾手指头,“你过来,给本郡主捏捏。” 知微没有动,珍璃郡主也不生气,继续冷嘲热讽:“这还没进门做妾呢!丫鬟也敢跟本郡主甩脸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主子,应该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吧!” 白漪初怒到极致,想起长孙策递来的信,她冷哼一声:“说到上梁不正下梁歪,谁能比得过郡主您?千里迢迢追男人,结果追了个虚无。” “郡主,您说谁家有教养的女儿,会这样满天下跟着男人跑?想必是卫指挥使觉得有些人放荡,所以才对某些人不屑于顾吧!说起来你我也算同病相怜,都不被自己看上的男人看上,不过我比你好一点,至少我是名正言顺的。” 提到卫殊,珍璃郡主果然变了脸色,但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要是被这女人气得口眼歪斜,她也辱没了这个郡主的称号。 “追男人啊?本郡主也只追一个而已,不像你,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不知道用你这具身体换得多少蠢男人的偏向你这边,本郡主那二表哥,可是在皇家家宴上承认与白小姐有了夫妻之实,啧啧啧,不知道小舅舅是不是因为觉得你不干净,才不看你一眼。” 白漪初尖锐道:“胡说八道!我何曾与他……” 珍璃郡主接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可千万不要有,不然的话,我都替二表哥可怜。好了好了,这个话题就过去了吧!把你丫头借我一用。” 白漪初一口浊气吐出来,她咬着牙道:“郡主,这是我的丫头,打小就跟着我,郡主这样做未免强人所难了。” 珍璃郡主沉默了一会儿,等白漪初以为她放弃时,她忽然大哭起来,一边擦眼泪一边跑出去,恰好撞上议事回来的长孙焘,她扑上去就抱着长孙焘的大腿嚎啕大哭。 “小舅舅,您要为小璃儿做主啊!”珍璃郡主吸吸鼻子,她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差点就背过气去。 长孙焘把她从自己的腿上卸下来,架着她的手臂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珍璃郡主倏然回眸,指着白漪初大声道:“还不是她!她骂珍璃上梁不正下梁歪,骂母亲没有教好珍璃,所以珍璃才会满天下地追着男人跑!真是歹毒心肠!” “不仅如此,她还小气吝啬,珍璃想跟她借一下婢女揉揉肩膀,她都不给,还说珍璃一点爱心都没有!这种冷心绝情又狠辣的女人,她竟然这么对我,珍璃委屈……呜呜……珍璃好委屈啊……” 长孙焘掏出帕子为珍璃郡主擦去眼泪:“别哭了,都成小花猫了。” 说罢,长孙焘看向白漪初,以一种极其冷漠的眼神。 第594章 这个哑巴亏你吃定了 他的声音也寒如冰魄:“白小姐,圣上赐婚,本王和你一样无可奈何,若是白小姐不喜这陛下的安排,大可和本王一起商量,我们共同向陛下陈情,请陛下收回成命即可,你何须如此对待本王的亲人?” “白小姐看起来贤良大方,转身就骂本王的姐姐与外甥女,原来白小姐是这种装模作样又虚伪的人,本王总算看清你了。” “呜呜……小舅舅,小舅舅给珍璃做主啊!”珍璃郡主一边擦眼泪,一边得意地冲白漪初扬起眉毛。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想她白漪初一直耍心机耍手段,以此来达到目的,结果竟被同样的,甚至更低级的手段整得难堪不已。 “王爷,事情并非如此,还请王爷听我解释。” 长孙焘冷冰冰地道:“本王信珍璃,只因珍璃是本王的亲人,而你只是个外人。就算今日珍璃有错,抱歉,本王护短,也会站在她这边!白小姐,今日之事本王会告知定北侯和陛下,若是再让本王听到你辱及本王的亲人,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 说完,长孙焘一甩袖子,以一种极为厌恶的眼神看了白漪初一眼,转身走了。 珍璃郡主一边哼哼唧唧,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白小姐,听到了吗?你只是个外人!本郡主在屋子里等着,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送婢女过来。” “当然,如果你喜欢让小舅舅觉得你吝啬小气,让外人知道你其实并不贤良的话,本郡主也不要什么劳什子的知微了。” 话音刚落,珍璃郡主又捏起帕子哭了起来,伤心的声音回荡在驿馆里。使得大家看向白漪初的表情,都由惊艳变成了厌恶。 没办法,珍璃郡主虽然不比白漪初国色天香,可是很招人疼。 这段时日,她早已和那些白漪初不会用正眼看的护卫下仆打成一片,大家都被她天真烂漫的性格所打动,都喜欢她这个整日嘻嘻哈哈的小可爱。 有些仆妇看到白漪初“气哭”珍璃郡主,在经过白漪初的身边时,用极其不友善的目光看向她,要不是身份限/制,恐怕仆妇会直接往地上吐口水。 白漪初难堪到什么程度?就像赤身果呈在天下人面前,被人狠狠扇耳光那样无地自容。 她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样的亏,自从遇到这两个女人,她就没有得意过。 她就那样站着,像一尊石像一样,手指狠狠地嵌入手心,有炽艳艳的鲜血从指缝间滴下来。 不是说天下人都是傻子,都能被她白漪初所骗,只有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为着一张菩萨似的脸,才会心甘情愿成为她达到目的的棋子。 一旦美人皮相被撕开,露出里面丑陋的枯骨时,珍璃郡主这个层次的人,都能把她虐得找不着北。 知微看到白漪初掌心的血迹,连忙捂住她的手,触目惊心的红灼伤了知微的双目,她哭得撕心裂肺。 “小姐,她们也太欺负人了!奴婢这就告诉侯爷,要是侯爷在这里,您也不会受这奇耻大辱!” 白漪初脸上带了泪痕,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可第一次,破天荒的没有人因为这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对她心生怜悯,从而站到她这边。 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个笑话,白漪初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她边走边流泪,好像受尽莫大委屈的孩子,哭得精心打扮的妆全都花了。 她用手掌去擦眼泪,结果擦了满脸的血,看起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知微去扶她,主仆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刚受了杖刑之苦。 路上的下人见到她这样,不由觉得自己过分了。 等回到屋里,门紧紧关上,定北侯的暗卫把这一间院子围成不受外界干扰的一方天地时,白漪初登时就变了脸。 她用帕子擦去掌心的血,美丽的面孔狰狞可怖:“这个珍璃!看起来多简单的一个人,没想到却是个扮猪吃虎的!接连摆我这么多道,不弄死她我誓不为人!” 原来,她不是不生气,不是不愤怒,她只是不会傻到去硬碰硬。 方才的种种,都是她装出来的,她要让大家都知道,就算她有“做错”的地方,可更过分的还是珍璃郡主。 她才是无比委屈的那个人! 流一流眼泪,装一装惨并不会少块肉,只要能达到目的,管它三七二十一。 只有真正豁出去的,才能是最后的赢家。 知微的脸色比白漪初还要扭曲狰狞:“小姐,我们要让珍璃郡主知道,她惹了不该惹的人!您是多高贵的一个人,竟被她几次三番下了颜面,她以为自己是谁?仗着长公主就这么横!老夫人还做过长公主的老师呢!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白漪初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幽幽道:“知微,收拾收拾,你去珍璃郡主身边。” 知微大惊:“小姐,难道我们真的要被那珍璃郡主踩在脚下不成?!” 白漪初道:“蠢货!就知道放狠话!用点脑子行不行?这一次珍璃郡主把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让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我的错。” “既然结果已经无法改变,那索性就不用改变了。从今日起,我会‘改过自新’,做一个乖顺懂事的人,逆来顺受,让他们拿不到错处!只要我做到了,那么所有人都反过来维护我,错的人就会变成他们。” 经过白漪初这么一解释,知微总算想通了,她吸吸鼻子,道:“小姐,这也太委屈您了。” 白漪初唇角勾起:“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必然失去另一些东西,淇王他是什么人物?又岂是唾手可得的?只要他终将成为我的囊中物,我多付出一些,那又算得了什么?” 知微知道无法扭转结果,只好为白漪初将屋子收拾了一下,向她告别去了珍璃郡主的屋子。 白漪初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又精心打扮了一番,准备去厨房做晚膳,哪怕进厨房,她也要以最好的状态进去。 这时,阿六正背着手在驿站里晃荡。众人已见怪不怪了,因为这样的情形,自从六爷来到别馆,每日都要发生好几次。 角落里两个仆妇正在咬耳朵,谈话内容从“没想到白家小姐是这样的人”,上升到“珍璃郡主也太苛刻了”。 阿六瞅准时机,加入到其中。 “那是因为你们对白小姐还不够了解,我跟你说,这个白小姐可厉害了。她上次为了陷害王妃,竟然玩跳水的戏码……” 阿六这张嘴,能把死人给说活,他绘声绘色地把白漪初“伪善”与“装模作样”的本性,以幽默的方式说出来,那声情并茂的样子,让人身临其境,最后两个仆妇一砸拳头:“珍璃郡主干得好!” 阿六道:“六爷我跟你们打一个赌,要是我赢了,你们每天都给我准备几样好吃的,要是你们赢了,输你们每人十两银子!” 仆妇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吃亏,便问他:“赌什么?” 阿六神秘兮兮地道:“我赌白小姐从今往后,一定会变得无比乖顺,伏小做低,任劳任怨,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害者姿态,贤惠又温柔……要是不信的话,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两个仆妇将信将疑,阿六背着手走了,自信的步伐跨得“踏踏踏”的响。 第595章 婉约的江南与格格不入的他们 自从长孙焘回屋,虞清欢就一直在熟睡,长孙焘也不吵她,亲自把等会儿要穿的衣裳准备好,然后伏案处理公文。 他忙得一刻都不得停息,眉宇间尽是倦色,但那坐姿,并不因为事情挤/压太多而有所歪斜。 就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挺直腰板扛住一样。 “草草……”睡梦中的虞清欢嘟囔了一声,他反手去拍了拍虞清欢的背,却不曾想,手被抓住了。 虞清欢抱住他的手臂,又睡沉沉睡去。 长孙焘就这样任由她抱着,尽管这样会让他觉得难受,他需要把手背过去,而且伏在搬到床边的案上写字时,也并不方便。 但他甘之如饴,就像父母不舍得推开靠在他们身上的孩子一般。 等到夕阳西下,柔柔的橘光把屋里映照得一片祥和时,虞清欢这才醒来,见长孙焘的手被她压得出了印子,连忙弹起,边揉/搓长孙焘的手边心疼地道:“你怎么也不抽出来,你看看这手掌,都被我压成什么样了?” 长孙焘不以为意:“舍不得抽出来。” 虞清欢“扑哧”一声笑了:“不能这么惯着孩子。” 长孙焘转身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又想说我像父亲,是不是?” 虞清欢整个人完全赖在他身上:“你哪里像,根本就是,父爱夫君之爱都能给我。” 长孙焘为她理了理发丝:“饿了没?” 虞清欢道:“是饿了,怎么还没送饭来?” 长孙焘漫不经心地道:“我让阿六撤了厨房里的人,白漪初一个人忙着,自然要稍晚一些。” 虞清欢道:“咦,王爷,你好坏哦!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长孙焘忙了一下午,也觉得倦了,他侧躺到虞清欢的身边,与虞清欢面对面:“怜香惜玉这种事,不该只对你么?除了你,其他人在我眼里,都只有男女之分。” 虞清欢伸手捧住了他的面颊:“好了好了,一天天这么肉麻,也不怕我腻了你。” 长孙焘握住她覆在自己脸上的手:“你舍得吗?” 虞清欢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迟疑道:“舍得的吧……” 长孙焘轻轻撞了一下她的额头:“那为夫要更加卖力讨好娘子才行,这样就不会被娘子嫌弃了!” 虞清欢假意捂住额头痛呼:“夫君,你的卖力就是用力撞你的夫人么?那么你得逞了。” 长孙焘忍不住笑了出声:“小骗子,你根本就不痛。因为你要是痛了,我的心就会有感应,它会比你承受千万倍的痛楚,但它现在并不痛,可见你在说谎。” 虞清欢“咯咯”笑了出声,用小脑袋在长孙焘怀里拱来拱去,一声声切切唤道:“夫君夫君,草草草草,昭华昭华。” 长孙焘搂住了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的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真是顽皮。” 这时,门终于被敲响了。 为了防止白漪初察觉到异常,杨迁他们被安置在其他地方,驿馆里只有阿六和薛巍这两人露面,他们是可以自由进出院子的。 所以进这院子需要敲门的,除了白漪初,他们想不到其他人。 打开门时,果然看到白漪初领着她自己的两个丫头提着食盒出现在门口。 长孙焘伸手接过食盒,什么也没说,就把门给拉上了。 白漪初面色微微一僵,恢复如常后她行了个礼,对着紧闭的门扉柔声道:“王爷,王妃,请慢用。” 说完,她离开了,走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角落里,阿六得意洋洋地道:“你们两个婆子,记得为爷准备吃食。” 两个婆子目瞪口呆,一时有些看轻白漪初。 但阿六知道,白漪初若是再这样下去,很快舆论就会被她引导,让人以为她本就是这样的好人,必须想个法子才是。 屋子里,虞清欢已起来做了个简单的梳洗,跪坐在桌前等待长孙焘把菜摆好。 五菜一汤,品相真是不错,看得出来白漪初很认真地做了这道菜。 她唤来明珠和灰灰闻了闻,确定没有毒后,轻轻咬了一口,结果转眼就被她吐了出来。 “倒了不下一碗盐吧?都咸到齁了。好小子,看来她也不是吃亏的主,以为这样就不用做了么?就算把菜都倒了,也要让她忙活!” 长孙焘连忙安抚:“别气别气,看我的。” “零,把阿六那崽子叫进来。” 不多时,阿六小跑着进来了,他嬉皮笑脸地问:“主子,啥事啊?属下可没闲着,一直帮王妃驱除劲敌呢!” 长孙焘道:“都尝一尝,选几盘最难吃的,分送给各院子的仆役,就说是本王吃过的,赏他们了。” 阿六道:“主子,这行得通吗?那白小三早就给各处都送了汤,指不定还会被她反咬一口,说王妃为了争宠,故意在她做的饭食里倒盐巴。” 虞清欢道:“傻阿六,话怎么只听一半?王爷不是说了么?这是他吃剩下的,你照做就是!” 阿六恍然大悟:“果然姜还是老的……王爷辣!” 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他们现在对白漪初发火,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在故意磨搓白漪初。 但把菜分送下去,要是白漪初继续送这么难吃的的东西,那么些因被赐倒而遭殃的人,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 “阿六,记得收拾收拾。”长孙焘说完,拉起虞清欢的手,道,“走,我们去外面吃,顺道逛逛夜市。” 虞清欢道:“这会子还有夜市吗?这一带正被海盗‘骚扰’哎!” 长孙焘道:“还没乱到百姓闭门不出的程度。江南的夜晚,也是柔情的,我带你去看看,以后难得有这个机会。” 虞清欢迅速起身,换了身利落的男装,这身装束与她上荟英书院的那身差不多,都奔着书生的调调去。 于是,一个风华雅然的公子,以及一个肌肤白净的书生便成行了。 二人联袂走出驿馆,朝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去。 万家灯火,与天上的繁星相辉映。 上面是清冷的寒星与弯月,下面是喧嚣的人间。 第596章 溜了溜了 自古江南多才子,在这文人辈出的地方,处处透露着风雅的气息。 无论是街景,还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不像是从烟雨中走出来一样。 白墙青瓦,古道沉香。 男的是温尔儒雅的倜傥,女子是柔媚婉约的娇羞,与玉京城人文风情截然不同。 长孙焘领着虞清欢在街头的小摊子坐下,点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上头点缀着青翠欲滴的葱花。 看起来清汤寡水的,吃下去却别有一番滋味,虞清欢接连吃了两碗,这才抱着肚子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意。 “其实美食不一定在着名的大酒楼才能吃到,有时这种小摊小贩,更有尘世的滋味。” 长孙焘把汤都喝干了,这才回她:“把自己说得好像下凡的仙子一样,你知道尘世什么味么?” “当然!”虞清欢握住他的手,“一间屋,一碗汤饭,几亩地,还有你。这就是我的尘世。” 长孙焘道:“还有明珠和灰灰,小红和小黑。” 二人相视一笑。 这时,摊主走了过来,手紧张地搓着:“二位爷,小店只是小本经营,二位爷就别砸场子了行吗?” 两人的手还在握着,两人的视线也还在交错着,听了摊主的提醒,二人连忙环视一圈,只见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哦!险些忘了,他们在众人的眼里不是一对痴男怨女,更不是狗男女,而是两个狗男人! 虞清欢笑了笑:“大叔,对不住!一时大意,忘了婉约的江南,大概是无法接受这种豪放的风格。” 说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长孙焘的手,高高举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馄饨摊子。 长孙焘任由她拉着,唇角带了宠溺的笑意,看得一众大姑娘小媳妇摇头惋惜。 走了一段路,虞清欢放开长孙焘的手,两人四目相对,静默片刻,忽然放声大笑。 虞清欢指着长孙焘:“你方才的表情真到位,瞧见那些人的反应了么?哈哈哈哈……” 长孙焘轻轻拍了一下虞清欢的脑袋,忍俊不禁:“看到了,就像看见鬼一样。” 二人又是一阵大笑,这才继续往下一条街走去。 前头人头攒动,都聚在一座高楼前,原来是哪家急着嫁姑娘的人家正在抛绣球招亲。 虞清欢十分好奇,拉着长孙焘往人堆里凑:“你说是不是那小姐长得太丑,所以才在大晚上做这种事?这是破罐子破摔了么?白天好歹还能看到一星半点的相貌,现在就算扔到缺胳膊少腿的歪瓜裂枣也得认啊!也太草率了吧!这比抓阄还不靠谱。” 长孙焘道:“这是这里的习俗,女方结过一次亲,想要梅开二度,所以才在晚上举行招亲仪式。” 虞清欢撇撇嘴:“就算第二次也不能如此草率吧?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长孙焘道:“这个世道赋予姻缘太多规矩,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么幸运。” 正此时,人群一阵高呼,原来是招亲的小姐蒙着面纱出来了。 黑咕隆咚的,只能看出个人影,但那身金光闪闪的打扮,还是吸引了不少男子,前仆后继。 “走了走了。”虞清欢刚拉着长孙焘要走,绣球就在众人的手中滚了一边,最后被推到虞清欢和长孙焘的方向。 “糟了!”眼看绣球就要掉在身上,虞清欢与长孙焘施展轻功,迅速离开了招亲现场。 末了,二人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躲过一劫。”虞清欢直呼幸运。 长孙焘戳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都赖你,什么热闹都想凑。” 虞清欢往旁边一躲,轻轻落在了一座画舫上,长孙焘跟在后面,落到了她旁边。 画舫上,几个书生正在进行文友间的雅聚,见有人从天而降,目光不约而同地“钉”过来。 “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虞清欢尴尬说了声抱歉,拉着长孙焘准备离开,却被其中一书生给叫住了。 “相见便是有缘,不如坐下共饮一杯如何?” 说话的他不是谁,而是刑部尚书家的那个纨绔,李元。 此时他已换去一身锦衣,着青衫在身,纨绔气息已褪去,儒雅书生的模样跃然于面前。 虞清欢假意推脱:“哎,我又不懂。” 李元道:“我也不懂啊!只是这夜色难得,就这么走了未免可惜,二位公子请坐,不必这么拘礼。” 虞清欢拉着长孙焘加入他们,因为长孙焘的到来,其他几人明显如临大敌,以为自己没有了出风头之日。 却不曾想来的是个“哑巴”,只会看着旁边的公子傻笑。 行酒令时小公子输了,他挡。 玩游戏时小公子输了,他挨罚。 任劳任怨,比那贴身小厮还要忠心。 李元见王爷喝下不少酒,担心王爷秋后算账,连忙提出换个玩法。 他随便说了句“虞相致仕”,便引得几人高谈阔论,唾沫横飞地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有人认为虞相在天下学子心中地位不高,但也算有功绩。 有人认为相位的担任者只有功绩不行,还需要有水平。 提到风先生,所有人只有一个想法——若是风先生为相,这个世道将会更加清明。 最后,一书生问虞清欢:“楚兄,你有什么看法?” 虞清欢凝眉想了想,最后道:“我没有什么想法,虽然十年寒窗,只为一朝折桂。但在我心里,读书这种事它应该没有贫富贵贱之分,是人人可以拥有、接触的机会。” “一支笔,一张纸,可以让愚昧的人变得聪明,可以让井底之蛙看到更为广阔的天地,也可以让心灵空虚的人得到满足。” “一支笔,一张纸,可以改变整个世界。我心目中的盛世太平,是无论贫富贵贱,所有人都有走进学堂的机会,是不分尊卑,所有人都有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可能,是不管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可以通过文字去认识这个世界。” “比不认字的人多认了几个字,比懵懂愚昧的人多看了一眼世界,比贫穷的人多读了几日书,这些在我看来,都不算高人一等。” “真正的优秀,是比那些和你享有同等机会的人还要厉害,是在一众竞争者里脱颖而出,是比任何人在上进的道路上不知满足。” “所以你非问我读书有什么好处,我对读书有什么看法,我只能总结出一个观点,那便是通过读书‘改变自己,改变世界’,创造出一个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的天下,百姓不再饿肚子,人人都有饭吃,都有衣穿。” “至于是谁为官,谁为相,只要他扛起应负的责任,他是谁重要么?” 众人沉默了,惊于虞清欢所思所想的同时,也觉得这根本就是空谈。 这个天下,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多少人为了苟且偷生,与苦难的命运抗争着,每日都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不得好死,也不得好活。 怎么可能实现老有所依,幼有所养? 这不可能! 但天下的读书人,多少会拥有一些崇高的理想,除了金榜题名的野心,他还怀揣着满心热忱,想要在朝野施展抱负,做一个心系天下、青史留名的人。 正因为如此,他们没有取笑虞清欢,反而打心底尊敬这个,比他们还要敢想敢说的人。 长孙焘望着她,满怀心思都化作潮湿的心绪,从温柔的眸底透出光亮:“晏晏,这盛世必如你所愿。” 众人的嘴巴夸张地张到最大,这是什么意思?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见众人震惊且沉默,虞清欢连忙拉起长孙焘:“又被误会了,溜了溜了。” 第597章 王爷拉王妃拜把子去了! 李元用折扇拍醒他们几个,道:“蠢啊!看不出小公子其实是个女娇娥吗?” 书生几人没有因为虞清欢的女子身份而嘲笑她,反而摇头叹息:“女子都比我等有抱负,还喝什么酒?回去用功去罢!” 几人纷纷散了,而虞清欢那句“一张纸,一支笔,可以改变命运,也可以改变世界”从这画舫中散开,如风吹拂整个大地,激励着一个又一个的读书人。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女子所说的话,未来的日子里,在无数个聚集在女子身边的人共同努力下,越来越靠近她心目中盛世的样子。 他们也终于在有生之年,站在朝堂之上,得见那背负着天下前行的人。 他们才知道那夜星罗棋布,画舫上一声不吭的男子,女扮男装言语惊世骇俗的女子,原来说的不是空话。 末了,长孙焘与虞清欢站在桥头吹风,手里还拿着夜市买的吃食,并肩看着远处的弯月。 “自从遇见了你,我不曾知道孤独的滋味。”长孙焘一字一句,“因为身边热闹了,心里也热闹了。” 虞清欢咬了一口东西,笑嘻嘻地看向他:“被我刚刚那番话感动了?那些话虽然是我的真心话,但我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这个世上有强有弱,有贫有富,这就意味着有人在天上,有人在地下,穷人会被富人欺压,弱者会被强者淘汰。” “怎么可能迎来人人都能读书习字,向命运抗争的日子?” 默了默,虞清欢道:“此时此刻,我能站在你身边,能和你有共同的语言,我很感激。感激那个就算千年万难也要让我读书习字的外祖父,感激那个虽然软弱,却教我积极面对生活的娘亲。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幸运,那该有多好。” 长孙焘微笑道:“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异想天开,魔怔了。因为我想了别人不敢想的,但今日听了你这番话,我才知道,这条路上不止我一个人前行,原谅我并不孤独。” “晏晏,我会努力让这天下的人,都变得更幸运。尽管我们这一代人无法实现,但还有下一代人,经过无数代人的努力,终有一日,这盛世必定如我们所愿。” 虞清欢递了一块豆腐去长孙焘口中:“首先,先让大家填饱肚子,让他们有衣可穿,有食可吃。” 虞清欢踮起脚尖,点了点长孙焘的脑袋:“其次,再想办法填饱他们的脑子,让他们看看这不一样的世界。” 长孙焘捧起虞清欢的脸,手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油渍:“最后,还要让你幸福。晏晏,你值得我的全部,也应该成为这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虞清欢又往他嘴里塞了最后一块豆腐:“我还小,不会疼人,大叔你多担待。” 长孙焘掐住她的脸:“什么大叔?也就大几岁而已!” 虞清欢笑了,大大的眼睛弯成小月牙:“开玩笑的,你别那么当真,你知道我从来不嫌弃你老。” 长孙焘双手掐住她的纤腰,把她高高举起:“拐着弯的说我老!这下还敢不敢?” 虞清欢笑得更大声了:“好夫君,放我下来,不敢再说你老了,就算真这么想,也是不能说的。” 长孙焘手下用力,举着她就转起了圈。 虞清欢害怕被甩出去,双脚紧紧地圈住长孙焘的腰,两人闹做一团。 “啪!” 忽然,只听一声脆响,长孙焘的身上被扔了个鸡蛋。 两人诧异望去,原来是桥边摆摊卖煎饼的老妇人看不下去,捡了个鸡蛋扔响他们。 “两个大男人!你们能不能要点脸?” 长孙焘连忙放下虞清欢,一手搭着她的肩,一手指着她的脸:“大娘,她是我媳妇儿!” “啪!” “啪!” “啪!” 无数东西从四面八方打过来,连带还被泼了一盆水。 那大娘指着他们,羞恼地道:“呸!不要脸!死远一点,别影响老娘做生意!” 虞清欢擦了擦脸上的水,再把嘴里的吐出来,弱弱地道:“昭华,你觉得我穿了女装就不被他们讨厌了吗?我们还是走吧!” 长孙焘帮她把头上的东西抖了,很赞同地点点头:“他们那是嫉妒,我们走!” 说完,拉着虞清欢溜了,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长孙焘没有因为弄得一身狼狈而气恼,恰恰相反,他心情格外愉悦,不仅因为找到了前行的伙伴,而且他也能与自己的小家伙有了不一样的难忘经历。 二人穿着一身湿衣裳,去酒楼买了两壶好酒,勾肩搭背,一路对酒当歌。 三月的天,会稽已经回暖了,加上有酒暖身,两人都不觉得冷。 “晏晏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和你的眼睛一样。” “草草你看,你和那月华一样温柔。” “晏晏,我为你唱首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停!你这首歌实在太丧了!我明明是你媳妇儿,却给你唱成了真兄弟!” 长孙焘又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因为我高兴!而且我也不会唱别的!” 虞清欢也跟着灌了一口:“那就别折/磨我的耳朵了!你唱的比鸭子叫还难听!” “那我不唱了!” “不唱了!来,再干一个!” 喝到后来,二人已经醉了,互相搀扶着回了驿馆。 白漪初正在亭子里弹琴,听见一阵喧哗,她按住琴弦,问:“前面怎么回事?” 身旁的丫头答道:“王爷回来了。” 白漪初整了整仪容,莲步轻移过去。 “美酒在握,美色在侧,爽哉!” 虞清欢举杯高呼。 长孙焘不乐意了:“你果然看中的是我这张脸!” 虞清欢大笑:“也谗你身子!” 长孙焘道:“你真不害臊!” 虞清欢道:“酒后吐真言,等我酒醒了,你想听也没机会!” 长孙焘道:“好吧,我原谅你了!” 二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 “王爷。”白漪初柔柔叫了一声,却在看到虞清欢时,整个人怔住。 第598章 弄死你哟! 驿馆里早已被阿六带人死死看住了,里头几乎都是淇王府的人,她只知道长孙焘出去了,却不知长孙焘和谁一起出去,又或者去见谁。 所以在看见一身男装的虞清欢时,她才会这般震惊,随之而来的是疑惑,以及面对威胁的恐惧。 震惊的是,堂堂王妃,就算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不该穿成男装去外面厮混,还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疑惑的是,她所知道的恩爱夫妻,应当是相敬如宾的关系,你敬着我,我爱着你,柔情蜜意。但眼前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是夫妻还是兄弟? 恐惧的是,原来这两人的关系这般近,近到好像她根本没有任何插足的地方。 她不服气,伸手要去搀扶长孙焘。 结果,哪怕醉了酒,长孙焘仍然能不着痕迹地躲开她。 “媳妇儿,这里有个丑八怪!”长孙焘搭在虞清欢的肩上,指着白漪初嫌弃地道。 虞清欢哈哈大笑:“昭华,你太刻薄了。” 长孙焘搭着虞清欢,绕开虞清欢继续往屋子的方向走:“我只对你一人温柔。” 虞清欢拎着空酒壶碰了一下长孙焘的酒壶:“好兄弟,干一个。” 一众仆妇嫌弃都吓坏了,可谁也不敢上前搀扶。 珍璃郡主和阿六听到动静,跑出来看,二人想要去扶,却被长孙焘和虞清欢推开。 没办法,只好在旁边护着他们,等把他们送回屋子,这才重重舒了口气。 阿六面带震惊:“主子拉王妃拜了把子吗?” 珍璃郡主用力拍了一下阿六的脑袋:“你会不会说话?” 阿六捂着头委屈地道:“哪家两口子会去外面约酒,结果一起醉着回来的?越处越像兄弟!” 珍璃郡主撇撇嘴,大概是因为这种感情太过弥足珍贵,可遇而不可求,她也无法理解吧! 见到白漪初怔怔地站在那,珍璃郡主冷哼一声:“自作自受!” 说罢,转身便要走。 阿六捂着头也要离开,却被白漪初叫住:“六哥,留步。” 阿六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转身道:“白小姐,烦请您正常一些,您这样子,我会怀疑您在蓄意谋杀!” 白漪初上前一步,问她:“阿六,我问你,王爷和王妃的感情何时这样好了?” 阿六道:“一直这样好啊!全王府的人都知道,难道白小姐曾觉得他们感情不好么?” “当然!以前不是这样子的!”白漪初忽然尖锐道。 从前,她见到的柔情蜜意都是那么刻意,可是此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芥蒂与隔阂,这让她深深恐慌起来。 阿六敏锐地察觉不对,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以前的确不是这样子的,王妃刚嫁到王府那会儿闹得不可开交,两人互看不顺眼,互相嫌弃着。不过大概过了一个月后,她们就如胶似漆,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整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白漪初仍旧坚决:“这不可能!淇州那事解决后,我明明还在淇王妃的手臂上看到……” 她的话头到这里就止住了。 阿六猛然想起一件事,一直无法解答的疑惑在这瞬间找到了答案,他豁然开朗。 但他没有道破,装成没听懂的样子,带着无奈语重心长地劝道:“白小姐,您还是别自寻烦恼了。王爷心里只有王妃一人,就算神仙下凡,也不可能分开他们俩。” “淇州同生共死,她们早已结下深厚的情谊。这次王爷被歹人袭击,王妃为他险些命都没了,这份感情并不是凭借您一张脸,高贵的出身就能插足的。我劝您还是早日收手,免得害人害己。” “他遇到危险时!陪在他身边的本该是我!与他心意相通的,也本该是我!十年前我就说要嫁他,他凭什么娶了别人?!”白漪初情绪激动,面目狰狞。 阿六摇头,眼神如同看到了疯子:“白小姐,十年前您和王爷还没认识吧?你自作主张说一句要嫁王爷,王爷就该乖乖等着你嫁?你怎么这也不要……” 谁知白漪初又恢复了那副大家闺秀的样子,面带得体微笑:“虞清欢那样的人与他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他就对虞清欢如此钟情,那要是我这个无论出身还是样貌都比虞清欢强的人,为他付出全部,那是不是也能换得他倾心以待?” “阿六,你别想着为了王妃劝退我,我既已是王爷的女人,就会对他一心一意,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算做妾室也没关系。” 暂时做妾室也没关系。 阿六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得合不拢嘴,最后,怒极的他笑吟吟地吐出一段冰冷的话:“白小姐,你的不自量力妄自尊大,不是体现在你以为王爷会看上你这件事上,而是体现在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女人也妄想与王妃一争高低。” “你知道你哪里不如王妃么?坦白讲,哪里都不如!你要不是生在定北侯府,你以为你会是个什么东西?什么叫王妃那样的人,也只有你这种发羊癫疯的女人,才会说王妃的不好!要是下次再让我听见,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要是我对你不客气,有本事就倾尽你定北侯府之力来问我罪!真是不可理喻!” 说完,阿六一甩袖子离开了。 整个淇王府,没有人不惦记着王妃的好。 在他们心里,王妃才是真正配得上王爷的女人,像这种一无是处的花瓶,想仗着出身和样貌恃美行凶,也要看看他们答不答应! 要是白漪初再敢出言不逊,他就把白漪初扔进猪圈,让猪轮她和十回八回。 白漪初看着阿六离开的背影——连王府的人也这么护着虞清欢么? 哼!别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总有一日,这些本该属于她的待遇,都会一一回到她这里。 她比虞清欢值得拥有更好的! 想到这里,白漪初继续回亭子里抚琴。 阿六找到薛巍,二人一同进了虞清欢他们所住的院子。 “白漪初身边人多么?”阿六叉腰,显然方才被白漪初气得不轻。 第599章 已经动了杀她的念头 薛巍道:“十二个,她有十二个如同苍梧苍何两位统领那样的顶级高手保护,这只是近身,外围约莫一百多个。” 阿六不甘心地道:“这岂不是代表着我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我真想弄死这女人!” 薛巍道:“恐怕是没有的,她身边的守卫,并不比王爷身边少,想要暗杀基本不可能,除非王府暗卫出动,与他们硬碰硬。” 阿六道:“定北侯那老狐狸,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竟然放那么多人手在她身边。咱两必须认真盯着,以免她对王妃动手。” 薛巍道:“你怎么如此激动?” 阿六道:“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白漪初刚回到京城那会儿,就向王妃下手了。要不是王爷足够冷静睿智,王妃的下场恐怕惨字不足以形容。” 薛巍道:“你也别生气,把事情和王爷说说,王爷不会放过她!” 阿六咬牙切齿,蹲在栏杆上生闷气。 屋里,虞清欢和长孙焘醉得不轻,虽然江南的酒绵软,但后劲却很大,方才还能走路,现下是怎么也起不来了。 长孙焘靠着床沿,虞清欢枕在他的腿上,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就这么睡着了。 身上的衣裳带着体温烘干的臭味,但两人根本无力去管。 这是忙碌前的最后一次放纵,为了在水灾来临前疏散受灾地区的百姓,杨迁骚扰沿海的进程加快许多。 从前只打劫富户,如今连沿海的村子都不放过,只要海盗大军一过,连根毛都休想剩下。 百姓们为了活命,纷纷往内地赶,于是一批批小规模的难民汇在一起,如同潮水般涌向县城。 长孙焘起了个大早,为尚在睡梦中的虞清欢洗了澡,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接着抱上/床继续睡觉后,他领着阿六匆匆出了驿馆,前往会稽县衙,留薛巍照看着虞清欢。 “有话快说,磨磨唧唧的,难不成变娘们了?”马车上,长孙焘瞪了阿六一眼。 阿六满脸受伤:“主子,你从前没这么恶毒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道:“大概是做了一阵子的傻子,醒过来后性情大变吧!” 阿六道:“主子受伤的事,属下都听杨迁说了,那段日子,真是苦了主子。” 长孙焘道:“本王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苦的,辛苦的是王妃,她一个弱女子照顾本王一个傻子,当真吃了不少苦。” 阿六一砸拳头:“那就更不能让王妃被白小三欺负了!主子,您还记得王妃守宫砂莫名消失那事么?那是白小三干的!昨日她情绪激动之下说漏了嘴,也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竟然想出离间主子和王妃那样的毒计,简直太歹毒了!” 长孙焘道:“原来是她?虽是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阿六,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务必要保护好王妃,一旦时机成熟,本王会送她去死!” 阿六阴恻恻地笑了:敢对王妃下手,那是把脖子送到王爷面前等宰。 “王爷!”马车到达县衙,会稽县的县令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扑通”一声,如同遇到救星般,跪匍到长孙焘的马车前。 长孙焘走下马车,淡淡瞥了一眼:“有事进去说。” 县令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边走边道:“沿海村庄接连被海盗扫荡了几十座,幸存的村民都涌到县城寻求救济,这可如何是好?” 长孙焘负手走到议事厅里,坐下后沉吟片刻,道:“把城门关紧,不许将他们放进来。” 县令大惊,似乎觉得这不该是淇王会说出的话:“王爷,这……” 长孙焘道:“难民群容易爆发瘟疫,一旦有人感染,整个县城都难逃一死。再者,本王接到风声,海盗的下一个目标是县城,如若现在放他们进来,到时候更难撤离。” 县令手足无措地道:“王爷,那这些难民怎么办?微臣作为父母官,如何能看他们受苦?” 长孙焘道:“吴大人,我们需得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县城的城防官兵必须进入战备状态,严阵以待,随时防止海盗侵袭。另一方面,传本王命令,把当地五千驻军全调过来维持秩序,防止难民暴/动,万一难民出现其他情况,也能及时防范。” 吴县令连忙着手去办,忙得脚不沾地。 长孙焘查询了当地粮仓的储备情况,征集短工烹制馒头热粥等食物,送往城门口救急。 忙完这一切后,他又与城防校尉探讨防守事宜,此时杨迁和三梦,早已化身为十六、十七,跟在长孙焘身边。 只是为了不让白漪初看出端倪,顺道躲着可能会认出兄长的珍璃郡主,二人一直奔走前线,忙活于“抗击”海盗事宜。 二人最近一边忙着骚扰村庄,一边要想办法抵抗自己,还不能让人给发现了,整天像个陀螺团团转。 这不,等把人支开后,他们三人又在思考着怎么进攻和反击,才能在让海盗赢得漂亮的同时,最大程度的把伤亡降到最低。 不仅如此,淇王毕竟是战神,有淇王亲自坐镇,还不能输得太难看,这一环环,一步步,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容不得半点马虎和大意。 越是亲自参与到这撤离百姓的计划中来,长孙焘越能体会到前世杨迁和卫殊的艰辛。 偌大的扬州,要想毫无伤亡地将这些百姓全部安全撤离,并非一件简单的事。 但他告诉自己,决不让前世的牺牲再次重现。 这条路无论再怎么难,他也会咬牙走下去,毕竟他身边聚集了这么多伙伴,并不像前世那样,只有他自己孤独前行,到死也只剩下谢韫陪在身边。 另一方面,虞清欢已收拾干净,准备揣上明珠和灰灰,领着阿大阿二这两个闷葫芦出门,留下薛巍监视着白漪初的一举一动。 珍璃郡主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小舅母,我也要出去!” 虞清欢当然不讨厌和珍璃郡主一同出行,但珍璃郡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于是虞清欢灰灰塞进珍璃郡主的怀里,道:“你要是乖乖在驿馆里守着,我就把灰灰借给你玩。” 珍璃郡主撇撇嘴:“自从来了会稽,我都从来没出过驿馆,小舅母,我能和你一起出去吗?” 虞清欢压低声音道:“外面有许多难民,相信白小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出去布施赚取名声,要是她真的这么做,对我与你小舅舅要做的事情非常不利。” 第600章 郡主她又美又飒 “珍璃,驿馆中只有你的身份能压得住她,你需要留下来守着,知道吗?”虞清欢趁机塞给珍璃郡主一瓶药和一只短哨,“我把灰灰留给你,带灰灰在身边,它会保护你。这是灰灰最喜欢吃的毒药,还有能驭使它的竹哨,附耳过来,我把曲子告诉你。” 珍璃郡主默默把曲子记下,还是十分想出去:“我真的这么重要吗?” 虞清欢拍拍她的肩膀:“你身上担着成千上万人的前途,很重要。” 珍璃郡主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看住她,她要是敢走出这驿馆一步,我就让灰灰咬断她的脖子!” 虞清欢道:“表现好的话,我回来亲自给你下厨。” 珍璃郡主立即喜笑颜开:“我一定不辱使命!” 虞清欢交代完毕,便离开了驿馆。她很庆幸此时珍璃郡主在这里,否则她和长孙焘一离开,便没有人能在身份上弹压白漪初。 要是让白漪初走出驿馆,依她这种头发丝都是舍利子做成的性子,必定出去搞什么慈善,以立起她大善人的牌坊,这么一搅和,反而对救助这些灾民不利。 珍璃郡主抱起小灰灰,真是爱得不得了,她把小灰灰放在肩膀上,领着已经被她磨搓得眼神失去光彩的知微,向白漪初的院子走去。 “白小姐!本郡主来找你玩啦!” 院子里的白漪初,带着十几个下仆正要出门,那些个下仆手里都提着两个大箩筐,里面装着满满的馒头和面饼。 果然被小舅母说中了,珍璃郡主明知故问:“白小姐,要出门啊?” 白漪初微微点头:“是。听说城外来了许多难民,我想尽些绵薄之力,带点馒头和饼给他们充饥。” 珍璃郡主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这臭娘们果然在装模作样,就这几筐东西,就算她脑子不好使,也知道不够给那些难民塞牙缝。 但她表面却挽住白漪初的手,一脸感动地道:“真没想到,白小姐有这么一颗善良的心,珍璃之前狭隘了,竟以为白小姐是蛇蝎美人,珍璃为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道歉。” 白漪初脸颊抽了抽,做戏也这么不走心,真以为她傻听不出这话里头的讽刺之意么? 但珍璃郡主放低身段,白漪初也不好和她直接扯皮,仍旧是那菩萨似的微笑:“郡主过誉了,不过是力所能及的小事。” 珍璃郡主道:“方才我遇到小舅母,她说外面流民聚集,很可能会导致瘟疫爆发,听起来十分危险。白姨,你还是别出去了,你的爱心就让她们几个去传递吧!” 白漪初眉头一蹙:“白、白姨?郡主在唤我?” 珍璃郡主眨巴着一双懵懵懂懂的大眼睛:“你要嫁给珍璃的小舅舅,成为珍璃小小舅母,辈分大上我一轮,珍璃自然要叫你白姨啊!这也是为了显示珍璃对你的亲近之心与尊敬之意啊!要是白小姐不喜欢,那我不这样叫便是。” “随、随你吧!”白漪初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时,她面容都扭曲了,看起来恐怖而可憎,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郡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王爷和王妃都在前头忙着,我岂有心安理得在这里做闲人的道理,我知道自己力量不够,但有总比没有强,无论如何,我也想为王爷分担,为流离失所的百姓做点事!” 这冠冕堂皇的一席话,不但没有感动珍璃郡主,没想到还被她一把推开! 只见珍璃郡主已经冷了脸:“珍璃以为白小姐是个识大体的人,却不曾想到头来也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拎着几筐馒头就大放厥词说要去救助成千上万的流民,你是去送吃的还拿吃的去羞辱他们?!” “自己只管做好人,留善名!你可曾想过,这几筐食物会让流民乱成什么样子?到时候他们为了争抢还不够塞牙缝的食物,引起暴/动,你负责还是你定北侯府负责?既然这么想做好事,干脆拿出个几万两,一口气帮所有人得了!” “小舅舅出去,那是职责所在,小舅母出去,那是因为她是个大夫!你呢?你出去干什么?去色/诱饥寒交迫的百姓,还是故意去挑动他们闹/事!我最讨厌你这种自私的人!只想着自己怎么留好听的名声,有没有想过后果?!” 珍璃郡主一番话,句句直戳白漪初的心底,把丑陋肮脏与腐烂全部撕开,暴露在空气之中。 白漪初泪盈于睫,委屈的模样楚楚动人我见犹怜:“郡主,漪初也只想为王爷做点什么,并没有您说的那么恶毒,您看不惯漪初可以直说,为什么要牵强附会陷漪初于不义?” “漪初清白一世,岂能让您羞辱!今日就当着我定北侯府满天英烈,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说罢,白漪初朝墙扑去,那一个狠劲,要是不拦着,只怕脑子都能装成豆腐汤。 “拦了!”上一刻珍璃郡主还在抠耳朵,好整以暇地看着白漪初演戏,下一瞬间,便轻轻吐出两个字。 六个暗卫跃出来,抢在白漪初撞墙前,把她给拦了下来。 众人尖叫作一团,白漪初的暗卫想来阻止,却被更多的暗卫拦住。 珍璃郡主背着手笑吟吟地走向白漪初,灰灰在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在她肩上。 她俯身,幽幽道:“想用自杀来陷我于不义?白姨,同样的把戏你玩了很多次,你难道都不会厌烦吗?上次要跳河,这次要撞墙,你是把世人都当傻子,还是太低估我珍璃了。” 珍璃郡主唇角尽是嘲讽:“白姨,我从小深受太后的喜爱,经常在宫里住,什么肮脏污秽的手段我没见过,你虽然聪明,但比起那些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妃子们嫩多了。” “我一眼就能看穿你,你喜欢把别人当刀使,自己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你觉得所有人都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你别忘了,世上不止你一个聪明人。” 白漪初被点了哑穴,她盯着珍璃郡主的目光,几乎能淬出毒。 第601章 干得好! 珍璃郡主不以为意,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继续一字一句道:“我身边的这些人,有一半是我母亲长公主的。有些则是太后的,皇帝舅舅的,福王阿祖的,还有各种皇室宗亲的,你想陷害我,也要看他们同不同意。我劝你可别像刚刚那么过分了,否则他们把这些事都呈禀上头,撕的是谁的脸呢?” 珍璃郡主拍拍手,转身笑得天真烂漫:“白小姐自知自己犯了大错,一时无法原谅自己,才会行此过激之事,在本郡主苦口婆心地劝说之下,白小姐已经平静下来,你们还不快带她回去,顺便找大夫来看?” 珍璃郡主挥挥手,白漪初便被解开穴道推了出去,被知微抱了个满怀。 她背对着珍璃郡主,愤恨地咬紧下唇,剪水秋瞳睁到最大,几乎要瞪出来。 她对着其中一个暗卫使了个眼色,那暗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两枚飞镖,直逼珍璃郡主而去。 珍璃郡主的暗卫救助不及,本以为她必死无疑,谁知她早有准备,整个人迅速蹲了下去,“夺夺”两声,飞镖钉在墙上。 下一刹那,死的人竟是动手的暗卫。 而灰灰,正在暗卫满是鲜血的脖颈上舔爪子。 在众人吓得目瞪口呆时,珍璃郡主把短哨一口吐在地上,抽了身旁暗卫的刀,猛地砍去知微一只耳朵,她暴怒:“本郡主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等屈/辱!敢对本郡主动手!定北侯府真嚣张啊!” 知微捂着耳朵大叫,接着刀尖便指在了刚转身白漪初的脸上,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削去她的鼻头。 珍璃郡主终于露出了她属于皇族郡主的高傲和骄矜:“白漪初,你的暗卫向本郡主出手,是否代表着你定北侯府有向长公主府宣战的意思?!” 白漪初眼底露出一丝惊恐,本以为珍璃郡主死定了,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强装镇定:“郡主误会了,定北侯府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惊呼道:“这人蒙着面,指不定是贼人假扮,目的就是挑起长公主府和定北侯府的争端,郡主一定别让贼人得逞!我这就把尸体带下去调查,一定会给郡主一个说法!” “哐当”一声,珍璃郡主用力地把刀扔在地上,道:“既然白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本郡主姑且信你!但无论是贼人挑拨,还是蓄意谋害,都必须给本郡主一个说法!否则本郡主就把这事告诉太后和福王阿祖!” 是告诉太后和福王,不是陛下,因为珍璃郡主和白漪初都知道,皇帝只会和稀泥,但太后和福王不会。 就算太后目前处境堪忧,可白漪初又不知道真是原因。 听了这话,果然膝盖下面有一座金山的白漪初也低下了她高贵的额头:“郡主,此事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珍璃郡主道:“你可别想逃,或者玩什么鬼把戏,本郡主会盯着你!” 说完,珍璃郡主抱起正在舔爪子的灰灰,用帕子擦去它身上的血迹,又放回肩上,背着手离开了。 暗卫也随之散去。 白漪初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总算明白了,如此大动干戈的一出戏,根本就是为了不让她走出驿馆! 她真是小瞧了这个人畜无害的小郡主! 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 “啪!”白漪初反手一巴掌甩在知微的另一边脸上,面目狰狞地道:“别哭了!不就是一只耳朵么?反正又长不起来!再哭让你和地上躺着的暗卫一样!” 看到暗卫的死状,白漪初脊背发凉,没想到那只小毛团,竟有这样的杀伤力。 珍璃郡主身边,究竟还隐藏着哪些危险的东西? 珍璃郡主把这院子里的慌乱都甩在身后,那耳光声她当然听得见,只是关她什么事? “灰灰,这个下马威给得真棒!经此一事,她应该消停点了。” 白漪初这种人,后宫一抓一大把,只要不被她光鲜亮丽的外表所骗,她还真就没什么厉害的。 左右也就是那些伎俩,一旦她不能施展妖法魅/惑别人成为她的刀,她就无计可施。 不过珍璃郡主一想到那朝她射来的飞刀,还是有些后怕。好在她早料到白漪初会对她下手,所以早早把短哨放在嘴里,在危急关头吹响了它。 “回房补觉去,小舅母回来应该会给我做一顿大餐。”珍璃郡主笑吟吟回了自己的院子。 另一方面,虞清欢来了府衙一趟,把阿六和府衙准备的大夫给带走了。 城墙上,放眼山河一片翠绿,春风把大地唤醒,生机盎然。 但城墙脚那些长得茂密的草地上,躺着成千上万的人,他们无家可归,只能拖家带口到县城请求援助。 看到这一幕,虞清欢有些心酸又有些矛盾,他们本不该受这样的苦,可若是不受这样的苦,他们的寿命也不过还剩下几个月。 这些难民中,有很多的孩子,而这些孩子们,拥有生老病死的权力,不该让他们被灾难夺走这些权力。 所以当虞清欢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产生疑虑时,这些孩子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动力。 “食物什么时候好?”虞清欢问阿六。 阿六道:“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左右。” 虞清欢道:“驻军还有多久到?” 阿六道:“不到一刻钟。” 虞清欢道:“等驻军来了,我们便出城。” 虞清欢看着城门口的流民,把一块玉佩交给了阿六:“去白家的裁缝店,把他们店里所有的成衣全部运过来,质地要棉的,不管大小,也不管男女老少,全部搬过来。另外,还有皂角,有多少要多少。” 阿六好奇地道:“王妃,您这是要做什么?” 虞清欢道:“最近经常下春雨,你看这些流民身上全都湿/了,再这么捂下去,健康人也会生病。” 阿六道:“药材还要继续运吗?” 虞清欢道:“继续,清单上的全都运过来。” 很快,五千驻军被调了过来,虽然不及流民人数,但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他们,还是吓得这些流民不敢动弹。 就在这时,城门被“轰然”打开,走出来却是一名女子。 无论是驻军,还是躺在地上等死的流民,全都震惊地望着她。 第602章 王妃不惯臭毛病! 驻军校尉姓陈,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人,他走过来行了个礼:“末将见过淇王妃。” 虞清欢道:“大人辛苦了,不必拘礼。还有几件事情需要大人的帮忙,还请大人尽快着人做好。” 陈校尉道:“但凭王妃吩咐。” 虞清欢道:“找块空地架起几口大锅,全都烧上热水。并把能找到的桶全部带来。” 陈校尉心有疑虑,但出发前被告知要听从王妃吩咐,便立即着人去办了。 不多时,大锅便被架好,里面烧上滚热的水,蒸腾起阵阵白烟。 虞清欢走上架好的高台,身旁的士兵敲了一下锣鼓,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时,她那脆脆的,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的声音响起了。 “我是淇王的妻子,代表淇王来处理你们的事。其他废话我也就不说了,总结为以下几条。” “第一,在安置好诸位前,会稽县会尽力为诸位提供衣食和药物,等会儿便会有人送过来,我保证一定会发到每个人的身上,还请遵照秩序领取,一旦出现扰乱秩序者、不听命令者,不但得不到救济,反而会被士兵赶走,自生自灭!” “第二,等我把这话讲完,男人和女人分开列队,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老人和孩子站前面。同样的话,若是有人扰乱秩序,这数千个披甲的士兵不是吃素的!” “好了!想尽快吃上饭的人,请尽快排好队。” 人群开始动起来,在五千驻军的督促下,众人有条不紊地开始听吩咐行事。 这时,有个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老人站了出来:“淇王妃,你们到底能供养我们几顿饭?会给我们安排住所么?会让我们落户安家么?会给我们土地么?我们失去了房子和土地,今后要何以为生?何以为家?” 这些拷问,说出了每一个流民的心声,也问倒了现场的所有官员。 虞清欢深吸一口气,每个问题都认真回答:“诸位放心,朝廷不会放弃诸位,只要诸位心存希望,认真听从安排,我与王爷会与诸位共进退。” “至于住所,坦白讲,我无法向诸位保证,因为会稽距离大海太近了,那群海盗能杀进钟离城灭了薛家,又怎知他们不会杀到会稽来?就算我们在这里为大家安排住所,又能住到几时?不过还请大家放心,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解决此事。” “至于落户,相信大家都不想背井离乡,在他乡落叶生根,朝廷会尽快驱除海盗,届时会让大家回到故乡,在那片你们热爱的土地上继续生活。” “至于你们今后何以为生,我不敢给诸位保证其他,但可以向诸位保证的是,会让诸位有食物吃,有衣裳穿,生病的人会得到照顾。” 虞清欢拔高声音:“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所有人必须要遵守秩序。详细规则晚些会告知大家,请大家一定要遵照规则行事。” “无论是救灾还是抗匪,从来都不只是朝廷的事,需要两方面共同努力,若是前方战士为你们豁出性命时,你们却在后面拆他们的台,那你们遭受的这些苦难,将永远都不会有尽头。” “请你们在前方战士流血牺牲时,认认真真地做好自己,不求你们上阵杀敌出一份力,但希望作为被保护,需要帮助的你们,可以认真配合。” 多数人沉默,仍旧有几个叫叫嚷嚷:“我们每年交那么多税,现在出事了,难道就只配得到这些吗?我不服!”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被这几句话牵着走,恐慌就这样蔓延。 虞清欢仍旧面无表情,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有时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自私的,他们只会想到给国家交了多少税,却不曾想,自己受了国家多少恩惠,若是国家繁荣昌盛,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只想着怎么从国家手里谋私利,却不能同国家共患难,一旦有什么不如意,便把国家当作他们苦难的始作俑者。 偏偏长孙焘还要背着这样的人前行,因为这是他的责任!虞清欢偶尔会因此为长孙焘感到心疼。 “王爷,王妃好像需要帮助,还不快去英雄救美?”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杨迁摸摸下巴,嬉皮笑脸地道。 长孙焘静静地看着虞清欢,仿佛随时准备着冲出去听了杨迁的话,他缓缓摇摇头:“她没问题。” 杨迁惊:“你故意让她面对这些?就算想逼孩子长大,可这样未免也太残忍了。” 长孙焘神秘一笑:“日后你就知道了。” 这时,虞清欢的愤怒和失望已积攒到临界点,她扬眸,微微一笑:“来人,把嚷得最厉害这几人押了,去查一下他这些年为国家交了多少税,一颗不落地还给他,从此以后,国家不欠他,也没必要保护他了,等海盗攻进来,所有人都不许给他挡刀。” “只想得到却不想付出,我虞清欢不惯这种臭毛病!说出这话的时候,你们良心就不会痛么?你们只想到自己交了多少多少,怎么没想过你们能享受和平和安乐是怎么来的?怎么没想过你们交的那点东西,还不够养活一个士兵!” “既然你们觉得国家占了你们的便宜,那就全部都还给你们!以后你们的生死祸福,与大秦再无任何关系!”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那些士兵看着虞清欢,脸上尽是被理解与被尊重的感动。 人人都觉得他们当兵有国家养着,不愁吃喝,可那些人怎么不想想,他们日夜训练的艰辛?怎么不想想一旦国家有难时,是谁用血肉之躯筑城墙? 但淇王妃懂了,那些觉得自己 交了一点点税就认为他们的牺牲都是理所当然,认为国家应该养他们的人,也该受点教训。 士兵们虽然不说话,但现场的气氛足以让他们感受到此事的带来的反响。 于是,那些嚷嚷着想要得到更多的百姓,全都跪下来向虞清欢求饶。 在他们看来,贵人都要面子,他们这般哀求王妃,如果王妃还是不搭理他们,那别人都会说王妃狠毒! 他们就不信,王妃会丝毫不在乎面子!不顾及自己的声誉! “他们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威胁王妃,你还不出去帮忙?”杨迁有些急了。 想闰土负手而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扬起眉毛:“别急,耐心地看下去。” 这不过是小意思,看他的小王妃如何惩治这些人! 实在不行,还有他做靠山。 第603章 就是让你有苦说不出 但虞清欢没有理会,以快准狠的速度结算了他们所交的税赋。 “王妃心善,给了你们双倍!”陈校尉把几块碎银子往他们面前一扔,大声道,“我大秦将士无人吃/你们上缴的粮食,自然也无需对你们负责,从此以后,你们的生死安危与众将士无关!滚吧!别让本官亲自请你们!” 老百姓哪里敢惹这凶神恶煞的军爷,本来瞧准王妃女子身份,可能会对他们心软的几人,也不敢再哔哔,灰溜溜地跑了。 这时,阿六刚好带人把衣物和皂角等准备好,全都拉到了城门楼这块空地上。 虞清欢又命人迅速架出几间简易的帐篷,还有几个看诊的席位,以及几个登记的席位,然后示意身旁的人敲响铜锣。 虞清欢再次高声喊道:“现在,按次序上前登记你们的姓名和籍贯,领取用品,然后依次在士兵的带领下去洗澡。” “妇女和老幼提热水到棚子里把自己洗干净,年轻力壮的自己去河里洗。” “身上的脏衣裳换下来后,一律堆放在指定的地方,要是让我看到有人舍不得丢,那么新衣裳和食物就都别领了。” “每人都有一刻钟时间,浑身上下连根头发丝也别放过,洗完后会有人给你们发衣物,换上干净的衣物再出来,然后来我和大夫这里诊脉,接下来就可以去领取相应的物资,最后会有人给你们下发食物。” “我再强调一遍,一定要遵守秩序,没耐性的也都给我忍着!要是今日/你们忍不住,到时候染上疫病,没人能救活你们!” 在虞清欢说话的时候,阿六已经带着人把一应物品准备就绪,陈校尉也带领属下,按照虞清欢所说的顺序,引导流民登记、洗澡,并把要发放的衣物按照登记时的尺码准备好。 由于没有女兵,虞清欢亲自去女澡棚分发衣物,待几个妇人换上干净的衣裳后,虞清欢让士兵把衣物递给她们,让她们传给澡棚子里的人,等到下一波人洗好后,再把递衣裳的事情交给下一波人。 由于虞清欢当场就来了个下马威,又有一群驻军守着,人群丝毫不乱,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王妃,白少东家料到王爷和王妃可能会有需要,早就往扬州一带运送很多衣物和药草。属下粗略估计这里的难民大概有七八千人,所以运来了一万套衣裳,还有许多做鞋子的材料,另外,搭帐篷所需要的东西,属下也都准备好了。只等王妃一声令下” “怪不得白家能成为大秦巨富,大哥这高瞻远瞩的目光无人能及,但我和你主子也不好意思总占大哥的便宜,回头我会给他回报。”虞清欢摇头轻笑。 阿六道:“那个,白公子也留话了。他说王爷和王妃肯定不好意思白拿他的,所以就把王妃准备在淇水上建的那个码头经营权给他就好。” 虞清欢笑了:“这老狐狸,如意算盘打得挺响,那码头若是建成,经营权给他的话,以后过往商船、码头附近的商铺的收入岂不全落入他口袋里?更甚者,他还能影响到过往商品的价格定位,赚多少还不由他说了算?” 阿六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给还是不给?” 虞清欢道:“给,没问题。以后随便跟他拿东西,反正他不用多久也能回本。另外,可以准备搭建避难帐篷了,搭建之前,先在地上洒些石灰。这种事你随王爷做过,细节之处自己把握。” “得令!”阿六领命下去了。 正此时,女澡棚里传出一声尖叫,接着连成一片。 虞清欢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士兵被按在地上不断挣扎。 “怎么了?”虞清欢走过去,问他们。 陈校尉挡在虞清欢面前,不好意思地道:“王妃,此处不方便,还请王妃先行回避。” 虞清欢不为所动,声音淡淡:“偷看了?证据确凿否?” 陈校尉有些难为情:“属下抓到的人,也亲眼看到,但还未给他辩解的机会。” “让他抬起头看着我!”左右士兵将他的头扳起来。 虞清欢望着他因挣扎和激动而通红的脸:“大丈夫头顶天脚踏地,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刚刚有没有偷看!” 那被压住的士兵不为所动,陈校尉怒了:“王妃,跟他废什么话!一顿鞭子伺候,他就老实交代了!” 虞清欢没有说话,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男子,似失望、愤怒、悲哀,最后虞清欢问他:“你是不是男人?有就点头没有就摇头!” 士兵用力地把头偏到一边,不敢去看虞清欢,这时,有妇人勇敢地站出来:“王妃,他看了!民妇亲眼看到他的看了!” 虞清欢道:“陈校尉,按军法当如何处置?” 陈校尉道:“仗责三十大棍!” 虞清欢道:“拖到那边,当着大家的面行刑,顺道告诉大家,如若再做什么对百姓不利的事,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于是,那个偷窥的士兵被押到众人中间,当场打了屁/股。 虞清欢趁机道:“人是聚集而生的群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法度,与一群散养的畜生有何异?!今日的例子就是教训!不管是谁,只要破坏了规矩,都要承受应有的惩罚!” 偷窥士兵的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把众人吓得够呛,接下来无人再敢随意乱来。 长孙焘看到这里,转身走了。 杨迁追在他身后问:“全部交给她?没这么干的吧?” 长孙焘道:“媳妇儿能干,本王也能落得清闲,你这种老光棍是不会懂的。再说了,本王又不会把脉看诊,出去能做什么?还不如回去继续想对策。” 杨迁无奈,也只得离开了,因为他发现,他也帮不上忙。 虞清欢与几位大夫坐了下来,开始为把自己洗刷干净的人把脉。 若有什么问题,直接开药方给他们去药棚取药,药棚会借药罐给他们去煎药。 没有什么问题的人,可以去相应的地方领取做鞋袜的材料,然后再去领取食物和清水。 等众人洗干净、吃饱喝足后,再去领一碗防止疫病的汤药服下,阿六这才再带人给他们分配居住的帐篷。 直接忙活到大晚上,一群流民才得以安顿下来。 第604章 你是我的小福星 脏衣裳全被烧毁,而那些铺盖也被要求洗干净晾起来。 最后,虞清欢伸了个懒腰,把陈校尉给叫了过来:“明日继续今日的流程,万万不可大意,否则爆发瘟疫的话,后果是我们不敢想象的。淇州就是前车之鉴,当时死了多少人啊……若是有人不听话,就不用给吃的了,饿他两三天,那些叛逆的心思怎么也得磨个精光。” 陈校尉道:“这些流民似乎用不了这么多士兵,王妃可还有其他吩咐?” 虞清欢道:“在这些屋棚的外围安营扎寨吧!从明日起,城门不用关了,恢复日常的往来,百姓可和平时一样任意进出,但需要盘查才能进城,流民则不能让他们进去,否则不好管束。” 陈校尉道:“若是始终不让流民进去,时间久了,估计会出问题。毕竟没有了房子和田地,还要靠朝廷救济,海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来,这种前途未卜的日子最是折/磨人,我猜不出三五天,他们肯定会闹起来。” 虞清欢道:“没事,王爷那边会给他们事情做,不会让他们闲着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安排章程。” “对了,每隔半个时辰,要派人去挨个检查他们有没有发烧、呕吐、腹泻这些症状,一旦有,立即报给王爷知道,我们一定要严防任何爆发瘟疫的可能。” “另外,如果有新的流民进来,也必须严格按照今日的流程走一遍,才能安置他们。同时监测好他们是否有方才我说的那些身体症状。” “最后,大锅里要时刻有烧开的水,不管是凉的热的,一定要确保他们喝下的是烧过的水。我们又发衣物又发吃的,免不了有泼皮无赖来占便宜,登记时可要看紧了,一旦发现这种情况,直接把人扔出去。” 陈校尉点头:“一切听从王妃吩咐。” 就这样,在阿六和驻军的帮助下,虞清欢用一日时间,把八千一百多流民安排妥当,给他们提供了干净的衣食和简单的住处。 在安抚他们的同时,也做好了防止疫病爆发的准备,流民吃得饱穿得暖,而且身体有问题的还能得到救治,加上防止疫病的汤药,只要严格按照这个程序走,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虞清欢也知道,若是流民增加到几万,几十万,今日的方法恐怕不能再用。 那时候要投入的,也绝对比今日要多上许多,如果没有白家支持,她无法想象要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吧! 虞清欢招呼几位大夫回去休息,此前还要求他们用烈酒洗过手后,再换过干净的衣裳才能收工。 众人都是大夫,自然知道王妃这么要求并非玩闹,再者王妃都以身作则了,他们哪里还会有什么怨言? 虞清欢刚换过衣裳,准备回城,长孙焘早已在城门处等着,笑吟吟地走过来,牵住她酸痛的手,再揉了揉她的脑袋:“媳妇儿,辛苦了。” 虞清欢嘟囔:“知道我辛苦,你也不来帮一下,我一天没顾得上吃东西,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长孙焘道:“所以作为一个称职的丈夫的我,在你辛苦劳累后,亲自过来把你接回去。” 虞清欢笑他:“别皮,你肯定打什么主意吧?” 长孙焘道:“要是有朝一日,我们不得不站在那个位置,依朝中那群老迂腐的德行,必定会对你有成见,可我们又不能一下子把他们给弄了,所以只能现在辛苦一点,日后也好堵住那些人的嘴巴,免得你听到难听的话。” 虞清欢道:“就算不为了这个,我也该尽自己所能为你分担,谁让我们是夫妻呢?” 长孙焘道:“家有一妻,如有一宝,自从娶了你,我的日子蒸蒸日上,晏晏,你可是我的小福星!” 虞清欢撩起头发,露出光洁的前额,凑近长孙焘,笑嘻嘻地道:“你看,我这饱/满的大额头,这可是旺夫相啊旺夫相。” 长孙焘忍不住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低声道:“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旺你,让你别再辛苦劳累了。” 虞清欢道:“我现在就不想劳累,你背我回去。” 长孙焘不假思索地答应:“好。” 弯下腰,背起她,一起朝着城里灯火辉煌处走去。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又是一年春来,他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也如现在这般美满。 被留下来协助陈校尉的阿六,苦哈哈地叹了口气。 陈校尉站在他身边,望着进城的两人,忍不住道:“王爷还真宠王妃。” 阿六道:“何止宠啊,简直就是命/根子宝贝疙瘩。” 陈校尉道:“得贤妻如此,也该倾尽所有,真诚相待。” 阿六道:“王妃的好处可不止这些,身为女子,却比很多男人都更有责任感。我们淇王府,没有人不服她。” 陈校尉道:“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奇女子,稍微有头有脸的夫人,都享受着锦衣玉食,但王妃却能亲自参与到难民的救助中来,不嫌苦,不喊累,实属难得。” 阿六拍了拍陈校尉的肩膀:“我两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顺道啃两个馒头?” 陈校尉笑着应是。 虞清欢趴在长孙焘温暖宽厚的背上,昏昏欲睡。 长孙焘背着她,尽量走得平稳:“累了?” 虞清欢睡意朦胧地嘟囔:“累了,我今日问了几千次脉,能不累么?” 长孙焘道:“明儿再给你征集几个大夫。” 虞清欢摇头:“不必了,城里这么多人,也是要看病的,不能没了大夫。昭华,可要防死了,别让人趁机下了水毒,淇州的事不能再发生。” 长孙焘道:“放心,我也很担心淇州的历史会重演,早就准备了一批防蚊香包,明日会给这些流民下发,另外,皂角也加入了防蚊的药草,只要他们乖乖洗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虞清欢道:“每到这个时候,都觉得大夫不够用,等这些事情解决了,我要办几个书院,专门培养大夫,不至于让百姓求医无门。” 长孙焘道:“到时候我给你办,有空你就去做先生,日子不会太闷。” 虞清欢道:“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有好多事情要忙,昭华,辛苦你了。” 长孙焘道:“不辛苦,有你陪着,日子再苦也是甜的。” 第605章 白莲彻底黑化 如果长孙焘是皇帝,一声令下扬州百姓妥妥撤离,他们何至于用这么辛苦的办法,把百姓们驱离故乡。 就算长孙焘不是皇帝,但凡御座上的人是个明君,他们也可以直接依靠朝廷将百姓撤离。 可他们都知道,嘉佑帝根本靠不住,一旦提出扬州即将会发生水患的消息,不仅会被当成妖言惑众,而且还会让嘉佑帝有借口对付他们。 虞清欢吃吃不肯睡过去:“昭华,还得给这些百姓安排事情做,否则时间久了,他们会暴/动的。” 长孙焘道:“晏晏别担心,都已经安排好了,好好睡一觉,等到了住的地方,我再叫醒你。” 虞清欢轻轻“嗯”了一声,就这样睡着了。 长孙焘背着她,缓缓走在大街上,走过熙熙攘攘的夜市,走过人迹罕至的小巷,最后回到了驿馆。 本想和虞清欢再说说百里无相已经来到会稽的事,但见她实在累极,只好作罢。 “小舅舅!”珍璃郡主抱着小灰灰拦住了长孙焘的去路,虞清欢肩上的明珠一看到灰灰,便窜出来,两只毛团互舔脸颊,以解相思之苦。 “嘘!”长孙焘制止珍璃郡主,“别吵,你小舅母睡着了。” 珍璃郡主嘴巴嘟了起来:“小舅舅,你就只知道疼小舅母,也不管珍璃了。” 长孙焘见她嘴巴都可以挂茶壶了,只得轻声安慰:“不疼你早把你送回去了,还留你在这做什么?” 珍璃郡主不想和这心已经偏上天的舅舅较真,她觉得这肯定不是亲生的,否则也不会只疼小舅母。 她跟在长孙焘身边,委屈地道:“小舅舅,今儿我跟白漪初打起来了。” 长孙焘不以为意:“打得过吗?打不过本王帮你打。” 珍璃郡主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她打不过我。” 长孙焘道:“事情我都知道了,珍璃,你做得很好,明儿你就陪你小舅母去安抚流民,你小舅母身边没人照顾,太累了,你就去给她端个水什么的。” 珍璃郡主认命似的叹了口气:“知道了。” 长孙焘又安抚了两句,便让珍璃郡主回去休息,他背着虞清欢进了屋,轻轻地放到床上。 薛巍端来一些易消化的清粥小菜,摆在了小几上:“王爷,已经太晚了,不宜吃太多,属下给您和王妃准备了些易克化的粥饭。” 长孙焘问他:“珍璃这么一闹,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薛巍道:“她似乎察觉到有人盯着她了,回屋后显得十分安静。” 长孙焘道:“一定把她给盯住了,这女人心术不正,别让她使什么阴毒的诡计伤害到王妃。本王给你派几个暗卫,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报到本王这里。” 薛巍应了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长孙焘轻轻捏了捏虞清欢的脸,低声唤道:“晏晏,晏晏……” 虞清欢疲惫地哼了一声,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过去。 长孙焘继续摇她:“晏晏,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虞清欢睡眼惺忪,坐起的身子晃来晃去,仿佛随时都会倒在床上继续睡。 长孙焘无可奈何,只得端了粥碗,坐在虞清欢身边,让虞清欢靠在他怀里。 他伸手圈住虞清欢,舀了一勺粥送到虞清欢嘴边:“晏晏,张嘴。” 虞清欢已经快要睡着了,闻言乖巧地把嘴张开,一勺可口的粥便到了嘴里。 “再张开。” 长孙焘耐心地喂着,直到粥碗见了底,他才把碗放下,让虞清欢往左边侧着身子躺下。 接着,他舀了一碗粥,慢条斯理地吃着,等有饱腹之感后,叫薛巍进来把碗端走。 桌上摆满了公文,他熄掉床边的烛火,在桌案上点了两盏灯,开始处理堆积成山的公务。 床上的人儿呼吸均匀,他一边听着那浅浅的呼吸声,一边在公文上批注,心里满满溢出来的幸福。 另一个院子里,白漪初望着血肉模糊的手掌发呆。 今日受了珍璃郡主如此大的侮辱,她并未直接和珍璃郡主撕破脸,她不是不敢,而是有所顾忌。 淇王未来侧妃的身份,就像一道禁制,使得她一行一动都被限/制了。 她无法和珍璃郡主硬来,因为珍璃郡主是淇王的外甥,硬碰硬不符合她的身份。 她无法在虞清欢面前为所欲为,因为她是淇王侧妃,不应该和正妃起争执。 她无法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风格行事,因为她是淇王侧妃,她所作所为不能留下污点。 她一直在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恪守淇王侧妃的本分,然而到头来,只是她一厢情愿,一个人演着独角戏。 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在她左盼右盼,盼来想见的男人时,却见那男人小心翼翼地背着另一个女子,把另一个女子当作倾心呵护的珍宝。 她终于崩溃了!手死死地抠在墙上,指甲都被掀了起来,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她高贵骄矜的名门之后! 她是无数男儿追逐的极致目标! 她是名满天下的美人! 她父亲手握大秦北疆几十万兵权,是权倾朝野的封疆大吏! 她凭什么要把自己禁锢在这小小的身份里,安分守己,伏小做低,卑微地活着! 最后,白漪初一拍桌子,鲜血溅开的同时,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实的表情。 阴狠,狰狞,就像一朵从地狱开出来的,淬着毒的绚丽之花。 “长孙焘,美貌乖巧的样子不合你心意,那么这样美到极致却又阴狠到极致的面目,你喜欢么? 待我挖了你心头宝,你就逃不掉了!” 毁去一个人有多难? 虞清欢,就用你悔恨恐惧的血,来洗我这几日受到的屈/辱! “来人。”白漪初稳住心绪,轻轻唤了一声。 包着脑袋的知微进来了,战战兢兢地问道:“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白漪初勾勾手指头:“过来,来我身边。” 知微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挪到白漪初身边:“小姐请吩咐。” 白漪初的声音,仿佛从阴冷的地底透出来:“靠近一点。” 知微吓得肝胆俱裂,但却不敢违抗主子,轻轻跪到白漪初旁边:“小姐……” “噗!”白漪初迅速拔下头上的金钗,猛地刺进知微的脖子上,鲜血飞溅,一绽成海,在她的白衣上猩红如落梅。 第606章 长孙焘再次毒发 “小姐……奴婢跟了……您……十几年了,您为何……”知微不敢置信地捂住脖子,缓缓地倒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脖子上的鲜血越涌越多,从指缝里不停地淌出来,怎么也堵不住。 白漪初一脚踹在知微的肚子上,那一脚用了狠劲,直把瘦弱的知微踹得就地滚了几圈,头撞在柱子上,彻底没了呼吸。 直到死,知微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看着满地的血,白漪初的气才顺了些。 “来人,知微没有伺候好郡主,把她送到郡主门口,给郡主下跪请罪。” 话音刚落,白漪初的护卫来了,架着知微的尸体,去了珍璃郡主的院子,把她放在院门口,然后用刀剑钉住身体,让她以下跪的姿势,面朝珍璃郡主的屋子。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薛巍的耳朵,他连忙去禀报长孙焘:“王爷,郡主那边可能要出事,您快去看看!” 这边正说着,一声尖叫划破天际,把驿馆里住着的人都惊动了。 声音的主人正是珍璃郡主,她的护卫告知她知微跪在门口,她不知知微已死,本想出来刺几下,谁知灯火照亮院子的门口时,知微可怖的死状一下子就映入眼帘。 瞪大的双眼,她死不瞑目。 扭曲的四肢,鲜血淋漓。 头上的纱布被拆开,失去耳朵的地方各位醒目。 就像索魂夺命的恶鬼一般,在惨淡的月光下令人头皮发麻。 珍璃郡主向来被保护得很好,何曾见过如此毛骨悚然的情景,顿时就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长孙焘放下公文往外走,虞清欢也在听到尖叫声时起来了,夫妻二人一同往珍璃郡主的院子赶去。 “小舅母。”珍璃郡主一看到虞清欢,如同见到了救星,她扑进虞清欢怀里,吓得面无人色。 “怎么回事?”长孙焘眉头蹙起,已是不悦。 虞清欢轻声安抚珍璃郡主:“没事了,死人而已,不用怕。” 只是死人她当然不怕,毕竟宫里也经常有打死宫女的情形,就连她自己,用手削去知微的耳朵也不曾眨一下眼睛,但知微的死状死在太可怖,只是一眼,她便觉得脊背发凉。 暗卫跪到长孙焘面前禀报:“回王爷,这是白小姐的人送过来的,把人放在这里后便离开了,郡主不知这丫头已死,猛然看到她凄惨的死状,所以才会被吓到。” 长孙焘捏捏眉心,道:“把皮剥了,砍成几块,挂在白小姐的院门上,这丫头生前忠心,死了能以这种方式守护主子,估计也会引以为荣。” 珍璃郡主一听,顿时吓得噤了声息。 虞清欢若有所思地看向长孙焘,有些疑惑,刚想说什么,明珠和灰灰便冲了出来,在尸体上不停嗅吸。 护卫要将尸体搬下去剥皮分尸,却被虞清欢叫住了:“等等,王爷这是气着了,这才给你们下这种命令,把她搬下去烧了,骨灰装坛子里埋了,也是爹生娘养的,人死如灯灭,不管怎样也应该有个体面。” 珍璃郡主的暗卫不知该听王爷的还是王妃的,珍璃郡主开了口:“听王妃的。” 护卫连忙把知微的尸体拖下去。 虞清欢拍了拍珍璃郡主的手:“害怕的话,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珍璃郡主顿时就恼了:“白漪初竟然敢吓我,我饶不了她!” 虞清欢捏了捏珍璃郡主的手,波澜不惊地道:“估计是白小姐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才以这种方式向你请罪,虽然手段歹毒了一点,但诚意可嘉,珍璃,你就原谅她吧!” 珍璃郡主知道虞清欢的暗示,她气呼呼地道:“本郡主不与狗计较!有失/身份!” 说完,珍璃郡主当先走向虞清欢与长孙焘所居的院子。 “昭华,别恼了,我们回去。”虞清欢伸手握住了长孙焘的手,此时的长孙焘,额上青筋暴露,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 虞清欢的声音,就如清泉般涤荡心神,他恢复了些许理智,被虞清欢牵回了院子。 一进屋里,他便再也忍不住,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忽然软倒在地上。 “昭华!”虞清欢眼泪猛地夺眶而出,瞬间流了满脸,她扶起长孙焘,伸手去擦长孙焘的嘴角,那血却越擦越多。 珍璃郡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薛巍,守住院子,一旦有人靠近,杀无赦!哪怕是郡主身边的人也不行!”虞清欢哽咽着吩咐。 薛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有任何耽搁,带着淇王府的暗卫将院子团团围住,无论是白漪初的人,还是珍璃郡主的人,统统都不能靠近。 “小舅母,小舅舅他……他怎么了?”珍璃郡主手足无措地问道。 虞清欢没有立即回答,把手搭在长孙焘的脉上,面色越来越凝重。 “珍璃,给我拿个杯子过来。” 珍璃郡主手忙脚乱地取来杯子, 虞清欢迅速割破手腕,让血流进杯中,她尚未来得及止血,便连忙捏住长孙焘的双颊,把血给灌进他的嘴里。 接着,虞清欢迅速取出银针,按照百里无相教的针法,给长孙焘施针。 当时为救娘亲,虞老狗用毒引得长孙焘毒发,因为外祖父留下的药,长孙焘身上的禁药被清除,且暂时克制了长孙焘体内的奇毒。 后来,师父为他施了针,并用药给他调理,他体内的毒彻底被压制下来。 然而,死去的知微身上,却有着能引他毒发的毒,所以方才他才会克制不住,变得暴戾,说出把知微的尸体剥皮分尸的话。 “昭华,撑住……”虞清欢的手指,一直搭在长孙焘的手腕上,她泣不成声,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珍璃郡主不敢说话,跪在长孙焘身边,担忧地望着他。 另一边,暗卫来到白漪初身边,正想说什么,却被白漪初制止,她指了指面前放着的白纸,示意暗卫将要说的话写下来。 暗卫依照指令行事,在纸上写下:“小姐,淇王的院子忽然加强了守卫。” 白漪初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写下:“我们被监视了,淇王身边应当有五识异于常人的人,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一切交流用纸笔进行。继续盯着淇王的院子。” 暗卫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白漪初无声地笑了,淇王的身体果然有古怪——方才在知微身上下了药,那药是离开京城前,前相爷虞谦给她的,她一直藏在金钗里。 金钗有机关,就在金钗扎进知微的脖颈时,她按动了机关,那药便流出来,随着血液溅了知微满身。 那是虞谦教她的方法,虞谦说,毒和血相遇,只要给长孙焘闻到,她便能控制长孙焘。 说来可笑,一个是曾经权倾朝野的丞相,一个是世家千金,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却因为一道赐婚的圣旨合作了。 虞谦把毒给她,让她用来对付长孙焘,她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接了,也真的用在了长孙焘身上。 谁也想不到他们合作的事,不得不说,虞谦这老狐狸耍起手段来,还真合她的心意。 想到这里,白漪初笑容几近疯狂:长孙焘,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你对我白漪初不起,就算这药不能控制你,要了你的命也成!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虞清欢那个贱/人也活不下去了! 是你们逼我的! 既然得不到,那就统统都去死吧! 想到这里,白漪初又把暗卫招了进来,在纸上写道:“厨房里好像有几条毒蛇,刘厨子抓来泡酒用的,去把蛇扔进淇王的院子里,做得利落点,别被人抓住把柄!” 暗卫领命下去,白漪初转手把纸烧了,火光在她狰狞扭曲的脸上,覆了一层可怖的红。 第607章 别丢下晏晏 另一边,虞清欢仍旧抱着长孙焘,手搭在他的脉上,片刻也不肯放开。 她割破的手腕依然流着血,但她不管不顾,搂着长孙焘,浑身都抖了起来。 “昭华……别丢下我……别丢下你的晏晏……”虞清欢靠在长孙焘的脑袋上,一句一句地唤着。 他的身体烫得惊人,虞清欢被烫出一身汗,但却没有放开他。 珍璃郡主看不下去了,用手绢替虞清欢把手臂包住,好不容易才将血给止住了。 “小舅母,小舅舅究竟怎么了?”珍璃郡主面色惨白地问。 虽说皇家无亲情,但她知道,这个小舅舅是很疼爱她的,她也很在意这个亲人。 虞清欢没有回答珍璃郡主,一遍遍不知疲倦地喊着:“草草,你要撑住,别丢下晏晏……” 不知过了多久,长孙焘身上的热终于慢慢褪去,脉象也渐渐平和下来。 但……这还不算完全熬过去,必须想办法将他体内的毒压制住,否则他随时又会复发。 虞清欢没空去想白漪初怎么会有那种毒药,也没空去弄死白漪初,她心心念念的,只有长孙焘。 细微的窸窣声响起,似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明珠和灰灰异常兴奋,只见它们窜了出去,抬起头时,嘴里已叼着一条蛇。 虞清欢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让长孙焘躺平,招来灰灰和明珠,取了它们嘴里的毒蛇,用匕首划开蛇身,然后将蛇胆取出来。 珍璃郡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头皮一阵阵发麻。 蛇……小舅母竟然徒手撕蛇。 明珠和灰灰被抢了食物,有些不高兴,虞清欢瞪了它们一眼,它们呜咽了一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她将两颗蛇胆放进杯盏里,用银针轻轻挑破,然后扶起长孙焘,灌进长孙焘的嘴里,长孙焘吞不下去,她含了一口水渡到长孙焘的口中。 苦涩在舌尖弥漫,她几欲作呕,可是她忍住了,若无其事地继续给长孙焘渡水,直到长孙焘把蛇胆咽下去。 “昭华!你给我撑下去!你要敢死,我就嫁给白黎!谢韫也成!让你黄泉之下戴绿帽子!”虞清欢见长孙焘还是没能醒过来,她发狠似的对着长孙焘说道。 珍璃郡主上一刻脸上还挂着泪痕,下一刻却哭不出来了——小舅母竟然要嫁给白黎或者谢韫? 不行不行! 珍璃郡主连忙劝道:“小舅母,你先别急,我想要给小舅舅一些时间才能恢复。” 经珍璃郡主这么一提醒,虞清欢如梦初醒,她的确乱了方寸,总得给长孙焘时间才行。 是上次毒发的经历,让她心有余悸,所以在长孙焘这次毒发时,她才会如此害怕。 这一怕之下,就乱了阵脚。 “薛巍,”虞清欢唤了一声,薛巍立即走了进来,“主子请吩咐。” 虞清欢道:“过来帮我把王爷扶到床上躺着。” “是!”薛巍应了一句,接着弯腰和虞清欢一起,将长孙焘扶到了床上。 虞清欢问他:“最近驿馆里有人带蛇进来么?” 薛巍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蛇,连连请罪:“主子,是属下疏忽了!方才听到窸窣声,还以为是白漪初的人使的诡计,目的是为了转移属下和其他暗卫的注意力,所以不曾理会,让主子陷入危险,属下该死!” 虞清欢道:“别说什么该死不该死的话,薛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只需回答我即可。” 薛巍连忙道:“主子,最近厨房的刘厨子买了好多毒蛇,说是要泡药酒喝。” 虞清欢缓缓地闭上双眼,胸中涌动着无穷无尽的怒火——白漪初,你找死! 深吸几口气,一个计划悄然形成。 敢伤她的挚爱,管你是天皇老子还是谁,她照弄不误! 最近为了不给长孙焘添麻烦,所以她一直不曾理会过白漪初。 因为她知道,此时并不是和定北侯府对上的好时机。 但她顾不得了! 白漪初手里不仅有威胁到长孙焘性命的东西,而且还真的被用来对付长孙焘,她要是还能忍,她就是狗! 别说是定北侯府,就算是满天神佛,她也能把天给捅破了! 她说过,事关长孙焘的安危,她的手段没有任何原则和底线! 就算因为和白漪初的争斗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她也管不了了! 她虞清欢就是自私的,有长孙焘才有天下,没有长孙焘,天下算个屁! 虞清欢再度睁眼时,目光已变得冰冷一片,但很快便被担忧所掩盖。 她让薛巍打来一盆冷水,绞了帕子放到长孙焘额头上,这才回答站在一旁的珍璃郡主。 “上次你小舅舅被歹人所害,身上留有余毒未清,那知微身上,有着能让你小舅舅毒发的毒,所以你小舅舅才会忽然变得暴戾。” 珍璃郡主义愤填膺:“是白漪初那女人干的么?她怎么会有能引得小舅舅毒发的毒?” 能干出这种事的,除了虞谦还有谁? 虞谦那老狗,悄无声息地就铺了这么大的一张网,他和白漪初狼狈为奸起来,还真像天生一对。 白漪初索性别做什么侧妃了,要不跟虞谦搭伙过日子去? 不管心里怎么想,虞清欢表面都未露分毫,不是她信不过珍璃郡主,而是她不想把珍璃郡主扯进他们的恩怨中来。 于是她回答道:“珍璃,白漪初是你小舅舅都忌惮的女人,她并不简单,所以无论她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倒是你,今晚让你受惊了。” 珍璃郡主道:“小舅母说这话,是不是不把珍璃当自己人?” 虞清欢也知道珍璃郡主不好糊弄,她只得道:“珍璃,私底下,我们是朋友,是亲人,可是往大的说,这一个小小的驿馆里,涉及到淇王府、长公主府和定北侯府,并非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不能把长公主府牵扯进来。要是我不信任你,我也不会让你看到你小舅舅这个模样,你可明白?” 虞清欢提到这点,珍璃郡主便没有再往下问,她担忧地道:“小舅母,小舅舅他会没事的,对吗?” 虞清欢又给长孙焘探了下脉,发现脉象终于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她道:“说不上没事,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珍璃,你帮我用冷帕子给你小舅舅降温,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第608章 找死! 珍璃郡主道:“小舅母,你是要去找白漪初么?今晚的事,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可问白漪初的罪,说到底就是珍璃和她在斗气。” “要是闹大了,小舅舅身体有问题的事就瞒不住了。倒是可以直接去甩她耳刮子,但你不大方便出面,要不我来吧!” 虞清欢摇头:“这个仇,我亲自报!你只需要帮我照顾好你小舅舅即可。” 珍璃郡主没有再坚持,她拧了帕子,为长孙焘降温。 虞清欢走到一旁,问薛巍:“我听闻朝廷派了监军过来,你可知监军什么时候能到这里?” 薛巍道:“监军先行护送太子殿下去东海沧山,他们走的水路,五日前已经到了荟英书院,若是不出意外,监军明日就能与韩将军汇合。” 虞清欢道:“薛巍,现下我有两件事交给你去办。第一,你让人悄悄去给监军送信,让他明日直接来会稽。” 第二,按照时间来算,我师父应该已经到了会稽,王爷的事情有些棘手,要我师父来才控制得住。” “等会儿我会给师父发暗号,若是那边有了回应,我会去找白漪初,把动静闹大,届时你趁乱把我师父带进来。” “哦,对了,先去让人看看知微的尸体烧得如何了?把骨灰给我铲进坛子里,抱来给我,我有用。” 薛巍自从跟了虞清欢,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他变得十分沉稳,办事相当可靠,领命下去后,很快就办妥了。 虞清欢取出一截香点燃,然后观察灰灰和明珠的反应,约莫半个时辰过去,薛巍道:“主子,有人来了,就在驿馆附近。” 见明珠和灰灰开始兴奋起来,虞清欢道:“拿着我的信物,去悄悄把他请来。” 薛巍离开后,虞清欢叮嘱珍璃郡主:“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出这个屋子,知道吗?” 珍璃郡主点点头:“小舅母,万事小心。” 虞清欢抱起了知微的骨灰,那骨灰是刚铲起来的,坛子热乎乎着,像是告诉大家,这是一条刚刚逝去不久的生命。 月光惨淡,从乌云中漏下几缕,方才的骚动,使得这个驿馆里的人都不曾真正入睡。 虞清欢抱着坛子,敲响了白漪初的院门,很快,门便开了。 窗户大开,幔帐飞舞,白漪初穿着一身薄透的纱裙,勾勒出曼妙身姿,如同曼陀罗一样致命,当风卷起幔帐的时候,她好像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淇王妃。”白漪初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敷衍又应付的礼。 虞清欢并不在意,跪坐在茶几前,把坛子放在茶几上:“白小姐,请坐。” 白漪初望着她的目光,几度流转,最后化作了秋水,在莹莹烛光的映照下格外动人:“不知王妃深夜造访,有什么人命关天的要事?” 虞清欢道:“倒也没有,我只不过是来归还你的东西。” 白漪初坐到虞清欢面前:“哦?什么东西呢?” 虞清欢把坛子推过去,打开了盖子:“知微的骨灰,诺,都在这里,热乎着呢!因为时间太紧,所以有些骨头没有烧化,好歹是你的贴身丫鬟,给你看看她最后一眼。” 白漪初在最初的惊骇过后,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双手捧着坛子,把坛子往自己面前拉,道:“王妃,一个婢女的骨灰,怎劳您亲自送,你该不会在坛子里下了毒吧?” 虞清欢笑嘻嘻地道:“要是我走出这个房间,听说你中毒了,我有一千种方法,真的把毒下给你。” “最恶毒的一种,便是会让你浑身生疮流脓,就算侥幸痊愈,身上也会留满身的疤,你这么美,应该不舍得让自己变成那个鬼样子的,对吗?白小姐。” 白漪初以袖掩唇,低低地笑了出声:“王妃放狠话的功夫,还真是一流呢!我听着都害怕。有一句话说得好,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不对,叫狗急跳墙。王妃这是急了呢!” “那是当然。”虞清欢忽然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白漪初的脖子,把她按倒在地上,骑在她腰上猛扇耳光,一连扇了几个,打得十二万分响亮。 白漪初懵了,大概是想到虞清欢不会直接动手,直接忘了反抗。 等反应过来,她放声大叫:“来人!来人啊!王妃杀人了!快来人啊!” 然而,外面没有任何动静。 虞清欢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拖着她往妆奁前走。 白漪初痛极,叫得撕心裂肺:“啊!住手!你个疯子!快住手!” 虞清欢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用力地往地上砸了几下,然后一手揪着头发,一手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向铜镜里。 “疯子?你看看现在谁才向疯子!我没有搭理你,你还当我好欺负不成?!你有没有去打听过,那些不知死活得罪过我的人,她们都有什么下场?” “我告诉你!她们都生不如死!而你,不会比她们好到哪里去!” 虞清欢用力攫住白漪初的下巴,在她耳边轻轻呵气:“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痛痛快快地死,我会让你身败名裂,受尽世人唾弃,却还要苟延残喘地活着。” “白漪初,要怪就怪你不该惹我,更不该妄想去动我的男人!今日一切,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白漪初吓得花容失色,鼻涕眼泪流了一地,她是那么的害怕,慌得不成样子。 虞清欢的手,像是魔鬼之手,在她脸上轻轻抚着,最后,虞清欢掏出一把匕首,揪住她头发的手用力,迫使她的脸面向自己。 “乖乖的,不要动,匕首很锋利的,稍微不小心,就会划破脸颊,更有甚者,还会戳瞎你这双美丽的眼睛,所以可千万不能动哟~” 就这样,虞清欢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剃着白漪初的眉毛,她很小心,没有伤到白漪初,脸上的笑容,慈蔼得就像在给病人看诊。 白漪初惊恐万状,战栗惊惧因虞清欢的慢动作被拉大,拉长,浑身禁不住颤/抖,她是那么的恐惧,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哀嚎,就像一头待宰的猪一般。 而虞清欢魔鬼般的声音,仍旧一句一句灌进她的耳里:“你的眉形真好看,长眉飞扬入鬓,最适合你这样的绝色美人了!看得我都羡慕,不过我这匕首上好像涂了毒,你以后都不会长出眉毛,啧啧,真是可怜。” 白漪初发狠地嚎叫:“虞清欢!你给我适可而止!你就不怕定北侯府报复么?!” 第609章 真是个不经吓的草包! 虞清欢迅速点了她的穴道:“你这人,就是太年轻,一点都藏不住情绪,瞧瞧,这脸真是太扭曲了!简直丑陋得要死!” 接着,虞清欢放下匕首,用夹子把她的睫毛一根根拔掉。 她疼得眼泪啪/啪往下掉,眼里的绝望变成了哀求,虞清欢没有在意,仍旧小心翼翼地把她的睫毛拔起。 一根,两根,三根……直到她失去所有的眉毛和睫毛。 虞清欢掐住她的脖子,与她一同看向镜子,脸上尽是嘲讽:“你看,失去眉毛和睫毛的你,好像黯然失色了呢!你最在意的容貌,已经毁了一半,而你最在意的名声,就算你拼尽全力也保不住。我就是要让你也尝尝,最珍视的一切被毁掉的痛苦!” “疯子!虞清欢你这个疯子!”白漪初声嘶力竭地大喊,天知道她有多恐惧,“我不会放过你的!永远不会!” 虞清欢幽幽地笑了起来:“你会不会放过我,与我有什么关系?但今天,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虞清欢把她用力地往地上一扔,然后掏出一瓶药,轻轻拔开盖子,面如修罗:“你知道这是什么么?这里面掺杂着一种病人的皮屑,白小姐,虽然用在你身上可惜了,但是你会喜欢的。” “虞清欢!”白漪初声音嘶哑,极力克制住恐惧,她颤声道,“只要你放过我,我就告诉你下在知微身上的药是哪里来的。” 虞清欢复又把盖子盖上:“原来真是你做的,先前我还不确定,不过现在完全可以肯定了。” 白漪初死死地盯着那瓶药,见虞清欢把盖子盖上,她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这时的她,没了眉毛和睫毛,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发髻簪珥散乱,哪里还有之前那第一美人的样子。 然而,虞清欢接下来的动作,让她彻底绝望了,心如死灰。 只见虞清欢迅速拔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她头上。 虞清欢露出笑意,山魅精灵一般的面庞上,一片冷婺。 她望着涕泗横流的白漪初,淡淡陈述:“怎生怕成这样?又死不了人!只不过会脱发而已。你知道脱发是什么意思么?脱发就是你的头发会从头顶慢慢掉,一天一小绺,然后头顶会渐渐变光,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的头皮。要是全光倒还好,但你的鬓发、后脑的头发都还会在。你说那时候你像什么?像秃瓢!” 白漪初再也承受不住,双眼一翻,整个人昏了过去。 虞清欢像丢垃圾一样把她丢下,拍拍手掌,道:“原来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明珠的尿都能把你吓成这样,我还以为多牛逼呢!” 说完,虞清欢不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门。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了十二具尸体,十二具尸体全是被毒蛇咬死,就那么躺着,要是处理不及时,很快将会是一摊烂肉。 而这一切,都是零做的。 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长孙焘早已将驱使零的方法教给了她。 零是万里挑一的影卫,一千个暗卫未必能出一个影卫,白漪初的身边的暗卫再厉害,也不是零的对手。 “主子,跟在院子里保护的人全死了,一个活口都不剩。”零飘出来,在虞清欢身边面无表情地禀报。 虞清欢道:“可做干净了?” 零道:“很干净!就算定北侯府再怎么怀疑,再怎么觉得事情不对劲,最后也只会查到定北侯府的人去厨房要了蛇。” 虞清欢点头:“做得很好!我们今夜的举动,长公主府的人可知晓?” 零道:“主子放心,长公主府的人早已被百里先生吸引了注意力,他们不会知道。只是,就这样便宜了白漪初么?” 她大费周章,绕了一大圈叫薛巍去驿馆外接百里无相,并非多此一举,更不是百里无相进入驿馆需要遮遮掩掩。 她这么做,实则是为了将珍璃郡主暗卫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好方便她来白漪初这里。 虞清欢道:“定北侯宠女如命,我要是真宰了白漪初,只怕北疆会动/乱,北疆现在可不能乱啊……零,滴水穿石,要彻底毁掉白漪初,急不来的。虽然今夜只是吓了她一下,但足够她受的了。” 回到院子里,百里无相正在给长孙焘施针排毒,见虞清欢回来,他头也不抬地道:“学得很快,记性不错,做得很好。但针法略显稚/嫩,力道也轻了些,所以达不到预期效果。” 虞清欢有气无力地跪坐在百里无相身边,一副接受批评的模样:“师父,能压制住么?” 百里无相道:“宝贝徒儿,别哭丧着脸,有为师在,你放心吧!只要没死,为师都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虞清欢撇撇嘴:“那你倒是把毒给解了啊,说得自己多厉害似的,还不是解不了他的毒。” 珍璃郡主听得一怔一怔地,她对医毒方面丝毫不感兴趣,抱了个软枕,爬在椅子上睡着了。 对于虞清欢的问题,百里无相选择沉默,半响,他才转移话题道:“怎么一身戾气?被欺负了?” 虞清欢道:“谁能欺负你徒弟呀!没人欺负,只是刚才去了趟白小姐那,带个东西给她。” 百里无相将信将疑,仿佛不信虞清欢只是带东西过去,不过就算他知道虞清欢做什么,也不会批评虞清欢,说不定还会贡献一味药,把白漪初毒得容颜尽毁半身不遂。 “丫头,别担心,有为师给你做后盾,就算捅破了天,为师也能给你补好。” 虞清欢当然不会冲动到回去捅破天,她行事会把握好分寸,所以可能不需要师父帮忙擦屁/股的情况,但听到师父这么说,她仍旧很感动。 “老头儿,其实你能解毒,对吗?”虞清欢盯着百里无相,一字一句,认真问他。 百里无相连忙否认:“我要是能解毒,还会让这臭小子受这种苦楚?丫头,你是癔症了吧!为师知道你心急,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慢慢来。” 虞清欢执拗地道:“老头儿,你有,只是你不想用这个方法,所以你瞒着我。” 第610章 开始反击 百里无相没有理她,继续给长孙焘施针。 虞清欢不依不饶:“你有!所以你评价了我的针法,也夸赞了我的学习进度,但是你却没有提到,他的情况之所以稳定下来,其实是因为我给他喂了血和蛇胆的缘故。师父,我很好骗么?” 百里无相无奈,只得道:“丫头,不是师父不告诉你,而是师父没那本事。这毒是圣祖皇后所创,又被南疆的巫医改进,为师拼尽一生所学,也没有把握解了它。在没有万全的把握前,为师不能轻易解毒,这毕竟是人命啊!” 虞清欢并未被说服,她继续问:“解药就在我身上,对么?或者说,解药就是我,对么?” 百里无相手一挥,薛巍和珍璃郡主昏睡过去:“丫头,你怎么这么大意,随意就把这些诉诸于口?” 虞清欢道:“解药是我,对么?” 百里无相知道不能瞒下去了,只好把话摊开:“丫头,你先回答我,第一个为淇王解毒的人,是谁?” 虞清欢道:“我外祖父。” 百里无相点点头:“这就对了。你外祖父是个很了不得的大夫。他虽然没办法解了淇王身上的毒,但却把毒暂时抑制住。我想他后来应该也没有放弃为淇王解毒,所以才会把你养成药人。” “你的血的确能解这小子的毒,但是你这个身量,只怕要将血流干流尽才够。但是用你的命去换你夫君的命,你夫君会高兴么?我们这些疼你的人又会怎么伤心?你想过这些么?” “为师说你外祖父很好,是因为他成功地把你培养成一个百毒不侵的人,但他到头来也没有告诉你原因,必定是知道自己没有把握在救淇王的同时保住你,所以才会到死也保守秘密。” “丫头,为师和你外祖父一样,不希望你死,你知道么?” 虞清欢垂下眼帘,默然许久,她问道:“你说我百毒不侵,但去年在淇州,我为何会感染水毒?” 百里无相道:“为师不知道,但大概是水毒和所谓的‘毒’有区别吧。” 虞清欢坚定地道:“师父,我知道您疼我,但是请您答应我,一旦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一定要让我给昭华解毒。” 百里无相有些哽咽,他还能说什么,只是叹息不绝:“傻孩子……” 虞清欢道:“师父,我父亲我母亲的结局,您是看到的。要是这世上一定需要有人牺牲,那死的人只能是我。因为我不是能扛起一切的英雄,所以昭华他不能死。” 百里无相深深叹了口气:“丫头,为师明白了。” 虞清欢道:“谢谢您。您也辛苦了,隔壁有间厢房,一直都有打扫,您今夜就在那里将就一下吧。” 百里无相起身,解了薛巍的穴道,对他吩咐道:“小子,我要睡了,你来给我守夜。” 二人走后,虞清欢在干净整洁的地板上,铺了床铺,然后让珍璃郡主躺着睡。 她则守在长孙焘面前,夜不能寐。 平日二人都若无其事,其实虞清欢心里一直绷着根弦,生怕长孙焘随时毒发,怕他再也救不回来了。 所以方才长孙焘吐血时,她吓得肝胆俱裂。 真的,如果她和长孙焘必须死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只能是她。 她无法想象,没有长孙的焘自己要怎么活下去,那种爱入骨子里的感觉,早已将她的灵魂吞噬了,她就是一个没有爱就活不下去的人。 外面的护卫赶来时,瞧见的是这样一副场景:小姐的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尸体,而小姐发髻凌乱地、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面目全非,好像被谁狠狠凌辱了一番。 一群属下吓得魂飞魄散,要是小姐出事,他们还要不要活了? 于是,护卫连忙让大夫去去检查,发现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招来仆妇忙活了一整宿,总算把小姐给收拾干净。 “小姐……”知微不在,顶了知微位置的阅微小心翼翼地伺候,“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白漪初自从醒来,就一直坐在铜镜面前,死死地盯着铜镜。 里面的人面目模糊,没了飞扬入鬓的眉,也没了灵蝶羽翼般的睫毛,就像个另类的秃子,关键是她还不知道,自己这头乌黑如云的墨发还能保住多久。 她气! 她怒! 她想杀人! 整整坐了一个多时辰,她这才将胸中的滔天怒火压制下去。 不杀虞清欢,她誓不为人! “来人!”白漪初把一只金钗用力地扎在妆台上,恶狠狠地唤了一声。 新一波的护卫很快就来了个领头的,白漪初让阅微找来笔墨,在纸上写下新的指令。 淤青红/肿的脸,诡异到恶心的五官,狰狞的表情丝毫不受影响。 她发狠地赌咒:虞清欢!你得意了是吧!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反击吧?这一次,我一定要弄死你!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的尸体剁碎喂狗! 护卫退下后,薛巍想要报给百里无相,可百里无相睡得跟死猪一样,他没办法,只好去敲响主子的房门。 “主子,白漪初有行动,刚派出去了一个人。” 虞清欢不慌不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正合我意,附耳过来,我告诉你应对之策。” 送上门来的,真是太好了! 薛巍附耳过去,听得眼睛发亮,末了,虞清欢轻轻唤了一声:“零,协助薛巍,听从薛巍的吩咐。” 翌日,珍璃郡主醒过来时,长孙焘还在昏睡。 “小舅母,你这是要……”珍璃郡主揉揉眼睛,望着正在换衣的虞清欢,奇怪地问道。 虞清欢用布条把袖子绑上,穿得简单利落,十分干练:“流民出现了问题,我必须过去看看。” 百里无相伸着懒腰走进来:“丫头,你就在屋里歇着,为师替你跑这一趟。” 虞清欢道:“王爷不在,还得有人主持大局,我不能不去,老头儿,请替我照顾好昭华,他要是少根毛,你就完了。” 百里无相又打了个哈欠:“安心去吧,为师帮你看着。” 珍璃郡主一骨碌爬起来,迅速整理仪容,她边洗脸边道:“小舅母,等等我,我随你一同去。” 虞清欢坚决拒绝:“不成,要是疫病就危险了,你不能去。” 珍璃郡主不管不顾:“小舅舅让我照顾你,所以我必须去。” 虞清欢道:“珍璃,听话,这不是闹着玩。” 珍璃郡主道:“小舅母,别把珍璃当孩子,说起来珍璃的年岁比你还大上几个月,你能做的,珍璃也可以,你能承受的,珍璃也可以,就让珍璃帮你吧。你不能总是以为别人好的由头,拒绝别人的帮助,太冷漠无情了。” 虞清欢没有再说什么,只好带着珍璃郡主前往城外。 “小姐,人走了。”白漪初屋里,阅微小心翼翼地禀报。 白漪初用戴笠把自己的脸裹住,闻言她笑得分外得意,恶毒的声音透出来,像是地狱爬出的恶鬼,更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按计划进行。” 虞清欢,你个贱/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次你死定了! 第611章 疫病,不会吧? 虞清欢他们到来时,城外已经戒严,所有流民被关在棚子里不允许出来,士兵列队巡查,一副即将有大事发生的样子,气氛紧绷得让人觉得压抑。 “王妃,您来了。”阿六连忙迎上来,他眼里遍布红血丝,似乎没怎么休息。 虞清欢随口应了一声:“王爷身子不适,你和陈校尉一定要稳住流民,别出什么乱子。” 阿六大惊:“主子他……” 虞清欢道:“放心,还有我呢!先处理这边的事情。发烧腹泻的那个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阿六把虞清欢给引了过去,那是一个独/立的帐篷,陈校尉正带着人守住门口。 “末将见过王妃!”陈校尉行礼,“这里恐有危险,王妃不宜靠近。” 虞清欢不以为意:“没有问题就不需要我来了,陈校尉,你与我说说情况。” 陈校尉道:“今日辰时,有一个孩子忽然腹泻,紧接着就发烧了,末将立即将他与身旁密切接触的人都带到了这里,期间几人都没走出去过。” 虞清欢道:“做得很好!辛苦了。与他们接触的士兵呢?” 陈校尉道:“都在门口守着,末将禁止他们乱走动。” 虞清欢道:“很好!在我查明原因前,任何人都别随意走动。” 说完,虞清欢这才与不声不响跟在身后的珍璃郡主道:“珍璃,你在这等我,别乱跑,也别乱碰。” 珍璃郡主拉了一下虞清欢的袖子,想说什么,但最终都化作一句:“你也要小心。” 她再胡闹,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不会医术的她,并未去随便掺和。 虞清欢走后,陈校尉走过来,不悦地看着正在踢小石子的珍璃郡主:“你这丫头怎么回事?不跟着王妃进去么?” “我……”珍璃郡主正想反驳,捂嘴偷笑的阿六凑过来贱兮兮地道,“就是,就是,你这懒丫头!怎么没有一点眼力见?王妃在前面忙着呢!你倒好,像是来观光一样。” 珍璃郡主咬牙,狠狠地瞪了阿六一眼:“再叽叽喳喳,本郡主弄死你!” 陈校尉脸色都变了,还以为是王妃身边的小丫头,谁知却是郡主,这可把陈校尉吓出一身冷汗。 正要请罪,珍璃郡主却开了口:“大人不必在意,本郡主不想引起骚动。” 陈校尉擦了擦汗,不着痕迹地退到阿六身边。 棚子里,虞清欢正凝神把脉,那些个大夫担心是疫病,一个个用棉布紧紧蒙住口鼻,缩足不前。 所以当虞清欢亲自去给流民问脉时,一群大夫臊红了一张脸,站在一旁垂着头,不敢去看虞清欢。 “仙女姐姐,你是天神派来救我的仙女吗?” 发烧的人是个羸弱的小男孩,因为饥荒和奔波,他瘦得仅剩皮包骨,说话的时候怯生生的。 虞清欢拍拍他枯黄粗糙的头发,柔柔笑了起来:“我不是仙女,但我是来救你的。” 小男孩又道:“那我是不是要死了?大家都很害怕我。” 虞清欢柔声细语地安慰:“有姐姐在,你不会死,姐姐向你保证。但是这几天你要听话,好好吃姐姐给你开的药,你能做到吗?” 小男孩知道自己不用死,欣喜极了:“能!我都听姐姐的!” 虞清欢道:“真乖!” 男孩的母亲吓坏了,好几次想出言提醒男孩,但都没成功,她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王妃娘娘恕罪,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王妃,请王妃恕罪” 虞清欢随口道:“起来吧!都是爹生娘养的人,哪有那么多贵贱之分。” 男孩的母亲感动得直掉眼泪,在这些淳朴的人心中,尊卑等级观念已经深深地刻在骨子里,就连对村里的里正夫人,也是得卑躬屈膝的,更何况是王妃娘娘。 众人对这个干实事且没有什么架子的王妃,印象好极了。 正此时,怀里的男孩忽然猛地抽搐起来,浑身痉挛,像是癫疾发作。 虞清欢像是早有预料般,立即将男孩搂在怀里,将他固定住,然后镇定自若地取出针,迅速扎在男孩的穴道之上。 几针下去,男孩头一歪,吐了她一身,但人也彻底平静下来,只是陷入了昏迷当中。 男孩的母亲又急又怕,屋内的人跪了一地,就连几个大夫,也跪在地上,准备承受王妃的雷霆之怒。 岂料王妃不但没有生气,只是将男孩小心翼翼地放回那简陋的榻上,还掏出帕子为男孩拭去嘴角的污秽。 她轻声道:“放心吧!不是瘟疫,只是吃错东西了,所以才引起发烧和腹泻。” 男孩母亲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接道:“前日孩子实在饿极了,他爹翻开石头抓了几只虫子给他吃,可能是这样吃坏了肚子。” 虞清欢看着男孩青白交错的脸,面色一沉,抬眸看向几个大夫:“他如此严重,按理来说昨日就应当出现了症状,但为何没有人查出来?昨日是谁给这孩子看诊的?不想太难看的话,主动站出来承认。” 其中一个大夫爬出两步,小声地道:“是……是草民。” 虞清欢目光攫住他:“为何没有诊出来?” 大夫瑟瑟发抖:“昨、昨日人太多了!草民……草民一时疏忽。” 被吐了一身尚且没有皱一下,然而此时却是勃然大怒:“疏忽!你把人命当什么?!若是救治不及时,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断送了!大夫最重要的是什么?除了医术就是品德和责任心!” 那大夫语无伦次地解释:“王妃娘娘,人实在太多了!草民……” “这不是借口!”虞清欢疾言厉色地打断他,“昨日我一共替四百一十九人问诊,每一个人的情况我都详细记录在案,若是他们此刻站在我面前,我仍旧可以把他们的情况一一说出来。” “我们问诊的人数差不了多少,你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让一个孩子遭这样的罪。闹得人心惶惶,给多少人添麻烦,你不思己过,还只想着找借口说人多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这样想就能心安理得了么?” 第612章 他来了! 大夫羞愧得无地自容:“草民知错!请王妃给草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虞清欢道:“你也别怪我苛责,正所谓在其位谋其职,你既然拿了衙门的银子,就应该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大夫与别行不同,需要十二万分小心,问诊时绝不能有任何懈怠,否则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害的就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念在你不惧危险主动请缨来为百姓看诊,这次我不会罚你。但你需得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负责,除了因为这孩子被单独隔离的人以外,你去找陈校尉要名单,那些觉得身子不适的人,全都要认真仔细地重新诊过脉。你可服气?” 毕竟男孩没有出任何意外,要是虞清欢重罚了,反而有点小题大做。 她这样做,没有人挑出半点错误,那些百姓更是对这个刚柔并济的王妃佩服得五体投地。 虞清欢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看向其余几位大夫,道:“近来辛苦几位了,我会从自己的私房拿出一部分银子,在衙门给你们的基础上,再给你们翻十倍。并且我答应你们,以后你们贩卖的药材,只要符合标准,朝廷的药堂也会优先购买,希望你们能随我一同努力,别让疫病发生。” 一群大夫感恩戴德:“多谢王妃!草民等一定会竭尽全力。” 虞清欢道:“好了,先用苍术、枳实、川朴、藿香、半夏、茯苓、薏苡仁、陈皮、蔻仁煎一碗药给孩子喝下,我会另外吩咐他们送些易克化的饭食给他,好在发现及时,问题不大,但无论情况严重与否,都不能掉以轻心。大家都去忙吧!” 几个大夫行礼告退,虞清欢看向这个和董实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心情有些复杂,最后她只是道:“你们放心,我和淇王会努力,让你们能饱。以后别再吃虫子了。” 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下层百姓的极致目标就是能吃饱穿暖,虞清欢这个承诺,重如千钧。 众人心底都感激着王妃。 虞清欢走出帐篷,刚想抖去身上的污秽,斜刺里忽然窜出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扑过来便要去抱虞清欢。 阿六动作极快,飞起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 结果那男人吐了一口血,捂着胸/口看虞清欢:“王妃,你装什么装?昨日给我把脉时,不是一直抓着我的手不肯放?现在我抱会儿怎么了?我也是要满足你。” 珍璃郡主最先冲出来,恼怒道:“呸!你这恶心的东西,胡说什么?!” 男人笑了,牙齿上都是血丝:“大家看到了么?这就是贵人们的样子!表面上对我们关怀备至,实际上心里根本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是恶心的东西!” 珍璃郡主怒极:“看来是早有准备,说!你为什么要污蔑王妃?!” 男人笑得十分邪恶:“我污蔑王妃?我一个小老百姓,我敢污蔑她!我瞧着你这小姐也像是有身份的,你们王妃什么德行,你肯定不知道!” “装得跟个菩萨大善人一样,实则是打着为我们看诊的旗号,趁机行不轨之事。我就没见过这样把脉的,拿着我的手摸来摸去,这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 阿六把剑抽出来,却被虞清欢拦住,珍璃郡主已是怒不可遏,她声色俱厉地呵斥道:“一派胡言!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说出这种话!” 男人冷笑:“怎么不敢?说起来王妃和淇王成亲已经一年多了,却连个孩子都没有。恐怕淇王是不碰她的,所以她空虚寂寞,才会趁把脉来揩男人的油。王妃,你这么想要男人,敢做得出就不怕没皮,怎么现在一句话也不敢说?被我戳中心思恼羞成怒得说不出话?!” 男人愈发得意,对着棚子里伸出脑袋看热闹的人继续道:“大家想想,会稽那么多大夫,需要她淇王妃来给大家看诊?别人家的官太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他整天抛头露面,还丝毫不在乎男女大防,礼义廉耻全不顾!这不是想男人,是什么?” “找死!”这话实在恶毒,就连陈校尉都听不下去了,他握紧腰间的刀,准备砍了这男人。 “让他说。”虞清欢面色冷凝,但却克制住了怒火,她静静地望着男人,眼里无悲无喜。 男人面目狰狞:“王妃,说不出话了吧?我最看不惯你这种仗着身份为所欲为的权贵!竟然对我有那种歪心思,一想到你碰我的手那种感觉,我都觉得恶心!” 珍璃郡主气的眼睛都红了,她恨不得撕了这狗男人,但她清楚地知道,这男人一直在激怒她们,一旦特们真的动手,有理的反而成为没理的那个。 这个时候,偏偏小舅舅不在,如果小舅舅在这里,有他出面维护,小舅母也不会受这种奇耻大辱!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多数人麻木冷漠,但有一部分人为王妃不平,可王妃没说什么,笨嘴拙舌的他们,要怎么帮王妃? 这时,一个男子看不过去了,说了公道话:“你这人忒不识好歹,王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你干的是人事吗?” 男人反唇相讥:“想必你也被王妃摸了吧?是不是乐在其中?所以你才开口维护这个伪善的女人,你想博取她的好感,让她再一次对你动手动脚?” 说公道话的男子气得脸色涨红:“畜生!你真不是人!” 男人双手一摊:“看,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别以为你们的心思藏得紧,瞒不过我的!” 方才昏过去的男孩听到了这动静,从榻上挣扎着爬起来,走出帐篷,为他的天仙姐姐打抱不平:“仙女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他的声音是那般的微弱,根本没有说服力。 男人笑容更深了:“王妃,你连孩子都不放过!天呐,你们听听,这个男孩竟然叫王妃仙女。依我看,王妃根本就是妖/精,黄口小儿都能迷惑!” 男人胡言乱语,前言不搭后语,但因为字眼实在恶毒,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上,都没察觉出他只是在找着难听的话说,而这些话根本没说服力。 就在众人担心王妃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时,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队锦衣人马向这边疾驰而来,衣是玄色的,披风滚了深蓝色的边,整齐而肃穆,扬起阵阵尘土。 为首的男人锦衣上绣着珍兽,威风凛凛,气宇轩昂,只是浑身散发的气场,让人忍不住胆寒。 在靠近临时搭建的棚子时,他的人都勒住了马,唯有他马不停蹄,像一只玄色的神豹,想这边渐渐逼近。 只见他来到那男人的身边,骑在马上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手中的鞭子如灵蛇探出,闪电般击打在目瞪口呆的男人身上。 两条手臂飞了出来,鲜血飞溅,灼红了众人的眼。 对着满地打滚,痛苦嚎叫的男人,他冷冷道:“在场的爷们都死了么?看着泼皮无赖欺负一个女人!” 第613章 兄长撑腰来了 陈校尉大惊:“敢问阁下是?” 卫殊骑在马上冷冷道:“本官是麒麟卫指挥使,奉圣命前来协助抗击海盗。你是驻军校尉吧?把方才发生的事给本官说说。” “卑职参见卫指挥使。”陈校尉连忙行礼,某些层面上来说,眼前的钦差大人要比王妃权力大得多,所以他分外重视,并把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卫殊。 卫殊听了,冷哼一声:“蠢货!这一看明显有人指示,否则他一个百姓,敢对王妃说这种话?你会用脑子么?不先把人控制住,竟然还放任他继续侮辱淇王妃,你怎么办事的?” 陈校尉连连告罪,卫殊没有搭理他,大喝一声:“来人!给本官揭了这东西的老底,看看这东西是谁指使的!” 训练有素的麒麟卫领命,齐声应了声“是”,便领命去办了。 卫殊骑在马上拱拱手:“臣卫殊,见过淇王妃,见过郡主。” 自从他出现,虞清欢和珍璃郡主的目光,自始至终从未从他身上移开过。 在与他视线交汇时,虞清欢几乎哭了出来。而珍璃郡主却是很开心,冲他发自内心地笑了。 卫殊扫视一圈:“哟!淇王不在啊!放任自己的王妃被欺负,真是怂到家了,算什么男人。” 众人怔住了! 这卫指挥使竟然如此放肆! 果真如传信那般,与淇王不合? 虞清欢极力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欣喜和激动,波澜不惊地陈述:“王爷他昨夜为了追击海盗的探子,受伤卧床,此时仍未清醒。” “哎呀!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这可如何是好,本官还欠王爷银子呢!” 卫殊装模作样地“关怀”一番,接着扫视一圈,声音不用刻意提高,也能传入几千人的耳里:“同样身为男人!本官真为你们感到羞耻。淇王受伤,淇王妃还坚持来处理你们这些破事,但在被人欺辱时,你们这些软蛋都不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就算良心被狗吃了,也该知道谁真正在为你们办事情!若是本官没有及时赶到,只怕你们和地上这东西一样,对着你们的救命恩人指指点点了吧?” “这件事本官绝对彻查到底,要是让本官知道,是谁在搅事情,影响朝廷抵抗海盗和安置你们,本官绝不轻饶!若是你们也要搅事,眼前的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话音刚落,卫殊长鞭一甩,男人的一条腿又没了。 血腥味弥漫,如同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没有人敢质疑这位大人的话,因为他看起来,便是那样冷酷无情的一个人。 用不了多久,麒麟卫便查清了男人的底细。 “怎么?可是海盗派来的奸细?”卫殊冷冷问道。 麒麟卫犹豫,不敢当众说出结果。 卫殊道:“这么说来,不是海盗搞的事情了?说!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在这种时候,还来做搅屎棍!” 麒麟卫道:“属下已查清,此事正是定北侯府的白漪初白小姐所为,她派人用重金收买了这东西,让这东西在淇王妃身上泼脏水。人证物证俱全,大人可要询问证人?” 珍璃郡主眼珠一转,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她!小舅舅受伤一事,虽然瞒得很紧,但她却是知道的。” “这女人真狠毒,为了对付小舅母,竟然利用流民闹/事,难道她不知道,小舅舅和小舅母为了安顿大家,花费了多少心思么?她竟然干这种事!真不是东西!” 卫殊露出了然的神色:“把人证物证带上,随本官一起去与白小姐对质,无论出于什么缘由,利用流民闹/事,都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说完,卫殊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进城了。连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也被拖走,徒留一地血腥,触目惊心。 白漪初,这下是你完了! 虞清欢始终微微垂着头,没有为方才的事情,抱怨一句委屈。 珍璃郡主却是愤愤不平:“小舅母,都是你太心善了!那女人为了陷害你,已经跳了一次水,这次竟然变本加厉,用这种狠毒的手段想要彻底毁了你!你还要忍气吞声到什么时候?她根本就是不甘居于人下,想除去你好登上正妃的宝座,你……” “珍璃,”虞清欢打断她,“与百姓的生死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眼下快要到饭点了,我要去看看预防疫病的汤药是否熬好了,你也别闲着,随我一同去。” 珍璃郡主不甘心地跺脚:“小舅母,白漪初她欺人太甚,你现在应该回去与那狠毒的女人对质,讨回属于你的公道。汤药先交给大夫们看着!” 虞清欢不为所动:“别说了。快随我去,早点忙完,才能回去照顾你小舅舅。” 说完,虞清欢去了熬药棚子。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这些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直到熬药的棚子传出低低的,压抑着的哭声时,淇王妃被气得偷偷哭的消息也渐渐传开了。 众人的怒火彻底被点燃——王妃竟然委屈得哭了,这个白漪初真不是个东西! 王妃不嫌他们低贱肮脏,亲自为他们看诊问脉,关心他们,帮助他们,甚至在他们出现情况时抛下受伤的王爷前来处理此事。 就算受了委屈也不向大家抱怨一句,强忍着到了棚子里偷偷哭,恐怕还是怕他们担心。 这么好的王妃哪里找? 可他们竟然差点被小人挑动,站在一旁看戏不说,甚至还想对王妃落井下石,他们简直不配为人! 最可恶的还是那白漪初,这还没进门呢!就为了正妃之位拿流民去对付王妃,这得是多么歹毒的一个女人?! 这种人就不配做淇王侧妃!真希望卫指挥使重重地惩治这毒妇! 而阿六的一句话,又让在场的流民更加无地自容,对白漪初恨得咬牙切齿。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大家了。其实朝廷的救灾物资还没批下来,你们现在穿的、吃的、用的,全是王妃用自己的嫁妆给你们置办的,这点白氏店铺的掌柜可以作证。” 说完,阿六也走了,徒留一众人,对着从未见过的白漪初,咬牙切齿,怒火滔天。 药棚里的虞清欢听着外面的动静,无声地笑了。 第614章 这就是她的反击! 虞清欢知道这个男人是白漪初找来的,而那些肮脏不堪的话也的确是白漪初授意说的。 在薛巍的跟进下,白漪初的计划无所遁形,但她知道这事后没有阻止,甚至放任这恶毒计划顺利实施,而她所做的反击,就是让卫殊来这一趟。 定北侯府权势再大,连淇王都不放在眼里的卫殊却敢惹,这事交给他处理最适合不过。 只要证据确凿,就算今天他整治了白漪初,嘉佑帝都会偏向他,谁让他是天子近臣,而嘉佑帝就喜欢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劲儿! 虞清欢清楚地知道,白漪初完了,在乎名声胜过性命的白漪初,将会遗臭万年,再也没有洗干净的机会。 这就是白漪初向长孙焘下手的后果! 珍璃郡主也终于回过味来,不禁佩服小舅母的手段,她忍不住小声地道:“我还担心你会被欺负,看来是我多虑了。” 虞清欢笑道:“珍璃,只要你小舅舅信我,她白漪初再厉害,也伤不到我分毫。就比如说,我做了这些事,我从来不担心你小舅舅会生气,因为我知道,他会支持我。” 珍璃郡主捧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什么时候卫殊也可以对我这么好?” 虞清欢沉默,她不讨厌珍璃郡主,如果珍璃郡主能成为她的嫂子,她会十分高兴。 但她再怎么喜欢珍璃郡主,也不会干涉兄长的事情,兄长喜欢谁她就喜欢谁,只要兄长喜欢,她都会无条件支持。 她继续为几大锅汤药添上柴火,最终也没有回答珍璃郡主。 珍璃郡主问她:“小舅母,你也觉得卫殊不可能喜欢我,对吗?” 虞清欢诚恳地道:“珍璃,这事我不知道。” 珍璃郡主没有气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会努力让卫殊喜欢上我,要是最终也没成功,那我也没有遗憾,毕竟努力过了。” 虞清欢问她:“满朝文武,都对卫殊恨之入骨,都不喜欢他,你为什么会希望他是那个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的人?” 珍璃郡主道:“初见卫殊的时候,我也觉得他很讨厌,但慢慢地我发现了,他只是不招朝臣喜欢,但他从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不结党营私,不以权谋利,更不仗势欺人。大家不喜欢他,是因为他不会对权势谄媚低头。” “而且他也洁身自好,从未与莺莺燕燕牵扯不清。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小舅舅的影子,他们明明是两个极端,却让我看到了相同的本质。” “要是这样的人都信不过,那些在膏粱地长大的世家子弟,又怎么能信得过呢?怎么是我托付终身的良人?小舅母,我喜欢的是卫殊他这个人。” “我不知道卫殊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如今的样子,但不管是什么,我都觉得心疼。如果有一天他的不再压抑了,我希望把他治好的是我。” 不可否认,卫殊身上有一种气质,虽然阴冷,充斥着致命的危险,但却能吸引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为他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怎么说呢?非要用个恰当的比喻的话,卫殊就像一条蛇,虽然让人胆寒恐惧,却会激起人的猎奇心里,想要去一探究竟。 更何况,卫殊无论文才武功,还是英姿相貌,都是一等一的。 怪不得珍璃郡主会为之痴迷,而且珍璃郡主也能真心地觉得卫殊好,这是非常难得的。 虞清欢道:“你说得对,他的确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虽然看起来无所不能,但却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楚。” 珍璃郡主若有所思,但最后什么都没问,只是催促虞清欢快些,她要早点回去看卫殊。 虞清欢挨个把每锅汤药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交代阿六看好这里,并照顾好流民,领着珍璃郡主往回走。 她出棚子的时候,揉了揉眼睛,使它看起来又红又肿,好像哭了许久似的,这让陈校尉等人,愈发心疼她受了委屈,对白漪初这个女人简直恨之入骨。 与此同时,卫殊带着人直接闯入了驿馆,找到白漪初的院子,把断了手脚的男人扔到白漪初面前。 因为他是御前宠臣,白漪初的护卫甚至不敢拦着,只能小心翼翼地护在白漪初面前。 卫殊拉了个椅子,大马金刀坐到白漪初面前:“白小姐,主动坦诚还是尝遍麒麟卫十二道刑罚之后再坦诚。” 白漪初带着斗笠,垂下来的白纱遮住了她的惊慌,但正因为有了这层遮挡,她只需要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自然:“大人说什么,我不明白。” 卫殊冷冷一笑:“装傻在本官面前没有任何作用,白小姐,你是人是狗,本官这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不用在本官面前装模作样。” 白漪初恍如受惊的小白/兔,伤心地道:“卫指挥使,我不知道你在办什么案子,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但你问案归问案,还请不要上升到人身攻击,你这样对一个柔弱的女子,未免有失你做官的身份。” 卫殊轻嗤一声:“看来白小姐还是对本官知之甚少,本官看起来是那种会怜香惜玉的人么?好了,本官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有好好把握,本官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你掰扯,那才是真正地有失/身份!阿琨。” 阿琨走上前来:“白小姐,证据显示,你命人收买这个男人去流民聚集的地方大闹一场,险些促成流民暴/动,你为何要这样做?” 只字不提淇王妃,因为他们是来谈白漪初指使人人去流民区闹/事,意图挑动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流民,造成流民动/乱一事,而不是来给淇王妃撑腰。 要撑腰,也不能落人口实。 白漪初刚否认:“我没有!” 卫殊用手指抵在唇边,笑得分外邪魅:“嘘嘘嘘!白小姐,证据确凿,本官劝你别找借口了,为彼此都留个颜面。你说是不是?本官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否是定北侯授意?!” 白漪初反唇相讥:“真是笑话!我父亲镇守北疆,立下赫赫战功,白家多少男丁命丧沙场,足以证明白家对朝廷的忠心,和对这片土地热诚,为何定北侯府要来挑动流民?大人,污蔑人也要找个好一点的借口,你这些欲加之罪,没有任何说服力!” 第615章 你觉得本官会怜香惜玉? “白小姐脑子没坏,应该记得那些死在沙场上的白家人都是旁支吧?你们嫡系可都是平步青云啊!”卫殊一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既然白小姐口口声声说不是定北侯府授意,那便是你自己的意思了。” 白漪初反问:“我为何要那样做?大人不要欺人太甚了!我可是好人家的孩子,容不得你这般污蔑!别以为吓我两句,我就会认罪,承认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说我指使人去挑动流民,那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还是这句话!” 卫殊把手中的鞭子一扯,忽然笑了:“本官做事只讲究证据,并不会因为你辩驳两句就会认为你无罪,所以白小姐,你别白费心思了,就算你舌灿莲花拥有三寸不烂之舌,你犯下的罪过也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本官之所以走这一趟,除了看在定北侯府的面子上,不像给你太难看以外,也想知道你一个高贵的世家小姐,为何要做这种歹毒的事!拿流民来开玩笑,你真是愧对你这个姓氏,也愧对你为人的身份!你连人都不配做!” “事到如今,你还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没错,真是无可救药!本官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严重影响了朝廷的安抚工作。” “既然落到本官手上,这事就绝不会轻易被你糊弄过去!看到你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本官也懒得知道是什么原因驱使你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了,本官没有深究歹毒心肠的兴趣。给你半个时辰收拾东西,随本官的人进京接受处罚。” 白漪初手指紧紧攥住,一张帕子都被她扣出了洞,这个鬼见鬼躲开的杀神,她怎么没有听过?这是一个除了陛下以外,连天都敢捅的人,不可能妄求他会因为定北侯府的地位而有所忌惮。 如今被他抓住了证据,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既然如此,那就拉下一两个垫背吧! 想到这里,白漪初幽幽道:“罢了罢了,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与强权抗衡?我随你们回京便是。” “只是我没想到,一个女人的妒火会让人心灵扭曲,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淇王妃看起来多么人畜无害的一个人,说话软软的,个子小小的,使人一看到就忍不住心生怜惜。但没想到她为了陷害我,竟然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定北侯府家风清正,很少有这些肮脏污秽的事情,所以我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心机手段了,着了她的道也是情理之中。” “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个人啊!轻而易举就让我这个即将进门的侧妃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怪不得能抓住淇王的心,任何人对这种拥有如此心机和手段的人都没有抵抗力吧?” “明明长得不怎么样,这一副七窍玲珑心倒是补足了缺陷。既然大人的眼睛里只看得到所谓的证据,那我也无话可说,是我技不如人,被人陷害也是没办法的。”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把自己的“委屈”和“无奈”演绎得淋漓尽致,并且还暗指这一切都是淇王妃为了陷害她所做出来的事。 一般人听了,恐怕真的会认为白漪初是苦主,被人陷害都无从反击,没有地方说理,只能暂时低头。 但是卫殊又怎么会被三言两语迷惑,默默地看着她声情并茂地演戏,最后嘲讽一笑:“阿琨,掌嘴!” 白漪初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阿琨扯开斗笠,一巴掌甩翻在地。 旁边的护卫想要上前保护小姐,却被麒麟卫给拦住了。 卫殊坐在椅子上,往后一倚,看着白漪初的目光都是轻蔑与鄙薄:“说话自己打自己的脸可能不痛,所以本官让你感受一下,真正被打脸的感觉。白小姐,疼么?” 白漪初被卫殊如此羞辱,急得眼睛都红了,她声音尖锐地道:“卫殊!你欺人太甚!你把定北侯府当什么了?!” 这时的她,斗笠掉落,一张没有眉睫的脸就这样呈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看了,不由得怔住,最后甚至有人低声笑了出来。 那些嘲讽的笑声,比直接打在白漪初脸上的耳光还让她难堪,她连忙遮住脸,整个人伏在地上,像一条狼狈的狗,正四处躲避路过的生人。 卫殊不冷不热地道:“定北侯府就算大权在握,那也只是陛下的臣子。白小姐这意思是说,定北侯府比陛下厉害咯?所以本官明知道你犯了大罪,也要放过你?白小姐,你把本官当什么人了?” 听到这里,白漪初尖厉道:“卫殊!你分明就是断章取义,蓄意针对!” 卫殊揉揉眉心:“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官真是猪油蒙了心,和你在这瞎掰扯浪费时间。证据摆在面前你还要狡辩,那本官也就不必给你脸面了!任何胆敢伤害陛下子民的行为,本官都无法允许!” “虽然本官所作所为,可能不合白小姐心意,但白小姐要知道,本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本官对陛下的忠心,不是白小姐一张嘴就可以撼动的。” 卫殊起身,抖了抖衣袖:“来人,将白小姐及与其相关的所有人都关进囚车,送往京城听从陛下发落。” 白漪初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卫殊的脚下,用一张诡异至极的脸盯着卫殊,眼泪流了满脸,真是恐怖。 她尖声道:“卫殊,你怎么可以这样?!” 卫殊缩回脚,并拍了拍被白漪初碰过的鞋子:“白小姐,本官还真可以这样,怪就怪你不该拿上万流民的事开玩笑。百姓是江山的基石,不是你用来不择手段的工具。如今这个下场,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给脸不要脸,早知如此,本官问你的时候,就该好好回答。非要像泼妇一样跟本官撒泼,这不是逼着本官做坏人么?哎呀,本官忘了,本官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坏人有坏人的做法,白小姐,你可要习惯才是。” 说完,白漪初被点了穴道,无论是撒泼打滚,还是苦苦哀求,反正她做不到了。 第616章 瑜儿,我的妹妹。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被麒麟卫擒住,为了防止有人先去京城报信,卫殊把和白漪初有关的人都抓了,并调了驻扎在会稽的麒麟卫,押送白漪初回京。 因为白漪初是主犯,所以她拥有独/立的囚车。 其他人则被绳子捆在一起,一串一串的,被押解上路。 卫殊还命麒麟卫在经过难民棚子时,尽量走慢些。 陈校尉带兵把流民从棚子里放出来,站在押送队伍的两侧。 于是,被关在囚车里,架住双手的白漪初,就像被扒光衣服果呈在众人面前,让众人围观一样。 所有人向她投以愤怒的目光,这是白漪初有生以来,第一次承受如此浓重的恨意与耻辱。 几千双眼睛,就像刀剑一样刺在她身上,使得她如同万箭穿心。 所有人看到她这个下场,都笑了,真是大快人心。 被虞清欢救下的小男孩怯生生地道:“娘亲,这个女人就是想要害我们的坏女人吗?她好丑啊!”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阿六搭腔:“可不是又丑又毒么?要不是卫指挥使来得及时,让那个泼皮无赖真的挑起你们的怒火,你们闹起来,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平息这场动/乱。” 男孩坚定地道:“王妃是好人,我们现在吃的用的,都是她用自己的嫁妆换来的,王妃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阿六一脸自豪地道:“我家王妃当然好,去年在淇州,也是她想尽办法救大伙儿,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男孩目光坚毅:“我要快点长大,将来习武练功,去保护王妃,这样她就不会被欺负了。” 说完,男孩捡起一块小石头,朝着囚车砸了过去:“坏女人!坏女人!” 这一砸,可是燎原之火,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他们开始指着白漪初破口大骂,有的甚至还向白漪初扔鞋子。 场面一度混乱,幸好有驻军控制住现场,这才不至于失控。 但白漪初和一行护卫,却被扔得血流满面,简直一点做人的尊严都没有。 阿六道:“陈校尉,你不怕定北侯府报复么?” 陈校尉道:“定北侯要是因为这种事就挟怨报复,那他也不配得到我陈某人的尊敬。将士们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大家从未害怕过,只因为国尽忠是一个士兵的天职,但要是被白小姐这样搞而死,那就真的太冤枉,太不值了!” 换言之,他定北侯应该严惩白漪初,而不是护犊子给她撑腰。 阿六道:“陈校尉不愧是我阿六的知己,每句话都说到心坎里去,等事情了了,咱们一定要坐下来好好喝一杯。” 陈校尉笑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阿六兄!” 押送白漪初的队伍走出城时,虞清欢刚好要进城去,看着落魄如狗的白漪初,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平静。 但白漪初显然不淡定,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她,仿佛要把眼珠给瞪出来。 珍璃郡主道:“这下她真的死定了!” 虞清欢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要是她,要么回去接受制裁,苟且偷生但却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要么借假死遁了,舍去定北侯嫡小姐的身份,从此窝在暗处向我报仇。” 珍璃郡主吓出一身鸡皮疙瘩:“你不担心?要不直接把她弄死吧!这玩意儿太可怕了。” 虞清欢道:“珍璃,我不担心她的报复。我担心的是定北侯。要是他因此失去理智,大秦真的就内忧外患了。” 其实虞清欢没明说,她最担心的应该是嘉佑帝。 白漪初是嘉佑帝亲自赐婚的,可她却做出这种事,简直是在打嘉佑帝的脸。 但不管怎样,嘉佑帝恐怕是存了用定北侯府对付淇王府的打算,这个时候,只要他从中挑拨几句,再睁只眼闭只眼让定北侯自己解决,那么定北侯这老匹夫一定会和淇王府杠起来。 这也是虞清欢之前一直不打算搭理白漪初的原因。 看来得去信风先生,让他想个解决办法才行。 珍璃郡主道:“那我们是不是最初就不该招惹白漪初,不该和她硬碰硬?” 虞清欢道:“不,重来千次百次,我也会这样做。谁让她敢伤害你小舅舅,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珍璃郡主撇撇嘴:“小舅舅真是幸福极了,遇到你这样护短的妻子。” 虞清欢道:“发那么多感叹做什么,我们快些回去吧。” 虞清欢和珍璃郡主到驿馆的时候,卫殊刚从长孙焘的房间出来,一出门就与虞清欢四目相对,兄妹相见的激动瞬间溢满眼眶。 卫殊望着虞清欢,一脸温柔,万般深情与疼爱,全都在一瞬间显露无疑。 虞清欢望着兄长,双目含泪,万般心疼与不舍,让她顷刻就红了眼眶。 珍璃郡主看看卫殊,再看看虞清欢,垂下眼睑,说不出什么情绪。 最后,珍璃郡主扬眸,一脸骄矜蛮横:“卫殊!本郡主终于见到你了!你小子让本郡主好找!不许走,本郡主有话和你说。” 说完,她一把将卫殊又拉了回去,留下一众麒麟卫挤眉弄眼。 到了院子里,珍璃郡主直接把他拉进厢房,这才冷着脸道:“你俩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时间不多。” 她快要哭出来了,她怎么看不出,小舅母就是卫殊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而他们,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愿意给卫殊和小舅母制造相处的机会,虽然她不该这样做,但她她想让卫殊开心,哪怕这一刻心如刀绞也没关系。 她不觉得小舅母会做什么对不起小舅舅的事,她打心底这样相信着。 只是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所以她尽量冷着脸,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一颗心已经稀巴烂,疼得她难以呼吸。 “多谢。”卫殊真诚地道了声谢。 这让珍璃郡主沉在心底的抑郁之气顿时一扫而空,笑容转瞬间又回到了珍璃郡主的脸上,她笑了,十分开心,小百合那般摇曳迷人。 “不客气,谁让我看上你了,为你做什么事,我都甘愿。”说完,珍璃郡主的脸瞬间爆红,她不是没有大脑就说出这番话,实际上,她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的。 因为她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会努力去争取卫殊,哪怕最后没有什么结果,她也不留遗憾。 珍璃郡主走了,与刚进来的虞清欢擦肩而过。 虞清欢没有注意到珍璃郡主那红得要滴出血的脸,目光看向屋内,那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 “长兄。”她关门,轻轻呼唤出这么两个字,便已是泣不成声,哭得不能自已。 卫殊凝着她,死死地凝着,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拉起了她的手,再猛地搂进了怀里:“瑜儿,我的好妹妹。” 第617章 她说我是她最亲最爱的人 就这么一个瞬间,卫殊这个冷如冰山的男人,登时融化了。 他面目拧做一团,额上青筋暴起,两行像是压抑了万年的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抱紧虞清欢,抛去任何不该有的情绪,此刻只是亲人相逢的喜悦与感动。 “兄长……”虞清欢低低唤了一声,眼泪湿/了卫殊的胸膛,心里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卫殊亦然,兄妹相认,除了高兴,他心里没有其他。 他知道,怀里这个小小的人儿,是他从未尽过兄长职责,但却会豁出性命用一辈子来守护的人。 为了妹妹,就算让他立即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不知过了多久,等两人都把一腔难以言喻的感情都发/泄出来后,怀抱这才松开。 卫殊偏过头擦去脸上的泪,不想让虞清欢看笑话,谁知哽咽喑哑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瑜儿,知道你还活着,我……我好欣喜。” 虞清欢笑了,笑着笑着,眼泪簌簌落下:“哥……我拥有全天下最好的长兄,我好幸福。” 兄妹俩四目相对,结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殊摸摸她的头,极尽温柔:“阿瑜,乖乖的,好好活着,等着哥哥为父亲母亲沉冤昭雪,到时候,我们要做最亲的兄妹,哥哥会用一生,呵护你不被伤害。” 虞清欢又扑进卫殊怀里,紧紧地搂住卫殊的腰,但很快就放开,她抬眸,小脸上尽是笑意:“哥,这些年我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被好多人欺负过,过得很惨很不好。所以你也要好好活着,兑现你一辈子对我好的承诺,否则我被欺负了,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卫殊柔声道:“傻丫头,你会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就算为了彼此,也要好好活着。” 虞清欢道:“你是我最亲最爱的兄长,一定要为了我,保重自己,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卫殊再拍拍虞清欢的头,心底的高兴藏都藏不住,从眼睛里跳出来,一双阴鸷的眸,好像亮起了光。 他被这句“最亲最爱”给治愈了,不管曾经有多少伤痛,遍尝多少苦涩,现在都不痛不苦了。 因为他最在意的人,也同样在意着他啊! 卫殊笑了,久违地笑得很开心,虽然有眼泪滚滚而落,但他的笑比任何时候都灿烂:“我从来都拿你没办法。” 虞清欢拉着他破了个洞的袖子,心疼地小声絮絮叨叨:“要懂得自己照顾好自己,饿了要记得吃饭,冷了别忘了加衣,不高兴时想想我,千万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千万要记得,这个世上有人牵挂着你。我相信有朝一日,我们都能光明正大地活着,那时候,我会告诉天下人,我有一个多么了不得的兄长。” “好。”卫殊又宠溺地拍拍她的头,道了句“珍重”后,拉开房间的门,意气风发地离开了。 他的身上披着阳光,玄色衣裳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晾晒在温暖下,没有阴郁沉积,上头的珍兽泛着粼粼金光。 就好像他离开了地狱,第一次沐浴在人间的温情下一样,那般地轻松舒适。 隔着朦胧的泪眼,虞清欢仿佛觉得自己的兄长在发光、发亮。 她笑了,又落下两行眼泪。 珍璃郡主在拐角处的栏杆上坐着,双腿晃来晃去,忐忑不安地等待,总算等到卫殊出来了。 “卫殊。”珍璃郡主跳下栏杆,小跑着奔向卫殊,手腕上的银铃,一阵一阵脆生生地响。 暮春美景,风云韶丽。 “郡主。”卫殊止住脚步,向珍璃郡主认真地行了个礼,抬起头时,两边唇角都飞扬着,就连那眉,仿佛都承载了明韶流芳的春光,“多谢你。” 这不是珍璃郡主第一次见卫殊笑,实际上,卫殊经常笑,右边的嘴角喜欢微微上挑,可是那笑透着冷漠、疏离与嘲讽,仿佛对世事漠不关心。 所以这是珍璃郡主第一次见到卫殊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那样好看,他整个人都好像发了光一般。 珍璃郡主瞬间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那时卫殊已经走远。 她咀嚼着卫殊的感激之词,回想着卫殊的笑容,觉得很满足也很幸福。 “不用谢,我愿意。”珍璃郡主呢喃,声音随着风吹飘散。 她此刻的心情,大概也和这明媚春光一样。 “小舅母。”珍璃郡主目送卫殊远去,转身进了屋。 能和卫殊说上两句话,真是太好了!她很开心,并且觉得满足。 要是每次见面都能进一步,就足够了。 虞清欢擦了擦眼角:“珍璃,谢谢你。” 珍璃郡主道:“小舅母,你不用跟我客气,我这是在帮卫殊。” 虞清欢终不忍心让珍璃郡主胡思乱想,解释道:“当年我在锦州时就认识卫殊了,他于我而言,是最最亲的兄长,但是我不希望自己影响到他的前途,珍璃,这事你要保密,别让人知道我和卫殊是旧识。” 珍璃郡主撇撇嘴,呢喃:“原来是青梅竹马,怪不得这般情谊深厚。” 虞清欢:“你在嘟囔什么呢?” 珍璃郡主郡主连忙抬眸,道:“我在想,小舅舅知道我帮你们,会怎么罚我。” 虞清欢笑道:“我与卫殊的事,你小舅舅知道,放心吧!他不会生气的。” 二人边说话边进屋,谁也没有注意到隐蔽的角落,一个身影隐于其中,方才的一幕,他看得一清二楚,没有漏下任何一丝细节。 屋里,百里无相正盘坐在长孙焘的床前,慢条斯理地呷这茶,明珠和灰灰趴在他身边睡觉。 而薛巍软倒在地,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 正是因为薛巍的昏倒,才使得躲在暗处的黑衣人不曾被发现。 虞清欢怔住,不曾想师父竟然会发现薛巍的用处:“老头儿,你……” 百里无相瞪了她一眼:“你这死丫头,还真是一点都不小心,你偷偷私会青梅竹马一事,自然要越少人知道越少。” 第618章 怎么那么容易满足呢? “老头儿说话难听死了!”虞清欢与珍璃郡主一同跪坐下去,“不过也是因为知道有老头儿你在,所以我才会这样。你可要保护好我,要是我出什么意外,你就没人传承衣钵了。” 百里无相看向珍璃郡主:“这小丫头我挺中意的。” 珍璃郡主连忙摆手:“我才不中意你,老头儿,别打我的主意,我告诉你,我才不会每天去和那些臭得要死的药打交道。” 虞清欢耸耸肩:“瞧,人家看不上你。所以你要好好保护我,毕竟你只有我这么个宝贝徒儿。” 百里无相“切”了一声,端起茶杯转到一边,懒得理会虞清欢。 珍璃郡主知道这师徒俩大抵有话要说,所以借口睡觉便离开了。 珍璃郡主一走,虞清欢的面色变得无比凝重:“老头儿,昭华怎么还没有醒来?” 百里无相道:“毒素在体内四处乱窜,重新归拢起来也要时间。我会尽快给他调制一些救命用的药,否则他只要再毒发一次,哪怕命硬如石头,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虞清欢道:“这毒实在太厉害了,连明珠都无法及时预警。要不然昭华也不会着了那白漪初的道。” 百里无相道:“要是不厉害,怎么连为师都解不开?你别瞎想了,夫君虽然重要,但自己也要照顾好,知道么?” 虞清欢道:“师父,我晓得的。” 百里无相谈了口气:“你借麒麟卫的手收拾白漪初,这方法倒是不错,但如果昏君放定北侯回北疆,事情就大条了,你想过这样的后果么?” 虞清欢道:“自然是深思熟虑的后果,师父,白漪初这女人并非一般的女子,她心机深沉,而且狠辣,要是把她放在身边,必定会遭到反噬,这次的事就是个例子。” “所以哪怕知道会因此得罪定北侯府,白漪初也必须要走!再说了,定北侯也不是那种不招惹就好相与的人。” “今上把她赐婚给昭华,本就是打着利用定北侯府对付淇王府的主意。冲突一定会有,只不过早晚而已。” “与其被狼崽子杀进老巢才反击,不如先发制人,一击必中。因为这样的哑巴亏,我们绝对不会吃。” 百里无相道:“说得好。我的徒弟怎么能吃亏?你别怕,要是定北侯府敢动你一根汗毛,我直接炸飞它!” 虞清欢扑到百里无相身边,感动地道:“师父啊!您真是太护犊子了啊!” 百里无相推开她:“只有这么个崽崽,不护你护谁?” 另一边,卫殊神采奕奕地出了驿馆,阿琨一本正经,假装看不见,但他的属下都疯了。 平时不碰任何女人的大人,竟然被郡主牵着进屋,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大人会做郡马吗?但郡马的职位并不高,会不会亏了啊? 珍璃郡主可真会疼人,瞧大人牙齿露出来这么久,就没有收回去过,难道大人不怕牙齿被晒黑么? 卫殊骑在马背上,让马慢条斯理地走着,他嘴角一直抿着笑意,时不时忍不住就笑出声,看起来傻里傻气的。 阿琨清了清嗓子,提醒主子要淡定,保持住身为冷面指挥使的形象和尊严。 卫殊却偏过头,凑近他轻轻说道:“阿琨,她说我是她最亲最爱的人!” 阿琨用力地咳了一声,见这样的提醒在已经魔怔的主子面前不起作用,他只好扬鞭用力打了一下马臀。 骏马吃痛狂奔,卫殊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酣畅淋漓,疾风将他的笑声带走,一连串的,撒了一路,可吓坏了行人。 阿琨却不急着追上去,只是心疼地道:“主子怎么就这么容易满足呢?” 卫殊处理完白漪初的事情后,又去流民那里走了个流程,最后前往海边与韩将军汇合了。 杨迁听闻驿馆动静挺大,不大放心,便以十六的身份来了趟驿馆,可正巧遇上了去看望长孙焘的珍璃郡主。 杨迁也没见过郡主,自然不知道她的身份,经过时看都不看一眼。 珍璃郡主这暴脾气就上来了:“喂!你谁啊?是眼睛瞎了还是嘴巴哑了,没看到本郡主么?不长眼的东西!” 杨迁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震惊且嫌弃,最后嘲讽一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聒噪的八哥,失敬失敬。” 说完,他大步跨进去,把门“砰”的关上,靠在门上自言自语地道:“这女人谁啊?真是有病!” 虞清欢看见他,随口问道:“小十六,你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杨迁擦额:“可不是见了鬼么?方才一个疯女人见到我就骂,真是活见鬼了!” 虞清欢忍不住大笑:“那是珍璃郡主,别这么没礼貌。” 郡主怎么了?要是荥阳王府没出事,他一个大柿子日后也要继承荥阳王爵位,说起来还比珍璃郡主高上那么一丢丢。 虞清欢低声道:“人家是太后喜爱的皇一品郡主,你比不上的。” 杨迁抱着手臂,没好气地问道:“王爷怎么样了?” 虞清欢道:“有师父在,暂时是度过难关了。” 杨迁道:“这女人不能放过,我过来就是为了和你谈这事。” 虞清欢道:“先进屋再说。” 屋里,杨迁问道:“要怎么对付白漪初,你心里有章程么?” 虞清欢道:“暂且没有,如果去刺杀她,很难做到干净利落。” 杨迁道:“这不还有我么?先前他们父女俩就商量着让人扮成海盗虐/杀你,这次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何?” 百里无相插嘴道:“这个主意甚好,我赞成,千万别手下留情,把她往死里整,这女人心眼忒坏,我徒弟她也敢害,是真的不配活着!” 虞清欢道:“老头儿,你别激动。” 杨迁道:“就这么决定吧!我这边会安排好,必定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虞清欢道:“劳烦你。” “死小子!敢在我面前甩门,你找死!”珍璃郡主捂着鼻子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杨迁迅速站起,一溜烟地跑了。 第619章 一定要杀了她! 珍璃郡主把手拿开,露出被撞得红彤彤的鼻梁:“小舅母,这是谁啊?竟然敢欺负到我头上。” 虞清欢道:“这是我们家小十六,比阿六还要狂妄,一点也不可爱,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珍璃郡主揉揉鼻头,委委屈屈地道:“小舅舅好点没?” 虞清欢道:“差不多了,兴许明日就能醒,你别担心。” 虞清欢没说错,长孙焘第二日一早就醒了,这次毒发,对他身体伤害不小,以致他醒过来时分外虚弱,端着碗喝药时,手不停地发抖。 “师父说,你现在身子亏虚得厉害,需要喝七日的药才能调理过来,且别着急,有我在。” 长孙焘虚弱一笑:“晏晏,吓坏了吧?” 虞清欢把药碗放下:“可不是吓坏了么?真的快要吓死了。昭华,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长孙焘道:“没有,只是提不上劲,其他都没问题。晏晏,你还好么?” 虞清欢道:“我没事,只是白漪初惨了。” 长孙焘道:“没惹出大祸吧?需要我给你收尾么?” 虞清欢道:“我出手怎么可能惹出大祸?白漪初指使人收买了流民,想让我身败名裂,险些挑起流民动/乱。我让卫殊来了一趟,证据找齐后,她便被麒麟卫押送回京了。” 长孙焘道:“每次遇到危险,救你的都是他,晏晏,对不起。” 虞清欢笑了:“傻子,我们是一家人,你在意这些做什么?” “好。”长孙焘乖巧地应了一声,像是心里头藏了事情,不再开口了。 虞清欢察觉到他的异常,也没有说话,静静地陪在他身边,捧着一卷书看。 看累了就问长孙焘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接着又端起针线筐,细心地为长孙焘缝制衣裳。 长孙焘看着她捧着针线那认真的样子,心却如刀绞般难受,他听到了,听到了晏晏和师父的那番对话。 原来晏晏可以救他,但如果是那样的话,晏晏就会死,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怎么抉择,总之,他心里堵得要死。 要是用晏晏的命才能换他活着,他怎么允许?他怎么能允许! 但晏晏是个认死理的人,如果有一日自己毒发,她肯定毫不犹豫用自己的命换自己的命。 最好的办法只能把晏晏赶走,可是那样的话,她又得多伤心,多难过? 他不要晏晏伤心,也不要晏晏牺牲性命……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身体萌生死意。 以前不管怎么难熬,他都咬牙坚持,他要活过那些希望他死的人。 后来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晏晏却给了他最有力的支持,所以他熬了下来。 可当他知道,这个招人疼的小家伙要牺牲自己换他的命时,他第一次不想活了。 这让他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心不得安宁,也仿佛失去了一切活力,甚至连话他都不想说了。 哪怕是强颜欢笑,他都做不到。这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长孙焘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睁着眼睛看幔帐上的纹路,复杂的思绪阵阵涌上心头。 “你都知道了?对吗?”虞清欢放下针线筐,回眸认真地盯着他。 长孙焘转身撞上虞清欢认真的眸子,一时语塞:“我……” 虞清欢叹了口气,道:“这还没到那一步呢!怎么就先杞人忧天了?昭华,我并不是为了成就自己所谓的大义就拿命开玩笑,我也没有冲动,我是真的深思熟虑过后,才做出的决定。”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先去下面等你。等你完成了你的抱负,等你实现了盛世安稳的宏愿,再来找我不就成了?” “昭华,你我应该相信前世今生的。如果其中一个人先走了,也只是短暂分开一阵子,并不是永别。” “不过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另外一种解决的方式,就算不用我换你,你也能活下去。上天把我送到你身边,又怎么会狠心地这么快把我先收回去?” “所以我们要心存希望地活着,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日,勇敢地迎接任何可能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 “要是你打着为了我好的旗号把我赶走,或者用那些幼稚的手段来跟我恩断义绝,那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就算死了,也会去你找不到的地方。” “晏晏……”长孙焘翻身/下来,把虞清欢搂在怀里,紧紧搂住,半响才哽咽出声,“我答应你!” 若他长孙焘只是一个稍微有点责任感的亲王,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妻子给他换命。 但自从经历了归雁城一事后,他明白这个世上,有比小情小爱更重要的大义。 而要成就大义,就必须有所牺牲。 正因为万不得已时,他很可能会接受牺牲,所以才会这般懊悔和心痛。 而在虞清欢心里,有长孙焘才有天下,没有长孙焘天下屁都不是,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长孙焘要活着,好好活着,背负着那些正在忍饥挨饿的百姓活着,传承父亲与母亲的精神,活到盛世清平。 “好了,怎么越活越年轻,跟个孩子似的。”虞清欢拍拍他的背,好一顿安抚,才又继续捧着针线筐。 以前娘亲教她时,她是很不屑女红的,但自从成亲后,她多么庆幸自己女红尚可,这样就可以为心爱的人缝衣裳。 等有空了,也要为长兄做衣,二哥、表哥还有义兄也要做上几件,一直受他们的关照,却不曾好好报答。 “晏晏……”长孙焘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我要吃好吃的,你给我做好不好?” 虞清欢放下针线:“真是服了你了,说你是小孩你还不承认,我给你做去。” 虞清欢走后,长孙焘唤来阿零:“告诉本王,白漪初她都做了什么好事。” 阿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长孙焘。 长孙焘默然半响,忽然冷笑一声:“白漪初这女人生性狡猾,杨迁的人马恐怕杀不了她,奸细那边的事情也差不多了,给谢韫传信,让他亲自跑一趟,务必要把白漪初斩于刀下。” 第620章 卫殊是要尚公主的! 长孙焘很愤怒,这女人敢如此侮辱晏晏,想必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既然如此,他现在就送她上路。 阿零离开不久,虞清欢便端着香喷喷的南瓜粥来了。 长孙焘很快收拾好情绪,笑吟吟地看着虞清欢:“晏晏,喂我。” 玉京。 要说轻尘大师也已入京许久了,他在城郊普泽寺挂单,成为普泽寺的一名僧人。 主持见他佛法高深,便让他去大殿解签。 他坚持一日只解一签,主持原先还不大高兴,但只要他解过的签文,没有不应验的,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轻尘大师的名号就这样打响了。 这日,长公主的銮驾到达了普泽寺,由于提前和主持打了招呼,轻尘大师勉为其难地答应为其解签。 “大师,此签如何?”长公主身居高位多年,就算是没有丰容靓饰,少去凤冠金钗,威仪气度也是浑然天成。 轻尘大师眉头微微蹙起,问她:“施主,敢问你想问的是哪方面?” 他手中握着签,上头书着“遐迩一体,率宾旧王”。 长公主见大师露出这番表情,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本宫想问子女姻缘,还望大师如实告知。” 轻尘大师道:“任重而道远。” 长公主道:“如此艰难?” 轻尘大师道:“缘分本不该刻意寻找,该来的自然会来,可施主之子女,正在向命运强求本不可能的缘分。” 长公主道:“大师,本宫关心的是,子女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 轻尘大师道:“施主,这世上没有不会让人受伤的感情。有的因为外界纷扰压力,遍体鳞伤,有的因为感情本身,体无完肤。且看是哪一种罢了。从签文上看,美好的事看起来十分接近,实际却上很遥远,但人为的成分很高。不过最终结果嘛,贫僧也无法断言,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望施主恕罪。” “大师不必在意,这天下又有谁能够断命?”长公主有些唏嘘,“大师,若是本宫问家人前程,此签又当如何解?” 轻尘大师执笔在纸上写了一个“裂”字,递与长公主。 长公主像是早已有这样的思想准备,如在情理之中,表情并未有丝毫诧异:“大师,本宫该当如何?” 轻尘大师摇摇头:“施主,没有所谓的命定,一切全看个人选择罢了。贫僧只能送施主几个字,当作你我这小小缘分的赠言。” 最后,轻尘大师在纸上又写下“顺势而为”几字,便再也不说话了。 长公主起身告辞,走进大殿烧了柱香,仪仗很快便离开了普泽寺。 当夜长公主入宫看望太后,准备出宫时被王公公截去了承明殿。 “臣妹拜见皇兄。”长公主盈盈行了个礼,动作行云流水,亲近礼貌中带着疏离。 嘉佑帝端坐龙/椅,像是在与长公主闲话家常:“朕听说你去了普泽寺,怎么样?轻尘大师真如众人所说那么灵验么?” 长公主不以为然地道:“江湖骗子罢了,说话模棱两可,也不能说他对,但也不尽然错,反正就是瓶万精油,哪里需要抹哪里,怎么抹都行。” 嘉佑帝笑了:“看来真不怎么样,否则你也不会说出这般话。” 长公主道:“皇兄怎么会对轻尘大师这般好奇?” 嘉佑帝指了指桌上的奏折:“朕这不是以防万一么?你看看,这些都是从扬州一带搂出来的北齐奸细的案子。现如今京城忽然冒出这么一号人,怎知是人是鬼?” 长公主道:“臣妹倒是认为不足为惧,任他在扬州藏得再多,不也被一一抓出来了么?” 嘉佑帝道:“说的也是,朕现在的心头大患,应当是沿海海盗才是。这个杨迁,可真能够蹦跶的,短短数月,扬州沿海的渔村都变成死村了,朕最近一直因为这个头疼。” 长公主没有露出担忧的神色,反而向嘉佑帝道喜:“恭喜皇兄,贺喜皇兄。” 嘉佑帝问:“喜从何来?” 长公主直言不讳:“历史以政绩评价一个帝王,我们的祖先大秦成祖皇帝建国之前,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但因为创立了大秦,所以历史只会歌颂他功勋。” “圣祖皇帝平息四国动/乱开创盛世,无人在意他半胡人的身份,功德碑上刻满了他的丰功伟绩。” “而皇兄从父皇手里接过这个江山后,皇兄的功劳,已经不足以盖过前人的光芒,眼下可不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么?只要驱除这些海盗,他日史书工笔,皇兄必定也是最出色的那笔。” 嘉佑帝认真地咀嚼长公主这番话,最后哈哈大笑起来,眉宇间都是恣意的喜色:“阿若,这就是朕喜欢你的原因。虽然你我不是一母所生,但你做的事,说的话,最让朕窝心,所以朕才给你这般体面,让你在人前风光无限。” 长公主垂眸,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皇兄对臣妹的好,臣妹永志不忘。” 嘉佑帝忽然倾身,一只手按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盯着长公主,笑容也是讳莫难辨:“既然你如此忠心,朕也愿意信你,不过你要告诉朕,你有没有因为朕看中卫殊,所以你才会让珍璃去追着卫殊跑?” 长公主跪了下来,但神情并不慌乱:“皇兄明鉴,珍璃对卫殊是真心的,这孩子自从第一次遇见卫殊,便着魔了。” 嘉佑帝忽然变得疾言厉色:“你明知道朕不希望卫殊与任何一个权贵沾上边,你仍旧支持珍璃,朕问你是何居心!是不是舒服日子过多了,所以想和朕唱唱反调?!” 长公主不慌不忙地道:“皇兄,臣妹只有一双儿女,有且只有一双儿女,其他的臣妹无法做主,但阿叡想娶谁,珍璃想嫁谁,臣妹都会拼尽一切支持!” 嘉佑帝把镇尺用力掷在地上:“卫殊是朕看重的人,是朕要留给公主的人选,难道你也要和朕抢?!” 长公主没有说话,默默地垂着头。 嘉佑帝见她这副“怂”样,得意极了,半响,他才话锋一转,道:“你非要卫殊,也不是不可以,且看你怎么选择了。” 第621章 大势将成 好笑!好笑! 她想要卫殊做女婿,也得卫殊点头不是!口口声声说看重卫殊,转头还不是把人给卖了? 长公主心里嘲讽,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早已对讨好这个皇兄分外熟练,只听她道:“且听皇兄吩咐。” 嘉佑帝见长公主如此恭顺,心里被捋得无比顺畅,他坐下来,声音很平缓,再无方才声色俱厉的模样:“你的封地在扬州一带,你知道该怎么成全朕的千秋伟绩。” 长公主大惊:“臣妹不知。” “不知?还是不敢?”嘉佑帝的脸又板上了,“亦或是不愿?” 长公主惶恐道:“还请皇兄明示。” 嘉佑帝见她像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耐着性子解释道:“多亏你提出的观点,让朕豁然开朗。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海盗只是不时骚扰大秦沿海边境,就算成功把他们驱逐,那又有什么意思?若是这些海盗把整个扬州占了,民不聊生,朕的大军再从天而降,把海盗全都赶出去,那朕不就可以成为救世主了?你的封地在扬州最富庶的地方,为了帮朕,你知道怎么给予海盗方便。” 长公主咬紧下唇,最后低低应了声是:“臣妹遵命。” 嘉佑帝心满意足,让她离开了。 王公公凑到跟前:“陛下,长公主似乎吓着了。” 嘉佑帝不以为意:“没吓着怎么会听朕的话?朕这个妹妹,最是不经吓了,时不时吓一下,她才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随她去,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违抗过朕的命令,相信这次亦然,要是她不听话,朕能给她荣华富贵,也能让她不得好死。” 王公公额上直冒冷汗:“陛下,可要知会卫殊和韩将军。” 嘉佑帝思索片刻,道:“把朕的想法传达给卫殊,告诉他,好好发挥他的监军之权,要是打猛了,把海盗真的给赶了出去,朕可要罚他的。” 王公公低低应了声“是”。 嘉佑帝甩下一堆奏章,想象着自己百年之后,人人提到他时都要赞一句抗匪英雄,不由得笑了起来,阿若还真是出了个好主意。 长公主领着女官走在甬道/上,仪态万千,步伐轻盈,华美的宫装裙裾逶迤在地,和往常没有不同,直到上了马车,她才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她拔下头上的珠钗,捋了手腕和腰间的玲珑金宝,全都扔在地上,仰头时隐见喉结上下滚动,两行眼泪从眼角滚落…… 这是什么无道昏君!竟然拿百姓的命开玩笑,为了死后不至于籍籍无名,成为千百帝王中的隐形存在,竟然让她大开城门,放海寇进来对百姓烧杀掳掠。 说到底都怪自己,不该拍这道马屁,封地一共几万百姓,她以后要背负多少罪孽啊? 身上之所以珠光宝气,全仰仗封地百姓的供养,长公主府之所以这么风光,全依赖他们每年一粒不落地上交赋税。 如今竟要把他们推入火坑么? 长公主崩溃了,这么多年为了活着,她为虎作伥,干了不少狠毒阴私的事情,可她不曾真正害过任何一个百姓,因为父皇唯一一次抱她,就是在絮絮叨叨讲着天下大事、百姓为重。 她从来不曾违逆过父皇的心愿,所以尽管她坏,她帮着皇兄稳定政局时害了不少官员,可她手上没直接沾上百姓的血,她还可以宽慰自己,她没有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百姓。 “公主……”女官轻轻唤了一声。 “本宫没事。”长公主哽咽着,昔年旧事充斥整个脑海。 她是宫女所生,母亲早亡,她无依无靠,承蒙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不弃,把她养在膝下,这才成就了她的泼天富贵和荣华。 父皇对她不怎么好,也只抱过她一次,相反那个总是对她冷言冷语的皇后,从未慢待过她。 后来,皇后高龄生下了昭华,一直未立储君的父皇,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晚来子身上。 可昭华皮啊!猫厌狗嫌没人喜欢他,整日把宫里搅得天翻地覆。 后来毅勇侯和川平郡主诞下一女的消息被写在折子里递上御案,父皇就把昭华赶到了北疆,希望毅勇侯帮忙管教,也做着迎娶定北侯之女为正妻的打算,为昭华日后登位铺路。 可父皇还没等到昭华变成好孩子,就被早已长成的儿子害了性命。 国无主君,她深知羽翼未丰的昭华成不了事,所以她义无反顾地支持了如今的皇帝。 现在想来,她错了,真的错得万分离谱。 她怎么能忘记,皇兄那和煦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多么狠毒的心,那是个浑起来六亲不认的主。 “本宫悔啊……”长公主哭着扑到了女官肩上。 “公主,”女官柔声劝慰,“不管是什么事,既然已经发生,那变无力改变,不如顺势而为,为以后做打算才是。” “顺势而为。”长公主忽然止住了哭声,想起那老和尚给她的赠言。 一个想法油然而生——如果他支持昭华,掀翻如今的皇帝?结局会如何? 普泽寺梵音缭绕,轻尘大师掐了掐手指,无声地笑了——淇王,天都在帮你。 帝星归位,大势将成。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了四月,迎接风先生的队伍也即将入京,他们来到一处寺庙歇脚,长公主驸马和风先生心血来潮,便要手谈一局。 长孙翊知晓他们的想法后,立即着人摆上棋局,供二人/大杀四方。 风先生看着他殷勤的样子,在心底摇了摇头。 如此明显刻意的讨好,实在难以想象出这是一个储君做出来的事情。 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个臣子,储君在臣子面前,该有的架子还是要有,礼贤下士并不是一味逢迎拍马谄媚讨好。 而且方才他们入寺庙时,寺庙门口有许许多多无家可归的人,靠在墙角等施舍。 可太子看到他们时,第一个反应却是嫌弃。直到他的目光落在这些乞丐身上,太子才装模作样地赏了些银子。 江山要是交到这样的人手上,只怕老祖宗打下的基业,全都断送了。 风先生愈发坚定了扶持淇王的决心,而他要做的,就是铺好一条路,把明主送到那个位置。 第622章 谢韫生死不明 长孙翊亲自端来茶水,放到风先生和长公主驸马面前:“先生,姑父,请用茶。” 风先生一改往日的冷漠态度,连忙起身,恭敬地接过长孙翊的茶:“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呀!” 长孙翊认真地道:“先生,在您面前,我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学生,等待您的赐教与指点,且别把我当什么太子,这里又不是朝堂。” 风先生露出赞赏的目光:“殿下真是仁慈又平易近人,臣铭感五内,再次谢过殿下的厚意。” 长孙翊喜笑颜开,当真像个被先生夸赞的学生。他按捺不住狂喜,却也退到一旁,留出空间给驸马和风先生。 驸马落下一子:“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越是想害人,越是和颜悦色。 风先生笑了:“不愧是旧友,你对我的了解,丝毫不减。” 驸马道:“风来了,你感受到了吗?” 风先生道:“感受到了,这风的风向,真是越来越顺了。” 驸马道:“大势所趋。” 风先生道:“那得顺势而为才行,区区肉/体凡胎,如何能与天意抗衡。” 驸马道很有默契地笑了:“可不是么?因天之时,因地之势,依人之利而所向无敌。” 风先生砸下一子:“沈兄说得不错,我赢了!” 驸马把棋子捡进棋盘中:“风兄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我赢不了。” 四月飞絮,绿浓花瘦。 旧友的笑声随风飘荡,不过是信口说的话,却暗示着将来的局势,京城这片天,彻底因为风先生和轻尘大师的到来变了。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白漪初被扣的消息还未送到京城,押送她的队伍却已乘船至徐州地界。 这日,阳光融融照在潋滟的水波上,没有任何预兆,押送队伍遇上了海盗。 对方出动了十几艘快船,两方人马混战,鲜血染红了江面。 百十个麒麟卫根本不是对手,眼看渐渐落入下风。 一身玄衣的谢韫默默站在崖上观战,等找准了白漪初的位置后,特意搭了只大风筝,从山崖上滑翔而下。 待落到甲板上时,抽出腰间的软剑,如同魅影一般地飘荡在麒麟卫与白漪初被押的护卫之间。 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所有人都身中一剑,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海盗见他如此身手,却不杀自己人,还以为是上头派来的帮手,竟配合着掩护。 几个眨眼的功夫,谢韫已来到关押白漪初的地方。 软剑上滴着鲜红的血,顺着他行动的轨迹,零零落落如绽开的红梅。 提剑,朝着白漪初的脖子一挥,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可就在要结果白漪初性命的同时,一个女子赤身全果地冲出来,拦在白漪初面前。 谢韫一怔,就是这么个怔神的功夫,忽然腹部一凉,一柄短剑送了进来。 初始刹那,他并不觉得疼痛,凭借着这一瞬间的正常,他迅速划破女子的脖颈,朝白漪初再次挥动软剑。 与此同时,船身一震,剑偏离了轨道,划破了白漪初的肌肤,从脸庞至锁/骨,再到前胸,拉出一道血红的深痕。 而白漪初,却带伤被震落江中。 谢韫拔下刺在腹中的短剑,快速吞了虞清欢为他配置的护心丸,再勒紧伤口,猛地扎进悠悠江水。 追寻那很可能并未死绝的白漪初而去。 赤身的女子,正是阅微,她才是白漪初真正的护卫,平时扮作二等丫鬟伺候在白漪初身边,做一些打杂的事情。 刚刚她看出自己的身手不如谢韫,所以才用这种方式,为小姐挡住致命的一击。 领头的海盗目睹了白漪初和谢韫落水,他带领手下乱砍一通,又将船只收刮干净,狠狠地呔了一句:“呸!还以为是肥羊,原来是只瘦马,真是晦气!弟兄们,撤!” 话音刚落,众海盗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提着战利品跳下了船,驾着他们的快船迅速消失在悠悠江水的另一头。 麒麟卫收拾残局时,发现被押犯人和麒麟卫成员各有死伤,他们训练有素,凭着优秀的应对能力,很快从战败的阴影中走出来。 幸存的卫长以最快的速度整理情况,命人汇报给指挥使大人。在接收到下一条命令前,他们会押着生还的人,继续前往京城。 这时的会稽已经失守,在虞清欢和长孙焘的指挥下,百姓安然退到了嵊县,可扬州沿海众州府,皆遭到了侵扰,一波/波流民涌向内地。 在虞清欢和长孙焘他们的诱导下,流民并未如同传统那样赶往京城求救,而是向梁州的方向进发。 这时,白黎也亲自赶到了扬州,调动整个白氏的力量,为流民提供日常所需。 长孙焘命当地开仓,有他亲自镇场,当地官员倒也乖觉,流民一到,立即大开粮仓。 就这样,本该饿殍遍野的扬州,在几方的共同努力下,至少为这些流民提供了基本的生活保障,不至于饿死在逃难路上。 几千流民渐渐汇成几万,十几万,大有上升到几十万的势头。 由于白黎提前做了准备, 早制作出几十万顶帐篷,不仅扫空了积压多年的库存,而且帮助了这些逃难的流民,不至于让他们在这潮湿的季节没个挡雨的地方。 除此之外,虞清欢还征集民间大夫,许与重金,亲自带领他们为流民把关,防止疫病爆发。 而长孙焘则带领属下协调驻军,维持流民秩序,避免他们发生动/乱。 因为事先做好准备,事情进行得倒也顺利。 这日,初夏的夜空如同洗过一般洁净,就像一池平静的水,盛满了数不清的银星。 白黎一边打着算盘,一边狂冒冷汗:“你们这对黑心夫妻,是想让我破产是不是?一日几万两的开销,还只是成本,要是不快点解决这事,我家底就要被掏空了!” 这样的牢骚,他一天发几十次,长孙焘习以为常,双手按在沙盘上,仔细观察着扬州地形,丝毫没有理他的意思。 疲惫的虞清欢问他:“大哥,你饿了没?给你做吃的?” 白黎顿时就来了精神:“吃!我要吃空你的荷包!” 但看到虞清欢一副疲倦憔悴的样子,转瞬又改口了:“先记在账上,日后我再与你讨回来。” 虞清欢捧出了一套衣裳,莹白色的料,上头用金线绣了许多金元宝,虽然张扬但不显夸张,非常适合白黎纨绔的做派:“喜欢吗?” 白黎怔住了:“这、这是给我的?” 虞清欢道:“嗯,在会稽就做好了,只是听你天天叨叨我们花了太多银子,我实在太烦了,所以并不想拿出来给你。不过看在你虽然满嘴抱怨,但掏银子决不手软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赏给你了。” 白黎爱不释手地捧着衣裳,眼眶湿润:“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女子做的衣裳。而且还这么合我心意。” 母亲忙于生意,哪有功夫给他做,那些侍妾们觉得他应该用最好的,如此大事当然交给了最好的裁缝。 他何曾穿过亲近之人送的一身衣裳,所以他满肚子的抱怨,都成了感动,结果眼泪还没掉出来,鼻涕倒是拉得老长,差点滴在了衣裳上。 长孙焘终于忍不住了:“我说承禾,你能不能这么没出息?本王每日穿的,可都出自晏晏的手,本王骄傲了么?快快快,收起你那鼻涕,小心沾了衣裳。” 白黎把衣裳放下,掏出帕用力醒了一下鼻涕,看着这身元宝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虞清欢淡淡地瞟向长孙焘:“你没有骄傲么?” 第623章 恐怕会出事 长孙焘瞬间呆滞,接着迅速怕了拍胸/脯:“那是当然,我的骄傲之情非笔墨所能形容,区区‘骄傲’两字,完全不足以概括。” 虞清欢忍俊不禁:“算你反应快,饶过你了。” 长孙焘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继续研究沙盘。 见白黎终于不再一边打算盘,一边喋喋不休,两人耳根总算清净。 虞清欢趴在茶几上,双眼一阖便睡着了,甚至连饭都等不及吃,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长孙焘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为她脱下鞋子,又掖了掖被角,心疼地捋去她额上的乱发,接着又回到沙盘前继续研究。 白黎见虞清欢累成这个样子,也是很心疼:“我那几房姨娘,插个花都会跟我喊累,但晏晏这段时日早出晚归,却从来不喊一句。” 长孙焘心里说不出的酸楚:“自从嫁给我后,她从未有过安生的日子,每日辛苦奔波,劳心劳力,是我对不住她。” 白黎拍了拍长孙焘的肩膀:“知道心疼就对了,以后千万别负了她,要是有一日她鹤发鸡皮,不再青春美丽时,你一定要记得,她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用来支持你了。” “有九房妾室的你还好意思说本王?”长孙焘揶揄了一句,面色却渐渐郑重起来,“我不会负她。” 白黎道:“知道就好。你对着沙盘一整个下午了,想出什么好办法没有?” 长孙焘道:“虽然没有完全,但也差不多了。零,把杨迁和三梦叫来。” 不多时,杨迁和三梦来了,几人围在一起,长孙焘往沙盘上插上几根小旗子。 这个沙盘,模拟了整个扬州的大致地形。 长孙焘挨个指着旗子道:“从地形来看,这几个地方将会是水患最严重的地区,所以这附近的百姓必须疏散干净。另外,本王准备把流民分成几拨,从这几条路将他们领去梁州。” 三梦很是赞成这个提议:“区区认为可行,如今流民已有十几万,若是数量再增加,也不是个办法。一来容易人数多了不容易管理,而且也提高了疫病爆发的几率,二来你带着这么多驻军和流民,很容易被诬陷成谋反。” 长孙焘道:“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分成几批,由当地的官员带领他们从不同的几个方向前行,而本王则必须要脱离流民群体,赶往前线抗匪,否则事情还没解决,淇王府就被掀翻了。” 三梦道:“王爷叫我们来,可是定了什么章程?” 长孙焘道:“本王准备明日出发,前去与水师汇合。防疫方面由百里先生和晏晏负责。而你们则需要配合这些官员,带领百姓往梁州避难。物资方面,还请承禾多费心。” 白黎叹了口气:“真是亏大发了。” 杨迁道:“有半数的官员不愿意逃难,都想以身殉国,李元那小子靠得住么?” 长孙焘道:“李元办事你放心,有他出马,那些官员的败家子基本都被拿下,有那些败家子的怂恿,决定以身殉国的官员们弃城而逃不过是早晚的事,就算真有几个不愿意走,也不必管了,随他们去吧!撤离百姓要紧。” 接着,长孙焘又给杨迁和三梦指了几个人选,告诉他们这些个知州知县都还靠得住,将由这几人负责带领流民前往梁州,并决定杨迁与三梦都要留下协助。 至于海盗应该入侵哪里,如何入侵,这些他们早已讨论好,若无意外,按照原计划执行即可。 三人敲定了接下来的章程,长孙焘便让薛巍把饭把传上来,叫虞清欢起来吃,顺道把计划告诉虞清欢。 “我陪你去。”虞清欢端着饭嚼了一口,“这里由师父看着。” 长孙焘道:“你不能走,百姓认为你可以防止疫病,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是他们坚持下去的动力,要是你走了,恐怕他们会闹起来。” 虞清欢道:“要是你毒发了,而我不在身边怎么办?” 长孙焘宽慰她道:“你放心,师父已经调配了一些救急的药给我,如果我真的出什么意外,你就骑着小红来救我。我们不会相隔太远,小红脚程快,你很快就能见到我了。” 虞清欢知道长孙焘心意已决,没有再反驳:“好,但你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让自己受伤。顺便把灰灰带去,只要灰灰在你身边,不管我们相隔多远,明珠都会指引我找到你。” 长孙焘道:“都听你的。晏晏,不能陪在你身边,对不起。” 虞清欢胡乱扒拉几口饭:“我明白,你必须离开。我与流民一起,尚且可以说为了防止疫病而来,而你与这些流民在一起,就有谋反之嫌了。你不得不走,我知道。” 长孙焘心疼地道:“你总是愿意体谅我,支持我。但我一天安生的日子都没让你过上。” 虞清欢“扑哧”一声笑了,她摇摇头:“这就是嫁给真男人的苦恼。虽然你不能每天陪我花前月下,与我共度四时,在山明水秀的地方盖一间小屋和我一同居住,你的心永远向着天下。” “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为你这样的男子汉深深着迷。昭华,我是你的妻子,是亮在家里的一盏灯,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为你照亮家门口的路。” 长孙焘扒了一大口饭,碗遮住的唇角,高高扬了起来,最后,他把一块肉夹到了虞清欢碗里,柔声道:“你要答应我,要养胖胖的。” 虞清欢微笑着,用力点了点头:“嗯!” 饭后,杨迁慌慌张张地递了封信回来:“王爷,不好了,谢韫受伤落水,生死不明!” “什么?!谢韫他……”虞清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杨迁道:“就在谢韫要杀白漪初时,白漪初的丫头忽然赤身果体地冲出来,谢韫一晃神被刺中腹部,接着在刺向白漪初时船身一晃,本该划破白漪初脖颈的剑偏了,只是毁了白漪初的容,然后白漪初就掉进了江里。谢韫可能是担心白漪初死不了,所以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谢韫,关键时刻管什么礼义廉耻,结果被人钻了空子。”虞清欢嘴上埋怨,心里却捏了一把冷汗,她问道,“这白漪初没有被关在船舱?怎么船一晃人留掉下去了?” 可别是什么金蝉脱壳之计。 第624章 你以为我卫殊是谁? 杨迁道:“没有,她被关押在囚车里,而囚车就放在甲板上。这信是去我派去的人传回来的,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并未去找谢韫和白漪初,这一来一回几日时间,恐怕会有什么意外。” 虞清欢吓得脸都白了,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浑身微微发抖,像是在极力隐忍着。 向来面不改色的长孙焘也露出担忧的神色,他当机立断,道:“本王亲自去找。十六,按照之前我们定的章程,你们一定要配合官员带着流民离开。晏晏交给你们照顾,没有什么比她的安危重要,若是有个万一,务必以保护晏晏为首要目的,记住了!” 杨迁道:“明白,王爷放心。” 长孙焘看向虞清欢:“晏晏,我必须现在就走,你放心,我会把他安全地带回来。” 虞清欢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虽然她和谢韫向来不对付,凑在一起也是针尖对麦芒,非要掐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可家人就是这样,兄弟姐妹多了,总有两个八字不合,互看不顺眼,定要斗出个高低胜负。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关心对方,只不过是相处模式不同罢了。 骤闻谢韫受伤,生死不明,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一颗心仿佛被人拽出来,又塞进嗓子眼,慌得不得了。 有好多话想说,但最后她也只是道:“万事小心,我等你。” 长孙焘甚至来不及收拾,便带着阿六与另外几个暗卫出发了,薛巍和零等人,全部留在了虞清欢身边。 与此同时,卫殊却和韩将军吵得不可开交。 这位韩将军是嘉佑帝的亲信,手握十几万水师兵权,一直替嘉佑帝镇守沿海。 此刻他气得面红耳赤:“卫指挥使,本将军说无需当地驻军支援,你却一意孤行,结果怎么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材,一看到凶神恶煞的海盗就吓得屁滚尿流!还把几座城池的大门打开,迎接海盗进来。要不是珍璃郡主领着当地官员提前疏散了一大部分百姓,岂不血流成河?!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不懂兵法就别瞎蹦跶!!” 没错,早在前些时候,珍璃郡主便与虞清欢她们辞别,来到了母亲的封地。 一来白漪初已伤害不到小舅母,她也不用跟在小舅母身边当挡箭牌,二来她并不知晓虞清欢他们的计划,她来封地也是为了调动封地的势力,为抗匪尽一份力。 最重要的是,她怕卫殊受伤了没人照顾,想陪在卫殊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也足以让她心安。 虞清欢长孙焘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在确保她身边有足够的人手保护后,又考虑到她身边的那些暗卫,是好几方势力的人马,把她放在身边,行事多有不便,于是他们便让她走了。 那些驻军,自然是长公主封地的士兵,他们的卫长都接到长公主命令,一旦有冲突,就立即逃跑,万不得已,为了避免太多牺牲还可以把城门打开。 至于卫殊,他接到嘉佑帝让他不要打太猛的命令,这正中他的下怀,所以才有了他坚持让驻军帮忙,最后却因为这些驻军,连连导致几座城池被海盗侵扰。 不过因为长孙焘早已把海盗进攻的切确时间传了过来,知道海盗的行动时间后,他偷偷找到了珍璃郡主,让她带领封地属官,提前把大部分百姓撤离,所以尽管海盗破了城门大肆抢夺,但因为城里早已没了多少百姓,自然也没有严重的伤亡。 尽管如此,接连让几座城池失守,城中财物被掠劫一空,作为主将的韩将军免不了要担失职之罪,所以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到卫殊的头上。 卫殊拿着汇报战况的折子,丝毫不被韩将军的怒火所影响,待韩将军把一腔怒火发/泄出来,他轻轻翻动折子,手指捻着一页薄纸,漫不经心地道:“韩将军,要是不用驻军,你就能胜么?反正从来没赢过,再输一次又如何?” “你!”韩将军怒不可遏,“卫指挥使,你竟然视百姓之命为草芥!你对得起这身官服么?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信任么?!” 卫殊轻笑一声:“韩将军拿百姓说事,那么请问这次百姓死伤如何?比你之前失去那些城镇时还要多么?韩将军,你不就是怕担这次责任么?但你用这种手段来推卸责任,真是令人不齿,你以为我卫殊是谁,不是你声音大就占理。” 卫殊扔下公文,抬眸直视着韩将军,一双幽黑的眸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双手交叉于腹前,两根拇指反复快速接触又分开:“本官以为,韩将军对自己到目前为止的表现有自知之明,结果半点长进也没有,只一味地推卸责任,怪不得十万水师在你手里和软脚虾一样,被一群乌合之众逼得节节败退。” 韩将军双眼微眯,愤怒的他对眼前的青年已是生出了忌惮之心:“指挥使,你什么意思?” 卫殊挑起嘴唇:“本官做事最不喜欢弯弯道道,既然你没有任何担当之心,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本官身上,那我们何不开诚布公,把整件事情掰扯清楚。” “首先,你韩将军用兵不利,没有守住沿海的防线,区区一个杨迁,就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导致大批流民涌向内地,给当地的财政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其次,你不思己过,不反省自己因何而败,仍旧对着一群屡战屡胜的海寇纸上谈兵,明明实力碾压他们,却从未赢过一次胜利。” “最后,你就别用百姓做借口了,你没有那么伟大,你只是担心一直吃败仗被陛下责罚,所以才想把这几座城池失守的罪责推到本官身上。” “但韩将军你别忘了,要是你这些兵马靠得住,城池会这么轻易就失守么?没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敢随便在本官面前大呼小叫,本官还真是被你这无上自信给击败了!” “本官也没空跟你掰扯,若是韩将军对本官的所作所为有意见,大可一道折子上达天听,要是你不敢把自己的窝囊和没用告知陛下,要么你就发愤图强,好好打几个漂亮的翻身仗,要么你就乖乖把嘴闭上,听候本官的调遣。” “再提醒你一句,本官生平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要是韩将军把精力都放在这上头,本官建议你主动退位让贤,要是本官动起手来,可就没有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说完,卫殊继续捡起公文,再也不理面色涨得通红的韩将军。 城池失守,韩将军不仅担心陛下责罚,而且因为失守的城池在长公主的封地中,韩将军还担心会因此得罪长公主,所以才揪住他动用了一事,想以此把城池失守的所有罪责都推给他。 但韩将军不知道的是,这本就是嘉佑帝授意,且不说百姓几乎没有死伤,就算被屠/城了,他也不会被嘉佑帝责罚,所以他才这般有恃无恐。 韩将军奉命驻守沿海,手握大秦水师兵权,何曾受过此等侮辱,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毛头小子,见卫殊端着架子批评他,事后还一脸的不以为然,半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竖子,尔敢!”他登时怒发冲冠,双目圆瞪,抽出腰间的佩剑就朝着卫殊砍去。 第625章 谢韫要做人家媳妇啦! 眼看那重剑就要割断卫殊喉咙,结果卫殊也不摆什么花架势,直接拎起小几砸在韩将军握剑的手上。 “砰!”的一声,木块飞溅,剑被打偏,擦着他得脸颊而过,俊美昳丽的脸上,登时就划出一道血痕。 卫殊不但没有任何恐惧,反而一身杀意,他唇角挑起嘲讽的笑意,擦去脸颊滴落的血珠,接着如同一头凶猛的豹子,疾射而出,一脚踹在韩将军的腹部,把韩将军踹得飞出去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韩将军又握住砸落的剑,刚想起来,就被卫殊踩住了胸/口,半点动弹不得。 卫殊单手搭在踩着韩将军的腿上,俯身/下去,一张邪魅的容颜,因为鲜血更显阴森鬼气:“你养了那么多幕僚知客,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我卫殊不好惹么?都一把年纪了还敢在本官面前耍光棍,找死。” 韩将军气得脸色铁青,眼底怒涛翻滚,他急促地呼吸着,看向卫殊的眼神满是恶毒。 卫殊毫不在乎,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坐到椅子上,又伸手擦去顺着脸颊淌下的血:“出去吧!本官不想再看见你。” 不惑之年的韩将军用剑支撑自己站起来,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卫殊,转身拂袖而去,却因那一脚踢得太重伤了肺腑,他连维持正常的走姿都难,仅仅几步路就让他痛得冷汗直流,走出屋子一看见心腹,顿时就支撑不住,往心腹的身上倒下。 “扶本将军回去。” “孬种!”卫殊冷笑一声,对一堆凌乱视而不见,低头看着手中的公文,也不去管脸上的伤还流着血。 阿琨来了,见到满地的碎木头吓了一跳:“主子,这是……” 卫殊随口答道:“哦,我用来打韩将军的,没想到轻轻一碰就碎了。” 阿琨指了指脸:“主子,我说的是您的脸。” 卫殊半点都不在乎:“脸上多条疤的男人才是真汉子,你不懂。” 阿琨道:“属下的确不懂,但小姐好像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瞅瞅淇王,再瞧瞧人家谢韫,哪个不是容姿卓绝? 卫殊登时就慌了神:“阿琨,快宣大夫,让他来给本官瞧瞧,那些女子用的玉容膏什么的,都给本宫来一点!” 阿琨不为所动,递上了一本折子:“主子,护送白漪初去往京城的麒麟卫来信了,信是加急的,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卫殊边打开折子边道:“奏折差不多该到京城了,可别被定北侯那老东西给抢了先机,要是那些证据呈到御前,任他定北侯再怎么叫嚣也无济于事。一旦皇帝靠不住,他就只能私了,可本官却不怕他私底下报复。” 阿琨道:“主子放心,证据一定会送到御前,届时定北侯再嚷嚷也没用。” 卫殊展开折子一看,的面色忽然变得无比凝重。 阿琨疑惑:“主子,怎么回事?” 卫殊把折子递给他:“押送白漪初的船被海盗洗劫,白漪初则被海盗所伤,落入水中生死不明。” 阿琨愈加疑惑:“主子,这折子上说海盗中有一个身材清瘦颀长的男子,身手十分诡异,麒麟卫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像是直接冲着白漪初去的,正是他伤了白漪初,可他也讨不着好,肚子挨了一刀,在伤了白漪初后,自己也跟着落了水。属下怎么觉得这人像……” “谢韫。”卫殊轻轻吐出这个名字,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除了淇王府,没有人会这么迫切的想要白漪初的命,谢韫在那里,恐怕是淇王的安排。” 阿琨十分担忧地道:“这下怎么办?谢公子受伤落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姐一定很担心。” 卫殊沉吟许久,道:“阿琨,我暂时不能离开,你亲自去寻谢韫,如果见到白漪初尚且活着,取了她的性命。若是顺利寻到谢韫,立即送到小姐处,不能耽搁。若是谢韫伤重,你分别给我和小姐传信。” 阿琨有些迟疑:“主子,找谢公子固然要紧,但您身边不能没有人。” 卫殊道:“放心,最近不会有什么急事需要你,快些去吧!” 阿琨应了声是,准备离开时,卫殊叫住了他。 “阿琨。” “主子。” “谢韫是我的二弟,是我和瑜儿为数不多的亲人了,你务必要寻到他。”卫殊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 阿琨郑重地应了:“是,主子。” 阿琨走后,卫殊颓然地坐了下去。 他承受多少不要紧,反正已经习惯了,可他的亲人,却万万不能有事。 他也想抛下一切去寻谢韫,但他身上有不可推卸的担子,而这担子,正是他痛苦懊悔的源泉。 昔年父亲母亲守天下有艰难,他深深地体会到了。 就在长孙焘和阿琨都奔向谢韫失踪的河流下游寻找他,而虞清欢和卫殊为他悬着一颗心时,他被过往的商船救了下来。 “大夫,我家夫人的伤可要紧,怎么还未醒来?”一个蓝衫男子正坐在床边,一脸关切地望向榻上的人。 蓝衫男子英姿勃发,生得剑眉星目,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只是那脸太过干净,唇边也没有胡茬的青印,尽管他气度非凡,但到底显得有些女气。 而床上的人被面纱遮住了脸,乌发随意散在榻上,腹部受了严重的伤,有炽艳艳的血从流出,染红了一身浅桃色的里衣。 大夫看看蓝衫男子,又看看床上的人,凝神反反复复号了几次脉,最后疑惑地道:“咦?贵夫人的脉象,似乎有些……阳气旺盛啊!” 蓝衫男子抹了抹眼角:“阳气旺盛?不会是已经没救了吧!还请大夫言明,我……我撑得住!” 大夫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之人的胸/前,像是要确定什么,最后他迅速伸出手,想去探那人的喉结,却被蓝衫男子用剑抵住了脖子。 “好你个老东西,见本公子夫人貌美,竟敢毛手毛脚,你不想活了?好好看病!” 大夫吓得冷汗直冒,结结巴巴地道:“公子明鉴,老朽只是想确认令夫人是男是……没有坏心思。” 蓝衫男子怒了:“你说老子断袖?搞个男人来做夫人?!你以为老子疯了是么?给老子好好治伤,要是夫人有个好歹,老子取你狗命!” 第626章 南宫绥绥 大夫“咕咚”吞了一口唾沫:“公子,拿、拿、拿稳了!会、会死人的!” 蓝衫男子把剑往地上一砸,船板登时砸出了个大窟窿:“少废话,快治伤!” 大夫不敢有任何迟疑,连忙从药箱里取出处理伤口的东西,准备用剪刀剪开伤口旁边的衣裳,为床上的人处理伤口。 蓝衫男子却一把抢过剪刀,道:“毕竟伤在肚子,不方便给你看,伤口我来处理,你只需要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大夫擦了擦冷汗,蓝衫男子却已剪开了衣衫,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口。 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他有些不适,却忍住了。 大夫问:“可有伤及肠子?” 蓝衫男子果真去掀开伤口看了一下:“看起来没有,刀刺偏了,不过伤口颇深,流了许多血。” 大夫又擦了擦汗:“公子哟,你轻点,小心伤更严重了。” 蓝衫公子道:“这不是没有经验吗?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大夫道:“先用烈酒消毒,把污血清理干净,看看有没有腐肉,如果有就把腐肉剪了,接着用止血散把血止住,最后再用线把伤口缝上。” 蓝衫男子仔细一看,只见伤口皮翻肉卷,因为被水泡过,伤口周围的肉都呈白色,而血从更深处冒出来。 他把情况如实告诉大夫,大夫连连称奇:“令……夫人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从她的脉象来看,受伤时应该服用过救命的金丹,所以护住了心脉……” 蓝衫男子又不耐烦了:“现在是感慨的时候么?把酒给我。” 大夫心里嘀咕,明明是个男的,却称为夫人,还说不是断袖。 但惜命的大夫不敢去管别人的断袖之癖还是分桃之爱,乖乖把烈酒递了过去,刚想告诉蓝衫男子该怎么用,他就把整瓶酒倒在伤口上,去洗皮肉里的泥沙和溢出来的鲜血。 大夫吓了一大跳:“哎哟,公子,你怎么这么没耐性?也要等老朽说完啊!洗完快用棉花吸干烈酒,留在伤口里会死人的!” 蓝衫男子也吓着了:“你怎么不早说!” 大夫同情地看着床上虽在昏迷,却流了满头汗的“夫人”,委屈地道:“您也没给老朽机会说啊!” 蓝衫男子无奈,只得用棉花把酒和血吸干,好不容易止住血,他又把人家的伤口缝得歪七八扭。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把伤口处理好了。 大夫拿起笔,开了几贴药方,把外用内服的药都备全,又苦口婆心地叮嘱了几句,这才拿了诊金背着药箱离开。 蓝衫男子把药方交给贴身小厮,让其把药备齐后,挥退了众人,疲惫地靠在床边。 这时,一个妇人走了进来,柔声问道:“阿绥,人怎么样了?还有的救吗?” 被唤作阿绥的蓝衫公子道:“大夫说他服了救命的药,心脉没有受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需要时间才能养回来。” 妇人面庞姝丽,举止优雅,谈吐大方,是个不折不扣的贵妇人,闻言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都怪为娘,当初要不是为了争一口气,也不会向他们谎称你是个小子,害你一辈子女扮男装不说,还得像个男人一样为了家里的生意东奔西走,娘真恨死自己了!” 这话像是常说,阿绥一听,先是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耐心安慰:“娘,自从您嫁给爹爹后,多年都不曾有孕,祖父嫌弃您,祖母磨搓您,爹爹更是一房又一房的侍妾往屋里收,您好不容易怀上我,要是不那样做,现在哪里还有我们两人的容身之处。” 妇人又开始抹泪:“可正是因为如此,你的婚嫁都不得自由,莫说得嫁心仪的夫君,就连普普通通嫁人都没办法。他们还逼着你娶妻,推一次两次还行,可这次他们却用夺你掌家之权威胁你,阿绥,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阿绥一个头两个大,“他”双手搭在妇人的肩上,咬牙道:“娘,您真的不用再为我担心了。他们想要我娶妻不是么?这不有一个现成的!” 妇人迟疑道:“可他是个男子……” 阿绥立即道:“正因为是男子,才配我的女儿身,我也就不用去祸害无辜女子了,您瞧瞧他,长了这样一副美貌,穿上女装一定惊为天人,家里的人定然发现不了。” 妇人道:“可这样你会不会吃亏……” 阿绥道:“我这一身武艺,难道还会吃这弱鸡的亏?娘,你瞧瞧他手无缚鸡之力,肯定一推就倒。” “等他醒来,我就立即挟恩威胁以求报,让他男扮女装做我夫人,陪我回家应付祖父母,和那些个乌眼鸡似的天天盯着我们的姨娘。” “等我把几个不安分的庶兄弟处理了,牢牢握住掌家之权时,再放他离开。他要是不离开也成,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正好凑一对,这样娘你也就不用担心我的终身大事了。” 妇人还是不大放心:“可他身份不明,可不是什么坏人吧?” 阿绥摸摸下巴思索许久,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一定是被哪家楚馆逼良为娼的苦命人,为保清白之身他不惜自杀,但因为鸨母看中他的姿色,舍不得让这棵摇钱树就这么死了,所以给他服下灵丹妙药吊住性命,他醒来后发现自己仍旧没有逃出虎口,因不想面对凄风苦雨的未来,只得趁人不注意跳进水里再次寻死……啊,真是太可怜了!” 妇人瞠目结舌:“可、可以这样说吗?阿绥,你会不会想多了?” 阿绥斩钉截铁地道:“这么命苦的人,既然让本公子救下,就说明他与本公子有缘,本公子一定会对他好的。” 妇人无可奈何:“阿绥,虽然娘觉得你这主意不行,但也别无他法,等他醒了,你要好好与他说,不管是钱财还是人脉,只要他能够帮我们,条件不过分都可以答应他。” 阿绥笑吟吟地道:“知道了,娘,等我与他谈妥了,我们就给他弄个您的娘家侄女身份,选个日子就和他完婚。” 妇人担忧道:“就怕他不同意。” 阿绥立即道:“怎么可能不同意?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难道他不该以身相许么?就这么决定了,娘,您本就晕船,别说那么多话,快回房休息去。” 妇人起身:“既然你心有成算,那娘就不唠叨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小心着点他。” 阿绥道:“知道了,娘,您放心吧!” 妇人走后,阿绥把剑拔起,握在手里用帕子仔细擦着。 她唤作南宫绥绥,今年不过十八芳龄,是北方巨贾南宫家的家主,母亲则是南方苏姓富商之女,当年两家为了生意索性决定联姻,只可惜苏氏迟迟未有身孕。 好不容易怀上了,却是个女子,为了应付严苛的公公,刻薄的婆母,还有一个赛一个比猪都能生的小妾,苏氏只得买通接生婆,谎称生下的是个小公子。 这也导致南宫绥绥从出生以来的悲剧——明明是个女儿家,却被寄予厚望,被逼着向男子一样去承担责任,从未享受过女儿家被呵护在手心的感觉。 好在她很争气,力压一众庶兄弟,在十六岁时成为了南宫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 只是年纪到了,家里头就张罗着她的亲事,她一个女子,总不能娶妻生子,被催得没办法了,只好借着探亲的名义来到南方,正好扬州不太平,她还可以在朝廷允许的范围内,顺道做点兵器生意。 回程路上,恰好遇见漂在江心顺流而下的谢韫,用竹竿把人挑起来一看,我滴个神,生了一副好相貌,关键还是个男的。 于是她便打起让谢韫男扮女装做她媳妇的主意,这样她也就不用祸害无辜女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法一生,她便救下了谢韫,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谢韫神经一直绷着,从未放松下来,所以刚喝下药不久,人便清醒了过来。 眼睛这才睁开,便被一道冷芒刺得眼睛深疼,察觉到危险的他,刚想杀对方个措手不及,接着便听见“铿”一声兵器没入木板的声响,一张英姿飒爽的脸在眼前放大。 “姑娘,你醒啦?” 第627章 这人一点也不简单 “姑娘?”谢韫一怔,周身的杀意也随之被卸去,取而代之的是腹部钻心的疼,他连忙用手捂住,盯着眼前的南宫绥绥,“什么姑娘?” 南宫绥绥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边,也没有解释这“姑娘”是什么意思,直接切入主题:“是我把你从江里捞起来的,所以我决定让你以身相许,做我的夫人。” “夫人?”谢韫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男子一眼,见他连头发丝都充满了认真,丝毫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模样,试探性地问道,“承蒙公子相救,在下一定会报答公子,只是公子知道在下是个男人,对么?” “对。”南宫绥绥毫不犹豫地答了,她搓搓手,略显紧张与难为情,“事情是这样的,我呢,喜欢男人,但是家里头传统得很,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实在苦恼。” “正好你生了一副好相貌,穿上女装理应不会被识破,所以我决定让你成为我的夫人,我要表达的意思,你懂吗?” 谢韫警惕地看着她:“在下不喜欢男人,还请公子不要强人所难。” “哐当”一声,一把剑就扔到了谢韫面前,南宫绥绥仍旧在笑,只是那笑容中透着多少虚假与危险,只有她自己知晓。 “不要跟我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是不从,拿起刀往脖子上一抹,把我救下来的命还给我便是。” “你要是还想活着,就乖乖养伤,等伤好了,就老老实实地穿着凤冠霞帔和老子拜堂成亲。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谢韫捂着肚子,苍白的脸上渐渐发红,屈/辱到极致的他,抖着手摸上那把剑,却许久都没有拿起来。 任务没完成,他还不能死。 他暗暗运功,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内力都被锁了,愤怒地看向南宫绥绥:“你……!” 南宫绥绥捡起剑往身后一丢,满意地笑了:“这么说来,你是想通了。我劝你还是把心收一收,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很有意思么?”谢韫怒不可遏,死死地盯着她,“觉得自己很厉害,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南宫绥绥面对谢韫的冷嘲热讽,丝毫没有在意,她伸手攫住谢韫的下巴,认认真真地望着,许久,她伸出手指,弹了弹谢韫的额头。 “我本以为你是哪家楚馆逃出来的小倌儿,但是我错了。这一张昳丽隽秀的面容下,怕是隐藏着很多秘密吧?” 谢韫:“……”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南宫绥绥也不介意他冷漠的态度,回眸问道:“既然我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人,何不抱团取暖?” 这话戳中了谢韫的心思,他的确见不得光,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母亲刚被义父,也就是师父毅勇侯救下时便撒手人寰了,连他的身世都来不及告诉他。 义父和义母对他极其宠爱,但却对他的身世讳莫如深,像是有太多难以启齿,所以才不肯告诉他。 为了保护他,毅勇侯府上下从不随意谈论他,所以哪怕他在府里呆了几年,外头也未曾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这也是后来他能被师兄保住的原因。 他就像个游魂,飘荡于这人世间,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 直到“瑜儿”那声“二哥”,才让他觉得自己有活着的意义,让他第一次不那么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是谁。 眼前的男子说得对,或许他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谢韫连怒火都没有了,颓然地躺了下去:“你说喜欢男人,不是真的,对么?” 但他不知道,南宫绥绥的“见不得光”,指的是他可能是从哪个富人家逃出来的爱宠。 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在同一条线上。 南宫绥绥见他忽然泄了气似的,还以为他想通了认命了,决定投到自己的温暖怀抱,从此过上豪门“宗妇”的幸福生活。 这让南宫绥绥十分高兴,她斩钉截铁地道:“是真的,老子的确喜欢男人。” 谢韫身躯一颤,沉默,是此时的尴尬。 南宫绥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只要你答应从了我,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享之不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而且我不会花/心,不乱搞男男关系,找一堆相好来气你。做了我的夫人,你就是唯一。” 比起想死的感觉,谢韫更多的是想吐。 他一个大老爷们,好吧,可能不太爷们,竟被另一个大老爷们如此深情告白,这种屈/辱,比杀了他还要折/磨。 接着,那双手又握住了他的手,吓得他连忙抽回,可那双手却犹如铁箍,让他动弹不得。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当然,你拒绝也没用。既然刚刚给你选择,你没有接受,现在已经晚了。” “你要敢泄露你男人的身份,我就割了你,让你做真女人。” “你要是敢逃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总之,你逃不出我南宫绥绥的手心。” 谢韫心如死灰,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 他发誓,只要能逃出去,他就再也不洗玫瑰花浴,身上也不擦香香,衣裳要带着成熟男人的汗味,他一定会认真地做个真汉子! 不过…… 南宫绥绥,这名字有些耳熟。 南宫绥绥……原来是他! 北方巨贾南宫家的家主! 对于这个家主,从淇王府情报网收集的信息来看,并非如表面这么狠毒。 那么他还有机会在保住清白之身的同时逃出生天。 谢韫稍稍放下心来,继续与她周旋。 “我今年二十二岁了,似乎比你大,你不介意么?” 南宫绥绥放开谢韫的手,用帕子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如同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不介意,也大不了几岁。” 谢韫周身如同被千万只蚂蚁爬过,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的声音也禁不住颤/抖:“但我之前和很多女子不清不楚,已经不纯洁了。” 南宫绥绥替他掖了掖被角:“没关系,我喜欢有经验的,这样才不会无趣。” 谢韫卒。 他停止挣扎,索性装累闭上了眼睛。 第628章 粗鲁!实在粗鲁! 正此时,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出现在门口:“家主,不好了,前方有水寇。” 南宫绥绥起身,掰了掰手指,转了转脖子,道了句“竟敢抢到老子头上,老子宰了他”,便拎起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好像流/氓地痞在村头约了架,她提刀赴会似的。 谢韫目瞪口呆,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么粗鲁的人了,这南宫家得是个什么家教,才养出这么个满口“老子”的继承人? 他连忙调动身体里的内力,想要趁机逃走,可是越是用劲,他越是绝望——内力已经彻彻底底地封死,除非像昭华那种高手来解,否则不可能解开。 是南宫绥绥封的么? 如果是的话,他还真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谢韫自嘲地笑了笑,是了,一个大家族的年轻掌舵人,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方才他看似粗枝大叶,而且还算得上粗鲁,但要是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自己怎会被这副外表骗了,觉得她真的是这样一个人? 那么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么?将自己救下来是否另有所图? 听说近两年南宫家意在争取朝廷的兵器制造权,他接近自己,目的是否是淇王府? 一堆疑问,让谢韫暂且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他打算留在他查个究竟,可别对淇王府有什么坏心才是。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把信送出去,一定要让昭华和瑜儿知道他活着的消息,否则他们一定会来找。 六月马上就要到了,扬州不能没有他们。 一通胡思乱想,谢韫终于在药效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恰好看到南宫绥绥扛着一把带血的剑回来,她的蓝衫都被染红了,脸上还溅了血星子,可她并没有觉得不适,反而跟没事人一样。 “姑娘,你醒了?伤口还痛吗?”南宫绥绥见谢韫看向自己,边撩起衣摆擦去剑上的血迹,边问道。 谢韫不理她,依旧沉默。 她也不介意,仿佛别人的态度对她来说无关痛痒。 走到屏风之后,里面早已备着热水,她褪去衣衫泡了进去,丝毫不在意屋子里还有个人,陌生的男人。 谢韫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莫名地觉得有些尴尬,他遮住脸,竭力让自己忽视隐隐约约,时远时近的声响。 两人之间,隔了十数步距离,以及一道屏风。 南宫绥绥一边洗去身上的血迹,一边留神屋里的动静,听到床上的人/大气不敢出一下,她勾唇笑了。 这下,应当不会对她的女儿身起疑了吧? 毕竟女子哪里会随便在陌生男子面前沐浴。 换上干净舒爽的衣裳,擦干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她又坐到谢韫床边:“一点都不怕血腥味,莫非杀过人?” 谢韫掀开眼皮:“内功都被你封了,你别告诉我你并不知道我会武。” 南宫绥绥拎起谢韫的衣袖,晃了晃谢韫纤瘦的手臂:“这这一身弱不禁风样子,外表的确看不出来你会是个高手。” 谢韫拧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南宫绥绥目光瞟向谢韫的腹部:“给你缝针时发现的。” 谢韫默然,要不是自己伤着不能轻易动弹,他一定要翻身背对着这个随随便便。 他咬紧被角,心底无比气恼,不为什么,只为自己在这个随随便便面前,仿佛能被看穿似的,毫无招架之力。 这种感觉很少有,以至于他很挫败,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是个人物,这副外表之下,不知道有着怎样的奇巧心思。 “我听说过你。”谢韫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本想看看南宫绥绥的反应,谁知南宫绥绥竟然一脸自豪地道:“那是自然,你当本公子的名号是白打的?我告诉你,在雍州一带,本公子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 谢韫再卒。 凭借着顽强的精神,谢韫再次放出大招:“我是官家的人,公子若是执意对我……只怕会惹上麻烦。” 南宫绥绥不以为意:“前尘往事你就忘了吧!反正在外人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谢韫惊:“你什么意思?” 南宫绥绥耐心解释道:“捞你上来是我亲自动的手,随后我便让心腹抓了一个穷凶恶极的坏蛋,让他穿上你的衣裳,接着便捅了他一刀,再把他扔到水里。那刀我可没捅偏,他死了也就是你死了。” “而我身边这些人,全都是我的心腹,没有人会把我救你的事说出去,所以你就认命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谢韫又卒。 最后他又放出最后的底牌:“我在贵人手下办事,他不是你惹得起的。” 南宫绥绥道:“除了天皇老子和长孙家的人,没有谁我不敢惹。” 谢韫道:“所以,你惹不起。” 南宫绥绥一拍手掌:“呀!原来是长孙家的狗腿子,这个身份听起来有点高贵且神秘的样子,更能与本公子相匹配了!” 谢韫怒:“你套我的话?” 南宫绥绥无辜地道:“是你自己要同我讲,再说我们总要成为夫妻的,不交代清楚底细,以后怎么相守一生?我家那点事啊,你先别急,等到了雍州我会一一告诉你。” “不过我得事先说好,我家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祖父认银子不认人,祖母刻薄偏心,父亲整日拈花惹草,所以府里就像开青/楼似的,有一大堆莺莺燕燕,她们厉害着呢!一个个像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一样,我小时候可吃了不少亏。” “除此之外,我还有十二个兄长,八个弟弟,不过都是庶的。他们都觊觎着家主之位,可没少给我使绊子。这也是我不便公开断袖之癖的原因。” “然而我可不是一般人,反正跟我对着干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现在还剩下一些,等我们完婚后,我们再一个个收拾他们。” 最后,南宫绥绥笑了:“你看,你把底细告诉我,我把底细告诉你,我们也算交心了,我还是很公平,很有诚意的。不过,你可别打着利用那些人来对付我的主意,我要是遭殃了,与虎谋皮,你也活不成。” 谢韫完卒。 不过他也没把话说死,想要博得对方的信任,就要适当放出一些真消息。 他扯了扯嘴角,便又陷入了沉默。 南宫绥绥捡起心爱的剑,用帕子细心擦拭,剑的反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冰寒:“听闻麒麟卫押送定北侯府小姐白漪初的船被海寇劫了,而你出现在江面的时间也对得上,你说要是我把你送给定北侯,定北侯会不会很高兴?” 第629章 腰被银子压弯了 谢韫一听,顿时呼吸一滞,他凭借良好的心理素质以最快的速度稳住心神,波澜不惊地道:“那你送吧!” “跟你开玩笑的。”南宫绥绥望着映在剑面里谢韫的面庞,笑的时候眉毛都飞扬起来,“定北侯可喜欢这个女儿了,虽然我对定北侯不熟悉,但把你交给他,他指定不分青红皂白要了你的命,我哪里舍得?” 谢韫道:“你别白费心机再套我的话,你要是认为我掺和在刺杀定北侯小姐的事情里头,你就把我交给定北侯处置。” 南宫绥绥道:“我不必套你的话,你认为商人什么最灵?不是脑子,而是耳朵,船上发生的事情我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你和白漪初一同落入水中,我也清清楚楚。你呢?不是麒麟卫,不是海盗,更不是定北侯府的人。” 听到这里,谢韫的呼吸已经乱了,如果他刺杀白漪初的事情捅出去,那就等于给了定北侯府借口,来淇王府兴师问罪,到时候皇帝再暗中推波助澜,事情一定不容易收场。 “我是……” 他准备挑明身份,与南宫绥绥来一场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计谋,结果那句“淇王府的人”被南宫绥绥打断,就这样噎在了嗓子里。 “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是谁,我只知道,以后你就是我南宫绥绥的夫人了!” 谢韫愈发迷惑,他到此时仍旧搞不懂南宫绥绥的心思,这个人,好像浑身都是破绽,但又好像浑身都没有破绽。 就像那杯子里的好酒,明明很澄澈清冽,但只要不去品尝,任凭你使尽浑身解数,也猜不透它是什么滋味。 然而一旦去尝,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被它迷醉得晕头转向。 他谢长史,淇王府的智囊,是真的遇到劲敌了! “随便你吧!”谢韫拉过薄薄的丝被盖住脑袋。 南宫绥绥露出狡黠的笑意,这一刻,她就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她南宫绥绥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舍得轻易放开? 这个男人,做定她媳妇了!不管是三十六计还是什么计,非要把这个男人留在身边,等南宫家的事情彻底解决,没有人敢再来挑衅她为止! “喂,未来夫人,你叫什么名字?” 谢韫淡淡地吐出三个字:“陆知幸。” 这是义父,也就是他的师父毅勇侯赐给他的名字,是为了告诉他,要懂得“知幸福”、“知幸运”。 南宫绥绥咀嚼这个名字,眼睛弯弯像月牙:“虽然这可能不是你的真名,但我喜欢这个名字,从此以后,你就忘却前尘往事,抛开过往的一切,安心做我南宫绥绥的夫人,遇见我,你应当知幸。” 她只是查出有个类似谢韫的人出现在押送白漪初的船上,但她不敢确定。 加上从谢韫这里也套不出什么,索性让谢韫抛开过去的一切,接受新的身份和生活。 既解了谢韫的窘迫,也解了自己尴尬的处境,要是再问下去,这个男人肯定能看出自己实际上并没有掌握什么有力的消息。 谢韫郁闷,有心想气一气她:“你不是说要对我好吗?我喜欢银子,你给我银子。” “这简单!”南宫绥绥从袖底里掏出一叠一万两的银票,甩到谢韫身边,“老子最不缺银子。” 谢韫眼睛都直了,这少说得有十几万两,在淇王府兢兢业业,最多也只能从账上支个几百两。 他连忙捡起来数了数,最后默默地揣进怀里。 反复揣了几下,发现寝衣并不方便藏,便把银票都压在枕头底下,随口道了句:“多谢,富有的你看起来其实没那么讨厌。” “陆知幸,你真捡啊!”南宫绥绥面庞都扭曲了,心疼肉也疼,双手就那么举着,脸上尽是不舍。 节操!你的节操去哪里了?方才还死活不从,这就被银子压弯了么? 谢韫疑惑:“难道你舍不得?” 南宫绥绥攥紧拳头,强颜欢笑:“怎么会?那明明就是给你的。” 谢韫随口应道:“是么?你真是大方。” 南宫绥绥努力挤出笑意,咬着牙道:“那是自、自然。” 这些银子,就当你的卖/身费了! 谢韫终于见到南宫绥绥挫败的样子,心满意足地枕着银票,又因为太过虚弱睡了过去。 因为谢韫不便轻易传出消息,这可把寻找他的长孙焘和阿琨一行人累得够呛。 两批人在下游找了好几日,找得人都绝望了,可是还没有半点谢韫的身影。 这日,阿六又拿着卫殊的急件,劝告寻人寻得有些焦虑的长孙焘,道:“主子,找不着反而是好事,说不定人已经被哪个好心人救起了。这里交给属下继续寻找,您快些前去与韩将军他们汇合吧!否则时间拖久了,到时候解释不清楚您这段时间都在哪儿做什么。” 长孙焘好几日没日没夜地找,面色有些憔悴,而更多的是恐惧和担忧,他负手远眺滔滔江水:“不行,本王必须要找到他。” 语气不容置喙,阿六也不敢再劝,他知道谢公子在主子心底的地位,亲如兄弟手足,让主子抛下谢公子的话,他说不出口。 于是主仆一行人,继续沿着江找上去。 而白漪初的事情,也终于随着麒麟卫即将赶到京城而传到定北侯府。 白漪初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定北侯则气得提起了剑,要去金銮殿讨个说法。 “不许去!”定北侯府老夫人厉声呵斥儿子,“人各有缘法,这是她当初的选择,也是你当初的选择,你们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怪不得谁,从此以后,就当她死了,白家没有这样的人!” 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发话,一众女眷吓得禁了声,捏着帕子不敢去看老夫人的脸。 “母亲!那是您的亲孙女。”定北侯老泪纵横,他是真的把这个优秀的女儿当作眼珠子看待。 老夫人沉痛地闭上双眼,再睁开眼时面色坚定:“她不把流民的性命当回事,这已是犯了弥天大错,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怨不得谁。这个主谁给你做?难道你还要为了她,断送你父亲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断送我们白府百年声誉么?” 第630章 她必须死了! 定北侯急红了眼,此时他只是个护短的父亲,怒不可遏,根本就听不进去老夫人的劝告,最后他疾言厉色地道:“儿子不管!一定不是漪初的错,是淇王妃陷害她,儿子一定要为漪初讨回公道,让淇王妃那贱/人下地狱!” 说完,定北侯气冲冲地进宫了。 老夫人力竭般跌坐在椅子上:“冤孽啊!这混账是要把定北侯府放进油锅里煎!他这是要断送定北侯府一家老小吗?” 但凡有理智的人,就算对这件事情再有疑问,也不该轻易去质疑,因为白漪初犯的不是一般的小错,那是能招致灭族的大罪啊!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当这个孩子死了,定北侯府悄悄办场丧事,接着再小心翼翼地向陛下请罪,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住白家。 可这混账是怎么做的?他身为定北侯,竟然蠢钝成这样,要去找天子理论,只要天子不是蠢货,都不会占到他这边,去体谅他的丧女之痛。 这事牵扯到淇王府和麒麟卫,要是被有心人挑唆,定北侯府就会被淇王府和麒麟卫针对,到时候腹背受敌啊! 他怎么就想不到呢?真是冤孽啊!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被扯断,珠子滴滴答答滚了一地,但她却仿佛浑然不知。 一众儿媳孙媳都不敢动,还是那因为身子羸弱没被送去北疆的小公子开口打破了死寂。 “阿祖,小姑姑怎么了?为什么祖父说她被救过我性命的王妃娘娘陷害,王妃娘娘不是救人的吗?怎么会害小姑姑呢?” 小公子的娘亲,定北侯府的长孙媳连忙拉住小公子,示意他不要说下去。 老夫人听了这番话,如梦初醒,积压的眼泪也跟着不断往下掉。 她拉住小公子的手,认真地教导:“晔儿,你记住,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错了就是错了,一定不能找借口,更不能把错推到别人的身上,那是不对的。” 小公子脆生生地应道:“阿祖,晔儿明白了,晔儿要做好孩子,勇于承认错误。” 老夫人见家里还有个懂事的,忍不住又抹抹泪。 白漪初的母亲想为生死不明的女儿说句话:“母亲,漪初她……” “闭嘴!”老夫人呵斥她,“人是从你的肚皮出来的,难道你还不了解?你觉得利用流民的事她做不出来么?你自己都心虚吧!” 呵斥完媳妇后,老夫人沉声下达命令:“让管事挂几块缟素,给漪初找副普通棺材,再随便找个地方为她立个衣冠冢,从此以后,漪初已经死了,白府再无这个人。” 白漪初的母亲红着眼睛弱弱争辩:“母亲,这是否太苛刻了?” “苛刻?”老夫人冷笑一声,“苛刻什么?难道要大张旗鼓地办丧事,让陛下降罪,让天下人戳脊梁骨,你就不怕费心思为她整的坟被刨了?” 白漪初母亲泪流满面:“漪初不一定就死了呢……” 老夫人掷地有声:“她死了!必须死了!要是她不死,我们在场的人就得死,刘氏,你是当家宗妇,不要太自私,也要为这一大家子想想。” “如果你那混账夫君还能活着回来,你就把好丑利弊与他说说,让他不要冲动,以免小人趁机作乱,把定北侯府置于死地。” 刘氏用帕子捂住脸,放声大哭:“我的乖女儿啊,你死得好惨!” 刘氏一哭,其他妯娌儿媳妇也跟着哭了。 老夫人呵斥一声:“哭什么哭,又不是老身死了!全都不许哭!这个罪人不值得你们哭!” 所有人都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老夫人心慌意乱地撑着脑袋,她老了,已经不能再发挥什么作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定北侯府被白漪初这个不肖子孙,和她那被女儿耍得团团转的蠢货父亲毁于一旦。 下人手忙脚乱地从库房里翻出白绸,象征性地挂上几块,从此白家再无骄矜美丽的嫡小姐。 老夫人最后一拍桌子,吩咐道:“备轿,送老身去长公主府。” 近身嬷嬷立即劝道:“老夫人,这么晚了,长公主恐怕已经歇下,这个时候去找长公主,恐怕会打扰到长公主。” 老夫人面露凄色,语气却是分外坚决:“这个时间,宫门早已下钥,那个逆子想要见到陛下,必须经过层层通报,所以老身还有时间阻止他把侯府送上死路。希望长公主念在多年以前的情谊,替老身拦住他。” 老夫人乘着软轿风风火火地往长公主府赶,凭着昔年的关系,她很快就见到了长公主。 此时的长公主已经卸去华饰,却依旧高贵不可方物,有着让人不敢冒犯的威严,但她在老夫人面前却是随和。 “这么晚了,什么事劳您大驾?” 老夫人一下子就跪到长公主面前,没有说出前因后果,只是道:“仲伯他连夜进宫面见圣上,还请长公主为老身拦下他,把他押回府中!” “这大半夜的,定北侯去宫里做什么?”莹莹烛光下,长公主的面色平静,眼里却流转着不一样的情绪。 老夫人气有苦难言,只是再次跪下:“请长公主帮帮老身。” 长公主柔声道:“既然是老夫人所请,阿若焉有不应之理?阿若会走这一趟,只是能不能拦住定北侯,就不敢保证了。” 老夫人恭恭敬敬地道:“多谢长公主殿下。” 送走老夫人,长公主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子孙不争气,可怜了。” 近身女官问她:“殿下,您会帮老夫人吗?” 长公主轻轻笑了:“老夫人所请,我怎么会不帮,毕竟她对我有教导之恩。只是定北侯冲动又蠢钝,哪怕是神仙,也挡不住他作妖。” 女官也笑了:“白漪初竟然敢在郡主门前放尸体,把郡主吓得够呛,恐怕她也没想过,自己惹了什么不该惹的。” 长公主任女官伺候穿衣梳妆,最后她把一根簪子轻轻别于发间:“敢对本宫的心头肉动手,想必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走,随本宫去劝定北侯。” 宫门口,定北侯带着一身怒意,焦急地等在那。 第631章 在作死路上越走越远 长公主的鸾驾到了正阳门时,宫门还未打开。 “定北侯。”长公主下车,缓缓走向他。 定北侯面色阴沉地行了个礼:“见过殿下。” 长公主直接切入主题:“方才老夫人来找本宫,让本宫来劝你回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老夫人的话肯定没错。” 定北侯怒气很快就上来了:“母亲她什么都不懂,整日都把家族兴衰荣辱挂在嘴边,何曾在意过家人亲缘。” “混账!”长公主登时就怒了,“有你这么说自己母亲的么?你身为堂堂定北侯,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逆自己的母亲!老定北侯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十分失望!还不赶紧回府,明日再来向皇兄请罪!” 长公主越是劝说,定北侯却越发固执:“长公主殿下,臣今夜见不到陛下,臣决不回去!” 长公主眉头紧锁:“定北侯,你真的要忤逆自己的母亲么?” 定北侯争辩道:“臣这不是忤逆!臣只是想为自己的家人讨回公道!” 小公主道:“什么公道让你忘却家主的责任?什么公道让你忘却昔年老侯爷的经营家业的辛劳和艰辛?老夫人说得对,你根本就是魔怔了!要么停下你即将要做的蠢事,回府向老夫人请罪,要么本宫让人押着你回去!” 定北侯拱拱手:“多谢殿下好意,但臣今夜一定要见到陛下,恕臣不能遵命了。” 长公主对于定北侯的态度没有任何意外,她靠近定北侯,用仅能让两人听到的声音道:“你真的要为那个丧德败行,狼心狗肺的逆女惹怒自己的母亲,惹怒陛下,惹怒天下人么?她根本就是死有余辜,什么样的忠良后代会为一己私欲,对先辈流血牺牲也要保护的百姓下手。定北侯,你该庆幸她死了,死人很快就会被遗忘,这样才不至于丢光你定北侯府的脸。” 定北侯彻底被长公主的话激怒了,从父亲手中承袭爵位,根本没有经历过太多苦难的他,骨子里就是和桀骜不驯的富家子,觉得天是老大他就是老二。 谁也别想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方才他尚且能忍,可是怒意一旦占据了理智,他连天都不放在眼里。 于是,他冲着长公主咆哮:“滚开!贱/人!” 这么一吼,惊动了城门守卫,吼哭了长公主,所有人都怔住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正此时,宫门缓缓被打开,王公公把一脸阴沉的长公主和满面怒容的定北侯请了进去。 “怎么回事?你们谁能给朕解释一下。”嘉佑帝披了件外披,显然方才已经睡下。 二人行了个礼,长公主抢先开了口:“臣妹只是应定北侯府老夫人所求,请定北侯回府,其余的事臣妹并不清楚。” “不,你清……”定北侯开口反驳。 “砰”的一声巨响,嘉佑帝的砚台砸在定北侯面前,嘉佑帝拔高声音:“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眼前的人是朕的亲妹妹,大秦的长公主!不许对她无礼!否则朕掀了你的爵位!”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定北侯彻底怂了,怒意散去后,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下跪请罪:“陛下恕罪,臣也是气糊涂了。” 嘉佑帝冷冷一笑:“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本朝长公主发火?是你定北侯的本事,还是北疆几十万兵权给你的底气?!你底气这么足,看来也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定北侯彻底怕了,连忙跪下请罪:“臣知错,请陛下恕罪!” 嘉佑帝指着他,怒不可遏:“现在,马上向长公主赔罪,否则朕夺了你骄傲的本钱!” 定北侯看向长公主,见长公主默默地坐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心的,眼眶微红,他这才明白,自己中了长公主的计。 他尚且不知道长公主为何这样做,但长公主害他,这让他匪夷所思。 大秦江山都是他白家儿郎在守,长公主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寒了将士的心么? 到时候没有白家在北方坐镇,北齐鞑子南下,大秦国将不国,难道长公主不知道么? 但不管怎样,这次算是自己栽了,他不得不低头,拱手道:“长公主恕罪,臣知错了。” 吃的亏以后再讨回来,暂且低头只为以后更好的报复,定北侯在心底暗自决定。 长公主道:“定北侯都敢在正阳门直呼本宫‘贱/人’了,本宫哪里敢怪罪你?否则你要是撂担子不干,这大秦江山谁来守?” 虽然听得出长公主阴阳怪气,但这话还是说到了定北侯心坎里去,他不禁露出得意的神情,可嘴角扬起的那抹笑,却被嘉佑帝半点不落地捕捉到眼里。 嘉佑帝脸上山雨欲来,将定北侯府毁于一旦的决心,就这样因为那个沾沾自喜的笑容而下定。 他强行忍住怒意,温和地看向长公主:“阿若,夜已深了,今夜你就别回府了,在母后的清宁宫歇下吧!” 长公主乖顺地行了个礼:“是,一切都听皇兄安排。” 待长公主离开后,嘉佑帝靠在龙椅上,问定北侯:“什么事情让你连夜面见朕?是北疆出了什么乱子么?把你给急成这样。” 定北侯道:“不是,而是臣的小女儿出事了。” 嘉佑帝淡淡道:“这事朕已经知道了。定北侯,你是否觉得白漪初的事情比国家大事还要重要,竟然因为她大半夜扰朕休息?” 定北侯拱手:“陛下,臣虽是大秦陛的定北侯,却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一定是淇王妃陷害小女,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没想到目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达到了。 嘉佑帝心里暗爽,面上却仍旧是他万乘之尊的威严:“哦?你为什么觉得是淇王妃所为?你有证据么?” 定北侯道:“臣没有证据,可臣就是知道是淇王妃干的!当初臣送女儿去钟离时,淇王妃就逼得小女跳了河。据臣所知,这次安抚难民淇王妃也参与其中,还有谁比她更有嫌疑,就是她这个生不出孩子的母鸡,想要独自霸占淇王殿下,所以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构陷小女,害得小女最后被刺跳江,生死不明,请陛下为小女做主!” 第632章 就是故意的 嘉佑帝冷笑:“哦?可朕的御案上摆着的,都是你女儿怎么买凶欲把淇王妃置于死地的证据,可半点都没有淇王妃害你女儿的迹象,定北侯是觉得,朕的麒麟卫如此糊涂,被淇王妃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么?” 定北侯道:“这正是淇王妃的厉害之处,她就是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蛇蝎毒妇,小女知书达理,冰清玉洁,怎会是她的对手,才到淇王身边没有多久,就被她害了性命!” “混账!”嘉佑帝怒不可遏,把几封折子扔到定北侯脸上,“糊涂东西,你愧对你父亲千辛万苦为你挣下的荣耀,愧对朕对你的信任,你简直不配为将,不配让朕把大秦江山交给你守卫!明明是你女儿的问题,还赖到别人头上?你们父女还真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应了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 “证据摆在眼前,你没有为女儿犯下的罪过惭悔,反而理直气壮地觉得是别人陷害,朕还真是佩服你的不要脸!把罪妇放在国家大事面前是你失职,把这种混账女儿看得比定北侯的责任还重是你的失责!” “念在你父亲曾为大秦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朕饶了你这一次,要是你再自寻死路,北疆的军队既能交到你手里,也能交给别人!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只是大秦的臣子,不是天下的主子,朕不要没大没小的狗看门!” 说完,嘉佑帝沉声吩咐:“来人,把定北侯拖下去杖责五十大棍,送回定北侯府圈禁,没有朕的命令,一日不得外出,若赶违抗,以谋逆罪论处!” 定北侯还想说什么,王公公连忙在他耳边劝道:“侯爷,陛下这是在保您,您要懂得惜福,别再让陛下失望了。” “陛下为何要保我?我犯了什么大错?!” 王公公语重心长地道:“那是长公主殿下,你竟然当众辱骂她,实乃大不敬之罪!要是陛下不罚你,怎么堵得住悠悠之口,到时候还不得逼着陛下问你大不敬之罪吗?这五十杖换你定北侯府一家老小的命,值得。” 定北侯道:“可淇王妃的事,陛下还没给个说法!” 王公公立即道:“哎哟哟的侯爷啊!您怎么这么一根筋呢?这事明面上证据确凿,就是令爱的错,卫指挥使在上任后,就从来没有办错过差事,他亲自找的证据,不仅陛下信,所有人都会信,你非要陛下做主,这不是在逼陛下,承认流民的命如草芥,可以随意践踏吗?陛下乃一国之君,哪里能干那种事,所以就算再爱重您,这个主他也做不了!侯爷,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 定北侯认真地咀嚼着这几句话。 最后,他笑了。 陛下不能做的主,他自己给女儿做,一定要宰了淇王妃这个小贱/人! 他心甘情愿地去受罚了,而嘉佑帝也心满意足地睡下。 嘉佑帝认为这一局棋,他下得妙极!妙极! 清宁宫里,太后还没有睡下,眼底一片黧黑,见长公主施施然走进来,她屏退左右,问道:“故意的?” 长公主也不推脱:“是,故意的。” 太后道:“你好不容易脱身,又想卷进去这争权夺利的漩涡中么?” 长公主道:“母后,儿臣不过是颗棋子,从来由不得自己。儿臣唯一在意的,就是驸马和一双儿女,谁敢动他们的寒毛,儿臣就揭了她的皮!” 太后道:“罢了,哀家老了,管不动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长公主道:“母后,儿臣一日未曾敢忘却父皇的教诲。” 太后面露悲凉与苦涩:“不怪哀家偏疼昭华,而是你们三个孩子里,昭华最像你父皇。而皇帝则更像哀家多一些。当年哀家历经千辛万苦登上后座,手上沾满了鲜血。” “而皇帝走了哀家当年走的路,执掌天下。哀家每每看到他,都仿佛看到了那个面目可憎的自己,所以哀家没办法喜欢他。一切都是哀家的错,这个结果,想必一定不是先帝所想的。” 长公主劝道:“母后,在父皇眼里,天下远排在亲情前面,只要天下安定,不管是怎么达到的,相信父皇都乐见其成。还请母后不要庸人自扰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都能看清楚的事情,哀家总不能一叶障目,就这样吧!随他去,反正哀家活了这数十年,也够本了。只盼着这祖宗打下来的基业,不要轻易断送了。” 另一方面,沉静许久的虞谦,也接到了消息,听说定北侯已经闹到御前,他大笑几声:“老夫下了一辈子的棋,也总算能体验一下坐山观虎斗的感觉。” 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动,还未到上朝时间,定北侯辱骂长公主被陛下打了屁/股一事,闹得人尽皆知。 朝会时,文武百官肃立左右,都抱着玉圭装鹌鹑,太极殿鸦雀无声。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观鼻鼻观心,唯有经历了一些小波折,安然位列在文臣之首的风先生最为淡定。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沉默到底时,他忽然越众而出,道了句:“陛下圣明。” 百无聊赖的嘉佑帝抬起头:“你倒是说说,朕哪里圣明?” 风先生目光逡巡着左右,最后他拱拱手:“陛下,昨夜之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臣等都知道定北侯辱骂长公主,被陛下打了屁/股。臣认为陛下这番作为相当正确,实乃明君之道,江山之幸,百姓之福。” 嘉佑帝被夸得心情愉悦,连带脸色都好了许多。 这时,一个与定北侯交好的官员小声嘀咕:“定北侯不是这么冲动无礼之人,想必有什么原因吧!” “什么?”风先生大惊,“你说陛下不圣明?好大的胆子呀!” 那官员百口莫辩,战战兢兢地道:“丞相听错了,微臣从未说过那样的话。” 风先生道:“堂堂长公主,金枝玉叶,却被一个臣子在正阳门辱骂了,这事只要是个人,都没有说定北侯对的。你却想要给他找缘由,这不是暗指陛下的判断错了,陛下不该打他么?啧啧啧,你这人,食君之禄却胳膊肘往外拐,难不成定北侯给你的好处比陛下多?” 骂完人后,风先生拱手,礼貌地道:“陛下,不要跟这种人生气,他啊,心胸狭隘,所以格局也小,哪里能体会到陛下的圣明之处。” 第633章 大夫透露了消息 好了,这下想给定北侯说句好话卖人情的,都被风先生一句“认为陛下不圣明”给拍死在萌芽状态。 风先生抱着玉圭,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诸位大人怎么想的?” 众人被迫上了敌对定北侯的贼船,就算昧着良心,也要无比真诚地喊一句:“陛下圣明!” 可怜的定北侯,刚被打烂双腚,就被文武百官为了证明自己觉得陛下的圣明,用言语给按死在阴沟里了。 风先生微微垂着眼,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每一句话都让人如坐针毡,胆战心惊。 老臣们暗暗呔了一口:越老越不要脸! 新贵们震惊:天下学子的表率不该是这样一副模样吧? 风先生很淡定:谁规定先生不能耍流/氓? 不管众人怎么想,反正这个朝堂已经变天了。 先前虞相在位时,奉行的是中庸之道,讲究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凡事不管大小先后,紧着陛下在意的先做。一众武将虽不怎么看得上他,但还有一群文臣唯他马首是瞻。 可这位风丞相,说他雷厉风行,那也不尽然,毕竟他上任后好像没有大刀阔斧地做什么革新和改变。 说他什么都没做,但又好像什么都做了,短短时间把翰林院那群书呆/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陛下每次见到他都喜笑颜开。 他从来不当众反驳陛下,但要是他觉得不对的事情,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最后都哄得陛下高高兴兴地放弃了。 虽然文武百官都有不服他的,可是谁敢表露出来?就算心底再有意见,表面上都不敢露分毫。 不敢露也就罢了,连说都不能说,毕竟表面那么奉承,私底下说了,就会变成阳奉阴违。 谁敢招惹这个鬼见愁哟?! 不过他还真搞出了一件事,那便是刑部尚书李大人一直遭受各种刺杀和毒害,结果风相一上任,便用铁腕手段把这事给解决了。 最最让人在意的,还是他的态度,他似乎对太子殿下格外和善,莫不是他准备支持太子? 无论众人怎么想,也改变不了风先生已经逐渐掌控朝廷的事实,更阻止不了他的权力逐渐滋长,渐渐凌驾于重臣元老之上。 不愧是大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他的能力和政/治手腕,远远超出之前的虞相,因为他晓得怎么借力打力,懂得该如何做到权利制衡。 嘉佑帝很欣赏自己的这位老师,自从老师就任相位后,他再也没有听到过反对的声音,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正因为如此,他给了风先生无条件的支持。 而与此同时,轻尘大师也渐渐走进嘉佑帝的视野,就在长孙焘为扬州百姓东奔西走时,已经有很多能人异士,在为他的千秋伟业铺就一条康庄大道。 另一头,长孙焘还在没日没夜地寻找谢韫的身影,却把皮糙肉厚的阿六给累病了,烧一上来,就再也没有褪去。 长孙焘只好在一个客栈停下来,命人去给阿六请大夫。 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长相普通而平凡,他并不知晓一行人的身份,再看到长孙焘时,他怔了一下,接着去看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阿六。 长孙焘早已发现了他的异常,沉声问他:“你为何有这种反应?” 结果大夫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公子,病人是您的什么人?” 长孙焘道:“为何这么问?” 大夫道:“老朽也是担心等会儿称呼错了,给公子徒增烦恼。” 长孙焘笑了:“这是我的属下,与我的兄弟无异,行六,您叫他阿六就成。” 顿了顿,长孙焘笑着道:“大夫是不是被什么不一样的经历给吓着了,怎么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大夫边掏出脉枕替阿六把脉,边道:“是遇见一件奇怪得不得了的事,就是前几日老朽去一艘船上出诊,受伤的据说是位夫人,可老朽摸脉象却根本是个男儿身,因为这事,老朽差点还挨了刀子,所以方才老朽才有这么一问。” 长孙焘一脸惊讶:“竟有此等事?不会是哪家公子看上了哪里的戏子,但又不能公开,所以才玩这种假凤虚凰的把戏吧?” 大夫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看起来不像,因为被称为‘夫人’的那位伤者,虽然五官阴柔,雌雄难辨,但身上却没有那种脂粉味,倒像是个娇生惯养、极为讲究的贵公子。” 长孙焘道:“大宅门中水都深,说不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所以才要将男子谎称为夫人。不过大夫口中的公子,应当不是坏人,否则也不会放大夫回来。” 大夫点点头,道:“看着挺面善,就是凶了些。” 长孙焘又问:“眼看天气越来越热,伤口最是容易发炎感染,希望那位公子没事。” 大夫道:“的确,腹部被捅了一刀,虽然没有捅到要害,但伤口却很深,处理不好的确可能会感染发炎,不过那位‘夫人’事先服用了救命的灵丹妙药,那药老朽可配不出来,估计感染的可能性/也不大。” 长孙焘默了默,忽然道:“大夫,不瞒您说,被您救下的那位受伤的公子很可能是我的弟弟,我们在下游找了六七日了,都没有他的半点消息,倒把这个忠心的属下给累病了。” 大夫没有说话,放开阿六的手,道:“劳累过度,老朽开几副退热调养的方子,休息几日便好。” 他没有回答长孙焘的问题,长孙焘也并未再提起,于是大夫慢条斯理地为阿六看完诊,拿了诊金准备回去。 他不说,长孙焘也没有逼他,直到他离开前,这才道:“公子,老朽看着你也不像坏人,就告诉你吧!方才老朽说的那位伤者,正在一位复姓南宫的公子船上,老朽听到南宫公子的母亲称呼他为阿绥。” 阿绥? 那蛮横霸道毫不讲理,像极泼皮无赖却有着极高生意头脑的南宫绥绥? 那被承禾恨得牙痒痒,却不能不与之合作的南宫绥绥? 长孙焘心思刹那急转,起身行了个礼:“多谢大夫。” 第634章 啊这……也太辣眼睛了吧? 送走大夫,长孙焘安排大伙儿留着照顾阿六,自己则去打听南宫家的商船,确定他们可能在的位置后,骑着小黑日夜兼程地赶去截住船只。 因为是商船,所以南宫绥绥他们走走停停,长孙焘抄近路赶了两天一夜,总算在即将进入雍州地带时,追上了那艘船。 长孙焘没有等船只停靠码头,直接骑着小黑渡入江中,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船边,最后潜上了船,刚准备寻找谢韫的身影,一把宝剑便逼到了他的颈间:“阁下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长孙焘没有回答,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挡住了重剑的同时,整个人向后掠开。 “好身手!”蓝衫男子赞了一句,提剑便攻了上来,长孙焘刚开始并未使出真本事,直到软剑被蓝衫男子挑飞,他这才捡起剑认真起来。 蓝衫男子武功着实不弱,恐怕与卫殊不相伯仲,在长孙焘手下撑了五十招,这才被长孙焘制住。 “别动,叫他们也别动,刀剑无眼。”长孙焘用剑低着他的脖子,一手掐住他的后颈,押着他往船舱一个个找去。 直到怀里的灰灰有了动静,长孙焘迫不及待地一脚踹了门,见到的一幕,他如释重负的同时,几乎惊掉了下巴。 只见谢韫穿了身妃色的寝衣,斜斜地往被堆上一倚,他长发披散,眉目含情,顿时有种病态美人的感觉。 “这位壮士,不知你劫财还是劫色呢?不如你先放了他,有话好好说。” 长孙焘浑身一颤,拧着眉头打量了这个阴阳颠倒的谢韫一眼,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谢韫这番模样,很显然不是谢韫的问题,而是这船有问题。 于是,长孙焘把南宫绥绥用力一推,走向床边捏住谢韫的下巴,从怀里掏出一幅谢韫的画像,左右对照了一下,便去扒谢韫的上衣,仿佛在确认是不是男儿身。 最后,长孙焘道:“有人花重金让我来找你,随我走吧!” 谢韫挑眉:“哦?不知你是谁的人?如此看得起我陆某人。” 长孙焘道:“废话少说,走!” “本公子看上的人,你说带走就带走?”南宫绥绥已经站了起来,他勾唇一笑,手往身边的墙上一拍,地板顿时裂开一条大缝,长孙焘瞬间就掉了下去。 地板阖上,南宫绥绥一屁/股坐在入口处的地方,温柔又关切地问道:“知幸小娘子,你没事吧?” 谢韫躺靠在被堆上翻了个白眼,他这个知书达理的谢大小……啊呸! 他这个知书达理的谢长史,才不会理会眼前这个浑身缺点,粗鄙又无赖的随随便便! 南宫绥绥左右等不到他回答,觉得无趣,便扛着剑出去,带人搜寻船上还有没有可疑的人。 接着,更深的舱里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谢韫时不时拍了拍墙壁,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但却把重要信息大概用两人才知道的方式,传达给了对方。 约莫一盏茶时间过去,在另一个房间里,南宫绥绥翘着二郎腿,一边听着隔壁的动静,一边猜测来人的身份。 猜来猜去也猜不出头绪,准备把人提出来大刑伺候一番又一番,虐得他舅舅都不认识,结果舱底的人已经不见。 隔壁传来轻微的异响,她猛地拉开门一看,正巧撞见本该是阶下囚的长孙焘,扛着被绑住手脚,布条塞嘴的谢韫,正迅速地往外逃。 “欺人太甚!”南宫绥绥伸手用力往墙上一拍,所有出口立即被掉下来的铁栏给封得死死的。 南宫绥绥拖着剑走到长孙焘身后,提剑一指:“放了他,我饶你不死。” 长孙焘转身,轻笑一声:“手下败将,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 南宫绥绥道:“就凭本公子这只瓮,刚好捉到你这只鳖,你要是不懂得低头,就会死得凄惨无比,无比凄惨。” 长孙焘道:“那你就来杀杀试试,人我一定要带走。” 南宫绥绥叹了口气,用力丢下剑:“开个价吧!多少银子你能卖了他?” “一万两。”长孙焘卸下所有戒备,一副认真谈生意的模样,“概不讲价。” 南宫绥绥摆摆手:“不行不行,太贵了,顶多一百两。” “一百两?你准备只买他一根毛?”长孙焘扛着人转身就走,欲去揣开铁栏。 “行!成交!”南宫绥绥扔出一叠银票,“可别颠着老子的夫人!” 这一声切切呼唤,这一句情深义重的“夫人”,瘆得长孙焘差点站不稳,在接住银票的同时,他猛地把谢韫丢向南宫绥绥,他则一手拉起铁栏,整个人窜了出去。 南宫绥绥的人围上来,却被他甩开,来到甲板上纵身一跃,整个人如同一条跳跃龙门的鲤鱼,“扑通”一声跳进了江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被扔出去的谢韫把南宫绥绥砸得连连后退,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却被她抱在了怀里。 谢韫双眸充斥着抗拒:士可杀,不可辱,快把你谢大爷给放下来! 南宫绥绥仿佛没有看到他哀求而惊恐的眼神,抬脚一踢墙,所有铁栏收回机关中。 她挑唇一笑,如同抱媳妇般抱着谢韫,大步迈向屋里,轻轻放到床上,最后在谢韫耳边温柔吐气:“夫人,我又救你一次,这次更要以身相许了。” 谢韫被他这口气呵得差点双眼向上一插昏过去,等哑穴被解开,他捂着震裂的伤口,气急败坏地道:“许你大舅舅,银票都被顺走了!” “什么?那狗贼碰了老子的人不说,还偷老子的银子?”南宫绥绥一把推开谢韫,拉开枕头一看,里面连根毛都没有,她气得咬牙切齿,“这孙子!老子非宰了他不可!” “哎呀,我好像下手重了,真是罪过。”见谢韫的脑袋摔下枕头,狠狠地撞上/床角,南宫绥绥连忙把他的头又给捞回枕头上靠着。 谢韫被这么一摔,好像大小姐脾气犯了,又开始变成一个安静的“美女子”,无论南宫绥绥说什么,他都坚决不肯开口,直到南宫绥绥答应把被顺走的银子补偿他,这才嗡声嗡气地道:“我饿了。” 南宫绥绥这次反倒不觉得肉疼,毕竟男人的承诺做不得数,女人的就更做不得数了。 为谢韫解了身上的穴道,南宫绥绥亲自去给他端饭,因为他最近养着伤,为了不捂着伤口,身上穿得很少,南宫绥绥担心他的男儿身身份被发现,所以日常所需都是南宫绥绥亲自操持。 刚出房间,苏氏一把抓住南宫绥绥的手,拉到了另一个房间里:“阿绥,方才是何人闯入,没事吧?” 南宫绥绥道:“目前也不能确定是谁,不过早晚会查到的。” 只要那狗贼还揣着那些银票,就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到时候她一定要挖开那狗贼的背景看看,究竟是谁敢动她的银子和“女人”! 她也会弄清楚,这些人与押送白漪初的船被劫有什么关系,要是真有关系的话…… 第635章 小人物的爱国情怀 要是真有关系的话,那也没事! 她雍州一霸,还护不住一个陆知幸? 苏氏担忧地道:“这个陆知幸来历不明,阿绥,母亲担心他会给你和整个南宫家招致祸患,要不把他放了吧。” 南宫绥绥道:“来不及了,船上少了个水手,说不定正是我那些兄弟的人,他们忽然离开,肯定是去通风报信了。恐怕现在南宫家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了红颜知己,若是我们放走陆知幸,到时候哪里再变一个人出来做我媳妇儿,不能放,放不得。” 笑话,十几万两银子在楚馆都可以买几大牛车淸倌儿了,若是放走陆知幸,那得多亏?! 苏氏无奈:“那你小心些,可别被钻了空子。美色都是虚幻的皮相,无论男人女人都一样,可不能被那陆知幸的美色给迷倒,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上了岸的长孙焘,从挂在马鞍的小袋子里取出一个白瓷瓶,把里头的粉末撒在银票上,接着再放到水里涮了涮,最后把银票挂在树枝上晾着。 这银票上沾有追踪用的香料,不洗干净,只怕南宫绥绥很快就能找到他的所在。 一想到谢韫那副眉目含羞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想笑,他觉得这可以笑一辈子。 事实上,就在船上时,他已和谢韫商量好,由谢韫出卖色相去做南宫家的宗妇,为六月过后的灾后重建,争取到南宫绥绥的支持。 而那南宫绥绥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角色,且功夫还高强,相信只要谢韫一日不毁容,他就一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来寻谢韫一趟,不仅确认了他的安全,而且还顺走了十几万两,长孙焘觉得这个买卖十分划算。 长孙焘给虞清欢写了封信报平安,并把谢韫的糗事一字不落地分享给她,末了,还附上谢韫躺靠在被堆上含情脉脉的一张小像。 接着,他又用淇王府的渠道给阿六传了个信,让阿六安心养病,自己则日夜兼程地赶去与卫殊他们汇合。 很多日子,他都在奔波,许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可是六月的危险迫在眉睫,容不得他有半分疏忽。 长孙焘刚与水师汇合,便遭到了卫殊的排挤,奈何卫殊是圣上亲封的监军大人,就算他是一个亲王,也无法凭借身份插手军务。 因为卫殊“从中作梗”,他根本没有任何沾染兵权的机会,索性带着人在逃亡前把田里的第一季稻谷都收了,让白黎帮忙运到梁州。 海盗追得紧,扬州无数州府城池连连失守,韩将军不满卫殊的指挥,想带领属下把卫殊给擒起来关住时,却被卫殊丢给他的一道圣旨亮瞎了眼睛——不是卫指挥使领兵作战的能力差,原来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旨意。 他一脸惊悚地看着卫殊:“这是真的?” 卫殊不冷不热地应道:“本官可没有伪造圣旨的胆量。” 韩将军对卫殊的态度有了个大转变,这根本不是什么糊涂蛋,而是百年不遇的将才。 他越想越后怕,这一路以来,卫殊都在打败仗,但每一仗都败得相当漂亮,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兵,都没有惨重的伤亡,唯一丢的,只是地盘而已。 这需要多么精准的算计,才能在输了的情况下,保住那么多的百姓? 不能再得罪此人了,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韩将军在心里打定主意。 虞清欢接到信的同时,也见到了故人,一个让她十分意外的故人。 董穗背着一包袱银票,领着董实和几个心腹亲信来寻到了虞清欢。 “王妃,许久不见了。”董穗柔柔地笑了,这时的她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病愈后的她也更显温婉柔美,一颦一笑都带着柔和软,就像这江南的小雨,拂过心间田,让人不由自主也变得柔和。 “楚姐姐!”董实小跑着奔向虞清欢,这一瞬间,他的孩子心性显露无疑,可到了虞清欢面前时,他又露出一副老成的模样,站得笔笔直直的,好像为了证明自己又长大了,变可靠了。 “董小姐,阿实,你们来了。”虞清欢拍了拍董实的脑袋,柔声道,“阿实,你又长高了一些,也长壮实了。” 董实唇角挑了挑,笑意掩藏在那份老成里:“那当然!阿姐把我照顾得很好!” 虞清欢搭着董实的肩,对风尘仆仆的董穗道:“董小姐,别站着了,我们进屋说。” 这是梁州的一座大城池,流民分成几批,被带往不同的地方,安置在城门口,由驻军负责管理。 而虞清欢则跟随了老弱病残较多的那一批,只因这个群体常有病痛发生,她跟着也能更大限度地减少伤亡。 因为她身份特殊,直接住进了城里的驿馆。 几人进屋后,董妈妈和稻香上前请安行礼:“问王妃娘娘安。” 虞清欢笑道:“嬷嬷,稻香,许久不见了,你们不必拘礼。” 一番寒暄过后,虞清欢问娴静地坐在旁边的董穗:“董小姐,我命人通知你们离开,你们怎么反而来了这里?” 董穗接过董嬷嬷身上挂着的包袱,推到虞清欢面前:“王妃,我和阿实商量过后,决定把家产变买了,那些铺子和田地都当了出去,筹得这十几万两银子,希望能为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尽绵薄之力。” 虞清欢惊讶:“先前你们拼死也要保住父亲留下的基业,怎么现在却轻而易举卖了?” 董穗温柔地笑了,她转身拍拍董实的头,道:“这也是阿实的心意。国家国家,没有国哪有家,我们享受过盛世带来的恩惠,国难当头时,也该共赴国难。况且阿实努力上进,我们有父亲和母亲给的头脑,以后肯定会挣回来的。” 董穗温柔的笑意,直击虞清欢的心,就好像绵绵细雨中,独自一人撑着油纸伞漫过乡间小路,忽然回眸时,见那田埂上有一朵紫色小花在蒙蒙雨丝中轻轻摇曳。 虞清欢整颗心都软了,化了。 就在瞬息之间。 第636章 深夜的不速之客 她把银票推回去:“董小姐,你和阿实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流民的事情有朝廷解决,用不着这些银子,都留起来,给自己做嫁妆,也给阿实以后娶媳妇用。” 董穗摇摇头:“王妃,朝廷虽有赈灾救济,但真正到百姓手里的能有多少?我知道,只靠那些是肯定不够的。我也用不着什么银子,况且阿实还小,银子还可以慢慢挣,等到该谈终身大事的时候,银子肯定也挣够了。” 虞清欢哪里会用这相依为命的姐弟变卖家财得来的银票,但拒绝他们的一片赤诚,也不大好,只得先把银票收下,替董实存着,等以后用到时,再给他们补上。 “不瞒你们说,几十万流民每天光日常所需就花费几万两银子,淇王府其实并没有多少家底,一切都仰仗着大家的捐赠。”虞清欢露出无奈的神情。 董穗看看王妃的穿戴,虽然没有夸张到粗陋的布裙,但还不如以前薛家那些妾室穿得金贵,她哪里会不相信王妃的话?愈发觉得同为女子,她与王妃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人。 知书达理、贤淑端庄,在乱世都毫无用处。既无法用这些品质上阵杀敌,也不能卖了银子去救助那些因战火而失去家园的人。 董穗捏捏拳头,坚定地道:“王妃,我和阿实留下来陪您,虽然我们没有一技之长,但却可以在您忙碌的时候从旁协助。” 姐弟俩背着所有资产来助她,她哪里有赶走人家的道理,更何况姐弟俩无依无靠,在外头指不定会受到欺凌,留在身边是最安全的。 虞清欢一口应下了:“我正缺一个温柔的助手,帮我去劝说那些不听话的百姓,让他们乖乖喝药。董小姐,我认为你很合适。” 董穗高兴地应了一声:“多谢王妃!” 董实眼巴巴地道:“那我呢?” “我也缺一个小药童,”虞清欢拍拍董实的脑袋,“阿实,你长大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对这片大好河山有一颗赤胆忠心,这正是每个大秦男儿都该具备的,楚姐姐真为你骄傲!” 董实笑了,十分真诚且开心:“楚姐姐,我是大秦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虞清欢摇摇头:“提倡,但是不鼓励,任何时候,不管为别人做任何事,都不能超过自身所承受的限度,不是每个人每件事都值得你豁出一切,当然,你最重要的人除外。” “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为了帮助别人倾家荡产,那天下还是同样会乱套,其实只要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盛世太平还会远吗?以后在做这种事,要为自己留条退路,知道吗?” 董实似懂非懂,许久在郑重地点点头:“楚姐姐,我明白了!” 接下来的日子,董穗姐弟与稻香她们,一直跟随在虞清欢身边打下手,她们起早贪黑,从早忙到晚,都没有任何一句怨言。 而虞清欢有了这几个可信之人的协助,处理事情轻松且有效率许多,流民在她和一众大夫的把关下,并没有出现过任何爆发瘟疫的迹象。 大家都尊敬这个没有任何架子,事事以百姓为先的王妃,更喜欢她身边这个温柔大方的助手,大伙虽然失去家园背井离乡,但却因为这些为他们奔走的人展现出来的关怀,以及努力的决心,给了众人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们都在为自己能劫后余生而庆幸,却不知道,还有更大的危险即将来临。 玉京城。 随着轻尘大师的名号打响,嘉佑帝也愈发不能忽视他的存在,一日朝会散后,圣驾驾幸普泽寺,主持点了轻尘大师的名,让他去招待嘉佑帝。 嘉佑帝褪去一身龙袍,周身却仍然透着威严和气度,他站在山上的亭子里,负手远眺山脚下的京城,忽然问轻尘大师:“大师,什么是佛?” 轻尘大师微微一笑:“佛,是一种智慧,人人皆可成佛。” 嘉佑帝哈哈大笑:“你这说法,朕还是第一次听过。那么你说说,朕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轻尘大师淡淡吐出几个字:“陛下心中,最重要的是一颗朱砂痣。” 嘉佑帝霍然转身:“朱砂痣?” 轻尘大师双手合十:“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陛下得了城与国,佳人却不复存在了。” 嘉佑帝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轻尘大师的鼻头:“老秃驴,你胡说什么?!你与毅勇侯究竟是什么关系?!” 护卫围上来,对着轻尘大师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轻尘大师不慌不忙:“陛下,贫 僧与谁都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在陛下的身上看到了再多权力也填补不满的遗憾,所以才会做此结论。” 许久,嘉佑帝收回剑,挥退了护卫,再次问轻尘大师:“那么你说说,朕有哪里不如一个莽夫?” 轻尘大师摇摇头:“陛下,贫僧是出家之人,怎能看懂这世间的七情六欲?贫僧接触过的女子,也只有那几个虔诚的香客,陛下这一问,可真的问倒贫僧了。” “正巧,朕也不懂。”嘉佑帝忽然笑了起来。 嘉佑帝后宫佳丽三千,他却也不懂这世间的情爱,因为他在本该懂的年华,失去了对情爱的认知能力。 他的深情也随着川平郡主的离世消失了,他只剩下一具空壳,只有不断膨胀的权力和野心才能填/满。 之所以那么宠信卫殊,也只有他知道,那是卫殊神似川平郡主的缘故。 呵,他是万乘之尊,却是情爱面前的一个卑微乞丐。 转身望向繁华的玉京城,嘉佑帝眼神睥睨:“大师,南方沿海一直不太平,朕想御驾亲征,你为朕算算,这一趟出行吉凶。” 轻尘大师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顺”字。 嘉佑帝大喜:“果真如此么?” 轻尘大师道:“陛下,贫僧还未向您解字。” 嘉佑帝皱紧眉头:“那你解解看。” 轻尘大师道:“陛下,您看这顺字,它左边有水。陛下此去,恐会吃水的亏。” 嘉佑帝冷笑一声:“你还真不会说好听的话!” 轻尘大师道:“顺从、讨好陛下的人已经很多了,贫僧不想凑热闹,况且,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怎能违背佛祖箴言。” “哼!”嘉佑帝冷冷地瞥了轻尘大师一眼,拂袖离开了。 刚出寺庙大门,准备上龙辇时,却看见风先生背着个小背篓走在人群中。 嘉佑帝吩咐王公公把风先生给叫住,唤他到面前。 风先生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陛下,今日是臣的休沐之日,您可别给臣安排什么任务。” “瞧瞧你这什么话,像是肱骨重臣说的么?”嘉佑帝没有生气,反而被他逗乐了。 风先生理直气壮地道:“不管是重臣还是小吏,也是要休息的。等臣这箩筐茶叶烤好,陛下就能体会到让臣休沐的好处了。” 嘉佑帝索性弃车步行,领先风先生半步:“这么说来,朕要有口福了。” 风先生道:“还望陛下到时别嫌弃才是。” 嘉佑帝道:“不知多少人为求先生一字,宁愿倾家荡产,朕能喝上先生亲自烤的茶,那是朕之幸。这也能稍稍安抚朕的心。” 风先生道:“听陛下的口气,莫非此次出行并不愉快?” 嘉佑帝双手交握,捏了捏手掌,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道:“还不是朕准备御驾亲征那事?这轻尘大师说不吉利。” 风先生道:“陛下以为,这轻尘大师他是肉/体凡胎还是天神?” 嘉佑帝笑道:“轻尘大师食五谷杂粮,当然是肉/体凡胎。” 风先生反问:“可陛下您是天子,何必去在意一个肉/体凡胎所说的话?如果天子的意志能轻易被他人左右,那么这这天下究竟是天子的,还是那些装神弄鬼的人的?” 嘉佑帝咀嚼着这几句话,不由得龙颜大悦:“先生,您能回朝任丞相,是朕之大幸。” 轻尘大师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或许他根本没有任何本事,只是个江湖骗子。 就算他能猜中自己的心事又如何?但凡上点年纪的,都知道自己曾经一度不爱江山爱美人,猜中那事有什么稀奇的? 嘉佑帝本就想南下,去击退海盗,建立他的千秋伟业,所以风先生的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上去,这让他顿时就坚定了南下的决心。 此时的他满心都是史书工笔时,会怎么描述他的丰功伟绩,却从未想过,轻尘大师所言句句属实。 人啊,就是这样,都太自以为是了,而自以为是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不管未来如何,御驾亲征这事已盖棺定论。 而因为嘉佑帝的这个决定,朝廷又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被冷落了几个月的赫霞公主处,也在深夜悄悄潜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你……”赫霞公主大惊失色。 第637章 白漪初竟然没死?! 夜幽幽深深,池塘里传来阵阵蛙鸣,夜空如洗过一般,每颗干净的星星都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月光清晖铺了一地,整个大地笼罩在银白色的纱幔下,静如处/子。 赫霞公主眼前赫然是一个黑衣人,她身姿绰约曼妙,覆着黑色的面纱,悄无声息地背对着赫霞公主。 她,不知什么时候潜进来的,这让赫霞公主胆战心惊。 “多年的闺中密友,这就把我忘记了?”黑衣人说话了,声音很软很轻,但对于赫霞公主来说,不异于地狱恶鬼。 “你不是……不是死了吗?”赫霞公主的声音有些颤/抖。 “没死,但也和死差不多了。”黑衣人转身,轻轻把面纱取下,赫然是已经“死去”的白漪初,她仍有着美妙绝伦的风致,只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那伤口很长,从左边的额头蜿蜒到右下颌,沿着右边的脖子到锁/骨,仿佛无限延伸进她的衣裳里。 昔日天下第一美人,如同一块无暇的玉,只是多了裂痕之后,再名贵的玉璧,也变成一块廉价的破石头。 惨白的月光拉在白漪初的脸上,赫霞公主心跳加速,竟被这无比惊悚的一幕吓得不淡定了。 白漪初盯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眼里尽是嘲讽:“昔日草原最璀璨夺目的一颗明珠,如今却被困在这狭小的屋子里,无人问津,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苟且偷生。公主,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赫霞公主反唇相讥:“那么你呢?为了一个男人,引以为傲的容貌尽毁,值得吗?” 白漪初面目狰狞,那道还没完全愈合的伤疤无比随着脸庞的肌肉抖动,显得她无比狠厉:“我从来不是为了男人,我为的只是我自己。” 赫霞公主缓缓坐下,抚着大肚子嘲讽地看向白漪初:“是了,你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样?说到底,为的只是你自己罢了!从来都只是你自己。不过这次选错了垫脚石,反而摔得遍体鳞伤。怎么?都这样了还不安生?还做着你权御天下的春秋大梦?” 白漪初唇角嘲讽地挑起:“成佛与成魔只是一念之间,就在那把利刃划破我的面颊时,我就已经不是人了。尽管如此,我却不会放弃追逐我自己想要的,反而是你这个懦夫,曾经是那么风光得意,现如今却甘愿困在这里,如同一只可怜的小狗一样。” 赫霞公主淡淡下结论:“你果然不是人了,你是疯狗,只有疯狗才会对着所有人乱吠。白漪初,本宫真可怜你!你们大秦有句话,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本宫,有什么事么?” 白漪初轻轻抚着脸上那刚结痂的疤,表情疯魔,声如鬼魅:“我们不是好姐妹吗?我当然来帮你了。” 赫霞公主道:“你又憋着什么坏水,说出来听听。” 白漪初开门见山:“原来你一直这么想我的啊?亏之前还一声声姐妹叫得香甜。” 赫霞公主道:“不过是互相利用,白漪初,赶紧收起你那阴阳怪气的样子,本宫看着实在瘆得慌。” 白漪初道:“你还真是越活越过去了。凭你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生不下来,你还这么精心的养着,就不怕到时候一尸两命么?” 赫霞公主笑容一僵:“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漪初道:“我想说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不是吗?公主,虽然圣祖皇帝有一半的胡人血统,但他登上宝座,除了他是成祖最心爱的原配发妻嫡出的唯一子嗣外,还有着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雄才大略,一群兄弟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被打得服服帖帖。他的强大让人不得不忽视他的外族身份。” “但是你呢?你在大秦举目无亲,母家远在千里之外,疼爱你的人早已经老迈,你那风年残烛的老父皇,根本给不了你任何回护,你却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保住肚子里这块肉?公主,别天真了,太子不会允许你生下有一半异族血统的孩子。” 赫霞公主深吸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显示她已经被白漪初的话影响了。 “白漪初,当初你能发现淇王妃手臂上的守宫砂,驱使人在宫里用一碗汤把淇王妃的守宫砂给泼没了,现在你又能偷偷地摸进太子府,在我面前说这番刺耳的话,说明你不是手里有人,就是背后有靠山。” “本宫从来没有小看过你,你这种人根本不会做对自己没有任何利益的事情,找到这里,必然有什么让你不得不来的事,铺垫已经做了这么多了,不妨直接说出来如何?这种藏头藏尾的模样,实在让人恶心反胃!” 白漪初伤心地道:“老朋友许久没见,想多跟你说几句话,都被你埋汰,真是太让人伤心了。不过既然你这么直爽,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长孙焘想要我的命,那个杀手就是他府里的长史谢韫,在我被砍的瞬间,我看出了他的身份。” “现在定北侯府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想上北疆投靠兄长,奈何淇王府的狗太多,若是被他们发现,这事恐怕不能善了,所以我来找你,要是你肯答应掩护我去北疆,我也不会让你做白工,我会帮你解决目前的困境。” 赫霞公主把玩着手指头,反问道:“你白漪初被砍一剑掉进江里都能死里逃生,你确定需要本宫的帮忙?白漪初,想把本宫拉进你那滩浑水里,就别找什么借口了,你知道本宫不会相信的。” 白漪初叹了口气:“没想到多年相交,你竟这般看我。” 赫霞公主道:“正因为多年相交,本宫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 白漪初可怖的面庞,在惨白的月光下忽然变得无比狰狞,她缓缓走近赫霞,声音幽幽:“世人捧高踩低,我早已看透。公主,我曾把你当作唯一的朋友,然而那些情谊,都被世态炎凉给消磨了,现在我变成这副田地,你落井下石也在情理之中的。” 赫霞公主道:“白漪初,非是本宫落井下石,而是你没安好心。你今夜来找本宫,哪里是真的为了求我想办法送你到北疆,不过是想利用我达成你的目的罢了。” “白漪初,本宫一直知道你背后有人,但一定不是定北侯的人,依你这种丧心病狂的性子,恐怕连秦人都不是,本宫不想与你为伍,你走吧!我就当做今夜没见过你,至于我自己的处境,也不需要你费心。”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提醒我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我赫霞曾是翱翔草原的苍鹰,哪怕身陷囹圄,如今变成可悲的丑鸟,我也会骄傲地活下去,我不会像谁摇尾乞怜博取同情。” 白漪初微微垂下头,不动声色地走近赫霞公主。 第638章 痛苦的抉择! 就在她们之间的距离,仅有几步之遥时,一柄寒兵利刃忽然从白漪初的袖中滑出。 她猛地刺向赫霞公主,直奔胸/口而去。 这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她方才讲的那番乱七八糟的话,不过是为了麻/痹赫霞公主的虚招,杀了赫霞公主,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赫霞公主身怀武艺,反应比寻常人迅捷灵敏,察觉不对时立即闪开,但却因为怀有几个月身孕拖慢了动作,被白漪初刺了肩头一记。 没有武艺的白漪初,此刻发了狠,揪起赫霞公主的衣襟,又往她肚子上补了一刀。 赫霞公主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丧失了反抗能力,软趴趴地搭倒在白漪初身上。 白漪初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说你曾是我唯一的朋友那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但朋友不就是用来牺牲的吗?为了我的大业,你死得其所。” 赫霞公主含了一口血,说出的话带着腥甜的气息:“为、为什么?” 白漪初阴森森地笑了:“傻姑娘,你不过是颗投石问路的石子而已,难道你不明白吗?无论我有没有受伤落水,这件事也迟早会发生,要怪,就怪你自己蠢吧!当然了,你也可以怪那把你捧在手心的父王,都怪他把你养得这么骄傲而又天真。” 赫霞公主又喷出一口血,腹部的剧痛让她意识涣散,视线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的光:“怪不得,你……你能轻而易举地潜入我……我的房里,原来是我自己……身边,早已群狼环伺,只是,为什么是你?” “不是我,你能给别人可乘之机吗?公主,你被我压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见到我的惨状,你怎么舍得放弃居高临下羞辱我的机会?永别了,黄泉路上你也不算孤单,有你这未长大的孩子陪着你呢!”白漪初说完,拔出那刺在赫霞公主腹部的匕首,一把将赫霞公主推开。 一个黑衣人落在她的身边,轻声道了句“走。” 白漪初扔下匕首,没有再看赫霞公主一眼,便任那黑衣人抱着,离开了太子府。 直到他们已经逃出很远,赫霞公主的侍女才大声呼救:“来人!娘娘遇刺了,快抓刺客!” 长孙翊歇在黄瑛瑛处,听到护卫来报,披了件衣裳就往霞居冲去,黄瑛瑛跟在他身边。 满府的护卫都惊动了,有把府邸围了起来,有护卫队在府中搜寻刺客的踪迹。 在看到躺倒在血泊中的赫霞公主时,长孙翊的眼瞬间就红了,他不惋惜自己的发妻,不过只是一个女人而已,他也不惋惜自己的孩子,流着异族血脉的孩子他不需要。 他急的是赫霞公主的身份,急的是如果北齐问罪起来,他该如何交代?若是北齐因此挥兵南下,他该如何承担起这个责任? 他慌的,从来都只有自己的权势与地位。 “传御医!快传御医!”长孙翊咆哮出声,失了镇定与威严。 风丞相喜欢他,话里话外打算支持他,眼看形势大好,前途一片光明,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看到杀子的仇人气若游丝,就快死了,黄瑛瑛的表情,也掩饰不住地疯狂,她畅快极了,得意极了!简直天助她也! 死吧! 就这么去死吧! 一尸两命!凄惨地去死吧! 她靠在门上,流下了失去孩子后的第一滴泪水。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想起的不是在太子府所遭受的屈/辱,也不是太子妃失宠后她的风光得意,而是那个她并不熟悉的淇王妃。 想到她救下平城百姓的那些传闻。 想到她尽管受尽磨难,也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地站在淇王身边的样子。 黄瑛瑛终是一咬牙,第一次露出疾言厉色的样子:“来不及请御医了!都听我的吩咐!” 长孙翊被她这一声呵斥,终于反应过来,想到黄瑛瑛本身就是位大夫,连忙指挥懵圈了的护卫下仆,听从她的吩咐。 黄瑛瑛捏了捏赫霞公主的脉,虽然十分微弱,却还在跳动着,她迅速喂下一颗护心丸,然后吩咐人到库房里取百年山参,切片塞入赫霞公主的口中,吊着她最后一口气。 接着,她把袖子挽起,有条不紊地实施抢救。 血腥味越来越浓,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随着生命的流逝变低变冷。 黄瑛瑛却是满头大汗,她是太子府的才人,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对政/治多了几分灵敏,她清楚地知道,一旦赫霞公主出了问题,北齐很可能举兵兴师问罪,到时候得有多少个像她这样失去孩子的可怜人? 担心救不活赫霞公主的压力,就像一座巨大的石头,压着她,沉重得难以呼吸。 而不能为那未出世的孩儿手刃仇人的愧疚,正像一把钝刀,切割着她的心肝,她的血肉。 无人知道她此时的压力有多大?只有那淋漓的汗水,无声浸湿衣裳。 等她把伤口处理好时,却发现腹中的孩子已经根本不可能再保住。 而这胎儿月份已经很大,如果不做引产,方才那一顿急救相当白做,于是她命人按照她的方子煎了一副引产药,准备喂赫霞公主服下。 “啪!”黄瑛瑛接过整碗碗药,刚闻了一下,便把药碗砸向赫霞公主的近身侍女,呵斥道:“都别吵!影响我救人!” 谁知那些侍女不但没有停,反而嚎得更大声了,她心烦意乱地道:“殿下,这些个奴才护主不力,此刻又影响臣妾施救,还请殿下定夺。” 长孙翊也不完全是傻子,主子被刺,侍女却半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难道没有守夜么?这哪里是护主不利,这分明就是有猫腻! 于是,长孙翊命人将赫霞公主的所有侍女都关进地牢之中。 黄瑛瑛低声提醒:“殿下,太子妃娘娘不能没有人照顾,还请殿下把曾在太子娘娘身边伺候的那些人传过来。” 长孙翊得了黄瑛瑛提醒,命人把他新收的那些个北齐侍妾,也全部扣住,却把黄瑛瑛屋里的人给唤了过来。 有了侍女的协助,黄瑛瑛让侍女煎了一碗引产药,灌到赫霞公主口中。 血腥味挥之不去,浓烈得让人作呕,黄瑛瑛不敢有任何耽搁,集中精神进行抢救。 另一边,定北侯还趴在床上养伤,全家人都笼罩在白漪初“逝世”与定北侯挨打的双重阴影里。 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定北侯身上,府里的气氛也异常紧张压抑。 老夫人的眼皮,从早上起就开始跳个不停,她担心要出什么事情,夜间连觉都睡不安稳。 翻来覆去,忽然觉得后背一阵凉意,她翻了个身,眼睛徐徐拉开,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她以为看错了,揉揉眼,表情忽然变得惊悚,如同见了鬼一般。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覆在那张丑陋的脸上,如同厉鬼的容貌被看清。 多么丑陋,多么可怖。 老夫人吓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急促地呼吸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试探:“漪初?” 她不怕鬼,但是却怕这样的丑东西。 白漪初死死地盯着老夫人,表情恨毒,声音幽怨:“祖母,你好狠的心啊!你让孙女有家不能回,走投无路……” “不要装神弄鬼!”老夫人厉喝一声。 “呵呵……哈哈哈……”白漪初低低地笑了起来,凑近老夫人,神色疯狂,“你不关心我遇刺落水怎么死里逃生,不关心我容颜尽毁疼不疼,把我逼上绝路从此只能活在阴影里,现在却说我装神弄鬼?你这老货的心是石头吗?!” 老夫人凝着她,痛心疾首:“冤孽啊!定北侯府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白漪初面目扭曲,伸出手掐住老夫人的脖颈,把她往床上按,恶狠狠地道:“老货!既然你那么在乎侯府的荣耀,那你就为侯府去死吧!” 老夫人用力挣扎,却丝毫挣不脱,拔出发间的簪子,狠狠扎在白漪初的腋下。 白漪初吃痛,弹退到安全距离,她捂着流血的伤口,双目猩红,眉挟冷意裹霜雪:“还真狠啊!不愧是定北侯府德高望重的老夫人,但我奉劝你别做困兽之斗了,给自己留块颜面!以免到了阴曹地府小鬼认不出你这没脸的东西!” 老夫人握紧发簪,警惕地看着她:“孽障!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想做什么?!” 白漪初冷笑:“好处可多了,让我一一说给你这个老货听……” 第639章 这才是真正目的 白漪初在安全的距离内缓缓走动,她的仪态是那么完美,哪怕面如罗刹,哪怕腋下伤口流血,却丝毫没有让她的优雅的动作有半分不流畅,仿佛她依旧是那个天下第一美人。 “祖母,如果远在边疆的兄弟叔叔们听闻您的死讯,他们会不会很伤心难过?若是他们知道您是被淇王妃气死的,他们会不会为您报仇?” 老夫人/大惊失色:“孽畜,你还是人吗?!竟然想出这么恶毒的计划!” 白漪初幽幽地笑了:“人?做人很好吗?哪有做鬼来得快活?不用伪装,不用矫揉做作,想做什么就做了,正如现在想杀你,就会动手一样。” 老人一边摇头,一边流下痛苦的泪水,她扔下发簪,哭得撕心裂肺:“冤孽啊!冤孽!昔日侯爷暗中推波助澜,促使毅勇侯府和荥阳王府举族覆灭,才让定北侯府有了今日的荣耀,行刑那日,荥阳王妃泣出血泪,咒骂凶手终将会有同样的下场,没想到果真应验了,白家一定会毁在你这个孽畜的手里!” 白漪初道:“祖母,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祖父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的,说到底,我是他的后代,因为有他这样卑鄙的人,所以我身上才会流着卑鄙的血,你说我肮脏不就是在咒骂祖父肮脏?” 虽然过去老侯爷曾干过那些阴私的勾当,但老夫人始终觉得,自家满门男儿代替毅勇侯驻守北疆,抵御外强,早已还清了欠下毅勇侯府的血债。 虽然白家只有一门妇孺孤独度日,可她却始终心怀骄傲,为这一门忠臣良将而自豪。 长时间的自我陶醉,使得她忘却了,白家的男人骨子里,流淌的是怎样肮脏卑鄙的血液。 她凭什么去说这个孙女堕/落,这才是真正的白家人,不是吗? 她老了,已经无法承受看着自家人一个接一个变成魔鬼,变成乱臣贼子,她已经无力去想,一旦自己死后,那些手握兵权的儿孙会怎样? 她只想逃避,死了就不用面对这些了。 于是,她不喊也不叫,平静地等待着死亡来临:“动手吧!你想杀便杀。” 白漪初笑容狰狞:“我怎么会让你的血脏了我的手?再等等,就算你不想死,也来不及了。” 老夫人觉得视线渐渐地模糊起来,而呼吸,也变得无比艰难,她指着白漪初,一脸地难以自信:“你……” 白漪初看着眼前的跳动的烛火,红光在她脸上覆了一层诡异的颜色:“伤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哪怕是你!” 说着,白漪初霍然转头,恨毒的目光盯着老夫人:“想轻轻松松地死去,哪有那么容易?你对我做的那些好事,你自己能原谅自己,我可原谅不了!刚刚我给你下了毒,你先是意识涣散,接着呼吸困难,最后身体仿佛有千万只蚂蚁撕咬,你将活活受折/磨而死!这就是你轻视我、践踏我、用簪子扎我的后果!” 惊恐和窒息感瞬间袭来,老夫人捂着脖子,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折/磨,紧接着,她用力地扣挠着身体,可无论再怎么抓挠,也无法减轻痛苦。 她就这样痛苦地挣扎着,白漪初淡漠地看着,直到一刻钟过去,老夫人抽搐了几下,再也没了动静,直到死,她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 白漪初缓缓走过去,轻轻捡起老夫人的发簪,擦去上面的血迹,再别进老夫人的发间。 接着,她摆正了老夫人的身子,让她如同睡着一般,双手交叉于腹部,安静地躺着。 最后,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床铺,又擦去所有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在老夫人枕/边丢下一封信,与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离去。 出了定北侯府,她听见老夫人近身嬷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唇角高高挂了起来。 她生来就是注定要乱了这天下的,就算没有这倾世容颜,天下也终将会因她而乱。 “走吧!去北疆向叔叔以及兄弟们求救,告诉他们我是怎么被淇王府陷害追杀,死里逃生却毁了一辈子的。等他们再接到祖母留下遗书自杀的信,那就更好玩了。” 巷子里有马车接应,黑衣人带着白漪初上了马车。哒哒马蹄声响起,车轱辘碾过青石街道,最后消失在寂静的长夜。 定北侯被人架着到了老夫人的房间,却看到了母亲的遗体,嬷嬷递来那封“遗书”,定北侯拆开一看,只见上头写满了对淇王府的控诉。 控诉淇王府变相把孙女推上绝路,控诉因为淇王府,她不得不在没有找到孙女的情况下,给孙女草草办了丧事。 她无颜面对那生死不知的孙女,实在无法忍受愧疚的折/磨,所以她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罪孽。 定北侯看完信,一巴掌将信拍在茶几上,怒不可遏:“淇王府,欺人太甚!” 逼死爱女,又气死母亲,这笔账他一定会和淇王府算清楚!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和淇王府斗个你死我活! 定北侯府的一众妇孺闻讯赶来,哭声很快撕/裂这寂静的夜。 一个德高望重的泰斗,定北侯府内宅之中的主心骨就这样死了,意味着这个家要是不能出个主事的女人,家里的男人终将会陷入混乱。 另一方面,赫霞公主在黄瑛瑛全力以赴的救治下,终于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伤势过重,可能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处于昏迷状态。 长孙翊虽然把府里的北齐人全都扣了起来,但他并不知道刺杀赫霞公主一事正是她们放白漪初进来干的,他在黄瑛瑛的提醒下作出这个决定,实际上是担心北齐人把赫霞公主遇刺的消息递到北齐去。 他认为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幕后黑手刺杀失败,肯定还有后招,所以他一刻都不敢离开赫霞公主,生怕赫霞公主再次遇到危险。 子修死后他没了得力之人,所以他只能亲力亲为。 黄瑛瑛累瘫了,坐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第640章 这里头有天大的阴谋 长孙翊有些心疼,也很感激这个为自己解决了大/麻烦的爱妃,柔声对她道:“瑛瑛,你辛苦了,先回房休息,等本宫处理完这些事情,再回去陪你。” 黄瑛瑛虽然满脸倦色,但仍然善解人意地道:“太子妃娘娘遇到这样的事,我怎能安心入睡,再说了太子妃娘娘的身体情况没有完全稳定下来,我在她身边照顾着,也放心些。” 长孙翊望着黄瑛瑛,不由得有些感慨:“瑛瑛,你真是的懂事识大体的好女子。” 黄瑛瑛笑了,只是那笑意有些虚浮:“殿下,臣妾是您的女人,为您分忧是应该的。” 说完这话,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陷入沉默。虽然太子妃是害死她孩儿的凶手,可眼前的男人才是刽子手。 她刚刚救活了凶手,现在又在刽子手面前虚与委蛇,这让她有些崩溃,只能用沉默代替一切。 长孙翊没有多想,还以为是她是累了,更何况,他现在满心都是该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哪里有心情去深究黄瑛瑛的反常。 许久,黄瑛瑛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殿下,风丞相上次为一直遭受刺杀的刑部尚书抓到了凶手,若是我们向他求救,他会不会有好办法,找到刺杀太子妃娘娘的凶手?” 长孙翊心里还在想这事究竟是不是老二做的,暂时还没想到风先生去,听了黄瑛瑛的话,他立即开口反驳:“不行!若是太子妃遇刺的消息传出,肯定会引起极大骚动!父皇即将御驾亲征,出了这样的事,肯定会让他不满。” 黄瑛瑛愧疚地道:“是臣妾多嘴了,臣妾只想着先发制人,赶在消息泄露前掌握主动权,却没有考虑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是殿下想得比较周全。” 长孙翊敷衍道:“你也不用自责,本宫知道你是在为本宫着想。” 黄瑛瑛道:“殿下能理解臣妾,臣妾死而无憾。只是臣妾担心,刺客不知道是外面来的还是内鬼,要是他们抢先散布太子妃娘娘重伤的消息,恐怕陛下知道了会雷霆大怒。” 长孙翊想了想,觉得瑛瑛说的有道理,风相如此睿智,说不定他有解决之法,于是打发人连夜去请风先生。 风先生来得很快,只是凌乱的头发,昭示着他来得十分匆忙。 “太子殿下。”风先生行了个礼。 同样衣衫不整的长孙翊连忙起身搀扶:“先生,连夜让您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只是府上出了大事,不得不请您过来想想办法。” 风先生道:“来唤臣的人什么也没说,殿下可否告知臣究竟出了什么事?” 长孙翊道:“不瞒先生,几个时辰前太子妃遇刺,好在救治及时,终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伤得太重,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关于刺客,本宫没有任何头绪,兹事体大,这才不得不向先生求助。” “太子妃遇刺?”风先生眉头皱了起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依旧没有任何刺客的消息么?” 长孙翊摇头:“完全没有,府外围成铁桶一般,府里每个角落都搜了个遍,但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刺客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风先生道:“太子妃不知何时能醒,等她清醒过来,未必能问出有用的消息,不知殿下能否告知臣,太子妃遇刺的情况?” 长孙翊默了默,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风先生道:“殿下,兹事体大,希望您别遗漏任何一个细节,以免让臣误判。眼看也快到圣驾临朝的时间了,要是您不把情况说清楚,只怕臣没办法想出应付陛下的办法。” 风先生的话说得直,但却让长孙翊十分受用,他觉得风先生是自己人,才会说这番话,而且还想着为他怎么应付父皇,他的心也稍稍感到安慰,于是便不再隐瞒。 “几个月前,太子妃因为忤逆本宫,被本宫禁足在此,虽然往来的人少了,可院外有护卫看守,十分安全。” “而且院子里的人,也都是太子妃从北齐带来的侍女。今夜本宫刚刚睡下,便听见护卫禀报说太子妃遇刺了,等赶来的时候,太子妃已倒在血泊之中,血流了满地。” 风先生问道:“血流了满地?那么,是谁先发现太子妃遇刺的?” 长孙翊道:“是太子妃的侍女发现的,可本宫问她的时候,她说没有看到刺客的踪影,只见太子妃倒地不起。” 风先生道:“这就怪了,按理来说,就算太子妃被禁足,那些捧高踩低的也应该是太子府的人,而不是太子妃带来的人。怎么太子妃大着肚子,还好像没有人值夜一样,直到刺客在太子妃身上捅了几刀,倒地不起了才有人呼救?这说不通啊!” 长孙翊道:“先生怀疑是那些侍女有问题?莫非是她们下的手?” 风先生道:“就算不是她们下的手,她们也有嫌疑。第一,如果人不是她们伤的,直到太子妃被刺后,刺客逃得无影无踪,她们才发现被刺的太子妃,那说明事发时太子妃身边连个人也没有,这是失职!第二,这些侍女是精挑细选伺候太子妃的,肯定有人身怀武艺,怎么会没有发现刺客呢?” 长孙翊道:“总不会是太子妃自己……毕竟刺伤太子妃的匕首就扔在旁边,而且那匕首还是北齐才有的样式。” 风先生目光骤然凝聚:“北齐才有的样式?” 黄瑛瑛轻声插嘴:“殿下,相爷,从伤口来看,太子妃娘娘并非自戕,而是他杀。” 风先生一怔:“这是……” 长孙翊有些发窘:“这是本宫的侍妾黄才人,原本是个医女,太子妃正是她拼尽全力抢救,才捡回一条命。” 风先生仔细打量了一下黄瑛瑛,拱手道:“原来是黄才人,失敬失敬,多谢你救下太子妃。” 黄瑛瑛仿佛很害羞,点点头后便退到一旁。 长孙翊道:“究竟是谁刺杀太子妃呢?先生,请您救救本宫。” 风先生道:“殿下稍安勿躁,臣已经想到了应付陛下的办法。” 第641章 可能是北齐人干的! “什么办法?”长孙翊急切问道。 风先生沉吟片刻,道:“现在立即派人往宫里传讯,就说扬州匪患严重,太子妃担心身处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以至于优思过重而小产。” 长孙翊有些纠结:“先生,此计可行?这不是给太子妃脸上增光么?” 风先生道:“关起门怎么打,那是你们夫妻的事,但在外人面前,你们夫妻休戚与共,她脸上的光岂非殿下脸上的光?” 长孙翊仍旧迟疑:“可她是异族!” 风先生气笑了,但这笑容看起来像是对太子慈蔼的关心:“殿下,可她也是您的发妻,这是无从改变的。您把这个消息递上去,必能引起公愤,而士兵气愤之下将会士气大振,陛下出征在即,他必定喜欢看到这一情景。” 长孙翊在风先生的劝说下,不再迟疑,连忙着人入宫禀报。 风先生道:“这几日殿下就别上朝了,好好在府里扮演你的好丈夫,好父亲,不给有心之人拿到任何话柄,就算北齐人问起来,殿下您已尽丈夫之职,他们也不能拿您怎么办!守好太子妃,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否则殿下难以交代。” 交代完长孙翊,风先生看向黄瑛瑛,道:“才人,关于太子妃的情况,臣还有许多不解之处,还请才人解惑。” 黄瑛瑛起身,她看向长孙翊,见长孙翊点了点头,这才疲倦地行了个礼:“相爷,请您移步。” 廊下,风先生紧紧盯着黄瑛瑛,面庞却轻柔如四月的风。 黄瑛瑛被风先生那让人无所遁形的目光看得不自觉垂下了头,双手也紧张地交握在一起:“相爷,请问您想问什么?” 风先生道:“才人,你必定知道些什么,还请你如实告知,太子妃遇刺一事非同小可,处理不好就会让北齐有南征的借口,到时候两国兵戎相接,生灵涂炭,那对百姓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天大的浩劫。在臣面前你无需顾及,此话进臣的耳里,绝对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黄瑛瑛紧紧捏住的双手,这才缓缓松开,她有些后怕,也有些崩溃,但最后她还是强稳住心神,道:“相爷,不是妾身信不过您,只是妾身也不敢百分百确信。” 风先生立即道:“那么才人,你在怀疑什么?” 黄才人道:“妾身救治太子妃娘娘到一半,发现太子妃娘娘需立即引产才能保命,于是妾身吩咐太子妃娘娘的侍女去煎落胎药,可谁知那落胎药端上来时,里头却有一味药加重了剂量。” “依娘娘当时的情况,服下那碗药她将会必死无疑!所以妾身打翻了药碗,借机让殿下以失职之罪问罪侍女。不过这些都是妾身一人所察觉到的,妾身也没有任何证据。” 风先生道:“这就够了!才人,记住了,此话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哪怕是殿下也不行,否则你必引来杀身之祸。臣会想办法为才人送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进来,若有什么危险,也护得才人安全,但此事也不能让别人知晓。” 黄瑛瑛认真地行了个礼:“多谢相爷,妾身晓得了。” 回到屋里,风先生道:“殿下,和黄才人谈过后,臣才知道太子妃的情况不容乐观,如果请御医的话,人多口杂,太子妃受伤一事只怕包不住,臣建议由才人继续为太子妃治疗,臣也会找个信得过的医女过来协助才人,当然,决定由殿下做。” 长孙翊哪里会质疑风先生的建议,他当即道:“一切都听先生的,本宫信得过先生。” 好一顿忙活,总算把事情摆平,而风先生也换上朝服,入宫上早朝去了。 适时五鼓登明,圣驾临朝,嘉佑帝在朝堂上宣布太子妃小产这个令人痛心的消息,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讲过后,他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因为这些贼寇,朕的第一个孙儿了就这么没了,朕一定要取了那杨迁狗贼的首级!还天下安宁,还百姓和平!” 朝堂上的武将,无不义愤填膺,怒气沸腾:“杀贼寇!陛下圣明!” 就这样,出征前的士气,因为太子妃小产一事,达到最高。 嘉佑帝心里十分舒爽,太子妃没了孩子,武将士气大振,这对他来说简直双喜临门,他觉得天都在帮他! 散朝后,嘉佑帝将风先生留了下来,在承明殿屏退了所有下人,嘉佑帝问他:“先生,听闻您昨夜去了进了太子府,恐怕事情不是表面上这样吧,还请先生告知。” 风先生道:“陛下,事实上,太子妃是遭人暗杀了,然而凶手在刺杀太子妃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太子府护卫遍寻不到。臣怀疑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恐怕和北齐脱不了干系,目的就是想找借口再次会挥兵南下,所以臣认为必须将北齐给防死了,以免到时候酿成十数年前的惨剧。” 嘉佑帝听闻此事,他沉吟半响,最后道:“这群蛮子!等朕收拾完沿海的贼寇,朕必把他们驱出草原千里,再无进犯大秦的可能!” 风先生拍了一顿马屁,便再未说什么。 下午,一个医女便被送到了黄瑛瑛身边。她已有一定年纪,约莫三四十岁,但精神相当好,看起来也十分健康。 黄瑛瑛知道这是风先生送来的,心里有个底,但她没想到所谓的护卫竟是个女人,她柔声问道:“还不知大夫姓名。” 女大夫道:“民妇陆溪,才人直呼民妇姓名即可。” 人人都以为毅勇侯八大护卫都是男人,事实上,毅勇侯八大护卫中的白狐,却是个女人。 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还会医术,以往出任务时,她都是强有力的支援人员。 而毅勇侯她的名字,便是陆溪。 此时的黄瑛瑛对这个护卫一无所知,但因为人是风先生送来的,她便毫无保留地信了,二人分工合作,暂且保得赫霞公主性命无虞。 已经出了玉京城地界的白漪初听了汇报,深深叹了口气,无比惋惜地道:“倒是没想到太子如此信任风澈,当下就去找他帮了忙,本该棘手的一件事,不仅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反而成了陛下誓师大会助攻,真是可惜了!不过定北侯府就没有像太子那么聪明的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且看看这天下怎么乱起来吧,哈哈哈哈……” 第642章 目标一致,何不合作? 等众大臣下朝回来,家里也都接到了定北侯府的报丧,无论关系好坏,众人在长公主亲自登了定北侯府的门后,也纷纷派人前去慰问。 就连太后都派了靖心姑姑到定北侯家走了一趟。 有的说太后和长公主聪明,陛下即将御驾亲征,现在北疆不能乱,所以要安抚好定北侯府的心,她们为了讨好陛下,这才做样子给外边看。 有的说定北侯老夫人为人不错,深得长公主的敬重,就连太后也感念她曾经教导过长公主,所以才会派人去慰问。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跟着长孙家的人做准没错。 京城因为接连/发生的两桩事情,气氛与往日有所不同,多少显得有些压抑,不过大多数人都按部就班地过日子, 但没人知道,两件事情都与同一个人有关。也无人知晓,定北侯府的平静和悲痛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滔天怒火,以及复仇的决心。 嘉佑帝的队伍是在老夫人出殡前离开京城的,嘉佑帝不在,理所当然地留下太子监国,而风先生协助。 出人意料的是,嘉佑帝却带走了二皇子。 长孙翊做着他的皇帝/梦,为了让自己更接近那个角色,在风先生的监督下,他倒是装得有模有样。 但没了嘉佑帝和麒麟卫的京城,暗流比平时要汹/涌得多,就在老夫人出殡那日,虞谦堂而皇之地登了定北侯府的门,装模作样地吊唁一番后,直接进入了正题。 “侯爷可知道,令爱在离开京城前,曾在从老夫这拿走一样东西。” 定北侯神情悲痛,但眼神却比平时冰冷狂傲许多:“不知是什么东西,能劳动前相亲自来本侯面前说?” 虞谦拍了拍腿,仿佛因为老了,老寒腿又犯了似的:“一种毒药。令爱告诉老夫,淇王十数年前中的那次毒根本没有完全清除干净,只要一种引子,就能把那毒给引出来。所以老夫便应她所求,把药给了她。” 定北侯紧紧盯着虞谦,仿佛要从这个狡猾的老东西身上看出什么端倪:“小女一个闺阁千金,怎么会知道这些,虞相,吹牛也要打草稿,没得闪了舌/头。” 虞谦也不生气,闻言他道:“虎父无犬女啊!事实上,侯爷已经相信了此事,不是么?侯爷勇猛无敌,女儿又怎么是泛泛之辈,若非漪初小姐得了侯爷几分真传,侯爷又怎会如此宠爱她?” 定北侯冷笑:“漪初精明不假,这点你没有说错,但你说她找你拿毒药,这是万万不可能,且不说小女不可能得知这些事情,就说你有能让淇王毒发的药这点,就荒唐可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要是你有那种东西,会落到今日这种田地?你还会被长孙焘那小子打得毫无还击之力,你怎么不毒死他?!” 虞谦又拍了拍膝盖:“侯爷可知,为何虞府再无喜讯传出?明明这几个月以来,家里纳进那么多妾室,却没有一个能怀孕?” 定北侯看着他拍腿的动作,一脸的轻蔑,任你以往再风光如何,总会有老骥伏枥的那一天,志在千里又如何,人老了就没用了,也不是每块老姜都辣。 “虞相这么一说,本侯还真就好奇起来了,这是为什么呢?” 虞谦忽然攥紧拳头,怨恨的毒瞬间从眼里溢出来:“那是因为老夫的小七,如今的淇王妃,给虞家的人都下了绝育的毒,唯有老夫没有,可她在老夫的体内埋了针,一旦老夫想留下子嗣,针就会立即要了老夫的命。有这样一个厉害的人在淇王身边,侯爷教教老夫怎么把淇王给毒死。” 毅勇侯有些同情虞谦了:“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你虞家招致断子绝孙之祸?不过这还不足以解释,虞相怎会有那种药。” 虞谦幽幽道:“当年还只是个皇子的淇王中毒,解毒的人正是小七的外祖父,依他的能力,尚且不能为淇王完全解毒,所以他一生都在研究解药。他生前的一切成果,如今都在老夫手里握着,老夫有能让淇王毒发的药,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老夫能掌握这些消息,都是令爱透露的线索,老夫费了点功夫,才证实这些都是真的。要不是令爱告知,老夫还不知道自己手里竟然握着能要长孙焘性命的东西。” “侯爷,你是不是有过这样的疑惑,依令千金的才貌,怎么会拿不下区区一个淇王?这究竟是为什么?那还不是因为她南下时手里握着能要长孙焘性命的利刃,长孙焘害怕了,最后才让令爱落到那样的下场。” “虞谦!你!”定北侯瞬间如暴怒的狮子,揪着虞谦的衣襟,怒不可遏,“老东西,你怎么能把那么危险的东西给一个孩子?!” 虞谦不慌不忙,轻轻拍了拍定北侯的手:“孩子?侯爷,你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都没底吧?令爱是普通的孩子么?恐怕侯爷心里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这个女儿为男儿,定北侯府将会更上几层楼吧?” 定北侯孔武有力,大手钳住老迈的虞谦,仿佛只要轻轻一用力,这个风年残烛的老人,就会在自己的手掌里碎成齑粉。 事实上,他轻而易举,就把这个瘦老头提起来,晃来晃去:“虞谦,你最好把目的讲清楚!否则本侯要了你的狗命!就你虞家现在来说,本侯捏死你们,就如同捏死一只只蚂蚁那么简单!” 虞谦剧烈地咳了咳,孱弱的声音响起:“侯爷,老夫说这一大堆,可不是为了把人头送到侯爷面前,任侯爷宰割的。” 定北侯目眦欲裂:“你究竟想做什么?!” 虞谦冷冷道:“想做什么?像老夫这种在阴沟里爬出来的人,怎会看不到阴暗处。侯爷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埋藏着愤恨和不甘,你想为爱女报仇,想宣/泄自己的仇恨和不满,所以你一直蛰伏着,就等着恰当的时机。既然我们目标一致,何不同心协力?” 定北侯终是推开虞谦:“本侯想要淇王夫妇的命,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虞谦一个踉跄,但他并不生气,整了整衣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定北侯上钩了,当初推白漪初去作死,这个决定还真是做对了。 第643章 来了,真的来了! 嘉佑帝的圣驾到了扬州时,时间也进入了六月。 此时的虞清欢已经带着流民在梁州境内安了居,可长孙焘还在扬州与“海盗”周旋。 在迎接嘉佑帝的圣驾前,长孙焘让阿六护送珍璃郡主前往梁州与虞清欢汇合,此时的扬州到处都是空城,如同鬼域般。 这片富饶而广阔的土地,仅剩下麒麟卫、水师、长孙焘的部分势力,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海盗。 分别了半年之久,嘉佑帝见到这个胞弟,感慨多于其它的情绪,他拍了拍长孙焘的肩膀,终是什么都没说,开始听韩将军和卫殊汇报情况。 长孙焘摸了摸肩膀,露出一抹复杂难言的情绪。 再怎么恨怎么闹,终究是亲人,有时那些埋在骨子里相连的血脉,还是会出来作怪一下,或许是他们都意识到这将是兄弟俩最后相处的日子,在这重逢的一瞬间,他们仿佛是不曾有过任何芥蒂的兄弟。 “陛下,那群海盗听闻陛下御驾亲征,吓得一哄而散,往四面八方逃窜。可如今有重新聚集的迹象,据探子来报,在此地就汇集了一大股海盗势力。”卫殊指着沙盘,细心地分析情况。 嘉佑帝眉头皱了起来:“这里不靠水也不靠海,他们怎会聚集在此处?” 卫殊道:“陛下,这些海盗在一年还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他们的老巢多在深山老林,现在躲到山上也不足为奇。” 嘉佑帝道:“看来朕这次是来对了,十几万大军往此处进发,定能将这些穷凶恶极的海寇剿得一干二净!” 卫殊拱手:“陛下英明,必定马到功成!” 二皇子长孙策始终跟在嘉佑帝身边,不言也不语,仿佛成熟了许多,但也沉默了许多。 可时不时还会对卫殊流露出愤恨与警惕。 在嘉佑帝议事时,长孙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坐了一会儿,便退出了房间,抬头望向一片湛蓝的天空。 风送来海的咸腥味,带着点湿和腻——时间越来越近了。 这是他和杨迁的计划,把海盗聚拢在扬州地势较高的山头,引嘉佑帝带来的亲兵和水师前往,等灾难到来之时,能救多少是多少。 可他心里没底,尽管他知道水患即将发生,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而经历过的卫殊和杨迁,并没有前世的记忆。 所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尝试,不成功便成仁。 今日是六月初二,十几万人数的军队往水寇所在山脉拔营前进,所过之处没有遇到任何人,只有空荡荡的城镇与破破烂烂的村子。 一队人马走了三日,距离海盗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但天地却在这时发生了异变。 大地先是一阵阵剧烈的抖动,但不用多久又停了下来,而山里的飞禽走兽惴惴不安,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韩将军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在一次震动过后,他跪到嘉佑帝面前:“陛下,恐要发生大地动,还请陛下先行撤兵,前往地势平坦的地方避难,等地动平息,再出兵不迟!” 地动百年不遇,士兵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不仅士气大打折扣,就连勉强维持秩序也难。 卫殊一直沉默,直到他收到麒麟卫传来的消息,这才开口:“陛下,在扬州各地值守的麒麟卫都发来急件,纷纷报告了离奇现象。” 嘉佑帝已被韩将军劝得萌生退意,听卫殊这么一说,心里很是没底,他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卫殊道:“第一封急件,从两天前开始,其所在的地区,海滩上出现大量搁浅的鱼虾。” “第二封急件,从一天前开始,其所在的地区,海水异常暴退及暴涨。” “第三封急件……陛下,您仔细听一听。” 众人凝神,只听见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一阵阵,好像远方打起了响雷。 可是晴空万里无云,哪里又会有雷声呢? 这时卫殊解释:“从昨夜开始,海上一直传来巨大的声响,海里忽然冒起泡泡,浅滩上的船只也在剧烈颠簸。这一切切,都昭示着海水即将倒灌,还请陛下立即吩咐将士拔营,往高山上走!” 韩将军立即否定:“卫指挥使,这分明是地动的征兆,你怎么能说是海水倒灌,两者天差地别,要是贸然上山,到时候山崩地裂,岂非叫着十数万人丢了性命!” 卫殊反驳:“韩将军,你没有看古籍么?这分明是海水倒灌的前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嘉佑帝不知该信谁,一时间犯了难。 忽然,风云变色。 乌云迅速聚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把天地卷入其中。 “都别吵了。”长孙焘丢给韩将军一个东西,“透过它往远处的海面看去。” 韩将军举起圆筒,刚刚朝海面的方向看去,便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卫殊迅速将圆筒抢过来,如法炮制,结果向来镇定自若的他,也出现了慌张的神情。 只听说扬州水患即将到来,但他们何曾想象过,那是怎样一副情景,在亲眼看到它时,就好像做梦一般,没有任何真实感,因为它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那是什么,一道数十尺高的水墙。 卫殊透过圆筒,只见水墙从无边无际的大海拔地而起,所有目之所及的海域,均被它占据,仿佛整个大海的水,都凝聚在这堵海墙上。 远远看去,它仿佛禁止了一样,可轰隆隆的声音,昭示着它携千钧之势而来,将它所席卷的地方全都化作齑粉。 浅滩上停泊的船只,全都如同一张张微不足道的叶子,被轻而易举地卷入其中。 嘉佑帝抢过圆筒望去,几乎是在瞬间,便发出低吼:“全军听命,立即丢下重物,带好干粮往山顶上爬!” 登时间,骑马的打马而上,步行地奋力向上跑,十数万人马如同蚂蚁一般,迅速往山头靠拢。 几乎在几个眨眼之间,那堵水墙伴随着巨大的响声,灌进陆地,在平坦的土地上肆/虐而过,势如破竹般灌进陆地的深处。 第644章 决堤的洪水,在它面前不值一提,那所过之处摧毁一切的力量,让山崩地陷,大地震荡。 长孙焘和卫殊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护着嘉佑帝,一个领着人拼命往山上爬。 可尚在山腰的那些士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犹如一尾渺小的鱼,瞬间就被卷没了,而方才他们所站的位置,寸草不留。 仅仅只是一刻钟时间,海水灌满平坦的陆地,淹没城镇和良田,一片汪/洋。 逃过一劫的嘉佑帝,望着都是水的山河,两腿战战,久久失去言语能力。 就连长孙焘和卫殊,面色也是一片惨白。 “这只是第一波,据古籍记载,还将会有好几波,可能更厉害,也可能威力减退,发生的间隔时间并不确定。”卫殊淡淡陈述,面上露出坚毅与镇定,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然。 长孙焘明白他未说完的话,在这种天灾面前,平日再强大的力量都何其渺小,他们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根本无力改变。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伴随着巨响和剧烈的地动,又一道水墙升起,比方才更高,比方才更猛,方才还在海上,几乎是瞬间就从脚下席卷而过,又带了无数的海水,灌满目之所及的陆地。 而这一次,离他们所在的山顶,仅仅只有几里之遥。 嘉佑帝吓得面如土色,轻尘大师的话回荡在耳边,是他抛不下虚名,这才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他后悔了,万分后悔。 士兵们吓得魂飞魄散,别说维持秩序,此时所有人都吓得瘫坐在地上,有的尿液将裤子打湿,有的大小/便完全失/禁。 长孙焘握紧那绣着白泽香囊,把灰灰紧搂在怀中,以往他眼里容了天下与苍生,此刻生死关头,他想的只是远方的妻子:可千万别死了,要不然瑜儿得有多伤心难过? 此时的杨迁,和三梦混迹在淇王府的队伍中,从事情发生开始,他们就拼命地往长孙焘和卫殊的方向靠近,终于在见到二人平安无事时,长长舒了口气。 杨迁常在海上行走,大风大浪见多了,虽然那些都不及眼前的这般厉害,但到底见过一些小场面,比那些个旱鸭子要镇定许多。 一行人悄悄围在长孙焘旁边,警惕地看着周围,生怕有人趁乱动手,对长孙焘不利。 天,晦暗得仿佛要掉下来,这是天与地最接近的一次,也是十数万将士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珍璃……”与此同时,珍璃郡主安全与虞清欢汇合,虞清欢心不在焉地唤了一声,整个人又被恐慌淹没。 袖底的明珠躁动不安,从昨日开始便四处乱跳,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 珍璃郡主没有同往日那样多话,默默地放好行李,默默地坐在虞清欢旁边,不言不语。 董穗悄声解释:“郡主,王妃她担心王爷的安危,先别打扰她。” “你是……?”珍璃郡主疑惑地望着这个面生的女子。 董穗慢声细语地解释:“民女董穗,见过郡主。” 珍璃郡主摆摆手:“特殊期间,就不讲究这些了。” 董穗柔声应是。 事实上,从前几日开始,虞清欢的心底便涌起强烈的不安,那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直到今日,她甚至做起了噩梦。 梦里,铺天盖地的大水冲毁了一切,包括她的夫君,她的兄长,以及她的表兄。 转瞬之间,她所在乎的一切都被带走,这世上仅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满目疮痍之上。 不停跳动的眼皮,没来由的恐慌,以及明珠的不安,彻底让虞清欢失去冷静与从容。 “珍璃,”虞清欢忽然站起来,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去扬州,这里就交给你了。” “小舅母,我也要去。”珍璃郡主立即站起来,坚决地道。 虞清欢摇头:“不,你留在这里镇场。要是我们都走了,这里没有一个有分量的人,容易出乱子。” 珍璃郡主道:“可是小舅母一人前往,危险重重,珍璃想陪在你身边。况且这么大的摊子,珍璃如何扛得下来?” 虞清欢语气坚决:“珍璃,回想这些日子你所做的那些事,相信它们已经带给你足够经验和勇气,把这些百姓交给你,我很放心。” “小舅母……”珍璃郡主还想说什么,却被虞清欢打断了。 虞清欢握住她的手,认认真真地道:“前方凶险,而我是大夫,没有比我更合适去的了。珍璃,我知道把一切都丢给你,这个负担太重了,但是我们身为皇家中人,享受百姓的供奉,如果这个时候我们不抗事,成千上万的百姓该怎么办?答应我,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撑住,撑到我把他们平安地带回来。” 珍璃郡主再没说什么,只是反复叮嘱:“小舅母,一定要把卫殊和小舅舅平安带回来。” 再叮嘱阿六几句,让他好好协助珍璃郡主,虞清欢甚至来不及收拾行囊,只带了一个药箱和些许救命的伤药,领着零出发了。 路程遥远,可她不怕奔波,怕就怕心里挂念的人会遇到什么意外。 所以她的心,就像这上下颠簸的感觉一样,起起伏伏,始终没有落下。 大雨瓢泼,骤风呼啸。 扬州地界遇到了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平地汪/洋成海,群山在风雨的肆/虐下一片狼藉,树木东倒西歪。又一阵疾风刮过,粗壮的枝条在风雨中飘摇不停。 十数万人马,死伤不计其数,有的人因为来不及逃离被水卷走,有的人因为害怕而在四散奔逃的途中发生意外,有的人因为胯下的马受惊而被甩落在地,有的人因为同伴的踩踏而死于非命…… 长孙焘和卫殊见己方队伍方寸大乱,两人连忙分工合作,带着人亲自维持秩序。 一道道命令下达,慌乱的队伍总算稳住阵脚,所有人挤在山顶这方土地上,绝望地看着下方阵阵能摧毁一切的海水,面如死灰。 嘉佑帝已挪进下属慌忙搭建的帐篷,那帐篷用了新砍的圆木压住四角,在狂风骤雨中尚且稳固。 可嘉佑帝的面色显然没那么好,只见他沉默地坐在,那面色比帐外的天空还要阴沉可怖。 二皇子陪伴在他身边,脸上也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无力和惶恐。 “父皇,如此天灾,为何太史令没有预测出来?简直失职!” 嘉佑帝沉默半响,声音因恐惧而变得沙哑苍老:“闭上你那两瓣没用的嘴,要是再多话,你就去外面站着吧。” 二皇子瞬间怂了,大气都不敢出半分。 这时,韩将军走了进来,脱去斗篷,抖了抖身上的水滴,小声禀报:“陛下,队伍在卫指挥使和淇王的努力下,已经恢复了秩序。众人收到了命令,知道陛下与他们同生死共患难,心里顿时有了主心骨,便没有再出岔子,还请陛下放心。” 嘉佑帝捻着腕间的珠子,声音沉重而低缓:“死伤多少?可能大概估计出来?” 韩将军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死伤恐怕上万,主要是前两次倒灌来得太突然,太凶猛了,打得大家措手不及,慌乱之下就……” 嘉佑帝道:“别找借口,水师在海上为我大秦抵御外敌,尽管这次的天灾千年一遇,但基本的应对办法应当早有练习。” “你是怎么当的将军?竟把朕的一群精兵带成软脚虾,遇到一点事就如鸟兽般慌乱,所以此次损失不仅是他们咎由自取!更是你的失职!” “再说了,这是你带的兵,在士兵开始乱起来的时候,你就该想办法维持秩序,只顾着自己活命逃难,却不管部下死活,你真让朕失望!” “对比你的无能,你看看卫殊,事情发生之时,他是如何沉着应对的?你看看他带的麒麟卫,尽管没有接受过任何正规训练,可是遇到事情,他们的反应能力和应对能力却是你这群所谓的海上雄狮所不能比的!若非今日有朕的亲兵和麒麟卫在,朕的命早就交代在你手里了!” 韩将军吓得连忙跪在一地泥污上:“陛下,饶命!一切都是臣的错!请陛下饶恕!” 嘉佑帝道:“这个时候朕不想跟你计较这些,若能逃过一劫,朕决不轻饶!现在赶紧滚下去!别在这碍朕的眼!” 韩将军一步一挪地走了,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嘉佑帝抖了抖珠钏,很是不悦:“有话就说!朕最讨厌遮遮掩掩吭吭唧唧!” 韩将军猛地又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道:“陛下,臣……臣觉得淇王殿下的坐骑尤为特殊,不知陛下可有留意过,那是一匹通体乌黑的神骏,长得健壮有力。” “方才淇王在维持秩序时,脚下有一块泥土包塌方了,淇王连人带马滑了下去,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马便又驮着他从湿滑松软的泥土堆上爬到安全的地方,寻常的马可没有那样的反应能力。” “那真是一匹好看又通人性的骏马,臣觉得和陛下配极了。 臣斗胆猜想,兴许那匹马,正是淇王殿下为陛下准备的呢!” 嘉佑帝饶有兴致地抬起头,帐篷不停摇动,忽明忽暗的烛光衬得他的神情分外诡异:“哦?既然有这么好的马,那你就去提醒淇王,问他什么时候献给朕。” 第645章 我的杀孽真是太重了 韩将军告诉嘉佑帝此事,便打着用这匹神骏讨好陛下的主意,谁知球又被踢回自己这边,顿时怔了好久,直到二皇子提醒,他眼珠转了几圈,这才艰涩地吐出一个“是”字。 “骏马?”嘉佑帝摸了摸下巴,那的确是一匹好马,高大的身躯威风凛凛,顺滑的鬃毛乌黑发亮,健硕的四肢强壮有力。 跑起来怎么样不知道,但看起来相当威猛,十分衬他,希望他这个弟弟别不识抬举,否则他也只有动手抢了。 他是九五之尊,本就该配上最好的。 韩将军刚从帐篷里出来,便撞上了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他憋着一股火气,正愁没地方发,登时就怒了:“哪个狗东西,竟敢撞本将军!” 乌闪滚滚,暴雨倾盆。 韩将军的声音,被银龙带来的巨响盖过,眼前的人听不到,有些不明所以。 韩将军又气又恼,抬腿朝那人踹了过去,将那人踹翻在地,他尤不解气,又踹了几脚,直把那人踹下斜坡,他这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冒着雨去找长孙焘,寻思着怎么让淇王殿下自觉地把马给交上去。 被他踹落山坡的人从泥污中爬起来,任大雨浇落一身脏污,他抱着手,无声地笑了,一排白牙在电光中格外醒目。 没错,这正是安顿好流民后,便赶来帮长孙焘的杨迁和三梦,两人混迹在长孙焘为数不多的属下里,搞一些明面上不能搞的小动作。 就好比现在。 三梦挪到他身边,问道:“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杨迁耸耸肩:“也就在他鞋里埋了根铁钉而已。” 话音刚落,郁闷地走到一棵大树底下躲避暴雨的韩将军,头顶忽然一闪,依靠着的那棵树被闪电击中,一条粗壮的枝丫砸下来,幸好他躲避及时,否则一颗脑袋肯定给砸个稀巴烂。 仅此而已吗? 不! 就在韩将军躲避的瞬间,他旁边的一棵树又被雷击了,这次雷电离他更近,被电流波及的他,忽然一个直挺,便被炸飞几丈远。 但雷电似乎不准备放过他,追着他便劈,他尚且来不及休整片刻,便被迫躲避雷电的攻击。 “啪!” “噼啪!” “噼噼啪啪!” 韩将军身边的树木,全都遭了殃,而韩将军吓得哭鸡鸟嚎,四处奔逃。 杨迁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也被韩将军闹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向他看去,但将军正遭雷劈,众人也不敢贸然插手,否则影响了老天收人,要是老天闲得慌,把自己也收了怎么办? 所以众人只围着看,但并不敢出手相帮,韩将军就这样被雷电追得抱头鼠窜。 “外面什么动静?”嘉佑帝随口问了一句。 二皇子有心表现,刚想起身,就被狂风吹动树枝拍打在帐篷上的动静吓得不敢动弹。 嘉佑帝眼里藏不住的失望——他的士兵还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他的臣子正在冒死奔走,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这么怂? 王公公见二皇子不动,只好豁出性命把头伸出去看了一眼,仅仅只是一眼,在差点被闪瞎双目之前,连忙把头缩了回来:“陛下,闪电正在追着韩将军跑,仿佛活了一般,不劈死韩将军不罢休!” “混账!吓傻了是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嘉佑帝狠狠地瞪了王公公一眼,想要亲自去看。 结果风撩起帘子的刹那,韩将军满地打滚,滚了又起,起了又滚的模样,以及滋啦滋啦闪过的电光,昭示着王公公并未说谎。 嘉佑帝立即喝道:“快让他把身上的兵器解下来扔了!” 将士的长戟早已在逃上山时被扔下,现如今身上只有短刀和匕首,可这两样兵器都有牛皮刀鞘护着,并不会招引雷电,且士兵的盔甲外层,也涂抹了特殊材料,所以哪怕在这样的雷雨天气,也不会遭遇雷电。 韩将军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竟被这样劈来劈去! 王公公尖锐的嗓音响起:“将军,快解兵器,快解兵器!” 可惜声音在雷暴声中,像极了骂街的娘们,声音泼辣却不够浑厚有力,逃窜中韩将军根本没能听见。 最后,韩将军为了躲避从天而降的树枝,躲到空旷的山头,却被一道闪电当头劈中,当场给劈得外焦里嫩,糊味在混杂着泥土气息的空气中扑鼻而来,分外清晰。 众人的怔住了! 唯有三梦小声嘀咕:“十六啊十六,你这招太狠了。” 杨迁道:“如此危急的时刻,这厮不思如何如何带领将士度过难关,还一门心思地搞些旁门左道,要是让他活着,不知多少人会死在他手上。” 三梦道:“还是残忍。” 杨迁面无表情地道:“阿弥陀佛,我的杀孽真是太重了。” 嘉佑帝见韩将军被劈死,心里多少有些惶恐,虽然他不停安慰自己,这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可不知为何,一种想法油然而生。 天罚。 这是否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想到这里,嘉佑帝慌了,他常常一恍惚,便看到了毅勇侯的影子,特别是当卫殊在昏暗的灯光下出现时,那种感觉最为强烈。 好几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卫殊变成毅勇侯,年轻时的毅勇侯,意气风发的毅勇侯,他无论如何也争不过的毅勇侯。 可是揉揉眼,那个他欣赏的卫殊,甚至想收为义子,给他最尊崇的地位的卫殊,又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眼前。 他觉得自己累了,想要闭眼休息一下,可飘摇的树影,轰隆隆的雷声,以及密集的雨声,使他根本没有任何睡意。 好不容易入睡了,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对话声。 “王公公,陛下还好吗?” “卫指挥使放心,陛下一切无碍。” “烦请公公仔细着些,天气变化之时,陛下的头疯容易发作,这种时候缺医少药的,要是陛下发作起来可不好。” “咱家明白,卫指挥使放心便是。” 嘉佑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个臣子带来的宽慰,让他心里舒坦,可接下来,卫殊的一句话,把他强忍着的心防给击垮了。 第646章 恶毒的计划 “公公,外头有人在传,必定是陛下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上天才会在陛下御驾亲征时惩罚他。那些多嘴的都被我处决了,但难保谣言不会再起,你可守住了,别让这些诛心难听的话传到陛下耳里。” “丧良心啊!那些个狗东西怎么能这么说陛下?简直丧良心,要是咱家听到,非割了他的舌/头不可!”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现如今人心惶惶,加上韩将军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被雷劈了。愚昧无知的他们不这么想,怎么能安慰自己?” “谁说的?!”嘉佑帝嘶吼,声音沙哑,如同垂垂老矣的老人。 嘉佑帝挣扎起身,双目染上可怖的猩红,他就像一头被触犯的巨兽,嘶吼,咆哮,愤怒,以及惊慌。 “把他们通通都杀了!” “是!”卫殊见他这个模样,并未多加劝解,握紧佩剑大步走了出去,大有真的去宰了那些多嘴的人的感觉。 嘉佑帝满腔怒火,见二皇子坐在一旁,他冲上前,一巴掌甩在二皇子脸上,指着他怒吼:“滚出去!把那些胆敢背后议论朕的畜生都给朕杀了!” “父、父皇。”二皇子捂住火/辣辣的面颊,惊恐地看着眼前雷霆之怒的父亲。 这关他什么事? 他只不过想缩在一旁当鹌鹑,怎么就挨了打呢? 但外面危险重重,眼前生死难料,对父皇的恐惧胜过一切的他,终是捂着脸走出了帐篷。 瓢泼大雨倾泄而下,仿佛天漏了似的,那大雨打在身上,竟让人疼痛起来。 二皇子的恐惧和无助,在这场大雨中凸显得淋漓尽致,雨幕下无边无际的水,半山腰那么高,更让他胆战心惊。 “皇叔!”二皇子见长孙焘骑着马巡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身边。 长孙焘下马:“怎么出来了?” 二皇子惊慌失措地道:“我被父皇给赶了出来,父皇他……” “既然出来了,那就别闲着。”长孙焘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本王一起巡视,此刻队伍最容易出乱子,总要注意着些。” 长孙策战战兢兢,想要寻个地方躲:“皇叔,我……” 长孙焘道:“你害怕的话,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去高高的大树下,找棵低矮的树,再把蓑衣搭树枝上,这样能挡住大部分雨。” 说完,长孙焘牵着马就要走开。 长孙策扫视了一眼四周,天昏地暗,雨幕下的一切都显得朦胧难辨,依稀的轮廓,使得人马和花草树木都变得恐怖,就像一只只蛰伏起来的巨兽,随时都会扑咬它面前经过的人。 “皇叔,等等,我随你去!”长孙策再也顾不得许多,追在长孙焘身后。 这场灾难,带走了士兵们的生气与希望,未受伤的人,都一脸木然地站着,勉强维持队形。 长孙焘牵着马,绕着十数万人聚集的山头,走了一圈又一圈。 “皇叔,大家都好好的,怎么还要巡视?”长孙策冻得瑟瑟发抖,终于忍不住问道。 长孙焘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冷吗?” 长孙焘搓了搓手臂:“冷,浑身都冷。” 长孙焘道:“你在外面短短时间,就已经觉得冷了,这些士兵从始至终就一直在外头,你说他们冷不冷?” 长孙策一脸不以为然,心想这能一样吗?他是凤子龙孙,这些士兵不过是贱命一条,怎能相提并论? 长孙焘把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老二,这些士兵,都是大秦的子民,一旦强敌来犯,冲锋陷阵的是他们,流血牺牲的是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城墙守卫大秦河山的也还是他们。没有他们,祖宗基业,江山社稷,长孙家的人谁都护不住。” “你问本王为什么需要不停地来回巡视,那是因为他们和你一样,都害怕这场前所未有的灾难,但如果能时不时见到本王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便会觉得心安。” “上位者不仅是领导,也是榜样。若只懂奴役驱使,那么得到的只有顺从与奴性,若能身先士卒以身作则,那得到的,将会是一个坚不可摧的队伍,而那上位者就是那不可代替的核心。” 长孙策被这番言论惊得目瞪口呆,几乎是脱口道:“皇叔,你就是这么收买人心的吗?” 长孙焘抿了抿嘴,看着长孙策的眼里,比此时的天空还要复杂。 牛就算生在皇家,也只是一头牛,就算上了天,也只是牛精或牛仙,要他们听懂人话,简直就是妄想。 跟他讲了半天道理,他的关注点却是这? 算了算了,要是真到了那一日,还这么没长进,血脉亲情什么的,就当不存在吧! 长孙焘一拍马臀,默默地走开了,任凭长孙策怎么追赶他都不予理会。 这场暴雨,足足下了一整日才歇止,此时众人早已冻得脸青唇白,瑟瑟发抖。 因为寒冷,手脚也都失去了力气,只有互相靠在一起,才能汲取那渐渐消散的微弱温度。 卫殊率领麒麟卫避开泥土松软的地方,尽量找地势稍微平坦的区域扎营。 麒麟卫灌了几口烈酒,等身体回温一些,便开始动手扎营,他们训练有素,手脚麻利,很快便在安全区域陆续扎好营帐。 长孙焘带了自己的亲卫,在扎好的帐篷里搭起锅子,然后从队伍所带的粮草中取出大部分姜剁碎,直接用盐水熬了一锅锅姜汤,分发给那些饥寒交迫的士兵。 直到一碗姜汤和几个馒头下肚,众人的脸上,这才多少恢复一些生气,可这场灾难的阴影,仍然笼罩着他们。 长孙策一直跟在长孙焘身边,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在这个叔叔身边的存活率,要比在父皇身边高上许多。 可皇叔身边哪有那么轻易呆的?这才刚走过来,就被抓了壮丁。 第一次生火,第一次洗姜,第一次切菜,第一次蒸馒头…… 短短几个时辰,他经历了人生中许多从未经历过的事,本想中途跑人,却因为自己的皇叔不管做什么都亲力亲为,他抹不下那张脸,只得跟这长孙焘做。 直到所有的士兵都喝上姜汤,他得五脏庙还是空空荡荡的,饿得几乎是前胸贴后背,等他筋疲力尽地瘫坐在一截圆木上时,乌云已经散开。 河汉轻轻浅浅,星子熠熠生辉。 就着附近漏过来的火光,长孙策看到了自己千疮百孔的手,这是他出生十数年以来,第一次弄得这么狼狈,而他所做的一切,却是为了他从来都看不上眼的下等人。 可不知为何,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这种感觉,就好像心里被幸福塞得满满当当的,快乐一点点溢出来。 这与他十数年来所得到的那些东西相比,更让他有成就感,从小就被灌输利己思想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为别人付出带来的快乐。 而他也清楚知道,这些都是皇叔让他感受到,体会到的。 想到父皇偷偷交代王公公那些事,他的心微微一沉——究竟该不该告诉皇叔?如果不告诉,父皇准备了如此毒辣的计划对付皇叔,恐怕皇叔必死无疑! 第647章 男人的责任 “饿了吧?”忽然,长孙焘坐到了他身边,递给他一个布包,“肉包,你可要吃快一点,免得肉味飘出去。” 长孙策握着热乎乎的包子,心里五味杂陈:“皇叔,哪来的包子?” 长孙焘道:“本王抽空做的。” 长孙策惊:“皇叔竟然会做包子?” 长孙焘唇角不经意挂了起来:“你皇婶喜欢吃刚出炉的包子,而且最喜欢那种皮薄馅大的,能塞多少肉就塞多少肉,别看她个子小,她一口气能吃四五个。她喜欢,所以本王便学着做给她吃。” 长孙策捏着肉包,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皇叔,你是亲王之尊,怎么……” 长孙焘咬了一口馒头,笑的时候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亲王怎么?亲王也是人?老二,男人肩上扛的不止是功名利禄,还有责任,对父母的孝顺,对妻子的爱护,对儿女的照顾,对朋友的关心,对生命的敬重,以及对国家的热爱。” “小家,大家,这些不仅应该是我们男人所该具有的品质,也是我们应当背负的责任。” “妻子,是与自己同舟共济一辈子的人,身为男人,理应对无论贫穷富贵也能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女人,给予她应得的呵护与尊重。” 长孙策咬了一口包子,垂眼看脚尖那株满是泥污的小草,他不解:“皇叔,白小姐那么美丽,为什么你……” 长孙焘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本王想要负责,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早已有了。” 长孙策默了默,又问:“皇叔,今日/你为何与我讲这许多?” 长孙焘拍了拍长孙策的肩膀,道:“你皇婶把你的脸都毒烂了,你对她最大的报复,也只是想泼她一盆冷水,结果却被她躲开了,反而浇了你一身。”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犯错,所以很难去界定好人和坏人,但是本王相信,你或许有不足的地方,也曾做过错事,不过你的本性并不坏,不如从此刻开始,好好审视一下自己,想想该如何做才能让这短暂的生命更有意义。” 长孙策抬眸,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皇叔,你心系天下,舍己为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长孙焘道:“累,压力,烦恼……很多坏处,但是心安。” 心安。 长孙策咀嚼着这句话,偶尔有士兵经过,投来的目光满是钦佩和感动。 这是长孙策第一次被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待,他觉得很陌生,但却很舒适。 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知心底的秘密,问长孙焘:“皇叔,要是父皇让你去做一件事,那件事很可能会让你丢掉性命,你会怎么办?” 长孙焘好看的眸子浅了又浓,最后道:“君命不能不受。” 长孙策胡乱啃完包子,望着山脚下那还没退去的海水不出声。 翌日,因为海水不再倒灌,飞鸽传信便恢复了正常。 嘉佑帝在接到一条消息后,把长孙焘叫到了跟前,道:“昭华,昨日辛苦了。” 长孙焘淡漠地道:“这是臣弟分内之事,臣弟不觉得辛苦。” 见长孙焘这副“恭顺”的态度,嘉佑帝舒畅无比,一时也抛开了所有的不悦,开始打起了小黑的主意。 “韩将军逝世前,告诉朕你那匹黑马是即将献给朕的,那匹马不错,朕很喜欢。” 长孙焘想起山头那草草下葬的韩将军,心里一阵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皇兄,想必韩将军是误会了,那匹马是王妃送给臣弟的生辰礼,臣弟怎会把它送给别人?” “哦?”嘉佑帝一瞬间沉下声音,显得无比愤怒,“那不是么?” 长孙焘并不因为他的恼怒而改口:“不是,那是王妃送给臣弟的马,臣弟视之如命,绝不可能送给别人,想来是那韩将军见马不错,为了讨好皇兄,这才扯出这种谎。皇兄你看,他肯定做了坏事,所以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一道雷让他遭到了报应。” 嘉佑帝拳头紧紧握住,半响才把这口气顺了,他不再提起任何关于小黑的事,直接把找长孙焘过来的目的说出:“麒麟卫传信,在距离这里几十里外的地方,有一千多百姓被困山上,多为老弱病残,你是怎么办事的?竟然还有百姓没疏散!” “你自己办事不利,朕也不能因为你是朕的兄弟就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命你想办法带些食物和药材到他们所在的地方,等大水平息过后,把他们安全地带下山,要是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朕就让你的好王妃去协助你!” 呵…… 他还真有脸说,扬州几十万流民他管过么? 长孙焘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向嘉佑帝:“皇兄,你知道现在下水十分危险,很可能会把性命丢了,对吗?” 嘉佑帝立即回道:“不危险朕叫你去做什么?你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朕心意已决,你就是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长孙焘拱手,应了声“是”。 嘉佑帝嫌恶地瞥了他一眼:“现在便去点粮,一切准备就绪后,即刻出发。” 长孙焘没有反驳,没有拒绝,仍旧应了声是。 出了帐篷,长孙焘吩咐人把砍下来的树扎成筏子,自己则去存放粮草的地方准备一应所需的粮食。 在长孙焘离开后,王公公伏到嘉佑帝耳边,低声道:“陛下,淇王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会不会在耍什么花招?” 嘉佑帝笑了:“他能耍什么花招?朕现在手握十几万兵马,他才带了十几人,就算不情愿又如何,他总不能用那十几人和朕的十几万拼命吧?朕知道他肯定是不愿的,但不得不低头。要是他敢耍花招,朕当即就问他个谋逆之罪,到时候遭殃的可不止他一个人,还有整个淇王府,以及与淇王府有牵扯的人。” 王公公也笑了:“想必淇王殿下正是知晓了这点,所以才不得不听从陛下的吩咐。” 嘉佑帝龙颜大悦:“这就是说一不二的君权。他就算能侥幸活着到达目的地,那也不能将他从死路拉出来,届时哪怕少救一人,朕都能问他的罪。” 王公公道:“外头正在扎筏子,奴才去让他们扎小一些,如果黑马带不走,那还不是陛下的囊中之物?” 嘉佑帝放声大笑:“你这老阉奴忒坏。” 第648章 来自小黑的蔑视 适时,杨迁悄悄摸到了长孙焘身边:“殿下,这事凶险异常,你怎么不拒绝?” 长孙焘道:“离开比就留在这安全,他们人多势众,要是遭受十几万人合攻,那是真的渣都不剩了。” “再说,百姓受灾情况也不知如何?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图谋其他,要是一直困住在此处,晏晏她一定会担心,我们也不能把那么大的摊子一股脑地丢给她。” 杨迁抱着手靠在树干上,目露忧色:“也不知这几个月的成果如何?灾难只是一瞬间,却花费这么久的时间准备,而真正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长孙焘知道杨迁的意思,疏散百姓的第一步已经完成,尽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最起码在这场灾难钟应该保住了绝大多数人。 不过杨迁也没有说错,真正的困难才刚刚开始,疏散并不难,吓一下赶一赶就都跑了,可接下来如何让海水退去、如何防止海水退去时江河决堤所造成的新一轮水患、如何让那些失去家园的流民安定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难题。 其中最难的还是对扬州几十万人的安置,没有房屋和土地,只给他们提供食物和水,他们阿心就无法安定下来,可大水肆/虐过后的扬州,还能住人吗? 所以,如何带领这些人重建家园,是一项非常困难的问题,若是得不到朝廷的支持,恐怕他们连简单维持秩序都难。 事不宜迟,从这里走出去迫在眉睫,因此长孙焘哪怕明明知道嘉佑帝不安好心,他也不得不偏向虎山行。 筏子扎好了,原本指定的腰身般粗的木材,被改成了大腿般粗细的小树,仅仅只站了一个人,那筏子便陷下去许多。 “哎呀!这筏子好像不太安全啊!不会走到一半全军覆没吧?这可怎么办?”王公公阴阳怪气地说道,话语间透露着虚假的关心和明显的幸灾乐祸。 长孙焘并未说什么,让自己的属下将两只筏子叠在一起,用特制的鹿筋绑住,那鹿筋上擦了油,又韧又紧,寻常的水浪冲击,不会对它造成任何威胁。 他由始至终的沉默被嘉佑帝视作窝囊,还以为他不敢反抗,这可让嘉佑帝得意坏了。 王公公更是嚣张,一直站在旁边守着不走,只待淇王一离去,便把黑马献给陛下。 “怎么?王公公舍不得本王?”终于,长孙焘嘴角带了笑,揶揄地看着这个内侍。 王公公抖了抖浮尘,躬身道:“殿下误会了,老奴只是站在这里吹吹风。” 长孙焘道:“你用这种图谋不轨眼神看着本王,由不得本王不多想,能不能收收下巴的口水,别像个变/态一样。” 王公公老脸一臊:“殿下,老奴看的是殿下身边的马。” 长孙焘皱眉:“看上本王的马了?” 王公公顿了顿,他点点头:“是,这可真是一匹稀世神骏,模样俊极了!” 长孙焘道:“可要过来凑近点看?” 王公公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鬼使神差地挪到小黑身边,还没伸出手摸一下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便被马尾一个横扫,直接掀翻在地。 王公公痛得嗷嗷叫,被下属扶起的他,刚想破口大骂,却见马神态睥睨地盯着自己,一口大马牙露在外面,仿佛在笑。 王公公被这诡异的“笑容”怵到了,脊背一阵发凉,似有冰冷的东西在身上游/走,惊起了他一身鸡皮疙瘩。 还没反应过来,黑马忽然转了个身,马尾扬起,几个黑汤圆伴随着一声响屁,直接喷到王公公脸上。 “畜生!”王公公抹了一手排泄物,那股腐烂草木的味道让他忍不住作呕,他气得顿时翘起了兰花指,指着小黑破口大骂,“咱家弄死你!” 小黑甩甩尾巴,躲到了长孙焘身后。 王公公抢过一根鞭子,冲上去便要打,下属都拦不住,结果鞭子还没甩到小黑身上,整个人就被连人带鞭给提了起来,随手扔到地上。 “打马也要看主人,王公公,你也是个人,难道要跟畜生计较不成?” 王公公看着眼前发丝凌乱,衣裳污脏的长孙焘,虽然一身狼狈却不减气度,他不敢贸然得罪,只得把一股火给憋回去。 岂料小黑竟吐出舌/头,马唇一掀,露出一排大门牙,仿佛在嘲笑王公公是个怂货。 王公公气得把小皮/鞭给扔在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小黑。 正当他想着得到小黑后怎么折/磨时,杨迁等人手里拎着一个个充满了气的猪尿泡,用绳索绑在了筏子上,筏子顿时就飘了起来,就算承载重物也不至于下沉太多。 这些都是他们提早准备好的,猪尿泡虽然有些恶心,可这东西很耐用,充了气绑绑筏子上,筏子就不会轻易下沉。 要是有人不小心落水,还可以用它充当漂浮物,抱住它顺水漂流。 它还有一个别称,叫做“水肺”,许多采珠人带着它下水,利用它储存起来的空气在水下实现换气。 因为它的诸多用处,所以杨迁准备了许多,如今就派上用场了。 “乖,别闹了,快上去,否则罚你五天不能吃糖。” 长孙焘拍了拍马臀,小黑扭着屁/股就上了筏子,等它站稳后,还回头冲王公公嘶鸣一声。 那神情,竟然有种高不可攀的骄傲? 王公公揉揉眼,觉得自己一定是眼睛花了,可他还没有看清,一切物资全被运上筏子,而杨迁等人,一共十数个,全都跳了上去。 简易的船桨摇动,筏子漂行在一片汪/洋之上,离他们落脚扎营的山头越来越远。 “啊……马!”王公公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对此嘉佑帝自然很生气,冲着王公公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卫殊站出来解围:“陛下,您是万乘之尊,想骑什么好马没有,何必执着于淇王骑过的马,等解决了这些事情班师回朝后,臣为你寻觅大宛最好的汗血宝马。” 嘉佑帝想想,觉得卫殊说得没错,他身为天子,和亲王抢马实在掉价,于是斥责王公公几句,这事便过去了。 长孙焘走后,卫殊完全接替了他的事情,忙前忙后也没有片刻消停。 长孙策没被拉去干活,正百无聊赖地晃荡,见炊兵人手不够,他袖子一捋便上去帮忙。 炊兵躬身行了个礼,发自内心地表示感激:“多谢殿下。” 长孙策表面冷漠,实则很享受这种陌生而又奇异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改变了许多,只是自己不曾察觉。 事实上,长孙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一直觊觎储君之位,和长孙翊斗起来不择手段, 但要较真起来,他还真的没有干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他是恶人,但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拥有最好的东西,又被萧贵妃从小灌输权力至上的思想,他拥有一切皇子会拥有的恶习,却没狠辣到极致的心。 长孙焘正因为相信他本性不坏,所以才会和他说那番话,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同宗,就算有朝一日刀剑相向,长孙焘也不想把他们赶尽杀绝。 这是长孙焘对长孙家的人,为数不多的仁慈。 “淇王,在此之前,卫殊有没有和你商定什么?”顺水漂流的筏子上,杨迁忽然问长孙焘。 长孙焘道:“没有,但本王多少知道他想做什么。” 杨迁又道:“他想做的事,危险吗?” 长孙焘道:“危险,但谁也拦不住他。” 卫殊想做的,除了复仇,还能有什么事? 陆家九族上千口人,因为一道圣旨被打入地狱,背负着骂名死不瞑目,只要那些冤魂还在冰冷的地狱里受折/磨一日,卫殊为他们沉冤昭雪脚步就不会停止。 在陆家洗清冤屈前,他不会杀了嘉佑帝,因为这个罪人不认错,亡者的冤屈就不能真正被洗清。 风急水湍,不过半日时间,就到达了嘉佑帝所说的目的地。 小小的山包上,挤满了一群老弱。 头发稀疏的老人,半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瘦弱的孩童,缩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已有人死去,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已经开始散发出阵阵臭味。 “淇王,你觉得这些人是什么来头?我们明明已经疏散了百姓,为何这里还会遗漏这么多?”三梦也是一头雾水,他率先发问。 第649章 都疯了 长孙焘道:“先帝时期,有些犯人被发配南方采石、采矿,那些犯人就在矿洞附近安了家,虽然他们比一般的犯人要宽松许多,但活动范围也只限于矿洞附近。他们平日不轻易走动,更不轻易与外界交流,我们有所遗漏也不奇怪。” 杨迁接道:“这里只有老弱妇孺,青壮男丁都不见,灾难发生时,他们是否尚在矿洞里……” 长孙焘淡淡开口,却让人听出沉甸甸的感觉:“我们只是凡人,救不了所有人。” 三梦的关注点却仍在最初的疑惑之上:“还是不对,这附近没有矿洞也没有石场,而这山头好像也没有遮风挡雨的棚子之类的,灾难发生时,他们是怎么逃到这里的?” 杨迁道:“方圆百里的矿洞和石场一般在山上,他们就在高地落脚,所以没被大水冲走。你看到林子里的那些茅屋了吗?” “这恐怕正是其中一个落脚地,那些残肢断臂,可能是本来就在这居住的百姓的,也可能是从其他地方冲来的。” 长孙焘接道:“此事既然冲着本王来,这些人多半是被人集中在此处。” 杨迁道:“是谁动的手,殿下可有眉目?” 长孙焘道:“左右不过是那几个,只是本王暂且不清楚的是,他们会怎么对付本王。” 山上的百姓看到来人,仿佛看见了生命之光一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冲长孙焘他们不停挥舞着手臂。 三梦道:“我有不好的预感,王爷,是否上岸?” 长孙焘看向他们,老的头发稀疏,步履蹒跚,小的面黄肌瘦,身材瘦削,妇女面容憔悴,衣衫褴褛。 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们凄惨的境遇。 “上位者,以百姓为棋,人只不过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千万条人命都不算什么。但要治理天下,每一个子民的性命都弥足珍贵。” 这是毅勇侯的话,长孙焘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无论何时何地都在践行。 若是他今日因为规避危险,而漠视这上千条生命,放任他们自生自灭,那他这么多年舍生忘死,守护这一方土地的安宁,究竟算什么? 要是就这样一走了之,那他把师父师娘用性命珍视的东西当作什么了? “上岸。” 长孙焘淡淡吐出这个决定,一行人把筏子划过去,登了岸。 那些人迅速围上来,这种人数叠加的压力,使得杨迁和护卫登时警觉起来,他们不得已抽出佩剑:“都别动,否则刀剑无眼!” 这群老弱总算安静下来,饥肠辘辘地看着几人,那眼神,仿佛饿死鬼一般,十分瘆人,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正当此时,一个孩子怯生生的声音响起:“爷爷,我们要吃他们吗?” 众人一怔,禁不住发怵。 视线又恰好撞上附近那堆被啃得干净的骸骨时,众人/大吃一惊,这些人竟然吃人果腹吗? 杨迁越发警惕起来,那老人仿佛意识到自己孙儿说错了话,连忙呵斥:“怎么还是不懂得把话说完整?爷爷不是一直在教你?真是笨死了!” 那小孙子这才嗫嗫嚅嚅地再次说道:“爷爷,他们会带吃的来给我们吗?” 老人家安慰孙子道:“会的,一定会的,你不用再饿肚子了。” 发生了这个小插曲,长孙焘早已意识到有问题,但吃人一事实在骇人听闻,在事情没有弄清楚的情况下,让他抛下这群老弱离开,他的良心与责任感无法允许。 若是大奸大恶之人,他可以杀人如麻? 可毅勇侯和川平郡主给他带来的影响深/入骨髓,百姓也是他的软肋,他无法舍弃任何一个。 于是,长孙焘还是命人准备食物派发给百姓,而他继续观察情况,一有不对就立即领人撤退。 若是这些人只是普通老弱,到时候还需想办法将他们好生安置。 维持好秩序后,护卫从筏子上搬来两口大锅,又从山上的坑坑洼洼里取出雨水用细沙和石块过滤,立即动手煮了两大锅面疙瘩汤,什么佐料也没有,往里头撒了些盐,便盛出来分给大家。 因为碗筷有限,他们只得先给老人和孩子,年轻一点的被拦在一旁,等着老人和孩子吃完,才能轮到她们。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些老人和孩子看起来饿了许久,但端着面疙瘩却不像有胃口的样子。 而还没轮到他们吃饭的年轻人人,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长孙焘一行人,对锅里的食物毫无兴趣。 长孙焘握着勺子,忽然低喝一声:“走!” 百姓这样的反应,证实了吃人并不是传说,他们看自己的目光,仿佛猛兽看待猎物一样,这说明,比起锅里的食物,他们更想吃自己这伙人。 就算再爱惜百姓,也不能让自己做了过年猪,先跑路再说。 十几个属下整齐划一,迅速退出,几个转瞬之间,已来到岸边,准备乘上筏子离开。 那群人眼看到嘴的肉要跑了,顿时着急不已,一个白发苍苍牙齿稀疏的老人/大喝一声:“抓住他们!” 上千人登时合围过来,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好像蚂蚁一般,迅速把他们围在其中,就连小黑都不放过。 有人掏出刀具,切断筏子的绳子,防止他们逃离。 长孙焘和杨迁点足跃起,及时将筏子抓住,小黑也一头扎进水里,用嘴去咬另外一只筏子的绳索,将要飘走的筏子稳住。 杨迁怒了:“这群死怪物是不是想吃老子?” 一群下属护着三梦突围,他大声吼道:“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么?” 那群人目露凶光,前仆后继,不要命似的围上来,大有一种不抓住他们不罢休的架势,就像一头头捕猎的猛兽,凭着本能驱使,对猎物穷追不舍。 但长孙焘的人没有废物,尽管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还是很快就突围了,一行人上了筏子,摇动船桨正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砰砰砰……”,猪尿泡接连炸裂,水里荡起阵阵波纹,几个黑黝黝的脑袋在船边一晃而过,他们砍断绑住筏子的鹿筋,扎破猪尿泡后迅速游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众人皆已明白过来,这的确一道针对王爷的陷阱。 先是食人的百姓,接着破坏他们逃生的工具,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让他们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第650章 中招了 筏子在鹿筋断裂后迅速散开,没有猪尿泡的浮力,那些大腿般粗细的木头根本承载不了人,“哗啦”一下,所有人纷纷落水。 三梦不懂水性,杨迁迅速拉住他的衣襟。 其余的人也相互帮助,不至于因为水性不佳而溺水。 “撑住了!”长孙焘被水里自由穿行的小黑驮起,他握紧鬃毛,一个跳跃站到了马背上,抽出腰间的纯钧剑,大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剑气席卷雷霆之势铺天盖地荡开,登时横扫千军。 那些即将要冲下河的老弱,被剑气直接震飞,倒地后再也无法挣扎起身。 长孙焘并未就此停下,驱使小黑继续游/行,手中剑走游龙,无形利刃搅/动水浪,咆哮而出,几棵大树倒下的同时,又被剑荡起的气刃斩断,“扑通”一声落入水里,不一会儿便漂浮起来。 “喀喀”几声,长孙焘舞动手中的剑,那巨大的木头便显出凹槽。 长孙焘如法炮制,七八棵大树的树干漂浮在水上。 “都上来!”长孙焘打大喊一声,浪花打湿/了他的身体,他的头发,他的衣衫和他的面颊。 使得他俊美无俦的五官更显坚毅英朗,带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霸气。 杨迁拉着三梦,护卫相互搀扶,很快就爬到了这简易的筏子之上。 为了防止几人再度被冲散,护卫纷纷从腰上取下常带在身边的飞爪索,迅速钩住其他巨木,将几块巨木聚拢在一起,用绳子绑紧,一艘筏子就这样做成。 长孙焘驱使小黑,在水里灵活穿行,一边释/放剑气阻止那些前仆后继冲过来百姓。 正在这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有别于泥土气息的味道,似香似臭,非香非臭,那是一股奇怪到诡异的味道。 这两天被吓破胆一直在昏睡的灰灰倏然睁眼,在长孙焘的怀里舒展了一下身子,接着爬到他肩头,兴奋地看着左摇右摆。 “有毒,快服药。”长孙焘吩咐了一句,众人纷纷打开脖子上的挂坠,将一粒棕色的药丸丢进嘴里。 可是,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是一种让人恐怖到极致的诡异,只见山上的百姓仿佛着了魔一样,开始互相撕咬,一瞬间皮开肉绽,浓重的血腥弥漫,触目惊心,仿佛阿鼻炼狱般。 众人一怔,有护卫想去搭救,却被红了双目的长孙焘喝止:“救不了了!都不许去!” 是的,他们才十几个人,救不了这些百姓。 话音刚落,有许多人影从水里冒出,迅速将长孙焘和筏子包围起来。 “灰灰,去!”长孙焘一声哨响,灰灰跳到小黑的头上,飞身一跃,疾速绕着长孙焘转了一圈,便有尸体接连浮出水面。 异香越来越浓,长孙焘忽然一阵胸闷,仿佛千斤巨石压住般,呼吸变得困难,心情越来越烦躁。 他知道,这些人身上都带了能引/诱他毒发的东西,那些东西流淌在刺客的血液中,随着刺客的死亡而飘散。 他强忍着喉咙中的腥甜,一口服下百里无相准备的药,窒息之感才有所缓解,而那无法控制的怒意,也随之缓缓消失。 护卫背靠背,将不会功夫的三梦护在其中,冷静下来的三梦,也开始发挥他的急智,一番精准的指挥,水中的刺客也近不得几人的身边,不消片刻,便被杨迁和护卫消灭干净。 尸体一具具漂浮起来,仿佛自爆一般,鲜血在水中弥漫开来。 岸上的百姓一个倒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淇王!快上岸!”杨迁猛喊一声。 原来,浓郁的血腥味引来随着倒灌的海水而来的鲨鱼,一个个三角鱼鳍陆陆续续露出水面,密密麻麻,如同水浪般铺陈,无边无际。 小黑水性再好,也无法与数量如此多的鲨鱼硬碰硬。 长孙焘迅速驱使它上了岸,可筏子哪有鲨鱼游的快?几个眨眼间,鲨鱼已离筏子仅有数丈远。 “投索!”长孙焘当机立断,吩咐属下把绳索投过来。 长孙焘跃下马背,接住绳索振臂一拉,筏子快速朝岸边靠近。 可是中毒疯魔的百姓见到大活人,纷纷停止互相攻击,朝着长孙焘一拥而上。 水里,是生死与共的兄弟,稍有片刻迟疑,他们会葬身鱼腹。 身后,是遍体鳞伤的老弱病残,他们发了疯似的攻过来,要是不反抗,只会被人海淹没,惨死在他们的血盆大口之下。 陷入两难的长孙焘,在数十个人扑上来时,将绳索绑在腰上,缠绕左手臂几圈,用力地往岸边拽。 与此同时,他挥动纯钧剑。古老的神兵在他手中将威力发挥到极致,无形剑气周身荡开,将扑上来的百姓击倒在地,瞬间气绝身亡。 鲜血飞溅在他脸上,使得他的面庞略显狰狞,他就像杀神一般,眉宇凌厉,眸色猩红。 剑气释/放后,他忽然单膝跪下,右手将剑贯进地里,左手用力一拉,终于把筏子给拉到岸边。 杨迁拉着三梦,与十数个护卫点足跃上了岸。 而他们刚刚立脚的筏子,被十数条鲨鱼撞散。 真可谓是千钧一发之际。 杨迁把三梦扔到树上,迅速奔到长孙焘身边,厉声喝道:“淇王,快醒醒!” 他已看出长孙焘的异样,此时的长孙焘,仍旧单膝着地,只是他身上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就那样,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纹丝不动,只有从他面庞流下的鲜血,昭示着时间的流动。 而他的面庞,冷峻到极致,似乎陷入了无声的疯狂。 “哈哈哈哈哈……”山头,一株大树上,一个男人望着脚下的人间炼狱,笑得肆无忌惮,酣畅淋漓。 “淇王,这些百姓早已身中剧毒,变成只会吃人的野兽,你救不了他们,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他们亡!你们双方之间。只能活一方,你会怎么选呢?” 杨迁握紧剑,目光阴冷地盯着凭空出现的男子,依他的能力,要杀了这个男子不难,只是长孙焘的情况不容乐观,他无法坐视不管。 长孙焘依旧没动,十数个护卫围在他身边,双手横抬刀剑,挡住扑上来的疯子。 他们知道,主子爱民如子,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不能轻易伤害任何一个百姓,所以他们只能拼命挡住。 三梦迅速分析情势,瞬间得出应对策略,在三梦的指挥下,疯了的人群一时无法破防。 可冲毁这道薄弱的防线,也只是早晚的事,他们没有太多时间。 “淇王!听得到吗?你快醒醒!”杨迁踹飞几个百姓,朝着长孙焘嘶吼一声。 然而,长孙焘依旧一动也不动。 第651章 心魔 正在这时,几颗孩童的头颅滚了过来,咕噜咕噜来到长孙焘面前,地上拉出几道鲜红的血线。 这一幕,仿佛压断了长孙焘最后一丝理智,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又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怒意。 但蠢蠢欲/动的火山,终究会喷薄而出。 树上那男人发出诡异的笑声,以及一句句可怖的蛊惑。 “杀吧!淇王,把他们都杀了。” “实际上你很恨他们,不是吗?” “因为这些没用的蛆虫,你眼睁睁地看着毅勇侯夫妇惨死。” “因为这些软弱的东西,你饱受十数年的剧毒之苦。” “因为这些卑贱的人,你被迫和陆明瑜分离。” “因为这些一无是处只能依靠你的弱者,你失去了自由,不得已承担责任,一生为其所困。” “杀了他们,你再也不需要背负什么,你可以随心所欲,活得恣意洒脱。” “杀吧!只要轻轻砍下,他们如蝼蚁般的躯体,就会像西瓜一样被轻轻切开,从此再也没有人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你,求你的庇护了。” “杀了吧……杀了……” “三梦!这里交给你!”杨迁再也无法坐视男子如此蛊惑长孙焘,吩咐一声后迅速跃起,在百姓身上不停跳跃,朝着树上的男子飞身而去。 这时的长孙焘,理智几乎被嗜血的杀意占据,但他仍在咬牙克制。 陡生于胸臆之间的怒意,就像即将破土的幼芽,要将他的胸腔冲烂冲破。 他忍得青筋暴起,他压抑得目眦欲裂,他这具身体,就要承受不住那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周身血脉仿佛要炸裂了! 扬眸,视线一片模糊,满目皆是红色,他已经看不清了。 与此同时,杨迁来到了男子所在的地方,用尽全力刺出一剑。 可谁知,那男子却不闪不避,反而张开了双臂,把命门暴露在杨迁的面前,仿佛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死去一样。 杨迁意识到有诈,急忙收剑,但已是来不及了,利剑刺/穿胸膛,男子露出一个诡笑,如落叶飘落下来。 落地前一瞬间,他一直看着长孙焘,用一种哀怨的眼神,仿佛在控诉长孙焘为何不来救他。 而那如流水般清冽的一声“昭华”,叫得千回百转。 断气前的一瞬间,他仍死死盯着长孙焘,用尽所有的力气,说出一句诛心的话。 “你连我都护不住,谁都护不住……” 正是这一句话,点燃了长孙焘的理智,在他的眼里,被刺中胸膛的人,模模糊糊,竟是晏晏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无法接受,不敢置信,心爱的人怎么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晏晏——!”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长孙焘如同野兽般嘶吼,再也控制不住怒意的他,跪在地上仰天长啸。 他的面庞,被青筋遍布,如同可怖的蜈蚣爬了满脸。 他的双目,血一般猩红,好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想要夺走一切生灵的性命。 正是这一声嘶吼,周身荡起的内劲,使得周遭几丈之内的所有身体迅速炸裂。 好在三梦及时察觉了不对,命令那些护卫跃上枝头,否则死了一地的,不是这些发了疯的百姓,而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而小黑更为警觉,早已闪到安全的距离,灰灰趴在他头上瑟瑟发抖。 “谁都不许下去!”三梦喝止众人,“你们拦不住他!下去只会白白送命!要是你们再出事,王爷会更自责难过!” 杨迁因为自己的冲动,急红了一双眼睛,愤怒使他扬起剑,朝着男子的尸体砍去,尸体顿时四分五裂。 地面的长孙焘已经彻底魔怔了,他的理智被势要毁去一切的怒意占据。 晏晏死了,他也不要活了,全都一起去死吧! 剑起剑落,血花飞溅。 残肢,断臂,堆成尸山血海。 一个个疯狂扑上来的百姓,全都葬身长孙焘的剑下。 他已经彻底杀疯了! 无人可以阻止,也无人胆敢阻止。 三梦紧紧捏住树干,用一种极其悲壮的神情看着长孙焘。 多么歹毒的计谋? 杀人诛心,那背后之人事先把一群老弱病残聚在一起,又让他们吃过有毒的人肉,把无辜孱弱的百姓,变成一个个嗜血的疯子。 接着又准备了刺客、吸引鲨群的东西……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把长孙焘逼上绝路,逼着他亲手结束那些他所在乎的百姓的性命。 逼着长孙焘彻底崩溃! 就算长孙焘没有因为走火入魔而亡,就算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看着这满地的尸体,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 恐怕他虽然肉/体还活着,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他将陷入永生永世的悔恨与自责当中,不得解脱。 好歹毒的计谋,利用上千条人命,却只为毁去一个人。 但同时,三梦也疑惑了——淇王早就察觉了事情有诈,可他为何没有料到此种形势?依淇王的才智,他不可能会处于如此被动的境地,这究竟是怎么了? 此时,无论是三梦还是杨迁,都不知道长孙焘身中剧毒的事,他们只知长孙焘有问题,但却并不知道切确的原因。 所以他们无法理解长孙焘此刻的疯狂。 杨迁几次想靠近长孙焘,却被强劲的剑气逼退。 暴走的长孙焘,他绝对不是对手。 上千条人命,在互相撕咬中陨落了半数,剩下那些还活着的,如今也基本都命丧长孙焘手中。 待到那血汇成溪流,染红了浅滩的水,浑身浴血的长孙焘却有半刻的清醒。 “咣当……”利剑坠落在地,长孙焘像是被抽去浑身的力气和三魂七魄一般,颓然地跪在地上。 血。 漫天漫地的血。 尸体。 堆积如山的尸体。 长孙焘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满脸绝望。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嘶吼,他像个孩子一般,伏地恸哭。 面前是一具孩子的尸体,还那么小,眼里还只有纯粹,但却死于他的剑下。 长孙焘崩溃了。 第652章 崩溃 一口鲜血喷出,他伏在地上,仿佛痉挛一般,身体痛苦地抽搐着。 正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成堆成堆的尸体中爬出来,迅速地往他靠去。 “淇王!”杨迁三梦同时大喊。 “主子!”护卫声嘶力竭。 可是长孙焘似乎没有听见,剧毒折/磨着他的身体,使他生不如死。 剧毒攻击着他的理智和心房,使他痛不欲生。 此刻的他,脆弱得就像一只没有母亲庇护的雏鸟。 杨迁和护卫迅捷奔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柄利剑,猛然刺/入长孙焘的胸膛,推着长孙焘向水边冲去。 “扑通”一声,两人同时掉进水里。 鲨鱼被血腥吸引,在水里来回游弋,逡巡不散,直到有猎物入水,纷纷围了上来。 “咕噜”一个血红的水花冒出,灼伤了所有幸存者的双眼。 小黑嘶叫着奔跑而来,一头扎进水中,灰灰咬住它的鬃毛,两个小家伙就这样没了身影。 “淇王!”杨迁握住剑,也跟着跃进水里,他凭着良好的水性,在水里不停搜寻,可是根本找不到长孙焘的身影。 他疯了似的,拼命地寻找着长孙焘,脑海中浮现的都是与长孙焘相处的点滴。 天真无邪却总能坑死他的草草,腹黑却又正直的淇王…… 这么一个鲜活的人就在自己眼前没了,他葬身鱼腹了吗?自己要怎么和瑜儿交代? 直到一条绳索缠住腰际,把他从水里拉出来,他这才如梦初醒,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气。 “啪!”三梦揪住杨迁的衣襟,猛然甩了他一巴掌,“清醒了吗?!” 杨迁还未完全回过神,三梦又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淇王没死!可能被暗流卷走了,小黑和灰灰不见踪影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淇王死了,它们不可能会离开这里,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淇王,所以立即给我打起精神,用你那一身蛮力来帮大伙扎筏子!” 杨迁被三梦这两巴掌甩得无比清醒,因为是他误判,中了男子的奸计,害得淇王落到如此下场,愧疚和自责让他发狂,所以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 几人动作麻利地扎了筏子,又往水里丢了许多具尸体吸引鲨鱼的注意力,悄悄上了筏子迅速逃离,准备顺着水流的方向一路寻找。 三梦提着长孙焘的剑上了筏子,立即对有些失魂落魄的杨迁道:“我这就传信让人过来处理这里,否则尸体就这么暴露着,肯定会污染附近区域,要是引发瘟疫就不好了!” 杨迁深吸一口气,道:“立即传信。” 三梦见杨迁第一次情绪如此低落,只得劝道:“杨兄,想想你师父的话,淇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出事?不要灰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并且能救下他!” 杨迁颓然道:“我……我该如何向楚姑娘交代?临行前,她嘱托我要好好保护淇王,可是我却亲手,把他推向如此境地。” 三梦撕下几块布条,扔到杨迁面前:“就算你想哭,也要先把伤口裹住,瞧瞧你这血流了一地,待会儿又引鲨鱼过来,有几条命都不够丢,你自己想死,可别拖累大家。” 原来,杨迁方才为阻止长孙焘,早已遍体鳞伤,鲜血染了一身,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杨迁沉默地把伤口裹住,仍然显得心不在焉。 他到现在都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如此强大的淇王,运筹帷幄之中却可决胜千里之外的淇王,怎么就轻而易举地栽了呢? 想来想去,杨迁也没有得出结论,直到因为不知该如何向虞清欢交代,而导致满脑子里都是虞清欢身影时,他想起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姑母和姑父。 为什么?因为那狠毒的贼人握住的,是淇王的软肋! 姑父姑母为了十万百姓甘愿从容赴死,一直为国事天下事忧心的淇王,又怎会撇下这些百姓,所以就算明知有问题,他也没办法决然离去,让这些百姓自生自灭。 可他却亲手杀了这些他所在乎的,所守护的人,他究竟该有多难过? “沈兄,你说说,做个好人怎么这么难?”杨迁五味杂陈。 三梦默然,可不难吗? 要是不难,他何必隐姓埋名? 这个世界,做坏人总要比做好人容易得多。 “我不知道。”三梦道,“正因为我们做不了好人,所以才更应该好好护住那些好人。杨兄,大秦的脊梁不能断,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一定要找到淇王!” 三梦道:“一定会找到他的!” 等他们全都走干净,山头的一棵大树后,出现了一个长相诡异的男人。 他正是定北侯的家臣,今日的一切一切,都是定北侯与虞谦的合谋。 十多年的敌对生涯,使得虞谦对长孙焘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他才会选择那些服刑犯人的家眷,把他们赶到这个山头,再用从虞清欢的外祖父那里夺来的毒药,将这些百姓一个个给药疯,用他们来做刺杀长孙焘的一把利刃。 结果不出虞谦所料,长孙焘对百姓的责任心使得他无法直接抛弃这些百姓离开,这就让他们有机可乘。 接着就是埋伏在水里的那些死士,他们身上都涂满了能引长孙焘毒发的剧毒。 最后是让百姓发狂的毒药,和被杨迁杀死的那男子的诛心之计,终于把长孙焘这头雄狮埋葬。 已经毒发的长孙焘,尽管有了百里无相的药,但却因为无法救下这些百姓的无力感而饱受煎熬,那种煎熬被在药物作用下被放大无数倍,加上又看到虞清欢死在面前那虚幻的一幕,导致他彻底崩溃。 计谋并不高明,却都掐中要害。 就这样,虞谦与定北侯合谋,最终把长孙焘打落水里,生死不明。 “小姐,属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您报仇了!”男人自言自语几句,便给定北侯传了胜利的喜讯。 天知道,为了这一天他们准备了多久? 一场打乱他们原定计划的水患,反而促进了他们的成功。 “小姐,这一定是天意!”男人得意地笑了。 与此同时,虞清欢仍在路上,她骑着小红没日没夜地往扬州的方向赶,一刻也没有停息。 奔波使得她憔悴了好多,皮肤糙了,嘴唇也干裂了,可是她连口水都没敢停下来喝。 第653章 相遇 “小红,拜托了,再快点。” 小红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加快速度在路上狂奔。 一夜,又一夜。 虞清欢终于来到扬州地界,她这才发现,所谓的梦境,都太不真实了。 目之所及处,曾经有秀丽的农田,热闹繁华的城镇,如今只是一片汪/洋,过往的一切尽数被水覆盖。 曾经的名山大川,如今只剩下山头,就像岛屿一般,露在水面上。 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的生灵,全都挤在山头,胆战心惊地望着这片泛着腥味的水。 虞清欢不知道,这些水会退却,还是将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但她心里清楚,数十万百姓赖以生存的家园,全都在这场灾难中毁于一旦。 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和物力,才能重建成原来繁华的模样。 虞清欢管不了那么多,此时她只是个小小的女子,满心担忧着远方丈夫和兄长们的安危,她的心胸,如今只容得下她心心念念的人。 “明珠,找得到灰灰在那里吗?”虞清欢勒住缰绳,放眼一望无际的水面,眼里的忧焚剧烈翻滚。 明珠在虞清欢身上爬来爬去,不停地嗅吸着空气,可是一无所获。 虞清欢只好决定,向杨迁的属下所聚集的山头进发,长孙焘和兄长曾经把嘉佑帝往那里引,说不不定前往那里,可以从兄长那得到消息。 没有小船,没有人烟。 虞清欢骑着马,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脉行走。 道路荒芜崎岖,她边用剑开路便走,山头之间被水淹没,她便骑着小红渡水而过。 这一路,她走走停停,磕磕绊绊,可她从未停下过步伐。 零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才勉强跟上她的步伐,终于在这一日,虞清欢昏了过去。 零接住了即将坠马的虞清欢,喂给小红几块糖,放小红去吃草,他则笨拙地照顾这个新主人。 “王妃,歇会儿吧!您已经走了七天七夜了。”零对着悠悠转醒的虞清欢低声劝道。 虞清欢干裂的唇角翕动:“零,王爷一定出事了,我必须要赶过去,此刻我和师父都不在他身边,要是他毒发,谁也没办法救他。”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虞清欢直觉长孙焘出事了。 虽然她心里也担心着几位兄长,可对长孙焘的担忧,更为强烈,占据了她整颗心。 零道:“王妃,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就算找到了主子,你也没多久好活!” 虞清欢倔强地摇摇头:“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好!”零绝对不能违背主人的意愿,无论虞清欢想做什么,他都只能遵从,只得沉痛地道,“属下扶您上马,您在马背上休息,属下领着您继续走,您放心,属下会带您找到主子。” 虞清欢郑重地点点头,认真地道:“零,等事情结束,我便放你自由,到时候你也可以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拥有自己可以自主的人生。” 零不解。 他真的不解。 什么是自由? 自从记事开始,他便跟随着师父守在先帝身边,学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影卫。 为了活着,他杀死无数个和他一样的人,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后,他便来到了刚出生的主子身边,师父给他的命令,就是在主子生命受到威胁的关头不顾一切将他救下。 二十几年,他一直遵循着这条刻进骨血里的命令,数次救主子于危难之际。 他会受伤,但却不知道痛,他的存在,就像个影子一般,根本没有感情,无知无觉。 一日为影,终身为卫。 自由那个东西,他需要吗? 虞清欢的话,并未在他心底激起任何波澜。 他从未觉得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美好,七情六欲对他来说,只是陌生的东西。 他的心里,装的都是自己从小团子保护到大的主子,还有眼前这个会迎着阳光递给他吃食的女子。 多数时候,他都躲在角落,默默地等待吩咐,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但自从跟了王妃,王妃召唤的的次数很多很多,可多半不是什么命令,而是递给他一壶水,一个热腾腾的肉包,或者一碗暖暖的粥。 自由,他不需要。 他只要保护这两个,除了师父以外,唯一存在他心里的身影便好。 “我们先在这休息两个时辰,”看着疲惫不堪的零,还有四肢都在颤/抖的小红,虞清欢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这短短的两个时辰,他们都补充了些许体力,时间一过去,虞清欢片刻都不想耽搁,拖着疲累的身体,吩咐阿零立即离开。 “王妃,请上马。”阿零牵来吃得肚皮圆滚滚的小红,趴跪在小红身边,恭敬地道。 虞清欢摇摇头:“你站起来!” 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命令站了起来。 虞清欢道:“我自己可以上去。” 又没断手断脚,何必踩着别人的身体上马?更何况那人还是把命都献给忠诚的阿零。 虞清欢拼尽全力翻身上马,虚弱地坐在马背上,取出两块饼,把其中一块丢给零,又把水壶递了过去。 “你也吃一些,我们继续上路。” 虞清欢胡乱啃了一块饼,又灌下几大口水,驱使小红继续赶路,只是这次,或许是兼顾到零,她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这一路,过程有多艰难,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言说的,可心里的煎熬,更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她。 那种忧心至亲至爱的苦,就像黄连一样漫在心间,连呼吸都带着苦涩。 终于在没日没夜地赶了十几日的路后,虞清欢和零与卫殊相遇了。 彼时海水已褪去许多,嘉佑帝正准备往安全的地方撤兵,卫殊打头阵,带领麒麟卫找寻安全的路线。 卫殊乘着筏子,负手而立,他就这么迎着风,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坚毅的面庞明明迎着朝阳,却还是那么冰冷。 直到与虞清欢四目相对时,他先是挑起唇角,脸上的寒冰登时碎裂,扬起一个璀璨的笑容,可笑着笑着,他的眼眶却红了,眼里满是心疼。 太好了,瑜儿没事。 第654章 失踪 小红踩着一地的晨光,站在疏落的林子里,金阳从树梢洒下,落了虞清欢一身的斑驳。 她骑在小红背上,面容憔悴,带着一身的疲惫。 在看清卫殊的面容时,她如释重负,松了长长的一口气,提得高高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幸好,兄长平安。 无论是兄长,还是长孙焘,她不希望其中任何一人有事,在她的心里,他们都是同样的分量。 “大人,林子里怎么会有个女子?看起来很可疑。”一个卫士问道。 “瞎了你的狗眼,那是淇王妃!”卫殊瞪了卫士一眼,忽然噙了邪魅狂狷的笑意,往水面一扔船桨,足尖一点,整个人掠向岸边,在即将提不住力量时,足尖点在船桨上,借力跃起,最后稳稳落在虞清欢面前。 虞清欢从马上下来,十数日的奔波,使得她的腿臀皆有磨损,她一时竟然站不稳。 卫殊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臂,卫殊很大力,把她的手臂都弄疼了,足以看出卫殊此刻的紧张和担心。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兄妹同时问出声,在听到对方的问题时,不约而同笑了。 “怎么这么疲惫?” “怎么这么憔悴?” 声音再次同时响起,虞清欢稳住身形,抬眸望着卫殊,眼里落下了他的身影。 卫殊凝着她,雪寂的眸底全都是她:“怎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虞清欢道:“梦到你们有危险,所以赶来了,看到你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麒麟卫还离得很远,两人的对话他们听不见,只是听过许多关于卫指挥使倾慕淇王妃的传闻,见两人“含情脉脉”地望着对方,不由挤眉弄眼,笑得暧/昧。 卫殊默了默,终是道:“淇王他,失踪了。” “什么时候?”虞清欢身形一晃,靠到了小红的身上,她很镇定,但话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在哪里?为什么?” 眼看麒麟卫越来越近,卫殊只好长话短说:“十二日前,在距离这里三十里的金鸣山为救百姓中了埋伏,落入水中不见踪影,灰貂儿和黑马立即追去,玄陌他们跟在身后,我也让阿琨带人去找,但至今没有消息。瑜儿,对不起……” 十二日前,他失踪已近半个月了么? 自己怎么现在才来?长孙焘他还好吗?有没有毒发?他在哪里?饿不饿?痛不痛? 虞清欢强迫自己站稳,眼泪却簌簌落下,她抬手去擦,越擦越多,最后满脸泪痕:“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表兄没事,也是一份安慰。 卫殊看着她泪流满面,一颗心好像被千军万马碾过,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抬了抬手,想把这个凄惶的妹妹拥在怀里轻声安慰,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血海深仇,那他一定会抛开一切去找寻淇王,只为不让妹妹掉一滴眼泪。 可是,他是陆明邕,有数百冤魂的冤屈等着他去洗刷,他不能随心所欲。 别哭了。 那一颗颗泪珠,都是灼烧着他心房的火炭,太让他心疼了。 虞清欢取出个瓶子,塞进他的怀里,哽咽着道:“哥,原谅我的自私,明明知道你背负着那么多,却从未替你分担过。” “这一次我又要丢下你一个人去找昭华,真的很抱歉。这是我给你配的药,它用一株百年灵芝制成,能治你身上的暗伤。” “好好照顾自己,要是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难过死的。我为你做了衣裳,用的是白色的料,那是你最喜欢的颜色。” “不管你做什么,都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你要好好活着,我还没看过你穿新衣的样子。若是有朝一日我们能卸下所背负的一切,你再也不要穿这黑漆漆的颜色了,我知道你并不喜欢。” “傻!”卫殊眼眶不争气地红了,铁血汉子在这个妹妹面前手足无措,像个大男孩,他扭头擦了擦眼角,斩钉截铁地道,“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们陆家的男儿是家里的顶梁柱,你不用操心,家里的是一切有我。” 世人欺他辱他,无畏。 世人若敢欺她辱她,妄想! 只要他活着一日,就不会让人欺负到瑜儿身上。 他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一次,他又不得不让瑜儿独自面对长孙焘失踪的恐惧。 他真是个不称职的兄长! 虞清欢咬了咬唇角,认真地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一句话,使得卫殊心间那口沉郁之气消散无踪,他就是这么没用,这么的容易满足。 “答应我,别再受伤了。”虞清欢郑重地嘱咐一句,用力拉住马鞍,翻身上马。 “我让人送你去!”卫殊的脸上,尽是担忧,就像父母送别第一次离家的儿女。 “不用。”虞清欢把明珠掏出来,“我有明珠,有小红,还有影卫阿零。” “明珠?小红?”卫殊重复一下名字,不由得笑了,“怎么这么俗气?” 虞清欢回眸笑道:“贱名好养活!” 卫殊目送她离开,忍不住追了上去,取下脖颈间的坠子,递到虞清欢手里:“这是母亲的东西,听说是荥阳王府的传家宝,戴好它,一路平安。” “知道了!”虞清欢一抖缰绳,火红的裙裾在林间那样的耀目。 卫殊按捺下不舍,眼里的光渐渐淡去,仿佛虞清欢离开时,顺便把他的光也带走了一般。 他又是那个阴鸷的卫殊,浑身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身上仅有的温度,便是怀里的伤药。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送给卫殊的药,虞清欢自己根本舍不得用。 而卫殊给她的坠子,对于卫殊来说,也是最重要的无价之宝,并且这个荥阳王府的传家之物,也在虞清欢身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昭华……” 虞清欢策马奔出了很远,忽然泣不成声,眼泪滚滚而落。 你在哪? 我要怎样才可以找到你? 为了不让兄长担心,她一直克制着情绪,可当四下无人时,她根本忍不住。 怀里的明珠虽然不安,但却不能指出任何方向。 十数日失踪,顺着水流会到哪里? 为什么杨迁那样一个熟悉水域的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红红,你知道小黑在哪里吗?”虞清欢擦去眼泪,逼迫自己控制住情绪,不知所措的她,竟然轻声细语地问起了马。 红红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告诉虞清欢,它其实也不知道。 虞清欢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穿行,思考长孙焘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忽然。 “王妃小心!” 第655章 找到他了 怀里的明珠迅速摆出攻击的姿势,与零身影同时出现的,是一只吊睛大老虎。 这个小小的山头,已经没了老虎的猎物,此时它饿火中烧,冲着小红就飞扑过来。 小红丝毫不惧,纵身跃起,双腿向后飞踢,竟把老虎踢得向旁边滑行数尺。 而虞清欢也因为小红的跳跃,被甩了下来。 神情恍惚的她有些措手不及,幸好零及时以身相救,用身体挡住了掉落下来的她,因为落势太猛,砸得零一声闷/哼。 得救的虞清欢道了句多谢,但心里不禁有些奇怪,为何阿零会在这种关头现身,以往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决不轻易出现。 她并不知晓,长孙焘给零下了铁令,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护住,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哪怕只有指甲盖那么大的小伤。 小红分外恼怒,它盯着老虎,不停地用前蹄刮动地面,尘土被它的蹄子扬起,风将其吹散,扑在脸上,险些迷了眼睛。 老虎也从地上爬起,摆出狩猎的姿势,围着小红缓缓绕圈,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 虞清欢无力地叹了口气,道:“零,去帮小红,它打不过人家。” 小红听到这话,仿佛听懂了一样,登时气得鼻孔不停地吹着粗气,它愤怒地撩起蹄子,还没等它进攻,这不可一世的傻憨憨,就被老虎拍了一爪子,差点给按在地上给锁了喉。 明珠在一旁助攻,趁机窜到老虎旁边,用力戳了一下它的眼睛,接着又迅速地窜回虞清欢背上躲着。 也正是因为它的乱入,使得老虎吃痛,松开了小红,小红这才没有惨遭毒手。 不过老虎那爪子拍狠了,小红的脖子上,瞬间现出几条深痕,正汩汩流着鲜血。 这彻底激怒了小红,它拼命地尥蹶子,冲上去对着老虎又踢又戳又揣,打起架来疯了一样,反倒把老虎给逼退了。 零一边护住虞清欢,一遍伺机帮助小红。 老虎不敢贸然进攻,小红又奈何不了它,零为了护着虞清欢不敢轻易出手,几方就这么僵持着。 小红的血顺着伤口滴下,落在地上时异香扑鼻。 虞清欢担心它的伤势,吩咐道:“零,速战速决。” 零上去飞踢一脚,把老虎踹翻在地,刚想补上一刀,那老虎却不恋战,夹着尾巴逃了。 小红还想去追,虞清欢从密封的瓶子里倒出两块糖,它立马就回来了,享受地吃着糖块。 因为这个小插曲,尽管虞清欢心急如焚,但她也不得不停下,找寻药草给小红包扎伤口。 正是她耽搁的这会儿功夫。水面浪花翻滚,一匹黑骏从水里走出来。 它甩了甩水,来到小红身边,围着它转了一圈,又用脑袋蹭了蹭,仿佛忧心孩子的父亲。 小黑! 原来是小红的伤,把小黑引来了。 小黑在这,那么昭华他? 虞清欢激动地唤了声:“小黑!” 小黑甩甩尾巴,却是怎么也不肯动,只是一个劲地围着小红转,时不时舔舐小红的伤口。 直到小红脖子上的几道深痕结了痂,不再流血,小黑才来到焦心忧焚的虞清欢面前,示意示意她上自己的背。 而小红,也去蹭了蹭零,待零翻身上马,小黑才领着二人下水。 这一路行来,虞清欢一颗心揉碎了无数次,她紧张,忐忑,不安,想马上见到长孙焘,却又害怕面对。 恍恍惚惚,总算见到了。 明珠看到阔别已久的灰灰,两只小家伙朝对方飞奔,因为跑太猛了,险些撞到了一起,它们身体刚刚触到,便不停地用脑袋去蹭对方,仿佛在倾诉相思之苦。 破败的小庙,一个浑身是伤的青年提剑守在门口,身旁躺了十数具黑衣人的尸体。 青年在见到虞清欢时,他一口气再没提起来,“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这人不是谁,正是麒麟卫四大千户之一——顾怀珺。 第一次见他,也是带着这样满身的伤。 这一次见他,昔日的少年褪去青涩,变成了成熟稳重的青年,脸上尽是四处奔波的风霜,这让他清俊的五官更显坚毅。 是顾怀珺救了昭华吗? 虞清欢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腕,确认他只是疲劳过度而体力不支,并无生命危险时,给他喂下一颗药,交给零扶去旁边歇着了。 小庙摇摇欲坠,到处都是岁月沉积的灰尘,里面供着女娲娘娘,可黄绸皆已退色,梁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蛛网。 在女娲娘娘的神像跟前,干净整洁的草堆上,她终于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长孙焘是那么的憔悴,躺在干草上,气若游丝,面色灰败,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昭华……” 虞清欢捂住唇,眼泪就这么滚了下来,她缓缓挪了几步,然后一个箭步冲过去,在搭住长孙焘的脉时,一颗心沉入了谷地,被厚厚的冰雪覆盖。 “昭华,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长孙焘的体温,是那么的烫,像火一样燎灼她的手,左边肩胛骨的下方,一道伤口触目惊心,已经感染了,奇怪的腐味扑鼻而来。 他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要是再慢上稍许,就算他求生意志再强,这样一具身体也撑不住多久。 还好,自己来了。 “零!”虞清欢哽咽着朝外叫了一声,阿零迅速赶了进来。 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切都是那么的普通,可是对主人的忠臣却无人能及。 “把王爷扶起来,让他靠在你怀里。”虞清欢冷静地吩咐。 阿零依言扶起长孙焘,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长孙焘已没了任何知觉,气息和脉搏微弱得可怕。 虞清欢轻轻抚上了长孙焘的脸,目光极尽柔情,动作也分外轻柔。 他深深地凝着长孙焘,一字一句地交代:“零,等我救下王爷之后,你立即传信给杨迁和三梦,让他来接王爷去找师父。” “若是我出了意外,你立即把我烧了,别让王爷醒来看见,否则他一定会难过死的。” “最后,请你告诉王爷,我会一直等着他,让他千万别急着来找我,否则我绝不原谅他!” 第656章 以命换命,她自愿的 阿零的面色没有任何改变,可是他的眼眶却红了,主子的命令他无法违抗,哪怕眼睁睁地看着王妃去死,只要王妃说一句不许救,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劝主子别把驱使自己的方法告诉王妃,别让自己认王妃为主,那样的话,他就不用听王妃的话,也就不必在两位主子的命令之间左右为难。 “没有其它办法么?”顾怀珺用剑撑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虞清欢摇头:“就算有其它办法,也来不及了。谢谢你救了他。” 原来,定北侯和虞谦的早已到达扬州,就是为了找机会刺杀长孙焘,可没想到灾难突至。 于是他们改变策略,到处搜寻幸存者,而那些流放之人的家属就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这举动自然瞒不过奉命来到扬州,搜寻关于杨迁的情报的顾怀珺,他注意到此事之后,悄悄跟了上去,结果便看到那日金鸣山的发生一幕。 当时长孙焘落水之后,被一道诡异的暗流卷走,潜伏在隐蔽处的顾怀珺连忙下水去救他,结果体力不支,差点连自己都搭进去。 最后,还是小黑把他们给驮上岸,不料刚上岸便好巧不巧遇上定北侯他们埋伏的人,为了保护长孙焘,顾怀珺遍体鳞伤。 虽然他们仗着小黑和灰灰侥幸逃/脱,可他们的逃亡之路,却遭到接二连三的刺杀。 今日被小黑带到这座破庙落脚,刺客不一会儿便到了,虽然顾怀珺拼死保护了长孙焘没让刺客得逞,可他仍旧对长孙焘的伤无能为力。 幸好…… 王妃来了,曾经把他从鬼门关拉出来的王妃,她来了。 可王妃这么厉害的人,救活王爷却需要牺牲性命吗? 顾怀珺一时不知所措。 “王妃,那么换我可以吗?我来救王爷。” 虞清欢道:“你不行,在场的人只有我可以。” 顾怀珺崩溃大吼:“果真没有半点方法吗?非要人去死的话!可不可以让我来!那么大的摊子需要你们收拾,你就想这样一死了之不管百姓死活吗?” “我也想活!”虞清欢看着情绪激动的顾怀珺,眼眶不争气地红了,她迅速擦去眼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只有我能救他,你一定明白为什么!” 顾怀珺哑口无言,他的确轻狂,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懂得知恩图报,王妃和王爷救了他和嫂嫂,这个恩他记着!他并不希望恩人死去! 可是他能怎么办? 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都没有资格。 他颓然地靠在门上,喉结上下滚动,眼里有激烈的情绪在燃烧。 望着无知无觉,陷入深度昏迷的长孙焘,虞清欢的眸一下便软了下来。 从师父那知道自己可以救长孙焘开始,虞清欢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日,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真的到来时,她的心还是慌得不成样子。 这一年多和长孙焘相处的点点滴滴,浮光掠影般在脑海中重现,那些曾经流过的血与汗,她都可以轻描淡写一笑而过,唯有长孙焘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与他共度的时光,每一刹那都是那么的弥足珍贵,足以让她永远铭记。 死过一次,她根本不怕死,她只是担心黄泉路上太冷了,没有长孙焘陪伴,她会孤单会害怕。 真的不想离开,他们还没有建起一间小屋,一起经历四时的变化,他们立下的誓言,都还没有兑现,她真的好舍不得…… 虞清欢看了长孙焘许久,许久,久到窗棂折射进来的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她才慢慢悠悠地道:“零,别忘了帮我告诉卫殊,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让他不要为我难过,下辈子,我还想遇见他,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他。” 下辈子,再做兄长的好妹妹,不让兄长担心,不让兄长难过。 “最后,转告王爷,一切就交给他了。请他帮我照顾好娘亲和小茜。” 交代完一切,虞清欢在旁边升了堆火,让顾怀珺寻了一个破瓦罐洗净,放到火上热了些水。 她把长孙焘的衣裳脱下,清洗了伤口周围后,她用消过毒的匕首,剜去伤口的腐肉,然后彻彻底底地消了一次毒,再用灵芝制成的药粉洒在伤口上。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用麻沸散,可是长孙焘却没有任何反应。 连如此剧烈的疼痛,都不能唤醒他的意识。 明珠和灰灰爬在一旁,黑曜石般的眼睛圆溜溜的,里头仿佛也写满了担忧。 庙外面的小黑和小红不安地打着响鼻。 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虞清欢的动作,等手脚麻利地处理好伤口后,她把一直不离身的手镯取下来,所有的针排成一排,经过消毒后,她开始给长孙焘下针。 等把长孙焘身上的穴道全部打开,她吩咐零:“去外面守着,一个时辰没到,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进来,谁也不能进来打扰。” “顾公子,麻烦你也出去。”虞清欢又道。 阿零把欲言又止的顾怀珺拉了出去,虞清欢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可是她并未有任何犹豫,再给长孙焘灌下几粒药丸后,她用匕首划开长孙焘的右掌心,黑血从伤口慢慢流出,一点点滴在干草上。 困扰长孙焘十数年的毒,虽然霸道诡异,但解起来并不难,毒在血液之中流淌,那把血换了就行了。 她测过,她的血和长孙焘的相融,只要把长孙焘的血放了,再把自己一身带着解百毒的血给他,那他就再也不用受噬心之苦,再也不用时刻担心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等血流得差不多时,虞清欢又割开他左手的穴道,再割破自己的手腕,把血换给了他。 因为提前施了针,长孙焘身上几个特殊穴道被打开,虞清欢的血一接近他的伤口,便被吸了进去。 长孙焘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而虞清欢的面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邃苍白。 渐渐的,她体力不支,歪倒在长孙焘身边,可身上仅有的血,仍旧源源不断地被吸了进去。 黑暗大片大片涌上来,虞清欢只觉得身上的温度被一点点抽离,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般,意识也渐渐朦胧起来。 死亡的感觉再度来袭,虞清欢已不像前世那般害怕了,只觉得遗憾。 遗憾没有补偿兄长,无法陪他为陆家九族洗刷冤屈。 遗憾没能好好孝顺娘亲,亲眼看着被她夺去一切的小茜幸福。 至于杨迁、二哥、白大哥和师父,他们一定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吧? 最最遗憾的,还是无法亲眼见证昭华实现宏愿的时刻。 所幸,两辈子都死在昭华怀里,她知足了。 如果上天真的有眼,请不要再让她重活一世,这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再坚持坚持,曙光就在眼前,她不想再走一遍。 不想再回到和昭华没有相识之前,不想再回到昭华仍旧被毒折/磨的时刻。 “昭华,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很爱你……”虞清欢的声音,轻得像风在呢喃,她在明珠和灰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缓缓闭上了双眼,倒在长孙焘身边。 第657章 很好,怒火已挑起来了 与此同时,白漪初风尘仆仆地来到北疆,好不容易见到定北侯世子,她连滚带爬地扑了上去,哭得稀里哗啦:“兄长,救命!” 因为定北侯的影响,定北侯府的男人们,都把她当成掌心宝呵护,此时见她一身狼狈,昔日倾世的容颜皆毁,顿时吓了一跳。 “漪初,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兄长,”白漪初泣不成声,“淇王和淇王妃他们欺人太甚,不仅栽赃我对灾民包藏祸心,而且还派人刺杀我,要不是上天垂怜,我早就死在滚滚江水之中了。” 白漪初把事情娓娓道来,她说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把淇王的冷心薄情、淇王妃的心狠手辣,描述得细致入微,直让一众白家儿郎红了眼睛。 “淇王府欺人太甚!当我白家无人么?”定北侯世子一剑砍烂桌椅,他怒发冲冠,勃然大怒。 其他几个白家人纷纷附议:“漪初好好的女儿家,嫁给他淇王做侧妃都亏了,没想到淇王不仅不稀罕,而且还对漪初下毒手,是真的不把定北侯府放在眼里!” 白漪初哭红了一双眼:“他们担心我没死透,还派人将我一路追杀,我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投奔叔叔兄长,连京城的家都不敢回,还请叔叔兄长为我做主。” 定北侯世子心疼地扶起妹妹:“漪初,你放心,这口气大哥一定为你讨回来!” 白漪初泪眼朦胧,那双美丽的眸子泫然欲滴,配上那狰狞恐怖的伤疤,更加惹人心疼:“兄长,切不可冲动,淇王连定北侯府都不放在眼里,如此有恃无恐,只怕另有缘由,兄长一定不能冲动,否则反而正中小人的下怀!” 定北侯世子面色一沉:“你是说,这事可能有陛下参与?有陛下这个靠山,淇王才这般嚣张?!” 白漪初的叔叔接道:“朝臣私底下都在传陛下与淇王不睦,可传了这十数年,兄弟俩也没闹起来,相反因为擅自揣测陛下想对付淇王而为陛下冲在前面的,如今都死无葬身之地,说不定这兄弟俩其实穿一条裤子,所谓不和也只是故布疑阵。” 定北候世子道:“叔叔所言极是,一切皆有可能。陛下要真想对付淇王,淇王哪里能嚣张到现在?恐怕这兄弟俩唱双簧,把我们当猴子耍!” 白漪初的另一个兄长怒了:“长孙家的人实在欺人太甚!他们怎么不想想,这大好的河山是谁为他们守的?他们怎么不想想,白家驻守边关有多辛劳!现在反而联手对付我们,实在太过分!” 白漪初的叔叔道:“他们做的事,也实在令人寒心,最可怜的还是漪初,落到如此地步!” 定北侯世子恶狠狠地道:“必定是长孙家那群小儿,觉得天下太平,不需要我们了,所以才出此计策,简直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兄长,切不可妄言,我们做臣子的,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千万别在背后说,否则隔墙有耳,到时候再被扣个大不敬之罪,那……”白漪初一直在哭,袖子掩住的嘴角,始终勾着冷笑。 “他们敢!要是他们敢这样!老子就带兵掀了他们!”定北侯世子怒不可遏。 这时,白漪初的堂兄开口了:“漪初,你出了事不回家,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北疆来?你不是说被追杀吗?你只是个不会武艺的弱女子,怎么能穿越那么多艰难险阻,来到北疆?你为什么不去京城找大伯和祖母做主,大伯和祖母在京中不是更方便说话吗?” 一串串疑问,仿佛把白漪初出现在这的所有不合理问题都总结了,但本该哑口无言的白漪初,却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兄长这话说得实在诛心,难道是漪初自己给自己划拉这么一刀,故意跑到北疆来找兄长们和叔叔们吗?你这话将漪初置于何地?”白漪初哭得更伤心了。 “你知道漪初这一路行来有多艰难吗?扮作乞丐,扮作疯子,扮作流民,扮作道士,扮作村妇……为了瞒过刺客的眼睛,漪初甚至还在粪坑里蹲了一天一夜。” 白漪初字字泣血,她伸出双手控诉:“瞧瞧我这双手,它还是千金小姐的手吗?兄长知不知道,饿急了的话,这一双手甚至还抓过蛇虫鼠蚁吃。” “千里迢迢奔赴这里,心中只存一个信念,那便是找到亲人,找到各位疼爱漪初的亲人,让漪初有个避风的港湾,仅此而已,难道漪初还能有什么坏心眼吗?兄长是不是暗指漪初故意挑起大家的怒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漪初是那种人吗?兄长……” 一番话让所有人红了眼眶,心狠狠地揪起来,痛得无法呼吸,白漪初的堂兄却反问道:“妹妹说了这么多,但却还未解释,你为什么不回京城,反而来到北疆?” 定北侯世子怒了:“白捷,你够了!我妹妹已经这样,你还说风凉话!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针对我妹妹!” 白捷解释道:“世子,我们手握重兵在得到天子倚重的同时,肯定会因为势力而遭受猜忌,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一个不小心,就会遭至灭顶之灾,所以才要谨慎行事,以免让人抓住错处,到时候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我这也只是和妹妹确认细节,如果真是淇王府的问题,无论是公办还是私了,作为兄长哪有不护在妹妹前头的道理?” 定北侯世子表情狰狞:“一句句话说得好听,白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在你心里,你/妹妹玉初才算妹妹,你早看不起我妹妹很久了!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不为她打抱不平也就罢了,还用话戳她心肝!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告诉你,别以为祖母喜欢你,你就可以在对我指手画脚!别忘了世子是我,不是你!” 白捷撇了撇嘴,沉默了。 白漪初适时抹着眼泪道:“兄长,别动怒,堂兄也是为了我们白家着想,他完全出于好心。” 言下之意就是,他只为白家着想,根本不为这个妹妹着想。 第658章 当谢韫遇上宅斗 定北侯世子怒气不减反增:“听到了吗?我妹妹多么善解人意,还真的是显出你丑恶的嘴脸!” 白漪初连忙拉住定北侯世子的袖子,冲他摇摇头。 待定北侯世子冷静下来后,她向白捷福了福身:“堂兄说的句句在理,但为何漪初不回京城,而是来到了这里,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来是因为漪初在从小这里长大,与各位兄长更为亲近。二来祖母年事已高,要是她看到漪初这番模样,指不定会难过成什么样子。所以漪初宁愿千里迢迢来到北疆,也不愿去京城惹祖母伤心。” 一番话,彻彻底底让在场唯一清醒的白捷成了众矢之的,他有口难言,百口莫辩,只能默默承受来自家人的敌意。 看着他如此窘迫的样子,白漪初暗自得意——在这里生存十数年,难道是白活了吗?这些亲人的脾性,她早已了如指掌。 她知道这个堂兄一定会有一大堆说辞,所以她故意卖出破绽,就是为了等待这个将他一击必中的机会。 定北侯世子声色俱厉地道:“听到了吗?白捷!妹妹不回京城,完全是为了祖母着想,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别再问她了!” 白漪初感动地道:“兄长真好,这段时间在淇王妃手底下受的委屈,全都因为兄长的回护得到了弥补,有这样的兄长,别说容颜尽毁,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无话可说!” 于是,众人的矛头又开始对准淇王府。 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模样,白漪初笑了,笑得分外妖娆。 很好,这些人的怒火已经挑起来了,接下来只需要等京中报丧的信送来,那么他们将会完全被怒火占据理智。 到时候叔叔回去丁忧,父亲也要留在京城,这些兄长们,还不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虞清欢,长孙焘,你们不是爱民如子心系天下么?看我怎么毁去你们在意的一切,正如你们毁了我的容貌和我的一切一样。 我要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策反镇北军,怎么引外敌来践踏你们在意的天下! 白漪初得意极了!表面上哭得撕心裂肺,暗地里的恶毒和扭曲,却藏得好好的。 另一边,南宫绥绥领着谢韫来到了雍州。 北方巨贾南宫家的府邸,是一座占据了整座山脚的堡垒,护卫打手一应俱全,比起内敛的白家,南宫家显然很高调。 家里大,住的人自然也多。 谢韫已换上一身秋香色的女装,一步不落地跟在南宫绥绥身边,一起进了南宫家。 众人看到家主出门一趟,还领回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顿时就炸开了锅。 家大业大,住的人自然也多。 消息一经传出,还没落实,就把一众姨娘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小白脸!本以为他是个断袖,这才迟迟不肯找媳妇,我还想拿住这这一点,让老爷子废除他的家主之位,结果现在倒好,竟带回了一个女人,那些跟着他的眼线都死了吗?这么大的事也不来禀报!” “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还真要娶媳妇了!这会子老爷子的心不得全偏他头上去?”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子,这么不要脸,没有三媒六聘,就跟着男人到了夫家,简直丧德败行!” “听说看起来娇滴滴的是吗?可惜老娘不懂得怜香惜玉,只懂辣手摧花,这朵碍眼的喇叭花,老娘是摧定了!” 谢韫前脚才跨进大门,仇人却已经围起来能绕宅子三圈了,还都是一群女人,可惜此时的谢韫无知无觉。 女装的他,一颦一笑,一行一动是那样的出尘婀娜,那样的引人注目,把玉面公子南宫绥绥衬得黯然失色。 南宫绥绥直接把谢韫带去拜见祖父祖母。 祖父是个清瘦的老头子,精神矍铄,但光看面相,却是相当的刻板严肃。 祖母是个慈蔼的妇人,看起来很好相与,可不动声色的外表下,一双眼睛在不停地打量着谢韫。 两个老人家,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实际上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谢韫始终垂着头,等待南宫绥绥和苏氏叩行大礼后,这才微微欠身行礼,仪态规矩没有任何错漏,看得两个老人家十分满意。 在南宫绥绥惊诧的目光中,谢韫微微挑起了眉梢——当初长孙焘嫌王妃太野,让谢韫去教她规矩来着,虽然最后什么也没教成,可谢韫好歹下了一番狠功夫,请教了宫里数十位老嬷嬷,谁能挑出错? 老太爷精明的目光中,略过一丝惊艳:“阿绥,这位姑娘是?” 几人本来给谢韫安排了一个合理的身份,那便是苏氏娘家的侄女,来北方小住一段时间,到时候再搞个日久生情,接着顺理成章结为“夫妻”。 但南宫绥绥却忽然改了口,恭敬地道:“回祖父,这姑娘是孙儿半路捡的,看着模样不错,所以便留在身边伺候了!” 老夫人的目光始终在谢韫的身上流转,听得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笑吟吟地说了一番阴阳怪气的话。 “原来是这样啊……模样倒是长得挺俊的,只是太瘦,胸扁屁/股平,和苏氏一样,好像不大好生养的样子,妻子是不够格的,留在身边放个妾室倒也无妨。” 苏氏眼眶一红,捏住帕子垂下头,在婆婆的埋汰下,半分不敢回嘴,哪怕受了委屈,也只能咽下肚。 南宫绥绥握紧拳头,但也没有为母亲辩驳,因为苏氏只有她一个“儿子”,祖母说母亲不好生养,她无话可说。唯一能做的就是争点气,让母亲的日子好过些。 谢韫上前一步,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老夫人说得极是,我这身上也没几两肉,怎么吃也不见长,的确一副不大好生养的样子。” 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动作还没完成,就被谢韫再次打断。 “不过老夫人您好像也只生了一个儿子,如此说来,想必那句屁/股大好生养的话是做不得数的,毕竟老夫人您这副重量,怎么看也应该能生出十个八个儿子,到头来也只有一个,所以我觉得瘦的人不一定不能生,胖的人也不一定能生,老夫人说得对吧?” “你是什么东西?!”老夫人一拍桌子,疾言厉色地道,“怎么这般没教养?!” 谢韫模样恭顺,声音柔柔,但说出来的话却没那么好听了:“老夫人也说了,我只配做妾。老夫人觉得,这年头做妾的需要什么教养吗?” 老夫人怒不可遏:“做别家的妾我管不着,南宫家的妾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的!” 苏氏吓得脸色苍白,南宫绥绥频频给谢韫使眼色。 谢韫却置若罔闻,举袖轻轻笑了:“哦?是吗?南宫家的妾门槛那么高么?可我怎么不觉得么?这一路走来,阿绥还没到二老面前,就遇见了五六七八位姨娘,哪一个姨娘有做妾的样子和觉悟,见到主母不但不行礼问安,反而给主母甩脸子,更有甚者,还对主母冷嘲热讽。如果这就是南宫家做妾的教养,那我可真是一点都不敢恭维!” 老夫人气得面色铁青,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指着谢韫气急败坏,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659章 攀附权贵的嘴脸 谢韫继续道:“老夫人,我这人说话直,您可别介意。要是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老夫人不吝赐教,我必定会认真聆听老夫人的教诲。” 老夫人已被谢韫气得无法教诲,分明看到她胸/口剧烈起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谢韫却还故意说这番话,可不是诚心的么? 老太爷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姑娘如此牙尖嘴利,老夫真是见识了!” 谢韫道:“老爷子,您这话说的,我实在不敢当。在我家里,尊卑有序,妻妾分明,实在从未出现过妾大压妻这种泯灭纲常伦理的现象。而我此生最讨厌的,也是那些违反伦常的东西。” “这一路行来,南宫夫人对我照顾有加,堪称贤惠温良的典范,娶妻娶贤,谁家不想拥有这样的贤妻?可我一进门便瞧见一堆乱七八糟的妾都敢对妻蹬鼻子上脸,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尚且如此,那私底下得成什么样?” “当然了,这也不关老爷子的事,男人志在四方,怎能拘于内宅当中,所以老爷子您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属正常。” “但这里头,就有老太太的失职了。我看得出,老太太不大待见南宫夫人这个儿媳妇,但尽管再不喜欢,也断然没有纵容妾室欺压正妻的道理。” “如此治家,长此以往妻妾颠倒,嫡庶不分,纲常伦理全乱,试问这样一个家族,怎么可能延续繁荣,甚至越来越兴旺呢?” “但凡老太太有一点身为当家老夫人的觉悟,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我今日也是看在阿绥的面子上才说这番话,要是老太爷觉得我说得不对,那我以后再也不提便是。” 老太爷哪里会觉得他说的不对?老太爷也觉得家里乱套了,但他一个老爷们,管这个做什么,所以也只是说说老夫人两句,让老夫人平时多费心。 可老夫人死心眼,向来看不上这个儿媳妇,哪里听得进去劝,这不纵得一个个妾比正妻脸还大。 但毕竟是自家事,被一个外人这么说,脸实在挂不住,闻言他没有直面这个话题,而是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不知姑娘何许人也?” 谢韫又行了个礼:“小女姓谢名知幸,乃淇王府长史谢韫的胞妹。这次南下探亲,却遭遇了水匪,幸得阿绥相救,这才保全此身。是以宁愿以身相许,报阿绥救命之恩。” 南宫绥绥惊掉下巴——这铁憨憨竟然是淇王府正三品长史? 淇王眼睛瞎吗?找这么个娘娘腔做长史?! 这么说来,那日船上营救之人,就是名动天下的淇王了?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打不过啊! 她还决定把这次的败北当作一生的耻辱。不过如果对象是淇王殿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嘿嘿嘿,她也是个和淇王交过手的人了。 只是,谢韫潜伏在她身边,此时又自报身份,目的是什么呢? 不仅南宫绥绥惊呆,所有人都震惊了。 就连老夫人听了,喉咙那口被气得堵起来的痰莫名其妙顺畅,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谢姑娘水灵。 老太爷眼里的光也不再危险,而是透露出几分耐人寻味:“原来是谢长史的妹妹,怪不得一言一行如此有大家风范。只是姑娘性子如此耿直,怕是吃过不少亏吧?” 谢韫柔柔一笑:“老太爷说笑了,知幸从未吃过亏,毕竟太后都夸过知幸是个真实诚恳的人,她老人家最是喜欢知幸直爽的性子。” “而且兄长深得淇王倚重信任,淇王对知幸也是爱屋及乌,当妹妹一般的对待,谁敢给知幸气受。倒是阿绥,眼里除了生意便是生意,既不温柔,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反而让我有些委屈。” “谢姑娘叫得如此亲密,莫非你和我们阿绥……”老夫人一下就转变了态度,对谢韫殷勤起来。 谢韫笑吟吟地道:“老夫人误会了,阿绥是个正人君子,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但就算我与阿绥有些什么,相信南宫家这样的大户,做不出不负责任这种事,对吧?” 老夫人脸色一僵,还未回答,谢韫便取出一方怕子,呈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这是昔日太后赏与我的,我一直舍不得用,不过我第一眼瞧见老夫人啊,我就觉得这帕子像是专为老夫人量身定制一样,如此便借花献佛,献给老夫人了,希望老夫人不嫌弃。” 不嫌弃。 真的不嫌弃。 老夫人怎么舍得嫌弃?那可是太后赏下的东西啊! 在大秦,商人的地位要比入士者的地位低很多,虽然他们赚得盆满钵满,拥有泼天富贵,但却挣不来社会地位。 所以他们总喜欢向权贵靠拢,希望借着权贵的名义,拉升自己在世人眼中的等级,哪怕是个芝麻大点小官,也是他们巴结的对象。 而且巴结上朝廷的人,另一种层面上来说就多了靠山和保障,南宫家巴结的对象,就是雍州四品官知州大人,要不是有这么雄厚的财富,还够不着人家的鞋子呢! 所以谢韫“自报家门”的时候,才会让众人如此震撼。 一个王府的长史,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三品朝官,虽然他没有朝廷官员那般有权力,可长史是王爷最信任的人,身后代表的,则是整个淇王府。 而且淇王是大秦最有权势的亲王,如果和淇王府攀上瓜葛,那知州还不得跪在他们面前叫爷爷? 因为这些种种原因,老夫人接过帕子时,激动得差点晕倒:“哎哟,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这么说,但却爱不释手摸了又摸,最后怕谢韫反悔似的,直接往袖子里揣。 “老夫人,您喜欢便好!”谢韫轻轻退下,站在南宫绥绥身后半步,微微颔首,不再说一句话,深藏一切功与名。 像南宫家这种巨贾,淇王府怎会不留意半分?所以他们巴结知州那些事,怎么能瞒得过淇王府。 谢韫先是把老夫人恶怼一通,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不仅为南宫绥绥出一口气,而且还让老太爷和老夫人不敢轻视他,最后再搬出身份,完全把这二老给镇住了。 第660章 都傻了眼 什么样的身份,就该做什么样的事,如果他一开始柔柔弱弱,就算搬出公主的架子,也没有什么分量。 接着,谢韫又送了张帕子,让两老人知道她身份尊贵的同时,也顺道收买他们的心。 其实那帕子哪里是太后赏的,分明就是苏氏绣的,但凡老夫人对苏氏有半点关心,也不至于看不出来。 淇王府的智囊,不至于连这些都搞不定,所以南宫家在他这里,没有什么任何挑战性。 老太爷都觉得老夫人有些给他丢人,一张老脸都臊红了,他尴尬地咳了几声,道:“阿绥,且带谢姑娘去歇着吧!不要怠慢了人家,给她准备一间干净舒适的厢房,再拨几个丫头去伺候着,厨房那边也吩咐好,你们千里奔波,让他们准备着清淡可口的饭菜,等休息好了,再好好为谢姑娘接风洗尘。” 南宫绥绥担忧地看了母亲一眼,却还是行了个礼:“是,祖父。” 谢韫福了福身,跟在南宫绥绥身后告辞离开。 等屋里只剩下苏氏一人时,老夫人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她妥帖地将帕子收好,准备供到祠堂里去。 没有外人在,她说话如以往一样尖酸刻薄:“你那是什么神情?觉得儿子傍上淇王府,所以腰板也直了?” 苏氏连忙解释:“老夫人,儿媳并无此意。”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是什么品种的狗,我一清二楚,相处十数年,我也懒得跟你装,不过还有一句话要奉劝你,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因为一点点小改变就妄自尊大,要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吗?!” 苏氏恭顺地应了一句是,脸上没有半点不满的神色。 她已经习惯忍下所有的血泪,接受所有的不公,只为不给阿绥添麻烦。 老太爷不满地说道:“行了,你且住嘴吧!方才谢姑娘说的那些话,是半点也没听进去么?都这把年纪了还这般刻薄,也不嫌丢人!” 老夫人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夫婿,她从未受过如此苛责,而且还是当着她最看不起的儿媳妇的面,这让她无地自容。 虽然满心委屈,但却不敢说什么,只得低着头垂泪。 这时,老太爷才又问道:“苏氏,这谢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说。” 苏氏瞒报南宫绥绥性别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为谢韫编织假身份一事难不倒她,于是她在谢韫方才说的那番话的基础上,声情并茂地讲述出一个英雄救美的感人故事。 她说得有理有据,由不得别人不信。 老太爷没有表态,只是问道:“真是奇了怪了,像谢姑娘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轻易就同阿绥回了家,官家人不是最注重体统的么?” 苏氏眼珠转了转,道:“回老太爷,谢姑娘是阿绥从水里给抱出来的,媳妇觉得可能是有了身体接触的缘故。官家千金小姐,最是矜持娇贵,许是谢姑娘也认为,既然名声已经有碍,倒不如将错就错,成就一段姻缘。” 老夫人登时又不高兴了:“听听你说的什么混账话!阿绥很差吗?南宫家很差吗?什么叫将错就错?简直不可理喻!” 苏氏闭上嘴巴,没有搭老夫人的话。 倒是老太爷开了口:“该闭嘴的是你!你这愚昧的妇人懂什么?你知道谢长史是谁吗?那是和淇王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他的妹妹能看上阿绥,不是他妹妹赚了,而是阿绥占了便宜!老夫今天怎么觉得你这么蠢呢?” 冲老夫人发了一顿火后,老太爷挥挥手:“你且回去休息吧!阿绥粗枝大叶,只怕照顾不好谢姑娘,你好生照顾她,吃穿用度都给最好的。” 苏氏福了福身:“是,老太爷。” 南宫绥绥领着谢韫在院子里穿行。 北方园林的景致,不像南方那般婉约,所种植被也有着北方的区域色彩,布局虽然没有到移步换景的地步,四处却都透露着磅礴大气。 忽然,斜刺里走出来一个满身华翠,丰容靓饰的妇人,她福身行了行礼,便径直地向谢韫走来:“哟,这小娘子长得可真俊啊!这脸盘子,这身段,我的魂可都要被你勾走了。只是不知小娘子是家主的什么人?举止怎的这般亲昵?” 这话表面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寓意,实际上却含沙射影,说谢韫不知廉耻,没名没分就和南宫绥绥这般亲近。 南宫绥绥顿时冷了脸:“三姨娘想必吃过早饭了吧?否则也不会一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样子,庭院这么大,何不走走动动消消食?” 三姨娘捂着嘴笑了:“家主还是这么冷淡,虽然妾身身份卑微,但好歹也是伺候你父亲的长辈,每次与你说话都像用冷脸去贴冷屁/股一样,这也就罢了,只是这些夹抢带棒的话,委实有点难听。家主是男子,怎么像个妇人一般小家子气,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夫人没把你教好!” 南宫绥绥脸色一沉,刚想发怒,便被谢韫给拦住了,只见谢韫直接走上去,一巴掌把三姨娘掀翻在地,他叉腰道:“你口水喷我脸上了!看你也一把岁数了,怎么这么不爱干净?” 三姨娘懵了。 南宫绥绥也懵了。 因为南宫绥绥是家主,而且是“男人”身份,就算这些妾室来挑衅,表面上她也不好计较,只能暗地里使绊子,免得她的家主身份为人诟病,反而害得娘亲遭殃。 像谢韫这种看不惯就直接打耳刮子的做法,他完全不能做,但却不妨碍她看得很爽! 谢韫也很是舒爽,他身为男子,平日不能随便和泼妇置气,但现在看不爽就可以直接甩巴掌,这让人莫名地觉得心情愉快。 三姨娘捂着脸,愤怒地盯着谢韫:“你竟敢?!” “都说你口水喷我脸上了,听不懂人话吗?你要是敢大声嚷嚷刺到我耳朵,可不是一刮耳这么简单了。”谢韫淡淡地瞥了三姨娘一眼,“小小妾室,胆敢拿我去和那些下九流的风尘女子比较,我还真没见过底气这么足的妾,可别让我见到第二次,对于那些败坏纲常伦理的,我的忍耐极差,别挑战我的底线。” 一甩披帛,谢韫莲步轻移,跟着南宫绥绥走了,留下一脸茫然且愤恨的三姨娘。 到了院子,南宫绥绥还未开口,谢韫便打断了她:“你可别跟我说不该打女人的那种话,有教养的男人的确不该轻易殴打女人,但有没教养的女人就该打。” 眼看四下无人,南宫绥绥抱拳行了个礼:“虽不知长史有何目的,但今日之一切,多谢长史。” 她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两颗小虎牙尖尖的,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和灵动。 谢韫忽然有些不敢直视这样的笑靥,偏过头去。 两个大男人,实在怪难为情的。 破庙。 一个时辰过去,阿零一脚踹飞大门,与顾怀珺冲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们傻了眼。 第661章 香消玉殒? 明珠和灰灰的嘶叫,在这一个时辰里,似乎从未停止过,里头大概出了什么事,他们早有预料,但却未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虞清欢倒在长孙焘的身边,面容安详,仿佛熟睡般,只是那灰败的肤色,还有褪尽血色的唇,还是能让人看出端倪。 她的颈项上挂着两个坠子,一为莹润通透的玉坠,雕刻成枯木逢春的样式。 一为奇怪的坠子,就像一个小圆球。 玉坠没有任何异样,但那小圆球悬浮在空中,此刻却是打开的,一颗红色的小珠子正散发着耀眼的红芒,有许许多如同血管一般的线,从小珠子里四散蔓延,而另一端连着的,则是虞清欢的后颈。 那些诡异的血线仿佛有生命,正在源源不断地为虞清欢输送“血液”。 零不知道这是什么。 顾怀珺也不知这是什么。 此刻已顾不上尊卑有别,男女大防,顾怀珺去扶起长孙焘,感受到那顺畅的呼吸和跳动有力的脉搏。 顾怀珺知道淇王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只要把肩胛骨处的伤养好,他将会是一个完全健康的正常人,甚至比其他人还要强壮,而且血脉里流动的,还是百毒不侵的血液。 可一旁的零,却失魂落魄地跪在虞清欢身边,仿佛被抽去了生命般。 尽管有那颗红色的珠子,但他根本摸不到虞清欢的脉搏。 “殁了,王妃殁了!” 阿零第一次露出悲恸的表情,眼角有什么滚落,他伸手去撷在指尖,在看到那晶莹剔透的液体时。 他的心,陡然一惊,错愕不已。 他忽然觉得呼吸难受,嗓子眼堵着什么似的,那般痛不欲生。 那个会给他留饭的主子再也不会睁开眼了,是吗? 只要一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情绪陡生胸臆,他好想毁灭世间一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堵着的胸/口的不适之感。 “王妃……”阿零伏在地上,拼尽全力忍受那种感觉的折/磨。 “王妃她……”顾怀珺看了这一幕,也很是难过,默了许久,他问零,“那么,需要遵从王妃的遗嘱,把她烧了吗?” 这冰冷的字眼,这不得不面对的事实,阿零不知所措,傻傻地跪在那里。 明珠和灰灰叫得嗓子都哑了,只能发出短促的声响,可谁都能看出它们的撕心裂肺。 “烧了,”阿零喃喃,“这是王妃的命令,不得不从。” “我去准备柴火。”顾怀珺抹了一把脸,用力地眨了眨酸胀的眼睛,撑着剑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外,却因为站不稳,绊到门槛一个趔趄跌在地上。 “啊——!”顾怀珺摔得狼狈至极,他一拳砸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像一头咆哮的野兽。 他没用,太没用了! 王爷没有护住,王妃也没有护住!他辜负兄长的嘱托,他有负嫂嫂的期望,他根本一无是处。 这个小小的女子,训他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怎么就死了呢? 顾怀珺捡起剑,撑着身子用力地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着。 寺庙年久失修,四周枯枝乱草横生,顾怀珺没有去捡那些柴草,而是一剑劈倒了耳房。 看着倒了一地的朽木,他提剑指着女娲神像,又哭又笑:“既然神灵无用,那世人何必供奉?你们都瞎了眼!让一群蝇营狗苟之辈当道,妖孽横行,民不聊生!却不给好人一条活路!却不给好人一条活路……” 顾怀珺手一软,剑跌落在地上,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倒塌的耳房那里,把木板一块块掀下来,堆成一堆。 铁钉倒刺扎得他满手是血,可他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一块块把木板摞好。 零见木柴已经堆得人那么高,他把虞清欢轻轻抱起,一步步挪向外面。 “王妃,零听您的,这就送您最后一程。”阿零泪流满面,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他是那么悲恸,那么难受。 明珠跳起来,去咬零的衣袂,用力拽住他。 可明珠力气太小了,哪里能拽得住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尽管被拖行数尺,撞得头破血流,明珠仍旧没有放开零。 灰灰冲到零面前,对着零嘶叫,表情相当凶狠,仿佛零与它有不共戴天之仇。 顾怀珺又抹了一把脸:“万物皆有灵性,它们这是舍不得王妃。” 明珠和灰灰仿佛能听懂似的,行为更是激动,仿佛疯了一样,拼命阻止零,不想让零把主人抱到堆好的木头之上。 晴朗的天,不知何时乌云密布,一道道银龙闪过,把天宇照得透亮通明。 好似要下雨了。 零恐迟则生变,丝毫不管明珠和灰灰的阻拦,还是将虞清欢放到木堆之上。 明珠和灰灰拦不住零,索性窜到虞清欢身边,将虞清欢的腰身缠住,以明珠咬住灰灰尾巴,灰灰咬住明珠尾巴的方式。 零不惧它们的毒,伸手去拉开它们,可它们缠的是那样紧,零根本无法挣脱。 尾巴要咬断了,两个小家伙满口的鲜血,但下一截咬不住,它们便又收紧一些,再去咬上一截,就这样死死地缠住虞清欢,仿佛在用它们的性命阻拦,不让零将虞清欢火化。 “明珠,灰灰,放开!”天边响雷滚滚,天色暗沉得仿佛要掉下来,再不抓紧就要下雨了,零很着急,勒令它们赶紧放开。 不知为何,顾怀珺看到这一幕,却不忍心去把这两个小家伙和主人分开。 零也不敢用力,它们咬得那样狠,只需要轻轻一扯,尾巴必定会断裂,他不能这么做。 王妃已经没了,明珠和灰灰是王妃留下的念想,若是明珠和灰灰再出什么意外,主子醒来后,睹物思人的机会就少了,那样的话,主子会疯的。 零没有办法,只好点燃火把,想用火去吓退明珠和灰灰。 可分明火把已经烧焦了它们的毛发,痛得它们禁不住颤/抖,但它们仍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它们必定是舍不得王妃,想要以身殉主,零,一起烧了吧!”顾怀珺哽咽着道。 零深吸一口气,将火把丢到木堆上。 一阵青烟袅袅升起,常年风干的木料很快就着了,熊熊烈火烧得木柴哔啵作响,眼看就要烧到虞清欢。 第662章 一线生机? “蠢货!”一匹黑马自草丛中跃出,杨迁翻身/下马,冲到火中把虞清欢和两个小家伙搂了起来,迅速掠起,却因动作太猛,他收势不住,整个人摔在地上,向后滑了很远,身体重重地撞在台阶上。 可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放开虞清欢,将她护在怀里,为她受了下落摩擦的力道。 虞清欢被救下了,灰灰和明珠也被救下了,可杨迁却毁了一头乌发,身上也多处擦伤。 他顾不得那被火舌舔焦了的头发,也顾不得身上伤口火/辣辣地痛,连忙检查虞清欢脖颈上挂着的坠子。 见那小球仍旧发着红光,密密麻麻的血线再度连上虞清欢的后颈时,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幸好。” 幸好他来得及时,没有让这两个铁憨憨把阿瑜给烧了。 这个坠子是荥阳王府的传家宝,祖父给了姑姑,但身为世子,用途他是知道的。 这历经百年的传世之宝,此时正在为阿瑜续着命,虽然脉搏和心跳都没有了,整个人仿佛已经死去,但却能护住一线生机。 阿瑜没死,阿瑜死不了! 杨迁怀里搂着仅剩最后一点生机的人儿,眼睑瞥见庙里躺着的长孙焘,想到虞清欢的血似乎有别于正常人,他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杨迁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却不舍得把虞清欢放下,他的表情那般沉痛,仿佛最在意的东西,被最厌恶的人损害了似的。 “你们两个蠢货!险些害了王妃!她还没有死,你们急着烧什么?!眼睛进屎了?没看到明珠和灰灰一直在阻止你们么?!”杨迁怒不可遏,要不是抱着阿瑜,他一定捋了袖子,给这两个铁憨憨看他手臂的肌肉有多结实! 原来,他们找了十数日,总算在这两日有了长孙焘的线索,今日顺着线索找来,一行人到了这附近。 他们还在商量着要先到哪座山上看看,小黑和小红便游到了他们身边。 杨迁当机立断,骑上小黑便赶来了。 好在,好在这两匹马有灵性,把他接了过来,否则阿瑜还不得被他们活活烧死?! 接着,三梦他们也来了,还带来了卫殊的心腹阿琨,不过阿琨只是问了一下情况,便拽着顾怀珺离开。 顾怀珺刚被杨迁骂得狗血淋头,又见阿琨竟然和淇王的手下有牵扯,很是疑惑不解。 阿琨把他拽上筏子,让人给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口过后,这才解释道:“大人欠王妃一命,正如你们一家三口同样欠着王妃一样,今日之事不可泄露半句,否则大人也保不住你。” “我不用谁保!”顾怀珺看起来虽然沉稳许多,但实质上却还是那狂妄的少年,性子并未有多少变化。 阿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得为顾夫人和顾小姐着想。” 顾怀珺没有说话,望着天边滚滚的惊雷,陷入了沉思。 王妃没死,真是太好了。 只是他方才拆了女娲庙,还大骂了神明,该不会遭报应吧? 越是这么想,顾怀珺就越觉得天上的雷是冲着他来的,连忙往阿琨身边缩了缩。 这时,淇王府的护卫已在干草上铺了毯子,把长孙焘和虞清欢给放了上去。 又烧了些许热水,为长孙焘擦洗面庞,手忙脚乱许久,才把一切准备妥当。 三梦心疼明珠和灰灰,把它们放在膝盖上,认真地为它们清理伤口,看到那快断了的尾巴,他的心忍不住揪了揪。 “接下来怎么办?”三梦问杨迁。 杨迁道:“等。” 三梦道:“虽然已传信给百里先生,但来得及赶来么?” 杨迁道:“淇王伤重不宜挪动,楚姑娘不能碰水,我们除了等,别无他法。” 三梦为明珠和灰灰包扎好伤口后,把它们轻轻地放到一堆干草上,这才将金疮药扔给杨迁:“手臂处理一下,这天气又潮又湿,要是发炎感染,别说救王爷和王妃,你自己都要折进去。” 杨迁把金疮药接到手里,倒在手臂的伤口上,那里因为在地上摩擦,皮翻肉卷,触目惊心,他仿佛不知道痛一样。 虽然他表面上淡定,但实则慌得不成样子——这天下有千千万万的人,可与他血脉相连的,只有阿瑜和阿邕,要是阿瑜没了,那对他来说,不止是失去一个亲人那么简单。 那是他的一部分,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茫茫人海,至亲之人就只剩下他们了。 他承受不住失去其中一人的痛苦。 三梦见他的手抖得厉害,药粉都洒在地上一大半,抢过瓶子,细心地为他上药。 “杨兄,你不会对王妃有什么非分之想吧?不是区区说你,正所谓朋友之妻不可欺,趁没有越陷越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三梦浑身笼罩着酸腐味,一边洒药,一边喋喋不休,“怪不得王爷要让你照顾董穗,原来是早看出你的别有居心。” “圣贤书不是都装到肚子里了么?怎么思想这么污秽?走开走开,别把你那酸味沾到我身上!”杨迁一把将药抢过来,狠狠地瞪了三梦一眼,转过身背对着他。 两人吵吵闹闹,压抑的气氛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而长孙焘,也在当天夜里醒了过来。 暴雨敲打着瓦片,发出清脆的响声,大风刮着破败的门扉,篝火堆的焰被吹得随风飘摇。 杨迁和三梦靠在柱子上沉睡,十数个护卫靠在破烂的墙上,用身体堵着呼呼从缝隙里刮进来的风。 这个夜里,风是凉的,雨是冷的。 长孙焘徐徐睁开眼,空洞地望着房梁,火光依稀,照不进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他就那么闭着,忽然间, 眼前一片殷/红,血海倒灌,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无法呼吸,看着沾满血迹的双手,茫然无措,好像犯了错误的孩子,惊恐,害怕,瑟瑟发抖,不敢面对。 “罪人,”他喃喃自语,眼前浮现的,全是那些老弱病残的身影,“罪人……” 前世今生,他杀人无数,可手上沾满的,是那些践踏山河的鞑子的鲜血,是那些鱼肉百姓的恶棍的鲜血,是那些危害社稷的奸人的鲜血。 这是他第一次,杀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他可以用自己护住的更多来自我安慰吗? 不可以,杀了就是杀了,错了就是错了,他满身罪孽,怎么也洗不清的。 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他无法面对这双沾满无辜之人鲜血的双手。 他——他——他是个罪人! 长孙焘崩溃地捂住眼睛,仿佛只有那样,才能让自己看不到那飞溅的鲜血和残肢。 手肘触到身体,长孙焘缓缓转过头,却在看清身旁之人的面庞时,他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眶登时便红了。 “晏、晏晏……” 第663章 心都揉碎了 长孙焘试探性地唤了一句,可身旁的人仿佛在熟睡,没有任何反应。 “晏晏?”长孙焘声音喑哑,他又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脸上的惊恐,却是越来越浓,那种忽然而来的恐惧,不由自主的惊慌,难以置信的惊窒,不敢面对的懦弱,瞬间就茧住了他。 “晏晏……”他疯了,拼尽全力爬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到虞清欢身边,跪在地上,伸手想要碰虞清欢,可剧烈颤/抖的手,怎么也不敢探近在咫尺的脉搏。 那颗珠子还在泛着诡异的红光,映在长孙焘的脸上,他凄厉的表情一览无余。 “晏晏!”长孙焘满心惊慌,惶恐地探上了虞清欢的脖颈,手下没有任何跳动,触到的,尽是冰凉。 那样的温度,吓得他肝胆俱裂,面庞碎裂成无数悲怆的碎片,那么的凄凉而绝望。 “晏晏,啊……”长孙焘抱紧虞清欢,忽然大声地嚎了起来,那声嘶力竭的叫吼,惊醒了在场所有的人。 “啊……晏晏……啊!”长孙焘已经背过气去,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悲恸使他失去了表达能力,他那么无助,那么害怕地搂着虞清欢。 众人醒来,便见这样一副情景——长孙焘他跪在地上,神色疯癫,嘴里撕心裂肺地嚎着,抱着虞清欢,哭得像个被丢弃的孩子。 “放开!”杨迁连忙冲过去,“快放开她!” 长孙焘恍若未闻,巨大的悲恸使得他五感失灵,他双手痉挛,捏着虞清欢的肩,仿佛要将怀里的人儿揉进骨血。 晏晏既已身死,他何必独活?何必独活! “她还没死!快放开她!”杨迁手忙脚乱,狠狠地打了长孙焘一巴掌,大声吼道,“她还没死!你要勒死她了!” 长孙焘如梦初醒,茫然无措地重复:“没死……没死?” 杨迁从他怀里抢过虞清欢,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转过身吼道:“不会先问一下情况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冲动差点把她勒死!” 杨迁是有气的,在他看来,或许荥阳王府一直践行的理念、师父的遗命都很重要,但虞清欢是他唯一的妹妹,而他这个唯一的妹妹,却为了救长孙焘九死一生,他怎能不怨恨长孙焘?! 此时看到长孙焘过激的行为差点又掐断了妹妹最后一线生机,怒火瞬间被点燃。 淇王府的护卫,握着腰间的剑,警惕地看着杨迁,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长孙焘被打得向后倒去,狼狈至极,他肩胛骨的伤口,因为方才剧烈的动作,绽开猩红点点。 他不在意,不在意伤,不在意痛,不在意杨迁的态度,只是重复那句:“还、还活着?” “活着!”杨迁愤怒地道,“赶紧给我躺下去!你这条命是她换的,你要是敢作践,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三梦见杨迁实在激动,连忙上前和稀泥:“王爷,王妃有法宝相救,暂无性命之忧。但王爷若是再剧烈动作,恐怕……” 长孙焘捂着肩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颗心都被掰碎了揉碎了,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 他没有再理会三梦和杨迁,撷了一指尖血迹,轻轻抹到虞清欢的后颈,在看到那后颈再也不会有光芒亮起时,他“呜”的一声,忍不住又呜咽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向来觉得脑袋掉了不过碗口大的疤的长孙焘,第一次在属下面前情绪失控,竟像个孩子,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他这条命,果真是晏晏换来的,要是没有这奇异的坠子,那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永无休止的自责与内疚,还是一辈子的孤独。 还好晏晏活着,晏晏还活着。 只是仅剩下一口气的晏晏,到底在承受着怎样的痛楚与折/磨? 三梦趁此机会,他连忙拉开杨迁,并在他耳边小声地道:“杨兄,太明显了,实在太明显了,你别刺/激淇王,小心把他刺/激出个好歹,那王妃的命不是白搭了吗?大局为重,儿女私情为次,快快收起你对王妃的心思。” 杨迁难以置信地看着三梦,最后只回了三个字:“你有病!” 三梦一甩袖子:“区区何必劝你,真是自讨苦吃。” 这时,淇王府的护卫提醒:“王爷,零还跪在外面。” 杨迁登时说道:“让他跪!那只知听命的蠢货!” 护卫道:“王爷,他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了。” 长孙焘极力克制情绪,最后他沙哑着嗓音道:“让他进来。” 浑身湿透的零来到长孙焘面前,“砰”的一声跪了下去,颓然地垂着头:“主子,属下险些活活烧死王妃,请主子治罪。” 长孙焘缓缓揩去脸上的泪痕,问他:“她都给你留了什么话?” 这哪里能怪阿零,要是杨迁干出这种事罪无可恕,但阿零是个只能听主子命令的人偶,要是虞清欢给他下了命令,他又怎么能不从? 零道:“王妃说……”他把虞清欢与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给长孙焘听。 长孙焘的心,登时就像被踹了几脚,痛得他无法呼吸,最后,他只是无力地道:“去把衣裳给烘干了,当心着凉。” 杨迁登时又怒了:“淇王,他犯了这种事,你就如此轻描淡写?!” 长孙焘没有回答,缓缓躺到虞清欢的身边,艰难地侧身为她捋了捋额上的乱发,一言不发地躺着。 不管了。 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三梦小心翼翼地看了杨迁一眼,战战兢兢地道:“淇王,您失踪那日,我们已给百里先生传信,再等几日,相信他便能赶来,只要有他在,王妃必定能救,还请王爷放宽心。” 长孙焘道:“多谢。” 三梦连忙把蓄势待发的杨迁给拉到一边,防止他再次冲动。 长孙焘握住虞清欢的手,缓缓闭上眼,此时此刻,他对虞清欢的担忧,压制了那层层涌起的愧疚与自责。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也只是个自私的情种,做不到把天下百姓放在晏晏面前。 因为晏晏活着,他才活着,要是晏晏死了,他不活也罢,这天下关他何事?!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晏晏。 他暗暗运了一下功,血脉中流淌的不再是钻心刺骨的血液,而是晏晏的付出与牺牲,以及对他豁出性命的爱意。 他这具身体会好好活着,直到寿终正寝。但他的心,是死是活,全看虞清欢能不能醒来了。 第664章 为妹妹出气! 是夜。 阿琨和顾怀珺成功地与卫殊汇合,顾怀珺从阿琨口中得知,卫指挥使欠了淇王妃性命一事,于是他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知卫殊,希望卫殊能对淇王夫妇施以援手。 卫殊听了,神色都未曾变分毫,直到他把顾怀珺赶去疗伤,帐篷里只剩下阿琨和他时,他忽然一个不稳,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这么说,瑜儿她……” 阿琨连忙伸手去扶他,解释道:“小姐她没事,多亏主子把郡主的遗物给了她,这才保得她一线生机。” 卫殊如释重负,他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递出去的坠子,却成为瑜儿活命的关键。 他第一次觉得幸运,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好运抛弃。 幸好,还活着,活着就好…… 可下一瞬,他的脸上写满了滔天怒火:“刺客的落脚点,查到了吗?” 阿琨道:“主子,您想做什么?留着他们不是另有更好的用处吗?” 卫殊捂着疼痛的胸/口站起来:“胆敢伤她分毫,无论什么原因,什么理由,都不是他们可以苟活到明日的借口,他们在哪?” 阿琨小声地道:“十几里外的山头,约莫百人,想来是为了继续刺杀淇王而准备的。” 卫殊道:“好!很好!我想好好做个人,他们非要逼我变成鬼,既然这样,那就用他们的命,来为所犯下的错恕罪吧!阿琨,点上所有能用的人手,我们走!” 阿琨连忙劝道:“主子,动静太大,恐怕会引起怀疑。” 卫殊道:“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在意这些了,要是这口气不能为瑜儿出,那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阿琨,死的人要紧,可活着的人更要紧,那是我唯一的妹妹,唯一的心里慰藉。” 阿琨不再劝了,点了人马,一行人乘着筏子冒雨出发。 蓑衣之下,卫殊面色深寒,周身萦绕着杀意,挥之不去,他握紧重剑,带着一身肃杀的凛然。 今夜,他就要把这些间接害了瑜儿的人屠戮殆尽,哪怕冒着暴露的危险,他也决不退缩。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于是,暴雨山洪冲刷下来的鲜血,把整个水面染得通红,他果真如所言一般,把这群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翌日,他浑身是血地来到嘉佑帝面前:“陛下,前方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已证实他们都是刺客,虽然不知冲着谁来,但为了陛下的安全,臣已经把他们都杀了!” 定北侯和虞家干的那些事,难道嘉佑帝就没有沾染半点?那么怎么解释嘉佑帝派长孙焘去金鸣山这件事? 嘉佑帝当然知道那伙人是谁,他还指望着那伙人给自己的好弟弟来个致命一击,这会子好了,全军覆没,要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敲击着桌面,阴沉地看向卫殊,对他露出极为危险的神情。 他尚未说什么,二皇子长孙策目光一闪,顿时指着卫殊大骂:“好你个嚣张的指挥使!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大开杀戒,是谁给你的狗胆?!莫不是不想活了!” 卫殊道:“臣只是全方面确保陛下的安危。” 长孙策冷笑:“说得好听!谁知你是不是公报私仇?!” 长孙策对着嘉佑帝拱手:“父皇,卫殊仗着您的宠信,横行霸道,今日更是随随便便就草菅人命,这种臣子狠如蛇蝎,如果不狠狠地惩治他一番,指不定什么时候连您都敢咬!” 卫殊语气和态度一样坚决:“殿下,那些人来路不明,鬼鬼祟祟,臣完全是为了陛下着想,所以才宁杀错不放过!” 长孙策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卫殊,你颠倒黑白的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了,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你自己安排的,你把他们杀了,目的就是为了博父皇欢心,让父皇觉得你是条忠心不二的狗!你真是太恶毒了,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简直丧尽天良!” “是非黑白,自有陛下公断,殿下不必操心。”卫殊说完,便紧紧地抿着唇角不再说话。 因为这个插曲,嘉佑帝不但不怒,反而笑了起来。 方才他恼怒,是因为他以为,卫殊明知他故意对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想借这些人的手除去淇王,可卫殊还是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他怒不可遏,一度觉得卫殊背叛了他。 但此刻的卫殊,被老二形容成一个“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的人,他反而放心下来,觉得卫殊就是急进了点。 年轻人嘛!想建功立业的心比较重,完全可以理解,再说了,卫殊如此崇拜他,可不是更想在他面前表现吗? 这个卫殊,真是太不可爱了!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一句夸赞,而杀了那么多人? 不过,就算卫殊不杀,等这群人完成任务后,他也是要灭口的,免得传出了什么闲话。 思及此处,嘉佑帝笑容愈发和蔼,声音如同四月的风:“卫殊,你起来吧!地上脏,别跪着了。” “父皇?”长孙策难以置信地看着嘉佑帝。 “怎么?”嘉佑帝淡漠地看向长孙策,那眼神,仿佛看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你在质疑朕的决定?你身为皇子,总是与臣子争风吃醋,一点度量都没有,谁给你的脸,在朕面前叫得如此大声?滚出去吧!” 长孙策愤恨地瞪了卫殊一眼,撩开帘子拂袖而去,他的表情是那样的不甘。 待长孙策走后,卫殊又跪了下去,诚恳地道:“陛下,事实上臣知道那些人,是定北侯与虞相的人,但他们万万不能留了。” “什么?你……”最后的“知道”两字,嘉佑帝没有说出来,强行转变了话锋,“你怎么查出来的?果真是他们的人?他们埋伏在此处做什么?” 卫殊心底冷笑连连,面上却道:“陛下,他们埋伏在这附近,相信是为了刺杀淇王。” 嘉佑帝双眼眯起:“你为何要阻止,说说你的理由。” 说得不好,哪怕是爱宠,也只能杀了,这样才能泄心头之恨。 第665章 卫殊他踹了狗皇帝 卫殊十分镇定,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臣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们和杨迁有牵扯,因为顾千户在追寻杨迁的踪迹时,盯准了一个人,据查实,那人正是定北侯的家臣——白凶。” “此人心狠手辣,手段了得,两个多月前,顾千户就发现他和海盗悄悄接头。最近他们埋伏在附近,为了避免他们有勾结海盗伤害陛下的可能,所以臣只能把他们灭口!” 卫殊能说出这番话,他就不怕被查,那个白凶的确有和海盗勾结,但却是为了收买海盗,去对付瑜儿。 反正白凶勾结海盗的证据握在他手里,其它的事情都死无对证,卫殊不怕白凶从土里跳出来对质。 “白凶?”嘉佑帝冷哼,“真是个稀奇而又嚣张的名字,死了也好,这下倒是成了黑凶。” 嘉佑帝本就多疑,听卫殊这么一说,他瞬间觉得定北侯与海盗之间可能有勾结。 想到这两个月海盗的猖狂,他完全忘了是自己命卫殊放海盗进来,反而觉得是因为有定北侯做内应,所以海盗才能势如破竹。 为何不怀疑虞谦?嘉佑帝知道虞谦不会,这老匹夫已经一把年纪了,勾结海盗不如巴结他,反而能得到更多好处。 而定北侯拥兵自重,权力大了难免会有坏心思,所以定北侯最是可疑。 卫殊道:“事出紧急,臣担心错过最好的伏击时机,没有事先告知陛下,请陛下恕罪。” 嘉佑帝摆摆手道:“你先起来,此事休要再提,但你以后也别再擅作主张,不把朕放在眼里,凡事都要事先请示朕,得到了朕的准允才能做,你可明白?” 卫殊道:“臣遵命!” 卫殊无比恭敬的态度,使得嘉佑帝怒气全消,他挥挥手,道:“下去吧!老二脾气虽坏了些,但却是个实心眼的孩子,看在朕的面上,你要多多包涵,别和他计较。” 卫殊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外面,长孙策正在愤怒地踹着树干。 “殿下,”卫殊走到长孙策身边,“这树惹你了?” 长孙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小人!你莫得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总有一天一定会死得惨惨的。” 卫殊没有生气,反而咧嘴一笑:“殿下用叠字的时候,竟有几分可爱的味道。” “有病!”长孙策睁大眼睛,骂了一句后转身便逃。 卫殊撑着大树,忍不住笑了——这老二,还真是有趣,方才对自己声色俱厉的训斥,恐怕是装出来的,如果不是他一顿掺和,自己可能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解决。 一众属下见长孙策活像见鬼似的匆匆跑开,连忙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长孙策吞了口唾沫,后怕地道:“卫殊他是断袖!他刚刚竟然调/戏本殿!你们都小心些,可别被占了便宜!” 不知不觉,长孙策和下属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好到可以随心所欲地交谈。 “切!”众人摇头不信,“殿下,放心吧!卫指挥使不会看上您。” 长孙策搓搓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松了一口气:“真的么?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众人异口同声:“大家都说,卫指挥使看上的人,其实是淇王妃!” “住口!”长孙策连忙呵斥,“不许乱传这种子虚乌有的闲话!” 众人垂下头,不再拿这事开玩笑,可这一幕却被王公公听进了耳里,他并没有立即将此事告知嘉佑帝,而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拔营回京的路线总算确定好了,韩将军已死,十几万水师根本就是废物靠不住,因此嘉佑帝并不急着剿匪,而是准备班师回朝。 为何没有剿灭贼匪的借口他已想好,而且还有两个: 一是海水倒灌,不仅动摇了军心,而且也打散了水匪,穷寇莫追,不值当为了已经一盘散沙的海盗把十数万儿郎送去冒险。 二是数十万百姓等着救济,他要赶紧回朝主持大局,商讨赈灾一事。国以民为本,把流离失所的百姓安顿好才是当务之急。 对外面可以这么说,私底下再让卫殊这员猛将继续剿匪,把匪徒赶尽杀绝,如此就两全其美了。 砍光了好多座山头,十几万水师的筏子才算做好,几千只筏子铺陈至天际,在茫茫的水面上朝着徐州的方向行驶——嘉佑帝准备先让水师驻军徐州。 嘉佑帝的筏子最是讲究,如同一个宽阔的台子,上面置了椅子,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上头,身后六个随侍撑着华盖,哪怕在这种时刻,他也要保持帝王的阵仗与威严。 卫殊立于嘉佑帝身边,腰悬佩剑,风姿卓绝,他就像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浑身散发的威严与霸气,甚至盖过了身旁坐着的九五之尊。 他望着平静的水面,轻轻吹动哨音,没过多久,他们所乘的筏子,忽然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一些柔弱的内侍,一个不稳跌落水中。 卫殊连忙大喝一声:“护驾!” 王公公吓得“花容失色”,他尖利的声音响起:“快护驾!” 周围保驾护航的亲卫队,连忙举起弓箭,唰唰唰一顿往水里射击,“啵啵啵”破水之声不绝入耳。 可……密集的箭雨并未让水下的东西停止,反而让它更猛烈地撞/击着筏子。 筏子上的人,因为失去平衡,一副人仰马翻之像。 嘉佑帝坐不稳了,一个趔趄直接翻在地上,四仰八叉,活像翻不了身的王八。 “父皇小心!”二皇子长孙策在一旁的筏子上嘶声大喊。 卫殊急忙伸手去拉嘉佑帝,忽然,他们二人之间的筏子,不知为何散开,几乎是同一刹那,两人和十数个护卫内侍,一同落入水中。 “陛下啊……”王公公一边凫水,一边嘶声叫喊。 嘉佑帝一落入水中,便被奇怪的东西拖行而下,他猝不及防,一口气没换过来,就吞了一肚子的水。 要死了吗? 他惊慌失措,在水里拼命地挣扎着,可无论他如何用力,没过头顶的水越来越多,光线越来越暗,身上也仿佛被大力挤/压,任凭他平日如何威风八面,可到这水里,他也只是一只脆弱的蝼蚁。 空气耗尽,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他的意识越来越微弱,那窒息之感,更是茧住他的脖子,压住他的胸膛,他就那样,无力而不甘地被拖着往下拽。 目光模糊之处,神情恍惚之中,一人提剑迅速游向他,就在他看清卫殊的面庞时,放心地昏死过去。 水下的卫殊,在确定嘉佑帝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之后,他招呼爱马离开,然后拎着嘉佑帝的手,在众人赶到之前,狠狠一脚踹在嘉佑帝的肚子上。 第666章 这是叫他认贼作父? 那是他真正的爱驹,人前鲜少驾它,近期只有掳走虞清欢去救卫庄主时才用过。 马是一匹白马,毛色十分干净洁白,却能在水下自由穿行,它与小红和小黑同宗同源。 嘉佑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嘴角已经溢出鲜血,显然这一踹,让他受了极重的伤,五脏六腑都被揣得出了血。 待无数护卫前仆后继地跳进水中,卫殊这才面露紧张惶恐之色,单手搂住嘉佑帝的腰,拽着他往水面游。 众人连忙来帮他,他却在把嘉佑帝交到护卫手中时,浑身脱力,缓缓沉入水底。 一时半会,护卫还没能发现到他,等护卫簇拥着嘉佑帝往水面去时,几个护卫才看到在水里“没有意识”的卫指挥使大人,缓缓下沉。 众护卫又是手忙脚乱,一齐游向卫殊,合力把他捞了上来。 被誊拾干净的筏子上,躺着卫殊与嘉佑帝。 王公公忧心如焚,连忙撩起袖子,给嘉佑帝按压胸/口,按了半天,嘉佑帝终于有了反应,不过吐出来的,血比水浓。 “你个老阉奴!你怎么回事?对父皇做了什么?为何父皇吐血了?!”长孙策冲过来,一把揪住王公公的衣襟,大声呵斥。 一旁也有护卫正在替卫殊按压,看到嘉佑帝吐血的这一幕,不知该不该继续按下去。 王公公大喊冤枉:“殿下,有人落水昏迷,都是要这样做,把呛进体内的水吐出来,溺水的人才能呼吸啊!” 长孙策怒不可遏:“是不是你个老东西太用力了,所以把父皇给按吐了血?!你到底是何居心,不会做就让给别人做,这个时候你出什么头?要是父皇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王公公欲哭无泪:“殿下,老奴一个阉人,哪里来的力气能把陛下给按吐血?陛下已经吐出了水,殿下还是快传御医吧!” “等会儿再找你算账!”长孙策用力把王公公甩在地上,大声喊道,“御医!传御医!” 御医离嘉佑帝不远,以备不时之需,很快,他的筏子便被划了过来。 御医颤巍巍地给嘉佑帝把了脉:“陛下有溺水的征兆,但也有极重内伤,需要立即抢救,请大家不要吵嚷,并让筏子保持平稳。” 长孙策按照御医的指示,让护卫分批下水,将嘉佑帝所躺的筏子围了起来,防止不明生物再次攻击。 御医着手为嘉佑帝施救,卫殊仍然躺在筏子上。 护卫不知该不该继续替卫殊按压胸/膛,赶来的阿琨一把将他推开,动手替卫殊按了起来。 不多时,卫殊吐了一口水便醒了过来,他慌张四顾:“陛下呢?陛下救上来了吗?” 长孙策厌恶地看了卫殊一眼,虽然卫殊“救了”嘉佑帝,但不妨碍他对卫殊的讨厌,见卫殊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里不禁腹诽: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老头子亲生的!露出这种神情给谁看?本殿才是亲生的! 长孙策越想越气,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也未给“劫后余生”的卫殊任何教训。 卫殊见嘉佑帝暂且没死成,表面上松了好大一口气,心里后悔没再踹重一点。 这条老狗,竟然间接害了他的瑜儿,这笔账不算他也是狗! 御医手忙脚乱许久,终于把嘉佑帝的情况给稳定了下来,因为水上有太多不确定性,长孙策吩咐队伍继续前行,趁风向适合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徐州。 好在这一路上再未出岔子,队伍不消几日,便来到了徐州,十万水师由副将带回驻地,而嘉佑帝和亲信则下/榻驿馆之中。 “功高莫过救驾,计毒莫过绝粮”,嘉佑帝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问卫殊的情况,在听说卫殊也因为呛水险些丧命时,嘉佑帝大为感动,当下就把卫殊给叫了进来。 见跪着的卫殊一副孱弱的模样,嘉佑帝心疼不已:“怎么那么傻,在那种情况下不顾一切跳下水?” 嘉佑帝可不感动吗?亲生儿子还在旁边干看着,这个忠心的属下,却在奋不顾身救下自己。 卫殊轻轻咳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他勉强自己站跪得笔直,分外诚恳地道:“陛下,您如同臣的再生父母,臣一向爱重您,见您身陷危险之中,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就……” 嘉佑帝深为感动:“卫殊,朕没有白疼你。你救了朕的命,朕要好好感谢你才行。韩将军不幸逝世,水师群龙无首,朕把水师的兵符交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抚远大将军,麒麟卫还是归你管。有朕护着你,没有人敢轻视你分毫!” 卫殊受宠若惊,但却没有接过那块烫手的兵符:“陛下,容臣拒绝。” “又拒绝?”嘉佑帝有些诧异,“这是你对朕的第二次拒绝了,朕给你京城守备军的兵权你不要,朕又给你水师的兵权你仍旧不要,那你想要什么?” 卫殊的拒绝,在嘉佑帝看来是另有所图,此刻的他认为卫殊所求更多,所以才会看不上这点兵权。 这天下哪有不喜欢权力荤腥的臣子,像卫殊这种血气方刚的年纪更是如此,如果卫殊表现出不在意权力,那么卫殊就是有问题的。 卫殊道:“陛下,臣虽然也有干出一番事业的志向,但臣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麒麟卫已是让臣焦头烂额,再加个水师,恐怕臣吃不消。臣不能仗着陛下对自己的信任就妄自尊大,贸然去挑自己挑不起的担子,反而会办砸差事,让陛下面上无光。” 顿了顿,卫殊继续道:“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说完,卫殊垂下头,一副生怕嘉佑帝会逼他做大将军的样子。 不是卫殊看不上这点兵权,而是卫殊心里清楚嘉佑帝的多疑,所以他从不肖想不该得到的东西,这是他的自保之策。 果然,嘉佑帝听完他这番话,龙颜大悦:“你这小子心眼实,朕没有看错你。等回了京城,朕会晓谕前朝后宫,收你为义子,封越国公爵衔,让你享有该得的富贵。” 呸! 这是逼他认贼作父? 第667章 要为你的家人想想 卫殊现在可装不出感恩戴德的神情,他连忙想要拒绝:“陛下……” 嘉佑帝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卫殊,这事你不能推辞。你以身犯险救了朕的性命,朕该好好回报你,这不仅是朕的心意,也是做给外人看的,要是朕一点表示都没有,那以后还有人为朕拼命吗?” “虽然越国公这一爵位没有给你太多的实权,但却能给你荣华富贵,你还有麒麟卫,从此以后,你将正式跻身于大秦权贵阶层,朝廷再无人敢小觑你分毫。” “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家人想想,如果你受封国公,那你的家族,都会因你而兴旺起来。这也是一种建功立业,懂吗?” 兴旺个屁! 九族只余三人,他还是个光棍,怎么兴旺起来? 除非他现在就去大街上随地捡几十个女人回家,关起门来一年造上十几个儿子,等十八年后再来谈兴旺的问题。 卫殊知道嘉佑帝心意已决,他没有再拒绝,只是道:“陛下,您爱重臣,给臣越国公爵位,还要收臣为义子,臣感激涕零,但请容臣拒绝后面这个殊荣。” “一来,几位殿下对陛下宠信臣一事已有些不满,若陛下收臣为义子,必定引起不小的轰动,届时只怕会影响陛下与几位殿下的感情。” “二来,臣忽然忝居指挥使之位,朝臣已是非常不满,此举恐会遭朝臣大力反对。” “三来,私底下已有人对臣的身份有很多揣测,认为臣是您的……陛下此举,恐有坐实传言之嫌。”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陛下这样做都是利大于弊的,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臣得陛下青眼相看,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陛下知遇之恩臣无以为报,能侍奉在陛下左右,臣已经别无所求了。” 尽管卫殊这张抹了蜜的嘴说得多动听,嘉佑帝还是恼了。 多少人巴结他讨好他,只为求他金口玉言,些许赏赐,怎么到卫殊这里,还要让他追着去赏赐? 卫殊的拒绝,驳的是他的面子。 而九五之尊,最最在意的便是面皮了。 所以嘉佑帝气得直接抄起枕头,猛地砸向卫殊:“滚出去!” 卫殊被枕头直接砸倒在地,半天都没有动静。 那紧紧阖上的双眼,那流畅美妙的五官线条,那份神韵风致,像极了刻在骨血里的那张脸。 恍惚间,川平的容颜又浮现在眼前,她笑容璀璨,熠熠生辉,策马奔腾的英姿飒爽极了。 等自己追上去时,一条马鞭便甩了过来:“阿毓!你怎么总是跟在我身边,像条小狗一样?!” 那一声“阿毓”,他足足记了大半辈子。 嘉佑帝心头一痛,再大的怒气也都消散了,他连忙对着外面大喝一声:“来人!快传御医!” 王公公引着御医慌慌张张赶来却见卫指挥使昏倒在地,他怔了一怔,慌张的神色瞬间敛住,躬身道:“陛下,可是哪里不适?” 嘉佑帝慌忙道:“快给卫殊瞧瞧,好端端的人,怎么晕倒了?” 御医看着地上的枕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战战兢兢地给卫殊把了脉,诚惶诚恐地道:“陛下,卫指挥使被水呛了肺,加上他之前的许多暗伤都没有好,因此需要静养,不能受到任何刺/激,否则就算命救回来了,这具身子也会废掉。” 嘉佑帝连声吩咐王公公:“听见了吗?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把卫殊给抬回房间,朕不管你们用什么药材,务必把卫殊的身体给朕调理好!” 王公公赶紧招来护卫,把卫殊给抬了回去,顺道让御医也跟着去了。 等屋里清净下来,王公公这才弯腰捡起枕头,象征性地拍了拍,有意无意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对卫指挥使发如此大的火?” 嘉佑帝又急又气:“你说这卫殊,怎么这般不识好歹?朕说要收他为义子,他竟然拒绝朕,这是何等殊荣?他竟然不要!简直气死朕了!” 王公公目光一闪,道:“陛下,袭击您的东西还未查出来,那条路是卫指挥使带人去探的,许是卫指挥使觉得愧对于您,所以才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见嘉佑帝没有说话,王公公继续小心翼翼地道:“真是奇了怪了,那东西怎么不袭击别的筏子,偏偏对陛下所乘的筏子下了手,且至今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奴相当纳闷,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竟然能避开十数万人的耳目,准确地找到您这。” 嘉佑帝掀起眼皮,目泛危险光芒:“你觉得这事和卫殊有关?” 王公公连忙否认:“陛下,老奴并无此意。老奴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卫指挥使怎会是那种为博陛下信任而使用苦肉计的人请陛下饶恕老奴的失言之罪。” 嘉佑帝默了默,道:“去把老二叫来。” 不一会儿,长孙策便来了,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又例行问候了几句,便垂手立在那里,等待嘉佑帝的吩咐。 “老二,”嘉佑帝唤他,“那日之事,你怎么看?” 说起那日的事,长孙策气就不打一处来,尤其是那个卫殊,他能骂上个三天三夜。 闻言,他义愤填膺地道:“那日事出突然,儿臣也没有注意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情况当真危急。” “父皇您不知道,卫殊那小子可能显摆了,仿佛别人不知道他忠心似的,一个劲地在人前各种装,不明情况的人,说不定还以为他才是亲生的,显摆什么呀?儿臣最看不上那种装模作样的人!” 长孙策越说越气,唾沫横飞地骂了卫殊一顿,他忽然指着王公公怒道:“还有这老阉奴,给您按压胸/口的时候用足了劲,没轻没重的,竟把您给按吐了血!” 嘉佑帝淡漠地看了长孙策一眼:“只知道说别人,那么你呢?老子落水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长孙策真的很委屈:“父皇,您落水的时候,儿臣也是拼命喊叫了呀!儿臣一直在喊救命,喊护驾,喊得嗓子都冒烟了。” 嘉佑帝刚退回去的气血再次涌上来,他忍住直接抓起来滴血验亲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要透露出太多的嫌弃和恼怒:“出去吧!别碍朕的眼!” 第668章 南疆,他去定了! 长孙策苦着脸,忿忿不平地离开了。 在嘉佑帝看来,长孙策和卫殊是死对头,长孙策要是说坏话,卫殊多半做的是正常事,长孙策要是说卫殊的好话,那才有问题。 根据这个逻辑,嘉佑帝得出结论:卫殊是真的担心他,所表露出的都是真感情,所以老二才会这般厌恶。 思及此处,嘉佑帝若有所思地看向王公公,手抱着疼痛难忍的肚子道:“朕还说怎么这么疼,原来是你给按的啊?用足了劲了吧?可难为你这副老骨头,还能把朕给按吐血。” 王公公连忙请罪:“陛下,事出紧急……” 两人说了老半天,都没想到王公公按的是胸/口,而嘉佑帝痛的是肚子,说了老半天屁话。 正在床上躺着的卫殊,思绪飘得很远。 认贼作父决计不可能,那么只能将计划提前了,可淇王那边没有准备好,如果提前行动,只怕淇王抢不到先机。 扬州的百姓正流离失所,要是这会儿政局动荡,朝廷不能把重心放在赈灾上,那么于百姓而言,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怎么办? 他该怎么抉择? 如果父亲遇到这个问题,父亲会怎么选? 卫殊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但很快的,对虞清欢的担心便盖过所有,他知道长孙焘一定会拼尽全力想办法救回瑜儿,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因为他最在乎的,向来都不是自己,瑜儿就是他的心、他的命、他的心肝脾肺肾、他的眼珠子,于他而言最最要紧,瑜儿就是他的命啊! 要是瑜儿有个三长两短,拼着个两败俱伤,他也要拉始作俑者垫背! 另一方面,百里无相紧赶慢赶,终于在众人把那山头的野味吃光时,这才来到了长孙焘和虞清欢落脚的破庙。 百里无相先给长孙焘检查了身体,最后把他的手一丢,道:“毒解了,从此你自由了,再也不用受那毒的牵制。子嗣方面也不会妨碍,只要你愿意,一年抱十几个都没问题。” 长孙焘并没因此而欣喜,目光始终凝着虞清欢:“师父,晏晏她……” 短短几个字,暴露出他的恐慌与心疼,天知道他这段时日是怎么熬过来的,简直生不如死,要是晏晏出了什么事,他也干脆随晏晏去罢! 百里无相只看了一眼,便叹了口气:“丫头命不错,有这‘衍蛊’续命,否则她必死无疑,这也是我一直不主张她用这种办法救你的原因。但我知道,如果你和她二者只能活其一,她必定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你。拗不过她啊……所以我只能把方法告诉了她,但没想到这一刻会到来得如此之快。万幸,她有这‘衍蛊’。” 长孙焘脖子一下就哽住了:“师父,还有的救吗?” 百里无相道:“有,这‘衍蛊’来自南疆,一个最高级的蛊师耗尽毕生心血,也只能练成一只,很是稀有,丫头这一枚是雄蛊,若是能找到雌蛊,她便得救了。前几年我在南疆时,曾听闻有人正在练此蛊,或许可以去那碰碰运气。” “能救,就好。”长孙焘一直提起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虽说生死于他们而言或许只是几十年的离别,已经相约来生的他们总会再见的,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忍受生离之苦? 他长孙焘剥去一切华丽的外袍,也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凡夫俗子,有血有肉,也有七情六欲。 只是他为了这个国家,克制了自己太多。 自从目睹师父师娘离世开始,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之人离开的无力感,便逼着他褪去一切童真,逼着他压抑一切欲/望,逼着他立于滚滚洪流之中,充当那定海神针。 他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哪怕风化了也要稳稳地立住,哪怕毒发吐血,他也得含/着一口老血把公务先处理完,责任永远排在前面。 可谁知道,人人仰慕敬爱的淇王,这位号称大秦“脊梁”的男人,在他用幼小的身躯学着扛起一切责任时,就牺牲了年少懵懂时该有的轻狂与欢笑。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最疼爱他的父皇,失去了师父这个人生路上的指路人,被迫过上铁马金戈的征战生活。 一连数年,枕戈待旦,血雨腥风。 可谁会想到,如今他才二十几岁,可他已经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十数年的光阴,因为时间太久,以至于大家都忘了,二十几年并不足以让他刀抢不入。 他还是会担心,会害怕,会伤会痛,却连哭的资格早失去了。 “若是没有找到雌蛊会怎样?”一旁的三梦忽然插嘴。 百里无相道:“雄蛊只能存活九九八十一天,一旦雄蛊的精气耗尽,那么它便不再有续命的作用,已经过去了十几日,时间不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长孙焘。 一阵风灌进来,火星子随风飘荡,里面有纸张灰烬的残余,那是几封信件,分别来自不同的人。 风先生来信,赈灾事宜他会处理,但还需要淇王出面。 北疆的探子来信,北齐最近有异动,需要淇王给出新的指示。 卫殊来信,虞谦和定北侯蹦跶得太厉害了,必须要尽早收拾,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负责安顿流民的属下来信,流民不能一直坐吃等死,需要给他们更好的安置,请求淇王制定计划。 白黎来信,梁州的玉麦即将成熟,但要瞒过别有居心之人,把这些玉麦收割,如所设想那般分到流民手中,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还需淇王安排。 …… 数十道消息,数十件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等待他解决,一旦他选择前往南疆,那么不仅错过了风先生等人为他所图谋的大业,也会拖慢这一桩桩要紧事的进度。 这是一道选择题,他需要在丈夫的责任与淇王的责任之间二选一。 选择做个好丈夫,那他就要在这关头抛下一切,选择做个好王爷,他就会失去毕生挚爱。 但第一次,长孙焘没有犹豫,刹那间便做好了决定:“师父,本王要带晏晏去南疆,烦请师父带路。” 他长孙焘要的,从来不是天下。 在场的人对长孙焘的选择几乎并不意外,但三梦却是有些不解:“淇王,灾难已经过去,如今海水正在往海里回流,但有一些地方被山体阻挡,这引流方面……” 长孙焘轻轻点了点虞清欢的鼻尖,语气不容拒绝:“天下没了淇王,还有八王九王十王,朝廷中的官员,也不全是酒囊饭袋,这些事就交给他们去解决吧!但是晏晏只有一条命,只有一个我,哪怕要背弃天下,本王也一定以她为先。” 南疆,他去定了! 第669章 临危受命 “算你有点良心!”杨迁十数日以来,第一次对长孙焘和颜悦色,他躬身拱手,“属下愿意护送王爷前往南疆,哪怕豁出这条命,也一定会助王爷救下王妃。” “事不宜迟,今日便动身吧!”百里无相道,“按照地势来看,三山一带没有被淹没,咱们在那里上船,走水路前往南疆。” 百里无相拍板,没有人提出意见。 长孙焘起身,冲三梦鞠了个躬:“沈兄,本王此去不知归期,扬州的百姓就托付给你了。” “本王会请风相说服陛下,派刑部尚书李大人赶往扬州赈灾,李大人仁厚忠良,必定不会亏待百姓。” “但他过于耿直,恐会被奸臣压制,届时还请沈兄为其出谋划策,协助他安置百姓。” “淇王府的力量、商贾白家的财力,本王都会交给你驱使,万事拜托了。” 三梦虚扶长孙焘的手臂:“殿下所托,区区必当全力以赴,还请殿下安心前往,一切有区区看顾。” 长孙焘道:“虽然灾难已经过去,但这些水流需得早日引回大海,否则土地被海水泡久了,便再也难以种出粮食,扬州地域广阔,土地富饶,要是扬州荒芜,大秦的国力必定衰退,难以挽回。” “本王将淇王府的令牌交与你,你可联同珍璃郡主,以淇王府和长公主府的名义,颁布流民以工代赈的命令,带领他们拓出水道,将海水引回去。” “另外,淇王府长史谢韫如今蛰伏于北方巨贾南宫家,他会借助南宫家的势力,请他们提供必要的工具,有了南宫家和白家的支持,这场浩劫所带来的灾难一定会过去。” “沈兄临危受命,本王心知沈兄的为难,但本王别无他法,还请沈兄见谅。” 三梦郑重地道:“淇王这十数年的所做所为,已经还清了上天让您投生于皇家的恩情,也已尽了淇王的职责,如今也该随心所欲一次。王爷放心,万事有我,区区等待您携王妃归来。” “本王的小王妃不会有事,一定的。”长孙焘负手而立,天边舒卷的云落在他的眼里,湛蓝的天空把在他眸底映得幽深无垠。 待长孙焘一行人来到三山时,三梦也到达梁州与珍璃郡主汇合。 而长孙焘所寄出的两封信,也到了谢韫和风先生手里。 此时珍璃郡主与董穗已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珍璃郡主不仅喜欢董穗的温婉娴静,对董实这个聪慧的孩子更是喜爱不已,所以三人相处得很是愉快。 珍璃郡主与三梦兄妹相逢,两人并未相认,毕竟三梦携淇王府的令牌而来,他是长公主嫡子的身份不能在此时暴露。 听闻虞清欢性命危在旦夕,珍璃郡主吓得脸都白了:“小舅母她……她还好吗?” 三梦解释道:“目前还好,但时日无多,王爷已带她前去寻找救命的方法,这天下没有王爷做不成的事,相信王爷一定会救下王妃。” 董穗抹了抹眼角:“王妃那样坚强的一个人,她一定会活下来,她所期待的盛世还没实现,怎会如此轻易就丢了性命?” 董实听了这个消息,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他握紧拳头,坚定地道:“先生,王爷带楚姐姐去治病,那么梁州玉麦收成一事定是交给你了吧?我知道怎么以最快的方式收获玉麦,我还知道怎么把它烹制成果腹的食物,我都告诉你,只有我们把这边的事情办好,王爷才能安心带楚姐姐治病,我们一定不能让王爷有后顾之忧!” 三梦拍了拍董实的脑袋:“阿实,那么一切就拜托你了。” 三梦看向自己忧心如焚的妹妹:“郡主,长公主府的势力还需你驱使,切莫太过悲伤,你一定要坚强起来,率领长公主府的人带着百姓走出困境。” 事实上珍璃郡主不仅担心虞清欢的安危,她更担心卫殊,因为她知道,卫殊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会玩命,她真怕卫殊出什么事。 所以她想到卫殊身边,虽然什么都不能做,但至少能安心。 可她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享受了那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如今百姓遭难,是她该挺身而出的时候。 她只得按下心中的想法,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好好履行郡主的职责。” 兄妹俩达成共识,在等待刑部尚书与谢长史到来之前,兄妹俩专注于赈灾准备的事务。 董穗有意要问杨迁的情况,好多次欲言又止,倒是三梦看出了她的心思,又拍了拍董实的脑袋:“阿实,你杨叔叔说了,等他回来,要考校你的武功,不可松懈哦……” 董实这才反应过来,于是顺口问道:“杨叔叔他还好吗?” 三梦道:“他很好,别担心。” 董穗这才放下心,全心全意地照顾三梦和珍璃郡主,勤快贤惠的她靠着一双巧手,把兄妹二人照顾得妥妥帖帖,让他们在忙碌之余,不至于为日常琐事烦心。 风先生接到信,差点没咬碎一口银牙,他恨铁不成钢地道:“天时地利人和,时机即将成熟,却要去什么劳什子的南疆,这大好的机会,都给白白浪费了!去吧去吧去吧!要是连娘子都救不了的话,还做什么天下之主?干脆就别回来了!” 青鸟揶揄道:“先生担心小姐就直说,还绕这么一大圈,可是难为情?” 风先生一掌把信按住:“少废话,赶紧磨墨!” 谢韫收到信后随意扫了一遍,就将信给烧了。 当晚,谢韫便端了一盅参汤来到老太爷的书房,待老太爷喝下参汤后,他直接挑明来意。 “老爷子,我们谈一桩生意如何?” “哦,舍得露出真面目啦?”老爷子挑眉,但却并未生气,反而有些期待谢韫接下来的话,“你说说,商人无利不起早,亏本的买卖,老夫可不做。” 谢韫捏着帕子,娴静地站在老太爷面前,绝色的容姿,高挑的身材,当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味道。 他用柔柔的声音道:“老爷子,不瞒你说,淇王府看上您家的东西了,所以才派我走这么一趟。” 第670章 这不是逼他断袖吗? “南宫家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淇王府惦记的?”老太爷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旱烟,淡淡地问道。 谢韫道:“老爷子,南宫家之所以有今日,靠的不就是那几处矿吗?淇王府看中的,便是老爷子手中的铁矿。” 老太爷笑了:“南宫家能有什么矿?谢姑娘别开玩笑了,如果有矿老夫会不知道?不过老夫觉得奇怪的是,现如今南宫家的当家人是阿绥,你怎么会找到老夫身上?” 谢韫道:“知幸在王府长大,眼色比寻常人好使,这个家里谁说了算,知幸心里还是清楚的。知幸就在这里问老爷子一句话,是与淇王府合作共赢,还是进入淇王府的敌对名单?” 老太爷又笑了,他抖了抖烟草灰,翘着二郎腿看向谢韫:“谢姑娘,谈生意归谈生意,威胁就不大好了,淇王他知道你这么嚣张吗?” 谢韫道:“老爷子,谈生意就谈生意,不用谈人品,因为人品在生意场上毫无价值。淇王很多时候是神,但也在有的时候是魔,权看对象配不配合。” 老太爷轻吐烟雾:“看来老夫是没得选了,说说淇王府开的价码,老夫总得衡量一下,这生意有没有得做。” 谢韫道:“南方水患严重,开山引流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但这些都是小事情,主要缺的还是工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淇王府手里没矿,就算有再好的手艺人也无济于事,所以淇王才会把目光放到南宫家的矿上。” “如果南宫家愿意与淇王府合作,为淇王府提供制作这些工具所需的一应材料,淇王府会帮助南宫家争取与朝廷的合作的机会。” “甚至让朝廷给南宫家颁发经营铁器的文书,从此南宫家不仅可以自由买卖铁器,而且还能拿到朝廷的订单,这里头有多少收利,老爷子应当清楚。” “以上这种合作方式很温和,不伤财也不害命,但也有不太温和的方式,那就是淇王府建议朝廷出面直接征收南宫家手里的铁矿,顺道再给南宫家发一道禁令,禁止南宫家从事一切与铁器有关的东西。” “那样的话,南宫家可能会被怀疑私藏铁矿制造兵器,要是被认定为谋反的话,南宫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就算没有这么严重,不能做铁器买卖的南宫家,熬个两三年也会从巨贾,变为普普通通的富商。” 老太爷又咂了一口烟,半响才道:“第一条路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嘛,傻子才不会选择与淇王府合作,但是老夫很好奇,淇王府怎么送这么大的好处给南宫家?” 顿了顿,老太爷又道:“姑娘别怪老夫多想,实在是老夫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东西这个道理。” 谢韫道:“实不相瞒,事出紧急,南方急需工具引水泄洪,而且需求量很大,一般的商贾难以满足这个条件,所以淇王府宁愿花大价钱来与南宫家合作,总不能让南宫家吃亏了。” “但若是南宫家不同意,淇王府也只能选择不太温和的后者,可那样做的话,虽然简单直接,却会耽搁不少功夫,如今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也不愿在上面花费太多时间,这才拿出这样的诚意来谈这桩生意。” 老太爷默了半响,道:“这生意老夫不会与淇王府做。” 谢韫眯眼,语气忽然变冷:“那么老爷子选择后者咯?” 老太爷摇头:“非也非也,铁矿老夫可以提供,但老夫不用来做这笔生意,而是用来做你的聘礼,要想拿到矿,你得先成为我南宫家的宗妇。” 谢韫抿着嘴,一时陷入了沉默。 老太爷还以为“她”觉得这份聘礼太过贵重,把“她”给吓着了,慢慢悠悠地解释。 “谢姑娘,不是老夫看不上这单生意,而是老夫肚子没那么大,一口吃不下这大块肉。” “虽然拿到朝廷的文书和订单能给南宫家带来巨大的财富,但比起为朝廷制造杀人工具,南宫家更愿意与老百姓做这锄头犁耙的生意,这样的银子老夫也挣得踏实。” “而且做生意没有什么捷径,本就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它需要灵活的头脑和比任何人都勤快的手脚,更需要一代代人针头线脑的积累,和一代代人呕心沥血的经营,这样才能把家业守住。” “忽然让南宫家获得过于巨大的财富,对于南宫家来说,并不是锦上添花,而是烈火油烹。” “因为泼天富贵不仅会消磨子孙后代的斗志,也会让他们沾沾自喜得意忘形,而且要是南宫家接触兵器这种尽是杀戮的东西,也会让南宫家牵扯到权力到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所以比起那冷冰冰的银子,老夫更需要一个热乎乎的孙媳妇,帮老夫烦刀抢不入地镇住南宫家。在内,操持家事凝聚人心,在外,迎来送往长袖善舞。” “你有句话说到老夫心坎里去了,人不能只过好眼前,还要为子孙后代着想,所以前人应该守住基业不至于子孙无所荫蔽。” “但一个家族,想要兴盛不衰兴旺延续,就得需要优秀掌舵者,然而一个脏乱的家,会毁掉本该成为中兴之主的领头羊,南宫家后院一团污遭,有朝一日必定会成为拖垮南宫家的短板,不过老夫相信你能处理。” “再者,淇王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说明你深得淇王信任,若是你成了南宫家的媳妇,南宫家不就能靠靠上淇王府了么?” “谢姑娘,老夫做生意从来不止看眼前,还会考虑到长长久久的未来,相信这个选择,老夫不会后悔。” 老太爷说得头头是道,好有道理的样子,怎么眼神就是不咋滴?难道他这扁平的胸和高挑的身材不足以说明他是个爷们吗? 谢韫真是觉得头大,要是自己真是个女人,嫁了也就嫁了,让他和一个男人成亲,这不是逼着他断袖吗?他不想断行不行? 可老太爷的态度已十分明显——要东西,好说,前提是把自己给卖了。 谢长史他不想卖/身行不行? 第671章 想走捷径的谢韫 眼珠滴溜一转,谢韫道:“老爷子,姻缘这事还得长辈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不走三书六礼就这样成了亲,那不仅是对知幸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南宫家的不尊重,您说是吧?” 老太爷笑得十分和蔼:“那你就去商量吧!要是同意啊,南宫家三媒六聘,一样不少,不会委屈姑娘的。” 谢韫无奈道:“是,知幸先告退。” 谢韫一走,老太爷又咂了几口烟,轻轻笑了起来:“老夫叱咤商场数十年,你这小黄毛丫头也想跟老夫斗?谈生意也要捏好筹码,捏错了可不就白费心思了?还是太年轻。” 谢韫离开老太爷的书房,便在院子里闲逛,思考卖/身的可行性。 大伙儿见了,纷纷作鸟兽散,自从在院子里打了三姨娘,老夫人坚决站在他这边,而老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后,又有很多人不信邪,非要试试这谢姑娘辣不辣,结果毫无疑问地,都被各种方式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惹她分毫。 所以谢韫在南宫家,有种天是老大他就是老二,唯我独尊的寂寞之感。 南宫绥绥正在回廊上喝酒,见他心不在焉,连忙招呼他过来:“知幸,知幸美人儿?花前月下,咱们小酌怡情一下如何?” 商贾家规矩不比官宦之家多,自然“男女”晚上一起喝个小酒也不会被指责幽会。 谢韫抱着手走了过去,便见南宫绥绥递来一个杯子,云层里漏下的星光月华中,那张飒爽明丽的小脸,显得分外耀眼。 “见鬼了!”谢韫低喃一句,连忙接过酒杯,接连倒了几杯酒,咕咚咕咚一饮而下,想要把心头异样的感觉压下去。 可越是提醒自己不是断袖,酒就越喝越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忘却这方面的烦恼。 南宫绥绥骑在栏杆上,背靠柱子,一直摸着下巴看向他,表情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她才没有那么酸,想借着酒意和美人花前月下,互诉衷肠。 她想做的,从来都比那风花雪月直接多了。 等谢韫身形有些晃的时候,她起身一把将人扛住,笑容里透着几分邪恶。 “知幸姑娘,是不是困了?” “嗯,困……” “哎呀,那去我那儿歇会儿吧,我那床很软。” 谢韫已经被药翻了,哪里还能回应她? 于是乎,她趁人之危,把醉酒的谢韫给带进房间了。 翌日清晨,谢韫刚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南宫绥绥心满意足还带着几分温柔的面庞。 “醒了?” 谢韫悚然一惊,这低哑如裂帛般的嗓音,几、几个意思? 南宫绥绥温柔地把他的鬓发捋向耳后,凑到他耳边轻轻呵气:“昨夜,你还满意吗?” 谢韫捏着被角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满、满意啥?” 南宫绥绥的手,从他耳根滑向脸颊,又有意无意地触到他的唇,但却如蜻蜓点水般,很快又缩了回来:“你说呢?” 谢韫一口咬在被角:“我、我不、不知道啊!” 南宫绥绥笑吟吟地看着他:“要不,再试试?满不满意不就知道了?” 谢韫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南宫绥绥道:“不,比那更紧张,更刺/激,更不可描/述。” 谢韫如丧考妣:“我、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么?” 南宫绥绥的手,在嘴唇上缓缓划过:“你高兴便好,只要你能骗过身体的感觉,骗过自己的良心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么你怎么说都可以。” 谢韫动了动昏沉疲累的身子,如晴天霹雳般,难以置信:“是不是你逼的我?” 南宫绥绥暧/昧地笑了:“我没有逼你,是你自己主动的,折腾了大半宿才停。” 谢韫拉过被子蒙住脑袋:“你能不能先出去,让我冷静会儿?” 南宫绥绥点点头:“好,依你便是,但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担当,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可别赖账啊!” 谢韫嗡声嗡气地道:“我会负责的。” 南宫绥绥道:“好,那我叫人清点一下,到时候把单据送过来给你过目。” 南宫绥绥终于绷不住笑脸,一脚踹在谢韫的背上:“你也真是的,发酒疯就发酒疯,把老子好端端的一个房间都给砸了,十个老子都拉不住你,瞧这屋子让你祸祸的,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这些可都是老子的宝贝,但念在你酒后乱性的份上,老子算你便宜点。” 谢韫绝望地道:“那个,我也没有多少银子。” 南宫绥绥没好气地道:“还不起就用自己的余生赔偿吧!老子才不惯你这臭毛病,你瞧瞧这碎的都是些啥!” 自从知晓谢韫的真实身份后,南宫绥绥心里一直清楚,谢韫接近她肯定另有所图,但想到自己也对谢韫另有所图,便也没有跟谢韫计较太多,就当扯平了。 扬州遭灾的事情传来,南宫绥绥大概能想到谢韫目前最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所以她想助谢韫一臂之力。 但谢韫身为一个“外人”,如果她为谢韫出太多力,必定遭到家里的反对。 她是家主不假,可正因为是家主,行事才多有桎梏,不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只有把自己和谢韫的好事尽快办了,给谢韫一个名分,到时候行事才能方便许多。 因为这个原因,她这才诓谢韫进自己的房间。 岂料谢韫平时娘们唧唧的一个人,发酒疯的时候拦都拦不住。 一会儿抱着茶几要拜把子。 一会儿站在桌上大吵大闹。 一会儿又发狠似的摔东西。 一会儿大喊大叫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她完全听不懂的话。 整整闹了大半夜,才被南宫绥绥一个闷棍砸昏。 南宫绥绥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看着满地狼藉,不由地叹了一口浊气——扬州水患也不过如此吧? 谢韫咬着被角,背对着南宫绥绥,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事情没办成还欠了一屁/股债,把他郁闷的都想找什么捷径走了。 唉? 走捷径…… 第672章 骗婚谁不会? 谢韫把被角咬得更紧了,内心在清白名节和铁矿之间苦苦挣扎,摧肝挠心,死去活来。 南宫绥绥看着把自己蜷成海螺的谢韫,眉头一下子就拧了起来:“你真是越看越娘们,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个受气包小哭包似的?你还真得感谢你这张妖孽的脸,否则像你这种脾性,在我手下一定活不过三天。” 谢韫咬着被角,恼羞成怒地吼道:“你懂个圈圈,像你这种心胸狭隘的莽夫糙汉,哪里能理解小爷的精致!” 他就是讲究一点怎么了?师兄都没说什么,向来对他十分纵容。 这些年来,他缺过漂亮的衣裳,缺过精致的物件儿,缺过一切能让他维持美貌的东西吗? 这粗鲁的莽夫懂得什么叫“芝兰玉树”么?懂得什么叫“公子世无双”么? 南宫绥绥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心路历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望着这小奶狗般湿漉漉的眼神,南宫绥绥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道:“没事,娘们一点也没关系,老子就喜欢娘们唧唧的。” 谢韫“啪”地拍在她的手上:“拿开你的脏手!” 南宫绥绥揉了揉被拍得通红的手臂,好心提醒谢韫道:“昨晚你砸的这些东西,我大概估计了一下,也不算贵,也就几十万两,你想好怎么赔了么?银票还是现银?铺子还是田产?亦或是省去一切麻烦,直接肉偿?” 谢韫又卷过被子将自己裹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小爷不喜欢男人!” “你确定吗?”南宫绥绥拉了拉他的被子,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背,“你真的喜欢女人么?你确定吗?” 谢韫没有吭声,南宫绥绥有心捉弄他,缓缓凑到他耳边,用低得只能让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我的床,软吗?我留在床上的味道,好闻吗?” 南宫绥绥这些年,走南闯北应酬不断,风月场所可没少去,荤话一句也没少学,她想逗弄谢韫,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但谢韫可不是楼子里见惯世面的姑娘,经得起客人的玩笑话,只是这轻飘飘的几句,便让他彻底疯了。 只见他的面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迅速弹起,想要逃离这瞬间如同长了针芒的床,却因为动作太猛,一个趔趄反而把南宫绥绥压到了身/下。 “啊——”谢韫惊叫一声,瞬间吓得昏死过去。 南宫绥绥推开他,抖了抖衣襟:“啧啧,老子真是太能干了!” 可这一幕,却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给瞧见了,她贴心地关上了门,捂着嘴退了出去。 南宫绥绥把头发甩到身后,摇摇头:“这回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咯!” 过了约莫个把时辰,差点被吓得“香消玉殒”的谢韫,醒来时仍在南宫绥绥的床上躺着,屋里已经被清理干净,可南宫绥绥却不见踪影。 他连忙跳下床,穿上鞋子准备悄悄潜回自己的房间,结果刚拉开门,便有乌泱泱的一群下人,向他恭敬地行礼问安。 “少夫人好!” 这一声少夫人,把他差点又给叫昏了过去。 人群分作两边,南宫绥绥从另一头满面春风地走向他,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笑吟吟地道:“既然你已签下婚书。这婚期就不能太迟,方才我去找祖父祖母商量定日子的事,祖父祖母已托人去找先生挑选良辰吉日。正好这会儿大伙不忙,我便让大伙过来正式见过未来的少夫人。怎么样?你睡得可好?” 谢韫一怔:“婚书,什么婚书?” 南宫绥绥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徐徐展开,指着右下角的指头印道:“婚书,就是我们俩订下三生盟约的证明,你看,你可爱的拇指印在这里呢!” 谢韫抬起手一看,果然拇指尖还有些许朱砂的残留。 “无耻!”谢韫低声骂了一句,但瞬间又不生气了,反正自己还因为做不做南宫家的“媳妇”纠结着,现下南宫绥绥骗他的婚,逼他不得不做出选择,反而为他解决了烦恼。 既然如此,他也可以反过来骗南宫绥绥的婚嘛!等到所有的事尘埃落定,他继续回王府讲究他的精致,南宫绥绥敢打到王府要人不成? 看到南宫绥绥那粗鲁的讨厌样,谢韫可半点负罪感也没有。 不过事先声明,这一切都是南宫绥绥逼的,可不是他主动自甘堕/落,出卖男色。 南宫家握住了一纸婚书,铁矿也就给了谢韫,老太爷连地契也给了他,并命南宫绥绥带着几十万两银票,随谢韫上京提亲。 临行前,谢韫拜别老太爷:“老爷子,这份恩情,知幸会记着,淇王府也会记着。” 是的,老太爷知晓,谢韫必定会先南下赈灾,这所谓的几十万两聘礼,不过是老太爷对灾民的一些心意,只是南宫家家大业大,不得不用这样迂回的方式,免得其他人有意见。 老太爷徐徐吐了口烟雾,道:“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要是天下大乱,我们焉能独善其身,你且去吧!等所有的事完成了,再与阿绥一同前来拜见我。如果有机会,也让阿绥体验一下人间疾苦,让他知道祖宗创业不宜。” 谢韫盈盈行礼:“知幸晓得了。” 老夫人在谢韫这段时间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虽没有喜欢上苏氏,但却没从前那么刻薄,这日她领着苏氏来到码头送行,握着谢韫的手就是不肯放:“谢姑娘,老身这身子骨要是再硬朗一些,无论如何也会亲自上京拜见令兄长,请他许你们早日成亲。可老身这把身子骨经不住长途跋涉,只让阿绥随你去,真的很对不住你。” 谢韫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老夫人言重了,家兄不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有阿绥陪我回去就足够了,请老夫人照顾好自己的身子,知幸回来给您带京中时兴的东西。” “未来孙媳妇就是贴心,”老夫人含泪送别,“一路平安啊!” 相比老夫人,苏氏明显平静许多,她心里虽对老夫人疼孙媳不疼“儿媳”的做法嗤之以鼻,但表面上却不露。 她也真心喜欢这“谢姑娘”,心里更是盼望着谢姑娘能留在阿绥身边,虽然方式诡异了些,但阿绥也不至于一生孤苦。 南宫绥绥拜别母亲,只带了一些亲信,一行人上了船,准备经水路直接去梁州。 等船行出凉州城地界,谢韫把头上的华翠,腰间的玲珑金宝全都取下,扔到一旁,准备换上早就让人备好的男装。 他把女装一件件脱下,镜子里映出一道清瘦但决不柔弱的身影,他腹部的伤口已经痊愈得差不多,褪下伪装后,整个人带了一丝不怒而威的清贵气质。 “知啦——”门被推开,南宫绥绥从外面走了进来,就这样与仅穿了条亵裤的谢韫打了个照面。 第673章 糙汉子原来是女娇娥 谢韫怒气冲冲地将南宫绥绥赶出去了么?其实并没有,在最先的错愕后,他第一个反应竟是抱住手臂,惊慌地躲到屏风后面。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进来也不敲门!” 南宫绥绥其实也怔住了,虽然她一直以男子的身份示人,但依她这样的身份地位,还不至于需要和一群大老爷们进澡堂搓澡,这也是她第一次,把另一个男人的身子看个半览无遗。 当那精瘦的身躯映在眼底里时,她是臊的,臊得无地自容,正准备默默关上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时,却见谢韫先跑去了屏风后躲着。 原来最尴尬的不是她? 那她就放心了。 南宫绥绥的目光,落在床上那身男装上,她又起了捉弄谢韫的心思。 她拿起衣裳,一步步走向屏风,邪魅一笑:“美人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谢韫躲在屏风后,下唇都差点给咬破了,他怎么就这么惨?在王府被王妃那市井无赖偷看沐浴,如今又被这莽夫言语轻薄。 “你丢、丢进来吧!”谢韫战战兢兢地道,生怕南宫绥绥对他欲行不轨似的。 南宫绥绥慢条斯理地扔了件里衣进去:“接住了。” 谢韫手忙脚乱地穿上里衣,身后忽然一凉,好像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连忙转身,却见南宫绥绥趴在屏风上,笑吟吟地望着他,轻轻吐字:“果然半遮半掩更有看头。” 谢韫悚然一惊,连忙想要遮挡,可他……无处可逃,无物可挡,脑子一热,他竟把衣裳一脱,强装凶恶地道:“现在还有看头么?” 南宫绥绥没料到谢韫这么豁得出去,这么不要脸! 她的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她强迫自己不要在意那肌肉的线条,把目光移到他腹部的伤痕上,竭力让自己的语气神态保持自然。 为了不让谢韫看出,她嘴里却还说着不着调的话:“看起来瘦巴唧唧的一个人,没想到肌肉还挺结实。” 染到耳根的红/晕,让她的“调/戏”显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谢韫当然察觉出来了,他一咬牙,干脆踢开屏风,站在南宫绥绥面前,让她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比起你的如何?” 想要打败流/氓,就要比他更流/氓,谢韫趁热打铁,一把抓住南宫绥绥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肌上:“光看有什么意思,感觉一下?” 手心的温/软使得谢韫一怔,该怎么形容这只手,虽然掌心有层薄薄的茧,但这手却是那么的小,小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就握住。 但谢韫这段时间一直被南宫绥绥言语调/戏,眼神轻薄,偶尔还动手动脚的,这让他身心都受到了欺压和虐/待。 好不容易见南宫绥绥瞠目结舌的样子,他有心一条道走到黑,让南宫绥绥不敢轻易再对他行骚扰之事,于是他准备让自己更流/氓。 心念这么一转,谢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南宫绥绥的衣襟,用力一剥:“把你的肌肉也给小爷我看看!” 这一刹那,世界仿佛静止了。 南宫绥绥睁大眼睛,怔怔发愣地望着谢韫。 谢韫瞠目结舌,表情由震惊到惊悚再到羞愧。 “啪!”南宫绥绥甩了他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道,就这么将他给甩出很远,重重地撞在墙上,“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半天动弹不得。 刚刚扒了一个姑娘衣裳的谢韫,半点脾气都不敢有,他看着捏紧衣襟羞愤交加的南宫绥绥,愧疚和自责的情绪盖过其它。 “我……”谢韫从地上爬起来,他先把自己的衣裳给穿好,待怔在当场饱含泪水的南宫绥绥面前出现一个俊秀挺拔,神骨气质飘潇的年轻男子时,谢韫的声音再度响起,“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是……我会负责的。” 在粗鲁又爷们的南宫绥绥面前,他是个小/受气包,整天委委屈屈娘们唧唧。 可在女儿身暴露的南宫绥绥面前,他是可靠的谢长史,一个已经懂得责任和担当,知晓礼义廉耻,端方谦和的君子。 谢韫的成长经历,让他更能理解人的不易与无可奈何,他拉了件外披搭在南宫绥绥身上,再次诚恳地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 要多无奈,才会让一个女子丢了红妆,压抑柔弱,像个真男人那样活着? 谢韫心地泛起丝丝缕缕的疼。 南宫绥绥擦掉眼泪,因为动作太粗鲁,眼眶被她揉得通红,她拉紧外披,很是硬气:“不用你道歉,本来就是我自己贱,非要去逗你,不知者无罪,你也不必为我负责!但要是你敢说出去,老子弄死你!” 谢韫望着这样的南宫绥绥,有些怔忡,也有些叹息,他也不好意思再提方才那尴尬的一幕,转移话题道:“你能不能把我的穴道解了,我需要出去办点事,没有内力很不方便。” “你不会跑出去大嘴巴吧?”南宫绥绥眼神骤锐,瞬间警惕地望着他。 谢韫认真地道:“不会,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没那么鸡婆。” 要是女人才具有鸡婆的属性,那么谢韫还真不可信,毕竟他……是男是女?不男不女?介于两者? 南宫绥绥道:“不信,我要跟着你,以免你出去乱嚼舌根。” 那双眼睛还红红的,表情还有羞恼余留,当这样的眼神不再属于一个男人时,谢韫是无法拒绝的:“可以,但你能先解开我的穴道么?” 南宫绥绥伸出手,蕴着内力的指尖点在谢韫的身上,脑海中忽然浮现那精炼的肌肉,南宫绥绥呼吸一窒,迅速将手弹开。 内力游走在四肢百骸中,那种充盈的感觉在血液里流淌,谢韫身姿站得尤为挺拔,高高束起的头发随意垂顺而下,让他多了几分英武干练。 “走吧!”谢韫说了一句,打开窗户跳出,身形一闪,人便来到了岸上。 南宫绥绥看呆了,她自己武功其实并不低,但当她看到如鬼魅般闪现的黑影时,她对淇王府更为敬畏了。 两人来到一处亭子,那里早已等候了几个人。 “公子。”为首的人行礼。 谢韫摆摆手,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契递过去:“铁矿有了,人手准备好了吗?” 那人回道:“准备好了,除了主子和王妃亲自招揽的张进以外,还有很多经验老道的师傅。” 谢韫把图纸在圆桌上摊开:“这是王爷送来的,让他们按照图纸连夜赶工,队伍就交给张进领导,吩咐他们凡事都听张进的指挥调遣,等东西好了,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运往扬,本官先前往部署。事关重大,务必要确保没有意外发生。” 几人齐齐拱手:“是!公子!” 谢韫又指着图纸,一一交代要点,属下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这幕落在南宫绥绥眼里,让她相当诧异。 这娘们唧唧的一个人,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武艺高强,办事干脆利落的男人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 等谢韫交代完所有要事,他走到正在抱着手来回踱步的南宫绥绥旁边,轻轻道了一声:“走吧!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先赶往梁州了解情况,接着还要去扬州,时间很紧。” 谢韫越过南宫绥绥,走在了前面,“唰”的一声,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方才还威风凛凛,气势凌厉,这一刻却又化作如玉的公子。 南宫绥绥被他自由切换的气质惊得合不拢嘴,她忽然捡起一根树枝,向毫无防备的谢韫袭去。 第674章 苗村 谢韫用扇子挡住袭喉而来的树枝,身形一闪,“啪”的一声,扇子打掉树枝的同时,谢韫已来到南宫绥绥身后,而南宫绥绥的两只手腕,都被握在了他的手中。 他微微颔首,对着这个几乎与自己一般高的女子,用清朗的嗓音低低道:“论武功,我不及淇王,可若论速度,他却不及我,所以不及淇王的你,在速度上必然不是我的对手。” “当今世上,知道我会武功的人,寥寥无几,正如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并不多一样。所以我们埋藏得最深的秘密都被对方知晓了。” “阿绥姑娘,你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但我想说的是,你的秘密它会烂在我的肚子里,除非你愿意,否则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霸道凶悍的南宫绥绥被碾压成灰末末,她只得收起锋芒棱角,如此一来,大大咧咧的她。也有了几分女人味:“你、你就打算这样抱下去么?” 谢韫连忙松开她:“对不住,一时大意了,忘了你是个女子。” 南宫绥绥听了这话,一时不知不知是何种心情,她从来害怕别人说她不够爷们,所以她尽量让自己变得粗鲁,哪怕被笑话是个莽夫她也不介意。 然而谢韫说她不像女人时,她却莫名觉得有些气恼,甚至有些失落。 必然是身份被谢韫识破,所以才会有这种情绪。 南宫绥绥一边踢着小石子,一边埋头走路,心事重重。 阳光把她的身影照得短短的,柔柔的,谢韫连忙与她拉开几步距离,生怕唐突了这个不像女子的姑娘。 两人各怀心思,但最终还是登上了前往梁州的船。 而另一方面,长孙焘一行人有了足迹遍布天下百里无相带路,顺风顺水地进入了南疆,大秦西南,那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地带。 长孙焘在南疆镇守过几年,这里也有他的府邸,有他曾经想带着虞清欢一起共度余生的地方。 但他们并未停留,而是快马加鞭,进入了深山密林之中,寻找那养蛊的人。 一行人奔波了半个多月,早就累得人仰马翻。 但本该最疲惫的长孙焘,却看不出任何倦意。 这一路行来,他几乎无时无刻都寸步不离地守在虞清欢身边。 洗脸、擦身、换衣裳。 每天都把虞清欢照顾得妥妥帖帖,每天都把虞清欢擦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总是清爽的衣裳。 船若晃了,他就把虞清欢抱在怀里,天若变了,他就守在虞清欢身边轻声细语。 就像十数年前,他亲自照顾虞清欢那样,只是现在他成长了许多,也细心周到许多。 此刻深山难以行车,他便抱着虞清欢坐在小黑背上,让杨迁在前面牵着。 “前面有个村落,”杨迁惊喜地道,“今夜住宿有着落了。” 众人顺着杨迁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村落,掩映在密林之中。 村子的房屋是用木板搭建的,低矮的楼房,铺着布满青苔的瓦片,袅袅炊烟溢出,为这村子增添了许多烟火味。 百里无相看到楼房前晾着的衣裳时,神色凝重地吩咐:“卸下身上的兵器,都收拢到马鞍上挂着的袋子里,最后两名护卫,边走边用树叶把大伙的脚印扫去。” “师父,怎么了?”长孙焘不解地问道。 百里无相道:“傻小子,你在南疆镇守这些年,难道没有好好研究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么?看到那晾着的衣裳没有,这是个苗寨。” 杨迁不以为然地道:“老头子,你也忒胆小了,这寨子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算他每家六口人,也就一百多人,能有什么威胁性?” 百里无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头脑简单的东西,不懂就别和我抬杠。” 长孙焘道:“师父,实不相瞒,我在南疆那些年,多把心思花在山川地势上,并未过多关注这些小寨子的风俗,还请师父解惑。” 百里无相摆摆手:“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南疆这边实在太复杂了,深山老林里有许许多多的寨子,每个寨子的族群可能都不一样,而隐居在这里的苗族,他们神秘古老,而且多会巫蛊之术,要想了解他们,没花个十几年心思不成。哪怕我在这游荡多年,也不能完全搞清楚。” 百里无相一捋胡子,继续道:“这南疆的苗人,和梁州的苗人还不同,听说他们是上古蚩尤的直系后代,因为蚩尤败后被迫逃亡,最后隐居在这深山之中,从此很少与外界联系,哪怕朝代更迭,历史变迁,也没有对他们产生多少影响,他们至今还信奉圣女和巫祝。” “但也正因为如此,上古秘术在他们手中才得以传承下来。好消息是,我们找到会养蛊的寨子了,坏消息是,我们有可能救不了丫头,反而将命搭在这里。” 杨迁疑惑道:“为什么?” 百里无相道:“在南疆,苗族养蛊僮族会巫,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基本掌握在这两个族群。可偏偏他们极度排外,难以交流沟通,要是一个不小心,怎么中了他们的‘术’都不知道。” 众人生活在文明开化的大秦国,像这种隐居在深山老林的村落,虽然被大秦单方面纳入了版图,但实际上大家对他们都知之甚少,百里无相的一席话,让一众轻视他们的人都沉默了。 百里无相指着后面几人吩咐:“都给我仔细着些,把你们身上的杀意都收一收,一个脚印都不许落下,知道吗?” 到底为什么不能留下脚印呢? 眼看离村子越来越近,杨迁有心想问为什么不能留下脚印,但也只得先压住好奇,全心全意护住长孙焘与虞清欢,防止有人射冷箭。 众人向村子缓缓靠近,他们的动静也引来了在村子里的男女老少。 那穿着对襟青黑短装的男人,和身着刺绣蜡染衣裳的女子,望他们这些不速之客,露出了敌视的神情。 双方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百里无相连忙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苗语解释道:“我们是过路的行人,已经在丛林里风餐露宿了数日,想在这里借宿一宿,还请行个方便。” 百里无相醉心稀奇古怪的东西,为了学习蛊术,他曾经在在南疆生活了数年,所以南疆各族群的语言他都能讲。 “你们是什么人?”人群分作两边,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越众而出。 南疆的苗人总体来说个子要比秦人矮上许多,一般这种身高的男人,大都会是族长的亲卫之类的人物。 百里无相回道:“马上那位是大秦的淇王殿下,而他怀里的人是淇王妃。因为淇王妃命在旦夕,所以我们不得不潜入山林中找寻救命的法子。只是在林中走了几日,大家都累了,正好又见到这里有个村子,所以想借宿一宿。” 杨迁捏了一把汗:“老头,你怎么什么都说?” 百里无相道:“他们最讨厌欺骗,而且他们自有神通,就算我不说,他们也自有知晓的渠道,你别插嘴!” 然而,一脸戒备的众人都没料到,这些苗人知道来人是大秦淇王后,态度瞬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第675章 深山里的苗寨 为首的人道:“我们村从来不留外客,但既然是淇王,我们愿意破这个例,今日便在这里歇上一晚,等明日再出发。你们寻找的东西,我们村/长或许会知道。” 百里无相又叽里呱啦解释一通,见杨迁等人露出疑惑的神情,那男人又解释道:“自先祖开始,我们一族便退出中原偏安一隅,但都是红尘之人,又怎么免得了不被牵扯到俗世之中。” “然而我们人少,寡不敌众,祖祖辈辈都被欺压,千百年来,一直遭受着镇南军的骚扰,苦不堪言。” “自从大秦淇王殿下镇守南疆后,我们就从未受过欺凌,后来才得知,淇王军纪严明,禁止下属骚扰任何民众,有了淇王殿下呀,我们才能过安生的日子。” 百里无相听懂了,他意外地看了一眼长孙焘,得意地道:“淇王的胸怀,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苗人们躬身,向长孙焘表示他们最崇敬的敬意。 长孙焘面无表情,事实上这段时间他始终如此,总板着一张脸,已是许久没笑过了。 百里无相连忙解释:“王爷他忧心王妃,还请大伙多担待。王妃情况不太好,能否为我们准备房间?不用太多,一间就够,这些糙老爷们可以睡在外面。” 为首的男人道:“贵宾到访,怎么能不好生款待,村/长家屋子大,今夜贵客就宿在村/长家吧!” 男人扭头吩咐女人准备吃食,他则领着百里无相一行人前往村/长家。 那是一间较高较大的楼,被村民的房屋合抱在中间,高楼坐北朝南,左右还有两间稍矮的楼房,全是木制瓦片结构。 村/长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牙齿都掉光了,腿脚也不利索,听说是淇王来了,在男人的搀扶下哆哆嗦嗦下楼迎接,他不会秦语,用苗语表示问候:“参见淇王殿下。” 长孙焘翻身/下马,搂着虞清欢直接切入主题:“本王的妻子性命垂危,正用雄性衍蛊续命,还请村/长告知,哪里可以找到雌衍蛊。” 百里无相把长孙焘的话用苗语解释了一遍。 “阿木。”村/长叫了男人一句,“扶我去看看。” 原来那高个男人叫阿木,他扶着村/长走向虞清欢,当村/长眯着眼看清衍蛊时,连忙摇摇头:“这……抱歉,我们村无能为力。” 预料中的回答,百里无相只能向长孙焘解释道:“村/长说村里没办法解决,衍蛊没那么容易找,但有一颗就会有第二颗,别灰心。” 长孙焘问道:“他们知道有关衍蛊的消息吗?” 百里无相问过村/长,接着答道:“有,听闻在百里外的一处密林中,住着一个厉害的蛊师,或许她会有。” “在哪儿?”长孙焘道,“现在就出发!” 百里无相道:“哪儿也不许去!你不怕奔波,我的宝贝徒儿还怕呢!先在这休整一晚,明儿再出发!” 长孙焘看着怀里仿佛熟睡般的虞清欢,最后点了点头。 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一想到晏晏的寿命只剩下短短几十日,他就吃喝不下,坐立难安。 他比任何人都焦急,但却比任何人都觉得无能为力。 村/长让阿木给大伙收拾房间,十数个人终于在密林中穿行了数日后,有了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屋檐。 阿木同百里无相说,饭还未做好,他们可以到附近的小湖里洗个澡,等回来便可用饭。 百里无相把这个消息告诉大伙,长孙焘却道:“本王要陪着王妃,你们都去放松放松,近来辛苦了。” 主子不去,下属哪里敢离开,倒是百里无相将他们往湖边赶:“都听主子的。” 一路上,杨迁终于按捺不住好奇:“百里老头,为什么刚才你让人把脚印都擦了?” 百里无相道:“孤陋寡闻了吧?” 杨迁没好气地道:“知道就说知道,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别卖关子。” “真没礼貌!”百里无相瞪了杨迁一眼,还是解释道,“苗人有一种术法,可以通过脚印施术害命。” 杨迁一脸的难以置信:“老头,你是说苗人踩一下脚印,就能把留下脚印的人命给踩没了?你说笑的吧?” 百里无相双指点了点脑壳:“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能因为自己不懂,就否定它的存在,有空还是多读点书,多看看这个世界的面貌,这样也不会别人说什么你不懂的事时,都张嘴杠两句。” 杨迁不服气地道:“老头,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苗人会蛊僮人会巫,所谓巫蛊之术,无非是借助一些药水毒虫,以达到施术的目的,踩个脚印就能要人命,什么原理?解释不通啊这。” 百里无相道:“傻小子,令师在你与那小子的命宫点了一小颗黑痣,从此世上再无你们二人,哪怕你们露出了不少马脚,但仍然没有人怀疑你们的真实身份,这又是何道理?这个世上,存在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因为与天理循环相违背,所以无法随处可见。但你不得不承认,虽然稀少,但它们的的确确真实存在着。” 杨迁嘴笨,讲道理他可不是百里无相的对手,只得闭上嘴巴。 一行人正说着,便来到了湖边。 这是一处方圆约莫几里的湖泊,水面清亮缥碧,映着四周的青山绿树,令人心旷神怡。 一群汉子跳进去游了个畅快,吓得水里啄食的鸭子四处游散。 洗过澡后,饭还没好,百里无相推门进去,见长孙焘仍然守在虞清欢身边,他指了指外边:“湖水很清澈,你去洗洗这一身的污浊。” 长孙焘道:“不必了,本王要陪着晏晏。” 百里无相道:“你自己不怕脏,也不能熏了丫头,快去洗洗,免得身上的味道引来虫子,咬了丫头就不好了。” 事关虞清欢,长孙焘终于被说动:“劳烦师父照顾晏晏,本王去去就来。” 带了换洗衣袍,长孙焘独自一人前往湖边,杨迁躺在院子里的吊床上,嘴里叼了根草,见长孙焘出来,他斜斜地看了一眼,翻过身没有理会。 第676章 神秘女子 虽然杨迁宁愿陪长孙焘来这南疆一趟,但为的不是长孙焘,而是他唯一的妹妹。 每天看到妹妹不省人事,他忧心如焚,自然这火气就发到把他妹妹害成这样的长孙焘头上。 这不,那股火又窜出来作祟了。 长孙焘没有在意,捧着衣裳到了湖边,如今的他已没了剧毒的威胁,论身手天下没有几人是他对手,所以他也不担心被偷袭,脱了衣裳便下了水。 他心里挂念着虞清欢,也无心享受这清清凉凉的感觉,胡乱擦了几下,便准备上岸穿衣。 忽然,一阵清冽的水声传来,水花翻滚,一个人从水里冒出,头发向后一甩,露出一张干净美丽的脸。 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美女。 干干净净,如同出水芙蓉般的美女,不施粉黛的脸,眉毛稍黑,眉宇深邃,破俱异域风情,像是本地的苗族姑娘。 她看见长孙焘,似乎有些诧异,山精鬼魅般的面庞一闪,“扑通”一声又,那女子已消失不见。 若是寻常人看了,恐怕会被这忽然出现的女子给勾去了魂魄,可长孙焘自始至终,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凝神听了一下动静,确定方才那女子已然消失,他迅速上岸穿好衣裳,匆匆回了寨子,找到百里无相便道:“师父,方才你去湖边,可曾见一名眉眼深黑的女子?” “女子?”百里无相也很奇怪,“什么女子?” 长孙焘道:“本王也记不住了,就一普普通通的女子,只是眉眼有些黑,不像是秦人,在本王洗澡时忽然从水里冒出来,看到本王又钻回水里。” “见人家姑娘漂亮,动心思了?”百里无相揶揄一句。 长孙焘摇头:“没有,本王只是觉得奇怪,本王下水之前,怎么没发现她。” 百里无相道:“傻小子,寻常男人在沐浴之时,忽然从水里钻出个美人儿,会怎么做?许是这寨子想要感谢你,送个美女给你解馋,你就别管了。” “是么?真是如此么?”长孙焘喃喃了几句,坐到榻边,目光柔和地望着虞清欢。 他的小王妃仍像熟睡一般,只是胸/前漂浮在虚空的坠子,红光比先前要暗淡许多。 长孙焘心一沉,将虞清欢的手握住,轻轻摩/挲:“晏晏,你一定会没事的,咱们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不会让你丢下我!” “受不了!”百里无相一摆手,背着手出了房间。 暮色四合,天光渐次落下。 漫天锦绣红霞,余晖从林间树梢落下,映着袅袅炊烟,折射出灿灿金光。 村/长家的院子里,摆着了四五桌酒菜,院子里的桑葚刚成,可酒里飘散着桑葚的清香。 村/长哆哆嗦嗦,口齿都不利索,阿木一直招呼着大伙儿用饭。 盛情难却,长孙焘要是不出来,不仅辜负了村民们的一片热情,而且还显得无礼。 他让明珠和灰灰守着虞清欢,喊零一起到院子里用饭。 语言不通,但不影响村民的热情,一个个举着杯盏,向长孙焘敬酒,以这种淳朴的方式,向大秦的淇王表达他们的尊敬之情。 事实上,异族也不全是坏人,不该一杆子打翻,真正该驱逐的,是那些觊觎富饶就举刀烧杀抢掠的蛮人。 就好比北齐的人,千百年来,他们的粮食不够了,就来抢大秦的粮食,他们没有女人,就来掳大秦的女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攻掠大秦,怎么得到大秦这片富饶的土地。 大秦建国之初,他们也曾得到过,但他们并没有经营,反而把一片大好山河践踏得支离破碎,民不聊生。 这样的异族,才该死,该杀! 而像这种苗寨的异族,他们偏安一隅从不惹事,虽会蛊术这种邪门的术法遭人忌惮,但只要他们不把刀砍向大秦,他们便不是敌人。 长孙焘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奉旨镇守南疆之时,不仅肃清吏治,而且还订下铁血军令,不许任何官员兵士随意欺压异族,所以这些异族才没有过着东躲西/藏的颠沛流离生活。 “好酒!好菜!”百里无相喝得满脸通红,煞是痛快。 杨迁也被这又柔又辣又醇又香的桑葚酒给深深吸引住了,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现在看谁都有三头六臂。 金乌沉下,篝火燃起。 苗人少女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蹈,蜡染的布裙上,刺绣栩栩如生,头上的银饰随着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苗人男子拿起芦笙,吹出动人的旋律,大伙儿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长孙焘喝得少,握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呷着,别人也不好意思添酒。 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越过篝火,落在一棵树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里,正站着一个异族少女,明明灭灭的火光照亮了她漆黑的眉眼,她捏着辫子,冲长孙焘甜甜一笑。 “零,把她抓住!”长孙焘放下酒杯吩咐身旁的零。 “主子,要抓住谁?”零疑惑不已。 长孙焘道:“那株槐树下的女子。” 零迟迟没有行动,他望着长孙焘,一脸疑惑:“主子,树下并没有任何人。” 说话的当口,那女子冲长孙焘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缓缓退入黑暗之中。 “你当真没有看到任何人么?”长孙焘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 零斩钉截铁地道:“主子,属下并未看到任何人在那。” 长孙焘可以肯定,他的确看到了方才在湖泊里遇见的那名女子,可零怎么会看不见呢? 他扯了扯百里无相的衣袖,说了那女子的特征,让百里无相询问一下,这寨子里有没有这样一个姑娘。 “看上了?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百里无相喷了长孙焘一脸的酒沫子,“不问不问!我要把你这邪恶的小心思扼杀在萌芽状态,丫头还没醒,你就拈花惹草,当我瞎了聋了死了,不能为丫头做主了是吧?” 长孙焘揉了揉太阳穴,只得暂且作罢。 但百里无相又喝了几杯酒,便开口问了:“你们村子里,可有一位眉眼乌黑的美丽姑娘?淇王总说,他看到了一个极为美丽的姑娘,有着漆黑的眉眼,梳着两条大辫子,头上簪了银饰……” 第677章 可能中了蛊 阿木笑道:“没有没有,我们村的人,都长得歪瓜裂枣的,怎么会有这么美丽姑娘?” 百里无相眉头刚刚拧起,阿木又道:“可不是中蛊了吧?” “中蛊?”百里无相很震惊,也很疑惑,“什么蛊会让人产生看到美女的错觉?” 阿木道:“这蛊啊!我也不大清楚,但听老人说过,有些很厉害的蛊师能做出一些奇异的蛊。” “有的呈女尸形态,只要你看见一眼,就会不停地跟着你,不管你跑到那里,都能看到她,直到把你活活吓死为止,那种叫尸蛊。” “有的呈孩童形态,和寻常的孩子无异,穿着件红肚/兜,只要看到它,你就中蛊了。它会跟着你,把你当作它娘亲,然后会告诉你说它很饿,接着它就会开始吃自己,发现吃不饱,它就会攻击中蛊的人,直到把中蛊的人吃干净,蛊才会解开。这种叫做童子蛊。” “哎呀,我说的那些都是害人邪蛊,它们一般形态都十分丑陋,细细想来,完全没有会让人中了之后便能看到美女的蛊,这么说来淇王肯定不是中蛊了,可能是眼花了也不一定。” “另外,我们虽是苗人,但这村子小,没有什么厉害的蛊师,平时大家都养些小虫子治病,都无人去练厉害的东西,这蛊术传了千年,在我们村这里早就没落了。” 百里无相问不出什么,只好告诉长孙焘,他可能眼花了。 长孙焘没有再言语,有了这个小插曲,他也无心吃喝,便起身回了屋里。 一晃眼,廊下挂着的风灯,又照出那个女子的身影。 女子就那么看着长孙焘,冲他盈盈一笑。 长孙焘眨眨眼,那女子竟未消失,长孙焘按捺住攻击她一探虚实的冲动,假装看不见,径直进入房中,把门给关上。 明珠和灰灰正伏在虞清欢身边熟睡,似乎对女子出现在附近一事并未察觉。 长孙焘走到床边坐下,握起虞清欢的手,和她轻声细语地说话。 “晏晏,你知道吗?南疆虽然地处荒蛮,但每一处景致都得天独厚,真的好看极了。” “这一路行来,绿植葱葱郁郁,和我们见过的那些都不一样,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浆果,味道很是清甜。” “方才我去洗澡的那个湖泊,水那么干净,清清亮亮的,可以看到湖底,要是在玉京城附近,这样的好地方肯定被游玩的人给挤满了。” “还有苗家的桑葚酒,那是我喝过最好的桑葚酒。你知道吗?这院子里就有两株桑葚,刚刚我偷偷摘下一颗放进嘴里,满口都是甜味,那味道你一定会喜欢。” “我一定会找到雌蛊,让你醒过来,你也要坚强,很多有趣的事情我们还没能一起去做,你别像上次那样丢下我。晏晏,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的。” 说着说着,长孙焘握紧虞清欢的手,把脑袋轻轻靠在她身边,看着她熟悉的睡颜,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一样,心里稍觉安慰。 一夜好眠,翌日天未亮,长孙焘便把尚在梦乡的众人叫醒,准备前往百里外的密林,找寻那术法高强的蛊师。 临行前,长孙焘向村/长道谢,老村/长哆哆嗦嗦地留了几句赠言:“身正则邪祟不侵,心净则万事皆空,要持身守心,淇王殿下,我们的缘分到此就尽了,我会为你祝福。” 长孙焘行了个礼,什么都未说,上马接过杨迁递过来的虞清欢,如同抱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呵护在怀里。 阿木亲自给众人带路,自从有了阿木之后,一群人便不必在丛林中到处碰壁,轻轻松松地在连绵无尽的山中穿行。 一路上,百里无相一直和阿木聊个不停,众人听不懂,只能埋头走路。 一行人走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来到那片据说住着高级蛊师的丛林。 只是荒芜茂密的丛莽便罢了,可这片丛林,里头竟到处遍布沼泽,腐烂的泥塘咕噜咕噜冒着泡泡,还有不明的白烟从泥浆里冒出。 这一看就是死境,如何能救人? 长孙焘向阿木郑重地道过谢后,便让他回去了。 百里无相对南疆算是熟悉,但他则并不敢肯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迁道:“王爷,这似乎不大像能住人的地方,进去吗?” 长孙焘刚要回答,正此时,其中一个护卫忽然倒下,身子不停地抽搐,好像犯了羊癫疯似的。 百里无相连忙上去扎了几针,不让他继续抽搐,但把手搭在他脉上时,忍不住“咦”了一声。 “老头儿,怎么了?”杨迁好奇地问道。 百里无相奇怪地道:“脉象平稳,不像有什么问题,这……” 正当众人疑惑时,护卫禁闭的双目中忽然流出了腥臭的黑水,似血非血,接着鼻孔里,耳朵里,都有黑水缓缓流出。 “中蛊了。”百里无相说了这么一句,扭头问道,“昨夜他在苗寨都干了些什么,竟被人给下了蛊。” 杨迁酒量好,还模模糊糊地记得一些事:“还不怪你,昨日/你说苗人可通过踩脚印害人性命,他不相信,所以便让苗人对他的脚印施术。那苗人也喝大了,真的对着他的脚印念念有词,说不定就是那会儿中的。” “真是愚蠢!不是都告诉你们了么?不要因为事情匪夷所思,就觉得它并不存在!难不成老夫会闲到耸人听闻?!”百里无相骂了几句,低头给护卫继续下针,“给我整只山鸡或者野兔过来,要活的。” 几个人拿着弓箭,分批去找寻山鸡和野兔,过了半个时辰,果真抱了个活物过来,竟是只花花绿绿的大孔雀。 百里无相一看到孔雀,就骂骂咧咧:“你们真是暴殄天物啊!我让你们整只山鸡,你们整只孔雀给我,我要是让你们整孔雀,你们是不是会整只凤凰给我?” 杨迁咂咂嘴:“抓山鸡过来,只怕你会更心疼,那山鸡浑身都长了金色的华羽,样子比这孔雀还好看。” 百里无相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憨包,那是金鸡,不是山鸡!” 事出紧急,百里无相也没时间给他们再去抓只鸡回来,还是捏住孔雀的脖子,准备把孔雀用来解蛊。 “慢着!”一道银铃似的声音传来,草丛里蹦出一个少女,她身穿苗族蜡染刺绣裙裳,头上戴着银饰,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当真灵动又美丽。 “是你?!”长孙焘霍然一惊,这分明是昨日看到的少女,怎么回事? 第678章 全看情谊够不够深了 “我?我怎么了?”少女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道,她那眸子被阳光一照,映出好看的琥珀色。 她竟然会说秦语! 在长孙焘打量她时,她一把抢过孔雀,把孔雀给放进了丛林中,然后取下腰间的小竹筒,从里头倒出一只通体雪白的蛾子,放到了护卫的唇上。 那蛾子也不飞走,在护卫的鼻子前抖了抖翅膀,接着它振翅站立,仿佛在嗅吸着什么。 渐渐的,护卫青黑发紫的脸色缓缓变得正常,而小蛾子身上也从雪白染上颜色,最后变成一只通体漆黑的蛾子。 少女重新装好蛾子,又挂到了腰间:“这不就轻而易举的解了吗?为什么要用孔雀,那可是山里的神灵,伤害孔雀会被山神惩罚的!” 杨迁向她道谢,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长孙焘拧着眉问她:“你是谁?为什么在这?你怎么会秦语?” 少女偏着头,天真而明媚:“我是为你而来的,我洗澡的样子被你看了,你要娶我。”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杨迁已经拔刀,想要把长孙焘给砍了,但却被百里无相按住。 长孙焘不为所动,轻轻捂住虞清欢的耳朵,仿佛怕虞清欢听到一样。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眼前的异族少女,这是炎热的盛夏,少女竟连汗都不流半点,丛林中穿梭,她的头发一丝不乱,在阳光下乌黑发亮,而她的鞋,也是干净得过分,不染纤尘。 不像是刚刚跋涉了百里路追上来的,她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昨日看到的少女真的和她是同一个人么? 为何昨夜零看不见,而今日却可以呢? 然而不管怎样,长孙焘对她这轻佻的言语还是动了些许怒意:“那你看到本王洗澡,是不是得把自己的眼睛戳瞎?” 少女没有因为长孙焘的盛怒而有任何表情波动,她仍旧笑吟吟地道:“我也可以为你负责呀!我嫁给你。” 长孙焘道:“多谢姑娘方才出手救了本王的属下,本王已有妻室,不会再娶任何人,还请姑娘别开玩笑,告辞!” 少女撇撇嘴,指着虞清欢道:“可是她已经要死了,她要是死了,你不就可以娶我了吗?到时候我做你的妻子呀!” 长孙焘眼眸骤凝,目光危险地盯着少女:“你要敢动她分毫!本王要了你的命!” 少女仍旧面带笑容:“就算我不杀她,她也的的确确要死了呀!衍蛊一死,她必然活不了,反正也无药可解,就当她现在死了好了,我现在就可以嫁给你。” 少女声音脆脆的,轻飘飘的说出虞清欢要死的话。 长孙焘听在耳里,却如同万箭穿心一般,剧烈滚动的勾结,并没有让他感觉好上半分,反而让他有种活不下去的窒息之感。 长孙焘看着少女,一字一句问她,问得极为缓慢,仿佛问快了他就快一步听到不想知晓的答案一样:“你知道衍蛊?” 少女回答得很干脆:“知道呀!我还知道她用的那个是雄蛊,她需要雌蛊才能救命。但你还是放弃吧!雄蛊容易练,雌蛊却难,上千年了,还没有人练成过,所以说她无药可解。” 长孙焘呼吸一窒,哽咽着问道:“姑娘,你是蛊师?” 少女点点头:“嗯/啊!在南疆苗人都会练蛊,很奇怪吗?只不过练蛊就像学武,也要看根骨天赋,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厉害,而我就是那为数不多的绝世天才。” 长孙焘下马,凝着少女问道:“那么姑娘,可知如何才能找到雌蛊救下本王的妻子?哪怕雌蛊再难找,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本王也决不放弃!” 少女抱着手,手指轻轻扣着下巴,好像在思索什么问题。 杨迁却按捺不住了,他把剑扣上,向少女认真地行了个礼:“姑娘,你行行好,请你救救王妃。” 护卫们也纷纷拱手行礼,其中一个护卫眼眶红红地道:“姑娘,请救救王妃吧!王妃她是好人,至今被她救下的人数都数不清,可她命在旦夕,却谁也救不了她……请姑娘发发善心,把雌蛊的消息告知。” 少女小声嘀咕:“按理来说,王妃与我非亲非故,我并没有什么义务要救她,但王爷要是娶了我,我们就是姐妹了,这样我就有救她的理由了呀!可我又不想帮助情敌,该怎么办呢?” 杨迁拍拍胸/脯:“姑娘,急着嫁人的话,我娶你!” 少女嫌弃地摇摇头:“太高,太壮,太黑,我看不上。” 长孙焘抱着虞清欢躬身:“姑娘,晏晏不仅是本王的妻子,还是很多人心里无法割舍的部分,姑娘与我们非亲非故,请求姑娘施以援手,本就是件很无礼的事,但本王别无他法,请姑娘能救晏晏一命,本王感激不尽。” 少女道:“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救她,衍蛊实在太稀有了,上千年都未曾听说有人练成,就算你是淇王,也要有神赐的好运才能碰上。但据说这林子里住着一个术法高强的蛊师,或许她有办法也说不定。” “不过这林子都是吃人的沼泽,里面不仅有奇奇怪怪的可怕生物,而且还有瘴气和毒虫,进去的人可没一个能活着出来,所以正如我方才说的那样,放弃吧!这也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长孙焘温柔地看了虞清欢一眼,眼眸坚定:“多少次九死一生,本王又何惧这前方的路?这趟本王是去定了。” “我也去!”杨迁扭了扭脖子,视死如归。 护卫们齐齐行礼:“属下等也去!” 百里无相道:“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去?” 长孙焘命护卫迅速支好折叠的竹篾躺椅,把虞清欢轻轻放了上去,他伸手将虞清欢的鬓发捋到耳后,斩钉截铁地道:“你们都在这照顾王妃,本王独自一人前往,若是三日后本王不能及时回来,还请诸位带着王妃继续寻找衍蛊。” 长孙焘说完,从马鞍上取下纯钧,没有任何迟疑,他提剑走进了密林内。 小黑打了个响鼻,“夺夺夺”跟在长孙焘身后。 灰灰用脑袋蹭了蹭明珠,仿佛诀别一般,看了明珠最后一眼,颠颠儿地也跟了上去,跳到小黑背上。 有护卫想跟上去,但却被百里无相给拦住:“你们去也是送人头,帮不了主子什么忙,倒不如在这里好好看着王妃,让你们主子无后顾之忧。” 众人垂头,想通了后连忙为虞清欢挡住阳光,目送主子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只余一道浅淡的颜色,渐渐隐于不见天日的昏暗中。 小红不安地打了个响鼻,等百里无相他们反应过来,异族少女早已不见踪影。 杨迁握剑要追,又被百里无相给挡住了:“别追,那女子可能就是住在这林中的蛊师,如果傻小子对丫头的情谊足够深,那么他一定能取回雌蛊救丫头,如果他经不起考验,两命俱陨,从此世间再无淇王与淇王妃。” 第679章 入林 最近没怎么给长孙焘好脸色的杨迁,却是坚定地道:“若是他都救不回王妃,那这世上就无人可以救下了。” 百里无相赞同地点点头,连忙吩咐护卫:“搭帐篷搭帐篷,这日头毒,别把丫头给晒坏了。” 众人一顿忙活,杨迁叼着一根草杆,靠在树干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密林的方向。 百里无相坐在虞清欢身边,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双手紧张得无处安放。 密林中,生活在沼泽湿地的小黑拱了拱长孙焘,让长孙焘骑在它背上,避开深坑毒虫,驮着长孙焘轻车熟路地往林子深处去。 林间雾气渐浓,灌木若隐若现,几缕细碎的阳光漏下来,在厚厚的积叶上漾出斑驳树影。 空气中散发着霉腐之味,分外的难闻。 小黑和灰灰安静地走着,忽然“噗”的一声,小黑一个趔趄,踩空落入沼泽之中。 它挣扎几下,却被那千钧吸力茧住,缓缓往泥污深处落去,最后一刻,它嘶鸣一声,用尽全力把长孙焘和灰灰甩到一旁,它自己则没入了沼泽。 长孙焘神情哀痛,伸手去抓小黑的鬃毛,想要把小黑给拖上来,可他被一阵大力往池子里拖,就要支撑不住时,小黑用力一别头,把长孙焘的手拍开,而因为这个动作,小黑快速沉了下去。 最后,长孙焘也只抓了一把的鬃毛,小黑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啊——”灰灰直立而起,撕心裂肺地叫着。 长孙焘摊开手,掌心因为鬃毛大力划过而血肉模糊,钻心的疼痛提醒着他,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发生着。 他深吸一口气,满脸的痛惜,然而路还要继续走,他必须要坚持走完。 长孙焘正想站起来,结果脚被什么缠住。 一瞬间的禁止过后,那东西猛力将他往后拽。 “铿!”纯钧剑出,他也不看绑住他的是什么东西,反手一砍,脚下的力道登时松开。 可下一瞬,更多东西缠住了他的脚,拖拽的力道犹如千钧,他猝不及防,被拖着往后行了好长一段距离,腥臭的污泥灌了他一嘴,他甚至清楚地感觉到,污泥的生涩苦味。 “铿!铿!”几声,拖住他的东西被砍断,他顺手用剑往土里插去,想要借助剑的力度站起来。 就在这时,雾气深处传来灰灰的惨叫,长孙焘奋力跃起,准备过去搭救灰灰。 谁知剑像是刺到了豆腐一样,他也因为没有着力点而重重摔在地上,溅起腥臭的污水,而他浑身也被污泥弄脏,满是狼狈。 不知不觉,他已落入了一个泥潭,而那泥潭正吸着他往下。 “啊——”灰灰还在嘶叫,声音愈发惨烈。 长孙焘隔着满是泥的视线看去,可除了大片大片涌来的雾气,什么都看不清。 灰灰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仿佛它已做了最后的挣扎,但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长孙焘心急如焚,可是他不敢动,一旦不慎,就会彻底被沼泽吸走,如同小黑那般,彻彻底底埋在腥臭腐烂的泥底。 然而,灰灰已经微弱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从浓雾深处传来。 长孙焘再也顾不得,他放弃纯钧剑,将挂着纯钧剑的布袋掷出,勾住枝丫,想要借力在水面荡离这片水域。 然而……那恐怖的东西再次缠住了他的脚,把他继续往后拽。 身子虽离了水域,可却重重地撞上了树干,而没了纯钧剑的加持,他根本没办法挣脱缠住自己的不知名东西。 雾和泥污蒙了眼,他趁撞上大树的时机,用力抱住一棵树木,然而那缠住他脚的东西,仿佛要把他给深深扯断。 长孙焘趁机回眸,原来,那缠着他双脚的东西,不是什么,而是一根根仿佛活了的藤蔓。 他没想到,自己一身本事,却在这拇指粗细的藤蔓面前毫无用处。 腰间的疼痛,几乎淹没他的理智。 再不放手,他可能会被活活扯断。 长孙焘只得松开,霎时间,他整个人如同离了玄的箭,“倏” 地弹向藤蔓延伸出来的方向,又重重地撞了几次树木,方才停下,可他却受了重伤,“哇”地吐了几口血。 身后一阵凉意袭来,他浑身警觉起来,那是危险,他知道。 可…… 皮肉撕/裂之苦并未传来。 火光晃动,他艰难地往后望去,只见那少女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拽住藤蔓,笑吟吟地望着他。 藤蔓见到火,在少女的手中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逃离,可是少女并未给它机会,从腰间取下一个水囊,把里面装着的酒倾倒在藤蔓上,接着用火把一点。 熊熊燃烧的烈火中,藤蔓浑身是火,“疼痛”得四处飞撞,“踏踏踏”的声音不绝入耳。 少女扬眉:“你真笨!这才刚开始就栽了,还敢大放厥词说找到雌蛊!” “多谢。”长孙焘爬起来,一身泥污,一身狼狈,满心恐惧—— 如果他死在这里,那就辜负晏晏的牺牲和付出了。 少女道:“轻功那么好,却要选择走地面,你是不是傻?上树!” 长孙焘揩去脸上的泥污:“姑娘,这些树木中掺杂着毒箭木,上树也很危险。” 少女从布兜里取出一对皮手套,扔向长孙焘:“你没时间考虑了,要么死在地上,要么死在树上,哪种死法你觉得合适,就选哪种吧!” 说完,少女轻盈的身躯已飘向一棵大树。 雾气中,隐隐约约传来奇奇怪怪的声响,长孙焘想要去找灰灰,一回头禁不住吓了一跳。 原来,雾气中有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正缓缓向他逼近。 他再也没有时间考虑,腾空跃起,却与那人影擦肩而过,待他看清了那个东西,不禁头皮发麻。 那不是人,而是千千万万数不清的蚂蚁结队而成的形状,它们个头有小指头大小,身体呈褐色,嘴和四肢呈褐红色。 它们互相缠咬着,模仿猎物的形状,借此麻/痹猎物,然后寻找一击必中的机会。 长孙焘沉痛地闭上双眼——想必灰灰已经惨遭这些蚂蚁的毒手,他真没用,晏晏护不住,晏晏的爱宠也护不住。 第680章 我们夫妻一心同体 “别发呆了!瞧瞧你下方是什么!”少女的声音传来。 长孙焘往下看,不禁觉得悚然,那些蚂蚁竟幻化成为藤蔓的形状,像是从地上冒出的水柱般,翻涌而上,眨眼之间,竟险些缠上长孙焘的脚。 “别被咬到!会生生疼死的!”少女再度开口,人便跃出好远,“别打什么主意,它们不怕水不怕火,不怕毒,不怕任何东西,只要被它们咬一口,皮肉会瞬间腐烂见骨,哪怕大象在他们嘴下,顷刻之间也都只剩下一具骸骨。” 长孙焘也不敢耽搁,迅速在林间穿行,凭借着高强的轻功,他总算甩开食人的蚂蚁。 “小心!”少女的声音银铃般的响起,“这树上常常缠绕着巨大的蟒蛇,可别惊醒它们,它们会吃人的。” “你说的是这个吗?”长孙焘手里抱着一根如腰身般粗的藤蔓,那藤蔓有着漆黑的鳞片,在微光下闪着粼粼深寒的光,可能是许久未动了,它身上竟然还长了青苔,所以长孙焘一开始才会误以为是藤蔓,双手攀住了它。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眼神就不能放亮堂点么?还不快过来,若是被它缠住,山神都救不了你!”少女叱骂了几句,迅速从腰间取下另一个水囊,拔了塞子,把里面的液体倾倒在自己和刚掠过来长孙焘身上。 那液体有着刺鼻而呛口的味道,长孙焘几欲作呕,问她:“这是何物?” 少女盈盈笑道:“南疆的人都喜欢抽水烟,这水便是烟筒里的水,蛇怕这个。快逃,否则身上味道淡去,我们活命的几乎将会渺茫万分。” 长孙焘道:“多谢。” 少女并未说什么,领着长孙焘一路穿行,不知过了多久,又经历了一次次惊心动魄的事情。 最后,他们终于走出沼泽,来到一条河边。 这河水很污浊,看不清楚有多深,而翻滚的河水之中,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蛰伏在里面,等待猎物送上门来。 少女取下腰间最后一个水囊,把它拎起来,一瞬不瞬地看向长孙焘:“不瞒你说,我就是那蛊师的弟子,我师傅就住在河对岸。这水里有很多巨鳄,没有了剑的你斗不过它们,但我手中的法宝可以助你过河,不过我有条件。” 长孙焘并没有露出多意外的神色,少女对此处的地形如此熟悉,定然不是第一次来,想通这点,那么少女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什么条件?”长孙焘问。 少女笑得天真烂漫:“我要做你的妻子!” 长孙焘不假思索地拒绝:“抱歉,做不到,本王的妻子有且只有一人,这无从改变。别说是妻,就算是妾也不可能!” 少女不服气地问道:“难道我不美吗?为什么你会喜欢那干巴巴的女子,但却不喜欢我呢?” 长孙焘道:“姑娘,你听过大雁吗?大雁是最忠贞的鸟儿,它们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可它们在选取伴侣时,并不会去看伴侣的羽毛是否靓丽!” “本王真心悦爱自己的妻子,发自肺腑,刻骨铭心!当然也不是因为她的外表,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本王都只爱她一人,所以姑娘,恕本王不能答应这个条件。” 少女冷哼一声:“难道你不想救她么?” 长孙焘掷地有声:“想!但若本王负了她,她必定会伤心难过,比起让她伤心难过,本王更想让她快乐地活着。” “她说过,幸福并不在于生命的长短,更不能用生命的长短来衡量,本王历尽艰险想要把她救回来,是想用余生好好呵护她,照顾她,并不是要让她伤心难过,日日夜夜活在痛苦之中!” 少女冷笑更盛:“说得好听,你只是不想让自己伤心难过,却还用她来做借口!” 长孙焘道:“我们一心同体,她难过和我难过,不都一样吗?” 少女把水囊捏紧:“我救了你三次,你要是不娶我的话,这三次该怎么算?把你的命给我,成不成?” 长孙焘斩钉截铁:“不成!” 少女挑眉,眼神骤冷:“你以为我会看得上金银那些俗物么?不想娶我又不想死,开玩笑!你简直就是异想天开!真没见过你这种胆小怕事的男人!” 长孙焘掷地有声道:“本王这条命,是妻子用命换来的,这是妻子的心意,本王绝对不会轻易作践!就算失去所有,也一定会尽可能的保住性命!” 少女冷哼:“那还不是怕死!” 她向长孙焘迈近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下外衫,把手手放在盘扣之上,一字一句问道:“二选一!成为我的夫君,还是死在这里?!淇王,就算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就算你的功夫难逢对手,但我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长孙焘转过身,背对少女坚定地道:“除了本王的命,除了本王的人,你要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只要这天下有,本王都会给你!” 少女笑了:“听你这话,一句句说得那么真,那你就证明给我看,要是你是真心的,这河我带你过!” 长孙焘不假思索地道:“你说。” 少女扔给长孙焘一把匕首,冷冷道:“我要你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唇和双手,既然得不到,那不如废了你,拿起匕首,现在就给我!” 长孙焘毫无惧色:“本王凭什么信你!” 少女道:“我们蛊师不会说谎,也不能说谎,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否则必遭蛊毒反噬!” 长孙焘毫不犹豫道:“好!都给你!” 少女冷笑连连:“等你变丑了变残了,就算救起她又如何?到时候她会嫌弃你,会厌恶你,会认为你是累赘。最后的结果便是,你不仅残了身子,而且会什么都得不到,到时候你就会像阴沟里的蛆虫一样,人人唾弃,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长孙焘握紧匕首,忽然笑了起来:“你不懂,本王曾经死过、傻过、一无所有过,可这本王的妻,从来都对本王不离不弃。最无助的时候,有她陪伴,最狼狈的时候,有她陪伴,哪怕是要死了,她也愿意用命来为本王换得生机,这样的她,就算本王瞎了残了变成了怪物,但只要本王还是本王,她就一定不会嫌弃!” 少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久病床前无孝子,就算是生身骨肉,也会嫌恶自己的父母拖累,你现在是大秦淇王,权势滔天本事卓绝,还有着天下女子最倾慕的脸,你傻你死你狼狈,但看到你的脸,都会让人自动忽略其他细节,然而你要是变成一个没有五官、没有手脚的怪物,你确定她看到你真的不会害怕么?” 长孙焘道:“本王不会如此揣度妻子,因为那是对她的不敬!本王信她!” 少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光说无用,我倒要看看,你对妻子的情谊,是否真如你说的那般深厚!动手吧!” 第681章 雌蛊 “姑娘不必激将本王,大丈夫言出必行,只要姑娘不要赖账,本王就是给你又何妨?”长孙焘反手一切,在短暂的麻/痹过后,鲜血飞溅,耳朵已被割下。 剧烈的痛楚让他意识涣散,但他仍旧眉头都不皱一下,把耳朵捡起来,扔到少女面前。 比起晏晏承受的,这点痛楚算什么? 长孙焘再次扬起匕首,鼻子和嘴唇已被他削下,他捡起模糊的血肉,口齿不清地道:“给你!” 疼,撕心裂肺的疼,钻心的疼,一阵一阵袭来,他感觉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时,他用鲜血淋漓的手,扣出一对眼珠。 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嘶吼,他用尽全力,压抑着剧痛,把眼珠子掷向少女:“给……给你!” 接着,他用仅剩的意识,砍去了自己的左手。 “啊……”嘶哑的吼叫从他血肉模糊的嘴里发出,他的痛呼是那么彻骨,那么压抑不住,那么的凄厉可怖。 “给你!”他摸索着,把手臂和匕首扔过去,压抑着剧痛勉励道,“最后一只手,我取不了,你来取!” 五识因为疼痛,渐渐没了,声音、味道、光线,他已经很难感受到。 但那又如何? 只要能救晏晏,就算他成为了废物,他也要和晏晏好好活着。 还想再喝一杯晏晏酿的桂花酿,只是他应该还能尝出味道的吧? 晏晏那双巧手,真是什么都能做,但是自己残了后,就要辛苦她操持一切了。 真是心疼啊……那么小的人儿,却没享受过一天安稳的日子,说到底是他这个丈夫没尽到责任。 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传来,原来是少女来到了他的身边,俯身在抽出痉挛低低嘶吼的他耳边,轻声道:“真是没用,这样便信了,我从来不想要你的人,也不想要其他,我想要的是你的心,一颗鲜活,尚且在跳动的心。” 说完,少女捡起匕首,一刀刺进他的胸膛,当真剜出一颗鲜活的心。 可他一具身体已残败,面庞上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知他有没有为自己的冲动后悔过? 丢了命,丢了一切,甚至连晏晏都救不了,他真的没用啊…… 等等。 他为什么还有感觉,为什么还能听见? 难道? 长孙焘猛力睁开眼睛,天光刺目,一阵深疼,他……竟没死? 原来,此时的他正被一株藤蔓缠住四肢,悬空挂起,而一根细小的藤蔓仿佛有生命一般,刺进他的颈肩。 而小黑和灰灰,正倒在一片柔软鲜嫩的草地上,呼呼大睡。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沼泽,没有什么巨蟒,没有什么瘴气似的浓雾,也没有什么食人的蚂蚁。 想来他一进这林子,便中招了。 方才看到的一切,只是幻术,那无比真切的疼痛,恐怕都来源于这奇怪的藤蔓。 “你……?”长孙焘仿佛还未从方才那真实的剧痛之感中走出来,声音喑哑,意识不清。 在他下方不远处,少女正把一颗红色的珠子收进一个古怪的坠子里,回眸冲他笑道:“雌蛊练成了,多谢你让我成为天下第一蛊师,从此以后,本姑娘在南疆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以横行霸道,鱼肉乡民了,哈哈哈!” “成了?”长孙焘灰败的眼神骤起光亮。 少女道:“成了!这衍蛊啊!又唤作真情之蛊,你看沧海桑田、潮起潮落、日月更迭,这世间存在的一切都会消失,唯有真情会一代代延续,所以先人给这蛊取了一个‘衍’字,衍者,生生不息也。” “雄蛊,是人们经历这世间难以想象的磨难后生出的绝望凝成,只要把一个人折/磨到极致,那么雄蛊轻轻松松就可练成。” “而雌蛊难寻,因为雌蛊需要一颗至臻至诚的真心,但这世间,太难寻到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了。男人们见异思迁,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女人们见利忘义,甚至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出卖/身体和灵魂。所以这雌蛊难练啊。” “雌蛊是检验一个蛊师水平的最高标准,身为正统蛊师,谁不想练出一只雌蛊?我们这一门世代单传,千百年来,先祖们不是在练雌蛊,就是在去练雌蛊的路上,我这一次的出师考试,自然也是雌蛊。” “我从十二岁开始,游荡在大秦境内,找寻了整整六年,练了不知多少次,可每每都功败垂成,那些人都败给了人性的贪婪和懦弱。” “我都快绝望了,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在吴越之地碰到你们,于是我便一路尾随,把你们引到这里,没想到传说中才有的雌蛊,竟被我练成了。” “那……”长孙焘艰难开口。 少女笑吟吟地道:“我要的只是雌蛊能带给我的名誉和地位,雌蛊本身对我来说无用,我会给你。” “多谢……”长孙焘的眼眶,竟不争气地红了。 晏晏不用死,不用死! 真好! 这眼眶红着红着,他竟忍不住泣不成声,他这么的脆弱,要是晏晏知道了,一定会笑他没用。 少女取出一个瓶子,洒上些许粉末,明珠和灰灰便清醒过来。 藤蔓松开,长孙焘掉了下来,刚好落在小黑背上。而纯钧剑,也还在他的腰间挂着。 长孙焘拍了拍小黑,直到真真切切地感受过手心的顺滑后,他才长长舒了口气,用脸蹭了蹭肩上蹲着的明珠的脑袋。 小黑用力打了个响鼻,驮着长孙焘往林子外走。 长孙焘出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篝火堆映着一行人惊喜的面庞。 “回来了!傻小子回来了!”百里无相激动之下,差点没有跌在地上。 杨迁擦了擦眼角,给虞清欢打扇的手猛的变快,忍不住哽咽道:“阿瑜,来了,他回来了!” 护卫把虚弱的长孙焘从小黑身上接下来,明珠和灰灰奔向对方,用肥胖的小短手紧紧相拥。 少女笑吟吟地走出来,把衍蛊举在百里无相面前晃了晃:“小百里,本姑娘我练成了。” “小百里?!”众人惊掉下巴,“怎么回事?!” 第682章 救活 百里无相臊着一张老脸道:“当年我远赴南疆学蛊,为了学得高级蛊术,甘愿沦为灵灵姑娘的家臣,惭愧,惭愧……” 杨迁震惊不已:“这么说来,你故意引我们到此处?” 百里无相道:“我知道灵灵姑娘一直在练雌蛊,但丫头出事时,我也不知道灵灵姑娘在哪里,带着大伙来权当碰个运气,也是在前两天灵灵姑娘救下张勇时,我才知道灵灵姑娘就在我们身边。” 杨迁从棚子里走出来,用扇子拍了一下百里无相的脑袋:“你个老匹夫!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说!要是淇王有去无回怎么办?你就不怕害了淇王的性命?到时候谁来救王妃?” 百里无相道:“这不是相信王爷么?再说了,就算我说出实情,王爷也一定会进去,说不说有的差别吗?如今的情况是,淇王回来了!丫头有救了!” 长孙焘没有说什么,踉踉跄跄地走到虞清欢身边,单膝跪在地上,握住虞清欢的手,脸颊刚贴到虞清欢的手背上,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他抽噎着道:“晏晏,我把雌蛊带回来了,你不用死,不用死了!” 虞清欢身上的雄蛊,红光又暗淡了许多,长孙焘惊恐地看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迁道:“淇王,你进林子已经三天三夜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们都要带王妃另寻他法去了。” “三天三夜?”长孙焘呢喃,“本王怎么觉得好像没过那么久?” 灵灵姑娘答道:“你中了我的幻术,所以对时间流逝的感知没那么强烈。” 长孙焘眉头拧起,欲言又止。 灵灵姑娘回道:“淇王,可是觉得幻境中的你与平日不同?那么冲动,却又那么弱小无助?” 长孙焘点点头:“正是。” 灵灵姑娘道:“那是因为,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我的药只是把这些性格放大而已。生活中你看似冷静睿智,实则不过是内敛克制。” “其实你也是个会冲动,会害怕,会软弱的脆弱之人,但你克制了一切负面的情绪,向外人呈现出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你,时间久了,连你都觉得自己便是那样的人。” “我的幻境之中,没有任何谎言,你所面对的,就是真真正正的你。你对王妃的确是一片赤诚真心,否则这衍蛊也练不成。如此一对有情/人,世间难得,十分不易,且好好珍惜吧!” 杨迁挠挠头,道:“姑娘,这意思是说,你不会和王妃抢相公了?” 灵灵姑娘摇摇头:“我毕生所求,全是在养蛊上面的造诣能得到提高,淇王与淇王妃助我练成雌蛊,反而是我的大恩人,我怎么会破坏恩人之间的感情呢?再说我也破坏不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根本没看上淇王,哈哈哈……” 长孙焘起身再行一礼:“灵灵姑娘大恩,本王铭记于心。” 杨迁笑了:“人家说看不上你,你却还若无其事,难道你不觉得男人的尊严被践踏了么?莫不是傻……” 百里无相赏了杨迁一个爆炒栗子:“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尊卑不分!” 灵灵姑娘连忙摆摆手,开口缓解气氛:“不用不用,无须你铭记,以后还是忘了我吧,免得王妃吃醋。” 百里无相赶忙插嘴道:“叨叨这么半天,正事也没做,该给丫头用雌蛊啦!” “小百里所言极是。”灵灵姑娘走上前,把手中的雌蛊放到雄蛊旁边,只见一阵异光大作,两颗衍蛊从坠子里飞出来。 纠缠,分开,纠缠…… 如此反复几次,便合二为一,落入虞清欢的胸/口。 周遭静可闻针,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砰……” “砰砰……” “砰砰砰砰……” 心跳声响起,由慢到快,最后变得有节奏起来。 而虞清欢苍白的肌肤下,缓缓流动着血液,那血液顺着血脉,以胸/口为中心,最后流到七筋八脉,四肢百骸。 灵灵姑娘取出一根羽毛,放到虞清欢的鼻端,羽毛被缓缓吹拂——她的呼吸恢复正常了! 灵灵姑娘点点头,道:“运气真好,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心中的不舍与深情激活了雄蛊,为其留住了最后一口气,后又有人愿意为她舍弃一切练成雌蛊。她身上真真切切地发生了一个千年难遇的奇迹,她是幸运的。” 百里无相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不要这雌蛊,原来你用不了。” 灵灵姑娘转身,轻轻笑了:“雌雄两蛊,都是由这世间至深之情练成,我不是有情/人,我如何能用得了这雌蛊?况且,这雌蛊是淇王心头血凝成,除了淇王心尖尖上的人,没有人可以用它。王妃因祸得福,以后这身体恐怕比牛都要强壮。” 杨迁撇撇嘴——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你才是牛!你全家和你三舅舅都是牛! 正在这时,虞清欢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眼尖的长孙焘发现了,他扑到虞清欢身边,双手握住虞清欢的手,轻声细语地呼唤:“晏晏,晏晏……” 灵灵姑娘一脸不解,只觉得这声音肉麻得可怕。 然而百里无相和杨迁等人都沉默了,杨迁与二人相遇于长孙焘最狼狈的时刻,亲眼见证过二人同舟共济的决心,也见证了他们就算失去一切也对彼此不离不弃的深情。 那个天真可爱的草草,哪怕忘记所有都不肯忘记自己的媳妇儿。 这个淇王,甘愿抛弃一直以来最在意的天下苍生,也要远赴未知的南疆。 他们好像十分平凡,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但真情却足以感天动地。 所以杨迁他们清楚,这声“晏晏”之中,到底饱含了多少情谊。 “嗯……”躺在竹椅上的虞清欢,轻轻嘤/咛了一声。 “草草……”虞清欢徐徐睁开眼,满天星辰之下,长孙焘憔悴的脸映入眼帘,她抬起虚弱无力的右手,轻轻抚上那满是胡茬的脸庞,心疼地问道,“怎么瘦了这么多?不是说了吗?我们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 “你真是吓死我了!”长孙焘偏过头,把眼泪擦在衣裳上,喜极而泣,“吓死我了!” 第683章 奇迹 虞清欢虚弱地道:“我还活着吗?” 长孙焘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脸上还带着泪花,但是他却笑了:“你还活着,当然还活着,你没有还清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你就死不了!” 虞清欢闭上双眼,嘴角却轻轻勾起:“这里是哪里?你是怎么救活我的?” 长孙焘道:“这里是南疆,是你身上的衍蛊保住了你最后的一点心血,为你留下一口气,我们来南疆,是为了找到另一只衍蛊,你看我厉不厉害,果真给你找到了。” 衍蛊,原来娘亲留下的遗物,竟是衍蛊吗? 兄长他……又救了自己一命,这一生,注定欠下兄长许多,无论如何也还不清了。 虞清欢虚弱地点点头:“我的夫君,最可靠了。只是我们现在身在这里,扬州的百姓怎么办?” 长孙焘道:“傻瓜,朝廷又不止本王一个人,文武百官是养来做什么的,我们已经把百姓都迁到梁州了,接下来的事他们一定可以办好,你不用担心。” 虞清欢道:“我还不是怕你担心吗?” 长孙焘右手捧着虞清欢的脸颊,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身影:“晏晏,我的天下有你,才是山河锦绣,若是没了你,也只是满地黄沙。无论如何,不管怎样,你才是最重要的,答应我,我们以后都要好好爱惜生命,好吗?” 虞清欢靠着长孙焘的手,睡意来袭,疲惫的她嘟囔了一句“好……”便睡着了。 长孙焘看着她鲜活的面庞,微微起伏的胸/膛,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了。 晏晏还活着,一切都不重要了,金鸣山的腥风血雨,他会用余生去赎罪,只要晏晏好好的,一切真的都不重要了。 长孙焘累极,疲惫地趴在虞清欢身边,握着她的手,也跟着睡了过去。 明珠和灰灰爪牵着爪,幸福地依偎在一起,看着榻上恢复生机的主人。 小红和小黑愉快地尥了几下蹶子,嘶鸣一声,跑进草丛中吃草。 杨迁把另一张竹椅拉过来,和百里无相一起,将长孙焘给扶了上去,让他们好好休息。 护卫也在帐篷四周,燃起驱赶蚊虫的熏香。 这夜,星河璀璨,山风送爽,所有人的心情,都和夜空一般明朗。 只有灵灵姑娘浑身鸡皮疙瘩,她一边搓着手臂,一边问道:“小百里,他们俩一直都是这么肉麻吗?” 杨迁深以为然:“你看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你都不知道,我在他们身边那段时间有多折/磨,灵灵姑娘,我跟你说,我兄弟曾经因为受不了他们,用桨把自己给敲晕了。” 灵灵姑娘同情地看了杨迁一眼:“这么说来,你和你朋友应当没有媳妇儿,的确可怜。” 杨迁掷地有声:“大丈夫何患无妻?等时局稳定,老子娶十房八房美娇娘,生一连串的儿子!” 灵灵姑娘抱着手,摇了摇头:“你这人简直俗不可耐!” 杨迁冷哼一声,偏过头不去理会她。 灵灵姑娘整理了一下东西,向百里无相道:“小百里,我迫不及待要去向同行炫耀了,这林子里的阵法未解,你别私自进去,以免丢了性命。” 百里无相道:“姑娘不多停留一会儿吗?” 灵灵姑娘摇头:“我已经十八岁了,趁着年轻,我想先游历大江南北,多走一些地方,多看看风土人情,等我老了,走不动了,至少可以把珍藏的回忆拿出来细细品尝。” 百里无相真诚祝福:“姑娘,一路平安。” “我已经是天下第一蛊师了,谁能伤害我?我必定会平平安安。小百里,既然你找到了心之所依的地方,那就别再奔波了,要好好守护你所珍爱的一切,后会有期。”灵灵姑娘摆摆手,缓缓走向丛林中的小道,她的背影在漫天星光月华下,显得分外潇洒。 百里无相看着小棚子,那里透出微光,让他觉得心暖暖的——没错,心灵的归处已经找到,他会好好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徒弟,像父亲一样照顾她。 杨迁叼着一根草杆,坐在地上抬头仰望星空,河汉如此的辽阔无垠,而人却那么的渺小,他忽然疑惑起来——为什么如此渺小的人类,却有着那么复杂的情感与关系。 他想不明白,干脆仰躺在地上,双手交叠于脑后,看着星空发呆。 一日深眠,长孙焘比虞清欢要醒得早,他从噩梦中醒来,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般,惊恐四顾,在看到虞清欢时,提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他连忙起身去看虞清欢,却因为身体虚弱而站不稳,整个人就这样摔倒在地,差点砸了虞清欢。 他缓缓爬起,因为自己的莽撞忍不住摇头轻笑,他走过去,探了探虞清欢的额头,确认虞清欢没有发烧之类的情况后,俯身凑到虞清欢耳边,用微微沙哑的嗓音低声道:“晏晏,小懒虫,起来吃点东西。” “草草,别闹,我好困,让我再睡会儿……”虞清欢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长孙焘无奈,为她盖好薄毯,不让晨时的凉风扑了身子。 走出小棚子,十数个护卫神采奕奕,齐声向他行礼问安:“主子,早!” 杨迁和百里无相正在低头忙活,杨迁给打来的山鸡去毛,百里无相则清洗他亲自挖采回来的药材。 “师父,本王来帮你!”长孙焘撩起袖子,走过去要帮百里无相。 百里无相连忙推开他:“你懂药理么?你懂哪一味药用多少分量可以补血补气么?你懂你媳妇儿应该用多少分量,而你自己又该用多少分量么?不懂就一边去,别影响我给乖徒儿配药膳!” 长孙焘放下袖子,悻悻起身离开,刚走到杨迁身边,杨迁就用沾着鸡毛的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别……” 长孙焘嫌弃地退了几步,道:“本王没想帮你,只是告诉你毛拔干净些,本王的小王妃喜欢吃鸡皮,要是上头还有毛没拔干净,你让她怎么下口?” 杨迁吭哧吭哧地把毛拔得到处都是,还不忘回过头瞪长孙焘一眼。 长孙焘没理会杨迁,卫殊这个真正的大舅子都没有给他甩脸子,这个一表万里的表舅子倒是摆起了谱,难道杨迁的智商理解不了,在这里他才是老大么? 算了算了,他心情好,不和傻子计较。 长孙焘又走到准备支锅做饭的护卫身边,护卫吓了一大跳,连忙躬身行礼:“主子,这里脏,您到旁边歇着吧!” 长孙焘无事可做,负手走来走去。 正在这时,杨迁惊叫一声:“发财了!” 第684章 淇王竟是个偷蛋贼 百里无相瞟了他一眼:“大惊小怪,难不成鸡肚子里有金蛋不成?” 杨迁连开几只鸡的肚子,竟都有即将出生的蛋,那蛋壳没有那么坚硬,他担心给捏碎了,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放到一旁的陶碗里。 等他喜滋滋地思考着到底是直接用白水煮还是做成糖心蛋时,长孙焘趁他不注意,悄悄把蛋给顺走了。 等杨迁发现蛋没了时,蛋壳已经被忙前忙后的护卫踩成渣渣。 杨迁迅速锁定偷蛋贼,连忙问道:“淇王,你偷我的蛋做什么?” 长孙焘道:“蛋放在那里,怎么就成了你的?写了你的名还是你下的?” 杨迁握拳:“那是我辛辛苦苦从鸡肚子里剖出来的!” 长孙焘睨了他一眼:“那分明是母鸡辛辛苦苦给孕育出来的?杨迁,做人不能这么贪心,也不能这么无耻,你都要了母鸡的命,把人家扒皮抽筋大卸八块了,还要和他们抢儿子,你就不怕母鸡的亡魂来找你索命吗?” 杨迁咬牙:“我怎么贪心怎么无耻了?分明是你偷了我的蛋,还强词夺理!” 长孙焘道:“你看你,火气这么旺,去请师父配几味清心去火的药服下,对你大有裨益。” 杨迁指着长孙焘,一时竟找不着什么话来反驳,他总不能和长孙焘讲,蛋不是母鸡的吧?那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长孙焘忍不住笑了:“别闹,晏晏喜欢吃。” 杨迁彻底闹不起来了,他只好回去,继续吭哧吭哧地处理鸡肉。 一碗热腾腾的川芎鸡蛋羹,很快就出炉了,长孙焘捧着碗走进棚子,放到虞清欢身边。 他不喊也不出声,虞清欢的鼻子翕动几下,眼睛倏然睁开,骨碌骨碌地转着,最后定格在长孙焘手中捧着的碗上。 “猜猜为夫给你做了什么。”长孙焘献宝似的把鸡蛋羹在虞清欢面前晃了晃。 “让我闻闻,”虞清欢闭上眼睛,嗅吸空气中的味道,最后她眼眸一亮,“里面你加了川芎,对不对?” 长孙焘坐到她身边:“川芎对你如今的身子有益,你快尝尝,好吃吗?” 虞清欢摇摇头:“我还没漱口,满嘴口臭,哪里能尝到它的滋味。” “不洗了。”长孙焘舀了一勺。准备投喂进去,“反正我也没洗,我们就做一对脏夫妻。” “满朝文武知道他们的淇王没漱口么?”虞清欢揶揄一句,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巴:“啊……喂我。” 长孙焘吹了吹蛋羹,轻轻投喂进虞清欢口中,假意嫌弃道:“咦,晏晏你嘴臭。” 虞清欢用力朝他吹了一口气:“那你好好闻闻!” 长孙焘连忙躲到一边,反手却又喂了一勺,问道:“好吃吗?” 虞清欢道:“好吃!下次还想吃!” 长孙焘凑过头去,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柔声道:“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不会的我就去学。” 虞清欢笑吟吟地接过蛋羹一口口吃下,等碗见了底,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她小声地问长孙焘:“你……吃过没有?” 长孙焘道:“蒸了好几碗呢!还怕我没的吃吗?” 虞清欢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头:“我不怕你没的吃,只是不大好意思,吃完才想起你。” 长孙焘戳了戳她的脸:“低着头做什么?怕我看出你的愧疚是装出来的么?” 虞清欢扑进长孙焘怀里,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昭华,是我不好,又让你担心了,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长孙焘手中的碗,“砰”地就掉了下去,他伸手环住虞清欢,怀里人儿温度是那么的真实,竟让他生出一丝恍然如梦之感。 “晏晏,看到你倒在身边的那一刹那,我真想随你去了,你说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你让我继续走下去,可没你我走不下去,你知道吗?我怎么可能忘了你?怎么能?一个人孤苦伶仃,余生都要在思念中度过,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虞清欢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身上有汗味,没有皂角的味道,也没有沉香水的清香,可就是很好闻,让人心里踏实而舒坦,温暖而熨帖。 “所幸现在你身上的毒也解了,而我也还好好的活着,你不必再担心随时会毒发身亡,我也不必整天提心吊胆。” “我们可以生一大堆孩子,为他们操持琐事,为她们择选夫婿,为他们娶妻生子,把自己活成一个唠叨又嘴碎的长辈。” “在生命走到尽头前的每一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把人世间的酸甜苦辣都尝一遍,死后带着回忆,在黄泉路上结伴而行。” 长孙焘柔柔她的小脑袋,然后又紧紧抱住,那么小的人儿,却能将他这颗海纳百川的心填/满,让他满足而幸福。 “生一堆小子吧,这样还能在你不高兴时抗揍,要是生闺女的话,她要是惹你不高兴,我可能舍不得打。” 虞清欢不高兴地推开他:“你是不是重男轻女?” 长孙焘连忙解释:“夫人啊!你这可真是冤枉死为夫了,为夫哪里是重男轻女,要是真的重男轻女,也该把谢韫放在心尖尖上,而不是你,对不对?” 虞清欢笑了,捂着脸把脑袋晃来晃去:“你还好意思提谢韫,你们之间那点‘不伦之恋’、‘禁断之恋’可是曾经困扰了我好久呢!” 长孙焘忍俊不禁:“可不是吗?前世你弥留之际,还问我是不是断袖,当时我在想,我的瑜儿不会是个傻子吧?怎么脑袋有点不灵光的样子。” 虞清欢道:“还真不怪你,怪就怪那个谢韫,明明是个男儿身,整天娘们唧唧的,打扮得跟个大小姐一样,虞清婉那么虚荣的一个人,都没有他讲究,你说可不让人想歪了吗?” 长孙焘道:“对对对,都是他的错,现在他被南宫绥绥抢回北方做‘压堡夫人’,也是他自己活该。” 虞清欢好奇地道:“那个南宫绥绥是不是特爷们?能制得住谢韫吗?” 长孙焘道:“她呀!个子很高,力气又大,武功也好,扛着一把大刀的时候,简直粗鲁得像个土匪,可能天意如此,让他们两人的性子长反了,互补一下,倒是挺合适。” 虞清欢道:“听你的口气,谢韫可能会被拿下?” 长孙焘道:“谢韫拿泼皮流/氓最没办法,早晚有一天他会被南宫绥绥给吃得死死的。” 虞清欢道:“要是几位兄长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那天上的阿爹阿娘也能放心了。” 长孙焘拥她入怀:“这世间真情难寻,婚姻易成,但找到能像你我一样交心的人,谈何容易?别担心他们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我们要懂得顺其自然。” 虞清欢道:“我很庆幸,也很幸运,你的出现,让我忘却了曾经的一切苦难。” 长孙焘道:“我们这应该算是天赐良缘了,小时候就订了娃娃亲,长大后几经波折,还是走到了一起。” 虞清欢靠在他胸/膛,轻声轻语地道:“昭华,我们回梁州吧!我知道你肯定放心不下,我们一起去解决,尽我们的力量,让百姓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能过上尽管不富裕,但却踏实安定的生活。” 长孙焘道:“尽我们之力,哪怕穷其一生,也要努力让天下的百姓,如同你我一般幸福。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前往我们在南疆的府邸一趟,灵灵姑娘练成雌蛊,问鼎南疆蛊王之位,她虽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但那些觊觎大秦土地的南疆人,恐怕会利用她带来的反应拧成一股,进犯我大秦边陲土地。” 虞清欢道:“好!你做什么,我陪你便是。” 幸福相拥的两人,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做的事,但他们没想到,此刻的北疆,正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685章 最毒不过妇人心 一匹匹马从淇王府在北疆的据点出发,背负着八百里加急的密信兵分几路赶往京城。 可刚出归雁城地界,一个个却惨遭刺杀,他们背负的信件也被杀手烧毁,仅有一人逃出生天。 这日幸存者来到雍州地界,胯下的马却因连夜奔波倒地猝死,他回头看了驮着自己风雨兼程的老伙计最后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林间的羊肠小道,准备跑到下一个驿站换马。 能让他不顾性命也要送的,是边关的急报,北齐人准备叩关了,十数年前归雁城的惨剧将会再度发生。 只是这满城十数万百姓,却不会再有人愿意豁出性命,背负骂名去拯救他们。 就在长孙焘被算计时,白漪初奔往北疆向叔叔兄弟求助,编排了一连串淇王府如何迫/害她的谎话,挑起白家儿郎的怒火。 接着驻守北疆的白家人,又接到家里的老泰斗因她的不幸而被气死的消息,白家人更是怒发冲冠,准备罢工向朝廷讨要说法,希望借此能让淇王夫妇受到惩罚。 而白漪初又潜入了北齐境内,带着赫霞公主的信物,以赫霞公主闺中密友的身份前往北庭王室求救。 因她和赫霞公主的关系在北庭王室人尽皆知,所以一路顺风顺水,竟让她到了皇宫,与风年残烛的老皇帝见了一面,把赫霞公主在大秦遭受虐/待,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消息与老皇帝一说。 老皇帝潸然泪下,垂死的他有多疼爱赫霞公主这个宝贝女儿,就有多愤怒,当即就召集儿子,让他们点兵去跟大秦讨要赫霞公主,让大秦把宝贝女儿给他送回来! 这正中本就垂涎大秦土地的几个王子的下怀,几个王子当即支持老皇帝向大秦出兵,于是,经过一段时日的准备,几十万铁骑由二王子统领,向归雁城逼近。 大秦探子纷纷往回传递消息,称北齐即将叩关,可消息到了定北侯府这些男人的桌上,皆被按下。 探子眼看消息如石沉大海,便决定冒死潜回大秦境内,但都非死即伤,就算他们侥幸逃/脱北齐的追杀,留着一条命把消息递给定北侯世子,最后还是死在自己的同胞手里。 好在淇王府的暗探也得知了消息,大军压境的消息才能传出归雁城。 可那又怎样?数十人也只剩下一人背着信筒辛苦逃亡,马死了,人伤了,这事关无数儿郎和大秦国运的信,还不知能不能靠这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安全送达。 此时,白漪初一袭黑衣,黑色面纱覆着面,那绰约的风姿,还是能让人看呆了去。 “二殿下,漪初办事如何?” 一个温润如谦谦君子的男人站在白漪初身边,负手远眺大秦的方向,轻轻地笑了起来:“归雁城这道门,终于要被打开了。” “十数年前,毅勇侯夫妇以九族为代价,守住了这进军大秦的重要隘口,可现在号称战神的毅勇侯,九族灭得连灰都不剩,谁还能守住这道城门?” “白漪初,你这事委实办得漂亮,本王从未后悔当初与你结成盟友。” 白漪初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二殿下,还有一个淇王,不是么?那可是毅勇侯教出来的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北齐二王子吴提摇头:“淇王此时正被女人绊住手脚,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等他反应过来,这归雁城早就破了。” “男人,要想干成一番大事业,就别被女人束住手脚,女人充其量不过是个暖/床的工具而已,不能太过在意。长孙焘如此紧张一个女人,看来是真的堕/落了。” “不得不说,虞谦这招美人计简直绝了,长孙焘他被美色所惑,有了软肋,他就不是刀剑不入。” 白漪初冷哼:“二殿下,不要小看女人,长孙焘身边的那个,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看着绵绵软软,绵羊似的,但下起手来,那是真的狠!” 吴提不信:“天下还有这种女人?可不是猫儿吧!你瞧那猫儿,也是小小一只,可发起狠来却不得了!” 白漪初皱眉:“二殿下,别忘了您在扬州钟离城的心血,究竟是谁毁的,还有那些为您敛财的道人,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吴提把手搭在栏杆上,志在必得地道:“等本王拿下大秦,执掌天下权时,本王一定要见识见识,这被你恨入骨头的女子,究竟有多辣!” 白漪初难以置信地看着吴提:“殿下,可别是看上了那女人!” 吴提眉目温柔,但眼神冰冷而狠厉:“长孙焘能看上的人,必定不简单,要是长孙焘的妻子给本王暖/床……想想就够味。” 说完,吴提大笑三声,负手走下了楼。 白漪初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虞清欢!你什么都要跟我作对!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他们的大军离归雁城不过百里之遥,已经很近了,不消几日,便可叩响关卡。 归雁城,自古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要守住归雁城,大秦就如同武装到牙齿,而一旦归雁城破,大秦如同敞开肚皮让人捅。 情势的确不容乐观。 这位二王子又是谁呢?正是钟离城薛家事件的幕后黑手,他母亲是北齐老皇帝掳来的秦人女奴,所以他随母亲的长相,生了一副温润的品貌。 可他的骨血里,流动着的,却是北齐人世代对大秦的觊觎与执念。 有着一半秦人血统的他,既继承了秦人的城府,也继承了北齐人的暴戾,因为出身问题,从小饱受欺凌,这不仅滋长了他问鼎天下让万民臣服的野心,也扭曲了他的心灵,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 饥肠辘辘地望着大秦那片富饶的土地。 他操控奸细,在大秦内部挑起动/乱,如今又与白漪初联合,欲图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归雁城。 他是疯子!真正的疯子! 也是一个视长孙焘为宿敌的疯子!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叩关时,定北侯世子故意发出错误指令,北齐的铁骑踏破大秦山河,不再只是想想而已。 而此时,大秦朝野一片人仰马翻,皆在忙着把海水引回大海与赈济灾民一事,无人知晓即将来临的危机。 第686章 争宠 这次海水倒灌,给大秦带来了难以估计的损失,好在风先生像一颗定海神针一样稳住朝野。 他任人唯贤,指派了以刑部尚书李大人为首的官员前去赈灾。 他有卓绝的政/治手腕和治世能力,朝野众臣无人敢不服,且他做事面面俱到,没有遗漏任何一方面紧要的事。 这朝政才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出乱子。 梁州那边,则有三梦和白黎配合,利用淇王府和长公主府的令牌,号令流民以工代赈,把所种下的玉麦全都收进白家的粮仓,为流民过冬留够了粮食。 而扬州那边,以淇王府长史谢韫为首,带领着当地官员着手引水,因为有了南宫绥绥的支持,加上铁匠张进的手艺,引水队伍配备精良,进展倒也顺利。 这次天灾过后,明眼人都会发现,那些呕心沥血为百姓兢兢业业付出的人,基本上都和淇王府有脱不开的关系。 而此时的嘉佑帝,根本没有过问赈灾的事情,他心里还想着扬州没有被剿灭的海盗,日夜难安,却不知那些海盗已化整为零,躲在了他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嘉佑帝那个气啊! 一时之间,连淇王重伤失踪给他带来的喜悦都被冲淡了。 “混账!干什么吃的!简直就是饭桶!饭桶!” 这日,刚回到京城不久的嘉佑帝发了大火,只因派出去查探海盗消息的人没有任何回音。 他兴师动众御驾亲征,结果海盗没剿干净,反倒让自己差点给搭了进去,他觉得面子挂不住,名留青史的想法也破灭了,他变得异常地焦躁不安。 所以他前前后后派了好几拨人出去,然而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搞不出个名堂出来,这更是让他的性情变得暴戾了许多。 他谁都不敢信,觉得所有人都想要害他,哪怕承明殿里寂静无声,他也会觉得暗流涌动。 加上上次落水时的伤还未痊愈,时不时胸/口就会觉得发闷疼痛,身体和心里的折/磨,使他彻彻底底疯了,再也维持不了仁君的形象。 可越是如此,他却越是依赖卫殊,甚至真的允了卫殊越国公之位,虽然没有对外明说他欲收卫殊为义子,但京城里的人,一个个鼻子比狗都灵,早就闻风而动了,差点没把指挥使府邸大门前的台阶给踩烂。 不过卫殊并没有因此而得意,更未趁此机会结党营私,反而将嘉佑帝侍奉得更妥帖周到,当真让嘉佑帝生出了一种“老来得孝子”的感觉,甚至日夜都恨不得卫殊陪伴在身边。 以至于卫殊成为了嘉佑帝在位时期,第一个自由出入承明殿,并且能与嘉佑帝同用三餐,偶尔留宿宫内的外臣。 “陛下,息怒,若是三日之内仍无消息,臣亲自走上一趟。”卫殊连忙把一盏茶递到嘉佑帝手里。 想要做同样事情的王公公悻悻收回手,表情有一瞬间的沉寂。 这原本是他做的事。 可现在全被卫殊给抢了,他如何能不暗恨? 毕竟像他这样的老太监,不能为陛下鞍前马后排忧解难,更不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所有荣辱与前途皆系在皇帝身上,而换取荣辱的方式便是好生伺候着皇帝。 现在卫殊这么殷勤,怎么让他不生出警惕之感,要是时间久了,皇帝发现用不着他了,那他的下场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到。 嘉佑帝没有留意到王公公那对卫殊咬牙切齿的神情,接过茶喝下,一口气用了好半天才顺下:“卫殊,要是人人都能如你一般,那朕也不用操那份心了。” “陛下,气大伤身,您是坐拥天下万乘之尊,什么事不是您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决的?”卫殊说得一本正经,半点谄媚逢迎的样子都没有,这让嘉佑帝听得舒坦极了。 越是正经的人,说出来的好话越好听。 嘉佑帝把茶盏递过去,王公公伸手来接,却又慢了卫殊一步。 正巧卫殊见他伸手,于是便缩回手站到一旁,正是这么个错手的瞬间,王公公没能及时接住,茶盏“砰”地跌落在地,碎成无数片。 滚烫的茶水溅了嘉佑帝一脚,嘉佑帝刚压下去的怒气,登时又被挑了起来,他“啪”的甩了王公公脑袋一巴掌,恶狠狠地骂道:“没用的东西,一个茶盏都端不住,没吃饭么?给朕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这老刁奴的脸!以后但凡卫殊在的时候,你都别伺候了!滚!” 王公公被打得头晕眼花,他也不敢吭一声,弯腰捡起被打掉的帽子,顶着一头乱发退了出去。 卫殊扶嘉佑帝坐下,为他拍背顺气:“陛下,王公公毕竟老了,手脚没年轻人利索,念在他伺候了您一辈子的情分上,饶过他这一次。” 嘉佑帝意外地看了卫殊一眼,道:“你们不是一向不对付吗?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卫殊回道:“陛下是心慈,因为在气头上,这才责骂了王公公,要是您今日重罚了王公公,等冷静下来,陛下您一想起王公公的好,指不定心里会难受,所以臣这才劝您,臣只是不想陛下有任何的心里负担。” “论贴心,朕这群儿女之中,无人比得上你。”一番话,听得嘉佑帝不仅怒气消了,而且笑容愈发慈蔼,“来,你与朕好好分析一下朝中的情况,顺道告诉朕,淇王那边情况如何,有没有他的什么消息。” 卫殊把朝中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最后道:“陛下,眼下让臣放心不下的是,那日导致您落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如果它一直潜伏在水里,只怕会再次伤人,现在可有很多官员在扬州处理引水事宜。” 嘉佑帝一拍桌面,神色端凝:“朕也好奇,护卫都说只是一条被惊了的鱼,但朕不相信,十数万人,几千只筏子,几乎铺满整个水面,怎么那鱼不攻击别的筏子,反而来攻击朕呢?这事你一定要继续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刁民想害朕!” 卫殊道:“这事臣会去办,陛下不必忧心,您得好好保重龙体,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离不开您。” 顿了顿,卫殊担忧地道:“臣问过御医,他们说陛下的身子因为这次受伤亏得厉害,您可千万要听御医的话,按时服药,平心静气,这样才能尽早养回来。可别学古往帝王那样,讳疾忌医,甚至为了贪图方便而用丹药来调养身子。” 卫殊低沉的嗓音和嘉佑帝的笑声传到王公公的耳里,他的心就像被凉水浇过一样,冰冰冷冷,没有任何温度。 这个卫殊,仗着自己暂时得意,竟敢陷害他,他一定要让这东西晓得,他这块老姜究竟有多辣! 他可是伺候了陛下一辈子,他才是陛下的心腹,想跟他争宠,再早生几十年吧! 王公公越想越气,他把头发整理好,又拍了拍帽子戴上,稍显狼狈的形容,让他脸上的愤恨与眼里的杀意分外清晰。 这时,不远处有一个少年缓缓走来,身如青松,面如和风,正是三皇子了。 王公公的目光刚放到三皇子的身上,一条狠毒的计谋便自心底油然而生。 卫殊,咱家治不了你,但却可以借刀杀你,你死定了! 第687章 借一把杀人的不锈刀 “老奴拜见三殿下。”王公公收敛住一切狠毒,待三皇子走近时,微微欠身行礼,“这天儿热,您的身体本就不好,怎么还坚持过来,要是中暑了,可不是伤陛下的心吗?” 三皇子苍白的面庞之上,浮现出一抹温润的笑意:“父皇最近身子不爽,本殿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在父皇身边多尽孝道。一想到父皇,本殿忧焚不已,哪里还能呆得住,一日总要看过几遍才放心。” 王公公道:“三殿下,您可真贴心,陛下见您如此孝顺,必定龙颜大悦,心情好了,到时候病痛也消得快些。” 三皇子温柔一笑:“公公言重了,本殿也只是做了一个儿子该做的事,尽一个儿子应尽的本分。不过话又说回来,大热天的,公公怎么在这?怎么没有伺候在父皇身边?” 王公公心里暗恨,但表情却极为自然:“殿下,越国公正在里头和陛下说话,陛下嫌老奴碍眼,把老奴给赶出来了。” “又是卫殊?他最近怎么总是在宫里晃?”三皇子眉头拧了拧,待眉宇舒展时,他话锋一转,“本殿失言了,虽然卫殊这个人不拘小节,把礼法规矩抛到脑后,有时跟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但他对父皇的忠心,还真是无人能及,否则父皇也不会如此倚重他。” 王公公脸色一僵,目光闪动:“三殿下所言极是,越国公的确忠心,虽然性子刚硬/了些,但和他相处久了,慢慢的就会觉得,他这个人其实很讲义气。” “您看他和二殿下从前始终不对付,可这次随御驾南行,二殿下对他也改观了,甚至两人之间的互动,还被几个不长眼的,说成是那断……” “王公公,”三皇子立马打断他,“慎言,虽然卫殊年纪不小了,很容易让人误会成有特殊癖好,但事关二哥,那些个脑子污遭的东西传几句闲话也就罢了,公公您是服侍父皇的老人了,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的?” 王公公“啪”的抽了自己一嘴巴:“哎哟,必是陛下方才那巴掌,将老奴的脑子给打没了,竟然说出这等混账话,还请三殿下恕罪。” “其实,老奴知道越国公不是断……因为麒麟卫亲眼看到越国公与淇王妃之间暧/昧不清,大伙都说越国公心系淇王妃,所以才一直未娶,就连珍璃郡主都看不上。” “混账!”三皇子出言呵斥,“真是越说越离谱,你轻飘飘的几句戏言,牵扯到二哥不说,现在又牵扯皇婶,你这老东西,还真是老糊涂了,这些话能轻易说么?” 王公公连忙请罪:“殿下息怒!老奴再也不敢了!” 三皇子看着他,半响才道:“方才你挨父皇训斥责罚,是因为卫殊吧?你这得罪人的性子,真不怪父皇要罚你,本殿都忍不住骂你。” 王公公把身子伏得很低:“三殿下真是料事如神,老奴还真是因为那越国公而被陛下责罚。老奴谢三殿下提醒,这让老奴如当头棒喝,以后再也不敢言行无状了。” 三皇子语重心长地道:“卫殊如今受封越国公,又得父皇青眼,实乃名副其实的新贵,大秦开国到现在,你看看还剩几个国公?” “这越国公之位不仅是圣心所在的象征,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它提醒大家,不要再把卫殊当成之前的卫指挥使了,今时不同往日。” “公公您还把他当指挥使看,可不就得吃父皇的挂落么?警醒着点吧!你可是父皇身边最亲近的人,这点事情应该要清楚,不要让父皇失望了。” 王公公连连点头,诚恳地道:“谢三殿下提点,老奴晓得了。” 三皇子挥挥手,王公公登时退到了一边。 三皇子静静地站着,等待里面的卫殊出来,他才进去问候自己的父皇。 如此一幕,下边的人见了,不免为他打抱不平,他们都说三皇子身体如此羸弱的一个人,竟然需要在门口等着,越国公和陛下没有结束谈话,他就没办法进去看陛下。 这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不管底下如何议论,三皇子面上始终带着浅笑,站得笔直笔直的。 可越是这样,大家就越心疼,一颗颗心也为他揪起,生怕他站着站着人就没了。 三皇子余光淡淡地扫了灰头土脸的王公公一眼,心底冷笑——这老刁奴,竟想利用他,所在才在他面前透露卫殊与二哥走得近的消息,还把卫殊为淇王妃守节这种事告诉他,是笃定自己会好好利用这些消息么? 他可是干干净净的纯孝之人,羸弱又无辜,怎么会搞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尔虞我诈,还是交给大哥吧!想必大哥一定会好好利用,王公公吐露的这些消息。 就这么决定了。 王公公垂手站立在不起眼的地方,心里同样冷哼——不指望他这个病秧子亲自操刀,他披着的皮可不能沾脏东西,所以他必然会借刀杀人,坐收渔翁之利。 王公公心想,这才是自己的真正目的,这件事经手的刀越多,自己就越安全。 三皇子当真站在外面,直到卫殊出来,他才缓缓进去,可因为这一站,他的脸色显得十分难看,就好像病入膏肓那般。 被内侍扶进去时,他的双腿都在颤/抖! 嘉佑帝连忙过来扶他,亲自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嘴里尽是责备又心疼的话语:“傻小子,朕让你好好歇着,你非要过来,现在可好,又把自己搞病了。” 三皇子虚弱地道:“父皇是儿臣心里的定海神针,父皇身子不适,儿臣心里焦急,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确认父皇安好,儿臣才能放心。” 嘉佑帝亲手用帕子替他擦去额头的汗:“以后想见父皇,直接进来便是,不必在外面等着,卫殊他又不是外人。” 三皇子点点头,乖巧地道:“儿臣本以为父皇与卫殊有要事相商,担心打扰到你们,所以才站在外面等。儿臣本想回殿里的,可实在想见父皇,这么一等,不知不觉过了时间,是儿臣没能照顾好自己,让父皇担心了。” 第688章 只愿瑜儿能平安度过此劫 嘉佑帝语重心长地道:“以后就别等了,这样让外人看见不好,那些舌/头长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卫殊在针对你,这会把卫殊推向风口浪尖。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成为兄弟,要互相体谅互相帮助,和睦相处才行。” 三皇子用力地点点头,可是那乖顺的外表下,一颗心凉透了。 他愤怒,因为父皇更疼卫殊。 他怀恨在心,因为卫殊不费吹灰之力就抢了他苦心经营才得到的父爱。 看来这个卫殊,真的不能再留了,拉拢不了,那就杀了吧! 此时的卫殊正大摇大摆地走在宫里的甬道/上,尽管有人向他投来不善的目光,但多数人看着他的时候,还是惧怕、尊敬,甚至羡慕的。 满朝文武,谁不羡慕他? 有的人熬了一辈子,直到临了都没有升上五品,可他一来就是三品麒麟卫指挥使。 都说四品是个坎,只要在宦海中浮浮沉沉,最后能爬上四品,那也算得上光宗耀祖了。可他一年之内就从三品轻轻松松坐到一品越国公之位,凤子龙孙都没他这么能升。 然而尽管如此风光得意,他始终面无表情,性子沉郁,动起手来心狠手辣,这是他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 直到走出宫门上了马车,他才露出真实的情绪——疲惫,甚至有些崩溃。 每天屈膝于敌人面前的日子,让他几近崩溃,可他是陆家的男人,不撑起陆家,难道还要让自己妹妹承担这一切不成? 所以再苦再累,再煎熬,他也得咬牙坚持。 “主子,如何?”阿琨在一旁问道。 卫殊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王公公已经中计了,正好今日三皇子来找皇帝,王公公应该会借三皇子之手来对付我。” 阿琨道:“三皇子?说不定三皇子还想抓住这次机会,让太子和二皇子打起来。” 卫殊道:“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么?开国之君,但凡有点本事都可让人奉其为主,可治世之君,不仅需要真材实料,还需德才兼备,这样才能堪称万民的表率。当然了,百姓向来都是宽容的,他们不求皇帝业精六艺才备九能,只要他把黎民百姓放在首位。” “可你瞧瞧,扬州发生那等大事,皇帝还在想着没剿灭的海盗,他觉得面子受损,他心里想的只是他的千秋大业,只是史书对他的评说,却未曾想过,一个真正的明君,只要他为百姓做好事,做实事,历史就会记住他。” “你再瞧瞧太子,哪怕他表现出任何一点对百姓的关心,我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可他在做什么?温香软玉,高床软枕……他不配为储,不配继承国祚!” 阿琨叹了口气:“主子,您就是在为小姐打抱不平。” 提到虞清欢,卫殊的心弦没来由的颤了一下,瞬间满心惊慌:“是啊!如果不是这在位的人无能,瑜儿和淇王何必东奔西走,他们必定是闲散而又富贵的平凡人,又怎会过那九死一生的日子。” “阿琨,我意难平啊!一想到瑜儿她那么小的一个人,却要为这些蠹虫扛起责任,我就很心疼,我只想让她过着平安闲适的生活,幸福而快乐。” 阿琨默然,继而又道:“主子,国家有难,焉能不挺身而出,只要是这个大秦的子民,都应当如此。您看,珍璃郡主那么娇纵的金枝玉叶,如今不也成为独当一面的可靠之人了吗?属下听闻,她在赈灾中事必躬亲,以身作则,带领长公主府的属官人马,为安顿百姓而辛苦努力着。” “她原本也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啊!你看那董家姐弟,散尽家财来救灾,可他们本来就是孤苦无依的人。你再看白家少东家,为了这些百姓一个劲地从家里搬银子。还有那刑部尚书公子李元,当初要不是他联合了一众纨绔,让他们鼓动父母撤离扬州,这场水患,可能要死很多人。” “其实这个世上,也有很多看似微不足道的人,在做着伟大的事,正如小姐一般。” “可不管怎样,那条路是小姐选的,想必无论结果如何,小姐都甘之如饴吧!所以主子,您不必自责,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姐,您也要心存希望,侯爷和郡主会在天上守护着小姐,保佑她平安无事,一定能度过难关。” 卫殊力竭般靠在车上,颓废极了,他深吸一口气,道:“阿琨,你不必变着法儿的安慰我,在没有确认她平安无事时,我的心总是放不下来。” 阿琨道:“主子,瞧您的神色,似乎还做了什么大事。” 卫殊道:“近来皇帝身子不适,他不肯听从御医的话,好生调养,还让人偷偷寻摸着一些旁门左道,准备用在自己的身上。” “从近日的观察来看,皇帝大有要碰丹药的势头,而太子为讨其欢心,一直在投其所好,正让府里的黄才人研制丹药,准备找机会进献皇帝。” “我以自身为饵,故意激怒王公公,目的在于借这些错综复杂关系网,推动太子向皇帝献上丹药。” “方才我已提醒皇帝丹药一事,你说说,服食丹药这个根已经在皇帝心里埋藏起来了,等皇帝看到自己的儿子为争位斗得头破血流,他会不会深感不安,觉得自己因为身体问题压不住儿子?” “他那么在意权势的一个人,你说他会不会为了震慑儿子而寻求恢复元气的捷径?而让人在短时间内变得精神矍铄的,不正是那些害人的丹药么?” 阿琨道:“主子,您这样做太冒险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小姐知道了,肯定要说您。” 卫殊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这是我陆家九族的血海深仇,若他是个明君,我就算对不住先人,我也不会去报仇,但他实在太差劲了。” 阿琨道:“主子,属下劝不了您,只能天天向侯爷和郡主祈祷:一愿侯爷和郡主冤屈得以洗刷,二愿小姐平安康健,三愿主子早日过上平静安逸的日子。” 卫殊缓缓把眼睛闭上——阿爹阿娘,如果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瑜儿能顺利度过这个劫难。 第689章 三皇子向卫殊约架 至于定北侯府和虞府,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尝尝鲜血的滋味了。 定北侯,虞谦,现在要不了你们的命,但你们也别想好过。 也不知三皇子怎么运作,大秦新贵越国公是个断袖,并且看上二皇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越传越离谱,最后还传出麒麟卫皆是越国公爱宠这种消息。 关键是,消息匪夷所思也就罢了,想象力好的人总能想出一些普通人理解不了的事,可偏偏这种奇奇怪怪的消息,竟还真有人信。 从此朝中看卫殊的眼神都怪怪的。 清秀的小书生甚至不敢夜行,担心被卫殊看中劫色。 百姓们教育男娃看到麒麟卫队服都要躲起来。 而有些不想努力的年轻男子,仗着自己五官还算端正,就去找卫殊自荐枕席。 二皇子更是夸张,竟然给了卫殊许许多多私藏的画本,想要把卫殊给扳回正常男人。 眼看画本不起作用,他就买了卫殊隔壁的府邸,请了一堆身娇体软的歌女在卫殊隔壁日夜弹唱。 然而弄巧成拙,这一切切迹象,都成为他们俩断袖的铁证。 如此轰动的消息,自然传到了嘉佑帝耳里,他把二皇子狠狠地骂了一顿,斥责他不务正业,整天想些歪门邪道。 “卫殊,本殿要用你的血,洗净这一身的晦气!” “呸!本殿就算看上狗也不会看上你!” “你这肮脏污秽的东西,竟敢对本殿有非分之想,本殿要弄死你!” “你下马!给本殿把头颅送过来!怎么?害怕了么?怕的话就别整天觊觎本殿的美貌!” 这日,刚被训斥完的二皇子不堪流言所扰,当街向卫殊约架。 二皇子让卫殊送人头,卫殊却送了把刀,两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这一闹,却让旁观的路人遭了殃,虞清欢名义上的大哥虞清晖巡城时祸从天降,被二皇子还是卫殊其中一个不小心打断了腿。 遭殃的不仅虞家的人,白家的官家也在采买时被这场斗殴波及,结果手断了。 对此,两人遭了嘉佑帝的训斥,结果二人不但不思悔改,刚出宫门又打了一架,卫殊没有手下留情,把二皇子给打得卧床养伤。 可这不仅没有洗清大家对他们断袖的看法,反而让大家调笑说“打是亲骂是爱”。 两个未婚的人,彻底沦为京城众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二皇子借着养伤闭门不出,卫殊则一言不发,对此没有任何解释,始终以沉默应对,但如今他宫里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了。 消息越演越烈,好像有人刻意推动引导。 嘉佑帝私底下命人去查消息来源,结果查到了太子头上。 一想到这件事一杆子直接打翻卫殊和老二,他疑心大作,瞬间就联想起当年他和兄长们经历过的事。 古往今来,活到知天命之年的帝王,屈指可数,而嘉佑帝已经年逾四十了。 一个逐渐走向衰老的帝王,不仅会面临儿子夺位的苦恼,性情也会变得多思多疑。 嘉佑帝正和所有帝王一样,面临着衰老的无力。 当暗卫将查到的消息告诉他时,他雷霆大怒。 恰好卫殊那张神似故人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一想到卫殊正遭受着莫大的委屈,更是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怒气。 他没有立即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变着法儿的磨搓太子长孙翊,先是收回御林军的兵权,接着又以长孙翊对赫霞公主照顾不周为由,想尽办法找长孙翊的麻烦。 长孙翊被嘉佑帝这一顿操作给吓懵了,整天躲在府里不出来,看着丝毫没有转醒迹象的赫霞公主,更是心烦意乱。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么?这都近几个月了,眼看她就这么一天天熬着,几乎油尽灯枯了,怎么还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到底要你有何用?!”长孙翊刚去看了一眼赫霞公主,便冲着黄瑛瑛大发雷霆。 黄瑛瑛也不恼怒,只是淡淡道:“殿下,臣妾医术不精,还请殿下另请高明。” 真是搞笑! 太子妃昏迷这段时日,她衣不解带,日日守候在床前,忙前忙后从无一日懈怠,比伺候亲娘都勤快,怎么到了长孙翊这里,反倒被他各种挑剔?!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在外面受了气,回家朝自己的女人发火! 冷心薄情的男人,总是看不到女人的付出和价值。 而太子,正是既无能又绝情的那种人! 要不是凤子龙孙,这货最多恐怕也只能做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像是从黄瑛瑛的话里,感受到黄瑛瑛的不耐,长孙翊扬手就甩了她一巴掌,把在嘉佑帝那受的气全撒到黄瑛瑛身上:“贱/人!你也敢忤逆我!” 这一巴掌,他用尽了全力,“啪”的一声响彻屋宇。 因为照顾赫霞公主而力竭的黄瑛瑛,被长孙翊打翻在地,再抬头时,唇角已挂着一条鲜明的血线。 她的整张脸都木了,但她没有哭也没有喊,更没有任何委屈抑或切齿痛恨,平静得仿佛死了一样,根本没有在意长孙翊的态度。 她越是这样,长孙翊越是恼怒,他几乎暴跳如雷,踢脚就要踹向黄瑛瑛的肚子。 毅勇侯八大护卫之一,风先生送到黄瑛瑛身边的白狐陆溪,连忙冲上来拦在前面:“殿下,您还嫌最近事情不够多?若是才人伤了,谁来照顾太子妃?那些老态龙钟的太医,还是殿下你自己?” “混账!”长孙翊怒不可遏,但到底收回了脚,他面目因愤怒扭曲而狰狞,“谁给你的胆子,这般同本宫说话?!” 陆溪扶起黄瑛瑛,不急不缓地道:“殿下,您近日诸事不顺,真的是因为太子妃至今未醒么?您有没有想过,您是从什么时候不顺的?您又做了什么惹恼陛下的事?” 长孙翊一怔,趁这会儿功夫,陆溪扶着黄瑛瑛,缓缓走出内室。 长孙翊不依不饶,还想来追,却被陆溪回瞪:“殿下,奴婢可是风相的人,您不想风相知道您如此暴躁易怒,对女人撒气吧?” 第690章 薄情郎,负心汉 如今朝野的风,都往风相那吹,长孙翊可不敢在陆溪面前太过分,但他憋了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只得一甩袖子离开了。 陆溪把黄瑛瑛扶到小几前坐下,找来伤药替黄瑛瑛擦脸,此时黄瑛瑛的脸彻底肿了起来,五根鲜明的手指印,触目惊心。 但黄瑛瑛仿佛没事人一样,眼泪都没掉一颗,这让陆溪不由觉得奇怪。 “他要打你,你就躲嘛!就这么由着他么?我们女人的命,并不是什么尘埃草芥,怎么能让男人为所欲为?”陆溪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轻声劝道。 黄瑛瑛摇摇头:“姑姑,我不想与他争,他打一顿气就消了,但要是我躲开,他如何能轻易放过我,如今太子妃生死难料,而我最熟悉她的情况,我不能有事,否则就没人给她治伤了。” 陆溪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又是何必呢?” 黄瑛瑛苦笑:“对啊!又是何必呢?同生为女人,淇王妃却在扬州为百姓奔走,我没有太大的本事,也只能竭尽全力保住太子妃的性命,否则北齐要是过问起来,大秦就真的内忧外患了。” 陆溪看着这个柔弱如草丝一般的女子,微微怔了神,半响,她才拍拍黄瑛瑛的手:“你是个好女子,而你做的事情,也值得敬佩。” 黄瑛瑛单手捂着脸,神情有些恍惚,她的表面越是平静,内心的仇恨翻涌得越是猛烈。 这一巴掌,她接下了,早晚有她加倍讨回的一天,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 但她没想到,让长孙翊走向灭亡这个机会,刚入夜便来了。 长孙翊拂袖离去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冲动了,而陆溪那番话也彻底提醒了他。 于是他召集幕僚知客商量了整个下午,这才搞清楚他被斥责的原因——恐怕与他命人散播老二和卫殊之间不清不楚有关系。 不过长孙翊还不明白,自己的老子是为了卫殊而罚他,在萧贵妃一顿阴阳怪气含沙射影的话奚落下,他还以为皇帝偏心老二,在为老二打抱不平。 这怎么行? 老二最近偃旗息鼓,没有再对他张牙舞爪,是不是已经笃定父皇有意废储另立,所以才不跟他争? 不行,要是让老二抓住父皇的心,他没有母后的庇佑,被废不是显而易见么? 必须要抓住父皇的心才行,但…… 长孙翊思来想去,想到前些日子黄瑛瑛配制的那些药,父皇用起来很受用,最近父皇身子不适,或许可以再献上一些奇药,如此他的困境也就解了。 于是,他从库房里随意挑了只金步摇,便揣着它来找黄瑛瑛。 “瑛瑛,”黄瑛瑛坐在灯下看医术,被打的左脸颊又红又肿,长孙翊仿佛没看到一样,半点歉意都没有,直到此刻,他仍然觉得黄瑛瑛不该对他不恭敬。 尽管如此,那一声“瑛瑛”还是叫得千回百转。 黄瑛瑛的嘴脸划过一抹冷笑,她放下医术抬起头,切切唤了声:“殿下,夜深露重,您怎么来了?” 长孙翊掏出金步摇,轻轻别入黄瑛瑛发间,看着这雀口衔着的红宝石,映着黄瑛瑛的乌发,他得意极了,甚至都没有发现,黄瑛瑛最近发间仅仅别了白玉簪子。 他竟还沾沾自喜,以为黄瑛瑛会因为这支金步摇感激涕零。 黄瑛瑛不懂声色地拔下步摇,道:“殿下,臣妾需要照顾太子妃,戴着这步摇,在太子妃不省人事时打扮得花枝招展,岂非让人怀疑妾身幸灾乐祸,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 长孙翊一怔,一支步摇而已,他想赏就赏,想给就给,就像给小猫小狗赏块骨头一样,谁敢说什么? 偏偏黄瑛瑛还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不识大体,要不是看在她还有用的份上,自己早就怒了。 “你不喜欢吗?”长孙翊道,“那本宫再给你准备其它样式,素淡一点的。” 黄瑛瑛用了这些许时间,终于克制住怒意,她勾起笑容,道:“臣妾喜欢,殿下送的,臣妾哪有不喜欢的?只是臣妾也总得为殿下着想,臣妾招惹是非,不就连累殿下么?要是别人说臣妾不懂规矩,岂非连累殿下被人笑话御内不严。” 一番话,长孙翊唏嘘不已。 他从未对黄瑛瑛心生悦爱之情,但不得不承认,黄瑛瑛总能让他感动,他喜欢黄瑛瑛,虽然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但他就是很喜欢这样善解人意的女子。 “瑛瑛,难为你了。” 黄瑛瑛倒了杯茶,递到长孙翊手中,柔声道:“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跟了殿下,是瑛瑛三生之幸,若能为殿下分忧,那就是瑛瑛的福气,瑛瑛当事无巨细为殿下考虑。” 长孙翊情不自禁/地握住黄瑛瑛的手,正要说什么,黄瑛瑛已经把手收回,留给他一个茶盏:“殿下,这是臣妾特意为您调制的药茶,您最近虚火旺盛,嘴唇都起皮了,喝下这个清心去火,也有安神的功效。” 长孙翊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喝下这杯茶,只觉得里头的药虽苦,但却尝不大出来苦味,他动情地道:“瑛瑛,本宫这辈子都会好好对你。” 黄瑛瑛目光一闪,接过茶盏放下,柔声问道:“殿下,您是在为陛下的身子着急?” 长孙翊借驴下坡:“是,父皇受了重伤,虽有御医调理,但身子虚亏得厉害,隔三差五胸腹就疼痛难忍,看着父皇受病痛折/磨,本宫忧心如焚,但又无可奈何。” 黄瑛瑛道:“殿下不必担心,不管是什么病痛,只要用对了药都可医治。” 长孙翊磨/蹭了这半天,终于切入了正题:“本宫来找你,也正是为了此事,瑛瑛,你有可有什么药,能够帮到父皇,为他减轻疼痛。” 黄瑛瑛垂下眼睫,像是在思考,忽而又扬了起来:“有是有,不过这药得陛下主动提出服用才行。” 长孙翊激动地道:“什么药?” 黄瑛瑛道:“丹药。” 长孙翊震惊:“你会练丹药?” 黄瑛瑛道:“是个大夫都会练丹药,只是里头有一味朱砂,很难掌控用量,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轻易去碰。” 长孙翊不但没有因为黄瑛瑛的话望而却步,反而兴奋地握住她的手:“瑛瑛,没想到你真的有办法。你先准备丹药,本宫会想办法让父皇服下,能不能为本宫赢回父皇的心,全在于你了。” 长孙翊说完,步伐轻快地走了出去,那模样,简直像是明日就能登基为皇一样。 黄瑛瑛捡起桌上的步摇,红宝石的光却映出了她眼底的寒冷,最后,她一把将雀口衔着的宝石流苏扯/下来,用力地扔在地上。 狗男人! 你就等死吧! 侍女进来,见她眼眶红彤彤的,隐隐有泪痕划落,连忙问她怎么了。 黄瑛瑛淡淡地回了句:“殿下赏的步摇不小心被扯/下来,觉得可惜心疼,所以……” 侍女笑了:“才人就是如此多愁善感,殿下疼您,好东西又不会只有这一件,怎么坏了个簪子都那么心疼?” 黄瑛瑛道:“殿下赏的东西,每一样都弥足珍贵,快拿去让人修好。” 侍女捡起步摇,掩唇笑着出去走了出去。 黄瑛瑛喃喃自语:“好东西不止这一件,可我的孩儿命就该绝吗?我这一生,就不配做母亲吗?” 黄瑛瑛笑了,把最近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笑了出来,最后她的面目渐渐狰狞,变得狠厉而疯狂。 她知道,让始作俑者血债血偿的机会到了。 第691章 他们新婚燕尔,却聚少离多 眼看入秋了,此时的北地已吹起了朔风,草枯木黄,大漠夜间甚至飘起了雪。 而南疆的天,却还是酷热难耐,不过许多瓜果都熟了,倒是一个香甜的好时节。 正在南疆淇王府邸的虞清欢和长孙焘,此时在亭子里纳凉,见长孙焘心神不宁,虞清欢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长孙焘敛住眉宇,缓缓道:“北疆的消息,已经有月余没有传来,哪怕当时我受伤昏迷,消息仍旧不断送到我身边,但现在都这么久了,我都没有接到任何消息,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恐怕出事了。” 虞清欢当机立断:“扬州之事离不开你,我去北疆走上一趟。” 长孙焘立即反对:“不行,那太危险了。” 虞清欢道:“扬州遭此大灾,可谓内忧,自古以来内忧必定伴随着外患。北齐觊觎大秦多年,他们不会轻易放过这次的机会,所以我走一趟最合适,只有这样,才能知道北疆的情况。” 长孙焘道:“正因为如此,你才不能去!太危险了!” 虞清欢摇摇头:“扬州一事牵扯太广,也不是人人都是以民为本的好官,赈灾过程中,不知要喂肥几只大老鼠,刑部尚书人虽正道,但他恐怕压制不住那些别有居心只人。” “只有你亲自在那里坐镇,那些想着用赈灾款中饱私囊、拒绝配合赈灾的人,才能有所忌惮,所以,扬州需要你。” “北齐人这些年被你打怕了,肯定对你十分忌惮,那么他们要想搞事情,必定会时刻注意你的行踪,你在扬州,也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而我也可以悄悄前往北疆。” “北齐人看不上女子,他们不会过多注意我,所以我去最合适。” 长孙焘道:“晏晏,我不允许也不行了,是吗?” 虞清欢道:“如今我身体已经痊愈,还因祸得福被衍蛊赋予了一身的内力,自保没有什么问题,你就不必担心了。” 长孙焘道:“你坚持去北疆,还有其它什么原因吗?” 虞清欢眼眸瞬间黯了下来:“我去东海沧山时,青鸟和金鸪两位叔叔曾告诉我,北疆那边立有阿爹和阿娘的无字碑,我身为子女,从未在他们面前尽过孝,如今我也该去他们坟前看看了。” 她都这么说了,长孙焘如何能不应? 但两人都心照不宣,这是眼下最好的安排。 从南疆取道梁州,至北疆怎么也要走个半年之久,等这边传信给淇王府的人,让他们去北疆的话,来回折腾恐怕就不止半年那么简单了,兵贵神速,到时候一切皆晚矣。 但骑着小红这样的千里良驹日夜兼程赶去,却只要一个多月,现在出发的话,一切都还来得及。 虞清欢除了想去阿爹阿娘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地方看看以外,她也想替长孙焘分担一些,否则扬州要人,北疆要人,长孙焘他一个人独木难支。 好歹也捡回一条性命,反正早晚都会有一死,如果不幸横死,那就死得其所,如果能寿终正寝,那这辈子也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才成。 长孙焘擦了擦她鼻尖冒出来的汗:“把师父、杨迁还有零都带上,明珠也少不了。关键时刻师父可以救死扶伤,杨迁那强壮的身体可以用来挡刀,而零的武功在我之上,他可以保护你。等你赶到的时候,北疆天气已经冷了,你可以宰了明珠做毛领保暖。” 明珠仿佛听懂了,吓得浑身炸毛,迅速和灰灰紧紧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两只匹貂无罪怀毛其罪小家伙,看着虞清欢的眼神带着哀求。 虞清欢心知,如果拒绝的话,长孙焘一定不放心他走,只得一一应下:“好,如果病了就找师父,遇到危险就拉杨迁挡刀,零也要贴身保护着,冷的话就用明珠取暖。” 夫妻两草草做下一个就算头破血流也要走下去的决定。 或许众人都习以为常了,可是谁会去想,他们也只成亲一年多,还是新婚燕尔,却为了这个天下被迫聚少离多,甚至九死一生。 这世上总要有人负重前行,或许他们就是那应该名垂千史,受尽后人敬仰的英雄。 但成为英雄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于虞清欢而言,父母惨死的冤仇她申不得,最让她心疼的兄长见不得,养母的祈盼她回应不得,明知虞家与她不共戴天,却还不得不暂且背着虞姓活着。 于长孙焘而言,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他淇王究竟享受过什么? 除了操不完的心,办不完的事,他从未像一个真正的亲王那样,好好享受一下遛狗逗猫的日子,就连心爱的妻子,也要同他过上这风里来雨里去的生活。 或许等天下安定,盛世太平的时候,他们才不需要四处奔波了吧!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等最后一抹余晖沉下西方的山脉,虞清欢便迅速起身,草草收拾了一番,揣着一份舆图与杨迁他们准备出发。 长孙焘也领着随行的护卫,准备走水路前往扬州。 “昭华。” “晏晏。” “保重。” “保重。” 二人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所有的担心和不舍,都写在了对方的眼里。 虞清欢让长孙焘先走,她骑着小红目送长孙焘离去。 等长孙焘回眸时,便见她在月色下挥手。 这一眼,长孙焘鬼使神差,几乎要驱着小黑向她奔去。 可一晃神,虞清欢已经打马离开,只剩下哒哒的马蹄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是那样的清晰。 没有什么事比不能给心爱的女子安稳生活,更让一个有良心的男人感到无力和痛苦。 长孙焘深深吸了口气,策马奔向另外一个方向。 妻子的付出,他除了感念和铭记以外,更多的是心疼。 明珠蹲在虞清欢肩上,朝着长孙焘离开的方向,伸出胖嘟嘟的小爪子,它的神情是那么不舍。 百里无相丢给它一粒毒药,它接过来便啃,吧唧吧唧,啃得不亦乐乎,什么灰灰,什么一生伴侣早就被它抛到脑后。 对象哪有美食香? 近一个月的奔波,虞清欢还在梁州地界。 第692章 血海中的无字碑 百姓有三梦和珍璃郡主兄妹安顿,一直严格地执行着虞清欢定下的卫生规则,竟也没有疫病爆发。虽然有几场小风波,但都被稳住了。 阿六、薛巍和李元,始终活动在流民间,为稳定流民做了不可或缺的贡献。 而扬州有谢韫和南宫绥绥全力以赴,引水的事情进展得相当顺利。 冤大头白黎,正不断地把祖宗的基业掏出来贴补。 这对大秦本该是灭顶之灾的灾难,却因这些青年男女力挽狂澜,使得局势一片安稳。 长孙焘与谢韫会面时,谢韫刻薄地问道:“那泼皮死了吗?” 长孙焘唇角勾起:“不是早就给你信了么?没收到?” 谢韫道:“太忙了,没时间看!” 南宫绥绥见到自己崇拜的对象,弓着身半天都没有反应,直到谢韫说出这句话时,她忍不住揭穿:“淇王殿下,您别理会他,娘们儿的毛病又犯了,口是心非,什么太忙没空看,分明是不敢看!” 谢韫秀致的脸一红,连忙偏过头去。 长孙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好,你放心。”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谢韫言语刻薄,表情却是如释重负,“我就知道她死不了,害得我担了如此久的心,中秋就要到了,怎么也要让她赔上几坛桂花酒。” 长孙焘深吸了一口气:“她去北疆了,中秋前回不来。” 谢韫道:“说起北疆,的确有些奇怪,前段时间消息还说北齐人有异动,但我从雍州回来后,接到的消息却说没有任何异常,我派了几拨人马去查探,然而送回的信都说北疆无事,我正想再派人去探探。” 长孙焘道:“不用去了!北疆必定出了什么事,你把目前遇到的棘手问题整理整理,全汇总给本王,等这边的事情一了,本王立即赶往北疆,王妃一个人前往本王不放心。” 谢韫道:“大体上没什么事,只是我从徐州调粮过来时,徐州却只是送了一千石过来敷衍了事,青州和兖州也是如此。于是我派人去点粮查账,接着粮仓就着火了,这么一来,粮食的真实数量就查不到了。” “而青州和兖州,粮仓也接连出事,同样无法查清存粮明细,你若是不来,我都准备去走一趟了,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他们不运粮过来,这些以工代赈的百姓也无法自行准备吃食,饭都吃不饱,总不能饿着肚子干活。” “先前撤离前,在扬州收成的那些粮食,早晚有一日会坐吃山空,所以这是目前最紧要的一件事。” 长孙焘道:“无非就是蠹虫老鼠亏空了粮食,这才不敢让人查出明细,估计你亲自过去了,会有一堆假账册摆在你面前。” “此事你不必管,本王走这一趟,国家危难之际,竟还有如此宵小丧尽天良,本王必定将这些蛀虫肃清,以正法典。” 谢韫继续道:“还有,扬州一些地方官员拒绝配合赈灾,我的职权不够,所以我已具表风相,但等朝廷批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长孙焘道:“这事不难,本王会解决。另外,百里先生又设计出一些工具的图纸,本王瞧着也只有张张远能做,你命人快马加鞭,把图纸送去给他,顺道告诉他,本王会让赵秀儿进王府待产,让他安心。” 说着,长孙焘从怀里取出一堆图纸递给谢韫。 南宫绥绥对长孙焘的做法佩服得五体投地,忍不住赞道:“淇王,老子真是敬佩你!竟连一个小小工匠的家人都如此照顾,真不愧是老子敬佩的大英雄!” 谢韫连忙推开她:“一边去,昭华岂是你这莽夫可比的?” 南宫绥绥握拳,正要发功,长孙焘打断了她准备与谢韫大干一场的计划,道:“本王饿了,想吃顿热饭。” 谢韫连忙吩咐人去做。 这是水患最严重的地方,哪里还有房屋做落脚之地,大家歇的,也不过是临时搭建的屋子。 在众人还未将棚子收拾出来时,长孙焘去了谢韫的落脚处,倒头便睡。 而此时的虞清欢,还在赶往北疆的路上。 初秋的天,又躁又热。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赶路,小红尚且还能支撑,但杨迁等人已经换了好几次马,一行人片刻也不敢耽搁,基本每天只能趁给马送草料的时机,睡那么一两个时辰。 这么赶路,连杨迁他们三个大男人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是虞清欢。 此时她一身风霜尘土,面容被晒成麦色,而唇角的干裂脱皮,使得她看起来十分憔悴。 百里无相心疼她,不止一次劝道:“丫头,今夜就在这个客栈里好生歇一晚吧!怎么说也还有半个多月的路程,要是你半路倒下了,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不是白费了么?” 杨迁也跟着劝道:“阿瑜,就歇一晚吧!我双腿都磨破了,马一跑动,疼得厉害,今夜歇息时,我想让老头儿给涂点药,否则感染了怎么办?” 百里无相一甩袖子:“去你的,让老夫给你大腿涂药?要不今夜就眠花宿柳得了,找一批姑娘,让她们用柔/嫩的小手给你涂?” 零道:“小十六,我可以帮你涂。” 杨迁瞪了他一眼,回头继续冲百里无相道:“老头儿,医者仁心仁术,我可是一个病患。” 百里无相一捋胡子:“老夫已经四十了,小伙子,尊老爱幼懂不懂?” 两人就这样又斗起了嘴。 虞清欢看了一下众人,只见大家头发都快打绺儿了,想着自己的小红又稳又快,但他们三人的都是普通马匹,这一路吃罪不少,虞清欢只好同意歇上一晚。 几人进了间客栈,要上几间房间,草草吃过饭后,几人直接爬到床上便睡。 零要了铺盖,在虞清欢房间外室的地上打地铺,以这种方式默默守着虞清欢。 夜里,万籁寂静。 虞清欢昏昏沉沉,竟然做起了梦。 她又再次见到了阿爹阿娘,只是还没来得及叙旧,便看到了关外漫天漫地的烽火狼烟。 她惊惧回眸,城破人亡,父母用生命守住的归雁城,竟被北齐的铁骑夷为平地,硝烟弥漫,旌旗摇曳,十数万人被屠/杀,鲜血把古老的城墙染得猩红。 两块无字碑被血海淹没,而阿爹阿娘也消失不见。 虞清欢惊醒,满头大汗,她让明珠用药迷倒了零,留下一张纸条,便骑着小红,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北疆。 不用迁就杨迁等人的速度,小红如闪电般在路上疾驰,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脚程竟是平日的好几倍。 终于在五日后,虞清欢赶到了雍州地界。 警觉的明珠发现前有异,仔细嗅吸,空气中竟然弥漫着血腥味。 “谁!”虞清欢掠起,匕首朝路边的草丛疾射而去,枯黄的茅草动了动,竟然滚出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你是谁!”明珠叼回匕首,虞清欢握在手里,警惕地望着男子。 “王……王妃!”男子说了这么一句,便彻底昏死过去。 第693章 归雁城危矣 虞清欢走向男子,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衣衫褴褛,周身是血,破烂的鞋子,露出血肉模糊的双足。 他背上背了个布袋,布袋里是一只密封的信筒,虞清欢认出,那是淇王府传递消息专用的信筒。 虞清欢立马对男子进行施救,探了探脉搏,他脉搏芤涩,可见他昏倒全因失血过多,以及饥饿导致。 虞清欢看到男子一身刀剑伤痕,料想男子被追杀,她连忙把男子拖进林子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灵药为男子疗伤,等她把男子包成粽子,男子也终于醒了过来。 一个大男人,看到虞清欢,眼眶竟然红了,泪水不停地打转:“属下以为……要死在半道/上了!” 虞清欢从包袱里取出柔软的米糕,和水囊一起递过去:“慢慢吃,吃完再说。” 男子接过米糕,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三四块,又把水喝了大半,这才擦了一把眼泪,道:“王妃,属下是淇王府的暗探——张环,属下看到这只雪貂,以及王妃手中的匕首,这才认出王妃的身份,快传信王爷,北齐大军压境,归雁城危矣……” 预料之中,虞清欢神色没有多少惊诧,她问道:“张环,怎么是你来送信?这种时候,塘报应当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才对。” 张环眼眶通红:“在北齐的弟兄冒死向驻扎在归雁城的定北侯世子送信,用一百多条性命才送到侯府的信,却都石沉大海,属下猜想定北侯府的人,可能通敌叛国,否则怎会把那一封封染血的塘报按下。” “淇王府在归雁城的兄弟们察觉出异样,兵分几路把信从归雁城带出来,可是一路上追杀接连不断,属下仗着熟悉地势这才逃过一劫,可那几十个兄弟们,恐怕是凶多吉少……” “请王妃迅速将这信递送给王爷,属下的妻儿都在归雁城中,北齐蛮子嗜杀成性,要是让铁骑踏破归雁城,必定血流成河!” 虞清欢没有回答张环,反而问道:“最近定北侯府可是来了些什么人?” 张环道:“来了个女子,一直蒙着面。那女子身材窈窕,体态婀娜,一看就是一个大美人儿,属下等以为是定北侯世子耐不住寂寞,偷偷招来的烟花女子。” “错了。”虞清欢深深叹了口气,“那不是什么烟花女子,那是定北侯府的白漪初小姐,她与大秦太子妃赫霞公主是好友,料想与北齐王室也有关系。” “这次的事情,恐怕有她从中掺和,此时送信来不及了,北齐人骁勇善战,我大秦只占归雁城地势之利,我们必须赶去归雁城,点燃烽火通知雍州驻军,否则归雁城必定守不住!” “好……”张环用力点头,“属下都听王妃的!” 话音刚落,小红嘶鸣一声,无数支利剑破空而来。 虞清欢解下披风往张环身上一盖,握紧匕首和明珠同时疾射而出,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血腥味弥漫开来,而他们周围的地上,躺着十数具黑衣人的尸体。 “王妃,你……”张环震惊不已,这身手,恐怕比王爷都不遑多让。 虞清欢掏出帕子擦了擦带血的匕首,又坐回了张环身边,道:“没事,有我在没人能伤得到你。” 张环目瞪口呆:“您的功夫,怎会如此高强?属下等明明接到消息,说您……” 虞清欢道:“唉,这也是天赐的,否则我这体格,哪里练得出如此高强的功法。对了,还没问你,你说你的妻儿都在归雁城,那你是归雁城的人么?” 张环道:“属下并非归雁城的人,属下的远房表兄是淇王府十五个暗卫中的阿九,属下被招进淇王府做事后,便被派到归雁城长期驻扎,接着便在归雁城安了家。” 张环说着,眼睫缓缓地垂了下去:“与属下一起从归雁城出来的那些兄弟,很多人也有家室,有的人刚娶上媳妇,有的妻子即将临盆,有的人孩子还嗷嗷待哺,有的人刚向喜欢的姑娘提亲,可是他们却……却都回不来了。” “属下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怎么敢把他们牺牲的消息告知?” 虞清欢默然。 可怜北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些死去的人,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是一个姑娘终身的依靠…… 可如今因为战火,父母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子女没了父亲,而那待嫁的姑娘却再也等不来心爱的小伙。 为什么把战场称为沙场,因为一场战争,生灵涂炭,百草枯萎,万木成沙。 虞清欢深深吸了口气,眼眶微红,但神色异常坚定:“张环,你放心,我一定会守住他们的未亡人,一定会守住归雁城!” 就如同十数年前父母所做的那样。 张环艰难地爬起身,向虞清欢磕了个头:“王妃,王爷赞您巾帼不让须眉,今日这番话,属下信您,在这里替弟兄们和满城百姓谢过您!” 虞清欢扶起他,向他鞠了个躬:“你们的付出和牺牲,同样伟大,我替王爷和百姓感谢你不畏艰险送出归雁城的情报,国家有你们,是国家之幸,万民之福。” 张环听了虞清欢一席话,忽然泣不成声,再大的付出和牺牲又如何,所求不过是一句理解和赞赏。 他瞬间觉得,这一段时间所遇到的所有艰难险阻,九死一生,都不算什么了。 虞清欢道:“我知你身上有伤,但我从未来过北疆,对一切都不熟悉,我需要你带我去归雁城,以最快的速度,你可以么?” 张环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王妃,属下可以!” 虞清欢笑了笑,递给他一粒药丸,道:“这是镇痛丸,你服下会止住疼痛,但它不能让你的身体立即痊愈,你行动时要小心,可别伤上加伤。” “属下遵命!”张环行了个礼,把药服下,却看着小红为难,“此去归雁城,快马加鞭还有几日路程,可我们只有……” 虞清欢道:“这些杀手不可能步行追来,我们骑他们的马。” 张环迟疑:“老马识途,若是这马是刺客养熟的,那岂非危险?” 第694章 卖国卖家,罪不容诛! 虞清欢道:“无碍,这些刺客刺杀你必定是偷摸着进行的,只因树大招风,所以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不会一下子派出太多人,我正愁没地方施展这一身武艺呢!” 虞清欢把正在舔舐爪子上鲜血的明珠拎到张环肩上,道:“我的小红不让别人骑,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牵马,披风披好了,能挡寻常刀箭。” 虞清欢说完,翻身上马,小红带着她在林子里穿行,果然在几里外的地方,看到十几匹马被栓在树上。 虞清欢把缰绳砍断,放走了其余的马匹,准备牵着一匹高大威猛的折返,可那些被放生的马匹却没有跑开,而是跟在虞清欢牵着的马匹后面。 虞清欢察觉不对,下马看个究竟,结果在马蹄上看出了端倪。 原来,这马蹄子上钉着的马掌,竟然是军中所用,虽然刺客换了马鞍,然而却没有把马掌掀了重新钉。 所以这马是军中的。 这让虞清欢更加肯定,定北侯府果然有问题。 定北侯府的男人们,执掌北疆数十万兵权,在北疆说一不二,而且军中纪律严明,若没有定北侯府的人同意,谁敢私自把军马用作它途。 如此说来,这些刺客有极大的概率就是定北侯府派来的。 通敌卖/国,罪不容诛! 虞清欢随手砍断了一棵大腿粗细的树,气得双目通红——多少人为了守住国家的一寸土地流血牺牲,这些蝇营狗苟竟然卖/国卖家,她一定要把这些狗贼斩于剑下,以祭奠归雁城下千千万万的英魂! 虞清欢把十几匹马牵走,回到了张环身边,然后让张环随她一起把十几具尸体绑在马背上,将马牵上官道,一甩鞭子,赶走了。 待马匹走远后,虞清欢把缰绳递到张环面前,道:“这能暂时吸引其他追兵的注意力,带我走一条小路,我们悄悄抄近路赶往归雁城。” 张环捏住缰绳,迟疑片刻,道:“王妃,您不怕属下是奸细?” 虞清欢道:“我不是信你,我信的是王爷,我信他手下不会出败类。” 张环脸一红,挠挠头翻身上马,甩动缰绳朝着林子里的羊肠小道而去。 虞清欢拍了拍明珠的小脑袋——她这哪里是信淇王府没有败类,她信的分明是明珠的灵性,若非善类,明珠早就警觉了。 与此同时,卫殊刚刚接到虞清欢的信,他颤/抖着手打开信筒,里面装着的,是一幅画轴,那画轴要比寻常的小上许多。 卫殊握紧拳头,半响才有勇气徐徐展开画卷——画中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晴沙万顷,稻谷坠满禾稼,让人一看便觉幸福和满足。 画旁有几行小字:兄长勿挂,妹妹一切都好。兄长一定没有想到吧,草草在南疆的府邸周围,竟然都是稻田,院子里还有瓜棚。收获的季节快要到了,而我们兄妹,也很快就能见面。 “草草真是个傻子!竟然在院子里种瓜!”卫殊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好,收回书房的暗格之中。 盘踞在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提剑走到院中,高兴地舞起了剑,卷得院中落叶婉若游龙。 “听说虞家的人和定北侯又进宫告状了?”卫殊把剑收好,接过阿琨的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又揩了揩手。 阿琨道:“上次您将虞清晖的腿和定北侯府管家的手打断,结果陛下怪罪下来,二皇子不认,您也不认,陛下只得说查清后再做处理,他们现在可不得跑去宫里找说法么?” 卫殊道:“这么说来,这会儿他们也该出宫了吧!要不本国公上街溜达一圈,给定北侯一个寻仇的机会?” 阿琨道:“您怎么少算了虞家的?” 卫殊道:“人走茶凉,虞谦致士,虞蹇被贬,如今虞家只靠一个户部侍郎撑着,他们现在哪里敢正面对付我,也只有背后放冷箭的份,不过定北侯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倒是可以利用利用。去把我那身嚣张的红衣拿来,本国公要去街上拉仇恨了。” 一刻钟后,卫殊穿了身大红的衣裳,骑着高头大马就去溜街了。 朝廷规定,唯有八百里加急的马匹才可在城门附近不必下马,卫殊倒也没有犯忌讳,但那身红衣,可足够惹眼的。 虽然恶名在外,却也没有影响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偷窥他俊美的容颜。 这不,刚从宫门出来的定北侯和虞家老二,可不就一眼看到了么? 虞家老二连忙吩咐下仆绕道而行,但虞家老二这样的做法,在定北侯看来尤为齿寒。 只有懦夫才会逃走,他铁血方刚的汉子,守得了国门也打得了架,怕他卫殊不成? 于是,卫殊骑着马,与定北侯府的马车狭路相逢。 一个是朝中新贵的越国公,正三品的卫指挥使。 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定北侯,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 从爵位上来说,定北侯要给越国公让路。 从职位上来说,指挥使要给镇国大将军让路。 卫殊他硬刚吗?并没有。 他翻/身/下马,恭恭敬敬牵马走到一旁,给定北侯让路。 定北侯得意的笑刚刚扬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加上路边的人指指点点,他瞬间就明白了。 卫殊在坑他! 试想一下,卫殊这个煞神,二殿下都敢往死里打,怎么在自己面前就犯怂了呢?他要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卫殊的让路,那皇帝怎么想? 这不明摆着告诉皇帝他娇纵跋扈!竟连国公爷都不放在眼里? 意识到卫殊在坑他,而且他还险些中计,定北侯怒了,怒不可遏! “卫殊!”他咆哮,“你什么意思?!” 卫殊面露疑惑:“嗯?” 定北侯气急败坏地走下马车,气势汹汹地冲到卫殊面前:“狗东西!你怎么回事?本侯你都敢陷害!本侯披上战甲为国家效力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竟敢在本侯面前耍心眼,你真是不自量力。” 卫殊笑了,他有些控制不住,用拳头遮住唇鼻,好半天才忍住,他道:“你不是已经中计了么?定北侯,你总是那么愚蠢的自信!蠢而不自知。” 他要的就是定北侯被激怒,所以定北侯可不就中计了? “竖子!敢尔!”定北侯怒不可遏,拎起马鞭就往卫殊身上抽去,“你这没家教的竖子,本侯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卫殊让他一鞭子,可他仍旧不依不饶,鞭鞭朝着卫殊的要害甩去。 这种情况下,卫殊不还手势必要吃亏。 于是,卫殊出手了。 不出则已,一出惊人。 他握住甩下来的鞭子,也不用刀剑,就这么把定北侯拉到自己面前,一拳甩在定北侯的鼻梁上。 待定北侯再抬头时,鼻子鲜血淋漓,鼻梁骨已被打断。 “定北侯,还要闹么?这满大街都是人!你我都是朝廷大员,这样当街斗殴未免有失/身份,要不停手?” 定北侯恼羞成怒:“本侯用不着你这黄毛小子教训!今日/本侯就要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定北侯猛力甩了一拳,结果却被卫殊握住拳头。 “咔嚓”一声,定北侯右手直接被拧断。 “砰!”卫殊接着甩下一拳,定北侯的嘴里,瞬间飞出几颗牙齿。 卫殊并没有放过他,用力一脚踹在他胸/口上,把他踹飞老远,在地上滑行许久,撞到路边的石柱上口吐鲜血。 “都说停手!你没听见么?!”卫殊居高临下,朝着如狗般匍匐在地上的定北侯,面庞冷峻。 “定北侯,本官有教养,所以才没有与你计较,但你欺人太甚,不仅辱及本官先人,还当先动手,实在令人不齿!” “镇国将军,封疆大吏,不思为天子保家卫国,恩养百姓,整日如同一只好斗的大公鸡,到处惹是生非,仗着手握兵权就学那螃蟹横着走路!” “上,你对不起陛下的恩情,对不起祖宗先人,下,你对不起这一身官袍,对不起黎民百姓!” “像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本官要是你,就把这脑袋塞进裤裆里,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以免出来丢人现眼!” 卫殊说完,把鞭子扔到地上,上马离开了,留下定北侯如同狗一样趴在地上,口吐鲜血。 卫殊看向躲在人群中的虞家老二,幽幽笑了。 这个世上,胆敢欺到瑜儿头上的,他必十倍讨回,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第695章 为什么偏偏不是朕? 众人对此事的议论,很快就盖过卫殊和二皇子搞断袖的消息。 御史们以为自己总算抓住卫殊的小辫子,在翌日上朝时,于大殿之上唾沫横飞地弹劾,列出卫殊上百条罪状,义愤填膺地念出来。 嘉佑帝撑着脑袋听完,只问了御史几句。 “谁先动的手?” “定北侯。” “你看,明明是定北侯先动手,结果打不过朕的卫殊,大秦有哪条律例规定,错的一方因为打输了就变成对的一方么?还是爱卿你这样认为?” 朕的卫殊…… 此御史卒。 嘉佑帝又问卢御史:“爱卿,身为臣子是不是应当为朕恩养百姓?是不是应当恪尽己责?敢问爱卿,卫殊他哪句话说错了?” 卢御史卒。 于是,卫殊在嘉佑帝明晃晃的撑腰下,他把定北侯打伤一事不仅没有收到惩罚,反而得到了褒奖。 于是,朝中都知道皇帝的心偏到卫殊身上了,便再不敢多嘴一句,哪怕是嘴最贱的御史们,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卫殊。 风相抱着玉圭,列于文武百官前面轻阖双眼,默不作声,自然也看不到其他官员频频使向他的眼色。 太子长孙翊皱着眉头,看向卫殊的眼神里,除了警惕,还隐藏着一丝妒忌。 下朝后,嘉佑帝把卫殊留下来,二人一同走向承明殿。 “卫殊,这次做的虽然嚣张了一点,但你算是帮朕出了口恶气,定北侯府手握兵权,倒是把他们养得嚣张跋扈,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卫殊没有回话,静静地听着嘉佑帝说。 嘉佑帝经过一棵树时,忽然停住了脚步,望着那棵叶子将黄的树发呆。 许久,他才道:“卫殊,你说朕一路厮杀,最终登上帝位,朕立于百万生命之上,朕得到了什么?” 卫殊淡淡道:“权力,以及寂寞。” 嘉佑帝一拍栏杆,叹息连连:“是的,朕得到了天下男人最极致的权力,生杀予夺,随朕高兴。朕也得到了寂寞,从此孤家寡人。但你少说了一样东西。” 卫殊问:“是什么?” 嘉佑帝道:“敌人。” 卫殊皱眉:“敌人?” 嘉佑帝点头:“对,敌人。朕的敌人无处不在,母后、兄弟、朋友……最后都成为了朕的敌人。” 卫殊道:“得到一样东西,必定就会失去一些东西,代价是世间自然循环,陛下不必介怀。” 嘉佑帝笑了:“卫殊,朕的手下能人不少,忠心的也不少,但你知道朕为什么喜欢你么?甚至对你的喜爱还超过朕的亲生儿子么?” 卫殊道:“臣不知。” 嘉佑帝叹了口气,眼里尽是唏嘘与怀念:“因为朕这一生,始终深深爱着一个女子,从辈分上来讲,她是朕的表妹,从小和朕一同长大,与朕青梅竹马。” “朕年轻时,满心满眼的都是她,为了她朕可以不要江山不要一切,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 “可当皇祖母问她,有没有心仪的对象时,他却选择了一个粗鲁的武夫。” “后来朕即将夺得天下,朕日夜兼程赶到他面前,卑微地问她愿不愿意做朕的皇后,朕可以给她改头换面,安排一个干净的身份。” “后位啊!朕的帝王之爱啊!让天下女子疯狂的一切,朕全都捧到了她的面前,可她却弃之如履,把朕的真心打翻在地,踩进泥里……” 嘉佑帝说到这里,忽然停了许久,像是哽咽般继续道:“朕宠爱你,全因你的眉眼像极了她,一看到你,朕就情不自禁,不由自主,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 “朕总想着,若是她肯嫁给朕,朕和她也一定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 “你看,这棵树的枝丫断了一边,那都是她给压断的。你知道么?她可泼辣可霸道了,朕的兄弟,王公贵族,世家子弟都是她手底下的小喽喽,没有人敢不听她的话。” “祖母疼她超过朕与一众兄弟姐妹,但她是真的皮,以前让她学习女红,她打翻侍卫撒腿就跑,躲藏在宫里各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 “有一次就躲在这棵树上,结果因为树枝太脆,她掉了下来,砸在跟着她溜走的朕身上,把朕砸昏了过去。” “结果你知道吗?皇祖母竟把受伤的朕训斥一顿,怪朕没有看好她,让她从树上掉下来。你看看,这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不过朕没有恨她,反而高兴坏了,毕竟那么多人想被她砸,都没有这个福气。” “少年情谊,青梅竹马,怎么最后她愿意嫁的,竟不是朕呢?明明朕送她礼物时,她也曾红了脸,明明上巳灯会时,她也曾和朕偷偷单独赏过月,明明朕说要娶她为妻时,她点头答应了呀!”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不是朕……” “这个问题困扰了朕整整一生,让朕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误,她最终怎么就没有嫁给朕呢?” “卫殊,朕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或许很快就魂归九泉,朕真想在有生之年,能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卫殊的手,紧紧握住剑柄,这个男人的话,让他觉得恶心又可笑。 但也让他找到了为父母昭雪的门路。 所以,他克制住了拔剑杀人的冲动,把所有的仇恨再度收起来,最后化作轻轻一问:“陛下,您与其在这里自苦,何不亲自去问一问她呢?” 嘉佑帝苦笑:“问不着了。” 说完,他再也不看那棵树一眼,甩甩袖子便离开了。 卫殊静静站了许久,这才向承明殿的方向走去。 母亲走了,物是人非,但还有母亲的贴身丫鬟兰姨留在这世上,或许能让无辜之人不不必牵扯在内,不必无端牺牲,也可以为族人沉冤昭雪。 阿爹,阿娘。 请保佑邕儿。 定北侯此时还不知道,他女儿撺掇着他的兄弟儿子卖/国通敌。 被卫殊打成重伤的他坐在床上,没有折断的左手捂着肿得老高的脸,满嘴漏风地骂道。 “卫殊这个竖子!本侯一身戍边,何时愧对君王祖先,愧对黎民百姓?!” “竟然说本侯是个不忠不义之徒,简直是满嘴喷粪!本侯哪里不忠?哪里不义?” “这次是本侯大意了,才让这竖子得逞,等本侯养好伤后,本侯要弄死他!” “卫殊你个狗东西!!!!!” 相比,虞家则平静许多,虞谦握着一卷书,轻轻笑了。 “北疆那边即将成事了吧?这次老夫要重走十数年前的路,再度把虞家推向权力的顶峰。只不过这一次的垫脚石,是定北侯府。” 第一次为父母扫墓 “女人的仇恨,简直太可怕了。小小一个白漪初,竟能做到这种程度,真让老夫大开眼界。所以千万别惹女人,特别是小心眼的女人。古人诚不欺我,最毒不过妇人心。” 原来,那白漪初也不过只是做了虞谦的一把刀。 而如今的局面,都是虞谦在后面推动的。 只是,真能如他所愿吗? 归雁城到了,而战火早已燃起。 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清一色的黑甲战袍,海浪般铺陈在归雁城门前。 这座古老的城,面朝草原,前方有近十里的路,被两座悬崖峭壁夹在中间。 山体陡峭,崖刃尖耸。 根本就不可能行人,因为这得天独厚的地势,使得归雁城易守难攻。 而想要攻入大秦,则必须攻破这座城池。 若有一得力守将,这座城池不用布防太多人,敌军也很难攻下,可这一次,敌军采取的是围困之术。 因为归雁城只有一处城门可以进出,数十万铁骑如此将这唯一的出口堵住,那么只需数月,城中弹尽粮绝,自然不攻就破。 这也是大军已经压境一个多月,但却没有兵戎相接的原因。 定北侯府的人无需做什么,只要保持不动,即可助纣为虐,把十数万士兵和百姓推向死路。 虞清欢和张环躲在一处山坳里,待摸清情况后,虞清欢问他:“这城有且只有这么一个入口?” 张环点点头:“仅有这么一处入口,不过那座山体中有一条湍急的河道,若能从河中逆水而上,也可涉水进入城内。但人力是不可能办到的,否则河边也不会不置防守。” 虞清欢道:“我们就走那里!” 张环大惊:“王妃,不可能!就算熟悉水性的人,也不可能过得了那么湍急的河流。” 虞清欢道:“把你的马放走,我带你从河道进入城中。” 张环彻底吓懵了,但见王妃神情如此笃定,他也只得相信王妃。 虞清欢留好记号后,便让张环带路,他们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来到那条河流面前。 只见一条十数丈宽的大河,自狭窄的山沟里奔流而出,河水深而湍急,发出的水声轰隆作响,犹如惊雷,场面蔚为壮观。 张环说得不错,这条河非人力所能渡过。 虞清欢拍了拍小红的脑袋,在它耳边轻声细语:“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不轻易让人接近你,可这是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拜托你允许张环借助你的力量涉水而过,等事情结束,我每日给你吃三两白糖。” 张环目瞪口呆地看着,还以为王妃疯了。 可当虞清欢在他身上套上绳子,小红一跃而下,跳入湍急的河流中如大鱼般畅游河中,不受任何水流阻力影响时,他惊呆了! 直到小红带着他们从河道进入归雁城中时,张环还没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好像遇见了水精神怪。 进了城后,张进先行回到据点,取来漠北流行的衣裳给虞清欢换上,这才大摇大摆地与虞清欢一起,去了淇王府的据点,接着又从暗道,转到闹市区的民居中。 战火未起,城中的百姓早先的确吓破了胆子,但北齐人只围城不攻城,加上定北侯世子每日骑马游说,大家都认为不可能起战事,所以都放松了警惕,这城中竟还一片熙攘。 据点已经没有几个人,大多数都死在送信的路上,如今一共只余九人。 虞清欢召集大伙,让他们汇报近期的情况,最终得出结论:定北侯世子果然暗藏祸心,粮草已经所剩无几,他却没有派人去转运,十数万百姓加十数万士兵,最多只能熬二十几日,必然弹尽粮绝。 虞清欢当机立断:“张环,还有三人在赶来的路上,算算路程,明、后日应当到,你骑小红去报信,让他们火烧北齐的粮草,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若北齐军队无粮草可用,势必会攻城抢粮,到时候我们立即点燃烽火,向朝廷求救。这仗必须要打起来!” 张环赞同道:“对!必须要打起来!否则就算归雁城破了,朝廷都不知道!” 可疑问随之而来:“王妃,定北侯府掌控整个归雁城,我们仅有几人,势单力薄,如何能瞒过定北侯府的人,点燃烽火?这事弟兄们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派出去的人皆有去无回!” 虞清欢从怀里取出一枚虎符,那是陆家军的信物,她与飞鱼陆晟见面那天,陆晟交给长孙焘的,是她父母留下来的遗物。 小小的翠玉被养得光滑润泽,看得出来一直被人小心保管。 虞清欢拧眉,握着虎符沉思许久。 如今,光凭他们就想点燃烽火,的确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这枚小小的虎符之上。 阿爹阿娘背负骂名逝去十数年,却还有八大护卫忠于职守,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枚虎符有着号召人心的力量。 敲定章程之后,张环带着小红出了城,而虞清欢,则独自一人来到了城边的一座小庙前。 一株苍劲的青松下,竖立着两块普普通通的无字碑,这正是城中百姓为毅勇侯和川平郡主偷偷立下的坟冢。 据说当年定北侯被踩成烂泥,而川平郡主撞墙而死,也被拖入乱马之中。 夫妻二人的血肉,最后化作这座他们用性命守住的归雁城面前的尘土,成为这座古老的城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他们的灵魂,也都生生世世守在这里。 后来边关宁静,虞谦班师回朝受封,百姓们偷偷捡起一些骨碎放在棺材中,建成这两座无名冢。 虞清欢亲自做了些吃食,又带了一壶酒,她来到父母的坟前站了半响,忽然跪了下去。 轻轻唤了一声:“阿爹,阿娘。” 活了两辈子,数十年,她却刚刚知道生育自己的亲生父母,原来竟是被她唾弃了一辈子的“卖/国/贼”,她深爱着楚氏这个养母,曾经一度无法接受。 可后来,她为这样的生生父母而骄傲。 “瑜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们,你们放心,瑜儿很好,一直都很好。”虞清欢跪在父母坟前,泣不成声。 第697章 故旧,恶人? 她把几碟饭菜摆到墓碑之前,又倒了三杯酒,握着酒杯一字一句地道。 “阿爹,阿娘,你们知道吗?瑜儿做饭可好吃了,被很多人夸过呢!你们来梦里看瑜儿那么多次,却从未吃过瑜儿亲手做的饭菜,这次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虞清欢饮了一杯酒,继续道:“你们知道吗?兄长这些年受苦了,独自一人背着陆家的血海深仇,一个人孤独的前行着。但是他对瑜儿很好,很护着瑜儿。瑜儿以后也会好好对他,不要再让他受那么多苦了!” 虞清欢本来泪流满面,说着说着,却笑了出来:“瑜儿过得很好,真的,小小的时候有昭华护着,接着有外祖父和另一个娘亲护着,后来又有昭华护着,从来都没受过什么苦。” “自从与昭华成亲后,瑜儿几乎拥有了全天下,朋友、义兄、二哥、兄长、表兄、师父……一个个都聚在瑜儿身边,关心着瑜儿,照顾着瑜儿。” 虞清欢把酒壶里的酒,倾洒在墓前:“阿爹阿娘,此次瑜儿北上,便是为了护住这满城百姓而来,若是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瑜儿驱除鞑虏,护我河山!” 这时,虞清欢的眼眶却又红了:“你们也要保佑兄长,无病无灾,早日从苦难中解脱。最好也保佑他姻缘顺遂,找到一生可以相互扶持的人。其实珍璃郡主挺不错的,瑜儿很喜欢她,瑜儿也希望兄长能早日发现她的好……” 虞清欢絮絮叨叨,说了大半个下午的话,她在毅勇侯夫妇的墓前,坐到日落西山,这才与他们告别离去。 入夜后,她偷偷潜入了将军府中,悄悄摸进书房。 灯下,一个两鬓斑白的魁梧男人坐在案前,满面愁容。 这是将军赵文礼,曾经毅勇侯手下的得力副将,毅勇侯“献城投降”时,是他主动告发,也是他把毅勇侯送上死路。 可当虞清欢潜进来,拿出虎符露出真容时,这个曾经因背叛了旧主才保住一条性命的男人,彻底崩溃了,他猛地跪倒在虞清欢面前,声泪俱下。 “郡——主?” 虞清欢弯腰,扶起赵将军:“赵伯伯,我是阿瑜!” “阿瑜?你还活着!”赵将军一怔,随即泣不成声,“你竟然还活着!” 虞清欢点点头:“是景州的陆判救下了我,并让我与其孙女互换身份,进入了虞家,成为虞家七姑娘,如今我是淇王妃。” “这里的情况我已知晓,这次寅夜而来,也是为了这满城的百姓,请世伯助我一臂之力。” 虞清欢把计划大概说了一通,还未等赵将军回答,便有人敲响房门:“将军,属下给您送茶来了。” 虞清欢迅速掠到房梁之上,而外面的士兵,已经推门而入。 端茶的人,像是个下级军官,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把茶粗鲁地扔在桌案上,茶水洒了满桌子,公文什么都湿/了。 军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丝毫没有将赵将军放在眼里。 赵将军把茶水掀落地上,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吼道:“滚!你们这乱臣贼子的茶,老子不喝!端着它滚出老子的视线!” 军官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啐了一口:“爱喝不喝!你还以为自己是将军不成?早晚有一天,你尿都没得喝!” 赵将军气得面目狰狞:“滚出去!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兵临城下你们不出兵,却在这里残害同胞,有种就关老子一辈子!但凡有机会,老子必然点燃烽火!让你们这群豺狼的丑恶的嘴脸大白天下!” 他这是在告诉虞清欢,这个计划他应下了,会协助执行。 军官骂骂咧咧,走出去“砰”的把门甩上。 虞清欢看到这里,按住在怀里窜来窜去的明珠,嘴角挂上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她看了一眼赵文礼,一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了。 等赵文礼发现房梁上无人之时,连忙从暗道进了定北侯府,见到了定北侯世子,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世子,大鱼!大鱼啊!” 定北侯世子惊起:“什么大鱼?” 原来,这个计谋是白漪初定下的。 她知道北疆的异样,不可能没有人察觉,但她相信长孙焘的能力,最先察觉的,必定是淇王府。 于是,她让定北侯世子假意软禁赵文礼,目的就是引鱼儿上钩。 这赵文礼是谁,他的确曾是毅勇侯手下的一员大将,在毅勇侯死前,他都忠于毅勇侯。 否则毅勇侯也不会为了保住他一家老小,而命令他告发自己“投敌叛国”。 可人都是贪心而自私的,背叛让他尝到了权力的滋味,短暂的罪恶感过后,愧疚和自责被随之而来的荣耀取代。 他升官发财了!从一个五品副将升到了从三品威武将军,这是打一辈子仗挣得的军功也换不来的晋升,所以权力使他迷了眼睛,他在这条黑暗的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变成了这幅狗样子。 赵文礼至今仍激动得双唇抖个不停:“陆、陆明瑜!” 定北侯世子有些不耐:“陆明瑜是谁啊?” 赵文礼兴奋地道:“淇、淇王妃!” 定北侯世子终于失去耐性:“什么淇王妃?什么陆明瑜?话都说不利索!干脆别说了!” 赵文礼吞了口唾沫,这才把话说完整:“刚刚淇王妃带着毅勇侯的虎符来找卑职,自称是毅勇侯与川平郡主两个逆贼的遗孤陆明瑜,她想要去点燃烽火,让属下协助她!属下同意了!时间就定在两日后的早上。” 定北侯世子一拍手掌:“消息可靠么?” 赵文礼道:“卑职认为可靠,她与川平郡主的样貌简直如出一辙!世子,我们赚大了!” 定北侯世子笑得十分狂妄:“可不是吗?淇王妃就是陆明瑜,那我们所图之事若不成,岂不是有人背锅了?” “坏种哪里能长出好苗子,十数年前毅勇侯夫妇叛变,十数年后他们的孽种卖/国,这就叫家族风气,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而且漪初说过,陛下早就看淇王不顺眼了,欲除之而后快。成,我们就立于万人之上,败,淇王府背锅覆灭,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赢家,哈哈哈!” 第698章 计中计,反杀! 正此时,门外传来奇怪声响,定北侯世子停止狞笑,脸上笑容悄然隐没,他勾了勾手指头,声音冰冷:“把白捷抓起来关好,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胳膊肘往外拐,整天就帮着外人来谋算本世子,等事成之后本世子再和他算总账!” 就在定北侯世子喜滋滋地等着淇王妃自投罗网时,北齐士兵的营帐出现了骚动,只因存放粮草的地方发出几声巨响,接着粮草便燃烧起来。 北齐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还以为是大秦人偷袭,一帮人抢救粮食,另一帮人追杀凶手。 果然,让他们发现三个大秦士兵打扮的人,朝着归雁城的方向仓惶逃跑。 只因夜黑风高,追兵走得也急,照明的火把也没准备多少,结果就在城门前把人给追丢了。 北齐人粮草被毁,瞬间恼羞成怒,扛着刀就要破城。 城防因定北侯世子的吩咐,并没有太过严密把手,险些真给北齐人破了。 好在北齐的军营里又出乱子,北齐人这才匆匆撤回。 北齐营帐之中,吴提得意冷笑:“北齐找了近二十年的百里无相现身了,这惊雷弹便是他的独门绝技,看来这次挥兵南下,本王的收获不小,有了百里无相,还怕踏不平大秦吗?” 他沉静地吩咐收兵,对归雁城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 方才的骚动自然是杨迁三人组引起的,他们在赶来的途中通过小红,认出了张环是自己人。 接到张环传达的消息后,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去烧北齐的粮草。 可他们不知的是,二王子吴提也不是省油的灯,被烧掉的那些,并非是军中主要的粮草,只是他用来故布疑阵的工具。 但不管怎样,还是成功地引发了一次小规模的冲突,三人逃到河边,让小红带着来到了城中,与虞清欢汇合,几人围着桌子商量了一宿。 这日,虞清欢换上了银色甲胄,前去赵文礼的府邸将赵将军救出,在赵将军的帮助下,二人来到了烽火台。 虞清欢打翻看守士兵,只要点燃其中一座,这数十座烽火台都会以此为信号,接连燃起,这样就能将消息传递出去。 正当虞清欢要准备点燃烽火时,赵文礼忽然反水。 他向后退了几步,大声喊道:“来人!抓奸细!” 无数人马从暗处冲出来,仿佛早就埋伏在这里一样。 虞清欢一脸难以置信:“赵世伯,这是……怎么回事?” 赵文礼一脸狰狞:“啧啧啧,乖世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你还不清楚怎么回事?陆侯爷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养出你这么蠢货?!” 虞清欢目眦欲裂:“我父为救你一家老小,甘愿让你捅上几刀,你竟是这般回报他的?赵文礼,你还是人吗?” 赵文礼一脸冷笑:“人?我当然是人了,我还是人上之人!能轻易就将你捏死的人!陆明瑜,你真是蠢!蠢得让人无话可说!” “呸!”虞清欢一口啐在赵文礼的脸上,“狗贼!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赵文礼擦去脸上的唾沫星子,冷笑更盛,“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的分明是你父亲,你母亲!你知道他们有多惨么?几十匹马把两具骨肉践踏成肉泥,最后只留下猩红的血迹,连根完好的骨头也找不着!而你,下场不会比他们好!带走!” 赵文礼一脸得意,抱着手跟在后面,还做着他升官发财的美梦,寻思着这次能不能给升到正三品,却没想过淇王妃那么好的武功,根本没有过多的抵抗。 士兵押着虞清欢,打头的两个敲响铜锣,嘴里喊着“奸细游街,正午处决”。 昨夜因北齐攻城而被吓得躲进地窖的人,纷纷被铜锣声引出来,好奇地伸出脑袋,看着被官兵押解游街的女子。 有老人看清了女子的模样,惊诧不已——川平郡主? 百姓窃窃私语,但在没有弄清楚真实情况时,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铜锣还在响着,“铿铿铿”传遍归雁城的大街小巷。 虞清欢被押到归雁城的中央,定北侯世子早已端坐于高台之上,表情冰冷地望着发髻散乱的虞清欢。 “跪下!”赵文礼用力踹了虞清欢的脚弯一脚,虞清欢因惯性跪到了地上。 定北侯世子俯身,捏住虞清欢的下巴,阴鸷地盯着她,凉凉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淇王妃,就是你欺负我妹妹?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今日/本世子要把你架在这刑架之上,活活烧死,以报我妹妹的仇!” 虞清欢啐了他一口:“卖/国/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叽叽歪歪!” 定北侯世子一巴掌将虞清欢甩倒在地,又狠狠地踹了她一脚,踩着她的背,倨傲地看向正围拢而来的百姓,大声道:“昨日正是这个奸细闯入城中,这才引来北齐人的攻击!现在奸细已经抓到,本世子今日就让她伏法!” 定北侯世子抓住虞清欢的头发,把她提起来,捏住她的脸颊,让她面对百姓:“这张脸!你们看清了吗?是不是和十数年前的某个乱臣贼子十分相像?!” 人群中惊诧声此起彼伏。 “郡主……” “是郡主啊!” “没错,和川平郡主一模一样!” 定北侯世子看到百姓们错愕不已的神情,他扔下虞清欢,狞笑着道:“没错!这正是毅勇侯和川平郡主两个狗贼的遗孤!她就是孽种陆明瑜!也是如今的淇王妃!” “十数年前陆家九族全灭,竟让这漏网之鱼偷梁换柱!被送去虞家养育!没想到北齐大军压境,这孽种竟然又想再次通敌卖/国,让你们遭殃!幸好本世子有先见之明,提前布下陷阱,否则就让她得逞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整个广场一片寂静,包括那些身披甲胄的士兵。 “她真是侯爷和郡主的女儿?也是如今的淇王妃!”一个老者颤巍巍地走出来,颤声问道。 “没错!”定北侯世子面目扭曲而得意,“她正是乱党陆骁和司马旖的余孽!她不仅长得和司马贱/人一模一样,而且身上还带着陆骁的信物!前两日她潜进将军赵文礼的书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意图说服赵将军和她一起投敌卖/国!” 赵将军越众而出:“没错!信物是真的!本将军在陆骁手下十数年,认得出陆家军的信物,她就是陆明瑜!陆骁的余孽!乱臣贼子的女儿!” 定北侯世子面目全然扭曲:“那陆骁与司马旖两人就是坏种,大秦的千古罪人!生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本世子就让她灰飞烟灭!以正法典!来人,烧了她!” “住手!放开小姐!”没想到,百姓没有义愤填膺,反而红着眼眶。 方才那老者嘶吼一声,百姓眼看就要乱起来。 定北侯世子脸上的诧异还未消失,一直趴在地上的虞清欢,忽然爬了起来,冷冷出声:“说完了么?” 下一刹那,她已挣脱束缚,将鱼肠剑送入定北侯世子的胸膛,声嘶力竭地大吼:“竖子!你懂什么?我父镇守北疆时,你还是你娘肚子里的一坨烂肉!我父为救百姓惨死奸人之手,我娘以身殉城时,你毛都没长齐,你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判断他们的功与过?!你当满城百姓眼都瞎了吗?!” 鱼肠剑抽出,定北侯世子缓缓软倒在地,脸上还写着错愕,可是他已经气绝了,就这样死在虞清欢的手下,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第699章 这座城,拿下了! 赵文礼惊恐大喊:“来人!把这逆贼拿下!” “少得了你吗?!”虞清欢一扭头,双目猩红地盯着他,“蠢货?谁才是蠢货?!当年我父母费尽心机也要保住忠臣良将不遭奸人荼毒,我身为他们的女儿,怎会在这种时候找到他们,给他们带去杀身之祸?” 虞清欢缓缓逼近步步后退的赵文礼,一字一句:“你说我为什么找上你,因为你的狼子野心,早已在我父母逝去后昭然若揭!难道你就没发现,我这条鱼上钩得太容易了吗?” 赵文礼抖着手指向虞清欢:“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虞清欢站定冷笑:“你知道得太晚了,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是不是也该把命还给我父亲和母亲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助纣为虐,也同样罪不可赦!” 一声短剧的哨音响起,明珠已经咬破了赵文礼的血管,他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白家的几个将军拔剑冲上来,却被跳出来的杨迁和阿零制住,瞬间打断了双腿,废去武功。 虞清欢把匕首利落收回腰间,道:“我不杀你们,你们就等着国法的制裁吧!” 虞清欢转身,把披散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了那张让满城百姓都敬仰的面容。 她取出虎符,站于高台之上,将虎符展示给围观的士兵和百姓看。 而她运了内力的声音,也清晰传入在场众人的耳里。 “各位将士同袍兄弟,各位乡亲父老,我是淇王长孙焘的妻子,也是陆明瑜,今日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一些你们所不知道的真相。” “扬州在三个月前遭受了严重的水患,海水倒灌,整个扬州一片汪/洋,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北齐鞑子趁大秦内忧之际,大军压境欲破我城池,掳我财富,杀我百姓,踏我山河!可是这一切,朝廷没有接到任何消息,哪怕是雍州的官员也一无所知!” “但早前,我们在北齐的探子早已用性命将这些消息送出,可却都被压在了他定北侯世子的桌上!” “定北侯世子包藏祸心,早就与北齐人勾结在一块儿,他将这些消息秘而不发,以至于朝廷至今未知边关危急!” “所幸还有忠义之士看出了定北侯世子的狼子野心,冒死将信送出归雁城,可他们一路上惨遭追杀屠戮,尸骨无存!” “淇王此时正在扬州赈灾,为我们数十万同胞重建家园。他预感北疆有异,派我北上探听消息,没想到竟让我看到这样一番景象。” “因为事发突然,我仅带了三名护卫前来,无力击退北齐几十万大军,再往回送信已是来不及,于是我越过山峰潜入城中,想要寻求帮助,一起/点燃烽火通知朝廷,可没想到,口口声声应我前去点燃烽火的赵将军,却欲将我送上断头台!” “各位,事情说来话长,大致就是这些。今日我手刃定北侯世子以及从三品威武将军,这些罪名等战事结束,我自会向朝廷请罪,决不波及列位。” “但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们的余粮不多了,也只够我们支撑二十几日,要是二十几日我们无法结束这场战役,亦或是等不来援军,我们要么活活饿死,要么惨死在北齐人的铁骑之下。” “这也是北齐人围城不攻的原因,他们就是等着我们弹尽粮绝,等到我们饿得连武器都抬不起来的时候,再把我们一个个残忍屠/杀!” “而我们的守将,大秦的定北侯世子,竟在助纣为虐蒙骗你们,说一切太平无需担心。什么样的守将,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没有任何警惕性?” “什么样的守将,会把大军压境的消息秘而不发,甚至派人刺杀前去送信的人?!” “今日,我陆明瑜宁愿自曝身份杀帅夺印,站在这里和大家说这些,就是为了请求大伙儿,请你们站出来,与我一起击退敌寇!卫我边境和平!守我大秦河山!护我们身后那些手无寸铁的同胞们!” “十数年前,我那本该血冷于青松之下,受后世敬仰的父亲,甘愿抛下他嗷嗷待哺的女儿,背负千古骂名假意投诚,以自家九族为代价护住列位,但十数年后我陆家余我孑然一人,我所能为大家奉献的,也只有我这具身躯和满腔热血!” “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会挡在众人面前!决不让北齐鞑子犯我大秦杀我同胞!我陆明瑜以陆家列祖列宗的英魂!以我父母的名誉立誓,誓以列位同生死!共进退!若违此誓,陆家至此断子绝孙,父母家族遗臭万年!” 这时,百里无相与一个身形稍稍狼狈的男子赶来,他沉痛地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定北侯世子,以及那些都被拿下的父叔兄弟。 他朗声道:“我是定北侯府白捷!我能为淇王妃方才说的话作证,世子早已叛变,他与北齐人早已达成协议,他助北齐人攻下归雁城,而北齐人允他事后平分天下。” 有什么比白家人自己作证更有说服力? 此时,所有人都信了。 正在这时,一个老者跪了下去,磕头道:“王妃不是一个人,老朽愿意成为陆家军,与王妃同进退!”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 人群,无论百姓还是士兵,一个接一个地跪下,最后爆发出整齐划一的声响,震耳欲聋。 “我等愿与淇王妃共进退!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宁在故土为孤魂,不做他乡软骨奴!” 虞清欢握紧那一枚小小的虎符,她笑了,眼泪却忍不住滑/落。 父亲母亲的牺牲,朝廷不认,历史不认,但这归雁城的百姓却认。 一句陆家军,一个陆明瑜。 她拿下归雁城了! 万众归心。 至于定北侯世子为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原因很多。 一个小小的定北侯世子,竟妄图通过卖/国与敌人平分天下,早在被白漪初挑唆时,他就注定走向灭亡。 第700章 她只擅长计算人心 为人不仁,连兄弟都站出来指证他。 原来,这次虞清欢找上赵文礼,只不过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她从那两座明明没有任何信息的无名冢可以看出,父母留下来最宝贵的财富,并非军中那些昔日的将领,而是这满城的百姓对他们的敬重。 父亲身为封疆大吏时,外御敌寇,归雁城固若金汤,内安民生,满城百姓在他治下富裕而幸福。 所以哪怕他献上降书,但归雁城的百姓根本不信他通敌叛国,以至于在全天下都误会他时,却能理解他为归雁城所做的付出。 无人不在心里偷偷感念毅勇侯的恩德,这不是定北侯府这群败类可比拟的。 因此就算坟冢无名,坟墓周围却被整理得井井有条,香灰铺了一地,蜡迹把目前的青石板滋养得光滑锃亮,坟前甚至踩出了路。 虞清欢打听之下,才知道百姓在坟冢不远处建立了一个土地庙,城中百姓都会借着去上香之名,去看往他们心中的大英雄。 所以虞清欢才策划了这一场点燃烽火的戏,故意自投罗网,找到已经变节的赵文礼,利用定北侯世子坐实她陆明瑜的身份。 否则就算她的脸再像母亲,拿出虎符高喊“我是陆明瑜”,也没有几个人肯信她吧? 这一出苦肉计,效果相当显着。 而除了她“陆明瑜”的身份,淇王妃的名头,同样起着不可磨灭的作用。 淇王战功赫赫,深受百姓敬仰,他的妻子自然也备受尊敬。 淇王妃自嫁入王府后,协助淇王平淇州瘟疫之乱,安顿扬州流民,贤名早已传至北疆。 所以这一句淇王妃,这一声陆明瑜,才会有这举重若轻的力量。 另一从三品将军刘孝杰跪到虞清欢面前:“淇王妃,卑职前来领命。” 白捷也在父亲叔叔,以及其他兄弟目眦欲裂的仇恨眼神中,跪在虞清欢面前:“五品校尉前来白捷领命。” 众将士高声齐呼:“属下前来领命!” 虞清欢抽出腰间的鱼肠,指天大喝:“众将士听令,归雁城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这一刻,她的银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 就像活在老一辈心中的川平郡主一样,英姿飒爽,巾国不让须眉! 年轻人只是被王妃的气度所折服,但见过川平郡主的人,却都流下了泪水。 小姐她并未辱没先人! 虞清欢抱拳,向众人行了一礼,放缓声音道:“列位,请先行回去,事出突然,容我商讨出章程,再通知大家。” 众人依依不舍,但还是有秩序地散开了。 年轻人对毅勇侯夫妇没有太多印象,于是那些受过他们恩泽的老人们,回到家中开始讲起属于他们的故事。 这座城早已烙下了英雄的名字,毅勇侯与川平郡主的对这座城所做的牺牲和贡献,也将永远被百姓铭记于心。 虞清欢收好鱼肠,吩咐刘孝杰:“刘将军,将这二人的尸首挂于城墙之上。至于这些活着的,押入牢中严加看守。” 刘孝杰领命下去。 虞清欢看向白捷:“白校尉,通知校尉级别以上的人,来侯府议事。” 定北侯府,曾经的毅勇侯侯府,虞清欢出生之地,这里承载过卫殊和长孙焘的童年,为失去父母的谢韫治疗过伤痛,也被尚且还是婴孩的虞清欢滴过口水。 然而虞清欢没有时间唏嘘,直接进入议事堂,等待众将军校尉的到来。 很快,以刘孝杰为首的武将,便坐满了议事堂内,零站在虞清欢身后护卫,杨迁和百里无相则坐于左右。 虞清欢介绍道:“这位是百里先生,他将会任的军师,这位是王爷手下的得力干将十六,虽无朝廷官衔在身,但两军对战时,我会让他担任前锋。” 众人面面相觑,虞清欢道:“我现在坐在这里,的确名不正言不顺,但谁要是觉得他能带领弟兄们把这些天杀的蛮子打回去,我这位子让他做!请问你们谁认为自己可以?现在就说出来!” 刘孝杰曾经也在毅勇侯手下担任过副将,他的心,如今还和毅勇侯在一起,所以他当先拱手:“卑职无能,愿听王妃差遣。” 定北侯府的人已经被她收割了,只剩下一个白捷,在众官阶最高的刘将军都俯首称臣,众人还敢有什么异议? 再说了,大伙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眼下危急关头,只要能守住归雁城,还管什么名正不正。 定北侯世子的名倒是很正,可他都干了些什么?! 大伙儿纷纷表示,一切听从王妃安排。 虞清欢也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白校尉,定北侯世子犯下的错,等战事结束自有国法定论,在此之前,还请白校尉助我一臂之力!” 定北侯世子干下那种荒唐事,白捷无地自容,但他愿意将功折罪,闻言连忙道:“任凭王妃差遣!” 虞清欢道:“那么,你现在就去点燃烽火,通知雍州驻军,归雁城出事了。” 白捷领命下去,虞清欢继续道:“刘将军,北齐人应该很快就有所行动,立即做好准备。” 刘将军立即应是。 虞清欢道:“沙盘摆上!我要与你们演练接下来的行军布阵。” 几个校尉围着沙盘一通操作,归雁城的形势很快呈现在虞清欢面前。 归雁城的确易守难攻,只要防守得当,北齐轻易破不了城,然而一旦城破,到时候就难收场了。 虞清欢静静地听着众人分析眼前的形势,但始终沉默不语。 唯有杨迁插嘴几句,足足讨论了一个时辰,这才结束。 虞清欢胡乱扒拉一口饭,便与杨迁一起来到了城门上,看着远处如海浪般的北齐军帐,虞清欢也不由得有些脚心发软。 “兄长,方才的那些,你都明白么?”虞清欢握住鱼肠,仿佛只有这样,她的心才稍稍安定。 杨迁点点头:“都明白。” 虞清欢诚恳地道:“但我不大明白。或许我有几分小聪明,可我绝对不是将才,兄长,一切都仰仗你了。” 第701章 等待白漪初 杨迁低声安慰她:“你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知道我与三梦为何能称霸大秦海域么?因为我负责冲锋陷阵,而他负责计算人心,我们俩的组合无懈可击。” “所以阿瑜,你不必担心,行军打仗有我呢!你只需要做三梦一直以来做的事即可。你的外祖,我的爷爷,可是大秦抗齐名将,我不会辱没先人,一定不会!” 虞清欢笑着伸出手:“那我们就背负着先人的名誉而战!就算不能退敌,也一定要守住归雁城,等待援军到来!” 杨迁握住她的手:“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虞清欢道:“兄妹齐心!其利断金!” 朔风刮在脸上,哪怕在大太阳底下,依旧让人觉得有些凉。 这座城门,建于山体夹缝之间,左右都有陡峭的高山阻挡,山体绵延数百里,而且陡峭异常,进入大秦领域,唯有一条小道可通行。 所以数十万大军想要南下,必须破了这归雁城,打开归雁城面向南方的城门,大军才能一涌而入,从归雁城南门出去,攻进大秦的腹地。 虞清欢和张环从那陡峭的山取道而来,她深知,若是北齐人选择走那里进入大秦,那么只需在山头布置几千人,即可轻松御敌。 她相信北齐人不会选择冒那个险,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会选择攻下归雁城。 虞清欢的手,撑在粗砺的城墙之上:“等会儿我们去南城门看看,据说这座城建立以来,也只有圣驾亲临以及押运粮草被服的时候才会打开,不知有没有经常修缮。” 杨迁问她:“你好像在等什么人?” 虞清欢道:“我在等白漪初,她的兄长吊在这里,她最厌恶的人也在这里,她会来的。” 日头渐渐偏西,阳光没有那么强烈,狼烟不被耀眼的阳光照射,清晰可见。 于是,白捷带人点燃了归雁城附近,数十处烽火。 何为烽火? 白日狼烟,夜晚燃火。 狼烟一起,很快就弥漫归雁城的上空。 自然也引起北齐大军的注意力,吴提惊起:“这是怎么回事?烽火怎会被点燃?” 白漪初抱着一只猫,漫不经心地道:“昨夜不是有人闯北齐军营么?是他们做的也不一定。” 吴提道:“城里不是有定北侯的人看着么?除非他们……” 白漪初丢开猫儿,迅速起身:“我去看看!” 吴提大喊一声:“来人,备马。” 与此同时,虞清欢让人找来了一把重型弓箭,掏出明珠,让它把口水涂在箭上。 远处有一队人马渐渐逼近,虞清欢缓缓搭攻,寻找目标,直到人马走到城下,她直接拉开弓,对准一袭黑衣的白漪初射去。 然而,弓箭却被吴提接住,不过白漪初为躲避突如其来的弓箭,从马上摔下来,沾了一身泥土,面巾也掉了,露出脸上狰狞的疤痕,狼狈至极。 “城上何人?报上名来!”吴提扔了箭,冲着城墙大喝。 虞清欢又搭箭、拉弓,对着白漪初又射出一箭。 白漪初慌忙躲开,险些被马匹给踩到,恰好有马出恭,她沾了一身的粪。 等她看清城墙上的人时,声音尖厉,怒声吼道:“虞清欢!你这个贱/人!” 虞清欢手持弓箭,跳到墙上迎风往下望:“哟!你这丑八怪知道姑奶奶是谁啊?难道你是秦人不成?” 朔风将她的乌发后扯如旗,她的面庞在阳光下如同凤凰花般明丽耀眼。 吴提一怔:“这就是虞清欢?” 白漪初咬牙切齿:“这就是虞清欢那个贱/人!她化成灰我也认识!” 虞清欢拉开弓箭再次对准白漪初,却是朝吴提道:“阁下是谁?” 吴提道:“淇王妃!久仰大名!本王乃北齐二王子吴提!” 虞清欢再度射出一箭,笑吟吟地问道:“吴提王子,本王妃也曾听过你的大名,你就是那个派奸细在钟离城薛家汲汲营营,攒了一大笔财富,最后却都落入本王妃口袋的可怜虫?怎么,不服气?所以想攻入大秦讨点利息?” 白漪初大叫:“都死了吗?还不快来保护我!” 几个护卫下马,将白漪初围在中间。 虞清欢也不着急,继续搭箭,拉弓,射向白漪初,就像吃饱的猫,戏耍一只可怜的老鼠那样。 吴提一双精明的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虞清欢,他轻笑,如同老友叙旧,道:“可不,本王寻仇来了,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虞清欢又射/了一箭,笑吟吟地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收尸的,我们聊了这么半天,难道你们没看见这城墙上吊着的死尸么?” “哗啦”一声,一具尸体被放下,露出了他本来的真面目。 白漪初大惊,刚想发出声音,便被吴提喝住:“闭嘴!你想把自己给暴露出来么?!” 白漪初双手捂住嘴唇,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亲兄长,她伤心难过么? 没有! 她只是生气! 气这没用的东西,竟如此轻易就死在虞清欢手里。 虞清欢疑惑道:“咦?原来和你们没关系吗?” 吴提笑着回道:“大秦人需要和本王有什么关系么?” 虞清欢道:“吴提王子,不诚实了吧?您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他是秦人,还说没关系么?本王妃还以为,他卖/国投靠于你,你多少对他会有些情谊,没想到翻脸不认账!” 虞清欢拔高声音:“我大秦的同袍兄弟们,看到了么?这就是卖/国通敌的下场!活着也没有换得荣华富贵!死了同样什么都没有,最后还不是沦落到被遗弃的下场!” “所以说呢,人得长骨头,不对敌人卑躬屈膝,死后也不至于如此凄凉!” “既然吴提王子不把我们这叛国通敌的定北侯世子领回去,那就泼粪、鞭尸、挫骨扬灰吧!” 守城士兵果真当众对定北侯世子泼粪鞭尸,气得白漪初双目猩红,下唇都给咬破了。 虞清欢若无其事,继续拉弓射箭,虽然白漪初有人护住,虞清欢也射不中她,但虞清欢仍旧乐此不疲,一箭箭把她的高傲和自尊踩于脚下。 第702章 白漪初之死 她没有杀意的箭,让吴提觉得十分好奇。 但看到白漪初那目眦欲裂,切齿痛恨的样子,吴提忽然明白了。 侮辱,有时候比刀剑更伤人。 望着城墙上意气风发,神采奕奕的女子,吴提唇角挂起冷笑:“淇王妃,你的箭法真烂,要不本王教你?” “好啊!”虞清欢爽快答应,纵身一跃跳下了城墙,俏生生地站在吴提的马前,“二王子打算如何教我?” 吴提大笑:“淇王妃真是厉害!竟敢只身来见本王,你就不担心,本王会将你掳走吗?” “那你试试!”虞清欢扔下弓箭,抽出匕首,快如闪电般疾射而出,瞬间攻向吴提。 “小小女子,不自量力!”吴提冷哼一声,竟没有抽剑应对,只是微微侧身,想躲过虞清欢的攻击。 直到—— 直到虞清欢的匕首,擦过他的胸膛,绕过他的身体,用力扎进他大腿时,他彻底震惊了。 “小小女子,能奈你何?”虞清欢在他耳边戏谑一笑,迅速抽出匕首,施展轻功飞向城墙。 一道白影闪过,明珠也跃到了她的肩上。 她迅速抓住杨迁投下来的绳子,身轻如雁,几个闪回之间,便被杨迁给拉到了城墙之上,躲过一波箭雨。 吴提回眸,只见白漪初七窍流血,嘴唇发黑,已然气绝身亡。 就在虞清欢抽出匕首攻击吴提,绕到吴提身后时,明珠从她袖中掠出,趁大家的注意力被虞清欢刺杀吴提的动作吸引,轻松咬断了白漪初的脖子。 只可怜白漪初,到死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睛仍然愤恨地盯着虞清欢的方向。 何必呢? 天下第一美人,高贵的出身,若她不自视过高,妄图搅乱天下,她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好好享受父兄带给她的荣华富贵,找一个安分的人,老老实实过完这一生不行么? 非要叛国通敌,最后客死异乡。 白漪初生前美得轰轰烈烈,死时却悄无声息,就像一朵已经枯萎的花,陨落在烂泥里,没有怜惜,孤独地归于尘土。 虞清欢慢条斯理地擦去匕首上的血,高声吩咐:“放箭!” 万箭齐发,瞬间有人被利箭刺破心脏。 吴提王子总算回味过来,原来淇王妃的目标由始至终都是白漪初,她不了解自己的身手,所以才故意用蹩脚的箭术针对白漪初,目的是吸引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轻视于她,放松警惕,从而创造出把白漪初杀死的机会! 只可惜,自己却没有听白漪初劝告,不把虞清欢放在眼里,结果却被自己向来看不起的女人几乎刺/穿了大腿,颜面尽失! 箭雨之中,吴提带着对虞清欢的愤怒,在护卫的掩护下,狼狈逃跑。 地上,躺着白漪初和十数具护卫的尸体,秃鹫很快闻腥而来。 “王妃重伤北齐二王子吴提!” “王妃重伤北齐二王子吴提!” “……” 城墙上的士兵高声欢呼,士气顿时大振。 然而虞清欢望着吴提策马奔腾,却笑不出来——明明涂了明珠的口水,但为什么他没有中毒? 这二王子,怎么回事? 没错,她的目的的确在于取白漪初的性命,因为白漪初并非泛泛之辈,必定掌握一套关于京城势力关系的信息。 万一她把这些告诉吴提,那对大秦来说,十分不利,所以白漪初一定要死。 虽然她对杀死二王子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涂了明珠的毒的匕首,并未对吴提产生任何影响时,她的情绪还是忍不住稍有失落。 “看来这吴提,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杨迁凑过来,随虞清欢一同望向吴提离开的方向。 虞清欢道:“如果是个简单的角色,他就不会想到通过假道士在大秦敛财,如果是个简单的人物,他也不会和白漪初有牵扯。” “凶悍的北齐人不怕,因为动脑就可以赢过他们,可我们遇到了个有脑子又凶悍的北齐人。方才仗着他轻敌,才能捅他一刀,日后恐怕要靠实力了。” 杨迁道:“也不是没有什么收获,至少白漪初死了,而且我军的士气大振。” 虞清欢道:“烽火燃起,朝廷很快就能接到消息,发兵援助,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不仅要面临北齐人随时攻城的处境,而且也要准备着被朝廷问罪,真是祸不单行。” 杨迁安慰道:“相信卫殊,相信淇王,我们要做的,只是守住归雁城。” 虞清欢点点头:“走,我们绕着归雁城走一圈,看看布防如何,以免有什么遗漏之处,到时候让北齐人有机可乘。” 兄妹二人下了城墙,满地的尸体,众人见怪不怪,冷漠地望着他们被秃鹫啄食。 白漪初也不例外…… 生前如何,死了也只是具枯骨烂肉? 有什么了不起? 还真是平淡的死法啊,太轻易,太简单了。 但对白漪初来说,一定是死后投胎十八次都忘不了的侮辱。 因为太过平淡的死法,配不上如此高傲的她啊! 狼烟起,雍州驿站立即八百里加急,将塘报送往京城。 从归雁城至玉京,马不停蹄只需五日,而这天/朝会之时,写着归雁城狼烟四起的塘报,递到了嘉佑帝面前。 “报——信使带来北疆八百里加急塘报!” 送信的士兵将塘报往王公公面前一递,便累得昏倒在地,被护卫抬了下去。 嘉佑帝扫了一眼塘报,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把御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上,怒不可遏地道:“北齐蛮子!竟趁人之危,攻我大秦归雁城!” 满朝震惊。 嘉佑帝一拍桌子:“风相,拟旨!着许世勋率领雍州十万大军,前往归雁城支援,入冬前务必结束战斗。” “兵部何在?” 兵部尚书与兵部侍郎越众而出:“臣在!” 嘉佑帝道:“立即做出军需预算!” “户部何在?!” 户部尚书与户部侍郎越众而出:“臣在!” 嘉佑帝道:“根据兵部列出的预算,拨出款项,全力支持对北齐用兵!” 户部侍郎,虞谦的二儿子虞寅一跪下哭穷:“陛下,扬州遇灾,国库吃紧,此时北疆又起战事,恐怕……” 一直袖手闭目养神的风相开口了:“吃紧?不会吧……本相怎么记得扬州赈灾一事,国库只出粮,并没有出银子呢!银子哪里去了呢?总不能自己长脚跑了吧?” 第703章 卫殊的计划 “哦!本相想起来了,有一大批国库的银子被户部侍郎存放在翠屏山,就取那批来用吧!若是本相没有记错,应该有一百万两之多。” 之前,虞清欢与长孙焘在淇王府郊外的温泉别馆小住,结果别馆附近的村子被狼群袭击,最后让淇王府的人确定,户部侍郎这些年辛苦钻营,贪污的银子被藏在翠屏山中。 只可惜银子还没搬出来,长孙焘便因毒发而变成了草草。 时候嘉佑帝又以虞寅贪污的证据威胁,让虞谦主动致士,而银子也被收缴了,可嘉佑帝也不知虞寅藏了多少银子,所以还余留一百多万两。 后来长孙焘把这个消息告诉风相,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虞寅没想到自己的小仓库被掀了,一时失语。 风相问他:“咦?虞侍郎,那是国库的银子,不是你的银子,怎么露出这副肉疼的表情?既然你舍不得自己运出来,本相可以代劳。” 虞寅咬牙:“不敢劳烦风相,下官自己处理。” 风相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嘉佑帝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头痛使他连视物都觉得勉强,于是他道:“风相,对北疆用兵,以及扬州赈灾一事,朕交给你全权处理,朕赐予你便宜行事之权,你自己看着办吧!退朝!” 朝中列公跪下三呼万岁,嘉佑帝起身一甩袖子走了,却在前脚踏进后殿时,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 卫殊唇角挑起一丝冷笑,这才弯腰去扶他。 不过卫殊没有声张,只是让王公公悄悄派人去宣御医。 御医按住嘉佑帝的脉,半响摇了摇头:“陛下这是忧思过重,先前的伤就没复原,一气之下怒火攻心,导致昏厥。眼下微臣也只能尽力开一些清心安神的药,慢慢为陛下调养身子,切不可让陛下再受刺/激了。” 卫殊一一记下,守在嘉佑帝身边,阴沉的面色,看起来倒像是真切的关心。 王公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却在没在这关头和他争斗。 宫中的人鼻子比什么都灵,很快就知道了嘉佑帝龙体抱恙的消息。 后妃以萧贵妃为首,她们闻讯而动,纷纷来到紫宸宫抢着给嘉佑帝侍疾。 但都被卫殊给挡在了外面。 不一会儿,几位皇子都来了,太子质问卫殊:“你安的什么心?里面躺着的是本宫的父皇还是你的父皇,为什么不让本宫进去探望。” 萧贵妃阴阳怪气:“还能安什么心?有的人真是不要脸至极,陛下的鞋底都赶着去舔,不让我们进去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在陛下醒来之时第一个看到他么?” 二皇子怒道:“卫殊!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父皇宠信你,你就无法无天!快让开!” 三皇子劝道:“众位母妃,大哥二哥,请稍安勿躁,想必是卫指挥使得了御医叮嘱,父皇需要静心休养,所以他才拦在这里。父皇对卫指挥使百依百赖,我们也要相信父皇,相信卫指挥使才对。” 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彻底激怒了众人,就在长孙翊即将发火时,卫殊躬身道:“陛下经常夸三殿下温良纯善,孝顺贴心,三殿下果真没有令陛下失望,您进去吧!想必陛下醒来看到殿下,一定会高兴。” 三皇子捧杀卫殊,但球被踢了回来,众人看三皇子的眼色都变了。 三皇子面色有些难看,但他骑虎难下,只得进去内室。 太子彻底怒了:“卫殊!你什么意思?” 卫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殿下,陛下这个时候需要静养,你们咋咋呼呼的,容易吵到陛下,所以臣只能先放比较温和安静的三殿下进去。” “再者,眼下大秦内忧外患,陛下龙体抱恙之事应当保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偏偏你们恨不得天下全都知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你!”萧贵妃难得和太子统一战线,“真是强词夺理!难道我们关心陛下有错么?本宫倒想问问你,拦着大伙儿究竟是何居心!” 卫殊抱着剑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那点小九九,要是真为陛下着想,就不会在这里和微臣吵吵嚷嚷,真担心陛下就找个地儿安静地坐着,等着陛下醒来召见。” “一个个上赶着冲/进去,是想去打探陛下的身体情况好为你们的私心做准备吧!” “微臣守在这里,也是尽为臣的本分,若是娘娘们、殿下们觉得微臣做事有什么不妥,也得等陛下醒了,再治微臣的罪!现在全都给我让开,否则别怪微臣刀剑无眼!” 大伙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不过是想过去看看嘉佑帝是不是要死了,如果真的快不行了,也得把遗诏给拟了呀! 大伙想进去看他,不就是防止在陛下身边的人伪造遗诏、亦或是篡改遗诏么? 他们哪里是来吵嘉佑帝的,分明是来等着嘉佑帝翘脚分财产的。 卫殊错怪他们了。 不过在没有确认嘉佑帝的身体情况时,他们也不敢硬闯,又骂了卫殊一顿,这才悻悻找位子坐下。 王公公守在身侧,还有影卫潜藏暗处,谁也不敢动小手脚,三皇子进去了,也只是为嘉佑帝擦擦汗,掖个被角什么的。 这时,昏厥中的嘉佑帝却做起了梦。 梦里,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转瞬间,却流了两痕血泪。 “阿毓,你好狠的心……” 嘉佑帝惊起,在看清三皇子和王公公时,长长舒了口气。 “卫殊!卫殊!” 嘉佑帝唤着卫殊的名字,卫殊很快来到跟前:“陛下,臣在。” 嘉佑帝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快,着人去请轻尘大师!” 王公公插嘴道:“陛下,诸位娘娘,还有几位殿下都在外边侯着,您是否?” 嘉佑帝不耐烦地道:“不见!朕谁也不见!都赶出去!谁要是不听朕的命令,就让金吾卫抓起来,扔进冷宫里呆着!老三,你也出去!” 三皇子目光一闪,拱手退了出去。 守在外头的人围了上来,他连忙解释道:“列位母妃,大哥二哥,父皇醒过来了,他让我等先回去。” 二皇子捂着被卫殊打的,还没痊愈的伤口,问道:“卫殊怎么没出来?” 三皇子有意无意地道:“父皇醒来就叫他的名字,想来是希望他陪着。” 第704章 王公公原来是虞谦的人 三皇子说完便走了,太子深深看了内室一眼,也离开了。 二皇子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正要离开,却被萧贵妃叫住。 待母子俩走到无人的地方,萧贵妃这才骂道:“没用的东西,但凡你殷勤一点,也不至于连个卫殊都不如!” 二皇子捂着伤口:“疼死了!疼死了!御医,御医呢?” 在萧贵妃想要关心他的空挡,他趁此机会溜之大吉,边走还边嘀咕:“母妃只会说我没用!你努力了一辈子,也没见父皇立你为后,我才不费那脑子,回府养我的伤去。哎呀,这伤口可真疼啊!” 萧贵妃看着早就溜得远远的二皇子,气得掰断了指甲。 众人都散去后,嘉佑帝始终呆坐在床上,就那么坐着,半天没有反应。 许久许久,他才问卫殊:“轻尘大师还没来么?” 卫殊道:“微臣已派人去请,相信很快就能入宫见驾。” 嘉佑帝无力地点点头,催促道:“你亲自去看看,尽早将轻尘大师接入宫中。” 卫殊领命离开,王公公连忙端上一盏茶:“陛下,您可是做噩梦了?” 嘉佑帝喝了一口茶,神情悲恸:“朕梦到川平了,十数年了,整整十数年,总算在梦里见到她,可她却是来找朕算账的,她说朕狠心……” 王公公劝道:“陛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您最近常常想起郡主,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不过,您怎么会想着召轻尘大师入宫?” 嘉佑帝把茶盏递回去,道:“上次朕御驾亲征前,他曾劝朕不要南下,不然会与水犯冲,果真什么都应验了,可见是真有几分神通。这次梦见川平,朕想问问他,川平是不是真来找朕了。” 王公公放下茶盏,道:“陛下,老奴有一句话憋很久了。” 嘉佑帝掀起眼皮:“什么话?”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道:“陛下,风相虽然得力,但您把扬州的事和北疆的事都交与他,这是为何?” 嘉佑帝若有所思:“你是担心他处理不了?” 王公公摇头:“不,老奴担心放太多权力给他,会养虎为患。” 嘉佑帝道:“不给他给谁?太子?还是朕的几个皇子?还是这苦心钻营的满朝文武?他们行么?” 王公公道:“老奴也只是随口说说,因为据老奴观察,风相在朝中一支独大,无人与他分庭抗礼,权力得不到制衡,这是自古以来为君之大忌啊!陛下。” 嘉佑帝捏了捏眉心:“当年虞谦在位时,不也是这样么?” 王公公道:“当年虞老在位时,可是有一个淇王整天和他叫板,可现在淇王不在朝中,也无法去判断他俩是敌是友,老奴担心……” 嘉佑帝拧眉想了许久:“你说的没错,朕的确疏忽了,竟没有考虑到这点。要是他俩蛇鼠一窝,那朕是真的引狼入室了。你有什么看法?” 王公公想了想,道:“陛下,虞谦此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却是一条忠心的狗,因为他知道自身荣辱都系在您身上,所以不管他底下怎么坏,在您面前还是得摇尾乞怜。何不起复他,给风相的路按颗钉子,以免风相走太顺,飘起来了。” 嘉佑帝忽然笑了起来:“你和狡猾的鬼东西。不过,虞谦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在朕面前说这番话?” 的确,王公公是虞谦的人。 虞谦自从被逼致士之后,就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归名利场,延续他虞家的荣耀。 所以他利用白漪初,去挑起动/乱,并暗中与朝堂旧部联系,让他们不要与风先生起冲突,还要做成以风先生马首是瞻的假象。 于是,朝堂中便出现了风先生一家独大的现象,这也为王公公此时的进言做好了铺垫。 只要嘉佑帝起复他,那他便像十数年前那样,通过战事再次立于万人之上。 好妙的连环计! 好响的算盘! 嘉佑帝最害怕权力失衡,所以他已经准备起复虞谦了。 对于嘉佑帝的诘问,王公公早有心理准备,他半点都不慌张,神色自若地道:“陛下,老奴何德何能,可以左右陛下的意志,老奴也就这么一说。” 嘉佑帝深深地凝了他一眼:“谅你个老刁奴也不敢搞小动作!因为朕的眼里不揉沙子,你服侍朕这么久,相信你能明白。” 王公公笑着垂下了头。 外面,卫殊遇到刚商议结束,准备去面圣的风先生,他急匆匆行了一礼,正要离去。 在与风先生擦肩而过时,风先生交代了他一句:“瑜儿带着虎符去北疆了。” 听闻此消息,卫殊大为震惊,可他没有任何停留,径直从风先生身边走过。 不怪卫殊不知道,是虞清欢在瞒着他,长孙焘也无法违拗虞清欢的心意,所以才帮忙瞒着。 卫殊的身份,早就被长孙焘告知风先生,风先生自然是看出他最近在办的事情,所以再三权衡之下,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卫殊虽然生气,也很失落,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被蒙在鼓里。 但卫殊知道,为父母昭雪之事刻不容缓,否则依瑜儿的性子,必定会暴露身份,以此号召归雁城的人万众一心,以抗敌军。 若是自己这边不抓紧时间,到时候这个连扬州百姓的死活都不管的狗皇帝,恐怕冒着归雁城失守的危险,也会要了瑜儿的命! 他必须抢在前头才行! 轻尘大师被接来了,简单的行礼问安之后,他坐在嘉佑帝面前,静静地等待嘉佑帝开口。 嘉佑帝勉强支撑着身体,笔直地跪坐着,问轻尘大师:“大师,可知朕今日找你所为何事?” 轻尘大师的笑容中,透着洞悉一切的睿智:“贫僧在陛下的脸上,看到了一团缠绕着的黑气,这团黑气是陛下曾经种下的因,如今成熟了,正把果还于陛下。陛下唤贫僧来此,正是为了因果之事。” 嘉佑帝冷笑:“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朕面前妄论因果,就不怕朕将你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么?!” 第705章 旧事 轻尘大师神色淡然:“陛下就算处死贫僧,也改变不了该来的果。陛下,天理循环,无人力可逆。” 嘉佑帝冷笑更盛:“你就别与朕打什么玄机了,直说吧!是朕想见之人来找朕寻仇了么?” 轻尘大师忽而笑了起来,他点头:“是,陛下,您的报应来了。” 这话,说得可真是大逆不道! 然而嘉佑帝非但没有处死轻尘大师,反而皱起了眉头,问道:“此事何解?” 轻尘大师双手合十:“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陛下种下什么因,自然得的什么果,若陛下心中存愧,那么邪祟就会缠身,贫僧也无能为力。” 嘉佑帝想了想,问出了关键:“如此说来,只要朕不愧疚,便能躲过这一劫?” 额…… 智慧的老禅师险些被问住。 轻尘大师闭眼微笑,掩饰他说瞎话的尴尬:“这天下的事,又岂是三言两语看破的,每个人对待事情的看法都不同,陛下这么理解,也是可以的。” 顿了顿,轻尘大师倏然睁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嘉佑帝,问他:“只是陛下,您真的能做到问心无愧么?要是心中无愧,如何念了这一辈子?” 嘉佑帝仿佛被刺中要害,登时怔在那里。 王公公连忙呵斥:“大胆!你这僧侣妖言惑众!妄图用言语扰乱陛下心神,你究竟是何居心?!” 轻尘大师笑了:“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嘉佑帝却开口了:“你出去。” 王公公不情不愿地离开,嘉佑帝又问:“大师,既然世间有因果报应,那这世间有神仙鬼怪么?” 轻尘大师道:“陛下,贫僧不知。” 嘉佑帝颓然:“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朕想在走之前,见一位故人,那是朕心心念念一辈子的人,总得问她还恨不恨朕,否则朕下去之后,都不敢去找她。” 一旁默默站着的卫殊,在听到这番话后,怒意横生,那沉郁的双目中,翻滚这无限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这狗皇帝,在装什么深情? 既然如此深爱,当年为何又把整个毅勇侯府逼得家破人亡?! 他配说爱么? 配吗?! 手中的剑,轻轻抽出了些许,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时,轻尘大师道:“贫僧略通一些玄术,或许可以助陛下见到故人,只是这神鬼一事,贫僧也不敢妄言,个中真假,全看陛下如何看待。” 嘉佑帝迫不及待:“请大师赶紧施法。” 轻尘大师慢条斯理地道:“陛下,不着急,请您先饮下眼前这杯茶水再说。” 嘉佑帝端起茶水便喝,不一会儿如同灵魂出窍般,脑袋缓缓垂下,似睡了过去。 他的意识,仿佛进入了虚幻世界,那里云雾缭绕,山川草木都掩映在白茫茫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轻尘大师若有深意的目光看向卫殊,最后合掌闭目。 因为这个小插曲,卫殊总算克制住了怒意,又回到了那个惜字如金的卫指挥使。 幻境中的嘉佑帝,拨开云雾,分花拂柳,茫然四顾,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在云雾深处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阿旖……” 他跑过去,想要把日思夜想的人搂进怀里。 然而画面一转,火树银花,天心圆月。 月下一红衣女子,俏生生地站在他身边。 那是年少的阿旖,以及方慕少艾的自己。 满池清水,盛着灯火与月色,还有他们朦胧的身影。 “阿旖,等过段时间,我去向父皇提亲,娶你好不好?” “好……”阿旖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句,接着瞬间就变了脸色,板着脸凶巴巴地道,“好什么好?谁要嫁给你?” 明明嘴上说着拒绝,可耳根子却悄悄红了。 波光荡漾中,映出阿旖唇角娇羞的微笑。 可他还年轻,不懂女子大多都口是心非,更不懂如何哄一个女子高兴,他只会说:“不嫁给我,那你嫁给谁?陆骁那个傻大个吗?他整天围着你转,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没想到你这么没定力,竟然被他惑去心神!” 他赌气地抱手扭到一边,气呼呼地等着阿旖来哄,可阿旖却被同是出来赏灯的萧家小姐撞进了水里。 他很生气,只顾着发火骂人,却让躲在暗处的陆骁先一步跳进了水里。 或许,便是在这一瞬间,他就把阿旖弄丢了。 画面再转,便是他躲在屏风之后,偷偷地听着皇祖母和阿旖的谈话。 只听皇祖母慈蔼的声音响起:“川平,你可有相中的人?哀家给你做主。” 阿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欣喜与激动,也没有娇羞:“太后,既然旖儿一定要嫁人的话,那就嫁陆骁吧!那傻子是真心对旖儿好。” 女子的话,让他晴天霹雳。 他好生气,但是并没有从屏风后走出去争取,只是愤怒地攥紧手中的折扇,直到扇骨刺/穿他的手掌,鲜血滴落一地,他都恍若未觉。 他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不敢置信,不能接受。 甚至连阿旖期待地望向屏风这边的神情也错过了。 甚至连阿旖带着失望红着眼离开的一幕,他也没有看见。 等他反应过来,提剑气势汹汹地上了毅勇侯府的门。 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最后的结局便是,皇祖母果真降下懿旨,把阿旖许配给了陆骁。 两家人都很高兴,很快就过了六礼,也很快就定下了婚期。 人人都以为荥阳王府迫不及待嫁女儿。 但实际上是,皇帝需要陆骁尽快北上御敌,但陆骁因为阿旖,所以留在了这京城之中。 皇帝需要仰仗他的领兵之才,特别恩典他带夫人一同前往,这才让这头倔牛同意北上。 所以两家人就近选了个良辰吉日,以最快的速度办成了这桩婚事。 他们二人成亲时,他还在昏迷之中。 当然,是被陆骁打的。 人人都夸陆骁神勇无敌,他一直不信,直到被陆骁一拳打得昏迷了一个多月,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等自己醒来后,想要再去找陆骁单挑,却得知北齐叩响边关,而陆骁要带着新夫人北上御敌了。 第706章 遗憾 他连衣裳鞋子都来不及穿,上马不要命地追,好不容易才追到了阿旖的车架。 当他再度见到心心念念的女子时,一心悦爱的人却已经绾起了妇人髻,可握着那双手的人却不是自己。 他觉得披头散发,仅仅只穿了一身寝衣的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赤果果地呈现在他心爱的人以及情敌面前。 “为什么?” 他瘫倒在马车旁,声嘶力竭地大喊。 “就因为陆骁他比我能打架吗?” “他除了能打,他哪点比我强!为什么你嫁他不嫁我?!” “为什么?!” “阿旖!你为什么嫁他不嫁我……为什么……” 泪眼朦胧中,阿旖的眼眶很红,他不知是阿旖是难过,还是生气。 可撕心裂肺的哭嚎,也换不来心爱的女子。 马车走了,阿旖走了。 他的心也空了。 绝望的深渊中,他却听到陆骁那大大咧咧的莽夫,在用他从未听到的温柔声音安慰:“想哭就哭吧!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我会用尽全力让你笑。” 仇恨的种子,就在这一刻开始种下。 不是说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吗? 那自己就让陆骁变成短命鬼!看陆骁还有什么脸说一辈子!还有什么脸做一辈子的承诺! 凭什么要让自己独自一人承受痛苦?! 于是,权术、鲜血、斗争…… 当他一步步爬到顶峰时,陆骁的名声也越来越响,成为名动天下的年轻将军。 百姓称陆骁为大秦战神,父皇称陆骁为大秦脊梁、千古名将。 可是那又怎样? 最终站在顶峰让对方俯首称臣的男人,是他! 多年的经营,终于让他如愿以偿,离那个位置仅有一步之遥。 可那个时候,他却没有即将坐拥天下的快乐,只有无边无际的寂寞茧着他, 于是他再也控制不住,冒夜奔向北疆,找到阔别多年的爱人,卑微而胆怯地问心爱的女子能不能跟自己离开…… 可那时候,阿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阿旖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 以前看自己的时候,眼里总是盛着光,如今里面平静得什么都不剩。 他知道,那是拒绝…… 不用阿旖开口,他就明白了那是拒绝。 于是他狼狈逃回京城,躲在房间里消沉了整整一个月。 再次开门出来的他,早已不再是从前的他了,只不过是个没有心的魔鬼。 踩在无数枯骨之上,直到双手沾满了鲜血,他终于要登上帝位了。 而他登基的大礼,便是陆家九族…… 多么刻骨的爱,才会有如此滔天的恨。 双鬓斑白的嘉佑帝,就这样在幻境中走完了他最无法释怀的回忆。 画面定格到最后,是川平郡主浑身是血的诘问:“阿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嘉佑帝慌忙解释:“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我没有!” 川平郡主声音凄绝:“可为什么我还是死了?阿毓,你真的好狠心……” “我没有!我没有……”嘉佑帝惊醒,吓出一身汗,他惶恐四顾,发现梦中场景皆已不见,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熟悉的寝宫时,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可到头来,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正想和轻尘大师说些什么,外头一顿吵嚷,抬头不见卫殊,嘉佑帝大声唤道:“卫殊,卫殊!” 门被推开,卫殊走了进来,脸上染了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熟悉的眉眼,血腥味弥漫,还未从梦境中醒过来的嘉佑帝吓得呼吸一窒,在看清卫殊时,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 卫殊道:“外面有几个宫女和太监嚼舌根,说陛下您失德,上天为了惩罚您,这才引海水倒灌、北齐入侵。不过陛下请放心,臣已经让他们永远地闭上嘴了。” “杀得好!”听到轻尘大师如此直白的话都没有生气的嘉佑帝,此时勃然大怒。 人嘛! 越老越爱惜面皮。 从古至今,不要脸的帝王还真没有几个。 嘉佑帝自然也不是那个不要脸的。 失德,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评价。 只有要亡国之君,才会被指失德。 嘉佑帝如何能不生气? 一想到自己死后连清名都留不下,嘉佑帝彻底被激怒。 他的双眼,染上恐怖的猩红,只听他咆哮一声:“杀!都给朕杀了!” 吼完这一句,嘉佑帝像是泄了气一样,整个人就这样直挺挺地瘫倒在地。 卫殊连忙唤来御医,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好一顿忙活,这才把嘉佑帝救醒。 嘉佑帝吩咐王公公送轻尘大师回去,然后把卫殊叫到跟前:“你替朕盯好了,但凡再有这种言论,一句格杀勿论!” 卫殊安慰:“陛下功比三皇,德盖五帝,不过是几个下人乱嚼舌根,还请陛下放宽心,臣会为您留意。” 嘉佑帝还是不放心:“朕信不过那些人,你带着麒麟卫,持朕的令牌,各宫各都巡视着,无论是谁,再谈论此事,便视同谋逆!朕相信你能办妥,别让朕失望。” 卫殊应是:“臣领命!也请陛下注意身体,此时内忧外患,陛下万不可倒下。” 这个时候,嘉佑帝就算埋/进土里,也会爬出来。 此时倒下,岂非应了那“失德”之言? 嘉佑帝无力地摆摆手:“你下去吧!” 等王公公送走轻尘大师,回到了紫宸宫中,嘉佑帝似乎通过深思熟虑,做出了一个决定:“把太子叫来,朕要见他!” 王公公皱眉:“陛下,您怎么忽然想着要见太子殿下?” 嘉佑帝沉声道:“朕想见他,自有朕的道理,你个老奴才,问这些做什么?!” 刚走到门口的卫殊听见了,轻轻地笑了起来。 在他的计划中,嘉佑帝早晚都得死,否则不足以告慰陆家九族的亡魂。 他原本准备徐徐图之,然而风先生递给他的消息,让他改变了行动计划。 于是,听到嘉佑帝是被心魔困扰之时,他杀了王公公的心腹太监和宫女,谎称他们在议论嘉佑帝失德。 这让本就心浮气躁的嘉佑帝,内心压抑着的各种情绪——扬州剿匪铩羽而归的愤怒、对川平郡主的思念与愧疚、因北齐入侵而造就的压力,瞬间提升至顶峰。 最后,嘉佑帝怒急攻心,直挺挺地昏倒了。 第707章 黄雀在后 这一次昏倒,让他本就未复原的内伤再度复发,他几乎在刹那之间掏干了心血。 这个年岁的人,本就忌讳情绪激动,眼下的嘉佑帝,就算不去服食金丹,被心魔困扰的他,再受几次刺/激也没啥好活。 卫殊深知这一点,他知道杀人诛心,怎么样才能戳中嘉佑帝的痛处。 刚下朝回家的虞家老二,虞寅,急匆匆去找了虞谦,向虞谦报告风先生轻飘飘的几句话,彻底搂了他在户部这些年的经营一事。 可虞谦却不以为意:“银子没了可以挣,不要咋咋呼呼的,有失体统。” 虞寅抬头,疑惑道:“父亲似乎心情很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虞谦招呼他到身边坐下:“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准备起复为父了。” 虞寅大喜:“这的确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父亲,陛下似乎身体不大好。” 虞谦的手轻轻拍打着膝盖:“自古以来,皇帝鲜少有长寿的,咱们陛下已经四十了,要是身体康健,兴许还能再熬上几年,可从扬州回来后,他便已显颓势,所以为父并没有将虞家的前途系在陛下身上。” 虞寅一惊:“父亲准备拥立新君?” 虞谦道:“只有拥立新帝,才能让虞家回到从前的盛况。” 虞寅不解:“父亲,儿子以为您要走十数年前的路,可咱家也没有武将,如今边关烽火点燃,战事再起,您准备怎么做?” 虞谦道:“边关烽火点燃,的确打乱了为父的计划,但陛下身体出状况,却是意外之喜。虽然不能用十数年前那个办法,但新法子未必不好,殊途同归。” 虞寅好奇道:“那父亲想要拥立的新君是……” 虞谦神秘地笑了:“天机不可泄露。你且看着吧!风澈虽有几分能力,但十数年前是老夫的手下败将,如今亦然。这局势啊!越乱越好,咱们才能浑水摸鱼。” 虞寅担忧道:“可咱们的对手,还有一个淇王……” 虞谦道:“老夫早已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被儿女私情困住手脚的男人,不足为惧。” 虞寅又道:“陛下派许世勋前去援助御敌,但却没有提到定北侯一句,这定北侯,似乎要黄了呀!” 虞谦道:“定北侯被卫殊打断了手,怎么上阵杀敌?陛下早就想收回定北侯府的兵权了,卫殊可帮了陛下大忙,真是什么事都能办到陛下心坎里去,怪不得陛下这般宠信他。” “老二,你要小心这个卫殊。不管他是馋臣、佞臣还是奸臣,年纪轻轻却爬得这般快,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平时多注意着点,看看他是谁的人。” 虞寅道:“他看起来和谁都没有交集,还真摸不透是谁的人。眼下无论是淇王府还是二皇子,他都得罪透透的,倒是三皇子,经常往他身边凑。” 虞谦道:“不要只看表象,有些时候眼睛会骗人。要用心观察,知道么?” 虞寅道:“儿子明白了。” 虞谦道:“卫殊此人深不可测,若是能用,就收为己用,若是不能,务必想办法除去。不确定的危险存在,一定不能留。” 虞寅道:“父亲所言甚是,儿子祝父亲马到成功。” 虞谦笑了。 脸上尽是奸滑的笑意。 而长孙翊,也被叫到了宫里。 “父皇,您身子可好些了?”长孙翊行礼问安,恭敬地立于床前。 嘉佑帝掀开眼皮,审视了长孙翊一眼,随口问道:“太子妃如何了?” 长孙翊支支吾吾:“黄才人一直在照料,情况还算稳定,但始终没能醒过来。” 嘉佑帝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自己妻子都护不住,这次北齐挥兵南下,说不定就与太子妃遇刺有关,要是北齐蛮子打进来,你能不能负这个责?” 长孙翊辩驳道:“父皇,太子妃遇刺的消息瞒得那么紧,朝臣都不知道的事,北齐人怎么可能知道?” 嘉佑帝反唇相讥:“大秦能往北齐安插细作,北齐人就不会么?你说你这脑子都在想什么?里面装的是瓢囊么?掏一掏是不是还能掏出瓜子?” “告诉黄才人,战事既然已经起了,就别费那个劲去救太子妃,她上次研制的药,朕用起来还不错,让她有空给朕配制一些调养身体的。” 长孙翊早就让黄瑛瑛给配上了,闻言想都没想,登时就应下了:“能为父皇配药,是黄才人的福气,儿臣这就回去与她说。” 嘉佑帝道:“不急。对了,你让她配两份,每次药都由你亲自送来,与朕一起服用。明白么?” 长孙翊一怔。 父皇这是担心他送来的东西有毒,所以才拉着他一起服用。 不过他转念一想,其实也不亏若是每日都能来紫宸宫伴驾,他的储君之位,何愁不稳稳当当的? 长孙翊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欣喜道:“儿臣多谢父皇厚爱。” 他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让嘉佑帝不由自主想起了沉稳内敛的卫殊。 比起卫殊,这个太子真是不够看,连自己年轻时一半都比不上。 每每想到这里,嘉佑帝真是意难平。 怎么卫殊就不是他的亲儿子? 总的来说,也没有兜兜转转,嘉佑帝就如卫殊想看到的那样,真的去跟长孙翊拿了药。 一个人想自寻死路,别人是拦不住的。 而远在扬州的长孙焘接到北疆起了战事的消息,心急如焚。 可沿海一带的贪腐情况,要比他预料的严重许多。 眼下已经料理到一半,他必须等事情结束,才能抽开身,否则最近这一段时间的努力就白费了。 不仅如此,若是不乘胜追击,等以后再来抓的时候,恐怕没那么容易。 想先帝在位时期,吏治清明,朝野上下一片祥和,可自从虞谦勤王有功,做了这文官之首后,聚集到他身边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上梁不正下梁歪,能选出来什么好官? 导致一些紧要位置的官员青黄不接,腐/败尽显,根本上烂了,就像毒疮一样,染了一窝又一窝。 长孙焘想趁嘉佑帝没有盯着他的机会,多逮几窝,给风先生选中的人腾出位置。 事情进展得顺顺利利,然而北疆的消息一传来,他整个人瞬间坐立难安。 第708章 开战 谢韫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得安慰道:“给她一点信心,毕竟还有杨迁在呢!” 长孙焘道:“这次北齐人来得有些快,若说他们是接到了扬州发生水患的消息才来的,不至于这个时候就能结集好军队挥兵南下,除非是蓄谋已久,若是那样的话,事情就严重了。归雁城的兵力不足以抵抗北齐大军,本王担心她的安危。” 谢韫道:“杨迁可是用兵高手,加上归雁城地势易守难攻,不会那么轻易就破了的。” 长孙焘道:“无论如何,这边的事情得加紧了,本王要尽快赶赴北疆,决不能让她再出任何意外。” 谢韫道:“行,咱们尽早收尾。” 局势越来越紧张了,而北齐围困归雁城的局面,也因吴提王子的受伤而被打破。 这日,北齐攻城了。 激烈的战鼓声击破了暗青残夜的边角,泻出一痕鱼白。 虞清欢立于城墙之上,握住匕首望向天际,一刃金钩,盈然冷光。 朔风倏然而过,带着几分肃杀茕凉之气,似一把刮骨的钢刃,一刀刀,刮着归雁城这只风烛巨兽。 天刚微微亮,北齐军队便涌到城下开始叫阵。 这打仗呢!不一定冲上来就杀个你死我活。 打法可多了。 古人在打仗当年的心得,并不比治国之策少。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要么出其不意,给敌人来个奇袭,一击必中。 要么按照规矩来,规规矩矩地叫阵,由双方互派单人或者多人对战,分出胜负。 今日,也不知北齐人搞什么鬼,竟然规规矩矩地来到城下叫阵。 可当守城士兵放眼望去时,不禁吓得双腿发软。 城前近十里的路,被整齐划一的北齐士兵塞得满满的,黑色的甲胄如海浪铺陈,只是气势,便让人喘不过气来。 二王子吴提为主帅,骑着高头大马,吩咐上百个手下将手拢在嘴边,大声挑衅。 “淇王妃,有种出来!” “淇王妃,有种出来!” “……” 一批喊破喉咙,又换了一批。 把归雁城的守城将士气得够呛。 虞清欢吩咐将士不可轻举妄动,让人搬来椅子,抱着手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倒像是在欣赏什么美妙动听的音乐般。 北齐人叫了半天,没有人出来应战,便开始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又把大秦的守城士兵气得浑身发抖。 “王妃,让卑职出去砍了这些蛮子!”将军刘孝杰请命。 虞清欢摇摇头:“将军,敌军利用人海战术将道路都堵死了,门前对战空地方圆不足一里,若是我们此时打开城门,北齐军队一涌而上,后果就严重了。” 刘孝杰气得双目猩红:“可这些蛮子竟敢如此辱骂王妃,卑职听不下去了!” 虞清欢不以为意:“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我又不会少块肉,何必生这样的闲气?再等等,等十六和军师的信号传来,我们再行动,烦请将军巡视一圈,吩咐将士们冷静一点,别把这些话听进去。” 北齐人骂了一个多时辰,归雁城之上什么动静都没有,不觉有些奇怪。 “二王子,那些守城士兵难道都聋了吗?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吴提的属下凑到吴提身边,小声说道。 吴提望着城墙之上,那抹闲适坐着的倩影,眼里闪过一抹深思:“看看淇王妃身边可有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他的皮肤有些黑,但个子尤为高大,那日便是他与淇王妃配合,让本王栽了这个跟斗。” 下属传令下去,众人纷纷寻找一个高个子的黑脸男人,结果什么都没看见,便来禀报吴提:“二殿下,并没有您说的那个人。” 吴提眉头轻轻皱起,拧眉思索淇王妃想要做什么。 经验告诉他,这个女人不可小觑,一定要小心应对才行。 吴提王子念头刚起,队伍后方便有黑烟传来。 此烟味道极怪,不呛也不臭,闻着竟有一股清香。 “不好!快捂住口鼻!”吴提大声下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黑烟弥漫在队伍之中,堵在这条道路上的士兵,都已将这黑烟吸入体内。 虞清欢倏然睁眼:“刘将军,时机成熟,立即开城门迎战。” 命令下达,刘将军吩咐大开城门。 小红当先走出来,虞清欢一撩披风,抽出长剑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小红背上。 她扬起长剑,大喝一声:“弟兄们!随我杀出去!” “砰砰砰……”战鼓声起,霎时间喊杀声震天,无数士兵站在城墙之上拉开弓。 而刘孝杰带领人跟在虞清欢身后杀出城。 北齐人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提起精神应对。 然而,能拿动千斤锤的他们,此时忽觉手脚发软,正渐渐丧失战斗力。 原来,杨迁三人顺着悬崖绕到敌军后方,点燃了毒烟。 毒烟被朔风这么一刮,登时间弥漫得到处都是,那毒烟的效用,便是让人手脚发软。 这可是虞清欢和百里无相专门配制的。 而大秦士兵,早已喝下掺杂着解药的水。 本来两军距离就不远,后面的士兵还没涌出来,前面的人便和北齐士兵打了起来。 虞清欢扬剑砍断刺来的长戟,顺手削去一个北齐士兵的脑袋。 鲜血,溅在她的银甲之上,触目惊心。 接着,便是无休止的杀戮。 她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渐渐变得麻木起来,仿佛就是冰冷的机器,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脸上,身上,早已被鲜血浸透。 她根本就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就在杀到快没力气时,与同样浴血而来的二王子吴提遇上了。 “淇王妃,本王竟又中了你的奸计,你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啊!”吴提冷笑,手中的大刀扔在不停地滴着血,他策马,杀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秦士兵,终于来到虞清欢身边。 虞清欢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冲着他笑了起来,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不用计,那又能如何?我一个女子,光明正大又打不过你。” 吴提看了腿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一眼,表情嗜血,有些扭曲的兴奋:“你是第一个伤我的女人!这一刻,本王已经等了很久,本王要用你的尸体,当作本王挥兵南下的踏脚石。” 第709章 大捷 虞清欢已经累得快拿不动剑,但她没有退让,而是一点点地迎向吴提:“坏人都死于话多,我看你应该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所以才这么嘴碎!” 战鼓擂动,依旧震耳欲聋。 虞清欢与吴提的距离,从几丈缩短为几尺,终于,吴提的大刀裹挟雷霆万钧之力,扫向虞清欢。 虞清欢虽然因衍蛊有了浑厚的内力,但她却不敢贸然用剑去接吴提的大刀。 她向后弯腰,躲过吴提的攻击,顺手又砍了一个向她出手的北齐士兵。 吴提见她不敢硬接,一鼓作气又朝她当头劈下。 谁知,猛然一道大力,吴提胯下的战马被撞倒在地。 原来竟是淇王妃的战马,直接把他的战马撞得倒地不起。 乱马之中,刀光剑影。 吴提连忙爬起,挥刀挡住向他攻来的刀剑。 虞清欢点足跃起,持剑当空刺向一身血污的吴提。 吴提虽然受伤,但毕竟不是个泛泛之辈,竟在电光火石间,躲过虞清欢的攻击。 剑——擦着他的脖颈而过,划出一条血痕。 在最初的酥/麻过后,鲜血瞬间溢出。 吴提伸手一摸脖子,冷笑着看向再度攻来的虞清欢:“女人,真够劲!再来!” 虞清欢又刺了一剑,却被吴提挡下,身形娇小的她,只是吴提的一半大,抓住时机,利用灵活敏捷的身形才能杀吴提一个猝不及防。 但直接对打,她必然会在力道/上吃亏。 于是她一剑不中,便迅速退回小红的背上,不敢恋战。 “女人,你别急着跑啊!”然而吴提却打红了眼,不依不饶追上来便砍。 虞清欢只得硬着头皮反击。 发了狂的吴提越战越勇,几个回合便把虞清欢的剑挑下,他脸上嗜血的表情越盛,逼近虞清欢,疯狂冷笑:“女人,惹了本王就想逃?本王一定要把你捉住!” 一刀刀砍来,虞清欢只是避让,便有些吃力。 可她不能逃,一旦她退让了,以后怎么做大家的表率?还怎么率领大伙守卫归雁城? 吴提胜券在握,他单手扬起大刀,便朝虞清欢砍去。 “铿——” 一声清越的撞/击声回响不绝。 拦住他的,正是杨迁的重剑。 杨迁脸上的表情,几乎和他如出一辙,那是一种越杀越勇的兴奋。 棋逢对手,刀剑碰撞,罡风阵阵,火花四溅。 杨迁不着痕迹地将虞清欢护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失去战马的吴提:“你的对手是我!” 虞清欢道:“攻他下盘,那是他的弱点!” 喊了这一句,零也杀到虞清欢的身边,将她紧紧护住。 岂料二王子并未像其他北齐人一样,有着头断血流也决不后退的勇猛精神,见杨迁加入战局,他权衡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当机立断放弃与杨迁对战,抢过一匹战马,便领着队伍往回撤。 虞清欢用哨音给明珠发信号,接到信号的明珠又给白捷发信号。 城墙之上响起铜锣声,示意鸣金收兵。 大秦的士兵搀扶着受伤的同伴,扛起气绝的兄弟,迅速往归雁城中撤退。 归雁城前,尸体堆积如山,不过都是北齐人的。 因为出兵前虞清欢曾下过一个命令,无论生死,只要条件允许,一定要带着同伴离开。 伤的治伤,死的确认身份后火化,把骨灰送回家乡,给他们的亲人一个交代,也不至于亲人思念时连座坟都没有。 这一次,说不上大获全胜,但出城士兵仅有八千,死伤两千余人,却歼敌两万之多。 给北齐一次重创,也算让归雁城的士兵吃了一粒定心丸。 战事结束,虞清欢让白捷清点牺牲的士兵,列名造册,火化遗体,届时再把骨灰和抚恤一起送还给亲人,让他们死后能在家乡享受香火。 而她则脱下战甲,与百里无相一起,救治伤重的士兵。 刘孝杰将军前去禀报:“王妃,大喜啊!这次重创敌军,兄弟们都很高兴,我军士气大振,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对北齐士兵的恐惧,众人信心大增,只要我们万众一心,归雁城必然能保住。” 虞清欢道:“众将士辛苦了。我这边还有些事,我和军师不在的时候,军中一切由十六做主,你们听他号令。” 若说之前,虞清欢说出这样的话,恐怕会让大伙不平,然而今日的杨迁,一路从敌后方杀到虞清欢身边,其勇猛程度,几乎与淇王不相上下,他用行动证明,他是一员难得的大将,能力都在众将军和校尉之上。 军中以能力服人,此时谁敢不服杨迁。 刘孝杰一听此话,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他正要离开,却忽然转身劝道:“王妃,请您注意休息。” 虞清欢额上汗珠直冒,手下动作却没有停,她随口应道:“我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本就是应当的,等弟兄们的情况稳定一些,再休息也不迟。” 刘孝杰叹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 只是他离开军营之前,传达了一条命令。 不多时,一群妇孺便聚集在军营附近,她们带来洗得干干净净的布条,还有家中的烧酒,自请给王妃和军医打下手。 而城中的男人们,则去帮忙搬运伤重的士兵,协助焚化牺牲士兵的尸体。 这座城的人,也曾在北齐铁骑面前瑟瑟发抖。 但因为这一仗的胜利,众人重拾活下去的信心,凝聚在一起,为守住家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虞清欢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思索着北齐人接下来的行动。 她并不了解局势,也不了解这这北齐二王子吴提。 她只是尽可能地换位思考,想想敌人会怎么做。 几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正在给她打下手,为她递刀递钳子递药,煞白着一张张小脸,却扔鼓起勇气,手脚麻利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忙了一个下午,整整一夜,又整整一天,一刻都没有停息,直到那些伤重的士兵,一个个情况稳定下来。 虞清欢一坐下,却累得起不来。 零端来粥食给虞清欢,几个小姑娘行礼退下,却在离开营帐前忍不住抱怨:“城外那么多蛮子的尸体,可也没见北齐人来收尸,若是腐烂了,风又往城里吹,到时候引发瘟疫怎么办?” 虞清欢醍醐灌顶,一直没想通的事情也豁然开朗。 第710章 下一步行动 她洗净双手,几口把粥饭扒拉到嘴里,迅速吃完后,强打起精神,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议事厅。 路上,马曹前来禀报:“王妃,我们捕获的上千匹战马,野性难驯,估计不能为我军所用。” 虞清欢随口答道:“全宰了,给弟兄们加餐,不过要把瘦肉剔出来,先别煮了。你再帮我召集一些百姓帮忙,等我议事结束后,与他们一起将肉制成肉干将肉保存下来,给弟兄们不定期加餐。” 仗打了一整个上午,又在为救治伤兵忙到第二日下午的虞清欢,此时又困又累,但还要强打着精神前去议事厅。 百里无相不在,杨迁正和将军们议事。 只听刘孝杰道:“那些尸体北齐人也不收回,是不是打算等尸体腐化了,恶心我们啊?” 白捷道:“尸体腐烂会引发瘟疫,他们是否在打这个算盘。” 虞清欢跨步进门:“非也,他们只是让我们以为,他们在打这个算盘。” 众人起身行礼,虞清欢做了个手势,示意大伙儿不必多礼。 杨迁将位置给让了出来,虞清欢坐下去,唇角挑起:“我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 刚把事情交代完,虞清欢却控制不住睡意,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瞬间睡着。 众人见虞清欢熟睡,不但没有叫醒她,反而压低声音议事。 最后,刘孝杰唤来自己的小妾,为熟睡的虞清欢换洗梳头。 被叫来帮忙的百姓,左等右等,等不到王妃,在得知王妃累得睡了过去后,却也没有急着离开,在军营中帮忙着做一些杂事,等着王妃醒来。 百里无相忙完,知道虞清欢的意图,他顾不上休息,代替虞清欢教大伙儿怎么把马肉制成肉干。 上千张马皮,被撑起来晾晒,只待干透之后,送去皮革工匠的工坊里,制作水囊等一系列军需物品。 刘孝杰和杨迁,正在按照所商议的战略着手部署。 谈到虞清欢,刘孝杰忍不住赞道:“王妃和川平郡主真像,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杨迁脸上浮现自豪的神色:“谁说女子不如男?王妃为这个国家所做的贡献,比很多自诩能人的匹夫要多得多,只是她也承受着比常人要多的压力,背负着比常人要多的责任,也比常人付出更大的代价,有时候她还真让我自愧不如。” 刘孝杰道:“谁能想到,十数年前毅勇侯府覆灭时,她还只是个被淇王缚在背后护住的婴孩,本将军还没老去,她却已经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多亏王爷把她给保住了呀!” 杨迁道:“只希望这次能彻底将北齐蛮子打怕了,让他们再也不敢觊觎大秦的土地一分一毫,这样的话,也不必让一个女子来背负这些。” 刘孝杰道:“十六兄弟说得有道理,那我们要全力以赴才行。” 这日刚刚入夜不久,一行人弃了马匹,悄悄摸至归雁城下。 夜色深重,唯有一轮弯月洒下清凉如水的清晖,将云层映照得惨淡阴森。 无数黑甲士兵蹑手蹑脚,逼近归雁城的城墙。 地上成堆成堆的尸体掩映,又因着光线暗淡,守城士兵无知无觉。 前面的人已摸到城门口,而后面的人还在数里外的关隘处。 这是一次已经蓄谋已久的突袭。 前方的千人精兵个个身怀绝技,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他们身上带着绳索和飞龙爪,只待利用这些工具潜到城墙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毫无防备的守城士兵,就能将城门打开,迎后方的队伍入城。 他们已经摸到城墙下,就待甩出飞龙爪攀墙。 可谁也没注意,大秦的旌旗上,一只肉滚滚的白团子,正在警觉地望着这一幕。 忽然,它大声嘶叫。 发出的声音给守城士兵传达了信号,他们将早已准备好的烟花点燃。 “砰、砰砰、砰砰砰……”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出五彩缤纷的颜色,瞬间照亮鬼鬼祟祟的北齐士兵震惊的脸。 以此为号,战鼓声响起,两侧山头都是刘孝杰的亲信。 刘孝杰与杨迁各在一个山头,他们早就在石缝里埋下足量的“烟花爆竹”,当城墙上的士兵点燃烟火时,他们也把长长的引线点燃,然后迅速撤回城中。 随着烟花的绽放,左右高山也响起轰隆巨响。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无数石块从高山处滚落,砸在那些包藏祸心的北齐士兵身上。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入耳。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美丽的烟火下断手断脚,被巨石砸得稀巴烂。 短短一刻钟时间,血腥味浓郁,就像走进常年浸染鲜血的屠宰场。 北齐前来偷袭的八千士兵,几乎都命丧当场。 待地动停止后,纷纷向军营的方向逃窜。 刘孝杰当即下令:“穷寇莫追!” 大秦再一次取得胜利,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任何损失,就在“烟花爆竹”爆炸时,有数十位点燃引索的士兵也因撤离不及时,随着巨石滚落。 但比起正面战场的牺牲来说,以几十人战几千人,这是一仗以少胜多的漂亮仗! 等虞清欢听到巨响赶来的时候,烟花歇了,而战事已经结束。 一身灰的刘孝杰将军大步上前,拱手道:“王妃,大喜啊!我们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众将士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这接二连三的胜仗,把他们的情绪推上全新的高度。 虞清欢微微颔首,只是道了一句:“将军辛苦了,将士们也辛苦了。” 刘将军毕竟是老/江湖了,他并不认为王妃只是宠辱不惊,反而因为虞清欢的淡然,而跟着担忧起来。 他收起笑容,若有所思地道:“王妃,您预料对了北齐人的下一步行动,而且我们也大获全胜,您为何并不高兴?” 没错,这一切都是虞清欢早已意料到的,正因为众人的想法都一致,认为北齐人留下尸体,是为了等尸体腐烂,让大秦士兵感染瘟疫。 所以虞清欢才会推测北齐可能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利用尸体做掩饰,偷偷摸到城门口,给归雁城来个突袭。 第711章 毒计 于是虞清欢制定了在左右悬崖之上埋百里无相准备的“烟花爆竹”这个计划,而城墙之上点燃的烟花,不仅是大家互相传递信息的信号,也能提供照明,让大伙看到眼前的景象。 虞清欢的时机之所以掐得这么准,其实也不是什么神奇的事,她料想北齐人若是选择这种方式攻城,必定会根据尸体腐烂的速度来选择攻城的时机。 尸体还新鲜,那意味着归雁城可能担心他们反扑而高度警惕。 若尸体腐烂严重,北齐人也害怕他们自己会感染瘟疫。 所以必定会选择这样一个时辰。 虞清欢负手远眺:“将军,我担忧的不仅是即将用光的粮草,还有接下来的对敌行动。将军,正面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在压/倒性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和小聪明都做不得数,那时我们唯有拼命,才能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希望。” 刘孝杰道:“粮草卑职不担心,归雁城起战事的消息已经传出,雍州那边自会紧急调用粮草和援军前来支援。但王妃所说的正式战争,卑职不大明白,您看这石头都把路堵了,北齐人还能拿我们怎么样?我们不是更安全了么?” 虞清欢摇摇头:“将军,您可知我来这里,朝廷并不知道,一旦援军前来支援,不能保证新来的将领会对我如何,毕竟我亲手杀了定北侯世子。这朝堂之间的倾轧,在十数年前我父含冤而死之时,将军就应当明白。” “再者,这些巨石非但不能阻挡北齐人的铁骑,反而给他们铺桥搭路,成为攻向归雁城的基石。” 对于宦海之中的波诡云谲和权术倾轧,刘孝杰只有一声叹息。 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全都是废话! 若非他刘家世代为将,后他又得毅勇侯赏识,凭他之才一辈子最多也只能爬到校尉。 但王妃说的后面几句话,他不明白,怎么还给北齐人铺桥搭路了? 他只好将疑惑道出:“王妃,前面的,卑职理解,后面的。卑职不懂。” 虞清欢道:“将军,那些巨石虽然暂时堵了路,但……要是他们用土填埋至巨石的缝隙之中,这本该被悬崖峭壁夹在中间的数里隘口,不就渐渐被填/满了么?” “到时候归雁城将会失去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面上将会毫无阻挡。而且要是他们填狠了,把路填高了,这归雁城的城墙,最后也只会变成一道低矮的围栏而已。” 刘孝杰大惊:“既然王妃能想到这里,为何您还……” 虞清欢道:“将军,这些尸体再过几日,就会变成一摊烂肉,到时候真的引发疫病,后果不堪设想,唯有被土掩埋,才能阻断瘟疫的可能。” 刘孝杰惊:“王妃,您是故意引北齐人填路,所以才明知这样的后果,也要做?” 虞清欢点头。 刘孝杰担忧道:“可是王妃,若是他们不填路,等尸体腐化,那如何是好?” 虞清欢道:“北齐人连连吃了这么大的亏,恐怕恨不得吃我们的肉,寝我们皮。填路就能攻入归雁城,他们怎么有耐心等那不确定的瘟疫到来?将军,怒意会让人失去理智,这便是人心。” 刘孝杰还是不放心:“那北齐的二王子吴提,可不是这么冲动的莽夫。” 虞清欢道:“北齐还轮不到他一人做主。但事实上,他不仅不会反对填土,而且这个策略可能还是出自他手。” 杨迁道:“这次与我们对战的北齐士兵,都以吴提为首,说明这很可能是吴提的兵,他吃了这么大的亏,还不得赶紧想办法扳回一局,否则谁还会服他?毕竟他的身份在北齐已经举步维艰。” 虞清欢最后总结道:“我们是军人,保家卫国是我们的天职。敌人来时,我们应该冲锋陷阵,坚守在他们的前方!不能因为炸了山体会引北齐人攻来,就放任这些尸体不管,若是真爆发疫病,不仅是我们的士兵,满城的百姓都会遭殃。” 刘孝杰道:“若是北齐铁骑真踏过来,卑职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虞清欢道:“将军,我们必须活下去,只有我们活下去,百姓们才有保障。” 北齐军营,二王子三王子狞笑着看向一脸阴沉的吴提王子,撂下狠话:“吴提!你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了,再失败一次,就别怪我们把你拿下,送回王都给父王治罪!” 说完,二位王子气冲冲地离开。 吴提的属下来报:“殿下,我军这次损失六千余人,而且前往归雁城的路也被堵住了!这对我们拿下归雁城十分不利。” 吴提始终沉默不语,此刻,他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狡黠的女人。 狐狸一般的女人! 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沉默许久,他忽然把弯刀刺在桌面上,怒不可遏:“填土,本王要攻下归雁城,让淇王妃知道本王的厉害!” 吴提的属下迟疑道:“二殿下,淇王妃此人生性狡猾,我们已经吃了她的三次亏,这一次会不会又中她的计?” 吴提冷哼一声:“他归雁城如果真的有能力抵挡我们的数十万大军,淇王妃就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而是直接出城迎战!” “她不敢,说明归雁城真如定北侯世子所说的那样,存粮不多,人手不够。我们不能再等了,否则等到他们援军赶来,要想攻下归雁城,会比现在难很多!” “可惜啊可惜!白漪初还没把归雁城的军防布置图给本王,她就这么让淇王妃给杀了。那定北侯世子也是短命,还没让本王好好用用,人也死了。” 吴提的属下道:“援军不是还没来么?要不,我们想个办法让援军别来了。” 吴提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如果此时西戎部落骚扰雍州,那雍州的驻军便不能赶来归雁城。” 吴提的属下道:“正是如此,二殿下英明!” 吴提道:“事不宜迟,那你快派人去与西戎的部落达成协议。想办法让他们去骚扰西戎边境,我们则赶在援军到来之前。攻下归雁城,到时候打进大秦腹地,我们势在必得!” 第712章 师父的旧事 吴提的属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恭敬地递到吴提手中:“殿下,大秦那边,已经有人为我们想到这个办法了,并且正在这样做,相信不出两日,西戎叛乱的消息就会传来。这是他的信件,请殿下过目!” 吴提匆匆看完信,不由得有些意外:“本王还以为是那虞谦,没想到竟是他,看来大秦国运要走到头了!” 吴提的属下问道:“殿下,那我们……” 吴提把信收好:“合作,这种互利互惠的事情,必须合作!信上还说,长孙焘此时正被困在扬州抽不开身,这个人他诡计多端,本王先前还担心他不露面,是在悄摸摸搞什么大计划,作战时有所保留和警惕,眼下也可放心了。” 吴提的属下道:“殿下无需担忧长孙焘,正如白漪初所说,长孙焘此时有了软肋,若是我们趁他不在时,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那么他也就不攻自破,所以我们更要抓紧时机了。” 吴提沉吟许久,这才道:“淇王妃因为这三次战役,威望相当高,大秦士兵也因此士气大振,我们得想办法挫挫锐他们的气才行。” 吴提的属下道:“白漪初不是说过么?淇王妃是个十分护短的人,而大秦人最讲礼义廉耻忠孝恩义那一套,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方面,能杀淇王妃最好,若是不能杀的话,也要让她威望尽失。到时人心散,城可破。” 吴提一拍桌子,笑道:“就这么办!你调动军中高手,想办法潜入城中,掳来几个水灵的女子,给兄弟们解解馋,到时候本王自有办法。” 吴提果真填土了,他吩咐数万士兵,挖山取来泥土,用马一趟趟运来,倒在那挡着路的巨石之中。 才短短半日,这路就填出来半里之多。 归雁城上的士兵,望着远方渐渐填出来的路,不由得有些担忧。 这时,刘孝杰找到虞清欢:“王妃,您可有什么应对之策,这路要是被填出来,归雁城一不能倚仗天险,二没有足够的人手,到时候再怎么用兵,也抵挡不住人数是我们数倍,且凶悍勇猛的北齐人!” 虞清欢正在擦拭匕首:“将军,请您先稳住军心,相信我会有办法解决此事。” 刘孝杰见虞清欢不说,便去问杨迁虞清欢准备如何做,然而杨迁只回了他一个一无所知的表情。 刘孝杰心里慌,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底下的人来问,也只得昧着良心说王妃有妙计,让大家放宽心。 可是他的异常,还是被眼尖的士兵看出来了。 大秦军中,气氛登时沉重起来。 虽然日日操练,但身材上也没办法练出北齐人那样的优势,不管怎么练,都没办法像北齐人那样骁勇。 毕竟北齐人个个人高马大,千斤锤都抡得动。 正面战场上以二敌一他们有信心,可如今己方人数不到地方的三之有一,他们不怕,但就是忍不住怯场。 出去巡视了一圈,虞清欢来到了百里无相在归雁城中的秘密居所。 “师父,果真要这样做么?我……” 百里无相问她:“丫头,你还在犹豫?” 虞清欢点了点头:“一旦这东西为世人所知,并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世间为它再起战火,生灵涂炭,遭殃的还是天下百姓。” 百里无相道:“丫头,可是不用的话,你就无法守住归雁城,守不住归雁城,你杀了北齐世子一事就不会被原谅,不仅淇王府会因此被连累,而且你父母的名声也会因此更加艰难,这个关头,你怎么还在犹豫?” 虞清欢拧着眉:“师父,为什么在这件事之上,你如此坚决?” 百里无相放下手中的活计,道:“丫头,我承认自己有私心,因为我恨北齐人,我恨他们!恨他们掳去我的母亲做奴/隶,恨他们让我的母亲受了一辈子的折/磨,恨他们只知掠夺不知餍足,恨他们就像一头未驯化的畜生!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他们死!所以我想用这个办法亲手埋葬他们!” “丫头,你所担忧的的确没错,世间可能会因为这个东西的问世而起战火,但这东西绝对不是主因,乱世从来不是某样东西造成,而是人的贪婪和欲/望造就的。” “不是说把这东西/藏着掖着就能避免战事发生,想要真正的和平,需要通过教化和治理,需要一个雄才大略的明主,以及天下人的共同努力。” “但这些都建立在我们能取得胜利的前提之上,一旦我们镇/压不住北齐人的野心,不能给他们致命一击,只要他们的铁骑踏入这片土地,只会带来更多杀戮与死亡。” “我们必须以暴制暴,压住这群不讲道理的流/氓,保住你保住淇王,保住我方身后的土地、粮食、孩子,我们才有机会让这天下平定安宁。” “丫头,你才见过多少战争?真正的战争比眼前你所见的要恐怖许多,你亲手用马革裹过多少人的身体?你为了活下去吃过同伴的尸体么?你看过自己的同胞兄弟亲人被杀死,身边的女孩被掳走么?你没看过!” “四十余年前,北齐人就是这样掳走了我的母亲,十数年前,北齐人就是这样掳走了我的妻子!” “哪怕我成为千古罪人,我也不会让这帮畜生有再次残害其他人!再也不希望有其他女子走向我母亲与妻子这条路。” 说到最后,百里无相泣不成声,蹲在地上崩溃大哭,哭了很久,他才哽咽着道:“当然,决定权在你的手里,这东西我用十数年的时间,陆陆续续地准备着,在北齐人将道路填/满前,还有几日的时间。在这期间,我会把这些东西,提前埋在那里,由你来决定要不要使用。” 虞清欢双目含泪,就这样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各种嫌弃的邋遢老头,很多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才说得出口,千言万语都化作生硬的几句话。 她说得相当生涩,都能听出苦味。 第713章 敌人的毒计 “师父,对于你的不幸,我很抱歉。虽说我不能对这些痛苦的经历感同身受,但同样因为战争失去至亲的我,能理解您此刻的心情。” “师父,您放心!此事我一定会慎重考虑,因为我现在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关乎着十数万戍边同袍,关乎着十数万百姓的性命。这一切,都容不得我掺杂着任何个人情绪。” “我同样恨着北齐蛮子,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不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那么多年,遍尝世间的心酸与苦涩。但……此刻我不仅是陆明瑜,还是淇王妃,我需要为这些人负责。” 虞清欢走了,留下伤心欲绝的百里无相。 离开密室,虞清欢问像影子一样跟在身边守护的零:“如果昭华在这里,你说他会怎么做?” 零想了许久,诚恳地道:“王妃,属下不知,如果主子在这里,他一定能化腐朽为神奇,哪怕只有十数万人马,他也能把北齐人给打回去!” 额…… 打扰了,她没有这个能力。 心事重重的虞清欢,遇到了同样心事重重的刘孝杰,虞清欢又问:“将军,你会不惜任何代价保住归雁城么?” 刘将军跑步犹豫地道:“那是自然!只要能保住归雁城,卑职愿意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 虞清欢又问:“要是归雁城保住了,可其它地方战事又起呢?” 刘孝杰道:“卑职只是这座城的守将,卑职只负责守住这座城,至于其他地方会不会起战事,那不是卑职可以决定的。再说了,眼下的情况是,要是归雁城都守不住,到时候何谈守住天下?王妃,您怎会问卑职这个问题?可是有什么事情困扰您?” 虞清欢笑道:“只是随口问问,最近看的生死多了,我一介女子,想的也比你们男人多,心里烦闷,所以才这样问,还请将军别介意。” 刘孝杰道:“王妃多虑了,不过只要有办法能守住归雁城,卑职一定会去做,若是我们每个戍边将士都这样想,这样做,才能守住国内一片祥和安定。要平天下,攘外安内一样都不能少。” 虞清欢抱拳鞠躬:“将军所言甚是,我受教了,多谢将军。” 刘孝杰连忙虚扶:“王妃,卑职受不得如此大礼。” 虞清欢来到城墙之上,望着远处越填越近的路发呆。 杨迁一身铠甲,红色的披风凛凛作响:“还在为那事纠结?” 虞清欢问他:“你似乎并未因此而困扰,是我想多了么?” 杨迁双手搭在城墙上,随她一同望向远方:“你的确有点庸人自扰,且不说大家知不知道是那东西引起的,就说显而易见的结果吧!如果北齐知道大秦军中有如此厉害的东西,恐怕他们连扰边都不敢。” 虞清欢道:“我是担心朝廷那边,一旦这东西暴露,朝廷就会要求上缴秘方,如果上缴了,这东西一旦量产,朝廷的野心也许就会膨胀,到时用它四处征战怎么办?那不仅会劳民伤财,而且也会去残害其它国家的生命。” 杨迁道:“你这会儿还管其他人,要是归雁城守不住,遭难的就是整个大秦的百姓。” 虞清欢叹了口气:“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扬州引水如此艰难,昭华都没有用这些东西炸开山体,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用了,是不是太随意太不负责任了?” 杨迁道:“我说不上理解,但也明白你的想法,决定权在你的手里,而我呢!肯定是希望你用的!” 虞清欢摇摇头,接着离开了城墙。 她还没做好决定,不过在北齐人填好道路攻来前,她会想好。 这日入夜之后,虞清欢例行在伤兵营里为大伙儿检查身体,两个豆蔻年华的姑娘,红鸾和紫鸢给她打下手。 这俩姑娘是一对孪生姐妹,塞北的阳光如此猛烈,可她们依旧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可爱又讨喜。 关键是姐妹俩还十分活泼,所到之处,都能给大伙儿带去欢乐,减轻他们的病痛。 看到她们俩,虞清欢不由自主响起自己情同姐妹的小茜,聪颖机智的绿猗,还有那个为她挡箭的小姑娘婵儿。 所以虞清欢待她们俩也比较亲厚。 可当她们为伤兵换完药,与虞清欢告别后,却在回家的路上,被三个黑衣人给劫了。 当时虞清欢还未走远,听到哭喊声一路追踪,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被掳走,从一处守卫薄弱的地方,被带离了城。 虞清欢迅速骑上小红,带着明珠大喝一声:“众将士加强戒备!现在立即打开城门,放我出去!” 她怎么不知道这是针对她而来,目的就是引她出去。 在姐妹俩被掳走的瞬间,平城不能救下婵儿的愧疚和自责一下子涌上来,冲击着她的理智。 她明知道前方有危险,但她不能不去,不管是出于私人原因还是什么,她都必须要去,如果她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进城掳走少女而不为所动,这归雁城刚凝聚起来的人心,一定会散,若是北齐人再趁机造谣生事,士气一定会大受打击。 这个时候,援军未到,她们最有力底牌,便是士兵对她的信任,对他们能打赢北齐人的信任! 她虞清欢必须要用行动证明,哪怕是敌人军营,她也能救出同胞。 她虞清欢必须要让大家以为,这个淇王妃无所不能。 于是,虞清欢骑着小红迅速向那三个黑衣人追去。 零紧紧地跟在身后。 杨迁赶来:“怎么回事?” 守城士兵羞愧道:“有人潜入城中,掳走了两名少女,王妃前去追了!” 杨迁皱眉:“潜进城里?怎么潜进来的?你们没有察觉到?” 士兵们羞愧难当,低着头嗫嗫嚅嚅地道:“并未发现。” 刘将军问道:“十六大人,眼下怎么办?” 杨迁道:“不能追!这是敌人的奸计。” 深吸一口气,下达命令后,杨迁骂道:“你们可真够丢人现眼的!被人潜进来都不知道!害得王妃身陷险境,这个责任你们担得起么?” 刘孝杰道:“十六大人,敌军必定是派出军中高手前来,被钻了空子也情有可原,这些人当然要罚,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王妃。” 杨迁握紧双拳:“如今我们谁也救不了她,只能等着她自己突围,然后我们再接应,因为我们去了,也只是拖后腿!” 刘孝杰道:“大人,您都知道是敌人的诡计,王妃怎么还去追啊?这不是中了敌人的计了么?” 杨迁拔高声音吼道:“王妃她当然知道这是敌人的奸计!可她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姑娘被掳走糟蹋么?但凡这些人在城防方面再下一点功夫,也不至于让人摸进来!现在立即看好了,若是再出乱子,军法处置,绝不轻饶!” 刘将军立即带人去查探被人钻空子的原因。 杨迁握紧腰间的剑,紧紧盯着远方的黑暗处。 “零,一定要保护好阿瑜!” 第714章 狡猾的女人! 要是阿瑜出事,他该如何向卫殊交代?如何向死去的姑姑交代? 可是他不能去,因为他去也帮不到什么,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祈求上天保佑阿瑜平安。 若是阿瑜回不来,他也必须要代替阿瑜守住归雁城。 三个黑衣人早有准备,一出城就骑上快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北齐军营。 可小红再快,也没办法克服挡在前方的障碍物,拼尽全力也追不上近几日一直在这条路上运送泥土的战马。 始终拉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前方,北齐士兵直接将红鸾和紫鸢姐妹俩扔进男人堆里。 那些男人早有准备,没有任何废话,便开始动手动脚。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一只白貂窜出来,瞬间结果的几人的性命。 姐妹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 接着马蹄声响起,虞清欢勒马跳下,将姐妹俩搂进怀里:“别怕,有我在!没事了,没事了。” “王妃,您快走!”红鸾的话音刚落。 周遭火光忽然一亮,原来,四周早已兵甲林立,约莫有千人左右,正搭着弓箭拿着刀,蓄势待发。 吴提骑着马从人群中越众而出,冲虞清欢冷冷一笑:“淇王妃,你还真是护短啊!为了两个小丫头,竟然命都不要。” 虞清欢用力将姐妹俩抱起,放到小红背上,再解开身上的披风温柔地披在姐妹俩身上,若无其事地安慰:“没事,不要看,不要听,一切有我,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马背,小红登时飞跃出去,撞翻几个人便逃出人群,朝着旷野飞奔而去。 “零,快走!保护她们!” 随后而来的零,迅速朝着小红跑开的方向追过去。 北齐人要追,却被吴提喝住:“哎,不要管无关紧要的人,淇王妃都在这里,她们跑了就跑了吧!” 众人将虞清欢团团围住,水泄不通,杀意弥漫。 虞清欢拔出鱼肠剑,警惕地望着周围,而嘴角带血的明珠,正蹲在她肩头。 吴提冷笑更甚:“女人,放弃抵抗吧!别再做困兽之斗了,你逃不出去,你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求本王给你一个痛快!” 顿了顿,吴提继续道:“不过本王肯定不会答应,你一个小小女子,不仅伤了本王,让本王脸面扫地,还用计取了我方几万条人命,如今落到本王手里,你怎么可能好活?” 虞清欢笑而不语,握紧匕首,目光极端冷漠地看着吴提:“二殿下,您信不信这一次我能逃/脱?” 吴提俯身撑在马鞍上,看向虞清欢笑了:“再逃一次?如何逃?靠你一人挡千的能力,还是靠你肩上那只小畜生?淇王妃,你们大秦有一些词说得很好——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虞清欢果断收起鱼肠:“那好吧!我不反抗就是了。” 说完,虞清欢坐到了地上,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明珠趁机叼着个东西逃遁了。 “女人,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吴提警惕地看着这个毫无防备的女子。 虞清欢随意摆摆手:“就是累了,懒得打了,你们要俘虏我,还是杀了我,都请你们随意,反正我打不过也打不动,放弃。” 吴提做了个手势,一群士兵放下弓箭,缓缓围了上来,缩紧包围圈。 虞清欢轻嗤一声,幽幽地笑了:“你们这些大男人,竟然害怕我一个小小女子,传出去就不怕别人笑话么?” 吴提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耍诈,就像一匹狼盯着随时要逃跑的猎物,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 直到他的手下抓住了虞清欢,用绳子紧紧捆住,拉到他的面前,他这才松了口气。 “二殿下,绑住了。” 虞清欢不但没有任何慌张之色,笑吟吟地望着吴提,仿佛阔别多年的老友相逢一样,这让吴提高度警惕起来。 正所谓疑心生暗鬼,吴提见她如此若无其事,这般淡定自若,登时就怀疑虞清欢还有什么后招,他吩咐道:“拉过来,本王亲自押解她!” 虞清欢被拉了过去,吴提将她身上的绳索一把提起,就这样把她横放在马背之上。 极其不舒适的姿势,让虞清欢不适地哼了起来:“压胃了压胃了,头昏脑涨,头昏脑涨——” 吴提看着这嘴里哼哼唧唧,却十分乖巧配合的俘虏,有种打猎满载而归的感觉。 “哈哈,淇王妃,你不是夸下海口说自己能逃走么?你逃啊?怎么不逃了?” 吴提的手,越过虞清欢的背,握住缰绳,轻轻地抖了抖,马儿缓缓驮着他们向营地走去。 “本王的战术,却都被你一次次破了,但这一刻,你一定预料不到吧?你无处可逃了吧?” 虞清欢踢了踢脚,示意她在挣扎,她用力扭转脑袋,问吴提:“你不杀我?” 吴提得意地道:“杀你做什么?你有更好的作用!首先,本王要让你成为本王的女人,其次,本王会在你面前破下归雁城,最后,本王要在你面前亲手杀了你夫君。” 虞清欢倏尔一笑:“真的不杀?那会让你悔恨终生,后悔莫及的哦!” 吴提冷哼一声:“难道你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虞清欢道:“正是如此呢!吴提王子,我们挨得这么近,我香不香?” “什么香不香?!”吴提眼眸骤然凝聚,他冷冷地盯着虞清欢,试图寻找一下虞清欢要逃跑的痕迹。 虞清欢问他香否? 他下意识用力嗅吸几下,果真闻到一股若有似无地清香,那股香味很好闻,让她忍不住沉/沦。 一只短哨吐出,刚才逃之夭夭的明珠,不知从那个隐蔽角落窜出来,嘴里叼着虞清欢的鱼肠剑,它迅速将鱼肠放到虞清欢手里,跳起来对准吴提的眼睛用力一蹬。 吴提下意识地闪开,结果就是这个空挡,虞清欢已割开绳索,抄起明珠,握剑点足掠向夜空之中。 “吴提王子,再会了!” 幽幽脆脆的声音传来,回荡在众人耳中。 “臭女人!混账!下次见到你,本王一定杀你泄恨!” 吴提气急败坏,发狠咒骂起来。 士兵一怔,望着虞清欢消失的方向,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快追啊!你们这群饭桶!败类!” 士兵迅速追去,徒留吴提王子,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坐在马背之上发呆。 “倏!” 衣袂浮动的声音响在耳侧,窸窸窣窣,接着冷光乍现,一柄利刃从虚空刺出,直取吴提的后背。 利刃极锐,在清冷的月色下凛冽生寒。 握住利刃的人,正是早就逃得不知所踪的虞清欢。 “铿!” 在最后关头,吴提抽剑来挡,他力气极大,一剑将虞清欢拍得迅速向后退去,跌到地上滑行数尺才能稳住身形。 “是你?!” 第715章 责骂 吴提话音刚落,虞清欢完全不给他机会,如闪电般疾射而出,剑尖再次取他胸/口。 “你竟然敢折回来!” 吴提又挡住她的剑,脸上挂起嗜血的微笑。 “为何不敢?” 虞清欢又被他击得连连后退,撞上了一棵树,她迅速将脚倒挂在树干上,笑吟吟地望着吴提,洁净的小脸在月色下有些朦胧,但却格外耀眼。 “反正我还能再逃,回来杀了你才不虚此行!” 虞清欢又一次疾射而出,可吴提早有准备,她不敢硬碰硬,半空中扭转身子,掠向另一棵树站定。 “你给本王下的什么药?!”吴提抽剑,站在马背之上,脸庞杀意浮动。 “你们男人不行,可服此药助兴?”虞清欢紧紧盯着吴提,嘴里却说着不着调的话,“这药能让你美化周围的所有人,过会儿你就会觉得,母猪都和美女一样美丽。” “你身边的属下……啧啧啧,可能要遭殃了呢!你看我多善解人意,给你准备了这样一份厚礼,这下你省去掳我大秦女子的麻烦,多好!” 吴提一甩剑:“本王百毒不侵,凭你这区区的媚药,也想让本王中招?!” 虞清欢笑了:“百毒不侵?哎呀呀!可我给你下的,又不是毒。” 吴提被激怒了:“你这女人!好生无耻!既然你用这种卑鄙下流的手段暗害本王,那本王不如就地取材,就用你来解毒,何须让别人遭殃!” 说罢!吴提迅速掠起,举剑刺向虞清欢。 在吴提刺来的瞬间,虞清欢施展绝顶轻功,从吴提攻击范围的空隙中飞掠而出。 稳稳落在吴提的马背之上。 “原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本王的马,也是,任凭你功夫再高,想要逃回去,没有马怎么行?可是,本王的马,岂是你能骑的?”吴提站立于树枝上,脸上的笑容既玩味,又嗜血。 虞清欢笑了:“别人不行,但我可以。” 说完,虞清欢一抖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倏然飞速疾驰,很快就消失在吴提的视野中。 吴提震惊且诧异,他抚了一下满头的小辫子,笑得兴奋而玩味:“这女人!够劲儿!本王一定要填平这通往归雁城的路,把你打趴下叫本王爷爷!” 吴提强忍着药物带来的不适,从枝头跳下来。 他的属下赶来禀报:“殿下,淇王妃等人并没有从城门处折返,我们的人一直在那条路上埋伏,可是没等到人,她们不知逃往了哪个方向。” 吴提冷哼一声:“不用追了,这女人狡猾得厉害,追不到的,现在本王需要洗个冷水澡,快去准备!” 欲/望渐渐蚕食着理智,此刻的吴提已经神志不清,快要失去意识。 那狡猾的女人说得没错,这药果然厉害。 清清冷冷的月光下,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汗,竟然越看越美,如同陈酿一样越品越有味道。 黝黑的皮肤,变得光洁而水嫩,粗犷的五官美而柔和,头发向后一甩,就像美人撩发那般动人。 吴提觉得自己的心魂都要被勾走了,越发控制不住理智。 他的属下觉得他的情况有些奇怪,伸手要来来搀扶他,那双抡起千斤锤的粗糙大手,在他眼里却变成了一双柔夷。 吴提用残存的理智大骂虞清欢:“这歹毒的女人!本王饶不了她!快带本王去沐浴!” 吴提用剑割破自己的手臂,疼痛终于使得他清醒稍许。 但他低估了虞清欢配制的药,又划了手臂几刀,鲜血淋漓,他都无法保持清醒的头脑,直到被属下丢进附近的河里。 这时候的他,理智恢复了许多。 可当他看清身旁险些被自己残害的“美女”时,一个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浓密的络腮胡,把嘴巴给遮哪儿了? 吴提一边吐,一边在心里小账本上,又给虞清欢记了一笔账,迟早要讨回来的账。 另一边,虞清欢甩开了追兵,终于与零汇合了。 红鸾和紫鸢一看到虞清欢,顿时扑过来,哭得稀里哗啦。 “王妃,我们不过贱命一条,您不该来的!”红鸾抽抽噎噎。 紫鸢也道:“王妃,这次您真的太冲动了,我们死不足惜,要是害得您有个好歹,我们如何向归雁城的乡亲/们交代?” 虞清欢下马,拍了拍姐妹俩的头,认真地道:“在我心里,生命没有尊卑贵贱之分,还好能及时赶到,你们都好好的,真好!” 姐妹俩其实已经快吓死了,她们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却险些被北齐蛮子侮辱,这种事情带来的打击,甚至比断手断脚还要严重。 只是姐妹俩懂事,明白王妃为了救她们,不顾一切地追出来,这是王妃的一片心意,她们再害怕,也不该在王妃面前表现出来,免得王妃担心。 所以姐妹俩强打着精神,尽量让自己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她们的双腿现在都还在发抖。 虞清欢没有再说什么,把明珠丢给她们。 小白团憨态可掬,蓬松的尾巴左右摇摆,察觉到姐妹俩的恐惧,它伸出小胖爪轻轻地拍了拍红鸾的脸。 然后跳到紫鸢的肩上,抱着紫鸢的脖子,把小脑袋靠了上去。 “明珠!”虞清欢吓了一跳,还以为明珠要把紫鸢给咬了,连忙出言提醒。 明珠却被她吓到,毛瞬间炸起,接着四处飞窜。 姐妹俩的衣衫和头发被它这一搞,更加乱了。 不过很多时候,小宠物安定人心的力量,是不可思议的。 姐妹俩内心深藏的恐惧,已经被明珠的小胖爪给驱散了,试问谁能抵挡,油光水滑、毫无杂质的皮毛下,那粉嘟嘟的小肚子与粉/嫩/嫩的小爪子? 虞清欢见她二人放松了许多,这才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免得大家担心,现在我和零要带你们二人从这座悬崖翻过去,回到归雁城中,我会点了你们的昏穴,请放心,睁开眼睛就已经在家里了。” 红鸾和紫鸢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虞清欢迅速点了两个小丫头的穴道,都交给零扛着,她则将吴提的马赶得远远的。 接着,二人来到河道入口处,骑着小红渡水回到城中。 虞清欢和零把姐妹俩给悄悄送回了家中,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姐妹俩的父母听。 姐妹俩的父母千恩万谢,虞清欢只是摇摇头,离开前叮嘱二人:“我去得及时,她们俩都没什么事,掳走她们的人也都死了。大伙都不知道被掳走的人是谁,为了姐妹俩的清誉着想,这事你们也忘了吧!她们都是难得的好女孩儿,请好好照顾她们,帮助她们忘记今夜的不愉快。” 说完,虞清欢便带着零离开,回到了落脚处。 下人匆匆去城墙之上通知杨迁和刘将军。 却是杨迁和百里无相风风火火地赶回来,紧张地围到她身边,待确认她毫发无损时,长长舒了口气。 百里无相如释重负的同时,却气得抽了根树枝,猛地甩在她的小腿上,气汹汹地道:“你是傻子么?遇到这种事情,不先通知师父,你一个女娃娃逞什么能?你知不知道师父有多担心?下次要是再这样,我打断你的腿!” 百里无相越说越气,偏过头红了眼眶,他是真的给吓到了。 母亲与妻子的经历,让他对北齐人恨之入骨,他真担心好不容易捡来的徒儿,也…… 想到这里,百里无相又狠狠地甩了虞清欢几下:“莽撞!冲动!做事不过脑子!逞什么英雄好汉,你是那块料么?一个人也敢只身前往敌营,你是真的疯了!疯了!” 说完还想抽,像是抽过瘾似的。 杨迁为虞清欢挡了几条/子,一把将虞清欢给护在身后,和百里无相对骂起来:“死老头,你才疯了!打她做什么?” 百里无相怒气冲冲:“不该打是么?!” 杨迁回头望了一眼可怜巴巴的虞清欢,叉腰、抬头挺胸、蓄势待发,似要和百里无相大打出手。 谁知他却蛮横地说:“打我吧!我替她挨打!我皮厚!” 百里无相果真狠狠地甩了他一下,猛力将藤条扔在地上,他指着躲在杨迁身后的虞清欢,半响,这才语重心长地道:“长孙焘那臭小子千辛万苦把你救回来,不是让你这么玩命的。丫头,你还这么年轻,要懂得爱惜生命,知不知道?” 小腿的被打得火/辣辣的疼,心却暖暖的,如果父母尚在,她今日这般鲁莽的举动,也一定会被父母责骂的吧? 虞清欢再也控制不住澎/湃的心绪,她缓步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到了百里无相面前:“师父,徒儿知错了!” 百里无相看了她半响,终究拿她没有办法,只能负手转身,不自然地道:“丫头,别怪师父苛责,你今日做得对,也值得表扬和尊敬,但师父却不赞同,因为师父就你这么个徒儿,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师父怎么办?” “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师父代你去,别一个人逞强。你才十七岁,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知道吗?” 杨迁却不高兴了:“老头儿!你明明没在生气,那你打我做什么?” 百里无相冷哼一声:“你欠揍!” 虞清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待百里无相望向她时,连忙收起笑容,乖巧地道:“师父今日的教诲,徒儿全都记住了,让师父担心,是徒儿的不是,徒儿以后会好好爱惜自己,不让大家担心。” 看着虞清欢委屈巴巴的模样,百里无相终究是不忍心,将她给扶了起来:“行了行了,衣裳还湿着,快去换,师父给你熬姜汤去,以免感染风寒。” 杨迁拍了拍零的肩膀:“别嫉妒,哥心疼你,你也去换换吧!” 百里无相刚想骂杨迁应声虫,一个士兵却急匆匆跑了进来:“王妃,出大事了!” 第716章 没有援军了 议事厅里。 刘孝杰来回踱步,时不时用拳头砸一下手掌,显得心神不宁。 虞清欢刚走进去,刘孝杰便迎了上来,连句关心的话都来不及说,直接切入正题:“王妃,大事不好了!一直臣服于我们的西戎叛变了,许世勋将军只好先去镇/压。” 虞清欢拧眉:“许世勋将军?” 刘孝杰十分沮丧,甚至有些绝望:“王妃,许将军奉命前来归雁城支援,他折去了西戎,那就意味着,我们没有援军……援军不会来了!” 虞清欢冷静地听完刘孝杰的话,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拳头却是紧紧攥住,这一切,都显示着她内心的慌张与不安:“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刘孝杰摇摇头,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没有办法……没有了,要是有办法,十数年前,侯爷就不会用那种方式,为归雁城换得生机。” 白捷的语气,也很悲凉:“王妃,归雁城地处干燥少水的北方,根本种不出什么粮食,一切都靠南方的商队运来贩卖,可眼下北齐大军将城给封住了,断了商队的路,援军不来,我们吃什么?将士们没有吃的,我们还打什么仗?” 杨迁见刘将军情绪激动,连忙拦在他和虞清欢之间:“将军,稍安勿躁,眼下的情况和十数年前也不尽相同。十数年前,侯爷和郡主都被困在了城中,可如今王妃虽在城里,城外却还有许多伙伴,不会重蹈十数年前的覆辙。” 虞清欢郑重地道:“将军,此事先别泄露出去,粮草的问题,我会解决。” 她的话,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就像一缕暖阳,抚平人心中的恐惧与慌张。 刘孝杰的心放下一半,这才想起关心虞清欢:“王妃,您可还好?” 虞清欢不想说太多,只是道:“没事,我去得及时,两个姑娘都好好的。” 刘孝杰等人,看虞清欢的目光,不止是简单的敬佩。 试问这里谁还能孤身闯入敌营救下两名被掳走的人质? 王妃在他们心里,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化身。 唯有虞清欢知晓,她此时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并非因为她有多厉害,不过是有几分算计人心的小聪明而已。 要不是吴提想留着她的命对付长孙焘,任凭她轻功再高,也无法从上千精兵的手里逃出来。 不过经过双生姐妹被掳、不会有援军到来这两件事,虞清欢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没了。 此刻都过不下去,还想着未发生的事情,不是矫情么? 于是,她缓缓坐于主位之上,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诸位,我决定实施一个能让敌军近乎全军覆没的计划……” 吴提因再次让虞清欢给逃了,又险些将虬髯大汉当作水灵的姑娘,心里憋了一股火,他下令加快填土的速度,只用短短两日,归雁城面前,已经出现一条平坦的大道。 可就在这时,大王子与三王子却来抢功。 “吴提,你的兵马填了几天土,疲惫不堪,这接下来的仗,就让我们兄弟替你去打,也让你的兵马好好休息休息。” 吴提唇挑冷笑:“大哥,三弟,合着就是脏活累活兄弟我都干完后,你们来捡便宜呗?” 大王子道:“为兄以为你连连在一个小女子手里栽跟头,已经气傻了,没想到脑子还能使。你想的也没错,我们就是这个意思,你也不用争辩了,此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就这么决定。” 三王子毫不掩饰地嘲讽:“二哥,是否因为你身上流着大秦人的血,所以才这般软弱无能?既然你连区区一个女人都搞不定,弟弟我和大哥帮你搞!只是到时候你若是在父皇面前抬不起头,弟弟我就爱莫能助了!” 吴提冷冷道:“怎么?三弟难道忘了,我们此行是为了向大秦要回赤霞,难道你们想违背父王的命令?” 大王子嘲笑道:“二弟,你还真想救赤霞那丫头?这样听父皇的话,怕是没有断奶吧?行了,攻破归雁城的事你不必操心,好好歇着,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吴提刚想辩驳,脑海中却闪过虞清欢那狡黠如狐狸般的微笑,鬼使神差,他没有阻止大王子和三王子。 两位王子以为他怂了,大笑着离开他的营帐,前去点兵。 吴提因为母亲是秦人,所以他从小/便被母亲教导大秦文化,知晓礼义廉耻,也懂得三十六计,他会用一些手段,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大王子和三王子不同,对于他们来说,觉得掠夺和战争都是正确不过的事情。 因为从他们出生开始,就被教导着去争、去抢、去杀、去掳,没受过礼教熏陶的他们,不知道这些行为是错的。 礼教能教会人明辨是非善恶,他们不受礼教束缚,心中自然没有是非之分,只有强和弱之别。 战争,就是他们满足自己的手段。 就像老鼠去偷吃,它并不知道自己在偷一样。 而吴提这个有着一半秦人血统,且惯会用阴谋诡计的兄弟,也是为他们不能接受,让他们所不齿的。 吴提的心腹愤愤不岔地骂道:“大王子三王子这两个强盗,他们分明在欺负殿下,您何必忍他们?” 吴提道:“不是本王忍气吞声,而是本王不想让自己的人就这样去送死。” 吴提的属下很疑惑:“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吴提道:“直觉告诉本王,淇王妃这只狐狸一定有应对之策,但本王猜不透这个小女人的心思,大哥三弟愿意为本王去探路,本王求之不得!” 吴提的属下道:“殿下言之有理,那日我们掳来两名少女,淇王妃竟能毫发无损地将她们救出,这说明淇王妃不是简单的女人,我们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吴提道:“查到她们进城的路线了么?” 吴提的属下道:“属下带着人把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都转了,倒是有一条湍急的河流通往城里,不过那水流太急,人马根本就不能通行,属下斗胆猜测,淇王妃现在还在城外。” 吴提道:“盯住那条河,丞相的儿子苏木图就在城中,有他在的地方,万事皆有可能。” 苏木图,正是百里无相在北齐的名字。 第717章 激战 吴提的属下应了声“是”,便悄悄退下了。 擂鼓声再起,大王子三王子点兵攻城,十数万人马已到归雁城下。 排班列阵,气势浩大。 城墙之上,虞清欢与杨迁一身战甲,兄妹俩望着这些强悍勇猛的北齐大军,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软弱的秦人,出城迎战!” 北齐人开始叫阵,大王子和三王子望着城墙之上个子娇小的女子,根本就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见秦军迟迟没来应战,大王子三王子开始命令部下主动出击。 数十辆战车与数十台投石机,被推到了城墙之下。 此时归雁城的城墙,因填路的影响不足之前的一半高,沾着松脂的石头被点燃,轻而易举地就投到了城墙之上。 “杀……” 北齐军队发动攻击,霎时间喊杀声震天。 投石机疯狂投石,战车开至城门处,数十士兵抱着巨木合力撞门。 有的扛着云梯,搭到城墙之上,顺着云梯攀爬至墙头,见人就砍。 这是一场正规而毫无新意的攻城,根本没有任何战术可言,凭的就是和天时地利与人和。 简而言之,拼的就是实力。 虞清欢始终站着,明珠蹲在她肩头,主仆二人迎着风,冷眼看着眼前的杀戮。 杨迁指挥着守城士兵作战,弓箭、热油……纷纷招呼在攻城的北齐士兵身上。 可很快,北齐将领便发现了不对,连忙汇报大王子:“殿下,不对劲啊!这归雁城守军少说也有十几万之数,怎么从这城墙之上的人来看,他们根本没有多少布防!” 大王子得意洋洋:“一定是被我军的气势吓傻了!吩咐后面的士兵,都来攻城,我们乘胜追击,一举夺下归雁城!” 将领觉得奇怪,但也舍不得放弃这大好的机会,连忙吩咐后面的人马,前仆后继地攻向城墙。 虞清欢眼看北齐主力渐渐向归雁城逼近,她在默默地寻找时机。 可是,才站了一刻钟不到,她便有些站不住了。 脚下,已经被鲜血染红,城墙之下,全是残肢断臂与热乎乎的尸体。 这样的战场,就像屠宰场一样。 人不是人,命不是命。 任凭他平日如何,被一刀砍中脖子后,也只是一摊坠地的烂肉,与屠夫挂起来卖的无什区别。 看着敌军一个个被杀,看着同袍兄弟一个个倒下,看着硝烟弥漫,看着旌旗动摇,看着猩红鲜血飞溅,看着薄碎的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 竟让虞清欢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在这动辄千万条人命的修罗场,个人的生老病死,真的太渺小了。 北齐军队越攻越猛,而大秦的军队,已渐渐处于下风。 可他们没有后退,刀砍断了,就脱下头盔去砸,头盔掉了,就捡起箭去刺……用一切能用的杀人工具,用一副热血沸腾的身躯去筑城,挡住那些将魔爪伸向国土的蛮子。 这一切,只能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杨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个人守住几丈宽的地方,无人能爬到墙上来。 而零则守在虞清欢身边,拦住那些攻来的敌人,尽全力不让虞清欢亲手杀人。 眼看后面那些士兵,几乎都来到城下,虞清欢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手中的烟花筒。 “砰!砰!砰……”烟花炸裂的声音,响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 虞清欢抽出剑,大喝一声:“兄弟们!守住归雁城!决不让北齐蛮子踏入我大秦/城池一步!” 信号发出后,虞清欢抽出匕首大开杀戒,娇小的身躯在城墙之上灵活旋转、跳跃。所过之处,敌军无人生还。 大秦士兵越挫越勇,越杀越起劲,几千人站在城墙上,竟将前仆后继的北齐士兵给挡住了。 忽然间,几声巨响响起。 大地剧烈震荡,似有什么东西,裹挟着拔山起岳之势,摧枯拉朽之力,使得整个大地震颤不已。 “轰隆!” 用不了多久,归雁城前天塌地陷,山崩地裂。 地面塌了,现出密密麻麻无数个窟窿。 紧接着,一股水流从地里冒出,很快就淹了刚填起来的路。 被填埋在石缝中新鲜的泥土,最怕水的冲击,被这大量的水一混合,加上塌陷的坑洞,北齐大军所站立的这条新路上,登时变成了巨大的沼田。 泥浆粘/稠,茧住士兵们不能动弹,而塌陷的坑洞,又在瞬间用血盆大口,吞没了无数人马。 那些横在路上的巨石,瞬间果露出来,犹如狰狞可怖的疙瘩一样,铺陈在沼田之中 那种感觉,就像地上洒满了豆子,忽然间地陷了,水和泥浆将豆子裹了进去。 最后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颗,顽强地露在地面。 十数万大军,瞬间毁去几万。 剩下的几万正处于震惊、迷茫与他是谁他在哪之中。 三王子被泥浆卷进去,大王子直接给吓傻了,呆愣着不敢动弹。 “火油!”虞清欢大喝一声。 霎时间,无数马革的皮囊被投石机投出。 “火箭!”虞清欢又一声大喝。 带着火的箭犹如雨点般落下射中投出的油囊。 “砰!” “砰砰砰……” 油囊瞬间炸了,落在那些泥坑之中,炸的炸,燃的燃,把那些掉坑里侥幸未死的士兵,要么活活炸死,要么生生烧死。 归雁城的上空,瞬间弥漫着烤肉味。 十几万大军,已经所剩无多。 还有极少一部分活着的,陷在泥坑里,逃/脱不得。 也有一部分爬到左右山头。 这就是结束么? 并没有。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一侧的山体中间忽然破了个洞,一股巨流奔流而出,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拔山起岳,把坑洞里那些新鲜的泥土,瞬间向两头冲散。 泥土被冲散了,冲开了。 陷在泥土里的人马被冲散了,冲开了。 被水流卷动转圈,最后狠狠地砸在那些横在路面的巨石之上。 又一批人丧生。 二王子不知所终,大王子也被水流卷起,他仓惶的挣扎,用力地甩动马鞭与弯刀。 可是在巨大的洪流面前,这个生于草原的汉子的力量,简直就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大王子在那!”虞清欢迅速脱下披风,裹在箭上射向他。 箭头刺进大王子的肩膀,红彤彤的披风瞬间裹住他。 杨迁看到目标,将绳子一头扔给零,他则用绳子荡下去,手刚提起大王子的手臂,便被零给拽了回来。 “我军俘虏大王子!” “我军俘虏大王子!” “我军俘虏大王子!” 秦军中爆发出一阵阵大喊声,震耳欲聋,排山倒海一般。 一些因为爬到左右山崖之上死里逃生的北齐士兵听了,顿时弃了刀剑,不要命地逃向北齐军营的方向。 水,仍在源源不断地从山体里流出,混了泥土成了浊流,如同洪水一般。 归雁城占据高地,被冲向归雁城的水流还没波及归雁城的城墙,便又顺着低处走,流向草原的方向。 随着水流被冲走的,不仅是北齐军队刚填的泥土,还有无数身穿黑衣的尸体——那是刚刚丧身的北齐士兵的尸体。 以及,之前被埋在泥土之下即将要腐烂的那些尸体。 “王妃,这可怎么办?”刘孝杰浑身浴血,来到虞清欢面前,担忧道,“先前炸山的时候,不知这山底下有暗河,现在水一出来,便把城前新旧尸体都给冲起来了,要是这山体中积蕴的水不够将这些尸体冲干净,大水弥漫过后,必起瘟疫啊!” 先前的近两万具尸体,方才的十万具左右,这不是这个小数目。 短短数里之地,堆尸十数万具,那是一个什么概念? 就算归雁城前这条隘口有数十丈深,那算下来,每丈也要堆尸十几具。 这是一个什么数量? 要是水没办法把这些尸体冲干净,尸体腐烂后滋长的蛆虫蚊蝇,都能围着归雁城成千上万圈。 到时候不起瘟疫都难! 第718章 龙脉 虞清欢默了默,吩咐刘孝杰道:“将大王子单独羁押,我有事离开一下,等回来后告知将军解决之道。” “白校尉,烦请你与几位校尉带领弟兄们将伤兵抬回营中,牺牲的弟兄们登记在册,尸体交与敛师焚化,让他们走得干干净净。” 虞清欢从城墙之上走下来,遍地都是尸首,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 等她走到街道/上,鹿皮马靴已被鲜血浸湿,一股股腥臭的死味萦绕鼻端。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到百里无相身边的,好像爬过地狱和修罗场,浑身都带着死味。 “师父。”虞清欢轻轻唤了一声。 百里无相握着一支簪子,似在睹物思人,可虞清欢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如释重负,轻松而愉悦。 “大仇得报了!丫头!”百里无相将簪子收回怀中,激动地道,“十数年前,你师娘离开的时候,师父曾发誓一定会为她报仇雪恨,皇天不负有心人,十数年的等待,熬过无数个被仇恨折/磨的日夜,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虞清欢没有接话,同样大仇得报的,还有她不是么? “师父,雷弹还有吗?”虞清欢问道。 百里无相疑惑:“还要雷弹做什么?” 虞清欢道:“炸开山体,引河流改道,冲走城门口的尸体。” 百里无相道:“引河改道?丫头,这不是小事啊!你先去把杨迁那小子找来,顺道找一份与图过来,先让师父研究研究,再决定这河能不能改道,啊。” 虞清欢问:“师父,您是担心河流改道会引发国运的变化?” 百里无相道:“风水玄学这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古以来,有多少帝业毁于龙脉被断。流经归雁城的河流,沿着翠屏山脉,一路途经雍州直达玉京,是北方第一大河流,改道一事岂能儿戏?” 虞清欢道:“可是,大秦的龙兴之地在淇州,这与北齐接壤的河流山脉,应该不会影响到大秦国运吧?” 百里无相道:“丫头,圣祖皇帝可是有一半的胡人血统,万一大秦的真正龙脉,就在这翠屏山脉呢?听话,去把杨迁那小子叫来。” 虞清欢对风水一事,持将信将疑的态度,然而河流改道乃是大事,她也不能说做就做。 毕竟改了嘉佑狗的运势没关系,最好能把嘉佑狗改个不得好死,但改了大秦的国运可不好。 于是她把杨迁给叫了过来,杨迁一听,登时用拳头砸了一下掌心,道:“火急火燎地将我找来,就是为了听你们说这个?我很闲啊!王妃不清楚个中缘由,难道你这糟老头还不知道吗?这风水之事你找我作甚?我又不是风水大师!要不我把师父刨出来让你问?” 百里无相跳起来赏了他一个栗子:“你师父蹬腿前让你下山辅佐帝星,肯定给你留了一些东西,你想想,有没有类似于山川水纹之类的图形。” 杨迁想了想:“还真有,不过我看不懂,就把它烧了!” 百里无相痛心疾首:“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净不干人事!” 杨迁回瞪他一眼:“但我记得画了些什么。” 百里无相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话都说不完整,真想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 杨迁拿起笔,在白纸上画了起来,还不忘揶揄:“老头儿,你别这么暴躁,对身体不好,容易猝死。再说了,我刚打胜仗,你别这么凶行不?” 百里无相轻嗤一声:“那是我家丫头头脑好用,要不然你这发达的四肢也无用武之地。” 杨迁又骂了百里无相几句,便埋头画出图纸,最后将图纸扔到百里无相脸上,又急匆匆地返回战场。 尽管打了胜仗,这事儿也多着呢!人就那么几个,他不回去谁处理? 百里无相拿起杨迁所绘制的地图,认真地看了起来。 归雁城所依傍的这条山脉,的确是一条小小的龙脉没错,若是河流不改道,始终傍山东走,那这条龙脉勉强成气候。 可若是河流改道,短时间内,龙气将会迅速汇聚在它身上。 然而,只是短时间而已,用不了多久,龙气散尽,紫气也就成了阴气,龙脉所佑之人,非死即伤。 当这条山脉龙气散尽后,又将会孕育出一条巨大的龙脉,天下的龙气都会聚集在它身上,而它所佑之人,也将会成为旷世明君。 简而言之,如果不让河流改道,大秦的国运平平稳稳,但总体走势可能比嘉佑帝在位时期还要糟糕。 如果让河流改道,在真正的帝王之星出现前,大秦还会有另一位君主,不过他不被大龙脉所佑,在位也只是昙花一现,而他之后,将会迎来千古一帝。 百里无相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他的推演来看,长孙焘的确是有帝王之命,可他毕竟不是命师,推演不出更精确的消息。 到底这长孙焘是昙花一现的帝王,还是被天下龙脉所佑的真龙天子? “丫头,关于杨迁师父的遗言,杨迁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虞清欢道:“杨迁说他为命师所救,和我兄长一起,被命师改了命,后我兄长被寄养于江湖之中,而他则被命师带到了山上。命师临终前,指名让他下山辅佐帝星,而命师所说的帝星,便是昭华。” 百里无相将图纸烧毁,沉吟片刻,道:“半个时辰后,我会炸通山脉,让喝水改道北流,只是丫头,这样做虽然解了眼前的问题,那些依赖这条河而活的下游百姓怎么办?” 虞清欢指着与图,用手在代表山脉的地方轻轻画了一圈:“师父,您看,河流改道的流向是这样的,河水将会绕过这座山,北流一段距离后,又被山脉阻挡,继续往东流,等来到这里,它又会重新回归原来的河道。” 百里无相咂咂嘴:“所以受影响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小镇子。” 虞清欢点点头:“我看过县志,这两座小镇子相当于南北商队往来的补给站,并不依靠农桑而活,他们日常饮用,皆为山中泉水。而这段河流十分湍急,平日也走不了船,所以切断河流对他们影响并不大。” 百里无相叹息:“这一切好像冥冥之中就注定好一样。” 虞清欢疑惑:“师父,您说什么?” 百里无相摆摆手:“哦,没什么,你快去安排安排,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等会儿师父就炸山。” 虞清欢若有所思,但她没有深究,匆匆离开了。 这战事还没结束,有很多要收尾,刘孝杰虽然骁勇,但做事优柔寡断,做不了决定,她还得去现场看着。 百里无相靠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不准备把关于龙脉之事告诉任何人,一来天机不可泄露,二来要是长孙家那几位,知道这个消息不得争得你死我活。 他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就连他最疼爱的徒弟,他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虽然命师曾推演出长孙焘就是帝星,但究竟是那转瞬即逝的流星,还是天空中最亮的紫薇星,他完全不清楚。 不过就算长孙焘是被这平平稳稳的龙脉所佑的守成之君,他也会炸破山体,让河流改道,为天下迎来真龙天子,旷世明君。 大秦国力已经衰退了,如果没有一个中兴之主,长孙家三代必亡,虽然他可能活不到那个时候,但战火给人带来的伤痛与毁坏,实在太大了,为人所不能承受。 所以哪怕冒着可能毁掉长孙焘的风险,他也必须做出这个决定。 百里无相复又掏出簪子,深情地凝望起来:“战争,带来的永远只有鲜血、死亡,多少人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们都是饱受战火荼毒的一员,为了不让这天下有更多的人尝我所尝过的苦,这是最好的法子了,阿菁,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顿了顿,百里无相沉痛地闭上双眼:“要是害的人真是长孙焘,我用命还给丫头,生生世世都给她还债。” 第719章 冤家路窄 下定决心,百里无相收好簪子,前往他堆放最后一批雷弹的地方。 先前用来炸山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眼前这堆,才是他真正的库存。 一共一百多桶,他用了十数年的时间,每年配制十几桶,都被他堆放在山腹中,距离刚刚的引爆点并不远。 这里堆满的,不仅是具有毁天灭地功能的雷弹,还是他对北齐人的恨。 百里无相把雷弹一桶一桶地搬到最佳引爆点,直到最后一桶被搬走,时间刚刚过去半个时辰。 而这时,虞清欢也撤离了城墙之上的士兵,以及靠近城门的百姓。 她和杨迁立于城墙之上,望着百孔千疮,满目疮痍的地面,两人心底都不大好受。 刘孝杰非要跟着来,看到虞清欢镇定自若的神情,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王妃,您准备怎么做?” 虞清欢淡淡道:“军师已在山中堆放上百石烟花,即刻就会引爆。” 刘孝杰很震惊,也很疑惑:“烟花?您是说,方才地动山摇,天塌地陷,都是烟花引爆造成的?” 虞清欢点点头:“军师在归雁城生活了一段时日,两国尚未交战时,他从南方运了很多烟花,准备贩卖到北齐,结果发生了战事,这不,刚好用来做武器。” 刘孝杰愈发不明白了:“这烟花……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虞清欢道:“只要够量,威力就足够,那夜炸破山头,导致巨石滚落重创敌军,将军您可是亲自参与的。” 刘孝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烟花爆竹会被引爆,若是把寻常的烟花爆竹放大数倍,威力自然会大增,这么一想,也就想通了。 正此时,随着一声巨响,地面再次摇晃,轰隆隆声响彻云霄。 像是积蓄了许久,那排山倒海的力量自山体中倾泻而出,地面上的泥土与尸体,还有那些巨石,登时被冲到对面的山体,撞/击山体后,又被冲向草原的方向。 那密密麻麻的死尸,被巨流裹挟,如同黑色的蚂蚁被水流冲散,哗啦啦地流走了。 这震撼的一幕,为多数人生平未见。 唯有见识过海水倒灌的杨迁,此时尚且淡定。 虞清欢望着水流奔腾的方向,陷入深思——她知道有某种原因驱使师父选择炸掉山体,引河流改道。 但师父不说,她也不问,她相信师父不告诉她,是因为这个原因于她来说,知道了不合适。 所以她选择相信师父,全心全意地相信。 不管什么后果,她都会和师父一同背负。 虞清欢一直静静地站着,直到尸体被水冲走,她才道:“刘将军,十六,我准备前往雍州购买粮草。” “眼下大王子被俘,敌军损失巨大,士气必定大受影响,一旦他们失去战意,便只是纸老虎而已。” “我相信凭你二人的能力,加上军师的协助,一定能守住归雁城等待我归来。” 刘孝杰立即反驳:“不行!王妃独自一人前往,太危险了!卑职不同意。” 虞清欢道:“我的马快,只有我去最合适。另外,我还要去通知各知州县官,让他们迅速发下告示,告诉百姓近期不可沾染这河流中的水,以免感染疫病。” 杨迁道:“你只需告知雍州的官员即可,这水流在雍州境内,里头的尸体会渐渐沉入泥沙之中,等尸体完全沉入河底,便对人畜没有威胁。” 刘孝杰拔高声音道:“将军,您怎么非但不阻止王妃,还跟着起哄?” 杨迁道:“将军,此行非王妃莫属,因为我们的马都没有王妃的快,眼下粮食只能支撑几日,若是我们去的话,等我们运粮归来,弟兄们都饿死了。” 刘孝杰自愧不如,他叹息一声:“卑职只是觉得,我们这些大男人真是无用,竟让王妃一个女娃娃受苦受累,却又无能为力。” 杨迁道:“大秦岂是我们男儿的家,大秦是所有秦人的。太平盛世,我们男人理应东奔西走,护住老弱妇孺,可适逢乱世,每个人都得站出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虞清欢道:“将军,无需担心,我此去会照顾好自己。” 刘孝杰深深鞠躬:“王妃,一定要平安归来,卑职和大伙都会祈求上天保佑您。” 虞清欢笑了,发自内心:“将军,那日我与零深/入敌营救出两个被掳的少女,实则是走一条秘密通道而来,我离开后,还请您和十六守住那个通道,别让敌人有机可乘。” 刘孝杰大吃一惊:“秘密通道,什么秘密通道?” 杨迁搭着他的肩,道:“就是之前那条河道。如今山腹被炸空,水流改道而来,之前的河道没有多少水,可不就成为一条通道么?” 刘孝杰的表情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那条河水流如此湍急,王妃他们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虞清欢笑了笑没有应声,整理一下着装,转身走下城楼。 杨迁叫住她:“王妃,你去雍州能找谁?” 虞清欢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神秘一笑:“雍州粮曹肯定转运不了这么多粮食,你放心,我知道去哪里拿,而我要去的地方,谢韫已经打了头阵。至于运送粮食的人选我也有,我曾经救过一个人的性命,他允诺我会为我做一件事,而他正好有运送粮食的能力。” 粮食,自然要去南宫家“借”。 运粮的人,就是曾经给过她一块令牌的永夜山庄卫庄主,卫殊的养父。 虞清欢亲自走这一趟,其实还有其他原因。 那西戎向来安分守己,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反叛了呢?必定有人从中作梗。 如果派刘孝杰等人去运官粮,只怕那边已经被人打点好了,拖上一段时间,最后运来的粮也不够塞牙缝。 为了这十数万兄弟,还有十数万百姓,她必须亲自去,找南宫家这样的巨贾借粮。 她不能轻易把数十万条生命寄放在别人手里。 目送虞清欢离开,杨迁道:“将,您看王妃的马与寻常的马有什么不同?” 刘孝杰思索片刻,道:“王妃的马,高大威猛,个头比西戎马和北齐马都大,倒像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杨迁道:“汗血宝马早就灭绝了。但你可知道,扬州境内有一秘境,传说那里产一种生活在水里的马。” “什么?!”刘孝杰尖叫起来。 杨迁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小/弟告诉你这些,是不想让你担心王妃,但将军你要是说漏嘴,让别人觊觎王妃的马,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刘孝杰语无伦次:“保密,必须保密!” 杨迁点点头,继续目送虞清欢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虞清欢很快收拾好必要的东西,百里无相炸空山体后,便去救治伤兵了。 虞清欢找到他,和他简单告别,然后吩咐白捷一定要将牺牲士兵的后事处理好,这才安心离开,准备从原先的河道出归雁城。 另一边,吴提正痴痴地坐在帐篷里,额上冷汗直冒,端着一杯茶水,半天都没有喝进口中。 天呐! 那是什么一副情景? 几声巨响,地动山摇,那老大座山,哗啦就塌了一大块,接着就泄出巨流,把十数万人一下子给卷埋了。 要是他没有在那奸诈的女人手下吃过亏,今日他一定会争着抢着去攻城。 那么全军覆没,被泥水掩埋的,就是他了吧? 他十数年的经营,是不是就此毁于一旦? 这女人,的确太可怕了! 正此时,他的手下进来了,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就像吃了屎一样:“殿下,先前从山里流出来的那条河水流减少了许多,现出一个大洞,洞的那头,正是归雁城中。” 绝口不提大王子的和三王子的凄惨结果,竞争对手死了,他们该高兴。 吴提木然地喝了口茶,让自己冷静冷静,眼下那女人已经为他除去两大劲敌,整个北齐属他势力最大,北齐于他而言就如探囊取物。 攻破归雁城,进军大秦,打下来的天下也是他一个人的。 他要抓住机会才行。 接着,他吩咐军队拔营离开,撤离到几十里外的同时,自己则带了一对人马,前往手下所说的那条河。 而他们正巧,与刚从河里出来的虞清欢,撞了个正着。 第720章 比眼睛大,她输了 仇人见仇人,没有分外眼红,只有无数双瞪得老大的眼睛透露着震惊。 虞清欢骑着小红从水里冒出来时,便被这上千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她的老天啊! 她也算见识过一些风浪的人。 可她还真的没见过,上千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她的情景。 眼前除了金秋的阳光,便是黑压压的人头。 那人头上除了浓密的毛发,便是一双囧囧有神的大眼睛格外醒目。 虞清欢鬼使神差地想躲,却被吴提的视线缠住。 一不小心。 吴提惊诧的眼神,与她四目相对。 短暂地静默之后,吴提大吼一声:“抓住她!” 短暂的静默之后,虞清欢拍拍小红的背,小红淡定地潜到水里。 冒出个一头的虞清欢,又消失了。 这忽隐忽现的,将一群汉子唬得一愣一愣的。 还以为看到鲤鱼精了! 吴提抢过弓箭,当先朝虞清欢的方向射去,可弓箭刚没入水里,虞清欢的小脑袋就十丈开外的地方露出来。 而那支箭,被一条绳子绑住腰际紧随其后的零接住了,反手又给扔了回来,划过吴提的脸,直接扎进一个士兵的胸膛。 “追啊!”吴提咬牙,“跳水里追啊!一群蠢货!没见过女人吗?!就这也能给你们看呆了!” 于是,上千人扑通扑通跳进水里,也甭管自己会不会游泳,更没有管自己的队友会不会游泳。 就这样,大型抓人现场,变成了大型求救现场,一群糙汉在水里矫情地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我不会泅水啊!” 扑腾了半天,发现水刚刚没过他们这些大高个的肩膀。 刚才那一顿撕心裂肺的叫喊,真是喊了个虚无。 趁这空挡,零抢过一匹好马,扬鞭策马奔腾,很快就消失在原野之中。 而虞清欢,正在水中不紧不慢地随波而流。 吴提算是明白了,这些蠢货一个都靠不住。 他只好独自一人,策马沿着河往下追。 可他一匹旱马的速度,哪里有小红加上水流的速度快,很快连个屁都没追上。 虞清欢望着缩成一个小圆点的吴提,先是大笑三声,吼了句“傻狍子”,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自己太猖狂了,于是连忙捂住嘴巴,狡黠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啊转。 一人一马一貂,主仆三只悄悄地离开河流,往岸边的密林而去。 那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 零就在曲径通幽处等候。 虞清欢把缰绳丢给他,拎着包袱跳进密林中,从皮囊里取出一身干爽的衣裳,将一身湿衣换下,接着驾驭马匹,两人尽全速朝目的地赶去。 归雁城这战火纷纭的十几日,后宫的倾轧一刻也没歇止,此时嘉佑帝还未接到西戎叛乱的塘报,而归雁城的捷报,却传了过来。 好在捷报是刘孝杰写的,刘孝杰只说淇王妃在归雁城中参与抗敌,没提出淇王妃陆明瑜的身份。 嘉佑帝拿着捷报看来看去,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将捷报丢到卫殊面前:“卫殊,归雁城大捷!” 卫殊面无表情,捡起捷报的手却在颤/抖,他生怕自己看到什么可怕的消息。 匆匆扫完捷报后,卫殊先是恭贺嘉佑帝大喜,接着皱眉道:“这淇王妃在归雁城瞎掺和什么?” 嘉佑帝因为黄瑛瑛的丹药,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看起来精神极了! 他听了卫殊的话,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你说得没错,打仗是男人的事,她一个女人家去瞎掺和什么?淇王是怎么管妻子的?人在扬州,到把妻子给管到了归雁城,是不是闷着什么大招要对付朕?” 卫殊道:“不若立即召回淇王妃,别让她瞎搅和。” 嘉佑帝虽然也这么想,但听卫殊这么说,他还就偏不这么做,沉吟半响,这才道:“捷报上只说她在归雁城,其他什么也没提,想来就在那里凑热闹,让她凑吧!吓到了自然会回来。再者,她在那里,淇王也不会急着回京。” 原来还不知定北侯世子被杀的消息,看来是被具表上奏的人给隐瞒了。 但卫殊并未因此放下悬着的心,尽管他表面再镇定,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嘉佑帝因为精神大好,心情也跟着愉悦许多,近来他频频宠幸新进的那些美人。 国难当头,这个两鬓已经白了的老皇帝,却打着证明他身体没问题的旗号,放肆地声色犬马。 官员们私底下已颇多意见,知道药是太子献上的时候,连带对太子没什么好印象。 嘉佑帝起身,刚想说什么,忽然身形一晃,整个人脚一软便要倒下,被卫殊眼疾手快给扶住。 卫殊没有张扬,他将嘉佑帝扶到龙椅上坐下,按住嘉佑帝的人中,将嘉佑帝给掐醒,然后把茶盏递到嘉佑帝面前,低声问道:“陛下,您怎么了?可要传御医?” 嘉佑帝揉了揉眉心:“不必,想来是许久没有用膳的缘故,只是有些头晕,身子没有其它不适。” 卫殊连忙道:“臣给您传膳去。” 嘉佑帝摆摆手:“行,去吧!” 卫殊走后,王公公走进来,嘉佑帝却让他取来丹药,用水吞服,果然是极好的药,吃下去整个人马上又有精神了。 王公公有些担忧,他小心翼翼地劝道:“陛下,近来您对这丹药百依百赖,服食的次数也由一日三次变为一日十数次,物极必反,咱还是找个御医来给您诊诊脉吧!” 嘉佑帝立即驳回:“没想到你也这么唠叨,朕因为卫殊这般聒噪,所以朕才打发他走,难道你也想趁早滚蛋么?” 王公公连忙赔笑道:“这哪能啊?奴才也是担心陛下的身体。” 嘉佑帝道:“朕当然知道,你和卫殊是为着朕的身体着想,但是眼下这个危急关头,朕必须稳住了,不能轻易召御医,否则外头会揣测朕的身子出了问题,一旦有人做此揣测,则人心不安啊!” 王公公低声道:“但也不能这么没节制地服食丹药啊!” 嘉佑帝道:“无碍,朕服食一颗,太子就要服食一颗,为了太子的身体着想,黄才人也不敢用对身体有害的药糊弄朕。” 嘉佑帝都这么说了,王公公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嘉佑帝对丹药的需求量甚大,黄瑛瑛不得不加紧炼制,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就算她再忙,每次长孙翊服食丹药之后,她都不忘给长孙翊沏杯茶喝。 看着毫无知觉的长孙翊,黄瑛瑛冷笑连连。 第721章 故人相见 另一边,虞清欢到达雍州境内。 因为战火的影响,城镇中已鲜少有人出门了。 也只有三两个小贩,为了生计出摊。 归雁城是北方的大城,城中固定居民约有几万,但来归雁城讨生活的客商与找活计干的苦力,加起来也有数万。 相比雍州的其它城镇来说,归雁城的人口着实不少。 虞清欢奔走县衙,通知地方官员,让他们广而告之,近期千万别使用河流中的水,顺道让他们将加急公文发往其它县,把这个消息也递给他们。 就这么来回一折腾,又花去一日时间。 虞清欢一刻也不敢停息,快马加鞭直接赶到南宫家。 她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出淇王妃的身份。 老太爷直接接见了她,但瞧见她风尘仆仆,皮肤被晒成麦色,一行一动皆没有王妃气质时,心里还是存疑的。 只是老太爷是老/江湖了,纵使心中百般疑虑,也未表现出来。 “王妃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虞清欢没有任何铺垫,直接进入主题:“我来买粮。” 取出一叠银票,虞清欢推到了老太爷面前。 这叠银票,还是当初南宫绥绥给谢韫的那些。 长孙焘来救谢韫时顺走了,而她从南疆出发时,长孙焘都给了她。 羊毛出在羊身上,虞清欢用着,可半点都不心疼。 “买粮?”老太爷看都没看银票一眼,放下了烟斗,“买什么粮?” 虞清欢道:“这里一共有十六万八千两,无论是五谷杂粮、腊肉香/肠,还是被服衣帽、饲马草料,南宫家能卖的。我都买了,南宫家可自行定价,按着这些银票提供相应数量的货物即可。” 老太爷拿起银票数了数,又轻轻放下:“合着您用我南宫家的银子,来买南宫家的粮,到头来等于南宫家白给你们,你们淇王府的人,做事怎么都这么奸滑?” 虞清欢惭愧道:“淇王府的那点积蓄,早就投到了扬州了,不瞒太爷,淇王府现在穷得米缸都见底了。这些银子,还是知幸姑娘让人给捎来的,她说是南宫家家主给她的零花。既然银票已经给了知幸姑娘,那老太爷也不能再说这是南宫家的吧。” 老太爷砸了砸烟斗,将烟灰抖进一只考究的小陶碗里:“草民也不瞒王妃,先前还不确定王妃的身份,待看到这叠银票后,能确定了。” “只是王妃,南宫家虽然做的是正当生意,但忽然卖给您数额如此巨大的一批粮食,万一出了事,我们也只是区区一介商贾,没办法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啊!” 虞清欢道:“老爷子放心,我买这些东西不是拿去造/反,而是运去给归雁城的十数万戍边将士做接下来的口粮用。” 老太爷不明白了:“边疆打仗,粮草自有朝廷供应,怎么还需王妃自掏腰包来买?” 虞清欢笑了笑:“扬州水患,也该由朝廷拨款赈灾,怎么还需淇王府掏空家底去安置流离失所的灾民?老爷子,我办事不走那过场,也是想着东西能真真切切落实到应该得到它的人手里。” “眼下归雁城的粮草只能支撑几日,等我从朝廷那里转运粮草被服到归雁城。十数万保家卫国的男儿,恐怕已经饿死在前方战场。” 虞清欢本以为要废一顿嘴皮子,才能说服老太爷把东西卖给她,结果老太爷一听,当机立断:“银子草民就收下了,走个账目,也好让王妃和上头有个交代。南宫家的存粮不多,但足够归雁城的将士过完这个冬天。” “时下正是棉花的成熟期,南宫家也收了不少棉花,草民就将这批棉花和囤来准备冬日卖出的棉布一起,都给王妃。” “不过,粮食被服老夫的仓库里有,但却没有草料,这可如何是好?” 虞清欢道:“来之前,我已经打听好了,南宫家手里的粮食,都是今年新收的稻谷。这稻谷磨出来,不是还有糠么?马匹可以食糠呀!” 老太爷一拍脑袋:“草民竟没想到这一茬。只是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约莫有十几万石,王妃准备怎么运到归雁城?” 虞清欢起身,郑重地行了个礼:“我代归雁城十数万将士,谢过老爷子。国难当头,老爷子义薄云天,实乃吾辈之楷模。他日天下安定,我必具表圣上,为老爷子立下功德碑。” 老太爷笑着摇摇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草民不止为了将士们,也为了北方南宫氏族,若是归雁城破,哪里还有南宫家的容身之所?只是朝中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草民也有自己的行事风格与原则,东西卖给王妃没问题,但却没法儿协助王妃运往北疆,还请王妃恕罪。” 虞清欢道:“老爷子只需吩咐下去,尽量在明日就将东西准备好即可,至于运送一事,我另想办法。” 老爷子又敲了敲烟斗:“对了,草民的孙儿阿绥和知幸姑娘的事……王妃可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 虞清欢一怔,随即笑道:“哈哈,老爷子说的是他俩的事呀?我没有什么意见,知幸姑娘无论是嫁还是娶,我们都不会有什么意见,只要有人肯要他,倒贴都成。” 老太爷纳闷了,小声嘀咕:“早说嘛!白白舍了一座铁矿,这不是贴本的买卖么?” 虞清欢:“嗯??” 老太爷哂笑:“哦,草民惊喜过度,失言了。” 虞清欢再次谢过老太爷,便告辞离开了,老太爷留她用饭,她也只说有事要办,推脱了老太爷的盛情。 离开南宫家,虞清欢与零汇合,零向她汇报:“王妃,属下已联系上卫庄主。” “卫庄主?”虞清欢惊讶的神色刚一表露,门乍然被打开。 头发花白的卫庄主,出现在虞清欢眼前。 他含泪看了虞清欢一眼,“砰”地跪了下去:“言风见过小姐!” “卫叔叔,”虞清欢迅速跪下,向他还了三个响头,“卫叔叔照顾兄长,将兄长视如己出,于我们兄妹有大恩,于陆家有大恩,明瑜受不得卫叔叔如此大礼。” “没想到……”卫庄主老泪纵横,“没想到属下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小姐,真是侯爷保佑,郡主保佑啊!” 虞清欢连忙将他搀扶起来:“没有卫叔叔,便没有兄长的今日,更没有我与兄长相见之时,兄长既叫卫叔叔一声‘父亲’,卫叔叔便也是明瑜的父亲,还请卫叔叔别与明瑜客气。” 卫庄主擦了擦眼泪,上下打量着虞清欢,眼泪却越擦越多:“属下护送少主回京城做质子时,小姐还没有出生,没想到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眉眼五官像极了郡主,神态却像侯爷。” 虞清欢将卫庄主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给他倒了盏茶:“卫叔叔,请喝茶。” 卫庄主连忙站起身来接:“小姐,使不得,使不得。” 虞清欢却端着茶跪下,恭敬地将茶举到头顶:“明瑜一拜诉三谢,一谢卫叔义薄云天,养育兄长成才;二谢卫叔赤胆忠心,为陆家奉献一生;三谢卫叔忠义两全,为陆家保全旧部。” “明瑜再拜陈三愿,一愿卫叔身体常健,二愿陆家冤屈昭雪,三愿卫叔安享晚年。” 零见虞清欢跪下,也跟着跪到虞清欢身边:“零也有三愿,一愿主子王妃欢乐常在,二愿政/治清明无奸佞,三愿天下河清海晏。最后替王妃谢过卫庄主。” “好!平安!康健!”卫庄主将茶接到手里,流着泪喝了一口,算是接受了虞清欢的感激。 虞清欢接过茶盏放到茶几上,问道:“卫叔叔怎么在此?” 卫庄主道:“几日前我接到你兄长的信,说你去了归雁城,于是便带弟兄们赶去归雁城帮你,谁知在刚到这里,下属便传信说有人拿着令牌来找,我决定亲自来看一看,没想到竟让我等到你……小姐,在知道你的身份后,我卫言风无时无刻不想着再见小姐一面。” 兄长吗? 又是兄长。 卫殊这个兄长,所给予自己关爱与回护,已经超越了一般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他是天下最好最贴心的兄长! 虞清欢心底暖暖的。 再与卫庄主叙旧一会儿,虞清欢便说明意图:“卫叔叔,归雁城没粮了!我已从南宫家买了一批粮食与被服,如果能顺利运到归雁城,一定能让归雁城的将士们度过这个冬日。” “但请求官员运送,手续实在繁琐,归雁城的将士们可等不了了,还请卫叔叔助我一臂之力!” 卫庄主不假思索地答应了:“这有什么难,我一定带着弟兄们,将粮食与被服安全送到归雁城。” 虞清欢却担忧道:“我怀疑朝中有通敌叛国的奸细,西戎的反叛便是他的阴谋,而他的意图就是让天下大乱,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他一定不希望粮食被运去归雁城,这一趟粮草被服的运送,必然危机重重。” 卫庄主道:“小姐找我来运粮草,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敢问小姐准备怎么办?” 第722章 半路杀出一队劫匪 虞清欢默了默,道:“卫叔叔,过程有些复杂,且听明瑜与您细说。” 翌日。 虞清欢带着数百人到陆家转运粮食与被服。 这些人动作粗鲁,不像训练有素的士兵,老太爷也不问虞清欢这些人的来历,只管交货。 倒不是老太爷怕事,像老太爷这种在商场摸爬滚打的巨贾,要比寻常人都豁得出去,要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家底。 老太爷之所以不问,实则是长孙焘和虞清欢积累下来的口碑,他们夫妻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成为他们的通关文书,对于注重信誉的商人来说,报上他们的名号,比银子都好使。 虞清欢一马当先,率领有着上百辆运货马车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座古城,车轮碾压青石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早在昨日南宫家调动货物时,便有人盯上了他们,虞清欢的队伍刚刚启程,探子便迅速出城,抄小路去向首领禀报。 原来,有一伙混迹在雍州的沙匪,盯上了虞清欢这只大肥羊,准备将她所购的东西都给抢了。 这不探子回去通报后,有几百贼寇已经埋伏在距离古城数十里外的密林中。 而虞清欢的队伍,正从朝着他们埋伏的方向前行。 虞清欢仿佛对前方的路无知无觉,骑于高头大马之上,带领队伍缓缓前进。 等他们进入密林时,烈日当空,太阳炙烤着大地,晒得众人汗流浃背。 虞清欢只好吩咐众人原地休息,等熬过中午的烈日再行出发。 然而队伍歇下来后,众人这才发现,偌大的森林中寂静无声,连声鸟鸣都听不到。 可虞清欢却若无其事,坐在草地上喝水吃干粮。 怀里的明珠窜到虞清欢肩膀,不停地朝着周围摆出攻击的姿势。 “来了。”虞清欢掏出匕首,小红忽然高举前蹄,脖颈上的马哨子发出清脆的铃音。 以此为号,在那伙沙匪冲出来时,虞清欢所带领的队伍,已经拔剑冲了出去。 沙匪个个勇猛过人,凶悍狠辣,招式凌厉,可打着打着,却根本不能从运粮的队伍身上讨到任何好处。 短短半个时辰,便被打得落花流水,连亲娘都不认识。 沙匪只好夹着尾巴逃走了。 运粮队伍大获全胜,以几人的伤亡,保住了这些救命的粮草。 因为有人员伤亡,虞清欢干脆让大伙就地扎营,等伤员情况稳定再出发。 中秋已过,金秋的美在山川与草木上凸显得淋漓尽致。 草木凋零枯黄,枫叶流丹,一簇簇如火一般在丛林中跳动。 朔风如同绝美的染料,所过之处层林尽染,远方的山川好似华美的裙裾,绣着一片片秋色。 虞清欢为伤员救治后,跳到树上沉默地看着远方,明珠蹲在她的肩头,身上的毛发被微风轻轻吹动,油光水滑的,波浪一般漾开。 “小家伙,我想草草了,你也想灰灰对不对?” 分开近两个月了,他们没有通过一封书信。 不是不想念,只是担心写了信后,觉得信件承载不了那厚重的思念,忍不住抛下一切奔向对方。 所以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联系,只是万籁寂静时,会被入骨相思侵蚀着心灵。 他们相隔两地,悦爱之意不减反增,在相思占据理智时,只能努力地往前走,希望可以尽早结束一切,然后奔向对方,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从此不再分离。 明珠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虞清欢的脸,轻轻叫唤了几声,表示给点吃的它才能不想念灰灰。 虞清欢掏出药丸递到明珠的口中,明珠用粉粉肥肥的小爪子捧着嘴,吧唧吧唧地咀嚼。 虞清欢见它吃得高兴,忍不住弹了弹它的小脑袋,道:“再胖下去,小心灰灰不要你。” 明珠咀嚼的动作有瞬间的停滞,接着化悲愤为食欲,咀嚼得更频密了。 虞清欢/爱怜地摸了摸它的头:“前路艰难险阻,但我知道你会陪我,而他在等我。” 休息了一日,虞清欢于翌日凌晨带着队伍启程。 这时天还只是蒙蒙亮,一轮残月尚且挂在天边,洒下的浅淡月光,勉强能照亮前行的路。 队伍半点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归雁城。 可一波未停一波又起,时值正午,运粮队伍又遇上一群人,不过这群人与沙匪那种乌合之众不同,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虽然穿着便服,但整齐划一的动作、令行禁止的素养,都昭示着他们是一群精兵。 运粮的队伍刚被围起来,吴提便骑马越众而出,抱手噙着笑意看向虞清欢:“你说这路它窄不窄?狡诈奸滑的女人,我们又见面了。” 虞清欢抱拳,笑吟吟地道:“哎呀!这不是吴提二殿下吗?真是太巧了,竟然会在大秦境内看到您。” “二殿下莅临大秦做客,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您看我们连个像样的准备都没有,这不是失礼于您了吗?” 吴提将鞭子甩开甩去:“瞧瞧你说的什么话,本王拦路抢劫,还要敲锣打鼓不成?” 虞清欢左顾而言他:“吴提王子,有没有人对您说过,您长得真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就连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小辫子也很好看,尤其是辫子上坠着的小饰品,简直就是点睛之笔,您可真是英武不凡,气……” “停。”吴提连忙打断她,再听下去,吴提都要觉得这有夫之妇对自己情根深种了,“淇王妃,两军对战,你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吴提摸摸下巴:“虽然你说的这些,本王也相当赞同。为了奖赏你这抹蜜的小甜嘴,本王这就知会你一声,本王要杀过去了哟!” 虞清欢赔笑道:“我还以为吴提二殿下胸怀宽广,海纳百川,破得了阴谋诡计,也能神机妙算未雨绸缪,没想到对我这小小的瓮中鳖,竟半点耐性都没有。我才做了个铺垫,您就急不可耐地打断我。” “铺垫?”吴提唇角带笑,眼神却寒如冰魄,“那么你的正文是什么?念在你还算是个可敬的对手的份上,本王给你一个言明的机会。” 虞清欢笑得愈发像狗腿子:“正文就是,咱们交情这么深,您能不能打个商量,我束手就擒,您把我这些弟兄们给放了。” 吴提大笑几声:“女人,你在想屁吃?” 虞清欢伸出手比划了“一点点”的姿势,游说道:“二殿下,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您也不想想,这买卖多划算,您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小小的代价,就可以把我和粮食都扛走,兵不血刃尽得粮食与美人,多好!” “但你非要打起来,我的属下也不是吃素的,两败俱伤,于你的面子有碍,人家会笑话你没用,付出那么大的伤亡才成功做了次抢劫的强盗。” 吴提耐心耗尽:“你这小嘴可真能够叭叭的,竟然腆着脸说自己是美人?你当本王瞎啊!行了,废话少说,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不想死的话,千万别反抗,刀剑可不长眼!” 吴提话音刚落,鞭子如游龙般探出,裹着呼哧呼哧的风声,挟着强劲的内劲,直接劈向虞清欢的脸。 第723章 小红它又调皮了 虞清欢侧身避过,在鞭子收回去时,右手稳稳地捏住鞭子的一端,左手迅速握住鞭子中段。 就这样,几乎在瞬息之间完成一拉,一折。 吴提猝不及防,被她拉得向前扑去,反应过来后,他迅速蕴内力于掌心,用力拉扯鞭子。 他本以为眼前这个纤柔娇小的女子会被他轻易扯向自己,却没想到,那女人定如青松,如同咬住了马匹一样,纹丝不动。 双方较劲,互不相让。 鞭子绷紧绷直,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呸!” 正在这时,小红它吐口水了。 带着草料的粘/稠透明液体,就这样吐了吴提一脸,把吴提吐得措手不及。 小红调皮地吹了吹厚嘴唇,露出两排大马牙。 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的严肃气氛登时被打破,吴提的吼叫声如雷贯耳:“这只死畜生!” 与此同时,鞭子断开。 虞清欢与吴提同时因为惯性向后倾身。 小红调转方向,把屁/股对准吴提,翘起尾巴,又蹦出几颗大粪球,劈头盖脸地砸在吴提头上。 吴提怔住了。 北齐士兵和虞清欢的属下都怔住了。 就连虞清欢也怔住了。 “啊——畜生!”吴提一摸脸,结果抓了一把未消化完全的干草,登时暴跳如雷。 他发誓,这辈子绝对没有打过这么丢人的仗。 这让他堂堂二王子,北齐雄狮的脸往哪儿搁? 他气得肺都快炸了。 可马匹始作俑马,竟然还愉快地尥了尥蹶子,发出得意的嘶鸣声。 那声音,简直就像在嘲笑他被喷了一脸粪似的。 虞清欢拍了拍小红的脑袋,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吴提王子,以后与你对战,我一定不会说‘拿命来’这种老掉牙的话,今儿我想了个新鲜的。” 虞清欢勒住缰绳,让小红调转脑袋,面对着狼狈不堪的吴提。 她一手叉腰,大声笑道:“过来!张嘴!接粪球儿!” “臭娘们!本王杀了你!”吴提恼羞成怒,抽出剑策马攻来。 虞清欢抽剑格挡,在力气敌不过吴提前,左手袖中滑出鱼肠剑,反手一划,同时柔软的腰肢带动身体侧向后边。 “铿铿铿……”火花四溅。 吴提的剑刃,和虞清欢反手举着的剑剧烈摩擦,然后滑向旁边。 然而吴提的手臂,却被鱼肠划拉出一个大口子,短暂显出白肉后,鲜血猛地溢出。 “你这奸诈的女人!”吴提一手握着缰绳,举起手臂,偏头舔了舔鲜血,儒雅俊逸的脸上,登时露出狠厉而嗜血的神情,那双眸子,就像暗夜中盯着猎物的狼,冰冷又恐怖,灼得人浑身难受。 虞清欢迅速收起匕首,将剑呼呼甩了几下,捏住缰绳,笑吟吟地望着吴提:“殿下,刚刚让你以和平的方式将我和粮食带走,你偏不,这会儿有没有一丝丝的后悔呀?” “不后悔,”吴提冷笑一声,“来,再战。” 虞清欢手挽剑花,秋阳映照在剑上,折射出凛凛寒光,那炫目的光影又化作千重万影。 虞清欢足点马鞍,整个人弹射而出,身形快捷如闪电,地上的枯枝乱叶被掀得飞起。 “铿!”一声清越,周遭荡起罡风凛冽,又将落叶吹散。 虞清欢悬于半空,双手握剑,剑刃与吴提的剑撞在一起。 双方都用了全力,以致荡起无形的波浪,催搅着周遭的一切。 泥土,落叶,砂石。 在一瞬间被劲风抬起。 停与虞清欢一般高。 随着二人内力相较,虞清欢的头发被风吹得飞舞飘摇。 “呀——啊!”吴提低吼一声,以力气将虞清欢推开。 剑气一散,短暂的静止后,半空中漂浮的东西,“啪嗒”一声,全都掉落在地。 虞清欢向后掠退,小红迅速支/起身子,保持平稳,挡住了虞清欢的后退之势。 吴提手上的血越流越多,他扯/下布条裹住伤口,简单地包扎起来,目光倏然钉向虞清欢,神色愈发兴奋。 “女人,你竟有这般浑厚的内力,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虞清欢又甩了甩剑,扬起神采奕奕的小脸,挑眉道:“男人,都说了吃一堑长一智,交手这么多次,你还怎么还没学乖?快跪下来叫我姑奶奶!” 吴提双目猩红,冷笑愈盛:“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今天本王一定要打得你叫爷爷!” 这边都大战一个回合了,手下还没开打,吴提低吼一声:“动手啊!死了是么?!” 他的手下反应过来,抡起大刀与锤子,挥动千斤锤与狼牙棒,一举杀向被他们合围起来的虞清欢部下。 兵刃相接,杀气腾腾。 两方人马很快厮杀在一处。 北齐人真是凶悍而骁勇,一锤砸在地上,能砸出一个大窟窿。 可虞清欢的手下,都是卫庄主精挑细选的山庄打手,以往都是押镖的镖师,个个身怀武艺,打架个顶个的好手。 在以几百人对上千人的悬殊实力下,竟也勉强撑住了。 虞清欢活动活动脖颈,一甩剑,再次掠起,猛然攻向吴提。 两人的内劲剑气登时碰撞,又将周遭的东西荡起。 但这次虞清欢并未恋战,没有和吴提硬碰硬,一击未中,又迅速退回小红背上站立。 灿灿金阳光幕下,虞清欢一袭火红的衣裳,立于秋日的原野之中。 她的头发高高束起,执剑站立,毫无惧色地看向吴提,脸上带着飞扬的自信。 适逢朔风卷起衣袂与乌发,她整个人就像一团火,一团从天而降的火,在灼烧了这个人间后,又准备飞回仙乡。 金秋,火色。 就像染了枫叶流丹的丛林一样静美。 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见过白漪初那种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见过赫霞那种妩媚妖娆的女子,见过林林总总环肥燕瘦。 吴提却被这美得不热烈,但却明媚的女子吸引住目光,久久无法言语。 她是女人,却有着男人的气魄。 她是女人,却有着丝毫不逊色与男人的手腕。 她是女人,却让有着多少男人所没有的胆色与本事。 她是女人,却险些让自己甘拜下风。 意识到这点,吴提敛住杀意,由衷地赞赏:“女人,你真奈看!” 话音刚落,吴提的剑,便挟雷霆万钧之势,向虞清欢攻去。 北齐人的心思,比秦人要简单很多——只要立场不同,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亮出獠牙,直到把对方打得跪在面前臣服。 吴提欣赏并警惕着虞清欢,但动起手来,他毫无保留。 虞清欢硬接下一剑,却在她躲开吴提的攻击时,剑尖被削去一大截。 虞清欢迅速退到安全范围,平静地望着这个越战越勇的男人——他的功力在自己之上,应该比杨迁还要高出些许,否则也爬不到如今的位置,所统领的兵力比大王子三王子加起来都多。 “女人,下来受死!”吴提也发现了,对手功夫不弱,而且轻功了得,但硬碰硬的话,终究是女人,天生在耐力和力量方面,不比男人。 只要打持久战,她必定坚持不下去。 发现这一点的吴提,眸光大盛。 正在这时,属下的打斗撞翻了运粮的马车,麻袋破了老大一个口子,噼里啪啦掉出来一堆石头。 “殿下,没有粮食!”吴提的属下大声禀报。 吴提不信,又捅破几个麻袋,发现全都是石头,登时怒不可遏。 他用剑指着虞清欢:“粮呢?!本王的人分明一路跟踪,你没有任何机会换粮,粮呢?去了哪里?” 虞清欢神秘一笑:“殿下,你猜?” 第724章 深入虎穴 当然没有粮食了,虞清欢早料到运粮食的过程中会出幺蛾子,怎么会傻到自己真会运粮?这不是明晃晃的靶子,等待别人来抢么? “又上了你的当!”吴提意识到这点,气得火冒三丈,“粮食到底在哪?!” 粮食当然已经被卫庄主运走了。 从南宫家运出东西的确是她,然而早在密林被沙匪抢劫时,卫庄主已带着属下悄悄加入战局。 而给那群沙匪递消息的,便是卫庄主的人。 卫庄主的人卧底沙匪之中,以方便运送抢来的粮食为由,说动沙匪准备了几十辆运粮马车。 虞清欢率领队伍与沙匪交战时,卫庄主带着人给那些马车装上石头与落叶之类的东西,然后趁乱把马车赶到交战现场。 沙匪落荒而逃时,马车并未带走。但化妆成为沙匪的卫庄主,在“逃走”时,率领属下把真正的粮食运走了。 这一个过程,需要将时机拿捏准确,快一分会被沙匪发现,慢一点会被盯梢的人发现,所以传递消息的零在这里头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好在林子委实密,盯梢的人不敢靠太近,所以发现不了这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举动。 事后,虞清欢特意留下来过夜一晚,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替卫庄主把粮食运往归雁城争取时间。 通俗一点来讲,便是虞清欢以身犯险,把自己当作一个靶子,引敌人出来。 但她没想到,引出来的会是吴提二王子。 如此说来,大秦的确出了叛徒,而这叛徒来头还不小,否则吴提是怎么带着这一千余人入境的?还如此猖狂地来抢她的运粮队伍。 这是她需要查清楚的问题,否则若是让这叛徒得了势,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忠良被残害了。 虞清欢莞尔一笑,迅速骑到小红背上,高喊一声:“弟兄们,我们撤!” 她的属下纷纷砍断马车的绳子,骑上马匹,从虞清欢与明珠为他们拓开的突围缺口,打马冲出北齐人的包围圈,然后四散奔逃,化整为零,很快消失在秋日的原野之中。 就算吴提这边人多势众,也无法追上他们。 这便是虞清欢的后期计划,在吴提堵上他们时,虞清欢就一直在拖延时间。 哪怕是后面的交战,也是在拖延时间。 能替卫庄主拖延一刻是一刻。 而一旦粮食被发现,就迅速逃走,逃去各个地方通知地方官员小心应对。 马匹不够,他们就两人一骑,分工明确,互相配合,以虞清欢为先锋杀出血路,节奏没有丝毫凌乱,待虞清欢刚把包围圈撕破一条口子,他们就迅速逃离。 不用事先演练,混江湖的人,逃命的技能可都不差。 吴提的属下刚要去追,却被他喝住了。 他望着被自己的鞭子缠住的两人,冷笑一声:“不用追,只要这两人还在我们手里,那女人就会回来。” 这点,他完全可以笃定,毕竟当时那女人都敢一个人孤身闯敌营救下两个被掳走的小姑娘,这说明那女人重义气,所以这次那女人也一定会回来。 果真,就在他让属下用绳子将两个俘虏拴住,准备拖行时,一声马鸣,那女人的马已经出现在小小的斜坡上。 而一袭红衣如火的女人,正勒马看向下方。 “淇王妃,你这是想本王了么?怎么又折了回来?”吴提王子冲她招招手。 虞清欢一甩披风,点足掠到吴提面前,用剑指着吴提:“你的对手是我,放了他们。” “放了?”吴提从马背上俯瞰虞清欢,“你说放就放?你当本王是谁,就这么让你颐指气使?” “啪……啪,”虞清欢拍了拍手掌,“殿下秦语讲得真好,‘颐指气使’这种高难度的词,你都能学会。” 吴提抬手勾了勾手指,他的属下缓缓合围过来,他冷笑:“这次,本王学乖了,一定会锁死你这奸滑的女人,让你无处可逃。只要本王抓了你,想要什么,淇王都会乖乖送来,本王何必去抢你的?” 虞清欢笑了:“这么说来,吴提殿下冒险潜入大秦境内,是为了来抓我呀?我值得您如此兴师动众吗?” 吴提冷哼:“先前你不值得,但此时本王忽然觉得你值得了。” 虞清欢道:“那殿下您发现没有,一直跟在我身边保护的人,此时他不在。” 吴提下意识四顾,而两条飞龙爪趁这个时候迅速探来。 虞清欢迅速砍断栓住两个同伴的绳子,接过飞龙爪,猛地扣在他们腰带上。 两人就这样被站在小红身边的零,给拽了过去。 零快速将两人放在他牵来的马背上,他自己则骑着小红,最后看一眼虞清欢,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开。 “女人,你伙伴把你丢下了。”吴提的剑,正逼在虞清欢的脖颈上,就在虞清欢用飞龙爪扣住那两个同伴时,她就已经把命门交到了吴提手中。 “哐当”一声,虞清欢手中的剑掉落下来:“殿下小心点,我束手就擒便是。” 吴提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将虞清欢的穴道点住。 吴提连忙下令:“用铁索,用几条粗铁索!一定要把这女人给锁了!” 吴提的属下,硬是给虞清欢绑了几条手臂粗细的铁锁,直接将虞清欢给绑成了铁粽子。 吴提四处看了一眼,问虞清欢:“跟在你身边的那只白貂儿呢?” 虞清欢才不会告诉吴提,明珠正叼着她的鱼肠,躲在草丛里,伺机跳出来救她。 见虞清欢不说话,吴提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本王就拿它没办法了么?吃过的亏,本王决不吃第二次。” 吴提做了个手势,又有人在虞清欢身上洒了些粉末。那刺鼻的味道,让虞清欢的眉头高高蹙起。 吴提挑唇笑道:“这是本王的独家秘方,只要有这个,你养的畜生,近不得你方圆十步之内。” 果然,在草丛中的明珠,闻到了这个味道,瞬间化作一摊水,软趴趴地瘫在地上,连嘴里叼着的匕首都给掉了。 虞清欢面色一变,露出一个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表示她放弃挣扎,决不反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吴提心满意足地看着虞清欢被绑在一匹马背上,他大手一挥,率领队伍往边界方向赶去。 方才那群人,他们没能拦下,如果现在不赶紧出境,他们一定会遭到围堵,所以必须在秦兵反应过来前,越过边界回到齐地。 在他们的队伍走后,零牵着小红走出来。捡起草丛里软踏踏的明珠,收好虞清欢的鱼肠剑。 第725章 朝野将乱 这是虞清欢的决定,也是虞清欢的选择,在知道朝中存在着位高权重的叛徒之后,她便决心要查出来,并找到证据将叛徒绳之以法,以免有人步毅勇侯府十数年前的后尘。 所以,她不是不能逃/脱,她只是在吴提面前演了一出戏,成功混到吴提身边,开始了她惊心动魄的卧底生涯。 另一边,嘉佑帝的身子愈发亏虚得厉害。 这日嘉佑帝接到西戎反叛的塘报,他忽然想起卫殊说有小丫头乱嚼舌根,说他“失德”。 嘉佑帝无法控制住胸臆陡生的怒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口血喷在了御案之上,星星点点的红,触目惊心。 而他的脑袋,“砰”地磕在桌面上后,便不省人事了。 卫殊将嘉佑帝扶到后殿,风先生则越众而出,三言两语便稳住了局势。 虽然这一幕是风先生盼来的,然而他也知道,嘉佑帝身体一旦出现任何问题,和皇子后妃沾亲带故的朝臣们,必定会忙前忙后,为他们支持的皇子争夺位。 至于很多闻风而动的朝臣,也会因为忙着站队而无心公务。 还有一部分胆小的,或深谋远虑的,则会隔岸观火,明哲保身,只待时局明了再行表明态度。 大秦正值内忧外患之际,风先生此刻只盼着嘉佑帝死快点,新君尽早上位,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大家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今日太子与二皇子都在太极殿听政,父皇发生这样大的事,自然要表现得像个儿子,两人慌张地跟在后面。 长孙翊的外祖父,承恩公连忙给长孙翊使了个眼色。 长孙策的外祖父齐国公眼睛都挤出泪了,长孙策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溜烟地跑到后殿,把齐国公气的脸色发青。 “秦大人,陛下到底怎样?”王公公紧张地望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嘉佑帝,担忧地问道。 整个司药房的御医都被召开给嘉佑帝看诊,此时把脉的正是秦御医。 秦御医搭在嘉佑帝的脉上许久,脸色越来越凝重,但他没有急着下结论。 “各位同僚,你们也给看看。” 众人听了秦御医的话,面面相觑,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般情况下,只有主子身体出了大问题,才会请每个御医都来诊一下脉,一来为了诊断的结果更准确,二来把所有人都拉下水,有什么事整个司药房一起担着。 所以众人听了秦医院的话后,才会如丧考妣,那是因为刀已经悬在脖子上方了,一个不慎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事。 然而抱团担责,已是司药房不成文的规定,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选择独善其身。 所以御医们挨个给嘉佑帝把了脉,之后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讨论。 “都别藏着掖着了,说吧!”卫殊发话。 御医们这才有了勇气,把嘉佑帝的情况说出来:“陛下……陛下他体内毒素沉积,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长孙翊与长孙策登时扑到床前,双膝跪地。 卫殊面色大变:“此事非同小可,众大人可不能乱说话,别拿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冒险!” 秦御医道:“国公大人,下官哪里敢说瞎话,陛下方才呕出的,乃是心头之血。哪怕倾尽司药房之力,也只能暂时稳住陛下的脉象,但结果却是无法逆转的。” “那还废什么话!快治啊!”卫殊说完,立即走出后殿。 他取出令牌,号令皇帝亲卫金吾卫队长,道:“立即戒严宫禁,不允许后宫互通消息,更不能让前朝把手伸进来,如有犯者,以谋逆论处。” 金吾卫队长领命下去,卫殊回到殿内,吩咐王公公:“去将太后请来,不要太张扬。” 王公公不大想离开,卫殊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想现在就去入土,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个善终,你自己决定。” 像王公公这种无根的内侍,伺候了主子一辈子,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命运就如同浮萍一般,自己根本无法左右。 因为他们仗着主子的势,才有风光体面的日子,可他们老了,新主子不会用一个老奴才,更不会用一个伺候了别人一辈子的老奴才,所以主子的终结,也意味着他们的终结。 就算他们平日和朝臣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到了这个节骨眼也靠不上。 他们不像朝臣,换了个主子还可以继续在任上,他们完了便是真的完了。 所以此时的王公公,根本惹不起卫殊。 他权衡了一下,连忙去请太后。 卫殊让阿琨给风先生递了个消息,风先生知晓了此时的情况后,立即遣散朝臣。 虽然大伙儿各怀鬼胎,但谁也不想在大殿内等着,不若回到家中,谋划自己想要的前景。 朝臣散去,太后也来到了后殿,看卫殊的目光有些不善。 “太后千岁!”众人行礼。 太后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道:“听说皇帝不太好?” 秦御医道:“如果熬不过今晚,可能就在这一两日了。” 太后问道:“好端端的,怎么都这样?” 秦御医道:“中、中毒。” 太后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闭眼沉默了半响,眼皮猛地掀开,眸深似水,一片冷婺:“你们尽全力救治皇帝,靖心,传哀家懿旨,阖宫后妃无论品级大小,皆到哀家宫里为陛下祈福,你带着金吾卫队长孙将军一起去,有异议者,格杀勿论。” “太子,你命人传令御林军副统领原琅,加强军师戒备,每晚辰时立即实施宵禁,违者格杀勿论!” 御林军和金吾卫都是成祖开国时设立的两个机构,御林军负责拱卫京师,归入京城守备军编制,金吾卫负责拱卫皇城,由今上亲自统领。 两军同时行动,说明局势已经非常紧张了。 太后不愧是亲手将嘉佑帝扶上皇位的人,这种事已经经历了一次,她知道应有的流程。 事情都安排下去后,太后走到卫殊面前,同样冰冷不屑的态度,昭示着她并不信任卫殊,然而她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卫殊这把刀,去砍一些越界的枝节。 “越国公,哀家能信任你么?” 卫殊道:“臣不知太后该不该信任。” 太后叹一口气,道:“罢了,戒严宫禁遣散朝臣一事,你做得很好。但哀家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交代你。” 卫殊拱手:“臣定当竭尽全力。” 太后道:“如此,哀家便将皇帝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上。等会儿你便安排人手,将皇帝移回寝宫,好好守着他。卫殊,要是这差事稍有差池,哀家会让你悔不当初。” 卫殊再次强调:“臣定当竭尽全力。” 太后看了一眼嘉佑帝,露出母亲该有的担忧与慈爱,她不是不爱这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太像她,让她不知如何去爱,很多次关心的表达都不正确,使得母子俩离了心。 儿子病重,本该是她修补母子关系的最好时机,若是她生在寻常人家,她会毫不犹疑抛下一切照顾儿子。 但她是太后,是就算皇帝倒下,也该替皇帝撑起广厦千堂的人。 此刻的她做不了慈母,她只能再一次假装淡漠,用太后的威严稳住早已心猿意马的后宫。 不能乱,一切都不能乱。 第726章 都盼望着继承老头子的位置 “风相可还在外面侯着?”太后看向王公公。 王公公恭敬地答道:“太后,相爷此刻还在大殿内,可要唤他前来?” 太后点点头:“去吧!” 风先生被叫了过来,太后却走出了后殿,在门外见他:“仲远,你来了。” 仲远是风先生的字。 听太后亲切地唤自己的字,风先生拱手:“太后请吩咐。” 太后道:“眼下哀家能仰仗的,也只有你了。后宫有哀家稳着,前朝你得扛起这个担子,还有太子和老二,哀家现在也交给你,皇帝没有醒来,你就在宫内守住他们。以你之才,哀家相信你不会让他们行差踏错。” 风先生提醒:“太后,三皇子已经十五岁了。” 太后想了想,道:“哀家也会把他送到你的手中,你帮哀家看着。” 风先生又道:“可招宗亲前来?” 太后沉吟片刻,道:“不,先瞒着吧!皇帝刚昏倒,没必要惊动宗亲。这消息也别让昭华知道,他一生都被迫活在图谋篡位的疑云下,哀家不想这个时候,还给他招致祸患。” 顿了顿,太后补充道:“若是皇帝有个万一,新帝上位,他便是新帝最尊敬的皇叔,尊荣与体面都会给足他,但他也只能是淇王,仲远你可明白?” 风先生忍不住摸了摸眉毛——太后她老人家脑子没磕坏吧?淇王不想做皇帝时,她百般想把淇王拱上去,可如今淇王好不容易想争了,她却让人安分守己? 不过消息已经递了,风先生才不会跟太后说,只是口头将太后的话应承下来。 整个皇宫都被金吾卫看守,到处可见四到八人的巡逻队,京师内外,也被御林军和京城守备军戒严,气氛如同紧绷着的弦,一触即发。 嘉佑帝被挪回紫宸宫,十数位御医使尽浑身解数,总算稳定了嘉佑帝的心脉。 风先生则领着三位皇子,在政事堂里处理军国机要,民生大事。 三位皇子不言不语,坐于案前完成风先生交代的事。 太子看起来很认真,可想出的建议并不出彩,或许他只是假装认真,而心早就飞出去了,这从他坐立不安的神情可以看出。 长孙策批的公文折子很有见地,评语也是一语中的,可他才看了两本,便把朱砂笔一扔:“风相,本殿担心父皇,看不进去了!” 长孙翊忍不住讥讽几句:“假模假样。” 长孙策登时反驳:“你以为自己很正经?我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省省吧!” 三皇子最为专心,无论太子与二皇子如何争吵,他都能平静地处理事情,乖巧又认真,每一份公文都批改得相当完善。 风先生点点头:“三殿下辛苦了。” 听到风先生表扬自己,三皇子微微颔首,笑而不语,不骄不躁。 风先生心里大为警醒——能忍的人,向来城府都极为深沉,这三殿下,恐怕不是省油的灯。 事实上,相比太子与二皇子,三皇子的表现反而不寻常,他太冷静了,像是在刻意在风先生面前,极力表现自己一样,把公文批得那么完美。 太子和二皇子又吵了几句,才在风先生的眼神中歇火。 风先生道:“陛下龙体抱恙,三位殿下身为陛下的儿子,理应替陛下分担国务。越是这要紧的时候,越离不开三位殿下。” “所以你们更该认真处理这些事情,把担子扛起来,以免公务积压朝堂生乱。至于陛下那边,你们担心也没用,而且陛下不需要你们端茶倒水,伺候汤药,否则要这三千宫人做什么?” 太子与二皇子听了,便不再争吵,逼自己专心处理手头的事。 到了晚上,嘉佑帝终于醒来了,灯光昏黄之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烙印在心里,朝思暮想的脸。 “阿……阿旖!” 早年他没怎么想念这个被自己放在心间的女子,他手握天下至高之权,生杀予夺,他拥有一个男人最极致的目标,他还要儿女私情做什么? 可当他病入膏肓时,他对川平郡主的思念,却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折/磨着他的每一寸心智。 尤其是看到卫殊那与川平郡主神似的眉眼时,那股埋藏心底的思念与愧疚,瞬间达到顶峰。 他是万乘之尊,可此时他好脆弱,在一段求而不得的遗憾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陛下,您醒了?”卫殊殷勤地将他扶起来,又在后背为他垫上被子与枕头,然后端来茶水喂他喝下。 嘉佑帝看着卫殊忙前忙后,心里甚是欣慰。 喝下一口茶水,他问卫殊:“朕这是怎么了?” 卫殊眼眶一红,不敢正眼直视嘉佑帝,偏过头道:“没、没什么,陛下身体很好。” 这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哽咽。 他这副模样,让嘉佑帝的心彻彻底底地凉了。 卫殊连忙去唤外间当值的御医来给嘉佑帝诊脉,御医什么都没说,只是方子里又添了几位珍贵的药材。 似乎在用这些百年老参与雪莲来为嘉佑帝吊命。 等御医走后,嘉佑帝问王公公:“朕究竟怎么了?” 王公公欲言又止。 “说!”嘉佑帝情绪激动,瞬间剧烈咳了起来。 王公公连忙为他顺气,嗫嗫嚅嚅半响,这才道:“陛下,御医说您体内毒素沉积过多,导致中毒昏迷。” 嘉佑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把话说利索:“中毒?中什么毒?朕的一饮一食皆有几十个宫人把关试毒,朕怎么可能中毒?” 王公公深深垂下头,小声地道:“陛下,还有一样没有宫人试毒……” “王公公!事情尚未查明,请你慎言!”卫殊连忙打断他。 就算王公公不说,嘉佑帝也能听得出来,他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太子献上来的丹药。 “御医!御医!”嘉佑帝大声呼唤。 十几个刚出去御医又小跑进来,见嘉佑帝脸色发青,就要给他把脉,可嘉佑帝却指着存放丹药的盒子:“卫殊……拿……给他们看看!” 圣命难违,卫殊只好把盒子给了几位御医。 御医轮番检验,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陛下,丹药中增加朱砂的成分,虽然分量很轻,但服用过多,必定会引起中毒。” 嘉佑帝把脑袋缓缓垂下,一副颓然之势,双手就那么垂在身边,仿佛已经步入死境。 许久,嘉佑帝才声音微弱地道:“卫殊,你去,把太子给朕叫过来。” 第727章 她什么意思? 卫殊迟疑不定:“陛下,如果臣将殿下叫来,那他……” 嘉佑帝有些不耐:“让你去你就去!” 就算别人不怀疑他儿子,他也会怀疑,因为他曾经就是这样弄死了自己的老子,坐上了这把宝座。 现在他老了,儿子翅膀硬/了,报应到自己头上,又有什么稀奇的? 只是有一点,他一定不像父皇,那就是只要他查出事情的真相,他必定拉那畜生给他垫! 他的儿子,凭什么踏着他的尸骨登上权力的顶峰? 他决不允许! 长孙翊还以为父皇见他,是有什么临终遗言要交代,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快步来到紫宸宫中。 没想到,嘉佑帝登时让卫殊把他扣下,他震惊且惶恐,一时拿不准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父皇要废太子另立?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御医轮番给他问了脉,一群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最后秦御医道:“陛下,殿下的脉象相当稳健,并无任何异常,只是心火有些旺盛,许是忧心陛下的缘故。” “都下去吧!”嘉佑帝摆摆手,挥退了这房中所有人,只留下太子、卫殊与王公公。 在御医临走前,卫殊道:“众位大人,若今日的事有半点泄露,本官会挨个找过去,直到找到始作俑者为止。” 御医诚惶诚恐地走了,嘉佑帝让卫殊去请太子时,也让王公公命人去请黄才人。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寝殿内死一般寂静。 长孙翊望着面色严肃端凝的嘉佑帝,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那股预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强烈,直到他看到黄瑛瑛,这股预感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妾身拜见吾皇万岁。”黄瑛瑛面色平静,一脸的视死如归。 嘉佑帝掀开眼皮,将丹药丢到黄瑛瑛面前,怒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给朕解释解释。” 黄瑛瑛脸色“唰”的变得极其煞白:“陛、陛下,您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 嘉佑帝对卫殊做了个手势,卫殊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盒子丹药,递向黄瑛瑛:“陛下赏你的,你都吃了吧!” 黄瑛瑛脸色青白交错,战战兢兢地道:“大、大人,您开什么玩笑,是药三分毒,这、这怎么能一下子就吃完呢?” 长孙翊接道:“是啊!怎么能服食这么多药,这不是为难黄才人么?” “你闭嘴!”嘉佑帝指着长孙翊,怒声吼道。 长孙翊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个字。 卫殊反问:“才人是大夫,有没有毒、有多少毒,才人应该清楚,若是你炼制的丹药是安全的,对人体无害,那么请你服下自证清白,否则本官完全有理由怀疑你,你在丹药中下毒,蓄意谋杀陛下,图谋不轨!到时候千刀万剐,你再想说也没用了。” 黄瑛瑛抖得不成样子:“我……我……我吃。” 她战战兢兢地捡起丹药往嘴里送,一颗接一颗,直到第四颗的时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吃!”卫殊低声喝道,“继续吃!” 黄瑛瑛已经跪不稳了,她浑身剧/烈颤/抖,伸手去捡药,好半天也没捡起一颗,那豆大的泪珠,也一颗颗地往下掉,像是恐惧到极致。 直到她将第五颗药送到嘴边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连滚带爬地爬到卫殊面前,崩溃大哭:“是太子殿下逼我这样做的!我说,我一切都说!我不要吃药了!不要吃药!” 长孙翊面色大变:“贱/人,你……你你你胡说什么?!本宫何时逼你,又逼你什么?!” 黄瑛瑛仿佛没听到长孙翊的话,拽住卫殊的衣摆惊恐万状地道:“殿下知道我会制药,让我归顺于他为他办事,我不从,他就抓了我唯一的亲人!以此要挟!我、我为了救父亲,我,只好委曲求全!谁知他竟如此丧心病狂,让我在炼制的丹药中加重朱砂的分量……我……我……我不得不从!我是被逼的啊!大人!” 她发疯似的拽着卫殊,往日乖顺纯良的样子完全不再,长孙翊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冲过来踹了她胸/口一脚,目眦欲裂地道:“贱/人!你满口胡言!本宫怎么会害自己的父亲!你诬陷我!” 黄瑛瑛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沫子,愤怒地盯着长孙翊,露出一个疯魔般的笑意:“诬陷?!苍天在上,黄土在下,我黄瑛瑛要是诬陷你,我不得好死!” 长孙翊还想再踹,却被卫殊拦住,他怒不可遏:“贱/人!本宫待你不薄!你竟如此污蔑本宫!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黄瑛瑛看着面色沉得就要滴出水的嘉佑帝,声音凄厉:“陛下!真的是太子指使我这么做的!我发誓我没有说谎!太子殿下逼我做时,他还承诺一旦他荣登六宝,就封我做贵妃!” “胡说八道!”长孙翊砰地跪下,连忙辩解,“父皇,您别听她的,千万别听这个贱/人的,一定是有人指使她这样做,目的就是污蔑儿臣,让我们父子离心,背后那人好狠的心!竟然用这种卑鄙龌龊的手段!” “住口!”嘉佑帝开口前,黄瑛瑛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接着冷笑道,“装无辜可装得真像啊!” 黄瑛瑛看向嘉佑帝,道:“陛下,太子他狼子野心,早就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他向您下毒只是个开始,他早已想好计策,一旦事情白败露,他就以我曾去淇王府出诊为由,说我是淇王府的人,然后将一切都推倒淇王府身上!” “接着,他又会以协助我救治太子妃的陆溪姑姑是风丞相的人为由,嫁祸风相是害太子妃的罪魁祸首!从而把淇王府和风相都拉下马!” “届时只等陛下驾崩,朝中两大能压制他的势力都不在,他就能轻轻松松地利用原家扶持他上位。” “还不止这些,太子妃都是他让人杀的,目的就是利用太子妃的事引起两国动/乱,他好从中浑水摸鱼,坐收渔翁之利!” “他早就盼不得您死了!更丧心病狂的是,这个魔鬼还看上了淇王妃,他想杀叔夺婶!让淇王妃成为他的女人啊!他不是人,简直就是畜生!” “住口!”嘉佑帝似乎怒到极致,脸色涨得通红,就像刚掏出来的猪肝那样。 卫殊弹出一颗药丸,击中黄瑛瑛的穴道,先于长孙翊开口:“陛下,黄才人不过是个小小才人,就算太子谋划着什么,又怎会让她知晓呢?她在方才的言语中,还故意提及淇王府和风相,似有祸水东引,故意误导大家将矛头指向淇王府与风相之嫌。” “而且她一直强调太子殿下想要谋权篡位,这太子殿下已经是储君了,老老实实等着继承皇位不行么?怎么会做这种根本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这一杆子就打翻了朝中三方势力,臣认为此人的话不可信,她肯定是敌方的奸细,或者是其他什么别有居心之人,所以才会把屎盆子扣到这三方势力之上。” 黄瑛瑛被点了穴道,不能说也不能动,唯有眼泪啪啪往下掉,好像卫殊的话让她蒙受了莫大的委屈,她极力想辩解,却百口莫辩,无能为力。 长孙翊连忙接过卫殊的话:“父皇,儿臣虽然有几分宠信与依赖黄才人,但如果儿臣真有反心,又怎会让她一个小小的才人知晓,这不是等于昭告天下,儿臣要干坏事了吗?” “再者,弑君多重的罪啊!如果她不是叛徒,按常理来说她应该会百般争辩,为太子府脱罪,亦或者是把所有的罪名往身上揽,舍小保大,这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 “她怎么辩都不辩几句,就承认了所有罪名呢?就好像迫不及待地把太子府推于万劫不复之地一样。父皇明鉴!” 说完,长孙翊一脸祈求地看向嘉佑帝。 他是真冤枉,他哪里知道给他爹的丹药里有毒,要是他知道,他怎么还敢往自己嘴里送? 如果这是他设下的局,他怎么会选择黄瑛瑛来做?他还没有相信黄瑛瑛到那种地步! 所有人都看着嘉佑帝,等待他的决定。 第728章 我是谁?我是陆明邕 王公公连忙恭敬地递上一杯茶水,为嘉佑帝顺气。 许是真的气着了,加上/身体的亏虚,嘉佑帝用了许久许久,才说出几句话:“太子,你先回去,前头的事情你给风相帮忙。” 长孙翊恶狠狠地看向黄瑛瑛,凶恶中又透着一丝得意,方才黄瑛瑛的那番话,简直撕开了他心底的阴暗面,他不想黄瑛瑛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因为他丑恶的嘴脸已被撕开,在黄瑛瑛面前无所遁形,他恐惧,害怕黄瑛瑛随时都会把他肮脏不堪的心灵给暴露到别人面前。 可他终究听不到嘉佑帝的处置,只好离开了。 长孙翊走后,嘉佑帝让卫殊将黄瑛瑛给押入天牢严加看管,黄瑛瑛被拖下去时,脸上尽是不甘。 虽然目前是这么个结局,但卫殊知道,太子要凉了。 方才他替太子说话,并非真的给太子开脱,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加重皇帝的疑心,让皇帝自己去查太子,一旦让皇帝查出什么,那他处置起太子来,并不会因为顾念父子之情而有半分手软。 太子要是毁在嘉佑帝自己手里,那么这场火从头至尾,都不会烧到他身上。 这才是真正地兵不血刃,借刀杀人! 果然,卫殊前脚刚离开,嘉佑帝便吩咐他的影卫,去调查关于太子献药一事。 这个时候,嘉佑帝也没有管赫霞公主如何,反正两国已经交战了,救活赫霞公主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死就死吧! 嘉佑帝越发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的糟糕,夜间再度醒来时,发现只有卫殊守在身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卫殊见他醒了,连忙问道:“陛下,可是哪里不适?要唤御医么?” 嘉佑帝摆摆手:“卫殊,你也去外间的榻上歇会儿,别这么熬着,就算年轻,身体也受不了。” 卫殊道:“等您睡着我就去。” 嘉佑帝欣慰地应了一声,但闭上眼许久,都没有任何睡意,他心里烦闷,于是便问卫殊:“你认为几位皇子中,哪一个可堪当大任?” 卫殊连忙跪了下去:“陛下,臣惶恐,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嘉佑帝笑了笑:“你我之间,还需这样么?在朕心里,已经将你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必紧张,起来吧!” 卫殊起来后,嘉佑帝继续道:“朕不甘心啊!才这个年纪,却要被权力倾轧这个漩涡给熬死了。” “此时此刻,朕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个位置,朕的儿子朕知道,他们也没比朕好到哪里去,担不起天下大任,朕不想江山交到他们手里,最后什么都保不住。” 卫殊沉默地听着,没有应声,嘉佑帝说着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卫殊身上,借着荧荧烛光,他的目光细细描摹卫殊的面庞,看得那样细,那么的认真,一毫一寸,都没有错过。 最后,他怔怔忪忪地问:“卫殊,你到底是谁?” 卫殊睫毛轻轻/颤了颤,但表情还是那么冷漠。 嘉佑帝见他这般冷静,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你怎么可能与她有关?是朕亲手灭了她的九族,她的孩子,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 卫殊垂下的睫毛,盖住眼中剧烈燃烧的情绪,从他僵硬的双手可以看出,此时的他心潮涌动,但被他竭力压抑住。 嘉佑帝自顾自地说着,慢慢地便没了声音。 他睡着了。 卫殊望着榻上安详的睡颜,起身走出了内殿。 他必须逃离,只有逃离,才能控制住心里的杀意。 就这样熬到了四更时分,嘉佑帝的影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殿内。 此时殿内空无一人,但习惯早起上朝的嘉佑帝,已经醒了,见影卫回来,他轻声问道:“查到了?” 影卫点头:“太子的确扣押了黄才人的父亲,而在陛下想用丹药之前,太子已经请黄才人炼制,准备找个恰当时机献给您。” “混账!”嘉佑帝暴喝一声,喉咙瞬间被鲜血堵住,发出嗬嗬声。 可这一声怒吼,引来了卫殊,他连忙扶起嘉佑帝,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将痰盂放到他的面前。 嘉佑帝一弯腰,又吐出老大一口鲜血。 “这个逆子!”嘉佑帝胸/口剧烈起伏着,怒不可遏,“朕本以为,他只是小心思多一点,但却还是个稳妥孝顺的孩子,没想到他这么心急,竟然要害朕的性命!逆子!畜生!” 王公公也闻声而来,见嘉佑帝情况不大好,他连忙到外头去宣值班的御医。 嘉佑帝脸色涨得通红,一口老痰混着鲜血,堵住了喉咙,他无法呼吸,无法动弹,四肢痉挛地伸着。 影卫没有得到任何命令,见也无人要害嘉佑帝,便在御医进来前隐去了身形。 御医人仰马翻,给嘉佑帝扎了满头银针,这才让嘉佑帝顺利通气。 御医又连忙手忙脚乱地去准备药,殿内就留下卫殊与王公公等人。 嘉佑帝刚缓过劲来,又气得七窍生烟,他将枕头拿起来,用力地摔在地上。 “滚!都给朕滚!” 卫殊挥挥手,让王公公带着众人下去,他则坐在榻边,按住嘉佑帝胡乱挣扎的手,将癫狂中的嘉佑帝禁锢住。 而他的手掌,则抵住了嘉佑帝的后背,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 嘉佑帝的面色,随着卫殊内力输入体内,猩红褪去,渐渐恢复到灰败苍白的颜色。 直到嘉佑帝那口气顺了,他才把手收回。 嘉佑帝对卫殊,又多了几分疼爱。 谁知这时,却见卫殊平静地望着他,轻轻启齿:“陛下,我昨夜梦到阿娘了,她让我问你,你怎么忍心害得她连尸骨都不剩?” 嘉佑帝悚然大惊:“你、你究竟是谁?” 卫殊向来平静淡漠的脸,忽然露出一种极为诡异的阴鸷,他冷笑:“我是谁?我是你无论如何也要除去的毅勇侯府余孽。” “我是你午夜梦回被愧疚折/磨得死去活来后,又深深恐惧着的会来找你寻仇的人。” “我是你最爱却被你亲手毁去,最后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能留下的人的儿子。” “我是陆明邕,一个与你有血海深仇的人。” 第729章 卫殊该杀么? 嘉佑帝惊得不能自己:“你、你……你!怪不得如此之像,是朕愚蠢,竟然错信了朕追了十数年,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斩草除根的势力!终究是朕太蠢!” “所以,那伙打着毅勇侯旧部的名义到处干蠢事的乌合之众,是你的人?” “你担心被寻仇,所以让一伙人假扮毅勇侯府旧部,时不时出来搞些事情,然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以此为借口,对真正的毅勇侯旧部实行剿杀?” “还真是难为你了,这多年以来,竟然做着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以图能心安理得地睡上一觉。” 卫殊的语气不是在询问,而是在肯定。 这也就能解释,平城那伙神秘人是怎么来的,原来是嘉佑狗的手下。 他为了打击自己的弟弟,竟让人去平城投毒,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残害自己的百姓,他是什么狗屁君主?! 而当时在温泉别馆假扮毅勇侯府旧部,来找虞清欢的人,也是嘉佑帝的部下。 这个男人,还真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真是烂透底了! 卫殊见嘉佑帝露出如遭背叛的震惊与愤怒,担心嘉佑帝被气死,只好收起冷笑,道:“不必白费心机了,我已经找到对付你的影卫的方式。” “否则你在扬州落水时,怎么是我救的你,而不是他?放心吧!我不杀你,我对你这个位置也没兴趣,也不会去害你的儿子。” “不过前提是,我要你亲自向毅勇侯府九族含冤而死的人认错,并给他们平反,否则……我有那个能力,能让你断子绝孙,毁掉你在意的一切。” “呵呵……”卫殊轻笑一声,“说来有点讽刺,对吧?我这能力还是你赐予的。是你的信任与依赖,一点点喂肥我,让我羽翼丰/满到可以毁掉你。” 嘉佑帝露出被欺骗的绝望:“那么,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朕你的身份!” 卫殊耸耸肩:“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我受不了了!你害了我父母的命,最后我却要给你做孝子,端茶送水伺候你,是个人都受不了吧!” “所以我摊牌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陆家九族平反,你要肯选择轻松的方式赶紧把这事给办成,我也不用浪费力气,搅得鸡犬不宁。” “你若不肯,大不了两败俱伤,我拼个断了陆家香火传承,也要让你断子绝孙。” “离五更朝时还有半个时辰,陛下考虑考虑?要不要在死前做些好事,死后也能有脸去见我那可怜的娘亲?” “哦,对了,我娘亲死后可能不大想见你,不过我娘的近身侍女兰儿还活着,如果你表现好的话,我可以让兰姨来见你一面。” 望着垂头不语的嘉佑帝,卫殊 轻轻拍了拍腿,站了起来:“陛下,你的心思臣清楚,现在心里一定在计算,如何把我除去吧?因为你认为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威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用费那心思了,我既然敢在这个时候露出真面目,就已经想好了退路,随你怎么使招。反正还是那句话,我是人是魔,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卫殊负手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嘉佑帝。 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还真的不是心血来潮。 嘉佑帝要死了,他必须要赶在嘉佑帝死前,把这事给办了,否则身为“乱臣贼子”的女儿,瑜儿如何自处? 而且对太子落井下石,也并非顺手而为之,这是他蓄谋已久的。 一来,可以通过太子的事刺/激嘉佑帝,送他早登极乐。 二来,太子对瑜儿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万一淇王争位出了岔子,一旦给太子做了皇帝,谁知瑜儿和长孙焘会不会步父母的后尘?所以他绝不会让太子坐上那个位子。 “卫殊,你有没有想过,朕对你的疼爱,是真心的?”嘉佑帝看着眼前优秀而稳重的男人,心里的唏嘘与感慨,已经胜过了所有。 他在盛怒过后,又冷静了下来,忍不住想,这个孩子到底是随了谁更多一些? 陆骁那傻大个,人看起来憨憨的,如今看来,卫殊到底是随了阿旖更多些。 正是这一发现,让他根本对卫殊恨不起来。 对,恨不起来。 他是那么自私又狠辣的一个人,若是别人,他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手握权柄十数年,他还怕一个黄毛小子不成? 但因为对象是卫殊,他犹豫了,因为他深深地意识到,他早已将对川平郡主的眷念与愧疚,都移架到卫殊身上。 不是他不够狠,而是他唯一的柔软,唯一的善良与唯一的人性,皆在卫殊身上。 所以他说自己对卫殊是真心的,这句话并未作假。 卫殊听了,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是淡淡道:“我信,你当然是真心的。就像你对我娘一样,悦爱也是真心的,杀了她时也是真心的。” “你当然有爱,也有真情,但这些都排在你自己后面,你不是不爱别人,你只是最爱你自己。” 连番打击之下,嘉佑帝已是强弩之末,靠着卫殊那点内力,勉强撑住,他看着卫殊,看着看着,哽咽着问他:“如果朕为陆家平反,你能不能让朕见兰儿一面?” 卫殊爽快答应:“可以,距离圣驾临朝还有小半个时辰,只要你现在更衣上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一份罪己诏。” 卫殊指着嘉佑帝,双眼通红,泪水从眼角滑/落。他泣不成声,用手捂了捂脸,许久许久,双手往头上一抹,继续道。 “昭告天下,你当年如何让我那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的父亲尸骨无存,让我那可怜的母亲含恨而终,让我自小失怙尝尽人间苦楚,把我那不满一岁的妹妹推向深渊,让陆家无辜的九族丢了脑袋!” “我让兰姨来见你,圆了你这一生的遗憾,黄泉路上,你要是还有脸去见我父母,我请你向他们道歉,你欠了他们上千条性命,也欠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卫殊强忍着眼泪,因为情绪激动,他额上青筋暴露,脸染上悲凉的红。 他用力擦去眼泪,只是转瞬之间,他又是那个冰霜一般冷漠,黑暗一般阴鸷,让人望而生畏的人。 究竟受了多少苦楚,背负了多大的仇恨,心里堆了多少委屈,才能让一个崩溃流泪的人,转瞬间便收起一切情绪,仿佛刚刚一幕从未发生。 嘉佑帝的愧疚,又因卫殊洒下的这几滴眼泪,被堆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挣扎起身,艰难地穿上朝服,戴上天子头冠,这一切都亲力亲为。 穿好后,他朝卫殊伸出手:“朕没力气,你最后扶朕一次,行吗?” 卫殊深吸一口气,他走过去,想要搀扶嘉佑帝时,却见嘉佑帝的绶带没有系好。 他默了默,终是伸出手,为嘉佑帝正衣冠。 嘉佑帝看着认真为自己忙活的卫殊,内心百感交集。 他认为卫殊是对他有感情的,这一年来的相处,如同真正的父子一般,就算是装的,至少也该有几分感情。 卫殊的体贴与认真,让他心里稍觉安慰,可卫殊的沉默,又让他捉摸不透卫殊的真正想法。 “卫殊,扶朕去吧!” 最后,他搭住了卫殊的手,像从前很多次那样,走向太极殿。 五鼓登明,圣驾临朝,文东武西,排班肃立。 嘉佑帝披星戴月而来,坐到了代表天下权力只顶峰的龙椅之上。 满朝文武没想到圣驾会临朝,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跪下三呼万岁。 卫殊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多么熟悉的场景,又是多么地陌生,他是一代帝王,如今坐在这位子上,却生出了恍然如梦的不真实之感。 只要他发号施令,金吾卫便会瞬间涌上来,这皇宫守卫密实如铁桶,卫殊他逃不出去。 就算自己死了,他也能拉个垫背。 第730章 毅勇侯府沉冤昭雪 但…… 卫殊刚刚泣不成声,在自己面前如小兽哭吼,说自己欠他一个完整的家,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他没能送阿旖最后一程,或许阿旖死的时候,除了满心的不甘,还有对一双儿女割舍不断的眷恋吧! 一个完整的家? 又何尝不是他想要的。 身为父亲,身为儿子,身为丈夫,他有母亲有儿女有成群妻妾。 可他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从失去阿旖那一刻,自己活得又怎快活? 嘉佑帝攥紧的拳头,缓缓放松,他坏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也为自己谋划了一辈子。 他不想临了,连最后一丝人性都没了。 这是阿旖的儿子,是自己最爱的女人的儿子,虽然不是自己的骨血,但阿旖却是他的最爱,他要护住阿旖留在世上的珍宝。 这是他卑微而又可怜的爱。 “众卿平身。” 嘉佑帝到了嘴边的呼救,变成了十数年来每日必说的那句话。 卫殊紧紧攥住的手,也因此松开,手心冷汗直冒,肌肤也被捏得发白发青。 他是绷着一根心弦的。 方才那哭诉,不过是做戏而已,十数年风里来雨里去,每日都蹚着血水走过,他卫殊何曾会在敌人面前软弱落泪? 这不过是去年在平城的牢房里,瑜儿对他用过的招数罢了! 他赌的,是嘉佑狗对娘亲的愧疚。 幸好,娘亲在天有灵。 嘉佑帝视线已经模糊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他看不清,美轮美奂的龙椅他看不清,拜倒在脚下的朝臣他也看不清。 帝王又如何,还不是逃不过生老病死。 “风相,”嘉佑帝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平静地说着他想要做的事,“你替朕拟一份罪己诏。” “罪己诏?”朝臣皆惊。 风先生双眼一眯:“陛下,所为何事?” 嘉佑帝取下皇冠,放于御案之上。 “朕,一心思慕毅勇侯之妻川平郡主,夺爱不成怀恨在心,于十数年前的归雁城一战中,指使援军按兵不动,逼毅勇侯不得不施缓兵之计假意献城投敌,为城中十数万百姓争取活路。” “毅勇侯假意投敌前,曾上书向朕陈情,可朕早已被求而不得的恨意占据理智,蒙蔽双眼,无视毅勇侯对大秦立下的赫赫战功,不但没有与北齐交涉救出大秦英雄,反而用五座城池,换回毅勇侯夫妇,将其折辱至死。” “是朕,残害忠臣良将,是朕,鬼迷心窍害得忠勇之士含冤九泉,也是朕,犯下弥天大错因一己之私灭去陆家九族。” “朕德不类,上愧对于先帝教诲,下愧对于朝中列公殷祈,乃致变异频仍,夙夜祗惧,不遑宁康。水患戮苍生黎庶,鞑子犯江山国土,万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痛自刻责,天道轮回,因果循环,四方多警而朕不悟,郡黎有苦而朕不知,是朕之过。” 朝臣的震惊,已经不足以用语言来形容。 知道真相的,这些年死的死,走的走,当真相被掩埋,传言也就变成了真的。 在众人眼里,毅勇侯就是投敌卖/国的大叛徒! 所以他们知道真相时,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因为自己这么多年把唾沫喷在无辜之人身上的羞愧。 很多人都习惯用愤怒掩饰羞恼,用歇斯底里的情绪发/泄掩饰理亏。 于是,他们羞着羞着,愧着愧着,便是恼羞成怒。 太子的外祖父,原妃的父亲承恩公走出来,拱手道:“陛下,这……当年一事大家有目共睹,分明就是那毅勇侯叛国投敌,与陛下何干?” 萧贵妃的父亲齐国公也站了出来:“陛下,老臣惶恐,当年归雁城一事人尽皆知,陛下怎能替乱臣贼子担责任?” 一直未被嘉佑帝派去北疆的定北侯接道:“当年臣的父亲也在军中,分明就是毅勇侯狼子野心,最后自食恶果!陛下,您怎么能为这样的乱臣贼子清洗罪名?” “陛下……”众臣下跪,恳请嘉佑帝收回成命。 嘉佑帝捂着脸,忽然哭了起来,他哭得那样失态,那么地无助,哭得那么撕心裂肺。 最后,他艰难地吐出几句话:“当年,川平郡主撞墙殉城一事,众卿应当有所耳闻,可你们知道她为什么殉城么?因为朕想要她回到朕的身边,她不肯!她非要陪着毅勇侯那个莽夫去死!” “陛下!”朝中列公跪拜不起,但圣上亲口承认的事,他们又能如何劝说? 嘉佑帝颓然地靠在椅子上,淡淡道:“风相,拟诏吧!若非朕如此失德,淇州瘟疫、扬州水患、北疆战事、西戎叛乱,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来。这是上天给朕的警醒,也是上天给朕的报应。” 风先生看了卫殊一眼,想起含冤而死的知己,他流下了眼泪。 终于,终于等到知己昭雪的这一日了。 陆兄和郡主真的生了一双好儿女! “臣,遵旨!”风先生拱手谢恩。 “卫殊。”嘉佑帝轻轻唤了一句,“到前边来。” 卫殊走到大殿之上,轻轻跪下。 他在嘉佑帝面前跪过很多次,可每一次跪的都不是嘉佑帝这个人。 他跪的是父母至死都忠心的国主,跪的是君权,尽的是为臣的本分。 “臣在。” 嘉佑帝的声音,已经不够洪亮,没有威严:“卫殊,父母含冤枉死,但你并未因父母之仇泯灭人性,做出危害江山社稷的事,反而替逝去的父母继续为这个国家尽忠。” “其情可悯,其心可念。即日起,朕恢复你陆明邕之身份,归还你毅勇侯府旧宅,加封越国公为越国毅勇公,并赐你赦令,非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朕与朕的后人,永远不能对你及你的后人问罪。” “被无辜牵涉的陆家九族,如若有后人幸存,均能得到平反,恢复家族声誉地位。风相,传旨福王,这事交由他代朕办理,不可有丝毫怠慢。” 陆明邕? 卫殊竟是毅勇侯世子? 毅勇侯府的遗孤? 众人得知这个消息,登时怀疑嘉佑帝是被卫殊威胁了。 第731章 卫殊,从此以后便是陆明邕了 嘉佑帝解释道:“众卿家,此决定是朕心甘情愿做出,并没有任何人威逼,是朕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谢陛下!”卫殊叩头谢恩。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他杀人,无论好人与坏人,他都杀过。 嘉佑帝做下的事,欠下陆家九族的人命债,并不是就这么算了。 他会记住一辈子,直到身死魂消,就算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他也绝不可能忘记。 但,将心比心,就算他杀尽仇人,父母又怎会活过来?只不过让更多的人,过上他和瑜儿所经历的苦楚罢了! 这不是原谅。 父亲那么正直的一个人,活得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死得铁骨铮铮大义凛然。 父亲一定不希望他沦为杀尽仇人的刽子手。 还有母亲,记忆中的她总是在笑,仿佛不知愁滋味,她那么干净那么明媚,自己又怎能以鲜血去污染她。 他不是放下仇恨就此算了,他只是为了那些死去的人,灵魂能在这一刻解脱,从此干干净净不背骂名,坟前也能竖起有字墓碑,不怕遭人唾弃。 为此,他宁愿背负着血海深仇,背负着一切,努力地活下去。 虽然嘉佑帝这么说了,但他暂时还未提起表兄与瑜儿,万一嘉佑狗反悔,岂非让他们两人也陷入危险当中? 越国毅勇公,这是多么大的殊荣,这足以让卫殊在这个满是权贵的京城,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横着走。 “恭喜毅勇侯府沉冤昭雪,恭喜越国毅勇公。” 众大臣的风向,完全变了。 天边乍现一缕晨曦,嘉佑帝望着远方的阳光,第一次觉得世界锦绣晴芳,满世光明潋滟。 原来,不用背负罪孽与愧疚的心情是这般轻松,无需躲在黑暗中,可以在透亮的阳光下,活得干净而纯粹。 闭上眼,也不用担心会被那些涌动的暗流所吞噬。 这就是问心无愧的感觉么? 嘉佑帝觉得陌生而欣喜。 他用尽剩下的力气,继续道:“风相,朕还需要你拟另一道旨意。” 众臣面面相觑,二皇子事不关己,而太子,心头猛然一跳。 在众人的祈盼中,嘉佑帝的声音缓慢而苍老:“太子资质平庸,难堪大任,着废去太子之位。但念其未铸过大错的份上,封为慎王,愿其从此修身慎行,恪守己责。” “废太子啊……”承恩公直挺挺地晕倒了。 女儿,一国之母,说废就废。 外孙,一国储君,说废就废。 那他们原家还有什么? 荣耀何在? 太子长孙翊也是震惊不已,呆若木鸡,久久不能言语。 风先生皱眉:“陛下,废太子乃国祚大事,是否太过儿戏?” 嘉佑帝冷冷地笑了起来:“风相,你问问他,朕是不是儿戏?” 这可把齐国公激动的,频频看向长孙策。 熟料长孙策仍旧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怎么越来越扶不上墙了? “明邕,把朕扶回去吧!朕累了。”嘉佑帝朝卫殊伸出手。 不,以后应该叫他陆明邕了。 卫殊是他的夜行衣,掩护他游走于黑暗之中。 可如今父母冤屈得以昭雪,他也该做回自己——明是光,邕为和乐安定。 光明和乐,平安幸福。 远在京郊普泽寺的轻尘大师,将一颗佛珠投入面前的清水之中。 里头,幻化出陆明邕的面庞,他手结莲花印,轻轻一点,水中幻影里,陆明邕命宫的那颗小痣便消失不见了。 “陆施主,天亮了,走到阳光下吧。” 而在朝堂之上的陆明邕,命宫的小痣也随之消失,众人仿佛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庞。 原来,他的五官与毅勇侯陆骁那么相像,而他的眉宇,与曾经名动天下的川平郡主,是那么的相似。 嘉佑帝心中叹息,望着陆明邕缅怀故人。 清宁宫中。 一众后妃跪着睡着了,她们被太后拖来祈福,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宫。 贵妃椅上,太后撑着脑袋,靖心姑姑把前朝的事与她一说,她露出了讳莫的笑意:“哀家的儿子,哀家怎么不知道?还真是死性不改!” 可不是死性不改么?废了太子,但却没有另立储位,他这是故意让几个皇子互相残杀。 或许他认为,只有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才能坐稳那个位置吧! 说到底,还是在防着昭华,所以想要择选出一个厉害的君主,以后可以弹压位高权重的皇叔。 可他怎么不想想,儿子也就那么几个,要是互相残杀死绝了,不也便宜别人? 还有虞家,当初毅勇侯,可是死在虞家的手下,他为毅勇侯府平反,却只字不提虞谦,不是担心自己死后,皇位轻而易举地就给了昭华坐,所以才给昭华留了虞家这个死对头么? 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还以为是个巧妙的局,殊不知埋的是绊脚石,早晚会让他想保的人摔个四脚朝天,磕掉门牙! 太后叹了口气:“不过能为毅勇侯府平反,还算做了件能看的事。哀家也有对不起川平的地方,当年要不是哀家觉得她不够稳重,配不上皇帝,哀家也不会设局阻止……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靖心劝道:“太后,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再说川平郡主也觅得良人,成亲后与毅勇侯相敬如宾,毅勇侯恨不得把她捧上天,他们夫妻相爱的佳话,都能从归雁城传到京城,奴婢相信,川平郡主不会后悔嫁给毅勇侯。” 太后摇头:“这罪孽,洗不清了。若是哀家没有从中作梗,毅勇侯府也不会覆灭,是哀家,在自己儿子意气风发的年纪,亲手扼杀了他。也是哀家,造就了今日这不可挽回的局面。” 靖心唏嘘:“眼下奴婢总算能明白,为什么陛下如此宠信卫殊,原来只因神似故人啊!” 太后道:“罢了,此事追忆已枉然,你继续盯着这些妃嫔,不要让她们与外界接触,此时局势未定,可别给她们搅乱局势的机会。” 靖心低声应“是”。 远在扬州的长孙焘,接到了风先生的信,上头写着:皇帝病重,速速回京。 长孙焘将信件付诸一炬,望着灰尘陷入沉思。当皇帝从来都不是他内心所想,此时他挂念的,也只有远在归雁城辛苦奋战的小家伙。 不一会儿,他又接到阿零的信,只有短短的两句话:王妃为深/入虎穴查探真相,假意被北齐二王子吴提劫走。 长孙焘霍然一惊,脸色瞬间大变,抄起纯钧剑就往外走,撞上迎面而来的谢韫。 “昭华,急匆匆的,干什么去?” “去北疆打孩子!”长孙焘没好气地应他,像是憋着火气。 他是真的想打孩子了! 第732章 她是本王的命! 谢韫轻轻蹙眉,问道:“那小泼猴又闯祸了?” 长孙焘停下脚步,道:“纵使她不闯祸,这边的事情一了,本王也要去北疆,让她独自一人犯险,本王已是愧疚难当,如今她又去了北齐,本王更不能让她独自面对了。总之是福是祸,本王也要陪她!” “对了,你去信风先生,就说本王去北疆接应王妃了,朝中的事请他静观其变,如若真到了那个地步,请他扶持老二登位,不必等本王回来。” 谢韫连忙拉住他:“已经到那个时候了么?” 长孙焘点点头,甩开谢韫的手,疾步向马房走去。 谢韫冲到他面上:“走到今日这一步不容易,北疆我替你去,我一定将瑜儿救出,你先回京城,多少人盼着你成事,不可在这一刻放弃了。” 长孙焘摇头,指着朗朗碧空:“天有宝,日月星辰。” 又指着地面:“地有宝,五谷丰登。” 最后指了指自己:“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 “为国为民,不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成为辅佐君主的贤臣,同样可以施展拳脚抱负。” “这些年本王一直这样过来,本王从未觉得不值与不公。那个位置,若非逼不得已,本王根本不屑,但瑜儿她是本王的命,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再度失去的痛苦,本王此生都不想承受。谢韫,替本王看好扬州,这边也很重要,万事拜托了。” 长孙焘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来到马厩牵出小黑,打马往梁州的方向赶去,准备去梁州与阿六和薛巍汇合,再赶往北地救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 他很生气,一肚子火,气小家伙又以身犯险,待他见到小家伙,非要吊起来打一顿不可。 但同时,他也深深地理解妻子的行为。 换做自己,必然也会做同样的事。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这片山河,成千上万的苍生黎庶? 正因为互为知己,心心相惜,他才这般愤怒,这般心疼。 愤怒这个小家伙从不考虑自身安危,心疼这种事还要让小家伙去做,更怪自己没有三头六臂,让妻子去冒这样的险。 长孙焘心急如焚,扬起鞭子打在马臀上,小黑飞速疾驰,很快就绝尘而去。 南宫绥绥走过来,抱着手望向空空如已的方向,不解道:“淇王火急火燎的,怎么了?” 谢韫没有回答,只是摇头叹道:“天意,冥冥中自有定数。” 如果昭华不能尽快赶回京城,必定与帝位失之交臂,谢韫这般感慨,也是因为这事的缘故。 但让谢韫二择一,当然是妹妹重要,若非扬州有事走不开,这一趟他必然也要去的。 感慨,不过是因为他和很多人一样,都盼望着昭华登上那个位置罢了。 朝堂局势随着太子被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昏死过去的承恩公,在醒来之后,立即找到太子,质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显然没有从这个打击中走出来,他恍恍惚惚地道:“黄才人,她算计了本宫,她陷害了本宫,为什么……本宫对她那么好!” “还‘本宫’什么?没用的东西,你干脆自宫得了!”承恩公气急败坏地骂道。 一旁的长孙策看不下去了,走过来骂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你有用怎么脑子里全是蛆?这是哪里,大哥也是你能骂的?你长脑袋只是为了看起来更像人么?蠢货!” 长孙翊仍旧浑浑噩噩,承恩公红了脸,想与长孙策吵,却被风先生拦住:“二殿下,先将慎王带去政事堂,臣随后便到。” 风先生搭着承恩公的肩膀:“你真够可以的,太子前脚被废,你后脚就在太极殿辱骂他,怎么?凤子龙孙也是你能骂的?本官给你个建议,脑子不好使就在家里养着,别出来送人头,你要真想死也行,自行了断别给别人添麻烦。” 说完,风先生推开脸色铁青的承恩公,拂袖离开了太极殿。 朝臣都散了,毅勇侯府是否平反,从来都与他们无关,左右毅勇侯府只余一人,孤家寡人的,就算再得势有什么用? 没有家族,没有亲朋。 孑然一身,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拥有整个家族,族里人才辈出,这样的家族才是威胁。 在他们看来,一个人的得势不算什么,家族的兴盛才是真正的成功,卫殊此人敬而远之便可。 所以此时的他们,都在思考皇帝什么时候死,新君又是谁?若是勤王有功,那朝中的新贵就是自己了! 人人都在谋私,没有几人例外,好在风先生将皇子们拘在政事堂,外头就算有什么计划,也无法通风报信。 陆明邕送嘉佑帝回紫宸宫,便让阿琨出去了一趟,在阿琨离开后,嘉佑帝便陷入了昏睡。 直到一顶小轿停在紫宸宫前面,川平郡主的近身侍女兰儿走进紫宸宫,陆明邕才又给嘉佑帝输送内力,让他醒了过来。 王公公就服侍在身边,陆明邕也不忌惮,此刻的他,不仅率领着麒麟卫,他还有金吾卫的令牌,就连御林军,也因太子被废,顺理成章地被他握在手里。 说得难听点,他现在完全可以血洗宫禁,改朝换代,王公公一个失势的太监,不足为惧。 “陛下,兰姨来了。” 嘉佑帝吃力地睁开眼,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来人。 故人相见,他的激动可想而知。 只是兰姨并未看他一眼,先给陆明邕行了个礼:“少主人。” 陆明邕点点头:“兰姨,让你见不想见的人,真是抱歉。” 兰姨摇摇头:“少主人别这么说,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兰姨叹了一口气,这才以一种极为冷漠的目光,望向奄奄一息的嘉佑帝:“陛下安好。” 嘉佑帝真的没力气了,连说话都费劲,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才问出一句完整的话:“告诉朕,阿旖为什么选择陆骁?阿旖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朕吗?” 第733章 这便是你要的答案! 兰姨望着嘉佑帝,许久许久,忽然笑了出来:“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瞧瞧你这丑恶的嘴脸,还有你那颗黑透了的心,郡主没选你,还真是荥阳王府祖上积德。” 嘉佑帝年轻的时候,形容并没有这么猥/琐,实际上长孙家的男人,都没有长得差的。 只是,岁月无情,九五之尊也避免不了衰老。 “告诉朕!”嘉佑帝用尽力气,吼出声来。 兰姨也动了怒,想要再刺/激几句,但最后关头,还是办起了正事。 她走向嘉佑帝,缓缓道:“少时情谊,青梅竹马,陛下总是最回护郡主的人,郡主心里,又怎么会没有陛下?” “否则她这么喜欢自由的一个人,怎么愿意在每年陛下生辰前,都会赶回京城,陪陛下共饮一杯?” “陛下问奴婢为什么郡主嫁侯爷不嫁你?奴婢还想问你,为什么当初郡主看到陛下与原家小姐,如今的原妃衣衫不整,共处一室时,陛下怎么没解释?” “郡主被萧家小姐,如今的萧贵妃抢上门来时,陛下怎么不洁身自好,离那女人远一些!” “嘴上说得好听,分明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做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来恶心人!你还有脸问小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嘉佑帝不解:“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朕是皇子,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阿旖一人,朕就算不登大宝,裂土封王后,也要娶左右侧妃,这是规矩。可就算有妾室,正妻永远都是阿旖一人,她就为了这个,嫁了陆骁?!” 兰姨给长孙毓给气笑了。 他的脸皮是用屎给堆厚的么?怎么就这么厚呢? 郡主是多么纯真的一个人,她只要属于她的夫君,全心全意对她的夫君。 而不是去做某个人的正妻,不仅为这个家操持家事,还要容忍一群美妾分享自己的夫君,若是妾室生下庶子女,还得做一个贤良大度的嫡母。 就这样,一生都要耗在宅子里,从豆蔻年华的少女,熬成斤斤计较整日为家里针头线脑那么点事劳心劳力的妇人。 从方慕少艾的年纪,熬成上能侍奉公婆讨二老欢心,下能斗心机妾室只为留住丈夫的精明女人。 从别人的掌上明珠,熬成需要接纳一切,包容一切,哪怕不是自己生的子女也要爱的镇宅夫人。 郡主她稀罕这个么?凭什么这狗皇帝如此不要脸,竟然还觉得给了郡主正妻之位,便是对郡主最大的赏赐? 臭不要脸的狗男人!就这副鸟样,还想让郡主托付终身?! 全天下最肮脏的字眼,都没有他脏。 陆明邕轻轻咳的咳,兰姨从愤怒中回过神来,她接下来的话,说得很平静,却不异于一把刀,把嘉佑帝柔软的那一角心房,扎得千疮百孔。 “陛下,不要郡主的人,不是你吗?当时郡主去请先太后做主,于是她们俩人演了一出戏。” “可明明你就躲在屏风之后,为何你没勇气出来,告诉太后你不许郡主嫁侯爷!告诉太后你要娶郡主?!” “懦夫!因为你根本不敢!当时郡主得罪过如今的太后,太后看她不顺眼,想让你娶原家或萧家的女子,你不敢忤逆太后,迟迟没有勇气提亲!” “说到底,你最爱的还是你自己,一旦你娶了郡主,就会失去太后的欢心,你还需要太后为你谋划前程,为了皇位你根本不敢得罪太后!” “郡主给过你机会,是你把郡主一点点推开,把她的心伤得透透的,你现在问郡主为何不选你,你好意思问么?!” 嘉佑帝难以置信,不能接受:“你是说,当时阿旖说喜欢陆骁,是假的……” 兰姨掷地有声:“没错!那本来就是假的!就是一场局,也是郡主给你最后的机会,也是郡主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如果你敢从屏风后走出来,郡主会排除万难与你在一起,但你没有出来,让太后不得不顺势将郡主赐给侯爷!” “但我感谢你,感谢你的懦弱,感谢你的不娶,感谢你的自私,感谢你的只爱自己,也感谢你只知道权衡利弊,把郡主排在利己范围。” “虽然成亲前郡主对侯爷没有爱意,但是选对一个男人很重要,嫁给侯爷后,侯爷无时无刻不再践行他曾经对郡主的诺言。” “自从娶了郡主后,他把一颗心都捧到郡主面前,既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又如同父兄一般无微不至地照顾郡主。” “是他用一片赤诚,换得郡主一片真心,比起侯爷对郡主的付出与照顾,你的那点比起来,还真不够看。” “陛下,收起你的自我感动吧!你自以为可以感天动地的悦爱,不过是你用来感动自己的虚情假意。” “不要把那感情放大,你根本不比侯爷爱郡主。你知道少主人的名字为什么取做‘邕’么?邕者,‘和乐’、‘和谐’之意,那是郡主取的,郡主用名字,表达她对侯爷的心意。” “明邕,意思就是昨日之日不可留,明日才是和谐安乐的生活。无论郡主以前心里有过谁,但至死,她都只爱侯爷一人。” “像你这种虚情假意人模狗样的东西,你不配得到郡主的爱,你想要答案,这就是答案!” 兰姨说完,终力竭般瘫倒在地,她深深地为郡主不值,年少时期竟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好在郡主嫁给了侯爷,嫁给了一个英武不凡的男子汉,终两情相悦,成为这世间人人艳羡的夫妻,想必死后也在黄泉路上,做一对眷侣,从此永不分离。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嘉佑帝情绪激动之下,又剧烈地咳了起来,陆明邕连忙给他运功,他涨得通红的脸色才缓缓褪去,而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他望着帐顶发呆,嘴里呢喃:“原来,是我负了她呀……阿旖,是我懦弱无能,我不配真心悦爱你。” 说完这句话,嘉佑帝缓缓地闭上眼睛,彻底昏睡过去。 第734章 没有任何俘虏自觉的虞清欢 王公公连忙去宣候在外头的御医,但大家都知道,嘉佑帝要死了。 只是如今后宫被太后看住,前朝又有风先生坐镇,京中兵权又握在陆明邕手中,皇位终会花落谁家,谁也说不定。 卫言风卫庄主的人马,分成很多队,但最后都安全地将手中的粮食被服送到归雁城。 赶在弹尽粮绝的最后一刻。 归雁城上下欢欣鼓舞,在为迎来了胜利的曙光而高兴。 杨迁把杂事都交给刘孝杰和白捷他们去做,他则焦急地围到卫庄主旁边:“王妃呢?王妃怎么没来?” 卫庄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阁下是?” 杨迁这才发觉自己失礼,连忙拱手作揖:“在下是淇王府的十六,也是王妃的护卫,敢问这位老先生,王妃怎么没来?” 卫庄主道:“老夫是淇王妃的友人,受她所托送粮入城,十六大人,王妃以身作饵引开追兵去了,有属下的几百个兄弟护着,她会没事的,相信就在这几日能赶到归雁城。” 这死丫头! 杨迁一听,登时暴起。 这丫头又去做这么危险的事,还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 “你再说一遍,那丫头干什么去了?”百里无相匆匆赶来,听到这事登时跳脚。 卫庄主向百里无相行了个礼:“这位是?” 百里无相指着鼻尖:“我是她师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让我看到他,我非得打她一顿不可!” 百里无相边说,边向外头去。 杨迁连忙问道:“老头儿,你去哪儿?” 百里无相头也不回:“老子还能去哪儿?老子当然要去接应这死丫头!” 百里无相也走了,归雁城不能没人,杨迁只能留守归雁城。 他转头,看到卫庄主正举目四望,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一样。 “你……是?卫叔叔!” 卫庄主认认真真地打量杨迁,许久才惊喜地道:“你是……小世子?” “卫叔叔!” “世子!” “十几年没见,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十几年没见,你怎么长了这么个大高个?” 两人认出对方,叽叽呱呱开始叙旧。 另一边,吴提掳着虞清欢,安全地进入了北齐疆土。 他们来到边界时,竟然有人给他们放行,这让虞清欢愈发好奇叛徒究竟是谁,怎么瞒天过海,放走这一千多北齐士兵。 吴提看着软趴趴地瘫在马车上的虞清欢,忍不住笑了:“女人,你这是要长在马车上,与马车融为一体么?怎么没骨头似的?” “我饿,你又不让我吃饱。”虞清欢撇撇嘴,把头偏到一边,没有去看吴提。 吴提抱着手,坐到虞清欢身边,幽幽道:“淇王妃,本王记得在你们大秦,阶下囚吃饱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断头饭?你这么想死啊?” 虞清欢把头埋在马车的垫子上,不说话。 这几日她都乖巧得很,除了吃饭睡觉解手外,她都在马车上躺着,除了睡,便是睡。 吴提曾问她怕不怕自己图谋不轨,结果她一口咬在吴提的手上,淡淡的眼波带着笑意:“你试试?” 结果,拥有百毒不侵的身体的吴提,就这么中毒了,骑马也换成了马车,躺了一两日后,便不再轻易逗虞清欢。 在虞清欢用涂了明珠口水的鱼肠剑刺中吴提,但吴提却并未中毒后,虞清欢将匕首给了百里无相。 百里无相用匕首上染着的血研制出,能破解吴提百毒不侵的身体的药,虞清欢在被吴提掳前,早已提前服下,就是为了防止吴提图谋不轨。 虽然自己不好看,但万一吴提被自己的魅力吸引了呢? 男人,都要防的,女孩子可都得长点心。 吴提见虞清欢不理他,扯住虞清欢的头发,把她的小脑袋晃来晃去:“沉默能当金子用?你怎么不说话?你这女人先前不是小嘴叭叭的么?怎么动不动就不吭声?” 虞清欢偏过头,冷漠地看着吴提,有气无力地道:“没吃饱,不想说。” 吴提放开她,指着垫子道:“你别总把头埋在垫子里,昨日/本王坐在这的时,可把臭脚往这里放了许久,小心脸上长脚气!” 虞清欢如一条小青虫弓起身子,缓缓坐起来,浑身被绑住的她,起身一蹦一蹦地跳到吴提方才坐的地方,准备继续瘫成泥。 吴提得意地晃着脚,似笑非笑地问她:“女人,你确定?” 哦,对了,那边是吴提昨天踩的,这边是吴提刚刚踩的。 虞清欢干脆平躺而下,撇撇嘴问道:“你们北齐人都这么对待俘虏的吗?不仅用大铁链捆着我,每日还给我喂下那么多软筋散,害得我连坐都坐不直,这会儿你又嫌我瘫太久。” 吴提道:“不,我们北齐人一般不这么对待俘虏,我们很善良,抓到的女俘虏要么奸,要么杀,要么先奸后杀。” 虞清欢连忙狠狠地瞪向他:“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要是纯洁的我被玷污了,可就不值钱了。还有,收起你那饶有兴致的眼神,眼神玷污也是玷污。” 说完,虞清欢又继续瘫在马车上。 吴提抱着手,抬脚去踢了踢虞清欢的腿,不解地道:“你这女人,真是奇怪,打架的时候比母老虎都要厉害,安静的时候又像只兔子一样,狡猾的时候又如狐狸。” “这用大秦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动如脱兔,静若处/子’?不对,本王看你是‘动如脱缰野马拉都拉不住’,‘静若一摊烂泥,扶都扶不起’。” “白漪初那女人看似聪明,城府深沉,可本王一眼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可你嘛!就像一汪清水,看似澄澈分明,实则仔细一看,什么都没有。” 虞清欢瘫在那里,闻言掀开眼皮扫向吴提:“你知道么?上一个这么说我的男人,已经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怎么?吴提王子想做本姑娘的裙下之臣?” 吴提温润的脸,瞬间噙上诡异的阴鸷:“女人,不要托大,本王对你只有杀欲,唯独没有色/欲。” 第735章 小嘴叭叭特能耐 虞清欢清清浅浅地笑了起来:“哦?是么?那你娘有没有告诉过你,千万别对一个女人好奇,不然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说完,虞清欢不以为然地小声嘟囔:“才见过几个女人,张口闭口就开始评头论足起来装什么鉴人高手,我看就是个贱/人!” “哼!”吴提冷笑,“你不必激怒于本王,战场上,本王不把你当女人,可与你过招分胜负,如今你既已成俘虏,本王还没堕/落到虐/待一个女俘虏的地步。” 虞清欢道:“你虽然阴险,但且算得上个君子,那我放心睡了。” 说完这话,虞清欢真又沉沉睡了过去。 吴提拧眉看着虞清欢,不禁陷入沉思。 这女人,真有那么好抓么? 这女人,真的能用铁链绑住么? 这女人,她到底要做什么? 吴提坐到靠着车门的地方,低声问道:“消息递出去了呢?” 驾车的是他的心腹:“递出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淇王妃被掳一事就会人尽皆知,到时大秦要是不来换,他们可丢不起这个脸,毕竟被掳的是王妃。” 吴提道:“一个王妃而已,又不是皇后,丢了就丢了,大秦不会怎么样。本王的目的在于长孙焘,本王真期待他会作何反应!” 吴提的心腹道:“属下听说,淇王长孙焘最宝贝他的王妃,不若让他拿命来换,如何?” 吴提不语,坐回马车内,靠着马车假寐。 虞清欢昏昏沉沉,又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就吵吵着口渴了。 吴提取来水囊,拔出塞子,将瓶口递到虞清欢嘴边:“喝吧!喝饱了就把嘴闭上,吵得本王脑壳疼。” 虞清欢皱着眉头:“我不想喝马奶,我要喝水,水你懂不懂啊?” 吴提冷冷道:“水没有,尿可以让兄弟们尽快送来。” 虞清欢只好把嘴凑到瓶口,就着水囊喝下几口马奶——说不出的滋味,她有点想吐了。 吴提不知道在想什么,捏着水壶半响没有动弹,可能觉得口干了,举起水壶就要喝。 “哎!”虞清欢忽然喊了一声,吴提慢条斯理地掀开眼皮,挑眉问道,“干什么?” 虞清欢努努嘴:“因为水壶上已经沾了有夫之妇的口水,你喝下去不觉得牙碜么?” 吴提拿起水囊的手,又缓缓放了下去,最后他塞紧塞子,把水囊给扔到一边。 “女人,你为什么束手就擒?是不是又闷着什么坏?” 虞清欢看傻子一样望着他:“我不被你擒,你怎么能放弃抢粮,准备把我扛回去换些硬货?我若不被你擒,粮食怎么安然送到归雁城?不过是个等价交换而已,有什么奇怪的。”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有付出和失去的觉悟,我一个人死了,会有人伤心,但如果用我一人之性命,换得更多的人活下来,我愿意去做。” 吴提凝着她:“哼,小小女子,不自量力。” 这会儿应该能瞒天过海,让吴提查不到她的真是意图了吧? 虞清欢默了默,反唇相讥:“你行!还不是手下败将!” 吴提第一次没有和虞清欢争辩,抱着手靠在马车上,好像在思索什么问题。 虞清欢担心漏了馅,一直没去看吴提,最后,她状若无意地问道:“二王子,为什么我坑了你方几万人,你好像不生气?” 吴提冷笑:“你杀的是本王的对手,就算你不杀,本王也会找机会动手,为何生气?” 虞清欢又问:“赫霞公主是你命人去捅的?” 吴提回道:“非也,非也,她是白漪初捅的。” 虞清欢道:“反正你和白漪初早有一腿,她捅/你捅,有什么区别么?” 吴提道:“定北侯那几个被你砍得差不多了,白漪初已经死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虞清欢道:“没有,我只是想确认白漪初她是不是你的人,万一她背后另有其人,效忠的是另一个主人,那么事情不就搞笑了么?” 吴提道:“不用套本王的话,你想知道就自己弄清楚。” 虞清欢又问:“二王子,你进攻大秦的目的是什么?” 吴提诚恳地道:“自然是向往大秦的富饶之地,我听母亲说,大秦有金色的麦浪,还有香甜的水果,一年有四个季节,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美味。” “你们每餐的食物都不同,五谷杂粮,新鲜果蔬,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北齐有什么呢?” “除了牛羊就是猎物,而我们所吃的食物,只有肉,一旦水草出现任何问题,养不活大群牛羊,那我们冬日只有挨饿的份。” “你知道挨饿是什么感觉么?有一次本王饿了四天,后来逮到一只兔子,甚至来不及等它死去,就迫不及待地抱着它啃了起来,那兔子临死的哀嚎,本王至今历历在目。” 虞清欢道:“这恐怕是二王子您自己的想法吧?我所知的北齐人,是从未受过礼义廉耻教育的未开化民族,在他们的世界里,掠夺别人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没人告诉过他们抢别人的东西不对。” “抢土地,抢牛羊,抢女人,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正常,二王子您说你是为了让弟兄们吃饱,所以才来掠夺,我信!但我相信其他人,他们只是看到了大秦有他们所不能拥有的东西。” “就像您口中的五谷杂粮,时令果蔬,他们就想把这些东西抢到他们手里,这是因为他们天生就被告知想得到什么,就该去掠夺。” “但是,哪次的冲突,没有带来堆积如山的牺牲?又有哪次的冲突,没有让本就辛苦的百姓更辛苦?” “你们只想把东西抢来,填饱几年的肚子,但是如果大秦真掌控在你们手里,你们真的能创造出源源不断的宝藏么?” “你们不能!因为你们不会农耕,你们只会抢,只会奴役,但你们忘了,秦人虽然没有你们强壮,这弱小的身躯却是铮铮铁骨撑起来的,只要我们受压迫,哪怕是世人所不看好的女人,也会舍身就义。” 第736章 又遭算计了! “北齐不是没有统治过大秦,可哪一次长了?短短几年昙花一现,最后还是被大秦奋起反抗的人驱出中原。” “你们只会抢,只会杀戮,只懂毁去一切生机,却不知如何在一片富饶的土地上创造价值,所以好的地方给你们,也只是暴殄天物。” “还有一事我特别奇怪,天下三千世界,有无数国家,有许多富饶的土地,既然你们那么喜欢抢,为什么就搁在我大秦身上拼命薅羊毛,为什么不往东抢,往西抢,天下之大,难道除了大秦就没有你们中意的地方?” “如果你只是想让这个国家的人民吃饱,也别费心思用牺牲和人命去掠夺了,等见到我的夫君,你可以和他谈谈,他必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吴提目色深沉地望着她:“你指的是扬州董家的种子?” 虞清欢摇头:“不止,有张氏后人改良的工具,可用于农耕,有集大秦数代人的心血所着成的《农政概要》,还有能在北齐土地种植的其它种子等……” “如果百姓富庶温饱,不用担心冬天怎么熬下去,或许就不用去掠夺,或许就没有流血牺牲了。” “二王子,或许您可以认真考虑考虑,是将自己的子民送上绝路,让父母失去孩子,妻子失去丈夫,儿女失去父亲,还是想办法找一种和平的方法,不让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哪个选择更好?” 吴提的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所以,你故意让本王捉住,就是为了做说客,想劝本王停止战争?女人,你是否太自大了点。” 虞清欢道:“殿下听过娑罗人的训象术么?他们会在象年幼时期,把他们栓在一棵无法挣脱的木桩上,然后狠狠地鞭打它,无论小象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小象认为它永远也无法挣脱绳子为止。那时,哪怕将小象栓在一根小小的木桩上,它也不会逃了。” 吴提反问:“你把本王比作畜生?” 虞清欢仿佛受了莫大的冤枉:“殿下,我明明是想告诉你,只要我每日在你耳边忧国忧民忧天下苍生,时间久了,你就会耳濡目染,变得和我一般伟大。我哪里是将你骂作畜生?” 吴提忽然笑了出来,眼神却相当警惕:“你们大秦的女子,都和你一般么?” 虞清欢道:“那怎么可能?如此聪明可爱的我,大秦绝无仅有,我是独一无二的。” 吴提露出一抹深思的神色:“如果大秦的女人都如你这般,那的确很棘手。” 虞清欢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秦有的是蝇营狗苟之辈,但也不乏忠义之士。殿下可知,归雁城的墙是用什么筑成的?” 吴提笑道:“无非是砖石罢了!” 虞清欢道:“对,是砖石筑成,可能让它如此坚固,千百年屹立不倒的,是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 “那里,染过我父母的鲜血,也染过我父母的兄弟姐妹和亲族的鲜血。那座古老的城墙下,停留着我无数先辈的英魂。” “北齐打不赢的,至少目前不能。扬州水患,那又怎样?我与夫君早已将百姓迁走,并取得董家的种子,种下足以够他们过冬的粮食。有种子有人,这个国家就不会倒。” “北疆战火纷飞,那又如何?有十数万儿郎和我一样,随时准备着为国捐躯,我死了,还有别人,别人死了,还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挡在前方。” 吴提默然许久,忽然问道:“你父母是谁?” 虞清欢道:“我父是前毅勇侯陆骁,我母亲是前川平郡主司马旖,我祖父是数十年前将北齐驱出归雁城千里外的镇北大将军,我外祖父是平西名将荥阳王,我是将门之后!” “你姓陆?”吴提眸色微惊,“本王记得陆家九族全灭,你为何……” 虞清欢道:“九族全灭,我身负血海深仇,但对不起我的人不是大秦百姓,仇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可我先辈们所热爱的山河土地,我会坚守到底。” “这就是精忠报国的精神,它流淌在我的血液之中,将来也会传给我的子孙后代,就算人死了,它也会被传承下来。二殿下,撤兵吧!北齐赢不了!” 吴提冷笑一声:“女人,你说了这么多,有没有想过,本王想覆灭的,不仅是大秦,还有整个北齐?” 虞清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你覆去吧!灭去吧!浪费口舌!” 说完,虞清欢一翻身,又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毯子里。 如果不出意外,她这身上的铁链,已经把她的肌肤勒青了。 做人难,做好人难,做英雄更难。 现在做个废物,还来得及么? 虞清欢又叹息一声,疲惫的她缓缓闭上双眼。 吴提看着趴在椅子上的小小女子,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传承是什么? 他不理解。 但却觉得秦人那种舍身取义的精神,深深地触动着他。 有人的地方肯定有尔虞我诈,权力倾轧。 但不是每个国家的人,都懂得为大业牺牲。 像十数年前的陆骁,像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女子,是什么教会他们舍己为人? 他不懂。 这个世界,不该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么? 为何要保护弱者。 吴提被深深地困惑着,只可惜母亲去的早,没人能教他这个道理。 等到他已经可以看懂大秦的兵法经义上的文字时,却已经看不懂里面的道义了。 带着疑惑和不解,吴提敲了敲车门,用北齐的语言和心腹交流:“那边知道淇王妃是陆骁的女儿么?” 心腹答道:“应当不知,可要告诉他?” 吴提道:“不必,她既然敢说出来,就一定有所倚仗……” 话音刚落,吴提的表情变得狰狞而嗜血,他一把揪住虞清欢的后颈,将虞清欢扳过来,攫住虞清欢的下巴,用低沉而阴鸷的声音愤怒问道:“女人!你又设计本王!” 第737章 想用语言感化你 虞清欢心底叹息一声,本来做了这么多铺垫,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引出她的真实身份,想诓吴提和大秦的叛徒联系。 然而这厮也不好糊弄,最后还是没有如她所愿联系那人。 北齐语她能听懂,小时候外祖父还活着时,曾经教过她,并且让她一定要学会,现在可不就用上了? 不过她没有暴露她会北齐语的事情,就希望借此能多探些消息,只可惜这个吴提谨慎得很,这么多天也没探到多少有用的。 “二王子,你说什么鬼话?我好端端地被你栓在这,怎么能设计你?”虞清欢的脸,被吴提捏起了肉墩子,说话时小巧的嘴唇一努一努的。 吴提表情阴狠,如同一匹即将展开攻击的狼:“你必然知道本王在大秦还有盟友,所以你在设计,想让本王与盟友联系!你束手就擒就是为了潜伏本王身边查出那人的身份?你这女人果真狡猾!心思竟那么深沉!” 虞清欢脸颊被攫住,如此大的力道使她眩晕,她艰难地瞪着吴提,嘟着嘴放狠话:“快放开!快放开!男女授受不亲,再捏下去我这脸就不纯洁了,不纯洁的我不值钱!再捏下去我一麻袋米都换不来!放开,快放开!” 她努力用嘴去够吴提的手,想赏吴提一排独家炮制的小齿印,可惜吴提攫得很紧,她用尽全力,也只能把嘴努起来,嘟嘟的,像只咀嚼青草的小兔子。 这让向来欣赏狼崽子野性的吴提,神情有瞬间的恍惚。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下了一场小雨,等雨过天晴后,空气中是泥土与青草的芬芳,而花骨朵上沾着露珠,被阳光这么一照,折射出粼粼的光芒。 让人心旷神怡的同时,心也随之一软。 吴提把虞清欢摔在车上,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拔出腰间的小刀,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来。 寒光凛凛的刀刃出他淡漠的面庞,他的心,好像在这一刻得到了平静。 虞清欢抬起肩膀,擦了擦脸颊,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那一抹失望。 默了默,她开口:“我承认,我的确想查你的盟友是谁,刚刚那样做,也是为了套出你盟友的信息,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没什么好掩藏的。” 吴提把小刀收了起来:“跟本王说这些,你意欲何为?” 虞清欢笑了,满头青丝也散在肩上,落下几缕轻遮她的面孔:“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含义,这阴谋诡计它暴露了,就再也算不得阴谋诡计,索性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地承认,至少还能让殿下您觉得我光明磊落不是?” 吴提的眼眸又噙上阴狠,似乎为了掩盖不知所措:“把嘴闭上,本王一刻都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别逼本王杀了你!” 虞清欢依旧笑得很灿烂,眉眼儿弯弯,唇边梨涡明显:“你吃过中原菜么?” 吴提皱眉,眼角裹挟冰寒:“不是让你闭嘴么?!” 虞清欢翻身坐直,笑吟吟地看向吴提,认真地问道:“你吃过中原菜么?” 吴提像是耗尽了耐心,随口应道:“在归雁城吃过几次。” 虞清欢撇撇嘴,一脸地可惜样:“归雁城的菜有啥好吃的?南不南北不北的,一点都不正宗。我前段时间去了大秦的南疆,那是个有很多异族聚集的地方,那边有几道菜挺好吃的。要不等到了目的地,我做一顿来吃吃?” 吴提又像是不再烦她的唠叨,回道:“大丈夫岂能在口腹之欲上浪费功夫?没兴趣。” 虞清欢挪了挪身子,继续言语“感化”:“你这样不行!想要统治一个人,就必须先了解他们的文化,然后利用他们的文化,反过来在精神上奴役他们,这才叫高招。” “你说你这么排外,要是有一天真给你统治中原了,你张口不是烤羊味就是马奶酒味,这怎么能行?” “你总不能和所有的秦人谈羊肉要烤几分熟才好吃吧?这一次两次还行,三次四次可就让吃过五湖四海各门各类的菜的秦人腻味了。” “人生几大事,无非就是吃穿住行,那么拼命往上爬,不就是为了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住琼楼殿宇,坐高头大马么?” “连吃这一门都不懂,你这样子是无法统治秦人的。” 吴提眉宇深深皱起来,又好似开始不耐烦了:“本王不是说过,请你闭嘴么?” 虞清欢冲他翻了个白眼,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好心教你秦人文化,让你融入到秦人的生活,你还嫌我话多。” 吴提犹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道:“本王是北齐人,融入你秦人的生活做什么?” 虞清欢吹了吹遮在面上的青丝,美目顾盼生辉,灵动的眼睛好像更会说话:“好处可多了,你看我就懂你们北齐人,所以才能在这呱呱呱地和你聊天,可是你就不懂我们大秦人,跟我聊不了几句你就不行了。” “你这样子,既没有透露出渊博的学识,又没有幽默风趣的个性,在大秦可一点不招人喜欢的!” “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你不招人喜欢,就得不到民心,得不到民心,你就得不到天下,没人臣服你,你是想统治空气么?” 吴提眉头都能拧出麻花,他可能更想把这个一直嘚吧嘚的女人拧成麻花:“说重点!” 虞清欢大眼睛骨碌一转,忽而赔笑道:“重点就是,我实在吃不下羊腿了,反正按照时间,也该到你想到的地方,到了之后就让我做饭呗,大不了我赏你几口吃的。” 吴提难以置信:“你这弯弯绕绕了半天,想表达的就是这个?” 虞清欢猛地点点头:“不是这个是什么?你看,吴提殿下,我又教会你一门学问了。这秦人的肠子,多数都又弯又绕,一句话可能有好多意思。” “特别是女人,那女人心海底针啊!话里有话这种事,绝对正常不过了。你看你要是不掳走我,你还不知道这回事,看在我教你这么多的份上,你就给个痛快话,行否?” 吴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布,在虞清欢面前晃了晃:“你自己主动闭嘴,还是本王给你堵上?” 虞清欢登时抿住嘴,不说话了,这一沉默,就到了晚上。 吴提听不到她呱呱又叭叭,总觉得缺点什么,忍不住主动开口:“怎么不说话了?方才还不是挺能耐的?” 虞清欢有气无力,道:“饿了,不想说。” 吴提没有再开口,等到马车停下,他一把拎起捆着虞清欢的铁链,大步走下了马车。 月明星稀霜满野,面前是数十个帐篷,支在阔野之中,河汉星星点点,清清冷冷的月色洒下,依稀可见远方的山廓。 帐篷依水而建,旁边涓流细细,清冽的水声传来,叮叮咚咚,在这静谧的夜中清晰可闻。 北齐的皇宫,也只是一处较大的牙帐,虞清欢姑且猜这处帐篷,是吴提的基地。 吴提将她扔在榻上,便让下属去准备吃食,不过吴提又将下属叫住,回眸问虞清欢:“你真会做吃的?” 虞清欢点点头。 吴提又拎起她,来到主帐后的一个小帐篷,那里重兵把守,可当吴提掀开帘子时,却让虞清欢傻眼了。 第738章 事? 里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个木箱,每个木箱里都种着蔬菜,有青菜、白菜、青葱、芫荽,甚至还有芹菜。 木箱旁烧着碳火,像是用来控温,而帐篷的顶端嵌着许许多多透明的水晶板,应该作采光用。 吴提把虞清欢的铁链解开,道:“选你需要的材料,给本王炒一顿大秦的家常小菜。” 虞清欢揉了揉手臂,双手叉腰活动活动筋骨,挑眉问道:“你不怕我逃了?” 吴提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轻笑:“目的没有完成,你舍得逃么?” “说的没错!”虞清欢抬起双手一拍,像是在赞同吴提的说法,然而要是吴提的头缩慢点,这左右的必然留下五指印。 “哈哈……太激动了。谁让二殿下你如此精明,说话一语中的,我都忍不住为你鼓掌。”虞清欢说完,转身溜进帐篷。 吴提目送她的身影消失,眸色如夜色,深深沉沉。 虞清欢动手采摘了些需要的蔬菜配料,吴提的属下又将她引到另一个帐篷之中。 那是一个小厨房,几十个瓶瓶罐罐,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的调料。 旁边放着新宰的羊肉,肉质肥美。 虞清欢想到旁边的小河,她提着一只小竹篓便出去了。 “扑通!”外头传来一阵水声,帐篷里的吴提,刚把眉头挑起,属下便告诉她:“女俘虏跳进河里了。” 吴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翻着书页,那竟是一本游记,里头讲了笔者游览大好河山的见闻,而着述人却是——杨迁。 河里的虞清欢,借着夜明珠的光,摸了几尾河鱼。 只因是秋日,这些河鱼没有春日的肥美,然而虞清欢却很是欣喜,提着小竹篓一蹦一跳地回了帐篷。 一阵朔风刮过,却把她冻得打了个喷嚏。 胡天八月即飞雪,眼下已经快九月了,这草原的风冷得很,吹在脸上刮骨般深疼。 风灯下的吴提,指着旁边的小箱子:“把里头的那套衣裳给她送去。” 吴提属下大惊:“殿下,那是您母亲的遗物……” 吴提若无其事地翻着书页,视线聚焦书本:“送去吧!母亲用不着了。” 虞清欢这边刚想先围着火炉烤烤火,吴提的属下便给她捧来一身衣裳。 虞清欢熄了灯火,换上属下送来的衣裳,待如萤烛光再亮起时,一个俏生生的小精灵便出现在厨房中。 滚着白狐边的红锦团织衫,白色的裤子下,是一双褐色的羊皮靴。 衣裳稍大,但却不影响,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暖和得很。 虞清欢把换下来的湿衣拧干,擦去发上的水珠,再把头发盘起来,便开始动手做饭。 “夺夺夺……”有节奏的切菜声传来,吴提放下书卷,靠在披了虎皮的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去,虞清欢端着一只小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几个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道菜。 吴提听到响动,登时从睡梦中惊起,掀开沉沉的双眸,一袭红衣映入眼帘。 吴提始终沉默,面色平静如湖,但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表情怔忡多于叹息。 直到虞清欢推开满桌子的公文,把小炉子放到他面前,又接过下属端过来的菜,摆到桌案上,吴提依旧望着她。 目光中没有痴迷眷恋,只有追忆与思念。 “二殿下?”虞清欢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吴提二王子。” “哦。”吴提如梦初醒,看着满桌的饭菜,“你做好了?” 虞清欢把筷子递给他:“吃吃看?” 吴提握着筷子,却好像不大会用,当他费劲地夹起一根青翠欲滴的菜送入口中时,却又沉默了许久许久。 虞清欢夹了块鱼肉放到他碗里:“二殿下,尝尝这道清蒸不知道什么鱼,滋味好不好,吃过才知道。” 吴提缓缓地将鱼肉放到嘴里,刚刚嚼了一口,便开始狼吞虎咽,风残云卷,很快便将几道菜吃了一半。 虞清欢担心菜被他吃光,动作敏捷地将每道菜都夹到碗里,小小的碗很快便摞成小山。 他又嫌弃吴提吃相太难看,捧着碗到角落默默地吃了起来。 刚吃到一半,手里的碗便被抢走了。 吴提端着她的碗,扒拉几下,碗里却什么都不剩。 她的一声“哎”还没说完,到嘴边的食物就这么没了,看着没有任何强盗自觉的吴提,虞清欢气得扔下筷子。 “我还没吃呢!” “饿死鬼投胎么?” “你大舅舅的,我还没吃呢!” 虞清欢越说越委屈,抱着膝盖蜷在角落。 吴提指着桌上还未开盖的小罐子:“那份本王没动过,你去吃吧!” 虞清欢委委屈屈地走过去,委委屈屈地跪坐,将盖子打开,舀出一碗羊头签的汤,咕咚咕咚几大口喝下,忍不住流出幸福的眼泪。 这肥羊熬出来的汤,简直太好喝了! 她含/着泪花又喝了几碗。 吴提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打了个饱嗝,有些不好意思,怕被这狡猾的女人觉得他粗鲁,想要找借口搪塞过去,却发现虞清欢正埋头喝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刚刚的举动。 他抱着肚子,盘腿坐在虞清欢对面,眼里第一次带了笑意:“女人,多亏你这顿大餐,让本王坚定了一统天下的决心。这大秦的家常菜都这般美味,若是本王有朝一日入主大秦,山珍海味岂非享之不尽?” “噗!”虞清欢喷了他一脸汤,把碗砸在桌面上,气呼呼地道,“本姑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强忍着寒冷刺骨的河水给你捞鱼做饭,就是为了感化你,让你感受到和平之下的美好,你竟告诉本姑娘,你更想征服大秦了?” “我真是……算了!”虞清欢抱着手,气呼呼地扭到一边,“就当一片真心喂了狗。” 吴提忍不住大笑出声:“什么一片真心喂了狗?女人你好生不讲道理,本王跟你大秦打仗,不就是为了得到大秦富饶的土地和资源么?明明是你费尽心思地让本王体验到大秦的美好,挑起本王的征服欲,你现在反倒怪本王错了?这是何道理?” 虞清欢道:“要是我能用真诚和善良感动你,让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把兵撤回老巢去,从此北齐大秦缔下盟约互通贸易,北齐人人都能吃上大秦的菜品,大秦也能用上北齐的皮毛,互利双赢,没有战争没有牺牲,多么美好的世界。” 四下都是羊汤的香味,吴提的表情喜怒难辨:“女人,你这桌菜能收买本王,那是因为我母亲是秦人,我对大秦怀着不一样的感情。但你不能让吃惯了肉的狼去茹素。” “本王很欣赏你的天真与单纯,然而于盛世而言,慈悲会给祥和锦上添花,可于乱世而言,只有武力才能镇/压。简而言之便是,对付暴徒,必须以暴制暴。” 虞清欢没有接话,默默地收拾碗筷,起身准备去厨房,到得帘子前,她回眸看向吴提:“我不反对以暴制暴,但犯我河山者,虽远必诛!” 厨房里,虞清欢蹲在地上,认真地清洗方才用过的碗筷,手上一刻也没停,脑海中却将近几日收集的信息串联起来。 虽然她没有查到与吴提结盟者是谁,但她却对吴提此人,却有了更多的了解。 从吴提在大秦广撒网安插奸细,以及他在北齐汲汲营营争权夺位这两方面来说,吴提野心勃勃,似乎执宰天下之意。 然而她看人不说很准,但也算能猜出几分,近几日的相处,以及她离开帐篷前吴提的那番话,让她改变了对吴提的看法。 吴提此人,似乎并不像外界所评价的那般,也不像他一直以来所表现的那样。 在归雁城一役中,吴提似乎有意把大王子三王子推向死路,他为何要这么做? 虞清欢正想得入神,忽然一只手,正大力地攫住她的手腕,那手力道之大,犹如铁箍,她根本挣脱不得。 愤怒抬眸,那是个虬髯大汉,目光中的垂涎显露无疑,就像一头肥猪,看到了可口的食物。 “女人,大秦女人?”大汉用北齐语说着,手下一用力,似要将虞清欢的手腕捏断,可他的神色,真是让人恶心! “明珠……”虞清欢念头一起,便生生按了下去,若是暴露零和明珠,那她逃离的唯一后盾可就都没了。 中了软筋散,她的功力施展不出,而鱼肠并不在身边,如何是好? 等等。 不对! 她分明穿着北齐服饰,为何这大汉还说她是大秦女人?灯光如此昏暗,他看得出? 第739章 突如其来的身孕 一看吴提,便知吴提是这里的山大王,而吴提带她回来时并未有人注意。 如果她是俘虏的消息泄露,那眼前这个男人应该知道她的重要性,不会想着轻薄于她才是。 这般说来,此人不是吴提派来试探的,便是有人想害她。 虞清欢索性放弃抵抗,抬眸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许多的魁梧汉子,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惧意。 碳火烘得室内闷热难忍,额上渗出的汗水却是冰凉,屋里漂浮着羊肉的腥膻,就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令人作呕! 男人如火炽/热的目光攫住她,只是目光,便让她有种被剥光的耻辱感。 可她没喊没叫,就这么与男人对视。 不同的是,一人眼里有火。 而她眼里,尽是虚无。 那大汉似乎没见过不怕他的女子,更何况眼前的女子与之比较,实在纤柔如易折的小草。 正是这一怔神的功夫,虞清欢已迅速抓起菜刀,猛地砍向男人的脖颈。 男人躲开,她的菜刀灵活折返,往男人拽着她的手上砍去。 鲜红的血绽开,男人吃痛缩手,还没站稳,虞清欢便已掠起,跳向男人的同时,用力将那柄带着尖刀,猛地送入男人的胸膛。 “你知道我是谁么?我的手也是你抓的?!”在男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虞清欢凝着他,平静如湖的双目,映着耀眼的红光。 她的美目中,跳动着两簇鲜艳的火苗。 男人只见她身姿纤弱,风吹就倒,却没见识过她银甲红袍,立于千军万马前而面不改色,翻手之间便坑去北齐数万精锐性命。 她虞清欢,岂是什么人都可随意欺负的? “砰!” 虞清欢抽出刀,大汉应身而倒,表情停留在生前诧异的瞬间。 吴提听到响动,匆匆赶来,便见虞清欢一脚踩在一具强壮的尸体上,手随意搭在膝盖,刀尖兀自滴着血。 “来救我?你似乎晚了些。”虞清欢侧脸,几缕乌发轻遮她的冰肌雪肤,染了血星子的面颊,笑容耀目如朝阳。 这个女人,她刚刚杀了人。 尸体血仍未冷,面颊上的血珠子顺着肌肤缓缓滑下,莹莹烛火光影摇曳,为她平添了几分妖冶邪佞。 那样的气质出现在一只可爱如精灵的脸上,竟没有丝毫违和,熠熠生辉让人无法移目。 吴提眉头再次蹙起,这是他遇见虞清欢以来,最常露出的神色。 “你服食软筋散,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收刮干净,你是怎么杀了本王手下第一勇士的?” 虞清欢把菜刀随手扔下,走到木桶旁清洗染血的双手,尤其是手腕,她洗得格外认真,仿佛那里沾染了难以消除的污秽。 “我是个大夫。”虞清欢一边将手上的水甩去,以淡漠到底的口吻道,“我知道怎样将人千刀万剐也不伤及性命,我也知道/上千种让一个人迅速死去的方法。你这手下孔武有余,然灵活不足,只需刺/穿他心脏一寸,就算他力拔山兮气盖世又如何?” 厨房里血腥混着油污,以及羊肉的腥膻,味道委实让人难以忍受。 虞清欢喉咙堵得难受,强烈的恶心感使她极度不适,她竭力克制,一切情绪生于心底,化为淡然。 末了,她掏出帕子将脸上的血擦去,潇洒地越过吴提,走回方才的账中。 吴提勾勾手,他的下属躬身应道:“适才怎么回事?” 下属道:“刚刚老普说要逗一逗这姑娘,便进帐篷了,可是进去好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等听到声音时,便是您看到的那样了。这姑娘莫非会巫术,她是怎么杀了与自己实力悬殊如此之大的老普的?” “废物!” 吴提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回了帐篷。 虞清欢此时正趴在小几上,如同没有骨头的烂泥,见吴提进来,她撑着脑袋,笑吟吟地道:“方才看你的样子,那人不像是你指派,吴提王子,你知道自己手底下出了叛徒么?” 吴提又见她露出人畜无害的模样,委实不像适才杀了人,这样的转变让吴提有些无所适从。 “叛徒?” 虞清欢抬眸,如星芒璀璨透亮:“是,刚才那个人,他想轻薄我。若是你的人,他怎会这么对待你的王牌?” 吴提真是被眼前这个狡猾的女人给气笑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挑拨离间?你不是说过,北齐人不知礼义廉耻么?他们看到你长得可口,想占为己有,这怎么就奇怪了?” 虞清欢伸了个懒腰:“好吧!你爱信不信,我要睡了。” 话音落下,虞清欢打了个哈欠,起身躺到榻上,拉过狐裘被褥,盖在身上,双目轻轻阖闭。 是软筋散的效用么? 怎么就那么容易困呢? 鼻端始终有一缕若有似无的腥膻味萦绕不去,又令她几欲作呕。 虞清欢觉得难受,抱住手臂,将自己蜷成一个虾球,可当她无意间触及自己的脉时,微感不对。 虞清欢悚然一惊,为了不让吴提发现,她拼尽全力抑制内心翻涌的情绪,状若无意地将手搭到自己的脉上。 脉滑。 如盘走珠。 内向跳动流畅无阻。 她! 她她她! 她她她竟有孕了?! 这个认知,让她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阿娘十月怀胎,将她辛辛苦苦诞育下来,娘亲一把屎一把尿,把她给拉扯大。 她不知道做母亲是什么感觉?但她先想到不易,最后才是其它。 近两个月,她和昭华分开近两个月,而她的小/腹中,也在这段时日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她有孩子了,有了她最爱之人的骨血。 情绪激动之下,她死命地捂住嘴巴,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掉。 她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缩成一团,把翻涌的心绪全都藏起来。 正想将她赶下/榻的吴提,听到她几不可闻的抽泣,健步向前,大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将她猛力扳过来:“怎么回事?” 虞清欢下意识地捂住小/腹,可在最后关头,她紧紧攥住手,目光扫向吴提,眼波如刀。 第740章 打翻醋坛子 吴提怔住,眼前的女人脸上挂着泪,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那张始终带笑的脸,这次却换做委屈。 就像小狗忽然垂下耳朵与尾巴,让人心头软软的,化作一滩水。 “险些被欺负了,还不许我哭?!”虞清欢咬牙切齿,方才可怜巴巴的小崽子,此时化身小狼,奶凶奶凶的。 吴提神情一晃,好像想到了什么,忽而将虞清欢放下,大步走出帐篷。 虞清欢见他走远,又将指头搭在脉上。 没错,她真的有孕在身。 这一个多月,风里来雨里去的,为战事劳心劳力,为运粮殚精竭虑,从未有一刻稍作停息。 好在这个小家伙很孝顺,体谅她为娘的辛苦,也没怎么闹腾,健健康康地在她腹中慢慢长大。 想到那几场惊险对战,想到那几次跳进冰冷的河水中,虞清欢的一颗心,倏然提到嗓子眼。 若是没有衍蛊赐予她强健的体魄,这孩子恐怕不能保住吧? 一个人的时候,再怎么拼怎么累也没事,但她如今已不只是她。 母亲,她已是个母亲。 为人父母,就该担起责任,她绝对能再任性妄为了。 虞清欢将狐裘蒙住脑袋,躲在被中咬着手指头,暗搓搓地思索是去是留的问题。 而外间的吴提,显然动了怒气,眸色冷戾,像是陷入癫狂。 他只用几剑,便砍杀所有厨房的守卫。 心腹连忙来劝:“殿下,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忽然动这么大怒气?” 吴提双颊猛烈抽/动,似在克制横生怒意,而他双目染上猩红之时,眼底怒涛翻滚,如同一头的狼。 “本王的俘虏,也是他阿普木可以碰的?这些废物连这点都不懂,那便不必活着了。” 心腹望着暴怒的吴提,想到帐篷里穿着红色骑装的女人,心里只道这些护卫委实活该,触碰主子的逆鳞,有个好死已是主子开恩。 吴提甩去剑尖的血,将剑收于鞘中,说明他怒意已经按捺下来,他负手走回帐篷,吩咐道:“这女人本王大有用处,只要她不逃走,帐篷附近任她自由通行,若是谁胆敢再不长眼,下场如同他们几几人一样!” 走进帐篷,吴提见虞清欢将自己整个人都裹住,想到她方才挂着泪花的情景,认为她可能会冷的念头油然而生。 吴提又拿了一床狐裘,轻轻放到床上,然后拎着一坛烧刀子,坐在卸下来的马鞍上对月独酌。 拔开坛盖,他拎起酒坛便将酒倒入口中。酒香四溢,酒水顺着面颊,流进他的衣襟。 冰凉的液体如同毒蛇用信子舔舐他的胸膛,可他浑然不觉,迎着朔风顾自饮酒。 此时,他脑海里浮现的,尽是娘亲的身影,随着这个女人的出现,脑海中的记忆,仿佛也鲜活起来。 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刹那,他愤怒暴起,将酒坛用力掷在地上,抽剑乱砍,直到周边一片狼藉,他才又坐下来,把头伏在膝盖上,凄惶无依地唤了一声。 “阿娘……” 另一边,长孙焘已先阿六和薛巍等人,孤身一人赶到归雁城。 当他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议事厅时,众人望着这谪仙般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惊得合不拢嘴。 “王爷。” 刘孝杰激动万分,率先起身行礼。 众人再跟着起身。 长孙焘摆摆手,落座主位之上,目光逡巡一圈,沉声问道:“卫言风在哪?” 杨迁立即回道:“在客栈落脚。” 长孙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干脆利落地起身:“十六,带上与图,与本王一同去找卫言风。” 归雁城的百姓,在经历了前几场战士之后,为了不给守城将士添麻烦,皆主动留在家中。 此时街上静得出奇,哒哒的马蹄声在空旷的道路上回响,深秋了,花鸟虫鱼都匿了声息,没个人出来,这城便如同死了一样。 长孙焘在客栈找到了卫庄主,他甚至没有时间,去责怪卫庄主未能阻止虞清欢犯险。 没有只字寒暄,将桌面上的东西全然扫落,展开与图问道:“瑜儿是在哪里被吴提劫走的?” 卫庄主仔细对照与图,手指在图上点了几下:“小姐在这里与我汇合,约莫在这里被吴提劫走。” 长孙焘目光细细扫过与图,如玉指骨轻轻画出几条路线,最后锁定了一个位置:“她在这里,吴提为何把她劫到这里?” 杨迁思忖片刻,道:“吴提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计划。” 长孙焘狭长的眸子抬起:“长话短说。” 杨迁把归雁城近来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我至今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 长孙焘道:“借刀杀人而已,今上病重,朝中恐有变故,归雁城务必守好。” 杨迁知晓这其中的重要性,朝廷再乱,也是自家人的事情,关起门解决了事,绝不容外人插手。 哪怕长孙家的政权没了,这归雁城的戍边将士,也是万万不能撤回去的。 “你且放心去救阿瑜,归雁城有我,还有众将士。”最后,杨迁道,“老头儿已经离开了,可以循着零和老头儿的踪迹去找她。” 长孙焘道:“找她不难,难的是弄清楚吴提的目的。他卧薪尝胆这么些年,必然在谋划着什么。而他的计划,兴许需要很多条件才能实现,希望瑜儿不是其中一环,无论如何,本王会弄清楚。” 胆敢伤瑜儿一分,吴提的命就别要了。 忽而,明珠从窗户窜了进来,脖子上系着一只小竹筒,见到长孙焘,它用小胖爪将竹筒取下,憨态可掬地捧到长孙焘面前。 长孙焘刚接过竹筒,须臾之间,分别已久的明珠,已与灰灰滚在一起,又舔又啃。 长孙焘从竹筒里取出一张字条,徐徐展开,纤长的手指夹住两端,却在看清字条上的消息时,将字条猛然拍在桌面上。 眼里,愤怒的情绪激烈燃烧,脸色冷厉似阴云覆盖,无形的杀气仿佛能碾灭所有。 卫庄主骇得心房紧收,后退几步屏住呼吸,头垂得很低不敢抬起。 杨迁不要命地拉出字条一看,忽而面色一变,学着长孙焘的样子,将字条拍到桌面上。 却在手掌接触到桌面时,那张可怜的桌子转瞬粉碎,他因力道收不及时,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沉默中,他尴尬起身,大声骂道:“阿瑜这死丫头!怎么能和吴提共处一马车这么些天,难道她不知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么?!也不知道被占了便宜没,待我见到她,非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长孙焘面色沉凉乌云密布,似积攒滔天怒火将要爆发。 卫庄主缩着脖子轻轻拉了拉杨迁的衣袖,可杨迁不为所动,他只好硬着头皮为小姐开脱:“杨兄弟,小姐是被掳走的!和谁共处一室,被谁觊觎美色,这完全不在她可控范围之内,你别生气。” “那也不能……”杨迁还想回话,待看清长孙焘的脸色,他不由识趣闭嘴,“能……” 不闭嘴,找死么? 长孙焘一句话也没说,拎着灰灰和明珠,一阵旋风似的走了,把门摔得哐哐响。 杨迁在心中默默燃起三炷香:“阿瑜这次惨了。” 卫庄主也跟着默念佛号:“阿弥陀佛,但愿小姐能逃过此劫。” 地上,孤零零地躺着一张小纸条,上头书有——王妃与吴提共处同辆马车三天三夜。 短短的一句话,却透露几万字不可描/述不忍直视缠绵悱恻的信息。 真不怪淇王气成这样,他们看了都气! 杨迁与卫庄主对视一眼,默契地再度双手合十。 阿瑜,保重。 第741章 首 又过一夜,天光大亮。 一地清霜,枯草泛黄。 虞清欢一大早,便被吴提从床上薅起来做饭。 她睡眼惺忪地走进厨房,没睡够的愤怒,驱使着她的理智,她真想把厨房烧了,但转念一想,烧了自己也没的吃,索性认命,开始动手烧菜。 许是孕期的缘故,这厨房中的油烟味,平日闻着没什么,如今却让她几欲作呕。 她抚着至今平坦的小/腹,唇角不由自主勾起。 在最初的不知所措过后,这个孩子带给她的,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可她的手,却不敢在腹部停留太久,唯恐被人察觉。 这顿早餐,她没有做得太丰盛,简简单单的粥,用小炉子煨得刚刚好,再配上几碟常见的家常菜,就这样端上饭桌。 吴提先舀出一碗,递到了虞清欢面前,然后将整个小陶罐从炉子上拿下,他直接就着陶罐吃了起来。 “你知道么?我娘也和你一样手巧,做什么都好吃,可当时我却还嫌弃她做的饭菜太小家子气。” “什么菜还用筷子夹呀?北齐的人都直接用手撕,那样吃起来才算得畅快,我总怪她融入不了北齐的环境,害得我也被取笑。” “我听其他的女奴说,我娘是大家闺秀,来自江南水乡,她就像从书卷里走出来的女子一样,知书达理,温柔娴静。” “然而那时候我却觉得这样的她是异类,别人也觉得她是异类。但她没有在意别人的目光,依旧活得好好的,再苦再累都活得好好的。我知道,她想回家,努力留着一条命活着回家。” “后来,她托人从归雁城带来种子,想尽各种办法种下。” “虽然什么都没种出来,可她仍旧不厌其烦,种了一次又一次,等着那永远不会发芽的种子冒芽,就像等着那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来人接她一样,倔强而可怜。” “可到最后,她也没能种出青菜,更等不来亲人带她回家,她被我大哥那畜生强/暴了,那些畜生尝了一次鲜后,日日夜夜前仆后继地占/有她。她想死,我知道,但为了我,她咬牙活了下来。” “后来她怀了身孕,因为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她究竟归属父王还是大哥与其他人便成了争议,最后宰相建议滴血认亲。” “滴谁的呢?总不能滴她自己的。于是他们用刀,生生从她的腹中剜出孩子……” “她死了,活着的时候人人都想得到她,死了之后却没一个人收殓她的尸体,嫌她肮脏。” “我才六岁,我搬不动她,就这么坐在她身边,直到她的躯壳爬满蛆虫,美丽的脸烂成一摊腐肉。” “仆人匆匆把她扔了,扔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肯定被饿狼叼走了吧,不过狼不吃腐肉,或许被秃鹫捡食干净了。” 吴提握着筷子的姿势有些生硬,手微微颤/抖,便已让他无法将菜夹起。 他索性端起盘子,把菜拨到罐子里,用勺子挖了一勺粥配菜送入口中,直接吞了下去。 接着,他又迅速舀了几口,那粥和菜,就这么哽在喉咙,他吞不下,也吐不出。 脸涨得通红,眼泪也哽了出来。 他用袖子擦了擦,然而那眼泪就好像泉水般,刚擦去又涌出来,他用手撑着额头,小兽般呜咽。 虞清欢放下碗筷,默默地坐着,缓缓垂下眼睑。 吴提告诉她这些的原因是什么,她并不知晓。 是声情并茂地演一出苦情戏,误导她做出错误的判断,让她以为吴提意在向北齐复仇,还是吴提把她当作倾吐心事的对象,这些他通通不知。 这一刻,她宁愿相信吴提对母亲的感情,是真真切切,没有半点掺假的。 她不愿安慰吴提,这种悲恸带来的伤害,如海水倒灌,如江河决堤,又堪比天翻地覆,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抚平的? 最后,吴提“腾”的起身,端着小罐子便出了帐篷。 虞清欢这才端起碗,慢条斯理地把粥喝入腹中,那粥还有温度,喝起来口感很好,让食道与胃都无比熨帖。 虞清欢从未想到,竟会与吴提口中的宰相见面如此之快。 吴提刚出去不久,便又折了回来,他的神色中透露着些许惊慌,掷地有声地警告虞清欢:“等会儿无论如何也别说话,知道么?” 话音刚落,一个看不太出年岁的人走进来,他身材高大魁梧,表情严肃冷戾,竟与师父有几分相似。 他见到吴提,竟未行礼,而是眯眼看向虞清欢,问道:“二殿下,这位姑娘是?” 吴提已恢复镇定,他不着痕迹地挡在虞清欢面前,神色极为淡漠:“这是本王掳来的女人,也是本王的女人。” 宰相笑了,向侧边走了几步,目光再度放到虞清欢身上,嘲弄而鄙薄,微透着一丝兴趣:“秦人?” 吴提没有回话,不着痕迹地旋了个身,再度将虞清欢挡在身后。 宰相因为吴提的举动,兴趣愈发盎然:“二殿下,等会儿把她送到本相的帐篷里。” 吴提断然拒绝:“这是本王的女人!” 宰相看着吴提,忽然轻笑出声,他的笑容,放肆而张狂,没有任何敬意,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那又如何?” 宰相走到吴提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低笑:“你娘也是陛下的女人,本相同样可以享用。而你说这个女人是你的,本相就不能享用了么?” 说完,他猛力推开吴提,伸手抓向虞清欢。 虞清欢把手放到镯子上,那是她平时收针的器具,也是她此时唯一的倚仗,里面藏着针,必要时可以当做武器。 可这个宰相似乎来头不小,又对吴提如此无礼,恐怕是个只手遮天的人物,贸然反抗是否会将自己送上死路? 思及此处,虞清欢默默地躲到吴提身后,与此同时,吴提也抓住了宰相的手。 宰相大笑,浑身邪气外露:“二殿下,这是骨头硬/了么?” 吴提侧脸,盯着宰相,儒雅的脸上又噙了与外形不符的狠厉:“本王再说一次,这是本王的女人。” 宰相甩开吴提的手,抖了抖袖子:“本相也再说一次,是又如何?吴提,本相在营帐里等着,半个时辰内不把人送来,你知道后果。” “哈哈哈……”宰相走了,但那可怖的笑声仍旧在帐篷里回荡。 第742章 打得过吗? 一直垂着头的虞清欢抬眸,迎着光亮,她大而有神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深处映下亮晶晶的一个点。 “他是?” 吴提道:“不重要。跟本王走,本王送你离开。” “送我离开?”虞清欢假意惊讶,方才的话,她已全然听清楚,此时正在心底迅速地分析着情势。 吴提隔着衣裳,握紧她的手,把她给拽出帐篷。 隔着厚厚的衣料,虞清欢甚至能感觉到吴提的手,正微微发抖。 这个男人此时很紧张,那种紧张很强烈,甚至能衍生恐惧。虞清欢抬眸望着他的侧脸,只见他唇线紧紧抿住,神情坚定得可怕,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心思急转间,吴提已拉着她来到栓马的地方,可马早已不知去向,守在那里的,是一队玄衣精兵。 宰相从拐角处走出来,看着吴提的眼神一片冰冷,那里,仿佛涌动着无穷尽的杀意。 “二殿下,本相不是说过么?本相的在帐篷里等你,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宰相平静的声音逐渐拔高,旋即猛然抽刀一砍,“轰隆”一声,马棚瞬间倒塌,四分五裂。 “打得过么?”虞清欢轻声问道。 “打不过也要打,女人,本王不会让你出事。”吴提低声说着,又把虞清欢拉到身后。 这番话,不狎于任何情与欲,说得却是真诚无比。 虞清欢猜想,或许吴提在补偿,补偿娘亲死时他无能为力的愧疚。 正因为曾经救不了,所以此时他才要拼死保护。 都说北齐人性情残暴凶戾,眼前这个男人又何尝不是?只是此时,他被秦人天生的善良支配了心,竟变得会保护弱者。 人性这东西,还真不能用任何语言去给它定性。 “蠢货,你竟被一个秦人迷了心智!你该杀!”宰相怒意横生,如同绷直的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虞清欢在心里快速地权衡着利弊——吴提的武功,应该与杨迁不分上下。 这是他的地盘,宰相嚣张跋扈,欲取他之性命,然而旁边的人仿佛聋了瞎了,自诩勇猛强悍天下无敌的他们,此时却选择袖手旁观。 如果不是演戏,那便是这宰相的实力远远高于吴提,高到什么程度?高到主子被欺辱而他们只能丢盔弃甲当逃兵。 虞清欢抬眸扫视一圈,在吴提心腹的脸上,看到了惶恐与惧怕。 此时的他们,就像一条卑微的狗,伏在恶狼面前瑟瑟发抖。 如果是演戏,这也太逼真了吧? 虞清欢看着吴提握刀的手紧紧攥住,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这么下去,都得完蛋。 “放下吧,”虞清欢深深吐息,走到吴提身边,按下他的剑,“我没事。” 朔风寒凉彻骨,虞清欢拢了拢衣襟,看向面前气势雄霸天下的老宰相,唇角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吴提深沉的眸底,掠过几不可查的惊惧:“女人,别冲动。” 虞清欢轻声安抚他:“我是秦人,也是个女子,但你所经历的惨剧不会再发生,因为我是可以做你对手的女人,相信你的对手。” 宰相冷笑不已:“懦夫!竟然还用女人保护!” 虞清欢直视宰相精明隼利的双眼:“在我一个外人面前争什么?也不嫌丢人!” 宰相火/热的目光上下审视虞清欢,似要扒开她的皮,扯开她的骨,看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小丫头,你不怕本相?”因为她的临危不惧,以及镇定自若的表现,反倒赢得宰相一丝赞赏。 虞清欢施施然行了个礼:“听闻北齐宰相乃不世枭雄,我虽小小女子,却对敬重英雄,故而我眼里心里只有对阁下的尊敬与仰慕,并无惧意。” 宰相大笑几声,只看表情,便知他被这些赞美之词捧得大悦。 虞清欢刚放下的心,又被宰相下属的一句耳语,猛地推向谷底。 宰相闻言,面色大变,看向吴提的神情,极尽不善。 他使了个眼色,便有左右护卫把虞清欢双手扣住,按住脑袋,踢中膝弯,迫使虞清欢匍匐在他面前。 为了避免受伤,整个过程虞清欢都没有反抗,顺从地任由护卫押住。 身为大秦淇王妃,将门之后,她有铮铮傲骨,有不折的气节,士可杀不可辱。 可身为母亲,她必须能屈能伸,想尽办法保全腹中孩儿。 护卫扬起狼牙棒,欲把虞清欢双腿砸烂。 吴提举剑挡下,护在虞清欢身上,单膝跪地:“别伤她,我听话。” 宰相一脚踹在吴提胸/口,面目狰狞:“没出息!竟为一个俘虏卑躬屈膝!抓到她的时候,你该立即给本相送来,偷偷藏着做什么?!想要睹物思人怀念你那不得好死的母亲么?真是愚昧!” 吴提只是重复:“别伤她,我都听你的。” 虞清欢的脸,被按搓在地上,小碎石割破肌肤,嵌进肉里,钻心的疼就像甩在脸上的巴掌,让她难堪又屈/辱。 可她没有惧怕,不挣扎不反抗,已经碾碎她每一根傲骨,她做不到委屈求全,跪地求饶。 阿爹阿娘的英魂还在天上看着呢! “拔营出发,进军归雁城!”吴提的服软,终使得宰相没有为难虞清欢。 宰相大手一挥,浑厚的声音响彻阔野。 他带来的数万大军,迅速整齐排列,只是脚步声,便有气吞山河之势。 虞清欢被扔进马车,吴提随后也掀帘进去,一支大军朝着归雁城的方向进发。 那里还有二十二万,加上这支八万的精锐,便是整个北齐的主力。 北齐倾巢而出,可见宰相对拿下归雁城势在必得。 这个宰相,虞清欢有所耳闻,祖父镇北大将军与外祖父荥阳王还在位时,大秦国力尚且强盛,有了充足的补给,曾将他击退千里之外。 或许是早年时期中战败埋下的种子,哪怕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宰相也想扳回一局,把曾经在大秦手下吃过的亏给讨回来。 长孙焘牵着小黑,望着这如黑潮般向归雁城涌去的精锐,手紧紧地握住缰绳。 零牵着小红,与百里无相站在他身后。 他们刚到此处,却是晚了一步。 “傻小子,别冲动,我们无法将丫头救出来。”百里无相生怕长孙焘冲动,连忙劝道。 长孙焘将目光从马车处收回,严肃地道:“他们志在归雁城,届时必定会用瑜儿来换取条件,我们立即回城!” 说罢,长孙焘翻身上马,以最快的速度朝归雁城赶去。 第743章 吴提王子的真正计划 马车里的虞清欢,一身狼狈,发丝散乱,面颊许多划伤,她被绑住手脚,塞到马车的角落。 吴提沉默坐着,从神情上看,他似乎在思索,抑或是在观望。 虞清欢挪动一下身体,没有丝毫阶下囚该有的恐惧,只听得她平淡无波地道:“我甘愿被擒,目的是为了调查大秦的内奸,但没想到会落到这个下场,吴提王子,我真的太小看你了。” 吴提侧头,眸底幽深无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虞清欢试图从他的眼里找到些什么,然而却什么都没有,不是目空一切的虚无,而是不怕失去,一无所求,可以舍弃一切的决然。 “也就刚刚,你怎么如此爽快就承认了?不怕我说出去?” 吴提反问:“你现在说出去,谁信你?再者,本王就在你身边,你能活着开口么?” 虞清欢笑了:“母亲的事情,你都能拿来做筹码,吴提,你是我见过最下三滥的人,也是我见过最有心机的狗。” 虞清欢想通了,一切都想通了。 自北齐与大秦交战以来,北齐屡战屡败,不仅折了几万人,两个王子死一人,被俘虏一人,可谓损失惨重。 或许是接连的胜利,让虞清欢不免自以为是,低估了能在多年前就埋下白漪初这颗棋子的吴提,低估他的心机与城府,恐怕今日种种,皆在他的计算之下。 这棋局,或许早在多年前便布下,架构之恢宏,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整个庞大的计划中,白漪初刺杀赫霞公主,是为第一步,目的是给北齐出兵提供一个正当的理由。 定北侯世子叛变,是为第二步,目的是搅乱时局,亦或是让北齐以为胜券在握,引北齐冲动出兵。 迅速进攻归雁城,是为第三步,目的是把大王子二王子这两块绊脚石踢开。 而潜入大秦,是为第四步,不为粮食,而是为了掳她,从一开始,吴提的目的始终是她,因为她不仅是长孙焘的妻子,还是陆骁的女儿。她是能威胁归雁城将士最大的筹码。 一路上偶尔展露出的君子风度,到述说娘亲悲惨遭遇,是为第五步—— 吴提利用这点,故意营造出信任她,保护她的假象,不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而是为了告诉别人,他吴提看上了自己的对手,大秦的淇王妃,于是一个精明的王子,成为了别人眼里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蠢货。 厨房里出现的大汉之死,帐篷外的守卫被杀,与前面的第五步棋密切相关,合并为第六步,目的是引宰相出面—— 因为北齐丢了那么大的脸,主帅三人只余吴提一人,而吴提还看上了“俘虏”,这事怎么能让野心勃勃的宰相坐得住? 宰相必然要在北齐还没彻底被拖垮时倾巢而出,踏平归雁城,免得时间拖久了,士气低落,到时他再想举兵南下,便难如登天。 所以哪怕老奸巨猾的宰相认为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也要立即攻打归雁城。 而自己这个淇王妃,便算是给了宰相一颗定心丸——可能宰相笃定,十数年前归雁城百姓放任毅勇侯夫妇惨死,十数年后应该不会这样对待他们的遗孤。 所以拿她去威胁归雁城的人,威胁淇王,必然有不错的效果。 再者,马上就要入冬了,如果在冬日抢不到足够的粮食,北齐今年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这些事情,就像阶梯一样垒在一起,造就今日这个局面。 只是,吴提设下这连环计,究竟意欲何为? 怎么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北齐与大秦决战? 想到此处的虞清欢,却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告诉我,大秦与你结盟的人是谁?” 吴提望着她,许久,久到她不自觉地别开脸,这才听吴提道:“女人,你想通过本王的回答,揣测本王的真正欲图?若是本王卖了盟友给你,岂非告诉你本王并不在意与盟友的合作,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虞清欢撇撇嘴,略有无奈地道:“又被你识破了。” 吴提认真地凝着虞清欢,嗓音低沉仿佛在请求:“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聪明耍在本王头上?可不可以,对本王真诚一些?” 虞清欢敛住嘴角那丝嘲讽:“吴提二王子,你是想让我坦坦荡荡地与你耍阴谋诡计?不行不行,太难了太难了,这个难度我做不到。” 吴提摇头轻笑,随即从袖底取出几封信件,忽而抬起虞清欢的脚,把虞清欢给吓了一大跳,可他并未做过分的举动,只是将虞清欢的鞋子脱下。 鞋子,是吴提给她的,岂料鞋底大有玄机,里头埋了一只精巧的小盒子。 吴提把信从信封中拿出来,卷成纸筒,塞进了鞋底小盒子里,然后又将鞋子恢复如初,穿到虞清欢的脚上。 “女人,大战在即,这一场战役规模之大,堪比十数年前陆骁夫妇牺牲的那一场。” “在这场战役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你死了,说明归雁城已破,而大秦雄狮淇王已经身亡,那样的话,就算知道本王的盟友是谁也无用。” “若是这场战役中你能活下来,那说明北齐输了,到那时本王还能不能捡回一条都难说,也没必要替盟友遮掩,届时你可以取出信件,找到卖了你们国家的人。” “你为本王做过九样菜,而这里正好有九封信,本王都给你,这便不欠你了。” 什么叫大秦雄狮长孙焘已经身亡?听吴提的话,是草草来了么? 虞清欢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笑着看向他:“这世间的事情,岂是一句欠与不欠说得清楚的?二殿下,是你要把我一个女人送去威胁我的同袍兄弟,是你想借我一个女人达成目的。” “手段虽不光彩,然兵不厌诈,为了我们自己所守卫的国土与同胞,就算阴私一些也无可厚非,然而若我惨死阵前,你可别忘了我的死状,别忘了我的死与你有关系。” 吴提的眸,顷刻间由浅转浓:“女人,那我们就来赌一赌,这满城爬的蛆虫,值不值得你用命相互。” 第744章 孩子的父亲来了 虞清欢阖上双眸,脑海深处乱作一团乱麻,她不羞耻这次的失败,毕竟她不是神,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 她只是矛盾,是否要在自己被拿去威胁归雁城的将士前,先自我了结。 她找了无数理由想要说服自己去死,但迟迟没有勇气,咬破那颗藏在牙齿里的特制/毒药。 母亲这个身份,让她变得自私,也变得懦弱,为了孩子,她真的对自己下不去狠手。 末了,虞清欢在心底默念:孩子,我相信你的父亲,你也随我一起相信他,可好? “不用赌了,我一定会赢。”虞清欢咽下所有的苦涩,自信地说了这样一句。 “但愿如此。”吴提轻喃。 两人至此,再也没有过任何交谈,直到归雁城巍峨的城墙,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在北齐数十万铁骑的面前,这古老砖石砌成的壁垒,如同一只垂垂老矣的风烛巨兽。 之前不过是暖场游戏,真正的战役面前,归雁城能守住么? “咚咚咚!”战鼓声响,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整齐而肃穆,充满肃杀之气,改道的河流都阻挡不了他们的骁勇。 这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突然到,大秦士兵似乎没有准备,措手不及。 换上戎装的长孙焘英姿勃发,先师留下的纯钧剑在他手中寒光凛凛,他眺望数十万大军,一眼就找到了关押他妻子的马车。 当国家与爱人之间,必须去一择一,陷入两难的他,又该做个何取舍? “十六,刘将军,”长孙焘启齿,重如千钧的话语,被他说出来时,却是如此地平静,“王妃在他们手中,开战时本王会去救王妃,如果有幸,本王定会把她平安地带回来,如若不成,本王陪她一起死。” “千万不要打开城门,我长孙焘绝不能在先师血冷的地方,做出那种有辱先师名誉之事。” 也就是说,长孙焘宁愿与虞清欢死在城下,死在敌军阵前,也绝对不会答应北齐的条件! “王爷……”刘孝杰“砰”地跪了下去,“十数万将士,若是不能保住王妃性命,我们有何颜面苟活于世?!王爷切不可孤身犯险,卑职和众将士愿和王爷共进退!” 杨迁沉默,他可为阿瑜去死,毫不犹豫,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他是荥阳王的后人,荥阳王府只余他一个,能传承愿为远阔山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种精神的,能把司马家满腔热血一片赤诚传承下来的,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城,必须守住! 这片遍布他足迹的山河,他也必须守住,绝不容许蛮子践踏! 他理解长孙焘的选择,也尊重长孙焘的选择。 最后,他把剑顿入城墙,无比郑重地道:“我司马玄陌今日赌上司马家满门先烈的名誉,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王爷你尽管去救王妃,这城,我替你守!” 长孙焘向众位将士鞠躬致谢,提着剑站在墙头,迎着朔风,迎着朝阳,一脸决然,视死如归! 他的身体挺直如青松,就像屹立于滚滚洪流中不倒的定海神针。 而他的眼里,充斥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众将士们看到他执剑迎敌的模样,胸中陡然升起一股勇气,那是宁死不屈,愿以血肉之躯筑城的勇气,那是身为大秦人,身为军人所特有的气节! 这时,北齐人喊话了。 “你们大秦的淇王妃就在我们手里!若想她活命!立即打开城门,迎我军入城!” 大秦这边也随之喊话:“北齐大王子就在我们手中!若想大王子活命!立即用淇王妃前来交换!” “大王子三王子早已殒命,秦人莫把我们当傻子,一句话,淇王妃在此,立即打开城门!” 宰相做了个手势,虞清欢被人从马车上拉下来,钳制双臂,扔在地上。 也就是说,北齐那方不准备管大王子的死活。 也是,战败在北齐人看来,是一种耻辱。 被掳进敌营的他,还活着做什么? “王妃……”众将士登时就红了眼眶。 而长孙焘敏锐地注意到的,却是虞清欢着地时用双膝护住腹部的情景。 “晏晏她!”长孙焘喉结上下滚动,挤出这短促的三个字。 “傻小子,丫头恐怕……”剩下的话,百里无没有说出口。 但长孙焘听得懂——这傻丫头宁愿孤身犯险,也要潜到吴提的身边,查明奸细的身份。 死亡,她何尝惧怕过? 依她的性子,在被捉住用来威胁大秦时,只怕拼个两败俱伤,她也决不给北齐威胁大秦的机会。 能让她没有任何反抗,心甘情愿就擒的,只有…… 只有她宁愿冒着双膝粉碎的风险,也要护住的腹部。 在这种情况下知道自己将为人父,长孙焘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最初的震惊过后,有的只是对妻子的心疼。 “傻子!让你冲动,让你不自量力!”长孙焘哽咽了。 他一手按在城墙上,望着那被按在泥里也倔强不愿低头的女子,一颗心仿佛被这数十万兵马碾过许多次。 他恨不得立即打开城门,国不要了,家不要了,他也不能愧对身为丈夫,身为父亲的责任! 然而身为淇王,大秦的脊梁,身负天下苍生,还有毅勇侯的期望,绝不允许他做出丧/权辱国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人按在地上,一脚踩在肩背,他也不能立即出手。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普通的男人,这样他就可以不管不顾,直接冲上去挡在妻子面前。 他也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竟让妻子受这般苦楚。 倔强抬头的虞清欢,也看见了他的身影。 身陷囹圄而眉头都不皱的她,眼泪瞬间就朦胧了双眼。 长孙焘来了,真的来了。 她知道,长孙焘一定会来的。 早在猜出吴提意图时,她就该迅速抹了脖子,不让北齐用她去威胁归雁城将士。 好几次想自断筋脉,服下那颗亲手为自己制的毒药,然而最后一刻,她都忍住了——不是她怕死,苟且偷生,而是她身为一个母亲,不能说带孩子去死就带孩子去死,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能选择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 至少,给这投生于她腹中,全她一场母子情分的孩子,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十数年前,父母舍身就义,全了对这个国家的一片热忱,但却让自己与兄长遍尝人间苦楚。 他们是国家的英雄,但却不是合格的父母,她真的不想,做那样一个母亲。 好在,她的草草来了,孩子的父亲来了。 这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哪怕死在一起,她也是开心的。 一家人齐齐整整,活着死了,又如何呢? 吴提也察觉到虞清欢的动作,眉头深深皱起。 第745章 开城门,救王妃 吴提向喊话的人耳语几句,喊话的人登时改了口:“城上之人!你们的淇王妃已有身孕!十数年前,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毅勇侯夫妇惨死,十数年后,难道你们也要看着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后人,再一次死于你们的冷漠之中么?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王爷!”刘孝杰震惊之余,满是对虞清欢的担忧,“王妃有了身孕,不能承受这些,如果您有什么计划,快点开始吧!只要能救王妃,就算让卑职去死,卑职也绝无二话!” 众将士跪了下来:“王爷,我等愿用性命,换王妃平安。” “都站好!成何体统!”长孙焘低喝了一声,众将士登时回归岗位,做好应战的准备。 “师父,我和瑜儿对不住您。”长孙焘缓缓阖上双眼,再睁开时,眼神冷厉如霜刀。 百里无相摆摆手:“那是我的丫头,无需愧疚。” 两人对视一眼,从墙上跳落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本王乃大秦淇王!”阵前,长孙焘执剑,逼视一望无际的北齐军队,“愿用自己与苏图木换回妻子。” “苏图木?”宰相认真审视百里无相,确认正是自己的儿子,他登时怒骂,“你个逆子!还不站过来!” 百里无相手无寸铁,他站在长孙焘身边,面容平静地望着不远处随时能将他碾灭的军队:“放了那女娃娃,我将命给你。” 苏图木这个儿子,是宰相的杰作,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寻儿子的身影,就是为了把他拉回来子承父业,继承他的一切。 然而这个逆子竟然再度站在北齐的对立面,帮着外人来对付北齐,这让宰相怒意横生。 宰相似乎气狠了,扬起鞭子猛力抽在虞清欢背上,一身鞭响,她单薄的后背,霎时显出一道深痕,鲜血蔓延开来。 虞清欢忍不住轻哼一声,却是咬紧牙关,不再让自己发出任何懦弱的声音,她疼得脸色煞白,额上冷汗直冒,那发狠似的眼神,昭示着她此刻的正极力忍耐痛楚。 长孙焘握拳,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淡然:“宰相大人,如果你再伤本王妻子一根汗毛,这交易恐怕无法进行下去。” 宰相捏紧鞭子,冷笑连连:“人,本相要,城门必须打开,长孙焘,你的妻儿就在这里,他们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现在,立刻让你的属下把城门打开,否则——” “啪!”又是一声鞭响,虞清欢背上又多了一条血痕。 “开城门!”宰相吼了一声。 “杂/种!”长孙焘怒不可遏,那绽开的皮肉仿佛灼伤了他的眼眸,他再也压抑不住,怒骂一句,提剑就要冲过去。 “冷静!时机未到!丫头要紧!”百里无相低声劝他,把他那被愤怒占据的理智给唤了回来。 “王妃!” “王妃!” “王妃……” 城墙上的将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归雁城危时,是王妃力挽狂澜,保住了归雁城不被沦陷。 众将士无粮无衣时,是王妃不远千里赶赴雍州,以身做饵调虎离山,把粮食安然送到归雁城,这才让他们不至饿死。 如今王妃受辱,他们却只能握着武器干看着,这算什么? “稳住!”杨迁哽咽,站在墙头发号施令,“北齐蛮子正在用王妃乱我军心,谁要敢乱了阵脚,就中了敌方的奸计,那样你们对得起王妃么?都给我稳住!” “王妃……”众将士垂泪,但却稳稳地握住手中的兵器,没有一个受到影响,只是他们心中的激愤,就如熊熊烈火般燎原,怎么也遏制不住! 军令如山,众将士稳住了,可城中的百姓却稳不住。 有人将王妃被掳的消息奔走相告,用不了多久,靠近城墙的百姓,皆涌到城墙处,他们没有兵器,没有盔甲,但却手握菜刀,扛着斧子锄头。 随时准备冲出去救下王妃。 十几年前,他们为了保命,怂了,漠视英雄的死亡,愧疚折/磨了他们一生。 十几年后,他们不想再做缩头乌龟,拼死也要救下他们的王妃。 “开城门!我等愿意赴死!” “开城门!救王妃!” 喊声此起彼伏,很快变得整齐,如雷贯耳! “开城门!开城门——” 听到喊声的长孙焘,长长舒了口气。 他提着一颗心,生怕满城百姓责怪瑜儿不该被擒,也担心世人会对她口诛笔伐,认为她在被抓那一刻,就该死去。 幸好,归雁城百姓沉睡了十数年的良知,在这一刻全被唤醒。 也幸好,他的计划能顺利实施。 “听到了么?我方百姓愿开城门,但前提是,王妃必须平安!把王妃送过来,本王与苏图木走过去,一旦我们交换,城门就会打开。”长孙焘执剑缓步走过去。 “你有得谈么?”宰相大笑出声,鞭子一甩,把虞清欢卷起来,一手拎住她的后颈,一手掐住她的脖颈,让她高高挂起。 “本相数三声,你与那逆子向这边走来,同时把城门打开,若是做不到,本相先挖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挖了她的双眼,把她挫骨扬灰!” 鲜血顺着衣裳,滴在沙土之上,巨大的痛楚灼烧着虞清欢的理智,她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用力地偏过头去,看着长孙焘。 她见长孙焘唇角开阖,没有任何声音,但她读懂了——那是长孙焘在一遍遍地告诉她,千万别放弃。 虞清欢没有放弃,表情无任何惧意,长孙焘让她等,她会耐心地等,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去死。 但她同时也观察着局势,一旦长孙焘救不了她,她就立即咬破口中为自己特制的毒药,带着孩子赴死,绝不会拖累满城的将士与百姓! “开城门!”宰相的手掌,正在慢慢地收进,钳制她的脖颈,强大的压迫感阻断了空气的来源,她觉得胸膛涨得难受,呼吸也变得艰难,意识渐渐模糊。 “一!” “二!” “别伤她!我们过去!”长孙焘与百里无相急红了双眼,惊惧开口。 第746章 他舍不得让妻子受苦 一直旁观的吴提道:“宰相,长孙焘与苏图木似乎打着什么主意,他们不该过来。” “怕什么?这女人还在本相手里呢!”宰相面目扭曲而狰狞,随着长孙焘与百里无相的走近,他的表情愈加得意,仿佛胜利在望。 “抓住他们!” 长孙焘与百里无相已来到近前,宰相厉声吩咐,眼底尽是嗜血的冷意。 几十年前,他曾败给镇北大将军,十几年前,他曾败给淇王长孙焘。 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在大秦将领面前扳回一局。 他才是胜利者! “开城门!” 长孙焘与百里无相被捆住,刀刃逼在脖颈,宰相大喝一声,对归雁城上的杨迁等人,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人质。 刘孝杰吓得肝胆俱裂,他惊恐万状地道:“十六大人!王爷和军师都被抓了!您快下令吧!属下等这就冲出去,与你北齐蛮子决一死战!” “不能开,这是王爷的命令!”杨迁握紧拳头,眼尾湿红,“你看看这些老弱病残,开了城门不异于自寻死路,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爷和王妃死,难道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死么?” 刘孝杰急得直跺脚,城墙之上的将士们也心急如焚。 而涌到城门处的百姓早就坐不住了,领头的人/大喊一声:“开城门!救王爷和王妃!” 早就蠢/蠢欲/动的众人,顿时被挑起来,他们挤着,涌着,一起把厚重的城门拉开。 宰相看着被徐徐拉开的大门,眼底的激动与炙/热,满满地溢出来,直到城门大开时,宰相大笑,猛地将虞清欢掷下。 他要在这里,把这女人残忍地杀死,然后踏着这女人的尸骨,荡平归雁城! 他要让长孙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是如何拿下归雁城的! 等他拿下归雁城后,他会送长孙焘去死! 就在虞清欢即将落地,而宰相的一声“杀”刚发出来时,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吴提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纯钧剑,砍断绑住长孙焘与百里无相的绳子,迅速扑到地上,将虞清欢稳稳接住。 就在那瞬间,他在虞清欢耳边轻轻说道:“淇王妃,我的目的已达成,这算是回报你两顿饭的恩情,如果我侥幸未死,我们江湖再见,保重。” 说完,吴提猛地将虞清欢与纯钧剑丢向长孙焘,抽剑挡住攻击。 接住虞清欢的刹那,长孙焘迅速点足掠起,头也不回地奔向归雁城的方向。 而他的身后,交给了百里无相。 前仆后继的攻击,均被百里无相一人挡住。 伺机而动的零,迅速掠下城池接应。 原来,这一切都是长孙焘的计划,他故意在城墙之上说无论如何也不开城门那番话,目的就是为了激起将士们的愤慨,让将士们在对淇王的选择佩服得五体投地时,更为性命堪忧的淇王妃揪心。 与此同时,阿六和薛巍乔装成百姓,把王妃被掳的消息奔走相告,再用语言激起百姓的正义之心,引百姓大开城门。 城门开了,宰相激动之下,必定有片刻会放松警惕,而顺势来到宰相身边的长孙焘,便与百里无相配合,救出虞清欢。 这样一来,不仅调动了满城将士的士气,还不用担开城门的罪名。 整个计划,只要稍有差池,必定满盘皆输。 长孙焘也是在赌,赌人性,也赌人心。 而唯一算漏的是,吴提竟会出手帮他们。 十数年前,师父夫妇舍身就义,却背着骂名惨死于城门口。 十数年后,长孙焘做了同样的事。 但不同的是,长孙焘舍不得让妻子背负祸水的骂名。 舍不得让别人戳着妻子的脊梁骨,说“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淇王也不会打开城门,归雁城这一役也不会死伤无数”这种风凉话。 所以他设计了他的将士,他的百姓,让他们主动打开城门。 所做一切,只为让宰相片刻松懈,好让他与百里无相有机可乘,只为让妻子不担愚昧世人加诸的骂名。 “等我回来,喝下你亲手递过来的祝捷酒,从此以后,我们哪儿都不去了,就在我们初次相遇的归雁城安家,一起祈盼我们的孩子降临。” 长孙焘在虞清欢额上落下深深的一吻,放心地将她交给了零,望着零身手矫健地接住杨迁投下来的绳子,几个闪回掠上城墙。 他转身,以剑指天:“众将士听令!驱除蛮子,护大秦江山永固!” 话音刚落,他如雄狮般迎向北齐军队,手起剑落,与百里无相缠斗的人,登时没了性命。 小黑迎风跑向他,黑色的鬃毛被风吹起,如同天降的神骏。 他翻身上马,大杀四方。 而随着他的这一声令下,被百里无相几乎炸平的山头与敌军后方,忽然出现了大队人马。 原来,长孙焘为了给满城百姓一条后路,在十数年间,一直让毅勇侯八大护卫中的几大护卫,率领心腹秘密挖了一条通往城外的通道。 长孙焘赶回归雁城后,悄悄让十万大军,从这条通道中/出城,趁宰相用虞清欢威胁归雁城大开城门时,早已出城的将士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北齐大军合围起来。 “杀!” 战鼓擂动,喊杀声震破天宇,若非要用词语来形容这场战争,那便只有“惨烈”二字。 随着战鼓敲响,那些为了救王妃而打开城门的百姓,索性举起手中的刀斧与锄头,前仆后继地冲出城,与北齐士兵缠斗在一起。 后方跟着涌出数千将士,也加入到战局之中。 忽而,城门“轰隆”一声关上,城下的士兵听到城门关闭的声音,脸上尽是决然。 因为他们唯有背水一战,活着打败敌人,他们才有等到城门再度开启,迎接他们回城的时刻。 否则,城墙脚下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地,死后只能留给家人一坛骨灰、些许抚恤银子。 和蛮子打架,没有兵法布阵可言,拼的就是实力。 长孙焘与百里无相带兵在城下御敌,杨迁领着刘孝杰等将士坚守城墙之上。 零带着伤重的虞清欢回到定北侯府,红鸾姐妹早已等候在那,见零带抱着虞清欢回来,连忙迎上去忙前忙后,为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虞清欢处理伤口。 那些为救王妃而来迟一步的百姓,在阿六与薛巍的指挥下,爬上墙头,用一头被削尖的竹竿,去刺爬梯而上的敌人。 战火,硝烟。 残肢,断臂。 鲜血,尸体。 两方人马打得天昏地暗。 四处充斥着喊杀声,兵戎相接之声,明明如此热闹,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师父!”长孙焘忽然惊叫一声,眼眶霎时被愤怒染得通红。 只见百里无相被宰相的剑逼得连连后退,无数北齐士兵举着长戟,刺向他毫无防备的后背。 第747章 阿六他又皮了 “他奶奶个腿!”百里无相听到长孙焘的提醒,低声咒骂一句,然退势难以止住,他连忙一声呼哨,四处穿梭的明珠与灰灰迅速奔来。 一只往左,一只往右。 左右开弓合围成一圈。 等它们碰头之时,百里无相刚好倒下,倒在了那些士兵的尸体之上。 虽然不是致命伤,但身体却被戈刃划开了几道口子。 他痛得龇牙咧嘴,却不能有片刻迟疑,又迅速站起来,杀向他的父亲。 “逆子!还不停手!本相是你老子!”宰相双目猩红,咆哮怒吼。 哪怕已经是个六旬的老人了,但宰相魁梧的身材,矍铄的精神,健硕的身躯,都昭示着他是个老当益壮的厉害角色。 百里无相迅速给自己扎了几针止血,一口血沫子吐在地上,脸上尽是凶狠:“老子是秦人!我娘在世时,她告诉我,让我永远都别忘记‘秦人’的身份,我生是大秦的人,死是大秦的魂!胆敢犯我河山,我杀尽你们这些强盗!” 宰相怒不可遏:“再怎么样,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呸!”百里无相提起剑,怒视着眼前的“父亲”,“你杀我母亲,害我妻儿,我与你不共戴天,今日我要用你的头颅,去祭奠她们!” 宰相挡住他一剑,再度将他甩开,怒声喝道:“他们只是你的绊脚石!她们只会让你变得软弱!” 百里无相再度迎上去:“她们是我的至亲至爱!她们是我宁愿放弃自己生命也要守护的人!有她们,我才无坚不摧,没有她们,我只是个健全的躯壳,我的生命、灵魂、生活,早已千疮百孔!受死吧!你个老畜生!” 长孙焘见百里无相躲过一劫,松了口气的同时,将专注力放在御敌之上。 神骏身躯高大威猛,四肢健壮有力,鬃毛随风飘扬,驮着主子所到之处北齐战马骤生惧意。 而手握纯钧剑的长孙焘,才是北齐士兵真正的噩梦,他诠释了何为“骁勇”二字,一剑横扫,剑气激荡,身侧敌军登时身首异处,无一幸免。 他这狠厉的打法,就算是北齐凶狠的大汉,也不由得心生惧意,他杀人如同割草一般,不过片刻功夫,便杀出一条血路,直逼北齐大军的腹部。 由于北齐大军被合围在内,人数拥挤施展不开,被满心愤恨的大秦士兵,一个又一个地砍倒。 以长孙焘带头,越杀越勇的秦军,以吴提的叛乱为始,越打越怕的齐军,尽管实力悬殊得厉害,但局势很快便被逆转回来。 城墙也被守得固若金汤,杨迁跳到地面加入战局,他的勇猛,几乎与长孙焘不相上下,从城门口一直杀到河边,骑着蹚河而来的小红,如同一支势不可挡的箭,势如破竹,从另一侧杀到长孙焘身边。 二人配合默契,他们大杀四方,征衣染了尘与土,还有斑斑血迹。 汗水与血水湿/了发丝,使得二人表情愈发狠厉,溅起的泥水尘土,更是将二人的强大烘托得异常恐怖,无数北齐士兵死于二人剑下。 战场如同修罗场,在这里不能活着,那便只能倒下,所有人都在为生存而战,为荣誉而战。 “擒贼先擒王。”长孙焘砍下一人,回头与杨迁道。 杨迁挡住刺向长孙焘的兵器,冲长孙焘点了点头。 二人互相配合,杀出一条血路,专挑敌方的将领。 用不了多久,长孙焘与杨迁的马匹之上,已挂了数个人头。 这时,正在城墙上的薛巍,利用超乎寻常的五识,向阿六汇报战场上的情况。 “时机到了!”阿六用竹竿,捅翻一个想要上城墙的敌人,笑得相当邪恶。 只听他大喝一声:“把那‘震耳欲聋’号给爷推上来!” 于是,有人推来一架木车,上头摆着一个宛如号角的铁器,但却比号角大了几十倍。 那铁器为张远所制,对着稍小的一头说话,微小的声音都可被它扩成排山倒海的声响。 阿六扔下兵器,站到铁器面前,气沉丹田,扎稳马步,用北齐语大喊一声:“北齐的小狗崽子们!老子是你们的六大爷!” 那声音,简直堪比百里无相的“惊天破雷弹”,轰隆隆雷声般回荡在数十万人混战的原野之中。 众人有瞬间的震惊,又继续举起兵器砍杀。 薛巍开始对战场上的情况进行汇报,阿六把薛巍的情报稍加处理,于是便有了这样的一幕。 只见阿六声情并茂,把北齐将领的死,搞得惊天动地。 “小崽子们,那个肥头大耳,左脸有一块疤的人是谁?他的脑袋被淇王一剑削下,挂到了马鞍上,‘噗呲’一声,血都飙得老高,他脑袋上的眼睛还睁着,应该是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死了,这个弱鸡,死有余辜!” “小崽子们,那个瘦高个,手上握着流星锤的人是谁,他的脑袋被我方十六爷砍成两半,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杀敌不行,送人头第一。” “小崽子们,那个用弯刀的人,要死了要死了,快去救他!哎呀,你们又晚了一步,他已丧身淇王的剑下,你们慢了好几步。你们真是没用,自己的将军都保护不了,简直就是废物!” “哎呀哎呀,我军势如破竹,所到之处必定斩敌首于脚下,你们的人马死得有点多啊!啧啧啧,这下北齐男人要死光光咯!” “要不认输?不认输的话,你们就要死了……北齐本来也没多少男人,要是你们死了,北齐就彻彻底底完蛋啦!” 阿六又转用秦语:“弟兄们,这群兔崽子已经快不行啦!淇王和十六爷负责割他们将领的脑袋,你们就负责砍他们小虾米的手脚,这一仗我们一定能胜!” “淇王允诺大家,如果这一仗能把北齐蛮子打得数十年没有再犯之力,届时会根据情况,赐你们战马一匹,白银百两,让你们轮流回家探望亲人。” “所以你们一定要活着,活着等到荣归故里,等到再见父母妻儿的那一刻!我们一鼓作气,杀尽这群对我大秦虎视眈眈的财狼!” 第748章 胜了,大获全胜! 在阿六一顿呱呱呱下,本就士气不振的北齐大军,似乎渐渐失去战斗能力。 而盼望着和平,盼望着归家的再见亲人的秦军,却杀狠了。 开战之前,他们曾收到一条不可孤军奋战的命令,所以他们几乎是三人为一队,分工明确,共同砍杀敌人。 长孙焘带来的暗卫,也换上了戎装加入战局,他们接连来到实战能力并没不怎么高强百里无相身边,只是护在他身侧,但却没有出手干涉他和老宰相的战斗。 这一仗,从早上打到中午,从中午打到傍晚,中途有几次喘/息的机会,秦军准备充足,自带水和马肉干,而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北齐军队,却什么都没准备。 北齐败局已定。 当最后一丝薄碎的夕阳照耀在归雁城上时,旌旗摇曳,阿六大喊一声:“北齐宰相已经伏诛!缴械投降者不杀!” 战役,因为北齐宰相的死亡,终于结束了。 百里无相抽出刺在他父亲胸膛的剑,眼尾湿红:“你到地下,别忘了向我死去的母亲和妻儿下跪认错!” 这场战役中,北齐士兵死伤十数万,剩下十数万弃械投降。 “胜了!”随着阿六的一声呐喊,秦军激动欢呼。 掩饰不住喜悦的声音,响在归雁城的上空。 虞清欢身体虚弱得厉害,此时的她尚未醒来,梦里,她又见到了父母。 阿娘揉揉她的发:“瑜儿,胜了!我们胜了!从此以后,你不必再辛苦奔波,好好做一个母亲,好好做一个妻子,好好和夫君过日子。” 阿爹看向她的目光,极尽柔情:“瑜儿,原谅爹娘,没能在身边照顾你们兄妹。” 虞清欢哭着跪倒阿爹阿娘的面前:“阿爹,阿娘,你们要离开了吗?” 阿爹阿娘扶起她:“陆家九族冤屈已然昭雪,归雁城因你们而平安,爹娘是时候放下执念,离开了。” 虞清欢泣不成声:“是兄长,兄长他办到了!阿爹阿娘,你们不用再背负骂名,历史也会将你们清清白白的载进去,太好了!瑜儿为你们高兴,苍天有眼,陆家屈死的九族终于可以瞑目了。” 阿娘温柔地为她拭去眼泪:“瑜儿,父亲母亲愧对你们兄妹俩,但希望你们明白,父亲母亲不是不爱你们。虽然我们的缘分早在十数年就尽了,但对你们这份爱,会刻在父亲母亲的灵魂里,永远都不会消失。我们必将带着对你们的祝福,去往我们应该去的地方。” 虞清欢抓住那只冰凉的手:“那你们有去向兄长告别吗?” 阿爹摇头,一脸的无奈,仿佛有难言之隐:“瑜儿,爹娘不在身边,你们兄妹要相互扶持,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包容,你们是至亲之人,好好活着,别让爹娘担心。” 阿娘道:“活了一世,大风大浪经历过,然而不管高兴也好,痛苦也罢,最让父亲母亲骄傲的,不是战功赫赫救人无数,而是生下了你们这对兄妹。瑜儿,我们走了,保重。” 阿爹阿娘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虚空中,他们走的时候,脸上带着的,是幸福而满足的微笑。 “阿爹!阿娘!”虞清欢哭着坐起,扯动后背的伤口,她倒抽一口凉气,茫然看向四周,“阿爹阿娘呢?” 红鸾见她醒来,惊喜道:“王妃,您醒了?太好了!疼不疼?饿不饿?” 虞清欢眼底,落下一丝哀伤,就像被遗弃的小狗般落寞。 紫鸢提着裙子小跑进来,惊喜万分地道:“王妃,大喜啊!北齐投降,归雁城胜了!” 虞清欢来不及高兴,连忙问她:“王爷他们呢?” “晏晏!”话音刚落,长孙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染鲜血,一身风尘与疲惫,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昭示着他此时的喜悦,“宰相伏诛,北齐投降,归雁城平安了!” “昭华!”虞清欢起身,想迎上他,一起分享这个喜悦,但却被长孙焘眼疾手快按在床上,“你别动,背后有伤,小心牵动伤口。” 红鸾姐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长孙焘单手捧着她的脸,眼眸温柔:“晏晏,我好高兴,咱们赢了,这一次不是退敌,不是递上降书的投降,而是灭了北齐的主力军,俘虏了十数万人,我们胜了,大获全胜,赢得彻彻底底!” 虞清欢反握住他的手:“我也好高兴,没有什么比你的平安重要,昭华,表兄和师父他们还好么?” 长孙焘道:“受了点伤,没有大碍,现在正在战场上收尾。” 虞清欢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而起身:“这次我们应该也讨不到好,我要去伤兵营救治伤患。” 长孙焘又把她给按住:“晏晏,你就放一百个心,为夫我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早在来的时候,就给各县发了指令,让他们征集大夫,他们速度奇快,昨日送来了一百多人,卫言风也去运药材了,算算日子明日就到,加上这城中的妇孺自动自发去帮忙,不用你出手,人手也管够。” 听到这个消息,虞清欢索性偷懒,看着满身伤痕的长孙焘,心疼地道:“把衣裳脱了,我给你上药。” 长孙焘摇头:“不用,一点小伤不打紧。一定不能让我们的孩子觉得,他的爹爹连这点小伤都忍受不了,到时候他笑话我怎么办?” 虞清欢盯着他:“那你就不怕我?” 长孙焘迅速捂着已经止住血的手臂,一脸痛苦:“晏晏,我好疼,你快给我治治。” 虞清欢缓缓起身,褪去长孙焘的铠甲,有些伤口溢出的鲜血粘着衣裳,在衣裳被撕开时,伤口皮肉再度被扯开。 长孙焘疼得眉头皱起,忍不住抽气连连。 虞清欢小心地剪开衣裳,直到长孙焘整个上半身的衣裳全被脱下时,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抚过那几乎没有一块好地儿的肌肤,虞清欢哽咽着道:“对不起,昭华,我不该冲动,不该自以为是潜入吴提身边,害得……” 第749章 天子驾崩 长孙焘捉住她的手,让她坐到身边,认真地道:“傻丫头,你何错之有?” 长孙焘用因握剑而满手心都是燎泡的手,紧紧将她握住,无比认真地道:“若非要挑出错处,也不是没有,错就错在是师父的女儿,我的妻子,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何须要受这么多苦?” “虽然你的确不该如此冒险,但正因为你的这次冲动,我军士气高涨,才能在百姓百姓的协助下夺取这次的胜利。” “你有过,但也有功。你的好,百姓可都记着呢!而我,也永永远远的记着。晏晏,做我的妻子,真的辛苦你了,是我没用,连个安稳的家都没能给你。” 说完这话,长孙焘愧疚得不知该怎么面对虞清欢。 虞清欢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之上:“已经快两个月了,你摸摸他。” 长孙焘的手抖得厉害,却还是颤巍巍地放了上去:“我……我没摸到什么。” 虞清欢道:“但他真真切切地存在,他会在我的肚子里,茁壮成长,直到有一天带着哭声来到我们身边。” “昭华,无需自责,在你身边,我无时无刻不幸福。这孩子也是,他一定为能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你看他也很坚强,直到现在都好好的,没给我任何罪受。” 长孙焘缓缓跪到地上,搂着虞清欢的腰际,把耳朵贴/上去,虽然什么都没听到,但他却仍旧不知所措,忽而又高兴得像个大男孩。 “晏晏,我……”长孙焘语无伦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知道自己成为父亲的时候,我是开心的。可开心着开心着,我又开始紧张起来,甚至还害怕。” “我听说前三个月最最重要,需要小心养着,我很怕他伤着你,我又听说孩子渐渐长大后,母亲都吃不好睡不好,甚至快足月时,翻身都困难。” “最让我害怕的是,听说生产如同走鬼门关。晏晏,你……你在我心里还只是个孩子,你还没长大,让你经历这些,我很害怕。” 虞清欢捧起长孙焘的脸,四目相对间,她无比认真地道:“昭华,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从我知道他的存在那一刻起,我就长大了。” “为了他,我会让自己变得成熟,稳重,不再任性,不再胡闹。初为人母,我还不懂得怎么让自己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我会认真学习,在他成长的同时,我也会努力长大。” “当然,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我成了母亲还是祖母,甚至是曾祖母,我永远都是你的小家伙,你的小宝贝。” “我会永远依赖你、信任你,凡事只要你能操心的,我绝不去操心,凡事能交给你的,我绝对不会揽到身上累着自己。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是我和孩子的依靠,我们只需要靠着你就好。” “这会儿总行了吧?我家醋坛子,我知道你高兴,是因为你当父亲了,而你紧张害怕,除了对我的担忧外,也有着自己可能地位不保的惶恐。傻瓜,你是我的最爱啊,我怎么舍得因为孩子冷落你?” 长孙焘情绪激动之下,将虞清欢搂进怀里,却因为太冒失,不小心碰到她后背两道狰狞的鞭伤,疼得她重重一颤。 “晏晏,你没事吧?”长孙焘吓傻了,手足无措,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虞清欢道:“有点疼,但都是皮外伤,我没事。你坐好,我给你处理伤口。” 长孙焘断然拒绝:“还处理什么伤口?你都这样了,听话,好好歇着养伤,这点小事让零来做。” “零,你死哪儿去了?过来给本王治伤!”生怕虞清欢开口反驳,长孙焘连忙大声呼唤零。 “主子,属下一直都在。”零的身影浮现出来,被灯火照到了面目。 长孙焘骂道:“一直都在?看你主子笑话呢!还不拿药箱过来,给你主子我处理伤口!” “晏晏,你等会儿,好好歇着,处理好伤口我就过来陪你,我们一起吃饭。”方才还凶巴巴的,此时就像在猫儿面前跪舔的奴才。 虞清欢也不逞强,就着长孙焘的手,轻轻侧躺在床上——虽然是皮外伤,但两条皮开肉绽爬了整个后背的伤口,还是让她流了不少血,此时她尚且头晕着,也很虚弱无力,是该歇歇。 有人宠着,还逞强什么?好好做个废物,不行么? 战场上还在收尾,尚且忙得热火朝天。 百里无相四处寻找长孙焘的身影:“傻小子不会战死了吧?” 杨迁耸耸肩:“阿六报捷的话音刚落,他就头也不回地往城里赶了,这会儿应该到阿瑜身边卖惨了,甭管他。” 百里无相嫌弃地骂了一句:“德行!这么宠妻怎么行?早晚地位不保!” 杨迁摸了摸鼻子:“他宠的可是你的宝贝徒儿。” 百里无相道:“那也不行!他应该更宠才是,否则我饶不了他!” 动作有些大了,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百里无相疼得哇哇叫。 许是边关大捷的事情,耗光了嘉佑帝的运气,从那日昏睡过去后,他再也没有醒来。 太后来看过他几次,曾在夜深人静时,诉说过对儿子的一片拳拳之心。 也曾解释过,自己为何会对他这个态度,更是声泪俱下地道歉,希望得到儿子的原谅。 只是谁也不敢确定,嘉佑帝有没有听到这些。 今日王公公正在为他擦手时,发现他的气息没了。 王公公吓得肝胆俱裂,心知事关重大,他不敢声张,连滚带爬地爬到陆明邕面前,指着床上:“驾……驾……” “驾崩?”陆明邕也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驾崩怎么行?国不可一日无君,淇王不在京城,难道真的要扶这些皇子中的一个上位不成?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天子驾崩,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引起朝廷动荡。 大秦再也承受不住任何不稳定了。 陆明邕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想到救急之策。 第750章 宫变前夕 “王公公,你继续照顾陛下,为陛下净容。”陆明邕镇定吩咐,“阿琨,你给公公打下手。” 这是为了防止王公公出什么纰漏。 毕竟是伺候了一辈子的主子,嘉佑帝的死,于王公公而言不止是托着他的那片天塌了,同时也意味着,一个十分亲近的人,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打点好一切,陆明邕先是命人将一片枯叶送去了清宁宫,由靖心递到太后手中。 接着,他去找到风先生。 此时,风先生正在政事堂里,拉着三位皇子批折子,陆明邕刚来到政事堂门口,便瞧见他正逮着二皇子长孙策骂。 “瞧瞧你这批的是什么玩意儿?有没有读过书,有没有读过书,本相问你有没有读过书?” 长孙策一脸大无畏地道:“读过那么些年。” 风先生气得满脸通红:“你说什么?再给本相说一遍!” 长孙策十指紧扣于身前,低着头道:“读过那么几年!” 风先生气狠了,抓起鞭子就抽,那是先帝赐的笞龙鞭,就算是皇帝都打得。 风先生抽一鞭,长孙策就跳一下,风先生就这样追着他满屋子跑。 几鞭下去,长孙策痛得哇哇叫,大喊:“先生,本殿错了,会好好批!” 长孙翊心不在焉地批着,大概是废黜一事早已让他心灰意冷。 而三皇子十分认真,好像提前进入了角色,他就是那批折子的九五至尊。 风先生见陆明邕过来,把鞭子扔在案上,严厉地看了三位皇子一眼,这才出了政事堂的门。 陆明邕递给他一辆马车模型,那模型刚到风先生手里,便崩了。 车架,崩坏。 驾崩了! 风先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神色有瞬间的沉寂——那毕竟是自己教出来的弟子,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拍拍陆明邕的肩膀,低声道:“拱卫京畿的京城守备军城外待命,看好城门,防止有人调动驻军欲行不轨。” “立即实施宵禁,先将御林军副统领,即原家的原琅控制住,然后让御林军于京师内巡逻,擅自出门游逛着,杀无赦。” “最后,让顾怀珺率领麒麟卫,将京中四品以上的朝臣全部软禁在宅子里,若是谁胆敢造次,杀无赦。” “你带领金吾卫守住皇城,以免有贼子逼宫。金吾卫才是名正言顺守卫皇城的禁军侍卫,这时候你千万别和麒麟卫有牵扯,以免被人构陷你刺驾。” “后妃那里就交给太后,她老人家镇得住。平日查到的那些奸细是万万留不得了,等把他们都宰了后,咱们利用金吾卫、御林军、京城守备军与麒麟卫行事,来个四管齐下,拥立新帝登基。” 陆明邕点点头,问道:“可淇王不在京中,这新帝人选……” 风先生道:“他已传信过来,请我们拥立老二为新帝,本相认为齐国公不能留,萧贵妃更是不能留,以免外戚专权,到时候想拔除都难,这事你交给本相,别脏了你的手。” 陆明邕喉结上下滚了滚:“虞家,虞家怎么处置?” 风先生又拍了拍卫殊的肩膀:“直接杀了未免太便宜他们,本相会让虞谦这老狗遗臭万年,承受他应有的惩罚。阿邕,都忍了这么些年,别连这么一小会儿都忍不住。去吧!等一切安排好再报国丧。” 陆明邕按照风先生吩咐的,分别去安排了,风先生领着三位皇子,来到了紫宸宫内,趁三位皇子送嘉佑帝最后一程时,将三位皇子软禁在紫宸宫。 太后那边,接到陆明邕的消息后,给众嫔妃喂下蒙/汗药,把一众妃嫔药翻在地。 她高坐凤椅之上,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颓然地望着身侧八宝琉璃宫灯,浑浊的双目,流下白发人送黑发人苦涩的眼泪。 风先生派人去请皇室宗亲,很快由福王为首的众亲王郡王,挤满了承明殿内。 风先生先是对福王三叩首,声泪俱下地道:“陛下,驾崩了!” 众人/大惊失色:“驾崩了?怎么会?边关战火未歇,陛下此时驾崩,恐怕朝野会生乱子!” 福王扶起风先生,捋了捋胡子,道:“风相叫我等前来,必定有要事相商,还请相爷但说无妨。” 风先生尚未开口,嘉佑帝的堂弟,燕王殿下咄咄逼人地问道:“陛下驾崩这么大的事,丧钟都未敲响,风相你是何居心?另外,前不久皇兄还上朝替陆家平反,那时精神尚可,怎么忽然驾崩?该不会是被谋害的吧!” “燕王,你住嘴!”福王淡淡道,相当于宗族之长的他,威严天成,自有一番不怒而威的气势。 燕王不服:“皇爷爷……” 一向慈蔼绵软的福王,此时展露他的雷霆手段,只听他掷地有声地道:“司药房关于陛下的记录,早已送到本王手中,自那次陛下太极殿吐血始,陛下的身体早就不行了,上朝为陆家平反时,已显油尽灯枯之像,能撑到现在都是奇迹。” “都把嘴给本王闭上,听风相怎么说,要是谁敢心生不轨,趁陛下崩逝想要浑水摸鱼,别怪本王打断他的手脚,逐出宗谱。” 在大秦,辈分意味着威望,福王身为一族之长,在宗亲面前说话如同圣旨,众人都噤声了。 风先生这才慢悠悠地道:“福王,臣就实话实说了,陛下忽然驾崩,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臣今日请众位过来,也是商量拥立新帝一事。朝中列公已被麒麟卫控制了,他们不便到此,还请诸位王爷商量个章程,定夺个主意。” 燕王他又沉不住气了:“风相,瞧你干的什么好事!陛下驾崩未留下遗诏,新帝人选该是满朝文武之事,你倒好,把满朝文武给拘了,这怎么商量?难道新帝由谁当,就让我等决定?!” 风相不慌不忙地道:“回燕王殿下,臣正是这个意思。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扬州水患带来的损失还未弥补,此时朝中不宜再起任何动荡,是以臣干脆把列公都给拘了,以防有人浑水摸鱼。” 福王道:“特殊时期,这是最好的办法,让众臣来决定谁为新君,本王觉得不妥,你看他们都与众皇子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不能让拥立新帝,成为他们假公济私的由头。再说了,这虽然是国家大事,但也是长孙家自个儿的事,轮得到他外人置喙么?” 第751章 宫变前夕二 风先生猛砸一下掌心:“所以说很难办。眼下太子刚被废黜,若立他为新帝,恐怕难以服众,臣唯恐我等会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说陛下尸骨未寒,不该这么快就违逆他的意愿。” “二皇子资质还行,可萧贵妃在宫中霸宠多年,很有自己的势力,齐国公在前朝经营,麾下门客党羽无数,要是二皇子登位,外戚的势力恐怕会盖过宗族。” “至于三皇子,人倒是个好的,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后家,可他这副身体?不行啊!当圣上的,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七八个时辰都要批奏折,熬个一两年能不能保住性命另说。” “其余的两位皇子,臣根本没有考虑的意思,不占嫡也不占长,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贤能之辈也就罢了,可还只是个娃娃,牙都没长齐,能看得出什么好坏。” “总不能先搞个摄政王先摄他几年政,最后在还政于他吧?眼下这堆烂摊子,娃娃和摄政王可搞不定。” 提到摄政王,众王爷都有些意动,唯有福王不冷不热地道:“要选摄政王,也只有淇王可担大任,你们就别见利起义了,这事行不通。” 皇帝谁不想做?虽然是在商量着来,挑选合适的人选,但除了福王以外,众王都在盘算着怎么做才对自己更有利?皇位够不着,难道还不许分一杯羹? 是以,众人争得面红耳赤。 风先生把话题挑起来后,他抱着手闭上了眼,仿佛陷入沉思,实则在等时间过去——只要陆明邕安排好一切,谁做皇帝,这些王爷们的意见还有用么? 争吧! 最好争得脸红脖子粗,也无法争出个结果。 清宁宫。 众妃都在昏睡,但这禁闭的宫禁,却迎来两个意料之外的人——长公主,还有她的驸马沈清辞。 太后正躺在贵妃椅上,单手撑着脑袋,看得出她心力交瘁,但却没敢为新丧的儿子流一滴泪。 她若倒下,这偌大的后宫谁来镇着? 见长公主推着驸马进来,她徐徐扬起眼皮,问道:“谁让你们来的?” 长公主没有说话,驸马却回话了:“太后,儿臣受风相之托,前来母后这里送信。” “风相?”太后的表情没有任何诧异,二十多岁就拜相的宰执之才,应付这种事绰绰有余,她关心的是,风相支持谁,“他要递什么信给哀家?” 驸马眉目疏朗,如谦谦君子般温润如玉,哪怕身体残缺,也依旧风度翩翩,当年探花郎的风采依旧未减半分。 他不疾不徐地道:“不瞒太后,陛下派儿臣与慎王前去起复风相前,风相曾遭受一次惊心动魄的暗杀,是淇王妃不远千里赶来救了风相一命,风相心底,自然是支持淇王的!” “况且淇王德才兼备,他若登位众望所归,只是他此时仍在归雁城御敌,局势等不到他归来,所以我们必须从众皇子中,择选一位新帝。” 太后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地道:“你们看中谁?” 长公主驸马道:“回太后,风相意在二殿下。” 太后坐直身子,眉头紧锁:“老二?风相怎么会看中他?” 长公主驸马回道:“回太后,风相认为二殿下心术最为纯良。” 太后不解:“老二?老三不是更……” 长公主驸马也并未多说,只是道:“这是淇王殿下的意思。” 淇王的意思,一句话打消了太后所有的疑虑,她问道:“你们深夜造访,想必有很重要的事吧?” 长公主驸马道:“正所谓‘一登大宝,六亲情绝’,风相的意思是,若真让二殿下做了那万乘之尊,如果贵妃与齐国公还仍旧健在,恐怕于二殿下掌权有碍。太后,此事需要您的抉择。” “抉择?”太后忽然冷笑一声,眼泪却从脸颊滑下,“哀家刚死了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哀家的好女儿与好女婿,却到哀家面前,问哀家要不要让自己的弟弟与侄女继续活着?风澈他当哀家是什么,佛堂里看尽人间悲欢离合,也能做到内心无波的菩萨么?” 长公主驸马表情未变,仍旧温和地诉说:“普泽寺轻尘大师刚得一卦,淇王府有添丁之喜,想必是淇王妃有了。” “有了?”太后的双目,震惊地睁大。那碗毒药于子嗣有碍,之前淇王妃被诊出喜脉时,她压根就不相信,若是轻尘大师的话,那就假不了了。 如此说来,昭华的毒解了? 这时的太后,仿若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刚失去一个儿子的打击,瞬间减轻了许多。 长公主驸马见太后神色松动,再次开口:“太后,淇王与陛下乃是亲兄弟,您殚精竭力,也只能维持兄弟俩的表面和平,可一旦二殿下成为新帝,淇王便是皇叔。” “届时隔了一层,二殿下认淇王殿下这个叔,可萧贵妃她认么?齐国公他认么?太后能否保证,萧贵妃与齐国公不会妒贤嫉能,打着淇王殿下功高震主的旗号,将淇王殿下给……” “这些年来,北疆、南疆、扬州,哪一桩毁天灭地的大事,不是淇王力挽狂澜?污吏、灾害,哪一件没有淇王出力?” “太后,这个国家谁做君主不重要,重要的是淇王这根中流砥柱不能垮,至少在没有出现下一任英杰前,淇王都不能垮。” 太后冷静下来,仔细思索长公主驸马的话,半响,她舒展眉宇,挑眉问道:“没了萧贵妃与齐国公,老二就算能登位,他的势力不就都被架空了?” 长公主驸马笑道:“太后,长孙家的人,仗的永远都是长孙家的势,相信先帝在位时,您就明白这个道理。只要长孙一族同心协力,又怎会有失势那一天?话已至此,还请太后自行定夺,太后为二殿下扫清障碍之时,便是我等扶持二殿下登上大宝之日。” 太后绞紧手指,沉吟许久,又问了一个问题:“驸马,你老实与哀家说,扶老二登位,是不是权宜之计?一旦昭华平定边陲,你们就会立即对老二下手,拥立昭华即位。” “不是。”长公主驸马断然回答,但却没有再多言一句,明明藏有很多话,但他似乎不屑开口。 沉默许久的长公主抬眸,道:“母后,您信不过这些臣子,难道您还信不过昭华么?这些年来,昭华不是没有起事的能力,可他做的,您老人家应该看在眼里。” 太后道:“这可不尽然,你们方才担心老二会对皇叔动手,但你们就不担心,皇叔会对老二动手么?” 长公主驸马道:“太后,儿臣与阿容只是带话过来,至于如何判断,如何取舍,那非儿臣与阿容应当插手之事。” 太后默了许久,对靖心姑姑招招手,在她耳边低声道:“取了本宫珍藏的那壶酒,与邢厉一起送去齐国公府,告诉弟弟哀家准备支持老二登位,让他高兴高兴。” 邢厉,便是太后的贴身高手护卫。 太后这时,已经做出了决定。 就在靖心姑姑火急火燎地赶往齐国公府时,紫宸宫一片悲戚,三位被软禁在里头的皇子,无论真假,都跪在嘉佑帝的尸体面前,低低啜泣。 三皇子哭得眼睛都红了,触发了旧疾,整个人软倒在地。 在他跌倒时,右手顺势砸到了床下,谁也没看到,一条小黑蛇从他袖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出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紫宸宫。 而虞府,虞谦听着下人的汇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们的陛下应当是即将驾崩,或者已经驾崩了。否则御林军和麒麟卫也不会同时有这等动静。只待宫中可靠消息传来,老夫花了几年心血的部署,便可以用上了。” 第752章 谁是螳螂后面的雀 齐国公府与虞府同等反应,从城里城外忽然戒严,麒麟卫倾巢而出等种种现象,齐国公早已猜出宫中大变天了。 恰此时,心腹来报,说太后身边的靖心披夜出宫,似奔着齐国公府来。 心腹报喜:“公爷,必定是太后她老人家有要紧信息传来,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刻让靖心姑姑走这一趟。” 齐国公则是冷笑连连:“哼!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太后早已跟着天家姓长孙,哪里还会把萧家放在眼里?在这情势如此危急的时刻,她却派人上门,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想用我这个弟弟的血肉,去做她某个计划的垫脚石!” 心腹大惊:“公爷,那靖心姑姑可要来了,身边还带着个男人。” 齐国公冷笑更盛:“还是父亲深谋远虑,早在姐姐封后时,就已为萧家安排了后路,萧家怎么会放心姐姐身边的护卫不是自己人呢?” “姐姐也是老糊涂了,连自己的父亲和兄弟都看不明白,落到被老夫算计的下场,也是她活该!” “只待二殿下登上宝座,太后便是老夫的女儿,到时候姐姐也就没有什么用处了。目前只盼着老夫精心调/教的女儿,别让老夫失望才是。” 萧贵妃当然没有让齐国公失望,长公主与驸马刚离开,前往清宁宫的偏殿,太后便拿出一把匕首,艰难地向萧贵妃挪行。 朝夕相处多年,又有血缘亲情,要亲手杀了自己的侄女,太后是不忍心的。 但…… 不能不杀! 可当太后的手高高扬起,凛凛生寒的锋刃乍现冷光时,萧贵妃狭长的眼眸,倏然睁开,那双黝黑的眸子,在浅浅烛光的映照下,亮得惊心动魄。 “姑姑,血脉相连,我可是您的亲侄女!您竟真的下得了手?” 突然清醒的萧贵妃,露出狠厉阴森的眉目,太后悚然,不由得后退一步,讷讷地道:“你……怎么还醒着?” 烛光在萧贵妃雍容美丽的面孔覆上一层诡异猩红:“姑姑,臣妾入宫二十余载,深得陛下与您的疼爱,虽然没做过一天皇后,可实际上位同皇后。” “原妃那傻子根本就不是臣妾的对手,早就被臣妾架空了凤权都不知道,整天为了一点芝麻大的小事争得头破血流,有她这棵招风的烂树挡在前头,臣妾才能安然无恙地在背地里经营着。” “姑姑,臣妾不怕告诉您,从臣妾诞下策儿后,萧家就早已将你抛弃了,臣妾才是他们鼎力支持的人。” “当然了,臣妾也不是那等知恩不图报的白眼狼,这些年将您的回护都落到实处,不瞒您说,如今这后宫中臣妾的人要比您的人多,哪怕是您身边也同理。” “臣妾与您朝夕相伴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您的心思,早就留有一手,防着您了!那碗药,臣妾根本就没有喝下!” 太后捏紧匕首:“你想干什么?” 萧贵妃笑得妖冶可怖:“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您想杀我,为了保命,那我只好杀了你!” 太后指着萧贵妃,气得浑身发抖:“毒妇,你好狠的心!” 萧贵妃将手指贴于朱唇之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小声点,要是惊扰了长公主与长公主驸马,那臣妾就只得杀了他们。” “长公主虽然没从你的肚子里掉出来,但这些年她也算对得起你,你已经害了她母妃,可别再害了她哟。否则她那含冤而死的母妃,会从地底爬出来索命的。” 太后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侄女,忽然觉得她的样子是如此的陌生,太后凝着她,想找到突破她心底防线的破绽:“真是机关算尽!只可惜阿毓到死,你也没得到过他的心,哪怕只有一瞬间。” “笑话。”萧贵妃如玉的指骨轻轻抚过风华绝代的面庞,她带着鄙薄蔑笑,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亲姑姑,“臣妾是那种妄图得到帝王心的肤浅女人么?表哥看不上臣妾,臣妾又何尝看得上他?” 五指在面前张开,她端详着染了丹蔻的指甲,略有遗憾地道:“只怪臣妾当年不够狠,让陆骁那傻子护住了川平那个小贱/人,否则早在当年,臣妾就能一举踩碎了表哥的心!也不至于让他念了一辈子。” “姑姑,说来说去,也怪你没本事!臣妾汲汲营营挤走川平,最后你也没法儿为臣妾争得后位,就凭先帝一句话,你便将后位拱手让给了原家那蠢货!” “你知道臣妾这些年多憋屈么!后位分明唾手可得,可就差那么一点点,差的那一点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遥不可及!” “臣妾受够了人前不得不对原妃卑躬屈膝,受够了明明臣妾才是掌权者,但在别人眼里,仅仅只是宠妃而已!” “你根本看不到一个宠妃打理后宫的艰辛,看不到一个宠妃为儿子争太子之位的艰难,都怪你没用!一开始没能让我当上皇后!我早就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对你食肉寝皮!” “刚刚那番话我都听见了,既然风相他们有意要让策儿登位,那臣妾怎么也得活到成为太后那日不是?” “所以姑姑,今日臣妾不能死了,死的只会是你。哦,对了,还有你的好儿子。他一句话便能让风相与长公主驸马等人支持策儿登位,说明他的势力不容小觑,要是他不死,策儿岂不是要当傀儡皇帝么?” “臣妾和萧家都不会容许这件事情发生,待策儿登基后,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灭了淇王府,灭了那对帝位最有威胁的人,否则万一哪天淇王他心血来潮,忽然想做皇帝了,策儿不是要给他让路!” 萧贵妃再也没有了先前的雍容华贵,明艳动人的脸上,尽是狰狞扭曲。 她似要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全都倾吐出来,明明声音那样柔而和缓,可从她陈述的话里,却让人听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这些年她有多像一个合格的妃子,她就装得有多累,压抑本性使她心灵都扭曲了,一朝爆发根本止不住。 第753章 彻底乱了 她想冲着太后撕心裂肺地咆哮,可是哪怕到了这一刻,她也不得不忍着。 因为一旦里头的动静惊动了任何人,她所谋求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太后被气得两眼发直,险些背过气,她指着萧贵妃,痛心疾首地骂道:“孽畜,哀家真是养虎为患啊!哀家真是悔不当初!竟然纵了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贱/人!” “仔细想来,倒是哀家错了,当年京城无人不喜欢川平,但因为你,哀家对她有了成见,最后活生生的拆散了她和阿毓,这才导致后面的一桩桩惨剧,间接害得陆家九族被夷,害得阿毓郁郁寡欢一辈子,你这个毒妇,天怎么不收你?” 萧贵妃一脸嫌恶:“别把罪过全扣到臣妾头上,你们母子俩又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表哥真心悦爱川平,又怎么会没有勇气求赐婚?如果你真心喜欢川平,又怎么会被臣妾挑唆?” “毅勇侯府被夷了九族,是表哥,是你,是臣妾,还有很多小人合力作用的结果!你可别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这种伪善的马后炮,比臣妾这样的真坏人还更让人恶心!” 太后凝着萧贵妃,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坏事做尽,就不怕那些冤魂来找你索命么?” “那就来索好了!左右还有你和皇兄垫背,我怕什么?”萧贵妃抖了抖袖子,忽而一个箭步抢身前,夺过太后的匕首,猛地刺/入她的腹部。 老迈的太后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这么被取了性命,她的眼睛睁得老大,难以置信,不敢相信,捏着萧贵妃肩膀的手,缓缓滑/落,最后软倒在地。 那睁得老大的眼睛,也在气绝时变成了死不瞑目。 萧贵妃对着她啐了一口,拔出刺中太后腹部的匕首,塞进原妃的手里。 就在刚刚,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姑姑,杀了把她当作女儿呵护的亲姑姑,可她没有任何悲伤愧疚之意,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确保没有染上血迹后,这才服下些许蒙/汗药,缓缓躺回了方才的地方。 而太后身边,靖心姑姑不在,虽然有六个宫娥在值夜,可众人对萧贵妃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聋了瞎了,什么也没瞧见,直到萧贵妃躺好,众丫头才乱起来,大声尖叫:“原妃住手!” “啊……太后……” “来人啊!护驾!护驾!” 刚醒来的原妃,神智尚且有些不清楚,迷迷糊糊中便被几个丫头按住手脚,狠狠压在地上。 直到外头的宫娥内侍与禁军护卫冲/进来,把她给扣住,她才发现太后早已倒在血泊之中,而她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不是我……”她还没来得及辩驳,宫娥纷纷指着她,双目猩红,力竭声嘶地喊道,“是原妃!是原妃杀了太后!” 原妃百口莫辩,刚要开口,便被一脚踹在嘴上,门牙都被踹掉几颗,血肉模糊,触目惊心,她再也没有开口的能力。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她满心凄凉也无处诉说,如同哑巴吃黄连般有苦难言。 但凡有人为她说句话,让精通查案的人来现场看一眼,便知她根本就不是凶手。 可如此风雨飘摇的时刻,太后的死只能先瞒着,谁会在这个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所有人都巴不得迅速找到凶手定罪,省却后续麻烦。 萧贵妃正是知道这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在这深宫之中,没有深沉的心思与狠辣的手段,注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两刻钟前的厢房里。 长公主伏在驸马膝上,默默流泪。 驸马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道:“所以,你事先就知晓萧贵妃是装的?” 长公主点点头:“嗯,整个清宁宫,除了靖心姑姑以外,全都是萧贵妃的人,这事我知道,但我没说。” 长公主驸马叹息一声:“阿若,你这是何苦?如此一来,不知道要生多少波折。” 长公主泪流满面:“我知道自己十恶不赦,下地狱也好,永不超生也罢!我都认了。” “但是阿辞,我亲眼目睹母后残杀我的母妃,那时我才两岁,虽然我还小,可母亲苦苦求饶的声音,我至今难以忘怀。” “还有你这双腿,如果不是为了替她做事,你何须坐在这破椅子上一辈子?你喜欢骑马,喜欢舞剑……可如今,都不能做了。” “养育之恩大于天,我不该如此对她,可这数十年来,我也只是她的棋子,她儿子的刀。杀母之仇,我忘不了,害你失去双腿的仇,我也忘不了。” “我做不到去害她,但我可以做到漠视她的死亡。我知道我很可恶,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我不后悔。” 长公主驸马心疼地揉着她的发:“阿若,身为天子之臣,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我无法接受。二殿下少不更事,虽有几分小聪明,但还不够稳重,萧贵妃不死,势必要与萧家勾结,乱我朝纲。阿若,你真的闯大祸了!” 长公主抬眸,泪盈于睫:“那作为我的夫君,你怎么想?” 长公主驸马温柔地笑了:“作为你的夫君,自然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捅破了天,我也会给你一起兜着。” “清辞!”长公主哭着,扑进了驸马的怀里。 驸马握紧长公主的手:“阿若,你以公主之尊下嫁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十恶不赦,那我为你挡住天罚,就算是下地狱我也同你一起,我们是夫妻,要荣辱与共,生死相随。走吧,我们该出去了。” 驸马话音刚落,清宁宫的侍女的惊叫声便响了起来。 “啊……太后……” 长公主推着驸马出来,恰好看到侍卫破门而入,迅速押住原妃的一幕。 而太后,躺倒在了血泊中,死不瞑目。 “母后……”长公主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金吾卫迅速将这事分别汇报到承明殿与陆明邕那里,风先生与众王爷急忙赶往清宁宫。 陆明邕正要去看看,浑身浴血的顾怀珺跌跌撞撞地入宫,见到卫殊便喊:“御林军,御林军叛变了!麒麟卫的弟兄们正与一些大臣的家丁护院酣战,而御林军,现在正朝这边杀来……” 顾怀珺说完,“砰”地倒了下去。 “来人!”陆明邕沉声吩咐,“把顾千卫带到安全的地方急救,其他人,随本官一起守住宫门!” 话音刚落,几万御林军来势汹汹,将正阳门围得水泄不通。 御林军的身后,则是某些人豢养的私兵。 正在前不久,虞谦接到了宫中的消息,知道皇帝驾崩的他,迅速启动了部署多年的计划。 他给与他勾结的党羽递上消息,以烟花为号,凡是与他勾结的人,均同时反水,带领家丁护院杀向麒麟卫。 而御林军的人则浑水摸鱼,趁机与反水的朝臣里应外合,杀麒麟卫一个措手不及。 虞谦又给定北侯递去定北侯世子被淇王妃所诛杀的消息,于是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定北侯,带着五千私兵,杀向了淇王府。 幕后之人虞谦,从未想过自己所看重的孙女,竟是仇敌陆骁的女儿,他恼羞成怒,誓要在夺宫的同时,把淇王府夷为平地。 是以定北侯那蠢货,稀里糊涂地成为了他借的那把刀。 玉京城,在这一夜天翻地覆,注定要血流成河。 所有人都如同绷紧的弦,唯有风先生儒雅的面庞之下,隐藏着运筹帷幄的自信,以及计谋得逞的笑意。 第754章 他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风相和众王刚到清宁宫时,逼宫的御林军已打到宫内,与金吾卫激烈战斗。 陆明邕率领的金吾卫,死守宫禁,但由于只有一万多人,力量悬殊,被御林军逼得节节败退。 原来,金吾卫是皇帝亲卫,寻常人无法沾染,所以很难收买他们。 然而御林军夹在金吾卫与京城守备军中间,时常游荡在街头巷尾,见到的人情世故多,诱/惑也多,是为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虞谦这些年虽然没有和御林军统领级别的官员扯上关系,但从小队长到大队长,以及一些没有头衔却占据重要位置的人,都被他收买了。 有时,他为了埋一颗钉子,甚至要花费几年时间。 因为多数人物微不足道,以及他做得很隐秘,倒是不曾被发觉。 陆明邕且战且退,一直退到紫宸宫前。 战场上的牺牲尤为惨烈,同胞之间的互相残杀,难道就不惨烈么? 陆明邕捂着流血的手臂,用剑指着咄咄逼人的御林军,骂道:“尔等为何放着好端端的前途不要?却甘愿沦为别人的手中刀,用剑对准自己的同胞!” 其中一个小队长面目狰狞:“同胞?我娘可生不下这么多人!越国公,你可真狗啊!分明一家被杀,九族全灭,你竟然还能做仇人的走狗,老子佩服佩服!你就不怕地底的爹娘爬出来向你索命么?” 陆明邕冷笑:“索命!哈哈!笑话!我陆家几代忠烈,我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有何不对?乱臣贼子,报上你们首领的名号,本官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宵小竟在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如此说来,御林军都逼到紫宸宫了,的确未见真正幕后之手。 三位皇子听到动静,也纷纷拿起了剑冲出来,与卫殊一同对敌。 三皇子弱不禁风,情绪激动之下病犯了,看起来随时都会倒。 长孙策扛住他的手臂,一边扶着他,一边将剑对准反叛的御林军。 “还不投降!跟随我主你将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御林军那边喊话,“不要负隅顽抗了,困兽犹斗,没有什么好下场!” 陆明邕冷笑:“跟随你主?老子连你的主子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跟随?他能让老子心服口服吗?” “越国公,别和这群乱臣贼子废话!我们杀过去!”长孙策实在不想看到这群狂吠的狗,怒声说道。 “好!”陆明邕举剑,“臣与你一同杀过去!” 陆明邕并几位皇子,领着些残兵与御林军缠斗在一块儿。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陆明邕下手有所保留,他在砍杀敌人时,打着打着,便离三位皇子很远。 然而这并没有令他看出什么,因为御林军对每一位皇子都下了死手。 长孙策扛着个三皇子字号的拖油瓶,有些力有不逮,长孙翊见状,竟抛开成见,替两个弟弟挡住攻击。 “多谢大哥!”长孙策砍翻一人,由衷地道了个谢字。 这毕竟是他记事以来,兄弟俩首次摒弃前嫌,并肩作战。 陆明邕被挤在另一边,而三位皇子又在另一头,互相接应不了。 长孙策无意中看到陆明邕给他使眼色,他忽然力竭般,扛着三皇子的手,退到长孙翊身后:“大哥,我不行了,喘口气!” “二哥,不用管我,你且杀出去,把这些贼子诛于剑下。”三皇子有气无力地道。 “我们是兄弟!我怎么会放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长孙策斩钉截铁地道。 但他好像真的扛不动了,只好把三皇子放到身后安全的地方,冲上前与御林军缠斗起来。 “二哥,三弟来助你!”坐在一旁充当废物观战的三皇子,他根本就不安分,提着剑要冲上去,却因为脚太软而站不稳,整个人朝前面扑去,那手里的剑尖,自然也对着长孙策的背心。 “二弟,小心!”雷霆万钧之际,长孙翊眼疾手快,挡住了刺向长孙策的剑,怒声呵斥,“老三,你就别添乱了!” “对不起,二哥。”三皇子稳住身形,脸上满是自责,愧疚得无以复加,然而眸中,却掠过一抹失望。 眼下最有可能即位的是二哥,自己却没能除去竞争对手,可不就失望了? 正是这一动作,陆明邕算是锁定了三个皇子中,究竟谁是鬼。 只见他越战越勇,很快杀到三位皇子身边。 “三位殿下,挡不了太久!我们先进去再说。”陆明邕护住三位皇子,且战且退,快速退回屋里,把门迅速关上。 天子的寝宫,窗框是用铁做的,外头包了层木屑,再用朱红色的漆给漆上,坚固异常,轻而易举破不得。 房门堵得严实,御林军一时半会儿也进不去,往里放了几轮箭后,气急败坏地在外面大骂。 阿琨与王公公守住嘉佑帝的遗体,陆明邕与几位皇子浑身带血地进来,把二人吓了一跳。 “怎么办呀?这门撑不了多久的,万一贼子放火烧宫,那就不得了了!”王公公胆战心惊地道。 他话音刚落,外头果然响起一道声音:“投降吧!否则就别怪老夫翻脸无情,火烧紫宸宫!” 这声音,众人都听清了——竟然是原妃的父亲承恩公? 长孙翊怔住了,不是他安排的啊! 被风相拘得紧紧的,他根本放不出消息,莫非是外祖父与母妃合谋联手? 陆明邕也有些诧异,因为他一直在引虞谦上钩,可来的人竟然不是虞谦?! 二皇子摊手,表示大受震惊的人,还有他。 三皇子一脸随时都会病逝的样子,这时倒看不出什么。 “好啊!原来是慎王你的安排!好歹毒的心,还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你在这里装好人,却让原妃在清宁宫刺杀太后,承恩公则带人逼宫。” “陛下尸骨未寒,你竟能当着他的面行这种肮脏下作的勾当!就不怕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么?就不怕遗臭万年么?!”陆明邕指着长孙翊骂道。 刺杀太后? 太后薨世了? 众人一怔。 第755章 百口莫辩的委屈 而长孙翊心底漫过悲恸的同时,他也很委屈,和黄瑛瑛说他丹药里下毒时一样委屈。 为什么他憋着坏时,没有人对他做的事说三道四,而他什么都没做时,却被扣上一盆又一盆热乎乎的屎? 可他能做什么?不明情况的他有口难言。 被废黜的打击,已经让他心力交瘁,突如其来的指控,更是让他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没了父亲,没了祖母,又让他茫然无措的同时,陷入深深地悲伤之中。 他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只是紧紧地握着剑,一言不发,像极了被欺负的落水狗。 “胡说八道!我大哥怎么可能做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最近他一直在我身边,根本没机会筹谋!”长孙策极力为长孙翊辩解。 方才挡剑的恩情,他记在心底了。 但他此时面色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暴露,不是愤怒,而是想哭。 他比长孙翊还要难过,因为太后向来更宠他,像民间的祖母对待小孙子那般宠溺。 三皇子捂着胸/口,喘着,仿佛无法换过气一样,可到底太年轻,没有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听到原妃刺杀太后的消息,那眼眸一下子便亮了。 呼应上了! 呼应上了! 原妃刺杀太后,承恩公逼宫,就算计划不成,也有原家和慎王做替死鬼! 然而蛰伏多年的他,已经学会伺机而动,在没有足够的把握时,他极力克制自己,不敢冒险表露太多。 在“老辣”的陆明邕面前,仅仅只是一个眼神,便足以让陆明邕察觉到真相——看来,今日的逼宫,始作俑者是老三,而原家的承恩公,应该是替死鬼罢了! 不过这老三可真够沉得住气的,这种境况下,还没有露出狐狸尾巴,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事情挺难整的。 陆明邕心知,再拖下去,也未必能引这几条毒蛇出洞,唯恐迟则生变的他,轻轻拍了拍长孙策的肩膀。 “照顾好三殿下。” 这俩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培养了不为人知的默契。 长孙策想到适才老三“不小心”刺向他的剑,以及大哥百口莫辩的神情,他忽然明白了陆明邕的言下之意,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陆明邕提着剑,拉开厚重的宫门。 外头,兵甲林立,手握利刃对他蓄势待发,可他面上仍然没有任何惧意。 “承恩公,你与我已经不是第一天同朝为官了,难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陆明邕提剑冷笑,千军万马面前,他神色从容,颇具大将风范,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承恩公面对浑身浴血,如同狩猎中的雄狮般的陆明邕,不由自主顿生胆寒之意。 他强装镇定,指着陆明邕放狠话:“黄毛小子,也敢在老夫面前这般猖狂,老夫要代替你那早逝的父母,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陆明邕忽然笑了,他的笑是如此的瘆人,在宫灯昏黄的光下,忽然绽开,如同一朵绚丽的地狱之花。 “承恩公,等会儿别怪我这个后辈不懂得尊老爱幼。” 话音刚落,他如猎豹般矫健掠出,等众人看清他的身形时,承恩公的脖颈,已被他左手扼住。 他双目噙满狠厉,如同暴戾的野兽,对着猎物尽情显露危险的气息,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他已让面前的敌人吓破胆。 “麒麟卫,金吾卫,听本官号令!围攻此等乱臣贼子!”一声大喝,四周骤起亮光,无数玄衣锦服的卫士从暗处显露身影。 而各甬巷的拐角处,也有一队对金吾卫涌出来。 他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来,麒麟卫身形在昏黄的灯影里诡异如鬼魅,对着身穿兵甲的御林军,手起刀落,鲜血四溅。金吾卫打架比较正派,但杀起人来丝毫不会手软。 原来,这是陆明邕的一个局。 他假意不敌,且战且退,引敌人来到紫宸宫。 一则为了转移目标保护众王平安,二则请君入瓮,把叛军引进包围圈的同时,想套出幕后主使的身份。 可怜御林军低估了这个能在一年时间就站到权力顶端的男人。 低估了这个继承英雄父亲的气魄与智力的男人。 低估了这个尸山血海里摸滚打爬出来的男人。 低估了他的狠厉与城府。 低估了他的冷血与手段。 最后成了刀俎下的鱼肉,送死的傻子。 “我陆明邕是谁?我亲自带出来的麒麟卫如何?这下你知道了么?承恩公!”陆明邕掐住承恩公的脖颈,蔑笑一声。 御林军根本就不是麒麟卫精锐与金吾卫的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 北千卫杀到了他身边,恭敬地问道:“大人,敌军已不是我们的对手,若是他们缴械投降,杀与不杀?” 陆明邕启齿,吐出冰冷的字眼:“杀,杀到他们后悔叛乱为止,本官不喊停,你们就别停。” 他如此轻描淡写,说出了这般狠绝的话,被扼住咽喉的承恩公怕了,吓得肝胆俱裂,恨不得当场死去,也不要面对眼前的魔鬼。 “陆明邕!你要把他们屠/杀殆尽不成?!” 陆明邕反手砍断一人脖颈,鲜血溅在他妖冶的脸上,薄削的唇角挑起:“不杀,难道要留着他们的性命,再度作乱么?谋逆,自古以来都是诛九族的事,他们不死,他们的家人就要死,本官对他们已经很仁慈了。” 麒麟卫杀红了眼,根本不懂手下留情。 金吾卫怔了。如此凶悍残暴的手法,他们见所未见。 而御林军则怕了,真的怕了。 这心里上一退却,人再多也没有,战力直线下滑。 直到人杀得差不多了,陆明邕才喊了一声“停”。 麒麟卫令行禁止,立即停下杀手,将侥幸留得一命的御林军围了起来。 金吾卫迅速归位,守卫每个宫殿的安全。 血,染红了汉白玉的砖石台阶,染红了每一寸地面。 权力场,修罗场,有什么区别? 陆明邕吩咐下属善后,他则提着承恩公进了紫宸宫,将他扔到了地上。 第756章 风先生的真正目的 风先生曾提醒他别在这个时候和麒麟卫有牵扯,但他还是用了麒麟卫,毕竟他本身就是麒麟卫的指挥使。 一旦出事,那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利用这把锋利的刀刃。 长孙翊的表情分外复杂,那可是他亲亲外祖父啊! 长孙策很是沉默,反正谋逆的不是他外祖父。 三皇子低头,掩住眼底的愤恨。他倒想有个为他谋逆的外祖父,可惜他没有,只能借别人的外祖父用。 然而到底是借来的,用着不怎么趁手。 “三位殿下,臣把这乱臣贼子放在这里给三位看守,臣斗胆猜测,这里有一个人,必定与这乱臣贼子有勾结,若是等会儿谁动手杀了他,那么臣会断定他就是此次宫变的幕后黑手。” 说完,陆明邕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本殿?”长孙策不悦地抱怨。 但陆明邕早就不见人影了。 留下几位皇子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幕后黑手最好的选择,便是杀了承恩公,来个死无对证。 陆明邕自然知道这一点,也猜想幕后黑手可能会动手,但他还是把承恩公丢下了。 反正替死鬼对事后清算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把他丢在这里,能引蛇出洞最好,若是不能,也无所谓。 毕竟这是别人的外祖父。 陆明邕去了清宁宫,先前还在为太后之死争得面红耳赤的众王,在听说逼宫后,一个个如同缩头乌龟,躲在宫里不敢出来。 看到陆明邕浑身浴血前来,神经紧绷的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叛乱平定了?” 陆明邕单膝下跪,拱手回报:“叛乱的御林军皆已被镇/压,请众王爷主持大局。” 福王当先扶起陆明邕,赞不绝口:“毅勇越国公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平定此次叛乱,真是少年英才啊!本王替长孙家,替天下百姓,谢过毅勇越国公!想必毅勇侯泉下有知,看到你不堕陆家风骨,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 陆明邕后退半步,再度拱手:“这是臣应该做的。” 或许福王是在真心感谢陆明邕,但众人却觉得这是场面话。 因为他做的这些事,是功是过,得看接下来的皇帝是谁。 明君,会珍惜他的忠勇,感念他平息叛乱的功劳。 昏君,会认定他具有威胁,十之八/九逃不过事后清算的下场,到时候功也变成了过。 平庸之君,全看有没有佞臣小人谄媚欺上,撺掇皇帝诛杀有功之臣。 所以现在论/功,还为时过早。 风先生越众而出,拱手道:“众位王爷,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叛乱已平,我等是否应该尽快商量个章程,先把未来国君定下,把这时局稳定了,再来操办国丧?” 众位王爷纷纷点头。 面上装得尤为悲恸。 陆明邕越过众人,看向躺在地上仅用一块绢帛覆盖的太后,以及披头散发被押在一旁的原妃,眉头轻轻皱起。 他看向风先生,想从风先生的眼里看出些什么,可那双眼睛,平静如夜空般虚无。 什么都没有。 空得厉害。 陆明邕不解,他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风先生的步伐了,这个儒雅的男人,让人如沐春风,可翻手之间,却有着撼天动地的力量。 政/治,权力,不过像是他手中的核桃,他可以随意把玩拿捏。 陆明邕真的无法确定,这时候的风先生,究竟想做什么。 “唉,这事弄的……”众王又继续在承明殿的话题,反正各执一词,就好像他们并不想这么快便宜某个皇子一样,分明心里已经有了人选,还假模假式争论一下。 以显得他们郑重? 啊呸! 陆明邕想吐口水了。 风先生见陆明邕望过来,给了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风先生当然知道萧贵妃还活着的事,如果没有意外,齐国公也会活着。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风先生想做什么? 风先生想做的事,从来都只有一件,那便是扶持淇王长孙焘登位。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他风澈天生宰执之才,当世大儒,岂会在一个平庸之辈面前俯首称臣? 当年胸怀大志、开创盛世的满腔热血未冷,他如何甘心在平庸之辈下蹉跎一生? 他煞费苦心也想推淇王登位,然而淇王却在边关平叛,无法赶来即位,打乱了他全盘计划。 但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当然不能傻等着,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就重新谋划,重新摆一盘棋局。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留齐国公与萧贵妃的原因——只有这两人活着,才能使劲地往死里作,发挥他们的作用,把这时局搅起来。 一旦时局乱了,淇王就算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去当皇帝。 要是这两人死了,依老二的资质,有几个贤能之臣辅佐,恐怕他还真能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守成之君。 然而,守成之君对如今的大秦来说,却是不行的。 大秦要的是雄韬大略的君主,能扛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 所以风先生才会请长公主驸马前来做说客,说服太后动手杀萧贵妃。 只因风先生已经把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摸清了,他笃定无论发生什么事,长公主都会袖手旁观。 事实上,他要想杀萧贵妃,何须借太后之手?今夜就可以浑水摸鱼。 这里面,太后看似很无辜,被自己的亲侄女要了性命,死于算计之中,做了枉死鬼。 可风先生却有不得不杀她的理由,风先生为何至今未娶,因为他是看破红尘的圣人么? 不是,只是他想娶的那个人,早年被太后害了性命罢了。 数十年蛰伏,只为一朝复仇。 至于风先生为什么告诉陆明邕,他要杀萧贵妃与齐国公——要想骗过别人,应当先骗过自己人。 他真正想什么?何须让别人知晓。 在这个动/乱的时代,“圣”与“善”,“仁”与“慈”从来都救不了大部分人。 真正的上位者,他们以天下为棋,每一个子民都弥足珍贵。 在爱惜每一个子民的同时,必要时候,他们也会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去让大部分人的利益最大化。 纵观历史,没有任何一个千古帝王,亦或是千古名臣,能做到确保每一个人的权益都得到保障。 风先生不是神,他只是在用一个上位者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道,用一个掌权者的思想,去执行他认为对的事情。 陆明邕还年轻,至少现在,他的胸怀格局,还无法到达风先生的境界。 所以,他看不透风先生,亦以为杀萧贵妃一事出了岔子。 这里,已经不是他的舞台了,他默默退到长公主夫妇身边,一言不发。 “母后……” 耳畔传来长公主的啜泣声,他听起来内心毫无波澜,或许早已见惯生死,早已让他失去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他的胸怀很广阔,装得了家国天下。 他的胸怀也很狭窄,窄到只有如何让自己生存。 “原妃刺杀太后,犯下重罪,慎王已是不能即位,三皇子……唉,一把破骨头能成什么事?如今只有二皇子适合了。” 众王还在唾沫横飞地争论。 这个深秋,真是多事之秋。 宫里的动/乱是平了,然而宫外的却没有。 大街上偶见麒麟卫与达官贵人的护卫正在战斗,又有私兵御林军等介入,几方势力扭打在一起,打着打着便如乱麻一般。 淇王府。 断手仍未痊愈的定北侯,带着滔天怒火与恨意率兵杀进去。 第757章 灵前即位 在这一场杀戮中,每个人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的人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向那权力的巅峰靠近。 也有人只想浑水摸鱼,趁乱杀人。 就比如说定北侯,世子通敌的罪还没来得及清算,他到好,被人三言两语一挑嗦,就急吼吼地杀向淇王府。 这下倒好,通过一番努力,大概能求个只夷三族的罪,被他这么一搅和,灭九族一事稳稳当当。 做事用屁/股不用大脑,注定会断送祖宗基业。 按理来说,淇王府的主子与长史皆不在,碾灭淇王府理应如同踩烂蚂蚁窝那么简单。 但……苍梧苍何两位统领,却是曾经与淇王从尸山血海里一起蹚出来的,身经百战。 定北侯断了一只手,率领的八百私兵,却不敌淇王府三百侍卫,一进院子都没进去,便被苍梧苍何联手给打趴在地上。 “啧啧啧,定北侯竟这般弱?”苍梧插着腰大笑。 苍何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道:“先捆起来扔地牢吧!等时机成熟再押送宫中,要是懒得押送,也没关系,让他死在地牢里与蛇虫鼠蚁作伴挺好。” 苍梧踢了定北侯一脚,得意地道:“淇王府是什么地方?当我哥俩是摆设?也不知道你这蠢货是怎么当上定北侯的。” 苍何白了他一眼:“怎么当?靠他爹啊!可惜是个败家子,真是死了也没脸见祖宗。” 定北侯面红耳赤,怒发冲冠:“士可杀不可辱!有种杀了本侯!别阴阳怪气唱双簧,妄图用言语来侮辱本侯!” 苍梧用剑鞘捅了捅定北侯披头散发的脑袋:“本侯本侯,你是真猴,我哥俩是在侮辱你吗?是吗?我们说的是事实好不好?真是服了你这迷一样的自信,明明那么弱,却又那么没有自知之明!” 说完,两位统领命人将定北侯给丢进暗牢,然后指挥人打扫满地的尸体与鲜血。 藏在密室中的楚氏、小茜与绿猗三人,正在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一颗心如同被悬在万丈深渊上,仿佛随时都会“啪嗒” 一声掉下去。 楚氏双手合十,不停地念佛号,小茜站在她身后,小脸煞白,但却咬唇一言不发。 绿猗低声安慰:“夫人,小茜,切莫太担心,相信两位统领,他们都是王爷精挑细选的人,不会让淇王府有事。” 楚氏一抬眼,两行泪水滚滚二落:“我是担心晏晏,这里的局势都如此凶险,她一走一年,也不知道在外头如何。” 这个与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儿,楚氏是真心疼爱,疼进骨子里去。 这一年来,她只能在两位统领的口中得知晏晏平安的消息,却不知她在外面是否吃饱穿暖,饿了冷了怎么办?疼了病了谁照顾? 她一刻也没有放松过。 楚氏这么一说,倒是惹哭了小茜这个小哭包,只见她“哇”的一声,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小姐,我也好担心小姐,好想念小姐。” 绿猗手忙脚乱地安慰二人,结果安慰了个寂寞,反而让二人越哭越凶。 “住嘴!”绿猗低叱一声,“不要怪我说你们,你们俩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知道你们担心王妃,但也要分个时辰,都打起精神,否则王妃见到你们这个模样,都不知道如何担心!” 两人一下子就收住了哭声,绿猗捏捏眉心——她才是那个最操心的人。 不管怎样,淇王府安全了,宫里也安全了。 虞谦始终坐在案前,盯着大门的方向,一夜未眠。 屋里没有掌灯,他握紧椅子扶手,等着宫中传来胜利的消息,等着荣光再次照耀在虞家的屋檐之上。 他等啊等,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是等来了,可是胜利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只言片语。 这个六旬老人,第一次露出疲态,老态龙钟,脊背佝偻得厉害,而那花白的头发,与枯槁的面容,更是让他看起来如同风中残烛一样。 他老了,成败在此一举。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此时的时局已和当年的时局截然不同。 当年奸人当道,妖魅横生,一群蝇营狗苟把持着权力,以至于英雄屈死无人问津。 而如今,年少的英杰已经成熟。 扬州的灭顶之灾,有一群热血青年顶着。 北疆的战火纷纭,有淇王夫妇平息。 宫中的倾轧与波诡云谲,有当世大儒立于洪流之中,更有羽翼丰/满的陆明邕一夫当关。 这天下,是一把烂透顶的牌。 可却有各路英杰前仆后继,自强的男儿,不让须眉的女子,都在拼尽全力,把这把烂牌打好。 虞谦老了,这不是他的天下。 在当年可以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了如今都难如登天。 他真不甘心啊! 不甘心。 “咚……咚……” 东方的天际晨曦乍现,朝阳伊始,缕缕阳光折射下来,驱散黑暗,整个大地逐渐被照亮,万世晴芳无限。 而丧钟的声音,也终于随着光的到来,传遍了大街小巷。 敲开了光明,敲开了新的帷幕。 一锤定音。 昭示着局势稳了。 外头,管家来报:“老爷,太后、陛下接连崩逝,宫中来人报丧,现小的已让下人去采买白布缟素,以及各类丧葬品。” “二爷官职高,需要与二夫人入宫朝夕哭临三日,老爷与其余诸位主子,则要在家中披麻缟素。” 虞谦竭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亲手埋葬了陆骁,可尽管陆骁死了,最终还能以英雄之名载入史册。 他呢?会是什么? 奸臣? 佞臣? 其实,他最怕他日史书工笔,根本不会提及他只言片语。 “呜呜……”恸哭声此起彼伏。 京城在鲜血的洗刷过后,随着丧钟的敲响,以及报丧的宫人四处奔走,京城笼罩在一片哀恸的愁云中。 天子国丧,新帝即位。 这对朝中列公来说,意味着权力更迭,但对百姓来说,不过是换个人当皇帝而已,这与他们有多大关系? 国家兴亡,不都是他们这些底层在受苦。 所以大伙哭的不是陛下和太后,哭的是自己无法左右的命运罢了。 第758章 灵前即位二 这一次的国丧,办得很低调,但该有的规制却一样没少。 这一切都由风先生一手操办,也是因为此次国丧,风先生站到朝堂的顶端,成为当仁不让的权相。 向来奉行君子之道的他,在收拢权柄后,展露出强势的一面,新帝尚未登基,他以铁血手腕摄政,朝中列公无有不敢服。 艳阳的天,阖宫缟素南翔,哀哭之声不绝入耳。 嘉佑帝的梓官设于紫宸宫,亲王、公主、王妃以下,宗子、宗女,命妇以上,素服排列,跪拜恸哭。 四品以上的大臣、命妇,则于承明殿前叩拜。 太后的梓官设于清宁宫,众人跪完皇帝,又去跪太后,可把缟素服丧的众人累得头晕眼花。 在累倒了许多人后,终于熬到新帝灵前即位。 何为灵前即位,即新帝登基的三个步骤之其一,在新帝为先帝服丧守孝期间,由大臣宣读遗诏,完成基本的权力交接。 风先生手持以先帝名义颁布的遗诏,于嘉佑帝灵前大声宣读,一身素服的长孙策跪到灵前,接过风先生手中的遗诏,正式成为大秦准皇帝。 这个结果,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 没有多少人感到意外。 先帝生五子,废后生的先太子因为被废黜,以及承恩公和废后的“谋反”,算是彻底废了。 三皇子没有母家支持,势单力薄,成不了大气候。 另外两个皇子年幼,坐不稳这把龙椅。 自然,母族势力雄厚,而且没有什么失德行为的二皇子,顺理成章继承帝位。 “乙亥年九月初一,朕灵前即位,承继大统,代天牧狩。” “民惟绑本,本固邦宁。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朕谨记先人至理名言,从今往后,正己修身,励精图治,为政以德,改易更化。” “凡民之所欲,国计民生,朕事必躬亲,泽被予民。凡民之所益,朕必不敢旁骛,竭力虔心。凡民之所苦,朕必以身作则,明德慎罚,惟刑之恤。” “朕殷祈万民安时处顺,河清海晏,切盼朝中列公正言直谏,察朕之过。” 一字不落地念完风先生准备的手稿,长孙策双手高举圣旨,冲嘉佑帝的梓官磕了三个响头。 那圣旨沉甸甸的,他握着并不开心。 至少,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他以为皇位带来的是权力,是臣服,是生杀予夺。 可这段时间被风先生逼着批折子时,他渐渐地体会到,万乘之尊,掌天下之权的同时,也要扛起外人难以想象的责任。 江山社稷,苍生黎庶。 它们那么重,而天子只有一人。 这个责任,他怎么扛得起来? 南下一趟,他已失了争权之心,可为什么到头来,他还要接下这个重任? 长孙策起身,看着匍匐在脚下的王公大臣,他有些不知所措,因为看到的只有黑压压的脑袋与高举的屁/股,他无法透过他们的神情,去判断他们心中所想。 人总会对掌握不了的事心生恐慌。 他慌了。 看到母妃得意到扭曲的微笑,以及萧家亲族激动得颤/抖的身躯。 他又慌了。 怎么好像他们才是即位的那一个? 罢了罢了,长孙策逼迫自己做一个傻子。 这个时候就有些受不住,他怎么能熬到登基大典,改元建新,正式成为天子的那一刻? 三皇子在得知自己所谋求的一切,都功败垂成之时,一口血喷出来,便不省人事了,倒是真的像一步三飘摇的病秧子。 至于长孙翊,他被拘押于天牢之中,没有想象中那么失落,在失去一切后,他仿佛大彻大悟,看淡生死权力,平静地等待最终的判决。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下湿冷发臭的被褥,让他极为不适。 身陷囹圄,他偶尔会想起自己从他国远嫁而来,至今昏迷不醒的妻子,心里有一丝愧疚漫过,但到底也只有那么一点点怜惜。 他有时也会想起黄瑛瑛,那个如今不知死活的女人,曾被自己捧在手心宠过、呵护过,虽然全无爱意满心怨恨,但他会想想这女人现在怎样了? 然而,这个时候他想得最多的还是清欢妹妹。 因为清欢妹妹就像一缕莹素流光的月华清辉,年少时期照进自己的心间,便再也挥之不去,但到底没有缘分,如今想起,只剩一声悠长的叹息。 长孙策灵前即位,大秦算是有了代理君主,风相铁血手段之下,这场动荡就像一次微不足道的地动,来时汹/涌,大张旗鼓,去时匆匆,转瞬间就平息了。 朝中局势渐渐走上正轨,又开始新一轮的尔虞我诈,权力倾轧。 但天子龙驭宾天的消息还未递到归雁城,这座侵染戍边将士与敌军鲜血的古城,却洋溢着欢声笑语,大家都徜徉在胜利的喜悦中。 报捷的塘报已经八百里加急递往京城,俘虏的十数万北齐士兵,正被秦军驱使着干苦力。 杨迁和阿六暗戳戳地合谋起来,把俘虏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城门楼那堆积如山的敌军尸体怎么办? “俘虏,你们去找一处风水宝地,挖坑把他们埋了吧!我瞧着那片草原挺好,埋一二十万人绰绰有余,到时候北齐想要再次挥兵南下,得先踩着先辈的尸体过来。” 因为战火被破坏的城墙怎么办? “俘虏,去那边挖几个窑洞,烧砖来修补一下城墙。” 火化牺牲将士的尸骨,需要很多柴火怎么办? “俘虏,你们身强力壮,这点力气不用来砍柴,真是浪费了。去,把那座山的枯枝都扛回来。” …… 于是,京城还未来信说明如何处置俘虏时,十数万俘虏被拆分成好几队,被迫为归雁城的善后兢兢业业地努力着。 成为那脏活累活全干,一天只有一顿饭苦力。 吴提从这场战事中侥幸活了下来,不过伤得有些重,被软禁在侯府的一处小院子里。 用长孙焘的话说,吴提本性/也不坏,就是从小缺了那么些母爱亲情,才会长成歪脖子树,做出想要灭尽北齐男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所以,对于吴提这种心还没烂透的人,就得用“爱”感化他。 怎么感化呢? 第759章 这个男人他闯祸了 怎么感化呢? 自然是让他见证一下人间自有真情在。 拖着病体就不要深/入民间观察了,直接和他们夫妻住在一起,每日看他们夫妻相亲相爱,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也会因此学会爱世人。 听到此种说法的杨迁,默默收回准备踏进屋里探望受伤且怀孕的妹妹的脚,转身对着虎视眈眈的长孙焘殷勤问道。 “王爷,属下听说您受伤了,您还好吗?有没有事?属下担心得很。” 长孙焘皮笑肉不笑,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屋门:“本王与你一样皮糙肉厚,想来没什么问题。” “主子,属下带俘虏去砍柴时挖了株兰花,开得可好了,老远就闻到香味,王妃一定喜欢,属下拿进去……” 抱着一盆兰花的阿六,忽然觉得脊背发凉,抬眸看到主子老虎护食一样的目光时,话音戛然而止。 只是顿了刹那,阿六把花盆递到长孙焘手里,话锋一转,道:“主子,女子都爱花,您快将这盆兰花拿去送给王妃,相信王妃一定会喜笑颜开。” 长孙焘摸了摸尚且有些疼痛的脸颊,把花接了过来,拍了拍阿六的肩膀:“不愧是本王亲自调/教出来的人,眼力见不错,知道你家主子需要什么。” 阿六顺着长孙焘的话苦口婆心地劝道:“主子,您提出把王妃那座金矿用来做弟兄们回家的花用时,属下就说行不通,这下好了吧?整个归雁城的人都知道王爷被王妃打了,真是丢人,作为主子忠心不二的属下,我也觉得……” 丢、丢人! 完蛋了。 好像说得有点多,主子的笑容有些瘆人啊! 阿六急中生智,再次话锋一转:“作为主子忠心不二的属下,我很负责任地告诉您,被娘子打这事根本就不丢人,你看这成千上万的光棍们,谁不羡慕主子长了一张好脸,这才有被娘子扇耳刮子的福气。” 长孙焘再次拍了拍阿六的肩膀,笑得分外温柔:“小六子,你这嘴皮子功夫见长啊!真是不错,既然你如此能说会道,进去帮本王把王妃哄好了,本王就勉为其难饶你不死。” 阿六大惊失色,吓得“砰”地一下跪了下来,拉住长孙焘的一枚,撕心裂肺地哭道:“主子,您还是杀了属下吧!” “要是属下今天进了这门,哄好了您会怀疑王妃对属下另眼相待,哄不好您会怪罪属下办事不利,更可怕的是,要是属下把王妃给哄哭了,您不得把属下凌迟处死?左右都是死,您就给个痛快吧!” 百里无相端了一锅药膳,那是用乌鸡细熬慢炖出来的珍品,老远就能闻到味儿。 他身上带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架不住他对徒弟的宠爱,以及炫耀之心。 只见他摆出胜利者的架势,清淡无波地扫视了一眼堵在门口的三个男人。 脸上挂了一个灿烂的笑意,仿佛在告诉大家,这个徒弟儿待他总是不同的。 “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也没见有人去做,正事上像只癞蛤蟆,戳一下跳一下,在这女人上头,倒是勤快地很。”百里无相不屑地说了几句,大摇大摆地进屋了。 一旁的杨迁,身上缠了不少纱布,或许是因为这些纱布的原因,他竟敢破罐子破摔,上前扶起阿六,开始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你这小机灵鬼,你的选择是对的,你家主子被关在门外几宿进不了屋,这嗓子都求哑了,也不能跨进门槛一步,要是你进去了,这不是等于说在阿瑜心里,你主子不如你么?为了求个好死,千万别进去,啊!” 长孙焘脸色越来越冷,那被虞清欢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真是疯了,竟然在这个时候告诉晏晏,他派人把晏晏的金矿给挖了,要拿来做将士们回家探亲的盘缠。 唉~他还是不太懂女人啊,上一刻还身娇体软,像只柔化了的小猫儿,趴伏在他腿上要抱抱。 一提到银子,说亮爪子就亮爪子。 更过分的是,那小家伙竟然拖着受伤的身躯,把他从屋里给轰了出来,连同鞋子也扔在他身上。 自己不被允许在晏晏身边时刻照顾,万一这些外人冲/撞了就不好了,尤其是男人,所以他得在这把关才是。 长孙焘这么一想,冰冷的面色也缓和许多,对于杨迁的冷嘲热讽,他也淡然处之。 不能为娘子受气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不能受娘子气的男人,更不是好男人。 见长孙焘没有恼羞成怒,杨迁继续不知死活地刺他:“唉~也怪你主子蠢……纯洁,女人的小金库不能擅动这个道理都不懂,他不但擅动了,半点招呼都不打,动的还是已故岳母的留给阿瑜的嫁妆,估计阿瑜是想给兄长留一点的,这下好了,连根毛都没了。” 阿六没理会杨迁,自己还担心主子秋后算总账呢,再帮这傻大个的腔,不是打着灯笼进茅坑——找屎去吗? 再说了,这傻大个是表大舅哥,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暗卫,别说裙带关系了,连腰带关系都够不着,这不正符合背锅侠与出头鸟的特征么? “王妃!”阿六忽然叫了一声。杨迁以为阿六为了脱身想的招数,顺着阿六的视线看去,原来他们想见的人,不在屋里? “阿……阿六,你帮我看看,那真的是阿瑜么?” “是王妃没错。” “他身边那个坐轮椅的男人,是北齐俘虏吴提二王子么?” “是的,没错。” “阿瑜和他闲谈甚欢,相见恨晚,对么?” “确实如此。” “吴提正在深情款款地凝着阿瑜看,是么?” “诚然。” “他们什么时候走这么近了?” “不知。” “你看吴提那眼神,忒恶心了吧,就像大灰狼在看小白/兔。” “果真如此。” 杨迁叹息:“怪不得放着碗里的不要,原来是看上锅里的啊!只是这北齐人,他们又不如秦人会怜香惜玉,阿瑜怎么和他扯一块儿去了?” “可能是因为吴提王子长相昳丽……” 阿六话音刚落,一个花盆已经被丢到了自己手中,而他的主子,不知从哪里捡了块石头藏在背后,步履匆匆地向正在院落里晒太阳的王妃与吴提走去…… 第760章 生命中还剩下什么? 长孙焘他怒了。 简直怒不可遏。 合着他把吴提当狗,故意让吴提住在这里养伤,想时刻虐一下吴提,到头来狗的是自己?被虐的是自己? 长孙焘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握住石块的手,攥得紧紧的。 他甚至已经想好,用什么样的力度,从何种角度,才能既打得痛又能毁容,但却不致命。 可当虞清欢的眼神轻轻瞟过来时,他瞬间就怂了,连忙收敛怒意,露出一个如沐春风中还微带着讨好的微笑:“我的好晏晏,你身上还带着伤,怎么不好好歇着?看这冷风把你的脸都给吹红了,我心疼。” 虞清欢挑眉:“所以,你就拿着块石头来问候我?” 长孙焘迅速把石头随手一丢,伸手去扶虞清欢的手臂:“哎呀,夫人啊!天地可鉴,你这是误会了为夫的一片拳拳之心啊!那石头是阿六硬塞到为夫手里的。” 被石头狠狠砸到脚指头的吴提:“……” 心里也许大概可能有无数健壮的马儿奔腾而过。 虞清欢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行了,你的心意我看到了也收到了,败家子不配和我说话,你走吧!” 长孙焘捏紧她的袖摆:“晏晏……” 虞清欢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吓得他好像烫到一样,连忙把手缩回。 长孙焘铩羽而归,垂头丧气地回来找阿六和杨迁。 因为阿六刚刚被扣了个黑锅,身为忠心不二的属下的他,认为主子胡说八道这个毛病不好,所以准备不理主子,好让主子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小十六,听说前头忙着呢!咱俩瞅瞅去?” 说罢,俩六子勾结搭背离开了。 长孙焘没有诉苦的敌方,只好抱着手,狠狠地盯着吴提。 那边,虞清欢却问吴提:“你给我的信是真的?” 吴提道:“本王骗你做什么?” 虞清欢眉头紧皱:“不是不信,只是有些讶异,三皇子出身低微,从小体弱多病,他不像能下出这么大一盘棋的人。” 吴提耸耸肩:“有何不可?本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说到这里,吴提的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女奴的儿子,在底层苦苦挣扎,被按在地上狠狠踩踏,最终凭着胸中的一股恨意,缓缓爬起来,把仇人和曾经迫/害过自己的人,一个个送上修罗场,多么励志的故事?难道就不能发生在三皇子身上?” 虞清欢坐在他身边的竹椅上,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靠了下去,缓缓阖上双目,让阳光照射到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那晶莹剔透的肌理,有一层细细密密的绒毛,在灿灿金阳下晕染成暖暖的橘色,这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酣睡的小猫儿。 “我也曾经历过一段晦暗无光的日子,是昭华把我从深渊的泥沼中拉出来,使我成长,让我绽放。” “你母仇得报,也不必太过执着于过去,向着太阳,好好开启新的一段人生吧。” 吴提看向她,久久凝视,这才笑道:“本王如今只是个朝不保夕的阶下囚,如何获得新生?” 虞清欢随手把明珠拉过来,盖在脸上,但又觉得明珠有些重,只好把它扯/下,用自己的手搭在眼皮上,挡住猛烈的阳光,只露出一张樱桃小口,饱/满的唇轻轻开合。 “你救了我和孩子,淇王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他把你放在我们身边,也是为了护住你。” “吴提王子,战火带来的牺牲实在太惨烈了,大秦的将士和百姓,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希望你借此机会,能感受一下和平之下的美好,安稳之下的知足。从此,别再挑起杀戮。” 保护? 这个狡猾的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单纯了? 明明把他放在身边,只是长孙焘宣誓主权的一种手段。 但不得不承认,长孙焘那点小心思,被这女人的小口那么一说,他反而有些感念长孙焘的恩情。 得妻如此。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吴提把视线移开,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很艰难,就好像浆/糊粘住纸张,时间越久,就越难撕开。 “你真得感谢你腹中的孩子。你的出现,让我时刻想到与母亲度过的那些日子,那是我毕生不可再得的温暖与快乐。” “而宰相掷下你那一瞬间,我又想到了母亲,所以我无法坐视你被伤害。” 说到这里,吴提自嘲地笑了笑:“然而就算没有我,淇王同样能救下你,我反而觉得自己做的多余了。” 听了吴提的话,虞清欢笑了:“也许你不是个好人,但却是个好儿子,身为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感情,一定会很开心。” 吴提深吸一口气,把关于母亲的回忆小心翼翼地藏好,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每当日子快要过不下去时,他就拿出一些,放在心间慢慢品着,这样也就不会觉得难熬了。 “你这个时候,怎么还问关于奸细的事情?本王以为,你早已把证据呈了上去。” 虞清欢道:“如果奸细真是三皇子,那他背后必定隐藏着多方势力,如今我与昭华仍在归雁城,贸然递上几封信过去,并不是好的选择。” “一来,证据不足,三皇子能在私底下经营那么多年而不被发现,光凭几封书信,定不了他的罪。” “二来,朝中局势复杂,一不小心,很可能会引火烧身。在大秦,好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没有一击必中的十足把握,我不会贸然行动。” 吴提望着垂至胸际的青丝,忽然陷入了茫然,曾经他的仇恨与烦恼,比这发丝还要多。 如今大仇得报,心里陡然一空,没有目标,也没有动力,想象中的欢喜只是一瞬,接着,便是无边无际的孤独。 对的。 孤独。 “在北齐,坏人也不好当。好人需要负重前行,为了心中的大义舍己为人。” “而坏人,看似得到了许多,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母亲死后,我就再也没有被人疼爱过,关心过,甚至是需要过。” “若没有仇恨为食饵,真不知道我怎么能撑到这一日。你们把我拘在此处,想必另有目的,不妨直说吧,或许还能让我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虞清欢默了默,道:“自然是有其他目的。吴提王子,我们希望您回到北齐,登基为王,与大秦永修同好,互通有无,为天下太平尽一份责任。” 吴提掀起眼皮,眸色微惊:“你们想要的,不是北齐俯首称臣?” 第761章 王妃快来,王爷不对劲 虞清欢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坐直身子,把明珠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它身上油光水滑的毛发。 “开疆扩土,满足的只是帝王的野心,但却很难通过扩展版图这个方式实现百姓安居乐,若是大秦将北齐纳入版图,最终的结果就是大秦需要兼顾这块鸟不拉屎的土地。” “每年冬日都要为这里送粮,就算大秦有富庶的江南,也没办法仅靠一个江南,养活这方土地。” “况且齐人与秦人的文化不同,强行融合只能带来反抗,现在大秦有淇王,有一代杰出的青年将领,可以让北齐俯称臣。” “可人总会老去,英雄总会迟暮,一旦大秦无法镇/压齐人,我们的子孙后代,便要用鲜血和生命,来重复我们所做的事情,换取短暂的和平。人,总要为后代考虑,然而这种心情,我却没办法向你解释。” “所以,我与昭华更想看到的是,大秦与北齐成为坚不可摧的盟友,从此互市互利,不同的民族本着平等自愿的心意和平交流,通过商贸往来,为对方提供必需的物品,一起走向富足日子。” 吴提听了虞清欢的话,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问虞清欢:“你生来就如此爱生你养你的那片山河么?” 虞清欢摇头:“居其位,谋其事。当我自己朝不保夕时,我最先想到的是活着,当我自己生活一片黑暗时,我最先想到的是堂堂正正地活着。当我已经衣食无忧时,我想到的也就多了。” “不过究其原因,还是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开始。当我知道这个世上,有那么多人怀着一片赤诚,坚守了一辈子,我也被他们的精神感染了。我可是毅勇侯与川平郡主的女儿,我不能堕了他们的风骨。” 吴提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不像是那种为了一座金矿会和淇王翻脸的人,怎么这次生那么大的气?” 不像么? 若非对象是长孙焘,她早就把对方大卸八块了。 虞清欢有些控制不了力道,捏得明珠惨叫一声,迅速逃到小灰灰身边,靠着小灰灰瑟瑟发抖。 只见她强颜欢笑:“哦,这个啊!昭华他初为人父,有些小心过头了,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只好找点事给他做,免得我喝一口水,他都怕我呛着。” 吴提十指相扣,放于膝上,垂下眼帘阻挡视线:“淇王妃,你确定你真的不生气么?” 虞清欢笑得相当和蔼:“不生气,不生气。” 吴提还是拆穿了她:“可你的骨节都攥得发白了。” 虞清欢深深地吸了口气,倏然扭头盯着吴提,眼神骤然凌厉:“都说不生气,你怎么就是不信?!” 吴提默默地把轮椅挪远一些,缓缓阖上双目。 这阳光,真是太刺目了些。 但好在,可以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一旁的长孙焘实在看不下去了。 凭什么他要在寒风瑟瑟的晚上被赶出房门? 凭什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王妃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 是可忍孰不可忍。 长孙焘气冲冲地去取来纯钧剑,气冲冲地走到吴提身边,气冲冲地放下狠话:“本王要练剑,吴提王子,刀剑无眼,要是不想被误伤,你就躲开点。” “好。” 吴提答得干脆,行动也很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他默默地把轮椅向虞清欢挪近了许多,然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淇王,你自便。” “算了!不练了!”长孙焘咬牙切齿,恨不得给这满头满头辫子的吴提一剑。 “想必我们在这里会碍着淇王,”吴提偏头,温柔地对虞清欢说道,“要不我们换个地儿,把这里让出来给淇王练剑。” “吴提王子说得很有道理,我们的确有些碍手碍脚了。”虞清欢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长孙焘,起身把手搭在吴提的轮椅上,似要推他离开。 “晏晏,你身上有伤,我来。”长孙焘连忙抢过吴提的轮椅,看向虞清欢的眼神,一脸讨好。 “你来。”虞清欢退了一步,把吴提的身后让出来,“把他推去那边,那里阳光足,而且风小。” “好,我都听晏晏的。”长孙焘见小王妃终于肯搭理他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地把吴提推过去。 百里无相从屋里走出来,悄悄喊虞清欢进去喝汤。 等长孙焘回过头时,虞清欢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两个大男人,在阳光下莫名忧伤。 “没想到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淇王,竟然惧内,本王真是长见识了。”吴提似笑非笑地揶揄。 长孙焘丝毫不以惧内为耻,一把放开吴提的轮椅,反唇相讥:“怎么?吴提王子羡慕本王的好福气?” 吴提轻笑:“确实如此,本王前些日子,受过陆姑娘的照顾,也体会过陆姑娘的温柔与善解人意,淇王得妻如此,本王很是羡慕。” 长孙焘揪住吴提的辫子,猛力向后一扯,居高临下地望着吴提被拉得向后仰的面容,声如冰魄:“吴提王子,你僭越了。要是敢把手伸向你不该碰的东西,本王就剁了你的手。” “淇王,你这是怒了?”吴提的笑声越来越大,面容有些狰狞的扭曲,他丝毫不觉疼痛,反而得意挑衅,“大秦有句话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陆姑娘那么美,就不许本王心生喜爱?” 长孙焘俯身,凑到吴提的耳边:“你想死?本王偏偏不如你愿。” “哈哈……”吴提没有回应,只是一个劲地笑。 长孙焘继续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道:“吴提王子,你是什么样的人,本王一清二楚,别以为你在本王的妻子面前像个人,本王就忘了你做鬼的样子,要不是你对本王的妻子没有恶意,本王不会留你到今日。” “本王奉劝你别过分,当你用这番言语去说她时,你不觉得玷污了她么?” 吴提表情尽是令人胆寒的狠厉,他咬牙,像是声声泣血般发问:“长孙焘,你怎么那么好的命?” 长孙焘把剑往地上一贯,剑没入地面几分,他轻轻拍了拍吴提的面颊,无声冷笑:“羡慕么?去投他十次八次胎,兴许你也能像本王这般好命。” 两个男人,用目光狠狠地杀了起来,他们互不相让,死命盯着对方。 两人眼里,是对方的恶意与蔑视,所有情绪尽在目光中流露,里头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惨烈如白骨成堆血流成河的沙场。 外人眼里,是霸道的淇王温柔地拉着吴提王子的辫子,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情到深处、情根深种、情难自禁…… 去而复返的阿六,刚好看到这辣眼睛的一幕,吓得失声大叫:“王妃,王爷背着您勾搭男人!” 第762章 王爷终于把小祖宗哄好了 屋门陡然被打开,虞清欢捧着一堆衣裳扔出来:“你俩过吧!” 话音刚落,门又“砰”的被关上。 “晏晏,”长孙焘伸出手,一脸的委屈与心疼,“别扯到伤口……” 阿六见状不妙,在长孙焘没有看过来之前,脚底抹油开溜,身形一闪,人便不见了。 屋里的百里无相舀了一碗汤,递到虞清欢面前:“好徒儿,喝口汤补补,为师特地给你熬的。” 虞清欢端起碗灌了一大口,准备在师父面前嘤嘤嘤告状,话刚到嘴边,汤的滋味也刚好漫过舌尖,回味无穷。 她咽下要说出口的话,又灌了几大口,直到碗见了底,这才把碗砸在桌子上,捏紧拳头,气呼呼地道:“我也不是心疼那矿,真的,师父您信我!我只是莫名烦躁得紧,所以便借题发挥。” “不是因为金矿?既然不是,怎么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百里无相一边盛汤,一边道。 “砰!”虞清欢一拳砸在桌上:“死老头,你怎么不信我!说不在乎就是不在乎!” 嗯,她真的不在乎,那些戍边将士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可朝廷给的军饷,连果腹都不够。 从淇王府拿出银子贴补,这也是应该的,她不觉得这件事有错。 真的不觉得! 有错的是,这笔银子应该从淇王府的公中里拿,而不是掏她的小金库。 想想就肉疼心也疼,不想为难自己,只好为难别人。 于是虞清欢便为难了这个让她心疼肉又疼的臭草烂草。 虞清欢咬牙切齿地想着。 想着,想着,牙齿又被她咬得咯咯作响。 百里无相连忙把汤推到她面前,轻声细语地哄道:“女子孕期多思易怒很正常,乖徒儿,来,再把这碗汤喝了。” 虞清欢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喝完豪迈地擦了一把下巴,把碗砸在百里无相面前:“再来一碗!” 外头的长孙焘听到响动,还以为他的小心肝气狠了,担心的不行,可惜又进不去屋子,只能趴在窗口焦急地往里看。 “滚!” 小心肝的咆哮声落下时,一盆冷水泼出来,浇了他满脸。 他也不生气,把嘴里的水吐出来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继续他的求饶之路。 吴提看了这番情景,嘲讽鄙薄的同时,虚无的眼底渐渐有了光亮。 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似乎都在这座小小的院落上演着。 九月九日,重阳节。 秋高气爽,适合登高望远。 养了一段时日,众人身上的外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这日刘孝杰一大早便来侯府请虞清欢与长孙焘,说是城郊毅勇侯夫妇的坟冢已经修好,百姓也在土地庙的旁边,为夫妇俩建了一间功德祠,供百姓祭拜英魂。 前些日子王爷王妃身上都带着伤,刘孝杰不好意思打扰,正好今日重阳节,他们夫妇可以先去上香,顺便在旁边的小山丘上登高望远。 虞清欢心知父母已经得到安息,去往他们该去的地方,而他们也不是那种在乎虚名的人,所以这祭拜的事,也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 但同时虞清欢也明白,父母于归雁城的人来说,是一种信仰,他们的英雄事迹,将会在这座小城永远地流传下去。 无论是坟冢还是功德祠,都是他们伟大精神的载体,就算经年过去,他们也会是归雁城的脊梁与风骨。 而他们所代表的家国情怀,将会像一颗种子,在归雁城一代又一代的人的心中生根发芽。 所以在重阳节这个日子,他们夫妇理应前去祭拜,不仅是对先人的一种缅怀,同时也是对英雄的敬重。 虞清欢的气仍旧没消,但不妨碍长孙焘死皮赖脸地跟着。 可当一切都准备妥当,阿六推着吴提从院子里出来时,长孙焘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 “还真是哪哪都有他!” 阿六最近惹的祸事不少,而吴提也不想触长孙焘霉头,二人很有默契地降低存在感,默默地跟在队伍后头。 “老头儿,给你的。”马车里,虞清欢把一只绛袋递到百里无相手中,绛袋里装有几颗茱萸,应时又应景。 百里无相笑得合不拢嘴,接过绛袋爱不释手地端详了许久,接着迅速把绛袋往一旁脸垮得要掉下来的长孙焘手里一塞,然后委屈地道:“丫头,师父这个绛袋被抢了,可以再给一个么?” 虞清欢假装不知道他的小把戏,又从袖底掏出一个,递到百里无相手中。 百里无相用手肘撞了一下长孙焘,长孙焘连忙把绛袋挂在腰间,笑吟吟地道:“谢过我家小心肝,小祖宗。” 虞清欢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把脸别过去,没有再理会他。 本来百里无相肯定是站在徒弟这边的,觉得长孙焘不该把徒弟的矿给挖了。 但渐渐地,他开始同情起长孙焘来,所以明里暗里,总是搭把手,帮长孙焘哄一哄他的宝贝徒弟。 虞清欢没有说话,长孙焘也不敢开口,马车就在三人沉默中缓缓前行,车轱辘碾过被打扫干净的街道,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虞清欢掀开帘子要下车,一只修长洁净的手带着灼人的温度,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 长孙焘顺势跳下马车,殷勤地道:“晏晏小心,我扶你。” 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鼻,沁人心脾。 虞清欢诧异抬眸,却发现目之所及处,尽是层层叠叠的菊/花,铺满了坟冢附近。 艳艳秋阳洒下金光,照在菊/花之上,那些怒放的花瓣,织成一张金色的网,如梦似幻。 刘孝杰见虞清欢怔怔发愣,连忙拱手解释:“王妃,这是满城百姓的心意,大伙儿把自家种的菊/花都搬过来了,说是给侯爷和郡主观赏的。” 事实上,他们早在两日前便接到陆明邕与风先生的信,还有一道以先帝名义颁发的,为毅勇侯府平反的圣旨。 风先生交代了京城大致的情势,而陆明邕的信,只是向虞清欢报了个平安,顺道问候一下远在归雁城的她。 有了平反的圣旨,两座无名碑上,终于能刻下毅勇侯夫妇的名字,而功德祠,也能光明正大的建起来。 虞清欢并未说什么,就着长孙焘的手下了马车,她走到坟冢前,轻轻抚了抚冰凉的墓碑,然后跪了下去。 “阿爹,阿娘,归雁城守住了,你们的冤屈也得以洗刷,而瑜儿也即将做母亲了。” “瑜儿很好,这一路跌跌撞撞,但总算苦尽甘来,遇到了很多疼爱瑜儿的人,日子正一点点地好起来。” “瑜儿不孤单,也不难过,瑜儿答应你们,未来的日子一定会好好过。” “瑜儿会做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妹妹,好王妃,请不要担心瑜儿。” 杨迁也跪了下来,把酒倾倒在碑前:“姑父,姑母,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瑜,不会让人欺负她。” 杨迁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往长孙焘身上瞟,意有所指。 长孙焘闻言,顿时脸都不要了,连忙跪下喊冤:“爹,娘,你别听那大傻子胡说,在我们家,瑜儿就是我的天,她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她让我往前我绝不往后,她说话我听着,她打骂我受着,她让我吃饭,我绝不敢夹菜……我哪里敢欺负瑜儿。” 长孙焘极力辩解的样子滑稽而可爱,虞清欢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把手伸过去,与长孙焘十指相扣,脸上浮现的微笑,幸福而满足。 第763章 阿六的坏心思 “阿爹阿娘,昭华待瑜儿很好,能嫁给他,是瑜儿的福气,瑜儿此生,一定会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阿娘,昔年陆家九族全灭,但却有不少忠心耿耿的旧部散落民间,这些年来受尽迫/害。” “您留下来的那座金矿,瑜儿本想用在那些因陆家而受到牵连的人身上,表达对他们这些年依旧忠心陆家的感激之情。” “但是金矿却被昭华给挖了,不过也算用在正途,瑜儿已经惩罚他了,您在天上可别生他的气。” 长孙焘见他的小王妃终于肯搭理他了,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他拍拍胸/脯,立誓般保证:“爹娘放心,瑜儿提到的,我都会去实现,陆家的旧部我会陪着瑜儿补偿他们。” 百里无相鞠了个躬,然后把虞清欢扶了起来:“傻丫头,你的心意陆公与郡主明白,但你不能再跪了,地上凉。” 杨迁在碑前摆上贡品,一壶好酒,两只杯子,还有两个装着茱萸的绛袋。 终于拿到赦令的长孙焘,高兴得眉眼都飞了起来,围着虞清欢晏晏长晏晏短,直把虞清欢烦得都想继续不理他。 吴提随后被阿六推了过来,看到满地的菊/花,他不由得怔了怔:“阿六,这是作甚?” 阿六回道:“今日是大秦的重阳节,在这日,有登高望远,喝酒赏菊,佩戴茱萸绛袋的习俗,秦人习惯在这个日子里以酒会友,思念亲人。” 吴提不解:“这些花,怎么也得有几万盆,这么多数量,什么时候准备的?” 阿六道:“这是百姓们送给侯爷和郡主的,希望他们在这个日子,也能赏到盛开的菊/花。” 吴提道:“你们秦人真麻烦,人都死了,不过一抔黄土,做这些也只能给活人看,死人哪里知道?” 阿六道:“正是做给活人看的,吴提王子,侯爷和郡主,于归雁城的百姓来说,不止是英雄,他们还代表着秦人精忠报国的民族精神与气节。” “人是死了没错,但这种精神会永远长存于每个秦人的心中,激励我们奋发向上,指引我们做一个威武不屈,顶天立地的人。” “这,就是传承。哪怕朝代更迭,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只要有人还活着,这种传承就不会断,他永远植根于我们的骨血里。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秦人永远在这片土地上屹立不倒的原因。纵观历史,大秦周边出现过多少个民族,多少个政权,他们兴了又灭,灭了又兴,这个民族换成那个名族,那个政权换成这个政权,就算短期繁荣,也只是昙花一现。” “可大秦不一样,我们唯一会变换的,只不过是上位者的姓氏,因为我们有文化,有传承,所以能在这片土地绵绵不息。” 吴提不置可否,只是了然于心般笑了笑:“本王总算知道,你这个人这么贱,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了。” 阿六震惊:“为什么?!” 吴提道:“因为你这张嘴,有着三寸不烂,舌灿莲花的本事。怪不得淇王要把你放到本王身边。” “怎么?每天都给本王灌输文化、思想、气节、情怀……他们夫妇这是想把本王培养成一个胸怀天下的人?算了吧,本王连人都算不上,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阿六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说我贱?!我哪里贱?!” 阿六越说越气,把吴提的轮椅用力一推,吴提的轮椅就这么顺着小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砰”地撞在一棵树上。 阿六不但没去追,反而指着他气急败坏地骂:“你才贱,你全家都贱!你祖宗十八代也贱!” 虞清欢等人听到动静看过来,便见吴提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一身泥与土,狼狈得不成样子。 而那架木轮椅,也被撞没了个轮子,那轮子,仍在继续往坡下滚。 “阿六,怎么回事?”虞清欢皱着眉头问道。 阿六义愤填膺地道:“王妃,这死蛮子竟敢骂主子贱,属下给他一点教训。” 伤上加伤的吴提:“……” 他是冤枉的,谁能信信他? “小六子,真乖!”长孙焘夸赞的话刚开口,便看到虞清欢冷冷杀过来的眼神,他的笑容就这么慢慢消失在脸上。 接着,他厉声喝道:“我大秦是礼仪之邦,优待俘虏这种基本的礼节你懂不?!本王平日是怎么教你的,真是没轻没重,还不把吴提王子给扶起来!” 薛巍慢慢地退到人群后面,除了阿六以外,唯一知情的他,可不能像六哥这样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最好躲快点,以免主子问道头上,他被迫吐露真相害了六哥。 “晏晏,别生气。”长孙焘不着痕迹地挡住虞清欢看向吴提的视线,指着一处小山坡道,“重阳节要登高驱祟,晏晏外伤未愈,我们就不去爬高山了,那里正好。来,晏晏,我扶你。” “尚可,走吧!”虞清欢伸过去,长孙焘便把手递过来给她搭住,躬着身跟在她身边,向不远处的山坡走去。 “丫头,小心走路。”百里无相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边走边道。 刘孝杰憋了半响,忍不住嗫嗫嚅嚅地问杨迁:“十六大人,王爷夫纲是否不振?” 杨迁一摆手:“振什么振?他还有个鬼的夫纲。” 刘孝杰擦了擦额头:“怪不得我那妾室去照顾王妃几日,回府就对我横眉竖目,颐指气使。” 杨迁瞬间变了脸色,危险地看着刘孝杰:“刘将军,你的意思是,我妹妹她教坏了你的小妾?” 刘孝杰忙不迭又擦了擦额头:“没那个意思,误会,误会。” 杨迁冷哼一声,提着酒和吃食跟在几人身后。 辫子上都是干草和泥巴的吴提,轮椅是不能再坐了,他被阿六扶到了滑竿上,抬着往山坡上爬。 抬滑竿的护卫像是新手,好几次差点没把吴提给摔了,磕磕绊绊到了山上时,虞清欢他们几人已席地而坐,面前摆了许多吃食,还有几壶好酒。 阿六指挥护卫把吴提放到地上,护卫也不懂得轻拿轻放,直接把人给丢下了,摔得吴提面子里子都丢干丢尽,生无可恋地坐着,目光有些呆滞。 长孙焘忍不住愉悦地笑了,悄悄对阿六竖起大拇指。 阿六神采飞扬地走向薛巍,勾着他的肩膀问道:“咱们是好兄弟对吧?” 薛巍一颤,迟疑地点点头。 阿六笑得相当邪恶:“你要敢泄露半句,回王府爷就向小茜提亲。” 薛巍立即指天发誓:“要是泄露半句,就让我不得好死。” 这边的小动静,当然没人能发现,因为大伙儿的注意力,都放在山下。 自他们离开后,归雁城的百姓成群结队,过来给毅勇侯夫妇烧香叩拜,由于人数有些多,场景蔚为壮观。 吴提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嘴唇抿得紧紧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他瞧见百姓叩拜之后,在附近的空地支/起小几,三五成群的人围着小几谈笑风生,整个山脚下充满了欢声笑语时,眼神微微有所动容。 下面热闹,他们这边也没闲着,先是玩起了行酒令,接着又听百里无相胡扯,大伙都尽情投入,时而放声大笑,时而抹抹眼角,时光就这么缓慢而温馨地过着。 吴提置身事外,仿佛所有悲欢都与他无关,直到杨迁行酒令输了,被罚去山下随便找个男人要亵裤时,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阳光透过树梢,落进他深邃的蓝眸中。 虞清欢递来一块饼,笑吟吟地道:“来,尝一尝太平安稳的味道。” 吴提从未见过这样的饼,轻轻咬下一口,那饼到了嘴里,竟然满口回甘,还带着一股清香。 吴提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竟然这般好吃。” 虞清欢又递给他一块:“这是让两国百姓都吃饱的秘诀,来自扬州董家,你曾经费尽心思也想得到的东西,想要吗?想要的话用你们的皮毛和牛羊来向大秦换。” 吴提轻嗤一声:“本王当时想得到种子,也是为了军队的粮草着想,现在要不要也无所谓。” 可惜,虞清欢没有理他,张口接下长孙焘的投喂,笑得幸福而知足。 欢乐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吴提不知不觉,也被感染了。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纯粹。 不一会儿,杨迁回来了,还带来了京中的宣旨太监:“淇王,新帝有旨,接旨吧!” 新帝? 原来,众人接到的信,是嘉佑帝驾崩前,风先生与陆明邕寄的。 京城发生的事,这时才传到他们这里。 众人敛住震惊的神色,跪下接旨。 宣旨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骤闻归雁城大捷,朕心大悦。然先帝与太后先后驾鹤归去,朝局未稳,朕独木难支,故请皇叔与皇婶立即押送北齐俘虏吴提王子归京,协助朕稳定朝局,钦此!” 宣完圣旨,太监将圣旨递过去:“淇王殿下,五日后是先帝与太后出殡的日子,陛下希望您能在出殡前回到京城,送太后与先帝一程,还请您即刻启程,以免误了时辰。” 长孙焘始终垂着头,看不到他的神色,只见他接过圣旨,但却一言不发,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杨迁眉头高高皱起,不满地道:“什么?五日?淇王妃身怀六甲,如何能经受得住奔波?” 第764章 用一点时间悼念就足够 “什么?淇王妃有孕?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咱家这就回宫禀明圣上,希望这件添丁的喜事能让主子们打起精神。告辞了,淇王殿下。” 宣旨太监行了个礼,带着护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坡。 “有小红小黑,五日内赶回京城不成问题,再说还有师父照顾着,你们不必担心我。” 虞清欢出奇冷静,她向杨迁投去安抚的目光,示意杨迁不必担心回京一事。 “你们先回府打点行囊,把归雁城诸事与十数万俘虏之事做个安排,我与王爷随后就到。” 杨迁见长孙焘的状态有些不正常,便让阿六和薛巍带着吴提,他拽着百里无相,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昭华,”长孙焘一下跪倒在地,虞清欢走过去,轻轻屈膝跪到他面前,“想哭就哭吧,我在。” 长孙焘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好哭的!我早就不在乎了!” 话虽如此,可眼眶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死的两个人,一个是生母,一个是同胞兄弟,虽然母子情分早已因为那碗毒药恩断义绝,兄弟情分也已被消磨殆尽。 但这该死的血缘关系,到底是割不断的。 长孙焘轻轻环住虞清欢的腰,继而把她紧紧楼主,下巴就那么搁在她的肩膀,好半天才深深吸了口气,放开虞清欢。 “我没事了。” 虞清欢拿出帕子,为他擦了擦眼角,柔声哄道:“嗯,你没事了,只是被风沙迷了眼,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一段根本不值得放在心间的亲情,两个早已磨光他所有情分的亲人,死了,他也只是震惊,唏嘘,最后用一点点时间来悼念,仅此而已。 虞清欢见他情绪稳定下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关窍:“淇王府是不是出事了?怎么天子与太后驾崩这样的事情,都没有递个信来。今日我们在国丧期间饮酒作乐,恐怕有不小麻烦。” “晏晏,起来,地上凉。”长孙焘连忙把她扶起,方才流露出的那点悲伤情绪,已经被他完全收住,他起来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长孙焘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二人一同顺着台阶往下走:“淇王府的书信往来被切断,大概率也就那么几个可能,一是京城出大事了,前段时日仍处于高度戒严状态,消息递不出来。二是送信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差池,导致信件有所耽搁。” 虞清欢就着他的手,提着裙子走下台阶:“第一个可能性似乎更大些,圣旨上说了,太后和嘉佑帝先后崩逝。这得出多大的乱子,才会导致太后和皇帝接连没了,只是不知,如今这登位的是哪一个?” 长孙焘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老二,这是我的意思。” 虞清欢微微吃惊:“你怎么会看上老二那么个人?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虞清欢这还记着老二算计珍璃郡主一事,所以对老二没甚好印象。 长孙焘解释道:“经过我的观察,这小子的资质比其余几个都好,而且心肠究竟没有黑透,他做皇帝,短时间内我们活下来的几率高一些。” 虞清欢道:“短时间?你是担心萧家?” 长孙焘道:“萧家那一窝,不安分呐!在我小时候就不安分,一直撺掇太后废帝立我,估计是想扶持个傀儡皇帝,也好满足他们的野心私欲。” 虞清欢道:“那他们岂不是要在萧家选一个皇后?若皇后有嗣,生下个小皇子,这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时局,岂非又乱了?这世上怎么那么多狗,死了一茬又冒出一茬,真是没个安宁!” 长孙焘无奈地道:“依我对风先生的了解,他若想扶老二登位,萧贵妃与齐国公必定是留不住的,但若风相心不死,还想要我去做那劳什子的皇帝,他就会把这家人留着。” 虞清欢停下脚步,放眼辽阔山河,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豪情壮志。 山脚下的人已被杨迁他们轰回城里给天子与太后披麻戴孝了,山脚下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两座庙祠,还有两座孤零零的坟冢,被一地金菊拢在其中。 “当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好。”虞清欢抬眸,望着眼前这个把所有深情都赋予了自己的男人。 “昭华,大秦十年间无法再经得起任何战事了,所以你选择扶持吴提登位,与北齐同修共好,也不想把北齐贸然纳入大秦版图。” “最近在劝吴提的过程中,我也想了很多,虽然不管我们是什么身份,都会把家国天下放在心里,但是……” “改易更化,凭一个亲王之力做不到,只有站在权力顶端的那个人,才足以有撼动政令的能力,既然逃不掉,索性不逃了。” 长孙焘望着不远处的两座坟冢,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们的辈分实际上有些乱么?” 虞清欢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分明写满了疑惑:“嗯?” 长孙焘道:“我父皇,和你祖父,其实是结拜兄弟,虽然他们没有公开,但有一次我偷看师父的信件时,知道了这个秘密。父皇称师父为世侄。” 虞清欢不明白他好端端地提这个做什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辈分老有什么好骄傲的?还不是得叫我小祖宗?” 长孙焘忽然伸出大手,捧住她的脸颊:“乖,叫皇叔。” “皇叔皇叔,顾名思义皇帝他叔,如今你是真皇叔了,不止皇帝得这么叫你,朝中列公见了,也要尊称你一声‘皇叔’,不过这关我什么事?你还敢来我面前讨好卖乖,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虞清欢高高扬起手掌,坐视要打下去。 长孙焘却下意识躲开,拦住她的手,连声求饶:“心肝儿,还不是见你神色太凝重了,想缓和一下气氛么?” 虞清欢收回手,目光平静地望着他:“为什么不想做皇帝?” 长孙焘顺势搂住她不盈一握的小腰,把唇凑到她耳边,道:“若是亲王,等天下安定后,我们便可云游四海,做一对神仙眷侣。” “可这帝王的担子,一扛住,非死不能放下,比起九五之尊,我只想与你在一个充满烟火味的地方朝夕相伴到老。日日说肉麻的话,做羞羞的事。” 第765章 他们不比以前亲近了 虞清欢被他那不知廉耻的荤话灼得脸颊一热,皱着眉头问他:“所以你就扯开话题?” 长孙焘诚恳地点点头:“好娘子,为夫的心思真真瞒不过你半分。” 虞清欢拍开腰间那只不安分的手,这么沉重的时刻,就别连这点小/便宜也占行么? “别闹。”虞清欢狠狠剜了他一眼,凶狠的表情,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就是这样人畜无害的一只小猫儿,哪怕她只是轻轻舒展身子,也能让自己的心小爪儿似的抓挠。 长孙焘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止是他的妻,还是他的命。 只要晏晏想的,晏晏要的,他都会毫无保留的捧到晏晏面前,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能想办法给摘下来,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不皱一下眉头。 然而,提到当皇帝,他不由得退缩了。 那个位置,让他失去父亲,失去母亲,失去兄长,却得到了一大堆仇人。 那个位置,要了师父一家满门的命,甚至让他和晏晏被迫分离,使他苦苦寻觅两世之久。 他对那个位置的恨,简直深/入骨髓。 是以晏晏提到或许可以做皇帝时,他心头那根刺一下子就被拨动了。 可又能怎样?他一点气都不忍心给晏晏受,他还能怎样?只好随便抓了个蹩脚的话题,连忙转移过去。 可这小家伙精明着呢!他在想什么小家伙都能知道,三言两语就抓住了重点,他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晏晏,你好几天都不让我抱了,现在还不给我摸,你是不是有了儿子忘了孩儿他爹啊?”长孙焘捂着手背,一脸的委屈。 瞧见他这样,虞清欢也不忍心,连忙拉过他的手放到嘴边吹吹。 “昭华,我知道你是为了提升士气,才会许下那等诺言,将士们饥一顿饱一顿的,还要上阵杀敌,本来就很不容易,我是万分支持你自掏腰包补贴他们。” “淇王府的那点底子,已经都投入到扬州去了,唯一能动的,也只有那座金矿,这些我都晓得的。” “但银子既然给出去,总不能让人家都以为淇王殿下人傻银子多,我这么闹,也是为了让将士们和朝廷那些人知道,淇王府是把王妃的嫁妆都拿出来用了。” “以免以后但凡有个什么事,都需要你掏银子来补,那要国库做什么?” 长孙焘顺势把这贴心的小家伙搂进怀里,紧紧地箍住,声音低哑地道:“我信,我信你另有深意,但尽管是假的,我的心都要揪死了。晏晏,不要再把我从房间里赶出来了,好么?” 虞清欢拍拍他的背:“别勒那么紧,小心肚子。” 长孙焘连忙放开她,确认她没什么事,这才松了口气。 虞清欢复又搂住他的胳膊,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是不是我太独/立了,会让你觉得我们之间反而没从前那么亲近?” “是有一点啦……”长孙焘小心翼翼地说完,紧接着又强调,“只有头发丝那么一点点,不多。” 虞清欢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漫过丝丝缕缕的心疼,这个男人,想必是希望自己依靠他,依赖他的吧? 只是,已经那么多人依靠他了,自己怎么舍得让他百上加斤,巴不得能多为他分担一点,所以事事都豁出性命去做,只希望能让他别那么累。 可到头来,却让他更愧疚了,觉得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没能让妻子过上安稳知足的好日子。 想到这里,虞清欢故意落后一个阶梯,等自己与他同高时,忽而伸出软绵绵的小手,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贴在他健硕伟岸的背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是我男人,我这一辈子都会狠狠依赖你,直到你烦了我为止。” 虞清欢的灼息扑在耳边,火一般灼烫,一下子就把长孙焘的耳根给烧红了。 长孙焘像个羞赧的大男孩,垂下的眸子里,万千光辉在其中,而那薄削的唇角,也不由得高高挑了起来,这几日被冷落的气闷也一扫而空。 他就知道,就知道他的晏晏最疼他了! 长孙焘顺势把虞清欢背在背上,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虞清欢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双手捏住他的耳朵,指挥着他前行。 “慢点儿,慢点儿。” 长孙焘心甘情愿被她当作工具,任由他揪住自己耳朵。 这个男人,前段时日还带兵灭了敌军主力,战场上人人胆寒的煞神,在他小妻子的面前,却乖巧得像条小狗,没有半点脾气。 虞清欢最后望了一眼她父母的“埋骨之处”,前几日还听昭华说,要在归雁城长长久久地居住下来,可是这话还没说几天,便被一道圣旨宣回京中。 又要再次面对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或许,此生都没有机会再回来这里也未可知。 “呐,师父和兄长没事吧?我总是放心不下,当初怕他们担心,送塘报回京时,也没写信向他们提起我怀孕的事,所以他们没那么紧张,这个可以理解。” “但尽管如此,朝中那么大的事,他们怎么也不提前送个信,反倒是让圣旨先到了。” “还有那道圣旨,透着说不清的诡异,让我们回去奔丧无可厚非,可就给五日时间,怎么看都有存心刁难的成分在里头。” 长孙焘小心翼翼地扶她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上去,大手一揽,便将她给搂进了怀里,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柔声安慰。 “先生和卫殊不会有事,他们不送信过来,想必是局势紧张,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和我们有牵扯,万一被有心之人盯上,说不定我们就成为新帝杀鸡儆猴那只鸡了。” “晏晏,此番回京,恐怕有一段日子不得安生。一方面是北齐俘虏的安排,另一方面定北侯府的事要做个了解,以及新帝上任后对旧臣的清算,还有关于你身份的诸事安排……”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耗神费力的事,我不怕麻烦,就怕给你平添烦恼。” “傻瓜,只要我们夫妻能在一起,就是全天下顶顶幸福事,不管什么,一起面对就是。”虞清欢一边在他的胸膛画圈圈,一边柔声细语地道。 望着如此善解人意的虞清欢,长孙焘真不知该如何把暗示进行得更彻底一点,或许干脆变成明示。 一个白漪初都能把她气成这样,要是一回到京城,各方势力再送几根青翠欲滴的嫩葱过来,也不知这淇王府还要不要安生的日子了? “咦?” 恰此时,虞清欢发出了一声疑惑的轻响。 长孙焘正想到各方势力可能会给他送女人这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心房紧紧地收了起来。 他手脚僵硬发冷,身子瞬间定住。 “怎、怎么了吗?” 虞清欢抬头,狐疑地看着长孙焘:“你的心跳,怎么忽然这么快?” “你娇娇软软的身子在我怀里拱来拱去,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心跳这么快?难道你有孕了,就自动把你夫君想成和尚不成?” 长孙焘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把脸别到一旁,实则是不敢对上那双无限清透的大眼睛。 管他的城府又多深,外人如何形容他沉稳冷静,只要对上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一切伪装都会溃不成军。 虞清欢听他这么说,倒也没有追问,只是又重新赖在他怀里,嗅吸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归雁城夜里冷,长孙焘不在的这几日,她何曾睡得好过,想他想得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总是在想,要是他在,自己就能蜷缩在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安稳地睡去了。 见虞清欢没有追究,长孙焘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怎么办? 该不该自毁容貌,以免被人盯上?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也没想出如何不打翻家里小醋缸的办法,马车很快就回到了侯府。 定北侯世子所犯的错,还没呈到御前定罪,是以这座宅子的牌匾,还写着“定北侯府”几个大字。 此时,满府缟素。 虞清欢与长孙焘牵着手走进去,便见杨迁一脸冷凝,而阿六的脚下,正狠狠地踩着浑身是血的白捷。 怎么了?这是? 第766章 信,被他截了 “这是怎么了?”虞清欢走上前,示意阿六把脚拿开。 阿六又踹了白捷一脚,愤愤不岔地回禀:“王妃,这厮他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最近府里从京城送来的信,都被他悄悄截了,要不是今日回来得早,薛巍发现了异常,我们都不知道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本王的信,你倒是有几分本事。”长孙焘给阿六使了个眼色,阿六总算没有再揍白捷。 “白捷屋里搜出来的。”杨迁把十数封信件递到长孙焘手里。 长孙焘接过信件,面无表情地拆开,快速扫完上面的内容。 接着,他扬起信件,纸张漫天飞舞,却在他运力的瞬间,有刹那的静止。 “砰!” 几不可查的一声轻响,空中的信件瞬间化为齑粉。 恰逢一阵冷风倏然刮过,衣袂猎猎作响,他负着左手,右手微抬的样子,仿若九天之上的神只。 这个男人,笑如朗月清风,可从来都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白捷不敢直视长孙焘,端看那抹衣摆,便让他骇得冷汗如滴。 他咬咬牙,最后选择跪倒在虞清欢面前:“王妃,我截信没有其他什么意思,我只是想阻止你们回京。” 虞清欢看着他,以一个极为冷漠的眼神,淡声问道:“你以为阻止我们回京,就能改写白氏满门的性命?” 虞清欢揪起白捷的衣襟,拉着踉踉跄跄的他,从侯府来到处理将士遗体的地方,指着那些牌位怒声喊道。 “白捷,定北侯世子犯的可是通敌叛国啊!看看这些是什么,这是我们同袍兄弟的遗体,定北侯世子身为封疆大吏之子,不思对外御敌保家卫国,竟然和敌人勾结到一起,他有想过这些弟兄们么?他对得起跟着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弟兄们么?” “没错,你父亲和你的叔叔兄弟都没错,但落到如今下场,也是他们活该!如果早在发现定北侯世子大逆不道时及时制止,又怎会有这样的结果?” “白捷,我告诉你!别以为他们真的无辜,放纵罪恶的人和犯下罪恶的人同样罪不容恕!就算他们反抗不了定北侯世子,也不该放任他行事!” “知道我为什么还留着他们的命么?因为我不是国法,我代表不了国法,我不能私自给他们定罪!我不能,淇王不能,同样你也不能!他们所犯下的大错,自有国法定论,轮不到任何人觉得他们有罪无罪!” “别以为你仗着一点小聪明把他们救走,就能自动洗刷他们身上的罪恶,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每个人最终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你就等着看吧!” 说完,虞清欢狠狠地把他甩在地上,拂袖离开了。 刘孝杰连忙过来扶起他,温声劝道:“白捷,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白家这些人里,就属你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君王百姓。” “然而私自扣押淇王府的信件,那可是杀头大罪,你别怪王妃对你凶,如果他不把你揪出来,淇王的人他能放过你么?” “我知道被关着的人里有你的父亲,我无法劝你不孝,但好歹能告诉你,这世上的人,但凡自己行差踏错自寻死路的,无论他是谁的父亲亦或是谁的儿子,都不能以此作为脱罪的借口,好好想想吧!” 白捷“哇”地吐了一口鲜血,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这里一共有数十个帐篷,每个帐篷里停放着数十个骨灰盒与数十块相应的灵位。 是的,这次战役北齐伤亡惨重,大秦又何尝不是? 十数万将士,只余十万,其他的都躺在这里,等着有人把他们的骨灰和抚恤银一起送到他们亲人的手里。 他心疼自己的父亲兄弟,恨自己把他们亲手送进大牢,可谁来心疼这些牺牲的战士? 他们也可能是别人的父亲兄弟啊! 白捷跪倒在地,掩面恸哭,他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不该以一己之私,行下那等大错特错的事。 “对不起……” 白捷朝着将士们的骨灰排位,嚎哭不已。 虞清欢听到他悲怆凄绝的哭声,摇头叹气:“挺好的人,可惜生在了白家,新帝即位,恐怕要拿白家杀鸡儆猴,也不知这小子能不能逃过一劫。” 长孙焘道:“白捷这小子竟然能瞒过众人劫下淇王府往来信件,确有几分本事,如果可行,我倒想纳于麾下。” 虞清欢道:“这事你就别想了,我害得白家家破人亡,他不找我报仇,已是阿弥陀佛。” 长孙焘温柔地揽过他的腰,扶着她往回走:“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他们自寻死路。白捷这次也算立了功,你若惜才,我保他一命便是” 议事厅里。 长孙焘没有一句废话,直接交代安排:“十六,你留下协助刘将军,看住俘虏,处理将士归家、以及英魂返乡一事。” 要是人都走了,只留下刘孝杰一人,只怕压制不住这十数万头野狼。 况且,送英魂返乡,乃是头等大事,总不能让将士们的骨灰和牌位一直停在帐篷里,迟迟不能入土为安。 顿了顿,长孙焘继续道:“那些俘虏,千万别让他们吃饱了,在今上对吴提王子的处置没下来之前,该抓的苦力可以继续抓。” “另外,每位战死的将士,除了朝廷给的五十两抚恤银以外,淇王府再出一百两,这笔银钱从王妃的嫁妆里出。” “至于承诺过安排将士们返乡一事,也尽快提上议程。以将士们的籍贯为单位,一个伤兵残兵配两个健全士兵,让他们一同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承诺给他们的一百两银子,等他们回家后,淇王府的人会送到他们亲人手中,以免途中有人心怀不轨,见财起意,干出自相残杀的事,最重要的,别让匪盗给劫了。” 长孙焘又说了许多安排,众人都一一记下了。 阿六担忧地道:“主子,你还敢拿王妃的银子,不怕又被家法伺候?” 长孙焘擦擦额头,强作镇定地道:“王妃善解人意,知道这些银子的去处,必定会谅解本王,会的吧?小六子……” 阿六两手一摊:“会、会的吧?” 第767章 深沉的爱,以及惊天动地的爱 众人低下头,脊背一耸一耸的。 长孙焘把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那双好看的眸子里,装着旁人无法猜透的情绪。 他从来都是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男人。 在坐谁也不敢贸然揣测他的心思,只是等着听命行事。 只有他心里清楚,当年陆家九族被夷,所有财产尽数被充公,如今这笔银子既然见了天日,那就得用出去,还要用得正正当当,让人挑不出错,免得到时候陡生事端。 再说了,这些将士背井离乡不知经年,一年也就那么几两银子的军饷。 家中失了劳动力,老迈孱弱的父母,盼不到郎归的妻子,嗷嗷待哺孩儿,一大家子要养。 他们戍边多年,把一生青春都奉献给这片土地,尝尽塞北风沙雨雪,甚至为国捐躯,死后全尸都留不下,只余一抔骨灰,被同伴扶灵回乡。 这一百两银子,虽然不多,但这是他们该得的,也是淇王府能拿出来的最高数额,算是淇王府的一片心意。 山河锦绣,固然让人痴迷不已,可最该被爱的,是那些为了这片山河负重前行的人。 敲定了章程,长孙焘让阿六准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以及一辆普通的马车。 长孙焘带着虞清欢,与百里无相一同,押着吴提与白捷乘坐舒适的那辆,由薛巍赶车。 阿六与阿零,押着定北侯府众人,乘坐普通那辆。 一行人除了些许水食,其余什么行李都没带,就这么押着吴提,与定北侯府的众人,趁着夜色赶往京城。 而就在他们把定北侯府众人从牢房里提出来时,北齐大王子已被斩于剑下。 这种有位有权的俘虏,就像一颗惊天破雷弹,随时都会爆炸,若是活着的价值不大,那就让他死了,以免到时候又生出一大堆不必要的麻烦。 “晏晏,靠过来。” 马车里,响起长孙焘极尽温柔的声音。 小红小黑的脚力,非寻常马匹可比,它们力大无穷,拉车又稳又快,马车行走起来,竟也并不颠簸。 可孕期本就嗜睡,受伤刚刚痊愈的虞清欢,才坐没一会儿,便昏昏欲睡,整个人显得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长孙焘瞧见她这个样子,一颗心都给掰碎了,心疼得紧。 就在方才,长孙焘想叫她留下,等胎儿稳了再回京,她却不愿意,因为忧心京中的兄长与娘亲,她毫不犹豫选择同行。 长孙焘没办法,拗又拗不过,打又舍不得,只好对她百依百顺。 这时,长孙焘张开怀抱,让她靠过来,兴许舒服一些。 “好。”虞清欢也不再逞强,就这样靠进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瞪瞪睡着了。 几个大男人,就她这一只小猫儿,本不应挤在同一辆马车里,但马匹只有两匹,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况且,吴提必须由他们亲自押送,以免中途出了什么意外。 长孙焘抖开自己的披风,把她裹在怀里,就这么露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百里无相和吴提同坐一边,但凡吴提的目光往他乖徒弟的身上瞟一下,他就抽出银针,想要刺瘸他的双眼。 白捷被打得不轻,服下百里无相的药后,靠在另一旁昏昏欲睡。 明珠和灰灰,抖擞着两只蓬松松的尾巴,直往披风下面钻,被长孙焘拎出来,用一件外裳给捆成一团。 两只小家伙嘤嘤嘤地冲着它们主人/大哭,可那懒主人硬是没有半点反应,最后只得作罢,但又气长孙焘限/制了他们的自由,时不时冲长孙焘龇牙咧嘴,好像在问候长孙焘全家。 长孙焘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伸手戳了一下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你主子还是本王媳妇呢!骂本王就是骂你们主子,蠢东西。” 两只小家伙什么都听不懂,它们又不是人,但觉得长孙焘有点凶,便慢慢地耷拉下脑袋,可怜兮兮地呜咽几声。 “草草,不要欺负明珠和灰灰。”半梦半醒中,虞清欢嘟囔了几句。 “没……没欺负,乖,好好睡。”长孙焘一边轻轻拍着虞清欢的背,一边柔声安抚。 虞清欢却从披风里伸出手,摊在他面前:“那它们呢?” 长孙焘连忙伸出空闲那只手,给俩小家伙解绑,然后抓起明珠便递到虞清欢手中,将灰灰丢给了百里无相。 明珠得意忘形地看了长孙焘一眼,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顺着虞清欢的手臂,钻到她的怀里。 长孙焘无可奈何,又不敢拎出来,只好暂且忍让明珠那挑衅中带着得意的眼神。 整整几个时辰,长孙焘再未动过,他手麻得难受,但却眉头都不皱一下。 常年的戎马生涯,已经让他练就一身忍耐力,就算不眠不休蛰伏在野地里几天几夜,他也没任何问题。 更何况,他怀里露出的毛茸茸小脑袋,真叫他一颗心都柔化了,哪里舍得松开,就好像猫儿忽然睡到身上,你却动都舍不得动一下,怕吵醒猫儿那样。 “呕……”本来睡熟着的虞清欢,忽然就呕了起来。 这一下可不得了,把长孙焘和百里无相都吓坏了,俩大男人紧张得汗都出来了。 可百里无相没从虞清欢的脉象上看出什么不妥,想要再给虞清欢进一步检查时,却见虞清欢迷迷糊糊中从怀里掏出明珠,往地上一甩:“明珠,你压到我的胃了。” 长孙焘和百里无相看明珠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明珠委委屈屈,耷拉着脑袋去找灰灰求抱抱。 这么一闹,长孙焘索性把虞清欢给抱在怀里,如同抱孩子那般,让虞清欢的脑袋搁在他的臂弯上。 怎知怀中的人越抱越软,越抱越舍不得放开,他忍不住垂下头,扶起虞清欢的脑袋,在她的发间落下几个吻。 “晏晏好好睡,草草抱着你。”在虞清欢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长孙焘靠在马车上,脸上噙着满足的笑意。 很多时候,男人的话都藏在心底,男人的深沉的爱,也都是不动声色的。 然而长孙焘给虞清欢的爱护与关心,从来都惊天动地,生怕天下不知道,他就是纵着小妻子,宠着小妻子,巴不得把一切好的东西都捧到小妻子面前。 “呕……” 第768章 嫉妒,让他变形 怀孕的没吐,这下可真把吴提给看吐了,胃一阵阵抽搐,起身扒着窗户就吐了起来。 吐得他嘴巴泛苦。 “那谁?苏图木,你给老子来一刀,”吴提拉开衣襟,把脖子送过去,大动脉在他特意偏头的动作下鼓了起来,“朝这附近,砍一刀,老子恶心死了,老子宁愿死了算了!” 百里无相脱下靴子,提着放到吴提面前,笑得相当和蔼:“殿下,见血多不吉利,对着它,深深地吸一口,保准你立马升天。来,吸吧!吸了就不用去京城受罪了。” 白捷:“……” 这都什么人啊? 吴提捂着鼻子大叫:“老疯子!” 长孙焘用披风轻轻盖住虞清欢的鼻头:“老头儿,不要闹,晏晏闻不得异味。” “哎呀,大意了!”百里无相连忙把靴子往脚上套,轻蔑地看了吴提一眼,“二殿下,你终究是没有这个福气。” 吴提一脚踹向百里无相,却牵动伤口,疼得他连连倒抽冷气。 他把头别到一旁,透过缝隙看外面的景致。 这条路,崎岖难行,可两匹骏马如履平地。 高耸入云的山峦,层层叠翠,几团岚釉缭绕,倒像是入了画似的,而那阴沉的天,却成了一张晦暗不明的宣纸。 终究没那个福气? 这死老头在含沙射影什么? 吴提越想越郁闷,余光落在长孙焘身上时,心里掠过一阵莫名其妙的烦闷。 凭什么他长孙焘这么好命? 这个念头,就像一根刺一样,扎进吴提心里,就那么一小小根刺,却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轻轻搅/动的时候,那如惊涛骇浪的嫉妒便汹/涌而来。 是的,嫉妒。 嫉妒几乎要烧毁理智,蚕食灵魂,如火山喷薄而出,根本压制不住。 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哪怕他杀人如麻,哪怕他心狠手辣也舍不得动手的娇骨朵,怎么就被长孙焘给摘了呢? 吴提嫉妒得脸都要变形了,可那平静的睡颜,却在提醒他一个不争的事实——这小家伙是安心的。 在自己身边睡时,如同猫儿般警醒的人,却在长孙焘怀里不管不顾地酣睡。 吴提觉得心里莫名堵得难受,别过脸不让自己看过去,可余光还是控制不住地去关注。 他都觉得自己贱,还是闻闻老疯子的鞋,一了百了算了…… 正此时,稳稳前行的马车,忽然停下。 被长孙焘紧抱在怀里的虞清欢,眼睛倏然睁开,匕首已出鞘,正被她高高握起,那动作,分明是蓄势待发的小兽。 “小心肝,”长孙焘按住虞清欢的手,揉揉她的发丝,“把匕首放下,一切有我。” 小心肝? 吴提听在耳里,忍不住又要吐,忍得他脸都绿了。 正说着,万箭齐发。 一阵密集的箭雨从上而下射向马车,“夺夺夺”钉在马车的木板之上。 小黑小红临危不惧,紧紧/贴着崖壁,正好躲开了箭雨的攻击。 长孙焘反手一拍,马车迅速拉下四块铁板,正好挡住从上往下的箭。 而薛巍,也躲进了马车之中。 这是除了归雁城南门以外,唯一一条入秦的路,而这一段路,山势险峻,五尺宽的道路右边,是陡直的石壁,左边则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在这里遇袭,可谓是九死一生。 然而,长孙焘与虞清欢却镇定自若,仿佛这一切早在他们预料中似的。 “哟,余兴节目?”吴提被绑住双手,他懒懒地靠在马车上,听着箭射在钢板上“铿铿铿”的声音,唇角噙着阴狠的笑意。 “师父,照顾好晏晏。”长孙焘将虞清欢放下,叮嘱了一句,便提剑躬身出了马车。 利箭击中兵器的声响,清晰地传入耳里。 虞清欢握紧匕首,脸上的笑却是淡然。 白捷一脸疑惑,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虞清欢的目光,缓缓拉到他身上:“至今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么?还不是你自作聪明,截断了淇王府的信,这才惹出这些祸端,且看着吧!如果你还能活到最后,我就告诉你究竟怎么回事也无妨。” 原来,白捷截信这事,做得相当隐秘,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按理来说,有长孙焘的亲信护卫,以及六识异于常人的薛巍,白捷根本不可能把信截了,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在帮白捷,而那个人,应当了解薛巍的能力,所以才能指使白捷避过薛巍。 可好端端的,截信做什么呢? 按照白捷的想法,其实并不难猜。 他把京城那边的信拦住,不让虞清欢他们知道京城的消息,那么长孙焘他们也就不会急着回京,他便可以趁此机会,设法营救牢里的父亲兄弟。 但帮他那人,明显想要把虞清欢他们置于死地,否则,也不会假传圣旨命他们五日内回到京城。 其实也算不上假传圣旨,因为那圣旨上的大印的的确确是真的,写圣旨用的锦亳也是真的,只是传旨的人是假的,圣旨上的内容,更是假的。 圣旨传来时,他们夫妻就觉得很不通。 首先,风先生和卫殊以及淇王府的信没来,怎么宣旨太监却来了? 如果风先生他们败了,来找他们的就不是宣他们回京的圣旨,而是让他们掉脑袋的圣旨了。 所以,此点逻辑不通,是为其一。 其次,圣旨上写的五日归京,实在不合常理。 归雁城距离玉京千里之遥,淇王夫妇总不能把吴提当成塘报,八百里加急给送到御前,风先生怎会允许新帝发出这种圣旨? 所以,此处情理不通,是为其二。 最后,圣旨里写着押送吴提回京城,又提到太后嘉佑帝接连崩逝,整份圣旨没个重点,根本看不出来是让儿子回去奔丧,还是押送俘虏回去重要。 如果是前一个,那就不应该提到吴提的事,嘉佑帝以孝道治理天下,新帝不可能背道而驰,在宣淇王回去奔丧时,还顺道让人家押送俘虏。 如果是后一个,那就不该提请皇叔回京奔丧这种事,因为押送俘虏,尤其是身份高贵的俘虏,这是一件相当郑重的事,怎么会把这事当成“顺便”。 所以,此处狗屁不通,是为其三。 只是这夫妻俩腹黑得紧,看破也不说破,还做出一副中计的样子,煞有其事地在谈论圣旨到来的可能性,暗搓搓地寻找圣旨的真相。 说来也巧,二人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在杨迁他们揪出白捷截信时豁然开朗——原来假圣旨引他们回京,大概率是为了在半道砍了他们,正如眼前发生的事这样。 夫妻俩交换了几个眼色,有默契地配合着上演一出引蛇出洞的戏码。 真没想到,在这里竟把蛇给引出来了,只是不知,这条蛇背后的主人,会是谁? 然而不管是谁,虞清欢他们早已等候多时,故意在这个时候现身于此,就是为了把整个蛇窝给掀了! 第769章 解决刺客,轻而易举 山头埋满了弓箭手,前后围堵,将两辆马车死死地围在其中。 要想活命,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灭尽所有埋伏在山头的杀手,杀出一条血路。 其二,长一双翅膀,飞到对面的崖上。 虞清欢他们所乘的这辆马车内气氛还算正常,可定北侯府那帮人所乘的马车,已经哭爹喊娘了。 白捷觉得丢人,索性彻底装晕。 长孙焘走出马车,立于车顶之上,他的长剑在手中握紧,剑身萦绕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冰蓝波芒。 一波箭雨来袭,只见他手中的剑,轻轻挽出一个剑花,那剑身便化作千重万影,就这样,一层无形的保护罩将他密不透风地护住。 剑,如同铁石,将射过来的剑吸引过来,随着剑身舞动变幻,凝成一条巨龙,在空中扭动身体。 雾气被搅/动,只见长孙焘将剑一甩,那箭便如巨龙探出,随着雾气被凛冽的罡风吹散,咆哮而出的巨龙四散开来,又朝着来时的方向射回去。 “噗!噗!噗!”利箭入肉的声响,在雾气中越显诡异,山头有十数个人滚落下来。 “哼!”长孙焘轻嗤一声,用剑挡住利箭的同时,掠向半空中,淡蓝色的衣袂随风翻飞,他一手执剑,一手负于身后,灵肌玉骨缥缈若仙,衣摆猎猎若方自垂云而下的神只。 可他是神只,也是恶魔。 一剑而出,气贯长虹,横扫向山头埋伏着的刺客。 鲜血染红雾气,又一批刺客丧身剑下。 而他的影卫,零的身法更为诡异,只见他领着明珠和灰灰在雾气中穿梭,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这座陡峭的山头,埋伏不了多少人。 否则长孙焘也不会冒险带着妻子,装作紧急回京的模样,途径此地。 正因为稳操胜券,他才这般大胆。 “吱……” 随着长孙焘提着的那股内劲散尽,明珠和灰灰来到长孙焘的肩头,冲着上方的雾气,露出兴奋的神色。 “这群贼子,殊不知傻小子已经解毒,还用从前的方法对付他,气数尽也。”马车内,百里无相嗅吸着空中飘荡的味道,不由冷笑。 虞清欢则有些担忧:“老头儿,不会中第二次吧?” 百里无相宽慰她道:“心放肚子里去吧!这小子不会再中那毒了,因为你得天独厚的体质,他如今也拥有。” 吴提打了个哈欠:“要是上头推几块巨石下来,我们是否会一起去见阎王?” 百里无相笑道:“丫头,你放心,到时候师父带着你冲出去,把有些人留在这里,让大石头给砸死他!” 吴提:我还是闭嘴吧! 长孙焘耐心观察许久,竟没看到什么大蛇出洞,是以他耐性耗尽,将拇指与食指曲成圈,打了个响亮的口哨。 随着他一声哨音,四面八方涌来十数个高手,只听刀剑相接的声音在雾气中响起。 “铿铿铿……” 约莫小半个时辰,声音渐渐歇止,很快就没了动静。 “师父!” 这一声师父,不是虞清欢的呼唤,更不是长孙焘的呼唤。 而是零的喊叫。 原来有人趁着雾气深重,悄悄摸到马车旁,对准虞清欢所在的方向,一剑刺/入马车内。 零及时发现,用身体挡住了那凶狠地一剑。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只见他肩膀已被刺出一个大窟窿,而右手,正握着刺进他肩膀的利剑,鲜血汩汩直流。 比长孙焘更快的,是另外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从白雾中射出,雾气分开两边,翻涌,搅乱,紧接着一声轻响,只见把一柄软剑,已被送入零前面那刺客的胸膛。 “放开阿零。”谢韫反手一搅,那刺客吐出大口污血,双目渐渐瞪大,但刺在零肩膀上的剑,依旧没有放开。 “师父……” 混乱的记忆一幕幕浮现,零望着眼前渐渐没了呼吸的人,眼眶蓦地红了。 可眼前将死之人,浑浊的眼里,却没有任何反应。 仿佛,并不认识零一样。 “师父……” 谢韫抽出剑,刺客终于坚持不住,瘫倒在地。 零眼疾手快接住了他的身体,嘶叫了一声。 鲜血大片大片从他的嘴里涌出,只见他唇角开合,含/着一口血污,他问零:“你是谁?” “我是谁?”零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他也不知道。 刺客死了,死前也没能记起零曾是他一手养大,一手培植成影卫的那个人。 一日为影,终生为卫。 他从来不是自己,零出师了,他自然而然被下了忘记零的命令。 而零因为和虞清欢的相处,渐渐找回一些凌乱的记忆。 他记得,那是师父,是把他捡回来,亲自培养了十数年的人,是看着他一路厮杀,最终练成影卫的人。 零肩膀上还插着剑,谢韫把他拉起来:“阿零,先治伤。” 待长孙焘回到马车内查看虞清欢是否有事时,百里无相提着药箱,匆匆去给零治伤。 而薛巍,则跳下马车检查有无刺客生还。 “我没事,薛巍反应快,谁来了?”虞清欢取出帕子,为长孙焘拭去额上的薄汗,轻声问道。 长孙焘拍拍她的头:“谢韫来了。” “二哥。”虞清欢眼睛一亮连忙,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但她却没有看谢韫一眼,先去察看零的伤势。 当她看到零整个肩膀几乎都被捅烂了,忍不住眉头蹙起,露出一丝心疼的神色:“他杀过来你用剑挡不行么?当自己刀抢不入是不是?好好歇着,你师父的事等会儿再说。” 零点点头,牵动肩膀上的伤口,瞬间冷汗直流。 师父,零的师父。 天底下一共就两个影卫,一个在长孙焘身边,一个在嘉佑帝身边。 如今躺在地上这个,可不是嘉佑帝身边与虞清欢有一面之缘那一位? 原来,嘉佑帝担心自己死后,儿子会死于弟弟之手,所以早早命影卫来刺杀长孙焘。 可惜他机关算尽,到最后也只是一场笑话。 从来,长孙焘从来没想谋朝篡位,从来没想弑兄杀亲,但却被他防了一辈子。 要是他知晓长孙焘有着轻而易举毁了他的能力,但却不屑毁灭,不知道他会不会从棺材板里蹦出来? 虞清欢只觉得心疼长孙焘,他的亲人,在他性命垂危,变成一个傻子的时候,没有一句关心和问候。 他的兄长,哪怕死了,也想要他的性命。 很多次,虞清欢都为长孙焘感到心疼。 自己失去很多,但最后都有人一一弥补,可他呢?好像什么都拥有,但却什么都没有。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心疼他,更关心他,更理解他,更包容他…… 第770章 我只要你 “怎么?许久没见,脑袋瓜子傻了?”谢韫抖了抖剑,把上面的血水甩去,别剑回腰间的同时,伸手戳了一下虞清欢的脑门,表示对虞清欢忽视他的不满。 “大胆!你敢以下犯上!”虞清欢拍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谢韫躬身作揖,“臣忘了王妃小肚鸡肠,心狠手辣,眼里不容沙子,竟胆大包天冒犯王妃,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谢蕴!谢娘们!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虞清欢气汹汹地冲上去,谢韫连忙退开,两人从来都不对付,躲避攻击这种事情,他经验丰富。 “晏晏,小心身子!”虞清欢被长孙焘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却还在横眉竖目,张牙舞爪地对着谢韫拳打脚踢。 长孙焘双手将虞清欢禁锢,狠狠地瞪了谢韫一眼:“都做舅舅了,就不知道让一让妹妹么?!” “舅……舅舅?”谢韫一怔,随即露出难以置信,无法言喻的表情,虽然复杂,但欢喜却胜过所有。 “给你打,留条活路就成。”谢韫一下子就老实了,他站在虞清欢面前,不躲也不闪,真的是一副等着挨揍的样子。 他老实了,虞清欢反而没有揍他的兴趣,挣脱长孙焘的钳制,一撩头发冷哼一声:“我才不稀罕打你这个娘娘腔,本来就娘们唧唧的,现在更瘦,更娘们了!本王妃不喜欢不负弱女子。” 谢韫也不生气,伸出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你也瘦了,万幸我们都活得好好的。” 不知为何,虞清欢听到这话,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怎么也忍不住。 她撇撇嘴道:“二哥,阿爹阿娘的冤屈昭雪了,大哥他办到了,你知道吗?那两座无名碑上,终于刻上了阿爹阿娘的名字,我好高兴。” 谢韫看着她噙着泪花,长长的睫毛上挟着晶莹剔透的金豆子,下意识要揶揄几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我也高兴。” 虞清欢含/着泪水,唇角却高高勾起:“我们兄妹几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团聚了。” “还有谁?!” 一声爽朗的大喝,几具新鲜热乎的尸体掉落下来,接着,一身蓝袍的南宫绥绥从天而降,稳稳落地,剑尖犹自滴着血。 她显然杀上头了,眉宇间裹挟着兴奋,如同猎豹般,四处找寻有没有漏网的猎物。 可一落地,便见谢韫正和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差点“执手相看泪眼”,登时气得七窍生烟。 “谢韫!你干什么?!”说话间,她整个人已冲过来,一把揪住谢韫的后领,把谢韫给提起来,拉离虞清欢几尺距离。 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开弓哪有回头箭,在众人热/辣的目光下,骂人的话瞬间拐了几个弯,变成有些别扭的劝告:“怎么能离人家小姑娘那么近?唐突了怎么办?”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双指已经摆出挖眼姿势,正蓄势待发,随时都可取谢韫眼珠数百次。 谢韫已经被虞清欢磨搓过了,南宫绥绥虽然粗鲁了些,但好歹他并不觉得惊世骇俗,任凭南宫绥绥揪住衣襟,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随随便便,这是淇王妃,也是我的妹妹。” 南宫绥绥丢开谢韫,走过来握住虞清欢的手,笑得十分殷勤:“原来是小姑子,小姑子你好,我复姓南宫,名绥绥,就是‘有狐绥绥,在彼淇侧’那个绥绥。” 虽然对南宫绥绥的大名早有耳闻,然而虞清欢还是忍不住惊诧。 这好生一个风度翩翩的俊逸男子,怎么就是女子呢? 况且,这女子也太高了些。 骤然来到面前,有种阴云罩顶之感,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微微有些不适。 然而她不讨厌这个人,只因南宫绥绥救过谢韫这一点,她就不会讨厌。 “你确定不放开么?”虞清欢瞟了眼长孙焘,向南宫绥绥示意身旁这个男人醋得厉害。 无论男女老少还是畜生的醋,他都能吃上几缸。 南宫绥绥连忙放开虞清欢的手,才发现刚把一手的血握到人家手上,连忙掏出帕子递过去,可脏兮兮的手也递不出什么干净的帕子。 于是,那只带血的手就这么握着一张沾了血污的帕子,尴尬地僵在那里。 谢韫一把抢过她的锦帕,那个泡茶用的水都从极北之地运来的男人,房间一尘不染,衣裳用都反复熨烫好几遍再喷上沉香水的男人,喜欢干净喜欢到病态的男人,竟握着那张帕子,直接就用来拭去额上的薄汗。 半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 “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王妃手脏了,旁边还杵着个王爷,你瞎操什么心?这帕子该给我拭汗才对。” 南宫绥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那点尴尬也荡然无存。 一个男人会不会疼人,光看细节就知道。 或许谢韫有很多虞清欢根本看不上的缺点,但他却愿意为了一个女子处处留意细枝末节。 只是体贴这点,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却是很多优秀的品质都无法替代的,弥足珍贵。 “南宫家主,”虞清欢重新握住南宫绥绥的手,笑吟吟地道,“你长得真好看,比我二哥还好看。” 兄妹二人一唱一和,轻而易举消除了,南宫绥绥这个突然闯入他们生活的人脸上所有的尴尬。 要说这两人一听说归雁城的事,便把扬州那收尾得差不多的事物交给了李大人,他们则领着淇王府的暗卫,从扬州往归雁城拼命地赶,也就在上午才赶到归雁城附近。 在与得知有人要害自己这个真相的长孙焘取得联系后,长孙焘当机立断,让他二人埋伏在此处。 刺客的事情解决了,而两辆马车也变成了八辆。 在帮零埋了他师父后,受伤的零有了自己的马车,由百里无相亲自照顾。 吴提这等重要的俘虏,自然由谢韫和南宫绥绥亲自看守,其余的暗卫与定北侯府的人则分别上了后面几辆马车。 为首的马车里,长孙焘静静地坐着,素色衣袍,却显沉郁孤寂。 “过来,让我抱抱。”他招手,笑着看向虞清欢。 虞清欢依言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把脑袋轻轻地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昭华,”久久沉默后,虞清欢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有什么变化么?” 感受到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种异样的感觉,自长孙焘心底油然而生:“感受到了,他在长大。” 虞清欢握住他的手:“是啊,我们的孩子在渐渐长大。如今,你是丈夫,也是父亲,你有妻子,也有孩子,你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我爱你,我的孩子则会加倍爱你,我孩子的孩子,也会更爱你,你会拥有很多来自亲人的爱。” “昭华,你不需要扮演儿子,也无需扮演兄弟,因为你如今已经是父亲了,一家之主。” “我希望你,在做好我夫君的同时,也做好一个父亲,因为我希望我的孩子,以后能如同他父亲一样,正直,善良,无私。” “晏晏,我的好瑜儿……”长孙焘深深凝着他,猛地把她捞进怀里,恨不得把这柔弱无骨的身体揉进骨血才肯罢休。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伏在虞清欢的肩上,压抑着声音,低低地哭了起来:“只要有你,只要有你就足够了!我什么都不要,不要了!” 他强大,但不代表冷血无情。 他有多么讲义气,有多么善良,有多么正直,他就有多么容易伤心。 少时,母亲的一碗毒药。 此时,兄长的赶尽杀绝。 这些伤害就像斩不断的血缘关系一样,永远都无法根除,平日它不显眼,被刻意尘封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可因为某种契机让那些伤害解了封之后,伤痛瞬间逆流,如无数次无助的时刻一样,痛彻心扉。 亲人,他不是敌人,自己被伤害了可以杀回去,他也不是陌生人带来的痛,可以轻而易举被无视。 人在亲情面前,会获得多大的力量,就会被摧毁得多彻底。 平日努力强迫自己不在乎的长孙焘,此刻也因在刺客中看到宣旨太监,以及嘉佑帝身边的影卫而崩溃。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虞清欢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哭完赶紧振作起来,把散出去的银子都给挣回来,总不能让我和孩子跟着你受苦。” 长孙焘嫌弃地推开她,红彤彤的挑花眼,却是弯起了可爱的弧度:“小财迷,你就是馋我的银子。” 虞清欢笑着扑进他的怀里:“不,我还馋你的美色。不要难过了,蹙着眉头的你一点也不好看。你要是不好看,我就不喜欢了。” “好,我答应你,在你面前会一直微笑。”长孙焘喑哑低沉的声音,简直温柔到骨子里。 玉京城。 城楼依旧巍峨壮阔,只是城中已然物是人非。 第771章 聪明的新帝 自从解决了嘉佑帝生前留下的刺客后,一路以来,再未有刺客出现。 想着虞清欢怀着身子,长孙焘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本来五日能到的路程,他们走了整整八日。 虽是国丧,淇王却没有受到任何指控,毕竟江山社稷为重,比起国丧,显然边关打仗保家卫国更为重要。 所以淇王因战事耽搁,未能来送太后先帝一程一事,无人拿出来说。 那宣旨太监的旨意是假的没错,但既然他们知道了太后皇帝崩逝,他们须回京城奔丧。 不过他们也不必遵守班师回朝那些繁文缛节,毕竟他们在归雁城御敌并未有圣旨,严格来说名不正言不顺,回来也不能按照班师回朝论。 加上此时定北侯府的情况大伙都知晓了……边军相当于握在淇王手里,谁也不敢对他们夫妇严格。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淇王夫妇势头正盛,无人敢惹。 这日,新帝领着风相为首的百官,亲自迎出城外十里。 因为没有进行登基大典正式加冕,所以无法改元建新,新帝还没有年号,只能称做新帝。 “臣北疆归来,携王妃拜见陛下。”长孙焘与虞清欢跪了下去。 其余众人,皆依次跪下。 “皇叔,远道而来辛苦,快快请起。”长孙策连忙躬身去扶长孙焘,这是一种尊敬,也是一种殊荣。 列公大臣连忙给长孙焘行礼,无人敢对新帝尊重淇王的做法有异议,毕竟他们上不了阵,杀不了敌,他们有什么资格觉得新帝不该尊敬功臣呢? 新帝于长孙焘面前,恭敬之情不似作假:“皇叔,归雁城之事,朕都知晓了,大秦有皇叔,是大秦之幸,百姓之幸。” 长孙焘复又躬身拱手:“陛下临危受命,也是不易,陛下辛苦了。” 新帝的笑如四月和风:“皇叔,事实上,朕很怀念当初在扬州那段日子,虽有几分凶险,但却让朕悟出许多道理。” 长孙焘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不知陛下悟出了什么道理?” 新帝忽而握住长孙焘的手:“血浓于水,皇叔乃朕之至亲,日后还望皇叔能多多帮扶朕,以亲人之名,尽臣子之责。” 长孙焘将一切情绪敛于笑容之下:“在其位谋其职,臣身为大秦亲王,理应为陛下分忧解难,这是臣的本分,也是臣的职责。” 新帝略有愧疚地道:“皇叔凯旋而归,本该为皇叔接风洗尘,但先帝新丧未满二十七日,朕这份感激之情,也只能日后尽了。” 长孙焘微笑:“陛下亲迎十里,这份恩宠与心意已经无与伦比,臣岂敢居功自傲。” 新帝又道:“按照祖制,先帝驾崩后停灵一些时日,梓官再移殡宫停灵数日至数月不等,再行出殡。” “然而太史令观星占卜后,得知先帝与太后的灵柩不能停留太久,所以他们二位的梓官未移到殡宫便直接送去皇陵了,而出殡的日子就在三日前。 ” 长孙焘没有言语,等着长孙策继续往下说:“遗憾皇叔未能见太后与先帝最后一面。不过太后和先帝在位时,时常教导朕江山为重,所以皇叔无需挂怀,比起您前来送最后一程,太后与先帝必定更希望能看到山河永固。” 这一番话,让风相笑了。 却让朝中列公惊了。 什么意思?新帝这是在为淇王的迟来开脱? 新帝都这样说了,日后谁还能用“不孝”、“不悌”来给淇王扎刀,毕竟江山为重嘛…… 长孙焘将众臣的神色收进眼底,最后轻声道:“多谢陛下/体恤。” 长孙策不以为意地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朕是真心把皇叔当作自己人,朕尚且年轻,方才即位,朝局不稳,皇叔归来,朕心甚慰,日后就倚仗皇叔了。” 长孙焘掷地有声:“臣一定尽心竭力辅佐陛下。” 新帝笑吟吟地道:“好了,我们回吧!信上说皇婶有了身子,朕知道皇叔疼爱小妻子,再在这冷风里站下去,皇叔可要心疼了。” 长孙焘的笑,终于多了几分生气:“陛下所言极是,臣的确会心疼。不过眼下臣有两件大事,却是不得不禀报陛下。” 新帝的目光移自虞清欢身上,带着几分试探:“是关于皇婶的?” 长孙焘道:“是。也关于毅勇侯府与荥阳王府。” 新帝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还请皇叔劳累一下,随朕回宫,咱们在太极殿将此事解决清楚,以免日后陡生麻烦。” “是,陛下。”长孙焘恭敬地道。 新帝的銮驾,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回走。 长孙焘不着痕迹地看向风先生一眼:这老二说话行事颇有几分皇帝的样子,是你教的? 风先生漫不经心地回应,表示:合格的好臣子绝不会教皇帝做事,老夫已经位极人臣,眼下只想寿终正寝。 长孙焘:看来,这个小崽子挺有心眼儿的。 风先生摊手:好像是的哈。 而虞清欢的目光,却和护卫在新帝身边的陆明邕缠上了,缠得难舍难分。 长孙焘想到那些过往,心里酸溜溜的,好几次想打断两人眉来眼去的目光交流,但当看到虞清欢湿润的眼尾时,他放弃了,但却将虞清欢搂进了怀里。 陆明邕默默收回目光。 由于御林军的叛变,而新帝也还没说是否要重新组建御林军,是以麒麟卫隐隐有接替御林军地位之势。 身为麒麟卫的指挥使,陆明邕颇受新帝重用,嘉佑帝在位时,陆明邕做什么,如今换了个皇帝,到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太极殿内,新帝端坐于龙椅之上。 文东武西,排班肃立。 长孙焘与虞清欢站在大殿中央,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 虞清欢取出一枚虎符,舒舒展展地跪了下去:“陛下,这是家父生前的遗物。” 家父生前? 虞家老二下意识地看向排到了太极殿外的虞蹇。 咦? 这人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打瞌睡,没有驾鹤西去呀!怎么说家父生前的遗物? 新帝和虞家老二同样的反应,只不过高坐/龙椅之上的他,显然更为镇定。 “家父生前?淇王妃,你的父亲不是好好地站在外边么?” 虞清欢神色尤为自豪,一字一句地道:“家父乃是已故毅勇侯,家母乃是已故川平郡主,臣妾名唤陆明瑜,是毅勇侯府嫡女,也是毅勇侯与川平郡主唯一的女儿。” 新帝怔住了。 所有人怔住了。 第772章 虞清欢,从此她是陆明瑜了 虞家老二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而外面的虞蹇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听到朝堂里传来的抽气声,眯着眼睛往这边看,浑然不知道自己做了近十年的便宜爹爹。 新帝缓缓收住可以塞进一颗鹅蛋的嘴巴,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他微微倾身,端详着虞清欢的面目,似乎在思索虞清欢话中的真假。 而此时,普泽寺中。 轻尘大师面前摆着一副女子的画像,画中女子云鬓花颜,面庞清丽,弯弯的眉眼儿,唇边梨涡浅笑,赫然是虞清欢无疑了。 只见他左手结一个莲花印,右手握着毛笔,蘸了些许朱砂,点在画中女子的眼尾处。 霎时间,那昳丽的容貌忽然具备了一股飒爽的神韵,越发明丽不可方物。 “凤临。” 轻轻的呢喃细语随风飘散,轻尘大师刚涮净的羊毫,滴下一滴水珠,“咚”的一声,笔洗内泛起涟漪。 长孙焘分明瞧见,虞清欢的眼尾处,凭空现出一颗泪痣。而这颗泪痣仿佛点睛之笔,把她本就姝美的面孔点亮。 霎时间,一个肌肤若雪,冰肌玉骨的美人,就这样俏生生地站立在那里。 她体态玲珑,风姿绰约,一颗泪痣歇落在她的挑花面上,盛尽万千风华。 而她那似嗔似笑的神色,澄澈清透的翦水秋瞳,薄有颜色的唇小口,就如同一滴清露拂过心间。 她从来是个美人。 没有很艳丽的五官,咄咄逼人的气质。 却美得恰到好处,让人觉得很舒服。 “像!” “太像了!” “几乎一模一样啊!只是神韵有些像陆骁。” 朝野之中,见过毅勇侯和川平郡主的人,瞬间脱口而出。 从前他们就觉得像,只是没人想到川平郡主的头上去,而今说虞清欢是二人的女儿,只是容貌这点,便让人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虞清欢启齿,将身世娓娓道来。 从与长孙焘的失散,到被楚神医捡到,再到进入虞家成为七小姐,最后到嫁入淇王府为妃。 整个含了无数血与泪的故事,她用平静的语言向列公陈述。 听到后来,新帝擦了擦眼角,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复杂得难以言喻,终化成短短的一句:“这些年,辛苦皇婶了。” 十七岁的人,却辗转那么多地方,除了叹一句辛苦,谁也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的遭遇。 虞清欢。 不,她已经是陆明瑜了。 陆明瑜高高举起虎符,声音朗朗:“陛下,这是惠帝赐予先父可号令天下兵马的虎符,如今先父已血冷青松之下,臣妾与兄长不敢忝受这份信任与荣耀,请陛下将虎符收回。”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色更精彩了。 不愧是川平郡主的女儿,川平那股聪明劲她是学了十成。 瞧瞧这事做的,多漂亮啊! 当着朝中列公的面,把陆家的虎符归还,既告诉别人虽然她陆家满门忠烈,受惠帝信任倚重,但陆家的后人绝对不是那等贪恋权术的人,又顺势表明淇王府的态度,告诉众人淇王府也不贪那玩意儿。 然而这已经是惠帝时期的虎符了,当年虽然能号召天下兵马,可如今别说兵了,能不能把马号召来一匹都是个未知数。 也有聪明人看透一切,心想这淇王府要是真有诚意,就把归雁城的控制权交出来。 齐国公胳膊肘当然拐向自己:“淇王妃,时过境迁,毅勇侯府已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谁都知道这虎符如今的价值,您若要向陛下献诚意,也该把归雁城的奉上吧?” 此言一出,齐国公噙着冷笑得意地看向虞清欢。 列公面前,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淇王府还敢私吞归雁城的兵权不成。 原来,那夜靖心姑姑提着毒酒去齐国公府,想要了结齐国公的性命,可却被齐国公识破,最后被齐国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以齐国公以新帝外公的身份,风光得意地立于朝堂之上。 这让他已经有一种,天是老大他是老二,天上地下,除天以外,唯他独尊的错觉。 本是个谨慎不过的聪明人的他,如今却收起了那份谨慎,都敢向淇王府要兵权了。 风先生抱着玉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听得出齐国公的有意刁难,但他看齐国公的眼神,余光里都满是鄙薄——蠢货啊! 自以为用话去拿捏别人,不给别人留任何退路,就理直气壮的认为已经占据制高点,还没个结果便沾沾自喜,露出小人得志的表情。 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听闻此话,长孙焘与陆明邕神色微微一沉,但却没有对此表态。 这个舞台,属于陆明瑜。 论嘴皮子功夫,很少有人能在她身上讨到便宜。 只见陆明瑜垂下的美目轻轻流转,再抬头时,她已换了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敢问齐国公,你入朝为官多少年了?” 众人面面相觑,对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开场,表示不明所以。 齐国公虽然也不明白,但王妃这般有礼貌地问他,他总不能显得很不近人情,于是他回答:“臣历经三朝,至今已有三十五载。” 陆明瑜露出敬重的神色:“果然是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已有这么多年头了,齐国公已经是三朝元老了啊……” 众人仍旧面面相觑,这、这是感叹光阴似箭的时候么? 齐国公微微扬起下巴:“是的,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臣已经老了。” 陆明瑜的唇角,挑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么齐国公,作为三朝元老,您可知归雁城戍边将士的具体人数?” “可知这期间归雁城一共被北齐攻打多少次?可知我大秦儿郎牺牲几何?” “可知归雁城守将几位?可知一年军需银钱数量?可知将士们一季可配几件衣裳?可知……” 陆明瑜声音清脆,尾音断得干净利落,她一字字问,每一个问题都很清晰地传到众人耳里。 十几个问题抛出来,劈头盖脸砸向齐国公,明显可以看出齐国公听得头晕眼花。 齐国公不知,他当然不知,立即开口反驳:“王妃,臣是文官。” 第773章 气死你不用偿命 陆明瑜忽然拔高音量,掷地有声地道:“文官?齐国公大人乃三朝元老,就算是文官,也不该对归雁城的事一无所知。” “不用你事无巨细,但至少应该知晓有多少/将士马革裹尸,才换得如今朝野的和平!至少应该关心大秦与北齐有过多少次兵戎相接的时刻!” 陆明瑜露出轻蔑的神色:“但你,一窍不通。既然你不懂,你有什么脸理直气壮地跟本王妃谈论归雁城的事?” “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一介文臣对军事指手画脚!是谁给你的权力,让你来跟本王妃要归雁城的兵权?” “这位三朝元老,难道你不知道,归雁城的兵权,应该在定北侯手里么?” “你连这点都搞不懂,真是佩服您这比城墙拐角还厚的脸皮,你也好意思腆着脸来找本王妃要兵权!你羞不羞?” “再者,本王妃今日跪在这里,与陛下谈的是毅勇侯府的事,您却急吼吼地提起归雁城。” “在您的眼里,除了权力和尔虞我诈以外,可曾放有一丝对边疆将士的怜惜之心,可曾有过一点对先烈的敬仰之情。” “若是没有,请你闭嘴,不要影响别人谈话。” “你……你你你!” 齐国公气得气血上涌,指着陆明瑜,光一个“你”字,只要谱上宫商角羽,都能唱成一段小曲。 等到终于缓上一股劲,齐国公指着陆明瑜,怒声骂道:“女流之辈!也敢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侮辱三朝元老,你该当何罪!” 陆明瑜挺直身子,回眸淡漠地看向他:“齐国公,我这个女流之辈,在前不久刚率领归雁城将士歼敌数万;我这女流之辈杀北齐三王子于剑下;我这女流之辈,刚散尽嫁妆冒死为归雁城将士运去过冬粮草与被服;我这女流之辈,在淇州,在扬州也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 说到后来,陆明瑜带着笑意问他:“敢问你这位三朝元老,可有做过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如果没有,在朝堂上吠叫的人,应该是你不是我吧?” “成祖创下大秦基业,历代帝王苦心经营,才使得我大秦国祚延绵百年。从来都没有以一个臣子的资历多少,来代表他的权力大小一说。” “你三朝元老就可以看不起本王妃?你三朝元老就可以对本王妃大呼小叫?” “任你年过半百几朝元老,若是没有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贡献,就不要倚老卖老自取其辱了,知道么?” 在满意地看着齐国公气得两眼翻白,被同僚扶住身子后,陆明瑜面色一变,复又泪盈于睫,做出受了莫大的委屈状。 她擦擦眼角,对着绷着脸似乎在思考什么的新帝,哭唧唧地道:“陛下,臣妾也不是居功自傲,并非有因为一点点功绩就瞧不起人的意思。” “臣妾只是为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边军,争一口气而已。臣妾虽为女流之辈,但却实打实为大秦做过一些事的。” “可来到这朝堂之上,便有人不念臣妾功绩,用一句女流之辈,便将臣妾所有的牺牲和努力抹杀干净。” “这事要是传出去,传到戍边的将士耳里,他们会不会认为,有人也会用轻飘飘的一句‘出身庶民’,去抹杀他们的付出和努力?” “将士们保家卫国,是贪那么一点点军饷吗?将士们流血牺牲,仅仅是因为上级命令么?” “不,将士们心怀一片赤诚,心怀对国土山河的热爱,所以才豁出性命去守护身后的家园。若是他们知道,自己的付出不被尊重,岂非让他们寒心?” “所以臣妾拼着让人误会,也要把这种不良的风气扼杀,若是臣妾说错了,请陛下责罚。” 一番话,听得这些文臣是目瞪口呆,这蹩脚的偷换概念,竟让他们觉得漏洞百出的同时,又无言以对,找不出反驳的言语。 一番话,听得那些武将热血澎/湃。大秦有重武轻文的风气,文臣靠一张嘴一支笔杆子就可以混得风生水起。武将豁出性命去拼还得不到理解和尊重,如今淇王妃为他们仗义执言,怎能不让他们感激涕零? 然而最头痛的还是新帝,本身他就还年轻,一直娇宠着长大,优渥的生长环境,让他多少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他从皇婶这番话中,就只得出一个信息:那就是皇婶在胡说八道,偷换了概念还让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只是,皇婶说错了吗?没错呀!皇婶句句都在为将士们说话啊! 要非论个是非对错,还真论不出来,毕竟要是责怪皇婶偷换概念,那就等于不认同皇婶为将士们说的那些话,那就是对将士们的付出之不尊重。 反观齐国公,错漏一抓一大把,不仅殿前失仪,而且还涉及到对淇王妃的不敬。 算了算了,别人错处不好拿,那就找好抓住把柄那个人吧。 于是,新帝严厉地开口:“齐国公,你就别插嘴了。” 有些人觉得淇王妃太高调,但实际上却不然——她可是忠良之后,亲王正妃,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兄长。 她凭什么,要当众受小人的气,难道有权有势有地位的她,还要忍气吞声伏小做低么? 面对众人不约而同投来的种种目光,长孙焘偏头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本王惯的。” 这下好了,谁还敢去招惹淇王妃? 那可是淇王惯的! 于是,满朝文武闭嘴了,刚刚被齐国公打断的事情,又可以继续进行。 新帝做了个手势,贴身太监便小跑到陆明瑜面前,接过那一枚虎符。 新帝将虎符放在手里端详,时过境迁,如今的虎符已经失去当年的效用,但他知道,父皇一直在找这个东西,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呈上御前。 放下虎符,新帝问:“皇婶的身份,皇叔是否知晓?” 长孙焘道:“臣知晓,就在臣北上归雁城时知晓。” 新帝又扭头看向陆明邕:“淇王妃的身份,越国公可知晓?” 陆明邕答道:“臣知晓,比淇王稍早一些。” 新帝幽幽地笑了:“合着你们早就知晓了。” 顿了顿,新帝又道:“既然先帝已经为陆氏九族平反,那么朕也不再追问,淇王妃,如今你能认祖归宗,想必毅勇侯夫妇泉下有知,会为此感到高兴。” 话说一半后,那一小下停顿,可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有一种不信长孙焘和陆明邕这么晚才知晓的感觉。 要知道陆家没有平反前,陆家后人可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犯,若是淇王知而不报,是否说明他心怀鬼胎呢? 不过真正有实力的人,无需在意这种细节是否会对自己不利。 陆明瑜假装没有看出新帝的异常,磕了个头:“多谢陛下。” 新帝默了默,道:“皇婶怀着身子,起来吧!跪了这许久,来人,赐坐。” 陆明瑜谢恩落座后,她又道:“陛下,如今在归雁城配合刘孝杰将军驻守的十六,是荥阳王府世子,司马玄陌,也是臣妾的表兄。” 既然先帝在下罪己诏前曾有命令,如今纠结怎么忽然冒出一个荥阳王世子已无意义,因为那都是先帝在位时期的糊涂账了。 在知道陆明瑜的身份后大为震惊的新帝,听到这个消息后,内心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他微微一笑,道:“风相,先帝将陆家九族之事交由你去办,荥阳王世子一事,你继续跟进。” 风先生恭敬地道:“臣遵旨。” 确认身份一事就此揭过,本来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被齐国公这么一搅和,反而给了淇王府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让人看了好大一场笑话,以后谁还敢轻易招惹淇王府的人? 不过解决此事,这下也该办正事了。 第774章 论功行赏 新帝缓缓起身,提起衣摆拾阶而下,待走到陆明瑜和长孙焘面前,他当着文武众臣的面,深深向陆明瑜与长孙焘鞠了个躬。 长孙焘扶陆明瑜站起身,却听新帝诚挚地道:“扬州遭受灭顶之灾,紧接着边疆战火纷飞,西戎又举兵反叛,大秦正值风雨飘摇之际,朝廷因先帝之病手忙脚乱,等到接到北疆急报时已是许久之后。” “万幸有二位挺身而出,顶住这要塌下来的天。朕,替天下百姓,谢过淇王与淇王妃,谢二位在国家危难之际身先士卒,也感谢戍守边关的将士舍身就义。” “朕少不更事,从小锦衣玉食仆从无数,未体验过民间疾苦,更未经历过战争的残酷,但从刘孝杰将军的奏折来看,我大秦这次一共牺牲了数万将士,朕可以想象到这几场战役有多惨烈。” “故朕替天下,替这些被二位护住的诸臣,向二位道一句辛苦。朕将恪尽己责,愿这天下盛世太平,没有战火纷扰,愿英雄不再流血牺牲,将士可以平安归家。” 皇帝拜下,众人哪有干站着的道理,于是知道详情的,不知道详情的,皆接连下跪,如同海浪般伏在地上,三呼万岁。 陆明瑜望着眼前的少年,他只有十七八岁,眉宇间尚且青涩稚/嫩,但却因为这一身玄色滚红边的朝服,衬托得他沉稳威严。 这一拜,既肯定了陆明瑜二人的功绩,赢得朝中武将的好感,又把二人推到风口浪尖——这下谁人不知淇王夫妇是英雄,如若淇王夫妇有任何僭越之举,怎生对得起大雄宝殿上天子这屈身一拜? 陆明瑜不禁感叹,夫君真是眼光独到,挑出了这么一个聪明人,倒是比先帝要高明许多。 在新帝直起身后,陆明瑜与长孙焘还礼于他,看着他走回御座旁,朗声道:“众卿文步紫禁,金章绿绶,立于万万人之上,皆不是庸才之辈,如今大秦百废不兴,黎庶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朕殷切希望,众卿能齐心协力,让大秦度过此难关。” “朕,赏罚分明,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者,重赏!假公济私中饱私囊者,重罚!望众卿应以淇王夫妇为榜样,行利国利民之举。” 众人再次三呼万岁,新帝才挥挥手,让内侍宣读他早已准备好的圣旨。 “陛下有旨,淇王骁勇善战,屡建奇功,加封为忠毅亲王,食户淇州、浚州二州,赏金千两,绫罗绸缎百匹,珠宝十箱,可豢养私兵数额由五千增至一万。” “淇王妃身怀六甲,却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巾帼不让须眉,堪为天下人之表率,赐封淇王妃为护国亲王妃,赏金百两,珠宝十箱,并赐非正式场合对上免跪之权。” “擢升将军刘孝杰为从三品抚远大将军,赏金百两,赐丹书铁券一份。” “其余将士,请淇王将其功绩具表上奏,届时朕再行论/功行赏……” 这旨意一下,多数臣子不表意见,少数臣子却不乐意了。 怎么回事? 新帝什么时候悄摸摸地整了这样一份圣旨,也没跟众臣商量啊! 况且还给了淇王具表功绩之权,这不等于给了淇王“假公济私”,在军中培植自己亲信的便利? 而齐国公则更恼怒,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的外孙,不知道这个小崽子怎么私底下干了这样一出事? 新帝登基,最风光的应是萧家才对,就因为新帝是他萧家一手培养出来的。 然而淇王已是亲王之尊,如今却有了“忠毅”的封号,其妻已是护国王妃。 如此说来,淇王夫妇已一跃成为帝后之下的第一人。 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扶持两个太后,两个皇帝,朝中说话最响的,本该是他齐国公。 怎么到头来,还要屈居淇王之下? 他受点委屈也就算了,日后还有上天的机会。 可这小崽子怎么这么傻?在这应该抓住兵权的时刻,反而把兵权推给淇王。 这下好了,淇王只需要在奏折里给自己人表功,让自己的势力渗透到军队里,北疆兵权早晚旁落他手。 如果淇王大方一点,具表的时候再推举几个外人,那些不是淇王培植的将士,也有可能感念淇王给他们荣耀,从而被淇王纳入麾下。 兔崽子啊! 翅膀硬/了啊! 这种好事都不交给外公?却交给一个权力如日中天的王爷。 他是想把皇位拱手相让么? 齐国公本就被陆明瑜气得不轻,听闻此消息,差点被气得直接去世。 风先生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响,扭头低声揶揄:“年纪大了,就少折腾,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伤身得很,你看你这双腿软的,都站不稳了。” “风澈!你……”齐国公气得说不出话。 他当真要气死了! 气死了呀! 齐国公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切。”风相轻嗤一声,抱着玉圭继续站定。 新帝将文臣武将的心思看在眼底,胸中禁不住升起一种孤寂之感。 彼时他站在殿内,身边站着的,有很多和他一样奋力往上爬的人。 此时他坐于御座之上,坐拥天下,无数人匍匐脚下,可他却觉得孤零零的。 这个皇帝,远没有想象中好当,他不是傻子,综合外祖父曾经让母妃做的那些事,他心知等到自己真正成为帝王时,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朝臣掣肘,外家束缚。 他接了这个烂摊子,就算想要收拾好,也会有一堆人拦住他负重前行的道路。 所以,在别有用心之人没有反应过来前,他要把滔天的权柄递到皇叔手中。 只因为,他信皇叔。 信那个可为天下而死,爱惜每一个将士,每一个子民的男人。 所以就算皇权旁落,他也认了。 他的目光又扫向风相,这个精明睿智的男人。 从这个男人敢在政事堂恨铁不成钢地鞭打自己时,他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男人。 有风相在,他心安啊…… 最终,新帝把一切心思都藏起来,默默忍受着高处不胜寒的冷清,努力把他所学知识,用在为帝、为君之上。 一个内侍匆匆进来,在新帝的的内侍主管卢公公耳边低声耳语几句,新帝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向众卿宣布:“今日真是个好日子!小璃儿和景言回来了,快宣!” 第775章 来自风相的鄙视 不一会儿,一身浅白裙裳的珍璃郡主,与三梦一同踏入殿内。 珍璃郡主瘦了许多,眉宇间尽是疲惫,可她的五官却显坚毅。 她成熟了,也稳重许多,举止间不见当初的娇纵与任性,小脸上洋溢着自信,笑容灿烂。 而三梦褪下这一层伪装后,他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才俊,站在珍璃郡主身旁,倒又几分王公贵族的贵气。 或许是装三梦久了,举手投足间,戒不掉的是三梦那股酸腐味儿。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岁。”兄妹俩齐身行礼。 新帝喜笑颜开:“珍璃,景言,你们无需多礼。” 太后向来疼爱珍璃郡主,听闻她的死讯,珍璃郡主是哭了好长一段时日的,然而太后和先帝梓官已移送皇陵,意味着一切早已成为过去。 这种场合,先帝没有主动提到太后和先帝,珍璃郡主自然也不能提,乖巧地跪在兄长身边,听兄长与新帝讲话。 “陛下,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倒灌扬州的海水,已尽数被疏通,百姓们已经开始重建家园,只要熬过这个冬日,那些因灾害颠沛流离的百姓,便可重新站起来……” 沈景言将扬州的救灾进展一一道来,听得新帝龙颜大悦。 他的手在大腿上有节奏地拍着:“海水倒灌那日,朕与先帝正在南巡,那毁天灭地的力量朕是亲眼见到的,那场景朕至今历历在目,莫敢忘怀。” 陛下又要论/功行赏了,那些担心自己捞不到好处的臣子,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而缓过劲来的齐国公,刚要开口打断新帝的话,却被风先生制止:“齐国公,陛下说话,请别随意插嘴,登基大典还没开始,你想干什么?打陛下的脸?” 齐国公闭嘴了。 只听得新帝的声音在大殿内朗朗回荡:“此次扬州能度过浩劫,首先,朕要谢过淇王与淇王妃,若非二位撤离了百姓,不知会有多少子民命丧于那场灾难之中。无论是撤离百姓,还是疏通水道,淇王与淇王妃当记首功。” “其次,大秦内忧外患,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涌现出许许多多的英雄豪杰,救百姓于水火。” “譬如说游历多年未曾归家的景言,还有曾经娇花似的小璃儿,你们在扬州所做的贡献,朕铭感五内。” 新帝噙着笑意的目光,自珍璃郡主与三梦的身上收回,却看向了风先生:“风相,朕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办。” 风先生越众而出:“臣在。” 新帝含笑道:“以往论/功行赏之际,基本都是赏上头的人,再由上头的人赏下去。但朕这次却想另辟蹊径,朕要表彰每一位为国付出的英雄。” “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为扬州赈灾做出贡献的人,无论是官身还是平民百姓,都将他们的名单与立下的功劳呈到朕面前,朕要亲自把他们的名字书于功德碑上,供后世敬仰学习。” “至于那些居功至伟的人,你另列一份名单给朕,等扬州一事完结,朕再行封赏。” 风相躬身:“臣,遵旨。” 新帝看向珍璃郡主与沈景言:“景言,小璃儿,你们的功劳朕先记着,到时候再一起奖赏。” 珍璃郡主与沈景言叩头谢恩。 对于新帝的做法,不少大臣表面上满含欣慰,实则嗤之以鼻。 在他们看来,国家有难,将士官员尽心尽力,那是职责,也是本分。 而民间义士出钱出力,帮助自己的同胞,那是理所应当。 怎么新帝这般小题大做?给那些人这么大一块脸。 自然了,大家也只是想想而已。 要真敢在风相面前露出这样的想法,风相能有无数种办法让他们有苦说不出。 所以还是闭嘴吧…… 另有一些大臣猜测,新帝将珍璃郡主唤得那般亲切,是否有娶珍璃郡主为后的心思? 新帝此时单身,又没有婚配,于是许多大臣,都将目光放到了这个香饽饽上。 心里盘算着,怎么能靠女儿飞黄腾达,混个国舅当当。 新帝看着众人千篇一律的严肃表情,却仿佛能从中读出他们的龌龊心思,他越发觉得这个皇帝无趣得紧。 于是,他兴致缺缺地准备结束今日的议程:“淇王,定北侯府的人,你可押来了?” 原来,在长孙焘押送定北侯府的人与吴提回京时,曾具表简单地说明一些情况。 长孙焘回道:“除了已故定北侯世子以外,其余的皆押送上京,听候陛下发落。” 新帝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把他们都打入天牢,待行登基大典过后,朕再好好清算。放着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敌人的走狗,朕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国法难容。” 长孙焘补充道:“陛下,北齐二王子吴提作何安排?” 新帝思索片刻,道:“攘外必先安内,等把国家蠹虫清理干净,再议吴提王子一事,在对北齐的态度未明确前,劳烦皇叔将他带回去,好生看顾。” 众人的神色可精彩了。 齐国公的心瞬间被捋顺了。 敌国王子俘虏,放在淇王府里,若出点什么小意外,给淇王府扣个叛国通敌的罪名,岂不是小菜一碟? 长孙焘为难道:“陛下,这是否不妥?” 新帝笑道:“有何不妥?您是朕的亲叔叔,朕信得过你。” 新帝都这么说了,长孙焘只好勉为其难,把吴提给接收了。 陆明瑜叹了口气,请了这么一尊神回府,不知又要打翻多少醋坛子? 新帝又说了几句,便散了朝会。 先帝劳师动众御驾亲征扬州要灭的水寇,不知为何从未有人提起。 因为水患过后,再无杨迁踪迹,或许大家都认为杨迁与部众都死于海水倒灌。 反正,水寇一事随着嘉佑帝的驾崩,渐渐湮没在历史洪流之中,无人问津。 众人在这站了大半晌,发现新帝没怎么解决事情,封赏淇王府时倒是干脆利落,最后还把吴提这个球给踢到淇王府,一时也拿不准新帝对淇王府的态度。 归雁城的兵权怎么算?虽说在定北侯府手中,但实际握着的还是淇王府。 不明着收回,是要送给淇王么?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不妨碍他们很快就下定决心,决定先观望一阵子再说。 散朝前,新帝对陆明邕道:“去吧!兄妹重逢难免有许多话说,朕放你两日的假,把这事处理处理。” 陆明邕平静谢恩,脚底生风般奔向妹妹。 珍璃郡主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与陆明邕说话,却被沈景言给拦住:“珍璃,别忘了身份。” 第776章 这个男人,他又醋了 是啊!一个很可能成为大长公主的人的女儿,一个是朝廷新贵,多少人看着他们,只因为一个招呼,不知会让人生出怎样的揣测出来。 为了不给陆明邕添麻烦,珍璃郡主只能默默地走在后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把思念写满眼里。 自从招惹上这个男人,她已经疯魔了。 长孙焘扶着陆明瑜走下阶梯,陆明邕沉默地跟在一旁。 几人一同往宫外走去,不远处等着押解定北侯府众人与吴提的谢韫,侯府众人被禁军接管,包括白捷,但吴提还被谢韫遛着。 见陆明邕左手臂处的衣裳隆/起少许,陆明瑜心底泛起些许疼痛:“伤了?可严重?” 卫殊,代表的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他,虽然活着,但却又死了,就像暗夜修罗一样,见不得光,等不到希望。 两个字,默念起来便能感受到浓浓的无奈与悲伤,仿佛可以从笔画之间品出他凄苦的身世,与所背负的仇恨。 陆明邕,平平无奇的名字,却蕴含这光明和乐的寓意。 名字变了,仿佛他的人也变了。 是卫殊时,他又邪又狠阴晴不定。 是陆明邕时,他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然而揪根问到底,却不是他人变了,而是立场变了。 卫殊可以肆无忌惮,因为他在黑暗之中,若是死了从来不会惊天动地,影响不了什么。 可陆明邕是毅勇越国公,是淇王妃的兄长,代表的是陆家的荣耀,还有淇王妃的腰板。 他不得不收起乖张的性子,做一个沉稳内敛的越国公。 因为他已是妹妹的头顶上的伞,荣耀时,妹妹锦裳华盖,跌落泥里时,妹妹必受牵连。 所以陆明邕他就不能是卫殊! 闻言,陆明邕云淡风轻地说道:“一点小伤而已,已经结痂了。” “一定很疼吧?”陆明瑜问他。 “男子汉大丈夫……”陆明邕下意识地要将不疼的话说出口,在感受到长孙焘如烈火般灼人的目光时,他立时改口,“男子汉大丈夫也是会疼的,你不知道,刀砍过来时,我都快疼死了!” 陆明瑜抿唇莞尔:“听说伤痛能让人成长,兄长受些伤痛,反而是好事。” 长孙焘连忙附和:“晏晏言之有理。” 可陆明瑜心疼兄长啊!嘴上那么说,眼里的心疼却无法掩饰。 望着陆明瑜眼底泛起的泪光,陆明邕急忙安慰:“真没事,就被刀划拉了一个口子而已,不过顾怀珺那小子伤得有些重,眼下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估计有的躺,可把他家里那孤儿寡母给急坏了。” 陆明瑜定定地望着他:“转移话题,我就不心疼了么?你总是这样,从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陆明邕心底仿佛抹了蜜一样,唇角忍不住高高挂起,露出一排小白牙:“都听瑜儿的,以后不会了。” 长孙焘噙着和煦的微笑,他不着痕迹地落后一步,不动声色地挪了个位置,默默地走到兄妹二人之间,温柔地将陆明瑜搂进自己怀里。 陆明邕无奈:“淇王,这未免太过头了吧?” 长孙焘一脸错愕:“过头?什么过头?你在说什么?本王怎么一点也听不懂的。” 陆明邕光明正大地绕到另一边,低头轻声细语地与陆明瑜继续说话:“瑜儿,这次你……想责备你行事冲动的话到了嘴边,我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如今你平安归来,那便足够了。” 陆明瑜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眼里的幸福就这么溢出来:“兄长,我不仅回来了,还捎带了一个人,兄长,我们又多了一个家人。”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到这里,陆明邕就来气。 他大步走到想要再次悄悄移位到二人中间的长孙焘身边,用力撞了过去。 长孙焘猝不及防,却被他撞得趔趄,站稳后骂道:“小人心思!” 陆明邕阴狠的目光,刀子般杀向他:“瑜儿怀有身孕,你还放她去北疆,你这丈夫做得出息!” 对于这样的指责,长孙焘却无从辩驳,每每想到晏晏被押于阵前,他便心如刀绞。 是他没照顾好妻子。 见长孙焘被问得哑口无言,失魂落魄,陆明瑜拉了拉陆明邕的袖子,低声道:“兄长,我为你做了新衣,一针一线缝出来那种。” 陆明邕顿时喜笑颜开:“真的?什么时候能穿上?” 被冷落的长孙焘,淡漠地睨了向他行礼的虞蹇一眼,充满杀气的眼神,让虞蹇心惊胆战的同时,一头雾水。 虞蹇连忙拉住虞家老二虞寅嘀咕:“二弟,这小七见到我,怎么装作没有看到?大庭广众之下,她也敢这么白眼狼?” 虞寅连忙拉住他,低声劝道:“大哥,可不是白眼狼么?没有生恩也有养恩,你好歹做了她几年的便宜爹爹,她怎能这么无情无义?” “什么?便宜爹爹?”虞蹇愈发疑惑,忍不住提声道,“楚氏给我戴绿帽子啦?” 身后跟着的同僚听到了,忍不住掩唇而笑。 虞蹇愈发觉得自己头顶长草,可当众不便发怒,他只好强忍着,恨不得立即回到家中,把胸中这口浊气吐出来才好。 要说新帝来到萧贵妃宫门口,便听到齐国公正气急败坏地和萧贵妃说话:“你瞧瞧你那好儿子,你怎么教的?这还没登基就敢和我对着干,要是登基了,翅膀硬/了,他是不是也把萧家抛至九霄云外?” 新帝未正式登基,萧贵妃还没受封,自然以萧贵妃称呼。 任她叱咤后宫,在盛怒的生父面前,也是战战兢兢,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齐国公见女儿露出害怕的神色,心知恐吓的目的已达到,他冷静下来,语重心长地道:“女儿,你是不知道,新帝方才给了淇王府好大的封赏。” “我们萧家辛辛苦苦扶他登上帝位,他第一个赏的,竟不是萧家,而是淇王。” 萧贵妃微微蹙眉:“父亲,女儿认为这并未不妥,策儿需要淇王的帮助,自然要给淇王一点甜头,否则淇王怎会心甘情愿给策儿做事?” “再说了,淇王可是长孙家的,这个时候策儿不封自家人做做样子,宗族里那些老东西不得吐口水淹他?” 齐国公目光一闪,把对新帝的不满,说出了对新帝的担忧:“哎呀,我的好女儿,我这哪里是怪陛下不给母族赏赐,我这完全是为了他好啊!” “先帝在位时期,淇王便权势滔天,如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放眼满朝文武,谁还能越得过淇王头上去?要是淇王心怀不轨,到时候陛下他压根就没处哭去!” 萧贵妃一身素服,笑容却很是绚丽:“爹爹呀,您只知鲜花着锦,却不知烈火油烹。淇王府权势越盛,想把他从云端拉下来的人就越多,到时候他就跌得越惨。” “策儿把他送上权力的巅峰,就是在把他往风口浪尖上推。‘捧杀’这个手段,女儿亲自教导出来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会用?” 齐国公听闻萧贵妃的话。脸色好看了许多,但他还是不放心地道:“尽管淇王现在没有想法,但不代表他未来没有,听说淇王妃怀了身子,要是生出个儿子,为了孩子,淇王很可能会铤而走险,把江山打下来给儿子去享。” 萧贵妃漫不经心地扶了一下鬓边的檀木梅花簪,葱尖儿似的手指,轻轻将鬓发别至耳后,幽幽道:“还未瓜熟蒂落之时,一切都是未知数,父亲的担忧为时过早。女儿看淇王妃身子单薄,不像是个能怀得住孩子的。” 齐国公眼睛一亮:“杀人诛心,淇王要是没了后嗣,想必他也不会生出什么歹念出来,否则辛辛苦苦打下江山也无人传承。莫非女儿有什么好主意?” 萧贵妃的神色,淡漠得可怕,仿佛在谈如何把闯进屋里的蚊子赶尽杀绝一样:“好主意谈不上,馊主意却是不少,让一个女人落胎的方法……我这脑子里数不胜数。” 齐国公面色狰狞:“女儿想怎么做?” 萧贵妃笑意深深:“淇王妃而已,本宫还不放在眼里。等女儿名正言顺做了太后,移架清宁宫,有的是法子折腾她。来日方长,父亲且看好便是。” 父女俩笑了,那笑声简直如出一辙,一样的瘆人,令人毛骨悚然。 听到这里,新帝疲惫地叹了口气,推门进去。 第777章 唉,这皇帝当的 “策儿。” “陛下……” 门骤然被推开,窝在屋里密谋的两人,被吓了一大跳。 新帝负手立于门前,沉默地看着他的母亲和外祖,以洞悉一切的目光。 “策儿,你都听到了?”萧贵妃尴尬笑道。 齐国公威严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威胁:“陛下,我们可是你的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难道你想处置你的母亲和外祖父不成?” 新帝走到椅子前,一撩衣摆坐下,双手放于把手之上,淡声道:“母亲,您和先太后朝夕相处十数年,就算是耳濡目染,也该学会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太后,尽管先太后在父皇与皇叔之间厚此薄彼,始终拎不清楚,但在国家大事之前,她从来不含糊!” “眼下朕要拉拢皇叔,您该做的是善待皇婶,以此向皇叔示好,而不是在这里密谋怎么去害人家的孩儿。” 萧贵妃被说得哑口无言,齐国公连忙辩驳:“陛下,我们也是为你好,淇王功高震主,如果现在不打压他,以后他就会骑在你的头上,难道你想把皇位拱手让人不成?” “功高震主?可外祖父,你明明什么功劳也没有,此时怎么在行那震主之事?” 新帝嗤笑一声,“外祖父,若非你是朕的亲外祖父,今日听到你撺掇朕的母妃去做这等勾当,朕即刻就削了你的手脚!” “你身为一个男人,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却学着女流之辈搞这些阴谋诡计,但凡你像个男人,也该把心思放在正途上,在朝堂施展拳脚。” 齐国公不但不知悔改,反而不满地嘀咕:“以前你也这样,现在却以五十步笑百步。” 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在他面前摆谱了是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要是逼急了,你这皇帝也别想当。 “呵……”新帝凝着齐国公,忽然轻笑一声,他的眉目倏然转厉,以极尽无情的表情,吐着凉凉的字眼,“瞧外祖父的神色,似乎对朕的话不以为然啊……自古以来,妄图操控帝王的外戚,最后都落得什么下场,外祖父饱读圣贤书,理应知晓。” 新帝起身,缓缓地走到齐国公面前,居高临下地道:“外祖父,在你想做什么之前,先想想朕的手里不仅有淇王,还有陆明邕和风相,你若惹得起其中一个,朕敬你是条汉子,你若惹不起,那就老实消停些,朕的容忍度有限,小心别踩到了朕的底线,否则朕是会大义灭亲的。” 凉凉的气息吐在齐国公的耳旁,如同毒蛇吐着信子,只是靠近,便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齐国公悚然,竟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脑袋。 新帝看向萧贵妃,一字一句地劝道:“母亲,身处后宫之中,如果您不使些手段,也保不住儿子平安长大。可您即将成为太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所有人都匍匐在您的脚下。” “您的一行一动,皆影响着前朝后宫,您与儿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望您把自己当个真正的太后,做事之前先想想后果,想想您的儿子。” 新帝叹了一口气,一甩袖子离开了。 萧贵妃想到他方才露出的陌生表情,心里忽然就空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它明明在,但却无法抓住。 齐国公指着新帝离开的背影:“女儿,你听听,这是什么混账话!他竟然威胁说要杀我!他竟然如此狠心!他还是皇子时,分明毕恭毕敬言听计从,怎么现在却阴狠如厮,是不是你给教的?” 萧贵妃很是委屈:“女儿从未教他如此。” 齐国公气急败坏:“那又是谁教的?!是不是风澈那混账!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离间陛下和老夫的之间的感情,执宰天下又如何,当萧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是他一个光棍惹得起的么?看老夫怎么收拾他!” 萧贵妃仔细品味新帝那番话,最后开口:“父亲,策儿所言不无道理,您以后行事收敛一些,可别让人拿了错处,到时候策儿想拿您明正法典,女儿也无可奈何,我们都需要接受,他不再是策儿,而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了。” 齐国公听到女儿训他,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吃里扒外,白养你了!” 说完,齐国公拂袖而去。 怒气冲冲的他步履匆匆,忽然撞上一个人,想要抬头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拦在他前面。 谁知被撞的人不等他反应,早已轰然倒下,不省人事——原来是三皇子那病娇。 毕竟是凤子龙孙,又在宫闱之中,齐国公也不敢太过,连忙伸手去扶。 等他与几个内侍手忙脚乱地将三皇子扶坐起来时,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扑鼻而来,他只当是因为三皇子长期泡在药罐中,身上带了味道,也没有太在意。 “国公爷,您没事吧?”三皇子身边的内侍诚惶诚恐地道,“请您担待些,我们殿下他身体弱,轻轻一撞就会昏死过去,把您吓着了,真是抱歉。” 内侍战战兢兢的态度,让齐国公很是受用,这使得他真正体会到位高权重的感觉。 这可是三皇子的近身内侍,都对他怕成这样,说明除了有些不长眼的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有人上道的。 齐国公挺直腰板,趾高气扬地道:“本官没事,快些带殿下回去诊治,以免误了时机。” 内侍道了声是,便把三皇子抬上不远处的步撵,快步回宫去了。 步撵之上的三皇子,唇角高高挑起。 齐国公多么沉稳老辣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变得如此暴躁,且冲动无脑? 这全倚仗他给齐国公特制的药。 齐国公是个烟杆子,他费尽心思,才与虞谦研制出这与烟草结合,就会乱人心智的药。 至于这两人如何研制出来的?自然是靠“陆判”那些医书。 之前靖心姑姑奉命往齐国公府送酒时,他的人在靖心姑姑的身上下了一些,综合齐国公的面色来看,应该是吸入了。 适才他又下了不少,这下任齐国公再好的心智定力,也挡不住这毒药对他大脑的侵蚀与破坏。 他会彻底沦为疯子。 只有他疯,才能把老二送上死路。 还要再下几剂猛药才成。 是的,他从未放弃。 皇位,那是他毕生追求的极致目标。 他不会放弃。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都要做那人上之人。 这一幕当然瞒不过早已对三皇子生出警惕之心的新帝,齐国公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人报到了新帝这里。 “陛下,齐国公适才气急败坏地从娘娘殿里出来,迎面便撞上了三殿下,把三殿下给撞晕了。” 第778章 唉,这便宜爷爷当的 新帝拧拧眉:“撞晕了?结果呢?” 内侍恭敬地道:“结果三殿下的内侍带着三殿下匆匆回宫了。” 新帝复又将视线聚焦公文之上,淡声道:“先帝与先太后怜三弟自小体弱多病,无人照拂,这才一直将他养于深宫之中,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等局势稳定下来,还是让三弟辟府另居吧,免得又被谁冲/撞了。” 新帝自然联想不到三皇子向齐国公下毒一事。 在他看来,三皇子与齐国公撞上,很可能是三皇子的安排,目的就是让人以为齐国公跋扈骄横,三皇子被他撞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内侍仔细品着新帝的话,最后小声问道:“陛下可要做什么?” 新帝淡淡道:“不用,既然当事人没有找来,这事就当不知道,免得到时候里外不是人。” 内侍总管卢公公,是打小伺候他长大的人,也是他的心腹,听到他的回答后,挥退了前来报信的内侍,道:“奴才认为陛下这般处理,甚好。” 新帝轻笑一声:“朕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和大哥争得你死我活,就是为了每天看这些人心算计么?” 卢公公劝道:“陛下,木已成舟,开弓难有回头路,既来之,则安之。” 新帝叹息一声:“是的,五日后便是登基大典了,覆水难收,只能如此了。” 卢公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陛下,您现在尚未娶亲,等登基大典过后,便要考虑立后纳妃一事,按照祖制,您至少得先有一后四妃。您得有个准备才是,免得到时候人选定了,您想换都插不上嘴。” 此言一出,新帝沉默了。 卢公公的意思,他清楚。 卢公公是在提醒他,要有看中的人选,赶紧准备着,可别让贵妃和朝臣帮着定下。 中意的人? 自己曾经很喜欢白漪初,被她天仙般的美貌迷得晕头转向,心甘情愿为她犯傻,做下不知多少蠢事。 可…… 自从扬州雨中,他听说皇叔会给皇婶做包子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白漪初的感觉,那根本就不是喜欢,而是痴迷。 他可以为白漪初去害人,但要让他心甘情愿为白漪初做包子,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有情之人可遇不可求,普通人都难以遇到真情,更妄论帝王。 既然没有喜欢的,那就像养花一样,赏心悦目即可,管它什么品种。 只是一点,既然他的婚姻是政/治稳定的手段,那么得好好听听风相的意见才行。 不能牺牲了自己的身体和美色,还换不来和平。 最后,新帝下定了决心般,平静地道:“朕会和风相商量。” 三皇子的第一剂猛药,很快便送到了齐国公面前。 齐国公坐在轿子里,仍回想着三皇子近身内侍的态度,心里美滋滋的。 前不久被提拔到身旁伺候的新宠小厮跟随在侧,听到轿子里传出来的小曲儿,恭敬地问他:“国公爷,今儿个心情怎么这么好呀?” 齐国公愉悦地声音响起:“男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快哉!” 小厮笑道:“可不是么?眼下除了淇王府,可就是咱们国公府最风光,小的恭喜国公爷。” 一句话,使得齐国公愉悦的心情烟消云散。 不知怎的,胸臆间陡生怒意,怎么也控制不住,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你真这么觉得?” 小厮仿佛丝毫察觉不到齐国公的恼怒,笑嘻嘻地道:“不止小的这么觉得,大家都这么觉得呢!刚才小的在宫外等您,就听到别的府里小厮谈论此事,他们说皇叔权倾朝野,且与王妃夫妻和睦,真是羡煞旁人。而咱们府也是喜事连连,等新帝登基后,身价也会随着水涨船高。” “夫妻和睦?”齐国公面目狰狞,眼里怒涛翻滚,“那还不是因为淇王府后院就一个女人,若是多来几个,别说和睦了,后院不起火已是万幸。” 小厮笑吟吟地道:“国公爷这话说得没错,可眼下谁敢往淇王府塞女人啊!淇王专宠王妃,陛下倚重淇王,谁要是让淇王妃不高兴,那就是让淇王不高兴,淇王不高兴,陛下也不高兴,谁想往淇王府送女人,恐怕陛下第一个就不答应。” 轿子里半响没有回应,小厮接着又道:“除非陛下点头,否则淇王府后院它就进不了人,起不了火。” 齐国公好不容易压制住怒火,他问小厮:“陛下主意多着呢!让陛下点头恐怕不易。” 小厮立即道:“有什么不易的,陛下想拉拢淇王府,那就不能和陛下对着干,得打着为陛下拉拢淇王府的名义才行得通。” “要是让小的来做,小的就会以淇王妃怀着身子不便伺候淇王为由,说通陛下往王府里送几个女人给淇王解馋,陛下总不能看着叔叔做和尚吧?当然要聊表心意。” “这时候小的再自告奋勇替陛下分忧,搜罗几个凶悍的美娇娘往淇王府后院一塞,依淇王妃那脾气,不得三天两头上房揭瓦?” 小厮说完馊主意,还低低笑了起来。 齐国公把他的话听到了心里,便决定过两日一定要先说服女儿,只要女儿主意定了,那皇帝应不应,也没什么关系,左右最终会应的。 小厮低头,掩住眼底的阴险。 “什么?小七他竟是陆骁的女儿?”虞谦听到这个消息,猛然掀翻面前的小炉子,滚热的茶水洒了一地,溅到老大老二的脚上,痛得他们脸都扭曲了,可却不敢动弹。 老二战战兢兢地道:“是的,父亲。淇王妃她在金銮殿上亲口承认,他就是陆骁的小贱种,而且,他还拿出了当年遍寻毅勇侯府也没有找到的虎符。” 虞谦震惊之余,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眼睛都翻白了。 “这么说来,老夫竟给那陆骁养了多年的女儿!楚老鬼这个狡诈阴险的东西,竟把陆骁的女儿送到老夫眼皮子底下养?!” 虞谦满脸的错愕以及难以置信,最后都化成对大儿子的怒火,他脱下鞋子,不顾形象地对着虞蹇当头一下,怒声骂道:“你这色令智昏的东西!要不是你被楚氏勾/引,让楚氏有了身子,楚老鬼他怎么有机会偷梁换柱?!” 虞蹇哪里敢躲,脸被虞谦的鞋底扇得“啪/啪”响。 虞谦怒不可遏,厉声骂道:“老夫满以为在与陆骁这一场对弈上大获全胜,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个笑话,陆骁在地底下,知道老夫这些年一直帮他保护着女儿,不知怎么笑老夫蠢!都怪你这狗东西!” 虞蹇双颊都肿了起来,疼痛的不止是脸颊,还有面子,就在看到虞寅的窃笑时,他也怒了,开口将血沫子喷得到处都是:“父亲,人是您做主接回来的,现在怎么反而怪儿子?” “那还不是为了给清婉铺路!庶女用得好,她是就一步妙棋!虞谦越说越气,猛地甩了虞蹇的嘴唇一下,瞬间把嘴给打烂了,这下虞蹇有嘴也说不出。 虞谦打累了,跌坐在地上,颓然而苍老:“可怜老夫还曾不止一次自豪,虞家出了棵好苗子,结果却是别人家的。” 恰此时,淇王府派阿六来补刀。 管家匆匆来报:“老爷,淇王府派人送来十几箱东西,说是报答府里这么些年对淇王妃的养育之恩。” 这孙子! 太狠了! 他到底是想让多少人看虞府的笑话? 给仇人养女儿,还把仇人的女儿送上王妃之位,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种事他虞府简直开天辟地头一遭! 快气昏之余,虞谦灵机一动,他握着鞋子,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先是低低的笑,紧接着疯狂大笑。 撕他的脸是么? 看他怎么撕回去! 淇王,如果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妻子被她的兄长爱恋,最丢脸的,只可能是你。 早就下地狱的陆骁,枉你一世英名,只可惜不怎么会生孩子,你知道你儿子心悦的人,就是你的亲生女儿么? “哈哈哈哈……最丢人的不是老夫,而是你长孙焘!而是你陆骁!” 第779章 恩断义绝 原来,陆明邕与陆明瑜在扬州相认的那一幕,被虞谦的人给看到了。 于是,敏锐的虞谦嗅到了不寻常,他把陆明邕与陆明瑜相处的每一次情景都搜罗出来,得出陆明邕悦爱淇王妃这个结论。 喜欢是藏不住的,只要认真去寻,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虞谦疯狂大笑,本以为微不足道的发现,却成为一柄刺向敌人要害的利刃。 外头,阿六一身新衣神采奕奕,几口大箱子也被擦得锃亮,他还敲起铜锣,动静整得非常大,引来很多人围观看热闹。 阿六一敲铜锣,开始给各位看官讲起了缘由。 “各位大爹大妈大哥大姐弟弟妹妹,我小六是淇王府的人,今日扛着几箱金银珠宝来,也是为了感谢虞府上下这些年对我们王妃的照拂。” “为何感谢?实际上我们王妃并不是虞家的女儿,而是已故毅勇侯的遗孤。” “当年虞老让马活活踩死了毅勇侯,又把川平郡主逼得撞墙自尽。” “兴许是虞老自己也觉得愧对侯爷夫妇,所以悄悄把尚不足一岁的王妃从王爷身边抱走,交给了在景州外放做官的虞蹇大人的外室楚氏收养。” “待王妃到八岁时,虞老将王妃与楚氏接回虞府,最后还求了先帝一道圣旨,把王妃与王爷那条断了的红线给接上,成就一桩美好姻缘。” “王妃知晓了自己的身世,知晓虞老就是残杀父母的仇人,一边是生恩,一边是养恩,王妃陷入了矛盾之中。” “一方面,王妃不想认贼作父,寒陆家满门英烈与九族的心,另一方面,她又不能置虞府的养恩不顾,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与虞府割袍断义,从此一刀两断!” 说着,阿六把铜锣随手一扔,取出一截长长的袖子:“这里有王妃的袖子一截,表示王妃要与虞家恩断义绝的决心。” 说着,阿六把袖子扔到虞家护卫面前,指着地上的箱子道:“王妃这些年在虞家吃的,用的,现在淇王府十倍奉还,就请诸位做个见证,从此王妃与虞家再无瓜葛!” “若是以后有谁将王妃与虞家扯在一起,那就是对故去的陆家英烈不敬!” “若是往后谁敢拿此事在道德上绑架王妃,那就是与整个淇王府为敌,与整个越国公府为敌!哪怕掘地三尺,淇王府也会找出不怀好意搬弄是非之人!” 淇王妃不是虞家人,而是陆家人的消息刚在京城散播开来,众人都对淇王妃的身世好奇不已,自然做了许许多多的揣测。 可淇王府总不能逢人就将王妃的身世一一解释,更不能出一张告示,将王妃的身世广而告之吧? 所以长孙焘才会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方式,当众让陆明瑜和虞家一刀两断。 哪怕堵不住悠悠之口,无法阻止众人把这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至少也表明了淇王府的态度,以免虞家的人到时候以陆明瑜被虞府养大为由,和淇王府攀扯不断。 这时就有人嘀咕了:“怎么王妃不亲自来?” 阿六叉腰骂道:“我把你爹娘杀了,又养了你几年,你会忍着剜心的痛亲自来找我一刀两断么?”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大秦以孝治天下,虞谦杀了陆明瑜的父母,这个仇哪怕是再养陆明瑜十辈子,也没人会要求陆明瑜对虞府感恩戴德。 因为众人看来,养恩不及杀父之仇大。 虞谦听到下人转述阿六的话,气得砸了整个屋子:“好你个长孙焘!你可真行啊!想用这招与虞府划清界限,那老夫便如你的愿!” 虞蹇被打得满嘴流血,看到老爹被气得直翻白眼,他也没办法开口安慰。 虞寅好说歹说,都无法让发疯似的虞谦停下来,只好找来大夫,用针给他扎晕了。 大夫给虞谦诊了脉,最后语重心长地劝道:“老太爷身体里埋了几根无法取出的针,那针正缓缓流向心脏,老太爷的情绪千万别再激动了,他每激动一次,就危险一分,要是针流到心脏,就算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 阿六才不管虞府的愁云惨淡,吩咐人把几箱珠宝打开,给众人“验过”之后,不顾虞府护卫的阻拦,直接命人把箱子抬进虞府,然后领着人回了。 与此同时,陆明瑜兄妹与长孙焘一行人,刚回到了淇王府。 原来,长孙焘刚入城,便吩咐阿六去办了此事。 “娘亲……” 小茜和绿猗扶着楚氏,站在门口迎接。 陆明瑜一下马车,便小跑着奔向楚氏。 一声“娘亲”,把本来红了眼眶的楚氏,喊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娘亲……”陆明瑜紧紧抱住楚氏,汲取她身上让人熟悉又安心的温暖,“晏晏好想你。” 感受到肩膀上被泪水浸透的湿意,楚氏轻轻地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道:“娘亲也想晏晏。” 陆明瑜擦去脸上的眼泪,放开楚氏,看向楚氏身旁这个被自己抢了娘亲和人生的小茜,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小茜,我也好想你。” 小茜这个小哭包,被楚氏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又哭了出来,结果被陆明瑜这么一抱,她就把楚氏的交代抛到脑后,抱着陆明瑜哇哇大哭:“小姐,这一年以来,奴婢无时无刻不再想您,没有奴婢和绿猗伺候,您过得好吗?” 旁边的绿猗眼眶也红了,只是她向来情绪不外露,见王妃身后还跟着一大串人,连忙道:“王妃刚回来,想必身体疲累,别让王妃站着了。” 沉浸在与女儿重逢喜悦中的楚氏,听闻此话如梦初醒,她爱怜地拍了拍陆明瑜的背,一起进入府中。 谢韫把吴提往苍梧面前一推,吩咐道:“苍梧,把他安置在厢房之中,好生看管,要是他敢逃,就随随便便把他的手脚打断吧!” 说罢,谢韫跟在长孙焘等人身后,大步走进王府,回头对尚在发呆的南宫绥绥道:“还不跟上?” 淇王府明显有事要办,南宫绥绥作为一个“外人”,她正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被谢韫这一喊,不禁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喜上眉梢——谢姑娘这是把她当自己人呢? “媳妇要到手咯!”南宫绥绥搓了搓手,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王府正堂,陆明瑜扶着楚氏坐到主位。 望着这一屋子的人,楚氏哪里敢坐,更何况淇王人还在这儿呢! 她连忙起身,却被陆明瑜给按到了椅子上,而陆明瑜也顺势跪了下去:“娘亲,您坐着,听女儿说。” 楚氏大致也能猜到怎么回事,擦了擦眼角,就那么坐着认真聆听。 第780章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 陆明瑜往后膝行几步,认认真真地给楚氏磕了三个响头:“娘亲,女儿名唤陆明瑜,是已故毅勇侯与川平郡主之女。” 说到这,陆明瑜泣不成声:“娘亲在上,请受女儿三拜。” “一拜,女儿谢过娘亲的再生再造之恩,若无娘亲,便无女儿。二拜,女儿谢过娘亲将女儿视若己出,这十数年来,您的照拂与爱护,女儿没齿难忘。三拜,女儿……” 接下来的话,陆明瑜说不出口。 她怎么忍心,当着小茜的面,袒露她这十数年来抢了小茜母亲的事实。 尽管“虞清欢”没那么好当,但若是小茜做了“虞清欢”,说不定也能过上不一样的人生,而不是为奴为婢,伺候自己一辈子。 楚氏弯腰想要扶起陆明瑜,可陆明瑜说什么也不起来,就这么倔强地跪着。 她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 认定的事情不撞南墙不回头。 楚氏擦了擦眼角,回忆起往事:“晏晏,事实上,我也并非你外祖父的亲生女儿,我是他从大街上捡来的,我本来以为他会让我做丫头,可没想到却让我成为了他的家人。” “后来有一天,他竟然跪下求我,哭着让我帮他做一件事,而那件事便是,怀上虞蹇的孩子。” “我什么都没问,便设计与虞蹇邂逅,后来如愿有了身孕,那时虞蹇刚好任满,想带着我回到京中。” “你外祖父请我别回去,于是我拒绝了虞蹇,后来顺利生下小茜。” “小茜只有五六个月大时,你那离家几个月的外祖父,抱着你出现在我的面前,请我把你当亲生女儿养。” “你那时才一岁多,路将将走稳,见到谁都笑,一看到我就扑进我怀里,嘴里还叫着焘哥哥。” “刚开始我没答应,因为身为一个母亲,我不能对不起小茜。可你很喜欢我,粘我粘得厉害,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一定是不错的。” “于是,我的女儿变成了你。而我亲生女儿,成了捡回来的那个……” “我心底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小茜,可为了报答你外祖父的恩情,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把你养好。可养着养着,便不由自主地把你当成亲生女儿。” “晏晏,我从未问过你的来历,也只有在你外祖父逝世前,才得到带你到京城寻找陆姓花匠的吩咐,这十数年来,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女儿。” “你叫我娘亲,自然也是认我的,我们既然是母女,何须这般见外?娘亲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原来,外祖父竟做了这么多。或许他对陆家的结局早有预料,所以才会布下这么大的局,然而不管怎样,外祖父是个很了不得的人! “娘亲……”陆明瑜万般感动藏于心间,哭着唤了一声,艰难地将目光放到一旁的小茜身上,“对不起……我抢了你的娘,抢了你的身份,抢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小茜再最初的震惊与错愕过后,跪下去握住陆明瑜的手,一边摇头一边哭:“不,小姐……奴婢不介意,奴婢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比起做虞家七小姐,奴婢更想伺候您。” 小茜胆子小,爱哭,甚至一点也不聪明,但她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点,那就是很有自知之明。 她心里清楚,如果让她去做“虞清欢”,她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这些年来,夫人对她极好,小姐待她如亲姐妹,伺候小姐她心甘情愿。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被抢走,因为小姐和夫人就是她的家人,而小姐和夫人一直都在,她的家一直都在,她并未失去什么。 “不许再自称奴婢。”长孙焘一撩衣摆蹲下为陆明瑜擦去眼泪的同时,掷地有声地开口,“从此以后,你就是本王与王妃的亲妹妹,是淇王府的小姐。” 看到这一幕的他,决定把楚神医为了替晏晏改命而死的消息瞒上一辈子。 最后,长孙焘这只跪君王与父母的男人,也跟着跪到楚氏身边:“娘,我就是晏晏口中的焘哥哥,当年我中毒昏迷,一倒下就是半年之久,楚神医为了保住晏晏不被伤害,从我的身边带走了她,这些年来,多谢您对晏晏的照顾。您是晏晏的娘亲,亦是我的娘亲,永远是我们的娘亲。” 陆明邕也跟着撩起衣摆跪下,无比认真地道:“我是瑜儿的同胞兄长,请您也将我收为儿子,从今以后,我与瑜儿一同孝敬您。” 一个当朝淇王,一个越国公,两人都跪到了她面前,这让本就胆小懦弱的楚氏吓得手足无措,连忙起身去扶二人。 可两人像是打定了主意般,说什么也不愿起来。 这时跪下的行列,又多了一个谢韫,他别别扭扭地道:“瑜儿也是某的妹妹,原谅某无法叫您娘亲,但从今往后,某会把您当作自己的娘亲孝顺!一直以来,多谢您照顾瑜儿。” 四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楚氏这才点点头,含泪道:“起来,都起来。” 长孙焘扶起陆明瑜,而陆明瑜又扶起小茜:“小茜,你也起来。” “小姐,奴婢皮糙肉厚,跪着没事。”小茜眼睫上泪光闪闪,但却带了笑。 什么淇王府小姐,她并不怎么稀罕,她只要这个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姐平平安安就好。 “不是小姐,是姐姐。”陆明瑜握住小茜的手,“就算我并不知晓你的身份,我也会认下你这个妹妹。小茜,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的生命中只有娘亲,只有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一声姐姐,你可以唤我吗?” 前世小茜为她而死,两辈子,这两辈子她都欠小茜太多,从今往后,她会好好补偿,让这个善良单纯的姑娘过上好日子。 小茜心里,从来都把这个一直保护她的人当作姐姐,平日碍于身份有别,她只能将这个想法藏于心底,如今忽然实现了,她一时如在梦中。 第781章 我怎么老了我? “姐……”小茜嗫嗫嚅嚅半天,这才蹦出一个字,见众人都盯着她,可把她给急哭了,“我……我叫不出来!” 陆明瑜抬手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道:“叫不出来没关系,从今往后,我会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娘亲,只要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其他都不重要。” 外头的薛巍听到这里,握紧拳头,默默地走开了,神情显得万分落寞。 小茜,是他可以肖想的人。 可如今,他们已是云泥之别,他真心悦爱的,那傻乎乎的女子,已经不是他可以触及的了。 这时,百里无相凶神恶煞地走过来,把陆明瑜给拉到身后,指着楚氏和小茜,表情凶恶,目光冰冷。 “我是这丫头的师父,虽然你们都有恩于丫头,我心底感激且敬重你们,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敢挟恩威胁丫头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我第一个打断你们的腿!” 百里无相不顾阻拦,狠狠地盯着小茜:“特别是你,如果你敢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想抢丫头的丈夫,并以丫头欠你许多为由,逼丫头让步的话,我饶不了你!” “师父!”楚氏和小茜被突然杀过来的他吓得大气不敢出,陆明瑜心疼不已,连忙打断百里无相的话,“你在干什么啊?这是我娘亲和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们!快给她们道歉!” 百里无相理直气壮地道:“杨迁的手札里刚好有类似的一个情景,上头说有一个小丫头为主子挡了刀,伤好之后就要求和主子共事一夫,主子感念小丫头的恩情,只能答应小丫头的要求。” “你欠下小茜姑娘这么多恩情,要是小茜想给傻小子做妾,你肯定拒绝不了,到时候不得捏着鼻子应了?那时候委屈的还不是你!” “杨迁的书你……”陆明瑜还未说完。 “啪!”楚氏便扇了百里无相一巴掌,恶狠狠地道,“你这老东西说的什么浑话!小茜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什么性子我不知道么?她绝不可能自甘下贱,做出去抢晏晏的丈夫的事。” 百里无相被楚氏这一巴掌给打蒙了。 这小妇人柔柔弱弱,说话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怎么敢打他?! 陆明瑜把百里无相给揪了回来,对着即将爆发的他威胁道:“死老头,给我打住,再多嘴一个字,晚饭别吃了!” 百里无相瞬间怂了,抱着手气呼呼地把头扭向一边,不再说话。 陆明瑜连忙宽慰小茜:“这老头手札看多了,脑子有病,不要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写那手札的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 小茜心思细腻着呢!陆明瑜真怕她听进去了,她暗地里把杨迁问候了九九八十一遍,想让杨迁早日九九归一,赶紧升天。 没事写些哄骗大姑娘小媳妇的狗血折子做什么? 他一个老光棍,写这些不觉得难为情么?最重要的是,害人不浅,连老头儿都被荼毒了。 小茜本来委屈得扁扁的嘴唇,登时就挑了起来:“小姐,这位老先生说得没错,换做别人家,的确会有这种可能,老先生也是为您好,但是小姐,奴……我这辈子都不会做那种事情。” 王爷那么可怕的一个人,她是嫌活腻了么?就算老天用刀逼着她,她也不会往这样一个人身上贴。 不过师父担心的也没错,如果有人遇到小茜这种事,恐怕借接着这点飞上枝头做淇王侧妃了。 好在,这个人是小茜。 她信小茜,就像信自己一样。 因为小茜是为数不多的,会为她挡刀的人,就算权力富贵会迷花人心,蒙瞎人的眼睛,她也相信小茜绝不会是那种人。 “还是小姑娘懂事……”百里无相刚夸赞小茜,顿时又觉得不对劲,他品了品小茜的话,忍不住又狠狠地瞪了小茜一眼,“什么老先生?什么老先生?我才四十岁你就嫌我老?” 陆明瑜又将他一把拉开:“师父!成何体统,你这样子,就像个老无赖,不怪娘亲生气说你。” “我哪里无赖?” 百里无相看向楚氏,她无疑是个姣美的妇人,看谁都是怯怯的,但刚才扇自己巴掌时,却比谁都凶悍。 母老虎! 怪不得把丫头教得这么泼辣! 根本就是只母老虎! 百里无相的神情好像被楚氏读懂了,楚氏用目光狠狠扫向他,带着些许敌意与抗拒。 他不和女人计较! 百里无相识趣避开楚氏的目光。 长孙焘冲他悄悄竖起大拇指——未雨绸缪,干得好! 可别他的小家伙一愧疚,就把他给卖了,让他去纳了小茜,还是断了小茜的念想才行。 陆明邕解下腰间的玉佩递向小茜:“我又多了一个妹妹,这是见面礼。” 小茜听到他的声音,吞了吞口水,吓得不敢接下这块玉佩。 这男人平城掐她脖子的事还历历在目呢! 陆明瑜看出了她的害怕,一把抢过玉佩塞到她手里:“这是我们的大哥,陆明邕,我们尽可依靠他。谢韫是个不重要的二哥,你可以无视。” 什么叫不重要的二哥? 谢韫刚掏出来的小坠子,因为陆明瑜这句话,气得他赶紧收回去。 可他哪里快得过陆明瑜,陆明瑜早把坠子抢过来塞进小茜手里:“小茜,我们是一家人,而你,就是我们最可爱的妹妹。” 小茜受宠若惊,眼眶再次湿润起来,而楚氏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旁干站着的南宫绥绥,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小茜看向她时,她指着谢韫解释:“这人是我媳妇儿。” 小茜怔住了。 陆明瑜连忙解释:“这是南宫姑娘。” 小茜瞠目结舌,紧接着小声说了一句:“原来谢公子的阳气都长南宫姑娘身上了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谢韫登时气红了脸! 众人哈哈大笑,正堂里一时充满欢声笑语。 这时,长孙焘道:“还有一位重要的人没来,看时间应该快了。” 第782章 认亲现场相当混乱 话音刚落,卫言风便来了。 “父亲。”陆明邕脸上,瞬间噙了一丝暖意。 这个世上,他的软肋唯有两个。 一是为了自己牺牲亲生儿子,导致妻子绝望自杀的卫言风。 一个就是失散多年,如今团聚的妹妹。 “王爷。” “小姐。” “少主。” 卫言风依次向众人行礼。 他为归雁城运送药材之后,便带着弟兄们前去边界巡山了,以免混进敌军的奸细。 长孙焘等人回来之时,让人去 给卫庄主通风报信。 于是,卫庄主也赶来了。 “父亲。”陆明邕将头发花白的卫庄主扶到主位,又跪了下去。 “阿爹阿娘生了我,父亲却养了我。这二十几年来,教育我礼义廉耻,培养我长大成人的是父亲。一日为师还终身为父呢!孩儿既然唤了您十数年的父亲,就让孩儿唤您一辈子吧!” 陆明邕鲜少说这些话,但这次他却说得极为认真诚恳,感人肺腑。 卫言风自从把自己唯一的儿子,用来代替小主人上断头台时,他也不敢奢望老了能有人养老送终,为他扶灵摔碗。 可陆家已经沉冤昭雪,小主人却说要唤他一辈子的父亲,霎时之间,他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最终,垂垂老矣的他,含泪扶起陆明邕:“好,好,好孩子!” 陆明邕给陆明瑜使了个眼色,陆明瑜立即上前,盈盈行礼:“父亲。” 长孙焘躬身行礼:“岳父大人。” 小茜晕了,看看楚氏,又看看卫言风,小声地道:“小姐和公子有爹,又有娘亲,可爹爹和娘亲没有任何关系。” 楚氏一怔。 众人一怔。 认亲现场的确有几分混乱。 还是卫庄主反应过来,朝楚氏拱手道:“这些年来,多谢夫人这些年对小姐的抚养之恩。” 楚氏本就生性腼腆,闻言也只是冲卫庄主笑了笑。 百里无相就不解了,为什么挨打受伤的只有他? 恰此时,正堂又来了七个人,分别跪到了陆明邕兄妹面前。 “侯爷护卫,青鸟、白狐、赤狸、风狼、金鸪、凛虎、练蛇,拜见少主与小姐!” 时隔十数年,这些因毅勇侯府而牵连,不得不隐姓埋名流落他乡的护卫,如今因为长孙焘当年的回护,又聚到了一起。 除了替陆明瑜与长孙焘洗刷嫌疑,而死于长孙翊之手的飞鱼陆晟,所有人终于相聚。 身为护卫统领的卫言风,不由得老泪纵横,这些人了都是他一手带出来。 嗯,认亲现场持续扩大中。 南宫绥绥本来看着大伙儿认亲,插不上什么嘴,紧接着小茜也默默地退到一旁,再接着就是百里无相,三人默默地看着一行人叙旧。 这一叙就是几个时辰,百里无相直接躺太师椅上打起了呼噜。 淇王府早早就设了宴席,因为是守孝期间,桌上都是素菜,也没有什么酒。 用膳前,长孙焘给众人做了安排。 “青鸟,金鸪,你们二人继续跟在风先生身边保护。” “白狐,新帝登基后,会对废太子府进行清算,尚在昏迷的废太子妃可能另有安排,你把那边的事给推了,过来照顾王妃。” “其余诸位,随卫统领回国公府,如今朝局未稳,越国公需要一些得力的助手。” 众人连忙行礼,齐声道:“是!” 陆明邕道:“明日我把兰姨送过来,母亲怀我和瑜儿时,都是她在身旁照顾。有娘、兰姨与陆溪姑姑在瑜儿身边照顾着,我们也能放心些。” 长孙焘赞同地道:“是,师父也在,但终究是男人,多少有些不便,如此安排甚好。” 这顿饭没有酒,没有肉,但却是众人这十数年来吃到的最美味的饭菜。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互相讲述这十数年来的艰辛,如今少主为陆家九族沉冤昭雪,他们又可以活在阳光下了。 看着少主和小姐没有堕侯爷和郡主的风骨,众人也心底也很欣慰。 陆明邕借口如/厕,却逃到了屋顶上,吹着冷风看着圆月发呆。 忽然身旁衣袂响动,长孙焘已经坐到他身旁:“大舅兄不喜欢热闹?” 陆明邕首次未和他斗嘴,如实道:“的确不喜欢,在乎的人和亲近的人都在身旁,我却有些手足无措。” 长孙焘递过来一坛酒,他自己开封另一坛,往嘴里倒了一口:“走一个?” 陆明邕笑了笑,也将酒坛子开封,接着与长孙焘碰了下坛子:“国丧期间,你我却在这喝酒,被人抓到,恐怕会掉脑袋。” 长孙焘挑唇:“你害怕?” 陆明邕道:“你说呢?” 酒过三巡,长孙焘问他:“你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瑜儿吧?” 陆明邕默然,举起酒坛子又狂灌几大口。 长孙焘抱着酒坛,清冷的月色照在他面庞之上:“其实,本王刚开始知晓她就是我苦苦寻找十数年的瑜儿时,本王也手足无措很久。” 陆明邕闷头喝酒,没有回答长孙焘的话,他高举酒坛,任火/辣辣的液冲/进喉间,顺着脸颊流进衣襟。 长孙焘继续道:“但就算她不是瑜儿,这辈子,本王也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的。” 陆明邕终于说话了,他扯了扯唇角:“你在跟我炫耀?” 长孙焘喝了一口酒,认真地看向陆明邕:“我只是想告诉你,瑜儿她那么好,喜欢上她并非什么可耻的事。” “如今,他是你同胞亲妹妹,是你最亲的人,就算她两鬓斑白,她心里都会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只因为,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妹。” 长孙焘把目光放向远处:“本王知道你别扭,你觉得自己罪不可赦,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妹妹情不自禁?哪怕是本王遇到这种事,恐怕也如鲠在喉,一辈子不得解脱。” “然而,抛开你们的关系不谈,你认为喜欢上这样一个姑娘,可耻么?” 陆明邕摇头,斩钉截铁:“不可耻。” 长孙焘拍拍他的肩膀:“这不就对了,既然没什么可耻的,何必纠结于这点不放,难道她变成了你的妹妹,你就不喜欢她了吗?” 陆明邕苦笑:“非我庸人自扰,只是无法跨越心中的那道坎儿,我所做下的事,是世俗所不能容下的,而我亦是世俗中人,又怎容得下这点晦暗心思。” “每次见到瑜儿,我心中都会充斥着浓烈的罪恶感,我为自己感到恶心。我无法做到云淡风轻。” 陆明邕说着,仰头又灌了几口酒,直到坛中酒尽,他随手将坛子扔下去,单手搭在曲着的膝盖上,忽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觉得索然无味,又起身,摇摇晃晃离开。 第783章 淇王的小心思 长孙焘身上欲要扶起踉踉跄跄的他,却被他揪住了衣襟。 他盯着长孙焘,一字一句:“好好待她,否则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陆明邕将长孙焘一把推开,跳到地上,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王府。 “恰好,本王也不会放过你呢!”长孙焘叹息一声,回到席间。 长公主府。 珍璃郡主和沈景言向长公主夫妇讲起在扬州和梁州的情况,被夫妻二人一顿夸赞。 或许夫妻俩都曾卷入权力漩涡,在里面苦苦挣扎,做下不少违背良心的事,但对兄妹俩却是极为宠爱。 兄妹俩的所作所为,多多少少补偿了他们的愧疚与遗憾。 这使得他们倍感欣慰。 眼看天黑了,珍璃郡主越来越坐不住,沈景言知道她心中所想,便主动提起这些年的游学见闻。 珍璃郡主感激地看向兄长一眼,悄悄离开了父母的院子,直奔淇王府而去。 刚刚来到王府门口,便瞧见一身玄衣的陆明邕踏月而来,他步履踉跄,不似寻常那般沉稳,在月色下显得分外寂寥,就像一匹落单的老狼。 “卫殊!”珍璃郡主一见到他,不知怎的,眼底很快就聚起光彩,小跑着迎向陆明邕。 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听到“卫殊”这个称呼了,陆明邕诧异抬眸,便瞧见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向他小跑而来。 只是刹那,一张明丽素净的小脸,便呈现在他面前,仰着的面庞之上盛满清晖月色,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天上的月牙儿格外剔透,晃得他一阵眼花缭乱。 “郡主,”陆明邕甩甩头,躬身行了个礼,“你怎么独自一人在此?” 酒的作用上来了,陆明邕愈发觉得头昏脑涨,行礼的时候,一个不稳,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向前扑去,结果将珍璃郡主扑了个满怀。 男人很高大,压下来之时,珍璃郡主险些闪了腰。 男人想要逃离,却浑身使不上劲,反而差点将珍璃郡主压/倒。 “别动!”珍璃郡主顶着千钧力量,忍不住开口,“再动我就叫啦!” “你叫什么?我又不会轻薄你!”陆明邕用了好大力气,才站稳身体,可刚走两步,人又控制不住地往旁边倒去。 珍璃郡主怕他磕到,只好又去扶他:“我送你回去。” 陆明邕含含糊糊地道:“没事,我自己走。” 珍璃郡主剜了他一眼:“自己走?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人发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难道你想连累淇王府不成?” 陆明邕还是推开了珍璃郡主:“男女授受不亲,没得坏了郡主的清誉。” 珍璃郡主也不在意,反正自从遇上这个男人,她尊严和脸皮都不要了,还怕毁什么清誉? 兄长说了,烈女怕缠郎,这句话反过来肯定也通用,如果她因为卫殊的拒绝而退却,那说明她也不配得到卫殊这个男人。 望着陆明邕跌跌撞撞的背影,珍璃郡主呢喃细语:“我是郡主,是金枝玉叶,半生的宫廷生活已经让我懂得进退有度,但我决定任性一次,在你这里,就算撞死在南墙前,我也决不回头。” 说完,珍璃郡主又上前扶住即将撞到树的陆明邕。 这事自然被报到长孙焘那里,长孙焘贴心地吩咐阿六:“看来酒里的迷/药起效果了,准备一顶轿子,狭小一点那种。” 阿六挤眉弄眼,带着猥/琐的笑意去办了。 “怎么了?”陆明瑜偏过头问。 长孙焘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辈分大挺好的。” 要是珍璃嫁了卫殊,大舅哥变成外甥女婿,怎么想怎么痛快! 想到这里,长孙焘唇角不可抑制地勾起——珍璃,舅舅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浅浅烛光映照下的陆明瑜,越发美丽动人,看得长孙焘一阵心悸。 “晏晏,不如我们回去吧!”长孙焘侧过头,在陆明瑜耳边低声细语。 总不能方便了外甥女,他这舅舅却吃不着荤腥吧? 陆明瑜伸手推开他的脸颊,以手覆在被他气息拂过的地方:“客人在呢!主人怎好离席?” “师父,晏晏有些头晕,本王先带她回去休息。”长孙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快速交代几句,便抱着尚在不知道自己头晕的陆明瑜,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宴客厅。 九月的风有些凉了,月色如霜般洒下来,清清冷冷。 长孙焘低头一吻落在陆明瑜的额上,他们很快便来到了暮梧居。 一脚将门踢上,长孙焘将陆明瑜放到榻上,按住她的双手,欺身吻了上去。 自从南疆分别之后,他们便未怎么腻歪过,熬得长孙焘眼睛都绿了。 所以这个吻十分激烈,他就像快饿死的狼,不知餍足地索取。 “啊!晏晏你咬我做什么?”长孙焘吃痛,终于松开陆明瑜的唇,委屈地道。 “我这叫及时止损,别像一辈子没吃过肉一样,孩子才两个多月,那事不行!”陆明瑜被他吻得头晕脑胀,喘着粗气瞪着他,凶狠地道。 于是,摇曳的烛光下她眸似星辰,雪白的面颊染上红/晕,横眉竖目的样子更添几分可爱。 这样的表情在化身为大灰狼的长孙焘眼里,简直就是秀色可餐的猎物。 心,愈发蠢/蠢欲动。 “你个小没良心的,有了孩子忘了夫君。”长孙焘终究按捺住那团火,躺倒在陆明瑜的身边,大手一捞,便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小脑袋枕着自己的臂膀。 谁知怀里的小家伙不安分,动了动娇软的身躯,便撑着下巴看向他:“夫君君生气了?” 长孙焘紧闭双眼,以此来抗拒美色,他看不到那被吻得通红的唇,看不到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不到只要看一眼就情难自禁的小家伙,他什么都看不到。 陆明瑜撑着脑袋,看向他紧闭双眸的样子,一时觉得可爱极了。 伸手抚过那飞扬的剑眉,坚/挺的鼻子,接着是薄削的唇角。 她的夫君,就像一块天底下最美的玉,怎么看都不够。 “小家伙,你在玩火。” 结果,她的手被抓住,再抬头,男人狭长的双目掀开一条缝隙,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道。 陆明瑜像干了坏事被抓包,笑嘻嘻地收回手,默默地缩回被子里,若无其事地拉起被子,仅露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她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她是无辜的。 眨了眨眼睛,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就在—— 就在她即将把脑袋包起来时,被子猛然被掀开。 被他逗弄的男人,已经翻身起来,一手搂住她的脖颈,一手护住她的脑袋,如攻城略地般,再次把唇凑了上来。 陆明瑜想逃,双腿却被他强壮有力的腿夹住,双唇交/缠,久久才放开。 “想逃,晚了。”长孙焘呼吸粗促,凑到她耳边,吐出灼/热的气息,“你挑起的火,你负责灭了。” 陆明瑜眨巴着眼睛求饶:“都说了,孩子还小,不能行/房……” 长孙焘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哑声道:“你忘了么?我们成亲那会儿,宫里送来一本书,上面有一种方法,不会伤到孩子。” 书?什么书?她不知道! 所以长孙焘悄悄把书看了? 不和她分享? “呵呵,有吗?还有这样的书啊?” 装疯卖傻没有用。 长孙焘并不打算把啃了一半的猎物放了。 抖落的被子再次被拉上。 他的唇,带着灼/热的温度,落下细细密密的吻,耳朵,脖子,一路吻了下去…… 很快,被子里传来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要说阿六也够损,送来的轿子它能塞下一个半人。 什么叫一个半? 就是一个人坐太宽,两个人坐又挤。 陆明邕对谁都戒备着,不让陌生人近身。 珍璃郡主辛辛苦苦把人给搬到轿子里后,陆明邕彻底断片儿,像一摊烂泥那样,坐都坐不稳,要是没有人扶着,他坐着坐着便会直接往轿子外面滚。 抬轿子的就两人,珍璃郡主总不能让一个大男人进来扶陆明邕,她出去抬轿子吧? 她也没那力气啊! 有了这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她掀开轿帘上了轿子,胸/口就像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一进去,轿子就被抬起来了,她猝不及防,刚好扑到陆明邕身上,脑袋磕在陆明邕坚硬如铁的胸膛上,嗡嗡的。 也磕散了她心底那点不自在。 “长孙焘,你竟然在酒里下药,你个人面兽心的混蛋……”陆明邕迷迷糊糊地嘟囔,身体却是一点也动不了。 要是珍璃郡主起了歹念,完全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站住,本官是麒麟卫的北千户,轿子里是什么人?为何这么晚了还在大街上闲逛?” 前方,火把骤亮。 珍璃郡主悚然一惊,她她她还没下手,就要被人围观了? 第784章 羞死了羞死了 “什么事?”珍璃郡主按住狂跳不已的胸/口,缓缓坐到陆明邕的腿上,轻轻撩起帘子,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 北千户下马,举起火把走近,火光照亮了那双缝隙中的美眸。 “大人,我是珍璃郡主。”珍璃郡主将帘子放下,悦耳的声音自轿子里传出。 北千户登时拱手:“臣不知是郡主的车架,得罪了!” “不知者无罪,大人也是为了京中的治安,夜深露重,请大人注意保暖。”珍璃郡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可座下是坚实的双腿,让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的她,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 轿子轻轻晃动,继续在长街中走着,火光也越来越远,回眸时只见依稀光亮。 而珍璃郡主的脸,也彻彻底底红了个透。 她此时,正坐在卫殊的腿上。 卫殊很强壮,肌肉硬/邦邦的,那双健硕有力的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紧实的肌肉与力量,而她需要把腿分开很大,才能稳稳坐住。 她她她…… 这这这…… 实在太难为情了! 珍璃郡主猛地弹起,一手抵着陆明邕的肩膀,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 她手足无措,如同掉进了泥沼无法自拔。 慌张得就像被猎人追赶的兔子。 这时,北千户身旁的麒麟卫望着远去的轿子揶揄道:“这珍璃郡主也不胖啊!怎么那两个轿夫的步伐如此沉重?” 北千户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几眼,终是淡声下令:“走,虽本官去看看。” 轿子直接将珍璃郡主与陆明邕送到陆府后门,这下轿夫没有再袖手旁观,放下轿子后立即帮珍璃郡主将陆明邕给扶下来。 陆明邕整个人不省人事,搭在珍璃郡主身上,如同一滩烂泥。 “开门!”珍璃郡主用力拍响后门,开门的是阿琨,见珍璃郡主架着主子,连忙伸手过来接。 这一接,却把陆明邕的呕吐物接了个满怀。 阿琨大叫:“主子——!” 珍璃郡主无奈,便掏出帕子为陆明邕擦嘴,边对着满身污秽的阿琨道:“你应该是靠不上了,他的卧房在哪儿?我送他回去。” 吭吭呲呲终于把陆明邕扛回房间扔在床上,珍璃郡主也不好意思再待。 阿琨忍着恶心跟在一旁,趁机把照顾主子这份差事给丢到了珍璃郡主这里:“郡主,您送佛送到西,主子这身边也没个丫头照顾,属下只是个糙老爷们,要贴心没贴心,要细心没细心的,若是主子晚上冷了渴了,只怕属下也不知道。” “可是……”珍璃郡主迟疑不决,她云英未嫁,与陆明邕无名无分,若是在陆明邕身边待上一夜,恐怕父亲会打断她的腿。 阿琨劝道:“郡主,您就行行好,主子他身上多处暗伤,且外伤并未痊愈,很需要得到仔细的照顾。属下信得过您,所以才把他托付给您,别人属下也信不过啊!” “他又受伤了?”阿琨这一说,珍璃郡主把礼数都抛到脑后,心里直揪着痛,担心不已。 阿琨猛力点头,拉开陆明邕的袖子,露出那尚且染了血的纱布:“伤可见骨,这只手险些废了,但主子他根本不在意,平时也不让属下等近身,今夜主子喝了酒,如果不好好照顾,只怕容易引起发烧……” 陆明邕这个样子,珍璃郡主哪里忍心离开,只得留下来照料,她吩咐:“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准备一桶热水给你家主子泡个澡。” 阿琨连声应是,出去时贴心地关上门。 主子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 嘿嘿嘿。 “怎么会是郡主和老大?他们什么时候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跟踪而来的麒麟卫不但没有捉到贼,反而捉了他们老大的奸,郁闷不已。 另一个麒麟卫道:“你不知道吧?珍璃郡主和咱们老大老早就好上了,之前在扬州时,还私会过呢!” 北千户冷着脸道:“别乱嚼舌根,坏了老大和郡主的清誉,今夜的事,谁都不能说出去,否则大刑伺候。” “是,大人!”众人连忙开口保证,他们绝对不鸡婆。 “兄长呢?怎么你们出去一趟,便不见他的踪影。” 淇王府,陆明瑜泡在浴桶里,小脸红霞满天飞,她瞪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为她擦身的长孙焘。 长孙焘避开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来到她身后,温柔地为她擦背:“珍璃来了,所以我就放他回去了。” 陆明瑜一脸的不相信,扭过头问他:“你是不是背着我对兄长干了什么坏事?” “哪、哪敢啊!”长孙焘连忙辩解。 “要是敢害兄长,饶不了你!”陆明瑜见他一脸惶恐,也只舍得放了句狠话。 目光下移时,只见他披了件素色里袍,刚在温泉中泡洗过的身体尚且湿着。 水珠从头上发间,顺着他宽厚健硕的胸膛流下,然后到他的腹肌之上。 想到刚才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陆明瑜的脸“腾”的一下,红得仿佛能滴出血。 长孙焘任由她打量,努力地施展他的魅力,他在拧帕子时,故意站在陆明瑜面前弓着腰,让那本就宽大的衣裳,露出更宽大的弧度。 胸肌腹肌一览无遗,薄薄的衣衫紧紧/贴在他充满力量的手臂上。 “怎么样?为夫美么?你馋不馋?”长孙焘一倾身,一手按在浴桶边缘,一手握着帕子,替她擦拭肩膀。 而他狭长的双目,正与陆明瑜指缝间露出的眼睛四目相对。 “啊!”陆明瑜偷看被抓包,顿时恼羞成怒,“长孙焘,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在我面前如此不予余力的引/诱,我只是个脆弱的孕妇啊!” 陆明瑜吼了几声,猛地缩进浴桶之中。 “傻子。”长孙焘轻笑一声,弯腰把人给捞出来,用宽大的浴巾贴心地给她包起来,如同抱孩子般,小心翼翼,如待珍宝。 望着她促狭的模样,长孙焘就忍不住想欺负,凑到她耳边低笑:“承认吧!你就是馋为夫的身子。” “有那么一点点啦……”陆明瑜越说越小声,缩在浴巾中装死。 “方才那样,好像也不错。”长孙焘意犹未尽,“咱们可以多试试。” “咦,你好/色哦!”陆明瑜缩在长孙焘怀里,声若蚊吟。 长孙焘抬起手臂,让她的脑袋扬起来,低头攫住她的双唇,回味无穷地道:“那是因为我的娘子,又甜又美,怎么都尝不够。” 第785章 小样,还治不了你? 陆明瑜羞得耳根都红了,伸出食指摆在长孙焘面前:“今夜就一次,只许一次。” 长孙焘叹息一声,方便的时候没机会,有机会的时候不方便。 唉~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旺盛精力啊! 他们回到卧室时,阿六已经领着小厮把床单换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关门前,还对长孙焘猥/琐地挤眉弄眼。 长孙焘抬腿一踢,一只杯子飞了出去,砸得阿六落荒而逃。 “谋杀亲手下啦!”阿六的叫喊声渐渐远去。 长孙焘将陆明瑜小心地放到床上,让陆明瑜的脑袋搭在床沿,他则用毛巾,半跪着为陆明瑜擦拭头发上的水。 “晏晏,你知道吗?你小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照顾你的,只是那时你头发少,稀稀拉拉的几根,黄黄的,像猴子一样。” “每次我给你洗头,我都怕把头发给你洗没了,战战兢兢的,怕碰伤你。” “那时你真的很黏我很黏我,睡觉要钻到我怀里,平时像小尾巴一样,我在哪你都要跟着。” “那时归雁城好冷,滴水成冰,我刚打完仗回来,瞧见你固执地坐在门槛上等我,丫鬟怎么劝你都不听,小脸冻得红扑扑的。” “不管你等了多久,身上有多冷,心里有多害怕,只要看到我回来,你都会迈着小短腿,像小狗一样笑吟吟地迎上来,奶声奶气地唤一句‘焘哥哥’。” “当时我可嫌弃你了,一想到以后要娶你这个丑八怪做媳妇,我就好嫌弃好嫌弃,可我架不住你黏我。” “有一仗打了两天一夜,等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侯府时,你因为等我,冻出了病,高烧不止,但仍旧坐在门槛上执拗地等着。那一次我吓坏了,从此以后不管去哪里,都把你揣在怀里。” “晏晏,你从来都是那样的可爱,让我怎能不爱你?以后,我还会和从前一样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孩子,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做我的小心肝就好。” 陆明瑜认认真真地听着,唇角挂了一抹笑,听到最后,她故作无奈地叹息:“不让你照顾还能怎么滴?一岁的时候就让你把什么都看了,只好勉为其难以身相许了。” 长孙焘揪着她的耳朵,把脸凑到她的上方,与她四目相对:“难道我这个夫君就那么差劲么?刚刚是谁捧着我的脸说好看,还对我的身体爱不释手?” 想到方才那一幕,陆明瑜又羞得红霞满天飞,她咬了咬唇强装镇定地道:“咦,夫君君,你这跟鼻毛好调皮,都跑出鼻孔了。” 得了。 一腔深情与热血,就当喂了小狗吧! 这煞风景的女人。 “哈哈哈,你知道你什么表情吗?”陆明瑜咯咯笑了几声,滚到床里头,拉起被子蒙住脑袋,躲在被窝中笑个不停。 “你惨了,竟敢戏耍我,我要让你付出代价。”长孙焘迅速脱去身上的湿衣,换上一身干爽的寝袍,拉开被子钻了进去,准确找到那张小口,反反复复又尝了几遍,才紧紧地搂着她沉沉睡去。 五更天。 北斗星光华璀璨。 陆明邕倏然坐起,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借着室内微弱的光,只见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趴在床沿上。 珍璃郡主睡得香甜,小巧的鼻子微微翕动,一边的脸颊因为枕在手掌上而压出红印。 关于昨夜的事情,陆明邕没有丝毫印象,自己怎么躺在床上,床边怎会趴着珍璃郡主,他仿若失忆了般,什么都记不起来。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便是自己被下了迷/药,被长孙焘那混账下了迷/药。 看来,长孙焘放着王爷不做,转行做月老了,竟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应当是做好充分的觉悟。 陆明邕轻哼一声——小样,我治不了你,难道就没人可以治你了么? 于是,陆明邕唤来阿琨,悄悄将珍璃郡主送了回去。 接着,他忽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然后,这消息就传到了淇王府。 一大早,阿琨慌慌张张地来找陆明瑜,说主子不好了。 陆明瑜一骨碌地爬起来,匆匆换了身衣裳,便和长孙焘往陆府赶去。 面色灰败,气若游丝的陆明邕躺在床上,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好像死了一般。 陆明瑜连忙按住他的脉搏,初步判断是过敏了。 “怎么回事?”陆明瑜看向阿琨,“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阿琨小心翼翼地看了长孙焘一眼,嗫嗫嚅嚅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长孙焘笑容一顿,眯着眼看向不省人事的陆明邕。 陆明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目光从兄长身上,缓缓移向长孙焘:“阿琨,你如实说。” 阿琨听了陆明瑜的话,仿佛得了赦令般,开始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昨夜是珍璃郡主送主子回的府,主子回来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知了,嘴里还嘟囔着‘长孙焘,你个王八羔子绿头龟,竟然对本大爷下迷/药,本大爷要宰了你’。” “骂着骂着,主子便开始狂吐不止,珍璃郡主一直在身边照顾,后来累得受不了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可主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怎么叫也叫不醒,属下只好把珍璃郡主送回去,然后将这件事禀给小姐知晓。” “因为现在是特殊时期,主子受伤都未惊动大夫,所以属下只能找小姐了,求小姐救救主子吧!他好像不行了!” “迷/药?”陆明瑜就那么看着长孙焘,表情平静得可怕,“你给兄长下迷/药?为了撮合他与珍璃?” 长孙焘咬牙切齿地瞪了陆明邕一眼,下意识地避开那令他毛骨悚然的目光,小声道:“是……也不是。” 陆明瑜再未听他解释,确认凶手后,直接毫不客气地吩咐长孙焘:“症状很严重,足以危及性命,我现在需要新鲜热乎的夜明砂,既然药是你下的,那你就去把夜明砂给我找来吧!限你一个时辰。” 这夜明砂便是蝙蝠的粪便。 新鲜的夜明砂就是新鲜的蝙蝠粑粑。 第786章 可真是吓死他了 长孙焘心里已经把这不要脸的,做戏可能耐的陆明邕给锤死了,面上却只得赔笑道:“晏晏,你怀着身子不宜伤神,要不我叫师父过来照顾兄长,你好好歇着。” 虞清欢挑眉:“怎么?怀疑兄长装病构陷你?想要请师父过来确认?那我问你,迷/药是不是你下的?” 长孙焘垂下头,认错态度分外良好:“是。” 陆明瑜又问:“兄长是不是产生了严重的过敏反应?” 长孙焘道:“是。但或许与迷/药无关。” 陆明瑜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觉得我冤枉你?” 长孙焘连忙辩解:“没有,娘子的医术相当高明,肯定不会弄错。” 陆明瑜点点头:“既然如此,快速寻夜明砂去吧!要最新鲜热乎的,你亲自捧回来。” 长孙焘小小挣扎了一下:“碗装行么?” 虞清欢已经恼了:“所以,人命关天,你却在跟我讨价还价?” 说完,做出一副气得小/腹绞痛的样子。 “孩子!孩子要紧!王妃不能动气,主子您就认了吧!”站在一旁的阿六连忙劝道。 长孙焘压下怒气,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夜明砂是么?我这就去捧来,捧一大把回来。” 说完,他一把揪住阿六的后领,拉着他离开了。 “为了报复他,你竟敢连我也吓是吧?”陆明瑜从针袋里取出一根尺长的针,让阿琨点了烛火,放到火上慢条斯理地烤着。 陆明邕紧闭的眼睛悄悄掀起了一条缝,顿时被那根针反射的冷光刺的双目生疼。 啊!这该死的寒毛它们瞬间就倒立起来了啊! 阿琨看着陆明瑜给针消毒的样子,不寒而栗,他连忙问道:“小小小姐,这么粗的针,您这是准备扎哪儿啊!” 跳跃的烛光覆在陆明瑜脸上,使她的面目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她轻笑,云淡风轻地道:“脑子不好使,自然要扎脑子。” 阿琨连忙道:“小小小姐,您您您千万要冷静,这针她应该不能扎脑袋的吧?” “是不能。”陆明瑜点点头,“还好你提醒我,否则我可要下错针了,没办法,兄长情况危急,我这心也跟着乱了。” 小姐您快停手吧! 主子他要吓尿了啊! 但阿琨也不敢主动拆穿主子装病的事实,只得战战兢兢地顺着陆明瑜的话说下去:“那那那是要扎哪儿啊?” 陆明瑜淡声道:“手指头。只是十指连心,这么粗的一根针,顺着指甲缝隙扎进去,指甲盖都可能被掀翻。但是也没办法,兄长中毒颇深,要是不兵行险着,会有危险的。” 陆明瑜把陆明邕的手抬起来,递向阿琨:“来,你帮我摆好位置,我要把针用力地扎进去,兄长没有留长指甲,要把针往指甲与肉的缝隙刺进去,有一点点麻烦。” 阿琨脸都白了。 主子这手是要废啊! 陆明瑜仿佛没有看到陆明邕剧烈颤/抖的眼皮,以及阿琨青白交错的面色,又搭住陆明邕的脉,自顾自地道:“咦,这过敏症状真的越来越严重了,好像这针不够大,我再换一根,得有锥子那么大才成。” 于是,陆明瑜又找了一根锥子般粗细的针,捏住陆明邕的食指,仿佛在找角度:“这针光从指甲缝里扎进去还不够,起码要顺着指骨扎到手背才可以,画面有点残忍且血腥,阿琨,你要是害怕,就不要看。” 阿琨已被她的形容吓得毛骨悚然,紧接着便看到陆明瑜在用针尖刺主子的指尖。 “啊!” 一头冷汗的陆明邕醒了过来:“瑜儿怎么来了?瑜儿为什么用针扎我?” 陆明瑜放下针,并没有搭理陆明邕。 她默默地起身,漠然地看了陆明邕一眼,缓缓离开了房间。 “瑜儿,你要去哪儿?”陆明邕穿鞋追上来。 陆明瑜回眸,以一种极尽平静的语气,淡声道:“回去,难道要我留下来看着你吞夜明砂?” 陆明邕闭上嘴,脚步不自觉就停住了,他朝阿琨使了个眼色,阿琨登时凑了上去:“小姐,属下送您回去。” 陆明瑜并未再说什么,默默地离开陆府,默默地上了马车,默默地回到知止居,默默地在门口竖起一块“男人入内死全家”的牌子。 她的表情很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生气了。 百里无相听说宝贝徒弟心情不好,从榻上爬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到知止居门口张望,知晓了前因后果后,一甩袖子去厨房找饭吃。 谢韫正喝着茶,看着南宫绥绥在院子里打拳,听闻此事后,吩咐府里的男人都离知止居远一点,以免殃及全家。 “听说王妃生气了,你不去看看?”南宫绥绥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大马金刀地坐到他身边,拎起茶壶把那珍贵的茶水咕噜咕噜往嘴里倒。 谢韫心疼地望着茶壶的水被南宫绥绥喝干,想阻止的话到耳边却说不出口。 “没事,一个月总要抽几次疯,反正有昭华去哄,不用管她。” 楚氏听闻此事,连忙赶往知止居,就连跟着嬷嬷学规矩的小茜,也向嬷嬷告了假,和楚氏前后脚到。 陆明瑜正靠在贵妃椅上看书,绿猗伺候在一旁。 “绿猗,去把早餐端上来。”楚氏见陆明瑜若无其事地看书,便坐到她身边,也不急着问,吩咐绿猗去端早餐。 如今王府里得了吩咐,大伙儿都知道楚氏就是王妃的养母,今儿一早,管家便将楚氏请到了淇王府最大的院子长青院居住,一应用度比对着王妃给。 而小茜也搬进了淑清苑,成为王府娇养的小姐。 这一切都是长孙焘亲口吩咐,府里上下无有不从,管家办事麻利,一大早就把之前请来教王妃规矩的嬷嬷送去教小茜。 府里一下子多了两个主子,而这两个主子,如今正为王妃聚集到了知止居。 “小姐,”小茜提着裙子跑进来,见楚氏向她使眼色,她便放慢脚步,小心地走到陆明瑜身边,“我来蹭碗粥好不好?” 第787章 有个女人找上门? 娘亲、小茜都在身边,仿佛回到了昔日在景州之时,陆明瑜终于露出丝笑意。 “娘亲,怎么惊动您了?”陆明瑜放下书,整个人赖到楚氏怀里,她拉过小茜,两人就像小狗似的挂在楚氏身上。 楚氏一边抱一个,柔声道:“过来和你一起吃早饭,我们娘仨已经许久未曾在一起用饭了。” 小茜做了一辈子丫鬟,她早已习惯了伺候人的日子,虽然陆明瑜对她好,但她还是改不掉小心翼翼的习惯,说话战战兢兢的:“嗯,自从阿姐嫁入淇王府后,我们再也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楚氏拉过小茜的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呀,如今身份不同了,可别总是这样,让人看见了会笑话长姐。” 小茜努努嘴:“娘,我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但其实,我还是觉得以前的生活舒服些,现在这也拘着,那也拘着,好闷呀!” “别胡说!”楚氏登时板着脸,直到小茜疑惑地看向她,这才语重心长地解释,“傻丫头,淇王心疼你阿姐,才会爱屋及乌,让你成为了这王府的主子,这是多少人修不来的福气?” “淇王对我们好,我们应该感念淇王的恩德,不要让他失望。再者,如今我们都和你阿姐绑在一起,我们要是做不好,你阿姐就会脸上无光。” “很多事情,淇王都会看在你阿姐的面子上,由着我们,可尽管淇王不介意,那外人的眼睛亮着呢!他们总会介意吧,要是别人对我们说三道四,岂不是连累淇王府让人看笑话吗?” “小茜,要记住,既然我们承了这泼天富贵,那就要背得动它。不是逼着你一定要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也不是逼着你做大家闺秀,娘只希望你能多学学,到时候也好给你姐长脸,知道吗?” 小茜认真地点点头:“娘,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认真学习,不辜负王爷和阿姐的厚望。” 楚氏或许为人软弱了些,但从来都是个明理的人,也是个合格的母亲。 她只是个平凡的妇人,可口中却能说出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她在尽力,认真地做好母亲,耐心地教导孩子。 比起她,虞蹇简直不如死了。 陆明瑜曾经因为自己不是楚氏的亲生而失落过,但扪心自问,楚氏对她真的是掏心掏肺,处处为她做尽打算,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陆明瑜心里暖洋洋的,她握起小茜的手,柔声道:“小茜,我和昭华让你做这淇王府的小姐,并非是给你找不痛快,我们都是想让你拥有更好的生活,不再为奴为婢。” “但如果这让你不开心,那就违背了我们的心愿。你觉得烦了闷了,都可以说,总之有我护着,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你自己。” “不必担心别人的目光,也不必给自己压力,你是我的姐妹,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你开心,快乐便足够了。” “不过娘亲说的话不无道理,现在你在学习,并非是一定要成为什么典范,正所谓技多不压身,你会的东西越多,你未来的人生选择面就越广,知道吗?” 小茜很乖巧,逆来顺受的性格,让她很少说一个不字,她先是点头答应,接着把楚氏和陆明瑜的话咀嚼几遍,这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明白了,于公,为了阿姐我会认真学习礼仪,日后出行交际不给阿姐丢人。于私,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要好好学习,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因为我已经有了可以期待的未来了啊。” 陆明瑜欣慰地点点头:“对,做一个努力上进的好姑娘。” 小茜眼眶红红地道:“有娘,有阿姐,我觉得好幸福啊!” 陆明瑜道:“有娘亲,有小茜,我也觉得很幸福。” 楚氏搂着两个女儿,温柔慈蔼地道:“娘有你们两个,这辈子知足了。” 母女三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谁也没有提及陆明瑜生气一事,享受着这愉悦的时光。 绿猗见到母女三人感情如此深厚,发自内心地笑了,她招招手,几个丫鬟把早餐给摆了上来。 “王妃,”绿猗指着一道被煨得软软的粥道,“这是百里先生为您亲自熬制的,他说可以清心去火,安神助眠。” 陆明瑜挑眉:“怎么全府上下都小心翼翼的?” 楚氏和小茜笑而不语,绿猗掩着唇道:“王妃从国公府回来时冷着一张脸,还在门口竖起这样的牌子,大家眼睛可亮堂着呢!自然是知道王妃心里不畅快,都想着法儿的让王妃高兴起来。” 楚氏温声道:“孕中本就多思,情绪变化很正常,晏晏不必介怀。” 陆明瑜道:“我还是给你们透个底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王爷和兄长两人不知道搞什么,兄长吃了王爷的亏,于是便通过装病诓我去治王爷。” “阿琨过来报信时,把我给吓坏了,可我赶过去一看,什么事也没有,虽然我也高兴这只是虚惊一场,但还是忍不住气他们不该害我担心,所以就准备让他们吃个教训,以免到时候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楚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是该治治,怎么也不能吓你个孕妇,要是吓出个好歹怎么办?来来来,吃饭,别管他们了。” 小茜气呼呼地道:“就是,两个大男人怎么一点事都不懂,阿姐身子不足三月,应该要好好在府里养着的,就冲着他们不心疼阿姐净胡闹这点,我支持阿姐不要理会他们!” 楚氏连忙提醒:“傻丫头,注意言辞,刚说过又忘了?” 小茜撇撇嘴——她就是忍不住嘛! 三人刚准备上桌,薛巍火急火燎地在门口喊绿猗的名字。 绿猗出去不一会儿,便又回来了,如临大敌般道:“王妃,不好了,门外有个女子,称是王爷的旧识。” 陆明瑜半点不慌:“旧识而已,何须大惊小怪?” 绿猗一跺脚,急道:“那女子把细软都带来了,一副要住在淇王府不走的样子,简单旧识怎会这样?依奴婢看,这指不定是王爷在哪里惹上的桃花,找上门让王爷还债来了!” 第788章 原来是她来了 能让绿猗慌张成这个样子,究竟是哪座仙山的桃花?长得如何灼灼其华? 陆明瑜刚站起身,又缓缓坐了回去,不紧不慢地吩咐:“把那仙女给请进府中,好生款待,就当招呼贵客那样,知道么?” 绿猗想了想,忽然茅塞顿开:“王妃,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办!” 楚氏舀了一碗粥递到陆明瑜面前,赞同地道:“晏晏,这就对了,千万别因为什么女人乱了方寸,给王爷一点信任。如果王爷铁了心要收这姑娘,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王爷心在你这里,就算这姑娘是天仙下凡也没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楚氏又给小茜舀了一碗,可小茜哪里有胃口,抱着碗半响,也没有动筷子。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知止居,直接寻到薛巍,问他:“外面那女子怎么回事?” 薛巍有意无意避开小茜,后退几步,认真地回道:“回小姐,小的也不知道。” 小茜盯着疏离的他,许久,久到薛巍都坐立难安时,这才撇撇嘴道:“你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薛巍张口想要辩解,但唇角动了动,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垂着头,盯着脚尖许久许久,藏在阴影之下的眸,一片冷婺。 小茜看到他这副木头似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她只当是气了薛巍,也没多想,提着裙子就要去看外头那朵烂桃花。 薛巍目送她海棠色的背影渐行渐远,喉结滚了滚,乌黑的眉眼十分深邃,把一切都压抑在里面。 讨厌也好,毕竟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小茜刚跑到会客厅,便被绿猗给拦住:“小姐,您这是想用你这本就笨拙的小嘴,去劝那姑娘知难而退吗?王妃都不急,你急什么,别给王妃坏事。” 小茜被戳中心事,故作生气:“绿猗,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绿猗掩唇轻笑:“做了小姐,你就不是小茜了么?虽然如今身份有别,但在我心里,你仍旧是那个娇憨惹人怜爱的小茜。” 小茜拧眉想了想,忍不住捏了绿猗几把:“绿猗,你就是拐着弯骂我笨!” 绿猗连忙阻止她:“好了,别在这里闹,许多人看着,也不怕笑话。小姐你呀,如今是王妃的义妹,像挡桃花这种事情,理应交给奴婢们去做,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做好这王府的小姐,对王妃来说就足够了。” 小茜还是放心不下:“绿猗,阿姐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要是她被那来路不明的女子给气到了,动了胎气,那该怎么办?” 绿猗挽着小茜的手,安抚道:“你没听他们说吗?王妃离开的这一年,不仅帮助淇王拯救了扬州的百姓,还协助归雁城守将击退敌军。” “这么厉害的王妃,要是王爷都不珍惜,那王妃也实在没必要去和其他女子斗,如果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就算打遍后宅无敌手,那又如何?” “王妃自有成算,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你看你也及笄了,趁这会子功夫,好好听嬷嬷的话,等着王妃给你相一个出类拔萃的夫婿,其它的就别管了,一切有我呢!” 小茜的心这才安了,又想起绿猗说的夫婿,她羞得低下了头,半响才道:“要是有个真心待我,不嫌我笨的,我也不介意他的身份。” 绿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难以置信地道:“你疯了?这会子还想着嫁薛巍啊?” “嫁他干……”小茜说到一半,以为绿猗嫌弃薛巍的身份,刚要脱口而出的话,换成了另外一种说法,“薛巍怎么了?薛巍有什么不好吗?不仅生得相貌堂堂孔武有力,而且也很能干,阿姐倚重他,他迟早能闯出一片天地,怎么就不能嫁了?” 绿猗掩着唇低低笑了起来:“罢了,你高兴就好。” 随便一激,就什么心思也藏不住了,果然是个娇憨而又惹人爱怜的姑娘啊! 要说长孙焘捧着夜明砂回到陆府时,陆明邕他已不药而愈了,正生龙活虎地在院子里耍剑。 长孙焘左顾右盼,发现没有看到小心肝的身影,把手里捧着的夜明砂扔到陆明邕面前:“卑鄙小人。” 陆明邕用剑气挡下那新鲜热乎的夜明砂,淡淡地瞥了长孙焘一眼:“论小人,臣道行不及皇叔深。” 长孙焘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夜明砂揩到陆明邕的剑鞘上:“君子有成人之美,本王也是不忍心看着你奔三了还打光棍,所以才给你牵条红线,免得瑜儿每次都在本王耳边怀疑自家兄长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这个时候都不娶亲。” “而且本王也是为了师父着想,总不能叫陆家香火就此断绝。你看,本王的出发点如此高尚,是不是比你这种打不过就找妹妹来做帮手的,强多了?” 陆明邕轻嗤一声:“皇叔所言句句在理头头是道,不过臣有个疑问,臣也不用与瑜儿同/床共枕,瑜儿就算生臣的气,臣也不用日日受气,但皇叔您这般惧内,不知每天面对媳妇儿的怒火,皇叔会不会腿软呢?哈哈……” 陆明邕怕拍手,阿琨恭敬地呈上一块搓衣板。 一掌拍在长孙焘的肩膀上,陆明邕幸灾乐祸地道:“臣啊!就是个贴心的大舅子,刚刚听闻有位绝世美人儿搬着细软上了淇王府的门,还自称是皇叔您的旧识。” “臣一听不得了,这不立即就给您准备一块楠木搓衣板。依瑜儿那小脾气,认错态度一定得诚恳,否则就难收场咯!皇叔殿下,自己造的孽,也只能自己承担,自求多福吧!” 陆明邕做了个手势,阿琨迅速将搓衣板塞到阿六手里。 “浑身都是汗,需要泡个热水澡。”陆明邕扛着剑大步离开,阿琨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身后。 长孙焘淡定地吩咐陆府的人端来水和皂角净手,接着步履轻松地走回王府。 阿六抱着搓衣板跟在后面,时不时提醒:“主子,您的腿好像有些软,要不歇会儿?” 零还在养伤,短时间是不可能做影卫了。 很多由零转换传递的信息,眼下都交给了阿大阿二,长孙焘因此也失去第一手消息来源,他至今不明白自己又惹了什么祸,怎么会有女人找上门? 正纳闷着,关于那神秘女子的信息总算递到了长孙焘手里。 阿六伸长脖子过来看,还没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便看到主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原来是她来了。” 第789章 刹那,永恒 阿六满脸疑惑:“谁来了?” 长孙焘神秘一笑:“一个不会让你家王妃打翻醋坛子的人。” 阿六将信将疑,他觉得主子开心得太早了。 果然主子刚颠颠儿的来到知止居,便被一块牌子给挡在了门口。 阿六不禁腹诽,这简直比刨祖坟还要毒,要是诅咒灵验,只需主子跨进一小步,可以兵不血刃弄死好几大家子。 “主子,”阿六默默地把搓衣板放到长孙焘面前,“认个错吧!不丢人的,别一冲动就走进去,那样的话王妃十有八/九会觉得您咒她赶紧乘鸾而去。” “小六子,”长孙焘招招手,“站过来一点。” 阿六就知道他不怀好意,但一步一挪地走过去。 长孙焘指着面前:“来,站好,让本王好好看看你。” 阿六站了过去。 长孙焘笑得相当温柔:“转过身。” 待到阿六听话地转身时,长孙焘一脚把他踹进了知止居。 小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亲亲主子,如丧考妣:“主子,您不能这么对我啊!我还是很有用的!我不想死啊!” 长孙焘挥挥手:“去吧去吧,反正你全家都死光光了,进去也没事。告诉王妃,灵儿姑娘来了。” 阿六进去时,陆明瑜正倚在贵妃椅上看书,楚氏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虎头帽的绣片,正在低头绣着。 阿六揉了揉眼睛,委委屈屈地走进去:“王妃啊,主子正抱着搓衣板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让属下告诉您,灵儿姑娘来了。” 灵儿姑娘陆明瑜自然知晓,正是练成衍蛊救她一命的南疆少女。 “灵儿姑娘是谁?”楚氏察觉到陆明瑜神色变幻,还以为是个棘手的人物,于是开口问她。 陆明瑜不想楚氏担忧,隐瞒了曾经九死一生的经历,轻描淡写地道:“娘亲,灵儿姑娘对女儿有大恩,女儿得去看看。” 楚氏听着不像是觊觎王爷的女人,便也放下心来,温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好生招呼着,别慢待了人家。” 陆明瑜放下书卷,起身走了出去。 “回来了?”在长孙焘开口之前,她笑吟吟地问了一句,声音娇软又动听,仿佛耳鬓厮磨般,但目光始终不往长孙焘身上瞟,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长孙焘刚放下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来,抱着搓衣板默默地跟在陆明瑜身后。 岂料他们来到客房时,灵儿姑娘却不知去了哪里,只告诉下人,晚上给她住的厢房留盏灯就成。 陆明瑜扑了个空,只好折回知止居,长孙焘见她始终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先前还委屈着,像条大狗一样眼巴巴地摇尾乞怜,到后面却忍不住了。 “晏晏,”路过几座精巧的假山,长孙焘将搓衣板一丢,大手一揽,将陆明瑜给抱到假山后,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好像是恼了,他目光沉沉地攫住陆明瑜,咬牙切齿地低吼,“我错了!别打脸!” 陆明瑜定定地望着他:“哪儿错了?” 长孙焘咬着牙道:“不该给你那亲亲哥哥宝贝疙瘩下药。” 陆明瑜唇角抿了丝笑意,强忍着笑地问他:“你们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操心的是谁?” 长孙焘敏锐地捕捉到她唇角的笑意,一手护住她的脑袋不会撞到假山,一手掐住她的脸颊:“好啊你!又吓我是不是?” 陆明瑜小脸都扭曲了:“疼,你把我的脸掐疼了。” 长孙焘连忙将她放开,揉了揉她的脸颊,却让她趁着这个空隙,从腋窝下给钻了出去。 “站住!”长孙焘反手一抓,拽住了她的后领,她一个站不稳,整个人往后倒。 长孙焘担心伤到她,连忙旋身把她捞进怀里,却因为空间狭小不好施展,后背重重地撞在石头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陆明瑜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见应该没什么大碍,立时板着脸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活该!” “小祖宗,别生气了好不好?吓得我腿肚子都软了。”长孙焘一脸哀怨地道。 多么沉稳睿智的一个人,此时却像犯了错的孩子,也只有陆明瑜,能窥见他这鲜为人知的一面。 陆明瑜抿了抿唇,终究是舍不得再板着一张棺材脸:“你们俩大男人,能不能成熟一点?整天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也就罢了,可动手没轻没重的,要是你们其中一个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剜我的心吗?” 长孙焘就势坐在一块稍矮的石头上面,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将陆明瑜给抱在怀里,这个动作他越来越娴熟了。 “晏晏,若是没有必要的理由,我也不会这般坑兄长。” 陆明瑜疑惑不解:“又怎么了?” 长孙焘唇角动了动,到嘴边的话,兜兜转转还是被咽了下去,他作委屈样:“只是看不得你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陆明瑜真是败给他了:“皇叔,您可是位高权重的皇叔啊!注意维持你威严的形象。” “反正小石头后面也没人发现,形象什么的,就先搁置吧!”长孙焘抵着她的额头,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陆明瑜正要出声,却被他攫住嘴巴。 深沉的吻,带着掠夺性,把她所有的声音都吞没了。 正当两人情到深处,准备在小石头后面做点夫妻间都会做的事情时。 “咦?搓衣板好端端地躺在这,王爷和王妃去哪儿了?” 阿六的声音。 “王爷,王爷……” 脚步声渐行渐远。 陆明瑜拉上衣襟,红着脸躲进了长孙焘怀里。 长孙焘笑得十分和蔼:“阿六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我看马房的娇娇挺不错。” 陆明瑜软成一滩水,闻言她微微颔首:“你做主便是。” 不盈一握的腰肢,娇娇软软的身体。 长孙焘心旌荡漾,凑到她耳边哑着声音道:“就昨晚那个,现在想试了。” 陆明瑜捏着长孙焘的衣襟,声若蚊吟:“不、不了吧!大白天的。” 长孙焘灼/热的呼吸扑在她额上:“先回房。” 阿六满院子找不到主子,心里正觉奇怪,却见主子火急火燎地抱着王妃进了屋,“砰”的一声把门关紧。 他叹了口气:“真是操不完的心,得了,我先去找百里先生吧!免得整出意外。” 天色已晚,暮霭沉沉,依稀只见大地朦胧的轮廓。 一道玲珑有致的身影缓缓摸至紫宸宫,她怀里抱着一个布包,里头装了从司膳房顺来的东西。 恰好一队巡逻卫士经过,她抱着吃食躲入梁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认真品尝这精致的糕点。 在她下方,玄衣镶红边,身着绣有五爪金龙的少年天子正在伏案处理公文。 “咔咔咔……”酥饼的碎屑掉落在衣裳上,她嫌弃地抖了抖,又拿了一块塞入口中。 零星落下的食物屑,就这样落到了新帝面前的公文上。 新帝双目一凝,不动声色地拿起奏折,抖去上头酥饼屑,看着纸上的油渍,眉头紧锁。 “听说吃独食会烂肠子,不如拿下来与朕一同分享如何?” 衣袂翻飞的声音响起,再抬头,梁上空空如已。 新帝继续若无其事地批折子,仿佛方才只是在自言自语。 约莫半盏茶时间,梁上又有碎屑掉落下来。 新帝终于忍无可忍,他慢条斯理地放下御笔,又阖上摆放在桌案上的折子,接着动作优雅地沏了一壶茶,放在御案上,可他人却离开了,屋里什么人都不剩。 在他走后不久,一个穿着异族服饰,胸/前垂了两条大辫子的少女飞身而下,倒了那茶水喝了几口。 “小贼,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新帝说着,身影从幔帐后现出。 那姑娘连忙逃跑,却被他手中的鞭子缠住了脚。 姑娘掏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回眸斩断鞭子,惊鸿一瞥,她与年少的天子四目相对。 霎时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静止了。 仅仅只是刹那,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有什么东西萌生了茁壮的芽儿。 姑娘挑唇一笑,黑黑的眉毛,深邃的双眸,也因这一笑变得生动起来。 天子怔怔发愣,看着姑娘从窗户逃离。 姑娘仓促间遗落了一根银簪,新帝捡起来放在手里端详,不禁喃喃自语:“莫不是小老鼠成了精?” 第790章 新帝的手段 登基大典如期举行,一天的忙碌,各种繁琐的礼节走一遍,新帝终于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帝。 在风先生的建议下,登基大典过后,紧接着完成了改元建新这个步骤。 新帝,年号元武。 在登基大殿这一日,先帝的女人们都有了去处。 萧贵妃顺理成章入主清宁宫,成为新一任太后。 原妃因“刺杀”先太后,被赐鸩毒。 其余妃子移居长春/宫养老。 而那些参与宫变的人,元武帝也做出了裁决。 首先,慎王长孙翊被褫夺一切权力,保留慎王的封号,没有皇帝允许,终身不得离京。皇帝还派了御医前去照顾北齐和亲而来的慎王妃,彰显礼仪之邦的气度。 承恩公因谋反,是以原家成年男丁皆被斩首,年幼的男丁发配西北,而一众妇孺则充为官妓,耀极一时的大家族,就此没落了。 而白家,因定北侯世子通敌而被判夷三族,除了在战场上戴罪立功的白捷,白家三族无一幸免,又一个世家大族陨落。 元武帝惜才,幸存的白捷,被指派进入了兵部历练,然而白捷拒绝了,自请前往西北边陲,成为一名戍守边疆的小将。 至于御林军,因这次的反叛,彻底消失在大秦的历史中,京中治安由京兆府负责,麒麟卫协助。 这次清算,谋反的原家只杀了成年男丁,而通敌的定北侯府只夷了三族,这些可都是诛九族的重罪,但却没有波及太多人,众人纷纷称赞新帝仁慈, 然而前脚刚散朝,后脚元武帝便派人去某些大臣府里送了些东西,大概是能证明他们与谋反扯不断理还乱的证据。 于是第二日上朝时,许多大臣纷纷跳出来为扬州捐赠银两,国库又收一百六十多万银两,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忙完身外事,众臣又以国祚为重这个借口,张罗着给元武帝娶媳妇。 元武帝对此,并未表明任何态度,毕竟一个好的皇帝,他很难成为一个好丈夫,皇帝的婚姻和宠爱,不过是稳定前朝、牵制各方势力的筹码。 他心里清楚,所以只要对象不太丑,他对娶谁都没有什么意见。 其实,登基前的晚上,长孙焘曾去找过元武帝,禀明三皇子通敌叛国之事。 元武帝捏紧信件,眉宇间尽是愤怒与失望:“外人为了私心权力通敌叛国也就算了,可他是凤子龙孙啊!竟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朕倒要看看他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长孙焘没有表态,三皇子通敌,险些害了他的妻儿,他本应是最想送三皇子去死的人。 但他既然奉老二为帝,便不会仗着皇叔的身份,过多插手老二的事情。 只见元武帝发/泄一通后,攥着信件满心悲愤:“皇叔,朕暂时不打算处置他,眼下朝局不稳,扬州还需要几年时间休养生息,要是让人知道,我们长孙家监守自盗,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恐会失去民心。” “所以,朕决定先将此事按下不发,等这天下不再脆弱如一层窗户纸时,朕会让这些把同胞生命送上绝路的人,一个个付出代价。” “另外,老三自小体弱多病,常年居住在宫中,必定有人在外面为他牵线奔走,否则他什么都做不了,这人也得找出来才行,不然没了一个三弟,还会有四弟五弟走上绝路。” “等过一段时日,朕就寻个由头,让三弟辟府另居,把那一窝蛇全部引出来。朕的想法,皇叔以为如何?” 元武帝的决定,何尝不是为了保护淇王府? 如今吴提就在淇王府内,淇王府呈上的,吴提与三皇子的往来信件,还能有多少可信度? 长孙焘恭敬地行礼:“陛下长大了,此举甚好。如今陛下已是一国之君,陛下所做的决定,臣当马首是瞻。” 元武帝连忙道:“朕有文武百官唯命是从,不用皇叔对朕马首是瞻,朕要你做朕的镜子,督促朕的言行,不管外人如何揣测,朕信得过皇叔的为人,只因我们是最亲的叔侄,只因朕眼睛没瞎到看不出皇叔对大秦的贡献。” 长孙焘笑了,躬身再行一礼:“臣明白,企望陛下宏图大展,成为一代旷世明君。”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这日元武帝的案桌上,摆满了一堆名门闺秀的肖像。 元武帝耐着性子一幅幅看完,也没有瞧见老鼠姑娘的身影,本想一口气定下一后四妃的他,最终把画像移交给风先生,请风先生从里面先行择选四位妃子。 风先生也是个办事麻利的,很快就拟定了四妃人选名单,呈交到元武帝面前。 本来有望出一个皇后的萧家,再出一个萧贵妃,而这位萧贵妃不是谁,正是差点成为淇王侧妃的萧眉若。 贵妃之下,是淑妃。 淑妃是先太子太傅之孙,虽然刘太傅曾因先太子之事被牵连,但刘太傅一族满门清贵,淑妃入宫,也代表着元武帝对刘太傅一家的起复。 因为朝中不能尽是新贵,需得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镇着,这样才能彰显皇帝的仁德,同时也告诉外人,只要安分守己,不急功近利剑走偏锋,七老八十仍旧可以活跃在朝堂上。 淑妃之下,是贤妃。 贤妃同样姓刘,乃是戍守归雁城的抚远大将军刘孝杰之女。 贤妃入宫,是元武帝对刘孝杰的嘉奖,也是元武帝对刘孝杰的牵制。 贤妃之下,还有德妃。 德妃乃是刑部尚书李大人的侄女,也是李元的堂妹,出自李家。 此次李大人在扬州赈灾方面政绩卓越,元武帝纳李家女为贤妃,也是在抬举李家。 四妃很快被选入宫,只待元武帝热孝期一过,便可行那传宗接代之事。 齐国公见元武帝没有立后,在朝堂上以各种理由给元武帝施压,却被元武帝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打发了。 “眼下国库空虚,立后诸事耗资巨大,扬州需要银子,北疆也需要银子,户部也拿不出银子给朕举行封后大典。” 齐国公反驳:“封后大典繁文缛节皆可减免。” 元武帝断然扼杀这种想法:“大秦泱泱大国,封后大典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岂非让人看笑话?再说了,皇后是朕的发妻,朕总不能委屈了妻子吧?要是国公爷非要朕马上立后,这笔银子你出?” 齐国公改口:“暂缓也没什么,陛下英明,一切都为天下百姓做尽打算,臣佩服。” 朝局渐渐步上正轨,众人也开始发现,元武帝虽然也走怀柔路线,但其行事作风,颇有几分其祖父惠帝的风采。 可这个时候,却有一则传闻不胫而走,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第791章 流言蜚语飞满天 传闻越国公曾经倾心于淇王妃,也就是他的同胞妹妹。 霎时间,各种流言满天飞,纷纷指责越国公不顾纲常伦理,一盆盆脏水往他身上泼。 而坊间传闻更是厉害,添盐加醋地描黑越国公与淇王妃的关系,称两人曾经还是一对爱侣。 为了让传闻更加逼真,有人拿去年淇王府举办的赏花大会时,越国公送淇王妃姜花来说事,列举了十项越国公心悦淇王妃的证据。 于是,一封封弹劾的奏折,铺天盖地地被呈上元武帝的御案。 元武帝看了,不置一词。 越国公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可每次朝会时,都有人会看到越国公眼下的黧黑。 流言蜚语越演越烈,最后演变成淇王妃曾经流掉的孩子,实则是越国公的这种话。 这事长孙焘瞒得很紧,陆明瑜并未听到只言片语。 而太后,也在这个时候,举行所谓的茶话会,把宗室媳妇都召入宫中。 一番见礼寒暄过后,宗妇分坐两侧,高坐凤椅上的太后神情温柔,含笑看向陆明瑜:“淇王妃这肚子真是一点都不显,三个月了吧?” 陆明瑜噙着浅浅的笑意,既不显得疏离,也不显得谄媚:“是,太后。” 福王妃是这里辈分最高的,当今都要叫她一声曾祖母,看着长孙家的人开枝散叶,她心里高兴,闻言慈蔼地道:“淇王妃,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应该在家里将养才是,今儿怎么出来和我们这群老婆子凑热闹?” 话中没有责怪之意,陆明瑜恭敬地回答:“谢福王妃挂念,今日是宗妇们首次入宫拜见太后的日子,我心里敬着太后,自然要来的。” 太后笑容柔软雍容:“淇王妃的心意本宫知晓,但子嗣为大,万万不能大意了,像这种家里亲戚见面的日子,其实也不必来,哀家不会见怪于你的。” 陆明瑜敛住嘴角几不可查的讥笑:“早知太后如此大度,臣妾就在家里偷回赖了,怪就怪臣妾误会了春禧姑姑的意思,还以为今日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要来呢!” 春禧姑姑是太后身边近身伺候的宫人。 太后闻言面色一僵,语气却愈加温柔:“春禧跟了哀家数十年,她行事一向稳妥,想必是淇王妃孕中多思的缘故,所以才会认为春禧态度强硬。” 陆明瑜点点头,表情赞同,话语敷衍:“是是是,臣妾不该编排春禧姑姑的不是,太后最是仁慈的一个人,是臣妾狭隘了。” 有一种认错态度,能让人气血上涌,太后看着陆明瑜那诚恳认错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语气都没了方才的自然:“淇王妃知晓就好。” 陆明瑜笑了笑,没有接话。 太后想象中的诚惶诚恐认错,完全没有发生在陆明瑜身上,她生出一种被藐视之感,本来需要一大箩筐废话做铺垫的事,她忍不住直接提了出来,就是为了气死这不知好歹的淇王妃,一解心头之恨。 “淇王妃,淇王府后院就你一人,别说侧妃了,甚至通房侍妾也没有,眼下你又怀着身孕,总不能委屈了淇王。” “再者你这腹中也不知是男是女,淇王都二十多了,也该有个承袭爵位的小世子,你这身体单薄的,风一吹就倒,把淇王府的子嗣传承寄托在你身上,委实有些强求了。” “所以哀家挑选了几个适龄的女子,赐婚淇王为侧妃,让她们为你承受那生育之痛,你只管好好的做你的淇王妃,享受天家荣华富贵即可。” 外头的传言太后自然是听进耳里的,恰逢齐国公在她耳边游说,说皇帝似乎很看重淇王这个皇叔,为了皇帝好,就该拉拢淇王。 而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淇王因为淇王妃而被人笑话是绿头乌龟,心里肯定已经恼了,这时候送几个美丽温柔的贵女去身边,淇王必定会高兴。 太后一听十分在理,当即就挑选了一些知书达理的女子,准备赐婚给淇王做侧妃。 今日把宗妇聚到清宁宫,就是为了通知陆明瑜这件事,若是陆明瑜不从,她就拿陆明瑜开刀,好在宗妇面前立威。 陆明瑜平静地听着太后把这个又臭又长的连环屁放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笑吟吟地道。 “民间有句话说得好,正所谓长嫂如母,太后费心为昭华操持此事合情合理,只是眼下热孝期还未满,是否操之过急了?” 按照大秦惯例,民间要为父母斩衰三年,也就是戴孝三年。皇家则没有那么严苛,不过也要过百日热孝期。 现在先帝和先太后才去了一个月,太后却想着给淇王赐侧妃,这不是急着投仙胎那么急吗? 太后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闻言温声劝道:“不是说定下就马上嫁过去,这侧妃也不是寻常的妾,算得上淇王府半个主子,总不能草草纳进府里,肯定要一些时间准备。” “等侧妃准备好了,刚好就可以嫁过来为你分担伺候淇王的辛劳。而且算上日子,那时候你肚子更大了,侧妃也能照顾你。” 陆明瑜噙着笑意听着,头上的步摇珠翠轻轻晃动,一张明净的小脸,仿佛误入凡尘的精灵。 可等太后说完,她忽然用帕子掩着唇大声呕了起来:“呕……” 绿猗连忙轻轻拍打她的背,脸上尽是惶急的神色:“王妃,这是怎么了?” 陆明瑜又呕了几下,她捏着帕子一角擦了擦嘴,茫然道:“不知呀,可能是吃撑了吧,有些恶心。” 绿猗担忧道:“奴婢早上就劝过您了,尽管王爷做的早餐好吃,您也不能贪嘴,这下好了,要是王爷知道您撑了,指不定又手忙脚乱。” 陆明瑜不以为意:“哪有那么严重?许是孕吐也说不定。” 绿猗还是不放心:“等回府了,让大夫好好看看,开些药膳补补。” 陆明瑜温柔地笑了:“好,依你们就是。” 主仆俩一唱一搭,仿佛没有听到太后适才说的话,众人微微垂下眼眸,不敢去看太后的脸色。 第792章 以为我不敢动手? 而太后,已是对陆明瑜的忽视不满至极,她紧紧凝着陆明瑜,目露厉光:“淇王妃,哀家的话你觉得如何?” 陆明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后,您说了什么话?” 太后再能忍,也不由得怒意横生。 然而贵为太后,一定要时刻注重体统,就算再恼怒,也不能红着脸,免得被人看笑话。 但她太气了,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拼命忍着已是耗尽心力。 于是,大殿之内一片寂静。 偏偏太后还发不了火,因为她根本抓不到淇王妃的小尾巴。 正此时,萧贵妃萧眉若开口了:“淇王妃,太后问你觉得她给淇王纳侧妃的提议如何?” 这萧眉若曾在淇王府的赏花大会上被打脸,一直记恨着陆明瑜,她早已按捺不住心里的恨意,此时终于有机会,她如何能放过? 陆明瑜这次没有装傻,她抖了抖袖子,漫不经心地道:“今儿个难道不是家里人的茶会么?怎么贵妃你叫得这么生疏,要不是这里坐的都是自己人,别人恐怕还以为贵妃对我有意见呢!” 萧眉若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她抬起纤纤玉手,轻轻扶了扶金步摇,笑得很是柔软:“皇婶别介意,我还不大习惯。” 陆明瑜将信将疑:“哦?是吗?可是你很有贵妃的派头啊!看得出来很适应这个身份,怎么称呼这种事反而不适应了呢?” 陆明瑜不仅是亲王妃,而且还有护国王妃的称号,这个身份在贵妃面前只贵不贱,要是不看皇帝的面子,完全不需要顾及一个小辈贵妃。 而陆明瑜并不需要顾及老二的面子,所以她对萧眉若这种把脸送过来找打的,自然不会嘴下留情。 这一说,可把萧眉若说得一怔一怔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太后连忙救场,又回到了纳侧妃的话题:“淇王妃,先别左顾而言他,哀家问你话呢!” 陆明瑜眨了眨疑惑的大眼睛:“嗯?什么话呀太后?” 太后刚养长的指甲,“咔嚓”一声又被掰断了。 只见太后脸色阴沉,一脸愠怒之色,盯着陆明瑜,厉声道:“淇王妃,你的脑子是用来做什么的?没耳朵是吗?” “臣妾的脑子是用来装进脑袋里的呀,太后,臣妾也有耳朵呀!”陆明瑜一脸疑惑渐渐化为难过,大眼睛眨巴眨巴,便是泪光闪闪,她长长的睫毛噙着泪花,委屈极了。 “臣妾始终没听清楚太后在说什么,臣妾总不能随便应一声敷衍太后吧?自然要问明白,可太后娘娘,您怎么忽然就发火了呀?” 太后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攥紧了拳头,一张丰容靓饰的脸,绷得像牛皮鼓一样。 她想赐死这小妖/精可以吗? 福王妃看不下去了,不紧不慢地开口:“太后,臣妾有话要说。” 顿了顿,福王妃继续道:“本身这个时候提出纳侧妃一事就是不妥,热孝未过张罗这个,恐天下人笑话我们皇家规矩不严。” “再者,淇王妃她有着身孕,神思本就倦怠,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太后可要担待些才是。” 太后有苦说不出,明明她才是应该被可怜的那个,难道大家都没看出来吗? 可福王妃辈分大,太后也不能完全不给福王妃面子,只能把满肚子乱窜的火气按捺住。 萧眉若可是太后的爪牙,能不能母仪天下,还要倚仗太后呢! 见太后吃瘪而又不便发作,于是她想替太后出口恶气:“福王妃,太后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淇王好吗?” “如今市井上都在笑话淇王是绿头乌龟,太后也是心疼淇王摊上这种事,这才想着为淇王寻几个靠谱的。” “如果不是外头传言太难听,太后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提出给淇王纳侧妃。太后如此殚精竭虑,也是为了长孙家着想。怎么到头来,还落不着任何好呢?还请福王妃谅解太后的苦心。” 福王妃笑了笑,不再开口了。 萧眉若很得意,得意她让福王妃哑口无言。 绿头龟? 陆明瑜没有听到外面的传闻,此时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里虽然有些打鼓,可面前却愈发镇定。 “我都不知道,这宫里的贵人什么时候会在意起坊间的传闻了,这是与民同乐么?” 萧眉若既然要做刀,态度自然得强硬,闻言她幽幽一笑,道:“淇王妃,说实话,这一声皇婶,我还真叫不出口,那越国公可是你的亲兄长啊!他怎么能?怎么能……心悦你呢?” “就算你只是被单方面爱慕,那你也不是毫无干系,退一万步讲,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你能在嫁给淇王后安分守己,又怎能招引狂蜂浪蝶?招引一般人也就算了,怎么招引的却是越国公呢?” “你别怪太后对你残忍,在你孕期还提出纳侧妃这事,怪就怪你自己不检点,给淇王惹了这么些事出来!”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那就高高兴兴地迎侧妃入府,也算是给淇王一个补偿。” 气氛,忽然僵凝起来。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样。 萧眉若这番听起来大逆不道的言论,在场的众人听了,竟然没有多大的反应。 陆明瑜心思急转,已是明白了大概的前因后果。 原来是坊间有兄长爱慕她的传闻,这样的消息得多么不堪,多么伤风败俗啊? 所以太后才会打着补偿淇王的旗号,向淇王府塞女人。 陆明瑜如晴天霹雳,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住,掌心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意识稍微有些清醒。 她不怕世人语出如箭,不怕长孙焘因此会对她如何,她只是心疼,心疼她的兄长听到此事会如何难受? 她只是心疼兄长啊…… 余光里,这些雍容华贵的女人眼底流露出嫌恶。 这样的目光,不知兄长每天要承受多少。 绿猗见王妃绷紧一张小脸,脸色难看得不成样子,顿时掏出帕子捂住陆明瑜的嘴巴,一边拍着她的背,紧张道:“王妃,想吐就吐出来吧,别憋着,会憋坏的。” “呕……”陆明瑜是真吐了。 吐了一地的污秽。 吐到黄胆水都出来了。 骤闻这种消息,巨大的情绪波动与压力之下,使得她再也承受不住,她的胃崩溃了。 可偏生她,那么想哭那么难过,却还要忍着眼泪。 她不想这群小人如此得意! 她要是掉下这滴眼泪,就是等于认可了这些话。 等嘴里吐出来的尽是苦涩后,陆明瑜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面色异常平静,看着宫人手忙脚乱的目光里,杂糅了许多看不懂的情绪。 面前已被拾掇干净,陆明瑜扔下帕子,缓缓起身,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萧眉若。 “啪!”耳光声响彻大殿。 早已被她渐渐逼近的身影吓得目瞪口呆的萧眉若,被这一巴掌打丢了脑子,竟然只知道捂着脸,半响没有反应过来。 “啪!”她就这样,又接了一巴掌,这会儿变成双手捂脸。 “你疯了?!”反应过来的萧眉若,登时怒不可遏,不顾仪态地嘶吼,紧接着一巴掌打回来。 只可惜,柔弱的她根本不是陆明瑜的对手,手腕登时被握住。 陆明瑜反手又是一巴掌,这巴掌打得十分响亮,把萧眉若的脸都打歪了。 而萧眉若,也彻底懵了。 大殿上呆若木鸡的众人如梦初醒。 太后慌张地喊道:“来人!来人!抓住淇王妃!淇王妃疯了!” 侍卫涌进来,绿猗登时张开双臂,将陆明瑜护在身后:“这是护国王妃,谁敢动手?!伤了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你们担待得起么?!” 侍卫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动手。 陆明瑜握紧萧眉若的手腕,掷地有声:“第一巴掌,本王妃打你听风就是雨,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你是不是脑子被狗吃了,竟然听了几句市井传闻,就敢跑到本王妃面前说本王妃不检点!” “第二巴掌,本王妃打你尊卑不分,本王妃于尊你要恭敬地称我一声护国王妃,本王妃于长你都要叫我一声皇婶,是谁借你的狗胆,让你一个贵妃敢对本王妃不敬的?” “第三巴掌,本王妃打你不忠不义!我陆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下兄长与我二人,我陆家人豁出性命去守护这个国家,才换得安稳世道让你这蠢货活到现在。” “外面流言蜚语,你身为贵妃,理应带头查清/真相为以免忠臣蒙冤,可笑你却在用你那两片丑嘴肆意抹黑忠良之后!” 说到激动之处,陆明瑜又甩了萧眉若一巴掌:“这巴掌是打你不敬长辈不懂规矩,我夫君乃你叔辈,你竟于一群长辈面前嘲笑他是绿头龟?像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本王妃再赏你一巴掌!” “啪!”话音刚落,新封的贵妃就这样被打翻在地,一张脸肿得像猪屁/股。 陆明瑜冷笑一声,抖了抖衣襟看向太后,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可…… 在场都是在内宅悄摸摸害人的女眷,哪里见识过淇王妃的跋扈凶悍? 眼下侍卫不敢动,她们也不敢动。 睁大着一双双震惊的小眼睛,看着太后被气得七窍生烟。 心底却在想:当着太后的面打了贵妃,这事恐怕是开天辟地后头一遭。 死罪呀! 淇王妃要如何破局? 第793章 告黑状就得这么干 “陛下驾到,淇王殿下驾到。”随着一阵尖锐高亢的声音响起,元武帝与长孙焘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侍卫跪了下去。 宗妇们连忙行礼。 “儿臣见过母后。”元武帝行过礼后,坐到了太后的下首,接着叫众人平身。 “你来了。”陆明瑜不知什么时候含了一大包眼泪,委屈巴巴地望着长孙焘。 “小心肝,这是怎么了?”长孙焘大惊失色,顾不得仪态冲向陆明瑜,又是擦眼泪又是柔声哄着,“不哭不哭,谁欺负你了?看把你委屈的?” 众人的脸色,已不足以用震惊来形容。 方才还大杀四方的淇王妃,什么时候酝酿出这么一大包眼泪? 陆明瑜把通红的手掌摆给长孙焘看:“嘤嘤嘤……刚刚打人把手打疼了。” 长孙焘一脸心疼,把她的手接过来吹着:“谁的脸皮这么厚,把你的手都给弄疼了?” “淇王妃,你……”太后气得半死,正要开口却被元武帝扬手阻止。 福王妃咳了咳,示意长孙焘往脚下看。 长孙焘把目光从她小王妃的身上不舍地撕开,终于看到口鼻流血,脸颊红/肿的萧眉若:“呀,这人怎么这么丑?本王的眼睛快瞎了!” 他扭头看向元武帝,一脸不悦地道:“陛下,也不是臣说您,您怎么选了这么个丑八怪做妃子,脸皮厚还长得丑,你如何下得去嘴?” 临江王妃开口了:“淇王,此事的重点是否应是淇王妃打了萧贵妃?你……” 长孙焘脸色猛地一沉,足以让所有人噤声的压迫感,充斥着整个大殿,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胶着的空气,长孙焘的声音是那样清晰:“什么时候轮到临江王妃教本王如何做事了?” 临江王妃脸色一僵:“淇王,我也不过是说句公道话。” “公道话?”长孙焘轻笑一声,音量忽然拔高,“公道就是有人把本王的妻子弄哭了,而你们还偏帮凶手?王妃在家,本王供着宠着,半点委屈都不让她受,这进宫不到一个时辰,又是气哭又是手肿的。” “今日/你们最好给本王一个交代,否则……本王要去问问这些叔叔伯伯兄弟们,为什么放纵自己的妻子欺负本王的小王妃!” 神啊神啊。 不得了不得了。 淇王不分青红皂白的能力不得了。 淇王的眼睛已经瞎了,竟如此纵容淇王妃,真是不得了! 太后恶狠狠地看了陆明瑜一眼,迎上新帝询问的目光,解释道:“淇王妃真是小题大做,哀家不过是想给淇王寻几个可心的侧妃,问她的意见,谁知她却装疯卖傻,贵妃不过是说她两句,她就动手了。” 元武帝还没有表态,长孙焘的声音,惶恐地响起:“小祖宗,你别恼你别恼,本王没有娶侧妃的意思,别哭别哭,你这是挖本王的心,好了好了,别哭!” 太后见长孙焘这个反应,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不顾元武帝的阻拦,怒声道:“淇王妃,你这怎么回事?为丈夫纳妾开枝散叶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怎能如此善妒?竟然……” “太后!”长孙焘温柔地为陆明瑜擦泪,态度却没那么和善,“纳不纳妃,什么时候纳妃,那是臣自己的家事,母后在世时尚且没有干涉过臣,不知太后为何对臣的家事如此感兴趣?” “太后若是太闲,不若趁着年轻绣绣花,忙起来就不会整天想着操心别人的事情。” 太后勃然大怒:“长孙焘!你怎么跟哀家这般说话?” 长孙焘嗤笑一声:“哪般说话?太后在臣妻子孕期时,当着她的面说要给臣纳妾,还纵容一个小辈对臣的妻子口出狂言,姑且不论眼下正值母后与皇兄的孝期,不该谈论婚事,就说你办的这事,它是人事么?想要本王尊敬,首先也得像个人才行!” 长孙焘目光逡巡一圈:“还有你们!本王的妻子只有十六岁,你们一个个都是昨日黄花了,也忍心眼睁睁看着本王的妻子被欺负,还真是为长不尊,为老不尊!” “今日我长孙焘就当着你们这些人的面指天发誓,这辈子我的妻子和女人永远只有陆明瑜一人,要是我负了她,就让你们这些在座的妇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众人惊:“……” 请问为什么是她们被天打雷劈? 福王妃出言提醒:“淇王,别太过火了。” 长孙焘软了声音,解释道:“福王妃奶奶,不是孙儿过火,而是孙儿看不得王妃她受委屈,孙儿都奔三的人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可心的宝贝疙瘩,可不得眼珠子小祖宗一样供着么?有人欺负她就是戳孙儿的眼,挖孙儿的心。” 福王妃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一片寂静之中,陆明瑜的抽泣声清晰可闻。 萧眉若扑倒在地,也跟着哭哭唧唧地道:“陛下,淇王怎能如此是非颠倒?臣妾方才也是在为他说话,被淇王妃打成这样臣妾未说委屈,可怎么错的竟是臣妾?” 元武帝启齿:“你说你在帮皇叔,你如何帮呀?” 萧眉若见元武帝态度和缓,心里顿觉有戏,终究是自家人,怎么也会帮自己。 她举袖擦泪,哭道:“陛下,外头都在传越国公爱慕淇王妃,臣妾只是好言劝她几句,让她平时注意着点,别给淇王脸上抹黑,怎么就挨打了?” 福王妃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下一瞬间,元武帝勃然大怒。 “混账!”他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猛然掷在地上,指着萧眉若的鼻子,“皇婶是谁?你又算什么东西?你敢这样跟皇婶说话?!” 太后急了:“皇帝……” 元武帝登时打断太后的话:“母后,贵妃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你可知父皇弥留之时,是谁守的归雁城,你可知北疆十数万将士饿着肚子时,是谁冒着生命危险,把粮草送到将士们手里?” 元武帝的声音铿锵有力:“是皇婶!皇婶她于我大秦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皇婶是朕金口亲封的护国王妃,贵妃她算什么?于情于理,她都不配在皇婶面前叫嚣!” 第794章 淇王发的古怪毒誓 元武帝看向萧眉若:“这次的事,朕念在你是初犯,罚你禁足百日,在宫里好生反思己过,若是敢有下次,你再做出此等事情,寒了忠臣良将的心,你就往冷宫挪个位子,此生在里面懊悔吧!” 萧眉若跌坐在地上,她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她是帝妃啊! 只是教训王妃几句,怎么了? 为何到头来错全在她。 明明太后是她姑姑,皇帝是她表兄。 怎么她却成了落水狗? 她不甘心,怨毒地盯着陆明瑜。 元武帝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几乎要被她这蠢样气笑了。 自古以来,只有昏庸无道的上位者,才会不爱惜英雄。 抛开身份不说,淇王妃本身就很值得敬重,可怜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竟然仗着自己是帝妃的身份,敢在淇王妃面前张牙舞爪。 真是愚不可及! 元武帝似乎冷静下来了,他端坐椅上,不怒而威:“既然大伙都在,那朕就把话说开了。朕知道,外头流言传得很凶,都是冲着越国公与淇王府去的。” “这事似有人暗箱操作,朕已经派人着手调查。这流言它就是流言,朕从未相信过只言片语。” “朕一直不提此事,是因为朕以为在座应该能明辨是非,公正客观地去判断流言真假,只要我们不信,流言猛如虎又如何?早晚它得消退。” “可是朕真的没想到,众位都是身居高位之人,竟然还有人把这些流言给听进了耳里,朕对大家真是太失望了。” “从今日起,朕不想听到任何有关此事的话,要是你们不能持正己身,以身作则,带头让流言不攻自破,却捕风捉影导致流言越演越烈的话,朕是要好好理理你们的舌/头了。” “要是有的人管不住舌/头,那朕就给她剪了。另外,你们与京中贵妇相交密切,平日也警醒着些,听到有人乱嚼舌根,就及时制止,若是让朕知道有人像今日这样袖手旁观,朕决不轻饶。” 元武帝起身,一甩袖子走了。 他不是英雄,可他敬重英雄。 他鲜少有过为别人付出的时候,可正因为少,他才觉得弥足珍贵,正因为少,他才会更加敬重那些一心为他人付出的人。 他见过的女子不多,一直觉得皇婶是不一样的。 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真的不一样。 原来这世间的女子,多数都应了那句“头发长见识短”,多数都是吃饱了撑着闲着没事干。 只有少数的人,能有超越常人的见识。 不怪皇叔独宠一人,实在是皇婶就像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无人不想用心呵护,好好珍惜。 长孙焘握紧陆明瑜的手,眼里尽是宠溺的温柔:“晏晏,我们回家吧!如果你不喜欢,以后也别来了,你想去哪儿,本王就陪你去哪儿。” 陆明瑜小鸟依人依进他的怀里,如同小船进了避风港:“昭华,你真的会娶侧妃吗?” 长孙焘斩钉截铁:“不会,本王立过誓言,要是娶侧妃的话,在座的诸位可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了,本王怎能拿她们的生命去开玩笑,不会立的。” 陆明瑜掩住嘴角的笑意:“这个誓言立得可真好,妾身喜欢。” 可不好吗? 淇王要是有负了她陆明瑜,挨天打雷劈的,可就是这些宗妇了,包括太后在内。 以后谁还敢冒着被雷劈的危险,去做这种事情?不是傻吗? 是不是傻? 长孙焘大手一揽,将陆明瑜搂进怀中,也没向太后告退,领着他小妻子离开了清宁宫。 绿猗默默地跟在后面。 他的目光,总是黏在陆明瑜身上,唇角挂着满足的笑意。 有的人心,需要权力与金钱才能装满。 而长孙焘的心,只需一个陆明瑜,便足够了。 离开清宁宫,陆明瑜与兄长正巧碰上。 “站住!”陆明邕转身想走,却被陆明瑜叫住,“你想让我跑去追你么?” 陆明邕止住脚步,却迟迟没有转过身,仿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陆明瑜挣开长孙焘的手,快步来到陆明邕面前,凝着他,紧紧凝着,大大的双目里满是心疼与委屈。 流言都传到宫里了,她怎么现在才知道么?都是她不够关心兄长的缘故。 “你戏耍我的气,我至今没消呢!你准备这样不负责任,躲我一辈子吗?” 陆明邕满心凄楚,莫大的罪恶感茧得他无法呼吸,他有千言万语,但苍白的语言无法表达:“瑜儿,我……” 陆明瑜倔强地站在陆明邕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刚刚打了贵妃,打得她鼻青脸肿。” 陆明邕没有多大反应,他的妹妹打了谁没什么了不起的,天塌下来他也会帮着顶住。 陆明瑜俏脸上忽然染了愤怒的红:“我不生气他们这么说我!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气的是他们欺负我最亲最爱的兄长!别人怎么说我没关系,但别人欺负你就是不行!” “能伤害我的,从来只有我最亲最爱的人,那些流言蜚语也好,那些风言风语也罢!我听了就过了,甚至可怜那些嚼舌根的人,他们碌碌无为一辈子,也就搬弄是非的时候还能排到前头。” “我只在乎你听了这些浑话,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不高兴。哥!虽然这十数年来瑜儿从未帮过你任何事,等瑜儿知道你所背负的包袱时,却已经让你苦了十数年,累了十数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能为你分担。” “但是哥,这不代表我心里没有你,也不代表到了今日/你还要一个人承担所有,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瑜儿想和你一同承担痛苦,这样痛苦就会减半,瑜儿还想和你一起分享快乐,这样快乐就会翻倍。” “所以兄长,你别躲着瑜儿好吗?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一起,好吗?” 一番话,说得陆明邕心底每个角落都无比熨帖,可那被他曾经埋在心底的感情,就好比一根拔不出的刺,他无法假装若无其事。 “瑜儿,我……我没脸面对你。” 第795章 我们成亲吧! 陆明邕始终不敢与她目光交汇,艰难地说出几个字,便抬腿欲要落荒而逃。 “给我站住!”陆明瑜低喝一声,见陆明邕并未因此停下脚步,她快步追上陆明邕,一把揪住他的腰带,猛力一拽,力度大得陆明邕险些没站稳。 “我说这半天,你当是废话还是什么?!”陆明瑜小脸通红,已是动了怒意。 “把嘴闭上,跟我来!”她以命令的语气,不容拒绝地道。 陆明瑜就这样拽着他的腰带,拉着他大步向宫外走去,来来往往的宫娥内侍,看到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皆匍匐在地,目光不敢有丝毫得罪。 长孙焘跟在后面,见到她如此彪悍的行为,并在阻止,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她伤了自己。 陆明瑜始终揪着陆明邕不放,出宫后,她用力把陆明邕推/进马车里,掀开帘子钻进去。 陆明邕要走,却被她捏住衣襟:“你敢动,我打断你的腿!” 长孙焘跟在身后,吓得心肝乱颤。 晏晏,悠着点悠着点。 你只是个脆弱的孕妇! 马车向陆府驶去,车轱辘碾在古老的青石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陆明邕的心跳,一声高过一声。 他紧张地看着脸上愠满怒意的陆明瑜,当真缩在马车里不敢动弹,像个战战兢兢的小媳妇似的。 陆府门前,陆明瑜揪着他腰带的手,挪到了他的耳朵之上,他就这样偏着头,跟在怒气冲冲火力全开的陆明瑜身后。 从全府上下诧异且震惊的目光中蹚过,陆明瑜的脸上,有着上刀山下火海也毫无惧色的决然。 “跪下!”陆家满门英烈面前,陆明瑜掷地有声。 陆明邕又被扯腰带,又被揪耳朵,这会儿还被罚跪祠堂,他茫然且无助地看向随后而来的长孙焘。 长孙焘提起衣摆,默默把腿收回,退了又退,退了再退,退到门口,生怕媳妇儿的怒火殃及他这条大鱼。 “看着我!别让我再说一遍。”陆明瑜站在陆明邕面前,命令他。 陆明邕终于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的疼进骨子里的妹妹,早已泪流满面。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陆明邕,你听着,今日我当着陆家列祖列宗的面,好好和你说清楚,如果我说完之后,你仍然别扭,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那我以后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便是。” “当我出身时,你早已随卫爹爹进京做质子,我们兄妹的初见,还是在我从黎阳县回泉原县的路上。”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很讨厌你,讨厌你阴森邪气,讨厌你阴晴不定,更讨厌你一肚子坏水,那时候我在想,哪家倒霉父母,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后来,你带着目的死皮赖脸地缠着我,我一边战战兢兢的应付着,一边在心里咒你去死。” “可相处久了,我才发现你那看似邪肆狠毒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鲜为人知的善良之心,昭华受伤失踪那段日子,是你护着我一路走来,我感激你,也把你当作朋友。” “再后来,我在你身上发现了很多优点,忠诚,孝顺,坚毅,勇敢,内心刚正不阿!我已经完完全全被你的品质所倾倒。” “陆明邕,在没有知道你是我兄长时,你认为面对这样的一个你,我没有半点动心吗?我甚至想过,如果没有昭华,我若跟了你,想必也会获得幸福。” “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曾觉得自己的内心污秽不堪,可那仅仅只是瞬间,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只要把这份感情,转为我对兄长的亲情,那么这份感情将会和亲情一样长长久久。” “如果陆家的历史可以绵延千年,在千年之后,我陆明瑜都是真心爱着你这个兄长的,我们永远不会失去彼此,因为我们是最亲的亲人!” “喜欢我就让你觉得这么丢脸么?我是你/妹妹又如何?你是牵过我的小手,还是亲过我的小嘴了?你有什么可罪恶可难为情的!” “陆明邕,换句话来说,你才见过几个姑娘,你懂什么是真正的感情么?你是否从未想过,你喜欢我,纯粹是因为我长得像娘亲,纯粹是因为血缘关系在作怪!” “然而在我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为什么呢?因为不管过去如何,眼下我是淇王妃,是与你血浓于水的妹妹,而你是越国公,是我孩子的舅舅,我们可以像世间所有最亲的兄妹一样,互相扶持,走完这很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一生。” 说到这里,陆明瑜已经泣不成声,小脸因难过而扭曲起来,狰狞的青筋暴露出她激动的心绪。 她声嘶力竭地喊,仿佛用尽全力:“你听到没有?!陆明邕,你听到没有,你到底听到没有?!” 陆明邕抬起手,想要为她拭去眼泪,刚伸出去一半,却又收了回来。 他唇角动了动:“我的好瑜儿,别哭了,你哭我心疼。” “还不是你气的!什么狗屁兄长,因为外人的几句闲言碎语,竟然想要与我斩断关系,阿爹阿娘天上看着呢!你这么没良心,就不怕被阿爹阿娘骂骂?” “我不要和你说话了,真是气死我了!” 陆明瑜攥紧拳头,就像发怒的小猫,冲着陆明邕咆哮。 末了,她胡乱擦了擦脸,猛力推了陆明邕一把,气冲冲地走出祠堂。 “背我回去,我骂累了!” 陆明瑜气呼呼地对着长孙焘吩咐。 “遵命!娘子大人!”长孙焘抱着陆明瑜,一阵风儿似的离开了陆府。 他暗暗咬牙——什么?她的晏晏竟然还对陆明邕动过心思? 不行不行,快抱回家。 不管是兄妹情还是什么情,都不能让它继续发展下去了。 陆明瑜的心思,陆明邕怎会不懂? 她当着陆家列祖列宗的面,毫无保留地把心肝剖出来,就是为了告诉他,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他们因为血缘关系,终身都不能往那方面想,但世上的感情,又岂只有男女之情弥足珍贵? 他们做不了伴侣,却也不会是敌人和仇人,抛开一切,他们还是最亲的兄妹。 难道这还不够么? 陆明邕愧疚,自责,无法面对,说到底也是担心陆明瑜受到伤害,更担心陆明瑜觉得他恶心。 到底是他矫情了。 他还不如一个女子勇敢。 在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事,瑜儿都不会厌恶他这个兄长时,陆明邕心头拧成一股麻绳的别扭,终于烟消云散。 只要他们兄妹齐心,又怎会惧怕外头的流言蜚语?又何必去在意世人如何评价,总之日子是给自己过的,怎么舒心怎么来! 感谢上苍,给了他如此可爱的一个妹妹。 陆明邕大笑三声,大步走出祠堂,他提了一坛酒来到后院,一掌拍开坛封,酒香四溢。 他提起坛口,让清冽的酒水倾倒进口中,火/辣辣的液体和曾经很多次一样灼烧喉咙,可他却觉得畅快无比。 剑走游龙,搅得银杏落叶满院翻飞,他一袭黑衣舞剑的身影,邪魅狂狷,如同魔鬼般摄人心魄。 有剑的地方就有花。 一袭素衣的珍璃郡主提着酒坛子来了,像是专门来看他的剑,就那样站在树下,清丽的面庞带了丝笑。 金黄的银杏叶子飘落下来,打在她乌发间的珠翠之上,步摇的流苏轻轻/颤了颤。 她就那么看着,身形矫健的男人,在院子里尽情释/放魅力。 她的心就像男人手中的剑一样,忽上忽下,无处安放。 “卫殊。”陆明邕停下舞剑,珍璃郡主唤了他一声,举起手中的酒坛子晃了晃。 不知为何,她始终没有改口,在她的心里,陆明邕永远是卫殊。 所有人都渐渐忘了卫殊这个人,只记得朝廷有重臣越国公,而越国公的名字叫陆明邕。 或许是不想“卫殊”消失,珍璃郡主始终固执地称呼这个名字,好像只要她坚持这样叫,就能把卫殊留住。 因为在她心里,卫殊才是有血有肉的真实存在,让人心疼,却又让人喜欢到骨子里。 陆明邕练了许久的剑,酒也喝完了,索性停下来,抬头便看到珍璃郡主立于银杏树下,树叶金黄,她就像那窥尽金秋的小精灵一样。 “郡主,怎么来了?”陆明邕用帕子擦了擦汗,将剑扔给阿琨,他则带着一身汗味走向珍璃郡主。 一阵风正好吹过,金黄的树叶被吹落许多,翻飞的金片子里,珍璃郡主的面庞干净得就像一朵小百合。 “我来找你喝酒。”珍璃郡主又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小舅母喜欢喝琥珀光和绿蚁酿,她去年离京前我给她存了许多,可如今她也喝不了,所以就便宜你了,今天我带来的是绿蚁酿哦。” 提到妹妹,陆明邕眼底霎时掠过一丝温柔:“要不给她存着吧?等孩子出生了后再喝。” 珍璃郡主笑了:“我堂堂一个大长公主府,难道还找不出几坛子好酒?这不是唯一的,喝了还有。” 是的,元武帝将长公主封为大长公主。 她的发间落了树叶,而她的个子又只到陆明邕肩头,陆明邕轻轻低头,便可以看到她头顶编织精巧的发髻,以及那片树叶,简直明晃晃的。 陆明邕下意识抬手撷走,大手一挑,叶子便掉落地上,可他收回手时,却见珍璃郡主红了耳根。 酒还没喝,珍璃郡主便醉了。 她鼓起勇气抬首,一字一句道:“卫殊,我们成亲吧!” 第796章 距离,拉近了一点 “只要你娶了我,流言不攻自破。”像是怕听到拒绝一般,珍璃郡主说得飞快,快到她自己也不确定有没有表达清楚。 的确,眼下攻破流言最好的方式,便是尽快成亲,而结亲的对象身份不能低了,否则无法掀起水花。 大长公主的女儿,皇帝的亲表妹,整个皇家都当成宝贝疙瘩的小璃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需要了。”陆明邕接过她提着的酒坛,掀开封子时,那清冽的酒香馥郁芬芳,迷得人神魂颠倒。 “不需要了?”珍璃郡主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但没想到的是一句“不需要了”。 陆明邕提起坛子要喝,但想到身边还有个人,他放下坛子,让阿琨取来两个碗,将其中一个塞到珍璃郡主手中。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陆明邕刚说完,揽住珍璃郡主的腰,足尖一点,飞空掠起,几个瞬息过后,人便来到了陆府楼阁的屋顶之上。 他放开珍璃郡主,动作自然而不拖泥带水,可那温暖厚实的手掌,却将珍璃郡主腰烫出了烙印,在他放开时,珍璃郡主尚且处于震惊之中。 “喂,傻了吗?”陆明邕早已找个舒适的位置坐了下去,他还以为珍璃郡主怕高,晃了晃酒坛,想要转移珍璃郡主的注意力,“郡主,坐下来喝酒。” “啊,奥!”珍璃郡主揉揉烫得惊人的脸,迅速坐到陆明邕身边,生怕陆明邕会忽然赶她似的。 她捧着碗,递到陆明邕面前:“给我满上。” 陆明邕挑起唇角:“听起来豪气冲天,可别一口就醉。” 心里的症结已经消失,陆明邕心情格外好。 而他对珍璃郡主的态度,也因为珍璃郡主的那句“我们成亲吧”而有所改观。 她是金枝玉叶,自小锦衣玉食的同时,也受到严苛的规矩约束,像自己这种站在风口浪尖的人,为了大长公主府好,她应该离自己远一些才是。 可她还是来了,不顾世俗的眼光,不怕外界的流言蜚语,甚至赌上终身也要帮自己。 陆明邕并非铁石心肠,他理解珍璃郡主鼓起多大的勇气,所以在他心里,这个倔强而勇敢的少女,已经被归结到应该珍惜的行列。 珍璃郡主捧起碗一饮而下,那酒带着些许甜味,口感也相当柔和,可她的脸还是被烫得红扑扑的。 “卫殊,我告诉你!你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了帮你,我就是想嫁给你而已!” 她果然一杯就醉,这才半碗下肚,眼神已经迷/离了。 陆明邕默默地喝了一碗,偏头看向她:“郡主,你的心意我知晓。我阿爹爱上我阿娘只用了一瞬间,但我阿娘爱上我阿爹,却用了好多年。” “阿娘跟我说过,在我出生后,当她看着我的眉眼越来越像阿爹时,她的内心幸福而满足,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爱上了阿爹,可那时已经是她和我阿爹成亲许多年后了” “你的好我何尝不知,我只是担心自己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爱上你,那样会害了你一生。” “郡主,就算今日我的心结未解,我也不会贸然与你成亲,我陆明邕不能为了让自己好过,而愧对一个善良女子的心。” “但是你的好意我记心里了,这碗我敬你,以后但凡你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当万死不辞。” 说完,陆明邕举杯一饮而下。 然而额…… 珍璃郡主的脑袋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呀点,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抑或了听了几句? 珍璃郡主身形一晃,因坐不稳而撞到陆明邕身上,她趴着陆明邕的手臂,把小脑袋扬起来,眼神迷/离地望着陆明邕,含糊不清地道。 “卫殊,你的眼睛生得很好看,我一看见,就会不由自主被吸进去,你怎会生得这样好看的一双眼睛?” 说着,她把全身的力道地压在陆明邕身上。 陆明邕伸出手指按住她的额头,想把她推开,却因为用力过猛,把她推得向后倒去。 “郡主,你醉了。”陆明邕无奈,又把她拉回来,准备带下去找人送回大长公主府。 “我没醉。”珍璃郡主顺势靠在陆明邕的肩头,如同一只小狗,把脑袋搁到最爱的主人肩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主人的脸。 陆明邕不敢贸然再推开她,偏头用余光看向靠在她肩头的小脑袋。 风,寒凉彻骨。 吹动她披风镶着的毛领子。 银狐毛就像水纹一样荡开,拂过她白里透红的面庞。 “所以我方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陆明邕声音不自觉放柔,开口问她。 珍璃郡主又动了动脑袋,小声嘟囔:“听到了,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但是劝我另寻幸福这种话,你别说行不行?我知道这世上好男儿很多,可我想要的终究只有你卫殊一人。” 珍璃郡主指着胸/口:“你在我这里,千金不换。纵使他人千般好,万般好,都不及你一分。你怎么就不试试,喜欢一下我呢?” 陆明邕唇角动了动,却被珍璃郡主按住:“罢了,感情之事,本就不可强求,我不能自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喜欢你,你便要喜欢我。” 珍璃郡主晃晃悠悠,把脑袋抽离陆明邕的肩膀,捡起那被她遗忘在角落的碗,笑吟吟地将碗递过去:“来,喝酒,今日无关风月!让我们像哥们那样喝个痛快!” 陆明邕给她倒了半碗,这次她道没有一口喝尽,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小口后,眯着眼问陆明邕:“手臂的伤怎么样了?” 陆明邕不以为意地道:“不碍事,几寸长的伤而已,骨头又没断!” 珍璃郡主坐在他身边,捧着半边脑袋,偏过头望着他:“你现在有关心你的人了,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粗枝大叶的,你伤了痛了,小舅母会心疼。” 陆明邕点点头,喝了一碗酒,坛子见底了。 珍璃郡主问他:“我如果受指甲盖那么大的伤,我都觉得天塌了,你好像不怕痛一样,你以前总受伤么?” 陆明邕的话匣子被开启了,他很少说从前的事,因为说出来也没人在意,再者太血腥了,他也不想吓到别人,可憋着憋着,那些尘封的旧事就像落到泥里的枯枝烂叶,时间久了它就变了味道。 整颗心脏被怄得鲜血淋漓。 第797章 不会放过他们! “陆家骤逢变故时,我还不到十岁,那日重兵围堵毅勇侯府,卫爹爹给他的亲生儿子换上我的衣裳,然后带着我和他的妻子女儿,丢下儿子狼狈逃离。” “我们在城中的阴沟里躲了几天几夜,后来躲在夜香桶里混出城。” “那时,我们身无分文,我饿得趴在地上动不了,卫爹爹抱着因为失去儿子疯了的妻子,一岁多的小锦儿饿得趴在地上把土往嘴里塞。” “接着,卫爹爹的妻子投河自杀了,而小锦儿也因为禁受不住奔波,死在了卫爹爹怀里。” “才几天的时间,卫爹爹家破人亡,一夜间白了头发。我们用手挖了个坑,把卫爹爹的妻子和小锦儿埋了,接着卫爹爹带着我,一路东躲西/藏。” “卫爹爹为了报答我阿爹的恩情,失去了他的一切,在我们逃亡的那段路上,他还为我去和流浪狗抢过食物。”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我们快要过不下去时,一位世外高人救了我们,被他救下的,还有我表兄,荥阳王世子司马玄陌,那位高人为我们改了命,留下一些银子后,便带着我的表兄消失了。” “可接着,陆家九族全灭的消息传来,阿爹阿娘则惨死归雁城前,而我那从未见过的妹妹瑜儿,也在战乱中不知所踪,卫爹爹一夜之间,仿佛又苍老十几岁。” “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自从我为了活着杀了一个欺负我的小混混后,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才与卫爹爹一起创立了永夜山庄。” “我这双手,为了活着沾满鲜血而,而我的心,为了复仇渐渐冷硬如铁。” “眼下,世人畏我,因为我手握麒麟卫,杀人不眨眼,世人敬我,因为我受父母荫蔽,成为毅勇越国公,大权在握。” “可谁又知晓,当初我是如何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谁又明白,我陆明邕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珍璃郡主耐心听完,手里的碗倾了斜了,酒洒在她的缎面雀鸟绣鞋上,她也浑然不知。 最后,她鬼使神差地扑过去,将陆明邕紧紧搂在怀里,心疼地道:“卫殊,我看到的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母亲与我讲过毅勇侯陆骁,他说陆骁看起来傻,但是对川平郡主一片痴心,而这个傻又痴心的男人,却是拯救了归雁城十数万百姓的英雄。” “我知道杨迁就是荥阳王世子,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明白你们在扬州都做了什么。” “或许你被人轻贱过,也曾轻贱过人命。但比起标榜好人却对世人苦难无动于衷的伪善之人,你所做的一切要伟大得多。” “我不知道你受了多大的苦难,才坚持走到今天,但我相信,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陆明邕没有反抗,两坛酒下肚的他,在后劲十足的酒精作用下,他又断片了。 酒里没有下药,他无需克制与戒备一切,就那么,安心阖上双眼,不用警惕随时会到来的危险。 细碎的余晖徐徐拉下,照在他安详的睡颜上。 “我装醉骗了你,可你却真的醉了,也不知我这番感人肺腑的话你听进去了多少?卫殊,无论最终给你幸福的人是不是我,但只要你幸福就够了。” “我祈盼的不多,唯愿你平安喜乐,开开心心地过完这一生,那就足够了。” 掏出帕子为他擦去颈间的酒水,珍璃郡主将这个坚强又脆弱的大男孩抱在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入睡。 她不怕被看见,如果这辈子嫁不了卫殊,她就不嫁了! 余晖越拉越长,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远远的。 奉皇命来找陆明邕的北千户,瞧见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悄悄退了回去,却将那些造谣者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为什么不告诉我?” 淇王府。 陆明瑜望着眼前的男人,一句句诘问。 她如朦胧春雨里的一株梨花,一双眸子浸润在泪花之中,可怜悲凄,又有几分怨愤恼怒,她咬牙切齿,气得桃腮泛红,小脸微鼓。 长孙焘一看到她的泪水,心里抽抽的痛。 在清宁宫时,她说出那一声“你来了”时,流下的泪不是掺假,她是真的委屈,真的痛心。 她本来就觉得自己欠兄长良多,这一闹之下,她的一颗心都被那些风言风语硬生生给掰碎了。 “晏晏,我怕你听了难过。”长孙焘一脸的心疼,沉稳持重的他,在妻子面前更像个活生生的人,毫无保留地展示他的喜怒哀乐。 此刻,他满心忧焚,气得他真想给那散播流言的人嘴里灌粪,让他的瑜儿伤心流泪,真是罪不可赦。 “那你知道么?在那种情况下,我骤然听到那样的话,比从你嘴里听说还要难过。” 从陆府出来后,陆明瑜的眼眶始终红红的。 这时,冰肌雪肤的面庞又挂上了泪,当真让人不由自主顿生怜惜之情。 “昭华,你还是不是我的草草了?草草他从来不会瞒着我,我们说过没有秘密,你难道忘了吗?” 长孙焘喉结滚了滚,深沉的目光凝着她,飞扬的眉宇皱起来,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晏晏,让你难过的事,我从来不知怎么做,本想保护你,反倒是让你更难过了,我该告诉你的。” 陆明瑜擦了擦眼角:“你是不是早料到会有这一日,所以才给兄长下药,把他推给珍璃。” “是。”长孙焘不会骗她,只要她问,他一定言无不尽。 陆明瑜掀开长长的眼睫:“你说说,你还想怎么做?” 长孙焘道:“借他人之口,彻底把这事洗干净。不能让让人再拿此事,伤害你第二次。” 通俗来说,就是让珍璃郡主和陆明邕好上,这样流言不攻自破。 陆明瑜深深吸了一口气:“论算计人心之精准,鲜少有人赶得上你,可唯独情之一字是算不准的,你怎知我兄长会不会喜欢上珍璃?如果他不动心,到头来你的谋算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会害了珍璃。” 长孙焘道:“晏晏,陆明邕是你兄长,珍璃是我的外甥女,如果我心无成算,又怎会把他们往火坑里推?我只不过是笃定,兄长他逃不过珍璃的手掌心罢了。” 陆明瑜仰头望他:“你如何笃定?” 长孙焘双手捧着陆明瑜的脸,拇指温柔地拭去尚且挂在脸上的泪花:“兄长自黑暗之中来,必定向往着光明,珍璃温柔可爱,拥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她就像小太阳一样,相信她必定能照进兄长的生命之中。” 陆明瑜扑进他的怀里,发狠似的勒住他的腰,等到勒累了,她才嗡声嗡气地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一定不要瞒着我,今日在清宁宫,我气得差点想杀人。” 长孙焘一手环住她的背,一手搂着她的脑袋,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插/入她的乌发间:“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陆明瑜道:“对淇王府和陆府有如此深仇大恨的人,我实在找不出几个,我相信这次的流言,是虞府散布与推动,我不想放过他们。” 他的小妻子连/发狠的时候都是那么可爱,长孙焘心头软软的,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她。 只恨不得马上把虞谦的人头捧到她面前,让她高兴才好。 “晏晏,在没有把虞谦所犯下的罪行揭露之前,死,实在太便宜他了。不过这不妨碍我在他身上讨回一点利息,你且看着。” 长孙焘的表情,忽然变得凌厉锋锐,深沉的双目如豹子一般,他很认真的在和陆明瑜说这样的话。 郑重得似乎这是一件重要的大事。 陆明瑜吸吸鼻子:“好,我等着。” 第798章 董穗姐弟 时间又过去了几日,收到兄长与珍璃郡主成为好友的消息后,陆明瑜脸上又有了笑容。 “王妃,来了。” 话音刚落,阿六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此时,长孙焘正一手揽着陆明瑜的腰,一手捏住陆明瑜的下巴,轮廓美妙的唇,正撅着往陆明瑜唇上送。 好事骤然被搅,长孙焘默默抿住撅起来的嘴,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钉向阿六,显然已不耐烦到极致。 阿六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主子,仿佛在说:你们夫妻大白天的不知羞,还怪属下撞见咯? 那嘴巴一天葱姜蒜各种东西往里送,都不嫌有味儿吗? 啃啃啃,就知道啃! 又不是松鼠精俯身,每天都啃不腻吗? 牙和牙它就不会打架碰到一起吗? 见长孙焘已怒到极致,陆明瑜伸手勾住他的小手指,踮起脚尖在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这才转怒为喜。 “董穗姑娘和阿实来了?”陆明瑜朝阿六挤了挤眉。 阿六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主子,顿时吓得心肝乱颤,他吞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来了,就在花厅里。” 珍璃郡主兄妹回京时,与董穗姐弟俩一路,到了徐州他们便与珍璃郡主兄妹分道扬镳。 姐弟俩本要去投奔外祖父,结果到了外祖父家,打听后却发现外祖父全家早已不在徐州,综合他们举家消失的种种迹象来看,大概是受了父母的牵连,外祖父一家也被害了。 这下,姐弟俩彻底无依无靠了。 陆明瑜留在他们身边的暗卫把这事递给了陆明瑜,于是陆明瑜便做主把姐弟俩接回王府。 扬州的出事,姐弟俩砸锅卖铁,捐了一大笔银子,眼下姐弟俩无依无靠,总不能让他们流落在下。 而且,陆明瑜很喜欢董实这孩子,加上他们还一同经历过生死,陆明瑜早就存了把他收为义弟的心思。 再者,小茜骤然成为王府里的主子,其实还有许多束缚,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始终没把自己摆到主子的位置上去。 董穗的到来,同样“寄人篱下”的她,想必可以给小茜做个伴。 陆明瑜是存私心的,一切都在为小茜做打算。 陆明瑜来到花厅,见到阔别已久的董穗,亲切地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来了,我一直盼着你呢!” 董穗作势要给陆明瑜行礼,却被陆明瑜拉住:“我们之间,何须行这些虚头巴脑的礼。” “楚姐姐。”董实跑过来抱住陆明瑜,先前只到她腰身高的小子,如今已快到她胸/口了,“看到你好好的,阿实很高兴!” “阿实,看到你好好的,楚姐姐也很高兴,你长高了许多。”陆明瑜爱怜地摸摸他的脑袋,“让姐姐看看,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董实笑得憨态可掬,他眉飞色舞地道:“楚姐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阿实和沈先生学会好多知识,沈先生夸阿实聪敏,一学就会。” 陆明瑜道:“好,既然来了楚姐姐这里,从此以后你和你阿姐就把这里当作你们的家,等你休息几日过后,楚姐姐给你找个靠谱的先生好好教你,到时候学成了也能给你们董家争光。” 听闻她这么说,董穗连忙拒绝:“王妃,我与阿实上门已是叨扰,怎么能住在王府里,待我们寻个合适的宅子,就会搬出去住。” 董穗这人就是这样,她说这番话真不是客气,她本身就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此刻心里恐怕担心长孙焘会因此见罪自己,自然会觉得在淇王府住下不合适。 而且无功不受禄,她也不好意思受这样的好处。 陆明瑜道:“董姑娘,你们在京城无亲无故,你独自一人带着个弟弟,各方面多有不便,就别搬出去了。” “淇王府这么大,住的地方多,并不会因你们的到来而增添任何麻烦,安心住下吧!你也想让阿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对不对?” 董穗犹豫了,其实她心里清楚,她一个女子,带着个半大的弟弟,在哪讨生活都不容易,况且她又是这样绵软的性子,免不了会被欺负。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给阿实提供一个安稳的环境,让他学习、成长。 可是,他们姐弟与王妃无亲无故,在扬州已是欠下王妃许多,她怎好再给王妃增添麻烦。 陆明瑜看出她的迟疑,柔声道:“当然,也不是让你白吃白住。事实上我有一事相求,董姑娘,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否做我妹妹的夫子?” “妹妹?”董穗吃惊,“王妃的身世,我们早已知晓,但我们未曾听过您还有妹妹。” 陆明瑜解释道:“我这妹妹,从小与我一同长大,因为某些原因,她失去一切做了我的丫鬟,如今苦尽甘来,我们都可以过上属于自己的日子了。” “可她呀,什么都好,就是学东西慢了些,一些好的夫子根本不愿意教她,董姑娘,我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愿意成为我妹妹的夫子么?” 董穗柔柔地笑了:“王妃所请,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只不过是个商户之女,没多少见识,我担心耽误了王妃的妹妹。” 陆明瑜喜笑颜开:“董姑娘谦虚了,寻常女子哪里有你这样的见识?既然你同意,那就这么说定了。” “从今儿起,你就好好住在王府中,董嬷嬷和稻香仍旧伺候在你身边,我也会拨几个下人供你差遣,你若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提出来。” “至于阿实,我会让他先跟在长史谢韫身边,待寻到先生,再让他去跟先生学。” 正说着,小茜提着裙子进来了:“阿姐,我来了。” 陆明瑜笑着点了点头,道:“小茜,这是董穗姑娘,还有董实公子。” 小茜盈盈行了一礼,礼数虽然周全,但动作却不太熟练。 她一脸佩服地看向董穗姐弟,脆生生地道:“董姑娘,董公子好。阿姐与我提过你们,阿姐说扬州百姓之所以能活下来,都得仰仗董家姐弟给的种子。现在见到你们,我很高兴!” 第799章 夫妻一起看小书书 董穗还了一礼,那动作,仿佛教导礼仪规矩的书里走出的典范一般。 看得小茜连忙抬头挺胸,摆正自己的姿态,生怕被人嘲笑她不懂礼数。 陆明瑜掩唇轻笑:“董小姐,我就说小茜与你有缘。” 董穗看到小茜,也放下心来,她看得出这姑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而且这姑娘也不像是个难相与的。 这会儿,她真正放心答应了陆明瑜的提议。 陆明瑜拍拍小茜的脑袋,柔声道:“小茜,以后董姑娘就是你的夫子了,负责教授你琴棋书画以及礼仪。先来见过夫子,到时候我们再挑个日子,向夫子正式行拜师礼。” 小茜对董穗姐弟早有耳闻,她早就受不了嬷嬷的严苛,听说董穗会成为她的师父,她哪有不乐意的,当即就向董穗磕了头:“学生楚茜,见过夫子。” 董穗连忙将小茜给扶了起来:“无需如此客气,能与你结下师徒缘分,是我的福气。” 一旁的董实稳重地道:“当然是阿姐的福气,小茜姐姐多可爱啊!” 小茜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地道:“你们言重了,言重了!” 又是一番寒暄,陆明瑜与小茜亲自将董穗送到了梨香院,那院子紧邻小茜的淑清苑,方便董穗走动。 梨香院同时也与南宫绥绥以及灵灵姑娘住的两座院子紧邻,不过南宫绥绥成天在外面谈生意不着家,努力赚银子给她的谢韫小媳妇。 至于灵灵姑娘嘛,更是一言难尽了,虽然住在淇王府,可人呢? 自从入府那会儿出现了一下,这几日全然不见踪影,所以这俩人可以忽略不计。 而董实则被安排到霁月阁,和谢韫紧紧挨在一起,与吴提和百里无相住的也不远。 淇王府里的人,一下子便多了起来。 安排完这一切,陆明瑜感觉有些疲乏,吩咐了下人好生照料后,便回知止居休息了。 如今她身边有白狐和兰姨,一个会医术,一个会照顾人,加上机敏的绿猗帮她打理一切,她完全不必理会什么,只管安心养胎。 加上百里无相每天变着花样送来药膳,把她的身体和孩子养得健健康康的,并没有多大的孕期反应,日子过的相当舒适。 而兰姨和楚氏十分投缘,两人倒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楚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若不是那流言出来,陆明瑜可真觉得自己过上了想要的日子。 等她回到知止居时,兰姨和白狐早已不见踪影,绿猗朝屋里使了使眼色,便掩着唇离开了。 陆明瑜深深吸了口气,走进内屋之中。 长孙焘早已侯在桌前,仅穿了一件宽大的素色寝袍,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背上,一张脸如白壁般纯净,显然是刚洗过澡。 “晏晏,过来。”见陆明瑜走进来,他脸上登时就噙了个温柔的笑意,柔声唤道。 陆明瑜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认命地走过去。 可一张桌子就配了一把椅子,那么她坐那儿呢? 念头刚起,长孙焘的腿便伸了过来,看看她又看看腿,见她没有反应,伸手就把她拽进了怀里:“刚说过的话,翻脸就不认了?” “可以不认的吗?”陆明瑜小声嘟囔。 她刚刚说啥了? 她有点想失忆。 长孙焘轻轻抬了一下她的双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坚实健硕的腿,迫使她不得不将两腿分开许多,才能坐稳。 桌案上的东西都被推到了一边,如今上头躺着一本装订十分精美的书,正黄底板有着褔喜云纹,金色的线把书给钉了起来,看起来十分正派,像极了一本了不得的秘籍。 “我们一起看。”陆明瑜的目光刚放到那书上,长孙焘便贴/上了她的背,双手环住她,就要去打开那本书。 微凉的湿意,带着皂角的味道,贴/上来时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些暖,有些凉,随着这个拥抱,长孙焘的气息一下子便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 陆明瑜转过脑袋往回望,可见他白皙完美的颈项,目光下移,是他那被热水烫红的肌肤,再下移,是尽管布满伤痕,但依旧壮实可观的胸/膛。 宽松的袍子搭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呼吸起伏,里面的风景若隐若现。 陆明瑜脑袋“嗡”的一下,瞬间浮现两个字——勾/引。 没错,是勾/引。 自从长孙焘开荤了之后,就像一匹不知餍足的狼,恨不得把她吃干抹净,就算她怀了身子,也变着法儿的折腾。 陆明瑜好几次想咒长孙焘撑死,可长孙焘拥有用不完的精力,好像不知疲倦一样。 陆明瑜怕得要死,开始回避长孙焘的索取。 结果呢? 长孙焘每天除了上上朝,处理处理公务以外,便一门心思地在她面前努力施展魅力。 比如说赶走一堆丫鬟,然后光/着膀子练剑,练出一身汗,便跑到她面前晃。 比如说,故意穿着薄薄的衣裳,坐在灯下凝神写字,露出好看的手腕。 比如说穿着仙飘飘的袍子,修长如玉的指骨握着一卷书,用他那低沉而又有磁性的声音,将那圣贤书给读出来。 又比如说现在,就差没在脸上写“宠我吧”几个大字。 为了得到宠爱,长孙焘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实在令人发指。 沉稳、儒雅、刚毅、威武……长孙焘就像只千年老狐狸,每天都在切换各种风格,总之就是努力施展魅惑。 陆明瑜大概能猜出这书里是怎样一番脸红心跳的内容,书还没打开,她便心跳加速,桃腮泛红。 “想什么呢?”忽然,长孙焘把下巴搁在她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怎么脸都红了?” 低沉好听的嗓音,芳香馥郁的味道,轻轻拂过耳畔的气息。 陆明瑜的身子,一下便紧紧地绷了起来:“没、没……你往我耳朵吹气,有些痒。” 长孙焘仿佛看穿了她,低声揶揄:“我还以为你在想什么羞羞的事,想得耳根都红了。” 陆明瑜伸手推开他越凑越近的唇:“真的很痒。” 长孙焘没有再继续,修长的手指挑开书的封皮:“来,我们一起看,一起学,然后再一起试。” 看什么?学什么?试什么? 第800章 不如主动 陆明瑜紧闭的眼睛好奇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孕妇须知”几个大字。 “哈?”陆明瑜懵了,假装不期待中的有着春天气息的书呢? 那让人血脉喷张,脸红心跳的内容呢? 陆明瑜迅速把书又翻了几页。 什么鬼? 这竟是一本孕妇指南,教孕妇怎么保持愉悦的心情,如何通过食谱达到减少孕期反应的效果。 陆明瑜难以自信地看了长孙焘一眼—— “不看了!”陆明瑜一把阖上书,抱起手气鼓鼓地道,“给我看有什么用?我又不需要自己照顾自己,饮食有老头儿负责,心情有一堆人给我调节,我看它做什么?” 看什么孕妇指南! 她现在不想看! 长孙焘藏住眼底狡黠的笑意,柔声哄道:“既然你不喜欢这本,那我再换一本。” 正说着,长孙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书,放到桌案之上打开。 陆明瑜本来想挑他错漏,趁机拿捏他,让他早早睡觉,省得想些有的没的。 于是她真的看了,很认真地看了。 夭寿哦! 这一定是他们成亲时宫里送过来那本。 这一眼,让陆明瑜眯起了眼睛,好像这样可以骗自己她正贯彻圣人非礼勿视的教诲。 她要羞死了。 可长孙焘呢?骨节分明的手一页页将书打开,一本正经地看着,还随手指了几个动作,说:“这些我们都可以试试,挨个试。” 陆明瑜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不掉了。 真的逃不掉了。 既然如此,不如掌握主动? 陆明瑜转过身,又坐回长孙焘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挑唇问道:“夫君,书哪里有我好看?” “去、去床上!”长孙焘哑声道。 …… 啊!又是没羞没臊的一天。 陆明瑜的心头那股阴郁之气,也因为长孙焘的花样百出,而消散了不少。 而少年天子那边,也总能等到他的老鼠精姑娘。 自从他吩咐司膳房不可留多余的糕点时,那大辫子姑娘便留在他的紫宸宫不走了,在他紫宸宫的梁上扎了根。 看着他批改公文,看着他握卷看书,等到他累得不行,单手支颐小憩时,老鼠精姑娘就会从梁上下来,偷他放在桌上的糕点吃。 听到熟悉的衣袂窸窣声,背对着糕点的少年天子,唇角总会高高弯起。 他真想让这姑娘光明正大地出来,他会用最好吃的糕点养着她。 可又怕唐突了姑娘,只能以这种笨拙的方式,捧上姑娘最喜欢吃的食物,希望姑娘看在食物的份上,不要轻易离去。 灵灵姑娘取了糕点后,回到梁上开始吃了起来,边吃边在心底嫌弃:“糕点是挺好吃的,只是这皇帝长得又丑,脑子还不好使,有点倒胃口。” 尚不知一腔深情错付了的少年天子,看到食物的碎屑又掉下来时,他笑容逐渐加深。 老鼠精姑娘又开始吃了。 这让他心里顿时有种养了小动物,还把小动物养得白白胖胖的满足之感。 灵灵姑娘看到元武帝的傻笑,又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准备等外面的警戒松一点,那个叫陆明邕的男人离开后,她要回淇王府里向淇王要去,她实在受不了这憨包天子了! 这么蠢,到底怎么坐上皇位的? 糕点被偷都不知道。 还在闭着眼睛傻笑。 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真是蠢死了! 灵灵姑娘吃完一碟糕点,照例下来喝茶水,然后把碟子轻轻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正想离开,却发现年少的天子,正在用一种深沉到极致的目光看着她:“小老鼠,你吃了朕这么多糕点,让朕给你取一个名字,如何?” “你……你一直醒着啊?”灵灵姑娘有些吃惊地望着他。 年少的天子,血气方刚,端的是俊美无双,但那气质过于冷淡了,使他看起来就像一条危险的毒蛇,阴鸷,冰冷。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张妖孽的脸长得很好看。 元武帝忽然撑着下巴,看向偷东西被抓包,但却没有任何心虚之色的大辫子姑娘,唇角微微扬起:“就叫你吱吱吧!吱吱也就是老鼠,你这偷吃的小老鼠,该叫吱吱。” 灵灵姑娘登时横眉竖目:“本姑娘有名字,姓蓝名灵灵,你这低俗粗鲁的名字,配不上本姑娘!” 元武帝依旧撑着下巴,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原来,你叫灵灵呀……真是好名字,人如其名。” 灵灵姑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丑八怪,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说完,灵灵姑娘跃到了梁上,她在心里赌誓,要是这丑八怪敢上来,就用蛊杀了他! 然而元武帝只是摸摸脸,一脸的不解,最后轻轻摇了摇头,又继续处理公务了。 可是公务哪有小老鼠好看,他时不时往梁上瞅,看到她墨蓝色的衣带垂下,元武帝莫名愉悦起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元武帝提前和陆明邕打了招呼,所以陆明邕可以对梁上的老鼠精姑娘视而不见。 但最了解儿子的太后,看了元武帝的起居注后,发现儿子最近很是嗜爱甜食,每日都能吃几碟,顿时便觉得不对劲。 她让人给安插在元武帝身边的内侍递了个信,命内侍好好监视元武帝,看看是否有什么反常情况。 而淇王府,长孙焘等到了报复虞谦的机会。 虞府。 虞谦做寿。 宴请以往的故交同僚。 长孙焘听着阿六来报,说一切都安排好后,她抱着陆明瑜,唇角挑起:“晏晏,伤害你的人,也到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第801章 没羞没臊的小日子 虞谦的请帖,也递到了淇王府。 不过陆明瑜和长孙焘都没去,只是让陆管家送了一份大礼。 这日,长孙焘下朝后提回一把大椅子,摆进了知止居的书桌前,完事还冲刚从里屋出来的陆明瑜道:“这把又大又结实,应该不会坏了。” 陆明瑜看到椅子,不禁回想起那日,长孙焘坐在椅子上,双手掐住她的腰…… 结果,椅子在最后一刻坏了,吓得二人差点魂飞魄散,幸好长孙焘反应快,及时抱稳了她。 陆明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这屋里,从今往后不许有椅子!” 长孙焘满意地看着她红霞乱飞的脸,伸手把她捞进怀里:“好啦!我的好晏晏,逗你玩的。” 陆明瑜恶狠狠地咬了长孙焘胸膛一口,气呼呼地问他:“长孙焘,难道你没有任何罪恶感么?” 长孙焘通呼,却是一脸茫然:“什么罪恶感?我为何会有罪恶感?” 陆明瑜盯着他:“你想想啊……十数年前你养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婴孩,如今你却对我做那事,难道你就不觉得别扭么?” 长孙焘理直气壮:“别扭什么?我媳妇刚会走路就被我养着了,我到底别扭什么呀?我心里别提多满足了,不信凑近点听。”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愈发没个正形!” 长孙焘嬉皮笑脸:“媳妇儿面前,摆什么谱啊?自然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当然了,还得记住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明瑜被他甜言蜜语哄得唇角勾起,结果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长孙焘已坐在椅子上,而她正坐在长孙焘的腿上。 真是猝不及防,防不胜防啊! 幸好白狐来通知她,可以出发了,她才趁机逃/脱长孙焘的魔掌。 陆明瑜听说顾怀珺的伤不太好,便让白狐和绿猗配她一同前往顾府看看。 以前为了避嫌,淇王府和顾怀珺断了往来,但如今嘉佑帝已去,他们自然没必要避着,更何况顾怀珺还在扬州救了长孙焘。 分别了一年,陆明瑜再见瑶娘,发现她并没有多少变化,这个家只剩下她和顾怀珺,还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婴孩,没有仆从成群,只有一个奶娘,两个丫鬟,以及几个小厮嬷嬷。 “王妃。”瑶娘见到陆明瑜时,脸上的欣喜不言而喻,她连忙行了个礼,然后对旁边刚刚站稳的小不点说,“念儿,给王妃娘娘请安。” “问王妃娘娘安。”小不点颤巍巍地行了个礼,憨态可掬,惹人怜爱。 陆明瑜将绿猗手中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只金镶玉的长命锁,蹲下戴到顾念脖子上:“小念儿真乖。” 瑶娘柔柔笑了,温声道:“念儿,谢王妃娘娘。” 顾念又认真地行了个礼,奶声奶气地道:“谢谢王妃娘娘。” 陆明瑜更是喜欢得不行,已是母亲的她,母爱瞬间泛滥,又和小念儿说了好些话。 白狐将陆明瑜扶了起来,瑶娘便召奶娘过来,将顾念抱走。 “王妃,许久不见,您可还好?归雁城一战,您还好吗?”瑶娘望着陆明瑜,眼里除了敬意,还有毫不掩饰的心疼。 看到陆明瑜微微有些诧异的神情,瑶娘笑着解释:“王妃,您还不知道吧?杨迁他又出书了,这本书名叫《北飞的雁》,坊间都传疯了。” “您都不知道这本书有多精彩,其中描写主角临危受命,远赴北疆抗敌那一段,把主角的家国情怀描写得荡气回肠,特别是主角为了给将士们送粮,结果被敌军抓住押于阵前那个情节,让人看了潸然泪下。” “虽然书里头的背景换了个朝代,可大家都知道,里头写的那个人就是王妃。” “因为这本书的出现,那些本来在谣传王妃闲话的人,各个都闭上了嘴巴,眼下谁人不知王妃是个巾帼女英雄,谁吃饱了撑着,都不会再用那等腌臜的话去玷污王妃。” 什么? 杨迁这么闲,竟然还能写书? 看来归雁城的日子很安逸啊! 不过经瑶娘这么一说,陆明瑜除了有点小小窃喜小激动以及一点点小难为情外,她猛然抓住了商机:“瑶娘,你说这本书坊间都传疯了?为什么是‘传’呢?” 瑶娘微微笑道:“因为这本书并未在书坊刊印,本来仅有一本的,结果因为太好看了,就在坊间传开了。” “我们这些妇人闲着没事,就聚在一起讨论情节,但总不能总聚在一起,于是大家争相借来誊抄,刚开始借还是免费的,后来就变成借一日十两银子。” 陆明瑜又问:“这本书是什么时候传开的?” 瑶娘道:“约莫半个多月前,似乎谣言刚传开,这本书就横空出世了。” 半个多月前,看来不是杨迁干的,时间点对不上,恐怕有人在冒充杨迁的名头行事。 可别惹出什么麻烦才是。 不过,若是能找到他,再写个《南飞的燕》什么的,等东南西北飞了一圈,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陆明瑜打定主意,决定派薛巍去把这事查清楚。 思及此处,陆明瑜岔开话题:“瑶娘,我听兄长说,顾大人的伤一直不见恢复,我今日过来,便是来看看顾大人,若是我不能解决的话,我再让师父过来一趟。” 瑶娘本来与淇王府已许久未联系了,陆明瑜上门前,并未下什么拜贴,是以瑶娘对她的到来心里震惊且诧异。 她连忙道:“王妃,这怎么使得?我和阿珺欠王妃的,欠淇王府的,如今已还不清了。先前淇王府出事,我们也没能帮上半分,为了明哲保身,还假装与淇王府……” 说到这里,瑶娘已经说不下去了,她脸上尽是尴尬和愧疚,一双手无处安放,只恨不得地上能赶紧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才好。 陆明瑜闻言,把她的手握住:“之前救你们,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又不是图你们回报才出手,而且当时京城局势那么紧张,顾大人要保护你们母女,行事哪里能没有什么顾虑?好在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我们也无需顾及立场,可以常来常往。” 陆明瑜也不知道顾怀珺有没有把扬州救长孙焘一事说给瑶娘听,所以她也没有主动提起。 一番话,说得瑶娘又感动又愧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当下领着陆明瑜去看顾怀珺。 可奇怪的是,顾怀珺看到陆明瑜,竟然十分紧张,还拒绝陆明瑜给他把脉看诊。 第802章 漏网之鱼? 敏锐的陆明瑜一下子便察觉到了异样,她对瑶娘道:“顾大人应是不想你担心,所以才不给我诊脉,要不你先出去吧?” 瑶娘看向顾怀珺,只见顾怀珺连忙摇头想解释,她反而信了陆明瑜的话,感激地道:“有劳王妃。” 瑶娘走后,陆明瑜把左右也屏退了,拉来一把椅子,坐在顾怀珺旁边:“你想玩死自己?然后留瑶娘和小念儿孤儿寡母在世上?” 顾怀珺已没了先前的慌乱,虚弱而病态的他,下巴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嘴唇泛起白沫,可那脸上,却萦绕着一层薄薄的红。 “王妃说什么呢?臣听不懂。” 陆明瑜把目光放到临窗盆栽上,那里有一株木芙蓉,叶子有些泛黄打蔫儿:“伤药都被你倒了吧?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的伤口已经发炎了,而你现在正在发烧。” 顾怀珺被她戳中心思,干脆闭口不言。 陆明瑜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好吧,你不想说我就告诉瑶娘去,让瑶娘来问你。” 说着,陆明瑜就要往外走。 “慢着。”顾怀珺叫住了陆明瑜,仰眸望着她,“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陆明瑜平静地看向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顾怀珺内心仿佛经历了剧烈的挣扎,但终是为难地道:“王妃,抱歉,恕我不能告诉你。” 陆明瑜叹了口气,道:“不说我也不强逼你,但你这伤得治,否则拖久了,就算大罗神仙也帮不了你。” “你不为自己着想,总要考虑一下瑶娘母女,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她们可真就孤苦无依了。” 顾怀珺听了这话,终是把手腕递向陆明瑜。 “你是真不要命了。”陆明瑜号完脉后,皱着眉头盯着他,“你可知要是再拖上几日,伤口感染加重,是真的没人可以救得了你。我开几副药给你,有些药材药铺里买不到,我会请我师父去帮你采回来。” 陆明瑜说完便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回眸道:“顾家只剩你一个男丁,要爱惜生命。” “王妃。”陆明瑜走到门口,顾怀珺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又把陆明瑜给叫住,“请等等。” 陆明瑜转身,依旧是平静的神色:“怎么了?” 顾怀珺看了看左右,示意陆明瑜隔墙有耳,他掀开被子下床,悄声对走近他的陆明瑜道:“王妃,先太后身边的靖心姑姑在臣这里。” “什么?!”饶是陆明瑜再镇定,也不由得震惊了,“她不是在御林军叛变那日,去了齐国公府便未再回来么?” 顾怀珺无比小心谨慎地道:“那日我受了重伤,在宫里休养,天亮前情况稳定后越国公大人命人将我送了回来,结果却让我遇到了齐国公府的人正在往河里抛尸,我本不想理会,可那本该沉入河底的尸体,却在当天晚上爬到了我家后院。” “我一看还有气,便把她搬进密室之中,然后将我的药给她治伤,总算稳住了她性命。” “因为她的身份特殊,且可能涉及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为了嫂嫂和念儿,我根本不敢声张,别说叫大夫了,就是问大夫多拿一些药我也不敢。” “因为缺医少药,她的伤口感染了,为了拿到治感染的药,我只得偷偷倒掉自己的药,放任身体感染,这样才可以不被怀疑地拿到想要的药。” 听了他的话,陆明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怎么不将此事告知我兄长?这哪里是你一个人可以扛下来的,真是糊涂!你这样不仅救不了她,还险些害了自己。” 顾怀珺道:“我是麒麟卫的人,朝中早有人看麒麟卫不爽,想要抓麒麟卫错处,我的一行一动,估计都被人盯住了,我不能冒险。” 陆明瑜道:“眼下说这些也无益,这样子,你配合我演一出戏,我想办法找个借口让师父过来,师父是男性,由他给你长期诊治,别人才不会怀疑。” 顾怀珺点了点头:“臣信得过王妃。” 郑重的一句话,顾怀珺把全家的性命都交付到陆明瑜身上。 能为夫君舍身忘死,能为天下豁出性命的人,他信得过! 陆明瑜让他躺好,然后在他身上扎了几针,顾怀珺顿时出现畏寒、精神萎靡、呼吸困难、脉搏加快等症状。 “来人!”陆明瑜眼看差不多了,大喝一声,很快瑶娘她们便涌了进来。 瑶娘看到顾怀珺这个样子,也是吓坏了,握住顾怀珺的手,一个劲儿地哭泣:“阿珺,阿珺你怎么了?” 陆明瑜吩咐白狐立即回王府请百里无相,然后指着临窗的木芙蓉道:“顾怀珺这个糊涂蛋!他为了让你可以多照顾他,竟然把大夫给他开的伤药全倒进花盆里了!眼下伤口感染十分严重,必须得马上救治!能不能救回来,全看他的命了。” 瑶娘一听,几乎瘫倒在地,她面色苍白,紧紧地握着顾怀珺的手,哭得一塌糊涂:“阿珺,你怎么能这么傻呢?嫂嫂不是一直照顾着你么?你怎么这么孩子气!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死后如何去面对顾家满门,去面对你的兄长!” 陆明瑜见瑶娘哭成这样,心有不忍,但她却不得不狠下心,闻言她道:“他可能想让你再关心他多一点,你呀!连他把药倒了都不知道……他可能想要的更多。” 瑶娘已经泣不成声了,边哭边骂:“阿珺,你真是傻!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顾念也被奶娘抱了进来,小小的团子看到娘亲在哭,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嘴巴一扁,跟着哭了起来:“娘亲,娘亲,娘亲怎么哭了?小叔怎么不哄娘亲?” 陆明瑜被这一大一小搞得头晕脑胀,连忙去哄顾念,可顾念根本不听哄,哭得那是肝肠寸断,震耳欲聋。 把病床上的顾怀珺险些都给震破功了。 这一大一小哭得揪心,顾怀珺听得难受,他眼皮颤了颤,想要开口与瑶娘说话,却被陆明瑜给止住了。 陆明瑜连忙安慰瑶娘:“别这样,我师父会有办法的。你先哄哄念儿,别让顾大人担心。” 第803章 报应到了! 瑶娘看到女儿嚎哭不已,终是放开顾怀珺的手来哄女儿。 世界总算安静下来了。 另一边,因为先帝和太后刚去不久,眼下是特殊时间,臣工们不仅要守孝食素,而且还禁止嫁娶与饮酒作乐。 所以虞府这寿宴办个格外低调,没有丝竹雅乐,亦无伶人作舞,更没有美酒与大鱼大肉,清一色的素餐。 本来大伙儿也不想来的,结果虞谦搞了一个慈善活动,呼吁大家一起为扬州捐银。 这事打着正义的旗号,连皇帝都有意无意夸赞几句,因此参加的人还真不少,就算没有来的,也吩咐府上的管事送来厚礼。 虞府这日好不热闹,似乎又回到了虞谦还是丞相时的盛况。 众人省去恭贺这一道,在虞府对表达对先帝的缅怀之情,好端端的喜宴,除了人多,真给办成了一场追悼会。 一大早,虞清婉就起来梳妆,被陆明瑜断过一次手,又被珍璃郡主推入河里一次,娇生惯养的身子骨早废了。 但美人病了,也依旧是个病美人,弱不禁风惹人好生怜爱。 经过她特意的打扮之后,一袭素色衣衫,腰间掐了根葱绿丝带,走路弱柳扶风,再配上那带着丝病气的脸,真是美绝人寰。 “表哥来了吗?”声音柔柔软软叫人酥到骨子里去。 她口中的表哥不是谁,正是那惹怒太后断了仕途的难兄难弟秦臻。 虞清婉先前眼高于顶,做着母仪天下的美梦,如今太子倒台了,原家也因承恩公谋反而彻底完蛋,她母亲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在虞家活不如狗。 所以她先前无论如何也看不上的秦臻,此时在她眼里千般好,万般好,听说秦臻要来,一大早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她的近身丫鬟流月轻声道:“大小姐,表少爷已经来了,就在外面帮忙招待客人。” 虞清婉美目含羞:“你可告诉他,我想见他了?” 流月掩唇笑道:“自然是告诉了,奴婢还说大小姐身子弱,见不得风,让他等会儿直接过来找您。” 虞清婉望着铜镜中的绝世美人,笑吟吟地道:“昔日白漪初在时,尚且能与我相提并论,如今白漪初死了,我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流月附和道:“可不是吗?眼下谁还能有小姐美?” 说到这个,虞清婉就来气,美丽的面庞因为生气而扭曲狰狞:“都怪外祖父,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做什么乱臣贼子,好处没捞到,反而让我们受尽连累!” “真是没用的老货,死了也好!要不是他,凭我这幅相貌,早就是宫中的娘娘了,现在何必要讨好一个连做官的可能性都没有的人!” 流月在为她取下一支颜色艳丽的珠翠:“小姐,国丧期间,我们就不戴这艳丽的颜色了,不过就算没有这些衬托,小姐依旧是绝色美人儿。” 听了这话,虞清婉心里才舒坦一些,她干脆在脸上扑了些粉,使得她看起来愈加柔弱。 看着自己美若天仙的面庞,她又开始生气了,恶狠狠地咒骂陆明瑜:“真不知虞清欢那小贱/人走的什么狗屎运,竟然成了护国王妃,如今肚子里又有了贱种,被淇王那眼盲心瞎的人宠上天!” 流月叹息道:“可不是吗?听闻淇王为了她连太后都开罪了。” 虞清婉咬牙切齿:“瞧她那不干不净不检点的骚/样,出嫁前就与表哥勾勾搭搭,出嫁后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放过,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究竟是谁的种,也就淇王瞎了才把她当掌心宝!” 流月愤愤不岔地道:“可不是么?奴婢听闻她还被北齐人给掳了去呢!算算日子,这肚子里的种指不定是北齐蛮子的!” 虞清婉越咒越过分:“可不是么?落入北齐人手里,哪里还能干净出来,估计北齐蛮子都把她睡烂了!” 她狞笑不止,笑着笑着忽生一计:“哎,怎么没人怀疑虞清欢肚子里的胎?如果我们把她肚子里的胎是北齐人的贱种这事传出去,你说会怎样?” 流月面目可憎地道:“还能怎样?估计王妃都做不了了。” 虞清婉得意冷笑:“你找个时机把这事传出去。虞清欢这贱蹄子白吃白喝虞家的饭食那么多年,现在想一脚踹开虞家,门都没有!她以前是狗,现在怎么配升天?就让她回到阴沟里来吧……哈哈哈哈!” 虞清婉大笑不止,外头的丫头忽然来报:“大小姐,表少爷来了。” 虞清欢止住狂笑,等脸上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颜色又回归洁白,她才起身袅袅娜娜地走向外面。 秦臻正在门口处站着,见到她也是一阵惊艳,可态度到底与从前的狂热不同,神色都冷淡许多:“婉儿,这外面客人多,你急冲冲地唤我来,究竟何事?” 以前她是高不可攀的虞家大小姐时,秦臻想摘摘不到,如今她只是一个废人,而且身上还流了原家的血,再火/热的心思也在撕去华丽外衣后被浇灭。 如今,秦臻看她的眼里,依旧有欣赏,惊艳,唯独没有爱慕。 “表哥……”这一声表哥,他唤得百转千回,直把人的骨头都给唤酥了,“外边风大,婉儿吹不得风,表哥进来坐,和婉儿说几句体己话,最近婉儿都快闷疯了。” “不太好吧?我们应该避嫌才是。”秦臻嘴上这么说,脚却很诚实地跨进屋内。 虞清婉使了个眼色,便有心腹到门口守着,而流月则去给秦臻奉茶。 两人对面跪坐,秦臻吃了碗茶后,望向对面盯着他看的虞清婉:“婉儿,你怎么这般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虞清婉抬眸一笑,一缕乌发轻遮她的绝世侧颜:“表哥好看,所以婉儿看呆了。” 秦臻出来之前,早就被母亲叮嘱过,不要和虞清婉走得太进,如今虞清婉配不上他,他是绝对不可能娶虞清婉的。 不过娇花谁人不爱? 他一看眼前顾盼生姿的虞清婉,那美丽动人的脸孔,白皙纤细的颈项,高挑玲珑的身段,若是按到床上,该是一番怎样的销/魂滋味?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婉儿如此痴迷地看向自己,说不定早已对自己情根深种,若是纳她为妾,夜夜宠爱,该是怎样的神仙日子? 秦臻吞了口唾沫,越想越心痒难耐,控制不了自己,他直勾勾地盯着虞清婉,急切地道:“婉儿可喜欢表哥?” 虞清婉见他这副神色,有些害怕,但她可不想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自然使尽浑身解数,只听她柔声道:“喜欢,表哥对婉儿好,婉儿喜欢。” 秦臻心旌大动,竟不受控制地,呼吸逐渐粗重,他按捺住狂躁不已的心,蛊惑道:“那么婉儿,嫁表哥如何?” 虞清婉听到这话,还以为目的已达到,笑得花枝乱颤:“表哥怎么这么直接?婉儿……不理你了,你好坏!” 她越这样吭吭唧唧,秦臻就越发控制不了自己:“那么婉儿,你就……给我吧!” 说完,秦臻如同一只野兽,直接就扑向毫无防备的虞清婉,他双目猩红,里面涌动着可怕的情绪。 虞清婉吓得大叫,却被他一把捂住嘴唇。 流月想过来阻止,不知怎的忽然倒地不起。 而守门的丫鬟无动于衷,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秦臻已经陷入了疯魔,他根本没有察觉出异样,直接骑到虞清婉腰上,开始解她的衣带。 虞清婉简直吓坏了,她剧烈挣扎,拼命摆动着双腿,用力去推秦臻。 可秦臻力大无穷,根本就推不开。 见虞清婉如此不配合,秦臻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直把她给甩昏过去。 终于没人可以影响他了。 秦臻迫不及待地将虞清婉抱进内屋的床上,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随着一件件衣裳被扔到床下,床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守门的丫鬟进门看了一眼,对着另一个点了点头。 那个丫头便撒丫子似的跑出去,一句跌跌撞撞,跑到了前面的会客厅,当着所有人的面惊慌失措地大喊:“不好了!大小姐和表少爷做那事太激烈,表少爷马上风死了!” 第804章 贻笑大方 一言出,满座皆惊。 先是嘴巴登时张得可以塞下一个蛋,接着挤眉弄眼,坐满人的会客厅,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 就像被倾倒了许多火油,浓稠而黏腻。 虞府大少爷虞清晖当先反应过来,登时呵斥道:“你这丫头,失心疯了吧!” 那丫头急得俏脸通红,她一跺脚,用极力想让人相信她的语气道:“是真的!表少爷真的死在了大小姐床上!” 虞清晖还想遮掩,结果虞谦的女儿,工部侍郎秦大人的夫人,秦臻的母亲却不依不饶,她猛冲上去,捏住丫头的衣襟,双目裹挟猩红:“你说什么?我的臻儿他怎么了?” 丫头显然被秦夫人吓到,面色青白交错,战战兢兢地道:“表少爷和小姐做那事,他、他、他马上风死了!” 秦夫人吓得花容失色,疯魔似的冲向虞清婉的院子,边走边哭喊:“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我的儿……” 虞谦气得枯槁的面庞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已是怒到极致。 虞家众人这才刚刚反应过来,但想杀了那丫头灭口,已是不大可能。 “臻儿……”秦大人慌慌张张地去往后院。 这一去可不得了。 整个会客厅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思考怎么委婉地表达他们要凑这个热闹。 这时,刑部侍郎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虞老啊!要是真发生了这种家丑,这小丫头应该悄悄禀报才是,怎么会搞得人尽皆知,依本官看,可能是有人想抹黑虞家,所以才会在今日搞出这种幺蛾子。” 虞谦当然知道这是有人陷害,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来应该捂死了悄悄处置的,但不得不捏着鼻子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弄清楚。 于是他当机立断:“大人,还望大人帮忙查出陷害虞府的真凶,明正法典,还虞府一个公道啊!” 可这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凶手就是故意露出破绽,好坐实虞清婉与秦臻通奸苟合之事。 刑部同僚前往现场,简直羞得没脸看,一个死了一个昏了,身体还连着,床上一片狼藉污秽,看得人呕吐不止。 眼尖的众人发现,凌乱的床单上并无血迹,如此说来,恐怕不是第一次了。 秦夫人哭天抢地,捶胸顿足,边哭边骂:“你个不争气的混球子!早就告诉你离这女人远一点,可你偏偏不听,这会儿好了吧?命都给搭上了!” 虞谦捂着老脸吩咐丫鬟把小姐和表少爷撕开,丫鬟也要脸皮,跪下来瑟瑟发抖,就是不肯动。 而小厮又碍着当事人是小姐,也缩足不前,两人就被一道薄薄的帘子挡着,继续受人瞻观。 原氏今日没脸露面,所以在这儿能为虞清婉说话的只有虞清晖,他听了秦夫人的话,顿时眉头皱起,虞家大小姐不贞不洁,丢脸的可是整个虞家。 思及此处,他连忙开口:“姑姑,表弟怎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这里头一定有人陷害。” 只有坐实有人陷害,虞府的脸才不会被扇得过分疼。 秦夫人本就被老夫人养得娇纵跋扈,她心底还记着秦桑和虞清晖那事的仇,既然儿子死了,她也没有什么指望,索性一拍两散。 如果不是这小蹄子勾/引,臻儿怎会白白送了性命?虞家想让她儿子来担这责任,休想! 思及此处,秦夫人声嘶力竭地大喊:“放屁!就是这小蹄子惹出来的祸事!这小蹄子刚刚长大,便想尽办法地勾搭我家臻儿,她做了什么丧天良的事,我都可以一句句说出来!” “你看看这现场,这里都是她的心腹丫头,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要不是她使了狐媚手段,我儿怎会到这里?要不是她主动,怎的现场会是这个样子?” “你们都瞧瞧!有人陷害的话,还会留着心腹丫头在吗?有人陷害的话,那不要脸的小蹄子还会一脸满足?!在场的都不是什青涩的雏鸟,都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对?” 再让她说下去,这虞家的脸就别想往回捞了,虞谦绷着脸吩咐:“仲远啊,管管你夫人,她受不住打击,要疯了。” 秦侍郎连忙去阻止秦夫人继续疯言疯语。 可秦夫人却挣脱秦侍郎,大声哭喊:“父亲!床上死了的,是你的亲外孙啊!你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我怎么失心疯了?我没疯!都怪这小蹄子害我臻儿!都怪他!” 虞清晖还想说什么,却被虞谦阻止,只见虞谦老泪纵横,哭道:“发生这事,我怎么不心疼?只是别妨碍了刑部办案,等一切都查清楚了,给两个孩子一个公道,你再来哭,再来闹,我都不会阻止。” 秦夫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吼,虞谦垂暮的眼泪,虞家各种反应,让现场一度混乱不堪。 刑部侍郎也是头疼,他连忙让下属勘察现场,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线索,而两个看门的小丫头皆一口咬定是你情我愿,而且大小姐还十分主动及享受。 于是所有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昏倒的流月身上,紧张而又期待地等着流月苏醒。 刑部的人用针扎了流月的人中,流月悠悠转醒,看到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险些又吓得昏了过去。 秦夫人冲过来,被秦侍郎拦住,虞家人紧紧地盯着流月。 刑部侍郎问道:“你为何昏倒在此?把刚才的事详细说一下,胆敢有半点隐瞒,本官绝不轻饶!” 流月吓得肝胆俱裂,惊恐万状地道:“大人饶命,饶命啊……我说,我全说!” 流月此时不知秦臻已死,只把昏倒前的事说出来。 “小姐一大早就起来梳妆,让奴婢去叫表少爷过来,表少爷来之前,小姐咒骂淇王妃,她说不想看到淇王妃得意,还恨恨地说之前传淇王妃和越国公之间有染的事并未对淇王妃造成任何伤害。” “她知道淇王妃为了给归雁城的将士送粮草,曾被北齐人抓住过,于是她让奴婢去散播淇王妃在被抓期间被凌辱的消息,她还让奴婢说淇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北齐的种。” 原来淇王妃和兄长有染那些阴毒的话是虞清婉传出去的啊?众人恨得咬牙切齿,这女子好生狠辣! 第805章 原来始作俑者是你! 流月继续战战兢兢地道:“接着表少爷如约而至,两人又开始经常做的事情,大小姐喜欢表少爷打她,表少爷打得越狠她越高兴,今日奴婢听到表少爷的巴掌声比平日大,想要看个究竟,结果被绊倒在地子昏倒了,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大人,奴婢知道的都据实相告,请大人饶命!饶命啊!” 流月凄厉的求饶声回荡在被人挤得逼仄狭小的屋里。 搞来搞去,京城那些关于淇王妃和越国公的流言,是这小荡/妇传出去的呀? 期望事情向着离奇复杂混乱方向发展的众人:“哦豁……” 盼着流月能为他们盖上遮羞布的虞家人:“什么?!” 在短暂的静默后,场面乱得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楚。 围观的人已经开始向虞家吐口水,嘲笑讥讽落井下石层出不穷。 秦夫人不敢相信事情的“真相”竟是这个样子,挣脱秦大人的钳制,冲上去撕/扯流月。 爪挠,拉发,扇耳光,两个人缠斗在一起,滚来滚去撞翻不不少人。 拉架的小厮下人涌进来,在用力撕开两人的同时,趁机给了流月几脚。 混乱,真的混乱。 简直人仰马翻! “啊……好疼!”就在这混乱的时刻,虞清婉她醒了,醒过来了,望着满屋子乌泱泱的人,她有些不明所以。 接着觉得有些凉的她,看到趴在自己身上逐渐冰冷的尸体,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声尖叫用尽全力,瞬间压过了在场所有的声音。 然后,接着。 所有人的目光成功被吸引过去。 鄙薄,嘲讽,厌恶,羞耻,复杂的情/欲,一时间充斥在众人的眼里。 虞清婉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正赤身果体地被秦人长辈以及外人端详,更莫要提还和她连在一起已经死绝的秦臻。 这莫大的耻辱,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绝对是头一遭。 虞清婉又羞又愤又惧又怕,连忙挣来秦臻的尸体,连滚带爬地躲到角落,完全失去语言能力。 正此时,刑部侍郎两手一摊:“这这这……现场乱成这样,本官也无能为力,虞老真是抱歉了,既然两人都是虞老的亲族,本官也不好插手,这画面有些伤眼睛,本官脸皮薄,就告辞了啊!” 于是,刑部的人他走了,一个不剩。 有了这个开头,众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在老寿星家里欣赏老寿星的孙女儿和外孙,当场表演的人鬼之交禁/断之交不/伦之交,纷纷提出告辞,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把这笑料说给大伙儿听。 众人生活乏闷,前几日淇王妃和越国公的流言传出来时,谁没有动一下两片嘴唇。 可比起那捕风捉影的事,众人更喜欢这种眼见为实的。 有没有被陷害要紧么?谁现在还关心这个?有了虞大小姐近身侍女流月的证词,谁还去管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些人刚刚回到会客厅不一会儿,事情便传开了,等传到女眷那边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美女与一具尸体两只禽/兽的故事。 在暗处躲着的薛巍和阿六,甚至都有些同情虞家。 看到这里,两人悄悄撤离。 而屋里的虞谦,从流月的话说完开始,就已经直挺挺地站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会子人一撤出去,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吐了一口又大又黑的鲜血。 虞清晖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完了,什么都完了,虞家百年清誉,他的锦绣前程,全都毁在这荡/妇手里了。 虞蹇则更夸张,嘴巴张得可以塞进鹅蛋。那样子,滑稽而又可笑。 老三建议老二把虞府围起来,但却被虞寅拒绝了,哪怕查出是被人陷害,虞家的脸也无法挽回,只会让流言愈演愈烈。 而今应该做的,就是处置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当原氏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时,一丝不挂的虞清婉正在被塞进猪笼里。 “凉……凉……”被绑住手脚,用布条勒住嘴巴的她,惊慌失措大喊,哭得撕心裂肺,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可是虞家的男人横了心,任凭原氏怎么求饶都没用,结果就是原氏被一脚踹开,而虞清婉则被沉入了陆明瑜曾经投的那个池塘里。 可惜,这不但不能平息流言,反而又让虞家多了条狠心绝情的罪状。 虞家总算体会到,当年毅勇侯陆骁跪在归雁城,承受三军唾骂,被马蹄践成肉泥的悲与愤,也总算体验到川平郡主撞墙殉情的冤与苦。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陆家没了九族,虞家怎么可能只死一两个人就能结束? 外头消息已经炸开了锅,而顾怀珺的府上却是哭声一片,瑶娘哄了顾念,好不容易将小姑娘哄乖了,结果等百里无相来为顾怀珺处理伤口时,她一看到顾怀珺的惨状,却又哭了起来。 陆明瑜捏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觉得脑子都被这哭声吵没了。 “瑶娘,我们出去吧!别影响师父治伤。” 还记得初见时,瑶娘大着肚子在生死边缘挣扎,却也能咬牙坚持,做顾怀珺的支柱。 如今顾怀珺这样,瑶娘却像丢了魂一样,远不如去年坚强。 由此可见,顾怀珺是真把这个嫂子当孩子宠。 宠得她什么也不用管,不用顾,全心全意依赖顾怀珺。 “瑶娘,你真的对顾大人没有半点意思吗?要是顾大人有个万一,你打算让顾大人带着遗憾离开吗?” 陆明瑜看向手足无措,兀自垂泪的瑶娘,一字一句问。 她原本无需多管闲事,但到底,心底还是在为顾怀珺鸣不平。 豁出性命也要换来母女俩的平安,若是互相没意思也就罢了,但明明两情相悦,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和对方? 所以她多管闲事了,希望瑶娘和顾怀珺把事情说开,别走太弯曲坎坷的路。 然而话刚说完,她又后悔了。 这是别人的选择,也是别人的人生,她有什么立场来按照自己的内心想法,去评判瑶娘应该怎么做? 她凭什么要求别人应该这样应该那样? 第806章 这事说不清楚 思及此处,陆明瑜刚想说句什么话来缓和气氛,但刚要开口,便见瑶娘哭得绝望又无奈:“长嫂如母,我是他的嫂嫂啊……” 这么说来,也就是心里其实有意思,意思还大着呢!但碍于身份,所以不敢跨出那一步。 陆明瑜能理解,她用了两辈子,才实践出来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以己度人。 她因为不一样的经历,所以看待问题的思路和出发点要和别人不同,甚至超前一些。 在她看来,这世间诸事,除了生死,其实都是小事。要是两人彼此喜欢,就算跨越一切阻碍也该在一起。 可瑶娘不同,瑶娘是女德浸染下长大的,她的思想必定奉行世人对女子所要求的那些。 所以让她排除万难去和顾怀珺好,只怕会花尽她毕生勇气。 可怜了顾怀珺,毕生所爱,却恰恰是不能爱的。 或许是做了母亲,陆明瑜发现自己愈发多愁善感了,闻言她没劝瑶娘该怎么做,只是道:“我不知道真心悦爱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我只知道,只要对方永远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等着,努努力,一步步跨过去,终究会走到一起。” 瑶娘有些崩溃:“王妃,我何尝不知道自己自私自利,明明嘴上拒绝,却总吊着阿珺,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午夜梦回,我又何尝没有唾弃自己?” “看到阿珺为我舍生忘死时,我真的不感动吗?看到阿珺多年如一日地关心与呵护,我真的不动心么?” “我已嫁过人生过子,如今还是个寡妇,可这个少年,他却把最真挚的心都捧到我面前。正因为这颗心弥足珍贵,所以我才不敢轻易去作践。” “我也想不顾一切勇敢一回,可我夫君一世英名,我怎能做出这种事情去污他清名,阿珺他前途锦绣,有机会可以大展宏图,我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阿珺他虽年轻,却又认真而负责,照顾家也妥妥帖帖,没有身不好的,看到如此优秀的他,我觉得只有最优秀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说到这里,瑶娘自嘲地笑了笑。 陆明瑜轻叹一口气:“或许,你以为他琼楼殿宇锦衣裘,前途无量扶摇直上便是好的,而他却觉得富贵泼天却不如与喜欢的人四季三餐,瑶娘,你真的有问过顾大人,他爱什么胜过一切么?” “罢了,我这点磕磕绊绊走出来的经验,还不能在你面前说教,不管你怎么选,那都是你的自由,人总不能因为别人而活着,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们总要找到适合自己的路,走得舒心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瑶娘轻轻颔首:“王妃所言,我晓得的。” 晓得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人就是这么矛盾,又有几个能跳出桎梏。 恰此时,百里无相端着个小托盘出来,那托盘上,是他从顾怀珺身上割下来的腐肉,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陆明瑜闻了连连作呕,捂着帕子干呕几声,略带歉意地道:“瑶娘,我最近闻不得异味……” 瑶娘并未有什么想法,反倒是宽慰道:“我刚有顾念那会儿,也是这般难受,王妃要照顾好自己,才能少吃一些罪。” 陆明瑜笑了笑,并未接话,却见瑶娘心不在焉。 百里无相去煎药迟迟不见回来,瑶娘满心焦急,坐立不安,终是提着裙子走了进去,忧心如焚地守在顾怀珺身旁。 “阿珺,快好起来,我和念儿不能没有你,而我,更不能没有你。” “念儿总是问,你怎么不是她爹爹呢?我告诉念儿,她爹爹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但我也告诉过念儿,他的小叔叔也是个英雄。阿璋他是百姓的英雄,而你,却是我与念儿的英雄。” “我可听见了啊……到时候你别翻脸不认账。”紧闭着双眸的顾怀珺徐徐睁开双目,伸手想要去撷瑶娘的泪,见陆明瑜从外面走来,冷淡的目光盯着他,他登时头一歪,继续“昏”了过去。 差点穿帮。 瑶娘见他醒来,又惊又喜,结果看到他刚说完一句话,便昏死过去,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惊惧不已。 “怀珺,你别吓唬我……” 百里无相从外间回来了,皱着眉道:“我说顾夫人,你这是巴不得顾大人死?要哭出去哭,别打扰顾大人休息,也别打扰老夫治伤。” 被瑶娘哭得脑瓜子嗡嗡响的陆明瑜,又把瑶娘给哄了出去。 瑶娘在外屋哭哭啼啼,陆明瑜始终陪在她身边,也不开口,默默地坐着。 如果女人是水做的,那么瑶娘就是大洪水做的,这眼泪掉了大半天,竟然也掉不完,金豆子说洒就洒了满地。 陆明瑜真的找不着什么话来劝她了。 陆明瑜看好瑶娘,顾念那边也有绿猗看着,白狐亲自看住外头不让外人接近,总算让顾怀珺有机会把百里无相带去给靖心姑姑治病。 待百里无相确定无人监视后,便与顾怀珺一起,来到房间的暗室。 靖心姑姑躺在一张小榻上,气若游丝,百里无相诊过脉后,不由唏嘘:“这么重的伤竟能活到现在,她必定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顾怀珺急了:“先生,这不是废话吗?能不能尽快为她诊治,我再不快点好起来,我那嫂子和小侄女,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听到他们哭,我心里都揪起来了。” 百里无相直翻白眼——原来又是个憨憨,这几年的小年轻都怎么了?一个个酸成这样,也不嫌牙碜! 思及此处,百里无相使唤顾怀珺时,根本没有手下留情,不顾他本就是伤员的情况,真把他当学徒使唤,末了还嫌弃人家笨。 靖心姑姑伤得相当重,百里无相费了好大的力气,花了许久的功夫,才把靖心姑姑的情况稳定住。 正在这时,靖心姑姑却醒了,不知是痛的还是意志顽强,只见她唇角开合,似乎急于说什么,一双浑浊的眼里尽是迫切:“小……小心……” 第807章 小心什么? “小心什么?”百里无相俯身凑近靖心姑姑。 “出……出云……”靖心姑姑勉力吐出几个字,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出云?”顾怀珺眉头蹙起。 百里无相连忙打断他:“小子,今日的话就当没听见,等她可以挪动,我便带她离开,为了你自身安全,这事就烂在肚子里。” “出云?”陆明瑜一怔。 百里无相二人从密室出来,顾怀珺又躺回了床上,瑶娘守在顾怀珺床前继续哭哭啼啼,百里无相趁此机会将靖心说的话告知陆明瑜。 陆明瑜听了,不免有些震惊。 出云? 说的是人名还是国家? 如果是国家的话,还真没有什么可说的。 只因为这个出云,比起北齐来说,不过是个弹丸小国。 小的什么程度?就与大秦兖州差不多大。 要说它觊觎大秦,还真没什么可怕的,从前韩将军带的十万水师再差,对付这个国家都绰绰有余。 靖心姑姑说的会是出云国么? 思及此处,陆明瑜准备回府与长孙焘商量商量,她请百里无相留下照料顾怀珺,自己则带着白狐陆溪与绿猗回了淇王府。 可脚刚踏进后院,差点就被一个花盆给砸折了。 “谢韫,我告诉你,今日/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阿绥,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讲什么道理?老子就是道理,平日就是太惯着你,让你找不着北了!我再问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不跟!” “谢韫!你……” 又是一阵丁零当啷,整个院子都被南宫绥绥砸了,满地的狼藉,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怎么了?这是?”陆明瑜随手招了个小厮过来,想要问清楚情况。 小厮一脸茫然:“不懂啊!忽然就打起来了。” 陆明瑜看了一眼被砸得稀巴烂的院子,皱了皱眉:“清点一下数量,等阿绥姑娘冷静一点,将账单送给她,要是她付了银子,砸就砸吧!要是她不赔偿损失,就把她和谢韫都赶出王府,省得把王府砸穷了。” 自从南宫绥绥来到了王府,就一直以女儿家的身份示人,除了陆明瑜他们几个,其余的人都不知她是南宫家的家主。 淇王府规矩森严,也没有人传这比男人还阳刚的阿绥姑娘闲话,倒是没有外人怀疑她的身份。 小厮连声应是,心里却为谢公子默哀,王妃好像在帮谢公子,但谁不知道阿绥姑娘好像是个不缺银子的,这不等于告诉阿绥姑娘可以把谢公子往死里折/腾么? 迎面走来薛巍和阿六,二人刚从虞府回来不久,陆明瑜又问南宫绥绥和谢韫的事。 薛巍听了,回道:“王妃,阿绥姑娘给谢公子下厨做了糕点,请谢公子去吃,谢公子看了一眼便逃了。阿绥姑娘让他去吃,他不去,接着就打起来了。” 喔…… 谢韫也有这一天啊! 怎么有点小愉快呢? 陆明瑜朝阿六招招手,吩咐道:“让厨房别给公子送饭,阿绥姑娘一片心意,可别糟践了。” 薛巍摸摸鼻头:“王妃,谢公子会不会被毒死?” 陆明瑜摇头:“没事,有师父在呢!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还有得救。” 薛巍还想说什么,便被阿六拉住了:“王妃和公子又不是第一天这样,别管他们,他们要是不闹啊!反而有些奇怪。” 薛巍赞同地点点头。 长孙焘正在院子里削木头,一条带子将广袖挽起,在身后打了个结,他线条精炼的臂膀上滚了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见陆明瑜走进来,他连忙放下刨子迎上前:“晏晏,你回来了,饿不饿?” “不饿,早上吃得多。”陆明瑜越过他看向那些被刨得光滑的木头,问他,“你在做什么呢?” 长孙焘道:“闲来无事,给咱们的孩子做个木马。” 陆明瑜笑了:“木马也得等孩子一两岁才能玩,眼下孩子才三个多月,急什么?” 长孙焘道:“都准备着还不行么?你看娘和兰姨,都已经做了好多小衣裳和虎头帽,我这做父亲的,可不能落后。” 陆明瑜道:“最近怎么闲下来了,朝堂没事忙吗?” 长孙焘道:“新帝颇有几分手腕,在风先生的协助下,朝堂渐渐捋顺了,我自然闲了下来。” 可不是吗? 嘉佑帝在位时期,六部的事基本都依赖长孙焘解决,如今新帝颇有能力,任人唯贤,倒是让朝堂列公各司其职,朝堂风气比嘉佑帝在位时期还要好上许多。 再者,元武帝好像掉钱眼里去了,但凡官员行事稍有差池,不打也不骂,直接根据所犯错误的大小,惩罚官员上交相应的数额的银子。 当官的没几个不抠门,被罚了几次后,行事自然小心谨慎许多。 如此一来,长孙焘身上卸去不少重担,每日下朝准时回家陪媳妇儿。 陆明瑜道:“今日去顾大人那,有些小问题,等会儿再和你说。” 长孙焘接过绿猗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对外头的阿六和薛巍招手:“先听他俩汇报虞府的情况。” 陆明瑜道:“好。” 接着,阿六绘声绘色地将虞府的事说给陆明瑜和长孙焘听,说完后便和薛巍退下了。 内屋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长孙焘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陆明瑜,面前摆了一盘新鲜的冬枣。 “他俩就这样死了?”陆明瑜知道虞府发生的事,不免有些唏嘘,她随手捏起一颗冬枣,喂进长孙焘嘴里。 长孙焘咬了一口,觉得皮有些硬,他不怎么喜欢,但因为是媳妇儿喂的,他笑着把冬枣吃完,才开口道:“是,他们死了,死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死后遗臭万年。” 陆明瑜说不出什么感觉,心里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也没有对二人结局的惋惜,听了这个消息,她的心湖始终平静。 “说来也奇怪,我带着对他们蚀骨的恨意醒来,初期恨不得食肉寝皮,可接着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心中这份仇恨虽然还存在,但报仇的心却渐渐被消磨了。” 长孙焘把下巴搁在她肩头:“因为我的晏晏,从嫁进王府后,一直与我四处奔走,连抽空报仇的时间都没有。” 陆明瑜反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倒不尽然,因为有你,让我原谅了曾经那些伤害,因为有你,我知道比自己仇恨更重要的事,因为有你,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昭华,我的一切幸福,都是因为你。” 第808章 开设医学院?缺银子啊! 长孙焘道:“可我遇到晏晏后,反而变得小心眼了,那些伤害过晏晏的人,我死都会记住,我无法原谅他们,只要找到机会,必定一个个与他们清算。”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陆明瑜从前每每想起,仇恨都会在血液里翻腾,可如今却能做到云淡风轻了。 对于秦臻和虞清婉的死,她最后只是如此说道:“虽然他们死不死都与我无关,但知道他们死了,我心里终归是开心的。” 长孙焘道:“虞家遇到这种事,气数已尽,再也无法翻身了。” 陆明瑜目光倏然变得凌厉:“就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要他们的命并不难,总要让他们受尽磨难死去,才对得起我那被夷尽的九族。” 长孙焘柔声道:“这事交给我,相信不会太远。” 陆明瑜握住他环绕在身上的手,轻轻向后一靠,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嗯,你是我的夫君,我不依赖你依赖谁?” 长孙焘笑了:“晏晏,我恨不得把你含/着捧着,你依赖我,我高兴。” 陆明瑜道:“不过呀,我总觉得虞谦就是那个与三皇子勾结的人,或许可以从这里下点功夫。” 长孙焘道:“那是自然,还要防着虞谦狗急跳墙。” 陆明瑜道:“虞家的事,交给你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对了,今日我去顾府,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你可知道顾怀珺那小子偷偷藏了谁?” 长孙焘道:“那痴情种肯定不会背着瑶娘藏女人,那是谁呢?” 陆明瑜道:“靖心姑姑没死,阴差阳错被顾怀珺救了,只是伤得颇重,师父今日去给靖心姑姑治疗时,靖心姑姑醒了过来,却只说了‘小心出云’,之后人就昏了。” 长孙焘道:“这小子够行,去年能护着瑶娘一路逃那么远,如今又能藏住靖心姑姑不被发现。” 陆明瑜道:“也是我过去及时,否则他的小命就交代了。哎,重点是那出云,不知指的是什么。” 长孙焘道:“乱猜也没用,等她情况稳定一些,就接到淇王府养着,到时候好好问一下。” 陆明瑜道:“也只能这样了。” 长孙焘道:“你还记得黄瑛瑛么?” 陆明瑜道:“黄瑛瑛?我以为她已经……” 长孙焘道:“今日下朝后,陛下将我留了下来,说黄瑛瑛如今还在天牢里关着,先前宫里宫外手忙脚乱,竟把她给忘了,问我应当如何处置。” 陆明瑜皱眉:“按理来说,黄瑛瑛给先帝献上毒丹,理应千刀万剐株连九族,就算前朝忘了这个人,元武帝也不该忘了,摆在黄瑛瑛面前只有一条死路,元武帝怎会问你处置她的建议?这事奇怪得紧。” 长孙焘道:“元武帝的意思是,‘主犯’慎王都留了一条命,还保留了王爵,黄瑛瑛毕竟是慎王的妾室,处置重了恐怕会让外人怀疑,陛下如今还记恨着慎王,这才用黄瑛瑛杀鸡儆猴,所以他一时拿不准应当怎么办。” 陆明瑜道:“我却觉得,元武帝是在试探淇王府与黄瑛瑛的关系,想看看我们与先帝之死有无关系,你怎么回答?” 长孙焘道:“我只说一切依国法办即可。” 陆明瑜道:“你与我说这事,是想问我要不要保下黄瑛瑛的命?” 长孙焘道:“她与你有几分交情,如若你想保她,我便为你保下。” 陆明瑜道:“如果可以,把她保下来吧,我以后有用得到她的时候。” 从某个角度来看,此时越是表现得不怕与黄瑛瑛有牵扯,就越能说明他们问心无愧,所以保下黄瑛瑛,也不会给淇王府造成很大的麻烦。 长孙焘道:“你准备怎么做?” 陆明瑜道:“之前说要收拾女学,却因为各种事耽搁了,眼下我闲着无事,倒想把这事提上日程。我准备把女学改了,用来培养大夫。” 长孙焘道:“这想法可以,你想怎么做?” 陆明瑜道:“总体来说,大秦无论是军中还是民间,都缺少大夫,归雁城一战,仅仅百十个军医,根本不够用,不少弟兄们因为救治不及时丢了性命,当时我就在想,要是再多一些大夫就好了。” “至于民间,咱们流浪那段日子,也深刻地感受到求医的不易,多少穷苦百姓因为看不起病而只能活活等死,若是能开设一些不以赚钱为目的的药堂就好了,可不赚钱的药堂,哪里有大夫肯呆?” “所以我打算把女学改一改,改成教授岐黄之术的学院,请师父做山长,然后招募一些德高望重的大夫做夫子,给那些想学医术却因为没银子,而导致没有门路的人提供机会,等培养出大量的大夫,就能一定程度的解决军中和民间缺少大夫的问题。” 长孙焘认真地听完,问道:“可还是有难题,对不对?” 陆明瑜道:“嗯,因为招募的对象是那些穷苦的人,他们必定没有银子交束修,这就需要我们来出了,可你也知道,我们的银子都投进了扬州和归雁城,恐怕没有那么多银子办这样的事。” “此为第一个难题。第二个难题是,多数人可能会选择在学成后开设药堂,而不是为军营效力,亦或是给百姓义诊。” “针对这个问题,我准备让他们在学成之后,去指定的军营或者药堂为将士们或穷苦的百姓们看诊五年,这五年可以领到相应的月俸,保证他们的生活,五年一满可以自行决定去留,而留下来的,就给他们提高报酬。” “而我也想根据他们这五年的表现,再聘请一些优秀的人成为学院的夫子,这样就可以把学院扩大,甚至在大秦各地开设分院。” “当大秦各地都有了学院,那么也能为大秦各地提供大夫,大夫的数量提上来了,百姓们看病难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可是,完成这一切,我们不仅需要有学院,还得有能为穷苦百姓看诊的医馆给他们学成的大夫坐堂。” “因为这事触犯了不少人的利益,实施起来必然会有很大的阻力,但我相信你都能解决,最难解决的,还是银子的问题。” “我不认为朝廷会出银子支持,没有银子,这事就是一个空想。” 第809章 郡主与国公爷的交易 长孙焘想了想,道:“晏晏,你所提所想,真的震撼到我了,我一直都想着怎么喂饱百姓们,但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旦这事做成了,不仅能养活很多大夫,而且也能让那些没有银子看病的人得到救治,简直就是两全其美。” “首先,我支持你做这件事,我会把名下一些产业卖了,事不宜迟,咱先把京城这个学院给办起来。” “其次,在办学期间,我们可以努力赚钱银子,赚来的银子,又可以用来开设新的学院。” “最后,我会让那些反对此事的人闭嘴,为你除去阻力,你只管放心去做,其余的事有我。” “如果我们能长命百岁,那我们还有几十年可活,这几十年时间,要是能把大夫送到南疆那么远的地方去,那也不枉我们来这世上走一遭。” 陆明瑜转身,扑到长孙焘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哑声道:“昭华,谢谢你没有否决我,谢谢你没有笑话我异想天开,也谢谢你的支持,你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首先,一旦这事做成,肯定会触犯到许多官僚富户的利益,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一旦这些人毛起来,所形成的阻力不容小觑,与他们抗衡,不知得承受多大的压力。 否则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君主,改元建新时直接被臣子给拍死在沙滩上。 其次,就是最重要的银子,淇王府得再有座金矿,才能提供足够的银子支持。 白家为了扬州的难民,基本上已经伤筋动骨了,陆明瑜实在没有脸再去向义母和大哥要银子。 可长孙焘问都不问,就全力支持她做这种不切实际的事,这如何能不让她动容? 长孙焘紧紧地搂住她,唇角高高挑起:“晏晏,我这一路千难万难,都是你在身边陪着,如今你还为我怀了孩子,你付出了很多。好叫你知晓,你是我最珍视的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陆明瑜赖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嘴角的幸福的笑意溢开了:“我怎么会这般幸运,遇到了这么好的你?” 长孙焘轻轻拍着她的背:“傻瑜儿,你为了走向我吃了多少苦呀!我真是怎么对你,都觉得不够好。” 陆明瑜用脑袋蹭了蹭他宽厚的胸膛,然后攀住他的脖子,一口吻在他唇角:“已经很好了,好得我生生世世都想遇到你,昭华,如果我们还有来世,你能不能再次把我娶回来好好疼啊?” 长孙焘大手一捞,按住她的后颈,把她又给捞了回来,然后攫住她那如蜜/桃般甜美的樱/唇,来回吻了几遍,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会的,永永远远都会疼我的晏晏。” 陆明瑜在他喘/息逐渐粗重时及时将他的脸推开,道:“昭华,明日/你休沐,能不能陪我去庄子里看看吴婶和秦大娘他们?上次你受伤时,庄子上的人帮助了我们许多,说不定他们还在为我们担忧呢!我们去看看,也好叫他们放心。” 长孙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的晏晏想去哪儿,我都陪着。” 陆明瑜见他应下,从他腿上跳了下来:“那就这么决定了,我去准备一些礼品,明日一起带着去。” “笨蛋,小心走路,别摔了。”望着她跑想外边的身影,长孙焘眼底写满了忧焚。 没轻没重的,跌倒了怎么办? 都快当娘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啊? 吓得他小心肝扑通扑通的。 陆明瑜回头,瞧见人没有追上来,不由松了口气。 再待下去,万一长孙焘邀请她晃椅子怎么办? 淇王府已经穷得不像个王府了,一把椅子也花不少银子买呢! 可一定不能坏了啊! 陆府。 陆明邕从宫里回来时,珍璃郡主提着一把剑等在院子里。 “卫殊!” 见陆明邕回来,她立即迎上前,如同期盼主人回来的小狗,那般欣喜。 “郡主怎会在这?”陆明邕解下披风扔给小厮,走到珍璃郡主近前问她。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道:“我是来跟你做生意的。” 陆明邕越过她坐到了院子里的椅子上:“我不随便买东西。” 珍璃郡主撇撇嘴:“我又没跟你要银子,你可以用劳力代替酬劳付给我。” 陆明邕接过小厮端来的茶水,倒了一盏推到珍璃郡主面前:“什么生意?值得你兴师动众亲自跑过来?” 珍璃郡主把剑“啪”的拍在桌上,又喝下一口茶水,这才神秘兮兮地道:“我卖一则消息给你,你教我舞剑如何?过几日是我母亲的生辰,我想表演给她看。” 陆明邕放下茶盏望着她:“我很贵的,说说看,什么消息能买得动我教你舞剑。” 珍璃郡主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小声嘀咕:“又不是让你卖/身,还很贵……” 陆明邕皱眉:“你说什么?” 珍璃郡主用笑容来掩饰尴尬,道:“我跟你说,虞府今日出大事了,现在几乎整个玉京城都传开了。听说虞大小姐虞清婉,竟在虞谦做寿的今日,与表兄在房里颠鸾倒凤,结果把表兄给搞死……” “了……”珍璃郡主只把这件事当作笑料来说,全然忘了自己还是是个女孩子。 在陆明邕面前说什么“颠鸾倒凤”这种虎狼之词。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吗? 事儿还没说完,珍璃郡主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捧起茶盏喝了几口,因为灌得太能太猛,却把自己给呛到了,猛烈地咳了起来。 陆明邕默默地递过一张帕子,问她:“这就是你所说的大消息?你不是说全京城都传开了么?难道我住在月亮上,这事还能不知道?” 珍璃郡主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却因陆明邕的话不再尴尬,她撇撇嘴道:“我还不是觉得你听了会高兴,所以才跑过来和你分享的吗?” “虞谦是你仇人,他的寿宴出了这种事,丢脸能丢到南疆去,况且眼下是国丧期间,虞清婉竟然……虞家肯定要被二表哥责罚,他们这么倒霉,你好歹也笑一笑呀!” 陆明邕怎么可能不笑? 他和陆明瑜不同。 陆家出事时陆明瑜还是个孩子,对父母深仇大恨没有那么深的执念。 可陆明邕背负了这样的仇恨十数年,他这十数年几乎可以说是为了复仇而活。 知道这个消息时,他恨不得跑去虞府门口叉腰大笑,顺道亲切地问候一下虞家的家教问题,然后热心地让虞府的人明白,虞家这次真的臭了,比掉进茅坑还臭。 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而珍璃郡主知道这事,就兴冲冲地过来报信了,这说明珍璃郡主与他站同一条线。 陆明邕此时看珍璃郡主,都觉得无比顺眼。 既然珍璃郡主一片心意,他也不能轻易拂了,于是他爽快地道:“拔剑,我教你舞一段平沙落雁。” 珍璃郡主听了,眉宇瞬间飞扬起来,无比雀跃地道:“感谢国公大人!本郡主没齿难忘。” 陆明邕抽剑给珍璃郡主演示了一遍,接着站在院中,道:“过来,先把第一段舞给我看。” 珍璃郡主哪里会舞剑,第一个姿势就错了,看得陆明邕急了,忍不住动手矫正她的姿势。 于是,陆明邕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用双手从后面环住珍璃郡主,仿佛将她拥入怀中一般,指导她正确的姿势。 珍璃郡主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第810章 终是舍不得让他为难 陆明邕一心指导珍璃郡主正确姿势,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妥,直到他看见珍璃郡主通红的耳根时,这才迅速将手弹开:“对不住,吓到你了吧?” 珍璃郡主心如擂鼓,她羞得语无伦次:“没、没有。” 两人陷入突如其来的尴尬之中,珍璃郡主只觉得被陆明邕触碰的地方,如同火一般烧了起来,无处不热无处不烫。 而陆明邕也如同摸了碳火一样,手脚无处安放。 最后还是珍璃郡主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看我这个姿势对么?” 她想厚着脸皮,就此赖上陆明邕,但终究没舍得让陆明邕为难。 陆明邕摸摸后脑勺:“对,对的。” 两人四目相对,忽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次一套平沙落雁的剑法,珍璃郡主学得很认真,并未让陆明邕再有任何的尴尬。 那不小心惹气的小小花火,谁也没有再提起,仿佛未曾发生过似的。 期间,卫言风送了几次点心过来,看见珍璃郡主,也觉得喜欢的紧,打定主意一定要私下劝一劝少主,趁珍璃郡主没有说亲时赶紧将两人的事情定下。 可是卫言风尚且没有来得及谈谈,宫里来的人便把陆明邕给叫进了宫中。 等他来到承明殿时,长孙焘早已在那里侯着。 “臣见过陛下。”陆明邕连忙行礼。 元武帝见他来了,终于搁下御笔,将一封奏折递向陆明邕:“平身吧!这里没有外人,无需与朕客气。” 陆明邕大概浏览了一下,然后递到长孙焘手中,直到长孙焘将奏折阖上,元武帝才道:“今日朕唤你们二人过来,是为了谈谈这折子上头的事,最近几日,这样的折子堆满了朕的御案,你们二人有何看法?” 原来,这折子上头,就北疆兵权与南疆兵权,还有沿海水师的归属问题,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通。 元武帝登基时,北疆的兵权和南疆的兵权依旧掌握在长孙焘手中,而沿海水师的兵权,则在先帝在位时期,就交给了陆明邕打理。 至于京城守备军,如今则掌握在陛下手中。 眼下朝局趋于稳定,自然有朝臣担心他们二人功高震主,所以拿这兵权说事。 长孙焘当先表明态度:“陛下,我大秦驻军与边防军加起来,约莫有六十多万兵力,当地驻军自有各处校尉负责,这驻军兵权并不掌握在谁的手中,陛下一纸圣谕可随意调遣。” “归雁城十数万兵权,与南疆近十万大军如今虽由臣亲自打理,但陛下是九五之尊,陛下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臣都没有异议。” 陆明邕也接着道:“陛下,臣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也无任何异议。” 元武帝凝望着二人,忽然笑了起来:“朕这皇位如何得来,朕心里有数,你们拥立臣服,朕才是皇帝。” 顿了顿,元武帝认真地道:“无论外人怎么说,朕都相信你二人,今日叫你们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们,朕能不能把国家安危交到你们手里,你们有没有信心扛起朕交付的重任?” “如果你们有扛起责任的觉悟,朕自会排除万难,将兵权稳稳地交到你们手里。” 长孙焘话最快,闻言他立即道:“臣一切皆听从陛下吩咐,万死不辞。” 言下之意就是你给我就接,你不给我就放,反正无所谓。 陆明邕则道:“臣对管理水师并无经验,陛下若信得过臣,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元武帝望着两人,终是道:“朕会和风相商量出章程,想办法把兵权光明正大地交付到你们二人手中。” “朕想告诉你们的是,无论别人如何想,朕都信得过你们二人。或许朕不够英明神武明辨忠奸,但朕绝不会让忠臣良将心寒!” 长孙焘和陆明邕齐齐拱手:“臣等唯陛下马首是瞻。” 元武帝笑道:“好了,你们也别动辄三呼万岁表忠心了,你们一位是朕的亲叔叔,一位是朕的左膀右臂,成日这般拘谨,搞得好像朕苛待你们似的。” 说着,嘉佑帝又将一封折子递给二人看:“今日还有一件喜事,风先生已经将淇王府十六的身份核实了,证实是荥阳王世子司马玄陌不假,这次他在归雁城一战中立下大功,真不愧是荥阳王的后代!” “朕已经拟好圣旨,重建荥阳王府,而荥阳王爵位则由司马玄陌继承,世袭罔替。他是你们二人的亲戚,朕把这事告知你们,也好让你们高兴高兴。” 二人齐声道:“陛下英明!” 元武帝继续道:“北齐的事总不能一直搁置着,眼看已经入冬了,这个时候是北齐人最缺少粮食的时候,再不解决俘虏问题,反倒成我大秦帮北齐熬过这个冬日。” 长孙焘道:“陛下所言极是,北齐一事悬而未决,终归是一大问题,我们得尽早解决才是。” 元武帝道:“这个吴提的事,朕也听说了,朕有心将此人扶上王位,扶持一个臣服于大秦的傀儡政权,这样也省得大秦浪费人力物力去管理他们,可朕却还有几分顾虑,吴提竟然能布下如此大的局来坑害自己的同胞。” “一则说明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二则说明此人绝非善类,朕担心他上位之后,反倒让北齐更加强盛,让他们十年之内仍有侵略我大秦的能力,所以朕迟迟下不了决定。” “但朝中也有人希望将北齐纳入大秦的版图之下,这样想的臣子还不少,朕也不能一下子就把他们得罪狠了,所以皇叔、明邕,你们二下去琢磨琢磨,该怎么让朕和平地办成此事。” 长孙焘和陆明邕对视了一眼,分别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原来小皇帝在这里等着他们啊…… 先把兵权交到他二人手里,然后再利用他二人的威势去压下朝中那些反对的声音。 不得不说,元武帝在权力制衡上,要比嘉佑帝出众许多。 能把收买人心做得如此光明正大且诚恳,这也是一种能力。 第811章 不是他认定的 就好比兵权处置这事,如果他迫不及待地收回兵权,结果可能就是遭受长孙焘和陆明邕的反弹。 所以他特地叫二人入宫,在他二人面前说,就算满朝文武反对,他也会把兵权交到二人手中,只因他相信二人。 试问哪个义胆忠肝的臣子,不希望遇到这样一个愿意全心全意相信,并对自己委以重任主君? 感动之余,可不就心甘情愿成为刀剑,尽心竭力为主君办事了呢? 至于以后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否会卸磨杀驴,那就另说了。 元武帝走怀柔政策没错,但他不止是说说而已。 他的怀柔政策,也并不仅限于表面。 他是真的落到实处。 长孙焘与陆明邕看破不说破,拱手应是。 元武帝拿起朱砂笔,在御史的折子上细心地做了批注,末了他轻笑一声:“这虞谦的寿宴,竟然办成了一场笑话,大秦自成祖建国以来,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本来朕念在虞家在先帝在位时期兢兢业业的份上,想抬举抬举一下虞家,却不曾想,烂泥扶不上墙。” “眼下御史的弹劾奏折堆满了朕的案头,纷纷要求朕处置虞家,理由是国丧期间,虞家大小姐与秦侍郎的儿子做出那种事,实乃不敬先帝与先太后。” “一道道奏折都说得有理有据,朕竟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反驳他们,也只能对虞家做个处置。朕准备罚银向虞家和秦家各罚银十万两,皇叔,明邕,你们认为如何?” 长孙焘与陆明邕又笑了。 方才他们表明态度愿意为元武帝办事,元武帝马上就赏了他们一个奖励——惩治他们的仇人虞家。 反正虞家也没有什么作用了,元武帝放弃他们,并落井下石,不会对朝局产生太大的影响,反而能借此厚赏愿意为他办事的人,何乐而不为啊? 这下好了。 虞谦顶风办寿,目的就是捞点油水改善一下虞家的状况,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为了凑罚银,早被白黎挤/压得赚不到什么银子的那些铺子,恐怕保不住了。 长孙焘道:“陛下,臣听闻虞家近段时间很拮据,不知能不能拿出这十万两来。” 元武帝不以为意:“那是他们的事了,总不能让朕为他们操心。再说了,朕后宫里放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朕都能忍住不动,为何虞大小姐和秦公子就忍不住?怪就怪他们太没自制力,犯下如此大错,朕只是罚他们银子,已是开恩。” 陆明邕看新帝,越看越顺眼。 总体来说,他最近看谁都顺眼。 闻言他立即拱手,佩服地道:“陛下英明!” 元武帝兀自凝神批折子,有意无意地道:“明邕,最近已和珍璃似乎走得有些近啊?嗯?” 陆明邕连忙答道:“郡主可爱大方,性格与臣的妹妹十分相像,臣觉得亲切,便与她走得近些。” 元武帝头也不抬:“小璃儿很可爱,谁不喜欢呢?好好对她。” 陆明邕想再解释,长孙焘插了嘴:“陛下圣明。” 两人离开后,风先生抱着一堆折子过来,堆放在他桌头,道:“陛下,这些今日都要在批完,臣已按轻重缓急排好。” 元武帝看着桌头堆得比他还高的奏折,叫苦连天:“风相啊!朕今日已经批了四个时辰折子了,能宽限点时间么?朕明日批成不成?” 风先生义正言辞地道:“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理应以身作则做群臣表率,勤勉国事,励精图治,这才是明君所为,难道您要做昏君么?” 元武帝瘫坐在椅子上:“风相,一国之君也是人,朕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已经被掏空了身体,等孝期一过,还得去各宫轮宿,为国祚做努力。如此一来,朕岂非早早就被拖垮了身子?朕只是个少年啊……” “请陛下坐好。”风先生见元武帝坐没坐像,笞龙鞭又给拿了出来,表情严肃,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元武帝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埋头苦批。 他当真觉得他很苦批! 早知做皇帝如此辛苦,那他当年和慎王较个什么劲? 见风先生捡起桌案上的奏折端详,元武帝向他讲起自己对兵权的处置。 风先生听了,点点头:“臣认为陛下此举甚好。但是陛下,亲贤臣,远小人的同时,也要有防人之心。多数人对权势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人心的贪欲往往会把一个人送上不归路,不得不防。” 元武帝郑重地点点头:“先生,我会努力做好这个皇帝。” 越是有宰执之才的人,就越挑主君,不是他们所相中的人,就很难让他们心甘情愿臣服。 而他们一旦臣服后,便会死心塌地从一而终。 昔年姜太公钓鱼遇明主,卧龙先生甘愿为旧主扶持新帝殚精竭虑,可不就是例子吗? 元武帝很好,是根好苗子。 只可惜,不是他心甘情愿臣服的那个人。 风相望了他一眼,终是退出承明殿。 元武帝叹息连连,尽管无奈,却也认真地对待堆在他桌案上的责任。 “啪!” 一个果子扔了下来,被元武帝一把接住,他抬眸看上去,那姑娘已不见倩影。 红彤彤的果子上,刻了几个歪七扭八的字——辛苦了。 元武帝凝望着这几个字,怔怔出神。 字怎么这么难看啊?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教她写写字才成。 淇王府。 长孙焘回来的时候,陆明瑜正坐在桌前等他,一盏橘黄的灯,光晕柔柔地照在她身上,为她身上镀了一层暖金。 长孙焘心头一软,解下披风搭在架子上,又去净了手,快步走到陆明瑜的身边,将她拥入怀里:“饿了吧?不是让你先吃吗?怎么还等着?” 陆明瑜撇撇嘴:“我想吃鱼,可鱼刺又太难挑了。” 长孙焘掀开桌上的菜,每一道都散发着热气,显然是刚刚出锅。 这是特意等他归来呢! 他拿起筷子,一根根将鱼刺剔了,把那蒸得又软又糯的鱼肉喂到陆明瑜嘴里。 第812章 夫妻间琐琐碎碎的日常 看着陆明瑜嘴角幸福而满足地抿起,他的声音,也如这夜风一般轻柔:“好吃吗?” “好吃,是你喂的都好吃。”陆明瑜张开嘴,去把长孙焘手中那筷子肉接住。 长孙焘端起碗,将鱼肉与米饭混在一起,舀了小小一勺递过去:“不可偏食,什么都要吃,合理搭配才健康。” 陆明瑜笑着点点头,继续接住他投喂过来的饭,一口一口吃下。 “我家晏晏真好养。”长孙焘趁机喂了一根芹菜进去。 陆明瑜最讨厌吃芹菜,刚嚼两口便想吐掉,结果却被长孙焘用嘴给堵住了后路。 “不可挑食。”长孙焘与她近在咫尺,“不然我就惩罚你。”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陆明瑜如同小兔子那般,疯狂地咀嚼那根芹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咽下后,豪气冲天地拍了下桌子,“再来一根,我还能吃!” 长孙焘夹了一小片她最喜欢的芫荽,配着一块红烧肘子的肉,投喂进她微微张着的口中:“要懂节制,多吃也不好。” 比起其它的食物,陆明瑜最喜清蒸鱼与珍果时蔬,可哪怕她的目光始终直勾勾地盯着菜,长孙焘也只给她夹三筷,之后便再也不给她了。 陆明瑜勾着他的手腕晃来晃去:“草草,草草,草草草……昭华昭华昭华!夫君君,再给我吃一口。” “不行。”长孙焘的心肠,在这时却出奇的硬。 可陆明瑜自己拿起筷子去夹,他竟好像没有看到一样,端着碗将每道菜各吃几口,人就已经饱了。 长孙焘不给她多吃,陆明瑜也不好太放肆,吃了最后一口,又仿佛失忆一样,再吃最后一口,直到吃得肚子圆嘟嘟的。 她站起来,把自己的肚子比给长孙焘看:“我的胃和宝宝一样大耶!是不是很神奇?” 长孙焘放下碗筷,站到她的对面:“我不管怎么吃,都只能摸到肌肉,晏晏要不要摸摸?” “不要!”陆明瑜笑着想要躲开,却被长孙焘捞进怀里。 “好晏晏,分开了那么一会会儿,我想死你了。” 陆明瑜握住他搂在腰上的手,语笑嫣然:“好夫君,你该刮胡子了,你下巴的胡子,扎得人家肩头好疼。还有你勒得太紧了,宝宝说他不舒服。” 长孙焘一口咂在她脸上:“胡说,我的手明明放在你的胃上,关宝宝什么事?” 陆明瑜咯咯地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咱们宝宝会串门子吗?” 长孙焘把手放在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已经开始显怀了,这才三个多月,怎么这么大?” 陆明瑜转过身,凑到他耳边,难为情地道:“这是胖的!最近没怎么动,肉都堆起来了。” 长孙焘捏住她的鼻头:“小骗子,我每天都摸,是不是肉还能不知道?但凡你能长几斤肉,就算我不要这身肌肉我也认了!” 陆明瑜被他轻轻吐出的气息拂得痒痒,连忙挣开他的怀抱,刚跑出几步,又被他给拽了回来。 就这样,陆明瑜又坐到了长孙焘腿上。 桌案上摆满了书卷,长孙焘随手拿起一卷准备看,却被陆明瑜给按住了:“我想去院子里消消食,刚刚吃多了,有点恶心。” 长孙焘眉头心疼地皱了起来:“师父不是说你孕期反应不会太大吗?怎么想吐了?那些安胎的药明明都吃了呀!” 陆明瑜解释:“是真吃多了,并非孕吐。” 长孙焘一手搂住她,一手温柔地为她将鬓发捋到耳后:“晏晏,先前我中的毒于子嗣有碍,且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日可活,那时我心底其实祈盼着能有个孩子,这样也能将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相当于另一种意义上的活着。” “可现在我平平安安,我反而对子嗣没那么执着,我问过师父,女人怀孕生子,其实对身体伤害极大,这一胎来得猝不及防,我们都始料未及。” 见陆明瑜始终望着他,他不急不缓,说得清楚而认真。 “我是说,这一胎无论男女,以后我们都别要了,一想到你要去鬼门关走一圈,我心里就害怕。晏晏,要是我能代你承受怀孕之苦该有多好。” 本来想起身的陆明瑜,又挂到了长孙焘的脖子上:“昭华,我不怕疼,能为你生儿育女,我高兴,且甘愿。” “走,我们消食去。”长孙焘起身,顺势抱起了陆明瑜,他冰凉的唇落在她的额上,蜻蜓点水一般,却像春天赋予大地的温柔。 陆明瑜挂住他的脖子,就不想放开,她安心地靠在他的怀中,轻声细语地道:“等消食回来,娘亲给我做的宵夜,也该送到知止居了。” 绿猗带着丫头进来收拾碗筷,看到两人又搂在一起,都见怪不怪了。 长孙焘道:“小馋猫,也就娘亲惯着你。” 陆明瑜小脸扬起:“那当然了,娘亲不惯着我,她惯着谁啊?” 长孙焘道:“小茜年龄也不小了,该为她寻一个可靠的夫婿,小茜和你都过得好,娘亲才能放心,这也算是我们对娘亲的报答。” 陆明瑜道:“其实,娘亲有跟我提过,她觉得薛巍不错。你也知道,小茜的性子,若是能遇到个知冷知热的,大概能平稳一生,若是遇到个不行的,这一辈子打掉牙都得和血吞。” “与其让她嫁入高门大户做主母奶奶,倒不如让她嫁一个踏实的,也不拘身份地位,只要真心待小茜好就行,左右有你我在,不会让小茜的日子过得太差。” “薛巍人老实,看得出他对小茜是真心的,如果小茜有意,倒不愧为一桩美事。不过后来娘亲便没提了,想来是担心我们心存门第之见,怕小茜和薛巍成就好事,会让我们觉得……” 长孙焘道:“你我说好都不行,总之还得小茜自己去判断,要是她能自己找到更好,要是不能的话,我们就出份力。” 陆明瑜赞同地道:“小茜她姐夫说得有理,就这么办。” 长孙焘道:“晏晏,去看吴婶他们这事,能不能推后一天,我们后日再去,我要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 陆明瑜好奇地道:“什么大礼呀?” 长孙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813章 小心眼的淇王 这边前脚才提起宵夜,而楚氏早早就在厨房里忙碌了。 她近来每晚都会到厨房亲自为陆明瑜煲汤,做些易克化的宵夜,还会顺手给小茜做些甜汤。 这日,她在给陆明瑜煲汤时,百里无相却来了。 “给丫头喝的?”百里无相随口问了一句,便将药材放到小炉子上煎。 楚氏脸上满含爱意:“给晏晏喝的,她本身就瘦,怀个孩子不容易,这些汤食能为她减轻孕期反应。” 百里无相头也不抬:“要我说,别给了。” 楚氏不解:“为何?” 百里无相道:“大晚上不管喝什么东西,都会对肠胃造成负担,你天天给丫头做汤,丫头肯定不忍心拂你好意,只怕要喝个见底。” “时间长了,不仅容易长肉,而且还会影响肠胃功能,你这不是害她吗?” 楚氏连忙把勺子放下:“我爹没这么说过啊!而且这些汤谱,都是我爹在我怀小茜时给我的,我喝着很好啊!” 百里无相白了她一眼:“你爹还叫我师叔祖呢!你说我厉害还是你爹厉害?” 楚氏小声嘀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爹辈分小,不代表他不厉害。” 这可被百里无相听去了,他不以为意地道:“厉害又怎样?孕期反应是减少了,可孩子的智力也被影响了,简直得不偿失嘛!” 楚氏倏然抬头,双目噙着泪花:“你说小茜笨?” 百里无相见楚氏气哭了,连忙解释:“笨是不笨,可也不聪明啊!你看看小茜,傻里傻气的,和我家丫头比,差老远去了。” 楚氏竟是怒了,举起勺子扔到他面前,怒道:“哪有这样编排一个晚辈的?你简直为老不尊!你聪明又怎样,一脑子腌臜污秽的思想,你简直无可救药!” 百里无相也较上劲了:“我错了吗?我说错了吗?那小茜她聪明吗?董家姑娘教她礼仪时我可瞧见了,教了不下几十次了吧?现在都连什么场合用什么礼数都不知道,你说她聪明吗?” 楚氏双目含泪,气得咬牙切齿,她狠狠地瞪着百里无相,终是什么都没说,哭着跑了出去。 百里无相终于把楚氏赶走了,他一边哼着小调儿,一边着手煎安胎汤药。 这些日子楚氏霸着丫头,丫头都不喝他送去的东西,眼下总算把对手气走了,今晚丫头还不得喝他做的? 百里无相心里那个乐呀! 长孙焘与陆明瑜坐在藤萝下,互相依偎在一起数星星,十月的天已经寒了,天上的星子闪着微光,在干净毫无杂质的夜空中清晰可见,但因为天寒地冻,使得它们看起来有些冷冽。 漠漠轻寒,长孙焘的声音却温醇如酒:“晏晏,冷不冷?” 陆明瑜靠在他的怀里,莞尔一笑:“我坐着你的衣摆,被你用披风包紧,还感受着你源源不断的体温,你说我冷不冷?” 长孙焘搂着他,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这些日子经历的实在太多了。” 陆明瑜道:“可不是吗?几个月前,我们还在张远家一起数星星,现在已经坐在王府了。” 长孙焘道:“我瞧着老二是个好的,他做的皇帝有模有样,得了风先生的扶持,大秦不会走下坡路,等孩子出生了,我们就去凉城住上一段时日,然后再去南疆常住。南疆的冬日很短,最冷的日子不足一月,你怕冷,去那里肯定能适应。” 陆明瑜道:“都依你。总之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只要这天下太平了,你也能卸去肩上的重担,到时山长水远,我们带着孩子慢慢走过。” 坐在花园角落对月喝酒的吴提,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里。 他灌了几口酒,看向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苍梧与苍何,又闷闷地喝了几口。 “兄弟,能放本王回去不?本王很冷啊!” 苍何冷冷道:“不能。” 苍梧会些委婉的表达,道:“不成,我们王爷说了,吴提王子您身上戾气太重,要多感受感受生活中的美好,才能净化您身上的邪气,让您成为一个向往光明,心存善意,积极向上的人。” 吴提两手一摊:“淇王有道理!他有道理极了!既然如此,何不随便找一个和尚庙把本王送过去,说不定吃几个月的斋,念几个月的佛,本王就能心怀天下苍生,博爱世人。” “但这你们淇王到底怎么回事?每天都只要他和王妃粘在一块儿,就让本王过来看,还美其名曰让本王感受生活的美好,以本王看,他就是小心眼!小心眼!” “你们去告诉他,本王对他的王妃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让他大度点,别再用这样的方式搞本王了行不行?!” 苍何从始至终冷着脸,惜字如金,此时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苍梧则假装没有听见吴提的话,而且装得很明显。 吴提继续埋头喝闷酒,朦胧的视线中,远处那相拥的人儿身影已经很模糊了,但却格外扎眼。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就因为他是俘虏吗? 楚氏哭着从厨房出来,见到花园里有人,连忙将眼泪擦干,准备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娘亲?”陆明瑜惊喜出声,楚氏刚抬起头,陆明瑜便站在他面前。 “你这孩子。”楚氏柔柔笑了,伸手为她将鬓发捋到耳后,“都当娘的人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的。” “娘亲。”长孙焘随后而来,唤了一声楚氏,便将披风轻轻搭在陆明瑜的身上。 楚氏看着王爷对女儿呵护备至,心里也很为她高兴,只是想起百里无相说的话,顿时又觉得诛心。 整个过程中,小茜都是那个无知的受害者,楚氏已觉得自己亏欠她良多,又听闻百里无相讥讽的话,一颗心都碎成了渣子。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娘亲,这是怎么了?” 楚氏擦了擦眼角,连忙摇了摇头:“没事,被风沙迷了眼睛而已,不用担心。” 哪来的风沙迷眼睛? 陆明瑜不信! 她决定好好捋捋这后院的事了! “兰姨。”陆明瑜轻轻叫了一声,兰姨便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第814章 给小茜撑腰 陆明瑜把楚氏交给了她:“娘亲累了,麻烦您陪我娘回去休息。” 事实上,兰姨在这个府里,只伺候陆明瑜一人,身旁还配了丫头伺候着,按陆明瑜的意思,她就像自己的亲姨,应该在府里好好养老。 可兰姨自个儿不乐意,每日都同陆溪一起,伺候在陆明瑜身边,她负责梳洗饮食,陆溪则负责安全。 陆明瑜是个不喜欢麻烦的,很多事情都自己动手,兰姨闲下来,就经常去问楚氏陆明瑜的成长往事,这么一来,反倒与楚氏成了志趣相投的好姐妹。 楚氏知道女儿看出了什么,担心给女儿添麻烦,她连忙道:“晏晏,娘没事。” 陆明瑜拍了拍她的手背:“和兰姨回去歇着,明日女儿再去给娘亲请安。” 楚氏刚被兰姨拖走,陆明瑜的脸就沉了下来,她低喝一声:“阿六,死出来!” 阿六他很快就死出来了。 挂着一张死鱼脸,战战兢兢地望着王妃这块保命屏障:“王妃,您吩咐。” 陆明瑜头也不回地走向正堂:“限你一刻钟之内,把所有下人,包括门房小厮,全叫到正堂的院子里,我有事要说!” 阿六看向长孙焘,得到一个“快去办了”的眼色后,麻溜地去叫人了。 薛巍已候在正堂,陆明瑜问他:“最近可听闻什么人议论小茜?” 娘亲那个人,尽管性情软弱,可骨子里坚强得很,就算受尽苦难,也不肯轻易掉一滴眼泪,能让她伤心落泪的理由,除了自己和小茜,实在没有太多。 长孙焘宠着她,这个王府自然没人敢给她委屈受,所以就剩下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小茜那边出了事。 可如果伤了磕了碰了,自己肯定知道,但直到今日她也没耳闻什么,所以只可能是小茜被欺负了。 陆明瑜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薛巍道:“有一些,但是不多。” 陆明瑜的手,已经绞了起来:“都议论什么了?” 薛巍道:“无非是一些酸话,不过也有人嘲笑小茜小姐笨,说她学什么都慢,没有小姐的样子。”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语气已变得冷凝:“去,请小茜过来,顺便把园丁李师傅修剪花枝的大剪刀拿来。” 一刻钟不到,正堂前的空地上,站了乌泱泱的人。 虽然淇王府已经够节俭了,但依旧有一百多名下仆在这座府里做活,还不算上外边的。 陆明瑜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长孙焘则站在她身后,这个家谁做主一目了然。 “听说……” 陆明瑜目光逡巡在众人身上,轻轻吐出两个字,一段死寂般的静默后,陆明瑜的声音,如碎玉般响起。 “有人最近舌/头变长了,竟然敢编排主子的不是。我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自己站出来,要是我请,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你们也别存什么侥幸心理,我平日虽然不怎么管事,但真要管起来,你们肯定禁不住,而我眼里恰恰容不得欺主的奴才!” 陆明瑜接过薛巍拿来的剪刀,“砰”地扔在众人面前:“是主动站出来,还是我让人直接去把你们的舌/头绞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人群中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陆明瑜勾勾手指头,薛巍俯身凑过来后,她轻声道:“随便说一两个。” 薛巍道:“洗衣房的管事刘妈妈,就经常笑话小姐,说小姐是奴才升天,绫罗绸缎也遮掩不住那股低贱的奴气。” “小姐身旁的小蓟去送浣洗衣裳时,她态度尤为恶劣,每每都会趁机欺负小蓟一顿,。” “不仅如此,她还到处传小姐的闲话,怂恿其他人给小姐难堪。小姐委屈着,可她从来没有说,她怕给王妃添麻烦。就连小蓟,她也严令不让说。” 陆明瑜勾起唇角,语气淡漠地陈述:“阿六,把刘妈妈/的舌/头绞了,赶出淇王府。” 刘妈妈吓得瘫倒在地,她连滚带爬地爬到陆明瑜面前,涕泗横流地哭喊:“王妃,奴婢不知究竟犯了什么错误,您为何要这样处置奴婢?” 陆明瑜目光忽而锐利,刀子般钉在刘妈妈身上,她把小茜拉到身边,抬手指向小茜问刘妈妈:“这是谁?” 刘妈妈惊疑不定,不知王妃什么意思,只能回答:“这是王妃的义妹。” “错!”陆明瑜的声音,顿时如她的神情般严厉,“这是本王妃最珍视的妹妹,本王妃独一无二的妹妹,你这刁奴,竟敢尊卑不分用恶毒的言语取笑她,本王妃觉得,你这舌/头也没有什么必要留着了!” 陆明瑜毫不留情地吩咐阿六:“剪了,丢出去。” 刘妈妈/的求饶声尚未来得及发出,已被阿六架住手臂,迅速剪去舌/头。 鲜血飞溅,寂静的院子里,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哀嚎声。 刘妈妈很快就被护卫拖了出去。 陆明瑜望了骇得面色发白的众人,淡淡地吐出和这夜风一样凉的字:“自己站出来,还是要本王妃请。” 这个时候,众人怎么可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王妃这是给小姐撑腰呢! 话音刚落,一个人站了出来,“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接着,又有一些人走了出来跪下。 陆明瑜粗略地数了数,约莫有三十几人。 望着这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奴才,陆明瑜怒火难消。 本以为王府规矩森严,结果竟有这么多人在她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欺负她的小茜。 她这个姐姐究竟是怎么当的?妹妹被奴才欺负了都毫不知情。 思及此处,陆明瑜的心就像刀扎一样难受,她握紧小茜的双手,眼眶红红地道:“小茜,对不起,是阿姐失职了。” 小茜本想劝阿姐别这么兴师动众,被说几句也没什么,她根本不当一回事。 可看到阿姐的眼泪时,她所有的话都哽住了。 她从来都以为,只要自己不去在意就没事,当年在虞家受过多少欺负与冷眼,都咬牙挺过来了,别人爱怎么说,她根本不在意。 只要娘亲和阿姐好好的,她根本就不求什么。 但她忽略了,自己也是被珍视被保护的人,若是有人欺她辱她,疼她的人会伤心,也会难过。 想到这里,小茜把所有的话都咽下去,乖巧地说一声:“多谢阿姐。”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能让阿姐操心。 第815章 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 陆明瑜杀鸡儆猴的目的达到后,也没了把他们全部罚一遍的心思,不是她真的这么好说话,而是她担心自己做得太严厉,府里的下人会害怕小茜。 所以,她选择忍住滔天怒火,轻描淡写地道:“你们主动站出来,本王妃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就予你们一条活路,只是淇王府再不能要尔等这种欺主的奴才。” “签活契的,去陆管事那将这个月的月俸结了,你们走吧!签死契的,烦请陆管事都卖了,本王妃不想再看到他们。” 王府主子少,事情也少,而且主子也不是难伺候的,去了别处怎么可能有这里好? 众人听了,纷纷磕头不停,求王妃饶他们一次。 陆管事下意识地看向长孙焘,岂知长孙焘完全站在媳妇那边,只是说道:“王妃才是王府的女主人,她的话本王都得听,你看着本王作甚?” 陆管事悻悻垂头。 长孙焘又道:“你们只需知晓,这个家里,一切都由王妃说了算,谁让王妃不高兴,就是让本王不高兴。” 陆明瑜望着眼前泪流满脸,哀求不已的众人,眼底没有任何怜悯的神色。 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每次犯错,卖惨几句都能得到原谅。 要想得个善终,就管住自己别行差踏错。 “道歉。”陆明瑜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众人一脸茫然,陆明瑜指着小茜:“向先姐诚心诚意道歉。” 小茜咬咬牙,本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她,却慢慢地站直身子,抬头挺胸,平静地听着那些人夸张而又愧疚的道歉。 直到他们几乎磕破了额头,护卫很快将这三十几个下人拖了出去,陆管事跟着去处理结俸发卖的事。 在场的,惴惴不安,生怕王妃的下一句惩罚,便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陆明瑜又拍了拍小茜的手,缓缓起身,目光缓缓从每个人的身上划过,她一字一句,情真意切,掷地有声:“或许小茜曾是奴才,可如今她是我与王爷的亲妹妹,也就是这个王府的主人。” “小茜心善,不与尔等计较,但本王妃却与她不同,日后若是再让本王妃听到任何一句闲言碎语,今日他们的下场,就是尔等必定会走上的死路!” “王府不留心眼儿多的人,若是谁敢在背后搞小动作,本王妃绝不轻饶!等会儿散了后,都去向陆管事领一两银子,每人再放一日的假,休沐日子自己去向你们的管事协调,都散了吧!” 众人散去后,陆明瑜一拂袖子,气冲冲地离开了正堂。 长孙焘惶急追了上去。 小茜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却半点不觉得冷。 阿姐本是一个随和的人,府里人都夸她是个和善的主子,平日也不见和谁急红过脸,但此时,她却为了自己,硬生生剪了一个管事的舌/头。 薛巍深深地看了小茜一眼,默默地退下,却在即将离开院子时,被小茜叫住了。 “薛巍。” 薛巍回过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小姐。” 小茜欲言又止,薛巍看出她的震撼与茫然,开口道:“小姐,您如今已是淇王府娇宠的小姐,不管如何,这个身份您都得尽早适应。” 小茜低头望着自己的裙子,华美,飘逸,与自己格格不入。 “我不想让阿姐太操心,所以才瞒着不说,反倒让阿姐伤心了。” 薛巍道:“小姐,经过这次的事,府里上上下下无人再敢对小姐不敬,这是王妃对小姐的关心与爱护。” 小茜点点头:“我自然知道这是阿姐对我的好,其实我不要阿姐补偿什么。” 薛巍叹了口气:“眼下这种情况,你再给王妃为奴为婢已是不大可能,王妃对你好,你若想感激她,就应该努力做好这个小姐,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报答。” 小茜行事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待人处事小心翼翼,在下人面前端不起架子,只因曾经为奴为婢的生涯太长了,长到她能将奴性揉到骨子里,骤然忝居主子的位置,她一时也无法接受。 但她会试着让自己坚强起来,因为她的身后,站着大秦最厉害的女子,而这个最厉害的女子身后,又站着许多了不得的人物。 这些,都是她的后盾,也是她的腰板。 她可以的! 思及此处,小茜柔柔一笑,脸上带着自然亲和的神色,举手投足,端庄得体:“薛巍,谢谢你!无论现在和将来如何,你和绿猗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忘记。” 薛巍笑了,并不如何出众的面庞神采奕奕:“小姐在属下心里,也是一样的,永远不变。” 等陆明瑜把事情都解决了,楚氏才知晓外头发生的事,她细细一想,便知自己在花园中忍不住落泪很可能是事情的起因。 她急冲冲地想去知止居向陆明瑜解释,告诉陆明瑜事情的前因后果,却被兰姨拉住了。 “哎呀,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王妃在下人面前立威,给小茜小姐撑腰,你去解释个什么劲?” 楚氏焦急道:“我担心晏晏会气着身子,总要让她知晓来龙去脉。” 兰姨拉住楚氏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去,王妃只怕更难过。我知道,王妃是你一手带大的,她那么聪颖善良的一个孩子,谁人不喜欢?只怕你心底,其实更偏袒着她。” 楚氏道:“我一向将她视若己出,心自然偏向她。小茜我也不是不疼,只是我与晏晏更亲近罢了。” 兰姨道:“那更不能去了。王妃心底肯定对小茜小姐充满歉疚,觉得自己抢了小茜小姐的一切,所以王妃才会疯狂地想要补偿小茜小姐。” “她今日这般生气,不止气那群嚼舌根的小厮仆妇,更气她自己没能把小茜小姐照顾好,如果你现在过去找她,只怕她会更觉得亏欠小茜小姐更多,毕竟她又抢了小茜小姐娘亲的关心,所以我建议你直接去小茜小姐那。” 楚氏想想不无道理,连忙去了淑清苑。 花园里,已经快要醉糊涂的吴提,看到虞清欢风风火火的身影,还以为自己走眼了,他打了个酒嗝,问道:“这世上竟然有人能把这女人气着?” 苍梧解释道:“那当然了,我们王妃最是护短,肯定是有人惹了她护着的人。” 吴提恍恍惚惚迷迷糊糊:“护短啊?” 要是也有一个人愿意护着他,该多好。 这该死的淇王府,真是让他待上片刻都难受。 为什么明明没那么奢华,却又好像什么都有? 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么…… “好晏晏,你别哭了。”知止居里,长孙焘正手足无措地哄着。 陆明瑜一头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虾球,低低哭了起来。 听了长孙焘的话,她将擦鼻涕的帕子用力扔下床,抽抽噎噎地道:“你养的好奴才,竟然这样欺负小茜!那丫头人情世故通着呢!为了不让我担心,不知道私底下受了多少委屈,又流了多少泪,是我没有把她照顾好,我对不住她。” 绿猗端了盆热水进来,长孙焘连忙将帕子弄湿,拉开被子给她擦脸:“明儿我把他们全撤换了!” 陆明瑜低低啜泣:“撤换了有用吗?这都是谁调/教出来的人啊!得把那个人一并罚了才行!” 长孙焘当机立断:“明日我就让谢韫面壁思过。” 陆明瑜心里稍稍觉得安慰:“好,狠狠地罚他!” 这日,长孙焘又拿了一日的假,与陆明瑜驱车前往京城郊外。 后面跟了几辆马车,载了满满的东西,都是给庄子上的乡亲/们带的礼品。 可当他们来到庄子上时,以往安宁祥和的庄子鸡飞狗跳,好像出了什么关系到庄子存亡的大事。 第816章 故人重逢 庄子里的人,纷纷扛着锄头,全都往秦管事家的方向涌去。 陆明瑜让阿六将马车赶快些,等他们来到秦管事家时,秦管事家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乘坐的马车虽然朴实无华,然而此时忽然出现,却显得那么扎眼。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过来,见陆明瑜提着裙子走下马车,不由得一怔。 先前最是照顾陆明瑜和长孙焘的林婶,当先看到了她,惊喜地迎了上来:“晏晏姑娘……” 陆明瑜再见林婶,也是分外惊喜,有种亲人相逢的感觉,她握住林婶的手,问道:“林婶子,近来你们可还好?” 林婶连忙将她拉到一边:“晏晏姑娘,庄子里出了大事儿了,只怕要闹起来,你先去婶子家等着,等会儿婶子回去再和你说。” 与林婶较好的吴婶也走了过来,劝道:“晏晏姑娘,这会儿你怎的在这,先回去,今天庄子里出事了,不大方便。” 陆明瑜抓住林婶的手:“婶子,出了什么事儿啊?怎么大伙儿都聚到秦婶家门口。” 林婶长话短说:“还能为着什么,主家把土地卖了,这事来得突然,今早我们才得知消息,所以大伙儿都聚到秦管事这里,想要讨个说法。” “这土地,它就是我们的命啊!要是新的主家不好,提高了租金,或者是不租给我们了,让我们这些佃户该怎么活啊?” 听到这里,陆明瑜看向跟在身后的长孙焘,却见他含/着笑意点了点头,仿佛在说“都依你”。 陆明瑜宽慰林婶道:“婶子,莫要担心,我们今日过来,也是为了解决这事儿。” 林婶看向陆明瑜身后,有个修竹般美韧且刚的男人,岿然立于在那里。 他的神情早已不见昔日的纯真,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端的是深沉难懂,而那不怒而威的气质,也让人心惊胆寒。 先前没注意看,待看清面目时,她们震惊无比。 “草草……”林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身旁的吴婶更是难以置信,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晏晏姑娘,草草他……” 陆明瑜点点头:“草草他好了!” 长孙焘见二人看向自己,走上前抱拳行了个晚辈礼:“林婶,吴婶。” 林婶见到昔日憨傻的男人已经恢复了正常,也是很为晏晏姑娘高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拍着陆明瑜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前头已经闹开了。 陆明瑜只好先与林婶分开,拨开人群走到了前面。 秦家的院子里,站着惊慌失措的秦叔和秦婶,以及镇定自若的秦宁。 近一年不见,秦叔秦婶没有多大变化,而秦宁这个沉疴多年的青年已经康复了,昔日枯槁的的身子,也变得健壮而挺拔,那面庞病气褪去后,更显俊朗。 他一眼就看到了救命恩人,眼底登时蕴满笑意,惊喜地呼唤一声:“晏晏姑娘!” 众人也都看到陆明瑜和长孙焘,多少有些惊喜的,然而可能失去田地的恐慌笼罩众人心间,这份高兴很快就被冲淡了。 长孙焘望了一眼大伙,道:“诸位不必担心,秦家的土地如今已被我们买了,你们且先回去,等会儿我们会让秦管事去通知你们细节。” 众人看向陆明瑜:“晏晏姑娘……” 不怪他们要向陆明瑜确认,谁不知道草草是个傻的。 陆明瑜笑道:“我夫君说的没错,秦家出了事,被圣上罚银十万两,所以只得把这庄子卖了,我们已经买下,不会让大家无地可种的,且先回去,让我们与秦管事商量个章程,再告诉大家。” 晏晏姑娘在众人心里,地位自然很不一样,然而民以食为天,土地就是他们的命,事情没有解决,他们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 僵持在那不走了。 阿六上前赶他们,却被他们用斧子锄头给吓了回来。 阿六他不伤害良民,只好扯着嗓子喊道:“晏晏姑娘和草草说的话你们不信,淇王与淇王妃说的话,你们总能相信吧?” 一语既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阿六叉腰喝道:“还不快给淇王与王妃行礼。” 大伙儿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了下去。 “阿六。”长孙焘淡淡唤了一下他的名字。 阿六抖了抖,连忙道:“都把你们的锄头斧子镰刀给收起来,惊了王爷和王妃,你们担待得起吗?王爷说会给大伙一个交代,就一定会给,都先回家等着。” 长孙焘亲自扶起秦管事夫妇:“秦叔,秦婶,快起来,我们屋里说。” 五人走进屋里,秦婶连忙张罗陆明瑜与长孙焘坐下。 一家三口小心翼翼地站夫妻二人面前,一时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 长孙焘坐着,没有说话,陆明瑜先开了口:“秦叔,秦婶,不必这么拘礼,昔日我与昭华流落民间,多亏了秦叔秦婶,才让我们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这份恩情,我与昭华永志难忘。” “你们不曾因为我与昭华来路不明而嫌弃过半分,如今怎又因为身份这么拘谨?不如坐下,就像从前那样,我们好好叙叙旧。” 陆明瑜看向秦宁:“秦大哥也坐。” 长孙焘从袖地取出契纸,递到陆明瑜手中,并把处置权交托给她。 直到秦家三口跪坐在他们面前,陆明瑜才取出三张契纸,先推到三人面前:“秦叔,秦婶,秦大哥,这是三位的卖/身死契,昭华已经命人去衙门做了公证,从此以后,三位与秦侍郎家再无关系,可以恢复本姓。” “秦大哥也可下场科考,凭借才学在朝堂之上施展抱负,而秦大哥的后人,也能堂堂正正活着,再也不必过着对主家卑躬屈膝的日子。” 秦管事拿起契纸一看,顿时老泪纵横,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哽咽一声,抱着秦婶哭了起来。 本来就是家生子的他们,已经对自由不抱任何希望,却不曾想一次无疑善举,竟让他们家几辈子的为奴生涯结束了。 秦宁要镇定许多,可闪闪发光的双眸,也昭示着他此时的兴奋与雀跃。 第817章 这是一片心意 他自小天资过人,颇有几分才学,可如果无法摆脱奴籍,他的人生最好也就像父亲那样,做一个安分守己的管事。 可如今他是良民了,他再也不必受那纸契约的约束,他可以去追求他一直以来向往的生活。 三人跪在陆明瑜与长孙焘面前,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多谢淇王,多谢王妃。” 陆明瑜想要起身搀扶,却被长孙焘按下,他再次亲自扶起秦家三口,解释道:“晏晏有了身子,起起落落不好,本王替她,请秦叔与秦婶起来。” 那些晦暗痛苦的日子,长孙焘记得一清二楚,当时若没有林婶与秦家,他和晏晏可能熬不过那场大雪。 人生在世,恩是恩,仇是仇,理应分个清楚。 是恩得记,是仇得报。 又是一番感激涕零,陆明瑜才有好好说话的机会,她把这个庄子的地契推到秦管事面前,道:“秦叔,这是我与昭华的一番心意,以后这个庄子就是秦叔的了,这些是地契。” 秦管事连连推拒:“这如何使得?晏晏姑娘,我不能收。” 陆明瑜道:“秦叔唤我一句晏晏,说明秦叔在心里还愿意与我亲近,既然是亲近之人,为何不能收?” “再说了,我也不是没有条件。秦侍郎家先前收的租金是三成半,我希望秦叔能给大伙儿减免租金,就收个一成,如何?” 见秦管事没有接受,陆明瑜继续道:“如今我与昭华分/身乏术,实在没有精力打理庄子,府上的人也各司其职,根本分不出人手,请秦叔不要再推脱了,就当为我们分忧解难,好吗?” 秦管事下意识地看向秦宁,见秦宁点点头,他才接过地契:“好,日后我就只收一成租,我替佃户们多谢晏晏姑娘。” 陆明瑜这才又笑了起来,道:“想必佃户们都等着急了,秦叔去通知大伙儿这个好消息吧!” 秦管事应了声是,喜出望外地出门了。 秦夫人见陆明瑜似乎有话要说,道了句“我去准备些吃食”后便离开了。 果然,等秦婶离开后,陆明瑜看向脊背绷得紧紧的秦宁,道:“秦大哥,那本《北飞的雁》是你写的?” 薛巍已经查到了这本书的作者就是秦宁,所以陆明瑜才会这样问。 秦宁脸一红,难为情地点点头:“是。” 陆明瑜道:“你怎么知道归雁城一战的详情?” 秦宁也是一脸茫然:“是这样的,自从晏晏姑娘入归雁城后,便一直有人将归雁城的消息递给我,大概是晏晏姑娘回京前,我接到了一封信,信上叫我将那些消息写成一本书,让它流传到民间。” “刚开始我尚在犹豫,可晏晏姑娘回京后不久,便有谣言满天飞,我权衡利弊之后,发现这事对晏晏姑娘并无害处,所以就……” 陆明瑜下意识地看向长孙焘,长孙焘微微颔首:“是我。” 陆明瑜吃惊之余,心里又暖又熨帖,这个男人肯定是想到了自己可能会面临的困境,很早就未雨绸缪,把秦宁给用上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长孙焘对自己的好,却与父母之爱殊途同归。 陆明瑜忽然觉得,就算再为这男人死几次也甘愿。 “今上知道杨迁的事了?”陆明瑜问他。 销声匿迹的杨迁,因为一本书又走进众人的视野,要是有人闲着没事干去查,发现即将回京的荥阳王竟然是海盗头头杨迁,那事情就大条了。 长孙焘道:“暂且不知,不必担心,这也是我令秦宁代笔的原因,查到最后,也只是冒名顶替,无碍。” 陆明瑜点点头,回过头来对秦宁道:“秦大哥,今日我来,其实有事拜托秦大哥。” 夫妻二人毫不避忌的在他面前谈话,这让秦宁有一种被信任之感,闻言他道:“晏晏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明瑜道:“我有一个半道捡来的七岁弟弟董实,他是扬州粮商董家之后,这次能让扬州难民填饱肚子的粮食,就是董家的种子种出来的,只可惜董老爷董夫人为了保护这批种子被害死,如今留下董实姐弟无依无靠。” “在这次扬州赈灾的过程中,姐弟俩变卖所有家产帮助灾民,可后来投亲失败无家可归,如今居住在淇王府之中。” “董实很聪颖,我想给他请一位西席悉心教导,而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秦大哥,不知秦大哥可愿意收董实为弟子?” 秦宁不假思索地道:“晏晏姑娘,这事我一千一百个愿意。董公子一家义薄云天,能教导董公子,那是我的福气,我自当尽我所能。” 秦宁刚恢复自由身,下场考童生、秀才,甚至参加科举,都需要时间一步步地来,他自然不着急,楚姑娘所请,他如何会不应? 陆明瑜见他应下,也是很高兴:“另外,秦大哥那本书反响不错,我想请秦大哥再写一些。因为我准备开一个书斋,到时候卖一些专供贵妇们消遣的话本折子。” “故事不用一口气完成,可以一节一节地写,写到精彩处就停下,吊足大伙儿的胃口,这样不愁大家不愿意花银子购买。” “我知道读书人,一般很少有人会选择写话本,我是真的很佩服秦大哥的才情,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秦大哥可以自行考虑,至于酬劳,到时扣除一切成本后,我们可以五五分账。” 秦宁笑了,不假思索地道:“晏晏姑娘,我同意了。我秦家几代为奴,到我父亲这代,毕身积蓄也只有千百两银子,我们万万做不到视钱财如阿堵之物。” “那些文人的穷气节我都没有,能赚银子的事,我自然不会拒绝。但是有一点,分成我拿两成就够,毕竟照顾铺子负责卖出去,这些事都不简单,我不能只动动笔杆子就拿那么多银子。” 陆明瑜目色微惊,秦家毕身积蓄千百两银子,可他们离开庄子前,秦家却给了他们几百两。 这恐怕是陆家地一半银两了吧? 秦家人,怎会如此善良。 第818章 拿捏不住了 感动之余,陆明瑜没想到秦宁如此爽快,本来准备了许多说辞,都咽到肚子里去了。 她笑着说出第三件事:“另外,庄子这些土地我都调查过,土壤尤为肥沃,眼下大秦找到了另一种产量极高的粮食,而且负责栽种的是白家,相信很快大秦上下就能以极低价格买到足够的粮食。” “所以我觉得种粮食有些可惜,我准备把这些土地划分成不同类型,按照土壤的不同,选择种植相应的作物。” “按照目前的推测,整个庄子近一千亩地,可以用来种植桑树、药材和鲜花。” “春天采桑养蚕,蚕吐丝可卖出去赚银子;药材四季皆可,只要长成就能卖出去。” “而鲜花则更有价值,前段时日我在南疆时,发现南疆的姑娘用鲜花制成颜料,染出的布色彩艳丽动人,而鲜花也可以制成香精,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上等香精能卖到百两银子一瓶。” “不过大伙应该会有所顾忌,担心种的东西卖不出去。这点倒是不用考虑,我会负责收购。” 秦宁道:“这些事情,大伙儿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苦于不成规模,而且也没有销路,所以干脆就不去想了,如果能卖出去,大伙儿哪里还会选择种那只能填肚子的东西?” 至于种什么,陆明瑜是考虑过的。 大秦和北齐互通有无是迟早的事,一旦商路打开,丝绸必定成为暴利的抢手货,而且桑树从种下到可以摘桑叶用不了多久时间。 等到种下的桑树可以养蚕了,北齐的事也应该解决得差不多,时间对得刚刚好。 种药材,自然是要供她准备开的书院使用,总不能让夫子拿着书干讲吧?学生肯定要看到实物才成。 如果有现成的药田,他们就不必浪费时间爬山去采药。此外,等供贫苦百姓看病的药堂建起来,药堂里用上自己人种的药,也省得费功夫。 至于鲜花那就更好办了,凭借她和师父二人合力,必定能用鲜花研制出各种各样美容养颜的药膏,或者是女人用了就瞬间万人迷的香精,要是能让女人变美,何愁她们不会心甘情愿地砸银子? 闻言,陆明瑜继续道:“我想把这事交给秦大哥帮忙处理,由秦大哥全权安排,如果种植成功了,庄子上的大伙儿也能赚到银子,这也算是我与昭华对大伙儿的一些心意。” 秦宁想了想,道:“晏晏姑娘的意思我明白,其实依晏晏姑娘的情况,管理一个庄子不在话下,你是想让我把关吧?” 陆明瑜点点头:“那是自然,不是我信不过大伙,而是我也有自己的考量。管不住自己是多数人的惰性,因为不愁销路,刚开始大伙可能会铆足劲地干,可要是没有人把关,等时间久了,指不定会生出滥竽充数、敷衍了事的心思。” “秦大哥从小在庄子里长大,熟知大家的性子,这事交给秦大哥,我放心。” 秦宁答应了前两件,自然不会拒绝第三件,闻言他道:“这事我应下了,不过说动他们放弃种粮可能需要些时日。另外,庄子里会种桑的不少,但却没有会种药材与鲜花的,还需晏晏姑娘找几个懂行的人过来教大伙。” 陆明瑜道:“这个简单,到时候我会让薛巍与秦大哥接洽,秦大哥有什么需要,都可和薛巍说。” 秦宁道:“如此,我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接下来,陆明瑜又和秦宁商量出何时入淇王府教董实、何时开始写书,以及何时要让这些土地种上能卖钱的东西之后,秦婶刚刚做好他们在秦家时最爱吃的饭菜,秦婶还邀了林婶过来。 秦管事出去通知大伙儿关于土地的事儿还未回来,于是这顿饭便由秦宁与秦婶,还有林婶作陪。 当陆明瑜吃到熟悉的味道时,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昔日的种种浮现眼前,她想起那个又苦又难的冬日,又想起那个动不动就吐血的长孙焘。 要是没有这些善良的人帮助,不知他们能不能熬过那最苦的时候? 林婶看到了,想开口安慰,却见那威严的男人已掏出帕子为她擦泪,只好收回手,柔声道:“晏晏姑娘别哭,一切都过去了啊!” 是过去了。 她的草草不用在生死边缘挣扎,她的身体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弱得动不动就发烧。 可是每每想到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她仍心有余悸。 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现在的日子有多么来之不易。 陆明瑜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吃着,长孙焘很少说话,却不动声色地为她地做好一切。 秦婶与林婶看到晏晏姑娘被夫君如此疼爱,她们打心底为晏晏姑娘高兴。 至于秦宁,这个青年从来就很难被人看穿他的心思,沉稳睿智,胸有沟壑,他默默地吃着,脸上噙着一抹恬静的笑意。 承明殿。 “儿臣参见母后。”元武帝向太后行了一礼,问道,“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看着桌案上摆着的糕点,一块未动,目光一闪,道:“春禧说你勤勉国事,饭也没有好好吃,哀家放心不下,过来看看你。” 元武帝笑道:“让母后担心,是儿子的不是。”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这个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依旧是那样的眉目,却又和往日不同了。 “皇帝,国事虽然要紧,可也要注意身子,你以往都不爱吃甜食,最近却十分贪嘴,不是哀家说你,甜食吃多了容易患消渴症,还是要懂得节制,好好吃饭才行。” 元武帝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道:“母后的话,儿子记住了。” 这样乖巧而又温顺的回答,却让太后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她是皇帝的母亲,皇帝有什么事是她不清楚的? 这个孩子,从来顽劣不羁,长了一身反骨,如今怎么会这般听话?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开始与母亲离了心,再不像从前那般依赖和需要母亲,那柔顺的外表之下,或许还藏着一颗敷衍应付的心。 而母亲,也没办法再捏住他了。 从知道自己的儿子忽然喜欢上吃甜食开始,太后心底陡然升起的不安,到此刻增至最浓。 她满心惊慌,急于想在儿子身上找出昔日的影子,却是越看越吃惊——什么时候开始,她完全看不懂这个儿子了? 为了验证儿子仍旧未变,她向儿子提了个请求,一个她其实很想做,但担心让儿子为难,以至于憋到现在都没有说的请求。 “策儿,你整日忙成这样,哀家实在心疼,不若赶紧定下一个中书令,协助你处理政务,这样你也能松快些。” 中书令乃是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官员,负责直接向皇帝上奏的密奏“封事”,官职不大,责任却尤为重要。 一般皇帝都会从亲信中择选中书令,亦或是从信任的大臣族里选取优秀的人担任。 中书令也代表圣心所向,世家大族与朝廷新贵,无不希望中书令出自自己家中。 但元武帝一直没做决定,在齐国公的“好言相劝”下,太后把主意打到了上头,想让皇帝从萧家选一个优秀子弟担任。 太后认为,皇帝身上流着萧家的血,他没有理由拒绝此事。 要是皇帝拒绝,那说明皇帝与萧家已经不是一心了,要还是她从前的策儿,哪里不会想着自家人? 元武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母亲,笑眸仿佛看透一切,让人无所遁形。 “哦?母后有何高见?” 第819章 母子离心 太后被皇帝看得毛骨悚然,她心中有些许不快。 但因为皇帝并没有直接反驳她,她只得按捺下所有的不快,雍容华贵的面庞之上,挤出一抹柔软的笑意。 “国事都由皇帝做主,哀家哪有什么高见?只是看着皇帝操劳国事辛苦,又发现皇帝身边的确缺个中书令,所以哀家才会提上一嘴,希望皇帝别怪哀家多管闲事。” 太后说完,噙着笑意看向自己的儿子。 按以往的经验来看,她这招以退为进很凑效。 皇帝孝顺,必然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问她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那个时候,她再有意无意地提起她中意的人选。 如此一来,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她就这样等啊等,等到有些沉不住气了。 元武帝收起那如同针芒一样的目光,一脸感动:“母后事事为儿子着想,儿子感念在心,多谢母后。” 嗯? 就这? 没有了? 太后得不到期待中的回答,不由一怔,竟然有半响反应不过来。 她不甘心就这样,仍不死心地开口:“皇帝,哀家刚才提的事,你怎么想?” 元武帝又笑了,这样的笑意味深长,让人不寒而栗:“儿子感谢母后的关心。” 又一次打太极? 又一次故作而言他? 太后忍不住了,满肚子乱窜的怒气,终于让她精致的脸出现了裂痕,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皇帝长大了,而母后也老了。” 嘉佑帝按了按膝盖,站起身来,颀长的身形被玄色的衣袍衬得威严无比。 他负手,看向悬在御座之上的牌匾,清朗的嗓音却让人听出沉稳的感觉:“母后,朕记得小时候祖父曾抱着朕说过一些话,朕那时候不懂,但对祖父的话却记忆犹新,莫敢忘怀。” “他说,男人肩上一旦有了责任,无论多大的年纪都应该让自己变得成熟。” “朕自从灵前即位起,就已经决定让自己长大了。母后,朕不仅是祖父抱在怀里循循教导的孩子,不仅是您十月怀胎忍受剧痛生下的儿子,更是这个国家的君主。” “朕的肩上有着满朝文武的殷切期盼,有着苍生黎庶寄托的希望。家国天下,每个字重如千钧。朕,是该长大了。” 太后望着这个儿子,忽然觉得陌生极了,这明明是无数难熬的深宫日子里,给予她咬牙坚持的支柱。 为了爬上这个位置,她在波诡云谲的深宫被权力倾轧,她从一个懵懂少女变成城府深沉的狠辣女人…… 她就这样裹着泥与血摸爬滚打,踩着无数妃嫔的尸体攀上权力高峰,她甚至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姑姑。 她历尽艰辛,终于成为了这后宫说一不二的人。 可这时,儿子却用如此委婉的方式,一次次提醒她,如今身份有别,每个人都应该安分守己。 方式虽然简单,但却很直接。 直接到可以一拳击碎一个母亲的心。 太后终是没有说什么,望着桌上没有被碰的点心,目光闪了闪。 “皇帝保重身体,哀家走了。”说完,太后搭着春禧姑姑的手,施施然离开了。 元武帝转身行礼:“儿子恭送母后。” 外头,齐国公早就侯着了,见太后出来,忙不迭问道:“太后,枫儿担任中书令的事,办得如何了?” 齐国公口中的枫儿便是萧眉若的兄长,齐国公府的嫡长孙萧云枫。 太后特地来承明殿一趟,也是为了想与元武帝提及让萧云枫担任中书令一事。 此刻,铩羽而归的太后满心苍凉,心里觉得累得紧,只是说道:“哀家没有提。” 齐国公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太后,我已经和家里人说了,一定会为枫儿谋得这个职位,萧家可是陛下的后家,中书令若是不出自萧家,别人会怎么想?” “陛下自登基以来,屡屡扶持宗室打压外戚,已让朝中同僚看尽我萧家笑话!太后,别忘了你出自萧家,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太后刚刚被元武帝委婉而疏离地断了所有出路,觉得儿子与自己离心的她,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此时被自己的父亲责骂,一时也恼了:“齐国公,请注意与哀家说话的态度。” 望着拂袖而去的太后,齐国公怒不可遏,浑浊双目因愤怒紧紧眯着,本就一大一小的眼睛更显诡异。 正巧这时,司膳房的宫娥提着食盒经过。 “站住。”齐国公叫住了宫娥。 宫娥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奴婢见过齐国公。” 齐国公脸色沉得吓人,见宫娥战战兢兢,他趾高气扬,气焰嚣张地道:“送什么呢?慌慌张张的。” 宫娥低声下气:“回齐国公,奴婢为陛下送点心。” 齐国公掀开盖子,不悦地道:“陛下以前从来不吃甜食,司膳房最近怎么老是往承明殿送点心?你们要多规劝着陛下一些,不要贪食,对身体不好。” 齐国公说话的时候,目光邪厉狠毒,而他的手,也掰/开扳指往里倒了些药粉。 可是送膳食的宫娥始终不敢抬头,并未看到齐国公的动作。 “行了,去吧!”齐国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望着小丫头落荒而逃的背影,他的眼底,仿佛淬了这世上最毒的毒药。 齐国公冷哼一声:“小子,你以为坐上那把椅子就可以踩在老夫头上耀武扬威了?这些年要是没有老夫扶持,你连屁都不是!这么快就想甩开萧家,你休想!” 齐国公咬牙切齿地走了,在他看来,萧家就是那沃土,而皇帝不过是沃土滋长的一根苗,皇帝想与萧家撇开关系,简直痴人说梦! 这药他下得不多,但吃下的话,也能遭不少罪,就当给这小子一点教训! 齐国公恨恨地走了,面目疯狂而扭曲。 承明殿中,宫娥放下糕点后便离开了。 卢公公也轻手轻脚地退下,把空间留给陛下。 元武帝摆好糕点,便伏案认真批折子。 忽然一阵衣袂翻飞的窸窣声响起,他抬头,便见那大辫子姑娘双颊鼓/鼓,正端着盘子贪婪地吃着。 “你母后生气了,你不担心么?” 第820章 彻底爆发 元武帝唇角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认真地看向灵灵姑娘时,那抹笑意已抿住:“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灵灵姑娘白了元武帝一眼,倒也没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毕竟还端着人家的糕点,等吃完再说也不迟。 不料,元武帝却又开口了:“外戚专权是大忌,朕也不想自己的母亲与外家走上这条路,所以只能尽量从一开始就撇清关系,以免到时候陷入不得不大义灭亲的境地。” 灵灵姑娘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你母后说得没错,你变了许多。” “变了?”元武帝敏锐的目光凝着灵灵姑娘,“此话怎讲?” 灵灵姑娘也不瞒他:“我在扬州见过你。那时候的你,只是一个轻狂的少年,不过这时候的你,和当时截然不同了,你会是个好皇帝。” 原来先帝御驾亲征时,灵灵姑娘正好在扬州游荡,好奇心十足的她,自然去偷偷见了皇帝,顺便见到了那时纨绔又自大的老二。 元武帝忽然笑了,笑容如清风明月:“幸好我们再次遇见时,朕还不算差,否则朕这承明殿的房梁上,怎么留得住你这只狡猾的小老鼠。” 呸! 她才不是什么色迷心窍的庸俗女人。 她也不稀罕这房梁上睡着硌人的耗子窝。 她只是纯粹贪恋这宫中的美食。 灵灵姑娘翻了个白眼,张口想说什么却及时止住了,她在心里默念三遍“吃人嘴短”,这才忍住要打击元武帝的话。 可这时,她忽然觉得肚子一阵剧痛袭来。 “咣当”一声,盘子落地的同时,她整个人也瘫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大口污血。 “吱吱!”元武帝瞳孔骤然放大,他失声唤了一句,抢身扑过去将灵灵姑娘抱住,惶恐地道,“你怎么了?” 灵灵姑娘一边呕血,一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点漆双眸如同碎了的黑珍珠:“你必然知我练蛊不懂毒,所以才用如此狠毒的手段对付我,枉我那么相信你,毫无戒备吃下你的食物……你们秦人,就是这样阴险!” 元武帝错愕不已,他也没料到这种事,却又不敢贸然叫御医,只是手足无措地搂着她,惊慌地问道:“先别说狠话,吱吱,告诉朕,朕要如何才能救你?!告诉朕!” 灵灵姑娘虚弱地道:“这毒药想必是与我相克,一般人救不了,送我去、去找淇王妃,也许还能抢救一下。” 灵灵姑娘说完,又呕了几大口鲜血,痛苦地蜷缩在元武帝怀里,捂着肚子,面色青白,冷汗直流。 元武帝本想大声呼唤陆明邕,却猛然想起,陆明邕今日并不当值。 他想直接抱着灵灵姑娘去淇王府,但理智告诉他,根本来不及! “卢幸!卢幸!”元武帝惶恐地唤了几声。 卢公公小跑进来,见满地的鲜血,刚想高喊护驾,却被元武帝/制止:“封/锁承明殿,任何人不得入内,马上去把黄瑛瑛提到朕面前!快去!” 卢公公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后,元武帝又吩咐另一个亲信:“速传淇王妃进宫!” 怀里的人抖动越来越小,身体越来越冰冷,就像一只濒死的小狗,失去意识,身体软趴趴地搭在他的臂弯。 “吱吱,不要死!朕会救你!朕一定会救你!”元武帝将灵灵姑娘抱到后殿临时休憩的床上,一遍遍喊道。 这只小老鼠,他其实也没认识多久,只是养了这么几日,他便上心了,看到小老鼠被毒得吐血不止,他满心惊慌,一颗心像是被人无情地揪扯,疼痛不已。 卢公公以最快的速度带来黄瑛瑛,许久未见天日的她,此时蓬头垢面精神萎靡,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卢公公推到榻边:“还不见过陛下!” 元武帝神色慌张:“虚礼可免,你快来给吱吱看看,她似乎中毒了!要是你能救活她,朕饶你一命,要是不能,朕灭你九族!” 黄瑛瑛这才反应过来,出于大夫的本能,她迅速进入状态,把手搭在灵灵姑娘的脉上,凝神问过脉后,道:“的确是中毒了!取针来!” 元武帝的心腹立即去取,但按住灵灵姑娘手腕的黄瑛瑛,却是等不及了。 “陛下,她体质不同常人,这毒相当凶猛,必须封住她的穴道,防止毒继续往五脏六腑扩散,我来说,您来点!” 元武帝也顾不得什么,立即答应:“你快说!” 黄瑛瑛指了几个穴道,让元武帝用内劲点下,封住所有筋脉后,她转过头看向卢公公:“去司膳房舀一碗酸汤过来。” 卢公公不解:“什么酸汤?” 黄瑛瑛急道:“就是酸菜的汤!舀一大碗过来,快去!” 元武帝吩咐道:“没听见么?快去!” 卢公公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等银针取来之时,酸汤也被端了过来。 黄瑛瑛道:“现在解开她的穴道,将酸汤全灌进她的肚子里!” 元武帝解开穴道,想要把酸汤灌进去,岂料灵灵姑娘已经失去了意识,根本喝不了东西。 元武帝急了,喝了一口想用嘴渡进灵灵姑娘口中,却被黄瑛瑛一把推开:“你疯了!小心自己也保不住,抱稳她。” 卢公公大喝“放肆”,但却被元佑帝/制止。 等元佑帝将灵灵姑娘抱在怀里,黄瑛瑛直接捏住灵灵姑娘的双颊,把整碗酸汤灌了进去。 灵灵姑娘忽然痉挛不已,躬身呕出一堆血与食物残渣的污秽物。 这么一折腾,吃进去的毒被吐出许多,可因那毒太猛,侵蚀了她的食道,如果没有解药,恐怕捱不了多久。 黄瑛瑛又为灵灵姑娘施针,忙得满头大汗,才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见灵灵姑娘呼吸稳定许多,元武帝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可知她中了什么毒?” 黄瑛瑛摇头,问道:“她方才吃了什么?” 元武帝使了个眼色,卢公公把灵灵姑娘吃过的那碟糕点捡起来,捧到黄瑛瑛面前。 黄瑛瑛不敢有任何怠慢,拿起一块糕点检查,待得知糕点上的毒,只是一种极为常见且不致命的毒时,眉头高高蹙起:“奇了,这毒并不致命,怎么……” 元武帝凝向她:“怎么?” 黄瑛瑛道:“我为这姑娘号脉时,确实发现她的体质与众不同,可再不同的体质,遇到这种毒也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 黄瑛瑛不懂,元武帝却明白,这毒是吱吱的克星,所以吱吱中毒后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怪不得吱吱要与他说那番话,原来吱吱是误会了他,以为他掌握了吱吱的弱点,这才用如此狠毒的招数对付。 可是,他并未做过,而且毫不知情。 元武帝起身,道:“好好照顾她。” 黄瑛瑛望着少年天子走出去的背影,这才从一个大夫的角色中抽离出来。 她曾是个大夫,随着爹爹惨淡经营着一家医馆,她救过不少人。 可自从遇到长孙翊后,她先是沦陷了。 紧接着,她失去了孩子。 最后,为了复仇她用自己的命去赌,给先帝炼制有毒的丹药,扳倒了储君。 她不知道犯下这种弥天大罪的她,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但她清楚地知道,时过境迁后,她如今很喜欢曾经的自己——一个平平凡凡的医女。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她想回到那个即将倒闭的铺子,继续为一些忍受着病痛折/磨的人看诊。 这些繁华再与她无关。 只是,她大概活不了了吧…… 元武帝走出内殿,自从登上帝位后,始终心平气和的他,猛然扫落桌上的奏折。 他唤来麒麟卫心腹,吩咐他彻查此事。 齐国公行事嚣张又不遮掩,他下毒的事很快就被查了个底朝天。 元武帝听着心腹的报告,一直隐忍不发的他,这次彻底爆发了! 第821章 令人失望透顶 元武帝狠狠地攫住一本奏章,那被他压抑着的,易怒暴躁的本性,也因这这一碟有毒的糕点,显露无疑。 他赤目狞面,恶狠狠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都怪他! 是他大意了! 自己的饮食一向都有几个试毒的内侍亲自试过后才入口,可他为了遮掩吱吱的行踪,竟省去了这一重要步骤。 结果,害得他的小老鼠险些丢了性命。 元武帝忽然想到太后离开时看向那糕点的目光,又联想到太后在承明殿外见过齐国公,一种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 是不是母后早就洞悉了吱吱的存在?母后想插手中书令一事,但被他用话堵得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所以母后恼羞成怒,让外祖父在糕点中下毒,目的就是通过吱吱给自己一个教训,让自己害怕从而服软? 这个念头一起,他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吩咐麒麟卫守好承明殿后,便命卢公公端着有毒的糕点,怒气冲冲地去了清宁宫。 太后刚坐下不久,却见皇帝步履匆匆地过来,还以为儿子是来求和的,不由心中一喜。 “儿子给母后请安。”元武帝单膝行了个礼,便坐到了太后身边,甚至未等太后叫他起来。 这般刚硬的态度让太后不由一怔。 太后看着浑身戾气的儿子,心底却反而踏实了,这毫无顾忌将血性展露在外的儿子,没有任何克制与收敛的儿子,才是她所熟知的那个人。 元武帝做了个手势,卢公公将糕点小心翼翼放到桌上。 望着那被摔碎了的糕点,太后蹙了蹙眉:“皇帝,这是怎么回事?” 元武帝笑了笑:“春禧姑姑,这糕点不错,朕赏你尝尝,来,吃了它。” 春禧姑姑看了看太后,半响未伸手来拿。 太后觉得事有反常,准备劝道:“皇帝……” 元武帝一掌拍在桌上,暴怒出声:“朕让你吃/你便吃!难道朕还命令不了你么?!” 众人吓了一跳,春禧姑姑连忙捡起糕点吃进肚中,因为吃得太急,呛得猛烈咳了起来,眼泪直流。 太后不明所以:“皇帝,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望着太后的不解与责怪,元武帝的怒火消退不少,只是他并未说话,目光沉凉地望着春禧姑姑。 直到春禧姑姑忽然倒地不起,浑身痉挛,口吐白沫。 这可吓坏了太后,她连忙吩咐宫人去请御医,却被元武帝阻止:“谁都不许去请御医!其余人都下去!要是谁敢多嘴一句,朕揭了他的皮!” 等到内殿里仅剩太后与卢公公,还有在地上犹如发羊癫疯的春禧姑姑时,元武帝开口了,声音带着些许苍凉:“看到了么?母后,像不像羊癫疯发作?” 太后心中“咯噔”一下,她的确是察觉到皇帝最近传糕点有些频繁,甚至还调查出吃这糕点的可能另有其人。 她也曾想过,在这糕点上动手脚。 但她不知道,究竟是谁抢在了自己的前头,她迎上元武帝一瞬不瞬的目光,轻声道:“皇帝,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元武帝唇角挑起狠厉的弧度:“这便是朕的好外祖父在朕的糕点中下的毒药,母后,您说要是朕吃下会怎样?” 太后大惊:“这怎么可能……” 元武帝抢断了她的话:“要是朕吃下糕点,那便会和春禧姑姑一样,犹如羊癫疯发作!” 元武帝越说越气愤,眼里涌动着悲愤,他指着春禧姑姑,声如湖面碰撞的冰:“堂堂天子,一国之君,要是羊癫疯发作,朝臣会怎么想朕?天下百姓会怎么想朕?宗室又会怎么想朕?” “母后您仅生了朕与妹妹,朕这皇位还没坐稳,萧家便迫不及待想要把朕赶下台么?如果朕真的做不成这皇帝,萧家的人想扶持谁来做?是妹妹还是萧家的人自己做!” 太后自然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她震惊之余,浓烈的恐惧自心底油然而生,她眨眨眼,泪水滚滚而落,她像受了莫大委屈一样,看着自己的儿子。 “皇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元武帝冷笑:“母后,朕以为你会先关心差点中毒的儿子,没想到你第一句话,却是要为萧家辩解。” 太后委屈不已:“皇帝,你不是没事么?这事一定要查清楚才是,以免中了小人的奸计,那是你亲亲外祖父,他怎么可能会毒害你?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元武帝不怒反笑,“如果外祖父没有蠢到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投毒,那朕也相信这是误会。只是外祖父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此事而没有顾忌,不知是不是已经嚣张到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太后还在挣扎:“眼见不一定为实。” 元武帝对这个母亲,算是失望透顶了。 作为后宫嫔妃,她聪明而有手段,这么多年先帝的身边换了多少美人,可她的地位依旧稳固。 作为母亲,她很称职,在深宫中把一个皇子养大不容易,她不知道与多少人厮杀拼搏,这才把儿子平平安安地养大。 可作为一国太后,她简直昏聩无能,身为一个太后,不仅要有母仪天下的气度,还要有广阔的胸襟和格局。 然而她尽管身居高位,依旧只是个狭隘的后宫女人,她眼里看不到天下大事,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只看得到她的家族利益! 元武帝此刻心情难以平静,他胸中交织着对母亲十数年来养育之恩的感激,以及对萧家所作所为的失望。 他英明神武的爷爷死得早,他的父亲因为祖母通晓大义而从不需要关心这些事,没有人告诉过他,此时此刻应该怎么办? 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他,此刻不由得陷入了迷惘。 最后,身为皇帝的责任战胜了那已经变味的亲情,随着情绪剧烈燃烧的眼眸归于平静,他站起身,一字一句地道:“母后,自从嫁入天家,您便不是萧家人了。” “你是后宫的砥柱,凡事应以天下作为考量,眼前不应只拘泥于萧家的兴衰!而应该放眼大局之上,朕治理的是天下,并非一个萧家。” “母后,这是朕最后一次给萧家警告,如若再想踩在朕的头上,朕绝不轻饶!” 第822章 只是一眼,便再无退路 元武帝拂袖而去,等到门被“砰”地关上时,她才如梦惊醒,大声地呼喊下仆传御医来给春禧姑姑诊治。 皇帝的态度,使得太后满心惊慌,她就那么坐着,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她的儿子怎么能这般和她说话? 她的父亲,怎么会毒害自己的儿子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陆明瑜与长孙焘还在庄子并未回去,阿六带着人负责把礼品送到每家人的手里,而他们则在秦家继续与帮助过他们的人叙旧。 正此时,宫中忽然来人了,冲到陆明瑜与长孙焘面前便跪了下去:“陛下有旨,请淇王妃速速进宫。” 长孙焘淡声问道:“何事?” 传信的天使道:“奴才不知,请淇王妃速速进宫。” 长孙焘起身扶起陆明瑜,与林婶他们做了简短地告别,又约定三日后会派人来接秦宁后,匆匆入了宫。 淇王夫妇的事迹,这个小庄子人尽皆知,每家每户都准备好一些东西,要给夫妻二人带回去,得知二人被宫里的人叫走了,只能将东西交给被甩下的阿六。 承明殿。 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守卫看到二人,登时将二人迎了进去。 但他们都想不到,竟会看到奄奄一息的灵灵姑娘,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 二人行过礼后,陆明瑜连忙去给灵灵姑娘看诊,而长孙焘则与元武帝来到外殿:“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元武帝颓然地坐到案前,嘴巴张了张,但母后悲声痛哭的样子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他止住了话,问道:“皇叔,你与皇婶似乎认识灵灵姑娘?” 长孙焘道:“灵灵姑娘是臣与王妃的救命恩人,扬州之事发生后,臣遭了歹人的暗算,险些丢了命,而王妃为了救臣,也命悬一线,若非这灵灵姑娘出手相救,恐怕我们都活不到现在。” “只是臣不解的是,灵灵姑娘分明下/榻臣的府上,怎会出现在宫中?陛下也与灵灵姑娘是旧识?” 元武帝叹了口气,唇角微微弯起:“谈不上旧识,朕对她的了解,也仅仅停留于姓名之上。若非她偷吃朕的点心被发现,恐怕朕也不会识得这么个贪吃的女子。” 长孙焘敛住眸中那抹深思:“这就奇了,王府也有不少点心,怎么灵灵姑娘非要来偷吃陛下的,陛下也该小心一些才是,要是灵灵姑娘心存歹意,陛下岂不危险?” 元武帝并未解释,只是问长孙焘:“皇叔,你会怀疑皇婶会对你心存歹意么?” 长孙焘摸摸鼻头:“曾经怀疑过。” 元武帝道:“皇叔,此时朕总算理解,你身为堂堂一个王爷,为何会屈尊下厨为皇婶做包子,看到她用糕点把自己的脸颊塞得鼓/鼓的,朕就想把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只要她愿意,朕为她洗手作羹汤又有何不可?” 长孙焘讶异不已:“陛下,灵灵姑娘入京不过短短时日,您怎会……” 元武帝自嘲地笑了笑:“只是第一眼,朕便再无退路。” 方慕少艾的年纪,一眼相中那个人,这份感觉来得突然,毫无道理可言。 元武帝还未到及冠之年,心一动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到如今,他已彻底沦陷在那贪吃的老鼠姑娘手中。 长孙焘道:“陛下,身为过来人,臣能理解。” 元武帝望着桌上一摞摞奏章,那是他背负的责任和义务,他忽然抬眸问道:“皇叔,朕自从坐上这把椅子开始,便深知自己会走上与父皇差不多的路。” “为了朝局稳定,朕会娶许许多多的女子,然后周旋于前朝后宫之中,压抑住自己的一切喜恶,最后成为一个为了天下连自己都可以牺牲的人。” “朕对这一切都有了觉悟,只是皇叔,朕……朕想予灵灵后位,这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长孙焘毫不犹豫地道:“零。” 意料之中的回答,元武帝仍是不甘心地问:“为什么?” 长孙焘冷漠地分析情况:“就因为她是南疆圣女,是南疆的蛊王。陛下,先帝的女人中,妃位之上无论谁的出生,都是一等一的尊贵。” “朝臣会允许您纳她为美人,甚至可以给予她妃位,但绝对不会允许你立灵灵姑娘为后,只因为她是异族,而且是个身份地位十分特殊的异族。” 元武帝反问:“那么你呢?皇叔,朕不在乎朝臣怎么想,朕在乎你的意见。” 长孙焘道:“陛下做什么,臣自然支持,臣能理解陛下想把最好的东西,送到灵灵姑娘面前的心,只是陛下,您可曾想过灵灵姑娘怎么想?” 元武帝失落地垂下眼眸:“她只怕,看不上朕呢……” 每次,吱吱吃完点心后所露出那嫌弃的表情,他又没有眼盲心瞎,怎么会看不到? 可尽管她不稀罕,自己也想把后位予她,因为那是一个帝王所能给予的最好。 长孙焘哂笑:“既是如此,那就不必急着把灵灵姑娘推上风口浪尖,陛下,真心悦爱一个人,不是把自己认为的最好捧给她,而是把对她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真心悦爱一个人,是呵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真心悦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幸福平安快乐地活着;真心悦爱一个人,绝对不是把自己的喜恶强加于她身上。” “臣希望陛下幸福地活着,但臣更希望陛下理智地处事,在没有实力护住所珍视的一切时,一定要先藏好。” 元武帝忽然扬起唇角:“皇叔,你很少说这么多话。” 长孙焘道:“是臣多言了。” 元武帝连忙道:“皇叔不必介怀,朕很喜欢。朕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朕的母后只教会朕如何活下去,朕的先生只教朕书中的道理,朕没有朋友,亦无推心置腹的知己。” “所以朕一直很感谢皇叔没有把朕当成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把朕当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待。” “无论别人怎么想,但在朕心里,都很感谢有皇叔这个可以教导朕的长辈。” 长孙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抬了抬,最后还是拍在了元武帝肩上:“我们是君臣,也是一家人。臣希望‘一登大宝,六亲情绝’那种话不会在陛下身上应验。” 元武帝喃喃:“只怕已经应验了呢……” 长孙焘挑眉:“什么?” “王妃!” 正在这时,黄瑛瑛忽然惊叫一声。 长孙焘已如一头豹子,迅速冲/进后殿。 却看到了无比惊悚的一幕。 第823章 敢伤害王妃,不想活了! 只见灵灵姑娘的口鼻之中,忽然冒出不少小虫子,而那虫子,正蠕动身体顺着陆明瑜的手往上爬,可陆明瑜仿佛被定住一般,根本就没有反应。 “晏晏!”长孙焘目眦欲裂,冲过去抱住陆明瑜,把陆明瑜抱开的同时,伸手去拂她身上的黑虫子。 可,那黑色的虫子根本没有实体,无论他怎么抖,都没办法抖落。 长孙焘急疯了,可不管他怎么阻止,那黑色的小虫子依然爬进了陆明瑜的口鼻之中,直到最后一只翘了翘尾巴,也跟着消失了,陆明瑜才有所反应。 她像是将要窒息的人忽然接触空气,大口大口地呼吸,最后捂着脖子茫然地问道:“我怎么了?” 长孙焘紧张得双手发抖,他握住陆明瑜的手,惶急地问:“晏晏,你怎么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陆明瑜摇摇头:“我也不知怎么了,就在我想为灵灵姑娘解毒时,忽然就失去了意识。” 说完,陆明瑜还示意长孙焘看她的手指。 原来,灵灵姑娘中的毒虽然不难解,但因为灵灵姑娘体质特殊,那毒实在凶猛,解药根本没有用,所以陆明瑜想把自己的血喂给灵灵姑娘喝下,可当她把手指凑到灵灵姑娘嘴边时,就发生了刚才的事。 长孙焘因陆明瑜给他换血,也拥有了可以解毒的体质,闻言他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给灵灵姑娘喂血,可当血流进灵灵姑娘的口中时,那可怖的黑虫子并未出现。 长孙焘只当可能与陆明瑜体内的衍蛊有关,但这东西不知对陆明瑜的身体有无伤害。 如果有,那么伤害又会有多大?何时会来? 他把滔天怒火按下,回眸盯着同样错愕的元武帝,一字一句诘问:“陛下,你都瞒了臣什么,最好一五一十地告诉臣,如果因为陛下的隐瞒,导致晏晏错过救治时机,臣不知能否控制自己不去毁掉陛下想要护住的一切。” 这是元武帝第一次见识到皇叔的真正发怒的样子,仅仅只是眼神,便让他有一种大冷天骤然被浇了盆冷水的感觉,直叫他从头凉到脚。 元武帝克制住那种骇得他几欲逃离的恐惧,吩咐道:“卢幸,先将黄瑛瑛带下去,给她换间舒适的房间,好生照顾着。” 陆明瑜拍了拍长孙焘的手,安抚道:“我没事,别担心。” 说完,她搭在灵灵姑娘的脉上,对元武帝道:“陛下,灵灵姑娘已脱离生命危险,请勿担心。” 长孙焘并未因陆明瑜的云淡风轻而有所放心,他望着如释重负的元武帝,再次问他:“陛下,事到如今,您是否还想瞒着?” 元武帝陷入深深地矛盾之中,若说出口,恐怕皇叔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不说,方才皇婶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他亲眼目睹,他直觉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最后,他还是选择告诉皇叔所发生的事,因为在如此盛怒的皇叔面前,他的坚持就像一堵随时会垮的危墙,他知道只要皇叔轻轻一推,他便会溃不成军。 他是九五之尊,怎么会如此害怕一个臣子? 元武帝讥诮道:“齐国公在朕的糕点中下了毒,灵灵姑娘误食朕的糕点,所以才……” 长孙焘眉头已然蹙起:“灵灵姑娘的存在,都有哪些人知晓?” 这件事在长孙焘看来,并不仅仅是他的小妻子为救人而被不明虫子钻入体内那么简单。 他认为可能有人知悉他们的一切,即不仅知道瑜儿是被衍蛊救活,也对灵灵姑娘知之甚深,而那人从掌握的信息中知晓,在某种情况下,晏晏体内的衍蛊会把什么可怕的东西激活。 所以他故意设计灵灵姑娘受伤,从而达到设计淇王府的目的,假如真是这样,他一定会顺藤摸瓜,把幕后主使找出来狠狠地按在地上捶。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猜想罢了,他心念急转,推断了好多种可能性,最终决定先从元武帝这里入手。 而且在所有可能性中,不排除灵灵姑娘就是那幕后黑手,所以他必须综合所有的事实,为这件事做出一个合理的判断。 若是他判断错了,很可能会让晏晏错过救治时机,从而陷入危险的境地。 他必须慎重。 被那双盛怒的眸子盯着,元武帝不敢撒谎,他道:“知晓灵灵姑娘存在的,只有越国公以及朕身边的亲信,但灵灵姑娘每天能吃好几盘点心,或许已有人从这上头看出蛛丝马迹。” 这么说来,最可疑的还是齐国公,问题很可能就出现在齐国公身上。 这齐国公是几朝元老,做事怎会如此嚣张不知收敛,竟敢给皇帝下毒? 但不管背后是否有隐情,这事对晏晏造成影响是不争的事实。 敢伤害晏晏,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行? 或许其中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思及此处,长孙焘道:“陛下,撇开其他事不说,齐国公他今日敢往送给陛下的糕点里下毒,明日是不是就敢直接举刀来砍陛下了?” “臣身为亲王,陛下的唯一嫡亲叔叔,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更不允许有人犯下大罪还能逍遥法外!” 元武帝被长孙焘的气势所震慑:“皇叔,你想……” 长孙焘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国法在每一个人身上都适用,就算那个人是陛下的亲外祖父,臣也绝不姑息!” 长孙焘说完,以雷霆手段下令封禁了承明殿。 然后派人给陆明邕去送信,待估摸着信已送到陆明邕的手里时,他放出陛下遇刺的消息,并戒严了整个宫禁,然后派人去将朝中股肱之臣皆召入宫中。 手段之凌厉,行事之迅速,做事之严谨,为元武帝平身鲜见。 元武帝曾想阻止,陆明瑜劝说他:“陛下,王爷所作所为,并非为了臣妾一人,此事实在奇怪,王爷担心有人利用齐国公生事,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闹大动静,才能搂草打兔子,惊到那真正的幕后之人!” 元武帝放弃抵抗,因为他深刻地发现,这一切根本不是自己所能阻止。 而聪慧的他,也洞察到这件事中的不同寻常,所以他放任长孙焘行事,去翻出那可能隐藏在这件事背后的人。 与此同时,消息递到了陆明邕那里。 正在休沐的陆明邕听闻妹妹遇到危险,登时惊坐而起:“你说什么?瑜儿她现在如何了?” 报信的人道:“目前没有危险,淇王说此事恐与齐国公有关,请越国公清点麒麟卫人马,将齐国公府围住,并将齐国公押至御前听审。” 陆明邕迅速换了指挥使朝服,点了五百麒麟卫,浩浩荡荡地朝齐国公府而去,很快便将齐国公府团团围住。 动作之迅速,令人咂舌。 而如此大的动静,也震惊了整个京城。 第824章 把人直接捆了 陆明邕腰悬佩剑,黑色的披风被风扬得猎猎作响,他两手推开齐国公府的大门,领着二十余人,直接将正在逗鸟的齐国公捆了。 “陆明邕,你做什么?!”齐国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明邕怒吼。 陆明邕抓住齐国公身上的绳子,拖着齐国公往外走:“齐国公下毒谋害陛下一事证据确凿,所以本官抓你入宫问罪。” 齐国公有些心虚,但对陆明邕的恼恨之意,已超越了内心的恐惧,他怒骂:“陆明邕,本国公没有做这样的事,你竟敢如此对本官,就不怕陛下治你的罪么?!” 陆明邕揪住齐国公,将他往面前一拉,冷笑道:“还想拿身份压本官?你是齐国公,不过领了一个吏部的差事,本官是越国公,不仅在你头衔之前多一个毅勇称号,官职也比你的高,怎么?本官擒不得你么?” 齐国公气得脸色发涨:“我是陛下……” 陆明邕将其一把推开:“你还有脸提陛下?你在往陛下糕点中下毒时,怎么不想想你还是陛下的外祖父?” 齐国公还想说什么,陆明邕丢给手下一张帕子,齐国公的嘴登时被塞住,他大手一挥:“捆紧了,带走!” 临走前,陆明邕看了阿琨一眼,阿琨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承明殿。 以风相为首,六部尚书除李大人外皆在,其中还包括两个宗室王爷。 御座旁放了一把椅子,长孙焘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神色端凝,不说话便自带威压,严肃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齐国公往送给陛下的糕点中放苴草,险些危及陛下的龙体健康,今日/本王唤诸位过来,也是想商量着这事该怎么处置,诸位讨论讨论,若能商量出一个章程来,说给本王听。” 风先生拱手:“皇叔,请问陛下身体如何?” 长孙焘淡声道:“陛下洪福齐天,糕点被他赏给一个小丫头,倒是让那小丫头为他挡了一劫,龙体无恙,只是伤心伤狠了,所以才委托臣全权处置此事。” 风先生又问:“陛下所食皆由内侍试吃,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长孙焘道:“陛下未吃糕点,自然不会有人先行试吃,而且就算有人用银针试毒,银针也不会对苴草有任何反应。” “试吃的内侍就吃那么一小口,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用毒手段之高明,恐不是临场起意,本王有理由怀疑,这是蓄谋已久的刺杀!” 风先生开口:“淇王,依陛下与齐国公的关系,说齐国公刺杀陛下,臣委实有些难以置信,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 长孙焘道:“本王已请越国公前去传唤齐国公,是误会还是故意,等齐国公来了,一审便知。” 正说着,陆明邕押着齐国公走了进来,一脚踹在齐国公的脚腕处,将齐国公按住跪在长孙焘面前。 长孙焘做了个手势,待陆明邕将塞住齐国公嘴巴的帕子拿开,长孙焘威严的声音响起:“齐国公,你戒指中的毒药,是谁给你的?” 齐国公下意识地护住戒指,强装镇定:“毒药?什么毒药?淇王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长孙焘不耐烦地挥挥手,陆明邕便将剑抽出半截:“自己解下来,还是本官给你砍下来?” 陆明邕是麒麟卫指挥使,同时也是皇帝的近身护卫,在宫中他无需解下兵器。 神兵抽出的刹那,一股寒凉的光折射齐国公的双眼,清越如龙鸣的剑吟,昭示着这把剑究竟有多锋利。 齐国公连忙解下戒指,犹做垂死挣扎:“淇王,就算臣的戒指中有苴草又如何,这能说明什么?臣自己用来吸食不行么?” 长孙焘没有回应,只是道:“把送糕点的宫娥叫进来,顺便让御医给齐国公看看,究竟这齐国公的体内有没有苴草。” 送糕点的宫娥刚被押上来,齐国公整个人便慌了:“淇王,你就是这般断案的么?随便叫一个宫女来作证,就想证明臣有罪?淇王未免太妄自尊大了吧?” “宫女是什么东西,臣又是何身份,这低贱之人口中吐出的话,它能信么?!” 长孙焘没理会他如同狗叫一般的狂吠,压声问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宫娥瑟瑟发抖,磕磕绊绊地道:“糕点送来之前,司膳房公公们皆试过毒,来的路上只有齐国公一人掀开奴婢提着的食盒……” 齐国公勃然大怒:“住口!你个小蹄子!陛下的糕点还是你送过来的,你怎么没说毒是你下的?” 长孙焘清了清嗓子,声音淡得吓人:“齐国公,这苴草宫中可没有,哪怕是民间也很难有人会懂得用它制作毒药,本王只问你一句,这药你是打哪儿拿来的?” “你要是好好交代,那此事在列公面前过一遍就点到为止,你若是心存侥幸满嘴胡话,那本王也只能用国法来办你,先让萧家满门锒铛入狱,等事情水落石出,再行处置!” 齐国公惊惧交加,就这样被激起了体内的怒火,他暴戾怒喊:“长孙焘!你有什么权利处置本官?!” 这一吼,惊住了众人。 他们与齐国公同朝为官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齐国公,也就在这时,众人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陆明邕将暴戾到极致的齐国公按住。 长孙焘若有所思,张口道:“用薄荷油给齐国公醒醒脑。” 宫人取来薄荷油,把它放到齐国公的鼻端处晃了晃,齐国公双目的猩红才淡化下来,心绪大起大落之下,他压根就承受不住,昏倒了。 恰好御医刚被请来,长孙焘在一众惊诧的目光中,淡然道:“给齐国公看看。” 而齐国公被抓捕的消息,也传到了三皇子耳中,不过,此时的三皇子已被封王,封于吴越之地,是为吴王。 尚未僻府另居的吴王听闻此事,在一瞬间的慌乱过后,他稳住心神,道:“去,把淇王威逼齐国公认下刺杀陛下罪名一事传给太后知晓。” 心腹匆匆去办,他命宫人将幔帐拉下,昏暗的光线中,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他那双眼睛,如毒蛇一般,在晦暗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 “皇叔,你可真聪明,这么快就找上齐国公了,可任凭你权势再大,齐国公背后还有一个太后呢!太后要护着,你能怎么办?” 吴王桀桀地笑了,那笑声诡异至极。 第825章 太后的脸被打了 可正如他所说,齐国公身后还有一个太后。 这边御医刚把齐国公给弄醒,将有毒糕点处理干净的太后便来了。 “齐国公,药是哪里来的?”随着长孙焘严肃的话音刚落下,门轰然被打开,华服凤冠的太后,被簇拥着走进来。 她来势汹汹,一身雍容华贵,凤眼扫过在场诸臣,带着太后的威严,以及数十年后宫生涯侵染的气势,缓缓走到长孙焘面前。 太后沉声开口:“淇王好大的胆子!齐国公说审就审,你当自己是什么?位比九五么?” 这话说得相当严厉,众人吓得跪了满地。 长孙焘不紧不慢地起身,拱手行了个礼:“臣参见太后。” 太后使了个眼色,她身旁的随从立时将长孙焘适才坐的椅子拉过来,恭敬地请太后坐下。 太后一甩摇曳在地的裙摆,凤仪万千地落座,眼神睥睨地望着殿内的臣子,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悦:“哀家可受不了淇王如此大礼。” “被你们当犯人一样审的,是哀家的父亲,哀家今日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治哀家父亲的罪!” 风先生率先开口:“太后,陛下险些遇刺的事想必您已知晓,关于这事,太后有何指示?” “皇帝遇刺?”太后目光微闪,露出诧异的表情,“什么时候的事?哀家怎么不知?”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太后这是准备将装疯卖傻进行到底了。 风先生笑了笑,恭敬地道:“太后不知陛下遇刺,那臣换个方式问太后,请问送到陛下面前的糕点有毒这事,太后您怎么看?” 太后冷笑一声:“有毒?什么毒?哪份糕点有毒?风相你在说什么胡话,哀家怎么听不懂。” 风先生好脾气地笑了笑,并未多言。 他一国之相,总不能跟一个装疯卖傻的太后计较。 只不过太后如此强硬地护着齐国公,事情不大好办啊! 太后眼珠一转,忽然拍了下桌面,震得案桌上的东西摔落在地,她声音尖利,怒声喝道:“混账!你们这是意指齐国公给皇帝下毒?这是什么颠倒黑白的话!” “空口白牙胡说八道!就算你们在座的都有毒害陛下的嫌疑,齐国公他也不会有!好,既然尔等说齐国公下毒,那证据呢?人证是谁?物证又是什么?” 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太后的态度如此强硬,众人也不好硬碰硬,只能不约而同地看向长孙焘。 一直负手站于太后身边的长孙焘忽然笑了出声:“太后,您在说什么?臣也听不懂啊!” 众臣低下头,没有开口的意思。 太后一时拿不准是不是报信的人将消息报错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因为这个“拿不准”,瞬间被卸去了半数。 而长孙焘此刻不慌不忙的态度,更是让太后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于是,太后不敢再贸然开口,生怕闹出什么笑话,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再者,在场的都是股肱之臣,太后这威势一卸去,便有些压不住众人的态势。 长孙焘趁这个时候,忽然强硬起来,他拱手问道:“太后,臣只问您一句,君与臣孰轻孰重?” 太后道:“这个刁钻的问题,哀家不想回答。” 长孙焘道:“那么一艘船如果失去掌舵人会如何?” 太后道:“自然会覆没深水之中。” 长孙焘道:“江山好比一艘大船,上载苍生黎庶,陛下就是那掌舵之人,而满朝文武则是水手,缺一不可。但非要二择一,臣宁愿折去一名水手,也不愿失去一个掌舵人。” 太后怒气又起:“你的意思是,大臣随时可以舍弃。” 长孙焘掷地有声:“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舍其一而保大局。如今陛下的生命曾受到威胁,臣身为大秦亲王,有责任保护陛下的安危。” “此事涉及齐国公,既然齐国公有嫌疑,就必须按照国法办理,他若清白决不冤枉,他若有罪国法难容!” “太后贸然闯入,不问青红皂白便一味袒护齐国公,臣请问太后,在您的心里,是否陛下的安全、国家的法典,它竟不如一个齐国公重要!如若太后这般认为,今日事情就此作罢!” 就算太后这样认为,可她敢说么? 她不敢。 因为她说了,那就等于承认自己不尊国法,不明事理。 这样的太后,就算身穿华服头顶凤冠,也失去了太后该有的尊严与威势,充其量只能威慑一些奴才罢了。 一字字诛心的诘问,使得太后陷入沉默。 长孙焘解决了太后,再一次问齐国公:“本王再问你一次,扳指里的药哪里来的?” 齐国公满头扎满了针,动不得吼不得,只是紧紧地闭住嘴巴,瞪大眼睛看向长孙焘。 见齐国公三缄其口,长孙焘终于彻底失去耐心,他负手而立,通身威严的气势浑然天成:“越国公,带领麒麟卫将齐国公满门下狱,着三司组织会审,务必查清此次投毒的真相!” “慢着。”听到这里,元武帝欲要出来阻止,却被陆明瑜拦下,“陛下,王爷并未真想处置萧家,且多些耐心,少安毋躁。” 元武帝蹙眉:“皇叔想做什么?” 陆明瑜道:“王爷自始至终只想知道药从何来,他并未问齐国公为何给陛下下药?这说明他心底觉得,齐国公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查清毒药的来源很重要,可以让我们更接近真相。” 外殿。 陆明邕转身就要离去,却被太后给叫住:“且慢。” 太后恶狠狠地看向长孙焘:“淇王,真要将事情做得如此绝?” 长孙焘道:“太后,臣已经问过齐国公不下三次,若齐国公肯配合交代药从何来,臣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萧家百十口人,牢饭不用钱财?” 太后咬牙:“你一直追问齐国公戒指上的药从何而来,但这药与你所谓的投入糕点中的药有何关系?” 长孙焘淡声道:“太后不会以为将陛下端去清宁宫那碗糕点毁了,陛下这里就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吧?臣早已证实下在陛下糕点中的药,与齐国公戒指中的是同一种,且国公与下毒有着莫大的嫌疑。” “臣想尽快解决这事,所以未曾将前因后果说与太后听,但若是太后如此不信臣,那臣花些时间将来龙去脉告诉太后又何妨?” 众人迷糊了——方才淇王言之凿凿地说齐国公毒害陛下,怎么说着说着话锋就转了呢? 淇王办事还真是让人搞不懂。 第826章 真是蠢得可以 太后面色僵硬地道:“那你长话短说!” 长孙焘并不急着说,只是看向陆明邕:“去吧,先把萧家的人拘了。” 恰好御医将齐国公的针取下,他歪着嘴道:“戒指是长随宝财给我的,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一语出,满座惊。 太后咬碎一口银牙。 诸位大臣意味深长地望着齐国公。 淇王虽然一直问药的来历,但并未询问齐国公为何给元武帝下毒,但他曾强调糕点中的药与齐国公戒指中的一样。 此时此刻,坦白药是谁给的,就等于承认药真和他有关,也就等于变相承认药就是他下的。 齐国公竟然给皇帝下药,哪怕这只是一贴安神醒脑的药,那也是不行的,更何况这还是苴草,谁不知道苴草与神仙散的功效相似? 这齐国公真是活到头了。 竟然蠢钝如厮。 长孙焘挑起唇角:“越国公,把宝财及与其有接触的人都捕了。” 陆明邕握紧佩剑大步而去。 长孙焘道:“本王只管查明真相,至于应当如何处置,全由陛下决定。” 这又把球踢给了陛下? 淇王兴师动众地搞这么一出做什么? 只是为了逼齐国公承认给陛下投毒么? 风相把话接了过来:“皇叔所言极是,陛下才是这个天下的主宰,事关陛下,具体如何处置,理应由陛下决定。” 众人哪敢搭话,卷入这事快将他们吓尿了,此时只想明哲保身,抱着袖子做哑巴,否则一不小心得罪了其中一方,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太后狠狠地坐着,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她看向齐国公,恨铁不成钢。 只咬牙说不清楚,打死不认,淇王能怎么办?总不能把萧家的脑袋都摘了吧? 他怎么就认了呢?这下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齐国公也是觉得自己脑子糊涂了,竟然有一瞬间会认为,只要告知戒指里的药从哪里来,就能轻轻松松脱罪,鬼使神差地张了口。 他越想越恼,越想越气,只觉得胸中有一股萦绕不去的戾气不停往上冲,几乎冲破胸腔,让他如同被开膛破肚一样难受。 齐国公再也忍受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又昏了过去。 “父亲!”太后看得心疼,连忙让御医为他诊治。 恰逢此时,元武帝一脸沉郁地从后殿走出来。 众人向他行礼,他却视若无睹,径直走到龙椅上坐下,然后疲惫地道:“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几位大臣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留下来看陛下的热闹,躬身退出了承明殿。 礼部尚书凑到风先生旁边,压低声音问道:“相爷,你说淇王叫我等来做什么?就是为了看笑话么?” 风先生眉头一挑:“咦?本相是来办事情的,怎么?大人你是来看笑话的?” 礼部尚书连连摆手:“怎会?相爷言重了。” 风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大人不是来看笑话的,那又怎会觉得淇王殿下唤我等来是为了看笑话?” 礼部尚书急忙道:“是下官失言了,还请相爷见谅。” 风先生道:“尚书大人多虑了,这哪里是本相见谅不见凉的问题?尚书大人说的,分明是淇王殿下啊!” 看着目瞪口呆的礼部尚书,风先生轻笑一声走了,袖摆如云浮动,年轻的他与深沉的心思,都让人琢磨不透。 淇王把大伙儿叫来做什么呢? 事实上,风先生起先也不明白。 直到淇王把决定权交与陛下时,他才真正了解淇王的心思。 原来,淇王的目的从来不在于齐国公,而在于知道药的来源。 恐怕淇王早已怀疑齐国公一事有人暗箱操作,所以他才会把动静闹大,从而惊动齐国公背后的暗鬼。 这朝局,真的越来越好玩了。 乱一点好,不乱怎么显示出淇王的能力? 但仅有一点,那就是他会尽他所能,控制住事态,不至于伤及百姓。 承明殿内。 齐国公被移到卢公公命人搬来的躺椅上,先后被召来的御医正在为他诊治。 长孙焘早已回了后殿,于是这大殿之中,仅剩下神色淡漠的元武帝,以及坐立不安的太后。 太后张了张嘴,犹豫了许久,终是道:“皇帝,你外祖父他……他一定是被奸人蒙蔽,念在他年老的份上,能不能饶他这一回。”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太后的心仿佛沉入冰冰凉凉的水底,她仍不死心地劝道:“策儿,难道你真的要处置你亲生外祖父不成?要哀家说,淇王不该这样不留情面,他把几位重臣都叫来了,竟让人看了这么一出笑话,这不是打你的脸么?你怎么也由着他胡来!” 元武帝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哦?原来母后也觉得丢人啊?那母后怎么没有在外祖父把朕和萧家的脸丢尽前及时止损?” 太后垂下眼睑:“听皇帝的意思,这还怪哀家不成?” 元武帝的笑容逐渐隐没在脸上:“您是朕的母后,朕如何敢怪您?” 太后忽然一惊:“皇帝,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元武帝的目光倏然变冷:“母后,您怎么大惊小怪的?” 太后咬牙:“皇帝,哀家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铁了心地要处置你外祖父?” 元武帝轻笑:“处不处置不是朕说的算,而是国法说的算,具体如何处置,处置多重,朕一切都会按照国法办理!” 太后急了,难以置信地瞪着元武帝,哪怕当着御医的面,也毫不留情地放狠话:“长孙策,哀家提醒你,要是你敢伤你外祖父一根汗毛,哀家就随他去了,到时候你将背负不孝的骂名,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元武帝笑得苍凉:“母后,累了一天了,您回去休息吧。” 太后气冲冲地起身:“哀家就回清宁宫等着,在好消息传来之前,哀家不会吃一粒饭,喝一滴水。” 元武帝恍若未闻:“母后,请您回去休息。” 太后担忧地看了齐国公一眼,一拂袖子走了,留元武帝坐在偌大的龙椅上,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这承明殿怎么这么空旷呢? 有些冷啊…… “卢幸,加些碳火。” 第827章 最臭的灭口方式 后殿。 “晏晏,你当真没有半点反应?”长孙焘素来沉稳的脸上,掩饰不住焦急。 陆明瑜点点头:“当真没事,脉象很平和,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长孙焘并未因此放下心来,一颗心仿佛被丢进油锅中煎一样:“为了保险起见,须等灵灵姑娘醒来,问她怎么回事再说。” “好!都依你!” 陆明瑜的手不自觉地放到小/腹上,已经显怀了,鼓/鼓的,就像一个球。 她并不害怕自己会如何,怕只怕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这是她与长孙焘爱的结晶,也是长孙焘的首个孩子,无论如何,她也要努力保住。 “晏晏……”陆明瑜护住腹部的动作,仿佛利器刺伤长孙焘双眸,他握住陆明瑜的手,切切唤了一声,千言万语藏在肚子里,一时竟无语凝噎。 陆明瑜反握住他微微颤/抖且冰凉的手,耐心安抚:“外头怎样了?有结果了么?” 长孙焘道:“齐国公应当不是主谋,只怕另有其人,兄长已经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陆明瑜道:“这次引蛇出洞的动静闹得很大,就怕引不出大蛇,反而打草惊蛇。” 长孙焘道:“要想彻底弄清楚这件事,恐怕要从多方面入手。” 陆明瑜接道:“虞家、靖心姑姑、萧家、吴王,缺一不可。不过外祖父一辈子都在钻研医术,尽管虞谦手里有他的毕生所学,也不见得灵灵姑娘的事与虞谦有关,只盼着靖心姑姑尽快醒来,说清楚那出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长孙焘摇头:“与灵灵姑娘无关,但是否与齐国公有关呢?晏晏,我觉得,这背后有两股势力。” “一股是支配齐国公的人,一股则是利用灵灵姑娘的人,这两股势力错综复杂,行动交织在一起,很难判断哪股才是在后的黄雀。” 陆明瑜道:“一步步来,不着急。” 长孙焘道:“我只盼着你没事。” 陆明瑜嗔怪他:“不是说好等灵灵姑娘醒来么?怎么又急上了。” 长孙焘猛地将她捞进怀里,心有余悸地道:“晏晏,事关你,我如何能不急?如何能?” 感受到男人语气中的惊慌和害怕,陆明瑜只能安抚他:“我会没事的,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怎么会折在这里?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小福星啊!你都好好的,你的小福星怎会有事呢?” 长孙焘还是不放心,拉着她上下检查起来。 陆明瑜无奈,只得任他动手动脚。 外头,御医忙前忙后,把齐国公的情况稳定之后,战战兢兢地回报:“陛下,国公大人似乎中毒了,但中的是什么毒,请恕臣等无能,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 元武帝眉头高高皱起:“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了?这毒可致命?” 御医迟疑了一会儿,道:“毒不致命,但似乎可以扰乱人的心智,而且从脉象来看,这毒已经潜伏在国公爷体内有一段时日了,今日国公爷情绪大起大落,所以才激发了毒性,使得国公爷陷入昏迷。” 元武帝没有立即接话,他看着眼前恭恭敬敬的御医,心里却控制不住地在想,外祖父真的中毒了么?这御医是谁的人?是否是母后教他说的这番话?就是为了给外祖父脱罪。 这样一想,他只觉心乱如麻,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让心绪平静下来。 目光不经意放到茶几上,那里盛着一盘红果子,他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起那刻了字的红果果,烦乱的心情终于有所平静。 “若是移动,对齐国公来说可有危险?” 御医回道:“国公爷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要用软轿小心搬动,不会有大问题。” 元武帝点点头,吩咐道:“卢幸,把人给搬进天牢里去。指派御医看着,别让人出事了。” 卢公公大吃一惊:“陛下,太后那边如何交代?” 元武帝坚持:“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事情得按规矩办。” 再者,事情闹这么大,若是不做出一点合理的反应,他这个帝王该如何自处? 反正御医说是中毒的影响了神智,要想彻底让外祖父洗脱嫌疑,非得把这事弄清楚才行。 只要有理有据,说明外祖父是因为中毒才会神志不清,就算他放了外祖父,也不会有人说他偏袒。 事实上,他并不想放,外祖父毒害的人是自己啊,他又不是什么菩萨,如何能做到波澜不惊,去原谅想要他命的人? 他只是……说到底,是不想让母后伤心罢了。 卢公公连忙应是,立即着手去办了。 待众人都离开后,元武帝疲惫地走进后殿,对陆明瑜道:“皇婶,抱歉,朕不知灵灵姑娘会……” 陆明瑜摇头:“陛下不会错,不下不能错,陛下更不必认错。” 元武帝一怔,随即道:“朕明白了,多谢皇婶。” 揉了揉眉心,元武帝望向床上静静躺着的姑娘,目光忽然变柔了许多——吱吱,快醒过来吧! 陆明邕率人找到宝财时,宝财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呢?陆明邕都不好意思说。 麒麟卫骤然封禁国公府,又把齐国公五花大绑给捆进宫里,全府上下慌得不成样子,下人们也被吓得一个劲地往恭房跑。 结果那宝财,也就是齐国公身边新晋的长随小厮,慌张之下竟然掉进茅坑,活活给淹死了。 那下人用的茅厕,根本就不像主子那样放桶,直接在小房子下挖了老大一个坑,大的小的都拉里头,直到满了才有人去清理。 宝财一个不慎掉了进去,众人嫌脏没有及时拉起,等终于有人拉起他时,他已经一命呜呼了。 陆明邕捏着鼻子问道:“和他一起上恭房的究竟怎么回事?竟然见死不救,这是一个下人应该做的事么?本官罚你们把宝财扛到池子里涮干净,然后将尸体给本官抬过来。” 关键人物,死得很脏,也死得很巧。 陆明邕派几个人去监督他们把宝财涮干净,直到有人匆匆来报:“大人,抓到一个可疑人物。” 第828章 真和出云有关? 可疑人物很快被押上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厮,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为了防止他自杀,阿琨还将他的下巴卸了。 他正是那个与宝财一同去出恭的人,在宝财掉进茅坑时,也是他把宝财给拉了出来。 方才他与大伙儿一起洗涮宝财尸身时,腰带不小心被同伴给扯开,这才露出了秘密。 阿琨压低声音道:“大人,他是个内侍。” 内侍? 齐国公府怎么会有内侍? 陆明邕不由吃惊,凝神想了想,道:“把人押到天牢。” 阿琨疑惑道:“为何不押至麒麟卫司所,那里的审讯和防守,都比天牢要……” 陆明邕不假思索地道:“这事我麒麟卫沾不得,交由刑部处理。” 抓了一人,陆明邕并未善罢甘休,他握着佩剑英姿勃发地带领大伙儿在齐国公府内搜查,几乎将齐国公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再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 难道麒麟卫来得不够快,人已逃走了? 正当陆明邕想得出神时,他见到了萧家的嫡长孙,萧云枫。 这萧云枫与一般贵介公子并无什么不同,所以引起陆明邕留心查看的,是他身侧的小厮。 这个小厮自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一直规规矩矩,但此人的存在感极为低,哪怕是陆明邕这样敏锐的人,也无法在看到他的刹那注意到他的存在,一晃眼还以为是块石头,亦或是木桩子。 意识到不对劲的陆明邕,抽剑迅捷掠出,那本该在瞬息之间取一个普通小厮性命十次八次的招式,却连这个小厮的衣角都沾不到。 很好! 找到正主了。 陆明邕伸手去抓小厮的衣裳,那小厮知道自己行迹败露,闪身一躲,如同泥鳅似的从陆明邕手中溜了。 萧云枫未曾想到自己的长随竟这般厉害,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抓住他!” 数十个麒麟卫一拥而上,把小厮团团围住。 麒麟卫都是以一敌十的精英,按理来说被数十个麒麟卫团团围住,小厮不可能轻易脱身,然而让大伙始料未及的是,这个小厮虽然一时逃/脱不得,但却没让麒麟卫近他的身。 陆明邕站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小厮的行动,顺便将小石子踢到不同的地方,待时机成熟,他喊了一声:“退!摆阵!” 数十个麒麟卫整齐划一地退了回来,按照小石子所在的位置,摆出一个合围的阵型,总算将小厮困住。 “噗!”衣袂翻飞猎猎,陆明邕的身形化作疾风闪电,以雷霆之势掠过小厮身边,等他回过眸时,小厮已然被控制了行动,而他握住的一把匕首,正扎在小厮的琵琶骨上。 “带回麒麟卫司所!”陆明邕放开匕首,小厮应声倒下,捂着肩膀痛不欲生,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封禁齐国公府,禁止任何人外出,若有任何可疑之处,不必上报,先行将人控制住。” 陆明邕吩咐了几句,亲自将那名可疑的小厮押解到麒麟卫司所,将两颗大铁钉钉住他的琵琶骨,又吩咐阿琨亲自看着,这才匆匆入了宫。 “瑜儿。” 见到陆明瑜好好坐着,陆明邕总算松了口气。 如今他看向妹妹的目光,光明磊落,但那眼中的宠溺是毫不掩饰的。 “兄长,我无碍,让你挂心了。” 提起这个,陆明邕忍不住叨叨几句:“你也真是的,都当了娘的人,还这般不小心,是不是傻了?” 长孙焘连忙打断他:“大舅兄,别过火啊!过火本王也帮不了你。” 陆明邕想起自家妹子生气的样子,连忙赔笑道:“瑜儿,哥也是担心你。” 被忽略的元武帝轻轻咳了几声:“明邕,有什么发现?” 说到正事,陆明邕收起笑意,正色道:“陛下,事情有些棘手,臣在齐国公府抓了一个内侍,一个隐者。” 长孙焘敛住笑意,肃容问他:“隐者?” 相比较内侍而言,忍者的存在更让他们惊诧。 元武帝也震惊不已:“明邕,你指的隐者,可是外邦杀手?” 陆明邕道:“回禀陛下,臣所指的就是特殊的杀手,隐者。从身形,身法以及身手来判断,符合一切隐者的特征,但臣并未见过隐者,整个大秦,恐怕只有荥阳王司马玄陌可以判断出他是否属于真正的隐者。” “荥阳王?”元武帝咀嚼这个称号,最终问道,“荥阳王此人,朕曾经是见过的,当时朕就觉得他非池中之物,皇叔,明邕,这里没有外人,你们就与朕说实话,荥阳王隐藏的身份是什么?” 长孙焘与陆明邕相视一笑,道:“陛下,荥阳王曾经是个浪迹天涯的行客,大秦没有他并未去过的地方,就连附近的番邦,他也无比熟悉,臣也是与王妃流落民间时,机缘巧合之下与他相遇。” 杨迁的身份,实在太震撼了,水陆两道土匪头头,手底下弟兄万众…… 还是别轻易说出口,元武帝如今还算正常,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权力的诱/惑力实在太大,谁能保证元武帝永远圣明? 小心点总没错,以免到时候元武帝翻脸不认账,这秘密反而成为清算他们的证据。 元武帝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向两个英武卓绝的臣子,道:“北齐的事一日未决,荥阳王就不能回京,归雁城没有一个能压得住北齐的人在,朕不放心。” 长孙焘沉吟片刻,再次向陆明邕确认道:“果真像隐者?” 陆明邕道:“与一些手札对隐者描述的特征完全吻合。” 长孙焘思忖良久,道:“隐者为出云小国所特有,训练隐者的秘术也掌握在出云手中,很大程度上可以排除他国也有隐者的可能性。” “只是,如果他真是隐者,出云的隐者,为何会出现在齐国公家?这里头是否有什么阴谋?” 元武帝道:“出云若是真刀真剑与大秦兵戎相接,大秦无所畏惧,然而不得不防着他们来阴的。” “再者,目前还未确定那人是否就是隐者,不管有什么计划都为时过早。” “明邕,此事交与麒麟卫,务必查清他在何时以何种手段入的齐国公府,与他密切往来的人都有哪些。” “顺藤摸瓜,抽丝剥茧,就算这人是大海里的一根针,也要把他的背景挖出来,绝对不能有让任何人危害江山社稷的可能。” 第829章 那虫子究竟是什么? 陆明邕郑重地应了声是,接着道:“陛下,齐国公所说的宝财已经死了,且与臣方才扣住的内侍有莫大的关系,臣已将内侍移交刑部,具体该如何处置,一切单凭陛下做主。” 元武帝道:“朕做什么主?不管结果如何,一切自有国法定论,且让刑部去好好查吧。” 长孙焘道:“这内侍会是谁的人呢?为何会去害宝财性命,难道说内侍才是这次下毒事件的关联人,而‘隐者’不过是偶然发现?” 元武帝接道:“皇叔所言极是,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或许两方的目的一致,或许两方互不干扰,又或许其中一方才是幕后主使。” 陆明邕道:“无论如何,也要等查清内侍与‘隐者’背后所牵连的势力,才能对此事进行判断,目前最紧要的,是解决北齐俘虏一事。” 元武帝道:“朕赞同明邕的观点,饭得一口口吃,事情得一步步来。” 长孙焘道:“齐国公府牵涉的事情太多,恐怕一时不能让齐国公府恢复常态,陛下,辛苦您与太后好好分说。” 元武帝道:“这事,实在让朕左右为难,不管朕做出怎样的决定,总会有人不满意,但不代表朕就会偏袒哪一方,一切以事实和证据说话。明邕,麒麟卫必须盯住齐国公府,不得有任何懈怠。” 陆明邕郑重应是。 元武帝道:“好了,今日的事到此为止,朕还有一堆奏折没有批完,要是明早交不上功课,只怕风相又要叨叨朕的不是。明邕,你下去吧!朕交与你的事,好好办,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朕。” 陆明邕走后,元武帝对长孙焘道:“皇叔,实不相瞒,朕心里难受且恐慌,难受的是夹在母后与天下之间左右为难,恐慌的是朕才登基不久,便在齐国公府上发现了这样的大秘密。” “那小厮是不是出云的隐者呢?那内侍又是谁的人呢?究竟是谁想害朕呢?朕通通都不知道。” 长孙焘认真地道:“陛下,臣这辈子,只想守着与王妃的小家过日子,臣喜欢清净,更想与世无争,但若陛下需要臣,臣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元武帝道:“皇叔,朕是信得过你的,依你的能力,若想问鼎天下,不过是探囊取物。朕与你说这些,是想请皇叔帮帮朕,不要太快弃朕而去。” “朕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也有很多需要帮忙的事情,皇叔千万别甩手不干,留朕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冷冰冰的龙椅上,面对暗潮汹/涌。” 长孙焘叹了口气:“放心吧!不会的。” 元武帝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多谢皇叔。” 元武帝当真去批奏折了,后殿中仅有陆明瑜和长孙焘,守着灵灵姑娘。 好在到了夜幕落下时,灵灵姑娘总算醒了过来。 待看清陆明瑜夫妇脸,她张了张嘴,虚弱地道:“就知道找你们没错。” 陆明瑜问她:“灵灵姑娘,淇王府也不是没有吃的,你怎么跑宫里来吃?还差点把自己的命给吃没了。” “我叫蓝灵灵。”蓝灵灵说着,掏出自己的命蛊一看,琉璃瓶中的小虫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却让她彻底放下了心,她回陆明瑜道,“嗟来之食我不要,我喜欢偷来之食。” 陆明瑜:“……” 长孙焘凝着她:“灵灵姑娘,你为什么会中毒?” 蓝灵灵仿佛看穿他所想,道:“先说明,这毒不是我愿意中的,更不是我算计了什么,只怪我太容易相信人,这才阴沟里翻跟斗。” 陆明瑜善意地提醒:“那叫阴沟里翻船。” 蓝灵灵摆摆手:“不重要,你们懂就行。” 长孙焘又问:“可有谁知道苴草是你的克星?” 蓝灵灵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道:“在我中毒前,知道这件事的人,大概只有小百里一个。” 陆明瑜问她:“确定没有别人了?” 蓝灵灵道:“不知道啊!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也没人给我下这毒啊!” 长孙焘问她:“方才晏晏为你解毒时,你的口鼻钻出了一些黑色的,但却摸不着的虫子,那是什么?危险么?” 蓝灵灵沉吟片刻,道:“危不危险,得看对谁。” 长孙焘凌厉逼人的目光登时攫住她:“若是进了晏晏体内,会如何?” 蓝灵灵耸耸肩:“就当吃补品咯!因为她体内有衍蛊,衍蛊可以吸收任何蛊毒,转化成为自身的养分,一定是王妃体内的衍蛊饿了,才会把我体内的东西吸收进她体内。” 长孙焘:“请说人话。” 蓝灵灵歪歪头:“也就是说,王妃体内有衍蛊,所以她百蛊不侵,这世上所有的蛊毒,于她来说都是人参鹿茸灵芝雪莲。” 长孙焘问:“会伤害孩子么?” 蓝灵灵不假思索地道:“不会。” 长孙焘高高悬起的心刚放下,蓝灵灵她话锋一转:“但是……” 陆明瑜:“但是?” 蓝灵灵抱着脑袋想了想,眉头拧得高高的,她看向陆明瑜被包扎好的手指:“我应该遗漏了什么,要不,你再给我一点血,让我找找灵感?” 长孙焘不动声色地把陆明瑜拦在身后,语气坚决:“不行,本王并不相信你的话,谁知你是不是要趁机继续给晏晏下蛊?” 蓝灵灵白了长孙焘一眼,道:“真是狗咬我蓝灵灵,不识好人心。” 长孙焘并未因她的话有任何反应,陆明瑜却解开纱布,从长孙焘的身边偏过身子,把手指凑了过去。 瞬间,蓝灵灵重重一颤,那黑虫子又从口鼻溢出,拼命往陆明瑜方向蠕动。 “你个笨蛋!真是冲动!”长孙焘迅速将陆明瑜抱起来,离蓝灵灵老远,那黑色的虫子才又钻了回去。 蓝灵灵刚恢复神智,顿时气得哇哇叫:“这是本姑娘的功力,你都吸了多少?都给本姑娘吐出来!吐出来!” 陆明瑜从长孙焘的腋下探出头,一脸疑惑:“你的功力?” 蓝灵灵气得满脸通红:“对!那是本姑娘一点一滴费尽千辛万苦积攒的功力,竟然被你吸了去!你到底吸了多少?!吸了多少?!” 第830章 你至少怀了俩! 陆明瑜摇摇头:“我又不是故意的,要不,还给你?” 蓝灵灵咬牙:“还得回来本姑娘会生气吗?” 陆明瑜一脸无辜:“那怎么办?” 蓝灵灵狠狠地瞪着她:“你赔!” 陆明瑜委屈地道:“我没银子。” 蓝灵灵拳头砸在床上,气呼呼地道:“那没事,本姑娘可以住到你府上,吃/你的用你的,还奴役你的仆从!” 陆明瑜挑眉:“你怎么还生龙活虎的?不是中了对你来说致命的毒么?” 蓝灵灵恨恨道:“不重要,不妨碍我生气!” 元武帝听到动静从外殿匆匆进来,见蓝灵灵醒来,喜出望外:“吱吱……你醒了?” 蓝灵灵看都没看他一眼,忽然一砸拳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陆明瑜与长孙焘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回事?” 蓝灵灵道:“你有身孕。” 陆明瑜与长孙焘双双揉了揉太阳穴:“这不是废话么?” 蓝灵灵开口:“听我说完。” 陆明瑜道:“你说。” 蓝灵灵道:“你不是普通的怀孕。” 陆明瑜蹙眉:“这是何意?” 蓝灵灵道:“众所周知,胎儿的营养都来自母体。原先你身子骨弱,因为有了衍蛊,才把你的身子给养了回来。” “但那衍蛊短时间内只够养你一人,你怀了身孕后它便超量了,所以你一触到我,你体内的它便迫不及待地吸食我的功力。” “从它吸食的迅猛程度来看,你肚子里至少有两个,否则衍蛊也不会那么饿。” 大意了。 真的是大意了。 在南疆与蓝灵灵相遇时,她神秘莫测。 他们都以为,这必定是个世外高人,哪怕年纪轻点,也架不住人家本事大。 可如今看来,高不高人的不好判断,但其不靠谱程度显而易见。 什么叫至少两个?把她当小石榴还是小母猪了? 一胎至少怀俩? 真是比江湖骗子还骗子,比算命先生还会吹。 算了,先回去找师父确认一下吧!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昭华,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陛下,臣/臣妾告退。” 蓝灵灵:“……” 刚刚说到哪儿了,话题不继续了吗? 元武帝无奈插嘴:“吱吱,皇叔和皇婶这是觉得你说得太离谱。” “吱吱什么?真难听!不要叫那么亲密,我们很熟吗?”蓝灵灵嫌弃地看了元武帝一眼,掀开被子下床,鞋没穿好就追了上去,鞋底打在地板上,踢踢踏踏地响。 元武帝跟了上去,苦口婆心地劝蓝灵灵:“吱吱,你刚刚解毒,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蓝灵灵脸色青白,唇角也泛着白沫,脚步有些虚浮,她蹙眉看向元武帝:“不休养了,又不是坐月子。” 元武帝继续劝道:“那你慢点,你要去哪里,朕命人送你。” 蓝灵灵断然拒绝:“不用,你的东西有毒,我不需要。” 元武帝一怔,歉疚地道:“吱吱,对不起,朕不知道糕点被下了毒,害你受伤了。” 蓝灵灵已是不耐:“正不知,反不知,都与本姑娘无关,谢谢款待,不必送了。” 元武帝道:“吱吱,要怎样你才能好好地听朕说?” 蓝灵灵停下脚步,依旧皱着眉头看向元武帝:“皇帝陛下,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说很久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元武帝被她认真的眼神看着,心头“突”的一下:“什、什么?” 蓝灵灵忽然掩住鼻子,嫌弃地道:“那就是你的肠胃似乎不好,呼吸很臭,你在我旁边说话时,我好像闻到了被雨淋湿后又踩了泥,接着被阳光晾得半干不干的靴子那种味道。” “不过你似乎很难想象得到那是什么味道,如果你方便的话,找一坨狗的粑粑放到太阳底下晒,然后凑近一点闻就能知道了。” “我其实不想说的,怕你听了难受,但吃了你这么多天的糕点,我认为自己应该提醒一下你,没事多漱漱口。” 蓝灵灵说完,还露出一副“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元武帝望着她虚弱得步履蹒跚的背影,追着相携而去的皇叔皇婶越走越远,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 口臭? 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口臭呢? 这只小老鼠也忒不会说话了。 卢公公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不敢正眼去看他的陛下,嗫嗫嚅嚅地问道:“是否要准备一顶软轿?” 元武帝叹息:“不必,皇叔皇婶也没停下来等她,估计是想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存在吧!” 卢公公不解:“知道了又怎样?难道有什么好处么?” 元武帝摇头:“朕岂会知道?罢了,批折子吧!不然明天又要捱风相骂,也不知道风相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话实在多得很,一点小事能叨叨很久。” 卢公公温声劝道:“陛下,风相也是对您要求高的缘故,严师出高徒,奴才认为陛下应该感激相爷。” 元武帝道:“朕晓得,只盼着朕不让他失望才好。” 承明殿中,少年天子伏案批折子,时不时用手捂着嘴巴,大力哈一下气,然后再闻一闻。 一众宫人都心疼他们的陛下,说陛下就是太刻苦了,批折子批到不停打哈欠。 蓝灵灵的存在,在她刚走出宫门,上了淇王府的马车后,阖宫都知晓了。 四妃如临大敌,对这个从未见过,却被陛下亲自送出来的异族姑娘充满警惕之心。 太后尚且为齐国公的事所烦恼,闻言也没有表态,却将这姑娘记在了心上。 至于吴王,听闻安插齐国公府的钉子被抓后,吓得肝胆俱裂,待恢复镇定,他不停地安慰自己:“小路子已经在齐国公府五年了,应该查不到本王的头上。” 心腹宽慰道:“必然查不到!再说了,当年小路子给自己净身想要入宫当内侍,却被拒之门外,险些因伤口感染而死,是殿下给了他活路,就算被发现了,他也会用命守住殿下的秘密。” 三皇子羸弱苍白的脸上,翻涌着惊与惧,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双手紧紧地攥住桌面上的纸,面目扭曲而狰狞。 而那双仿佛被水浸出来的,温温柔柔的眼,逐渐迸出冷光,星子般寒,冰魄般凉。 面目扭曲到极致,忽然像是被外力扭转似的,又变作一个僵硬的笑容,诡异而可怖,让人不寒而栗。 “说的不错,被发现又如何?谁不曾往别人府里安插过钉子,谁又是干干净净的呢?只要小路子不把本王命他杀宝财灭口的事招出来,就算查出人是本王的,也不代表什么。” 至于那药,他下得那么隐秘,绝对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与痕迹,更是不可能查出来了。 那么他又何须担心呢? 淇王府的马车里,蓝灵灵虚弱地靠在车壁上,有气无力地问长孙焘:“刚才为什么不等我?” 长孙焘扭过头,目光凝着他的小妻子,闭口不言,仿佛在娘子面前和别的女子说话,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他唯恐避之不及。 陆明瑜回答道:“经此一事,总会有人打破砂锅查到底,你的存在将不是一个秘密,既然如此,索性让大家都知道你,以免有心人利用你的特殊身份暗地里筹划阴谋。” 蓝灵灵道:“大秦有句话说得好,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本姑娘简直倒霉到家,吃个糕点都险些被毒死。” “不过瞧你俩这样,似乎怀疑我中毒的背后,有着什么天大的隐情,你们都怀疑些什么?” 第831章 谢韫的另一个未婚妻 怀疑,当然是避免不了的。 陆明瑜与长孙焘甚至还怀疑过蓝灵灵,认为有这一切都是她所为的可能性,如今也并未消除怀疑,且也没有将这个可能性排除,只待事情更为清楚一点再做判断。 他们还怀疑过有熟知蓝灵灵一切的人,在背后暗箱操控,以蓝灵灵为棋子,达到可怕的目的。 不过,就目前来看,也不无蓝灵灵中毒只是巧合的可能性。 然而不管怎样,得先确定蓝灵灵所谓的“功力”是否有害,这才是最要紧的。 闻言,陆明瑜回答道:“我们怀疑灵灵姑娘明知糕点里有毒,还故意吃下去,目的就是让我来为姑娘解毒,然后姑娘就可以趁此机会,给我下蛊,击垮……” “停!”蓝灵灵做出一个阻止的手势,“越说越离谱了,本姑娘实在听不下去,凭什么怀疑本姑娘会是这种肤浅的人?你们秦人就是花/心大萝卜。” 陆明瑜耐心矫正:“那叫花花肠子,花/心大萝卜是指见一个喜欢一个的滥情男女。” 蓝灵灵道:“不要在意这种不决定大局的细节。” 陆明瑜道:“灵灵姑娘,你中毒的时机实在太巧合了,由不得我们怀疑你,不过怀疑归怀疑,在查明真相前,我们不会对姑娘怎样。” 蓝灵灵把玩着她的大辫子,道:“你们这样怀疑我,难道就不怕伤我害我们之间的感情?” 陆明瑜道:“我们之间除了救命恩情之外,似乎没有什么感情,但救命之恩适才已经还你了。” 蓝灵灵:“……” 你们秦人说话还真是半点不留情面啊! 回到淇王府。 本以为会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却没想到,等待他们的,竟又是一场天翻地覆的争吵。 陆明瑜与长孙焘刚回府,便听阿六来报,说阿绥姑娘她又砸东西了。 陆明瑜心疼得一抽一抽的,不过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嘴角也跟着抽了起来。 阿六神秘兮兮地道:“王妃,谢公子的未婚妻找上门了。” 嗯?!! 长孙焘也惊了:“什么未婚妻?” 阿六耸耸肩:“阿绥姑娘火气太大,属下不敢靠近,哪知是什么未婚妻?” 陆明瑜吩咐道:“带灵灵姑娘去客房里歇着,拨几个乖巧懂事的丫头去照顾,再请师父他老人家去给灵灵姑娘看看。” 阿六惊:“王妃,这是王爷的未婚妾吗?” 长孙焘赏了他一个刮耳,道:“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贫嘴打断你的腿。” 阿六殷勤地将一步三摇的蓝灵灵给请了下去。 陆明瑜和长孙焘来到谢韫的申思阁时,南宫绥绥正把剑贯进谢韫面前的小几上,火冒三丈:“解释清楚!你究竟是怎么背着老子,从老子的未婚妻成为别人的未婚夫的?!” “还青梅竹马,自小定亲,是不是老子要排她后面?老子这就去宰了她!不过先宰了你!你们这对狗男女!狗男女!” 谢韫不避不躲,倒像是没有听到南宫绥绥的话,握着从不离身的坠子,陷入了沉思。 南宫绥绥手中的剑,晃得他眼睛都快瞎了,他也没半点反应。 气得南宫绥绥真想一刀宰了他,但因为舍不得,只好拿他屋子里的东西泄愤。 谢韫的屋里,比他发酒疯那日还要可怕,一片狼藉。 陆明瑜与长孙焘只能在门口看着。 “谢韫到我家时才两岁,现在冒出一个未婚妻,难道与他身世有关?” 长孙焘摇头:“我到你家的时候,谢韫就已经在了,爹娘从未提过他的身世,我也不知晓。” 陆明瑜拉着长孙焘悄悄后退:“依谢韫的武功,他不会在阿绥姑娘手下吃亏的,我们去问问兰姨。” 兰姨听了二人的问题,只是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本该守口如瓶,一起带到坟墓中去的,但如今也只能据实相告了。”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兰姨望着跳动的烛火,思绪拉得很远很远:“二公子不是侯爷捡的,而是被一个人送到陆家,那个人你们应该听过,便是曾经的淇州知州,顾含璋大人的父亲。” 陆明瑜与长孙焘震惊不已。 “顾老爷与二公子及二公子的奶娘被侯爷在一个雨夜救下,在他将二公子托付给侯爷后,便带着伤离开了。” “而二公子的奶娘,伤重不治,很快便撒手人寰。当时二公子还小,话也说不清楚,因为大公子入京做了质子,郡主思念儿子心切,便将二公子当亲生儿子养。” “郡主和侯爷对二公子的存在讳莫如深,若非我是郡主的心腹,我也不会知道这些。” “我清楚地记得,二公子刚入府那会儿,口中说的,并非是秦语,也不是北齐语,更不是大秦其他民族的语言,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话。” “顾含璋大人一家满门被灭的事我知晓,但不知与顾老爷将二公子托付给侯爷有没有关系。” “小姐,王爷,二公子的身份绝不简单,郡主和侯爷都希望他能安稳一生,若不是忽然冒出个未婚妻,我绝对不会将此事吐露,也不知二公子的身世被揭晓,究竟是福还是祸,小姐和王爷要做好准备才是。” 陆明瑜和长孙焘听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其实很多事情,早就透出端倪,只是他们不愿意去多想罢了。 比如说谢韫清奇的根骨,以及卓绝不凡的天资,若他只是个山野人家的后人,又怎会具备让很多人都望尘莫及的资质? 然而不管谢韫的身份如何,会给淇王府带来怎样的后果,他们也不会惧怕。 只因他们是一家人。 所谓的一家人,就该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这边刚谈完事情,楚氏带着绿猗把饭直接端到兰姨这里,给陆明瑜与长孙焘吃。 先前她们还顾及长孙焘的身份,注重所谓天潢贵胄间该守的规矩和体统,凡事都按照规矩一板一眼的来,如穿衣、三餐、言行举止…… 然而相处下来才发现,王府看起来规矩森严,实则却不然,因为他们的主子,是个表面淡漠,实则骨子随和的人。 渐渐的,她们便没那么拘谨,一家人之间的相处,不被各种繁冗复杂的规矩所限/制,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就像现在,楚氏知道陆明瑜与长孙焘晚饭都来不及吃,便直接把饭端到兰姨这里,不必像其他大户人家一样,要在指定的位置食用,才显示出他们的身份和地位。 陆明瑜刚坐下,绿猗贴心地掀开盖子,热腾腾的饭菜散发浓郁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端看菜色,陆明瑜便知是楚氏的手笔,她幸福地拿起筷子,却说道:“娘亲,您怎么又下厨了?也不多歇歇。” 楚氏给他们盛饭,温柔地道:“这个时间,厨房里的人都歇着了,天冷,我不想让他们再下厨,于是便自己做了。再说了,给晏晏做饭,娘高兴。” 长孙焘接过楚氏递来的饭碗:“多谢娘亲。” 楚氏道:“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过晚饭,累了一天的二人也不管谢韫与南宫绥绥如何闹腾,按例让百里无相问过脉后,简单地洗了个澡便睡下了。 翌日。 一大早,陆明瑜便准备去顾府,想问及更多关于顾含璋被灭门一事的细节,还未出门,出云使节的拜贴,便被递到陆明瑜面前。 第832章 腿好像被打断了 原来新帝登基,各国都会派使节前来恭贺,但因为新帝登基大典办得太早,所以各国的使节紧赶慢赶,也才陆陆续续入京。 绿猗简单转述:“王妃,要上门的是出云国使节之女,日和小姐。” 陆明瑜不解:“出云国使节之女,来淇王府做什么?” 绿猗掩唇轻笑:“王妃还不知道?谢公子的未婚妻,正是这日和小姐。” 陆明瑜瞪了她一眼:“别瞎说,要是给阿绥姑娘听见了,我也救不了你。” 绿猗连忙做出一个缝上嘴巴的动作。 长孙焘去上朝了,陆明瑜决定不等他回来,先去会一会这个日和小姐,看看能惹得南宫绥绥吃醋暴走的人,究竟生了何种靓丽颜色。 “回了信使,让她中午再来。” 绿猗走后,陆明瑜去了谢韫的申思阁,从满地的狼藉中左跳右跳,历尽艰辛,总算来到谢韫身边:“二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向来讲究的谢韫,第一次让陆明瑜看到他憔悴的模样,他衣衫凌乱,蓬头垢面,仿佛被暴风雨狠狠地摧残过。 闻言,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昨日我与阿绥去望江楼喝酒,我们喝得微醺,准备换个地方继续喝,岂料阿绥不小心撞了人,双方就起了冲突。” “我去调停时,不知怎的把一直戴着的坠子露了出来,被一个姑娘看到了,那姑娘一上来就说是我的未婚妻,还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坠子给我看……” 陆明瑜打断他滔滔不绝地赘述,道:“行了,你的绯色历史我没兴趣,我想问的是,你对自己的身份了解多少?” 谢韫摇摇头:“我只记得是义父救下我与娘亲,可娘亲很快就死了,从此我便被义父收养,因为当时年纪太小,其余的细节我皆记不清楚,唯一留下的旧物,便是我颈间的坠子。” 陆明瑜道:“你可见过顾含璋大人的父亲?” 谢韫摇头:“未曾见过。” 陆明瑜又道:“关于你的身世,我问过兰姨,但她知道的不多。二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想做谢韫,还是想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谢韫苦笑:“眼下我有的选吗?” 陆明瑜道:“不必担心,如若你不想知道,我和昭华还有兄长,会拼尽一切护住你。” 谢韫拒绝了:“我是不是谢韫,与我知不知晓身份并没有什么关系,瑜儿,不必费心费力,顺其自然吧!” 谢韫看得透彻,陆明瑜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环顾四周,问道:“阿绥姑娘呢?” 谢韫叹了口气:“去谈生意了,说回来时会买把好刀,把我这倾世容貌给毁了。” 陆明瑜忽然笑了起来:“你天天嫌弃我不温柔,却不曾想沦陷在一个假须眉手中,真是造化弄人啊!” 谢韫认命地道:“阿绥虽然粗鲁了一点,但人心是好的,最重要的是,她很能挣银子。” 陆明瑜道:“这倒是真的,淇王府最近穷,把你嫁出去还能换不少聘礼,你可别负了人家姑娘。” 谢韫将折扇砸在手心,捏紧:“话题似乎跑偏了。” 陆明瑜道:“这不是看到你苦大仇深的样子么,想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谢韫道:“没事,就是阿绥打的地方有点疼,我起不来,又不好叫大夫。” 陆明瑜倒吸一口凉气:“伤哪儿了?” 谢韫道:“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右腿约莫是断了。” 陆明瑜看疯子一样看他:“腿断了?你怎么知道?” 谢韫无奈:“因为动不了。” 陆明瑜小心地蹲下身子:“我给你看看。” 谢韫吓得连连后退:“不、不用了,要是让那醋缸知道,我的左腿恐怕也保不住,我等百里先生回来。” 陆明瑜揶揄:“你功夫在她之上,怕她做什么?” 谢韫道:“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某是君子,不打女人。” 陆明瑜道:“阿绥姑娘她像女人么?她那样的都算女人,那你是什么?” 谢韫已显愠怒之色,道:“你走吧!我腿疼,不大想说话。” 陆明瑜道:“你未婚妻给淇王府递了拜贴,大约中午便过来,为了避免你们见面,你继续维持这个姿势别动,也别出来,知道吗?” 谢韫挥蚊子一样赶陆明瑜:“你还是走吧!某真的不太想与你说话,气得胸/口疼。” 陆明瑜捂嘴笑了:“那二哥,我先出去了,你保重好吗?” 谢韫:“……” 要不是某动不了,瞬息之间打死你这崽子! 陆明瑜回知止居的途中,故意折去看望小茜,她来时,董穗正教小茜行立坐的基本礼仪。 远远望去,藕色裙裳的董穗如烟雨蒙蒙中的小花,在绵绵细雨的田间轻轻摇曳,被雾与水涤得干干净净,颜色不艳不妖,却能把人的眼球一下子便抓住了。 她正不厌其烦地给小茜示范,那一行一动,颇具大家风范,就连脸上挂着的微笑,都找不到一丝错漏。 陆明瑜忽然生出一种,她天生就是做贵人的感觉。 见小茜学得认真,陆明瑜没有打扰,折去看董实。 刚到院子门口,便听闻朗朗的读书声传来,那老气横秋的男孩,正握着一卷书,站在还未完全凋零的银杏下摇头晃脑,憨态可掬。 陆明瑜也不好意思打扰,正想去找娘亲打发上午的时光,等日和小姐登门。 绿猗四处寻找她,刚好在花园里碰着,连忙迎了上来:“王妃,日和姑娘早已在外面侯着了,您现在见她吗?” 陆明瑜问道:“站着等,还是坐着等?” 站着等,抛头露面让人都知晓她上淇王府的门,这就有胁迫淇王府尽快见她的意思,这种人不是不懂礼数,就是太嚣张。 坐着等,不管是坐马车还是轿子,且如果行踪不被众人知晓,那她还算进退有度,至少顾及了主人家的感受。 绿猗回道:“坐在一顶比较低调内敛的轿子里,轿夫也做秦人打扮,仅带了四个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轿子里头没人。” 陆明瑜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人真有意思,表面上看起来不想让人知道,却还把行踪透露给你。罢了,就让她等着吧!装不知道就是。” 第833章 初见日和 陆明瑜领着绿猗向楚氏的院子走去,却在花园里遇到了吴提。 他躺在竹椅上,左手提着酒壶,右手覆盖脸颊,挡住树梢洒落的阳光,而他旁边的小几上头,还堆放了一大堆吃的。 苍梧与苍何分立左右,谨慎地盯着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吴提似乎有些膘了。 以往都作劲装打扮,身形健硕伟岸,有些秦人柔和的五官,却也带着北齐人高大魁梧的特征。 可如今身上就穿了身袍子,虽然看不出身材,却觉得那脸颊圆/润了许多。 见到陆明瑜,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继续懒懒地躺着,阳光就那么洒了他一身,把他整个人都映照得温柔不少。 陆明瑜本来打算不予理会,但走了几步,却猛然折了回来,一个箭步冲到吴提面前,厉声问道:“谁自作主张把我的酒给他喝?” 苍梧小声地道:“主子给的,他说您怀着身子,不宜沾酒,但要是存在酒窖,又怕您想着念着,所以让属下去取来给王子殿下喝了。” 陆明瑜一把抢过酒壶,轻轻晃了晃,本来满满的一壶酒,只剩下半杯不到,她气得咬牙切齿,把酒壶砸到吴提身上,怒到:“怎么不喝死你?!” 吴提小心翼翼地接过酒壶,把仅剩的一口酒灌进嘴里,得意洋洋地睨了陆明瑜一眼,道:“女子有孕不能喝酒,否则生出来的孩子多半是傻子,本王替你杜绝这种可能性。” 陆明瑜气得牙痒痒:“喝吧喝吧,反正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请殿下好好珍惜。” 吴提挑眉:“你们皇帝给本王的判决出来了?” 陆明瑜道:“七七八八了。” 吴提有些惋惜:“要不就判本王永远圈禁淇王府吧!这小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陆明瑜瞥了他一眼:“的确不错,否则也不会肥了这许多。” 吴提缓缓坐起身,正色道:“酒窖里的酒,你最喜欢哪种?” 陆明瑜本来准备随意应付几句就离开,可这一应付,便到了中午,她依旧没能走到楚氏的院子,便要折回正厅去见日和小姐。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所谓的谢韫未婚妻。 仆从刚通报说已将日和小姐迎入府中,便见一名娇小的女子迈着小碎步进来。 她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衽衣,上面开满朵朵小白花,青葱水绿的宽大腰带,将整个腰身束紧,外披一件黑底绛花的大氅,颜色繁复,却并不扎眼。 走到近前,她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日和见过王妃大人。” 就那么一福身,却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怜爱。 陆明瑜平静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威严:“日和小姐不必客气,请坐。” 日和恭顺地福了福身,缓缓地坐了下去,微微低着头,噙着笑意,似乎在等陆明瑜发话。 陆明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开口问道:“日和小姐,请问你莅临淇王府有何贵干?” 日和仍旧微微垂着头,侧脸含羞,柔声道:“不敢欺瞒王妃,我来见未来的夫君大人,只是夫君大人住在贵府,理应先来拜见王妃大人。” 陆明瑜抖了抖袖子,道:“日和小姐,淇王府并无出云人,敢问谁人是你的未来夫婿?” 日和由始至终,一直维持着方才的姿势,颔首低眉:“回王妃大人,与我有婚约的人,是淇王府的谢长史。” 陆明瑜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反道:“日和小姐,你的秦语说得很好。” 日和依旧柔顺地道:“回王妃大人,我的母亲是秦人,此次出使大秦,是为了帮助父亲大人将意思传达大秦陛下。” 陆明瑜又问:“日和小姐,你一直低着头,可会感觉脖颈不适?” 日和的态度依旧恭顺:“回王妃大人,我不觉得不适。” 陆明瑜唇角轻轻弯起:“日和小姐,本王妃这才想起今日未用午膳,肚子有些饿了,恕不能奉陪,告辞。” 日和的语气仍旧温柔:“是,王妃大人。” “王妃大人要走吗?”下一刹那,日和将头抬了起来,惊诧地看着陆明瑜,随即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复又把头低下去。 该怎么形容她的姿容? 一张巴掌般大的小脸肌肤雪白,两道长长蛾眉似嗔似怒,明亮的眼眸仿佛能渗出水珠子,小巧精致的唇鼻完美到极致。 该怎么形容那低头的温柔呢? 就好像一朵不胜凉风的水莲花,在泛起阵阵涟漪湖上轻轻起伏。 陆明瑜对这样的一名女子,实在无法产生不好的印象。 她说:“本王妃又不想走了。” “王妃大人不走了吗?”日和抬起头,一抹微笑绽放,露出两颗小虎牙。 陆明瑜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什么击中了,她几乎下意识地要吩咐阿六去把谢韫抱过来,送到日和手中。 陆明瑜不说话,她就那样低着头等着,仿佛有永远也用不完的耐性,永远也不会消失的笑容。 陆明瑜心底,对这个柔顺到令人佩服的女子十分无奈:“日和小姐,你为何不主动说话?” 日和柔声细语地道:“回王妃大人,我在等您说。” 陆明瑜觉得自己乱了,完全被这小女子给带偏了,她决定不再恋战,以免陷入手足无措的境地,于是她起身,道:“本王妃又想去用饭了,无法作陪,请日和小姐见谅。” 说完,陆明瑜当真干脆利落地走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日和起身:“送王妃大人。” 陆明瑜按捺住内心的奇异之感,仪态万千地离开了正厅,接着让陆溪与绿猗继续走,她从正厅的侧门后探出头,观察这奇奇怪怪的日和小姐。 只见她静静地坐着,娴雅得像花仙子。 阿六趁机送客:“日和小姐,我送您出去。” 日和微微颔首,当真跟着阿六出去了。 从始至终,没有因为陆明瑜的敷衍态度而有任何不满。 仿佛没有发现,淇王府故意不给她看茶。 仿佛并未察觉,陆明瑜在糊弄她。 仿佛并未觉得,陆明瑜中途离开很没有礼貌。 走出淇王府时,她还温柔地向阿六道谢。 对于日和小姐这种种诡异的表现,陆明瑜表示十分不理解,在送走她后,忍不住嘀咕一声:“这是没有感情的人偶么?” 她的嘀咕被刚回来的百里无相听见了,她将事情与百里无相一说,百里无相这才笑着解释。 “这出云国的女子就这样,你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不问的话她们也鲜少主动说话,在她们看来,这是一种礼貌。” 陆明瑜奇道:“可我刚才那么对她,她竟没有生气。” 百里无相解释道:“你没有给她上茶,她并不觉得是无礼之举,反而只会认为你应该不方便招待她。” “她说来找谢韫,但你没有接话,在她看来就是你不会让她见谢韫,所以她便不见,” “你说走就走,她也不会觉得你这样做不妥,只会认为你是真的不方便,所以她便离开。” 陆明瑜咂舌:“师父是说她善解人意吗?我怎么觉得相当诡异。” 百里无相轻轻摇头:“在出云,女子是极其没有地位的,她们的顺从和贤惠,仿佛是与身具备,在我们看来的确难以想象。” 陆明瑜摇摇头:“这样一个女子,不知道谢韫能不能招架得住?” 百里无相道:“怎么招架不住?谢韫就算薄幸负心,她也不会嫉妒,有这样百依百顺、温柔贤良、善解人意的妻子,谢韫完全不必担心家里的河东狮吼。” 陆明瑜摇头:“不,我说的是,不知谢韫能不能招架住阿绥姑娘的怒火,师父,谢韫的右腿好像被阿绥姑娘打断了,您帮忙去看看。” “真是不省心!”百里无相骂骂咧咧地去了。 陆明瑜一想到日和小姐的种种表现,忽然觉得脊背发凉,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午饭时间,长孙焘仍未回来,陆明瑜简单地用过午饭,便去往顾怀珺府上。 刚与顾怀珺见上面,顾怀珺便告诉她一个大消息。 “王妃,百里先生一走,姑姑便醒了。” 第834章 原来他们都被骗了 陆明瑜随顾怀珺一起进入暗室,留陆溪与阿六在外头守着。 时隔一年,陆明瑜再次见到靖心姑姑,在这短短的一年,发生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一回首时间并未过去多久,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 “王、王妃……”靖心姑姑身体十分孱弱,尚且不能动弹,她的目光一下子便放到陆明瑜凸/起的小/腹之上,瞬间泪流满面,“您真的有了,太后她、她一定很高兴。” 陆明瑜神色淡漠:“姑姑,宫变那晚,你在齐国公府看到了什么?” 靖心姑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王妃,如今登上大宝的人是谁?” 陆明瑜没有隐瞒:“如今御座之上坐的,是曾经的二殿下,太后在宫变那晚被刺杀了。” 听闻这个消息,靖心姑姑竟然没有多诧异,仿佛在意料之中:“好在,太后她老人家走之前,知道您已经有了身孕,淇王殿下的毒,是她一辈子的遗憾懊悔和自责,知道淇王殿下的毒解了,她应该能放心的走了吧……” 顾怀珺一直站在旁边,听到这里并无任何反应,淇王中毒他是知道的,还亲眼目睹了解毒的过程。 但他知晓陆明瑜可能要问更隐秘的事情,连忙提出要离开:“王妃,臣到外面等您。” 顾怀珺走后,陆明瑜坐到靖心姑姑旁边,道:“如今时局已稳,宫变那日的事我并不想知晓,不会为难你告诉我,我只想知道,你在齐国公府都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说‘小心出云’?” 靖心姑姑的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仿佛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她牙齿打颤,面色倏忽变得苍白,惊恐万状地道:“王妃,国公大人身边的一个幕僚,是出云人,他是出云人!” 陆明瑜闻言,面容依旧平静如水:“你怎知那是出云人?你都看到了什么?” 靖心姑姑道:“是他……是他劝说国公大人杀了奴婢与邢厉。我看到他动手了,不过几招,邢厉便被他击碎,整个身体爆开,完全碎成肉渣子。邢厉可是太后的护卫啊!武功一等一的高,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诛杀了。” 陆明瑜又问:“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靖心姑姑含泪道:“王妃,奴婢出宫之前,太后曾让奴婢服下解毒的药丸,那日国公爷命人将太后赐给他的毒酒灌进奴婢口中,奴婢索性装死,这才逃过一劫。” 原来太后对齐国公动过杀心啊,不过已经时过境迁,此时实在没有必要追究过往的真相。 陆明瑜蹙眉:“所以,你到底是如何知晓他出云人的身份的?” 靖心姑姑道:“昔年出云使团入京,奴婢臣与太后陪过出云使团,奴婢对这个国家的礼仪印象深刻,虽然那幕僚藏得很深,但从他拔剑的姿势,奴婢还是看出来了。” 听到这里,陆明瑜缓缓起身:“姑姑好好歇着,我与昭华会安排人过来接你去王府,你如今在顾怀珺顾大人府里,委实不大方便。” 说完,陆明瑜离开了。 顾怀珺等候在外面,暗格之门打开便迎了上来。 陆明瑜告诉他:“大人,等会儿我便让人过来接靖心姑姑去王府,这段时日麻烦你了。” 顾怀珺闻言,道:“也好,臣若是再不去当值,瑶娘和念儿要没饭吃了。” 陆明瑜挑眉:“瑶娘?这是有进展?” 顾怀珺摸摸脑袋:“算、算是吧!” 陆明瑜笑道:“我们相识一场,看到你与瑶娘有个好结局,真为你感到高兴。” 顾怀珺笑得越发腼腆,就像个羞赧的大男孩:“多谢王妃,我会好好照顾瑶娘母女。” 陆明瑜缓缓落座:“大人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顾怀珺道:“王妃怎会问这个?” 陆明瑜道:“我只是奇怪,你与令兄的性格为何会截然不同。” 顾怀珺道:“臣的父亲是个豁达的人,对我们兄弟俩的教导方式与别人不同,或许与他早年游历天下有关。” 陆明瑜惊奇道:“令尊还曾游历天下?” 顾怀珺点点头:“嗯,要不然兄长也娶不到扬州的瑶娘,那是因为父亲游历扬州时,与瑶娘的父亲结下友谊,这才为兄长订下了亲事。” 陆明瑜状若无意地问道:“那么你的父亲,一定去过很多地方。” 顾怀珺点头:“父亲游历十数年,除了大秦外,北国和出云这些小国,他都去过。” 陆明瑜吃惊道:“竟然还去过北国和出云?什么时候去的呀?” 顾怀珺道:“约莫十几二十年前吧,父亲不怎么与我们说他早年游历的事,我们还是从他收藏的东西中看出了端倪,一问之下才得知那些东西是他游历所得。” 陆明瑜道:“只可惜……唉,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半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顾怀珺哽咽道:“是真的半点也查不到,事情来得突然,兄长只是让我护送瑶娘离开,什么都来不及交代。” 陆明瑜露出惋惜的神情:“直到今日,我都不明白顾大人为何交给瑶娘一颗丽春花的种子。” 顾怀珺蹙眉:“丽春花的种子?兄长把那东西给瑶娘做什么?王妃该不会弄错了吧!” 陆明瑜道:“在客栈时,瑶娘给我一个东西,说是顾大人留下来的,那东西就是丽春花的种子。” 顾怀珺肯定地道:“王妃,丽春花的种子是在我们逃亡的路上买的,那时臣伤重,要靠丽春花止痛才能熬下去。” 原来瑶娘骗了自己。 还好他们没有太过纠结于这虞美人,否则只怕要撞南墙。 瑶娘手中握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陆明瑜刚想深挖,瑶娘却带着顾念来了。 “念儿给王妃姑姑请安。” 小顾念学着母亲的样子福身,像只憨态可掬的小宠物。 陆明瑜伸出手,把顾念搂进怀里,柔声问她:“小念儿,告诉姑姑,今天你都吃了什么?” 顾念趁机在陆明瑜的脸颊上啵了一口,脆生生地道:“早上吃了蒸糕和米粥,中午吃了很多青菜和排骨。” 说着,顾念凑到陆明瑜耳边,神神秘秘地道:“念儿偷偷告诉王妃姑姑,这些都是娘给小叔叔做的,念儿只是沾光而已。” 说完,还撇了撇小嘴,露出委屈的神情。 第835章 再等等,快了 红扑扑的小脸儿,嫩得仿佛能掐出水,可让陆明瑜给疼进心里,恨不得捏着她的小脸蛋狠狠地揉几下。 因为瑶娘母女的到来,陆明瑜也不再提起方才的话题,而是拉着瑶娘聊起了育儿经,时间过得飞快。 太阳将将偏西,长孙焘便来接陆明瑜,身上还穿着一身朝服,玄色绣金线的衣裳,将他衬得威严而高贵,让人不敢直视。 走到陆明瑜跟前,他用手指勾了一下陆明瑜的鼻头,眼神尽是宠溺:“小祖宗,你怎么总是闲不住,就不能等我一起?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陆明瑜拍开他的手:“你这么凶,谁敢欺负我?” 长孙焘大手一揽,搂着陆明瑜离开顾府:“不,我是怕他们觊觎你的美色,谁让你长得这么可人。” 陆明瑜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腰:“堂堂王爷,能不能正经一点?” 长孙焘捂着腰际痛呼:“好疼,回去要给我吹一下,这样痛痛才能飞走。” 陆明瑜忍受着一众下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呔了他一口:“适可而止,你这丢人现眼的家伙。” 瑶娘抱着顾念目送二人远去,回眸问道:“阿珺,你们方才谈什么呢?怎么这么久?” 顾怀珺下意识地想要实话实说,但他将瑶娘护得紧,一些隐秘的事情都不让她知晓,以免吓到她。 再者,丽春花的事情似乎有误会,顾怀珺相信瑶娘不会给错,应当是王妃误会了,不过提出来怕瑶娘认为王妃怀疑她,所以顾怀珺选择把所有事情隐瞒。 “王妃问了我关于宫变那日的一些事情。” 瑶娘“哦”可一声,收回目光,看向怀中的小团子,眼底的慈爱掩也掩不住。 马车里,陆明瑜靠着车壁,双脚搭于长孙焘的大腿,任长孙焘给她轻轻捏着放松肌肉。 陆明瑜问他:“今儿怎么下朝这么晚?朝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议吗?” 长孙焘轻轻/揉着她的小腿,神色轻松惬意:“扬州的事情基本上解决了,陛下把他的私产都拿了出来,再动用国库的部分银子,要向白家购买足够玉粟和物资,供灾民过冬使用。” “而李大人则会留在扬州督促地方官员认真赈灾,陛下还派了西千卫前去协助,我们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安心地等着我们的孩子出生。” “另外,陛下对参与扬州赈灾事宜的人都进行了封赏,亲自将将所有人的名字书写下来,要求工部刻于功德碑上,供后世瞻仰。” “珍璃加封为御嘉郡主,三梦也以沈景言的身份,正式被任命为中书令,就连李元都捞了个礼部五品官。” 陆明瑜听闻此事,也为他们感到高兴:“你这语气,似乎尤为自豪。” 长孙焘扬眉:“那是自然,我亲自选的人。” 陆明瑜揶揄道:“你怎么不说,那是因为风先生教得好?” 长孙焘道:“今上颇有几分对父皇的风采,是一位仁慈、睿智的君主。” 陆明瑜赞同地点点头,却忽然又叹了一口气:“朝臣应当没有揪着齐国公不放吧?” 长孙焘道:“那是自然,陛下把他的私产都拿了出来,朝臣哪里还有脸再去问齐国公的罪?权当什么都不知道,装聋作哑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陆明瑜道:“希望萧家不要拖陛下的后腿,在以风先生为首的众贤臣全力辅佐下,大秦不说回到全盛时期,至少也会有中兴之相,而历经风雨的我们,也总算功德圆满,去过属于我们三餐四季的清净日子。” 长孙焘的手捏着捏着就往上,嘴里却还一本正经地道:“还差一点点,但是不会太久,晏晏,辛苦你再等些时日。” 陆明瑜精准地捏住他手背上的皮肉,用力提起来:“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长孙焘痛得脸都扭曲了:“晏晏,要残废了!” 陆明瑜甩开他的咸猪手:“靖心姑姑醒了,她说齐国公身边有一个幕僚是出云人。宫变那晚,太后派她去给齐国公送毒酒,结果她与太后的护卫邢厉却被那出云人反杀。” “事情真的越来越乱了,就在刚才,我才从顾怀珺口中得知,瑶娘交给我的虞美人种子,可能不是顾含璋大人的遗物。” “而谢韫的所谓的未婚妻日和,也在今日到访淇王府,那人奇奇怪怪的,恭顺得不像话,让人根本就恨不起来。” 长孙焘捂着被掐得红起来的手,道:“晏晏,出云应当在很多大员家里埋了钉子,眼下我们也不能判断他们下一步行动如何,但我会防好淇王府,不让出云的人有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另外,风相已经开始对虞家进行清算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对陆家的所作所为,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至于谢韫的身世,顺其自然吧!如果我们去深究,也许只能揪出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但我们不为所动,也许还能以最快的速度接近真相。” “不过这个瑶娘,我得好好查查她的底细才行。这女人从一开始,给我的感觉并不好,不知道她对顾家被灭门一事知道多少,亦或是参与了多少。” 陆明瑜道:“眼下这些都不是我所担忧的事,我最担心的,是对北齐俘虏的处置。表哥传信来说,因为俘虏缺衣少食,已经有人陆续死去。” “都是爹生娘养的,说到底,他们也只是战争的牺牲品,可惜归雁城并没有能力供养他们。怎么这事到如今都仍悬而未决?” 长孙焘道:“因为朝臣对彻底统一北齐与扶持傀儡皇帝僵持不下,在局势不够明朗时,风相与陛下都不敢贸然做出决定,以免弄巧成拙。” 陆明瑜叹息不已:“这么一来,真是苦了表哥了,在苦寒之地镇守边疆本就不易,还要管理那一大批俘虏。” 说着说着,陆明瑜忽然扬起双眸,璀璨清亮的眼,就像这世上最美的琉璃,她神采奕奕地道:“我有一计!” 长孙焘把手放到那日渐隆/起的肚子上,柔声问道:“什么计谋?说来听听。” 第836章 马车里的温度 陆明瑜道:“我想让卫爹爹请他的绿林弟兄往归雁城送一些粮,用来动摇北齐俘虏的心。” 长孙焘问她:“怎么动摇?” 陆明瑜道:“北齐人彪悍骁勇,心底也没有什么礼教的观念,但除了臣服强者外,他们还坚守一个‘义’字。” “可以给我们的人分分工,让他们挑选一些比较容易‘感化’的俘虏,偷偷给俘虏送吃的穿的,并灌输和平等于幸福这种观念,消磨俘虏的恨意和士气。” “如此一来,不仅解决了俘虏冻死饿死的问题,防止他们饿极了干脆揭竿而起,也能从观念上改变他们只懂掠夺的本性。” “我相信,无论哪个国家,子民都是上位者用来实现目标的棋子而已,多数人本性并不好战,也想过安稳的生活,而我们,就尽量给他们一个盼头,帮助他们安于现状。” 长孙焘默然良久:“可。” 二人不约而同地道:“就是缺银子。” 唉~ 陆明瑜愁眉苦脸:“明珠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了,不出意外的话,过一段时日就能生下一堆小崽子,要不,我们提前贩售貂毛?” 长孙焘道:“可。” 二人再次不约而同地道:“但是太危险了,明珠和灰灰可能会跳脚。” 陆明瑜又叹了口气:“京城有没有哪位贵人生不出孩子,让师父去治治,怀上就给一万两诊金。” 长孙焘道:“可。” 两人同时叹气:“但师父决计不会做那种事。” 陆明瑜道:“我们把二哥卖了吧……” 长孙焘摇头:“有‘未婚妻’的谢韫,可能不值钱。” 陆明瑜道:“要不你纳几房小妾?让她们带着嫁妆进门,少过十万两不行。” 长孙焘紧紧凝着她,一瞬不瞬,语气有些阴森:“所以,为了银子你要让我去卖/身?” 陆明瑜见势不妙,整个人挂到他身上,讨好地道:“舍不得,绝对舍不得。” 长孙焘冷着脸,薄削的唇紧紧抿住,好像动了真怒。 陆明瑜扶着他肩膀起身,直接坐到了他的双腿之上,搂着他的脖子:“生气了?” 长孙焘轻哼一声,别过头不理她。 陆明瑜并未气馁,凑到他耳边,轻轻地唤了一声:“焘哥哥。” 长孙焘身子重重一震,仿佛被击中了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焘哥哥,你真的舍得生瑜儿的……” 甜甜软软的声音,都被湮没在一个带着惩罚性质的吻里,长孙焘搂住她的腰,攫住她的下巴,把她抵进马车角落。 深深的吻,吻得她无法呼吸。 她抵着长孙焘的宽厚的胸膛,想要推开,却被长孙焘搂得更紧,那个吻从唇到了脖子,直到她气喘吁吁地求饶:“焘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长孙焘这才放开她,板着脸道:“不许再说纳妾这种诛心的话,你这是用刀子活生生地扎我的心。” “不敢了。”陆明瑜勾住他的脖子,脸上红霞满天飞,她微微低着头,含羞带怯的表情样子更让人欲罢不能。 长孙焘见了,忍不住想要把她按住狠狠欺负一顿,但却顾及她的身子,只得搂稳她的腰身,手指勾过她的下巴,低声问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要是再犯,为夫该怎么惩罚你。” 陆明瑜羞得不能自己,想要逃离他的钳制,却被他搂住动弹不得:“你勒疼我了。” 长孙焘报复性地收紧手臂,避开她隆/起的小/腹,把她纤细单薄,仿佛一掐就断的腰身搂住,气呼呼地道:“知道疼就好了,免得没轻没重,再说那种话伤我的心,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还提什么纳妾,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毒呐!” 陆明瑜咬咬唇:“要不,我好好地补偿你?” 长孙焘的目光,从她雪白的脖颈往下移,哑声问道:“怎、怎么补偿?” 陆明瑜勾住他的脖子,转身跨坐在他的腿上,面颊绯红,声若蚊吟:“你可以此时,此地,在这个马车里,对我为所欲为,随你喜欢。” 长孙焘脑袋“嗡”的一声,身体绷得直直的,呼吸已经开始粗了,但嘴上却道:“不、不太好吧?” 陆明瑜起身:“那算了。” 恰此时,马车忽然停下,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二人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陆明瑜搂着脖颈的手,鬼使神差地捧住了那张美玉无瑕的脸,一张被吻得通红的唇,缓缓凑了过去。 长孙焘在最初的惊怔过后,轻车熟路地开她的束缨裙带,开始予取予夺…… 外头,阿六跳下马车,抱着手捂着耳朵蹲在不远处,一脸苦大仇深。 这造的什么孽! 光天化日之朗朗乾坤,他们怎么有脸做这种事? 呸! 不要脸! 把不把他阿六当人看了? 就不知道避着些吗? 马上就到王府了! 忍那么一会会儿都忍不住吗? “我呸!” 原来,这里是淇王府与另一个府邸中间的巷子,寻常不会有什么人过来。 阿六把马车停下后,便蹲在这巷子之中,远远看去竟有些像随地排泄。 原本跟在马车旁的白狐陆溪也走了过来,默默地蹲到阿六身边。 能不能控制一下声音? “唉……” 二人同时托着脸望天。 日头偏西。 浅薄昏黄的天光照在淇王府的高墙上。 马儿尥了几下蹶子,长孙焘抱着缩成一团的陆明瑜下了马车,他踹了一下阿六,示意阿六去把马车赶去放好。 陆明瑜被裹得严严实实,头发丝都没露。 长孙焘匆匆把陆明瑜抱回房中,唤绿猗打来一桶热水,亲自为她净身。 陆明瑜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水温太高,想到马车里那火/热的画面,她有些不敢看向长孙焘。 可她越是这样,长孙焘越是情难自禁。 人刚从浴桶里捞出来,半个时辰后又再次泡了进去。 事后,长孙焘一脸餍足,却还是道:“等小崽子出生后,我们换张大一点的床。” 陆明瑜假装没有听见这种孟浪的话,只盼着能晚点卸货,否则她很可能会被长孙焘给搞死。 绿猗看到一言不发的陆溪,忍不住问道:“姑姑,怎么和王妃出去一趟,您一直心事重重的?” 陆溪叹息,她要如何向绿猗一个小姑娘家,表达出王爷太凶猛,索求无度,她唯恐会伤及王妃肚里的孩子这种话。 夫妻二人用过晚饭,长孙焘去书房处理公务了,陆明瑜闲着没事,又开始打起了赚银子的主意。 她去看了肚子鼓/鼓的明珠一趟,顿时放弃预售貂毛的主意。 毕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主宠,总不能狠心把人家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宰了扒皮。 陆明瑜唉声叹气,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绿猗把披风披到她身上,抬头看到一行大雁飞过,惊诧道:“这个时候怎么还能看到大雁?应该都南飞了呀!” 南飞的雁啊…… 陆明瑜一砸手掌:“我想到赚银子办法了!” 第837章 肚子已经很显怀了 绿猗手指翻飞,系了一个精巧的活扣,抬眼问道:“王妃,什么办法?” 雁群渐渐远去,变得越来越模糊,陆明瑜收回目光,美目流转,吩咐道:“放消息出去,就说我新得了几本杨迁的书。” 绿猗疑惑道:“王妃,您想卖书?可我们并没有……” 陆明瑜道:“先把消息放出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玉京城的天儿,随着越来越近的深冬开始冷了。 可淇王府,却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日和小姐每日都会来,每次都会直接禀明她想见“未婚夫”的来意,得不到允许便会离去,刚开始陆明瑜还会见她,后来便只派陆管事前去应付。 而日和小姐每来一次,谢韫都要请百里无相去一趟申思阁,因为南宫绥绥总会在日和小姐登门后,把他狠狠地打一顿,下手之狠毒,简直是他谢某所不能承受。 秦宁也被接到了王府,行过拜师礼后,董实便专心跟他念书。 至于吴提,每日窝在引了地龙的房间里大吃大喝,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膘。 灵灵姑娘养了一段时日的伤,身体已然恢复,她也不去爬宫里的房梁了,整日不是到厨房里找吃的,便是在屋里照顾灰灰与即将生产的明珠。 陆明瑜的身子,自从满了四个月后,便迅速长大,如今连腰带都不敢系太紧了。 这日,淇王府的下人一大早就忙得热火朝天,把正堂旁边的屋子都搬空,接着整整齐齐地摆了许多桌椅。 陆明瑜指挥着众人布置,绿猗刚通报说珍璃郡主来了,这话音还没落下,珍璃郡主便喜滋滋地跑进来,搀住她的手臂:“小舅母,为了赶过来给你捧场,我早餐都没吃。” 原来,自从消息放出去后,淇王府便陆续接到很多拜贴,都是王公贵族的夫人们递来的,一些寻常人家,尚且未见行动。 陆明瑜接见了几位夫人,她们都是来打探杨迁新书的,陆明瑜索性告诉她们淇王府将会举办一个书会,到时候请大家一起过来听书,顺道讨论一下剧情。 而她们约好的日子,便是今日。 因为要上门的人较多,陆管事本来想在花园中摆桌,但天儿太冷了,陆明瑜便把地点安排到了这里。 下人天不亮就紧锣密鼓地布置,眼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桌子一摆上,陆管事便命人上糕点水果。 陆明瑜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珍璃郡主的额头:“真的是为了过来捧我的场,而不是来蹭饭的?” 珍璃郡主被识破了,笑得愈发灿烂:“楚姨的手艺实在太好了,自从吃过她做的饭后,我们府里那些厨子做的,我根本没法儿下口。” 那是自然,陆明瑜的厨艺本就是楚氏教的,楚氏的手艺能差到哪里去? 陆明瑜拍了拍她的手,道:“正好娘亲为我和小茜做好了早餐,随我一起去吃?” 珍璃郡主甜甜地笑了,顺势靠在了陆明瑜的肩上:“我就知道小舅母对我最好了。” 陆明瑜抬了抬肩膀:“怎么像个孩子一样?”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道:“我就是靠这一招骗得大家都疼我,难道小舅母没有被骗到吗?” 陆明瑜忍俊不禁:“早就被你骗得死死的。” 陆管事走了过来,问道:“王妃,许多夫人小姐们陆续登门了,您……” 陆明瑜道:“先请她们进来,好生招待,我与珍璃去和小茜吃过早膳便过来。” 三人不紧不慢地吃着,会客间很快就坐满了人。 众人不见陆明瑜,等得有些着急了,问陆管事,他也只是答道:“王妃和珍璃郡主正在用餐,很快就会过来。” 众人再心痒难耐,也不敢催两人,谁不知道皇叔和大长公主俩姐弟最是护犊子。 要说京城中最得罪不起的女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是这两位。 据说上次有个贵妇在聚会时说了淇王妃的几句闲话,隔天丈夫就被贬谪了,还有人因为笑话珍璃郡主倒贴越国公,当晚家里就着了火,带点脑子的都不敢招惹两位姑奶奶。 本来一位就够受了,偏偏两位 还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是以众贵妇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只敢放在心里。 可是这些夫人们闲不得,一有空就东家长西家短,把别人家的事当作谈资笑料说与大家听。 这一次,遭殃的却成了刑部尚书的夫人,也就是李元的母亲,只因为李夫人身边站着的人,身份大有来头。 临江王妃捏起帕子擦了擦嘴,轻声笑道:“李夫人,你身边这位,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刘太傅的儿媳妇,淑妃之母刘夫人笑着接道:“前段时日,我入宫看望淑妃娘娘,正巧遇到德妃娘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娘家人行事太不羁,让德妃娘娘脸上无光,所以德妃娘娘看起来憔悴极了。” 淑妃,是刘太傅的孙女。 德妃,是李元的堂妹。 淑妃和德妃不睦,两家人自然各自为营,替自家人撑腰,所以在朝中,刘家与李家隐隐呈对立之势。 男人们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一些不嫌事大的后宅妇人。 李夫人身边的人听闻此事,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李夫人刚想还嘴,临江王妃又把话接了过去:“李夫人也是好心,把本该充为官妓的人给救了出来,这是做的虽然有些不好听,但总归是在行善积德,我们应该向李夫人多学学才是。” 刘夫人捂嘴轻笑起来,眼神中隐藏不住的鄙薄:“临江王妃所言极是,若是有机会,我必然会效仿李夫人,多赎一些可怜的女子回来做丫头,但我无法做到李夫人的程度,把官妓赎来做儿媳妇,我怕刘家的列祖列宗会气得魂魄不安。” 原来,站在李夫人身边的人,是曾经原家的庶女,原鸳。 李元南下给长孙焘和陆明瑜报信时,曾求李夫人为他求娶原鸳。 李大人和李夫人只有李元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不太满意原鸳的条件,但也不忍心让儿子失望,寻了个良辰吉日就去原家提了亲。 那时候承恩公还没有谋反,太子依旧稳坐储位,原家贵不可言,本不愿与李家结亲,但因为原鸳是庶女,所以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原家的妇孺被充为官妓后,李夫人立即去把原鸳给救了出来,还帮原鸳脱了贱籍。 她担心原鸳因原家的事大受打击,所以经常会带她外出散心。 平日因为元武帝重用李大人,也没人敢说什么闲话,但临江王妃和刘夫人,显然不需要顾忌李家的地位。 这么好的时机,他们怎会不抓紧机会落井下石,好好奚落一番找点乐子,打发一下乏闷的等待时间? 刘夫人这话说得诛心,李夫人再好的涵养,也被气得够呛,她笑容僵在脸上,眼底隐隐有怒涛滚动。 第838章 原鸳的委屈 李夫人道:“鸢儿在在中遭遇变故前,已和我家元儿订下亲事,总不能因为儿媳妇家遭了难,就不认这门亲,如此冷漠无情,只怕会被天打雷劈。” “刘夫人说的话我能理解,也相当赞同,像这种讲信用、重情义的行为,刘夫人自然是学不来的。” 刘夫人被噎住,顿时急红了眼,她反唇相讥:“李夫人言重了,这守信用、重情义的同时,也该注重礼义廉耻吧?官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供男人们消遣取乐的下贱之人,一张朱唇万人尝,这种身份,我只要听到就觉得丢人得紧,避都来不及呢!” “李夫人,像这种‘高风亮节’的事,我是不懂也学不来。不过我就好奇了,李家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理应对尊卑贵贱之分拎得清清楚楚,可李夫人似乎不怎么能区分啊!” 原鸳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她紧咬下唇,把头垂得低低的,那数十道火/辣的目光射过来,让她如芒在背,她恨不得能立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李夫人同样气得脸色涨红,她紧紧地盯着刘夫人,冷笑一声:“刘夫人,早上是不是没揩牙?嘴巴怎么一股臭气。” 刘夫人满意地看着尴尬难捱的原鸳,以及气得说不出话的李夫人,掩住嘴笑了:“李夫人,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怎么还不把这个低贱的官妓赶出去呀?你不觉得她站在这里,浑身都散发着低贱的臭味么?” 临江王妃幸灾乐祸,插嘴道:“李夫人,其实刘夫人说得在理,老祖宗把礼义廉耻的、尊卑贵贱这些规矩传下来,也是为了警醒我们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们是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与一个曾经入了贱籍,而且是下九流中最低贱的人坐在一起,简直就是不知廉耻、不分尊卑。” “李夫人你自己不介意,总应该在意一下我们的看法吧?” 刘夫人冷笑:“李夫人,你方才不是说自己重情义么?那么李夫人只重与下贱之人的情义,不重与我等的情义?还是说,李夫人心底其实没什么情义可要,适才也只是嘴上说得好听?” “还是快让某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去吧!看着不仅膈应,而且恶心。” “你!”李夫人终于被彻底激怒了。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对着刘夫人怒目而视,好像随时都会冲上去把刘夫人撕碎。 气氛一下子就紧绷起来。 众人却并不劝说,反倒透露出兴奋之色,仿佛在等李夫人动手,这样她们就有笑话可看。 “淇王妃与珍璃郡主到。” 就在李夫人一触即发的时刻,珍璃郡主挽着陆明瑜的手走了进来。 位分低的连忙行礼:“见过淇王妃,郡主吉祥。” 陆明瑜挺着肚子,姿态从容地走到主位缓缓坐下,珍璃郡主立于她身边。 昔日命如草芥的庶女,如今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大英雄,尊贵无比的护国王妃,无人再敢小觑她半分。 就连方才气焰嚣张的临江王妃与刘夫人,态度一改,登时变得无比恭敬。 因为她们知道,这个身怀六甲,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腰板硬着呢! 大秦最尊贵的皇叔把她宠入骨子,朝中新贵越国公,尚在北疆的荥阳王都是她兄长。 谁敢对她露出半点不敬之色? 陆明瑜慢条斯理地坐下后,温声道:“诸位不必如此客气,否则我是再也不敢请诸位来了。” 话音刚落,底下响起阵阵讨好而谄媚的笑声,众人纷纷落座。 陆明瑜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诸位夫人,真是抱歉,我知道今日有旧友要来,便去为旧友准备了一些东西,结果来晚了。” 她正说着,绿猗直接捧了个盒子递向原鸳。 在眼眶湿润的原鸳接过盒子后,陆明瑜又接着道:“这是先前在女学时你借我的东西,时隔这么久,总算有机会还给你了。” 众人的脸色,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淇王妃竟当众说原鸳是她的旧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道:“原小姐,你不知道小舅母能再次见到你有多高兴,小舅母念着你呢!你可要多来看看小舅母。” 陆明瑜嗔了珍璃郡主一句:“你还好意思说我,知道原小姐要来,你都高兴得跳起来了。” 珍璃郡主道:“那是自然,谁让我们仨在女学里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说着,珍璃郡主又看向原鸳,善解人意地道:“小舅母怀着身子不方便,所以你要来淇王府看她。至于我嘛!随时都可以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再继续玩你教我的游戏。” 原鸳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去时,眼泪簌簌而落。 虽然她对原家失望到极致,厌恶到极致,可家破人亡对她来说却是不小的打击。 本就内向的她,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尽管面上不显,可自卑却浸入了骨子里。 为了不让关心她的李家人担心,她一直都表现得很乖巧,顺从地跟在李夫人身边,陪李夫人去应酬交际。 哪怕是强颜欢笑,她也能做得完美,不让人看出半点端倪,尽管一颗心千疮百孔,可她依旧认真努力且坚强地活着。 然而“官妓”二字,就像烙在她脸上丑陋的印记,当众被提及,被羞辱,那种感觉,就好像脱/光了遭人围观一样,羞愤,痛恨,绝望,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 这让她恨不得能当场死掉,这样就再也不用承受这些痛苦。 她本以为她的生命只剩下黑暗,除了李家这根救命稻草,她一无所有。 但没想到,这个她在心底奉之为神的女子,又一次把他从泥淖中拉出来。 刘夫人看到原鸳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忍不住就想说几句:“王妃,这原鸳她是……您怎能?” 陆明瑜徐徐拉开眼睛,目光落到刘夫人身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还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感觉。 这随意的一个动作,却让刘夫人瞬间噤声。 半响,直到刘夫人把脑袋缓缓垂下,陆明瑜这才笑道:“这不是刘夫人么?我听王爷说刘大人好像要调任吏部了,恭喜恭喜。只是我听闻刘大人身体不是很硬朗,吏部事多,不知他能不能扛得住。” 刘氏一下子便瘫了,仿佛被人瞬间抽去力气一般——王妃这是在用夫君调任一事威胁她呢! 王妃竟如此护着原鸳,他简直难以置信。然而不管怎样,都怪自己逞口舌之快,否则也不会犯了淇王妃的忌讳。 一旁的临江王妃,目光锁牢面前方寸,她大气都不敢喘,免得淇王妃把她一并清算。 在大秦,封号仅有一字的王多数是亲王,封号为两字的王,多数是郡王。 像临江王,荥阳王,这些都是郡王。 她是郡王妃,根本没有胆量也没有那个实力,去与如此炙手可热的淇王妃对着干。 所以她这个挑事者,在陆明瑜明显维护原鸳过后,瞬间就怂了。 陆明瑜把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却觉得好笑。 她们只知她和珍璃郡主给原鸳撑腰,却不知她这么做,不仅是念着与原鸳之间那点小小的旧情,也是不想闹出什么乱子,影响她挣银子。 再者李大人一家满门都是忠毅之士,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即将成为李家儿媳妇的原鸳被欺负。 瞧着众人的表情,她的目的已然达到,是时候开始书会了。 啊不,刚才那句话太假,应改为“是时候开始赚银子了”。 她拍拍手掌,会客厅的用来挡冷风的厚重门帘忽然被打开。 第839章 阿六解锁新技能 一位蒙着黑纱的女子走了进来,看不清容貌,辨别不了年岁,身上的黑衣,更为她添了一丝神秘感。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她,她却在众人打量与审视的目光下,径直走进了屏风内缓缓坐下。 临江王妃早就想转移话题了,这个黑衣女子的存在,无疑为她解了围,她看向陆明瑜,讨好地道:“王妃,这是哪里请来的高人?” 陆明瑜笑道:“高人不高人,听了才知道。如果她能让诸位喜欢,才担得起高人的称呼。” 临江王妃继续拍马:“王妃找来人,必定不简单。” 珍璃郡主扬起小脸:“那是自然,我小舅母找来的人,怎么会是泛泛之辈,珍璃敢打赌,今日大家一定不虚此行。” 陆明瑜见她包票打得太早,担心众人会因为她的话期望过高,连忙打断珍璃郡主的话:“好了,坐下吧!别耽误大伙儿听书。” 绿猗叫人搬来一把椅子,珍璃郡主却让绿猗再取来一把,然后将原鸳拉到自己身边坐着,笑吟吟地道:“我们是好友,怎能不坐一起?” 原鸳不知所措,紧紧攥住手,轻声道了句“谢谢”。 珍璃郡主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本郡主不是同情你,而是在报你曾经在白漪初面前维护小舅母的恩情。” “原小姐,有些标签已经已经贴在身上,无论你怎么介意它,它都不会消失,倒不如活出自己的精彩,让别人去酸去嫉妒。” “在难过迷茫的时候,想想顶着压力维护你的李夫人,想想就算你落进尘埃也不嫌弃你的李公子,你拥有的其实很多。” “原小姐,你也不必担心因为自己会影响李家,李家在决定接受你时,已经有了面对一切的觉悟,你的担心就是见外。” 原鸳悄悄擦了擦眼角,最后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珍璃郡主心知三言两语不能让她完全振作,便打定主意以后多约她过府聚聚,外人顾忌大长公主府,也会对她嘴下留情一些。 在珍璃郡主看来,原鸳不是身世令人同情,亦或是令人唾弃的落水狗,她对原鸳,不是上位者对跌落尘埃的人所有的廉价的同情。 她维护原鸳的出发点,正如她说的那样简单,她纯粹是记住了原鸳对小舅母的维护,小舅母是她喜欢的人,那么维护小舅母的,也自然会被她归到喜欢的人那一类。 随着神秘人镇尺拍在桌上的声音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随即钻进众人的耳朵。 众人不约而同地被她的声音吸引,情不自禁凝神聆听。 于是,一段一个男人与多个女人之间的故事被娓娓道来。 几个角色中的爱恨情仇,数个家族间的权力倾轧,礼教与自由之间的矛盾,以及人性的自私与伟大,都在神秘人迷人的嗓音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声情并茂的演绎,那栩栩如生的人物刻画,听得众人攥紧手中帕子,生怕一不留神错过某个情节。 悲时,众人哽咽泣不成声。 喜时,众人欢天喜地笑声一片。 怒时,能听到众人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咯咯响。 无奈时,在座只余阵阵悠扬叹息。 短短几个时辰,众人的思绪完全被神秘人带动,竟入迷得连茶水都未曾喝一口。 忽然,神秘人镇尺一拍,把众人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只听她道了句:“欲听后续发展,请听下回分解。” 就这样,神秘人起身走了出去,直到她离开了许久,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神秘人方才的讲述,夺得了满堂彩。 然而就在众人百爪挠心,请求王妃再让神秘人来讲一段时,王妃却拒绝了:“抱歉,我目前手里的故事就只到这里。” 众人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 那公子背着跋扈善妒的夫人在外偷/腥,结果被妻子捉奸在床,妻子如何反应她们想知道啊! 那两面三刀的刻薄婆婆,设计撺掇儿子休妻,儿媳如何反应,他们想知道啊! 好多好多,他们都想知道。 怎么到了最精彩刺/激的桥段,却忽然停了下来呢? 临江王妃心痒难耐,也顾不得身份体统了,连忙追问道:“王妃,怎么会没有了?” 陆明瑜含笑道:“因为我只买到这前面几卷,后面几卷并未买啊!” 刘夫人连忙道:“王妃,能否告知我等如何才能买到后续?” 陆明瑜纤细的指骨放在双腿上,她看了一眼干净的指甲,轻描淡写地道:“事实上,我原是准备等看完之后就将这些书放入我的新书斋的,但没想到诸位如此喜欢看杨迁的书,听闻消息就给我下了拜贴。” “我想着诸位都是以后来往的朋友,所以便将刚得到的书提前与众位分享,也算是我与诸位相交的一点小心意。” “只可惜,这本书还未写完,所以我手里也只有大家听到的这些,后续的故事我尚未得到呢!” 众人一听,面露惋惜之色。 珍璃郡主惊讶道:“小舅母想开书斋吗?” 陆明瑜点点头:“我很喜欢这些话本,但从前因为身份的原因,只得看些《列女传》之类的书籍,你舅舅知道后,便给我收罗了许多本子,但我寻思着不能独享,便张罗了一间书斋,准备把我看过的书给卖出去。” 珍璃郡主撇撇嘴:“小舅母,你真是个财迷,竟然还想着把自己看过的书卖出去。” 陆明瑜并不因为珍璃郡主说她财迷而羞愧,反而理直气壮地道:“你小舅舅为我收罗这些书花了不少银子,我想把书与大家分享本是好意,但不代表我就该做慈善,把我夫君的银子拿去造福别人。” “再说了,要是我不收银子的话,众人也不好意思一直占我的便宜吧!我也是为长远着想。” 众人面面相觑,总算听出了些“隐情”。 珍璃郡主接道:“那小舅母的书斋什么时候开啊?这本书的后续何时才能买到呢?” 两人在说话,众人也不好意思打断,珍璃郡主总算问到众人最关心的问题,大家连忙凝神听着。 第840章 两个馒头引发的仇恨 陆明瑜道:“杨迁的书可谓是稀世珍品,我也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后续,也许一两日就有,也许再也不会有,谁知道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大家惋惜之色更甚,平日八面玲珑城府深沉的人,这是因为一本书,什么情绪都掩不住。 陆明瑜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忽然抬眸道:“诸位,真是不好意思,如今我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日后怕是不方便像今日一样招呼大家。” “这样吧!如果我得到后续故事,则会放到书斋中,你们只需每日派人前去我的书斋问问即可。” 王妃怀着身孕,总不能一直上门打扰,眼下除了去书斋看,还能有其他什么办法吗? 这时,一位夫人问道:“方才那娘子的书说得真好,王妃娘娘,不知她姓甚名谁,可否告知一二,这样我们也能请他过府说书。” 陆明瑜笑了笑,道:“方才那位说书人,是王爷为我找来的,如今已成为我的专用说书人。” 可不是专用的? 那可是一个别人根本用不着的人! 阿六一走出会客厅,就把胸/前的两个馒头掏出来。 薛巍担心被人看到,连忙道:“六哥,你小心点,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原来,方才那一举夺得满堂彩的神秘人,正是胸/前揣了两个馒头,男扮女装的阿六。 事实上,阿六虽为长孙焘暗卫,但其在淇王府的重要程度,不亚于谢韫这个总览淇王府庶务的长史。 这十五个暗卫,并非按照本事来排序,而是按照他们入府的时间来决定。 阿六虽然武功不是顶尖,可他却拥有一身本事,深得长孙焘信任,一直以来备受重用。 他能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会说北齐语和戎语,当然易容口/技也难不倒他。 阿六才没有理会薛巍,一把将面纱扯/下后,咬了方才充当他奶奶的馒头一口,点点头道:“还是温的!” 薛巍连忙将他拉入角落:“六哥,你想做什么呢?!” 阿六一脸愤愤不岔地道:“我在反抗!” 薛巍疑惑:“你在反抗什么?” 阿六气呼呼地道:“王妃不顾我个人意愿,让我穿上那骚气女装,还让我去那么多女客面前丢人现眼,难道我就不能反抗一下?” 薛巍道:“可以,可以,王爷就在那儿,你赶紧去他面前告王妃的状,王爷那么看重你,一定会为你惩罚王……唔!” “住口!不要怀疑我对王妃的忠诚与敬重之心!”下一刹那,薛巍的嘴已被阿六用馒头堵上。 一想到阿六从胸/前掏出馒头的样子,薛巍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难受,他扶着墙干呕起来。 吓得魂飞魄散的阿六,左右不见主子的身影,得知被薛巍骗了,登时对准扶着墙的薛巍屁/股就是一脚:“你六哥都敢骗,你不想活了么?” 不巧,这一幕正被小茜看到,见薛巍被欺负,小茜登时怒从心起,怒气冲冲地冲上去,张开双手拦在薛巍面前,横眉竖目地呵道:“阿六!你找死啊!” 阿六连忙行了个礼,嬉皮笑脸地道:“小姐吉祥,小姐不是应该正在与董夫子学习礼仪么?小姐怎会在此处?小姐告辞。” 说完,阿六脚底抹油开溜了。 只留下被咬了一口的馒头,薛巍看到,又忍不住干呕几声。 可刚抬起头,小茜就走了。 单纯善良的小茜能有什么心思呢? 只不过是在奉行陆明瑜那让她和绿猗多照顾薛巍的指令罢了。 薛巍失落地望着她离开,脸色和天上的云一样惨白。 会客厅里,众人听闻说书人是王妃专用的,再想听她说书,也没脸问王妃借。 一想到那书听到一半,顿时百爪挠心,心痒难耐。 可她们总不能请王妃去逼着杨迁生啊! 只能按捺住那种迫切想知道后续的欲/望,与众人说起了场面话。 时值正午,贴心的陆管事送上热茶,却没有再摆上糕点,大伙儿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淇王府在变相下逐客令,看到陆明瑜一脸疲惫,也不好意思再待,接连找借口告辞了。 但也有人装聋作哑,继续厚着脸皮留下,若无其事地品茶。 陆明瑜一看,顿时了然于心。 留下的人中,都是身旁带着女儿的。 一个个青葱翠绿的闺秀,穿得浓淡相宜,那精心描摹的妆容,那素雅而不失品味的头面,那不张扬却十分养眼的衣裳,没几个时辰打扮不出来。 陆明瑜真想问她们,今儿是两更起还是三更起,才能做出这样的准备。 能让陆明瑜看出来的,自然也能让告别原鸳的珍璃郡主看破,但她并未说破,挑起唇问:“几位姐姐今儿的妆容化得可真好看,这是哪家的胭脂首饰啊?真是匠心独运,别出心裁,好看极了!” 陆明瑜趁机给绿猗一个眼神,随即绿猗便离开了会客厅,前去请长孙焘来演戏了。 这些水嫩/嫩的小姐们,被珍璃郡主这般夸赞,显得有些害羞,但珍璃郡主可不管这些,揪着几位小姐一个劲儿地追问。 问这问那,倒是让她们没有任何接近王妃的机会。 这些小姐的母亲,可都是厉害角色,自然知晓珍璃郡主的小把戏。 于是她们给女儿使眼色,让女儿们拖住珍璃郡主这口小辣椒,开始与陆明瑜攀谈起来。 “王妃,您这肚子可一点都不像四个多月的样子,臣妇怀着子四个月的身子时,肚子还小小的,根本就看不出有了身孕。” 陆明瑜笑而不答,忽然转移话题道:“不好意思,我尚且沉浸在书中的情节里无法自拔,夫人刚才说什么,我一时没听清。” 那贵妇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着:“没事儿,臣妇能理解,方才那书着实好,臣妾也不由自主陷进去了!” 陆明瑜问她:“哦?原来夫人与我一样啊!那么夫人,你觉得书中那跋扈悍妒的妻子,撞破了自己丈夫与别的女子发生苟且之事,她会如何应对?” 第841章 小样,不气死你! “这……”贵妇一时搭不上话,另一位贵妇趁机把话接了过去,“那妻子既善妒又泼辣,只怕那丈夫和那名女子都落不着好处。” 另一位贵妇接道:“可不是么?我斗胆猜想,丈夫约莫会被打断腿,而那名勾/引别人丈夫的女子,结局肯定比丈夫惨烈一万倍。” 陆明瑜笑意深深地道:“我同意你的说法,若是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有人敢不知死活引/诱王爷,我一定会让她付出比死还痛苦的代价。” 众人听了陆明瑜意有所指的话,却依旧贼心不死,做着把女儿塞到淇王身边做侧妃的美梦。 因为那日宫中的事消息瞒得很紧,大伙儿都不知道淇王立下这么个坑宗妇的誓言。 这些要用女儿来攀上淇王府的贵妇,她们使尽浑身解数,也要让自己的女儿在淇王妃面前多露脸。 其中一个贵妇道:“书中可以这般做,可现实中哪能啊?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我们做妻子的就算再不愿意,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在这个点上,众贵妇的态度出奇一致。 另一位贵妇接道:“其实换个角度看,丈夫立妾室也没有什么不好,你们想想,如果府里没有妾室,哪里能彰显正妻说一不二的地位?再者,妾室生的孩子,完全可以养在正室名下,这么一来,那妾室还是我们正妻的生育工具呢!” 又一位贵妇接道:“可不是吗?妾室除了会分走丈夫的宠爱以外,她们什么东西都不是,不仅可以被当做丫鬟使用,而且也可以成为出气筒。” 陆明瑜笑而不语,珍璃郡主接道:“原来几位夫人这么喜欢妾室呀!我回去就会禀报母亲,请母亲为几位夫人物色一些美女给夫人们的夫君做妾,这样一来,夫人们就可以得到丫头与出气筒,还能得到生育工具,为夫人们诞下许许多多儿女。” 众人面色一僵:“郡主,怎好以这种事去打扰大长公主。” 珍璃郡主忽然笑了起来,质问她们:“既然你们不想用这事来烦我母亲,那你们又怎么好意思烦我这怀着身孕的小舅母?诸位夫人,你们不会因为小舅母有了身孕,所以打起歪主意,要把女儿送到淇王府做妾吧?” 众人被戳中心思,当场臊得说不出话,看向珍璃郡主的眼里,隐隐滚着愤怒,可她们却因为做贼心虚,不敢马上发作。 珍璃郡主的话,把几位小姐说得下不了台,在场的贵妇,也被她的话气得在心中不停咒骂。 “郡主,您言重了,我们怎会有那起子心思?” 珍璃郡主洞悉一切的目光扫视她们,忽而笑道:“也是,那起子心思实在龌龊,众位夫人都是有教养的,带着女儿上门给小舅舅自荐枕席这种事,绝对没有脸做。” 贵妇刚想发怒,却被陆明瑜的话抢了先:“珍璃所言极是。我在归雁城杀北齐人时,练就了一身好本领,而我这个人是出名的跋扈善妒,要是自己的夫君被抢,肯定会气得忍不住动手。” “我下手没轻没重的,到时候必然会冒出人命,诸位夫人也不像为了利益不管女儿死活,把女儿送进淇王府给我练手的人。” 众人听了陆明瑜与珍璃郡主的一唱一和,哪里还有脸继续待着,纷纷找借口带着女儿离开了,准备回去从长计议,换个方式再战。 而匆匆离去的他们,正好碰到向会客厅走来的长孙焘。 众小姐顿时被淇王丰神俊朗的身姿所迷,露出痴迷的神色。 有的甚至自负美貌,认为自己的容貌比淇王妃美多了,还趁行礼的空隙,抬头直视长孙焘。 谁知皇叔的眼睛不比正常人,看到一堆姑娘含情脉脉地盯着他,顿时后退几步,大声吩咐道:“怎么这么多丑八怪?本王不是最看不得丑陋的脸么?谁放进来的,去找陆管事领十棍!以后都警醒着点,别随便让一些貌若无盐的女子进入王府。” 众小姐晴天霹雳,气得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到极致。 众贵妇在羞愤之下,内心很快被仇恨占据,可她们只能憋着。 长孙焘拂袖离开,像这种可以如此不要脸,把嫡女推到他身边做妾的人,基本都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他才不怕把人给得罪透。 敢来给他的晏晏添堵,气死她们都不为过。 会客厅里,珍璃郡主眉飞色舞地给陆明瑜表演方才贵妇们被噎得说不出话的神情,见长孙焘来了,她叫了声“小舅舅”后,便匆匆跑了。 等出了淇王府,她才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喃喃自语:“小舅舅适才的眼神真恐怖,惹不起我躲得起,还是去找比较温柔一点的卫殊吧!” 想到这里,珍璃郡主带着满腹心事和刚刚听来的故事,坐上轿子去往越国公府。 “卫殊!” 珍璃郡主到的时候,陆明邕刚好换班回府,坐在书房中看书。 她轻手轻脚地走向陆明邕,仿佛只要她放轻脚步,陆明邕就听不到也看不到一样。 直到走到陆明邕近前,她忽然拔高声音,叫了一下陆明邕的名字。 陆明邕眼皮都未掀起,如冰雪般洁净的手指,轻轻捻起一书页翻动,慢条斯理地问道:“郡主,大长公主府没有饭么?你怎么总上臣府上蹭吃蹭喝的?” 珍璃郡主不满地道:“我怎么是来蹭吃蹭喝的?你有证据吗?” “咕噜咕噜……” 珍璃郡主的肚子,在这时响了起来。 珍璃郡主捧着肚子尴尬地笑了笑:“哈,它出卖了我!慢慢,有饭吗?” 话音刚落,卫言风端着一堆吃的就走了进来,热情地道:“郡主,这是老夫亲自做的,您尝尝。” 珍璃郡主接过托盘,笑吟吟地道:“多谢卫爹爹。” 卫言风喜笑颜开:“郡主唤我什么?” 珍璃郡主脸不红气不喘,又甜甜唤了一声:“卫爹爹。” 卫言风笑着“哎”了几声,看到陆明邕脸色难看得吓人,捋了捋胡子走了。 珍璃郡主拿起烤玉粟大快朵颐,脸颊很快就鼓了起来,像只小仓鼠:“卫殊,你也吃!可好吃了!” 陆明邕挪远一点,生怕被食物残渣喷到,蹙起眉头道:“郡主,你来我府上究竟有何贵干?” 珍璃郡主抱着玉粟大口大口地啃着,脸上挂着一抹神秘的笑意——今日她过来,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一个卫殊越来拒绝的理由。 第842章 阿六的戏穿帮了 珍璃郡主擦了擦手,道:“知道你关心小舅母,但碍于之前那些流言,你不便与她亲近,所以她那一有什么消息,我这不巴巴给你送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陆明邕放下书卷,抬眸问她:“瑜儿怎么了?” 珍璃郡主撇撇嘴,道:“好像很缺银子。” 陆明邕朝外喊了一声:“阿琨!” 阿琨急急走了进来:“主子,您吩咐。” 陆明邕道:“把府里的一半银两送去瑜儿手里,不,送去三分之二。” 珍璃郡主番了个白眼:“卫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陆明邕挑眉:“把我挣来的银两分给唯一的妹妹,有什么问题么?” 珍璃郡主道:“小舅母是你唯一的妹妹,但你是小舅母唯一的兄长么?” 陆明邕凝眸:“什么意思?” 珍璃郡主道:“小舅母的兄长除了你,还有白家义兄,荥阳王表兄,以及王府长史谢韫义兄。” “那白家什么人家,大秦的第一富户,虽然在扬州折进了许多家产,可毕竟有千百年的积累,瘦死骆驼比马大。” “再说那荥阳王,这些年难道他半点银子没有积累么?谢韫虽然没银子,可他有个能赚银子的媳妇儿。” “一个个兄长都有能力,要是小舅母想向兄长伸手要银子,她会等到今日么?原本你送银子是好心,可你直接送去的话,小舅母不拿,那就拂了你的心意,要是小舅母接了,恐怕于心不安。” 陆明邕一想不无道理,立即把阿琨叫住了。 “郡主,你有什么高招?” 珍璃郡主眼珠一转,道:“你换个方法,把银子用在小舅母身上不就行了?” 陆明邕起身拱手:“请教郡主。” 珍璃郡主甜甜一笑,神采飞扬地道:“小舅母最近在陆续开办一些铺子,你把银子放进铺子洗一遍,不就成为小舅母挣的了?枉你前朝如鱼得水,这后宅的事和人情往来概是一窍不通。” 听着珍璃郡主的揶揄,陆明邕解释道:“我这也是关心则乱。” 珍璃郡主话锋一转,无比真诚地夸道:“不过,除了我兄长外,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陆明邕皱起眉头:“难道我排了第二?” 珍璃郡主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兄长,自然是自家的最好,哪有别人家比自家的好这种道理,想必在小舅母心里,你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兄长。” 这一番话,可听得陆明邕心里无比熨帖,看珍璃郡主的眸里,都带了笑意:“那是自然。” 珍璃郡主低头吃东西,掩住眼底那抹得逞的笑。 陆明瑜的书斋顺顺利利开起来了,而“杨迁”的续作,也在众人望眼欲穿时于书斋开卖。 书斋并没有狮子大开口,这书卖得委实便宜,不过百文铜钱一折。 但想听王妃专用说书人说书,必须提前预定,还需支付高昂的赏银。 那可是王妃专用的说书人,能请她过府说书,也是一项极有面子的事。 于是,阿六瞬间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忙人,成日成日的轮轴辗转于各个高门大户家中,一天下来嗓子都冒烟儿了。 是可忍而阿六不可忍,这天,他终于因为忍受不了这种日子,彻底爆发了。 于是,阿六他做足准备,气势汹汹地找到陆明瑜,猛地就跪了下去:“王妃啊……” 阿六委委屈屈,跪在陆明瑜面前哭诉:“王妃,属下是真受不了了!您知道吗?这一早说到晚,衣襟里的馒头都能闻到馊味。” 陆明瑜正打着算盘,面前堆了一大叠银票,她嘴角高高扬起,对阿六哑着嗓子的哭嚎充耳不闻。 阿六只好扑到一旁,去抱长孙焘大腿:“王爷啊!您体谅体谅属下吧,属下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长孙焘看了一眼笑得满足的陆明瑜,拍了拍阿六的肩膀,然后果断把阿六抱住他大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开。 接着,长孙焘吩咐一旁的绿猗道:“给阿六缝两个袋子,往里头塞满棉花,这样就能解决馒头会变馊的问题,而且还能坚持到夜场,甚至通宵达旦都没问题。” 阿六一脸震惊地望着这两个不要脸的主子,竟然合起伙来虐/待他,真是可怜他阿六没爹没娘,进了这么个贼窝,也没个人心疼爱惜。 长孙焘丢给他一张帕子,笑容和煦地道:“本王教你一招,下次装哭你抹辣椒粉,抹胡椒容易让人闻出来,你看本王就闻出来了,胆敢欺瞒主子,那可是大罪,所以你只能在明日多跑几个场子,将功赎罪。” 阿六捡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那里又肿又疼,却不小心把胡椒给擦到了眼睛里,这会儿他真的是涕泗横流了。 长孙焘看着都替他疼,连忙挥挥手,道:“去吧!找师父看看,以免影响明日上工。” 阿六揉着双眼泪流满面地走了。 长孙焘看着陆明瑜把银票都装进盒子里,唇角挂了丝笑:“阿六最近也怪可怜的,你准备什么时候放过他?” 陆明瑜阖上盒子,道:“差不多了,等把众人的口味养刁,届时阿六十天半月再出一次场就足够。” 长孙焘道:“还是我媳妇儿聪明,在如此短的时日就赚到这么多的银子。” 陆明瑜道:“秦大哥的功劳同样不可磨灭。” 长孙焘屏退左右,把装着银票的盒子递到陆明瑜手中,道:“这些银子,留着做开办学院的本钱吧!归雁城那边,不必送了。” 陆明瑜疑惑不已,问道:“这是怎么了?” 长孙焘道:“因为我把归雁城见到的现象告诉了陛下与风相,我跟他们说,归雁城虽然汇聚了许多国家的人,但时间久了,他们都会被秦人同化。” “接着我把你的计划提出来,陛下和风相当即拍板,送了一道密旨去了北疆,让当地粮仓给归雁城转运粮食与被服,用不了几日,那十数万俘虏,就能有活过这个冬日粮食与衣裳。” “至于能不能活着到寿终正寝,就看他们接下来的表现,以及吴提的决定,那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 陆明瑜伸手圈住长孙焘的腰:“昭华,你真好。” 既能干又能省银子。 第843章 你和珍璃的事,怎么办? 长孙焘拍了拍她的背:“是你让我变得更好。” 接着,长孙焘放开她,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怎么感觉一日比一日大?现在我们想紧紧地相拥都不行了。” 陆明瑜赞同地道:“的确,或许如灵灵姑娘所说的那样,可能有好几个呢!不过师父说,等月份大一些才能诊出来。” 长孙焘道:“不管这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们再也不要了,看着你怀孕辛苦,我心疼。” 陆明瑜道:“哪里就辛苦了,天下女子都要怀孕生子。” 长孙焘搂着她:“那是因为她们的丈夫都没有我会疼你,真正心疼妻子的丈夫,不仅会感念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的功劳,也定然舍不得让妻子受生子的苦楚。” 陆明瑜一脸幸福的依在他怀里,继续刚才的话题,道:“不得不说,我觉得这老二挺好的,能听劝,也能善用贤能,总体来说很不错。” 长孙焘道:“目前来说,的确如此。” 陆明瑜问他:“靖心姑姑如今被接到了府里,可出云的事没有任何进展,我心里总是不安。” 长孙焘道:“用不了多久,等各国前来朝贺的人到齐,陛下必定会举行盛/大的宴会为各国使者接风洗尘,若是出云心怀鬼胎,届时必然会露出马脚。” 陆明瑜道:“既然如此,那倒是不着急,眼下有了银子,趁我还不足月,女学的事情也可以提上议程了,否则再耽搁下去,就只能等孩子出生后才可以做。” 长孙焘道:“师父说经常动弹有助于养胎,开始着手女学的事也好,只是若遇到难题的话,一定要与我说,别把自己给累着了。” 陆明瑜复又环住他的腰:“你总是这样无条件支持我,昭华,谢谢你。” 长孙焘道:“我娶你回来不是为了给我做言听计从的奴婢,我恨不得把你供起来才够,自然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陆明瑜抱紧他狠狠吸了一口,感受他给予的安全感,再次幸福而满足地笑了。 另一边,阿六正不停地擦着不小心入眼的胡椒,却遇到了为陆明瑜送汤食的楚氏。 “夫人安好。”阿六“哭哭啼啼”地问安。 楚氏让绿猗把汤食端进去,柔声问道:“阿六,这是怎么了?可是最近说书太辛苦?” “没有没有!”阿六连忙否认几句,便捂着脸跑了。 他是真的不能停留太久,必须尽快找百里先生看看才行——实在太辣了。 楚氏却误以为阿六是因为压力太大而崩溃,在陆明瑜面前为阿六求了情。 因为要筹备为各国使者接风洗尘的宴会,前朝后宫忙做一团,长孙焘每日都回得很晚。 而陆明邕,几乎每日都护卫在元武帝身边。 倒不是元武帝最近的安全堪忧,而是因为灵灵姑娘走后,元武帝觉得心空落落的,只得把陆明邕拉在身边作陪。 这日,元武帝按例批折子,忽然问身边的陆明邕:“齐国公中毒一事查得怎么样了?” 陆明邕道:“齐国公家抓到的那个隐者嘴巴很紧,暂时并未查到有用的消息。” 元武帝把刑部的折子递到陆明邕手中,道:“朕觉得未必是隐者做的。” 原来,在齐国公府找到的内侍招供了,他承认自己是三皇子的人,却只说是三皇子安插在齐国公府打探消息的钉子。 可这足以让元武帝看出了不对劲。 陆明邕看了折子,未置一词。 皇帝家的事,他不想过多掺和。 元武帝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如果宝财真是他杀的,那么齐国公中毒一事,多多少少与吴王有关,明邕,你怎么看?” 陆明邕也只是回了句模棱两可的答案:“如若触犯刑律,国法难容。” 元武帝放下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许久,道:“明邕,朕还是比较喜欢卫殊。” 陆明邕轻笑一声:“卫殊孑然一身,死了只不过让世间多一座粪冢,所以卫殊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任何顾忌,可陆明邕不行,因为陆明邕牵涉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元武帝道:“明邕,你肯为家族自抑,就不肯为朕张扬么?” 陆明邕跪了下去:“陛下,臣如今身居要职,若是臣如同往常那样不知收敛,只怕对陛下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元武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复又把头低下,淡声道:“行了,别动辄下跪,这样多生疏。朕若想用剑,自然会再打磨一把锋利的。” 陆明邕起身拱手:“谢陛下隆恩。” 元武帝头也不抬地道:“虽无直接证据表明吴王与齐国公中毒一事有关,但朕已怀疑上他,朕会尽快命太史令挑一个良辰吉日,让吴王乔迁新居。” “朕怀疑吴王与朝臣勾结,等他僻府另居后,可能会与盟友接触,朕要你往他身边安排几个得力的人,给朕好好盯着他,若是他不珍惜眼前的荣华富贵,那就直接送他去向先帝道歉吧!” 陆明邕思索片刻,问道:“陛下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元武帝笑意未变,只是那眸底渐渐结了霜雪,寒如冰魄:“朕只是不喜欢白眼狼。” 陆明邕道:“臣这就着手安排,等寻到合适的,便带来给陛下过目。” 元武帝道:“朕信得过你,你直接安排吧!另外,隐者的事务必跟进,眼下各国朝贺宴会即将举行,这正是大秦向各国展现实力,彰显我礼仪之邦风范的好时机,朕不希望出任何乱子。” 陆明邕道:“臣必定竭尽全力。” 元武帝的笑容,复又回到了脸上,他看了一眼陆明邕,道:“谈完公事,也该谈私事了。明邕,你与珍璃的事尽早办了,不要拖着,以免夜长梦多。” 陆明邕见元武帝意有所指,忙道:“臣与郡主之间清清白白,绝无任何私情。” 元武帝挑眉看他,道:“明邕,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珍璃与朕一同长大,他是朕见过最单纯善良的女子,不要等到失去了才珍惜。” 第844章 刁蛮公主 见陆明邕缄默,元武帝继续道:“你若不喜欢,那就趁早划清界限,别打着朋友的名义耽误人家,同样是十七岁,你/妹妹找到了终身依靠如今还怀了孩子,生活幸福而美满,可珍璃却一直为你守着,凭白耽误大好年华。” 元武帝苦口婆心的劝告,陆明邕也并不是不领情,连忙道:“谢陛下关心,臣会尽快解决。” 这所谓的解决,多半是划清界限。 元武帝叹了口气:“明邕,实不相瞒,朕的妹妹,玉贞长公主她已到适婚年龄,母后曾向朕暗示,要把玉贞指给你。” “朕知道你的心性,并不想逼你做任何事,所以便为你暂时挡了,只是若你迟迟没有定下来,朕也不知道该如何搪塞过去,在追求你个人幸福的同时,也要考虑考虑朕的难处。” 陆明邕正奇怪呢! 依太后的个性,玉贞长公主理应要便宜萧家。 怎么会找上自己? 就在元武帝话音刚落时,只听环佩空灵之声响起,便有一天姿国色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风姿绰约,体态婀娜,一袭华美的衣裳衬得她艳丽无比,就像那开在御花园中的牡丹。 耀目,让人错不开眼。 “玉贞给陛下请安。”玉贞长公主行礼,姿态雍容华贵,和她母亲太后如出一辙,哪怕在这颜色万千的深宫中,也能凌霜傲雪艳压群芳。 陆明邕拱手,恭敬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玉贞长公主挑起唇角,看向陆明邕的目光,大胆而热烈,仿佛见到猎物般兴奋,亦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越国公免礼。” 元武帝见自家妹子一副恨不得立即把陆明邕吃干抹净的样子,开口把陆明邕打发了:“明邕,前两天皇叔和皇婶向朕上了道折子,请求朕让皇婶做女学的山长,朕思索过后,觉得并无问题,你去为朕去趟淇王府,告诉皇叔与皇婶朕的决定。” 陆明邕还没走出大殿,玉贞长公主不满的声音便响起:“皇兄,女学历来都由太后掌管,您把女学交给皇婶是几个意思?你把母后至于何地?” 元武帝耐着性子解释道:“玉贞,如今后宫无后,群龙无首,事事都要仰仗母后,她哪里有时间管女学的事?朕这么做,也是在为她减轻负担。” 玉贞长公主态度强势:“皇兄,那也得先问过母后,你私自做决定,就不考虑一下母后的感受么?” 元武帝把笔重重一搁,倏然抬眸凝着玉贞长公主,神色端凝:“玉贞,朕乃天子,九五之尊,难道无法决定一所女学的事?” 玉贞长公主冷笑,气焰嚣张:“皇兄,天子也是爹生娘养的,皇兄只知胳膊肘往外拐,却不考虑自己人,莫不是皇兄把母后的养育之恩给抛之脑后了?” 元武帝已是蕴了怒意:“玉贞,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玉贞长公主非但没有收敛,态度比方才还要恶劣:“瞧吧,让玉贞给说中了吧?皇兄,玉贞戳中你的心事,让你恼羞成怒了?” 玉贞长公主的性格,与如今的太后不同,太后的强势是藏在骨子里的,可玉贞长公主的强势,却在表外就显露得淋漓尽致。 她曾经是宠妃萧贵妃的女儿,如今是大秦的长公主,一生下来就在云端,养成了一副刁蛮任性的性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原鸳才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便被她打入女学。 几个兄弟姐妹,无不敢与她争,因为根本争不过,她想得到的东西,也从来没有得不到的时候。 若是真得不到,她必然会毁掉。 她正是这样一个令人讨厌,却又让人无可奈何的人。 元武帝深吸一口气,拿起折子批了起来,并不准备理会她。 可她却没有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反而因为元武帝的妥协而洋洋得意。 她挑起唇角,得意问道:“皇兄,你与陆明邕透过口风没有?” 元武帝不冷不热地道:“玉贞,朕早就与你说过,陆明邕与珍璃两情相悦,朕不干那棒打鸳鸯之事。” 玉贞长公主冷冷道:“不对啊皇兄,刚才陆明邕可不是这么说的,玉贞明明听到陆明邕亲口说他与珍璃并无任何干系。” “莫非皇兄觉得玉贞看上他,是埋没了他?皇兄,陆明邕能尚公主,那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是他陆家祖坟冒青烟,他该兴高采烈欢天喜地的接受。” “若是珍璃胆敢阻拦,那我就把珍璃给毁了!皇兄,玉贞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为了阖家欢乐,你可要撮合玉贞与陆明邕啊!” 元武帝听了这肆无忌惮的危险,顿时丢下折子,不悦地道:“玉贞,珍璃是我们的妹妹。” 玉贞长公主理直气壮地道:“正因为是妹妹,所以她才更应该让我。” 元武帝面色阴沉地道:“玉贞,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珍璃心悦陆明邕,不远千里追到扬州去,这份付出足以令人动容,于情于理,你都不该与珍璃抢。” 玉贞长公主不以为然:“皇兄,如若陆明邕他娶了珍璃,那玉贞无话可说,玉贞也不稀罕有妇之夫,但眼下陆明邕与珍璃毫无关系,玉贞为何不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 元武帝眉头紧锁:“幸福?什么幸福?你若真的看上陆明邕,早在父皇在世时,就向父皇求了亲事,怎么会等到现在?” 玉贞长公主倨傲道:“那是因为之前,玉贞看不上一个靠逢迎拍马上位的他,可宫变那晚,玉贞见识了他的英姿,便在心里允许他配得上玉贞。” “再说了,陆明邕孑然一人,玉贞嫁给他不用侍奉公婆,这完全满足玉贞的要求,所以陆明邕必须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谁敢跟我抢,我弄死她!而我目前首先需要弄死的,便是珍璃。” 元武帝猛地站起来,呕吼一声:“你敢!” 玉贞长公主冷笑连连:“有何不敢?难道我会怕姑姑么?皇兄,你别假惺惺了,曾经想要踩着她上位的,也有皇兄你啊!别以为你与母后做的事我不知道,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皇兄,玉贞就在这敞开天窗与你说亮话,陆明邕我志在必得,若是皇兄不帮我,那我找母后去!”说完,玉贞长公主行了个礼,快步离开承明殿。 元武帝跌坐在龙椅上,气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第845章 虚情假意的王妃 “卢幸,”元武帝疲惫地唤了一句,吩咐道,“把玉贞长公主今日的作态告知风相,并请风相准备好笞龙鞭,朕治不了她,难道风相还治不了么?” 卢幸犹豫不决:“陛下,只怕太后那边……” 元武帝道:“太后想救外祖父,就必须有所收敛,她若发难,由朕亲自去分说,你尽管把事情告知风相即可。” 卢公公点点头:“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办。” 空无一人的承明殿,元武帝案头堆满他从早批到晚也批不完的折子。 他已经很用功很努力了,可每当四下无人时,他总会生出浓浓的无奈之感,也体会着“孤家寡人”的孤寂。 “吱吱,你可真狠心,朕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你也不说来偷几块。” 话说玉贞长公主离开承明殿后,越想越气,知道陆明邕去了淇王府,她随后便也跟着去了。 不等门房回禀,她直接破开大门,杀进陆明瑜的院子,见到陆明瑜也只是略微行了个礼,趾高气扬地问道:“皇婶有礼,本宫来找越国公,让他来见本宫。” 陆明瑜没有说话,在陆溪和兰姨的伺候下认真服下安胎药,却是绿猗回了她:“长公主殿下,越国公怎会在王妃的院子里?” “啪!”玉贞长公主扬手就给了绿猗一巴掌,疾言厉色地道:“贱婢!本宫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 绿猗被打翻在地,陆溪握住腰间的剑,似要抽剑保护陆明瑜,却被陆明瑜制止。 “长公主殿下,您找兄长何事?”陆明瑜微笑着问道。 玉贞长公主掏出帕子擦手,又吹了吹指甲,道:“哦,是这样的,本宫看上他了,想让他做本宫的驸马,方才本宫在大殿听到他亲口承认自己与珍璃并无任何关系,本宫追过来就是要向他求证此事。” “若是他心里有珍璃,那本宫就和珍璃公平竞争,若是他心里没有珍璃,那本宫就赏他个荣耀,让他成为本宫的驸马。” 陆明瑜抬眸审视了一下这个玉贞长公主,当真生了一副好相貌,与那牡丹一样,拥有国色天香之姿。 只是美丽的眉宇之间,咄咄逼人的戾气萦绕不散,一看便知不好相与。 关于她的事,陆明瑜听到不少,先前嘉佑帝拘得紧,倒没有让当时的玉贞公主闹到宗族那里,可如今她受封长公主后,那飞扬跋扈的性子愈显,如今竟敢闯进亲王府邸,在一个长辈面前大呼小叫了。 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兄长? 陆明瑜敛住唇角冷笑,抬眸问道:“长公主殿下,您若找兄长,该去越国公府才是,就这样冲/进本王妃的屋里,未免有失体统。” 玉贞长公主气焰嚣张地道:“皇婶,真是冤枉,本宫哪里闯进您的屋子?本宫层层通报,并未任何不妥之处,奴才通报不及时,那也是她们的错,皇婶怎能怪我不知体统?莫非皇婶对本宫心存偏见,所以想拿规矩拿捏本宫不成?” 陆明瑜好脾气地道:“玉贞长公主误会了,本王妃没有那个意思。” 玉贞长公主见陆明瑜的气势被自己压制住,得意地道:“皇婶,传闻您性格直爽,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我那贵妃表姐只因关心你两句,便挨了你的打,如今你见了本宫,却收敛锋芒,如同老鼠见到猫,不会憋着什么坏吧?” 见陆明瑜不接话,玉贞长公主的目光漫过被打得唇挂血线的绿猗,耸耸肩:“不过本宫对这些并无兴趣,本宫只想知道,陆明邕在哪儿?被皇婶你藏在屋子的何处?本宫现在就要见到他!” 陆明瑜道:“公主,您认为本王妃会在卧室藏自己的兄长么?” 玉贞长公主冷笑道:“这可说不一定,本宫听说越国公与皇婶相认前关系不一般,谁知道是藏在床上,还是藏在床底下?” 就等这句话了。 “押下。”话音刚落,阿六领着薛巍走进来,把玉贞长公主直接摁在地上。 “放肆!你们两个狗奴才,想对本公主做什么?!”玉贞长公主登时怒不可遏,大声呵斥。 可玉贞长公主的近身侍女被阿六下了迷烟,此时根本没反应。 陆明瑜缓缓起身,从手腕上取出两根银针,冷声吩咐:“架起来。” 阿六和薛巍钳住玉贞长公主的手,把人给架了起来。 玉贞长公主想大叫,却被阿六点了穴道。 陆明瑜捻住两根银针,在玉贞长公主面前轻轻晃了晃,淡漠地道:“长公主,你既知道我陆明瑜性子直爽,一言不合就动手,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呢?” 说着,陆明瑜捏起一根银针扎进她的左胸,望着玉贞长公主疼得扭曲的脸,她温柔地扎下第二根在她右胸,道:“你看你,把我婢女脸都打花了,一下子就给人拿住了把柄。” 陆明瑜用力按下针,望着玉贞长公主扭曲到极致的脸,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皇婶教你一招,要用银针扎这里,御医都验不出来。” 陆明瑜拍拍她的脸,然后为她拭去泪花:“疼吧?疼就对了,疼才能长记性,也能知道谁好惹谁不好惹。天是老大,但你不是老二,永远不要高估自己。” 说完,陆明瑜坐了回去,捂着肚子虚情假意地叫了几声:“疼,肚子疼。” 绿猗擦去唇角的血,顿时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王妃被长公主殿下气得动了胎气。” 知止居顿时乱了起来,若干丫头一拥而入,挤开玉贞长公主的侍从,将陆明瑜团团围住,一片人仰马翻之相。 恰此时,长孙焘和陆明邕赶了过来,绿猗趁乱拔出两根银针,跪倒在长孙焘面前哭嚎:“王爷,长公主殿下冲入王妃的屋子,向王妃索要越国公,还打了奴婢,更是用恶毒中伤王妃,王妃被气得动了胎气。” 陆明瑜听到绿猗的话,配合地叫了几声:“啊,真疼啊!” 长孙焘拨开人群冲过去,把陆明瑜抱在怀里:“大夫,快叫大夫!” 第846章 御前审讯 “晏晏不怕,大夫很快就来了。”他安抚着陆明瑜,倏然抬眸盯着玉贞长公主,双目中涌动着愤怒与心疼交织的矛盾情绪。 那情绪似火,正在激烈燃烧。 玉贞长公主想要辩解,但被点了穴道,她憋得脸颊涨红,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暴露。 可是,她的皇叔根本看不懂她犹如疯狗般的解释。 忽然一道冷光,钢钉般钉在她身上,再抬头,是陆明邕犹如修罗的阴鸷目光。 仿佛若是陆明瑜有半点差池,陆明邕就会冲上来和她拼命。 她恶狠狠地盯着那捂着肚子假惺惺喊疼的陆明瑜,恨得咬牙切齿,想要将她生吞活剥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百里无相挎着药箱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在取脉枕时,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猪血,神不知鬼不觉地倒在陆明瑜的裙子上。 “血!见血了!王妃见血了!”一个丫头惊慌失措地道。 长孙焘弯腰把她抱进内室,让椅子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显露无疑。 不是的。 她没有! 玉贞长公主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恶狠狠地盯着向她得意挑眉的陆明瑜,气得几乎当场去世。 原来,薛巍听到玉贞长公主要来。 陆明邕联想到承明殿内发生的事,知道玉贞长公主来者不善。 于是,长孙焘让门房先拖延时间不急着放她进来,并把消息告知陆明瑜,让陆明瑜提前做好准备。 玉贞长公主遭到门房无礼阻拦,本就有了一肚子怒气,而下人又有意无意地透露陆明邕在知止居,把她成功地引了过去,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陆明瑜布下这釜底抽薪的一招,就是为了让淇王府和越国公府与长公主府结仇,断了长公主要嫁陆明邕的念头。 她认为只要兄长喜欢,不管兄长娶谁她都乐意,但玉贞长公主不仅兄长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可别让自家的好鲜花,去便宜了玉贞长公主这坨牛粪。 玉贞长公主被打得措手不及,吃了这么大的亏,还无法开口辩解,内心的怒火可想而知。 越来越多少涌入房间,几个大夫背着药箱走了进来,忙活了许久,王妃的胎才堪堪保住。 长孙焘冷着脸从内室走了进来,他的衣裳上沾了一片鲜红的血,就像朵朵盛开的死亡之花,而他的面庞之上,也染着比地狱之气还要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 本来怒不可遏的玉贞长公主,却在看到他的神色后噤若寒蝉,身体不由自主剧烈发抖。 “玉贞,你好大的胆子!”长孙焘冷哼一声,吩咐道,“把玉贞长公主押到御前,顺道去请福王,今日/本王要在御前问清楚,玉贞长公主哪里来的胆量,竟敢谋害本王的妻儿。” 于是,玉贞长公主就这样被押到了元武帝面前。 元武帝望着去而复返的陆明邕,以及押着玉贞长公主进来的长孙焘,心里对玉贞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已然有数,不由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卢幸,快去政事堂把风相请来。” 卢公公小跑着离开,长孙焘揪住玉贞长公主的后领,直接把人丢到元武帝面前,一撩衣摆跪了下去:“陛下,臣的妻儿险些被玉贞害了性命,求陛下做主!” 陆明邕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也随着跪地不起。 元武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玉贞长公主,心里哀嚎:风相,快来救救朕。 明明手已经有一丢丢抖了,但元武帝还是维持了他身为君王该有的镇定:“皇叔,怎么回事?” 长孙焘指着一身的血迹,双目猩红地道:“这是从王妃身上沾到的……” 剩下的话,他哽在了喉咙里。 陆明邕嗓音沙哑地补了一句:“臣亲眼目睹。” 元武帝揉了揉太阳穴,紧接着太后便来了,而宗长福王与风先生前后脚到。 众人行礼问安后,针对玉贞长公主的审讯正式开始。 首先,是绿猗的哭诉,她仰起脸,让众人都看到她又红又肿的面颊。 “陛下,太后,今日王妃正在屋里服用安胎药时,长公主殿下便闯了进来,向王妃索要……索要越国公。” “奴婢向她解释越国公不在王妃屋里时,被长公主殿下狠狠地掴了一巴掌,长公主殿下盛气凌人,奴婢不敢造次。” “接着,王妃只得再度解释越国公不在她那里,可长公主殿下却笃定,陆明邕一定在,还威胁王妃让越国公出来。” “王妃无奈,但仍然好言好语与她分说,可她……可她却提起了前段时间京城里的恶毒流言,说王妃与越国公拥有不正当关系,越国公不在王妃屋里,那还会在哪里?” “为了问越国公一句话,长公主殿下竟然做到如此程度,我们王妃可是陛下亲封的护国王妃,有了这代表荣耀的封号,在长公主面前本不必低头,可长公主她却丝毫没有自觉,根本不把王妃这个长辈放在眼里!” “这种恶毒诛心的话,竟然当着王妃就随口胡诌出来,王妃大受刺/激,结果就动了胎气,险些孩儿不保!陛下,奴婢所说一切非虚,经得起验证!请陛下为王妃做主啊!” 绿猗哭天抢地,几乎背过气去。 接着,轮到长孙焘这个苦主的丈夫,只见他撩起袖子,露出遍布手臂的刀痕,字字泣血:“陛下,臣自八岁伊始,便将性命交付于这个国家。” “整整十数年,臣南征北战,经历了大大小小上千场战役,这具身躯早已为大秦变得千疮百孔,愣是一块好地儿都没有。” “臣莫敢有半句怨言,更从未仗着自己有功向陛下要求过什么,臣所守护所珍视的,唯有王妃一人而已。” “却不曾想,因为臣的一个疏忽,放了玉贞闯入府中,妻儿险些丧命!玉贞贵为长公主,受了这泼天的富贵,可曾为大秦做过什么?她凭什么如此伤害臣的妻子?” “臣今日把人证物证带来,只为妻子讨一个公道,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听到这里,太后早已忍不住了,护短的她猛力一拍桌子,怒道:“一派胡言!空口白牙诬陷好人,有你这样做叔叔的吗?” 第847章 她注定会输 风先生亮出笞龙鞭,语气强硬地道:“请太后不要插嘴!” 太后的脸,就像涂了廉价胭脂那般难看,笞龙鞭面前,她也只得闭上嘴。 事情一切顺利,轮到陆明邕上场了,他跪到长孙焘旁边,声音哀婉凄绝。 “陛下,是臣不对。臣初见王妃,尚不知王妃便是与臣血脉相连的妹妹,见其与臣那已故的亡母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顿时心生亲切。” “那时毅勇侯府尚未沉冤昭雪,臣不过是一个整日游离于死亡边缘,在黑暗中行走,见不得光的人。” “所以臣言行举止毫不收敛,曾为了与淇王斗气而对王妃调笑几句,但没想到被有心人听去,成为了如今伤害臣唯一妹妹的利刃!” “陛下,为了归雁城十数万百姓,陆家九族仅余三人,为抵御再次挥兵南下的北齐,臣妹一个娇小柔弱的女子不得不披上战甲。” “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没想到被玉贞长公主害到如此地步。” 陆明邕越说越哽咽,一字一句质问:“难道我陆家九族用命都换不来皇族的一点尊敬么?玉贞长公主她凭什么,凭什么说出那种歹毒诛心的话?陛下,若是天下太平已无我陆家用武之地,还请陛下一纸令下,让我陆家回归山野之中!” 老福王扼腕叹息,看向玉贞长公主的眼里极尽嫌弃,只差没有说出“败类”这样的字眼。 元武帝缓缓起身,露出沉痛的表情:“明邕此言,岂非伤朕的心?陆家满门忠烈,他们的功绩早已载入史册流芳百世,朕不是瞎子,不是蠢货,怎么会看不到?朝廷需要陆家,天下需要陆家,朕也需要陆家,哪里会有让陆家卸甲的道理。” 说着,他看向长孙焘,一脸的沉痛又化作愧疚和自责:“皇叔,朕会秉公办理。” 元武帝做了个手势,玉贞长公主的穴道已被解开,她挣脱起来,在众人面前大喊:“陆明瑜她害我!” 可不是陆明瑜害她吗?那陆明瑜手又狠心又毒,竟然用一个蹩脚的谎言,就让两个男人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她必定要让陆明瑜付出代价! 太后终于等到机会开口了:“兼听则明,偏听偏信,仅凭一方之言,不足以成为断案的依据,玉贞,你且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玉贞长公主并未觉得自己有错,她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忽而面色一变,跪倒在元武帝和太后面前,声泪俱下:“母后,玉贞冤枉,是那陆明瑜害玉贞,是她要害玉贞!她……” “冤枉?”绿猗咬牙打断玉贞长公主的话,“长公主殿下您当真冤枉吗?当真冤枉吗?当王妃问您为何会到她屋里找越国公时,您是怎么回的?” “您说‘本宫听说越国公与皇婶相认前关系不一般,谁知道是藏在床上,还是藏在床底下?’这是什么腌臜恶毒的话?王妃听了,心里得有多憋屈!” “贱婢!你住口!”玉贞长公主怒吼一声。 绿猗一脸决然,视死如归:“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今日斗胆问长公主殿下,这话您有没有说过?要是您敢有半句虚言,烂脸烂腹烂屁/股!您敢指天发誓这话不是您说的吗?” 玉贞长公主一时语塞,绿猗继续哭得愈发大声了:“陛下,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在场,陛下大可传他们前来对质!” 玉贞长公主不解,淇王府的人都疯了吧?没有看出陆明瑜是装的吗?还是淇王府联合起来害她? 向来娇纵的她,把重点放在了淇王府不该有如此大的反应上,她不想自己烂脸烂屁/股,于是她不以为然地道:“开玩笑而已,又不是故意的,当不得真做不得数,淇王妃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太后雍容华贵的脸顿时绷不住,她气得面目扭曲,眼睛一大一小,仿佛被怒气毁得面目全非。 元武帝叹了口气,这货莫不是母后和蠢顿的侍卫生的? 呸呸呸,这仅仅是个念头,做不得数。 淇王府这派的,则露出“看吧,我们没慌”的表情。 福王与风先生甚是沉默,二人对视一眼,福王拱手道:“太后,臣不知这玉贞长公主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后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干巴巴的字:“兴许,是她被纵坏了。” 自然是被惯坏了。 太后怀着玉贞时,先帝曾被一个美人迷得晕头转向,那美人不是好相与的,恃宠而骄推了她,导致玉贞早产。 生玉贞时,她一脚踏进鬼门关,费了好大的劲才生下了她,可八个月大的孩子,差点没能养活。 因为这样的经历,太后心疼玉贞长公主,所以从小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才养成如今这骄傲自大,一不顺心就采取极端手段达到目的的性子。 突然凝重的气氛,让玉贞长公主终于意识到了问题,她虽然跋扈,但并不蠢钝,心知此时已经无法辩驳,只有痛快认下,才能争取轻判。 见所有人都沉默不言,她膝行几步,接着“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再抬眸时,额上绽开猩红,让人触目惊心。 她声音哀婉,如杜鹃啼血,悲痛欲绝:“母后,皇兄,我真的只是开玩笑,我不是有意的。” 年幼无知,小孩子的玩笑话往往能让大人原谅,无论造成多严重的后果,都可以用一句“他还只是个孩子”搪塞过去。 在故意和无心之间,她咬死这只是无心之失,难道这一大群长辈臣子,还能跟她计较不成? 太后暗暗竖起大拇指,看玉贞长公主的目光中,带着赞许。 她一改咄咄逼人的态度,柔声说道:“玉贞被哀家宠坏了,她只是个小孩子心性,她与淇王妃无冤无仇,怎会故意针对淇王妃,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念在她初犯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哀家一定会好好约束她,不让她再犯这样的错误。” 太后说完,还为自己这一番话满意不已,她不仅放下身段,而且还服了软,这些朝臣还能欺主不成? 众人一阵沉默,长孙焘与陆明邕的面上,仿佛覆了层薄薄的寒冰。 玉贞长公主把这样的寂静,当作她胜利的前兆,先前的哀戚已然不在,眉尾挑起得意的弧度:“皇兄,母后,皇叔,玉贞真的不是故意的,再说了,皇婶的孩子也没丢,已经了救回来了,难道你们还要玉贞用命去赔么?” 玉贞长公主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那陆明邕在自己面前装怂,恐怕就是为了引她说出那种话,如今说都说了,只要一查必定能查出来,她根本无从狡辩。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等过了这一关,她要弄掉陆明瑜的孩子,让陆明瑜后悔今日对她所做的一切! 玉贞长公主恨恨地想着,却不料下一刻,一把镇纸飞了过来,正好打在玉贞长公主的额上,把她整个头打偏,鲜血猛地溢出来,沾了她一脸。 正当她错愕抬头时,愤怒还未积满,一张怒到极致的面庞映入眼帘。 她下意识偏过头躲开,却不曾想,在场的人几乎都是同样的表情。 比起元武帝的愤怒,长孙焘和陆明邕的更为瘆人,让她瞬间如坠冰窖,整颗心埋/进了冰天雪地中。 她战战兢兢地咽了口唾沫,语无伦次:“皇、皇兄……” 第848章 皇帝亲自动手 元武帝走到玉贞长公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神情是如此的淡漠,就好像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风相,请借鞭子予朕。” 接过笞龙鞭,元武帝双手拉了几下,绕着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玉贞长公主走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她身后。 “年纪小?玉贞,你已经及笄了,哪怕只是垂髫之年,在礼义廉耻面前,这话也不是你该说的。” “年纪幼小,从来不是逃/脱罪责的借口,若人人年幼无知,人人都求宽恕,那要这这国家律典法度何用?” 太后似乎料到元武帝要做什么,她扑倒玉贞长公主身上,抱着玉贞长公主开始哭诉:“皇帝,你要做什么?难道为了这点小事就打你/妹妹不成?淇王妃又没死,不是救回来了吗?你/妹妹的命不是命,别人的命才是命吗?你要打你/妹妹,那就连哀家一起打了!” “母后,儿子不敢打您!文武百官亦不敢打您,”元武帝取下皇冠,轻轻放到桌上,“但今日您若是拦着,不让儿子处置了这嚣张跋扈的东西,那朕便自请退位让贤,届时朕非九五,您非太后,新帝自会明正法典!” 太后吓到了。 若她儿子不是皇帝,那她算什么? 看到太后的怔忪,玉贞长公主不停摇头,泪流满面的她见无人同情,怒气一下就上来了,嘶吼道:“不就是无心说错了一句话吗?你们至于小题大做么?你们至于像审犯人一样审我吗?谁不会犯错?你们就不会吗?” 太后正想说话,却被风相打断,只听他扬起声音,掷地有声地道:“长公主殿下!在您看来只是一件小事,但在臣看来,却是一件大事!” “其一,陛下曾严令不许任何人再传淇王妃与越国公之间的闲话,但你却说了,这是公然违抗圣旨。” “其二,在法度上,淇王妃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护国王妃这个称号,是陛下对她的嘉奖,你身为长公主,却公然用言语欺辱陛下亲封的护国王妃,这是藐视天威。” “其三,淇王妃身为长公主殿下的长辈,腹中怀有殿下的兄弟姐妹,殿下却刺/激淇王妃,险些导致王妃小产,这是不尊长辈,残害手足!”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像你这种不忠不义之人,就算身居长公主之位,也该判处死刑明正法典!” “但念在你初犯的份上,臣睁只眼闭只眼默许陛下亲自惩处你,你却还胡搅蛮缠,不知悔改,那臣只有拿你法办了!” 风先生难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他的一席话,震灭了承明殿所有的声音。 元武帝给卢公公使了个眼色,卢公公连忙拉开太后。 元武帝捋起袖子,扬手狠狠甩下一鞭子,随着一声声惨叫响起,玉贞长公主身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到得后来,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直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陛下,已够三十鞭,请您手下留情。”却是长孙焘开的口,“臣多谢陛下为王妃做主!” 长孙焘的声音,叫停了抽得一身汗的元武帝。 太后推开卢公公,哭着趴到了玉贞长公主的身上:“我的儿啊……” 陆明邕行礼道:“承蒙长公主殿下看得起臣,但臣绝对无法接受一个伤害臣的妹妹之人,还请殿下自重,以后万万不要随口说出要赐臣一个天大的好处,让臣去做她您马这种话,以免毁了殿下清白。” 这一顿鞭子,依玉贞长公主睚眦必报的性子,仇肯定是结下了。 既然没有缓和的余地,那不如得罪得更狠一些,以免玉贞长公主日后还要拿婚事来纠缠! 太后还在抱着玉贞长公主哭泣,元武帝疲惫地坐回御座之上,道:“越国公放心,结亲又不是结仇,朕会约束长公主,不让她去烦你。” 长孙焘行了个礼:“再次感谢陛下为臣做主,臣挂念家中妻儿,臣告退。” 说完,长孙焘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陆明邕脸上的忧心忡忡清晰可见,元武帝挥挥手:“你也去看皇婶吧!” 陆明邕走后,打酱油的福王也找了个借口离开。 风先生躬身接过元武帝手中的鞭子,欣慰地道:“若是臣之恩师惠帝还活着,他只怕要叹一句后继有人,陛下圣明!” 元武帝被风先生夸赞,心里不见高兴,反而情绪复杂地道:“风相辛苦,你也下去吧!” 待所有人走后,太后冲上来抓住元武帝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哭喊:“瞧你把玉贞都打成什么样子?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哀家白养你一场!” 元武帝苦笑一声,吩咐卢公公和大伙儿把玉贞长公主抬到后殿,请御医前来诊治。 元武帝挥开太后的手,反问:“难道母后没有看出来吗?越国公,风相,还有宗亲与武将,这些都是皇叔的拥趸者!小小一个玉贞,拿什么去斗?” “满京城谁人不知皇婶被皇叔捧在心尖尖,多少朝臣因为家里人说了皇婶几句坏话,被皇叔明里暗里弹压得抬不起头!” “偏偏这自以为是的蠢货还去捅皇叔的心肝,不异于自寻死路!母后不信的话,那就去招一些命妇来问问,问她们淇王妃是不是一个可以得罪的人。” “母后,这个朝堂不是朕的,是皇叔的,皇叔愿意让,那朕就是这九五之尊,皇叔不愿意给,那朕不过是穿着龙袍的傻子!” “母后,您看到风相今日坚决的态度么?若是不是朕动手,等待玉贞的只有死路一条,母后以后约束着玉贞一些,再有下次朕护不住她。” “她在您和朕的面前任性/也就罢了,丢脸就别丢到别人面前去,因为外人不是您也不是朕,没有人有义务忍让她。” 太后颓然不已:“九五至尊,生杀予夺大权皆握于手,为何还要受臣子掣肘?” 元武帝道:“自古以来,就没有不被掣肘的帝王,所谓的生杀予夺,只适用于弱者,却并不适用于权臣。” 太后咬牙,恶狠狠地道:“那就把他杀了!把他们都杀了!权力收归你手!” 第849章 驭人如用剑 元武帝把湛卢剑从墙上取下来,宝剑出鞘,寒光冽冽,他的眸映照冷光,令人心悸。 “母后,朕是握剑之人,朝臣好比手中的剑,用得好可以所向披靡,用不好就会伤了自己。” “而剑有好有坏,折了宝剑,也等于削了自己的力量,所以剑最正确的用法,不是担心他伤了自己就去折断它,而是要善用于它,这样它就会为我们开辟道路。” “母后,朕信皇叔没有问鼎皇位的想法,但若是我们再这样逼他,今日之事就是例子,逼急了,没命的可是我们。” “还请母后早点捋清这其中的关系,持正己身,朕不求母后能襄助大业,只求至亲族人,别拖朕的后腿。” “背负这天下已经很难了,朕不想再背负来自至亲的罪孽,明白么?母后。” 元武帝说完,第一次丢开公务拂袖而去,这段时日的国事,已经压得他心烦意乱,家里人又接二连三闹出幺蛾子,他已是烦闷到极致。 就好像整日泡在那泥水里,泥一日比一日多,水却一点点变少,直到变得粘/稠而肮脏,茧住脖颈,连呼吸都艰难。 元武帝回寝宫换下沉重的龙袍,穿一身他舒适的锦衣,扮作那翩翩少年,带着卢公公出了宫,仅留几个暗卫保护。 巍峨而庄严的宫门,锁住了多少人的梦想与一生,他踏出宫门的那刻,如释重负,第一次觉得自由原来这般美好。 而他眷恋这一份热闹,竟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流连忘返。 元武帝出宫后,太后命人把玉贞长公主用软轿给抬回清宁宫,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被打成这样,她没有反思女儿犯了什么错,反而对“逼迫”皇帝动手的几人怀恨在心,恨得满心都积满了毒。 “母后……”玉贞长公主受了元武帝三十鞭子,满身伤痕,皮开肉绽,丢了大半条命,可她一睁开眼,便开始嘤嘤嘤告状,“玉贞没错,玉贞没有错,是陆明瑜她要害我!” 太后自然相信不是自家孩子的错,闻言她心疼地道:“母后会为你做主,你且宽心养伤。” 玉贞长公主双目圆睁,一双杏眼仿佛死不瞑目睁得很大:“母后,陆明瑜那毒妇,她动了胎气根本就是装的,她根本就是为了构陷玉贞!” 太后本以为是真的动了胎气,闻言震惊不已:“你说什么?装的?” 玉贞长公主用虚弱的声音恶狠狠地道:“可不是装的吗?那话的确是玉贞说的,玉贞认了,可她一个勇冠三军的人,被北齐掳去后也能咬牙活下来,心里强大非同一般,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就被气得动了胎气?” “玉贞虽然打了她身边的贱婢,可她却用银针扎了玉贞,她根本一点亏都没吃,反而把玉贞害成这个样子。皇兄也真是昏聩,竟然信皇叔他们的鬼话!” 原来! 好啊! 淇王果然包藏祸心,和淇王妃联合起来演了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离间他们母子三人的感情。 当真是老天瞎眼,竟让这野王得了势。 看着满身伤痕的玉贞长公主,太后的心揪着疼,更是对今日害她玉贞的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食肉寝皮。 她紧紧握住玉贞长公主的手,眼眶里尽是猩红的诡色:“玉贞,你好好休息,哀家答应你,绝对不会放过这些人!” “多谢母后。”看到母后如此疼爱自己,玉贞长公主得意一笑,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养伤,然后去找陆明瑜报仇! 至于陆明邕,她不会放弃,容易得到的都不是好东西,有挑战性才说明目标值得争取。 太后见她伤痕遍布的脸上,露出如此神色,顿时明白她的心思,劝道:“玉贞儿,今日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你怎么还执迷不悟?陆明邕有什么好,满天下的才俊还不够你挑?” 玉贞长公主唇角弯起,目光灼灼:“母后,陆明邕他越是对我没有任何兴趣,我越是非得到他不可!我得不到,那别人也休想得到!” 太后劝道:“你金尊玉贵,何必去碰这些污糟事?打了老鼠碰坏玉瓶。” 玉贞长公主道:“母后,您依不依我嘛!” 太后拍拍她的手:“依,哀家都依你。” 玉贞长公主笑了,那笑容忽然又隐没:“母后,玉贞与皇婶无冤无仇,她为何会如此对我?玉贞觉得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太后疑惑:“你看出了什么?” 玉贞长公主目光微闪,道:“母后,那珍璃和陆明瑜穿同一条裙子,珍璃心悦陆明邕人尽皆知,陆明瑜这次害我,指不定是为了替珍璃对付情敌,珍璃那小蹄子也不是什么好鸟!母后要给玉贞做主啊!” 太后宽慰她:“好好养伤,一切有母后做主。” 听了这话,玉贞长公主才带着笑意放心地睡了过去。 比起宫里的凝重,淇王府的气氛显然轻松得多。 一家人正聚在知止居内吃饭,楚氏和兰姨都在,谢韫也被南宫绥绥拎了过来。 这顿团圆饭吃得相当愉快,席间兰姨看到陆明瑜与长孙焘相敬如宾,谢韫与南宫绥绥夫唱妇随,忽然问道:“少主,您年纪不小了,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陆明邕端着碗沉默,半响不见动筷,他看向陆明瑜,问道:“瑜儿,怎么看?” 对于陆明瑜来说,兄长喜欢她就喜欢,兄长讨厌她也讨厌,闻言回道:“如若兄长能找到想要照顾一辈子那个人,我会为兄长高兴。” 兰姨又道:“少主,奴婢听卫言风说了,珍璃郡主经常去找你,这位郡主奴婢是见过的,心善貌美,且出身高贵,真的无可挑剔……” 陆明邕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将嘴巴塞得满满的,如此便说不了话了。 陆明瑜看向长孙焘,笑着为陆明邕解了围:“很多时候,不是人好就足够,得看对眼才行。什么都可以将就,唯有婚姻大事不能儿戏。相信阿爹阿娘在天上,也希望兄长能幸福。” “如果兄长这辈子都找不到那个人,我就为兄长多生一个孩子,把他过继给兄长,让他管兄长叫爹。” 第850章 一种奇异的动物 楚氏被这惊世骇俗的话吓了一跳,忙道:“瞎说什么,嘴巴也没个把门的。” 长孙焘柔声道:“娘亲,不必担心,咱们这个家都由晏晏做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氏这才松了口气,戳了一下陆明瑜的脑袋:“也就王爷惯着你,没轻没重的。” 兰姨见打不到少主的主意,又把目光放在谢韫身上:“二公子,你与阿绥姑娘的事,什么时候办?” 谢韫有些难为情:“这个……不急的吧,某还小。” 原本低头做娇羞状的南宫绥绥听了,直接将筷子用力往碗里一插,挑眉看向谢韫:“公子今年几岁?” 谢韫轻轻咳了咳,面不改色地改了口:“说起来,某已近及冠之年,是该成亲了。等某这断了的右腿和左手痊愈,就把这事提上议程。” 南宫绥绥把筷子拔出,夹了一块红烧肘子肉放到谢韫碗里:“你伤重,不宜吃鱼腥之类的发物。” 谢韫埋头吃饭,莫敢再说一句话。 兰姨本想问问那日和小姐怎么办,但为了自家二公子的生命安全,她只得憋住要问出口的话。 百里无相忽然放下筷子,神色尤为郑重:“方才我给丫头把脉时,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楚氏忧心道:“晏晏的身体可要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 陆明瑜把他面前的一盘清炒时珍给撤了,他才没有卖关子:“灵灵姑娘说的没错,丫头肚子里至少有三个……” 长孙焘和陆明瑜面色有些复杂。 谢韫一口饭喷了出来,惊诧地道:“这男人婆是猪吗?能怀这么多?” 小茜则很高兴:“阿姐一次生仨,就不会有人用开枝散叶做借口,逼王爷纳妾了!” 陆明邕的关注点则不同:“百里先生,瑜儿她身子单薄,能否承受这三胎之苦?” 兰姨则双手合十:“至少三个,如此一来,少主与小姐的亲人就更多了。” 楚氏将信将疑:“本朝就从未出过这种喜事,这至少有仨,靠谱吗?” 百里无相道:“从脉象上看,至少有三个,但具体几个,我的医术没那么厉害,诊不出来,不过陆小子你这问题提得很好。” “如若丫头腹中多子,那要相当注意,尤其是在饮食上,营养不够会拖垮母体,营养过剩则会导致胎儿太大,母体同样承受不住。” “所以从明日起,丫头每日吃什么,吃几次,吃多少,都要严格按照规定来。我亲自制作食谱,楚氏亲自下厨,不得有一丝马虎。” 长孙焘认真道:“本王每日都随娘亲一起下厨。” 陆明瑜拒绝道:“你还要上朝,瞎掺和什么。” 说完,她用力捏了捏长孙焘的手。 长孙焘会意,起身行了一礼:“晏晏说得有理,那就麻烦娘亲和师父了。” 小茜笑吟吟地道:“那我就与兰姨一起做小衣裳。” 南宫绥绥表示:“手工我不会,到时候就给他们每人一个大红包,里面放点银子和地契什么的。” 陆明瑜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很乐意把谢韫打晕丢进花轿,然后直接抬进南宫家的门。 众人因为这个消息,心底都无比开心,可百里无相又说出了另外一件事:“丫头生产时,灵灵姑娘必须在府里,王爷,这事你自己去想办法。” 长孙焘郑重地点点头。 楚氏道:“那我再多学几道菜,到时候变着法儿的给灵灵姑娘做好吃的,兴许为了吃的,她就不走了。” 众人纷纷献出自己的良策,但无论是否适用,听到他们为自己的事情如此操心,陆明瑜还是很高兴。 这便是家人所给予的温暖。 正此时,薛巍来报:“陛下出宫了。” 长孙焘问:“守卫情况如何?” 薛巍道:“只带了卢公公一人,以及四个暗卫。” 长孙焘搁下筷子:“如今各国使臣都聚在京中,平静之下暗流翻涌,陛下就这样出宫,委实太危险了。” 陆明瑜道:“如果歹人想做什么,势必要趁此机会动手,这也是我们可以抓到歹人狐狸尾巴的机会,但我们几个目标实在太明显了,一出动肯定会被发现。” 谢韫刚要说话,南宫绥绥放下筷子:“我去,我有武功,最是合适。” 长孙焘道:“劳烦你了,注意安全。” 南宫绥绥询问了元武帝的所在后,与薛巍一同出了门。 接着,陆明瑜以明珠生产后送灵灵姑娘一只小崽子为条件,哄得灵灵姑娘也去保护元武帝。 元武帝尚不知他心心念念的灵灵姑娘就在附近,他在酒楼喝了一会儿闷酒,便如他做皇子时一般,在街头晃荡。 这一路出奇平顺,并未遇到什么危险的事。 忽然前头一阵拥挤,攒动着许多百姓。 卢公公为元武帝拨开人群,主仆二人往里看去,只见一只奇异的动物与它主人被人群围住。 那动物也是稀奇,外形酷似梅花鹿,只是体型高大,是梅花鹿的好几倍,而那长长的脖颈,几乎有半丈之多,头就那么轻轻一抬,竟能够到屋宇般高的树枝食叶。 “公子,这是什么动物?真是稀奇!”卢公公都看痴了。 元武帝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鹿?莫不是成精了,怎么长得这般?” 卢公公口快:“公子也不知道此为何物吗?” 元武帝当然不知道,可如果他承认的话,未免有些不合身份,他堂堂九五,怎能不知道呢? 卢公公看到他忽然沉下的面色,乖巧地闭上了嘴巴,与众人一样,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吃树叶。 人越挤越多,不知是谁尖叫一声,便有妇女哭喊:“孩子!你踩到我家孩子了!啊……我的孩子!” 这尖厉的声音,如同一根火线,瞬间引爆全场。 拥挤的众人中,一个人乱,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乱,就像一颗炮仗投入鸭群,所有人你推我挤,想要站稳而不得。 “死人啦!死人啦!” 又是一声尖厉的叫喊,人群越发混乱不堪,推推搡搡,东倒西歪,混乱如一锅滚沸的饺子。 那只奇异的动物被惊,忽然一甩长长的颈项,一堆瓦砾被扫落,砸在许多人的头上,有人直接被砸翻在地,瞬间被涌动混乱的人群踩得口吐鲜血。 这事对如今的情况无疑是火上浇油,本就混乱的人群越发混乱,如同四散奔逃的蚂蚁。 而那长脖子鹿因现场的混乱彻底吓疯了,一脑袋砸昏主人,踩着人群狂奔,所到之处鲜血淋漓。 “公子,小心!”卢公公以身护住元武帝,却被人群挤开,他根本奈何不得,只能焦急地大喊。 四个暗卫也因这拥挤的人群近不得元武帝的身。 元武帝想要点足掠起,诛杀这头发狂的动物,刚运功足上,便被倒地的人抱住大腿。 而人群再度涌向他,人群背后,那只疯魔的动物,正撞翻挡在面前的人,踩死倒地者,气势汹汹地冲向他…… 第851章 感情更进一步 拥挤的人群中,有人紧紧抱住元武帝的双脚,他的手臂也被人群挤夹,根本动弹不得。 而那凶猛的动物,快如闪电,横冲直撞向他奔来,长脖子高个儿扫翻夹道的小摊子,将许许多多来不及逃窜的人踩在脚下。 元武帝根本逃/脱不及,眼看那动物就要踩向他,忽然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一道墨蓝色的身影握着用来挂灯笼的红绸,飞快地滑向他这边。 “上来。” 蓝灵灵伸出手,递向那痴痴望着她的少年。 见少年没有动弹,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提起来,然后把红绸递到他手中,两人一起向对面楼荡去。 “吱吱!”元武帝惊喜唤了一声。 蓝灵灵没有理他,抖了抖衣裙就要走。 他本想追着蓝灵灵而去,但听着不绝入耳的惨叫声,他又于心不忍,抽出腰间的软剑就要掠下去诛杀那疯了的动物。 刚要掠起,忽然腰上一沉,他已被拽住腰带,动弹不得。 回眸,还是那眉眼漆黑的大辫子姑娘,他喜出望外:“吱吱!你没走?” “刚把你拉上来,你又跳下去,那我不是白拉了?” 蓝灵灵掏出一个小瓶子,拔出瓶塞,侵染特殊味道的手指在瓶口轻轻晃了晃,瓶子里有微光闪动,一股周身散发碧绿光芒的虫群飞向那似鹿非鹿的动物。 虫子钻进它的鼻孔,不用多久,它便摇头晃脑,昏昏欲睡,轰然倒下睡着了。 混乱不堪的人群渐渐镇定下来,不再推搡踩踏,接着,有人寻找适才还在身边的亲人,悲戚的哭喊声响彻街道。 而京兆府也总算带人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封了现场。 元武帝收起软剑,在蓝灵灵身边几近讨好地道:“吱吱,朕每日都为你准备糕点,只是那些点心都凉了,朕也没能等到你来。” 蓝灵灵收好瓶子:“糕点不凉,凉的就是我,你的东西有毒,我才不吃!” 元武帝满脸歉疚:“吱吱,对不起,我也不知……” 蓝灵灵登时横眉竖目地瞪着他:“不知者无罪,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你害我损失了两成功力,三言两语就能算了?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元武帝垂下头:“吱吱,对不起。朕以后会努力保护你,不让你再次受到伤害……吱吱?” 再抬头,人已消失不见,元武帝怅然若失,望着她方才站着的地方苦笑。 银铃声再次响起,原来她已到了楼下,手中揪着一人,似乎正是那动物的主人。 可京兆府不认识她,所以她的行为引起了怀疑,京兆尹吩咐手下将她缉拿。 元武帝跳下去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后,本想表明身份,但却又舍不得这么快与吱吱分开,他想像个普通的公子那样与蓝灵灵相处,哪怕是片刻他也高兴。 想到这里,他竟在最后关头,趁京兆尹没有防备,拉着蓝灵灵跑开了。 京兆尹想命人去追,但被卢公公拦住:“大人,莫不是瞎了你的狗眼?” 京兆尹从这尖锐高亢的声音中听出了不寻常,仔细打量了几眼,便认出了御前大总管的身份:“卢公公,那方才那位……” 卢公公压低声音再他耳边道:“那是陛下,大人/权当没看到,不知道这回事儿。” 京兆尹连连应是。 谁也不曾注意到那动物的主人,竟趁乱溜走了。 元武帝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公子,鼓起勇气拐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于是一个天潢贵胄与一个山野丫头之间,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在这日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的事。 虽然姑娘依旧嫌弃少年“百无一用”,但两人间的距离,没了那身华美威严的龙袍所阻隔,无疑亲近了许多。 而另一边,南宫绥绥在看到京兆尹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后,便回府向陆明瑜与长孙焘禀报:“有人想制造意外取皇帝性命。” 长孙焘沉吟片刻:“还请姑娘细细说来。” 南宫绥绥道:“我和薛巍赶到时,一只酷似梅花鹿的动物忽然发了狂,横冲直撞踩伤踩死不少人,还好被灵灵姑娘及时制止。” “这只动物产自遥远的大罗洲,如果我没记错,这只动物本来与主人在西戎卖艺谋生,西戎叛变后,这只动物也被躲避战乱的主人带入了大秦。” “按照时间推算,从西戎叛变到如今,动物出现在京城是合理的,所以很难去判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京兆府来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悄悄退了回来,薛巍则留在附近继续查探。” 长孙焘道:“这个时候想要陛下性命的,无非就是那些个人,只要陛下没事就好,其余的自有相关官员进行调查,可叫薛巍回来。” 事实上,只要元武帝没事,他们还真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追根问到底,搞得京城人心惶惶。 陆明邕起身:“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该在场才是,瑜儿,我先告辞了。” 陆明邕走后,屋子里仅剩陆明瑜夫妇以及谢韫。 接着,谢韫也被南宫绥绥带走了。 陆明瑜道:“昭华,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长孙焘道:“利用发狂的动物害人,这点子看似高明,实则……我都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左右陛下无事,我们就少去管这些事了,免得因为牵涉太深而被人栽赃嫁祸。” 陆明瑜笑道:“你说的有理。” 长孙焘问她:“马上就到为各国使节接风洗尘的日子,那夜恐怕不安宁,你就别去了,安心在家休息,我争取早日回府陪你。” 陆明瑜点点头:“嗯,我刚动了胎气,也不宜出现在宫宴之上。” 长孙焘道:“宜不宜的,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主要是怕你累着。” 陆明瑜心头一暖,就着他的手,二人一同往院子里走去:“算算日子,大哥和义母也快回来了。” 长孙焘道:“琼姨与阿娘是义结金兰的姐妹,知道你就是瑜儿,她很高兴,早就盼着再见你一面。” 陆明瑜道:“我已将此事告知兄长,到时候会与兄长一起,向义母磕头问安。” 长孙焘道:“你想怎样都可以,我总是依你的。” 动物发狂伤人的事就像巨石落入水中,在最初的刹那掀起惊涛骇浪,但不消多久便平息了。 而宫中夜宴也很快便来临。 第852章 谢韫竟是王子? 长孙焘穿上朝服,陆明瑜想要替他束上腰带,却因肚子太大,根本无法环住他的腰身,被他弹得向后倒去。 长孙焘将她拉了回来,指着她的肚子佯装发怒:“小崽子们,要是害了你娘亲,我饶不了你们!” 把陆明瑜扶稳,长孙焘接过腰带,柔声道:“晏晏,我自己来。” 长孙焘娴熟地束上腰带,穿好大氅,陆明瑜替他整理衣襟,弹了弹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灰:“使节多半要给陛下和亲王送美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长孙焘斩钉截铁地道:“拒绝美人儿这种事情,我早就熟能生巧,但可能还有一丢丢做得不够好,夫人还有什么高招,赶紧教教我,我保证今夜连香味不会染上一丝半点。” 陆明瑜道:“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沾了,最多就是让你脱层皮而已。” 长孙焘假意受到惊吓,两人又是一番打闹,眼看时辰不早了,他这才戴上紫金玉冠,簪上白玉簪,俯身在陆明瑜脸上落下一吻:“晏晏,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陆明瑜点点头,目送他高大的身影走远。 冬日天短,夕照洒在树梢,锦绣漫天的红霞后,金乌缓缓沉入西山。 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在暮霭下收敛了恢宏的气派,鳞次栉比的殿影沉沉暗暗,起伏连绵。 宴席设在太极殿,极尽奢华,每处微小的细节都彰显着大国风范,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红毯,檐下挂着精美的红灯,左右各九座一人等高的铜制烛台上开满九瓣镏金莲花,每盏莲花上都燃着的烛火。 元武帝与太后端坐高位,一身玄色滚金边的华服,衬得二人威严无比。 尤其是元武帝,自从与蓝灵灵见了一面后,他整日精神抖擞,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就连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他都觉得兴致勃勃。 御座右边是林林总总十数个小国的使节,左边是宗亲以及三品以上大员。 这其中,就包括了才一反叛就被平息的西戎使臣。 在这场万众瞩目的宫廷夜宴中,一切都按部就班,奢华且高贵,无人投机取巧,意图博人眼球。 日和小姐坐在出云使节团里,众多绿叶中的一枝花,她无疑是醒目的,可偏偏她内敛的性子,使得她的存在并不违和。 待各国使节皆到齐后,宫人先上了吃食与好酒,接着便到了表演时间。 于是,在长孙焘百无聊赖地看了二十多个节目后,程序终于进入了正题。 先是各国就北齐问题发问:“大秦陛下,北齐是否会纳入大秦的版图,成为大秦的领土?” 元武帝笑着道:“这是大秦的内务。” 使节又问:“大秦陛下,为何您尚未立后,您准备何时立后,又立谁人为后?” 元武帝依旧噙着笑意:“这是朕的私事。” 使节还问:“大秦陛下,早听闻淇王妃的英勇事迹,今日怎么不得见?” 元武帝继续敷衍:“英雄岂是尔等想见就见的?” 各国使节又提出了一堆有的没的,元武帝皆带着笑意,一本正经地搪塞过去。 最后轮到了大秦提问,只见儒雅俊逸的风先生缓缓起身,朗声问道:“各位远道而来辛苦,风某不喜欢繁文缛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问诸位一句,不知诸位是来与我们陛下签订友好盟约的,还是准备和我大秦尚未打尽兴的大军切磋的?” 各国纷纷表示:“大秦陛下,我们带着万分真诚,来与大秦永修同好。” 风先生办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听完各国使节的来意后,直接让人把盟书给呈到各国使节面前。 “诸位使者,既然大家都本着与大秦交好的意图来到此处,那我们大秦也是很有诚意滴,愿意与诸国交好,互通有无,约定百年之内决不进犯。” “本相已将盟约准备好,为了方便各国使者审阅,这些盟约都是用使者自己国家的文字写成,诸位使者若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那就当场签了吧!” 各国使节没想到大秦会这么直接,只好拿起盟约仔细看了起来,真心想与大秦结盟的,交头接耳说了几句,便搬出大印直接盖上。 而出云,自然也取出了大印,却不急着盖上。 当众人的目光渐渐集中到她们身上时,日和小姐的声音蔼蔼柔柔响起:“大秦陛下,在签订盟约之前,出云希望大秦陛下能应允我们带走一个人。” 元武帝坐直身体:“什么人?” 日和小姐道:“妾的未婚夫,出云天皇陛下的次男,圣德皇子殿下,也就是淇王府长史,谢韫。” 听得此话,大殿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一直斜斜靠在椅背上的长孙焘,徐徐坐直了身子,面上始终波澜不惊,可气势瞬间就收敛起来。 他与陆明邕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元武帝。 对于日和小姐每日都去淇王府拜访一事,元武帝自然知晓,然而他未曾想到竟有如此内情,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 见众臣皆震惊地看着自己,元武帝定了定心神,不疾不徐地道:“前因后果朕未曾知晓,使者忽然与朕要淇王府上的长史,朕若给了,显得太随意,朕若不给,又显得太吝啬,朕左右为难,不若使者先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朕再决定。” 日和小姐对着身旁的男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忽而笑道:“大秦陛下,十数年前樱妃带圣德殿下外出,遇到了歹人刺杀,樱妃不幸遇害,圣德殿下不知所踪,好在樱妃保佑,让妾再遇圣德殿下。” “自圣德殿下失踪,天皇陛下日夜思念,郁郁寡欢,甚至无心政务,还请大秦陛下开恩,让圣德殿下回出云,认祖归宗。” 元武帝沉吟片刻,道:“使者如何证明,淇王府谢长史正是贵国圣德皇子?” 日和小姐温柔道:“圣德殿下身上,有一个信物,那信物与妾身上带着的一模一样。” 元武帝道:“同样的东西有很多,使节如何认定谢长史身上的信物,与你的一样?” 日和小姐道:“大秦陛下,信物采用出云皇家秘术制成,除了出云皇族,天下无人再能制成,而妾绝不会认错信物。” 第853章 陆明邕他替郡主挡酒了 元武帝不着痕迹地收回看向长孙焘的目光,道:“使节,朕虽然相信你的话,但事情还有待查清,既然如此,那签订盟约一事就先搁置。” 元武帝话音刚落,内侍便将盟约收了回去。 出云使节的面上有些挂不住,毕竟打印都掏出来了,但无人在乎他们的反应,元武帝像没事人一样,吩咐伶人继续奏乐起舞。 一时间,丝竹管弦之声响起,伶人身披流云洒金蝉翼披帛,长襟广袖的绯红霓裳羽衣,剪裁得体束腰曳地,流畅而缥缈,配着曼妙动人的舞姿,当真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由风相牵头,秦臣向使节敬酒,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宴会好生热闹。 出云使节在最初的怔忡过后,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但他国使节却因大秦对出云的“慢待”,联合起来孤立出云使节。 大秦方面只当不知道,继续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之中。 尚且躺在床上养病的玉贞长公主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雅乐,烛光摇曳下映照得她的脸狰狞而扭曲。 “都安排好了么?” 近身女官点头:“殿下,一切皆安排妥当,但今日的场合,是否不太合适?” 玉贞长公主冷笑:“要想将珍璃斩草除根,需得在这样的场合才行,阵仗不大,怎么配得上皇家的宠儿?她活的时候轰轰烈烈,生不如死的时候一定不能平平淡淡。” 女官忧心忡忡:“殿下,若她日东窗事发,被陛下知道了此时,只怕他不会放过殿下。” 玉贞长公主恨毒地道:“他不把我当妹子,那我也无需尊他为兄长,他敢动本宫一根毫毛,母后饶不了他!” 珍璃算什么东西?敢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她看上的陆明邕,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不拔出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她活着都不舒服。 她要让珍璃当众出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颜面,清誉尽毁! 玉贞长公主态度相当坚决,女官只得应是。 宴会之上。 珍璃郡主坐在大长公主身边,手中握着一只精巧的玉杯,正有下没一下地呷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明邕。 大长公主摇头:“收着点口水,别让人笑话。” 珍璃郡主擦了擦嘴,喃喃道:“母亲,您说这陆明邕他明明离我只有几丈之遥,但我怎么会觉得他那么远呢?他什么时候才能乖乖到珍璃碗里来?” 大长公主爱怜地道:“好的东西都值得等待,好的人更是如此,璃儿,如果你真心悦爱,那就有付出一切的觉悟,只有试过才知道,要是全力以赴后都无法以真心换真情,那时候再放弃不迟。” 珍璃郡主放下酒杯,一脸感动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娘亲,您真好!能做您的女儿,珍璃很幸福。” 长公主慈蔼地笑了:“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璃儿,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只要不作践自己,母亲都支持你。” 恰此时,西戎使节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珍璃郡主,眸底是惊艳与兴奋:“郡主,本使敬您一杯。” 大长公主淡淡开口:“郡主不会喝酒。” 西戎使节凝着珍璃郡主,不以为意地道:“没事,这正是中原女人的可爱之处,我就喜欢娇滴滴的女子。不会喝酒可学,兴许与我喝过后,郡主就能成为高手。” 大长公主眉头高高蹙起:“使节出使大秦,理应对我大秦的礼仪烂熟于心,既知我大秦为礼仪之邦,就不该说出这等轻浮孟浪的话,还请使节自重。” 西戎使节仿若没有听见大长公主的话,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接着把酒杯送了过去,那目光愈发炙/热:“郡主,这个面子都不给?” 伺候在侧的宫人连忙给他斟酒。 大长公主还想说什么,却被西戎使节抢了先:“既然大秦是礼仪之邦,那么基本的待客之道应该懂吧?本使想和郡主喝一杯,大长公主却推三阻四,是否看不起西戎。” 珍璃撇撇嘴:手下败将丧家之犬,需要看得起么? 大长公主敛住笑意,眸中寒光迸溅:“西戎臣服大秦百年,本宫竟不知贵使如此有骨气,敢在本宫面前说出这等胆大包天的话,是欺大秦无人?” 西戎使节冷笑一声,炙/热的眸子漫过珍璃郡主,他吊儿郎当地举了举杯子,将酒再度一饮而尽,噙着邪肆的笑意转身去往另一桌,继续将那野狼般的目光,放到下一位郡主身上。 他一离开,大长公主吩咐人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换了,才与珍璃郡主道:“万事小心一些没错,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珍璃郡主点点头,表示受教了,刚满上一杯酒,西戎使节又绕了回来。 他将杯子往珍璃郡主的杯上一碰:“郡主,我先干为敬。” 珍璃郡主望着使节满脸络腮胡上晶晶亮亮的酒珠子,拼命想找一下那张嘴在哪里,可当她看到那两片厚厚的嘴唇时,又忍不住臆想嘴里得是什么样的一口牙齿。 直到看见那满口黄牙时,珍璃郡主吞了吞唾沫,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大长公主已拒绝过一次,眼下再拒绝反而显得她无礼,双方就那么僵着。 “郡主不胜酒力,本官与你喝如何?” 下一瞬间,珍璃郡主的酒杯被抢了过去。 陆明邕一口喝下,举起空荡荡的酒杯,往西戎使节面前倒了倒:“使节大人,找个女人拼酒有什么意思?不如找本官如何,本官会的可多了,无论是拼酒比武,还是行军打仗,本官都手到擒来,使节若是寂寞,随便选一样,本官奉陪到底。” 西戎使节还想说什么,陆明邕伸手搭住他的肩,那行走在黑暗中的卫殊又回来了,他阴鸷地盯着西戎使节,语气冰冷:“本官如今赋闲在家,莫非使节大人想要把西戎送给本官解闷?” 陆明邕拍拍他的肩膀,鄙薄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他一把推开。 陆明邕转身,倒了一杯酒,举起了杯子:“郡主,臣敬你一杯。” 珍璃郡主低低笑了起来,她是不好意思再用陆明邕喝过的酒杯喝酒,索性端起旁边的茶杯:“以茶代酒,敬越国公。” 陆明邕一饮而尽,转身离开了。 珍璃郡主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怎么能这么帅呢? 冷酷邪魅的时候也帅,内敛克制的时候也帅,就连抢过她酒杯时,也帅。 大长公主看着珍璃郡主抱着茶杯傻笑的样子,不由再叹了口气:“口水再收一收。” 珍璃郡主提起茶杯将水满上,准备继续呷着茶水,再抬眸时,她却看到陆明邕匆匆离开的背影。 她一晃神,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那陆明邕的脚步,竟有些漂浮。 不对劲。 有些不对劲。 “母亲……”珍璃郡主哀求地看向大长公主,“珍璃能去吗?” 大长公主有些犹豫:“护卫和暗卫都无法带进宫里,此时离席不大合适……” 后面的话,大长公主说不下去了,见女儿可怜小狗似的看着自己,大长公主终是不忍心拒绝:“去吧,带上侍女,早去早回。” 珍璃郡主跟随着陆明邕的脚步,离开灯火辉煌好不热闹的宴会,来到后宫侧殿的僻静之处,却四处寻不到陆明邕的身影。 她料想陆明邕去了恭房,便没有再追去,只好带着丫头站在院落里等待。 比起太极殿,这一处院落是多么的冷清,几盏昏黄的灯光,拉下些许光亮,却照得人脸模糊不清。 珍璃郡主穿了一身粉白色的衣裙,颜色上浅下深,如同灼灼桃花娇艳的花瓣。 她披了件白色的披风,更是将她衬得明净清丽。 想到自己是来见卫殊的,这一身华服未免太过扎眼,而她的目光刚好漫过青萝,瞬间就打起了主意:“青萝,我瞧着你这水红色的披风挺好,我们换一换。” 青萝连连拒绝:“郡主,您怎么能披奴婢的披风?奴婢不敢!” 珍璃郡主已把自己的披风解下塞进青萝的手中,然后动手解青萝的。 而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一换是阴差阳错,这一换,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854章 垂危的他与恶毒的心 披上青萝的披风,珍璃郡主迟迟不见陆明邕出来,不免有些奇怪。 她分明亲眼看见陆明邕进去,怎么这么久? 思及此处,她决定去看看,万一陆明邕醉酒掉进池子里,天寒地冻的,可别出了什么意外。 珍璃郡主带着青萝往院子的更深处走,穿过这间宫殿的院落,有条连接着一个小花园的走廊。 这里只在白日时偶尔会有人过来赏景,夜里仅有巡逻侍卫会经过,灯光尤为昏暗,仅能依稀辨别方向,一切景物都是朦胧的轮廓。 恰此时,只听花园里传来“扑通”一声,后院里响起重物落水的声音,暗卫与护卫不在身边,珍璃郡主有些害怕。 但青萝会点功夫,要是发生什么事情,至少能争取逃跑的机会。 珍璃郡主担心陆明邕醉酒不慎落水,加快脚步跨过回廊,来到了光线更为昏暗的花园里。 这里假山重叠,移步换景,放在白日,定当是个好去处,然而在这暗淡无光的长夜,美妙的景致却成了幢幢黑影,阴森可怖。 “哗啦”水声从池子里传来,珍璃郡主与青萝同时吓了一跳:“谁在那?出来!” 里头没有回音,青萝抖声道:“郡主,方才不知会走这么远,连个灯笼的没提,不若我们回去取了照明的灯笼,然后再回来找越国公?” “不必,若真是卫殊落水,来不及的。”珍璃郡主取出一颗拇指般的夜明珠,莹素之光乍现,勉强能照亮几步之外的地方。 随着二人向池子靠近,只见一人泡在水里,冻得瑟瑟发抖,发髻披散在背上,容颜难辨。 他发出低低的吼声,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以至于连意识都失去了。 陆明邕! 他是那么地容易辨认,只消一眼,珍璃郡主便能认出这道让她心颤影子。 “卫殊,你怎么了?”珍璃郡主吓得花容失色,面庞在莹光之下更显苍白。 她惶急地唤着陆明邕的名字,提着裙子一路跌跌撞撞,穿过假山走进亭子,从假山的空隙里探半个身子,伸手一够,堪堪够到陆明邕的衣裳。 原来,这里有一个人工湖,湖中有个小亭子,穿过几座假山可到亭子之中,而陆明邕所在的地方,离亭子最近。 “走开!”一声咆哮,吓得珍璃郡主心“突”的一陡。 这是什么声音? 该怎么去形容? 喑哑,压抑,如同可怖的巨兽嘶吼,让人不寒而栗。 又怎么去形容陆明邕的面容,狰狞,扭曲,双目裹挟猩红。 “来人……”青萝下意识叫人,却被珍璃郡主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不能叫,若是引来宫里的守卫,势必要先将我们拘起来一通审讯盘问,直到证实清白才能放我们离开,平日尚且如此,更何况今夜这个特殊的日子。” “卫殊明显不对劲,守卫过来不仅可能会耽搁救治时间,更严重的是,若是有人不依不饶咬住此事不放,他少不得要捱惩罚。” “你快去,把这事告诉淇王和母亲,让他们速请御医过来。如果是小舅舅和母亲的话,一定能想到解决之法。” 青萝不停摇头:“郡主,您一个人太危险了!” 珍璃郡主语气坚决:“快去!别耽搁!” 青萝莫敢不从主子的命令,牙一咬便提着裙子跑离了现场。 可这时,情况似乎更危急了,方才尚且有一丝理智的陆明邕,此时只是拼命压抑着体内那股野兽般的力量,就已让他耗尽全力。 他额上青筋暴起,颈项血管突突直跳,仿佛那股力量在摧毁他身体的同时,也侵蚀着他的理智。 “噗”的一声,一口血喷出,接着,他又接连呕出了几口血,仿佛全身体的血,都在集中在面部,颈间,他不得不接连呕了几口,才能不至血管爆裂,筋脉寸断而亡。 “卫殊!”珍璃郡主吓得肝胆俱裂,边喊边哭,她将手中夜明珠丢在一旁,伸出双手,用力地将他拖拽过来。 陆明邕仿佛已经没有任何意识,就任她如此拖拽,并未做任何反应。 水中阻力小,她轻而易举就把人给拖向自己,但怎么拖上亭子,却成了一大难题。 屡试屡败几次后,珍璃郡主架住陆明邕的双臂,双脚蹬着柱子,发狠似的一拉。 因脚上蹬着东西,力气增大了许多,倒是将陆明邕给拉了上来,却因力道卸去,两人滚到了地上。 珍璃郡主连滚带爬翻身起来,伸手去拍陆明邕的脸,一句句惶急地呼唤:“卫殊,卫殊,你怎么了!” 陆明邕身上烫得惊人,灼得她满心惊慌,可陆明邕不见意识恢复,反而又吐了一口血。 青萝怎么还没把人带来? 珍璃郡主不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青萝,却在路上被人钳住双臂,一拳打晕,扛着离开了。 那条通往寻找救援的路上,只有寒风倏然吹拂,还有稀拉几队侍卫巡逻经过,似乎从来不曾出现青萝的身影。 玉贞长公主这边,女官躬身道:“药已成功送至珍璃郡主与大长公主桌上,没有任何人发现。” 原来,西戎使节走后,大长公主让人撤换桌上的一切,反而把下有媚/药的酒杯,给换到了桌上。 玉贞长公主狞笑不已:“这可是西域最毒的媚/药,一旦中了非交/合不能解毒,如果珍璃吃下这药,想要活命只能立即找个野男人苟合,否则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血管爆裂而亡。” “这药本是本宫搜罗来给不听话的小蹄子用的,珍璃倒是有幸成为第一个,哈哈哈!本公主期待她丑态百出,身败名裂,到时候她一介残破之躯,怎么和本宫抢陆明邕?” 女官吓得不敢看玉贞长公主,却还是道:“殿下,万一大长公主用了珍璃郡主的酒杯,岂不……” 玉贞长公主恶狠狠地道:“那更好!一箭双雕,若是能一举扳倒她们母女,本宫头上,再无他人压制,本宫就是那大秦最尊贵的公主。” 今夜在珍璃郡主头上打主意的,可不止一个玉贞长公主,还有一个吴王。 第855章 吴王的好心机 吴王眼看虞家因虞清婉一事,被弹压得抬不起头,势力也大不如前,而针对齐国公府的计划,也因所安插钉子的曝光,有了随时告破的可能。 于是他便想了一招旁门左道,那就是走元武帝曾经走过的路,想要与大长公主府结亲。 于是,他让本就与他勾结在一处的西戎使节去给珍璃郡主添堵,迫使珍璃郡主离开宴会。 而他就可以寻找机会掳走珍璃郡主,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大长公主府为了珍璃郡主的清白,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门亲事。 大长公主如此疼爱女儿,为了女儿的幸福,不得全心全意地辅佐他成就大业? 可他不知道珍璃郡主和青萝换了披风,而他的人掳来,竟是珍璃郡主的侍女。 可怜他还故意喝的微醺,来到偏殿休息,想要演一场“酒后乱性”的戏码。 他准备得那样投入,那样认真,结果准备了个寂寞。 性乱不乱说不好,他的脑子是够乱的。 因为等他借着酒意,好不容易将自己和“珍璃郡主”脱得精光,准备躺床上煮饭时,“珍璃郡主”醒了,开始挣扎嘶喊。 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干了如此龌龊的禽/兽事,他来不及办事就去捂“珍璃郡主”的嘴巴。 可“珍璃”的劲儿实在大,连踢带踹,连抓带挠,三两下就挣脱了他的钳制。 他惊惧交加,又被激起了怒火,猛地跨骑在“珍璃郡主”的腰上,抓起柔软的枕头就去堵“珍璃郡主”的嘴。 他拼命堵,用尽全力。 “珍璃郡主”拼命挣扎,最终不敌。 他面目狰狞,脸上染着浓浓的怒意,仿佛陷入某种癫狂。 直到不停抓挠他的手渐渐失去力道,捏着他的手臂滑/落在床上。 直到胯下的“珍璃郡主”没有半点动静,他才如梦初醒,见人没有动静,吓得魂飞魄散。 吴王只好招来心腹,掌了一盏微灯,准备处理“珍璃郡主”的尸体。 他脑袋一片空白,能想到的也只有烧宫,这样一了百了,什么事都解决了。 但把一个光秃秃的人烧了,可逃不过刑部的眼睛,于是他选择为“珍璃郡主”把衣裳穿上,然后再付诸一炬。 可就在他把枕头移开时,差点惊得灵魂出窍——掳错人了!不是珍璃郡主! 吴王转念一想,一个丫头而已,没有死了珍璃郡主事大。 他本想把青萝丢进池子里,造成青萝失足落水的假象,但青萝身上多出淤青,有经验的仵作一查,就知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他继续选择“酒后乱性”这一借口,推说自己喝醉了酒,想对青萝做不可描/述的事,而青萝抵死不从,挣扎间不小心丢了性命。 到时候外人只会说他一句风/流,却不会为了一个已死的婢女做主。 时间久了,连他做的“糊涂事”都会被遗忘。 思及此处,吴王慢条斯理地将衣裳穿上,却没有穿戴整齐,做成刚办了事的样子,他让心腹去请大长公主。 在这些事情发生的同时,珍璃郡主抱着不停吐血的陆明邕,满心惊慌地等青萝归来。 她越等心越凉,越等越恐惧,因为怀中抱着的人,温度烫得惊人,额头就像一鼎燃着碳火的小炉子,烫得她不知所措。 “走……快走……”陆明邕已经没了理智,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珍璃郡主吓坏了,心疼得眼泪簌簌落下,她告诉自己,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若是青萝没有回来,她就大声呼救。 陆明邕的血呕在她身上,却如同挖着她的心。 她在心里默默地计算时间,嘴上却温声安抚:“卫殊,你等等,再等等。我不会走的,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陆明邕想去推她,手却在滑过她的腰际时,不由自主地去扒她的衣裳。 她大概知道,陆明邕的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 虽然她不会治,但是她懂得,因为这是一位皇家中人最基本应该掌握的信息。 嬷嬷曾教过她,若是有朝一日她还是女儿身时遇到这种事,如果冷水不能解决,那就了结自己保全名节。 所以在她看来,陆明邕不能用冷水解决,那便只有…… 珍璃郡主又怕又心疼,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多希望阿琨此时能在身边,多么希望青萝能尽快把母亲和舅舅带过来,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青萝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紧紧地抱住陆明邕的手,不让他胡乱撕/扯,可她劲儿小,一次次被推得撞在亭子的栏杆上,撞得她背上剧烈疼痛,可她一次次,固执地再次抱紧陆明邕,仿佛不知疼痛。 “卫殊,清白而已,若是可以救你,我愿意,千个百个愿意!我只是,不想你醒过来恨我。” 灼/热的眼泪滚在陆明邕的脸上,他好似有了一丝半点儿知觉,珍璃郡主还来不及惊喜,他却一偏头吐血不止。 珍璃郡主连忙去扶他,却被陷入癫狂的他钳住纤柔的脖颈,反按在地上,而腰间的束带,也被扯开。 “走!快走!”陆明邕低哑地嘶吼两声,拼尽全力扭过头去。 看着这样的他,珍璃郡主最后一道心里防线终于被击溃。 “卫殊……”珍璃郡主捡起夜明珠扑过去,抱住卫殊的脑袋,一脚蹬在亭子旁边并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假山忽然拉开了道斜入地下的门,她就这样搂着陆明邕滚了进去。 而她的一只步摇,在忙乱中甩进了假山底下,可她却不曾瞧见。 每个宫殿都有暗室,方便临时躲藏或者逃生,而这里便是这座宫殿的暗室。 她小时候进宫看望太后时,与侍女玩捉迷藏,不小心触动机关,曾误入这里过,所以她知晓。 也庆幸,这里还有一处地方,像是避风港湾,可以为他们提供庇护。 陆明邕已几近崩溃,看样子好似要死了一样,青萝不知何时带回救星,她终是决定用自己救下陆明邕。 哪怕陆明邕恨她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因为她无法坐视陆明邕受尽折/磨,最后…… 陆明邕恨她,她固然心痛。 可看着陆明邕生不如死,比陆明邕会恨她,更让她心痛。 就当是她的私心吧! 就算等来了母亲和舅舅,陆明邕中毒已深,若是药解不了呢?是不是得便宜哪个宫女? “卫殊,不要怕,有我在。”珍璃郡主在陆明邕的耳边,声音低低地道。 第856章 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暗室因为许久没有打开,积了满地的灰尘,空气中还散发着霉味,呛得人难受至极。 珍璃郡主轻轻放开陆明邕,哭着解下那已被扯开的腰带。 这一刻,她内心五味杂陈,如同被打翻的酱醋,那种内心深处的酸楚与苦涩,无法用笔墨所能形容。 这一刻,她付出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清白,她甚至已经做好送上性命的觉悟。 因为她深知,她失了清白的事情一旦暴露,最好的后果便是她能顺利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她告诉自己不能怕! 不管她内心如何煎熬,也不管她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只因为对象是她心心念念的卫殊,她总能心甘情愿。 男女之事她不懂,只知脱了衣裳,把唇凑到那兀自带着血丝的唇上。 双唇相触,陆明邕如同饿急了的野兽,双目在夜明珠的光下嗜血猩红,他几乎凭着本能,翻身将珍璃郡主压在身上,俯身不知餍足地索取。 珍璃郡主咬住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那眼泪,已经流了满面,和着汗水与灰尘,汇为泥污粘在她的脸上。 “母亲……”她低低的呜咽声,在暗室里清晰可闻。 只是陆明邕已被药弄丢了理智,不知心疼。 吴王那里。 大长公主已听完他一番充满愧疚自责的陈述,始终不发一言。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覆着青萝的披风上,面容冷得吓人,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所散发出的威势,足以让吴王语无伦次,仿佛话都不会说。 “姑姑,侄儿不是有意的,侄儿也不想发生这种事情,都怪侄儿喝醉了,又恰好撞见她,这才酒后犯错,请姑姑责罚侄儿。” 大长公主依旧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吴王,那淡漠疏离的目光,仿佛可以让一切阴毒的计谋无所遁形。 直到女官来报,说吴王所在的殿宇并未寻见珍璃郡主的身影,大长公主收敛住惋惜的神色,淡声道:“一个婢女而已,本宫没有那么小气,会因为这种事情与殿下计较。” “但今日躺在这里的是珍璃,本宫会立即将你碎尸万段,就算你是天皇老子,本宫也照杀不误。” 大长公主望着心虚的吴王强装镇定的样子,俯身凑到他耳边,用冰冷可怖的声音道:“吴王自小身体娇弱,恐怕没怎么与本宫相处过,本宫的性子你是一概不知,这也怪不得你。” “但,你一个七尺男儿,在本宫面前耍这种拙劣的手段,未免也太看不起本宫了吧?念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本宫懒得践踏你的自尊。” “但以后你若敢把主意打到珍璃头上,本宫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其中有一种,就是让你吞下无数虫卵,过了几日,那虫卵就会孵化,在你腹中成长,然后开始吃/你的血肉,直到你肠穿肚烂为止。殿下,你要试试么?” 说完,大长公主冷冷丢下几句:“看住他,若是有人胆敢通风报信惹出乱子,直接把人剁了,做成欢愉过度而亡的样子。” 女官不知从哪里带来一帮人,将吴王和他心腹圈禁在这殿宇之中。 直到大长公主走干净,他才惊觉自己早已一身冷汗。 这位姑姑从来不好惹,他一直知道。 只是第一次亲身体验,他竟没想到,竟是这般不能惹。 他再次为抓错人而感到无比庆幸。 大长公主四处找不见珍璃郡主的影子,她若无其事地回到宴会之上,趁敬酒的功夫,把珍璃郡主失踪的消息告诉长孙焘。 于是,为了不让外人起疑,换做长孙焘去找,而她则坐在席位上,尽管忧心如焚,却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 陆明邕不见了。 珍璃郡主也不见了。 长孙焘迅速将可用的信息串联起来,根据大长公主提供的消息,很快便锁定了陆明邕与珍璃郡主可能在的位置。 他一个人在昏暗的院子里来回踱步,若有守卫撞见,也只称喝多了醒醒酒。 宫里巡视的侍卫,多少有些眼色,无人敢管淇王的私事。 长孙焘若无其事地来到那个亭子里,坐在圆桌前凝神一听,细细碎碎的哭声,以及压抑的低吼,隐隐约约从假山下传来。 他已是明白了什么,伸出手想要按下开关,却又猛地收回,如此反复几次,最终抱着手靠在柱子上,沉痛地闭上双眼。 底下的人是谁,他一清二楚。 正因为知道,所以不能直接去打断。 “零。” 长孙焘低吟一声,伤势已痊愈的零,大秦唯一的影卫,可以轻而易举避过宫中守卫,在皇城内穿梭自如,仿若影子一般的零,很快出现在长孙焘面前。 “让人告诉大长公主,珍璃找到了,只是珍璃贪凉发了烧,让她安排软轿把珍璃送回家休息。” 零离开后,哭声终于停止,过了一会儿,假山悄无声息裂开,披头散发满身泥污的珍璃郡主,捏着一颗夜明珠走了出来。 惨淡的微光下,她泪流满面,形容狼狈,几步路她走得踉踉跄跄。 她用夜明珠照明,在地上仔细翻找,似乎在检查自己是否留下了痕迹。 直到夜明珠的光,照亮了一双玄色云纹靴,她才惊觉亭子里坐了人,下意识地转身逃开。 “珍璃……”长孙焘温声叫了一句。 珍璃郡主落荒而逃的背影一僵,一种无法言喻的羞愧之感充斥心间,茧住呼吸,痛得撕心裂肺。 她跨出两步,终还是转过身,小跑着扑进长孙焘怀里,泣不成声:“小舅舅……” “没事了,本王在。”长孙焘任她抱着,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他中了烈性合(欢药,血越吐越多,越吐越多,眼看就要不成了,青萝去找人一去不复返,在这样的夜晚,若是出事必定严查,我不敢冒险呼救,唯恐延误了救他的时间,所以……” 泪水很快浸湿长孙焘的衣衫,湿濡一片,冰冰凉凉的,好像一根根极细的针,刺进他的心里。 怀中的人儿就像失怙的雏鸟,在暴雨天淋湿/了身上本就没有多少的绒毛。 她是那样的凄惶无依,抖得不成样子,哪怕眼泪流干了,她也执拗地道:“他没有意识,应该不知道是我,小舅舅,求你……求你不要告诉他。” “这一切都是我自愿,与他无干,我不想他知道真相后以那种怜悯而愧疚的眼神看着我,那样我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好,本王应你。”长孙焘安慰着她,“你做得对,为自己所爱之人付出到如此地步没有什么可耻的,璃儿真勇敢。你母亲马上就到,你先与她回去,剩下的事自有舅舅,不必担心。” 这傻姑娘,若是自己今日没有找来,她这个样子,要怎么瞒过所有人,离开这守卫森严的宫禁? 若是被人撞破,她日后要怎么自处? 这些她都想过了吗? 她这又傻又笨的方法,虽然能救陆明邕性命,可到底把自己毁了个彻底。 这姑娘怎么这么傻呢! 然而心疼又如何?责骂的话在肚子里千回百转又如何? 珍璃只要说一句“我甘愿”,他又能置喙什么? 只是陆明邕得了这么大的便宜,要了姑娘清白的身子,不用一生来赔罪,首先以他这关就过不去。 既然让他撞破,那这婚事就是板上钉钉,跑不掉的! 他要好好筹谋筹谋才是。 长孙焘解下披风,为她披在身上,恰好大长公主找来的软轿,也被抬了过来。 珍璃郡主被大长公主扶上了轿子,带着离开了这座殿宇。 长孙焘检查了一遍现场有无落下的东西,便也离开了——既然珍璃已为陆明邕解了毒,那他便无生命危险,找个心腹过来解决即可。 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下毒的人,将他捆起来丢到珍璃面前,任剐任杀,供珍璃泄愤。 亭子恢复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珍璃郡主遗落的那支步摇,依旧静静地躺在假山底下,夜色掩住了它的存在。 谁也没注意。 第857章 慈母之心 长孙焘回到席位前,下了一个务必查清/真相的死命令,他不惜动用宫中安插的许多重要钉子,也要将陆明邕中毒一事的来龙去脉全都翻出来。 他对亲人之间的感情,相当的复杂,但在所有的亲人中,长孙焘向来疼宠珍璃郡主这个小外甥女。 另有珍璃郡主与陆明瑜互为密友这层关系,他对珍璃郡主更是生出了几分真心。 如今珍璃郡主遭了此难,自然想为珍璃郡主讨回一个公道。 打定主意的他,下手又快又狠,数十个身居重要职位的人,开始彻查陆明邕中毒的原因。 回到席位上,他握着酒杯,一贯的冷漠,仿佛惜字如金。 陆明瑜猜得没错,宴席开到一半,各国纷纷献上财宝与美女。 财宝暂且不提,这美女加起来有六十多个。 元武帝一心都扑在他的大辫子姑娘身上,宫中四妃都还是女儿身,这许许多多的美女他也享用不过来,但随意分给众臣的话,又有将各国细作送进众臣府邸的危险。 元武帝一时犯了难,思绪在接与不接之间来回挣扎。 风相看出了陛下的为难,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可是一个老光棍,要是皇帝用美女孝顺他,那岂非不美? 于是他眉梢一挑,出了个主意:“陛下,我们各国签订了盟书,从此以后亲如一家人,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好事也不能全部由我们大秦占了不是?” 亲人呐! 各国使节看风相的眼神,隐隐透着感激与敬重。 元佑帝瞬间会意,在心底把甲到乙,乙到丙,丙到丁……就这么排了一圈后,反手又把六十多个美女赐了回去,各国还只有感恩戴德的份,无人敢置喙他的决定。 与此同时,珍璃郡主被大长公主接回了家中,因早得了消息,驸马与沈景言已在家中侯着。 “璃儿,怎么回事?”驸马与沈景言迎了上来。 珍璃郡主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靠着大长公主哭泣。 大长公主见她身披淇王的披风,心底多多少少有了底,可当看到珍璃郡主只知哭泣,却始终一言不发时,她的心瞬间滑到了谷底。 “阿辞,阿叡,你们先回去,我来照顾珍璃。” 到底是女儿家的事,两个大男人在身边也不合适,沈景言推着驸马离开了。 父子俩一走,珍璃郡主“砰”的一声就跪了下来,捏住大长公主的衣摆,声泪俱下:“母亲,珍璃做错了事,请母亲责罚。” 大长公主喉结动了动,冷静地问她:“多严重?” 珍璃郡解下长孙焘的披风,露出那青/紫交错的痕迹,她垂着头,没有言语,可这一副惨淡的形容,却已能让大长公主明白了所有。 “是谁?!”大长公主咬牙切齿,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珍璃郡主仿佛哭干了的眼泪,登时又流了满面:“他中了合/欢药,眼看就不行了,青萝去找母亲与舅舅求救,始终不见回来,珍璃只好……母亲,珍璃是自愿的。” 大长公主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感情这女儿今年和男人犯冲,那边逃过了一个吴王,这边又把自己心甘情愿地送出去。 只是能让女儿情愿做出这种事的人,还能有谁? 大长公主又气又恼,她不该放珍璃离开宴会,就算真要离开,她也该跟着去的。 “珍璃,你……”大长公主高高扬起手。 “女儿自知做了错事,让母亲伤心,给沈家蒙羞,珍璃请母亲责罚。”珍璃郡主一脸视死如归,仰起脸等待那打下来的巴掌。 “啪”的一声,却不是打在珍璃郡主脸上的。 大长公主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力竭般瘫倒在地,万般愧疚与自责:“都怪母亲,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教好你,让你这般作践自己。” 方才的一切,几乎压垮了珍璃郡主的理智,母亲这番自责的话,终是让她嚎啕大哭起来:“母亲,是珍璃错了,一切都是珍璃的错,请母亲责罚。” 大长公主的手,痉挛般抓住裙摆,她偏过头,向来淡漠高傲的面庞,瞬间碎裂成无数片,两行清泪顺着那蕴着悲恸的脸流下来。 她轻轻啜泣了几声,终是把珍璃郡主搂进了怀里:“方才定是很害怕吧?” “嗯。”珍璃郡主哭倒在母亲怀中,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此刻的她,是安心的,安心于投入母亲温暖的怀抱。 此刻的她,也是不安的,不安于做出这样的事惹母亲伤心。 大长公主一直抱紧她,直到她哭饱哭够,才让人准备浴桶,把她扶去沐浴。 “璃儿……” 可当大长公主看到那满背的淤青,以及浑身的伤痕时,一直情绪不外露的她,扶着浴桶崩溃大哭。 这是她娇宠大的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她疼了十数年,宠了十数年,也就打过她一巴掌,什么好的没往她面前送?哪怕只是个头疼脑热,她都吓得心肝乱颤。 可如今,却被陆明邕那小子作践得连一块好地儿都没有。 姑娘家清清白白的身子,连亲事都不曾定下,她甚至还来不及教导房中诸事,却要面对这些。 她不敢想象,她的小璃儿当时究竟有多害怕。 她不是个好母亲,竟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更让她心碎的是,她的小心肝还颤着身子,怯生生地看着她,生怕惹她不高兴。 “璃儿别怕,”大长公主擦去脸上的眼泪,拧了干净的帕子,轻轻给她擦身,“一切都过去了。” 帕子刚触到珍璃郡主的身体,她的身体便重重一颤。 她是害怕的。 害怕到此时都未缓过来。 大长公主心疼地道:“母亲会让他尽快娶你,等你们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就算做这些事,也是天经地义的,那时你不会再觉得羞耻。” “母亲,我真心悦爱他。”珍璃郡主回过眸,她的双眸噙在泪花之中,神色却是坚定,“我救他全是心甘情愿,不计回报。” “我当然想嫁他,当然想跟他过一辈子,但前提是我们两情相悦,让我挟恩图报,逼他迎娶我,我做不到!” 第858章 要他们的命! 大长公主既生气又心疼:“那你是学那神仙娘娘,普度众生不求回报是呢?璃儿,你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母亲担心你受委屈。” 那些名节不保清白不在的话,大长公主终是没有说出口。 珍璃郡主态度十分坚决:“我不是冲动才那样做,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母亲,隐姓埋名远走他乡,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甚至是毒酒一杯以全名节,这些我都想过,无论何种结果,我都受着!求母亲别告诉他。” 大长公主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泥污:“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你来讨债。母亲从未违拗过你的意愿,但这事非同小可,你让母亲想想。” 珍璃郡主并未再说一句话,麻木地任由大长公主为她擦洗。 认认真真地沐浴过后,珍璃郡主躺到了床上,蜷缩成一圈,抱着膝盖闭上了双眼。 从此再未说过一句话。 她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大长公主细心地为她擦干,又唤来身边的心腹女官亲自值夜,这才离开她的屋子,去找驸马与儿子。 大长公主在回屋的路上,恰巧接到长孙焘送来的消息,她粗略地看了一眼,勃然大怒,火冒三丈地来到驸马和沈景言面前,将长孙焘送来的那纸消息,“砰”的拍到案桌上。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玉贞,好个自寻死路的吴王,这两姐弟沆瀣一气,将我们璃儿逼上绝路,这梁子我长孙丹若是和他们结下了,不从他们身上讨回公道偿还璃儿所受的苦楚,我誓不为人!” 大长公主气得胸/口起伏,双目因愤怒而凝着诡红,她怒不可遏,仿佛只有对这两人食肉寝皮才能泄恨。 沈景言见母亲如此生气,捡起纸条一看,密密麻麻的几行字,将玉贞长公主在珍璃郡主酒杯上下药,欲图害珍璃郡主身败名裂,结果却被陆明邕误喝,以及吴王想拿珍璃郡主当垫脚石,却误掳青萝说得清清楚楚。 玉贞长公主的阴谋很快被查清,全倚仗于她行事跋扈且过于自信,没有布置什么周全的计划,以为药一抹人一中毒便可事事顺其心意。 至于吴王则更容易看出来了,任个有脑子的人,看到青萝身上有珍璃郡主的披风,都能联想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景言抖着手把信递到父亲面前,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住,也已怒到了极致:“父亲,玉贞与吴王干真不是人事。” 驸马捏着信一言不发,久久的沉默让他周身气氛渐渐冷凝,而熟知他的大长公主,知道他这是彻底怒了。 驸马多么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性子,却在知道宝贝女儿被人这样残害,再温柔的一个人也被激起了血性:“柿子要挑软的捏,阿若,咱们先把吴王送去地狱。” 沈景言攥紧拳头:“父亲有何法子,让儿子去做。” 驸马一掌拍下信,冷冷地笑了起来:“阿叡,杀人放火这种事不适合你,你且好好做你的中书令,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谋福即可,其余的事情,有为父和你母亲。” 昔年最意气风发的探花郎,也是系出名门的公子,外人只知他才华横溢俊逸无双,是京城最好的青年才俊,所以才得公主青睐召为驸马。 却不知先帝能夺得大宝,他在里头扮演着怎样重要的角色。 若不是好友风澈绝望远走,若不是好友陆骁九族全灭,若不是身子残缺,他也不会躲在府里避世,如今政事堂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大长公主仿佛泄了气似的,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像是强忍着什么,但用尽全力也忍不住,最后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道:“陆明邕为珍璃挡了灾,可珍璃为了救他……我原本是想着,让那小子尽快和珍璃完婚,但珍璃她不愿……她说非两情相悦,她不愿!” “珍璃付出了这么多,不就是为嫁那小子吗?怎么临了还说这样的话!” “珍璃还让我们保密,千万别告诉陆明邕,要是陆明邕错认是别人救了的他,从而娶了别人,珍璃该如何自处?难道真的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吗?” “我们在时尚且能照顾她,可我们早晚要走的,到时候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没一儿半女傍身,她要如何度过这悠悠岁月?” 沈景言跪在大长公主面前,赌誓保证:“母亲,小璃儿的心,儿子理解,宁缺毋滥,她不是那种为了清誉名节就会将就一生的人,加上受到淇王夫妇的影响,使得她根本无法接受勉强与凑合。” “儿子求母亲,请母亲尊重小璃儿的选择,如若她与陆明邕有缘,不管发生什么,他们总会走到一起。” “若是她与陆明邕无缘,任何人也强求不来。那样的话,我会一生对妹妹好,护妹妹一生周全,如若我先妹妹一步离世,那我的孩子,我的子孙都会照顾妹妹,不让她孤苦无依。” 大长公主在珍璃郡主面前不便情绪外露,以免再给女儿造成第二次伤害,可是到了丈夫和儿子面前,高贵的她,瞬间变作一个柔弱的女人,伤心无助地哭诉着。 “阿辞!报应啊!真是报应啊!我们欠下陆家的,如今却要珍璃来还,可怜我的珍璃,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呜呜……” 驸马捏着永远不能站立的腿,时隔十数年,他被挖去的膝盖,仍然能感受到痛楚。 昔年他为了家族荣耀,为了所谓的“大义”,为了实现每个文人都会有的,匡扶盛世明君的抱负。 他被先帝一步步哄骗,卷入权利斗争的漩涡,他与妻子为将先帝扶上大宝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等一步步接近所谓的愿望时,回过头来,发现一切都只是幻影。 而他的至亲好友,一个被逼远走东海沧山,埋没宰执之才十数年,一个中了奸人诡计,惨死于归雁城前。 他虽醒悟过来,可为时已晚,他想为好友留下一根香火,却被先帝残忍地挖了膝盖,成为一个再也无法站立的废人。 虽然陆家九族的死,主因是先帝公报私仇,是虞谦居心叵测,可若不是他们助纣为虐造就了先帝,先帝又怎会有伤害陆家的机会? 所以对于大长公主哭诉的“报应”,驸马无话可说。 第859章 对她负责 可对于女儿的选择,他以父亲的身份理解并支持:“阿若,当年若我没有对你一见倾心,你可会心甘情愿嫁给我?” “女儿家的名节固然重要,可珍璃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若她嫁的夫婿不能敬重她、呵护她,那倒不如不嫁。” “我此生得遇你,已是莫大的幸运,叫我遭再大的罪,受再大的苦我也甘愿,我也希望珍璃能找到一个真心对她的人。” “而不希望谁为了报恩娶了她,最后给了体面给了尊贵唯独没有爱意,让珍璃人前光鲜人后尝尽苦楚。” “依了她吧!如今最重要的是,把那两个手狠心毒的小崽子给剁了,用他们的脑袋盛酒给珍璃赔罪!” 大长公主哭声不止:“你们都这样说,我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只是可怜我的璃儿,不知遭了多少罪……” 沈景言一拳砸在地上,狠狠地盯着血流不止的手。 驸马徐徐闭上眼,倏然睁开时,一片冷光:“吴王,他不是想要权力么?那我就让他失去他所在乎的权与势!” “一个宫女生的儿子,无权无势,若没有人相助,他能办成什么事儿?而朝中,除了虞谦那老货,谁还会打着扶新主上位,再借勤王有功一步登天的主意?所以,先拿下虞家!” “至于玉贞长公主,她有太后护着我们奈何不了她,但要是她自己自寻死路,就算先帝诈尸也护不住!她想让璃儿身败名裂,那我们就让她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大长公主总算止住了眼泪,抽抽噎噎地道:“好,就这么办!轻尘大师曾断言,说珍璃情路坎坷,我们为人父母,总要为她打算,能将她前方的障碍扫清一点是一点。” “不过,阿叡,这是我与你父亲的事,你只需要好好陪着妹妹,哄妹妹开心即可,其余的,有我们。” 大长公主府的灯彻夜未歇,一家三口商量出章程时,已经是拂晓了,而那晨曦染红了半边天,就好像仇人的血一样,红得绚丽,红得夺目。 长孙焘漏液回到家中,此时陆明瑜尚在灯下等着他,他心疼得要死,连忙上前握住陆明瑜的手:“怎么不早点睡?还傻傻地等着我。” 他带着满身寒气而来,陆明瑜连忙让他换衣,接着道:“你说会早点回来,所以我便等着了。你向来不食言,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晚才回?” 长孙焘将衣裳随手挂在衣杆上,等身上寒气被碳火驱走,他才爬上/床,钻进被窝将陆明瑜捞进怀里。 他不想这么晚了,还给媳妇儿添堵,努力做成云淡风轻的样子:“是发生了些事,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陆明瑜问他:“你可有事?” 长孙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的小家伙枕着自己的手:“我无事。” 陆明瑜见他不想说,便也没有追问,小脑袋在他怀里拱了拱:“只要你无事,这天下再无大事。累了一天,歇了吧!” 长孙焘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手臂,问道:“晏晏,如果我有一件事,不得已而需要瞒着你,你会原谅我吗?” 他没办法告诉陆明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不出口。 陆明瑜笑着在他唇边印上一吻:“傻子!你已经把整颗心都给我了,我不会占据你的所有空间,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也可以有,只因我信你。” 长孙焘紧紧地搂住她:“晏晏,你真好。” 长孙焘只要闭上眼,都会想起珍璃郡主小心翼翼地握着夜明珠,踉踉跄跄从密道中走出来的情景。 他的心被狠狠地揪起,痛得呼吸都乱了,然而为了不刺/激到怀着身子的陆明瑜,他将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却是一夜无眠。 因为气不过,想让陆明邕吃教训,长孙焘派去救陆明邕的人,在确认陆明邕并无生命危险后,便离开了,根本没有把陆明邕扛回去的打算。 陆明邕是被一道天光刺醒的,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躺在一处暗室之中。 昨夜他失去了意识,在跳入池子后的事,他全然没了印象。 但他知道,那药性相当霸道,若无女子解药,他必死无疑。 可如今他活得好好的,还身处一间暗室之中,这说明毒已经解了,那么,是谁解了他的毒呢? “谁呢?” 陆明邕用力砸了砸脑袋,仔细回想昨夜的事,可他只记得自己感觉到身体不对劲,便想要离开,以免殿前失仪。 结果离开宴席后,他感觉自己愈发难以控制,于是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僻静的花园中,跳进寒冷的水里让自己冷静。 接着,他依稀记得有人拉他上来。 最后,便是他将人压在身/下,予取予求的零碎片段。 女子的身体很软,仿佛没有骨头一样,他告诉自己不要伤了她,可身体在药性的支配下,完全不受控制。 记忆的最后,是身/下的女子压抑着哭声,低低地叫了一声“娘亲”。 可他完全不记得,那人的面目。 救他的女子,究竟是谁? 怎么救了便走? 陆明邕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个结果,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对着天光整理衣裳。 可当他看到浅色亵裤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时。 心,陡然一痛。 这种感觉莫名其妙,让他错愕不已。 别问他为什么知晓这事,全仰仗元武帝曾经给他送的那些带图的书。 此刻的陆明邕,在没有任何头绪时,心里已经掠过一抹影子。 他迅速调整好状态,准备出去寻找那救自己一命的女子,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若是寻到,他必定会负责,许之以妻子之位。 找到了出口,他按下开关,假山拉开的刹那,他跳了出来。 发现自己正身处昨夜他跳下的小池子边时,他微微有些诧异。 本想转身离开,先去解决他一夜不在带来的麻烦,然后再去寻找那女子时。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晨曦的折射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第860章 是珍璃救了他 “殿下,查清了!” 女官来到玉贞长公主的面前,轻声汇报。 那一顿鞭子,到底要了玉贞长公主半条命,为了避免留疤,此时她还卧床休息。 听闻女官的话,她娇艳的面庞闪过狠厉:“怎么回事?为什么珍璃没有中招?” 女官也是无奈:“都怪那西戎使节把事情给搅黄了,席间那使节非要去敬珍璃郡主的酒,结果越国公便去为珍璃郡主挡酒,阴差阳错用了珍璃郡主的酒杯。” “接着,他们俩先后离席,中途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珍璃郡主是被大长公主用轿子给带走的。” “咔嚓”一声,幔帐被玉贞长公主徒手撕烂,她面目覆上阴鸷狠厉之色:“如若陆明邕出事,必定传遍阖宫上下,如此看来,必定是珍璃为陆明邕解了毒!” “枉本宫费尽心思,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便宜了那小蹄子!” 女官担忧地问道:“殿下,越国公不会顺理成章地娶了珍璃郡主吧?这该如何是好?” 玉贞长公主狞笑不止:“就算是本宫为她做了嫁衣又如何,本宫做的嫁衣,岂是那么好穿的?” “珍璃想借此嫁陆明邕,本宫偏不遂她的愿,就算她最后能嫁成,本宫也不会让她得到幸福!敢跟本宫抢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谁!” “紫箐,去为本宫办两件事,第一件便是把珍璃昨夜在宫中与人苟且的事告诉母后,让母后将珍璃传到宫中训诫。” “第二件便是,把陆明邕唤到本宫面前,本宫倒要看看,当这个男人知道一心爱慕他的珍璃为了得到他,不惜给他下药时,他会作何感想?” 女官犹豫道:“殿下,越国公未必会过来。” 玉贞长公主笑意愈发深了:“他若不过来,你就告诉他,昨夜的事都被本宫看见了。” 女官又道:“殿下,奴婢还是觉得不大妥,与这事相关的人今日都找不见踪影,恐怕这里头大有文章,若是我们轻举妄动,万一被拿住把柄可就不好了。” 玉贞长公主轻哼一声:“怕什么?万事还有母后在呢!母后可是一国太后,不管本宫犯下什么事,她都能替本宫摆平。” “再说了,本宫这招叫先声夺人,既然此事可能已经泄露了出去,与其等着别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不如先掐住别人的脖子,断了他们的路,让他们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只能吃这哑巴亏!说了你也不懂,快去吧!” 女官低声应是,退了下去。 花园里,陆明邕被刺目的反光所吸引,他走到假山面前,蹲身看向那藏在缝隙中的东西。 手刚伸过去,却停滞在洞口,不敢把那东西取出来。 他的身上,衣裳皱巴巴的,上头还沾了泥,发出阵阵臭味,那是湿衣裳捂干后的馊臭味,可这难闻的味道中,却沾染了一股好闻的花香。 味道随着他蹲下冲入鼻端,他难受地将手抵住鼻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抹冰清玉洁的身影。 一瞬间,陆明邕的心被剧烈的愧疚感所湮没,他不敢想象,那脸上永远带着笑意的女子,若真被自己这般对待,该是多么残忍的一幕? 陆明邕用力地甩了自己两大嘴巴,他红着眼,抖着手,把夹缝中的东西掏出来时,眼睛顿时被水晶步摇折射的光,刺得睁不开。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步摇缓缓握紧,那坚硬的粉水晶嵌入他的掌心,指缝中淌出汩/汩鲜血,他仿佛不知道痛一样。 “啊……!” 陆明邕痛苦嘶叫着,一拳砸在假山上,又狠狠地砸了几拳,直到拳头鲜血直流,他才将脑袋抵着手臂,低低地呜咽起来。 珍璃,并不是名字,而是惠帝赐予她的封号,因为她降生后惠帝去看望她,见她肌白如玉,晶莹剔透,所以赐了一个璃字。 所谓珍璃,便是那让人呵护在掌心的珍宝。 她该是一个受尽万千宠爱,被人紧紧捧在手心的女子,却被自己……被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 沉稳如他,心肠冷硬如他,狠心绝情如他,在知道自己对珍璃郡主做下那丧尽天良之事时,强烈的愧疚之感充斥心间,痛彻心扉。 “我真是个混账!混账!”陆明邕又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瘫坐在假山旁,一脸的心如死灰。 “大人。”正此时,几乎找遍阖宫,这才在此处找到陆明邕的,玉贞长公主的近身女官紫箐来到陆明邕面前,恭敬地福了福身,“长公主殿下有请。” 陆明邕掀开眼皮,通红的眼眸望着紫箐:“殿下与本官素昧平生,她找本官何事?” 陆明邕猜出昨夜为他解毒的人正是珍璃郡主,并非只靠这只步摇。 他兼陛下的近身护卫,失踪一夜必定引起不小轰动,可都到清晨了,还没有人找来,这说明他的事被人掩盖了。 能把他的事掩盖得密不透风,除了陛下外,就只有大长公主,淇王与风相。 若是陛下,此时自己不会在这里醒来。 若是淇王,绝不会随便拉一个女子给他解毒,只会把他迅速扛回府扔给百里先生。 若是风相,他若中了这样毒,恐怕会将他扔进冰窖自生自灭。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珍璃发现了中毒的他,为他解了毒,事后悄悄离开,然后请求大长公主将此事按下。 现场那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怕是被清理过,那傻姑娘是不打算告诉他么? 紫箐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陆明邕血肉模糊的手,轻笑道:“昨夜之事,我们殿下都知晓,她命奴婢来请大人前去商量。” 玉贞长公主知晓? 陆明邕的双目,瞬间就带了狠意。 按照玉贞长公主的性子,若是当场知晓了此事,势必会吵得人尽皆知,怎会按捺不发,忍到早上来找他? 陆明邕想起昨夜喝下珍璃郡主那杯酒时的怪味,一种猜想在脑海中形成——玉贞长公主正是给珍璃下药的人。 否则她也不会时刻关心事情的结果,最后找到自己面前。 当然,眼下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就算心里有所怀疑,也不能随意发难,以免中了圈套。 第861章 这女人心如蛇蝎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本官怎么不知?” 紫箐凌凌一笑:“大人,奴婢也不知昨夜发生了何事,但若是大人不去殿下那里,殿下也拿不定主意,可能会将昨夜之事说给太后听,让太后帮忙出点子了。” 陆明邕将步摇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道:“衣裳脏污,请容本官先去换身衣裳。” 紫箐盈盈行礼,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明邕身后。 陆明邕在宫门附近的殿宇有一间屋室,为麒麟卫与金吾卫换班的屋子,这里远离后宫,且存放着一些日常衣物。 陆明邕打了两桶冷水,胡乱将身体冲洗干净,换上一身衣裳,给血肉模糊的手做了简单的包扎,随即跟着紫菁来到了玉贞长公主的宫殿。 他没有避着任何人,离开居所时还告诉同僚,玉贞长公主宣他,似乎有事吩咐。 等他人刚到玉贞长公主处,他的行程已被许多人知晓。 “臣陆明邕,参见长公主殿下。” 空无一人的室内,所有下人都被屏退,隔着重重幕帘,陆明邕跪在外室,一扇花开富贵的屏风,阻隔了他的视线。 “大人不进来,你我怎好说悄悄话?”里头,幕帘摇曳,一道女声响起。 陆明邕道:“殿下,若是没事,恕臣告辞。” 说完,陆明邕转身欲走。 “站住!”玉贞长公主脸上愠满怒色,颐指气使地喝了一声,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握着如此致命的把柄,而陆明邕也被自己逼了过来,但他怎么说走就走,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来这一趟? 另一边,珍璃郡主自早晨起,便开始发起了高烧,人烧得迷迷糊糊的。 今日臣工休沐,沈景言不必入宫,一夜未睡的他来到珍璃郡主的屋里陪妹妹。 然而他刚进来,便看到珍璃郡主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小脸通红却发着虚汗,登时生气地喝道:“你怎么伺候的?郡主发烧了也没注意到!真是没用!” 女官连连告罪:“公子,郡主一整夜都在发抖,先前奴婢一直注意着郡主的情况,郡主并未发烧,奴婢想着郡主许是梦魇了,这才没有多在意,适才奴婢实在太困,一不小心打了个盹,请公子恕罪。” 沈景言火冒三丈:“念在你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我不同你计较,你等会儿自己在母亲面前解释,现在立即将珍璃发烧一事告知母亲!” 女官离去之后,沈景言坐到床边,伸手去探珍璃郡主的额头,一片滚烫。 “小璃儿……”沈景言布满红血丝的眼里,心疼几乎能溢出来。 其实也不怪女官不尽心,母亲担心太多人知晓璃儿的事,只派一个女官伺候在身边,任是谁熬了一夜,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疼……疼……”珍璃郡主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反反复复地嘟囔着几个字。 “小璃儿……”沈景言将她抓住被角的手握紧,一颗心仿佛被踩在地上狠狠碾压一样疼。 他不敢贸然叫御医,御医一来,就什么都瞒不住了,只能请母亲过来拿主意。 大长公主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眼下一片黧黑,面色慌张且憔悴。 可她人还未到珍璃郡主的院子,便被太后身边的春禧姑姑截住了。 春禧姑姑行了个礼,冷冷道:“大长公主殿下,太后接到密报称珍璃郡主昨夜秽乱宫闱,特命奴婢请珍璃郡主入宫解释。”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左右,待左右退下后,两步踏到春禧姑姑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姑姑,你这嘴巴不会说话,本宫替你缝了如何?” 春禧姑姑丝毫不惧威胁,趾高气扬地道:“殿下,奴婢只是听命行事,若殿下有什么问题,请入宫与太后分说,不必在奴婢面前逞威风。” “太后念在一家人的份上,这才私下请殿下与郡主入宫,待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必定还郡主一个公道,以免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反而将郡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到时候郡主身败名裂不说,皇家的颜面也会扫地,那时,可不是如今这么好说话了,还请殿下尽快带珍璃郡主入宫,太后说了,若是奴婢请不动郡主,她会让福王殿下来请,直接把郡主请到宗正司。” 大长公主动了怒,脸色煞白,接着,她的心中的忧焚变为激怒,她忽然满脸绯红,一直红到了颈部,两眼盯住了春禧姑姑:“密报?拿密报遮羞是么?” 大长公主积年沉淀的气势,登时把春禧姑姑吓了一跳,春禧姑姑惊惧抬眸,只见那双盯着自己狭长的眼睛变暗了,突然闪烁几下,又变得漆黑,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殿下,您这是何意?”春禧姑姑已是浑身发抖,她看着大长公主,不由后退一步,吞了吞口水,强装镇定地道。 大长公主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步步逼近春禧姑姑:“本宫就问你一遍,太后今日是不是非得让我儿入宫不可?” 春禧姑姑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了下去,可是她谨记太后的吩咐,颤声道:“殿下,郡主非入宫不可,殿下若是阻拦,那太后只好大开宗正司了!” “若是郡主没做过,又何惧入宫见太后?殿下如此阻拦,不得不让奴婢怀疑,郡主果真做了丢尽皇家颜面之……” “啪!”春禧姑姑的脸,登时捱了大长公主一巴掌,这巴掌用尽大长公主的力气,直将她一掌甩在了地上。 春禧姑姑吐了口血水,里头躺着半颗断了的牙齿。 大长公主不等她起身,一脚蹬在她脸上,语气冰冷地道:“本宫会打人的时候,你还只是一团肉,你少拿鸡毛当令箭,在本宫面前摆出这样的姿态,一条狗而已,就算是太后养的狗,你也不配在本宫面前狂吠!” 春禧姑姑带来的内侍连忙来扶她,声音尖锐地道:“大长公主殿下,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大长公主一脚踹在春禧姑姑的脸上,冷声道:“扶着你们的狗在本宫的府门口等着,本宫准备一下,便带珍璃随你们一同入宫。” 这一趟,她本可以替女儿挡下的,但因为这无法控制的一巴掌,反倒让她没了拒绝的机会。 第862章 唤了她的闺名 打了一个奴才事小,违抗懿旨并打了传旨的奴才,那事情就大条了,所以今日无论如何,她都非入宫不可,只有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之口,不至于让太后抓住她的把柄。 大长公主将那断了的指甲扯/下,命人去准备两顶软轿,然后让沈景言把府里珍藏的救命药给珍璃郡主服下,确保珍璃郡主不至让发烧毁了身子,接着让沈景言将换好衣裳的珍璃郡主抱进了软轿。 临行前,大长公主一脸决然:“阿叡,随你父亲去请福王,淇王,以及风相等人……请他们入宫主持公道,如若太后欺人太甚,那我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把她拉进地狱!” 沈景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推着驸马,去请宗亲与大臣。 他们最先去的,是淇王府上。 长孙焘接到消息,披风往身上一披,一句话都来不及解释,便慌张地往外走。 陆明瑜鲜少看到他如此惶急的模样,小跑着追了上去:“昭华,怎么了?” 长孙焘握着她的双臂,认真地道:“晏晏,不要担心,等我回来。” 陆明瑜哪能不担心,握住他的手问道:“究竟怎么了?” 长孙焘只得告诉她:“珍璃出事了!” 陆明瑜当机立断:“我也去!” 长孙焘见她坚决,也只能依她:“如此,也好,带上陆溪姑姑。” 陆明瑜让陆溪取来披风与脂粉,随长孙焘匆匆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她让陆溪将她的脸与唇都用脂粉涂白,做成憔悴的模样。 “怎么回事?”她问。 长孙焘喉结动了动,道:“玉贞给珍璃下药,却不料被兄长给误食了,而珍璃为了救兄长,牺牲了自己的清白。” “昨日我已将相关涉事人等悄悄处置了,想着等珍璃缓过来再跟玉贞算总账。却不曾想那玉贞丧心病狂,竟敢主动将此事挑出来,而今太后已派人去宣珍璃入宫问罪。” “大长公主与珍璃先一步入宫了,景言正与驸马四下奔走,请宗亲和大臣入宫,瞧这阵仗,大长公主已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 “兄长没事吧?”陆明瑜来不及责怪长孙焘为何不早说,连忙问陆明邕的情况。 长孙焘道:“没事,珍璃替他解了药,睡一觉就没事了。因为珍璃不想兄长知晓是她救的兄长,请求我将此事保密,所以我没有把兄长带出宫,以免被兄长察觉实情。你且放心,那是一处密室,很安全。” 陆明瑜知晓兄长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这像是珍璃会做的事,你也真糊涂,昨夜就该告诉我。” 长孙焘叹息:“事情都已经发生,告诉你又能如何?只会让你担心罢了。” 陆明瑜道:“至少,我能掐着兄长的耳朵,让她把珍璃给娶回家里好好呵护,这多好的女子。” “也是陆家祖上积德,才叫兄长给遇见了,只凭她救了兄长,却不挟恩图报这点,便是天下女子都不及的。” “要我说,这事发生的正是时候,他俩分明都对对方有意,但兄长那死样,让他开口把珍璃给娶回来,估计我孙子都成亲了。” “如此一来,倒是给他俩一次机会,只是可怜那珍璃,凭白遭了这样的罪孽。” 长孙焘道:“只盼着太后别再激大长公主,否则这朝野,恐怕要动荡了。” 陆明瑜道:“看时辰,她们也该见到太后了,我们尽快入宫,兴许能阻止事情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 “站住!” 陆明邕继续往外走,玉贞长公主带伤追了出来,厉声喝道。 陆明邕转身:“殿下想见臣,臣已经奉命前来了,殿下还想如何?” 在玉贞长公主的想象中,陆明邕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受她摆布的,因为她手里握着陆明邕与珍璃通奸的把柄。 不管是宫规森严也好,还是陆家与大长公主府清白名声难保也罢,陆明邕都该害怕的。 到时候自己再把珍璃故意向他下药的事情吐露出来,那他必定恨上珍璃,可他怎么半点不受威胁? 玉贞长公主见他如此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威胁道:“陆明邕,你要是敢迈出这道门一步,本宫就将你与珍璃那点好事抖出去!” “你不给本宫面子,本宫也不想给你留脸!到时候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看你还有何颜面面对世人,还有何颜面存活在这世上?” 陆明邕冷笑一声:“殿下,你以为臣是谁?” 玉贞长公主一怔,继续威胁道:“你不怕,难道珍璃都不怕吗?要是让人知道她云英未嫁就失了贞洁,她会被千夫所指,被万人唾弃!她就是被千万人戳着脊梁骨骂的贱妇!” 陆明邕静静地望着她,忽而露出一抹如同魔鬼般的笑意,那个在暗夜中见不得光的卫殊,此刻又回来了:“殿下,在你所说的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你先尝一尝这滋味如何?” 话音刚落,陆明邕将腰带解开,在玉贞长公主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将自己的外披拉乱,忽而鬼魅般笑了。 “公主殿下,请您自重!臣是不可能从了你的!”陆明邕发出惊惧的喊声,捏着凌乱的衣裳,惊慌失措地跑出玉贞长公主的殿宇。 他的动静,引得一大堆宫人好奇围观。 与此同时,清宁宫内,太后高坐于凤座之上,冷笑着看向跪在面前的大长公主,以及被扶着跪在她身边昏昏沉沉的珍璃郡主。 太后心里说不出的快意,曾几何时,当她只是个贵妃时,长孙丹若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时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长孙丹若也只能匍匐在她面前,像一条可怜的狗。 左右无人,两个女人沉默地用目光交汇,她们谁也没注意,珍璃郡主紧闭着的双眸,眼睛在骨碌骨碌转着。 “丹若啊,”太后唤了一声大长公主的闺名,语气却带着毫不掩饰地轻蔑鄙薄,“哀家接到密报,有人说……” “太后娘娘。”大长公主打断她,“先太后是怎么去世的,臣妾一清二楚,兔子急了会咬人,做人凡事都要留一线才行,以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太后陡然一惊,不敢置信地望着大长公主,怒斥道:“胡说八道,你别血口喷人!” 大长公主笑了:“太后,臣妾还没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您怎么就急上了?” 太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定了定心神,道:“哼,你可真是一点也没变,哀家险些上了你的当。” 大长公主笑着看向她:“太后娘娘,臣妾自然半点未变,依旧和从前一样,娘娘既然知晓臣妾的脾性,就应该点到为止。” 太后沉默了,她望着眼前的大长公主,岁月只在这个女人身上添了几分威严,而她的容貌似乎未曾改变。 要说这宫中最厉害的女人,不是自己,不是曾经的原妃,而是这个出身卑微却享尽荣华,手握着不可撼动的权势的女人。 太后不确定关于宫变那晚,大长公主究竟掌握了多少秘密,但因为大长公主这番话,她深深地忌惮起来。 这不是个好惹的女人,如今还是不要激她为妙,以免她急了眼狗急跳墙,反倒害了自己。 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太后暗下决心,先把今日糊弄过去,届时寻个机会,让这女人永远都开不了口便是。 但摆了那么大的阵仗,自己的女官也被打了,若是不问个子丑寅卯,面子上也过不去。 于是,她收敛一切神色,亲切地道:“丹若,你别这么紧张,哀家也是听了密报,说珍璃与人通奸,秽乱宫闱,所以才把你们二人叫来问问,也好还珍璃一个清白。” 见太后的语气变软,大长公主知道她这是退步了,也是话锋一转,柔柔笑了起来:“太后娘娘,这是哪个杀才传的话?也太恶毒了吧!” “说我儿与人在宫中通奸,那他看到的时候怎么没上报,非得等到这个时候?这不是明摆着害人吗?要是让臣妾知道是谁嚼的舌根,臣妾非把她牙齿打掉不可!” 太后微笑道:“哀家也不知是谁说的,毕竟是密报嘛!不过也怪不得别人做这样的猜想,因为昨夜很多人都看见你用轿子接珍璃回去,而此时你看看珍璃的样子,可不就像……唉,为了珍璃的清白,你可要拿出个合理的说法才行。” “不过是醉……”大长公主话未说完,怀中的珍璃郡主忽然起身,向门外猛冲而去。 “珍璃!”大长公主失声唤了一句,可等反应过来,珍璃郡主已跑到门口。 在来的路上,她一直昏昏沉沉,意识也是模糊,可偏偏刚才,她有片刻清醒。 而她清醒之时,正好听到太后说有人密报,她与人通奸那番话。 她脑子一片空白,脑海里回荡着通奸二字,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败露,想到陆明邕可能会恨自己,想到沈家会因她蒙羞,想到父母兄长会为此承受他人的恶意…… 剧烈的恐惧与耻辱之感袭来,她不想活了,想一死了之,不要面对这残酷的世界。 于是她不要命地冲出清宁宫,而清宁宫的附近,正好有一座高墙,摔死个弱女子绰绰有余。 她就这么,用尽全力地奔跑,然后纵身一跃。 “沈沅芷!” 在她跳下去的瞬间,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生平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 沅芷澧兰,世人都知她是珍璃郡主,却鲜知她的闺名沈沅芷。 珍璃郡主上双目,不敢去看那抹刻在心底的身影,从容地任自己往下落去。 别了,卫殊。 别了,那个沉郁得让她心疼的男人。 别了,那个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男人。 “沈沅芷!” 陆明邕惶急地唤了一声,足见一点,也跟着跳了下去。 第863章 陆明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疾速下坠的过程中,陆明邕拉住珍璃郡主的手腕,将她搂进了怀里,然后翻过身,以自己的背朝下,紧紧地将她护在了怀中。 血浆迸溅的情况并未出现,被长孙焘留在暗中护卫着陆明邕的零,不知从何处现出身影,袖间射出一条飞龙爪,将二人的腰紧紧勒住。 二人就这样悬在了半空中。 “我儿!!”追过来的大长公主凄厉地喊了一声,趴在栏杆上见珍璃郡主和陆明邕被吊在半空,连忙吩咐侍卫去救二人。 绳索极细,几乎勒断了腰际。 “别怕,有我。”陆明邕一手搂住珍璃郡主的腰,一手将她的脑袋护住,抵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轻声安慰。 细细的绳索绷紧了力道,勒住他腰身的同时,也从他护住珍璃郡主的手臂上勒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绳索勒进他的肉里,鲜血登时溢出,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用不同以往的温柔声音,安抚着怀中瑟瑟发抖的人儿。 零一脚蹬在栏杆上,双手握住绳索,绷直的绳索将他的手勒得皮开肉绽。 大长公主扑过去,用她纤柔的双手紧紧地将绳索拽住,恐惧地哭喊:“小璃儿……” 侍卫很快就架起梯子,向悬在半空中的两人靠近。 而这一幕,落入了先后而来的陆明瑜夫妇,以及福王的眼中。 “兄长!” “珍璃!” “阿祖的小璃儿!”福王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当场翘脚。 “快救人!快救人啊!” 随后赶来的元武帝看到此情此景,目光倏然钉在太后的脸上:“母后,你做了什么?” 太后百口莫辩:“哀家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好端端地就跳了楼?” 卢公公在元武帝的耳边低语几句,元武帝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语气冰冷地道:“母后,你要是不想让儿子死,烦请你等会儿一句话也别说。” 那边侍卫还未将二人救下,长孙焘便点足掠起,身影化做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飞身至二人身边,用气劲震断绳索的同时,将二人抱在怀里,一脚点在城墙之上,如大鹏一般飞至楼上,把两人放下。 “珍璃……” 陆明邕手脚并用地爬向珍璃郡主,却被大长公主一把推开。 “我的儿……”大长公主抱着珍璃郡主泣不成声,哭得撕心裂肺,“你怎么这么傻?父亲母亲和兄长只知心疼,却从未怪罪你,你怎么舍得抛弃家人?你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傻璃儿!” 长孙焘负手而立,冰冷的目光落在不知所措的太后身上。 陆明邕看了珍璃郡主一眼,痛苦地跪在元武帝面前:“陛下,这次险些闹出人命,已不是小事了!” “小璃儿啊!小璃儿啊!阿祖的小璃儿啊!”福王惊慌失措地爬上阶梯,张开手臂,颠着油肚哭喊着跑向这边,那神情慌张得不成样子。 陆明瑜在陆溪的搀扶下,快步向这边走来,她见珍璃郡主面色有些不对劲,抱着肚子艰难蹲下,伸手搭住了珍璃郡主的脉。 陆明瑜目光骤然一凝:“不好!珍璃的情况不容乐观,姑姑,快将郡主移到殿中,我要给她施针。” 说完,陆明瑜搂住珍璃郡主的脖颈,似要为她检查身体,唇却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陆明邕倏然转过头,看向珍璃郡主的目光中带着惶恐与忧焚。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小小的女子已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直到看着珍璃纵身跳下高楼时,那颗抽痛的心告诉他,他心里是有这个女子的。 他生平第一次动情,看上的人却是自己的妹妹,这让他有极长一段时间陷入愧疚与自责,也让他封闭了自我。 可回过头来,他才发现自己为情所困时,有一个女子,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这女子好比春天的细雨,夏日的微风,秋日的金阳,以及冬日缓缓流淌在积雪之下的一道清流。 就那么润物细无声,不着痕迹地夺走了自己的心。 是她,勇敢地追着自己到南方,可等见到自己时,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却只顾着先笑了。 也是她,会心疼自己的过去,理解自己所做的每一项选择,总是在自己低潮时刻,提着一坛酒,用蹩脚的理由邀自己喝酒,结果却把她自己喝得醉醺醺的。 回首过去,自从与她相识过后,原来她已在生命中留下这么多的足迹。 那一道道足迹都走向自己的心坎,直到自己的心,清晰地照见了她的影子。 陆溪从大长公主怀里抱起珍璃郡主,将她抱至清宁宫的偏殿。 陆明瑜提着裙摆跟上去,等陆溪将人放到床上时,立即拔出几根银针,分别刺进珍璃郡主身上的不同穴道。 “珍璃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伤了元气,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我现在需要一株野参,非百年之上不行。” “卢幸!快去!”元武帝连忙吩咐卢公公去国库里取。 陆明瑜又在珍璃郡主身上施了几针,原来珍璃郡主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体已承受不了发了烧,可偏偏还在太后这里受到刺/激,一时之间情绪大起大落,整个人已近崩溃。 加上她心里已萌生死志,眼下命悬一线,情况十分危急。 下了针后,陆明瑜给怔怔发愣仿佛受了极大打击的陆明邕使了个眼色。 “阿芷……”陆明邕艰难地挪到床前,缓缓跪倒在床边,手上的血顺着手臂流下,他也没知觉似的。 “珍璃需要静养,所有人先离开,有我在,珍璃不会有事。”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陆明瑜看向自己失魂落魄的兄长:“有什么话,就全都告诉她吧!方才生死一线,兄长当知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拥有的时候当好好珍惜,别等到失去后徒留一生遗憾与懊悔。” “瑜儿,”陆明邕凝着昏睡的珍璃郡主,哽咽着道,“能不能让我与她单独说几句话?你在身边,我难为情。” 第864章 阿芷,我心悦你! 陆明瑜点点头:“哥,纵使这天塌下来,瑜儿都与你顶着,不管发生什么事,瑜儿都站在你这边,但你若伤害珍璃,瑜儿不会依的。” 陆明邕哑声道:“再也不会了。” “长话短说,挑重要的说,还要为珍璃讨回公道呢!好戏上场,少了你怎么行?”陆明瑜缓缓走到外室,推开那窗户,冰冷的寒风一下便灌了进来。 她的脸被风吹得呼呼疼,但她并没有躲开,始终站定,让寒风把她心中的怒火浇灭。 当内室只剩下两人时,陆明邕轻轻握住珍璃郡主的手,他开口,声音便哽咽了:“活下去,你说过要嫁给我的,你想食言而肥吗?” “阿芷,在这个世上,除了至亲以外,便只有你不计回报,一心待我,我欢笑的时候,是你陪着,我陷入泥淖时,是你不怕脏污伸手拉我。” “而当你知晓我有那份不堪心思时,也未曾像世人那般唾弃过我。” “像这样一个能陪我欢笑,能陪我痛苦,最懂我的你,如何得不到我的心?” “阿芷,活下去!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不再让你受委屈,我会用一生来证明,你是值得我珍惜一辈子的人。” “阿芷,我心悦你。”最后一句话,陆明邕说得尤为艰难,却尤为诚恳,发自肺腑。 听到里间的哽咽,陆明瑜在心底默默倒数,当她数到一时,里头的珍璃郡主缓缓睁开了双眼。 “你不是因为……才骗我的吧?”她问得小心翼翼。 陆明邕不停摇头:“我没有,我从来没骗过你。” 珍璃郡主望着眼前眼眶红红的男人,心底说不出什么感觉,那番话她听到的,她根本就没有昏过去,是小舅母教她这样做。 所以陆明邕那番话,她全都听见了的。 这一夜一日,她怕得要死,羞耻和恐惧茧住她,心痛得无法呼吸,而对父母亲族的愧疚,在太后无情地撕破这层遮羞布时达到顶峰,以至于她才想走那极端的路。 可这一切一切的苦难,这一切一切所带来的痛苦,都在陆明邕那句“我心悦你”中烟消云散。 她以为陆明邕是在哄她,还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下,可当迎上陆明邕的眼神时,她知道那不是假的,因为她也曾千万次这样凝望过眼前这个男人,带着痴恋,带着爱意。 “疼不疼?”珍璃郡主心疼地抚上他兀自流着鲜血的手臂。 “不疼!”陆明邕登时摇头,“我以前有一次受伤了,被人捅了肚子几刀,我都面不改色地把……” “咳咳!”陆明瑜忍不住打断这两个眼神交/缠难舍难分的有情/人,提醒陆明邕别再说下去。 陆明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一刻,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麒麟卫指挥使,在珍璃郡主面前像个羞赧的大男孩。 虽然不忍心打断,但陆明瑜还是提醒兄长:“外头还等着你这个苦主呢!这次可要好好护着嫂子,别让嫂子失望。” 接着,陆明瑜把昨夜的来龙去脉大致告知了陆明邕。 “阿芷,等我。”陆明邕伸手小心翼翼地揩去珍璃郡主眼角的泪花,捂住流血的手臂,依依不舍地望了珍璃郡主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嫂嫂。”陆明瑜坐到珍璃郡主身边,出言打趣,“你瞧我兄长那傻样,走路撞了门槛都不知。” 珍璃郡主红着脸,想要躲进被窝里:“小舅母,你别笑话我。” 额! 这辈分够乱的。 在大秦朝,亲族间联姻的情况较多,辈分时有混乱的情况,为了解决这种问题,民间有约定成俗的规矩,那就是各论各的。 若是珍璃郡主与陆明邕成亲,陆明只管叫她嫂子,而她依旧要叫长孙焘舅舅。 很好,从这层关系上来说,这对好姐妹如今是平辈了。 陆明瑜握住珍璃郡主的手,眼眶湿润,有泪水在里面不停打转:“珍璃,我替兄长,替陆家先辈谢谢你,你不仅救了兄长,也救了陆家唯一的独苗。” 想到密室之中疯了一样的陆明邕,珍璃郡主还是忍不住重重一颤,可如果再来一次,她仍然会选择救陆明邕,救她心心念念的卫殊。 “小舅母,我是自愿的,不求什么回报。我很欣喜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倘若真的没得到,让魂消高楼脚下,我也无怨无悔。” 陆明瑜握紧她的手,哽咽着道:“我这兄长,他这一生过得太苦了,我很欣慰,他能找到这样好的你,珍璃,你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把兄长交到你手里,我很放心。” “好叫你知晓,我怀着诚挚的祝福,欢迎你成为我的嫂嫂,成为陆家的宗妇,成为我陆家说一不二的大夫人。” “小舅母……”珍璃郡主又要哭鼻子,握紧陆明瑜的双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殿里,众人皆一言不发地坐着,气氛僵凝,仿佛泥淖般浓稠。 元武帝一手靠在茶几上,低头沉默不语。太后坐在他身边,如坐针毡。 大长公主默默垂泪,难过得说不出半个字。 而福王则叹息连连,时不时捶胸顿足,似乎伤心到了极致。 至于长孙焘,一改往日的淡漠,威严无比,仿佛他才是这殿上的主审官。 刚到场的风先生与其余几位宗亲众臣,则袖手站在一旁听吩咐, 陆明邕拖着沉重地步伐走进来,缓缓跪到了元武帝面前:“臣陆明邕拜见吾皇万岁,参见太后千岁。” 元武帝的眉头,几乎是下意识地跳了跳,他扫视了一眼齐聚一堂的众人,心里早已有了决断,只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再走一次。 “明邕,怎么回事?” 大长公主想说话,却被长孙焘用眼神阻止。 陆明邕跪在地上,头垂着,手臂的伤仍在流血,可他仿佛不知道疼,就那么垂着头,一身玄衣凭添几分萧瑟与落寞。 “陛下容禀,臣不敢欺瞒于您,昨夜臣与珍璃郡主在花园中行了那男女之事。” “陆明邕!”大长公主“腾”地站起来,嘶吼一声,想要冲上去打陆明邕,却被长孙焘抱住,钳着她无法动弹。 第865章 对上了(一) 众人震惊不已,没想到陆明邕会承认这样的事情,这事若是关在自家房门里做也就罢了,天皇老子都管不到百姓后院中去。 可在宫廷中发生,那就不一样了,其一涉及到秽乱宫闱的重罪,其二对象是皇族中人珍璃郡主,光这两条罪下来,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他却敢直言不讳,是活得太久,还是另有隐情? 谁也没再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陆明邕跪得笔直,却让人看出浓浓的悲伤,只听他用平淡的语气继续陈述。 “臣与珍璃郡主相识于去年中秋宫宴,后来的事情如众人所知,珍璃郡主对臣情愫暗生,甚至追着臣南下扬州。” “臣是个死脑筋,榆木脑袋,一生都被陆家九族的冤屈所桎梏,从不懂这世间唯真情最是难能可贵,却让珍璃郡主失意不少。” “可珍璃郡主没有放弃,不顾世俗眼光,始终一心一意待臣,就算臣是块石头万年寒冰,也该被她一颗真挚的心捂化了。” “臣心里有了她,可臣却不自知,直到前段时日外头都在传言,说臣心悦的女子竟是自己的妹妹时,珍璃郡主提着一壶酒来见臣,她让臣娶了她,这样便能终止流言。” “正是那不掺杂任何杂质,不求任何回报的真心,让臣情不自禁沦陷了。” “臣想娶她为妻,许她以臣所能给的全部,一生一世都敬重她,爱护她,不让她沾一丝一毫世间的风雨。” “可那时流言蜚语满天飞,臣不舍得她受半点委屈,不想外人恶意揣度她只是臣用来遮羞的幌子,所以只得按捺住此事,准备再过些时日,等流言平息后再上门提亲。” “从那以后,臣与珍璃郡主便时常往来,但都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从未做过任何僭越无礼之事。” “熟料天意难测,臣不知为何入了长公主殿下的眼,她几次不顾臣的意愿,逼臣成为她的驸马,臣虽明确告知她臣心里已经有人,可她仍旧不依不饶,还扬言得不到就毁了臣和臣所心仪的女子。” “后来,长公主殿下听信了流言,以为臣与淇王妃有苟且,她直接就冲到淇王妃屋里,逼淇王妃交出臣,害得淇王妃动了胎气,这事闹得挺大,在场诸位几乎知晓。” “那时臣已明确拒绝,并且长公主殿下已得了惩罚,臣还以为她就此罢休,岂料……” 太后想说话,被元武帝严厉的眼神制止。 陆明邕继续娓娓道来:“岂料,长公主殿下并未善罢甘休,反而因此生恨,还将仇恨的目光放到了珍璃郡主身上。” “昨夜宫宴,她将烈性合/欢药下在珍璃郡主的杯子之上,北齐使节去向珍璃郡主敬酒,臣去替珍璃郡主解围时,阴差阳错服下了合/欢药。” “臣刚回座位,便有了反应,于是臣连忙离开,跳入花园中的池子里欲图解药。本来想去找御医的,可昨夜的场合,臣不愿引起不必要麻烦。” “然而臣低估了这药的药性,哪怕浸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也换不回一丝半点儿的意识。就在臣要血脉爆裂而死时,有人来到了臣的身边。” “那时臣已没了意识,兴许快要死了吧!接着发生了什么事,臣也没有半点记忆,等臣醒来之时,知晓有人为臣解了毒,可现场干净得仿佛被刻意清理过一般。” “臣离开了那里,想去寻找为臣解毒的人,恰巧让臣在假山底下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珍璃郡主的步摇。” “紧接着,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紫箐找到臣,说长公主殿下有请。曾经发生那样的事,臣根本就不想去,可紫箐说长公主殿下知晓昨夜的所有事情。” “臣无可奈何,只得换了身衣裳前去见长公主殿下,谁知……谁知长公主殿下一上来,就把珍璃郡主为臣解毒一事告知臣,她威胁臣娶她,否则就把此事抖出去,让珍璃郡主身败名裂。” “臣自然是不依的,臣已害了心爱的女子,怎能不好好补偿她,还会去娶别人呢?臣万万没想到,臣这样的态度,最终激怒了长公主殿下。” “她冲上来扒臣的衣裳,想让臣担下轻薄她的罪名,然后不得已娶她。好在她没有功夫,被臣给逃/脱了,而这一幕是有很多宫人都看在眼里,他们皆可作证。” “臣逃离长公主殿下的宫殿后,遇到知晓臣与珍璃郡主心意相通的北千户,他告知臣珍璃郡主被太后请入了清宁宫。” “因为长公主殿下告诉臣她已将臣与珍璃郡主之事告知了太后,臣心知不妙,便匆匆赶来清宁宫,却看到了心爱之人跳下高楼的情景。” “臣无法想象,要是再晚来一步,会有怎样可怕的事情发生?珍璃她为救臣性命,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何至于被逼得萌生死志,欲跳楼以求解脱!请陛下为珍璃做主!” 大长公主听到后来,怒气也慢慢消了,作为一个资深的宫斗能手,她才惊觉,原来不止女人才会杀人不见血这招。 陆明邕都如此表现了,大长公主自然也不甘落后,她缓缓挣开长孙焘的钳制,走到陆明邕身边,认真地跪了下去。 “陛下,昨夜珍璃离席之后迟迟不见归来,臣妾正准备前去寻找,却接到了吴王的消息,臣妾赶到吴王所在的宫殿时,发现珍璃的近身侍女青萝正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吴王向臣妾认错,称他因醉酒乱性,却失手误杀了青萝。后来臣妾才得知,珍璃发现越国公药性发作时,曾让青萝来向臣妾报信,可惜青萝却凭白丢了性命,信也没送到臣妾手中。” 吴王酒后乱性,误杀了郡主的近身侍女? 这信息量有点大,众人一时半会儿接受不过来,不过元武帝和太后却知道,这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 然而大长公主未曾把重点放在上头,继续道:“昨夜情况实在特殊,臣妾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命人先将青萝的尸首给看住,以防有人误闯被尸体吓到。” “因为臣妾身着繁复的宫装不便行动,且不想惊动侍卫,臣妾便回到席间趁敬酒的功夫,将珍璃失踪一事告知淇王,请淇王前去寻找珍璃。”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淇王派人来告知臣妾珍璃找到了,但是因为贪凉着了风寒,于是臣妾便寻了顶软轿,把人给抬回府中,顺便带走了青萝的尸首。” “可到了府里,臣妾才发现……发现珍璃她……”大长公主再也说不下去,低低地哭了起来。 第866章 大势所趋,圆满结局 许久,她才继续道:“本来珍璃遭了这样的难,臣妾是无论如何也要将消息瞒下的,谁知一早,春禧便到府上宣珍璃入宫问罪,她声称有人看到珍璃昨夜秽乱宫闱,所以要入宫给太后一个交代。” “春禧态度嚣张,句句往人肺管子上戳,什么腌臜的字眼都能往珍璃身上招呼,臣妾气不过,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然而太后之命不能违抗,臣妾只好把烧得迷迷糊糊的珍璃给带进宫里。” “太后一开口,便问珍璃昨夜是否与人通奸,许是珍璃听到了,担心连累越国公,唯恐沈家名声受累,所以一时之间萌生了死志,从那高楼上跳下去。” “我可怜的儿啊……救人一命还救错了,那害人中毒的人,怎么就没错呢?可怜的珍璃,自小天真单纯,却要承受这些。” 长公主呜呜的哭声响彻大殿,听得众人心情沉重。 这事既然瞒不住了,索性挑出来,这样才安全。 轮到长孙焘上场了,他缓缓开口,不难听出语气中压抑着的心痛:“陛下,昨夜臣接到大长公主的消息,便离席来寻找珍璃,最后在花园中遇见了她。” 长孙焘淡漠的面庞,忽然落下两滴眼泪,他伸手擦去,哽咽着道:“珍璃她……她扶着假山,就那么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她发髻散了,衣衫乱了,举着一颗夜明珠,伏在地上收拾她存在的痕迹。那小小的身子,抖得都不成样子,就像那失怙的小鸟一样。” “直到见了臣,她才哭了出声,臣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滴洒在臣手臂之上的眼泪,多么滚热灼人。” “别说了!”却是陆明邕与福王同时发声。 福王捶胸顿足,哭天抢地,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小璃儿啊!怎么就遭这样的罪!陛下,惠帝在位时期,可是将小璃儿疼到骨子里,若是惠帝在天有灵,知道她受了这莫大的委屈,不知道有多难过!” “依臣看,玉贞心黑手狠,向自己的妹妹下这歹毒的毒药,实乃这次悲剧发生的始作俑者,臣以宗长之名,要求严惩玉贞,不狠狠地罚她,不足以平民愤!” 好了,陆明邕、大长公主的话,完完全全地对上了,信息汇总出一个结论,那便是玉贞长公主因为嫉妒欲图残害珍璃郡主,却阴差阳错让陆明邕给挡了。 可珍璃该要遭这一劫难,为了救心爱之人牺牲清白,受了委屈还被玉贞长公主赶尽杀绝,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含恨跳下高楼。 整个故事里,珍璃郡主都是一个值得敬佩而又令人同情的女子,她舍身救人的精神令人敬佩,而她被逼跳楼的经历令人怜悯。 无人因为她失了清白而唾弃她,反而对心狠手辣的玉贞恨之入骨,恨不得吃了她的肉,竟把珍璃郡主害到此种地步,她的狠毒令人发指! 至于中途插/进一脚的吴王,众人还没空去清算他的罪孽,所有人都巴不得先送走玉贞长公主,才回头把吴王拎出来教育。 “真是一个世间少有的女子!珍璃郡主与越国公之间的真情,简直可歌可泣!感人肺腑!”风先生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他这一开头,就像装满米的袋子被划了一大口,里面的米倾泻而出,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宗亲与众股肱大臣纷纷举袖哭道:“陛下,臣也有囡囡,若是臣的囡囡被人如此伤害,臣……臣不活了!活不下去了!” 大长公主哭道:“陛下,珍璃自降生一来,从未做一件对不起皇家的事,扬州遭了水患,她以女儿之身奔走,救百姓于水火,她从来都是这么善良一个人,缘何因为喜欢上越国公,却被伤害成这个样子。” “陛下,您可知她昨夜在臣妾怀里颤声哭泣的样子有多可怜?玉贞是您的妹妹,珍璃也是啊……请陛下做主!” 看着义愤填膺的众人,太后怒从心起,但想到儿子的警告,她只能竭力憋着。 因着这一克制,她的面庞生生扭曲了,声音也变得阴阳怪气:“陆明邕,你怎知是珍璃舍身救你,而不是你强行伤害了她?” 问出这个刁钻的问题,太后都忍不住为自己竖起大拇指。 这一问题,不仅对珍璃郡主的“大义”做出了怀疑,也对陆明邕的良心进行了拷问,更是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施暴者”陆明邕身上。 可她没想到,众人的反应与她的想象截然相反,只见所有人将目光集中于她身上,长孙焘更是凉凉补刀:“太后,事情发生在密道,越国公不可能知晓密道所在。” 太后愠怒道:“所以是珍璃故意把陆明邕带进去?一个好人家的女儿,遇到这种事该是慌张呼救,怎么还与一个中了药的男子单独待在一起?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风先生补充道:“太后,派去求救的人被吴王劫了命。” 太后不以为然地道:“不会大声喊么?哑巴啦!” 长孙焘道:“太后,昨夜的那种场合,大声喊是想把大秦的脸丢到各国面前么?” 福王向来疼爱珍璃郡主,在太后又要开口前,他掷地有声地喝道:“此事的重点不在于这些!而在于玉贞的歹毒!” “皇家公主,竟有如此心肠,如何做天下人的表率,如何让百姓心甘情愿臣服?这恶毒的手段挑衅的不止是道德!而是国法刑律!” “福王!”太后厉喝一声,忽然不顾仪态地哭了起来,“先帝去得早,陛下又年幼,为你们所看不起也是应当,然而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逼宫么?是不是……” “母后!”元武帝喝止了太后继续说下去。 他缓缓站起来,走到陆明邕与大长公主面前,亲自将二人扶起。 接着,元武帝向大长公主拱手作揖:“姑姑,玉贞犯了错,朕这兄长也有责任,朕在此向你赔罪了。” 不管元武帝是不是在以退为进,他这么一弄,反倒让大长公主不好发作,继续逼他处置玉贞长公主。 风先生抱着袖子,与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人形木桩子,不敢轻易插手陛下的家事。 长孙焘神色淡漠地看着他,不辨喜怒。 福王向来是个和事佬,最擅长和稀泥,可宗族里的人,他就疼长孙焘和珍璃郡主,如今珍璃郡主遭这样的罪,不异于挖他的心。 见元武帝有骗帮妹妹的意思,他顿时就不高兴了:“陛下,您想包庇玉贞么?” 元武帝摆摆手,闭眼沉痛地叹了口气,极为矛盾复杂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玉贞犯下如此大错,已是不能原谅,着将玉贞长公主废为庶人,圈禁影梅庵,永世不得踏出庵堂一步。” 第867章 玉贞之结局 玉贞长公主所犯下的罪孽,杀了她都不为过。 然而新帝年幼,仅有这么一个同胞妹妹,若是要求他砍了玉贞的脑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如果太后哭个几日,传出去错的反而成了他们,说他们欺负孤儿寡母。 所以尽管他们对这个处置根本不满意,也只能含泪跪/谢龙恩。 太后颓然地往椅背上一靠,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她如此宠爱玉贞长公主,这样的后果无疑是在挖她的心。 同时她对这个儿子失望极了,远不贴心不必说,竟是这般胳膊肘往外拐,从来不偏帮自己人。 早知如此,她就不扶这儿子上位了。 可惜元武帝好像打定了主意,丝毫不搭理失魂落魄的太后。 众人看着尊贵的座位上,那已经险些昏死过去的太后,并未有任何怜悯,只觉得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教出这么个心狠手辣的角儿,她也不是什么好鸟。 “陛下圣明。” 众人行礼谢恩。 来自宗亲朝臣的压力,以及对母亲的心疼与愧疚,元武帝终是承受不住,一拂袖子离开了。 春禧姑姑顶着一张高高肿起的脸,连忙将众人送出去。 宗亲与众臣散去后,卢公公带着元武帝的旨意,前往玉贞长公主处宣读。 “胡说八道!”玉贞长公主咆哮嘶吼一声,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她听说母后传唤了珍璃,本来她一直喜滋滋地等着珍璃滚进泥里的好消息,岂料是这样一个结果,她如何能接受得了,可不大发雷霆么? “把人捆了,嘴也堵上,以免叫出声来惹太后娘娘伤心。”卢公公吩咐手底下的小崽子。 作为一个如此年轻就能爬上内侍总管这个位置的人,靠的并不是他命好能打小伺候在陛下身边,靠的是他那双能洞悉事态的眼睛。 清宁宫大殿之上,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他深知玉贞长公主没救了,所以眼里只有等待办好的差事,并不怕得罪。 “卢幸!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吗?”玉贞长公主见卢公公没有手下留情,她也慌了,捏着卢公公的袖子一字一句问道。 卢公公拂开她的手指,冷冷地道:“珍璃郡主险些跳楼身亡,大长公主、淇王、越国公都动了怒气,福王更是要借宗长的权力处置你,另有风相与众臣虎视眈眈,殿下,谁都救不了您。” “本宫不信!”玉贞长公主忽然往外逃,她要去找母后帮忙,却因太过着急,她绊到门槛重重地摔倒在地。 卢公公的人扑过去,玉贞长公主为了逃/脱他们的追捕,只好手脚并用地往前面爬,爬着爬着不小心失足,顺着正殿前的几节台阶滚了下去。 发髻散了,步摇簪珥披在发上,看起来狼狈不堪,比之落进阴沟里的狗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连滚带爬,想要爬起来继续跑,那长长曳地的裙子忽然被内侍踩住,她再次摔倒,门牙磕在青石上,瞬间断了半截,疼得她嘴巴都歪了。 可卢公公没有任何怜悯之色,一甩拂尘,翘着兰花指尖厉道:“蠢货!连个人都押不住!要你们何用!” 卢公公一挥手,甲胄在身,腰悬宝刀的护卫登时涌过来,把玉贞长公主的四肢按住,她根本动弹不得。 “放肆!本宫也是你们可以冒犯的?狗奴才!本宫这就禀了母后,把你们通通砍头!放开本宫!放开!” 饶是玉贞长公主恶狠狠地吼叫,侍卫也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直接将她的嘴堵上,拖着往外走。 “砰”的一声,紫箐吓得倒在地上,脸青唇白,涕泗横流。 “拿下,一并送走。”卢公公的声音,不带任何怜悯,没有丝毫感情,就像看微不足道的尘埃草芥,轻描淡写地决定一个婢女的人生。 “唔……唔!”玉贞长公主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喉咙发出含含糊糊的嘶吼,像疯了的狗一样。 她发狠似的,挣脱了侍卫的钳制,刚跑出没两步,又被狠狠按在地上,直接点了穴道,拖行一段距离后,才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她的牙掉了半颗,身上刚结好的痂,也因挣扎崩裂开来,溢出淡红血浆。 而她的面颊,也因被拉着在地上拖行,搓破了好多块皮,鲜血流了一脸,痛得她龇牙咧嘴,脸都歪了。 随着元贞殿的宫门被轰然拉上,象征着长公主的高楼已然倒塌,而玉贞长公主也由一个高贵的帝姬,沦为终身不可踏出影梅庵的庶人。 所谓庶人命比草贱,在那些侍卫毫不留情的推搡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玉贞长公主完了。 而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人本不该存坏心,若真要做坏事,也要对自己的脑袋有所认知。 若是里面装的尽是一些占容量的豆腐渣,那还真没有什么干坏事的天资,索性安分守己,也许还能等到个寿终正寝。 可明明脑子不够用,还要打着灯笼进茅坑,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玉贞长公主之所以倒得这么快,还这么彻底,臣子的权力压过皇权是一方面,玉贞长公主本身就做错了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不自量力,惹了不该惹的人,自寻死路。 卢公公用一架朴素的马车,直接将人送去影梅庵。 玉贞长公主离开时,并没有机会带走半点东西,养病的她本就没有盛装,全身上下仅有一只玉镯尚且值钱,可惜在推搡挣扎的过程中,已被弄断成两截。 若是大长公主不给她留活路,只怕太后的关怀都送不到她面前,她注定在影梅庵凄凄惨惨戚戚地过完一生。 玉贞走时,珍璃郡主正好服下陆明瑜为她调制的药,她的问题本就是情致所致,在陆明邕的真情表白后,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也被安抚治愈了,再加上这特制的药,将养些时日便会恢复过来。 福王坐在珍璃郡主旁边,捧着胖嘟嘟的油肚抽抽噎噎:“小璃儿,你可吓死阿祖了!以后甭管遇到什么事,还有阿祖给你撑腰,不能再做傻事了,知道吗?” 珍璃郡主“虚弱”地点点头,乖巧地道:“好,都听福王阿祖的。” 大长公主抹着眼泪,冲陆明瑜福了福身:“淇王妃,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陆明瑜反握住大长公主的手:“殿下别这么说,我们陆家欠珍璃的更多。” 陆明邕跪在大长公主面前,认真地道:“殿下,请把阿芷嫁与我,我会认真待她。” 大长公主面色复杂地看了陆明邕一眼。 第868章 高处不胜寒 她心里清楚,如果昨夜中毒的不是陆明邕,有太后的保护,仅凭她一个大长公主,未必能把玉贞送到庵堂了却残生。 正因为那人是陆明邕,是当今倚仗的重臣,手握麒麟卫,还有淇王这个姻亲,以及荥阳王这门亲族,背后权势非元武帝所能对抗。 所以今日玉贞惨败,注定走向灭亡,而珍璃的委屈也能如此轻易地讨回来。 但一码归一码,作为母亲,她感念淇王府不予余力的帮衬,认可陆明邕懂得承担责任的气魄,但却无法原谅让女儿受伤的男人。 半响,她也只是道:“请容本宫考虑考虑。” 大长公主淡漠地走到珍璃郡主床边,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璃儿,玉贞在你的杯子上下了药,正好,越国公为你挡酒时把药喝下了。” “如今玉贞已被陛下送往庵堂,这事还要多谢你舅舅的帮忙,等你好了,要好好向他致谢才行。” “孩子,你看看这屋里,站着满满的一堆人,他们都关心你,爱护你,千万别再吓大伙了,好么?” “嗯!”珍璃郡主含泪点点头,感激地看向这些疼爱她的人,目光的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陆明邕身上,带着女儿家的娇羞,还有溢出来的爱意。 大长公主始终过不了心底的那个坎,不想自家女儿和一个让她害怕,让她担心,甚至让她险些豁出性命的人有过多的纠缠。 她唤来近身女官,道:“把软轿准备好,驸马和阿叡该着急了,本宫要带珍璃回府。” 说着,大长公主起身,向在场的众人福了福身:“多谢各位仗义执言,等璃儿身子好些,丹若再领她登门道谢,在此谢过各位。” “殿下,”陆明瑜道,“陆溪姑姑医术了得,让她照顾在珍璃身边,您看可行?” “多谢淇王妃。”大长公主感激地看了一眼陆明瑜,接着便走了。 陆明邕想说什么,被陆明瑜拉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珍璃郡主被带走。 福王在后面追着:“小丹若,等等本王,本王随你一道回去。” 看着如此“憨态可掬”的福王,众人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元武帝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负手远眺,城中的景致尽收眼底,而送玉贞离开的车架,也很快湮没在热闹的街道内。 “陛下,起风了,注意别着凉。”风先生走到元武帝身后,随他一同望向远方。 元武帝伸手拍了拍粗砺的城墙,落寞地问道:“先生,朕是不是不配为君?国事没搞明白,家事更是一团乱麻,朕是不是愧对臣子与百姓的信任?” 风先生的声音,仿佛有能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没有回答元武帝的问题,而是问道:“陛下,您认为臣如何?” 元武帝面含敬意:“先生大才,宰执天下,是朕能全心全意将政事托付的人。” 风先生并不因为这些夸赞而有所动容,他用平缓的声音讲述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陛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碰上这家务事,就算是千古名君,也无法妄言可以理清楚。” “臣风氏一族,在大秦也算有名望的家族,按理来说臣官拜丞相,理应将亲族兄弟接至京城,共享荣华富贵。” “然而臣却始终独居,与亲族并无任何往来,哪怕臣避世这些年,也未曾受过风家半点帮助。” “究根到底,也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中诸事。昔年臣心仪一个姑娘,可叫家人知晓后,却借了别人的手,将那姑娘害死了。” “陛下,臣认为家人指的并非有血缘关系的人,有的人纵使血脉相连,却也称不上家人。” “在我们身边,好的家人与朋友难得,可遇而不可求,若是得遇,是我们之幸,若是没有,也是我们的命。”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历数史上君王,谁不是孤家寡人?哪一段传奇背后,没有辛酸苦涩?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陛下要做明君,就要能熬得住这权力顶峰的寂寞与孤独,哪怕六亲情绝,也只能熬着。” 元武帝叹了口气,放在城墙之上的拳头缓缓收紧:“风相所言,朕受教了。” 风先生上前一步,视线中的袖摆扫过秀丽江山,他手掌一摊,微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生杀予夺尽掌您手。陛下,这可都是您的天下。” 元武帝负手,望着天边渐渐压沉的云,忽然回眸凝着他的股肱之臣,那双十年华就宰执天下的人。 就那么看着:“先生,若这天下如棋局,你说朕是否也只是一枚棋子呢?” 风先生拱手:“陛下所问,臣不知如何作答。” 元武帝笑了,目光再次看向远处:“先生,您瞧瞧这高墙之上的视野多开阔啊,皇城中的一切尽收眼底,您说朕的龙椅它那么高,底下有些个什么,朕看不出来呢?” 元武帝说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甩甩袖子走了。 风先生望着少年天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是有几分天子模样了。” 马车上,陆明瑜抬着兄长的手臂,认真地为他清理伤口。 陆明瑜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动作温柔且细致,仔仔细细地擦净伤口中的污血,再洒上金疮药。 唯恐陆明邕疼痛,她时不时轻轻吹着伤口,柔声问道:“哥,疼么?” 陆明邕低头,他甚至能看清瑜儿额上的毫毛,细细密密的,还有那长长的睫羽,就像灵蝶的翅膀,小巧的鼻梁,如同一方最美的羊脂玉。 他看的是那样的认真,认真到神情有些恍惚——以往他也曾这样看过他的小狐狸,刚开始看的时候,心突突直跳,带着几分胆怯与窃喜,看着看着,目光仿佛粘上去一样,再也不忍移开,直到心底泛起甜蜜蜜的味道。 而如今,他依旧认真地看着,虽然满心欢喜,却已没了曾经那种不敢看的羞怯。 这一刻,他真正释怀了。 他仍然爱着眼前这个女子,爱到了骨子里,就算背弃天下他也不忍将这份爱放弃,他依旧能心甘情愿地为眼前的女子生,为眼前的女子死。 仿佛那爱,不曾减少半分,甚至深得刻到骨子里去。 只是他的爱,里头再也没有掺杂任何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兄长对自己妹妹的宠爱。 “我的瑜儿。”陆明邕轻轻唤了一声,云淡风轻地笑了。 第869章 给兄长支招 可这一幕在坐一旁的长孙焘眼里,就成了“打情骂俏眉来眼去”,看得他一颗心就像灌了几坛醋,酸溜溜的。 “晏晏,孕妇就要多休息,让我来吧!”他再也忍不住,抢过陆明瑜手中处理伤口的物件儿,伸手就把陆明邕给扳过来,让他面对自己。 “你会?”陆明瑜一挑眉。 “不会!”长孙焘立即将东西塞到陆明瑜手中,并且把陆明邕给还了回去,却不小心按到陆明邕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长孙焘头皮一麻,生怕媳妇赏他炒栗子吃,只好坐回角落,继续委屈地生气气。 陆明瑜没有搭理他,继续为陆明邕处理伤口,嘴里絮絮叨叨:“这次真是有惊无险,要是你出事可怎么办?日后可小心着些,人心毒起来,总会让人防不胜防,可别再中招了。” 陆明邕认真地看着为自己忙碌的妹妹,乖巧地点点头:“瑜儿放心,我会注意的。” 陆明瑜撇撇嘴,道:“光注意哪行?要小心谨慎,时刻警醒。” 陆明邕看着绑在手臂上好看的纱布结,柔声道:“知道了,你和阿娘一样唠叨。” 陆明瑜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陆明邕立时改口:“但我却很受用。” 陆明瑜把他的另一只手臂拉到面前,边处理伤口边道:“哥,珍璃是个好女孩儿,既然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就要想办法早日将她娶回来好好疼爱。” “你也老大不小了,卫爹爹不知道为陆家香火的事操/了多少心,时不时会请娘亲说项,让我劝你平日没事多去认识些姑娘,后来甚至还让我劝你可以适当去花街柳巷。从这看你就知道他有多着急。” 陆明邕想起阿芷离开前对他眨了眨眼,唇角不由自主勾了起来,向来沉郁阴鸷的面庞,也覆上了一层暖意:“大长公主估计没那么轻易松口,我担心时日久了,会对阿芷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陆明瑜抬眸看了他一眼,安抚道:“行了,别担心,有了玉贞长公主的例子在前,谁还敢得罪大长公主府,就算闲得屁/股疼,也不会随意将这事传出去。” “至于太后就更不可能了,她心底只怕还盘算着如何把玉贞长公主接回来,泄露你俩的事,就等于泄露玉贞长公主的恶行,她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想让大长公主松口,其实并不难,她对你没有任何偏见,纯粹是因为心疼女儿,你只要让她看得到你对珍璃的好,左右你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她不会把路给完全断死的。” 陆明邕有些气馁:“瑜儿,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对她好,却担心用错方法。” 陆明瑜忍俊不禁,打了个漂亮的结,完成包扎后,给陆明邕支招,道:“哥,这个你可以向昭华学学,他对我就很好。” 长孙焘眼眸一下就亮了,扶着她坐到自己身边,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晏晏说的没错,外甥女婿,你要多向本王学学。” 陆明瑜顺势靠进长孙焘怀里,笑吟吟地道:“这追妻呢,其实是有技巧的,就像昭华一样,像狼像狗像蜜枣,可凶可暖又可甜。” “时而温柔似水柔情蜜意,时而霸道蛮横充满男子气概,既能放下身段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又能持之以恒从一而终矢志不渝,最重要的是,为了媳妇儿面子里子和命都可以不要。” “长得俊俏还有手段,具备十八般武艺,使尽浑身解数,就不愁追不上媳妇儿。兄长形容颜色都为上等,就是欠缺一点技巧,秘诀我已传授,接下来就看兄长能不能豁出脸面去做了。” “大长公主不应,你就去求去哄去耍赖,让她无可奈何,你就……” “切!”陆明瑜说到此处,外头的阿六发出不以为然的轻嗤,打断了正在滔滔不绝传授秘诀的陆明瑜。 陆明邕面带笑容,认真聆听,表示就算妹妹放个气声音都是动听的。 长孙焘恍若未闻,第一次没有去抽阿六。 陆明瑜笑容一顿,袖子刚捋了起来,长孙焘便按住了她,柔声道:“晏晏莫动气,为夫代劳。” 于是,长孙焘伸出大长腿,一脚踹在阿六的屁/股上,斥道:“小崽子你不好好赶车你随便发什么感叹?” 阿六喊冤:“冤枉啊!我的主子大人,适才嗓子不舒服清了一下。” 长孙焘又踹了他一脚:“闭上嘴巴,好好赶车。” 阿六忙不迭道:“得令!” 于是,马车里的两个男人,继续认真地看向陆明瑜,等待她说下去。 陆明瑜有些尴尬,但不影响她给兄长继续传授经验,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看到没有?就要像他这样。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胆要大心要细,脸皮够厚,还要带着十万分的真心实意,狠狠宠她就对了!” 长孙焘抿了抿唇,道:“晏晏,我总觉得你把我形容得太孟浪了……” “嗯?”陆明瑜带着疑惑的眼眸看向他。 长孙焘话锋一转:“其实孟浪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切!”外头的阿六又发出了一声鄙薄的轻嗤。 这回不等陆明瑜示意,长孙焘一脚就送了出去,结果阿六早已逃之夭夭了。 “主子,承认吧!你就是惧内!”阿六边跑边喊,等长孙焘掀开帘子时,他已不见踪影。 陆明瑜拉了拉兄长的袖子,道:“进去看看娘亲和二哥吧,你和珍璃的事,也该与他们说说,成亲这么大的事,卫爹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一家人一起,必能给你办得尽善尽美。” 陆明邕点点头:“我已有几日没和瑜儿一起用饭了,今晚该陪陪瑜儿。” 长孙焘淡淡提醒:“越国公前日才造访淇王府。” 陆明邕一拍脑袋,道:“哎呀,竟然过去那么久了么?昨日也该来的。” 长孙焘白了他一眼,伸手接住陆明瑜,将她抱了个满怀,直接抱着她便回了府。 王府中,陆管事一边指挥着下人收拾,一边在账本上记下被损毁的东西。 见主子回来,连忙行了个礼,道:“主子。今儿格外凶残。” 第870章 你不敢,那便我主动 陆明瑜随口道:“二哥还好吧?” 陆管事道:“阿绥姑娘今日倒没有对谢公子动手,只是见了日和小姐后,发了好大一通火就出门了。” 陆明瑜:可怜的二哥。 长孙焘:还好我家的是只软萌小猫。 陆明邕:谢韫也忒惨了,还是我家阿芷好。 三人齐齐摇了摇头。 陆明瑜从长孙焘怀中下来,问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竟让阿绥姑娘与日和小姐碰到?” 陆管事道:“回王妃,是这样的,适才不是出了会儿太阳么?阿绥姑娘推着谢公子在院子里晒太阳,恰巧遇见吴提王子在院中喝酒,三人就这么喝上了。” “然后呢?” 陆管事道:“酒很快就没了,阿绥姑娘回屋里取她自己珍藏的好酒,而日和小姐因为内急,去上了趟恭房,经过院子时见得见谢公子,一时竟没离去。” “阿绥姑娘回来,看到如此娇滴滴的一个姑娘,正低眉顺眼含情脉脉地望着谢公子,登时便把酒砸了,又发了顿火后气冲冲地出了府。” 陆明瑜登时抓住了重点:“陆管事,你必定还有什么细节没有说,怎么回事?” 陆管事道:“哦,是这样的,谢公子没有搭理日和小姐,她一直在那站着,恭顺得很,好像听吩咐的丫头一样,吴提王子不忍,便叫她过去。” “谢公子问了她一些话,她都温柔地一一回答了,而与谢公子说话时,那小眼神含羞带怯的,实在惹人怜爱得紧。” “吴提王子便拿她与阿绥姑娘做比较,谢公子听了没有说话,这一幕恰巧被阿绥姑娘看到了。” 这种拈酸吃醋的事…… 陆明邕觉得无趣,转身离开。 陆明瑜一听与以往拈酸吃醋并无多少不同,吩咐道:“好好整理整理,清单别忘了给阿绥姑娘。” 说完,夫妻二人也走了。 中午,陆明邕在淇王府用了午饭,又和楚氏以及兰姨、谢韫交代自己要向珍璃郡主提亲的事后,便离开了淇王府。 他一回到阿琨驱来的马车上,笑容立马就消失在脸上。 因为不想瑜儿担心,方才他一直故作轻松强颜欢笑,可他心里疼。 不仅心疼阿芷被他如此对待,也愧疚于他因为药性做了禽/兽。 他无法原谅自己,四下无人时,他登时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痛彻心扉的感觉。 在马车里坐了整个下午,直至天黑时,他才让阿琨驱车开到大长公主府附近。 他没有通报,因为他知道大长公主不会让他见阿芷。 于是他堂堂越国公,却干了那翻墙之事,等找到珍璃郡主窗边时,天已经完完全全黑透了。 他踌躇许久,终还是没有勇气推开窗户,向珍璃郡主说一声对不起。 正当他转身欲走时,窗户忽然被打开,露出珍璃郡主白里透红的小脸。 “站了这么久,就没有什么话要说么?” 是的,珍璃郡主知道他在。 他一来,珍璃郡主就感觉到了。 那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当深爱之人在身边时,便会如同心灵感应一般,不用眼睛去看,也知道他在。 陆明邕摸了摸后脑勺,吞吞吐吐:“我……” 珍璃郡主小嘴一撇,道:“可我有话对你说。卫殊,能不能靠近一点?” 陆明邕依言靠过来,却在下一瞬间被她揪住了衣襟,猛地一拉,猝不及防中,唇已被她小嘴蜻蜓点水般点了一下。 怔怔发愣时,珍璃郡主凝着她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原谅你了!不管昨夜你对我做了什么,不管你曾让我承受了多大的恐惧,现在我已经讨回来了,我们一笔勾销。” 珍璃郡主不是不怕了,而是当她不用再顾忌世俗的眼光,当她确认了陆明邕的心意,她不必承受心理压力,那些压着她茧住她的条件都不复存在后,她的心胸一下子便豁然开朗起来。 虽然对昨夜之事心有余悸,可能还需要许多时间来疗愈,但眼下她对陆明邕已经不再恐惧。 这是她最爱的男人,是她历尽千辛万苦也要靠近的男人,她怎么舍得害怕? 唯恐陆明邕愧疚,她甚至还强忍着内心那点恐惧,克服女儿家的羞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陆明邕——她没事了,不必愧疚。 望着眼前的笑脸,陆明邕暗恨自己嘴笨,他忽然很想找回,先前那个张口闭口就能说出连篇情话的卫殊,然后用甜言蜜语把眼前这小小女子溺在其中,让这女子欲罢不能离不开他。 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是化为沉重的三个字:“对不起。” 珍璃郡主扑过去,伸手搂住了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声若蚊吟地道:“你若不敢主动,那便让我来,反正我已经主动习惯了,但是我有条件,就是你不许讨厌我的主动。” 陆明邕的身子僵了僵,终还是情不自禁/地搂紧怀中的人。 他有满腹心事,他有千言万语,他想大声地告诉怀里的姑娘,自己究竟有多喜欢她。 可话到嘴边,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陆明邕唾弃自己的没用,也真真心疼他的阿芷。 他一个男人,尚且鼓不起勇气说几句腻/人的话。 可阿芷一个女子,为他做了那么多事。 最后,陆明邕把头埋/进珍璃郡主的颈间,许久许久,这才哑声道:“阿芷,做我妻子可好?我不会负你。” “好。你怎么这么迟啊?我等这句话已经太久了。”珍璃郡主捧着他俊美邪魅的面庞,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 陆明邕伸出手指,笨拙而又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柔声说道:“虽然有些迟,但我的承诺永远都做得数。” “陆明邕!” 大长公主的怒吼,打断了两人你侬我侬浓了又浓的视线交汇。 “快走!” 珍璃郡主将他一推,迅速将窗户关上,转身背靠着窗户看向怒气冲冲的大长公主,怯生生地唤了一句:“母亲,您醒啦?” 大长公主气急败坏地道:“我要是慢点醒过来,你是不是已经跟他跑了?” 珍璃郡主小声嘀咕,唇角还挂着不可抑制的笑意:“反正我都是她的人了。” 大长公主想骂几句,但终究是舍不得,她伸手戳了一下珍璃郡主的脑袋,嗔怪道:“傻丫头!无媒无聘就与男子来往,吃亏的是你呀!” “那陆明邕若是真心待你,必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将你迎入府才行,若是这些都没做到,就想来摘本宫精心养大的花儿,本宫打断他的腿!” “母亲,您真好!”珍璃郡主扑进大长公主怀里,笑吟吟地撒娇。 罢了,只要笑容又回到女儿脸上,其余的事都不重要。 不过陆明邕那小子看起来有点楞,还是得锤炼锤炼才行,不能轻易就松口了,以免宝贝女儿嫁过去吃亏。 在心底思索了一番,大长公主已想好对付陆明邕的计策。 打定主意,她不再提及此事,一心开导并陪伴女儿。 淇王府。 “不好了!”阿六匆匆来报,“阿绥姑娘出事儿了!” 第871章 锁定了目标 阿绥姑娘出事? 她能出什么事儿啊?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了一眼。 阿六走到近前,道:“主子,王妃,阿大受主子的吩咐,一直跟随在阿绥姑娘身边保护,今日阿绥姑娘负气出走,见谢公子没有找来,便干脆去赚银子出气去了。” “方才阿绥姑娘在经过小巷时,忽然浓雾乍起,阿大意识到危险,跳进了浓雾之中,可窄窄的巷子,就好像无边无际的广阔天地一般,阿大寻不到阿绥姑娘,等浓雾散尽,便只剩下一只带血的鞋,那是阿绥姑娘的。” “阿大在附近搜索了半个时辰,遍寻不到阿绥姑娘的身影,只好回来报信。” 不怪阿六如此惊慌,夜间起雾,本身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更不用说阿大甚至还进过巷子,最后看到现场只留下一只带血的鞋。 陆明瑜眉头紧锁,起身去书柜上取来一本书,翻翻找找,倒是在里面找到了一种诡异的解释。 和雾有关的东西,在大秦有蜃的传说。 而出云就有不计其数。 传闻出云有一种妖怪,所经之处妖雾弥漫,它以女子为食,青睐年轻美丽女子的身体,当它看到目标之时,会放出雾气将人掳走,现场往往只会留下一些被害人带着血迹的物品。 长孙焘见她翻找这些神神怪怪的手札,忍不住捏了一下她吹弹可破的脸,道:“真是一孕傻三年,让你少看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偏不听,现在想将南宫绥绥的失踪归类到神怪传说不成?” 自从与日和小姐见过一面后,陆明瑜便对出云这个据说有八百万神明的国度产生了好奇之心。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收罗了一些关于出云的手札,结果一不小心沉迷在百鬼夜行的世界之中,对出云深深地着迷起来。 听闻长孙焘的话,她默默收起了记载民间怪谈的手札,道:“我也并非想将阿绥姑娘失踪一事用光怪陆离的传说解释,传说源于真实,我只是想找找看,出云有没有制造浓雾这种诡怪的手法。” “零。”长孙焘唤了一句,待零的身影现出来后,吩咐道,“去保护谢公子。” 零离开后,长孙焘继续吩咐阿六,道:“你们都别轻举妄动,让阿大留在府中,莫要去任何据点,也别轻易走动,顺便把薛巍叫来。” 等阿六也走后,长孙焘拧着眉沉吟许久,方道:“晏晏第一直觉,是不是认为此事与出云有关?” 陆明瑜点点头:“第一直觉是的,但仔细一想不大对劲,出云要对阿绥姑娘下手,早不下晚不下,怎么这个时候下?这其中有古怪。” 陆明瑜道:“我也有造雾的能力,用一些特殊的药粉便可办道,届时只要在雾中混入些许迷/药,暂时封住人的嗅觉,倒是能以假乱真。” 长孙焘道:“造雾的能力,出云隐者完全能做到,这事表面上看起来像出云隐者所为,不过我想到了另一个人。” 陆明瑜与长孙焘同时开口:“虞谦!” 是了,虞谦手里有外祖父毕生心血所成的医书,想要造个雾轻而易举。 而他们能有此判断,也是因为循着之前的蛛丝马迹才做出。 他们本就怀疑吴王背后的人正是虞谦,一直在留意着这二人的动静。 然后静待时机,在吴王僻府后主动与虞谦往来时一窝端了他们,再牵扯出吴王和虞谦之前通敌的大罪,让他们二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而近期他们的人发现,虞谦实在安静得有些反常,料想虞谦在悄摸摸谋划着什么。 在出了阿绥姑娘的事情后,他们第一时间将目光锁牢他。 或许是他想挑起淇王府与出云的矛盾也不一定。 薛巍来了,行礼问安。 长孙焘道:“阿大回来时,你可察觉什么反常?” 薛巍道:“回王爷,阿大回来时,身上有一股味道,那味道属下很是熟悉。” “昔年属下在田间劳作时,有一种草在燃烧时会产生浓烟,烟雾会带着这种味道,属下不会闻错。” “因为京城这种地方,无人会烧那种草,所以属下立时就察觉出了。” 长孙焘点点头:“行了,你先下去吧!” 薛巍离开之后,陆明瑜道:“我去二哥那看看。” 长孙焘道:“不必,他来了。” 话音刚落,谢韫便被推了进来,等屋里只剩下三人,而屋子外围被暗卫团团围住时,谢韫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事实上,谢韫的确被南宫绥绥狠狠地打了几顿,但淇王府第一高手并非什么瓷娃娃,自然不会轻轻一碰就碎,所以他断手断脚完全是装的。 在日和小姐坚持说谢韫是她的未婚夫时,他们便有意防着出云,所以等被南宫绥绥暴打时,谢韫顺理成章地“断了” 手和腿。 “昭华,阿绥她……” 长孙焘安抚道:“我们都知道了,先别急。” 陆明瑜问他:“阿绥姑娘武功高强,她身边若有异样,必定有所察觉,最近她可有向你提起,她曾遇到不同寻常的事?” 谢韫捏捏眉心:“瑜儿,你也是知道她的,本来就粗鲁又暴躁,自从日和小姐出现后,她整个人就像火山一样,说爆就爆,我和她完整的话都说不上几句,我哪里知晓她可曾遇到什么事?”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也不多关心关心人家,既然你不满意阿绥姑娘,那索性就不找了,料想南宫家也不该把你怎么着。” “最毒女人心!”谢韫坐到椅子上,打开扇子不停地扇着风,看得出来很焦急。 陆明瑜是不懂他这种大冬天还要用扇子扇风的调调,也没有逗他的意思,把话给放到正题上。 “我与昭华怀疑是虞谦假借了出云的名义,把阿绥姑娘带走,不过目前尚未验证。” 长孙焘道:“你来得正好,如果确定是虞谦动的手,你就先去把人救了。” 陆明瑜道:“我先把灰灰招来。” 陆明瑜取出短哨,唤来了灰灰。 因为陆明瑜有了身孕,于是便鲜少与它们接触了。 这灰灰与主子分别许久,却没有任何久别重逢的快乐,不情不愿地看着陆明瑜,仿佛在责怪陆明瑜打扰到它陪媳妇儿。 陆明瑜拍拍灰灰的肥臀,它扭着胖嘟嘟的身体离开了。 长孙焘看了谢韫一眼,谢韫点点头,尾随灰灰的身后而去。 最近事情发生得太频密,夫妻俩累得没怎么休息。 陆明瑜坐在桌前摆杯子,忽然道:“昭华,我有个想法。” 夜色黑沉沉地压下来,屋里点了烛火,但却觉得昏暗,一盆木炭烧得正旺,通红的光照亮方寸之地。 陆明瑜的眼睛灿若星辰,迎上长孙焘征询的目光,她美目流转,笑吟吟地道:“若真证实阿绥姑娘失踪与虞谦有关,他想挑起我们与出云的矛盾,那我们同样也可以利用利用出云去打压他。” 长孙焘会意一笑:“我们没有时间等谢韫归来,我这就去。” 陆明瑜取下披风为他披上:“万事小心。” 长孙焘点点头,领着阿大和薛巍,来到了出云落脚的驿馆,见了出云的使节。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会面,因为眼前的使节,在多年前也曾出使大秦。 “淇王殿下。”使节行了个礼,用蹩脚的秦语问安。 日和小姐坐在父亲身后,垂着头,用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殿下漏液而来,不知所谓何事?” 长孙焘做了个手势,一只带血的鞋子被阿大呈到使节面前。 “这是淇王府长史谢韫未婚妻的鞋子,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被隐者劫走,本王的人遍寻不获,只能来找阁下了。” 随着日和小姐转述的内容越来越多,使节的面色变得相当难看,他按住双膝,低头行礼:“淇王殿下,此事非我等所为。” 日和小姐继续解释:“淇王殿下,隐者之术虽然为出云所特有,但有许多国家的人前往出云学习,殿下不能因为有人被隐者劫走,就断言是出云的人所为。” 长孙焘轻轻笑了起来,目光却在使节身上:“大人,本王认为人是出云劫的,自然掌握了相关证据,本王没有将证据呈禀御前,而是带着两个手下前来要人,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日和小姐转述了长孙焘的话,使节的面色变得尤为难看。 长孙焘站了起来:“三日,本王给你们三日时间,若是不交出本王的人,阁下就带着你们的人,永远离开大秦。” 日和小姐微微颔首:“殿下,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长孙焘淡声道:“阁下有意见?” 日和小姐转述了他的话,使节再次将双手按在腿上:“殿下,在下会尽力。” 长孙焘轻轻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驿馆。 回到淇王府,长孙焘没有急着去知止居,而是先在暮梧居的汤池里认真泡了个澡。 “薛巍,可发现什么异常?”长孙焘问他。 薛巍细细想了几遍,认真地道:“未曾发现,驿馆一切正常。” 长孙焘将热毛巾搭在额上:“本王让你听使节父女的心跳,你可听出什么?” 薛巍摇头:“王爷,使节父女只有在您让他们交人时,心跳快了一瞬,那是人紧张抑或激动时才有的反应。” 长孙焘道:“行了,本王知道了,等本王洗过后,你与阿大也洗洗,务必要认真一些,出云有很多我们大秦所不能理解的邪术,保险起见,泡泡这天然的温泉水。” 沐浴过后,长孙焘让阿大把他方才穿的衣裳烧了,仅穿一身寝衣,外面罩着一件狐裘去了知止居。 陆明瑜坐在灯下看书,见他回来,湿发还兀自带着淡淡氤氲的热气,不由嗔怪道:“外头天冷,也不怕着凉。” 长孙焘取下披风,从架子上扯/下毛巾,坐到火炉擦头发:“晏晏,对于出云的事,还有谢韫的事,我有一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陆明瑜阖上书,认真地看向他:“嗯?” 第872章 商量救人计策 青丝三千,披散在身上,带着水汽与湿意。 长孙焘的眉眼,氤氲在缪缦的水汽中,像寒雾遮住的月色:“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就算知道它千难万难,我也能掌握。” 长孙焘把手伸过来,握紧她的手:“但如今,一切看似简单,却一切成迷,我心里不踏实。” 陆明瑜反握住他厚实的手掌,认真地道:“慢慢来,抽丝剥茧,总能把事情参透,这条路千难万难,纵使尸山血海,我也会陪着你。” 长孙焘的目光,细细描摹眼前的女子,浅浅烛火映照,那一双眸亮得惊人,瞳孔里映出的光芒,仿佛能暖进人心头去。 “晏晏,不管多少次,只要这样看着你,我心里就很满足,很幸福,有你真好。” 陆明瑜轻笑:“傻子。” 就是这样的傻子,让她找到了心灵的归处。 碳火烘得人暖洋洋的,两人目光交汇,这室内的温度似乎悄然变高。 正当两人的脸快凑到一块儿时,谢韫带着一身寒意推门而来。 “昭华,果真是那虞谦老贼。” 陆明瑜偏过头,有种被抓包的促狭与羞赧。 长孙焘仍握着她的手,若无其事地看向谢韫:“人在哪儿。” 谢韫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坐到炉子边让碳火驱走身上的寒意:“人被关在虞府的暗道里,昭华,那暗道不得了。” 长孙焘眉头拧起:“怎么回事?” 谢韫叹息一声:“与其说是密道,倒不如说是地宫。” 陆明瑜插嘴:“地宫?依你之力,也不能把阿绥姑娘救出来吗?” 谢韫摇头:“不能,那些机关尚且可以避开,可机关锁有些难,没有钥匙我开不了。” 长孙焘问道:“阿绥姑娘情况如何?” 谢韫道:“我没有见到她,不过灰灰带来了她平安的消息。” 陆明瑜道:“没有见到,你怎么能断定那是阿绥姑娘?” 谢韫白了她一眼:“某与她就不能有一些暗号?” 陆明瑜道:“还不是怕你这某某某脑子不好使。” 长孙焘道:“奇怪,虞谦为何要抓走阿绥姑娘,还把她锁在那么隐秘的地方?” 谢韫的折扇打在掌心:“这正是我觉得奇怪之处,若说他想威胁我们,也不应该从阿绥入手。” 陆明瑜把书放到桌上,道:“有一种看似荒诞的可能。” 长孙焘和谢韫纷纷看向陆明瑜:“什么可能?” 陆明瑜道:“近一年来白大哥挤兑虞府的产业,虞家的商铺田地都挣不到银子,或许是入不敷出,所以打起了绑架阿绥姑娘的主意。” 谢韫不但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觉得相当有道理,他道:“阿绥每次出门前,都会找地方变回南宫家主,若是阿绥的身份没有泄露出去,就有这个可能。” 长孙焘道:“如果只要银子,阿绥姑娘应当没有大碍。” 陆明瑜问谢韫:“那机关锁是什么样的?” 谢韫道:“那是一种古老的机关锁,如今基本已经失传了,我之所以知晓,也是因为在书上看过。” 陆明瑜道:“黄秀儿即将临盆,张远也要回来了,你且将那锁的样子画出来,看看张远能不能解,至于救阿绥姑娘的方法,我们再合计合计。” 长孙焘道:“晏晏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确保阿绥姑娘没事。” 三人又商量许久,谢韫这才坐回轮椅上让人给推了回去。 虞谦为何要掳走南宫绥绥无从可知,但这不是他们在意的重点。 陆明瑜派了灰灰去找南宫绥绥,夫妻俩又做了诸多安排,累得沾到枕头便睡。 虽然诸事繁忙,但女学的事还是被提上议程。 翌日。 一大早秦宁便过来找陆明瑜,只说女学诸事他已制订了计划,就待陆明瑜做决定。 庄子上的人都被秦宁说服了,一旦新书院可以开设,那边也要着手。 秦宁做事很有章法,不管什么事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变成一件简单而又有条理的事。 就连长孙焘都对他赞誉有加,说他可堪大用,不过还需锤炼。 不得不说,董实在经商方面很有天赋,最近在跟着秦宁读书的间隙,还协助秦宁为庄子上的事做了许多规划,是个相当上进且聪明的孩子。 因为女学的事已放出风声,尽管眼下南宫绥绥的事情火烧眉毛,但淇王府表面上都没有乱起来。 长孙焘已经如往常一般上朝去了,陆明瑜自然不能因此就躲在家里,既要做出一切正常的样子,当然得按部就班。 而谢韫则披着养伤的外衣,在私底下筹谋着如何救下南宫绥绥, 出云使节那边,也接到淇王府故意透露出去的信息,沿着线索一路往虞府追查。 陆明瑜吃过早饭,便带着绿猗与刚从长公主府回来的陆溪,以及秦宁一同前往女学。 “阿姐,我也去,带上我好不好?”小茜却说在家里待着闷,请求陆明瑜带她一同去。 陆明瑜自然知道小茜不是闷,而是担心她,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只能点头同意:“好,出去看看也好。我们女子,生命中除了丈夫和家庭外,外头也有一大片天地,多见识见识,对你总是好的。” “阿姐真好!”小茜喜滋滋地抱紧陆明瑜的胳膊,小脑袋在上头蹭来蹭去。 陆明瑜吩咐她的专属车夫阿六:“去把薛巍也叫上。” 阿六看了小茜一眼,挤眉弄眼地走了。 原来,小茜已到了适婚年龄,依小茜如今的身份,虽然不能随便配个王公贵族,但寻常贵介公子也不是不成。 可楚氏担心小茜在宅门里受委屈,一直不希望小茜嫁进世家大族府里,却极为喜欢薛巍这个独身青年。 在楚氏看来,薛巍无可挑剔,品行好,做事稳重,而且对小茜又是一心一意。 上头没有父母高堂,下头没有兄弟姊妹,小茜根本不需要为家族里的事烦恼。 虽然没什么基础,但只要人好,夫妻俩一起经营,小日子同样能过得滋润。 再说了,有这么个姐姐,他们日子能差到哪里去? 这不,楚氏拖陆明瑜撮合他俩,尽量让他们有相处的机会。 第873章 任命司马 “主子。” 薛巍行了个礼,目光迅速瞟了小茜一眼,又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站在阿六身边。 陆明瑜淡淡道:“来了?快上车吧!” 陆溪扶着陆明瑜,上了前头的马车,小茜与绿猗也随后上去。 阿六推了薛巍一把,将薛巍推到前头那辆马车那,薛巍只好去赶车。 “秦夫子,请。”阿六拉着秦宁坐后边这一趟。 秦宁眉头拧了拧,终究是没说什么。 阿六看穿了他的心思,道:“秦夫子不知道,薛巍唯一的妹妹婵儿为了王妃而死,王妃心底念着婵儿的恩情,所以待薛巍不比别人。” 秦宁眉头紧紧拧起:“所以便要撮合小姐与薛巍?” 阿六摇头:“薛巍在王妃没将小茜小姐认下时,就已对小姐情愫暗生。主子与王妃都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两位觉得薛巍不错,便愿意给他机会。” 秦宁点点头,便不再言语。 时隔一年,陆明瑜再次来到女学时,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女学的景致没怎么变,夫子们却走得差不多了,有几个无依无靠,便留了下来,到时候当个教书识字的先生。 如今陆明瑜已近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又比寻常的大,精力倒比没有怀时还衰退不少,忙不得。 所以她只针对夫子、招生、课程这一块儿制作出相关章程,其余诸事完全交与秦宁,让秦宁只管指使王府里的下人。 秦宁父亲本是庄子上的管事,秦宁对庶务颇为了解,在到女学转了一趟后,便有了一连串的计划。 所有安排皆能配合上陆明瑜的的决定,陆明瑜索性直接丢给他做。 “秦大哥,如今我身子不大方便,你所提的这些,我没有什么意见,都按照秦大哥所说的来。” 秦宁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王妃,如此重大的事,您都交给我去做,这如何使得?” 陆明瑜从袖底取出一块令牌,递到了秦宁手中:“秦大哥,这是王府司马的令牌,我与王爷都认为,你很适合。” 秦宁没有立即去接,这令牌寓意非同小可,他不敢随意接受。 王府长史与司马,掌统府僚,纪纲职务,是王爷身边的左右手。 在大秦,王府长史为正三品内官,司马为从三品内官。 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读,就算考中进士,如若不是前三甲,也无雄厚身世背景,基本都会被朝廷派去填漏缺,领个七品八品的闲散职位。 秦宁若接下司马之位,他的仕途基本可以用“一蹴而就”来形容。 亲王不在,长史代行亲王之事,由司马辅之,虽为幕僚性质的官员,但如果所奉之人为权王,他们也拥有极高的地位。 陆明瑜将令牌递给陆溪,又由陆溪转交到秦宁手中。 “秦大哥,如今王府事多,王爷的心思都放在朝堂之上,而我又实在没有精力打理,谢韫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我这么做,一来是想请秦大哥帮我个忙,二来也是认可秦大哥之才,还请秦大哥不要推辞。” 陆明瑜的请求,秦宁从来都拒绝不了,因为陆明瑜于他,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再造之恩。 若非当时遇到陆明瑜,他已因痨病而死,哪里还会有后面走出奴籍的日子,更别说眼前这递到面前的通天梯。 秦宁颤着手接过令牌,无比郑重地道:“臣,遵王妃之命。” 见秦宁接下,陆明瑜也当真松了口气。 长孙焘本来就是个甩手掌柜,王府大事小事都由谢韫打理,如今南宫绥绥出了事,谢韫哪里还有心思? “秦大哥,多谢你。你也是知道的,谢韫被阿绥姑娘打废了手脚,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在他将养这段时日,王府诸事就交给秦大哥了。” “但谢韫也不能就此闲着,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由谢韫负责,其余的秦大哥可全权处理,如有拿不准的,再去请教谢韫,亦或是来问过我与王爷。” 秦宁收好令牌,再次拱手:“是,王妃,臣遵命。” 陆明瑜道:“王爷已具表陛下,将任秦大哥为王府司马一事上达天听,不久司马印鉴和文书都会送到秦大哥手中。” 秦宁点头:“是。” 秦宁做了淇王府的司马,陆明瑜便可光明正大地将设立新书院的事完全委托秦宁去做,她只将大方向的想法告知,其余皆交给秦宁去细化。 既然如此,便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陆明瑜心安理得地甩手,拉着小茜道:“走,阿姐带你去逛逛,公中采买都挑好的送来,不一定是我们所喜欢的,趁还有时间我们去逛逛,午饭前再赶回去与娘亲一同用饭。” 小茜早在府里闷坏了,哪有不乐意的,当下就应道:“都听阿姐的。” 两个主子要走,其余几人自然得跟着。 “看上这里的夫子不成?还不走。”阿六一把拽过秦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女学。 陆溪见阿六实在没个样子,责怪道:“阿六,不许对司马大人无礼。” 阿六耸耸肩:“姑姑,淇王府只有家人关系,没有上下级之分。” 陆溪瞪了他一眼,他登时就跑开了。 陆溪慢后一步,与秦宁道:“大人,王爷和王妃都不大喜欢拘着府中诸人,所以他们有些放纵,您别介意。若有事情,您尽管吩咐,府中众人莫敢不从。” 秦宁点头:“多谢陆姑姑。” 陆溪又道:“王爷和王妃宠着阿六,难免让他有些跳脱。他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却很靠谱。” 秦宁再度点头:“是,我知晓了。” 陆溪点点头,再未说什么。 淇王府的马车行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这里汇聚了全天下数一数二的首饰店、裁缝铺与胭脂铺,以及酒楼。 陆明瑜在穿着上从不挑挑捡捡,所以这还是她首次正经逛这条街。 三个男人留下看车,陆明瑜身边带着陆溪倒也不怕,几人相携走了进去。 她们被那些装潢精致,美轮美奂的店铺一下子就吸引了。 小茜看得目瞪口呆,饶是宫中长大的绿猗,也不由得有些咂舌。 第874章 认出了她的身份 “阿姐,这些店铺装修怎如此奢华?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陆明瑜笑道:“不过是个噱头而已,里面卖的东西未必好,但因为这样上档次的装修,尽管卖得再贵,也会有人愿意掏银子。” 小茜撇撇嘴:“那些人是不是傻,东西不好也愿意花大价钱买。” 陆明瑜道:“这世上不缺银子多的人,我们觉得昂贵的,可能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九牛一毛,微不足道。” 绿猗接道:“但也不乏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宁愿勒紧裤腰带,也要买到这些店里的一件东西,哪怕只是一块披帛,他们也会觉得脸上有光,总而言之,就是花银子满足虚荣心。” 陆明瑜道:“可店家不管顾客本着什么目的来豪掷千金,他们只要赚到银子就好。” 小茜撇撇嘴,嫌弃地道:“那我们可别和那些肤浅、虚荣的人一样。” 陆明瑜含笑道:“要是我家小茜看上,阿姐什么都给你买。” 小茜摇头:“我不用,陆管事每次来送东西,都专挑好的来送,有那些就够了。” 陆明瑜戳了戳她的额头:“傻丫头,有时候使银子,也有使银子的好处,就比如说你头上这支看似不起眼的簪子,价值百两银子。” 小茜不由自主伸手抚了抚簪子:“真的?” 陆明瑜点了点头,而得到陆明瑜肯定答复,小茜的气质渐渐不一样了,不自觉地昂首挺胸,时不时会去摸那支价值百两的簪子。 这便是银子砸出来的自信,哪怕那支簪子只值五两,但花了一百两银子,在用它时,心里就会不由自主给暗示——哎,我戴了一百两的簪子,很贵的。 这时,腰板便在不知不觉中挺直了。 人谁不爱虚荣? 富人也爱,只不过富人有足够的实力买下他们认为配得上自己的东西。 穷人更爱,因为“穷”就像一种毒药,会侵蚀自信与尊严。 穷也是一种重量,它能把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压得匍匐到尘埃里去。 所以,这世上不爱银子的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根本就不缺银子。 主仆几人正感叹人生时,却不知她们已走到一座酒楼门口。 “阿姐小心!”小茜张开双臂护住陆明瑜的同时,陆溪与绿猗从后面扶住了她。 “砰!”一个人被丢了出来。 这是一个男人,他身穿锦衣,只是那衣裳脏得不成样子,仿佛许久未曾洗过一样。 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被囫囵扔在大街上,险些砸到了路过的陆明瑜。 “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有人经过吗?”绿猗不悦地吼道。 两个小二哥见绿猗开口就骂,态度也是恶劣:“怀孕了就别出来碍事,好好在家待着不行么?肚子这么大还出来折腾,就不怕把孩子给折腾没了!” 陆明瑜笑容悄然隐没,而绿猗却是怒了,疾言厉色地呵斥道:“你这俩杀才,这是王妃,还不向王妃下跪请罪!” 两个小二不以为然地道:“切,王妃又怎样?方才我们丢出去那个吃白食的,还是一个王爷哩。” 陆明瑜这才将目光放到地上那人身上,只见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仔细看去,身体却在微微发抖,好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绿猗横眉竖目,难以置信地道:“这是哪家王爷?” 小二笑得嘲讽而鄙薄:“这是慎王殿下啊!” 说完,小二摆摆手作势要走。 “这是东家小姐,也是淇王妃,你们两个狗崽子,还不快跪下赔罪!” 随着一几声怒斥,小二跪了下去,不停请罪。 酒楼的掌柜却先赏了小二几个大嘴巴子,拱手走了出来,点头哈腰,好不殷勤谄媚:“小姐,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原来,这条街多数都是白家的产业,陆明瑜的脸,在白家的铺子等于“予取予求”几个字。 陆明瑜淡声道:“这俩伙计嘴巴不干净,各打十下以儆效尤。” 掌柜连连点头:“十下哪够啊?怎么也得翻倍!” 陆明瑜不置可否,转身就要离开。 掌柜担心她留下来会继续算账,哈腰送她离去。 趴在地上的长孙翊动了动,挣扎着翻过身来,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他带着几分酒意,因为仅仅只是微醺,根本无法让内心麻木起来,一种痛苦不堪的感情,深深地茧住他的呼吸,使他整个人都痉挛起来。 什么样的情景,才能尴尬过跌落泥里遇到熟人的窘迫? “慎王,你在这做什么?” 清冽如流水般的声音响起,长孙翊抬头,先瞧见一双好看的绣鞋,上头绣着成双成对的祥鸟。 接着,海棠红云般漾开的裙子随风轻轻漂浮,绯缨流苏腰带轻摆款动。 然后是高高/耸起的小/腹。 最后是那双沉淀着岁月云烟却依旧无限清透的眸子。 还有那张,丝毫没有岁月痕迹,光洁如玉的脸。 他一寸寸艰难地抬起目光,随着头仰起的角度变高,他的窘迫之感,却把他压得动弹不得。 “清欢妹妹……” 陆明瑜平静地望着他:“慎王,我是陆明瑜,也是你的皇婶,你怎么在这里?” 事实上,长孙翊自从失去一切后,便经常流离于各个酒楼,终是借酒消愁。 喝到最后,却是连信银子也付不起,甚至是赫霞公主的嫁妆,也被他败光了。 如今的慎王府,除了一个空架子,什么都没有。 长孙翊语无伦次:“我……我……” 陆明瑜拔高声音:“我什么我?堂堂男子汉,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长孙翊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好让他钻进去躲起来,但迫于陆明瑜的威压,他还是吞吞吐吐地道:“我来喝酒。” 陆明瑜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几步,却又折了回来,定定地望着他:“喝酒?慎王真是好闲啊!” 陆明瑜就那么看着他,眼里除了冷意,更多的是失望:“你妻尚且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你亲族都在努力为这个国家做点事,就算是普通人,也在为生计奔走,靠一双手养活自己。” “可你呢?拿着朝廷的俸禄白日买醉,你这样做,对得起自己么?!” “我……”长孙翊张口欲言。 陆明瑜连忙抬手阻止:“别说你生不如死这种话,慎王,父丧母亡的事情,不止发生在你身上,你若没有勇气去死,那就好好活着,至少活得像个人样。” “念在幼时相交一场的份上,我不希望看到一个废人,我不觉得你该去原谅什么抑或放下什么,但至少你要为自己负责,别作践自己。” “你要闲着没事,满大街一堆读不起书的小孩,你可以去教他们识字。很多地方缺劳力,你甚至可以用你这身力气与武力去让一份工尽早结束。这样至少有用!” “你说你,身体健康,长得高高壮壮,为什么要做一个健全的废人?这样的你,不仅你自己唾弃,连我也唾弃!” 陆明瑜说完,转身便走了。 尽管两人因为立场不同,曾经站在对立面,都做过想让对方死的事。 但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再次回到原点时,陆明瑜又记起了儿时的某些情景。 有一次娘亲被原氏罚跪雪地里,半条命都快跪没了,紧急关头是长孙翊带着御医出现,救了娘亲一命。 正因为记住这些,她才会对长孙翊此时的状态如此愤怒,甚至还为此发了顿火。 “阿姐,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小茜为陆明瑜将披风的带子重新系紧,“何必为不相干的人动怒?”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难得你这般劝我,我不气了。方才如此激动,实在不想看到这些四肢健全的人主动去当废人。” “众生皆苦,这世上苦的只有一人吗?多少人断手断脚,都依旧努力的活着,可为什么有的人却只知道作践自己?就算不能放下过去,也该活出个人样!” 怪不得先帝比较喜欢兄长了,这慎王还真的半点都比不上兄长。 “阿姐,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大哥那样,在绝望中还能开出花来,大哥是天底下独一个的。” 小茜系紧腰带时,正好迎着风,厚重的刘海被风掀开,她整张面颊显露在众人面前。 正在酒楼雅间谈事的虞家老二虞寅恰巧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不由喃喃:“那姑娘,真像大哥。” 虞寅“腾”的一下站起来,匆匆下了楼梯,奔向小茜他们。 与此同时,马车中的薛巍猛然睁开双眼:“不好!王妃她们有危险!” 第875章 沧海遗珠? 小茜给陆明瑜系上披风,刚搀扶住陆明瑜的手,胳膊便被大力捏住,用力向后拽。 “你做什么?”小茜向后被迫转身,痛得她轻呼出来。 “你是谁?”虞老二一字一句地问道。 “放开!”陆溪在虞老二的手臂上轻轻一点,虞老二登时将小茜放开。 虞老二向陆明瑜行了个礼,然后看向小茜,再度问道:“这是谁?!是不是虞家的沧海遗珠?” 身为虞家二房老爷,虞老二自然没有注意过小茜,就算曾经见过,小茜已今非昔比,他也认不出来。 此刻他只是从相像的相貌去猜测小茜的身份。 陆明瑜把小茜拉到自己身后挡着:“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当着本王妃的面,调/戏本王妃的妹妹?” 虞老二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小茜,他拱拱手道:“臣却不知,王妃竟有妹妹。” 陆明瑜唇角挑起:“怎么?虞大人在查本王妃的户籍?不知虞大人奉的是哪纸命令?还是虞大人自己感兴趣?” 虞老二冷笑:“王妃,虞家自认没有对不起你,你竟私藏大哥的女儿,究竟是何居心?” 陆明瑜笑了:“虞大人,仅凭相似的相貌,就断定我妹妹是你虞家的人,未免太草率了吧?若是虞大人长得像本王妃的孙子,总不能虞大人也是本王妃的孙子吧!” 如若这真的是大哥的女儿,又被带在淇王妃身边,也许她并未服下那能让人丧失诞育子嗣能力的药。 虞老二怎可能轻易放弃这根可以为虞家传承香火的苗苗,哪怕对象是陆明瑜,他也依旧不依不饶。 “淇王妃,是与不是,一查便知!您如此顾左而言他,是不是心虚呀?” 陆明瑜眼里蕴含鄙薄:“虞大人若是今早没吃撑,就该知晓不可对本王妃不敬,否则……” 陆明瑜左右看了一眼,原来那些白家的商铺都知道小姐被堵了,于是掌柜带着伙计,抄家伙慢慢地从店铺里走出来。 是裁缝,他就抄一把大剪刀。 是厨子,他就抄一把剁骨刀。 是胭脂水粉的小二,就直接扛着椅子走出来。 比起虞老二身边的长随,这仿佛层出不穷涌出的人,显然更多。 陆明瑜抖抖袖子:“再把你刚刚与我说的话说一遍试试?” 虞老二故作镇定:“难道他们还敢当街打朝廷命官不成?” 陆明瑜摇头:“他们不敢,但若是我吩咐的,他们折了你手脚都可以,虞大人,有兴趣知道答案么?” 说完,陆明瑜拉着小茜走了。 陆溪和绿猗紧紧地护在她身后。 虞老二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事情也不谈了,一甩袖子匆匆离开,像是赶着回家报信。 那些要给陆明瑜撑腰的掌柜和伙计,向陆明瑜行了个礼后,退回了店铺之中。 陆明瑜握紧小茜的手:“没事了,别怕。” 小茜摇摇头,自责地道:“早知道不出门了,给阿姐添麻烦,是我不好。” 陆明瑜轻声安抚:“没事,不必在意,你是我妹妹,我不护你护谁?” 小茜乖巧地点点头,只是从表情来看,她似乎并不开心,也不知道心里藏着什么,低下头就不再说话了。 陆明瑜也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在小茜还没能接受这一切时,就不该带她出来。 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陆明瑜满心愧疚,再次安抚道:“小茜,如今你的户籍已落到陆家,你是我与兄长上了族谱的亲妹妹,你若不想,没人会逼你回虞家。但你若想,我们也会支持你。” 小茜搂住陆明瑜的胳膊:“阿姐说什么傻话,我的亲人只有你与娘亲,还有几位兄长,我与其他哪家都毫无干系。” 陆明瑜摸摸她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正此时,陆溪惊呼一声:“怎么忽然下了这么大的雾?” 陆明瑜抬眼望去,原来四面八方,正涌出无数雾气,大片大片地涌出来,很快将商铺与行人笼罩。 没有味道。 这是真正的雾。 像是隐者所掌握的技能——雾隐。 那一片片白茫茫的雾气,很快盖住了视线。 入眼之处,万景成空。 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就连近在眼前的人,都只能看到依稀的轮廓。 陆明瑜一手将小茜紧紧地护在怀里,掏出鱼肠警惕地看着四周。 陆溪与绿猗将陆明瑜护住。 忽然,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声音,就像混杂了鬼哭狼嚎,还有墓地老鸹的叫声。 让人不寒而栗,只觉毛骨悚然。 “阿姐,那是什么?” “啊!!!好多鬼啊!” 陆明瑜不明所以,因为她看不到。 映入眼帘的只有白茫茫的雾气。 可她不知道,在小茜等人的眼里,这雾气中有许许多多穿着铠甲的骷髅,还有数不尽的妖魔鬼怪。 “那是假的,别出声。”陆明瑜轻叱一声。 她看不见,或许是因为她百毒不侵的体质。 所以这浓雾之中,或许混着一种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 那种药物惑人心智,让陷入迷雾的人在听到那些恐怖的声音后,产生了强烈的幻觉。 忽然,无数铁索从暗处探出。 陆明瑜身手远不如从前灵活,堪堪能挡住几条。 绿猗和小茜吓得瑟瑟发抖,因为在她们眼里,那是无数只带血的手臂。 “姑姑,这些只是普通的绳索,闭上眼睛,别被假象迷惑。”陆明瑜挡住再度探来的绳索,提醒道。 正此时,迷雾中传来阵阵马的嘶鸣。 陆明瑜趁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哒哒马蹄声响起,白雾涌动之中,一匹红马鬃发飞扬,朝着陆明瑜飞奔而来。 陆明瑜拎起小茜,把她放到小红的背上,再反手拎起绿猗,再度扔到马背之上。 “阿姐!” “王妃……” 两个吓坏了的小丫头,哭着要跳下来。 “别出声!你们留在这里,我还要分心去就,乖乖离开!”陆明瑜严厉地叮嘱两个小丫头,然后拍了拍马臀,“小红,拜托你。” 小红蹭了蹭她的手,撩蹄子如一支离弦的箭奔了出去。 第876章 人仰马翻 “姑姑,对不住。”陆明瑜与她背靠背,愧疚地说道。 “小姐说的什么话,我们本就是为保护小姐而存在的。” 事实上,陆明瑜和长孙焘谁也没料到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不过他们向来习惯未雨绸缪,所以今日拉车的马,有一匹则是小红。 零被派去保护谢韫,如今除了阿六外,也只有六个暗卫护在身边。 在雾起之时,暗卫也冲入了层层翻涌的雾气中。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还未穿过迷雾,来到这陆明瑜身边。 “公子……” “侯爷……” “侯爷……” 陆溪举剑御敌的手缓缓放下了,哪怕闭上了眼睛,她也仿佛陷入了魔怔。 口中一直喃喃地脚唤着“侯爷”。 原来,不是闭上眼睛,就可以抵挡那惑人心智的招数,陆溪的意识,已渐渐被抽离,而心中的魔,则缓缓苏醒。 陆明瑜断定,这雾气中一定带着无色无味的毒,而那毒相当刁钻,可以把人深埋心底的魔给勾出来。 陷在雾里的人,谁手上没有沾满鲜血? 像他们这种常年游荡在尸山血海中的人,心中的戾气比一般人要浓得多。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被心魔所困,走不出这片仅仅笼罩着大街的白雾。 看不清敌人是谁,陆明瑜不敢轻举妄动,索性学着陆溪的样子,假装中了致幻毒药。 随着她“失去意识”,有人缓缓围拢过来。 两个? 三个? 五个? 雾气翻涌,仅见咫尺之遥,陆明瑜仅凭听力,无法判断究竟有多少人。 在那阵阵阴风,凄厉哭嚎的声音中,她静静等待,只为让敌人更近一步。 小红带着小茜和绿猗,穿越重重迷雾,一路势不可挡,总算将两人给带了出来。 而薛巍和阿六,也刚好赶来。 这里,正是街道的东口。 店铺的人探出头,望着迷雾涌动的西街口,啧啧称奇,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阿六想冲/进去,小茜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口不能言。 是绿猗,及时拽住了他的头发,小脸煞白,牙关打颤:“别进去,救不了王妃。” “那怎么办?”阿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小书生秦宁紧赶慢赶,总算跑了过来,按住膝盖大口喘气。 薛巍伸手将绿猗接了下来,又伸手去接小茜。 绿猗见到秦宁,捏住他的袖子,惊恐万状地道:“人……人……” 她语无伦次,但秦宁却能明白她的意思。 “阿六,人。” 阿六焦急万分:“人什么?什么人?能不能说完!” 秦宁因为急促呼吸而磕磕绊绊地道:“街道不够宽,只要人足够多,他们的计谋也就没用了。” 小茜后怕地道:“不!不能去,阿姐说烟雾里有毒。” 绿猗接道:“中毒需要时间,可以速战速决。” 阿六取出报信的物件儿,把遇到危险的消息告知同伴。 因白家的商铺基本都在迷雾缭绕的地段,所以没法儿把希望寄托于那些伙计身上。 而这条街所贩东西几乎都是天价,行走的几乎都是权贵,这些人哪里会随意上街? 客人都没有伙计多,也是指望不上的。 “人身什么人?等找到人,王妃都歇菜了。” 阿六抓住小红的鬃发翻身上马,双腿夹住马肚子,一勒缰绳,小红飞速跳进了迷雾中。 “这阿六!”绿猗都要被他气死了。 王妃宁愿自己留下,也要把生的机会给她和小茜,阿六再这样闯进去,岂非给王妃增添麻烦么? “薛巍,你在做什么?”秦宁一直盯着薛巍看,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寻常。 他仿佛沉浸在某种情境中,始终无法自拔。 他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头也垂着,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样。 “薛巍!” 小茜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他却不为所动,而耳朵与眼睛,开始有血溢出来。 哎! 秦宁将目光放到了隔壁的一间铺子里。 这是一间贩售鸟儿的铺子,里头挂着的鸟儿,都是寻常难见的珍品。 京城里的人,多数喜欢逗鸟,所以在这样的销金窟,自然会有卖鸟的铺子。 秦宁让小茜看着薛巍,自己则带着绿猗闯入鸟铺,二人趁伙计没有反应过来,将一个个鸟笼打开。 等鸟儿飞走后,他和绿猗各抢了一袋鸟食,然后将鸟食以最大的力气往迷雾中扔去。 飞走的鸟被食物吸引,纷纷朝着鸟食前仆后继扑过去,而一些麻雀,也被鸟食吸引,越来越多的鸟飞入迷雾之中。 鸟铺的伙计提着棍子追过来,却忽然,有大片大片的雾气涌过来,把这条街当头罩住。 这下,谁也瞧不见谁,众人仿佛瞎了一样。 “大人。” “绿猗姑娘。” 两人轻呼一声,确定对方在自己身边后,迅速蹲了下来,凭着方向感向薛巍和小茜而去。 “薛巍!” 小茜惶急地喊了一声,见薛巍仿佛魔怔了一样,拔下步摇扎进薛巍腿里。 薛巍有了些许反应,知晓身边的人是小茜,他咬破舌/头让自己保持些许理智。 忽然,层层涌动的雾气里,有无数只手探向他们,薛巍察觉到不对,拉着小茜急忙避开,却与蹲地走的绿猗和秦宁撞在一起。 四人翻倒在地,惊呼声让他们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薛巍五识异于常人,他迅速找到了小茜的位置,将小茜护在身后,却因为担心暴露位置,他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茜只知有人保护自己,却不知那人是谁。 忽然,一根根极细的针射过来。 薛巍下意识地替小茜挡住。 可在那根针后,还有更多。 千钧一发之际,薛巍把小茜推开,为了不让小茜受伤,他自己则把所有的针都挡下。 小茜撞上了绿猗,双双再次倒在地上。 秦宁伸手去捞,刚好把小茜的手握住。 “抱歉。”秦宁吓得连忙把手松开,想想不妥,又把人给捞了回来。 绿猗痛得龇牙咧嘴,但却不敢叫出声来。 几人就被这一场雾气弄得人仰马翻,手忙脚乱。 因为长时间处于雾气当中,渐渐地开始产生了幻觉。 生死一线之间。 随着众多鸟儿飞进来,雾气仿佛有了微微的震荡。 而陆明瑜,也终于看清了走到近前的人。 很矮,约莫只有七八岁小孩那么高,穿了一身白,脸也用白布覆住。 就连身上背着的箧笥,也用白布做成。 若是他没有离得那么近,陆明瑜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存在。 而他就那样走到陆明瑜面前,步履迈得很滑稽,就像鸭子似的。 下一瞬间。 他抬起了头,露出一双让人惊惧颤栗的眼睛。 怎么形容呢? 疤痕交错如同腐烂了的皮肤中,包裹着一双黑漆漆的眼,几乎没有眼白。 就像盘根错节的树根堆里,突现两个黑黝黝的洞。 近在咫尺,陆明瑜几乎被这样的脸吓得乱了呼吸。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从箧笥里取出一只带血的鞋子,轻轻放在地上。 他发出桀桀的笑声,伸手过来抓陆明瑜。 第877章 中计了 一把极细极利的匕首,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划开了那“怪物”的脖颈。 “咕噜,咕噜……”怪物脖颈上冒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股黄色的脓液,还散发出阵阵臭味。 陆明瑜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好在那人怔了半瞬,并未发动攻击,整个人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当他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再动弹时,在他周围方圆丈内的浓雾瞬间淡了许多。 就这样,陆明瑜也看到了附近的情景。 几个暗卫应当离她不远,在她附近的就有两个。 只是这些暗卫和陆溪一样,都失去了意识,仿佛困于梦魇之中。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 阿六骑着小红飞奔而来。 看见陆明瑜的同时,长长舒了口气。 “王妃!” “阿六,你怎么进来了?” 阿六翻身跳下马,抽剑走到陆明瑜附近。 “属下要是不来,会被主子打断腿。”阿六嬉皮笑脸地道。 “砰!”小红忽然尥蹶子,一个身穿白衣的“矮子”被踹得飞了出去,在矮子倒地后,迷雾又淡了少许。 阿六看到尸体,吓得脸色青白,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陆明瑜道:“这些就是下雾的人,也不知什么路数,阿六,他们似乎不会功夫,而且异常脆弱,只要拿下他们,便能让雾消失。” 阿六取出几枚飞镖,往雾气涌动中射去,几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 雾气散去,他们已能瞧见附近的景物。 陆溪和暗卫并未因此醒来,陆明瑜看向阿六,不觉有些奇怪:“阿六,你服过什么解毒药?” 阿六摇头:“什么解毒药?我没有啊!” 那为什么没有中毒呢? 陆明瑜甩开这个疑问,正想让小红把陆溪带走,几声动物的嘶叫响起,穿透雾气到达他们的耳朵。 阿六忽然道:“主子来了,他让我们趴下。” 说话间,他们附近的几个暗卫已僵着身子趴到地上。 尽管已经失去意识,但某些指令已经刻在他们的脑海里,当他们听到时,还是会依言照做。 陆明瑜拍了拍小红的脖子,小红立即乖巧地躺在地上,她急忙拉着陆溪也跟着趴下。 阿六的唇卷了起来,吹响几声哨音。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气浪挟着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如同一柄巨大的斧头,劈开了这混沌天地。 所过之处横扫千军,雾气吹散,夹道屋宇直接被震得瓦片飞起,二楼轰隆隆碎成废墟。 这股强大力量的来源,是当朝两位年轻的权臣。 长孙焘与陆明邕对视一眼,手中的剑蕴满力量,再次横扫过去。 气浪绞着飞落的木屑与瓦片,再一次从东街口扫向西街口,在两侧的店铺面目全非时,雾气也终于散尽。 “晏晏!” “瑜儿!” 两人如释重负,迅速收好剑,快步跑向陆明瑜。 适才阿六发出求救信号时,恰巧长孙焘与陆明邕刚下朝。 于是他二人匆匆赶来,派人把小茜等人送回王府找百里无相后,两人合力用剑气驱散迷雾。 四下一片狼藉,狼藉之下,稀稀拉拉躺倒数十具“矮子”的尸体。 “昭华!” “兄长!” 陆明瑜就着阿六的手,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刚站稳便被长孙焘给捞到了怀里。 听着男人慌乱的呼吸,陆明瑜伸手环住他的腰际,轻声安慰:“没事了。” “你吓死我了!”长孙焘凝着陆明瑜,终究是不忍心责备。 “这是怎么回事?”陆明邕惊呼一声。 雾气散去,冬日的阳光倾洒下来,数十具白衣人的尸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连同他们的衣裳。 少顷,地上徒留一滩污秽的液体,散发着阵阵恶臭。 这是什么鬼东西? 受伤流出的不是血,见了阳光便会灰飞烟灭,他们见鬼了这是? “中计了。”长孙焘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句。 陆明邕看向妹妹,宠溺地道:“怕什么,瑜儿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恰在这时,京兆尹率领一队人马匆匆赶来。 他看看东倒西歪的楼房,看看满地的木头瓦片,看看散发阵阵恶臭的一滩滩液体,他总算鼓起勇气,看向长孙焘与陆明邕。 京兆尹心肝乱颤,冷汗如滴,结结巴巴地道:“淇、淇……淇王,越越越国公。” 长孙焘揽着陆明瑜,道:“王妃受了惊吓,本王要先带她回府,你尽管办你的案,本王不会与你为难。” 京兆尹不停地擦着额头,战战兢兢地道:“臣遵、遵命。” 长孙焘夫妇干脆利落地离开,陆明邕紧跟其后:“等等,我要蹭个马车。” 离开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京兆尹一眼,几乎把京兆尹看得当场死亡。 京兆尹望着走远的几人,心有余悸地道:“那那那……越国公是什么意思?” 牵着小红的阿六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京兆尹身后,幽幽道:“越国公的意思是,京兆尹大人一定要好好办案,若有任何偏袒与疏忽,他会在你睡觉时都盯着你哟……” “啊!”京兆尹吓得心房紧收,仿佛被人当头浇了几盆冷水,叫他从头凉到了脚。 “下官会会秉公处理。”京兆尹几乎指天发誓。 阿六轻笑一声,牵着小红离开了。 承明殿。 少年天子伏案批折子,这短短的几个月,他仿佛蜕变了不少,以往浑身都是锋锐的棱角,不管在哪里都咄咄逼人,光看气质就不好相与。 然而当时那张阴鸷的脸上,眸子清亮而璀璨,丝毫没有沾染俗世的烟尘。 如今他收敛了锋芒,周身沉淀着威严,渐渐有了海纳百川的气质,整个人温柔许多,也沉稳许多。 可一切被他藏起来的东西,时而会在那双越来越幽深的眸子中呈现出来。 “吱吱?”元武帝惊喜抬眸看向房梁,眸光清亮,像是落了满天星辰。 那里果然露出一角墨兰色衣摆。 随着一阵清脆的银铃声响起,蓝灵灵跳到元武帝面前,她看着元武帝,在元武帝惊喜难掩的目光中,缓缓单膝跪下:“南疆苗族圣女蓝灵灵,拜见陛下。” 第878章 来窗边找她 元武帝搁下笔,连忙从桌案后走出来,伸手去扶她:“吱吱,怎么忽然客气上了?快起来!” 蓝灵灵跪地不起:“陛下,灵灵是以南疆部族圣女的身份与您说话。” 元武帝缓缓收回去搀扶她的手,在她面前站定:“灵灵姑娘,您有什么话与朕说?” 蓝灵灵垂首:“祈求陛下对淇王手下留情。南疆若无淇王,民众苦不堪言,灵灵代表南疆数十个部族,请陛下相信淇王。” 原来方才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了,所以第一时间潜入宫中,抢在所有人面前,请求元武帝相信淇王。 因为在他们南疆人的心里,淇王如同天神一般存在,赐予他们安居乐业不被迫/害的日子。 元武帝眉头登时拧了起来:“皇 叔又没犯错,朕为何处置他?灵灵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蓝灵灵刚想张口,忽然又跃向房梁。 与此同时,卢公公慌慌张张小跑进来,跪在元武帝面前:“陛下,淇王与越国公在东街大开杀戒,几乎整条街都被夷为平地,死伤众数,此事皆为不少人亲眼所见,陛下,大事不妙了!” 元武帝震惊不已:“皇叔怎会胡乱杀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公公道:“奴才只接到来报,尚不知晓详情。” 元武帝捏紧桌案上的茶盏,忽然重重往桌上一砸:“皇叔与明邕皆为朝廷股肱,也是朕最大的倚仗,此时却出这样大的岔子,看来是有人想拆朕的砖瓦了。” “卢幸,如今四大千户谁人在京中?” 卢公公道:“北千户与东千户皆在。” 元武帝当机立断:“着令北千户与东千户各率两百麒麟卫,将淇王府与陆府包围,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 卢幸惊讶抬头:“陛下,您想保护淇王与越国公?可是二位当街杀人不是小事,陛下这样做势必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元武帝掷地有声地道:“皇叔曾同朕说过,天有宝,日月星辰;地有宝,五谷丰登;国有宝,忠臣良将;家有宝,孝子贤孙。” “朕是天子,当要护住忠臣良将,否则日后谁还会为朕尽忠?快去吧!顺道去政事堂把风相给朕叫来。” 卢公公走后,元武帝想了想,又向心腹下下达了一项命令:“命卫士把齐国公府给看牢了,千万别让任何人进出。天牢那边也看住了,齐国公老迈,平日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但太后若要见他,只管拦下不让见。” 连续下达了几项命令后,元武帝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一桩桩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找人说说,可再次抬眸时,吱吱已经不在了。 与此同时。 回淇王府的马车上。 陆明邕挑开话头:“怎么回事?” 接二连三的事情,陆明瑜已经累得没力气说话,只管靠着长孙焘。 于是,回答陆明邕的任务,就这么落到了长孙焘身上。 他揽着陆明瑜,握住陆明瑜的手,放低声音道:“谢韫的红颜知己,阿绥姑娘失踪了,被人以今日/你所见的手段劫走。” 陆明邕眉头紧紧蹙起:“谁劫走的?为何阿绥姑娘被劫走后,今日瑜儿还要出门!” 长孙焘淡淡吐出两个字:“虞谦。” 听到这里,陆明邕彻底明白了,方才长孙焘所说的“中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虞谦把南宫绥绥劫走,很快就被长孙焘他们发现了。 由于长时间与虞谦交手,所以长孙焘对虞谦有着一定的了解。 因为知悉虞谦的套路与手段,让他们多少有些掉以轻心,没有严肃对待。 加上营救南宫绥绥困难重重,如何找出救下南宫绥绥的方法,成了他们目前最要紧的事,理所当然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再者,他们最近跟的出云那条线索,也没有任何进展,他们还以为出云人不会这么快出手,以免露出马脚。 所以他们根本无法料到,有人会用虞谦明修栈道,暗中在谋划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打击长孙焘。 所以眼下的事情很可能是这样:有人在针对淇王府与越国公府,他先向虞谦透露“雾隐”之法,虞谦便用这法子掳走南宫绥绥。 等淇王府的视线都被转移到虞谦掳走南宫绥绥一事上时,他们便找机会向陆明瑜下手,以此引长孙焘中计。 而陆明邕很可能是误入,又或许也在计划之内。 眼下虞谦牵扯进来,还学人家用“雾隐”,就算上头把这事究根到底,最终也可能只是查到虞谦头上。 这也就解释为什么没有人伤害陆明瑜,为什么那些尸首会以这种诡异的方法消失。 因为背后的人目的就在打压淇王府,而且这些幕后黑手很隐秘,他们不想露出狐狸尾巴。 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陆明邕问长孙焘:“打算怎么做?可有什么应对方法?” 长孙焘道:“以不变应万变。” 陆明邕道:“也好,你正好可以留在府中好好照顾瑜儿。” 长孙焘道:“是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陆明邕看向陆明瑜,眼神温柔:“瑜儿,你我要分别一段时日,在这期间,我不能来看你,你要好好保重。” 陆明瑜乖巧地点点头:“兄长也是。” 马车先到了淇王府,与陆明瑜夫妇告别后,陆明邕按例先去了趟大长公主府。 他轻车熟路地摸到珍璃郡主的窗外,却不敢敲开窗户,只是压低声音,道:“阿芷,你在吗?” “嗯。”里面传来一阵衣裳浮动的窸窣声。 那声音分明很轻,但陆明邕却觉欣喜,也安心。 他按捺住推开窗户的冲动,继续道:“阿芷,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里面静默半响,传出珍璃郡主的声音:“怎么了?” 陆明邕如实道:“今日瑜儿受伏,我与淇王去救她,过程中/出手有些重,东街半条街都被我们废了。” 里面静默的时间比之前稍久:“小舅母没事吧?” 陆明邕回道:“瑜儿没事,只是我们中计了,或许接下来会遇到些麻烦。” 第879章 留下定情信物 长孙焘与陆明邕都不是那等滥杀无辜之辈,事实上他们对东街的情况很了解。 像快到中午这个时辰,基本没有什么客人,特别是专门为贵客准备的二楼雅间,更是不会有多少人。 当时他们赶到东街之时,看到小茜几人都中了毒,变得疯疯癫癫的。 小茜他们已经如此,那些被雾气笼罩的掌柜和小二,又能好到哪里去? 在损失少数人的利益,能换取更多人存活时,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少部分的人。 于是才有适才剑气驱散迷雾的一幕。 珍璃郡主没有吱声,四下一片寂静,风穿过竹林,树叶簌簌作响。 陆明邕以为吓到了珍璃郡主,连忙开口安抚:“阿芷,相信我,不会有事的。等这场风波过去,我就上门提亲,若是殿下不同意将你嫁与我,我就在她面前撒泼打滚耍无赖,让她无可奈何,点头答应你我的事。” 陆明邕取下腰间挂着的玉佩,轻轻地放到了窗台上:“阿芷,这是我的传家之宝,是父亲母亲的定情信物,也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把它放在你这,只要它在你这里一日,我的心就永远在你这……” 陆明邕的话还没说完,窗户猛然被打开,现出大长公主雍容华贵的面庞。 她一把抢过陆明邕的玉佩,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明邕:“本宫不同意,你现在立即撒泼打滚给本宫看?” 珍璃郡主站在她身后,不停地冲他挤眉弄眼,希望他赶紧溜之大吉。 可大长公主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一样,可以看到珍璃郡主的表情,于是在陆明邕逃跑前,拽住了他的袖子。 “一个不留神你就来哄骗本宫的宝贝女儿,既然被抓住了,你就要认栽,来来来,撒泼打滚给本宫瞧瞧,也好让本宫见识见识,你越国公无赖起来是什么样子。” 珍璃郡主急了:“母亲……” “住口!”大长公主低叱一声。 珍璃郡主只好将嘴巴闭上,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眼睛都快挤烂了,陆明邕也没敢抽出袖子跑人。 “岳母大人。”陆明邕恭敬地叫了一声。 大长公主依旧冷着脸,只是那句“岳母”叫出口时,眉头微不可查地跳了一跳。 陆明邕伸手去抽出袖子,邪魅昳丽的面庞,先是挤出一抹谄媚讨好的笑意,紧接着,那笑容谄媚到“厚颜无耻”的程度。 “岳母大人,您接了小婿的玉佩,说明您已经同意了小婿与沅芷的事,落子无悔。” 大长公主冷笑:“小子,在本宫面前耍滑头?” 陆明邕道:“岳母大人,小婿如何敢?只是我与阿芷已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小婿理解岳母大人的担忧,但小婿向岳母大人保证,成亲后必定与阿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如胶似漆……” “砰!”窗户被大长公主关上,险些撞断陆明邕的鼻子。 “母亲!”珍璃郡主扑过来查看情况。 “你跟我过来!”大长公主转身离开,“少理这种不正经的登徒浪子!” 珍璃郡主还是忍不住去看看陆明邕的情况,却在凑头过去时,窗户悄然打开,陆明邕迅速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等我。”两个字犹如蚊吟,可她听起来,却像锤子敲击心头,让她整颗心都震颤了。 大长公主似有所察觉,缓缓回过头。 “砰!”珍璃郡主吓得连忙关上窗户。 这一次,陆明邕的鼻子真真切切被撞到了。 大长公主回过头,便瞧见珍璃郡主满脸通红地站在窗前,一脸娇羞的样子。 “你赶紧给我过来!”身为过来人的大长公主怎么会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对女儿的不争气也是无奈。 她冷着脸把珍璃郡主叫到身边,敦敦教导:“璃儿,你能不能矜持一点,上赶着去做什么,人对太轻易到手的东西都不懂得珍惜,你明白吗?” 珍璃郡主两根食指点了点,撇撇嘴道:“母亲,一直以来都上赶着,怎么这会儿反而不要贴过去了?” 大长公主咬牙:“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姑娘?” 珍璃郡主拉着她的袖子,道:“母亲,珍璃知道您的心意,您就是怕他对我不好。但是母亲,我信他,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我终身的依靠。” 大长公主看着她这样,不由一阵叹息:“真是女大不中留。璃儿,你别怪母亲。” “在这一场情路中,你追得太远了,偶尔也要歇下来让他追一下你,以免你追得疲倦,而他不知停留。” “其实母亲对陆明邕,当真是没有半点不满意,忠烈之后,系出名门,又年少有为,无论怎么看都是你的良配。” “发生了那样的事,若你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嫁过去,刚开始你必定满心欢喜,因为你嫁给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个人。” “可人都是贪心的,现在你得到他的人,就能让你欢天喜地,可时间久了,你就会想得到他的心。” “我能想象得到,你会怀疑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娶你,你会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最终沦为感情的奴/隶。” “所以母亲才要拦着你们,你没有看到他娶你的心有多坚决,以后你就无法体会到为他付出的价值,母亲想让你们趁这个机会,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明白对方的心意。” “等到经年后,你们回忆起这一切时,才会发现自己的选择一直正确。” 珍璃郡主哭着扑到了大长公主的怀里:“母亲,你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 大长公主拍拍她的背:“我从小没有母亲,没人教我怎样才能做好一个母亲,但是璃儿,一个温馨的家庭,一个对的人,不仅可以弥补曾经的缺失,也会让你变成更好的人。” 珍璃郡主搂着大长公主的腰,整个人赖进他的怀里:“母亲,你一定很庆幸遇到父亲。” 大长公主勾了勾嘴角:“这是先太后为我做的唯一一件仁慈的事。” 珍璃郡主吸吸鼻子:“其实珍璃一直都知道,皇外祖母喜欢我,是因为皇外祖父喜欢我。” 大长公主温柔地道:“是的,你皇外祖父很喜欢你,他给你的封号,便是最好的证明。” 珍璃郡主在她怀里拱了拱,认真地道:“母亲,我会和卫殊好好过日子,不会让母亲担心。” 大长公主爱怜地点了点头:“等他这一劫熬过去,你们也该成亲了,只是也不知道他这一难,能不能过去。” 在顾怀珺和北千户将淇王府与陆府团团围住时,元武帝也在和风先生讨论对策。 承明殿。 元武帝露出焦急的神色:“风相,此时你怎么看?” 风先生沉吟片刻,道:“还未收到京兆尹的汇报,也无任何证据,臣不好断言。只是陛下,您似乎一直笃定淇王与越国公不会做这样的事。” 元武帝道:“风相,朕知你的意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哪位君王不忌惮权臣,朕也不例外。只是,朕虽忌惮却不疑心,朕信得过他们。” 风相微微颔首:“陛下,如若真像您所猜测的那样,淇王与越国公是被陷害的话,臣瞧着此事是冲着您来的。” 元武帝道:“朕也是这般认为,皇叔与明邕皆拥护朕,若是把他们拉下马,自然也会对朕,甚至是朝局产生影响。” 风先生叹了口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似乎不得不保住淇王与越国公了。” 元武帝道:“要保住他们,就必须证明他们的清白。” 话题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淇王与越国公招人陷害。 风先生目光一闪,道:“陛下,既然敢害淇王与越国公,势必做了完全准备,证实他二人清白谈何容易?臣认为,欲要救他二人,第一步,先平息受害者的愤怒。” 元武帝道:“只能如此了,风相,你看,他们来了。” 承明殿外,几位大臣拾阶而上。 这些人中,不仅包含/着朝中股肱,同时,还有一位宗亲梁王。 “请陛下做主哇……” 几人跪伏在地,开始哭嚎。 梁王道:“陛下,简直太无法无天了,淇王与越国公怎能当街杀人?臣的侧妃,竟成了他们二人的刀下亡魂,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工部侍郎眼眶湿润:“陛下,犬子……犬子他也在那场事故中丧生了。” “……” 几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挨个哭诉,说他们有亲人被淇王与越国公斩于刀下。 这冤死鬼,或是他们的妾室,或是他们的儿女,或是他们的亲人。 他们悲痛欲绝,如丧考妣,在元武帝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元武帝心烦意乱,这几个苦主当他是傻子呢! 若是他们真关心那些人,只怕已伤心难过得哭倒在尸体旁,还能在他面前中气十足地嚎得如此大声? “诸位爱卿,你们所说之事朕已知晓,请注意你们的仪态。”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擦去眼泪,接着抽抽噎噎地道:“陛下,臣等痛失至亲伤心难忍,请陛下恕罪,但淇王夫妇罪孽深重,恳请陛下惩……” “惩罚过了。”元武帝打断他们的话,“淇王府与越国公已被朕圈禁在府里,等事情水落石出,必定会给诸位爱卿一个交代。” 梁王对元武帝的决定震惊不已:“陛下,淇王与越国公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理应打入天牢候审!” 元武帝淡淡抬起头:“梁王,你在朕做事?” 梁王连连道不敢。 费了好大的劲,元武帝与风先生总算将他们送了出去。 元武帝捏了捏眉心:“此次牵涉的人如此之多,而且基本都与皇叔或明邕有过节,朕能打发他们第一次,但第三次怎么办?” 风相道:“陛下,请给臣一点时间,让臣再想想。” 淇王府。 虽然封了府,可在陆明瑜与长孙焘的坐镇,大伙儿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很快镇定了下来。 全府上下各司其职,并未因此而再度慌乱。 陆明瑜与长孙焘若无其事地用过饭后,这才关起房间门谈论今日的事情。 陆明瑜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道:“京城众人的信息,我们都掌握得很齐全,谁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大手笔的人,我们究竟还遗漏了什么呢?亦或是遗漏了什么人呢?” 长孙焘给她倒了杯水,将杯子递到她的手中,道:“若说遗漏且让我们完全没有关注的人,倒是有一个。” 陆明瑜眼眸一凝:“是她!” 第880章 被遗漏的人 收集信息,对于一个掌权者来说相当重要,只有掌握了别人的背景,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必要之时将对手一击必中。 处于长孙焘这个位置,他所掌握的,不仅仅是与他相关之人的背景,就连毫不相干的,淇王府的信息网都会有。 可是,这信息网也会有疏漏的时候,就比如说,谁也不会去关注一个与死没有两样的人——赫霞公主。 但陆明瑜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凡事都有动机和目的,假设这些事皆为赫霞公主所做,她的目的是什么呢?细细想来,这有点说不通。” 长孙焘道:“这的确说不通,若是她故意装作昏迷不醒,在这个时候针对淇王府,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呢?她若要乱这个天下,先帝驾崩之时,才是最好的时机,怎么拖到现在才动手?” 陆明瑜道:“保险起见,还是要查一查才行。对了,今日我遇到慎王了,而事情就发生在慎王离开不久。” 长孙焘靠在椅子上,缓缓闭上眼睛:“此事与慎王无关,若他有这能力,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找到了。”陆明瑜倏然抬眼,握着古札的手,正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我找到关于那些东西的记载了。” 陆明瑜复又低头,在把手札看完之时,她捂住了嘴巴,眼泪禁不住簌簌落下:“昭华,这……” 长孙焘接过古札仔细看了起来,他的面色越来越沉,越来越凝重,等看到最后,他愤怒地拽着古札,最后一掌拍在桌面上。 原来,方才所杀的那些“矮子”,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可现在,不知还能不能将他们称之为人了。 这古札之上,将他们称为——人瓮。 雾隐技能的确掌握在出云隐者手里,但这个人瓮,并非出云特有,而是一种古老的邪术。 何为“人瓮”? 就是在人一两岁之时,把他的身体装进一个小小的陶瓮里,只露出四肢与脑袋,让他在陶瓮中长大。 这是一种特制的陶瓮,随着年岁的增长,人的肌肤会和陶瓮黏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这还不是最残忍的,想要练成一个人瓮,需得往陶瓮中扔进各种药材与毒虫,然后再把出口封死。 那些毒虫无法出来,饿急了就会去食孩子的肉,孩子中了毒虫的毒,会痛不欲生,可因为瓮中的药材,他们又死不掉。 就这样积年累月地折/磨,这些放进瓮中的孩子,就会活生生的被变成怪物。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走路会像鸭子,因为他们活在陶瓮里,身体连着一个小小的瓮。 而这样的怪物,会被训练成杀人木偶,他们精通各种各样的诡异手法,其中最让人防不胜防的,便是蛊惑人心。 他们会用声音诱发人的心魔,最后支配人的理智,让被支配的人做出疯狂而可怖的事情。 他们的基本上没有任何弱点,只会听从主子的命令,或许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是彻头彻尾的提线木偶。 而唯一能将他们杀死的,便只有阳光。 这世上,有两种人可以抵抗他们蛊惑人的邪术。 一种是聋/子,听不见声音便不会被控制;一种是拥有至纯心灵的人。 长孙焘身上的毒已解,陆明瑜心中无魔,所以不受控制。 而阿六,也拥有一颗天真烂漫的心,他无所畏惧,亦无所贪恋,所以邪术对他无用。 “昭华,什么样的人,才能对孩子下这样的狠手?”陆明瑜心里堵得难受。 自从成为一个母亲,她在变得多愁善感的同时,心底也柔软许多,尤其是在涉及到孩子方面。 她无法想象,什么样的禽/兽,才会把一个个活生生的孩子塞到陶瓮之中,每天丢进各种毒虫,生生把一个孩子练就成怪物。 在她的认知里,有许许多多坏到骨子里的人,但都不及这个残忍。 长孙焘起身走到陆明瑜身边,缓缓地抱住了她:“晏晏,无论是谁,我会把他找出来,挫骨扬灰!” 他也是愤怒的,相当愤怒。 昔日毅勇侯死之前,曾经告诉过他,只要守住粮食的种子和孩子,那么一个国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倒。 粮食的种子可以种到地里生根发芽,最后长出能让人填饱肚子的东西。 孩子会慢慢长大,然后从先辈手中接过担子,成为支撑一个国家的基石。 种子,孩子。 意味着生生不息。 只有畜生,才会故意在一个孩子身上下狠手。 陆明瑜心里仿佛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哽咽着道:“今日送到我们面前的,就有数十个之多,背后还不知藏着多少。” 长孙焘道:“那背后之人,一口气舍下这么多得之不易的人瓮,绝不是想要我们的命这么简单。” 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那人瓮真如古札中记载的那么厉害,派个几百人过来,杀他一个淇王,一个越国公不在话下。 可人总有一死,无论他如何厉害,早晚有一天都会变成一抔黄土。 如果淇王与越国公就此死了,大秦会损失两个无可替代的人才。 但也仅仅只是损失而已,等时间再造就几个不世之材,那他们也只是活在历史上的英雄。 背后的人狠绝人寰,因为他深知毁掉一个英雄的方式,绝对不是杀了他那么简单。 试想一下,长孙焘在如今大秦人的心里,是神一般的存在。 将士们把他视为战神,有他所在的地方,士气高涨。 百姓们将他视作守护神,只要想起大秦还有淇王殿下,他们永远不担心国防被破,敌人会把刀子架在他们脖颈之上。 而皇帝把他视作股肱,视作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如此重要的存在,若是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那会有着怎样可怕的影响? 那或多或少意味着,人们的信仰轰然倒塌。 到时候,再有几十万大军趁虚而入,戍边的将士是否还有舍身就义的决心? 到时候,再有一场灾难而来,百姓们是否还有同舟共济克服苦难的勇气。 到时候,朝堂若是动荡,年少的天子又该去依靠谁? 背后的黑手,不是要杀了他长孙焘,而是要毁了一个国家的脊梁。 第881章 可怕的心思 陆明瑜难掩忧惶之色:“昭华,我们这一次的对手,比先前所遇到的都可怕,他有着比先帝有过之而不及的狠辣,也有着比虞谦更为周全的心计。” 她已经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处境,不知从那倒塌的房屋下,到底能牵出多少惨绝人寰的事情。 又有多少人会借此,咬住他们不放,利用世俗与人性的丑恶,让两个精忠报国的人,彻底沦为罪不容诛的杀人狂魔。 长孙焘的眼,仿佛那浩瀚夜空落下的寒星:“晏晏,我们并不是毫无胜算。那人想要算计人心,利用舆论把我们扳倒,我们又何尝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明瑜抬眸:“你有什么想法?” 长孙焘讳莫一笑:“天机不可泄露,谁知道咱们周围,没有埋伏着怪物?把计划听去了可不好。” 陆明瑜敛下眸子,就算长孙焘不说,她也能猜出那人是谁。 因为在他们当中,拥有蛊惑人心力量的,不是有三寸不烂之舌的阿六,也不是一本书能让无数人疯狂的杨迁,而是那位从深山古刹中走出来的僧人——轻尘大师。 舆论或许能一时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终究会如潮水般褪去。 而人对鬼神的敬畏,以及对美好生活的贪恋不会。 轻尘大师这样的人,有着接近鬼神的神秘,也有着能够“实现”人之所求的力量。 只要人还有欲/望,只要人还相信鬼神,轻尘大师的力量就不会消失。 长孙焘要用他,陆明瑜可以肯定。 不知为何,京城开始起了风。 一阵大风冲开窗户灌进来,那本泛黄的古札被风吹动,哗啦啦翻了几页。 陆明瑜定睛一看,惊道:“昭华,你看那是什么?” 长孙焘顺着陆明瑜的视线望去,在风歇止后,书页停止翻动时,可以看到一个古怪的图形。 而那个图形,陆明瑜似曾相识。 就在她闯进谢韫浴室,谢韫在浴桶里光/着身子两手环胸时,脖子上挂着的坠子,正是这样的一个图形。 长孙焘拿起书卷仔细一看,想在上面找出有关的信息,可惜寥寥无几,而且还有一些字墨迹模糊,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字。 陆明瑜惊疑不定:“难道谢韫不是出云的皇子,而是与人瓮有关的人?” 长孙焘道:“目前还说不好,因为我们无法确定,这事是否是出云所为,这个棋局实在太大了,布局也相当久,从那些人瓮来看,至少已有十数年的时间。” “十数年?”陆明瑜喃喃自语,“如果已有十数年,那么阿爹阿娘的死,是否是这个阴谋的开始?” 长孙焘重新将她揽进怀中:“晏晏,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我们都很难揪出来,不过,我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的。” 陆明瑜道:“我信你。” 长孙焘揉揉她的发:“如今,我们先别出手,让这事情迅速发酵一段时间,等引起足够的轰动时,再看看他们有没有露出狐狸尾巴。” “而且事情足够大,我们反击的时候力量就越大,那时候才能釜底抽薪。” 陆明瑜搂住他的腰:“昭华,我担心兄长,他手握麒麟卫,得罪的人本来就很多,这次落井下石的人必定也很多。” 长孙焘道:“放心吧!还有一个风先生呢!那老狐狸的手段,可是很可怕的。” 陆明瑜稍稍安下心:“不知归雁城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三梦不在表兄身边,你也知道表兄那个人,脑子里缺根弦。” 长孙焘道:“放心,有刘孝杰在,那人虽然缺了几分领兵打仗的才能,但却相当油滑,正好补了玄陌那根缺失的脑筋。” 陆明瑜道:“谜团的确越来越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谁是刀,谁是剑呢?” 长孙焘道:“齐国公府、吴王、虞谦,这些很可能都是剑,甚至是种种证据指向的出云,握剑的人如此谨慎,说明他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大秦硬碰硬,所以只能等一击必中的机会。” 陆明瑜道:“既然背后之人把虞谦牵扯进来,那我们何不再加一把火,逼背后之人用虞家去顶罪?至于吴王,若没有人支持,他也只是个跳梁小丑。” 的确如此。 若是背后之人怕露出马脚,势必要把虞谦推出来顶罪。 拉下虞谦,不仅能报陆家之仇,也能让幕后黑手少一柄剑,何乐而不为? 长孙焘道:“我也这样想,不过事情牵扯太多,得一步一步地来,晏晏,你且安心养胎,我会守护你,守护我们这个家。” 陆明瑜靠在他身上:“把零继续放二哥身边吧,如果二哥真与人瓮有关,他的处境一定很危险。” 长孙焘道:“别担心,在解决其他事情之前,救阿绥姑娘的计划,还得继续进行,无论是谢韫还是她,我都会处理好。” 陆明瑜点点头:“发生这样的事,出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我们也得派人去出云使节那边一趟,这样才能显示出我们中计了。” 长孙焘道:“你总是能与我想到一块儿。” 陆明瑜又道:“不知幕后之人,会不会向白大哥和义母下手。” 长孙焘笑道:“放心吧,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我若是坏蛋,拉拢这个财神爷都来不及,怎么会动手?晏晏,你怎么总是担不完的心?” 陆明瑜道:“这不,最近脑子不够清楚,总要想得周全一些,以免遗漏了什么。” 长孙焘撇撇嘴:“你看你,把他们都担心了一遍,那我呢?你就不担心我么?” 陆明瑜仰起头,迎向长孙焘的眸子:“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你啊!所以不用担心自己会遗漏你。” 长孙焘道:“小骗子,你这眼睛滴溜滴溜的转,搜肠刮肚才想到这一番为自己脱罪的话吧?罢了罢了,谁让我心善,饶过你了。” 陆明瑜咯咯笑出声:“你这样子,让我想到了草草。” 长孙焘捏了捏她的鼻头:“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与草草不是同一人?” 第882章 心魔悄然而至 陆明瑜紧紧地搂住他的腰:“你是昭华,也是草草,是我的夫君。” 长孙焘弯腰把她抱起,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不谈这些沉重的话题,天黑了,我们也该睡了。” 陆明瑜笑容顿时消失在脸上:“这、这么突然吗?” 长孙家低头抵在她的额头之上:“傻子,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搂着你睡而已,那样安心。” 陆明瑜如释重负,但那劫后余生的表情却被长孙焘看到了。 长孙焘把她轻轻放在床上,躺在她身边,翻过身凝着她,委屈地道:“晏晏,你就这么害怕被我碰么?” 陆明瑜承认,夫妻间的闺房乐趣她并不拒绝,甚至还很是享受。 经过这么多次反反复复的摸索与尝试,彼此都知道怎么才能让对方快乐。 这其实是一种乐趣无穷的活动。 非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长孙焘精力充沛过头了。 一天一次是享受。 一天两次是接受。 一天三次是承受。 一天七次就可是难受了。 唉! 陆明瑜愁啊! 如今这肚子里好歹还有挡箭牌。 要是卸货后可怎么办? 长孙焘把她这愁云惨淡的表情尽收眼底,大概能猜出她心里都在想着什么,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委屈。 他这么努力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让晏晏欲罢从此离不开他么? 怎么好像是被他虐/待了似的。 以前父皇后宫里的那些妃子,可都是望眼欲穿,每天求神告佛就是为了让父皇到她们屋里歇一夜。 怎么到了他的小家伙这里,反而变成了累赘和负担呢? 夫妻俩各怀心思,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你……”忽然,两人同时开口。 陆明瑜道:“你先说。” 长孙焘凝着她,耳根却忽然泛红,而脖子也像被人扼住了一样,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让你觉得舒、舒服吗?是技巧不纯熟,还是……还是弄疼你了?你怎么每次都很怕我?” 陆明瑜一怔,这个话题有点露骨,听着这直白的话,她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心情窘迫。 但这是夫妻之间避免不了的话题,也是夫妻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有问题,要去直面它,解决它,而不是因为话题敏/感而羞于说出口。 否则任何一件事情积压久了,都会发酵成为大问题,更何况还是这种事。 陆明瑜垂下眸子,脸颊慢慢攀上红云,她选择开诚布公:“我没有怕你,甚至还挺……挺喜欢的。但……” 长孙焘吞了口唾沫,紧张地看着她:“但是什么?” 陆明瑜咬咬牙,道:“但我有点招架不住……” 长孙焘黯然神伤:“果真弄疼你了吗?” 陆明瑜眼睛扑闪扑闪,嗫嗫嚅嚅地道:“没、没疼,就是那事……那事我也挺累的,你身体强壮,精力又旺盛,每次都很久,这一天好几次的,我其实会感觉到累。” 怕伤着孩子,如今她已经不大平躺了。 长孙焘把侧着身的她轻轻搂进怀里,紧紧地贴着她的背,轻声道:“晏晏,对不起,我以为你的拒绝是欲拒还迎,所以尽管你明显不乐意,我还是……” 陆明瑜握住他的手:“我跟你说这些,没有拒绝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晓,我并非抗拒你,毕竟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总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不过我还是想和你商量商量,这频率的问题。” 长孙焘认真地道:“晏晏,我都依你。你要是不方便,随时都可以拒绝我,千万别因为照顾我的感受而勉强自己。我娶你回来可不是来受委屈的,而是真心实意想让你快乐。” 陆明瑜心里暖洋洋的,嘴角也挑了起来:“那这样好了,我也真诚一点,要是不想的话,我就与你实话实说。” 长孙焘也笑了。 在这寒冷的冬夜,夫妻俩相拥而眠。 他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防备,更没有任何猜疑。 但凡有一点点这些问题,都对不起这一路走向对方所流的血,以及所付出的努力与牺牲。 这边夫妻俩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坐在薛巍床边的百里无相,却是犯起了愁。 原来,中了邪术的几人被救回王府后,就被丢给百里无相了。 百里无相为大家问诊后发现,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内伤,其中小茜的最轻微。 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喝几副安神醒脑的药,再加些补药调理调理,就不会有什么大碍。 唯一让百里无相觉得棘手的,是薛巍。 因为他的体内,埋了许多根毒针。 若是取出来,他可能会死。 若是不取出来,他一定会死。 因为有一根针离心脏很近,随时都可能刺破心脏,百里无相尚未找到取针的有用之法。 “小子,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薛巍的反应很是平静:“先生不必担心,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百里无相翻了个白眼:“老夫担心的不是你,而是丫头。你/妹妹为了丫头而死,丫头心里记着她的恩情,所以丫头一直努力地补偿你。若是你再为小茜发生了什么意外,丫头还不得愧疚一辈子?” 薛巍眉头轻轻蹙起:“先生,您说王妃对我是补偿,并非因为我本身的任何条件吗?” 百里无相正欲开口,却被阿六打断:“这个时候你瞎想这个做什么,有那功夫,应该去和小姐剖明心迹。” 薛巍苦笑:“六哥,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小姐她对我无意吗?” 阿六惊道:“你怎看出来的?” 薛巍唇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她表示得那么明显,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们都以为小姐傻,其实小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的拒绝是那么委婉,却又那么伤人。” 阿六拍拍薛巍的肩膀:“你说的话,我越来越不懂了,不过我始终觉得,千万杞人忧天,你这根本就是庸人自扰。” “你说你都肯为小姐挡针了,那说明你是真心待她,既然如此,那就去告诉她,你心悦她!” “若她接受,皆大欢喜,若她直白拒绝,大家还是朋友。与其在这瞎想,不如亲口问清楚。” 薛巍默然良久,看向百里无相:“先生,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鼻子,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灵敏了,我会不会失去这天赐的能力?” 百里无相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别灰心。” 薛巍翻身面对着墙,那双清亮的眸,竟然有一瞬间的阴鸷,稍纵即逝,快得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每个人都有心魔,而薛巍的心魔,便是对小茜的心意,以及每次要靠近小茜时的自卑。 阿六直觉薛巍不大对劲,想说什么,却被百里无相给拽走了。 第883章 小茜的心意 “百里先生,您怎么不让我说完?”院子里,阿六抱着手不满地抱怨。 百里无相拍了拍阿六的肩膀,道:“男人要是主动颓废,你说什么都没用,得让他自己走出来。” 阿六略有担忧地道:“先生,薛巍真的没救了么?” 百里无相道:“容我想想办法,哎,你去哪儿?” “去找小姐!”阿六撂下一句话,人便不见踪影。 百里无相摇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小茜这边刚要睡下,便听小蓟通报说阿六来了。 虽然做了这王府尊贵的小姐,可当时她为奴为婢时,与阿六他们感情最好,这个时候阿六找她,她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么?”小茜穿好衣裳走了出来,只是头上未簪发饰。 阿六正在厅里来回踱步,见小茜出来,躬身行了一礼,欲言又止:“小姐……” 小茜亲自给坐立不安的阿六倒了杯热茶,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道:“阿六哥,既然你这么晚找我,一定是有要事与我说的,怎么见到我,反而开不了口了呢?” 阿六坐下,心神不宁地喝了口热茶,却被烫得哇哇叫,连忙丢开茶盏惊恐地道:“小姐,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何至于你要烫我?” 小茜目瞪口呆:“冬天喝热茶不是常识吗?” 阿六不满地道:“那你也不跟我说一声,提醒提醒我,我这一口灌下来,差点没把我送走了。” 小茜瞪着他:“你再不说明来意,我要去睡觉了。” 阿六长吁短叹,最后还是开了口:“小姐,按理说这事也不该我阿六过问,但你也知道我阿六藏不住话,我要是不说,那根本就是如鲠在喉。” 小茜垂下的眸子忽然抬起,眸光清亮地看向阿六:“你是为薛巍而来?” 阿六艰难地点了点头,有些诧异地道:“小姐,你都知道啊?” 小茜默默地给自己倒杯茶,呷了一口,道:“我可能笨了些,但是我又不傻,我知道娘亲喜欢薛巍,想让我与他成亲,务实地生活一辈子。” 小茜这么说,阿六一肚子的话反而憋了回去,他犹豫再三,终是道:“小姐,薛巍他为你挡了针,情况很危急,百里先生也束手无策。” 小茜手一抖,滚烫的水不小心洒了出来,溅在手上也毫无知觉。 她担心,也紧张,甚至是慌乱,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怎么……能这样呢?让我怎么还他。” 阿六看着小茜的反应,原本紧张的表情,也渐渐平稳下来。 他本以为两人心意互通,只是一个因为身份关系止步不前,一个因为矜持而没有捅破。 直到此时此刻,阿六才发现自己做了件极为愚蠢的事,他自以为什么都懂,自以为是地为兄弟挺身而出,到头来却发现,他的愚蠢和冲动,很可能让两个人下不来台,同时也在把兄弟的自尊心撕开。 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女子的装傻,也是一种极为委婉的拒绝。 细细回想一下,小姐的确没有对薛巍表现过任何超乎寻常友谊的意思。 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小姐,我骗你的!”阿六起身,却撞上了椅子,他狼狈地后退,尴尬地解释道,“我是为了诓你去看看薛巍,所以才扯/下这样的谎,我以为只要你去看他一眼,就什么事都解决了,但却没考虑到这样做会让你为难,也可能会让薛巍陷于尴尬境地。” 阿六慌张解释完,转身落荒而逃。 小茜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握着茶盏低喃:“娘亲也觉得薛巍好,阿姐也认为他好,现在就连阿六哥也来做说客,小蓟,我是不是应该遵从他们的意愿,嫁给薛巍呢?” 小蓟贴心地将她手中的杯子取走,边为她轻轻擦手,边轻声道:“小姐,难道薛爷不好吗?小姐是在意他的出身,还是在意他的身份,亦或是在意他的长相?” 小茜摇摇头:“我并未觉得薛巍不好,也从未在意过他的出身与身份,作为一个男子,他的确很温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没有那种,想与他厮守一辈子的冲动。” 小蓟不解:“小姐,成亲不就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吗?如果各方面都匹配,而且他还对自己一心一意,这不失为一段良缘。” 小茜艳羡地道:“小蓟,你见过阿姐看姐夫的眼神了吗?她看姐夫的时候,眼里好像有光,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让我一看到就会双眼发光的人,可我心里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小蓟不懂:“为什么呀?小姐。” 小茜平静地道:“因为我没有阿姐那个命啊!阿姐和姐夫已经很眷顾我了,什么都由着我,你看别人家的女儿,虽然是金枝玉叶,可在婚事上半点都由不得自己。” “阿姐他们虽然希望我与薛巍在一块儿,但从来不逼我,为了能让娘亲和阿姐放心,我该开开心心地嫁薛巍的。” 小蓟打趣道:“小姐,听您这口气,倒不像是要嫁人,反而像是认命一样。” 小茜道:“娘亲说过,女人就得认命,眼下我有一条只要选择了,那便对谁都好的路,我该去选的。” 小蓟道:“小姐,您真贴心。” 小茜道:“若没有阿姐给我的这份富贵,我什么都不是,既然享了阿姐的好处,那就该做些对阿姐好的事情,只要阿姐高兴,让我做什么,我总是愿意的。” 小蓟道:“奴婢明白了。” 小茜道:“这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可别跟任何人提起。好了,早点睡吧!今晚夜深了不方便,明日一早我们便去看薛巍,等他伤好了,他若愿意,我便遂娘亲与阿姐的愿,与他成亲。” 小蓟捂唇笑道:“小姐,不是奴婢说您,但奴婢实在忍不住,因为您说话的语气,可真越来越像董夫子了。” 小茜也跟着笑了:“那没办法,董夫子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我不自觉的就要去模仿她。” 小蓟道:“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董夫子知书达理,说话温声细语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学到她一星半点,那是受用无穷。” 小茜道:“可不是吗?我很喜欢董夫子,阿姐是真真为我着想,给我找了这么个好夫子。” 屋内烛火映照出的光,在窗纸上跳了跳,便熄灭了。 谁也不知道,窗外站了一抹寂寥的身影。 第884章 深夜访客 阴沉沉的天空,无星无月,一片雪花落了下来,正好落进他的眼里。 他十分难受,连忙将眼睛闭上,那雪便快速化作了水,从他眼中溢出来,顺着脸颊流下。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搓绵扯絮一般,落在他的黑发上,直到满头白雪,他才苦笑一声,离开了小茜的窗外。 薛巍回到房里,那段话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在脑海里不停回荡。 他抱着脑袋,慢慢地蹲到角落,缩成一团,可他那额上,分明青筋暴露,如同无数可怖的蜈蚣攀爬其上,而那双目,赤红如炉中的碳火。 他蹲了许久许久,一切异常这才归于平静。 “呵呵……” 薛巍轻笑出声,那双眼里,仿佛住进了另一个灵魂。 正此时,百里无相抱着被子推门进来,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看向正在往炉中添碳的薛巍,道:“这雪说下就下,半点都不给人准备时间。” 薛巍眸光闪了闪,缓缓抬头,一切如常,他问道:“先生,您怎么来了?” 百里无相把被子往床上一扔,道:“当然来照顾你啊!不然老夫抱着床被子来找你暖床不成?” 薛巍连忙起身帮他铺被子,惶恐道:“先生,我这好好的,怎么能劳动您日夜看护?” 百里无相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老夫想啊!还不是担心你突然犯病,而老夫来不及救你。” 薛巍感激地道:“多谢先生。” 百里无相目光放到他带着水珠的发上,问道:“刚刚出去了?不是让你少动弹么?” 薛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去看看小姐如何了。” 百里无相目光揶揄地看向他:“哎哟,你个傻小子,真是痴得很,你说你又为她挡针,又带伤冒雪去看她的,她要是不嫁给你,还真是亏了。” 薛巍脸色闪过一丝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他轻声道:“感情这事强求不来的,得看缘分,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强扭的瓜不甜。” 百里无相不以为然地道:“我呸!那是他们不会扭,打今儿起,老夫教你怎么扭瓜,而且还扭个又大又甜的瓜。” 薛巍岔开话题:“先生,夜深了,请您歇下吧!” 百里无相道:“我睡觉自由惯了,你睡里边我睡外边,还好丫头给你安排的房间大,床又宽敞,否则老夫才懒得来。” 薛巍听话地脱了外披,躺到了床的里边,给百里无相让出很大的空间。 百里无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灭了烛火躺下去。 大雪纷飞,天气愈发寒冷,却有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来到了淇王府的后门。 门房连忙去通报,不多时便有人迎了出来,把人悄悄给带到了暮梧居。 “臣参见陛下。”长孙焘对着眼前的黑衣人行礼。 黑衣人将披风的帽子取下,露出了年轻的容颜,却是元武帝,他弯腰搀扶起长孙焘:“皇叔请起。” 长孙焘就着他的手起来,后退一步,恭敬地问道:“陛下漏液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元武帝道:“今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朕来看看皇叔。” 长孙焘笑道:“陛下无需担忧,臣一切安好。” 元武帝坐了下去:“皇叔,朕将淇王府给围了起来,并非是朕信不过皇叔,而是朕不得不这样做,否则根本堵不住那些朝臣的嘴。”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事情说发生就发生了,朕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焘恭敬地道:“不瞒陛下,臣这是中计了。” 元武帝听闻他的回答,竟然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朕也不相信皇叔和明邕会做出那等事,但没有亲自确认,朕总是不放心,如今听到皇叔这番话,朕的心算是踏实了,接下来如何应对朝臣也有了个底。” 长孙焘复又拱手:“多谢陛下信任。” 元武帝道:“皇叔,你是朕最大的倚仗,也是朕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朕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朕走这一趟,完全没有任何怀疑皇叔的意思,而是为了告诉皇叔,朕是信你的,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还请皇叔相信,朕始终站在皇叔这边。” 长孙焘道:“臣相信陛下。” 元武帝问道:“皇叔可知那设计你的人是谁?” 长孙焘摇头:“背后的人行动相当隐秘,臣暂且不知。” 元武帝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道:“皇叔,这段时间无论前朝发生什么事,朕都会尽全力保护你和明邕不受伤害,你尽管去查幕后黑手,朕义无反顾地支持你。” 长孙焘道:“陛下,此番事情牵扯甚广,有劳陛下费心了。” 元武帝叹了口气:“朕虽是在护着你们,但何尝不是在保护自己?如果任背后小人拉下你与明邕,朕也只是个不成器的孤家寡人罢了。” 长孙焘道:“陛下言重了。” 元武帝又道:“在真相未明之前,多数朝臣必定会落井下石,朕未必能守住你们二人的兵权,不过皇叔放心,如若真有那一日,归雁城朕会交给荥阳王,而水师大军,朕会交给福王,朕会尽全力避免那一日的到来。” 长孙焘道:“还请陛下不要为臣与越国公为难。” 元武帝道:“你若不想朕为难,那就拼尽全力去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只有那样,朕才能还你们一个清白。” 长孙焘道:“臣遵命。” 元武帝道:“皇叔,关于此事,你是否有什么应对之法?如果有,还望皇叔说给朕听听,好让朕有个底。” 长孙焘道:“目前毫无头绪,臣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元武帝问道:“皇叔认为,此事与吴王有多大关系?” 长孙焘如实道:“陛下,吴王可能布不下这么大的局。” 元武帝若有所思,半响才道:“吴王府已修缮完毕,朕会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老老实实地享着属于他的荣华富贵,那朕便不与他为难,若是他还上蹿下跳,朕定不轻饶。” 长孙焘道:“陛下是九五之尊,陛下所做的任何决定,臣都支持。” 元武帝欣慰地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窗外的雪花:“朕不宜离宫太久,皇叔保重,朕回去了。” 长孙焘道:“陛下,臣送您。” 元武帝拒绝:“无碍,朕带了得力的护卫,皇叔留步。” 长孙焘拱手:“臣恭送陛下。” 元武帝冒着风雪,脚步稳健地离开了淇王府。 上了来时的马车,行在寂静的大街上。 四下风雪肆/虐,愈发显得这夜寂静无声。 可在这世界都沉睡的时刻,却有人悄悄尾随在后,直到路过一个漆黑的地段,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向元武帝的马车。 第885章 少年的情怀总是诗 如此轻微的响动,却被元武帝及护卫听得一清二楚。 利剑出鞘,寒光凛冽。 来人轻笑几声,裙摆款动,缓缓地落在雪地里,矗立的黑影在暗中轮廓朦胧。 那人走近,头上与身上的银饰碰出轻响。 “吱吱?你怎么会在这儿?”元武帝欣喜若狂。 蓝灵灵抖了抖身上的雪,钻进马车,强颜欢笑道:“淇王说陛下可能会有危险,以一只小貂崽子为条件,让我随行保护陛下一段时间。” 元武帝眸中刚聚起的光芒,瞬间又淡下去:“原来你帮朕,是有条件的么?” 蓝灵灵脆生生地答道:“那当然!加上上次,我已经有两只貂崽子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不是这样的条件,我才懒得在大冷天跑这一趟,你知道南疆都没有下雪的吗?冻死我了。” 元武帝凝着她:“吱吱喜欢貂吗?” 蓝灵灵点头:“当然喜欢!身上的毛油光水滑且没有杂质,两只耳朵像小扇子,一双眼睛黑溜溜的,憨态可掬,看起来就让人喜欢到心底去。” 元武帝随口给了个承诺:“过几日朕亲自给你猎几只。” 蓝灵灵连忙阻止道:“停停停,陛下不必为我杀生,真的,我不喜欢死的,我喜欢活的。” 元武帝再次许诺:“你喜欢什么,我都会努力帮你得到。” 蓝灵灵抱着手臂搓了搓:“也不知为什么,你跟我说这些话,我就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元武帝垂下眼睑,道:“你不必送朕了,雪天路滑,等会儿你一个女孩子再回去,朕也不放心。” 蓝灵灵道:“我不回去,淇王殿下说了,要随行保护,所谓随行,就是寸步不离,如影随形,我要像影子一样跟着你,你在哪里,我就得在哪里。” 元武帝狂喜,唇角不可抑制地挑起来,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一本正经地道:“这样不大好吧……会毁坏你的名节。” 蓝灵灵两手环胸,警惕地道:“难道你想对我做什么?你个登徒浪子!快停止你可怕的思想,也千万别付诸行动,否则我剁了你!” 元武帝无奈:“朕又不是色中饿鬼,怎会随意对你做什么?” 蓝灵灵道:“那你还说会毁坏我的名誉?” 元武帝耐心解释:“在大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于女子名声有碍。” 蓝灵灵不以为然地挥手:“切,乱七八糟的规矩,在我们南疆就没有这回事。” 元武帝好奇:“嗯?” 蓝灵灵解释:“在南疆,并没有这些酸叽溜的规矩,还不是因为你们秦人个个长着坏心眼,所以先人才会用这些礼义廉耻束缚你们的言行举止。” 元武帝发现自己好像成为被骂的那个,有些不悦地道:“这有什么不好?总比男男女/女不知廉耻乱了套强。” 蓝灵灵不满地道:“南疆也没乱套啊!而且南疆的男子,一身只守着一个女子,我父亲与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你看你,都有四个娘子了,还否认自己是色中饿鬼?” 元武帝无奈解释:“国祚是一个国家能传承下去的条件,身为天子,也有繁衍子嗣的义务。” 蓝灵灵眉头皱了起来:“你们秦人还真奇怪,皇位只有一个,还想着生那么多,养一堆儿子做什么?就是为了等他们长大了让他们自相残杀?倒不如养一两个,等老了说不定不必承受儿子相煎的苦楚。” 元武帝道:“一后四妃九嫔……这些都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蓝灵灵不赞同道:“你可拉到吧!打着老祖宗的旗号,坐享齐人之福,用什么繁衍子嗣为借口,你若独爱一个,让她多生几个孩子不就行了?要说你们君王怎么命都不长,每日操劳完国事还得去操劳美人,命能长才怪。” 元武帝沉默,虽然吱吱说得对,吱吱说得都有理,但这个话题便不能继续下去了。 蓝灵灵见他不说话,好奇地凑到他耳边,神秘地道:“告诉你个有趣的事,你想听吗?” 灼/热的呼吸扑在耳上,如同蚂蚁爬般痒,元武帝头埋得愈发低,如若这马车里的光足够亮,那么一定可以看清悄悄爬上他耳根的红云。 “什、什么?” 蓝灵灵笑吟吟地道:“我跟你说,在南疆有许许多多的部族,每个部族的婚俗习惯都不一样。” “有的部族喜欢唱歌,每逢节日,少年少女们就会到溪边游玩,大家都会把自己打扮得很好看,少年如果有钟意的女子,便可邀请她与自己对歌,对赢了就可抱得美人归。” “还有的更有趣,那就是女子一生不结亲,娘家人会为她们建一座小阁楼,女子如若遇到心仪的小伙,就可约他到阁楼中住,等怀了身孕后小伙方可离去,以后生下的孩子,会由兄弟养大,这样女子一生可以心仪很多人,有很多夫君。” 元武帝将手放到唇边,躲避那不断逼近的气息,一听到这种惊世骇俗的婚俗,他忽然被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蓝灵灵鄙薄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接受能力不行啊!” 元武帝冤:“吱吱,你怎总与朕讲这些?男婚女嫁,吱吱你未出阁,怎能轻易挂在口边,这对你的名声不好。” 蓝灵灵道:“我是南疆人,不必被你们的礼教所束缚。” 元武帝挪了挪位置,虽然他很想与吱吱靠近一些,可被这一番言论吓得他退避角落,以免自己做出什么唐突的事。 望着微光里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眸,元武帝忍不住问道:“吱吱,你根本不怕朕,甚至对朕都说不上恭敬,今日/你怎么会跪下来求朕别伤害皇叔?莫非你……” 蓝灵灵不假思索地道:“没有的事,我才看不上他。我只是,如同每一个南疆人那般敬佩他而已。” “昔年南疆并非是淇王镇守,那时身为异族的南疆百姓,当真苦不堪言,因为我们没银子,男的便遭奴役,女的则会被践踏。” 第886章 不一样的少女 “虽生而为人,却因为异族的身份,从未被当做人一般看待,受尽欺压。我爹娘便是在这种不公平待遇中惨死,那时我才三岁。” “南疆人也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因为势单力薄,人数不够,次次反抗都被镇/压,然后俘虏惨遭屠/杀,于是我们的人数就更少了,少到只能躲在山林里像老鼠一般过活。” “后来南疆来了淇王,他严令部下不得残杀南疆部众,还允许秦人与南疆部众往来。” “他对各族一视同仁,用公平的律法管制生活在那里的每一个人,南疆各族,也在他的到来后,第一次享受到生而为人的待遇。” “陛下,南疆本不属于大秦,但却被大秦强行纳入版图,可大秦从未将我南疆当做自己人。事实上,我们不在乎皇帝是谁,我们在乎的是,真正能给予我们安稳平静生活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发生那样的事后,我第一反应便是去找陛下求情的原因。” 元武帝的目光,比这暗夜还要幽深:“吱吱,今日在东街之上,你都看到了什么?” 蓝灵灵如实回答:“鬼。” 元武帝不解:“鬼?什么鬼?” 蓝灵灵道:“我也不知道,就看到很多像鬼一样的东西,那东西会下雾,用雾气把所有的景物都笼罩在内,紧接着所有人都疯魔了,像个傻子一样,做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言行举止。” 元武帝问她:“你尚且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么?” 蓝灵灵道:“都跟你说是鬼了,好像可以操控人心,最可怕的是,雾气散尽后,那东西被太阳一照,就灰飞烟灭了,只留下一滩滩恶心的东西。” 蓝灵灵凝神想了想:“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淇王和那个陆什么的出手驱散雾气前,我的蛊虫分明没有探到东街商铺二楼有多少人存在,怎么京兆尹会从废墟之下挖出如此多的尸体?” 元武帝问道:“当时你在那做什么?” 蓝灵灵道:“在吃啊!我也是看到晴天下雾很奇怪,于是就跑去看热闹,我跟你说,当时我手里还抱着很多好吃的,但为了进宫求情,我把那些好吃的都扔了,你可得赔我。” 元武帝唇角不自觉抿起:“赔,给你翻十几倍都成。” 蓝灵灵道:“哦对了,我出门前淇王殿下交代过我,说过几天你就要在四位娘娘宫里轮宿了,可淇王他又让我寸步不离地保护你,那个时候我怎么办?看着你们睡吗?” 元武帝又被口水呛得猛咳起来,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吱吱,朕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憋很久了。” 蓝灵灵偏过头,看向他的方向:“什么话?” 元武帝默了默,问她:“你究竟是不是老鼠成精?” 蓝灵灵不高兴了:“你才老鼠精,你全家都老鼠精。” 元武帝喃喃低语:“这就奇怪了,如果你不是老鼠精的话,你的脑袋里装的东西,怎么和寻常人有些不一样?” 蓝灵灵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的虫子发出莹莹之光,微弱的光芒照在二人脸上,他们的眼底,也跟着亮了起来。 蓝灵灵指着元武帝的鼻子,道:“你别给我扯开话题,我告诉你,我这个是吐真蛊,你要是不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它丢进你的肚子里。” “说,你去洞房的时候我该怎么办,才能又保护你而我又不至于陷入尴尬境地?我可不想看你们光秃秃地钻被子,会长针眼的。” 望着她干净而纯洁的眼眸在莹光下熠熠生辉,元武帝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进退维谷的感觉。 而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人不是谁,只是个小小的女子。 他年岁也不大,母妃担心他把志气都丢进了温柔乡里,未曾派引事宫女来给他练手。 最近因为二十七日热孝期已过,而他肩负着传宗接代的责任,朝臣催促他就算不急着立后,也该把四妃办了,争取早日留个后。 他左拖又拖,千百种借口都用上了,但日子不但没有改,反而越来越近,他也只好认命。 而后宫的总管也开始安排宫女教导他,虽然他没时间发生什么,但带着图的书看过不少,不是傻子了。 可如今听到一个女子如此直言不讳的谈起这种问题,他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还没练到父皇那种程度。 “既然最近如此危险,那朕就待在紫宸宫,哪里都不去了,你也不用为难怎么保护朕……” 谁知蓝灵灵根本没听,一拍手掌,灵机一动,道:“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就把眼睛蒙上,这样就算我站在你们的床前,我也不会长针眼,我怎么这么机智呢?我都不由得有些佩服我自己。” 元武帝吞了一口唾沫:“你……你还想站在床前?!观……观望吗?” 蓝灵灵反问:“不然呢?不然怎么寸步不离地保护你,你知道什么叫寸步不离吗?那就是我与你的距离,最好要维持在一寸之远,就算不能,至少也要一步之遥。” 事实上,蓝灵灵本就是如此的一个人。 她虽见多识广,但却是孩子心性,心思单纯得紧,加上异族与秦人文化之间的差异,导致她的思维时常走在让人无法理解的线上。 从前为了增添神秘感,也为了创造条件让衍蛊雌骨诞生,她在长孙焘身上下了蛊,让长孙焘产生幻觉,成功地把她塑造成一个高深莫测的蛊女形象。 可事实上,她就是这种蠢中带萌,萌里还带着一点小机智的性格,更是不折不扣的吃货,有时候甚至还不及小茜可靠。 这一刻,她说要去元武帝和贵妃圆房的床前保护,是发自内心的想法,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元武帝已经缩到角落了:“吱吱,你认真的吗?” “对啊!”蓝灵灵毫不犹豫地答道,说完,她还坐到了元武帝旁边,紧紧地挨着元武帝,“你离我超过一步了,我现在要纠正距离,让我量量,一寸之长,刚刚好。” 第887章 救人的机会 殊不知如此大胆的举措,狂喜过后的元武帝,紧张到了极致,他缩在角落,小心翼翼地提醒:“吱吱,寸步不离,并非要你真的不要离开朕一寸或一步之远。” 蓝灵灵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不重要,真的不重要。哎?我身上臭吗?你怎么好像不想与我/靠近。还是你嫌弃我异族身份,怕我玷污了你的高洁?” 元武帝靠在角落里,把头偏到一边,不敢与蓝灵灵对视,手指紧张地扣着车壁。 他不敢说,他其实不怕吱吱玷污,甚至还想被吱吱玷污。 可手与脚不知怎的,心一跳就变成石头变成树木,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他思考如何不装作不经意就能抱紧吱吱又娇又软的身体时,蓝灵灵退了回去,盘腿坐定,哈哈大笑起来。 “听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怎么你见了我,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真是太有趣了!” 元武帝也觉得丢人,整了整衣襟,抬头挺胸坐好:“小心朕要了你的脑袋。” 蓝灵灵捧着头往元武帝面前递:“来来来,取了它吧!说实在的,用了十几年,我也觉得烦它啦!” 元武帝刚端起的架子,瞬间又怂了:“你怎么这么任性?” 蓝灵灵偏头笑吟吟地看他:“我为何不能任性?我不伤天,不害理,更不影响别人家庭和谐,至于其它的,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难道还得规矩着自己不成?” 元武帝投降了:“你高兴就好。” 蓝灵灵又问他:“皇帝陛下,你叫什么名字?” 元武帝轻轻抿唇:“朕单名一个‘策’字,因尚未及冠,所以还没有字。” 蓝灵灵捧着脸:“你的名字,与你本人一样无趣,干巴巴的,品不出什么味道来。” 元武帝假意凶她:“不许胡言乱语,这是大不敬之罪。” 蓝灵灵笑嘻嘻地道:“不过你长得真好看,在我见过的男子里,你可以排到前面,就是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吓人了些。” 元武帝的唇角,漾出浅浅笑意,那眼里有涟漪,如同春潮起伏般。 谁知下一刻,蓝灵灵一句脆生生的话,把他的心砸得稀巴烂。 蓝灵灵将发光的小瓶子靠近他的面庞,笑吟吟地道:“仔细看起来,倒是比我相公好看。” 元武帝惊讶:“相、相公?!” 蓝灵灵点头:“对啊!” 元武帝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了:“你、成……亲了?” 蓝灵灵一句话把他打进地狱,一句话又把他给拉了回来:“没有啊!” 元武帝颤声问道:“那怎么有相公?” 蓝灵灵道:“那是我们苗家人的一种叫法啦……此相公非彼相公。” 元武帝松口口气,不由叹道:“不知谁能有幸娶到你。” 蓝灵灵正想说什么,马车便来到了宫门之前。 元武帝本来走密道而出,所以当他来到下钥的宫门前时,差点被当成刺客给押了起来。 “如若传出去半个字,朕绝不轻饶。”恐吓完守门的侍卫,元武帝领着扮作内侍的蓝灵灵回了宫。 “你的床真大!为了保护你,我决定今晚睡你身边啦!”蓝灵灵甩掉鞋子与内侍服,直接跳上/榻,在上头滚来滚去。 卢公公吓得脸青唇白:“姑奶奶,本朝没有女子可以跳上龙床的先例,那是要杀头的大罪啊!快些下来!” 蓝灵灵仰起头:“皇后也不可以?” 卢公公摇头:“不可!” 蓝灵灵又问:“妃嫔也不可以?宫女呢?” 卢公公猛摇头:“都不可以!” 蓝灵灵心安理得地躺下去:“那太好了,我非皇后,亦不是嫔妃宫女。这条规矩管不住我。” 卢公公没想到这厮不仅没吓到,反而变本加厉,得意洋洋地挑衅,顿时气圆了眼睛:“可你是女的啊?规矩能束缚你!况且哪有女子这样就爬上龙床的,不知羞!” 蓝灵灵轻轻“切”了一身,不打算理卢公公,但见他气圆了眼睛看向自己,又气不打一处来,叉腰道:“我就爬了怎么样?就爬了怎么样?我就想和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睡一处怎么了?有本事你把我给拽下……” 卢公公已抱着她往地上一插,厉声道:“站好!小心我抽你!没规没矩的野丫头。” “卢幸,过来。”眼看卢公公与蓝灵灵就要打起来,元武帝端着两碟糕点出现,打断了这个僵局。 要不是怕吱吱吃亏,他乐得看戏。 毕竟,他的吱吱亲口说了,要同他睡在一处。 元武帝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假装淡然地将糕点递给卢幸,高高勾起的唇角却出卖了他。 卢公公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千万别中了她的美人计啊!万一她心存歹意,那就不好了。” 元武帝一把推开他:“你主子我已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了。” 话音刚落,蓝灵灵已经扑了过来,端着盘子大快朵颐,边吃边笑道:“我最喜欢吃甜的了!” 元武帝噙着笑意,伸手提她擦去沾在鼻头的渣:“慢点吃,还有很多,朕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一直给你备着。” 外面,雪落无声。 里间,龙涎香味盈满屋室。 蓝灵灵就像只小仓鼠,两边脸颊塞得满满的,口里还不停咀嚼。 这寒冷的冬夜,似乎不漫长了。 元武帝含笑望着她,心里一刻也未停止思考,等会儿要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话语,什么样方式,告诉这个姑娘他的心意。 又要如何才能将满腔心事,满腹衷肠诉尽。 可如果许不了后位,这集帝王万千宠爱的心意,到底少了几分体面,也少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最大的尊重。 再得宠的妃子,她终究不是妻。 等元武帝的思绪转了一整圈,要与他的吱吱说话时,却发现吱吱早已抱着盘子睡着了。 糕点撒得衣裳上都是。 元武帝最是爱干净的一个人,以往要是食物的碎屑掉地上一点点,他都要让人把屋子彻底打扫一遍。 可这浑身沾满了食物酥饼碎屑的姑娘,他却半点都不嫌弃,甚至还觉得她唇边沾着的碎屑很可爱。 是的,可爱。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会浮现这个,矫情到让他觉得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词语。 但就是真的好可爱。 可爱到这一看就舍不得把目光移开。 元武帝将蓝灵灵抱到床上,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自己躺到床上去。 风雪越来越大,等到天亮时满世界都白了。 而谢韫那也得了好消息,虞谦那边有动静了,或许有救南宫绥绥的希望。 第888章 来自大哥的宠爱 这是淇王府与陆府被围的第三日。 雪花时而搓绵扯絮纷纷扬扬,时而零零落落星星点点。 但这天气,愈发冷得厉害。 淇王府的被困,并未影响到众人,平日该做什么,如今一样都没少。 而长孙焘,可以安心地留在府中陪怀孕的妻子。 窗外一株红梅开得正好,花树堆雪,那红艳艳的花瓣被风雪这么一冻,愈发艳丽若血。 陆明瑜抱着手炉,站在一旁看绿猗剪下含苞待放的花枝。 她心血来潮,让人给她拿了把剪刀,亲自去剪自己喜欢的花朵。 雪地滑得厉害,她小心翼翼倒也没事,反而是进来报信的阿六摔了一跤。 倒地的巨响引来屋里的长孙焘,他见阿六/四脚朝天龇牙咧嘴,顿时就呵斥院子里的人:“都让你们照顾着王妃,怎么本王一不留神,王妃就走到这里采/花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若这是六月,漫天飞雪一定是为了他阿六。 主子瞎啊! 他都摔成这样了,还去担心好端端站着的王妃? 主子是真瞎啊! “走,回屋去。”长孙焘抢过陆明瑜手中的花枝与剪刀,又用袖子把她手中的雪水揩干,然后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就往陆明瑜手中一揣,把人给扶回了屋里。 “莽撞,雪地那么滑,你瞧阿六都摔成什么样了?像海龟翻不了身一样,你还敢在外边剪梅。” 批评归批评,手下却未停,他把陆明瑜的手拉出来,放到碳火边烘暖。 好不容易爬起来,一瘸一拐走进来的阿六,听到主子这番话,小嘴一下子里委屈地扁了起来,他小声道:“主子,谢公子那里有进展。” 陆明瑜搓了搓慢慢回温的手:“可是找到了救阿绥姑娘的突破口?” 阿六道:“虞谦绑人果真是为了银子,阿绥姑娘被绑后,谢公子便往南宫家在京城的各个商铺都按了人,就在昨日,他们接到了消息,说虞家让拿一百万两去赎人。” 陆明瑜道:“这虞谦,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一百万两,虞家所有家底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的数额。” 长孙焘道:“谢韫还收到什么消息,光这一条并不能决定接下来的计划。” 阿六道:“除此之外,关于交银票赎人的所有细节,公子皆已掌握。” 长孙焘又问:“阿绥姑娘如今在哪里?” 阿六道:“还关在虞府的密室里。” 陆明瑜思索片刻,道:“昭华,这不大对劲,虞谦为了银子绑阿绥姑娘我能理解,怎么即将用人换银子了,阿绥姑娘还在虞家密室里?” 长孙焘道:“虞谦把人关在密室里有两种最大的可能性,一种是他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想利用阿绥姑娘做饵,请君入瓮。” “一种是他暂且什么都不知道,纯粹是为了拿银子,等到交易时再把人提出来,一手交银一手交人。” “商不与官斗,像南宫家那种没有背景的巨贾,他根本不怕得罪。” 陆明瑜道:“不管是哪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要如何将人给救出来,走保险路正儿八经地去赎,还是剑走偏锋把人给救出来?” 长孙焘道:“这个决定,得由谢韫自己做,我们全力配合就是。” 陆明瑜道:“若是用银子去赎,恐怕一下子也凑不齐一百万两。” 长孙焘道:“这巨大的数额,就算南宫家在京城的产业流动银子全部加起来都不够,哪怕是国库,也不能随意就拿出一百万两,虞谦的二儿子虞寅在户部当值,他应该想到这点才是。” 陆明瑜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因为这一百万两银子而发愁了。” 长孙焘点点头:“阿六,去告诉谢公子,让他想办法拿到南宫家在京城所有铺子的契约,然后各做出一份以假乱真的,我们到时候有用。” 刚敲定计划,绿猗便端着一盘蜜橘走了进来,放到陆明瑜面前:“王妃,这是岭南产的,新鲜着呢。” 陆明瑜拿了一个在手里,橘皮并不贴着果肉,捏起来松松垮垮的,就好像果肉没长成一样。 可当她用纤细的手指在金黄的果皮上开了个洞,随着汁/液溅开,一股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那皮中的果肉,水润饱/满,轻轻掰下一瓣放到嘴里,清甜的味道便在口中弥漫开来。 陆明瑜叹道:“真是一个又甜又水的橘子,最难得的是从岭南运到这里竟然不坏,以前怎么没被送进府里过?” 绿猗看了长孙焘一眼,退到一旁站好。 长孙焘连忙解释:“这是承禾的功劳,我可不敢冒领。” 陆明瑜疑惑:“白大哥?” 长孙焘叹了口气:“说起承禾对你的好,我是真的不及,前段时间我将你怀孕的喜讯报给他听,他以为你会喜爱食酸,不远千里送来这冬橘。” “从岭南一路运到这里,为了保鲜还不能用行速度缓慢的大船,恐怕是用小船运的,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这样珍贵的新鲜水果,就连宫中都未必吃得起,奢靡!” 陆明瑜给他掰了一块,送进他的口中,他先是不习惯地皱起了眉,继而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挺好吃的。” 陆明瑜问:“送来了多少?” 绿猗道:“约莫一石左右,说是您半个月的量。” 陆明瑜笑了:“我是猪不成?半个月也吃不完一石橘子啊,绿猗,你去把蜜橘分一分,给每个院子里的主子或客人都送几个过去。你若喜欢,尽管拿便是,给阿六也分点。” 绿猗点点头,却还没有立即行动:“王妃,橘子赏阿六会不会太浪费了。” 陆明瑜道:“说的也是,好像太宠他了,以免宠坏。那他的份就给你吧!” “啊?”绿猗一怔,终还是行礼道,“是,王妃!” 这橘子还真好吃得很,陆明瑜贪嘴多吃了几个,却闹了肚子,百里无相好一顿忙活,这才终于把病给看完。 第889章 故意而为之 经此一事,长孙焘说什么也不再让陆明瑜吃橘子。 绿猗很快就把白黎送来橘子给分到了各院子里,各院的人吃着刚从火堆里刨出来的白薯和芋头,嘴里本就被火燎了一大嘴的泡。 这时再吃个香甜多汁的蜜橘,向着暖洋洋的碳火,这日子过得相当舒爽。 而仍关在淇王府的俘虏吴提,此时正躺在亭子里的躺椅上,旁边的红泥小炉中温着一壶清酒。 满地白雪,冰冻三尺。 可他一袭薄薄的衣裳,仿佛不怕热似的。 绿猗将橘子端给他时,只见他面前的地上,已经堆满了厚厚的一大堆瓜子皮,那些瓜子皮贴着滚烫的炉子,竟慢慢燃烧起来。 绿猗连忙拿起搭在旁边的帕子,去拍刚刚燃起的小火苗:“二位统领,你们倒是把火给灭了啊!要是把亭子烧了,你们的月例银子够赔么?” 苍梧想要接话,却被吴提抢了先:“你这婢女庸俗得紧,张口闭口就提银子。” 绿猗不气也不恼,把地上简单地收拾一下,再狠狠地瞪了一眼苍梧和苍何,道:“你俩最近真是愈发没用了,小心我告诉王妃。” 苍何苍梧两兄弟连连告罪:“姑奶奶,我们也不容易,留条活路好不?” 绿猗板着脸批评他们:“既然王爷要你们看人,就得把事情都安排妥当,要是王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俩担待得起么?真是的,看个人都能让你们俩懒成这样,肚子都比南瓜大了!” 苍梧吸吸肚子,无奈地道:“长不长肚子,也不是我们说的算,有的人就是天生体质特殊,就像我这样,天天站着也能堆出肉来。” 苍何闷不做声,盯着慢条斯理嗑瓜子的吴提。 红泥小炉中的酒沸了,那味道被蒸腾起来,周围酒香四溢,没有入口人就已经醉了。 吴提从躺椅上翻身起来,掀开眼皮看了绿猗一眼,为自己倒了杯酒:“去告诉王妃,他对本王的心意爱意与柔情蜜意,本王已经收到了,谢谢她招待。” 绿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亭子。 吴提呷了一口温酒,放下酒杯,拿起茶几上的蜜橘,问道:“这是什么?怎么那么丑?” 说着,他在袖子生擦了擦,一口咬了下去,随即又被他吐了出来:“呸呸呸!太难吃了,这又酸又苦的什么玩意儿?” 沉默寡言的苍梧拿起一个剥了起来,然后递到吴提面前:“吴提殿下,皮不能吃。” 吴提拿起一片放入口中,嚼动果肉时脸上慢慢漾起笑意:“这是哪里产的?” 苍梧解释道:“眼下这个时节,北方的橘子树能活着就算不错了,这是岭南来的。” 吴提再把一瓣蜜橘放入口中,那双眼里如同漩涡一般,瞳孔印出一片雪白,他的表情让人看不真切:“岭南?岭南好啊!” 苍梧道:“岭南当然好,多少北齐人穷其一生,都踏不到岭南那个地方,更吃不到这么甜的蜜橘。” 吴提将一整个橘子都放到嘴里,瞳孔深处的光芒越来越盛,等口中的橘子吃完,他挑起一抹笑意:“淇王府外头都被封了,在这个时候本该风声鹤唳,竟然还有这千里迢迢从岭南运来水果,你们淇王府可真不嫌事大。” 苍梧自豪地道:“那是自然,我们主子就没怕过事,眼前的问题,比起主子曾经历过的大风大浪,根本就是沧海一粟。” 吴提抬眸:“这还不算大事?你们大秦不是讲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怎么王爷当街杀人,不用被问罪啊!王府都被围了起来,就半点都不担心?” 苍梧与苍何寸步不离地守了这吴提几个月,也没个人说说话,早就憋坏了。 恰好吴提递了一把瓜子过来,他坐到吴提对面,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殿下你不知道,这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王爷的罪,得陛下亲自定,只要陛下认为王爷没错,那天皇老子下凡,他都不好使。” 吴提把瓜子壳往地上一扔:“大秦有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淇王怎么就能笃定,皇帝不会向他下狠手?” 苍梧啃了一口瓜子:“那哪儿能呢!首先,咱们主子手里头有兵权,陛下哪里敢轻易动主子?眼下朝局不稳,动了主子,就等于动了边疆地区的稳定。” “再说了,我们主子和当今陛下是叔侄,血脉相连,这个时候朝局不稳,陛下不帮着自己人,那自己人又怎么会帮他?” 吴提直接将蜜橘掰成两半,给苍梧递了一半:“你小子怎么懂这么多?那我考考你,你觉得对于目前的现状,淇王怎么应对?” 苍梧不假思索地道:“以不变应万变呗!还能怎么应对?你看这事情也过去几日了,估计弹劾的奏章都堆满案头了,你看主子每天都陪着王妃,他什么也没做啊!这不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么?” 苍梧继续道:“弹劾奏章那不是要过政事堂么?政事堂握在谁手里呢?那可是握在风相的手里。” 吴提把整瓣橘子吃进去:“怪不得你家主子如此淡定,原来……” “啧!你怎么老拽我衣裳?”苍梧拍掉苍何的手,又抓了一把瓜子,与吴提咬起了耳朵,“我跟你说,我们主子……” 知止居。 长孙焘换上一身黑衣,如暗夜一般的颜色,头发全都束起,做那夜行打扮。 陆明瑜将腰带递过去,道:“苍梧把该漏的都漏出去了。” 长孙焘接过腰带束在腰上,道:“埋了这么久的棋子,也该落在该在的位置上。” 陆明瑜笑了:“可不是吗?苍梧苍何两人性子不一样,也算是互补,这几个月,他们在吴提面前的形象已经固化,如果吴提真是那背后的老虎,接下来应该会有行动。” 事实上,他们夫妻将所有可能是幕后主使的人列出来,最终头号嫌疑人落在了吴提头上。 原因有二,首先,他们在赫霞公主那查到了问题,能与赫霞公主扯上关系的,也就那么些人了。 其次,吴提有这个本事,否则他一个异国王子,怎么会埋白漪初那样的棋子?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吴提能搭上白漪初,说明他很可能与白漪初是一丘之貉,绝不能因为吴提后期的表现,就抹杀他曾经那些阴谋诡计。 为了引吴提露出狐狸尾巴,他们安排平日比较大嘴巴的苍梧,故意透了一些重要信息。 如果吴提不是城府够深,或者事情本不是他做的,那这样的试探,多多少少能摸到一些边角。 长孙焘道:“能布下这么大的局,必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决不会轻易就露出马脚,如果露出,多半也只是他故意露出的。” 陆明瑜笑了:“夫君,那我们还费这个力气去做这事干嘛?” 长孙焘整了整衣襟:“只要露出尾巴,不管是故意露出,还是不经意露出,只要是尾巴,我们都可以抓住,捏到了一个部位,何愁挖不出一整只?” 陆明瑜捏了捏他的脸:“我夫君最聪明了。” 长孙焘反握住她的手:“违心之论,明明总与我想到一处,还故意装傻。” 陆明瑜道:“路上小心,务必在要保全阿绥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身。” 长孙焘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第890章 抓个正着 冬日的天不长,才酉时刚过,天色便暗下来。灰蒙蒙的雾霭笼罩着经冬不调的松柏,让那雪色越发显眼。 一袭黑衣的长孙焘和谢韫,同时悄悄地离开了淇王府,二人分头行动,一人去救南宫绥绥,一人去往与约定好的地方。 人间楼。 这是一处温柔乡,也是一处销金窟。 他们就约在人间楼的雅室里。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经过,下来一个穿着青色斗篷的女子。 几位掌柜模样的男子来到他身后,他们一起被揽客的姑娘迎了进去。 对了暗号,老/鸨将他们都带到了雅间。 一盏茶喝过,雅间的门忽然打开,一位长相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穿着斗篷的女子,他笑吟吟地道:“哟,是位俊俏的姑娘?” 女子将包袱往中年男子面前一推:“这是二十五万两银票,还有价值七十五万两的产业,我都带来了,我的人呢?” 男人慢条斯理地打开包袱,不紧不慢地清点着里面的东西,并不急着告诉女子人在哪儿。 女子催促:“你要的东西我都带来了,人在哪儿。” 男人不疾不徐地道:“急什么?你看看这些铺子,都还没有转让,我让你立的转让字据在哪儿?” 女子坚决道:“没见到人,那些字据我是不会给你的。” 男人轻轻笑了:“不给?你有的选吗?” 女子态度坚决:“大不了一拍两散,见不到人,转让字据我一份也不会给,我应了你的条件,你却没有满足我,生意不该这么做。” 男子面色一变,忽而好言好语地道:“姑奶奶,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是那种不讲信誉的人么?” 接着,男子拍拍手。 雅间的墙壁忽然动了起来,露出一间密室。 密室里,两个彪形大汉,正押着一个青年男子,那青年男子无论是长相还是衣着,都与南宫绥绥如出一辙。 男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走,我们进去里面把事情办了?” 女子犹豫一下,跟着男人走进了密室之中。 男人指着被押的青年:“姑娘,验验货?要是没什么问题,我们就把这尾款给结了,人你带走。” 女子走过去,掀开被押青年蓬乱的头发,眼前的人与南宫绥绥一模一样,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 只可惜,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脖颈的喉结显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扮作女子的谢韫冷冷笑了起来:“这不是我们的少主,你这生意做的,当真是半点诚意都没有,拿个假人糊弄我?” 男子狰狞一笑:“就糊弄你怎么了?” 谢韫“气”得瑟瑟发抖,头上的簪珥步摇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把人交出来!否则铺子转让的契约你休想拿到!” 男人面目扭曲:“谁在意你的破铺子?” 密室的门轰隆关上,男人对外头等着的几位掌柜道:“哟,真是不好意思,这门出了点问题,忽然关上了,寻常方法可打不开,因为它的钥匙是银子。” “去吧!将各位店里所有的现银都搬过来,一分都不许剩,等银子到位了,门自然会打开。” 几位掌柜为难地道:“铺子里所有银子都给你了,我们上哪儿凑银子去?” 男人冷笑:“你们在京城那么多店铺,流动现银怎可能只有二十五万两?哄骗三岁小孩还行,但我不吃这一套,我给你们一个时辰,哪怕是块铜板也给我送来!” 几位掌柜出去后,男子露出诡异的笑容,他低声吩咐自己的 侍从,道:“告诉老爷,淇王府谢长史已擒获。” 侍从连忙离开前去报信了。 另一边,一袭黑衣的长孙焘悄悄摸进虞府,有了零引路,他轻车熟路地来到虞府地下密室,最后在灰灰的指引下,寻到关押南宫绥绥的密室。 密道入口处并无守卫,而这密道中也是无人。 “阿绥姑娘?是你么?”长孙焘压低声音问道。 “我是。”一片漆黑的密室中,南宫绥绥的声音响起。 确认了里头的人的身份,长孙焘安抚:“别担心,我们马上救你。” 南宫绥绥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走吧,这是上古流传的璇玑锁,你们打不开的。” 长孙焘道:“你离门远一些。” 清越的神剑呜鸣声响起,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玉山之上冉冉东升的旭日,萦绕的冷芒清冽如水。 长孙焘稳稳地握住剑柄,那剑柄上稍显棱角的雕饰,如满天星宿闪着深邃的光芒。 随着他将功力运于剑身,缕缕波芒似清水漫过池塘般从容且舒缓,等功力与神兵浑然一体时,他举起纯钧,用那好似壁立千丈的断崖般巍峨的剑刃,在璇玑锁上轻轻划过。 接着剑尖往锁孔一捅,只听“喀嗒”一声,锁便被打开了。 陆明瑜所料不错,解锁的方法张远果然懂得,于是这本该除了钥匙无从可解的锁,在长孙焘的手中轻而易举。 铁门轰然打开,等烛火照亮密室时,角落里一身狼狈的南宫绥绥冲他笑了笑。 “这是个陷阱,您有把握能逃出去么?” 长孙焘收起剑,淡声道:“南宫家主受苦了。” 南宫绥绥起身,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地走向他。 几日暗无天日的密室生活,并未将她脸上的光彩磨灭,这个以女儿之身执掌南宫家的人,并非什么弱质女流,她心底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坚韧与豁达,这便是她能登顶南宫家的原因。 长孙焘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脚,示意零去扶她,却被她拒绝了:“多大点事,老子是男人,受得住。” 她这样坚决,长孙焘也没说什么,三人在昏暗的地道中摸索前行。 地道口,一队麒麟卫将门口团团围住。 虞谦裹着一件狐裘大氅,沉默地站在雪地里。 他浑浊的眼眸泛着寒光,满是皱纹与老人斑的阴鸷面庞,带着兴奋的情绪。 淇王当街杀人,陛下轻飘飘地一句“事情古怪,还需查实”便将淇王的所有罪名按下。 无论死了眷属的苦主如何哭诉,不管御史弹劾的奏折上写得多难听,在陛下的庇佑下,淇王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就连得罪了满朝文武的陆明邕,也平安地在家中休养。 眼看发生那么大的事,都无法扳倒淇王,那么就只能下猛药了——欺君之罪。 第891章 竟不是他?! 皇帝金口玉言,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淇王府,于是他在得知南宫绥绥是谢韫的红颜知己时,便设下这请君入瓮的局。 一方面,他把谢韫引去青/楼,设计将他擒住。 另一方面,他用真正的南宫绥绥引来淇王。 为了让长孙焘吃不了兜着走,他特地设计了这一场大戏,请麒麟卫前来见证。 试想一下,如今处于风口浪尖的淇王,竟抗旨外出。 这让一直维护他的皇帝怎么想? 这让始终信他的皇帝脸面往哪儿搁? 只要那些御史抓住抗旨这一点,皇帝也保护不了他了。 再者,就算皇帝再信任他,也会因为他如此“不值得信任”而与他离心。 这简直就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想到这里,虞谦几乎激动得当场蹬腿。 地道的门悄然打开,一袭黑衣的人扶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几乎是刹那,院子里火把通明,照得黑衣人无处遁形。 “不许动!本官是麒麟卫林卫长,要是你们胆敢动半步,那就别怪本官没有手下留情!”麒麟卫卫长大声喝道。 黑衣人与他扶着的人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虞谦伸手指着黑衣人,道:“大人,您瞧瞧!果真有贼人,如此鬼鬼祟祟的潜入虞府,也不知道为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麒麟卫在此处的原因,便是虞谦告诉麒麟卫虞府有人闯入,但他也不知道闯入者来虞府做些什么,说不定是奸细。 按理来说,只要把淇王引过来,让麒麟卫坐实淇王抗旨,那么其他事情都好圆回来。 就比如说密室中的南宫绥绥,直接可以推说不知道,当满朝文武的眼睛都放到了淇王身上,谁还会在意这一介商贾怎么出现在他家密室? 麒麟卫抽出佩剑,缓缓缩小包围圈。 林卫长用剑指着黑衣人:“把面罩拿下来!让本官看看你的鬼脸!” 虞谦指着黑衣人/大骂,本该蕴满怒意的脸,却因隐隐透着激动而扭曲起来:“快取下!莫非你的脸见不得人不成?” 在数十双眼睛的见证下,黑衣人取下面罩,露出本来面目。 虞谦瞪大双眼,不禁揉了揉眼睛,他不明白,来人怎么会不是淇王。 可他明明接到消息,长孙焘入府救人了。 为什么本该是长孙焘的人,却换成刑部尚书的败家子? 这李元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几乎无人不识,林卫长自然也认出了他,皱眉问道:“李元,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元不慌不忙地道:“查案。” 林卫长将信将疑:“查案?查什么案?你如今已不在刑部,礼部有什么案子需要你来查?” 李元耸耸肩:“我哪知道/上峰让我查的是什么案?我接到的命令是潜入虞家寻找一些东西。” 林卫长问:“找什么东西?” 李元把手伸到背后,握紧背在背上的剑。 “别动!”林卫长暴喝一声,全场顿时警觉起来。 李元无可奈何道:“你不让我拔剑,我如何把在虞家密室中找到的东西给你看?” 林卫长握剑的手紧了紧:“你找到了什么东西?” 李元缓缓把剑拔/出来,示意林卫长看:“蛟分承影,雁落忘归,卫长,这是承影剑。” 林卫长大惊失色,定睛看去,只见微光之下,李元手中握着的剑似乎隐去其形,肉眼几乎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可地上,分明落下一条长长的剑影。 林卫长将火把缓缓凑近李元,却发现他手握着一截剑柄,只有剑柄不见剑身,而地上的影子也随着光亮消失。 可他将火把徐徐移开时,却又在地上隐隐投下一道飘忽的剑影。 神兵承影,果真名不虚传。 但让林卫长震惊的原因并非是见到这柄剑,而是这把剑本身的存在。 因为这是一把天子剑,为先帝所有,本应与先帝葬于陵寝之下,可它却出现在这里,怎能不让众人惊讶。 林卫长如临大敌,厉声吩咐:“来人啊!将虞府围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叶安回麒麟卫司所请求支援,孙鹏入宫禀报陛下。” 叶安孙鹏离开后,虞府很快就被团团围住。 看到这里,虞谦顿时瘫倒在雪地里。 本该是先帝陪葬品的天子剑承影,却被李元从密室中带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人盗窃陪葬品,而被盗窃的陪葬品,与他虞家难脱干系。 一旦盗窃承影的罪名洗不掉。虞家就彻底完了,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啊! 他输了。 再一次输给了长孙焘。 而且这一次输得彻彻底底,甚至押上他虞家满门。 李元把剑放回剑鞘之中,抱着手靠在密道口的门上,缓缓闭上双眼。 没过多久,宫中便来人了,来的还是一整队金吾卫。 那是陛下的亲卫,却被派到虞家,足以见得这件事情有多严重。 金吾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入府,又以强硬手段破开虞府密道的门,好巧不巧,又在密道中发现几样珍贵的物件儿。 眼尖的人会发现,那些都是先帝与先太后的部分陪葬品。 而长孙焘与南宫绥绥,却好像人间蒸发了,完全没有二人的踪迹。 于是,虞家的几个主子随着这堆陪葬品一起,被送到了承明殿。 以风先生为首的朝中股肱,皆在承明殿内侯着,分列左右,瞧他们严肃的样子,就可知晓此事的严重性。 众人行礼,跪倒一片。 元武帝神色端凝,望着满地的陪葬品,沉声开口:“本该与朕的皇祖母和父皇深埋地下的陪葬品怎会在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卫长恭敬地道:“回禀陛下,此事还要问李大人。” 元武帝的目光移到李元身上,李元登时越众而出,道:“陛下,臣也不知道啊!前几日臣的上官命臣潜入虞府找东西,具体找什么他又不说。” “臣领着下属在虞府蹲守了好几日,见虞老总在三更半夜悄悄前往一个地方,臣与下属跟紧他,这才发现密室的存在。” “接着臣与下属便趁夜进入了密道之中,在一间极为隐秘的密室里,看到了这堆东西与这把承影剑。” “其它东西臣也不懂,就识得这把当世名剑,所以臣就把它拿了,准备带回来给上峰交差,谁知一出来,就被围住了。” 虞谦抱着手,脸色极为难看:“胡说八道!虞府的密室里,忽然冒出了这些东西,一定有人陷害!陛下,虞府是冤枉的!” 元武帝看向礼部尚书:“爱卿,礼部缘何让人去调查虞府?你解释一下。” 第892章 坑你没话说 礼部尚书的脸有些挂不住,他跪了下去,道:“陛下,是这样子的,上次礼部主持宫中夜宴,招待各国使臣,银子超过了预算,臣只好先行垫付。” “可事后臣去向户部侍郎支取银子时,户部侍郎以各种借口不给臣银子,还将臣采买那些物品的账本扣住,直到最后他竟赖账不认,以臣没有足够证据证明自己垫付为由,拒绝给臣银子。” “臣气不过,可没有账本又无可奈何,臣左思右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以找东西为借口,派李元去虞府,目的是搞出一些事情,想吓唬吓唬户部侍郎,兴许他就把臣的银子还给臣了。” 虞寅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户部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直以来都是能省则省,礼部超了预算是礼部自己的问题,这个责任理应由他礼部负责。” “因为这点事就派人去虞家搞怪,把国家的法度置于何地?而这个李元轻而易举就找到我虞家的密室,臣有理由怀疑,这些东西根本就是尚书大人命李元送进去的!” 风相淡声道:“行了,都别转移话题,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私怨,也不管李元去虞府做什么,这都不是陛下目前关注的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是,这批陪葬品究竟怎么回事。” “户部侍郎,你说这东西是李元放进去的,此话本相不敢苟同,这虞府又不是市井之家,若是有人把这么多东西搬入虞府密室,虞府护卫瞎了?怎么看不到?” 虞谦恨恨地看了风先生一眼,道:“相爷,您这话说的可就不中听了。要是我虞家拿了这批陪葬品,我今日怎会请麒麟卫回家抓贼呢?难道我不怕暴露吗?” 风先生轻笑:“古人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有掩耳盗铃,更有自欺欺人之辈,谁知你不是为了营造自己的手干干净净的假象,这才故意请麒麟卫去?可惜聪明反被聪明。” “另外,金吾卫办事本相还是信得过的,他们去搬这些陪葬品时,发现陪葬品上已积了一些灰尘,李元才去你府上蹲守几日,你府上又不是戈壁沙漠的,几日时间就能有这么厚的灰啦?” 虞谦面红耳赤:“相爷,您这是在蓄意针对!不是虞家做的就不是,我们经得住查!可事情尚且没有查清楚,您就给虞家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您是何居心?” 风先生放缓了语气:“消消气,消消气,本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要说到针对,那就更不可能了,本相针对你一个前任相爷做什么呢?难不成因为觉得你是个威胁啊?虞老,你这是度我的君子之腹啦!” 虞谦真想弄死这笑面虎,一句句话难听如斯,专门往人肺管子上戳,这明晃晃的看不起人。 说着这么恶毒的话,他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的? 元武帝叹了一口气:“先帝的丧礼虽由礼部主持,但陪葬品却是由梁王负责的,去把梁王叫来。” 梁王还未来,麒麟卫押着一男子到了御前,禀报道:“陛下,这是虞府的人,方才试图悄悄溜进府被卑职抓住了。” 这正是谢韫在人间楼与之交易的男子。 元武帝的脸色,自从看到陪葬品后就不怎么好看,此时他没有任何耐性,开门见山地道:“有什么要交代的,给你个机会好好交代,若是不想交代,直接把脑袋送去午门等着砍吧!” 那人吓得跪到了地上,道:“陛下,奴才没什么事要交代啊!奴才只是去人间楼找乐子而……” 元武帝挪了挪身子,甚至不看那男人一眼:“砍了吧!” 命令一下达,麒麟卫便将男人拖了出去。 男人吓得屁滚尿流,大声呼唤:“老爷!老爷救我!” 虞谦几父子偏过头去,甚至未施舍他一个目光。 那男人也急了,顿时挣脱麒麟卫钳制,连滚带爬地跪到元武帝面前:“陛下,奴才都招了!” 事实上,虞家已大不如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虞府一蹶不振,既没银子又没势力,手底下也无能人可用。 能用的也就这一路货色,随便一吓就嘴巴门都把不住了。 元武帝做了个手势,掀起眼皮看向男人,只听男人战战兢兢地道:“陛下,老爷将淇王府谢长史的红颜知己给绑了,然后向淇王府勒索银子,我们约定在人间楼交银,这谢长史如今还关在人间楼的密室里,陛下一查便知。”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 曾经大秦第一门第,如今却靠勒索过活,这与坑蒙拐骗有何区别? 真是堕/落了! 虞家三父子顶着众人嘲讽鄙薄的目光,紧绷着的心,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这瘪三没有添盐加醋。 瞧如今这个架势,比起偷盗先帝陪葬品,绑人勒索的罪名可轻多了。 元武帝挥了挥手,立即有人前去男人所说的密室找谢长史。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元武帝没说话,谁也不敢贸然开口,殿内落针可闻。 元武帝是在生气啊! 先帝才去多久,这陪葬品就现世了? 如果是举行葬礼期间被偷梁换柱的,那打的是朝中官僚的脸,一国之君的葬礼竟出如此纰漏。 若是叫人给从皇陵里挖出来,那说明他元武帝的祖坟被人刨了,打的可是元武帝的脸。 所以不管这背后有牵扯多少桩事,这陪葬品的事必须水落石出。 卢公公端了盏茶水放到元武帝面前:“陛下,请喝茶。” 元武帝接过茶盏,刚掀开盖子,下一瞬间,整个茶盏都被他用力砸在茶几上。 大殿内噤若寒蝉,风先生抱着手,平静的面庞之上看不出情绪。 唯有李元望着虞家人,唇边冷冷漾开。 梁王与前去人间楼找谢韫的人前后脚到。 在他看清众人围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时,整个人直接绊到了门槛,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三魂七魄去了三魂六魄。 看着他如此反应,元武帝的眼眸如同漩涡,渐渐深邃起来。 两个内侍将梁王扶起,麒麟卫则走上前,道:“陛下,谢长史在王府,不在人间楼。” “砰!”这回倒地的成了虞谦。 他原本以为,谢韫真的被关在了密室之内,只要找到谢韫,淇王府就得担抗旨之罪。 可偏偏这谢韫,他根本就没在密室里,如此一来,方才那男人说谢长史在人间楼的话,连屁都不是,不但顶不了什么用,反而让人看笑话,说他们诬赖淇王府。 这下好了,绑人勒索的罪名外,虞家还要再担一条意图诬陷淇王府之罪。 风先生的眼里,瞬间带了笑意。 虞家要歇菜了。 他曾经承诺过,会让虞家付出代价,而他的承诺,从未食言过。 没错,眼下的事情他均参与到其中。 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个计中计而已。 长孙焘和谢韫早已看出虞谦的目的,于是将计就计。 谢韫先去人间楼那里佯装被抓,给虞府传递一个他们上当落网的讯息。 接着长孙焘再带着零去救南宫绥绥。 他们二人利用虞家从谢韫被抓那里得来的自信,趁虞家人以为胜券在握,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等他们从密道出来再抓个人赃俱获的心思,轻轻松松潜入了密道。 随之潜进去的,还有李元和一个属下。 但凡虞谦不打着让麒麟卫见证的主意,在密道附近加派人手,他们也没办法这容易办成。 为何最后只有李元从密道出来,却不见长孙焘他们三人的踪影,因为他们早已从灰灰找到的另一个出口离开了。 这其中,李元愿意参与这个计划,是因为虞家曾无数次想要他父母的命,他这是在报仇。 这批陪葬品当然不是虞家人偷藏的,而是从梁王的密室中搞出来的。 风先生早就发现梁王在偷陪葬品,他按捺不发,等于握住梁王的一个致命把柄,眼下只要对这个把柄稍加利用,梁王就会彻底歇菜。 梁王可是要求严惩淇王呼声最高的,如今自身难保,看他如何蹦跶。 那么风先生与长孙焘在这件事情里是如此合作的? 风先生掌握礼部尚书垫付银子的事,又握住梁王偷陪葬品的把柄。 在长孙焘出事后,他只将这两条消息送给长孙焘。 于是长孙焘就利用礼部尚书垫付银子一事,激化他和虞寅的矛盾,然后再引他送李元去复仇,好为刚刚麒麟卫围堵密道门口那一刻做准备。 接着他又让零去梁王府上偷了梁王窃取的陪葬品,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虞府密室。 这各种事情叠加在一起,就得出了现在这一石三鸟的结果——既惩罚了虞家,又搞定了一直主张惩罚长孙焘的梁王,还能救下南宫绥绥。 只是不知,元武帝对于这事究竟会作出如何反应。 第893章 风先生的小计谋 “砰!”这次是茶盏落地的声响。 元武帝长身玉立,眼底怒涛翻滚,如同将要爆发的火山,目光逡巡在众人身上。 就在前一瞬,卢公公呈上来的杯盏,刚被他用力掷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元武帝怒声咆哮,“先帝与先太后刚下葬没有多久,他们的皇陵就被刨了?还是有人财迷心窍,直接在丧礼上动了手脚?!查!都给朕查!” 他怒不可遏地嘶吼,声音就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了很远很远。 这是仁慈温和的天子第一次发怒,原来面带笑意但却让人捉摸不透的人,真正发怒时力量却是如此的大。 所有人跪了一地,风先生道:“陛下息怒,此事情节恶劣,必须彻查到底,将犯事之人严惩不贷!” “必须严惩!”元武帝怒眼睁着,额上的青筋随着他呼哧呼哧的粗气声一鼓一张。 他走到陪葬品旁,绕着陪葬品走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在承影上。 “铿……”清越动听的抽剑声,清晰地响彻大殿之内,那把优雅的剑,在他手中寒光凛冽。 他只这么握着,便让大殿之上的人,有宛如刀锋过体的颤栗之感。 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他把剑搭在虞谦肩上,面色铁青,不带一丝笑意:“虞老,虞府地面上的空间不大么?为什么虞府会在地下修了个地宫呢?” 这柄剑逼人的寒气,瞬间将虞谦拉入地狱,他战战兢兢地道:“陛下,昔年战火纷飞,虞府修密室,完全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呵呵……”元武帝笑了,笑声如同车轱辘碾在凹/凸不平石子满布的路上,“原来是为了躲避灾难啊?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虞府的密室中呢?” 虞谦用仅剩的理智,支配着他脑袋磕地:“陛下,草民真的不知啊!” 元武帝收回剑,剑身慢慢划过地面,锋锐的刃毫无阻力地在地上划行,那厚厚的地毯,如同柔软的豆腐,被轻轻割开。 这把剑又落在梁王面前,定住了,剑尖划来的方向,地毯上开了一条狰狞的大口子。 梁王冷汗如滴,巨大的恐惧感袭上心头,让他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虞寅朗声道:“陛下,皇陵是否被人入侵过,陛下一查便知,至于这些陪葬品,虞家真的不知情,这完全属于栽赃陷害啊陛下!” 元武帝回头冷笑:“说的有几分道理,先帝发丧时,虞家人的确没有任何机会接近这些东西,如若不是去盗了皇陵,这些陪葬品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 “那么问题很可能就出在有机会接触陪葬品的这些人身上。你说呢?梁王?” 梁王跪伏在地上,眼珠的快速地转动着,似乎在思考解决之策。 他左思右想,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挖空心思才想到一个借口,那便是抵死不认。 只见他震惊抬眸,委屈惊惧地道:“陛下,先太后是臣的亲嫂嫂,先帝是臣的亲侄儿,臣怎会如此丧心病狂,在他们的陪葬品上做手脚?” 元武帝凝着他看,看了许久,将他瑟瑟发抖的身子尽收眼底,等所有情绪凝于眼底时,他笑了:“朕讲究的是证据,不会因为发怒而做出对你们不公的判断,更不会因为你们说了几句话,卖了几声惨就偏听偏信任何一方。” “礼部,刑部,朕命你们立下军令状,于一个月内将此事调查清楚,一个月后便是年关,如果你们查案得力,或许还有一个好年可以过,如若不成,这过年的喜庆决不会让你们沾染零星半点。” 众人跪地低头,不敢有丝毫质疑,但众人都对这个安排表示理解。 查案关礼部什么事?礼部被卷进去,还不是因为陛下的迁怒? 超出预算,向户部讨要垫付的银子,本身没有多大的问题。有问题的是他身为一部之长,不该因为讨不到银子而使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既然陪葬品是礼部的人发现,那便由礼部的人去查找原因,省得以后大臣间一有点摩擦,便会纷纷效仿这种做法去打击报复。 查案是刑部的职责,尽管这是个大坑,刑部也不得不跳。 “铿……”又是一声神兵的呜鸣,元武帝手中的剑,已被他反手掷回剑鞘当中。 他高坐龙/椅之上,双手放于扶手,身子后倾,一代帝王的威严与霸气,就这样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就这样看着跪地的臣子,静默地看着,那双黑瞳,好似月下山泉中的黑珍珠。 许久许久,久到跪满人的承明殿因静默而让人感到丝丝冷意,元武帝方开口:“朕虽年少,却从小被教导治国策略帝王之术。” “朕心里一清二楚,此事往小了说,只不过有人财迷心窍,所以才对陪葬品下手,往大了说,这是觉得朕年轻好糊弄!” “朕往日从未与众爱卿红火眼,恐怕众爱卿忘了,朕也是有脾气的人。” “朕不习惯把大秦法度律典挂在嘴边,因为朕以为尔等早已烂熟于心。盗窃陪葬品这么大的罪,也有人胆敢去做。” 元武帝手指用力地叩响桌面,厉声呵斥:“此事事关重大,不管是不知者,还是明知故犯,朕绝不轻饶!刑部,礼部,你们明白朕的意思吗?” 两位老尚书连忙道:“臣,遵旨!” 元武帝强忍怒意,却根本克制不住,他猛然将桌面的奏章扫落在地上:“滚!都滚!” 所有人连忙起身,鱼贯而出,上了年纪的大人们因跪久了,腿脚都不利索,走出去时一瘸一拐。 虞家三兄弟扶着老迈的虞谦匆匆离开,而走慢了的梁王,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风先生连忙去扶他:“梁王,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摔坏了可怎么好?” 梁王有些失魂落魄,反应过来后连连摆手:“本王没事,多谢风相了。” 风先生道:“什么多谢不多谢的,大家都是同僚,都为陛下办事,客气什么?来,臣扶您。” 梁王就着风先生的手臂起来:“那就有劳风相了。” 风先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有劳什么呀?梁王见外啦!” 梁王颤巍巍地被风先生扶出承明殿,见风先生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不由有些疑惑。 可到了最后,风先生也没再与他说话,这让他更摸不准这风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894章 灵灵姑娘的小心机 等走下汉白玉的台阶时,梁王终于忍不住开口:“风相,你这是有话要同本王说?” 风先生笑道:“臣没有什么话是非要扶着梁王殿下才方便说的。” 他这个态度,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梁王一颗心不由自主地往深渊里滑去,忐忐忑忑,惶恐不安。 他强装镇定,问道:“果真如此?若什么事都没有,你怎么笑成这样?风相,本王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花花肠子多,你就别搞那一套,咱实在点行么?” 风先生笑道:“梁王啊,臣只是单纯见您跌了上前扶一把,怎么到您这里,就成了别有居心,还是说殿下您心虚呢?” “一派胡言!”梁王恼羞成怒,“风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有什么可心虚的?” 风先生依旧是那海纳百川能包容天地万物的笑意:“梁王,先别急,陛下还在气头上,您小声着些,让陛下听了去,那就不妙了。” 梁王强/压下情绪,问道:“风相,陛下唤本王前来所为何事呀?可本王来了,陛下也没问什么话,本王这心不安啊!” 风先生低声解释道:“说来也好笑,礼部尚书因为宫宴超支,于是预先垫付了银子,可他去跟虞寅要的时候,虞寅不认账。” “于是他就寻思着给虞寅找些不痛快,便以查案为由,让属下潜进了虞家,结果李元那小子误打误撞,在虞家密室中发现了这堆陪葬品。” “更好笑的是,咱们的前丞相还以为潜进他家的李元是什么奸细,为了邀功特意去找麒麟卫来抓人,结果把发现陪葬品的李元抓了个正着,因为这事,虞家密道里的东西,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结果这虞家人也真厉害,被陛下问罪时,他们还想意图混淆视听,他们家的奴才,也就是跪在殿下身后的那人,他在承明殿同陛下说虞家没银子用了,就去绑淇王府长史的意中人,以此要挟淇王府用银子赎人。” “他还杜撰出长史谢韫在人间楼,结果在吗?没在啊!既然他信誓旦旦说被擒获的谢长史不在人间楼,那谁知绑人一事是不是真的?” “因为虞家这个态度,陛下大发雷霆,气到连向您问话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咱们这陛下虽然年轻,但心思却不浅,兴许早就看出了什么,所以才连话都不问一句,就让您回了。” “要不然陪葬品丢了,而您是主管陪葬品的人,怎么也得向您询问一下吧!” 风先生的话,让梁王禁不住抖得更厉害了,一把老骨头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驾鹤西去。 梁王压低声音,颤声道:“风相认为陛下已知晓陪葬品被盗的前因后果?” 风先生叹息一声,道:“哎呀,这个不好说,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圣意哪是那么好揣测的?” 听了这话,梁王的大脑已经失去思考能力,木头般僵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怔地看着风先生:“风相,你长伴君侧,你觉得陛下是怎么想的?” 风先生一本正经地道:“揣测圣意是大忌,臣身为百官之首的,怎能明知故犯?” 梁王没好气地道:“省省这一套,谁不知你是只老狐狸,你说自己从来不揣测圣意,本王是半点都不信。” 风先生笑而不语。 梁王默了默,轻轻拍了拍风先生的胳膊:“先帝与先太后的所有陪葬品都由本王督办,这事要是处理不好,本王要担那连带责任,给个面子,透漏/点东西,好让本王心里有个数,否则就一直这么悬着,不是个事儿啊!” 风先生尚未蓄须,他摸了摸略泛青色的下巴,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最后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压低声音道:“梁王,方才陛下也说了,他不会偏听偏信,凡事都只看证据,只要人证物证俱在,纵使别人怎么说,怎么想都没有任何意义。” 梁王仔细思索了一下风先生的话,忽然眼眸一亮:“风相高才,本王佩服。” 风先生连忙摆手:“什么高才不高才的,臣也只是重复了陛下方才的话而已,梁王别折煞臣了。” 梁王拍了拍风先生的肩膀,步履轻快地走了。 风先生负手望向梁王的背影,露出一抹讳莫的笑意。 他就像一个执棋子的人,胸有成竹地望着错综复杂的棋盘。 承明殿。 元武帝一把掀翻了御案,上头堆着的奏章撒落满地,一片狼藉。 他坐在椅子上,脸色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蓝灵灵本来吃糕点,瞧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忍痛捏起一小块,走到他身边,把糕点喂进他的口中。 “别人犯错,你气自己做什么?” 元武帝抬眸,阴鸷的面色忽而变柔,有些温柔,也有委屈:“吱吱,朕不该生气么?” 蓝灵灵想了想,道:“生气做什么?” 元武帝喉结滚了滚:“朕的臣子,连父皇与皇祖母的陪葬品都不放过,朕不该生气吗?” 蓝灵灵重复道:“生气做什么?” 元武帝咀嚼着那一小块糕点,若有所思地看向蓝灵灵,半响,终于等到蓝灵灵的解释:“哪有人不贪图好东西的?你瞧瞧这满地的珍宝,不管它是陪葬品还是什么,都会有人觊觎。” 元武帝道:“可他们怎么连死人的东西都抢?” 蓝灵灵道:“谁不抢死人的东西?就好比打仗,要想得到对方的东西,就得把人先杀死,难道这不是另一种意义的抢死人东西么?” 元武帝深深吸了口气,淡淡陈述:“当朕还是皇子时,每日只知同大哥斗,事实上也没有见识过多少人心的阴暗,可自从朕登基后,所处的位置一下子便高了许多。” “朕站得越高,就看得越远,那些曾经朕目不能及的地方,如今也能尽收眼底,人的贪欲与恶念,他就像在朕脚下涌动的河流,那么污浊。” “朕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但却无法去阻挡,朕时常会觉得自己很失败,明明手握天下大权,却什么都做不到。” 蓝灵灵放下糕点,忽然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乖啦!不气不气。” 元武帝怔怔发愣,却鬼使神差地不想避开。 第895章 遗失的心 蓝灵灵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犯下杀头大罪,只是放低声音安慰:“不要让别人的错折/磨自己,你哪儿都好,可身为天子,你太善良了。” 卢公公端着茶盏走进来,看到蓝灵灵在轻抚陛下的头,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忙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一个箭步冲上前,声色俱厉地阻止:“住手!你干什么!陛下的头是你能随便摸的吗?!” 蓝灵灵最讨厌这个说话尖声尖气的卢公公,见他又凶自己,登时吼了回去:“摸你了吗?摸你了吗?摸你了吗?” 卢公公气歪了嘴:“你可以摸我摸别人,但绝对不能摸陛下的头,这是大不敬之罪!要掉脑袋的!” 蓝灵灵不以为然:“张口闭口就掉脑袋,你还会不会一些新鲜的词语?” 卢公公怒目圆睁:“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你就是快烂木头!” 蓝灵灵刚想反唇相讥,那口气却被自己硬生生地逼了回去,她搂住了元武帝的脖颈,得意洋洋地道:“我这块烂木头现在抱着陛下,是不是也要杀头?” “这……”卢幸刚想说话,便看到元武帝拼命地给自己使眼色,他连忙止住话头。 蓝灵灵以为卢公公这是怂了,越发得意起来,她变本加厉,准备狠狠地治治这捏兰花指的讨厌男人。 只见她直接坐到元武帝的腿上,双手搂着元武帝的脖颈,依在他怀里邪眼睨向卢公公:“现在呢?我摸陛下的头,你说应该砍头,我现在不仅抱了陛下,还让陛下抱了,是不是可以功过相抵,赦我无罪了?” 没眼看啊! 卢公公恨不得自插双目。 陛下的初抱就这么给了这么个玩意儿。 关键陛下还乐在其中。 真真是造孽啊! “咦?”正在元武帝怀中的蓝灵灵好奇地抬起头,“陛下,你的心跳怎么这么快?病了么?” 蓝灵灵说着,还伸手去试元武帝额头与颈间的温度。 试着试着,红云从元武帝的耳根开始,爬到了面庞,他整个人都是木木的,僵硬/了一般。 卢公公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放开!快放开!” 蓝灵灵好奇地偏着头,眼神清澈透亮:“陛下,你怎么把匕首放在两腿之间?不会觉得硌吗?” 卢公公的眼睛,震惊地睁到最大,嘴巴足以塞下一鹅蛋。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未开化的异族女子,贴心地伸手过去准备帮陛下拿出硌人的匕首。 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的神色从震惊到羞/涩再到尴尬。 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的脸从浅红到深红再到绯红。 卢公公几乎咬断自己的舌/头,最后也没能想到帮陛下解围的方法,中途还差点把“此匕首非彼匕首,而是陛下绵延子嗣的利器”这种掉脑袋的话说出来。 “吱吱!”就在蓝灵灵即将触碰到匕首时,元武帝暴吼一声“腾”地站起,望了蓝灵灵一眼,他红着脸落荒而逃,跑去后殿将门“砰”的关上。 蓝灵灵只觉得莫名其妙,转身疑惑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想帮他把匕首拿出来啊!万一戳到人怎么办?” 卢公公真的看不下去了,揪住蓝灵灵的后领,把人往外拽,想要带去一个隐秘的地方,好跟她说说这男女之间的事儿。 蓝灵灵拼命挣扎,口里喊道:“寸步不离,我必须与陛下寸步不离!这都离了上千寸了,放我回去!快放我回去!” 她的叫喊声实在太大,卢公公没有办法,只好把蓝灵灵放开,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奶奶,你消停消停好不好,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 “正所谓男女有别,你方才摸陛下脑袋,已是大不敬之罪,又主动投怀送抱,魅惑君王罪加一等,按律当斩!你再嚷嚷出去,陛下都护不住你!” 蓝灵灵端起她的糕点,大咧咧地坐在龙椅之上,不以为意地道:“陛下也没生气,你急什么?再说了,我投怀送抱还是他占我便宜呢!” 卢公公捶胸顿足,恨不得把这嚣张的女子丢进油锅里炸,他狠狠地瞪着蓝灵灵:“恬不知耻!不要脸!” 蓝灵灵耸耸肩:“我不要脸,但我能让陛下高兴起来啊!不信你过去看看,陛下此时还为贡品一事生气么?” 卢公公果真去后殿瞄了一眼,看到陛下正痴痴傻笑,回眸看向蓝灵灵的眼神,若有所思:“这姑娘,真傻还是假傻?” 蓝灵灵吃得津津有味,想到陛下方才“娇羞”的神色,唇角高高挑起——原来这天下最傻的男人,竟是大秦陛下。 长孙焘安然带回了南宫绥绥,而假意被擒获的谢韫,也回到了王府之中。 二人一个女扮男装形容狼狈,一人男扮女装美貌动人,这场面说不出的怪异。 “我知道你会救我!”南宫绥绥脏兮兮的面庞之上,绽放出一个干净爽朗的笑容。 谢韫一袭绿色衣裙,妆容精致,看向南宫绥绥的眸底,俨然埋着满溢出来的温柔:“阿绥,是我不好,你受苦了。” 谢韫虽然为人酸腐,而且日常还相当讲究,简直是十个酸书生的结合体。 可在感情方面,他从来不拖泥带水。 他与南宫绥绥的相遇十分突然,而心动来得也很突然,可当那份感情到来时,甚至没有任何时间准备的他,却坦然接受了。 因为南宫绥绥的性子耿直暴躁,而他又喜沉静,两个人的相处过程中难免遇到问题,他也还不懂得如何对一个女子好。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将一颗心交付出去。 既然确定心意,那就该对对方负责,至于其余的,他会努力去学,努力让自己变得贴心温柔,努力让自己对得起对方的付出。 长孙焘扶着陆明瑜悄悄退下,把空间留给二人,当屋里只有一双影子时,谢韫伸出冰雪般洁净的手,噙着笑意看向南宫绥绥:“阿绥,过来。” 南宫绥绥扑进谢韫的怀里,与谢韫个头差不多的她,努力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谢韫肩上,低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声音有些艰涩,却并不矫情。 谢韫趁机表明心迹:“阿绥,我对那日和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南宫绥绥拍了他的背一掌:“那你不及时说,你知道我这人心里不藏事儿的,你不说我必然会误会。” 这一掌不知是力道控制不住,还是南宫绥绥故意,直把谢韫拍得咳了几声,等稳住了呼吸,他认真地看向南宫绥绥,真挚地道:“一看到你生气,我就不知所措,那时你在气头上,我……” 长孙焘与陆明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两人不会打起来,这才往知止居的方向走。 长孙焘张开手臂,大手将小妻子揽在怀里,用披风挡住寒意,这声音就如他的狐裘下一样温暖:“从前谢韫同我说过,爱意其实来得很快,或许只是一瞬间,这话应验了。” 陆明瑜躲在他怀里,轻声笑道:“可不是吗?我们身边这么多人,就属他两进展最快,好像突然间,理所当然就成了。他们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啊!” 长孙焘道:“的确,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陆明瑜道:“虽然突然了一些,但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不管怎样,二哥能找到幸福,我也就放心了。我们这些人,眼下也只有表哥与小茜的事悬而未决。” 长孙焘道:“缘分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吧!” 陆明瑜点点头。 天儿还下着雪,刚被下人清理的青石路上很快又铺了薄薄一层,如轻纱一般。 夫妻俩的鞋子踩上去,留下两串和谐的黑色脚印。 淇王府外,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车里的人不是谁,正是风先生。 他出现在附近不为别的,是为了找寻他丢失的心。 就在上次与轻尘大师论禅时,轻尘大师告诉他,他丢失的心,会在雪色中/出现,还随手给了他一些地点提示。 他根本不信投胎转世这种狗屁邪说,他的心早在十数年前就已经死了。 然而自从玉京城下了大雪后,他鬼使神差的,每日都会找寻轻尘大师提示的地方,哪怕仅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要去找。 “素昀……” 风先生一声叹息,车帘子掀开,从淇王府大门投进来的光线,照亮了他手中小心翼翼捏着的画像。 画卷有些年头,宣纸也已泛黄。 若是陆明瑜在,她想必要惊呼出声。 第896章 风先生的过往 风先生自嘲地笑了,为了一个也许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玄说,他天天眼巴巴地在京城四处瞎转,当真是……他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行为属于疯狂的哪一类。 静谧的夜,纷飞的大雪。 车轮在京城的街道/上滚滚碾过,回忆也随之逼仄入眼。 他曾是大秦最年轻的状元,世人艳羡他人前的风光无两,惊叹他的治世才华,倾慕他瑰美昳丽的容颜,恐惧他年轻气盛的铁腕手段。 曾几何时,他一度是京城天神一般的存在。 可偏偏这样高高在上的神,不爱王侯贵女,等把自己熬成了京城大龄青年时,却偏偏心悦一个落入深宫的犯官之女——素昀。 虽落入尘埃,这个小小女子,却还能在尘埃中开出花来。 因出身良好,素昀不仅拥有惊才绝艳的才学,也拥有色若春晓的样貌。 只需一低头,一回眸,便能俘获他的心。 从小心翼翼的靠近,到彼此确定心意,花了很长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他青云直上,一步步靠近相位,而素昀也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到了当时的皇后身边。 他的自信被权力高高捧起,他以为这天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想娶一个宫女为妻,他就能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心爱的女子入府。 只可惜上天让一个人从年少轻狂变得成熟的方法,往往是残忍的。 他只与父亲说了心意,第二日便接到了素昀的死讯。 素昀死在皇后的宫里,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等他赶到时,人已经冰冷僵硬/了,手里还攥着他送的那支珠花。 她微笑着阖上双目,带着对未来的期许,静静的死去,微不足道的她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皇后说这宫女因为家里遭罪怀恨在心,竟然意图谋害陛下性命,素昀罪该万死。 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给了皇后承诺,只要皇后能取了素昀的命,那么父亲就能支持当时皇后的嫡子,后来的嘉佑帝。 心被剜走的绝望与痛苦,不是凤藻宫里撕心裂肺的哭吼,也不是那一刻随她而去的心,而是这没日没夜的深/入骨髓的疯狂思念。 等他蹚过尸山血海登上相位,把风家搞得四分五裂,父亲叔伯丢官罢爵归隐家乡时,正好是他好兄弟九族被灭的时候。 他对素昀的死无能为力,对陆家九族的覆灭也无能为力,于是他绝望远走,想登上一艘帆船,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中漂流,直到死去。 若不是淇王的让人找到他,告诉他活着的价值,只怕他早已经死了吧?哪里还会在素昀的故乡,建起一座闻名天下的书院。 十数年过去了,他并未放过任何一个仇人,曾经亲手给素昀灌下毒药的皇后,稳坐大秦最尊贵女人之位十数年的太后,还是被他设计杀死了,死的时候众叛亲离,死的那叫一个悲惨! 可尽管仇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他的素昀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短短的回忆带着血色,每每想起都让他有种万蚁噬心的痛楚。 偏偏轻尘大师告诉他,他遗失的心回来了。 回来了? 已经遗失过的心,回来了还会一样吗? 已经死去的人,是怎么回来的呢? 他今年四十有二了,已经到提及儿女情长这种事都羞于启齿的年纪。 还追求什么遗失的心,再为大秦奋斗数十年,平静地等到垂垂老矣,然后找个风和日丽的天儿,抱着素昀的遗物血冷于青松之下。 如果有来世,那就去找她吧! 风先生让车夫快速驱动马车,回到了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落脚之处。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正当刑部与礼部紧锣密鼓地查探陪葬品被盗一案时,梁王已顾不得为了侧妃去咬长孙焘和陆明邕,整日想着如何坐实虞家偷盗陪葬品的罪名。 而虞家如今是内忧外患四面楚歌,内部已经从根上腐朽了,外头又有梁王一/党不予余力的弹压。 虞家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世家大族,已经出现裂痕,只要找准命门,就能给它致命一击。 这日一大早,小茜踩着一堆厚厚的雪而来,惊喜地敲响知止居的门:“阿姐,阿姐,你快来看!明珠生了!” 陆明瑜听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甚至来不及梳洗,胡乱穿一身衣裳,披着厚厚的大氅就跑了出去。 长孙焘心惊胆战,一把揪住她的后领,拉到怀里圈着,夫妻二人一同去了明珠的院子。 这是一间独/立的小院,有了身孕的明珠被安排在此处,每日有婢女悉心伺候着。 整个王府里,没有人会觉得明珠一只畜生不配这样的待遇,谁不知道主子在外九死一生时,正是这俩只小家伙不离不弃。 这并非普通的貂儿,而是与主子出生入死的伙伴。 夫妻二人到来的时候,百里无相早就来了,相继而来的,还有王府各个主子。 只见一只摇篮里,垫着柔软的棉被,通体雪白的明珠,正蜷成一个半圆形,翻起粉粉的肚皮,小爪子自然地缩在身体两侧。 而它的肚子上,挂着七只毛发稀疏的小崽子,四白两灰还有一只花的。 这些崽子还未睁开眼睛,就知道牟足劲往母亲的怀里拱。 凝神静气一听,还能听到它们粉粉的小嘴吧唧奶/水的声音。 “一、二、三、四……”陆明瑜兴高采烈地数着,惊喜地道,“七只,竟然有七只!” 她伸出手指数了数:“灵灵姑娘两只,兄长一只,师父一只,表兄一只,白大哥一只,谢娘娘腔一只,刚刚够分!” 灰灰仿佛听懂了她的话,跳上摇篮恶狠狠地盯着陆明瑜,小爪子不停地挥动着,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陆明瑜一把将它拍开,兴奋地凑近摇篮,看着这能将人萌化的小崽子。 “你说谁娘娘腔?”谢韫刚要上前理论,却被南宫绥绥给揪了回来。 “有好处拿还在意脸么?”南宫绥绥市侩地笑道。 百里无相欣慰地道:“丫头知道疼人。” 第897章 嫁人与喜欢无关 楚氏连忙拉开她:“晏晏,仔细着些,别凑这么近,方产子的动物都有很强的攻击性。” 兰姨附和道:“小姐,夫人说得对,离它远一些。” 陆溪手里抹了明珠喜欢的味道,她小心翼翼地给小崽子们垫着干净的尿布:“夫人,兰姐姐,明珠不是寻常的貂儿,它极具灵性,而且已认小姐为主,不会伤害小姐的,放心吧!” 董穗与董实安静地站在一旁,董实眼巴巴地望着,看得出来很是喜欢。 百里无相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一个娃娃驾驭不了这身带剧毒的灵貂,你若喜欢,改天伯伯给你猎一只寻常的。” 董实不乐意:“谢伯伯好意,但若是寻常的,又有什么意思?” 百里无相笑了:“你这小子,小小年纪你逗逗猫遛遛狗,打发打发时间,别像个小大人一样,真是无趣。” 董实抿着唇不说话,董穗柔声劝他:“阿实,圣人可曾教过你对长辈无礼?” 董实后退一步,认真地给百里无相作揖:“先生,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比起普通的小貂,我更喜欢这种充满挑战性的。” 百里无相想要揶揄几句,却在看到董穗时闭上了嘴巴——那女子,她就那么站着,不言不语,无需刻意,也能让人看出端庄温柔的气度。 百里无相敢说,这是他见过的礼仪规矩最出众的女子。 别人都如此守礼了,他怎好太过随意。 小茜戳了戳董实的脸:“阿实,明珠还会有第二胎,到时候你也长大一些了,肯定可以驾驭这种厉害的貂儿,那时再让阿姐送你一只。” 董实点点头。 一群人围着明珠的摇篮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陆溪赶人,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小茜准备给陆明瑜的孩子做些小衣裳,她在花色和样式上有些拿不准主意,便让小蓟回院子去取东西,她则先与陆明瑜去知止居。 姐妹俩要说体己话,长孙焘也不便在屋里待着,独自一人去书房了。 姐妹俩围着碳火坐,陆明瑜坐在贵妃椅上,小茜搬了小凳子坐在她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明瑜的肚子:“阿姐,这才将要六个月,怎么这么大啊?” 陆明瑜轻轻抚着肚子,脸上漾起幸福而满足的笑意:“师父不是说了吗?里面至少有三个。” 小茜既高兴又忧愁:“阿姐,虽然我为你开心,但你这么瘦,我看你怀着辛苦。” 陆明瑜拍怕她的手:“傻丫头,哪有母亲怀孩子的时候不辛苦?别担心,有师父在,他老人家一定会护我们母子平安。” 小茜这才放心地笑了:“阿姐,其实不止是我,娘亲也很担心你,她经常去找百里先生,请教百里先生如何照料你的身子。” 听小茜这么一说,她想起最近娘亲和师父经常凑在一块儿,原本觉得娘亲是为了自己,所以她并未觉得奇怪,可此时好好想了想,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悄悄与小茜咬耳朵:“你可发现娘亲同师父有什么不寻常?” 小茜毫不犹豫地道:“阿姐,能有什么不寻常啊!百里先生是大夫,而今你怀着身子,娘亲担心你,经常去找他询问你的情况有什么奇怪的。” 陆明瑜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丫头,就是在感情上缺根筋。” 小茜撇撇嘴:“这还不是因为没有遇到让我开窍的人吗?” 惊觉自己说漏嘴,小茜连忙亡羊补牢:“改日我多向薛巍学一学。” 可这在陆明瑜看来,却是弄巧成拙。 她缓缓握住小茜的手,认真地问:“小茜,阿姐曾交代过你要对薛巍好,而娘亲也希望你能与薛巍有个结果,我们所有人都认为薛巍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尽管如此,不代表你就一定要和薛巍结成秦晋之好,如今这里也没有旁的人,你老实告诉阿姐,你喜欢薛巍吗?” 小茜避开陆明瑜的目光,微微低着头,道:“薛巍挺好的。” 陆明瑜凝着她,认真地再问一次:“小茜,你喜欢薛巍吗?” 小茜默了半响,没有立即回答,过了许久,她这才道:“阿姐,嫁人与喜欢无关,薛巍他是个好的,对我又体贴,若是做丈夫,应该是很不错的选择。” “他品行端正,为人又老实,大家都觉得他好,既是如此,我愿意嫁给他。一切但凭阿姐与娘亲做主。” 陆明瑜握紧小茜的手,声音有些沙哑:“我一看到薛巍,我就想到婵儿,那丫头只照顾我几日,但却为我付出了生命,她背着我走过长街,现在我还能清晰地记得她的蝴蝶骨硌在我身上的感觉。” “那是个好姑娘啊!从小没了父母,一直与薛巍相依为命,薛巍把她教得很好,善良而又通晓大义,只可惜还没及笄,就为了一个她算不上相熟的人香消玉殒。” “我对婵儿有感激,也有愧疚,于是这份感情便被转嫁到薛巍的身上,然而无论我对薛巍如何,也不代表我会把自己妹妹的终身幸福拿做报答的筹码。” “小茜,你阿姐是淇王妃,你姐夫是大秦淇王,你的户籍落在满门英烈的陆家,你还有一个很有责任感的哥哥,这些都是你的腰板。” “你无需为任何人妥协,你心里怎么想,大可大大方方地如实告知我,我总会为你做主的。” 小茜缓缓抬眸看着陆明瑜,眼眶一下子便红了,她伏在陆明瑜的膝盖上,哽咽着道:“阿姐,其实我不喜欢薛巍,我对他只有敬重与感激,我把他当兄长,当朋友,但却没办法当做心仪之人。” “因为在他面前,我从未有过心跳加速的感觉。阿姐,你让我说,我便如实与你说,我也怕我为了娘亲就这样嫁了,以后过得不开心,还要让娘亲与阿姐为我担心。” 陆明瑜心道一句“可惜”,她温柔地看着小茜,认真地道:“你也才十六岁,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若遇不到心仪之人,那便将婚事先搁置吧!娘亲那里我同她说。” 第898章 虞家人的一肚子坏水 小茜心里复杂难言,觉得既对不起薛巍的深情,又为麻烦阿姐而感到亏欠,她哽咽着唤了一声:“阿姐……” 陆明瑜揽住她:“别哭鼻子啊!我是你阿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小茜,在阿姐心里,只希望你幸福,只要你开心,阿姐就算捅破天也会为你做主。” 小茜点点头,眼睛还噙着泪花,唇边却漾起了笑意:“阿姐真好!” “你也很好。”陆明瑜对小茜当真喜欢得不得了,这里头包含/着前世小茜为她而死的恩情,也包含/着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情分,更包含/着占了她身份的愧疚。 “那秦宁如何?他温文尔雅,满腹诗书,颇有几分才华。”顿了顿,陆明瑜又问她。 小茜一怔,有些不明所以:“阿姐,你怎么总挑身边的人?” “知根知底我才放心。”陆明瑜又问她,“阿六呢?虽然不靠谱了些,但好在幽默风趣,和他一块儿不会觉得闷。” 小茜撇撇嘴:“阿姐觉得陆管事如何?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过了今日没明日的,嫁过去都没有公婆可以伺候,多轻松。” 陆明瑜笑了起来:“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喜欢的,不过娘亲那人你也知道,眼下还能以你年纪小搪塞过去,但时日一久,你还是找不到夫家,她肯定能急出病来。” 小茜叹了口气:“阿姐,我何尝不知道,娘亲是因为愧疚,才希望尽快找个好男人照顾我。可是看到你和姐夫的感情后,要说我没有半点羡慕是假的。” 陆明瑜挑起嘴角:“那是,你姐夫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 这句话传进书房,入了长孙焘的耳,长孙焘不由笑了起来,眸子里满是能让冰雪消融般的微醺暖意。 “咦?这是什么?”陆明瑜惊呼出声。 原来,小茜的手心多了一块铜钱般大小的痕迹,如同一朵红梅,绽放于她的掌心,看起来就像刻印上去一样。 陆明瑜抓起小茜的手,搓了搓这块红印,然而却怎么也搓不掉。 她连忙将手指搭在小茜的脉上,神色间尽是担忧。 这是什么? 以前并未有啊! 怎么回事呢? 陆明瑜反反复复地把了几次脉,确认没有异常后,轻轻放开小茜的手,问道:“你可有什么不适?” 小茜被她这郑重的反应吓到了,连忙道:“没、没什么不适啊!” 陆明瑜道:“脉象并无不妥,从表征上也看不出什么,可若没有任何缘由,你的手怎会多了这么块红印?” 小茜回道:“阿姐,其实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前几日,我做了一个诡异的梦,醒来后手心就多了这块红印,怎么也洗不掉。刚开始我很害怕,可后来并没有什么不适,我也就没在意。” 陆明瑜眉头蹙起:“梦?什么梦?” 小茜摇头:“记不得了,只记得梦里的我紧紧地拽了个东西。” 陆明瑜道:“等眼前的困境解了,阿姐带你去普泽寺给轻尘大师看看。” 小茜连忙推拒:“阿姐,我这没什么事,你大着肚子就别折/腾了,我看着你这么瘦的一个人儿,肚子里揣着几个小侄儿,走路时仿佛双腿都撑不住,我就觉得心房一紧。这次听我的,别操心这事了,好吗?” “嗯。”陆明瑜虽然点了头,但心里却留了个心眼,她盘算着等淇王府的事过去,就请风先生过来瞧瞧。 她总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手心会忽然多了这么一块红印? 她是信鬼神的,重活一世这种事情的发生,由不得她不信。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小茜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其它话题不再继续,陆明瑜与小茜才开始谈小衣裳的选料与花样。 王府内一片祥和。 而京城的街道/上,却发生了一件无比诡异的事情。 这日,工部侍郎秦大人在下朝回家的路上出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回秦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小巷子,秦大人的轿子与往常一样通过那巷子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雾。 大片大片的白雾从左右涌来,很快就迷了眼睛,迷雾中惨叫声此起彼伏,持续了许久,引来不少人围观后,那雾便散去了。 等迷雾散尽,秦大人所乘的轿子早已不见踪影,那几个抬轿的轿夫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身上有多道利器划破的伤痕。 这都不是最诡异的,更诡异的是,秦大人一丝不挂,手中握着一把剃头刀,刀上还滴着血,像是刚被用来割了肉。 秦大人在满地横流的鲜血中,木然地回过头,呢喃一声“有鬼”,便倒地不起了。 此事如同石子投入刚刚平静下来的湖水,又掀起阵阵涟漪。 朝廷相当重视,不仅特意派了几位大臣前来查案,还指了御医为秦大人看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秦大人醒来后,把一切都忘记了,而御医根本就查不到任何可疑之处。 于是京城炸开了锅,一时之间议论纷纷,都把原因归结于神鬼。 舆论迅速发酵的后果,便是人心惶惶,百姓不安。 听说了此事的虞家人,关起门来守在虞谦的病床前商量着这沉重的话题。 从宫里回来后就病了的虞谦,愈发显得枯槁干瘦,他望着忧心忡忡的儿子,有气无力地道:“这事啊,八成是冲着我们家来的。” 虞蹇手背一拍掌心,痛心疾首地道:“瞧见没?瞧见没?当时我就不赞同用这种邪魔歪道的手段去绑那南宫绥绥。” “这下好了,有人模仿这种手段去坑了淇王和陆明邕,眼下又用这种手段去搞了姑爷,就算没被查出来其中有我们的事儿,那人早晚也得搞到我门头上。” 虞老三继续道:“大哥,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解决眼下难题,那梁王疯狗一样咬着我们不放,看来是不把陪葬品一事栽到我们头上,他不会善罢甘休。” “可如今的虞家拧不过他这条大腿,如果不借助外力,我们一定会被他摁死。” 虞老二凝神想了想,道:“我们有一道强大的外力可借。” 虞谦仿佛来了精神:“什么外力?” 虞老二面庞有些扭曲狰狞:“淇王妃的义妹,大哥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小茜。” 第899章 一个能要长孙焘命的秘密 “哐当”一声,一阵猛烈的风灌进来,撞开了窗户,临窗那一盆含苞待放的红梅,轰然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风与雪肆/虐,寒意袭在众人身上,凉得让人不由打了个激灵。 而虞老二的脸,也在这样的冰寒中极尽扭曲。 虞蹇把窗户关了,因背靠着窗户,让脸埋在了黑暗之中,只露出些许边角。 听了虞老二的话,他连忙道:“二弟,这太冒险了,我不赞成。一来这世上相像的人那么多,你怎知她就是我的女儿?二来,那毕竟是入了陆家族谱的人,得罪一个梁王不够,如今又要和越国公为敌吗?” 虞老二语重心长地道:“大哥,无论她是真是假,她都必须是你的女儿。眼下梁王像疯狗一样咬着我们不放,只有淇王能对付得了他!只要我们把这小茜拉下水,淇王妃就会跳下来救她,只要淇王妃下水,淇王必定出手!” 虞老三道:“可眼下这淇王府也自身难保,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宝押淇王府身上,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虞老二道:“为今之计,只能这么做了,一旦小茜认祖归宗,刚从虞家脱离出去的淇王妃,为了小茜也只得与我们往来,捏住小茜就等于捏住了她,让她为我们所用,那样虞家就还有脱困的机会。” 虞蹇还想说什么,却被虞谦压下:“老大,老三,你们都出去,我有事要与老二说。” 兄弟俩只得出去,留下虞寅一人站在年迈的父亲面前。 虞谦看着这个儿子,脸上多少有些欣慰,如今虞家出了事,但连个顶事的人都没有,好在这个二儿子还有些主意,不然虞家就真的没得救了。 “寅儿,为父这几日想了很久,我们虞家走到今日,与陆明邕兄妹脱不了干系。昔年为父踩着陆骁九族上位,他们不可能没有半点怨恨。” “为父不知还能活多久,所以有些事要交代你。我这辈子,前半生都只想着如何往上爬,后半生呢,又和长孙焘那黄毛小子斗得天翻地覆。” “直到现在,我总算和他分出了个胜负,我输了,被那小子给打败了。可我们做了一辈子的敌人,我哪里舍得丢下他一个人自己下地狱,怎么也得拉上他才行。” “小七虽然脱离了虞家,但这棋子没有废,我要你办一件事,一件能能捅长孙焘心窝子的事,一件能要了他命的事。” 虞寅见父亲如此坚定,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父亲,什么事啊?既然能要淇王的命,怎么之前不去办?” 虞谦笑容狰狞:“这件事情,只有一个机会,曾经办不了,现在也办不了,只有特定的时机才行。” 虞寅疑惑道:“还请父亲明示。” 虞谦恶狠狠地道:“女人怀胎十月,既辛苦又惊险,我们可以从小七下手,用小七的胎要小七的命,小七没了命,淇王他还活得成么?” 无毒不丈夫,虞寅不但不觉得父亲阴毒,反而赞同地道:“父亲,此计可行,但我们该如何做?” 虞谦狞笑道:“平日淇王府没有任何破绽,长孙焘更是防得紧,唯有小七临产时,我们才会有机可乘。” 虞寅拧眉道:“父亲,平日长孙焘把小七守得密不透风,临产时淇王府必定高度紧张,我们要如何在那时动手脚?” 虞谦冷哼:“越是紧张的时刻,才越容易出问题,就像那牛皮,绷太紧了就会裂开。寅儿,我们只需要借一把带毒的利刃,就可以划开口子,直中要害。” 虞寅问道:“父亲指的是玉贞长公主?” 虞谦虚弱地点点头:“是她,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淇王府对她没有斩草除根,就相当于埋了个隐患,玉贞长公主今日有多狼狈,心里就有多愤恨,她会成为我们的利刃。” “就算他淇王府再厉害,再有能耐,又岂能防得住一个满心仇恨且又疯狂的女人?” “把楚老鬼的遗物带给玉贞长公主,顺便告诉她一个秘密,她一定会用这个秘密,去对付淇王府。” “如果我们虞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么这事我们亲自办,如果在小七临盆前虞家就大势已去,那么还有玉贞长公主为我们把淇王府拉下地狱。” 虞寅愈发好奇:“父亲,什么秘密?” 虞谦让虞寅靠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道:“知道怎么做了么?” 虞寅笑得十分疯狂:“父亲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这次一定能让淇王府受到重创。这玉贞长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样露苦楚,一定满心怨恨,儿子相信她会成功。” 虞谦笑了:“赶紧准备吧!小七临盆的日子也没多久了,而且玉贞长公主被发配到影梅庵那苦寒之地,大雪天里肯冷得厉害,送消息过去,也能让她暖暖心窝子。” 虞寅拱手:“是,父亲,儿子会办妥的。” 虞谦欣慰地看着儿子,忽然猛烈地咳了起来,他掏出帕子捂住嘴咳,等拿开帕子时,绢帕上沾了一小滩污血。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于是行事愈发毫无顾忌,他把帕子递到担忧不已的儿子面前 “寅儿,拿着这方帕子入宫,告诉陛下为父快不行了,请求陛下让小茜认祖归宗,只要陛下能够帮助我们认下小茜,那我们就告诉他陪葬品盗被的真相。” 虞寅接过帕子,担忧且吃惊:“父亲,这不妥吧……陪葬品根本不是我们偷的,我们如何能承认?若是认下了,虞家就真的完了,梁王正愁没有机会收拾我们呢。” 虞谦神色淡淡地看着儿子,许久都未说话。 直到虞寅恍然大悟,激动地道:“父亲,儿子明白了,陛下根本就不在乎是谁偷了陪葬品,他在乎的是陪葬品应该是谁偷的。” 虞谦道:“明白就好,赶紧去做吧!顺便找个时间,把刚刚为父告诉你的那个秘密传到玉贞长公主耳里。” 虞寅认真地行了个礼,捧着帕子就离开了。 他在宫门外站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他说知道陪葬品的事,元武帝才宣他进去。 而正在这时,京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900章 惨遭放弃的虞家 “你听说没?梁王遇刺了!手法与秦侍郎遇到的一模一样!”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才没多久,便如邪风般刮遍京城大街小巷。 与此同时,虞寅跪在元武帝面前,声泪俱下地道:“陛下,家父命不久矣了。” 元武帝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眸里,似乎有了计算。 虞寅边擦泪边道:“虞家实属冤枉,父亲为官多年,虽然不至于两袖清风,但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怎会去打陪葬品的主意?” “就算虞家穷疯了,也不可能干那种事情!毕竟陪葬品都是造了册的,根本没办法脱手,虞家何必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盗窃换不了银子的陪葬品。” “此事对父亲打击甚大,回到家后便一病不起,大夫说没几日可活了。” 元武帝凝着他,眼眸如寒潭般深不见底,声音却淡漠得令人绝望:“然后呢?” 虞寅面色一僵,生怕元武帝察觉他的异常,连忙以袖掩面,继续啜泣:“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元武帝挥了挥手,卢公公领着左右退下,元武帝放下手中的折子,靠在椅背之上,居高临下地道:“有什么目的,你就说吧!朕空出时间来见你,不是听你卖惨的。” 虞寅放下掩面的袖子,擦了擦眼睛,收拾了一下表情,这才道:“陛下,陪葬品被盗不是小事,想必陛下也不愿意大动干戈,希望能尽快结束此事,毕竟闹大了有碍皇家颜面。” 虞寅说着,偷偷瞄了一下元武帝的表情,见元武帝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怒而威的气势扑面而来,这让他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陛下,虽然盗窃陪葬品一事非虞家所为,但虞家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哦?”元武帝笑了,“朕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让虞家甘愿承担这抄家灭族的大罪?” 虞寅诚惶诚恐地道:“陛下,父亲已没有多久可活,如今他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他流落在外的孙女儿,能够认祖归宗。” “父亲为虞家操劳一生,臣不想让父亲带着遗憾离世,所以宁愿背负这抄家灭族的大罪,也要成全父亲的心愿。” 元武帝拿起桌上的茶盏,放到嘴边呷了一口,这才淡声道:“你虞家想认女儿就去认,你到朕面前同朕说这些做什么?” 虞寅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在这天下,此事只有您能办到,臣只能求到陛下跟前。” 元武帝笑了,笑容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你说说,你虞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是何人呐?为什么只有朕能让她认祖归宗?” 有的人,哪怕是在笑,也能让人毛骨悚然,而元武帝就是其中之一。 虞寅擦了擦额上的汗,颤声道:“那人是淇王妃曾经的贴身婢女,如今淇王妃的义妹,名唤小茜。” “臣斗胆猜想,昔年楚氏为护住淇王妃,用自己的女儿与淇王妃互换了身份,让本该是陆家人的淇王妃成为了虞清欢,而让真正的虞清欢成为了一名丫头。” “那小茜与臣的兄长长得一模一样,加上后来淇王妃认祖归宗后,便立即将小茜收为陆家义女,她这样做恐怕是为了补偿小茜,由此可以见得,小茜便是我虞家流落在外的孩子。” “陛下,臣一家上下都中了毒,已是不能生育,如今只有小茜这一根苗可以传宗接代,家父盼望着小茜回家,不然他死不瞑目啊陛下。” “呵呵……”元武帝听完这一番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紧接着大笑出声,他紧紧地盯着虞寅,笑了好长时间,这才歇止。 “虞侍郎,你打的如意算盘,朕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好蒙骗的么?” 虞寅连连请罪:“陛下息怒,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意啊!” 元武帝起身,缓步走到虞寅身边,语气冰冷:“首先,无论你虞家担不担下这个罪名,梁王最终都会让你们担下,你竟还好意思用这事来同朕做交易,当真是脸皮够厚的啊!” “其次,你虞家想借淇王翻身,故意攀扯淇王妃的义妹,一旦朕同你做交易,让那小茜成为虞家人,淇王府可以对你虞家见死不救,但不会对小茜见死不救,到时候为了小茜,一定想办法保全你们。” “最后,谁说朕觉得陪葬品被盗是打朕的脸,是丢皇家颜面了?朕可以借此事把朝廷的污浊清扫一遍,何乐而不为啊?” “亏你还敢想打朕的主意,让朕成为保全你虞家的棋子,你真是自不量力。” “回去告诉令尊,别试图揣测朕的想法,这已经不是他的天下了,朕不搞权力制衡那一套,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朝野和平允许自己藏污纳垢。” “老了的人就该服老,趁还有命在时安享晚年,把天下交给年轻人,不是每一匹垂垂老矣的马都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命,已经衰老枯朽的人,就别试图掀起什么风浪了。” 一番话,如同黑白无常的催命符咒,把虞寅吓得无法出声。 这一刻,虞寅才明白,眼前的元武帝虽与先帝为父子,但却不是同一个人,在先帝那里行得通的手段,在元武帝这里根本无路可走。 虞寅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自嘲地笑了笑:“陛下,您这是要放弃虞家了吗?” 元武帝道:“怎么?有意见?” 虞寅难以置信地看着元武帝:“陛下,家父一生兢兢业业,曾为这个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等他老了,干不动了,您说舍就舍吗?” 元武帝冷笑:“虞谦为大秦尽忠这些年,难道他就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吗?‘位极人臣,功高今古’,这是以往十数年来外人对虞家的评价。” “虞谦付出劳力,先帝给予他风光与荣耀,这是君与臣的互利关系,如今虞谦不中用了,你却还到朕面前跟朕要体面,哪艘大船上会养没用的水手?你倒是与朕说说。” 虞寅还想说什么,却被元武帝抢了先:“下去吧!这是朕最后给你虞家的体面了。” “是,陛下!”虞寅失魂落魄地离开,看起来潦倒又窘迫。 元武帝望着他踉踉跄跄的步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坐在这冰冷的椅子上,他就像握住舵的船长,驾驶着国家乘风破浪。 他想正确地判断情况,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不能感情用事。 他的任何言行,都决定着这个国家的未来,他必须冷静地权衡利弊得失。 虞家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得舍弃。 这或许很不近人情,但帝王无需有太多感情。 第901章 梁王遇刺是好事 “卢幸。”元武帝轻轻唤了一声。 卢公公快步走了进来,在元武帝桌边弯腰听吩咐:“陛下,奴才在。” 元武帝道:“仔细盯着虞家的动向,朕已经与虞寅坦诚布公了,如果虞寅不是傻子,就知道虞家想要‘翻身’,就必须让朕看到虞家存在的价值。务必派人跟着,防止虞家狗急跳墙时伤及无辜。” 卢幸道:“陛下,您这样做是否太过冒险。” 元武帝道:“朕年幼登基,朝中又都是老臣,面上一片和气,实则心里却不服朕,私底下倚老卖老,觉得朕不该指使他们。” “朕要是不拿虞家杀鸡儆猴,如何敲打那群老家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方法虽然冒险了些,但成效一定是朕想要的。” 卢公公点点头,刚想离开,却又提醒道:“陛下,太后又去天牢看望齐国公了。” 元武帝沉吟片刻,道:“甭管她,眼下朝局混乱,把齐国公放出来,也只会为人利用。” 卢公公低声应是,轻手轻脚地退下。 元武帝伏案批折子,刚批完几本,卢公公便匆匆跑进来:“陛下,不好了,梁王遇刺受了伤。” 元武帝将奏折按在桌面上:“怎么回事?” 卢公公慌张回禀:“与秦侍郎遇到的情况相同,只是……” 元武帝道:“只是什么?” 卢公公道:“只是梁王醒来之后,一直说在迷雾之中看到了越国公,他说越国公会下雾邪术。他说得信誓旦旦,不像作假,与此同时,京中都在谣传越国公是怪物。” “砰!”元武帝一掌拍在桌上,低声咒骂一句:“混账!” 卢公公战战兢兢地道:“淇王在百姓之中是如天神一般的存在,任何捕风捉影的消息,都伤不了淇王的根基,就好比东街那件悬而未决的事,百姓们依旧选择相信淇王,还不允许任何人造谣淇王的坏话。” “可越国公不同,他还是卫殊时就很招人恨。此番有了这样的谣传,人人落井下石,唯恐天下不乱。陛下,此事难办啊!” 元武帝的手紧紧攥住:“风相知道此事么?” 卢公公道:“奴才刚刚遇到风相,简单与他说了情况。” 元武帝道:“风相怎么说?” 卢公公皱着眉头:“风相说这是好事,还让奴才转告陛下,请陛下不必担心。” “可不是好事么?”淇王府,陆明瑜正倚靠在贵妃椅上,懒洋洋地道,“我们刚收拾完秦侍郎,那背后之人便去向兄长出手,如此一来,反倒洗清了我们的嫌疑。” 陆明瑜少说一点,这不仅能洗清淇王府的嫌疑,而且也能轻易推到虞家身上,毕竟谁让虞家如今和梁王不对付? 长孙焘捧着一本书坐在案前,随手翻了一页,视线聚焦书上,道:“那背后之人,目标相当明确,就是打击淇王府与越国公府,如此明确的目标,我们反而不好锁定凶手是谁了,更难去揣测他的动机。” 陆明瑜道:“不管他什么动机,左右这梁子早就结下了。只可惜,这次他再度出手,我们仍旧抓不住他的狐狸尾巴。” 长孙焘道:“这人有几番本事,在刺杀梁王后还能不露马脚,的确厉害。” 陆明瑜道:“昭华,我们想借轻尘大师彻底平息这次人瓮带来的影响,所以策划了秦侍郎的事,想等舆论铺天盖地时,让轻尘大师出来救世,借轻尘大师的力量,彻底消除人们对雾隐的恐慌。” “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背后之人这么做,是为了不让我们继续实行这个计划,试想一下,连梁王都因为这种手段遇刺了,各方势力必定会密切关注此事。” “如果我们再度出手,指不定会被抓住,到时让人抓了个正着,那我们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按照这个逻辑,我们投鼠忌器,就不会轻易出手,所以我猜测敌人刺杀梁王的目的在于破坏我们的计划,让我们不要再制造雾隐。” 长孙焘阖上书籍:“我倒觉得,除此之外,那人还有另一层目的,你想想看,若是梁王咬死兄长,那陛下会如何抉择?” 陆明瑜皱眉:“你的意思是,背后的人还想离间陛下与我们的关系?” 长孙焘点头:“有那个可能,若是陛下处置兄长,势必会激怒我们,若是陛下不处置,宗族那边他首先就交代不过去,这是把陛下至于左右为难之地。” 陆明瑜叹了口气:“到底是谁呢?真是埋得够深的。” 不是齐国公,因为齐国公此时正在天牢拘着,无法施展拳脚。 不是吴王,因为吴王正被他们密切监视着,暂且没有动作。 也不是虞家,虞家已经摇摇欲坠,分不出身来干这种事。 因为他们在赫霞公主处查到了她遇刺的一事与吴提有关,他们怀疑吴提就是幕后主使,可吴提最近每日该吃吃该喝喝,根本没有任何破绽。 长孙焘道:“想不通就别想了,虽然猜出对手下一步行动有利于我们规避风险,但像这种下盲棋的,也别有一番趣味不是么?” 陆明瑜道:“那我们就先替兄长解了眼前的难题。” 长孙焘道:“解兄长的困境不难,只需吴王改口即可。” 陆明瑜会意一笑:“想让吴王改口,那得帮他解决陪葬品一事才成。” 长孙焘道:“你看,换个角度想想,我们也算因祸得福,至少有借口与梁王一同合作,送虞家下地狱。” 陆明瑜凝着他,半响没有挪开目光:“你这张人畜无害的脸,说出这种话时,有一种矛盾的魅惑力。” 长孙焘起身,坐到贵妃椅上将她捞进怀里:“那么,你被魅惑到了吗?” 陆明瑜诚恳的点点头:“那是当然,因着你这张脸啊,就算犯了错误我都舍不得罚你,我可贪图你的色相了。” 长孙焘拥着她,幸福之感溢满心胸:“晏晏,此生有你,千金不换。” 陆明瑜唇角刚刚挑起,长孙焘却补充了一句:“但万金的话,可以考虑考虑。” 陆明瑜哈哈大笑:“没有人愿意用万金来买我,所以你就认了吧!” 第902章 谢公子危 长孙焘将手放于她的肚子上,忧心忡忡地道:“生完这一胎,我们就不生了,晏晏,眼看着这肚子越来越大,而你走路越来越不稳,我这颗心,整日七上八下的,真害怕会发生什么事。” 陆明瑜道:“怀孕都这样,你别担心,再有三个多月便临盆了,有师父在身边,一定会没事的。” 长孙焘道:“那老头儿一点也不靠谱,我问他下次能不能换我怀,他竟然把我从药房里打出来了,你说他医术那么高明,就没有想过男人怀孕生子的可能性么?” 陆明瑜笑意不止,道:“师父没打断你的腿,已经是他老人家手下留情了。” 长孙焘道:“我只是单纯的,想替你受这份苦楚。” 陆明瑜道:“怀孕生子是我的责任,你为我做那么多,我总不能连生孩子这种事也偷懒,你要是觉得我辛苦,以后便做个慈父,好好疼爱我辛苦孕育的孩子们,努力认真地培养他们长大成人。” 长孙焘道:“我答应你,不仅做个慈父,还要做你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好夫婿。” 陆明瑜靠在他怀里,夫妻俩一同看向外头的纷飞白雪,临窗的红梅开得正盛,落下来的雪花打在花瓣上,微微地颤着。 皑皑美景尽收眼底,而他们因为彼此就在身边,并未感受到任何冷意。 “呐,”陆明瑜开了口,“眼下淇王府与越国公府接连出事,两大权臣动弹不得,陛下不能贸然处置北齐十数万俘虏,归雁城得养他们到什么时候?” “表兄说之前我们那‘雪中送炭’的计划很有用,俘虏们都感激涕零,对于修正两国关系很有帮助,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归雁城受不住不说,只怕北齐人会觉得理所当然。” 长孙焘骤然凝眸:“晏晏,我想我们一直以来都把目光放于眼前,反而忽略了归雁城的事,我们怎么从未想过将归雁城的事与如今遇到的种种问题串联起来?” 陆明瑜醍醐灌顶:“昭华,你是说我们如今遇到的这些事,都是北齐人让我们帮忙养俘虏使的阴谋诡计?” 长孙焘道:“有这个可能,北齐主力举兵进攻归雁城,北齐的那些家底都耗在了这次战争上,就算大秦放俘虏回去,他们也无饭可吃。” 陆明瑜道:“会是吴提么?” 长孙焘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如果真是吴提的话,此人的心机城府,当世恐怕难以找到几个。” 陆明瑜道:“是他的话,不奇怪,毕竟他干的事情,本来就很可怕。” 长孙焘道:“有没有什么毒,可以毒瞎他的眼那种,我觉得他最危险之处,就是看你的眼神太可怕,就像财狼盯住兔羔子一样,我觉得可以把他的双眼给废了。” 陆明瑜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就是吃味了。” 长孙焘道:“隐藏这么深,都能被你发现,你可以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陆明瑜抬头瞪了他一眼:“别贫,言归正传,你准备怎么办?” 长孙焘道:“我们的困境不解,陛下就不能让边疆有任何异动,以免横生枝节,北疆再起战乱。” 陆明瑜道:“那我们得尽快解了眼前的困境才是。一来是为了朝廷安稳,二来是为了表兄的终身大事。总让人留在归雁城不是事儿,老和一群爷们在一块儿,怎么娶媳妇儿?” 长孙焘揶揄:“他媳妇儿不是已经被你养在了府里了么?你还担心什么?” 陆明瑜道:“那还不得他自己努力啊!我能把董姑娘养在王府,但我能给他俩定亲么?” 长孙焘道:“就怕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毕竟董姑娘可能过不去自己成过亲那道坎儿。” “我们历经磨难心心相印,不用顾及世俗的想法眼光,可世人都被各种各样的规矩和传统束缚着,表兄毕竟是个郡王,娶一个商贾之女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还是结过亲的。” “就算表兄看上了,董姑娘也未必能点头,他俩的事啊,悬!期盼他俩在一起,比董姑娘嫁给白黎还难。” 陆明瑜苦着脸:“你说我怎么就有操不完的心呢?外头有兄长和表兄,兄长虽然和珍璃确定了彼此的心意,饭也煮过了,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但一日不把珍璃娶进门,我就一日不踏实。” “看得出来,表兄对董姑娘挺满意,可问题就像你说的那样,想让他俩走到一块儿,难啊!” “家里头呢,有一个已经奔着十七走的小茜,她不喜欢薛巍,也不喜欢秦宁,要是给她往外头找一个,我又不放心。” “而我那个娘亲,最近又和师父走很近,也不知道他俩是不是要搭伙。” 长孙焘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年纪轻轻就瞎操心,小心变成老太婆。” 陆明瑜道:“这不,我因为有你而无比幸福,我希望我身边的人,也如我一般幸福。” “晏晏,你可真是个让人无可奈何的小家伙。”长孙焘把她按在贵妃椅上,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俯身过去深深地凝着她的眸,“你这小嘴抹了蜜似的,每一句话都能甜到我心坎去,我要尝尝。” 说完,长孙焘低头吻了下去,缠绵悱恻的吻,让这室内的温度陡然升高,充斥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氛。 许久,陆明瑜抵着他宽厚健硕的胸膛,微微喘着粗气:“别闹,月份大了。” 长孙焘的呼吸更是乱得不行,他一手让陆明瑜枕着,一手缓缓抚过陆明瑜的面庞,叹息道:“天天窝在家里无事可做,你还不许我亲近。” 陆明瑜轻轻咬住他的手掌,贝齿用力,像小猫儿啃了一口,愈发让长孙焘情难自禁:“就亲亲,别的都不做。” 陆明瑜望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你觉得我还能信你么?这肚子里的崽就是你满口谎言的铁证。” 长孙焘的瞳孔,装的满满都是她,干巴巴地解释道:“新婚燕尔,又正直年轻,自然有发挥不完的精力,谁让你这么迷人。” 陆明瑜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不言不语。 长孙焘吞了口唾沫,只好起身,把自己从陆明瑜身上撕开,委委屈屈地道:“那我去洗个冷水澡,再待下去,我怕自己会被你给迷死。” 刚转身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陆明瑜拽住,他面露惊喜,回过眸时又装作清心寡欲的模样:“怎么了?” 陆明瑜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撑着脑袋,侧躺在椅子上,笑意盈盈地道:“大白天的,是不是得把门窗关上?” 长孙焘的眸,瞬间睁到最大,反应过来后,反手一挥,右侧的窗户已被关上,他迅速跑去关了大门,还用楔子别紧。 等他迫不及待地再度扑过去时,陆明瑜又抵住了他的胸膛,声若蚊吟地道:“就亲亲,什么都不做。” “晏晏,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还不知道吗?”长孙焘低头一口攫住了她的小嘴。 “六爷,不要命啦!”绿猗一把拽住阿六的腰带,面红耳赤地指了指屋里。 阿六凝神一听,红云从耳根爬到脸上,他连忙把绿猗拉出院子,压低声音道:“你身为王妃的贴身丫鬟,怎么不懂得劝着点?主子这样不懂节制,不成啊!” “咳!”绿猗清了清嗓子,捏着帕子站在雪地里,被貂绒领子捧着的脸像熟透的苹果。 阿六这才意识到失言,指了指院子,又指了指自己,张口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干脆转移话题:“绿猗姐姐,你今日真好看,比那人间楼的小桃红还好看。” 绿猗眉头皱起:“人间楼?哪座人间楼?” 阿六解释道:“就是东街胡同往巷子里走,尽头那座人间楼。” 绿猗笑了,笑容在被桃红色的衣裳映衬得煞是姣美,可这一瞬间,她手中的手炉就砸到了阿六的脑袋上。 阿六猝不及防,想要避开却因脚滑狠狠跌在地上,痛得他哇哇大叫:“你打我作甚?” 绿猗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疾言厉色地道:“你小子敢拿我与人间楼的窑/姐儿做比较,你不想活了?!” 阿六委屈不已:“你本来就比人间楼的小桃红好看,你还不许我说吗?你不喜欢小桃红,那还有个水仙,你比人间楼的水仙好看!” 绿猗咬牙,怒目瞪向他:“闭嘴!再说一句我就告诉王妃,让你做太监去!” 阿六瞬间从火/辣辣的屁/股上抽出手,猛地捂住嘴巴,一脸惊恐地看着绿猗,好像在说:就知道拿王妃压人。 绿猗一脚踩在他腿上:“记住没有?” “嗯!”阿六连忙用点头表忠心。 绿猗问他:“你方才急匆匆的来找王爷与王妃做什么?” 阿六想起了正事,连忙从地上弹起来,一脸凝重地道:“日和小姐又来了。” 绿猗不解地道:“她不是每日都来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阿六紧张地道:“这次不一样,她带来了一样东西,那东西会要谢公子的命。” 第903章 让人怜惜的姑娘 “什么东西?”绿猗郑重其事地问道。 阿六压低声音,在绿猗耳边神神秘秘地道:“衣裳。” 绿猗配合地压低声音说话:“这衣裳难道是武器不成?” 阿六摇摇头,道:“日和小姐说天太冷了,所以她替未来夫君做了一身衣裳,请求我们转交给谢公子,你说要是被阿绥姑娘知道,谢公子还有命在吗?” 绿猗连忙摇头:“没命在,肯定没命在。” 阿六小声道:“所以我才来请示王爷和王妃,问他们要怎么处理。” 绿猗白了他一眼:“直接拒绝不成么?” 阿六道:“说得轻巧,自从咱淇王府被围了起来,禁止任何人进出后,日和小姐仍旧日日来到淇王府门口,盼着能隔门与谢公子说句话。”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直到王府有人出来说谢公子不来为止,天寒地冻的,哪次不是浑身堆满雪花?眼下谁忍心做那种事啊?” 绿猗盯着他:“所以呢?” 阿六道:“所以日和小姐还站在外面等,此事应该怎么办,我也拿不定主意啊!” 绿猗道:“你去找谢公子,这是他的事情,为何要让王妃与王爷做决定?” 阿六道:“好姐姐,我这不是不敢吗?你也是知道的,我打不过阿绥姑娘。” 绿猗眼珠一转,道:“这个简单,你去找董实,请他代你去,阿绥姑娘再凶,应该不打孩子。” 阿六一听有道理,立即道:“这样吧!你随我一同去,董实是孩子,你是女子,说不定阿绥姑娘不仅不打孩子,连女子也不打。” 绿猗点头:“好,你等等,我去披件披风。” 说完,绿猗转身去了厢房。 阿六来回踱步,等着绿猗披上披风出来,可等了约莫一刻钟,他仍不见绿猗出来,察觉被骗的他,拍响了厢房的门。 “绿猗!你骗子!” 屋里头的绿猗凶巴巴地道:“骗什么骗?你别乱嚷嚷,吵到王爷与王妃,你担待不起!” 阿六垂头丧气地走了,好在主屋也完了事,长孙焘把门拉开,白皙的面上泛起一片可疑的红云,他冷着脸问道:“什么事?大吵大闹的!” 阿六连忙拱手:“主子,打扰您的好事,属下真是罪该万死,不过那日和小姐又堵门口了,属下实在不知怎么办,所以只能来打扰您。” “去找谢韫去,日和小姐又不是本王的桃花,凭什么本王替他挡?”长孙焘说完,“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怎么了?”陆明瑜裹着被窝,媚/眼如丝。 长孙焘脱下披风,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把陆明瑜捞进怀里:“日和又来了,我让阿六去找谢韫。” 陆明瑜脑袋拱了拱,在他臂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自然是要让他去,这日和小姐不像是我们秦人,被拒绝一两次就会知难而退,你看看这几个月,她哪天落下了?” 长孙焘叹息:“你别再说了,再说我都要觉得谢韫铁石心肠,十恶不赦。” 陆明瑜道:“先前觉得日和小姐只是一时兴起,一两天就腻,所以谢韫都未出面解决,如今发现日和小姐不是那样轻易放弃的人,也该让谢韫去面对了,有些事情斩不断就理不清楚。” 长孙焘一本正经地听着,手却不安分起来:“娘子,我们再来一次?” 陆明瑜拎起枕头砸过去,怒斥:“得寸进尺!” 长孙焘拉起被子蒙住二人,细微的光线从缝隙中钻进来,照亮两双四目相对的眼睛,被子仿佛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使得呼吸声清晰可闻。 陆明瑜凝着眼前的俊脸,小小声地道:“仅此一次。” 长孙焘得了赦令,就像征求了主人同意的小狗,疯狂地啃食放在眼前的大骨头。 外头的阿六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谢韫。 好在未成亲的谢韫与阿绥姑娘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没有在慢慢冬日滚在一起打发时间。 “怎么了?”谢韫捻起棋子看向阿六。 二人在对弈,旁边放了几个火盆,烘得室内暖洋洋的,一只铁壶放在红泥小炉上,壶口正冒着热气。 一只陶盆里装了热水,里头放着几个酒瓶,屋内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两人只是在对弈喝酒呢! 阿六小心翼翼地看了南宫绥绥一眼,嗫嗫嚅嚅地道:“日和小姐又来了,主子说让你自己去解决。” 南宫绥绥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她落下的棋子,已经变成了沫沫,粉碎粉碎那种沫沫。 谢韫面色未变,和煦的笑容中微微透着些许僵硬:“她来就来,关我什么事。” 阿六苦着脸道:“公子,属下求您了,您就快刀斩乱麻,去与她一刀两断行不?她每日这么上门,不是个事儿啊!大雪天的,要是冻死在淇王府门口怎么办?” 南宫绥绥开口道:“阿六说得没错,是该去一趟,早日解决问题也好,不能这么拖着人家姑娘。” 谢韫抖了抖衣摆:“我才不想去呢!” 阿六豁出去了:“公子,您这叫心虚你知道吗?你怕见了日和小姐就走不动道,你怕见了她就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所以你才懒得去?” 南宫绥绥的手,本来正伸进棋盒中拿棋子,闻言她将一大把棋子抓到手里,情不自禁/地又碾得粉粉碎。 “我陪你一同去。”南宫绥绥冷声道。 谢韫望着那从她手心流下的粉末,不禁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那那那……去吧!” 南宫绥绥扔下粉末,拍了拍手掌,道:“那还磨叽什么呢?” 阿六陪着二人一同来到门口,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洒下,很快就落了满头,接着又化成了水,冰冰凉凉的,落到颈间总会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麒麟卫在风雪中值守,披了一身蓑衣抵挡寒风,他们将淇王府稳稳围住。 门房搓着手,将大门拉开一缝,透过缝隙往外看,便瞧见雪中立了一佳人。 她撑着油纸伞,披着红色的斗篷,小脸在寒风中冻得通红,但她却仿佛不知寒冷般,将那淑媛的气质拿捏得相当到位。 听见拉门的声音,她惊喜一笑,撑着伞走向大门,或许是脚早已被冻僵,她走路时险些跌倒在地。 她就那样,磕磕绊绊地走到谢韫面前,隔着门飞快地看向谢韫一眼,复又低下了头。 “殿下。”日和小姐轻轻唤了一句,言语极尽恭敬温顺。 第904章 楚楚动人的模样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这乖巧听话的性子,哪怕是那冷硬心肠的大汉,只看一眼,也能让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而谢韫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语气疏离而冷漠:“大雪天不在轿子里待着,也不让丫鬟为你撑伞,要是出了什么事,是要让淇王府担责任么?” 谢韫的冷漠,让南宫绥绥都有些于心不忍,这娇弱如花骨朵般的女子,怎么能对她这么狠? 谢韫说日和可能是在故意卖惨做给人看,根本没有考虑到淇王府,本以为日和会为自己辩解几句,结果她只是乖顺地点点头:“是,下次日和就在轿子里等着。” 一拳打在棉花上,谢韫很难再次发力。 南宫绥绥雄赳赳气昂昂地跟过来灭情敌,谁知看到日和这样,自己说话大声点恐怕都是一种残忍。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出师未捷身就先死了。 谢韫看向阿六,阿六看向南宫绥绥,南宫绥绥看向谢韫。 三个人用眼睛交流时,日和已递过来一个包袱,温柔地道:“殿下,这是我为你做的冬衣。” 谢韫没有伸手过来接,日和又递了一个到南宫绥绥面前:“姐姐,这是我为你做的,望你莫要嫌弃。” 朔风凛凛,呼呼刮在日和手背上,她就那么维持着递东西的姿势,别人不接,她也不急着收回手,于是那一双柔若无骨的柔夷,先是冻得通红,紧接着颜色转深,青/紫一片。 她依旧抵着头,把姿态放得低低的,匍匐在谢韫面前,哪怕谢韫冷眼以对,她都能温柔似水地低低唤出一声“殿下”,卑微到尘埃里,仿佛没有自己。 最后还是南宫绥绥不忍心,把两个包袱接过来,然后将自己手中温暖的炉子递过去:“多谢日和小姐。” “日和姬。”日和低头,含羞带怯地说了一句。 南宫绥绥一怔:“什么?” 日和微微笑道:“大家都唤我/日和姬,姬在秦语里,便是公主或者小姐的意思,姐姐可以这样唤我。” 南宫绥绥叹了口气,她这凶残的外形,包裹的其实是一颗柔软的心,她最看不得美貌的人儿受苦了。 否则当初也不会被谢韫那张脸迷上。 再抬头,谢韫的目光盯着她手中的两个包袱,脸色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好像在责怪她不该接日和的东西。 “日和小姐,”南宫绥绥为了补救方才的大意,只好硬下心肠道,“他不是圣德,而是谢韫,是淇王府的长史,也是与我有婚约的男人,他是我的。” 谢韫脸色稍霁,外头的日和小姐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欣然接受了这件事:“殿下觅得知己,日和为您高兴。” 谢韫无可奈何,他都快不知道如何与日和沟通了,但既然为了说开,他也只能快刀斩乱麻,把这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给解决了。 谢韫上前一步,很认真地看着他:“日和小姐,诚如阿绥所说,某是谢韫,不是圣德,我生是秦人,死也是秦人,你因一枚坠子认定某是你的未婚夫,但某却不确定这枚坠子是否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某的意思,小姐明白吗?” 日和点点头,小声地道:“明白。” 谢韫道:“还请日和小姐以后别再来淇王府了,这样不仅会给淇王府造成很大的困扰,也会让某与阿绥困扰。” “是。”日和小声地说了一句,躬身行礼,“殿下,阿绥姐姐,万分抱歉。” 谢韫继续用言语扫清一切牵扯与瓜葛:“日和小姐,某祝您日后能找到你真正的未婚夫,我们再也不必见面了。” “可日和的未婚夫就是……”日和抬眸,想要辩解,却又飞快地低下头,仿佛因为自己的失礼而懊恼,对谢韫乖巧地应了声裹挟愧疚的“是”。 她的态度,绝不是因为卑微,更不是低声下气,她做得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她天生就是如此乖顺听话的人。 仿佛谢韫就是她的天,她连表达自己的意愿都是对谢韫的一种冒犯。 日和躬身行了个礼,撑着油纸伞慢慢离开,没做纠缠,没有哭诉,除了走时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谢韫外,没有做出任何让人为难的行为。 风雪太大,她在雪中步履蹒跚,红色的油纸伞上堆满了雪,她就这样迈着并不稳的碎步离开,上了轿子,干脆利落地走了。 一阵大风刮过,提着个包袱的南宫绥绥与谢韫,表情和头发都在风中凌乱。 “我们好像有点残忍,简直惨绝人寰。”南宫绥绥茫然,“因为我在她的眼里,没有看到算计,我们这样做好像太狠了。” 谢韫沉默,却是接过了南宫绥绥手中的包袱,转身走回王府。 “公子……”阿六叫了一声,可谢韫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南宫绥绥叹气:“这样的姑娘,谁能拒绝得了啊!连拒绝都是一种罪过。” 阿六道:“阿绥姑娘,你要这么想,这日和小姐也许城府深沉,所以情绪不外露,她就是在用这种手段让你愧疚,好让你于心不忍,把公子让给她。” 南宫绥绥将信将疑:“是吗?可我在她那里,没有看出啊!” 阿六信誓旦旦地道:“可我看出了!阿绥姑娘,我这一辈子都在和别人打交道,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相信我。” 南宫绥绥仍抱持怀疑的态度:“小子,你可信吗?让我信你!” 阿六斩钉截铁地道:“必须可信啊!我顺便再给你支一招,你听我说,日和小姐可能关系到谢公子的身世,谢公子对她带有一种非男女之情的奇异感情。” “加上日和小姐方才离开时的背影那么萧瑟,我敢打赌他此时心里一定很愧疚,等会儿回去,你什么都别说,因为无论你说日和小姐的好话还是坏话都是你不对。” 南宫绥绥挑起眉:“哦?那我还要怎么办?” 阿六挤眉弄眼道:“依我看,啥也别说,直接推倒,然后生米煮成熟饭。” 第905章 臭丫头,也不说想我 “真是个好主意啊!”南宫绥绥笑了,笑容在风雪中模糊而惊悚。 突然,南宫绥绥飞起一脚,正好踹在阿六的屁/股上,这一脚有多狠,从阿六飞出去老远,接着又在雪地里滑行丈远可以看出。 “为什么打我?我好心好意帮你!没天理啊!”阿六口鼻流血,衣衫脏污,发髻凌乱,趴在地上大声嚎哭。 南宫绥绥迅速走过去,揪住阿六的领子喝道:“你当老子什么人?老子虽然粗鲁不羁了一点,可是却不放荡,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脑子有坑还是进水了?” 阿六被他晃得眼冒金星,战战兢兢地道:“人家纯粹是为了姑娘和公子着想……姑娘,你赶紧松开!快松开!要是公子回过头来,看到姑娘在做这种事,你说刚刚看到柔情似水的日和小姐的公子会怎么想?” “你少威胁老子!老子从小就是被威胁大的!”南宫绥绥嘴里放着狠话,但手却松开了。 阿六见南宫绥绥如此凶悍,担心她会招公子嫌弃,宁愿冒着再被爆锤的风险,也要苦口婆心地劝道。 “阿绥姑娘,酒壮怂人胆,如果你害怕,就先把自己给灌醉了。要是还不放心,就去找百里先生配一副药给公子吃,服下十头牛都拉不回那种。” “砰!砰!”阿六刚被放开的衣襟又被揪住,南宫绥绥一手抓着他的衣裳,抡圆胳膊就给了他两拳,一左一右,还都是眼圈,正好对称。 “再敢这样,我就灭了你!” 南宫绥绥撂下狠话,快步走在谢韫走过的那条道,却在阿六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折去了百里无相的药房。 她要去配那种吃下后一百头牛都拉不住的药!十头算什么?太少了。 所以说阿六到底还是太年轻。 绿猗经过,见阿六口鼻流血,还顶着两个大青眼框,不由得笑道:“哟!六爷,是谁这么义薄云天,替天行道呀?” 阿六掏出帕子,擦了擦鼻血:“要不是你不帮我,我能挨阿绥姑娘打么?瞧瞧,我鼻梁差点就断了。” 绿猗捂嘴轻笑:“六爷,你这张嘴要是管不住,早晚得没命,您可长点心吧!” 阿六揉着眼睛起身,跟在绿猗身边,贱兮兮地道:“绿猗姐姐,您上哪儿去?要不要我阿六陪你?” 绿猗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像你这么闲啊?王妃担心薛巍的伤势,一日总要问几次,我去看看薛巍,以免等会儿王妃问起。” “我陪你去。”阿六跟在绿猗身后,捂着疼痛的屁/股,不解地道,“绿猗姐姐,你评评理,我好心给阿绥姑娘出主意,她怎么能对我下这么狠的手呢?” 绿猗问道:“没有,我觉得阿绥姑娘纯粹是舍不得打谢公子,所以才拿你练手,谁让你傻傻地凑上去?” 阿六跟在她身边:“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我说话太直白,阿绥姑娘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所以才恼羞成怒打了我。” 绿猗嫌弃地看着他肿成猪头的脸颊在说话时抖动着,道:“你离我远些,你这张脸现在又青又肿,实在太丑了,放过我吧!” 阿六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道:“大意,大意啊!竟然敢把这样的形容露给绿猗姐姐看,真是不好意思。与天仙儿般的绿猗姐姐比起来,我就是那癞蛤蟆。” 绿猗皱着眉头看向阿六:“别以为靠近我,就能逃过娶娇娇的命运,你要是那样想,可就大错特错了。” 阿六嬉皮笑脸地道:“绿猗姐姐,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真的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看你没人要,而我又害怕被别人要,我俩还真的挺合适的,我这里去找王妃赐婚去。” 绿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忽然就笑了起来:“从前有一个叫异想的人,他天天都盼望着天开,你猜他后来怎么着了?他呀!做梦被黄粱撑死了。” “切!你看不上我,我还不稀罕你呢!竟还埋汰我异想天开,做那黄粱一梦,过分!”阿六揉了揉被南宫绥绥踢伤的屁/股,狠狠地瞪了绿猗一眼,转身折去找百里无相拿药去了。 自从薛巍的情况稳定下来,百里无相便搬回了自己的院子,可明眼人都知道,百里先生是想让夫人找他时方便些。 绿猗来到薛巍的屋外敲了敲门,薛巍很快将门打开,看到是她神情有些落寞,但还是有礼貌地道:“绿猗,你怎么又来了?” 绿猗笑着点了点头,道:“王妃担心你,一日要问过几次她才放心,你身子如何了?” 薛巍道:“那针已经被先生稳住了,暂时不会危及性命,眼下身体无事,等内伤好些,就可以继续为王妃效力。” 绿猗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含笑道:“薛巍,王妃只担心你的身体,对于王妃来说,我们都是她重要的人,只要我们平平安安齐齐整整,其余的都是小事。” 薛巍点点头:“我晓得的,你且放心,也让王妃放心,我会好好将养。” 绿猗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不舒服的话就告诉百里先生,有其它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千万别客气,王妃叮嘱过大家,要好好照顾你。” “嗯,明白。”薛巍看了她一眼,作势就要关门。 绿猗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薛巍看着绿猗走远,“砰”地将门关上,他走到火炉边坐下,从茶几底取出一个木雕,继续用刀削了起来。 无数的声音钻进他的耳中,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屏蔽不需要的消息,只去听他想知道的。 身边,从大雪落地的微弱声音开始,由近及远,直到王府数百人的声音,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五识受了影响,那是假的,刚开始只是借口说因为毒针的关系五识减弱,这样他偷偷去听小茜的声音时,就不会有人去留意他。 可等他听到了想听的声音,却听到了不想知道的内容后,他不再去寻求那道特别的声音,而是用其余的杂音,去掩盖那道他听了就会心痛的声线。 渐渐的,他喜欢上了偷听大家隐私的感觉,以前他会刻意忽略,可如今他乐在其中。 原来,这个淇王府也隐藏这么多秘密啊…… 薛巍一刀刀削着手中的木雕,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眸底投了火光,使得他的笑也狰狞了许多,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我今天吃了肉包,可难吃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是我自己做的。”越国公府,陆明邕坐在案前,把放在桌案上的那盘糕点一个个捏开,抽出里面的小纸条,一张张慢慢地念着。 这是他与珍璃郡主互通消息的方式,所有的小纸条都被塞在糕点中,以各种渠道被送到他面前。 “我发现我哥最近越来越酸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说话的时候,比先生还能长篇大论,听得我头疼。” 陆明邕低声念着,唇角不由自主高高挂起。 “我昨晚上听见东西敲击窗户的声音,我以为是你来了,等我把窗户打开,才发现原来是因为风太大,吹动树枝敲在窗户上。” “我……” 陆明邕一张张念完,然后放进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 他自从被圈禁后便赋闲下来,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等着一盒糕点送到他面前,然后捏碎糕点找出那一张张纸写满日常琐事的小纸条。 他不觉得厌烦,反而乐此不疲,因为这样便能从字里行间读到阿芷的近况。 他甚至能想象,阿芷趴在桌上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样子。 曾经他为小狐狸牵肠挂肚,每每夜深人静时想起,都是求而不得的酸涩。 他从未想过,原来两情相悦带给他的,竟是这一番美妙的滋味,那种心间溢满幸福,唇角无时无刻都勾起的甜蜜感。 “傻丫头,也不说想我!今夜去看看你好了……” 第906章 去见心爱的姑娘 淇王府。 “先生,我受伤了!”阿六一瘸一拐地来到百里无相的院子,冲着屋里吼了一句,见里面半响没有动静,他推开门,正好与前来配药的南宫绥绥撞了个正着。 南宫绥绥迅速将手里的药包塞进袖子,揶揄地看着阿六:“你是瓷娃娃么?我也没怎么下狠手,你竟然还要来配药,真是不中用。” 阿六紧紧地盯着南宫绥绥鼓/鼓的袖子:“你是骗子么?表明上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实际上还不是偷鸡摸狗心怀鬼胎。” 南宫绥绥清了清嗓子,有种被抓包的促狭:“你懂什么?这是安神补脑的药。” 阿六轻嗤一声:“你把药放下,要是害了公子,你不得把罪过推到我身上?我才不给你背锅。” 南宫绥绥一拍桌子,喝道:“你说放就放啊!那我多没面子!” 百里无相拉开即将打起来的两人:“依老夫看,你们都别吵,各退一步。阿绥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别和阿六计较,阿六,你这大嘴巴要关紧一些,别把阿绥姑娘要给谢韫下媚/药的事情嚷嚷得谁都知道。” 阿六抱着手坏笑:“不说不说,绝对不说。” 南宫绥绥却恼羞成怒:“老头儿!你说什么?!” 百里无相惊觉自己失言,连忙解释:“我的错,我的错,都怪我说漏嘴了,阿绥姑娘虽然比较男人婆,但到底还是女儿身,也有矜持和自尊,我不该说出来撕姑娘的脸面。” 眼看南宫绥绥如暴怒的狮子,冲着百里无相火冒三丈,阿六抓起一瓶伤药便悄悄溜了,听着屋里的暴怒吼声,捂着嘴哈哈大笑。 入夜,天儿愈发冷,滴水成冰般,寒风凛冽刺骨,刮在身上如钝刀割肉,才在屋外一小会儿,便觉冻手冻脚。 陆明邕穿戴整齐,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对镜反复照了几次,这才准备出门。 一片漆黑,满世昏暗,无星无月无光,他避开围着陆府的麒麟卫,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陆府,朝大长公主府而去。 在他离开后,一队人马悄悄尾随身后,他们手握兵刃,全副武装,周身透着危险凛冽的气息。 珍璃郡主的屋里,除了地龙外还燃着碳火,几盏烛光映照下,她噙着笑意忙活手里的针线,那是一件护膝,是她特意学了做给陆明邕的东西。 她身边的人,已经从青萝换成了墨兰,对于伺候她经年的青萝离世这事,她悲恸许久,但却没敢表露太多,以免又惹母亲担心。 “郡主,这针要从这里穿过,这样针脚才显细密。”墨兰指着护膝,耐心地解释。 珍璃郡主点点头,按照墨兰说的,聚精会神地缝了起来。 “笃笃”的声音从窗户处传来,珍璃满心欢喜,她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小跑着来到窗边,静静地站着,等待外面说话。 熟料外面还没开口,院子里便有火把亮了起来,十数个麒麟卫从暗中现身,冲着立在窗前的黑衣人道:“大人好兴致,竟然不顾陛下的禁令,大晚上鬼鬼祟祟地潜入大长公主府。” 这队以杨千户为首的麒麟卫,刚被梁王重金收买,他们监视着陆明邕,便是为了找出他外出的证据,交给梁王换取高额赏金。 但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银子才刚装入兜里,便又让他们把出府的陆明邕逮个正着,这回还愁没银子赚么? 杨千户望着窗前伫立的黑衣人,看到的不是以往麒麟卫的最高指挥使,而是一大堆闪闪发光的银子。 他得意地笑了,冷冷道:“还请大人束手就擒,别做无谓的反抗,以免祸及满门。” 只要抓了越国公,只要把越国公扭送到御前,他还做什么千户?光梁王许诺的银子,都够他过后半辈子。 他抽出剑,小心翼翼地逼近这个他曾经的顶头上司,面目扭曲而得意,仿佛已经过上了纸醉金迷,可以随意挥霍的日子。 “大人,把手举起来。”杨千户把剑搭在黑衣人的脖子上,威胁道。 那人果真没有半点反抗,把手高高地举起。 可正当杨千户把人给扳转过来时,不由得“啊”的一声,吓了一大跳。 原来,面前的人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骤然从阴影处暴露到火光下,还真有些瘆得慌。 正当杨千户的小心脏刚放回肚子里时,珍璃郡主气冲冲地走出来,指着被抓住的“陆明邕”骂道:“好你个沈景言,我不过笑话你酸腐,你竟然装鬼来吓我!我告诉母亲去!” “中书令大人?”杨千户如遭雷劈,天灵盖一阵深疼。 “妹……妹妹。”沈景言拨开杨千户的剑,取下面具,追着珍璃郡主去大长公主那里,边跑边惊慌失措地喊着,“哥错了,妹妹别生气,哥哥错了还不行吗?” 杨千户意识到自己太急功冒进,没抓到陆明邕还夜闯了大长公主府,脑袋也许大概可能保不住了,更别说梁王许的重金,他顿时吓得冷汗如滴。 “走!”杨千户刚下令,结果便被涌过来的大长公主府护卫团团围住。 “哟!麒麟卫好大的胆子啊!当大长公主府是集市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护卫统领提着刀笑吟吟地走过来。 与此同时,大长公主听说麒麟卫直接冲到了珍璃郡主的院子抓人,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先是怒斥府里护卫失职,接着命人押着这一队麒麟卫,怒气冲冲地进了宫。 大长公主一见到元武帝,便将路上罗列的数十条罪状竹筒倒豆子似的在元武帝面前说出来。 最后,她双目通红地做了个总结:“珍璃的院子让人说闯就闯,纵使大长公主府的护卫失职,也不代表这几个蝇营狗苟的罪就轻了!” “陛下,臣妾今日向您要个交代,这麒麟卫什么意思?大半夜悄悄摸进珍璃的院子捉陆明邕,把我们珍璃当什么了?” “要是此事宣扬出去,人人都会笑话我珍璃不检点,说她夜会男子。再者,这一群大老爷们闯进姑娘家的院子,珍璃的脸还要不要了?” 第907章 竟是故意的? “臣妾请陛下严惩这群嚣张之徒,给珍璃一个交代。”大长公主说着,还掏出帕子擦拭眼角,把一个为女儿担惊受怕的母亲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那又气又恼的表情,让元武帝觉得,如果不严惩麒麟卫,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昏君。 元武帝只好先安抚大长公主的情绪:“姑姑别急,容朕查实清楚,必定严惩不贷。” 大长公主听了,情绪尤为激动,她一甩帕子,哭道:“陛下,还查实什么?难道臣妾会用珍璃的名节开玩笑吗?可怜臣妾的珍璃……呜呜……苦命的孩子啊!” 元武帝揉揉眉心,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杨千户:“这擅闯郡主的院子,那可不是小事,是主动交代争取轻判,还是朕直接把你们一家老小的脑袋给砍了?” 杨千户惊恐抬头:“陛……陛陛下!” 元武帝把折子往案上一丢:“说,还是不说?” 能被轻易收买的人,除了胆小怕事外,他本身就是没有什么骨头的人。 杨千户被元武帝这一吓,梁王收买他的事,哪里还能兜得住? 他连滚带爬地爬向元武帝,诚惶诚恐地道:“陛下,梁王他许了卑职一千两银子,让卑职监视越国公,方才卑职发现越国公身穿黑衣,鬼鬼祟祟地出了府。” “于是卑职便跟在他身后一路追去,卑职与下属之所以误闯珍璃郡主的院子,也是因为跟在越国公身后去的啊!” “卑职根本不知道那是珍璃郡主院子,而黑衣人为何会变成中书令大人,一定是越国公的诡计,请陛下明鉴。” “至于殿下所说的,卑职所为对珍璃郡主的名节有害,那更是没有的事,如果珍璃郡主不主动跑出来,卑职都不知道那是珍璃郡主院子,更没有所谓的唐突冒犯了。” “这完全就是一个误会,卑职误闯了珍璃郡主的院子,也误认为与珍璃郡主玩闹的中书令是越国公,纯属误会呀陛下。” “再说了,卑职的行为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珍璃郡主见到卑职等人,不但没有惊慌失措,还与中书令大人玩闹,也不能说卑职冲/撞了。” “住口!”大长公主喝了一声,然后继续哭哭啼啼地道,“陛下,珍璃那是强装镇定,她其实害怕极了,只是她毕竟是郡主,当场花容失色惊声尖叫那种事,她不会做也不能,您知道吗?她找到臣妾时,已是吓得瘫软在臣妾怀里。” 元武帝挥了挥手:“拉下去,主犯三日后午门斩首。从犯发配边疆。” 死亡来得太突然,杨千户完全没有准备,他震惊地抬头,惊恐万状地问道:“为、为什么?陛下!” 元武帝也不解释,不耐烦地挥挥手:“拖下去。” “我不服!”金吾卫押住他双臂时,他拼命挣扎,怒声喊道,“我不服!凭什么杀我!” 卢公公缓缓走过去,一巴掌甩在杨千户脸上:“住嘴!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卢公公是会武功的,他这一巴掌打得狠,把杨千户的下巴都打脱臼了。 杨千户无法说话,目眦欲裂,如同垂死挣扎的困兽。 卢公公绕着杨千户走了一圈,尖声尖气地道:“若不是陛下仁慈,你全家都要因你遭殃!” “咱家看你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哪条死罪,那咱家就与你说道说道,让你做个明白鬼。” “首先,陛下命麒麟卫去将越国公府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你发现有人外出时,最最要紧的应是通知上峰,而不是悄悄尾随,这是第一错。” “其次,你身为陛下直属卫队麒麟卫的千户,不思为陛下排忧解难,反而收受贿赂假公济私,违反麒麟卫铁令,这是二错。” “再有,你可以说你不知那是珍璃郡主的院子,但你明知那是大长公主府,依旧带着麒麟卫悄悄潜入,是对大长公主的大不敬,这是三错。” “最后,你老眼昏花办事不利,误将中书令当作越国公,事后还不知悔改,掰扯各种理由借口,这是四错。” “一错为抗旨不尊,二错为贪污腐/败,三错为大不敬,四错为偷滑狡辩,四罪并罚你罪该万死,要是查出越国公未出府。你还要担一个诬陷罪,你服吗?” 服不服也得服啊! 他有的选吗? 卢公公权当他那惊恐的表情是心服口服,挥了挥手,杨千户被拖了下去。 等承明殿归于平静时,元武帝笑着看向大长公主:“姑姑辛苦了,接下来还要继续麻烦姑姑。” 大长公主盈盈行礼:“陛下客气了,这是臣妾该做的。” 元武帝点了点头,道:“卢幸,送姑姑回府。” 大长公主收好方才擦泪的帕子,行礼告退。 承明殿中,只剩下元武帝一人,显得那样的冷清与寂寥。 蓝灵灵从后殿探出脑袋,蹑手蹑脚地走到元武帝身后,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却在扬起手时,与元武帝来了个四目相对。 “我乖吗?”蓝灵灵收回手,笑吟吟地道。 元武帝见她穿得单薄,忍不住责怪:“不乖,大雪天的,手炉要拿好,否则会生冻疮的。” 蓝灵灵不以为意地道:“我皮糙肉厚,不碍事。倒是你,你怎么这么忙呀?” 元武帝无可奈何地道:“哪个皇帝不是日理万机?因为有风相帮衬,朕已经算是很轻松了。” 蓝灵灵摇头:“不,你说错了,只有明君才日理万机,昏君都是酒池肉林纵/情声色。你是个好皇帝。” 元武帝冰冷的面庞难得见一丝暖意:“吱吱,谢谢你。” 蓝灵灵拉着个小板凳坐到他身边,捧着脸颊望着他:“刚刚的事,我都听到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元武帝垂下眸子,随手翻开一道折子,御笔在上头勾勾画画,道:“因为,朕知道明邕是无辜的,朕想要保住他,不能让他被梁王踩进泥里。此事不用多久便会有结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908章 阿芷,过来抱抱 蓝灵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你们大秦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瞧着无论是大长公主,还是风相与淇王他们,都很拥趸你,这说明你的确是个好皇帝,所以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臣服。” 元武帝道:“不过是帝王术中掺杂了几分真心的结果罢了。” 蓝灵灵不想费脑子想什么帝王术,她睁大眼睛看着元武帝,问道:“那酒池肉林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一大池子的酒里,漂着很多光秃秃的人?” 元武帝:“……” 谁能告诉他,怎么回答这种问题? 陆府。 “打扰国公大人了。”元武帝派到陆府的金吾卫,在见到陆明邕后,只是闲聊几句,便告辞了。 其实那杨千户他也没错,方才陆府溜出去的的确是陆明邕,只不过陆明邕把杨千户带到大长公主府后,又悄悄地溜回了陆府。 沈景言出现在珍璃郡主的窗前,自然是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故意坑梁王一把。 而在此之前,他们早就得知杨千户叛变的消息,毕竟陆明邕做麒麟卫的一把手这么久,不可能连杨千户叛变都不知道。 接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就准备了这一出戏。 这是逼梁王改口称刺杀他的人并不是陆明邕所走的第一步,由淇王府、陆府与大长公主府联合起来完成的,元武帝当然也知情。 等金吾卫走后,陆明邕熄了房间的灯火,再度悄悄溜出府。 因为有杨千户倒霉在前,没有人会料到陆明邕会出门,他这一路走得相当顺当,当他带着一身寒意敲响珍璃郡主的窗户时,开窗的却是沈景言。 “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越国公与舍妹尚未成亲,理应遵从‘食不连器、坐不连席、授受不亲’之礼,否则难免有辱先贤的教诲。” 随着沈景言喋喋不休的子曰诗云,陆明邕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准备与阿芷卿卿我我耳鬓厮磨,中书令大人理应遵从圣人教诲,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有辱圣人的教诲。” 沈景言拦住窗户:“陆明邕,你别太过分!” 陆明邕脸上噙着邪魅的笑意: “中书令大人可知圣人还有云,能动手绝不动口。” 话音刚落,陆明邕一拳打在沈景言鼻梁上…… “你干什么?!”沈景言倒下后,珍璃郡主狠狠地瞪着他。 陆明邕跳进窗户,迅速把窗户关好,看着昏倒在地的沈景言,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会晕个几个时辰,没有大碍。” 珍璃郡主连忙去察看沈景言的伤势,见他除了流些鼻血以外,好像真的没有大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说出了重色轻哥的话:“下次不许动手,伤了兄长有你好看的!把他搬到榻上,地上凉。” 陆明邕轻而易举就扛起沈景言胳膊,把他搬到了榻上,贴心地盖上了一床被子。 他转身张开双臂,面带笑容:“阿芷,过来抱抱。” 珍璃郡主警惕地看了眼四周,见没有人盯着,小跑过去扑进陆明邕怀里,仰着头问他:“你怎么还敢来?要是被发现了,小心你的脑袋。” 陆明邕环住她的身子,低头凝着她,目光温柔:“被发现是死,见不着你也会死,倒不如为了见你而死。阿芷,我好想你。” 珍璃郡主仰头,小小的脸孔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如同一朵纯洁的小百合:“我也想你。” 陆明邕抱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拎起来,旋身坐到椅子上时,她便被陆明邕抱在了怀里,如同抱婴孩一般。 陆明邕低眸一笑:“我不信。” 珍璃郡主搂住他的脖颈,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陆明邕笑了,笑得温柔而幸福:“态度这么高傲么?吃干抹净便不认账了是不是?” 珍璃郡主咯咯笑了:“也不是啦……” 陆明邕弹了一下她的鼻头:“证明一下你想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珍璃郡主连忙躲开他的魔爪,嘴里不停地道:“卫殊卫殊,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陆明邕假装思考片刻,摇头道:“听不出任何感觉,我得确认一下才行。” 珍璃郡主偏头:“怎么确认?” 陆明邕就那么看着她,紧紧地盯着,生怕一错眼她便消失了一样。 “阿芷,我要亲你!”陆明邕哑声说了一句,下一刹那,他手掌搂住珍璃郡主的后颈,低头把唇送了过去。 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下子笼罩住她,无孔不入。 那一瞬间,珍璃郡主是怕的,脊背微微僵了僵。 陆明邕像是察觉了她的害怕,唇温柔地在她小巧的两瓣樱/唇上辗转,先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小心翼翼地试探。 在感受到她的放松后,便如同攻城略地的土匪般,狠狠地碾在她的唇上,仿佛不知餍足的猛兽,在她的唇上索取。 那带着男性气息的吻,一遍遍地重复,不知歇止。 珍璃郡主在他强健有力的臂弯中,慢慢化成了一滩温柔的水。 “阿芷……”持久的吻让男人呼吸急促,声音也不由嘶哑,男人一手搂着珍璃郡主的腰,一手握住她的后颈,让她看向自己,无比认真地问道,“嫁给我可好?” 珍璃郡主脸上红霞乱飞,白皙的肌肤如蜜/桃般可人,她有些不敢直视陆明邕的目光,却很小声地应了一句:“嗯。” 怀中的人柔若无骨,陆明邕一遍遍看着,也不觉得腻,因为凝视的时间渐渐变长,他心里的欣喜与满足仿佛就要装不下了。 只是这么望着,他便没来由的心安。 只是这么望着,他便觉得欣喜。 曾经的饱尝过的孤寂之感不复存在,那冰封冷硬的心,也在这一刻被眼前的人捂得暖暖的。 “阿芷……”陆明邕情不自禁,又唤了一声珍璃郡主的名字。 当口中叫出来时,他心底便会没来由的轻/颤,他很肯定,他爱上了眼前的姑娘,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心爱的姑娘面前,关心她呵护她,让她高兴自己便能满足。 他压抑内心的喜悦,低声道:“我真是太傻了,怎么现在才发现你的好?我究竟错过了多少?” 珍璃郡主伸手,捧住他坚毅的面庞,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因风吹日晒而有些粗糙的肌肤,柔声道:“不傻,是我走得太慢,让你久等了。” 陆明邕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认真地道:“这里,以后只为你跳。阿芷,我会让你幸福。” 珍璃郡主发自内心地笑了,他看着陆明邕,满心欢喜:“空口的承诺我不信的。” 陆明邕郑重地道:“阿芷,我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自与你相识开始,从未骗过你,哪怕一个字。” 珍璃郡主望着他,望着眼前这个曾经不敢奢求的男人,他已经属于自己了,怎么会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呢? 男人真挚的眸,让她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她攀上陆明邕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娶我?总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太好。” 陆明邕身子一僵,强壮有力的手臂抱紧她:“一直想,想得我都快疯了。” 珍璃郡主唇角难以抑制地勾起:“那是什么时候呀?” 陆明邕赌誓一般道:“过年之前,我一定会让你穿上嫁衣,光明正大地成为我陆明邕的妻子。在此之前,请等我。” 珍璃郡主道:“可如今你和小舅舅都被关起来了。” 陆明邕胸有成竹,坚毅的面庞显得很有自信:“这个困境不难解,很快你便知道了,绝对不会拖到过年后。” 第909章 背后隐藏的深意 翌日清晨。 大长公主带着许多珍贵的药材去看望梁王。 下仆说梁王还在养伤不宜见客,大长公主也只是笑了笑,让女官把东西呈上来。 一个精美的大锦盒被递到管家手里,大长公主抖了抖洒金落凤的袖子,道:“替本宫转告皇叔,这是本宫专门为他准备的药材,供他调理身体用,不过,用前一定要掂量一下,毕竟过量了会死人的。” 大长公主说完,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梁王府,管家将锦盒呈到梁王面前,打开时,一只乌骨老母鸡跳了出来,抖落数根羽毛。 梁王卧在床上,看着满屋子受惊乱窜的老母鸡喃喃自语:“丹若什么意思?” 长史站在他床前,闻言解释道:“殿下,这老母鸡平日里胆小怕事,见着人就吓得东逃西窜,但是一旦它孵出鸡仔,成为母亲时,它便变得无所畏惧。” “臣想着,大长公主是在为昨夜的事情警告殿下,告诉殿下如果再次威胁到珍璃郡主,大长公主会不顾一切地与殿下拼命。” 这长史姓赵,年岁已经不小了,在梁王手下做了半辈子,为人可靠,梁王一向对他百依百赖。 听闻赵长史的话,梁王也无可奈何:“这丹若性子一向如此,护短得很,说到底还是你去收买的人不行,办的什么事?让本王被陛下敲打了一顿不说,还连累本王被丹若盯上,宗族里谁不知道她是鬼见愁?” 赵长史道:“殿下,这事是臣的错,越国公治下严谨,麒麟卫多数都对他心悦诚服,忠心耿耿,这杨千户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收买的。” 梁王沉吟片刻,道:“陛下敲打了本王,大长公主也来表态,虽然他们阵仗弄得很大,但也没真正发力,更多的是警醒,这到底是何意?” 赵长史思索半响,道:“臣认为,无论是陛下还是大长公主,都在向您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别动他们的人。” “陛下倚重越国公,越国公又是大长公主的未来女婿,依臣看,他们想让您别咬住越国公不放。” “殿下您想想,杨千户犯了如此大罪,却被陛下判处三日后午门斩首,臣认为这不仅是一个砍头的时限,也是给殿下的一个时限。” “在这几日内,一旦殿下不理会陛下与大长公主的警告,继续死咬着越国公不放,那么陛下就会利用杨千户惩罚您。” 梁王无奈:“刺杀本王的人就是他陆明邕,本王看得真真切切,难道还有假?陛下与丹若让本王放过陆明邕,那本王这一箭之仇不报了?” 赵长史连忙劝道:“殿下,您还不明白吗?那杨千户犯了什么事儿呀?他看朱成碧,错将中书令大人认做越国公。” “臣认为陛下敲打梁王府不过是借题发挥,他真正的意图在于借杨千户的事告诉殿下,您很可能眼花看错了,刺杀您的人也许不是越国公。” 梁王恍然大悟:“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本王细细想来,的确是这么个意思,看来这口气时必须得咽下才成。” 赵长史道:“殿下,其实臣心中存了个疑影,那陆明邕自从担任麒麟卫指挥使以来,满朝文武都被他得罪了一遍,虽然此人邪性得很,但他要是想害谁,一直以来都是打直拳。” 梁王疑惑道:“你认为刺杀本王的不是他?” 赵长史点点头:“不符合越国公的性格,也没有合理的动机,臣认为这只是栽赃陷害。” 梁王赞同地道:“你说的有道理,杀了本王,他陆明邕捞不到什么好处。” 赵长史道:“综合陛下的种种行为来看,臣认为陛下在与您做一桩交易。” 梁王不解:“交易?” 赵长史道:“是,交易。殿下,陪葬品既然能从殿下的库房去到虞家的地下室,这说明一定有人知道殿下盗陪葬品一事,而且陛下说不定也心里有数。” “可这次陪葬品被盗,陛下高高拿起低低放下,只是发了好大一通火气,但却没有任何动作,陪葬品被盗这么大的事,竟没一人受到惩罚。” “加上风相有意无意的提示,臣认为,陛下之所以按下不发,不是因为他不生气,而是他想借此事,让殿下与虞家斗个你死我活。” 梁王沉默了许久,这才道:“陛下为何这样做?” 赵长史分析道:“一来,惩罚殿下盗取陪葬品之罪,二来,杀鸡儆猴。” “虞家是大秦的老臣了,也算是实力比较强的世家大族,三代都为大秦臣子。陛下动他们,是大势所趋。” “您想想,陛下始登基,刚处于改元建新阶段,革世家大族的权力,也是改元建新不可或缺的过程。” “陛下必须要让世人知道,他大权在握,哪怕在先帝那里红极一时的老人,也不能与他抗衡。” “在这件事中,殿下若胜出,把盗窃陪葬品的罪名完全栽到虞家身上,那就为陛下整顿朝局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陛下为了杀鸡儆猴,必定会坐实虞家的罪名,那么您就安全了。” “要是虞家赢了,那殿下就会成为陛下威慑宗族的牺牲品。您是陛下的叔爷爷,若是陛下对您尚且铁面无私,那些隔了好几层的人就更不必说了。” “总而言之,殿下的把柄都握在陛下手里,这个时候要做的事,不是去纠结是谁刺杀的您,而是顺势而为,甘愿成为陛下的刀,否则梁王府就真的完了。” 梁王听着赵长史有理有据地分析,忽然盯着他问道:“先前你不曾如此警醒,你最近几日可曾见了什么人?” 赵长史叹了口气:“殿下,臣并未见什么人,这些都是臣的臆测,因为臣知道,如果陛下背后的人是风相,那么此事一定是真的。” 梁王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如果是风相的手笔,那么可以理解。到底是时过境迁了,陛下不是先帝,没那么好糊弄了,你替本王把话放出去,就说刺杀本王的人并不是越国公……” 梁王的屈服,导致本来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陆明邕安然回到岸上。 第910章 解除危机第二步 京城内众说纷纭,虽然说什么的都有,但到底没敢再咬住陆明邕不放。 而此刻,也有人怀疑起那日淇王与越国公当街杀人,是否另有内情? 这是一阵解除淇王府与越国公府困境的东风,陆明瑜与长孙焘借到这阵东风后,便着手于解除眼前的困境。 这日,夫妻俩将秦宁唤来,一起烹茶煮酒。 秦宁行礼问安后,便被请到对面坐下。 长孙焘盘腿坐着,正在给红泥小炉里燃起碳火。 陆明瑜身子笨重,不适宜跪坐,只得坐椅子,她招招手,绿猗领着小丫头端着几只陶瓮进来,把陶瓮摆在一旁的茶几上,依次介绍。 “这是松针的。” “这是竹叶的。” “这是梅花的。” 说完,绿猗退到了一旁。 长孙焘见炉子里的碳火燃了起来,开口问道:“秦宁,这是王妃一早命人去采的新鲜雪水,茶有毛尖、银针、瓜片、猴魁……你喜欢什么样的?” 秦宁道:“猴魁与松针雪,王爷觉得如何?” 陆明瑜接道:“秦大哥的口味同我差不多,我也喜欢猴魁,再配上这带着松针清香的雪水,味道很是不错。” 长孙焘笑道:“王妃这是嘴馋了。” 陆明瑜叹了口气:“这不能吃,那不许喝,整日被灌下一堆汤汤水水,能不馋吗?” 长孙焘把装着松针雪水的罐子放在小炉子上煨,起身拿来一只小罐子,道:“自然不会忘了你,给你泡花茶。” 秦宁望着相处得这般融洽的两人,眼里也落了暖意:“王爷与王妃,还是和臣去年见到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长孙焘反手握住陆明瑜的柔夷,回眸认真地凝望着她:“只要她不嫌弃,本王此生都不想改变。” 陆明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好好表现。” 长孙焘放开陆明瑜的手,问秦宁:“秦叔与秦婶只有你一个孩子,眼下应该着急了吧?” 秦宁有些不好意地道:“嗯,是很急。不过臣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现在处于找媒人去说项的阶段,对象是母亲的远房兄长的幺女。” “表舅是位秀才,如今在京城的宏文书院做先生,臣儿时曾于表妹见过一面,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父亲母亲都说好,许是不错的。” 陆明瑜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撮合你与小茜,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秦宁有些发窘,长孙焘开口解围:“你别听她的,她现在闲下来,天天琢磨着说媒拉纤的事,巴不得连小黑和小红都给配个对。” 陆明瑜道:“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我瞧秦大哥这样子,似乎很满意这门亲事。” 秦宁微微颔首:“娶妻娶贤,宜室宜家,表妹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又是知根知底的,臣并无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陆明瑜有些唏嘘,眼下多数人结亲,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门当户对,其实个人意愿并不是最重要的考虑因素。 哪怕是她与长孙焘,也都是被一道圣旨凑到一起的。 怪不得世间那么多痴男怨女,多少人成亲前都只是陌生人,如果不能日久生情,怎能不生怨怼? 所以成亲都是在赌,赌自己能遇到一个人品俱佳的。 长孙焘点点头:“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老祖宗留下来的话,颇有几分道理。本王也是娶了王妃,这小日子才过得有声有色。” 秦宁笑道:“这世间如同王爷与王妃这般的神仙眷侣凤毛麟角,臣很是羡慕。” 长孙焘并不急着说话,仔细忙活手中的事,沏得一盏猴魁推过去,这才道:“责任,忠诚,尊重,爱护,这是一个男人对妻子最基本的,秦宁,本王祝你幸福。” 秦宁双手接过茶盏,细细地品了一口,赞道:“真是好茶!” 长孙焘把泡好的花茶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明瑜,问道:“秦宁,你对隐者了解么?京城频发怪雾害人一事,你怎么看?” 秦宁思忖片刻,道:“臣记得杨迁在《沧海风云录》中提到过出云的隐者,这隐者有一绝招,外人称为‘雾隐’,倒是与这几次京城发生的事情颇为相像。” 陆明瑜从茶几上拿起一卷古札,翻到相应的位置,递向长孙焘,再由长孙焘递到秦宁手中:“这是王爷与越国公毁了东街前,我与陆溪姑姑在白雾中看到的东西。” 秦宁接过古札凝神看了起来,表情越来越凝重,越来越严肃,到得后来,额上青筋鼓/鼓跳动,已是愤怒到极致。 他攥紧拳头,双目猩红,哑声骂道:“丧心病狂!惨绝人寰!” 陆明瑜眉眼垂了下来,道:“是的,毫无人性可言。” 长孙焘神色端凝,低声道:“本王已为人父,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如果有这样的遭遇,愤怒根本无法抑制。但世上竟还有一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他们做得出这种事。” 陆明瑜表情也很凝重:“秦大哥,今日请你过来,是想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帮我们把这样禽/兽不如的人挖出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秦宁郑重应道:“臣万死不辞。” 三人在商量了一整日,把接下来该如何做的章程商量好,便各自行动了。 城内谣言越演越烈,有人把迷雾归于怪力乱神,众人人心惶惶,百姓闭门不出。 眼看事情将要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元武帝在一日早朝时将轻尘大师请到太极殿,问及轻尘大师对白雾的看法。 轻尘大师双手合十,道了句箴言:“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 元武帝虚心求教:“大师,您的意思是说,此事乃人为?” 轻尘大师点头:“陛下,鬼由心生,京城暗流里埋伏着心怀鬼胎之人。” 轻尘大师入京不到一年,却被无数善男信女顶礼膜拜,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常人无法堪破的天机。 他的话,在某些方面比官方解释还要有信服力。 于是元武帝与朝臣商议了半天,决定从麒麟卫中拨出一队人马,专门追查此事。 与此同时,杨迁的新作横空出世,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第911章 上门提亲 这是一本集民俗、灵异与悬疑等元素所着成的书籍,里头详细解释了迷雾的几种产生方式。 最值得一提的是,里头用了大篇幅的语言,把“瓮人”的制作过程以独特的手法详细描写出来。 全文没有任何夸张的叙述,以极为平淡的语句向大众讲述一个“瓮人”的成型,需要哪些步骤与手法。 每一处细节,描写得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细思极恐。 介绍完“瓮人”的制作过程,紧接着便是对“瓮人”杀招与手段的描写,还提及如何预防瓮人控制心神。 除了瓮人会造雾外,书中还提到人为造雾,有人按照书中的步骤去尝试,果真能造出迷乱人眼的雾气。 于是,多数人莫敢怀疑“瓮人”的存在。 正因书中将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抽丝剥茧,细节描写得真实可信,引得无数读者义愤填膺,纷纷请求官府必须严办此事。 舆论越演越烈的后果,便是一阵人心动荡。 元武帝适时写下一份罪己诏,为自己治下竟出现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而向百姓道歉,并将禁止制作“瓮人”写入大秦法典,任何涉及制作“瓮人”之人,一经查实夷灭九族。 当百姓的愤怒平息之后,淇王与越国公在东街所遇便是“瓮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本就不相信淇王会乱杀无辜的百姓,纷纷支持淇王。 用不了几日,淇王府便解禁了,捎带着陆明邕也被放了出来。 陆明邕解禁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大长公主府提亲。 这日他跨坐高头大马,胸/前挂了条红绸绑成的大红花,身后跟着双手提满礼品的一队人马,从陆府一路招摇过市,前往大长公主府,这排场比他被点为武状元那日还要招摇。 其实双方基本都定下的事,本可以省了这些繁文缛节,但陆明邕不肯委屈珍璃郡主,坚持要把六礼过完。 这第一步纳彩,便搞得京城人尽皆知。 大长公主心知拦不住二人要走在一起的心,便让人/大开正门,迎陆明邕入府。 正屋花厅,大长公主与驸马端坐主位,沈景言立于母亲身后,左右站满了敛气屏息的小厮与丫鬟,阵仗也很大。 “臣陆明邕参见大长公主,参见驸马爷。”陆明邕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大长公主看向眼前的男子,是否业精六艺才备九能她不知,但当这向来邪肆的男子身着一身素衣站在面前时,她还是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是大秦最年轻的权臣之一,小小年纪便位极人臣,虽然亲族单薄了些,但以一位母亲的眼光,端看来人那丰神俊朗的身姿,还真挑不出什么错处。 京城最有名的媒婆上前,开始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向大长公主介绍越国公的好处。 起初,大长公主一家三口很有礼貌地听着,到得后来,大长公主忍不住了:“本宫不瞎,是好是坏看得出,你退下吧!” 驸马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小心肝已经开始议亲就气得胃疼,在大长公主挥退媒婆后,他看向陆明邕,道:“她说的我不爱听,由你来说。” 向来不按套路出牌的陆明邕,姿态利落地撩起衣摆,认真跪了下去:“殿下,驸马,今日我陆明邕带着十二万分地诚意前来提亲,请求二位将沅芷嫁与我为妻。” 陆明邕一身月白色长袍流水般淌在身侧,衣摆绣了一双栩栩如生的大雁。 这是瑜儿为他准备的战袍,他带着瑜儿诚挚的祝福,跪在心爱姑娘的父母面前,诚心诚意地求娶。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他,尽管表面绷得多好,但在大长公主与驸马同时看向他时,他仍紧张得险些破功。 他将目光放在衣摆那双大雁上,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姿态自然磊落。 但他仍旧害怕,担心自己无法表达出真心。 驸马越看越觉得眼睛疼,他不明白这浑身缺点的男子,怎么就入了宝贝女儿的眼,越是这么想,心里愈发不平衡,便有意要刁难刁难陆明邕,于是问了两个问题:“璃儿哪里好?你求娶她的理由是什么?” 这个问题,对于学富五车的陆明邕来说,根本不难。 他可以引经据典将阿芷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也可以妙语连珠哄大长公主与驸马开心,但他嘴角张了张,却并未把那信手拈来的话说出口。 而是说了一段,逻辑甚至都不知道通不通的话。 “殿下,驸马爷,我与阿芷相识之时,我一无所有,可她却看上了这个一无所有的我,这是阿芷的第一好,真心。” “我们相处的过程中,我危时,她不惧危险靠近我;我需要时,她不计回报给予我;我远走时,她不远万里追随我;我忙碌时,她不辞辛劳帮助我;我困顿时,她不厌其烦开导我;我被人质疑时,她不假思索信任我……这是阿芷的第二好,善心。” “这世间贵女无数美女如云,我不敢说她容姿天下第一,但如她这种璞玉浑金宅心仁厚的品质,却是独一无二的。这是阿芷的第三好,心美。” “我陆明邕是祖上积了德,才叫我遇见这真且善又美的姑娘,我不敢大言不惭说自己会是这天下最好的丈夫,但我保证,我一定会倾尽所有去呵护她、疼惜她,努力让她不后悔成为我陆明邕的妻子。” 这样真诚的陆明邕,让见识过卫殊疯狂的大长公主唏嘘,但她是女人,她懂一个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她看陆明邕,越看越满意。 可驸马却越看越闹心,不是觉得陆明邕口眼歪斜,便是觉得陆明邕声音低沉无美感,挑出一箩筐缺点的他,继续给陆明邕送命题。 “想娶我女儿,你有资产么?比我家穷,我可不同意,总不能让璃儿跟着你喝西北风。” 这个问题险些难倒陆明邕,他吞了口唾沫,略微紧张地道:“我有宅子十五座,遍布大江南北,共占地数万亩;我有良田几万顷,所产能养活一城百姓;我有现银一百六十九万两,就算每日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也够我与阿芷吃上几辈子;我有仆众……” 陆明邕将家产细细数来,说到最后,他默了默,道:“然而这些都归阿芷,这么一来,我一贫如洗,有的不过满腔赤诚一片真心。” 沈景言看到陆明邕,鼻梁就不由自主地疼,他见父亲无话可说,便接过话茬问道:“若是你娶了我妹妹,你可会纳妾?” 陆明邕斩钉截铁:“不纳,我陆家家训,男人一生只能有一个妻子,不设偏房不纳妾室,甚至不会拈花惹草,绝不沾染除妻子外的任何女人。” 沈景言又问:“若是你有泼天富贵当如何?” 陆明邕掷地有声:“给阿芷!” 沈景言急中生智:“若是他恃宠生娇变得刁蛮任性又跋扈,你当如何?” 陆明邕毫不犹豫:“依阿芷!” 沈景言灵机一动:“若是璃儿与淇王妃同时掉进池塘里,你先救谁?” 这个问题一出,大长公主如同看傻子一样盯着沈景言,驸马则悄悄竖起大拇指,暗自窃喜。 陆明邕一脸疑惑:“她们为什么会同时掉进池塘里?又掉进哪个池塘里?池塘深吗?” 沈景言还想刁难,却被大长公主一个眼神杀回去。 “这是璃儿的庚贴,”大长公主将一张红纸递向陆明邕,“你与珍璃已是熟识,那便跳过问名,直接将她的庚贴带回去过文定礼。” 沈景言父子:“……” 这么快就把珍璃卖了? 第912章 文定之喜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大长公主觉得陆明邕合适,谁也不敢反对,驸马不敢,沈景言更不敢。 陆明邕接过珍璃郡主的庚贴,喜不自胜地磕了个头:“小婿拜见岳母大人,拜见岳父大人。” 大长公主道:“珍璃自小没受过什么苦,本宫嫁女儿,没什么要求,只有一点,那便是好好对珍璃。” “本宫不求她富贵滔天,只愿她过得开心快乐,若是你对她不好,只要本宫还活着一日,必定会为她做这个主。” 陆明邕信誓旦旦地保证:“小婿不知是否能让她一点委屈都不受,但小婿向您保证,会一心一意待她,若是真的让她受了委屈,请岳母大人不要手下留情。” 驸马望着眼前意气风发的男子,脑海里不禁回想起曾经京城最傲也是最傻的陆骁。 昔年他这个探花郎陪陆骁前去荥阳王府求亲时,陆骁也曾这般答应过荥阳王,会对川平郡主好一辈子。 沉浸于回忆之中的驸马,看陆明邕的眼神变了,虽然依旧觉得这个男子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但他不知道这天下有谁配得上? 驸马叹了口气,将众人挥退:“景言,你带大伙儿退下,父亲有话同越国公说。” 沈景言把一群丫鬟领了出去,等屋里只剩下驸马夫妻与陆明邕时,驸马道:“明邕,你有这份心意,我觉得很开心,但有一些事要让你提前知晓,以免成亲后你因此迁怒于珍璃。” 陆明邕道:“还请岳父大人明示。” 驸马的目光忽然变得悠长而遥远:“昔年若不是我与公主全力扶先帝上位,他能否登上大宝还是个未知数,但令我们没想到的是,他上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夷灭陆家九族。” “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家覆灭,看着好兄弟惨死归雁城前,却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所以你父母亲的死,也算与我们脱不了干系。” “现在我们向你坦白此事,是因为我们认为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力。若是你心有芥蒂,无法如从前那般待珍璃,我们也能理解。但我们想说的是,珍璃与此事无关,一切错误都在我们身上。” 陆明默了许久,这才把头抬起来:“这事小婿在十数年前就知道了,在无数个被仇恨支配的时刻也是知道的。” “岳父大人,小婿记得,昔年小婿与卫爹爹之所以能出城,全仰仗您与岳母的鼎力相助。” “若不是沈家帮忙,卫爹爹的儿子也无法代我上断头台,这份恩情,卫爹爹曾教育过小婿,一定要铭记于心。” “更何况您的双腿,也是为了陆家而断。若不是您与公主将小婿还活着的秘密保守多年,小婿此刻恐怕也无法站在二位面前。“ “小婿对您与岳母只有感激之情,并无怨怼之意。小婿多谢岳父大人的坦诚。” 其实知道女儿心仪之人是陆骁的儿子时,驸马心底唯一的担忧便是这事,他也做好了陆明邕会愤怒离去的打算,但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 他欣慰地点点头,忍着心被剥离的疼痛,嘱咐道:“我沈清辞虽对你陆家有愧,但一码归一码,日后你若敢对珍璃不住,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打断你的双腿。” 陆明邕道:“小婿会好好待珍璃。” 大长公主起身扶起陆明邕,慈蔼地道:“起来吧!驸马是吓你的,快把庚贴拿回去,过了文定礼后正式过来提亲,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陆明邕欣喜若狂:“多谢岳母大人。” 大长公主笑道:“快去吧!” 陆明邕又向二人磕了个头,留下三十六种吉礼后,兴高采烈地回了陆府。 握着珍璃郡主的庚贴,他迫不及待地冲向陆家祠堂,而陆明瑜与长孙焘,早已等候在府中。 “瑜儿。”陆明邕一看到妹妹,眼神瞬间变得蔼蔼柔柔,他轻声唤了一句,笑吟吟地看着陆明瑜,心底的高兴难以抑制,“你猜结果如何?” 陆明瑜伸手为兄长整了整因奔跑而凌乱的衣襟,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自然是成了的,否则你也不会高兴成这样。” 陆明邕笑道:“承瑜儿吉言,我带回了阿芷的庚贴。” 兰姨与卫庄主站在一旁,看到少主的婚事基本敲定,高兴得红了眼眶。 陆明瑜想到兄长日后能有贴心人相伴,眼角也不知不觉地湿/了,她快速地擦去眼泪,高兴地道:“兄长,我们一起将珍璃的庚贴压于阿爹阿娘的牌位之下,阿爹阿娘会祝福你的。” “好!”陆明邕扶着妹妹的手臂,“瑜儿,雪地路滑,兄长扶你。” 长孙焘走到二人中间,一把将陆明邕推开:“哎,不必了,晏晏还有本王,用不着大舅兄献殷勤。” 说完,他将陆明瑜搂进怀里,一行人一同向祠堂走去。 祠堂灯烛长明,香火不断,陆明邕小心翼翼地将庚贴压于毅勇侯夫妇牌位前的香炉之下,与长孙焘夫妇一起/点燃竹笠香。 三人上完香后,一同跪在陆家祖先灵前。 陆明邕难掩眉宇间的喜色:“陆家列位祖先在上,明邕即将迎娶心仪的女子,祈求祖先保佑。” 陆明瑜双手合十,虔诚祷告:“列位祖先,父亲母亲,瑜儿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但有一点瑜儿是确定的,那就是瑜儿为兄长高兴。” “这一路走来,兄长太苦了,瑜儿虽心疼,却对兄长的境遇无能为力。” “珍璃是个好女子,纯真善良,一心一意爱慕兄长,这是我们陆家的福气,也是兄长的福气。” “这余生漫漫,兄长也找到了知冷知热的人,他会成为丈夫,成为父亲,成为祖父,甚至是曾祖父,请求先祖庇佑他,一生平安顺吉,长命百岁。” “今日兄长纳彩,求得珍璃庚贴,瑜儿怀揣着满心喜悦,在先祖灵前,祈求先祖能祝福他们。” 长孙焘唇角难以抑制地勾起,道:“我也很是欣喜,也同样怀揣着真心,恭喜大舅兄即将成为我的外甥女婿。” 第913章 没人靠得住 卫庄主与兰姨跪在三人身后,在心中默念:侯爷,郡主,请你们安息,陆家有少主与小姐支撑,陆家的忠义永存,精神也会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 七大护卫齐聚一堂,跪在卫庄主与兰姨身后,齐声道:“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一家人祭拜过先祖,卫庄主与兰姨连忙去张罗晚饭,七大护卫各自去忙。 陆明瑜夫妻随陆明邕来到书房,围坐在炉火边,商量接下来的章程。 事实上,几人都没有操办婚事的经验。 长孙焘成亲那会儿,他对这场婚事也没有多看重,甚至还是捏着鼻子应下的,所以一切大小事宜都丢给礼部处理,直到迎亲那日才来点个卯,自然一问三不知。 陆明瑜比长孙焘还不行,毕竟成亲前夕,她还谋划着怎么与狗秦臻私奔,上了花轿也还处于恍惚状态。 至于交代完事情从厨房回来的卫庄主和兰姨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是早已丧妻的鳏夫,一个至今没成活亲,这俩也是靠不住的。 几人商量了许久,得出的结论是只能按着规矩一步步来,大半日时间过去了,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就连婚宴那日席开几桌都不知道。 陆明瑜放弃了,长孙焘准备找礼部的人帮忙,反正郡主出嫁诸事由礼部操办,那再操办个郡马的应该没多大问题,左右陛下还不急着立后,礼部的人闲呢! 把希望寄托于礼部后,陆明瑜从绿猗手中接过一幅画,把它递给陆明邕:“兄长,这是我与昭华一起完成的,算是给兄长的贺礼。” 陆明邕一听妹妹有礼相送,自动忽略长孙焘在里头的功劳,权当是妹妹一人送的,他接到手里把画展开。 先是一名男子英姿勃发的面庞显露出来,接着是一名女子秀美的脸孔。 男的有几分像他,女子却与瑜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等画完全展开时,陆明邕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陆明瑜道:“兄长自幼入京,算起来已有二十余年未曾见过阿爹阿娘,这幅画是我根据昭华的描述所画,不知能画得阿爹阿娘几分神韵。但我想着,兄长看到了画,一定能记起阿爹阿娘的样子。” 事实上,这是她按照梦境中阿爹阿娘的样子所绘出来的。 陆明邕握着画的手剧烈抖动,他忽然捂住了嘴,泣不成声。 这二十年来,他已经想不起阿爹的样子了,可这幅画,让记忆中模糊的面庞渐渐清晰。 他记起阿爹教他握剑,记起阿娘教他习字,记起了那些被仇恨挤/压到角落的美好,也记起了拥有过无忧无虑童年的陆明邕。 他不禁潸然泪下。 陆明瑜取出帕子,温柔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低声说道:“哥,虽然我们很早就没了阿爹阿娘,但他们永远都在我们心中,他们所给予我们的慈爱,还有我们所有的孺慕之情,都会如同那常青树一般,万古长青。” “我有你,有昭华,你有我,有珍璃,我们还有卫爹爹和娘亲,还有妹妹小茜,还有那些追随阿爹阿娘一生的叔叔姑姑们。” “你会有侄儿和侄女,甚至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这个家在日益壮大,我们的亲人日趋完整,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陆家必定蒸蒸日上,兴旺不衰。” 陆明邕把画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偏过头擦去眼角的泪水,哽咽着道:“瑜儿,我的好妹妹,多谢你。” 他刚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阿琨喜上眉梢,前来通报:“主子,白家夫人与少东家就在门外。” 陆明瑜惊喜道:“是义母与义兄,快快请进。” 陆明邕与长孙焘迎到门口,亲自将白夫人与白黎请了进来。 见到陆明瑜挺了个肚子迎到面前,白夫人眼眶通红,温柔地握住陆明瑜的手:“瑜儿,我的好瑜儿,这一别就是一年多,孩子,你受苦了!” 陆明瑜心头一暖,忙道:“义母,快请坐。” 白黎凑上来:“那我呢?妹妹没瞧见我吗?” 陆明瑜甜甜地唤了一声:“大哥。” 白黎的毛这才被捋顺,他脱下身上的狐裘挂到屏风架子上,又去为白夫人解下斗篷挂好,这才站到白夫人身边。 兰姨连忙去看茶,长孙焘与陆明邕齐声行礼问安:“琼姨。” 白夫人握紧陆明瑜的手,抬眸细细看着陆明邕,眼里尽是欣慰的笑意:“明邕,最后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小不点,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白夫人越看越喜欢,掏出帕子擦去喜悦的泪水:“我与你们的母亲义结金兰,情谊深厚比那亲生姊妹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我知晓所收的义女便是瑜儿时,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接着又得知明邕你还活着,我真为阿旖高兴。” “阿旖去得早,但却是舍身就义,尽管与她天人永隔使我伤心难过,我却能理解她的贞烈。只可怜你们兄妹年幼丧母,偿尽颠沛流离之苦。” “昔年陆家遭难我帮不了她,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但见你们兄妹坚强不息,都找到了自己的终身依靠与幸福,我又为你们高兴不已。” “我与承禾在扬州安顿灾民时,听到你们兄妹的消息,迫不及待要上京见你们,只可惜被这被那的事绊住手脚,如今终于得见了。” 陆明瑜坐在白夫人身边,抱住白夫人的手臂,像孩子依赖母亲般,把脑袋靠上去:“义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眼下有一桩十万火急的事情,可惜我们都没有头绪,若是义母肯帮忙,一定能搞定!” 白夫人征询地望着她:“什么事儿呀?” 白老爷为救毅勇侯与川平郡主而死,可白夫人依旧觉得愧对义结金兰的好姐妹,如今正好有个可以让她打开心结的机会。 陆明瑜看向陆明邕,努努嘴道:“还不是我那傻兄长,他今日去大长公主府提亲,已经拿回了珍璃郡主的庚贴,若无意外,接下来的纳征、请期、大婚典礼会依次序进行。” “可我们大伙儿都没有操持婚礼的经验,就怕慢待了未来嫂子,不知义母有没有时间,为兄长拿个主意。” 第914章 一百万两 白夫人毫不犹豫地道:“这感情好啊!全包在我身上,虽然我也没有操持过婚礼,但为了能让你兄长尽快娶上媳妇儿,早就将这些礼节烂熟于心了,明邕的婚事交给我,我必定能办出一场令人惊叹的盛/大婚礼。” 陆明瑜假装不大信得过白夫人的样子:“义母说的可是真的?我就这么个兄长,以后也只有一位嫂嫂,这婚礼要是办砸了,我以后都没脸去见娘亲。” 白夫人不乐意了:“怎么?瑜儿你还信不过我?我毫不夸张地说,这京城没几个人比我会办!因为女方是郡主,婚礼与民间的多少有些不同,你们只需请礼部提供一份郡主婚礼的规制即可,我必定办得让人挑不出错漏。” 陆明瑜使了个眼色,陆明邕连忙抱拳行礼:“多谢琼姨,明邕感激不尽。” 白夫人不以为意地道:“谢什么,甭说阿旖不在了,作为她的好姐妹,理应为她的孩子操持婚事,今日就算阿旖在这里,我也要主动请缨帮忙的。” 陆明瑜搂住白夫人的胳膊,撒娇道:“义母真好!我替兄长多谢义母。” 白夫人道:“等会儿我就出一份清单,让白黎去将东西备齐,若是文定没问题,接下来的纳征可有讲究了。” “礼书、聘书要赶紧写好,得先送到女方家去,下聘过大礼的日子也要定好,这些都是对人家姑娘的尊重,半点都马虎不得。” “世人都先敬罗衣再敬人,不管你如何爱护自己的妻子,不是亲近的人都很难看到,若是表面功夫没有做好,别人私底下免不了说嘴几句,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人家姑娘?” “所以啊,既然得遇这份求之不得的好亲事,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的,才不枉人家从一个受宠的姑娘,嫁到你家相夫教子,把一生都奉献给自己的家庭。” “本朝最高聘礼为九十九万两,咱们也不和皇后比,但不能委屈了别人家的姑娘,就给八十八万两白银,图它一个吉利。” “至于其他金银珠宝、玉器奇石、绫罗绸缎、田契铺子、马匹牲畜等东西都不能少。” 陆明邕没有半点不乐意,就算将自己全部身家捧到珍璃郡主面前,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自然同意没有意见:“一切单凭琼姨做主。” 白夫人清了清嗓子,目光放到白黎身上,只见白黎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递到陆明邕手中。 白夫人解释道:“阿旖之前在白家的生意中投了不少银子,这些都是她该得的红利,这次上京我就都带过来了,交给你们兄妹收着,账册什么的都存在德宝斋里,你们可以随时去查。” 陆明邕看也不看,直接一把塞进陆明瑜的手中:“我有手有脚,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全给瑜儿。” 长孙焘接过银票数了数,一共一百万两,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几乎等于淇王府四年的收入。 他将五十万两递还给陆明邕:“本王也有手有脚,本王的媳妇儿本王自己会养,不过岳母大人的心意,本王也不能让它浪费了,就这样,你俩各一半。” 陆明瑜把银票又拿了回来,重新数了数,最后给了陆明邕四十万两,道:“娘亲留给我的,要比兄长的多很多,四十万两给兄长娶亲用,剩下的六十万两,我拿二十万两,四十万两给二哥。就这么决定了,谁敢有意见我就生气给他看。” 意见? 陆明邕可不敢有。 长孙焘更不敢有。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此事就敲定了。 这边刚商量好,阿琨便来说晚膳已准备妥当,众人去了会客厅,不分男女,围桌而坐。 席开两桌,陆明瑜等人坐一座,七大护卫被兄妹俩请到紧邻的座位坐下。 这些关心着陆明瑜兄妹的人,因为陆明邕的婚事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众人推杯换盏,屋里充满欢声笑语,酒过三巡,元武帝微服而来,身旁跟着做内侍打扮的蓝灵灵。 众人惊诧不已,连忙跪下行礼。 元武帝亲自扶起长孙焘与陆明瑜兄妹,道:“明邕,你不厚道,这种喜事都不告诉朕,要不是消息传到宫里,只怕朕连你的一杯喜酒都讨不到。” 陆明邕连忙解释:“陛下,这还没定下呢,怎好在陛下面前宣扬?” 元武帝温和笑道:“虽然从前你我不对付,但也算不打不相识,朕可将你当作朋友,今日微服而来,也是带着朕对你的祝福。明邕,等你与珍璃成了亲,你我关系可就更近一步了。” 陆明邕立即行礼:“陛下抬举臣了。” 元武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长孙焘与陆明瑜:“皇婶近日身子可好?没几个月就该临盆了吧?朕的库房里有不少药材,需要什么就让皇叔与朕拿,都是自家人,可别与朕客气。” 陆明瑜福身行礼:“多谢陛下关怀。” 或许是那烂脸的经历太过于刻苦铭心,元武帝似乎心有余悸,在陆明瑜面前,明显有逃避的意味。 他寒暄两句便转移话题,道:“这位夫人与这位公子是?” 长孙焘解释道:“这位夫人是南方白氏掌权人,也是川平郡主的闺中密友,这位公子则是夫人的嫡子白黎。” 元武帝深邃的眸子闪过一抹光芒,他打趣道:“原来这就是白家少东,可真是久仰大名了,朕还是个纨绔时,曾听说过你的好多事迹。” 白黎拱手:“承蒙陛下记得,不过草民斗胆猜测,陛下听说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元武帝笑容隐没,分外认真地道:“昔日或许是,但如今却不是,白家为扬州百姓所做的一切,简在朕心,白公子是我大秦的英雄。” 说完,元武帝郑重地行了个礼:“白夫人,白公子,朕替万千子民谢过白家,谢过白家所做的一切。” 白黎连忙将元武帝虚扶起身,白夫人道:“陛下,白家也是您治下的子民,既是一家人,自然做不到家人有难时冷眼旁观,还请陛下无需客气。” 元武帝真心实意地赞道:“若是人人如夫人般想,何愁没有盛世。” 白夫人笑意中带着恭敬,也带着疏离,她微微颔首,恭顺地站着。 陆明邕知道白夫人不想与皇家牵扯太多,赶忙招呼:“陛下,请上座。” 元武帝微微颔首,反手就将早已不知何时坐到桌边埋头吃的蓝灵灵抓了起来,有些难为情地向众人道:“抱歉,一时没看住。” 蓝灵灵后领被提起来时,手里还抓着一只鸡腿,元武帝尴尬地向大家解释时,她还不忘啃几口。 认识她的人不同她计较,不认识她的人,不敢同她计较。 一席饭因元武帝的加入,吃得有些艰难,气氛凝重得可怕,好在元武帝也并未久留,喝了两杯酒后,便拉着抱着肘子啃的蓝灵灵离开了。 时间转眼到了三日后,陆府在这几日中相当平和,并无家中生变,抑或杯盘碎裂的情况。 陆明邕派人将卜婚的吉兆送去大长公主府,并将聘书也送了过去。 大长公主府那边给了回音,白夫人这边紧锣密鼓地准备下聘所需的一应物品,陆府一时间忙得热火朝天。 陆明邕望眼欲穿,终于熬到所有聘礼都准备好,可以过大礼这一日。 于是,轰轰烈烈的下聘仪式在京城上演了。 第915章 下聘 接近年关了,京城越来越热闹,官宦富户家开始使唤下人备下过年的物品,百姓们也陆续为家里做扫除,购置炮仗年对,整个京城沉浸在年节的喜悦之中。 这日,陆明瑜特地拜托了刑部尚书夫人,而白夫人也找了三个闺中密友,四位全福之人随陆明邕前往大长公主府下聘。 值得一提的是,风先生担任媒人。 一百八十抬聘礼,需要出动整队麒麟卫。 清一色的玄色锦衣,大红披风将卫队们衬得庄严肃穆,而队伍当首的陆明邕,在白黎与谢韫的簇拥下,步伐迈得虎虎生风。 今日他穿一身紫色锦衣,整个人喜庆而精神,脸上洋溢着璀璨的笑容,可见内心的欢喜。 抬聘礼的卫队,前头两排的已经入了大长公主府,后头的还没从陆府出发。 这样的阵仗,已是百年未遇,足以见得陆府对珍璃郡主的重视程度。 来到大长公主府门前,陆明邕敲响大门,朗声道:“陆明邕前来下聘。” 大长公主府正门拉开,迎过大礼的队伍入府。 大长公主与驸马端坐花厅主位,沈景言陪在身侧。 陆明邕整了整衣襟,跪倒大长公主面前:“小婿陆明邕,给岳父岳母请安。” 风先生行礼:“殿下,驸马。” 谢韫与白黎行礼请安:“臣谢韫,草民白黎,见过大长公主。” 四位全福夫人盈盈福身:“拜见大长公主,拜见驸马。” 驸马冷着一张脸,肌肉就没放松过,大长公主含笑点头:“诸位请坐,明邕,你起来吧!” 众人被分坐左右,陆明邕利落起身,拱手向沈景言行礼:“大舅兄。” 沈景言想酸几句,可陆明邕不等他开口,便将礼书递呈上去:“岳父岳母,此乃陆府的礼书,也是陆府迎娶阿芷的诚意。” 接着,陆明邕从阿琨手里捧过一个锦盒打开,一对流光溢彩的琉璃雁在光线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陆明邕含笑介绍:“因为冬日猎不到大雁,小婿亲自雕刻了一双琉璃雁。选用没有任何杂质的琉璃,寓意小婿对阿芷的心至真至纯。” 女官将琉璃雁捧到手里,呈给大长公主与驸马看。 大长公主看着那双雕工精致的冰雁,满意地点点头:“珍璃一定很喜欢,明邕你有心了。” 接着,大长公主将礼书递给沈景言,柔声吩咐:“阿叡,唱礼吧!” 沈景言接过礼书,高声唱礼:“现银八十八万两……” 沈景言不知是惊到了还是怎么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在确认自己没有念错后,又继续朗声念了出来:“头面首饰三十二套,玉,六套,宝石,六套,东珠,六套,金,六套,其它八套……” 从金银玉器,到奇珍异石,又从绫罗绸缎,到田契铺子……沈景言足足念了一个时辰,等陆府的聘礼堆满大长公主府院子时,他已声音嘶哑,发不出句。 “骏马八匹……” 念到最后,沈景言直接拿起茶盏灌了一口。 虽说大长公主府不缺银子,但聘礼也代表着男方对自家闺女的看重,大长公主听着沈景言唱礼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散过。 李夫人等四位全福夫人,也没想到陆府的聘礼竟如此丰厚,让她们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 她们皆噙着笑意,耐心地听着,这是她们参与过的,最盛/大的下聘仪式,她们也觉脸上有光呢! 风先生坐在驸马身侧,时不时用眼神与驸马交流。 风先生:这小子好,他不仅年少有为,还是陆骁的儿子。 驸马:长得也还行吧,诚意呢也算有,混得也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点。 风先生笑了:清辞,你这是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 驸马:你个老光棍,不懂我嫁女儿的痛。 风先生道:你也不懂我没媳妇儿的痛。 大长公主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狠狠地瞪了驸马一眼,驸马连忙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让茶杯遮住脸上的神情。 等沈景言唱完礼,累瘫在椅子上时,大长公主看着他,嗔怪道:“让你好生学武艺强身健体你偏不,现在唱个礼,都能累成这样,丢人。” 在众大伙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景言瞪着陆明邕:“这礼书上的字迹,似乎是你的?” 陆明邕道:“那是自然,我娶妻又不是别人娶妻,当然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到了这个份上,驸马也只能含泪接受这个现实。 他心如刀割,捂着心口哑声道:“就这样吧!” 大长公主将一个红封塞到陆明邕手里:“你岳父这是舍不得珍璃出嫁,没有别的意思。来,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从此,你就是与大长公主府休戚与共的人了。” 陆明邕接过红封:“多谢母亲。” 大长公主又笑着递了一个红封过去:“来来来,这是改口费。” 众人/大笑出声,屋内充满欢声笑语。 双方本就有结亲的意愿,过大礼无非是其中的一个流程,等这个流程走完,双方的亲事算是定下了。 陆明邕一回到府里,便将择好的良辰吉日送过去,如若大长公主府没有问题,婚期就定在腊月二十九日,就在除夕前一日。 不是陆明邕不厚道,连年都不让珍璃郡主在家里过,而是他等不及了,等不及与心爱的女子围炉守岁,等不及把她娶回家里好生疼爱。 当晚,大长公主府便给了回复,称日子可以。 距离婚期还有十日,比起人仰马翻的越国公府,大长公主府显得游刃有余,毕竟从珍璃郡主降生的时候起,嫁妆就给备上了。 如今珍璃郡主嫁过去也没有公婆需要伺候,无需为公婆做鞋缝衣,自然也不需要紧赶慢赶地准备什么,更何况还有礼部帮忙张罗着。 所以当陆府日以继夜地准备成亲大礼所需的东西时,大长公主府却只在抓紧时间,与珍璃郡主共享天伦之乐。 好在白夫人当家数十年,眼下这种场面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很快就把诸事理顺了。 与此同时,京城都在议论越国公与珍璃郡主的婚事。 第916章 她成了人人羡慕的姑娘 自从陆明邕与长孙焘被元武帝解禁后,众人算是看明白了一个道理——淇王府与越国公府,那是真真厉害。 就算犯下大错,也不过是被圈禁了一小段日子,最后不仅全须全发地翻身,陛下的圣眷还越来越隆。 如今只要不是瞎子,谁不知道陛下真正倚重的是谁?没有人疯了会去招惹这两人。 珍璃郡主为救陆明邕失了贞洁这事,本来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晓,元武帝下了禁令后,这事便不被提起过。 所以对于越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在一月之内便要完成六礼一事,京城众人免不了一番猜测,但说来说去说到最后,发现也无话可说。 尽管办得仓促办得急,但该有的礼节,该有的体面一样没少,端看那下聘的队伍,谁还敢说越国公对珍璃郡主不重视? 于是,珍璃郡主成了京城人人艳羡的存在。 谈到珍璃郡主,无人不说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夫家仅有一人,嫁过去不用面对公婆、妯娌与家族之间的烦心事。 更何况,丈夫位高权重,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前途不可限量。 最最重要的是,全京城谁不知道越国公把她宠成掌心宝。 从前她苦苦追求陆明邕时,多少人笑过她死皮赖脸,不知廉耻。 如今她得偿所愿,被这个优秀的男人捧上天时,众人只悔当初怎么没有看上那三品的卫指挥使,要是那时能慧眼识珠,此时这种好事就落到自家头上了。 陆明瑜一连几日都很高兴,从来她都觉得愧对兄长,如今苦尽甘来,她心里的喜悦是笔墨无法形容的。 见长孙焘闷闷不乐,她走过去搂住长孙焘的脖颈,将下巴贴在颈上,低声问道:“怎么了?”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有些不高兴。” 陆明瑜绕到他面前,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颈项在他脸上吧唧一口:“谁惹我家大宝贝了?” 长孙焘揉揉她的发:“我自己。” 陆明瑜偏过头,疑惑地看着他:“嗯?” 长孙焘轻声细语,目光柔情似水:“没能给你个盛/大的婚礼,是我一直以来的遗憾。如今听到京城对珍璃婚事的议论,我心里的亏欠更多,原来一场令人艳羡的婚礼对于一名女子来说是这般的重要。” 陆明瑜笑了:“我们的婚礼难道不盛/大吗?我以一个庶女之身,嫁得圣上的胞弟。我身披一品亲王妃规制的霞帔,头戴亲王妃才能有的九翟凤冠,被你八抬大轿迎娶入府。这京城才有几个亲王妃啊?我比别人差很多吗?” 长孙焘捧着她光滑的小脸:“我怨这场婚礼中没有半点自己的心意,全然都是礼部安排,如今见兄长为备娶珍璃所做的事,我才发现自己真是混蛋!” 陆明瑜安抚他道:“那能一样吗?我们还办过两次婚礼呢!两次加起来,怎么也能盖过兄长的婚礼去吧!” “再说了,你与我是先成亲后有情,而兄长与珍璃在成亲前就两情相悦。我们情况不同,这有什么好别扭的?” 长孙焘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晏晏,你值得我倾尽一切对你好,可是我……” 陆明瑜伸出手指堵住他的嘴:“昭华,能与你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或许你觉得我们的过去有些缺陷,或许我们的婚礼不如别人,但我得到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这点谁能与我比?” 因为陆明瑜坐在长孙焘腿上,所以比长孙焘要略高一些,于是长孙焘就那么搂着她的腰身,如一条大狗般赖在她身上,用力吸了几口她身上的味道,发自肺腑地道:“晏晏,有你真好。” 陆明瑜连忙推开他的手:“太用力了,小心压到孩子。” 长孙焘撇撇嘴:“还没出生呢!就把我的宠爱分了过去,要是出生了,你眼里还有我吗?” 陆明瑜掐住他的耳朵:“你羞不羞,堂堂淇王竟与自己的孩子争宠,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长孙焘愈发没脸没皮,整个人又赖在她身上:“让他们去笑好了,要是我的媳妇儿不疼我了,那我的天算是塌下来了。” 陆明瑜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神色不由温柔:“孩子还没取名呢!” 长孙焘想到陆明瑜一向奉行“贱名好养活”原则,瞬间就警醒了。 万一这个小家伙在给孩子取名时,随手抓颜色来充数,那可如何是好? 总不能胖的直呼小墩,瘦的就叫小柴吧? 不行,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名字是要跟着一个人一辈子的,可不能敷衍了事。 等这些心思在长孙焘心里转了一圈时,陆明瑜开了口:“名字我都想好了,你听听行不行。” 长孙焘吞了口唾沫,浑身僵硬,紧张地望着陆明瑜:“你……你说。” 陆明瑜笑吟吟地道:“我想好了,男孩子可叫旺财,也可以叫来福,女孩子就叫大元宝,大金珠之类的。” 长孙焘露出意料之内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晏晏,是因为淇王府穷么?所以你才给孩子取这么招财的名字。” 陆明瑜眼睛一亮:“我忘了,还有招财进宝,男孩子也可以招财和进宝。” 长孙焘好嫌弃这些名字,可他又不敢说,只能一个劲地陪笑:“晏晏,你、你你是认真的吗?” 陆明瑜望着他强颜欢笑的样子,不满地道:“怎么?一群小貂儿需要给它们取什么风雅的名字么?你作甚满脸的不情不愿。” 长孙焘松了一口气:“你说的是貂儿啊!我以为你说的是咱们的孩子。” 陆明瑜不满了,小嘴撅得老高:“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取名难听?” “没、没有。”长孙焘手足无措地解释。 陆明瑜“腾”的一下站起来,情绪激动地道:“你有,你有,你就有!” 长孙焘赶紧否认:“小心肝,我哪里敢!” 陆明瑜狠狠地瞪着他:“你看,说出心里话了吧?你不是没有,你是不敢!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在沧山上答应过我,从此以后不会再骗我,那日誓言言犹在耳,可你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敢因为这种事骗我,以后指不定会撒多大的谎,骗子。” 第917章 这对夫妻吵架了! 长孙焘可戴不动这么一大顶帽子,连忙道:“是是是,我是不喜欢那些名字,但不敢跟你说,是我不对,我不该欺瞒你。” 陆明瑜捧着自己的肚子掂两下,气呼呼地道:“我怀的,我生的,我爱取什么名就取什么名,就算我给儿子取名大元宝,给女儿取大金珠也没有你置喙的份!” 陆明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去收拾东西。 长孙焘还处于凌乱状态,见陆明瑜在收拾小包袱,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慌张地道:“心肝儿,你在干什么?” “连我想做什么都看不出来,你已经不懂我了!”陆明瑜把小包袱往肩上一挎,“这日子没法儿过,我要回娘家!” 说着,她挺着个大肚子,噔噔噔往外走,十个长孙焘都拉不回来。 “陆姑姑,绿猗,我不想和长孙焘过了,现在正式回娘家,你们随我去!” 两人连忙放下手中东西,震惊地看了一眼被妻子抛弃的可怜巴巴的长孙焘——王妃到底闹的哪一出? 陆溪和绿猗不敢耽搁,搀扶陆明瑜的左右,三人一同绝尘而去。 兰姨刚好要来找陆明瑜,却撞见陆溪和绿猗搀扶着陆明瑜,快步向王府门口的方向而去。 陆明瑜背上还背了个小包袱,那步伐快的,她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她怒目瞪向追出来的长孙焘,没好气地问道:“王爷这是把我们家小姐怎么了?” 长孙焘目送陆明瑜安全离开后,脸上凄惨的神情顿时被收了起来,他好脾气地解释道:“本王把晏晏给气着了,她正背着小包袱离家出走呢!” 兰姨心惊肉跳:“你气小姐了?你不知道她怀着身子么?” 长孙焘立刻解释:“兰姨,你误会了,本王在与她玩闹呢。” 兰姨一脸地难以置信:“玩闹?哪一项玩闹中有离家出走?” 长孙焘道:“兰姨,晏晏虽然找回了真正的娘家,但却从未在娘家好好待过。” “从前兄长独身,无论她这里发生什么事,都可以随时随地回去依靠兄长。” “可如今兄长就要成亲了,以后她就算在本王这受了委屈,也不好回娘家哭诉。” “做妹妹的,兄长的关心与爱护要给予另外一个女子,心底多少会有些失落。” “就让她回一次娘家,好好陪陪那如今还完全属于她的兄长,这样才能不留遗憾。” 兰姨明白了,她看向长孙焘,认真地道:“王爷,我收回方才说的那些话,是我以偏概全,误会王爷了。”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道:“不碍事,兰姨对晏晏好,本王高兴。烦请兰姨向娘亲和小茜解释一下,以免她们担心。” 马车上的陆明瑜,将包袱扔到一边,见长孙焘没有追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可把绿猗和陆溪给整蒙了。 绿猗小声问道:“王妃,离家出走能让您这么开心吗?” 陆明瑜点头:“那是当然,你不知道,你家王爷有多粘人,整天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我在哪儿他在哪儿,差点没把我给拘死。” “这不,兄长快要成亲了,我想在娘家住几日,帮忙着义母一起操持兄长的婚事,要是跟他说,指不定他会跟我一起住在陆府。” “这像话吗?当然不像话了!所以我得想办法独自回娘家住几日,可是你们王爷浑身没有破绽,想抓点错处都抓不到。” “我总不能说他对我太好了,我受不了,所以要离家出走吧?好在,今日总算有机会借题发挥。” 陆溪与绿猗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陆明瑜疯魔似的炫耀。 陆溪甚至觉得,王爷太惯孩子,把这孩子给惯坏了,这叫那什么来着? 恃宠生娇。 到了陆府,陆明邕一看到绿猗手中的包袱,登时转身去拿剑,怒气冲冲地就要冲出去:“长孙焘欺负你了?” 陆明瑜连忙拦住他,抱着他的手臂,把他推回椅子旁,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去。 “哥,我就是想你了,所以回来住几日,你不会不欢迎吧?” 阿琨立即接道:“小姐回来,主子高兴着呢!怎么会不欢迎?属下这就去将客房收拾出来,保证让小姐住得舒坦。” “啪!”陆明邕拍了他脑袋一巴掌,不悦地道,“什么叫客房?瑜儿能是客人吗?会不会说话?” 阿琨拍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连忙改口:“瞧我这张臭嘴,真是不会说话,属下这就去将小姐的院子收拾出来。” 阿琨走后,陆明邕伸手为陆明瑜拂去发间的雪:“大冷天的,也不知道穿厚点,冻着了怎么办?” 陆明瑜道:“兄长你就放心吧!白大哥给我送了几身衣裳,那衣裳是用兽毛织就的布制成,轻薄柔软,而且十分保暖,我冻不着。” 陆明邕拿了个羽垫放在椅子上:“瑜儿,你怀着身子别站着,快坐下。” 陆明瑜刚刚坐下,一只滚热的小炉子便递了过来,抬眸是兄长温柔的眼神,入耳处是他低沉的声音:“快暖暖手。” 陆明瑜看着如此贴心的兄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明明此前他只是个粗糙的老爷们,如今却也会照顾人了。 到底是珍璃改变了他。 陆明邕一撩衣摆坐在她身边,行云流水的动作,举手投足多了几分沉稳的气势。 陆明瑜将目光放到露出一点边角的护膝上,刚想开口问哪里买的竟这般丑,陆明邕察觉她的目光,柔声解释道:“阿芷做的,那笨姑娘不知戳破了多少根手指才做好,虽然不好看,但用着却舒服。” 看着兄长满腔柔情都付给了别的姑娘,陆明瑜心里酸溜溜的,这么好的兄长,以后疼的不再是她一个人了。 陆明邕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事,想要抬手再次揉揉她的发,最后发现自己这个举动不合时宜,只好又收回手,道:“瑜儿,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兄长对你的感情,并不会因为任何因素而消失,没有人和你抢兄长,你只会多一个对你好的人。” 陆明瑜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嗯,我晓得了哥。” 陆明邕道:“你再歇歇,等会儿随我去一个地方,我有事找你帮忙。” 陆明瑜疑惑道:“什么事呀?” 陆明邕难为情地道:“就是我们的婚房布置,你与阿芷要好,想必知道她的喜好,要是你能给点建议,阿芷肯定高兴。” 陆明瑜起身,瞪了眼自己的兄长,道:“还说不偏心,听听你说的话。” 陆明邕连忙拱手:“好妹妹,哥会补偿你的。” 陆明瑜道:“那还在这做什么,走啊!” 兄妹一同向陆府正屋走去。 陆明邕与珍璃郡主终成眷属的消息,被人传到了玉贞的耳里。 玉贞被圈禁在这庵堂里,但却没有一颗修佛的心,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摔碎了案上的菩萨像,面目狰狞地道:“本宫被贬至此,都是珍璃那贱胚子害的!” “现在她得偿所愿,那本宫呢?就要在这里苟延残喘度过余生么?” “小贱/人!抢了本宫的一切,你休想好过!只要本宫不死,就一定从你手里夺回属于本宫的东西!” 紫菁吓得面色惨白:“殿、殿下,我们该怎么回去?” 玉贞狞笑:“本宫还有母后……” 第918章 离开影梅庵的背水一战 影梅庵坐落于翠屏山,山间积满了雪,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屋内仅点了一盏烛火,玉贞裹着厚厚的棉衣,把手放在仅有的一个小炉子上,那炉子传来的暖意,根本无法让她全身温暖起来。 她冻得瑟瑟发抖,身子僵木,正因为如此,她的面庞在寒冷中显得阴森而扭曲。 “殿下,”紫箐眼看玉贞的手险些碰到滚热的炉子,连忙出言提醒,“小心别烫着手了。” 玉贞恍若未觉,手依旧离炉子近在咫尺,几乎要贴到炉子上去,她低着头,烛光照不亮她的面庞,以至于连她的声音,都显得诡异:“你伺候本宫多久了?” 紫箐不由脊背发凉,似被风雪泼了一身,冰寒刺骨,凉到心头里去:“殿、殿下,奴婢伺候您已有十五年了。” 玉贞依旧垂着头,声音从那披散下来的头发中透出,愈发显得无比可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本宫还真是忠心耿耿,哪怕本宫落魄至此,你也依旧风霜与共。” 紫箐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只觉得此刻的主子分外可怕,让她不由自主心生惊惧颤栗之意,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为何这、这样问?” 玉贞忽然抬眸,眼里裹挟疯狂,那双冷冽的眸在昏暗的屋子里倒映了烛光:“没什么,本宫只是感慨而已。你对本宫还真是忠心,那么你应该也愿意为本宫去死吧?” 紫箐被吓得彻底说不出话了,她惶恐地看着玉贞,却在下一刹那,她觉得眼前一黑,玉贞已抱起炉子砸在她头上。 碳火打翻在地,滚落紫箐的衣裳上,很快便将她的衣裳点燃。 玉贞用力将她一脚踹到柜子旁边,她身上的火,很快点燃了木柜。 火势蔓延,越来越凶猛,席卷着屋子里的一切。 木头被烧得哔啵作响,帐幔不断被烧融掉地,滚滚浓烟随着火舌充斥整间屋子,梁木也被烧断,轰隆坠地。 玉贞双手被烫伤,她忍着钻心疼痛,疯魔般望着大火,并没有迅速逃跑,而是疯狂大笑起来——她赌上自己的命,也要从这里出去。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怕死,也怕痛,但同时她深刻地明白,想要达到自己的目标,就要有豁出一切的决心。 从小在深宫长大的她,知道为达到目的该如何不择手段。 火光在她脸上覆了可怖的猩红,火光烟尘里,她不惧随时会将她吞噬的大火。 直到听到其他姑子赶来的声音,她才猛然吸入几口浓烟,弄乱自己的头发,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最后晕倒在雪地里。 影梅庵外,有太后的人在值守,她遇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后耳边。 听到女儿险些葬身火海,太后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等稍微冷静一点后,她泪流满面,哽咽着吩咐春禧姑姑:“去请陛下,否则哀家就脱簪素服,跪倒在承明殿门口。” 元武帝匆匆赶过来时,太后早已哭成一个泪人儿,见儿子走到自己面前,她捏住元武帝的衣袖,声泪俱下:“皇帝,你/妹妹差点被火烧死,你知道吗?” 元武帝蹙眉:“怎么回事?” 太后哭得肝肠寸断:“玉贞在睡梦之中,影梅庵骤然失火,要不是紫箐用性命护住她,她就要……报信的姑子说,她身上多处烧伤,肺部吸入浓烟,命在旦夕呀!” 元武帝当机立断:“朕马上派御医去诊治!” 太后忽然尖厉咆哮:“诊治有用吗?!山上天寒地冻,玉贞她自小身子虚弱,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元武帝看向母亲的眼神,除了痛心,还有些失望:“那么母后,您想让朕怎么做?” 太后缓缓起身,抖着身子,作势要给元武帝跪下去,却被元武帝架住:“皇帝,请你饶了玉贞,让她回来吧!你们都是哀家十月怀胎,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是哀家的命/根子啊!” 元武帝喉结动了动:“母后,朕一言九鼎,怎能朝令夕改?” 太后见皇帝不为所动,软下语气苦苦哀求:“皇帝,哀家知道,你要平衡前朝,所以先前你不得不大义灭亲,把犯了错的玉贞贬为庶人送去影梅庵。” “这些哀家都晓得,所以不敢怨你半句,如若玉贞平平安安的在影梅庵生活,哀家也不会求到你面前来,但玉贞她……她就要死了啊!” “你有满朝文武,你有天下万民,可哀家只有你和玉贞两个孩子,你让哀家如何忍心,眼睁睁地看着玉贞遭罪?” “皇帝,哀家求你了,就让玉贞回到哀家身边,哀家会好好管教她,不让她闯祸,哀家想好好照顾她的伤,求你了,皇帝。” 元武帝仍在犹豫,母亲这般涕泗横流地求到他面前,要说他没有半点恻隐之心,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要被烧死的,还是他的同胞妹妹。 只是陆明邕与珍璃大婚在即,若是此时把玉贞放出来,这让大长公主府怎么想?让越国公府怎么想? “母后,朕先派几位太医和宫人前去照顾玉贞,等陆明邕和珍璃办了婚事,若是玉贞肯痛改前非,朕会想办法让她回来,给朕一点时间,好吗?” 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哀求与担忧皆变成了指责:“长孙策,你真够狠心的!” “昔日/你只是个储君之下名不见经传的二皇子,皇后跋扈,众妃狠毒,哀家为了护住你殚精竭虑。” “如今你成为九五之尊,不但没记起哀家的好,没记起曾经抬举你的外祖父的好,反而处处打压哀家,压制齐国公府。” “因着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再心痛,也只能顺从你,因为你是皇帝,哀家不能打你的脸。” “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忘恩负义,你薄幸凉薄,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下得去狠手,如今知道玉贞快要死了,你竟然还让哀家等等,你竟然还让哀家等等!” “好!你不放她是吗?如果玉贞有半点事,哀家也不想活了,哀家就从清宁宫旁边的楼跳下去,死前哀家也要让天下人知晓,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说着,太后将头上的发簪一根根取下来,用力地掷在地上,很快的,她便披头散发,那深埋在乌发间的白发,便都露了出来。 第919章 母子间的隔阂 元武帝沉痛地闭上眼,跪倒了她面前:“母后,您在逼儿子。” 太后冷笑:“哀家逼你了吗?若你一开始答应哀家放玉贞回到哀家身边,哀家需要这样撕破自己的脸求你么?哀家只问你一句,你让还是不让?” 元武帝跪得笔直:“朕会给玉贞最好的照顾,但不会让玉贞就此回来。” 太后发了狠,眼睛都急红了,她疯狂冷笑:“呵呵……皇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特像一个明君?你是不是觉得如今风相捧你,淇王拥护你,陆明邕支持你,你就是让人心悦诚服的好皇帝?” “你醒醒吧!皇帝,哀家不怕告诉你,先帝驾崩之前,风相与先太后早就密谋要让淇王登位,若不是哀家先发制人,把先太后给捅死了,会有你现在风光得意的时候?” 看着元武帝震惊且悲恸的神情,太后愈发放肆了,继续把因为儿子不听话,处处与她为难与她作对的愤怒全然发/泄出来。 她盯着元武帝,冷笑连连:“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个明君,你还觉得是因为自己有才能才会被拥立为皇的么?” “你错了,若不是哀家痛下杀手,你现在可能连过街老鼠都不如!你以为你那小叔叔长孙焘尊敬你?他只是找机会拉你下台罢了!” “你以为陆明邕对你忠心不二?你别忘了他从前是怎样对你的?你不是皇帝时他看得起你么?” “你以为风相欣赏你?我呸!这个人眼高于顶,连你父皇他都不效忠,你以为你比先帝又好到哪里去?值得他一心拥护?” “你不帮自己人,却胳膊肘总往这些人身上拐,孰知他们心里怎么想?指不定他们心里在笑话你,笑话你是个提线木偶,是个任他们搓圆捏扁的傀儡!” “亏你还为现状沾沾自喜,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圣明,才让别人对你心悦诚服!笑话,真是笑话!你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够了!老太婆!”蓝灵灵从一旁冲了出来,作势就要去抽太后几个大嘴巴子,却被元武帝拉住了手。 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冰凉且颤/抖,蓝灵灵气得横眉竖目,指着太后骂道:“你个老太婆!你说的是人话吗?别以你陛下在你肚子里呆过,你就可以牛气!像你这样是非不分的人,根本不配为人母,我唾弃你,我全家都唾弃你!” “吱吱,”元武帝在她回眸时摇了摇头,吩咐一旁吓得冷汗如滴的卢幸,“把她带出去,守住门口,今日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格杀勿论。” “陛下……”在被卢公公架住腋下时,蓝灵灵担忧地唤了一声。 元武帝面色平静,温和地道:“吱吱听话,外面等朕,回去朕给你很多好吃的。” 蓝灵灵这才听话地随卢公公出去,还不忘放狠话:“老太婆,要是你再敢欺负他,我就毒烂你的脸!” 直到蓝灵灵被带走,太后脸上复又噙了冷笑,她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嘲讽,鄙薄地道:“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看起来不三不四,难道没有爹娘教她什么是礼貌么?嘴巴和吃了粪一样臭。” “够了!”元武帝厉喝一声,再抬头时,他平静的表情碎裂了,脸上的伤心与难过是那样的明显,让人看了为之心痛。 太后不满元武帝的喝止,冷笑道:“哀家说错了吗?那就是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无名无分在你身边厮混,还魅惑君王,让你连后宫四妃都置之不顾!” 元武帝伤心欲绝,通红的眼眶,很快就流出了泪,他看向自己的母亲,句句诘问:“母后,难道朕与您有仇么?您为何要说出这般伤人的话?您是朕的母亲,是朕最亲的人,您的每一句话,都如刀子一般扎在朕的心口。” “母后,您以为朕稀罕这个皇位吗?从小您就逼着朕去争取抢,可朕根本就不稀罕!朕何尝不知风相心里属意谁?但朕既然临危受命接下这个担子,朕就要负起君王的责任!” “只要朕无愧于祖先,无愧于大秦百姓,更无愧于朝中列公,就算别人说朕不是明君又如何?!” “玉贞是朕的妹妹,朕能不心疼吗?但朕为何不放她呀?因为她犯错了!朕是天子,是这个国家最高的执法者,朕必须以身作则!” “北疆才刚平定,扬州百姓才刚被安定下来,现在大秦百废待兴,所有的事都不能马虎,一旦在哪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这个国家就乱了啊!” “朕为何要倚重皇叔与陆明邕?因为如今在北疆替朕守着归雁城的是荥阳王,如今帮朕压制朝臣的是皇叔和陆明邕,他们可是一家人!” “得罪一个就是与这家人过不去,若是伤了他们的心,朕不知道还能去倚重谁。” “玉贞她犯下大错,险些害死珍璃,朕不罚她不足以平息这家人的怒火。” “就算朕冒着得罪他们的风险把珍璃放了,他们痛恨玉贞,早晚会把玉贞打下地狱,朕把玉贞放在影梅庵,也是为了保护她。” “母后,您怎么半点不理解儿子呢?明明是骨肉至亲,怎么就结了仇似的?” 元武帝说完心里话,两手按在太后的膝盖上,仰着头一脸希翼地望着母亲,他希望母亲能明白他的苦心。 然而,太后却冷漠地推开他的手,盛怒冷笑:“甭跟哀家讲这些大道理,如若明日哀家见不到玉贞,哀家这就打包去和玉贞一同在影梅庵受苦。” 元武帝的表情,由期待慢慢凝成失望,仿佛心被伤透了一般。 他沉默着,缓缓站起身,那眼底的柔情与温暖,如火苗被水浇灭,只剩下冒烟的碳火,冷透的同时,便再难燃起。 “母后,朕如你所愿。” 说完,元武帝拂袖离去。 太后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慢慢地将披散的头发盘起,得意笑道:“哀家肚子里出来的,哀家还不了解么?想跟哀家斗,哼,不自量力。” 第920章 差点生米煮成熟饭 元武帝失魂落魄地离开清宁宫,因为失神,好几次差点跌倒,他被卢公公扶着回了紫宸宫,一进入殿中,便颓然地坐在地上,好半响都起不来。 母亲那番话,如同刀子剜心,将他一颗心都扎得千疮百孔。 知道是母亲杀了祖母,母亲的形象在他心底轰然倒塌。 而那些否定他的字句,就如同千军万马从他心头碾过。 他怎么不想当明君呢?他那么努力那么拼命,难道半点都不想得到认可,半点都不想得到赞誉吗? 可母亲的话,把他形容成一个笑话,让他撕心裂肺鲜血淋漓。 他不是废物,他是一个能挑起大梁的好皇帝! 他不是废墟啊…… 为什么至亲之人,要用这么恶毒的话语去伤害他呢? 年少的天子,通红的眼里流下伤心的泪水。 蓝灵灵推开阻拦着她靠近的卢公公,快步走到元武帝身边,却是缓缓蹲跪下去,把元武帝搂进怀里。 “她胡说八道!在我心里,你顶天立地。” 元武帝呜咽一声,竟低低地哭了起来,那是他的至亲之人啊!怎能这么伤他的心? 蓝灵灵把轻轻拍着他的背,继续柔声安慰:“我觉得吧,她其实不是有心的,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逼你下旨让玉贞公主回来。那些话纯属无稽之谈,你别放在心里啊!” 元武帝靠在蓝灵灵肩上,如同孤苦无依的小鸟,身子一颤一颤的:“无论有心还是无意,这番话都叫我心如刀割。” 自从灵前即位,扛起家国重担,十八岁的他逼着自己坚强,逼着自己勇敢,逼着自己成长。 他每日面对暗潮汹/涌尔虞我诈的日子,在权力漩涡中与人勾心斗角苦苦挣扎。 最该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却总有让他收拾不完的烂摊子,总有让他擦不完的屁/股。 在这权力的大海中,他也会茫然无措倍感孤独,可为什么他明明有亲人,他的亲人却让他当了孤家寡人。 “都下去。”蓝灵灵看向卢公公。 卢公公虽然不大放心把陛下交给这来路不明的异族女子,但他不知道除了灵灵姑娘,还有谁能安抚陛下? 最后,他带着宫里的所有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蓝灵灵将他推开一点,然后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长孙策,你听好了,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皇帝,别人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你自己首先就得相信自己。” 元武帝有意避开蓝灵灵那双清透的眸:“让我难过一会儿,好么?” 蓝灵灵摇头:“不好!我的责任是保护你,你要是伤心了,那也算是我的失职。” 元武帝无奈地道:“让朕静一静好么?” “不好!”蓝灵灵执拗地摇头,扳过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目光相触,又逢四下无人,这气氛渐渐不对劲起来。 蓝灵灵深吸一口气,忽然一把将他推开,然后欺身而上,用嘴堵住了他欲言又止的唇。 元武帝傻了,脑子一片空白,已不知如何思考。 他手臂张开,背靠着柱子,双目震惊地睁到最大。 蓝灵灵挥手用气劲吹灭附近的蜡烛,眼眸亮晶晶地凝着元武帝:“亲我。” 元武帝脑子“轰”的一下,完全停止思考,可本能还是驱使他缓缓搂住了蓝灵灵的身子,将她拉向自己,唇青涩而生疏地吻了上去。 两个完全没有任何经验的人,就这样胡乱啃着,啃来啃去,渐渐找到了窍门,嘴里渐渐泛起了甜甜的味道。 因为心里有怒有怨,元武帝完全不懂温柔,他的吻像狂风暴雨,带着掠夺性,甚至还有些泄愤的疯狂。 两人相拥,不停地在对方身上索取,直到体温陡然升高,直到呼吸变得凌乱而急促,直到情难自制。 一吻过后,元武帝弯腰抱起蓝灵灵,把她轻柔地放在床上,三两下除去自己的外袍,迫不及待地压了上去。 疯狂的吻,从唇到颈。 而他的手,已经挑开了衣带,滑入衣裳之中。 蓝灵灵也热情地回应着他,虽然带了一丝害怕,但却很快被他挑起了不曾有的感觉。 等床前堆满了衣裳,两人即将摸索着如何进行最后一步时,元武帝却停下了。 他艰难地从蓝灵灵的身上弹开,拼命地压抑那挠心挠肺的感觉,迅速拉过被子将蓝灵灵盖住,哑声道:“吱吱,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你我无名无分,我不该如此对你。” 不是元武帝没胆做下那种事,而是太后的话,最后唤回了他的理智。 因为太后说“这个女人不三不四,无名无分与君王厮混在一起,魅惑君王”。 他既把吱吱放在心底,又岂没有要了吱吱的想法。 但那也得给了她名分,给了她体面之后才能做的事情,就算他想入骨髓,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要了吱吱的清白。 元武帝说完,落荒而逃,打开窗户抓了几把白雪擦在身上,那如万蚁噬心的感觉才被他彻底压制下来。 蓝灵灵缓缓捡起衣裳,一件件地穿到身上,眼里没有任何因男人落荒而逃的羞恼,反而看着男人用雪擦身的背影笑了出来。 她忽然捂住嘴,一口鲜血喷到手心,可她没有半点痛苦的神色,反而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欣慰。 陪伴这傻皇帝那么久了,她怎能不知元武帝的苦? 直到在清宁宫看到如此蛮不讲理的太后时,她知道这个皇帝早晚会被那疯狂的母亲推/进火坑。 所以她借亲吻,悄悄把自己的蛊丹给了元武帝,虽然不能保元武帝一生顺遂,但却能在关键时刻保住他的性命。 蓝灵灵用帕子将血擦干,丝毫不在意自己苦修了一辈子的蛊丹,她缓缓走过去,从后面拥住了元武帝的腰,把脑袋虚弱地抵在元武帝的后背。 “谁说你不是好皇帝了?你方才的行为,说明你是一个君子。大秦的好多书里都说,君子是最值得相交的,也值得敬佩。” “陛下是君子,值得灵灵敬佩,自然也值得很多人敬佩。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你在我心里与那绿豆糕同样重要,同样值得我珍惜……” 灵灵姑娘说完,手一松软倒在地。虽然取了蛊丹对她的蛊术没有太大影响,但到底伤了她的元气。 元武帝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她,担忧地道:“吱吱,你怎么了?” 蓝灵灵虚弱地道:“就是……那个……葵水来了,觉得很累,你扶我去躺着好不好,睡一觉就好了。” 元武帝惶恐地道:“朕给你去找御医。” 蓝灵灵摆摆手:“不用,真的睡一觉就没事了。” 元武帝再次把她抱起放到床上,然后起身倒了杯热茶,扶起蓝灵灵的上/身,把茶水喂到她嘴边:“你确定没事么?” 蓝灵灵喝了一口水,肯定地点点头:“没事,放心吧!” 元武帝把茶盏放下,然后将被子给她盖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没事便睡吧!朕陪着你。” 蓝灵灵一双清透的眼睛盯着元武帝,小声地道:“今晚你能不能不要睡榻上,陪我一起啊?我一个人很冷。” 元武帝拒绝:“不行,朕怎能与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同/床共枕?” 蓝灵灵委屈地道:“我们只同/床即可,不用共枕!你枕你的,我枕我的。你要是不答应我,我明天就离开,回我温暖的南疆去。” 元武帝无可奈何,只好躺到了她的身边,望着眼前笑吟吟的人,他极力隐忍着,尽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吱吱,你要安慰朕,大可不必那样做……” 蓝灵灵道:“如果不那样做,你怎能知晓,自己其实是一个令人敬佩的人?” 元武帝连被带人一把将蓝灵灵捞进怀里,叹息道:“朕心悦你,但朕羞于启齿,因为朕什么都给不了你。” 蓝灵灵连忙躲进被窝:“别煽/情啊!太肉麻了,我受不了。” 元武帝放开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给不了吱吱后位,立为妃子又觉得委屈吱吱,所以在他没有能力给吱吱该有的体面时,他没有资格轻言悦爱。 蓝灵灵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玉贞的事,你准备怎么办?如果把她放出来,珍璃郡主那家子可能都会不高兴的。” 第921章 来了个不速之客 烛光浅浅映照在蓝灵灵的眸底,她漆黑的眉眼弯弯的,像一汪不属于尘世的秘境湖水。 元武帝就这么望着她,一颗被撕/裂的心,正在缓缓愈合。 他挑了挑唇,道:“朕是天子,得守住为君的底线,今日任母后闹腾几下,便将犯了错的玉贞放出来,那朕岂非带头破坏了法度?母后要闹就闹吧!左右也不会真的去跳楼。” 蓝灵灵望着元武帝,想起他跪在太后面前笔直却孤单的身影,想起他抬眸请太后理解他时那哀求的神情,心里如同被一根极细的弦牵动,痛彻心扉。 蓝灵灵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元武帝的脸庞,掷地有声地道:“在我心里,你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你是好人。” 元武帝发自内心地笑了:“吱吱,你竟然用对了短语。” 蓝灵灵收回手,不高兴地道:“我知道,你在笑我傻对不对?你就是个庸脂俗粉,艳俗得很,竟然发现不了我的冰雪聪明。” 元武帝为方才说出的话道歉,他敢以卢公公的人头担保,这傻姑娘刚刚说的话是恰好碰对了。 他无可奈何地解释:“吱吱,庸脂俗粉,指的女子,艳俗指的也是女子。” 蓝灵灵睁大眼睛盯着他:“男人女人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元武帝又被她逗笑了,耐心地解释道:“吱吱,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这也是保护女子的一个规则。” “因为世上有很多登徒浪子,会占女子的便宜,如果人人都谨守礼教,女子就会免受荼毒,知道吗?” “所以你要切记,你长大了,男人与女子很多事情都不可以做,譬如说不可以随意肢体接触,更不可让男人轻易看了你的身子,否则会吃亏的。” “什么?会吃亏?我被淇王看了怎么办?”蓝灵灵惊恐地捂住嘴巴。 她曾经为了吓唬淇王,可是在南疆苗村旁的小湖里,被淇王看了锁/骨以上的地方。 元武帝的表情,瞬间就碎裂了:“皇、皇叔他……这么禽/兽么?” “嗯!”蓝灵灵委屈地诉说当时的遭遇,“那日我见他在湖里洗澡,于是悄悄脱了外衫下水,潜水游至他附近,然后突然从水中冒出来。” “我以为他会被我的美貌所倾倒,结果他看到我就像见了水鬼一样,我当时好伤心,只好潜水离开了。” “我就这样,被她看了锁/骨以上……我是不是不干净了?那我要不要找他赔银子啊?” 元武帝高高提起的心,缓缓落了下来,还以为被看了个精光,没想到是这样的,这傻姑娘能不能别语出惊人? 就算他自己不在意,也要为皇叔想想,不然被皇婶听了去,皇叔还有命在么? 笨吱吱。 差点害他痛失一位朝廷股肱重臣。 元武帝蹙眉问道:“吱吱,这么些年你走南闯北,难道都没学过这些么?也没有人教过你么?” 蓝灵灵点点头:“我学这些作甚,我那时心里只想着如何练出衍蛊,登上南疆蛊王宝座,谁有空想这些男男女/女瘦瘦胖胖的事?” “我跟你说,虽然我被淇王看了,不干净了,但我可是个好姑娘,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也不乱搞男男关系,就只和你搞过。” 本想教育蓝灵灵何为真正的吃亏的元武帝,瞬间咽下了满肚子饿话,被那一句“只和你搞过”直戳心灵,心里窃喜的同时,脸上泛起尴尬的红云。 他瞬间脑补了曾经含泪送给陆明邕,欲图让陆明邕断绝对他的念想那些册子上,男女背着人躲在房里做的事。 不行,小宠物以后再教训吧…… 他必须尽快逃离,以免忍不住发生一些让彼此都不干净的事。 可他刚起身,就被蓝灵灵拉住,再然后,她看到蓝灵灵那双干净的眼眸:“你不是说过要陪我么?怎么又要走?” 元武帝喉结动了动——不走他要爆了! 看着这眼巴巴望着他的姑娘,元武帝满脑子都是那无法言说的触感。 不行! 他不能被美色所诱/惑! 他必须远离这是非之地! “喝、喝口水去。”元武帝慌乱解释,声音不由低哑,听起来很是魅惑。 蓝灵灵听着他嗓子仿佛要冒烟似的干哑,以为他真的渴了,善解人意地放开他的衣裳:“那你快点回来。” 元武帝刚跳下床,鞋子都来不及穿,迫不及待地拉开门,想要到雪地里冷静冷静。 可刚拉开门,披了一件白狐裘的萧眉若站在门口,手还维持着准备敲门的姿势。 当门被拉开时,激起的风吹动她身上的狐裘毛,那上好的狐裘,水一般漾开,衬出她妆容精致的惊喜面庞。 “表哥,你怎知臣妾会来?” 元武帝砰地把门关上,不悦地道:“你来做什么?” 差点被撞到鼻头的萧眉若仍旧尴尬地举起手,委屈地道:“表哥,姑姑说她方才说了重话,怕惹了表哥不高兴,便让臣妾来看看表哥。” 元武帝本来需要靠意志才能强/压下去的火气,被萧眉若这么一吓,反而消散了,他毫不留情地道:“朕很好,你回吧!” 萧眉若可是按照姑姑的吩咐,准备了许久,怎能铩羽而归? 她锲而不舍地道:“表哥,那你能不能开门,让臣妾把参汤放下,就离开?” 元武帝本想让她滚,但一想到吱吱月事来了,也许喝下温暖的参汤会好些,于是便拉开门,伸手去接参汤:“给朕吧!” 可他低估了萧眉若的不要脸,只见萧眉若直接推开门,便侧身闪进屋内,然后将参汤放于桌子上。 元武帝不悦地皱起眉头,冷冷地下逐客令:“参汤送到了,贵妃走吧!” 萧眉若把手放于衣襟处,轻轻拉开了狐裘披风的绯红带子,当她转身时,那狐裘便随着她的动作跌落地上。 而她,玲珑曲/线纤毫毕现,只因她身上仅披着一身薄纱,步伐缓缓迈动时,雪白的肌肤与女性特征若隐若现…… 她看着眼前的表哥,望着表哥那黑色寝衣露出的边角,那么完美无瑕的胸膛,紧致而线条流畅。 萧眉若的眼里,渐渐意乱情/迷了起来。 她是姑姑派来的,否则也进不了这紫宸宫的寝殿中。 想起来这之前,姑姑给她看的那些画册,以及教导她的那些技法,她身体里顿时流淌着一股奇异的感觉。 她已经开始想象,被精瘦颀长的表哥狠狠地搂住,让她全身抵在表哥身上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缓缓掀下薄纱,那雪白的颈项与香肩,就这么露了出来。 元武帝先是惊怔了,还未反应过来,萧眉若已坐到了他的龙床之上,身体扭曲地向摆了个姿势,还向他勾了勾手指。 那辣眼睛的身体,也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元武帝连忙捂住眼睛,呵斥道:“你在干什么?!快穿好衣裳!” 萧眉若神情愈发妖媚,声音更是能让人骨头都酥了:“表哥,快来疼爱臣妾吧……” 第922章 给他的王妃长脸 元武帝连忙冲过去,捡起那件能将整个人罩住的狐裘披风,准备把萧眉若当头一套扔出去。 “啊!”岂料,萧眉若大叫一声,惊悚地回过头。 被子里,一只小手伸出来,一把捏住了她,还不厚道地揉了揉。 元武帝刚被萧眉若的天雷嘣得呆住了,一时竟忘了他的床上还藏了个吱吱。 完了。 他看了别人。 他的眼睛也不干净了。 吱吱会不会不要这个眼睛不干净的他? 在元武帝惊恐的目光中,被子徐徐被掀开,里头躲着的人儿坐起身来,伸手向萧眉若抓去,好像不大满意,又伸手掐住萧眉若的腰。 最后,蓝灵灵将目瞪口呆的萧眉若按在床上,用手捂住萧眉若的嘴巴,防止她鬼叫。 她就那么,好奇地将萧眉若翻来覆去地看。 就在她抬起萧眉若的手臂,瞥见萧眉若胳肢窝底下乌黑浓密的毛发时。 她嫌弃地道:“陛下诚不欺我,人和人果然也不一样的,不止男人与女人不一样,就连女人与女人也不一样,啧啧,你这胳肢窝怎么这么多毛?平日/你不觉得扎吗?” 萧眉若的眼神由惊吓变为惊恐,再由惊恐变为羞恼,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女人当案板上的五花肉一样翻看! 萧眉若一口咬在蓝灵灵的手掌上,在蓝灵灵吃痛放手时,她迅速拉起衣裳遮羞,对蓝灵灵怒目而视:“你是谁?!怎么会在表哥床上!” 蓝灵灵一脸无辜地道:“你怎么这么凶?我不过是与陛下一起睡觉,怎么好像是你的毁容仇人一样?” 萧眉若难以置信地看着蓝灵灵:“你与表哥一同睡觉?!你胡说!表哥要是临幸你,怎么起居录会没有记档?你个无名无分的野女人,你凭什么爬上表哥的床?!” 蓝灵灵更委屈了,她不理疯了一样的萧眉若,眨巴着眼睛看向元武帝:“明明是你把我抱上/床的,她怎么能冤枉我,说我爬你的床?” 她一番话,彻底激怒了萧眉若,只见萧眉若扬起手,就要朝她的脸上扫去,却被元武帝一把抓住:“闹够了没?闹够了就滚!” 萧眉若疯狂大叫:“表哥,你为什么要护着这来路不明的野女人!臣妾是你的妃子,你不睡臣妾,反而睡她?她算什么东西!” 蓝灵灵叹了口气:“刚刚陛下与我说过,女子要懂得矜持,你怎么能主动要求陛下睡你呢?不过也不怪陛下不睡你,我都不喜欢,更别说陛下了,陛下可是很挑的。” “啊!”萧眉若奋力挣扎,却被元武帝打断,“你想嚷得阖宫都知道是么?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顾廉耻跑来朕这里求宠爱是么?要是你丢得起这个脸,你叫吧!大声叫!使劲闹!” 萧眉若被这样的表哥吓傻了,以往她只知表哥冷漠,但不曾想表哥如此无情,那神情仿佛她敢闹一下,就会要了她的命一样。 是因为这来历不明的黑姑娘吗? 长得那么黑,表哥看上她哪里? 看上她屁/股软吗? 萧眉若满腹怒火,眼里迸出/火花,但到底她没有再吵再叫,她可是要做皇后的人,绝不能闹出什么笑话成为她的污点。 她只能忍住满腔怒火,恶狠狠地盯着蓝灵灵:“贱/人!勾/引男人不要脸!” 蓝灵灵两手一摊:“我不用勾/引啊!是陛下非要抱我亲我爱惜我的,勾/引人的是你好不?刚刚是谁一丝不挂,嘴里还喊着羞耻的话,什么表哥快来宠爱我……” 萧眉若还想破口大骂,却被元武帝拖下床,用狐裘裹住,直接往门口拉。 “表哥,你做什么?”萧眉若不死心地挣扎。 元武帝眼神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你记住,今日看到什么瞧见什么,最好忘了,否则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那你光/着身子闯朕寝殿的事,将会人尽皆知,到时候你母仪天下的愿望,终将称为泡影,滚!” 元武帝将她无情地推出去,猛力关上了门。 她一个趔趄,狼狈地跌在雪地里,恶狠狠地盯着寝殿,眼里布满血丝,却将那黑不溜秋的姑娘恨之入骨。 今日的奇耻大辱,不讨回来她就不姓萧! 她阴毒的表情才刚刚完成,里面便传出冷冷的话语:“卢幸,雪天路滑,送贵妃回宫。” 门外,终于归于平静,元武帝紧张地望着蓝灵灵,生怕被她误会。 元武帝小心翼翼地捧着参汤,强装镇定地问道:“吱吱,汤还热乎着,你要喝吗?” “那汤里下药了,丢了吧!”蓝灵灵十分自然地道。 元武帝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吱吱不生气吗?他看了别的女人,吱吱就半点不在意?还是说已经嫌弃他脏了? 蓝灵灵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不过去。 他堂堂九五之尊,怎能被一个姑娘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然而管的住思想管不住腿,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到了床边边,而他心爱的吱吱,却在撑开他的眼睛,轻轻吹着。 元武帝又欣喜又惶恐,战战兢兢地问:“你……作甚?” 蓝灵灵又撑开他的另一只眼睛,轻轻吹了几下,这才道:“听说这样能防止长针眼,所以给你吹吹。” “来,我也看见了,你给我也吹吹,我不要长针眼。” 说着,她主动撑开眼睛凑向元武帝。 元武帝可能被鬼附身了,竟鬼使神差地给她吹眼睛,等发现自己与她挨的是那么近时,心头“咯噔”一下,心跳有瞬间的停滞。 蓝灵灵笑盈盈地掀开被子,又迅速把他按在床上,拉过被子将二人盖住,一头钻进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快到元武帝甚至来不及准备。 他们二人就这样,不仅同/床也共枕了。 蓝灵灵靠在他的肩上,搂着他的腰,脆生生地道:“长孙策,我觉得你人不错,所以我决定收了你了!” 元武帝浑身僵硬,吞吞吐吐地道:“吱吱,不急……等朕给了你名分,我们再做那事。” 蓝灵灵疑惑道:“做什么事需要名分呀?我要收了你,就已经有名有份了呀!” 元武帝刚熄灭的火,又“腾”的燃烧起来,他梗着脖子道:“不、不太好吧?” 蓝灵灵愈发疑惑了,不满地撇撇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我嫌你的枕头太硬,我想枕着你睡,你都推三阻四的,亏我还那么楚楚可怜地求你留下。” 元武帝:“……” 终究还是错付了。 吱吱的想法,怎能以常人揣度之? 他还以为吱吱要那啥那啥那啥啥呢! 唉,他都准备好了,如果吱吱强烈要求,那他就勉为其难接受。 结果,是他错付了。 他只是个无情的人肉枕头。 最后,他还是将蓝灵灵拥在怀里,声音温柔:“吱吱,我会保护你,拼尽全力。”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让吱吱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 到时候,他们不仅会做羞羞的事,还会生儿育女。 孩子取什么名好呢? 他想要一个女孩,和吱吱一样可爱。 但也要一个男孩,到时候承继国祚。 他在吱吱面前,只做夫君,不做主君。 他…… 好吧!一定是自己的手臂太好靠了,怀里的姑娘已酣然入睡。 淇王妃与王爷大吵一场离家出走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 多少女子听闻淇王妃背着小包袱回了娘家,觉得自己机会到了,都在摩拳擦掌,准备与王爷来个爱的邂逅,结果下一瞬间就被打脸了。 那个她们认为已经冷心绝情不会再看王妃一眼的人,正不要脸地背着荆条拿着算盘,跪到了陆府门口负荆请罪。 对此,众人纷纷鄙夷:“不要脸,丢男人的脸!” 长孙焘却乐在其中:“这群凡夫俗子不懂,本王这一跪,京城最受夫君看重宠爱的女子不是珍璃,是本王的小王妃,本王这是给王妃长脸呢!” 陪他一同跪着的阿六面无表情:“最受夫君看重宠爱的当然不是珍璃郡主,因为珍璃郡主还没有嫁,并没有夫君。” 长孙焘慢条斯理地搓了个雪团子塞进阿六的嘴里:“你小子这张嘴,本王觉得可以不要了。” 第923章 始作俑者是自己人? 阿六的嘴瞬间被冰冻,只觉舌/头麻木,无法动弹,冷得他天灵盖一阵深疼,浑身经不住颤了起来。 “唔……唔……” 阿六指着嘴巴,不停地摇头,已是冻得眼泪都出来了。 长孙焘赶苍蝇一样挥他走:“去去去,别影响本王给王妃争面子。” 阿六含了一泡眼泪,要不是嘴巴被封印,他一定要无情地戳破主子的幻想——这不是给王妃长脸,这是给王妃丢脸! 京城会笑话王妃是悍妇的! 唉,主子你脑子随王妃离家出走了吗?怎么也不想想。 “阿六?” 声音从冰天雪地里传来,紧接着,阿六便撞上一双洞彻一切的眸子,他吓得“咕咚”一声,把嘴里的雪团子吞了进去,又被冻得打了冷颤。 “主子,我进去向王妃给您说说情。”阿六一溜烟儿地跑了。 可等他进去越国公府,就被几大护卫给拦住了,根本见不着王妃。 后来他还听到一个极为惊悚的消息,那便是王妃根本不知道王爷跪在外面。 阿六他踌躇了。 到底要不要告诉王爷这个残酷的事实呢? 到底要不要告诉王爷他跪了个寂寞呢? 不,王爷会杀了他的! 真正的男子汉,敢于和主子同生死共存亡。 于是,阿六乖觉地跪到了长孙焘身后。 一整夜未下雪,却更为寒冷。 翌日,陆明瑜指挥越国公府下人布置府里时,她才发现已经快冻僵了的主仆俩。 “昭华?你怎么在这儿?” 长孙焘瑟瑟发抖,牙齿“噔噔噔”打颤:“晏晏,你真生气啦?” 绿猗戳了一下阿六,阿六“咣当”一下就倒进了她的怀里,浑身冰冷僵硬。 她惶恐地道:“王妃,不好了,断气了!” 陆明瑜连忙吩咐人把这主仆俩抬进府里,陆溪扶着她快步走进去。 等到了府里,陆明邕扔了两身衣裳命人给二人换上,又给二人取来了两壶驱寒的酒,让人给二人灌了进去。 很快,身体回暖,僵硬的四肢也能动弹了。 阿六忙不迭扣着嗓子,大叫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辛!” 陆明邕淡淡道:“这是驱寒酒,里面有毒蝎、蜈蚣、响尾……” 阿六捂着嘴,跑到门口蹲在廊下干呕起来。 陆明瑜看傻子一样的神情中,隐藏着丝丝缕缕的担忧:“你干嘛?” 长孙焘面色有些难看,许是听到酒里有那些毒虫的关系。 他看了看旁边跪烂了的算盘,又把篓子里冻成冰棍的荆条取下来,委屈地道:“我来负荆请罪,求媳妇儿随我回家,我一个人睡觉又空虚又寂寞还很冷。” 陆明邕冷冷提示:“瑜儿昨日才回的娘家,皇叔在门外顶着风雪睡觉,自然空虚寂寞又很冷。” 陆明瑜脸上的神情,只剩下看傻子的了:“你很久没有骑小黑了,它是不是有点认生?把你脑袋踢没了吧?” 长孙焘仿佛听不懂话中的嘲讽,越发没脸没皮,迅速拿过算盘,“砰”地跪了下去。 他拉着陆明瑜的袖子,可怜兮兮地道:“媳妇儿,我错了,不就是孩子的名字吗?孩子是你怀的你生的,就算取名叫狗蛋狗剩我也不敢有意见,随我回家吧!我不要一个人独守空房!” 长孙焘呱呱叫的同时,还不忘睨了一眼陆明邕,得意洋洋地表示:这才叫宠媳妇,看见没?不是聘礼多就能代表诚意,为了媳妇我连王爷的尊严都可不要。 陆明邕摇摇头:“瑜儿,安心留下来,哥会养你一辈子的,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陆家唯一的女儿,怎么能和傻子过?” 陆明瑜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嗯,多谢兄长。” 长孙焘也觉得自己有些夸张了,他缓缓起身,抖了抖衣摆,忽然头一晕,往旁边的椅子上倒去。 他就像那有心痛症的西子一样,又虚又弱又矫情,他拉着陆明瑜的手往脑袋上放:“晏晏,许是昨日贪凉了,我头好晕,你看看有没有发烧。” “我看皇叔发烧倒是不见得,但很明显是发/骚了!”陆明邕嫌弃地道。 “有没有,有没有嘛!”长孙焘握住陆明瑜的手不放,一边用冰冷的脸去蹭她。 陆明瑜叹了口气,就算是傻子也认了。 好不容易才脱离这寸步不离的大狗,过一天消停的日子,看来得提前结束了。 “别装了,我生没生气你还不知道吗?”陆明瑜弯腰想扶他坐直,却因身子笨重,差点没站稳。 长孙焘眼疾手快地将她搂进了怀里,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陆明邕不着痕迹地收回想要去搀扶的手,这俩人“和好”得有些快,让他这个为妹妹出头,想要整死王爷的大舅兄,有些猝不及防。 阿琨正在沏茶,滚热的水冲开茶叶,便有缪缦之烟氤氲室内,满室茶香四溢。 抱着小娇妻的长孙焘,也开始了走上了委屈的小可爱之路:“晏晏,你真狠心,昨夜阿六入府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有出来看一眼,哪怕是差人给我送件保暖的披风,哪怕是问一句,可这些通通都没有,就这么让我和阿六在门口冻了一夜……” 陆明瑜将目光慢慢移向陆明邕,带着征询的意味。 陆明邕连忙一拍桌子,严厉地批评阿琨:“怎么办的事?不会告诉皇叔,小姐已经睡下了么?” 阿琨迅速看向阿六,辩解道:“属下说了啊!属下千叮咛万嘱咐,告诉王府六爷,小姐已经睡下了,不能去打扰,请他和王爷回去。” 长孙焘告状告到自己人身上,轻轻咳了咳,低着头不说话了,好像尴尬的人不是他。 阿六“砰”地一声跪下去,为了不得罪王妃,转手就把主子卖了:“王妃,属下哪能那么不懂事啊?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可能不告诉主子,属下也是硬着头皮才说出来的。” “主子知道王妃睡下后,便回马车上睡了,等打更的老头儿靠近,他才假模假式地跑去门口跪着,为了让王妃看到他的惨状,今早辰时才又带着属下……” 要不是陆明瑜捏住了长孙焘侧腰的肉,他能在一瞬间取阿六首级一百次。 第924章 废了你这太后 阿六见主子凶神恶煞地看着自己,连忙膝行到陆明瑜旁边,可怜巴巴地道:“王妃,属下害怕。” 陆明邕把阿六给扶了起来,拉到身后,似笑非笑地望着长孙焘,揶揄道:“就说把你抬回来的时候心口怎么还那么热,原来是在马车里睡了一宿,陆府的附近的小巷子怎么就那么宽,还能停下淇王府的马车呢?” 长孙焘别过脸,梗着脖子道:“晏晏,我说阿六在说谎,你信吗?” 陆明瑜暗自窃喜,又找到借口脱离长孙焘几天了,她故作生气,推开长孙焘扑到陆明邕旁边,嘤嘤哭道:“哥,你看这男的好不正经,满口谎言,赶出去吧!” 陆明邕摩拳擦掌:“皇叔,和平地走出去?还是挂几条彩回去?” 长孙焘抖了抖衣襟:“本王自己回去,不用送了。” 说完他迅速在陆明瑜脸上吧唧一口,道了句“晚上再来找你”后,人便逃之夭夭,临走前还温柔地拎起阿六的后领,把人也给带了出去。 陆明邕不满地道:“瑜儿,你这夫君怎么还是那么不靠谱,跟个垂髫小儿似的。” 陆明瑜撇撇嘴:“难道你在珍璃面前像癞皮狗一样就靠谱?” 陆明邕:“……” 满腔关怀就让它喂狗去吧…… 陆溪劝道:“小姐,会不会太狠了点,王爷都跪着求您回去了,您还不理他,您让他脸往哪儿搁?别人少不了说您拿乔。” 陆明瑜拍拍兄长的肩膀,一脸舍身就义的表情:“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兄长么?” “我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兄长,这夫妻过日子,不用什么事都那么较真,为了家里的和平,为了让爱人高兴,有时候脸皮什么的,他真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你看我家那个,在属下和别人面前,规矩大于天,严于律己严于律人,到在我面前,就什么尊严和脸皮都抛之脑后,只为哄我高兴。” “就像这一次,他心里清楚我根本没有生气,更不至于闹到回娘家这个地步,因为我跟他吵架的理由太拙劣,连小孩子都不会信。” “可他还是配合我了,大晚上不睡觉也要来陆府门口‘求’我回去,一个丈夫能为妻子做到这个地步,真的难能可贵。” “我也不是不在意他的面子,非要在他面前矫情什么的,他既然用这种方法哄我,还对此乐此不彼,我又何必扫他的兴致?” “既然这是他对我好的方式,那我就心安理得地接受,适当的时候给他点甜头,如此一来,夫妻间的感情不减反增,这也是过日子的一种智慧。” “对最亲的人凡事都要算得明白,凡事都要去计较,那日子还有什么意思?你哄我,我哄你,不失为一种乐趣。” 陆明邕:“……” 好有道理的样子。 但他严重怀疑,妹妹是在打着传授经验的借口,向他炫耀自己的夫君有多好。 但有句话说对了,与最亲的人何必那么较真呢? 有时候需要你哄我,我哄你,所以陆明邕很上道地道:“瑜儿所言皆有道理,为兄受教了。” 清宁宫。 眼看皇帝没有任何派人去接玉贞的打算,昨晚派去贿赂皇帝的侄女,回来后又是一副死狗的样子,今晨派去请皇帝的人,又都见不着皇帝。 太后越想越着急,干脆让春禧姑姑收拾包袱,她要去影梅庵照顾女儿,到时候皇帝想让她回宫,就必须让玉贞回来。 打定主意,太后果真收拾了包袱出门了,数十个宫人把行李搬到马车上,足足塞满几辆马车。 太后收拾妥当,领着宫人就出宫了。 然而,太后的凤辇还没走出正阳门,便被一身官服,浩然正气的风先生拦住。 风相拱手,行了个简单的礼,朗声道:“臣风澈,拜见太后千岁。” 凤辇中,太后的声音徐徐传来:“风相,你拦哀家凤辇,何意?” 是何意,非何故。 显然太后动怒了。 风先生丝毫不惧,那看不出年岁的面庞之上,端的是沉稳内敛,宰执之气不用刻意释/放,也在这一个站姿中,彰显得淋漓尽致。 这个男人,端看仪态,他风华雅然无可比拟。 可论起心思城府之深,却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包括太后。 “臣斗胆拦住太后凤辇,只为问太后一个问题。” 太后声音已愠了怒意:“风相怕是忘了君臣之分,可要哀家提醒你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风先生神色泰然,淡声道:“太后,今日臣身上,带着惠帝的笞龙鞭,恐怕臣有与您一谈的资格。” 太后语气中透着不悦:“风相,莫不是仗着功高,想要震主?” 风相负手,如同那巍峨不动的泰山:“太后,臣的上头,有广阔天地与万民,不知臣要震的是哪一位主?” 太后一时默然,因为这个问题,她难以回答。 圣祖皇帝曾立下规矩,凡事长孙家后代,皆要秉持“民贵君轻”的原则,定不能将万民置于脚下。 太后想扣风先生功高震住的帽子,风先生马上又搬出万民来,只要风先生没有对不起万民,没有谋反之心,这顶帽子也只能扣到屎上面去。 见太后没有说话,风先生问:“太后,臣就问您一句,在您眼里,一个庶人重要,还是大秦的法度重要?” 凤辇的帘被风掀起,露出太后精致而阴准的面庞。 她也不过三十六岁,或许深宫的手段她游刃有余,可到底不会弄权,却被一个臣子,在这甬道/上气得咬牙切齿。 “风澈,你在逼哀家。你是要让哀家与生生骨肉断绝一切关系才肯罢休么?风澈,你为何要让哀家泯灭人伦啊!” 风先生望着气急败坏的太后,缓缓开口:“太后,如果您只是个普通母亲,今日不顾一切前往影梅庵,臣不拦您。” “但如果您还是这大秦的太后,便要以苍生为重,以天下为重,您不该做出如此轻率之举,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于陛下,于朝政都是灭顶之灾。” “举个简单的例子,北齐刚败于我大秦之手,保不准有人孤注一掷,潜入我大秦境内作乱,太后如此轻率出宫,若是被捉住,北齐人会怎样对太后?” “若北齐人拿太后来威胁陛下,换取大秦/城池,放北齐俘虏自由,到时候势必要再起战乱,生灵涂炭。” “那么归雁城数万士兵用命换来的和平,也就荡然无存了。太后,那是亡国啊!” 太后冷冷一笑:“满口胡言,危言耸听!我大秦地域辽阔,疆土宽广,拥有千万子民,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第925章 大婚 “泱泱大国,岂会因为哀家去一趟影梅庵而陨落?风相之言,哀家不敢苟同,殊不知风相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才阻止哀家去拯救女儿。” “哀家真是不明白,玉贞她一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怎么就惹了风相?让风相这般针对她!哀家怎么看,风相都是为了巴结别人,才把玉贞当作垫脚石,踩着玉贞往上爬。” “真是可笑!别拿法度和万民来做借口了,你什么心思,哀家一清二楚,别在哀家面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哀家看着膈应。” 风相看着雍容华贵,却言语刻薄的太后,缓缓让出一条道:“既然太后选择做一个普通的母亲,那太后便走吧!” 太后冷哼一声,凤辇轻纱遮住她高贵的妆容,以及那一抹不以为然的冷笑。 太后她此时,正在为赢了风相而得意——什么宰执天下,就是狗屁! 春禧姑姑却见风相镇静异常,她低声提醒太后:“太后,风相似乎有些不对劲。” 太后蹙眉道:“风澈,你什么意思?” 风先生的表情如四月的和风,然而他的目光,却冷酷到极尽无情:“太后选择做一个普通的母亲,不要做这个大秦的太后,臣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太后一惊:“风澈,好大的口气,你竟然想废了哀家!” 风先生笑了:“臣并无废太后的资格,就算您走出去,到了那影梅庵,把一个罪不可赦、被贬为庶人的蛇蝎女子拥进怀里疼爱,臣也无法改变。” “有这力量的不是臣,是天下人的嘴。太后应该听过‘名不副实’一词,到时候天下人口诛笔伐,太后就算戴了凤冠,入主清宁宫,但天下不认,万民不认,与废何异?” 说着,风先生噙着笑意,躬身摆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太后迟疑了。 从过程上来说,方才那场嘴仗,她的确斗赢了,而风澈也没有阻拦她。 可从结果上来说,却是输得一败涂地——先前她只顾着要威胁皇帝,却没顾及到天下万民的嘴。 如果她今日走出这正阳门,只怕天下人会笑话她,一旦失去百姓的信仰,她空有太后位份何用? 它他日史书工笔,又不知会如何评价她。 于是,太后犹豫了。 她疼爱女儿,但却不能为了女儿把前途都葬送了,只要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就有机会救玉贞脱离苦海。 她现在要做的,是多派御医和护卫去好好保护玉贞,万一长孙丹若动手,她找谁说理去? 思及此处,太后忽然抱着肚子哼了起来:“好疼……” 春禧姑姑慌忙问道:“太后,您怎么了?” 太后一脸痛苦:“不知……哀家不知……疼!” 春禧姑姑连忙道:“回宫!叫御医!” 风相静静地看着凤辇倒转一个方向,往清宁宫匆匆而去。 元武帝从角落里走出来,叹息一声:“风相,母后肯定会记恨上你,朕多谢你为朕做了这恶人。” 风相看着元武帝,眼里也渐渐少了挑剔,对于这个皇帝,他还算满意,比先帝要正直上进得多。 闻言他笑道:“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福气。” “风相,朕还有一堆折子没有批,这就先回去了。”元武帝一甩袖子,负手离开。 风先生轻笑。 溜得真快,他还没有提是时候择日子与四妃行周公之礼呢! 十日之期很快便到,终于迎来了陆明邕迎娶珍璃郡主的大喜日子。 在这十日里,淇王与王妃吵架的事传遍整个京城,事情还算往长孙焘所想的方向发展。 那就是京城的人,总算都知道他有多宝贝这个小王妃,也都知道淇王为了他的小王妃,到底可以有多不要脸。 所有人终于承认,曾经他们已经知晓但却不愿承认的事——淇王妃的地位,果真稳如泰山。 因为京城众人过多关注陆明邕的婚礼,以及淇王与淇王妃吵架一事,以至于他们都忽略了,梁王那边似乎有了结果,他“掌握”了虞家的罪证。 为了庆祝越国公与珍璃郡主的婚礼,元武帝在头天便放臣工休沐,并承诺会给陆明邕一份大礼。 而陆明瑜跪在陆家满门忠烈的祠堂前,一字一句地道:“父亲,母亲,虞家欠你们的,欠我们陆家的,欠这个天下的,我都会让他百倍偿还,而虞家的落败,便是我送与兄长的新婚贺礼。请陆家祖先保佑兄长。” 这日天未亮,珍璃郡主便被侍女叫起来梳妆换衣。 终于结束了一年多的苦苦追寻,她要嫁给心心念念的男子。 珍璃郡主兴奋得一夜未睡,因郡主出嫁规矩繁琐,所以不到辰时就得起来准备,她才刚迷眼,便被无情地从床上拉起来。 珍璃郡主不舍地望了一眼榻,手指轻轻抚过那沾满她香味的枕头。 她说:“这张床早就睡腻了,可如今却是不舍起来。” 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躺在这张床上了。 沐浴、洗漱、梳发…… 等她一切收拾妥当,侍女捧着喜服进来,还没有展开,便被烛光照出了耀目的光彩。 洒金落凤,还有一顶属于郡主的珠冠。 侍女为她一件件穿上,等到束紧腰带时,她坐到了铜镜前,任侍女给她梳妆,喜娘则喋喋不休地说着吉祥话。 “璃儿。” 大长公主端着梳子走进来,喜娘作势要接,到却被大长公主拒绝了:“本宫亲自为郡主梳头。” 三千青丝墨发披于背上,大长公主刚触到,便如水一般从她手中流走。 她的手有些发颤,但还是带着笑意,慈爱地看着镜中的女儿。 “璃儿,母亲给你梳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 念完吉祥语,大长公主将和合二仙簪别入那被盘起的乌发中。 大长公主一边温柔地梳着头发,一边道:“陆家亲族少,每一位对明邕来说都弥足珍贵,所以你要善待每一位陆家的人,不管别人如何,我们都要先做好自己,当然,受了委屈就回到母亲身边……” 方才还噙着笑意的大长公主,不知道何时悄悄含了泪,她的手愈发抖得厉害,差点连簪钿都拿不动。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几乎不怎么会有情绪的人。 可这一刻,她终是压抑不住,似累了一般,被女官扶到一旁坐下。 女官也是个眼尖的,连忙拿起凤冠戴到珍璃郡主头上,正好挡住簌簌落泪的大长公主。 这才刚穿戴好,外头的人便来禀报:“越国公的迎亲队伍来了。” 第926章 等新妻款款而来 外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却是陆明邕的迎亲队伍来了。 谢韫与白黎作为男傧相,穿着一身喜庆的衣裳,骑马跟在陆明邕身后。 今日陆明邕胯着长孙焘的小黑,那马高大威猛,比寻常的骏马要健壮许多。 马上的陆明邕一袭红衣如火,身披墨狐领的大红披风,愈发显得他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迎亲队伍所过之处,响起一片艳羡与赞叹声。 身后好长的距离,皆有麒麟卫护卫,气势盛/大却不咄咄逼人。 比起迎亲队伍的热闹,沈景言的队伍要显单薄许多。 他拦在门前高喊:“陆明邕,要想娶到我妹妹,得先过我们这关!” 众人都笑了。 不知中书令大人要比文还是比武。 比文,迎亲队伍中有谢韫。 比武,他一看就不是新郎官的对手。 比什么呢? 比人多的话,迎亲队伍后还有一整队麒麟卫。 最让人始料未及的是,沈景言找来的这些人,皆与白黎相识。 于是本该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却成了白黎的叙旧现场。 “咦,这不是白兄吗?好久未见了。” 白黎下马拱手:“刘兄,李兄,周兄,赵兄……各位兄台好啊!小/弟这次南下又带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起唠嗑唠嗑?” “好嘞!” 于是,沈景言的帮手,被白黎一个人给消灭一大半。 沈景言看着兄弟早被白黎勾走了,只好决定孤军奋战。 谢韫下马,拱手道:“某来做你的对手。” 沈景言轻哼一声:“你以为区区会怕你?” 都是幕僚型的人物,一位是淇王府的智囊,一位是与杨迁打过天下的三梦军师,两人碰到一起,那简直就是天雷勾地火,火花四溅。 于是,又是一番唇抢舌战,沈景言与谢韫在门口吵得难舍难分,场面瞬间热闹起来,引得许多文人雅士前来观战。 小黑乖巧地站定,端的是英姿飒飒,十分威武。 陆明邕骑在马上,不错眼地望向大长公主府,等待新妻款款而来。 房间里,珍璃郡主由侍女搀扶着,离开她住了十七年的闺房,驸马坐着轮椅等在院中,眼眶微红。 本来满心欢喜的珍璃郡主,在看到父亲那刻,忽然泣不成声。 她走向父亲,长长的霞帔拖曳在地,灼红了众人的眼。 “父亲。”珍璃郡主的步履越来越慢,还未走到驸马近前,她便跪了下去,“女儿拜别父亲,一愿父亲母亲长命百岁,二愿兄长一生顺遂,三愿家宅安宁无灾祸。” 驸马艰难地推动轮椅移向她,弯腰扶起来女儿,声音那般艰涩,蕴着浓浓的不舍:“我的璃儿,从你降生到今日,父亲一句重话都不舍不得对你说,只盼着你能长得慢些,再慢些,可即使父亲再怎么不舍,也没办法让心爱的女儿永远留在身边。” “阿芷,父亲不会像别人一样劝你忍让,劝你大度,劝你善良,你在父亲这里如何,嫁出去也当如何,若是有人说你做得不对,那便是他们的错。” “你要记住,你给别人做媳妇,是你在付出在牺牲,没人可以要求你必须尽什么义务。” “如果陆家给你委屈受,你就回来找父亲母亲,找兄长,整个沈家都是你的后盾,你不必害怕,好好过你想过的日子。” 大长公主走过来,戳了一下驸马的头:“你怎么能这么教珍璃?夫妻俩过日子,总有一方要牺牲的,而吃亏的往往是女子,你教珍璃随心所欲,若是陆家不喜,这日子岂非鸡飞狗跳?” 驸马握住大长公主的手:“阿若,每个闺女,都是父亲的小公主,凭什么眼珠子嫁到别人的家,变成可以随意上脚踢的小石子?” 驸马回头看着珍璃郡主:“璃儿,不管在父亲眼里,还是在夫君眼里,你都是值得珍视的存在,在你尽好妻子义务的同时,如果你陆府没人珍视你,你就回来,父亲照顾你。” 珍璃郡主强忍住眼泪点点头:“父亲保重,女儿走了。” 侍女连忙替珍璃郡主擦泪,又为她补上妆粉,将却扇递到她的手中:“郡主,吉时已到,走吧!” 珍璃郡主握住那绣着龙凤呈祥的却扇,将她美丽的面孔遮住,当然也挡住了她对大长公主府的不舍。 身后,驸马哭倒在大长公主怀里,却是捂住嘴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这是他的掌上明珠,如今竟要拱手让人了。 驸马越想越伤心,终是在珍璃郡主的身影消失在院门时,低低呜咽起来。 没有什么事比女儿的出嫁,更挖一个父亲的心。 谢韫与沈景言不分上下,可珍璃郡主已被侍女扶着缓缓向这边走来。 陆明邕漆黑的眼底,终于落入了新妻款款走近的身影。 他就这样望着,直到眼底的暖意浸满心间,他才翻身/下马,给谢韫使了个眼色。 谢韫瞬间搭住沈景言的肩膀,把沈景言拉到一边,给陆明邕让出道。 “阿芷,我来接你回家了。” 红绸递了过去,陆明邕难掩激动,说话的时候都有些慌乱,羞赧得像个大男孩。 “夫君,我们回家。”接过红绸,珍璃郡主跟着陆明邕走向花轿。 这短短数十步的距离,陆明邕走得又稳又缓,他伟岸的背影,沉稳如一座随时可以依靠的高山。 锣鼓声响起,迎亲队伍调转方向,向两条街外的陆府行去。 沈景言靠在谢韫身上,不舍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驾。 从此以后,珍璃不只是他的妹妹,还是别人家的妻子了,想到这里,他悲从心来,泣不成声地放狠话:“要是陆明邕敢欺负珍璃,我就去烧了他的房子!” 谢韫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陆家男儿最是忠贞不过,往上数五代,那都是一生只守着一个妻子过,郡主不会受苦的。” 陆明邕身上绑着红绸,骑在高头大马上接受恭贺。 而当他行到长街时,一道由成千上万块红布缝成的地毯,一路向陆府延伸。 他有些不解,却有一老者解释道:“国公大人,这红毯是扬州那些被郡主帮助过的百姓,每家献出一小块,由他们亲自动手缝制的,这是百姓们献给郡主的贺礼,也是扬州百姓对郡主的祝福。” “本官代妻子,谢过大家的好意。”陆明邕骑着马,当先走了上去,这是百姓的心意,他的妻子受之无愧。 第927章 陆府二小姐 白黎与谢韫赶了上来,迎亲队伍踏着红毯,来到了越国公府。 踢花轿,跨火盆。 卫庄主一身深红的衣裳,坐在主位之上,身旁放了毅勇侯夫妇的灵牌。 司仪高唱:“新娘到,迎青庐。” 沈家的叔祖母挽着珍璃郡主的手,缓缓走向先一步入府,站在卫庄主面前的陆明邕。 她握着却扇的指骨,纤美如玉。那绰约风姿被一身华服彰显得淋漓尽致。 众人皆道越国公好福气。 他也觉得,他真真是好福气。 这笑容挂在脸上,一刻也没有消散过,他可以肯定,这是他这辈子笑得最多的一天。 司仪高唱夫妻三拜后,珍璃郡主缓缓将却扇拿开,露出那凤冠之下的倾世容颜。 “夫君。” “阿芷。” 二人相视一笑,露出尘埃落定的笑意。 礼成。 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 司仪高喊入洞房,陆明邕却道:“且慢。” 一身深红的阿琨,领着小厮搬来桌椅。 那本该早已交给珍璃郡主的“迎书”,被镇尺压在桌子上。 上书有“白首同心,共结鸳盟”八个大字。 陆明邕拱手:“夫人,签下它,你便是我陆明邕今生唯一的妻子,我陆家男儿忠贞不渝,为夫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向你保证,此生不设偏房,不纳侍妾,不拈花惹草,不乱搞胡搞,终其一生,只有你一个女子。” 陆明邕签下自己的名字,把笔递向珍璃郡主:“夫人,如果你同意的话,在此签下你的名字。” 珍璃郡主笑了,眼角却滚下泪珠,她接过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陆明邕”三个大字旁边。 比之那笔锋遒劲,力透纸背的大字,她的字体较为娟秀,容与风/流,就像一朵小百合,依偎在擎天大树身边。 “夫君,我是你的了。”珍璃郡主放下笔,笑盈盈地看向陆明邕。 喜娘催促:“快入洞房,小心误了吉时。” 墨迹已干,陆明邕将迎书卷起来,递到珍璃郡主手中:“夫人,我也是你的。” 众人起哄,一片欢声笑语。 陆明邕依依不舍地望着珍璃郡主被侍女送入洞房后,转身拱手接受宾客的恭贺。 陆明瑜挺着个肚子,与长孙焘、楚氏、小茜、兰姨、陆溪以及百里无相他们,都在帮忙招待宾客。 众人脸上挂着的笑意,就没有停下过。 南宫绥绥把谢韫拉到一旁,向他保证:“知幸姑娘,老子以后也要这样娶你。” 谢韫冷着脸:“某决不倒插门。” 白黎凑过来:“我接受倒插门,要不你嫁我?” 还没等南宫绥绥回答,白黎便被几位公子给拉到了一旁,开始他们纨绔间的交流——招猫逗狗,带图的小本本,还有楼里的头牌姑娘。 陆明瑜忙前忙后,忙出一身的汗,长孙焘瞧见了,却找不到绿猗,只得告诉一旁的小茜:“去给你姐取一件薄一些的披风来,这个时候穿狐裘太热了。” “是,姐夫。”小茜点点头,忙不迭地去给陆明瑜取披风。 如今朝野的东风往越国公府上吹,拿到请柬的都备了厚礼上门恭贺,并未拿到请柬的,也让仆从备了厚礼。 花园中搭了台子,杂耍班子正在表演,想要叙旧谈天的人,都坐到人工湖边,而喜欢看杂技表演的,便坐在台下当个看客。 陆府的下人在白夫人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做着手头的事。 排场虽大,却没有出过任何岔子,全仰仗白夫人这段时间的奔走,当真把婚礼办得妥妥当当,每一位宾客都夸好。 小茜抱着披风“噔噔噔”地往回跑,路上遇到不少宾客,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恰好李夫人与众夫人正在寒暄,见身着海棠红华服的小茜,有人忍不住赞道:“这谁家姑娘?我怎么没见过,生得一张好生姣美的脸。” 众夫人点头表示赞同:“生得的确很标致,不过奇怪的是,看她穿着打扮,非富即贵,怎么我在京城贵女中未曾见过?” 李夫人顺着那位夫人的目光看去,轻轻笑了起来:“这是淇王妃的义妹,如今是越国公府的二小姐,不过她与淇王妃感情要好,一直都住在淇王府里。” 众夫人惊讶不已:“竟是淇王妃义妹?淇王妃也藏得太紧了,也不放出来给大家瞧瞧,依她这样的品貌,又是越国公府二小姐,如果我们早些瞧见,只怕提亲的把门槛都踏破了。” 贵夫人旁边的一位小姐插嘴道:“众夫人有所不知,这二小姐曾经是淇王妃的近身婢女。” 众夫人眼观鼻鼻观心,讶异中带着鄙夷,虽然隐藏极好,但却被李夫人捕捉到了。 李夫人扶了扶鬓间的步摇,盈盈笑道:“不管从前如何,这位二小姐如今都是越国公府与淇王府的宝贝疙瘩。” “你们有所不知,有一次淇王府的奴才说了一句二小姐的不是,淇王妃叫人给剪了舌/头,扔出府去。” “你们留意到她的头饰了么?那都是德宝斋大师傅设计出来的,世间仅此一套,那可是独一无二的。” “平日我想要一套都要不到,可这二小姐,却有十几套。还有那衣裳,看起来不是很显眼,却是云妆坊有市无价的叠云锦所制。” 众夫人露出震惊且艳羡的表情,但想到方才的鄙夷,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中一位夫人转移话题道:“令郎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呀?” 李夫人含笑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原鸢,道:“媳妇儿都有了,我急什么呀?等日子一到,便让我那混小子八抬大轿娶她入门。我家那小子皮得很,能找到这样的媳妇,当真是李家祖上积德。” 原鸢在守孝,众人心照不宣,然而原家犯了大罪,这事却不好明面提出来。 李家因为李大人受到重用,如日中天,而李元又生得品貌双全,多少人打李元的主意,可偏偏李夫人竟看重一个罪臣之女,众人不免有些可惜。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大人夫妇夫妻恩爱,李家选妻,定然选儿子喜欢的。 李夫人把原鸢带在身边这么久,也知晓原鸢的人品,这门本来不太完美的亲事,李夫人是越来越满意。 听了李夫人的一席话,家里有适龄儿子的人家,便对小茜生出了心思。 可小茜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将披风去给陆明瑜换上后,又把狐裘给抱回房。 因为白狐裘贵重又不耐脏,她抱得小心翼翼,生怕沾到地上的水,正因为太过专注于此,迎面撞到了人。 第928章 遗失的心失而复得 “对不住。”小茜未看到来人是谁,口中说着道歉的话,眼睛却连忙察看有没有弄脏狐裘。 “你是哪家丫头,怎么走路没长眼睛?这是临江王,冲/撞了你吃罪得起吗?”那人凶神恶煞,厉声喝了一句。 骤然拔高的声音把小茜吓了一跳,确认狐裘安然无恙后,她福身行礼:“对不住,方才走得太急了。” 岂料那临江王的仆从不依不饶,却一把推开小茜,口中怒骂:“不长眼的东西,别挡路!” 小茜被他粗暴推开,连连后退几步,却撞到了盆栽,整个人向后跌去。 她高高举起狐裘,想要以身护住阿姐的衣裳。 但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她被人扶住了后背。 慌乱中,小茜没看清那人的长相,惊鸿一瞥中,那人俊逸非凡面庞一闪而过。 她瞧见那人虽然没有留胡子,却仍旧看得出些许岁月的痕迹,被小厮吓得紧张又忐忑的她,脱口便道:“多谢叔叔搭救之恩。” 可那人没有反应,她搭在人家臂弯中,以半倒地的姿势,根本无法起身,只得等救她的人扶起。 “叔叔,多谢您搭救之恩。” 小茜的提醒,并未唤回风先生的神思,他的思绪已飞到了二十二年前。 那是他与素昀的第一次相遇。 一个笑容就征服了他的心的姑娘,也是在一个最美的冬日里,抱着这样的一件狐裘披风,撞入了他的怀中…… “叔叔?”男女有别,小茜见救她的大叔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不免有些紧张,她伸出手在大叔的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可不可以放开我?” 那在眼前一晃而过的手,把风先生从回忆中拉回,却在下一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又再次定在那里。 他臂弯中的女子,身子单薄得好像没有重量,轻遮额头的发,因为那个半躺的动作向两边散开,露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尤其是那只冰雪般洁白的小手,掌心有一块红色的印记,仔细一看,却是一朵火红的梅花。 “你……”风先生眼眶蓦地红了,他哽咽的声音连不成句,“怎么才来?让我一个人在人间等的这样久……” 小茜吓坏了,以为遇到了失心疯,她死死护住阿姐的衣裳,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人,若非场合不对,她一定会大叫出声。 “风相?”旁边的临江王调笑道,“铁树开花了?看到个小丫头就走不动道。” 风先生依旧没有反应,紧紧地凝着搭在臂弯的人,生怕一错眼她就不在了。 院子里的人已将目光集中过来,看着这姿势诡异的两人,兴奋地挖掘谈资。 陆明瑜亲自迎福王妃进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她快步冲上前,把小茜拉到身后,对风先生怒目而视:“先生,你做什么?!” 风先生没有回答,不错眼地望着怯生生躲在陆明瑜身后的小茜:“姑娘,你几岁了?” “阿姐,他好奇怪……”小茜胆战心惊地拉了拉陆明瑜的袖子。 陆明瑜凝着风先生,只见他微红的眼里,写满了悲伤与喜悦交织的矛盾,不由蹙眉问道:“先生,可是家妹冲/撞了你?我为家妹向你道歉。” 风先生的目光,依旧未从小茜身上离开,那炙/热的目光,太过于坦白,让陆明瑜警惕起来。 “绿猗,带小姐离开。”她连忙吩咐,却始终挡在风先生面前。 风先生仿佛才注意到她,望着小茜和绿猗匆匆逃离的背影,喃喃问道:“姑娘几岁了?叫什么名?” 窃语声四起,旁边的人皆用打量的眼神看过来。 陆明瑜直觉不妙,还好长孙焘跟了过来,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了?” 陆明瑜道:“你招呼一下先生。” “先生,请。”长孙焘将怔怔发愣的风先生引开了。 临江王拱手:“淇王妃安好。” 陆明瑜点了点头,却是疑惑地望着长孙焘与风先生离去的背影。 临江王会意,解释道:“方才令妹险些摔倒,是风先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依小王看来,这风先生似乎把令妹认做旧识。” “你过来。”陆明瑜没有回答临江王的话,却是看向他身边瑟瑟发抖的随从,命令道。 随从战战兢兢地上前,陆明瑜盯了他许久,这才道:“家妹从来小心谨慎,怎么可能会以那种姿势跌倒,是不是你做的?” 随从抖得不成样子,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临江王见淇王妃似乎不打算轻易揭过此事,一掌拍在随从的后颈,陪笑道:“王妃,是这杀才不好,冲/撞了令妹,小王替他向令妹赔罪。” 狗不仗人势,又怎敢在这种场合冲/撞别人? 陆明瑜护短得紧,尤其是小茜,闻言她冷声道:“今日是兄长大喜的日子,本王妃就不追究了,若是他日再敢毛毛躁躁,本王妃绝不轻饶。” 临江王哪里敢得罪淇王的心肝,又赏了随从一巴掌,连声赔罪:“是是是,小王会约束好下人。” 陆明瑜冷冷地看了随从一眼,才转身走到福王妃身边,脸上又聚满了笑容:“王妃,抱歉让您久等,请。” 福王妃慈蔼地笑了:“你真疼妹妹,倒是让我想起了丹若疼爱珍璃的样子。” 陆明瑜轻轻浅浅地笑了:“只有这么个妹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掉了,真是巴不得疼进骨子里。” 福王妃道:“我家殿下也是如此,众多小辈里,他很疼丹若,但最疼的还是珍璃,这次珍璃出嫁,他哭了好一阵子,事后才惊觉珍璃嫁与不嫁好像没有区别,这才没有闹,我这脑袋瓜子疼得很。” 陆明瑜笑道:“嫂嫂很讨人喜欢,难怪福王爷爷会如此疼爱她。” 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远。 等二人走后,众人瞬间炸了锅。 有人说风相会不会因为这一扶脱离光棍群体。 有人说王妃真宠妹妹,要赶紧打听这位二小姐有没有婚配,如果没有,就找媒人上门提亲。 说什么的都有。 厢房里。 长孙焘望着仿佛魔怔了的风先生,问道:“先生方才是怎么了?” 风先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殿下,方才那姑娘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长孙焘眉头疑惑地皱起:“先生,内子的妹妹只有十七岁,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先生是个能做祖父的人了,还请别吓着舍妹。” “十七岁么……”风先生对长孙焘的话充耳不闻,忽然跌坐在椅子上,一会儿惊喜,一会儿忧伤,“素昀走了十八年,是素昀按约定来找我了么?” 轻尘大师说,他的心失而复得,给的位置也在这一带,是否意味着,这是他的素昀? 风先生激动地捏住长孙焘的手臂:“她叫什么?可曾婚配?” “内子的妹妹名唤小茜,尚未婚配。”长孙焘眉头拧成麻花,“先生,你这是何意?” “小茜……素昀最喜欢茜色。”风先生眼眸中的光亮愈盛,声音抖得厉害,“殿下,臣要……” 长孙焘无情地打断:“本王不同意。” 风相道:“你不同意哪里?臣除了年岁大些,殿下能挑出什么毛病?” 长孙家道:“虽然先生的毛病一大堆,但本王不想挑,小茜她心思单纯,与宰执天下的先生不相配。” 单纯。 风先生想起方才小茜那怯生生的模样,的确与素昀全然不像。 但素昀曾说过:若有来生,如果生而为人,那便做个简单的人,不要什么复杂的心思,亦不要什么出色的才能,她只想做个平平凡凡的人。 素昀回来了。 他知道。 在最初的震惊与欣喜后,风先生脸上一切表情归于平静,但他眼里却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殿下,明日臣便上门提亲。” 远在普泽寺的轻尘大师掐指一算,露出慈悲的笑意。 而近在眼前的长孙焘,他见风先生并未玩笑,心里相当复杂,接受不了老牛吃嫩草的他,不动声色地离开,准备将这事告诉陆明瑜。 就算把小茜许配给白黎,他也不想看到小茜嫁一个可以当他爹的糟老头子。 思及此处,长孙焘加快步伐,定要赶在这老头出手前,先想办法将小茜给藏起来。 经过一处偏僻的假山,零的身影浮现眼前,轻声道:“主子,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吴王入套了。” 长孙焘颔首:“明日有好戏看了。” 第929章 老牛决不允许啃嫩草 零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长孙焘找到陆明瑜,搀扶着她一同往外走,轻声细语地道:“晏晏,明日的贺礼都准备好了。” 陆明瑜默了半响,这才点点头:“好。” 对虞家的仇恨,从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开始,无时无刻不在心中滋长。 她们准备了这么久,蛰伏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收尾的时刻来临。 她要让虞家人连年都过不了,否则不足以祭奠含冤惨死,连全尸都没能留下的父母。 长孙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风先生可能魔怔了,他说明日要到王府向小茜提亲。” “他想的美!”陆明瑜一听,有些激动,声音不觉拔高,所幸周围没有人。 长孙焘忙道:“就是,都可以当小茜的爷爷了,咱们不让小茜过去受委屈,万一他只能活到六十岁,咱们小茜余生漫漫怎么过?” “再说了,现在风先生看起来还行,要是过了十年,那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可别委屈了咱们妹子。” 陆明瑜很是赞同:“你说的非常有理,今日回去,务必将小茜藏好了,怎么能便宜这糟老头子。” 长孙焘道:“有件事我得同你说,昔年父皇将我送去归雁城前,宫里发生了一件事,母后赐死了一个宫女,后来我才得知,那宫女是风先生的心上之人,风先生也因为她至今未娶。” 陆明瑜蹙眉:“该不会如此巧合,那宫女与咱们小茜长得一模一样吧?” 陆明瑜道:“有这个可能,虽然我不记得那宫女的样子了,然而从风先生的反应来看,许是觉得小茜就是他找的那人。” 陆明瑜更为激动:“如此说来,我们更不能让这老头子染指小茜,咱们妹妹,好端端地怎么能去给一个糟老头子做代替品,这事我绝不同意。” 长孙焘安抚道:“别动怒,此事有我,你无需担心。” 小茜可着实被风先生给吓了一跳,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她攥紧手指,担忧地道:“绿猗,方才那事不会给阿姐带来麻烦吧?” 绿猗给她倒了杯暖身的茶水:“放心吧,如今谁敢找王妃的麻烦,只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茜还是放不下心,哀求道:“绿猗,你能不能在这里陪我,我害怕。” 绿猗安慰她道:“别怕,左右人手够,我在这陪你就是,等会儿开席了,我伺候你直接入陆家的亲眷席位,便不会与那莽撞孟浪的男子碰到。” 小茜一想到那人盯着她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害怕,浑身爬满鸡皮疙瘩,她抱着双臂,道:“你说得没错,那人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人,看起来都三十左右了,还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想想就觉得可怕,可别是什么好/色之徒。” 绿猗道:“依我看,只要王妃护着你,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且放宽心吧!” 小茜点点头,目光落在绿猗的乌发间:“咦,你这珠花真别致,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绿猗脸一红:“小姐,你别瞎想。” 这爬到耳根子的红云,小茜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立即被此事吸引了注意力,抛下心头的害怕,追问道:“快告诉我,谁给的?谁给的?你还有没有把我当好姐妹看待了?快告诉我。” 绿猗咬咬唇,凑到小茜耳边低语:“我从阿六那里讹来的,那日他不小心撞到我,打翻了我手里的燕窝,他担心王妃责罚,求我不要告诉王妃,于是就讹了他这支珠花。” 小茜撇撇嘴:“绿猗,我觉得你上当受骗了,阿六可能是故意的,王爷那么倚重他,他怎么可能是如此毛躁的一个人?你掉进他的虎狼窝啦!” 绿猗不自觉地转过身:“那……应该也不错。” 小茜震惊地睁大眼睛:“他是不错,可你不嫌他烦吗?那嘴巴说一出是一出,整天没个正形,在我身边待上半刻,我脑袋瓜都是嗡嗡的,吵得我头痛。” 绿猗笑道:“那再看看吧!” 小茜点头:“嗯!有道理,两位统领也不错,比他沉稳多了。再者阿姐对我们好,他日时机成熟,若能放你归良籍,依阿姐的倚重与你的聪明和长相,嫁个官家子弟并无不可,何必吊在这棵满身长嘴的阿六身上?” 绿猗转移话题:“你可快点选个可心的吧!你都不知道,夫人为此急成什么样子。” 小茜沉默了,许久才道:“不急,我还没找到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只要他对我好,像姐夫对阿姐那样,像大哥对郡主那样,就算他是个贩夫走卒,平头百姓,我也可以考虑。” 绿猗疑惑:“薛巍不就很喜欢你么?” 小茜默了默,摇头道:“他的心我懂,我收回适才的话,或许也可以在后面加上一句,得两情相悦才行。” 绿猗道:“可不是,如果有选择,总要嫁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 小姐妹俩在里面说体己话,外头的阿六却不高兴地抱起手,主子担心小茜小姐的安危,派他过来守着,岂料会听到她们在咬耳朵。 他扼腕叹息,他到底哪里得罪小茜小姐了?被小茜小姐如此埋汰,埋汰也就罢了,还在绿猗身边说坏话,是可忍阿六不可忍。 这个仇他阿六记上了! 再敢这样过分,他就把小茜小姐卖给丞相大人。 思及此处,阿六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陆府的一个大院子里,左右各厢房被打通,一百多桌宴席摆满了厢房与院子内。 开了席,宾客入座用膳,十六菜三汤的宴席让人食指大动,虽然这天气冷得厉害,可厢房里引了地龙,众多人聚在一起,倒也暖烘烘的。 男宾坐在左边厢房,女宾落座于右边厢房,中间院子留给众人串场子用。 而陆家的亲眷,则不分男女,一同落座于正屋的大桌子前。 宾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丝竹雅乐不绝入耳。 酒过三巡,一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第930章 要先说甜言蜜语给你听 因为寒冷,他刚毅的面颊被冻得粗糙,加上日夜奔波,他下巴有一圈青黑的胡茬。 陆明邕先瞧见他,当下抛开众人走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眼里满是笑意:“哥,你来了!” 杨迁,阿不,司马玄陌道:“怎能错过兄弟的婚礼?陛下准我回来,等过完年后再做打算。” 陆明邕拍拍他的肩膀:“你来我高兴,这样亲族就都到齐了!你还没有见过阿芷吧?今夜你就在府里歇下,明日我带她来拜见你。” 司马玄陌笑了:“看来你很是满意这个妻子。” 陆明邕点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陆明瑜已被长孙焘扶着迎了上来,甜甜唤道:“表哥。” 司马玄陌拱手:“淇王殿下。” 长孙焘颔首:“表兄。” 众人疑惑地望过来,陆明邕搭着司马玄陌的肩膀,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与淇王妃的表兄,如今的荥阳王,司马玄陌。” 众人惊诧不已,陛下已颁诏让昔日的荥阳王世子继承爵位,并归还荥阳王府邸。 众人都知大秦有个荥阳王,如今正在归雁城镇守,没想到得见其人,竟与想象中的不符。 曾经的荥阳王,端的是芝兰玉树,可如今的荥阳王,却与父亲很是不同。 太高,太壮了些。 比秦人还要结实,倒与那入京做生意的胡人似的,一看便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身份低的连忙起身行礼:“参见荥阳王。” 司马玄陌摆手:“诸位无需客气,今儿本王的兄弟成亲,还请诸位尽情欢乐。” 陆明邕搭着好兄弟的肩膀,引他一同去了陆家亲族的座位:“表哥先坐,我稍后再来与你把酒言欢。” 司马玄陌刚坐下,兰姨便递上一杯热茶,含泪道:“少主子,请用茶。” 司马玄陌接过茶水,看着昔日姑姑的近身侍女,也是有一阵唏嘘感慨:“兰姑姑,十数年未见,你可还好?” “好!奴婢很好!多谢少主子关心。”兰姨泣不成声,将头扭到一旁擦眼泪。 楚氏离她最近,给她递了张帕子:“团聚了就好。” 兰姨将欣喜的泪水拭去,忙不迭点头:“是的,团聚就好,我就是太高兴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陆明瑜向众人介绍了司马玄陌,又向司马玄陌介绍楚氏与小茜,卫庄主等人,还有大功臣白夫人。 刚认识的人,因为亲缘关系,也很快就熟络起来。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夜渐渐深了,这刺骨的寒风刮得人深疼,陆明邕甩下一众宾客,悄悄溜到后院。 那个他与妻子即将生活在一起的院子,每一处景致都是他对新妻的看重,布置得温馨而精致。 微醺的他,步履有些飘忽,然而他的意识却分外清醒。 双手把门推开,他的新妻正端坐在床上,笑盈盈地看向他。 红烛吐泪,被翻红浪。 满是喜庆的大红,衬得他的新妻容颜绝美。 他有些紧张,也很忐忑,可当他走近时,心里的幸福与喜悦却满溢出来。 倒了两杯酒,他将一杯递向新妻,温柔地道:“阿芷,饮下这杯合卺酒,从此夫妻一心,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珍璃郡主没有急着接过那杯酒,猛地将陆明邕抱住,扑得他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 “夫君,我曾在城外十里亭发过誓,你终将会成为我的人,可如今抱着你,我仍觉得恍然如梦,真不相信我嫁给了你。” 陆明邕凝着她,嘴角带笑:“别闹,先喝合卺酒。” 珍璃郡主放开他,把酒杯接了过来,与陆明邕交臂而饮。 杯子被随意掷在地上,陆明邕温柔地为她取下凤冠与满头珠翠,放到了梳妆台上,接着便要为珍璃郡主脱下厚重的霞帔。 “我自己来。”珍璃郡主连忙拒绝,把那繁复华丽的外披脱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红色绫罗柔软光泽,被一条宽带束紧,亦显出她玲珑的曲/线。 盛装她很美,烛光浅浅将她冰肌雪肤映照,她的面庞如同上品古玉泛着神圣的光泽,眉如远山,唇似点绛,眉宇间挟了股清清凌凌的味道。 陆明邕不错眼地将她望着,唇角都在微微颤/抖:“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珍璃郡主伸手勾住他的腰带,美丽的面庞含羞带怯:“不知道呢,夫君可以教我吗?” 她的手微微抖着,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却能被陆明邕敏锐察觉。 或许是那夜的疯狂吓到了她,陆明邕如是想着。 他敛住带着炙/热情绪的眸子,坐到珍璃郡主身边,握紧她的手:“第一步,为夫要先用甜言蜜语迷惑你。天冷夜长,我们躲在被窝里说?” “嗯!”珍璃郡主轻轻应了一声。 得到珍璃郡主的允许,陆明邕迅速滚到里面,掀开被子,拍拍身侧:“阿芷,来我身边。” 心爱的人他墨发披散,剑眉星目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只是看到这张脸,听着他温柔的声音,珍璃郡主内心的害怕慢慢消散,于是她脱了鞋子,躺到这陌生,却有着一生依靠的床上。 陆明邕将被子盖在她身上,伸出一只大手,把她的小手包住,那微微发凉的指尖,在他温柔的动作下,渐渐有了温度。 “方才送来的吃食,你还习惯吗?”陆明邕专注地看着她,柔声问道,好似多年的老夫妻在轻声细语。 珍璃郡主应他:“都是我喜欢的,很好吃。” 陆明邕发誓般保证:“只要你喜欢的事,我都会努力为你做到。” 男人近在咫尺,她可以清晰地闻到男人口里的酒香味,还有属于男人温暖的气息,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她。 他们不是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但此时此刻,她紧绷着的神经,都被男人轻声细语给化开了。 她就像扑进母亲的怀抱里那般心安,却也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不由自主地想亲近男人,想要与他合二为一。 “阿芷。”陆明邕见眼前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渐渐软化下来,忍不住唤了一声,尾音绵长,充满宠溺的味道。 “我心悦你。” 他说。 第931章 再赏你一次 似乎在担心珍璃郡主不信,他又补上几句:“你知道吗?那日你提着酒来找我,说要与我成亲时,我的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腔了。那一刻,我想把你拥揽入怀,却又怕你误会。” “我清楚地知晓,就算那一夜没有误食‘药物’,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必定会发现你对我有多重要。” “此时此刻,看到你躺在我身边,我高兴得都快发疯了,阿芷,能娶到你,真好。” 珍璃郡主伸手捧着陆明邕半边脸颊,却是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她喜欢陆明邕,喜欢到无法自拔,喜欢到除了说喜欢,她甚至找不到任何语言来表达她的情意。 慢慢的,珍璃郡主把脑袋凑过去,抵住了他的额头。 近在咫尺,二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可是那馥郁的酒香,却将她的呼吸缠绕起来。 静,四下静谧。 两道心跳声清晰可闻。 珍璃郡主偏过头,主动吻上了陆明邕的唇,蜻蜓点水般轻轻一触,然后她退回自己的阵地,小声低吟:“能不能轻点。” 陆明邕一怔,浑身无法控制的一紧,所有肌肉都因为这个邀请而雀跃。 他呼吸乱了。 衣裳也乱了。 被珍璃郡主缓缓褪下。 “那夜天黑不曾得见,你怎么这么多伤呀?疼吗?”珍璃郡主抚过他胸口布满的伤痕。 陆明邕捉住那只小手,因为激动,力度有些大,但他的声音却依旧柔情:“不疼,只要有你,过去那些伤它不痛了,过去那些苦也都变成了甜。” 珍璃郡主心疼地吻上他的伤口,一字一句认真地道:“卫殊,我会好好珍惜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陆明邕一颗冷硬的心,都化作了水,他望着眼前这个要与他白头偕老的女子,情难自禁,喜爱到骨子里。 他想,他的妻子就该是这样一个,只凭一句话,就能治愈他内心伤痛的人。 “阿芷……” 珍璃郡主小声地问他:“你想对我说一夜的情话?” 陆明邕怔了怔,紧接着一把搂住她的后背,温柔地吻了下去。 等到把她的呼吸也吻乱了,身子也吻热了。 …… 事后,陆明邕仅披着一件大氅,把浑身颤个不停,却几乎失去意识的她,缓缓抱向侧厢房盛满热水的浴池,将她轻轻放了下去。 陆明邕一直很温柔,生怕弄伤了她,也亵渎了她。 “阿芷……”陆明邕将妻子搂在怀中,用帕子替她清洗,“你真美,就像这世间最华美的琉璃。” 珍璃郡主浸在水中,反手搂住他的脖子,有气无力地道:“我很累,你就不要撩拨我了,好吗?” 几缕湿发粘在欺霜胜雪的肌肤上,她的声音懒懒的,眼波漫不经心地横过来时,野百合也变成了一株惊心动魄的罂粟。 陆明邕握住帕子的手一紧:“情不自禁了,怎么办?” 珍璃郡主笑着化在他怀里:“那就再赏你一次。” …… 众人帮忙送走宾客,到了深夜,陆明瑜便觉神思倦怠,在陆溪的照顾下歇在了陆府。 长孙焘一直忙到后半夜,才回到房中,他轻手轻脚地脱了外披,缓缓躺到陆明瑜身边。 却刚躺下,陆明瑜便艰难地翻了个身,拱到了他的怀中:“最近一直因为兄长的事忙前忙后,辛苦了。” 长孙焘熟练地把手伸到颈下,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你我之间,何须分这些,外甥女婿的婚事,我自然要多上心几分。” 陆明瑜脑袋又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既然不用分清楚,那便还是兄长,外甥女婿什么的,你就歇了这条心吧!” 长孙焘摸了摸鼻子,道:“兄长的事算是圆满结束了,可小茜的麻烦才刚开始,今日只说把她藏好,却未商量出如何藏好。” 提及小茜,陆明瑜每每都显得十分激动,她断然道:“小茜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绝不允许她成为谁的替身,哪怕风先生没有太多可挑剔的地方,但如果他看中的人非小茜本身,我绝不允许他接近小茜。” 的确,对于一般人家来说,风先生这个年纪比较大了,可于官场他却是如日中天,年纪正好。 为了家族利益,多少女子被迫嫁给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做填房,比起那些半截入土的人,风先生可谓是不错的对象。 只要他想娶,想做丞相夫人的女子,围起来可以绕京城十圈。 换句话说,风先生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 如果被风先生瞧中,表面上来说这是一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亲事。 可无论是长孙焘与陆明瑜,他们都无法接受,能让他们点头的亲事,不仅需要小茜喜欢,而且也需要对方对小茜有一颗至真至诚的心。 长孙焘道:“这老头想做的事,基本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我担心他花样百出,把涉世未深的小茜哄骗到手。” 陆明瑜道:“必须防着他,风先生年纪比娘亲还要大,只怕娘亲也不会同意。” 长孙焘叹了口气:“别想了,早点睡觉,你也累了好些日子,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没有重要的事不要轻易打扰,明日我陪你睡到自然醒。” 陆明瑜环住他健硕的腰:“昭华,我想你了。” 长孙焘委屈地道:“难道我就不想你么?没良心的小家伙,你不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盖着几床被子都觉得冷。快哄我!” 陆明瑜根据感觉找到他的唇,轻轻点了一下。 长孙焘愈发委屈了:“不够,心还是很痛。” 陆明瑜推开他,翻身给了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别得寸进尺,今夜又不是你的大喜之日,还肖想什么入洞房,睡吧,睡着了就淡泊了。” 长孙焘默了许久,才伸手将陆明瑜捞入怀中:“是草草不可爱了吗?晏晏不爱草草了吗?” 就在他伤心沉默这会儿,陆明瑜早已睡了过去。 长孙焘认命地叹了口气:这个家里终究是没有了他的地位,这辈子夫纲还能振起来不? 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终会过去,陆明邕与珍璃郡主这场盛大的婚礼,在一段时间内吸引了各方的注意力。 当婚礼结束,几股势力间的暗流涌动,瞬间显露在人前。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 在这众臣休沐的日子里,元武帝的亲卫协同麒麟卫队,一同包围了虞府,将虞家所有主子抓入天牢,动作快得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虞府便只剩下一些仆众。 与此同时,已僻府另居的吴王,怀抱着些许证据,带领属下幕僚匆匆入宫。 这其中虽有多方势力的手笔,但也代表着,元武帝登基后为巩固权力,对朝臣的第一场清洗拉开序幕。 也代表着,虞家与吴王要为所犯下的错误承担罪孽。 只是,这场声势浩大的清算,还意味着需要跨过层层阻难。 第932章 你了解真正的我吗? 珍璃郡主醒来时,陆明邕仍在熟睡,她在夫君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便轻手轻脚地起身。 走到一旁,她让侍女悄悄送热水过来给她梳洗,然后坐在梳妆镜前梳妆。 这是她为人新妇第一日,镜中的容颜未改,只是眉宇间不见少女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想起昨夜的从床榻到浴室的经历,她不由臊红了脸,却也品出男女之间做那事的乐趣来。 三千青丝绾在脑后,她梳起了妇人的发髻,正当她戴上簪珥,在鬓发间别上花钿时,镜中多了一道伟岸的身影。 “怎么起这么早?天还没亮呢!”男人俯身环住了她的腰,睡袍松松垮垮地滑/落臂弯,露出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 这个男人,拥有一张昳丽瑰美的面孔,却有着武将所特有的矫健身姿。 不矛盾违和,反而多了些许反差之美。 珍璃郡主与镜中的他对视,唇边的笑意柔而媚:“等会儿还要去给卫爹爹请安呢,在那之前,我想去厨房给夫君看看早点好了没,怎能懒在床上。” 陆明邕把下巴搁在了她颈间:“傻子,咱们家是没有仆从么?怎么早点还要你亲力亲为,你就等着吃便好,若是不合胃口,咱们就再去找个厨子。” 珍璃郡主道:“我做这些,也不是要讨好你,更不是做个谁看,我只是,想对你的每件事都上心,谁叫你是我夫君,是我追了大半个大秦才捞到手的男人?” 陆明邕笑了,脑袋在她颈间拱来拱去,像一条大狗,粘人又讨喜。 “要是你什么都管,岂不受累?陆府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有你一个女人。” “府中诸事要你操持,我已经很心疼了,要是大事小事都还要劳烦你,我的心还不得疼死。” 珍璃郡主反手捧住他的脸颊,手指抚过他的面庞,轻声笑道:“你放心吧!我带来了几家可信的陪房,他们术业有专攻,府里府外大大小小的庶务,到时候都会由他们打理,我只需要坐享其成就行。” 陆明邕道:“可不能累着我家阿芷,我娶你回来,不是让你来受苦的。你要是得空,那就多陪陪我,然后为我生一堆胖娃娃,这就够了。” 珍璃郡主捏住他的鼻子,嗔道:“不正经。” 陆明邕在她颈间吸了一大口,笑道:“你是我夫人,我的正经与不正经,都是给你的,往大了说,我是那个为夫人遮风挡雨的大丈夫,往小了说,我就是那个死皮赖脸等着夫人垂青的小丈夫。” 珍璃郡主痒得不行,连忙推开他:“什么时候学会这些花花手段?净会哄我开心。” 陆明邕故意想了想,道:“我无师自通,因为只要看着你,我就想搜肠刮肚将所有好听的话都说给你听。” 事实上,陆明邕他就从没正经过,如今娶了妻子,才算收敛一点。 天下男人哄女人的话千篇一律,他不过是捡着好听的,润色润色,就这么经他的口一说,倒是把珍璃郡主哄得笑逐颜开。 当然,每句过了嘴的甜言蜜语,背后都蕴涵着一颗真心。 珍璃郡主握住他环住自己腰肢的手,凝着镜中人的眸,一字一句地道:“夫君,你见过真正的我吗?” 陆明邕征询地望着她,却听她继续道:“皇家的人生活都不容易,为了在权力倾轧中安稳活着,每个人都有好几副面孔。” “惠帝生前,皇家众子孙中,她最是宠爱我,我一出身便有尊贵的封号‘珍璃’,因为皇外祖父疼我,所以皇外祖母也疼我。” “我还没懂事,父亲便被废了双腿,仕途也丢了,还成了沈家的罪人,母亲在权力漩涡中步步为营,只为保得我们平安。” “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我知母亲不易,便想替她分担。” “于是,我学会伪装自己,把自己塑造得纯良无害,因为我知道,勾心斗角惯的皇家人,反而喜欢纯真的人。” “很多时候,其实我什么都懂,却还要装作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偶尔我会厌恶这样虚假的自己。” “就连在你身上,我也用过这一套,每次我装傻卖乖,你总是拿我没办法,可你知道吗?做着这一切时,我心如明镜似的。” 陆明邕将她紧紧搂住:“阿芷,那么你知道吗?我做过的坏事杀过的人,其实罄竹难书,我本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这样的我,世人避之如虎,恨之入骨,你又怎么喜欢这样的我呢?” “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珍惜的是你对我毫无保留的这片心意,爱重你是我陆明邕的妻子。” “至于你做过什么样的伪装,那又如何?天塌下来都改变不了你是我的人这个事实!” 珍璃郡主笑了:“这便是夫妻,至亲至密的人,卫殊,沅芷幸得遇你,此生足矣。” 陆明邕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身上:“遇见你,我又何尝不幸运?阿芷,全天下的人,都不愿意提及卫殊,提及那个行走于黑夜之中的我。” “卫殊是痛苦的,是不详的,也是真实的。当全天下都艳羡我的风光,敬畏我的权势时,只有你,仍然深爱着那个在尘土里爬过,泥淖里滚过,浑身上下都是腥臭,沾满血腥和罪恶的我。” “依旧是那句话,知我如此,当然能得到我的心。” 珍璃郡主环住他的腰身:“胡说,这天下真心待你的,又岂只有我一个?” 陆明邕道:“但能陪我一辈子,只有你呀!” 两人互相说着动人的话语,眼看又要腻到一处,直到阿琨来敲门催促,二人这才忙着各自收拾。 自然,厨房的早点也没空去盯着了。 陆明邕生性多疑,身旁能近身的只有阿琨一个,如今成亲了,阿琨自然不能再进屋伺候。 而珍璃郡主自小被驸马教育节俭,也不讲究郡主的拍排场,身旁只有青萝近身照顾,只是青萝走了,母亲给她挑的墨兰还在磨合,所以干脆亲力亲为。 陆明邕很快穿好衣裳,坐到了床边,捧着一件粉色的披风,噙着笑意,入神地望着新妻梳妆。 第933章 被遗忘的人 珍璃郡主快速施了薄薄粉黛,才刚起身,那件温暖的披风便披到了身上:“外头冷,别冻着。” 夫妻二人相携而至时,卫庄主正坐在屋里,阿琨取来蒲/团,他却连忙拒绝:“使不得,我怎能受主子与夫人如此大礼?” 陆明邕将卫庄主按到椅子上,珍璃郡主则接过蒲/团,当先跪了下去,不给卫庄主任何拒绝的机会:“父亲在上,请受媳妇一拜。” 卫言风除了不是陆明邕的亲爹,十数年来,他陆明邕的好,对陆明邕的教导,不是亲爹却胜似亲爹。 在陆明邕心里,卫言风与亲爹无异,就像楚氏在陆明瑜心中,便如同亲娘一样。 虽然陆明邕没有主动提出,要孝敬这位养父,可知晓陆明邕过去的珍璃郡主,明白卫言风付出了什么——唯一的儿子、尚在襁褓的女儿,还有心爱的妻子。 不管是从仁义道德,还是站在陆明邕的角度,这声“爹爹”她应该唤,而且心甘情愿地唤出来。 陆明邕跪到珍璃郡主身边:“父亲,该喝媳妇茶了,莫不是对媳妇不满意?” 珍璃郡主接过墨兰手中的茶盏,恭敬地递了上去:“请父亲喝茶。” “满意,满意,怎么不满意呢?”卫言风接过茶盏呷一口,然后将一个大大的红包递过去,笑着道,“这是永夜山庄的契纸,我把它送给你,以后就你的私产,旁人都动不得。” 珍璃郡主没有立即去接,陆明邕向她解释道:“永夜山庄是当年父亲带我逃出京城后,他白手起家,一手创立的山庄,也是我与父亲十数年来的家,阿芷,还不快多谢父亲?” 珍璃郡主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再珍贵的资产,大长公主早已给她备下无数了,她不是惊讶,只是觉得这份改口红封太贵重。 然而陆明邕都这样说了,她当然要欣然接受:“媳妇谢过父亲。” 卫言风笑容满面:“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太见外了。” 恰此时,下人已将早餐摆好,请主子去吃。 陆明邕看了眼外面:“瑜儿呢?怎么没有过来?” 阿琨道:“殿下昨夜送走淇王府的人后,就吩咐过了,说王妃太累,今日没有什么要事,说什么都不能打扰王妃。” 陆明邕道:“吩咐下去,厨房随时都热着一些食物,不要太油腻,瑜儿最近比较辛苦,恐怕没什么胃口。” 珍璃郡主见陆明邕依旧这般宠爱妹妹,不但没有吃醋,反而觉得高兴。 只因陆明瑜也是她喜欢的人。 闻言她补充道:“小舅母喜欢吃蒸蛋,让厨子把蛋蒸得嫩一些。另外,再煲一盅鸡汤,药材别乱放,先问过大夫孕妇能不能吃,仔细着别煲错。至于小舅舅,他什么都吃,不挑的。” 阿琨有一瞬间的茫然…… 陆明邕也有刹那的怔忪! 卫言风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他们这一家子,辈分全乱套了。 陆明邕轻轻咳了咳:“阿芷,你要随我叫瑜儿,你是嫂嫂。” 珍璃郡主哪里会不顺从心爱的夫君,满口答应:“好呀,我随你叫瑜儿,你随我叫小舅舅。” 陆明邕摸摸她的脑袋:“我觉得,其实你怎么方便怎么叫,那也不是不可以。” 卫言风白了他一眼。 三人落座,一同用早点。 他们不约而同都忘了,风尘仆仆嗷嗷待哺的杨迁。 皇城。 除夕日的天儿,竟然难得放晴,天边一缕晨曦乍现,很快的,满世都被潋滟婧明的阳光普照。 只是那倏然而过的寒风,依旧是那样的刺骨,就吹那么一会儿,轻轻一触脸颊,便觉深疼。 承明殿中,梁王正跪在元武帝面前,陈述虞家盗窃陪葬品的罪状。 元武帝漫不经心地听着,手中还握着政事堂递来的折子。 卢公公推门而入,来到他身边小声地道:“陛下,吴王求见,说有要紧事禀报。” 元武帝握紧朱砂笔的手一顿:“有什么事不能晚上家宴时再说?” 卢公公道:“奴才瞧着他似乎很着急。” 元武帝扔下笔:“他着急?朕更着急!这还有几十本折子眼看,大过年的都没得消停,朕还想尽快看完,然后回殿内补一觉。” 顿了顿,元武帝又道:“算了,他身子骨弱,快请进来吧!” 吴王挟了一身寒意走进来,他跪倒在元武帝面前,脸上因为小跑而泛起红意,气息也乱得厉害:“陛下,臣有罪!” 元武帝连忙起身,走过来扶起吴王,柔声道:“三弟,你身子不好,什么罪不罪的,容后再说,朕扶你起来。” 梁王:“……” 方才不是还不想见人的么?怎么这会儿如此亲密? 吴王跪地不起,情真意切地忏悔:“陛下,臣犯下大罪,无颜面对您,就让臣跪着吧!这样臣心里能好受些。” 梁王笑了:“既然无颜见,那还来做什么?” 元武帝恍若未闻,将一脸自责愧疚的吴王,亲自扶到椅子坐好,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问道:“三弟,怎么了?” 吴王将几封书信掏出来,颤巍巍地递呈上去:“陛下,臣有罪,枉对陛下的教诲与恩情。” 卢公公将信拆开,然后放到元武帝的案上。 这些信,竟是西戎与虞谦的往来信件,上面详细地写了北齐大军攻打归雁城时,虞谦收买西戎领主,让西戎叛变的经过…… 元武帝看完,直接将桌上的奏折扫落在地,额上青筋鼓/鼓直跳,嘶吼咆哮:“虞谦这老东西,他不识好歹!” 吼了这么一句,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需要扶着桌案,才不至于被气翻在地。 吴王“砰”地跪下,而梁王亦是吓得额头冷汗直冒,殿里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元武帝扶着御案,他怒目圆瞪,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粗气一鼓一张。 “虞谦!”他的拳头砸在桌上,双目布满血红的丝,“长孙家没有哪点对不起他!” “他历经两帝,祖父早年,他只不过是个南国来的书生,是祖父钦点他为榜眼,让他一步步坐到吏部侍郎的位置,让他整个虞家都升了天。” “父皇拜他为相,还让他两个儿子做了正二品侍郎,他们虞氏满门风光,有多少人能及?” “真是人心不足,喂不饱的白眼狼,竟然动大秦疆土的主意,动大秦百姓的主意,简直就是百官中的败类!为人所不齿!” 第934章 装的 众人因为他的暴怒,吓得噤若寒蝉,吴王的手一直紧张地攥住。 他因为“体弱多病”,从未见过天子之怒,如今得见,才发觉自己从前有多狭隘。 然而惊惧颤栗中,他瞧见的不仅是天子的怒火,还有穿着龙袍威风凛凛的模样。 若是有朝一日,他坐上了那把椅子,必然比这更威风。 吴王如是想着。 “你怎么会有虞家通敌的证据?”抬眸,是元武帝愤怒的凝着他。 吴王战战兢兢,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住元武帝的衣摆,声泪俱下地陈情。 “陛下,臣有罪……事实上。早在父皇龙体抱恙时,虞谦便找到臣,他向臣许诺,可以扶臣登上九五之位,只要臣登位后封他当个异性王爷。” “臣自小身体羸弱,一直都被娇养着,臣感恩父皇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废人,于是虞谦的条件,臣根本就无法拒绝,便与他达成了合作。” “之后他教臣做了许多事情,比如说讨好父皇,讨好陛下与慎王……臣按照他的吩咐,一步步,臣越陷越深。” “宫变那夜,他让臣杀了最可能即位的您,臣受不住那权力的诱/惑,险些动手了。” “可当臣看到您与慎王不计前嫌,齐心协力御敌时,臣这才幡然醒悟,至此再也未受过虞谦挑唆。” “而这些信,便是臣从虞谦那里得来的,当时臣对他言听计从,或许是觉得臣没有胆量和能力出卖他,或许是为了取信于臣,所以才让臣接触到了这些信,并且保留了下来。” “臣受虞谦蒙蔽蛊惑,做了不少亏心事,这些事就像一把把刀子,一直扎在臣心底,让臣日夜难安。” “陛下,臣实在受不了良心的折/磨,特意来向陛下自首,请陛下治罪。” 一番言辞恳切的话,他说得相当好听,避重就轻,把罪过全然推倒虞谦头上。 他自己倒是摘得干干净净,没准不明真相的人,还会来同情他这个被胁迫者。 元武帝缓缓坐到龙椅之上,双手撑着额头,他的面庞便埋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吴王的话,他信吗? 他不信,因为吴王与北齐吴提王子通敌的证据,此时正藏在这承明殿之中。 吴王抱着对虞谦不利的证据来找他,无非就是担心虞家倒台后牵出他。 所以他索性主动“交代”,把人人喊打的虞家按在粪坑里,左右身上都是屎了,也没人在意虞家人是否真的臭。 他是想用这招,给自己脱罪呢! 若非他早就知道吴王是个什么货色,恐怕他此刻会被吴王这声情并茂的表演所迷惑。 但此时的重点不是追究吴王话中所言的真假,而是借吴王这把刀,彻底把虞家毁灭。 元武帝抬眸,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他平静地道:“朕方才激动了,虞谦毕竟效忠过两代帝王,朕不该因为几封信就断定他通敌叛国。” “三弟,朕不是不信你,只是凡事都应查实,以免误会了无辜之人。” “这样吧,这些信朕先留下,虞家有没有罪,有什么罪,等把真相查个水落石出才能定夺。” “你是苦主,朕随时给你申冤的机会,只不过按照大秦律典,得先让你入狱,直到你所犯下的所有事都被查清,也有了结果,朕才能对你进行处置。” “你在牢里这段时日再想想,还有没有哪些证据,可以证明虞谦的罪行,既帮朕分忧,也是为了你自己。” 吴王没想到元武帝会在除夕夜把他这个兄弟下狱,他又惊又怕,哀求唤道:“皇兄,今夜是除夕……” 元武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三弟,大秦的律典是不会挑日子的,朕也不会,因为朕不能为着什么原因,徇私偏袒。” “你既有勇气主动坦诚错误,那说明你是个正直勇敢的人,相信你会理解朕的决定,去吧!朕会让牢头多铺一些干草,以免冻着你。” 吴王肠子都悔青了,要是知晓皇帝如此严苛,他就等吃完过年饭再来认错好了! 还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元武帝便给卢公公使了一个眼色,卢公公会意,让人把“病弱”的三皇子用轿子给送进了牢房之中。 果真如元武帝所说,他那牢房的干草很多很干净,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只怕待上几日,他就真成了那走路一步三摇的病公子了。 可尽管如此,吴王贼心不死,惊怒的他,又想起元武帝生气的英姿。 野心一点点滋长。 吴王被带走后,元武帝表情倏然一变,他慢条斯理地将信装进信封之中,然后递给卢公公收好。 梁王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因为就在方才,陛下龙颜大怒,怎么吴王一走他就跟没事人一样? 梁王绞尽脑汁,许久才回味过来——陛下是在演戏啊,简直太惊悚了吧? “梁王,”恰此时,元武帝温和的声音响起,“有的人就喜欢自作聪明,以为自己可以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无论骗自己还是骗他人,终有一天会被拆穿的,你说对不对?” 这是意有所指,只要明白言下之意,就知陛下在警醒他。 梁王吓得冷汗如滴:“陛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元武帝似笑非笑:“还是梁王了解朕。” “朕这个人呢!就是喜欢忠心的,只要能把事情办到朕心坎里去,有时候朕也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若是有的人明知故犯,非要挑战朕的底线,那朕心狠起来,大义灭亲也不算什么。梁王,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这是在告诉他,要想保住脑袋,就得心甘情愿成为刀,上头指哪儿就砍哪儿。 梁王惊出一身汗,直到这一刻,他才完完全全知晓,原来陛下早就知道了一切,包括偷盗陪葬品一事。 而吴王的出现,或许都是陛下有意安排,目的就是让吴王也站在打击虞家的这一边。 自己此刻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不是因为他是陛下的叔爷爷,而是因为他还有用处。 为了活命,他必须听话,把陛下想除掉的都给除掉,否则他就会变成被除掉的那个。 谁让把柄被握住了呢? 这天子的心机,果然深不可测 “下去吧!”元武帝淡然地挥了挥手。 梁王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到得门后双腿一软,几乎要站不住——这个天子,心思手段厉害得可怕。 陆明瑜与长孙焘终究没有睡到自然醒,因为阿六来报,薛巍那边出事了。 第935章 中毒 陆明瑜与长孙焘早点都来不及吃,便匆匆回王府,连陆明邕夫妻也没有惊动。 马车上,长孙焘握着许多消息仔细看了起来,等把所有的消息吃透,他这才慢慢地解释给陆明瑜听。 “虞家已经被陛下下狱了,全仰仗梁王找到了虞家盗窃陪葬品的证据,而吴王也带着虞谦通敌的信件,去到陛下面前自首,虞家,再也翻不起身了。” 陆明瑜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那紧紧攥住的手,已经透露出她此时的激动:“这样,阿爹阿娘也能瞑目了。” 长孙焘道:“这都多亏了你们兄妹,若是兄长他没能为陆家平反,若是你没能保住归雁城……” 陆明瑜接道:“若是你与表兄没能让北齐兵败,我们也不会有能撼动陛下想法的权力,那虞家,也不会以这种方式落败。只是,我觉得对不住薛巍,我已经欠过他一次了,如今还欠了第二次。” 原来,就在他们“吵架”这段时间,王府暗卫发现薛巍不大对劲,但屡屡跟踪都被薛巍察觉,他们索性派了零去查探。 薛巍五识异于常人,只有万中无一的零,才能在一定距离外躲过他的技能。 后来零查出,薛巍与吴王竟然有联系,于是他们便将计就计,利用薛巍的背叛,推动吴王去陛下面前认罪。 这也让他们更加好奇了,吴王怎么会和薛巍搭上线?似乎薛巍与吴王背后,都有同一双大手在操控。 长孙焘叹了口气:“你对薛巍没有什么亏欠,从他跟了你开始,你从未亏待过他,若是非要挑出什么毛病,那便是你随了小茜的心意,没有让小茜嫁给薛巍。” “不过话又说回来,薛巍他喜欢小茜,但从来没到你面前求过,连心仪的女子都不敢争取,这是他的问题。” “不要因为婵儿,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毕竟薛巍是薛巍,婵儿是婵儿。” “这一次也是他背叛在先,而我们利用他的背叛在后。不过你若不想惩罚他,那此事解决后,我饶他一次便是。” 陆明瑜道:“我只是有些想不通,他怎么会忽然叛变?昭华,这件事让我有不详的预感。” “到底是谁,有着这通天的本事,把薛巍与吴王,还有之前的齐国公府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甚至虞府可能都受了他荼毒。” 那人的确厉害,淇王与越国公也被他摆过一道。 长孙焘道:“我一直怀疑是吴提,可惜苦于找不到证据。” 陆明瑜道:“要是北齐那十几万俘虏能轻松解决,不如把吴提给砍了吧!” 长孙焘道:“且看看吧!无论如何,我总会守住大秦,守住你我的家。” 前段时间,风先生觉得北齐俘虏就这样白吃白喝不是事儿,于是便建议元武帝在归雁城旁边的那些山脉上建筑防守的高墙。 元武帝准允后,不仅让工部督办此事,还派了一位护国大将军前往归雁城坐镇,这司马玄陌才得以回京。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北齐俘虏应当在埋头烧砖,准备建筑城墙的材料。 若是这些俘虏能彻底被打压了斗志,从此不再有南征之心,亦或是他们就此被大秦所感化,那就没有吴提什么事了。 他们不必费尽心思扶持一位忠于大秦的皇帝,来维持天下的太平。 就在他们赶往王府的路上,风先生从承明殿的后殿走出来。 元武帝一见到他便笑了:“风相妙计。” 风先生拱手:“陛下谬赞了。想必接下来要怎么做,陛下已经想好了。” 元武帝讳莫一笑。 当陆明瑜与长孙焘回到王府,赶回薛巍的住处时,百里无相正在为薛巍诊治。 他身上沾了一滩一滩的血,味道腥臭,诡异至极。 百里无相摇摇头:“这针上带着的毒,我根本解不了,如果不能解了他的毒,把针取出来了也无用。” 陆明瑜望着奄奄一息的薛巍,那面庞多少与婵儿有些相似,想到小姑娘为自己丢了性命,陆明瑜终是不忍心让薛巍就这样死了。 她问:“师父,当真半点头绪都没有吗?” 百里无相的医术,在他们所认识的人中是最顶尖的,如果师父都不能解这毒,那她不知道还有谁可以。 百里无相道:“这种毒有可能不是我大秦所拥有的毒,因为在我所涉猎的领域,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毒,或许薛巍性情大变与这毒有关。” 长孙焘握紧陆明瑜的手,问道:“师父,那你有什么头绪?亦或是什么建议?” 百里无相道:“我需要灵灵姑娘,还需要出云那边的人。灵灵姑娘可以帮忙确定薛巍所中的毒是否是蛊毒,而出云的可以告诉我们,这与出云隐者所用的毒有无关系。” 陆明瑜道:“我觉得没那么简单,薛巍是在那场白雾中中的毒,与瓮人有关系,而操控瓮人的黑手至今不知道是谁,只怕很难查出来源,不过可以按照师父说的试一试。” “师父,我这里还有一片千年灵芝,等会儿让绿猗给你送来,你想办法帮忙吊住薛巍的生命,越久越好,为我们争取到给薛巍解毒的时间。” “昭华,你能否先把灵灵姑娘和出云的人请过来?或许能从他们那里找到头绪也说不定。” 长孙焘看了一眼阿六,阿六拱手退了出去。 再看薛巍,脸色已呈不健康的铁青,泛起丝丝缕缕的死气,仿佛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偷得半响时间,正处于弥留之际。 越看这张脸,陆明瑜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婵儿,她不忍心再看,别过脸去,似下定了决心般道:“师父,试试我的血,那日瓮人来袭,我并未中毒,或许我的血可以。” 百里无相立即否决道:“不行,你的胎眼看就要六个月了,这个时候很要紧,母体不能有任何损伤。” 长孙焘道:“用我的,自晏晏替我解毒后,我的身体对毒也有了一些抗性。” 百里无相道:“丫头被楚徒孙用药草泡了几年,而你只是得了她的血,不成的。” 陆明瑜道:“先取我的一点试试,如果有用,我们可以用外祖父给我泡浴的药方,想办法调制解药。” 百里无相道:“我虽不能给他解毒,但却能护住他一时性命无忧,这样,等灵灵姑娘和出云的人来了再说。不到万不得已,你绝不能冒险。” 陆明瑜点了点头:“老头儿,谢谢你。” 确定薛巍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们也就放心了。 百里无相搓搓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936章 打银子的主意 长孙焘道:“师父,外头说去?” 百里无相忙不迭点头,三人一同来到门口,百里无相又搓搓手,忐忑不安地道:“丫头,我犯错了。” 陆明瑜挑眉:“你把好人家的姑娘肚子搞大了?” 长孙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百里无相吹胡子瞪眼:“瞎说什么,为师对姑娘没兴趣。” 陆明瑜又问:“那你把阿六肚子搞大了?” 长孙焘又忍不住大笑出声,百里无相脸红筋涨,吼道:“你这死丫头,还能不能让你师父我好好说话了?!” 陆明瑜望着他:“那你说,犯了什么错?” 百里无相怒气一下子就消散无踪,又搓搓手,凑近陆明瑜紧张地道:“昨夜不是喝了酒么?我……我情不自禁,夸了你娘几句,说她美若天仙、貌比西施、肌白如玉、身姿窈窕……” “等等,别说了。”陆明瑜连忙打断他,“我已经知道后续了。娘亲是不是说你孟浪说你贱,然后恼羞成怒,再也不理你了?” 百里无相茫然地点点头,小声地道:“你说的没错,这是为什么啊?我说错什么了?” 陆明瑜无奈叹息:“师父呀!娘亲已经是要当外祖母的人了,你还这么轻浮地对她,她不讨厌你讨厌谁?” 百里无相拱手:“爱徒有何高见?” 陆明瑜道:“高见有的是,但你的答应我一个条件。” 百里无相道:“千个百个万个都答应。” 陆明瑜道:“要是你们真成了,我不会把你叫做爹爹。” 百里无相嫌弃地道:“我有那想法自己跟你娘生不行么?要你这便宜女儿做什么?” 老头儿这话不中听,陆明瑜一听心里便不高兴了。 此仇不报非小女子。 陆明瑜眼珠一转,道:“你直接与娘亲说,你看中她了,想娶她为妻,好好过日子,然后再把你的身家财产都给娘亲,以表诚意。不说娘亲马上跟你结亲,但可以保证,她会起码不会讨厌你。” 虽然很有道理,但百里无相还是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他将信将疑,问道:“真的管用?” 陆明瑜肯定地道:“那当然,师父你想想,娘亲她活到这个年纪,女儿都那么大了,对男人能没有任何鉴别能力?” “她先前遇到虞蹇那种男人,必然对男人已经失去了信心,像你这种满嘴跑浑话的,她肯定觉得你不老实,不可靠。” “倒不如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把你的一切交给她,然后诚恳告诉她,百里家缺一个当家女主人,而你缺一个妻子,问她有没有兴趣。” 百里无相点点头:“说得相当有道理,我这就去清点一下财产。” 百里无相颠颠儿地走了,陆明瑜望着那抹身影消失,偏头问长孙焘:“你说,咱们师父会有多少银子?” 长孙焘笑了:“要是师父知道你打他银子的主意,肯定气得翘脚。” 陆明瑜道:“没办法,这死老头最近抠门得很,总得想办法让他知道,他的爱徒现在很需要银子,学院一堆学徒等着养呢!他不能对仅有的徒弟一毛不拔。” 秦宁的执行能力很强,女学那边已经开始招收学生,不过多半都是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识字,是以从前女学留下来的几个夫子,目前正在给这群学生启蒙。 一共六十多人,每日吃喝与笔墨花销,还有夫子们的束修,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这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学生,哪哪都需要银子。 所以陆明瑜才会打起了百里无相的主意,瞧着百里无相方才说要清算资产的豪横劲,这老头应该有很多银子。 兰姨很快张罗好了饭食,陆明瑜与长孙焘前去用膳,留下暗卫与丫头照顾中毒的薛巍。 席间,陆明瑜道:“你说,薛巍突然毒发,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被灭口?” 长孙焘把热腾腾的小笼包递到陆明瑜面前,又为她把酱倒在小碟子里,道:“有这个可能,我已让零去守着他了,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知晓,且放心吧!” 陆明瑜咬着筷子,道:“昨日秦宁跟我说,书院里有许多天资聪颖的孩子,或许可以让他们启蒙岐黄之术,但我与师父都分不出身,又在年关当下,一时半会儿也请不到可信的夫子,所以我想跟陛下要黄瑛瑛。” 长孙焘舀了一勺子蒸蛋投喂进她的嘴里,道:“我一直给你记着呢!不出三天,黄瑛瑛就会来到你面前。” 陆明瑜托腮想了想:“我……” 长孙焘直接把唇凑过去,把她的唇给堵上。 陆明瑜吓了一跳,嘴里的东西“咕咚”一下咽进了肚子里,反应过来后,她“吭哧”咬了长孙焘一口。 长孙焘吃痛,把唇放开。 他伸出洁白纤长的两根手指,轻轻擦去唇上的油:“晏晏,你怎么像个小老太婆似的,凡事都要操心。” 陆明瑜咬咬牙:“因为我就是个劳碌命。” 长孙焘指着自己:“你当我是摆设?这么好用的人,你忍心放在一旁?” 陆明瑜把豆浆推到他面前,腆着脸道:“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我夫君的才能,应当用在治国平天下上,像齐家这种小事,就交给我。如此一来,我们也算实现了男主外女主内的和谐。” 这话听得心里舒坦,这么说来,他这夫君的形象还是威武高大的。 “把勺子递过来。” “好!” 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淇王,立即拿起勺子,殷勤地递到陆明瑜面前:“晏晏,这把小一点,用这把舀粥,才不会刮到你的樱桃小口。” “扑哧”一声,沉稳持重的绿猗捂嘴笑了出来。 长孙焘掀开狭长的眼皮,淡淡地瞥过去,绿猗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奴婢知错。” 陆明瑜舀了一勺粥,递到了长孙焘嘴边:“啊,张嘴。” 长孙焘立即把嘴巴张开,笑吟吟地道:“好吃。” 绿猗看到陆明瑜悄悄向她挥挥手,绿猗连忙轻手轻脚地退下去,等出了屋子,猛擦额上的冷汗。 第937章 看谁拧得过谁 屋里没人了,陆明瑜这才不满地道:“你太凶了,绿猗她挺好的,吓傻了你去哪里找一个赔我?” 长孙焘道:“瞧你把丫头纵成什么样了?连主子都敢取笑,无法无天。” 陆明瑜轻轻放下勺子,抬头凝着他:“你在怪我?” 长孙焘已顾不得什么鬼夫纲鬼形象,连忙道:“其实奴才胆大一点也挺好的,这样才能显得主子仁慈,胸怀宽广,容得下人。” 陆明瑜把粥推过去:“好了,看把你吓的,喝粥。” 夫妻二人刚用完早点,宫里的人传信说因为发生了虞家这事,陛下气着了,所以除夕夜的家宴取消,等到元宵节时,一家人再共享天伦之乐。 话虽如此,夫妻俩却知晓,此时的确不适合办家宴,万一太后提及玉贞的事,大过年的,你说放人不放人? 另一方面来说,只有虞家把元武帝“气坏了”,别人才会为了讨好元武帝,对虞家穷追猛打,落井下石,那么虞家的事,也能很快解决。 夫妻俩回了使者,准备去看看南宫绥绥,她为了谢韫离家那么久,连年都没能回家过。 成亲了倒没什么,这还没成亲,得去宽慰宽慰人家姑娘,顺道把他们的婚事提上日程。唉~ 陆明瑜边走边叹气。 她就是个劳碌命,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有个尽头。 唉~ 长孙焘边走边叹气,他不知道自己娶的到底是小娘子,还是媒婆,怎么就如此热衷说媒拉纤? 唉~ 董实边走边叹气,他姐姐哪哪都好,就是太矜持了,有事找楚姐姐,却一直缩足不前,如果不是自己机敏,发现了她的异常,那她就不说了吗? “楚姐姐!”董实跑向陆明瑜,却在离她三步的地方停下。 眼前的男孩穿了一身火红的衣裳,唇红齿白,看起来喜庆又讨喜。 陆明瑜止住脚步,笑着道:“阿实,怎么不穿件披风?小心着凉。” 董实笑吟吟地道:“楚姐姐,我不冷。” 陆明瑜问他:“你特意来这等我?找我有事吗?” 董实老实地点点头:“楚姐姐,其实我是为了阿姐来找你的。” 陆明瑜搭住他的肩:“你阿姐怎么了?我能做什么吗?” 长孙焘也把手搭在董实肩上,把他勾到一旁,顺势站到了他与陆明瑜的中间:“董夫子怎么了?可是小茜不服教化,惹她生气了?” 董实想要躲开长孙焘的魔爪,却发现他钳得很紧,只得认命地被他抓住,嗡声嗡气地道:“楚姐姐,阿姐她对种植很了解,前段时间听小茜姐姐说,你要种草药和桑树,她很想帮你的忙,只是她不知如何开口,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真的?”陆明瑜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惊喜。 庄子上那些人都是干农活的好手,可他们并不了解一些特殊药材的种植方法。 事实上,陆明瑜一直在物色这方面的人,如果董穗可以做到,那对她来说简直就像及时雨一般,让她如虎添翼。 董实点点头,很认真地道:“父亲母亲在世时,他们教我商道,却教阿姐各种作物的种植,阿姐学得非常好,很多时候,父亲的进货商家里作物遇到麻烦,都是阿姐帮忙解决的。” 陆明瑜笑道:“阿实与夫子真是无所不能,你放心,我会让夫子试试,她若是担心,那让她先试着照顾王爷从凉城移植过来的文君拂尘如何?如果文君拂尘能在开春发芽的话,以后我种的那些东西,就麻烦她啦!” 董实唇角挑了挑,但却又很快敛住:“楚姐姐,我阿姐可以的,她一直都很优秀,只是因为生性内敛,也没遇到像楚姐姐这样的伯乐,所以才让她这颗明珠蒙尘。” 陆明瑜看着来来往往,为布置王府忙前忙后的仆众,道:“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有用的。” “阿实的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还对种植有很深的了解,这很厉害,阿实学习用功,为人诚恳上进,这也很厉害。” 董实偏头笑了:“楚姐姐,你是大仙女!” 陆明瑜道:“好好跟着秦夫子学习,其它的事你放心,我会和你阿姐谈的,一定不会让她心里有任何负担。” 董实拱手作揖:“多谢楚姐姐。那我去温习了。” 如此,他便挣脱了长孙焘的钳制。 望着董实小跑远去的背影。陆明瑜不禁莞尔:“我是真喜欢这孩子。” 长孙焘看着董实茁壮长起来的身姿,不由心生警惕:这小子现在都这么讨喜,要是长大了还了得? 荥阳王好像还缺个媳妇,要是董穗嫁去荥阳王府,这小子也不好意思赖在这里了吧? 长孙焘把一切想法藏在心,殷勤地扶着他的小娇妻去往南宫绥绥的院子。 他们到来时,南宫绥绥正在练剑,大冬天的就穿一身薄衣,出了满身汗,无论是舞剑的身姿,还是擦干的动作,都很爷们,甚至让人觉得,她根本就是个男人。 见陆明瑜和长孙焘进来,她反手一掷,利剑准确无误地别入剑鞘。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行礼问道:“您二位怎么来了?” 陆明瑜道:“你第一次在王府过年,我们来看看你。” 南宫绥绥摆摆手:“没事,我一大个人在外头过年怎么了?再说了,不是还有谢韫吗?” 陆明瑜把帕子递过去:“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这边也好准备着。” “谢谢。”南宫绥绥接过帕子继续擦汗,爽朗干净的眼眸却染上一丝落寞,“他最近天天捧着脖子上的吊坠发呆,我想他其实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担心查实过程中会带来麻烦,所以一直没去查。” “没有解决这事,恐怕他不会安心成亲,我也不想费力去拴住一个心没有安定下来的男人,打断腿还得花银子治,太浪费了。” “哎,不对,成亲的事不是应该去问男方吗?王妃来问我,我也很矜持很害羞的好不?” 陆明瑜道:“因为你们两个之间,能做主的是你呀!不来找你找谁?” 南宫绥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还硬声道:“你不用担心我,他要是不成亲,我就和他死磕到底,看谁拧得过谁!” 陆明瑜道:“既然你看得开,那我们也就放心了。不过你为我二哥付出了那么多,无论如何,二哥都应该好好对你。” “我和昭华会把一切准备妥当,等你们真正能安定下来时,二哥会风光迎娶你进门。” 南宫绥绥虽然一脸不在乎的模样,但眼底却笑了:“怪不得他喜欢你,你还蛮善解人意的,说话总能说到心坎去。” 陆明瑜挑眉:“你确定二哥不想弄死我?” 南宫绥绥脸皮再厚,也不敢拍胸/脯保证谢韫表面上还是很宠妹妹。 …… 从南宫绥绥那离开后,灵灵姑娘与出云的人便来了。 第938章 幻音 大红灯笼挂满廊沿,红绸连成一条线,蜿蜒廊下,喜庆装点了整个王府。 丫鬟小厮们都穿着整齐的新衣,正在王府往来穿梭,为迎接新年做准备。 长孙焘与陆明瑜来到薛巍所在的院子时,日和小姐正等在那里,而她身边,站着一个姿态恭敬的男人。 却不见蓝灵灵的踪影。 陆明瑜正想开口问,蓝灵灵一道闪电似的冲了进来,嘴里还不停地嚷道:“我要退货!” “灵灵姑娘,怎么了?”百里无相殷勤地问道,他一直醉心于蛊术,可却一无所成,是以他很敬重蓝灵灵。 蓝灵灵气呼呼地道:“刚刚我去看我的小崽子,差点被那灰肥丑给咬了!我要退货,我不要了。” 陆明瑜问她:“你做什么了?怎么会差点被灰灰咬到。” 蓝灵灵耸耸肩:“我这么有爱心,怎么可能会做些什么,我只是抓起花那只的小尾巴,把它提起来,想要看清一点,结果那灰肥丑就来攻击我。” 陆明瑜笑了:“灰灰没有咬你一口,那是看在我的面上,有你这么拿小崽子的吗?” 蓝灵灵两手一摊:“我不管,反正我要退货。” 长孙焘淡声道:“退货也可以,今夜就在府里过除夕吧,以后也别回去了,院子一直都给你留着。” 蓝灵灵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我再仔细考虑考虑,再决定是否退货,要是那灰肥丑再敢咬我,我一锅炖了它们。” 日和小姐带着男子一同行礼:“拜见王爷大人,拜见王妃大人。” 长孙焘颔首,陆明瑜指向薛巍,道:“今日请你们过来,是想请你帮忙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百里无相道:“灵灵姑娘,你来看一下,他是否中了蛊毒。” 陆明瑜接着道:“日和小姐,你身边这一位,想必便是出云的隐者,我们想请他帮忙看一下,薛巍是否中了隐者惯常使用的毒?劳烦了。” 日和微垂着的头轻轻点了点:“一切听凭王妃大人吩咐,他是隐者,也是我的护卫,王妃大人请放心。” 蓝灵灵已坐到薛巍床前,仔细观察了他许久,然后取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条小青虫。 小青虫与青菜上常见到的虫子十分相似,只是头顶长着两只长长的触角,它在蓝灵灵的手上蠕动着,忽而扬起脑袋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可当蓝灵灵把小青虫放到薛巍的额上时,小青虫却把脑袋耷拉下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咦?”蓝灵灵好奇地哼了一声,然后将小青虫捏起来,放回了瓶子里,可那条小青虫动了动,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变扁,然后腐化成一滩黑水。 “绿绿!”蓝灵灵惊叫一声,拿起瓶子晃了晃。 百里无相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别烦我,我在沉思。” 陆明瑜看向日和,日和微微颔首,吩咐身旁的男人几句。 男人走到薛巍面前,他不用把脉问诊的方式,却是解开薛巍的衣裳,将草纸裹成一个纸筒,用一端对准薛巍的肚脐,然后掏出/火折子点燃另一端。 等草纸筒燃烧到一半时,他将火掐灭,徐徐展开卷成一圈的草纸。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草纸筒接触肚脐的那一端,已经全然黑了,就像墨汁泼上去一样,那黑色的印记,如同藤蔓缠绕纠结,蔓爬而生。 他眉头一蹙,将一种植物碾磨而成的粉末洒在黑色的蔓网上,而那黑色的蔓网,竟忽然起了火。 “腾”的一下,把男人都吓了一跳。 “我知道了!”这时,蓝灵灵又叫了一声,“他中了幻音蛊,那东西会钻进他的脑子里,一点点蚕食他的脑子,直到把他的脑子全部吃干净。” “刚开始,他会变得多疑、暴躁易怒,紧接着他会神志不清,最后他会彻底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男人在日和旁边低语几句,日和上前一步,柔柔地道:“王妃大人,我的护卫说这位公子的确中毒了,而且这毒还是出云隐者的秘毒,十分珍贵,只有在诛杀重要目标时才会使用。“我的护卫还说,他身上没有解药,等他回去准备好,会马上送过来。在此期间,一定不能让这位公子接触到薄荷。” 整个过程,日和都只与陆明瑜说话,目光从未瞟向任何一个男子,哪怕是她的护卫。 陆明瑜颔首:“多谢日和小姐。” 日和轻轻笑了,当真如一朵风中的小野花,让人看了,心头又柔又软。 “能帮上王妃大人的忙,我很开心,告辞了。” 日和盈盈行了一礼,果真带着护卫离去,陆管事连忙送她出去。 等日和走了,陆明瑜才问仍在沉思的蓝灵灵:“灵灵姑娘,你能解了这蛊么?” 蓝灵灵爽快地道:“解蛊很简单,难的却是毒,我不认为他中的毒只有一种。” 陆明瑜凝眸:“灵灵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蓝灵灵道:“我对毒不了解,但我觉得他身上的毒不止一种,我的绿绿对那种毒有反应,如果我想的没错,那毒应该是尸毒,南疆的苗人就会使用尸毒。” 长孙焘道:“你的意思是,他不仅中了蛊,还中了南疆与出云的毒?” 蓝灵灵摇头:“我不确定啊!但我能确定的是,可以先把他的蛊解了,否则再拖下去,就算能救回来,也只是个傻子。” 陆明瑜问道:“怎么解?” 蓝灵灵道:“用你身上的衍蛊,就可以解。” 长孙焘立马否决:“本王不允许你用晏晏来冒险。” 蓝灵灵撇撇嘴:“你看我像杀人犯吗?我怎么会害她?” 长孙焘坚定道:“任何可能会伤害晏晏的事,本王都不允许。” 蓝灵灵道:“这不仅不会伤害她,反而会给她体内的衍蛊提供养分,你问问她,最近是不是感觉的力不从心,很容易就疲倦了?那是因为她衍蛊饿了,在吸她身上的养分。” 陆明瑜道:“昭华,没事,我信得过灵灵姑娘,毕竟我的命都是她救的。” 长孙焘忽然掀起了眸子,那眼里冷婺一片:“这幻音蛊只有衍蛊能解?晏晏被衍蛊救回一事,还有谁知道?” 第939章 巫医 蓝灵灵还在奇怪长孙焘忽然转变的态度,然而陆明瑜却会意了。 她问:“昭华的意思是,衍蛊是解幻音蛊的唯一选择么?” 蓝灵灵想了想,道:“不是唯一选择,却是最佳选择。” 陆明瑜又问:“南疆的人除了知晓你练出衍蛊,他们可知你练出的衍蛊救了我?” 蓝灵灵道:“这种事情,一查就知道吧?淇王造访南疆,很多部族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而我又在那段时间练出衍蛊,有心人都能联想到一起。”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好险。” 蓝灵灵不明所以,百里无相却走到门边左右望了一眼,见无人靠近,把门轻轻关上。 他走到蓝灵灵身边,低声问道:“灵灵姑娘,除了衍蛊以外,你可以用其它方法解蛊么?” 蓝灵灵犹豫了一会儿,道:“可以是可以,只是要耗费我精心培育的许多蛊虫,费事,而且费神,不如衍蛊方便。” 百里无相神秘地道:“你若能用其它方法解了薛巍的衍蛊,我就送你十颗惊天破雷弹,还是威力很大的那种。” 蓝灵灵喜笑颜开:“要是司膳房的糕点再有毒,我能直接炸了?” 百里无相打包票:“一颗就够把司膳房移平,不过我不能一口气给你,你用完一颗再找我要下一颗,否则要是被人盗走,很可能会得到它的配方,那天下就危险了。” 蓝灵灵道:“成交!我一直就想炸了临江楼,他家做的贵妃鸡实在太难吃了。” 百里无相迎上陆明瑜征询的目光,给了陆明瑜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好像在说——给她一个哑火的不就成了? 蓝灵灵从袖子里掏出十数个小瓶子,然后埋头解蛊。 百里无相一边打下手,一边观察蓝灵灵的解蛊过程。 陆明瑜与长孙焘坐在一旁,脸色都有些凝重——他们用薛巍达到把吴王推入火坑的目的,然而却有人,也在利用薛巍,达到把她害死的目的。 试想一下,薛巍身上有蛊又有毒,正常人都会觉得,这是迷惑人的手段。它可以扰乱大家的视线,让人无法确定薛巍中毒究竟是因为南疆还是出云。 于是众人的目光就会被吸引到探究真相上面去。 当蓝灵灵提出用衍蛊解毒,而且这样做不仅不会对陆明瑜有害,反而对她有帮助时,他们很难去关注到其它可能性。 依陆明瑜的性格,她必定会为薛巍动用衍蛊,而一旦动用了,那杀招就在那等着她。 若是她有了什么事情,长孙焘岂能不疯? 总而言之,便是有人故意引她用衍蛊给薛巍解毒,从而达到害她的目的。 那人必定对他们了如指掌,不仅掌握了她被衍蛊救回性命的消息,还对蛊术有一定的了解,知道衍蛊是解幻音蛊的最好选择,所以才在薛巍身上埋/入幻音蛊。 那人也对她的心思洞察透彻,知道她对薛婵儿心怀愧疚,不会对薛巍见死不救。 甚至,那人也对蓝灵灵与淇王府的关系有一定的认识,他能推算到淇王府会请蓝灵灵来帮忙救薛巍…… 陆明瑜越想,越是觉得脊背发凉,如果长孙焘没有敏锐地察觉到问题,那么她现在很可能生死难料。 这人是谁? 为何这么了解他们? 这人是否就是吴提? 正当陆明瑜胡思乱想的时候,蓝灵灵惊呼一声,只见薛巍的鼻孔钻出两只形态丑陋的虫子,一脱离薛巍的身体,便迅速向她弹跳过来。 她来不及躲开,只是下意识用双手挡住脸颊。 正当虫子要接触到蓝灵灵的面颊时,一道灰影闪过,等它稳稳落地时,只见它嘴里叼着一只虫子,而另一只正在它的爪下。 两只虫子拼命挣扎,眼看就要逃/脱小灰灰的钳制。 百里无相迅速用火钳夹了一块火炭,将两只虫子烫死,空气中登时弥漫着一股腥臭味,令人作呕。 “灰灰真棒!”陆明瑜拍了拍它的脑袋,表扬道。 灰灰冲蓝灵灵龇牙咧嘴,好像在说它只是在蓝灵灵走后,觉得退一步越想越气,所以追过来为险些受伤的孩子报仇,正好就让它撞见了这一幕,它摒弃前嫌貂雄救美,是只好貂! 惊魂未定的蓝灵灵,来不及看灰灰的雄姿,连忙将手中的蛊虫驱入薛巍体内。 不一会儿,只见床上的薛巍抽搐几下,一口污血吐出来,而那滩污血之中,躺了只颜色惨白的虫子,它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蓝灵灵如释重负,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口里骂道:“哪个短命鬼,挨千刀的,竟然算计我,要是让我知道,我干/死他!” 她的动静,已引得几人围到她身边,关切地问:“灵灵姑娘,没事吧?” 蓝灵灵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站起来后,又郑重地跪了下去:“王妃,对不住,我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长孙焘问道:“怎么了?” 蓝灵灵道:“薛巍体内还藏了其它东西,也就是刚刚那两只虫子,而解幻音蛊的过程,便会将它们激活。” “这东西如果入一个普通人身上,不死也会丢掉半条命,而它要是遇到一个体内有衍蛊的人,那人轻则倒地暴毙,重则当场血管筋脉爆裂而亡。” 果真如此。 众人神色都异常凝重,陆明瑜问道:“灵灵姑娘,你可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蓝灵灵道:“这是北齐巫医的独门绝技,淇王妃,看来北齐人万死不辞啊!” 百里无相小声提示:“灵灵姑娘,你可以说贼心不死,亦或者是不依不饶。” 蓝灵灵白了他一眼:“我用你教?” 陆明瑜问道:“灵灵姑娘,你确定此东西为北齐巫医所特有?” 蓝灵灵肯定地点头:“北齐巫医的手法与南疆蛊术其实殊……殊……” 百里无相凑过去,又小声道:“殊途同归。” 蓝灵灵狠狠地瞪着他:“殊途同归很难吗?还用得着你个小家臣多嘴?” 陆明瑜看向长孙焘,眼神骤凝:“吴提!” 必须立即把他拿下! 第940章 两个吴提 长孙焘把陆明瑜交给百里无相,与南宫绥绥赶到吴提院子里时,只见吴提正抱着一只大肘子啃。 苍梧与苍何分立左右,嫌弃地望着他。 见长孙焘与蓝灵灵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吴提放下肘子,茫然地道:“怎么了?你们小皇帝要割我的命么?” 长孙焘身影一闪,已欺身上前,长剑抵着吴提的脖颈:“你不是吴提,你是谁?” 是的,冷静下来后,长孙焘想到了这样一个可能性。 吴提把肘子放下,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毫不畏惧地看向长孙焘:“你说我是谁呢?舅舅。” “舅舅?”长孙焘握剑的手一顿,“你是谁?” 吴提笑得讥诮:“也对,你们长孙家的人这些年享尽富贵荣华,天潢贵胄,高高在上,恐怕已经忘了三十年前被送去北齐联姻的汉城公主。” “我是谁?我就是这场联姻而生的悲剧!瞧你,现在多威风啊,人人敬重,家庭幸福,权势滔天,可知我母亲在北齐过的什么日子?一国公主,金枝玉叶,却连女奴都不如!”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说出来我怕你不敢听!她是北齐国主的妃子,却是北齐王室所有人的玩物,连我爹是谁我都不知道!” “她因为服侍的时候,不小心直视了一个大臣的眼睛,被那大臣挖了双目,还用通红火钳从她眼眶里戳进去,她是活活疼死的!” 长孙焘默然地听着,把剑逼近他的脖颈:“你和吴提什么时候换了身份?” “吴提”大笑出声:“原来大秦战神王爷也不过是个蠢货,我们在归雁城就换了身份,难道你没发现么?” “这几个月以来,你正好吃好喝地招待你的亲外甥,勉强也算尽了些许身为长辈的责任!”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吴提,那么也就能解释,为何他们一直怀疑吴提,但在王府里的吴提,却没有任何异样了。 如果有两个吴提,其中一个在王府,被王府两大统领日夜监视,从来不出府,每日只知吃了睡,睡了吃,谁会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发现干坏事的蛛丝马迹? 如此一来,当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假吴提身上,真正的吴提便可为所欲为,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长孙焘问:“为何明珠和灰灰都发现不了你们换了身份?” “吴提”冷笑:“我那聪明的小舅母不知道吗?她不是曾用那只白貂的毒去杀吴提,但吴提却没有中毒么?” “不好意思,我们都对貂毒有抗性,它的毒我们都不怕,迷惑两只畜生的鼻子,又有什么难的?畜生就是畜生,它们又怎么能和人比!” “小舅舅,既然被你识破了,那你杀了我吧!杀了我这个你都不知道存在世上的人。” “反正我早该死了,要不是我长得像吴提,可以成为他的替身,我早随我那苦命的娘,被北齐人像两腿羊一样对待。” “你知道什么叫两腿羊么?就是那种低贱到可以用一根铁钳随时把身体贯/穿,然后架到火上烤的人。” 长孙焘眼底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悲伤,他缓缓转身,却在“吴提”要出手攻击时,反手一剑,直接将“吴提”的琵琶骨贯/穿。 “吴提”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不可受控地向后退去,在长剑钉在柱身时,他被半挂在柱子上。 长孙焘一拳击在“吴提”耳边,那柱子瞬间被打穿一个洞,坚硬的木头在长孙焘的拳头下,犹如一块豆腐,瞬间变得粉碎。 长孙焘捏住他鲜血淋漓的下巴,气愤地道:“你的所遭遇的悲惨过去,本王可以感同身受,所以本王无权置喙你的愤慨与对大秦的怨气,因为在你看来,大秦是让你与母亲陷入痛苦的始作俑者。” “但是,你与吴提想动本王的妻子,就是与本王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你该庆幸本王的妻子没事,否则本王即刻将你碎尸万段!” 长孙焘收回剑,“吴提”便软倒在地,又吐出一口鲜血,动弹不得,他倔强地扬首凝着长孙焘,唇因为笑容而裂开,露出浸满鲜血的牙齿。 他的笑容狰狞而可怖:“你确定,她没事么?” “废了他武功!把人看好了!”长孙焘丢下几句,便如猎豹般疾掠出去。 “吴提”捂着被透穿的琵琶骨,桀桀地笑了:“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还真是没用啊!” 蓝灵灵瞪了他一眼,鄙夷地道:“你不仅没用,还是孬种,害你们的人明明是北齐人,你却只敢与大秦人作对,你根本就是个憨包怂货!” “吴提”对蓝灵灵的嘲讽不以为然,反唇相讥道:“那么你又算什么?一个南疆人,却对欺压你们仇敌卑躬屈膝,奴颜媚骨,真给你们南疆丢脸!” 蓝灵灵把玩着胸/前的辫子,俯身凑近“吴提”,笑吟吟地道:“所以,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但你要死了啊!” 话音刚落,蓝灵灵簪在头发上的银饰发出清脆声响,垂坠的小铃铛摇了摇,钻出许多黑色的小飞虫,嗡嗡扑向吴提。 “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药,让你连闪电貂的毒都不怕,原来是作弊了呀!竟然用了巫医的蛊。” “小子,姑奶奶我可是蛊王,他巫医在我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份,所以你体内的这只蛊,就献给姑奶奶玩玩吧……” 蓝灵灵话音刚落,一只透明的虫子,外形如同鼻涕,好像受到了小黑虫的召唤,缓缓从“吴提”鼻孔中爬出。 “吴提”睁大的眼睛惊恐到极致,可他根本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虫子被蓝灵灵收到瓶子里。 而就在这时,“吴提”的面庞产生了些许变化,他虽然与吴提十分相似,但到底可以看出细微的区别。 蓝灵灵恍然大悟:“怪不得明珠不能发现你们的区别,原来是体内埋了同样的蛊虫,哎呀,要是真正的吴提遇到我,他可就死翘翘了啊!” 在苍梧与苍何震惊的目光中,蓝灵灵握紧小瓶子,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第941章 秘密曝光 长孙焘赶到薛巍这里,正好看到陆明瑜两指之间夹着一根针,而暴起的薛巍已被零控制住。 百里无相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拉着陆明瑜上下检查:“宝贝徒儿,你没事吧?” 陆明瑜把针递给他,无奈地道:“我是怀孕了,但不是变废物,我能有什么事?” 百里无相把针收好,从药箱里翻了颗药给薛巍吞下,薛巍顿时软倒在零的身上。 “晏晏!”下刹那,陆明瑜已到了长孙焘怀里。 陆明瑜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还好有零在。” 长孙焘瞪了百里无相一眼:“真没用。” 百里无相解释道:“我得防着灰灰别把薛巍咬死了,要不然丫头得多难过?” “劳烦你收拾一下残局。”长孙焘搂着陆明瑜,把她带出了这个房间,吩咐下人把谢韫叫到知止居。 府里乱逛的蓝灵灵,被楚氏用一盘糕点给哄住了,开开心心地随楚氏去了花厅。 知止居中,三人围炉而坐,长孙焘先开了口:“可以初步断定,幕后黑手就是吴提。” 谢韫不解:“苍梧苍何每日与他寸步不离,他是如何瞒过这两位统领,与守在暗处的暗卫,做出这些事的?” 长孙焘看向陆明瑜:“你还记得,明珠的毒伤害不了吴提么?” 陆明瑜道:“的确有这回事。” 长孙焘道:“在我们府里这位,并不是吴提,只是吴提的替身,他们在归雁城就互换了身份,而他们可以迷惑明珠的鼻子。” 陆明瑜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小红对这个‘吴提’的反应很奇怪,只是我没有去注意,如果他不是吴提的话,那我就能理解为什么近期发生的事,线索都指向吴提,但府里的这位却一切正常了。” 谢韫道:“这就怪了,吴提如果想会挥兵南下,征服大秦,那他之前为何设计了北齐丞相的死亡,把自己的同胞一手推下地狱?” 长孙焘道:“吴提的母亲是秦人,晏晏被困的那些日子,也的确在他那里发现,他对母亲的故乡有着很深的执着。” “所以我认为,他对北齐的恨是真的,他亲手把北齐主力毁了也是真的,因为他厌恶北齐。” “他的目的从来不是让北齐征服大秦,而是他要征服大秦,做大秦的主宰。” 陆明瑜把话接了下去:“我明白了,他在阵前救我一命,还把吴王与他往来的证据给我们,不过是为了向我们证明,他是个好俘虏,他的目的只是杀了丞相为母亲报仇,只要大仇得报,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他把我们每个人都吃得透透的,他算准了如果对我有恩,昭华便会留他性命,所以他救了我。” “他也算准了昭华不会坑杀十数万俘虏,而大秦目前没有能力吞并北齐,很大可能性会选择扶持一位傀儡国主。” “所以他就表现得非常符合条件,使得我们看中他,从而把他带到大秦,这样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来到大秦。” “而这时候,他准备好了替身,把替身放在淇王府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他自己就可以躲在别人发现不了的角落,暗戳戳地谋划着拿下大秦的计划。” 谢韫接过话茬:“这个人心思之深,简直不能以常人角度去衡量。你们想想,北齐的俘虏一事一日没有解决,他就可以留在大秦一日。” “我觉得他实际上根本不关心那十数万俘虏的死活,但他却可以借这十数万俘虏做幌子,让着十数万俘虏成为他留在大秦的条件,成为掩盖他的真实目的的棋子。” “吴王,不过是他的一个替死鬼而已,他轻飘飘地把吴王推出来,轻而易举地就让我们相信,他志在报仇,并无其它野心,否则他也不会把盟友都抖出来。” 陆明瑜道:“幸好昭华及时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否则此时此刻,他的目的就已达成。即利用薛巍杀了我,然后把淇王府推向毁灭。” 长孙焘道:“既然他早已把吴王卖了,那么我猜想虞家的事他也参与了,如果陛下这次处置了虞家与吴王,好处便是对朝臣起到一个震慑作用,让朝臣知道陛下的雷霆手段。” 陆明瑜道:“可坏处便是,让一些心里有鬼的大臣惶惶不可终日,怀疑陛下下一个就会对付他们,只要稍微被人挑唆,那他们很可能选择先下手为强,这样一来,朝政就乱了。” 谢韫道:“如果瑜儿今日被害,那个时候,昭华你还有去抵挡北齐那十数万俘虏的力气么?边疆不宁,朝政不稳,紧接着便是土崩瓦解。” 长孙焘道:“我都有些佩服吴提了,这样可怕的心思与手段,是我生平所未见,一环扣一环,缜密到如此程度。” 陆明瑜道:“你这话提醒我了,我记得兄长曾提到过,说凉城利用箭毒木那伙人其实是先帝的人。” “先帝为了剿灭父亲的旧部,所以才搞出这么一伙人,让他们打着父亲的名义行事,然后他就可以有借口去剿杀父亲留下来的一切。” “而这件事,是先帝死前承认的。我觉得先帝没有说实话,这伙人很可能不是先帝的,而是吴提的。” 长孙焘道:“依吴提的年龄,完全可以做到。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三十了,他如此精明的一个人,十几岁时能布下这些计划并不奇怪。” 绿陆明瑜道:“我们只记得他与北齐有滔天母仇,只记得他临阵倒戈,救下了我,还把北齐主力军推向毁灭,只记得他母仇得报放下一切,却没发现他对大秦早有预谋。” 长孙焘道:“是的,一个能与白漪初这样的闺阁女子有牵扯,而且还在扬州利用假道士骗财,还把扬州薛家当作据点的人,他怎么会对大秦毫无野心?就是不知道他在大秦埋下的势力究竟强到什么地步。” 陆明瑜道:“有多强都无关紧要,拼实力他一个异族王子绝对比不上我们,所以才会动用阴谋诡计,想把淇王府和越国公府先拉下马。” “到时候大秦军队失去主心骨,那么他利用那已经在归雁城的十数万俘虏,加上他这些年的经营,再剑走偏锋,未必没有胜算。” 第942章 风相奉旨蹭饭 谢韫道:“昭华,在咱们府里那人是谁?他可真是一招妙棋,因为他对吴提的完美模仿,使得我们都中计了。” 长孙焘默然许久,开口时有些艰涩:“谢韫,晏晏,你们应该都不知道,三十年前,晏晏的祖父大败北齐军队后,两国议和。” “而当时,北齐求娶大秦公主,父皇送了一位汉城公主去北齐联姻,那时我还没出生,所以不太了解具体情况。” “当我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位姐姐的时候,还是北齐使者来通报她病死的消息时。” “在我们府里这位吴提,不是谁,正是汉城公主的孩子。他与吴提长相相似,所以才被吴提选为替身。” 谢韫道:“那他一定对大秦满心怨恨,北齐人生性凶残,他与母亲必定不好过。” 长孙焘道:“岂能用不好过来形容?所以当我知道真相时,我并没下得了死手。” 谢韫道:“下不了死手也正常,毕竟是亲外甥,不过得看紧了,别被反咬一口。” 陆明瑜一拍手掌:“两位哥哥,别愁眉苦脸的,我们往好处想,吴提现在已经暴露了,那就意味着我们不用两眼摸黑,至少知道敌人是谁。” “再者,如今淇王府、荥阳王府、越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甚至是当朝风相是一条心,我们这些人拧在一起,就不信他吴提的狗嘴能啃得动我们。” 长孙焘笑了:“晏晏说得对,我们齐心合力,一定可以解决吴提,只要明白对手是谁,硬碰硬还能怕他不成?” 谢韫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让陛下、风相以及大哥他们,都知道这回事。” 陆明瑜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吴提有瓮人,甚至还有出云与南疆的秘术,加上他城府深沉,心毒手狠,我们一定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才是。” 长孙焘道:“灵灵姑娘能对付北齐的巫医,还了解南疆的事,她得继续留在陛下身边,以免那些人朝陛下下手。” 陆明瑜道:“她愿意去吗?我可没有小崽子再去收买她了。” 长孙焘道:“不用你收买,她都会屁颠屁颠的去,晏晏你不知道吧?这两人如今已是一对爱侣。” 陆明瑜没有多少震惊,但却为蓝灵灵担心了:“若是陛下要立灵灵姑娘为后,不,哪怕是为妃,估计都会受到朝臣的阻拦,你还笑的出口,这可是一段孽缘。” 长孙焘道:“所以陛下才会费尽心思集权,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立灵灵姑娘时,无人胆敢跟他说一个不字。” 陆明瑜道:“我就说你怎么让灵灵姑娘去保护陛下,原来是为了借灵灵姑娘,逼陛下集权,逼陛下成长起来,否则陛下保不住他的姑娘。” 谢韫叹息:“自古帝王多薄幸,我们的陛下拥有这样一颗真心,不知是福是祸?” 陆明瑜道:“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倚,对于一个强大的帝王来说,痴情是福,对于一个羸弱的帝王来说,痴情是祸。” 长孙焘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希望我们的陛下,不是先帝。” 陆明瑜道:“此事就顺其自然吧!既然我们已经发现了吴提的真面目,那我们也能心安许多,眼下除了要制定防止吴提突然袭击的计划外,还要把薛巍的毒解了。” 长孙焘笑道:“晏晏说的对,敌人是杀不完的,日子还得继续过,所以谢韫你和阿绥姑娘的婚事……” 谢韫立即阖上根本用不着的扇子:“你们说得没错!日子还得继续过,这都过了晌午了,我得去看看除夕年夜饭准备得如何了?” 谢韫走后,陆明瑜道:“正如阿绥姑娘所说,二哥心不定。” 长孙焘把陆明瑜捞进怀里:“我有预感,只要吴提的事解决了,谢韫的身份也会真相大白。” “到时候他想跟阿绥姑娘去南宫家生活,那我们便备好一切,他要是还想与我们一起,我们也欢迎他。” 陆明瑜轻笑:“是的,他还有母亲留下的四十万两,够他后半生无忧了。为了避免他早早就浪费光了,我得先为他存着。” 长孙焘道:“我们还是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银票给他吧!我觉得,我们可能会败光了。” 陆明瑜起身,拉住长孙焘的手臂:“不提银子的事,走走走,开饭时间就要到了,你赶紧去把王府的布防重新搞一下,等办好了就可以吃饭了,我再去看看薛巍。” “好,小心点。”长孙焘在陆明瑜的额上落下一吻,便快步朝外面走去。 吴提的事,仅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知晓,并未在淇王府引起轰动。 陆明瑜来到薛巍院子里时,正好看到百里无相给他解毒,陆明瑜走过去问道:“日和小姐的人送解药来了?” 百里无相头也不抬:“她本人亲自送来的,应该是想见谢韫一面,不过没遇到,她也并未强求,走得干脆利落。” 陆明瑜摇摇头:“真是个怪人。” 百里无相道:“怪人谈不上,不过我瞧着小姑娘心里有秘密,应该是跟谢韫有关,但她没有机会说出来。” 陆明瑜道:“与二哥有关的事,得他自己决定,我们无权干涉,不过不管他如何选择,我都会无条件支持。” 百里无相把手按在薛巍的脉上半响,叹了口气:“命是捡回来了,针也被我取出。再调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小子命大啊,这样都不死,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福气大着呢!” 陆明瑜道:“务必调理好了,可别他恢复时,又有什么遗留下来的未解决的问题。” 百里无相道:“他最大的问题。估计是对淇王府的愧疚。” 陆明瑜道:“我明白,到时候我会让他想通的。” 两人正说着,阿六苦大仇深地来报:“王妃,风相在门口侯着!” 陆明瑜皱眉:“他来干嘛?今天王府不见客。” 阿六无可奈何地道:“风相他奉旨蹭饭。” 陆明瑜震惊:“什么?” 阿六挂着张苦瓜脸:“风相说他独身一人,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人陪伴在侧共度除夕夜,于是他便向陛下请旨,请陛下准他到淇王府蹭饭,陛下同意了。” 这老头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第943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明瑜没想到风先生竟然可以这么不要脸,满朝多少新鲜嫩绿的小官是他的门生,只要他想,去哪儿蹭饭不成,非得到淇王府来蹭。 这叫什么? 这叫脸皮厚,还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明瑜一想到小茜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被这糟老头子觊觎,她的心就不是滋味。 阿六见陆明瑜面色难看,一语不发,连忙小心翼翼地建议:“要不,抗旨不尊?把那老头拒之门外,让他一个人凄惨孤苦地过年?” 陆明瑜道:“请他进来吧……为了这种事抗旨,不值得。” 阿六欲言又止,唇角动了动,终是道:“另外,天牢那边传来消息,说虞谦恐熬不过今晚。” 陆明瑜向百里无相拿了颗药丸,然后递给阿六:“可别叫他轻易死了,实在太便宜他,把这药给他服下,吊他几日性命,他的结局由我来决定,由不得他。” 阿六下去后,风先生很快便被请了进来,陆明瑜见到他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这老头子最近英俊了许多。 皮肤光泽,下巴干净,一身白袍在身,端的是风华雅然,俊逸无双,如此看来,他倒显得只有三十出头。 “王妃安好。” 陆明瑜以挑剔的目光看过去,不由揶揄:“风相这样子,哪里像孤苦无依的老人,倒像是出门拈花惹草的风/流公子。” 风先生袖手站着,闻言他好似听不懂陆明瑜话中的讽刺之意,连连摆手:“王妃谬赞了谬赞了,臣哪有王妃说的那么年轻,最多就是年纪正好,但已不年轻了。” 陆明瑜叹了口气:“风相真是误会我的意思了,这‘公子’二字,端看你怎么去想它,年轻的可称为公子,半截入土但未成过亲的,也可称为公子。” 风先生又傻了一般,仿佛根本未领悟陆明瑜话中的意思,他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裳:“如此说来,王妃叫臣公子,臣当得。” 陆明瑜差点被他气得翻白眼,好脸色都懒得给他:“先生脸皮可比那城墙拐角还要……” 风先生笑道:“这些年,蹭吃蹭喝的,没点承受能力不行。” 陆明瑜索性懒得理他了,把他丢给陆管事招呼,若他只奉旨蹭饭,还真没办法说他什么。 陆明瑜相当讨厌这种感觉,明知道他打着什么鬼主意,却不能拿他怎么办。 气得陆明瑜让绿猗扶着她,噔噔噔去找了小茜。 “阿姐。”小茜瞧见她来,欣喜地唤了一声。 看着小茜一身海棠红俏然而立的样子,陆明瑜愈发觉得不能让妹妹便宜了那糟老头子。 这么姣美的姑娘,怎么能给老头儿做媳妇呢? 想到这里,陆明瑜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小茜挽住她的手臂,疑惑地问道:“阿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吗?”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道:“我只是在想,谁那么好命,能娶得我家小茜。” 小茜笑嘻嘻地道:“那可不是,能娶到阿姐妹妹的,一定是个厉害的角色。” 陆明瑜见小茜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心底叹息连连,她忍不住叮嘱:“今日有位先生会到王府吃年夜饭,你小心着些,别与外男接触。” 小茜天真地道:“阿姐,有先生要来府里?听阿姐的语气,这先生应该是个老头子,阿姐不用担心,我能和一个老头子有什么接触啊?” 陆明瑜心底觉得稍稍宽慰不少,毕竟在小茜心里,风先生七拐八拐一圈后,等于糟老头子。 但她还是不厌其烦地叮嘱:“总之,你小心着些,知道吗?” 扶着陆明瑜的绿猗见小茜一副兵已在颈却浑然不知的样子,一时心情复杂。 她正在绞尽脑汁地想,要如何委婉地告诉小茜,越国公府那位叔叔,今日要来的先生,可是当朝丞相,而且还是个不大正经的丞相。 正说着,下人便来告知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请主子们移步宴厅。 只开了一桌大席面,王府几位主子与董穗姐弟,皆一同落座。 陆溪和兰姨坚持站着伺候,却被陆明瑜勒令上桌。 于是,包括风先生在内一共十二人,寒暄几句便坐了下来。 至于蓝灵灵,强忍住王府美食的诱/惑,乖巧地回了宫。 因为那里有等着她的人。 陆明瑜的左边,是楚氏,而楚氏的左边,又是小茜。 风先生坐在长孙焘右手边,想要看小茜,还得经过长孙焘、陆明瑜与楚氏。 但奇怪的是,这老头子乖巧得很,谨守圣人之礼,既不乱瞟也不乱说,当真是一个合格的蹭饭者。 “殿下,若是臣不来,今夜你连喝酒的伴儿都找不到,看来臣是来对了。” 长孙焘温和笑道:“风相言重了,王妃其实不让本王喝酒,而本王听她的。” 显然,长孙焘和陆明瑜统一战线,并不想让这糟老头子染指小茜,他也不欢迎风先生的到来。 风先生并未觉得尴尬,扭头与百里无相道:“先生别介意,我看先生谈吐不凡,想来不是沉迷酒欲之人,所以并未将先生算进去。” 百里无相拱手:“哪里哪里,先生能透过我这邋遢的外表,发现我谈吐不凡,可见先生好眼力,来来来,王爷不喝咱两喝。” 一声炮竹响起,接着很快连成一片。 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所有人都暂且抛开烦恼,尽情地感受佳节的气氛。 恰此时,下人上了一盆菜,那是蒜苗与芫荽混煮的菜,普通到根本没什么可说的,然而却又与众不同,因为这菜并未切,根茎和叶子全然都在。 楚氏站起来,将菜夹到盘子里,由绿猗上给众人。 只听她嘴里念着:“先吃蒜,一年到尾说话算话,做个诚信之人,再吃芫荽,长长久久平安顺遂。” 等菜分至众人碗里,大盘子被取走时,适才放大盘子的地方,还有几根松毛,寓意来年从头顺到底。 这个时节,京城的雪早就停了,但天儿仍旧很冷,那冷风一吹过来,便让人有刮骨的寒意。 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着年夜饭,热闹把这份寒意都给冲淡了。 第944章 年夜饭 席开之后,众人也渐渐甩开初始那份拘谨与不自在,开始动筷。 长孙焘与楚氏左右开弓,不停地往陆明瑜的碗里夹菜,很快她的碗就堆得像小山一样。 当然,楚氏也没有忘记小茜,时不时往她碗里夹菜,嘴里还叮嘱:“女儿,多吃些。” 陆明瑜举起楚氏为她特酿的果酒,冲长孙焘举杯:“敬夫君,愿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长孙焘举杯,迅速勾住了她的手臂,如同喝交杯酒一般,他唇角噙了笑意:“敬娘子,愿我们生生世世有今朝。” 百里无相不乐意了,丫头怎么不先敬他? 他放下筷子,一脸等待哄的表情。 可徒弟没等着,却等来了风先生的杯子:“敬先生,愿我们越活越年轻。” 百里无相彻底甩脸了,抖抖袖子:“你老,你全家都老。” 陆明瑜见状,赶紧倒了杯酒去哄老头子:“师父,徒儿敬您,愿师父松柏长青。” 老头儿一下子就乐了,捧着杯子笑呵呵地道:“还是乖徒儿体贴孝顺。” 风先生始终秉持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是别人这一原则,对在百里无相那里吃瘪的一事没有任何反应,捏着杯子自斟自酌。 陆明瑜与长孙焘,为了保护小茜不受荼毒,一直对他不假辞色,采取无视态度。 众人看到长孙焘与陆明瑜的态度,纷纷不理他,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外人。 但风先生并未因此而退缩,反而越挫越勇,不停笑脸迎人,与众人找话题。 堂堂丞相落到如此田地,陆明瑜也不好意思再逼人太甚,勉强应了几声。 “娘亲,晏晏敬您,谢谢娘亲一直以来的照顾与教导,娘亲辛苦了。”陆明瑜向楚氏举杯。 楚氏温温柔柔笑了起来:“晏晏好,小茜好,娘亲便好。” 董实坐谢韫身边,小手有些短,够不着远处的菜,可谢韫忙着伺候他的阿绥姑娘,也不知道帮人家夹个菜。 董实只好抱着碗,望着满桌珍馐唉声叹气。 小茜眼尖发现了,对董实招招手:“阿实,到姐姐这儿来,姐姐给你夹。” 董实拒绝了,闷闷地道:“多谢小茜姐姐好意,这不合规矩,我不过去了。” 绿猗见状,走到他身后问道:“阿实公子想吃什么,奴婢给你夹。” 董实眸光一亮,指着蜜汁鸡腿道:“要吃鸡腿。” 绿猗的筷子还没过去,鸡腿便被谢韫夹到了南宫绥绥碗里。 董实撇撇嘴,委屈地道:“阿绥姐姐,管管你媳妇儿,你瞧他为长不尊,竟然跟我一个孩子抢鸡腿。” 南宫绥绥先夹起鸡腿咬一口,然后义正言辞地道:“姐姐会管他,你放心!” 陆明瑜刚要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董实,便被长孙焘按住了手,道:“绿猗,叫厨房给阿实再上一盘。” 绿猗行礼退下。 董实叹了口气,他的苦肉计失败了。 楚姐姐碗里的肉根本没到他碗里来,他不是楚姐姐最疼爱的人了。 董穗把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悄悄瞪了他一眼。 董实瞬间坐直,一本正经地吃着饭。 其实王府的大伙儿,都很疼爱董实这个孩子,因为他努力上进,而且还很有礼貌。 谢韫抢他鸡腿的事,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把谢韫喜欢吃的菜都夹了个干净。 但凡谢韫想去夹的,总有人的筷子比他快一点点,让他夹了个空。 这次兰姨的筷子速度掌握不好,却把他的筷子夹住了。 谢韫以为兰姨会放,并不抽出筷子,兰姨只是抱歉地笑了笑:“二公子?你要跟我抢吗?” 谢韫默默地收回筷子,兰姨迅速地夹走那块肉,放到了董实的碗里:“阿实,多吃点,长个儿。” 众人的宠爱并未让董实膨胀,他咬了一口,由衷赞道:“真好吃!” 正当他想咬第二口时,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没有把肉吃了,反而把那咬过一口,也许大概可能还沾着口水的肉,放到了谢韫碗里。 谢韫的表情渐渐碎裂成渣渣,董实却很是舍不得地道:“姐姐教过我,‘不学礼,无以立’,先生喜欢这道菜,我该忍痛割爱让与先生,可惜我咬了一口后才幡然醒悟,明白这个道理,希望先生能原谅我的迟钝之失,下次我定在享用之前就想到先生。” 众人怔住了。 没想到这娃娃还记仇,在报了谢韫夺鸡腿之恨后,还不忘恶心谢韫一番。 南宫绥绥同情地拍拍谢韫的背。 陆明瑜欣慰地笑了——孺子可教也,像我,不愧是被我教导过的孩子。 长孙焘若有所思——这孩子长大后,怕不是善类,必须赶紧把董穗嫁出去。 风先生看向董实,问道:“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人?” 因为长孙焘和陆明瑜没有向大家介绍风先生的身份,知道这就是当朝相爷的人不多,董实也只以为他是个先生,闻言礼貌地回道:“回先生,学生姓董名实,扬州人士,现与姐姐寄居于淇王府,学生师承淇王府秦司马。” 风先生沉吟片刻,道:“有空我要会会这秦司马了。” 董实脆生生地道:“秦先生他返家过年,先生要找他,得初二过后才行。” 风先生点点头,并未说话。 董实看看风先生,又看看楚氏,好奇地道:“先生,我们夫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你怎么总是时不时地偷看?” 正在埋头吃饭的楚氏:“?” 正在喝酒的百里无相:“!” 众人:“?!” 小茜:原来这位大叔果然是个登徒子。 见自己娘亲被坏人觊觎,小茜挺身而出,皱着眉头看向风先生,道:“这位叔叔,我母亲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当然也承受不了不三不四的目光,还请您自重。” 陆明瑜捏住筷子,笑到无法自控。 长孙焘差点没憋住,也是绷得满脸通红,他最先克制住情绪,瞪了小茜一眼:“傻丫头,你怎么能对叔叔没礼貌,还不向叔叔赔礼道歉?” “叔叔”二字,他咬重了语气。 第945章 老牛吃嫩草的精髓 小茜不情不愿地道:“对不起了!” 这回,风先生的脸皮又厚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地步,只见他笑吟吟地看着小茜,温声道:“原来这是姑娘的母亲,这就可以理解姑娘的花容月貌从何而来,看来是随了母亲。” 不过,脸皮厚不代表能吃得够。 风先生这回拍马屁拍到马臀上了。 楚氏听了这般孟浪的话,不但没有喜笑颜开,反而皱起了眉头。 小茜更是对风先生没什么好脸色,要不是董夫子在身边,恐怕她会直接叉腰骂上了。 陆明瑜愈发觉得董实可爱,轻飘飘一句话就挑起了矛盾,风先生丢人哟! 百里无相哪里晓得风先生看的是小茜,还以为风先生在跟自己抢媳妇,他把筷子扔下,扭头盯着风先生:“您这是准备喧宾夺主鸠占鹊巢呀?既然你那么喜欢漂亮女人,你来这里做什么?” 风先生回眸淡淡地扫了百里无相一眼:“这里的最好看。” 两人剑拔弩张,似有无数道火花滋啦啦在二人中间燃起。 长孙焘看着蓄势待发的二人,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师父与娘亲结秦晋之好,而小茜又嫁给先生,那么先生不得叫师父一声“岳父大人”? 有点意思。 大大的有意思。 长孙焘连忙给风先生提示:“先生,这可能是你未来老泰斗,别得罪啊!” 风先生变脸也是快,登时就陪着笑脸给百里无相斟酒,道:“先生,多有得罪,小/弟自罚一杯。” 长孙焘无情地戳破他:“师父年岁比你还小,先生该自称老哥。” 陆明瑜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惊得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陆明瑜连忙岔开话题缓解尴尬:“我肚子里的孩子们可能在划拳,有点痒痒。” 众人:“……” 别把他们当笨蛋。 楚氏多少也领悟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对小茜道:“你姐夫说得有理,小茜,要懂得尊重长辈,好好给先生道个歉。另外,也别乱叫叔叔。” 小茜听话地站起来,冲风先生福了福身,道:“先生莫怪,是我得罪了。” “舍不……”风先生脱口而出,但怕唐突了小姑娘,忙改口道,“该是我向姑娘道歉才是。” 老头子看小茜的目光,就像老虎看到猎物一样,陆明瑜唯恐妹妹生吞活剥,连忙转移话题道:“师父,这几日让您准备的烟花,全都备齐了吗?等会儿吃过饭后,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去放。” 百里无相道:“我办事,你放心。” 于是,接下来大伙儿就在互相防备中吃完这顿饭。 百里无相防着风先生,担心风先生撬他墙角。 陆明瑜夫妇也防着风先生,担心小茜被这老光棍老流/氓哄骗。 不明就里的众人防着谢韫,担心谢韫抢他们的菜。 只有楚氏不知道该防谁,好像淇王身边的俩老头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顿年夜饭吃得惊险,却也充满欢声笑语。 等吃过饭后,阿六率人搬来百里无相制作的烟花,喊大家一同去花园里燃放。 众人吃饱了,身子本就暖暖的,又都穿了大氅披风,抱着一个小手炉,竟然也不觉得冷。 阿六把烟花一排排摆好,点了把香,问站在花园中的几人:“你们谁先来?” 小茜与董实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我先。” 阿六把香发给他们,然后告诉他们如何燃放。 两人都没有放过烟花,刚开始斗志昂/扬,兴致勃勃地拿着香准备去点燃火索,可越是接近,两人心里越慌,生怕刚点燃就炸了。 小茜和董实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香一点点凑近火索,可手却禁不住抖得厉害。 忽然。 “砰!”阿六大喊一声。 “啊!!!”小茜与董实吓得吱哇乱叫,像无头苍蝇一样捂着耳朵乱跑。 风先生已不自觉挪了个位置,就等着小茜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可却被陆溪截了胡。 于是小茜一头扎进了陆溪的怀里,风先生倒是将董实抱了个满怀。 小茜反应过来,横眉竖目地瞪着阿六:“你吓死人啊?” 阿六无辜地道:“烟花都是到了天上才炸,是你俩胆小。看我的。” 阿六说着,弯腰点燃了其中一支烟花,可就在引线烧尽时,陆明瑜手指一弹,一片叶子便疾射过去,打翻了那蓄势待发的烟花。 “咻……”那烟花冲着阿六而去,阿六反应灵敏迅速躲开,结果烟花打中一株梅树,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中绽开,惊落满树花雨飞天。 可闪过一个,却躲不过第二个,阿六屁/股挨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满院子乱窜。 众人哈哈大笑,前俯后仰,眼泪直流。 小茜指着他,幸灾乐祸:“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阿六你的报应来得太快了。” 等众人笑过,董实和小茜这才去将剩下的烟火点燃。 随着一声声清越的响声,烟花破空绽开。 色彩斑斓的颜色,点缀了沉沉的夜空。 长孙焘搂住陆明瑜,陆明瑜抱住长孙焘,二人依偎在一起,抬头看向满空璀璨缤纷的烟火。 “晏晏。” “昭华。” “有你真好。”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众人一同抬头,眼底落满那繁华的颜色。 小茜和董实作为王府两个最小的孩子,也最是天真烂漫,看着自己点燃的烟花,忍不住手舞足蹈,笑声连连。 楚氏看着一脸幸福的大女儿,再看看天真烂漫的小女儿,眼角禁不住就湿润了。 兰姨道:“你有一双好女儿。” 楚氏点点头:“看到晏晏和小茜如此开心,我别无所求。” 兰姨微笑着握住她的手,下一瞬间眉头却紧紧拧住:“你看,那先生怎么回事?为何一直盯着小茜小姐看?” 楚氏也是一阵担心:“这先生看起来年岁已经不小,恐怕家里早有妻妾,如此直视一个闺阁女子,实属无礼。” 绿猗轻声道:“兰姑姑,夫人,那是当朝丞相,至今独身。” “什么?!”两人震惊得已经没了看烟花的心思。 楚氏忍不住把陆明瑜从长孙焘怀里拽出来,拉到一旁小声嘀咕:“晏晏,这丞相看小茜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娘亲有些不安。” 陆明瑜无可奈何地道:“这老头,想要吃小茜这根嫩草。” “什么?!”楚氏身形一晃,整个人瘫在绿猗怀里,难以置信地道,“他这年纪看起来比我都大,他要脸吗?晏晏,小茜可不能做填房也不能做妾。” 陆明瑜小声宽慰:“娘亲,您别担心,还有我和昭华在,这老头没戏。” 楚氏刚刚放下来的心,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瞬间又高高提起。 第946章 最直接的拒绝 漫天火树银花,风相一步步走到小茜面前站定。 他那么认真,如此郑重,仿佛堵上一切。 这个挥斥方遒宰执天下的男人,竟红着脸问道:“姑娘,你觉得我如何?” 小茜不明所以,却诚实地道:“还……还行吧!” 风先生说得很急,似乎说慢了,他便无法开口一样:“姑娘,既然你觉得我还行,嫁给我,做我夫人可好?” “哈?” 众人都忘了看烟火,仿佛风先生红了耳根的样子更好看。 所有人都呆怔着看向他,不相信这话出自风相之口。 昨日风先生说过,今日便上门提亲。 陆明瑜与长孙焘见他两手空空奉旨蹭饭,还以为他歇了心思。 却没想到,他说到做到,直接越过众人跑到小茜面前提亲。 好直接粗暴却有用的方法。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小茜也给了他一个直接粗暴又有用的回答。 只见小茜震惊地睁大眸子,在确认他不是开玩笑后,忽然嘴巴一扁,吓得“哇”的哭了出来。 “我才不要嫁给老头子!” 最后一朵烟花刚刚炸完,小茜噙着泪水的眸子,就像鲜花染了露,看得人心头软软的。 饶是陆明瑜与长孙焘再不看好风先生,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心疼他。 因为小茜的拒绝是那么直接,又那么伤人。 百里无相笑了,原来不是撬墙角的? 想到这里,他有些激动地搓搓手,打破了烟花歇止后的寂静:“小茜,年岁不是问题,先生可以给他配些药,保证他夜夜十八……” 最后的话,湮没楚氏嫌弃又凶狠的目光里。 太过激动,他竟忘了楚氏不喜欢不正经的人。 他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可以给他配一些驻颜的神仙玉/女粉,让他返老还童,重新回到十八岁的样子。” 小茜看看百里无相,又看看风先生,哭着扑进楚氏的怀里:“娘亲,好可怕啊……” 陆明瑜觉得风先生实在太可怜了,走过去为他解围:“先生,你吓到家妹了。” 然而,她却听到风先生的低语:“难道是我错认了么?” 陆明瑜那点油然而生的恻隐之心,登时消散无踪,她冷冷道:“楚小茜就是楚小茜,从来不是谁的替身,还请先生自重。” 陆明瑜说完,气呼呼地与楚氏一同扶着受惊的小茜走了。 “今夜大伙儿要一起围炉守岁的,我们先去占据好位置。”南宫绥绥拉着谢韫的手,也把谢韫给拽走了。 董实扼腕长叹:“看来我得快点长大,小茜姐姐一定喜欢我这种水嫩水嫩的。” 董穗戳了一下他的脑袋:“秦先生那么端方守礼的人,怎么教出你这么贫的嘴?” 董实连忙替秦宁辩解:“这是阿六哥哥教的,不是秦先生。” 董穗瞪了阿六一眼,也拉着董实离开了。 陆溪为兰姨拉了拉披风,关切地道:“兰姐姐,你穿的也太单薄了。” 兰姨瞬间就反应过来,忙道:“是有点冷,我们快到屋里去吧!” 阿六捡起地上的烟花筒,脚底抹油开溜了。 百里无相跟在他后面喊道:“小六儿,等等我,我们一起去看薛巍一趟。” 于是,院子里只剩下一身玄衣的长孙焘与神情寂寥的风先生,还有那些冷掉的烟花。 “先生,本王与你讲讲小茜的往事如何?” 风先生似乎还在发怔,随口应了一声:“好。” 长孙焘走到风先生身边,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璀璨星河,那点点星光落入他的眸底。 “昔年楚神医为救瑜儿,让自己的养女委身虞蹇,后来诞下一女,那人便是小茜。” “为了保护瑜儿,楚氏认瑜儿为女儿,于是瑜儿便成了虞家的虞清欢,而真正的虞清欢,却成了一个侍婢小茜。” “陆家平反,瑜儿认祖归宗后,把小茜认作妹妹。先生,小茜于本王与瑜儿而言,就像最亲的亲人一样。” “我们嫌你老,不过是个借口,真正不想让你接触小茜的原因,是不愿看到你把小茜当作任何人的替身。” “这丫头虽然不聪明,但心思单纯又善良,她是本王与瑜儿珍视之人,我们舍不得她受任何委屈,望先生知晓。” 长孙焘说完,一甩袖子负手离去,徒余风先生守着一堆已经冷透的烟花,追忆曾经那朵宫墙里的小花。 “不是我遗失的心么?可为什么那么像么?连手心的那朵印记,都与她走时一模一样。” 没有人可以回答风先生这个问题。 年岁让他拥有丰富的人生经验,但从未教过他如何爱惜一个姑娘。 想到小茜方才被吓得泪眼婆娑的样子,他心里堵得难受,终究还是老了呀! 老到向小姑娘求亲时,再也不像小伙子那样,可以看到小姑娘脸上害羞的红云。 老到被人嫌弃。 去而复返的阿六,假装收拾地上的烟花筒,他来到风先生身边,给予风先生鼓励与支持:“先生,小茜小姐成日看着主子与王妃的相处,必然也希望遇到像王爷一样的好男人。” 风先生冷冷地打断他:“本相又不能变得和你主子一样年轻一样俊!” 那你还是孤独终老吧! 阿六真想这样说。 可阿六记得小茜在绿猗面前说过他的坏话。 此仇不报非君子。 他阿六要做君子,就得把这仇报了。 是以阿六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继续给风先生宽慰与支持道:“相爷,烈女怕缠郎,您要是真心娶我们小茜小姐,您就表现得更无耻,更大胆一些。” 见百里无相悄悄摸回来,阿六他不敢久留,“嗖”的一下就溜了。 百里无相看到这没人要的老头子,一下子就乐了。 他揶揄道:“先生,咱们得实际一点对不对?好歹找个年龄相仿的吧!你看我,就对自己的年龄有自知之明,所以看上的是她娘亲。你都一把年纪了,就放过那些青葱水绿的小姑娘吧!” 风先生挑唇:“听先生的话,难道追上了?” 百里无相自信地道:“不过是迟早的事。” 第947章 吱吱遭遇宫斗了 风先生哂笑:“先生有一句话说得相当有道理,人就得对自己有自知之明,比如说牛粪就别肖想鲜花,癞蛤蟆就不要做梦吃天鹅肉,瞧先生如此自信,想来素日不怎么照镜子。” 百里无相哈哈笑了两声:“先生高才,在下口才不如你,不过相逢一场,在下略懂岐黄之术,如果先生需要治肾虚肾亏的药,可以随时来找在下配。” 风先生反唇相讥:“先生自己留着用就好。” 百里无相忙道:“你别讳疾忌医啊……” 风先生一甩袖子:“先生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不知廉耻。” 百里无相望着风先生离去的方向翻了个白眼:“你知廉耻还去追小姑娘?一把年纪了心里没数?” 阿六从暗处钻出来:“先生,你这幅模样得改一改,夫人不喜欢这吊儿郎当的样子。” 百里无相瞪他:“难道有人喜欢你?” 阿六骄傲地道:“难道没有吗?我阿六可比先生招人稀罕。” 百里无相挥苍蝇似的赶他:“少贫嘴,你今夜就去守着薛巍,老夫要去为终身大事奋斗,没空陪他。” 阿六不愿意,跟着风先生就要去找众人:“我也要为终身大事做奋斗。” 百里无相踹了他一脚:“不听话我就去找宝贝徒儿说你坏话,到时候她就算把绿猗配给苍梧苍何,也轮不到你。” 阿六立即改口:“谁说我不愿意去了?我可喜欢和薛巍在一起了,我们可是好兄弟。” 百里无相笑了笑,也去了大伙儿围炉守岁的屋子。 陆明瑜与楚氏先一步带小茜进来,二人还没有开口安慰,小茜她不仅不哭了,甚至也全然没了害怕的样子。 楚氏与陆明瑜对视一眼,问道:“小茜,你怎么回事?” 小茜笑吟吟地道:“我吓那老头呢!让他轻浮让他孟浪,我便是吓得他从此对我敬而远之。” 陆明瑜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一点准备都不给阿姐,当真是吓死你阿姐我了。” 楚氏接道:“反正你们也不会有什么机会遇到,如果下次遇见此人,要离他远一些,实在避不开也不能像方才那样没礼貌,那毕竟是大秦风相。” 小茜犹如初生牛犊般,不以为意地道:“相爷怎么了?相爷也不能拿我当替身?阿娘你不知道,那老头见我第一面,把我错认为一个叫素昀的人,楚小茜就是楚小茜,不是谁谁的代替品。” 楚氏还想说什么,陆明瑜拍拍她的肩膀:“好样的,不愧是咱们楚家的人。” 谈到这里,几人便来了。 大伙儿围着火炉,一边吃着零嘴一边谈天,过得开心而惬意。 与此同时,真正的吴提看到王府上空炸起的烟花,露出意料之内的神情,只是那份意料之内,却蕴含了些许惋惜。 “真是不中用,这就被发现了。” 他眸底的温和掩住一切野心,浑身透着的温润气息,把他完美地伪装成一名贵介公子。 若是有人在此,定会为他这幅伪装惊呼。 若他是一个普通的公子也就罢了,却偏偏是一个备受瞩目的人,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或许有些招摇,但却不容易让人发现。 他拥有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空壳伪装。 “长孙焘,我们的好戏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且拭目以待吧!” 吴提冷冷地笑了一声。 再转身时,把他世家公子的形象演戏得淋漓尽致。 完美到极致的伪装。 实在让人无法联想到,他就是北齐的二王子吴提。 比起淇王府的热闹,宫里的气氛显然压抑许多。 外祖父与三弟在天牢之中,又出了虞家这家子叛臣,无论元武帝心中如何想,面上都要装作兴致不高的样子。 太后为了赶紧让后宫添喜,也为了萧贵妃能朝着后位迈近一步,今夜只叫了四妃陪他们母子用膳。 席间。 太后见缝插针,各种暗示皇帝应该让让四妃侍寝了,总不能纳入宫中一直晾着人家。 这已经几个月过去了。 宫里开始传出流言蜚语,不是说陛下身体不行恐怕于子嗣有碍,便是说陛下与卢公公有着不正当关系。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但太后和萧贵妃都知道,皇帝对大伙儿提不起兴趣,是因为那又黑又丑的姑娘。 她们都以为,皇帝金屋藏/娇,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日夜宠爱,所以才没有雨露分给众人。 比起萧眉若的殷勤刻意,淑妃、娴妃与德妃显然要淡定很多。 先前她们还牟足劲地想要争得宫里第一份宠爱,然而没过多久便歇了那份心思。 只要陛下不忽然立后,又或者忽然宠幸四妃中的任何一个,她们都不介意。 反正她们见不得别人好,但乐于大伙儿都一样,谁也越不过谁去。 萧眉若殷勤举杯:“表哥,臣妾敬您。” 元武帝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朕没心情喝酒。” 太后连忙打圆场,也举起了杯子:“萧贵妃,哀家陪你喝。” 萧贵妃表面上并不在意,嘴角却带了一抹冷笑。 与太后碰了一杯,她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正在专心吃饭的元武帝,心想那事也该成了。 她是女人,她最了解女人。 若是表哥这里无从下手,那她便从那女人身上找突破点。 只要那女人不再缠着表哥,表哥一定会看到她的好。 想到那夜的奇耻大辱,萧贵妃就恨得牙痒痒。 元武帝没有在意她们心里的小九九,惦记着在紫宸宫等着他的吱吱,胡乱扒了一碗饭后,便起身告辞了。 “母后,朕前头还有事,先告退了,明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望着元武帝决然离去的身影,不由有些气恼——她还没有提玉贞的事儿呢! 匆匆回宫的元武帝,浑然不知他的吱吱刚听到他与老宫女初心的事。 正迈着轻快的步伐赶回去,迫不及待地要与他真正在乎的人团聚。 自从吱吱与他宿在一张床上后,虽然还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可他却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有史以来首次离开紫宸宫会有盼归的感觉。 “吱吱,朕回来了。” 回到紫宸宫,元武帝把门关上,让卢公公与亲信护卫把守宫门。 他在清宁宫并未吃饱,还留着一半的肚子等着与他的吱吱共进年夜饭。 可他愉悦的呼唤,却等不来任何回应。 “吱吱?” 元武帝又叫了一声,发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慌张地在屋里翻找。 床上,梁上,甚至床底下他都找遍了,也没有看到他的吱吱。 直到衣柜里传来轻微的响动,他一把拉开,终于又看见他朝夕相处也不会腻的容颜。 “不是说要等朕回来么?怎么睡着了。” 元武帝没舍得吵醒蓝灵灵,他弯腰把蓝灵灵抱起,轻轻地放到榻上。 姑娘睫毛细细密密,挺/翘纤长,睡睡的时刻,美得惊心动魄。 元武帝趴在床边痴痴望着蓝灵灵的睡颜,却是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凑近她的嘴边,轻轻衔住那瓣柔软的唇,含在嘴里反复品尝,舍不得放开。 睁开眼的刹那,他与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四目相对,吓得他赶紧把蓝灵灵的唇松开。 “吱吱,你醒着啊?朕回来了,我们一起吃团圆饭。” 蓝灵灵神情漠然,仿佛吃的也不能令她提起兴趣。 元武帝还以为她在怪自己晚归,刚要解释,却听见她直击灵魂的发问:“宫女初心是谁?” 第948章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宫女初心是谁? 元武帝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险些吐出来。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糊涂账了? 当时他为了皇位,想要用不正当手段娶珍璃,以此取得当时的长公主府支持。 结果,珍璃的手帕莫名其妙变成了白漪初的。 他不敢得罪定北侯,更不敢和欺君之罪扯上边,所以谎称那帕子是初心的。 而那初心,年岁已比自己的母亲还大。 为此他不得不忍着恶心的感觉,在初心的榻上几乎连续躺了两个月,直到风声过去。 那噩梦一般的过去。 究竟谁说给了吱吱听? 元武帝默了默,如实告诉了蓝灵灵:“是一个伺候我的宫女。” 蓝灵灵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和她睡了?” “嗯。”元武帝点点头,又赶忙解释,“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躺在同一张床上。” 蓝灵灵眨了眨眼:“我们也只是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关系。” 元武帝握紧她的手:“可是你得到朕的心,而她没有。” 蓝灵灵撇撇嘴又问:“白漪初是谁?” 元武帝沉默的时间更久,开口时更为艰涩:“那是朕过去迷恋的一个女子。不过朕只是迷恋她的容貌,却从未在意过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又对什么有兴趣。” 蓝灵灵唇角已经挑了起来:“那我呢?” 元武帝拉开被子,与蓝灵灵一同躺在榻上,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他说:“你是偷走了我的心老鼠精姑娘。你喜欢吃绿豆糕,喜欢吃甜食,喜欢吃一切美食。” “你还喜欢窝在灯光昏暗的地方看书,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你讨厌临江楼的贵妃鸡,已经同朕抱怨过很多次了。” “你最喜欢的动物是长毛的,特别是猫啊狗啊这类的动物,当然毛毛虫除外。” “你很怕冷,但却会偷偷去采树枝上的冰棍子放到嘴里。” “你一生气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用家乡话骂人。” “你很讨厌别人纠正你的用词,可你偏偏每次都说错。” “你不爱银子,不喜世俗女子喜欢的那些东西,你唯独喜爱的是和平。” “你的心很大,可以四海为家,也可以把族人的生死存亡置在最高的位置。” “同时你的心也很小,小到天天霸着朕,让朕离不开你,舍不得你,放不下你,满心满眼都是你,却还要与朕翻那些旧账。” 元武帝伸手将他的姑娘搂进怀里,愉悦地道:“不过朕却很开心,你在意那些事,说明你也在意朕。” 情难自禁,元武帝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吱吱,朕心悦你。” 蓝灵灵在他怀里咯咯笑了:“表现还算出色,不枉我抛下淇王府的美食,早早就跑回来等你。” 元武帝笑了:“下次可别在衣柜里睡着,因为传说衣柜里常有鬼魂出没,很可能你一不留神,就会有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忽然出现在你面前,虽然衣柜里没有光,可你偏偏能看清那张脸。” 蓝灵灵笑嘻嘻地道:“除了衣柜,还有厕所里,房梁上,床底下,到处都会有。” “我问你,你每日伏案批奏折时,是不是觉得肩膀十分酸痛?那是因为,有一个舌长三尺,双目流血的鬼,正按着你的肩膀。” 元武帝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忽而一本正经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大过年的,我们躲在被子里谈论这些事,不太好。” 蓝灵灵笑得前俯后仰:“你堂堂九五,竟然怕鬼?那你还吓我,你不知道,我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里许多年么?我怎么可能怕那些。” 元武帝见她这样,反而有些心疼:“以后朕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一个人吃苦了。” 蓝灵灵不以为意地道:“我不觉得苦啊!因为当时各个小村落的年轻人,都想娶我,他们不知我南疆圣女的身份,只以为我孤身一人,所以常常给我送吃的用的。” “其中有一个叫阿达的就让我印象很深刻,明明长得人高马大,又十分英俊,可一见到我连话都不会说,害羞得像个大男孩。” 元武帝酸溜溜地扯开话题:“吱吱,朕还没吃饱,陪我用膳,好吗?” 蓝灵灵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处置了御膳房那几个宫女,当时我肚子饿,跑去御膳房偷吃的,就听到他们在议论你,一会儿说你和初心清清楚楚,一会儿说你和白漪初这样那样。” “吱吱,是不清不楚。”元武帝无奈更正。 蓝灵灵指着他的鼻头:“承认了吧?承认了吧?” 元武帝握紧她的手,翻身到她身上,认真地望着,然后俯身吻了下去。 他粗着气说:“朕若不是这劳什子的皇帝,只是个寻常亲王,每日守着吱吱,恐怕这床榻都得滚烂了。” 蓝灵灵用被子蒙住了头,小声问道:“你现在不滚,是因为担心床烂了吗?” 元武帝坐起身,拍了拍她躲在被子底下的小脑袋:“自然不是,你是朕喜欢的吱吱,朕如何舍得让你受了委屈?总要给你名分地位后,才能与你成为真正的夫妻。” “不过朕的吱吱可真聪明,听到闲言碎语没有被愤怒蒙了眼,知道会来先问过朕,朕很是欢喜。为了奖励吱吱,朕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快起来。” 蓝灵灵掀开被子,双手伸向他:“我要你抱我起来。” 元武帝弯下腰,让她勾住自己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道:“朕的吱吱也很诚实,想要什么就直接同朕说,从来都不拐弯抹角。” 蓝灵灵搂着他的脖颈,偏头笑道:“为了奖励你,我允许你用这张甜甜的嘴巴再亲我一次。” 男人低沉的声线与女子清脆的笑声传到外面。 卢公公勒令手底下的小内侍:“都警醒着点,小兔崽子们!要是谁敢传出去,小心脑袋。” 其中一个小内侍战战兢兢地问道:“公公,陛下最听您的话,您能否劝着点陛下,让他别每天晚上都玩这种惊心动魄的游戏,迟早会被发现,私会君王可是死罪,宫里的规矩摆着,到时候只怕陛下都保不住那姑娘。” 第949章 他,死了 卢公公用浮尘击在他头上,骂道:“这是你操心的事吗?小兔崽子!” 陆府。 陆明邕坐在炉火前,手里握着个蜜橘,六大护卫与卫言风坐在他身边。 这些毅勇侯府曾经留下来的幸存者,也在享受着他们的快乐。 珍璃郡主正绘声绘色地与大伙讲,她追着陆明邕南下扬州所遇到的趣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洪亮的笑声。 陆明邕将一块蜜橘投喂进她嘴里,她咬了一口,继续道:“有一次我肚子太饿了,在馄饨摊点了一碗皮薄馅大的馄饨,吃完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银子,于是准备逃之夭夭溜之大吉。” “结果那老板娘是个凶恶的胖女人,一把就将我的衣领给揪住了。因为我这事儿本身做得不对,母亲派来保护我的暗卫也不帮我,我就被那恶婆娘逼着洗了一天的碗。” “还有一次,我好心把自己的食物分享给一个小乞丐,结果他偷走了我所有的东西,我当时又气又恼,发誓再也不要帮助别人了。” “可后来我看到他也把自己的东西都分享给比他更需要的人,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上有的人做善事,竟需要以这种方式实现。” “……” 多平凡的一件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后,竟变得有滋有味又有趣。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们是如此喜欢这位小郡主,就像他们曾经喜欢与敬重川平郡主一样。 或许比起那位传奇郡主来说,珍璃郡主显得黯淡许多,但她的好,她的善良,以及她那能让周围所有人开心的力量。 却与曾经的夫人是那么的相像。 卫言风看着这位少夫人,越看越满意,把对老主子的敬重,对女儿的喜爱与歉疚,通通都弥补到珍璃郡主身上。 是以珍璃郡主的到来,就像晨曦一般,照亮被黑夜笼罩的越国公府。 她所带来的欢笑声,比这十数年中他们任何一个人开心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 以往沉静肃穆的气氛不复存在。 “阿芷,辛苦了。” 自从成亲后,陆明邕更是变了一个人。 或许已经浸入骨髓的沉郁一夕之间难以改变。 或许他的骨子里仍然难掩不羁与恣意。 但明显不同的是,他笑容多了,眼神也渐渐柔和下来,不再像一头孤狼,对谁都充满戒备与疏离。 珍璃郡主剥开一颗栗子喂到他嘴边,笑吟吟地道:“我怎么可能辛苦?若非这次离家,我甚至不知道白薯长在土里。” 等陆明邕一口吃掉栗子时,珍璃郡主纤长的指骨,调皮地捏了一下他的下巴。 “夫君,无论你信不信,遇见你之前,我的生命里虽然色彩艳丽,但却单调而乏味,遇到你后,我的整个世界都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那些年少不顾一切的冲劲,以及一步一个脚印翻越的困难,就像画师手中的颜料,把我的生命装点得色彩斑斓。” “我很感激能够拥有这样的经历,这些都是我的宝贵财富,也是值得我珍藏一生的记忆。” 陆明邕握住她的手,并没有回应什么动人的话语,但那高高挑起的唇角,已能说明一切。 众人并无任何反应,更不会显得难为情,这样的场景时隔了十数年后,又再次在陆家重现。 他们早已经历过侯爷与川平郡主那段刻骨铭心的情感,此刻他们心底有的,只是欣慰。 若是陆明瑜在此,她定会放心许多。 因为曾经那令她只是看一眼的便会忍不住落泪的兄长,那寒如冰魄的兄长,那孤独如落单老狼的兄长。 已经被这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女子,用一颗真诚善良的心给捂化了。 或许他们不是最幸运的人,但他们都很幸福,幸福到日子里的点点滴滴,都是能铭记一生,等到老来再细细品味的美好。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环顾着四周:“咦?表兄呢?” 众人这才发现:荥阳王呢? 不该如此没有存在感啊! 众人在不去找司马玄陌与装傻之间,果断选择不去找司马玄陌并且装傻。 陆明邕道:“吃过晚饭后,表兄便说要去找他的三梦兄弟,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呵呵呵……找兄弟好啊!”珍璃郡主脸上有些挂不住,距离吃过晚饭已经几个时辰了,她才发现荥阳王并不在。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准备转移话题。 陆明邕握紧她的手,低声道:“就该这样,我的妻子没必要过多关注其他男人。老光棍一个,爱去哪里都是他的自由,别在意。” “嗯。”珍璃郡主甜甜地笑了。 心里却在犯嘀咕。 大除夕的,表兄怎么会去找男人守岁? 该不会有什么让人不好意思谈却又非常想谈的奸/情吧! 珍璃郡主已经脑补出司马玄陌与他的三梦兄弟之间,有一场不被世俗所接纳的禁断之恋。 浑然不知那被她想成司马玄陌对象的人,竟是她的亲亲兄长。 年节的喜庆,就像倾洒于大地的阳光,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普照。 天牢中。 东边的一隅牢房,被虞家的人塞得满满当当。 将要不行的虞谦,被家人簇拥着,躺在一堆比较厚实的干草上。 他只剩下一口气了。 但这口气吊了他好久,愣是咽不下去。 “嗬……”他张嘴,只能发出如此诡异的声音。 他恨极了! 他曾经在太极殿口若悬河,靠着这张嘴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如今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恨极了! 他曾经只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却把几员猛将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如今却瘫了身子,全身上下仅有眼珠能动。 他恨极了! 他曾经出恭的桶都是小叶紫檀做的,可如今他却只能拉在裤裆里。 他生不如死,却连好死都是奢求。 他有意识,听着儿孙们对自己的嫌弃与怨怼。 他好想去死。 可是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回想这一生。 二十岁金榜题名。 三十岁坐到三品位置。 四十岁官拜吏部侍郎。 不到五十岁位极人臣。 这一辈子,他曾是多么得意的人! 可临了,受尽屈/辱也死不掉。 刺骨的寒风从墙洞里钻进来,把他身/下的一片湿襦渐渐冻得冷硬。 他的儿孙簇拥着他,却没有人肯为他料理一下,哪怕只是为他翻个身子。 忽然。 一股浓烟滚滚弥漫。 烟尘火光里,他听到有狱卒打开牢房的声音。 天牢起火了。 那火就燃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 “快跑!晚了就来不及了!”狱卒惊慌失措大喊。 虞家的人或惊叫,或手足无措,或如被野兽追赶的兔子四散奔逃。 可没有人想过要拉他一把! 三十多口人对他视若无睹。 甚至有人从他身上踩过。 第一脚,狠狠地踏在他胸/口上,那老迈枯朽的骨头,根本就经不住这一踩。 咔嚓一声。 碎了。 鲜血堵在他嗓子眼,铁腥味弥漫喉咙之间。 第二脚,踩在他的脸上。 鼻梁骨瞬间碎裂成无数片,又刺进他的鼻腔。 他已经不怎么能呼吸了。 第三脚踩在哪里,他并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失去知觉,接憧而来的无数脚,渐渐碾灭他本就薄弱的意识。 原来。 被活活踩死是这种感觉。 陆骁死的时候,他曾有过这样的问题。 他想,这是什么感觉? 十数年后,他体验到了。 而且是被他的儿孙,活活踩死在这肮脏的地上。 他输了。 或许就像这牢房的地板一样,以腥臭的味道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成王败寇。 他输了。 “小七,长孙焘,我在下面等你们,用不了多久的。”这是虞谦最后一个念头。 他已经断气了。 虽然不至于被踩成肉泥,但身上的骨头应该没有一处好地儿了吧! 他好恨! 死不瞑目! 只盼着玉贞能争点气,把他最后留下的杀招启动,尽快送小七与长孙焘来陪他。 第950章 她所不为人知的一面 骚乱持续了许久,可却没有多少人员伤亡,着火的牢房根本就空无一人,一排排土坯子墙阻挡了火势的蔓延。 等狱卒控制了火势,清点各牢房的犯人时,发现虞家的犯人中少了一人。 狱卒找了一圈,在一堆乱草里看到了虞谦的尸体。 那苍老腐朽的身体没有多少肉,被踩踏过后更显渺小,任谁也无法将这一堆烂肉与曾经叱咤官场的虞相联想在一起。 他死的那么简单,却又那么凄惨。 更可笑的是,他竟被自己的儿孙活活踩死,就因为一场小小的火灾。 一些年老的狱卒看出了端倪,这样的死法分明与昔年的毅勇侯一样。 然而,毅勇侯以一己之身拯救了多少性命?死得壮烈死得其所! 虞谦算什么?死在发臭的牢房之中,尸体和刚排泄出来的污秽混在一起,死得大快人心,死得令人厌恶。 虞家人看见惨死的老人,接二连三地嚎哭起来,却连一滴虚假的眼泪也没有。 狱卒不耐烦地吼道:“哭什么哭?过不了多久你们的下场也是这样!留着眼泪去找阎王爷吧!说不定阎王爷心一软,还少算你们的一些罪过。” 听闻此话,虞家人哭得更大声了,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哭的是虞家曾经顶梁柱,那个给他们带来无数荣耀的人。 “牢房失火,虞谦死于家人的踩踏之下。” 这个消息同时递到陆明瑜兄妹与司马玄陌手中。 兄妹三人淡然一笑,把纸条丢尽炉子里,付诸一炬。 就好像对待尘埃草芥那般无所谓。 血仇大于天,可当他们蹚过尸山血海,历经国仇家恨,一步步走到今日。 虞谦的死,已经不值得他们大快人心,甚至欢欣鼓舞了。 “怎么了?”半醉半醒的谢韫见陆明瑜的表情,起身问道。 因为微醺,他的脚步有些虚扶,又因为困顿,他忽然一个趔趄,扑倒在南宫绥绥身上。 而他颈项上的坠子,也被甩进了炉子里,等百里无相手忙脚乱将它掏出来时,已被烧得变了形。 “天意。”谢韫呢喃一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南宫绥绥抗住他的手臂,道:“顶不住了,我送他回房休息。” “阿绥姑娘辛苦了。”陆明瑜道了一句,放心地把谢韫交给她。 左右谢韫没有犯错。 应该不至于被打断三条腿中的哪条腿。 百里无相看着南宫绥绥稳稳架住谢韫离去的身影,摇头叹息:“谢小子日后恐怕健康堪忧啊,这姑娘厉害,能当男人使。”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那也是谢韫自愿,你操什么心?” 百里无相讨了个没趣,果真闭嘴了。 三更的梆子声且刚敲过,众人实在扛不住,陆续回院子睡觉。 长孙焘特意将披风烘热,出门时张开大手把陆明瑜罩住,两人搂着往知止居去。 “昭华,虞谦死了。”陆明瑜依偎在他怀里,“我竟然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也不觉得如释重负。” 长孙焘安慰他:“你不是放下了这段仇恨,是虞谦的死,已经无足轻重,掀不起任何波澜。” 陆明瑜道:“吴提出逃,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样的幺蛾子,我们会顺利克服的,对吗?” 长孙焘搂住她的肩头:“当然。你我成亲不足两年,至今为止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平城瘟疫,我毒发,扬州的水患,北齐的兵变,哪件不是险象环生,可我们都挺过来了,这次亦然。” 陆明瑜道:“我不害怕,我只是忽然有些迷茫,我梳着羊角辫满山跑的回忆还如此鲜活,一转眼,我却已为人/妻为人母。” 长孙焘道:“师父说孕期容易多思,你会时常有情绪波动,但你千万别有任何顾忌,不高兴了,伤心了,恐惧了,这些你都要与我说。” “我会在你身边陪着,在你目之所及处,只要你需要,我马上就到,保证比闪电还要快。” 陆明瑜撇撇嘴:“好吧,被你发现了,其实我有点害怕,一想到临盆分娩,我就不由自主地害怕。” 长孙焘将她搂得更紧:“如果可以,我希望十月怀胎的是我,晏晏,这胎过后,说什么我们也不要生第二胎了,我怕你疼,舍不得你辛苦。” 陆明瑜道:“无论如何,答应我,在我即将临盆时一定要陪在我身边。” 长孙焘掷地有声地道:“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会陪着你。” 陆明瑜伸手环住长孙焘的腰:“我真幸运。” 长孙焘低头轻轻吻过她的面颊:“我也很幸运。” 夫妻俩相携而归,出奇和谐的背影,让人倍感温馨。 元朔立春。 淇王府开门炮仗。 陆明瑜与长孙焘梳洗过后,先去楚氏那里拜了年,接着又去给百里无相拜年,然给后卫董实和小茜发红包。 忙活了许久,夫妻俩都不由得有些奇怪,这大早上怎么没有见到谢韫? 莫非宿醉未醒? 正想着,南宫绥绥从二人面前匆匆而过,连招呼都没有打。 陆明瑜刚想追上去问,便见她拉着百里无相,快步往谢韫的院子赶。 “阿绥姑娘,你慢点,好歹让我自己走。”百里无相被她拖着,走得磕磕绊绊。 南宫绥绥冷着脸道:“别废话,小心我揍你。” 百里无相不乐意了,年岁就在面前摆着,但他这老人怎么就没被尊敬过? “怎么了?阿绥姑娘又把二哥的腿打折了?”陆明瑜疑惑嘀咕。 长孙焘道:“我们看看去。” 长孙焘与陆明瑜赶到时,百里无相正在给谢韫把脉,难得一见的神色凝重。 南宫绥绥紧张地咬着手指:“我也不知怎么了,昨夜还好好的,今早来找他时,便看到他这副模样。” 百里无相凝神把了许久的脉,嘴里直呼:“没道理啊……如果脉象没错,此时他应该是个死人了。” 南宫绥绥激动地道:“老头儿,大过年的你胡说什么?” 陆明瑜上前拉住她:“且听我师父说完。” 百里无相把谢韫的手腕放下,道:“我说完了,丫头你来把把,这小子的脉是不是濒死之脉?” 陆明瑜见百里无相不像说谎,把手搭到了谢韫的脉上,紧跟着,她的眉头高高蹙了起来。 这是——绝脉。 第951章 有办法救 无胃、无根、无神,三脉俱绝。 只有命悬一线,濒临死亡的人,才会显现这样的脉象。 可观谢韫的面色、温度,却与熟睡时并无异样。 百里无相打开针囊,取出一根粗针,扎在谢韫的人中穴,然而谢韫没有任何反应。 百里无相虽觉得奇怪,但却并未慌张,因为谢韫始终保持同一种脉象而呼吸未绝,似乎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小子,你过来。”百里无相看向长孙焘,“你以真气内劲渡于他体内试试。” 正说着,百里无相把谢韫扶起,让他坐在床上。 长孙焘将至臻至纯的内劲蕴于掌心,从后背向谢韫渡去,然而,那力道不被接受,也不被排斥,就好像对着虚空来了一掌。 “让开!” 长孙焘忽然爆喝一声。 一层无形波芒朝南宫绥绥袭去。 饶是南宫绥绥反应极快,也未能完全避过那从谢韫周身迸出的内劲。 她整个人被震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重重地撞到柱子,放才被卸去力道砸在地上,捂着心口呕出一大口血。 陆明瑜想要去扶她,却被她拒绝:“没事,我挺得住。” 她捂着胸/口颤巍巍地站起,蹒跚走向谢韫:“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百里无相自长孙焘的内劲被谢韫弹出后,一直抓着谢韫的手腕,想要从脉象上找到原因,可他一无所获。 “谢小子暂且死不了,给我一点时间,我看看能不能查出问题。” 长孙焘担心谢韫又出问题,扶着陆明瑜站到旁边,紧张地看着百里无相给谢韫施救。 是挚友。 是亲人。 夫妻俩对谢韫的担忧,并不比就算受了内伤也要守着谢韫的南宫绥绥少。 百里无相久久拧眉,回头问道:“小子,谢韫的功夫是怎样练成的?” 寻常人练功,需日积月累,才能厚积薄发。 谢韫一身诡异武功,强到令人望而生畏,可无论是百里无相,还是陆明瑜,从来未见他练过。 就算是长孙焘,一日都有一个时辰的练功时间。 谢韫整日握着一把折扇,像个女人一样总/理王府大大小小的事务,就算闲着,他也是品茶奏乐,过着他精致而优雅的生活。 他不练,功夫是怎么来的? 长孙焘道:“他天姿卓绝,轻而易举便练成绝顶高手,但他不喜动武后身体流淌的黏腻热汗,所以鲜少使用武功,也并未怎么练习。” 百里无相收回手,道出他的结论:“问题就出在这里。就算是天生武功根骨绝佳的人,如果没有后天的勤学苦练,再好的天赋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废去。” 陆明瑜若有所思:“师父,你的意思是,二哥那样的身手并非天授,而是人为?” 百里无相点头:“没错,是人为,达到这样的程度,其中所用的手段与谢韫所承受的一切,你们不会想知道细节。” 顿了顿,百里无相继续道:“这世上有很多违背常理的事存在,比如说南疆的蛊,北齐的大巫,还有出云的隐术……不过这些都是广为人知的。” “但还有一些秘术,它们被掌握特定的人群手中,鲜为人知甚至不为人知,用在谢韫身上的便是其中一种。” “当然,这是只是我根据多年游历得来的信息,所做出的最有可能性的一个猜测。” “如果正如我所说,谢韫的身份恐怕不是什么圣德皇子,哪个国家的皇子,会被用此邪恶的秘术?” 南宫绥绥擦去嘴角的血,面容坚定道:“管它什么术,只要存于这世上,我必为他找到!” 百里无相劝慰:“丫头,你也别着急,或许没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难。” 长孙焘沉吟片刻,问道:“师父,会不会与谢韫一直戴着的坠子被毁有关系?” 百里无相道:“我不知,眼下我需要两个人,一是去过出云的十六,二是出云的的日和小姐,若谢韫真是出云人,或许他们能对此有帮助。” 陆明瑜不假思索地吩咐:“零,去找荥阳王。” 南宫绥绥当机立断:“只要日和能救谢韫,就算把谢韫让给她也成,王爷王妃尽管去请她,不用在意我。” 陆明瑜点点头:“阿绥姑娘,我替二哥谢谢你。” 南宫绥绥没说什么,缓缓地坐到谢韫旁边,露出了属于女儿家才有的神情:“要活着啊……最多以后我不打你了。” 司马玄陌还没有住进荥阳王府,如今府里空无一人,于是零便去了越国公府。 然而今日是珍璃郡主的归宁之日,不但陆明邕夫妇不在家,就连司马玄陌也不见踪影。 零又辗转几个地方,终于从沈景言的房间把宿醉的司马玄陌给扛到了淇王府。 而这时,日和早已带着护卫,由长孙焘亲自请到了谢韫的床前。 日和看了谢韫一眼,敏锐的她察觉到谢韫颈间的坠子不见踪影,她慌张地问:“坠子呢?去哪儿了?” 这是陆明瑜认识日和以来,她第一次说话时直视别人的眼睛,也是第一次,陆明瑜如此详细地端详她的面貌。 那双眼,就像是被呵护的娇花,不染纤尘,干净澄澈,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没有人能产生什么恶毒的念头,只有发自内心,不由自主想要呵护的感觉。 南宫绥绥把变形了的坠子递给日和:“在这儿,昨夜不小心掉进火里被烧毁了。” 日和来不及回应南宫绥绥的话,她两手发力,只听“啪”的一声,坠子应声而断。 露出那藏在坠子里的小圆洞,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小只奇形怪状的蛾子,蛾子的背后,像是张狰狞恐怖的脸。 可那蛾子,明显已经死绝了。 “日和小姐,谢韫还能救么?”南宫绥绥惶急问道。 日和手指曲握,将毁掉的坠子和死去的蛾子,一同攥在手心。 久久沉默。 她似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却忽然,周遭瞬间起了雾,有无数断箭破空射来。 长孙焘早有准备,那箭还没进入屋里,便被十数个暗卫挡下。 日和的护卫抓了一把梅花针在手里,凝神静气,忽然反手一掷,十数个瓮人倒在地上。 雾气尽散,长孙焘仍将陆明瑜紧紧地护在怀里。 日和澄澈清透的眼眸,瞬间漫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好像内心在剧烈挣扎。 最后,她轻声道:“能救,但我需要有条件。” 第952章 他的目的竟是这样 几缕冷风倏然灌进来,吹得大伙不由抖了抖。 陆明瑜拉住刚要说话的南宫绥绥,征询地看向长孙焘:“你去接日和小姐时,顺利么?” 长孙焘摇头:“不大顺利,但很好解决。” 陆明瑜蹙眉:“奇了,为何他会派瓮人来搅局?怎么好像是故意让我们知道,他想阻止日和小姐似的?” 他们已经肯定,瓮人是吴提的。 按常理来说,如果吴提阻止日和救谢韫,大伙的第一反应便是日和真的能救人,所以吴提才会不予余力阻止。 陆明瑜与长孙焘遇到这样的情况,应该更坚定让日和出手的想法。 但夫妻二人知道,吴提不能以常理论,他派瓮人来刺杀日和,不只是推动夫妻二人选择相信日和那么简单,必然还有更深一层意义。 长孙焘想了想,道:“或许,他是想动摇我们让日和小姐救谢韫的决心,又或许,让日和救谢韫本就是他所想,所以故意搅局,让我们更坚定让日和小姐救谢韫的决心。” 陆明瑜斩钉截铁道:“他怎么想,我们懒得琢磨,救二哥要紧。” 长孙焘看向日和,问她:“你的条件是什么?” 事实上,所有人都会以为日和的条件是让谢韫娶她,但他们都想错了。 只见日和抬眸与长孙焘四目相对,无比认真地道:“如果日和能保得圣德殿下性命无忧,还请淇王殿下救救出云。” 长孙焘眸色微惊:“出云?据本王所知,出云上下一片祥和,并无什么问题,缘何日和小姐提出这样的条件?” 日和干净的眸子闪了闪,泪盈于睫:“出云,早已被神秘人控制起来,所有王侯贵族皆为棋子,平民百姓尽成工具,淇王殿下,出云已经不是出云了。” 陆明瑜插话:“日和小姐,出云向来与大秦交好,且你父亲与王爷有些渊源,出云遇到这么大的事,为何现在才说?又为何由你来说?我们能信得过你么?” 日和缓缓道来:“因为我要是不说,那便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不敢欺瞒王妃大人,此次我与父亲出使大秦,皆受神秘人指使。” “他交给我们两个任务。一是接近圣德殿下,让圣德殿下知晓自己的身份;二是想办法让淇王去管出云的事。” 长孙焘道:“你的意思是,你所提出的这个条件,是受神秘人所指使?” 日和点点头:“确实是他所指使,但也是日和发自内心的想法,日和知道这是个陷阱,然而不管在那会遇到什么龙潭虎穴,日和都相信,淇王殿下能顺利解决,日和信得过淇王殿下的能力。” 陆明瑜忙道:“停停停,你先别夸我夫君,我有事问你。谢韫一直被我父母保护得很好,后来又与我夫君相互扶持,这些年始终平安无事,说明他隐藏得十分成功。” “怎么控制你们的那个人,会知道谢韫的身份,从而指使你们这样做?” 日和沉吟片刻,道:“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想,不过那人似乎去年才得知圣德殿下在淇王府。” 去年? 兰姨说谢韫是顾怀珺的父亲交给阿爹的,去年顾家被灭满门,是否是因为那人查到了顾家头上? 而谢韫的身份,也是那会儿被人得知? 长孙焘与陆明瑜对视一眼,显然他们想到了一处去。 陆明瑜道:“以往他故意让我们抓到蛛丝马迹,使我们误以为出云是许多事情背后的幕后主使,如今他的身份被揭破,反而不再掩饰了,轻易就让我们知道了他与出云的关系,这个人的心思,还真让人难猜。” 长孙焘道:“偏偏,我们知晓他的坏心眼,知晓有陷阱在出云等着我们,但我们还不得不选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小子,真够可以。” 这其中的事不仅复杂,而且相当乱。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吴提的目的就是引长孙焘去出云,长孙焘为救谢韫,他还不得不去。 南宫绥绥面色苍白,她看着日和,问道:“若是救他,你会怎样?” 日和复又低头,诚实回答:“不过一死。” 她说得那样云淡风轻,好像死根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顿了顿,她继续道:“出云的女子,本是无根浮萍,一生命运都系在父兄夫君身上,我们不过是一粒埃尘,一根草芥。” “能为母国而死,是我能想到的结局中,最死得其所的方法,也是我唯一能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的方法,更是我证明女子也有用的方法。” “我不是为了圣德殿下,而是为了出云,为了我自己,我心甘情愿,心中不存一丝悔意,更没有半点怯意。” 日和又望向长孙焘:“淇王殿下,日和的条件,您能答应么?” 长孙焘没有回答,救谢韫固然重要,但不代表一定要去牺牲什么,更何况将要被牺牲的,还是一个可以说毫不相干的女子。 日和看出了长孙焘的犹豫,她轻笑着摇摇头:“你们救不了他的,谁也救不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说这些话时,真的很平静,平静到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淇王殿下,日和就当您答应了,父亲谓您铁骨铮铮,乃举世英雄,请您一定要救救出云,救救圣德殿下的故乡。” “虽然出云很小,也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地方,但在片土地上生活着无数坚强的人,而长眠地下的,却有圣德殿下的母亲,还有无数冤死的子民。” 日和取下自己的坠子,温柔地挂到谢韫的颈项上,凝着谢韫的脸,柔柔蔼蔼地笑了。 “如果不是造化弄人,我现在应已是你的妻,为你生儿育女,传承子嗣,只可惜我们定了婚姻,却定不下姻缘,分别十数年后重逢,你的心已给了别人。” 日和拔下簪子,将自己的手指刺破,让鲜血凝于指尖,等到血珠即将滴落时,她把手指放在坠子上。 然而,却被南宫绥绥拦住。 她说:“我来。” 日和摇头:“阿绥姐姐,你不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行。” 长孙焘沉默,看得出来内心正在做剧烈的挣扎,一方面他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救谢韫,另一方面,他更不想看到谢韫死去。 如果世上只有这种方法能救谢韫,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尽管这样的方法会让他愧疚终生。 但比起谢韫的命来说,他更愿谢韫好好活着。 陆明瑜一直低着头,似乎正在凝神想着什么,忽然,她伸手钳住日和,厉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953章 能信么? 事情绝不是日和所说那样!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谢韫出现这样的问题,可能不是因为坠子,因为她曾两次在谢韫沐浴时闯入,那时谢韫身上光得连根毛都看不到,更别说还戴着坠子! 她才不信什么样的鬼坠子,离了还能让人变成绝脉。 她险些要被这朵小白花给骗了! “王妃大人,我只想救殿下。”日和猛地挣脱陆明瑜的钳制,把手伸向谢韫。 在长孙焘扶住陆明瑜的同时,日和伸向谢韫的手,被南宫绥绥一脚踢开。 而百里无相则迅速把她戴到谢韫脖颈上的坠子取下,朝着她掷去。 日和的护卫正要出手,却被零一把掐住脖子,抵到了柱子之上,动弹不得。 惊悚的一幕出现了。 那坠子一沾到日和的血,瞬间四分五裂,露出里面那只丑陋的蛾子。 蛾子的翅膀抖了抖,振翅飞起,身上的麟粉洒落在日和身上,只是少许,日和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发黑,却是中了剧毒的模样。 “躲开!”长孙焘喊了一句,用披风将陆明瑜罩住。 “吱!” 一个肉滚滚毛团子的身形闪过,那只可怕的蛾子在飞向众人之前,被灰灰扑到地上,两爪抱住,然后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吃了起来。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日和的杀招在这。 先前的种种,只不过是做做样子。 她的目的,直到今日才显露。 她那温柔似水的伪装下的丑陋,也在这一刻才被人发觉。 南宫绥绥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盯着日和:“你个歹毒的女人!竟然想置谢韫于死地,我杀了你!” 百里无相连忙将她拉住,但险些拉不住。 日和跌坐在地,心如死灰,她缓缓抬头看向南宫绥绥,仿佛不惧那怒不可遏的狠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日和这副模样,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陆明瑜凝神想了想,终于知道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瑶娘!是瑶娘! 日和与瑶娘长得不像,但却十分神似。 陆明瑜把这个发现悄悄藏于心底,假装若无其事,不错眼盯着她:“日和小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日和虚弱无力,看向谢韫的双眸噙着泪花,那眼里执念比深情多。 “日和所做,不过是为了带圣德殿下回去而已,那是出云的殿下,生于出云也该归于出云,不该留恋他乡,日和只想带他回去,何错之有?” 长孙焘将日和看着,似乎在分析她话中的真假,他问:“你说你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带谢韫回去,何解?” 日和无力苦笑:“这毒要不了命,但唯有出云能解。” 南宫绥绥怒不可遏:“我呸!老子一巴掌呼死你信不信?为带谢韫回去,你竟向他下毒,心黑手狠,你的话谁信?!” 百里无相又要拦不住了,但此时此刻,他也不好说什么。 陆明瑜问:“这么说来,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不全然是假的?” 日和点点头:“日和并未说谎,出云被控制是真,那人让我与父亲带圣德殿下返回出云是真。” 日和忽然低低哭了起来:“可怜我母亲的命就捏在他手里,我什么都没办好,救不了母亲,也救不了出云。” 长孙焘没有说话,望着日和若有所思。 南宫绥绥见日和这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样的话,末了还洒了几滴泪花,火气“蹭”的又上来了。 她怒声骂道:“你少装蒜!看看你都什么样了?若是谢韫中了这毒,他现在还能活么?” 陆明瑜示意百里无相将南宫绥绥拉好,防止她暴起伤人,继而又问道:“谢韫目前的状况,可是出自你的手笔?” 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日和也没有抵赖,她点点头,如实回答:“是,我在送给殿下的衣裳上,下了慢性毒药,那衣裳的料子是殿下小时候穿过的,殿下自然觉得熟悉。” “他若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必定会依靠那衣裳寻找深埋脑海的回忆,只要他多碰几下,便会毒发。” “因为症状奇特,你们肯定会找上我,如此我便继续给殿下埋一种只有去了出云才能解的毒,为了活命,殿下就会跟我回去。” “可我没想到,用了那么长时间,布了那么久的局,却被你们轻而易举识破。” 长孙焘问道:“你与谢韫的身上,怎么会戴着如此阴毒的坠子?为何坠子沾了你的血,便会成为害人的东西?” 日和缓缓伸出藏在袖摆里的手,里面握着一个被烧得变形的坠子,还有一个完好无损的。 赫然是谢韫与她的坠子。 那么被她掰碎的是? 里面飞出蛾子的是? 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笑了:“不过是江湖小把戏而已,真正的坠子已被我换掉。对于圣德殿下来说,这坠子坏了也罢。” “因为它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背后藏着的,是惨无人道的痛苦,不知道也罢,也不必想起了。” 南宫绥绥不依不饶追问:“你什么意思?” 日和轻喟,解释道:“适才你们对瓮人见怪不怪,也懂得如何应付瓮人,想必已经知晓了瓮人的由来,但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们可知,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练成瓮人,而我与圣德殿下,正好是无法练成瓮人的那类。” “这枚坠子,并非什么传家宝,也并非什么定亲信物,而是我们的身份标识,是想把我们做成瓮人的那人,在我们身上留下的印记,代表着我们属于他,意味着我们永远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南宫绥绥目眦欲裂:“你是说,有个王八蛋曾想把谢韫练成瓮人?!曾经对谢韫做出那惨绝人寰的事?!” 日和颔首:“出云共有人口不过二十数万,那人在出云练瓮人,轮到我们的几率很低么?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随便你们如何处置。” 这一切,听起来的确像是真的,日和为了把谢韫带回去,先在谢韫身上下了慢性奇毒。 等谢韫毒发后,他们不知道如何解毒时,便会找上她,如此她便可以趁机在谢韫身上下只有去出云才能解的毒。 他们为了救谢韫,必定将谢韫带往出云解毒,如此一来,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而她之前对谢韫所表现的“痴情”,那些风雪中的苦苦守候,那一日不落的坚持,不过是她达成目的的手段而已。 若非如此,谢韫又怎么会接她送的东西? 但是,这所谓的真相究竟有多真,他们都不得而知。 全凭日和的一面之词,可信的程度少得可怜。 正此时,被扔在外屋的司马玄陌一个翻身,直接砸在地上,倒把自己痛醒了。 宿醉的他以为还在三梦的房间,迷迷瞪瞪地站起身,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准备进屋躺床上继续睡大觉。 结果,却被屋里的剑拔弩张吓了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 “你们在我兄弟屋里干嘛呢?” 他睡眼惺忪地指着日和:“这谁啊?怎么随便闯别人的屋?兄弟还没成亲呢!不知道男人的清誉也会被玷污么?” 在得到陆明瑜的眼神允许后,百里无相抓了一把针,直接往司马玄陌的大腿扎去,痛得他哇哇叫。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看清楚了,这是你以为的地方么?” 司马玄陌扫视一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不会是个姑娘的房间吧?阿瑜,我怎在这?” 陆明瑜觉得,要是谢韫这会儿还醒着,一定几巴掌呼他脸上。 陆明瑜耐着性子解释:“谢韫中毒了,毒来自出云,如今他昏迷不醒,而且脉象已绝,你有点头绪不?”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难以置信地道:“这么简单的事,竟让你们如临大敌?” 第954章 解药它味道浓郁 自司马玄陌走进房间,日和的眼里便闪过一丝慌乱,袖底的拳头也紧紧攥住,像是恐惧什么。 百里无相放开南宫绥绥,走过来问他:“这症状你见过?” 日和隐于阴影中的眸子,飞速地转动着,显得很紧张。 司马玄陌两手叉腰,说出了他自以为很高深,但听起来却相当不靠谱的话:“去鸡舍里找一坨又稀又臭的鸡粪过来,最好是油状的,不成型那种。” 日和紧咬下唇,满脸绝望的灰败。 陆明瑜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用来做甚?” 司马玄陌伸手一摆,说出了众人已经听过的话:“你们不会想知道。” 尽管觉得有些玄乎,而且还透露着那么些恶心,长孙焘还是让阿六去取了鸡粪。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阿六回来了,从厨房的鸡笼里用勺子挖了一坨鸡粪过来。 人才刚进屋子,众人便不由自主捂起了鼻头。 那区别于其它动物的独特臭味,让众人几欲作呕,陆明瑜直接快步走出去,扶着柱子“哇”地吐了出来。 长孙焘连忙倒了杯热水,也跟着出去了。 留下南宫绥绥与百里无相,对着司马玄陌大眼瞪小眼。 阿六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问:“粪我给铲来了,怎么用?” 司马玄陌大手一挥:“抹他唇上。” 阿六拿着勺子,作势就要往谢韫嘴上抹。 百里无相若有所思,好像在思考这解毒的原理。 南宫绥绥忍着恶心拦住阿六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司马玄陌:“荥阳王,你在开玩笑吗?你要不要说点什么?把我说服,让我打消对你想谋杀谢韫的怀疑?” 司马玄陌挑唇笑了,他一把拉过阿六的手,猛地往谢韫的唇上怼,若是清醒着的人,哪怕躲不掉,也会紧闭着嘴巴。 可谢韫他正处于昏迷状态。 他不能躲也不能闭嘴。 于是,那个勺子在众人惊恐而又嫌弃的目光中,被司马玄陌粗暴地怼进了嘴里。 司马玄陌也为自己控制不了力道而有些歉疚,他淡定地握着阿六的手,把勺子给拉出来,继续往谢韫的嘴上抹。 他咳了咳,一本正经地道:“我向来以实际行动服人,阿绥姑娘,一盏茶内谢韫若是不醒,我把马房里的粪球给吞了。” 阿六连忙收回手,战战兢兢地问百里无相:“先生,您觉得我一盏茶时间能跑多远?” 百里无相道:“没事,你尽管把事情往荥阳王头上推即可。” 南宫绥绥脸都白了,她后悔问出那句话,反而激得荥阳王提早行动。 这一幕简直令她印象深刻,深刻到她都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麻醉自己,让自己忘掉一切和谢韫做嘴对嘴那种事…… 正当南宫绥绥胡思乱想时,谢韫他的手指动了。 先是一根颤了颤。 紧接着五根手指都颤了颤。 眉头动了动。 已有将醒的征兆。 司马玄陌眼疾手快地点了谢韫的昏穴,吩咐阿六:“去打几盆水来给他洗洗,水不能太热,否则味道会更浓。” 阿六他并不想动,可手还拿着勺子。 要是荥阳王此刻解了谢公子的昏穴,他会在一盏茶内被谢公子灌下整个王府的粪。 在逃跑与为谢公子洗嘴巴之间,阿六选择为谢公子洗嘴巴。 他打来几盆温水,把帕子投进水盆里,捏着尚且淌着水的帕子就要去擦谢韫的嘴。 手还没碰到谢韫,便被南宫绥绥提着后领拉到一旁,他疑惑回头,迎接他的是南宫绥绥的破口大骂:“你蠢啊!谢韫躺着,你这么一擦,那污水不就顺着淌进他喉咙么?把水端过来!” 阿六以为南宫绥绥会替他承担这份活儿,喜滋滋地弯腰端了一盆水。 “端着别动。”南宫绥绥吩咐了一句,把谢韫扶起来,让他坐到床上。 然后,她温柔地把谢韫的头发拢在一起,另一只手按住谢韫的脑袋,毫不怜惜地将谢韫的脑袋直接怼到水里。 阿六惊呆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南宫绥绥从后面抱住谢韫,一手按住谢韫的脑袋,一手手自谢韫的腋下伸出去,在盆里为谢韫洗嘴巴。 一盆水脏了。 她让阿六又换了一盆。 直到水里没了脏东西,而谢韫的嘴也不在那么臭时,她道:“去取几坛酒过来,酒香务必要浓烈。” 精神恍惚的阿六又迅速拎来几坛酒。 南宫绥绥让他把酒倒在盆里,紧接着又把谢韫的脑袋往酒里按,直到酒香味冲淡了鸡粪的味道,她又用清水给谢韫洗过眼睛。 众人都被她这行为惊到了。 陆明瑜夫妇站在一旁,一直在为是否应该开口让师父确认一下谢韫的死活而纠结。 司马玄陌更是不着痕迹地挪动着位置,在南宫绥绥给谢韫洗嘴的过程中,他已占据最佳逃跑位置。 阿六则苦哈哈地将水一盆盆端离申思阁很远的地方倒掉,深怕谢韫醒来闻出了味道,害得精致讲究的他不是自杀就是杀别人。 百里无相趁机问随时准备逃跑的司马玄陌:“荥阳王,这有什么依据么?” 司马玄陌道:“让谢韫中毒的,是出云一种特有的毒物,这种毒物什么都不怕,唯独怕鸡,用鸡粪可以把它吓出来。” 正说着,一条黑色如水蛭一般的东西,从谢韫鼻孔里滑出,掉进地上放着那盆酒里没了动静。 紧接着,又掉出来许多条。 司马玄陌继续道:“这东西,还是卵的时候肉眼根本不能看到,活物只要碰到它,很容易就会被寄生。” “而一旦让它喝到鲜血,便会迅速长大,它们会躲在不易被发觉的地方吸食鲜血,如鼻腔里。” “为了不被发现,它们首先会不停释/放一种能让活物陷入假死状态的毒,一旦活物中毒假死,它们便会肆无忌惮地吸血繁衍,最后越长越大,直到把活物的鲜血吸干净。” “要想得到这种毒物的卵,其实很简单,只要在一只活物上下这东西,等到这东西把活物弄死后,再将活物的尸体晾干磨粉,就可得到它存于活物体内的卵。” “我刚去出云时,便染上了这东西,是一位善良的猎户救了我,要是没有遇到这善良的猎户,我死定了,而谢韫这会儿也死定了。” 百里无相如痴如醉地听着,似乎对这种虫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在心里谋划培养这种虫子的可能性。 而南宫绥绥则把洗干净的谢韫放回床上躺好。 她扳了板手指,又活动活动脖子,噙着嗜血的笑意看向日和,冷冷道:“老子从来不打女人,但你有幸让老子破例。” 第955章 好久不见,董姑娘 “阿绥姑娘。”陆明瑜叫住蓄势待发的她。 南宫绥绥不悦地看向陆明瑜:“王妃,按理来说你的话我理应听从,但这臭娘们敢动老子的人,我要是能咽下这口气,我以后还怎么混?” 陆明瑜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别把二哥的房间弄脏了,二哥最爱干净,若是他看到房间乱了,免不了又要发牢骚。” 南宫绥绥粲然一笑:“王妃,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么?” 说着,她弯腰捡起阿六放在茶碗里的勺子,一把抓住日和的头发,把日和往屋外拖行。 日和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拼命地想要挣脱,可南宫绥绥的手犹如铁箍,她怎么挣扎也只是徒劳。 日和的护卫想要去救她,奈何不是零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朵干净柔弱的小花,被南宫绥绥直接拽到外面。 他无能为力,目眦欲裂。 百里无相却用钳子把那毒物从酒盆子里捞出来端详,对南宫绥绥“粗鲁”的暴行没有任何反应。 阿六取来几条干净的帕子,撅着屁/股擦洗地上水/渍,因为他深知,要想瞒天过海,不让谢公子察觉到异样,就得“毁尸灭迹”,让这屋子不留任何痕迹。 长孙焘捂着陆明瑜的眼睛,温声笑道:“晏晏,别看,影响不好。” 外头,南宫绥绥把日和掷在地上,眼里怒涛翻滚:“老子念在你是谢韫所谓的‘未婚妻’,一直对你多加忍让,看来是老子的胸襟太广阔,纵得你无法无天,竟敢对谢韫用如此恶毒的方法,今日老子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南宫绥绥说着,一巴掌甩了下去。 然而,日和却是个会武的,双手往面上一挡,竟把南宫绥绥的巴掌给挡住了。 她两手抵住南宫绥绥的手,梨花带雨地道:“阿绥姐姐,我并无害殿下的意思,如果荥阳王没有看出来,我会借此机会,让你们把殿下带去出云。” “哼!”南宫绥绥轻嗤一声,“一个借口用了两次,它可就没用了。” 日和楚楚可怜地抵着南宫绥绥的手,拼命摇头,泣不成声地道:“阿绥姐姐,你听我解释,那不是借口,阿绥姐姐莫要冤枉我。” 南宫绥绥怒极反笑:“冤枉你?荥阳王刚刚都说了,那东西会把谢韫精血吸干,谢韫会死!你好狠的心,还在这里装无辜,日和小姐,你可真让我反胃!” 日和一个劲地哭:“我没有,我没有,阿绥姐姐信我,我没有!” “啪!”南宫绥绥打掉她的手,把勺子递到她面前,“你说你没有,那你把剩下的这坨鸡粪吃干净,我便信你是清白无辜的。” 日和抬眸凝着南宫绥绥,眼里泪花闪闪,等那泪水噙湿长睫,滚落到脸上时,眼里很快又蓄满了泪水。 当真我见犹怜,让人于心不忍,哪怕声音大一点,都怕会吓到她。 她哽咽,泣不成声:“阿绥姐姐,只要你们答应送殿下回出云,我便会立即解了殿下的毒,我不会害殿下,我不会。” 她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阿绥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日和很久了?所以你才一口咬定是日和要害殿下?” 她噙着泪花看向南宫绥绥,情真意切地道:“若是打日和一顿,能让阿绥姐姐消气,日和愿意受阿绥姐姐这一顿,但阿绥姐姐若非要说我要害殿下,这点日和无论如何也不会认。” “啪!” 南宫绥绥一巴掌把她甩翻在地,半边脸都打歪了,趴在地上半动不了。 “找打是吧?这么变/态的要求,不满足你都显得老子不够怜香惜玉。” 南宫绥绥俯身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往后扯,迫使她扬起头来。 在她惊惧的表情中,南宫绥绥温柔地把鸡粪涂在她唇边,轻声细语:“谢韫是我的人,我可以打他骂他,但别人不可以!看在你是出云使节的面上,我饶你一命。” “但以后见到我最好绕道走,不然我见你一次我揍一次,把你揍得亲爹都不认识!” 南宫绥绥说完,用力一甩,日和磕到地上,伏地不停干呕。 陆明瑜吩咐阿零:“把这两人关押在地牢中,严加看管,若是出云使节找上门来,一律不见。” 长孙焘补充道:“算了,直接把人扭送到京兆府报案,把出云使节之女谋害淇王府长史一事告知京兆府,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闪失,还让淇王府来担这个罪名。” 零把日和与她的护卫带了下去,阿六得到长孙焘的示意,扔下抹布去追零的脚步。 百里无相不解地道:“怎么把人送到京兆府去?” 却是陆明瑜回答他:“方才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着把他们关在淇王府,兴许还能问出什么,现在转念一想,也许他们巴不得能留在淇王府,为了府里的安全,这种麻烦扔得越远越好。” 百里无相遗憾地道:“我还想养这东西呢……现在没机会了。” 长孙焘坚决阻止:“师父,晏晏怀着身子,那些东西还是少碰为妙。” 司马玄陌见南宫绥绥回来,他不动声色地站到长孙焘旁边,提醒道:“听你们的意思,是那出云小娘们对谢韫下的毒手。” “我可提醒你们一句,把可能有这种虫卵的东西都烧干净,碰触过那些东西后,记得用烈酒洗手。” “尤其是阿瑜,等会儿你回去后好好沐个浴,把晦气都洗干净。” 长孙焘问道:“方才你说这种虫卵很容易寄生,且肉眼看不到,那岂非防不胜防?” 司马玄陌道:“那东西珍贵着呢!那小娘们不可能把整个府都扔满虫卵,一具尸体炼出一个就不错了,若不是因为珍稀难寻,早就有人把它用作战争上。” “毫不夸张地说,这东西比老头子的惊天破雷弹还难得,其珍贵程度,价值可比东珠。” 长孙焘还是不放心:“不排除他们已经培植了许多,用来害人,晏晏眼下处于要紧时刻,半点马虎不得,你就说有没有什么办法防止?亦或是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发现它们存在。” 杨迁很是认真地道:“买几只大公鸡,没事的时候让人带着在府里遛遛,如果有人被寄生了,在公鸡接近时,会表现出异样。” 陆明瑜道:“也不知这些是否在吴提计划之内?他是否已经猜到,如果日和失败,我们会采取什么样的对策,从而针对我们可能有的反应,再给我们下套。” 长孙焘道:“他应该没那个本事,否则早就篡位成功了,不过要小心些才是。” 他转头看向司马玄陌:“左右荥阳王府还没有准备妥当,你要是住进去,还得有很多事要准备,比如说置办奴仆人手之类的。” “要不就直接住淇王府,万一有人用一些邪门歪道害晏晏,你也能及时帮忙解决,你觉得如何?” 司马玄陌很是犹豫了一会儿。 陆明瑜道:“表哥,我娘做饭可好吃了,我这点手艺,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司马玄陌登时拍板:“就这么决定了,我孤身一人,住回荥阳王府挺冷清的。” 百里无相狠狠地瞪着陆明瑜:“不孝女,净会给你娘亲找受累的事情。” 陆明瑜撇撇嘴:“这八字没一撇呢,就已经护上了?老头儿,你不是说我才是你唯一珍视的存在吗?这会儿我们不亲了?” 百里无相把钳子和毒虫一同丢进火盆里,剔嗒一声,浓郁的臭味传来。 他回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已经泼出去,而且覆水难收了,你娘可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我不向着她难道向着你?” 陆明瑜没有理他,与长孙焘小声嘀咕:“你瞧师父这样,和风先生一样一样的,我觉得他俩都没戏。” 长孙焘道:“一个猥猥/琐琐,满身江湖习气,一个如同那老黄壳的豆子,必然没戏,我都开始同情他们了。”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幸好谢韫没事。 幸好他们在乎的人安然无恙。 百里无相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俩。 南宫绥绥坐到谢韫身边,用袖子替谢韫擦去脸上的酒水。 她从小被当做男儿养大,又总是刻意让自己更像男儿,事实上,她在众人之中的确显得格格不入。 但淇王府可以包容她的与众不同,没有人会因为她的粗鲁而嘲笑她,在这里也不担心身份被识破而失去什么。 至于陆明瑜夫妇,他们对这南宫绥绥的性格从未有过任何意见,因为这是谢韫喜欢的人,那么她就属于自己人。 几人很有默契地退出房间。 并暗自下定决心,替南宫绥绥把她按谢韫的头那事保密。 陆明瑜被长孙焘罩在披风下,小脸露了出来,她正在为司马玄陌解释方才所发生之事的前因后果。 她刚想有意无意地提一下董穗,他们便与董穗姐弟撞个正着。 “杨叔叔!” 小董实怔了一下,认出对方后飞奔过来,抱住了司马玄陌。 司马玄陌拍拍他的脑袋,目光却落在了董穗身上:“好久不见,董姑娘。” 第956章 这傻子一定不是她哥 董穗望着他,怔怔发愣,许久才收回目光,施施然行了个礼:“民女拜见荥阳王。” 司马玄陌摸摸后脑勺:“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依旧唤我杨大哥就成。” 陆明瑜重重地咳了一嗓子,司马玄陌连忙改口,一本正经地道:“董姑娘,你与本王是旧相识了,不必这般客气。” 董穗温柔地点点头,没有表露出任何遐思让司马玄陌尴尬。 陆明瑜又重重地咳了一嗓子,司马玄陌以为自己说错了,再次对董穗道:“真的不必客气,董实唤本王一声叔叔,你若不嫌弃,也随董实唤一声,这样一来,我们的关系就亲近了,更不用客气了。” “啊……”董穗一怔,却柔顺地道,“可、可以吗?”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努力憋着笑意。 董实拉住司马玄陌的手,表情如同在端详傻子。 司马玄陌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可开口解释,又会越描越黑,不解释的话,显得他蠢。 正当左右为难之际,董穗先开了口:“一别半年,王爷可有好好照顾自己?” 司马玄陌这次不敢瞎说了,他很认真地回答了董穗的问题:“北地虽然苦寒,但却自由自在,别看本王虽然糙了许多,但帅气不减,归雁城的姑娘们,无不夸本王英俊潇洒。” “啊……”董穗开口,本来是为司马玄陌解围,缓解一下他的尴尬,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很需要别人解围。 陆明瑜和长孙焘直接笑出声来:“归雁城就那么几个姑娘,其余的都是大婶,被夸值得你这么高兴?” 董实拉着司马玄陌的手,笑吟吟地道:“阿实也觉得司马哥哥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陆明瑜悄悄为董实竖起大拇指,几句话之间,“杨叔叔”已变成了“司马哥哥”。 不仅避免司马玄陌身份被人猜疑,还把他拉得和自己的姐姐平辈。 这样一来,姐姐也能同他一起叫“哥哥”了。 司马玄陌哈哈大笑,摸摸董实的脑袋,豪气冲天地道:“你这小不点,叫什么哥哥,把本王都叫年轻了,以后还是称呼本王司马叔叔吧!” “咯咯咯……”陆管事牵着几只大公鸡从他们身边走过。 陆明瑜此刻的心情,就好像被这些鸡糟蹋过一样。 这傻子绝对不是他哥。 她必须把董穗支走,万一董穗忽然擦亮眼睛,看不上这傻兄长怎么办? 陆明瑜体内那喜欢说媒拉纤的筋,告诉她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笑吟吟地道:“夫子,你和阿实是准备去哪儿么?” 董穗点点头:“夫人和小茜小姐约了我们。” 陆明瑜忙道:“那你们快去吧!少吃一点零嘴,晚上还要一起吃团圆饭。” 听到“团圆饭”三个字,董穗眼眸软了一下,她微笑着行了个礼,仪态大方地走了。 “司马哥哥,”董实固执地坚持他认为正确的辈分,“等会儿见。” 说完,董实老气横秋地背着手,跟在董穗身后,一同去往楚氏的院子。 “咯咯咯……”陆管事又牵着大公鸡巡逻经过。 “咯咯咯……”司马玄陌学了几声鸡叫,郁闷不解地道,“怎么一看到董穗姑娘,我就语无伦次了呢?” 陆明瑜忽然很正经地问他:“兄长,你娶了董姑娘如何?” 司马玄陌连忙摆手:“算了算了,娶妻后我就不能和三梦一起花天酒地,这种没有自由的日子,我暂时不想过。” “你瞧明邕,你瞧淇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成亲后整日跟在媳妇身边打转,我可不想像他们这么没出息。” 长孙焘伸手牵住了陆明瑜的手,道:“荥阳王,本王觉得这样的日子甚好,你没体验过,不知其中滋味。” 陆明瑜盯着司马玄陌,若有所思,她再次认真地问道:“兄长,你有没有产生过,哪怕一点,想要和沈景言共度一生的想法?” “我们互为知己,共度一生有何不可?”正说着,司马玄陌后退一步,大声道,“阿瑜,你竟以为我有龙阳之癖?我很正常的,要不是司马家有家教严苛,我早去眠花宿柳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以一种发现惊天大秘密的眼神。 “咯咯咯……”陆管事又牵着大公鸡巡逻经过。 但这次他没有急着走,看着司马玄陌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王妃,这是不是所谓的异常?要抓起来吗?” 百里无相连忙搭住陆管事的肩,与他一同牵着鸡离开,边走边语重心长地道:“陆兄,你要学会分辨,他这不是中毒的迹象,而是脑子忘记带来的表现。” 司马玄陌正想抓住百里无相,按在地上狠狠地捶一顿,陆明瑜她又开口了:“对了兄长,你还没有跟我们说,中毒的人遇到公鸡,所表现出的异样是什么?是你这样没脑子么?” 司马玄陌下意识反唇相讥,但看到陆明瑜大着肚子,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耐心解释道:“不是这样,主要取决于虫子的大小。” “体内有卵或者刚孵出来的小虫子,表现会有点像犯羊癫疯,如果虫子已经产生几乎能让人假死的毒,那么中毒的人,一接触鸡就会晕倒。” 陆明瑜恍然大悟,可一开口,话题又转到司马玄陌的终身大事上:“兄长,就算你不急着成亲,也得把事情先定下来。” “兄长已经二十八岁了,你看我十七岁便做了母亲,你这个年纪再过几年,当爷爷都绰绰有余。” “你可肩负着为司马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别整天想着自由奔放,你要知道你是司马家的独苗,你……” 司马玄陌捂住了耳朵,征询地看向长孙焘,好像在问:阿瑜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啰嗦了? 长孙焘瞟了一眼陆明瑜的肚子,用眼神回答:自从怀孕后。 陆明瑜漫不经心地看向长孙焘,他立即露出讨好的神色:“晏晏别急,我这就去把京城未婚适龄闺秀的画像收罗过来,给荥阳王挑选。” “看中哪个,我亲自去给他提亲,如果都看中了也不要紧,娶他十房八房,让司马家一年就能开枝散叶,儿子姑娘一大串。” 陆明瑜恩赏了他一个“办得好” 的表情。 司马玄陌可不想被这夫妻俩坑骗,于是他想到了一个让这夫妻俩闭嘴的办法。 第957章 会会这个荥阳王 只听得司马玄陌说:“要不,我把小茜娶去做我王妃?小茜人美又可爱,成亲后肯定也舍不得管我,那我还是可以和三梦花天酒地……”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陆明瑜竟很认真地思考起来。 司马玄陌不想自己的姻缘定得如此草率,身影一闪人就溜了:“我的房间在哪?我要补个觉!” 而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阿六撞个正着,他悄悄摸摸地退下,找个没人的地方,用他掌握的通信渠道,悄悄给风先生递了张纸条,而后若无其事地去看薛巍。 薛巍的状态好了许多,只是常常发呆,好像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没有恢复过来。 因为刚把小茜小姐卖给风先生,阿六对薛巍有些歉疚,他的态度不免殷勤许多:“薛巍,今日觉得如何?” 本就沉默的薛巍,愈发沉默了,他惜字如金地道:“好多了,胃口精神都很好。” 阿六往盆里添了些许银丝碳,疑惑地问道:“薛巍,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你就与我说,说出来心里舒坦。” “那日……”薛巍有话想问,说了一半,又似乎没了说下去的勇气,他气馁地道,“算了,没事。” 聪明的小阿六已经知道了薛巍的症结所在,他默了默,很郑重地道:“我们都知道,你被控制了,主子与王妃并无怪你的意思,你若觉得过意不去,等你痊愈了,认真去请个罪,到时候是罚还是饶恕,你都认真对待即可。” 薛巍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躺回床上,他背对着阿六,过了许久才道:“一念成魔,我却被心魔所困,差点害了王妃,我不配活着。” 阿六道:“你要是这么想就错了,是人都有心魔,一旦克服不了,就很容易被魔鬼侵蚀,你心仪小茜小姐已久,我看在眼里,你有多喜欢,求而不得的痛楚就有多深,我能理解。” 薛巍颤声道:“不!你不理解!王妃为我解毒那日,我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我能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王妃从头到尾没放弃我这个叛徒,更让我无地自容。” 阿六道:“王妃对我们如何,你心里清楚,若你还记得王妃的好,就该好好活着,好好做事去报答她。” “你知道么?你之所以被人趁虚而入,便是你这样不坚定的心态,此时如果你真以死谢罪,那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让那控制你的人,达到了伤害王妃的目的。” “至于小茜小姐,薛巍,这我得说说你。你的确很喜欢小茜小姐没错,但你从未表露过你的想法。” “没有去争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有回馈,得不到回馈你就不高兴,这是孩子向父母讨糖果才会做的蠢事。” “听我的,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就去做两件事,一件是好好向王妃道歉,并谢过她对你的回护之恩。” “一件就是去向小茜小姐剖明心迹,无论是否得到回复,至少你也不会有遗憾,至少你为自己的幸福争取过,而不是等着幸福降临你身上。” 薛巍拉过被子蒙到头上:“阿六哥,你的意思我晓得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得自己想通。” 阿六想了想,还是道:“我给风相传信的事,并非有意针对你,我只是觉得,小茜小姐有幸福的权利。” 薛巍疑惑地道:“寄信?寄什么信?” 阿六吃惊:“你……” 薛巍又默了许久,艰涩道:“对,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了。” 阿六兴高采烈地道:“这感情好啊!于大家都好,你想想,主子与王妃这样的身份,谁愿意把自己的秘密让人知晓太多?你是个普通人了,他们只会更放心。” 薛巍道:“我是因为这一身本事,才……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我还有什么用?” 阿六道:“你完全不用担心这个,王妃重用你,起先是因为你/妹妹,接着是因为你办事得力,固然有你异于常人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建立在你踏实与认真的做事态度上。” 薛巍问道:“你怎知?” 阿六得意洋洋地道:“你有你的特殊技能,我的有我的,而我的特殊技能,便是那股大智若愚的可爱劲。” 薛巍道:“可我不可爱啊……” 阿六实在受不了了,狠狠地白了薛巍一眼:“你就在这里唉声叹气杞人忧天吧!我继续去攀登我人生的巅峰。” “你就是老天对你太好了,让你都忘了,每个普通人有每个普通人的活法,只是有的甘心庸碌一生,有的尽量让它精彩。” 阿六说完,给薛巍添了些许碳火便离开。 薛巍一人躺在床上,望着幔帐发呆,这一呆怔,便是许久。 阿六的信,被顺利递到风先生手中。 事实上,风先生这一日不怎么好过,从淇王府回来后,他始终浑浑噩噩的。 因为他竟在被小茜拒绝时,产生了一种迷茫。 一种冲动求亲,究竟是因为他认为小茜是素昀,还是他想要娶的正是小茜本身的迷茫。 这个问题难倒了他这个宰执天下的人物。 尽管他学富五车一肚子的才华,也百思不得其解。 “素昀,我究竟是怎么了?” 素昀的死,带走了一切生机,他的心也如水一般,再也不会掀起任何涟漪。 可当那身着海棠红衣裳的小姑娘撞进他怀里,那一瞬间的心悸并非作假。 此刻的他,心乱如麻。 他根本无法分清,想娶那小姑娘究竟是不是因为素昀? 如果是,他对不起小茜,正如小茜所说,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如果不是,他则对不起素昀,他曾经发过誓,要爱素昀一辈子。一生尚未过完,如何能违背誓言? 他在府里来回晃荡,唉声叹气,烦恼地拍过府中几乎所有的石头。 接着,他接到阿六的消息。 第一个反应是“这样也好”。 可他越想越不能平静,再次冲动地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会会这个荥阳王。 会会这个比他年轻,还想娶小茜为妃的男人。 第958章 比宠媳妇,那我走? 大年初二。 走访亲友,向亲友拜年。 一大早上,陆明邕与珍璃郡主带着礼品携手而来。 珍璃郡主很开心,一看到陆明瑜便甩开陆明邕的手,小跑向陆明瑜,甜甜地叫道:“小舅母!我想死你了!” 长孙焘迅速看向大舅兄,那眼神就差说:快,叫舅舅。 陆明瑜握住珍璃郡主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咱们这关系,或许需要认真地捋一捋!” 珍璃郡主摇头:“不必,我们还是和往常一样,我称呼你小舅母,你唤我珍璃。” 陆明邕无奈道:“瑜儿,我已经和她为这事争了一晚上,就听她的吧!” 陆明瑜笑了:“她叫我小舅母,亏的不是我,你们不在意的话,我更不在意,哈哈……” 陆明邕:“……” 可他在意啊! 珍璃郡主来之前就听说明珠和灰灰下了小崽子,与陆明瑜他们打过招呼后,便往明珠和灰灰的院子跑。 陆明瑜摇头轻笑:“她是真的半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和出嫁前一样。” 陆明邕认真地道:“在我这里,我愿意她做一辈子的姑娘。” 陆明瑜欣慰地道:“珍璃好吗?” 陆明邕郑重点头:“她很好,和她在一起,我安心,满足。” 陆明瑜低头笑了,眼底噙满泪花,她抬头,泪中带笑:“我盼兄长放下过往,幸福生活已经很久了。” 陆明邕宠溺地看向她:“都多大的人,还哭鼻子,也不怕被笑话。” 长孙焘为她温柔地拭去泪水:“我家姑娘,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那些约束!” 司马玄陌道:“所以你们在比谁更宠媳妇?那我走?” 陆明邕道:“表兄,其实有句话我闷在心里很久了,我一直想问你,与三梦书生究竟是何关系?” 司马玄陌崩溃大喊:“你们兄妹怎么回事?!老子喜欢女人!” 陆明邕疑惑地道:“那怎么憋到二十八了,还不娶?你是想娶仙女,还是想等老了娶个风韵犹存的大婶?” 百里无相道:“越国公啊!此言差矣,风韵犹存的她不一定是大婶。” 风先生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道:“越国公这话本相可不爱听,就比如说本相,尽管老了,依旧可以向小姑娘下手。” 众人得出结论:风先生最不要脸。 化妆成贵介公子,带着蓝灵灵小厮的元武帝朗声笑道:“就说风相最近怎么魂不守舍,原来是看上了小姑娘。可要朕为你做主啊?” 众人齐身行礼:“陛下万福。” 元武帝道:“都是自已人,不必拘礼。” 他走到陆明瑜与长孙焘面前,行个了晚辈礼:“侄儿给皇叔皇婶拜年。” 长孙焘道:“臣没有准备红包,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都笑了。 元武帝看向司马玄陌:“这荥阳王怎么比做淇王府十六时黑了那么多?” 司马玄陌摸摸脸:“陛下,这……这都是那塞北风沙给吹的!” 元武帝哈哈大笑:“不过人倒是没怎么变,还是当初那个在韩将军鞋子里埋钉子的小十六。” 司马玄陌一惊:“陛下,你……都知道?” 元武帝摆手:“机缘巧合而已,荥阳王不必害怕,朕要是想揭发你,早在那时就动手了。” 司马玄陌行礼:“臣谢过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恩。” 元武帝问他:“听闻你最近正四处为家?” 司马玄陌不好意思地道:“荥阳王府还没收拾出来,臣嫌麻烦,于是便到处住。” 元武帝想了想,道:“依朕看,就不必忙着收拾荥阳王府,朕有个妹妹年方二八,待嫁闺中,你们若是成亲,朕赐你们一座比荥阳王府更大的宅子。” 司马玄陌苦着脸,连忙拒绝:“陛下,臣其实有意中人了,臣与她相识于民间,臣从未想过,有一日陆家能够得以平反,荥阳王府得以回到从前。” “所以臣早就想求娶她做对普通夫妻,只是如今臣骤然改变身份,怕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目前还在想方设法追逐当中……” 元武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必如此紧张,朕只是与你开个玩笑,你所说的意中人,可是扬州董家的姑娘,董穗?” 这一问,众人面色微微变了变。 陛下对他们倒是清楚得很。 司马玄陌更愁了,他不想尚公主,随口胡诌一个民间心上人,这会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硬着头皮道:“是……只是这其中关系相当复杂,那董姑娘嫁过一次,肯定不愿意敞开心扉,与臣……” 司马玄陌说不下去了。 但凡遇到董穗的事,他就会语无伦次。 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为什么? 元武帝似笑非笑地道:“董家献出种子,解决了扬州粮食危机,这笔功劳朕始终记在心里,如若爱卿担心董穗因为身份拒绝于你,那大可不必,朕封她为忠义郡主,给她置办一大笔嫁妆,让她风光嫁你为妻。” 顿了顿,元武帝语重心长地道:“不过朕更希望你们是两情相悦,确认对方就是共度一生的人,这样才不会委屈了朕的功臣。” 司马玄陌敛下眼睑:“陛下,一旦臣与她彼此确认心意,便请陛下赐婚。” 元武帝笑了,如朗月清风:“这就对了,她是朕的功臣,你是朕的得力将军,朕要做这个媒,那得知道你们和和美美才成。” 司马玄陌认真地道:“臣谢过陛下隆恩。” 元武帝又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又道:“好了,朕与诸位许久没有好好聚在一起了,还请皇叔安排个轻松愉快的地方,我们叙叙旧。” 陆明瑜知晓,这些人聚在一起,不真是为了走访亲友那么简单,必然是为了商议吴提的事。 她盈盈行了个礼:“陛下,臣妾这就去准备。” 元武帝颔首:“劳烦皇婶了。” 百里无相趁机道:“丫头,我来帮你。” 陆明瑜把地方安排在淇王府的一处水榭当中,四周环湖,景致优美且不会被打扰。 蓝灵灵想要跟着去,元武帝及时拦住她:“一群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玩的,你不是一直惦记淇王府的美食么?你先去品尝美食等着朕,朕这边一完事就去找你。” 话还没说完,蓝灵灵“咻”的一下就没影了。 元武帝有些失落,不由叹息:“朕在跟你说话呢!” 风先生望着蓝灵灵的背影,若有所思:“陛下,是那南疆的姑娘?” 元武帝也不兜圈子,回了句:“是,待时机成熟,朕要立她为后。” 不是商量,也不是征求意见,直接告知决定。 这大概是元武帝即位以来,态度最强硬的一次。 风先生身为一个痴情种,虽然觉得蓝灵灵为后不合适,但到底也没有逼元武帝放下杂念立即成佛,闻言他笑道:“陛下,臣没什么意见,但也要群臣同意才行。” 元武帝自信一笑:“朕会让他们同意。” 风先生拱手:“路漫漫兮其修远兮,陛下,可别等到臣这个年纪,都无法实现啊。” 元武帝漫不经心道:“朕听说风相看中了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是吗?” 风先生道:“陛下,您尚未满十九岁,怎会说十七岁的姑娘小?” 元武帝哈哈大笑:“朕是与风相的年纪做对比得出的结论,其实朕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告诉风相,朕一定不会沦落到你这个年纪,还要厚着老脸想方设法追求小姑娘的地步。” 风先生道:“陛下此言差矣,男人就算到了八十岁,也喜欢年轻的姑娘。” 元武帝指着风先生,啧啧称奇:“朕没想到,朕的先生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风先生道:“那是因为陛下尚且年轻,等陛下到了臣这个年纪,就懂了。” 元武帝道:“且有好一段日子呢!” 说完他大笑三声,负手当先走进水榭之中。 风先生不动声色地睨了一眼,把自己藏在角落里苦大仇深的司马玄陌,唇角忍不住微微挑起——小样儿,这下看你如何立小茜为妃。 原来,元武帝之所以提及司马玄陌的婚事,乃是风先生悄悄进的“谗言”。 他倒也没真去找元武帝哭诉,说荥阳王和他抢媳妇。 他只不过让陛下知道,荥阳王至今未娶,而京中有很多权贵欲将女儿嫁与他。 元武帝虽然倚重淇王一/党,但也不能放任他们的势力就此滋长,没有任何限/制。 越国公已经和大长公主府绑在一起,荥阳王府绝不能再绑一个举足轻重的家族。 于是元武帝就会想,怎么才能通过操控荥阳王的婚事,达到抑制他们的势力目的。 最温和的方法,无非是找个自己人嫁给荥阳王,让荥阳王变成自己人,抑或是,找个没有任何权势依傍的人,这样就无法为荥阳王府添助力。 在公主与民女之间,荥阳王选谁? 他敢选公主么?万一元武帝把玉贞召回来,让玉贞嫁他怎么办? 是以,才会有方才那一出。 在元武帝心目中,董穗可谓是荥阳王妃的最佳人选,既没有什么后族势力,又是大秦功臣,在身份上也不至于埋没了荥阳王。 只要陛下动了心思,荥阳王要娶小茜,做梦呢! 风先生淡淡一笑,把满腹心思藏于心底。 第959章 这就吵起来了 风先生很享受这种,不着痕迹就能坑人一把的感觉。 不过他又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断了小茜的一门好姻缘? “不不不!”风先生魔怔似的摇了摇头。 因为一门心思地纠结小茜的事,没看到郁闷的司马玄陌伸出来的腿。 于是,他一抬脚迈进水榭,整个人被绊得向前倒去。 好在陆明邕眼疾手快给扶住了,但也落了一身狼狈。 他的新衣裳啊! 怎么就被火盆给燎了一角呢? 司马玄陌愧疚不已,浑然不知自己在无意中将仇给报了。 天下的事,就是这么巧合。 元武帝把风先生好生笑了一顿,随口吩咐:“都坐吧!朕微服出宫,都别客气。” “谢陛下!”众人坐了下来。 元武帝道:“皇叔,你来说吧!” 长孙焘颔首,一五一十地将从东街遇瓮人,以及与吴提交手的经历都说了出了来。 众人面色都有些难看,却是元武帝最先开的口:“此人心智如此厉害,若让他得了势,只怕是大秦前所未有的一大劲敌。” 陆明邕赞同地道:“确实如此,没想到他竟是齐国公、三殿下等人幕后的主使者。” 司马玄陌道:“好在他势单力薄,若是让他拿下朝中几个重要人物,只怕这要闹翻天。” 元武帝道:“这可难办了,依大秦如今的国力,根本无法吞并北齐,可如此一来,扶持傀儡政权的计划便无法实施,若是强行吞并,不仅会拖弱国力,只怕天下也不得安宁。” 风先生沉吟片刻,道:“依臣看,这事可以这么办,吴提不是还在淇王府么?扶持真吴提也是扶持,扶持假吴提也是扶持,不若就扶持淇王府这一位。” 元武帝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长孙焘沉默良久,道:“关于北齐的事,我们目前一共有三个较为可行的解决方法。” “首先,扶持傀儡上位,操控他们的政权;其次,吞并北齐,实现南北统一;最后,坑杀十数万俘虏,让北齐短期内再无南犯的能力。然而……” 陆明邕叹了口气,接过话茬:“然而,焉知这三种方法,不是吴提正想看到的?无论我们选哪一种,都后患无穷,并非一个很好的方案。” 长孙焘颔首:“越国公说的没错,如果我们采用第一种,无疑是给了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我们不确定吴提是否为北齐的实际操控者,一旦战事再起,我们会遭北齐反噬。” “如果我们采用第二种,诚如陛下所说,一时之间,我们并无那等实力,盲目扩张只会带来国力耗尽。” “如果采用第三种,短期内可保边疆安宁,但会让北齐人在心中中下仇恨的种子,北齐民族本就骁勇善战,一旦有了仇恨支撑,那更是势不可挡。” “这三种,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万全之策。加上我们能想到的办法,吴提他未必不能想到,或许他正等着我们选择其中一种。” 风先生沉吟许久,道:“惠帝在世时期,南疆部族真是让人头痛,人不多,但是特别能闹腾,他们占据地域优势,时常来骚扰大秦边境。” “但当大秦派兵去镇/压时,他们又逃之夭夭,总之惠帝很头痛。但近几年来,南疆一派祥和,这是为什么?” 元武帝接道:“这个,有人曾同朕说过,他们能安定下来,全因为他们觉得安稳且安心,不必担心被大秦消灭,也没有消灭大秦的想法。” 司马玄陌道:“南疆与北齐有本质上的区别,南疆人数少,战斗力不强,他们要的只是安稳,给他们安稳,他们便不会搞事。” “可北齐人骁勇,血液里流淌的是征伐,想要粮食与女人,那就去抢去掠夺,因他们没有受过礼教的影响。” “所有人都这样做,以至于他们并不认为掠夺是错的,就像老鼠不知道自己找的食物是偷的一样。” “情况不同,臣不认为能用对付南疆的办法去解决北齐的事。” 风先生道:“无论是南疆还是北齐的问题,其本质都是为了生存,所有人都是为了生存而战。” “咱们不能照搬,但可以借鉴。他们不知道争抢是错的,那就教他们,他们想要生存,那就给他们提供生存条件。” “陛下,臣认为坑杀俘虏不可取,我大秦是礼仪之邦,想要四夷宾服固然需要铁血手腕,但绝不能以滥杀来达到震慑目的。” “而另外两个方法,其不足之处,便是不能确保北齐人的心是否已经归附,但我们忽略了真正的症结所在。” “就像一个媳妇嫁到夫家一样,如果我们首先不把这个媳妇当自己人,那么她也不会成为我们自己人。” “想让北齐从心底臣服,我们首先就需要接纳他们,否则就算通过武力得一时安稳,却也不能为子孙后代解决这北齐的问题。” 元武帝不大赞同:“可他们终究是异族。” 风先生继续道:“臣认为的秦人与异族,其实很好定义,大家或许文化不同,语言不同,服侍不同,甚至习俗不同。” “但就算出身在他乡,只要他们真心归顺大秦,接受大秦文化,与所有出身在大秦的人一同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而努力的人,那就是秦人,而非异族。” “那些出身在大秦,却想着从大秦身上盘剥利益的人,那就是异族。” 一席话,让长孙焘眼眸一亮,仿佛找到了一生知己,而司马玄陌和陆明邕则沉默了。 元武帝还是不能接受,他默了一会儿,道:“可他们有着高大魁梧的体格,嗜血好斗的性子,有的甚至长了一双碧色的眼睛,他们终究和秦人不同,朕无法想象该如何去接纳他们。” 风先生仍不死心,想改变元武帝的观念,他道:“陛下,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成为秦人,那才是我们大秦的本事,这才是我礼仪之邦的胸襟与风范。” 元武帝叹道:“这与历代帝王所秉持的观念截然不同,也无任何人尝试用接纳去代替镇/压,容朕考虑清楚。” 风先生恭敬的面庞下,隐藏着一丝失望。 北齐之事,困扰这片土地千百年,历朝历代不是去镇/压,就是被镇/压。 那是他们从未想过,用武力换来的臣服并不能将此矛盾釜底抽薪地解决。 同化他们,把他们变为秦人,才是最高境界的征服。 但他这个想法,惠帝不理解,嘉佑帝更不理解,他报以希望的元武帝,似乎也不太理解。 这个认知让他不免失落。 他虽年纪大了,但不代表他没有满腔抱负。 而解决北齐之事,乃他毕生所求。 长孙焘开口道:“先生所说的方法,恐需要数代人的努力才得以实现。”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足以让风先生激动得指尖发抖。 因为风先生知道,淇王理解了他的想法。 司马玄陌道:“陛下,臣倒是觉得北齐这帮糙汉子缺媳妇儿,现在那群俘虏不是在为我们修建城墙吗?索性就给那些表现好的,真心臣服的人赏个小屋子,再配一个娇滴滴的媳妇,那谁还想打仗?” 陆明邕笑了:“这个想法虽然不切实际,但如果细化一下或许可行。” 元武帝道:“那就暂且这样,左右我们还有一两年的时间,在这期间里,大伙儿再想想有无其他更完善的方法来解决俘虏的事。目前最紧急的,是吴提此人可能会带来的威胁。” 几人的话题,又绕回吴提身上。 而风先生自从知晓了淇王能懂他后,心久久不能平静,他已经绝望了,想带着这种设想进坟墓。 但没想到,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能理解他。 这真不愧是。 他看中的人…… 男人们的谈话,进行得相当愉快。 但女人之间,却没有那么和平了。 这是一只花貂儿引发的血案,让珍璃郡主与蓝灵灵这两个没有任何交集的人,直接在淇王府闹得不可开交。 第960章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珍璃郡主与蓝灵灵为争小花貂的归属权,当场吵了起来。 照顾小花貂儿的陆溪,不管怎么劝都无果。 珍璃郡主指着小花貂儿,态度强硬:“这是我的!你是哪里跑出来的野姑娘,竟然跟我抢!” 蓝灵灵不甘示弱:“淇王妃已经允诺我两只,这只是本姑娘早就预定的!你又是哪里跑出来的野女人,都成亲了不好好在家待着,出来跟本姑娘抢东西!你还要不要脸?” 珍璃郡主横眉竖目:“怎么?嫉妒我们成亲的,你是不是没人要啊?” 蓝灵灵火冒三丈:“你再说一遍,我打死你信不信!” 珍璃郡主吐吐舌/头:“你试试!你试试!” 蓝灵灵捋了捋袖子:“试试就试试,本姑娘在这里无法施展拳脚,咱们院子里去!” 珍璃郡主冷哼一声:“怕你不成!” 陆溪连忙劝架:“郡主,灵灵姑娘,大过年的,都歇歇火气!” 蓝灵灵大喊:“你懂什么?正是因为过年,才更加需要红红火火!野女人,你过来,本姑娘要让你见点血!” 珍璃郡主气势汹汹:“过来就过来,今天非要把你踩在地上,用你的脸擦地不可!” 于是,屋里就没了人。 明珠见此,连忙和小灰灰交头接耳。 不一会儿,它们似乎商议出“结果”,便开始行动了。 明珠站在摇篮床边守着,灰灰一口一只将小貂儿叼走,直到最后一只被叼走后,明珠才悄悄摸摸地跟在灰灰身后。 一家九口,就此离家出走。 但没有人发现。 因为外面还在吵,大战一触即发。 珍璃郡主与蓝灵灵吵架的事,最先报到陆明瑜那里,等陆明瑜赶来时,珍璃郡主身边已站了几个凶悍的人,而珍璃郡主正抱着手哈哈大笑:“你过来啊!” 蓝灵灵大骂:“你找帮手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要脸,有种和我单挑!” 珍璃郡主愈发得意:“有本事你也找帮手啊,没有就别怪别人有,来,过来,打赢他们就把小花给你!” “你们闹什么呢!”陆明瑜被绿猗扶着进来。 珍璃郡主立即跑到她身边,指着蓝灵灵道:“小舅母,这野姑娘非要跟我抢小花花,还说要打死我。” 蓝灵灵皱眉:“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刚才不是还挺凶的?” 珍璃郡主搂住陆明瑜的手,把脑袋搁到她肩上,冲蓝灵灵挑了挑眉:“小舅母,你看她说我不要脸,真是不懂礼数!” 陆明瑜捏了捏眉心:“珍璃,这是灵灵姑娘,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珍璃郡主沉吟片刻,忽而很干脆地道:“小花让给你了,我要白的。” 蓝灵灵:“……” 感觉有点胜之不武。 珍璃郡主解释道:“本郡主和小舅母可是一家人,为了家人,本郡主可以忍痛割貂。” 蓝灵灵:“……” 这个人是不是在学我?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真乖。”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道:“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蓝灵灵:“……” 她是谁?她在哪儿? 嫂嫂管舅母叫妹妹? 陆明瑜正想说什么,陆溪姑姑慌张道:“明珠和灰灰带着崽子们消失了。” 蓝灵灵哈哈大笑:“看来,有人被嫌弃了啊!” 珍璃郡主挑眉:“可是,我刚把把小花让给你,它们就不见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被嫌弃的明明是你呀!”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陆明瑜忙道:“灵灵姑娘,我娘亲刚做了糕点……”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 陆明瑜摇头轻笑,对陆溪道:“姑姑,你照常喂饭就行,它们不会走远的。” 陆溪低声应是。 珍璃郡主疑惑道:“小舅母,方才那野姑娘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 陆明瑜解释道:“先前我中毒了,险些活不下来,是灵灵姑娘救了我一命。” 珍璃郡主有些歉疚:“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和她吵,小舅母,我会找机会向她道歉,她救了你一命,我不该对她不敬。” 陆明瑜挽着她的手,一同往院子外面走,安慰道:“无妨,灵灵姑娘和你一样,是个好姑娘,她不会介意的。” 珍璃郡主笑了,而后压低声音:“小舅母,她怎么穿着宫靴?” 陆明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仅能看出灵灵姑娘是女子,还发现了其他细节呀。” 珍璃郡主道:“发现她女扮男装很难吗?哪个男人长胸的?还有那宫靴,一看就是御前伺候的内侍才能穿的,她与陛下是何关系?” 陆明瑜同样压低声音道:“她是陛下情有独钟的女子。” 珍璃郡主继续和陆明瑜咬耳朵:“陛下这时都未娶她,莫非她的身份特殊?” 陆明瑜点点头:“灵灵姑娘是南疆人。” 珍璃郡主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下难办了,若是其他地方的还好,因为这朝中的大臣们,可看不上南疆,现在陛下身边的位置就是香饽饽,那些个有女儿的大臣,怎么容忍一个南疆人抢他们饭碗?我都有些同情这姑娘了。” 陆明瑜道:“好事多磨,也许这就是他们需要经历的磨难,正如我们,也是历经磨难才苦尽甘来。” 珍璃郡主道:“那他们这磨难也大了点,私底下有人传言陛下好男风,还有的说陛下身患隐疾,他要是再不召幸那四位妃子,早晚得因为这些传闻出事。” 陆明瑜道:“那是他需要自己解决的事。” 珍璃郡主很是赞同:“小舅母说得没错,那是他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现在最关心的是,小舅母肚子里的宝宝什么时候出生。” 陆明瑜道:“怎么也得到四月,这可急不来。” 珍璃郡主道:“四月好,四月已经入夏了,那会儿还算不上热,坐月子的时候也不会难受。” 陆明瑜道:“你怎的懂这么多?”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道:“这是我母亲教的呀!本来我觉得有个孩子在肚子里长大,这事挺瘆人的。” “但我母亲把十月怀胎的全过与我细细道来,现在我不但不再恐惧,反而觉得奇妙,我认为女子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孕育生命。” 陆明瑜点头道:“可不是吗?养儿方知母苦,我这会儿已经体验到母亲怀着我的辛苦了。当然,也体验了身为人母的喜悦。” “珍璃,肚子里忽然多了孩子,的确是件听起来有点瘆人的事,但一想到这是与心爱之人共同孕育的生命,就算有些辛苦,那也是甜的。” 珍璃郡主紧紧地挽着她的手,一脸的感动:“我是多幸运,才能遇到卫殊遇到你?我那些闺阁姐妹出嫁后,不是被婆婆逼着立规矩,就是要周旋于妯娌姐妹之间,被家族中的各种繁琐事情压得喘不过气。” “更可气的是,还要时时提防防着丈夫变心。等有了孩子,又要为孩子争宠铺路,日子乍一看富贵,但个中苦楚谁能体会?” “但我就不一样了,夫君可靠体贴,府中众人待我至诚,虽出嫁了却与在做姑娘时并无不同,所以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陆明瑜笑了:“傻姑娘,虽有天赐的福分,但能不能好好享福,还得靠一双手去经营,你若不好,陆家的人也不会如此待你。” 珍璃郡主明白陆明瑜的意思,她忽而左右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愈发低:“我母亲说,玉贞那边根本没有消停,她让我们小心点。” 陆明瑜道:“最近有什么异动么?” 第961章 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珍璃郡主低声道:“暂时没发现太多,母亲判断她没有消停,是因为母亲派去的人发现,玉贞身边的守卫愈发森严了,太后对这个女儿是真的宝贝,恐怕那些暗地里可用的人,都被派去保护玉贞了。” 陆明瑜道:“玉贞的执念是兄长,你与兄长要更加小心。” 珍璃郡主道:“我们会的,你们也是如此。” 几个男人商量完事情,午饭刚刚做得,可元武帝却没有留下来用饭,带着蓝灵灵离开了。 如此便只剩下风先生一个外人,为了让自己没有那么“外”,他脸是完全不要了,甚至还搬出当年与毅勇侯的兄弟情谊,妄图与陆家人多攀一些瓜葛。 陆明瑜可不吃那套,他便一门心思地讨好陆明邕,惹得珍璃郡主频频侧目。 虽然知道他无赖讨厌,但众人也拿他没办法,妄图让一个完全豁出去的人要点脸,简直难如登天。 小茜刚来到饭厅,就见到他盯着自己看,吓得转身就要离开,却见绿猗一个劲地使眼色。 于是她咬咬牙,走到风先生面前,曲身行了个礼:“见过丞相大老爷。” 风相刚想说什么,小茜便转身来到了司马玄陌身旁,甜甜地唤了声:“表哥。” 完全不给风相和她说话的机会。 小茜长相姣美,笑容讨喜,一双眼睛澄澈干净,实在无法让人喜欢不起来。 司马玄陌掏出一个红包递过去:“过年好,小表妹。” 小茜笑吟吟地接到手中,对这个表兄好感倍增。 风先生看在眼里,心底直呼大意了,竟然没想着准备红包。 他让下仆准备纸笔,当场作了首诗赠予小茜,等墨迹干透,他捧着诗递过去:“小茜姑娘,过年好!” 知道风先生的身份后,小茜有所收敛,她不想因此给淇王府惹上什么麻烦。 那递过来的一张白纸黑字,实在没有司马表哥给的银票暖手,她没有任何兴趣。 但碍于面子,她还是接了,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不大小心地折了几次,薄薄的宣纸没被捅破却也皱成一团。 董实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地道:“小茜姐姐,先生说风相的墨宝一字千金,你赚到了。” “什么?”小茜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好几千金就这样掉进了火盆子里。 小茜肠子都悔青了。 她没有细数……方才那首诗好像有几十个字,所以她就这样失去了变成富人的机会? 百里无相看到小茜一脸惋惜的模样,安慰她道:“丫头,别听董实瞎说,若是什么锦绣文章,卖出去还值点钱,像方才那种字里行间都堆着风花和雪月,又酸又腐的破诗,放厕所做手纸都没人要。” 小茜天真地道:“我就说嘛!几个破字值什么钱?阿实,我要告诉你先生,你小小年纪就学会扯谎。” 董实撇撇嘴:“那我就先告诉你的夫子,说你学了这么久,都不知大秦风相的字千金难求。” 风先生不悦地看向百里无相,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本相的字,也就你这种只懂得焚琴煮鹤,暴殄天物的人,才会觉得没有价值!” 恰此时,南宫绥绥扶着谢韫走进来。 谢韫恢复神速,如今只是有些虚弱,其它并无大碍。 只是知晓日和的真面目,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没有人不想了解自己究竟从何而来,虽然并未说出口,但他很在意自己的身世。 所以当他知道与他身世有关的日和,竟对他下死手时,他心底那对真实身份的好奇与隐隐的期待,彻底幻灭了。 受此打击,他精神有些不大好。 尤其是来时遇到陆管事在府中遛鸡,他更是莫名其妙地反胃,以至于才来到饭厅,他整个人都恹恹的。 众人都围过来关心他。 看着这一大家子关切的眼神,谢韫脸上才露出一丝笑。 南宫绥绥向来有话不藏着掖着,见他露出笑意,也跟着发自内心地开心:“这才是你的家,你看看,关心你的人都在这里。” 陆明邕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说什么。 司马玄陌也跟着把手搭在谢韫肩上,手却来回捏了捏,一直不见拿开。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那似不舍,又似享受的手上时,他深深叹了口气:“怎么这么瘦?没吃饭吗?三梦那家伙都比你好。” 谢韫看看司马玄陌,又看看自己被反复揉/捏的肩膀,震惊地道:“表兄,阿绥就在身边,你……能不能适可而止?” 司马玄陌再次愤怒咆哮:“你们三兄妹到底怎么回事?老子不喜欢男人!” 南宫绥绥捏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谢韫肩上拿开,淡声道:“那就别再摸了,我家谢韫身娇体软,万一你不可自拔了怎么办?” 众人哈哈大笑。 小茜咯咯笑道:“此刻,我怎么觉得二哥更像小媳妇了呢?” 司马玄陌连忙把手弹开,为了表示自己是清白的,他又连连后退几步,离谢韫远远的。 众人再次放声大笑。 陆明邕抓住这点,大开司马玄陌的玩笑。 珍璃郡主夫唱妇随,自然也没有放过他。 大伙又笑做了一团。 一片欢声笑语中。 风先生显得那样的突兀。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果真融入不了这家人的其乐融融中。 董穗噙着笑意走到风先生身边,盈盈行了个礼:“相爷,先前您夸赞了舍弟一句,对他起到了很大的激励作用,民女在此谢过相爷。” 这一谢,倒将风先生的尴尬一扫而空。 那种喧嚣近在咫尺,却觉远在天边的孤寂与落寞之感夜随之烟消云散。 风先生笑了,他看着董实,认真地道:“这孩子相当早慧,且天资聪颖,他如今的夫子不错,等到他年纪再大一些,本相欲收他为弟子,亲自教导。” 董穗沉静的脸上略显激动,她连忙又行一个礼,道:“民女替舍弟谢过相爷。” 风先生淡声道:“无需客气,你父母将你们教育得很好。” 董穗面上仍带笑意:“谢相爷夸奖。” 风先生趁机问道:“你是小茜姑娘的夫子?” 董穗微微颔首:“回相爷,民女负责教导小茜小姐礼仪。” 风先生又问:“她这跳脱的性子,夫子怕是费心不少吧?” 董穗道:“并不会,小茜小姐学得很认真,也很好。” 风先生又问了几个问题,董穗都已“小茜小姐学得很好”回答,风先生见没打听出什么,索性不再开口,认真聆听这一家子的欢笑声。 承明殿。 元武帝大过年不得歇息,仍旧伏案处理一些重要的折子。 卢公公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虞家老二虞寅有事交代。” 元武帝扬眸:“什么事?” 卢公公压低声音道:“虞寅说虞家藏有银子五百四十九万两,他想拿这些银子同陛下做个交易。” 元武帝道:“笑话,虞家如果有这么多银两,前段日子怎么过得紧巴巴的?朕不信。” 卢公公继续道:“陛下,他说得煞有其事。” 元武帝沉吟片刻,道:“什么条件?” 卢公公有些不敢说,他小声地道:“虞寅说,他想用这些银子,换淇王妃义妹小茜一条性命,他说小茜小姐乃虞家血脉,要死也得一家人齐齐整整地死一块儿,要是陛下能同意他这个条件,他就告诉陛下银子藏在哪儿。” 元武帝冷哼一声:“他打的如意算盘!知道想让他们死的是淇王府和越国公府,但现在的他们根本不能与这两府抗衡,唯一的突破点便是小茜的身份。” “所以才在最后与朕做这样的交易,想借朕的手达到恶心淇王府和越国公府的目的。可惜,朕不信他有这么多银子。” 卢公公又道:“陛下,那虞寅说了,要是陛下有兴趣,他可先交出账本,证明他的确有这么多银子。” 元武帝放下折子,沉默了许久,像是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 近六百万两,这是国库目前最需要的。 一个女子的性命而已,换这么多银子,这个买卖只赚不亏。 第962章 她被抓住了 殿内一片静默,落针可闻,卢公公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从匀速绵长,到短促喘急。 他不在意陛下会怎么做,因为他是陛下的人,他只做对陛下好的事。 但陛下静默沉思的模样,使得他的心紧紧地收了起来。 这个样子无疑是可怕的。 “陛下?” “哦,”元武帝如梦初醒,又过了许久才道,“让他交出账本,朕要确认真实性。” 卢公公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臣听闻淇王妃这义妹相当受宠,只怕淇王、荥阳王和越国公会不同意。” 元武帝向后倚靠,一派王者风范,他神色睥睨,道:“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所谓的公平,而和谐与富庶,都是以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来实现的,朕爱惜子民,但无法做到爱惜每一个子民。” “卢幸,五百四十几万两,这比国库一年的进账还多,而朕付出的代价,便只有一个女子,在如此失衡的利弊得失下,你让朕如何选?” 卢幸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这会不会是一种离间计?” 元武帝没有回答,而是斩钉截铁地道出决定:“让他献上账本,否则一切免谈。” 卢公公退下了。 元武帝再也没有心思看堆满案头的奏折,一心想着虞寅所说的事。 蓝灵灵自后殿走出来,见他眉头紧锁,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元武帝没有避而不谈,反将事情告诉了蓝灵灵,最后问她:“你认为朕应当如何抉择?” 蓝灵灵耸耸肩:“这有什么好抉择的,大秦有句老话说得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非要二选一的话,那就选你想要的。” “因为你是九五至尊,你的选择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利弊得失之异。” 元武帝的笑意攀上了眼底:“朕以为,你会站在皇叔那边,认为朕不该牺牲一个女子的性命。” 蓝灵灵道:“你们大秦的事与我无关,你的决定我不会多加置喙。” 元武帝喃喃道:“你本该这样做的,可当你真正这样做时,我反而不觉得高兴。” 蓝灵灵扭头:“你说什么?” 元武帝转移话题:“朕是说,不知这几百万两银子是否真实存在。” 蓝灵灵道:“坦白讲,我觉得凭虞家没办法敛这么多的银子。” 元武帝道:“去年从翠屏山搜出一大笔虞寅贪污的银子,父皇以不问罪为条件,让虞谦告老致仕,那里已有几十万两之多。” 蓝灵灵道:“我还是觉得,这几十万两才是他所有的贪污所得,而这五百多万两,很可能是假的,他抛出这个条件,说不定是为了引你上当,离间你与淇王府的关系。” “那小茜我见过,是个相当纯真可爱的女子,被淇王妃眼珠子似的宝贝,你要真拿她去换银子,恐怕整个淇王府也跟你急。” “淇王府急了,其它几府肯定也不闲着,到时候你会受到这几方面的压制,你刚登基,朝政不稳,承受得住么?” 元武帝得出结论:“所以,你认为朕不该动这样的念头,不该去招惹淇王府?” 蓝灵灵在他的眼里看到一抹深思与怀疑,不由恼了:“你说的什么七上八下的话?我早已表明我的立场和态度,那就是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因为你是一国之君,你有这样做的权力。” “我刚刚说那番话,是将我从这件事中看到的想到的告诉你,并没有任何干涉你,亦或是影响你做决定的意思!” 元武帝望着她恼怒的表情,心里却漫起了一丝喜色。 是的,喜色。 有喜怒哀乐的吱吱,会对他随意生气的吱吱,更让他能感觉到真实。 最后,他无奈地道:“吱吱,那叫乱七八糟,七上八下指的是内心慌乱不安。” “谁管!无所谓!”蓝灵灵拂袖而去。 元武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唇角高高挑了起来。 账本到晚上,便被送至他的案头。 元武帝不懂账本,把宫中内府局的总管传到承明殿,让他翻看这成堆的账册。 内府局总管得出结论:“陛下这银子只写进项,不写来源,恐怕无法查到它是如何来的,更无法知道这些银子的去向,臣怀疑这不是最详实的账本。” 元武帝看向卢公公,他躬身退下。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他回来了,带来了虞寅的消息:“陛下,那虞寅说,只要您把小茜姑娘当作虞家人下狱,他不仅会交出一百万两,还会把详细账册上交给您。” “如果您能做到一视同仁,判虞家什么罪,就判小茜什么什么罪,那他就把剩下的银子交出来。” “陛下,他还说了,千万别找个人替代了事,否则交易无效。虽然他人在狱中,但虞家在朝经营多年,他自有办法知晓陛下的动向,希望陛下别和他耍花招。” 元武帝沉默地听着,由始至终,他的表情都十分淡然,默了良久,他凉声道:“告诉他,容朕想想。” 卢公公退下后,元武帝仍若无其事地批阅奏折,眼里有算计,胸中有城府,可他已不像年少时,什么都会表露出来。 短短几个月,这年轻的天子已然敛去锋芒,把一切情绪都埋得那样深,如此不易察觉。 蓝灵灵从承明殿负气离开后,便如往常一样跑到司膳房偷吃。 她将一块绿豆糕捏碎,一把投入口中,边吃边骂:“伴君如伴虎这话说得没错,我真是瞎了狗眼,跑到这里来养老虎。” 她越骂越气,最后还把自己气哭了。 凭什么呀? 正因为她与淇王达成交易,流连这宫禁之中,就能代表她是淇王的人么?就能表示一旦发生任何事,她就要向着淇王不成? 蓝灵灵委委屈屈,又吃了一块糕点,眼泪滚进嘴里,泛起苦涩腥咸的味道。 霎时间,她觉得最喜欢的绿豆糕也不香了,连忙吐了出来。 然而,那股腥咸的味道却不是泪,而是炽艳鲜红的血。 她胃里翻江倒海,扶着灶台吐了出来。 又是一大口血。 她越吐越多,仿佛没有穷尽。 直到力竭倒地,意识消失前,她看到了一抹洒金落凤的叠云锦。 赫然是萧贵妃。 可是她看不到了。 “捆起来!” 萧贵妃面目狰狞而可怖,她看着蓝灵灵,眼里迸出强烈的恨意。 那夜这女人给的耻辱,她至今都无法忘却。 蛰伏到现在,不声不响,终于等到恨意得意宣/泄的时刻。 不过,姑姑给的到底是什么药?怎么这妖女竟然无法察觉就中了? 望着蓝灵灵灰败的脸,萧贵妃毫不留情地踩上去,她用尽全力,踩得蓝灵灵口角都溢出了血,但她仍不解恨,拔下簪子就要扎在蓝灵灵的身上。 “娘娘。”近身宫女连忙拦住了她,“太后娘娘说了,暂时别动手,免得影响计划。” 萧贵妃不甘地收回簪子,恶狠狠地盯着蓝灵灵:“便宜这个妖女了!” 近身宫女连忙劝道:“太后娘娘不仅知晓这妖女的行踪,而且还有克制这妖女的法宝,这说明太后娘娘一定有收拾这妖女的手段,您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那夜紫宸宫受辱,萧贵妃并未向谁吐露过一个字,可当时发生的事,还是被太后知晓了。就在方才,太后将她召去,给了她一包药粉,并将如何对付这妖女的办法说给她听,还叮嘱她把人抓到后,一定要带往那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 第963章 三个条件 她直觉里面大有文章,但问太后时,太后却讳莫如深。 为了报那夜的羞辱之仇,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太后的计划,所以才有了蓝灵灵吃下糕点中毒那一幕。 萧贵妃感慨万千,不得不说,她的姑母实在太厉害了,竟然能为她找到这妖女的空子。 也不知姑姑要做什么,一旦姑姑的计划成功,她便求姑姑让她将这妖女碎尸万段。 思及此处,她狞笑一声:“带走!” 司膳房恢复一片寂静,蓝灵灵存在的痕迹全然被清理干净,就好像她从未来过一样。 元武帝那边刚批完几本折子,卢公公又匆匆来报:“陛下,灵灵姑娘不见了!” 元武帝一惊:“没出去?” 卢公公摇头:“底下的人来报,并未见灵灵姑娘出宫。” 元武帝眼底掠过一抹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似开心,又似难以置信。 他道:“司膳房可找过了?” 卢公公道:“您派去护卫灵灵姑娘的人不见灵灵姑娘出宫,便立即去司膳房寻找,可灵灵姑娘根本不在司膳房里。不过他们看到司膳房中,有一盘刚蒸好的绿豆糕少了两块。” 元武帝“啪”地放下笔,心里不由有些慌了。 他的确认为吱吱负气离开,会去淇王府通报今日的事,但他没想到,直到此时他的人也不见吱吱出宫。 司膳房有严格的规矩,不允许擅动食物,除了吱吱,他实在找不出谁敢做这种事。 然而依他对吱吱的了解,吱吱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只吃两块便不再吃了。 是什么原因,致使她舍弃心爱的糕点,离开了司膳房呢? 说来说去,都是自己太自以为是,认为吱吱一定会出宫,所以没有时刻关注吱吱的动向。 正当元武帝陷入沉思时,春禧姑姑盈盈走进来,福身行礼。“陛下,太后有请,还请陛下立即前往清宁宫。” 元武帝故作镇定,淡声道:“朕批完再去。” 春禧姑姑的语气不容拒绝:“陛下,您等得了,恐怕那姑娘等不了。” 元武帝面色一变,匆匆来到了清宁宫。 太后正躺在贵妃椅上,单手撑着脑袋,双眼半阖,另一只手闲闲搭着,宫女正给她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上涂染丹蔻,又贴/上美丽的金箔。 她似乎变了。 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儿臣参见母后。”元武帝单膝行了个礼。 太后徐徐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儿子,语气淡漠地道:“大年初二,你这本该在哀家面前尽孝的儿子,却连一顿团圆饭都不与哀家一起吃,哀家想见你,还得把那蛮夷之地来的姑娘绑了,皇帝,你说讽刺不讽刺?” 元武帝跪地不起,声音已几近哀求:“母后,她是朕心爱之人。” 太后冷笑不已:“心爱之人?我是你母亲!如今连一个野女人都越过哀家去了,真是可笑。” 元武帝的姿态伏得愈发低:“母后,儿子求您……” 太后反问:“你以什么身份来求哀家?一国之君,还是哀家儿子?” 元武帝缓缓抬眸:“母后?” 太后吹了吹尚未干透的丹蔻,忽然笑了起来:“皇帝,哀家才是你最亲的人,可如今随便一个人都能骑到哀家头上去,既然在你心底,哀家已是如此的无足轻重,那么哀家也不苛求你做孝子。” 元武帝的头,已完全抬起来,他望着太后,一字字问道::“母后,您想做什么?” 太后冲春禧姑姑做了个手势:“给皇帝沏杯好茶,哀家要与皇帝说说心里话。” 她转头,对元武帝道:“起来吧,话有点长,恐怕你跪不住。” 元武帝起身坐到椅子上,等着太后开口。 太后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虞寅的事,哀家已经知道了,他不仅与你做交易,也以同样的条件与哀家做交易。” 元武帝神情微动,但并未开口。 太后似笑非笑的面庞隐含嘲讽:“你故意气走那野蛮子,是为了让她去淇王府报信吧?皇帝,你是哀家生的,哀家太了解你了。” “你不信虞寅有银子,但又想知道虞寅要做什么,所以你假意装作上当的样子。” “你想让淇王配合你演这出戏,于是便故意气走那野蛮子,想让她为你通风报信,这样就可以和淇王里应外合,与虞寅搞一出虚假的交易。” “只可惜那野蛮子一心为你,根本就领会不到你的意思,反而窝在宫里不走,这才让哀家有了可乘之机。” “皇帝,哀家得批评你,牺牲小茜这个野种就可以换来你想要的真相,何必要费尽心思搞什么障眼法?” “你如此看重淇王,连与他有关的一个小野种都要护着,那他看重你么?这个世上,除了哀家以外,你一个都不该信。” 元武帝攥紧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母亲,问她:“母后,那人是谁?” 太后轻笑:“什么人呀?哀家怎么不知道?” 元武帝眸光雪亮:“是谁,是谁在背后撺掇你?!” 太后一派淡然:“谁能指挥得了哀家,自然是哀家想通了,先前就是太在乎你,才被母爱一叶障目。” 元武帝不信,如果无人襄助,母后怎会对自己的心思了如指掌? 怎会知道自己一开始根本没有用小茜去换所谓的五百多万银子这份心思? 如果无人点拨,她又怎能抓得住吱吱? 这背后,一定有一个人为她出谋划策。 元武帝声音仿佛淬了冰:“母后,您要想清楚,这个人能撺掇您做出这样的事,焉知虞寅不是他指使?他这样做,必然是为了害儿子,害大秦!” 太后依旧云淡风轻:“哀家说了,并无人撺掇,皇帝,你的疑心病也太重了。” 元武帝深深地看了太后一眼,无奈与失望交织,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母后,您要怎样才能放了灵灵?” 太后唇角高高挑起,那飞扬入鬓的眉,仿佛在炫耀她的战绩。 她缓缓开口:“皇帝,你别怪哀家手段激进,实在是哀家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越陷越深,最后被最人骗得一无所有,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怎么会害你呢?” “你不能做的事,哀家替你去做,你不忍心动的手,哀家替你动。有些事你身在局中无法看清,那哀家就为你去看,哀家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哀家唯一的儿子。” 元武帝双目赤红,不知是为着什么,他开口,声音沉得可怕:“母后,你到底想要什么?” 太后缓缓坐直,目光放向远处,因为放的太远,显得目空一切。 她开口,说出了三个条件:“首先,把小茜那野种抓起来,拿去与虞寅做交易;其次,把你外祖父和玉贞都放了,让他们各归其位;最后,立即与贵妃圆房。” “灵灵那南蛮子中了先前那种毒,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你若不答应,亦或是拖延时间,那就是在耗她的命。” 第964章 谁还记得他也只是个少年 初春的风很冷,倏然从外头拂来一缕,会让人有种刀锋过体的感觉。 元武帝眼眶一下就布满了血丝,他紧紧地盯着太后,一瞬不瞬,哑声问她:“母后,您非要做这么绝么?” 太后轻嗤:“绝?能绝得过你?关在地牢的,是你生身外祖父!在影梅庵受苦的,是你亲生妹妹!但凡你有点人性,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哀家只不过抓了一个南蛮子,你竟批评哀家做事太绝?与你比起来,哀家真是小巫见大巫。” 元武帝的声音如同湖面冷冷相触的冰:“母后,你放了她,否则你怎么对她,我就怎么对玉贞和外祖父。” 太后脸上毫无惧色:“你尽管动手,那样也只会让天下人知道,当今天子是如何解决自己的外祖父与妹妹的。” 元武帝声音凄楚:“母后,你在逼朕!” 太后并不否认:“皇帝,总有一日,你会明白哀家是真的为你好。你想想,五百多万两,可以赈济很多灾民,也可以修很多水利。” “至于放了你外祖父和玉贞,那是为了你的面子着想,母后是为了不让别人骂你歹毒。” “和贵妃圆房,那也是为了你考虑,你年轻气盛,总宠幸一个女子,必然容易腻味,贵妃是你的女人,她定能侍奉你高兴。” “如果能怀上,那最好不过了,早日诞下小皇子,也能稳固朝政,国祚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你要明白。” 元武帝眼里,如今只剩下失望与冰冷:“母后,朕真的是你的儿子么?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然而你的所作所为,却把朕一点点推入深渊。” “朕很努力,很努力地做好这个皇帝,为此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就是为了避免祖先的基业被朕毁于一旦。” “朕兢兢业业地稳住权臣,平衡错综复杂的朝堂关系网,让一个个天子骄子为朕所用。眼看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您却给了朕致命一击。” “母后,您想过没有,如果虞寅他真的有几百万两,他为何不用来保命?而是点名要小茜的性命?” “那还不是因为,他想报复淇王府,想离间朕与淇王府的关系,让朕与臣子反目成仇,最终孤立无援。” “朕还在纳闷,为何虞寅明知朕倚仗皇叔,他还用这种一看便是离间计的方法来与朕谈条件,原来他早就找上了母后。” “呵呵呵……”元武帝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溢了出来。 他是一国之君,却也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这个年纪的人,会因为责任感而很快就变得成熟。 但脆弱和叛逆,也是转眼就来,毕竟他们的骨子里,仍旧是个少年。 元武帝此时,好比那万箭穿心。 什么亲情呀? 还不是会给利益让步,若是母后真的为他考虑,就不会做出这种逼迫他的事。 太后一直噙着的笑容,被他略带讽刺的眼神和话语,瞬间撕破。 她怒了,再也没有耐性:“江山和女人,你选一个吧!当然你也可以不选,但是不选的话,那没教养的南蛮子,可熬不过今晚。” 元武帝进退维谷。 让他怎么选? 选了吱吱,他必失几位权臣之心,没有这些得力干将的拥护,他算什么狗屁九五?祖宗的基业早晚断送在他的手中! 选择朝堂安定,那他必然痛失挚爱,从此孤家寡人,他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他明明是九五之尊,为什么连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元武帝哽咽开口:“母后,若灵灵死去,那儿子也不独活,要么你放了她,要么你就看着儿子去死,长孙家不愁没有即位之人,朕不怕!” 太后怒极反笑:“他说得没错,你果然会来这招。你若真的想死,哀家也不强求,你别忘了,你五弟可是一直养在哀家膝下,他这养子,比你这亲儿子孝顺多了。” “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哀家拼了这条命也会扶他上位,如果赢,哀家依然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如果不幸输了,朝堂乱起来,你同样是长孙家的罪人!” “皇帝,你现在还想死吗?对付你这种小孩子才会用的威胁手段,那就得毫不畏惧,否则便会被你捏在手里!” “你只有两条路,要么眼睁睁地看着南蛮子去死,要么……现在马上派兵去把小茜抓了!顺道拟两道旨意,放了你外祖父和玉贞,然后乖乖去贵妃的榻上圆房!” 元武帝惨笑:“果然,背后有人为你出谋划策。是朕大意了,竟没有护住灵灵,如今只能受您威胁。” 太后知道他儿子已经有答案了,满意地笑了起来,甚至还温声安慰:“皇帝,你也别太沮丧,不是你没有能力护住那南蛮子,也不是那南蛮子不够小心,只能说母后心思缜密,把你们都算计进去,而且算无遗漏。” 恰此时,春禧姑姑端着茶盏上来了。 太后笑道:“这是一碗助兴茶,你把旨意拟好,喝了这杯茶后,就去贵妃的宫里吧!” 元武帝死双目猩红,面庞冰冷得几近嗜血无情,他缓缓闭上眼,一字一句地道:“卢幸,传朕旨意,把玉贞接回宫,但不恢复其长公主之位。” “你再派人,将齐国公送回府邸,为了避免他再被药物控制神智,命刘御医暂且入齐国公府伺候。” “至于小茜,让金吾卫统领亲自去,带上朕的剑。” 元武帝说完,将茶水一饮而尽,晃悠悠地站起来,他苍凉地喝了一声:“摆驾!” 袖子一甩,他决然离去。 他真的是被逼到了绝路,条条是路却条条无路可走,根本没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 非要选一个,他会选他的老鼠姑娘。 长孙家枝繁叶茂,没了他还会有人承继皇位,可天底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姑娘而已。 没了,就没了。 元武帝恍恍惚惚地走向萧贵妃的冬藏宫,期间好几次被绊倒。 他就像醉了一样,可偏偏神智还清醒着,那对吱吱的担忧,以及对母亲复杂的痛恨与失望,清晰地交织于心底,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就像个凄惶无依的孩子,在众人的簇拥下,仍是满心惊慌,备感孤独。 这个帝王他不做了! 生杀予夺?至高无上? 那些都是空话! 这个位置带给他的,只有一身冰冷的龙袍,一把硬得咯臀的椅子,还有怎么也处理不完的奏折。 他要爱国爱民爱天下苍生。 可唯独没有人告诉他,帝王也可以爱自己。 他只是个孤家寡人而已…… 元武帝踉踉跄跄地走着,被夜风吹了一身悲凉。 金吾卫将齐国公送回府的同时,也有人马前往影梅庵接玉贞。 而金吾卫统领,也带了一百人气势汹汹地向淇王府赶去。 三件事情同时以最快的办事速度进行着。 一袭锦衣的吴提,狐裘在身,望着面前堆着的笑意,轻轻笑了起来。 第965章 只要她成为我的妻子 “萧太后那蠢女人,恐怕还在沾沾自喜吧?她到死也想不到,她亲自端给儿子的助兴药,竟是一种上古秘毒,他儿子死定了!” “到时候,史书对他儿子的记载,只会是寥寥数笔,比如说元武帝性好/色,卒于贵妃榻上。” “这天下乱起来才好,不乱起来,本王怎么浑水摸鱼?这情况,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吴提的近身道:“如果萧家完了,殿下还得以另一个身份示人,殿下受累了。” 吴提冷笑,眼里都是疯狂,如同疯了的野兽,想对一切猎物赶尽杀绝:“无妨,本王花了十数年伪造的几个身份,每一个都很好用,最多就是换个地方住而已。” 长夜的风,愈发冷了。 淇王府。 新年的喜悦仍旧笼罩着这一大家子。 陆明邕夫妇尚未离去,白夫人便与白黎一同来了。 此时,众人正围炉夜话,屋里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一片。 白黎很喜欢小茜这长相讨喜,却又有点傻乎乎的姑娘,一口一个“妹妹”的叫,惹得白夫人还以为自家儿子开了窍,准备娶正房。 所以白夫人总是时不时打量小茜,害得那格格不入的风先生,又提心吊胆。 一个荥阳王已是难防,现又来个首富? 这样的欢乐持续了很久,却被金吾卫的到来打破了。 金吾卫刚把淇王府团团围住,阿六便慌忙来报:“主子,金吾卫将淇王府给包围了。” 话音刚落,身形矫健的金吾卫统领便带着十个护卫走进来。 长孙焘、陆明邕与司马玄陌立即起身,三人站在门口,只是站着,便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墙,气势如同巨石,挡在众人面前岿然不动。 金吾卫统领高举天子剑,手不可抑制地发颤,只是那声音还算镇定:“淇王殿下,臣奉陛下之命,前来将淇王府楚氏小茜带走。” 众人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了。 楚氏握住小茜的手,担忧地道:“晏晏,小茜犯了什么错,陛下为什么会抓她?” 风先生镇定自若地安抚道:“少安毋躁,且先看看情况。” 白夫人看向白黎,却见白黎耸耸肩,表示他也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长孙焘淡淡瞥向金吾卫统领:“哦?不知本王的妹妹犯了什么罪,竟劳动金吾卫统领亲自来绑人?” 金吾卫统领战战兢兢地道:“殿下,臣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奉命行事,这是天子剑湛卢,是臣临走前陛下赐予的。” 司马玄陌正要开口,却被长孙焘止住,他看向金吾卫统领,道:“本王随家妹一起。” 楚氏忧心如焚:“这怎么行?” 风先生道:“天子剑代表如朕亲临,若是有人反抗,犯抗旨不尊的大罪,更是严重。先别急,有淇王在,任何势力都会忌惮,小茜不会有事。” 陆明邕看了司马玄陌一眼,司马玄陌立即道:“本王也一块儿去。” 金吾卫统领犹豫了:“这……这不大合规矩。” 长孙焘双眸一凝:“本王与荥阳王并未影响统领办事,敢问统领,这不合哪条规矩?” 金吾卫统领不敢多言,只是道:“两位王爷,得罪了。” 陆明瑜握住小茜的手,安抚道:“别怕,阿姐一定会救你出来。” 小茜深吸一口气,脸色煞白但面容坚定:“阿姐,照顾好娘亲,不必担忧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陆明瑜吹响短哨召来刚离家出走的灰灰,把它塞进小茜的袖子里,叮嘱道:“带好它,一有危险,记得阿姐教过你的口诀。” 百里无相塞给小茜一个瓶子:“这是灰灰喜欢吃的毒药,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把毒药扔他们身上,灰灰会保护你,且放心,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茜点了点头,她抱着灰灰,越过人群走到金吾卫统领面前,面色平静地道:“大人,我便是楚小茜,我随大人走。” 或许小茜很爱哭,而且还有一点胆小,可遇到事情,她也可以很勇敢。 尽管金吾卫冰冷的甲胄让她胆战心惊,但她仍在心底不停地安慰自己,她如今的身份与往昔不同,懦弱只会丢阿姐的脸。 淇王府的小茜,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挺直脊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 “多谢姐夫,劳烦表兄了。”小茜冲长孙焘与司马玄陌盈盈行了个礼。 “请。”金吾卫统领握紧天子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长孙焘回眸与陆明瑜对视一眼,给了陆明瑜一个安抚的神色。 几人带着小茜刚走。 陆明邕立即道:“不好,陛下出事了!” 风先生隐去眼底的担忧,沉稳问道:“怎么回事?” 陆明邕道:“昔日先帝曾几次想用湛卢砍了陛下,于陛下而言,这把湛卢剑寓意有所不同,有一次陛下曾开玩笑似的说,他一看到湛卢就觉得恐惧。” “陛下知晓我在淇王府,他让金吾卫统领带湛卢来,恐怕就是为了向我传递消息,告诉我他有危险。” 珍璃郡主道:“我立即回去向父亲和母亲报信。” 陆明邕点点头,叮嘱道:“阿芷,把阿琨带上,我不能陪你,万事小心。” 珍璃郡主微微颔首,旋即匆匆离开了淇王府。 白黎也道:“我先回去打探消息,看看可不可以提前疏通疏通,一有什么消息我会立即告知你们。” 陆明瑜道:“大哥小心,多留意一下各方面的动静。” 白黎又与白夫人说了几句话,人也离开了淇王府,回去找那堆狐朋狗友打探消息去了。 风先生道:“我猜想此事与虞家有关系,就在前段时日,虞寅提出让小茜认祖归宗,但陛下拒绝了。” 陆明瑜接道:“先生认为虞家故技重施,想把小茜拉下水?” 陆明邕道:“陛下如今正倚重淇王府,他不会为了虞家而动小茜,我猜想陛下被威胁了,而拿来威胁他的事于他而言一定很重要,否则他也不会选择让金吾卫统领带着天子剑来抓小茜。” 风先生又道:“而今能用来威胁陛下的,恐怕是那南疆的姑娘,如果陛下真用湛卢示警,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陆明瑜道:“灵灵姑娘已经中过一次招,难保不会中第二次,我赞同风先生的说法。” 风先生看向众人,分外郑重地道:“虞家应当是为了报复你们,才会做垂死挣扎,可是他们又没有能力直接针对淇王府,所以只能选择用灵灵姑娘威胁陛下,让陛下对小茜下手。” 谢韫道:“这说不太通,他既然抓住了灵灵姑娘,为何不威胁陛下直接对淇王府动手,反而选择小茜一个弱女子?” 风先生道:“正因为小茜是个弱女子,比起淇王亦或是淇王妃来说,陛下会更容易答应他的条件,毕竟站在陛下的角度看,舍一个小茜并没有损失什么。” “再者,小茜是真正的虞清欢,对小茜动手可以利用这点,一句血缘关系便让小茜抽不开身,但若是对王妃亦或者王爷动手的话,很难师出有名。” 陆明瑜道:“如果陛下真被威胁,眼下最重要的是,确认灵灵姑娘与陛下是否安全,只有他们安全,小茜才能安然无恙。” 风先生道:“不,除了这事,暂且保住小茜的安危,也很重要。” 陆明瑜兄妹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只听他一字一句地道:“如果小茜只是越国公府的普通千金,只是淇王妃的义妹,这身份不够重。” “刚才的种种都只是我们的假设,若是陛下没有被威胁,而是为了某种目的才牺牲小茜,那么朝中众臣不会为小茜据理力争,因为在这些文臣武将眼里,一个闺阁女子的有无,根本无足轻重。” 顿了顿,风先生道:“但小茜若成为我的未婚妻,那就不一样了,当朝宰辅的未来夫人,代表了很多意思,底下那些人,不会允许陛下以一些简单的借口对小茜问罪。” “更何况,我手里有惠帝赏赐的丹书铁券,就算小茜犯了死罪,只要她与我有不可分割的关系,她都能被赦免。” “所以,保住小茜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她成为我的妻子!” 第966章 定下亲事 无论风先生是蓄谋已久,还是另有其他私心,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风先生所言非虚。 越国公府的小姐,淇王妃的义妹,身份再尊贵,也不如当朝丞相的夫人有分量。 如果陛下并未被威胁,而是与虞家做了交易,他非要小茜性命,他们奈何不得。 如若强行救下小茜,只怕还会被指责不顾大局,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上蹿下跳。 而那些巴不得淇王府式微的人,必然会落井下石,到时候救小茜更是难如登天。 但如果小茜与风先生绑在一起,小茜成了风先生的未婚妻,未来的丞相夫人。 陛下要动一个无辜的丞相夫人,是否意味着君权和臣子之间的矛盾被激化了? 别人还不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为了避免走丞相夫人的路,肯定要保小茜无恙。 而风先生的门生故吏,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都师娘出事? 更何况风先生还有一块惠帝御赐的免死金牌。 楚氏早早就吓得瘫软在兰姨怀里,闻言她面色惨白地道:“这……这怎么能行?相爷的年纪,都可以做小茜的父亲了。” 白夫人道:“年纪倒不是问题。只是现在连个婚书都没有,如果现在就写下的话,未免有些刻意。” 风先生道:“这不但不刻意,而且显得水到渠成。越国公大婚那日,本相就曾告诉过淇王,第二日会到淇王府提亲;第二日,也就是除夕夜,本相请旨蹭饭,的的确确向小茜姑娘提了亲;今儿是年初二,本相来送婚书,送聘礼不是正好?”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董实小声问道:“那先生的婚书和聘礼,在哪儿呢?” 风先生道:“本相孑然一身,两袖清风,在东海沧山仅有几间草庐,京中的宅子都是陛下赏赐的,拿不出金银玉器等俗物做聘礼有何奇怪?本相可是清官。” 众人看向风先生,面色有些复杂,百里无相问他:“你是不是早有准备?” 风先生一派淡然,既不明确承认也不立即否认,他道:“本相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陆明瑜没有开口,薛巍一心恋慕小茜,但除了恋慕,从来没有为小茜费尽心思。 风先生一国宰执,他缺权势地位么?他什么都不缺,可却能为小茜挖空心思,若里面没有几分求娶的真心,他这把年纪了还费这么大的劲做什么? 就冲风先生这点赤诚,陆明瑜也没有断然拒绝的想法,只是她始终跨不过小茜可能被风先生当作替身这这一个坎儿。 她的妹妹尽管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也该是独一无二的,不该活在谁的影子里。 陆明邕与谢韫这两个挂名兄长,自然不会擅自替小茜决定,答不答应,还得看楚氏和陆明瑜。 风先生看出了楚氏的犹豫,他一撩衣摆跪到了楚氏面前:“夫人,风澈求娶小茜之心是真的,今日风澈趁人之危,确有那么几分不厚道。” “但到了风澈这个年纪,争取幸福的机会屈指可数,如果不抓住便会稍纵即逝,今日此举,就算被天下人嘲笑,我风澈也无所谓。” “只求夫人应允,许小茜予我为妻,我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聘娶她为一品夫人,用仅剩不多的生命待她如宝。” “如果她始终对我无情,待度过这次危机后,我愿放她自由,若她找寻到自己的幸福,我必如父如兄,备上嫁妆送她风光大嫁。” 一席话,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这位骄傲的一国之相只跪君上,如今却笔直地跪在楚氏面前,言辞恳切地求娶小茜。 楚氏吓到了,一时不能言语。 陆明瑜道:“先生,我娘亲不大善于应付这种场面,我代她问你几个问题。” “你娶小茜,是为她与你心爱之人长着一样的脸,还是为着什么?” “请先生如实回答,虽然小茜身陷囹圄,但她尚有兄姐做主,就算拼尽一切,我们也会护得她平安周全。” “除非确认她的可以得到幸福,否则我们不会随意决定她的婚事,哪怕这婚事能简单地解决眼下的麻烦。” 风先生极为认真:“我与小茜小姐见面次数寥寥无几,王妃问我是否真心悦爱,我若回你是,只怕我自己都不信。” “我承认,初见小茜的惊鸿一瞥,是为那张与故人一模一样的脸,但我也确信,小茜就是小茜,她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我不知道我想娶她这片心意,是因为故人,还是因为她就是小茜,但请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即将要娶的人是谁。” 陆明瑜还想说什么,楚氏却开口了:“相爷,我答应了。您起来写下婚书吧!无论您是不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无论您是否真心悦爱小茜这个人,这些都无所谓了。” “人这一生,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何其难,女人所求无非是体贴温暖,和一世的安稳。” “小茜嫁相爷,她有身份有地位,备受世人崇敬,就算相爷对她不及淇王对晏晏,但相爷也不会随意找个女子给她受气。”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小茜生性善良可爱,有谁不喜欢呢?我相信相爷有朝一日,也会一心一意疼爱敬重她。” “如果相爷做不到,她依旧是丞相夫人,她还有疼爱她的娘亲兄姐。” “这样的一生,已是天下女子毕生所求不来的,人生哪里就一定是完美无缺的,那样去苛求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白夫人开口了:“我赞成楚妹妹的话,人生哪里有完美无缺的事,不管为着什么,风相你这一跪,小茜嫁你不会委屈。” 楚氏看向陆明瑜:“晏晏,我们都想为小茜寻一门完美无缺的亲事,找一个如意郎君。” “可人心易变,谁能保证那个人就一定好。娘亲知你担忧什么,你就怕小茜过得不幸福。” “但我们没办法替小茜过一辈子,就算我们能为她把握住眼前的幸福,也保证不了她以后一定和和美美。” 陆明瑜默然,楚氏的话让她沉默了。 她不同意小茜与风先生,除了嫌风先生年纪大一点,无非是担心小茜过得不好。 终究是她太理所当然,觉得找夫婿就该找长孙焘这样的男子,做妻子就该过得像她这般幸福,才算是一段不错的姻缘。 但她忘了,放眼天下万千夫妻,她与长孙焘才是特别的存在。 寻常女子嫁得一个踏实上进,又能敬重爱护自己的夫君,已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她希望小茜也能过上如同自己这般的日子,未免有些苛求。 风先生孑然一身,小茜嫁过去便是当朝丞相的原配夫人,家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小茜过去也不会烦心苦恼。 昔日虞家权势滔天,也不能保证家中嫡女寻得这般好的亲事。 依风先生的品貌才智,就算不能待小茜如同至宝,也不至于给小茜委屈受,更何况小茜还有娘家给撑腰,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至于那过去的素昀,如果风先生能够轻易忘却,早就已经忘了,何必为她苦守十数年? 要求风先生忘了素昀这个人,根本就不现实。 难道不能忘却一个人,就无法好好生活么?只要风先生清楚,小茜不是素昀,这已经足够了。 毕竟,小茜是个活生生的人,何必与一个死了十数年的人争呢?把握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陆明瑜思考了许久,终于说服了自己。 她道:“先生,您写婚书吧!也烦请您将今日写给小茜的那首诗再写一遍,权当定亲大礼。” 第967章 还有一人可用 风先生笑了,眼尾漾出岁月沉淀出的几条细细的纹路,但丝毫不显老,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此时此刻,他的笑容,就像一个羞赧的大男孩。 “岳母在上,请受女婿一拜。”风先生向楚氏磕了个头。 楚氏连忙弯腰虚扶他一把:“相爷,快起来,使不得。” 风先生起身,又向陆明邕与谢韫抱拳行礼:“见过两位舅兄。” 接着,他又站到陆明瑜面前,开口唤道:“长姐。” 众人望着风先生“急于敲定婚事”的样子,心情有些复杂,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然而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吧? 董实和董穗一直在旁边听着,也插不上什么嘴,直到这一刻,董实才有机会说出他藏在嘴里许久的话。 “为什么要搞那么复杂啊?只要把灵灵姐姐救出来,不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了?” “若是有人用灵灵姐姐威胁陛下,救了灵灵姐姐,陛下就不被威胁了,若是陛下与什么人达成了协议,求助灵灵姐姐,或者破坏陛下的交易不就好了?” “为什么非要把小茜姐姐嫁……” 向来温文尔雅的董穗,粗暴地捂住董实的嘴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幡然醒悟,聪明的他们,这才惊觉自己竟被风老头给带偏了。 这老头,为了娶媳妇真的无所不用其极,手段实在令人发指! 风先生假装没有看到众人想吃了他的神色,一本正经地道:“虽然这是权宜之计,但小茜值得更多,仅用一首诗作为聘礼,那是对小茜的不尊重,择日我会备上丰厚聘礼前来正式下聘。” 众人:咋他娘的这么想骂人呢? 楚氏却很欣慰,男人肯为一个女人花/心思,说明他看重这个女人。 空谈真情却没有实际行动,那叫骗子。 听闻小茜被抓的薛巍早就来了,恰好就在风先生分析小茜嫁给他有何好处时赶到了这里。 他从头听到尾,最后苍凉一笑,转身离开。 阿六追上来,却见他笑着摆摆手:“六哥,我没事,真的,我为小姐高兴。” 阿六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开口,反倒是薛巍转过来安慰他:“六哥,就在方才,我彻底想通了。” “我很佩服相爷,也替小姐感到高兴,相爷他待小姐,让我心服口服。” “他是宰执天下的丞相,陛下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为了小姐他却可以放下尊严和身段,连面子都不要。” “如此赤诚真心,岂是我可比的?毕竟我连主动向小姐表明心迹都做不到,如今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我高兴!” 在风先生跪下去的那一刹那,他的不甘与痛苦,全然释怀了。 折服他的,不是风先生的位高权重,而是风先生想娶小茜的勇气与决心。 见识了风先生的坚决后,他还有什么资格谈悦爱? 薛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仰头看向漫天寒星,把眼泪逼下去的同时,轻松地笑了起来。 阿六又没有经历过。 阿六他不懂薛巍此时的感觉。 只能,默默地跟着他。 屋里。 小茜的婚事已被敲定,白夫人和兰姨扶着楚氏坐在一旁,董穗则看紧董实,生怕他又忽然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南宫绥绥抱手站在一旁,随时准备着等谢韫体力不支时冲上去扶一把。 几人没有离去,但也不打扰他们议事。 他们没有避讳,全然因为在场的人都信得过。 风先生开口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道:“有一事本相觉得相当奇怪,假设陛下的确被威胁了,假设威胁陛下的人正是吴提指使的,为何吴提一心要离间淇王与陛下的关系?” 众人沉默。 陛下抓走小茜,最直接的后果,便是让陛下与淇王府反目成仇。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风先生继续道:“淇王虽为一大权臣,若淇王与陛下产生矛盾,固然会使得朝野动荡,但朝堂上那么多人,为何这个吴提屡次三番,把矛头都指向淇王府,指向与淇王府有关联的人?他怎么就那么执着?” 陆明邕道:“如果我是吴提,那么利用小茜制造陛下与淇王府的矛盾,绝对不是我的最终目的,而是我所使用的一个障眼法。” 谢韫道:“就算昭华与谁有矛盾,也不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他可以为了小茜与陛下翻脸,但他绝对不会做出危害这个朝局的事。” “这么说来,吴提离间陛下与淇王府,似乎没有太大意义,兄长所说的障眼法也就成立了。” 陆明瑜低声呢喃:“吴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董实又忍不住开口了:“楚姐姐,擒贼先擒王,如果是我,我会对陛下动手。” 众人悚然一惊。 没错! 在这件事中,众人的第一反应,都认为是离间计,但仔细想了想,离间皇帝与淇王府并没有多大用处。 但若是陛下没了,朝局才会真正乱起来。 那时候吴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都可以在混乱中实现。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们身在局中,因为吴提近期的种种迷惑行为而一叶障目,没有很快就抓住重点。 反而是董实这在旁边听的,一语中的。 陆明邕当机立断:“必须马上入宫见到陛下。” 风先生否决了:“现在贸然入宫,很可能会中计,你们试想一下,陛下如果真出事了,入宫的岂不就成了背锅的?更何况,我们可能进不去。” 谢韫道:“我的功法与零十分相像,能躲过皇宫守卫,我入宫救陛下。” 陆明瑜摇头:“不行,二哥你身体还没恢复,你一定不能去冒险,不能再折一个你进去。” “况且,也许吴提已将你的能力掌握了,所以才指使日和伤害你,目的就是让你在这个时候无法发挥作用。” “然而日和失败了,吴提必定另想计策,指不定还有为了专门应付你而准备的招数,你进宫太危险了。” 陆明邕道:“我们谁都不能去,诚如风相所言,若是陛下有个闪失,我们浑身长嘴也难说清楚,不能冒这个险。” 风先生道:“让我想想怎么做。” 陆明瑜道:“不用想了,有一个人可以畅通无阻地入宫,这一趟让她去。” 第968章 掩人耳目的精髓 陆明瑜请白夫人陪着楚氏,董穗姐弟也留在了宴客厅。 她带着众人来到明珠和灰灰一家九口所住的院子,直接走进了内室。 一个约莫四十几岁的妇人坐在床边做女红,屋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且被整理得干净整齐,想来妇人是在这里生活了有一段日子。 南宫绥绥震惊道:“所以陆溪姑姑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照顾明珠和灰灰,而是为了护卫这屋里的人?” 陆明瑜点头:“的确如此,如果把她放在密道,亦或是放在一个独/立的院子,不管怎样都容易让人怀疑。” “把她安置在这里,虽然常常有人过来看明珠和小崽崽们,但只要不让她露面,有了明珠一家的掩护,反而是最安全的。” 南宫绥绥撇撇嘴:“我几乎每天都过来,竟没想到这屋里还藏了个人,究竟是我太大意,还是你们藏得太好了?” 陆明瑜笑了笑,但却没有回答。 妇人走过来,盈盈行礼:“奴婢见过王妃,见过相爷与越国公。” 风先生眸色微惊:“靖心姑姑,你……” 靖心姑姑道:“奴婢侥幸逃过一劫。” 事实上,她被人接到淇王府后,便一直在养伤,在陆溪和百里无相轮流照料下,她已然痊愈得差不多了。 陆明瑜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姑姑,陛下可能身陷困境,我们需要你入宫一趟,确认陛下的安全。” 靖心姑姑一惊:“陛下?” 风先生点点头:“本相也不确定,但极有可能,然而我们都不方便入宫,所以只能劳烦你。” 陆明瑜接道:“姑姑,宫变那夜发生的事,我们都能猜到几分,我知你因为先太后的事,心里必然有芥蒂,但事关朝局,陛下决不能出事,还请姑姑帮这个忙。” 靖心姑姑沉默了许久,内心似在剧烈挣扎,最后她道:“请王妃吩咐。” 陆明瑜等人,很快就制定出计划。 不到半个时辰,靖心姑姑与陆溪便出现在宫门口。 而陆明邕带着麒麟卫,隐身在不远处,随时准备着应对突发状况。 宫门的守卫将二人拦住:“什么人?!” 靖心姑姑取出一枚令牌,声音沉哑:“我是先太后的近身靖心,求见太后,烦请通传一声。” 宫门侍卫拒绝:“宫门已经下钥,请明日再来。” 靖心姑姑道:“你尽管去通传,至于太后想不想见我,那都与你无关。” 宫门侍卫犹豫不决,他的上峰听到动静走过来,一看到靖心姑姑亮出的令牌,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吩咐人去通传。 太后将要就寝,听闻此消息吓得一个激灵:“她怎么还活着?” 春禧姑姑见太后脸色大变,也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后,这可怎么办?是否要见?” 太后狠狠地拽住被子,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靖心还活着。 靖心怎么能活着呢? 她杀太后的事,除了大长公主,靖心是否知道? 宫变那日,先太后吩咐靖心去做的事,靖心是否会宣扬出去? …… 太后做贼心虚,仅听到靖心的名字,便吓得魂飞魄散,她很害怕。 因为她并不知道靖心到底掌握了多少秘密,深夜来找她又是为何。 深陷恐惧的太后,根本没有去深究其中的真假,如今唯一能让她惶恐难安的,只有宫变那日她所做的事。 任何与先太后有关的,她都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任何一个的原则。 所以惊惧交加的她便杀心大起,想用这种灭口的方式解决可能会存在的威胁。 她可不能让这贱婢毁掉如今得来不易的一切,于是她吩咐春禧姑姑,道:“你领着我们的自己人,悄悄把人带到哀家面前,千万别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至于这几个守卫,找个机会把他们了结了,一定不能让他们把靖心活着的事吐露出去。” “记住,今夜的事必须给哀家办得漂漂亮亮的,如果有传出去只言片语,哀家连你一起办了!” 春禧姑姑吓得面色惨白,她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带了几个自己人,悄悄去宫门处接应靖心。 冬藏宫。 萧贵妃丰容靓饰,一袭华服尽显雍容,将她衬得美艳绝伦。 她把左右屏退,望着晃晃悠悠站在殿中的元武帝娇笑连连。 “表兄……” 她娇唤一声,慢慢褪下厚重的华服外披,一步步走向元武帝。 白皙的玉足踩在地板上,她仿佛不觉得冷,把每一步都踏出飞燕掌上舞的绰约风姿。 那玲珑有致的身子,如水蛇扭动,显得风情万种。 此时的元武帝,似乎陷入了梦境,周围的景物于他而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觉得眼前有影子摆动,但他拼尽全力,也无法看清眼前的东西。 是什么呢? 一条红色的蛇? 正扭着身子向他逼近? 元武帝一个恍惚,感觉眼前的“蛇”正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他吞没。 在求生意志的驱使下,元武帝飞起一脚。 只见眼前的大蛇被踹得飞了出去,身子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最后重重地撞在柱子上。 “表……表兄?” 萧贵妃难以置信,望着眼前仿佛失去神智的元武帝,忽然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外头守着的宫人听到动静,诧异地往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对着同伴挤眉弄眼。 陛下可真猛啊…… 他们的陛下的确猛,一脚踹飞“大蛇”之后,他整个人几乎失去了意识。 声音、景物,如同浮光掠影般向后掠去。 他的五识感知越来越低。 殿里的烛光,如同梦里出现的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光,他整个人,就好像被裹在了梦境当中,拼尽全力,也无法看清周遭的景物。 “吱吱……” 最后的意识当中,元武帝唤了一声,便彻底地陷入了昏迷。 天牢。 金吾卫统领想将小茜押入关押虞家人的牢房。 长孙焘止住脚步,负手看向他:“大人,你在做什么?” 金吾卫统领被这气势压得心房紧收,回道:“殿下,臣将小茜小姐收押至虞家的牢房之中。” 司马玄陌勾住他的肩膀,手下运力:“大人,本王得批评你,陛下让你抓人,你倒好,一步到位将人直接送入虎口。” 金吾卫统领想要将司马玄陌的手甩开,却发现荥阳王的手犹如铁箍,若是强行挣脱,恐怕会看起来会变成他在攻击荥阳王。 他冷着脸道:“荥阳王,臣只是在奉命行事,还请荥阳王不要为难臣。” 司马玄陌果断放开他,没有一丝一毫纠缠的意思。 就在他疑惑不已时,抬眸撞见了淇王似笑非笑的神色,又吓得他悚然一惊。 第969章 做贼心虚 长孙焘开口,问他:“大人,如果家妹今日活着进去,明日躺着出来,这个责任是否由你担着?” 司马玄陌附和道:“你想担也成,小茜要是出什么意外,我们身为臣子的,自然不敢对陛下有任何怨言,最多把怒火发到大人身上而已。” 长孙焘接道:“大人是陛下的亲卫,想来一个淇王府,一个荥阳王府与一个越国公府,大人应当不会放在眼里。” 司马玄陌又道:“淇王,你漏提风相了。” 长孙焘恍然大悟:“对了,还有风相。” 金吾卫统领额冒冷汗,他不自觉地擦了擦,忐忑地道:“臣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二位王爷谅解。” 司马玄陌冷下脸:“本王谅解不了!陛下让你拿人,你已经拿到了天牢之中,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无论你把小茜关进哪间牢房,陛下都不会怪罪,但今日/你若执意要把小茜与虞家人关在一起,本王不介意拿你练练手。” 长孙焘道:“表兄,不要这么浮躁,大人他也只是奉命行事,不要为难大人。” 金吾卫统领感激地看向长孙焘,还没说出谢恩的话,却见长孙焘已震碎旁边一间空牢房的铁链,打开门让小茜进去,而他随后也跟着踏进牢房。 “玄陌,你也进来,我们自己动手,这就不关大人什么事了。” 司马玄陌冷冷地暼了金吾卫统领一眼,抱着手走进牢房,还贴心地将牢门关上,道:“得了,你也别在这杵着了,复命去吧!” 金吾卫统领还想说什么,但见长孙焘那冷冷的一暼,所有的话都被他咽了回去。 最后,他并未再说什么,转身走了,留下数十个手下守着,但因牢中还关着两位王爷,无人敢将牢门锁上。 长孙焘席地而坐,并不在意牢中的脏污。 司马玄陌看了小茜一眼,道:“你去榻上休息一下,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小茜点了点头:“多谢表兄。” 她心中有愧,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姐夫和表兄,然而她没有说什么,因为人都陪她下狱了,再说那些客套话,显得有些矫情。 她应该做的,是要把自己照顾好,乖乖的,不要惊慌失措,不给兄长和姐夫添麻烦。 司马玄陌坐到长孙焘旁边,低声道:“你说这是什么情况?” 长孙焘淡声道:“且等着,应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知道发生了何事。” 司马玄陌把身上的披风扔向小茜,随口道:“牢里冷,多穿点,免得着凉了。” 小茜捡起披风裹在身上,道了声谢谢后,便蜷缩在榻上。 她有心问表兄冷不冷,岂料下一刹那,司马玄陌便起身走出牢房,从金吾卫身上扒了几件披风往身上一裹,连坐的地方都铺了几层还有盈余。 司马玄陌将多余的披风扔到长孙焘面前,道:“地上挺潮,将就着垫一下。” 长孙焘默默地捡起披风,慢条斯理地铺到地上,盘腿坐了上去,轻轻地阖上了双眼。 小茜:“……” 冷风从那道小小的窗户里灌进来,刮骨般冷,小茜不如两个男人淡定,但也没有因为害怕而露出慌乱的样子。 她裹着司马玄陌的厚披风,在忐忑中睡着了。 而这时,她怀中的灰灰似乎感受到了召唤,悄悄钻出来,扭动着肥臀,从牢房的窗棂爬出去。 除了长孙焘与司马玄陌,众人浑然不知。 清宁宫。 太后见到了靖心,隔着一层幔帐,她望向将披风的帽子缓缓脱下的靖心,吓得几乎瘫在床上,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姑姑,你竟然还活着,真是让哀家吃惊。” 靖心姑姑看了眼左右,道:“太后娘娘,奴婢有话要说,还请您屏退左右。” 太后早已动了杀心,但她此时不敢贸然出手,她不知道靖心有什么后招,只能依靖心所言,将左右屏退。 但还是留下了春禧,寻思着若是靖心发难,还有人可以挡一下,至少可以在埋伏于周围的护卫赶来前保她平安。 靖心姑姑缓缓坐了下来,慢悠悠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最后,她把目光落在了帐幔后的太后身上,轻轻吐出几个字:“所有摆设都换了呀……太后,您这是心虚么?” 太后竭力让自己变得镇定,回道:“瞧姑姑你说的什么话,哀家为何要心虚?” 靖心姑姑冷笑:“恩将仇报,忘恩负义,能不心虚?” 太后面色一变,咬牙道:“姑姑,你在阴阳怪气地说着什么胡话?哀家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你有证据么?” 靖心姑姑道:“奴婢要是有证据,早就让宗室都知晓了,何必等到深夜来见您呢?” 这么说来,靖心手中没有她的什么把柄,太后不由一喜,说话也再没有半点客气:“宫变那日,姑姑不在先太后身边,使得先太后为原氏所害,先太后待你不薄,你竟这般狼心狗肺!” “哀家要不是看在先太后的面子上,今夜也不会放你这叛徒入宫,说吧!你找哀家什么事?” 靖心姑姑压制住心中的恨意,话锋一转,态度变得柔软而恭顺,道:“宫变那日,先太后让奴婢去办一件事情,相信那件事情是什么,太后也知晓。” “今日奴婢来见太后,不是为了旧事重提,毕竟已经时过境迁,提那些干什么。” “只是先太后在世时,曾交给奴婢一件东西,那东西是先太后留给陛下的,奴婢要亲自交到陛下手中,完成先太后的遗愿。” “但奴婢不方便直接求见陛下,只好先来见太后,还望太后帮忙请陛下过来,让奴婢将东西转交给陛下。” 太后想直接取了靖心的命,但又好奇那东西是什么,她只能暂时按捺住杀意,问道:“哦?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大半夜偷偷摸摸来交,你不会是受谁指使,想对皇帝不利吧?” 靖心姑姑道:“陛下是先太后的孙子,大秦的主宰,奴婢怎会害他?太后,烦请您通传一声,这东西真的很重要,奴婢必须亲自交给他。” 太后道:“皇帝在贵妃宫中留宿,哀家不便让他过来,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哀家也成。” “姑姑,你别怪哀家怀疑你,你说你毕竟是先太后的近身,还活在世上也不现个身,大半夜地来跑来见哀家,可不就让哀家怀疑你别有居心了吗?” 靖心姑姑敛住唇角的嘲讽,她假意犹豫了许久,道:“太后,如果让人知道奴婢尚活在世上,恐怕会生出不少事端,所以奴婢才隐藏自己的行踪。” “既然陛下歇在贵妃宫中,的确不方便过来……那奴婢就将东西交给太后,还请太后帮忙转交。” 说着,靖心姑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圆球状的东西,忽然凑近烛火点燃,然后往外殿猛的一扔。 太后尚且来不及反应,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天摇地动。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动吓坏了,整个清宁宫因此乱了起来。 靖心姑姑低声对陆溪道:“快去找陛下!” 陆溪点头:“姑姑保重!” 说完,陆溪趁乱从窗户跳出去,根据记忆里的地图,一路躲过护卫,朝着萧贵妃的冬藏奔去。 她会医术,而且武艺高强,但鲜少在人前露脸,让她行动不易引人注目,是确认元武帝是否安全的最佳人选。 被靖心姑姑扔出去的,是百里无相秘密武器——惊天破雷弹。 它的响动引来护卫的同时,也让清宁宫陷入一片火海。 火越烧越大,惊动了皇城里的守卫和宫人。 大伙纷纷提着水桶前来灭火。 靖心姑姑在清宁宫伺候了多年,对此最是熟悉不过,清宁宫刚乱起来,她便趁乱逃走。 太后一心要杀了靖心姑姑,可刚拨开幔帐,靖心姑姑却不见了身影,她高声大喊:“来人啊!抓刺客!” 事先埋伏好的护卫冲/进来,到处寻找“刺客”。 一时之间,扑火的、抓刺客的挤满了清宁宫,一片人仰马翻。 而即将奔到冬藏宫的陆溪,也在一处昏暗阴森的地方,被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内侍拦住了去路。 第970章 与零的初见 夜黑风疾,内侍的面貌隐藏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但见他身形诡异,见到陆溪的刹那,顿了片刻身形,便如疾风冲向陆溪。 陆溪停在他前方几丈外,从头发中取出几根未被搜出来的针,蓄势待发。 “砰!”的一声,迅疾掠来的内侍像是断线的风筝跌落在地上,灰灰正踩着他的脖颈,舔舐沾血的爪子。 陆溪不敢停留,迅速奔向冬藏宫。 清宁宫的大火,并未引开这些护卫。 陆溪一路躲开重重皇帝亲卫,从窗户翻进了屋里。 她迅速扫视一圈,只见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正狼狈地趴在地上,而身穿玄色龙袍的元武帝,蜷缩在榻前,似陷入了昏迷之中。 “陛下……陛下。”陆溪轻唤几声,但元武帝毫无反应。 陆溪伸手去按住元武帝的脉,只觉他脉搏芤涩,脉率失常,是中毒之脉。 陆溪取出百里无相的解毒药丸,正想给元武帝服下,外头便响起兵甲声。 “方才清宁宫遭了刺客,我等来确认陛下的安全。” 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了敲门声:“陛下。” 若是被护卫发现,陛下中毒,贵妃受伤,她如何都洗不清嫌疑,必然会连累淇王府与越国公府。 陆溪奋力将元武帝搬上/榻,刚想去处理萧贵妃,门外的护卫迟迟等不到元武帝的回应,已破门而入。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拽住了萧贵妃的手,把她迅速丢进了榻底下,然后翻身上/榻,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和陆溪。 赫然是如影子一般存的零。 声音与开门声重合,没有让护卫起疑。 领头的校尉见屋内干净,只有一件宫装丢在地上,登时就觉得不对。 榻前怎么没有鞋子与凌乱的衣裳? 他迅速抽出剑,慢慢逼近龙床,他身上厚重的兵甲,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重的声音。 校尉身后的几个护卫,也纷纷抽出长剑。 “陛下。” 校尉又唤了一声。 被子下的陆溪,紧张地憋住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护卫越走越近,寒光泠泠的剑,在昏暗的烛火下,折射出逼人的寒芒。 就在长剑要挑起幔帐时,陆溪迅速解开腰带,将手臂抽出来。 那一截雪白的手臂,正好碰到幔帐,从幔帐中间滑了出去,接着又迅速收了回来。 她带着几分羞/涩与紧张,娇声道:“陛下,有……有人来了。” “陛下”没有出声,只是配合地晃了几下床榻。 护卫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更近一步确认陛下的安全,,双方就在这样僵持着。 陆溪汗流浃背,紧张得心房紧紧收起。 借着微弱的光,身侧的零隐约只能看到些许轮廓。 她知道零的存在,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对零一无所知,这还是他们初次见面。 男人似乎也有些紧张,时不时地晃着床榻,呼吸却越来越粗,浊息拂在陆溪的脖颈,她整个人不由僵住。 就在校尉准备挑开幔帐之际,卢公公从外面小跑进来,扬起浮尘就往校尉与另外几个金吾卫身上打,冷着脸低声喝:“都出去!” 金吾卫连忙收了剑,跟着卢公公一同出去,还把门给带上,外头响起了他们的对话声。 那校尉道:“公公,清宁宫有刺客,卑职按例来确认陛下的安全,唤了几声陛下都没有回应,所以卑职才……” 卢公公又赏给他一浮尘,压低声音骂道:“你可真是个榔头,你抱着媳妇颠鸾倒凤时,有人叫你,你会应呢?你要应什么?咱们陛下年轻,脸皮薄你不懂?!” 校尉又道:“公公,这根本不像男女做那事的现场,你看床榻前都没有鞋子和衣裳,方才卑职进去时,那床榻还在晃,正常人被人打扰后都会停下的吧?可陛下不仅没有停下,就连恼羞成怒的吼声也没有,卑职觉得陛下他可能身陷危险。” 卢公公恨铁不成钢,只得跟着愣头青解释道:“陛下喝了太后赏的助兴酒。” 校尉恍然大悟:“喝了酒的话。就可以解释了。” 助兴的酒,多少会让人神智错乱,怪不得方才陛下都没有出声,更没有因他们的闯入而停下。 等等,他这样闯进去,是否打扰到陛下的好事? 忽然,校尉“砰”地跪了下去:“公公,卑职不知陛下情况,进去也是为了确认陛下的安危,还请公公替卑职向陛下解释。” 卢公公不耐烦地挥动浮尘:“行了,清宁宫刚遭了刺客,虽然太后平安无事,但也受了惊吓,你们快去加强巡逻,等陛下药效过了,咱家会将清宁宫的事上禀。” 校尉连忙带着人离开了,卢公公又对着在外值夜的一众宫人破口大骂:“你们这群蠢货!陛下在里头做什么不知道吗?护卫进去也不知道拦一下,每个人下去领十棍子!都给咱家滚!谁敢求饶半句,咱家揭了谁的皮!” 于是,一众宫人顺理成章被换成了卢公公带来的人。 里头,陆溪一把推开零,迅速将衣裳穿好,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是应该去找灵灵姑娘的吗?怎么在这?” “方才那阻拦你的内侍死后,灰灰似乎被什么东西所迷,已经成这样了。”零说着,把软趴趴的灰灰从袖子里掏出来,递到陆溪面前。 陆溪接到手里看了看,道:“中了专门为它研制的迷/药,看来有人已经料到我们会用貂寻人,所以干脆把它们的能力封了。” 零有些不自然地起身,转头去看被挤到里面的元武帝,趁机将鼻血给擦去。 陆溪闻到血腥味,还以为零受伤了,把他扳过来,却见他正在手忙脚乱地擦鼻血,忙问道:“怎么了?这是中毒?” 零嗫嗫嚅嚅地道:“衣……衣襟。” 陆溪低头,发现自己的衣襟没有拉好,露出一痕雪白的风景。 陆溪连忙拉好衣裳,忍着戳瞎他的冲动,吩咐道:“把陛下给扶起来,他中毒了,需要马上解毒。” 零胡乱擦了一把鼻血,依言把元武帝扶起来,整个过程显得十分憨傻。 从前的他,只会听从主子的命令行事,完全没有任何自主意识,就像一具完美的傀儡。 可这一年里,随着主子经历的那些事,他学会了许多,也让他找回了些许当人的感觉。 但他,对于人情世故还不通达,显得笨拙而木讷,从某些方面来说,还只是个孩子。 陆溪看着这傻大个,频频翻白眼。 她刚想喂元武帝吃下百里无相的解药,却被零阻止:“等等,他不对劲。” 第971章 吱吱在哪儿? 陆溪伸手去探元武帝的脉,却被一股内劲弹得向后倒去,撞在床榻发出声响。 外头都是卢公公的人,众人都对这声响没有任何反应。 “这动静太大,咱家得去守着,以免陛下不知轻重出了什么事,你们都警醒点,别随随便便让人进来。”卢公公左右看了一眼,吩咐了几句,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零和陆溪想要躲,卢公公却跪到了地上,一改方才的做派,惶恐不安地道:“二位,可是淇王殿下派来的人?” 蓄势待发的零,与被撞得差点背过气的陆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卢公公,眼里带着征询。 卢公公忙解释道:“湛卢剑,陛下让统领带着湛卢剑去淇王府,就是为了报信,你们应当是淇王的人吧?陛下他如何了?” 零没有说话,陆溪开了口:“你是谁?” 卢公公忙道:“咱家是陛下跟前伺候的卢幸。” 陆溪有些狐疑地道:“先帝几次想用湛卢剑砍陛下?” 卢公公擦了擦额头:“五……次。” 陆溪仔仔细细地审视了卢公公一眼,似乎正在确认卢公公的身份。 零道:“他是如假包换的卢幸。” 陆溪这才打消疑虑,道:“越国公看到金吾卫统领手中的湛卢后,知道陛下可能有危险,便派我二人前来确认,我们是淇王府暗卫。” 顿了顿,陆溪继续道:“陛下他中毒了,只是我正想给他解毒时,他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内劲在排斥我,陛下他究竟喝了什么?” 卢公公来不及多说,他取出一张帕子,颤巍巍地递向陆溪,道:“太后为了让陛下临幸贵妃,以灵灵姑娘要挟陛下喝下了一碗助兴药,陛下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于是趁擦嘴的功夫,把药吐到帕子上少许,您请看。” 陆溪接过帕子,一边验帕子上的东西,一边问道:“方才你去了哪里?怎么没有伺候在陛下身边?” 卢公公道:“太后除了逼陛下与贵妃圆房外,还威胁陛下放了玉贞公主与齐国公,方才咱家去安排人办这两件事了。” “陛下怀疑有人利用虞家对太后施计,试图劝说太后,可太后根本不听劝。后来陛下还从太后的嘴里套出,有人在背后给太后支招。” “那人不仅蛊惑太后答应虞家的条件,连陛下可能会采用的反抗招数都猜到了。” “陛下为救灵灵姑娘,只得被太后要挟,而他当时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湛卢剑示警,幸好越国公能懂,否则……” 卢公公越说越害怕,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他紧紧地盯着零扶着的元武帝,生怕一错眼他伺候了一辈子的陛下会发生什么不可估量的意外。 陆溪对着帕子上的药渍检查了许久,惊恐地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助兴药,这是一种我根本没有见过的毒药!” 卢公公跌坐在地上,悲恸地道:“太后……他怎么能对自己的儿子用毒呢?” 陆溪道:“听你方才的形容,这太后应当是被利用了,眼下必须尽快为陛下解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卢公公惊慌失措地道:“咱家这就去传御医。” 陆溪道:“慢着,陛下中毒之事一定不能泄露。只要陛下没有醒来,清宁宫遭刺客、陛下中毒一事,很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这个罪名无论栽谁头上,谁都受不住。” 零接着道:“越国公已率领麒麟卫在宫外侯着,确保不会有人浑水摸鱼,趁机发动宫变,但他不能轻易进来,否则很可能会担上谋反大罪。” 卢公公慌张道:“那可如何是好,陛下龙体要紧,这外面的人不能轻易进来,里面的人也不能轻易出去,这……陛下怎么办?” 陆溪入宫之前,风相等人已将可能会遇到的情况以及解决方法告知她。 于是她把目前的情况迅速与预想的对了一遍,最后说出了解决方法。 “清宁宫的动静是我们弄出来的,目的就是让宫里加强警戒,防止有人浑水摸鱼。也可以起到对外通讯的作用。” “宫中大火,虽然外臣进不来,但宗族中的人却可以不带护卫入宫探望,大长公主必然会入宫。” “你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想办法通知大长公主,让她稳住太后,这个时候太后可别在出什么幺蛾子,以免影响救治陛下。” “其次,大秦天牢就设在这戒备森严的皇城之中,而淇王与荥阳王已借着小茜小姐混入了天牢里,你赶紧想办法,把方才你告诉我的这些情况,让淇王与荥阳王知晓。” “最后,眼下宫中戒备十分森严,如果有人隐藏在宫中,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必须趁这个机会,把灵灵姑娘找到,以免歹人逮着机会,把灵灵姑娘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让他有威胁陛下第二次的机会。” 卢公公道:“您怎知灵灵姑娘尚在宫中?” 陆溪道:“一个大活人,能这么轻易就带出宫么?如果你再与我磨叽,她可能很快就不在宫里了。赶紧去办这几件事,都悄悄办,别叫人知晓了。” 卢公公忙不迭地去办,陆溪专心替元武帝解毒,可当她再次去问脉时,又被一股怪异的力量弹开。 陆溪啧啧称奇:“按理来说,陛下要是中了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毒,他应该早就已经……但为何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现象?” 因为问不到元武帝的脉象,陆溪不敢贸然喂他吃解药,正想给他下针,封住他的经脉,让毒性流动缓慢一些。 然而,那针还未刺进元武帝的穴道,元武帝身上登时迸发出一股强劲的力量,把陆溪和零直接弹开。 紧接着,元武帝忽然捂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仔细一看,那黑血中还有一只黢黑的虫子,它蠕动两下,便没了动静。 陆溪瞠目结舌:“醒……醒了?” 元武帝阴鸷的目光,登时如刀子般扫过二人。 陆溪跪地解释:“我们是淇王府与越国公的人,越国公派我们来确认陛下的安危。” 元武帝正想说什么,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捂着胸/口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 陆溪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您分明中了一种奇毒,怎么……自己好了呢?” 问出这话,陆溪觉得自己比一旁的零还憨还楞。 但她实在无法压抑住内心的震撼——那毒,她只沾取一点点帕子上的水/渍,便知是一种刁钻霸道的毒。 按理来说,如果她没有见鬼的话,元武帝早已应该嗝屁了。 怎么会? 忽然就把毒吐出来? 然后人就醒了呢? 真是匪夷所思,活见鬼了! 零指着元武帝吐出来的那摊污血,道:“陛下吐出来的虫子,怎么有点像灵灵姑娘养的蛊?” 元武帝闻言,猛然从榻上站起,却因动作过猛,使得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零去扶他,却被他推开。 他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滩血,不嫌污脏,伸手在血里扒了扒,捡起那只小虫子放在手里,眼泪忽地就溢了出来。 他见过这只虫子。 有一次吱吱讲起练蛊功法时,曾告诉他,每个练蛊的人,都会有一颗蛊丹,那不仅是一生功法的结晶,还能在危急时刻救下蛊师一条命,相当于一道珍贵的保命屏障。 当时,他还以为蛊丹像丹药一样,后来吱吱把蛊丹给他看了,那就是一只可爱的小虫子。 和他手里这只一模一样…… 他亲眼瞧见过的。 吱吱这是把保命的东西都给了他吗? 那吱吱呢? 吱吱怎么办? 母后说吱吱中了那专门克蛊师的毒,吱吱没了蛊丹,还能活下去么? 元武帝疯了似的,一把揪住零的衣襟,哑声问道:“灵灵呢?朕的灵灵在哪?你们找到她了吗?” 元武帝越说越害怕,自己中了毒,这说明背后的人想要他的命。 如此一来,那所谓的交易还存在吗?他答应母后的条件还有用吗? 他们会允许灵灵活着么? 元武帝疯了似的,狠狠地拽住零的衣襟,厉声问道:“你们找到朕的灵灵了吗?!” 外头的内侍,都是自己人,他们得了命令,就算听到里面的动静也不会贸然进来。 是以元武帝的嘶吼声,他们全然无动于衷。 陆溪连忙道:“陛下,且先冷静下来,只有您能找到灵灵姑娘。” 这就说明没有找到…… 元武帝听到这个消息,几近崩溃。 陆溪趁机把情况告诉元武帝,以及她吩咐卢公公去办的事。 元武帝额上狰狞青筋,许久之后才缓缓平静下来,他的手指将掌心都扣出了血,他在迫使自己冷静。 又过了许久,他看向零与陆溪,哑声道:“都先起来,别跪着。告诉朕,萧贵妃在何处?” 零默默地把手伸进床底下,将昏迷不醒的萧贵妃给拽了出来,指着一身狼狈的萧贵妃道:“人在这儿。” 元武帝问道:“你们叫什么?” 他知道这是淇王府的人,他见过,只是还不知姓名。 陆溪恭敬地回道:“他是淇王府的暗卫阿零,属下则是越国公府的护卫陆溪,因属下懂医术,所以才被派入宫中。” 元武帝深深吸了口气,很显然他在压制怒意,他凉声道:“想办法把萧贵妃弄醒,朕有话要问她。” 陆溪办事效率很高,直接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刺进萧贵妃的人中。 萧贵妃她醒了。 刚睁开眼就撞上了元武帝那不似人所有的怒眸,吓得差点又昏死过去。 元武帝钳住她的脸颊,眼眸嗜血:“朕只问你一遍,朕的吱吱在哪儿!不说朕杀了你!” 萧贵妃本来就是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被元武帝这么一吓,真就说出了蓝灵灵的藏身之处:“在……在珍璃与越国公那晚所处的密室里……” 因为发生了珍璃郡主与陆明邕的事,那个院子早就被列为禁/地,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如果能瞒过护卫进去,的确不易被发现。 可元武帝却不信,不管他的吱吱先前有没有被关在那里,此刻一定不在。 萧贵妃如此轻易就说出了那个地方,这说明那里一定是个阴谋,一旦他们奔赴那里,说不定会有相当严重的后果。 比如说,他们因为去那里救吱吱,反而把吱吱害死。 元武帝没有证据,这只是他的直觉。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事关他心爱的吱吱,他信自己的直觉。 那么,宫禁森严的皇城中,吱吱到底会被藏在哪里? 第972章 天子之怒 中毒到底伤了元武的心肺,他每动一下,都有万箭穿心的感觉。 他就这样强撑着,思考吱吱可能会被藏的地方。 元武帝抱住脑袋拼命地想,凭着记忆拼命地思索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 萧贵妃趁他失神,向后轻轻挪了几下,然后连滚带爬起身,准备跑出宫殿。 萧贵妃吓傻了,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但她才刚站稳,便被元武帝抓住脚踝,猛力一拉,再一个手刀打在她的后颈,把她打昏在地。 “扔床上。” 元武帝吩咐了一句,撑着床站起来。 “咚!咚!咚!咚!” 日更天的钟声响起,元武帝喃喃道:“四更天,平日差不多这个时候,朕就该起身了,宫人这会儿应该在做什么?” 陆溪回道:“陛下,属下来之前,相爷曾说过,四更天后,朝臣会陆续入宫上朝会,伺候陛下的宫人全部起身,为陛下的朝会做准备。” “而司膳房的御厨则起来先蒸好宫人的吃食,然后再准备陛下所用的早膳,在这座皇城里的人,一天的劳作基本都从四更天开始。” “吱吱!”元武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要命地冲出去。 外头的宫人跪了一地,可他不管不顾,拼命地向司膳房跑去。 陆溪和零对视一眼,零立即化作影子跟在后面护卫。 而陆溪则匆匆跟了过去。 元武帝一路跌跌撞撞,撞翻了许多宫人,他也顾不得许多,疯了似的奔跑。 他跑得口溢鲜血,也未曾停下脚步。 “吱吱……” 越是接近司膳房,元武帝越是惶恐,直到撞开司膳房的大门,他的目光瞬间放在大锅里那个大蒸笼上。 “滚!” 元武帝嘶吼一声,扑向大蒸笼,双手掀翻蒸笼的盖子,眼眸瞬间碎裂。 “吱吱——” 元武帝凄厉嘶吼,不顾灶台滚热,手脚并用地爬到灶台上,把奄奄一息的蓝灵灵从灶台上抱下来。 火烧在他的脚上,已可以闻到焦糊味,可他仿佛不觉得痛一般,抱着蓝灵灵嚎啕大哭:“吱吱……你别死,啊——你别死!” 然而,气若游丝的蓝灵灵没有丝毫动静。 元武帝目眦欲裂,他不敢想若是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吱吱,究竟会是怎样的后果? 他的吱吱会被蒸熟…… 他不敢想。 剧烈的悲恸染红了他的双目,他面目逐渐扭曲,变得狰狞而可怖。 他抱紧蓝灵灵,盯着跪伏在地上御厨宫人,声嘶力竭地嘶吼:“都拖出去,斩了!” 护卫一拥而上,霎时间求饶声哀哭声四起,可元武帝已经陷入了疯魔,他双目赤红,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可眼神却冰冷得几近无情。 宫人被一个个拉下去,护卫手起刀落,鲜血染红了司膳房门口的砖石。 元武帝犹觉不够,继续吩咐:“司膳房的护卫失职,都杀了,一个不留!”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生杀予夺大权,却带着无尽的悲愤与痛苦。 陆溪匆匆赶到,见到元武帝如发狂的狮子,她也不敢贸然行动么,只是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属下是大夫,请把灵灵姑娘给我,让我救她。” 怀里的身躯已渐渐冰冷,元武帝被心中的恐慌占据理智,他抱紧蓝灵灵,像是孩童护住糖果,执拗地不松开。 陆溪心急如焚,但又不能强行夺走灵灵姑娘,生怕再次激怒发了疯的元武帝。 外头,金吾卫刚杀了几十个宫人,又把刀刃对准司膳房的护卫。 陆溪想过让零将元武帝打晕,可这样也救不了外头的百名护卫,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劝道:“陛下,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问责,是救灵灵姑娘,您把她给我,让我看看。” 元武帝什么都听不进去,抱着蓝灵灵,用受伤野兽般的目光盯着陆溪,仿佛只要陆溪靠近一步,他就会暴起伤人。 外头哀求声连绵不止…… 陆溪给零使了个眼色,准备把发狂的元武帝控制住。 “都住手!” 好在,有人来了。 长孙焘双目冰冷地盯着金吾卫,司膳房的护卫如蒙救星,感激涕零地看向他。 “怎么回事?”长孙焘问。 金吾卫回道:“陛下说司膳房护卫失职,吩咐属下等将护卫全部正法。” 长孙焘不假思索地道:“先停手,本王进去看看再说。” 虽然皇命在身,但金吾卫也不敢置淇王的命令于不顾,刀还在举着,就等一声令下,长久的却把护卫吓得差点昏过去。 “滚!!”长孙焘刚走进厨房,迎面便有一根燃烧着的柴棍掷出来。 入眼处,是双目赤红,血丝遍布眼眸的元武帝,他正小心翼翼地护着蓝灵灵。 他的腿尚跪在碳火上,可他仿佛不觉疼痛一般。 一口大锅冒了热气,大蒸笼里空空如也,而盖子则被胡乱甩在一旁。 长孙焘仅仅扫视一圈,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出手,身形化作一缕风,待再度看清他时,元武帝已昏死过去,整个人搭在他的臂弯中。 而蓝灵灵,则靠在元武帝怀里,不省人事。 恰此时,卢公公才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看到满地鲜血,不由吓了一跳。 他吩咐:“先押住他们,不许任何人逃/脱。” 蹚过满地的血,卢公公冲入司膳房,见到自家陛下的狼狈样,登时吓得几乎哭了出来:“陛……陛下……” 长孙焘当机立断:“卢幸,召集所有御医会诊;派人去淇王府请淇王妃和百里先生;给越国公传令,命其率麒麟卫守好皇城;另外,命金吾卫加紧巡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最后,通知朝臣取消朝会,让他们迅速归家,但宗室大臣需要前往承明殿等候。” 卢公公忙不迭点头:“是……是!那陛下和灵灵姑娘怎么办?” 长孙焘道:“找两只小轿过来,把陛下和灵灵姑娘带回紫宸宫。再去告诉大长公主,让她继续稳住太后,别让太后太早过来。” 卢公公又小跑着去办这些事,忙得像陀螺一样,累得上气接不着下气。 约莫一刻钟时间,两顶轿子终于被抬了过来,把元武帝和蓝灵灵都接到了紫宸宫内。 临走前,金吾卫问长孙焘:“那这些头,还砍吗?” 长孙焘道:“先将人押在此处,等陛下醒来再处理,若有人擅逃,格杀勿论,至于这些尸体,先别处理,听候吩咐。” 紫宸宫。 值班的御医都被唤了过来,众人问过元武帝的脉后,不由大吃一惊。 几人交头接耳一阵子,最后得出结论:“陛下中了剧毒,但毒已被解了,眼下就是肺腑受了些伤,加上巨大的刺/激之下,身体一时受不住,调养一段时日就好。” 长孙焘道:“先给陛下调理内伤要紧。” 这时,陆溪也为蓝灵灵问好了脉,她并未说什么,只是冲长孙焘摇摇头。 众御医又轮流为蓝灵灵把过脉,最后纷纷摇头:“这姑娘毒入肺腑,已是强弩之末,恐怕撑不到天明。” 第973章 该死的,一个也跑不掉 此时的蓝灵灵,面色已呈死气的灰败,仿佛命不久矣,随时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长孙焘问陆溪:“全然没救了么?” 陆溪道:“她似乎把自己救命的东西给了陛下,但到底这些年的功法底子是在的,也不是全然没救,只是有风险。” 长孙焘拧眉:“什么风险?” 陆溪迟疑片刻,道:“可以毒攻毒,暂时护住她的心脉,但如果毒掌握不好,她会立即毙命。” “这事由百里先生来做可保万无一失,只是不知灵灵姑娘能不能捱到百里先生到来之时。” 长孙焘道:“来不及了,取把干净的小刀和一个杯子过来。” 陆溪震惊不已:“殿下,您这是要……” 长孙焘斩钉截铁地道:“依言去办。” 长孙家的男儿,一旦动情便都是痴情种,从开国皇帝成祖始,细数历代帝王宗亲,多少人都栽在这“情”之一字。 若是灵灵姑娘救不活,只怕陛下也活不下去吧! 一想到方才厨房中的情景,刚上了热气的大锅,那足以放置一个人的蒸笼,长孙焘心里有数—— 那背后作乱之人,这是要活活蒸死灵灵姑娘。 这般恶毒到令人发指的手段,不怪陛下如此生气,换做是他,血洗宫禁都能干得出来。 只是,厨房里的人怎么这么粗心,就算每日照例蒸他们的早点吃食,也不该连蒸笼盖子都不掀开检查,便直接生火蒸煮,或许那生火之人,根本就是被安插/进来的奸细。 长孙焘按捺住内心翻涌的怒气,接过陆溪递来的小刀与杯盏,动手就要放血。 陆溪忙劝道:“殿下,万一不顶用,您可就要担害死灵灵姑娘的罪责了。” 长孙焘并未迟疑,割开手指把血放入杯中:“放心,不会有事。” 他知道陆溪话中所指的意思,这事很可能是吴提的手笔,说不定吴提故意把灵灵姑娘弄成这样,逼他出手相救,一旦灵灵姑娘有任何意外,完全可以把罪责栽到他头上。 但长孙焘却不这样想,因为吴提很可能都没有算到,陛下根本没有中毒身亡。 像他那种狠毒之人,怎么会相信这世间会有能为别人付出性命的真情存在? 灵灵姑娘把救命的东西给元武帝一事,他必定始料未及,那么他肯定也来不及准备后招,应付接下来的事。 正是算准了这一点,长孙焘才没有任何顾忌。 陆溪很担忧,陛下在蒸笼里发现了灵灵姑娘一事,很可能是吴提故意干的,目的就是预防陛下没死成,再给陛下来一剂猛药。 这个时候谁碰灵灵姑娘,那就等于把刀挂在脖子上,多危险啊! 但陆溪也不敢多说,因为此刻的淇王,眼里似乎没有对可能会遇到的后果的惧怕,只有对人命的怜悯。 她没再言语,把长孙焘那一盏具有解毒功效的血,轻轻地喂到蓝灵灵口中。 摸着蓝灵灵渐渐有力跳动的脉搏,陆溪松了口气,告诉长孙焘:“王爷,灵灵姑娘暂且没事了,但须得尽快解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吴提的确没来得及想后手,灵灵姑娘身上的毒暂时被压制了。 只是把灵灵姑娘放入蒸笼,想让她被活活蒸死,这究竟是为什么? 恶趣味,还是单纯地想把事搞大? 抑或,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长孙焘脸上神情微有松动,他道:“稳住灵灵姑娘的心脉,等百里先生到来。” 御医很快就备好给元武帝调理身体的药,为了能让元武帝服下,御医用银针解了他的昏穴。 元武帝倏然睁眼,双眸血丝遍布,他开口,声音沙哑而无力:“吱吱?” 长孙焘从御医手里接过药碗,安慰道:“陛下,灵灵姑娘脉象已经稳定下来了,无需担忧,你先把药喝了。” 元武帝把药碗接过去,“咕咚咕咚”就喝了个底朝天,他目光透过帐幔看向不远处的小榻,不舍得错开。 可那身子,分明在颤/抖不已,就像秋风中的落叶。 长孙焘眼底划过一丝怜悯,吩咐道:“都出去,让陛下安静待会儿。” 陆溪和零把御医赶到外面,亲自看守在门口,这屋里,便只剩下元武帝与长孙焘。 当不需要逞强,维持君主的体面时,元武帝忽然,抱着长孙焘的手臂放声大哭:“皇叔……” 长孙焘并未说话,笔直地坐在榻边,像一棵粗壮的大树,任由崩溃的元武帝依靠。 元武帝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皇叔,母后她……她亲自逼我喝下毒药,我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怎么能这样逼我?” 年少的天子,悲伤毫不掩饰,他紧紧地抓住长孙焘的手臂,仿佛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此刻没有君臣之分,只有一个晚辈对长辈的依恋。 只是一个受伤的孩子,想亲人哭诉自己的遭遇。 “皇叔,灵灵她把救命的东西给了我,要是没有她给的东西,我此时早就死透了死净了!” “母后看不起灵灵,嫌弃她是未开化的南蛮子,可她看不起的人,却能为我豁出性命,而我的亲生母亲,却把我往死路上逼,断尽我所有后路。” “她可是我的母后啊……为什么?为什么呢?” “这个皇帝,我原本也不稀罕,当年和大哥叫板,无非是年少轻狂争强好胜,并非是为了坐上这个位置!” “我根本就不是做皇帝那块料!至今无法独当一面,前朝后宫没有一件事办得好,处处还要依赖风相辅佐,时不时还得让皇叔和明邕善后。” “我很努力,很认真地做好这个皇帝,就怕把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可再认真又如何,依旧躲不过至亲之人的算计。” 元武帝语无伦次,哭得稀里哗,鼻涕和眼泪全然抹在长孙焘袖子上。 长孙焘眉头未皱一下,就这么让元武帝把他整只袖子哭湿,这才开口安慰:“策儿,辛苦你了。” 元武帝伏在长孙焘手臂上一直哭泣,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元武帝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灌下毒药,又险些失去心爱的姑娘,他是彻彻底底心碎了。 长孙焘轻轻开口,把类似的经历缓缓吐出:“陛下,先帝登基之前,先太后也曾亲自送来一碗毒药让臣喝下。” “所幸毅勇侯的故人救走王妃时,顺道给臣解了一下毒,臣才得以捡回一条命,可却因为余毒未清,十数年来饱受万箭穿心之苦。” “扬州海水倒灌,臣毒发奄奄一息,是王妃用自己的命,换臣存活的机会。” “陛下不是一直都好奇臣怎么识得灵灵姑娘的么?那是因为王妃为臣解毒后,有幸被荥阳王府的传家宝衍蛊保住一缕生机。” “于是臣便与百里先生,还有荥阳王南下寻找雌蛊,是灵灵姑娘练出雌蛊,救下王妃一条命。” “陛下经历的,臣都经历过,陛下心之所痛,臣感同身受。只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陛下失去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也得了另一个重要的人。” “这个世上,因为利益再亲的人都会反目成仇,能得一个人真心相待,是件幸事。如此说来,陛下还是一个幸运的人。” “陛下不必难过,在前朝,臣是你可以随时驱使的臣子,在私底下,臣是你的亲人,只要陛下需要,臣一直都在。” 元武帝泣不成声:“皇叔,我知帝王之术在于无情,也知君臣关系重在制衡,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小叔,是那个护着我的小叔。” “皇叔,您不知道此刻我有多庆幸,庆幸自己一直信任皇叔,否则我真的是六亲无告,孤家寡人了……” 长孙焘递给他一张帕子,道:“宗亲应已在承明殿等着,该如何处理皆由陛下决定,臣无条件支持陛下。” “至于灵灵姑娘,臣已让卢幸去请百里先生和王妃,有他们在,一定会保灵灵姑娘安然无恙,陛下不必担心。” 元武帝把冰冷的泪水擦去,诚恳地道:“多谢皇叔,所做的一切。” 包括把太后所犯的错留给他亲自定夺,包括对吱吱的救命之恩,包括谅解他抓捕小茜的过错,也包括在这最需要的时刻挺身而出。 至少,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家寡人,还有亲人可以依赖。 元武帝放肆哭过后,倒也没有一直软弱,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起身,看向他敬仰的皇叔。 “皇叔,请为朕披上衣裳,随朕一同前去承明殿。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若是朕支撑不住,还望皇叔再将肩膀借朕靠一靠。” 这身龙袍,这个身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连软弱也觉得是对自己的亵渎。 元武帝把披到身上的衣裳穿好,通红的双目透出坚定的目光,方才那惊慌失措的少年,已被他关在了内心深处。 尽管他心底到处是软肋,但他也有坚硬的盔甲,那是他为君的责任,也是他身为天子该有的魄力所制成的盔甲,这些都能让他渐渐变得无坚不摧。 他道:“该死的,一个都跑不掉。” 第974章 失望透顶 承明殿。 福王抱着油肚,闭眼假寐。 可其它的宗族,显然有些坐不住了。 众人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讨论清宁宫起火一事。 正在这时,太后不顾阻拦,闯入了承明殿中。 大长公主本在清宁宫与她周旋,却也在毫无顾忌的太后面前无可奈何。 没办法,这就是权力的作用。 太后一进来就破口大骂:“哀家听闻淇王命人戒严宫禁,甚至还取消了朝会,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一介亲王而已,并非摄政亲王,他凭什么这样做?!这是想反了不成?” 众人行过礼后,福王温和地劝道:“太后,事情还未查清楚,您先歇歇火气,等昭华来了再说。” 太后冷笑一声:“怎么?福王爷爷想用辈分压哀家?” 福王不再说话,捧着大肚子继续闭眼假寐,他不跟傻子计较。 众人见太后如此作态,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原来,太后找不到靖心姑姑的踪迹,接着又被大长公主挡在了宫里。 她做贼心虚,以为自己杀了先太后的事暴露,所以才提前发难,想先给长孙焘扣上罪名,等事情被揭发时,她便以淇王指使揭发者为由,否认一切罪行。 可她没想到,自己先声夺人,夺了个寂寞,宗族压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恰此时,元武帝被长孙焘扶着走了进来。 但见他面色苍白,唇泛白沫,一副病入膏肓的虚弱模样,太后瞬间就对长孙焘发难:“淇王!你对皇帝做了些什么?!” “母后!你住口!”元武帝忽然爆喝一声,看向太后的眼里,充满愤恨与不甘,更多的是心痛和委屈。 一声大吼,惊呆了殿里所有的人,包括太后。 她看向元武帝,一脸不悦:“皇帝,你怎么回事?淇王意图搅乱朝局,哀家为你鸣不平,你怎么还这样对哀家?” 饶是元武帝竭力克制内心的悲痛,但仍被太后这副样子气得破功。 他伤心欲绝,反问:“母后,朕此刻本该宿在萧贵妃的殿里,但却拖着一副病殃殃的躯壳来到承明殿中,您不问朕怎么回事,反而把矛头指向皇叔,您难道不觉得自己如此行事有任何问题吗?” 元武帝缓缓坐到了龙椅上,吩咐随后而来的卢公公,道:“告诉太后,朕昨夜服下的是什么东西。” 卢公公忙了大半夜,累得浑身无力,说出来的话没有平日的响亮尖锐,听在众人耳里,倒像是无尽的委屈。 只听他道:“太后为逼陛下去往萧贵妃宫中留宿,给陛下服下一碗助兴的药,却不料那碗药被人歹人掉包,换成了绝命毒药,若非有人舍命相救,此时陛下恐怕已经……” 他们不提吴提的事,这是事先就商量好的。 一旦让天下人知道吴提利用太后设下杀皇帝的一个局,把这么多人玩弄于股掌,只会加深众人对吴提的恐惧,助长吴提的气焰。 同时,皇室也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是以长孙焘提议绝不提吴提,把这件事推到该承担后果的人身上。 众人都怔住了。 太后情绪激动:“皇帝,你什么意思?你暗指哀家毒害你?就算你对哀家有意见,也不能用这种手段对付你的亲生母亲吧?” 看,看看他的好母亲。 别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是震惊与心疼。 可他的母亲却觉得,这是他对付母亲的一种手段。 元武帝彻底绝望了,他声音凉薄:“母后,别急,这账咱们一点点算。” 说完,元武帝取出从陆溪那要回的帕子,扔到太后面前,道:“昨日朕喝下那碗药时,觉得味道有些不对,便趁擦嘴的功夫,将药汁吐在这帕子里少许。来人,把帕子浸在水里,然后将水灌给春禧喝。” 卢公公立即倒了一碗水,然后把帕子浸在水中,又命人把春禧姑姑给钳住,粗暴地将水灌进春禧姑姑口中。 任由春禧姑姑如何反抗也无济于事,这一幕使得众宗亲面色有些难看。 春禧姑姑不全然无辜,陆明邕与珍璃郡主出事那晚所在的院子虽被列为禁/地,可太后近身伺候的大宫女,却可以进出无阻。 就在来承明殿之前,元武帝的心腹手下,已来告知查探到的消息。 蓝灵灵如何被带入禁/地,又如何被从禁/地带到司膳房,放进蒸笼之中,皆是春禧姑姑的手笔。 这皇城里,只要春禧姑姑打着太后的名义办事,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么?而且也很难让人产生怀疑,毕竟她并非什么“可疑人物”。 所以,元武帝清算的开始,便是这狗仗人势的恶妇,无论她受吴提指使,还是太后指使,那都不重要,她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春禧姑姑喝下药水后,被护卫扔在地上,她拼命地扣自己的喉咙,但也没能将一碗水给吐出来。 不一会儿,她开始出现异样,如同喝醉了似的,晃晃悠悠站不稳。 接着,她变得兴奋不已,呈现一种癫狂的状态。 兴奋过后,她的生命气息,如同指尖沙,一点点流逝,然后倒地身亡。 众人震惊得说不出话,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元武帝沉痛地闭上双眼,道:“看到了吗?母后,这就是朕昨夜喝下的药。” 太后眼睁睁地看着春禧死在自己面前,吓得一时不能言语。 这是伺候了她一辈子的人,是从萧家跟她入宫的陪嫁。 反应过来后,太后极力否认:“哀家没有!哀家怎么可能毒害自己的儿子!哀家吩咐春禧去办的,的的确确是合/欢酒。” 元武帝唇角噙了一丝冰冷的弧度:“春禧瞒着你做的事多着呢!你可知她竟把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放进司膳房的大蒸笼里,朕赶到的时候,那水已经滚了起来,若是朕晚去一步,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您敢想吗?” 元武帝猛力地咳了几声,唇角溢出些许血迹,他不以为意,伸手抹去,继续问太后:“母后,是谁在您耳边进献谗言,说皇叔功高震主,有谋朝篡位的打算?” “是谁劝你,送皇婶的义妹陪虞家去死。又是谁,挑唆你给朕服下这碗要命的毒药?请母后一五一十交代。” 这时的太后,总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慌张无措,看向自己的儿子:“策儿……你……你没事吧?哀家不知道,春禧会擅自把助兴的药,换成绝命的毒药,哀家不知道啊!”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绝口不提那背后之人。 她不能说,一定不能说。 福王最先忍不下去,他严厉地道:“谋害天子,乃诛九族之大罪!还在这里找什么遮羞布?直接交由刑部去彻查,按律惩处才是正经的。” 其它宗亲也领悟到了其中的秘密,为什么在宗亲面前审,无非是自己人犯了错。 那春禧是萧家的人,跟了太后一辈子,除了萧家,谁还能指挥得动她?亦或是收买得了她? 众人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恰此时,有人来报:“陛下,越国公传来消息,太后前几日曾与萧家公子萧云枫见面。” 一个消息,把太后打入冰冷的地狱。 没错,给他出主意的是他的亲侄儿萧云枫,她之所以绝口不提,就是怕连累萧家。 左右儿子不是还活着好好的吗?总不能让她的父母兄弟为了这事丢掉性命。 但元武帝和长孙焘却又是另一种想法。 第975章 皇后只能是她 回顾这段时日以来发生的事,其实都有萧云枫的影子。 先是太后和齐国公想让萧云枫担任中书令,结果元武帝没答应,导致元武帝与太后之间产生了矛盾。 接着,陆明邕发现萧云枫身旁的小厮是“隐者”。 最后,这回宫里发生如此大的事情,瞬间又绕回萧云枫身上。 所以这萧云枫,绝对与吴提脱不了干系。 也许他根本就是吴提本人。 元武帝立即吩咐:“立即将萧云枫收押,赐越国公先斩后奏之权,一旦有任何突发状况,他可自主决定处理方式,无需向朕请示。” 冷冰冰地做出这个决定后,元武帝看向太后,那曾经溢满眼底的孺慕之情,如今只剩下冰冷一片。 迎着太后祈求的眼神,他淡漠地道:“母后,今日朕没有在朝臣面前揭露此事,已是朕对您最大的容忍。” “但您受奸人挑唆,被人利用对朕下药已是罪无可赦,朕若是一再容忍,这个江山早晚交代在您的手里。” 太后像是意识到什么,恐极反怒,她大喊:“长孙策!我是你亲生母亲!” 元武帝被这一句亲生母亲,刺得满心疼痛,忍不住怒吼出声:“朕先是皇帝!才是你的儿子!朕先是长孙家的人,才是你的骨肉!” 宗亲都垂下头,没有说半句话,皇城里两位主子的矛盾,是他们无法插手的。 稍微冷静下来,元武帝淡漠陈述:“母后,适可而止,别逼朕走最后那步。” 因为情绪波动,元武帝又继续咳了起来,那鲜血就这么溅在案桌上,触目惊心。 他浑不在意,说出了他的裁决:“母后,清宁宫已毁,朕会在后宫僻出一清净之所,请几尊大佛供着,日后您与玉贞就在里头吃斋礼佛吧!” 太后力竭般后退几步:“清宁宫大火,你不去找纵火凶手,反而来判决你的老娘?长孙策,你好狠的心!” 元武帝淡淡道:“母后,您这是要与朕深扒清宁宫起火的原因?您确定?” 太后不说话了。 她不敢,她不敢说靖心还活着。 鲜少参与政事的福王,此次态度却尤为强硬,他道:“太后,珍惜陛下给你的最后一点体面,否则宗室就要奏请陛下,对整个萧家彻查了。” 太后狠狠地盯着福王:“你敢!” 福王掷地有声:“有何不敢?!臣是宗族之长,国事臣无权过问,但家事臣有权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贵为一国太后,竟妄图操纵九五之尊,你身为一个母亲,竟给儿子喝下媚药,把儿子往女人榻上推。” “无论是太后还是母亲,你都做得失败!更失败的是,连药被换成剧毒都不知!愚蠢!” 老福王心宽体胖,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族里遇到什么事,他都是以和稀泥的方式去解决,鲜少有疾言厉色的模样,看来是真的被气着了。 他一开口,宗亲无人反对,因为许多族里的事情,都由这位胖乎乎的老人做主。 最后,福王表明了态度:“臣支持陛下的决定,佛堂建成后,还请太后安心住进去。毒害陛下的罪,臣这里会记一笔账,要是再生事端,历史上不是没有废太后的先例。” 此话一出,没有人觉得骇人听闻,因为福王他有这个权力。 端从权力方面来说,皇帝可以轻而易举废了太后,但因为有伦理道德的约束,历史上无人直接废了太后。 所以元武帝采取众多帝王所选择的方式,在太后犯下严重错误时,直接将她软禁。 但福王作为宗族之长,按照大秦的律例,只要他以宗长的名义,以毒害元武帝为由,就可联合大臣启动废太后程序。 福王这强硬的一面,直接把太后吓怔住,她只觉得这老胖子小题大做。 虽然她被利用毒害了天子不假,可天子被毒害了吗?人还好好活着,怎么就用这么大的罪名来问她的罪? 但她却忘了,福王所处的位置。 但凡威胁到江山社稷,就算没有发生,只要动一下念头,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太后的所作所为,不仅触犯了律法,也触犯了宗族的底线,所以对她的惩处还算轻了。 元武帝不再看惊慌失措的太后一眼,缓缓起身,向各位长辈行了个晚辈礼,道:“给诸位添麻烦了。” 众人哪里不明白元武帝的意思,他们的陛下是想保住自己的母亲呢!所以才放低姿态。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众人也就顺着坡下了,毕竟皇帝才是主子,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总不能把主子的娘往死里按。 但福王并没有向众人一样立即表明态度,而是问道:“陛下,清宁宫的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武帝解释道:“朕服下助兴药后,觉得不对劲,但当时的太后已听不进去劝,所以朕只能想方设法向越国公预警。” “清宁宫的大火,是越国公派来救朕的人所为,并无所谓的刺客,他们只是想把动静闹大,好让朕得到救援。” “也幸好有了这场大火,否则朕也盼不来皇叔相救,恐怕现在已……” 福王冷冷地看了太后一眼,道:“陛下平日不是那么浮躁的人,怎会心甘情愿喝下助兴药?” 长孙焘道:“因为太后用陛下心仪的女子做威胁。”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伙不淡定了。 众人眼里的君,理应是完美的,在陛下心里,江山社稷应是凌驾一切的存在,陛下怎能为了一个女子,而被他人威胁。 元武帝也知道,是他要给吱吱一个身份的时刻到了。 他看向心思各异的众人,道:“这位女子,刚为朕险些丢了性命,现在危在旦夕,若是没有她,朕此刻已是一具冰冷的躯壳。朕感念她的恩情,欲给她应有的赏赐。” 众人似乎能猜到元武帝将要说什么,登时交头接耳,一派不愿给元武帝开口机会的样子。 太后更是坚决反对:“哀家不同意!” 始终沉默的大长公主开口了,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后,轻启朱唇:“臣妾想,先太后一定会同意的。” 太后知道大长公主口中的意思,再有不满也只得闭嘴,现如今皇帝到底没有问罪萧家,可要是扯出先太后被杀一事,那就完了。 大长公主收回嘲讽的眼神,悠悠问道:“怎么?诸位觉得有功不该赏?” 众人自然不敢应这难缠的鬼见愁,一个个闭上了嘴巴。 元武帝感激地看了大长公主一眼,道:“这女子,是南疆的圣女,也是朕的亲卫,朕欲立其为后。” 宗亲登时跪了一地:“陛下,这使不得!大秦没有异族为后的先例!” 元武帝掷地有声地道:“先例没有,那就由朕开这个先河,朕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朕只是通知你们这件事,若朕要立后,那么执掌凤印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蓝灵灵!” 元武帝看向太后,吩咐道:“送太后回宫,十日之内将佛堂准备好,让太后与玉贞可以潜心理佛。” 说完,元武帝剧烈地咳了几声,擦擦唇角的血,便被卢公公扶着离开了。 太后也被宫人带了下去。 众人看向神色平静的长孙焘和大长公主,问道:“陛下怎能娶一个南蛮子为妻?这不合祖制。” 大长公主道:“我觉得在不明真相之前,诸位还是闭嘴的好。” 梁王看向长孙焘,问:“淇王,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长孙焘道:“事情陛下已经说得很通透了,那就是他要立救他一命的灵灵姑娘为后,你们要是不乐意,下次陛下遇到危险时,换你们用命来救陛下可否?” 梁王不悦地道:“淇王,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长孙焘道:“事情摆在眼前,相当清楚,陛下刚经受如此大的打击,你们作为宗亲长辈,可别在这会儿跳出来对陛下指手画脚,妄图干预陛下的决定了。” “要是我的话你们不信,我的劝告你们不听,就去看看司膳房门口躺着的那数十具尸体,血还热乎着呢!” 大长公主自然与长孙焘一派,闻言她又道:“宫里发生的事,并非我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这会儿就别触霉头了。” “我们做臣子的,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太后的先例可摆在眼前,大伙儿行事掂量着点,自不量力的人可都没有好下场。” 长孙焘甩甩袖子离开,准备去看望蓝灵灵,顺便解决小茜的问题,把这里留给大长公主。 帝王欲立异族为后,这在大秦并无先例可循,之前他就说过,这是不可能的事。 但如今他愿意为这个可怜的侄子出一份力,念在同病相怜的份上,也念在灵灵姑娘对晏晏的救命之恩。 但过了他这关,不代表就能突破重重险阻。 后位代表太多了,围绕后位的利益纠葛盘根错节。 宗亲,朝臣,百姓。 这些都可能是很大的阻力。 道阻且长,想立灵灵姑娘为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看陛下的勇气和决心,以及与朝臣宗室周旋的手腕和魄力了。 长孙焘不禁有些期待,陛下会采取怎样的应对手段。 第976章 阿策,我想家了 晨曦微露,薄雾笼罩。 在百里无相与陆明瑜共同的努力下,总算保住了蓝灵灵的心脉,且也找到了清除余毒的方法。 元武帝回来时,蓝灵灵正泡在药桶里,浓郁的药味伴随着热气氤氲缭绕,她热得汗水淋漓。 “陛下。”陆明瑜与百里无相同时行礼。 元武帝摆摆手:“皇婶,先生,无需多礼,灵灵怎么样了?” 陆明瑜道:“暂保性命无虞,师父正在为她清除身上的余毒,但此次中毒实在太深,灵灵姑娘的一身功法可能保不住了。” 元武帝用帕子温柔地为她拭去汗珠,哽咽道:“活着就好,功法没了可以再练,只要人活着就足够了。” 陆明瑜并未再说什么,在一堆药材中挑挑捡捡,为蓝灵灵配药浴的材料。 元武帝让卢公公拖来一把椅子,就这么默默地坐在浴桶旁,凝着蓝灵灵沉默不语。 身体累极了,他就趴在桶沿上,如同小狗在凝视着它心爱的大骨头,生怕被偷走似的舍不得错眼。 百里无相见了,不悦地说了一句:“你这副身子就乖乖回去休息休息,可别让灵灵姑娘一片心意白费了。” 元武帝不以为意地道:“朕要看着她才心安,这样也能恢复得快。” 百里无相甩袖子说了句:“痴人!” 这时长孙焘从外面走进来,见陆明瑜挺着肚子弯腰分拣药材,连忙冲上前道:“晏晏,你指挥,我来捡。” 陆明瑜笑道:“没事,快完了,得我亲自捡才放心,否则就交给陆溪姑姑去办了。” 说完,她向后看了几眼,没见零的身影。 长孙焘随口道:“我让他去找人了。” 陆明瑜立即会意,这是去找靖心姑姑了,见长孙焘面色有些不好看,她问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长孙焘宽慰她道:“无事,回家再与你细说。” 陆明瑜微微颔首,继续埋头配药。 齐国公府。 府中众人刚迎接齐国公回家,一门老小欢欣鼓舞,不停地称颂太后。 可随之而来的,是陆明邕率领的麒麟卫。 这不是麒麟卫第一次围府,众人没有多少慌乱。 陆明邕二话不说,直接带人去拿齐国公嫡孙萧云枫,然而等见到萧云枫时,他整个人已经疯了。 疯到什么程度?完全不识人,无论逮到什么东西,抓起来就往嘴里送。 萧云枫的小厮十分震惊,脱口道:“昨夜还好好的,怎么睡了一觉醒来,人就变成这样了?” 陆明邕把蜡烛点上,那萧云枫一看到烛光,便拼命地往暗处躲,而他的双目,也呈不正常的灰白。 这么一看,陆明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一个人长期被关在幽暗的地方,导致的眼睛退化畏光的表现。 眼前的人,恐怕才是真正的萧云枫,而近段时间看到的萧云枫,应该是吴提所扮。 竟然能扮得如此相像,连家里人都发觉不了,这个吴提,着实棘手。 陆明邕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直接将疯疯癫癫的萧云枫给捆了,带回麒麟卫司受审,然后派人入宫复命。 元武帝听完麒麟卫的汇报,只说先将此事按下不发,等过几日再做处理。 此时,风先生也被召了进来,几人就此事后续的解决方案展开了讨论。 元武帝道:“此事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免造成朝臣和百姓的恐慌。” 风先生道:“陛下无需做任何解释,只要陛下尽快处置虞家,众人自然会以为此事是虞家在后面搞鬼。” “人都习惯坚信自己认为的答案才是真相,如果解释得太明白,恐有欲盖弥彰之嫌,但若是给外人一个虚虚实实的结果,让他们自己去猜,他们反而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想。” 元武帝道:“朕不会放过虞家,尽管他们只是吴提手中的一把刀,但甘愿为人所用就去刺伤他人,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这次的罪名,就让虞家担吧!朕会让卢幸拟旨。” 长孙焘道:“陛下,吴提势必会利用陛下立后一事做文章,还请陛下小心行事,别掉进吴提的陷阱里。” 元武帝颔首:“皇叔,你的意思朕明白,朕一直未向你说声谢谢。” 元武帝起身,郑重地行了个礼:“多谢皇叔为朕所做的一切,朕永志难忘。” 长孙焘未开口,风先生便抢到了前头:“陛下,如今危机已解,还请陛下放了臣的小夫人。” 元武帝一怔:“夫人?还小夫人?” 风相露出些许羞赧的神色,道:“臣已与小茜定下亲事,只是昨夜事发突然,臣还未来得及公开,小茜就被金吾卫统领抓进了天牢。” 长孙焘与陆明瑜对视一眼:真不要脸啊!这是担心淇王府赖账不成?马上就跑到陛下面前把婚事给定下。 元武帝神色复杂地看了风先生许久,有些难以置信地道:“风相,这娶妻一事不可儿戏,据朕所知,小茜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你若喜欢青葱嫩绿的,朕赏你几个新入宫的宫女便是,别去糟蹋良家少女……” 风先生老脸一红,忙解释道:“陛下,臣是认真的。” 元武帝依旧有些缓不过来,但还是给了他倚重的老师一个恩典。 “小茜的身份,朕听皇叔提起过,楚氏大义才得以保全陆家血脉,朕心感敬佩。” “卢幸,拟旨。封楚氏小茜为乐宁郡主,赐婚风相为正妻,婚仪皆比对二品郡主的规制。” “另外,命御府局赶制凤冠霞帔赐予乐宁郡主,太史令择良辰吉日交由礼部筹备郡主婚事。” 一个郡主之位,可保小茜嫁给风先生后不会受外人的闲言碎语,也不会有人敢拿小茜的身份做文章。 不得不说,这一道赐婚圣旨用得相当好,既给了风先生体面,也补偿了枉受牢狱之灾的小茜。 这么一来,为了感念他的恩德,他立后之事,风先生和淇王府就算不鼎力支持,也不好意思阻止,而这两位的态度,也会影响到越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的态度。 可谓是一举多得。 风先生认真谢恩:“多谢陛下恩典!” 陆明瑜本来还为小茜无辜受害一事心有不满,但陛下态度拿出来了,她憋在心底那口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与长孙焘一同行礼谢恩:“臣,臣妾替家妹谢过陛下。” 元武帝疲惫地坐在床边,守着已经泡好药浴的蓝灵灵,有气无力地道:“你们也回去休息吧,朕有些疲乏了。至于百里先生,还请留在宫中待灵灵的情况稳定下来。” 百里无相哪有不乐意的,毕竟这皇帝刚赏了他看中的人的女儿,四舍五入一下,也就相当于赏他了。 医者仁心,他自然做不到见死不救,于是满口答应:“是,陛下。” 折腾了这许久,长孙焘也扶着陆明瑜一同回了淇王府,风先生则春风满面地去天牢接小茜出狱。 百里无相和一众御医前去熬药,屋里只有元武帝与蓝灵灵。 元武帝虚弱地躺到了蓝灵灵身边,握着她的手,深深地凝着她。 元武帝也晓得,要娶吱吱这条路艰难险阻,千难万难,但是他不怕。 吱吱有把命给他的勇气,他也有为吱吱付出一切的觉悟,而他心底已有了计划,只待合适的时机实行。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元武帝几度要睡过去,但他仍强撑着守在蓝灵灵身边。 直到这日的傍晚,蓝灵灵才悠悠转醒,见到元武帝安然无恙,她眼眶蓦地就红了。 她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捧住元武帝的半边脸,柔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救我。” 元武帝握住她的手,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哑声道:“你怎么能这么傻,要不是有皇叔在,你……你就救不活了,你知道吗?” 蓝灵灵问他:“你都知道了?” 元武帝拼命点头,随即道:“我中毒了,是你的蛊丹救了我。” 蓝灵灵松了一口气,欣慰地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好好活着就好。” 元武帝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整个人蜷缩依偎在她身边,声音沉哑:“还好,我们都活着。” 蓝灵灵虚弱地咳了几声,说这几句话,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昏死前萧贵妃狰狞的面庞,九死一生的痛苦挣扎,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 江湖险恶,可没有人算计她的性命。她其实没有那么勇敢,坚强到半点都不怕死。 她好害怕,她怕这满是人心算计的深宫。 她想回去了,回到遥远的南疆,躲在森林的小屋里,平静地过着朴实而又安全的日子。 可她若是回去了? 阿策是不是就要一个人面对这看不见的血雨腥风,孤独地立于涌动的暗流之中。 阿策还这么年轻,也一定没有一颗历经千锤百炼而变得坚硬的心。 如果让阿策一个人面对这些,那终究是太苦了。 可她忍不住,有满腹委屈要倾诉,她靠进元武帝的怀里,嗫嗫嚅嚅地道:“阿策,我想家了。” 第977章 为夫这厢有礼了 一声想家,就像一把锋利的刀,霎时间扎得元武帝鲜血淋漓。 若是这冷寂的深宫足够好,缘何吱吱半点不留恋? 他忙开口挽留:“等朝政再稳固一点,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蓝灵灵靠在他怀里低低地哭了起来:“阿策,我害怕。” 元武帝搂紧她,哀求地道:“我也害怕,但我会倾尽全力保护你,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 蓝灵灵沉默了许久,没有直接给元武帝回答。 她不忍心离开,但却又害怕留下。 换做以往,她一身功力至少有恃无恐,可如今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而脆弱的人。 她不确定再次遇到危险还能不能逃得过,她也无法再救阿策一次。 阿爹阿娘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她好好活下去,像她这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异族,随时都要拼命挣扎才能保命,她其实很惜命。 元武帝再次开口哀求,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他惶恐地问:“留下来,做朕的皇后,做我一生爱护的妻子,好不好?” 蓝灵灵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道:“阿策,你让我考虑考虑,好吗?在此之前,我想去淇王府,这深宫让我害怕。” 元武帝忍住失落与悲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好,只要你想,都依你。” “阿策,你真好。”蓝灵灵把头埋/进元武帝怀里,渐渐没了声音,她实在太累了,才说了会儿的话,便已睡了过去。 元武帝一颗心好像被踩得稀巴烂,疼得无法呼吸,他想吱吱留下,但却不想逼迫吱吱。 如果这个深宫是危险的,可怕的,那这些危险和可怕让他一人承受即可,他的吱吱,该是自由的,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就像初见那时,那个明眸皓齿,仿佛不知愁滋味的大辫子姑娘。 就像初见时,那个连皇宫的糕点也敢偷,却不知害怕的老鼠精姑娘。 而不是现在这个,想要回家躲起来,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脸上已全然没了笑容的吱吱。 他真心悦爱吱吱,就该护她一世平安,让吱吱风光霁月地活着,哪怕吱吱未来的快乐里没有他。 元武帝身子蜷缩成一小团,就像一个大虾仁,他把所有的孤单和害怕留给自己,决心要放吱吱自由。 “都依你……” 昏暗而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元武帝勉力克制哭泣的哽咽声,沙哑而凄凉。 待蓝灵灵熟睡后,一道圣旨从元武帝这里,直接发到了天牢。 那是对虞家的判决——通敌罪证据确凿,满门抄斩,三族全部流放边疆。 对于通敌卖/国罪来说,没有夷灭九族已是莫大的开恩,元武帝正如蓝灵灵所说,还是不够狠。 可如此迅速的手段,足以震惊朝野。 今日才初三,陛下一刻也不能等,直接就把虞家人的脑袋给摘了,这是为什么? 于是正如风先生所料,众人把昨夜皇城里的变动都归结到虞家身上,说虞家贼心不死,欲图刺杀太后云云。 一片哗然声中,纵使宗室的人知道真相,也不会吐露半个字,毕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事很丢脸。 而且陛下丢脸,也就是他们丢脸。 他们自然缄口不言。 加上司膳房门口刚被清理干净的数十具尸体,谁活的不耐烦了,敢把秘密吐露出去给陛下找不痛快? 于是,继定北侯府与原家之后,另一个世家大族湮没在大秦历史的洪流之中。 虞家? 大秦勋贵再无姓虞的。 元武帝召百里无相给蓝灵灵看过,确认她没有大碍后,命人用一顶温暖的小轿,把蓝灵灵连夜送往淇王府。 包括照顾蓝灵灵的百里无相,也一同离开了宫禁。 元武帝撑着虚弱的身体,站在可以望见宫门的地方,目送蓝灵灵离开,直到轿子消失不见,他仍然伫立在原地,廊下在风中飘摇的宫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卢公公取来一件披风,轻轻地披到他身上,劝道:“陛下,起风了,回吧!” 元武帝不为所动,卢公公继续劝道:“陛下,灵灵姑娘的轿子已经走远了。” 元武帝目光仍旧望向远方,他喉结动了动,道:“卢幸,朕身边只有你了,在这偌大的皇城中,朕身边只有你了。” 卢公公满脸的心疼,忍不住叹息:“陛下,既然舍不得,您怎么还让灵灵姑娘离开?” 元武帝意味深长地道:“正因为舍不得,所以才要让她离开,这皇城中的冰冷与算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朕独自承受就够了,终是舍不得她陪朕受苦。” 卢公公垂下眼眸,低声道:“奴才不懂,但奴才认为陛下太着急了,好歹等做了告别再送她离开。” 元武帝苦笑:“罢了,她留在这里会害怕,还是早些离开吧!再说了,时间越久,朕越舍不得,不若快刀斩乱麻。” 卢公公眉头拧成麻花:“陛下,您就这样放弃了吗?灵灵姑娘她……她是个好姑娘,陛下与她在一起,笑容多了,人也活泼不少,奴才看着也高兴,再说了,您已经在众人面前说要立她为后了呀。” 元武帝负手而立,双目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朕的后位,永远属于她蓝灵灵一人,无论她愿不愿意,朕都单方面为她留着。” “风相年逾四十,还好意思娶一个十几岁的小花,朕风华正茂,比起风相来说,还有更多时间追求挚爱,朕不会放弃。” “朕会铺好平坦的大道摆到她面前,无论她什么时候回来,朕都要让她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回来,在此之前,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都依她。” 卢公公迟疑道:“陛下,万一灵灵姑娘变了心……” 元武帝转身敲在他的头上:“你懂什么?她若没有半点真心,会愿意为朕牺牲?她不过是劫后余生思绪杂乱,给她点时间让她想清楚,她自然会回到朕身边,若是朕连这点信任都不给她,那朕便不配拥有她。” 卢公公十分委屈,委屈极了,他不满地道:“既然陛下胸有成竹,还在这里装什么忧郁?奴才好心疼的好吗?” 元武帝拍拍他的肩膀:“年少,势必伴随着轻狂与忧伤,卢幸,你不懂。” 淇王府,小茜只在天牢呆了几个时辰,便被安然接回了王府。 有司马玄陌护卫,她是半点委屈都没受,那些管不住眼睛总偷看她的金吾卫,差点还被司马玄陌扣瞎了眼睛。 她这一趟,根本就没遭什么罪。 但为什么风相这个怪叔叔,不仅亲自去天牢接人,还殷勤地护送她回来? 只是如此也就算了,毕竟交情摆在这,关心一下世侄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可他的眼神怎么就让人脊背发凉,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小茜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 直到风先生饱含深情的目光看着她,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道:“在你含冤入狱期间,岳母已经答应了你我的婚事,未来夫人,为夫这厢有礼了。” 第978章 取亲不如找三梦喝酒 小茜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她心里堆满了问号,无措地看向楚氏——才几个时辰过去,她就这么被卖了? 楚氏微微颔首,似乎在说:孩子,别说卖这么难听,你是明媒正娶的。 恰此时,宫中的封赏与赐婚圣旨一同到了。 传旨公公从封赏乐宁郡主念到赐婚风相为正妻,小茜都没有缓过来。 直到—— 直到风先生又贱兮兮地凑过来,温柔地唤了一声:“未来夫人。” 小茜木然地抬头,看向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见他还一脸猥/琐地看着自己笑,忽然尖叫一声,撒丫子似的就往后院跑。 风好像有点冷,徒留风先生在寒风中莫名所以。 司马玄陌叉腰大笑几声,等笑够了才对陆明瑜道:“虞家满门抄斩,三族流放。” 陆明瑜默了默,道:“比起陆家九族尽灭,这惩处有些轻了,但还是觉得解气。” 司马玄陌扫视一圈:“明邕呢?这个好消息他该知晓。” 长孙焘道:“还在麒麟卫司所审萧云枫。” 司马玄陌不解:“他是萧家的人吧?审他做什么?” 风先生凑过来:“他不仅是萧家的人,昨夜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有关。” 司马玄陌皱眉:“他是吴提?” 长孙焘道:“准确来说,他的身份被吴提占了。” 陆明瑜心有余悸:“得亏昨夜兄长看出了陛下的求救信息,否则不仅陛下会出意外,就连灵灵姑娘,也会惨死于他之手,这个人,心狠手辣心思诡谲,不容小觑。” 司马玄陌道:“先前淇王有一点说得对,那就是吴提的实力其实不是很强,他根本没有谋朝篡位的能力,否则也不会搞这些乱七八糟的阴谋诡计。” 风先生道:“这个观点我赞成,如果他有足够的实力颠覆如今的朝廷,他也不会采取这种分而化之的手段,欲图通过打击权臣,制造君臣矛盾、刺杀陛下等方式来搅乱朝局。” 陆明瑜道:“就是不知,他如今又是什么身份。” 长孙焘道:“他这几次计划都失败了,不仅暴露了萧家、吴王,还折损这么多的人,他也算元气大伤,而今我们大概能摸清他的套路,不必担心,见招拆招便是。” 风先生道:“正是如此,淇王所言极是,只要我们人心齐,他就没有任何可乘之机,这一次若不是陛下信任淇王与大舅兄,且君臣之间互相信任,只怕要让他奸计得逞。” 长孙焘叹息:“陛下也是个可怜人。” 陆明瑜道:“这太后委实让人无言以对,曾经好歹也是权倾六宫的贵妃,怎么心胸如此狭隘,成了太后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真是害人不浅。” 风先生欲言又止,司马玄陌问他:“老头,你有话就直说。” 风先生叹息一声,道:“她本就是这种靠阴私手段上位的人,早年若非她从中作梗,川平郡主也不会阴差阳错嫁给陆骁。” “惠帝是看出了她的狼子野心,但又碍于当时皇后的面子,这才没有对她这个弱女子下手。” “惠帝担心她嫁入皇家后会借着她姑姑先太后之手搞事情,于是便给嘉佑帝定下原家女为正妻。” “那原家女心思浅显易驾驭,惠帝本来想着娶这样一个女子,先帝的后宅会安宁许多,可没想到,这原家女也太容易驾驭了,让如今的太后把持后宫多年。” 陆明瑜道:“这么说来,她还与我母亲有些渊源了?” 风先生道:“渊源没有,是有仇,当时她为了嫁先帝,对付你母亲的手段层出不穷,不过你父亲靠得住,每次都悄悄替你母亲化解了。” “要说起你父亲追求你母亲的经历,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追得那一个苦啊,当时身为好兄弟的我,多次劝他算了,多少女子想嫁他,可他就是不听,好在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陆明瑜道:“先生,您接下来是想说您这追女子的厚脸皮是受我父亲影响吧?我父亲仙逝多年,您可别让他背锅。” 风先生忍不住“切”了一声,道:“要是我能学到你父亲一星半点,小茜现在都能给我投怀送抱你信不?” 司马玄陌笑他:“老头,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还投怀送抱,你好歹有点宰执天下的自觉,也不怕被人笑话。” 风先生哂笑:“大表舅兄要是再拖上个几年,恐怕也得学本相这些虎狼之词,当然,你若是想去和轻尘大师一起修行,方才的话当本相没说。” 长孙焘和陆明瑜异口同声:“诚然,我们家年龄最小的小茜都订下亲事了,表兄你这……” 司马玄陌一甩手:“今晚别给我留门,我去找三梦喝酒去,你们这些人,成日就知道催人成亲,可真是烦死了。有这点闲情逸致,那就去催谢韫去,他不也憋着就不成亲?” 说完,司马玄陌很快就没了踪影。 待司马玄陌走后,长孙焘问风先生:“先生,汉城公主您了解吗?” 风先生道:“汉城公主啊……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母妃身份低微,所以在宫里举步维艰,当时北齐与大秦两国停战交好,欲派公主联姻,是她主动请缨,要求远嫁北齐,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长孙焘道:“她的儿子如何处置,倒成了本王的难题。” 风先生道:“这事臣也觉得难,如果他是个普通人还好,欲图对大秦江山不轨,杀了他都不为过,可他偏偏是汉城公主的儿子,那汉城公主毕竟是大秦的功臣。” 陆明瑜道:“先磨磨他的性子,找个时间送给轻尘大师感化。” 风先生忽然问道:“他叫什么?” 长孙焘道:“屠苏。” 风先生叹了一句:“酒名啊……看来汉城公主和亲远嫁那段时日,很是思念故土。” 长孙焘没有说话,陆明瑜道:“且先这样吧!苍梧和苍何看着他,他也无法翻出天去,待到合适时间,我们再向轻尘大师提起。” 风先生与长孙焘自然没有意见,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风先生便告辞了,说回家准备聘礼。 听闻谢韫今日不大好,等宫中的事解决后便回房躺着去了,陆明瑜让长孙焘去看看他,自己则去瞧瞧小茜。 两人刚要走,蓝灵灵便被送到了淇王府。 “师父,怎么回事?”陆明瑜招呼陆溪他们将蓝灵灵送到客房好生照顾,然后问百里无相。 百里无相无奈地道:“我哪里知道这俩小年轻在搞什么,灵灵姑娘说她害怕,陛下就把人给送淇王府来了。” “我听说陛下要立她为后,这会儿送淇王府来,岂不是告诉世人,淇王府支持他的立后决定吗?”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道:“我本来也打算支持,所以送来就送来吧,如此也不必辛苦师父在宫中照料。” 百里无相嘟囔:“真是的,宫里司药房藏书一大堆,我本来还想在宫里混几日,这会子就给送回来,真是气人!” 陆明瑜没有搭理百里无相的抱怨,疑惑道:“零怎么还没回来?” 长孙焘道:“靖心姑姑她……” 陆明瑜问道:“怎么了?” 长孙焘慢声道:“吴提在宫里安插了人,昨夜陆溪姑姑也曾受到阻拦,幸好灰灰赶到,而靖心姑姑逃出清宁宫后,她被吴提的人抓住了。” 第979章 小茜找到人生目标 “为了不被威胁控制,她选择自尽,零找到她时,尚且还有一口气,她请求让她死在太后身边。” 陆明瑜道:“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可皇陵位置绝不能暴露,万一被吴提得知,他以破坏皇陵做要挟,后果不堪设想。” 长孙焘道:“所以我让零送靖心姑姑返乡了,落叶归根,她也很满足。” 陆明瑜道:“这个安排,甚好。” 夫妻俩分开,一个前去看谢韫,另一个则去瞧小茜,百里无相被赶去照顾蓝灵灵。 当绿猗扶着陆明瑜来到小茜屋里时,小茜已经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大虾仁。 楚氏和兰姨在一旁软言相劝,她听了半响,才嗫嗫嚅嚅地道:“娘亲,您怎么这么草率,他都能当我爹了,您觉得他这好那好,那怎么不让他当我爹?” 楚氏叹了口气:“你娘倒想有这个福气。” 兰姨原本是被楚氏拉来劝小茜的,听小茜抱怨到最后,她也不知道怎么劝了,说出来的话差点让小茜吞被子自尽。 “小姐,其实风相没有什么不好的,当年他与侯爷感情最是要好,他们俩与如今的大长公主驸马爷还被称为‘玉京三杰’,那是多少少女的梦中情/人啊!” “记得有一次风相一袭白衣当街打马而过,因为有太多女子向他扔香包,直接就引起了混乱,京兆府根本就没办法控制住场面,还是御林军出动了,这才把这场混乱给平息。” “你别看他现在已经一把年纪,当年除了最俊探花郎,最狂的侯爷,谁敢与他这状元郎争锋?你这是捡到宝了。” 小茜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兰姨,你提的都是当年的事,其实在你心里也觉得,他现在老了丑了,一文不值了对不对。” 兰姨:“……” 她真没这么想啊! 要是她年方二八,也能长有小茜小姐这样的美貌,她倒是很乐意嫁风相。 于是她连忙到补充道:“小姐,其实风相现在也很好,虽然他已有四十,但心胸开阔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不比荥阳王大多少。” 小茜哭得更大声了:“兰姨,长得年轻有什么用,他就是个臭老头了呀!大我足足二十五岁,我二十七他就五十多了,我三十七他就六十多了,我四十七……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我四十七岁。” 按兰姨和楚氏这样的女子,断然说不出二嫁改嫁这种话,于是这两个说客,就这样失败了。 陆明瑜走进来,坐到小茜的床边,没有急着说话。 楚氏和兰姨求助地看向她,她微微颔首,对小茜道:“其实我觉得,风先生有可能都活不到你二十七岁时,你看看他这个人,成天满肚子的心机算计,像他这心思多城府深的人,通常都活不长。” 小茜从被子里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小声地道:“那我为什么要嫁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陆明瑜道:“傻妹妹,你想想,你以乐宁郡主的身份嫁过去,成为当朝丞相夫人,几年后熬死了风相,你就可以坐拥他名下的家产,挥霍他的钱财,整日过着纸醉金迷挥金如土的日子。” 楚氏与兰姨已被这耸人听闻的话震得瑟瑟发抖,几次想要去捂住陆明瑜的嘴,免得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吓到孩子。 但让她们始料未及的是,小茜的脸慢慢地露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不需要我做什么,很快就可以把他熬死?” 陆明瑜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到时候你若想换一个,那也是没问题的。如果你觉得他死得太慢,还可以让师父配一副药,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要了他的命。” 小茜彻底被这歪门邪说给征服了,她马上就止住了哭泣,捏紧拳头,一副舍生就义从容赴死的样子。 她说:“嫁就嫁,从今日起,我就以挥霍他的钱财,熬死他坐享其成为目的!” 陆明瑜拍拍小茜的脑袋:“好志气,不愧是我妹妹。” 楚氏和兰姨张大嘴巴,如炸雷响在头顶,只是为何,小茜也这么想呢? 给自己定下尽快熬死风先生的目标后,小茜也没再闹别扭。 女子嫁人,不是为了真情,那便是为了富贵,若是两者兼得最好,如果只能二选一,那有荣华富贵也不错。 毕竟男人不等于银子,银子却可以买男人。 见识过虞蹇的狼心狗肺,也见识过姐夫的真情实意的小茜,觉得这两者都靠不住。 前者伤人伤心还对不住自己,后者打着灯笼都找不到,风老头虽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但至少年龄够大,职位够高,也够操劳,这种人容易死。 嗯!容易被熬死! 于是,躲在被窝里哭的小茜,在陆明瑜的劝慰下,对成婚的不满和恐惧开始变为期待。 她已经迫不及待盼望着风先生快点入土了。 想着想着,小茜不由笑了出来。 安抚好小茜,陆明瑜让绿猗扶着回屋休息,她的肚子比寻常人足月还大,肚子下坠得厉害,时不时会感觉到腰椎疼痛,而且行动也不怎么灵活。 除此之外,她还觉得很疲累,什么事都不能费精神。 路上,绿猗问她:“王妃,你怎知那些话能安慰到小茜小姐?” 陆明瑜轻笑:“她哪里是嫌风先生老,她是害怕。虽然她现在富贵了,可毕竟做了一段时间的奴婢,还有着那样一个出身。” “她担心自己的身份与风先生不匹配,所以才会表现出这样的情绪。我跟她说这番话,是想给她一个信念,让这个信念成为她的支柱,使她不畏惧新的生活。” 绿猗扶着陆明瑜的手,微笑着道:“王妃,你对小茜小姐真好。” 陆明瑜道:“你与小茜都是我身边重要的人。” 绿猗笑容更大了,她问:“王妃,要是小茜小姐嫁过去后,真的就一直盼着相爷去死,那可怎么办?” 陆明瑜摇头轻笑:“她盼不了太久,因为她完全不是风相这只老狐狸的对手。” 绿猗道:“奴婢竟有些期待,小茜小姐嫁过去后会过上怎样的生活了。” 陆明瑜笑道:“日子都是过出来 的,好不好都取决于她。倒是你,我听闻阿六前几日为你和苍梧打起来了?” 绿猗忙道:“王妃,没有的事,因为阿六嘴贱,苍梧受不了就把他打了。”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道:“我身边不怎么用人,你就像我的左膀右臂,没了你我不行。但这不代表我不支持你找寻自己的幸福。” “绿猗,你要知道我是盼着你好的,如果真遇上了,就跟我说一声,若是差点缘分遇不到,我去给你找,你这么好的姑娘,不缺人!” 绿猗眼眶泛红,轻轻地“嗯”了一声。 与此同时,大长公主府。 风先生惊慌失措地来到驸马面前,如临大敌般道:“我闯祸了,看在交情一场的份上,救我!” 驸马抬眸:“嗯?” 风先生忐忑不安地道:“我适才好像把我那小夫人吓着了,怎么才能挽回而不至于死得太难看?” 驸马挑眉:“小夫人?哪里小?” 风先生瞪了她一眼:“年龄小!” 驸马沉吟片刻,神秘地道:“我有一招专门对付小姑娘的秘诀,我来教你。” 第980章 被深埋的真相 风先生求贤若渴,虚心地凑过去,坐在驸马对面认真聆听。 驸马左顾右盼,让长随出去并把门带上,然后神秘兮兮地道:“你来找我,可就问对了,我跟你说,这个小姑娘啊……一般都涉世未深,容易受哄骗。” “只要你拼了老命对她好,她一定能被你感化,从此对你情根深种情有独钟。” 风先生同样压低声音,问道:“那要怎么对她们好?” 驸马皱眉:“她们?如果是她们的话,有些麻烦,你要学会平衡她们之间的关系,让她们觉得自己才是你的最爱,你……” 风先生立马打断他:“就一个,不需要平衡。” 驸马捋了捋下巴的胡须,道:“就一个?那就更需要平衡了,你要让她觉得,她和世界相比,她最重要,要让她无时无刻感受到重视,那你就能稳赢。” 风先生颔首,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忽而继续道:“但如果她连做比较的机会都不给我,那该如何是好?” 驸马搓搓手,身子往轮椅上一靠,语重心长地道:“说实话,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建议你换个对象,实在不成,就把自己换了。” 风先生一甩袖子:“我当你有什么手段,原来不过如此。” 驸马漫不经心地道:“人家都看不上你,你自讨无趣做什么?” 风先生苦着脸:“所以才来找你寻求解决方法,你以为我闲着没事来玩的?” 驸马叹了口气:“想要她看上你也不难,陆骁这么好的榜样不是摆在前头么?你学他啊!” 风先生无奈道:“情况有些不同。” 驸马疑惑:“情况有什么不同?不都是追求姑娘?” 风先生默了半响,道:“关键是,我将要追求的姑娘,已经入了陆骁的族谱,名义上还是陆骁的义女,如今也才十七岁。” 驸马震惊地看着风先生,半响摇头直呼:“风澈,你可真是个……禽/兽。这么嫩都能下得去嘴!陆骁要知道你娶他义女,只怕会跳出来给你一棍子。” 风先生叹息连连:“情不由己,身不由己,心不由己,由不得自己。” 驸马望着他,忽而问道:“想当年我们三杰,那是占尽了玉京城的风光,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可偏偏狂得很,谁也看不上。” “后来,陆骁在灯会上对川平郡主一见倾心,而我也有了阿若,可你仍迟迟不愿成亲。” “直到你遇上她……那时候你信誓旦旦地说,此生非她不娶,后来她走了,陆骁也走了。” “你绝望离去,直到现在仍洁身自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个准备孤独终老的人忽然春心萌动?” 风先生缓缓道:“沈兄,不瞒你说,我在前段时日频频做梦,一直梦见她,十数年了,我鲜少会梦到她。” “后来我去普泽寺和轻尘大师论禅,顺道将此事说与他听,他告诉我,说我的心回来了,还把具体的位置说与我听。” “我苦寻许久,终于在珍璃与陆家小子的婚礼上,见到了拥有相似面孔的小茜。” 驸马的眉头又拧了起来:“所以,你把小茜当作了素昀?” 风先生摇头,许久他才道:“不是这样的,沈兄,我……” 驸马疑惑地看向他:“那是怎样?” 风先生说得异常艰涩:“初见刹那,我以为自己苦苦等了一辈子的珍宝终于回来了。” “可紧接着,我的心便跳了起来,正如我初见素昀那般,剧烈地跳动起来,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就这么一头栽进那双澄澈明净的眸子里。” “我也一度以为,我把小茜看做了素昀,我花了几日时间,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小茜不是素昀,但我却像与素昀邂逅那样,在一瞬间就被小茜俘虏了心神。” “小茜决不是替身,他是我一见倾心的女子,与她接触的每一刻,我从未把她当做过素昀,我知晓她是小茜,我也从未在她身上找寻素昀的影子。” “沈兄,我至今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说我怎么会再次动心呢?明明我答应过素昀,此生只倾心于她一人。” 驸马认真地想了许久,对他道:“这样,你也别纠结了,如果觉得有愧于素昀,那就到她墓前自裁谢罪吧。” 风先生一脸纠结,他说:“重点是,我并未觉得有愧于她。与小茜的相遇,短短几日便定下的亲事,一切都如命中注定般,水到渠成。而我,亦适应得很快。” 驸马总结:“行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就是你这负心薄幸的老东西,遇见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忽然动了心,于是素昀已经不再重要,你现在心里眼里的都是别人。” 风先生木然地点点头:“话虽难听,却的确如此,我也曾因此自责不已,想用小茜就是素昀的转世来麻/痹自己。” “但我觉得那样显得我更薄情寡义,既对不起素昀也对不起小茜,索性便接受了自己有点薄情寡义这个现实。” 驸马却欣慰地笑了起来,他拍拍风先生的手臂,道:“本就该如此,风兄,人死如灯灭,你执着过去十数年,也放逐了自己十数年,是该重获新生了。” “相信素昀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孤苦伶仃,就像我也希望你能找到携手一生的人一样。” “安心地去把你的小妻娶回家,好好照顾她,然后生几个孩子,这样的一生才圆满。” 风先生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喑哑:“总觉得对素昀不住,她毕竟因为而死,但我又难以自制地想与那小姑娘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以前我们还总笑惠帝多情,现如今我才知道有时候是很难控制的。” 驸马看向风先生,认真地道:“素昀的死,其实不是你的错,是因为她知晓了先太后的计划,所以才……而风家又正好在那会儿赶巧凑上来。你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风先生倏然抬眸:“你说什么?!” 第981章 这些个美丽的误会 驸马缓慢地道:“素昀是因为知晓先太后欲联合虞谦,扶持先帝登基的计划,所以才被先太后灭口。因为我与阿若参与了其中许多事,所以我们知晓内情。” 风先生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喃喃道:“为何现在才说?让我愧疚了这么多年,你知晓这些年我的内心有多煎熬与折/磨吗?” 驸马凝着他:“风澈,对不住,我们瞒着你,是因为当时先帝大势已成,我们担心你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后来先帝登基,你报复了风家,绝望远走之后,我也曾经几度想告诉你真相,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风澈,那时你把主要罪责怪罪在风家头上,而风家已被你毁了,事情已经沉寂下来。如果再让你知道,就算没有你,素昀也会被太后解决,你一定会再起报仇之心。” “正因为了解你,知道你的本领,所以我们才不敢跟你说。大秦接连失去陆家、荥阳王府两大武将势力,如果你再有什么行动,这个国家就完了。” “而如今,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已死去,你也该知道真相了。忘记过往,好好生活吧!” “沈清辞,你……!”风先生双目通红,愤起一拳砸在驸马的脸上,打得他唇角都溢出了血。 风先生怒道:“你我兄弟一场,这种事你竟然能瞒我十数年,在你眼里,我是那种罔顾家国大事,对这个天下随性所欲的人吗?” 风先生怒骂几句,红着脸甩袖离开。 他不是为了这十数年的愧疚与悔恨而愤怒,他只是为自己昔年的无能为力而愤慨。 要是他再强大一些,不那么骄傲,以为天下尽在掌握,也不会让素昀死去。 大长公主来时,刚好撞见了这一幕,她取出帕子为驸马擦拭唇角的鲜血:“何苦呢?那素昀明明就是风家与母后谈条件才被害死的,你何苦编造这样一个谎言,还挨了这一拳。” 驸马不以为意:“你我都知道他当年有多痴迷素昀,心底有多爱,愧疚便会有多深,如果不让他解开心结,他便不能彻底放下过往,全身心地投入新的生活。” 大长公主心疼地抚了抚驸马的伤:“罢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这般幸运,这个善意的谎言就让它维持到最后吧!免得风相辜负了人家小丫头。” 驸马握住大长公主的手:“我们的幸运,都是你辛辛苦苦挣来了,这些年要不是你殚精竭虑,撑住这个家,我与两个孩子也无法安然度日。” “阿若,你真是个好妻子,好母亲,我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大长公主严肃的脸上,露出了女儿家的娇羞,她蹲下来,伏在驸马膝上,什么都不说,但眼里幸福的笑意满满地溢了出来。 对于绝大多数女人来说,有一个值得付出的家,有一个体谅并感恩她付出的男人,就已经足够了。 驸马揉揉她的发,仍把她当初见时的小姑娘,眼神和语气也格外温柔:“风澈看上的这位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呀?” 大长公主道:“我未曾见过,但应该是真正的虞清欢。” 驸马感慨万千:“世间自有真情在。” 大长公主赞同地点点头,却忽然叹了口气:“阿辞,咱们家阿叡……” 大长公主难以启齿。 驸马温和的神情让人如沐春风:“发生什么事了?” 大长公主道:“阿叡他和荥阳王走得也太近了,方才我去找他,想与他商量他的婚事,结果却看到荥阳王就在他的屋里,两人举止亲昵,不似寻常。” 驸马皱着眉道:“阿叡从小就在外面游荡,可能学了江湖儿女的不拘小节,举止豪迈一些是可以理解的,会不会是你多虑了?” 大长公主道:“他们不仅同用一个酒杯,还互相喂食……” 驸马脸色有些难看:“什么?这个混小子,我放他出门游学长见识,他竟给我学了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怪不得我觉得他自回来后,说话就像个娘们一样,一股子的酸腐味。” 大长公主担忧道:“这可怎么办?荥阳王的身份在那,也不能直接把荥阳王给砍了。” “要是棒打鸳鸯,只怕会起反作用,可若放任下去,到时候阿叡越陷越深该如何是好?” 驸马沉吟片刻,道:“我听闻荥阳王和淇王妃在归雁城时,荥阳王唯淇王妃马首是瞻,要不我们寻个机会,找淇王妃聊聊,让淇王妃感化感化荥阳王?” 大长公主道:“这个可行,或许我们也可以双管齐下,要想让荥阳王远离阿叡,只靠淇王妃怕是不行,我再去找个俊俏清秀的少年,让他去接近荥阳王,等他俘获荥阳王的心,阿叡就安全了。” 大长公主和驸马一拍即合,说做就做,马上着手寻找长相清甜可口的少年。 喝得酩酊大醉的司马玄陌,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断袖”了,仍和沈景言勾肩搭背,把酒言欢,最后把沈景言当作大暖被,不仅抱着睡,还把腿给搭人家腰上。 风先生愤怒离开大长公主府后,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他心乱如麻。 纵使朝政千丝万缕,于他而言不过弹指之间就能处理的事,可一个素昀困住了他数十年,他到此时都没有勘破。 他曾经很迷恋素昀,迷恋到可以为素昀舍生忘死,可随着岁月的流逝,对素昀炙/热的爱意已渐渐化为执念,如同心魔茧住他。 终有一日,他好像看见一丝光亮,等他想去抓住时,上天又给他来了一记重锤。 他迷茫了。 他竟然对未来迷茫了。 如今的他,有能力守护另一个人,给她幸福吗? 不知不觉,风先生走到了淇王府附近。 深夜,天冷风急。 他在淇王府门口踌躇不前,来来回回踱步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把门敲开,不报任何希望地道:“本相可以见一见小茜小姐么?” 自家小姐被封郡主,赐婚风相为正妻的事满府皆知,门房殷勤地把未来姑爷请进去,然后去通报。 没想到,已经睡下的小茜竟然起来见他。 风先生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打翻,连忙起身:“小茜姑娘,深夜冒昧打扰,真是抱歉。” 小茜没有说话,拢紧披风,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澄澈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 被这样毫不掩饰地打量,风先生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他第一次在人前失了稳重,羞赧地问道:“小茜姑娘,我今日可是有哪里不合适?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小茜仍旧没有说话,将他从头到尾仔细地审视了一遍,心里却在默念。 个子很高,看起来健壮结实。 五官俊逸非凡,虽然笑起来眼角有些纹路,但长得相当好看。 尤其是那双手,修长干净,握笔的时候一定很迷人。 他真的很适合素色衣裳,衬得他风光霁月,如春日暖阳一般温煦。 忽的,小茜的眉头高高拧了起来——这样一个人,真的能轻易熬死吗?阿姐是不是在哄她? 风先生被她盯得分外不好意思,不由把头垂下去,但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几下。 能精准算计人心的他,此刻却猜不透这个姑娘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怎的,那双眼里好像隐隐透着些许失望? 长久的静默,他听到自己心如擂鼓,于是他迫切开口打破沉默:“小……小茜姑娘,你怎么这般看着我?” 他的声音,终是把小茜的神思拉回来。 小茜怕他看出端倪,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告别离去,但又不想就这么走了——不确定他是短命鬼,今夜必定难眠。 于是小茜张口,想唤句“先生”,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唤叔叔吧也不合适,毕竟定亲了的。 于是小茜像唤陆明邕与司马玄陌那样,不带任何遐思地唤了句:“澈哥哥。” 风先生一个激灵,紧接着目瞪口呆,这样年岁的他,露出了少年才有的青涩与木讷,怔怔地道:“嗯……嗯?” 小茜想了想,问道:“澈哥哥,你身体还好吗?” 此时,小茜内心期待的是,未婚夫最好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可柔柔的嗓音,终是让风先生误会了,他以为的是自己方才神思恍惚,小茜发现了,所以关怀他的身体。 他寻思着,如果回答“很好”又不够诚实,所以如实相告:“不大好,受了点……” 那“刺/激”二字并未说出口,便迎来小茜关切的眼神:“这样啊……那你可要多注意身体。” 小茜喜出望外,几乎都要乐飞了,脑海里只回荡着三个字——太好了! 太好了! 一看就容易被熬死。 这温柔的关切,却使得风先生心中那股抑郁之气登时烟消云散。 他满意极了。 他的妻子,就该是这样一个,仅用一句话就能让他充满力量的人。 同时,他也坚定了与小茜共度一生的念想。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倾尽全力爱护自己的小妻子。 不惧风雨,用性命去呵护他。 这么一想,风先生又情不由己,心不由己,身不由己,走过去给了小茜一个大大的拥抱。 狂喜让他全然感受不到小茜身子的僵硬,事后,他搭着小茜的肩膀,极为认真地道:“小茜,谢谢你,我知道该如何做了。” 我会好好珍惜你,爱护你。 小茜瞪大眼睛,心里却道:已经神智错乱了吗?是不是痴呆的前兆? 太好了,又向着熬死他迈近了一步。 风先生放开小茜,又道:“夜深了,好好休息。” 说完,风先生离开了。 他真怕再留下,会舍不得走。 所以他此刻能做的,就是去敲响太史令的大门,让他赶快挑一个最近的良辰吉日。 他要快点把这可爱的小姑娘娶回家。 因为兴奋,加上心里有事,风先生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倒,怕被笑话的他连忙落荒而逃。 小茜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的高兴终于掩不住,她激动地捏着侍女小蓟的手臂:“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他走路都有些不稳了,照着这个势头下去,他肯定熬不过洞房花烛夜!真是天助我也!” 小蓟:“……” 小姐,你们好像误会彼此了。 第982章 立储 小蓟有心想劝一下主子,但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把所有的话咽进肚子里,闭口不言。 风先生刚离开淇王府,真的去敲响了太史令的府门。 太史令哪里敢怠慢?立即从小妾的床上爬起来,招待这尊神。 岂料相爷一见到他,就开门见山地道出了目的,太史令战战兢兢地给出了个最近的日子。 于是,风先生下聘的日子,便定在了正月十五。 至于婚期,还需太史令另外择选。 确定了日子后,风先生春风满面地离开了。 躺在床上的小茜,同样春风满面,憧憬着她熬死丈夫从此自由自在的未来生活。 过了几日,告假回家过年的秦宁返抵王府,零也回到淇王府继续当值。 而陆明瑜每日也分出一些精力,用在办学上头。 风先生有十数年的办学经验,因着小茜的关系,他知道此事后主动前来帮忙,指导秦宁许多细节事项。 在两人的配合下,学院诸事很快就捋顺了,并正式取了一个相当普通的名字——岐黄学院。 在合作期间,秦宁备受风先生青睐,拜入风先生门下,成为风先生的学生。 百里无相也成功被御聘为岐黄学院的山长,总领学院一切教学事宜。 黄瑛瑛改名黄琇莹,成为学院的一名夫子,并被百里无相选中作为他的助手。 岐黄学院在过去的几个月,成功帮助一百多名流离失所的人解决生存问题,是以尚未开始招生,便有很多人慕名而来。 但学院有一条铁令,那便是只收无家可归的老人与孩子,青壮若想进入学院,必须为庄子的药田免费提供劳力两年。 至于具体的细则,则有秦宁与百里无相商讨过后制定。 大秦史上第一个教授岐黄之术的学院正式落成。 在陆明瑜热火朝天地准备学院招生时,朝堂也相当热闹,近几日都围绕着元武帝立后一事争论不休。 除长孙焘一/党外,几乎所有的朝臣都反对元武帝立蓝灵灵为皇后。 有的拿蓝灵灵的身份做文章,有的拿她的品行作借口,总而言之就是他们不同意。 这日朝会之时,便有人说到慷慨激昂处激奋撞柱,还好有人眼疾手快,及时把那年逾古稀的老大人给拦住了。 元武帝沉默地看着情绪失控的朝臣,一连几日都未发话的他,直到这老大人撞柱未遂后,才轻轻吐出几个句话。 “朕欲立淇王为储,众爱卿以为如何?” 一句话,在朝堂中激起千层浪。 久久的静默过后,朝臣一片哗然。 什么立后不立后,都被这些老家伙抛之脑后,他们就元武帝这一决定,又开始唾沫横飞地讨论着。 一直抱着笏板的风先生,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下意识地看向长孙焘:大舅兄,你威胁陛下了? 长孙焘也处于震惊状态:天地良心,本王日日陪伴娇妻的时间都不够用,谁有空去威胁陛下? 风先生眉毛挑了挑: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长孙焘耸耸肩,表示他也是被坑那一个。 陆明邕也很震惊。 司马玄陌更是夸张地张大了嘴巴。 元武帝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眉峰,他望着七嘴八舌的朝臣淡淡开口:“朕前几日中毒一事,想必众卿家都知晓,事实上这毒伤及肺腑,无药可解,群医束手无策,朕已经没有多久可活了。” 正说着,伫立在元武帝身边的卢公公垂下头,做出掩面哭泣的模样。 而元武帝的声音,淡漠得没有任何温度,他继续道:“若朕大去,四弟五弟年幼,谁能扛起这个烂摊子?而皇叔年轻力壮,正是不二人选,朕觉得他相当适合承继大统。” “朕想在仅剩的日子里立个皇后,你们百般阻挠,如今朕欲立淇王为皇太叔,众卿若有意见,不妨现在说出来,朕洗耳恭听。” 满朝文武,有半数钦佩淇王,有部分井水不犯河水,还有一部分有利益冲突。 可不管与长孙焘有什么关系,他们都不敢当着长孙焘的面,说长孙焘的不足。 除非他们已经做好被各大势力按在地上摩擦的觉悟。 刘太傅,也就是先太子的老师站出来,激动得浑身发抖:“陛下,这不合规矩!” 元武帝立即反驳:“少拿规矩说事,此时坐在这龙椅之上的人是朕,你们不听朕的话,反而讲究那些老掉牙的规矩,朕是不配做这九五之尊,还是不配订一条规矩?” 刘太傅据理力争:“陛下,大秦储位向来由在位天子的子嗣继承,断无叔辈承祧的道理!” 元武帝无奈地道:“你让朕一个将死之人去哪里给你变个儿子出来?若是朕死在后妃榻上,你负责?” 刘太傅无力负责,所以他只能被气得哑口无言。 元武帝身子向后一靠,双手交握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神色各异的大臣,道:“除了老祖宗的规矩外,你们还有其他理由不?是淇王他德不配位,还是淇王他没有这个能力?” “你们尽情地说,但凡你们能说出几条淇王配不上这个储位的理由,朕都会重新考虑是否要更改这个决定。” 有大臣想说话,余光瞥见陆明邕的眼神,浑身禁不住重重一颤,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这时,吏部尚书道:“陛下,臣等真是该死,您龙体抱恙,群医束手,我们竟把重点放在其他地方,真是失职,还请陛下……” 元武帝淡声打断他:“别转移话题,爱卿若是没有能让朕活到百岁的能力,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好好把精力放在立储之上。” 爱卿没有,爱卿他真的没有仙丹妙药,爱卿他只得闭嘴。 众臣的目光都集中在长孙焘身上,长孙焘也是冤枉,他只想认真地辅佐陛下几年,便带着妻儿前往封地就藩,从此天高海阔,过闲散王爷的日子。 可他稍有不慎,在全然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侄子便丢给他一个储君做,他找谁说理去? 关键是,他还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第983章 舌战群儒是什么感觉? 一旦他拒绝,不仅意味着在外人眼里他与陛下形成对抗阵势。 也代表着,刚刚算计了他的二侄子,会在这场君臣较量之中输得一败涂地。 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必定利用这个机会搅乱朝局。 为了家国稳定,也为了他支持的陛下,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长孙焘抬头,恨不得对着这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狡黠少年左右开弓,扇得他娘都不认识才解气。 宗族中一位在朝中兼任官职的老王爷开口了,他因贪污被长孙焘狠狠地治过,所以与长孙焘不对付。 思索再三,他开口:“陛下,不知您怎么忽然做出这样一个重大的决定?可是受到了谁的胁迫?” 的确,比起立后来说,立储的事大多了。 与元武帝要立淇王为皇太叔相比,立南疆异族为皇后,似乎也不再是可以惊得他们三魂六魄剧烈抖动的事情。 元武帝道:“临江王,莫非你觉得淇王胁迫了朕?淇王自毅勇侯夫妇逝世后,平西北,定南疆,为大秦立下战功赫赫。” “除此之外,他还肃清地方吏治,爱民如子,多少次大秦遭遇天灾,都是他奔波劳累,解决问题。” “朕问你,这样的淇王,需要威逼朕才能承继大统么?” 临江王果断闭嘴,无论是战功还是对朝廷的贡献,他都比不上淇王一根手指头,他有什么资格反对? 临江王惨败,溃不成军。 方才撞柱的老大人刚醒过来,听闻这个消息后,睿智的他已嗅出阴谋的味道。 他气得头上的簪子都抖掉了,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陈情:“陛下,为了娶一个异族,您竟然用立储一事当跳板,您……陛下,您要以历史为鉴啊!” “细数历代帝王,但凡过度宠爱女子,沉迷于美色的,无不亡国啊!” “您怎可拿此储君一事当儿戏?陛下啊!您要为引以为戒,为大秦江山负责啊!” 元武帝打断老大人声泪俱下的陈述,淡声道:“瞧老爱卿这话说的,我朝圣武帝独宠皇后一人,大秦亡了么?” “你认为朕将立储一事当儿戏,那就是不满淇王咯!爱卿有什么不满就直说,你身为三朝老臣,经验丰富见识广泛,说出来的话必定句句在理,淇王会听你的,去吧,淇王若有什么不足,爱卿这就去匡正吧!” 老大人头晕脑胀,看着长孙焘半响,也说不出他有什么不足,若非要找一个不足之处,大概就是太过迷恋他的王妃,夫纲不振吧…… 可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怎么去劝淇王雨露均沾? 是告诉淇王天下带劲的女子多得很,不要痴迷于一人,还是教授淇王如何对妻子之外的女子产生兴趣? 老头他就算会,也不好意思啊! 于是,老头卒。 又有大臣想开口,元武帝直接开怼,所采取的方式既无赖又带着一丝威严,直到把所有反对的声音压下。 朝堂一片寂静,死一般寂静。 风先生看向御座之上的元武帝,眼里透出几丝激赏。 对于元武帝这惊世骇俗的行为,风先生不但没有觉得他冲动,反而觉得他正慢慢地向一个合格的君主成长。 这一举动,可谓是妙不可言,让他拍案叫绝。 不可否认,元武帝的最终目的便是立皇后。 他先向宗室和群臣透露出立灵灵姑娘为后的消息,在宗室与群臣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正当群臣争论不休,反对声几乎压过他时,他再抛下一个消息,那便是他身中剧毒命不久矣,需要急于立下储君。 可他并无子嗣,两个弟弟尚且年幼,立淇王为储似乎成为最好的选择。 而这个选择,无论是考虑到国家的稳定,还是惧怕淇王府的势力,群臣都没有反对的理由,因为—— 陛下中毒,命不久矣,如果没有储君,周遭属国必定蠢蠢/欲动,刚饱受天灾摧残的大秦,必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但若储君不是一位镇得住场的人,那与不立有何区别? 再者,淇王手握南疆兵权,水师又在淇王的大舅兄越国公之手,荥阳王虽势力单薄,但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才,而北疆的刘孝杰将军又对淇王府心悦诚服。 更可怕的是,国之肱骨风相即将成为淇王的妹夫。 大秦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几方势力,都拥趸淇王,他们不想活了,才敢出言反对。 所以,这场立储必定进展得顺利无比。 如果储君定下,那就意味着元武帝与群臣的较量,元武帝大获全胜。 胜了一次,乘胜追击又有何难? 立后还不是如探囊取物? 这一波东风,借得好啊!妙啊! 风先生刚想到这里,元武帝见大殿中没有反对的声音,便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立淇王为皇太叔诏》,让卢公公当场宣读。 随着卢公公唇角开合,尖锐响亮的声音萦绕在瞬息安静的朝堂。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 “淇地藩王兼抚远上大将军兼镇南军元帅兼尚书令淇王,天命所归,日表英奇;温文之德,合於古训;敬爱之风,闻於天下。” “宜膺择贤之举,俾受升储之命。朕俯顺舆情,立淇王为皇太叔,择日册命,所司准式,主者施行。” 诏书念完,依旧不敢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只因淇王为储,乃大势所趋。 先帝驾崩,若非淇王远在北疆,如今御座之上的是谁都不一定呢! 众人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说一些根本改变不了事实的话。 不过,此诏书颁布后,并不代表长孙焘已成为真正的储君。 它只是元武帝向朝廷申明自己有立淇王为储的意向。 诏书还需公布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要观察朝中各势力的反映情况。 如无意外,等另外颁布一个名为《册淇王为皇太叔文》,储君的地位才真正的确立下来。 但是,有意外的几率不大。 被亲侄子算计了一把长孙焘,觉得头有点大,但为今之计,他只能暂且接受这个事实。 长孙焘打定主意,等帮助陛下成功立灵灵姑娘为后,他便向师父求几贴灵药,让灵灵姑娘早日诞下皇嗣,如此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卸任,与晏晏寄情于山水。 殊不知,这一想法正中了元武帝的下怀。 元武帝看着板着一张脸的皇叔,轻轻笑了,那笑容几分像风先生。 谁当储君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叔能为立吱吱为后一事全力以赴。 第984章 这清秀的少年啊 这是元武帝首破釜沉舟,与朝臣们背水一战。 而他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那便是立他的吱吱为后。 这一个计划中,他几乎算计了所有的人,也做好输得一败涂地的准备。 不成功便成仁。 他已经赌上了所有,但观察朝臣的反应,倒是比他预想地好了很多。 元武帝缓缓起身,抖了抖袖子离开了。 卢公公宣布“退朝”,朝臣登时围到长孙焘身边,向他道道贺。 长孙焘淡漠地看了一眼,转身便走了。 风先生袖手走了过来,道:“诸位大人,你们急什么?淇王殿下能不能成功立储,不是得看诸位大人的态度么?” 风先生抱着笏板离开了,正当几位大臣,交头接耳刚想分析适才风先生的态度,陆明邕便直接从几人中间走过。 “借过。” 众人看着阴鸷的越国公,都不由噤了声息。 司马玄陌吹着口哨,从神色各异的众人面前经过。 几人出了宫后,便分开了。 长孙焘和陆明邕回家陪媳妇,风先生则去准备聘礼,司马玄陌则又要去大长公主府找三梦喝酒。 但司马玄陌怎样都想不到,他的车马竟然在街道/上撞了个少年。 “怎么了?” 马车忽然停下,司马玄陌问他的马夫。 马夫回道:“王爷,有个人撞了上来,现在倒地不起,倒像是受伤了,怎么办?” 司马玄陌掀开帘子一看,地上躺了个身材瘦削的人,看不清容貌,只知道他身量较高,人也很瘦。 见对方倒地不起,他索性下马察看。 他吩咐马夫将人扶起,马夫把人翻过来确认情况,等马夫拨开头发一看,竟是个相当清秀的少年。 马夫连忙问道:“公子,您还好吗?” 少年徐徐睁眼,但见他五官深邃,剑眉星目,阴柔中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看起来相当耐看。 只是脸上的脏污,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貌,若是把脸洗净,必定又增几分姿色。 少年缓缓开口,神色充满惊惧:“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撞上来的,有人在追我。” 那双深邃的眼睛,星子般清亮,说话的时候,怯生生的,自有一番让人怜惜的味道。 司马玄陌没有急着说话,端详少年的长相,不由陷入了沉思。 大长公主和驸马在一侧的客栈中,两人从掀开的一条缝隙往外看,见司马玄陌盯着少年,心里很是欣慰。 这少年可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姿色上等,比自家阿叡还好看,荥阳王肯定逃不掉。 没错,这是他们夫妻联合设的一个局,少年本是街上的乞丐,夫妻俩看中了他的姿色,所以略施小计,让一家小倌馆的人注意到少年。 小倌馆的老板见少年无依无靠,便想拉少年入火坑,于是少年拼命逃离,就有了撞上司马玄陌马车这一幕。 整个过程,夫妻俩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算司马玄陌对少年起疑,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夫妻俩没想到,收手那么多年,第一次出山竟是离间儿子与另一个男子的感情。 大街上,司马玄陌凝着少年问道:“谁追你?” 少年浑身瑟瑟发抖,惊惧得语无伦次:“思……思归楼的人。” 思归楼,这是玉京城一家有名的小倌馆。 司马玄陌抬眼望向不远处凶神恶煞的打手,见他们盯着这边看,但似乎投鼠忌器,不敢往这边过来。 司马玄陌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随手扔过去,竟把为首的人打飞了一段距离,待那人重重地跌到地上时,荷包里的银子也滚了出来。 但无人敢过来,一是银钱到位,他们没有理由再追少年,二是忌惮司马玄陌的身手。 “把他扶上马车。”司马玄陌收回目光,如是吩咐马夫。 待马夫把少年扶上去后,他也随后上了马车。 司马玄陌默默地打量他许久,然后闭上了眼睛——如果他没有看错,这少年大有来头。 看来,有事要发生了。 大长公主放下窗扇,满意地道:“人被荥阳王带走了,看来这荥阳王的确有那龙阳之癖,否则也不会被这少年的姿色所迷。” 驸马道:“咱们赶紧把阿叡的婚事定下,待荥阳王移情别恋,至少还有个温柔体贴的人,抚慰阿叡破碎的心。” 大长公主道:“京城世家小姐众多,我却有些犯难,不知哪个合适。” 驸马道:“这有何难,这事得问珍璃,那些小姐们的人品如何,我们无法去判断,但珍璃有自己的闺秀圈子,她必然对这些小姐们的品行有所了解。” 大长公主点点头:“说得极是,等会儿我就传信给珍璃。” 夫妻俩兴冲冲地讨论着接下来的计划,却对司马玄陌把少年送到沈景言身边一事浑然不知。 大长公主府,休沐在家沈景言看向扛着少年跳墙而入的司马玄陌,不住揉了揉眉心:“你怎么扛了个人进来?” 司马玄陌把点了昏穴的少年往沈景言的床上一扔,接着分外严肃郑重地道:“随手救的一个人,沈兄,你先帮我照顾一段时间,千万别被人发现他的存在,待时机成熟,我便带他离开。” 沈景言皱眉:“身份大有来头?” 司马玄陌摇头:“暂且不清楚,我需要时间查证,你小心着他一些。” 沈景言无奈:“你把人往我屋里送,还不让人知道他的存在,那就只能由我亲自照顾,和他靠这么近,你让我怎么小心?” 司马玄陌道:“他身体没事,只是长期饥饿导致有些虚弱,平日/你就给他食物就行,不需要特殊照顾。” “而且,我探过他的脉息,他的确有些许功夫,但已被我封了内力,无法对你造成威胁,你只需小心他偷袭你便是。对了,记得告诉他,想活命就别乱跑。” 沈景言疑惑道:“他到底是谁?值得你这般郑重其事。” 司马玄陌转身就要离开:“我这就去确认,人就交给你了,切记,千万别被人发现,谁也不行。” 第985章 她竟是公主吗? 沈景言点点头,甚是无奈地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站在墙头的司马玄陌有心想回去叮嘱三梦兄弟一句,这少年可能是个女娇娥,但想着三梦这般讨厌女子,当时就百般不喜瑜儿,若是被三梦知晓这消息,兴许就不帮他了。 于是,司马玄陌昧着良心,决定隐瞒兄弟这个猜想。 离开大长公主府,司马玄陌没有急着回淇王府,而是在街上订了几套家具,让人搬入荥阳王府之中。 接着,他又在街上闲逛许久,甚至还小酌了几杯,最后才踏着夜色而归,找到了长孙焘。 陆明瑜因为劳累,早早就睡了,长孙焘担心打扰陆明瑜休息,便与他一起,来到了王府书房。 司马玄陌道:“淇王,事情大条了,你猜我今日在街上遇到了谁?” 长孙焘问他:“谁?” 司马玄陌道:“西戎公主,流朵。” 长孙焘眉头瞬间就拧了起来:“你说什么?” 司马玄陌道:“昔日我曾在西戎游历一段时间,听到本地人都称颂流朵公主的美貌,我心生好奇,曾潜入公主的牙账之中窥探,所以我知道那公主长什么样。” “今日我在街上,有一少年撞上我的马车,我看那少年的面容,竟与流朵公主一模一样,于是把人给送到了三梦那里,让三梦先看着。” “现在咱们和吴提斗得天翻地覆,淇王府必定处于监视之中,倒不如三梦那边方便。” 长孙焘沉吟许久,似乎在思忖什么,最后他问道:“确定吗?” 司马玄陌道:“不大确定,他穿着男装,做男子打扮,尽管如此,我也不好剥开他的衣服去确认,但面庞的确与那流朵公主一模一样,这点我绝对确信。” 长孙焘的手指,轻轻扣在桌面,他神色凝重:“西戎王就流朵公主一个女儿,将来的王位自然会落到流朵公主身上,若是流朵公主出现在玉京城,这说明西戎有变。” 司马玄陌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个,你想想,如果她真是公主,西戎王怎么会半点反应都没有?必定已经全天下都找疯了。” “可西戎却没有任何行动,这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流朵公主无事,二是西戎王出事了,所以才没办法来找流朵公主。” “又或者说,不仅西戎王出事了,而大伙也以为流朵公主死了,这才没有任何找寻的动静。” 长孙焘叹了口气:“西戎宾服大秦百年之久,但因为它地处贫瘠的戈壁沙漠,秦人不愿迁居那里,导致百年来也无法实现西戎与大秦的融合。” “这次咱们选的西戎王,的确容易控制,但太容易控制的弊端便是,他很难压制住本族的势力。” “西戎修养生息百年,虽然岁岁朝贡,但实际上大秦国库还需要拨更多的银子给他们。” “最近几年大秦天灾人祸不断,对西戎疏于监管,或许在我们分/身乏术之时,西戎已悄悄壮大。” 司马玄陌道:“西戎人打起仗来,不比北齐人战力弱,只是他们人数较少,所以才没有对大秦造成实质性的威胁。但眼下若是打仗,根本不是好时机。” 长孙焘道:“的确如此,大秦国库空虚,已无力再起战事。若是西戎来攻,将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且晏晏即将生产,本王想多陪陪她。要是边疆再起战事,本王势必要忙起来。” 司马玄陌道:“这个你无需担心,打仗还有我和明邕,朝中也有风相撑着,如今的陛下也能独当一面,你不会像从前那样孤立无援。” 长孙焘道:“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流朵公主的身份,得让人去西戎一趟。” 司马玄陌道:“如果让淇王府的人去,太容易暴露了,我让手下的兄弟走一趟。” 长孙焘道:“暂且先这样,务必让他们尽快查出西戎有无异动。至于那与流朵公主十分相像的人,就先放三梦那,只是三梦只是一介文弱书生,这样未免有些危险。” 司马玄陌道:“人在他那,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也不便一直在他身边。” 长孙焘道:“我让阿五过去,暗中保护三梦。” 司马玄陌道:“行,西戎那边一有消息,我立即通知你。” 长孙焘颔首,两人暂且商定了章程,因为事情还未确认,他们不想引起注意,暂且未告诉陆明邕他们。 司马玄陌对元武帝今日的做法,趁机表明了态度:“其实,就算大伙不说,立你为储算是众望所归。我和明邕都认为,大秦在你手中,必定繁荣富庶。” 长孙焘道:“本王无心帝位,这些年的奔波,本王已经累了,如今只想做好丈夫,好父亲。” 司马玄陌再未说什么,反正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是么? 比起淇王府的反应,齐国公府显然要大很多,只是如今太后被软禁,嫡孙又在麒麟卫司所关着,众人也不敢再上蹿下跳。 但当这个消息传入太后耳里时,太后当场就气昏了过去,醒来时已是深夜。 因为春禧姑姑死了,而她身边暂时没有得力的人,此时照顾她的,却是玉贞。 见太后醒过来,玉贞不耐烦地抱怨:“皇兄真是狼心狗肺,母后您昏倒期间,儿臣命人去请了几次,他也不来看看,只是派了御医过来。” 听闻这个消息,太后心里一片冰冷。 但她还是连忙提醒:“玉贞,这种话别说,今时不同往日,小心隔墙有耳。” 吃了这么多亏,玉贞也知道若是不藏住真实情绪,很可能会死得很难看。 于是她撇撇嘴,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问道:“母后,您肚子饿了吗?儿臣给您拿吃的。” 尽管心底不愿,但她不得不讨好自己的母后,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她可不想失去这座靠山。 太后不知玉贞心底的想法,听到玉贞的关怀,心里还是觉得些许宽慰,她苍凉地翻过身,哑声道:“不必,你早点休息吧!” 太后她不解啊! 天下男人最极致的目标,至高无上的帝位,这个蠢货儿子怎么能拱手让人? 一定是脑袋被驴子踢了,才把储位交到长孙焘,一旦淇王登基,这朝堂还有萧家立足之地吗? 他怎么能把千辛万苦得来的帝位不当回事,轻而易举地就交出去,也不为替他辛苦谋划这么多年的萧家想想。 白眼狼啊! 真是个白眼狼。 心里没有萧家也就罢了。 连她这个母后也没有,昏睡了半天,也未曾来看过一眼,当真是白养了这么个儿子。 太后她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浑然忘了,元武帝急于立储的原因是“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她怪儿子不关心自己,但她又何曾关心过儿子。 玉贞望着母后的背影,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她心里不由骂道: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 回到隔壁自己住的屋子,玉贞从一个匣子里取出几本册子,竟是几本医书。 只是医书旧了,纸张泛黄。 这是虞家失势前,虞寅派人送来的。 她紧紧地攥着医书,想起虞寅告诉她的那个消息,她如同疯魔一般,狞笑道:“陆明邕,你弃我如敝履,将我害到这步田地,那就怪不得我要你/妹妹的命,也让你尝尝失去的感觉!” 第986章 改命 玉贞冷笑连连,最后她把医书收了回去,泛黄的封面上,隐约可以见“楚将离”三个字。 事实上,这是楚神医的毕生所学,当年虞谦找上楚神医,用权势威逼取得这三本书。 那用来控制齐国公的毒药,甚至是用来引发长孙焘曾经中的毒的配方,都能在上面找到。 当然,玉贞不会傻到给陆明瑜下毒,毕竟还有一个百里无相坐镇,她不会得逞。 她只需要在陆明瑜即将生产前,告知陆明瑜一个惊天内幕——楚神医是为她改命而死。 那么,陆明瑜在情绪剧烈波动之下,必定难产,只要难产,死的机会何其大? 思及此处,玉贞面目狰狞而扭曲。 这个消息,是虞谦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探查推断到的,也是虞谦留在世上,最后一记对付长孙焘的杀招。 他没有立即用,而是等在陆明瑜即将生产时最危险的时刻。 而他,留给了将陆明邕恨之入骨的玉贞去做。 脚步声响起,有宫人走了进来,玉贞连忙放下医书,装回了匣子里,立时收起狰狞的神色,看向提着碳火走进来的宫人。 “奴婢为您添碳火。” 没有称呼公主,因为她此刻只是个庶民。 玉贞淡淡地道:“多谢。” 她依旧高傲,不可一世,但说话的时候,已经透出些许收敛,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宫人当以为她经历影梅庵一事,已经转了性子,殊不知这是她的完美伪装,伏小做低,放下姿态,只为更好地蛰伏。 初春的风,依旧寒凉刺骨。 此时的吴提,已经褪下贵公子的外衣,脸上长了八字胡,温尔儒雅的气质被一身宽大的官袍彰显得淋漓尽致。 此刻,他是礼部的一个小吏,正在礼部值夜班。 知道元武帝欲立长孙焘为储的消息时,他不以为然冷冷一笑,只是那跳动的青筋,已显示出他的愤怒。 很显然,长孙焘立储,于他而言并非什么好事,可偏偏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办法阻止。 毕竟,长孙焘登位,可谓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他也知民/意的力量,且他无法与民/意抗衡。 为了这事,他已经冥思苦想一整日,只为想出再次对付他们的方法。 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头绪。 “刘行远,你在想什么呢?”同僚李元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吴提冷漠地抬起头,淡声道:“没事,在想乐宁郡主大礼时所需物品的清单。” 李元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好想的,有正二品郡主大婚的例子在,比对先前的例子即可,还需要想新的那么麻烦?” 吴提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不耐烦,他对这吊儿郎当且话多的李元非常之厌恶,偏偏这人像狗皮膏药一样,根本甩都甩不掉。 闻言他敷衍地道:“乐宁郡主是淇王妃的妹妹,此时淇王府风头正盛,虽然有先前的例子,但我想在规制中挑出最好的,如此也能让郡主高兴。” 李元用一种“我懂”的眼神看着吴提,道:“的确,像我这种父亲是国之肱骨,如今正受重用的大臣,根本不需要去阿谀奉承,也能在仕途上走得顺顺当当,可怜你这样无权无势的,只能靠拍马屁往上爬,真是可怜。” 这话说得难听,要真是个靠寒窗苦读于科举中名列前茅,最后才能做个七八品小吏的人来说,听到这话早就怒了,毕竟没有个好爹,再用功读书也没有这些权贵子弟顺遂。 吴提没有生气,但还是佯装发怒:“李大人,你什么意思?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做什么?可是对我有意见!” 李元耸耸肩:“本官能对你有什么意见,单纯讨厌你而已。” 吴提可能不知道,李元针对他,是因为他在原鸢来送饭时,多看了原鸢几眼。 吴提冷冷地转身,不再搭理李元,马上到时间了,他索性准备回去。 李元趁他不注意,悄悄在他处理的文书中塞入一张刚画的图,图上一男一女,没穿衣服,在做羞羞事。 放完之后,李元得意地笑了——你这令人厌恶的东西,敢跟我斗,这回看你怎么向上峰解释。 想到这里,李元又晃到吴提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就生气了?你这人真没意思。” 吴提忍住一掌拍死李元的冲动,装作那想发怒又有所忌惮的样子,嫌恶地离李元几步,闷不做声。 李元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发现那张小图,摸摸下巴,又凑了过去,继续气吴提。 “刘行远,你还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明明觉得我很讨厌,可你就是不敢说,唉~我知道你在忌惮我的身份,谁让你不会投好胎呢?连资历比你低的我都不敢吃罪。” “看我这张嘴,好像又说了些诛心而又现实的话,其实我也不想有这么好的出身,这么强大的背景,光这么和你站在一块,就显得我在欺负你。” 吴提的拳头,忍不住紧紧攥了起来,他发誓,这绝对是所有身份中,他最厌恶的一个,因为遇上李元这种人! 但他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因为此时还不宜暴露身份。 “无聊透顶!”吴提怒不可遏,一甩袖子离李元远了几步。 李元抱着手笑了起来——小样,爷讨厌的人,还没有整不死的。 此时的吴提,根本不知道李元这个纨绔,这个他根本看不上的纨绔,将会对他此刻的生活产生什么重大的影响。 岐黄学院初定正月初八招生,为准备招生事宜,整个淇王府忙得不可开交,能动用的人都被秦宁带去帮忙了。 因为有一批药材即将入库,识得药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是以这日一早,陆明瑜就带着陆溪与绿猗准备前往学院指挥药材入库。 小茜说什么也不肯闲着,非要去帮忙,陆明瑜也就允许了。 陆明瑜想着,董穗忙着种植的事,南宫绥绥则有大生意要做,基本不掺和这些事,但小茜要去,不若也带上蓝灵灵。 第987章 突发情况 近几日她总是闷闷不乐,活泼的姑娘全然没了神采,必定是失了功力对她打击太大,所以她一直愁眉不展。 带出去散散心,兴许能让她情绪有所好转。 “灵灵姑娘,岐黄学院要开始招生了,我委实有些忙不过来,你能不能随我去一趟,就当帮帮我。” 蓝灵灵神色恹恹,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致:“我不大舒服,想歇歇。” 陆明瑜也不做强求,只是笑着道:“都怪我,忘了灵灵姑娘身体还未完全复原,这样,你在家休息,不用在意我。” 说完,陆明瑜又叮嘱丫鬟好生伺候,便扶着腰离开。 蓝灵灵见她肚子都比整个人/大,走路时让人心一颤一颤的,生怕她发生什么危险,总觉得良心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蓝灵灵起身跟了上来:“罢了,你一个孕妇都忙前忙后,我又没有断手断脚,陪你一道去吧!” 陆明瑜敛住狡黠的笑容,坐上了轿子,而其余几位则上了马车,一行人向学院赶去。 到了学院门口,眼前的景象让人吓了一跳,还未到招生的日子,便有许多人等候在学院旁边。 为了避免混乱,秦宁已叫人摆上几张桌子,开始登记大伙的情况,登记完后根据情况又发两个热馒头。 秦宁还安排几个头脑灵活的小厮解释招生规则,说明学院会派人去核实报名学生的情况,如有弄虚作假,不仅要吃上官司,也会永远被禁止入学。 马车和轿子直接被抬到学院门口,陆明瑜等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蓝灵灵却却将目光放向学院门口的那些人身上。 他们有老有小,但都看得出,这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底层民众。 有的头发花白/面容枯槁,杵着一根树枝权当拐杖。 或面黄肌瘦,身材瘦削,那高高凸/起的颧骨与泛着不健康的黄的头发,都昭示着他们长期食不果腹。 她在打量众人的同时,也有人在好奇地望着她,好像在疑惑她的打扮。 “灵灵姑娘,奴婢扶您进去。”绿猗见她迟迟不进去,出来提醒她。 蓝灵灵收回目光,疑惑地问道:“怎么这么多穷人聚集在这?” 绿猗解释道:“这就是岐黄学院存在的意义。王妃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学院专门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医术,让他们学会谋生的技能。” 蓝灵灵震惊地道:“就像慈善堂那样吗?” 绿猗摇头:“不是,慈善堂是做善事,岐黄学院则更像交易。他们需要付出劳力,才能换取安稳的住处,以及果腹的食物,因为王妃说了,人活一世不该受嗟来之食。” 蓝灵灵又道:“他们要付出哪些劳力?” 绿猗耐心解释:“在学院期间,他们必须认真修课,服从学院的安排,如任何地方需要,他们必须无条件去支持。” “学有所成的人会优先安排到相应的医馆中义诊,等满了一定的年限后,则会放他们出去自由谋生。” “如果期满他们不愿意离开,可以留在医馆中继续义诊,但学院会给他们酬劳。主动前往边疆做军医的,还能惠及子孙后代。” 蓝灵灵默了默,疑惑道:“为什么学成后不立即派往边疆服役,要等在医馆义诊年限满了才给她们选择?” 绿猗道:“王妃说了,正因为有边疆的将士为我们戍守边防,我们才能享受和平日子,所以他们应该配上经验老道的军医,才能在危机关头保住他们的性命。” “王妃还说,将士们是为国家筑起坚实城墙的砖石,每一块都应该珍惜,并得到最大的尊敬,受伤了也该享有条件允许的范围内最好的救治。” 蓝灵灵不由感慨:“你们王妃怎么会想到这些?她的心胸竟如此宽广。” 绿猗眼里满是敬佩之意:“王妃她也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子,刚嫁进王府时步履维艰,她一无所有,但却用最坚韧的精神顽强地走到今天。” “王妃说了,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但那毕竟很少,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得付出努力去换,失败了不要紧,得而复失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不放弃努力。” 蓝灵灵沉默了,刚好二人也到了里头。 陆溪和小茜各扶着她的一只手臂,她便把绿猗指给了蓝灵灵,让绿猗好生照顾着。 一行人往里走,蓝灵灵目光时不时地往陆明瑜身上瞟,她不明白,像陆明瑜这样的人,怎么有如此胸襟和毅力,心中有国也有家,每一件事都努力去做好。 刚进到后院,便见秦宁正神色慌张地经过,甚至连她们来了,都好似没瞧见。 “秦大哥。”陆明瑜叫住了他,“怎么回事?” 秦宁面露焦急,道:“学舍里有几个学生平日不注重卫生,屡教不改,后来学院就把他们安排在一处。” “方才有夫子来报,说他们发起了高烧,有的上吐下泻十分严重,教授岐黄之术的夫子初步诊断,可能是瘟疫。” “但山长他不在,为了避免意外情况发生,我先过去,一切等山长来了再说。” 陆明瑜当机立断:“带我去看看!” “不可!”众人异口同声。 陆明瑜很是坚决:“瘟疫的威力不可小觑,一旦耽误了,到时候将要付出更多去控制,我先去看看,也好立即采取相应措施。” 秦宁没有办法,只得让陆明瑜去,但几人都把陆明瑜围在中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到了学舍,陆明瑜命众人在远处等着,仅带陆溪进去,还没靠近院子,便听见痛苦呼号声。 这一听陆明瑜悬着的心反而落了下来。 要真得瘟疫,能这么中气十足? 等进去一看,陆明瑜差点呕了出来,这哪里是住人的地方,味道和茅坑一样,脏衣杂物乱七八糟堆了一地。 几位大夫过来问安,陆明瑜只是问道:“他们都吃了什么?” 其中一个夫子忍不住道:“饭食和大家一样,但拿去打饭的碗,不知多久没洗了。” 陆明瑜点点头,心里多少有数,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忍着恶心给众人一一把脉。 第988章 立规矩 事后,陆溪取来温水和皂角为她净手,她直接吩咐:“吃了脏东西,所以导致肠胃不适,别治了,叫人把他们拖到大门口,我有事要说。” 很快,几个脏兮兮的人以及他们的脏衣裳,直接护院给丢到学院门口。 他们抱着肚子滚来滚去,呼号声让众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学院不留有病的人,所以才将人赶了出来。 议论四起,所有人对着几个痛苦哀嚎的人指指点点,有的甚至打起了退堂鼓,不想报名了。 正当众人的情绪达到最激动时,陆明瑜被陆溪扶着缓缓走了出来,站在学院得牌匾之下。 秦宁向众人介绍她的身份:“都安静,淇王妃有话要说。” 知晓陆明瑜的身份,众人还是畏惧地跪了一地。 她扫视一圈,掷地有声地道:“我办学的目的,从来不是开慈善堂,而是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一个谋生的机会,也是为那些病了无处寻医的人培养大夫。” “这个书院,没有白吃的饭,我在为你们提供果腹的食物与庇护的场所时,你们也必须为我提供相应的劳力,并遵守书院的规矩!” “这些个人,书院庇护他们度过严冬,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冻死在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但他们不但没有珍惜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反而倚老卖老,仗着自己年老体衰就把书院的规矩当作摆设,而且屡教不改!”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对于任何一个不遵守规矩的学生,我们岐黄书院都不接受,所以我做主将这几人除名,永不录用!” “望大家引以为戒,进入书院后摆正自己的位置,尽一个学生的本分,遵守规矩,认真学习。” “坚持下去,你们前面就有一片天地,坚持不下去,书院决不留害群之马。” 说完,陆明瑜转身就要进去,似对外头痛哭流涕的几个长者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捂着疼痛的肚子冲陆明瑜骂道:“蛇蝎毒妇,你真狠心啊!我们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把我们赶出来!就不怕生儿子没屁/眼吗?!就不怕报应吗?!” 陆明瑜听到这话,也只是顿了顿,便不做停留,不以为意地走了进去。 蓝灵灵气得想出去撕了那人的嘴,但却被绿猗拦住。 幸好秦宁机敏,及时上前制止了那恶毒诅咒的老者,并解释这几人犯了什么样的错误才被除名,顺道再把学院的规矩重申一遍。 蓝灵灵走到陆明瑜的身边,不解地问:“你不生气吗?” 陆明瑜不假思索地道:“气啊!” 蓝灵灵问她:“既然你生气,为什么不处置了他,那些难听的话,我听着都想打人!” 陆明瑜淡声道:“不值得,世上那么多人,总有几个蠢货,如果他们说的每句话都要较真,那得较真到什么时候?” 蓝灵灵撇撇嘴:“这些人还真是恶心!明明是你让他们有的吃有的住,最后竟然恩将仇报,要是我,早就毒死他们了,才不会帮他们。” 陆明瑜拍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对啊!我帮了他们,他们却不知感恩,这的确让人很生气。” “但帮助大多数无家可归的人,还有那些身患重病却只能等死的人,是我想要做的事情,我怎么能因为几个败类,就改变了自己的坚持?” “我不会因为一次善举被极少部分的人恩将仇报,就不再做那些对多数有意义的事。” “我有我的坚持,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老话在我身上不适用。” “因为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能冷静地去判断它,而不是因为一次坎坷,就被打怕了,放弃我内心所追求的东西。” 蓝灵灵垂下眼眸:“我知道了,你刚刚这样大动干戈,不仅为了在那些人面前立规矩,也是为了劝慰我。” 陆明瑜笑了:“我要表扬你,这次没有用错成语。” 蓝灵灵不解地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陆明瑜道:“因为人是互相的,只有少数人才会忘恩负义,大多数人还是很好的。” “有句老话说得好,‘投之于木瓜,报之于琼琚’,你救过我的命,就等于间接救下很多人的命,我们回报你,是应该的。” “你看到刚刚那几个人丑恶的嘴脸,却不知道他们只是书院中的极少部分,我们不能只看片面。” 蓝灵灵叹了口气:“我又懂你的意思了,你想告诉我,别因为那些害我的人而忽略关心我的人,别因为一次的吃亏,就躲得远远的,也别因为被人恶劣对待一次,就否定所有人。” 陆明瑜点点头:“你真是个好学生,一点就透,怪不得陛下肯为你冒险算计王爷。” 表面这么说,陆明瑜在心里却叹了口气,要不是今上耍阴谋诡计,她需要在这里帮今上劝灵灵姑娘吗? 没错,元武帝一个立储,逼得淇王府不得不全力支持立蓝灵灵为后。 长孙焘在前朝辛苦铺路,这当事人的思想也得板正一下,万一群臣同意立后,准皇后却跑了,岂不贻笑大方? 提到元武帝,蓝灵灵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似乎处于巨大的矛盾之中,最后她小声地道:“我不知该怎么办。” 陆明瑜柔声安抚:“那天,我告诉陛下你的功力没了,他哭着说,‘功力没了可以再练,只要人活着就好’,我也赞成他的说法,只要人活着,就是极好的!” 蓝灵灵戳戳手指头:“可对于我们苗女来说,功法就是一切,我练了一辈子,总算超越师父成为蛊王,现在我却什么都不是了。” 听到这里,陆明瑜没有再劝她,而是吩咐绿猗,道:“绿猗,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你带灵灵姑娘去找琇莹夫子,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绿猗明白王妃的意思。 失去功力对灵灵姑娘的打击,就像失去一切那般严重,要想让她立即振作起来,只凭几句安慰是无法做到的。 这位琇莹姑娘,从普通的医女黄瑛瑛,到太子宠妃黄才人,再从阶下囚到如今的琇莹夫子,小小年纪却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 相信从坚强琇莹夫子身上,她能得到力量。 待绿猗带着蓝灵灵离开后,陆溪担忧地道:“小姐,方才这样处置,那几个半死不活的东西免不了污言秽语抹黑您,这样您的名誉不利,要是有人利用这事搞事,恐怕您会吃亏。” 小茜附和道:“对啊,阿姐,说不定那些坏人会说你见死不救,然后怎么恶毒怎么说。” 陆明瑜不以为意地道:“我做这些事,本就不是为了名誉,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吧!书院的规矩得立好,否则日后难以管理。” “再说了,我与王爷一刀一剑打拼到今日不容易,若是因为这几个无赖,天下人就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我行事不妥。” “那无论我怎么做,都有这群睁着眼说瞎话的人说我的不是,我又何必去在意这件小事,外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陆溪含笑点头:“小姐豁达,是属下狭隘了,不过我还是请秦大人处理好才行,咱们不怕事,但能避免横生枝节就尽量避免。” 陆明瑜赞同道:“姑姑所言甚是,那些事就由姑姑去安排吧!顺便把管理学舍的人叫来,我有话要问。” 陆溪点点头便离开了。 小茜正想说什么,却忽然躲到了陆明瑜身后,不满地嘀咕:“怎么哪哪都有他?” 陆明瑜抬头,却见风先生步履轻快地向这边走来,目光刚落在陆明瑜身后的小茜身上,清俊的面庞瞬间溢满笑容。 第989章 风马牛不相及 陆明瑜见小茜这幅模样,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她扭过头低声道:“今儿风先生的精神格外好,就像吃了灵丹妙药一样,你还不关心关心他什么时候翘脚?” 小茜心想务必时刻注意未婚夫的身体状况,要是被他悄悄摸摸地给养好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抬起头,从陆明瑜身后挪出来,风先生已经走到她身边,问道:“小茜,我们又见面了。” 小茜抬眸,被这温柔的笑意顿时晃得头晕眼花,她紧张地扣着手背,问道:“澈哥哥,你怎么就好了?那日我明明见你步履蹒跚,好像要……” 这一声“澈哥哥”,把身旁的陆明瑜叫得满身鸡皮疙瘩,她震惊地看着小茜,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比她叫长孙焘“焘哥哥”还要让人不由觉得牙酸。 但风先生却听得心花怒放,未婚妻又关心他了,还有什么比这几句话受用? 闻言他解释道:“本来有些不痛快,与你相见后便都好了。” 原来绊脚石是自己。 小茜懊悔不已,那晚就不该见这老头,她暗下决心,成亲前都不要和这老头相见了,说不定这样能让老头的身体每况日下。 于是,她迅速闪躲到陆明瑜的背后,把自己藏起来,小声地道:“澈哥哥莫要这样看我,我害羞。” 陆明瑜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她缓缓转头,目瞪口呆地看向“害羞”的小茜,满脑子都是“不要脸”,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然而小茜这举动,反而让风先生有种重返方慕少艾的感觉。 青涩,害羞。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一个老男人心生怜惜了。 他是文人,见过多少笔下的绝色?可当活生生的绝色摆在眼前,怎能不叫他喜爱? 书中的颜如玉,都不及此刻小姑娘害羞的模样。 风先生心情大悦,面上也多了几分飞扬的神采。 陆明瑜觉得要是不说什么,对不起她这一身的鸡皮疙瘩,于是她开口道:“澈……啊!先生,家妹生性害羞,失礼了。” 那一句即将脱口而出的“澈哥哥”,昭示着陆明瑜此刻的脑袋,就像是扔进了几团乱麻一样,有些凌乱。 风先生再不要脸,也觉得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未来小夫人有些死孟浪,他收回目光,不以为意地道:“无碍,不必挂怀。” 其实他更想说他很喜欢,只是王妃面前,他还是要点脸。 陆明瑜实在受不了这两人了,索性把小茜丢给风先生:“先生,我有些事要办,你能帮我照看照看小茜吗?” 小茜登时掐住她的腰,痛得她差点忍不住哼了出来。 风先生自是乐意万分,给了陆明瑜一个“姐,你放心,包在我身上”的眼神。 陆明瑜她真的有些受不了,无情地撕开小茜的手,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由疑惑:怎么她和长孙焘这么腻歪的时候,就不觉得肉麻呢? 小茜惨遭抛弃,无助地垂下头看自己的鞋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紧接着,一双黑色的皂靴映入眼帘。 抬眸,是比她高出许多的风先生,也撞上一双和煦的眸子,那眸子仿佛可以海纳百川,包容一切。 “你怎么又这般瞧着我?” 像个怪叔叔一样。 风先生后退一步,问她:“用过早膳了吗?” 他没话找话。 小茜微微颔首:“嗯,用过了。” 她自以为抛出一句可以终结一切话题的话。 风先生又问:“你为什么叫小茜?” 他又找到了话题。 小茜小声解释:“娘亲给我取的名,她说茜是一种坚强的草,她希望我有杂草般顽强的精神,但这个名字绝不是贬义,因为娘亲还说了,茜还有秀美、生动的意思。这是一个很有寓意的名字,蕴含了娘亲对我的期许。” 她认真地解释了名字,虽然外人可能觉得这个名字很普通,也不够婉约柔美,但她还是极力解释,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喜欢这个名字背后的寓意。 风先生感叹:“岳母是个很了不得的人,小茜你也很好。” 他由衷地夸赞。 小茜笑吟吟地道:“我娘亲的确很好!她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子。” 她觉得,她更愿意把娘亲嫁给身侧的老头儿。 见小茜的思路已被自己成功引导,风先生露出一丝笑意,他又问:“等你我成亲后,也把岳母接过来住,这样你就可以随时能见到她了,我们也可以一起侍奉她。” 风先生继续挑小茜感兴趣的话题来说。 小茜不假思索地道:“不用马上接过来,等你入……” 她及时更正:“我的意思是,等时机成熟。” 她的真正意思是,等老头儿入土以后,再接过来,母女俩一起过自由自在的好日子。 风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想说等我入土后。” 他觉得,按照前后语境,的确是这个意思。 小茜心头“咯噔”一下,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就是绷不住心里话,她扣了扣手背,让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 她抬头努力装作无辜的模样:“澈哥哥,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多不吉利,我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没想到你是这般看我的!” 她恶人先告状,准备用这个做借口,先把怒气给装出来,然后可以拂袖离开,不用再和老头子虚与委蛇。 风先生上快步走出几步,转身在她面前站定,长风倏然而过,卷起了他素色的衣袂。 他看着小茜,饶有兴致地道:“你生气的样子,就像小狗儿一样。” 小狗又软又萌又可爱,鼻头红红的,毛滑滑的,四只小爪爪踩在地上还会有梅花印。 他这是在夸小茜可爱。 然而小茜却真的来了怒火:“你刚刚怀疑我存坏心眼儿,现在又说我是狗?!” 气死了! 怎么能骂她是狗? 这个老头子嘴巴忒毒! 她决定不等熬死老头子,回去就找百里先生要一碗无色无味的药,送他一程! 第990章 追妻之路漫漫 风先生的神色,有刹那的慌乱,不解以及无措,但稍纵即逝,根本捕捉不到,他很肯定很认真地说:“小狗是这天下最可爱的东西!” 真的,天地良心,小狗真的是天下最可爱的存在。 他发誓,他是真的夸小茜可爱。 小茜没有半点高兴,拳头紧紧攥住,对他怒目而视,眼眶都给气红了:“刚才你说我像小狗,现在又说我没有小狗可爱?那你怎么不去和狗过!” 气死了! 拿她和狗比较也就罢了。 还觉得狗比她可爱。 老头子安的什么心? 不行,她要去找百里先生拿药去! 一刻也不能等了。 小茜打定主意,攥紧拳头气呼呼地离开了。 “小茜?”风先生一头雾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怎么了这是? 他真的觉得狗狗可爱,而且他也在夸小茜可爱啊! “沈清辞你个混蛋!”风先生低声骂了一句。 真混蛋! 想的什么馊主意? 不是说要让小茜觉得在自己心里,她就是全天下最重要的存在能讨她欢心吗? 怎么反而惹小茜生气了? 沈清辞就是个混蛋! 坑死他了。 小茜气冲冲地找到了陆明瑜,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句:“阿姐,风老头说我是小狗。” 陆明瑜刚好把事情处理完,闻言赶紧安慰:“他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妹妹怎么可能是小狗?这老头儿也太不上道了,肯定是人老了的缘故,你知道的,就是人老了脑子不太正常,所以才会胡言乱语!” 小茜道:“你不是说他已经离死不远了吗?怎么我瞧着他头发也亮了,皮肤也好了,穿着也考究干净,一点也不像要死了的样子啊!这样我怎么才能熬死他?” 陆明瑜清了清嗓子,柔声安慰道:“这可能是回光返照的吧……” 小茜嘟着嘴:“阿姐,你就是在骗人,我觉得他还有几十年可活,那我熬死他坐享其成的目标,肯定达不到了,要他长命百岁,也许我还能走在他前头。” 陆明瑜正想回她,便察觉附近有人,是追过来的风先生,他就那么站着,满脸的错愕,以及不能接受,不敢相信。 陆明瑜频频示意小茜,她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道:“阿姐,有没有什么慢性毒药,让人察觉不到的,给我来几包,我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他!” 陆明瑜见风先生一脸受伤的表情,连忙出言挽回:“小茜,用毒这种办法太恶毒了,谋杀亲夫这种事我们可不做。” 小茜疑惑道:“不是阿姐你说的吗?如果一时半会儿熬不死他,那就用毒毒死他!” 风先生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明瑜。 好了,这下子事情闹大了,只怕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 真是个傻小茜! 这可能是陆明瑜第一次嫌弃小茜傻。 为了避免一错再错,陆明瑜扳过小茜的肩头,让她与风先生来个四目相对。 这可能是陆明瑜第一次像一个亲生姐姐那样坑妹妹。 岂料,小茜在最初的呆怔过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她道:“你都听到了?” 这可能是小茜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镇定。 风先生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问她:“我该听到吗?” 恰好陆溪来了,陆明瑜连忙让陆溪扶着她悄悄开溜,躲在不远处观察情况,她告诉自己,如果这两人没有打起来,她绝对不会露面。 陆溪忍不住责怪她:“小姐,你丧天良。” 陆明瑜道:“你懂什么,只有我们逃跑,才显得我做贼心虚,风先生才会相信主谋是我,我这是在救小茜。” 陆溪压低声音:“你确定不是在害小茜?” 陆明瑜道:“要是那样,也没办法……” 小茜本来就不大会说谎,被抓包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她走到风先生面前,双手叉腰:“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 风先生尚且处于震惊中:“啊?啊!” 小茜凶巴巴地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嫁给你这个糟老头子,还不是看上你年纪大了,没几年就会蹬腿,这样我也能独霸你的遗产,有滋有味地活着!” 所以根本就没有爱对吗? 所以那夜温柔的关怀只是个误会对吗? 所以眼前这又凶又狠的小辣椒才是她的真面目对吗? 所以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对吗? 风先生的心里,此刻正充斥着十万个为什么。 他明明想说,就算他没有死,他的财产也都心甘情愿奉上,全部交到夫人手中。 可看到小茜发狠却又不太狠的样子,风先生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现出一只生气的小狗,那悲伤逆流的心里,瞬间又软得一塌糊涂。 他忍不住开口:“你生气的样子,果真像一条可爱的小狗。” “啊!”小茜快要被这老头逼疯了,是不是人比较老的关系,所以脑子里装的东西他和正常人不一样。 她气呼呼地喊了一声,但细想之下,又觉得老头是生气了,这是在拐着弯地骂她呢! 莫名的,她愤怒中带了些许心虚,但又不想丢面子,还是强装镇定,虚张声势地道:“事已至此,我觉得我们的婚约根本就是错误的,你好好想想,赶紧把退婚流程走一遍,你就不需要娶我这个天天盼着你死的人!” 躲在不远处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的陆明瑜,不由得扶额:“真就是个傻姑娘!” 陆溪可不开支,直呼:“长见识了!” 风先生的心情,大概像大缸里装了十数种颜料般缤纷,又像碗里装了几十种调味料般杂陈。 他又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过去,拍了拍小茜的脑袋,笃定地:“不会退婚。” 小茜被风先生这一招弄傻了,她满心都是对这老头的怀疑,认为这老头手心可能藏针,所以要报复她,对着她的头一拍而下。 她连忙后退几步,警惕地道:“你干什么?!” 风先生很认真地道:“宠溺的拍头。” 不用怀疑,这是轮椅上那驸马的主意,他还说小姑娘都喜欢这样。 但,为什么还是不奏效? 沈清辞这个混蛋! 又坑他! 小茜惊悚地看着风先生,又后退几步:“你别过来!” 她怀疑风先生这宠溺的拍头里,隐含/着满满的杀机。 一个男人,知道自己的未来夫人想熬死自己坐享其成,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必定是个善于控制情绪的老头,所以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情绪。 但心里憋着什么坏,她就无从知晓了。 想到这里,小茜越发觉得眼前的男人在盘算着想要他的命。 风先生不敢过去,生怕吓到小茜,他解释道:“虽然有点难以接受,但我不会和你一个小丫头置气,我都依你让着你,我的所有东西都给你,不用等我死了你也能挥霍,只要你开心就好。” 小茜越发觉得这老头奇怪,自己有这么好?能让这老头心甘情愿不要脸,咳,丢了尊严? 她忍无可忍了,冲风先生喊了一句:“你这么喜欢女儿,怎么不去当我爹?” 说完,小茜提着裙子气呼呼地离开了,经过陆明瑜身边时,她还放下狠话:“骗子,我决定三天不理你!” 风先生一脸的茫然,谁能告诉他,这心思浅显的小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第991章 可疑的瑶娘 陆明瑜摸摸鼻头,从墙角走出来,也不看风先生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长姐,等一下!”是风先生的呼唤声。 陆明瑜一咬牙,缓缓转身:“先生,怎么了?” 风先生问:“小茜这是怎么了?” 陆明瑜道:“她啊……不想嫁给你,嫌弃你老。为了劝她,我只好告诉她你应该不久于人世,她可以轻松熬死你,继承你的一切。她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点头同意了婚事。” 风先生有些受伤:“所以她……” 是傻子吗? 陆明瑜点头:“她的心思就是这般单纯,十分好哄骗。要赢得她的心,只有付出真心这一条路可走,没有任何捷径。” “先生,妻子易求而真情难得,于小茜而言,你只是一个见过几面的人,甚至都算不上熟识,此时就让她对你倾心,我们也知道不大可能。” 风先生道:“长姐所言极是,我明白了。” 陆明瑜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一想到那一声“澈哥哥”,她就不由打个寒颤,实在是…… 肉麻。 药材全部入库后,陆明瑜拖着疲惫的身体,与众人一同回了淇王府。 平日下朝后便归家的长孙焘,却还没有回来,陆明瑜唤丫鬟打了热水沐浴,然后吃了些许东西便累得不行,索性不等长孙焘归家,天刚黑就睡下了。 晚上,陆明瑜艰难翻身,忽然被人从后面扶了一把,醒来发现是长孙焘在帮她翻身。 陆明瑜迷迷糊糊问道:“你回来啦?现在什么时辰了?” 长孙焘道:“子夜时分,继续睡吧!” 陆明瑜见他神色有些不正常,强打着精神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长孙焘道:“最近事情有些多,我派去出云的人,一个都没回来,而瑶娘那边,也查不到什么。” 陆明瑜道:“你是担心出云有问题?” 长孙焘颔首:“应该有大问题,然而什么消息都探不到,日和父女那里,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一切都与我们所经历的不同,让我有种超脱掌控的不安。” 陆明瑜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先睡一觉,养足精神明日再说。” 长孙焘轻轻地“嗯”了一声,躺在她身后,伸手把她圈在怀里。 翌日。 长孙焘很早便去朝会了。 陆明瑜想起昨夜长孙焘说的话,吃过早膳后,让陆溪陪着她去顾府。 迎接她的是瑶娘和小顾念,瑶娘见她来,不由有些诧异,小顾念却很喜欢她,一见面就脆生生地喊:“给王妃请安,王妃是来找我玩的吗?” 陆明瑜柔声应道:“是的,我还带了很多好吃的给你,你开心吗?” 小顾念点头:“开心,多谢王妃娘娘。” 陆明瑜拍拍她的脑袋:“开心就好,下次我还给你带。” 一番寒暄后,瑶娘把顾念交给了奶娘,然后将陆明瑜请到了花厅。 “王妃的肚子,倒比妾身怀念儿时要大得多。” 陆明瑜道:“应该是双生,所以比寻常的大。” 瑶娘斟了盏花茶给她:“娘娘,您身子不便,若有事的话,叫人知会妾身一声,不必跑这一趟。” 陆明瑜端起茶水抿一口,开门见山地道:“我来找你的确有事,有很重要的事,我问你,顾府灭门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瑶娘神色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王妃,朝廷都查不出来的事,妾身又怎会知晓?” 陆明瑜凝着她,不错过任何一个神情:“你不用担心,我们很安全。” 瑶娘沉默了一会儿,却是什么都没说:“王妃,不是妾身知情不报,不愿与你说,而是妾身真的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事,陆明瑜又问:“你是出云人吗?” 瑶娘神色微微一变,反问道:“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怀疑妾身是出云的细作?” 陆明瑜道:“我要怀疑你,我早就把你抓起来了,我只是好奇你的身份而已。” 瑶娘盯着手中的茶盏:“妾身的身份?妾身有什么身份呀?王妃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妾身父母那里查一查。” 陆明瑜笑道:“你可真是有恃无恐啊……想必早已笃定我什么都查不出来吧?瑶娘,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然而一旦让我发现你有任何危及大秦的举动,我不会手软。” 瑶娘凄苦一笑:“妾身的亡夫是忠臣,阿珺也兢兢业业地为国效力,妾身怎么会做危及大秦的事?” 陆明瑜收回目光,起身道:“最好如此。” 说完,陆明瑜便离开了,徒留瑶娘一人,坐在原地捏紧拳头,半响都缓不过来。 小顾念正在院子里用树枝乱画,见陆明瑜要离开,她抬起头不舍地道:“王妃娘娘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陆明瑜很喜欢这个孩子,忍不住走过去又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道:“嗯,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就不能陪小念儿玩了,你要是想我,那就让你娘带你来淇王府看我,好不好?” 小顾念笑吟吟地道:“好!娘亲和小叔叔都说,王妃娘娘是好人,我会去看王妃娘娘的!” 陆明瑜再次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余光瞥见她画出来的图案,双目骤然一凝,却还是按捺住情绪,神色自然地问道:“念儿,你画的是什么呀?” 小顾念献宝似的,悄悄凑到陆明瑜耳边,道:“我在画娘亲的宝贝,这是娘亲一直戴着的东西,平日不给别人看,还是我在洗澡的时候发现的。” 陆明瑜伸手弹了弹她的鼻头:“你个小机灵鬼。” 离开顾府,陆明瑜陷入了沉思。 顾念画的东西,不知道是真是假,那图案分明与谢韫和日和都戴着的坠子很像。 日和说,这坠子是一种身份象征,是控制出云那神秘人给所属物的一种标识。 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坠子代表的,到底是什么? 瑶娘她有吗?瑶娘为什么会有? 一连串疑问,陆明瑜百思不得其解。 陆溪压低声音问她:“小姐,可是怀疑瑶娘?” 陆明瑜颔首:“先前我就觉得瑶娘有点不对劲,后来我又发现她与日和很像,所以过来看看。” 陆溪惋惜地道:“白来这一趟,什么都没有发现。” “谁说什么都没发现?瑶娘越是藏着掖着,她越是有问题。”陆明瑜说了这么几句,便上了轿子。 当轿子经过德宝斋时,她让轿夫停下,想去问问给小茜准备的嫁妆头面做得如何了。 她满腹心思,前脚刚踏进门槛,忽然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掌柜亲自迎上来,殷勤地问道:“东家,您来巡店吗?” 德宝斋是白家送给陆明瑜的首饰铺,如今所有收益都归陆明瑜,但上至掌柜下到伙计,却是白黎安排的人。 陆明瑜相当于躺着收银子的东家,她却不需要费任何精神经营。 陆明瑜拧眉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来看看小茜的头面做好了没,顺道找张远有事。” 张远是陆明瑜与长孙焘逃亡过程中遇到的铁匠,他们继续南下时,便把张远和他的妻子赵秀儿送到了白家。 后来,张远在扬州赈灾时立下汗马功劳,所设计的工具,不仅提高了疏通水道的效率,而且使得扬州水利方面取得较大的进步。 元武帝论/功行赏,赐他入工部任个七品官吏,负责为大秦设计各种农业用具。 这次他听说恩人的妹妹小茜要嫁,主动回德宝斋帮忙制作嫁妆头面。 所以此时,他应该在德宝斋的工作坊里。 掌柜恭敬地回答:“首饰已差不多完成,您先去雅间稍等,小的请张大人上去见您。” 陆明瑜在在雅间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张远便来了。 第992章 风先生有女儿?? 他尚戴着袖套和围腰,走到陆明瑜面前恭敬地跪了下去,声音难掩激动:“臣张远,拜见王妃!” 陆明瑜轻轻笑了:“快快请起。一别就是一年,张大人变了许多,精神状态很好,看来与夫人的日子过得十分顺遂。” 张远也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都要多亏王妃成全,才有臣与内子如今的好日子,秀儿两个月前生了个儿子,我们给他取名为张知恩,永远铭记王妃与两位王爷的恩情。” 陆明瑜温和道:“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张大人收留流落在外的我们,何尝不是于我们有恩?” “王爷说,大人是扬州赈灾的功臣,王爷还说,大人新设计的犁耙已投入使用,那犁铧连被冰雪冻硬的土都能犁得动。” “等开春之后,百姓用大人设计的犁耙翻开肥沃的土地,然后把五谷杂粮,包括玉粟种下,到得秋收,吃饱于百姓而言不再是一种奢求。届时物阜民丰,也有大人一份功劳。” 张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然臣听不懂王妃的话,但臣知道王妃在夸臣,多谢王妃!” 陆明瑜把一张纸递给他,纸上画了个古怪的坠子,色泽黑黝,让人看不出所以然。 她问:“这个能做吗?” 张远拿起图纸仔细地看了几遍,得出结论:“能做,只是不知王妃想要什么材料?黑曜石,还是玄铁?玄铁的话,耗材成本会比较高。” 陆明瑜思索片刻,道:“黑曜石与玄铁都用,玄铁的约莫十个,黑曜石的先做一百个,多久可以完成?” 张远不假思索地道:“三日便可完成,黑曜石的不难,我只需要打个样板,德宝斋的师傅很快就可以做出来。” 陆明瑜道:“多谢你,张大人,还请你保密。” 张远郑重应是。 陆明瑜道:“张大人,你先下去吧!我有事找掌柜,烦请告诉他一声。” 张远出去后不久,掌柜的来到陆明瑜面前,恭敬地问道:“东家,您有何吩咐?” 陆明瑜道:“是这样的,我适才让张大人帮忙打制了一些配饰,等做好后,来铺子里购首饰的人,都可以获得抓阄的机会一次,那配饰就当做抓阄的彩头。” “但是抓到的人,需留下他们的身份背景,每三日汇总一次送到淇王府,这事务必认真地办到配饰用完。” 掌柜的有些疑惑:“东家,德宝斋从不回馈客人,因为我们的东西都是供不应求的,要是推出抓阄活动,只怕与我们向来的经营方式背道而驰。” 陆明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按照我说的去做。” 她让张远做的东西,正是谢韫与日和脖子上戴的坠子,她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所以她干脆做出一些赝品,把赝品散落出去,以此来引蛇出洞。 若是这坠子真的意义非凡,那拥有真品的,亦或是与这种坠子有关的人,必定会有所行动,到时候便能顺藤摸瓜,查找真相。 掌柜没有任何反驳的权力,只得依言照做。 再叮嘱一些相关事项后,陆明瑜打道回府。 最近几日长孙焘都归来很晚,陆明瑜直觉有事发生,但长孙焘没有主动提起,她也就没问。 谢韫身体复原后,南宫绥绥成日不着家,说是不能让男人绊住她赚钱的手脚。 董穗则十分珍惜陆明瑜给的机会,认真地照顾后院里的文君拂尘,有时还会去秦宁的庄子观察药材和桑树的种植情况,为农户提出改进建议。 小茜她说到做到,果然三日没有理会陆明瑜。当然,她也没理风先生。 变化最大的却是蓝灵灵,如今她每日都会去学院帮忙,给百里无相做助手。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几日过去。 德宝斋送来几个抓到坠子的客人的身份背景,陆明瑜随手交给阿六去跟进,随即安心为小茜备嫁。 就连学院的事,非大事她也懒得过问,全权交给百里无相和秦宁二人。 因为小茜的下聘日子就定在正月十五,到了正月十五前夕,陆明瑜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是否是舍不得小茜的缘故,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十数年情谊。 长孙焘到了子时,才沐浴干净躺到她身边。 陆明瑜没了睡意,索性问长孙焘:“可是要发生什么事?” 长孙焘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把事情娓娓道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前世这一年的正月十五,皇宫家宴散席后,宗室归家途中在皇城甬道里遇到了一场诡异的刺杀。” “福王爷爷,大长公主遇刺身亡,除此之外,很多宗亲都未能幸免于难,以至长孙家人丁凋敝。最近我和兄长及表兄,都在忙着布防,为了明晚的宫中家宴做准备。” 陆明瑜又问:“你很喜欢福王爷爷?” 长孙焘应道:“嗯,福王他是一个了不得的老人。” 陆明瑜道:“都布置好了?” 长孙焘道:“京城守备军、麒麟卫和金吾卫都安排好了,甚至京兆府那边也打了招呼。” 陆明瑜安慰他:“别担心,今生的变数很大,兴许不会有刺杀,更不会有死亡。” 长孙焘道:“我不担心刺杀,我担心的是那些刺客,他们的身手功法我从未见过,就连用的武器,也是闻所未闻的,不知那些刺客,是否与吴提有关系。” “当时的情况真的很惨烈,身经百战的皇家护卫,根本就不是对手,要不是我留有师父的惊天破雷弹,把刺客埋伏的地方直接炸了,恐怕我们也不能胜出。” “然而事后我们清理现场,却只找到八具尸体。刺客以八个左右的人,杀了几十位宗亲与两百多个皇城侍卫。这战力,比我们的十五个暗卫还厉害。” 陆明瑜问:“刺杀有针对性吗?比如说冲着谁来的?” 长孙焘道:“倒像是冲着我来的,当时有零及时为我送来纯钧剑,才能抵挡那神秘武器的攻击。” 陆明瑜道:“你最后都没有查出刺客的身份?” 长孙焘道:“没有,那晚过后,没有任何线索。” 陆明瑜握紧他的手:“兴许那人就是吴提。最近吴提吃了那么多次亏,相信他明日不会行动。” 长孙焘道:“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不安,我担心你出事。所以明日我们就别去参加什么宫宴了。” 陆明瑜道:“你得去。我怀有身孕尚且有借口可以避免,但你刚被陛下提议立储,若是不去的话,会让小人有机可乘,利用别人对你与陛下关系好坏的猜测,在朝堂之上大做文章。” “那样的话,不仅立储的事会横生波折,就连陛下与灵灵姑娘的婚事都要耽搁。朝堂越是安定,我们的日子才能平静,昭华,明日/你放心地去吧,我能照顾自己。” 长孙焘道:“我让零将十五大暗卫召齐,再请青鸟他们几位叔叔过来护卫,还有表兄和师父也要在,晏晏,我什么都不求,只想你平安无事。” 陆明瑜道:“别担心,我这边没事,我等你平安归来。” 这一夜睡得不怎么踏实,翌日到了下聘的时辰,王府众人早早在花厅等着,然而左等右等,却仍旧没有看到风先生来。 众人等得肚子都饿了,阿六才慌张来报:“王妃,不好了,相爷忽然冒出了个女儿,相爷被绊住了手脚,一时半会儿赶不来。” 第993章 真的是亲生? 阿六的话就像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水,一石激起千层浪。 风先生已有女儿? 众人哗然。 此时朝会已过,长孙焘和司马玄陌下朝归来,就连陆明邕夫妻也一并到淇王府。 听闻阿六的话,司马玄陌双手抱头,率先开口:“这下好了,小茜不用生也能捡个便宜女儿。” 百里无相狠狠瞪他一眼,反唇相讥:“你要是娶个带崽的寡妇,也能做个便宜爹爹,出息!” 长孙焘与陆明瑜对视一眼:“会不会是阴谋?” 珍璃郡主撇撇嘴:“风相一点儿也不像知道自己当了爹的样子,不会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陆明邕默了默,道:“风相不是那种没有判断力的人,必然是那‘女儿’身上有什么让风相不得不相信的地方,否则他也不会延误了下聘的时辰。” 谢韫叹了口气,道:“如果相爷真有女儿,小茜嫁过去不知是福还是祸。” 楚氏懊悔不已:“我当时就不该做这个主。”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此时,直等到下午酉时,肚子饿得咕咕作响,风先生才登门下聘。 今日他请了福王作陪,也算是给足小茜尊重和体面,聘礼不及陆明邕给珍璃郡主的多,但却可以看出这是他所能拿出的全部。 等过完大礼,福王他不办正事,冲珍璃郡主招招手:“小璃儿,过来给阿祖看看。” 珍璃郡主起身走到福王面前,舒舒展展地蹲下去,笑吟吟地同他说话:“福王爷爷,小璃儿很好。” 福王上下打量了珍璃郡主几眼,含笑道:“是胖了,而且还白了些许,看来陆明邕那小子对你尚可。” 珍璃郡主点点头:“他很好,小璃儿每日都很开心。” 福王拍拍她的脑袋,慈蔼地道:“他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这边俩人小声地交谈着,倒让众人没有陷入死寂的尴尬中。 楚氏等人等着风先生先开口解释,因为他们不方便问,总不能因为风先生有女儿,就成为这场婚约告吹的借口,也不能因为风先生有女儿,就去苛责风先生。 毕竟风先生没娶过妻,小茜嫁过去仍是发妻原配,地位没有丝毫改变。 但风先生所谓的女儿是否还有生母,这完全会影响到小茜日后的生活。 他们不能要求小茜的夫家不纳妾室,但当初应了风先生这门亲事,风先生家风清正,不胡乱拈花惹草,身边连个伺候的女子都没有这些因素,占据决定性作用。 所以淇王府这边,都等待风先生解释。大伙都不想小茜嫁过去还会遇到妻妾之争。 风先生也似乎在寻思着如何开口,于是气氛便这样僵持住了。 忽然,外面吵吵嚷嚷,女子的怒骂声和阿六的阻拦声越来越近。 很快,一名黄衣女子眼眶红红的走了进来,只看着风先生,本来态度嚣张情绪激动的她,此刻含/着一包眼泪,委委屈屈地看着“父亲”。 她一字字一句句诘问:“你娶她,我娘怎么办?我死去的娘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瞬间从这简短的对话中找到了关键信息——她娘死了,以及她娘可能大有来头。 下聘这种时候,按照习俗来说,为了表示女儿家的矜持,小茜是不应在场的。 可风先生迟迟不上门的事,被丫鬟嚼舌根传入了她的耳朵,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结果,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她打量着这黄衣女子,面庞有几分像风先生,也有几分像自己。 听闻自己与素昀长像极为相似,这很难让人不相信这女子是风先生的女儿。 众人也是这般想的。 陆明瑜看了走进来的小茜一眼,伸手把她招到自己身边,几位兄长冰冷的目光也投在风先生身上,保护的意味十足。 可让人心渐渐凉下来的是,风先生对于这“女儿”的诘问,没有立即回答。 那女子见风先生没有急着说话,脸上的泪愈发汹/涌,她悲痛欲绝地凝着自己的“父亲”,声音却是愠了怒意。 “你对得起我娘?!你让他怀了我,但你却不知道!当年她喝下毒药,你懦弱了逃避了,没有确认她是否真的死透,你就把她草草敛葬!” “我娘担心连累你,被义庄的人救下后,带着不足一月的身孕远走南方,你知道我出生后是怎么过的吗?与娘蜷缩在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庙里,饥一顿,饱一顿,一过就是几年。” “后来娘亲打听到你在东海沧山,她带着我一路乞讨,我们走了快一年,才到了沧山脚下的镇子。” “我还小不懂事,我问她为什么非沧山不可,她告诉我重要的人在那,我劝她去找拼了命也要靠近的‘重要之人’,可她看着水盆里倒映出的苍老憔悴的面庞黯然神伤,流着泪说不敢见!” “你知道我娘是怎么养活我的吗?十数年来她基本没能睡过一个好觉,为人洗衣、给人修脚……脏活累活什么都做,有时一天都睡不够一个时辰!” “她被人骂下贱,被人嘲笑被人轻贱,可她从未想过要来求助你!甚至都不敢告诉我我爹还活着!” “她明明就守在你身边,明明你几次下山与她擦肩而过,但你却认不得她了。直到她早早因劳累掏空身体,受尽病痛折/磨而凄惨死去前,她才告诉我我爹是谁!” “我跋山涉水走到你面前,却看见你封侯拜相,欢天喜地地准备迎娶她人!你个负心汉!你对得起我娘!你真对得起我娘!我娘因你而死,但你是怎么对她的?!” “你是怎么对她的……” 一句句怒声质问,夹杂着凄厉的哭嚎响彻花厅。 众人都怔住了,那姑娘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们无法感同身受,却也不约而同沉默。 紧接着,女子目光在众人面前逡巡而过,最后钉在小茜身上,她情绪激动,双目猩红:“他娶的就是你?” 然后,是诧异的声音:“你怎么……怎么与我娘年轻时长得那般像?” 最后,是难以置信的询问:“你娶她,是因为她长得像我娘?” 风先生喉结滚了滚,似在压抑着悲痛,他声音沙哑却很笃定:“文茵,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真心悦爱过你娘,可现在,我想娶的人是她,不是因为她像你娘,而是因为她就是她,而我想娶她。” 第994章 可能是那晚 这便是认了。 既认了这横空出世的女儿。 也认了下了他对小茜的一片心意。 算是全了小茜的面子。 但是,陆明瑜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抛开这个文茵是否为风先生真正的女儿不谈,因为她不是风先生,无法确认文茵的真假,毕竟二人有没有做一些会有孕的事情,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十数年前素昀是死是活。 正常情况下,如果文茵的母亲真的遭受过这些,那么文茵对风先生有怨气,不希望风先生成亲,是可以解释的。 可她还是觉得怪,因为文茵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到能让风先生陷入两难境地,哪怕再早一些,抑或再晚一些,都不至于演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风先生执意要娶小茜,那么文茵很可能会恨上小茜,小茜嫁过去也没有什么安生的日子过。 如果风先生退婚,那对小茜来说绝非好事,不仅是因为这纸婚约有一道御赐的圣旨在,而且风先生的身份摆在这里,日后小茜再寻夫婿,必然不会那么顺畅。 然而,无论如何,无论对象是谁,陆明瑜都绝不允许小茜狼入虎口,她握紧小茜的手:“你想如何,阿姐都支持你,有阿姐在,不用担心。” 长孙焘也道:“小茜,一切全看你的心意。” 小茜没有急着回答,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得到所有人的支持,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要慎重。 依她的心思,无法做到瞬间权衡利弊,因为她对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一窍不通,她不知道做怎样的选择,才能不让关心她的人受到伤害。 小茜陷入了深深地矛盾之中…… 什么深思熟虑全都是废话,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啊! 文茵没有理会任何人,依旧看着“父亲”,用一种又爱又恨,既渴求父爱,又厌恶父亲的复杂眼神,紧紧地盯着这个看起来不再风光霁月,仿佛陷入泥淖的男人。 风先生似乎胆怯了,并不敢回应文茵的目光。 他只是看着小茜,眼里有愧疚,也有一些恐惧,他的目光,也是矛盾的。 事情一下子便陷入了两难之地,一个男人,他或许难以在同时心悦的两个女人间做选择,但非要选一个的话,他们还是能做到。 可一旦他们陷入女儿与所喜欢的女子之间,任是谁都无法抉择其中一个。 两边都不能失去,但两者又很难兼得。 何解? 这其中,除非有一人自愿牺牲,可谁牺牲呢?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没有人希望是小茜。 这时,珍璃郡主站了起来,她走到文茵身边,道:“随我出去。” 文茵不愿:“凭什么?” 珍璃郡主笑了:“凭你无法违抗我,凭我可以随时取你的性命,你可以选择跟我出去还是让我杀了你。” 风先生想说什么,珍璃郡主却怒斥:“你闭嘴!” 随即,珍璃郡主看向文茵:“死了就什么也得不到了,你确定留下来?” 在文茵无助地看向风先生,满脸写着不愿时,珍璃郡主一把钳住文茵的手,把她拖了出去。 文茵不愿离开,珍璃郡主又拽不住她,关键时刻陆溪搭了一把手。 就这样,文茵被珍璃郡主二人带了出去。 向来柔弱的楚氏直视风先生,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先生道:“我曾经悦爱过一名女子,她叫素昀,而文茵是素昀的女儿。” 楚氏还想说什么,陆明瑜道:“娘亲,您带小茜下去,也好让小茜冷静地想想。” 楚氏点点头,牵着小茜先离开了花厅。 随即,陆明瑜问风先生:“先生你只说文茵是素昀的女儿,却未说是你的女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先生如实相告。” 风先生道:“我也不确定,在素昀遇害前一个月,有一次宫中夜宴,我曾醉酒宿于偏殿,翌日醒来,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我行事小心谨慎,唯有那次醉酒不省人事,而那日正是素昀照顾我,如果文茵真是我的女儿,便只有那日。” 陆明瑜又问:“先生,你似乎很肯定她就是素昀的女儿?有什么让你确信的证据么?” 风先生道:“她知道我与素昀说过的每一句话,也知道只有我与素昀知道的事,她还拿出了我给素昀的信物,并能准确地说出我许给素昀的誓言。” “那些事,我完全可以笃定,这世上除了我与素昀,无人知晓。最能说服我的是她的长相,她怎么会既像我又像素昀?” 陆明瑜默然,事情真假,不是她需要考虑的问题,是真是假又如何?那都是风先生的事,再疼爱小茜,她也不能管风先生的家务事。 默了默,陆明瑜道:“无论先生娶小茜的心是真是假,做决定的都不是我们,全凭小茜意思。” “望先生知晓,一旦小茜坚定地拒绝与先生的婚事,我们在坐的,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小茜。” 风先生喉结剧烈滚动着,他的声音沙哑无力:“我明白。” 这一切并非他所愿,如今他胸中充斥着愧疚,那是对素昀的,也是对小茜的。 珍璃郡主把文茵拉到偏殿之中,将她推到椅子上,迫使她坐下。 可珍璃郡主也并未对她做什么,只是站在一旁,端详她的举动。 身材极瘦,像是长期过着艰苦的生活,食不果腹,而她的肌肤也很暗沉,像是因日晒雨淋而留下的痕迹。 她的衣裳很新,头发还带着水汽,应该是方才沐浴后换上的。 陆溪端来茶水和一碗清香的热粥,放到文茵面前,语气温和地道:“姑娘,外头天儿冷,先喝些热茶,再吃点热粥,暖暖身子。” 文茵没好气地说:“我不需要你同情!猫哭耗子假好心。” 陆溪笑着把汤匙摆好,柔声道:“我见过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坚强而又善良的女子。” 文茵沉默片刻,态度却比刚才稍好些许,她看了陆溪一眼:“不用套近乎,我不吃这一套。” 陆溪笑了笑,站到一旁不再言语。 珍璃郡主始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文茵,深宫中长大的她,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女子,是人是狗,她其实可以辨识出来。 但眼前的文茵,她看了许久,也没法儿确认真假——如果不是真的,那便是太能装了。 文茵显然很饿,恐怕在相府只顾着与“父亲”争执,为娘亲讨公道,而没来得及吃东西。 热粥是楚氏给陆明瑜准备的,味道极好,香味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文茵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她并未去端那粥碗,一直垂着脑袋,委屈而愤怒,不甘而痛苦。 珍璃郡主收回目光,依旧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看着不让文茵出去。 陆溪柔声劝道:“姑娘,凉了就不好吃了。” 文茵掉了两颗眼泪,她不以为意地擦去,然后端起粥碗吃了起来。 像极了哪怕觉得屈/辱,也不能与食物过不去的样子。 她吃得很快,是真的饿到了极致,但动作却没有因此而粗鲁,捏勺子的手,粥碗的高度,还有咀嚼的样子,都像是被精心教导,长期养成一样。 珍璃郡主将此事默默地记了下来。 很快的,粥已经喝了个精光,有一粒米不小心粘在碗壁,她却拿起来就吃,动作自然流畅,半点不是装的。 若不是长期缺衣少食,很少有人会这般爱惜粮食,如果没有从小/受过教导,狼吞虎咽时必然仪态全无。 文茵的表现,真的像一个从小/受了不少苦难,却又被精心教养的女子,很符合素昀的经历。 这时,楚氏陪着小茜在另一间厢房,一进屋里,楚氏便抱着小茜哭了起来。 两母女这点很像,柔柔弱弱又爱哭。 “小茜,娘对不起你……一直以来都对不起你。先是把你推出去,让你代晏晏受罪,紧接着又为你应下这样一门亲事,娘真的好没用……” 小茜拼命摇头:“娘,您别胡说,您没有对不起我,我从小就是在您的关爱下长大的,我并未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至于相爷的亲事,我也有错,我从一开始没有好好表明态度,后来甚至还有些半推半就。” “这门婚事如果我不同意,阿姐她想办法会为我推掉,要怪就怪我虚荣,知道自己要嫁当朝相爷,没有开口拒绝。” 楚氏抱着小茜,眼泪止不住滚下来:“现在如何是好?相爷的女儿忽然冒出来,看她对相爷的态度,你如果嫁过去,她必然会把你当成抢了她母亲位置的仇人。” “说不定相爷为了安抚她,还会给她母亲妻子之位,到时候你就是续弦了。续弦和原配发妻,到底是不一样的!” “如果她不接受你,处处与你作对,你该如何自处?反击的话,会让你与相爷离心,不反击的话,你就得受委屈。” “更可怕的是,对妻子的感情终究有淡的一天,可亲情永远割舍不断,你还这么年轻,娘不想苦了你。” 小茜道:“姑娘大了,总要许人家的,找户好人家把她嫁出去,给她备丰厚的嫁妆,她还能说什么?再者,我才是明媒正娶,陛下赐婚的正妻,谁也威胁不到我的地位。” 楚氏摇头:“傻孩子,有你阿姐在,名誉地位根本不需要夫君给,娘担心相爷一看到那姑娘,就会想起死去的故人,而忽略了你这个活生生的人。” 小茜沉默了许久,她道:“娘,您的心意我都懂得,但该怎么做,我已经决定好了。” 第995章 决定 楚氏震惊地抬起头,双眸中仍噙着泪花:“你决定好了?” 小茜颔首:“正是,我决定好了,娘,我嫁他!” 其实,她知道这个时候果断退婚是最好的选择,不入火坑便不会引火上/身。 她完完全全可以甩了这个麻烦,依家里人对她的宠爱,她根本不愁余生会过不下去。 可圣旨已下,若是退婚必定要大费周章,让大着肚子的阿姐操心不说,还可能会因此让淇王府与相府交恶。 她不想因为一己之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性而为,她知道阿姐和姐夫都不容易,所以她也该为阿姐与姐夫考虑考虑。 至于嫁过去以后,过得好是她的本事与运气,过不好是她的命。 哪有不付出就能坐享其成的婚姻,又怎有什么都不做就能不劳而获的感情? 哪怕是阿姐,她得到姐夫真心的同时,不也付出了很多很多吗? 一个家,总要有一个人牺牲更多的,相爷是宰执天下的英杰,他能提笔安天下,多少百姓能仰仗他的治国之才? 他已经为天下牺牲太多了,反观自己,从未替别人做过任何贡献。 自己受委屈,也总比相爷受委屈还要强,她宁愿嫁过去,既全了相爷的面子,也不让阿姐为自己操劳。 她是心甘情愿的,脑袋从未比现在清醒过。 “小茜……”楚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小茜能想到的,她何尝想不到?她甚至还想得更多更远。 正因为如此,她的愧疚之心,才会如潮水般涌来,险些把她湮没。 她知道自己生的女儿不聪明,能想到这么多必定是用了心。 她不是个好母亲,从未好好爱过这个女儿,可这女儿却懂得为她着想,为这个家着想。 这么懂事,又这么让人心疼。 小茜见娘亲难过,她握住楚氏的手,安抚道:“娘,相爷没有什么不好,能嫁他是我的福气。” “或许以后我的日子不够圆满,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都是甜蜜,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大不了回来找阿姐哭,让阿姐帮我出气。” “倒是娘亲你,这一辈子够苦了,虽然您从来没说,我也知道您苦,被一个狗男人蹉跎了半辈子,事后还被抓去威胁阿姐,这辈子就没有好好活过。” “我出嫁后,就不能时时陪在您身边了,您就应了百里先生吧!他人好又有本事,而且还很会照顾人,您和他一起过日子,我放心。” 楚氏哭着点点头:“娘会的,娘没有不想应他,只是怕害你和晏晏被人笑话,但现在娘也想开了,只有娘过得好,你和晏晏才会放心,至于外人怎么看,娘无所谓。” 小茜扑进楚氏怀里:“娘,您知不知道,您真的是这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楚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和晏晏也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儿,娘这辈子最骄傲最幸福的事,便是拥有你们。” 等楚氏不再哭泣,小茜安抚她让她好好休息,便来到文茵所在的厢房,坐到了文茵身边,内心忐忑但表情相当坚定。 她很紧张,因为她从来没有试着和谁讲过道理,毕竟她也不明白大道理啊! 现在仔细想来,到底是阿姐纵着她,她除了会照顾人饮食起居,她什么都不会。 没有绿猗聪明,并不像别人心细如发。 所以她用尽生平所学,尽量把自己的想法描述清楚。 她告诉文茵:“相爷与我初见时,第一句话喊的便是‘素昀’,我知晓他心里装着其他女人,那个人就是你娘,” “相爷想了她十几年,念了她十几年,也愧疚了十几年,我知道,哪怕是现在,相爷心里都都有她的一个位置。” “这些年,他在沧山的草庐中孤苦度日,把你娘的画贴在只属于他的角落默默怀念,因思念和愧疚而苦,他也苦。” “或许比起你娘和你所受的苦来说,相爷的苦算不了什么,我不能因此做什么评价,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拥有一个很好的父亲。” “其实我呢,有一个很坏的爹,不仅负了我娘,还负了很多女子,良心是他身上根本没有的东西。” “所以我恨他,直到他一家人都死了,我的心也没有任何波澜,所以不能说对你感同身受,但我至少能明白你此时的感觉。” “我想告诉你的是,只要他说一句愿意,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因为任何因素放弃这段婚约。” “我从来都不聪明,别人一眼就能明白的,我可能绞尽脑汁都不懂,别人能舌灿莲花,说一堆好听的话来来解决问题,我不会,我和你说的这些话,也许是我这辈子说得最有条理的话。” “我也没有信心把未来日子过好,甚至我还要仰仗别人替我/操心,直到前几日,我还想着尽快熬死你爹,拿着他的一切过好日子。我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代替得了你娘呢?” 文茵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娘亲过得有多苦,她就有多恨,在她心里,她认为娘亲为了父亲受了那么多磨难,父亲应当感念娘一辈子,另娶她人,是不可饶恕难以原谅的事情。 所以她恨,她愤怒。 小茜也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劝通了她。 见她不说话,小茜攥紧手指,咬了咬下唇,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说:“我没有经历过你的苦,我没资格劝你放下,但我还是想告诉你,相爷要为天下百姓做事,阿姐他们都说,他是一个会给天下百姓带来好运的人,如果你想伤害他,我一定不会允许的。” “你别说了!”文茵终于抬头看向小茜,“你走,我不想面对一张与我娘一样的脸。” 小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找不出言语来应对这些,但也不愿意离去,就这么僵持着。 在她心底,她认为素昀也有错。 明明还活着,却又不敢相见,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单方面为对方做决定,说不见就不见。 她怎么就不能相信相爷一点?如果她找到相爷,她们母女会过这种日子吗? 到底还是自卑作祟,一躲十数年,最后女儿却把这些苦这些难怪在相爷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虽然这么想,但小茜却没有说出来,她不认为她有资格去评判素昀的行为。 第996章 我要嫁给这个男人 事实上,这却是她会应下这门婚事的原因之一——素昀因为许多因素,放弃了相爷,最后导致三人的苦难。 她不能因为文茵的出现,就单方面觉得相爷会因为文茵而对自己怎样,总要试过才知道,总要亲生经历才能评说。 陆溪又端来三杯热茶,分别给几人喝。 珍璃郡主坐到一旁,端着茶盏陷入沉思。 小茜没有喝的心思,文茵却端起来咕噜咕噜地喝下肚。 见文茵微微皱起眉头,小茜道:“你不喜欢喝茶的话,你可以告诉陆溪姑姑,说你不喜欢,下次她就可以换你喜欢的东西。” 文茵把茶盏磕在桌上:“你怎知我不喜欢。” 小茜道:“你不喜欢,你只是不想浪费,苦日子我也过了十五年,我看得出来。” 文茵冷声道:“你什么意思,是在炫耀你富贵了吗?还是在嘲讽我连一杯茶都舍不得浪费?” 小茜摇头:“我只是想要和你套近乎,想讨好你,所以才找话题和你聊。” 文茵冷笑:“你真不要脸。” 小茜笑了:“我知道自己不要脸,但至少我懂得,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一定不能藏着掖着,想要就说,不想要就拒绝。” “就像现在这样,你到底想要相爷做什么,就说出来,同不同意是他的事,说不说是你的事,总不能让别人去猜吧?谁猜得出来呀?” 文茵把头扭到一边:“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别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小茜把自己的刘海拨了上去,对她说:“你现在再看一眼,或许你就不觉得像了。” 文茵半响没有动静,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扭头向这边看来。 却见到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原来只是五官像,到底算不上一模一样。 当那额头露出来后,看得出小茜与素昀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人。 小茜道:“我打赌这会儿不像了。” 文茵收回目光,手指扣着那身衣裳,似乎有些不自在。 小茜伺候陆明瑜多年,她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招来贴身丫头小蓟,道:“姑娘的衣裳看起来漂亮,但应当不舒适,你去拿一身柔软保暖的来。” 文茵高傲地扭开头,仿佛并不喜欢这样的“怜悯”。 小茜又道:“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你不喜欢我的话,那就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让我破财,这不是同样能达到报复我的目的吗?” 说完之后,小茜走了。 厅里有那么多人等着,晚上还有夜宴,她不能耽误大伙儿的时间。 珍璃郡主一直盯着文茵,若有所思。 王府花厅。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众人都沉默不语,根本就不像下聘这样的高兴日子。 风先生仿佛接受审判一样,站在花厅之中,承受着众人有意无意投向他的目光。 小茜走了进来,脸上带了笑意,她道:“今日是喜事,怎么大家都垂丧着头?” 众人面面相觑。 风先生倏然回眸,紧紧地凝着小茜,那双好看的眸里,蕴了几分吃惊。 小茜迎着他走上去,颤巍巍地伸出手,忽然把风先生的手抓住,她动作很快,生怕慢一点会后悔似的。 感受到手心的冰凉,小茜坚定地道:“阿姐,姐夫,各位兄长,我知道你们都为我好,我很感激,我也很开心能有你们这样的家人。” “今日,我很认真地做了个决定,那就是我要嫁给身边这个男人,不是因为圣旨,也不是因为什么,而是我心甘情愿地想嫁给他。” “我不能一直依赖你们的保护,接下来的路,我只能自己走。从前十数年,都是阿姐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不会过日子,没有自己的想法,我什么都不会。” “但我相信,相爷他会照顾我,就像阿姐和兄长们照顾我一样。董夫子说过,生活不可能只有甜没有苦,如果以后遇到什么波折和坎坷,我会和他一起克服。” 风先生震惊地望着小茜,目光下移,锁牢两只紧紧握住的手。 小小的手,包裹着他的大手,暖暖的,软软的,就像秋日挂着树梢的金阳,能涤荡心灵,让人忍不住沉醉。 怎么握得这么用力? 他的手都握疼了? 这小姑娘吃什么长大的呀? 力气好大。 风先生的心,因为小茜的这一举动,软得一塌糊涂。 那握住他手掌的力度,仿佛是他被在意的程度,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他好像又活了过来。 他笑了,无奈自己一把年纪,在这短短的日子里,心底还有如此大起大伏的情绪。 陆明瑜与长孙焘相视一笑,她没想到意外闯入的文茵,却坚定了小茜的选择。 如此也好。 先前哄骗小茜的那些话,本就是胡诌的,并不靠谱。 只有小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明白自己即将要走的路,才能让她找到人生的方向,并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若是以后受了委屈,亦或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这还有强大的娘家支持,怕什么? 思及此处,陆明瑜道:“既然已经定好了,那我们便通知礼部择选良辰吉日,早日让你们喜结连理。” 可以看出,在座与小茜有关的男人,都听陆明瑜一人的话,陆明瑜已经应下,谁还能说什么? 谁还敢说什么? 他们皆点头同意,并送上诚挚的祝福。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小茜的勇气已经在文茵与众人面前用光,此时她只觉得羞臊不已,连忙放开风先生的手。 可刚缩回,下一刻便被风先生的大手抓住。 小巧玲珑的手,就这样被包裹住。 她想逃,却被攥得紧紧的。 她狠狠瞪了身旁不动如风长身玉立的男人一眼。 男人也在看她,脸上带着笑意。 这笑容,就像年少情动时那般青涩,又像日积月累沉淀了岁月赋予的智慧,那般通透理智。 理智到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谢韫见了,轻嗤一声,对陆明瑜道:“都是你影响的,一个个脸皮这么厚。” 陆明邕立即帮妹妹说话:“谢韫,你可真是假正经。” 陆明瑜用目光杀向他:“二哥,你可别以五十步笑百步,天天行那不正经之事,还笑别人脸皮厚。” 司马玄陌道:“要我说,你们都别吵,该准备入宫了。” 陆明邕道:“的确,该走了,迟到是小事,被谢韫过了阴气可不好。” 谢韫露出嫌弃的神情:“某这叫什么?这叫涵养,你们这些粗鄙之辈不懂。” 陆明瑜笑了:“其他的我不确定,但你要是再说我,门牙可能保不住。” 众人笑作一团,福王站起身,为今日之事做了个总结。 “虽然发生了些小插曲,但还是圆满结束,正所谓好事多磨,没有一点磕磕绊绊,也不能体验日后的美好。小姑娘挺好的,希望风相日后能善待之。” 风先生握紧小茜的手:“谢福王。” 陆明瑜和长孙焘起身:“多谢福王爷爷。” 于是,这过大礼的环节算是结束,就待礼部择好日子,完成大婚典礼。 因时辰不早了,长孙焘与陆明邕便准备入宫参宴。 陆明瑜把灰灰往长孙焘怀里一揣,叮嘱道:“万事小心,不可逞强。” 长孙焘郑重地点了点头,柔声道:“晏晏,等我回来。” 陆明瑜又看向兄长,提醒他:“哥,照顾好珍璃。” 陆明邕满眼宠溺,也应了陆明瑜:“瑜儿,别担心。” 长孙焘勾住司马玄陌的肩膀,低声道:“都交给你了,别给我搞砸了。” 司马玄陌提了提腰带,不满地道:“怎么都交给我一人,谢韫不是人啊?他武功还比我高呢!” 谢韫无奈地晃了晃左手:“我这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我家那位的折/腾,这不,浑身都是伤,很可能发挥失常,只能满怀愧疚地把这个重任交给表兄了。” 司马玄陌摇头叹息:“要我说,这母老虎就赶紧请走吧!” 陆明瑜笑道:“你不知道二哥喜欢被人揍?” 众人又交谈了几句,长孙焘与陆明邕便与福王一道入宫了。 珍璃郡主贵为皇室中人,她自然也要去,于是便只有陆溪一人看着文茵。 听了昨夜长孙焘那番话,陆明瑜也有些紧张,但王府守卫如铁桶般森严,她只得安慰自己不会有事情发生。 她更担心的是兄长和长孙焘。 这时,小茜小声地道:“澈哥哥,你还想握到什么时候?你的手心都流汗了。” 第997章 你很好 陆明瑜抖了抖。 谢韫与司马玄陌以一种见了鬼的神情看向她。 百里无相也觉得老脸臊得慌,他道:“你俩就别在这里祸害我们了,有什么话找个僻静的地方说去。” 既然已经应下亲事,小茜也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努力接受未来的夫君,听了百里无相的话,她偏头问道:“你有话要同我说吗?” “有。”风先生开口,声音醇厚。 有好多好多。 小茜拉过他的手:“那我们去花园吧!有几株李子要开花了,我带你去看看。” 司马玄陌嫌弃地摇摇头:“黑灯瞎火的看什么?” 百里无相瞪了他一眼:“蠢材,黑灯瞎火的才好看,怪不得这个年纪都娶不到媳妇,原来是有原因的!” 司马玄陌也很无奈:“怎么每件事都能上升到嫌弃我不成亲这上头?也不见你们催谢韫。” 谢韫震惊:“我的大表哥,某小你六七岁,你是对六七岁这个数字没什么概念吗?怎会有这种想法?” 陆明瑜只觉得脑壳疼:“你们俩都闭嘴!” 等两人停下斗嘴后,小茜拉着风先生就要离开。 陆明瑜叫住小茜:“别跑太远,一个时辰后到宴厅用晚膳。” “好。”小茜脆生生地应了一句,便与风先生消失在门口。 绿猗见陆明瑜神色间有些疲惫,她道:“王妃,奴婢扶您回去歇息。” 陆明瑜道:“不必,我想去找娘亲,你让人帮我把兰姨和董夫子她们唤过来,包括灵灵姑娘与阿绥姑娘,就连小董实也喊来,我们先去宴厅,等会儿让阿六说书给我们听。” 刚进来的阿六闻言,如丧考妣:“王妃,这次属下能否不塞馒头?” 陆明瑜道:“都是自己人,你以为谁想看你塞馒头的样子?快去准备吧!对了,也让陆溪姑姑把文茵姑娘带来。” 于是,陆明瑜把人都集中在宴厅。 而司马玄陌和谢韫,则有默契地分头行动,一个在前院坐镇,一个则守着后院,避免有人危害王府。 百里无相则带着一堆精心炮制的东西,乐滋滋地跟着陆明瑜去听阿六说书。 此时,花园中的李子树下,小茜坐在长凳上,用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 廊下灯光昏暗,身旁的男人只是一个高大模糊的影子,小茜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与男人在如此隐秘的地方相处。 “小茜。”男人的声音清冽如水,带了一丝温柔,使得清冽中夹杂些许醇厚。 “嗯。”小茜颤声回应。 风先生似在凝着她,沉默许久,哑声问道:“文茵的事,你不介意吗?” “啊?”小茜一时不大明白。 介意什么? 应该介意? 可以介意吗? 风先生解释道:“她今日闹到王府,让你丢了面子,你不介意吗?” 小茜想了想,具体该介意什么,小茜还没想明白,但相爷声音里的不安,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闻言,她怯生生地伸出手,勾住了风先生的小指,柔声道:“夫子与我说过,身为女子应当知理守礼,待人要宽容,文茵的突然闯入,的确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但我觉得,我应该包容她,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而她是你曾经最爱女人的孩子。” “身为妻子,不是该体谅夫君,在夫君需要时及时出现在身边,要善待夫君的家人吗?” 风先生小指动了动,不禁莞尔:“你这么懂事,我不知该是高兴,还是失落。” 小茜默了默,大概能明白相爷话中之意,她想到阿姐的话,说两人之间有什么就该诚实地说,别让对方去猜。 于是她话锋一转:“其实,我还是有点介意,我未来的夫君,心里还有别的女人的位置,我当然有些不高兴。” “但我转念一想,从今以后你就成为我的夫君了,是我一个人的夫君,我也就不那么失落了。” 听到这话,风先生心神一荡,他已经被眼前的丫头吃得死死的了。 他解释道:“小茜,我无法完全将素昀从我的脑海里抹除,因为她是我第一个真心悦爱的女子,也是让我愧疚了十数年的女子。” “她的存在,于我而言已成习惯,所以我没办法把她当成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但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会待你一心一意。” 小茜不以为意地道:“从今往后,你只要对我一个人好,那便够了。” 风先生握紧她的手,忽然问她:“你怎么会应下这门婚事,我以为你……” 会拒绝。 小茜捂着嘴笑了:“因为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年纪大的你,也许用不了多久就撒手人寰,从此我……” 就可以摆脱婚姻束缚,过上自由自在的人生。 风先生用力地攥紧她的手:“别开玩笑,我要听真话。” 小茜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让阿姐操心,我也不想因为我而让你与姐夫交恶。” 如果灯光够亮,一定可以看到风先生“意料之中”的眼神。 但下一刹那,小茜又开口了,她说:“这些是外部因素。” 风先生挑眉:“外部因素?那内部因素呢?” 小茜拍了拍身边:“你坐下来,我与你讲。” 风先生一撩衣摆坐了下去,结果就被小茜抱住了手臂,他见小茜正在拼命地把嘴巴往他耳朵凑,他只好侧过头去聆听。 暖暖的呼吸扑过来,耳朵忍不住有些发痒,接着便听到小姑娘的轻声细语。 “内部因素嘛……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又有才学,还会写诗给我。” 风先生脊背一僵,心湖被撩/拨得涟漪泛起,他诧异地问道:“这些舞文弄墨的事,你不是不喜欢吗?” 小茜放开他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人喜欢威武不屈的,有人喜欢幽默风趣的,有人喜欢霸气外露的,也有人喜欢惜字如金的,我偏偏喜欢你这种温尔儒雅但又不失气节的。” “表面上只是个文弱书生,可实际上有铁骨铮铮,心怀天下,运筹帷幄,你很好。” 第998章 做父亲可不行,叫夫君 说完这些话,小茜连忙抱着手臂搓了搓,不知道的以为她冷了,可她是被自己的话肉麻到。 她不知道悦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大抵都是从仰慕对方的开始。 她有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爹,她很想知道一个成熟又正派的男人是什么样子,而身侧的相爷,便完全满足了她对好男人的幻想。 她知道阿姐说熬死风先生那些话并不靠谱,但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觉得相爷其实也不错的事实,所以轻而易举地用那个借口欺骗自己。 当谎言被拆穿,那借口再也没有立足之地时,她看到了摆在眼前的事实——不得不嫁相爷的原因。 同时也看到自己内心,那一丝对顶天立地的男人的好感。 能嫁得相爷这等人,其实是她的幸运。 所以她告诉自己,要努力去接受这个男人,而接受的第一步,就是让自己动心。 怎么动心呢? 大概就是说一些任何人听了都会心惊肉跳的话,说来说去,心就动起来了。 好在经常听到阿姐和姐夫说,默默地学了一些,否则她大概只能说出“我就好你这口”这种话。 “小茜……”风先生一颗心已经完完全全化了,千言万语,只剩下这么一句深情的呼唤。 他情难自禁,缓缓地伸出手臂,想把这个攫住他心神的姑娘揽在怀里。 但到底是圣人门生,他做不出比牵手更进一步的事,怕唐突了小姑娘,怕小姑娘觉得自己孟浪。 可小茜已偏头靠近他怀里,安心地听着他强健有力,而猛然加速心跳。 风先生僵住了,接着便听到小茜宛若蚊吟的声音:“我一直不知道,原来男人的怀抱这么暖。” “小时候,我只是个小丫头,我很羡慕阿姐经常被外祖父抱在怀里,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我能与父亲重逢,我的父亲也会把我抱在怀里吧?” “后来我有了母亲,可我却永远也无法得到父亲的拥抱,因为已经时过境迁,而我的父亲是个十足的混蛋,哪怕我能回到年幼时期,他不配拥抱我,也不会拥抱我。” “我并不是在抱怨生活,因为阿姐对我的给予,已经超过我的付出,而娘亲也对我很好,我只是,渴/望亲情而已,渴/望从未有过的亲情而已。” 风先生的手缓缓收紧,把小姑娘轻轻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住,许久都没说话。 直到小姑娘想要逃开,他才开口:“做父亲可不行,我是你的夫君。” 是那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生都要一起共度的关系。 小茜最终还是挣脱了他的手,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紧张得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转。 风先生也随之站起,忽然一把将她抵在李子树上,惊得李子枝条乱晃。 风先生低头,哑着嗓音问她:“小茜,我可以……” “不可以!”小茜吓了一跳,连忙喊停。 风先生跳唇一笑:“你还没听我说完,怎知我想做什么?小丫头,你不纯洁,思想不纯洁。” “啊?”小茜诧异而又尴尬地抬头。 结果,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忽然在眼前放大,紧接着唇已被含/住。 小茜惊得不会言语,怔怔地任风先生把这个吻进行到最后。 她听到风先生乱了的呼吸,也被风先生搂在怀中:“小茜,从今往后,我会做比父亲还与你更亲近的人,照顾你,保护你,疼惜你,用我可能剩不了多少的生命。” 小茜还没缓过神来,只觉得相爷抱着她时,她的心很安定,没有恐惧也没有慌张,甚至还有些沉溺。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走丢的孩子找到了家。 披风带着男人的体温,她有些羞臊,但那股无处不在的安心感,还是深深地吸引住她。 她伸出双手,环住男人健壮的腰身,把脸贴了过去,舒适地闭上眼睛。 小茜低声道:“澈哥哥,你要一辈子保护我哦。” 风先生手掌放在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脑袋捧住,往自己的身上用力。 他的誓言,也和夜色这般沉重:“我会的,未来夫人。” 陆明瑜这边严阵以待,长孙焘那边更是如临大敌,可到了戌时,仍旧没有任何刺客来袭的动静。 然而,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却有一批小官惨遭屠戮。 他们没有什么重要的官职,更没有显赫的身份与地位。 他们或许只是衙门里整理文书的书吏,或许只是库房里看守的总管,又或许只是一个守门的班头。 可他们却在同一时间,被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暗杀。 今日李元依旧在礼部值班,自从原鸢入府后,他便勤快了许多,把去楼子里混日子的时间,都用在当值上。 因为出色的表现,他才来礼部几个月,便得了几次嘉奖,如无意外的话,来年开春就可以升迁。 所以当众人都忙着庆贺新年时,他却主动提出为大伙值班。 他本来在灯下整理东西,忽然觉得尿遁,便拉着吴提假扮的刘行远,请他一起去茅房。 “我不去。”刘行远断然拒绝。 李元弓着腰,呈现一个憋尿的姿势,他不满地道:“刘行远,你可真不够意思,上峰批评你不干正事偷藏春/宫图,还要打你三十大板时,是谁救下了你?” 那又是谁害的? 吴提牙齿咬得紧紧的,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我不去!” 李元指着他,后退一步:“不去?那本大爷就告诉上峰,说你是敌国奸细!” 李元只是吓唬他,但吴提却是当真了,他的指缝中滑出几根针,就要结果这只烦人的大知了。 李元看到他眸子里的杀意,冷笑道:“刘行远,你果然不对劲,我只让你陪我去趟茅房,你竟然想要我的命!你可知杀了我,你会有什么后果?” 顿了顿,李元望着吴提拼命忍耐的脸,忽然大笑出声:“你会举世闻名!因为你竟敢对我下手,到时候别说我爹不放过你,就连很多人也不会放过你。” 换做一般人,早就先把他杀了再说,可吴提最不想的便是受到关注。 因为长孙焘他们咬得紧,此时他不能更换身份,否则费尽心思伪造的身份很快就用完不说,还会引起不必要的注目。 最近他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查,不得不常常躲在礼部值班,如今就一个李元,怎么能忍不了? 忍不了也得忍! 所以他只得收回针,在心里默默杀死李元数千遍,然后跟着李元去了茅房。 路上,吴提嘲讽李元:“你没有断奶吗?怎么上个茅房还要人陪?” 李元随口道:“我怕鬼!听说鬼最喜欢藏在茅房里,所以我只能找你陪我。” 事实上,他是想让“刘行远”闻一闻茅房的臭味,恶心恶心他。 吴提深吸一口气,总算把杀意克制住。 到了茅房,李元迅速冲/进去,腰带拉开就要放水,结果下一瞬间,他猛然夺路而逃,冲出茅房,整个人扑在刘行远身上。 他身后,竟有一黑衣人举刀刺来,眼看就要把他和刘行远刺成肉串。 第999章 露出马脚 突如其来扑到身上的李元,使得吴提有半瞬的怔忡,但因为他临危不乱的表现,让李元心生警觉。 吴提见李元似有所怀疑,毫不犹豫地就把李元往刺客的剑上推。 眼看李元就要被刺中,却见他旋身一转,躲过了利剑的攻击。 随即李元也不恋战,几个闪回就奔到了墙头,纵身翻了下去,同时拉开了信号烟火。 黑衣人就要去追,被吴提拦住:“别追了,小心暴露。” 刺客反手刺了一剑,正中吴提肩头,看着汩汩流出的鲜血,他冷声警告吴提:“主子对你失望至极!所以才决定亲自动手。” “他让我转告你,睁大眼睛看看他是如何做的,要是再使他失望,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吴提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冷冷一笑。 刺客见他这幅模样,继续出言讥讽:“你别忘了,你的命捏在主子手里,他让你死,你才能死,他不让你死,你就得像狗一样活下去。” 说着,刺客从吴提的脖颈,扯出一个黑色的坠子,冷笑道:“你有什么可狂的?你也只是只是主子布下的其中一枚棋子罢了,记住你的身份。” 说罢,刺客飞身一跃,便消失在了墙头。 吴提捂着脖颈上的坠子,惨然一笑。 没错,他们都是棋子,各有自己的用处,各司其职,却又互不认识。 有的人,甚至到了现在,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们都只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罢了。 生死都由不得人。 一切都由不得人,就好像他现在一样。 而茅房里,倒了两具已经气绝的尸体——这是真正的暗杀目标,李元刚好闯入茅房,所以刺客才想灭口。 好在他从前虽然不务正业,但为了能用拳头征服一众纨绔,练了一些拳脚功夫,尤其是用来逃命的轻功相当了得,否则今夜他必定在劫难逃。 此时,宫中家宴正进行到一半,长孙焘让陆明邕保护元武帝,带领卫队冲向信号发出的方向。 可还未赶到那里,便遇到慌不择路的李元。 他指着礼部的方向,语无伦次地道:“礼部,刺客,死人,刘行远,奸细。” 长孙焘听到这些信息,命人照顾好李元,自己则赶往礼部去。 可吴提已人去楼空,只留下茅房里的两具尸体,还有染红了地板的鲜血。 长孙焘迅速看了一眼,便大概猜测出方才的事。 正在这时,属下来回报查探到的消息:“王爷,死者是两名书吏。” 长孙焘问道:“他们负责什么?” 属下回禀道:“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一个负责管理礼部卷宗,一个负责考究典制。” 长孙焘拧眉想了许久,不记得前世有这回事,他吩咐众人道:“立即传令下去,让各部长官立即确认各部人员情况。” 下属迅速前去传达命令,长孙焘在现场大概勘探了几眼,便确认刺客早已逃之夭夭。 可他布下的人,直到此刻都没有发出任何讯号,这让他不免有些疑惑——刺客到底是如何避开他密网一般的布防呢? 长孙焘想到了地道,但宫中地道如蜘蛛网般遍布,只有一条主密道通往宫外,可这条密道唯有历代君主才有权知道。 他也只是知道一些进出口一样的密道而已。 思及此处,长孙焘带了一批自己人从礼部的密道进去。 众人打着火把寻了许久,长孙焘怀中的灰灰终于有所发现,它迅速窜了出去,却险些被暗器伤到,气得它浑身毛发炸起,复又以更迅速的速度窜出。 忽然,灰灰一声惨叫。 长孙焘立即抽出佩剑,向灰灰发出声音的地方冲去,但见灰灰被伤了尾巴,正可怜兮兮地舔舐流血的伤口。 长孙焘抱起它的同时,反手一刺,对他发动偷袭的黑衣人死在他的剑下。 长孙焘又带着属下在地道中寻找,可等到礼部下的地道走到了尽头,也再未见到刺客的身影。 他命麒麟卫和金吾卫加紧巡逻,随即回到了宴厅之中。 元武帝见长孙焘归来,神情有些凝重,他又喝了几口酒后,装作醉酒的样子,把杯盏打翻,竟靠在桌上睡了下去。 众人看到那烟火时,早就知道出了事情,如今陛下醉酒,他们便借驴下坡,纷纷找借口提出告辞。 宴会就此散去,长孙焘来到陆明邕身边,道:“陛下交给你了,福王醉了,本王先送他回去。” 陆明邕点点头,拉过一旁的珍璃郡主,道:“阿芷,我们晚点再回去。” 珍璃郡主见陆明邕一脸郑重,她笑着应下。 有了前世的经历,长孙焘护送众人回去时格外小心,直到与大长公主一起将老福王送回府里,他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昭华。”护送大长公主回去的路上,大长公主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礼部有小吏被刺杀这种事,不会掀起任何波澜,但刺客躲在宫中地道一事,却能掀起轩然大/波。 在事情尚未清楚前,长孙焘选择暂且隐瞒,闻言他道:“暂时没有头绪。” 大长公主语重心长地道:“你是要当父亲的人了,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大秦又不是无人可用,有空多陪陪王妃,临近生产的女子很脆弱。” 长孙焘与这个姐姐向来不是很亲近,一来因为他们年龄差得太多,二来大长公主嫁得早,姐弟俩还从未这样说过话。 闻言他诧异地看了大长公主一眼,艰涩地道:“我会的,多谢阿姐。” 这一声阿姐,让大长公主这个冷漠的人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摇头轻笑:“这么多兄弟姐妹,从未有人称过我阿姐。” 长孙焘没说什么,除了在陆明瑜面前,他无论对谁,向来都惜字如金。 眼看大长公主府越来越近,大长公主又开口了,她道:“要多留意慎王与吴王,虽然他们此刻一个废了,一个正在受牢狱之灾,但不代表他们是安全的。” 长孙焘微微颔首,应道:“好。” 第1000章 真正的厉害之处 大长公主又道:“虽然我与驸马不问世事,但正因为我们是局外人,所以才看得更清楚,我知你与明邕正在追查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有头绪么?” 长孙焘摇头:“没有头绪,虽然可以肯定对手是谁,但对手的势力如何培养起来的,我尚未找到头绪。” 大长公主道:“我还小时,曾听父皇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说在很久以前,天下五分,有很长一段时间,各国都处于混战之中。” “于是一批有识之士聚集在一起,他们花了几代人的时间,制作了一份《群国谱》,据说那份东西,有着能够轻而易举毁灭一个国家的力量。” “多少人为了得到这份《群国谱》,展开了一场又一场的厮杀,直到我们的成祖得到了它,利用它统一天下。” “有人以为这份东西上记载了各国宝藏的埋藏处,有人以为这份东西记录了各国的兵防图,也有人说,上头记载着可怖的武器。” “但大家都错了,这份东西上,记载了成千上万人的身份信息,而这成千上万人,都是制作《群国谱》的那些人创造的秘密组织在各国安插的细作。” “这是几代人的积累,这些细作渗透到各国的每一个地方,握住这些细作,那就等于握住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昭华,你说时隔数百年,会不会有人故技重施呢?自从陆府九族被灭后,大秦便走下坡路了,多少人流离失所,而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现今如何了?” 长孙焘喃喃道:“十数年时间,的确可以做到很多事。” 忽然,长孙焘想到了日和曾经提到的事——她与谢韫所佩戴的那坠子,是神秘人给所有物的一个标志。 思及此处,长孙焘叮嘱大长公主多加小心,便带着属下朝驿馆赶去。 日和因“毒害”淇王府长史,但又因是出云的使者,所以最后被圈禁在驿馆里,等出云来捞人。 当长孙焘赶到时,怀中的灰灰不安地窜来窜去,长孙焘让属下先在外头等着,不要打草惊蛇。 他再次抽出佩剑,以炉火纯青的轻功潜入了驿馆之中。 里面,空无一人。 除了外头的守卫,驿馆里的人仿佛全都凭空消失了一番。 而地上,时而会有一滩散发着恶臭的不明液体。 忽然,长孙焘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随即身形化作一道快得几乎看不到的影子向剑奔去。 等看清他时,他正握着剑柄。 而剑的一端,正刺/入一个黑衣人的胸/膛。 数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手里拿着古怪的武器,毫不迟疑对长孙焘发动攻击。 可已经有过对敌经验的长孙焘,很快就结果了这些黑衣人。 推开门,日和已倒在血泊之中,而她的鲜血,正燃气蓝色的火焰,那诡异的火焰燃烧之处,血肉化作不明液体。 长孙焘蹲身看向奄奄一息的日和,问道:“那坠子究竟代表什么意义?” 日和呕出一大口鲜血,强撑着一口气,道:“我……我已说……说过……淇王,别……别让圣德殿下去……去探寻身世……保……保护好他……” 等最后一句话落下,日和已气绝,双腿被火焰吞噬,接着是身体,最后是她整个人。 日和就这样,消失在了长孙焘面前,凭空消失。 长孙焘串联起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迅速用琉璃瓶装下一些液体,然后去那几具刺客的尸体旁,想从上面查找一些线索。 可无一例外,所有尸体都像密道中那具一样,伏诛后化作一滩血水。 长孙焘不再停留,从驿馆里默默地退了出去,而后吩咐属下不得把今夜他曾进入驿馆的事传出。 接着,长孙焘回到了淇王府。 王府之中,与宫廷一样平静,并未有刺客来袭。 “晏晏。”长孙焘火急火燎地赶到宴厅,看到陆明瑜安然无恙,他才如释重负般。 厅里人多,陆明瑜不便问,长孙焘也不便说。 陆明瑜让阿六继续说书,而她则趁机与长孙焘出了宴厅。 风先生和百里无相也跟着出来,很快的,司马玄陌与谢韫也来到了他们所在的厢房。 长孙焘开门见山:“朝廷要出事了。” 风先生神色凝重:“发生何事?” 长孙焘解释道:“先前本王接到消息,会有刺客暗杀宗亲,本王与越国公一起布防,预防刺客来袭。” “然而刺客改变了目标,没有对宗亲下手,而是对一些小吏下手,礼部已有两个惨遭毒手,或许等到明日,各部门都会上报小吏死亡的消息。” “这些小吏职位并不重要,他们就像城墙中一块不起眼的砖石,少了一块,补上便是,可若是一夕之间少了无数块,那这座城墙便会倒塌。” “与此同时,出云使团却遭灭口,我赶到之时,他们都已化作一滩滩不明液体。” 说着,长孙焘把琉璃瓶递到百里无相手中:“师父,你看看能不能验出这能让尸体和衣裳化作液体的东西是什么,拿远一点验,晏晏此时不能有任何危险。” 风先生沉吟片刻,道:“淇王,你认为那些刺客想要把刺杀小吏的罪名嫁祸给日和父女,所以才将父女俩杀了?还用毒把他们的尸体化净,目的是引导我们误以为他们畏罪潜逃?” 长孙焘道:“大概是这样,他们被杀的事尚未被人发现。” 风先生道:“那就直接瞒着,小吏被杀一事,总要有人承担责任,让人以为日和父女杀人后畏罪潜逃,比让人知道大秦竟有如此危险的刺客存在要好。” 谢韫道:“也好,如果死的人多,必定会引起关注,但人更惧怕未知,如果大家都认为凶手是日和父女,那么以为已找到凶手的他们,必然不会太过恐慌。”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若是死的小吏太多,一时半会儿去哪找萝卜来填坑?你们可别看这些人职位不高,处理的都是些一些小事,但他们实则很重要。” “我在外头混迹时,有一次挑大粪的不小心醉酒失足摔死,那茅房的大粪就没有人挑,最后臭得茅房都用不了。” 陆明瑜道:“春闱不是要开始了么?我可以从那些人中择选人员,填补各部空缺。” 长孙焘道:“替换这些人时,也是对方安插奸细的好时机,所以信不过的人还不能随便用,否则被奸细渗透到各部,后果不堪设想。” 风先生道:“淇王所言没错,这正是我担心的啊!刺客真是狡猾,大员动不了,就去动小吏,动得多了,我们必定得找人填补,这样一来,弱点就会呈现在敌人面前,让敌人有机可乘。” 司马玄陌问道:“相爷,你不是有一大堆学生么?从他们下手啊!” 风先生摇头:“他们还不够成熟,当不得大任,不能让那些还未学成的赶鸭子上架,稍有不慎弄巧成拙,后果更加严重。” “再者,陛下也不希望我的权力太过壮大,如果这些空缺都填了我的人,说不定我会立即被认定为凶手。这事还得陛下拿主意。” 长孙焘道:“暂且可以让各部的人先顶一段时日,我们可以劝说陛下开恩科解决空缺问题,而且也要实施一些措施,防止其他小吏再遭毒手。” 众人赞同,又商量了许久,这才准备散去。 长孙焘叫住谢韫:“谢韫,本王有话同你说。” 陆明瑜知晓这两人有话要说,便也先离开了。 风先生回到宴厅,四处找不到小茜和文茵,连忙让司马玄陌和百里无相跟着去找。 陆明瑜被绿猗扶着回宴厅,斜刺里有人自暗处向她撞来,还好她躲闪得快,这才有惊无险。 等站定后,发现来这人竟然是文茵。 方才文茵借口如/厕,于是小茜便与陆溪跟着她去,结果被她从恭房溜了,刚追上她,便看到她向陆明瑜撞去。 小茜吓得心提到嗓子眼,反应过来,她迅速挡到陆明瑜面前,冲着文茵厉声喝道:“灯这么亮,你是瞎吗?为何撞我阿姐身上!要是我阿姐有什么闪失,我不会原谅你。” 文茵垂下头,没有说话,更显得小茜咄咄逼人。 而小茜责备文茵的这一幕,正巧落入刚赶来的风先生眼里。 第1001章 老狐狸又出招 这是个很尴尬的时刻。 陆明瑜毫发无损,小茜声色俱厉,文茵委屈地低着头。 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小茜欺负了文茵。 一般情况下,小茜看见风先生的到来,都应该有所忌惮。 但小茜并不是一般人,她根本不擅长所谓的收放自如,但她也懂得一个道理,既没有本事让人化干戈为玉帛,那就把对方打到怕。 于是,她看向绿猗与几个丫头:“你们都下去。” 绿猗领着小丫头离开了,但陆溪却护在陆明瑜身边。 接着,小茜对徐徐走近的风先生道:“相爷,人前不教女,我已把众人请了下去,也算给足文茵姑娘颜面。” “今日文茵姑娘没有主人的应允,在淇王府四处乱窜,接着又差点撞上我有孕的阿姐,你说她该不该批评?” 文茵垂着头,一派委屈与害怕的样子,她不停地绞着手指,小声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随即,她一脸惶恐地看向风先生。 风先生只是淡漠地扫了文茵一眼,转而告诉小茜,道:“你是相府的未来主母,你有权利教训她。” 这话撑腰的感觉是相当明显了。 他说的是“未来主母”而不是“继母”,话里话外都透着并未逼迫小茜认下文茵的意思。 小茜冲风先生点点头,随即牵着陆明瑜离去,她知道风先生有话要对文茵说,所以留足空间给二人。 她对风先生如何处置文茵没有兴趣,她只知道谁要是伤害她阿姐就是不行。 陆明瑜对风先生笑了笑,便离开了。 等到这里只剩下二人时,文茵捏紧拳头,猛然抬起头,好看的杏眼里瞬间噙着泪花,她伤心问道:“你就这么护着她?让她随意践踏我?” 风先生负手而立,语气温和但态度强硬,睥睨天下的气势隐隐透出,不怒而威:“文茵,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见文茵不说话,风先生轻笑道:“如果我是那种相信女人眼泪,因为女人哭哭唧唧就昏了头的男人,我坐不上今日这个位置。” “方才的事我全看到了,你可知你若是撞下去,但凡王妃有半点闪失,你拿命赔都不够!” “而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在我眼里是非公正大于一切,如果我是那种被亲情蒙蔽双眼,为了亲情肯颠倒黑白的人,昔年我也不会为了你娘,背族叛姓。” “若真是你的错,我会第一个罚你,而不会站在你身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撑腰。” “素昀是这天下最善良的女子,就算是跌进泥里,她也能出淤泥而不染,我相信她,教出的女儿必定是个明理懂礼的人,而不是你这浑身尖刺的孩子。” 文茵狠狠地等瞪着风先生,哽咽道:“你可真是个假仁假义人面兽心的人,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你有认真听吗?你好意思说自己是非分明,你还不是眼盲心瞎一心向着你的新欢!” 风先生上前一步:“文茵,动机从来不是判断是非对错的标杆,做错事了就是做错了,不是一句并非故意就能免除对别人造成的任何伤害!” “无论你今日为何差点撞上淇王妃,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你做得不对,你险些害了别人的性命,这就是不对!” 文茵怒不可遏:“不是没死吗?你叨叨个没完做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不想听你长篇大论满嘴废话!” 风先生掷地有声地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圣贤的道理就算目不识丁的人也该懂,素昀是德才兼备的女子,你真是她养大的吗?” 说完,风先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文茵一眼,甩袖离去。 文茵蹲在地上,留下委屈的泪水。 远处,陆明瑜对小茜道:“今日做得很好,先生说得没错,你是相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只要不干伤天害理的事,一般小事你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处理。” “要记住,主母需要分清大是大非,但不要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计较,也别时刻怀疑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有错,更别太纠结小事上的对与错,不然会驾驭不了下头那些人。” 陆明瑜为小茜整了整衣裳,爱怜的拍了拍小茜的头,柔声道:“我家小茜,从小就会保护我,以前在景州时,隔壁的胖墩总是想欺负我,但你明明那么小,却每次都会冲上去为我打架。” “小茜,你比我小,可从来都是你在护着我,我很开心有你这个妹妹。” “师父已经推算出,二月会有个吉日,礼部很可能会把你们的婚期定在二月。” “我们姐妹还没有好好相处,很多事我也没来得及教你,你便要出嫁了。” “答应阿姐,以后不管怎样,都要好好保护自己,捅破天了也没关系,只要阿姐在一日,便是你的后盾。” “你是越国公府的小姐,是淇王妃的妹妹,无论如何,都要挺直腰板,没有人可以欺辱到你头上。” 小茜眼眶红红地应了:“阿姐,我知道你放不下我,但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我已经是大人了。” 陆明瑜收回手,被小茜和陆溪扶着离去。 她抚着肚子:“最快四月,最晚五月就要生了,如果小茜婚期能定在二月也好,那时候我还能送她上轿。” 绿猗忙道:“呸呸呸!王妃这话不吉利,日后莫要说了。” 这边小茜还没有急着离去,她站在拱门处等风先生,见风先生过来,她吩咐几个丫头去照顾文茵。 接着,她问道:“文茵还好吗?小姑娘最爱惜面子,方才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吼了她,说不定这会儿她正难过呢!” 风先生一把捉住了小茜的手,笑意温醇如酒,他道:“小茜,你不用担心。虽然我心里也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但我知道不大可能,所以你不必因为在意我的的想法而委屈自己。” “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无需有任何顾忌,调和你们的矛盾是我的事,而不该是你的责任,我娶你不是为了让你受委屈的。” 第1002章 深藏功与名 小茜笑了:“澈哥哥,你就不怕我欺负了她?” 风先生转过身看着小茜,认真地道:“因为我相信你,你是个善良又明理的女子,怎么会是那种在我面前阳奉阴违,背地里却欺负文茵那种人?” 小茜当然不会这么做,只要别人不欺负她就谢天谢地了。 但这样被信任的感觉真好,多少男人眼盲心瞎,为了一泡眼泪,一个委屈的神情,冤枉了无辜。 然而相爷方才的所作所为,便断了文茵日后扮可怜来害她的路。 这样的信任,让她感觉很踏实。 小茜也很认真地道:“我以后也会克制自己,尽量不与她争执,给你增添烦恼。” 风先生满意一笑,深藏功与名。 两边暂且搞定了。 陆明瑜回房时,长孙焘早已等候在里头,他挥退的众人,亲自扶着妻子走进里屋。 屏风后放置着浴桶,水汽氤氲,屋里引了地龙,还烧着碳火,暖洋洋的。 长孙焘为陆明瑜取下披风,又将外披褪去,如往常一般准备伺候陆明瑜沐浴。 陆明瑜忙推拒:“你累了一日了,让绿猗她们来吧!”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道:“绿猗不会功夫,扶不住你,而陆溪姑姑手劲大,上次把你的背都搓红了。还是我来,这样才能放心。” 陆明瑜心疼地抚着他的脸:“我怕你累坏了。” 长孙焘替她把所有头发都绾到脑后,又试了试水温,弯腰把她抱起,轻轻地放进浴桶之中,这才道:“就洗个澡而已,真不累。” 陆明瑜见他欲言又止,也不急着问,缓缓地靠在浴桶上,任他把自己洗干净了,捞出来擦干换上柔软的寝衣,又放到了床上。 被子早已被暖炉烫过,盖在身上时,就好像刚晾过太阳一般温暖。 “你先睡,我也去洗洗。”长孙焘给陆明瑜掖好被角,便走到屏风后沐浴。 等长孙焘疲惫地躺到陆明瑜身后,手就被握住了。 陆明瑜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但却难以启齿?” 长孙焘把头埋/入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道:“日和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我保护好谢韫,别让谢韫去查探身份真相,结合大长公主的一番话,我有个不详的猜想。” 陆明瑜问他:“什么猜想?” 长孙焘道:“大长公主讲起成祖立国的事,她说成祖因为得了一本《群国谱》,所以才开创了大秦天下。” “那本书上记载了安插在各国中细作的身份背景,而这些细作可以成为一股庞大的力量,掌握了这本书,就等于掌握了天下。” “而她怀疑,有人正故技重施,利用这种方法妄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记得日和说过的话吗?她说谢韫唯一与身份有关的吊坠,实则是某人给所有物的一个标志。” “而我怀疑,日和所说的话,其中有几分是真的,所以我便将事情一句不落地告诉了谢韫,谢韫一时难以接受。” 陆明瑜道:“你是该告诉二哥,他有权知道。事实上,我不认为二哥会一辈子不让自己去触碰那层神秘的身份。” “既然躲不掉,索性就迎难而上,不堪又如何?残忍又怎样?还不是都得面对?” “不过,大长公主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而你的猜想也很站得住脚,我真怕正如你所说,真有那么一个人,妄图再创‘群国谱’,又或许已经创成了。”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我们的陛下不是先帝,他很有做皇帝的天分,纵使有人手握所谓‘群国谱’又如何?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撼动不了大秦的局势。” 长孙焘默了默,道:“我就怕明日小吏死亡人数过多,朝廷会有一段时间间的动荡,而那段时间,我恐怕会忙得抽不开身。” 陆明瑜安抚他道:“尽管去吧!咱们没有孩子前是这样,有了孩子后也是这样,戍边战士长年苦守风沙之地,家里的妻儿父母也是一日一日地盼着,我怎么盼不得?” “你若是个普通人,我必会和你耍耍小性子,但你是大秦淇王,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我和孩子有这么多人保护和伺候,你且放心。” 长孙焘笑了:“晏晏,你真的好贴心,如果这胎生下女儿,她必定也和你一样深明大义。” 陆明瑜嗔道:“家家户户都盼着儿子,就你一次又一次地提及女儿。” 长孙焘道:“因为女儿一定像你,只要像你的,我总是没办法。” 陆明瑜道:“你的特征要比我明显,孩子也肯定随你长。” 长孙焘道:“那他必然也有小梨涡,因为唇边两个梨涡,便是我的晏晏最明显的特征。” 陆明瑜佯装不高兴:“我这张脸平平无奇到让梨涡出风头?” 长孙焘道:“怎么可能?晏晏最好看了,不过比起我来要差点。” 陆明瑜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知道他痛呼出声,这才放开嘴巴。 长孙焘将她搂得更紧,凑在她耳边感慨地道:“晏晏,其实这世上有很多人都笑我们傻,这天下与我们何干?” “为什么每次我们都要冲在前面,不是操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如此多管闲事,天下要乱就乱它的吧!” “但一想到不管我迈进深渊还是地狱,都会有你陪在身边,我的目标又坚定了。” 陆明瑜睡意来袭,说话有些迷迷糊糊:“只有自私狭隘的人才会这样觉得。” “他们眼里只有自己和那方狭小的天地,无法理解付出的意义,把那些负重前行的人当成傻子。” “人活在世,当有责任有担当,我们无错……” 随即,陆明瑜又喃喃道:“我目前唯一放不的,便是二哥的身世与小茜的婚事。” 长孙焘为他将盖住脸的头发别到而后,低声道:“而我最放不下的,却是你呀!晏晏。” 第一次当父亲,他始终提心吊胆不曾放下心,生怕生产时有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长孙焘明明困极,却是辗转难眠,可他又不敢翻身,怕吵醒了怀里的小家伙。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大长公主,她起披好衣裳走到廊下,抬头遥望星空,渐渐入了神。 她想了许多,从儿时到方慕少艾,再到如今的,最后还是想到了儿子的终身大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驸马都不怎么阴柔,怎么生下这么酸腐的一个儿子,害得他们天天担心儿子找不到媳妇。 想着想着,她忽然发现荥阳王已经多日未曾入府,想来是被那少年迷得乐不思蜀。 思及此处,她不免为儿子感到高兴。 但听下人来禀儿子最近有些反常,她看时辰还早,儿子定然没有歇下,左右睡不着,不如去看看儿子。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当她发现本该在荥阳王榻上的少年,此时正在自己儿子榻上时,吓得直接昏倒过去。 没救了,男人一个接一个往床上带。 她这儿子没救了! 第1003章 可怜的他百口莫辩 床边立着一扇岁寒三友屏风,屏风后有一张小榻。 沈景言本来裹着被子睡在小榻上,听见倒地的响声,他猛然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看向床的方向。 此时,屏风正竖在大长公主与床的中间。 他看得见床,却看不见大长公主。 最近几日,这小少年曾逃跑五十九次,想要杀了他再逃跑八十八次,他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就连睡觉都是浅眠,一点风吹草动能让他登时醒来。 可床上的人刚刚被他一棍子打晕了,那是什么发出如此大的声音呢? 沈景言警惕地站起来,四顾一圈,才发现昏倒在屏风后的母亲。 “完了!” “死定了!” 沈景言吓得心房紧收,脑子极速运转。 本想大声呼救,但发现母亲似乎并无大碍后,他闭上了就要张开的嘴巴。 怎么办? 要是被母亲发现自己榻上有个男人,不仅对不起让他看人的兄弟,也可能会让母亲怀疑自己有难以启齿的癖好。 该怎么办呢? 纠结挣扎矛盾了一番,自以为深思熟虑但却忐忑难安的他,在极度紧张之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只见他把少年抱起来扔到床底下,然后搂着大长公主惶急地呼喊:“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这一喊,不仅喊醒了大长公主,也喊醒了床底下因为地板冰冷而渐渐恢复意识的少年。 醒过来的大长公主立把目光移向床上,确认自己是否看错,但见床上空无一人,她还以为自己方才眼花了。 可正当她收回目光时,与迷迷糊糊从床底爬出来的少年四目相对。 两人都怔住了。 似乎都在疑惑对方是谁。 紧接着,大长公主爆吼一声:“沈景言!你干了什么好事?!”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 她该控制自己,别喊这么大声的。 可她就是忍不住。 毕竟从床底露出一个脑袋,不知该爬出来还是退回去的少年,是她亲自挑选,用来斩断儿子禁断之恋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 这不仅没有改掉儿子难以描述的癖好,反而让与儿子有不正当关系的男人又多了一个。 真是刚走了豺狼,又来了虎豹。 自作虐啊…… 沈景言一看母亲的表情,便知母亲想歪了,他慌忙解释:“母亲,您听我说,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床底下的少年看到大长公主仿佛能吃人的目光,慢慢地缩了回去。 但似乎床底下有些冷,他又伸出一只手,默默地把地毯拉了进去。 大长公主看着那纤长的小手,脑海中瞬间浮现不少脸红心跳的画面,她又喊了一声:“你这个不孝子!你可真行!” 不是她自制力不行,而是她真的忍不住。 这一声引来小厮,小厮又叫来仆妇,仆妇又喊来护卫,小小的房间瞬间被一大批人涌入,水泄不通。 伺候在沈景言身旁的小厮连忙问道:“殿下,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大长公主牙齿紧紧咬住,许久后才松开,她敛住怒意,道:“无事,不小心绊倒了,都下去吧。” 等众人离去后,驸马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大长公主屏退所有人,把门默默地关上,又取了只蜡烛走到床边,弯腰掀开帐幔。 一张清秀的脸瞬间映入驸马眼帘,差点把驸马给送走了。 只见驸马露出如同大长公主方才那震惊而又后悔的神情,颤着手指着床底下的少年:“他……他他他……怎么在这?” 少年吓得瑟瑟发抖,往床下更深处缩去。 或许是被什么挡到了他将身子隐藏更深的路,他把床底下的东西一本接一本地甩出来。 于是,外头的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散落在地上那些,带着彩色/图片的书。 沈景言“砰”地跪下去,指着这些书激动地辩驳道:“父亲母亲,请听儿子解释,这些书不是儿……” 不等沈景言说完,驸马赏了他脑袋一巴掌。 沈景言百口莫辩,因为这些书真不是他的。 他怎么会做出这种有违圣人教诲,且又不知廉耻的事? 他猛然想到司马玄陌前几日的确带了一套书来,说是什么上古秘术,他俩就喜欢看一些玄乎的东西。 但后来喝高了,两人正要研究秘术时,打开书本一看,发现都是这些不堪入目的事。 司马玄陌一边低声咒骂要去掀了那破地摊,一边把书扔到床底下。 后来,他为了藏这名少年,没有让下人为他打扫房间,书也就没被发现。 想到这里,他竭力辩解:“父亲母亲,儿子可以解释这些书的来源。” 大长公主悲痛欲绝地道:“你以为你父亲是为了这些书才生气的吗?” 说着,她默默地指了指缩在床底下的少年。 沈景言忙道:“父亲母亲,这个儿子也可以解释。” 接着,他忽然想起父亲见到少年时的神情,还有那脱口而出的话。 他忽然就觉得腰板硬/了,猛地站起来质问:“父亲母亲,你们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大长公主和驸马对视一眼,心虚的他们并不承认,各甩了一巴掌,将沈景言又打得跪了回去。 似乎为了掩饰心虚,他俩异常愤怒。 只见驸马“掩面痛哭”,边哭边伤心地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不仅年纪轻轻断了双腿,还有个喜欢男人且被男人喜欢的儿子。” 大长公主握住他的手:“夫君莫要担心,我们将这不孝子逐出家门,然后再请太医调理调理身体,再生一个儿子,以后就当没有这异类!” 沈景言如丧考妣:“父亲母亲,你们都没有听儿子解释,就认为儿子是个断袖?!” 夫妻俩见沈景言没有对少年的来源扣根问到底,双双停下夸张的动作,一同看向沈景言,脸上都写满“给我好好解释”的表情。 为了证明自己真没有那种特殊的癖好,沈景言病急乱投医,拿起一本书就慌忙解释:“儿子要是不正常,会看这种有男有女的书?” 说着还把书往父亲母亲的面前一晃,吓得大长公主和驸马纷纷捂着眼睛偏过头。 接着,驸马无比自责地道:“都怪父亲没有教好你,让你染上看这种书的恶习,是父亲的不是。” 沈景言颓然地跪着,已经不准备解释了。 要么认下这些书是他的,要么认下他喜欢男人且被男人喜欢,他父母根本不给他第三个选择。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捡来的,为何妹妹就没有被他们如此对待过? 正此时,床底下的少年连滚带爬地爬出来,惴惴不安,惶恐至极地哀求:“老爷,夫人,求放过小的一命,小的实在承受不了公子的疼爱,是小的没福气,不配伺候公子。” 第1004章 储君已定 大长公主和驸马失望地看向儿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再生个儿子的决心。 接着,大长公主把心腹女官叫进来,然后对少年道:“你先出去,等我们教育好儿子,再给你一个交代。” 少年眼底漫过一丝喜色,诚惶诚恐地跟着女官走了。 待屋里只有三人时,驸马盛怒道:“如果三句话解释不清楚,你就卷铺盖离开沈家吧!” 沈景言难以置信地看着驸马:“我还是您的亲儿子吗?” 驸马冷冷提醒:“一句了。” 沈景言垂头丧气:“我不是断袖,这些书和那个人都是荥阳王带进来的。” 沈景言在心里默念三遍对不住,在继续做沈府的公子享受荣华富贵和兄弟面前,他果断选择了前者。 事实上,他只是败给了父母的威势。 谁让他害怕父亲和母亲呢? 大长公主若有所思:“荥阳王为何把这个人带给你?” 沈景言如实回答:“儿子不知道,荥阳王说少年似乎大有来头,但他也不确定,需要时间查探。” 大长公主和驸马当然不会觉得,荥阳王这是在送男人给他们儿子享用。 毕竟如果真是爱侣的话,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驸马问他:“你与荥阳王究竟是何关系?” 沈景言只好把三梦和杨迁的故事向父母一五一十娓娓道来:“父亲母亲,事情要从儿子四年前离家游学开始说起……” 听到最后,大长公主和驸马都震惊不已。 没想到荥阳王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匪头杨迁,而自己的儿子是匪头的脑子? 驸马闻言,道:“这么说,你本来要打入敌人内部做卧底,结果被成功策反了?” 司马玄陌点点头:“是,儿子没用,竟被一个心怀天下且义薄云天的土匪给收服了。” 大长公主半信半疑:“从你这些用词来看,你确定自己真的对荥阳王没有任何绮思遐想?” 沈景言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无奈解释:“父亲母亲,你们都想哪里去了,不仅儿子对荥阳王没有意思,荥阳王也对儿子没有那种心思。” 驸马疑惑道:“那荥阳王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不娶亲,常常来找你厮混?” 沈景言道:“风相独身几十年,你们怎么就不说他有问题,成日和一群学生厮混?” 大长公主见儿子不像说谎,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趁机提及沈景言的亲事,道:“你到现在也没定亲,不怪我们多想,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临江王家的淑芳郡主不错。” 沈景言望着迫不及待把自己送给别的女人的母亲,也趁机提出了疑问:“儿子怎么觉得,父亲母亲好像认识方才那少年。” 驸马咳了咳,转移话题道:“婚事再议,先查清这少年的身份要紧,我们会把这个少年做个安排,等荥阳王过府时,你记得问他少年的身世有没有什么进展。” 沈景言满口答应,接着找借口送走了父母,无奈地瘫坐在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父母离开后不久,少年又被送到了他的身边。 理由还是他对男人中毒已深,父母苦劝未果,只能依了唯一的儿子。 少年回来时,看沈景言的整个眼神都变了。 沈景言也懒得解释,又开始了他与少年之间刺杀与防刺杀的惊心动魄生活。 翌日清晨。 朝堂上一片哗然。 只因在昨日元宵之夜,竟有五十八名小吏被刺杀,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朝堂上还在因此事讨论得唾沫横飞时,外头谣言便传开了。 先是说有人不乐意元武帝立淇王为储,所以用这种方式反抗,但这一传言很快就被淹没,因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支持册立淇王。 造谣的人咬不动淇王,于是便把目光放到无依无靠的蓝灵灵身上。 没有人看好蓝灵灵为后,于是反对元武帝立异族为后的呼声顿时高涨。 而被刺杀的小吏,登时成为导火索,引爆了民众的不满,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有人对元武帝的一种警示,警示他别把异族扶到国/母的位置,蓝灵灵很快就被推上风口浪尖。 但是朝堂上的多数人都知晓,这是贼人对付朝廷的一种手段。 然而,他们许多都选择忽略真相,利用此事做文章,继续反对元武帝立后。 一番争论下来,元武帝再未提起立后之事,而是吩咐各部抚恤死者家人,并安排各部原有的人分担死者的公务。 最后,元武帝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风相,淇王,朕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务必把各部缺少的人补上,越国公与荥阳王协助。” 众臣又是一片哗然——陛下把任命权交由淇王与风相,且让越国公与荥阳王协助,这是放权呀! 接着,元武帝又道:“既然众卿对朕欲册立淇王为储一事没有异议,二月二是好日子,立储大典就在那日进行吧!” 众人面面相觑,而长孙焘则无可奈何地闭上双眼。 有大臣跪了下去:“陛下,这么快就定下储君,未免……” “混账!”元武帝怒声咆哮,将案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怒不可遏地骂道,“朕要立后,你们百般阻挠!朕欲立储,你们也不同意!朕是皇帝还是你们是皇帝?!” “你们说灵灵是异族,拒绝她母仪天下,朕无话可说,但皇叔他哪里不好?是不比你们脑满肠肥,还是不像你们这群蝇营狗苟之辈!” “朕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提出意见,你们说不出个所以然,现在却在这个时候反驳朕,你们是不是盼着朕早点死,到时大秦没有储君,天下就尽落你们之手?!” “朕立储心意已决,谁要是再敢有半句废话,均以谋反罪论处!无一例外!” 元武帝的怒火,彻底浇灭了群臣反对的声音。 他们已经反对了陛下立后的决定,再反对立储未免说不过去。 眼下他们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立后,要么立储。 比起异族为国/母,他们更愿意淇王为储。 看到众臣垂下头,元武帝失望地叹了口气,他冷冷地甩下决定:“礼部,立储大典就定在二月二,务必在有限的时间里,把一切都准备好,否则提头来见。” 说罢,元武帝一甩袖子离开了。 等众臣渐渐散去,卢公公叫住了长孙焘:“淇王殿下,陛下在承明殿等您。” 长孙焘随卢公公到了承明殿,他刚踏进去,大门便缓缓关上。 接着,元武帝跪在他面前,真挚地道:“皇叔,侄儿对不住您。这储位,这江山,侄儿怕是要托付给皇叔了。” 第1005章 万万使不得 “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 长孙焘弯腰扶起元武帝,后退几步向他行了个大礼。 元武帝神色悲戚地道:“皇叔,局势您也瞧见了,朕的朝臣不服朕,朕的亲族拖累朕,朕若是要把这个皇位坐稳,至少得再来十数年时间。” “可这十数年,到底会滋养多少贪官污吏,多少朝廷蛀虫,这些朕都不知道。” “而最好的方式,便是找寻机会,把祖宗留下来的江山,亲自交到众望所归的皇叔手中。” 长孙焘没有急着说话,默默地看向眼前的少年,许久,他才开口:“陛下,你还年轻,还不知权力的滋味。” 元武帝道:“是,权势恐怕是天下每个男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为了权势,多少人不择手段,为了权势,多少人连灵魂都可以出卖。” “朕从未觉得权势不好,可比起权势,很显然朕更向往另一种日子。因为权势带给朕的,失去要比得到的多。” “若是朕想握紧它,朕可能会杀了亲人,杀了朋友,直到朕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它才能被朕握得越来越稳。” “因为朕不是什么天纵奇才,没办法做到不伤任何一个人,就能大权独揽。” “因为朕资质平庸,所以朕只能用正常人去争糖果会用的手段去得到那些虚浮的东西。” “所以皇叔,在朕被权力侵蚀得面目全非前,朕把江山交给你,或许将来有一日朕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但此时此刻,朕心意已决。” 长孙焘叹息一声:“陛下,您所向往的世界,也是臣心之所向。” 元武帝转身,颓然地扶着御座:“朕知道,从先帝在世之时,朕便一直都知道。想让皇叔做天子的,从来都只是别人。” “可是皇叔,不管怎样,您都有皇婶陪着,而朕坐在这冰冷的龙椅上,沉浮在暗流涌动之中,朕始终都是独自一人,也只可能是一个人。” “朕的母亲,朕的外戚,朕的兄弟姐妹,朕没有一个信得过,朕不想就这样孤独地活着。” 长孙焘默了许久,终是应下了:“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元武帝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溢出,他望着头顶“正大光明”的牌匾,道:“都说帝王之家龌龊事多,也的确如此,但好在朕一直信任皇叔。” “只可惜朕都知道与皇叔毫无芥蒂地相处,为何母后连这点都想不明白,若是她能支持朕立灵灵为后,朕又怎会在朝堂之上,被朝臣用一句‘异族’,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异族怎么了?异族就没有喜怒哀乐么?异族就不是人么?朕的这些臣子,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实则心里都在盘算着,从立后这上面能获利多少!” 长孙焘始终惜字如金,他理解陛下的委屈与无奈,但不代表他可以针对此事畅所欲言。 最后,他只是道:“陛下,如今大秦尚未完全稳定下来,禁不起任何变故,还请陛下别再像立储这次任性了。” 元武帝苦笑一声,道:“因为朕能确定,这是朕可以任性的事,所以朕才敢一意孤行。皇叔,朕把你算计进去,终是对不住你。” 长孙焘道:“事已至此,臣还能说什么。” 元武帝道:“既然皇叔同意了,那便回去等待立储大典吧,别忘了填补官员空缺一事,朕把这个在朝中放入自己人的机会交给皇叔,皇叔可别偷懒啊!” 长孙焘心底的抑郁之气始终憋着,闻言他行礼告退:“陛下,臣先走了。” 待他离开,卢公公战战兢兢地道:“陛下,您看到淇王方才的眼神没有?实在太可怕了。” 元武帝道:“他被朕算计,自然是不高兴的,不用在意。” 卢公公害怕地道:“陛下,您这样做,也不怕淇王报复。” 元武帝笑道:“朕是拿准皇叔的性子,他这人吧,怎么说呢?就是被毅勇侯教得太好了,他放不下江山,放不下百姓,就算明知朕有算计他为储的意思,他也无法拒绝。” 卢公公道:“陛下,奴才不是很理解,您为了灵灵姑娘放弃皇位这种做法。” 元武帝道:“朕不是为了吱吱,不止是为了吱吱,因为朕还有母族阻碍,只要他们还在一日,朕便会有被他们利用的风险。” “赢了,朕是孤家寡人,输了,朕死于非命,朕不想因为自己,断了祖宗的基业,朕更不想为了坐稳皇位,只得把所有人杀光杀净。” “皇叔身上虽也流着萧家人的血,朕的外公,甚至还是他的舅舅,但萧家人动不到他头上。” “因为他没有一个眼盲心瞎的母亲,他有风相、越国公还有荥阳王。甚至,几乎所有的兵权。” “你说,谁还比他更适合做皇帝?” 卢公公道:“奴才不懂那么多,但奴才觉得陛下是位好皇帝。” 元武帝笑了:“朕是长孙家的子孙,大秦不能亡于朕之手。” 长孙焘离开承明殿出来,见陆明邕正在门口护卫陛下,他郁闷地冲陆明邕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不远处,司马玄陌正和几位大臣扯皮,这些大臣被他三两句忽悠得几乎找不着北。 陆明邕揶揄道:“皇叔,好歹笑一笑,免得别人说你装模作样。” 长孙焘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好歹把笑容收一收,免得别人以为你当值时摸鱼。” 陆明邕耸耸肩,笑得更欢实了:“本来就是。” 长孙焘甩甩袖子,去政事堂找风先生商量填补官员空缺之事。 二人商量许久,确定好官员的来源,一是从淇州属官中找,二是从荟英书院的学生中挑选。 本来小吏接连被刺杀,应该会引起朝廷一阵动荡,就像桌椅的钉子接连被拔出,桌椅会散架一样。 但不得不说,风先生这只老狐狸很有先见之明,在他再度拜相时,早已制定了轮值制度。 除了核心部分,各部官员都对部门中的其他事务了如指掌,虽然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但把公务分摊下去,短时间也不会出太大乱子。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从其中获利不小——把旧的官员换成一批年轻朝气,心怀抱负的有志之士。 而这些人,是他们的人。 第1006章 真相浮出水面? 长孙焘把风先生已经拟好的名单过了一遍,沉默了许久,才道:“没想到,你竟然悄悄留了这一手。” 是的,昨夜他还在为大秦痛失这些小吏而心痛,烦心该去哪找如此合适的钉子迅速填补这些空缺。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这老头早有准备,如今各部官员虽然会忙一阵子,但不至于运作不了。 风先生轻声笑了:“淇王以为臣这十数年都在做什么?每日教导学生治国之策,经世之学,很多想法早已在不知不觉成熟。” “臣回归朝堂之后,便将那些策略不动声色地用下去,臣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长孙焘如释重负:“你这老狐狸,昨日还说没办法,今日就给了本王如此大的惊喜。” 风先生道:“虽然都是自己人,但也不该什么话都说,那多没意思。” 长孙焘指着名单问他:“这些人你确定可行?” 风先生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臣亲自挑选出来的,有些是我的学生,有些与我素昧平生,但他们都是万中无一的可造之材。” “十数年前,殿下把青鸟和金鸪送到臣身边时,告诉臣治国先治吏,于是才有了后来的荟英书院,这些年,臣一直致力于培养可用之人。” “臣虽不保证荟英书院的所有学生都会成为栋梁,但臣可以向殿下保证,这一批人都可堪大用,因为他是臣这十数年积累下来的财富。” “臣一直等着,等奉您为主那一日……而这些人,就是臣献上的诚意。只不过他们被提起拿出来而已。” 长孙焘亲自给风先生倒了杯茶递过去,道:“本王很庆幸,十数年前留住了先生。” 风先生笑了:“臣也很庆幸,二十年前,向惠帝建议把殿下送到了陆骁那里。” 长孙焘眸色微惊:“原来本王那些年挨的揍,都是先生害的。” 风先生道:“当时殿下真的是猫厌狗嫌,除了陆骁,臣想不到谁能治得住你。” 长孙焘笑着把话题拉回来,道:“这些人的详细信息,整理给本王一份,本王也要把把关。” 风先生东翻西捡,很快就递给长孙焘一摞厚厚的公文,道:“昨夜都备好了,王爷请看。” 四下都是自己人,长孙焘说话也没有顾忌,他边翻边把“群国谱”一事说了出来。 风先生默默地听着,半响他一针见血地问道:“殿下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人在十数年前,甚至更久已经埋下。” “那么先帝在位时期,为何并不活跃,反而到了这个时候,才频频出来搞事情,这一定有一个契机。” 长孙焘眸色骤凝:“先生,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的出现,需要特定的时机?” 风先生道:“正是如此。臣年长殿下许多岁,经历了惠帝与嘉佑帝,对于本朝的了解,或许比殿下还要多一些。” “殿下,臣认为就算有人仿制了《群国谱》,那人也应该是大秦人,又或者说,那人在大秦生活了许多年。” “因为如果是异国人士,他那些年在大秦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早已引人注目了。” “从我们所接触到的年岁来看,无论是吴提、屠苏、谢韫还是日和,他们的年岁都不是很大。” “如果以吴提为年纪最大者,从这点我们可以假设,这些棋子是约莫二十几年前布下的。” “但这二十几年来,除了去年在平城出现那伙神秘人以外,大秦一直都很太平,然而不知怎的,棋子就在这一段时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臣大胆猜测,幕后主使之前一直隐藏身份,蛰伏于大秦境内,因为遇到一个契机,导致无人会注意到他,所以他才能在这个时候大展拳脚。” 长孙焘阖上公文,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先涤去杂念,把风先生说的话和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形成。 平城,契机,二十几年…… 一连串的线索,串联起整件事情。 长孙焘倏然睁眼:“先生,本王有头绪了!” 风先生左顾右盼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殿下有头绪了?” 长孙焘道:“本王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风先生疑惑道:“殿下,你请说。” 长孙焘声音冰凉:“平城瘟疫刚刚爆发之时,淇州知州顾含璋一家惨遭灭口,仅余顾大人遗孀与顾大人的弟弟逃了出来,但凶手至今没有任何线索。” “从时间上来说,很是巧合,我们假设幕后主使与顾家有关,他们引发瘟疫后,便以灭门之祸掩去行踪,于是谁都不会想到,‘已死’之人会做出什么事。” “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谢韫是顾大人的父亲送到师父与师娘身边的,那顾大人的父亲喜欢周游列国,早年也去过出云,而最近许多事皆指向出云。” “按照时间线来说,顾大人的父亲完全有在出云搞事情可能。再者,顾府灭门惨案何其残忍。” “一个即将临盆的妇人与一个少年,在没有任何护卫的情况下,是如何逃到浚州与淇州的交界处的呢?除非有人在暗中保护。” 风先生也沉默了,神情难得的郑重严肃,半响,他道:“顾府灭门惨案,臣也曾关注过,那顾大人,政绩和官声都没得说,但其父亲却很是正常。” “不过按照他喜欢四处游历这点,的确有几分可疑,假设顾大人的父亲正是幕后主使,他们的行动大概是这样的。” “先是在淇州散布瘟疫,紧接着,制造顾府被灭门的假象,顺理成章从人前隐到人后,从而为接下来的动作创造时机。” “如果吴提也是他的人,那么他应该是趁你与王妃‘失踪’那段时间,想要通过搅乱局势的手法让大秦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从而从中获利。” “后来北齐战败,他们就直接把目光转向大秦内部,挑动内部的纷争。齐国公府,吴王,甚至虞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么想来,很多事情都合理了,大秦的确是从淇州瘟疫爆发后开始乱起来的。” 长孙焘手指轻轻在桌面扣了扣,道:“还有一事,本王与王妃曾在平城附近的灵山上,发现一片毒箭木林,瞧着那些树木的大小与生长的规模,时间约莫在二十年左右。” 风先生问道:“平城里淇州凉城远么?” 长孙焘道:“灵山就在平城与凉城之间。” 风先生似乎有些想不通:“可臣听闻,顾含璋擢升知州前,在锦州做祁县的县令?” 长孙焘道:“祁县与灵山距离也不是很远。” 风先生叹了口气:“像这种蛰伏数十年,汲汲营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不是偏执就是疯子,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人,殿下,我们要小心了。” 长孙焘道:“王妃提到过,那顾含璋的遗孀也是疑点重重。” 风先生道:“殿下,您就要被册立为储了,大伙儿的眼睛可都盯着您呢!这事您暂时不便查探,以免打草惊蛇,先交给臣处理,这样也能避人耳目。” 长孙焘道:“暂且只能如此了,还望先生多费心。” 风先生不以为意,最近他每日都干劲满满,毕竟过不了多久,就是他小登科的日子了。 但这过不了多久,似乎来得有些快。 本以为婚期会定在二月,结果因为立储大典的关系,小茜与风先生的大婚之期,便定在了正月二十八这日。 第1007章 大婚之日 在小茜备嫁这段时日,淇王府阖府都把重心放在为小茜操持婚事这上头。 白夫人再一次出手相助,使得陆明瑜轻松了许多,根本就不怎么操心。 乐宁郡主与当朝丞相大婚这一日,婚礼办得很是热闹,因长孙焘与风先生都拥有官员任命权,以至于往来宾客如云,两座府邸热闹非凡。 天还未亮,陆明瑜端着梳子走进房间,楚氏和兰姨早已在房间里同小茜说话。 镜子里的面孔已上好妆,第一次把刘海梳上去,露出姣美昳丽的颜色。 见陆明瑜进来,小茜甜甜地唤了一声:“阿姐。” 陆明瑜点点头,微笑着将梳子递到楚氏手中。 楚氏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无非是叮嘱小茜伺候好夫君,打理好家宅,如何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合格夫人。 但到了最后,楚氏都没能说出这些话,待唱完梳头时的吉祥语后,她叮嘱小茜:“你不能做坏人,但却要让自己过得开心快乐。” 言下之意,便是只要不存坏心,怎么开心怎么过。 听闻这话,小茜这小哭包眼眶登时就红了。 绿猗连忙用帕子替她拭泪,劝道:“小姐,您可别哭啊!这妆好不容易才上好。” 小茜强忍着泪,忍着忍着,眼泪一下子滚到帕子上。 恰此时,喜娘提醒道:“王妃,郡主,吉时要到了。” 陆明瑜微微颔首,亲自取了凤冠为小茜戴上,绿猗和小蓟则替她披上霞帔。 一个娇怯怯的新娘登时映入眼帘。 小蓟扶着她拜别楚氏,母女俩都没有哭。 接着,小茜握住了陆明瑜的手:“阿姐,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陆明瑜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回来的路不远,想娘亲和阿姐了,就带着相爷常回来用饭,要是相爷不得空,你就派人过来说一句,阿姐叫人去接你。” 哪怕仅有一墙之隔,但到底是嫁出去了,怎么还能和出阁前一样? 女子嫁人后最难过的,恐怕就是昔日的家变成了娘家,一个不能随意回来的地方。 小茜不大明白这些,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又拉过绿猗的手:“我把阿姐托付给你了,你可别马虎大意啊!” 绿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道:“王妃还有王爷照顾,你放心。” 喜娘递来却扇,扶着小茜离开了姑娘时的闺房。 风先生早已请了两位王爷与他一起前来迎亲。 娘家兄长这边并未过多为难,只是长孙焘与其他三位兄长往那一站,便知撑腰之意十分明显。 远处隐秘的角落里,阿六拍了拍薛巍的肩膀,道:“放心吧!小姐是个有福气的,她会过得开心且快乐。” 薛巍收回目光,心里只叹造化弄人,若小姐只是王妃身边的丫头小茜,如今挂着红绸娶她的,或许就是自己。 只可惜,当小姐入了陆家族谱的那一日起,他们便走向两条不同的道路,再无交集的可能。 但如今看到那个只会哭的小姑娘,穿着一品夫人的嫁衣,坐上只有郡主才能坐的大花轿,在他的视线中渐行渐远时。 他告诉自己,该放下了。 彻彻底底地放下,不要留有任何贪恋与奢求。 最后,薛巍拍了拍阿六的肩膀:“晚上陪我喝一杯?” 阿六道:“自然是舍命陪君子呀!” 两人相视一笑,去帮忙招待宾客去了。 屋里,楚氏哭倒在兰姨身上,在这喜庆的日子,她依旧对小茜满怀歉意,内疚还没好好补偿这个女儿,小茜便成了别人的夫人。 珍璃郡主早早就过来了,等小茜上轿后,她来到陆明瑜身边:“小舅母,别担心,相爷会照顾好小茜。” 陆明瑜轻轻摇了摇头:“我哪里是担心,我只是想着,小茜嫁人之后,就不能像从前这般往来了,我们一起长大,如今送她出嫁,自然会心有失落。” 珍璃郡主道:“离的不远,可以时常往来,相爷家并无婆婆小姑,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董穗和蓝灵灵也随后到来,因为还是女儿家,陆明瑜没有让二人在人前露面。 但小茜出了王府后,她们便都如珍璃郡主一般,怕陆明瑜难过,所以聚在了这里。 董穗有悄悄心悦之人,但因自己嫁过一次的经历,以及二人身份之间的差距,她把所有情绪都埋藏心底,一心扑在为陆明瑜种药上头。 有了事情做后,她仿佛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日子还算过得充实。 蓝灵灵本来在学院里帮忙,整个人也渐渐走出失去功力的阴霾,但朝臣和百姓反对立后到底波及了她,使得她只能呆在淇王府闭门不出。 两人各有烦恼,但也因这一场喜事,脸上都沾了不少喜气。 就像很多新人成亲之日一样,小茜和风先生把繁文缛节一步步走完。 这场婚礼说不上盛/大,然而却很温馨,蕴含了亲友真挚的祝福,还有夫君对她的敬重。 没有人会拿他们去和刚成亲不久的陆明邕夫妇对比,来参加的宾客,无人不艳羡小茜找了个好归宿。 终于到了被下人簇拥着回喜房的时辰。 “夫人。”风先生甩开下仆的手,走到端坐在床上的小茜面前,躬身行了个礼,但见小茜没有反应,他又唤了一声,“夫人?” 小茜还是没有反应。 风先生不免有些担忧,伸手拨开了小茜的却扇,却见小茜早已睡得香甜。 风先生有些无奈:“坐着也能睡?” 他只好取来合卺酒,把其中一只小葫芦递到小茜手中,扶着她的手臂,与她交臂而饮。 睡着的人怎么喝? 酒没下肚,倒是把鲜红的唇沾湿,让它在烛光下愈发娇艳欲/滴。 风先生欲哭无泪,恐怕只有他入洞房时,新娘早已睡了过去。 见小茜睡得香甜,他也不忍心打扰,非要打扰也不是不行,但把人叫醒就是为了洞房这种事,未免有些禽/兽。 权衡再三之下,为了维护好夫君的形象,他决定放弃叫醒小茜。 他动手为小茜取下沉重的凤冠,并脱下繁复的嫁衣,最后命小蓟打来一盆温水,为她净面。 第1008章 这小子欠揍! 风先生坐在床边,拧干帕子,帮她小心地擦去脸上的脂粉,动作十分轻柔,怕会弄破了那柔/嫩的肌肤。 期间小茜哼了一声,却把他吓得不敢动弹。 直到小茜踹开鞋子,滚到床里边,他才长长舒了口气,好像做了坏事却被他蒙混过关一样。 风先生郁猝地把帕子随手一丢,却担心帕子弄出声响吵醒他的小夫人,他又慌忙把帕子接住,差点就一头扎进水盆里,袖子也沾了水。 这个位极人臣的相爷,此时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 他连忙稳住身形,左顾右盼,又长长地舒了口气,幸好没有人看到他这副狼狈样。 风先生捏着一张帕子,望着铜盆发呆,盆里水汽氤氲,模糊了他无奈的表情。 许久,他把帕子放进盆里,弯腰把盆端到了架子上,又在房里来回踱步一会儿,才脱下外披躺到小茜身边。 小茜睡得很香,呼吸均匀而绵长,抓过被子往身上一盖,完全不省人事。 风先生伸手想将她搂入怀里,但手动了动,又收了回来,他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不能趁人之危。 他翻身面对着小茜,看着龙凤烛光下那张姣美动人的脸,许久都不舍得移开目光。 于是,心又在唤醒小茜行夫妻之礼与继续看着小茜睡觉之间左右摇摆,摇摇摆摆,最后都因为怂,只好看着到嘴边的肉,无奈流口水。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喝得微醺的风先生,内心矛盾挣扎到最后,两眼无神地瞪着帐顶发呆。 好不容易数到一千只小猪,才迷迷糊糊有些许睡意,可正当他要睡着时,小茜翻了个身,撞到了他的怀里,枕着他的手臂哒了哒嘴巴。 风先生欲哭无泪,只好伸长手臂,让小茜可以舒服地靠在上头。 罢了罢了。 这把年纪洞房不洞房,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丫头可能还在长个子,不能吵了小丫头睡觉,否则就长不高了。 风先生如是安慰自己。 喜房门口,阿六和薛巍鬼鬼祟祟地离开,接着躲过护卫翻墙跑了。 等两人一鼓作气跑到一家酒馆时,阿六拍着桌子大笑出声:“薛巍,你看到没?你看到没?那老头看得着吃不着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很解气?” 原来,阿六和薛巍从淇王府偷溜出来喝酒,两人喝得微醺。 在酒意的驱使下,阿六决定要为好兄弟报“夺妻之仇”,于是便拉着薛巍潜进相府给小茜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蒙/汗药。 阿六本身就是精挑细选的暗卫,躲过相府护卫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等风先生喜滋滋地准备入洞房时,小茜已中了迷/药昏睡不醒。 阿六为自己这一做法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替好兄弟一雪前耻,是个仗义的朋友,浑然忘却风先生能抱得美人归,有他的一份功劳。 一想到风先生那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模样,他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见薛巍心事重重,他不解地问道:“你怎么好像不高兴?难道你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吗?” 薛巍很认真地思索一个问题,他问:“阿六哥,如果相爷兽/性大发,小姐岂不是吃亏了?” 阿六摸摸下巴,很赞同地道:“对哦,如果老头不想做君子,想做禽/兽,昏迷不醒的小姐不是可以让他为所欲为?” 接着,阿六又道:“喝酒误事啊!我们去药翻小姐做什么?应该一棍子把那老头打晕啊!不行,我们必须再入一趟相府,纠正这个错误。” 薛巍摆手:“我不去!腿已经软得不能动了。” 阿六道:“你不怕小姐被欺负?” 薛巍看白痴一样看着阿六,提醒:“六哥,他们是夫妻。” 阿六猛力挠了挠头:“不行,今晚我决不能让相爷如愿,你不去我代替你去,谁让我是你的好兄弟!” 说着,阿六起身就要走,薛巍伸手去抓,结果却因为醉酒摔在地上。 阿六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了。 已经醉得找不着北的阿六,就这样又回到了相府,等他一歪一晃来到喜房窗户边,刚想捅破窗纸往里望去,忽然被一盆冷水浇了全身。 猛然拉开的窗户里,风先生还保持着泼水的姿势,接着,他拎起盆狠狠砸过去:“原来是你这混小子!” 方才阿六和薛巍逃跑时,不小心撞到了花盆,他便察觉到有人来过。 而小茜睡得这样熟,明显有些不对劲,他担心小茜有事,便找来府上供养的大夫来给小茜一看,结果竟是中了迷/药! 他送走大夫,正在思考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来搞的事情,阿六便撞了上来。 在见到醉醺醺的阿六时,风先生登时就明白了一切。 正是这小子坏了他的好事,他再好的涵养,也不准备忍了。 阿六刚被冷水浇个半醒,又被铜盆砸得头晕眼花,抱着脑袋吱哇乱叫。 动静引来护卫,护卫统领走到窗边躬身问道:“相爷,发生了何事?” 大喜的日子,骂人总归不太好,风先生只得冷声吩咐:“把这小子打晕扒光,扔到小倌馆里,悄悄的。” 阿六尚且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人就被拖了下去,风先生气得用力一甩窗扇。 “砰”的一声,把本就浅眠的小茜惊醒。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这是风先生的第一个反应。 阿六那小子送上门来,这会儿有借口了。 如果小茜问及为什么要吵醒她,自己就可以将过错全丢到可能会惨遭蹂/躏的阿六身上。 这是风先生的邪恶小心思。 “澈哥哥,怎么了?”榻上,小茜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向怒气冲冲地走向她的风先生道。 风先生佯装发怒,道:“下人说你的饮食里被下了蒙汗/药,查来查去,竟是阿六那死小子干的,刚刚他去而复返,被我用铜盆打出去了。” 小茜撇撇嘴:“这阿六真是不怕死,回头我告诉绿猗整死他。” 见小茜没有追究那声巨响,风先生他得寸进尺,有意无意地提醒道:“夫人,夜深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就寝了……” 第1009章 牛头再次不对马嘴 小茜微微垂下头,烛光将她的两颊映得通红,她小声地道:“的确,我们应该就寝了。” 说罢,她就像生怕风先生觉得她不乖一样,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摆好睡觉的姿势。 沉默一会儿,小茜忽然把眼睛睁开,小心翼翼地征询:“澈哥哥,我喜欢用这个姿势睡觉,你不介意吧?” 风先生一脸疑惑,姿势? 小茜这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仅露出一个脑袋的姿势,他应该介意吗? 见小茜不像开玩笑,风先生的眉头瞬间就拧了起来,他仔仔细细地把这个姿势审视了几遍,在确认这裹被子的手法根本不能让他有机可乘时。 他就知道,自己是介意的。 可他该怎么向小茜委婉地表示,这姿势影响老大了。 望着这个年纪不到自己一半的小姑娘,风先生也不好直言不讳地说:你这样睡我们是生不出孩子的,你要把被子敞开,让我和你一起,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啊!这个念头刚起,风先生的心就被罪恶感湮没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禽/兽,他配不上这么纯洁天真的小姑娘。 小茜见风先生一脸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还以为他不喜欢自己这样睡,只得默默地拉过一床被子,把自己裹的被子桶盖住,她小声地道:“澈哥哥,现在不丑了,你看,真的不丑了。” 风先生又是一脸疑惑:丑?什么丑? 难道小茜刚才不是在委婉地拒绝他? 于是,他鼓足勇气问道:“什么丑?” 小茜掀开最上层的被子,指着被子桶道:“我这个姿势很丑呀!娘亲说像粽子一样,可冷天我就喜欢这么睡。” 风先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试探性问道:“夫人,你不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么?” 小茜肯定地说:“知道呀!娘亲告诉我,以后要跟你一起睡,你看我已经上了你的床,睡在你旁边了呀,我还给你留这么大的空处。” 原来,一般女子出嫁前,都会由嬷嬷或者母亲教导房中之事。 陆明瑜以为楚氏会同小茜说,于是便没找嬷嬷。 而楚氏以为陆明瑜会同小茜说明,楚氏也没有讲,只是告诉小茜,以后要与夫君同/床共枕。 毕竟她的经历没有什么愉快的,也不知该怎么传授给女儿,万一害得女儿怕了这事,那就不好了。 就这样,陆明瑜与楚氏互认为对方已经说了。 所以直到此时,小茜对男女之事的概念,还停留在搂搂亲亲抱抱上。 她知道阿姐和姐夫睡一起,也知道阿姐和姐夫会亲亲抱抱,因为她都见过,可到底没见过那种私密事。 真不怪他们疏忽,要怪就怪这事它真的难以启齿啊! 总不能逮人就问:你说了吗?你说那事了吗? 见小茜一脸懵懂,风先生觉得这绝对是淇王府有心坑他。 年少轻狂时,面对心爱的女子,他或许不敢说但却敢做。 可被圣贤书浸染了一辈子,他觉得没那脸去跟小夫人讲这事。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风先生垂头丧气走过去,有些挫败地躺到小茜身边。 小茜勤快地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又把自己裹成粽子,偏过头笑吟吟地看着枕/边人:“澈哥哥,我们亲过,抱过,也睡在了一起,我们是夫妻了哟。” 风先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夫人。” 这天杀的淇王府,一定是故意的! 就是为了报复他趁火打劫,算计了小茜的婚事。 神思正天马行空地飞扬着,忽然,小茜惊叫坐起:“我们好像没有喝合卺酒!” 风先生波澜不惊地道:“已经喝了,方才我喂你喝的。” 小茜很快就不再纠结这事,向后一倒又将自己裹了,一脸愉悦地道:“澈哥哥,我是不是可以安心地睡了?” 风先生点点头:“你可以安心地睡了。” 但是他不行,他觉得自己需要蒙/汗药才能睡着。 郁闷的他问道:“夫人,你刚刚被阿六药晕,现在就半点没有害怕的感觉吗?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小茜如毛毛虫一般,蠕动着身体靠向风先生,她笑嘻嘻地道:“从你说是阿六开始,我就完全放下心了,阿六虽然欠打,但他是个很好的人,不会害我。” 风先生看着小茜的笑靥,有一瞬间的心旌大动,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小茜的脸,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收回来,轻轻在小茜的额头弹了弹。 他问道:“你这样不小心,若是遇到心肠歹毒的人怎么办?” 这一个动作,却使得小茜神情有些恍惚,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也是这般,呆呆地望着外祖父用手指弹阿姐的额头。 那时她就想,如果有人也这么宠她就好了。 后来她有了三位兄长,可没有谁会用手指亲昵地弹她的额头。 想到这里,小茜的眼眶登时就红了。 她挪到风先生身边,把脑袋靠了过去,枕在风先生的臂弯中,轻声细语地道:“我相信澈哥哥不会让那些坏人有机可乘。” 风先生见她眼尾湿润,知道小姑娘必定是想起过往了,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抱着裹成一坨的她,柔声道:“不会的,今夜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不知小茜有没有听,她不满地嘟囔:“果然隔着被子盖不舒服。” 风先生先是觉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紧接着狂喜不已——莫非小夫人要从被子里出来,和他不隔着被子抱在一起? 可接着,他心碎了。 “所以,还是不抱了。”小茜干脆地说了一句,又裹着被子滚离他些许。 龙凤烛的光真刺眼啊! 风先生好想把它灭了。 巨大的心情起伏,使得风先生心力交瘁。 最后,他疲惫地闭上双眼。 可尽管累极困极,他的脑子都是清醒的,满心满眼都是身边这张干净明丽的小脸。 这张他看了还想看,怎么也看不够的小脸。 小茜死见他半响没有说话,也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毕竟两个说不上非常熟识的两人,就穿了件寝衣躺在一起,她心底没有半点尴尬和不自在,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她知道,以后都要这么睡在一起了,她告诉自己要接受这不一样的生活。 其实相爷的怀抱很暖,相爷也很温柔,在相爷的怀里她很安心,这就够了。 思及此处,小茜从自己的被子里钻出来,接着又钻进风先生的被子里。 第1010章 化身大灰狼,吃掉小娇妻 冰凉的小手,把风先生冷得打了个寒颤,那刚酝酿出的一点点睡意,就被她这个动作吓飞了。 “夫人,”风先生望着靠在自己臂弯的小脑袋,喉结上下滚动,“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茜仰着脑袋,眼巴巴地望着他:“澈哥哥,我可以和你睡在一床被窝里吗?” 当然可以! 风先生心里都快开花了。 但平静的面庞里竟然还透出一丝丝不情愿,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小茜觉得自己赚到了,笑嘻嘻地贴在风先生身上。 她似乎想起什么,抬起头在风先生脸颊上印了一个吻,然后缩回被窝里,咯咯笑道:“你喜欢吗?每次阿姐做这个动作,姐夫都拿她没办法。” 风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过身来,伸手搂住了小茜的后颈,低声问她:“小丫头,你是不是在装傻?” 小茜一脸无辜:“我本来就傻啊!” 风先生凝着她许久,目光越来越炙/热,他哑声道:“傻也没关系,为夫教你。” 小茜见他眼睛都绿了,下意识的警觉起来,她捂着脸想要逃,却被搂得紧紧的。 见她害羞慌张的模样,风先生决定先把圣人言放一放,凑到睁大眸子的小茜耳边,嗓音低沉:“撩/拨完就想跑,小丫头难道不知道,做坏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吗?” 浊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脸颊滚热,她竭力克制这种不适感,小声问道:“代、代价?什么、什么代价?”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风先生俯身吻了下去。 有过一次经验的小茜并没有慌张,面对男人的霸道与侵略,她也不敢逃,一动也不动地僵在那里,任风先生撬开她的牙齿,把舌/头探了进去。 这已经超越了她的认知,她吓得愈发不敢动弹,直到男人放开她的唇,喘/息着问道:“这就是你做坏事的惩罚。” 小茜心慌不已,她忐忑不安地道:“澈哥哥,你不喜欢我亲你是吗?那我以后不亲了,你别说罚就罚呀!” 风先生所有旖/旎的心思都化为虚无,他真真没想到,自己的小妻子竟然如此不解风情! 自己分明在……在不予余力地撩/拨她的心弦,想要更进一步,正常人都知道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邀请与暗示。 结果,这小丫头真觉得自己在罚她? 啊! 风先生崩溃了。 活了大半辈子。 也到了这个不蓄胡须都觉得怪异的年纪。 不择手段娶了个娇软的小妻子。 结果还不让他吃肉,他去哪儿说理去? 肯定是淇王府的报复! 他明天就去打断淇王府管家的腿! 气死了! 沉稳内敛的风先生,几乎要抱着脑袋吼出来。 小茜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是不高兴了,可为什么不高兴呢? 小茜本想不管了,但禁不住好奇心呀! 她绞尽脑汁地想,想了无数种相爷可能生气的原因。 可是,她也没有什么头绪,只得回忆着阿姐与姐夫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要在里面找出答案。 直到她想起,有一日早上替阿姐梳头时,阿姐的脖颈有很多红印子。 当时绿猗还开玩笑说这是夫妻间的乐趣。 从那天起,阿姐变了,姐夫也变了,他们之间的感觉完全变了。 有时值夜的时候,她常常能听到阿姐压抑的喊声,甚至白天也会听到。 嗯! 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有自己没有给相爷啃脖子的原因,所以相爷生气了。 想到这里,小茜轻轻拉了拉风先生的袖子,道:“你要不要啃我的脖子?我给你啃。” 事实上,对于男女之事,凭着本能与从绿猗有时开玩笑的口吻中,小茜大概能猜出他们之间需要做什么。 可她下意识地屏蔽了这一认知,因为她觉得这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 也是一件她一知半解但很好奇,却又不能去探知的事情。 如果绿猗在这里就好了。 绿猗那么聪明,一定能告诉她为什么。 问了那句话后,小茜根本就没在意,继续在心里犯嘀咕。 可她身边的相爷显然不对劲,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紧接着睁大了眼睛,语无伦次地问道:“啃、啃你脖子做什么?” 梆!梆!梆!梆! 外头响起梆子声,已经到了四更天。 如果按照春/宵一刻值千金来算,今夜也实在浪费。 听了风先生的询问,小茜疑惑地拧起眉头:“夫妻间不是有一种活动,就是啃脖子吗?阿姐的脖子经常被姐夫啃得到处是印子。” 风先生在心里啐了一口:这淇王也真是禽/兽! 但同时他又有些羡慕,淇王的不要脸效果实在好,那淇王妃都快生了。 自己恪守圣人教诲,也只有看着小妻子干瞪眼的份。 小茜见他似乎在克制,又好像在忍耐,脑门一热,拉开领子把雪白纤细的颈项送过去:“机会只有一次,确定不啃?” 风先生被那雪白的肌肤晃得头晕眼花,鼻子还有些热,为了掩饰尴尬,他翻身背对小茜,郁闷地道:“不啃,我又不是小狗!” 见这男人幼稚促狭的样子,小茜忍不住咯咯笑了出声,她有心捉弄一下夫君,悄悄凑到男人的颈项处,张开嘴咬了下去。 她咬得很轻,尖尖的虎牙如同猫儿的爪子一样,轻轻挠过脖颈的肌肤。 风先生身子一僵,他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怔忡,浑身似被一股电流划过,在四肢百骸中乱窜,让他难以抑制地颤/抖。 上一刻,他不忍心弄伤这朵娇/嫩的小花,可这一刻,他再也无法自制,猛然翻过身,目光攫住仿佛受到了惊吓的小妻子。 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夫人,你知道夫妻在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吗?” 小茜偏头问他:“你啃我?我啃你?” 风先生再也按捺不住,他把小茜捞进怀里,拉过被子盖住两人,强壮有力的双手,将小茜纤细娇软的身子钳住。 小茜吃痛,又有些害怕,她挣扎着想逃,可是根本无路可走,只能小声哀求:“澈哥哥,你勒得我好疼。我不敢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风先生抵住她的额头,哑声道:“夫人,这会儿晚了,为夫这就教你,夫妻之间应该做的事。” 说罢,他将唇凑了过去,纤长的指骨将里衣的束带挑开,带着温度的吻,落在了洁白的颈上,用力一吸,上头便印下一朵红梅。 风先生放开她,借着微弱的光在被中与她四目相对:“这才是真正的啃,知道吗?” 小茜点点头,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好像很难受的样子?是我的脖子有毒吗?你中毒了?” 风先生忍住暴走的冲动,他把漏进来的最后一丝光线挡住。 看不到那双干净的眼睛,他仿佛有了勇气,开口征询:“小茜,成为我真正的妻子,好吗?” 小茜没有说话,他正在努力地领会“真正”的意思。 可沉默有时候等于默认,风先生再也没有克制,化身大灰狼,对着小茜便是一番言传身教,总算让她成为了自己真正的妻子。 …… 等到天微微亮时,小茜缩在他怀里哭唧唧:“骗子!你不是快老死了吗?怎么力气这么大!” 怀里的小妻子又娇又软,呜咽的声音如同一条可爱的小狗,让他整颗心都化成了水。 他温柔地望着小茜,那白里透红的小脸,在初经人事后多了几分韵味,那么耐看,那么好看。 他真想就这样,搂着他的小妻子天荒地老,那劳什子的政务,那不可理喻的朝政,以及那些圣人的教诲,通通都想抛之脑后。 可他知道,他就是个劳碌命,只配享受短暂的欢愉。 因为,立储大典已悄然无声地接近,这回不知又有多少跳梁小丑,妄图借此机会生事。 第1011章 起了疑心 然而不管心里有多少事,也不能冷落了小娇妻。 风先生哈哈大笑:“下回轻点?” 小茜拉过被子把头蒙住:“没有下回。” 风先生也钻进被子里,幼稚得像个大男孩:“确定?” 被子里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两人的唇也即将凑在一起时,相府的管家敲响房门:“相爷,小姐来给相爷和新夫人请安了。” 小茜作势要起身,却被风先生给按了下去:“好好休息,不用在意,我叫她回去便是。” 小茜一骨碌地爬了起来,道:“觉什么时候都可以睡,但却不能因为睡觉,冷落你的女儿,这样的话,我和她的关系是真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 风先生伸了个懒腰,噙着笑意道:“夫人如此善良体贴,那我也不能懒,先去见一见她,再回来补觉。” 小茜踩着鞋子去取衣裳,只见房间里竖着几个柜子,她一个个拉开,却发现全然是自己穿的,直到拉开了最后一个,才看到一些男人的衣裳整齐地叠放在里面。 她震惊不已:“这么多都是我的?我怎么穿得完。” 风先生不以为意地道:“所有颜色都备齐了,这些都是春装,你可以根据天气的变化选择合适厚度的来穿。” “就算只穿一次便扔也没关系,为夫只有你一个妻子,偌大家业你随便造也不要紧,只要你开心,我愿意为你备齐所有的。” 原来,那日小茜见文茵身上的衣裳不舒服,给文茵换了一身。 从这件事上,细心的风先生意识到自己疏忽,他请了几位大裁缝上门,把有关衣裳的知识大致了解了一番,最后给小茜备下了这几个柜子。 小茜没有说话,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 她取了一身男装放在风先生身边,道:“起来,我为你穿衣。” 风先生起身拉过衣裳自己穿到身上,刚想弯腰取腰带,一双小手却环了过来,为他将腰带系好。 不松不紧,舒适熨帖。 他道:“些许小事,我自己来便是,你快去把衣裳穿上,小心着凉。” 小茜把他拉到镜前坐下,为他束好发髻,并戴上玉冠。 风先生满意地看着自己整齐的头发,不由笑了:“真好看,夫人手真巧。” 小茜道:“我知道你什么事都可以亲力亲为,也知道你不想让我受累,但你也知道,我不像阿姐那样能给姐夫出主意,我唯一擅长的,便是伺候人。” “我有了你,知道被照顾的感觉,你有了我,也该享受一下被人伺候的滋味,不能还像独居时什么都自己动手。” “以后家里大事小事我可能还要依靠你,我不会管事,也不会挣银子,就喜欢帮人把他的日常琐碎打理的妥妥帖帖,你就让我伺候你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看着镜中那垂顺的头发,风先生一颗心又顺又平,对小茜除了感激,还多了几分疼爱,他真是娶了个贴心的小家伙呀! 小茜迅速穿好衣裳,接着叫人送来洗漱的热水和用具,收拾干净后,被风先生牵着来到了前厅。 素昀早已等候在那,些许日子不见,她似乎变了许多,眼神不再如从前那般锋锐,浑身的刺芒也收了起来。 见风先生牵着小茜出现,她起身行礼,声音平淡无波:“父亲,夫人。” 风先生望了她一眼,柔声道:“早上天冷,多穿点,晚点再来请安也不迟。” 文茵又行了个礼,面无表情地道:“我原以为天亮了,父亲与夫人早已起身,没想到来晚了,打扰父亲和夫人休息,是我的不是。” 风先生看着这个懂事而又疏离的女儿,叹息道:“文茵,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文茵道:“我知道,既然已经请过安,我回房了。” 小茜叫住了她:“文茵,还没吃早餐吧?吃过再走。” 文茵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必,多谢夫人好意。” 说完,文茵便离开了。 见文茵太多转变这么大,小茜不禁疑惑:“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她对你的态度这般疏离?” 风先生让长随去传早膳,拉着小茜坐了下来,道:“夫人,听我与你说,也好让你知道前因后果,免得引起误会。” 风先生倒了杯热水递到小茜面前,道:“那日在淇王府,我批评了她一顿,当然用的方法不怎么光彩,所以她对我如此疏离是应该的。” 小茜不解:“你用了什么方法?” 风先生道:“她母亲。我借了她母亲的名头,让她行事收敛着些。” “或许你会觉得这样做未免凉薄,但那时的情况是,我已经陷入了你与她之间,必须择选一个。” “我清楚的知道,天下并不存在两全其美的事,所以我没有妄图左右逢源,在你们中间和稀泥。” “如果我选了她,那就意味着失去你,但不一定能与她修复关系和睦相处,所以我选择站在你这边。” “我这一生都在权衡利弊得失,哪怕是这件事,我依旧如此。夫人,我并非完美,但我愿意坦然面对你,希望你能接受这样一个不完美的我。” 小茜认真地听着他说完,忽然咣咣灌下两大口水,别过脸吸了吸鼻子,道:“你能跟我坦诚,我很开心。” 接着,小茜又问他:“文茵是你与素昀的女儿,你这样对她,心里肯定很难过。” 风先生道:“是有些难过,但人不能贪心,有得必有失,既然我选择了你,我便在这条路上一往无前,坚持到最后。” “当然,这也不意味着就此放弃文茵,我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去弥补对她的亏欠。” 事实上,自从与小茜同/房后,风先生对文茵的身份便存了疑影。 虽说那夜醉酒,他不省人事,但他并不觉得,已经没有任何意识的自己,会与素昀发生那种事。 他知道这个猜想对素昀不公平,但他的确是这样怀疑了,不过他没有将此事告诉小茜。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准备告诉任何人,无论文茵是否是他的亲生女儿,那都不重要,他会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去照顾这个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的孩子。 第1012章 春天很好,你也很好 听了风先生的话,小茜心头一暖,唇角不经意又勾起,因为她感受到了重视与尊重。 这让本该介意素昀存在的她,心里竟莫名地对素昀有所亏欠,她捏着新衣裳的袖摆,忽然问道:“澈哥哥,你为我准备了这些,可有为文茵准备一份?” 风先生一怔:“你看,我光想着你,却把她给忘了。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茜撇了撇小嘴:“你呀!大事一点都不含糊,这种小事面前却糊涂了,你都给我备着,却不给文茵,这不是存心让文茵难过吗?算了算了,你靠不住,还是我来准备吧!” 风先生眸光一闪,温和笑道:“你是相府主母,这些事你做主就行,无需来问我。等会儿我会吩咐下去,府中的银钱你都可以随意支取,想用作什么用途,都由你决定。” 小茜笑得见牙不见眼:“真的吗?” 风先生十分笃定地道:“那是当然,我的全部都是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夫人,是这相府的女主人,这个相府连我都要听你的,没有你不可以做的事。” 小茜被他三言两语捧得雀跃不已,把夫子的教诲都抛到脑后,不顾仪态地扑进风先生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开心地道:“澈哥哥,你真好!” 风先生连忙环住她的腰,叮嘱道:“小心,万一摔了,我会心疼的。” 小茜乐滋滋地道:“没事儿,我皮糙肉厚,不怕。” 厨房的人把早点端上来,见相爷和新夫人搂在一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门口,不敢抬头去看二人。 风先生搂着小茜,侧过头来道:“端进来,怔在那做什么?” 小茜看到有人进来,发现自己还骑在相爷的大腿上,难为情地想要起身,却被风先生搂得更紧了。 小茜连忙推开他:“澈哥哥,你放开我,多不好意思啊!” 风先生抱起她,把她轻轻地放到椅子上:“不必在意,他们早晚得习惯。” 厨房的人震惊地看了风先生一眼,摆好早点后,抱着盘子快步离去。 这场景实在太恐怖了,前些日子还清心寡欲的相爷,现在怎么这么……这么让人难以形容呢? 用过早膳后,风先生把小茜哄去消食,自己则叫来亲信大管家,吩咐道:“夫人刚入府,许多事还不明白,我不在时你提点着点,但别让她发现你在教她做事。” “府中诸事你全力配合,如有不周到的,你悄悄处理好,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在这个家里,她的事比我的重要,无论大小,一定要优先处理。” “若有人不敬夫人,无论是谁,全都以我的名义直接惩处;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让她感觉到任何拘束,我要她在这里开开心心地生活。” 管家不解地道:“相爷,这是否太过宠溺夫人了?倒像是养了个女儿。” 风先生脸上噙了笑意,眼神瞬间变得温柔:“你就当我养了个掌上明珠吧!” 管家似乎有所领悟,他又问道:“若是夫人与小姐起冲突了,怎么办?” 风先生斩钉截铁地道:“站在夫人那边。” 管家又疑惑了:“这是否会让小姐不高兴?” 风先生道:“夫人生性纯良,本身就对文茵没有任何成见,方才我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她对文茵心疼不已。” “她这样的性子,不会主动与文茵起冲突。如果真有了矛盾,那也是文茵先出了问题。” 管家擦擦汗:“相爷,这分明是没有道理的偏袒。” 风先生道:“既然知道本相的意思,那就照办。夫人这个人,相处久了,你会知道她的好。” 管家并未再说什么,躬身退下了,而这时小茜刚好笑嘻嘻地跑进来,拉着风先生就要往外走。 风先生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茜惊喜道:“梨花开了!” 风先生就这样被她拖到了后院,而那株高大的梨树上,的确挂满花苞,可只有一朵白清如雪的梨花,在风中颤巍巍地开了。 风先生无奈:“怎么这点小事,也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小茜笑吟吟地道:“梨花开了,就意味着春天来了,而春天来了,就有好多人不用受冻,澈哥哥,春天是不是很好?” 风先生抬头望着那一朵梨花,忍不住将她搂进怀中:“春天很好,你也很好。” 小茜偏头,细碎的阳光洒落下来,照亮了她明媚的小脸。 满世晴芳潋滟,她深深地凝着身旁如天神般俊朗的男人,她知道,这个人与自己的生命再也分割不开。 或许自己有很多不足,但她会用一双勤劳的小手,把日子过得幸福而美满,把每一天都过得知足而快乐。 她伸手环住夫君的腰,脸上带着笑意,她说:“澈哥哥,春天很好,你也很好。” 属于这对夫妻的生活,随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拉开了序幕。 而属于阿六的凄惨生活,也随着他被阿大阿二从小倌馆拖回王府开始。 这个又吵又聒噪的小活宝,就这样被长孙焘送去了西戎,只因司马玄陌的人,传来了西戎出现异动的消息。 阿六需要带领王府的暗卫,潜入西戎查探真实情况。 而正在沈景言府中的少年,也被证实是西戎公主流朵无疑。 立储大典前夕,长孙焘扶着陆明瑜,一起在王府的后院消食。 一路的沉默,陆明瑜开口问他:“你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长孙焘道:“晏晏,小茜出嫁那晚,陛下来府里找灵灵姑娘,我碰巧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陛下似乎大有抛下皇位之意,我觉得这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陆明瑜笑了:“你竟然跑去听墙根?” 长孙焘道:“这不是担心陛下安危嘛!” 陆明瑜睨了他一眼:“好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与我说的?” 长孙焘道:“晏晏,我是觉得抱歉,曾经答应带着你和孩子,一同去南疆生活,但我觉得,应该不可能实现了。” 陆明瑜似乎没有多大的意外:“我知道,在轻尘大师说我是凤命那一刻,我就知道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长孙焘满脸歉意:“晏晏,宫中生活枯燥乏味,就像一座牢笼……” 陆明瑜打断他:“昭华,你是知道的,无论你在哪,我都会义无反顾地陪在你身边,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是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那又如何?” 长孙焘露出笑意,重新握紧妻子的手,他吐露实情:“晏晏,事实上,我有些紧张,所以才会担心这,担心那。” 陆明瑜笃定地道:“你会是位好父亲。” 长孙焘温柔地看着妻子,这个天下,也只有他的晏晏,才能一语道破他的心事。 没错,随着晏晏的肚子越来越大,走路都走不太稳,他的忧心与日俱增,甚至还做起了噩梦。 他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忧心妻子生产时会遭遇意外,也担心自己不能做一位好父亲。 他把一切都藏于心底,生怕会影响到妻子,但其实,两人之间有时候就算不说,也能将对方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长孙焘握住陆明瑜的手,正想说什么时,司马玄陌在廊下喊了一声:“淇王,别腻腻歪歪了,大伙儿都在书房等着呢!” 陆明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方才这一幕,让我想到在翠屏山的时候。” 想起过往,长孙焘也笑了:“晚上别等我,困了就先睡。” 陆明瑜点点头:“去吧!明日便是大典,很多事情要办,不必顾及我,正事要紧。” 长孙焘又叮嘱了几句,便去书房议事了,陆明瑜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一股不详的预感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元武元年,二月初二。 储君册立大典正式举行。 第1013章 册立大典 二月二,龙抬头。 这是孚日里最美的春朝,枝头的绿意与花枝舒展身子,点缀这繁华的玉京城。 长孙焘四更便起床沐浴,换上御府局百余绣娘连夜赶制的冕服,在护卫的簇拥下入宫举行大典。 麒麟卫几乎整队出动,肃立在长孙焘所经过的街道,防止刺客突袭。 而元武帝亲卫金吾卫,则威风凛凛地排列在正阳门左右两侧,仪仗森严肃穆。 皇城宫墙上绣着龙图腾的黑红旗帜延绵成线,随风猎猎飞舞。 正阳门东西两侧,仪仗陈列,车格整齐,受训过的仗马与虎豹依次排列,象征着权御天下的绝对威严。 南边则摆好乐器,宫廷乐师身着华服立于乐器前,静待鼓乐。 在九十九级台阶之上,风相一身隆重的官袍,端着册宝迎候储君。 文、武百官身着官服,手捧笏板,分不同品级,齐集于太和殿前偌大的空地上。 随着司仪官员高喊“吉时至”,“迎储君”,乐师奏响铿锵激昂的乐曲,百官跪地恭迎。 正阳门缓缓拉开,一身玄服的长孙焘迈步而来,高大的身影衬着华贵的冕服,威严不用刻意彰显,却在一行一动间展露无疑。 随着长孙焘从正阳门走来,身穿庄严裘贵礼服冠冕的元武帝,在近侍的族拥下乘辇从承明殿出发,尚宝官捧着皇帝的玺印导引圣驾前往大殿。 这时,鼓乐齐鸣,铿锵的曲子换成典雅乐章,元武帝也在这雅乐环绕中走上太和殿的宝座落座。 长孙焘举步登上台阶,左右各有两位引礼官走到他身边,引导长孙焘一路登上象征至高之位的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立于太和殿的大门处等候。 大殿内,承制官跪向元武帝承制,然后,承制官起立,肃立于御座之前,喊道:“有制。” 接着,赞礼官员又行至长孙焘左右,高声喊道:“跪!” 长孙焘跪下。 这时,宣制官高声宣布:“册淇王长孙焘为皇太叔。” 赞礼官立即引导行礼,高喊:“俯伏。” “平身。” 赞礼官的高声唱礼的声音,响彻太和殿。 长孙焘随着他的引导,行稽首大礼,然后平身伫立。 大殿内,承制官转身跪下,回奏:“传制毕。” 元武帝微微颔首。 赞礼官听见承制官的声音,引导长孙焘鞠躬一拜,再拜,三拜。 接着,赞礼官高声宣布:“行册礼。” 引礼官走上前,引储君进入太和殿内。 内赞官接引储君到御座前拜谒,待长孙焘站立于御座之前,便只听得他高声唱道:“跪!” “起!” 大礼行毕,捧册官走上来,在案前跪下捧册,郑重交给随之走上前的读册宝官。 待读册官拿到宝册后,内赞官高声宣布:“读册。” 读册官跪下宣读册书,风相端着宝印走过来,待册书读完后,读册官将宝册放到风相捧着的宝印旁。 宝册,宝印齐全,风相跪到长孙焘面前,郑重地将宝印、宝册跪授储君。 长孙焘接过宝册,表示接受册立,他双手捧着宝册,交给身边的捧受册宝内使。 最后,长孙焘在赞引官唱令声中再次俯伏、平身,行稽首大礼。 在经历了引礼官、赞礼官、承制官、宣制官、内赞官、捧册官、读册官等等一系列繁文缛节后,册封仪式算是进行到一半。 接下来还要拜谒宗庙、敬告祖宗,之后才算过完册立大礼。 元武帝面带微笑,目送长孙焘在引礼官的引导下,坐上了为他准备的车辇。 待车辇行动,风相领着二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与宗室诸王跟随在后,与储君的仪仗一同离开皇城,前往太庙拜谒祭祀。 途中,玉京城的百姓夹道而立,争睹未来天子的仪容,长长的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十分壮观。 陆明邕与司马玄陌率领麒麟卫维护秩序,护卫诸位大员、宗亲,以及大秦的未来储君。 而此时,这一套繁文缛节走下来,时间早已过了正午。 好在事情还算顺利,没有遇到什么突发事件。 等大殿中诸位礼官离去,元武帝接过卢公公递来的茶水,一口灌了个精光,对此情况他唏嘘不已。 “卢幸,朕此刻无比庆幸没有做过太子,你瞧见了么?皇叔那么稳重自持的一个人,在行完册立大礼后,脸都青了。” 卢公公小声回应:“陛下,淇王从五更至正阳门外等候开始,这一路跪了起,起了跪,一直折/腾到这个时候,能维持这样的面色,已是他定力极强。” 元武帝一掌拍在卢公公脑袋之上:“什么淇王,皇叔已是储君,以后该称呼皇叔为皇太叔。” 卢公公赔笑道:“这不,大礼还没完,等册立大礼完成,奴才头一个称淇王为皇太叔。” 元武帝道:“为了这册立大礼,朕的麒麟卫,金吾卫都出动了,有明邕与荥阳王保驾护航,希望能顺利度过。” “只是敌人的手段防不胜防,朕这颗心一直悬着,就怕出什么意外。” 卢公公/安慰道:“陛下,如今吴王被拘禁于天牢之中,齐国公府的众人已被陛下派人软禁起来,就连太后与玉贞小姐的礼佛宫殿也有专人看守,会搞事的人都被关起来了,陛下大可放心。” 元武帝叹息:“朕担心的是吴提,不知这次他又会耍什么花招。” 卢公公微笑道:“陛下,被杀的小吏已被殿下与相爷填补,而吴提的伪装接二连三也被扒了出来,奴才这会子倒是不担心他,奴才担心的是慎王,今日他入宫观礼,不知心里有没有埋着什么坏。” 元武帝问:“你不是派人看着他?他可有什么异动?” 卢公公正想回话,一个小内侍匆匆来报:“陛下,玉贞小姐她悄悄给慎王递信,引慎王前去见她,这可如何是好?” 卢公公挥退报信的小内侍,元武帝当机立断:“玉贞在影梅庵待了一段时日,不确定她是否被吴提利用,成为吴提的爪牙,先别打草惊蛇,或许能从他们二人身上引蛇出洞。” 第1014章 都是疯子 卢公公低声应是,唤来亲信吩咐几句。 就在一刻钟前,废太子长孙翊,如今的慎王与百官一同目送储君的仪仗离开。 正想出宫回家洗洗睡觉,一个小宫娥撞到他的身上,掉落一幅小像。 他捡起来展开一看,上面的人,他再熟悉不过,而小像的背面,画着一颗大槐树,那棵槐树有个大树洞,树洞中,是他儿时攒下的私房钱。 长孙翊看到此处,面色一变,这个树洞他只告诉过一个人,别人又怎会知晓? 他合上画,追着撞在他身上的宫娥,一路来到了玉贞与太后礼佛的佛堂。 护卫都守在殿在,殿内空无一人。 “啪啪啪!”玉贞从侧门走进来,她不停地鼓掌,脸上还带着戏谑与嘲讽,“大哥可真是痴情种啊!怎么?还忘不了你的清欢妹妹?” 长孙翊回眸望向他,昔日耀目俊朗的面庞,因长期酗酒颓废而光彩尽失。 就算他身穿华服,身上的颓废潦倒也遮挡不住,仿佛太子之位就是镀在他身上的金,失去了这个位置,他也失去了一切光芒。 “玉贞,你为何引本王至此?你怎知树洞的事?” 望着长孙翊这副模样,玉贞脸上冷笑愈盛:“大哥,你这真的落魄了,比那阴沟里的蛆还不如!” 她没有回答为何会知道树洞的秘密。 长孙翊作势要走:“我没空听你冷嘲热讽。” 玉贞拉住他的袖子,阴森森地道:“大哥,你不恨吗?” 长孙翊甩开她:“本王有什么好恨的?本王该去恨谁?” 玉贞见他没有气急败坏离开,就知他的心已动摇,缓步绕到他面前,面目狰狞地道:“恨皇叔呀!他先是抢走了你最爱的清欢妹妹,接着又坐上储君之位。” “今日册立大殿一过,他不仅能享受着本该属于你的一切荣光,还会日夜搂着你最爱的女人你侬我侬,他拥有的一切,都是你求而不得思之若渴的,你不恨么?” 长孙翊冷笑:“不要妄图挑唆本王,玉贞,我们是兄妹,你是什么货色本王一清二楚,收起你这套,本王没兴趣!” 说完,长孙翊果真转身就走,但却忘了追问树洞的事。 “大哥。”玉贞不急不缓地叫住他,“难道你能忘了那个会对着你笑,甜甜唤你翊哥哥的女孩么?” “那是你年少时放入心底,到了如今也如附骨之疽般在你血液中流淌的身影,你能忘了么?” “如果你忘了,那我杀了她,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可好?大哥应该不会介意吧?” “你敢!”长孙翊登时怒不可遏,他猛然回身,抢步来到玉贞的面前,伸手掐住了玉贞的脖颈,目眦欲裂,“你若是敢伤她半分,我杀了你!” 长孙翊就这么掐着,直到玉贞双目浮凸,脸色涨得紫红,直到快喘不过气来,才猛力推开她。 玉贞额头磕在地上,额角破了个小口,流下几滴猩红的血溅红衣裳,狼狈得不成样子。 她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大口呼吸,直到胸腔里吸到新鲜空气,这才止住咳嗽,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长孙翊。 长孙翊目露寒芒:“你这是什么表情?” 玉贞笑了,笑得狰狞而癫狂:“笑你可怜,笑你可悲,笑你可叹。大哥,你其实就是彻头彻尾的孬种,自私鬼!” “明明那么喜欢她,却怕她庶女的身份影响到你的前途,从而对她视而不见。” “可你苦心经营,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储位失去,心爱的人也失去,你一无所有!” 玉贞的话,就像毒针扎进胸/口,针针见血,每一针都能刺/激到他心底最深处的痛。 他的愤怒被点燃,无能和自私也被撕开伪装,暴露在阳光之下,露出他丑陋不堪的样子。 长孙翊怒不可遏,冲她咆哮:“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大费周章引本王到这里,就是为了对本王说几句心里话?” 玉贞笑得分外可怖:“我再怎么说,也是大哥的亲妹妹,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受尽苦难,而他们却光鲜亮丽锦衣玉食地活着?” “大哥,你甘心吗?你真的甘心么?与其无能颓废一生,求而不得百爪挠心,与其受尽冷眼潦倒苟活,与其一无是处碌碌而为,不如来一场令人难忘的落幕,不好吗?” 长孙翊忍着怒火,忍着满腔无处释/放的愤怒,一脚踩在玉贞手指上,蹲下身钳住玉贞的下颚,阴鸷地问道:“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你想怎么害她?说!” 玉贞痛得眼泪直流,但却不求饶,她偏过头大笑:“有种你就废了这只手!陆明邕那混账,竟敢为了珍璃那个小贱/人将我视如草芥!” “我恨他!恨他所珍视的一切!我要让他悔不当初!我要杀了他最心爱的妹妹!有种你就废了我,否则我不会停下复仇的脚步,我要与他们至死方休!” 长孙翊皱眉:“所以,你把本王唤到这里,就是想挑唆本王,让本王成为你复仇的利刃?” “玉贞,是你自视过高,还是本王妄自菲薄?你凭什么觉得本王能助你复仇?看来你是真的我走投无路了,所以才把主意打到本王头上。” “本王已经一无所有,人生仅剩下的一点光,无非是年少时最纯真无邪的些许记忆。” “本王守着这些记忆了却残生都来不及,你凭什么会觉得本王会因爱生恨,被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挑拨去害那尚且能让本王保持一丝人性的人?” 没错,此时的玉贞已成功让长孙翊觉得,此番引他过来,就是为了利用他求而不得的恨,挑拨他去伤害陆明瑜,从而达到对陆明邕复仇的目的。 长孙翊说到底,对女人的认知还不够全面,他没有看到玉贞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玉贞冷笑连连,双目已睁到可怕的角度:“大哥,你装什么君子?难道你不想去杀了他们呢?杀了这些抢走你一切的人么?你别装了,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不是么?” 第1015章 落入圈套 “尽管你不敢承认,但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你正疯狂地思念着你的清欢妹妹,你想重新拥有她!明明你就是这样想的,你怎么就不敢承认呢?” “我们兄妹合作可好?我手中握着怎么对付她的利器,只要大哥同意,我们就可以为自己复仇,把那些因为他们而加诸在我们身上的痛苦加倍还给他们!” 长孙翊别眼前玉贞的疯狂吓到了,他一把揪住玉贞的衣襟,狠狠地甩了玉贞一巴掌,怒骂道:“疯子!这会儿清醒了没有?” 怒急攻心的长孙翊,根本没有意识到,尽管他们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都没有护卫进来阻止。 见玉贞被打得唇角溢血,依旧不改疯狂的神色,长孙翊双手掐住玉贞的脖子,逼问道:“你要如何害她?说!不说我杀了你!” 玉贞脸上露出惊恐之色,她抓起烛台,猛力砸向长孙翊额上,却被会武功的长孙翊眼疾手快挡住。 可下一刹那,长孙翊后脑勺就挨了一下。 长孙翊吃痛,捂着后脑滚到地上,原来是太后见女儿遇险,举着花瓶砸向长孙翊的头。 太后跑过去,抱着玉贞,用帕子捂着她的额角,惊恐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她的呼救声很快引来许多侍卫,待侍卫闯进来,见满头鲜血的慎王与憋红了脸不停咳嗽的玉贞,一时不知该抓哪边。 好在元武帝也赶了过来,见此情景,怒斥侍卫:“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御医!” 侍卫被卢公公屏退,又吩咐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内侍去司药房请御医。 元武帝望着三人,面色十分难看,半响他两手一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让朕省省心?” 太后垂下头,没有去看儿子,似乎还在怄气,她对儿子的厌恶显而易见。 玉贞狠狠瞪着长孙翊,没有说话,但扭曲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有多愤怒。 长孙翊被这么一砸,脑子反倒清醒了不少,满腔难以控制的怒火消散许多。 他左顾右盼一眼,见四下无人,直言不讳地道:“陛下,玉贞约臣到此共商谋害太叔妃的计策。” “臣没有同意,便和玉贞起了争执,一时控制不住,险些伤了玉贞,好在太后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元武帝冷着脸道:“大哥,你满头是血先别说话,待御医来看过后再说。” 到底还是顾及皇家颜面,还要确认有没有外人看笑话。 长孙翊不以为意地站起来:“无事,这比酒馆伙计打的轻多了,陛下要问罪么?不问罪的话臣先告退了!” 元武帝不悦地道:“站住!今日是什么日子?堂堂亲王顶着满头鲜血出宫,生怕事闹得不够大?” 册立大典,废太子与废长公主在佛堂里打架,传出去丢谁的脸? 虽然丢的是两废的脸,但元武帝可不想流言蜚语捎带上他。 太后一句话也不想同元武帝说,扶起玉贞准备离开,也被元武帝叫住:“玉贞也站住,闹完事就想跑?朕管不住你了,是么?” “皇帝。”太后把玉贞挡在身后,“慎王是哀家打的,与玉贞无关,哀家是看到他想掐死玉贞,所以才出此下策。” 元武帝还未说话,长孙翊冲玉贞拱手:“玉贞,是大哥的不是,大哥给你赔罪。但方才你说手握伤害太叔妃的利器,还请你交出来。” “太叔妃如今为储君正妃,一旦她出事,必定引起天下动荡,还望你不要任性。” 玉贞捂着脖子,冷冷道:“蠢货,骗你的,你也信?我要真有对付她的东西,我早杀她十回八回,还用得着引你这蠢货过来,欲图与你一起合谋?” 元武帝怒斥:“闭嘴,不得对大哥不敬。” 太后满脸嘲讽:“皇帝,别忘了站在你眼前的是什么人,让玉贞对他毕恭毕敬?开玩笑!” 长孙翊道:“陛下,臣并无半句虚言,臣该说的都说了,是非黑白,请陛下自行定夺。” 元武帝正想说话,御医便来了,元武帝各让一位御医给他们瞧瞧,确认玉贞无碍后,命卢公公把二人带了下去。 倒是替长孙翊处理伤口的御医向他回禀:“陛下,慎王目前并无大碍,但微臣担心伤及脑部内里,影响慎王玉/体,保险起见,需要好生观察一晚,没出现其他症状才可判定他无碍。” 元武帝听闻此事,一脸担忧地道:“大哥,今夜你就宿在宫里吧!” 长孙翊不明白,昔日那个只知道与自己争风吃醋的二弟,什么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的二弟,一双眸何时变得这样深沉了? 长孙翊不明白,短短时日未见,怎么这个弟弟脸上关心他的神情都可以做得如此逼真? 这个宫里,他一刻也不想呆。 于是他摆摆手:“陛下好意臣心领了,只是臣如今身份尴尬,就不在宫里宿着了,免得外人又要多加揣测,臣还是回府去罢!” 元武帝见他坚持回去,目光一闪,道:“卢幸,给慎王备下软轿,送慎王回府,冯御医,跟随慎王一同去,慎王什么时候康复,你什么时候回来。” 玉贞与长孙翊之间的谈话,他几乎都听到了,那样令人心惊的话,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两个疯子!毫无疑问,是两个疯子! 他很想知道,慎王身后有没有操控他的大手,所以他选择放慎王回去,或许能钓到鱼也说不一定。 至于玉贞这边,人在宫里好控制。 长孙翊还想拒绝,元武帝却道:“难道大哥要顶着这头纱布招摇过市不成?” 长孙翊叹了口气,拱手行礼:“陛下,昔日多有得罪,臣在这里向您道歉,望陛下保重身体,臣告退。” 听闻长孙翊这番话,元武帝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柔软,不管份关怀里包含多少真心,他心里不免还是泛起涟漪。 毕竟昔日夙仇都会关心他,可他的母后与妹妹,却从未表露过,哪怕他命不久矣的消息已传遍天下。 卢公公的叫来的小轿停在院子里,长孙翊摇摇晃晃坐了上去,就这么离开了。 他有心想逼问玉贞,到底憋着什么坏,但他如今没有那个权力,也没有那个能力。 他只能回去,坐着舒适的轿子,如同躲在遮羞布后面似的离去。 玉贞与太后打开窗户,正好望道小轿离去,母女俩对视了一眼,脸上带着阴狠的笑意: 慎王啊慎王,你以为自己没落套,实则已不知不觉中成为棋子,就是不知你知晓真相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1016章 不知黄雀在后 原来,玉贞被元武帝看得实在紧,她没有办法,只得把自己的计划透露些许给太后。 于是太后便与她合谋,联合起来演了这出戏,目的就是将“陆判”的东西送出宫。 明目张胆的送,他们不敢。 他们只能借别人的手,通过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去。 而那些东西,就在跟随慎王出宫的御医所持药箱之中。 为了不被发现,甚至连运东西的御医本人,都不知道此事。 她们早已联系好外头的人,一旦御医离宫,便命外头的人寻机会从御医那取回东西。 为了这一日,她们经筹划很久了,到了现在,每一步都在她们的计划之中。 就连方才玉贞“拉拢”慎王,试图与他合作的一幕,都只是演戏的而已。 为了更逼真,她不惜冒着被慎王杀了的风险。 好在,到最后谁都信了。 信了她故意做出来的一切。 想到这里,玉贞冷冷地笑了,转身与太后一起,回殿内静待成果。 待众人走后,元武帝把侍卫都叫来询问,并从侍卫口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最后得出玉贞仍不死心,想报复陆明邕的结论。 他道:“务必派人盯紧慎王,绝对别让他做出任何对太叔妃不利的事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玉贞会丧心病狂到,利用御医把杀人的刀带出去。 男人与女人的思维,到底是不一样的。 与此同时,储君已到太庙祭祖,当长孙焘接过竹笠香时,一张纸条也随之被递到了他的手中。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上香,行祭拜大礼,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可当他趁下跪看清纸条时,整个人重重一震,但见上头写着:江山美人孰重?你可能二者择其一?停止大礼,放弃储位,否则要了她的命。 长孙焘紧紧攥住纸条,敏锐的陆明邕看出了他的异常,绕自他的附近,而那张纸条,也顺势被他掷到了陆明邕手中。 今日,本该是小茜回门的日子,可因为立储大典,也只有小茜一人先回门。 为了避免这些软肋被逐个击破,就连珍璃郡主也被集中在淇王府中。 他们所能动用的暗中势力,也都被派到淇王府保护。 到底是谁,敢在这个时候,欲图对瑜儿不利? 陆明邕惊疑不定,风先生距离长孙焘最近,沉稳老练的他,趁机对长孙焘道:“殿下,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停下。” 跪拜中,长孙焘道:“他们欲对王妃不利。” 风先生道:“就在刚刚,臣也收到威胁信息了,但臣相信王妃可以解决,这个时候绝不能停下。” 陆明邕给司马玄陌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同退到门口。 “大事不妙。”陆明邕将纸条递过去,“不知是真是假。” 司马玄陌道:“大礼不能停,册立储君不是小事,并非今日不成择日继续。” “相信阿瑜,我见过她在归雁城的雷厉风行与机智聪慧,无论遇到什么麻烦,她一定能安然度过。” 陆明邕当机立断:“这里交给我与四大千户,你先回去看看,瑜儿绝不能有事。” 司马玄陌点点头,悄悄离开太庙。 就在他的身影出现在太庙门前,人群中有人冷冷地观望着这一切,他吩咐道:“既然我们的淇王选择了储位,那便杀了他的美人吧!” 几个人分散下去,很快消失在观礼的人群中。 与此同时,长孙翊刚出宫门,他想去淇王府递送消息,但到底是忍住了,吩咐轿子直接回慎王府。 那玉贞的疯狂让他深深忌惮,为了不被玉贞利用,他绝对不能贸然行动,以免无心中害了他想守护的人。 为了那个位置,他失去一切,早已不想苟活,自如今能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年少时的那点情谊。 他不能,绝对不允许自己去破坏了。 观礼的百姓没有散去,以至于他们走得异常艰难,到最后轿子都无法通行,长孙翊只好下轿步行。 不料,长孙翊却被挤倒在地,御医和侍从连忙去扶他,准备把他扶到角落检查伤势。 可当他们挤过熙攘的人群,御医药箱中的医书,已不见了踪影。 很快,那几本医书便被递到陆明瑜面前。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他捧着医书跪下:“王妃肯见小的,真是令小的受宠若惊。” 陆明瑜想要去拿医书,却被绿猗拦下,陆溪把医书接过来捧在手心,仔细检查有无下毒后,徐徐呈给陆明瑜看。 是外祖父的字迹,也是外祖父毕生所成。 陆明瑜心头一颤。 但她没有表露,只是道:“去账房里支取五百两银子送给这位先生,权当他送回医书的谢礼,送客。” 说完,陆明瑜起身离开,而王府的护卫也涌了进来,架住前来送医书的男人。 “淇王妃,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任何关于神医陆判的事么?就不好奇这些书怎会在小的手里么?” 陆明瑜忽然笑出声,她回过头道:“外祖父一生所学,尽落虞谦手中,如今却在你这里……倒是要多谢你提醒我,原来虞谦还留有爪牙在世,你说这恶心的蛇虫鼠蚁,怎么就杀不尽?” 陆溪笑道:“主子莫急,对付蝇营狗苟之辈,是没办法一下子赶尽杀绝的,只好见一个杀一个。” 陆明瑜似乎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她道:“那就依你所言,杀了他吧!” 侍卫将男人拖下去,他用力挣开,冲着陆明瑜的背影吼道:“淇王妃如此,怕是不知道究竟是谁为你改的命,让你能在虞家苟且偷生吧!” 陆明瑜顿住脚步,绿猗意识到不对,立即道:“王妃,别听这鼠辈乱吠。” 陆明瑜转过身凝着男人,又坐回厅里的椅子上。 陆溪抽刀想将男人灭口,但却被陆明瑜阻止:“放开他,让他说。” 男人见陆明瑜没有即刻要了他的命,唇角的笑意挑到最大,狰狞而得意:“淇王妃,小的主子得知,您之所以能顶着一张与川平郡主相似的脸在虞家偷安而不被发现,实则是有人为你改了命。” 第1017章 好戏要上场了 “可放眼天下,命师一脉已绝,那么谁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在九年前为你更改命数,那是因为神医陆判用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遮住你眼角的朱砂痣,改了你的命。” “我们主子是好人,他可不忍心神医陆判就这样死了,而你却不知陆判的付出,所以让小的归还遗物,据实以告。” 自听到这个消息开始,陆明瑜曾经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原来根本不是世人瞎,认不出她这张脸,而是像两位兄长一样被改了命。 但是,为什么是外祖父呢?为什么是这个她又敬又爱的老人? 她曾一度为了外祖父的死因茫然不已,却没想到,原因竟是这样。 陆明瑜胸/口翻涌,一股腥甜登时涌上。 可她忍住了,用淡然的神情,静静地听着男人得意洋洋的诉说,哪怕到了最后一刻,神色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她望着男人小人得志的嘴脸,把腥甜的血气咽下,缓缓站起身来。 她笑了,笑得轻蔑:“一群跳梁小丑,怎知我陆家的英烈?我父母的血肉还埋在归雁城的黄沙之下,岿然不动地守着大秦北境。” “为了‘忠义’二字,多少人受到牵连身死魂消,多少人为了护我与兄长,献出了他们的忠诚与生命?” “我陆家一脉,赤胆忠心,皇天可鉴!我陆家精神,存在这世人的心中!我陆明瑜也曾蹚过尸山血海!也曾九死一生!” “你这宵小,凭什么觉得外祖父死去的真相能伤到我?凭什么认为我会被这样的消息击垮!” “我只会感念外祖父的义薄云天,感念他为我牺牲的一片苦心,带着他的祝福与教诲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活在世上!” “只有你们这群败类,才会仅看到牺牲的鲜血,而看不到牺牲的大义!回去转告你的主子,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比起外祖父的舍己为人,你主子也只是一条满地捡屎的狗!” “他什么都不懂!不懂英雄的伟大,更不懂我陆明瑜骨头有多硬!” 说完,陆明瑜挥挥手,侍卫架着面色难看的男人,把他拖到大门处,用力地丢了出去。 直到厅里只剩下自己人时,陆明瑜猛然呕出一口鲜血。 陆溪要为她把脉,她却把沾血的手反握住陆溪:“灰灰,让灰灰去送信,告诉殿下我平安。” 绿猗惊慌失措,想去叫百里无相,却被陆溪叫住:“小姐没事,只是情绪一时间波动过大,导致气血翻涌,不必惊动任何人,更不能让夫人知道。” 陆溪把一条红色彩带系在灰灰的脖颈,又给灰灰闻了闻长孙焘的衣裳,然后拍了拍灰灰的肥臀。 小毛球扭着水桶腰,一摇一摆地离开了淇王府。 陆溪让绿猗去倒水,她则细细地为陆明瑜把脉,陆明瑜收回手,吩咐道:“把这几本书放到琉璃匣子里,上头有催产的药。” 确认陆明瑜脉象正常,陆溪连忙把书递给心腹,让她将书收起来。 绿猗脸色大变:“好歹毒的手段!先是借归还神医遗物之名见到王妃,接着又在神医的遗物上放催产素,最后还告知王妃改命一事,这明摆着想让王妃在情绪激动之下早……早产,太恶毒了!” 陆明瑜没有立即回答,如果这些遗物出自吴提,吴提与她交手那么久,怎会不知她心智坚毅顽强,轻易不会受到影响? 除非这遗物不是吴提送来的。 可以肯定,遗物必定是虞家留下的,那么虞家会给了谁?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给了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应该与吴提没有太大关系,如果吴提要动手,肯定另有其他招数。 会是什么呢? 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吴提见淇王府将男人丢了出来,忍不住啧啧称赞:“这只小狐狸,不愧是本王对手,这招都伤不了她!” 吴提的亲卫道:“主子,这些东西本是虞谦留下,待陆明瑜生产之际用上的,您怎么会提前用,多可惜啊!” 原来,玉贞的确打算在陆明瑜生产之时再告知他神医陆判的死因,但因为元武帝看得紧,她担心到时候没有机会把遗物递出来。 所以才会利用登基大典,故意引长孙翊上钩,借此时机将东西送到外面。 可她要做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吴提?于是吴提便趁机把东西偷走,又派人带着东西上淇王府,所以才会有方才的那一幕。 吴提不以为意地道:“虞谦养了这女人那么久,却一点也不了解她,还有玉贞那蠢货,竟然把所有希望寄于几本破书上,他们都太自以为是,太低估这只聪明的小狐狸了。” 亲卫疑惑:“主子,您明知对她产生不了影响,为何还这样做?” 吴提温雅一笑:“自然是为了暖场,好戏上场前,没有一点铺垫怎么行?” 正当二人谈话间,灰灰的身影离开淇王府,在瓦檐上迅速穿行。 吴提凝眸:“那只小畜生的脖颈上拴了什么?” 亲卫仔细辨认后,答道:“一条红色的带子。主子,可要把它射杀?” 吴提道:“那种貂非同一般,几乎不可能射杀,不用打草惊蛇,再者,他们放这畜生去报信,却在脖颈上拴条红带子,这是生怕我们发现不了么?由它去吧!按计划行事!” 亲卫狞笑道:“长孙焘不回来,淇王府就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们的秘密武器,长孙焘一定想不到,他要坐上这个天下,究竟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还是主子这招高明。” 吴提叹息:“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了,是他自己要选江山的,可怪不得任何人。” 亲卫赔笑道:“秦人的肠子弯弯绕绕,正因为这一通知,他们反而觉得其中有诈,干脆就不来了,这招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用得妙啊!” 吴提转身:“走,好戏要上场了。” 灰灰迈着两条小短腿,飞速地向长孙焘方向奔去,却在半道/上遇到熟人,它折身从房梁跳下。 司马玄陌正策马绕路奔回淇王府,忽然被一大坨毛茸茸的东西砸中。 他伸手拎起来一看,见是脖颈处绑了条红/绳的灰灰,登时明白了什么意思——绳子并不是重点,只要看到灰灰,就说明王府平安。 如果王府有事,灰灰肯定要上战场,它如何能放出来? 不过那根红/绳并非全然没有意义,它代表敌人已有一次行动。 司马玄陌给它喂了点小零食,而后把它扔了出去。 解了馋的灰灰,撒开脚丫子就跑,很快便消失在司马玄陌的视野当中。 司马玄陌策马在小巷子里左右穿行,朝着淇王府马不停蹄地奔去。 陆明瑜这边,喝下清心茶后,情绪也平缓下来,她坐在厅里思索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事,小茜和珍璃郡主见她迟迟不归,结伴来叫她去吃刚出炉的点心。 “小舅母,楚姨的手艺真是太好了!她做的点心,都是我这辈子没尝过的味道。” 小茜自豪地道:“那是当然,我娘的手艺是最棒的!可惜我出嫁后很难吃到了。” 珍璃郡主挽着她的手亲昵地道:“下次我去找你,我们一起来小舅母这蹭吃的。” 小茜撇撇嘴:“嫂嫂,要不你还是别叫小舅母了吧……我听着怪别扭的。” 珍璃郡主哈哈大笑:“习惯了习惯了,改不过来。” 陆明瑜忍俊不禁:“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 珍璃郡主道:“先前小茜在我面前都不怎么说话,我想跟她要好也没机会,不过自从嫁了相爷后,似乎开朗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安静了。” 小茜不好意思地道:“那不是安静,而是胆小,当时除了阿姐,我见到别人都觉得腿软。” 珍璃郡主打趣道:“可现在你自信又大方,看来相爷对你极好,妹妹,这会儿你兄长和你阿姐都能放心了。你别看夫君他像个闷葫芦一样,其实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们。” 陆明瑜道:“你别跟她说这些,省得等会儿她又掉金豆子,到时候先生还说我们欺负她,走,去吃糕点去。” 三人一同回水榭,楚氏她们正等在那。 走着走着,小茜忽然停下脚步细细聆听,旋即满脸的疑惑。 陆明瑜发现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小茜摇摇头,不确定地道:“我好像听到一阵奇怪的乐声,可仔细听,又听不到。” 陆明瑜眉头一皱:“乐声?什么样的乐声?” 第1018章 突变 众人仔细聆听,却是什么也没听见,只有清风拂过枝头,发出的轻微响动。 小茜疑惑不已:“奇怪,我方才分明听见有乐声,那声音很像萧声,却又像笛声,但认真去听,又听不见。” 这大概是能摄人心魄的迷魂音,陆明瑜不露丝毫异样,拉着两人一同向水榭走去。 这水榭四面环湖,唯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木栈道可以出入,是最容易把守的地点。 为了避免吴提在今日发难,她们都集中在这里。 陆明瑜压低声音问陆溪:“那位屠苏可看好了?” 陆溪道:“苍梧苍何两位统领一直在看着,小姐不必担心。” 陆明瑜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她始终觉得吴提有后招,但却不知道吴提会怎么做。 三人还在栈道之上,便听见几声嘈杂的打斗之声传来。 果然,是那被关押起来的屠苏,他正突破道道防守,往水榭的方向杀来。 小茜有些害怕,但还是和绿猗挡在陆明瑜面前。 陆明瑜当机立断:“进水榭。” 水榭中的众人也听到打斗声,接应陆明瑜她们入水榭后,一同看向声源处。 但见屠苏发了狂似的,双目赤红,墨发飞舞,四肢绑着的铁链被从中斩断,他就这么提着一把抢来的刀,杀向这边。 然而令人觉得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过多抵抗阻挡他的苍梧与苍何,如同行尸走肉般,木然地朝着水榭前进,只有受到攻击时,才会出手反抗。 而同时,他也像是提高很大的战斗力,变得力大无穷,刀剑砍在身上,也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苍梧苍何与几个暗卫刚发动进攻,便被他的剑气震开,几人就这样缠斗在一起,不分上下。 陆明瑜问百里无相:“你瞧他,是不是像被控制了?” 百里无相仔细地望着屠苏的行动,最后很肯定地道:“心智完全受控,且功力提升几倍,有点像江湖中的邪术傀儡术。” 陆明瑜疑惑:“傀儡术?什么样的傀儡术?” 百里无相道:“这邪术太过于残忍,拥有这种邪术的门派被民间正道讨伐,后来好像有几个残兵败将幸存,他们逃遁到深山老林中隐居,从此销声匿迹,已有二十多年未出现了。” “他们所掌握的傀儡术,其实也没有多玄乎,就是操控人的意志,把人当作杀人的傀儡,而被/操控的人,功力会在瞬间爆升,可当体内的功力用尽后,就会成为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 陆明瑜道:“你可有解决办法?” 百里无相道:“用金针封住他们的命门即可,如果傀儡术没被改良,他们的命门多数在大椎穴。” 陆明瑜正想说什么,只听一声折扇阖上的脆响,紧接着便是董穗的惊叫:“阿实!” 众人回头,只见小董实的右肩被扇骨刺/穿,鲜血染红厚厚的衣裳,而董实所站的位置,便是陆明瑜的身后。 原来,原本站在陆明瑜身边的董实,在察觉危险时,毫不犹豫地为陆明瑜挡下这致命的攻击。 可令众人都想不到的是,出手的人竟是谢韫。 正因为是谢韫,所以众人都没能反应过来,只因他的手法,是在众的人中最快的。 此时的谢韫,就像陷入癫狂的魔鬼,他的双目如血般赤红,通体衣裳被暴走的内劲吹起,鼓/鼓作响。 显然,谢韫与屠苏一样,都被/操纵了。 零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否则扇骨刺/穿的不仅是董实,还会有陆明瑜。 “都闪开!”陆明瑜低喝一声,转身把董实揽在臂弯中,“阿实真勇敢,看着楚姐姐,保持清醒,千万别睡下。” 董实疼得小脸煞白,却不以为意地道:“楚姐姐,我不疼,不疼的。” 陆明瑜把他交给陆溪,迅速用帕子裹住他的伤口,防止他失血过多。 可这触目惊心的鲜血,还是让陆明瑜心疼不已,她想到了婵儿,想到了很多惨烈牺牲的人。 她不由眼尾湿润,但她仍竭力让自己保持正常,温柔地安抚董实:“阿实,你救了了,也救了我肚子里的孩子,姐姐谢谢你。别怕,有姐姐在,你不会有事的。” 董实紧咬牙关,额上冷汗直冒,脸色也因疼痛而白得不成样子,但见陆明瑜一脸担忧与关怀,他挤出一个笑容,道:“姐姐没事就好,阿实一点也不痛,只是伤了肩膀,不碍事。” 陆明瑜握住他的手,一时不知对这个懂事的男孩说什么。 众人心疼不已,但因为谢韫的异常,他们也却只能干看着。 另一边,南宫绥绥出手奇快,钳住谢韫的其中一只手,与零一起把谢韫拉开。 百里无相瞬间取出金针,朝谢韫的大椎穴刺/入,可是谢韫的行动不但没有停止,周身暴走的内劲反而有所变猛。 内力的透明波芒波动加快,使得谢韫身上的衣裳猎猎作响,散落的墨发四下飞舞,而他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如同势不可挡的魔鬼。 在平日状态的谢韫,已是难得的高手,如今功力被提升的他,连零也没办法克制。 “砰!” 下一瞬间,随着一声巨响,零和南宫绥绥被弹开。 绿猗与小茜不会武功,迅速护着珍璃郡主退到角落。 兰姨拉着董穗与楚氏,也退到另一个角落,他们面前瞬间出现了几个暗卫,将她们紧紧护住。 谢韫的目标,仿佛只有陆明瑜,弹开零和南宫绥绥后,他径直朝着陆明瑜而去,手中握着半截沾血的扇骨,就这么刺向陆明瑜。 零再度攻来,挡住谢韫的攻击。 陆溪护住陆明瑜闪躲,而百里无相则抱住董实,就势一滚,就到了角落之中,把董实交给蓝灵灵:“灵灵姑娘,麻烦您。” 蓝灵灵始终盯着谢韫看,她把董实往百里无相的怀里轻轻一推,取下她满头的银饰放到手中,用力地甩动。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那一掌挥开零又攻向陆明瑜的谢韫,动作竟有所迟缓。 蓝灵灵惊喜道:“小百里,他被乐声操控,弄出杂音可以影响他的动作,给我弄只唢呐过来。” 第1019章 场面无法控制 百里无相惊:“唢呐?” 蓝灵灵拼命弄出声响扰乱谢韫,她斩钉截铁地道:“就是唢呐!难道你还有比它更大声的乐器呢?” 百里无相拉过一个暗卫,让他着手去找唢呐。 当初为了防止外敌攻来,所有人都集中在这水榭之中,但无人能想到,谢韫却被控制了。 本来易守难攻的优势,完全被谢韫打破,一群人在这不甚宽敞的水榭中,被谢韫打得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陆明瑜观察了一眼情况,立即吩咐道:“谢韫的目标在我,把其余的人都带出去,免得误伤了!” 在场护卫的,除了暗卫以外,还有陆府的几大暗护卫。 众人听闻陆明瑜的话,并不想就此离去,还想在此保护陆明瑜,却听陆溪喝道:“听小姐的,把这些不会武功的都带出去!” 楚氏忧心不已,想要扑上来,却被兰姨拉住:“别过去,免得小姐又要救你!” 珍璃郡主也拉着小茜与绿猗,在暗卫的护卫下,慢慢向水榭外撤离。 泪流满面的董穗想去弟弟身边,但被兰姨拽住手腕:“有百里先生看着,不会有事,你去了也没用。” 众人见陆明瑜大着肚子颤巍巍的被陆溪扶着,吓得心房紧收,冷汗直流,但苦于不会武功,无法上前帮忙,只能先跟着暗卫离开。 百里无相一边抱着董实,一边护着蓝灵灵,缓缓靠近陆明瑜的身边,然后将董实递到陆溪怀里,道:“这里交给我,带他出去救治!” 此时,董实也因疼痛和流血而渐渐失去意识。 但他牙关咬得紧紧的,硬是一声也不吭,坚强得让人心疼。 陆溪也不敢耽搁,抱着董实躲开谢韫的攻击,撤出水榭。 论医术和武功,她都不如百里无相,只能选择让她为董实救治。 零和南宫绥绥,为了阻止谢韫的行动,打得难舍难分。 蓝灵灵摇得两手酸痛不已,好在暗卫及时递来唢呐,她丢开银饰卖力地吹了起来。 乐声杂乱无章,刺破耳膜,让人听了头痛欲裂,可偏偏正是这样的声音,使得谢韫动作迟缓许多。 但谢韫仍未停止,仿佛不杀了陆明瑜,他便不会停下来。 南宫绥绥瞅准机会,对着谢韫的小腿猛力踢了一脚,那本来就因为她而受伤的小腿,在毫无阻力的攻击下,“喀嚓”一声被踢断。 她不是下手不知轻重,而是明白谢韫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妹妹。 在谢韫醒来后陷入无尽的自责中,与踢断谢韫的腿,阻止谢韫攻击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谢韫!”她惶急地唤道,试图让谢韫恢复意识。 可是断腿的疼痛与南宫绥绥的呼唤,根本不能阻止谢韫。 待所有人都撤离水榭之后,零抽出了利剑,挡住谢韫不要命的攻击。 外头,暗卫也与屠苏打得不可开交。 就这么两个人,将淇王府搅得天翻地覆。 百里无相捏着金针道:“不应该啊!谢韫明显就被控制了,怎么刺大椎穴会没用呢?” 陆明瑜道:“师父,这恐怕不是普通的傀儡术!” 就在这一刻,陆明瑜明白了,谢韫脖颈上所戴坠子意味着什么,或许真与日和所说的一样,这根本就是一个身份象征。 而真正对谢韫的控制,不是来自坠子,也不是来自于如今的乐声。 早在谢韫很小的时候,他的身体里便被种上能控制他的东西。 而他被送到父亲与母亲跟前,恐怕也是控制谢韫的人,把谢韫当作钉子,在父亲与母亲那里埋下而已。 就像日和,好比屠苏,他们都是这场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一旦被执棋之人捏住,根本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或许日和在很多时候都说了真话,只是大家没有信她而已。 但明白这点又如何,要怎样才能让谢韫恢复意识? 望着已经完全陷入癫狂的谢韫,陆明瑜吩咐零:“零,小心,别伤了二哥,也别让二哥伤了你。” 随即她又吩咐暗卫:“去问陆溪姑姑,琉璃盒放在哪里,然后把它取来。” 其中一个暗卫立即去办,百里无相问道:“什么琉璃盒?法宝吗?” 陆明瑜道:“那是外祖父所写的医书,外祖父的针法天下独绝,他耗尽毕身心血所着的医书,上头应该能找到阻止谢韫的针法。” 百里无相对此刻的谢韫毫无办法,只能抢过蓝灵灵手中的唢呐用力吹响,给累得头晕眼花的蓝灵灵减轻负担。 陆明瑜拉过蓝灵灵的手,道:“灵灵姑娘,你快走。” 蓝灵灵知道自己在这也没有办法,直接就跑出水榭。 恰迎一阵大风,把她的衣裳吹得鼓/起,不经意一看,倒像是怀了身孕的女子。 这一幕落入谢韫的眼中,原本还在咬着陆明瑜不放的谢韫,却飞身掠起,向蓝灵灵发动攻击。 陆明瑜这才惊觉,原来谢韫并不能认人,他是根据特征出手攻击。 想到这里,陆明瑜大喊:“灵灵姑娘,把披风扔了!” 蓝灵灵不明所以,边跑边将披风扯/下,在谢韫攻击到她的前一瞬间,成功将披风扔到湖里。 谢韫立即停下动作,他有些茫然,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他该怎么办。 百里无相也发现这点,他停止吹唢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就在谢韫即将扭过头来看到陆明瑜时,南宫绥绥扯/下披风往衣裳里一塞,做成怀有身孕的模样。 “我去引开谢韫,你们赶紧想办法让他恢复正常。” 谢韫看到她,瞬间向她攻来。 她当机立断,趁谢韫没来到近前,一手拉过几把椅子往湖里抛去,足尖一点施展轻功飞身离开水榭。 即将提不住气时,她踩了一脚还未完全没入水中的椅子,就这样掠向湖对岸。 谢韫被她吸引,登时化做一道影子,对她穷追不舍。 但谢韫太快了。 快到只是瞬息之间,便已到了她身后。 以指为剑,对着她的背心刺去。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静止了。 整个过程,能清晰地看到谢韫出手的动作。 “阿绥姑娘!”惊叫声四起。 第1020章 要生了 电光火石间,南宫绥绥卸去脚上的力道,整个人“扑通”一声,掉进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同时也躲过谢韫的攻击。 寒凉的水钻进衣裳,瞬间包裹全身,冻得她几乎无法动弹。 但南宫绥绥没有快立即冒出水面,而是憋着一口气躲在水下。 谢韫失去目标,他掠到栈道的木桩上,目光逡巡着周遭,找寻不到猎杀对象的他,在短暂的静默后,开始变得狂躁。 “轰隆!”他落在栈道/上,猛力一拳砸了下去,那木质的栈道轰然倒塌,水花四溅。 小茜和绿猗连忙跑过去将南宫绥绥拉上来。 哗啦水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缓缓抬头,用猩红的眼睛凝着三人,似乎在确认些什么。 嗜血的表情,邪恶的气场,小茜与绿猗登时吓得不敢动弹。 然而谢韫却没有在意她们,继续用拳头四处破坏,把一条栈道砸得稀巴烂。 紧接着,他疯狂地抓挠自己的头发,嘶吼,咆哮,周身内劲似乎控制不住,在身体里暴走。 “啊!”谢韫忽然大喊一声,一股内劲四散荡开,席卷周遭的一切,就连湖面都被他的内劲吹得涟漪泛起。 紧接着,谢韫一口鲜血喷出,似丧失所有力气般,双膝跪了下去。 他跪着,双手垂在身侧,低着头,没有了动静。 但鲜血仍旧不停地从他口中溢出。 爬上岸的南宫绥绥披着大伙儿递来的披风,瑟瑟发抖,见谢韫口吐鲜血,却还是向他飞奔过去。 “谢韫!” 她边跑边喊。 “谢韫……” 她边跑边哭。 陆明瑜心急如焚,手指紧紧地扣在门上,眼眶红红的看着谢韫:“师父,那边的屠苏和暗卫打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异样,二哥怎么忽然吐血了?” 百里无相沉吟片刻,道:“内力在他体内暴走,他需要动手才能消耗内力,否则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会导致内脏破碎血气枯竭而死。” 陆明瑜立即吩咐:“零,去吸引谢韫的注意力,多加小心。” 零有些犹豫:“王妃……” 陆明瑜道:“快去!” 零只得飞身过去,他提剑落在谢韫身边,谢韫却无动于衷。 直到南宫绥绥跑过来,因为披着厚厚的披风,像个笨拙的大肚婆。 谢韫的神经仿佛一下被刺/激到,他猛然抬头,紧紧地盯着南宫绥绥,双目霎时布满红血丝,面目扭曲狰狞,显得异常可怖。 他口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似野兽低吼,又似小兽痛苦哀鸣。 但见他缓缓地站起来,闪身来到南宫绥绥近前,以指为剑,直取她的咽喉。 几乎被冻僵的南宫绥绥,灵活度大为降低,她想要避开攻击,却还是慢了半瞬,谢韫的手指,便擦着她的脖颈而去,带出一串血花。 谢韫再度出手,但被随即赶到的零将他的手抓住。 他说:“阿绥姑娘,这交给我,快躲开!” 南宫绥绥也发现了必须让谢韫的内劲使出来,才不会像方才那样暴走一事。 于是她迅速掠开,把一切都交给零处理。 回到安全的地方,南宫绥绥立即与青鸟几位护卫道:“麻烦你们轮流去帮助零,不能让谢韫停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一同去与谢韫交手,因为有零在,加上谢韫的腿已被断了一只,且方才的暴走似让他虚弱了许多,几人轮流倒也刚好把他拖住。 与此同时,琉璃盒被带了过来,百里无相打开一看,却发现盒子里的几本医书上头都染上的催产药,他连忙将盒子捧到一旁,避免药物影响陆明瑜。 于是,陆明瑜就在落了单。 “师父,有头绪么?”陆明瑜见谢韫情况似乎不太好,她催促道。 百里无相没好气地道:“给点时间,我得翻啊!” 两师徒你一句我一句,却忽然,一抹人影破开木板,从水榭的二楼疾速掠下,他手握长剑,身法快如闪电,剑尖直指,势要刺向陆明瑜的心脏。 陆明瑜抽出匕首,在闪身的同时,反手一砍,刺客的剑尖便被砍断。 “混账!”百里无相掷出几根金针,正中刺客眉心。 那刺客在临死之前,冲陆明瑜洒了一把药粉,接着便倒地气绝。 百里无相阻挡不及,他目眦欲裂,当以为是什么绝世奇毒,却在他手忙脚乱为陆明瑜扫去药粉时,发现这药粉竟是具有“催产”功效的药物。 “丫头你怎样?”百里无相惶恐地道。 陆明瑜冲他摇摇头:“吸进少许,但……” 话还没说完,她便是一阵剧烈的腹痛。 那猛力来袭的痛,让她“扑通”跪了下去。 百里无相连忙扶住她,握住她的手腕,神色凝重:“先前你情绪波动很大,又吸入少许催产药,再加上这些,丫头,你恐怕要生了。” 不生不行,如果强行阻止,恐怕会对母体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所以百里无相直接选择让她生下来。 陆明瑜痛得撕心裂肺,几乎说不出话,她勉力道:“可是师父,孩子只有……只有七个多月。” 七个多月,尚不足八月。 这是早产,风险非常高,生下来的孩子很难存活,就算能存活下来,十有八/九都体弱多病。 陆明瑜很担忧这点。 百里无相保证道:“放心,为师一定护你与孩子平安。而且你的体内有衍蛊,孩子必定健康,师父可以向你保证,不必担心。” 一阵阵剧痛来袭,陆明瑜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她紧张地捏住百里无相的袖子,却道:“我能撑住,先救二哥,不然二哥会死……” 百里无相正想说什么,那边一直与暗卫缠斗的屠苏却停下了动作。 原来,司马玄陌赶来了。 也不知他如何动作,找到了能压制屠苏的脉门,就这样解了屠的傀儡术。 接着,他骂了句“谢韫这个蠢货”,便飞身来到谢韫面前,趁机按住谢韫的脑门,将手中的玉簪对准谢韫的肚脐一捅,谢韫瞬间软倒,向零的身上扑去。 见谢韫终于被控制住,百里无相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即安慰陆明瑜:“丫头,荥阳王解了他们的傀儡术,现在什么都别想,为师一定会保住你和徒孙们。” 陆明瑜痛得大汗淋漓,她害怕地抓住百里无相的手臂,却朝他点点头:“师父,我信你。” 百里无相反握住她的手,冲外面大喊:“丫头要生了!都准备好!” 第1021章 生产 一句话惊得众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还是司马玄陌最先反应过来,他命苍梧和苍何把谢韫和屠苏带下去,让南宫绥绥尽快去换衣,其余所有人都集中在知止居的产房附近,避免分散后被逐个击破。 几只小船被推入湖中,百里无相抱着陆明瑜来到岸上,一路往早已准备好的产房飞奔。 陆明瑜没有任何经验,被吓得面无土色,她惶恐不安地拽住师父的衣袖。 绿猗自然要伺候,其余几个要么刚出嫁,要么未出阁,都不适合在产房中,于是便被司马玄陌赶到隔壁厢房,董穗则去照顾董实。 在稳婆没赶来之前,房中就只有兰姨和楚氏两个有经验的,加上百里无相一个大夫。 好在楚氏和兰姨闲来无事就为陆明瑜生产做准备,二人分工合作,一个吩咐丫头备热水,一个吩咐丫头准备老参,煎药的房间更是设在知止居厢房里。 一切准备就绪,楚氏握住陆明瑜的手,柔声安慰:“晏晏,别怕,娘亲在。” 腹部阵阵剧痛,让陆明瑜紧张不已,她抓住楚氏的手,心底的不安再也无法控制,她害怕地道:“娘亲,我怕。” 楚氏轻声安慰:“不怕,娘亲在,兰姨也在,还有先生为你把关,不会有事的。” 陆明瑜额上满是大汗,但楚氏冷静的态度,还是让她觉得心中稍安。 她拼命死咬着唇,就怕自己叫出声来。 兰姨劝她:“痛就喊出来,别忍着。” 陆明瑜道:“让小茜她们离远一些,别被吓到了。” 楚氏点头:“晏晏放心,荥阳王在外面护着,还有那些叔叔们,其余的我们会处理,你尽管安心生产,不必担忧。” 绿猗已从厨房端来一碗面放到百里无相面前,道:“先生,这是要给王妃吃的面,免得到时候没有力气。” 百里无相仔细查验,确认里面没有毒,但他又放心不过,于是便又让绿猗端到外间,请蓝灵灵看看有无其它问题。 蓝灵灵无奈地道:“一大碗热腾腾的面,要有什么蛊虫早就烫死了。不过我还是看看吧!” 待确认入口的面无任何问题后,绿猗端到陆明瑜身边,让楚氏扶起她的上/身,而后把面喂到她嘴边:“王妃,您得吃点,这样才有力气生产。” 陆明瑜忍着疼痛,才吃下几口,稳婆便被叫来了。 这些稳婆在陆明瑜回京后,一直供养在府里,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经验丰富,背景清白。 稳婆比大伙都靠得住,她们在一旁指挥着陆明瑜,又过约莫半个时辰,其中一个稳婆道:“宫口开了,娘娘,接下来您听着民妇的指令开始用劲。” 陆明瑜已经痛得人事不知,听到稳婆喊用力,她就跟着用力,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抓紧楚氏的手。 本来她还能忍住不出声,可后来再也压抑不住,她就这样大喊出来。 隔壁的小茜和珍璃郡主都急坏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小茜担忧不已:“这还没到月份,阿姐不会有事吧?” 珍璃郡主也道:“这事是个女人都会害怕,小舅舅不在,小舅母肯定不安。” 蓝灵灵安慰她们:“淡定淡定,王妃她体内有衍蛊,加上吸食了我的功力,这点小事不会要了她的命。” 另一边陆溪为董实处理好伤口,又亲自煎药喂他服下后,告知董穗:“外头都是护卫,别担心阿实,我要去为小姐看着药炉,你在这照顾着,一旦有任何问题,马上让人去叫我。” 董穗颔首:“多谢姑姑。” 董实虚弱地道:“楚姐姐怎么了?” 董穗告诉她:“王妃要生了,大伙儿正在给她接生呢。” 董实有些担忧:“这还没到十个月,楚姐姐不会有事吧?” 董穗安慰她:“别担心,有先生在。” 在院子里护卫的一群大男人,也是忧心如焚。 零为了避免有人再对主子不利,抱着明珠在绕着院子不停巡逻。 司马玄陌十分不安,他道:“这没足月就发动了,希望孩子没事。” 青鸟挠挠头,道:“应该没事,少主子就是八个月才生的,生下来时小了点,但精心照料不也能正常活下去?而且还生龙活虎。” 虽然嘴巴这么说,可听到屋里一阵阵惨叫,大伙还是忍不住把心高高提起来。 在太庙的长孙焘终于过完立储流程,他似有感应般,把众臣交给风先生,骑着小黑就往王府赶回来。 而埋伏在附近的吴提,也知道傀儡脱离控制,不由叹息一声:“淇王府竟有人会解这傀儡术?当真是我轻敌了。” 亲信道:“那淇王妃正在生产,不若派一群人攻进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吴提道:“谢韫功夫如此之高,在提升功力后都没有办法,其余人进去送人头?动点脑子!” 亲信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若是不做任何行动,恐怕您会受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故意放淇王妃一码。” 吴提道:“真是可笑,本王能有什么私心?罢了,既然如此,出动几员精锐吧!” 亲信立即去办。 产房之中,陆明瑜仍在发力,可奇怪的是,本来腹部还一阵阵疼痛,当开了宫口之后,她便没有那么疼了,只是觉得又酸又胀。 稳婆在旁边道:“看到头了,看到头了,娘娘用力!” 外头的人听着屋里喊叫声小了,不由稍稍放下心来。 可紧接着,青鸟的肩头便被什么东西射中,鲜血迸溅。 除了他,又有许多护卫与暗卫倒下。 那暗器快得看不见,根本无处躲藏。 司马玄陌抽剑大喝一声:“都躲开!趴下!” 所有人依言照做,果然,那些东西根本伤不到趴在地上的人。 司马玄陌闭上双眸,一跃而起,听着暗器破空的声响,手挽剑花,试图让用剑抵挡暗器。 可下一刹那,他的剑被暗器射穿,剑身上布满一个个拇指般大小的洞,如同筛子。 司马玄陌不敢硬碰硬,立即学着众人趴下。 可当刺客来到院子的墙头时,那趴在地上也没有任何用处。 鲜血飞溅,一个个护卫身上被射穿,几个瞬息之间,便满身伤痕。 第1022章 儿女齐全 “躲起来!”司马玄陌目眦欲裂,抓住水缸的石盖挡在身前,用脚踢起护卫的剑,飞身旋踢将剑踢了出去。 一个刺客中剑倒地,但尚且有三个继续进攻,司马玄陌挡住了要害部位,然而手臂、双腿与脸颊均有擦伤。 他将脸上的血擦去,露出兴奋嗜血的神情,却是越挫越勇。 他举着石盖子,将倒地的护卫一个接一个地拉进陆溪所在的煎药房,交给陆溪诊治。 但当他把最后一人扛进去时,身上的衣裳都被鲜血浸湿,然而他不以为意,仍旧坚守在院子里。 零护住陆明瑜的产房,身上也挂了几处彩,但他仍打着十二分精神,继续守住里头的人。 伤者太多,陆溪一人根本无法处理过来。 蓝灵灵与珍璃郡主对视一眼,合力踹开隔在中间的门板,过去给陆溪打下手。 满地的鲜血,小茜吓得脸都白了,可珍璃郡主在扬州呆了一段时间,而蓝灵灵又在江湖闯荡多年,她们毫无惧色,捋了捋袖子,听从陆溪的指示为众人处理伤口。 陆溪也不客气,直接就指挥上了。 “夫人,给我烈酒。” “灵灵姑娘,给我纱布。” “小茜小姐,把那柄小刀用火烧一下,然后递给我。” 小茜只觉得有些腿软,见珍璃郡主与灵灵姑娘都忙上了,她一咬牙,鼓起勇气也开始忙活。 有了她们三人的帮助,陆溪总算没有那么手忙脚乱。 但几大护卫并几个暗卫都倒下了,浑身浴血,场面不可谓不惨烈。 时间久了,司马玄陌也有些撑不住,这武器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就连青钢剑都能刺破。 他趁机看了一眼手中厚厚的石盖,原来,石盖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小铁珠,瞧这材质,还是极为珍贵的玄铁所制,以至于普通的剑都无法挡住。 零也逐渐吃力,双腿血肉模糊,被铁珠擦破的伤痕,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屋里的稳婆还在让陆明瑜用力,只说:“娘娘,再使把劲,肩膀出来了!” 听到这样的话,司马玄陌和零仿佛有了动力,又打起精神继续对敌。 院子里的护卫,无不身经百战,情况都如此惨烈,更枉论外面的人。 只见王府内尸横遍野,普通护卫早就被屠苏杀了一波,接着又是这手握诡异兵器的刺客杀来,院子外头已无多少活口。 刺客跃下墙头,一步步逼近产房,眼看就要挡不住了…… 明珠几次想去撕咬刺客,但刚跳出去,又被暗器逼回来,只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砰砰……”暗器直接穿透窗扇,射入屋里,墙上挂着的字画登时掉落下来,桌面陈设的花盆古董,霎时间变得粉碎。百里无相把铜盆举起来,去挡疾速射来的小铁珠,却根本无济于事。 握住陆明瑜手掌的稳婆被击中,鲜血溅出的同时,她的脑袋被射穿,显出一个狰狞可怖的血洞。 “晏晏!”楚氏白着脸推开稳婆的尸体,代替她的位置,继续给陆明瑜加油,“别放弃!继续用力!” 另一个稳婆吓得瘫软在地,久久不能动弹。 兰姨又去接替她,绿猗也挡在楚氏的身后,想要用自己的命替王妃争取时间。 百里无相也站过来护住,几人围成人墙,就这么挡在床前。 “娘……你快躲……快躲……”陆明瑜满脸痛苦,发丝衣裳被汗水浸湿,她心急如焚,竭尽全力地喊道,“兰姨……师父……你们快躲起来。” 楚氏丝毫不惧,用帕子温柔地为陆明瑜擦拭汗水,她轻声细语地道:“娘亲在,别怕!” 眼看窗户上的破洞越来越多,几声骏马嘶鸣,清越传入耳里。 一袭玄色衣袍的长孙焘从天而降,他手持纯钧神兵,剑气激荡,掀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都退下。”他低喝一声,稳稳落于地上的同时,挥出剑气阻挡攻击。 待院子里只剩下几个刺客,他双手握紧剑柄,将纯钧高高举起。 那古老的神兵利器周身萦绕一股力量,那力量与空气碰撞,形成金黄波光,如同涟漪般圈圈荡荡。 最后,他将剑横劈而下。 只听“轰隆”一声,剑气荡起劲风,掀起地上铺陈的砖石,那气势竟然不减,如同狂风绞沙,蓄势而动,最后又如雷弹炸开。 三个刺客如风中柳絮,被吹翻些许距离后,直接被气劲绞成肉糜,而知止居的院墙,也随之轰然倒塌。 长孙焘再未看一眼现场,扔下剑就往产房里冲。 他把繁复的衣裳扯/下,几步就来到床前,见浸在汗水里的陆明瑜,“扑通”一下便跪蹲在床前,心疼地道:“晏晏,我回来了。” 陆明瑜一看到他,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忽然就哭了出来:“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楚氏让开位置,长孙焘握住她的手,眼眶微红:“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都成。” 陆明瑜反握住他的手,噙着泪花的双眼凝着他,最后还是道:“你来了,我就安心了。” 接着,她的手用力一攥,发动全身的力气,第一个孩子也顺利地生了下来。 稳婆也终于反应过来,手脚麻利地去捡,而后报喜:“恭喜娘娘,是位小公子。” 楚氏连忙推开她:“先抱开,肚子里还有。” 长孙焘却不急着去看孩子,而是握着陆明瑜的手,丝毫不舍放开。 因为第一个孩子的出生,紧接着的下一个便轻松许多,不到半刻钟时间,楚氏又捡起一个,惊喜地道:“又是位小公子!” 陆明瑜几近虚脱,她还以为完事了,结果肚子又是一痛,她无奈地道:“好……好像还有!” 稳婆楚氏都抱着娃娃,只能兰姨上前,她鼓励陆明瑜,道:“再加把劲,头出来了。” 陆明瑜积攒最后一丝力气,随即猛地用力,孩子便被挤出来。 兰姨连忙去捡,笑意盈盈地报喜:“是个闺女!” 陆明瑜望着瞬间扁下来的肚子,有气无力地闭上眼。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笑出声的同时,男儿泪竟滚了下来:“晏晏,不生了,我们不要再生了!” “三个,儿女都全,我也生不动了……”说完这话,陆明瑜彻底失去意识。 长孙焘慌忙喊道:“师父,师父,快来看晏晏,她有没有事?有没有事?” 百里无相连忙伸手去握住陆明瑜的脉,如释重负地道:“没事,只是太累了。” 接着,他吩咐绿猗去煎早已备好的药,然后去看三个孩子。 直到这时,长孙焘都没想到要去看儿女们一眼,固执地守在陆明瑜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想到晏晏方才的样子,他心疼不已,想去给晏晏擦汗,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一盆盆血水被绿猗唤进来的丫头端出去。 长孙焘一颗心,更是揪了起来。 稳婆好几次欲言又止,想提醒主家来看看他的孩子,可又不敢打扰。 百里无相挨个为孩子们检查完身体,接着接过稳婆怀里的孩子,吩咐稳婆道:“去准备水给小公子与小姐洗身。” 接着,他抱着孩子来到楚氏身边:“我这是大哥,你那是二弟,别搞混了。” 楚氏笑容满面,三个孩子,足以保女儿地位稳固,她这个做娘的也很开心。 闻言她道:“这怎么能记得住,得看特征,我这脑袋上有两个旋,你的呢?” 百里无相看了一眼,道:“我这有一个旋,正好,老大一个,老二两个,容易记。” 兰姨抱着小丫头,接道:“我这闺女独一份,不会记错,小姐总说要生个男孩子保护妹妹,这会儿生了俩,这丫头是有福气的,上头两个哥哥护着。” 楚氏似乎想到什么,她担忧地问道:“先生,孩子尚不足八月便生了下来,他们……” 百里无相道:“你看这三个孩子,与小茜出生时比起来如何?” 楚氏道:“倒是没有小多少。” 百里无相笑容满面地道:“这些孩子,是托了衍蛊的福,那衍蛊不仅救了他们的娘亲,也救了他们一命。” 楚氏疑惑:“这么说,孩子很健康?” 百里无相道:“放心吧!我都看过了,并无胎里不足的情况,三个孩子都很健康。” “这次丫头早产,当真是因祸得福,他们借衍蛊之力,不停地吸食营养,长得比寻常孩子都快,他们如今的情况,与八/九个月的并无区别。” “要是足月生产,恐怕孩子过大,会遇到大/麻烦,今日倒是刚刚好。” 楚氏又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几个孩子都没有哭。” 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拍了一下孩子的臀。 “哇……”的哭声顿时响起,洪亮且中气十足,代表着这是三个健康的孩子。 第1023章 销声匿迹一段时间 吴提见派去的精锐没有任何人回来,一甩袖子,道:“该暴露的都暴露了,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要销声匿迹一段时日。” 亲信道:“这淇王府真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不知为何,上头非要去咬它。一次次交锋,屡战屡败,如今连殿下您都暴露了。” 吴提喃喃:“是啊,我们那位主子,为什么非要去咬淇王府呢?明明大秦不止是淇王一个人的,为什么主子做的所有事情,都在针对淇王府呢?” 亲信道:“殿下,我们走吧!动了长孙焘的妻子,被他发现的后果太严重,我们无法承受。” 吴提道:“那便走吧!” 二人消失在逐渐深沉的夜色当中。 陆明邕到了漫天星罗棋布之时,才带着麒麟卫来到淇王府,他命卫队帮忙善后,处理那些牺牲的护卫遗体,一个人匆匆赶往陆明瑜所在的地方。 知止居的厅里众人齐聚,陆明邕满头大汗,一脸担忧地踏进来。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惶急地问:“阿芷,瑜儿她……” 珍璃郡主抱着三宝走上来,笑吟吟地道:“夫君,快来看看你的外甥女。” 陆明邕扫视一圈,才发现有三个襁褓,惊得说不出话:“都是瑜儿的?” 珍璃郡主不悦地瞪着他:“什么叫都是瑜儿的?瞧你这说的什么话!” 陆明邕一怔,还是问道:“瑜儿她还好吗?” 珍璃郡主道:“累得昏过去了,小舅舅正在里面陪她,百里先生说并无大碍,将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 陆明邕脸上这才看见笑意,他接过珍璃郡主手中的襁褓,笨拙地抱在手中,见小姑娘皱巴巴的,脸上的肌肤红红的,他有些嫌弃地道:“这长得可真丑,都没有瑜儿好看。” 三宝嘴巴一扁就哭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递回给珍璃郡主,而后像是干了坏事,心虚地去瞧两个哥哥。 抱起大宝,他满眼难掩的笑意:“都说外甥肖舅,这长得像……咦,好丑。” 接着,他又去抱二宝:“这个皮肤白皙,像瑜儿……算了,也好丑。” 三个孩子被他这么一抱,此起彼伏的哭声震破天宇。 珍璃郡主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笨手笨脚,都惹哭了你倒是不哄。” 陆明邕诚实地道:“我不会哄。” 兰姨和楚氏各抱一个,很快就哄乖了,可珍璃郡主手里的三宝,似极为能哭,怎么哄还是哭个不停。 伺候在一旁的奶母把三宝接过去,抱到一旁喂奶,待小丫头吃到奶后,就不再哭唧唧了。 陆明邕如释重负:“先前瑜儿的肚子比寻常人都大很多,我心里一直紧张着,这会儿得知她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兰姨道:“也幸好今日遇上事了,百里先生说若是等到足月,必定会出事的,肯定是郡主和侯爷保佑,小姐才能逢凶化吉,少主子,等回去记得向郡主与侯爷报喜。” 陆明邕颔首道:“我会的。” 兰姨问:“怎么没见卫统领?” 陆明邕道:“卫爹爹有事出门,我这就打发人去给他送信。” 珍璃郡主道:“几大护卫叔叔都受了伤,府里那些事,你也安排一下,得让他们好生歇息才行。” 陆明邕点点头,又听闻谢韫的事,他先去看望受伤的司马玄陌,然后再去看望谢韫。 众人因陆明瑜还未醒来,一直坐在厅里等着。 夜阑人静,淇王府始终灯火通明。 护卫的遗体被麒麟卫处理干净,秦宁也从岐黄学院回来,着手处理抚恤家属等后续事项。 而累昏过去的陆明瑜,也终于被饿得醒了过来,见长孙焘仍穿着那身玄衣,开口问他:“怎么也不多穿点,着凉了怎么办?” 长孙焘握紧她的手,把脸贴了过去:“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适?” 陆明瑜虚弱地笑道:“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吗?” 长孙焘声音喑哑:“晏晏,以后我们不生了,今日看见你仿佛从血泊中捞出来一样,我吓得魂都快没了。” 陆明瑜柔声道:“昭华,你别担心,我没事。” 长孙焘偏过头去擦了擦眼角,回眸郑重地道:“晏晏,谢谢你!我之前带了一身的毒,也没有后嗣的可能,那时我的确想过,如果我也能有自己的骨血,我一定会好好爱惜他们。” “你一下就给了我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弥补我一直以来的缺憾,谢谢你,辛苦了。” 陆明瑜又笑了出来:“怎么好像他们只是你的孩子,而和我没太大关系?” 长孙焘道:“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最重要的,不能把三个崽子和你放在一起比。” 陆明瑜无可奈何地笑了,她道:“我想见见孩子们。” 长孙焘让绿猗去请楚氏把三个小宝抱进来,但当裹了同样襁褓的三个孩子同时出现时,他张口想要介绍,却发现他自己也不知谁是谁。 楚氏开口解围,先把大宝抱过去:“晏晏,这是大哥,头上有一个旋儿。” 长孙焘拨开襁褓看了一眼,眼里柔情浓似化不开的墨。 兰姨把二宝也抱过去,道:“小姐,这是二哥,头上有两个旋儿。” 长孙焘又看了一眼二儿子,笑容不知不觉就挂在了脸上。 珍璃郡主把三宝抱过来,道:“小舅母,这是三妹,头上没有三个旋儿。” 这次长孙焘却将三宝抱到怀中,拨开襁褓示意陆明瑜看:“晏晏,女儿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兰姨忍不住笑了出来:“殿下,刚出生的孩子,长得都差不多。” 长孙焘道:“不会,我的女儿眉清目秀,一看就和她母亲一样美丽可爱,等长开了,她肯定和晏晏一样,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兰姨摇头轻笑:“这会儿你这当爹的心就偏上了,小心两个儿子吃醋。” 长孙焘依旧爱不释手,献宝似的把三宝轻轻放到陆明瑜身边,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脸蛋,但是又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孩子。 第1024章 离这丢人现眼的东西远一点 “晏晏,你刚出生那会儿,我也是这般抱的你,你看,女儿真的和你长得一样可爱。” 孩子脸蛋皱巴巴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但那柔软的身躯,让人不由自主顿生怜爱。 陆明瑜看到襁褓里捏着小粉拳熟睡的女儿,一颗心瞬间就软化成了水。 天下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在这一瞬间,她就确定自己可以为这个小家伙生,为这个小家伙死。 她的心,霎时就沦陷了。 为了不让大宝二宝吃醋,她又让楚氏和兰姨轮番把孩子抱到面前。 每个都看了又看,才请他们把孩子抱出去。 屋里又只剩下长孙焘和绿猗,她问道:“绿猗,大家都没事吧?阿实呢?他还好吗?” 绿猗道:“董实没有伤及要害,不会有生命危险,谢公子如今还未清醒,阿绥姑娘正在照顾他,其余的人各受了些伤,不过都已脱离危险,此时正在府里养着。” 陆明瑜道:“好好照顾大伙儿,阿绥姑娘落了水,吩咐丫头小心伺候,可别着凉了。” “特别是阿实,他为我挡了一下,他要是不尽快好起来,我必定心疼不已。” 长孙焘酸溜溜地道:“算这小子识相!知道保护你。” 陆明瑜道:“一个小孩子的醋你也吃?我的确很喜欢阿实,都说了救命之恩许身相报,我是不可能了,等三宝长大后,要是他不嫌弃,就把三宝许给他,毕竟他可救了三个孩子一命。” 长孙焘一听,顿时就炸毛了。 既抢了他媳妇的疼爱,又要抢他女儿? 这还了得? 他不乐意! 心里再不情愿,当陆明瑜拉着他的袖子,小声说“饿了”时,那点不悦霎时消散无踪。 三个小宝有奶娘喂,可当娘的还没吃呢! 长孙焘为自己的疏忽懊悔不已,立即走去外间,对楚氏道:“娘亲,晏晏饿了,能不能……” 楚氏笑着把孩子递到奶娘怀里:“早就备下了,我这就去端来。” 百里无相立即起身,道:“我给丫头熬了些补药,我也去看看好了没。” 小茜疑惑道:“先生,补药不是在煎药房吗?” 百里无相瞪了小茜一眼:“老夫就爱瞎溜达!” 蓝灵灵哈哈大笑:“小百里,你这叫欲加之罪。” 百里无相一甩袖子:“这叫欲盖弥彰!” 珍璃郡主赞同地道:“正是正是,欲盖弥彰。” 众人哄堂大笑,百里无相老脸一红,逃也似的跑了。 长孙焘才懒得理他们,又回屋里陪小妻子。 去看过司马玄陌与谢韫回来的陆明邕,有心看一下妹妹,但又不便进屋,显得坐立难安。 珍璃郡主只能安慰他道:“别担心,孩子洗三礼时就能见了。” 陆明邕不动声色地握紧她的手,低声道:“阿芷,今日让你受惊了。” 珍璃郡主冲他粲然一笑:“今日我高兴,叫了阿瑜那么久的小舅母,今日终于有三个娃娃叫我大舅母了,我也尝尝做舅母的滋味。” 陆明邕捏了捏眉心,无奈道:“坦白讲,这会儿我也觉得辈分有些乱。” 珍璃郡主道:“过段时间可能更乱。” 陆明邕震惊:“阿芷,你是说……” 珍璃郡主凑到陆明邕耳边,低声道:“我也有了,一个月,就在刚刚陆溪姑姑号脉出来的。夫君,你要当父亲了。” “啊!”陆明邕大叫一声,“腾”的从椅子上惊起,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难掩激动与雀跃,惊喜道,“我要当父亲了?!” 珍璃郡主露出嫌弃的表情,悄悄移开脚步,想要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远一点,却被他一把捞到怀里,抱起来转了几圈。 众人目瞪口呆,大概和珍璃郡主一个神情。 只有陆明邕欣喜若狂:“我要当父亲了!阿芷,谢谢你!”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高兴不已,兰姨激动得泪流满脸,向上天告祷:“真是郡主保佑,侯爷保佑。” 陆家九族尽灭,只余陆明瑜兄妹与司马玄陌三人。 如今珍璃郡主怀上了,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后继有人,意味着陆家香火延绵不绝。 除了初为人父的欣喜外,陆明邕的喜悦中也夹杂了一些家族能繁衍生息的欣慰,毕竟他身负传宗接代的使命。 高兴过后,陆明邕不禁有些自责,妻子有孕他竟不知,却让妻子经历今日这种危险可怕的事,身为丈夫,他觉得自己没能尽到责任。 珍璃郡主拂开他皱着的眉头,道:“今日可谓是三喜临门,好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夫君,你该高兴才是。” 在众人看来,淇王册立为储是一喜。 陆明瑜诞下子嗣为二喜。 珍璃郡主有了身孕是三喜。 用三喜临门来说,并不为过。 本来惨烈的境况,也被这些喜事冲散。 陆明邕把她轻轻放下来,道:“是喜事,阿芷,我高兴,我真好高兴!” 兰姨是从荥阳王府出来的,很多事情自然也会为荥阳王府考虑。 如今少主与小姐都成家立业,唯有荥阳王这个浪/荡子还像无根的浮萍一样飘着,她又开始祷告:“王爷,王妃,请保佑玄陌公子尽早觅得良人。” 好巧不巧,兰姨的求告被浑身缠着绷带的司马玄陌听到,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冷冷地盯着兰姨:“您就知道瞎操心,我这么优秀的人,也要担心找不到?一天天不知多少美女对我投怀送抱!” 说罢,司马玄陌眼巴巴地看着三个孩子,想伸手去抱,但又怕自己弄伤了娃娃,笨拙的样子,像只憨态可掬的大狗。 看着三个可爱的孩子,他心里酸酸的,喃喃道:“要不我也去搞几个玩玩?” 兰姨皱着眉头:“什么叫搞几个玩玩?王爷说话怎的这么不靠谱?” 司马玄陌很无辜:“你们不也在玩三个娃娃吗?” 兰姨连忙更正:“这叫疼爱!” 司马玄陌撇撇嘴:“那我也搞几个孩子来疼爱!” 兰姨嫌弃地道:“先成亲再说,哪有不娶妻就先搞出孩子的道理,司马家往祖上翻几代人,可都没有这种荒唐事。” 司马玄陌摸摸下巴,像是认真考虑过:“要不我也成亲好了。” 第1025章 被嫌弃的光棍一根 此言一出,众人露出放心且又紧张的神情。 放心的是,浪子终于决定安家落户了。 紧张的是,就怕他要娶个男人回来。 蓝灵灵道:“董夫子就很好,要不你娶了她吧!” 司马玄陌考虑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觉得灵灵姑娘也很合适,要不做我侧妃吧?按照规制来说,我可以有一位正妃与左右侧妃,算上董姑娘与你,还差一位,我得赶忙物色物色。” 蓝灵灵连忙摆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本姑娘不喜欢老的。” 小茜声音低低地道:“灵灵姑娘,此时我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众人哄堂大笑,你一言我一语,屋内充满欢声笑语。 接着,风先生也来了,听闻此消息他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反复强调几句:“殿下这会儿是真的稳了!” 名正言顺,且有子嗣,只要不失德,这储君之位便坚如磐石。 内屋的陆明瑜听着大伙的声音,也跟着觉得高兴,长孙焘一直坐在她身边守着,在知道珍璃郡主怀了的时候,也十分欣慰。 他道:“不曾想才成亲一个月,珍璃便有了,这可是件大喜事。” 陆明瑜道:“珍璃不会武功,身子骨没有练武的健壮,头三个月是最紧要的,一般人家有了,都要在屋里好好养着。” “等三个月后胎位坐稳,才会出来活动,想到今日的惊险,我真是心有余悸,浑身冒冷汗。” 长孙焘道:“今日最后来袭的那批刺客,的确是前世设伏刺杀宗亲的那些,结合今日的种种来看,我觉得他们与吴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来只要把吴提揪出来,便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挖出这一窝人的底细。” 陆明瑜道:“今日事发之前,曾有人上门送来外祖父的遗物,他说……” 陆明瑜忽然就哽咽了:“他说外祖父是为了替我改命而死,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外祖父去世并非是因为试药,而是因为我。” 长孙焘垂下眼睑,不敢去看陆明瑜,默了许久,他坦诚道:“早在古刹遇见轻尘大师时,我就知道了,轻尘大师说,这改命之术,还是他教给外祖父的。”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泪眼婆娑地道:“听闻这个消息,我既伤心又难过,可越是这样,我越应该珍惜生命,好好活着,不能辜负了外祖父的一片心意。” 长孙焘为她轻轻揩去泪水,柔声道:“我没在第一时间告诉你,是我不好。” 陆明瑜哑声道:“我知你是不想让我伤心,你不要觉得愧疚。” 长孙焘柔声安抚她:“好了,别多想,好好休息。医书的事我会去查,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今日那伙人,我也会不予余力地追踪,但凡伤害你与孩子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晏晏,如今我不仅是你的丈夫,还是孩子们的父亲,我会努力,为我们的孩子创造一个太平盛世,让所有人都不必胆战心惊地活着,你可愿意陪我?” 陆明瑜把脸贴过去,枕着他的手掌,道:“以前可以背着个小包袱就跑,如今有了三个小宝,除了陪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长孙焘垂下眼帘:“说得不情不愿,也不怕我伤心。” 陆明瑜咬了他的手一口:“是你自己明知故问。” 长孙焘道:“就算有孩子绑着你,我也怕你会厌烦我,不要我了。” “晏晏,与你相处的每一刻都弥足珍贵,而我对你的这份感情,也随着岁月流逝而日积月累,与日俱增。” “不知不觉,你已经扎根在我心里,一旦拔出,便会连着皮肉带着血,会死的。” 陆明瑜疲惫地眨了眨眼:“浑话,甜言蜜语你可喂不饱我,我真的很饿。” 长孙焘道:“娘亲去给你端来了,再等等。” 陆明瑜看着他,忽然道:“名字,也是父母赐予孩子的一片心意,它承载着父母对孩子爱与希望,是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就像父皇赐你‘焘’字,寓意为‘承受’,你的宿命早已书写在这个名字上,但他又留下遗诏,在你及冠后为你赐字‘昭华’,昭华昭华,美玉也,一听便知父皇对你极为疼爱。” 长孙焘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紧接着,陆明瑜便道:“你字中有玉,而我名中带玉,三个小宝的名字,便要避开玉。” “不能带玉的话,范围就窄了许多,那就只能叫金珠、银珠和宝珠了。” 缩在角落的明珠仰起头,似乎在说:咦?我有兄弟姐妹了? 长孙焘把头埋/进臂弯中,半响没有反应,要说他对小妻子有什么不满之处,那便是这取名字的能力。 从明珠、灰灰、小红和小黑身上就不难看出。 如今竟向自己的孩子下手,真是太残忍了。 但他又不敢说。 长孙焘弱弱地道:“晏晏,名字一事不急,自有礼部为三个孩子定下,到时候我们择选合适的即可。” 他不敢说自己已经取好了,胆战心惊地把礼部搬出来做挡箭牌。 陆明瑜道:“我说的不是大名,是小名。” 长孙焘立即道:“我方才在外头听到他们叫‘大宝’、‘二宝’、‘三宝’,我以为你已经给他们取了这些小名。” 真的,长孙焘觉得这三个满地都是的称呼,比那金银珠宝要好很多。 陆明瑜道:“经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样叫也不错,毕竟是三胞胎,这么一叫,大家都知道谁是老大谁是老二了,不用费心思去区分。” 长孙焘露出赞同的神色:“晏晏所言极是,三胞胎自古少有,为了不让大伙混淆,如此取小名相当实用。” 陆明瑜点头:“那是,毕竟名中带宝了呀!没了珠但是还有宝啊!一听就是能招财进宝的好名字。” 长孙焘抹了一把脸,手放在脸上就不准备放下来,他完全能想象出,等三个小宝长大后,会因为名字对娘亲有多少怨念。 但……他还能怎样呢? 又不敢违抗妻子。 两权相害取其轻,在孩子们的尊严和小妻子面前,他选择后者。 第1026章 王妃也有被嫌弃的时候 见他这幅模样,陆明瑜还是做出了让步,她道:“小名我已经给取好了,大名交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早早就给他们想好了名字,说吧!我参详参详。” 长孙焘这才笑了出来,得到允许,他也不再顾忌,把一直压在心底的话都说出来。 “晏晏,我一直想要一个和你一般可爱的女儿,所以早就想好了名字。芊蕙,我们的女儿就叫长孙芊蕙。” 陆明瑜想了想,道:“芊蕙葳蕤,形容女子纯美艳丽,我们的女儿必定继承我天下无双的美貌,这个名字我允许了!” 长孙焘伸手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指骨,道:“除了这个寓意,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芊是草木繁盛之意,蕙,蕙质兰心,合起来就是,草木繁盛芳洁。” “被荷裯之晏晏兮,而‘晏晏’也有草木茂盛之意。我想表达的是,晏晏很美。” “我想让女儿知道的是,我对她母亲的爱,会一直延续下去,她承继了与母亲相关的名字,也因她的母亲而得到我这个父亲毫无保留的爱。” “而我想让我的晏晏知道的是,尽管有了备受疼爱的女儿,但在我心里,依旧是那个诞育了女儿的晏晏最重要。” 陆明瑜鼻子一酸,在绽放笑意的同时,眼泪掉了下来,她慌乱地擦了擦眼角,可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掉。 “昭华,你让我那你怎么办才好?你怎么总是让人幸福得不知所措?” 长孙焘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在她鼻头落下一吻:“晏晏,这就不知所措了?可往后余生,我会更加宠你,爱你,珍惜你,那你岂不会晕掉?” 陆明瑜拍开长孙焘的手,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她问道:“昭华,女儿的名字定下了,两个儿子的呢?” 长孙焘道:“他们的名字较为麻烦,若是我登上大宝,那他们就是未来的储君、皇子。” “他们的名字不能太简单,因为民间给孩子取名字时要避讳他们的名字,太过通俗易懂,岂不是不给老百姓活路了?” “不过按照大秦律制,百姓取名时只要避讳最后一个字即可,所以我给两个孩子分别取名为千尧,千昱。” “大宝长孙千尧,尧者,高也,饶也,我希望他能有古圣贤君般的品质与才学,也希望他此生富足安乐。” “二宝长孙千昱,昱者,光明也,我希望二宝此生光明磊落,也希望他的人生被明亮的光普照,没有黑暗与坎坷。” 陆明瑜想了想,道:“你给大宝取这样的名,日后会不会让人揣测你有意让他承继大统?” 长孙焘道:“他是长子,理应担起长子的责任,但我更希望,他们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选择。” “所以我们要好好培养他们,让他们无论作何选择,也有顺顺当当地走下去的能力。” 陆明瑜笑了:“你呀,说到底还是偏心三宝,以后你可别表露出来,免得惹孩子难过。” 长孙焘道:“我只偏心你一个,那他们便都无话可说。” 正说着,楚氏便端着几只小盅进来,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长孙焘想要亲自动手,楚氏把他推开:“姑爷,相爷他们都在外面,恐与你有事相商,你先出去,我来喂晏晏。再说了,有些体己的话,晏晏也不方便和你说。” 长孙焘点头:“娘亲,劳烦您了。” 楚氏笑了笑,先去将陆明瑜扶起来,然后细心地给她喂食,脸上的柔情与眼中的慈爱,并不因为陆明瑜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而减少。 和长孙焘说了这么会儿的话,陆明瑜早已累极,饭到了嘴里嚼几下,人就要睡过去。 外头,众人还在调侃百里无相,搞得他十分不好意思,他只好摆了张臭脸,不理会大伙儿。 长孙焘一到外厅,便将三宝抱在怀里,他的心的的确确也偏向三宝一些。 不仅因为三宝占了老幺的身份,还因为三宝是个闺女。 长孙焘一抱着她,便会想到多年前抱着妻子的往事,因为深爱妻子,所以很大一部分感情,也被瞬间转嫁到三宝身上。 但这不代表他不疼爱自己的儿子,只是父亲对儿子的疼爱,向来是克制内敛的,不会毫不掩饰全展现出来。 所谓抱子不抱孙,这也是一种教育方式,避免过度宠爱儿子而把儿子宠坏。 他就这么抱住三宝,让众人与他讲今日的事。 百里无相眼看有解围的机会,连忙把今日的事娓娓道来。 长孙焘在心底过了一遍,最后抓住了重点:“表兄,师父都解不开的傀儡术,你怎么会解?” 对于长孙焘的询问,司马玄陌耸耸肩:“瞎猜的,正所谓歪打正着。” 长孙焘没有追问,他唤来陆管事,吩咐道:“让厨房做些易克化的宵夜,再叫下人把靠近知止居的几间客房准备好,众人都忙活了一天,想必是又累又饿,吃完宵夜就直接在府里歇下。” 陆明邕是大舅子,带着妻子住妹妹家也没有什么不妥,恰好今日又是小茜的归宁之日,她与风先生住在府里,也不会惹人闲话。 众人没有什么意见,陆管事忙不迭去办了。 整个过程,陆明邕都显得异常愉悦,像是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当爹似的。 风先生看着小茜扁扁的肚子,也有再养个女儿的冲动,也不知道他这个年纪,能不能尽快让小夫人怀上。 唯有百里无相苦着脸,他这个没有司马玄陌年轻,还没有风先生英俊的老光棍,媳妇都不知何时才能追到手。 看到徒儿的孩子,就不免想到去世的妻儿,心里怅然不已。 众人又逗了三个小宝许久,才允许奶娘把他们抱到厢房休息。 隔壁厢房,陆溪还在忙活,这会儿正在给零包扎。 望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叹了口气:“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瞧你这身上,一块好地儿也没有。” 零极为认真地道:“也不是没有,就是比较隐秘,你看不到。” 陆溪手一抖,金疮药洒了一大堆,痛得零眉头皱起:“你这是不信?” 陆溪道:“我说不信你还真要给我解释在哪里?” 零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胳肢窝又不是难以启齿的地方。” 陆溪震惊且疑惑:“所以难以启齿的地方有伤?” 零都给她绕了进去,只得道:“现在没有。” 陆溪十分讶异:“那就是以前有。” 零不好意思地偏过头,一言不发。 第1027章 一切就是这么水到渠成 陆溪仔细地为他处理伤口,将血擦拭后还会轻轻吹几下,这温柔的动作,使得零这个糙汉子悄然红了耳根。 陆溪还以为是自己适才的话吓到他,忙解释道:“我方才是开玩笑的,平日鲜少见你,但每次见都觉得你身上多了几分生气,渐渐地变得不像个只会听从命令的木头。” 零没有说话,因为他也很诧异自己的改变,或许是从王妃给自己留了第一个热包子开始,他的心底就像被投进一颗火种。 慢慢的,这颗火种变成燎原之火,也把他那空虚而没有任何感情的心,照亮,捂暖。 陆溪又道:“小姐说了,世间恐怕只存有你一个影卫,当你举目四顾时,连个同类也没有,实在太孤寂了,她准备解放你,让你走到阳光下,堂堂正正地做你擅长的事。” 这回零倒是没有沉默,他道:“我的确不适合再做影卫,觉醒的人性让我不再所向披靡,甚至连谢公子都打不过,这样的我,已不能再做主子的保命的屏障。” 陆溪道:“这也正常,没有人性的人,总是会比正常人的力量还要大,谢公子也是因为丧失人性,所以才会如此棘手。” “别无选择才会连人性都可以不要,如若有选择,谁不愿意做人呢?小姐心善,只要是她的人,她都会事无巨细地为大家考虑,这倒与侯爷别无二致。” 零疑惑:“你似乎经常提起侯爷。” 陆溪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我是侯爷捡来的,从小与侯爷一同长大,没能和他一起死,是我的遗憾。” 零道:“活着不好吗?我这样的人都活着,你何不也好好活着?” 陆溪认真地道:“我自然要好好活着,像如今这样,替侯爷和郡主照顾小姐与少主,我很高兴。” 零搓搓手,难为情地道:“我见方才几大护卫看你的眼神,就像主子看王妃一样,他们是不是想娶你?” 陆溪手又是一抖,整瓶金疮药尽数倒在零的伤口上,她默了默,道:“我们都是老侯爷与侯爷救下的人,早就把一生献给主子一家,成家这种事,倒是未曾想过。” 零看着陆溪,唇角忽而勾起一抹浅笑:“如果我能走到阳光下,那你为何不能有自己的家庭?” “就在小主子们出生时,我忽然悟出一个道理,有家庭与亲人的感觉,或许就是我们毕生追求的意义。” “我们这些飘零人世的人,其实深埋心底的渴/望就是有个家,若是能有,何不去拥有。” 陆溪没有立即说话,捡起一堆带血的纱布放到篓子里,许久才回眸看向零,迷惘问道:“那怎么才能拥有一个家呢?” 零也被问住了,他紧张地搓着手,垂下头没有勇气去看面前的人,直到他鼓起勇气道出:“我们可以给对方一个家……” 人呢? 人已经出去配药材了。 零失落地垂下眼帘。 接着,门边露出一个脑袋,是陆溪回过头来,就这么看着他,忽然道:“想娶我?那你去求小姐啊!” 说完,陆溪已经不见人影,留下零品味着这句话,倏而露出惊喜的神情。 都是三十好几的年纪,早就没了年少的冲动,对那些情与爱的表达方式比年少时要内敛得多。 若说年少是的情爱是火,有着焚烧一切的热烈,那么人在成长后的情爱就是水,没有轰轰烈烈,但却如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 所以对于零鼓起勇气剖明心迹的举动,陆溪回答的也极为干脆。 是爱意吗? 她不知道,只是人世孤独久了,正好遇到同样孤独的零,所以愿意和他抱团取暖。 似乎就是这样而已。 但似乎又不是这样。 总之,若是零敢求到主子面前,她嫁了又何妨? 毕竟至今也无人为她这样做过。 夜渐渐深了。 大伙顶不住困意,纷纷回房睡觉,长孙焘却叫住司马玄陌,待四下无人时,问他:“你怎会解谢韫的傀儡术?” 司马玄陌道:“这是我师父教的,命师除了掌握改命之术外,所学涉猎极广,世间好多失传的绝学,其实都在命师的掌握之中。” “可惜我没有那个天分,师父教的各种杂学我都略懂一二,但因在这方面没有悟性,所以师父也未曾教我改命之术,我连皮毛都不懂。” 长孙焘思忖片刻,问他:“你确定命师一脉已绝?” 司马玄陌道:“绝了!干干净净!我师父就是世间最后一个命师,他本想下山助你,结果还没来得及,人就没了。” “不过,也不是没人掌握命师之术,我有个师兄,据师父说,他是不世天才,比师父还要厉害许多。” “但大概十几年前,他因为心术不正,被师父设计囚禁于谜山秘境之中,反正他出不来,至今也生死不知,所以我才会说师父是最后一个命师。” 长孙焘眸色一惊,问道:“你师父是何时仙逝的?” 司马玄陌道:“两年多,不到三年。” 长孙焘道:“精确一点,大约在淇州出事前多久。” 按时间算,淇州之事到如今,也有两年了。 司马玄陌道:“大概在淇州出事前三个月。” 长孙焘又问:“与淇州知州顾含璋一家灭门案距离多久?” 司马玄陌默默算了算,告诉他:“淇州最开始出现水毒,似乎与顾含璋家灭门惨案时间差不多,如果以顾家灭门惨案来算,约莫在顾家出事的前四个月。” 长孙焘最后问他:“你见过你师兄么?他年岁如何?谜山秘境在哪里?你师兄犯了何事被你师父囚禁?被囚禁时大概是什么时候?” 司马玄陌被这些问题砸得头晕眼花,但他还是一个个地回答。 “从师父提及的信息来看,师兄应该有三十几岁。我没见过师兄,因为谜山秘境一旦进入便不能再出来,而谜山秘境就在淇州,当地人好像称为灵山。” “具体我也不知师兄犯了何事被囚禁,那是十多年前的事,约莫在我拜入师门前一段时间,师父是因为把师兄逐出师门,才收我为徒想让我承继衣钵。” “师父也不怎么提及师兄,只会在感叹我笨时提几句,惋惜他一个人才,却干欺师灭祖、祸及天下的事情。” 长孙焘沉默良久,道:“我有个大胆的猜想。” 第1028章 杨叔叔,娶了我阿姐吧! 司马玄陌问他:“你怀疑……” 长孙焘颔首:“如果‘群国谱’真的存在,我怀疑那个掌握‘群国谱’的人就是你师兄。” “之前我们怀疑过吴提,但吴提的年岁对不太上,在群国谱之局展开时,他还只是个孩子。” “后来我我们也怀疑过顾含璋的父亲,但几番查询之下,也对不上。反倒是你这师兄很可疑。” “首先,时间点对得上,在陆家出事前,正值惠帝末期,而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说先帝夺权、谢韫来到了陆家,又比如说大长公主驸马、风先生接连出事……” “接着便是先帝登基,陆家九族全灭,而虞谦上位,风先生远走。只要把那个时间的人串联起来,就发现有迹可循。” “无论是谢韫、陆家、先帝、虞谦,还是风先生与大长公主驸马,甚至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人,都在你师兄被你师父囚禁前接连出事。” “我们可以假设,你师兄妄图重建‘群国谱’,先是培养了很多与谢韫相似的人,接着又搅混朝局,利用先帝与虞谦拉下毅勇侯荥阳王等忠臣猛将,使大秦陷入困境。” “但就在他要功成名就时,你师父大义灭亲,把他囚禁起来,所以才有了先帝登位,虞谦得势这样的结果,那些他埋下的棋子,也因此沉静了十数年不曾有动作。” “直到你师兄遇到契机冲破禁锢,出来对你师父下毒手,接着淇州出了问题、扬州出了问题、北齐也挥兵南下……” “而我们可以看出,和这些事有关的势力,与十数年前的并无多大变化,都是先帝、虞谦,以及北齐,那些被深埋的棋子,也渐渐浮出水面,开始了有行动。” “接下来发生的很多事,基本都是冲着本王来的,或许就是因为你师父曾预言,本王是天命所归的帝星,要取天下,就得先把本王碾灭。” “如果你师兄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你师父能预料的事,他又如何不能?” “其次,本王并不觉得你师父未曾教你那些事情,是因为你没有天赋,你忘了司马家是怎么襄助帝王平天下而成为异姓王了么?” “司马家的人,个个卓越不群,真要学一样东西,不可能学不会。你师父估计是担心你走师兄的老路,所以才不教你。毕竟你身负血海深仇,很容易走上邪路。” “最后,你也说了,命师出了掌握改人命数之术,还身负绝学,那么今日出现在府中那些刺客用的武器,拥有命师本领的人应当掌握得了。” “一连串的线索,都指向你师兄,只是本王很好奇,你这师兄究竟是何许人?为何到了现在,也只是吴提和一些棋子浮出水面,他半点马脚都不露。” 司马玄陌沉默良久,终是叹息一声:“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太可怕了。” 而面前之人也同样可怕,心思奇巧,仅凭一些线索便能做出这些联想与推理,怪不得师父说他是千年一遇的帝星。 长孙焘喟叹:“如果真如我猜想的这样,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当年的惠帝、荥阳王、毅勇侯、风先生……哪一个不是当世英才,不也无一幸免么?” 他心里也没多少底,虽是前世而来,但这一世的走向却与前世大相径庭,或许从晏晏选择嫁给他开始,他便走上了另外一条人生道路。 前世直到离世,他也未曾见过司马玄陌这神秘的“师兄”,此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他也无从得知。 治国、平天下。 短短五个字里头,是层出不穷的问题与麻烦。 盛世哪能那么轻易实现,那需要无数人呕心沥血才能达成。 长孙焘想到自己对妻子的誓言,不免觉得自己轻许了。 未来道阻且长,只得溯游从之。 司马玄陌道:“师父养我长大,但我对师父了解并不多,在师父未驾鹤西游之前,也只是带我游历天下。” “他是一个极为神秘的人,神秘到哪怕我与他朝夕相处十数年,我也只知道他的音容笑貌。” “他这样的一个人,能囚禁祸世的师兄,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要解开秘密,或许可以往去趟谜山秘境。” 长孙焘道:“本王与晏晏刚成亲那年,便在灵山遇过险,若是没有零在身边,一条命也都折了进去,而那害本王性命的东西,本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说灵山是秘境,本王相信。” 司马玄陌问道:“可需要立即着手查探?” 长孙焘道:“不必,此事只能你我知晓,旁人先别提起。他太能藏了,我们主动出击未必能打到他,得让他自己现身。如今还是先着手西戎的事要紧。” 陆明邕道:“我也有个十分大胆的猜想,你说他有没有藏在西戎?” 长孙焘默了默,道:“这个很难说,毕竟西戎不成威胁,所以我们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上头,但西戎叛乱的时间点有些巧合,或许真在也说不准。” 司马玄陌道:“那就等阿六和薛巍把消息传回来,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长孙焘颔首,道:“今日,多谢你。” 司马玄陌不以为意:“阿瑜是我妹妹,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长孙焘笑道:“你先下去歇着吧!好好养伤。” 司马玄陌行礼告退,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休息,途中遇见风先生和小茜,他不想看到这小鲜花和老牛粪腻腻歪歪,索性折身去看望董实。 来到董实这里,伺候他的小厮守在门口,却见董妈妈和稻香就在外屋。 二人见来人是司马玄陌,刚想行礼,司马玄陌便道:“不必拘礼,本王进去看看阿实。” 稻香有心想要提醒小姐在里头,却被董妈妈拉住。 屋里,烛光如豆。 董穗趴在董实床边睡着了,柔美婉约的面庞,宁静而又安详,就如同那涓涓细流一样,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她睡得很熟,司马玄陌走进来她都没有发觉。 夜风寒凉,姑娘身上只穿一身薄衣。 司马玄陌见了,轻轻取了床薄被盖在她身上,而后看向床上睁着双大眼睛的董实。 “疼吗?”司马玄陌轻声细语地问道。 董实撇撇嘴,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满是委屈:“当然疼了,我的右肩被刺/穿,陆溪姑姑说,也许大概可能不能练武功,我阿姐这么柔弱,要是我不能练武,我以后要怎么保护她?” 司马玄陌想也为未想,道:“阿瑜会保护她,你放心。” 董实很是赞同:“楚姐姐人很好,我相信她一定会保护好阿姐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楚姐姐成为皇后的话,我和阿姐就不方便依赖她了。” “唉,如果我能再强壮一点,就能保护阿姐不被伤害,可惜我现在……我们姐弟无依无靠,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司马玄陌安慰道:“别担心,等荥阳王府修葺完毕,你与你阿姐可以来我府上住。” “真的吗?”董实惊喜不已,可接着,他的笑容暗淡下来,“这也不好,要是以后杨叔叔你有了王妃,阿姐一个姑娘,她如何在王府立足?又以什么身份立足?” “要是杨叔叔的王妃跋扈善妒,阿姐一定会被欺负。她一个正房娘子,在薛家都被欺负成那样,我真的不敢想下去……” 司马玄陌回忆起带董穗离开薛家时,董穗那皮包骨的样子,对董实的话深以为然,但他一个糙老爷们,也不知该如何安顿一名女子。 董实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珠一转,道:“杨叔叔,要不你纳了我阿姐吧?我阿姐长得美丽,性格温柔,生性善良,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第1029章 闲着没事,成个亲不好么 “而且我姐姐还很擅长应付各种花草,你若娶了她,荥阳王王府必定繁花似锦,庭院也会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你每天都回家,都会看到优美温馨的府邸。” “阿姐嫁过一次,也不敢奢求王妃之位,你给她个名分,给她一个家,不仅能护她一世,而且还有个贤惠善良的女子陪伴在侧,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你纳阿姐,我也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我会自己去外头闯荡,养活自己,绝对不会成为累赘的。” 司马玄陌望着这天真烂漫的孩子,顿时有些崩溃。 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催他成亲。 可他打小游历天下,早就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一旦有了家室,那就等于有了拖累。 他还没准备好,成为一个家的主人,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好丈夫。 但董实无限清透的眼眸,以及董穗恬静温柔的睡颜,狠狠地击中了他心底的柔软。 身为男子那种对弱者的保护欲瞬间爆棚,他几乎忍不住脱口而出,要保护这对姐弟一辈子,但临了他还是忍住了。 就算他想,人家姑娘还不一定乐意呢! 如果有一日他真的想成亲,他希望是因为毫无保留的悦爱,而不是因为怜悯和同情。 只有真心实意,才不至于一生蹉跎,时光错付。 总而言之,就是对自己负责,对别人负责。 最后,他只得摸摸董实的脑袋,略带歉意地道:“司马家没有纳妾的传统,我不会纳妾。正因为你姐姐是个很好的女子,她才值得更好的对待。” “谁能娶她为妻,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何必为了一时安稳委身做妾?我相信,你姐姐也也一定希望能找个全心全意待她的人。” “唉~”董实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又不会卖了自己的亲姐姐,若非看到陆家与司马家家风清正,他会提出这种要求? 他本想以退为进,提出阿姐没有人照顾,让杨叔叔纳了阿姐,想着杨叔叔肯定不会未婚先纳妾,说不定阿姐就成了杨叔叔的妻子。 没想到杨叔叔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这以退为进的计划宣告破灭。 但再劝说,未免太明显了,那他这苦肉计也会没什么用。 唉~怎么把阿姐再嫁出去就这么难呢? 阿姐要不是为了自己,也不会成为一个嫁过一次的女子,都怪自己太弱了。 董实越想越委屈,嘴巴一扁,一双清透的眸子噙满泪水,那样子,就像受了委屈的小狗。 司马玄陌一怔,问他:“你、你怎么了?” 董实啜泣道:“都怪我,害惨了姐姐,偏偏我还这么弱,没办法保护姐姐……” 司马玄陌道:“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哭,大不了在你长大前,就由我来保护你们好了。” 董实露出一个既感动又觉得给别人添了麻烦的愧疚表情,受宠若惊地道:“杨叔叔,真的吗?” 司马玄陌颔首:“真的,我骗过你么?” 董实停下了啜泣,噙着泪花道:“我相信杨叔叔。” 司马玄陌无可奈何地拍拍他的脑袋,道:“好了,以后叫司马叔叔,别再叫杨叔叔了。” 董实点头,乖巧地道:“好的,司马哥哥。” 正此时,董穗的手似乎麻了,她轻轻动了动,却让司马玄陌整个人弹起,离她很远的距离。 好在她只是动了动,又继续熟睡,安详的面庞,仿佛不染俗世烟火仙子。 司马玄陌心头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让他有些不自在,只好逃也是地离开了。 董实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一个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狡猾表情。 有戏! 肯定有戏! 过了一会儿,董穗趴得难受,嘤/咛一声,徐徐睁开眼睛。 董实抢在那之前,把眼睛闭上。 董穗见身上盖了被子,不免有些奇怪,她把被子收好,替董实掖了掖被角,而后走出来问道:“嬷嬷,我睡着了,怎么不叫醒我?” 董妈妈笑容满面地道:“小姐,方才荥阳王殿下来了,呆了好一会儿,刚走不久。” 稻香解释道:“殿下来看望少爷,还没等我们说话,他便走进去了,想来也不知小姐在里头。” 董穗又问:“你们给我盖的被子吗?” 董妈妈与稻香面面相觑,显然并不是她们。 董穗什么也没说,要了杯热茶后,回到屋里继续守着董实。 放才盖在身上的被子,整齐地堆放在一旁,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被子尚且残留着余温,也撩动她平静的心弦。 一种感情被她压抑在心底许久,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也不轻易显露出来,因为她知晓,这对她来说,并不现实。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所以从未去奢求,但有些事情,不去强求并不代表就可以轻易忘却。 那是她从小仰慕的大侠啊…… 怎么可能不在意? 董穗心绪不宁,她坐在董实床前胡思乱想,最后,还是把一切情绪都压抑在心底。 这几年来,她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其实她的心智也成熟不少。 因为长期看杨迁的书,导致她心底也存了不少侠气,她清楚地知道,比起这些小情小爱,人活着其实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她懂粮食种植,懂得很多植物生长所需的条件,如今虽然只是在为王妃培育药材与桑树,但她还想做到更多。 父亲带来的种子,养活了许多人,那么她也可以利用自己的知识,帮助更多人找到合适的种植的方法,提高粮食的产量,养活那些生活在贫瘠之地,仍在忍受饥饿的人。 与其成日胡思乱想,困于自己的感情当中,她更希望自己能做个有用的人。 想到这里,董穗把杂念抛开,专心地守着董实。 董实偷偷掀开眼皮,见阿姐露出坚定的神情,董实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 反正闲着没事,成个亲不行么? 真是操不完的心。 董实暗下决定,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否则阿姐会熬成光棍老婆婆的。 第1030章 三棵树与女儿红 翌日。 大伙吃过早膳后,该上朝的都走了,不用上朝的,都在逗三个小宝。 长孙焘特意告假一日,在家陪伴刚生产的妻子。 陆明瑜醒来,刚好长孙焘从外边回来,见他衣摆沾了些许泥土,不由有些奇怪:“你去哪儿了?怎么浑身脏兮兮的。” 长孙焘把脏衣脱下,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到床边,道:我刚刚为大宝种下了一棵柏树,为二宝种下了一棵松树,又为三宝种子一棵梅树,并埋下几坛女儿红。” 陆明瑜好奇道:“种树?为什么要种树?”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道:“为了纪念他们的出生。树是长命的植物,它们会见证岁月的流逝,长出一道道年轮。” “等以后我们老了,故去之后,长生的它们依旧能替我们守护我们的子孙后代。” 陆明瑜笑道:“那可要好好照顾它们才行。” 长孙焘道:“等三个孩子长大,我会把他们领到三棵树面前,告诉他们,父亲和母亲很爱他们。” 陆明瑜忍不住笑了出来:“孩子还小,你就想那么远。” 长孙焘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一晚上,我已经把他们从开口说话,到少年时期需要做的,需要学的,我都给他们排好了。” 陆明瑜望着如此认真的长孙焘,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孩子还这么小,你怎么急着给安排上了?” 长孙焘道:“这招还是师父教的,你刚出生那会儿,他连嫁妆都备好了。” 陆明瑜擦了擦冷汗:“备嫁妆和安排孩子的学习,似乎有些区别……” 长孙焘道:“我决定让三个孩子拜入风先生门下,由风先生教授,至于武功,我亲自教。” 陆明瑜道:“行了,等孩子长大再说,你这样子,别说孩子,连我都被你吓到了。” 长孙焘仍旧滔滔不绝:“晏晏这么聪明,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差,我会把他们培养成业精六艺,才备九能的人才。” 陆明瑜终于忍不住了,她冷着脸道:“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长孙焘忙止住话头,斩钉截铁地道:“晏晏说了算。” 陆明瑜道:“那现在别说那些,你一说我头就疼,小时候外祖父也是这般安排我的生活,现在想到都觉得脊背发凉。” 顿了顿,陆明瑜又道:“我们做父母的,为孩子计深远理所当然,但这不代表需要为孩子把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们只需要给予他们正确的引导,为他们提供一切能帮助他们的条件,至于他们会选择怎样的人生,那是他们的自由。” “如果都安排清楚,让孩子按照我们预设的道路走,或许他们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但也失去了很多乐趣。” “该什么年纪做什么事,不必要求如此严苛,我当然也想让孩子成为人中龙凤,但我更想让孩子在我们的呵护和引导下,按照他们所想的样子成长。” 长孙焘道:“晏晏,你这样做太宠孩子了。玉不琢不成器,没有经过严苛的雕琢,他们就成不了美玉。” 陆明瑜很赞同地道:“我这的确有些宠孩子,而且也有些宠夫君。” 长孙焘敏锐地意识到不对,立即赔笑道:“可不是吗?因为你太宠我,所以才把我宠得无法无天,竟然敢质疑晏晏的决定。” “这简直罪无可赦罪大恶极,我必须要深刻地反省我自己,怎么能这么蹬鼻子上脸呢?” 陆明瑜见他这副模样,也忍不住道:“当然,教孩子的责任在你身上,你想怎么教都可以,不过得与我商量商量才是,一个人容易独断专横,两个人一起商量,才比较合适。” 这不像是可以商量的样子啊! 怎么晏晏生了孩子后变凶了呢? 是错觉还是自己变怂了? 可尽管心里这么想,长孙焘面上还是笑吟吟地道:“晏晏说得有道理,都依你。” 陆明瑜转移话题,问他:“你怎么会想到为孩子种树,来纪念他们的降生?” 长孙焘道:“因为你出生时,师父也给你种下了一棵树,他说就算以后你出嫁了,看到树也会觉得女儿就在身边。” “那时师父是铁了心在归雁城镇守一辈子。他种下的是一株榆树,他说榆树活得久而且还很有用,这是他寄予你的希望,师娘知道后气得不行,还说怎么有给女儿种榆木疙瘩的爹。” “只可惜,定北侯住进昔日的毅勇侯府后,那棵榆树也被砍了。不过我为你种下的还活着,就是后院那棵石榴树。你说是不是因为如此,你才这么能生?” 陆明瑜震惊:“我也有自己的树吗?” 长孙焘颔首:“师父为你种下榆树时说,等你出嫁就把榆树的枝条砍了做嫁妆的箱子。” “但才十几年时间,榆树连树干都只有碗口大,树枝怎么能做箱子呢?师父心底,是希望你陪着他一辈子。” “我给你种下石榴树,其实是想看你长大后,吃酸石榴的表情,好在,我们在归雁城时,我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你因石榴太酸而面目狰狞的样子。” 长孙焘越说越起劲,陆明瑜却气得要死,她狠狠地捏了长孙家一把,道:“怎么这么多话,快去传早点,我饿了!” “是,夫人!”长孙焘忙不迭去传吃的。 陆明瑜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摇头:“这傻子,一定是太过激动,所以行为才这么反常。” 太叔妃一举产下三子的消息轰动京城。 一时之间,引起轩然大/波。百姓们都高兴不已,认为淇王刚被立为储君,王妃就诞下二子一女,这是国家兴旺的吉兆。 而朝中一些想以太叔无后嗣为由,往长孙焘身边塞女儿的大臣,瞬间就死了那份心思。 太叔妃这么能生,送女儿过去自取其辱么? 不管怎么说,太叔一夕之间得到二子一女的事,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也是给天下的一颗定心丸。 这下,太叔不仅是个有本事,而且还是个有后嗣的储君,位置算是坐稳了。 在一片议论声中,三个小宝也迎来了洗三礼。 第1031章 又狠赚一笔 淇王府如今已改为太叔府。 世人对淇王与淇王妃的称谓, 已变成“太叔”、“太叔妃”。 这日一大早,宗亲朝臣就汇聚于太叔府。 长孙焘对三个儿女的重视程度超乎想象,向来节俭的他,这次破天荒的大开筵席,请群臣来观礼。 为此御史在前一日朝会时,没少弹劾长孙焘,但都被元武帝以“皇叔喜得三儿,还不允许他高兴,你们百般阻挠是何居心”给挡了回去。 长孙焘收拾整齐,领着府里众人在门口亲迎,下人将客人引到宴厅就坐。 待过了午时,后院的洗三之礼便开始了。 产房外厅正面设了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 稳婆作为收生婆婆主持大礼,等叩拜过众神后,收生婆婆把大宝抱出来,亲友按照尊卑长幼,开始往盆里添置各种金银,权当大宝的添盆礼。 等添盆礼一过,收生婆婆便开始为大宝沐浴,洗涤污秽,消灾免难,向上天祈求吉福。 这个仪式本来只有近/亲参与,但长孙焘如今势头正盛,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厚着脸皮进来观礼。 由于添盆的人太多,收的礼也多,不得不在铜盆旁边,放了个大木桶,专门用来收添盆礼。 整个仪式举行完毕,光大宝便耗去一个时辰。 三个小宝全部过一遍,众人已饿得头晕眼花,但不得不强撑着观礼。 在整个过程中,可以察觉三个孩子的性格各有不同。 大宝沉稳乖巧,没有哭闹。 二宝活泼好动,收生婆婆的脸不知被他踢了多少次。 三宝最是爱哭,嚎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依旧中气十足。 直到大礼过完,陆明瑜才被绿猗与陆溪扶出来与众人见面。 为了这次见面,长孙焘天没亮就起来用热水为她擦身,因还不能洗头,长孙焘索性就用狐裘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所以当一袭白裘的她走出来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长孙焘见状,立即走上前搂着她,一同来到众人面前,道:“多谢诸位来参加犬子与小女的洗三礼,本王与夫人在此谢过。” 陆明瑜没有说话,与长孙焘行了个礼,薄施粉黛的面颊,在纤尘不染的狐裘映衬下,堪比人间绝色。 众人纷纷行礼:“太叔殿下万福,太叔妃娘娘万福,小公子与小姐万福。” 向众人见过礼后,长孙焘为陆明瑜拉了拉衣襟,便带着她离开了。 经过香案前,陆明瑜看着香案旁的木桶里,那堆得满满的金银珠宝,翡翠玉石,不由得心花怒放。 生孩子多也有好处,三个小宝各得一大桶,把这些东西典卖出去,今年岐黄学院的开销便不愁了。 长孙焘捏了她一把,凑到她耳边道:“出息,看到钱财就挪不动道,过段时间还有足米酒、满月礼和开荤礼……” 陆明瑜双眼泛光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别这么不知足,大秦第一巨贪的名号,可不能落到我们头上。” 长孙焘忙道:“是是是,就办满月礼。” 陆明瑜笑得分外灿烂,不忘叮嘱:“记得多请一点人,特别是富得流油的那些。” 长孙焘立即道:“是是是,都听你安排。” 二人相携回房的背影出奇和谐,简直羡煞众人,但要是听到这对夫妻的谈话内容,这些人知晓自己是待薅的肥羊,估计会气得吐血三大盆。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殿下也太宠娘娘了,万一日后牝鸡司晨可怎么办?” 忽然数到目光如刀锐利投来,那人心中一凛,抬眸便见越国公叉腰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问道:“在大人眼里,本官的妹妹是那种不懂规矩没家教的人?” 大人他不敢,此刻他恨不得自插双眼,这样在他眼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好连连告罪:“越国公见谅,是下官失言了。” 陆明邕眼眸骤冷,寒如冰魄:“知道本官宠自家妹妹,那说话前就掂量着一点,要是什么难听的话再传到本官耳里,本官也不会劳烦太叔殿下,到时候是下杀手还是下重手,权看你的命大不大。” 司马玄陌把手搭在陆明邕肩上:“要打架呀?我最在行,别忘了带上我。” 白黎笑吟吟地道:“亲自动手多累?随便买几个厉害的杀手就好,这笔银子我来出,反正我根本就不缺银子。” 那多嘴的官员吓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陆明邕轻嗤一声,收回了目光,然后引领观礼完毕的众人前往院子里用膳。 前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众人都沉浸在喜悦当中,仿佛发自心底地为太叔殿下高兴。 屋里,因许多官家女眷要单独向陆明瑜问安,长孙焘不便待在里头,于是便出来招呼客人。 白夫人昨日就带着白黎来了,一直帮忙料理洗三礼的各种事务,既出银子又出力,这宴会办得风风光光,也都是她的功劳。 这时,她正在屋里陪着陆明瑜说话,对有些拘禁的楚氏,也是一口一个妹妹地叫,这么一来二去的,和楚氏的关系处得很好。 楚氏一边为陆明瑜揉腿,一边心疼地道:“其实今日可以不出去,天儿多冷啊,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办?” 陆明瑜道:“娘亲,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左右也才出去一会子的功夫,我身强力壮有功夫傍身,又捂得严严实实的,娘亲尽管放心好了。” 楚氏道:“人人都说你一举得三风光无限,可谁知你怀胎和生育的痛苦,娘亲就是心疼你。” 白夫人立即道:“楚妹妹,没事儿,我瞧瑜儿好着呢!这段时间仔细着些,好好将养即可。” 兰姨附和道:“我俩就多发力,多做些滋补的药膳,好好将小姐养回来。” 楚氏见大家都这么说,也跟着放下心。 正说着,便是福王妃带着几个宗妇进来,都是宗族里的亲戚,陆明瑜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着。 第1032章 送上门来的侧妃 福王妃让奶娘把三个小宝抱上来,看了又看,越看越喜欢,她笑着道:“太叔妃,您可是长孙家的大功臣,这一下子就添了仨,千百年来都未曾遇到这种好事。” 陆明瑜笑着回道:“我不过是运气好,才有这一举得三的好事,要说起功臣,在众的诸位都有为家族诞嗣之功,说到底我们都是一样的。” 福王妃笑道:“您这是谦虚了。” 陆明瑜笑了笑,诚恳地道:“天儿这么冷,福王奶奶还亲自跑这么一趟,三个小宝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感念福王奶奶对他们的好。” 福王妃向来随和不过,陆明瑜亲切的称呼让她心情大悦,她慈蔼地道:“你福王爷爷听说了这好事,高兴得睡也睡不着,要不是怕触了忌讳,他巴不得昨日就过来。” 陆明瑜一脸感动地道:“福王爷爷平日就很关照我们殿下,如今又这般疼爱三个小宝,这是我们的福气。” 福王妃立即表明态度:“我们家老头子,心眼儿实,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他不会做,他喜欢谁啊,恨不得疼到骨子里,讨厌谁啊,根本就不想搭理。” “正巧您与殿下都入了他的眼,如今又遇到如此空前喜事,他可不就高兴坏了?” 抛开尊卑等级,只从宗室礼法上来说,福王妃是长孙家的宗妇,一干宗室的王妃郡王妃,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都这么说了,众人忙不迭地便是赞同,更是把陆明瑜和三个小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陆明瑜认真听着她们的话,也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宠辱不惊的模样,让福王妃暗自点头。 因为后边还有命妇等着,福王妃也没有多坐,抱了抱三个孩子,便带着王妃们离开了。 接着,便是命妇们,以刑部尚书李夫人为首,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贵妇圈子里举足轻重。 李夫人带着原鸢前来,与陆明瑜说了许多贴心话,这才给原鸢使了个眼色。 原鸢捧着三顶虎头帽,恭敬地呈到陆明瑜面前,道:“娘娘,这是妾身亲手做的,工艺粗糙,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陆明瑜把虎头帽放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她惊喜地道:“我们这几个人里,就数你最谦虚,你这手工比我的不知好多少倍,怎会不好看?” “等三个小宝大一些,我就让他们戴上给你看,也好让你知道自己的手工有多好。” 说完,陆明瑜又仔细看了许久,才让绿猗好好收起来。 原鸢受宠若惊:“能得娘娘喜欢,是妾身的福气。” 陆明瑜不动声色地打量原鸢,见她身上那股抑郁之气少了许多,就知她在李家的日子过得很顺遂。 但她身为罪臣之女,想必除了李家,在其他地方的日子也不好过,否则李夫人也不会刻意抬举她,让她在自己面前露脸。 这原鸢其实还帮了自己不少,陆明瑜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 她亲切地拉起原鸢的手,道:“想当初,我与你还有珍璃,那是多么好的姐妹,如今你却鲜少走动了,让我伤心许久,有空多来看看我,陪我解解闷。” 原鸢轻轻地笑了起来,乖巧地应了声“是”。 又是许多命妇见礼,陆明瑜都一一回应,态度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离,保持大方得体的距离。 加上她声音柔美动听,笑起来的样子又甜又美,众人对她好感倍增,一时也对这个太叔妃娘娘喜欢不已。 等一众命妇都见过礼后,轮到一位圆脸的夫人,她恭敬地行过礼,自我介绍道:“娘娘,臣妾是抚远大将军刘孝杰的妻子,久仰娘娘大名,今日得见,是臣妾之幸。” 陆明瑜打量着她,见她身上有着一股豪爽的气度,不免心生好感,道:“去年我与刘将军在归雁城抗敌时,对刘将军的为人佩服不已,他时常念叨家里的妻子,今日一见,终于明白了刘将军为何对夫人念念不忘。” 事实上,刘夫人只是个三品抚远大将军的夫人,依太叔府如今的风光,如果没有归雁城这一层,刘夫人也很难在陆明瑜面前谈笑风生。 但刘孝杰因抗敌有功,成为归雁城的封疆大吏,正得陛下倚重,加上其长女是元武帝的贤妃,尽管他官职不高,但也是个手握实权的体面人物。 所以满朝新贵,刘孝杰就占了一个。 听闻陆明瑜的话,刘夫人连忙道:“娘娘言重了,将军每每送家书回来,都在信中称赞娘娘的巾帼不让须眉,将军很是佩服娘娘。” 陆明瑜笑道:“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沾了父母的光才能与将军们并肩作战,比起我做的这点事,那些日复一日戍守边疆的将士,才值得我们敬重。” 一番交谈下来,刘夫人对太叔妃不骄不躁的态度,好感倍增。 最后,她拉过身旁的少女,向陆明瑜介绍道:“娘娘,这是家中不成器的幺女,佩云。” 刘佩云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恭顺地道:“臣女见过太叔妃娘娘。” 这一举动,让众人面色大变,在场的贵妇,来见太叔妃带的都是自家媳妇,唯有这刘夫人带的竟是未出阁的女儿。 这是几个意思,是准备向太叔妃引荐她女儿,好把她女儿送到太叔身边做侧妃? 这也太大胆,太不要脸了! 众人屏住呼吸,认真地等待太叔妃的反应,如果太叔妃松口,那自家女儿岂不是有希望了。 太叔将来是要三宫六院的,今时不同往日,以往太叔妃只是个亲王妃时,还能管住自家夫君不纳妾。 可如今淇王已经被册立为储君,就算为了皇嗣考虑,太叔妃也不该阻止太叔纳妃。 众人心思飞速运转着,思考送自家女儿攀龙附凤的可能性。 比起众人的浮躁,陆明瑜显得异常淡定,她噙着笑意打量佩云,却不急着说话。 白夫人抖了抖袖子,面带笑容地道:“夫人行事也忒不拘小节,你把女儿往娘娘面前一带,可让众人误会了,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您这是要向娘娘举荐令爱呢!” 事实上,刘夫人的确有这样的心思。 长女入宫半年无宠,且陛下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刘家在战场上牺牲了不知多少男儿,好不容易才从普通官宦之家跻身于朝廷新贵,在世家大族中占/有一席之地。 要是光靠夫君在战场上挣来的那点荣耀,能保刘家风光几时,攀龙附凤才是家族兴旺的关键。 于是刘夫人与婆婆一拍即合,给边疆的刘孝杰递了封信,说明了京中的情况,最后还提及想让小女儿去给长孙焘做侧妃的心思。 刘孝杰想着殿下身边早晚要添人的,与其添一些不认识的,不如添一个知根知底的,回信只说他应允了此事,但给女儿提出了全心全意伺候娘娘,千万别起歪心思的条件。 所以刘夫人才会在这种日子带女儿过来太叔妃面前露脸,也是一种变相的举荐。 太叔妃刚生下孩子,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合时宜,但也是最好的时机。 然而刘夫人没想到,这事竟然会被当中拆穿,让她有些下不了台。 她尴尬地笑了笑,道:“白夫人说笑了。” 刘佩云在家里时,便被祖母与母亲提点过,她知道今日过来的目的。 原本她不想做妾,但见到太叔后,她那点不愿意也变成了期待。 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既有些威武不屈的英气,也带着风/流昳丽的俊逸,美韧且刚,全天下再也无法找到比这更好的男子了。 尤其是他看太叔妃娘娘的眼神,若是也能这么看自己,那是死也甘愿的。 刘佩云一颗心完全沦陷了。 听了白夫人这番话后,她先是有些羞赧,但她本来就存了这样的心思,既然做得出,就不怕别人笑话。 于是,她和在场所有人一样,不由自主地看向陆明瑜,期待她的反应。 第1033章 你这是挑衅么?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长久的沉默让众人心头陡然一凛,不安的感觉蔓延全身。 死寂之中,陆明瑜忽然开了口,悠悠道:“刘夫人,不知刘大人可曾与你讲过,白漪初之死。” 众人一怔,就连刘夫人也是茫然。 陆明瑜唇角挑起一抹冷笑:“昔日定北侯府掌上明珠白漪初,因与北齐勾结,而被我斩于归雁城下,数万将士皆可作证。” 说到这里,陆明瑜不再开口。 白夫人继续道:“娘娘,您怎么也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白漪初死前可是先帝赐婚给殿下为侧妃的人,您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妒忌而杀了白漪初,这对您的名声可不好。” 陆明瑜微微一笑:“多谢琼姨提醒,是我失言了,这会子提这件往事,的确会让人误会。” 绿猗道:“娘娘,白夫人所言极是,这样的话您以后还是别说了,被传成妒妇,您岂不是冤死。” 陆明瑜赞同地道:“的确如此,明明我没有什么好嫉妒的。我深得夫君疼爱,还为他诞下二子一女,我的兄长是毅勇越国公,我的表兄是勇冠三军的荥阳王,我还有个相爷做妹夫。” “这些足以保我地位稳固如山,让我不必挖空心思去巩固地位,也不比为了拴住夫君而为他纳妃纳妾。” 见众人面色有些精彩,陆明瑜轻笑出声:“怪我,在你们面前说这些,搞得像是我炫耀一样,明明这些显而易见的事,不必说出来。” 说完这些话,陆明瑜看向刘夫人,似笑非笑地道:“刘夫人,你不会被我给吓着了吧?” 刘夫人不是傻子,她知道陆明瑜的态度,这使得她有些尴尬,闻言只好道歉:“娘娘言重了,臣妾并未被娘娘吓到,是臣妾让娘娘误会了,臣妾的错。” 陆明瑜抖了抖袖子,道:“你别这么说,我的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别人家的闺秀一双纤纤玉指,用来弹琴下棋写字作画,而我这双手,握剑杀敌早已沾满鲜血,也不怪会吓到你们。” 众人讪讪,不敢说话。 刘佩云的胞姐入宫无宠,她进宫看望贤妃时,听贤妃说陛下心有所属,而陛下钟意的人,正在太叔府当中。 刘佩云本就觉得姐姐的困境多半有陆明瑜的关系,为此有些记恨陆明瑜。 但尊卑有别,她一个臣女在陆明瑜面前如同蝼蚁,能见到太叔妃都是福气,更妄论与太叔妃辩驳。 然而见自家母亲丢了这么大的脸,刘佩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只见她笑得意味深长,道:“娘娘真是幽默,妾身愚钝,还以为娘娘这是在敲打大伙,让大伙别动歪心思,您是不会允许殿下纳妃的。” 陆明瑜脸上笑意悄然隐没,她看向刘佩云,很是认真地道:“本宫确有此意,刘小姐是真的蠢到不懂,还是故意挑衅本宫?” 刘夫人“扑通”一声跪地求饶:“娘娘,小女无知,恳请娘娘饶恕她的过错。” 众人见陆明瑜动了真怒,也是不敢开口,战战兢兢地坐在椅子上,把头垂得很低。 刘夫人一个劲儿的拉刘佩云的衣裳,示意她赶紧跪下请罪,可她就是倔强的不愿意跪下。 恰巧珍璃郡主与小茜携手而来,见气氛凝滞,珍璃郡主疑惑地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陆明瑜没有开口,绿猗回道:“刘小姐惹娘娘不高兴了。” 刘夫人一个劲地请罪:“还请娘娘饶恕小女,臣妾愿代小女受过。” 刘佩云自然清楚此时应该低头认错,毕竟强权之下,她父亲的脸在储君正妃面前都不能用。 可太叔妃明明在拿她杀鸡儆猴,她这一跪不就如了太叔妃的愿? 她也是将门之女,遇到这种情况只想硬扛下去。 但接下来的事,让她傻眼了。 珍璃郡主走到她面前,凝着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跪下!” 见她半响没有动静,绿猗给小茜使了个眼色。 小茜上前一步,道:“刘夫人,我阿姐也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人,既然刘小姐知错不能改,那就请刘夫人带着她回吧!” “阿姐她身子尚且虚弱,还请刘夫人管好刘小姐,别让她再气我阿姐了。” 刘夫人尴尬到极致,也丢人到极致,可偏偏自己的女儿不认错,她没也没办法下台。 这会儿小茜说了这番话后,也把刘佩云推到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她无论是服软请罪,还是就此离去,在别人看来,都是对太叔妃的不尊敬。 到底,她的身份没法儿让她甩袖而去,她在珍璃郡主的迫视下,缓缓跪了下去,道:“臣女知错,请太叔妃降罪。” 这会儿,珍璃郡主与小茜的脸色才稍微和缓一些。 陆明瑜神色未变,平静中带着严肃,她抖了抖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道:“我想大伙儿都关心殿下纳妃的事,今日我的态度就摆在这,殿下喜欢谁、想纳了谁,那是他的自由,我不会去干涉。” “你们要有本事,那就直接找殿下去说项去,如果殿下想纳谁,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但请大伙别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我绝不会因为讨好夫君,而往他身边塞女人。” “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说完,陆明瑜再也没看众人一眼。 命妇们纷纷退下,到了门口,刘夫人已是吓出一身冷汗,她与李夫人有几分交集,忙问道:“姐姐,妹妹是不是闯祸了。” 李夫人看了原鸢一眼,原鸢立即走上前与刘佩云说话,留足空间给李夫人和刘夫人。 李夫人压低声音道:“好妹妹,你可吓死我了,要是我知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是一定会拦下你的。” “娘娘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她用白漪初来举例子,便是存着敲打之意,她这是在告诉大伙儿,千万别打太叔殿下的主意,否则她不会心慈手软的。” 刘夫人不解地道:“可她后来说的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第1034章 意外,真的只是意外 李夫人解释道:“妹妹,咱们太叔殿下的痴情,你怕是不知道,他与王妃刚从归雁城回来那会儿,太后就想给太叔殿下纳侧妃,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刘夫人好奇地道:“什么事呀?” 李夫人把声音压得更低:“王爷当着太后与众王妃的面发了个毒誓,说他此生非娘娘一人不可,不设偏房不纳妾,否则就让在众的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刘夫人/大吃一惊:“竟有此等事?看来这太叔殿下,对娘娘可谓是用情至深。” 深到拿别人的命去做赌注啊…… 李夫人道:“也是平日与你交好,才会跟你说这些,妹妹呀,回家说道说道,让你家那位老夫人歇了这份心思吧,你瞧瞧珍璃郡主与相爷夫人的态度,这娘娘可是好得罪的?” 刘夫人有些不死心,道:“我们也没存什么心思,就是想着太叔殿下早晚要纳妃,先给娘娘送个帮手,毕竟殿下与娘娘帮了夫君不少。” 李夫人道:“甭管什么心思,这事就不该做,殿下立储之前,难道他权势不盛么?难道没有人想要通过联姻攀瓜葛么?但你看殿下他动过心思没?” “不是说他顾及娘娘娘家的兄长势力,而是殿下本就是痴情之人,他对娘娘呀,那是千金不换的真感情,怎容他人插足?” 刘夫人疑惑不已:“男人不都三妻四妾么?怎么到了这里就例外了呢?” 李夫人笑道:“淇州灾年,是娘娘陪着殿下度过;殿下遇刺失踪,是娘娘不离不弃;扬州大水时,殿下忙着赈灾,也是娘娘前往归雁城挑起了担子,这点恐怕妹妹你最清楚不过。” “像我这种什么都不懂的,都能得到夫君独一无二的对待。而娘娘不仅家世显赫,在内能为殿下知己,在外能襄助殿下,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与殿下同舟共济,乘风破浪。” “而这样的一位娘娘,岂是寻常女子凭着几分姿色就能撼动地位的?方才娘娘那样说,是给了妹妹面子,事实上这纳妃一事,根本不可能发生,所以还是歇了这份心思吧!” “别忘了你刘家是如何起家的,要是让娘娘不高兴,且不说殿下头一个会降罪,就说越国公与风相,再加一个荥阳王,谁敢招惹,谁又能得罪?” 刘夫人把李夫人的话细细品味一番,参透其中的关窍后,惊出一身冷汗。 她握住李夫人的手,感激地道:“姐姐,多谢你,这次的确是妹妹莽撞了。” 李夫人笑了笑,拉过原鸢的手一同离开。 原鸢忍不住问她:“母亲,您为什么会跟刘夫人说这些?” 李夫人道:“当然是帮娘娘,也是为了给刘夫人提个醒,她这事委实做得不对,我猜背后可能有人撺掇,是谁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肯定是挑唆她做出头鸟。” 原鸢笑道:“也是娘娘心慈,换做别人,在坐月子时看到有人觊觎自己的夫君,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 李夫人拍拍她的手:“放心,元儿虽然胡闹了些,但到底知道好坏,他不会纳妾给你找罪受的。” “你既嫁进李家,就是自己人,我们不用刻意去讨好逢迎,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家族自然会兴旺起来。” 原鸢眼尾湿润:“母亲……” 李夫人柔声道:“走吧,先去院子里坐会儿,日后我们老了,你需要代表李家交际,这些人你得认识。” 刘佩云走在跟在她们身后,问刘夫人:“母亲,李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刘夫人道:“李家是殿下的人,她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帮娘娘,但也是为了救我们。云儿,母亲回去就与老夫人说,另外给你寻一门好亲事,殿下这边就别想了。” 刘佩云不服气地道:“父亲还对太叔妃赞不绝口,我当她是多大度的一个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就这么拦着殿下纳妃,她拦得住吗?” “闭嘴!”刘夫人严厉地打断她,“要不是有你父亲的几分薄面在,你以为今日的事是随便道个歉就善了的?这种话莫要再说,小心祸从口出!” 听了母亲的呵斥,刘佩云委屈地低下头,但对太叔妃让她丢脸一事怀恨在心。 回到后院,她便迎来那些夫人似笑非笑的目光,这让她如坐针毡,寒芒在背。 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丢了脸也没表现出怂样,依旧若无其事地跟随母亲与众人寒暄。 但她一颗心早就被勾走了,满心满眼都是那俊美无俦的男子。 屋里,珍璃郡主和小茜知道了此事,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珍璃郡主还忍不住骂道:“先前我与她长姐有几分交集,那时瞧着她还像个人样,今日倒学那娼窝里爬出来的女子,觊觎别人的丈夫,恬不知耻!” 陆明瑜无所谓地道:“这有什么值得气的,只要你舅舅不松口,谁能嫁进来?与其防那些层出不穷的小丑,倒不如相信自己的丈夫。” 楚氏人前不便多言,此时她担心不已:“晏晏,殿下身份不同了,这种事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今日/你也太好说话了些,恐怕会让有些人以为你……” 陆明瑜笃定地道:“娘亲,别担心,我信昭华。” 白夫人也道:“这刘夫人委实不厚道,竟然在你没出月子做这种事。” 陆明瑜道:“大家都觉得娶妻纳妾很正常,刘将军也不例外,刘家的女人想借刘佩云攀上昭华这根高枝。” “而刘将军未必这样想,依我对他的了解,多半是想让刘佩云成为我的帮手,因为知道这点,我才对他们母女手下留情。” 白夫人忍俊不禁:“瞧你这有恃无恐的模样,也当真是被宠出来的。” 陆明瑜道:“你们就知道我的好,看不到我小心眼,今日这事也不能这么轻易揭过,否则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会打侧妃的主意。绿猗,去找殿下。” 得了吩咐的绿猗盈盈行礼退下。 陆明瑜说了这么会儿的话,有些累了,只好躺下休息。 而众人也到了外间闲话,谈些有的没的,消磨时光。 长孙焘正在男宾席接受众人的恭贺,见绿猗匆匆走来,他把酒杯放下。 他停了,众人自然也停了。 不约而同望着走近的绿猗。 “殿下。”绿猗行了个礼,对着长孙焘低声道,“你完了。” 绿猗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让众人听到,众人听到这惊世骇俗的话,不由得疑惑殿下哪方面完了。 但绿猗说了这么一句,便轻手轻脚地退下。 正当众人一头雾水时,长孙焘摆摆手:“不喝了,今日再高兴也不能喝了,免得满身的酒味熏着本王的夫人。” 酒过三巡,福王有些醉了,闻言揶揄道:“出息!一个大男人竟然惧内,也不嫌丢人。” 长孙焘笑道:“福王爷爷,本王爱重夫人,自然是半点委屈都不舍得她受,别人欺不得辱不得骂不得,哪怕是本王自己,也不会这样做。” 福王不以为然地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等你再上些岁数,就知道了,以前我也是个从一而终的好男人。” “但身边的小花一朵赛一朵的鲜艳,等到你大叔叔出生后,还是忍不住纳了一个又一个。” “现在妻子还年轻,所以你馋她,等再过几年,你便会索然无味,女人嘛,还是年轻的比较好。” “听爷爷的准没错,现在就可以多留意一些可心的小姑娘,等她们长大一点,便可纳到身边。” 福王双颊酡红,已是喝醉的模样,酒壮怂人胆,大伙都知道他这是醉了才会说这番话,毕竟福王惧内的名声,可是传遍了京城的。 长孙焘报以淡笑,他扫视一圈,当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掷地有声地道:“本王此生,只会有陆明瑜一个女人。” 说完,他起身离去,把满院子的宾客丢给陆明邕和司马玄陌招呼。 经过后院,满院子花枝招展的女人,他看得眼花缭乱,但却一个也没入眼。 他步伐越走越快,只想尽快回去负荆请罪。 因为绿猗那简短的三个字,让他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他长孙焘怎么会完? 要是真完了,那绝对是惹了小心肝不高兴。 不管是什么事,无论有没有犯错,先认罪才是上上策。 长孙焘如是想着,一不留神忽然被人撞到,温香软玉,吓得他没看清楚,就把人一把推开。 那撞上他的人,也一头栽进了冰冷的水里。 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云儿——!” 第1035章 寻找解决办法 二月的午后,春光融融,湖里的水却还有些寒凉。 长孙焘顿住脚步,看了一眼水里不断扑腾的刘佩云与一个箭步冲过来的刘夫人,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脸上还带着怒意,仿佛被冒犯了似的。 陆管事连忙招呼仆妇下水捞人,从水里捞起来的刘佩云,如同众人一般傻眼,想到太叔殿下毫不犹豫地将她一把推开,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她本想通过肢体接触,达到让殿下留意的目的,谁曾想殿下却这样对她。 多么大的羞辱,刘佩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地取笑她。 这让她又羞又愤,委屈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陆管事面带歉意地道:“夫人,小姐这衣裳得赶紧换,否则染上风寒就不好了,小的这就命下人准备热水与干爽的衣裳,还请夫人带着小姐移步厢房。” “为了保险起见,等梳洗完毕后,还要喝下姜汤,再让府里的女大夫帮忙检查一下身体才行。” 刘夫人想要谢绝陆管事请带刘佩云去换衣的提议,刘佩云却觉得在哪丢的面子,就该在哪儿找回来。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道:“多谢,请您带路。” 刘夫人想阻拦已是来不及,陆管事恭敬地把母女二人引去厢房。 李夫人也瞧见这一幕,不禁摇了摇头:“真是心比天高,这个时候还妄图用此举让殿下负责不成?小心命都搭进去。” 原鸢没说什么,但聪慧如她,知道李夫人的意思。 这个刘小姐,方才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假意摔倒扑到太叔殿下怀里。 换做别人,受到太叔殿下如此对待,早就没脸活下去了,偏偏她还不死心,还想再搏一把。 真不知谁给她的勇气…… 一旁的长孙焘火急火燎地赶到知止居,让绿猗端来一大杯茶水漱口,待嘴里的酒味消散后,他这才道:“晏晏大人,可是为夫哪里做得不对?” 陆明瑜揶揄道:“刘孝杰将军的女儿看上你了,你这是纳还是不纳?” 长孙焘斩钉截铁地道:“小祖宗,我有你一个人就够了。” 走进来的绿猗在陆明瑜耳边低语几句,陆明瑜挑眉望向长孙焘:“你把人推水里了?” 长孙焘道:“刚才是推了个人,我一看是女的,还离我越来越近,为保清白,我只好无情地推开,莫非这人就是刘佩云?” 陆明瑜道:“可不是,这会儿赖在府里了,似乎等着你给个交代。” 长孙焘道:“我这就让下人直接把她轰出去。” 陆明瑜拉住他:“好了,别贫。” 长孙焘忙道:“我这哪里是贫,分明是洁身自好,众所周知,除了晏晏,我身边连只母蚊子都不能有,她偏偏要撞过来,也是活该!” 陆明瑜伸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真想把你这张脸给毁了。” 长孙焘拉过她的手放到脸颊上,笑嘻嘻地道:“来,先用你可爱的小爪子挠上几把,挠它个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等回头我就找师父再求一贴药,然后让这伤口经久不愈,这样就能彻彻底底毁了。” “舍不得。”陆明瑜收回手,而后道,“我叫你来,是怕你被灌醉了。顺道让你派人去查一下这刘家,我总觉得不对劲,感觉刘家似乎有人挑唆,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日子把刘佩云带到我面前。” “如今形式越来越好,可别在这节骨眼儿上,刘孝杰那再出点什么问题,归雁城有十数万北齐俘虏,乱不得。” 长孙焘安慰她道:“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方才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陆明瑜点点头,道:“那你出去招呼宾客吧,少喝点儿,小心醉了。” 长孙焘道:“不喝了,让兄长他们喝去,我去看看谢韫。” 谢韫这边,自从那日过后,就没有醒来,不过百里无相说他脉象平稳,一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众人才稍稍放下心。 屠苏那边也有同样的情况,同样的沉睡不醒。 百里无相试过针灸,试过药物,都没能让他们醒来,这会儿百里无相正在寻找唤醒他们的方法。 而司马玄陌一时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谢韫身上出现的问题。 长孙焘来的时候,南宫绥绥正守着谢韫,见长孙焘走进来,起身行了个礼:“殿下。” 长孙焘望着安详熟睡的谢韫,问道:“他依旧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么?” 南宫绥绥摇头:“依旧没有,像是失去了意识和知觉。” 长孙焘用真气探了一下他的脉象,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于是道:“辛苦你了,阿绥姑娘。” 从开春以来,南宫绥绥便常常接到催她返家的信,原本准备二月回去一趟,可为了谢韫,这个计划只得搁置。 她不怎么会照顾人,实际上留在谢韫身边,也只是守着,其他事情都交给下人去做。 如今谢韫这个样子,她忧心如焚,又想起谢韫迟迟没有娶她,这让她陷入一种矛盾与恐慌之中。 闻言她只是淡淡一笑:“这是我该做的,殿下不必客气。” 长孙焘道:“本王已命人带着本王的手信前往南宫家一趟,家里的事你不必担心。” 南宫绥绥抱拳:“多谢殿下。” 从谢韫房里出来的长孙焘,并未在人前露面,而是踱步到百里无相的药房里。 百里无相正埋头炼药,见他进来也不理会,只是小心谨慎地望着眼前的药炉。 四下无人,长孙焘才在百里无相面前露出担忧的神色,他把手撑在桌子上,问道:“师父,谢韫那可有什么进展?” 百里无相没好气地道:“要是有进展的话,我会连徒孙的洗三礼都不去?走开走开,别烦我!” 长孙焘颓然地坐下来,虽然他与谢韫并非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 谢韫遇到这种事,尽管大伙儿都没说,其实心弦始终紧绷着。 长孙焘手指在案桌上扣了扣,忽然问道:“师父,晏晏说那日谢韫为乐声所困,您说乐声是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第1036章 这该死的巧合 百里无相道:“不知,发生在谢韫身上的事,已经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我需要时间来钻研,寻找解决方法。” 长孙焘无奈:“我身上的禁药师父都能解,我相信师父的能力。” 百里无相道:“别拍我马屁!你要让我解个毒治个病还行,可谢韫身上这些奇奇怪怪的诡术,我真是皮毛都没搞懂。” “都怪司马玄陌那半吊子,要是他能和师父好好学几分本领,至于陷入无法破解的僵局吗?只会解除傀儡术的控制有什么用,人是不发狂了,但眼睛也没睁起来!” 长孙焘没有立即回答,嘴里咀嚼着百里无相这番话,他不停地呢喃:“毒……下毒……解毒……” 百里无相听到他的嘀咕声,忽而眼前一亮:“中毒,你说谢韫是不是中毒了?” 长孙焘拧眉:“我记得日和曾经说过,谢韫体内的功力,是被人为灌进去的,假如这些功力便是毒……” 百里无相捞了捞袖子,立即道:“走,先去拿屠苏试试,看看这个假设成立不成立。” 长孙焘起身,袖摆拂过一只陶瓮,不小心把盖子掀翻了,里头的虫子猛然跳出来。 那是一只毒蟾蜍,浑身长满恶心可怖的疙瘩,正好落在长孙焘的手背上,一口咬了下去,动作快得长孙焘都没反应过来。 不疼不痒,伤口也没有多深,长孙焘并未在意,用帕子擦去上头的鲜血,而后甩甩袖子,与百里无相一同前去屠苏所在的院子。 路上,长孙焘随口问道:“师父,桌上那只蟾蜍是你养的?” 百里无相一怔,面色凝重起来:“那是灵灵姑娘炼的蛊毒,前几日她才把从土里刨出来蜈蚣、蝎子、毒蛇之类的东西放到那小罐子里,让它们互相厮杀。” “最后活下来的,就会成为一种简单的蛊毒,虽然简单,但毒性特别强,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长孙焘把手伸过去:“我被咬了一口,伤口不大,一时也没在意。” 百里无相道:“你因丫头的血,以至于对很多毒物都有抗性,但这蛊毒不比其他,屠苏那我去,你先去找灵灵姑娘看看,可别染上什么东西,到时候传给丫头和孩子就不好了。” 长孙焘只好避开客人,前往书房等着,着人去请蓝灵灵。 蓝灵灵知道长孙焘坏了自己辛辛苦苦炼的蛊毒,顿时气得横眉竖目:“你知道我刨了多少坑才抓到这些东西吗?真是不长眼,不懂得看啊!” 面对蓝灵灵的怒火,长孙焘不咸不淡地道:“本王好端端的后院,被你东挖了个大坑,西挖了个大坑,也是耗费许多人力物力才填平,要与本王算损失,你要不要先把银子赔了?” 蓝灵灵面色一变,腆着脸道:“我没那么小气啦,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长孙焘把手递过去,但见手背那小小的口子,有一缕黑线蔓延到衣裳底下,似乎奔着胸/口而去。 蓝灵灵用手指戳了戳,伤口竟莫名地疼了起来,不过长孙焘极为能忍,也只是皱了皱眉头:“本王不是几乎百毒不侵么?怎么还能中这蛊毒?” 蓝灵灵道:“蛊毒与寻常意义上的毒不一样,当然能解百毒的药,也不一定能解蛊毒,好在没有练成,否则有你好受的。” 长孙焘道:“劳烦灵灵姑娘。” 蓝灵灵叹息一声:“以往我功力还在时,这也只不过是弹指之间就能解决的事,现在我的功力尚且恢复不到一成,只能按照老方法来。” 长孙焘道:“是本王大意了,竟没躲过它的攻击。” 蓝灵灵道:“它是用舌/头舔你,出舌的动作比明珠还快,躲不过很正常。” “现在我先把蛊毒控制住,但期间你会……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脸上会长几个黄豆粒那么大的疖子,大概需要几日才能复原。” 蓝灵灵边说边比划给长孙焘看,但神色有些闪躲。 长孙焘道:“正好,晏晏嫌我这张脸碍事,毁它几日也无妨。” 蓝灵灵取出一只小虫子,让它一口咬在长孙焘的拇指上,而后又用一根古怪的骨针,扎在长孙焘的虎口。 做完这一切后,蓝灵灵擦了擦额头,望着长孙焘指尖滴落的黑血,道:“我去准备解毒药,好了再给你服下。” 长孙焘微微颔首:“有劳。” 蓝灵灵离开后,长孙焘想去看看屠苏那边的情况,于是便离开书房,一路避着人往屠苏的院子而去。 这边刘佩云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上干爽的衣裳,喝下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好歹是活过来了。 没等陆溪过来,刘夫人便想带她离开府邸,她借口如/厕,有意无意地往后院闯。 她走得十分自然,没有半点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后院的客人,一时竟没有引起半点怀疑。 只是她内心到底有几分紧张,然而她也深知若是不把握住机会,那日后想见到殿下,只怕难上加难。 要是真能嫁殿下这样的人物,被人笑话又如何?做妾又如何? 这是父亲那许许多多的妾室让她明白的道理。 刘佩云紧紧地绞住帕子,不慌不忙地往院落深处走去。 因为避开人,长孙焘好巧不巧,所走的那条路,竟与刘佩云前往的方向一致。 行到半路,长孙焘觉得脸上有些痒,忍不住伸手抓了抓。 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 这、这如鹌鹑蛋般饱涨的东西是什么? 长孙焘顿住脚步,恰好旁边有一池春水,他蹲下去看水中的倒影,确认这满脸的鹌鹑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刘佩云没想到,竟然不用假装迷路就能再次遇到太叔殿下。 望着池畔那道气宇轩昂的身影,她的心瞬间像是揣了只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道:“公子,我迷路了,能为我指个路吗?” 长孙焘正专注地看着水中的影子,思考南疆的黄豆是不是如鹌鹑蛋一般大。 这满脸的大包,说是毁容都抬举了好么? 正奇怪呢,便听得身后一道女声,他并没有多加理会,只是道:“请小姐在此等候片刻,自会有下人前来寻小姐。” 这清冽中夹杂着一丝醇厚的嗓音,把刘佩云的心撩/拨得七上八下,使她如坠美梦之中。 她痴痴地望着池畔边的背影,幻想被这丰神俊朗的男人搂入怀中的感觉,脸上绯云乱飞。 她没有贸然行动,怕触怒对方,只是听话地站在原地。 见对方蹲在那里,半响都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目光一闪,找到了靠近对方的借口:“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长孙焘压根就没有在意身后的人,苦恼地摸着脸上的大包,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长得丑,真的会有种不敢见人的感觉。 然而这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担心的是,晏晏见到这副样子,会不会恶心得吐出来。 唉,怎么办? 晏晏馋他美色又馋他身子。 现在美色身子也没了,还能守得住他的爱情与家庭么? 正当他苦恼之际,身后的人竟向他走来,这让他不由得眉头一皱,心想是哪个不知廉耻的女子,竟然在四下无人时靠近他一个男子。 不要脸! 太不要脸! 长孙焘也不想这副模样被人瞧见,于是他怒斥道:“退下!” 刘佩云眼瞧着自己与殿下的距离仅仅只有几步,她怎么甘心就这样放弃? 闻言她声音婉转动人地道:“公子,你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帮到你?” 长孙焘早已不耐烦至极,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于失去了所有耐性。 他甩了甩手,起身背对着刘佩云,道:“还真是遇到了些许麻烦,脸上不知怎的有些痒,小姐能帮本王看看吗?” 这样的话,对刘佩云来说简直就是邀请。 她仿佛听见殿下对她动心的声音,这让她欣喜若狂,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恨不得扑过去,向殿下诉说她的爱慕之情。 若能入了殿下的眼,顺理成章待在殿下身边,那该是怎样美妙的一件事? 可她毕竟是官家子女,尽管内心放/荡,迫不及待向倾慕的男子投怀送抱,可外表也得装作宠辱不惊的镇定模样,一步步走向长孙焘。 “虽然不太合适,但公子似乎极为苦恼,如若公子不嫌弃,小女子就帮公子看看。” 一番话,她说得又酥又媚,竟带着几分风尘味道。 内心的急切与克制强烈地对抗着,使得她的脚步有些虚浮。 长孙焘不用看她这个人,就知她不知廉耻为何物,于是便下定决心转过身来,尽量让自己的厌恶不那么明显:“姑娘,劳烦了。” 刘佩云微微垂着头,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扭扭捏捏地抬起头,唇边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可当她看到眼前这张脸时,她不由得放声尖叫:“啊——怪物啊!” 她想拔腿就跑,可双腿软得不能动弹。 一句句声嘶力竭的喊声,连绵不绝地从她嗓子里嚎出来。 眼泪鼻涕齐飞,那一颦一笑都是完美典范的面孔,此时也狰狞地皱到了一起。 长孙焘迫视几乎吓得失去意识的刘佩云,寒凉的字眼慢慢吐出:“好好给本王看看,否则本王让你脸上也长出这些东西!” “啊!”刘佩云吓得跌坐在地上,眼里写满恐惧与抗拒,双手痉挛一般,不知该放到哪里。 长孙焘俯身,与她因恐惧而狰狞的面庞近在咫尺,最后,长孙焘轻轻按在一颗大疖子上。 “啵”的一声轻响,那颗大疖子破了,令人作呕的浓汁飞溅,刚好溅入刘佩云的嘴里。 他坏笑道:“本王这副面孔如何?是否能让小姐终身难忘?” 刘佩云干呕几声,两眼一翻,终于昏死过去。 这噩梦一般的场景,不知今生能否忘却。 长孙焘冷笑一声,一甩袖子离开了,根本不管躺在地上的刘佩云。 这个世上,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他这副样子的,只有晏晏一人而已。 除了如此无条件爱着他的晏晏,旁的女子都不配入他的眼。 想起方才那一幕,长孙焘也被自己恶心到,他干呕几下,好不容易让自己镇静下来,这才快步往屠苏的院子走去。 此时,百里无相正为屠苏号脉,末了他头也不抬地对长孙焘道:“有发现。” 第1037章 真是奇怪! 长孙焘没有靠近,而是站到窗前负手而立。 他问:“什么发现?” 百里无相道:“仔细一看,屠苏和谢韫的脉象一样,且与常人有细微的不同。我想散了屠苏体内的真气,看看是否如我们所推测的一样。” 长孙焘道:“散了吧!我应了。” 百里无相闻言,不再迟疑,让苍梧与苍何将屠苏扶起来坐好。 几根粗粗的针,扎在他身上各个穴道,随着最后一根针的落下,真气被缓缓地抽离体内。 可紧接着,屠苏露出痛苦的神色,一口血喷了出来。 百里无相察觉不对,立即停止抽离屠苏的功力,而屠苏的痛苦也有所缓解,但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 他握住屠苏的脉,凝神仔细感觉,最后他叹了口气:“好消息,谢韫和这小子被控制,与他们体内被强行灌输的真气有关,或许泄出真气能解决他们被控制的问题,但强行泄的话,会死人的。”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长孙焘只得道:“师父,辛苦你先保住他们二人的性命,我们慢慢想解决办法。” 百里无相道:“虽然我涉猎广泛,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我所窥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如果不找到始作俑者,恐怕也解不了他们身上的诡术,谢韫可能要这样一直沉睡着。” 长孙焘默了默,道:“师父,同样沉睡的,还有前太子妃,如今的慎王妃赫霞,或许我们可以去看看她的脉象是否与谢韫一致,说不定能摸到背后势力的边角。” 百里无相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解决不了问题,睡不着。” 长孙焘吩咐道:“苍梧,随师父一同前去。” 百里无相不由有些奇怪,他慢慢地走近长孙焘,随长孙焘看向紧闭着的窗户,疑惑地道:“这上头也没有什么藏宝图,你看什么呢?” 长孙焘微微偏过头,此时他不太有脸见人。 百里无相不依不饶,绕到另一边一看,顿时吓得后退几步:“啊!你是哪个妖魔鬼怪?” 长孙焘转过身,道:“这是那蛊毒的副作用。” 百里无相连忙伸出双手挡住视线,边向门外退去,嘴里还不停嘟囔:“离我远点,会做噩梦,太恶心了。”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长孙焘大受打击,抬头问苍何:“本王这副模样很丑么?” 向来稳重自持的苍何,双目夸张地睁到最大,他显然僵住了,像是看到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 半响,他才语无伦次地道:“殿下恕罪,看着这一张脸,属下实在找不到语言来形容。” 见一个二个这样的反应,长孙焘只好用大氅把脸包住,准备去暮梧居避世。 他前脚刚走,后面的苍何便“哇”的吐了出来,方才那场景,简直令他终身难忘。 另一边,宾客见太叔殿下已经离席,便陆续散去,各自打道回府。 刘夫人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女儿回来,她只得求助王府里的人。 可这样一来,女眷这边都知道刘佩云在王府“失踪”了,一时之间各种猜想涌上心头。 刘夫人管不得那么多,当找到在后院昏倒的女儿时,吓得几乎昏死过去。 刘佩云被母亲唤醒,眼睛刚睁开就拼命往刘夫人怀里钻,像是恐惧到极致。 她嘴里还不停嘟囔:“殿下……妖怪……好可怕……” 随行而来的夫人幸灾乐祸,嘲讽道:“刘小姐这是怎么了?听起来似乎和殿下有关呀……” 众人的兴趣瞬间被勾起,在脑海中补充了许多刘佩云与太叔殿下不可告人的事。 所幸李夫人也跟着过来,见此情景她开口道:“各位夫人,你们这什么表情?刘小姐衣裳好好地穿在身上,人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怎么你们好像想的有点多了?” 一位夫人忙道:“我们能想什么呢?只是好奇刘小姐遇到何事,才会这般恐惧。” 众人不约而同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神很是暧/昧,似乎另有所指。 刘夫人也顾不得许多,她生气地放下狠话:“诸位,污了小女的名节不要紧,但可别连累了殿下,你们心里所想的这些肮脏事,最好不要让殿下和娘娘知晓。” 另一位夫人反唇相讥:“这么在乎名节,为何要做那种事,别以为我们在众的都是瞎子,平坦的地怎么就忽然被绊倒了呢?绊倒也就罢了,还好巧不巧撞向殿下,这些小把戏早就被我们看穿,你别装清高了。” 另一位夫人附和道:“偌大的太叔府,怎么就找不到一间恭房呢?刘小姐迷路,也不该迷到后院吧?” 还有一位夫人总结道:“这叫什么?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人存了投怀送抱的心,真是世风日下啊,怎么现在的女子如此大胆,竟然敢主动去扑看中的男子。” 刘夫人气得眼眶都红了,偏偏她又没办法逆转局势。 本身她出身就不高,嫁给刘孝杰时,刘孝杰也只是个六品小将,虽然后来荣耀了,可到底在气度与心胸方面,没能随着身家水涨船高而提升。 她本来就是个眼界狭隘的妇人,心机不深,心思还挺多,这才会干出送刘佩云到陆明瑜面前露脸那种事情。 再者,母亲的涵养尚且如此,女儿能好到哪里去?这种场合敢如此不检点,也怪不得会贻笑大方。 李夫人看着茫然无措的母女,虽然心里也看不上她的做法,但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她站出来严厉地道:“诸位,点到为止吧!”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已有些不悦,但她并不在意,继续道:“事关太叔殿下,还请诸位谨言慎行,以免祸从口出。” 刑部尚书李大人赈灾有功,乃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谁不给她几分薄面? 虽然心底不乐意,但到底没敢再说些什么。 李夫人继续道:“今日的事,我做个见证,如果日后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我可是记得在场都有哪些人。” 说完,李夫人也不看刘夫人母女一眼,与原鸢一同离开了。 几位夫人得了李夫人的警告,也不敢再说什么,悻悻离去。 刘夫人哭着问女儿:“云儿,怎么回事?” 第1038章 一点儿也不嫌弃 刘佩云脸色煞白,对方才的所见仍旧心有余悸,她语无伦次地道:“殿下不是人,像怪物,怪物……” 刘夫人问不出什么,只当女儿受到了什么刺/激,带着女儿灰溜溜地回去了。 这事也不知谁挑的头,没用多久,刘家小姐对太叔殿下暗送秋波、投怀送抱不成,大受打击导致疯癫的消息不胫而走。 刘家全靠刘世杰一人撑着,与世家大族,京城勋贵相比,到底实力薄弱,很快就成为各方落井下石的对象,刘家子弟也被牵连,在官场到处碰壁。 有人揣测此事与太叔妃有关,为讨太叔妃欢心,纷纷对刘佩云加大打击力度,一时之间,刘佩云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她也因为自己的冲动与轻浮付出了代价。 当然,这些事情的发生,都需要一些时间,所以这是后话了。 长孙焘因为毁容,一直窝在暮梧居不愿出来,就连晚上的家宴也没敢出席。 当然,这次晚膳,谢韫与南宫绥绥,董穗与董实,还有百里无相和陆明瑜都不在。 珍璃郡主在席间提起刘佩云的事,众人在指责刘佩云行事不妥的同时,怀疑缺席的长孙焘做贼心虚,所以不敢来与大家见面。 蓝灵灵最了解事情的经过,一想到长孙焘可能出现的症状,她放下筷子,觉得饭也不香了。 白黎也放下筷子,准备起身去找砖头。 白夫人眼疾手快拉住他,为长孙焘说好话:“刘佩云那样的女子,殿下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别瞎冲动。” 司马玄陌偏头问小茜:“你觉得表哥我长得如何?” 小茜一怔,还没表达司马玄陌实则是个傻大个,便被风先生给挡住了。 “你很英俊,没有女子看上你,可能是缘分未到,所以请别好奇为什么只有殿下惹桃花而你没有,王爷你一定要相信,这是因为缘分未到。” 司马玄陌不乐意了:“护什么犊子?难道我还看上你夫人不成?” 兰姨接道:“那你赶快成亲啊!这个年纪还不成亲,靠近谁谁不以为你居心叵测?” 司马玄陌垂头丧气,他就不该开口。 陆明邕拍拍他的肩膀,道:“是该成亲了。” 司马玄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闷头吃饭,再也没有说过话。 众人又把话题转移到白黎身上,取笑白黎也不娶妻。 白黎自豪地道:“本少爷有九房美妾。” 陆明邕与风先生对视一眼,纷纷表示他们并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可自豪的。 反正他们又不纳妾。 于是,话题兜兜转转,又来到司马玄陌头上,气得司马玄陌饭都没吃饱,就去找沈景言喝酒。 众人也没搭理他,继续有说有笑。 屋里的陆明瑜听说长孙焘没有来吃饭,觉得有些奇怪,她派绿猗去暮梧居找,结果绿猗也没有能见到长孙焘。 绿猗回来,只是告诉陆明瑜,说:“娘娘,殿下他说没脸见您。” 陆明瑜不免有些好奇,好端端的,什么叫没脸见人? 吃过饭后,她让奶娘把三个小宝抱上来,挨个抱了一会儿,才吩咐奶娘把小宝抱下去喂奶。 她本来想自己喂,可她这个小身板,根本没办法养活三个孩子,只得交给奶娘。 因为过了日子,现在已经不产奶了,孩子哭的时候,除了找奶娘,她根本没有什么办法,这让她有些气馁,觉得自己没有参与到养育孩子的过程中。 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陆明瑜觉得长孙焘有些不对劲,奶娘把三个小宝抱走后,她让绿猗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准备去暮梧居看长孙焘。 绿猗知晓她的想法,连忙阻止:“娘娘,您还在月子里,别走那么远。” 陆明瑜不以为意地道:“没事,我慢慢走,顺道活动一下筋骨,躺了三天,浑身难受。” 绿猗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包好,而后扶着她去往暮梧居。 护卫本想阻拦,但看到来人是陆明瑜,连忙放行。 屋里,长孙焘正坐在桌前看书,长发如瀑,披散在后背,那纤长的指骨翻动书页,身形美得就像一幅隽永的画卷。 陆明瑜推开门,他吓了一跳,连忙把斗笠戴上,遮住那可怕的容颜。 “你在外面等着。”陆明瑜吩咐绿猗,而后转身把门关上,缓缓走近长孙焘。 长孙焘想躲,但见陆明瑜走得那样慢,他于心不忍,连忙起身扶住陆明瑜,问道:“晏晏,你怎么来了?” 陆明瑜伸手想取下他的斗笠,却被他躲开了:“别看,丑。” 陆明瑜收回手,问道:“这是怎么了?” 长孙焘无奈地道:“不小心碰到了灵灵姑娘的蛊毒,脸毁了,灵灵姑娘说过段时间才能好,担心吓到你,所以才没回去。” 他顺势坐到椅子上,把陆明瑜抱住,嘴上埋怨道:“月子那么重要,轻易不能走动,你怎么来了?” 陆明瑜柔声道:“担心你,就过来了。我看看,变成什么样了,竟让你不敢面对我。” 说着,她又把手伸过去。 长孙焘捉住她的手,道:“还是别看了,刚才在后院吓昏了刘佩云,又把师父吓得连连后退,就连苍何那闷葫芦,都吓得说不出话。” 此时的长孙焘已查出后院撞见的人就是刘佩云。 陆明瑜眉头一蹙:“刘佩云去后院做什么?” 长孙焘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解释道:“我把她推入水里,她或许是不甘心吧,所以想偷偷溜进后院找我要说法,结果被我吓到了。” 陆明瑜摸摸下巴,疑惑道:“她怎么会知道你的行踪,还特意与你偶遇?” 长孙焘忽觉背后一凉,道:“可能是巧合吧……” 7然而陆明瑜没有追究,而是把他的斗笠取下来,放到了桌上。 那张满是脓包的容颜,就这么呈现在她面前,与她近在咫尺,离得那么近。 长孙焘紧张得不敢呼吸,他从来就没有丑过,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陆明瑜,生怕招来嫌弃与恐惧的目光。 岂料陆明瑜面色如常,满眼心疼地道:“是有些恶心,这是余毒暴走的表现,看来灵灵姑娘虽然失了功力,技术却没有变差,养的蛊毒竟这般厉害。” 长孙焘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再次道:“丑,别看。” 陆明瑜拨开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丑是有点丑,但我不嫌弃。疼吗?” 长孙焘顺势哀怨地道:“觉得很痒。” 陆明瑜捧着他的脖子,仰起头为他吹过每一个疙瘩,仿佛此时的他与昔日那丰神俊朗的长孙焘并无二致。 虽然这样的举动没让奇痒无比的脸感到舒适,但却安抚了长孙焘因为难受而逐渐狂躁的心。 望着眼前的小脸,小嘴儿嘟起来,轻轻地吐出气,长孙焘有刹那失神。 这是他的晏晏,无论他是傻子还是丑八怪,也依旧对他不离不弃的晏晏。 长孙焘情难自禁,把陆明瑜搂进怀里,柔声道:“别吹了,我舍不得你累着。” 陆明瑜顺势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听着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露出安心的笑意。 这是她的焘哥哥,无论她是失去双亲的瑜儿,还是如今这已经生了孩子体态变形的太孙妃,这个男人对她的心意,始终如一。 这一刻,生孩子的痛楚与养育孩子的焦虑,全都烟消云散,为了这个男人,她心甘情愿承受苦楚。 她侧坐在长孙焘的双腿上,脑袋自然地靠着,仿佛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儿时,仿佛从未长大过。 “昭华。” 长孙焘低头看向她,虽然面目丑陋,但双目柔情蜜意:“嗯?” “昭华。” 陆明瑜又叫一声,只是叫出这个名字,她便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嗯?” 长孙焘不厌其烦地应着,仿佛被叫也是一种享受。 “我喜欢你。”陆明瑜忽然道。 “我也是。”长孙焘回应她。 两人就像天真烂漫的孩子,互相依偎在一起。 最后,长孙焘掷地有声地道:“晏晏,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我不要侧妃,也不要侍妾,我只要你就够了。” 陆明瑜唇角漾起两个小梨涡,她笑吟吟地道:“我虽气刘佩云对你投怀送抱,但我信你。我们之间经历这么多,岂是别人能插足的?” 长孙焘欣慰地笑了,他的晏晏怎么就这么可爱,这么贴心呢? 两人靠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贴心话,百里无相便从慎王府回来了。 他神色匆匆,仿佛遇到了大事。 第1039章 唉,真是没眼看 虽然事出紧急,但百里无相也不想面对长孙焘那张可怕的脸,直接在外屋准备说事。 然而他察觉有些不对,鼓起勇气伸头往里看时,见到自己的宝贝徒弟正在与丑八怪靠在一起看书,忍不住上前把人给拽出来。 他无比嫌弃,指着陆明瑜道:“你真是瞎啊!那么大的包也敢靠近,要是沾到脓液,你也得跟着遭殃!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陆明瑜撇撇嘴:“这不没沾么?” 长孙焘不知脓液有毒,一想起方才挨着晏晏那么近,不由得有些自责自己的鲁莽。 忽然,他才想起刘佩云,本来想等灵灵姑娘配好药后,让人把药送过去,但最后本着为民除害的精神,他决定随刘佩云去死,以免以后又害得哪家夫妻不和。 百里无相一不留神,陆明瑜又跑到了长孙焘身边挨着,他不由得怀疑徒弟眼瞎了,人和鬼都分不清楚,只能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把他查探到的事情说出来。 “慎王妃与谢韫和屠苏的情况一样,然而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她都昏睡有一年了吧,但身体表征却没有半点躺了一年的样子。” “首先,她的皮肤的光泽度很好,其次,她也没有因此变得太过消瘦,最后她的身上褥疮都没有。” “我本以为她是装的,可仔细询问之下,得出的结论却不是。这昏睡一年的人,却没有任何面黄肌瘦的模样,完全超出了常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陆明瑜摸摸下巴,道:“去年北齐与归雁城兵戎相接时,我从北齐士兵的口中得知,他们之所以攻秦,是因为老国主得知赫霞公主遇刺,生死不明,一怒之下才命三个王子率领军队攻秦。” 长孙焘道:“这么说来,赫霞与谢韫一样,不过是受神秘人控制的傀儡罢了,我们先前从昏睡的赫霞那里发现了异样,或许就是这神秘人的棋子行动的轨迹。” 百里无相道:“我的理解是,只要这些人被控制过一次,便会陷入长久的昏迷,直到第二个指令到来,就是不知谢韫会接到什么样的指令。” 长孙焘道:“本王不惧任何腥风血雨的到来,既然他们躲躲藏藏,神神秘秘,那说明他们的能力不足以光明正大与朝廷斗,就让他们闹吧,本王等着便是。” 陆明瑜道:“师父,累累一天了,您去吃点东西,好好歇歇。” 百里无相一时找不到头绪,他索性懒得管了,不过临走之前叮嘱陆明瑜:“离这小子远一点,都这样了还腻腻歪歪,真是没眼看。” 陆明瑜没有搭理他,又坐回长孙焘的腿上,伸手翻动面前的书籍。 “唉!没眼看!”百里无相恨铁不成钢,一甩袖子走了。 长孙焘小心翼翼,生怕碰到陆明瑜。 陆明瑜却没有在意,她凝眸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长孙焘道:“还真是瞒不过你。” 既然被发现了,他索性把司马玄陌与他说的那些话,以及他的怀疑告知陆明瑜。 陆明瑜听了,久久沉默,最后道:“昭华,在归雁城时,我和师父想用惊天破雷弹炸毁山体,引河水改道,师父担心破坏龙脉,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 “后来询问表兄关于大秦龙脉之事,表兄却能随手画出大秦龙脉地形图,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说是他师父留下的,我怀疑他的师父早已留下解决问题的关键,只是为了安全起见,他没有告知表兄实情。” 长孙焘不由觉得头大:“表兄在某些方面异常迟钝,想要指望他,却有点难。” 陆明瑜捏捏眉心:“唉,在翠屏山就知道了,那憨憨路都认不得,就算命师留给他什么消息,他也未必知道。” 长孙焘道:“我记得古书中记载着一种摄魂术,如果把摄魂术用在他身上,或许能从他的记忆中挖出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定。” 陆明瑜道:“我知道这种摄魂术,外祖父曾经教过我,等过段时日,我们在他身上试一试。” “表兄说这些年命师一直带他游历天下,他们所去过的地点,或许蕴藏着什么玄机。” 长孙焘拿起毛笔蘸了墨汁,在纸上画出大秦与诸国的大致地图。 陆明瑜忽然想到了一个信息:“昭华,我被吴提俘虏那段时日,曾在吴提的书桌上看到表兄写的书,吴提似乎对这些书很感兴趣,常常翻来覆去地看。” 长孙焘“啪”的放下毛笔,道:“三梦、董穗、秦宁都非常喜欢表兄的书,或许我们可以从他们三人入手,看看能不能在他们身上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 陆明瑜道:“我认为可行,尤其是书中记载的地点,还有奇异的风土人情等,得让他们列下来。” 长孙焘颔首,见陆明瑜有些疲惫,只好结束话题,哄陆明瑜去休息:“这事我来安排,你先好好休息,等你恢复了,就可以比现在多做很多事,不急于这一时。” “好。”听闻长孙焘这么说,陆明瑜也不逞强,她让自己停止思考这些头疼的问题,脑袋抵靠在长孙焘的胸/膛,困意说来就来,很快就睡着了。 长孙焘一动也不动,就怕吵醒陆明瑜,直到陆明瑜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他才把陆明瑜抱起来,放到暮梧居的床上。 或许这床榻许久没有睡了,陆明瑜觉得有些陌生,她睡得不太安稳。 长孙焘只好戴上斗笠,用被子裹着陆明瑜,把她抱回知止居。 熟悉的房间,充满两人留下的味道,陆明瑜睡得又香又熟。 长孙焘不舍离去,就这么守着她,在脑海里把近期需要处理的事过一遍,做出决定后让人把指令传达下去。 因为零和许多暗卫,还有陆家的护卫们多数都在养伤,加上阿六和薛巍去了西戎,府里得用的人手少了许多,很多事长孙焘都只能缓着来,效率瞬间低了不少。 夜渐渐深了,因为陆明瑜和三个小宝聚集在太叔府的人纷纷离去。 白黎对三个小宝着了迷,想留下来“照顾”三个小宝,白夫人好说歹说,才把白黎拉回去。 珍璃郡主也想留下,却被陆明邕给拽走了,毕竟怀有身孕的人,可不能这般任性,三个月没过,就得好好养着。 临行前,兰姨也跟着离开了太叔府,早在知晓珍璃郡主有孕后,她便向长孙焘与陆明瑜提出要回陆府照顾珍璃郡主。 陆明瑜夫妇自然欣然应允,并说等陆溪手头事情解决完,也会让她回到陆府,照顾珍璃郡主的日常起居,直到珍璃郡主安然生产。 这等添丁的喜事,大伙儿就算忙断腿,也不会觉得辛苦。 风先生见小茜依依不舍,便问道:“可要留下住几日?” 小茜敛去眼底的不舍之情,道:“不必了,阿姐有很多人照顾,但文茵却只有你,我们这几日只顾着这边,倒把她忽略了。” 说着话的时候,小茜一直紧张地低着头,生怕自己露馅。 第1040章 我要做荥阳王妃 事实上,这些话都是绿猗教她说的。 目前的情况是,文茵对小茜充满敌意,而风先生对文茵心怀愧疚。 依小茜的性子,争不过抢不过,如果老被文茵欺负,风先生护她一次两次还行,一直护着谁知道会不会腻? 于是绿猗便教小茜,无论人前人后,一定要对文茵好,只要她这边做得滴水不漏,风先生都看在眼里,这样一来,反而衬得文茵恩将仇报不知礼数。 小茜原本不同意,但绿猗与她举了很多例子,最后说服了她,还给她灌输不管男人多疼爱自己,也要懂得用手腕用心思这样的观点。 什么都不做,却妄图男人的宠爱长久维持,那不异于痴人说梦。 无论在不在乎男人的心是否在自己身上,日子总得过下去,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那就得学会向生活妥协,活成自己都可能会厌恶的样子。 绿猗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让小茜心服口服,这不就对风先生用上了。 闻言风先生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道:“你真是个贴心的小家伙。” 小茜这几分心思,在老奸巨猾的风先生面前如何藏得住,不过风先生看破不说破,反而很喜欢小茜对他用心思手段这种感觉,所以他乐意配合。 秦宁从岐黄学院回来,刚好遇到风先生离去,他连忙恭敬地送风先生上车。 沉稳持重、温润如玉的样子,深得风先生这个老师的欢心,他忍不住与小茜感慨:“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为夫这么多学生里头,这秦宁最有可能接为夫的班,好好磨砺,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贤臣。” 小茜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并不耽误她心直口快,闻言她道:“阿姐和姐夫也很看重秦大哥,曾经还想让我嫁给他,不过我拒绝了。” 呵,得意门生原来还是情敌啊…… 风先生忽然觉得,这个秦宁也不过如此,出身奴籍,仗着几分小聪明和际遇才有如今的成就。 这样的人,格局一般都不大,而且很容易骄傲自满,自以为是,掉进荣华富贵的陷阱里。 还需磨砺磨砺,磨砺个几十年,直到把他身上的棱角都磨光为止。 正想着,小茜又开口了:“可惜秦大哥已经定亲,否则文茵和他或许能成就良缘。” 风先生的心情,莫名又有些好了,闻言他不免有些惋惜:“的确可惜。” 几家人一同离开,白夫人与白黎回到家就开始琢磨赚银子的点子,而陆明邕夫妇回到家,便看到带了许多人等在府里的大长公主。 至于风先生和小茜嘛,最近风先生正教小茜读书练字,本来他觉得小茜只要能认字就够了。 他要想谈人生谈理想,一堆好友与学生可以谈,自家小夫人只要贴心懂事就好。 但偏偏文茵文才出众,有时奚落小茜几句,小茜还需要小蓟解释才能听懂,为此小茜大受打击,决心要发愤图强,做一个努力向上的好学生。 结果差点没把风先生气得退货。 什么鬼的领悟能力?他门生遍布天下,就没见过这种雕不成形的朽木。 一回到府里,小茜见时间还早,便让小蓟备好笔墨纸砚,殷勤地伺候风先生宽衣洗手后,就把他往桌边拉。 “澈哥哥,已经三天没练,我都生疏了,今日/你给我布置几个字的功课,练不好我就不睡觉。” 风先生目光一闪,提笔在纸上写下“目”与“口”二字。 开玩笑,练不好不睡觉亏的到底是谁?不布置两个简单的字,让他睡觉时上哪抱身娇体软的小媳妇去? 于是狡黠的风先生,不怀好意地挑了两个简单的字,嘴里却还说着骗人的话:“这两个字,你别看它们笔画少,但实际上却很难写好,练好了对你大有益处,今晚就练这两个吧!” 小茜哪里知道简不简单,闻言不疑有他,在椅子上把腿一盘,便开始练习。 风先生见她坐得歪歪扭扭,叹了口气,来到她身后弯下腰,从后面掐住她的腰肢提起来,总算把人给弄直了。 “写字的时候,身子要端正,这样拿笔才稳,你这坐姿不正确,写不了好字。” 小茜吓得笔都快握不住了,低头看向掐住腰际的双手,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她的后背还贴在男人的胸/膛上,被男人从身后抱住,两人亲密无间,甚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风先生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见小茜连笔都握不住,忍不住责怪:“你这样怎么写字?我教你握过笔的。” 男人的气息无孔不入,包裹着她略微紧张的神经,她完全不敢动弹。 风先生还以为小茜忘记了拿笔的姿势,大手把她的小手握住,引导他在纸上写下她需要练的字。 小茜就像没有了心的提线木偶,由着风先生操控。肢体的接触,让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紧张到了极致。 见男人不厌其烦地耐心教她,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在男人微微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中,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仿佛她还是刚开蒙的孩子,被父亲指导着学习写字,尽管自己笨,尽管怎么写都不对,可慈爱的父亲从未露出半点不耐。 想到这里,小茜有些失神,不由抬头望向从后面抱着自己的男人。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线条流利的下颚,还有突出来的喉结。 脸都看不到,美与丑也不知道。 可她偏偏,有些沉溺其中。 风先生终于察觉到小茜的异常,他低头望下去,刹那间与小茜四目相对。 少女的脸颊白里透红,面容姣美得让人痴醉,他这稳重的男人,一颗心在瞬间破防,恨不得把小夫人揉进骨血里才够。 “夫人,你、你怎么这么看着为夫?” 小茜被他的声音唤醒,却有些不好意思,她偏过头小声地道:“澈哥哥真好看,小茜喜欢澈哥哥。” 风先生猛地扔下笔,把小茜按在椅背上,狠狠地吻了下去。 吻到小茜脸颊红云乱飞,吻到他呼吸急促,这才停下来,凝着她道:“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小茜咬了咬发红的唇:“哈?” 风先生喉结滚了滚,道:“今夜就别练了,我们去歇歇吧……” “不要!”小茜断然拒绝,一掌拍在桌子上,“董夫子教育过我,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你怎么能让我三心二意半途而废?” 风先生望着眼前义正言辞的小夫人,不禁疑惑:难道方才的气氛烘托得不对? 这个时候,不是该爬上高床软枕,把被子一拉,做能增进夫妻感情的事? 风先生正思考着是否要就地解决时,小茜已自顾自地拿起笔,伏案认真地写了起来。 “夫人……” “夫人?” “走开!别成为阻碍我进步的绊脚石。”小茜挥蚊子似的挥开他,一本正经地练字,仿佛已经进入某种境界。 风先生叹息:别人家的媳妇一个接一个的生,他什么时候才能抱儿子? 正此时,长随来报文茵小姐前来请安。 风先生整了整衣裳,道:“让她进来吧。” 身穿素衣的文茵走进来,盈盈行了个礼:“见过父亲,见过夫人。” 小茜抬头微笑着打招呼:“文茵来了呀。” 文茵没有理会,小茜也不在意。 风先生见她衣着单薄,关怀道:“怎么不多穿点?晚饭吃了么?最近可有习惯一些没?” 听着风先生的关怀,文茵眼底柔软下来,可望着埋头写字的小茜,眼底刚升起的温情,霎时又烟消云散,冰冷一片。 风先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自己的小夫人不知何时把墨染到脸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用帕子沾了水,温柔地为小茜擦去污渍,小茜还不耐烦地赶他:“澈哥哥,你别影响我好不好?” 风先生道:“那你就别把墨渍往脸上弄,小心着点。” 文茵见此,眼底又冷了几分。 明明她才是亲生女儿,为何父亲对她的关怀,永远只停留在言语上? 他们何曾有过亲密无间的瞬间。 思及此处,她紧紧地攥住拳头,眼眶微红。 她对小茜,除了敌意以外,还有莫名的嫉妒,嫉妒她什么也不做,就能得到父亲独一无二的爱。 “父亲,”她唤了一声,盯着回过眸来的风先生,道,“把我嫁了吧!” 风先生和小茜同时惊讶地望着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 文茵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而后睁开,面色坚定地道:“这个家我一点也不想呆了,但就此离去我心有不甘。” “所以请你补偿我一门姻缘,把我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让我有一个自己的家,这是你欠我的,也是你欠我母亲的。” 风先生见此,也没法说什么,只是道:“好,给为父一点时间,让为父为你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文茵斩钉截铁地道:“不用了,我已有人选。我要嫁荥阳王司马玄陌,我要当荥阳王妃。” 第1041章 就是欠抽又欠骂 “哐当”一声,一阵猛烈的强风吹开窗户,窗扇撞到临窗的盆栽。 陶盆猛然摔落下来,瞬间四分五裂。 小茜的神色用震惊已不足以形容,她呆怔地握住笔,疑惑不已地道:“你……你要做我嫂嫂么?” 这个家的辈分,似乎往乱七八糟的方向越走越远。 文茵没有理会小茜,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风先生,再次说出了她的想法,态度相当坚决:“我要嫁荥阳王司马玄陌。” 事实上,文茵与司马玄陌并无任何交集,甚至也只在风先生下聘那日见过司马玄陌一眼,谈不上什么一心倾慕。 她看上的,不仅是司马玄陌荥阳王的身份,还有司马玄陌与太叔府、越国公府等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 直到这一刻,她也在报复这个所谓的父亲,她想利用荥阳王妃的身份,搅乱这个势力的结合体,让这些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人分崩离析。 她就是要自己的父亲也尝一尝一无所有,求告无门的滋味,品尝一下这些年她们母女所承受的苦楚。 这样父亲才会知道,此时的她到底有多无助。 无助到哪怕认了亲上了族谱,她得到的也只是一个冰冷的身份,以及那些没有任何温度的饭食,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关心她、在意她。 她根本不知父爱是何物,所以她恨透了抢走她父亲的小茜,也连带恨极了与小茜有关的一切。 因此,她才会把目光投向司马玄陌身上。 风先生闻言,仔细思索一番,最后他道:“谁都可以,但荥阳王不行,这事我无能为力。” 小茜默默地低下头,继续趴在桌子上练字。 她并不担心此事无法解决,因为她清楚地知晓,她的夫君是个任何时候都会保持清醒与冷静的人,绝对不会被谁的三言两语挑拨。 虽然她不知道文茵嫁给表兄究竟有什么不好,但她觉得这并非一段好的姻缘。 好在,她的夫君英明神武,立马就拒绝了文茵的要求。 文茵死死地盯着风先生,冷笑道:“为何不可?” 风先生从容地道:“首先,我左右不了荥阳王的姻缘,其次,荥阳王早已心有所属,我不做横刀夺爱之事,最后,我不想看到你拿成亲之事开玩笑。” 被戳中心思,文茵恼羞成怒:“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风先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俯身纠正小茜的笔画与下笔的力道。 忽然,风先生看向气得双目淬毒的文茵,道:“艳羡么?嫉妒么?” 小茜被风先生这做法给整蒙了。 可看文茵的样子,的确十分艳羡又十分嫉妒,云里雾里的小茜,发现自己可能会卷进他们父女的争斗中,抱着纸笔准备开溜。 风先生揪住她的后领,把她拉回来坐好,而后认真严肃地道:“一段认真的姻缘,会让夫妻俩感受到幸福与快乐,而旁人则会艳羡,甚至嫉妒。” “你说你想嫁荥阳王是认真的,那么,你认为他能让你感觉到幸福么?” 文茵立即开口反驳:“为何不能?” 接着,她指着小茜,嘲讽般笑道:“她年纪还没我大,也好意思嫁给我父亲,还能让我父亲疼到骨子里去,凭什么我和荥阳王不能得到幸福?” “文茵。”风先生敛住笑意,板着脸严厉地道,“不许对我妻子无礼。” 岂料风先生的维护,瞬间让文茵破防了,她的情绪变得尤为激动,冲上前拽住小茜的手,声嘶力竭地道:“我就要嫁他!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和你心爱的小夫人不死不休!” 小茜被拽住,心底也怒了,她气的不是文茵对她的恶劣态度,而是气文茵不该打扰她写字。 她刚想发怒,但还是记住绿猗的叮嘱,任文茵这么拽着,既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向风先生求救,摆出一副为了不引起父女争端而心甘情愿逆来顺受的模样。 见小茜如此,风先生很心疼,对冲动任性的文茵也失去了耐性。 他伸手掰/开文茵的手,把文茵推开,护在小茜面前,愤怒的责怪刚要吐出口,但却被小茜拦住了。 “澈哥哥。” 风先生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是小茜温柔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理智,回眸便见小茜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笑吟吟地道:“澈哥哥,喝水。” 在风先生接过茶水时,小茜低声道:“别气别气,你怎么能和小孩子计较?” 被乖巧懂事的小茜这么一捋,风先生的怒气也消了,他坐下来喝了口茶水,端详着面前的文茵。 不知为何,哪怕有素昀的关系在里头,风先生也对这个“女儿”生不出好感与亲切之情。 会轻而易举地就能被她挑起怒火,同时也对她无可奈何。 若是处罚她,终究是不忍心,那毕竟是自己最曾经爱女人的孩子。 若是放任,她又委实不像话,消停几日,又开始各种作妖。 真是打不得杀不得又让人爱不起来的一个人。 最后,风先生把茶盏放下,吩咐长随:“去大长公主府请荥阳王。” 对上文茵略微诧异的目光,风先生道:“你不是要嫁他么?我立即把他请过来给你说项。” 文茵惊疑不定,狐疑地望着风先生,似乎在疑惑他为何要这么做。 最后,风先生道:“文茵,你的心思怎么能瞒得过我?你不就是想借这件事报复我么?那我如你的愿,把荥阳王给请到府上,至于能不能利用荥阳王达成你的目的,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风先生的妥协,让文茵一时不知所措。 她本来就是要用这事逼父亲,让父亲促成她与荥阳王的婚事。 如果荥阳王点头同意,那她就可以如愿嫁入荥阳王府,利用荥阳王妃这一身份,开始她的复仇计划。 如果荥阳王不愿意,她就利用父亲对母亲的愧疚,逼着父亲想办法促成婚事,这样一来,也能让相府和荥阳王府关系恶化。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的父亲竟直接把荥阳王叫来说项?荥阳王要是当面拒绝,让她的脸往哪儿搁? 第1042章 这问题让他一怔 思及此处,文茵迫使自己又待了一会儿,最后开口告辞离去:“多谢父亲肯为我请来荥阳王,我先回去等父亲的好消息。” 说完,她还不忘狠狠地剜小茜一眼。 “站住。”风先生示意护卫拦住她,随即淡漠地道,“先别走,留下来让为父给你把课上完。” 文茵不悦地道:“你还想怎么样?” 风先生面色波澜不惊,但目光尤为严厉,他用严肃地口吻道:“成年人要懂得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 “既然你想让为父促成你与荥阳王的婚事,那么你就在这里等着,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必须学会承担。” 小茜被风先生吓得目瞪口呆,捏住纸张不敢说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夫君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 文茵听风先生这么说,不由得有些崩溃,很显然她也没料到父亲会如此绝情,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 她不禁问道:“我是你的仇人吗?我是不是和你有仇?我到底怎么你了,你竟这样对我?” 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并未让风先生有任何动容,他道:“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这向来是为父做人的准则,你是为父的女儿,为父更不能对你犯的错视而不见。” 小茜拉了拉风先生的衣袖,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做得这么绝。 小姑娘本来就满腹仇恨,再做这样一件事,恐怕父女俩的关系是再也没办法和解了。 风先生给了小茜一个安抚的眼神,但并未因此动摇他的决心。 在风先生看来,任何与女人之间的问题之所以得不到有效的解决,都是因为当事人不懂得快刀斩乱麻。 文茵会产生这种想法,说明文茵的思想已经开始坏了,如果为了维持根本就薄脆的和睦,而去迁就文茵。 那么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和无数次,这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情况越来越坏。 所以必须在事情刚发生时,抽刀斩断它变得更坏的可能性,尽管这样的代价是让他与文茵的关系决裂,他也不想看到文茵因为仇恨而疯狂,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总而言之,风先生还没有糊涂到,认为自己既能与文茵关系融洽,又能把文茵教导得正直善良。 所以,他选择整治文茵。 要治,就狠狠地治,让她再不敢萌生歪心思。 “父亲……你……” 这是距在太叔府那次后,文茵第一次见父亲如此生气。 父亲第一次就把她镇住,她心底是害怕的,可后来父亲并未再对她严厉,她还以为那次只是下马威。 但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这个男人有自己的准则与底线,一旦越过雷池,儒雅随和的他,也能变得那般的铁面无私,冷酷而绝情。 她绝望地瘫坐在椅子上,心如死灰。 就在文茵把手指都扣得渗出血时,司马玄陌真的来了,还带着来凑热闹的沈景言。 风先生起身,拱手行了个礼:“殿下大驾光临,臣甚是欣喜。” 司马玄陌有模有样地拱手还礼,一本正经地说着粗俗的话:“我说丞相表妹夫,我在那幸福地喝着小酒,你就这样派人把我拽来了,有话你就直说,别给我来这套虚的,我还要赶回去继续喝酒呢!” 沈景言拱手作揖:“相爷安好。” “中书令大人无需客气,二位请坐。”风先生请两位坐下,文茵起身见礼,“见过王爷,见过中书令大人。” 司马玄陌下意识地看向小茜,见小茜看看文茵再看看自己,又用两根大拇指勾了勾,做出一对的手势,不由得心中一凛。 这老狐狸表妹夫不会要让自己娶他女儿吧? 震惊的表情对上小茜飞速地点头,司马玄陌脑子飞速运转着,思考要是表妹夫开这个口,他应该怎么拒绝,完全忘了还杵在面前一脸尴尬的文茵。 沈景言开口解围道:“小姐有礼了。” 接着,风先生没有给司马玄陌任何准备的时间,直接问道:“荥阳王觉得小女如何?” “噗……”沈景言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就这样喷了出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解释道,“抱歉,一时没忍住。” 说完他幸灾乐祸地看向司马玄陌,脸上还带着一丝发自心底的笑意。 好兄弟成亲他乐见其成,毕竟这样父亲母亲就不会怀疑他和一个甚至多个男人剪不断理还乱,尤其是这个荥阳王。 司马玄陌被沈景言这一笑,把脑海中各种拒绝的借口都给吓跑了,他只好尴尬地回答:“还行,还行,呵呵……” 风先生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他继续道:“王爷未婚,小女未嫁,既然王爷觉得小女还成,不若结成秦晋之好如何?” 司马玄陌震惊风先生不要脸的同时,看了文茵一眼,见文茵满脸戾气,他不假思索地拒绝:“妹夫美意我心领了,容我不能接受这门亲事。” 文茵的脸,登时像被无情地扇了几巴掌,难看到极致,她暗自攥紧拳头,怨毒地看着小茜,仿佛司马玄陌的拒绝都是因为小茜似的。 小茜无辜地耸耸肩,表示关她屁事。 风先生问道:“王爷为何拒绝?难道小女配不上王爷?” 的确配不上的吧…… 司马玄陌对这文茵全无好感,但他顾及风先生的面子,没有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而是耐心解释。 “小姐很好,但我所喜欢的女子,必定知书达理,温柔似水,她可以没有惊世的美貌,但一定要善良大方,她可以没有很大的本事,但要有宽广的胸怀,她……” 听到这里,小茜连忙打断司马玄陌:“表兄,你说的人不就是董夫子吗?” 说到这里,小茜不由自主地望向风先生,他似乎明白夫君这样做的原因了。 想必是看不得表兄一直打光棍,所以才要这样推波助澜。 司马玄陌被小茜的问题问得怔住了。 他沉默下来,凝神思考这个问题,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对妻子的要求可以这般具体,具体到原来现实生活中就有这样一个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第1043章 这是开窍了? 司马玄陌沉默了许久,终是陷入了迷茫之中。 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文茵的拒绝,他站起来,认真地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本王对文小姐了解不多,不想因此耽误了文小姐,请风相见谅。” 风先生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他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准备说出结束语。 可文茵接下来的行为,让他一口茶喷得很远。 但见文茵攥紧拳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抬眸含羞带怯地道:“臣女不在乎名分,若是殿下不嫌弃,臣女可以做侧妃,甚至是做侍妾也可以,只要能跟在殿下身边。” 沈景言惊讶地张大嘴巴,堂堂丞相千金,哪怕是个私生女,也断然不能沦落到去做妾,而且还是主动做妾。 这委实让人/大开眼界,要是传出去,风相岂非会被人贻笑大方? 这文茵小姐,怎么好像和风相有仇一样。 沈景言看向司马玄陌,想知道他会如何破这个局,不料司马玄陌的回答,险些让他一口气呛昏。 只见司马玄陌义正言辞地道:“文小姐错看本王了,本王不是那种喜欢拈花惹草的人,本王对纳妾这种事没有兴趣,还请文小姐不要再提起这事,因为这使得本王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 别说在场的人,就连文茵都震惊了。 应该感受到侮辱的难道不是她? 她一个女子主动开口要做妾,还被拒绝了,这才是莫大的侮辱好吗? 小茜看看文茵,又看看司马玄陌,在这压抑的气氛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先生也被司马玄陌这一番话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景言嘴巴更是夸张地张到最大,仿佛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之前一直是谁在嚷嚷着要娶十个八个美娇娘的? 接下来,三个围观者更是发现,事情已完全超乎他们的想象。 文茵被司马玄陌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羞愤的她觉得无地自容,那种被践踏,被看不起的感觉充斥着内心。 她抑制不住愤怒,上前甩了司马玄陌一巴掌。 司马玄陌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捂着脸坐回去,神色喜怒难辨。 文茵面目逐渐狰狞,眼里尽是疯狂,挑衅地看着风先生。 她倒要看看,自己打了荥阳王,这个父亲要如何交代? 父亲不是叫来荥阳王让自己骑虎难下,丢尽颜面么?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看看父亲如何收场。 哼! 斗吧! 最好斗起来! 小茜见兄长被打,想要上前阻止混乱的局面。 司马玄陌却先一步行动,他捂住脸颊,嫌弃地看向文茵,皱着眉头。 “悍妇!”司马玄陌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言语中没有怒火,只有那种被脏手碰到的反感。 他望着疯狂的文茵,再度开口,打断即将补上来的巴掌:“你这样子,真是令人讨厌。” 说完,他淡淡地看了文茵一眼,叹息道:“妹夫,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个女儿都不知道,若是能早日认回来,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也不至于让她长成这样。” 言下之意就是文茵没长好,是文茵自己的问题,就算风先生现在想教也来不及了。 文茵闻言,脸色难看到极致,她还在垂死挣扎,冲风先生怒目而视:“都是你的错!我变成如今的样子,都是你铸成的!” 司马玄陌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文茵的歇斯底里,从沈景言那里要了一面精巧的铜镜,放到文茵面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扭曲的脸。 司马玄陌淡漠地看向她,道:“文小姐,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很像被戏耍的猴,龇牙咧嘴的,以为这样就能吓退敌人,但只会惹得别人取笑而已。” “别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在本王面前展露无遗。” “你以为你装疯卖傻,就能挑拨本王与风相的关系,你当本王与风相是谁?” “是能被你愚弄的傻子?你当天下人都是能被你蒙蔽的瞎子?” “像你这样妄图以一己之力搅乱局势的行为,不由让本王想到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这些词语。” “本王奉劝你还是省省吧!你这些行为只会令人觉得可笑,没有人会因此笑话风相,他们只会觉得是你母亲没有教好你。” “如果想得到父亲的爱,想要像寻常人家的父女一样和睦相处,那首先你自己得像个人。” “像你浑身长满尖刺,用扎痛亲人的方式来表达‘父亲大人,请看看我’的行为,简直愚不可及!” 司马玄陌说完,向风先生提出告辞:“妹夫,本王要回去继续对酒当歌,以后这种小事,就别拿来打扰我喝酒了。” 风先生笑着点点头,起身送二人离去。 等屋里只剩下小茜与文茵时,风先生看向呆怔在原地,面色极为难看的文茵,语重心长地道。 “荥阳王是为父熟识的人中,最为单纯憨厚的人,他都能轻而易举看穿你的目的,那么你觉得别人会看不清么?” “文茵,为父知晓你因母亲的事满心怨气,为父无力改变过去的事,同样对你与母亲的遭遇心疼愧疚。” “但人若不放下过往继续走下去,困于原地只会伤害自己,相信你母亲也不希望你这般活着。” “今日的事,算是给你的一个教训,好让你知道,别人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傻。” “也让你明白,与为父相关的人,无论是利益相同的盟友,还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抑或是姻亲连襟,都不是你能挑拨的,早日歇了那份心,好好生活才是真的。” 望着对自己循循教导的父亲,文茵脑海中回荡的,都是司马玄陌取笑她就像被耍的猴子那番话,一时觉得父亲面目可憎。 她感觉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这让她无法忍受,捂着脸哭着跑出了屋子。 变故来得太快,小茜有些恍惚,反应过来要去看看文茵,却被风先生拦住:“别管她,让她静静。” 小茜不解地道:“她这个时候应该很伤心难过,很需要父亲的关怀,澈哥哥应该追上去,好好安抚解释才对,怎么能不管她?” 风先生望着小茜天真懵懂的模样,只好解释道:“夫人,不瞒你说,为夫觉得文茵忽然说要嫁荥阳王,背后可能有人挑唆,只有不理会她,背后的人才可能会再次行动。” “再者,文茵对为夫恨之入骨,另一方面又希望得到为夫的回应,这种矛盾心里使得她无法正常判断。”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她自己不想通,我们再怎么做我无济于事,而查清她背后的真相,可以帮助她早日从这仇恨的泥淖中走出来。” 小茜撇撇嘴:“可如果我们完全不理会,把文茵越推越远,到时候就算知道一切真相,她可能都不会回心转意……” 风先生刮了刮小茜的鼻头,叹道:“一个人想要被爱惜,那自己也要值得被爱惜才行,你的遭遇分明也很不幸,但你并未因此而疾世愤俗。” “如果文茵也能和你一样,为夫岂会不疼爱她?可现在的情况是,文茵满身戾气,靠近她一下都会被刺痛,这样的她,就算为夫想对她好,也无从下手。” 小茜小脸皱起来,半响她才道:“因为我始终有疼爱自己的娘亲和阿姐,所以才不会讨厌这个人世,澈哥哥,我觉得你对文茵有愧疚,有关心,但却少了一些发自内心的疼爱。” “真的是因为文茵不讨喜,所以你才这样么?还是里头有着其他原因,我不相信你是我生父那样薄情寡义的人。” 风先生望着小茜纯粹的目光,唇角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他怀疑文茵不是自己女儿那番话。 最后,他道:“为夫这把年纪了,表达感情的方式,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渐渐变得内敛含蓄,为夫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想让全世界知道的年纪了。” “再者,为夫习惯权衡利弊得失,对每件事都会冷静地去看待,在文茵的事情上,也不会感情用事,她做得不对,就该承受应有的惩罚。” 小茜没再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心疼自己的夫君,文茵这样子,连自己一个外人都觉得头大,身为父亲的夫君心里肯定不好受。 她想了想,问道:“文茵会不会做傻事?” 风先生道:“没事,夫人别担心,为夫在她身边安插了得力的人,会保证她的安全。” 怪不得文茵跑出去了他都不担心,原来是早有后招。 小茜被文茵这么一闹,也没心思练字,回到屋里拿起针线筐做起了针线。 风先生见她手中不停地忙活,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小茜不好意思地道:“给你做个香囊,天气越来越热了,到时候在里面放些驱虫药,能防止蚊虫叮咬。” 风先生温柔一笑,心里觉得无比安慰,愈发觉得这个小夫人没有娶错。 另一边,司马玄陌与沈景言走到半路,却忽然说不去喝酒了。 沈景言不解地问他:“你干什么去?” 司马玄陌不假思索地道:“去找董姑娘确认一件事。” 沈景言愈发疑惑:“什么事?” 司马玄陌若有所思道:“确认她是不是我的妻子。” 沈景言:“……” 哈? 可惜司马玄陌已经走远。 第1044章 不嫁就算了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徐徐清风拂面,仿佛能涤去人的一身疲惫。 司马玄陌带着急切,直接冲向董实的房间,推开门,径直走到董穗面前。 这莽撞的行为,把董穗姐弟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眼里满是疑惑。 董实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姐姐,不由在心里偷偷地笑了,面上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茫然问道:“司马哥哥,你怎么来了?” 司马玄陌没有理会董实,他就这么看着董穗,直到一张脸上,写满了茫然无措。 而双手也急促不安,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紧张地捏着衣角,可好半天也没有勇气开口。 董穗不急不缓地倒了杯清茶,看向眼前这个紧张得哑口无言的男人,温柔地道:“殿下,夜里风凉,喝杯热茶暖暖身。” 一句话,把司马玄陌从不安中拉出来,让他可以从容而立。 在这一刻,司马玄陌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董穗面前,仿佛丢了魂一样,行为举止皆变得异常。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眼前的女子与自己逝去的娘亲是多么相像。 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也鲜少有急红眼的时候,虽然柔柔弱弱,但骨子里却十分坚强。 一开始,他就在这个女子身上,寻找那份丢失已久的孺慕之情,可找着找着,却让自己沦陷了。 喝了一口水温恰到好处的茶水,司马玄陌放下杯盏,鼓起勇气问她:“董姑娘,能否移步说几句话?” 董穗颔首,一颦一笑透着书卷气,仿佛烟雨蒙蒙中幻化出的女子,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二人来到廊下,司马玄陌一个劲地望着天上的星星,他的脑海此事就如这漫天繁星一样,疑惑密密麻麻,却清亮得一眼就能看清。 最后,他鼓起勇气道:“董姑娘,我……我、我……你要不要嫁给我,不嫁就算了!” 说完,司马玄陌竟然逃也似的跑了,留下董穗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什么?算了?” 司马玄陌一口气跑出太叔府,跑到四处无人的地方,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说出那番话时,他感觉心要跳出来了。 恰好沈景言追了过来,看到在巷子里一会儿抱头揪发,一会儿猛力捶墙,一会儿痛苦蹲下的司马玄陌。 还以为他犯了什么病,想进府找百里先生过来瞧瞧,结果却被冲/刺过来的他握住手腕。 “我适才去问董姑娘要不要嫁给我。” 沈景言退回马车内,一脸震惊:“然后呢?” 司马玄陌一巴掌拍在脑门:“然后我就跑了。” 沈景言露出一种“我真不想认识你”的表情,问道:“你玩儿呢?” 司马玄陌钻进马车,在黑暗的马车里,他仿佛放松许多,他道:“是小茜一番话提醒了我,就在刚刚,我发现原来我对董姑娘……” 沈景言接道:“我们大家都看出来了,反应迟钝的你现在才意识到,不过比我们料想的要早的多。” 司马玄陌苦恼地道:“知晓自己的心意后,我一时情难自制,就问董姑娘要不要嫁给我,可问出口后又觉得唐突,于是我就跑了,跑了……” 司马玄陌说完,用脑袋去撞马车,对自己不负责任的逃跑行为后悔不已。 把自己撞得头昏眼花的他,又苦恼地趴在马车上,心如死灰。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董姑娘,董姑娘一定觉得他疯了,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孟浪。 “啊……!”司马玄陌大吼一声,神情痛苦到极致。 沈景言看到肝胆相照的好兄弟遇到烦恼,他立马挺身而出,从马车柜子里捞出一壶酒递过去。 “喝酒喝酒,喝完你就会发现,原来刚才那一切都只是梦。” 也不知司马玄陌怎么想的,果真拿起酒壶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很快一大壶酒就这么见底了。 而司马玄陌也喝得醉醺醺的。 黑暗中沈景言露出奸计得逞的表情,开始蛊/惑喝醉的司马玄陌。 “司马兄,我觉得刚才的事有些不厚道,你怎么能撒腿就跑呢?董姑娘一定以为你拿她开玩笑,指不定正伤心难过呢!” 司马玄陌晃悠悠起身,作势就要下马车:“我去向她解释。” 沈景言拉住他,继续加把火:“做出如此唐突之事,几句解释怎么能弥补你对董姑娘的伤害?” 司马玄陌脑子已经蒙了:“那怎么办?” 沈景言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媒人去提亲,对她负责,也对自己负责,你认为如何?” 司马玄陌还有些犹豫:“这不好吧……万一她拒绝怎么办?” 沈景言再接再厉:“她拒绝是她的事,你态度摆出来是你的事,难道唐突了人家,不做任何补救,就要逃之夭夭?你想做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你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么?” 司马玄陌立即拍拍胸/脯,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 见好兄弟已入套,沈景言心情显然很好,他继续用轻快的语气鼓动司马玄陌,道:“那就对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去找媒人为你提亲。” “赶紧把人家姑娘娶回来,既能弥补你的过失,又能对心仪的姑娘负责,这简直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走,别迟疑了,我们行动吧!” 司马玄陌意识已经模糊,他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被沈景言带着走,问道:“那找谁做媒人?” 沈景言奸笑道:“随便找个人,显得不够郑重,也不够有诚意,所以我会说服我父母,请他们出马,就这么定了!” “砰!”司马玄陌倒在马车上,不省人事。 沈景言自顾自地道:“你点头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他催促马夫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大长公主府。 哈哈!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看父亲母亲还怎么怀疑自己司马兄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他一定要成功地把司马兄卖出去。 回到府里,沈景言为了防止司马玄陌醒来变卦,给司马玄陌灌下一大杯蒙/汗药,让他继续沉睡。 然后迫不及待地去找父母,说是受了司马玄陌的请托,希望父母能出马替司马玄陌做媒。 这可把驸马和大长公主高兴坏了,忙不迭开口答应。 第1045章 一觉醒来媳妇都有了 沈景言还骗他们,司马玄陌与董穗两情相悦,所以可以省去探口风之类的步骤,直接上门提亲。 驸马与大长公主都希望司马玄陌赶紧成亲,哪有不答应的?连忙让管家去准备提亲所需的东西。 乐得他们都不准备找司马玄陌报销了。 太叔府的董穗,被司马玄陌这一番话弄得心神不宁,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许久,有心想问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没有勇气。 她怕这不过是司马玄陌开的玩笑,自卑终究阻碍她迈出这一步。 回到屋里,敏锐的董实早已察觉出姐姐的异样,他问道:“阿姐,怎么了?” 董穗没有把原因说出来,只是道:“没什么,殿下问你的情况。” 董实撑起身子,因痛苦而使得小脸泛白,他靠在被堆上,凝着眼前仿佛丢了魂的董穗,无比认真地问道:“阿姐,是不是司马哥哥欺负你了?” 董穗连忙否认:“没有的事,别担心。” 董实立即就下了结论:“如果司马哥哥没有欺负你,但你却有这样的反应,那说明司马哥哥必定是与你说一些话,而那些话能扰乱你的心神。” 董穗安抚他道:“好好养伤,先别想这些,等你伤好了再说不迟。” 董实握住董穗的手,道:“阿姐,我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无论是快乐还是烦恼,应该都是共享的,你有什么事,不要瞒着阿实,好吗?” 董穗心头一暖,把方才的话与董实说了,最后,她疑惑地道:“也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董实没能解答董穗的疑惑,但却趁机给她鼓励:“阿姐,或许与楚姐姐她们比起来,你不是最厉害的女子,但你也很好。” “虽然我们生在商贾之家,阿爹阿娘却把阿姐养得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阿姐很善良,会温柔地照顾身旁的人;阿姐很明理,在百姓遭难时会挺身而出,还教会阿实心怀天下。” “或许阿姐身上也有诸多缺点,但在阿实眼里,阿姐是最好的,和所有人一样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阿姐,阿爹阿娘在世时,教我们要勇敢,阿实希望阿姐能自信、勇敢面对司马哥哥,不要因为胆怯,而错过了毕生所遇最美好的东西。” 董穗握紧董实的手,眼眶湿润:“明明你才是弟弟,但我却受你照顾良多。阿实,阿爹阿娘走后,你一定很不安,很担心阿姐吧?” 董实轻轻点头:“嗯!我担心阿姐过得不好。” 董穗很认真地回应:“阿实,一直以来让你担心了,是阿姐的不是,阿姐答应你,在殿下面前绝不胆怯,阿姐会勇敢,绝不让阿实担心,也不辜负阿实这番心意。” 董实狡黠地笑了。 翌日一早,太叔府就迎来了贵客。 大长公主与驸马一同上门,还带着许多礼物。 陆明瑜没出月子,不方便见客,长孙焘一人接见了二人。 因为脸上的脓疮还没有痊愈,长孙焘今日告病在家,此时脸上还戴着遮挡面容的面具。 简单寒暄过后,大长公主说明了来意:“昭华,我们受荥阳王的请托,前来向董穗姑娘提亲,聘董穗姑娘为妻。” 长孙焘眸色微惊:“那木头开窍了?他怎么没亲自来?” 大长公主总不能说,他们夫妻听闻此事,高兴得忘了询问当事人的意愿,直接就提着礼物上门。 闻言她睁着眼说瞎话,信口胡诌道:“昨日他与阿叡从相府回来后,人便通透了,于是便说要娶董姑娘。” 长孙焘沉吟片刻,忽而笑道:“我还以为,阿姐与姐夫担心荥阳王对阿叡心怀不轨,这才想办法给荥阳王找个王妃呢!” 大长公主笑得有些尴尬:“哈哈,怎么会,我们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更不会拿董姑娘的名节开玩笑。” 长孙焘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道:“这事我可做不了主,阿姐和姐夫先喝茶,我得亲自问董姑娘才行。” 说完,他让陆管事好生招呼二人,借口说去找董穗,结果去兴冲冲地来到陆明瑜面前:“晏晏,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夫妻俩刚逗过三个小宝,陆明瑜此时正觉疲劳,闻言她随口道:“现在除了表兄铁树开花,准备娶妻,以及找到唤醒二哥的办法,其它事情都不足以让我提起精神。” 长孙焘坐到她身边,道:“大长公主和驸马前来提亲。” 陆明瑜一时不明所以:“提什么亲?什么提亲?” 府里未嫁的,也就那三个姑娘,但没有谁能和三梦配对的,大长公主来凑什么热闹? 长孙焘道:“他们二人替表兄向董姑娘提亲。” “什么?”陆明瑜一下来了精神,旋即又道,“不对,他们来找董姑娘提亲,你不是应该去找董姑娘吗?你来找我做什么?” 长孙焘道:“自然是因为其中有猫腻。来的人是大长公主与驸马,表兄和三梦却没有来,只怕表兄都不知道这事。” 陆明瑜疑惑道:“你认为这是大长公主与驸马自作主张?” 长孙焘道:“虽然大长公主与驸马很担心表兄对三梦居心叵测,但依他们的性格,不会做出自作主张的事,必然事出有因,不过里面也饱含水分。” 陆明瑜道:“所以你来找我,是商量是否要与大长公主他们合作,把表兄给卖了么?” 长孙焘道:“知我者,晏晏也。” 陆明瑜道:“把表兄卖了吧,我同意了,这么大的年纪还不成亲,这是要变老光棍不成?” “再说,表兄与董姑娘互相爱慕,如果我们不给点助力,只怕这两人蹉跎一辈子,都未必能互相知晓对方的心意。” 长孙焘道:“那就这么定了,有了你这句话,我尽可放手去做。” 陆明瑜道:“还说是来找我商量的,你这是来找我要免死金牌的吧?这是怕表兄知道后找你算账?” 长孙焘道:“反正表兄拿你没办法,若是得你授权,他知道后也只能咬牙认了。” 陆明瑜道:“你先去招呼大长公主他们,董姑娘这边我来处理。” 长孙焘走后,陆明瑜让绿猗唤来董穗,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然而董穗早已被董实说服,闻言立即就点头了。 “殿下是举世英雄,我能嫁他,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会不愿意?” 于是,几人就这么在司马玄陌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同合谋为他说了门亲事。 等司马玄陌揉着因宿醉而头痛欲裂的脑壳醒来时。 沈景言一脸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董姑娘与你的亲事,已经说成了,你得好好感谢我父母,他们为了替你说亲,可是费了老大劲了。” 司马玄陌一脸懵逼:“哈?!我睡了一觉,媳妇就有了?!” 第1046章 都是你做的,忘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司马玄陌有些不知所措,他睁大眼睛望着沈景言,许久,他试探性地问一句:“不会是你们趁我喝醉,开的一个大玩笑吧?” “这怎么可能?我是那种坑兄弟的人么?你不信的话,我把昨晚的场景给你再现一遍。”说完,沈景言站起身,开始了他的表演。 只见他忽然东倒西歪,身子摇摇晃晃,已进入一个“醉汉”的状态。 他“砰”地跪坐在茶几前,假意灌了一口酒,一拍茶几,痛不欲生地道:“我怎么就跑了?我为什么跑了?” 忽然,他开始在地上滚来滚去,滚到司马玄陌的面前,爬起来揪住司马玄陌的衣襟,拽着他晃来晃去。 “你说我怎么就跑了?真不是男人啊!怎么就跑了!” 把司马玄陌推开,他又转而跌坐在地上,抱着椅子脚,对椅子深情凝视:“董姑娘,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我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 “见的时候手足无措,不见的时候思之如狂,我想照顾你,但我嘴笨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不介意你的过去,那些都不重要,若是你嫁给我,我会好好经营我们的现在和未来。” “如果我真的要娶王妃,必然非你不可!这天下没有谁比你更适合与我共度一生……” “啊……我怎么就跑了呢!”说完,沈景言把椅子一丢,又开始在地上滚来滚去。 不得不说,沈景言模仿得十分到位,简直惟妙惟肖,让一旁的司马玄陌都看不下去了:“在我揍你之前,请你马上停下。” 沈景言立即停止翻滚,爬起身抖了抖衣裳,信誓旦旦地道:“就是这样!你昨晚就是这样!” 司马玄陌挠挠头:“我醉酒后都这么不要脸吗?” 沈景言立即夸张地点点头:“岂止不要脸,你简直不要脸至极,抱着个椅子你都能深情表白,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司马玄陌见好兄弟如此笃定,他也信了沈景言的话,毕竟他是一个醉酒了都能抱着大黄狗叫媳妇的人。 虽然事情发展得比他预料中快,但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覆水难收,他这个时候总不能跑去退婚说这是他的酒后胡言乱语。 沈景言见骗过他,偏过头偷偷地笑了。 于是他继续添助力,只见他凑近司马玄陌,继续用“那都是为了你好”的语气蛊/惑。 “方才你醉得不省人事,父亲母亲去提亲时,怎么呼唤你都不醒,又想到你昨夜要娶董姑娘的急切,父亲母亲只好不等你醒来就去提亲。” “你不在场,未免显得不够郑重,这样,你先起来洗漱洗漱,等会儿我们去首饰店挑些漂亮的头面,你当面送给董姑娘,安抚安抚人家,否则人家还以为你开玩笑呢!” 司马玄陌对成亲充满迷惘,他到现在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与一个女子相守一生,生儿育女,组建家庭。 但他还是决定为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闻言他立即道:“等会儿你也别闲着,随我一同上街挑选。” 沈景言叮嘱司马玄陌几句,喜滋滋地去饭厅等候。 这时,伺候在沈景言身旁的“少年”流朵,端着洗脸水进来,在为司马玄陌投帕子时,眼珠滴溜一转,从袖子里抖落一个小小的黄纸包。 她手忙脚乱地捡起来,然后迅速往袖底一塞,可司马玄陌抢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冷声道:“这是什么?快拿出来!” 流朵慌张解释:“这什么都不是,公子没让我做什么,更没让我对您下/药。” 一番话,引起司马玄陌的怀疑,他抢过黄纸包一看,面色陡然大变,然后怒气冲冲地出了房间。 流朵望着司马玄陌的背影,阴险地笑了,而后迅速地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小包袱。 这包袱可大有来头,里面装着她这几日从沈景言这里偷的玉佩物件儿,她把包袱往身上一挎,悄悄摸摸地绕开守卫,准备出逃。 另一边,司马玄陌把药粉一掌拍在饭桌上,桌子登时四分五裂,餐盘饭食全都跌落在地,一片狼藉。 “沈景言,你解释解释,这是什么东西?!” 沈景言神色闪过一丝做贼心虚的慌张,但却还能镇静地道:“这是蒙/汗药啊!那朵朵小子给你的?” 司马玄陌惊疑不定:“怎么回事?你对我用药了,对不对?” 事实上,昨夜沈景言给司马玄陌灌药时,被流朵看到了,沈景言威胁流朵不许声张,结果却不小心把药落下了。 但三梦遇事怎么会慌呢?哪怕做了坏事,他也依旧理直气壮。 闻言他好脾气地拿开司马玄陌的手,整了整衣裳,道:“要我在这里再给你演一段么?” 司马玄陌没有立即回答,沈景言就一屁/股坐了下去,而后开始翻滚,边滚边说:“快打晕我!打晕我!我要逃避现实!” 见旁边的小厮丫鬟笑得身子剧烈颤动,司马玄陌一把揪起沈景言的手臂,沉着脸道:“你够了!” 沈景言这才停止他夸张而又不失优雅的行为,道:“明明是你自己要求要逃避现实,可我那些藏酒都被你喝了,也没见你喝到失去意识,那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对你用药了!” “你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要求,也不会做出坑害你的事,你还这样来兴师问罪,真是叫我心寒!” 看着沈景言又气又恼的模样,司马玄陌连连告罪:“沈兄,抱歉,是我错怪你了。” 沈景言抖了抖衣裳,一撩衣摆坐下,最后他无可奈何地道:“我又不会生你的气,这次就原谅你吧!” 正说着,流朵被护卫给架了上来,那偷偷摸摸攒下的值钱物件儿,也被呈到沈景言面前。 护卫凶神恶煞地道:“公子,这小子又卷银潜逃,就在他翻墙时,被属下捉到了。” 沈景言从流朵的包袱里翻出一张银票递给护卫,道:“你们辛苦了,这是赏给你们的,以后继续给我看紧了。” 护卫行礼退下,沈景言正要责怪,却见流朵扑到司马玄陌面前,战战兢兢地道:“公子,你别信他,他刚才那些都是骗你的,事实上……” 第1047章 成亲就成亲,谁怕谁! 沈景言连忙打断,气势汹汹地道:“你再胡言乱语,我打断你的腿!” 流朵没有管他,揪住司马玄陌的衣袂,声情并茂地道:“公子,你救我一命,我怎会害你?事实上,是沈公子的父母以为你对沈公子图谋不轨,想和沈公子发展一段禁/断之恋。” “而沈公子为了在父母面前证明你是个正常的男人,自作主张请他们去给你提亲,他们为了让你赶紧断了对沈公子的念想,事情前因后果都没问清楚,就去提亲了。” “而沈公子怕你中途醒来,影响提亲大计,这才用药把你迷晕,让这件事情板上钉钉,再无更改可能。” 沈景言见事情败露,这才心虚地低下头,小声地道:“司马兄,你听我解释。” 司马玄陌开启“我不听我不听”模式,顶着一头乱发,气冲冲的离开了大长公主府。 见司马玄陌被气走了,沈景言不但没去追,反而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流朵击了个掌,夸赞道:“朵朵真厉害,演得像极了,本公子一言九鼎,等风波过去,就带你出府玩耍去。” 原来,这是沈景言与流朵合演的一场戏。 昨夜他威胁流朵不许声张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流朵故意在司马玄陌面前露出“破绽”,什么卷银逃跑之类的都是假的。 目的就是让司马玄陌知晓他们的“阴谋”,沈景言认为,趁司马玄陌没缓过来时让他知道,比等着他日后发现再提刀上门算账强。 相识且相处多年,沈景言早已对司马玄陌的性子了然于心。 只要他想,司马玄陌完全会被他玩弄,不,玩弄于股掌之间。 司马玄陌因宿醉,脑瓜子嗡嗡的,乍然知晓自己被好兄弟坑骗,他一时有些缓不过劲来,第一反应便是去太叔府找董穗解释。 可此时解释就等于不负责任,醉酒则等于为不负责任找的借口,这会伤害到董穗。 不去解释吧,他又觉得亏得慌,整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满大街地乱窜。 恰逢陆明邕上朝归来,在大街上遇到蓬头垢面的他,还以为他昨晚掉猪窝里和猪睡了一宿,连忙下马关怀他:“表哥,你怎么回事?” 司马玄陌暂且未在朝中领要职,朝会他可去可不去,比起陆明邕的勤奋,他显得又懒散又随意。 闻言,他如丧考妣:“明邕,我定亲了。” 陆明邕笑逐颜开,发自内心的为他高兴:“这是好事啊!怎么?不满意未来嫂子?” 司马玄陌把如何受沈景言坑骗的过程向陆明邕诉说一番,本以为会换来陆明邕的同仇敌忾,没想到却得到他公正且冰冷的几句话。 “你要不愿意,那退了也成,只是董姑娘她受过一次伤害,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你这一次……” “不过我肯定是站在表哥这边的,如果表哥不好意思说,我可以帮你开口,等会儿我就拿一笔银子,甩到董姑娘面前,告诉她你昨晚酒后乱事,做不得数。” 陆明邕这么一说,司马玄陌反而犹豫了,他不觉得自己能狼心狗肺到可以伤害那温柔似水的姑娘。 最后,他耷拉脑袋,认命地道:“算了,成亲就成亲,谁怕谁。” 陆明邕望着他不由自主勾起的唇角,忍不住摇摇头——装什么,明明就很乐意。 得知司马玄陌没有亲自去提亲,陆明邕打发人回府告诉珍璃郡主他会晚归,拉着司马玄陌去了飞鱼陆晟留下来的花店。 陆明邕把钥匙递到他手中,向他解释这花店的由来,然后道:“我与阿芷都不喜欢侍弄花草,恰好董姑娘喜欢,你拿着钥匙去找董姑娘吧,也免得陆叔留下来的花草被我们糟蹋了。” 司马玄陌接过钥匙,准备转身就走,却被陆明邕给拉了回来,而后带他去澡堂洗干净,又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等司马玄陌与陆明邕道别,来到董穗面前时,已是傍晚时分。 暮色苍茫,鸡栖敛翅。 司马玄陌把钥匙递到董穗手里,却是结结巴巴,半响都没有说出一个字,一个劲地重复:“花店……花圃……” 董穗也很紧张,握住钥匙的手抖个不停,可她并未像司马玄陌那样手足无措,表面看显得十分从容。 她望着眼前脸红得像鸡冠子的男人,柔柔一笑:“殿下,这是送我的吗?与花有关吗?” 司马玄陌的心顿时静了下来,董穗的声音,就像拂过心田的春雨,滋润干渴焦躁的情绪。 他终于能像正常人那样,把话说完整,说清楚:“这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人留下的花店,里面有很多稀有的花草。” “本来是明邕在找人打理,可那些花匠太不成行了,花草枯了许多,你能不能接下这个烂摊子,去照顾那些花草?” 董穗柔柔一笑,欣喜地点点头:“我会努力,不让故人的心血白费。” 司马玄陌不停地踢着脚边的东西,直到把一座盆栽的陶盆踢出裂缝,他都没能再说出想说的话。 董穗看出了他的无措,贴心地为他解围:“殿下,我们的婚事……可是殿下深思熟虑的结果?” 司马玄陌郑重地点点头:“是,我想得很清楚。” 董穗掀起如灵蝶羽翼的眼睫,凝着他再次问道:“那么,殿下心悦我吗?” 司马玄陌诚恳地回答:“我不知,但我想是的。见到你我会脸红心跳手发汗,不见你时我又会牵肠挂肚;我不想让你受苦,想照顾你一辈子。如果这是心悦一个人的表现,那么我心悦你。” 董穗的笑,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弧度,可她的眼里,已经泛起星星点点的光。 “殿下,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书开始,就已经把心丢了。一直以来,我都克制自己的心意,生怕会给殿下和旁人造成困扰。” “所以知道殿下提亲的消息,我是欣喜的,因为我要嫁给儿时就憧憬的男人,嫁给我曾经想都不敢去想的男人。” “尽管我们之间身份悬殊,尽管我已嫁过一次被世人视为不洁,但我愿意为了自己,努力踏出追寻幸福的第一步。” “我知殿下向往自由,心系于山水之间,所以我不敢奢求殿下能把我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只要能陪着殿下便足够了。” “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认真经营我们的小家,当殿下烦了腻了,想出去走走时,我会在家里等着殿下归来,永远在门前为殿下亮起一盏灯。” “余生所求不多,只愿殿下平安喜乐,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只愿年年岁岁有今日。” 董穗说完,微微福身行了个礼,便要走开。 换做以往,她肯定不敢说这番话,然而这些年的风霜雨雪,已经让柔弱的她变得坚韧。 但这是她为自己勇敢的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因为这番话已经用尽她毕生的勇气。 可接着,她的袖子被拉住。 原来是被司马玄陌扯在手里,而后一点、一点、又一点地把她拽向自己。 就在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时,司马玄陌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心如擂鼓间,只听得低沉的嗓音响起:“这辈子,如果我要娶妻,那娶的只能是你。” 董穗双手放在他的腰际,缓缓地收紧,刚想把他搂住,便瞧见屋的窗户那,正趴着三个脑袋——董实,董妈妈与稻香。 她大囧,害羞地推开司马玄陌,匆匆走开。 走了几步,她又回眸一笑:“亲事已然定下,我不会跑,等谢公子的事解决了,你便娶我吧!” 说完,提着裙子跑进了屋里。 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别人,还在顾及他心里担忧谢韫不会匆忙成亲,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司马玄陌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忍不住挑起——原来,这是心动的感觉。 他终于也找到了那个,能让他心动的姑娘了。 这边还刚提到谢韫,可紧接着,谢韫那便出事了。 第1048章 走火入魔 司马玄陌赶到时,谢韫如同之前那般发了狂,好似野兽般暴走伤人。 而南宫绥绥的肩头,被碗的碎片狠狠扎破,她捂着肩膀退到一旁,触目惊心的血从指缝中溢出。 零正钳住谢韫的双臂,用尽全力防止他继续伤人。 从凌乱的现场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方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可此时停下来后,谢韫体内的真气得不到宣/泄,便在他身体里乱窜,他的五脏六腑承受不住,一口接一口的血“哇”地吐了出来。 “零,你放开他。”南宫绥绥扯/下衣裳的布条将伤口一裹,准备与谢韫过招,让他暴走的真气得以宣/泄出来。 好在司马玄陌赶到,在零放开谢韫的同时,再次封住了他。 而谢韫,又一次陷入昏睡之中。 长孙焘与百里无相闻声赶来,见谢韫如此,百里无相连忙替他号脉,却说他走火入魔,情况十分危急。 长孙焘问:“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暴走的真气得以稳定下来?” 百里无相道:“我只能稳住一时,稳不住一世,他忽然暴走,让他陷入了极其危险的境地,如果找不到解决方法,只怕……” 南宫绥绥不顾自身的伤口,把谢韫抱在怀里,用袖子为谢韫擦去唇角的血,她问:“先生,衍蛊可能救他?” 她听谢韫提起过衍蛊,只要衍蛊能救,哪怕她拼了命,也要找出衍蛊的。 随后赶来的蓝灵灵摇头:“就算衍蛊能救,如今的情况是,没有蛊师能炼出雌蛊,赶紧死了这条心吧!” 百里无相忍不住瞪了司马玄陌一眼,道:“你个不成行的臭小子,就知道怎么暂时解开傀儡术,就不知永久解开么?真是半吊子!” 司马玄陌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想要反驳,却找不出什么话,毕竟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解。 他之所以会破除这个术法,都是因为在无意间听到师父提起过。 陆明瑜也被绿猗扶着走进来,见南宫绥绥肩上都是鲜血,连忙蹲下为她捂住:“二嫂,你先放开二哥,我们会想办法,而你肩上的伤不能耽搁,一直流着血会伤及根本的。” 说完,她扭头狠狠地瞪了几个男人人一眼,不满地道:“眼睛长来做什么?没看见二嫂嫂受伤了么?” 无人敢反驳她,杵在原地向木头一样。 南宫绥绥却在听到她唤的这声“二嫂”后,直接就破防了,她忧心如焚,将谢韫交到百里无相手中,握住陆明瑜的手,硬气的她流下了眼泪。 “阿瑜,救救阿韫。” 她所承受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 一边是与她相依为命的娘亲,一边是她抛在一旁的生意,两者都是十数年来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可为了谢韫,她已许久未归家,祖母和姨娘先前以为她与淇王府长史攀上姻亲,还有些忌惮。 然而她迟迟没带“知幸姑娘”,还以为她被抛弃了,开始百般针对她的娘亲,还好太叔殿下命人送去一封信,才稳住了那些女人。 但那些庶兄弟们,却没有闲着,已经染指南宫家的许多生意,她再不回去处理,早晚有一日会被架空。 加上谢韫如今的情况,几方压力下,她只是在强撑着,然而陆明瑜的一句“二嫂”,肯定了她的付出,也把她当作家人看待,她终究是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二嫂,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救回二哥。这个家,一定会齐齐整整的,缺谁都不可。” 陆明瑜柔声安抚,随即给百里无相使了个眼色,待百里无相接过谢韫后,她让陆溪给南宫绥绥处理伤口。 望着面色灰败的谢韫,陆明瑜当下便做了决定:“师父,为我护/法,我要施展摄魂术。” 百里无相立即反对:“不可,摄魂术失传已久,楚老鬼所掌握的,未必是全部,你若使用,万一遭受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陆明瑜不以为意地道:“若有反噬,那也是表哥遭殃,我无所谓的。” 司马玄陌震惊地转过头,道:“阿瑜,你是我亲妹吗?” 陆明瑜淡漠地道:“表的。” 百里无相担忧地道:“我才不管这半吊子有没有问题,我是担心你身体还未恢复,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是硬生生的揪我的心吗?” 长孙焘道:“晏晏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师父,到时候你尽量护住晏晏,至于表兄,顺其自然吧!” 司马玄陌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你们就这样决定我的生死,经过我同意了么?我可是要当新郎的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众人没有多少反应,自顾商量着摄魂术的施展细节。 司马玄陌又重复一遍:“我定亲了,要当新郎了!” 众人依旧没有反应,他不由得有些委屈,凭什么明邕和小茜成亲备受关注,到了他这里却无人问津? 这些人眼里还有他么? 他这边还在郁闷着,那边却已商量好了章程,长孙焘吩咐人先把谢韫和南宫绥绥安顿好,拖着他就去了暮梧居。 百里无相请蓝灵灵做助手,准备一系列应急措施。 陆明瑜与司马玄陌盘腿对面而坐,长孙焘他们守护在侧,身旁放置了几个香炉,此时正袅袅升起缈缦的青烟,萦绕着众人凝重的面目。 开始前,长孙焘问道:“晏晏,有多大把握?” 陆明瑜摇头:“我不确定。” 长孙焘道:“一切有我,放心。” 陆明瑜颔首,而后用药让司马玄陌陷入半昏迷状态,特制的折扇在她手中有节奏的开合,配合着古老神秘的咒语。 一阵阵宛若不属于人间的声音,在这空旷沉寂的房间响起。 约莫半盏茶时间,司马玄陌已彻底失去意识,可仿佛进入了状态的陆明瑜却倏然睁眼,道:“师父,给他下针,消磨他的意志力,否则他一直抵抗我,我没办法给他施术。” 百里无相也不耽搁,给司马玄陌控制神经的穴道下了针。 随着司马玄陌的意志力逐渐削薄,陆明瑜手中的折扇节奏渐渐慢了下来,嘴里念叨着一句句让人听不懂的古老咒语。 而陆明瑜也随之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将手搭于司马玄陌的手上,轻轻阖了双眼,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场景。 第1049章 破解方法 霎时间,她仿佛置身于平静无波的湖面,天地间灰暗一片,无星无月无光,入眼处只剩下灰蒙蒙的雾气,再也找不出其他颜色。 那些凭空浮出的场景,就像一幅幅模糊的图画,飘荡在白茫茫的平面上,浮光掠影般从她身边闪过。 她看到一个步履蹒跚的小团子…… 一个缺了门牙的垂髫小儿…… 一个梳着总角的顽皮少年…… 她还在这些场景里面,看到了再也没出现在她梦里的阿爹阿娘。 天地之间,空旷无垠。 无边无际的静默中,陆明瑜将目光不舍地从父母身上移开。 紧接着,便是荥阳王府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府门前站着虞谦,彼时他的头发还没有白,脸上还是山羊胡。 陆明瑜想要略过这一段,可一处灯光昏暗的房间引起她的注意力。 她随年少的表兄一起,悄悄来到窗前,透过被捅破的窗户纸,朝着里面望去。 而里面的人也正好看过来,她就这样与那人四目相对,霎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人,怎么会是他? 荥阳王府被牵连而覆灭那日,他出现在舅舅的书房做什么? 正当此时,那人抬手一掷,一柄剑朝着她疾射而来,吓得她心房紧收,如此短的距离,这般快的速度,她根本无处可逃。 可那柄剑没有伤到她,紧接着便是年少的司马玄陌躲过利剑慌张逃离的情景。 她想看清里面发生了何事,然而,随着司马玄陌的离开,那处地方也变得模糊起来,直至消失不见。 火光冲天,喊杀声连绵不绝。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碾灭,火光照亮虞谦狰狞狠厉的面庞,还有御林军无情嗜血的寒眸。 陆明瑜不忍再看,迅速从这情景中抽离,一路追寻着司马玄陌,看着他遭到那人的疯狂追杀,最后被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救下。 接着,陆明瑜随他们走过名山大川,走过春夏秋冬,在一些充斥着酸甜苦辣的历程中留下足迹,收获独一无二的经历。 翻翻找找,岁月就像指间沙流过,最后,终于定格在老者向他讲述摄魂术地方。 静静的听过之后,随着老者念起一段古老而熟悉的咒语,陆明瑜知道,这是老者在用摄魂术封印表兄的这段记忆。 而陆明瑜也在这个时候,受到影响,被驱赶了出来。 “嗯……” 长时间的摄魂,导致她疲惫到几近昏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到意识渐渐恢复时,却发现她早已大汗淋漓,仿佛被噩梦凌虐过一般。 长孙焘急忙抱住即将倒下的她:“晏晏!” 陆明瑜来不及说什么,立即道:“师父,快唤醒表兄,快!” 百里无相早有准备,与蓝灵灵一同将司马玄陌唤醒,然而醒来后的司马玄陌却很快再度陷入昏迷。 百里无相检查过后,发现他并无大碍,这才没有理会他,伸手给陆明瑜把脉。 随后他道:“还好没事,只是累坏了。” 长孙焘没有急着问陆明瑜知道了什么,只是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边为她擦去汗水,边柔声哄道:“累就先歇歇,不急于一时。” 陆明瑜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这摄魂术太耗费精神,她产后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怪不得这般劳累。 可接下来,她仿佛意识到什么,立即道:“师父,快给我扎针,提升我的专注力,别让我睡着,一刻钟后你再取针!” 百里无相有些迟疑,可紧接着,陆明瑜便昏昏欲睡,仿佛随时会睡过去。 于是他只得为陆明瑜施针,让她保持清醒。 强撑着没有睡去的陆明瑜,把她听到的解除傀儡术的方法说给几人听。 原来,控制谢韫身体的,的确是被强行种在他体内的真气。 要想彻底解除,只需要按照特定的方法,再用比那更浑厚纯净的真气灌进去,取代他体内的邪气即可。 这样做能在让他摆脱控制的同时,也能保住他被真气长期滋养的丹田,从而不对他的经脉和五脏六腑造成伤害。 先前百里无相与长孙焘的想法是对的,但他们在屠苏身上试验时,只是散去他的真气,而没有给他输送可替代的,一时间屠苏的筋脉承受不住,所以才会呕血不止。 把解除方法和解除原理说完,百里无相立即为陆明瑜取针,而后陆明瑜与司马玄陌一样,都陷入了昏睡。 百里无相见此,忍不住责怪长孙焘:“她身子多虚你心里没数吗?竟也敢同意让她施展这么危险的术法,还好成功了,否则有你后悔的!” 长孙焘解释道:“谢韫危在旦夕,晏晏怎会见死不救?阻止不了她的,再说,我信得过她。” 百里无相道:“看样子,丫头似乎也中了摄魂术,我猜想是有人对半吊子用了极为厉害的摄魂术。” “而丫头去探知他的记忆时,在意识里受了那人的影响,丫头一定是察觉到了,所以才让我用针保持她意识的清醒,而后趁这会儿告知我们解决方法,以免醒来会像半吊子那样忘却。” 长孙焘思索着从陆明瑜口中得来的破除傀儡术的方法,最后道:“按照这个方法,目前符合条件的只有我与兄长,可惜我们在运用真气破解傀儡术后,将会有一段时间无法使用武功。” “我们不能直接在谢韫的身上试验,所以目前来看,这一方案较为合适,让兄长在屠苏身上试验,如果成功的话,我再为谢韫破解。” “可如此一来,我与兄长短期内会失去功力,就怕有后招在等着我们,到时候应变不及。” 百里无相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或许他们正谋划着在你们二人失去功力时动手。不过我瞧着这半吊子和阿绥姑娘功夫也挺好,这二人不行么?” 长孙焘道:“从晏晏所说的方法来看,内力越深厚危险就越小,单纯从内力来说,我们几人当中属我与兄长较为浑厚。” “虽然表兄和阿绥姑娘也可以,但阿绥姑娘最近状态不佳,她身上有着不稳定性,不能冒这个险,无论伤了她自己还是谢韫都不成。” “至于表兄,那日他为了护住晏晏,浑身上下挂了不少彩,虽然他跟没事人一样,可那些伤痛估计还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没有人比我和兄长更合适,到时候如果有什么意外,还请师父多担待。” 其实长孙焘也担心司马玄陌身上被埋有什么玄机,万一破除术式的过程中被触发,后果不堪设想。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反正我就是劳碌命,总不能让丫头给你俩护/法,放心吧,只要心脉没有尽断,我都有把握保住你们的性命。” 长孙焘道:“事不宜迟,我叫人去请兄长过来。” 百里无相道:“且别着急,等丫头和半吊子醒过来再开始不迟,丫头那稀里糊涂的就昏了过去,万一她漏了什么没说不太好。” 蓝灵灵道:“也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做一下准备,万一控制谢韫的不仅是那团邪气,还有蛊术的话,我也能快速处理。” 听闻百里无相和蓝灵灵这么说,长孙焘也没有坚持,命人去陆府通知陆明邕后,他把司马玄陌扛到暮梧居的床上休息,而他则带着陆明瑜回了知止居。 这一夜,他几乎没有合眼,一直在处理近几日落下的事,并为第二日屠苏和谢韫的事做准备。 第1050章 夜半哭声 到了半夜,三个小宝不知怎么了,啼哭吵闹不已。 奶娘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孩子哄好。 孩子们的居所,就在知止居的偏房,长孙焘听闻孩子的哭声,给陆明瑜掖了掖被角后,立即放下手头的事情,前往孩子的居所哄他们睡觉。 虽然三个小宝除了哭闹外都没有异常,长孙焘还是不放心,把百里无相唤过来,给孩子们看诊。 百里无相仔细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可三个小宝就像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样,啼哭不止。 明珠和灰灰自从陆明瑜生产后,自家没断奶的崽子没怎么理过,有空就来守着三个小宝。 长孙焘观察到它们精神不济,指着它们道:“师父,你瞧他们这是怎么了?” 百里无相道:“这两个小/东西不仅嗅觉灵敏,听觉也很厉害,或许是感知到了什么异常。” “但如果是味道有问题,府里的狗早该有反应了,我猜想是有我们听不到的声音作祟。” “而据我观察,新生儿能看到或听到一些常人所不能发现的东西。” 长孙焘沉吟片刻,轻轻唤了声:“零。” 身上缠有绷带的零,很快浮现出来:“主子,属下在。” 长孙焘吩咐道:“你去马厩看看,小红和小黑有无异样,别被人发现了你的存在。” “是。”零应了一声,而后消失在黑暗中,过了一会儿,又回到了长孙焘面前,回禀道,“主子,小红和小黑睡着了,且睡得很熟。” 长孙焘道:“知道了,你先退下。” 零离开后,百里无相立即道:“马一天也睡不了一个时辰,零到了附近,小红和小黑竟然还在睡觉,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长孙焘道:“寻常孩子啼哭,父母长辈必定急坏了,病急肯定要乱投医的,可如果健康的孩子被当做病人治疗,后果可想而知,这是有人要动本王的眼珠子了。” 说完,长孙焘打量着三个奶娘,虽然这三位都是信得过的人,但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长孙焘抱着三宝,将大宝二宝丢给百里无相一手一个,两人耐心地哄着。 随后,他让奶娘站到面前,将她们的发饰、衣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其中一个奶娘的鞋子上。 为了不伤害到孩子,奶娘们头上只能挽特质的玉簪,耳环、项链和手镯等一切饰物都不能有。 就连身上的衣裳,也只能是柔软的纯色棉衣,连绣片不可以贴。 可偏偏,其中一位奶娘的鞋子上,各嵌了只小蝴蝶,蝴蝶是银色的,一对羽翼张开,只要轻轻一动,便会震颤许久不歇。 长孙焘抱着三宝,用帕子给她擦去眼泪和鼻涕,抬眸看向那奶娘,问道:“鞋子怎么回事?” 在府里,下人多半是惧怕长孙焘的,只往他面前一站,几个奶娘便吓得不敢出声。 骤然听他开口,顿时吓得肝胆俱裂,“砰”的跪在地上,连声告罪:“殿下饶命,这鞋是奴婢刚从公中领的,奴婢见样子好看,便迫不及待地穿上,请殿下恕罪。” 长孙焘看向隐在暗处的零,吩咐道:“零,去查一查,除了奶娘以外,还有哪些人穿了新鞋子。” 接着,他又告诉奶娘,道:“把蝴蝶扯/下来,扔进火里融了。” 奶娘脸色青白交错,虽然舍不得新鞋子就这样被作践了,但还是战战兢兢地扯/下蝴蝶,扔到了煨水的火炉里。 零很快又回来,他恭敬地回禀:“主子,因府里添丁之喜,陆管事特意定制了一批这样的鞋子给府里的女眷。” “各屋的丫头结束了手头的活计后,便迫不及待在屋里试穿鞋子,属下到的时候,她们还穿在脚上不舍脱下。” 长孙焘道:“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让众人把这批鞋子上的蝴蝶全烧了,一个不留,顺道让她们明日去找陆管事领二两纹银,权当补偿。” 零有些迟疑道:“主子,属下……” 他想问却问不出口的是,可以轻易露面么? 长孙焘道:“去吧,也该让府里的人都认识认识你,等你习惯之后,就不必做影卫了。” 这是要放他自由,零感激地叩了个头,恭恭敬敬地退下。 百里无相一个人招架不住两个小宝,只好把二宝递给奶娘,自己专心哄大宝。 三宝在长孙焘怀里,哭声已然盖过两位兄长,小脸因哭泣而涨得通红,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长孙焘一颗心都好像被撕/裂成碎片,他把三宝抱在怀里,时而轻轻摇摆,时而紧紧搂住,嘴里还哼出声音,不厌其烦地哄着。 泪水浸湿/了衣衫,感受到那凉凉的湿意,他的心揪了又揪,仿佛也跟着三个小宝哽咽了。 过了一会儿,他把三宝递给奶娘,众人还以为他烦了,毕竟殿下能耐心哄孩子已是鲜少遇见,更何况这孩子还哭成这样。 长孙焘没有交代任何话,离开了三个小宝的居所,而后进屋取了纯钧剑,从知止居的密道离开太叔府。 东边围墙。 伴随着“唰”的一声轻响,长孙焘的身影一闪而过,紧接着,有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 原来,太叔府的围墙外,有人穿了与墙壁颜色及纹路一样袍子,在暗夜下隐了身形,肉眼根本无法辨别。 长孙焘长身站定之时,利剑已抵住那人的脖颈,他居高临下冷笑:“好大的胆子,本王的心肝你们都敢动,你们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脑袋一歪,唇角溢出鲜血,而他已没了呼吸,看来是服毒自尽了。 长孙焘抬眸往巷子里看去,手中古老的神兵挽成剑花,一股浅碧色的光芒萦绕剑身,直到光芒暴起时,他用力一劈。 “哗啦……”一股气劲裹挟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向巷子那头荡去,席卷砖石与尘土,所过之处,地上倒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们皆身穿“隐形衣”,让自己的身形与墙壁融为一体,所以不被察觉。 第1051章 该付出代价了 紧接着,尸体的身上各飞起一只蝙蝠,借着月色可见蝙蝠都受了伤,身上扎满细长的针,像是刚被凌虐过。 长孙焘再迅速施展一个招式,浑厚的内劲在空中炸开,而那些挣扎着逃生的蝙蝠,也都化为齑粉,随风消散。 长孙焘瞬息之间碾灭所有,他立即唤来护卫,道:“处理尸体的同时,举着火把烫过府里的每一道墙。瓦片上也不要放过,别再给这些宵小可乘之机。” 如今是苍何在守着屠苏,而苍梧带领从麒麟卫拨来的护卫守卫太叔府,闻言他应了声“是”。 却又惊讶地问道:“主子,他们隐藏这般深,您怎知他们躲藏在这里?” 长孙焘随口道:“瞎猜的。” 说完,他提剑走回府中。 虽然也有猜的成分,但他的话还是有依据的。 明珠与小红它们,都属于世间少有的奇珍,而它们与三个小宝同时表现出异常,长孙焘立即察觉事有蹊跷。 百里无相提出可能存在寻常人听不到但动物与孩子能听到的声音,他便隐约找到了方向。 于是他故意挑鞋子的毛病,借此混淆视听,让敌人以为他找错了方向,而后从密道出来找寻敌人。 这还多亏陆明邕那次故意装病,而陆明瑜勒令他去取夜明砂,让他死死地记住了蝙蝠的味道,否则他也察觉不到这伙人的踪迹。 长孙焘匆匆回到知止居,见三个小宝已然停止哭泣,他不由松了口气,把剑丢给从谢韫那回来的陆溪,让陆溪收好。 三个小宝适才哭得声嘶力竭,已然累到极致,奶娘才刚喂了一点奶,咽下几口便安然睡去。 长孙焘让奶娘把孩子抱去睡觉,自己则坐在外屋守着,以防三个小宝再次出现突发状况。 百里无相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你方才出去做什么了?” 长孙焘把方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而后道:“控制谢韫他们发狂的是声音,今夜让孩子们啼哭的也是‘声音’,这幕后之人,似乎很擅长音功。” 百里无相道:“不一定是因为他擅长,而是因为用音律控制人,比用药物还要有效。” 长孙焘闲适地坐着,可眉宇间已裹挟愠怒:“我猜想他们是先控制谢韫,致使他发狂,而后又通过用特殊手段凌/虐蝙蝠,让蝙蝠发出一种常人无法听到的声音,从而影响孩子们,使得孩子们啼哭不止。” 说到这里,长孙焘眼眶泛红,喉结滚动:“我无法想象,若继续让孩子们哭闹下去,会有怎样的结果,方才三宝她……她都背过气了,大宝二宝也没好到哪里去。” 百里无相道:“孩子们才出生就好,就遇到这种事情,真是不可饶恕!你怎么没趁机顺藤摸瓜,把他们都捞出来砍了!” 长孙焘道:“找出来的也是替死鬼,既不能报仇雪恨,又会弄得人心惶惶,不必费那劲。但我绝不会放过他们,他们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上。” 百里无相摸着下巴沉思一会儿,道:“这些都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是,幕后主使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你瞧他们那日用的武器,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还有你方才说他们利用蝙蝠害人一事,如果这是真的,假设蝙蝠真的可以发出常人听不见的声音,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无论是传世经典,还是稀奇古怪的书籍,我都涉猎不少,然而我从未听过这些事,这让我很不安啊!” 长孙焘道:“张远是张氏嫡系后人,他所掌握的冶铁术天下独绝,这次扬州引水归海的工具,以及小茜的嫁妆头面都出自他手,可他也无法造出威力如此大的兵器。” 百里无相道:“这些兵器要是用在战场上,可以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杀伤力或许比我那惊天破雷弹还厉害。” “想必这些兵器极为难造,否则早就投入量产了,若是能轻易得到,幕后主使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心思玩心眼?” 长孙焘道:“师父所言极是,眼下我们最紧要的事,便是助谢韫克服眼前的难关,还有保护好晏晏和孩子。” 百里无相十分赞同,又与他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因为三个小宝方才的哭闹,长孙焘放心不下,干脆就守在他们的居所,吩咐绿猗好好照顾陆明瑜。 夜间,奶娘与丫鬟们都有打盹的时候,几个小宝但凡翻身还是啼哭,长孙焘都会把他们抱在怀里哄,实在招架不住,就把奶娘唤醒,让她们给小宝们喂奶。 如此反反复复,直到三更天,他才撑着脑袋眯了会儿,可偏偏就在这时,派去查探消息的人,递来了有用的信息。 来回禀的是阿六的得力助手时无,他恭敬地跪在长孙焘面前,轻声道:“主子,楚神医的遗物从何而来已查清。” 长孙焘起身,示意他别在屋里说,以免吵醒刚睡着的孩子,于是便与时无来到院子里,问道:“怎么回事?” 时无道:“主子,是玉贞庶人送出宫的。您立储大典那日,她故意和慎王起冲突,与太后合力把慎王打伤,然后趁机利用不知情的御医,把遗物送出来。” “但出了宫后,遗物又被人盗取,要不是玉贞收到遗物丢失的消息,从而乱了方寸,属下等也查不到真相。” 长孙焘露出意料之内的神情,问道:“之前太叔妃做的那些假吊坠,可钓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时无道:“有些许苗头,属下等正在跟进,一有结果立即回禀殿下。” 长孙焘道:“本王知道了,下去吧!” 眼看已到四更天,长孙焘负手立于廊下,抬眸看向天色。 弯月刚露出头角,星子在暗青色的天幕下璀璨闪烁。 长孙焘的眼底,也落了整个星河,这让他的眸子,显得格外寒凉。 他怒了,只是此时的他,已经不会随意外露自己的情绪,变得愈加捉摸不透。 最后,他轻笑一声:“玉贞,该付出代价了。” 第1052章 钝刀割肉才适合她 翌日。 五鼓登鸣,圣驾临朝。 元武帝拖着“病体”上朝,最近朝会都把注意力放在春耕上。 因为朝中的人多半都体会过玉粟的好处,所以朝廷准备在那些农田匮乏的高山推广玉粟种植,在低洼肥沃的地区继续种植大米。 其实区域很好划分,朝廷只需把政令颁布下去,那些地主富人,把田地租让给佃户时,只需要告诉他们朝廷的规定,让他们按照朝廷说的耕田种地即可。 而且张远设计的农具,轻便锋利,在土质松软的地方,就算不用牛来拉犁耙也可以开荒种地,这完全可以解决没有耕牛那些农户的烦恼。 加上朝廷会委托白家,按户提供玉粟的种子,只要农户勤快,等到秋收一过,冬日便不会受冻挨饿了。 然而让朝廷困扰的是,一旦玉粟的种植交付给民间,有些商贾嗅到商机,便会拼了命地开荒耕种,然后把种出来的粮食运送到他国贩卖。 这时的人并不了解过度开荒的后果,认为这是百姓勤劳致富,国家兴旺发达的表现,然而风先生却提出异议,据理力争。 此时,他又道:“陛下,臣反对过度开荒,一旦山坡成为农地,树木都被砍伐殆尽,大雨倾盆之时,山上的泥土便会被雨冲到坡下,然后在山脚沟壑间汇聚成沙河,淹没良田,从而造成严重的后果。” “您看西戎草木稀少,所以遍地都是黄沙。如果我们把树砍光了,都拿来种地,虽然可以满足一时所需,但绝不是长远之计,大秦不能成为第二个西戎。” 户部尚书有他自己的看法:“陛下,近几年的天灾人祸,几乎耗空国库,我们需要大批粮食带来的收益,这样才能让国库充盈起来。” 工部尚书也站在户部尚书那方,他道:“陛下,过度开荒的后果至今没有得到论证,大秦人杰地灵,地域辽阔,臣并不觉得百姓能把这片土地开光。” “与其担忧那些没有发生的事,不若把握当下,户部尚书说得对,我们急缺银子,而开垦种地可以满足我们的需求。” 一时之间,朝廷的声音几乎倒向支持开垦那方。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风先生的高瞻远瞩,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风先生那样,有十数年的山居经验,能亲身体验砍伐树木带来的伤害。 元武帝静静地听着,最后他看向长孙焘:“太叔,你怎么看?” 长孙焘越众而出,道:“臣在《群国列传》中读过一篇传记,说古楚有位皇帝,他为了死后升天,听信术士的挑唆,从而大兴土木,建造他的宫殿与陵墓。” “古老的树木都被用来建造房屋,山坡上只余一些经不住风霜雨雪的小树苗,后来古楚经历了一场罕见的大雨,结果山洪爆发,山坡被大雨冲垮,滑/落到沟壑之中。” “国土内一条清澈的河流变得浑浊,满是泥沙,既不能用来灌溉,也不能用来饮用,迫使成千上万的人远走,重新寻找安居之所。”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些光秃秃的山坡被太阳炙烤了几年,竟再也长不出草木了,而那片富饶土地,也变成贫瘠的戈壁。” “百姓们失去赖以生存的家园的,从而发生了暴/动,古楚那个强大的帝国,最后也成为了黄沙之下的废墟。” “臣相信这个故事,在众的人都知晓,但不知大伙,为何视而不见?” “陛下,臣认为一个国家千秋万世,靠的不是一时的国库充盈,更不是一时的物阜民丰。靠的是每一代人的辛勤劳作,靠的是子子孙孙生生不息绵绵不绝的创造力。” “若是我们只看眼前,而不顾后代的死活,若是我们只追求一时的兴盛,而枉顾千秋之业,那么大秦亡国,还需几年呢?” 一番话,听得众人沉默了。 不是因为都赞同长孙焘的观点,而是他们不想成为亡国的始作俑者,所以哪怕不赞同,也不敢说一个字。 元武帝忍不住唏嘘——真的没有人比他的皇叔更适合做皇帝。 以往皇叔还是淇王时,他绝不会在大殿之上说真的一段长篇大论,必然会三两句噎得众臣说不出话。 可如今成为储君后,他行事似乎内敛了许多,也更能被天下人接受,但其中所隐藏的锋芒,不减当年啊! 这时,陆明邕冷冷地道:“陛下,臣知道大伙都在想什么,在众的大人,谁家没有一大堆田地,若是允许无限开荒,充盈国库的同时,也充实大伙的口袋,否则大家浪费这么多口水做什么?” 被戳中心思,众人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不过谁也不敢惹这个煞神,生怕散朝后被暴揍一顿。 见朝臣不再言语,元武帝道:“朕虽短命,却不想做亡国之君,正因为短命,才知生生不息源源不绝的可贵。我们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也要为子孙后代考虑。” “风相,朕限你三日内拟定出一个开荒计划交给朕,若无太大问题,立即全国推行。” “在此期间,谁若敢以朕此举是断百姓活路为由,煽动百姓反对政令推行,一经查实,皆以谋逆之罪论处!” “朕知道这样做影响了你们的利益,你们心里必然不忿,但朕供养你们,给你们权势地位,不是让你们整天谋划着充实自己口袋的。” “不能为朕分忧,不能为朕恩养百姓的人,朕不需要。朕说的话,爱卿们可都明白了?” 众人一同跪下:“臣等明白。” 再说了几句话后,元武帝就露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让卢公公将他给扶了下去。 等他一走,群臣的心里就活泛起来了,眼下谁不知元武帝对太叔言听计从,而太叔又向着风相呢?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纵使心有怨言,也不敢对在他们几人面前吐露。 因陆明邕要参与到破除傀儡术的事情当中,长孙焘与他一同回去,闲聊了几句话后,他道:“晏晏生产那日,玉贞从宫里递出了楚神医的遗物,但那遗物中途被盗取,立即就送到了晏晏面前。” 陆明邕面色一冷:“这么说,她是想对瑜儿下手,但被人截胡了?” 长孙焘道:“的确如此,事情我告诉你了,接下来怎么办,就看你的了。” 陆明邕道:“敢对瑜儿出手,她万死莫赎,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不能让她死得太痛快,钝刀割肉才适合她这种人。” 第1053章 那人竟是风先生 长孙焘道:“悠着点,别让陛下难做。” 陆明邕道:“你放心,必然滴水不漏。” 二人一同回到太叔府,司马玄陌和陆明瑜早已醒了过来。 陆明邕在前厅侯着,长孙焘则回到知止居,看望三个小宝后,来到了陆明瑜这里,告知她他们即将要进行的事。 陆明瑜精神有些不济,似乎还未睡醒,整个人显得恹恹的,闻言她道:“表兄的师父可能是担心他泄露破除傀儡术的方法。” “所以对他用了摄魂术,我一不小心,竟也受了他的影响,如今我完全不记得他与表兄说了什么。” 长孙焘道:“师父也曾提到过这件事,看来这位命师本领非同一般,你只探寻表兄的记忆而已,他却也能影响你。” 陆明瑜笃定道:“命师给表兄留下许多消息,但我没有仔细去深究,等身体恢复后,我再进行一次。” 长孙焘道:“摄魂术实在太费精神,而且也有风险在里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随便用。” “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先让他们从书中找线索,秦宁那边已有一些头绪,说不定能带给我们惊喜。” 陆明瑜点点头:“都听你安排,眼下让二哥摆脱控制最重要,其他的事先放一边。” 长孙焘道:“嗯,所以你就别费神了,这不是还有我吗?” 陆明瑜道:“我都听说了,昨夜三个小宝哭闹不停,你为了哄他们一宿没睡,以后这种事就把我叫醒,你还要操劳公务,不能总是这么熬着。” 长孙焘道:“那是我们的孩子,还分什么你我,谁方便就谁去哄,再说了,你平日也辛苦,我不舍得你再去操心他们。” 陆明瑜笑了:“做父母,哪有不操心的?我只愿你别累着才是。” 长孙家道:“虽有时然疲乏,但一看到他们,疲劳顿时就烟消云散了,晏晏,我现在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为人夫为人父的快乐了。” 陆明瑜道:“你太偏爱三宝了,现在还好,可等他们长大一些,大宝二宝会吃醋的。” 长孙焘道:“三宝最像你,我没办法不偏爱她,但这不代表我不喜爱大宝二宝,以后我会注意。” 陆明瑜含笑不语,此时的她,脑海中一直浮现荥阳王府覆灭那日,出现在舅舅书房里的身影。 怎么会是他呢? 陆明瑜不由有些恍惚。 长孙焘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忙问道:“怎么了?晏晏。” 陆明瑜迟疑片刻,还是将她看到的说了出来:“昭华,我在表兄的记忆深处,看到了一幕不可思议的事情。” 长孙焘蹙起眉头:“什么事?” 陆明瑜叹了一口气,道:“虞谦带人围攻荥阳王府那日,风先生出现在舅舅的书房,表兄顽皮,推开窗户偷看,所以才会有这样一段记忆。” “后来风先生发现了表兄,立即对表兄下了杀手,若非命师及时将他救下,他早已命丧风先生之手。” 长孙焘有些吃惊,他沉吟片刻,问道:“你怎知那是舅舅?你从未见过舅舅的。” 要说陆明瑜能认出命师可以理解,毕竟从荥阳王府出事那日开始,司马玄陌便一直跟在命师身边,他的身份不难猜出。 可陆明瑜怎么会认为她所见到的人就是当时的荥阳王? 陆明瑜闻言也是一怔,她道:“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舅舅,但事实上我也不确定,听你这么一说,我更不确定了。” “如果非要找寻蛛丝马迹证明他就是舅舅的话,那可以从风先生对表兄下手时他的表现,以及他当时所穿的衣裳、所在的地方来判断。” 长孙焘又提出疑问:“你确定那就是风先生么?为何表兄似乎没了这段记忆?否则他见到风先生时,应该有强烈的反应才对。” 陆明瑜十分笃定地道:“我不确信那是风先生,但他与风先生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比如今的风先生稍微壮实一些,而且从他投掷剑的那一招来看,他武功高得惊人。” “当时他似乎在与舅舅谈条件,可舅舅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表兄偷看时,正好是他们将要谈崩时,从现场气氛来看,二人剑拔弩张。” 接着,陆明瑜又更不确定了:“至于表兄为何没了这段记忆,我也不太清楚,当时那刺向表兄的剑被弹开后,表兄就逃离了,我也没法看到更多。” “加上那夜的情景实在太惨烈,我没敢看下去,于是便掠过了这一段,或许其中还有一些我们遗漏的事也未可知。” 长孙焘将这些信息细细思索一遍,道:“这事也许与风先生无关。” 接着,长孙焘把有关司马玄陌的师兄一事告诉陆明瑜,而后总结道:“据表兄所说,他师兄是个离经叛道的人,不仅有着争霸天下的野心,还有祸世的能力。” “可如果这人是风先生的话,在我们还在归雁城时,他有很多将帝位纳入囊中的机会,但他并没有出手,所以我认为那个人不是他,也相信那个人不是他。” 陆明瑜道:“我与你说这些,就是因为我相信风先生。虽然他绝对有祸世的能力,可他绝不是幕后主使。” “但是昭华,这一发现让我很不安。现在结合你提到的表兄的师兄,我基本可以肯定,我在荥阳王府见到那个人就是幕后主使,可为什么他和风先生这么像?” 长孙焘道:“或许是易容也说不一定。” 陆明瑜道:“我觉得他没有易容。” 长孙焘道:“这事我得消化消化,也会找个时间和去和风先生求证,虽然我们至今未搞清楚敌人是谁,但至少我们已经摸到了边角,也算是好兆头。” 陆明瑜呢喃细语:“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呢……” 长孙焘一把勾住她的后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道:“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小心变老了我会嫌弃你。” 陆明瑜望着他脸上正在结痂的包:“真不要脸呀……” 长孙焘揉揉她的发:“小家伙,好好歇着,谢韫的事有我,别担心。” 陆明瑜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躺倒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住,露出一个小脑袋:“好,我等你回来。” 长孙焘俯身又是一吻,柔声道:“好好睡觉。” 关押屠苏的院子里,陆明邕等人已等候在那,待长孙焘到来便可以开始解术。 第1054章 灭魂蛊 长孙焘没有来,他们也未曾动手,毕竟屠苏是他的外甥,而他又是个重感情的人。 蓝灵灵望着安详昏睡的屠苏,道:“仔细一看,他竟有几分像殿下呢!” 百里无相道:“灵灵姑娘,外甥肖舅,说的就是这一个。” 蓝灵灵撇撇嘴:“希望他没中蛊,就我这功力,要是遇到厉害的蛊,我也解不了。” 百里无相宽慰道:“你的功力不是已经恢复一成左右了?不要着急,慢慢来,我会给你继续研制调理身体的药物,助你尽快恢复功力。” 司马玄陌道:“灵灵姑娘,你救了我们陛下一命,可是我们的大恩人,要不是你,现在大秦早乱套了。所以你别客气,尽管使劲地敲诈老头。” 百里无相瞪了他一眼:“你就闭嘴吧!半吊子!” 司马玄陌懒得理会他,自己现在是要当新郎的人了,不和老光棍计较。 正说着,长孙焘来了。 破除傀儡术所需的东西,众人都已准备好,长孙焘也没有多言,直接让大伙儿开始。 时值正午,正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 而此时的吴提,正盘腿坐在一块巨大的冰上,极阴对极阳,让他处于一种“平衡”的状态。 陆明邕盘腿坐在他的身后,待准备就绪后,百里无相用针散去他的功力。 随着体内那股诡异邪肆的真气被抽出,屠苏的脉象发生剧烈的变化,紧接着,他的丹田、七筋八脉、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百里无相掐准时机,道:“可以开始了。” 陆明邕将真气凝于掌上,抵住他的后背,缓缓地输送至他体内。 似乎感受到了陌生的功力,那股邪气开始排斥陆明邕的功力,而后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开始争夺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百里无相立即使用银针,加大他体内邪气的抽离,而后指挥着陆明邕输送真气的速度。 虽然他们配合密切,且动作进行得缓慢而小心,但因为真气的暴走,到底还是伤了屠苏的心脉,使他呕出一大口血。 百里无相没有喊停,继续疏散他体内的邪气,往里注入纯厚的真气。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直到百里无相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完事了。” 陆明邕收回手,精气神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萎靡,整个人就像被抽了水分的植物。 众人松了一口气,就在百里无相伸手去为屠苏把脉时,屠苏的鼻子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而后,一只通体漆黑的虫子钻了出来。 那虫子诡异至极,行动快如闪电,一得自由,迅速四处乱窜。 好在蓝灵灵早有准备,打开一个小小的琉璃瓶。 瓶子内的虫子荧光闪动,好似一座黑夜下的灯塔,指引黑虫找到方向。 当那黑虫循着光亮飞至黑瓶中时,蓝灵灵登时往里滴入一滴颜色诡异的汁/液。 望着两只虫子渐渐变得僵硬,最后,她把瓶子装入一个罐子里,密封起来,继而把罐子递递向百里无相,神色无比郑重。 “我知道他们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只蛊虫极为毒辣,在南疆,只有那些欺师灭祖的大是大非之人,才会被判处这个刑罚。” 百里无相小声提醒:“大奸大恶……” 蓝灵灵打断他:“听我说!” 百里无相立即噤声,低头去给屠苏把脉。 蓝灵灵瞪了他一眼,继续道:“刑罚的名称叫‘灭魂’,而蛊虫便是灭魂虫,通常我们会选择把他放进受罚者的鼻子里,让它们钻进受罚者的脑子里,啃食受罚者的脑子,直到受罚者变成行尸走肉。” “再者,吃过脑袋血肉的虫子,生长速度惊人,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把脑子吃空,那时受罚者就会成为提线木偶,任施术者摆布。” “但这屠什么苏什么的,他的意识却没有被影响,在被/操控伤人之前,都显得无比正常,我怀疑和它体内这股奇异的真气有关。” “这虫子就像种入他的身体里一样,而真气是包裹虫子的外壳,只要没有人通过特定的方式唤醒他体内的虫子,那么他与常人无异。” “虫子有真气的滋养,不需要啃噬大脑也能存活,而一旦虫子被唤醒,那么就会被新鲜的血肉吸引,从而冲上脑际。” “你们试想一下,虫子都活了那么多年了,必定比刚种进去的时候大不少,一旦进入脑袋里,肯定会造成很大的冲击,所以人被控制过后便受不住了,陷入昏睡。” “我猜想在陷入昏睡期间,虫子会回到那团真气中,所以你们散了真气之后,它才会逃出来。” “而这虫子被唤醒一次,便会对人造成很大的伤害,谢韫的脉象之所以有变化,可能是因为他体内的虫子再次被唤醒。” “我敢肯定这虫子就是‘灭魂’蛊,因为我亲眼见过,不过以上这些都只是我的推论。至于施术者有没有把蛊术和傀儡术结合在一起,那就需要你们判断了。” 长孙焘扶起陆明邕,让他坐到椅子上调息,而后问道:“灵灵姑娘,我想知道的是,这蛊术你会解么?” 蓝灵灵道:“这是相当高级的蛊术,之所以会用来做惩罚之用,是因为寻常人无法解开它,一般的蛊师或常人被施此术,那肯定必死无疑,所以它在南疆才会臭名昭着,令人闻风丧胆。” 百里无相插嘴道:“所以,你到底会不会解?” 蓝灵灵道:“我当然会解,我可是南疆圣女,蛊中之王,在南疆,圣女的地位是相当崇高的,人们认为圣女拥有生杀予夺大权,所以这灭魂蛊术,自然也只由圣女掌握。” 长孙焘若有所思,道:“这下我终于能理解,为何有人三番两次想要灵灵姑娘的命。” “糕点中毒一次,被萧贵妃放蒸笼一次,还有接下来的各种针对,原来都是为了除去你这能解术的人。” 陆明邕道:“这么想想,也的确如此,因灵灵姑娘是解开秘术的钥匙,所以幕后之人才会在知晓灵灵姑娘与我们有关系之后,想除掉灵灵姑娘。” 第1055章 越来越清晰了 “但没想到糕点中毒那次,被瑜儿给解了,萧贵妃出手那次,又让陛下找到了灵灵姑娘。” “可不管哪次,幕后之人都使用让灵灵姑娘顺理成章受伤的方法,让人很难判断出他的真正意图。” “我认为幕后之人之所以没有很明显地针对,估计是担心我们看出端倪,从而查出灵灵姑娘能解秘术。” 长孙焘接道:“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一时也没有想到灵灵姑娘竟是钥匙,不曾想今日却误打误撞,知晓了这件事。” 陆明邕道:“这就都连上了,为什么灵灵姑娘会受到伤害,为什么谢韫的情况会恶化,又为什么日和他们死相那样凄惨……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与幕后之人用来控制棋子的术法有关系。” 长孙焘又问出了关键:“南疆上一任圣女是谁?她现在何处?” 蓝灵灵道:“南疆的上一任圣女好像在大约二十年前犯了错误,被几大长老合攻,因为这事实在丢人,南疆也没有人会主动提起。” “我师父是南疆大长老,我也是听他提起零星消息,才知晓有这么一件事,那个圣女应该没死,否则我师父早就到处吹嘘他的战绩了。” 长孙焘与陆明邕对视一眼:似乎又对上了,约莫二十年前,这个时间大概是那些棋子被种下的时间,而这劳什子的灭魂术又是出自南疆圣女之手。 大概可以推断出,南疆圣女因为某种原因,与幕后主使勾结在一起,整出这种诡异的傀儡术,被几大长老发现后,便对她进行制裁。 如果她还活着,她之所以没回南疆大开杀戒,或许是她的本事在南疆根本不值一提,又或许是她不想引人注目。 不管什么原因,只要灵灵姑娘说的一切前提成立,那么有关“群国谱”的整件事就清晰了。 妄图祸世的命师之徒,离经叛道的南疆圣女,两人合谋搞出那么多事,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这其中有迷雾重重,但大方向上清晰了。 长孙焘如是认为。 百里无相趁机问出了他的疑惑:“灵灵姑娘,你的功力尚未恢复,能解么?” 蓝灵灵道:“能解,可以轻松搞定。” 陆明邕总算缓过来,他示意众人看向屠苏,并且道:“我们方才的谈话,他能听到么?要不要杀人灭口?” 刚刚转醒的屠苏听闻此消息,立即紧闭双眼,假装还在昏睡。 可他越是紧张,睫毛就颤得厉害,终还是被众人发现了。 百里无相抽出一根粗粗的银针,直接往他的指尖扎去,痛得他忍不住大叫一声。 “啊!你个混账老头,你想做什么?!” 百里无相漫不经心地收回针,道:“别怕,老夫只是确认你是死是活。” “杀了他吧!”长孙焘淡漠地吐出冰冷的字眼。 屠苏明显瑟缩了一下。 百里无相一挑眉:“哪种杀?” 长孙焘淡声道:“世上再无屠苏此人。” 百里无相点点头,不给屠苏任何反应的机会,立即就对屠苏使用针和药。 很快,屠苏便真正地昏死过去。 等到屠苏醒来,他便会忘记前尘往事,如一张空白的纸般新生。 虽然没有问过他的意愿就擅作主张不合适,但屠苏他所犯的是祸国之罪,早已死罪难逃。 如果不让他忘却北齐王子的身份,那么他便没理由能留下一条命。 长孙焘看着屠苏的睡颜,不禁有些唏嘘:“当他不刻意模仿吴提时,与汉城阿姐还真的有些相像。” 百里无相感叹道:“北齐人的残暴与偏见,已经害了太多的大秦女人,造就无数同时拥有齐人与秦人血统之人的悲惨命运,屠苏与吴提达成合作,恐怕也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 长孙焘道:“那些记忆对他来说,实在太痛苦,彻底忘却也好,只有抛开灰暗的过往,才能活在希望的光明中。” 百里无相道:“你打算如何处理?” “零。”长孙焘轻声唤了一句,待零出现后,他说出了决定,“悄悄把屠苏送去普泽寺,请求轻尘大师帮忙,待这场风波过去,他要常伴青灯古佛,还是逍遥江湖,全由他自己做主。” 这是长孙焘对远嫁和亲的阿姐,力所能及的补偿,也是尽他身为舅舅的责任。 零带走屠苏后,长孙焘又唤来苍梧。 苍梧跪在长孙焘面前,道“主子,请您吩咐。” 长孙焘道:“屠苏暴毙,毕竟是汉城公主之子,你安排敛葬吧!” 苍梧左顾右盼,疑惑地道:“尸体在哪?” 百里无相将装着蛊虫的陶罐递给他:“在这,死透透的了!” 苍梧立即会意,忙道:“属下这就安排。” 蓝灵灵道:“埋深一点,千万别让鲜血滴到,会复活的。” 苍梧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依命去办了。 他暗下决心要把屠苏的白事办得煞有其事。 等屋里又剩下几人后,长孙焘道:“灵灵姑娘,本王想请你为谢韫破解蛊毒,如今的你,能做到吗?” 蓝灵灵笃定地道:“当然能做到,我是谁啊?我可是蓝灵灵!不过这是南疆圣女代代相传的蛊术,我解蛊的时候,不许任何人看。” 长孙焘道:“一切依灵灵姑娘所言。” 陆明邕道:“灵灵姑娘,我无意冒犯,有件事我十分担心,那就是如果把蛊解了,谢韫体内的邪气是否会影响他的身体?” 百里无相道:“小子的担忧,也是我的顾虑。我们这次解屠苏的术,是以泄去邪气的方法破除的,我们并不确定,只是解除蛊虫,但却不泄去邪气,会不会失败,甚至遭受反噬。” 蓝灵灵道:“小百里,你是我的小家臣,如果你在的话,并不算违反规定,我破例允许你在场,一旦我在解蛊的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情况,你就出手相救。” 陆明邕看向长孙焘:“你是否有什么计划?” 长孙焘道:“我不准备把知晓灵灵姑娘是解术钥匙的事泄露出去。” 陆明邕道:“你是想营造解术的人是我们俩的假象,请君入瓮?” 长孙焘颔首:“诚然,不仅如此,我还想营造出我们在为屠苏解术失败,置屠苏死亡的假象,给屠苏的‘死’一个理由,同时也要让人以为,我们俩如今都失了武功,看看能不能引蛇出洞。” 司马玄陌从头听到尾,这才提出异议:“我不赞成让灵灵姑娘给谢韫解术,没有先例,实在太危险了。” 他的担忧何尝不是几人的担忧,就连蓝灵灵,也不敢绝对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可就当几人想重新商讨解决方法时,护卫匆匆来报:“殿下,不好了!谢公子他,他……” 几人对视一眼,飞快地往谢韫的申思阁。 第1056章 皆大欢喜 蓝灵灵与百里无相拿着工具跟在身后。 等众人一同来到申思阁时,不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只见申思阁中,谢韫墨发披散,面目狰狞而可怖,身上的青筋暴起,如同诡异的网蔓延在肌肤上。 他发了狂似的,疯狂地攻击所有人。 南宫绥绥一边护着院子里的小厮丫鬟,一边抵抗他,衣襟的鲜血,昭示着她不仅旧伤未去,又添新伤。 地上躺了几个护卫,生死不知,想来是为了阻止他而出手,结果被他直接打倒在地。 “阿韫!” 谢韫对南宫绥绥的呼唤充耳不闻。 长孙焘与司马玄陌同时出手,身形一动,只见长孙焘钳制住谢韫,而司马玄陌为他解除傀儡术。 可是并没有什么用,他身上的真气仍旧暴走,而他的身体越涨越大,变得坚硬无比。 百里无相握住他的手腕,面色大变:“灵灵姑娘,你现在立即为他解术试试,再晚就来不及了!” 蓝灵灵还在犹豫,可百里无相根本没空理她,吩咐道:“昭华小子,你现在立即用内劲点上他的穴道,封住他的筋脉。半吊子,不管你用任何方法,给我控制住他!” 正说着,谢韫目眦欲裂,青筋狰狞的脸上,尽是可怕形状,那双眼竟是要爆开,流下两行血泪。 百里无相大喝:“灵灵姑娘,来不及了!不解他会死!” 虽然有天大的规矩摆在面前,但蓝灵灵也顾不得许多:“带进房里,你们都闭上眼。” 长孙焘与司马玄陌立即动手,暂时失去功力的陆明邕带领他的暗卫守在门外,南宫绥绥帮助百里无相提药箱,几人都进去了满地狼藉的屋内。 蓝灵灵迅速剪下自己的头发与指甲放入一个小陶罐里,又刺破手指,取了几滴鲜血滴进去。 而后又从身上掏出许多拇指般大小的琉璃瓶,把东西一股脑地倒进陶罐里。 “啵”的一声轻响,随着陶罐升起缕缕诡异的红烟。 陶罐里竟显出一只虫子,那虫子长着透明的双翅,通体呈极淡的红色,分明是硬壳虫子的形状,却好似软体虫子,可以伸缩,头上还长着一对小小的触角。 只见它抖了抖身子,便振翅飞了起来,绕着谢韫飞行几圈后,忽然钻进了它的鼻子里,不见了踪迹。 待它消失后,蓝灵灵掏出最后一个小瓶子,略有些惋惜地握着,直到小瓶子也发出淡红色的光芒,她才打开瓶盖。 小瓶子里飞出一只与方才的虫子极为相似的小虫子,不过这只虫子的腹部较大。 随着这只虫子振翅发出嗡嗡声,谢韫的脸部竟似有红光从里头照耀,他的肌肤成诡异的透明红色,可见遍布的青筋。 不一会儿,有那红光渐渐移动至鼻子处,而后一只虫子从里面探头出来。 紧接着,它整个飞了出来,仔细看去,可见它腹部变大了许多,而且呈黑色,想来是吃了谢韫体内的“灭魂”。 它一看到外头的虫子,随即飞扑向它,两只虫子缠绕飞行了几圈,便飞出门外,消失不见。 蓝灵灵望着一堆空空如也的瓶子,心疼极了,她痛苦哀嚎:“我需要补偿。” 百里无相急了:“我们可以睁眼了吗?” 蓝灵灵道:“可以睁开了。” 接着,众人睁开了眼睛,却见谢韫已稳定下来,不再处于癫狂暴走的状态。 “阿韫!”南宫绥绥拖着一身的伤,却仍忧心谢韫的安危。 百里无相迅速按住谢韫的手腕,去探他的脉象,立即吩咐道:“昭华小子,立即用真气为谢韫调息。” 长孙焘也不敢迟疑,同司马玄陌一起,把谢韫扶到榻上坐好,他迅速盘腿坐于谢韫身后,将浑厚的真气蕴于掌心,开始为谢韫调息。 百里无相抽出一个针包,迅速取了长短不一的几根针,扎在谢韫的不同穴道之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韫的面色缓缓平稳下来,在呕出一口血后,整个人力道一泄,软倒下去,被长孙焘眼疾手快扶住。 百里无相取了他身上的针收起来,而后冲蓝灵灵竖起大拇指:“灵灵姑娘,多亏有你了。” 蓝灵灵得意地哼了一声:“也不看看我是谁。” 南宫绥绥惶急的问道:“谢韫,谢韫他如何了?” 百里无相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取了几颗药递过去:“不用担心他,反而是你这身伤要紧,你的血流得太多了,先把这些药吃下。” 百里无相冲外头喊一声:“陆溪忙完了吗?忙完了就进来给阿绥姑娘包扎伤口。” 陆明邕同陆溪一同推门而入,问道:“先生,二弟怎样了?” 百里无相道:“没事了,方才我和殿下已将他的筋脉疏通,从此以后他不仅能脱离控制,而且那强悍霸道的真气也转为他自己的,调养一段时间,等他身体恢复后,恐怕除了殿下,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也算因祸得福。” 长孙焘与司马玄陌站起身,同陆明邕一起向蓝灵灵行了个礼:“多谢灵灵姑娘救命之恩。” 蓝灵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事,小事而已。” 南宫绥绥还记得方才蓝灵灵说要“补偿”那话,掏出一大叠银票,也不数一数就递到蓝灵灵手中,诚恳地道:“多谢灵灵姑娘,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蓝灵灵一边把银票往袖子里揣,一边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百里无相翻了个白眼:“阿绥姑娘,灵灵姑娘视钱财如粪土,你别拿银子侮/辱她。” 蓝灵灵狠狠地瞪了百里无相一眼:“不说话你会死啊!” 众人都笑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在几人当中,属长孙焘和谢韫最为要好,两人一同长大,感情胜似亲兄弟,谢韫遭罪,他心里其实很不好受。 可内心最受煎熬的,还要属南宫绥绥。 虽然二人没有成亲,可女子情窦初开,她一颗心都扑在谢韫身上,要是谢韫出事,只怕她会活不下去。 幸好,蓝灵灵因为衍蛊一事与他们结下不解之缘。 也幸好,百里无相成为了他们其中一员。 否则,谢韫只怕生死难料。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第1057章 团结的一家人 正在这时,谢韫方才的动静也引来了陆明瑜,她被绿猗扶着进来,忧焚地望向长孙焘。 见长孙焘冲她点点头,她这才松了口气,而后转头看向面色有些发白的陆明邕:“哥,你还好吗?” 陆明邕佯装发怒,瞪了她一眼:“这才生产几日,身体没恢复就别乱跑,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说着,想要去为陆明瑜整理身上的披风,但到底忍住了,把手收了回来。 而这时,长孙焘也走过来,把陆明瑜给搂进了怀里,道:“谢韫一切都好,这下你也可放心了。” 陆溪把南宫绥绥拉到屏风后,为她处理伤口,最近大伙都为了谢韫的事悬了一颗心,如今总算告一段落了。 司马玄陌抱着手,不禁傻笑:“这会儿,我可以安心成亲了。” 百里无相不以为然地道:“天天就把成亲挂在嘴边,谁没成过亲呢?” 司马玄陌白了他一眼:“你就是嫉妒!” 陆明瑜道:“表兄娶王妃可是大事,少不得要好好操办,以免慢待了董姑娘,虽说董姑娘双亲已不在,但也要问问董姑娘,你们成亲要告知哪些亲族好友,别就知道自己成亲了,其它什么事都没办。” 百里无相道:“丫头说的没错,这些都要考虑。” 长孙焘道:“既然亲事定下来,就把此事告知礼部,你是王爷,亲事自有礼部操持,你不必担心。至于除了礼部按照规制办理的外,还需要做什么,得你自己动手。” 司马玄陌举步就走:“我去找礼部尚书喝杯茶。” 众人都没理会他,陆明瑜道:“今儿的晚饭娘亲亲自下厨,先去歇歇,酉时准时开饭。” 司马玄陌不知何时已退了回来,偏头问陆明瑜:“都有哪些菜?” 陆明瑜忍俊不禁:“娘亲知晓你与董姑娘定了亲事,她很高兴,特意为你们准备一桌庆祝宴,都是你们喜欢的菜。” 司马玄陌感激涕零:“楚姨真好,是亲姨!” 陆明瑜道:“等二哥身子好一点,也该把他和二嫂的亲事提上议程了,到时候再劳烦娘亲下厨,再做一桌丰盛的宴席。” 陆明瑜看向众人,感慨地道:“上一辈的人,都早已离我们远去,如今只剩下我们几个,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齐心协力,互相信任,互相扶持。” “看到各位兄长和睦相处,看到这个家齐齐整整的,我真是高兴。” “希望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数十年之后,我们依旧是紧密相连的一家人,而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能其乐融融。” 百里无相不悦地撇撇嘴,怎么感觉他就是个外人? 哼,等我把你娘亲娶了,看你还能说啥? 陆明邕望着她,一脸宠溺与疼爱:“我与瑜儿,是天下至亲之人,永远都不会疏离对方,等阿芷生下孩子,我会教育他们,要与家人互敬互爱,互相扶持。” 陆明瑜笑了,如今她夫贤而家庭美满,亲人围绕而生活幸福,更是儿女双全。 她是如此的庆幸,能过上这样没有遗憾的人生。 长孙焘把苍梧叫了进来,一连串指令吩咐下去,谢韫与屠苏的事算是解决。 众人一同前往饭厅等着,而陆明瑜也被长孙焘送回知止居歇下,她本来也要一同用饭,但长孙焘担心她未出月子容易落下病根,不许她再随意出门。 而南宫绥绥坚持留下来照顾谢韫,也未曾出席。 等厨房那边准备完毕,楚氏也先一步回到饭厅,与大伙一同落座。 在这个家里,只要关上门,就没有所谓的君臣之分,有的因为血缘,有的因为惺惺相惜的缘分而聚集在这里,享受着那平凡而又弥足珍贵的快乐。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朝野之中的敬畏这团结的一家人,也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无计可施。 刚要开席,白夫人与白黎便来了。 楚氏笑着解释:“既是喜事,自然要与亲近的人分享。” 长孙焘和陆明邕连忙站起来迎接:“琼姨,快请坐。” 司马玄陌后知后觉,他适才还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中,直到琼姨走进来才起身打招呼:“琼姨,您请坐。” 楚氏拉着白夫人的手:“好姐姐,快来坐。” 白夫人本来就因为楚氏为她的好姐妹照顾陆明瑜而心怀感激,一番相处下来,她很喜欢这个表面柔弱,内心却坚韧无比的楚氏,立即就与她义结金兰,姐妹相称。 她反握住楚氏的手,笑道:“妹妹做的饭委实好吃,我与承禾吃过后,便盼着能再吃上一次,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口福了。不过就是让妹妹受累了。” 楚氏笑道:“什么受累不受累的,姐姐什么时候想吃妹妹做的饭,就命人过来说一声,我马上就给姐姐备着。” 两人有说有笑,一同落座。 白家虽为商贾,但却总能在国家遭难时挺身而出,宗祠里供奉着帝王赏赐的丹书铁券,往上数几代,族里还出了位奇皇后,也算是大秦最古老清贵的家族之一。 不过他们向来鲜少与官家往来,若非因为白夫人与川平郡主是闺中密友,也不会与大家结缘,频频上太叔府的门。 董实因为养伤不能来,所以只有董穗到场。 大家以为她与未婚夫一同用饭多少会有些害羞,然而她言行举止却落落大方,很有王妃的风范,连白夫人见了都暗自点头。 席间,蓝灵灵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盘中餐。 白夫人问道:“玄陌,关于婚礼的事,你都有什么准备?” 他能有什么准备?前天才定下的亲事,现在还忙着到处去宣扬他定亲的事,根本就没思考接下来的事。 只是想着先去找沈景言商量一番,再去礼部那里询问一些详情,然后再具表上奏元武帝。 可迎上董穗干净的目光,他只好把陆明瑜先前的提醒说出来:“阿穗双亲不在,但之前曾听瑜儿说过,还有失去联系的外祖父一家,我已派人去找了。” “如果能找到外祖父一家,就请他们过来见证我与阿穗的婚礼,顺便请他们在京城住下,这样阿穗也能有来往的亲人。” “至于婚礼的规制与流程,礼部那边会安排,等礼部把章程送过来,我再与阿穗商量着来,一切以阿穗的心意为主。” 一番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不明白这傻木头什么时候开窍了。 但董穗却感动得泪眼婆娑,她没想到司马玄陌会这般上心,把这些事情都考虑在内。 原本对于未来充满迷茫与忐忑的她,仿佛吃了颗定心丸,她眼眶红红地看着司马玄陌,千言万语凝成感激的一句话:“王爷费心了。” 这句发自心底的话,还有董穗真挚的眼神,让司马玄陌有些无所适从。 那毕竟只是他的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就把未婚妻感动成这样,这让他心疼的同时,心底泛起一丝愧疚,也愈发坚定呵护董穗的决心。 白夫人看着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子,柔声道:“董姑娘,你嫁给玄陌,便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你不必一味地迁就玄陌,也不必一味地牺牲自己去成全对方。”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如果一开始就以无尽的忍让和退步来维持,这样的姻缘,必定不是好的姻缘。” “虽说娘家是女子的腰板,但这句话在你和玄陌身上不适用,你们都是失去双亲的苦命孩子,往后的日子,自然少了很多不必要人情往来。” “以后的日子,是你们俩在过,好也罢,坏也罢,都需要你们自己去经营,怎么幸福就怎么过,这个世道对女人太苛刻,但要懂得对自己好。” 董穗起身,朝白夫人深深拜下:“多谢夫人教诲,您的话我都记下了。” 白黎早就看出了白夫人的想法,笑嘻嘻地开口:“董姑娘,要不你也做我的妹妹吧!我娘盼个贴心的姑娘盼了一辈子,也没能如愿,看到你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 白夫人嫌自己的儿子唐突,怕吓坏了董穗,连忙拉起她,温柔地道:“有没有名分不是最紧要的,你这孩子合我眼缘,以后白府就是你的娘家,无论什么事,都有我和承禾担着。” 董穗却顺势跪了下去,认真地道:“义母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好闺女。”白夫人拉起董穗,欣喜地道,“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说着,白夫人把手上的镯子套进了董穗手里,道:“既然是一家人,你的婚事自然由义母做主,不必担心,安心备嫁,一切有义母。” 司马玄陌明白了,白夫人收董穗为义女,喜欢董穗是一方面,最重要的,白夫人还想给董穗一个靠山,以免日后有人拿董穗的身份说事。 这都是白夫人在照顾昔日好友的亲人呀! 司马玄陌连忙起身,朝白夫人一拜:“岳母大人。” “哎!”白夫人应了一声,连忙让二人坐下,吩咐下人上酒,心情愉快的她喝了好几杯。 白黎坐在一旁郁闷地看着,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捡来的,母亲一颗心都扑在收女儿上头,哪里看得到他这个儿子? 众人的话题又转到了白黎身上,百里无相问道:“所有人都娶妻了,你怎么还不急?” 白黎借着酒意,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想娶晏晏的,奈何朋友妻不可欺。” 陆明邕道:“没办法,瑜儿就是这么可爱,不过阿芷也很可爱。” 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孙焘缓缓起身,道:“你们先吃,我去陪晏晏用饭。” 像是在用这幼稚的举动宣誓主权。 待长孙焘走后,白黎又感慨:“我那时是真的想娶了晏晏啊!她怎么就成亲了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个令我心动的姑娘。” 白夫人瞪了他一眼:“净说胡话,也不怕被人笑话。” 说着,白夫人解释道:“别理这浪/荡子胡说,那根本就是个误会。” 陆明邕安慰他道:“你就知足吧!你已经有了九个了。” 白黎道:“无趣啊无趣!她们都太无趣了,明日我再去纳一个。” 众人免不了拿他说笑几句,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屋里充满欢声笑语。 长孙焘还没走到知止居,便遇到了前来禀报消息的时无,只听时无道:“殿下,刘佩云那边有异动。” 第1058章 越发孩子气了 刘佩云? 长孙焘险些把她忘了。 闻言问道:“她又怎么了?” 时无恭敬地道:“殿下,刘佩云回府之后,脸上长了可怖的褥疮,刘家老夫人怀疑是麻风,立即将刘佩云给关了起来。” “然而就在刚才,刘佩云逃出了刘家,接着便不知去向。属下去确认过,刘老夫人将她关得很紧,但凭她一个弱女子之力,不可能逃出来,属下怀疑有人暗中协助。” 长孙焘默了默,道:“先各方面留意着,别打草惊蛇,一有情况立即来报。” 时无行了个礼,躬身退开。 回到知止居,陆明瑜正趴在小几上用饭,长孙焘刚坐到她面前,便有小厮端来饭食。 陆明瑜有些诧异:“你不在外面吃,怎么回来了?” 长孙焘道:“自然是不忍心你一人在屋里独自用膳,所以回来陪你一起吃。” 陆明瑜笑了,招呼他坐下:“我也正愁一个人用饭乏味得紧,既然你来了,那便陪我一同吃吧!” 长孙焘一撩衣摆坐到她对面,道:“三个小宝睁开眼睛了,大宝的瞳孔带着一点点淡淡的蓝色,圣祖的母亲是胡人,他的子孙后代时不时会带着一些胡人的特征。” “二宝的眸子与我的很像,是褐色的,如同剔透的琥珀,今儿我见他笑了,我猜他长大后会和你一样,有一对浅浅的小梨涡。” “三宝的五官有些像我,可眸子却同你一样,是黑眸,不过她够能哭的,一哭没一段时间停不下来。” 陆明瑜听着长孙焘絮絮叨叨地说着三个小宝的事,她不禁莞尔:“但愿他们长大后,不仅继承他们父亲绝世无双的容貌,也像他们父亲一样,充满英雄气概。” 长孙焘顿时被捋得心情舒畅,闻言他笑道:“你就是馋我身子,不急不急,很快就出月子了。”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整天就知道惦记些有的没的,能不能稍微正经一点?” 长孙焘委屈极了:“好不容易吃到肉,又总是分分合合,等我们终于能在一块儿时,你又被这三个小家伙抢走,总算熬到曙光了,就容许我想想?” 陆明瑜一脸地心疼:“唉~别的男人三妻四妾,还有排成队的通房丫鬟伺候,哪像我们殿下,成亲前是守身如玉的和尚,成亲后是洁身自好的俗家弟子,总之就是绝世好男人,偏偏就对我一人用心,你说这么好的男人哪儿找?” 长孙焘用筷子夹住她的筷子,脸色沉了下来:“别阴阳怪气地顾左而言他,你糊弄不过去的。” “我要吃山药。”陆明瑜索性不纠结夹菜,张着嘴巴凑过去,“啊……” 长孙焘无可奈何,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把菜送进她嘴里,还不忘叮嘱:“慢点儿吃,别噎着。” 陆明瑜语笑嫣嫣:“你瞧你,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太唠叨的男人就不英俊了。” 长孙焘道:“没办法,我就是个劳碌命,谁让我拿你没办法,这会儿又多了三个小克星。” 陆明瑜撑着小几,用油腻腻的嘴唇在长孙焘额上大大地香了一口,笑吟吟地道:“赏你的,谢恩吧!” 长孙焘慢条斯理地擦去额上的油渍,朝陆明瑜拱手:“多谢夫人赐吻。” 陆明瑜哈哈大笑,道:“你这半点没脾气的样子,很影响你威武不屈的形象好不?” 长孙焘又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她嘴里,道:“我永远都不会对晏晏有脾气,晏晏为我付出那么多,还给我诞育了儿女,若敢对晏晏生气,那绝对是十恶不赦。” 陆明瑜被他哄得心花怒放,起身坐到他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把脑袋靠了过去:“本来还想装几日沉稳,给儿女们树立好榜样的。” “可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被呵护的小女子,昭华,能与你成亲,能为你生儿育女,能和你共度余生,真是太好了。” 长孙焘用帕子替她擦去油嘴,继续把食物投喂进她口中:“啊,张嘴,要多吃新鲜的蔬菜,这样对身体恢复有帮助。” 陆明瑜指着嫩/嫩的芦笋尖:“我要吃那个,再给我夹。” 长孙焘道:“好好好,你别搂这么紧,我都够不着菜了。” 陆明瑜放开他的手臂,又伸手环住他的腰身,笑嘻嘻地道:“不知为什么,忽然很想搂住你。” 接着,陆明瑜摸了摸长孙焘的肚子,松了口气般道:“还好还好,没有长出大肚腩。” 长孙焘瞪了她一眼:“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再者,你夫君我每天都坚持锻炼,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陆明瑜抱着自己的肚子,忽然觉得饭菜它不香了,虽然她身材纤细,生完孩子后体型没多大变化,可肚子终究不像从前那样紧实又弹/性,摸起来还有松松软软的肉。 “我不吃了,再吃下去,我会胖成猪的。” 长孙焘耐心哄道:“吃饱饭才有力气瘦下来。你要是在月子里不好好吃饭,身体没能恢复过来的话,那等到表兄和谢韫的婚礼时,你哪里有力气帮忙?” 陆明瑜想想觉得也是,便把此事抛之脑后,她指着那盅滋补的汤,道:“倒给我,我要喝。” 长孙焘摇头轻笑,当娘后倒是愈发小孩子气了。 不过无论怎样的晏晏,他都恨不得疼到骨子里,也很享受这种被依赖的感觉,自然是什么都要依着她的,只要她高兴,让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陆明瑜捧着碗,把那带了些许药材苦味的汤喝下肚,正准备揩嘴,长孙焘却已捏着帕子为她擦去唇角的油渍。 陆明瑜道:“师父说,有的女子生产过后,会有厌世轻生的念头,但我一点也没有呢!因为你把我照顾得很好,孩子也不怎么让我/操心,昭华,我真的太幸福了!” 长孙焘顺势把陆明瑜搂住,脑袋搁在她的头上,眼里似有柔得化不开的蜜:“晏晏,我保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温柔、真诚地待你。” 第1059章 太叔他始乱终弃 陆明瑜用脑袋顶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不需要刻意,像现在这样,就算再忙也会陪我用膳,再累也愿意分给我时间,这就足够了。” 长孙焘道:“我巴不得天天和你腻歪在一起,这辈子都不会腻。” 陆明瑜仰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对彼此存有炙烈爱意的两人,情不自禁的越靠越近。 长孙焘忽然想到,自己脸上还顶着满脸的痂,生怕传染妻子,只好把头偏到一边。 陆明瑜哪能允许他临阵脱逃,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就往下扯,把长孙焘拉得一个趔趄,却与她双唇相触。 陆明瑜又在他柔软的薄唇上辗转流连了许久,才放开微微喘/息的他,道:“我不嫌弃你。”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唇角噙着戏谑的笑意,意味深长地道:“夫人想要,为夫哪有不给的道理,只是夫人好歹也要顾及一下身高之间的差异,否则把为夫的脖子扭断了怎么办才好?” 陆明瑜眼见气氛不对劲,爬起身想溜,却被长孙焘捉住了手,接着拉入怀中抱住,两人一同滚到了旁边。 陆明瑜想起身,却被长孙焘紧紧搂住,他把脑袋搁在陆明瑜颈间,深深吸了口气,道:“晏晏,别动,让我抱会儿。最近因为谢韫的事,一直悬着心,有些累了。” 陆明瑜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蜷缩在长孙焘怀里,沉默地陪伴着他。 尽管刚吃饱,躺着有些难受,但她也没有在意,好在长孙焘也知晓这一点,很快就起身了。 夫妻俩磨磨唧唧,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吃完一顿饭。 饭后,长孙焘让奶娘抱来三个小宝,夫妻俩每个都抱了好一会儿,这才让奶娘抱下去。 忙碌的一整日结束,长孙焘待陆明瑜睡着了,亲自架着马车送陆明邕回去,还把刚带屠苏去普泽寺回来的零也送到了他身边,以防有人在他失去武功时偷袭。 珍璃郡主见陆明邕回来时身体极为疲累,虽然心疼,但却没有责怪他不该拿自己的身体犯险,只是耐心地照料着。 陆明邕有些醉了,搂着珍璃郡主就开始耍赖:“阿芷阿芷,你再抱会儿。只有抱着你,我才感觉到踏实和安心。我最近就像做梦一般,觉得这样安逸的日子太不真实了。” 长孙焘扯都扯不住,刚拉回来,他又往珍璃郡主身上扑。 珍璃郡主只好搂住他的手臂,道:“你这是喝多了。” 陆明邕双颊酡红,望向珍璃郡主的眼神有些迷/离,又开始往她身上扑,嘴里还嘟囔着:“夫人,给为夫抱抱。” 长孙焘实在忍无可忍,直接点了穴道,把他给扶到屋里,往床上一丢,叮嘱了珍璃郡主几句,便离开了。 珍璃郡主坐在床边,用温热的帕子为他擦拭额间的汗水,手却被解了穴道的他倏忽抓住,只听他认真地道:“阿芷,多心你来到我身边,有你真好。” 珍璃郡主望着这个让她爱的发狂的男人,眼里泪光点点。 成亲之前,她对陆明邕的认识,几乎来自于表面与自己的幻想,认为他充满男人气魄,是不世英雄,一颗心也随着他上上下下,不得消停。 成亲之后,或许夫君早已褪去华丽的外壳,身上也带着凡人才有的特性,比如说不洗澡时身上会脏脏的,有时脚还会臭,甚至喝醉了也会胡言乱语。 但这样一个有着浓浓烟火味的男人,她依旧巴不得捧在手心才好。 也幸好,这个男人同样真心待她。 她是幸福的,也从未有一刻后悔过自己当初的选择。 “夫君,你也很好。” 长夜漫漫,却也转眼即过。 翌日朝时,满朝文武肃立朝堂之内,按例进行朝会,忽然登闻鼓被人击响,却是一戴围笠的女子击的鼓。 这是元武帝登基以来,登闻鼓第一次被敲响,大秦律法明确规定,非大冤及机密重情不得击,众臣还以为遇到了天大的冤情。 结果,当鼓司的人将那女子的诉求引奏到御前时,接下来她的话,让朝臣大惊失色。 女子跪在大殿上,声泪俱下地道:“陛下,臣女有冤。” 元武帝听到“臣女”的自称,不由得眉头一皱,但他还是坐直身子,问道:“有何冤情?” 女子泣不成声,哭哭唧唧好一会儿,才忽然指着长孙焘,含泪控诉:“陛下,臣女要状告皇太叔殿下始乱终弃!” 在众哗然,不约而同地看向长孙焘,神色或震惊或疑惑或幸灾乐祸。 但最多的,当属于震惊。 储君可以无能,但却不能失德,百年以来,这还是第一位被女子告到御前的储君,要是被坐实了始乱终弃的罪名,只怕会影响他在朝臣与百姓心中的形象。 要不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元武帝都捂嘴笑出来了。 比起他的自持,显然有人没他那么好的忍功。 司马玄陌闻言,直接就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搞笑的事情,他边笑边道:“抱歉,忍不住,这可能是我今年来听到最可笑的一个笑话。” 他这么一说,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笑了。 元武帝瞧着本该严肃的场合,变得有些混乱,他清了清嗓子,道:“朕也觉得匪夷所思,谁人不知太叔洁身自好,除了妻子以外,从不染指任何人,姑娘这控诉委实有些新鲜,也不怪大家都笑了。” 随即元武帝话锋一转,正色道:“但登闻鼓之设,正以达下情,姑娘有任何冤情,尽管说出来。” “谢陛下隆恩。”女子将围笠缓缓拿下,露出那张众人一看,险些把隔夜饭都吐出口的脸。 这人不是谁,正是容貌尽毁的刘佩云。 朝臣连忙别过脸,假装看不见这丑陋的东西,而元武帝却不能这么明显,只得端正身体,摆出一个“威严”的姿势,认真听她诉说冤情。 刘佩云凄楚地道:“陛下,臣女是抚远大将军刘孝杰之嫡幺女,太叔府办洗三礼那日,臣女随母一同前往祝贺。” “臣女在太叔府内迷了路,正巧遇见独自一人在后院的太叔殿下,他似有些醉了,臣女上前关心情况,不料却被他扑倒……” “虽然殿下没有污了臣女的身子,但却抱过亲过也密切接触过。” “臣女是好人家的女儿,寻常都不会与外男接触,却被殿下……殿下……” “事后太叔殿下不但没有负责,还威胁臣女不许把事情说出去。” 刘佩云低低哭了起来,哭得都背过气了,半响才一字字连成话:“这还不算,更过分的是,被太叔非礼过后,臣女的脸就彻底毁了,也不知太叔得了什么病,竟把臣女祸害成这样,请陛下做主哇……” 整个大殿都响彻着刘佩云的哭嚎声。 她说的内容,众人都不感兴趣,在众的有几个干净?在花园里扑个粉蝶什么的,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们在乎的是,刘佩云话里有话,说太叔可能得了病这个消息,以及能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好处。 元武帝耐心地听完,露出一个“朕没法儿为你兜住”的表情,道:“太叔,你有何话说?” 第1060章 就这?也太简单了吧 惊蛰已过,随处可见舒展着身子的绿叶与花瓣,就连阳光也好像被云层过滤了一般,柔柔地洒下来。 这样的天气,会让人心头不禁暖暖的,然而满朝文武对着刘佩云的一张脸,硬是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这实在太丑了。 太叔殿下究竟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只是那么一抱一亲,就把人家姑娘的容貌毁成这样? 见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长孙焘没有立即说话。 小小一个刘佩云,不值得他动怒,更不值得他大动干戈,他想让刘佩云死,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一直以来没对刘佩云下死手,除了自己另有目的外,多半是刘孝杰的缘故。 长孙焘感念刘孝杰驻守北疆辛苦,所以也对他的家人多有照拂,甚至对这心思浅薄的蠢货百般忍让。 但明显,刘佩云被挑唆了,有人想借刘佩云的事,乱镇在北疆的刘孝杰之心。 如今大地回暖,北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鲜嫩肥美的小草不仅能养活猎物,也能养活北齐人的牛羊。 有了食物,他们也不再顾忌大秦,要是刘孝杰那里有了问题,俘虏乱了起来,北疆很可能再次陷入大乱。 在众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更期待长孙焘的做法。 他们很想看看,在国家安危之前,太叔会如何选择。 忽然,长孙焘却笑了笑,道:“陛下,臣不认识此人。” 刘佩云一怔,随即哭更加凄惨:“陛下,他说谎,您看看他的脸,再看看臣女的脸,分明是他将病气过到了臣女身上,害得臣女毁了容貌!” 长孙焘依旧是那派从容淡定的模样,反问道:“你说你是刘佩云,如何证明?” 风先生和陆明邕抱着手,显然并不打算开口。 他们一直认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要懂得踩烂自己招来的烂桃花。 司马玄陌摸了摸鼻子,帮腔道:“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自称是刘将军之女,谁信呢?本王与刘将军曾在归雁城并肩作战过,刘将军可谓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的女儿,将门之后,又怎么会做出倒贴的事?” 刘佩云被“倒贴”二字刺得勃然大怒,她声嘶力竭地诘问:“荥阳王你为了太叔掩盖罪责,竟用这种话来污蔑我一个弱女子,你究竟是何居心?”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本王与你从未见过,朝堂之中这么多王爷,与本王年岁相仿的也有,你怎知本王就是荥阳王?” “莫不是早早就把本王的信息搜罗起来,准备坑完殿下再坑本王?本王先声明,本王接受不了你这副尊容。” 刘佩云气急败坏,还想再吵,长孙焘却不愿把朝会的时间浪费在刘佩云身上,拱手道:“陛下,臣怀疑此女受人唆使,欲图往臣身上泼脏水,既然此女坚称自己是刘将军之女,不若请刘家的人来辨认一下如何?” 刘家靠刘孝杰撑着门庭,族中子弟自然没有参与朝会的资格,找刘家人可找宫中的贤妃,也可以去宫外把刘家人宣进来。 元武帝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命人去请贤妃以及刘家人。 律典明确规定,但凡有击登闻鼓,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受理,更何况事关储君名誉,就算元武帝明知这是一场闹剧,也不得不耐心性子结束它。 刘佩云听闻元武帝的决定,却完全不紧张,她是如假包换的刘佩云,自己家人怎么可能会认错? 她回想起神秘人答应她的事,只要她能把屎盆子成功地扣到太叔身上,她便能得到治疗毒疮的药。 想起那日在太叔妃面前的屈/辱,她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暗暗发誓,待容貌恢复后,她势必要把那份浸入骨髓的屈/辱加倍奉还。 可她却忘了抬头看看,这满朝文武戏谑与讥讽的神色。 她原本,就不配出现在这里,赏她一块可以下跪的地方,不是因为她刘孝杰之女的身份,也不是大伙真的信了她,而是因为她击响了登闻鼓。 长孙焘负手站立,一派淡然的神色。 风先生抱着笏板闭眼假寐,陆明邕失了功力,也觉得乏得很,眼皮不停打架。 没有人因为此事而担忧,哪怕一脸忧色的司马玄陌,也是在纠结要怎么布置荥阳王府,好迎娶他温柔善良的王妃。 很快,贤妃先一步被唤来,她恭敬地行礼,也不敢抬头打量四周。 元武帝掀开眼皮,淡漠地道:“贤妃,你/妹妹刘佩云说太叔非礼了她,这事你可知晓?” 贤妃一怔,随即立即摇头,小心翼翼地道:“回陛下,此事臣妾并不知晓,家妹向来进退有度,怎么会说主动说出这样的胡话,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元武帝道:“刘佩云就在此,你自己问她。” 说罢,元武帝示意她看向刘佩云。 贤妃看到面目全非的妹妹,顿时吓得冷汗直流,恐惧颤栗之余,她努力在眼前这丑八怪身上寻找妹妹的特征。 直到把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才认出眼前之人的确是自己的妹妹。 然而她并没有立即认下,因为她与刘佩云不同,她是家中长女,父母对她的期待与教育,都比刘佩云这幺女要多。 此时的她,心里飞快地在心里权衡着,她深知自己身负家族的使命,但她入宫无宠本就成为笑话。 若是外人知晓自己的妹妹主动承认太叔对其非礼,传出去还不得笑掉大牙?影响家族清誉? 本身她也很讨厌这个自以为是心比天高的妹妹,几方因素的作用下,她选择不理会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只听得她小声地道:“陛下,此人……似乎不是臣妾的妹妹。” 刘佩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长姐,你胡说什么?” 刘佩云立即道:“陛下,臣妾可以肯定,此人一定不是臣妾的妹妹。家妹怎会是这种不知礼数的人,在御前竟不顾君臣之礼,直呼臣妾‘长姐’。” 刘佩云瞪大双眼,想怒斥这六亲不认的阿姐,却被元武帝抬手制止,大殿之上她也不敢太过放肆,但心底的愤恨可想而知。 元武帝冲贤妃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贤妃你先回去吧!” 贤妃惊疑不定地退出大殿,正巧看到被内侍引着走过来的祖母,吓得险些吓得瘫软在地。 此时冷静下来,她才惊觉自己犯了欺君之罪,若是祖母认下了妹妹,她该如何破局?她方才冲动之下,完全没想到这么多…… 正想去与祖母交代两句,却被贴身侍女拉住:“娘娘,后妃不得随意与娘家人见面,还请娘娘别冲动,以免触犯宫规。” 贤妃紧张害怕都走不动道了,只能被侍女扶着离开。 第1061章 痛苦的抉择 熟料老夫人也一口咬定,此人根本不是刘佩云:“陛下,臣妇绝对不会错认自己的孙女儿,臣妇不认识她。” 既然刘家老夫人态度如此,自然推翻了刘佩云所说的一切,元武帝终于有借口结束这场闹剧:“刑部。” 刑部尚书李大人越众而出:“臣在。” 元武帝道:“此女居心叵测,竟出言污蔑太叔名誉,且因此击想登闻鼓,耽误朝会的进行,实数罪大恶极。” “若人人都像她这般,大秦岂不乱套了?朕把人交给你们,好好拷问拷问,查到什么立即向朕上报。” 刘佩云没想到自己的祖母和姐姐都不认她,顿时就崩溃了,侍卫前来抓她,她却不想就此伏法,拼命挣扎的同时破口大骂。 末了,她情急之下用脑袋去撞侍卫。 这倒把侍卫给整不会了,几个大老爷们,竟有些怕这满脸脓疮的疯婆子,不太敢靠近。 还是卢公公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布对着刘佩云当头套下,疯魔的刘佩云才被侍卫制住,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 刘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舍,然而刘家出了这个丧德败行的东西,她也只得狠心丢弃,更何况以此为条件,太叔还许了刘家子弟一个职位。 用一个已经废了的孙女,换一个实权职位,能做出让媳妇送女儿去陆明瑜面前露脸的她,一经权衡,觉得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登时就答应了。 本来想让孙女攀上太叔,就是为了换得族中子弟的好处,既然目的达到,管它过程是什么? 众臣不免有些失望,真是雷声大,雨点小,阵仗摆那么大,还以为有什么好戏可以看。 结果:就这? 真是既无聊又浪费时间。 元武帝命人把刘老夫人送回去,然后宣布“退朝”。 待众臣都走完后,元武帝不禁有些疑惑:“卢幸,你觉得皇叔这是什么意思?” 卢公公恭敬地道:“陛下,您指的是……” 元武帝道:“皇叔分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奇怪啊,这分明是一件极易解决的事,他怎么会放任那女子闹到朝堂上来?” 卢公公分析道:“或许殿下想当着朝堂的面把这事断得一干二净,防止再与此事有什么牵扯吧?” 元武帝道:“必然有这个原因,但朕觉得这不是主要的,很显然,那女子应该是真正的刘佩云,可刘佩云竟敢来击登闻鼓,这背后是否有人挑唆?” 卢公公沉默了许久,终是道:“陛下,奴才昨夜接到一个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元武帝道:“什么事?你说吧,朕受得住。” 卢公公小声道:“陛下,我们的人已查清,立储大殿那日,玉贞庶人与太后故意打伤慎王,然后趁机利用陛下派去照顾慎王的御医把一些东西带出去,那东西,似乎是导致太叔妃早产的诱因。” 元武帝一听,止住脚步,手拍打汉白玉栏杆,眼里透着浓浓的哀愁:“看来,只要朕还是皇帝一日,他们就不会停手。” 卢公公又道:“陛下,您说会不会是太叔殿下不想让您为难,所以没有去找玉贞庶人的麻烦,而是想通过刘佩云一事,间接提醒您,玉贞庶人究竟做了什么事。” 元武帝深吸一口气:“让我们的人去查一查,刘佩云与玉贞有无关系,就知你猜测的真假。” 卢公公应了声“是”,便不再说话。 元武帝举目看向宏伟的皇城,又站了许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神色透露出坚毅。 接着,他来到太后与玉贞礼佛的佛堂,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气急败坏地兴师问罪,只是很平静地和她们二人谈话。 后来还留下来一同用斋饭。 太后以为他回心转意,不由激动地道:“策儿,你这是愿意与哀家和好了?” 见元武帝没有回答,她随即笑道:“也是,母子哪有隔夜仇,纵使我们有天大的误会,一家人终极是一家人,血浓于水,这不是几个跳梁小丑就可以随意斩断的关系。” 元武帝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太后碗里,道:“母后,吃菜。” 太后见他又恢复往日的“孝顺”,连忙趁热打铁:“策儿,你打小就很孝顺,两岁的时候就知道先把好吃的东西给哀家,有一次皇后斥责哀家,你气不过,就去把慎王打了一顿……” “哀家知道,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依旧是哀家最疼爱的儿子,也是与哀家最亲近的儿子。” 元武帝默了默,道:“母后,儿子永远记得您的养育之恩。” 太后一直盯着他的神色,听到这里,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儿子相想通了,又向着自己了。 她笑容满面,心里得意不已,嘴上却道:“策儿,玉贞关了这些时日,她也吃到教训了,哀家半截身子入土,无所谓与青灯古佛相伴,可玉贞还小,大好年华总不能这么蹉跎了,她终将要嫁人的呀。” 玉贞也以为自家兄长终于又向着她们了,连忙附和道:“皇兄,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再胡闹惹你生气,我保证出去后乖乖的,不再给你添麻烦。” “希望皇兄能放我出去,并同意我与陆明邕的婚事。我此生非陆明邕不嫁,哪怕去给他做妾,我也无怨无悔。” 说到这里,玉贞低垂的眸子里迸发出疯狂的火花,只要她如愿嫁给陆明邕,她势必要陆明邕和身边的人付出代价,以偿还自己最近所受的苦楚。 母女俩对美好未来满心憧憬着,那刚歇落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太后想着儿子与自己和好后,她也要让自己的儿子接受外祖父一家,保住齐国公府的荣耀。 自家人,肯定要向着自家人嘛! 而玉贞则是要恢复她大长公主的身份,重新把讨厌的人踩在脚底下。 可接下来,元武帝的话让她们惊呆了。 但见元武帝放下碗筷,分外认真地道:“母后,玉贞,这是朕最后一次来见你们,以后朕不想再与你们有任何瓜葛,更不想再看到你们这副嘴脸。” “在佛堂里好好忏悔自己的罪过吧!如若不然,朕那里有许多能让人走得无知无觉的药,朕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太后吓傻了,怔怔呢喃:“你……什么意思?” 元武帝冷漠到无情的眸子看向太后,道:“从朕进来到现在,你们可曾关心过朕的身体,可有问过朕的近况?你们那想从朕身上谋得利益的眼神,委实让朕恶心!” 玉贞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抓住元武帝的衣摆,哀求道:“皇兄,我们是血脉至亲,你不能这样啊!” 元武帝一脚踹开她,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情绪:“尤其是你,玉贞,朕以与你为同胞兄妹为耻辱,你歹毒的心思真叫朕厌恶!最好给朕好好反省,否则朕要了你的命。” 说完,元武帝再也不看狼狈的母女二人,一甩袖子离开了。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甬道中,那厚重的宫门也被关上,宫门外又多了几批侍卫看守。 元武帝踉踉跄跄地走着,他淡漠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把一切悲伤都藏在心底,继续回承明殿批奏折。 与此同时,司马玄陌正准备去找礼部尚书喝茶,顺道询问婚礼的细节。 但就在男人们都没有回府时,偃旗息鼓几日的文茵,竟找上了离开太叔府前往花圃的董穗。 第1062章 一定想不到吧? 自从董穗知道了花店的来历,便愈发坚定打理好花圃的决心,她不想那为了主子坚守了十数年,最后舍身就义的陆晟,留给大伙的念想就这么荒废了。 今日陪董实用过早膳后,她带着稻香出门,准备去看看花圃。 结果她前脚刚来到花店,后脚文茵便上了门。 望着突然到来的文茵,董穗有些疑惑:“姑娘,你找谁?” 文茵上上下下打量了董穗一眼,便移开目光,府弯腰轻抚架子上那开得正盛的月季,道:“你就是董穗?” 董穗感受到她话中的敌意,却没有因此而胆怯,她制止稻香和店里的伙计,笑着答道:“我是,敢问姑娘是?” 文茵忽然掐了一朵月季在手中,将那娇艳的花朵无情碾碎:“你不累吗?” 董穗望着她如此不爱惜花草,顿时也生了怒气,开始下逐客令:“姑娘,若没有什么事,请回吧!这是故人留下的花,希望姑娘别随意践踏。” 文茵猛地把被捏得稀碎的花掷在地上,冷冷笑道:“我问你,不累么?” 董穗站在文茵面前,比起偏执到扭曲的文茵,她显得那般从容:“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文茵掏出帕子,把沾在掌心的花汁擦拭干净,挑起嘴唇:“来这之前,我已经把你打听清楚了,你如今正寄人篱下,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正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靠别人而活。” 董穗静静地站着,没有吱声。 文茵早已打知晓董穗的来历,知道董穗是个软弱无能的人,见她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怕了,继续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文茵的表情得意洋洋而言语刻薄无情:“不过这些也没什么,谁不想吃嗟来之食?只是你整日装得知书达理、善良大方的模样,你不累么?” 董穗眉头皱紧:“姑娘,你究竟是谁?来这何意?” 文茵脸上带着扭曲的笑意,道:“我是当朝风相的女儿,我爹下聘那日,我们应该有过一面之缘才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董穗道:“不知风小姐有何见教?” 文茵平静地凝着董穗,忽而把她头上的发钗扯/下一支,在她脸上轻轻划过,而后是肩上。 稻香惶急地扑过来,想要推开文茵,却被董穗制止:“稻香,你退下。” 文茵拿着发钗把玩,似笑非笑地道:“不瞒你说,我看上荥阳王了,但我这人不喜欢和别人共事一夫,所以我来这里,是想请你退出。” “要不然,我会像薛家那些妾室一样,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让你不得好死,也不得好活,用你的退出换我放过你,你意下如何,下堂弃妇?” 董穗的手指狠狠绞紧,因为怒火而剧烈颤/抖。 文茵见此,气焰越发嚣张:“你不答应啊?那你根本就不在乎荥阳王,你只考虑的你自己,你只想要荥阳王妃的位置,比起他,你更在意荣华富贵。” “要不然,你怎么不为他考虑考虑?你说你一个弃妇之身,嫁给他做王妃,要是被人知晓此事,王爷面子往哪儿搁?你想让他被天下人耻笑捡破/鞋么?” “再者,我可是风相的女儿,风相欠我母亲一条命,也欠我十几年的补偿,我想嫁荥阳王,他为了补偿我,肯定要如我的愿。” “你要是主动退出还好,你要是不愿意退出,他就不得不使用非常手段让荥阳王弃你娶我,到时候如果出什么意外的话,我爹便会与荥阳王,甚至是太叔府产生矛盾。” “你想让荥阳王失去我爹这个可靠的盟友吗?你想让在你们姐弟困难之际,向你们伸出援手的太叔妃难做么?” “董穗,但凡你有一点良心,就该把荥阳王乖乖让给我,然后退到你这个弃妇该待的位置!人贵在自知之明,你是什么货色?你配得上荥阳王么?” 一番话,尖酸而刻薄,句句戳人肺管子。 文茵说完,还噙着得意的笑意,趾高气扬地绕着面色发白的董穗缓缓转了一圈。 最后,她止步董穗面前,挑唇冷笑:“道理我都掰/开了揉碎了跟你讲,如此浅显易懂,你不会不明白吧?” “现在,你要如何选择呢?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是自愿退出,不让这些人为难?” 董穗狠狠地咬住下唇,文茵的话,如同利剑般诛心,她并没有就此忘记她已嫁过一次的事实,可她愿意抛开过往,奔向那个念了一辈子的男人。 但如今文茵把血淋淋的事实,用那令人厌恶的口吻说出来,她不在意,不生气,不惶恐是假的。 原本文茵就从未说谎,如今的确是这么个情况,她不是想不到。 残忍的事实,几乎要将她击溃,让她双目泛红,眼泪簌簌落下。 文茵见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愈发咬牙切齿:“此处又没有人,你装柔弱给谁看?你还真是个两面三刀的货色,这一番令人怜爱的模样,被你演绎得淋漓尽致。” 稻香看不下去了,又想像从前那无数次护着小姐一样,冲出来护着董穗,却又被董穗拦住。 董穗擦去脸上的泪,握紧拳头,忽然看向文茵,目光霎时坚韧而凌厉:“说完了么?” 文茵得意一笑:“怎么?你理解能力有问题?” 董穗笑了,看向文茵的目光,充满了鄙薄:“你这样子的人竟是相爷的女儿?那我真替相爷感到悲哀。” “风文茵,你在相爷面前若是有招,就不会来到我这里像跳梁小丑一样张牙舞爪,我说得对吗?” “没错,我是嫁过一次,但那又如何?我与王爷心心相印,又怎会在意走在一起的路有多艰难?” “为了他好退出让你?那是不是贤良大度,那是对王爷的侮辱,他堂堂男儿举世英雄,会护不住他的妻子?” “是,我在薛家的日子从不好过,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欺辱到我头上,我也的确软弱,这些我都承认。” “但那是因为我不爱这个男人,所以不会像疯狗一样去抢,他喜欢谁宠爱谁与我何干?” “但方才你口中的男人,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是我就算丢了这条命也会毫不犹豫奔向他的男人,你三言两语挑拨,就想让我退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看在风相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请你离开,别来妨碍我,也别给风相丢人。” 说完,董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紧接着,稻香便冲出来驱赶文茵和她的侍女。 文茵惊疑不定地望着董穗,不明白哪里出了错,但错愕只是一瞬间,她今日是来挑事的,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思及此处,见动嘴没有效果的文茵,便想着要动手,她狠狠地瞪了董穗一眼,假意离开,却在经过董穗身边时,猝不及防一巴掌甩过去。 第1063章 不为媳妇撑腰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今日无论是董穗被打,还是董穗还手,拿出去都有谈资,董穗也会成为人人口中的笑话。 岂料,董穗既没还手,也没有挨打,而是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她,而后轻描淡写地道:“泼妇,丢人现眼。” 说完,董穗不再理会文茵,转身走进花店的后院里。 对于一个女人最大的侮辱,不是污言秽语的辱骂,更不是不甘示弱地厮打,而是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表达嘲讽与不屑。 外头围了好些人,纷纷探头过来看热闹,见文茵险些摔了个狗啃泥,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文茵彻底被激怒了,她朝着董穗的背影一个箭步地冲过去,伸手就要去揪董穗的头发。 却不料,董穗霍然转身,文茵的手腕被紧紧握住。 董穗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反手狠狠地甩了文茵两巴掌,钳紧她的手腕冷声道:“蠢货,你以为我为什么进来?偏偏你还不知死活地跟来。” 文茵恼怒不已,横眉竖目地瞪着董穗:“你放开!不然我叫了!” 董穗嘲讽地笑了:“叫啊!我无所谓。风文茵,我警告你,别在我身上打歪主意,也别在王爷的身上打歪主意。” “那是我董穗心悦的男人,不是你可以随意侮辱践踏的,要是以后你再敢做出有损他清誉的事,我饶不了你!” 文茵恼羞成怒:“董穗,你以为你是谁?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我可是当朝相爷的千金!” 董穗柔弱的脸上满是坚定:“那又如何?伤了我在意的人,就算天皇老子,我也不会轻易放过!” 是,她的确是胆小而懦弱,因为她的父母只教她知书达理,只教她与人为善,却从这教她要保护自己。 在薛家,她被欺负得体无完肤,甚至险些丢了一条性命。 可这一年以来的经历,与弟弟相依为命的日子,让她懂得如何坚强起来,守护自己在意的东西。 而她此刻在意的是未来的夫君,哪怕她生了一副温柔娴静与世无争的性子,为了所爱之人,她也能让自己变成泼妇。 最后,董穗用力甩开文茵的手。 可文茵不甘示弱,想要还甩她一巴掌。 占据个子优势的董穗反应奇快,拍开她的手的同时,又狠狠赏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十二万分响亮。 董穗没想到她死不悔改,也不由恼了,她走到文茵面前,从文茵手里抢回自己的金钗,居高临下地道:“风文茵,我不知你的目的是什么,但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为你娘感到悲哀。” “我曾听闻,你娘是个温柔而懂礼的女子,是很多人望尘莫及的所在,可你这样……呵,这样胡闹,不知丢的是风相的脸,还是你娘的脸?” “没本事就别想着伤害别人,否则反噬自身,也只有自食恶果,自作自受的份!今日/你的挑衅,我会记在心里,下次若敢再惹我,就不止是这几巴掌了。” 董穗指着门口:“现在,捡起你的掉了的破/鞋,滚出我的地方,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董穗吐出了心底那口抑郁之气,一拂袖子离开了。 稻香见主子忽然变成这样,惊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立即抓起文茵,用尽力气又推又搡,直接把人给赶出花店,把门“砰”地关上。 文茵没想到会铩羽而归,碰了一鼻子的灰,气得火冒三丈,拳头狠狠地捶打花店的门。 董穗出了一口恶气,专心去清点花店内的花草,按种类记下,而后告知店里的花匠一些注意事项。 等花间只有她独自一人时,她还是忍不住紧咬手臂,低低地哭了起来。 文茵那些话,专戳人肺管子,她听着实在难过。 但哭过之后,她还是鼓励自己要振作起来,要是被打倒了,那就真如文茵的愿了。 司马玄陌从礼部那里询问了婚礼规制与流程后,直接杀去白黎的绸缎庄,赊了一块价值连城的鲛纱,兴高采烈拿去给董穗。 得知董穗在花店,他见天色逐渐晚了下来,于是又特意折去花店接董穗。 “阿穗!” 见董穗正在花圃里忙活,他直接窜了出来,在董穗的身后大叫一声。 董穗吓得花容失色,再回眸,是司马玄陌丰神俊朗的身姿,惊魂未定的她,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王爷,莫要这般胡闹,险些把我给吓死了。” 司马玄陌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看见你,我高兴,忍不住就想捉弄你。” 董穗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羞赧,她转过身继续忙着修剪花枝。 花圃里有两株海棠,此时开得正盛,娇妍丽态的花瓣随风抖落,掉在她如云的乌发间。 司马玄陌心头一软,把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的丝绢取出,然后打开,露出那块云烟冰蓝色的鲛纱。 “阿穗!” 司马玄陌唤了一声,而后把鲛纱展开,道:“你看这是什么?” 董穗疑惑回眸,夕照余晖下,男人的手中似有云烟飘散,一层薄薄的纱绢在晚风中如水浮动,那颜色淡的,就好像水乡古镇映着夕阳袅袅升起的炊烟。 董穗惊喜道:“竟是鲛纱?” 司马玄陌献宝似的把它捧到董穗面前:“送给你的。事出突然,你也没有时间为自己绣一套嫁衣,只能穿御府局制的……” 董穗忙道:“能穿上御府局所制的嫁衣,我已不甚欣喜,王爷不必为这个忧心。” 司马玄陌道:“嫁给我,怎么能不带自己亲手所制的一件东西,成亲的日子还没定下来,在举行婚礼之前,你可以用这鲛纱绣一块扇面,等绣好了,我给你制成扇子,做我们成亲时的却扇用。” “好。”董穗已然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哽咽着回了这么一句。 望着眼前稳重的男人,她忽然觉得心底那点抑郁之气烟消云散了,那文茵的话,再也无法伤她分毫。 是的,既然决定要共度一生,怎能不信他? 除了信任以外,也该有必要的依赖。 于是,董穗云淡风轻地提起今日文茵过来闹/事的事,最后总结道:“我给她打了出去,让你难做了,是我的不是。” 司马玄陌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你竟打人了?” 董穗以为他生气了,诚恳地点点头,小声道:“是。” 孰料司马玄陌竟笑了起来,笑得酣畅淋漓:“你是第一个为我打架的女人,我高兴!以后遇到这种人,别给她脸,打死了我兜着,打不过我去帮你打。” 董穗一怔:“打人太残暴,还是不要了吧……” 司马玄陌把鲛纱妥帖地收好,小心揣入怀中,而后把手探过去,猛地将董穗的手紧紧握住:“做我的夫人,得学会打架,等有空我们去游历天下时,遇到看不顺眼的人,也能打一顿解气。” 董穗震惊不已,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道:“我们?” 司马玄陌认真地点点头:“是的,我们。既然我们已经决定共度一生,那我的世界一定要有你,而你的世界我也要融入进去。除非你不喜欢。” 董穗展颜一笑:“怎会不喜欢,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司马玄陌道:“那就这么决定了,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眼看天色将要暗下来,为免董实担忧,二人收拾一番便打道回府。 董穗去陪董实说话时,司马玄陌借口有事需要出去解决一下,等背过董穗,他面色一冷,提剑就往相府而去。 今日董穗红红的眼眶他看到了。 不会给女人撑腰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他这就为自己的女人撑腰去,砍死那欺负阿穗的鳖孙! 与此同时,太叔府也终于迎来了阿六和薛巍。 第1064章 这个疯女人! 春日的夜风送来习习凉意,一轮弯月挂在群星中间,璀璨的星河让人沉醉。 在这样惬意的夜晚,司马玄陌却杀气腾腾地踹开相府的大门,喝道:“让妹夫出来见老子!” 这可把相府的管家吓坏了,哆哆嗦嗦地去书房通报。 风先生正握着小茜的手教她写字,两人情意正浓,蜜里调油似的。 很显然,风先生对管家的打扰相当不满,眉头深深皱起,不悦地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没看本相在教孩子吗?” 管家战战兢兢地提醒:“荥阳王提剑杀来了。” “哈?”小茜不明所以,立即信誓旦旦地道,“我没有向娘家告状啊!” 风先生负手而立,问道:“怎么回事?” 管家摇头:“奴才不知。” 风先生刚想叮嘱小茜在书房里等他,结果小茜便丢下了笔,兴冲冲地跑出去。 风先生只好在身后追:“夫人,慢点,小心跌倒。” 小茜放慢脚步,道:“表兄对我最好,我去与他说道说道,让他别动这么大的肝火。” 夫妻俩还以为司马玄陌醉了怎么滴,刚到花厅,迎面就飞来一柄利剑,贴着耳际飞过,险些就割了耳朵。 接着,是司马玄陌怒不可遏的斥责:“风老头,你是怎么教女儿的,今天那女人跑去找本王的未婚妻,做出来的事本王都没脸说!” “风老头我警告你,好好管管你家那丢人现眼的东西,要是再敢来招惹本王未来的王妃,这一剑必然割断她的脖子!” 司马玄陌撂下很狠话,把剑从柱子上拔了出来,别入剑鞘里扛着就离开了,都没给夫妻俩了解情况的机会。 小茜一脸茫然:“哈?” 风先生一脸怅然:“唉……” 躲在窗边看的文茵,狠狠地绞紧手帕,恨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那董穗果然是个虚伪的贱/人,这么快就告状了,不过荥阳王怎么这般护着她?一个成过亲的破/鞋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个瞎了不成? 想到这里,文茵冷笑一声,继续观望着。 小茜完全不理解司马玄陌这一行为,疑惑地道:“表兄为了炫耀他有未婚妻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么?但他怎么能用这么凶悍的方式呢?吓死我了。” 风先生道:“别理他,这个人他脑子有问题。” 小茜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表兄不太正常,但不妨碍他是个好人。” 风先生牵住她的手,温声道:“走,我们继续练字去。” 小茜本来就误会了司马玄陌的来意,也很快就把他的事抛到脑后,继续开开心心地练字,仿佛是个没有烦恼的孩子。 文茵见风先生对此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既疑惑又恼怒,转身就去要了包老鼠药,倾洒在鱼食里,然后把鱼食扔进小池塘中。 里头养了许多锦鲤,见岸上有人过来,以为是喂食的,连忙晃动着身子追着声音跑,尾巴摆动,拍打水花弄出扑通的水声。 若是天明之时,必然可见一簇乱红。 可紧接着,吃过鱼食的锦鲤全都翻了肚子飘起来。 文茵扔下盛着鱼食的碗,恶狠狠地笑了起来,样子既偏执又发狂。 此事自然被禀到风先生那,风先生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予理会。 管事不由奇怪:“相爷,那些锦鲤,可都是您亲自养的,您不生气?” 风先生拍拍照片的脑袋:“本相的小锦鲤在这,文茵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吧,只要没杀人放火,其余随她的便。” 管事惊疑不定:“相爷,您不管管小姐吗?再这么下去,小姐只怕会变本加厉。” 风先生道:“自然要管,然而现在不是时机。” 毒疮没发出来,就很难彻底根治。 说罢,风先生不再言语,俯身继续纠正小茜的握笔姿势。 而太叔府,被塞北的风沙吹得黑黢黢的阿六和薛巍,终于背着小包袱前来复命了。 阿六这一走,主子成了储君,还喜得三个孩子。 听闻这个消息,他兴奋不已,刚回府就往知止居跑去。 长孙焘正在院子里动手扎秋千,阿六还没来,就听见他咋咋呼呼的声音。 “主子!主子!我回来了!” 接着,便是他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院落大门处。 那张本就不好看的脸,晒得黝黑黝黑的,下巴也蓄了胡须,灯光下那惊喜展颜的面庞,显得分外诡异—— 一脸胡子的中间,露出两排小白牙,嘴唇也诡异地努动着。 长孙焘忽觉一阵头皮发麻,立即别过脸,假装没看到。 阿六还以为主子没发现自己,拔腿欣喜地朝主子奔去。 “小心杆!” 长孙焘忽然喊了一声。 阿六大惊:主子已经这般想他了吗?竟然叫他小心肝,天呐天呐,太叔妃娘娘不会弄死他吧? 但这不妨碍自己奔向阔别已久的主子。 结果,只听“砰”的一声,阿六反应过来时,自己已不知什么时候被绊倒在地,啃了满嘴的泥。 是谁胆敢暗害他?是谁胆敢阻止自己奔向主子?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也不见凶手在哪。 长孙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都说叫你小心杆了!” 阿六震惊地捂住嘴巴! 主子又叫他“小心肝”了,原来主子对自己的疼爱一直深藏不露啊!要是不分开,他都不知道。 他受宠若惊地举头望着正赤膊扎秋千的主子,感动之色溢于言表。 接着,他又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不见太叔妃的身影,他松了口气。 但听他疑惑地问道:“主子,是不是娘娘生下孩子后,体态变了形,你对她失去了爱意,所以你才好属下这一口?” 长孙焘诧异地望着阿六:“西行一趟,你脑子落那没带回来?胡言乱语什么?” 阿六十分委屈,不明白上一刻还叫他“小心肝”的主子,怎么就变了心,委屈地道:“主子,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心肝了吗?” 长孙焘恨不得拿手中的推刨把他给推死,但见他一脸委屈巴巴的神情,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拔高声音解释道:“本王是叫你小心杆!” 第1065章 真丢人啊! 阿六惊喜道:“属下又是小心肝了吗?” 长孙焘甩下推刨,弯腰扶起地上的杆子,直接将他撬起来,一脚踹在他臀部,冷声道:“小心杆!本王叫你小心肝!” 陆明瑜听到动静走出来,便看到长孙焘高举一根大棒/子,做出一副再送阿六去趟西天的动作,嘴里还说着什么“小心肝”,一时震惊难掩。 “你们俩背着我做什么呢?!” 长孙焘扔下手中的杆,解释道:“这货把脑子丢在西戎了,我叫他小心杆,他竟以为本王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陆明瑜疑惑地看向他:“难道不是吗?没事你叫他小心肝做什么?” 长孙焘道:“我是叫他小心地上的杆子。” 阿六就地一滚,把脸埋在院子的盆栽里,恨不得咬舌自尽——丢脸丢大发了! 他凭什么觉得主子会叫他“小心肝”的? 正好薛巍背着小包袱赶来,算是给他解了围。 “属下给二位主子请安。” “走,我们去书房谈。”长孙焘把袖子拉下来,转身走出院子。 薛巍冲陆明瑜行了个礼,立即跟在长孙焘身后。 陆明瑜弯腰揪住阿六的耳朵,把他给拽起来:“想跟我争宠是吧?竟敢以为主子会叫你‘小心肝’,你怎么敢有这种误会的?” 阿六连忙护住耳朵:“疼疼疼疼……” 陆明瑜放开他,他连忙请罪:“好娘娘,属下怎么敢妄自尊大,不自量力?您也知道的,属下对主子的敬仰之心如滔滔江水,就算是明白自己听岔了,也忍不住兴奋。” 陆明瑜踹了他一脚:“别皮!快滚去和你主子复命去吧!” 阿六嬉皮笑脸地道:“我以为娘娘诞下小主子后身材会较之前肥很多,没想到还是这么纤细窈窕,娘娘真是天生丽质呀!” 陆明瑜正想补踹一脚,阿六便一溜烟地跑了。 眼见他要踩到杆子,陆明瑜忍不住喊一声提醒他:“小心杆!” 哪个肝?杆? 就是这一喊,阿六急忙躲避之时,明珠激动地窜出来,小腿正好蹬在杆子上,杆子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又正好落在阿六即将下脚的地方。 “砰!” 阿六飞了起来,重重地跌落在地,摔得四脚朝天,他痛得龇牙咧嘴,火冒三丈地瞪着明珠,咆哮道:“小爷要拔了你的毛,把你的头拿去红烧!” 明珠吓得浑身毛发倒竖,飞扑到陆明瑜身上“哭唧唧”。 阿六怂了,只好饶过这貂仗人势的东西一命,捂着疼痛的屁屁一瘸一拐地离开,准备去书房汇报。 等阿六走后,绿猗才从屋里走出来,一想到方才那张仿佛饱受岁月与贫穷摧残的脸,一时犹豫到底选择苍梧还是苍何,反正就没他阿六的事。 陆明瑜看到绿猗的嫌弃,安慰道:“别担心,好好用玉容膏养个一年半载的,应该能恢复几分往日的风采吧?应该的吧……” 绿猗感叹:“这塞外风沙的杀伤力也太大了……” 书房里。 薛巍恭敬地向长孙焘禀报他们探查到的消息:“主子,我们在黄沙下蹲守几日,总算查出了西戎公主逃离西戎的始末。” 随后而来的阿六接道:“主子,这是一个恶毒继后与其奸夫乱政的故事。” 长孙焘沉吟不语,纤长的指骨轻轻敲打桌面,忽而问道:“奸夫是谁?查出来了么?” 阿六回道:“那奸夫就是西戎王的弟弟,他与继后狼狈为奸,以西戎王身体不适为由,把持朝政,且在暗自屯兵操练,大有举兵之势。” 长孙焘道:“这纯是那王弟的想法,还是有人撺掇挑唆?” 阿六道:“王弟身边有一得力谋士,一直以面具示人,无人知晓的他的容貌。据属下和薛巍探知,这谋士是近两年前才被王弟招揽到麾下。” 一年多? 时间倒是很契合。 长孙焘颔首:“可还有其他情报?” 阿六和薛巍摇头:“王弟生性多疑,十分警惕,防得非常紧,属下和薛巍只能查到这些。” 长孙焘道:“辛苦了,下去好生歇着吧!” 阿六与薛巍躬身退下,却借口去看望三位小主子而没有直接去往住处。 他在知止居外探头探脑,终于等到一个小丫头要进去,他托小丫头去给绿猗递句话,结果苦等了许久,也没见绿猗出来,差点抱着院门外的树睡着。 好不容易等来了绿猗,他把从西戎带的一包香精递过去,笑嘻嘻地道:“你试试,这味道我可喜欢了。” 绿猗心里都要捶死他了,什么叫他喜欢?到底是谁用啊! 绿猗接到手里,但终是什么也没说。 阿六疑惑地道:“你不喜欢吗?” 绿猗半响才回答:“还行吧!” 阿六愈发疑惑了:“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绿猗诚恳地道:“我怕眼睛疼。” 阿六不解:“我又不戳你眼睛,你怕什么?” 绿猗把脸别到一边:“因为你这副样子实在太辣眼睛,所以我怕眼睛疼。” 阿六恍若万箭穿心,痛苦万分地道:“绿猗,你变了,你以前不是在意外貌的人。” 绿猗忍无可忍:“以前还行就将就,但现在太丑了,无法接受。” 阿六靠近一步:“什么叫还行?什么叫将就?明明你之前很迷恋我!现在怎么说变就变?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绿猗连忙退开:“你离我远点,这是汗味还是什么味?好复杂呀!你是掉淤泥里没有洗干净,又捂了几天接着去晒了太阳么?” 阿六抓抓头:“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沙子里埋了几天,又赶了几天路,身上的衣裳被汗水浸湿,又被风吹干而已,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绿猗嫌恶地皱起眉头:“快去洗洗,我也要回去了,再看你几眼,我会做噩梦的。” 阿六道:“你答应过我,等我回来就去和娘娘说我们的事,你没忘吧?” 绿猗道:“娘娘还没出月子,现在不是时机,你也累了,回吧!” 说完,绿猗逃也是的跑了。 阿六虽然觉得受伤,但依旧认为自己是天下无敌可爱的小暗卫,只要拾掇拾掇一下自己,必定能再次惊艳绿猗。 想到这里,他捋了一下那打结的胡须,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房了。 第1066章 会变成小老太婆的 回到房里,长孙焘与陆明瑜谈起阿六和薛巍在西戎探查到的事,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无论那谋士是不是幕后主使,这西戎的事都得解决。” 陆明瑜道:“战事一起,劳民伤财,最重要的是会有人牺牲,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长孙焘道:“待谢韫身体好起来,便趁他成亲的时机,让他潜入西戎,把事情给解决了。” 陆明瑜道:“虽然雍州离西戎较近,由他去也方便,但我不是很想让二哥去犯险,他刚成亲,新婚燕尔,应该享受一下新婚的时光。” 长孙焘叹息:“我们不也是刚成亲一些时日便分开,这天下只要没有太平下来,就得有人为之牺牲。” “我知你不舍得他刚受这样的苦,便又要去办这么危险的事,但眼下不是他,就是表兄。” “而表兄我们不能轻易动用,他还要随时准备着远赴归雁城,毕竟归雁城还有那么多俘虏,乱不得。” 陆明瑜道:“我明白,但至少先问过他的意思。” 长孙焘道:“好,都依你。” 陆明瑜又道:“暗卫说今日文茵去找董姑娘挑事了,结果被董姑娘打得满地找牙。这女子有些奇怪,来历似乎非同一般,整天就像搅屎棍一样搞事情,也不知她是什么目的。” 长孙焘道:“你说对了,她就是根搅屎棍,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向风先生报复,也像是在用这幼稚的举动,引风先生关心,至于她的身份,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的。” 陆明瑜道:“可别是什么妖魔鬼怪,小茜哪里应付得来?” 长孙焘道:“这点你放心,我瞧着小茜傻人有傻福,常常稀里糊涂的就让文茵毫无还手之力。” 陆明瑜道:“我依旧不放心。” 长孙焘道:“你不放心的事可多着呢,小心操心太多,早早就成老太婆。” 陆明瑜撇撇嘴道:“的确就是操不完的心。噢,对了,那日谢韫和屠苏暴走,几位叔叔们为保护我受了伤,如今他们伤已经好了许多,他们觉得在太叔府呆得不自在,我让他们回陆府了。” 长孙焘道:“好好谢过人家没?” 陆明瑜道:“谢过了,几位叔叔也不图什么,就是希望我们平平安安的。他们都是父亲母亲留给我的财富。” 长孙焘道:“我准备把父皇留给我的零解放了,让他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他跟我那么多年,也该自由了。” 陆明瑜道:“可以,兰姨说他与陆溪姑姑情投意合,到时候也给他们好好办一场婚礼。” “不过绿猗这丫头,只怕是担心自己嫁人了,我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现在看阿六各种不顺眼。” 长孙焘抵唇轻笑:“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我怎么觉得是因为阿六丑呢?”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阿六哪里丑了,他分明就是奇丑无比。” 夫妻俩想到阿六方才摔倒的惨状,以及那张被风沙摧残得简直不能看的脸,不厚道地笑了。 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阿六这小开心果,的的确确给他们带来了许多欢乐。 等阿六成了亲,渐渐变得成熟稳重,他们只怕会失去许多乐趣。 夫妻俩想到这里,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他们也是的的确确偏爱阿六啊! 长孙焘道:“我截获消息,风先生的老母亲,正从南方老家往京城里赶来。” 陆明瑜疑惑不已:“风先生不是早已和那个家断绝关系了么?” 长孙焘道:“风先生的母亲倒不曾对不起他,估计是老太太知晓风先生成亲了,专门来看望儿媳妇。” 陆明瑜道:“希望这老太太并非什么恶婆婆,小茜……” 长孙焘道:“来了正好,我准备借此机会,查一查表兄的师兄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总要试验过才知道。” 陆明瑜道:“好,但别伤了和气。风先生不仅是这个家的人,也将会是你得力的左膀右臂,无论是亲戚之间的感情,还是君臣之间关系,都经不起考验。” 长孙焘道:“放心便是,我有分寸的。” 陆明瑜道:“流朵公主你准备怎么办?如果扶她上位,也不知她一个女子,能不能震慑西戎那些虎视眈眈的部落。” 长孙焘道:“镇不住的,否则西戎王也不会拼尽全力把她送到京城。我打算换一个王室。” 陆明瑜道:“也好,让他们争去吧!” 长孙焘躺到床上,伸手一拽,便把陆明瑜拉入怀中,用坚实有力的臂弯,枕着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快睡觉,熬夜对身体恢复不好。事情都有我/操心呢!放心吧,我的小家伙。” 陆明瑜轻轻“嗯”了一声,便在他温暖的怀里沉沉睡去。 月影朦胧,虫鸣嘤嘤。 又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夜晚,转眼他们已成亲两年多,时光匆匆流逝,如白驹过隙,而她们的感情,却与日俱增,彼此怎么也不可分开了。 翌日。 司马玄陌又偷懒不去上朝,而是与董穗一同出门,去挑选布置荥阳王府的东西。 本来一切如旧,又是崭新的一天。 可南宫绥绥却来找到了陆明瑜,神色慌张地道:“娘娘,阿韫他不见了。” 陆明瑜疑惑道:“他身体还没恢复,会去哪儿了呢?师父那找过没有?” 南宫绥绥含泪点头:“我找遍了府里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他,娘娘,昨夜他一直呓语,醒来后就盯着烛火发呆,我怎么与他说话,他都没有反应,天快亮时我因为太困睡了过去,结果醒来他就不见了。” 陆明瑜眉头一蹙:“呓语,他都说了些什么?” 南宫绥绥摇头:“似乎是初云语,我听不懂。” 陆明瑜忽然惊起:“二哥之前一直不知晓自己的身份,更不用说能讲出云语,必定是这次解术让他找回了深埋的记忆,我们谁都不知道他的来历,若是……只怕他受不住。” 说着,陆明瑜立即穿上衣裳,准备去找人。 第1067章 我真恨自己 零被派去保护兄长,如今只有她的明珠和灰灰能找出谢韫,她担心出意外,丝毫都不敢耽搁,穿上衣裳就往外走。 南宫绥绥很是担忧陆明瑜的身体,却又无计可施:“娘娘,您此时还是不要出门为好,您还在坐月子呢!” 绿猗和陆溪也把陆明瑜拦下,绿猗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准备去找百里无相帮忙,毕竟除了陆明瑜以外,百里无相比他们还要擅于驱使明珠和灰灰。 可绿猗前脚还没走出去,百里无相便来了,他道:“不用去找,他在驿馆。” 南宫绥绥不解:“他去驿馆做什么?” 百里无相道:“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南宫绥绥拔腿就跑,陆明瑜想跟过去,陆溪连忙把她拦下。 陆明瑜问道:“师父,您是不是知晓些什么?” 百里无相问道:“丫头,你还记得日和的样子吗?” 陆明瑜疑惑:“不太记得了,怎么了吗?” 百里无相叹息:“我也不太清楚,谢韫若想说,他自然会告诉我们,我先去学院了,再不去黄琇莹那丫头恐怕要疯,那边事太多。” 陆明瑜见他这副样子,便知谢韫没有生命危险,但可能在面临一些事。 陆明瑜送百里无相离开后,坐立不安地等在知止居。 南宫绥绥到的时候,谢韫正坐在日和曾经睡过的床上,伤心地放声大哭。 他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失去了自己最为珍视的东西,眼泪顺着病弱苍白的面颊,滴落得到处都是。 浅灰色的衣衫,衣襟和肩膀绣了墨竹,而那花样被泪水打湿后,颜色愈发深沉,栩栩如生的竹叶,如同碎成几瓣的心。 “阿韫,你怎么了?”南宫绥绥心疼地走到他面前,手足无措地问道。 “阿绥!”岂料,谢韫将南宫绥绥一把抱住,搂着她的腰际,声嘶力竭地道,“日和……日和她是我的亲妹妹!她不是使节的女儿,而是初云的公主啊!” “啊……”南宫绥绥的表情,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不是未婚妻,而是亲妹妹吗? 南宫绥绥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日和会为了见谢韫一面,日复一日地守候在当时的淇王府门口。 又为什么,日和看谢韫的眼神,温柔中带着复杂。 为什么日和说的那些话,总是半真半假。 原来…… 原来日和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她的兄长—— 在寒风中等上几个时辰,只为见兄长一面。 会为兄长做衣裳,一脸期待地等着兄长穿上。 总是会在每次时机成熟时,真真假假地吐露一些消息。 就算是死了,也要叮嘱太叔殿下好好保护谢韫。 她一直以用那纤细的身躯,尽一切可能保护自己的兄长。恐怕在不为人知的背后,她所承受的要更多。 那次谢韫因衣裳中毒,大概是她被逼无奈,才不得已在衣裳上下毒。 现在仔细想想,如果日和真想要谢韫的命,何必选那种荥阳王轻而易举就能解的毒呢? 正因为谢韫知晓了这些,才会崩溃吧…… “砰!”南宫绥绥怒不可遏,一拳砸在墙壁上,那墙壁登时砸出一个大窟窿。 她好恨! 好恨那幕后主使! 如果不是他,日和也不会无法与兄长相认。 如果不是他,谢韫也不会等日和死了,才记起这些残酷的事实。 他们兄妹终究是错过了,等被她一直护着的兄长终于知晓真相时,却已是天人永隔。 南宫绥绥的眼泪,也跟着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谢韫紧紧地搂着她,泣不成声:“明明她给了我许多暗示,但我为何没有早点发现?我竟然……竟然还想要她的命,不止一两次。” “我们一母同胞,她却能在分别多年后认出我,可我却直到她死了,我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妹妹。” “阿绥,我对不起日和,我对不起她……更不配她对我的好,必然是她为了保护我,违抗了那人的命令,所以才死得如此凄惨。” “昭华说她连尸骨都没能留下,死前还拜托昭华,一定要好好照顾我,恐怕她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兄长吧?” “我真该死!我真该死!怎么现在才知晓?如若我能早早想起过去,哪怕不能与她并肩作战,至少也能唤她一声‘妹妹’。” “可我就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让她孤独地死去。阿绥,我好恨这样无能的自己,好恨这样没用的自己!” 南宫绥绥不停地轻抚谢韫的背,掷地有声地道:“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人,把他碎尸万段!用他的血,来祭奠日和的亡魂!” 她也愧疚,因为她从未对日和有过半点善意。 谢韫哭得声音嘶哑:“我都想起来了,关于我的身世与我过去的事情,原来她在宫中夜宴那日说的,有关我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唯一撒的谎,便是她自称是我的未婚妻。恐怕她是担心,说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后我不信,亦或是怕我会因为这层关系而做出什么举动,最后受到伤害。” “我就是个混蛋!我配不上日和这片真情,我愧对于她……阿绥,我心里有愧,这份愧疚与自责,正在深深地折/磨着我。” “背井离乡这些年,我有义父义母照顾,有昭华保护,可她什么都没有,背负着公主的使命与责任,被人摆布,受尽屈/辱……” “最后也没能救回那个已经完蛋了的国家,也没能救回那些受奴役,受苦难的百姓,甚至连至亲之人都没能相认,便客死异乡。” 南宫绥绥又是一拳砸在墙上,那砖石的碎片割破手掌,鲜血淋漓。 她就用那沾了血的手,轻轻擦去谢韫的泪水,一字字认真地道:“日和没完成的,你若想完成,我陪你一起。我们一起把那混蛋挫骨扬灰!” 泪水冲淡了南宫绥绥手上的血,谢韫依旧哭得悲痛万分,他伤心欲绝地道:“我要回趟出云,把大家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 “嗯,我陪你。”南宫绥绥温柔地应他,而后问道,“那么,你记起自己是为什么会被顾老爷子送到毅勇侯那的吗?” 谢韫道:“想起来一些,但我的脑子很乱,我需要时间整理那些七零八落的记忆。” 南宫绥绥安慰他:“慢慢来,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谢韫道:“慢不得……我身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如今我恢复了记忆,恐怕他们马上就会找上门。阿绥,要发生大事了。” 南宫绥绥道:“他们敢来,我全部砍死!决不让他们欺负你!” 谢韫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忽而又搂住南宫绥绥的腰,哭了许久,才稍微平复一些情绪。 最后,他道:“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去找一个人,确认一些情况。” 第1068章 真相 谢韫平复情绪之后,没有在驿馆多加停留便离开了。 二人径直前往顾府,在顾怀珺下朝归来前,把瑶娘与顾念带回太叔府。 陆明瑜知晓两人回来,连忙来看谢韫,却在见到瑶娘与顾念时,不由得一怔。 她对瑶娘的怀疑,只告诉过长孙焘,莫非长孙焘告知了谢韫?怎么谢韫会带她们来这? 与瑶娘的紧张不同,小顾念很开心,见到陆明瑜便连忙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奶声奶气地道:“王妃姑姑,念儿好想你,你许久没来看望念儿了。” 瑶娘有些尴尬地提醒她:“念儿,不许无礼,叫太叔妃娘娘。” 顾念不明白王妃与太叔妃有什么区别,但还是听从娘亲的话,憨态可掬地福身行礼:“念儿拜见太叔妃娘娘。” 谢韫没有解释什么,只说会在暮梧居等候长孙焘。 陆明瑜把她们迎进知止居,又悄悄吩咐陆溪去叫百里无相回来。 顾念很开心,觉得什么都十分新奇,在见到三个小宝后,就不想走了,缠着奶娘问东问西。 陆明瑜索性拨了两个丫头跟着,让她在三个小宝的居所玩耍,而自己则请瑶娘到正屋里说话。 瑶娘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开口恭维道:“娘娘,您真是好福气,一举得三。” 陆明瑜笑而不语,端起花茶抿了一口,示意瑶娘也喝。 瑶娘如坐针毡,已完全维持不了镇定的表情,犹豫再三,她开诚布公地问道:“娘娘,不知谢长史把妾身唤到王府所谓何事。” 陆明瑜把杯盏放下,一双清透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瑶娘,道:“我想知道,顾家究竟因何被灭门?你不用瞒着了,大体的事情我们都已知晓。” “关于你那不可告人的项链代表什么,关于如何解开对你的控制,放你自由,这些我们都知晓了。” “查出幕后主使,将他碎尸万段,这都是迟早的事,我问你的事情,也迟早会真相大白,不过我比较不喜欢麻烦,所以才想从你的口中知道答案。” 瑶娘眼里透出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她像是松了口气,却很快又不安惶恐起来,接着,她如同豁出去一般,取下头上的发钗。 她紧紧地盯着陆明瑜,问她:“如果我出事,娘娘可能照顾好念儿?” 陆明瑜认真地道:“我不会让你出事。” 瑶娘情绪激动:“我只问娘娘能不能做到?” 陆明瑜默了半响,郑重地道:“我很喜欢念儿,如果真有个万一,我会替你和顾大人照顾好她。” 瑶娘如释重负,神情也变得极为平静,她相信太叔妃,只要太叔妃答应,那么她的念儿便是安全的。 与其惶恐地等着随时都可能会降临的灾难,过着有今日没明日的生活,不如用命去博一个解脱,博一个自由。 只有自己自由了,念儿才不被束缚…… 瑶娘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簪子拧开,从里面取出一张小纸条,然后递到陆明瑜面前,开始讲述她一直用生命守护的秘密。 只听瑶娘道:“如你所知,我与公公都是被控制的棋子,但我我们又有些许不一样。” “当年公公在游历时,遇到了一个自称‘帝释天’的疯子,那疯子用邪术控制了公公,使得公公成为他的棋子。” “因为公公很迷恋充斥着仙妖百鬼传说的出云,几度前往初云游历,对初云十分熟悉,于是那疯子便让公公带他前往。” “在那里,那疯子利用他不俗的能力,很快就成为出云的实际掌控者,出云天皇为了爱妻与心爱的儿子,想悄悄把皇后与皇子送往大秦避难。”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没能逃/脱,而那疯子竟在皇子体内种下控制他的东西,接着又让公公把他送往毅勇侯府交给毅勇侯夫妇收养。” “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控制皇子伤害毅勇侯夫妇。可等皇子离开后,那疯子才发现他一直在出云寻找的东西被皇子带走了,于是又命公公取回东西。” “公公与皇子及伺候皇子的嬷嬷渡海赴秦,一路上经历了许多事,便对那皇子产生了恻隐之心,本来就不想助纣为虐的他,决定反抗。” “于是,他在从皇子那取来的东西上,悄悄动了些手脚,然后呈交上去。如此过了十数年时间,直到公公因之前所做的事被报复,遭至灭门之祸。” “我是棋子,也是出云王女的女儿,与皇子是表姐弟关系。那疯子因为东西被公公动了手脚,所图大计功败垂成,接着又被另一位更厉害的人囚禁起来。” “那疯子的女人为了救出疯子,十数年来就从未停止过,她给我安排了一个假身份,成为公公旧友的女儿,接着嫁给了阿璋,就是为了让我找到那未被公公动手脚的东西。” “公公在与阿璋决定送走我和阿珺前,把东西托付给我,一直以来,我都没敢把东西示人,更没有把东西上交。” 陆明瑜展开纸条,竟是一段乐曲,她不由皱起眉头:“你知晓这个东西是什么么?” 瑶娘点头:“这是摄魂乐曲,昔日公公修改了其中两处音律,导致它的功效大打折扣。” “像我这样被控制的人,听到改动过的乐曲,会失去意识陷入狂暴状态。虽然我不知道听了原曲会怎样,但我想一定是十分可怕的。” “既然娘娘查出了许多真相,想必也知晓《群国谱》,可娘娘应该不知,《群国谱》并非世人所认为的那样,它不是一本书,也不是记载所有棋子身份信息的册子。” “真正的《群国谱》,是能控制棋子的曲谱,也就是娘娘您手中的东西。据说它并非任何人都能奏。” 陆明瑜又提出了她的疑惑:“你说那自称‘帝释天’的人,有个女人?” 瑶娘点点头:“是的,那疯子被囚禁期间,那女人就躲在出云,因为我的身份特殊,所以时有接触到她,我没见过她的面貌,但言行举止看起来不是地地道道的秦人。” 第1069章 终于现身了 陆明瑜把《群国谱》付诸一炬,迎上瑶娘震惊且紧张的神情,她淡定地解释道:“你既然把决定权给我,怎么处置是我自己的事。” 瑶娘道:“娘娘,你不想用这曲子去控制那些棋子么?只要有这曲子,出云如探囊取物,也能控制整个天下的棋子,那将会是一股无法估量的势力。” 陆明瑜云淡风轻地道:“我与夫君行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就算没有这东西,我们也有信心办成我们所想的事,再说,这曲子我也奏不出来。” 事实上,陆明瑜已经记下曲子,并且能轻松奏出来,因为这曲子与驭兽术的曲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但她不是全然相信瑶娘,所以她选择保守这个秘密。 接着,她问道:“我很好奇,顾大人一家为了《群国谱》遭遇不幸,可想而知帝释天是多想拿到这东西,可为什么在你手里这么久了,他却不来拿呢?就依你和顾怀珺,能躲得过他吗?” 瑶娘从容不迫地解释道:“那是因为,这是抄录下来的,真正的原稿,已经随着我公公被大火焚烧殆尽。想必那疯子,并不知晓我这里有誊抄稿。” 陆明瑜道:“让我捋捋你说的信息,我可以这么理解么?” “帝释天控制了出云后,出云天皇想送走爱妻与儿子,结果被帝释天发现,皇子被帝释天做成棋子,并让顾老太爷送给我父母,想在我父母身边埋下危险。” “结果发现皇子身上竟然有他一直想要的东西,于是他便让顾老太爷去取,顾老太爷不想助纣为虐,所以擅自篡改了曲谱。” “帝释天因此功败垂成,被高手囚禁起来,而他的女人一直在想办法救他,在帝释天被囚禁期间,那女人在顾家布下你这颗棋子,想让你找到真正的曲谱。” 瑶娘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陆明瑜又问:“那么,帝释天是不是逃出来了?否则顾家怎么会被灭门?” 瑶娘肯定地点点头:“是,我只知晓他逃出来了,其他的并不清楚。” 陆明瑜沉默了,这瑶娘所说的信息,竟与他们目前掌握到的基本一致。 但她还有不理解的地方,首先,瑶娘作为一个棋子,未免知道的太多了,就拿《群国谱》来说,瑶娘怎会知道那曲谱的真实用途? 再者,瑶娘把这曲谱放在手里这么久,帝释天怎么没找上门?尽管瑶娘的话滴水不漏,但她还是心存疑虑。 但如果瑶娘所言一切为真,那么完全与十数年前嘉佑帝夺位、父亲母亲壮烈牺牲、风相远走、驸马残疾一系列对上了。 想必那时的帝释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只待用群国谱控制棋子成事,结果曲谱是假的,效果不好,使得他在最后一刻失败了。 不过陆明瑜并未表露出她对瑶娘的不信任,接着问道:“在客栈里,你给我的那枚虞美人果是什么意思?” 瑶娘轻笑:“我是备受倚重的棋子,肩负的任务也很重要,朝廷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我自然了解得七七八八。” “当时给你虞美人果子,便是为了扰乱殿下的思绪,让他把目光放到虞家上,免得天天盯着我,致使我的身份暴露。” 陆明瑜叹了口气,原来当时兄长没说谎,是自己多疑多思,害得兄长吃了不少苦头。 既然谢韫已去过驿馆,那么术术已解的事恐怕就藏不住了,陆明瑜索性不再隐瞒,道:“你想解除控制么?我们可以为你解。” 瑶娘很是惊喜,但接着又犹豫起来:“娘娘,不必了,若是我这会儿解除控制,惹恼了上头的人,念儿与怀珺只怕不保。只有我继续受他控制,他才能安心用我,这样我们也能暂且安全。” 陆明瑜道:“我尊重你的选择,然而被控制的时候六亲不认,他控制你伤害顾大人和念儿,也不是不可能。” “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可以来太叔府,我们为你想办法。” 瑶娘感动不已:“妾身欠娘娘的,实在太多了。” 陆明瑜道:“我心底一直记着顾大人的恩情,能为你们做这些,想必他在天之灵,一定会高兴。” 瑶娘一想到顾含璋,脸上瞬间就蕴着笑意:“阿璋他一定会高兴。” 陆明瑜状若无意地问道:“你这是……动了真心?” 瑶娘含羞道:“阿璋那样的大丈夫,谁人不爱呢?能嫁给他,是我的福气。” 陆明瑜双眼一眯,又问道:“那么,顾怀珺呢?” 瑶娘露出同样的神色,道:“如若一切能解决,而我得以自由,我必然嫁他。阿璋把一腔柔情给了我,阿珺却把一颗心捧到我面前。我是贪心的,他们俩我都喜欢。” 陆明瑜端起陆溪刚上的花茶喝了一口,最后冲瑶娘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保念儿安全。” 又得陆明瑜保证,瑶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也端起茶喝了一口。 与此同时,适逢长孙焘下朝归来,谢韫在正房处截住了他,郑重其事地道:“昭华,我有事要与你说。” 长孙焘问道:“急吗?不急的话本王先去看晏晏与三个小宝,等会儿再说。” 谢韫眉头几不可查一蹙:“很要紧的事,我们去暮梧居说。” 长孙焘不情不愿地道:“行,走吧!” 谢韫当先走向暮梧居,这是整个王府看守最为严密的院子,因为书房正在此处,许多重要的东西都存在这儿。 到了屋里,谢韫开窗、焚香,一气呵成。 长孙焘见他不急不缓地做这些事,不由好奇:“不是有要事么?怎么还想有闲心做这些,快快说事,本王已经几个时辰没见到晏晏了。” 谢韫往香炉里添一勺香,慢条斯理地道:“我记起以前的事了。” 长孙焘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与本王说什么?” 谢韫道:“我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也知道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长孙焘蹙眉:“他想要的东西?他想要什么东西?” 谢韫取来一张纸,伏案写写画画,忽然抬头道:“他想要的东西,都在这。” 长孙焘向他走近,想要看清纸上的东西,他的双瞳微微闪烁,似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砰!” 随着一声巨响,待看清时,是谢韫出掌攻击了长孙焘,长孙焘举掌来挡,就这样双掌相触,内劲冲/击发出响声,二人的头发也被激荡的劲风吹起。 谢韫挑唇一笑:“逆贼!你终于现身了!” 第1070章 像极了风先生的那个男人 谢韫重伤未愈,在与长孙焘的对战中,渐渐处于下风,脸色也急遂苍白下去,仿佛随时都会被击倒那般脆弱。 长孙焘眸底闪过一丝讶异:“你怎么发现的?” 原来,他收到谢韫出现在驿馆的消息,便知谢韫可能已记起以前的事,便想趁长孙焘下朝归来前,从谢韫这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只可惜,谢韫很快就拆穿了他的身份。 谢韫冷哼:“我与昭华相依为命十数年,他的一切我再熟悉不过,从你开口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知晓你不是他!幕后主使,我们总算见面了。” 男人被拆穿真面目,并未露出慌张的情绪,而是阴恻恻地笑了:“见识过我真面目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而你不是我的对手。” 说罢,男人的手掌泛起一阵诡异的红色波芒,这道光芒仿佛来自地狱,以邪恶的力量摧毁一切存活于世间的生物。 波芒之下,谢韫愈发苍白的面颊,被波光映照着,显得异常脆弱。 而波芒所波及的花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眼前这个男人,他不像人,更像是恶毒的魔鬼。 “夺!” 就在谢韫被击溃的刹那,迎面飞来一柄匕首,擦着男人的脸颊而过,扎进墙壁的之上。 原来,暮梧居寻常人不能进入,南宫绥绥并未在此处,是陆明瑜发现明珠与灰灰的躁动,立即过来查看,正好在危急关头救了谢韫一命。 这时,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男人的脸上,鱼肠剑割出的那道伤口四周,瞬间裂开,如同大旱无水被晒得皲裂的土地。 紧接着,那些碎片忽然脱落,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仔细看去,这张面孔竟与风先生一模一样,若不是这眼神太过冰冷毒辣,只怕陆明瑜与谢韫都要认错了。 陆明瑜脸上噙着一抹嘲弄的微笑:“逆贼!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 男人见陆明瑜不似谢韫那般震惊,不免有些好奇:“看到我,你不觉得惊讶么?” 陆明瑜笑了:“冒牌货而已,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尽管你长着与风先生同样的脸,但他是执宰天下的英才,而你只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小人而已!真可悲!” 不知是陆明瑜的那句话激怒了男人,只见他双目爆红,目眦欲裂,扬手就甩了一掌。 掌风凌厉如刃,密密麻麻地向陆明瑜割来。 陆明瑜也不示弱,双手蕴力,而后手掌如繁花波动,一股无形的气浪与男人的掌风相撞,发出“砰”的巨响。 男人阴狠道:“贱妇,还在月子里就这么凶悍,看来不让你吃点教训是不行了。” 随着男人的话音刚落,只见男人身上红光暴涨,谢韫迅速闪身来到陆明瑜面前,把陆明瑜护在身后。 “瑜儿,快退下!” 就在这时,陆明瑜忽然拉住谢韫的手臂,躲过一招掌风的袭击,而后把披帛一甩,击在梁上的一个位置。 “退!” 陆明瑜低喝一声,拉着谢韫疾速后退。 “哗啦!” 梁上倾倒出来一股淡黄色的液体。 男人面色大变,一掌击破窗户,飞身跃出。 而那液体一接触到地面,便燎烧起阵阵青烟。 陆明瑜掷出披帛,卷住鱼肠剑的剑柄,一抖披帛往回拉拽,鱼肠便被拔出,接着又掷向院中的男人,她也飞身攻了出去。 男人显然知晓削铁如泥的鱼肠剑究竟有多厉害,并不与它硬碰硬,闪身躲开。 他大怒:“贱妇,你胆敢冒犯本座!” 陆明瑜收回鱼肠剑握在手中,冷声笑道:“你这种人合该天诛地灭!人人得而诛之,我有何不敢?” 谢韫也来到了陆明瑜身边,道:“小心,他的招式很诡异。因为留着我的命有用,所以他才没有对我下死手,但他的实力远不止如此。” 陆明瑜坚定地道:“要坚持到昭华回来。” 正说着,只见几个琉璃瓶被掷在男人身边,男人望着向他扔瓶子的蓝灵灵冷笑:“你用瓶子当作武器,对付本座?” 那瓶子里装有火油,一团正在着火的棉花塞住了瓶口。 蓝灵灵冲男人吐了吐舌/头,迅速退到很远的地方。 “砰!砰!砰……” 几声爆炸声响起,男人虽然躲闪得快,但也被炸爆了头发,脸上如同从炤底下爬出来一样,满脸黢黑。 与此同时,爆炸声引来护卫,南宫绥绥也提着鞭子赶来。 陆明瑜望着灰头土脸的男人,冷声笑道:“在这里,每一个人都认识风先生,你明明与他长着一样的脸,却没人能将你们认错,你说这是为什么?” 谢韫察觉到陆明瑜的意图,也跟着数落道:“瑜儿,你还不明白么?眼前的人就算与风先生一模一样,也依旧成不了风先生,更比不过风先生,所以是真品还是赝品,大家才能一眼就认出。” 他们一唱一和,目的在于逼出男人与风先生的关系。 果然,男人很在意陆明瑜与谢韫拿他与风先生比较,他怒不可遏,抽出腰间的软剑就攻向二人。 谢韫强打着精神,接过蓝灵灵丢来的剑,与陆明瑜及南宫绥绥互相配合,和男人缠斗在一起,三人打得难舍难分,根本没有护卫插手的余地。 阿六终于从看到男人真面目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取出信号烟火迅速拉开,一声炸响在头顶响起。 就在三人缠斗之时,阿六像是想到了什么,拉着薛巍就往知止居赶去。 三位小主子还在那里,可别出什么事呀! 男人的功夫的确很高,三人力战不仅没有讨到好处,反而渐渐处于下风,被男人强势的力量所压制。 所幸长孙焘接到报信迅速赶来,直到手握纯钧剑的长孙焘加入战局,颓势才得以逆转。 一招击退男人,长孙焘提剑站立,道:“谢韫,把她们带下去。” 谢韫不做耽搁,一手抓起一个,退到了安全的距离。 长孙焘剑尖指向男人,轻笑一声:“搞出那么多事,你终于舍得现身了。怎么?不敢与本王光明正大地对决,所以才使出这些不入流的阴谋诡计?” 第1071章 给个安慰的抱抱 男人望着长孙焘,放声大笑:“长孙焘啊长孙焘,你可真狂妄!你以为你是谁?说到底,不过是本座的手下败将而已。” 长孙焘一派从容镇定的模样:“真遗憾,本王从未把你当作对手,因为你不配。” 男人暴怒,登时攻向长孙焘,可手握神兵的长孙焘,并非他所能克制的,很快便被长孙焘的剑气震开,向后倒退很远的距离,直到跪下去才止住退势。 而他的双脚,也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男人眼眶再次泛红,身上红光大作,好似一头猛鬼般可怖,他低吼咆哮:“畜生,你敢伤我!” 面对男人的愤怒,长孙焘显得那样的从容与淡定,他轻轻笑了,淡声道:“伤你,有何不敢?接下来,本王还要杀了你。” 说着,长孙焘扬起剑,似要再度出招,而在这样逆天霸气的剑气面前,男人毫无招架之力。 然而,就在长孙焘要挥下宝剑之时,许许多多似苍蝇蚊虫的小虫子飞来,登时缠住了他。 而那些虫子,还想再飞向在场的众人。 蓝灵灵大喊:“捂住七窍!虫子钻进去会死人的!” 众人连忙用外裳把头抱住,可就在长孙焘即将用剑气震开虫子前,一个身段妖娆的红衣女子飞身而来,带走了受伤的男人。 长孙焘没有去追,提剑飞快地跑回知止居。 陆明瑜等人也跟着跑向知止居。 等到了那里时,只见阿六与薛巍钳制住瑶娘,而陆溪正在给小顾念包扎伤口。 见三个小宝没事,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陆明瑜见小顾念眼眶红红的,眼睛一直盯着瑶娘看,连忙蹲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念儿别怕,都过去了。” 岂料小顾念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跪到陆明瑜的面前,可怜兮兮地哀求:“太叔妃娘娘,娘亲不是故意的,请娘娘不要责怪娘亲,念儿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说着,小顾念便用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不停地给陆明瑜磕头。 陆明瑜把她扶起来,抱在怀中:“念儿别怕,姑姑答应你,一定不会伤害你的娘亲,念儿别怕。” 小顾念这才放下心来,也正因为放心,她低低呜咽:“娘亲怎么了,娘亲她到底怎么了?她好可怕啊……” 陆溪跪在地上,小声请罪:“方才明珠和灰灰察觉到异样,小姐便提剑赶往暮梧居,离开之前放倒了瑶娘,并留下明珠与灰灰护卫。” “岂料这瑶娘功力不行,但轻功极好,她受控制后悄无声息地潜入三位小主子的居所,想趁机伤害大公子。” “等属下发现时,想阻拦已是来不及,幸好顾小姐反应及时,立即挡在大公子面前,顾夫人也因此不小心用钗刺伤了顾小姐的耳朵。” “不知什么原因,顾夫人怔了一下,正是这会儿的功夫,属下才能与明珠和灰灰一起出手制止顾夫人。” 陆明瑜心有余悸之余,她抱紧小顾念,道:“念儿真勇敢,等千尧长大后,姑姑一定会告诉他,念儿曾不惧危险地救了他一命。” 小顾念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奶声奶气地道:“娘亲告诉过念儿,父亲是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她一直教育念儿,一定要做个善良的人,不让天上的父亲生气。” “念儿不是勇敢,念儿只是记住娘亲的教诲。娘亲她一向温柔又善良,刚刚那个人,一定不是娘亲,娘娘不要生娘亲的气,救救娘亲好不好?” “好,念儿放心,姑姑会救你娘亲。”陆明瑜放开她,让陆溪好好给她看伤口。 望着还在熟睡中的三个小宝,陆明瑜心底涌起无穷无尽的愧疚。 都怪自己。 要不是自己太过冲动,提剑就跑了出去,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到底怎么想的?自己已是当娘的人了,那个时候怎么能轻易离开了,不好好守在三个小宝身边呢? 要是三个小宝发生什么事,她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长孙焘张开双臂,道:“晏晏,过来抱抱。” 身为太叔,他应该支持妻子前去捉拿凶手的选择。 身为父亲,他却觉得妻子抛下孩子里离去的事显得有些冲动。 可身为丈夫,他不会支持,也不会批评,因为他完全能理解妻子的做法。 所以长孙焘选择和妻子一起担下那份自责与愧疚,给难过的妻子一个安慰的拥抱,然后彼此勉励,以后遇到这种事时,应当如何处理得更加妥当。 陆明瑜一头扎进长孙焘的怀里,小声地道:“昭华,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冲动……” 长孙焘道:“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只好下次告诉自己冷静一些。” 陆明瑜点点头:“嗯,都听你的。” 为爱妻排解了烦恼,长孙焘把目光放到如同谢韫曾经那样暴走的瑶娘身上,他看了一会儿,而后扭头问道:“灵灵姑娘,你可还能为她解开灭魂蛊?” 蓝灵灵垂头丧气:“能是能啦!不过需要等到今夜才行,我养的蛊还没成熟。” 长孙焘颔首:“多谢灵灵姑娘。” 接着,他给阿六使了个眼色,阿六立即会意,拱手道:“属下这就去把顾怀珺请来。” 长孙焘和颜悦色地拍了拍小顾念的脑袋,安抚她道:“好孩子,放心吧,灵灵阿姨会帮助你的娘亲,让你娘亲变回以前的样子。” “灵灵姐姐!什么阿姨?真不会说话!”蓝灵灵瞪了长孙焘一眼,便一脸肉疼地去准备解术需要的东西去了。 屋里都是自己人,陆明瑜道:“二哥,瑶娘方才告诉我,她与你是表姐弟关系。” 从谢韫的表现,以及诸多线索来看,陆明瑜已经推断出谢韫就是圣德皇子,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告诉谢韫。 接着,她又把瑶娘所说的事告诉大家,等众人终于把这些信息消化完全时,她道:“如果给瑶娘解了术,她必定会遭遇危险,近期就让她们母女住在咱们府里吧!至于顾怀珺,昭华,劳烦你安顿一下。” 长孙焘自是应了的,接着他唏嘘不已:“没想到,瑶娘竟然会是出云人,但这小念儿也真是勇敢,救了我们大宝一命。” 谢韫也把他的事告知二人:“事实上,日和是我的同胞妹妹。” 长孙焘走过去,默默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却是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 谢韫却已宣/泄过悲痛的情绪,此时显得比较平静,他没有再提及日和的事,因为这件事提一次,就像用刀扎他胸/口一次。 只听他道:“瑜儿,你手中的《群国谱》未必是真的,真正的《群国谱》在我身上,先去暮梧居,我展示给你们看。” 第1072章 真正的曲谱 暮梧居里,曾经引了一口寒池,用来给长孙焘压制体内的毒素。 而长孙焘的毒解了后,这里便引来一口天然温泉。 屋外重兵把守,任何人都不能进出,众人来到汤池边,谢韫褪去上衣,在汤泉里泡了小半个时辰。 紧接着,他的背上渐渐浮现出一些文字。 陆明瑜正奋笔疾书,把所见抄下来。 但谢韫却出言提醒:“还不够,这还不是最终的,要等我背上的字不再变幻,真正的《群国谱》才能显现出来。” 接着,谢韫开始讲述他的来历:“真正的《群国谱》,并不需要‘灭魂蛊’也能操控人心,只要奏响它,入耳之人无人能幸免。” “约莫两百年前,有一音律高手用《群国谱》为出云平定了战乱,他还将此宝赠与他的至交好友,也就是当时的出云储君。” “后来,这《群国谱》便被出云的皇室收藏起来,直到那自称‘帝释天’的男人造访,一切就都变了。” “父亲为了保住《群国谱》,不让帝释天用来为祸天下,于是他把《群国谱》写在我的背上,送我逃离出云。” “写字的颜料用一种特殊手法制成,需要通过天然的温泉水浸泡足够的时间,才能显现出来。” “现在我要你们记住它,为了不让它泄露出去,稍后我会将它毁去。” 果然,谢韫背上的文字每隔一刻钟便会有一次变幻,等谢韫泡足半个时辰,他背上的文字才停止变幻。 陆明瑜这才发现,瑶娘给她的曲谱,是谢韫背上第一次展露出来的曲谱,而最后这份曲谱,则更晦涩难懂。 为了验证曲谱的真实性,陆明瑜打开窗户,取了一片竹叶,用驭兽术的方法,把这曲子给吹出来。 在场的人,蓝灵灵最先受不住,仿佛着了魔似的,一个箭步冲出去,“扑通”跳入池子中。 其他几人也各有影响,似乎与内力的深厚有关系——内力越深,越能抵制影响。 陆明瑜立即停止吹奏,可众人受到的影响似乎就此停下,她通过驭兽术的方法,在曲子里灌输想让众人跳入池中泡澡的指令。 可尽管她的曲子停下了,第二个受不住的薛巍,也跟着跳入池中。 陆明瑜有些不明所以,她试图唤醒众人,可众人仿佛陷入了幻境,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然而尽管如此,众人的面色依旧如常,若非目光有些呆滞,还真看不出来他们受到了控制。 “姑姑!”陆明瑜一手把即将跳进池子中的陆溪拉住,而后唤她几声。 可陆溪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固执地要跳进池子里。 情况比较稳定的,要属长孙焘和南宫绥绥,以及谢韫,三人的睫毛轻轻/颤着,仿佛思想在做剧烈的挣扎。 情急之下,陆明瑜脑海中忽然浮现瑶娘给她的曲谱,她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轻轻吹响几节音符, 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长孙焘与南宫绥绥最先恢复意识,而澡堂里泡着的几人,也接着反应过来。 “我怎么会在池子里?”蓝灵灵抱着手臂大喊。 接着,她看到一脸诧异的谢韫,正光/着身子与她共泡一池子,连忙退后一段距离,抬头向南宫绥绥解释:“我对你家媳妇没兴趣,你要相信我!” 谢韫一甩水花泼向蓝灵灵,没好气地道:“我对你才更没兴趣!” 说着,还想转身爬出池子。 “姓谢的!”南宫绥绥惊叫一声,冲过去把谢韫又按进了池子。 谢韫喝了一大口水,挣扎着冒出头,干呕了几声,不解地问道:“阿绥,你做什么?某又不渴!” 他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在场的女子都不敢看他,而男的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应该不是他肤若凝脂的缘故吧? 再抬头,便看到南宫绥绥脸颊通红,十分难为情地道:“谢某某,你知道白色的丝质亵裤湿/了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谢韫大概能想到,自己比一丝不挂还要好一丢丢的模样,臊得他钻进水里不敢出来。 他这是让一堆人来看的身材了么? 长孙焘放开挡住陆明瑜眼睛的手,而后拉着她一同出了浴室,顺道让众人赶紧把一身湿衣给解决了。 陆明瑜一直处于冥想状态,半响,她若有所思地道:“没想到,瑶娘给我的那曲谱,竟是解除控制的关键。看来,我们已经先一步掌握了《群国谱》。” 长孙焘的回答,却并没有胜利在望的喜悦。 他道:“我刚刚听到乐曲后便如同睡着一般失去意识,我对醒来之前的事,根本没任何记忆,就好像做了梦,但却想不起来,很显然被控制的众人都与我一样,这曲子实在太厉害了!” “眼下我们还需弄清楚,那自称‘帝释天’的人,想要用《群国谱》做什么,毕竟他已经往那么多人的体内埋/入灭魂了,他还要《群国谱》干什么呢?” 陆明瑜道:“看来他很执着这份东西,为此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入府想从二哥这里得到它。不过这曲子的确厉害。” 长孙焘道:“如今他已现身,只要确认有这么一号人,想抓到他并不是难以实现的事情。只是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只身前来?” “明明他有手握具有强大力量的武器的刺客,也有像吴提那么棘手的属下,他为何要扮作我前来呢?” 陆明瑜道:“疯子的想法与我们常人本身就不一样,兴许他认为这样做很稳妥?” “不管怎样,我始终认为表兄的书中暗藏玄机,或许里头真有命师留下的线索,眼下我们只需静待秦大哥他们的消息即可。” “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表兄就要成亲了,别让这些烦心的事,冲淡了喜气。” 长孙焘把剑递向身旁的护卫,拉着陆明瑜在院子里坐了下来,在此等候屋里换衣的几人。 一树海棠已见绿意,投下的凉荫刚好挡住骄阳。 长孙焘道:“这才几日过去,你这身体便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多亏娘亲与师父一直给你做药膳调理。” 陆明瑜笑道:“日子过得清闲,孩子也有奶娘带,前头的事你在忙,我就好好养个身体,恢复快也正常。再说,我身体本身就强健。” 长孙焘伸手撷了一片落在她乌发间的花瓣:“那么,我们是不是……” 第1073章 我知道为什么了 陆明瑜连忙红着脸道:“不是,不能,不可以!” 长孙焘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我说的是,现下春日暖阳,青青小草,时节正好,我想带你去踏青。等我问过师父,他若说你可以出门,我便着手准备,我们去别馆住几日。” 陆明瑜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尴尬得想撞墙,她只能用说话来掩饰。 她连忙摆摆手:“不了不了,这会儿出门还得考虑三个小宝,他们还这么小,肯定是不能跟着我们去的,而我也舍不得丢下他们自己去,我要想晒春光,去后花园晒便是。” 长孙焘叹息:“有了孩子后是不能随心所欲,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样,等我休沐那日,我们一起骑着小红和小黑去趟普泽寺,看望轻尘大师,顺便给他做一道藤萝饼,只怕他还念着呢。” 陆明瑜点头应了:“好。” 长孙焘把她的手握住:“晏晏,孩子虽然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但我还是希望,在享受拥有孩子的快乐的同时,你依旧能如从前那般,自由恣意,不必为这个家牺牲太多,我不想困住你。” 陆明瑜道:“昭华,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早已被岁月逐渐地磨平棱角,变得成熟。” “以往的你,把天下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一心只为天下太平,可如今,你的身份决定你不能像从前那样洒脱,只要心中有计划、有想法,便能一往无前。” “而我,也有了三个孩子,我必须学会怎么样去做一个母亲,我必须做出改变,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恣意了。” “不过我想让你知道,孩子带给我的,只有快乐,毕竟受苦受累的都是奶娘她们,而我并没有任何牺牲,你不必为此觉得愧疚。”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总要一起度过的。我只盼着你在前头忙着千头万绪的公务时,我能为你分担一些,能让你感觉到,只要有我在你身后,你就永远有强大的后盾。” 长孙焘捧住她的脸颊,柔声道:“你已经是我强大的后盾了,不管多忙多累,只要想到你和孩子,我就会浑身充满力量。无论我拥有多少,你都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陆明瑜咯咯地笑了,眼里落了春日的光,融融一片,让人看了心头都能软了去。 谢韫咳了一声,摇头叹息道:“你们两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这么多人看着,羞不羞?” 接着,南宫绥绥与蓝灵灵也走了出来,几人刚坐下,百里无相便来了。 因为在场的人,也只有长孙焘与谢韫会参与政务,关于“帝释天”的事情,众人并未多谈。 事实上,方才看到谢韫背上曲谱的几人,除了陆明瑜外,其余几人此时已忘记得七七八八了,更别说奏出来,所以这事也没啥好谈的。 很快,顾怀珺也赶到了太叔府,他向众人行礼:“臣拜见太叔殿下,拜见太叔妃娘娘,见过长史大人。” 长孙焘命人搬来凳子,示意他落座,众人就在这重兵把守的院子里,商讨对瑶娘的安排。 陆明瑜长话短说,大概把瑶娘被控制的事说与顾怀珺听,特意隐去瑶娘是出云贵族之事,因为她认为,这事顾怀珺不应该从她口中知晓。 最后,她看着震惊不已的顾怀珺,总结道:“我们可以为瑶娘解除控制,但事先我问过瑶娘,她并不想解除,担心给你和念儿带来危险。” “如今瑶娘神志不清,我们所知晓的,让她清醒的唯一方法,便是给她解术,否则想要让她安静下来,只有让她陷入长时间昏迷这个方法。” 顾怀珺不假思索地道:“求殿下和娘娘为嫂嫂解术,若是她知道自己被控制时会亲手伤害念儿,她一定希望自己能保持清醒。” 陆明瑜道:“如此,你就在府里等候,待时机成熟,我们立即帮助瑶娘恢复自由。念儿伤了耳朵,所幸只是皮外伤,如今正在知止居,绿猗会把她带过来。” 绿猗躬身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蓝灵灵不禁感叹:“这蛊很难解的,我要费很大的劲,才能筹齐解蛊需要的东西,你们都没人在乎我的辛劳,你们都没良……” 那个“心”字,很快便被南宫绥绥取出来的一颗浑/圆透亮的大珍珠给噎了回去。 蓝灵灵接过珍珠揣进怀里,继续道:“其实和谢韫认识这么久,为他解术是我应该做的。只是……” 陆明瑜豪爽地道:“瑶娘的单我为她买,今后一个月内,你的点心我包了。” 蓝灵灵捧着茶杯哈哈大笑:“大伙儿都是爽快人,和你们在一起相处,真是省心又省力,我这个人,最喜欢帮助别人了,以后有这种事,你们找我呀!” 百里无相瞥了她一眼,揶揄道:“灵灵姑娘,别让大秦的金银珠宝玷污了你,你这双纤纤玉指是用来养蛊的,怎能沾染金银这等俗物?” 蓝灵灵懒得理他,默默揣好最近赚来的东西,这是她和阿策跑路的盘缠,可要存够够的才行。 顾怀珺有些不好意思,试探性地问道:“那个,其实我也会做一些糕点,这位姑娘,要不我做来偿还你,就不必麻烦娘娘了吧……” 蓝灵灵道:“那不行那不行,在我心里,只有楚姨和娘娘的手艺,才能与金银等值。要不然你说西街的糕点店铺怎么被人砸了?那是我干的!” 谢韫提醒南宫绥绥:“阿绥,再有银子也不能随意乱造啊!你不知道么?这位可是无底洞。” 蓝灵灵冷哼:“有本事把命还给本姑娘!” 谢韫:“某没有本事,某闭嘴。” 南宫绥绥又递上一颗稍小的珍珠,问道:“谢韫说得对不对?” 蓝灵灵不着痕迹地把珍珠接过去,收进袖子里,笑嘻嘻地道:“谢长史说什么都对。” 谢韫望着围绕在他身边这些人,心底的抑郁之气也消散许多。 陆明瑜忽然一砸掌心,道:“我知道那孙子为什么明明有了灭魂蛊,还要找曲谱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为什么?” 第1074章 宝剑锋从磨砺出 光影斑驳,疏疏落落地洒在她脸上,陆明瑜笑靥如花,神采奕奕地分析道:“因为曲谱方便,而灭魂难解啊!” 的确如此,曲谱可以方便而高效率地实现操控目的,可以更稳妥地操控棋子。 但虫子难解且很难发现,无疑是又加了一层保障。 “帝释天”是想万无一失地操控棋子,所以才会在明明就有了灭魂的情况下,还执着于曲谱。 顾怀珺听得云里雾里,还以为哪家的“孙子”犯了事,但他也不好意思问,只得默默地坐在那里。 这边已经商定出章程,长孙焘便与谢韫离开,单独去书房议事,而留下的众人,并未受帝释天的到来所影响,依旧有说有笑。 在绿猗抱来念儿后,楚氏又领着丫鬟端来她亲手做的许多点心,大家晒着锦绣春光,吃着糕点,谈笑风生。 坐在这里的人,谁没经历过国仇家恨?谁没经历过生离死别?谁没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过? 过去的苦难已把他们的心磨砺得坚硬无比,尽管身处逆境,他们也能砥砺前行,用乐观坚强的心态面对一切。 而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改变与陆明瑜有很大的关系,若不是她,这些都有着悲惨过去的人不会凝聚在一起,成为温暖彼此的存在。 她就像一条纽带,把这个冰冷的权力团体,凝结成互相在意的家人。 今日出事的不仅是太叔府,还有陆明邕那里也遇到了麻烦。 就在陆明邕下朝归家时,有一伙刺客前来刺杀他。 陆明邕功力未恢复抵挡不住,刺客本以为就要得手,结果零的出现,直接把那群刺客打得满地找牙。 接着,陆府几大护卫与珍璃郡主的暗卫全部出动,用不了多久,一群刺客便都失去了生命。 陆明邕看见零,有些讶异,忙揪着零的衣襟问道:“你过来了,瑜儿怎么办?” 零也讶异:“您不知道属下就护卫在您身边?” 陆明邕道:“鬼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零很是委屈:“属下和您一起离开的太叔府。” 陆明邕放开他:“神出鬼没的,平日也没个声,我怎么知道你在,你现在立即回瑜儿身边,要是瑜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剁你右手!” 零要唱窦娥冤了:“国、国公爷,这与属下的右手何干?属下的右手很乖,并未犯什么过错,您剁属下右手做什么?” 陆明邕没有继续与零掰扯,他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因为没有功夫护体,所以脾气有些暴躁。 他惶急地回到后院,见妻子正躺在院子里懒懒地晒太阳,长长地舒了口气。 “阿芷,我回来了。” 珍璃郡主倏然睁眼,笑吟吟地迎上来:“夫君,你回来啦!我方才去厨房做了几样东西,快来,我们一起吃。” 陆明邕板着脸,假意凶她:“你怀着身孕,下厨做什么?要好好休息。” 珍璃郡主忙解释道:“其实都是兰姨做的,我只是负责把菜从锅里铲起来而已。” 陆明邕无奈:“那也不行,被锅烫了手可怎么办?” 珍璃郡主道:“啊!我真的闷死了!闷死了!你天天禁着我,不许我离开院子,我真的要闷死了!” 陆明邕被她这么一闹,心还是软了下来:“你要是闷的话,我们可以带着兰姨去看看瑜儿。” 他其实想去太叔府看看,但又担心妻子觉得自己心里更偏袒妹妹多一些,所以才哄着妻子一同去。 孰料珍璃郡主也不是好糊弄的,见他眼神闪躲,便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陆明邕只好坦白:“方才在家附近遇到了刺客,幸好零及时出手,否则有的受的!因为这边出了问题,所以我想去太叔府看看。” 珍璃郡主连忙催促他:“现在就去,零是小舅母的近身保障,现在送到你旁边,要是她那边出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你快去看看!” 陆明邕满脸歉意:“但是午饭……” 珍璃郡主立即推他:“午饭什么时候吃不是吃?非得赶这会儿?你先过去,我在家等你,以免到时候我这里再出什么事,让你手忙脚乱。” 陆明邕满脸感动:“阿芷,你……你真好。” 珍璃郡主甜甜一笑,忽而拽住转身要走的他:“你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吗?” 陆明邕道:“阿琨还在查,你和兰姨乖乖在家,爹爹和众叔叔会保护你们,别乱跑,等我回来。” 目送陆明邕走后,珍璃郡主皱起眉头,不由喃喃:“靠阿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清。” 想到这里,珍璃郡主大喊一声:“烟翠!” 近身丫头烟翠立即来到她面前:“郡主请吩咐。” 珍璃郡主道:“回大长公主府一趟,悄悄告诉娘亲,就说有人欺负我,别让父亲知道,免得父亲担心。” 烟翠不解:“哈?谁欺负您了?” 珍璃郡主道:“不是欺负我,是欺负我夫君!这群小崽子,看来是活腻了!先把母亲骗过来,然后再借母亲的势,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 烟翠立即会意:“奴婢这就去办。” 珍璃郡主叉腰想了想,她正愁无事可做憋得慌,排解无聊就从保护夫君开始。 想到这里,她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但很快便被对小舅母的担忧所取代。 她忧心忡忡地垂下头,祈祷老天保佑小舅母平安无事。 与此同时,司马玄陌知道楚氏每日都会做好吃的食物给大家解馋,掐着点拉着董穗回了太叔府。 而风先生也被长孙焘派来的人,直接从家门口请走,众人又聚集在太叔府,针对今日发生的事情讨论起来。 相府。 今日春光正好,小茜原本在做花签,她练了几日字,又被风先生夸赞有进步,难免会产生一种自己很有才的错觉,所以学着那些才女,制作一些小花签。 这时还只是刚开始,她信心满满,也相当有兴致。 因为很喜欢这晒在身上并不会让人觉得热的阳光,此时她正坐在海棠下,与小蓟一起忙活着。 “帝释天”在太叔府暴露身份,他也再无顾忌,见众人又聚集在太叔府,他便装作风先生的样子,来到了府中。 因为样貌极为相似,一时竟无人发现他并非风先生。 第1075章 他凭什么那么好命? “帝释天”来到院子门口,便见一豆蔻年华的少女正坐在庭中,她身着海棠红叠云锦,就那么坐在一株海棠下,却把那株艳丽的海棠给比了下去。 看到这一情景,帝释天不由得气血翻涌。 分明是一胎双生,凭什么好处全被弟弟给占了去? 原来,帝释天只是他的自称,实际上他的真名唤做“风瑕”。 风瑕,风澈。 一个白壁有瑕,一个澄澈干净。 只看名字,便知谁贵谁贱。 而且这名字不是来自于父母欢喜的赠与,这只不过是师父给的一个代号,代表他从生下来就是个残缺品。 刚出生时,他和弟弟的脑袋有一块肉连在一起,家里所有人都把他们视为怪物。 因为他没有立即哭出声,且比身体比较瘦小。 所以在他和弟弟的脑袋被医术高明的大夫割开后,家人为了掩盖生下怪物的丑闻,他便成了被遗弃那个。 若不是路过的命师捡到了他,他只怕被野狗叼走,又或者被老鹰啄食,根本没有活到现在的可能。 后来他成为命师弟子,在一个机缘巧合下被命师带回了家,可家人完全看不到他这被命师养大,只学了些“旁门左道”的他,满眼都是那天子骄子的弟弟。 毫无疑问,他像狗一样被扫地出门,没有半点留情,他就这样再次成为了垃圾。 因为他的存在,不仅提醒这家人家里出生了个怪物,也提醒他们丢弃自己时的狠心与毒辣。 所以他们选择否认自己的身份,连同自己那双穿得早已露出五根脚趾的鞋一同扔出来。 他恨,恨弟弟独占了本该属于他们共享的一切。 他恨,恨这家人狼心狗肺,在他欣喜地以为终于有了家不用再受苦时丢弃了他。 他恨,恨师父捡到他时,为什么没有立即把他带回风家,而是带着他风餐露宿,最后把他养成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 他恨透了世人,恨透了所有人幸福的样子。 所以他拼命挣扎往上,想把这些人踩在底下,想要粉碎世界上一切让他看到都会觉得恶心的感情。 他要做强者,执掌这天下,把满世界蠕动的恶心蛆虫们,随心所欲地捏死。 然后再到风家那群高高在上的老东西面前,让他们跪下来忏悔曾经丢弃自己的错误! 弟弟爱上那个叫素昀的女人,于是他便让素昀怀了孩子。 可怜那女人至死都不知道,和她共度良宵的男人是谁,更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还傻傻地以为这是她最爱的男人与她生下的孩子。 傻傻地躲在角落不敢露面,呕心沥血地抚养孩子,直到熬得油尽灯枯,含恨离世。 看着弟弟为自己认下文茵这孽种,知道自己粉碎了一场仿佛能开出粉红色花的梦,他只觉得快意无比。 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最怨恨的人,不仅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为什么他一具即将腐朽的身躯,能娶到这么美的一个妻子? 为什么这小小的院落里,充斥着令他厌恶的温馨? 为什么他竭尽全力,都没能拥有的东西,却是弟弟唾手可得的? 他们明明是双胞胎,明明应该有着同样令人瞩目的人生。 可他什么都没有…… 他是上天入地都无门,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容纳的魔鬼。 自从他亲手杀了师父后,这个世上便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既然得不到,那便只有——毁掉! 思及此处,帝释天竟呕出一口血。 那血呛得他难受,忍不住咳了起来。 动静引起了小茜的注意力,她往院门处一看,发现自己的“夫君”就站在那里,距离有些远,她看不太清,总觉得夫君今日有些不一样。 但她没想到这并不是他夫君,而是个冒牌货。 小茜放下手中的花签,满脸笑容地跑向他:“澈哥哥,你回来啦?” 帝释天一怔,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会奔向自己,莫名地让他心头一紧。 他右手握曲成爪,想要掐断那嫩得就像葱尖一样的脖子,让他恨之入骨的人痛失所爱。 可念头刚起,他又按下了。 因为他想到更合适的招数,比如说像占/有素昀那样,把这女人占为己有。 “夫君,你想什么呢?”小茜抬起疑惑的眸,目光澄澈地看向这个男人。 若非阳光太耀眼,她轻轻/颤动的长睫必定清晰可见,若非阳光把她琥珀色的瞳孔照得澄澈清透,她一闪而过的恐慌必定会被发现。 帝释天放松曲起来的手掌,随意回道:“在想这身衣裳穿在你身上怎么这么好看?” 小茜挽住他的臂弯,一脸关切地道:“夫君的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帝释天回道:“大热天的,不知怎的竟有些冷。” 小茜忧心如焚:“那可不行,夫君你快坐下,我去给你端些暖胃的粥,再请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不必!”帝释天下意识地拒绝,却在迎上那一双干净的眸子时,没有再说下去。 小茜垂下眼帘,也把他手臂放开,折身去了侧厢房里,端来了一盅小粥,放到院子里的桌子上。 她摆盘的手有些难以抑制地发抖,但却还是认真的把盘摆好,而后拉过帝释天,让帝释天坐在石桌前。 小茜盛了一碗粥,又配了一把勺子,推到帝释天面前,声音轻轻地说道:“再怎么忙,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瞧你气色这么差,想必是太累了。快喝碗粥,胃暖了,心也会跟着暖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笑容? 干净得就像头顶那片云一样纯粹。 干净如涓涓春雨般甜美。 干净到不谙世事,让人不舍伤害。 为什么风澈他能拥有这么美好的人。 到底凭什么?! 任内心波/涛汹/涌,帝释天仍旧不露分毫,和着口中翻涌的鲜血一起,把那碗粥喝了下去。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血腥味太浓了,他根本尝不出来。 但粥熨帖着胃里的温暖感觉,却清晰得身上每个毛孔都能感知到。 帝释天放下碗,开始思索着怎么毁去眼前这碍眼的美好。 第1076章 这令人恐惧的气息 小茜的手藏在袖底,握得紧紧的,指甲也嵌入手心,她依旧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她笑着迎上去,唤了一声“澈哥哥”后,她便知晓,眼前这个人并非她的夫君,因为这个人的眼里,装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对她的情意。 她明知如此,却不得不故作镇定。 这个人太像自己的夫君了,只怕在这里杀了她,也没有人会出手阻止。 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绞尽脑汁自救。 她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一直小心翼翼地应付着眼前的男人,可当这碗粥逐渐见底时,她也看清男人眼里浓得化不开的忧伤,接着那忧伤转为强烈的恨意,转为仿佛能撕/裂一切的恨意。 小茜咬了咬下唇,迫使自己冷静,她主动靠近男人一点,像夫妻那样相处,让男人不要察觉到自己的紧张和害怕。 她低声道:“是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吗?还是遇到了什么烦恼的事情?” 见男人沉默,小茜又道:“我知道,有很多话是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的,很多人都笑我傻,其实我也真傻,因为我不理解太复杂的事情,更不理解太复杂的感情。” “但我知道你不开心,你要是不想说,那就不必说,我只希望这碗特意为你熬制的粥,能给你带来些许安慰,让你知道,尽管身处泥淖,也有能让人心窝软软的东西。” 整个过程,小茜没有唤一声“夫君”,更没有唤一句令人作呕的“澈哥哥”,这让帝释天狂躁的心,终于得以平静下来。 而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句“特意为你熬制的粥”,却让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从来只有师父会为他熬粥,可师父却亲手把他囚禁在地狱,生不如死,后来他杀了师父,便再也不会有人为他熬粥了。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再听到这样的话,他再一次,在一瞬间有了人的情感。 帝释天想要踩碎这朵娇花的心思,不知为何竟渐渐淡了。 他将目光放到小茜的花签上,随手拿起一支花签,手指拂过上头那只能算得上工整的字,嘴里念出了声:“花非花,雾非雾。” 见男人不吭声,小茜笑吟吟地问道:“你也觉得奇怪,对吗?花不是花,雾不是雾,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世上有这种东西吗?真搞不懂那些酸哩咕叽的文人,为什么要创造出这种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帝释天有些诧异:“你不喜欢读诗,为什么要做这些花签?” 小茜道:“有人跟我说,如果不能独树一帜,别具一格,那就随波逐流。我用了几天理解这句话,后来我发现很对。虽然我不喜欢读诗,可读诗可以让我更合群,不喜欢也要读。” 帝释天问道:“你也融入不了大家么?” 问出这话,他忽然惊觉,这根本不像一个丈夫问妻子的话。 但眼前的女子竟然没有发觉,不知为何,他松了一口气。 小茜道:“呃……不知道算不算合群,反正有时候会觉得很孤独,不过无所谓啦,我尽力就好。” 帝释天又问:“为什么有人会说你傻,明明你很聪明,因为你知道如何安慰自己,如何让自己快乐起来,而我不能。” 小茜叹息道:“那一定有人狠狠地伤害过你,所以你才这么悲伤,悲伤到连自己都无法取悦自己。” 接着,小茜抽出另一支花签,把它读了出来:“流水断桥芳草路,淡烟疏雨落花天。这是什么意思?” 帝释天皱了皱眉头,却还是解释道:“流水潺潺,断桥下绿草如茵,烟雨霏霏,落花缤纷铺满天。” “这大抵是哪个酸得腐烂的书生,下雨天的时候不好好在家呆着,去一处破烂的桥边淋雨,看着满地和泥水混在一起的落花,还称赞美好吧……” 小茜紧绷的心弦,也在这一刻微微松懈,她努力绽放出一抹笑意,赞同地道:“就是就是,这个书生的脑子一定有问题,下雨天的不好好在家呆着,出去淋什么雨啊?断桥下的长满了草,花被雨打落,这是多荒芜的情景?” 两人想法一致,终究是笑在一起。 帝释天望着眼前的人,她就像一汪能涤荡心灵的清泉,让人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 算了,春光这么好,等等再毁了她吧! 小茜一颗心七上八下,眼前的人,明明有着和她夫君一样的脸,可散发出的气场,怎么让人恐惧到窒息? 她不断地鼓舞自己,一定要沉着,一定要冷静,她不能丢了陆家的气节,更不能丢了夫君的脸。 各怀心思的两人,就这样把花签看了个遍。 帝释天竟不知不觉,忘记了来这里的初衷。 可小蓟的一句话,便让这短暂清醒的疯子,重新变得疯狂。 “相爷真疼夫人,学富五车却也附和着夫人去曲解这些诗歌的含义。” 帝释天微怔,眼底猛然间聚起风暴,怒涛翻滚,浓烈的恨意吞噬他的理智,他再也不能保持平静。 对了,这恬静惬意的日子不属于他。 这种数十年来未有过的平静,还是他偷来的,若是不冒用好弟弟的身份,他怎么能在这温馨的小院子里闲适地谈天? 他是来毁了风澈最重要的东西的,而不是来讨论诗词歌赋的。 愤怒吞噬了他,而他的手掌,也开始蕴起内劲,准备一掌拍死眼前的女人,然后将她的尸体凌/辱一遍又一遍。 小茜吓坏了。 她很害怕眼前这个男人。 怕得她双腿忍不住发抖,就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可是她强迫自己镇定,强迫自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明明很恐惧,却还能勇敢地挡在阿姐面前。 现在身后虽然没有阿姐,但她要保住自己的命。 可再镇定,也不由得被这恐怖的危险感觉吓坏了。 她强忍着的眼泪,终是流了出来,她就这样,噙着一包泪水,豁出去般道:“你若想杀我,可不可以动手利落些,我胆小,你别吓我!” 第1077章 她做错了什么? 帝释天的蕴了内力的手一顿,接着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哭什么!” 小茜抖得不成样子,虽然身体依旧坐得笔直,但眼泪就是禁不住滚滚而落:“我……我害怕。” 小蓟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跪下来劝道:“请相爷息怒!” 帝释天手掌再度蕴力,猛地一甩,小蓟便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树干上,巨大的撞/击力使得海棠花瓣簌簌落下。 小茜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到小蓟身边,抱起小蓟的哭喊:“小蓟!小蓟!” “闭嘴!”一声沉重的咆哮,吓得她不敢出声,她转过身,抬眸看着这仿佛疯魔了的男人。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随着男人的走近,她不停地往后挪动身躯。 直到她退无可退,只能撑着地,惊悚地看着越走越近的男人,眼泪止也止不住,就这么狂落。 男人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怒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看出本座不是他?是因为本座不如他么?!” 小茜哭泣道:“不……不是……” 男人一把钳住小茜的脖子,怒声问道:“那是为什么?!” 小茜惊恐地道:“你们明明就是两个人,不用刻意也能区分!并非因为你不好,所以才被我认出你不是夫君,而是你就是你,你要我如何去认为你是我夫君?” 岂料小茜这语无伦次的答案,竟让帝释天停了下来,他双目的赤红微微减退,却问道:“不是因为本座不如他,所以你才能区分?” 小茜吓得肝胆俱裂,眼泪又滚了下来,她哭着道:“明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我为什么要拿你们去比较?我们才刚见面,我凭什么去断定你不如他?” “我认出你,是因为我的夫君看我的眼神很温柔,我认出你,是因为我的夫君手上没有遍布的伤痕,我认出你,是因为你就是你,是一个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与夫君不同的人!” “你要杀就杀吧!我很胆小,你别再吓唬我了!” 帝释天甩开小茜,冷笑:“你连死都不怕,你竟然害怕我?” 小茜都要疯了,她擦了擦眼泪,回应道:“死只有一次,可能只在瞬间,而我要一直承受你这恐怖的危险气息,我宁愿一了百了!” 帝释天随手一甩,强劲的气浪打翻桌上的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碎裂的粥碗,终究因胃里还残留着余温,他没有对小茜下手。 或许是他不想破坏这样纯净的美好,又或许是小茜把他当作独/立的人,不需要与谁比较,更不需要当谁的影子,他就是他,一个独/立的人。 可内心的怒火如何发/泄? 帝释天飞身掠到房梁之上,一把扭断一个人头,将那些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暗卫,一个个杀死。 最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房梁上,只留下遍地血腥与尸体。 小茜踩着血,爬到小蓟身边,紧张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小蓟!小蓟!你醒醒!” 见小蓟没有任何反应,她撕心裂肺地大喊:“来人!来人呐!快来人!” 护卫先一步进入院子,望着这满地的鲜血与尸体,简直惊得说不出话:“夫人,这是怎么了?” 小茜面色惨白,说话语无伦次:“快,请大夫,请大夫给小蓟治伤!去告诉相爷,这边……这边出事了。” 她本来就胆小如鼠,又很爱哭,能迫使自己与帝释天周旋,已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 如今危险已除,望着这满地的尸体,她的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 这时她又想到了文茵,她并不是很在乎文茵的安危,但因为文茵是夫君的女儿,她不想文茵出事惹夫君担忧。 于是她带着一身血污,狼狈地跑到文茵的院子,径直冲入里面,慌张地喊道:“文茵!文茵!” 文茵正在屋里琢磨着如何弄死她,为此还扎了个小人,用针不停地刺小人的脑袋,这一幕正好落入小茜的眼里。 文茵难以置信地望着衣裳沾血的小茜,揉了揉眼睛,确认那是鲜血之后,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起效果了!真的起效果了!楚小茜,你要死了吗?” 说着,她继续用一根粗粗的针,扎进小人的心口,嘴里还疯狂地念叨着:“去死吧!去死吧!” 小茜忽然觉得,此刻的文茵很像方才的男人,就连疯狂偏执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她甩开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有些失落地转身离开。 她不祈求能和文茵和平相处,她也并未这样想过,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文茵这样公然诅咒她去死,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她哪儿错了? 她从来没有去伤害过文茵。 随后赶来的管事见夫人伤心离开,忍不住责怪文茵:“小姐,方才府里进了刺客,夫人担心您受伤,所以顾不得自己,就马上跑过来找您,但您这样做,委实有些不厚道。” 文茵冷笑:“她是过来看我死没死吧?死了她就可以独占父亲,她打的好算盘!真是个虚伪而装模作样的女人,看见她我就想吐!” 管事见文茵这副模样,摇头叹息,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多说,只是意有所指地道:“小姐,相爷疼爱夫人,是因为夫人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 文茵把小人丢在地上:“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心肠狭隘?还是说我自私自利?” 管事连忙解释:“小姐,老奴没有这个意思,老奴是想说,夫人她是个好的,不仅相爷喜欢她,就连府里的众人,都很尊敬她。您何不与夫人和睦相处?” “不可能!”文茵一把挥落桌上的东西,怒不可遏地道,“她抢了我娘的一切!我死也不会和她和睦相处!” 管事又叹了口气,甩甩袖子离开了。 太叔府的众人,还在讨论着帝释天的事情,忽然有相府的护卫跑来通报:“夫人,夫人她遇刺了!” 风先生立即丢下一切,慌不择路地往回赶。 几个兄长也不耽搁,迅速安排好太叔府的护卫后,一同赶往相府,就连月子里的陆明瑜,也与楚氏随后乘轿子出门。 第1078章 我就看那女人不爽 风先生第一个赶到,等他出现在院子门口时,尸体已被清理干净。 而小茜,也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夫君!” 见到风先生的刹那,她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一红,便扑入他的怀中,害怕地哭了起来。 怀中的人抖得不成样子,风先生只觉一颗心揪着疼,他一声声,一句句,耐心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为夫回来了。” 司马玄陌很是疼爱这个乖巧的小表妹,见此情景,气得青筋凸/起:“哪个人活得不耐烦了?找死么?竟敢对你下手!” 小茜平复了一下心情,哭着道:“那人与夫君长得一模一样,还以夫君的身份和我相处,我险些都被迷惑了。” “他好像很恨夫君,恨天下所有人,整个人显得既疯狂又偏执,而且还特别心狠手辣,那种死一般的感觉,让人看一眼就害怕。” “后来我实在镇定不了,他知道我发现了他的身份,立即就变得疯狂起来,比二哥那日还可怕。”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杀了所有暗卫,还伤了小蓟,却没有杀我。” 长孙焘道:“看来,这人的确与先生有着很大的关系。” 风先生无比愧疚,本以为派了暗卫把小茜护得密不透风就安全了,到底是没有防住。 小茜她那么胆小,肯定是吓坏了。 “小茜!”正说着,楚氏提着裙子跑了进来,眼里也噙满了泪水,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小茜扑进楚氏的怀里,趁机偷偷擦了擦眼泪,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道:“娘,别担心,我没事儿,我好好的。” 接着陆明瑜也来了,她见小茜没事,不由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小茜的脑袋,微笑着道:“真勇敢!不愧是我的妹妹!” 小茜满怀歉意:“都是我不好,刚才吓坏了,让护卫去报信时也没说清楚,让你们大家都担心了,还害得阿姐没出月子就过来看我。” 陆明瑜道:“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就好。” 文茵想到小茜离开时的背影,便想过来看她如何凄惨,结果便看到她如众星拱月般,被母亲与兄弟姐妹呵护着,气得她咬牙切齿。 这一幕灼伤了她的双眸,她只觉得嫉妒,嫉妒小茜拥有这么多的爱! 同时,她心底的恨意更多一分,她恨这些人在她面前显摆自己得到的关爱,恨这些人虚伪的嘴脸。 文茵狠狠地攥住拳头,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因为陆明瑜还在月子里不宜见风,楚氏一手揽着自己的一个女儿,去到了厢房之中。 风先生吩咐护卫好好守住院子,便与众人到书房里继续刚才的话题。 长孙焘问:“先生,你可有孪生兄弟?” 风先生很是疑惑:“我母亲一共诞育三子二女,我排行老大,三个兄弟与我长相并不相同,据我所知,我并未有孪生兄弟,奇怪的是,这人怎么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陆明邕道:“我觉得此事还得问令堂,他的外貌与先生过于相像,就连相府的护卫都无法区分,若是他再冒充先生行事,只怕会出乱子。” 司马玄陌摸摸下巴:“奇怪,据你们所说,这个人就是个十足的疯子,那为何他没有伤害小茜呢?” 谢韫道:“这不奇怪,内心极度黑暗的人,总是会渴/望阳光,小茜她心思单纯,干净得就像刚出生的婴儿般,那自称帝释天的男人,或许是不舍伤害这份干净。” 司马玄陌又道:“表妹夫,我问你,你和文茵的母亲到底有没有上过榻?听你们这么描述,我都觉得文茵那疯女人是帝释天的种。” 谢韫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说话别那么粗鲁,好歹是个王爷,某一个长史都比你有涵养得多。” 司马玄陌一捋袖子:“老子就是看那女人不爽,竟敢欺到我家穗穗头上,要不是看在表妹夫的面子上,我见一次打一次!” 陆明邕皱眉:“你们俩一边儿玩去,真是没得消停。” 风先生开口了:“文茵正是我的女儿,还请各位不要妄加揣测。”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护文茵,素昀的事他满心愧疚,照顾好素昀的女儿,是他唯一能弥补的事情。 但这不代表他会盲目地去迁就文茵的坏脾气,只要时机成熟,等这个脓疮发炎溃烂,他才一举挖除,这样才能彻底解决。 司马玄陌叉腰别过脸:“那就管好一点,不然死哪儿都不知道。” 陆明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表兄,不可如此刻薄。” 长孙焘清了清嗓子,道:“兄长说得没错,此事需得与令堂确认一下才行,只有弄清帝释天的身份,才能去判断他的动机,知晓动机后,也比较容易预判他接下来的行为与手段。” 陆明邕道:“另外,此事是否要公告出来?以免他用相爷的身份继续搞事。” 长孙焘道:“不必,这样容易搞得人心惶惶,只需将秘密告知陛下与身居要职的大臣即可。” 几人对接下来的安排进行商量。 厢房里,小茜努力回想起方才的细节,她怕得浑身发抖,但还是道:“阿姐,那人似乎很不喜欢别人把他与夫君做比较,本来我差点就蒙混过关了,结果因为小蓟的一句话,他就变得好生气。” 陆明瑜道:“这人只怕与先生有瓜葛,是嫉妒且怨恨先生的存在,多亏你能发现他不是先生。” 小茜心有余悸地道:“分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再怎么相像都不同,我看得出来。” 陆明瑜道:“或许正是你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人,而非先生的影子,所以他才会放过你。” 小茜害怕地道:“那他会不会再次找上门来啊?” 陆明瑜道:“无论是为了私怨还是私心,他都可能再次来找你,我会给你分配些稳妥的暗卫,保护你的安全。” “如果真的防不胜防,他会来到你面前,你先用同样的方式稳住他,别担心,阿姐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第1079章 虚惊一场 小茜点点头,又道:“他很嫉妒夫君,我看得出来,而且他和我一样不喜欢那些酸腐的诗文,似乎与夫君是两个相反的存在。” 陆明瑜道:“知道这些,那我们行事就方便多了,小茜,你真长大了。” 楚氏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把小茜搂在怀里,道:“让你受怕了,孩子。” 小茜连忙摇摇头:“娘,我没事。” 楚氏道:“你要不你先回去住上几日,等心情平静下来,再回来。” 小茜道:“娘,我没事,我就不去了,我走后家里便只剩下夫君一人,他还得去面对那浑身是刺的文茵,我留下来与他一起。” 陆明瑜道:“娘亲,要不您过来陪小茜住上几日?虽然太叔府和相府离得近,但到底没能时时照顾小茜,如果您能过来陪她几日,她或许就不那么害怕了。” 楚氏道:“晏晏说得对,娘亲今日就不回去了,留下来与小茜一起,以往还会顾忌别人怎么说,现在总算明白了,只要你们开心,管他别人怎么想!” 三人将手握在一处,心里洋溢的,都是满得溢出来的幸福。 陆府。 大长公主慌慌张张赶来,见到珍璃郡主一脸委屈与害怕,顿时就火冒三丈,她走到女儿身边,问道:“陆明邕那小子欺负你了?” 珍璃郡主连忙否认,接着委委屈屈地道:“他没欺负我,是有人欺负到府上,差点就伤了他。” 大长公主一脸的难以置信:“满朝文武,谁敢惹那手握麒麟卫,说打就打的煞神?” 珍璃郡主嘴巴扁扁地道:“就是不知道是谁,所以女儿才害怕,母亲,今日那群人杀到陆府门口,明日说不定就杀到女儿这里了。” 大长公主掷地有声地道:“别担心,我这就把他们揪出来,断了他们再次来犯的可能性。” 珍璃郡主道:“真的可以吗?麒麟卫都可能抓不出来的人,母亲您真的能找到吗?” 大长公主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母亲我经营那么多年,怎么没半点势力,你放心便是,他们既然敢打上门来,就得有被人以牙还牙的觉悟。” 珍璃郡主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大长公主瞪了她一眼:“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古人诚不欺我,你这丫头才出嫁多久?一颗心便完全扑到夫君身上,那些人恐怕是冲着陆小子来的吧?亏你想得出,竟敢把我当刀使。” 珍璃郡主小心翼翼地捏着大长公主的袖子,撒娇道:“那还不是我信不过卫殊,他怎么可能查得出是谁干的?关键时刻,还是母亲大人靠得住。” 大长公主笑了:“你个机灵鬼,真拿你没办法,最近可有什么反应?食欲正常吗?” 珍璃郡主道:“兰姨和卫爹爹把我照顾得很好,没有孕吐反应,食量有增无减,一切都很好,只是夫君禁着我,不让我出门,我闷得不行了。” 大长公主道:“前三个月本就得格外当心,他管着你是应该的。可怜陆家子嗣单薄,只余明邕一个男丁,璃儿,身为陆家的媳妇,你的责任重大,凡事多为腹中的孩子着想,这才是对你夫君最大的帮助。” 珍璃郡主点点头:“我明白的,夫君因为我有了身孕,高兴得几天几夜睡不着,我知道他们对这胎的看重,我会照顾好自己,母亲不必担心。” 大长公主道:“当然,若是他们只在意孩子不在意你,那也是不行的。” 珍璃郡主道:“母亲,您放心便是,大家都护着我,宠着我,我在陆府生活得很开心,没有什么不遂意的地方。” 大长公主真心为女儿觅得如意郎君而高兴,但随即又满面愁云:“也不知道你兄长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亲,你先前介绍的那些闺秀们,他一个看不上。” “虽然自从荥阳王要成亲后他们鲜少往来,但他又和身边那叫朵朵的小厮形影不离,我真怀疑他喜欢的是男人。” 珍璃郡主道:“母亲,什么样的男子会叫朵朵这个名?该不会是个女子吧?” 大长公主眼睛一亮:“哎,先前我知晓他身份特殊,所以才放在你兄长身边,好让你兄长看着,倒从来没有想过他是女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怎么没想到呢?” “要真是女子,也不拘她是什么身份,你兄长肯娶就行。老这么浪/荡下去也不是回事,我还想跟你父亲游山玩水呢!他要成了亲我们才没有后顾之忧。”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说到底,您和父亲还是为了自己。” 大长公主道:“你父亲与我沉浮一生,好不容易等到你们长大成家,我们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可活,自然要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 “虽然我们曾攀上权力的顶端,但却没有一刻认真欣赏我们执掌的土地,听闻扬州的春日很美,若是今年能成功让你兄长娶妻,明年我们就可以抛下一切,去封地住上些日子。” “呸呸呸!”珍璃郡主啐了几口,抱住大长公主,“父亲母亲长命百岁。” 大长公主道:“傻孩子,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我与你父亲都心有准备,不强求福寿延年,顺其自然就好。” 珍璃郡主靠在大长公主身上:“娘亲,能不能丢下爹爹一天,就这么陪着我?我也不知怎么了,最近心情总是不稳定,大喜大悲只在顷刻间转换。” 大长公主给了个眼色,身旁的女官立即退下,命人回府里通报她会晚回。 她耐心地解释道:“孕期多思很正常,你心底若有什么不痛快,一定要说出来,不能因为担心会给别人增添困扰而缄口。” “这样对孩子不好,就算为了孩子,也不能那么想,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自己之余,找些开心的事来做。” 珍璃郡主点点头:“璃儿明白,多谢母亲。” 众人从相府离开,已是傍晚时分,楚氏留下陪伴小茜,陆明邕因挂心妻子,便直接回了陆府,其余众人一同回太叔府。 对于小茜所遭遇的事情,风先生无比愧疚,但碍着楚氏在场,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第1080章 她也成长了 楚氏知晓风先生的意思,起身道:“你们也应该饿了吧?我去厨房做点吃的,等会儿就能吃上。” 风先生连忙起身:“岳母大人,使不得,做饭有厨房的人,怎能劳您费心?快请坐下。” 楚氏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小茜受了惊吓,我做些她吃惯了的东西给她压压惊,相爷不必客气。” 楚氏这样说,风先生也不好再推迟,只能恭敬地送他出屋门。 楚氏走后,风先生来到小茜身边,揉揉她的头发,轻声问道:“吓到了吧?” 小茜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风先生满脸愧疚与自责:“是我不好。” 小茜挤出一个笑容,安慰他道:“事情来得突然,谁都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现在好好的,你别自责,倒是那些暗卫,他们可有家人?要好好抚恤才是。” 风先生心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表达,最后化作一句简单的话:“以后再也不会了,不会让你遇到这样的事。” 小茜却道:“谁能保证一辈子的平安,我知道你已经为我做了全面的防护,发生这样的意外不是你的本意,我好好的,便够了。” 风先生道:“这几日我告假在家陪你。” 小茜连忙拒绝:“你这样会使我不安,阿姐有着身孕还能打仗,我虽然胆小,更不懂什么大义,但我知道国家大事比任何事都重要。” “如果你是贩夫走卒,大不了这几天不出摊了,但你是一国之相,绝对不能做这种事。你要是担心我,就多给我派些人手。” 望着眼前善解人意的妻子,风先生叹息一声,道:“我下朝后就立即回来。” 小茜点点头:“嗯,这才对。我敬仰那些为国为民的英雄,而我夫君,也一定是那样的人。” 风先生一时五味杂陈,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小茜是个应该好好呵护的孩子,只想在有生之年好好照顾她就好。 他从未想过,这年轻的妻子能理解自己的抱负,并支持自己。 到底是他狭隘了,他总把小茜当作孩子,却看不到这小姑娘也在成长。 这颗柔柔弱弱的心里,也存在令人敬佩的品质。 他不禁有些唏嘘,一个弱女子尚且知晓国事之重,为何那些满腹经纶,靠读圣贤书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却总在汲汲营营,趋利避害。 这可爱的小妻子,的确没有娶错,不枉自己老脸都豁出去,连哄带骗才把人娶到手。 然而,今日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了。 厨房里,楚氏正在忙活着。 虽然女儿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女婿也对她极为孝顺,但她依旧很勤快,手艺又极好,经常做一些美味佳肴抚慰众人因忙碌而疲惫的心。 她的关怀从来不热烈,但却润物细无声,悄无声息地就能让人心里熨帖舒适。 这会儿,她正在做小茜做喜欢的小排骨。 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她也没急着回头,继续忙活着手中的事情,可当她看到那抹黄色的衣角时,眉头不由皱了皱。 是文茵。 文茵在房里左等右等,也等不来父亲的关心,打听一下,才知晓父亲回了院子后,便再也没有出来,倒是那新夫人的母亲,把自个儿当主人,竟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于是她便过来瞧瞧,究竟是怎样不要脸的人,才会干出喧宾夺主的事。 望着楚氏忙碌的背影,她冷笑连连,不由在心里呔了一句:母女俩都是一样的不要脸! “这不是夫人的娘亲吗?我该怎么称呼您才好?老夫人?还是外祖母?似乎怎么称呼都不合适。” 楚氏并未言语,继续忙活。 文茵被这样的无视打得脸颊深疼,她不由恼怒,继续阴阳怪气地道:“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嘛!” 楚氏放下手中的东西,回眸看了文茵一眼,道:“听相爷说姑娘饱读诗书,不知这名不正言不顺从何而来?” “是陛下谕旨赐婚名不正,还是三媒六娉言不顺?若是相爷与我的女儿结合名正言顺,那又怎能说我名不正言不顺?” 文茵眉头一皱,怎么谁都这么牙尖嘴利?怎么谁都和她作对? 怒极的她根本找不到话来反驳楚氏,只捡最难听的话来说:“怎么名不正言不顺,还要我解释么?” “谁不知道你来路不正?谁不知道我父亲的小夫人是个野种?小小年纪就能勾搭上我父亲这个年纪的人,行事作风还真有那么几分风尘味!” 楚氏默默地看了文茵半响,本来认为这话刺耳至极的她,忽然觉得没有生气与争执的必要。 别人对小茜的身份指指点点,她必定怒不可遏,但文茵却没资格说这种话。 看着这样疯狂又偏执的文茵,她也歇了用恶毒的语言反驳饿心思,只管认真地做手里的事。 文茵似完全疯了,她冲上前,把整瓶花雕酒倒进楚氏刚腌制好的排骨中,而后得意洋洋地挑起眉头。 “啊,我不是故意的,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楚氏虽然随和,但不是没有脾气,这小排骨是她特意为小茜准备的,虽然还没有下锅,但先前所做的每一个步骤,都饱含她对女儿的心意。 楚氏看着已经不能用的排骨,满脸惋惜,而后回眸望着文茵,静静地望着,半响才道:“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是你父亲独一无二的宠爱,还是其他的什么?” 文茵冷笑:“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难道您也要怪罪我不成?看来您的度量,很狭小嘛!” 楚氏道:“你就是个粗鲁又没有礼貌的人,自私狭隘,且偏执桀骜。” 说着,楚氏把盆里的小排骨泼在她脸上,随即将盆掷到她脚边,恼怒地道。 “像你这种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身上的人,疼爱的你才会忍让,原谅你的蛮横与自私,但是抱歉,我容忍不了一个目无尊长的晚辈,请你离开,不要妨碍我。” 文茵浑身都是酒与葱姜蒜的味道,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氏,气得她疯狂大叫。 第1081章 三条路给你,选吧! 楚氏却让自己的近身丫鬟把她推出去,而后重新把文茵毁掉的东西再做一次。 换做以前在虞家苟且偷生的时候,她为了两个女儿,什么屈/辱都能受。 然而此时她已是太孙妃的养母,乐宁郡主的亲生母亲,当朝丞相的岳母大人,小小一个文茵,还没资格在她面前放肆。 她知道这样做,或许会让小茜难做,可比起那些,她更不想让小茜丢脸,因为丞相夫人的母亲,绝不能被一个普通闺阁千金欺负到头上。 “我杀了你!你个不要脸的蠢货!”文茵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引来了许多人围观。 不一会儿,风先生也来了。 就在刚刚,管家向他禀报今日发生的事情:“相爷,今日夫人满身都是鲜血地跑到小姐的院子里,就是为了确认小姐的安全,结果小姐竟在扎娃娃诅咒夫人,甚至还对夫人好一顿冷嘲热讽。” “夫人怕您为难,在您来之前迅速把血衣换下,还严令我等不能透露半个字让您知晓。” “但奴才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宁愿违反夫人的命令,也要将此事告诉您,以免夫人再受委屈。” 风先生道:“你做得对,夫人太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若不是你帮忙看着,只怕受尽委屈也不会找我说半句。” 管家道:“奴才跟了您一辈子,也知道您念着旧情不舍得责罚小姐,但小姐近期是越发变本加厉了,要是再放任下去,只怕会惹出事,相爷,您是否要尽快做决断。” 风先生颔首:“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又出现一个与本相样貌一样的男人,事情越来越棘手,确实不能放任文茵继续顽劣下去了。” 说罢,风先生起身前往文茵所居的院子,却被告知文茵去了厨房,于是他折身来到厨房,便瞧见文茵浑身狼狈,正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一幕。 风先生没有过去,做了个手势,便有护卫将文茵扣住,押到一个密室当中。 密室里青烟缭绕,供奉着一个牌位,长明灯晃了晃,愈发显得昏暗。 风先生站于牌位之前,为写着“挚爱素昀之位”的牌位上了三炷香,而后转身看向被护卫押住跪在地上,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的素昀,神情显得十分严肃。 风先生道:“文茵,你的所作所为,已让为父无法忍受,没有人犯了错误不需要承担后果,今日便是你该承担的时候了。” “你面前摆着三样东西,一份是断绝关系的文书,一样是见血封喉的毒酒,另一样则是为父定下的家训。” “你若死不悔改,可以选择与我断绝一切关系,签下文书后,我会送你一笔银子,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当然,你要是觉得没了丞相千金这个身份,活着也没什么意思的话,你可以选择喝下毒酒,我会以丞相千金的规格厚葬你,不会让你曝尸荒野。” “若是你能反省自身,并保证从今往后再不刁蛮任性,并按照家谱修身养性,那为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风先生的面容冷酷而严肃,并不会让人有半点在开玩笑的意思。 说完,他让护卫把文茵的哑穴解了。 文茵望着面前的三份东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道:“风澈,你真的好狠的心,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风先生道:“你以为每个世家大族的千金,每个闺阁小姐都那么好命么?几乎所有人家,都把女儿当作家族兴旺发达的牺牲品,当作家族节节攀升的垫脚石。” “女儿,只不过是用来联姻的工具而已,嫡女尚且还能靠身份挣得一份出路,而庶女却不过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为了一点利益,多少人家逼着庶女嫁给老弱病残?” “你凭什么认为,你是我风澈的女儿,便可以为所欲为,享尽一切特权与殊荣,对周遭的人亮出你的利爪?” “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不会忍你到今日,然而你对我妻子的不尊重,对我妻子家人的冒犯,已经让我深刻地意识到,你根本就是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我不是什么好人,不会沽名钓誉,更不在乎那块脸面,但我也有自己珍视的人,也有肝胆相照的朋友。” “既然你身为我的女儿,不能与我所珍视的一切和平相处,那我只有趋利避害,选择解决你这个麻烦。” 文茵泣不成声:“你就是个薄情郎!负心汉!你就是个王八蛋!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母亲!” 风先生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但到底还是狠下心,他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欠你母亲什么!为了她,我救下她的家人,为了她,我众叛亲离,为了她,我也曾失去一切,我不欠她什么!” “文茵,我告诉你,我要真是薄情郎负心汉,早在你找上我的时候,就要了你的命,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折腾我身边的人!” “我也曾对你满怀期待,也曾想与你父慈子孝,是你不珍惜这一切,是你一点一点耗尽我所有的愧疚、疼爱与耐性。我实在没办法再接受这样的你了,你自己斟酌吧!” 说完,风先生决然离去,再也未看文茵一眼。 护卫守在门口,只余文茵一人,跪在母亲的牌位前嚎啕大哭。 她边哭边问:“我只是想让他好好看看我,我只是想让他多关心关心我,难道这也有错吗?十数年未曾尽过责任的人明明是他,十数年未曾付出过的明明是他,为什么现在做错的反而是我?” “娘亲,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做错的反而是我?我到底哪里错了?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看看他遗落在外十数年无人问津的女儿而已,我到底哪儿错了?” 文茵声嘶力竭地哭喊,哭得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风先生就坐在外头,听着那若隐若现的凄厉哭声,默然不语。 小茜听闻消息赶了过来,看到夫君坐在昏暗的书房中,身影落寞又寂寥,她心疼地拍了拍夫君的脑袋,柔声道:“我允许地抱抱我,我的身子软软的,你抱抱我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第1082章 你可真是座宝藏 外面吹来的风也软软的,拂过耳畔时,就像响在耳际的声音那般温柔。 风先生捉住她的手,道:“没事,不必担心,我这么做虽然有些残忍,但我一心为她,如若她能幡然醒悟,那我会好好待她,如若不能,我宁愿舍弃这个女儿,也不希望她变成面目全非的疯子。” 小茜脸心疼得都皱了起来:“血浓于水,父女连心,那你得多不好受啊!” 风先生道:“人生贵在取舍,想要有得,必然有失。我想要个正直善良的女儿,那就得狠下心来治她的臭毛病,否则除了我,谁还能喜欢她呢?” “她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恐怕过惯受人冷眼的生活,或许除了素昀这个母亲,她连个朋友都没有,她不改变自己,让自己变成善良的好孩子,她怎么才能拥有朋友呢?” 小茜问道:“如果她一直不悔改,你是不是真的要她的命?” 风先生道:“生路,活路,死路,都由她自己选,怨不得别人。” 小茜叹了口气:“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也是全天下最冷酷的人,但不管怎么说,我都喜欢你。” 风先生握住小茜的手,眼里满是情意:“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不是成为别人眼里的不世之材,而是在这个年纪,还能娶到一位如此贴心的夫人,与我共度余生。” 小茜撇撇嘴:“别什么浑话都张口就来。” 风先生拉住她的手:“坐下来,陪陪我。” 小茜道:“我本来还想进去看看文茵。” 风先生道:“不必去了,钻牛角尖的人,除非她自己能想通,外人帮不了她。” 小茜道:“我担心她要是出什么事,难过的还是你。” 风先生道:“为夫浮浮沉沉这么些年,很多事早已看透,纵使再有什么情绪,也不会像年轻时那样超越生命,放心吧,我无事。” 小茜一脸愧疚地道:“我为娘亲的行为向你道歉。” 风先生安慰她道:“娘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如果不是文茵太过分,她不会这样,你不必道歉,而是我向你与娘亲道歉才是,是我给你们增添烦恼了。” 小茜轻轻搂住他的脖颈,小声道:“夫妻之间,不必说这些,你是我的依靠,也是我的主心骨,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做我的保护伞。” 风先生顺势把小茜捞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膝上,而后将下巴搁在她的颈间,轻声道:“只要你不嫌弃我老就行。” 灼/热的气息喷洒与颈间,小茜痒得实在难受,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不嫌弃不嫌弃。” 风先生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哀怨地道:“只怕你希望我再老一些,这样你就能……” 小茜连忙捂住他的唇:“瞎说什么?这一茬就不能过了是么?你是要与我翻旧账么?” 风先生握住她的手,连忙躲开,低笑几声求饶道:“夫人,为夫不敢,真的不敢。” 小茜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瞬间的温情,已经跨越了贫富与年龄,跨越一切阻隔,两颗无论是阅历还是志趣都不一样的心,被相互的珍惜与重视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护卫前来告知风先生:“相爷,小姐选好了。” 风先生掀起眼皮,看向护卫:“她选了什么?” 护卫道:“小姐拿起了家训。” 风先生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她知道文茵不舍得死,也不舍得离去,选择家训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但同时,风先生不信文茵会就此消停,或许这只是她“忍辱负重”所选择的方式而已,但只要她先停止疯狂就够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让一个人彻底改变,一朝一夕是不够的,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他,则有足够的耐心。 最后,风先生道:“送她回房。” 说完,风先生牵着小茜的手离开,没有去看一眼文茵。 他的想法是,此刻不去打扰文茵,避免文茵尴尬。 可当文茵从密室出来,见到二人相携离去的身影,却觉得这是小茜为了给母亲出气,而挑唆父亲对自己不管不顾。 文茵紧紧攥住那本家训,气得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没有同往常那么尖锐,并收起了一切棱角。 风先生与小茜回院子时,楚氏已摆好一桌美味佳肴,让他们快去洗手用饭。 席间,楚氏好几次欲言又止,风先生看出了她的顾虑,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岳母大人,小婿替文茵向您道歉,小婿没管好那孩子,是小婿的不是,让岳母大人受惊了,请岳母大人见谅。” 楚氏受不得如此大礼,连忙想要去扶,但却被小茜拉住,冲她摇了摇头。 想必是女婿也愧疚着,楚氏只好顺着他的话,道:“此事我也有错,我不该同晚辈计较。” 两人你来我往,又说了一些话,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小茜给两人碗里各夹了一些菜,而后道:“这顿饭真好吃,因为最爱我的人都陪在我身边,阿姐说一家人就应该坦诚,见你们互相理解,我真开心。” 风先生眼含笑意:“你可真是座珍贵的小宝藏。” 楚氏也笑了:幸好小茜并不想她生父那般狼心狗肺,是个善良且温暖的女子。 陆明瑜夫妇回到太叔府,长孙焘便把陆明瑜拘在屋里,不让她再出门。 谢韫也被百里无相给拉到药房里疗伤,禁止他再到处乱跑。 因为楚氏不在,司马玄陌对晚饭没什么期待,便去董实那里问候他的伤势。 一天的骚乱总算平息下来,众人很快调整好状态,像往常一样面对时间的流逝。 知止居里。 陆明瑜夫妇刚用过晚膳,便让奶娘把三个小宝抱上来。 千尧如同往常一般安静,吃饱后便捏着粉粉的小拳头睡了。 千昱却是个闹腾的,手脚动来动去,眼睛一直追着烛光跑,好像在和烛光玩耍。 芊蕙很爱哭,但也很爱笑,原本还哭唧唧的,一到长孙焘怀里,便裂开小嘴笑了出来,大而出神的眼睛,异常惹人怜爱。 夫妻俩逗弄三个小宝好一会儿,直到小宝们累得睡着了,才让奶娘抱回去。 而此时,原本清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一道道银龙贯彻天宇,乌闪滚滚,已是大雨将至的前兆。 护城河的一座桥下,隐隐透出些许光芒,在这暗夜里如同萤火般微弱。 第1083章 帮我得到一个人 这是一处排水口,如若河水涨起,漫过那大洞时,水就就会从排水口直接流出城外,防止河水冲上街道,损坏居民的房屋。 像这样的排水道,玉京城里有数不清的数量,密密麻麻的,如同蜘蛛网遍布整座城池的地下。 只要有心人将其中一些地洞打通,便会形成一个绝佳的躲藏点。 帝释天与他的部众,便躲在底下。 所以他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没而不被人发觉。 他们不仅利用复杂如迷宫般的通道躲藏,隐匿行迹,还利用这些通道,去往他们想去的地方。 加上他们没有任务便会鲜少行动,这也是玉京城如此严密的防备都无法发现他们的原因。 而帝释天身边也有人能克制明珠与灰灰,所以哪怕它们的鼻子比狗灵,也依旧找不到此处。 其中一个宽阔的密室中,帝释天盘腿坐在榻上,那名红衣妖娆的女子,正在给他疗伤。 “长孙焘功力竟如此高,连主子都能伤到。” 帝释天冷笑:“他有纯钧剑,否则他也只是个莽夫而已。” 女子继续道:“主子,近些日子一定要好生养伤才行,原本您的功力就未恢复,若是伤上加伤,只怕属下也没办法。” 帝释天抬眼看着身边的女子,忽然道:“红姜,时间流逝得真快,你的眼角已经爬满了纹路。” 被叫红姜的女子紧张地抚了抚眼角,叹道:“岁月不饶人,距属下叛逃南疆,认您为主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帝释天收回目光,声音冰冷得不似人间所有:“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该清楚自己的位置,别对本座指手画脚。要不是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你的下场就会与他一样。” 话音刚落,帝释天左手往前抬伸,曲握成爪的模样,紧接着,便有人被“吸”了过来。 他紧紧掐住那人的脖子,缓缓收紧,而那人的生命力,也随之源源不断地流向他的手臂。 直到那人变得形容枯槁,如同花朵谢去,仿佛已被抽干了水分时,他才将那人用力地丢掷在地上。 帝释天露出诡笑:“师父将本座囚禁在秘境,十数年的生死挣扎,面对一种接一种的邪物,也让本座练就这一身邪功。” “且让他们得意一段时日,等本座恢复功力,长孙焘在本座面前,也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弱小蝼蚁。” 红姜垂下头,在如此邪佞的功法下,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除了顺从,她别无选择,也不想选择。 毕竟这是她背弃一切也要追随的男人,在她心中的存在高过一切,包括她的生命。 帝释天见红姜终于老实起来,便不再看红姜一眼——这女人什么心思,他心里一清二楚,但二十几年前他没受这份好意,如今同样不会。 他对只会顺从的女人,没有任何兴趣。 不知怎的,他脑海中浮现出海棠树下的身影,心底很快便被嫉妒占据,理智也被恨意烧灼。 凭什么? 凭什么风澈能拥有那么干净纯洁的女子?! 以前他夺取素昀时,并不曾有这么深沉的嫉妒,因为他知晓,素昀一开始接触风澈,本就是为了利用风澈。 尽管后来两情相悦,但素昀也没有停止对风澈的利用,那是一份并不纯洁的情意,他并没有嫉妒到发狂。 就算在欢好时素昀叫的都是风澈的名字,他也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而此时此刻,想起那袭海棠红,那宁静而温馨的画面,以及那碗暖胃的小粥,他嫉妒得咬牙切齿,嫉妒到无法控制。 他一掌打翻红姜递给他伤药,踹碎密室中的桌椅,一拂袖子离开了。 红姜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却在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后,差点被一道铁门撞到了鼻子。 红姜狠狠地咬住下唇,看着那紧紧关闭的铁门,却没有勇气打开它。 帝释天从地道出来时,人已到了玉京城外,此时大雨倾盆,他就这样淋着雨步行到森林中,推开那处破庙的门。 庙里早有一行人在此避雨,里面透出暖融融的火光。 瞧着这行人的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护卫,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竟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太。 护卫察觉到帝释天的到来,抽剑对准他:“什么人?” 帝释天轻蔑一笑,却是对老太太道:“母亲,您要像从前那样,再度将自己的儿子拒之门外么?” 老太太猛然抬头,看到那张被雨水打湿的脸,怔怔许久,这才颤巍巍地起身,被近身嬷嬷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到他面前。 老太太有心伸手去抚/摸这张让她魂牵梦萦,却又愧疚不已的脸,可最后还是因为心里有愧,不敢去触碰。 许久,直到她眼角挂着眼泪,她喑哑无力的声音这才响起:“都去门口守着,老身与故人有话要说。” 等屋里只剩下两人时,老太太慌忙地将一件大氅披到这比她高大许多的儿子身上,颤着唇道:“孩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帝释天把她的大氅扔在地上,笑得无比讥诮:“故人?呵!怕人知道我是你儿子?别装了,我是死是活,你何曾管过?这么多年,你的良心可有不安过?” “你与风家的人蛇鼠一窝,都是什么样的货色我心里一清二楚,实在不必要在我面前伪装,实在怪恶心的。” 老太太看着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大氅,浑浊的双目滚出热泪,她伤心欲绝,肝肠寸断,愧疚将她折/磨得撕心裂肺。 她试图解释:“先前我并不知你的存在,后来他们告诉我,你是命师用来骗取风家财产的骗子,让我不要被蒙骗。” “直到你父亲酒后的一席话让我起了疑心,后来我不断查探,把当年参与接生的一切人物被灭口之事联系起来,慢慢地才证实了你……” 帝释天不耐烦地打断她:“从风家人把我双腿双手打断,像狗一样丢出来那一刻起,我就与风家人没有关系了。” “收起你那一套吧,也别找借口了,当年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为了讨好夫君,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算了,我不想翻旧账,你们风家的人实在太恶心,我一提起过往就想吐,我连闻到自己的鲜血都想吐。” “我厌恶这身体发肤,厌恶在血肉底下流动的血液,也厌恶所有关于你们的一切。所以,我请求你把这虚伪的母爱收起来,这副嘴脸实在太令人作呕。” 老太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露出讪讪的神色,她满脸心疼与愧疚,想要安抚这面目全非的儿子,可是却无能为力。 她吞下所有的委屈,哽咽道:“你不会碰巧来到这里,你找我什么事?” 帝释天看着他的生母,这个可悲又可恨的女人,讥笑道:“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不要忘了,戏是演给傻子看的。而我不是傻子。” 顿了顿,帝释天道:“你不是觉得愧疚于我么?你不是想要补偿于我么?你那所谓的母爱与迟来的关心,我通通都不需要,你要是真想补偿我,就帮我得到一个人。” 老太太从未奢求过自己与这个儿子还有和解的可能,但哪怕只是缓和一点关系,她也是愿意的,她颤声问道:“谁?” 帝释天露出志在必得的疯狂,以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一字一字道:“风澈的妻子,楚小茜。” 第1084章 真是天大的笑话 老太太的表情,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过了许久,她才讷讷开口:“那是你亲弟弟的妻子,你想做什么?” 帝释天笑了,被“亲弟弟”这三个字气笑了。 他冰冷地道:“那又如何?他上一个心仪的女子,不也被我染指了么?现在他还替我养着女儿,你说我如今想要他妻子,过分么?” 老太太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她力竭般后退几步,面色煞白地道:“孩子,你怎可……怎可做如此畜生之事?” 老太太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帝释天,他双眸蓦地变得通红,倏然钉在老太太脸上。 “我畜生?”帝释天忽然放声大笑,“对,你说得没错,我就是畜生。但比起我来说,你们简直畜生都不如!” 帝释天缓缓走向她:“你知道挨饿受冻是什么感觉么?你知道渴/望亲情是什么感觉么?你知道手脚被活生生打断扔在雪地里是什么感觉么?你知道颠沛流离被世人厌弃欺凌是什么感觉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却还自说自话,打着仁义的旗号来指责我的不是!你以为你是谁?道德仁义是你来衡量的么?!你又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认为你是对的而我错了?” 帝释天一步步逼近,扪着胸/口,声嘶力竭地诘问:“你们凭什么那么对我?身为婴孩的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了所谓的清誉,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残忍的事?这些已经被你主动一笔勾销了是么?!” “既然如此,当时为什么生下我?我告诉你,是你们,是你们这群恶心的蛆虫,把我一步一步逼成恶魔!是你们让我变成疯子!” “你以为我不想像他风澈那样风光霁月么?你以为我不向往一个小院子,一个贴心的妻子么?是你们剥夺了我幸福的权力!是你们逼我走向一条不归路!” 歇斯底里的怒吼,终于让他的怒火有所平息,他面目极度扭曲着,双目狰狞而可怖。 许久,他才敛住怒意,恢复方才那副冰冷的模样,盯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地道:“你们把我当狗,却把风澈当宝,他享受着的一切,他所走的坦途,都有我的一份。” “所以他所珍视的一切,我都会一一夺过来,夺不过来的话,我就一一毁掉,就像曾经的素昀那样。” 老太太泪流满面:“这么说来,素昀是你……” 帝释天冷笑:“放屁!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情况么?想让风澈尚公主的是你们,和太后联合起来毒杀素昀的是你们,现在倒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真不愧是风家的好媳妇,一言一行都深受风家影响啊……让我猜猜,这次你是借来看望儿子儿媳的名义,想请风澈允许风家复出的吧?” “风家这些年,还没吃到教训?还做着复出的美梦?我的天啊!你们可真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我在你们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 “昔年你们怎么让风澈众叛亲离的,这么快就忘了?还以为时过境迁,这些仇恨就会被放下,所以想来借他的势,把风家子弟一个个送入权力场,打的好算盘!” 被戳破心思的老太太老脸一臊,一时语塞。 帝释天瞧见她这个模样,更是冷笑连连,他紧紧盯着老太太,冰冷地道:“我再说一次,我要得到楚小茜。” “如果你能离间他们,把楚小茜推到我这里,我就就饶了风氏满门狗命,否则……我必定杀得片甲不留!” 老太太惊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帝释天微微一笑:“我想成为天下至强者,把风家这群老东西的头颅踩在脚下,让他们懊悔终身,后悔当年丢弃我!” “要不是我想让你们睁大眼睛看着我将天下纳入囊中,你们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吗?别天真了。” 帝释天说完,一甩袖子离开了破庙。 老太太拽紧佛珠,跌跌撞撞地跟上来,想要劝一劝这个儿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可她却在雨夜中看到——帝释天冒着大雨,行走于夜色之下,他墨色的衣裳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就像一个身披黑暗的恶魔,就那么从蓄势待发的护卫身边经过。 所过之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如同凋谢的鲜花,渐渐失去生机,然后跌落在泥里。 伺候老太太的近身老嬷嬷唤了几声护卫的名字,可是护卫却没有任何反应。 正在这时,一道银龙炸响,照亮那一张张干枯的脸,把两个老人吓得够呛,险些一口气提不起来。 良久,老嬷嬷心有余悸地问道:“老夫人,这……这可怎么办?” 老夫人痛哭不止:“宁嬷嬷,他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 宁嬷嬷道:“老夫人,难道真如他所愿?可您这一趟北上,是为了与相爷修好,若是相爷与年轻的夫人夫妻恩爱,到时候只怕会恨上老夫人您。” 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老身倒想要瞧瞧那小夫人究竟怎么回事,竟连澈儿都被迷得晕头转向。” “要是小夫人好处理,那何不如了他的愿?反正澈儿那么优秀,想要多少女子不行?若是小夫人不好处理,那就想办法让澈儿保护风家,不让他有机可乘。” 宁嬷嬷点点头:“老夫人睿智,这方法极好,只是我们现在没有护卫,这大晚上的,不会……” 老太太不停地捻着佛珠,显然也很害怕。 两人哆哆嗦嗦,坐在火堆旁边不敢动弹。 房梁之上,一人躺在上头,偏过脸往下看,火光印在他的蓝眸中,显得有些诡异。 暗夜中传来他的轻笑:“原来如此呀……” 是消失一段时间的吴提,方才他就在这里,借着雨声的掩饰,把这场戏从头看到尾。 好戏从来不嫌多,他没想到能看到这样一幕,真是不虚此行呀! 想到这里,吴提又笑了出来:想必那狡猾如狐狸一般的女人,会想知道这个秘密吧?抱歉了老大,戏还是热闹点才好看。 思及此处,吴提决定等雨停后,把此事传出去。 第1085章 派人去劫财又劫色? 翌日清晨。 大地经过雨水的洗刷,显得明净而清新,天空也呈湛蓝色,树叶上的露珠被晨曦这么一照,折射出璀璨的金芒,粼粼闪闪。 长孙焘天还未亮便去上了朝,陆明瑜直接睡到这个时辰才醒来。 刚洗漱完毕,阿六便匆匆递来一则消息:“主子,风相的母亲昨夜入城前遇到大雨,在城外的破庙中遇了事,护卫全被杀光。” 陆明瑜眉头一皱:“劫财的?” 阿六道:“没劫财也没劫色,就是护卫被杀了,而且死状极为凄惨,死去的护卫,浑身都被吸干了,就像老得腐朽的老头一样。” 陆明瑜道:“此事有些蹊跷,咱们的人还探到什么消息么?” 阿六摇头:“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并未让人接近查探。” 陆明瑜沉吟片刻,又问:“那老太太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阿六摇头:“目前为止,并没有。” 陆明瑜道:“风先生已脱离风家,老太太却只身前来玉京城,一般来看,倒是母子情深,但风先生在外十数年不见关心,此时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怕另有所图。” 阿六道:“主子,既然这老太太可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若派几个人装扮成劫匪,去给她来个劫财又劫色,让她财色皆空如何?” 陆明瑜脱下鞋子砸过去:“你小子还是人么?那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你竟然让咱们的人去劫色,你还是人么?你考虑过我们的人的感受么?你亲自去?” 阿六连忙闪躲,嬉皮笑脸地道:“属下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个办法不妥,还请主子示下。” 陆明瑜捏捏眉心:“是不是我答应了你和绿猗的婚事,你就能消停点?” 阿六立即站直,抬头挺胸地道:“是!主子!” 一旁的绿猗翻了个白眼:“娘娘,奴婢不喜欢轻佻且幼稚的男人。” 阿六表情瞬间碎裂,一脸受伤:“绿猗,昨晚芭蕉树下,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绿猗把陆明瑜丢出去的鞋子捡起来,又翻了个白眼:“昨晚下大雨,你跟鬼去芭蕉树下?娘娘面前,别胡扯。” 阿六这才敛住神色,一本正经地道:“请主子吩咐。” 陆明瑜想了想,道:“把消息递给娘亲和小茜,让她们知晓有此事,并且做好准备,若是老太太报了官,那就请小茜亲自去迎接老太太,但不宜张扬,若是老太太闷着不说,假装不知道便是,别让人拿到错处。” 阿六疑惑道:“迎接老太太这种事,如果做面子功夫的话,不是仪仗全开才合适么?” 陆明瑜淡声道:“小茜是新妇,按理来说第一次见婆母理应如此,但我们都拿不准先生对其母亲的态度,如果阵仗搞得太大,反而得不偿失。” 阿六还想说什么,绿猗接着道:“小茜小姐亲自去迎接,已是给足老太太面子,再做其他,就画蛇添足了。” 闻言,阿六点点头,躬身退下了。 陆明瑜端起粥送进嘴里一口,忽然叹了口气:如此看来,或许先生与帝释天还真有点关系,也不知道这老太太忽然冒出来是怎么回事。 绿猗见她心思重重,柔声问道:“娘娘,可是在担心小茜小姐?” 陆明瑜道:“十个婆婆九个凶,我担心小茜受委屈。” 绿猗一边给她布菜,一边道:“娘娘,我们都知道,多数的婆媳关系有问题,都是因为男人靠不住,没办法调和母亲与妻子间的矛盾,相爷何等人物,必定能游刃有余。” 陆明瑜复又叹息:“清官难断家务事,有些女人的手段,男人是不懂的,本来因为文茵,已经搞得那个家庭成员并不复杂的家一地鸡毛,现在又来个老太太,我真为小茜担心。” 绿猗把剥好的芋头放到陆明瑜面前,笑着道:“娘娘,这是岭南进贡的芋头,又香又软,蘸着蜂蜜会更好吃。” 陆明瑜咬了一口,赞道:“果然不错,府里的众人都分得了吗?” 绿猗道:“早分得了,灵灵姑娘还吃胀气了,此时正在让百里先生给她看病。董夫子一大早就去花圃忙活了,不过董公子说很好吃。至于阿绥姑娘和谢公子,这会儿正在分食呢!” 陆明瑜会心地笑了起来:“明明这些都是微小的事,听起来却让人心底暖暖的。” 绿猗这才道:“是呀!生活就是这样平凡且幸福,或许大家的生活都是一地鸡毛,但总有解决方法对不对?若是小茜小姐真被欺负了,这一大家子也不会放任不管的,娘娘要放宽心才是。” 陆明瑜道:“绿猗,你从来都是个冷静且聪明的人,经你这么一说,我的确不是那么担心了。” 绿猗又剥了个芋头递过去,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娘娘关心则乱,所以一时没有参透。” “但奴婢一直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这个家的人是如何一步步凝结在一起的,所以奴婢相信,小茜小姐可能会面临的情况,都不是事。” 陆明瑜道:“要不是阿六天天来我这里卖乖,我真想多留你几年,就这么天天陪在我身边,那我既省心又放心,还不会觉得寂寞。” 绿猗道:“奴婢也想再陪您几年,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几位小主子也长大一些,奴婢才放心嫁给阿六,否则奴婢是舍不得成亲的。” 陆明瑜把手中的芋头递过去:“你也尝尝看,陪我一起吃。” 另一边,小茜刚接到阿六送过去的消息时,老太太与宁嬷嬷刚刚走到城门口。 两人没了车马与随从,干脆以一些随行的行李为报酬,让宿在破庙的小乞丐帮忙把行李搬进城。 她们倒也没有张扬,不过也因此弄得浑身泥泞,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进了城,她们才雇上轿子,让轿夫把他们送到相府。 虽然行动算得上隐秘,但却没将一身狼狈的衣裳处理了,就连鞋子上,都沾满厚厚的一层稀泥。 老太太看向相府的牌匾,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第1086章 这该死的鸡同鸭讲 门房前来通报时,小茜正与楚氏一起做女红,闻言她心头一抖,那针就这么扎在她指尖,痛得她轻呼出声。 楚氏连忙替她擦拭血珠,柔声安慰道:“傻孩子,毛毛躁躁的。” 小茜不好意思地道:“娘,我害怕。” 婆婆的威力小茜不是没有见过,昔日虞家老夫人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恶毒,她都深有体会,就怕自己这婆婆也是那路货色,自己该如何应付? 楚氏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做好我们自己,该有的尊敬与孝顺,我们都要有,这是我们自己的修养,也是你阿姐和姐夫的脸面。” “但她若是过分,用婆婆的身份磨挫你,你也无需客气,你可是乐宁郡主,太叔妃的妹妹。” 小茜点点头:“娘,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迎接她。” 楚氏拍拍她的手:“这就对了,你快去吧!娘是客人,就不陪你去了,记住董夫子教你的东西,仪态要端庄,在长辈面前,千万别那么毛躁。” 小茜松开楚氏的手,起身朝院子外边走去,管家也听闻消息,迅速来到小茜身边,提醒道:“夫人,不用紧张,一切都有相爷担着呢!” 小茜笑道:“谢风伯提醒,我晓得的。只是风伯,你应当见过婆母的对吗?” 管家肯定地道:“回夫人,老奴曾经是风家的人,也是相爷的长随,风家那些个主子,老奴都认识。” 小茜道:“那么,就麻烦风伯帮忙辨认了。” 管家笑道:“这是老奴该做的,夫人不必客气。” 小茜提着裙子,迈着小碎步匆匆赶到门口,便见一堆行李随意堆放在地上,两个穿着富贵但却脏污的老妇人就站在那。 小茜在打量她们的同时,老太太和宁嬷嬷也在审视她,两人同时都露出惊艳的目光。 二人都认为,只怕相爷是看上了这副样貌,才把人往回娶。 管家来到小茜耳边,轻声道:“夫人,穿宝蓝底色褐福纹的那位,便相爷的母亲。” 小茜几不可查地颔了颔首,而后提着裙子迈步而来,向老太太盈盈行了个礼,道:“媳妇见过婆母,婆母远道而来辛苦,快请屋里坐。” 老太太露出慈蔼的神色,她含笑着冲小茜点点头,随后被向小茜福了福身的宁嬷嬷扶着走进相府,贵妇风范在这举手投足间显露无遗。 这老太太的架势也太大了,小茜心里觉得压力,她逼自己冷静下来,而后请管家准备房间,并让门房带人把东西搬进相府。 吩咐完这一切,小茜迈着小碎步匆匆追上老太太的脚步。 等到了厅里,老太太坐到了主位之上,而后静静地看着追来的小茜,什么也没说。 丫头早已沏好茶水,小茜按照董夫子教的礼仪,向老太太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而后把茶水敬上去:“儿媳拜见婆母,请婆母喝茶。” 老太太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小茜身上,她温柔且慈蔼地道:“新媳妇,不必这么赶,瞧你大汗都出来了。” 小茜心头一暖,还以为婆母是个极好相处又极为和蔼的人,她轻轻抬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余光却瞥见婆母身旁那嬷嬷不以为然且略带嘲讽的笑意。 小茜的心,陡然一凉——夫子说过,一般大户人家,判断主人的态度,要先看她近身仆从的反应。 从这嬷嬷的反应来说,婆母方才的话,并不是表扬。 是不是在笑话她不稳重呀? 小茜心底诚惶诚恐,但还算很冷静地回道:“多谢婆母关心,是媳妇莽撞了,只想着能赶上婆母的步伐,情急之下脚步也迈得快了些。” 老太太的笑容,依旧和煦如四月的风,她笑道:“新媳妇别紧张,你还年轻,不够持重是正常的。不过我瞧着你也没裹小脚,怎么我一个老人家的步伐都跟不上?” 小茜郁闷了:是你自己不等我呀! 但她总不能这样说,于是她回道:“婆母,媳妇方才吩咐风伯给您安排住处,顺道让人把行李给搬进去,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也不知老太太怎么想的,此时她依旧面带笑容:“还是新媳妇想得周到,老身一来就给老身把房间安排上了。” 宁嬷嬷接着问道:“夫人,老夫人入府就直接住进正房,奴婢不明白,府里正房还需要去安排吗?” 小茜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种阴阳怪气的谈话方式,直接回道:“嬷嬷,正房是我与夫君的居所,怎么好让婆母与我们挤同一间院子?自然是要给婆母安排另外一间舒适宽敞的院子呀!” 小茜她是真心实意地在说这番话,可老太太和宁嬷嬷却觉得她意有所指,顿时就从这个回答里判断出两个信息—— 儿子从没想过自己会来,所以正房都没有留出来;这新媳妇看人下菜碟,在酸她这老太婆在这个家是多余的,所以才要像客人一样对待。 思及此处,老太太的笑容终于有一些碎裂,她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小茜,想要从这年轻的女子身上找出没有那种邪恶心思的特征。 小茜从最初的紧张到此时的茫然,她不明白婆母为什么看起来不大高兴,安排新的大院子不好吗? 难道…… 婆母喜欢住小的? 想到这里,小茜接着道:“婆母,您要是觉得大的院子住起来空旷,媳妇可以给您安排一个精致的院子。” 老太太与宁嬷嬷面面相觑,接着不悦地看向小茜,声音也没了方才的热情:“新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老身倒是不明白了。” 小茜腹诽两句“真是个怪老太太”,但本着尊老敬老的品质,她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方才媳妇说给您安排大院子,却觉得您好像不高兴,媳妇以为您不喜欢住大院子,所以询问您是否要住小院子。” 小茜心思直,对这种打机锋打太极的谈话方式,本来就没办法做到游刃有余,此时短板已显现出来,她没有领悟老太太的意思。 但也因此,阴差阳错地被多疑多思且习惯用恶意揣测他人老太太,把这些话当作故意挤兑。 老太太还以为这是新媳妇给自己的下马威,一时满肚子的火气。 但因为还没见到儿子,她也不好向媳妇撒气,一时憋得脸色铁青。 最后,也只是憋出阴阳怪气的几句话:“新媳妇,你想得真周到,你怎么安排老身就怎么住,这种小事不必在意。” 小茜只知道自己的夫君已经离开了风家,如果完全没有往来,可以说是断绝了关系。 但老太太如今上门了,非要论关系的话,那就是他们夫妻是分家另居的人。 这么算下来,老太太还是个客人。 于是小茜又爽快地回道:“那不行,您远道而来,必定要让您吃好住好,这才是待客之道。” 待客之道? 这是把她当客人? 老太太登时气得心口疼。 她看着小茜,愈发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善茬,越看越像是那种恃美行凶,仗着自己有一张好看的脸蛋就为所欲为的人。 要不然怎么会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争成这样? 于是,老夫人对小茜完全没了好印象。 第1087章 对付坏人要这样 但老太太是个人精了,自然不会露出这种情绪,只是憋着火,脸色多少有些难看。 她强颜欢笑道:“一切都依新媳妇的意思,老身这个年纪了,对这些身外事已不看重。” 小茜见老太太脸色始终不好,偏偏老太太还能这么温柔地说话,一时拿不准这是个什么意思。 但老太太脸上的菜色始终不散,她终于想到了“关窍”,必定是老太太长途跋涉,且又淋了雨的缘故,所以身体有些不爽利。 想到这里,小茜善解人意地道:“婆母,想来房间已经收拾好,请您移驾住所,先把这身衣裳换下,免得等会儿着凉了。” “媳妇瞧着您这脸色不大好,想来是病了,稍后媳妇让管家去请大夫过来给您瞧瞧。人越老,越得仔细身子。” 听完这话,老太太的脸色由青转红,已是怒到了极致,脸色涨得通红。 小茜看到这一幕,还以为自己猜对了,老太太果然被身体不舒服,瞧着这脸颊通红的样子,一定是发烧了。 毕竟是自己的婆母,小茜也很担心,立即就让下人去请大夫,而后连忙吩咐人将老太太送去院子换衣。 可怜老太太气得说不出半句话,那种有苦难言的感觉,把她的眼泪都哽出来了,她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小茜。 小茜迎着老太太闪着泪光的双目,还以为是自己的贴心把老太太感动坏了,她连忙道:“婆母,这些都是媳妇该做的。” 老太太:这新媳妇都不要脸的吗? 还是宁嬷嬷忍不住了,她不悦地道:“夫人,拜托您少说两句话,老夫人她喜静,听不得聒噪的声音。” 小茜又耿直上了:“婆母喜静,嬷嬷你怎么还说这么多?” 宁嬷嬷:好气啊!这个夫人的嘴怎么那么毒,什么话戳人肺管子她就专挑那话来说! 见宁嬷嬷脸也开始红了,小茜十分忧心:“嬷嬷脸怎么也红了?这可不得了,快别耽搁了,先去换衣裳,在大夫来之前,我去厨房熬姜汤,得喝点暖身的才行。” 不等两老妇人缓过劲来表达意愿,小茜直接让丫鬟把两人给架去换衣裳,而她则一头扎进厨房里,给两人亲手熬姜汤。 最近比较得小茜信任的陪嫁丫鬟小芜看出了老太太对主子的为难,也清楚主子并没有反应过来。 她替主子担心的同时,不免记恨上了这半道杀出来的老太太和宁嬷嬷,于是有心整一下二人。 见小茜在剁姜,她在一旁道:“夫人,姜太少了,达不到驱寒的效果,再剁几块老姜,这样效果才好。” 小茜有些疑惑:“我给阿姐煮的,每次都是放这么多的量呀?而且老姜太辣了。” 小芜抱歉地道:“是这样吗?那肯定是奴婢一直用的方法都不对。” 岂料,小茜却道:“也许是我错了也不一定,只怕是阿姐为我着想,所以才不说,那我听你的,再加两块老姜。” 小芜露出狡黠的笑意,继续道:“方才奴婢瞧着,老夫人和嬷嬷的状态很不好,再加点胡椒粉,她们的身子会暖得更快。” 小茜觉得小芜说得有道理,就都一一照做了。 小芜并不担心因此会让主子彻底得罪老太太 因为她跟在绿猗姐姐手下做事时,绿猗姐姐就教过她,对付这种坏人,千万别想着以德报怨,要狠狠治,治到不敢再出幺蛾子为止。 她不认为主子的委曲求全,能够换来和平,那两老的要真是个好东西,相爷也不会和家里断绝关系。 想到这里,小芜又趁小茜不注意,往姜汤里倒了两勺胡椒粉。 恰此时,上朝去的风先生听闻此事,担心小夫人吃亏,下朝后立即往回赶。 就在小茜在盛姜汤时,他身穿朝服来到了厨房,见妻子在忙活,连忙捋了袖子去帮忙:“夫人,我回来了,你在做什么?” 小茜道:“都怪你,婆母上京了也不派人去接一下,她们昨夜遇上大雨,只得在破庙等一宿,今晨才进城,我瞧着婆母与嬷嬷的脸色都很不好,想必是着凉了,所以给她们煮姜汤。” 风先生的关注点并非小茜说的事,而是问道:“她们可曾对你不好?” 在风先生看来,他早已与那个家脱离关系,自己的母亲上京这事是瞒着他进行的,他不必理会。 但护卫被害,她们却没有报官,而是悄悄入城,这其中分明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些他都可以慢慢查,他只希望自己的妻子在自己不在时,不被欺负就好。 小茜想了想:“她们虽然有点怪,但没有欺负我呀,我们是第一次见面,需要再磨合磨合,肯定能其乐融融地相处。” 风先生叹了口气,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角色他清楚,只怕已经对小夫人不满,所以小夫人才会觉得奇怪吧! 亏这善解人意的小夫人还为她们煮姜汤。 真是个小傻子,早晚有一天会被卖了的。 “走,我随你一起去见她们。” 小茜把盛放着一碗姜汤的托盘递到风先生手中,然后端起另一碗,道:“夫君辛苦了!等会儿好好犒劳夫君。” 风先生与她一同端着盘子往外走,闻言凑近她坏笑:“夫人想怎么犒劳?” 小茜瞪了他一眼:“赏你再 陪我练一个时辰的字。” 风先生又叹了一口气:小夫人果然还不太懂他啊…… 来到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和宁嬷嬷已换好衣裳。 见到儿子的刹那,老太太猛然起身,却又像定格一般,热泪盈眶地盯着儿子,声音沙哑地道:“我儿,一别十数年,你还好吗?” 风先生没有直面这个问题,只是淡漠地道:“这是我夫人亲手做的姜汤,她担心你们寒气入体,你们先喝了姜汤再说。” 老太太犯难了,她现在热得快要汗流成河,喝个鬼的姜汤,但当着儿子的面,她也不能拂了儿媳妇的心意。 只得看向小茜,和蔼地道:“澈儿,你这夫人心灵手巧,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你没有娶错人,母亲真为你高兴。” 风先生脸上难得见一丝笑意:“再不喝就凉了。” 老太太连连点头,嘴里应着“哎”的几声,端起姜汤喝了一口,但那股又辛又辣的味道,让她一口把姜汤喷了出来。 第1088章 这个小夫人他要宠到底! 这一动作,不仅失了她贵妇的体面,也让风先生的脸色瞬间降到冰点。 老太太似乎还想维持镇定,可舌尖的辛辣,让她不得不快速地哈气,等到好不容易平缓了些,她道:“新媳妇,这姜汤怎的如此辛辣?” 小茜不明所以地道:“婆母,我按照寻常的方法做的呀?您是不是不能吃辣啊?这样的话,我再去重煮一碗。” 小茜刚想离开,却被风先生拉住,他的表情从容淡定,但声音却有些僵硬:“你喝不惯的话,我让下人重新再煮一碗。” 他冲长随看了一眼,长随立即躬身退下。 接着,他又道:“我夫人年纪小,寻常都被我捧在手心,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练个字我都担心她累着。” “希望你明白,今日她亲自下厨,是一片真心,也是一片孝心,更是一片好意,若有什么不足,你们能担待就担待,不能担待也无妨,总之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小茜扯了扯风先生的袖子,但得到的是风先生“稍安勿躁”的眼神。 老太太心领神会,知道儿子护着儿媳妇,索性将此事揭过,但那碗姜汤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下口。 只听她转移话题道:“澈儿,事到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你依然不肯叫我一声母亲吗?” 她本就被这碗姜汤呛得眼含泪水,再加上那淡淡忧愁的表情,倒显得十分情真意切。 风先生微微一笑,道:“你生了我,畜生都会记得生育之恩,我自然也不会忘,所以你来到我与夫人所居的府里,我会尽量周全地招呼你,除此之外,没有更多。” “十数年前是这样,如今也依然是这样,我夫人平时要照顾这个家很忙,没有太多时间到你跟前陪伴,你要有什么需要,找下人即可。” 风先生说完,凑到小茜耳边道:“今晚为夫要考你功课,先回去准备吧!” 小茜再笨,也看出夫君与婆母不合,她没有傻到要去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顺从地点了点头,又向老太太行了个礼,便领着小芜离开了。 等屋里只剩下三人时,老太太泣不成声:“你果然还在记恨着我,否则你也不会在媳妇面前这么不给我脸。” 风先生道:“行了,我眼睛还没瞎,孰是孰非我看得清楚,在我心里,家国大事高于一切,而夫人高于家国大事,我容不得任何人给她半点气受,这才是我不给你留脸的原因。” 宁嬷嬷连忙喊冤叫屈:“相爷,老夫人并没有给夫人气受,相爷爷明鉴。” 风先生冷哼一声:“我听闻你们带了一堆行李来,怎么入府的时候衣裳那么脏?是想让人说我夫人不配做儿媳妇,连自己的婆母来了都没有出城迎接,让婆母一身狼狈地来到府门前么?” 风先生将小茜的煮的姜汤推到宁嬷嬷面前,不容拒绝地道:“既然你喊冤,想必对我夫人没有任何意见,那么肯定能接受我夫人的心意。喝了它!要是敢剩一滴,就说明你方才在放屁来着!” 宁嬷嬷不敢不从,只好端着姜汤送往嘴里,这姜汤果真又辛又辣,刚沾到舌尖便像是被针扎一样。 进入嗓子的时候,就如同吞剑一般,呛得宁嬷嬷涕泗横流。 老夫人终是不忍心伺候自己一辈子的老嬷嬷受这份罪,她轻叱:“够了,别喝了。” 随即她抬眼看向风先生,疑惑不解地道:“依你之才,不可能不明白这姜汤有问题,为何你还亲自端来?” 风先生道:“想必你们也知晓了,我夫人先前是伺候人的,这种错误她不可能犯,姜汤难以下咽,只能说明姜汤有问题。” 老太太眼睛一亮,却听得风先生接着说道:“但是我夫人生性单纯,没有那种坏心思,应当是她身边的人看出了你与这老家伙对她态度不善,所以在姜汤里给你们加点料报复你们。” “我说过,我那夫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我明知这东西有问题,我也会亲自端给你。话到这个份上,你应当知道我在表达什么。” 老太太叹息一声,道:“澈儿,十数年过去了,你还是没变,被‘情’之一字彻彻底底地牵动心神,也蒙蔽了双眼。” “风家培养你成材,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十数年前你竟因为一个女人,叛离了自己的家族……” “今日/你因为一个小姑娘,又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这又是何必呢?” 风先生道:“曾经,在你们眼里,素昀百般不足,但却是我心里最完美的人。” “如今,终是夫人有千般不是,她也是我真心呵护,一心要与之同舟共济,相濡以沫的人。那是生命的另一半,你懂吗?” 在老太太看来,好男儿志在四方,儿子此时面前皆是坦途,权势如日中天,应该抓住机会好好巩固地位,困于儿女私情就是没出息! 看到儿子这把年纪,还被个半大不大的小姑娘迷成这样,老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悦地道:“新媳妇姑且不论,那素昀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接近你也是为了救她陈家犯事的那些人,偏偏你还选择对她的目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风先生不咸不淡地道:“千金难买我乐意。” 老太太气得要死:“一个两个都这么没出息!” 一个两个? 风先生目光一闪,却是假装没在意,过了一会儿,他像闲话家常那般道:“我见到我的孪生兄弟了。” 老太太悚然一惊,连忙否认:“你胡说什么?你哪里有什么孪生兄弟?” 她的瞬间惊恐,被风先生看在眼里,接着风先生又道:“为什么丢弃他?那是你的骨血我的至亲,你们为什么不要他?” 老太太依然坚决否认:“你真是疯魔了!哪来的孪生兄弟?” 风先生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太太,随即起身:“既然你现在不想说,那我也不问,好好歇着吧!有事吩咐下人一声即可。” 说完,风先生甩甩袖子离开了。 风先生一走,老太太仿佛泄了气似的靠在椅背上,惊魂未定地道:“都怪我这张嘴,说漏了,这孩子向来聪明,只怕已经从我的反应中探出他有孪生兄弟,真是冤孽啊!” 宁嬷嬷嗓子都给呛坏了,说话如同公鸭叫:“老夫人,索性还是说实话吧!瞧着相爷很是维护新夫人,要是……只怕风家有难啊!” 老太太道:“且观察一段时间再说,按澈儿的话来说,这新媳妇是个傻子,澈儿多么有才的一个人,此时看着她那样貌觉得新鲜,指不定过段时间便会厌烦。” 宁嬷嬷道:“但是,那边如何交代?” 老太太道:“按兵不动,且让我再好好会一会这新媳妇,要是能成功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把这一无是处出身卑贱的新媳妇给他,说不定能弥补一些我对他的亏欠。” 第1089章 把他俩一撮合不就行了? 宁嬷嬷道:“老夫人,新夫人毕竟是郡主,而且还是太叔妃的妹妹。” 老夫人不以为然:“牛粪上着锦,她实质上还是牛粪,如今再怎么飞黄腾达,也改变不了卑贱的身份。再说了,要不是嫁给我儿,她这郡主的身份只怕没有吧?” 宁嬷嬷还想再说,老太太又道:“少说两句,小心隔墙有耳。” 小茜坐立不安地等在门口,见风先生回来,连忙迎上去,忐忑地问道:“我是不是闯祸了?” 风先生捏捏她的鼻子,柔声道:“你怎么会闯祸呢?我的夫人善解人意又贴心,待人真诚,做事妥帖周到,哪里会惹祸?” 小茜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婆母……” 风先生安抚她道:“夫人,为夫已经与那个家断绝了关系,如今让她入府,不过是报一份生养之恩,你只需把她当客人即可,无需当作婆婆来伺候,你要是过意不去,那就好好伺候你夫君我。” 小茜心有顾虑:“我担心我做得不好,会让人笑话你娶了个不知礼数的妻子,孝道大于天,我就怕不明就里的天下人对你口诛笔伐,说你不孝顺。” 风先生道:“当年为夫与风家断绝关系天下皆知,不过那时你还小,此时风家绝不可能再用孝道来压为夫,放心吧!” 小茜这才放下心,拉他快步走进去,笑吟吟地道:“娘教我一个新花样,我给你绣在了里衣上,你快去看看,如果喜欢的话,要常常穿哦!” 风先生诧异:“新花样?什么新花样?” 小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不算新,是个同心结,就绣在你心/口处,寓意你的心和我的心紧紧连在一起,我们夫妻一心。” 风先生笑了。 曾经的跌跌撞撞、坎坎坷坷,一定是为了引他来到这小棉袄身边的必经之路,得妻如此,再让他坎坷半生又何妨? 见小茜还在心口比“心”的手势,风先生有心逗弄她两句,压低声音邪魅地问道:“那夫人胸/口处的衣裳上又是什么花样?要不给为夫看看?” 小茜连忙捂住他的嘴,拼命给他使眼色。 风先生一转身,原来是端着热茶的楚氏。 风先生像做了坏事被抓包,又臊又羞赧,手忙脚乱地行了个晚辈礼:“岳母大人安好。” “相爷别紧张,这种肉麻的事我已经习惯了。”楚氏柔声细语地道,“小茜说你公务繁忙,时常觉得眼睛干涩。” “这是我亲手调制的药茶,每日喝上两杯能清肝明目,还能消除疲劳,快来喝吧!要是喝得习惯,我把配方告诉厨房里的人。” 风先生连忙道谢:“多谢岳母大人。” 阳光很暖,微风不燥,而他也尝到了久违的幸福。 同样幸福的,不仅有他。 此时,司马玄陌正抱着靠枕傻笑。 只因太史令老人家,翻烂了几本黄历,终于把他和董穗的婚期定下,就在三月二十这一日。 一下朝,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告诉陆明瑜,他马上就不再是单身旺财了。 陆明瑜翻了个白眼:“这事你要告诉董姑娘,你来找我做什么?” 司马玄陌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讨好地道:“好妹妹,我知道董家的财产都用来给扬州赈灾了,阿穗嫁给我,只怕也没办法置办丰厚的嫁妆。” “我担心京城那些长舌妇会笑话她,所以你能不能用这笔银子给做她的陪嫁?就说银子是你出的。” 陆明瑜接过沉甸甸的银票,刚想数一数,司马玄陌立即笑呵呵地道:“别数了,有六十万两。前段时间我那些部众不是洗劫扬州么?大头都装进了我的口袋里,我有钱,有很多钱。” 陆明瑜把银票推回去,别过脸冷冷地道:“帮不了。” 司马玄陌皱着眉头:“为什么?你忍心看表嫂被人取笑?” 陆明瑜冷哼一声:“这会儿攀亲戚关系了?你把这些不义之财中饱私囊时,怎么没有想着分点给我?这会儿叫人帮忙就一口一个好妹妹地喊,你这人太势利,我不想帮!” 司马玄陌放开靠枕,开始与陆明瑜理论:“把你吃进去的吐出来!三个小宝洗三礼,我每人给了二十万两,你还说我不想着你?” 陆明瑜登时看向一旁慢条斯理品茶的长孙焘:“有这回事?” 长孙焘瞟瞟窗外瞟瞟房梁就是不敢看陆明瑜。 最后,他才赔着笑脸道:“朝廷推广张远设计的新农具,可老百姓又没银子买,而朝廷国库又紧巴巴的,于是我自掏腰包,把银子拿去买农具,送给百姓了……也算是为三个小宝积福。” 陆明瑜眉毛竖起,司马玄陌连忙掏出十万两,递到陆明瑜面前:“阿瑜,是我错怪你了,来来来,消消气,然后才有好心情帮我给阿穗置办嫁妆。” 陆明瑜狠狠地剜了长孙焘一眼,不着痕迹地将十万两银票塞进袖子里,而后道:“嫁妆的事,你放心,我已经和义母在筹备了。” “先前董姑娘给我的银票,我都给她存着呢!办个体面的嫁妆没问题,你手散不会过日子,这笔银子还是等成亲后交给未来表嫂管吧!” “荥阳王府要振作起来,处处都要银子,免得到时候你揭不开锅。” 司马玄陌收好银子,而后道:“无功不受禄,那这十万两辛苦费……” 陆明瑜一脸诧异:“十万两?什么十万两?哪里有十万两?” 长孙焘连忙给司马玄陌一个“吃进去就休想让她吐出口”的表情。 司马玄陌摇头叹息,都怪自己太年轻,算了算了,就当破财免灾吧! 陆明瑜接着道:“阿六刚刚得到消息,董姑娘的外公找到了。原来当时的确有人追杀他们,好在老爷子的同窗,也就是徐州的知州救下了老爷子和董姑娘小舅舅一家。” “那次逃亡让他们失去了家园,在我们的人几番劝说之下,他们同意来京城投靠董姑娘。那老爷子是个秀才,小舅舅也是个明理正直的好人,背景一干二净。” “你要想董姑娘日后有来有往,就去置办套小院子给他们居住,这些都要花很多银子,你要是不会规划银子的去处,我可以把薛巍借给你,让他为你妥善安排。” 司马玄陌也很高兴:“太好了,这下阿穗一定很开心。薛巍我瞧着不错,你借我一段时间,我到时候还你。” 陆明瑜点点头:“嗯!这十万两就是薛巍的工费了,薛巍可是我身边的得力干将,十万两都是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便宜了的。” 这回轮到司马玄陌翻白眼了:“见过坑的,就没见过这么坑的,还是亲妹吗?” 陆明瑜道:“表的!” 司马玄陌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才这么坑?” 陆明瑜没搭理他,继续叮嘱:“老爷子就只有一儿一女,也就是董姑娘的母亲和她小舅舅,江家家风清正,那小舅舅只娶了一个妻子,也生下一儿一女。” “大女儿江静秋已然及笄,虽然是亲戚,但寻常来往你注意着点,别闹出误会。” “日后但凡关于江家的事,你可以积极,但不管做什么,一定要让董姑娘拿主意,这是尊重,也是避嫌,别整天傻呵呵的。” 司马玄陌挠挠头,而后道:“切,你怕那江什么看上我呀?白黎不是还没娶妻,把他俩一撮合不就万事大吉了?” 第1090章 都幸福着呢! 陆明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是配种还是嫁接啊?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就能凑在一起成亲?表兄,我发现你的思路有些奇怪。” 说完,陆明瑜还指了指脑袋,示意他那里可能有些问题。 长孙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晏晏,我觉得表兄想的倒是没错,未来表嫂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女子,先前琼姨还曾动了让承禾娶她的心思,要是那静秋小姐也有董姑娘的品貌,只怕琼姨第一个坐不住。” 陆明瑜撇撇嘴,道:“你说白大哥也不像是娶不到媳妇儿的人,怎么到了现在都没有妻子?” 长孙焘摸了摸鼻头:“两年前想娶你来着……” 陆明瑜目光杀向他:“这是要与我翻旧账?” 长孙焘连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默然不语。 司马玄陌替他回道:“白家不与管家攀亲,避免白家的家财旁落官宦手中,白黎想找个可心且又没太大身份背景的人,难!” 陆明瑜道:“且不说这个了,你快去把消息告诉董姑娘,她一定很开心。” 司马玄陌笑呵呵地离开,陆明瑜却垮着张脸,担忧地道:“表兄这边是解决了,可二哥那边……” 长孙焘也颇觉为难:“若谢韫只是个普通人,让他扮一辈子女装做南宫家的宗妇,只怕他也乐意。” “可如今大仇未报,他与出云那边的联系也无法斩断,这种方法根本行不通。除非阿绥姑娘恢复女儿身,但那样阿绥姑娘失去太多,未免对她有些不公平。” 陆明瑜道:“可不是吗?阿绥姑娘自从救下二哥后,前前后后为二哥不知做了多少事,只怕二哥都没脸说出让阿绥姑娘恢复女儿身这种话。” 长孙焘道:“这事旁人急也没用,只能他们当事人去解决。” 陆明瑜又叹了口气,取出十万两银票捧在手心,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长孙焘也有些愧疚拿银子去贴补农具却未与陆明瑜商量一事,刚想开口解释,手却被陆明瑜握住。 “这事也就会在旁人面前抱怨几句,只有我们俩的时候,此事就不必提了,我能不懂你么?昭华,我想你知晓,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会支持你。” 长孙焘放下茶,却把陆明瑜搂到了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另一边,董穗姐弟知晓外公与小舅舅一家还活着的消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向来如水般平静的董穗,此时却忍不住抱着司马玄陌喜极而泣。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松开手,擦了擦泪水,道:“王爷,失礼了。” 司马玄陌如释重负一笑:“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的腰太粗,你抱着难受,所以这么快就放开了。” 董实连连摇头:“司马哥哥,我听闻坊间流传一本《情话宝典》,我认为对你大有裨益,不如去买来观摩观摩?” 董穗伸出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伤好了些就下来走走,天天赖在床上会生疮的。” 董实乖乖地从床上下来,披了件披风去院子里晒太阳,给姐姐和未来姐夫留足空间。 借此机会,司马玄陌也向她倾吐了心里话:“阿穗,不瞒你说,我其实并没有表面这么会体贴人。” “我年少家逢巨变,与师父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身旁没有什么朋友,也鲜少接触他人,所以导致我有些憨傻。” “其实此次你我的亲事,都多亏了大伙在旁边提点,否则我也没办法做到令你开心。” “我知道你凡事都设身处地为人着想,但我希望,如果你有需求,有想法,你能与我说,不要怕麻烦我,因为我们是最亲的人,以后要一起过一辈子的。” 董穗眼泛泪光:“能与你在一起,已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你不在意我的过去,还处处为我着想,我已经很满足了。” 司马玄陌道:“别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的过去虽然是一场错误,但它不是污点也不是耻辱。”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司马玄陌愿意交付一颗心和一辈子去真诚相待的人。阿穗,还有一个月我们便永结鸳盟了,我真的很开心。” 董穗知道,眼前的男人真心待她,所以她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太过纠结过去的事情,全心全意地信赖着未来夫君,也有共度一生的勇气与决心。 但每次听这个男人对她剖白心迹,她都会情难自禁/地觉得幸福。 她真的好幸福,幸福到可以让之前受的苦难一笔勾销,幸福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好在,一切都迎来圆满。 院子里春光融融,董实躺在竹椅上小憩,阳光透过鲜嫩的绿茵落在他身上,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董穗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这一幕,眼里落了阳光,也落了笑意。 她说:“我会努力生活,珍惜当下,为了你,为了阿实,也为了我自己,爹娘在天上看到,一定会为我高兴。” 这对新人在满心欢喜地筹备婚礼,府里的人都为他们高兴,但一想到荥阳王到时候会搬离太叔府,到底有些舍不得。 不过府里洋溢的喜气,还是感染着许多人。 南宫绥绥自下午过后,就时不时发呆,傍晚她来看谢韫,如同往常一样说话、用饭,又照顾谢韫吃药。 期间她几度欲言又止,但最后都没有说出口,这样平静的她,却在翌日天没亮时离开了太叔府。 只留下一封信,告诉谢韫她必须回府看看。 谢韫看到留言后,心有落寞,但却没有去送行。 要不是蓝灵灵四处找不到南宫绥绥,到处打探才知道她离开了,只怕谢韫会瞒着大伙这件事。 陆明瑜知道此事后,迅速来到谢韫这里,本来情绪有些激动的她,却在见到谢韫后,平静了下来。 她说:“去追她。” 谢韫没有隐瞒此时的内心挣扎,他道:“瑜儿,我心里很乱。” 陆明瑜坐到他身边,把手覆到谢韫微微发抖的手上,道:“二哥,或许我们是前世的冤家,竟鲜少有坐下来好好说话的时候,但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都是我心里话。” “二哥,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的身世可能会连累到阿绥姑娘,所以你很矛盾,一方面你不舍她离开,另一方面又希望她不要蹚这趟浑水。” “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负起责任,自你们认识以来,阿绥姑娘怎么对你,你心里应该一清二楚,她不是那种害怕危险的人。” “原本你们应该很早就成亲的,但婚事一拖再拖,一会儿是你想找身世,一会儿又是你有血海深仇要报,什么事都成为你耽搁她的理由。” “这次府里的人都替表兄与董姑娘即将来临的婚事开心,想必阿绥姑娘也希望得到你关于成亲的一个态度,可偏偏你还在犹豫,还在挣扎,所以她选择黯然离去。” “她为你付出那么多,你怎能因为这些原因而犹豫不决,如果你对她无意,这样做情有可原,可明明两情相悦,为何要顾虑这么多?” “你这样做,就是懦弱,是不负责任,相信阿爹阿娘也不希望你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让自己心安理得地躲起来,逃避你应负的责任。” “去追上她,抓住她,好好珍惜她,像这样好的姑娘,像这样能与你同甘苦共患难的好姑娘,错过了就没有了。” 说到这里,陆明瑜准备起身离开。 谢韫却比她更快速地弹起来,面色坚定地道:“小红借我!” 陆明瑜道:“小红性子太烈,你骑小黑去。” 谢韫不顾浑身的伤,骑了马就往城外赶,终于在南宫绥绥即将打马走上岔道前,谢韫叫住了她。 “阿绥!” 南宫绥绥脊背一僵,但到底是勒住缰绳,勒马转身看向他,似有万千情绪在眼底流转。 谢韫打马走到近前,却还死鸭子嘴硬:“怎么离开也不带上我?你抛弃我了吗?” 南宫绥绥道:“我……” 谢韫掷地有声地道:“休想丢下我!你敢跑我就……我就……我就让你打断腿,这样你就得留下来照顾我了!” 南宫绥绥望着如此别扭地他,忽然委屈得红了眼眶:“你这人就是这样!无论是殿下,还是相爷,每天都像蜜罐子一样,对妻子说的话都能甜死人!” “就连荥阳王都努力地说好听地哄董夫子开心,为什么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哄哄我?” “我不求你能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可与你这么久,你可曾说过一句你心悦我?你这样让我很不安心……” 不是他谢韫不会说,而是谢韫觉得这些话太酸,说出来难为情,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又酸又腐的人,有文人的调调,却无文人的风/流。 此时见心上人如此委屈,他也觉得自己委实过分了,在最难的时刻,陪伴自己的,分明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的姑娘。 谢韫攥紧缰绳,鼓起勇气道:“无论你去哪,都带上我,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无论是做夫君还是做夫人,我都可以!我愿意为你穿一辈子女装!做一辈子‘女人’!” 南宫绥绥笑了,晨曦下她泪花闪闪:“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谢韫默了默,忽然大声喊道:“南宫绥绥,我心悦你!我们成亲好不好?” 南宫绥绥别过脸擦了擦眼角,笑着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谢韫坚定地点点头:“非君不可!” 南宫绥绥终于放下缰绳,猛地一下飞身扑进谢韫怀中,她狠狠地咬了一口谢韫的肩膀,泣声道:“怎么等你这句话,要这么久呢?” 谢韫搂紧她,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绥,我爱你,与我共度一生,好吗?” 南宫绥绥流下欣喜的眼泪,郑重地应了一声:“嗯!” 过了好一会儿,南宫绥绥这才解释道:“祖父身子不爽利,我必须回去一趟!我并非要弃你而去。” 谢韫道:“去哪儿都要带上我,一封信可敷衍不了我。” 于是,谢韫就这样跟着南宫绥绥走了,具体做夫君还是做夫人,还得看这次回去南宫家的情况。 另一边,帝释天却又找上了小茜。 第1091章 是大伯呀! 虽然相府防范严密,已增加了几倍守卫,甚至麒麟卫千户都带领卫队在相府附近一带紧锣密鼓地巡逻,可帝释天还是来了。 那时小茜正坐在院子里,晒着上午的春光缝制荷包,一抬头,那男人便坐在她身边,默默地看着她做女红。 小茜吓得肝胆俱裂,下意识要大喊出声,却又忽然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 “嘘,真乖。” 帝释天把手指放在唇边,满意地笑了。 小茜想起阿姐的话,要假装淡然,于是她迫使自己镇定下来,颤巍巍地道:“我不叫,但你……你能不能不生气,你生气的样子好可怕,我看到会叫出声来的。” 帝释天盯着她手中的荷包,好脾气地道:“我不生气,你别怕。” 小茜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没杀人吧?” 帝释天摇头:“来见你,我不想满手鲜血,他们都睡着了。” 小茜松了口气,可心仍然高高提起,她说:“你来做什么?” 帝释天很诚恳地道:“来见你。” 小茜假装听不懂他的话,问道:“你吃饭了吗?” 帝释天摇头:“没吃,能不能向你讨一口吃的?” 小茜定了定心神,但还是怯生生地问道:“吃了我的东西,你是不是就不杀人了?” 帝释天点头:“嗯,吃饱了就不杀。” 小茜深吸一口气,努力绽出一个微笑:“这就对了!我娘说,食物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沾了血腥味可就不好吃了。你等等,灶上蒸着小笼包,我去给你端来。” 说罢,小茜便放下针线筐,起身去了小厨房。 从灶上取下小笼包时,她颤巍巍地掏出百里无相给她调制的毒药,那是针对帝释天调制的。 可她握紧瓶子,挣扎了一会儿,便把毒药直接丢到了灶肚子里,任火把那唯一保命的东西燃烧殆尽。 那么多暗卫都没有防住的人,又岂是她可以毒死的?她不会如此不自量力,所以她凭着自己的感觉,选择了她认为可以保命的方法。 外头的帝释天望着荷包出神,听到小茜的动静,他眼里有光一闪而过,最后都湮没在平静之中。 小茜把热腾腾的小笼包放在小桌子上,轻轻推到他面前,又从托盘上取出一张帕子,道:“先洗手再吃,不干净会生病。” 帝释天接过帕子擦拭双手,而后问道:“你朝灶里丢了什么东西?” 小茜心头一颤,她睁大眼睛,随即有些愧疚地道:“他们给我的毒药,说如果你再来,就用那毒药毒死你,让你不能伤害我。” 帝释天眼里的红光一闪而过,像是有怒意忽然袭来,却又被他很快克制住,他问:“为什么丢了?你不想杀我?” 小茜摇头,小声地道:“我杀不了你,所以我不想做无用功。再说,我没杀过人,我也不敢杀。” 帝释天哂笑:“你倒是很诚实。” 小茜道:“我骗不过你,所以我干脆实话实说,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惹怒你。” 帝释天一口咬下一个小笼包,轻哼:“活着有什么好,看不到希望,得不到幸福。” 小茜道:“你很贪心,明明吃着我做的食物,明明肚子饿了还能有热乎的东西吃,你却说你得不到幸福,看不到希望。” 帝释天神色一冷:“你在教训我?” 小茜吓了一跳,却忽然抬头笑着问他:“好吃吗?” 其实她心底很讨厌眼前的男人,这种人自私自利,欲壑难填。 在肆无忌惮第伤害别人时,却对自己的伤痛格外敏/感,借着别人伤害过自己这一借口,把自己的恶毒和狠辣都当作理所当然。 这种人,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她一点也不喜欢。 她喜欢的是像兄长与表兄那样的人,敬仰的也是那样的人,虽然曾经失去一切,但却依旧是个正直的好人。 “好吃。”帝释天忽然笑了,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心情,昭示着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小茜道:“那你多吃点,灶上还有,吃完我再给你拿。” 说着,小茜从框里取出丝线,绕在指头整理起来。 帝释天很好奇,越发想不明白这个小小女子的心思,又吃下几个小笼包,他忍不住问道:“他们给你毒药,说明他们也掌握了一些关于我的情报。你就不帮他们多了解我一点?” 想啊! 只是她不敢贸然行动而已,生怕弄巧成拙。 小茜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放下手头的活计,抬眸问道:“怎么帮?问你与夫君是什么关系?问你的目的是什么?问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多事?我问你会说?算了吧,我不做无用功。” 帝释天怀疑小茜在套他的话,可那双眼眸太干净,他觉得这样的怀疑对小茜来说,都是一种冒犯。 因为这种“冒犯”而生出来的愧疚,让他决定回答小茜一个问题:“我是风澈的孪生哥哥。” 小茜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有些复杂,又有些震惊,甚至还有疑惑:“啊……你是大伯呀?” 帝释天一怔,差点没被小笼包噎着:“你的关注点在这里?” 小茜懵懂地道:“那我该关注哪里?” 帝释天又是一怔,问道:“你不是应该震惊得说不出话,而后向我反复确认这件事的真假么?” 小茜道:“为什么要确认?你是在骗我吗?” 帝释天一时弄不清楚她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所以选择不说话,以免被她带到沟里去。 其实他不知道,小茜是真相信他说的话,小茜觉得他没必要骗自己。 默了默,帝释天转移话题道:“你在绣荷包?” 小茜颔首:“嗯,绣给夫君。” 帝释天眼里又闪过嫉妒,但被他竭力克制下来,他道:“自师父把我囚禁后,我再也没吃过一顿热饭,但见你两次,却吃了两顿。” 小茜道:“你应该很多属下,为什么没有热饭?” 帝释天道:“他们不敢给我准备。” 小茜道:“是你不要而已,如果你要,肯定有人会心甘情愿捧到你面前。” 帝释天默然良久,问道:“也给我绣一个荷包好吗?我还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 第1092章 这就是她们的计划! 小茜摇头:“荷包只送最亲密的人,你我素昧平生,而且男女有别,我不想送你。” 帝释天猛然一拍桌子,双目迅速泛红,恶狠狠地盯着小茜,凶神恶煞,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你在拒绝本座?” 小茜吓得面色惨白,一双眼睛胆怯地望着他,不敢言语。 又是这双眼睛。 这双干净清透的眼睛。 仿佛恶在这双眼睛面前无地自容。 帝释天望着碎了一地的石桌,按住双腿,许久才才镇定下来,他说:“对不住,我很难克制自己的情绪。” 小茜心有余悸地道:“其实,我刚才的话没有说完,我想说的是,你要是愿意做我朋友,我就送给你。” 帝释天心情大悦:“朋友?哼,我杀了你的人,你不恨我?” 小茜认真地道:“我当然恨,毕竟他们因为你而死。但娘教导过我,人与人是要共同生活,彼此依赖的,所以应该互相包容与理解。” “我在想,如果以前你在经受那些伤害时,有人能及时对你施以援手,把你从泥淖里拉出来,也许你现在就会发现,今天的阳光好灿烂,枝头的绿意也很美。” 呸呸呸! 小茜在心底唾弃这样逢迎谄媚,虚溜拍马的自己。 如果没有人对眼前的男人施以援手,他如何能活到现在? 分明就是他死不知足,想要得更多,所以才会觉得自己被世人迫/害孤立,才会长成这种疯子。 小茜忽然觉得,这人竟和文茵十分相似。 神思正飞扬着,帝释天的一句话,把她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那么,你愿意拉我吗?如果你愿意拉我,我就离开这脏污的泥泞。” 小茜凭感觉,觉得他话里有话,于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装作镇定地问道:“我该怎么帮你?” 帝释天毫无顾忌地道:“跟我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小茜心道:好不要脸,我可是你弟媳?就算读书少也该知道礼义廉耻吧? 但她不敢说,她绞尽脑汁,想要思索不会让她丢掉性命的答案。 可她思来想去,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她不敢迟疑太久,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你……让我私奔?” 帝释天眉头一蹙:“怎么?不愿意?” 小茜猛地摇头,随即又点头,显得惊慌失措,最后,她咬破舌尖逼自己镇定,而后道:“是想让我做你的厨娘,给你做饭吗?” 帝释天直言不讳:“不,我想让你做我的女人。” 小茜花容失色,用力攥紧自己的手,吓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可这微微垂头,恼怒得脸都红了的模样,却像是——害羞? 帝释天见此,眼眸一软,戾气却消散了许多。 小茜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道:“如果我拒绝,你是不是会生气?” 接着她又解释道:“不是你不好,只是我已经是个有夫之妇,而且还是你的弟妹,我绝不能做出那种事。” 帝释天却没有逼她,来的太快的东西,会让人没有征服的快/感。 他要彻彻底底,连人带心地从风澈手中抢过来,他要让风澈彻底尝尝失去心头肉的滋味。 于是,话题又回到荷包之上:“我做你的朋友,你就能给我绣荷包了吗?” 小茜松了口气,道:“嗯,是!但重新打样绣制的话,需要一些时间,到时候我怎么把荷包给你?” 帝释天满意地笑了,随即问道:“这不是有一个快绣好的么?” 小茜道:“为你准备的,要从头开始做,这样才显得有诚意,怎么能把绣给别人的送你?” 这可是她满怀欣喜与爱意给夫君绣的柳叶合心荷包,怎么能送给一个不相干且妄图乱/伦的人? 帝释天道:“到时候我会再来找你,你把荷包准备好。另外,今日我来府上的消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否则我会把守在这院子周围的三十八个暗卫杀了。小孩子不能存侥幸之心,你有没有说我都会知道的。” 说完,帝释天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小茜如释重负地瘫软在椅子上,手中的丝线也掉落下去,她的里衣,早已被汗水浸透。 她好想哭,好像立即跑到娘亲的怀里哭。 但是,她不能让自己露出破绽。 怎么办? 她今日知道这么多消息,她要怎么告诉夫君和阿姐他们? 这时,小芜端着茶水从里屋出来,看到桌子碎成几块,震惊道:“桌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有听到半点声响?” 小茜哑巴吃黄连,只能信口胡诌:“也不知怎的,莫名奇妙就碎成几瓣。” 小芜连忙道:“怪不得把您给吓成这样,夫人,来喝杯茶压压惊。” 说着,小芜把托盘放到另一个椅子上,端起茶杯准备递给小茜,却发现茶杯没有了温度。 她明明泡的是热茶呀! 怎么回事? 原来,帝释天用手头并不完整的群国谱曲加上音波功控制了他们。 在他们失去了意识昏睡这段时间的事情,他们都毫无知觉,而且醒来竟连自己昏睡一事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就像一眨眼似的。 但小芜是谢韫亲自挑选,且是绿猗带出来的人,敏锐的她早已察觉不对,她道:“哎呀!奴婢真是笨手笨脚的,这茶水温没控制好,奴婢再去换一杯。” 说完,不等小茜回答,她放下茶盏,端起托盘准备转身就进入屋里。 就在她拿起托盘时,趁机用手试了试石凳的温度——热的,像是被人坐过。 这个天气,石凳不会被太阳晒得太热,很明显方才这里有人,再看看夫人那心有余悸的神情,她心里马上就有数了。 但夫人没说,她也不会贸然问,只想着寻个时机告诉相爷才是。 帝释天立于远处的一株槐树之上,望着院子里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笑了。 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女子,把这干净美丽的女子放在自己的地盘,他也要拥有这样一间温馨的小院子。 想起出云那更为精致安静的院落,他心里便有了主意。 何不在司马玄陌婚礼当日动手? 但在此之前,得让小茜与风澈离了心才行,这样她到了出云,想必也不会留恋这边,留恋风澈那蠢货! 看来,得提着风家人的脑袋,去找风老太太聊一聊了。 这边小茜还惊魂未定,那边老太太便派人过来,说是要有见面礼送给她,让她过去挑选自己喜欢的。 小芜察觉出不对,立即道:“夫人,相爷交代过了,不要单独与老太太见面。” 小茜道:“那就听夫君的吧!不见了!” 后来老太太又让人过来请几次,没等到小茜过去,她却捧着礼物,亲自过来了。 因为小茜推脱身子不适,她来时还带了许多补品,所作所为,全然是一个关心儿媳妇的婆婆模样。 可当她坐到床边时,还未说上一句话,站在她身旁的宁嬷嬷,却抽出一根大铁针,猛力对着小茜的脚扎去。 没错,她们就是故意的,一边故意扮作慈蔼的模样,一边悄悄弄伤小茜。 只要没有证据,而她们表面功夫做足,到时候就算是相爷,也没办法说什么。 如果新夫人去告状,也只会被当成有被害妄想的疯子,一旦相爷不再相信维护新夫人,那么夫妻间自然会离了心。 这就是她们的计划! 第1093章 反将一军 宁嬷嬷狰狞的表情还未完全形成,却已定格在脸上,随即她双唇猛烈颤/抖着,面部也扭曲起来,好像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往下,却看到一只小手,正握住她的手,把那长长的铁针,扎在她的大腿上。 抬头,是小芜笑吟吟的脸:“宁嬷嬷,这么长的针可不能随便玩,你看,扎到自己了吧?” 宁嬷嬷咬牙切齿,对她怒目而视:“你怎敢?放手!” 小芜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将那铁针用力扎进宁嬷嬷腿里,直到鲜血将衣裙浸湿。 小芜一把推开她,怒斥:“小小嬷嬷,不自量力!你当夫人是谁?是可以任你搓圆捏扁的人么?!你当太叔府的人都死了么?” 宁嬷嬷刚想发怒,小芜立即呵斥道:“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等会儿找你算账!” 老太太也没想到小芜竟敢还手,还如此嚣张,但在她看到宁嬷嬷的腿时,吓得面无人色。 她紧紧盯着那鲜血汩汩流淌的血洞,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回事?” 小芜抽出那根大铁针,一把丢在床边的桌子上,冷声道:“老太太,你好歹也是相爷之母,竟然做出如此拿不上台面之事?什么样的人磨挫儿媳妇,才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 老太太也算见识过大风浪的人,她马上倒打一耙:“新媳妇,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教养,竟然出手伤人?” “这也就罢了,还满嘴谎话,胡说八道!你到底怎么教的?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以下犯上污蔑主子,老身可是你的婆母!” 小芜解释道:“夫人,方才这老东西想用这铁针扎您的腿,要不是奴婢眼疾手快,这针可就扎在您的腿上了!” 说着,小芜毫不退缩,愤怒地看向老太太,怒道:“夫人,她们打的好主意,老太太对你关怀备至,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慈蔼的模样,博取大家的信任和好印象。” “另一方面,她又让身边的人伤害您,她已树立好人形象,到时候您说什么别人都不信,您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老太太怒不可遏:“一派胡言!你这丫头竟敢胡言乱语,真是无法无天!” 见小茜看向她的神色已带怀疑,老太太挤出两滴眼泪,哭道:“新媳妇,你是不是不欢迎老身,讨厌老身,所以才让身边的人这样对待老身?” “既然如此,老身这就打包回去……老身十几年没看到自己的儿子一面,所以才千里奔波进京,没想到竟会让儿媳妇不喜。” 小茜静静地看着老太太,满脸地不敢置信,这模样,这腔调,怎么如此像虞家那老夫人? 看到这里,小茜叹了口气:“够了!闭嘴吧!小芜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人,她不会骗我。” “婆母,能生出夫君那样的人,我以为你会是个了不得的老太太,但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一个不要脸的人。” “都说人越老越爱惜面皮,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连这块老脸都不要?竟对我用如此手段! 见小茜识破,老太太索性/也不装了,她站起身:“你想怎么办?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孝道大于天,我可是你婆母,要是你敢对我不敬,天下人会戳你脊梁骨!” 小茜笑了,笑得十分轻蔑:“就凭你?真是笑话!只要我夫君不认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拿什么跟我斗?” “你是忘了我是乐宁郡主,还是忘了我是太叔妃之妹,忘了我那做荥阳王和越国公的兄长了么?” “家人宠我,夫君疼我,我要是你,就该低声下气地来讨好我,或许我一高兴,就劝说夫君留下你们了呢?” “傻子才会和我作对,而你是大傻子中的蠢货,真是蠢死了,怪不得夫君不认你。” 老太太惊疑不定:“你……你就不怕……” 小茜笑道:“怕?怕什么?有谁看到我欺负你了?只要不让人看到,那谁还会出去乱说?” 小芜扬眉,拍了拍手掌,立即有几个丫头走进来,她吩咐道:“把老太太和宁嬷嬷送回院子,没有相爷的命令,决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说着,小芜伸手按了一下宁嬷嬷的腿,痛得宁嬷嬷大叫。 小芜得意洋洋地道:“你们两个老刁妇,怕是不知道这个家谁做主!夫人心善处处忍让你们,但你们也别忘了,这个家是夫人在当家!带下去!” 老太太气得要死,恨不得生吞了这两个丫头,可这么多丫鬟在场,她总要给自己留点体面,只得咬牙切齿地跟着丫鬟离开了。 等老夫人和腿伤了的宁嬷嬷被带走后,小茜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她问:“小芜,我刚刚表现得怎样?” 小芜竖起大拇指:“夫人表现得棒极了!绿猗姐姐一定会为你高兴!” 小茜笑嘻嘻地道:“被那老太太一唬,我险些忘记我有一个厉害的娘家,原来我的腰板可以那么直!” 小芜道:“那是。绿猗姐姐最放心不下您,她千叮咛万嘱咐,一旦有人欺负您,就把太叔府搬出来压她们。” 小茜连忙爬起身:“小芜,你太厉害了,你竟然把那老嬷嬷治得大气都不敢出!” 小芜得意地道:“我可是因为很能打架,才被谢公子挑选出来,放到绿猗姐姐手下学习的。要是谁敢欺负您,我打断她狗腿!” 小茜笑了:“有这么多人在意我,关心我,我真的很幸福!” 小芜道:“夫人,话又说回来,等相爷一回来,您得把今日的事告诉他才是,免得老太太恶人先告状!” 小茜叹息一声:“本来我就很讨厌婆母什么的,但因为夫君,所以我愿意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好媳妇。” “为了不让夫君为难,我宁愿委曲求全,为了不让外头笑话夫君,我会认真地伺候婆母。” “可没想到这个老太太竟是这样的人,她要真为夫君好,就不会这样对我!” “我知道告诉夫君,可能会让夫君难过,但如果不告诉,只会助长这老太太嚣张的气焰,让她一次次针对我。” 小芜欣慰地道:“夫人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呢!知道快刀斩乱麻,也知道对付这种人,以德报怨都感化不了她们。娘娘要是知道您成长了,一定会很开心。” 小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又爬回床上,道:“我就这么躺着,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让夫君回来可怜我。” 小芜连忙道:“夫人,这个主意真好,不过我有一招更绝的,您要不要听?” 小茜忙不迭点头:“要听要听要听。” 小芜分析道:“如果相爷回来,看到您可怜兮兮的,一定心疼死了,可这样做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说您和丈夫告婆婆的状,要是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利。” 小茜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她问:“那怎么办?” 小芜神秘地道:“我有一招,既能让相爷心疼您,又能让人抓不到错处。” 说着,小芜压低声音在小茜耳边低语。 第1094章 熟悉的身影 过了许久,风先生下朝归来,小茜没有向往常一样跑出来迎接他,他觉得有些奇怪。 他在院门口就喊了一声:“夫人,为夫回来了。” 喊了过后,他站在院门口,等着那毛茸茸的小夫人笑吟吟地扑到怀里。 结果等了一会儿,却见小芜神色凝重地走过来,道:“相爷,夫人说她犯了错,没脸见您。” 风先生眉头一皱:“她犯了什么错?” 小芜欲言又止,随即道:“夫人觉得她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院子里的石桌忽然碎了,她觉得是她太用力按的缘故。” “不过奴婢觉得这不算错误,毕竟太阳那么大,石桌晒裂了也是正常。” 风先生边走边道:“春日的阳光哪有那么猛?可能是石桌早就有裂纹了。” 小芜一脸不解:“奴婢觉得很大呀!夫人对面的椅子,都被太阳晒热了呢!” 风先生停住脚步,警觉地看向小芜。 小芜继续道:“不过相爷说得很对。奴婢觉得,夫人一定知道石桌裂的原因,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能说,所以才说是自己按裂了。” 风先生知晓小芜的暗示,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向屋子,随口问道:“第二个错误是什么?” 小芜却买了个关子:“第二个呀……不是奴婢不说,是夫人叮嘱过奴婢,这事她要亲自说。” 风先生有些疑惑,走进去却见他的小夫人跪在地上,高高捧起两根荆条,可怜巴巴地道:“澈哥哥,我犯了错误,请澈哥哥责罚。” 责罚什么? 风先生把藤条往旁边一扔,弯腰抱起他的小夫人,把她放到椅子上,随即坐到她身边,责怪道:“有什么事非要跪着说,地上多凉,冻着了怎么办?” 小芜适时把那根大铁针放到一块白布上捧到风先生面前,针上未干透的鲜血把铁针染得星星点点。 风先生连忙担忧地问小茜,道:“你受伤了?” 小茜连忙摇头,道:“方才婆母一直叫我去找她,说是要送我礼物,我听你的话,就没有去。” “谁知婆母竟然上门来了,我担心她说我不尊重她,所以我就装病。” “婆母人很好,很和蔼,对我嘘寒问暖的,我很感动,也很愧疚,我不该骗她。” “接着宁嬷嬷不知怎么了,竟然掏出这根长针玩,小芜怕她伤到我,就去抢针,结果针就这样扎进宁嬷嬷的腿里。” “然后……”小茜带了哭腔,“然后婆母就生气了,说我教不好丫头,还说我有娘生没爹教。” “我很生气,就让人把婆母送回了院子。现在想来,是我小题大做了,我不该让婆母没脸,这样会让夫君为难,犯下如此大错,请夫君责罚。” 风先生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冷,他何尝不知道小夫人在变相地向他告状。 但正因为是这样,他才更心疼小夫人,明明只要扑到自己怀里哭唧唧一下,自己就算上刀山下火海跳油锅也甘愿。 结果小夫人在告状的同时,还把错误揽到身上,如此小心翼翼,是怕自己会因为母亲的行为而伤心? 这个小夫人真是善解人意,又招人疼。 看到那带血的铁针,风先生满心寒意,要是这铁针扎在小夫人身上,她肯定又痛得哭起来了吧? 想到这里,风先生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既然你那么愧疚,那为夫先过去看看,等会儿回来再好好责罚你。” 说完,风先生面色不善地走了。 小茜有些自责:“小芜,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感觉夫君知道我在耍心眼了。” 小芜肯定地道:“相爷当然能知道!但是相爷只会更心疼您,因为您到现在都在维护老太太她们,相爷肯定觉得您是为他着想,所以才会忍辱负重。” 小茜担忧地道:“夫君一定能看穿我的真实想法,他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 小芜摇头:“再聪明的男人,他都是个人,哪里禁得住心爱之人的蛊惑?绿猗姐姐说了,爱会让一个男人失去判断力,再精明的男人,遇到真心对待的那人,他都会变成傻子。” “再说了,夫人您也没有什么坏心思,您只是把一件事实,用不同的方式说出来而已。您哪里能左右别人怎么想?” 小茜还是道:“这种感觉,怪怪的,我觉得有点像虞家的大小姐虞清婉。” 小芜道:“厉害的人,被欺负时可以选择用拳头直接打回去,力所不及的,则需要借住外力,虽然这种方式的确不太好,但效果却可见一斑。” “再说了,咱们用这个方式对付的是坏人,不是用来对付好人,是那些坏人活该!” 小茜想想觉得也是,用坏人的方式惩罚坏人,没有什么不好的。 想到这里,小茜笑了起来。 忽然,她警惕地道:“小芜,你对相爷没意思吧?你这么聪明,万一和我抢相爷,我一定抢不过你!” 小芜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夫人,奴婢已经和苍何统领定亲了……娘娘做的主……” 小茜也没有纠结这件事,挥挥手就让它过去了。 但她却忽然想到今天遇到的男人,浑身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与此同时,白黎正在徐州与京城交界的一处水域钓鱼。 这处水域的鱼最为鲜美,他知道晏晏喜欢吃鱼,便趁闲暇时钓些回去,给晏晏尝尝鲜。 所以一大早就从京城乘船来到这,把船停到湖中央,坐在甲板上垂钓。 虽然太阳不是很辣,但晒了一天,多少有些黢黑。 可桶里的鱼个头又大又肥,为了这些,晒黑又算得了什么? 白黎时不时傻笑,心想:这回晏晏肯定夸我这哥哥能干! “不行不行,现在是有两个妹妹的人了,不能独宠一人。” “到时候一定要叮嘱晏晏与董穗妹妹分食才行。” 想到这里,白黎又笑了。 远处正驶来一艘小船,可能是这船上的人时运不济,偏偏遇到了河里的大鳌翻身。 那艘小船就这么被撞翻了,上头的人全被甩到水里。 白黎假装看不见,他才懒得多管闲事,没怪他们把自己的鱼都吓跑了,已是格外开恩。 可余光,那该死的余光里,怎么有一道身影那么熟悉? 第1095章 这边有美女 薄碎的余晖洒落在河面上,风掀起的浪波光粼粼,像一粒粒小宝石点缀在水面。 亮光折射过来,白黎有些眼花,他揉了揉眼睛,却见那人“吭哧吭哧”地向这边凫水。 白黎立即把鱼竿往河里一扔,伸头吩咐舵手:“立即以最快的速度驶离这里,那人嘴太碎,本少爷不想见到他。” 在水里吭哧吭哧地往这边游的阿六,只是想先把船拦下,好请船家能过去救他们的人。 结果还没挨到船边,船却走了? 哪个没良心的,竟然见死不救! 阿六冲渐渐远去的船大喊:“我有银子,救我!” 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继续喊:“这边有美女!” 正好一个浪打来,阿六灌了一大口河水,整个人有些撑不住往水里落下去。 当他挣扎起来,将头冒出水面时,不知是不是错觉,船好像离得近了些? 白黎躲在船舱往水面张望,夕阳余晖下,沉船附近的确漂着一块木板,似乎,好像,大概真的有个绿衣女子,正借助水的浮力趴在木板上苦苦挣扎。 白黎叹了口气:唉~他这个人就是心太软,做不到对美女见死不救,努力努力,也许第十房…… 想到这里,白黎吩咐舵手:“绕过这嘴碎的东西,直奔那姑娘去。春水寒凉,姑娘一定觉得冷。” 白黎还从船舱里把自己用来装模作样的狐裘给翻出来,摸着下巴思索,到时候究竟以怎样的动作和姿势,把狐裘披到湿身的姑娘身上才帅。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许多画面,最后他决定直接对着姑娘罩下去,这样能让自己与姑娘处于一个既靠得很近又不显得他孟浪的距离。 呼吸扑面,四目相对,一来二去,情不自禁…… 接着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想到这里,白黎大笑三声。 结果,这邪恶又猖狂的笑声被风带着灌进阿六耳里。 阿六“咦”的一声,接着不停地挥动双手,欣喜地道:“白公子,白公子,我是阿六啊!我是无敌可爱英俊帅气的阿六啊!” 白黎堵住耳朵,恨不得捏团泥巴塞进阿六的嘴里才肯罢休,他催促舵手:“离他远点!再远点!本少爷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没完没了,聒噪死了!” 舵手用力一打船舵,船仿佛有了生命一样,果真绕着阿六驶向沉船的位置。 阿六疑惑地望着那刻意避开自己的船,接着又将手拢在嘴边大喊:“白公子,我要告诉娘娘你见死不救!让她知道你是个黑心肝没良心的人!” 白黎捏了捏眉心,吩咐护卫道:“扔一只小舟过去,要是能砸中他脑袋,本公子重重有赏!” 虽然白黎开了口,可惜距离太远,小舟在阿六的不远处掉落,掀起的波浪将他给打进了河里,好半天才挣扎着冒出头。 阿六爬进小舟里,大口大口呼气。 白黎在甲板上大笑:“你小子也有今天!本少爷忍你很久了!哈哈!活该!” 当白黎的船离沉船越来越近时,他才发现水里泡着许多人,好像都是太叔府的暗卫,但又有面生的几个人。 白黎吩咐道:“把人都救上来,动作快些,王厨子你准备些烈酒和姜汤,这水好像够冷的。” 众人分工合作,把水里泡着的人一个个救上来,又把飘浮的箱子捞起来。 王厨子提来两坛烈酒给大家喝下,能为身体驱寒。 护卫们哪能不懂主子的心思,众人都救上来了,连漂着的行礼也都捞了出来,偏偏留人家姑娘趴在浮板上,把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留给主子。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发现女儿没被救上来,趴在甲板上哭喊:“秋儿,秋儿!” 白黎立即挺身而出,道:“夫人莫要担心,待我去把小姐救上来!” 说罢,他抱着狐裘飞身而下,一身扎眼的红衣在夕阳下襟袖飘摇,身后的墨发也随之飞扬起来。 虽然白黎算不上高手,但长期混纨绔圈的他,岂会没有几分耍帅的本事? 这个动作让他这么一做,倒是有种谪仙垂云而下的感觉。 白黎轻轻地落在浮板上,目光放到了绿衣女子脸上,瞬间有些兴致缺缺。 这副模样,竟没有那九房夫人好看,这就是阿六那小子口中的美女? 狐裘要不要递?如果递的话她误会怎么办? 要不要伸手把人拉上来,可如果拉了人家的小手要负责怎么办? 正当白黎左右为难之际,绿衣姑娘仰起了头,那张小脸,也完完全全一览无遗地展露在夕阳下。 好白皙的肌肤。 好美的桃花眼! 好精致的五官! 笑起来竟然还有一对小梨涡! 阅美无数的白黎,忽然觉得这张脸越品越有味道。 “看够了吗?”绿衣姑娘开了口。 白黎一怔:“不、不够的吧!可能需要再看一会儿。” 绿衣姑娘轻笑:“这木头要裂开了,你确定要继续看?” 那笑容,说摄人心魂并不为过,眉眼儿只是那么一弯,就像一朵挑花绽开,本该是清丽的容颜,却瞬间多了几分烟视媚行的味道。 白黎又是一怔,反应过来一撩衣摆,弯腰伸手过去:“姑娘,牵着我的手,我带你飞过去。” “好。”绿衣女子把手伸过来,搭在白黎的手上。 可紧接着,白黎忽然感觉到一阵大力拉拽,他猝不及防,一头栽进水里。 绿衣姑娘一把推开浮木,按住他的脖子,猛力将他往水里按,边按边骂道:“登徒子!让你看!我让你看!我戳瞎你双眼!竟敢对本姑娘不敬,你就好好喝几口水吧!” 白黎双手拼命地挣扎,可奈何那姑娘力气实在大,他再怎么扑腾也无济于事。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就变成了白黎站不稳栽进了河里,两人远离了浮木,绿衣姑娘惊吓过度,就像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揪住了白黎。 白黎的护卫见状,迅速把船驶过来,并向二人递来竹竿。 绿衣姑娘也不好继续把人往水里按,只得放了他。 护卫忙活了一阵子,才把两人给捞上岸。 绿衣姑娘靠在船上大口喘气,白黎则“哇哇”吐了几口水,指着绿衣姑娘道:“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按我的头?你想谋杀啊你!” 绿衣姑娘耸了耸肩,靠在船上一言不发。 那妇人连忙解释道:“公子,对不住,我家秋儿生性胆小,又不会凫水,给公子添麻烦了,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白黎难以置信地看着绿衣姑娘,这丫头此时怎么一副文静的模样,刚刚那股狠劲儿哪去了? 刚刚把他往死里按的那股狠劲儿呢?哪去了?究竟哪去了? 第1096章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这时,阿六也乘着小舟过来,他爬上来抖了抖身上的水,又喝了几口酒,简单地介绍道:“白公子,这几位是董夫子的家人。” “这位江老先生是董夫子的外祖父。” “这位是董夫子的舅舅。” “这位是董夫子的舅母。” “而这两位则是董夫子的表妹江静秋小姐与表弟江斐江公子。” 接着,阿六又向大家介绍道:“诸位,这位是董夫子的义兄,白黎白公子。” 事到如今,白黎也只好抛下对梁静秋的好奇,起身行晚辈礼礼,道:“见过老先生,见过江老爷,见过江夫人。” 众人还礼。 接着,他又向江静秋姐弟行平辈礼:“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我便随阿穗唤你们一声表妹,表弟。” 江斐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表兄好!” 江静秋一改凶悍的模样,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仿佛方才的一切并未存在过:“见过表兄。” 见到如此端庄文静的“表妹”,白黎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连忙岔开话题,道:“外边凉,请诸位快进船舱,衣裳与姜汤都已备好,快进去暖暖身子。” 阿六恭敬地把江老先生与江老爷夫妇请进去,众人多少有些拘禁,但因为董穗的关系,倒是很快就放开了。 船不大,却有八个房间,江家五口一人一间,其余的便是白黎与阿六和暗卫在用。 众人都换上现有的男装,江夫人与江静秋进去之时,房间里各有一个手脚麻利的丫头捧着女装走进来。 江静秋并不知表姐有个“义兄”,对这义兄的身份有些好奇,她随口问道:“没想到你们公子准备得挺齐全。” 丫头恭敬地道:“公子比较讲究,船上的男装都是他给自己准备的,这些女装,则是姨娘们放在船上的。” 江静秋脸上闪过一丝嫌弃,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姨娘们?” 丫头见是自己人,倒也没有瞒着,她道:“是,公子有九房妾室。” 江静秋面色虽然淡定,可心里却震惊得不行,瞬间对白黎的印象降到冰点。 九房? 就不怕纵欲过度早早死了? 本来还觉得白黎虽然看起来讨厌了些,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当知道他有九房妾室后,白黎的形象从纨绔子弟变为色/胚。 江静秋简直嫌弃得要吐出来,她笑道:“嫂嫂一定是个贤良大度的人。” 丫头道:“公子并未娶妻。” 江静秋又震惊了。 什么? 没有娶妻房里就早早抬了九名妾室? 这得是多恶劣的品行才会干出的事情? 尽管心里已经跑马了,但江静秋依然面不改色。 丫头默默地打量着她,不由得暗自点头,心里直夸她好定力,竟然没有惊讶。 江静秋任丫头伺候着换上干爽的衣裳,然后挥退丫头,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她四处打量房间,忽然把目光放在房间的隔板上头,她缓缓走近隔板,抬腿一脚踹过去。 那隔板竟然动了起来。 隔板中间,似乎有一根铁棍子做固定,被江静秋这么一踹,隔板便绕着铁棍子转动。 那隔板,好巧不巧,直接砸在白黎头上,痛得白黎哇哇大叫:“你干什么?!” 江静秋一脚蹬在隔板上阻止隔板继续转动,接着她伸手一捞,把白黎的衣襟拽住,用力地往面前拉。 等到与白黎近在咫尺时,她另一只手做出挖眼珠子的姿势,恶狠狠地问道:“登徒子!方才你都看见了多少?!” 白黎急了,他是真冤枉,大家把房间挑了,就剩下这一间,他又不是故意来的。 闻言他嫌弃地道:“就你这五短三粗的身材,有什么可看的?胸又小又扁,腰又粗又圆,腿又壮又短,屁/股上都是赘肉,本少爷稀罕看你?” 江静秋一圈砸在白黎的眼圈上,气得横眉竖目:“你果然是个色/胚!毫无廉耻之心,本姑娘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把你宰了,免得你出去为祸苍生!” 白黎捂着眼睛,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他气得就要大叫,结果又是一拳砸过来,打得他头晕眼花,眼冒金星,捂着两只眼睛痛苦不已。 护卫听到动静跑过来察看,江静秋又是一拳砸在白黎的鼻梁上,低声警告:“登徒子,今日就放过你,别让本姑娘找到时机,否则本姑娘要了你的狗命!” 说完,江静秋放开他的同时,又是一脚踹在隔板上,隔板转了几圈,而后归位。 也就在这时,护卫来到白黎身边,见白黎像是被谁暴打一顿,连忙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白黎没脸说他被一个黄毛丫头虐打了,只得捂着血流不止地鼻子道:“不小心摔倒了,没事。” 护卫还想再问,另一个护卫拉住他,冲他挤眉弄眼。 几个护卫相视一笑,恭敬地退出房间。 白黎胡乱擦了一把鼻血,他越想越气,最终还是气不过,于是他来到隔板旁边,用力踹了一脚,想去找江静秋理论。 结果隔板刚打开,迎面而来的又是江静秋的拳头,吓得他连连后退。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怎么这么暴躁?” 江静秋吹了吹拳头:“本姑娘是替天行道的侠士,专门对付你这种登徒子!” 白黎冤枉死了:“都说了你长得不行,本少爷没兴趣看,你怎么就是不信?本少爷骗你做什么?” 江静秋不但没有相信,反而气得咬牙切齿,她攥紧拳头,怒气冲冲,像是要找白黎单挑,大有再给他几拳的意思! 白黎不想和这疯女人纠缠,连忙按下机关,让隔板紧紧隔在中间。 白黎气得几乎破口大骂。 什么人啊! 为了这只母老虎,竟让他费了一件狐裘不说,还喝了一肚子河水。 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另一边的江静秋也气得满脸通红。 什么人啊! 这种毫无廉耻没有教养的人,竟然是表姐的义兄? 真是瞎了表姐的眼,认这种人当义兄。 过了一会儿,厨子说已准备好姜汤,叫众人去楼上的饭厅喝。 等众人来到楼上,但见桌上不仅摆了姜汤,还有许多色香味俱全的糕点。 白黎捏着鼻子招呼大家,阿六见白黎的惨状,大笑着问道:“白公子,你怎么了?” 众人看向白黎,表情疑惑。 白黎看向江静秋,气呼呼地道:“表妹好拳法,为兄佩服!” 众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江静秋不言不语,像是有些诧异的样子,仿佛方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阿六揶揄道:“白公子,你喝醉了吧?你说是这文静柔弱,惜字为金的江小姐打的你?别开玩笑了!” 白黎看向若无其事端着姜汤喝的江静秋,表情也相当难以置信:“喂!你说话啊!你方才不是很横吗?” 江静秋一脸平静地道:“表兄,别开玩笑了,快来喝姜汤吧!” 见在众的人根本没人信他,白黎有些郁闷,他走过去端起姜汤喝了一口,压低声音道:“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江静秋根本没有理会他,喝完姜汤后,捻起糕点吃了一口。 白黎一拳打在棉花球,气得他咬牙切齿地放话:“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总有一天,本少爷会打回去,让你磕头求饶!” 第1097章 所以,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江静秋根本没有理会白黎,坐到桌边品尝糕点,大伙儿又累又饿,日常不怎么吃的糕点,今日却能吃好几块。 不过大家也没贪心,等到有饱腹之感,便不再食用了。 白黎在一旁抱着手,狠狠地盯着江静秋,想从她身上找寻半点装模作样的蛛丝马迹。 可盯了半天,当真觉得她就是个知书达理的文静闺秀,一时真没法儿让人将她与方才那悍妇联系在一起。 白黎狠狠地捏碎手中地糕点,誓要把她这层虚伪的皮给揭了。 等夜幕完全降临,一行人才回到太叔府。 白黎立即让人把鱼送厨房里去,而董穗姐弟也终于见到一别经年的亲人。 江老先生看起来和和气气,但却很严厉且重规矩,明明老泪纵横,依旧没有当众搂着姐弟俩抱头痛哭。 众人都是含泪见礼,而后坐在厅里叙旧。 陆明瑜夫妇没有去打扰,连对什么都很好奇的蓝灵灵,都被拘在屋里。 只有司马玄陌陪伴在董穗身边。 江老先生看到董实手臂绑着绷带,心疼地问道:“好孩子,你怎么受伤了?” 董实难得露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笑意,他恭敬地道:“外祖父,这是阿实为了保护重要之人所留下的伤痕,也是阿实勇敢的证明。” 江老先生没有追问,称赞道:“好孩子,有能力不是百战百胜,而是能勇敢地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和事,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董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外祖父过奖了。” 接着,江老先生才把目光放到司马玄陌身上:“这位是……” 董穗答道:“外祖父,这位便是我的未来夫婿,荥阳王司马玄陌。” 众人见过最大的官也只是知州,何曾见过王爷?吓得连忙起身行礼:“见过荥阳王。” 过分的小心与热情,把司马玄陌弄得一怔,他有些紧张且忐忑,忙道:“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 虽然他这样说,但众人可不敢立即和王爷攀亲,还是小心谨慎地应付着。 董穗笑道:“外祖父,舅舅舅母,王爷是个随和的人,不必拘谨。” 嘴上这也说,但众人还是忍不住忐忑。 倒是董实常常挑起一些话头,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接着,董穗讲述这几年家里发生的事,并把她与薛扬结过亲的往事毫不避讳地提起,再讲到去徐州寻他们没有寻到,辗转到太叔府的经历。 江老先生儿孙少,他每个都心疼,见董穗没有任何隐瞒地提起往事,又见王爷没有太大反应,不由觉得欣慰。 外孙女真是寻了段好姻缘。 江老爷随即向董穗讲述他们逃亡在外隐姓埋名的经历,大家都为对方感到心疼。 江夫人道:“多亏了秋儿发现有人要对我们不轨,也多亏她总能想出一些脱险的点子,我们才能逃出生天。” 一家人讲着讲着,不免唏嘘落泪,终于克制不住,抱在一起痛哭出声。 司马玄陌站在一旁很尴尬,董穗握住他的手。 等他们叙旧后,晚饭也备好了。 陆明瑜夫妇亲自招待,众人拘谨且恭敬地用着饭。 席间,白黎一有机会就炫耀这锅肥美的鱼是他不辞辛劳钓来的,一脸求奖赏的模样。 说到大家都不想听了,长孙焘才无奈地说:“承禾,这是鱼市买的,你钓的现做哪有那么快?” 司马玄陌揶揄:“我都不知怎么形容你此刻的心情才好。所以说,做人要低调。” 陆明瑜出言解围:“我会好好珍惜大哥钓来的鱼,明日就与董姑娘一同做了吃。” 长孙焘道:“别理他,又不是你求着他去钓的。” 白黎撇撇嘴:“真是不识好人心!” 江静秋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地观察,她看得出表姐过得的确很好,太叔府的人与荥阳王都很在意她。 但万万没想到,这不靠谱的白公子,竟然是太叔的挚友?太叔妃的大哥? 怪不得,妾室能收罗九房。 真是可怕! 一席饭毕,江老先生不准备留在太叔府过夜,在他心里,君臣就是君臣,不该逾越这条线太多,那是对太叔的不尊敬。 于是,轮到司马玄陌表现的机会了,他走上去,恭敬地道:“江老先生,阿穗早已为您一家挑了个院子,就在东街巷子里,那里的环境很清幽,周围还有鸿鹄书院、文远书院等,本王这就送几位过去。” 江老先生看向董穗,和蔼地道:“穗儿懂外祖的心。” 董穗笑而不语,她实际上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一切都是王爷备下的,然后问她是否合适。 她只要一点头,第二日便都准备妥当了。 她知道王爷为了让自己与从未在一起相处过的外祖父一家关系更亲近,所以才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安排的。 她感念未来夫君的心意,但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认下,只能用微笑来代替。 不过,王爷真的为她做了许多许多,如果她娘家空无一人,尽管嫁过去过得幸福,有时也会觉得失落吧! 但外祖父一家来了,往后逢年过节,她都有个来往的地方,就算怀孕生产,也能有个亲人看望,这种幸福,与夫君给的终究不一样。 董穗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 因为有司马玄陌亲自护送,董穗姐弟就被江老先生拦下,一家人微笑着与太叔府告别,然后上了马车。 董实牵住姐姐的手,认真地道:“阿姐,以后好好报答司马哥哥,千万别欺负他。” 董穗戳了一下他的脑袋:“胳膊肘往外拐,你向着谁?” 董实跑到陆明瑜身后躲着,笑嘻嘻地道:“姐姐不识好歹,我明明为了你的幸福考虑。” 董穗很欣慰,终于在弟弟身上看到一丝孩子气了,以往只有姐弟俩相依为命是,弟弟一向老气横秋,想必是为了照顾她这个不成器的姐姐吧? 长孙焘把董实提到一旁:“别挨着本王的媳妇那么近。” 白黎大笑:“昭华,你这也太过分了,阿实才几岁?如果阿实注定抢走你重要的一个人,只可能是芊蕙。要防,也等芊蕙长大后再防!” 长孙焘一想到那么可爱软糯的小团子可能会便宜了眼前的小子,忽然觉得董实长得好丑,有种一辈子不想瞧见的感觉。 董实叹了口气,他倒是想把楚姐姐抢走,可他现在才几岁? 第1098章 快刀斩乱麻 陆明瑜拍拍董实的脑袋,笑道:“别理会他们,年纪大了,脑袋总会有些问题。” 董穗抵唇一笑,白黎瞪了她一眼。 长孙焘摸着下巴,道:“承禾,两年前晏晏就说要给你看看,那时本王还没当回事,你看本王现在儿女都全了,你怎么还没能抱上孩子,那九房美妾是摆设,还是你真的有问题?”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他。 白黎恼羞成怒,丢下一句“明天抱给你们看”,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董穗见天色已晚,便领着董实告退。 回知止居的路上,陆明瑜感慨:“怪不得董姑娘能长成这样,看得出来江老先生极为重视对家人的教育,想必董姑娘的母亲是个教养极好的人。” 长孙焘道:“江老先生从前是书院的夫子,岐黄学院不是需要夫子么,找个时间请师父去和他谈谈,毕竟师父是山长。想必江老先生能教出品学兼优的学生出来,做大夫这一行,品德相当重要。” 陆明瑜道:“改日我和师父说一声。” 长孙焘道:“这几年的兜兜转转,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眼下只要把帝释天与他的势力连根拔起,我们也就能安心过日子了。” 陆明瑜道:“等表兄与二哥成了亲,我们这一家人,算是都走上正轨。还有娘亲和师父的事,陆溪姑姑和零的事,绿猗和阿六的事,苍何与小芜的事也要尽早安排上,苍梧也要给他配个可靠的媳妇……” 长孙焘道:“真操心,小心变成小老太婆。” 陆明瑜笑着靠进他怀里,两人踏着夜色走在太叔府的花园中。 忽然,陆明瑜道:“你有没有觉得白大哥有点不对劲?席间一直盯着江姑娘看。” 长孙焘道:“那江姑娘并非等闲之辈,江家能躲过追杀安然度过,全仰仗江姑娘暗中周旋。但江老先生治家严谨,所以江姑娘才摆出温柔娴静的样子。” “只怕私底下,根本就是个古灵精怪的主,瞧承禾那样子,想必是在江姑娘手底下吃了亏,恨得咬牙切齿。” 陆明瑜偏头靠在长孙焘臂弯,仰首看向长孙焘,笑吟吟地道:“多少有情/人都是从互看不顺眼开始,这俩人兴许是欢喜冤家也说不定。” 长孙焘道:“白家生意遍布天下寻常女子当不了白家的当家夫人,想必也正是因为这样,白黎才挑挑捡捡到现在也没成亲,江姑娘的性子,与琼姨有几分相像,希望他们有好结果。” 陆明瑜道:“我自己幸福,就希望所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也幸福,但愿所有人都能幸福下去。” 长孙焘把她捞进怀里紧紧搂住:“别人我可管不了,但我会努力让你一直幸福着。晏晏,今儿出月子了吧?” 陆明瑜一怔,撒腿就跑,却被长孙焘捉了回来,打横抱起快步走进房里,一脚把门踹上。 陆明瑜拼命地去抵他的胸膛,却是无济于事。 唉~ 命苦。 另一边,司马玄陌不仅准备了宅子,还将丫鬟仆众一并准备好,等把一切安排妥当,他才告辞离开。 江老先生叫住他:“王爷,留步。” 司马玄陌回身:“老先生请讲。” 江老先生道:“王爷,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院子里,司马玄陌道:“老先生请讲。” 江老先生道:“王爷,穗儿那丫头准备不了这些,老夫知道都是您的功劳,老夫在此替江家谢过王爷。” 被看穿了,司马玄陌也没否认,只是道:“正所谓爱屋及乌,本王爱重阿穗,便会善待她珍视的一切,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阿穗的功劳。” 江老先生道:“得此帮助,老夫铭感五内,但老夫实在没脸接受王爷的馈赠,还请王爷宽限些时日,等我们一家稳定下来,便慢慢将银子还予王爷。” 老先生话说到这个地步,司马玄陌也不好强逼他们接受,但他也有解决方法。 他诚恳地道:“不瞒老先生,在您一家被接到京城前,本王已把诸位的底细打探清楚。本王知晓老先生的为人,自然不会让老先生为难。” “不过本王的王府刚修葺,人手也不够,如若舅舅不嫌弃,入本王府中任长史如何?” 江老先生大惊:“犬子并无功名在身,如何能任长史之职?王爷,您如此厚爱,就让他做个小管事,免得他给王爷添麻烦!” 司马玄陌道:“老先生,荥阳王府如今只剩下本王一个人,身边又无得力的亲信人手,本王独自一人倒是好说,凑合凑合就过去了,可等日后阿穗怀孕生子,必定要有信得过的人帮衬才行。” “舅舅之才,本王全然信得过,本王这是在请舅舅帮帮阿穗,这并非是本王的馈赠,而是请求。” 江老先生道:“请让老夫与犬子商议商议,犬子儿女已然长大,老夫不想这个时候还替他做主。” 司马玄陌道:“一切都听老先生的安排。” 事实上,如果江老爷能入荥阳王府任长史,那么宅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赐给他们。 江老先生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问道:“王爷,穗儿是成过亲的人,依王爷的品貌,完全可以……” 司马玄陌打断他:“老先生,成过亲并非阿穗的耻辱,本王全然不介意。倒是本王能娶到一个如此善良、勤劳、贤惠的妻子,是本王之幸,这辈子,本王都会好好待她。” 听到司马玄陌这么说,江老先生也算彻底放了心:“是老夫狭隘了,请王爷见谅。”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司马玄陌才告别离开。 在玉京城大门即将关上时,一辆马车疾驰出城,里头,坐着老太太和宁嬷嬷。 就在方才,风先生与老太太开诚布公地谈了许久。 风先生的态度很明显,就是不会利用自己的职权帮助任何风家子弟,如果他们想入朝为官,就凭本事一步步爬上来。 而他也会时刻注意风家人的言行举止,一旦有人仗他的势胡作非为,他必定严惩不贷。 接着,最后,他将老太太送回风家。 他动作如此迅速,有小茜一部分的原因,他可不想豁出老脸骗回来的小夫人出什么岔子,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 其次,他不想与风家有过多的牵扯,老太太在京城一日,这联系就断不了。 依风家那几个老头的不要脸程度,肯定会借着来看老太太的名义,把人一个接一个地往相府送,到时候风家就像狗皮膏药,真的甩不掉了。 不过这样的行为,显然触怒了老夫人,马车里,她咬牙切齿地道:“这个不孝子,竟为了一个小狐狸/精如此对待老身,他想甩掉老身,门儿都没有,只要他身上还流着老身的血,这母子情分就休想断掉!” 宁嬷嬷惊疑不定:“老夫人,您这是……” 老太太卖了个关子:“山人自有妙计。” 第1099章 气死她了 马车驶出城外,在官道/上疾驰。 月末无月,漫天星光下,一队人马护卫马车向南行驶。 等过了城外十里亭好一段距离,忽然杀出一批黑衣人。 马车里的老夫人笑了,她上京是带着任务来的,被大儿子杀死的,只是明面上的护卫,实际上私底下还有一批武功高强的暗卫。 她要这群暗卫演一出绑票戏码,把事情彻彻底底地闹大。 让全京城都知道丞相母亲被绑了,也要让全京城的人看看,丞相是怎么不孝的!竟赶自己的母亲连夜出城! 到时候澈儿为了声誉颜面,还不得挽回她? 只要她能在京城站稳脚跟,风家子弟入朝一事便不难解决。 至于那小狐狸/精,她承认先前是她低估了,这次若能回去,必定兵不血刃弄死那小狐狸/精! 想到这里,老太太的气才顺了许多。 可接着,她又差点被气死。 马夫掀开帘子,道:“老夫人别担心,几个不入流的毛贼而已,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 老太太脸色一僵:“不入流的毛贼?” 马夫含笑点头,随后把帘子掀开到最大,让老太太看清楚打斗的全貌。 火把将现场照亮,黑衣人被护卫打得落花流水,很快便一个活口都不剩。 老太太震惊地张大嘴巴…… 马夫笑道:“老夫人且放心,相爷吩咐我们麒麟卫,无论如何也要把您安全护送回风家。接下来若是还有不长眼的毛贼想对老夫人欲图不轨,结局便只有一个死。” “相爷还说,有麒麟卫在,不仅能防毛贼,也能防其他别有用心之人。麒麟卫都是越国公带出来的人,个个都身经百战,就算我们死了,也还会有其他兄弟送老夫人回去。” 火光映着马夫似笑非笑的脸,分外刺眼。 宁嬷嬷用力拽下帘子,挡住外面的情景:“老夫人别看,杀人的场面血腥又晦气。” 老太太气得脸都青了,她狠狠地攥住手腕的佛珠,用力一扯,珠子飞溅。 恰此时,马车又开始行驶。 宁嬷嬷小声安慰道:“老夫人,还会有办法的。” 老夫人双目赤红:“现在不是办法不办法的问题,而是我那不孝子,没想到竟绝情如斯!难道他忘了,是谁生养他了么?难道他忘了,是谁教导他走到今天了么?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宁嬷嬷意有所指:“老奴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想到那说要屠尽风家的大儿子,老太太一阵颤栗,她这回,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回去该如何交代。 帝释天接到消息时,红姜问他:“可要属下去把她……” 帝释天摇头:“没用的东西,杀起来最无聊了,那些拼命寻找价值和创造价值的人,血才是热的,杀起来也最有感觉。” “尤其是他们临死前那种表情和眼神最有趣,那种明明挣扎着求生,但还是走向灭亡的绝望,那种希望能再活久一点,还有很多心愿未了的遗憾,都能让我畅快淋漓。” “既然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受苦的,凭什么本座是最苦那个?本座要所有人都与本座一样,本座这是在创造人人平等的世界。” 红姜垂眸不语,别人的死活与她何干,她在意的永远只是眼前的人。 帝释天忽然道:“准备准备,近期我们要离开这里一段时日。” 红姜疑惑不解:“主子,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京城打下基础,怎能说走就走?京城的事留给谁?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帝释天唇角挑起:“本座遇到了想征服的东西,只有征服她,本座才能提起兴趣继续征服天下。至于京城诸事,让吴提看着。” 红姜面色大变:“他?不知主子指的是谁?” 帝释天道:“一个说会送荷包给本座,像海棠花一般的女子。” 红姜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惊慌失措:“主子,荷包属下也可以送……” 帝释天冷笑一声:“哼,红姜,本座待你还不够好么?你怎能如此不知餍足?” 红姜复又垂下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哪怕她追随眼前的人这么多年,无怨无悔地付出一切,她此时也没有向这男人讨赏的勇气。 主子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说得对,世道不公,皇天不负有心人这种事,从来都不存在,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红姜忽然觉得自己可怜可悲可叹可笑,别说剖白心迹,就连去找那个女人的勇气都没有。 帝释天走后,她吹灭蜡烛,坐在漆黑的密室里,一坐便是一夜。 时间过去几日,帝释天一如往常,迷倒暗卫和仆从,来找到了小茜。 因为前两次的交集,小茜应付他时,已经没那种心时刻提到嗓子眼的感觉,只是恐惧依旧无法磨灭。 石桌已被修好,帝释天像前两次一样坐在她身边:“真乖,没有告诉别人我来过的事,我要奖励你。” 说着,帝释天从怀里掏出拳头大的一颗鸽子血红宝石原石,推到小茜面前。 “我见你喜欢穿红衣,配上红宝石头面一定更好看,你自己拿去做成你喜欢的样式,我们也算礼尚往来,是有来有往的朋友。” 事实上,小茜不喜欢红色,因为阿姐喜欢,她也跟着喜欢,加上她的名字带了红,所以穿红色是她的一种习惯,但其实绿色才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小茜为了不触怒帝释天,把红宝石接了过来,淡淡地道了声:“谢谢。” 帝释天脸上带了柔情:“我的荷包呢?” 小茜先问他:“你吃过了么?” 帝释天笑了:“你这里的饭好吃,我空着肚子来的。” 小茜起身走进小厨房,取来一个小蒸笼,掀开盖子,里面是飘香四溢的藤萝花糕。 帝释天尝了一口,甜而不腻,糯而不黏,带着紫藤萝花特有的清香,是他喜欢的味道,他吃得也很满足,由衷地赞道:“好吃。” 小茜淡声道:“你吃着,我去给你取荷包。” 就在小茜走进屋里时,文茵见院子门口没有人,便直接走了进来。 第1100章 像不像一家人? 帝释天手曲成诡异形状,想杀了这来打扰他的人,可看到文茵那张与小茜和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庞时,他鬼使神差的没有下手。 文茵走到他面前,淡漠地行了一个礼:“父亲。” 这是父女俩第一次面对面,文茵并未将帝释天认出来,而帝释天却因为那张脸,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小茜见文茵到来,吓得魂飞魄散,她紧紧地抓住门,不让自己表露出太多惊恐的神色,而后拖着虚浮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帝释天面前。 她生怕帝释天对文茵下手,坐到帝释天对面,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笑着对文茵道:“你怎么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文茵觉得那笑容刺眼,像是讨厌她来一样,但还是道:“我见院子的门开着,可却没一个人看守,觉得奇怪所以进来看看。” 小茜刚想开口打发文茵离开,帝释天却拿了一块紫藤萝糕递过去,温声道:“坐下,一起吃吃糕点。” 文茵有些疑惑,以往她来见父亲时,只要夫人在,父亲从来不会让她留下,今日怎么会…… 正当文茵疑惑时,小茜连忙开口:“我们从来没有和文茵一同用过饭,只怕文茵不习惯呢!你别吓着她。” 帝释天看到小茜对文茵的维护,忽然产生一种,一家人在一起的错觉,这让他暂且打消杀了文茵的念头,而让文茵留下一起吃。 文茵却觉得小茜是在变相赶她走,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但仍旧对这个抢走她父亲的女人愤恨不已。 见依然举着糕点的“父亲”,她有心气一气小茜,于是便坐了下来,接过“父亲”的糕点送入口中,笑着道:“好吃,多谢父亲。” 小茜害怕不已,紧张地望着帝释天,生怕帝释天对文茵不利。 尽管她不喜欢文茵,但文茵毕竟是夫君的女儿,且自己又是长辈,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让文茵不被伤害。 帝释天却将手放到了小茜紧张地攥住的手上,握紧,而后道:“你该谢谢夫人,是她做的。” 文茵默了默,才不情不愿地道:“多谢夫人。” 帝释天笑了,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柔声道:“小心着吃,别噎着。” 文茵受宠若惊。 小茜望着握住自己的手,那厚厚的茧子就像蜈蚣的触角一般,爬在她的手上,她觉得好恶心,好恐惧,可任凭她再用力,也无法将手抽出来。 帝释天威胁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握住她的手。 小茜被那种惊恐和恶心感压得眼泛泪光,她强忍着眼泪,冲茶杯努努嘴:“我也渴了。” 文茵眼里闪过一丝嫌恶——这是什么意思?看不得父亲给自己倒茶,也跟着比较? 帝释天却十分愉悦,倒了杯茶放到小茜面前:“烫,小心点喝。” 是这种温馨感,就是这种感觉,他一直求而不得的家,一直羡慕又嫉妒的温情。 有喜欢的女人,有儿女,一家几口的天伦之乐。 小茜颤巍巍地伸出没被帝释天抓住的那只手,举起茶杯凑到嘴边,忽然装作拿不稳的样子,茶杯坠落,滚烫的水倾倒在帝释天的手上。 “放肆!”帝释天露出痛苦的表情,似乎极为疼痛,他暴怒站起,恶狠狠地盯着小茜。 文茵幸灾乐祸地垂下头,这场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小茜的手也被牵累,痛得她皱起眉头,恐惧和疼痛实在难忍,她眼里泪光闪闪。 然而,她也对帝释天过激的反应起疑心,自己尚且能忍受的疼痛,帝释天怎么反应这么大? 接着,她看到帝释天那被烫烂的手,不由得一惊。 怎么反应这么大? 这茶水并没有开水那么热,他的手怎么烂了? 莫非他怕烫。 这个念头刚起,小茜就再也维持不了镇定,她干脆哭了出来,以此掩饰自己的紧张:“烫到了,手好疼!” 她边捂着手边哭,可藏在阴影里的面庞,惊恐万状。 文茵忍不住讥讽:“被烫得最严重的是父亲,夫人你怎么反应这么大?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小茜边哭边极力让自己冷静,为了确认帝释天是否怕烫,她颤巍巍地拉起帝释天的袖子,小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我都这么疼了,你也一定很疼吧?” 文茵本性难改,虽有所收敛,但到底改不掉尖酸刻薄的性子,她又开口了:“假惺惺!现在才想到父亲。” 帝释天心里的怒火,早已被小茜的“关心”给捋平了,见文茵针锋相对,他怒斥:“你闭嘴!谁教你这么和晚辈说话的?” 文茵从来没有被父亲当着夫人的面这么吼过,一时委屈难忍,眼里也蓄了泪。 可上次关密室的教训让她害怕不已,她不敢违逆父亲,只得委屈地掉眼泪。 小茜看到帝释天手上的伤口,惊得简直合不拢嘴,方才她明明瞧见手都烂了,可此时此刻,这手竟只是红彤彤的,难道方才看错了? 她的手悄悄伸向茶壶,想把水倾倒在帝释天身上试试,但最后关头她忍住了,为了掩饰震惊,她小声道:“都烫红了,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趁机放开帝释天的袖子,转身准备去拿药。 帝释天垂下袖子,把手藏在袖底,坐下后叫住了小茜:“不碍事,你别忙活。” 小茜顺势回到位置上坐下。 文茵还在哭,小茜担心帝释天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心里更紧张了,她看向帝释天,小心翼翼地道:“我想单独与你说话,可以吗?” 帝释天沉吟片刻,颔首:“文茵,你先回去。” 见“父亲”又恢复到往日的模样,文茵失落地起身离开。 小茜松了口气,道:“继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帝释天道:“方才我们三个,就像是一家人,你觉得呢?” 一家人? 这人怎么会认为别人的妻子和女儿和他是一家人? 小茜虽然疑惑,但她想不到文茵才是眼前的人的女儿这上头去。 对于帝释天的问题,她避而不答,反而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帝释天道:“我叫风瑕,丑陋的瑕疵那个瑕。” 小茜道:“都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人有瑕疵才是正常的,瑕不代表丑。” 帝释天闻言,也没在追问她答案,问道:“我的荷包呢?” 小茜取出一个玄色荷包,绣纹用的是白线,绣成水纹状,看起来十分简单,让人感受不到用心程度。 偷偷撇了眼帝释天的面色,小茜解释道:“希望你能如水一般顺遂,简单,澄澈,也能像水一般包容一切。” 帝释天这才带了笑意,接过荷包小心妥帖地放入怀中。 恰此时,院门口响起风先生惶急且愤怒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帝释天早就知道风先生来了,他没有阻拦,就是想让风先生看到这一幕。 他也想在风先生的眼里,看到嫉妒。 第1101章 一起死,不怕 风先生异常恼怒,面颊也因盛怒而显得扭曲,他就像每个头上有颜色的寻常男人那般,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恼恨,气势汹汹地冲向小茜。 小茜想要张口解释,但她不知该说什么,是她与其他男人相处,也是她把荷包送给其他男人,这已经违背了一个妻子的品行,夫君怎么生气,她都无话可说。 帝释天看到盛怒冷笑的风先生,眼里尽是疯狂与得意,这就是他要的,他终于成功地让风澈嫉妒了! 他真想放声大笑! 然而,当风先生怒气冲冲地走到小茜面前时,并没有扬起他的手掌,而是把小茜迅速地拉到身后,用身躯挡在她面前。 “我们的恩怨,与她无关,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帝释天大怒:“你骗我!你胆敢骗我!” 是的,风先生并没有生小茜的气,他知道自己的小夫人已经很努力了,能在这疯子的面前周旋,小茜已经尽力了。 他心里有的,只是不能保护妻子的愧疚。 风先生把小茜护在身后,毫无惧色地端详着面前的男人,许久,他问:“我该称呼你哥哥,还是弟弟?” 帝释天疯狂冷笑:“与本座称兄道弟,你风澈不配。” 风先生道:“你我有何恩怨,随时做个了断,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帝释天目光灼灼地盯着小茜:“她不无辜,从本座看上她起,她半点都不无辜,要了断,自然也得把她算在内。” 风先生警惕地看着帝释天:“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你的内心,又为什么如此空虚?非要用那么多鲜血和人命才能填/满!” 帝释天把手放到头上,半束于脑后的头发,被他解开。 他指着头上狰狞的一块伤疤,面容因愤怒而狰狞扭曲:“风澈,你我本该是命运相连的血亲兄弟,就因为那庸医将你我分开时,把我的头皮割了出去,所以我活该成了被丢弃那个!” “明明是骨肉相连的孪生兄弟,你是风家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的天才,而我就是风家觉得耻辱与不堪的弃子!你过得风光顺遂,而我却孤苦半生!”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恨!我恨这世道不公,我恨这天道无情,我恨这充斥着痛苦与磨难的人生!我恨你凡事都比我好!” “于是这恨吞噬了我的灵魂和理智,我只有把那些乐观生活的人,把那些拥有我所没有的东西之人,把那些过得比我好的人,把他们的希望覆灭,让他们和我一样绝望,我的心才能得到平静。” 风先生道:“你已经走火入魔了,与你讲道理不通,既然如此,那就做个了断吧!” 正说着,许许多多的高手从四周涌来,这些都是小芜向风先生提示后,风先生迅速用重金收买的死士。 帝释天冷笑一声:“就凭这些虾兵蟹将?练手都不够!” 随即帝释天手握成爪,随意对准一个人,那人便被“吸”了过来,脖子迅速被掐住,而那人的生命力与功力,也源源不断地流失。 随着那人逐渐枯槁,像腐朽的树木,帝释天手上的烫伤也随之复原,就好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此时此刻,风先生才终于确定,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帝释天这个人了。 他一身邪性的功力与那邪佞的气质,已经完完全全脱离了人类本该有也样子。 他是这世道所不容的异类,同时也是一个强大到可怕的异类。 意识到这点,风先生紧紧地将小茜护在身后。 小茜也被帝释天的身手吓得胆寒,同时她也清楚,这个男人彻底怒了,而他们生死难料。 但她还是牵住了风先生的手,坚定地道:“夫君,我不怕。如果注定要死,和你死在一起,我无怨无悔。” 眼看这批死士已被疯狂的帝释天屠戮得所剩无几,风先生握紧小茜的手:“夫人,对不起,到底是我失算了。” 他谋算了大半辈子,没想到竟在自己的孪生兄弟身上失策。 等到最后一名死士被杀,风先生从容不迫地望着帝释天,问:“你与太叔殿下交手时,没有使出真本事?” 帝释天拍了拍手,端详着他修长的指骨:“你们咬着本座不放,本座若是不故意露出一些破绽,又怎会让你们松懈下来?” “本座的好弟弟,你知晓本座被囚禁的秘境有多可怖么?到处都是这个世间所没有的动植物,在那里挣扎求生十数年的本座,已经算不得人了。” 说罢,帝释天冲风先生伸出手,风先生浑身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子束缚住,他完全动弹不得,就连呼吸也仿佛被剥夺了。 他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向帝释天飘去,被帝释天钳住颈项。 帝释天双目赤红,已经杀疯了,他狞笑着道:“风澈,风光和好处都被你尽数占去,今日也该还给本座了,你的生命,你的精气本座都需要。”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捧在手心的小夫人,你放心,本座会好好替你照顾她,就像你替本座照顾女儿一样。” 风先生呼吸凝窒,他从嘴里挤出两个字:“畜生!” 帝释天放声大笑:“什么畜生?你夺走属于本座的人生,本座如何不能夺走你珍视的东西?” “你知道么?你在宫中醉酒那夜,本座就在你身边与素昀欢好,她把本座当成了你,十分享受也十分尽兴。” “那晚上,他在本座的身/下哭了……哭着说对不起,她说她不该接近你,不该利用你,她以后会好好对你。” “只可惜,她被药迷得神志不清,她连和她交/合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算到死,她也以为文茵是你的女儿。” “本座从秘境出来时心如死灰,但知晓此事后忽然觉得有了动力,这事真让本座痛快啊!” “不过本座对那虚伪的素昀提不起任何兴趣,倒是你这新婚妻子,本座却上了几分心,风澈,你真好命!从小到大,什么好处都被你占尽了!” 说罢,帝释天在风先生愤怒得扭曲涨红的面色中,开始蕴力吸取他的生命。 第1102章 因与果 “砰!” 一声脆响,却是小茜用茶壶砸在帝释天头上,滚烫的水如同能腐蚀皮肤的剧毒,流过之处,帝释天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疼痛使得他放开风先生,而后痛苦地捂住脸颊,但这只是暂时的,随着他将功力运到脸上,那伤口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最终只是脸颊微微发红,而伤口全然消失。 可这一举动惹怒了帝释天,他随手一挥,身侧的海棠树被拦腰斩断,绿叶飞了满天。 小茜扑到风先生面前,用弱小的身躯挡住呕血不止的夫君,对帝释天怒目而视:“你这个疯子!造成你的不幸的人是风家,你凭什么把错都怪在我夫君身上?我夫君又是何其无辜!” “你只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我夫君毁了,可真正毁了别人人生的人,分明就是你!要不是你害了素昀,我夫君又怎么会愧疚十数年,放逐自己十数年?” “你卑鄙!无耻!自私!狭隘!你只看到自己的伤痛,为此肆无忌惮伤害别人,可我夫君他过得何尝不苦?有种你就去找风家报仇,把真正害你的人杀光杀尽,你凭什么来伤害我夫君!” 风先生捂住胸/口,艰难出声,制止小茜继续说下去:“夫人,别说了,没用的。你无法和疯子讲道理,为夫没事。” 小茜扑到他身上,紧紧地搂住他把脖颈,把他护在怀里。 小哭包的小茜,这一次却没有哭,她抱住风先生,认真地道:“那就让他杀好了!我与你死在一起,我们来世还要做夫妻,那时候你别早生太久,老了就不好看了。” “好!希望下辈子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你。”夫妻俩相视一笑。 小茜平静地看向帝释天,从容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她这一生,虽有磨难,但到底苦尽甘来,也享受过来自家人与丈夫的宠爱,她是幸运的。 望着这一幕,嫉妒狠狠地撕/扯着帝释天的理智,他终于控制不住,手掌蕴力,掌风狠狠地向二人击去。 “砰!” 劲风激荡,轰然巨响。 是轻尘大师,他接住了帝释天的掌力。 那浑厚磅礴的内劲,迸发出耀眼的波光,阵阵波纹中,轻尘大师逐渐幻化成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 老者唇角开合,厉声斥道:“孽畜,为师待你不薄,你竟害为师性命!” 帝释天见状,面露恐惧,他收回功力,落荒而逃,倏然没了踪影。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轻尘大师也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哇!”轻尘大师吐了一口鲜血,随即盘腿坐在地上调息,可见帝释天这一掌,当真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小茜劫后余生,抱着风先生喜极而泣:“夫君,不用死了,我们不用死了。” 紧接着,长孙焘与司马玄陌也随后赶来。 陆明瑜落后一步。 司马玄陌扶起小茜,长孙焘立即为风先生运功疗伤。 待陆明瑜赶来之时,蹲下要为轻尘大师把脉。 轻尘大师却摆摆手,温和地道:“陆施主,贫僧只是受了些内伤,不要紧的,闭关一段时间即可恢复。” “多谢大师。”陆明瑜道了谢后,将小茜搂入怀中。 原来就在刚才,风先生提前打发长随去求救。 但大伙都没想到,轻尘大师竟比他们来得快许多。 风先生没有武功护体,他伤得极重,长孙焘拼尽全力,才得以护住他的筋脉。 之后,长孙焘把他扶到床上躺着。 小茜吓得大哭,许久才缓过神来,她擦了擦眼泪,道:“阿姐,我没事,去替夫君看看。” 陆明瑜为风先生问过脉后,开了一纸药方,交给醒来的小芜:“去把药买回来后,立即煎煮端来。” 小芜来不及多问,不敢有任何耽搁,连忙去出去药铺买药。 小茜坐在风先生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好好养伤,不用担心。” 风先生道:“去看看娘亲,别让她吓着了。” 小茜点点头,正想去看望楚氏,便见她慌慌张张地提着裙子走进来。 “我方才在厨房烧饭,一眨眼的时间,一大锅水都烧干了,这是怎么回事?” 陆明邕安抚道:“娘亲,没事,方才遇到了刺客。” 楚氏见情况颇为严重,也没有急着问清楚事情,只是温声安抚小茜,并关怀了风先生几句。 陆明瑜道:“娘亲,小茜,我开的药颇多,小芜一人可能无法处理,你们去小厨房准备准备,等她回来立即与她将药煎了端来。” 小茜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风先生,风先生柔声道:“夫人,你去吧!” 小茜只好与楚氏一同离开。 这时,长孙焘开口问一旁面色有些苍白的轻尘大师:“大师,您都知道些什么?” 轻尘大师也不再隐瞒,他双掌合十,道:“贫僧与命师是挚友,我们都是侥幸参透一丝天机之人,自是志同道合,惺惺相惜。” “四十二年前,那是命师与贫僧还未相识的时候,命师推算出祸世之星即将问世,几经波折,找到了被遗弃的风瑕施主。” “本想杀他阻止灾难,却对他的遭遇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把他养在身边,带他四处游历,想要化解他身上的戾气。” “然而天命难违,一时的怜悯终还是铸成大错,风瑕施主还是走上了灭世道路,等到命师决定对付他时,已因老去而无法将其杀死。” “命师无奈,只得请贫僧相助,一起将风瑕施主囚禁在谜山秘境。后来,命师因自责放逐自己,绝望的他认为掌握天机也没用,终将是无能为力,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 “所以他不再将命师之术传予任何人,铁了心让命师一脉断绝。这便是为何司马施主没有学到半点命师绝技的原因。” “大约几年前,他夜观天象,发现自己的命星微弱,他算到了自己大限将至,而灾星又将问世,于是便命让司马施主在江湖上打下根基,为日后襄助长孙施主做准备。” 轻尘大师叹了口气,接着道:“天理循环,万事皆有因果,这场祸事围绕着风相展开,因为随着风相的出生,因也随即被种下。” “而破局之人,便是拥有帝星之命的长孙施主,只有长孙施主能让灾祸终焉。风瑕施主大概是用命师之术知晓了此事,所以才诸事针对长孙施主,想将克星消灭。” “此消彼长,祸星逐渐壮大,光芒已有隐隐盖过帝星之势,贫僧一直寻找方法,直到前段时日让贫僧找到了转机,而那转机便是小茜施主。” “于是贫僧施了个障眼法,在小茜施主的掌心留下一枚印记,并引导风相去找丢失的心,从而把小茜施主送到因果循环之中,让她发挥作用。” 陆明瑜皱眉道:“为何小茜与素昀如此相像,大师可知道些什么?” 轻尘大师继续道:“至于小茜施主为何与素昀施主如此相像,答案其实很简单。” 第1103章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对于轻尘大师把小茜卷入这事中,陆明瑜第一个反应是不悦。 可细想之下,小茜早已和他们绑在一起,就算没有轻尘大师干预,她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思及此处,陆明瑜便放下了。 司马玄陌急道:“大师,您就别卖关子了,为什么?” 轻尘大师道:“你们从未想过,楚施主的真实身份么?” 众人/大惊,异口同声道:“大师,您是说……” 轻尘大师颔首:“楚施主,是素昀施主的妹妹,她们原是吏部侍郎凌家的,因权力倾轧成了牺牲品,全家获罪。” “成年男丁全部斩杀,妇孺与未成年男丁流放边疆,四岁以上的未成年女子皆入宫为婢,四岁以下的发卖给人牙子。” “楚施主与素昀施主分开之时,尚且不到四岁,后来被贫僧的好友陆判从人牙子那买下,吏部侍郎家这段往事也是好友告知贫僧的,只需稍加推理,便不难得出答案。” 在场的人,心情最复杂的,恐怕是风先生。 虽然他喜爱小茜,并非素昀的缘故,但知晓她们是姨侄关系,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陆明瑜看向风先生:“先生,所以娘亲还有亲人在世,对吗?” 风先生颔首:“昔日我因素昀的缘故,已将她家流放的人全部救下。此时他们正生活在南疆的小镇上。而充入宫中和发卖出去的,却都无法挽回。” “不过我不建议去与他们相认,一个是当时本家的亲人除了素昀以外,无人活着,而素昀现在也没了,活着的只不过是旁支远亲而已。” “只怕他们还怨恨着岳母一家,怪岳母一家让他们受到牵连,相认只会徒增烦恼,不若就这样各自安好。” 陆明瑜心里一团乱麻,没想到素昀竟是娘亲的姐姐,那么文茵与小茜竟是表姐妹? 这是什么错综复杂且乱七八糟的关系? 要真有司命那玩意儿,写命簿是能不能带点脑子? 还嫌他们这家的关系不够乱么? 风先生看穿了陆明瑜的心思,解释道:“文茵并非我的女儿,而是我兄长风瑕的女儿。” 陆明瑜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 风先生真的不必解释那么多,因为就算解释了,这乱七八糟的关系也并未因此变得简单。 不过,文茵是帝释天的女儿? 陆明瑜同情地看了风先生一眼,不仅心爱的人被抢了,还要给别人做便宜爹爹? 从风先生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本人对此也是很无奈的,但他还是虚弱地给予陆明瑜宽慰:“娘娘不必担心,上天已经弥补了对我的亏欠。” 想到小茜方才毅然决然地要与他死在一起的情景,他既心疼又感动。 这种能为他死的深情,哪怕是从前的素昀,也未曾给予过他,没想到今日,他却在这柔柔弱弱的小哭包身上,感受到了自己拥有一份多么强烈的感情。 是的,上天对他的亏欠,已经全然补回给他了。 长孙焘拱手:“今日之事,多谢大师。” 轻尘大师道:“能窥探天机之人,最无力的便是什么都知道,却对什么都无能为力。”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机不可泄露’,否则掌握天机之人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天下也就乱套了。” “贫僧所知便是这些,其余的不便透露,长孙施主,命师的遗憾,贫僧的志愿,就托付给你了。” “因果循环,凡事有因必有果,以前埋下的祸根,还需你们这些天命所归之人去破除,贫僧需要闭关一些时日,有缘再会。” 轻尘大师说完,双手合十,向众人告辞。 陆明瑜望着正在被清理的尸体,道:“看来,帝释天找过先生的母亲。这尸体与城外破庙中的尸体死状一模一样。” 风先生道:“必然找过,不过我已将母亲送回风家老宅,否则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长孙焘道:“先生,在我们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能有什么事,就是一个疯子疯了,胡乱咬人的事。”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问你了吗?” 司马玄陌立即道:“先生,请说。如果你还有力气的话。” 风先生点了点头,把方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他走出院子,在门口遇到靠着墙面色煞白,紧咬着唇的文茵。 轻尘大师平静地道:“施主,把挡在眼前的叶子拨开,你会发现,其实问题并不大,就如同那小叶子般,但若是一味地钻牛角尖,便会一叶障目,不得解脱。” 文茵恶狠狠地道:“老秃驴,要你管!” 轻尘大师含笑,转身离去。 文茵靠着墙壁,手紧紧地扣着墙,指甲钳进墙灰里,鲜血淋漓。 事实上,方才那一切她都听到了。 从头听到尾,一句不落。 她咬住手臂,低低呜咽。 因为此处不是她的家,躺在床上那人也不是她的父亲,她竟连哭,都不敢出声音。 在看到夫人毫不犹豫地挡在“父亲”面前时,她好惭愧,却又好厌恶。 厌恶这些人活得比她坦荡,也活得比她勇敢。 这时,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被人指着骂野种的时候,那种深埋心底的自卑与恨意,无情地折/磨着她。 她竟真的是个野种,她身上流着脏污的血,她是魔头的女儿,她…… 文茵缓缓蹲下,抱着手臂痛哭不止。 一直以来,她的恨意都有宣/泄处,只要坚定地去恨楚小茜,恨她抢走自己的父亲,心中那股火便能支撑她活下去。 可此时,她都不知该去恨谁了。 因为她发现,她的仇恨从来都只是个笑话,可笑至极。 以前是她一个人在恨在痛苦,没有人感同身受,没有人理解她为什么恨。 现在她发现,她恨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仇人。 从头至尾,可笑又可悲。 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在苦苦挣扎,可能别人看她的时候,就如同看笑话,始终只有她一人,把恨看得比天大,深陷那泥淖中无法自拔。 “娘,我该怎么办……” 第1104章 大白天见鬼了 文茵绝望地坐着,对生活与前路充满了迷茫。 谁能告诉她,她要怎么做? 哭了一会儿,文茵终是没脸在相府待下去,如同行尸走肉般离开了相府。 对于她的反常行为,府里的下人早已见惯不惯,现在府里因风先生受伤乱了套,院子里还有一大堆干尸要处理,也没人去理会她。 文茵就这么离开了相府,可是却无人问津。 她落寞地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失魂落魄,如同灵魂被抽出了身体。 却忽然,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见她身着华贵,但却无随从丫鬟跟着,一时起了歹意。 正当她经过巷子时,忽然被人从身后用麻袋套了头,一脚踹晕后扛着就朝巷子深处去。 “什么玩意儿!竟然嘲笑本少爷不会生!” 巷子旁的小酒馆里,白黎揪住了下朝归家的李元,二人正在小酌。 李元默默地看了白黎一眼:“难道你会生?” 白黎面色一沉:“李兄你什么意思?” 李元呷了一口酒,道:“难道不是么?想当年我们流连花丛,也没见你搞出个私生子什么的。” 白黎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本少爷洁身自好,只爱姐姐们的美貌,不痴迷于她们的肉/体。” 李元道:“你也别介意,我想娘娘和殿下应该是关心你的婚事。你瞧兄弟我,当年多浪/荡的一个人,定下亲事后不也收了心,天天认真当值,赚银子给心爱的姑娘买衣裳买首饰。” 白黎道:“你懂什么?妻子的意义是生命的另一半,找不到合适的那个人,怎能随便就交付余生,总不能不爽就一纸休书让对方下堂吧?” 李元道:“白兄的话,我懂,我的意思是,我都已经找到了那个人,你怎么还没找到?找不到那个人的话,你又怎么生孩子?” 白黎面子有些挂不住,猛灌了一口酒:“本少爷可是有九房美妾的人!” 李元凑近白黎:“你以为我不知道,只怕你连她们身子都没碰过吧?以往我们眠花宿柳时,你也只是躺人家姑娘床上。” 白黎连忙反驳:“胡说八道!本少爷可是情场老手,花间浪子,经验丰富。” 李元哈哈大笑,与白黎碰个下杯,道:“作为好兄弟,还是要劝你早点成亲,你我都是家中独子,有承继香火的重任,迟迟不成亲,担忧的可是父母。” 顿了顿,李元搓搓手嘿嘿笑道:“等阿鸢出了孝期,我们就立即成亲,到时候三年抱两,想想都觉得快活!” 白黎气得不轻,到哪里都有人问及他子嗣问题,本以为与“臭味相投”的李元能说到一块儿去,结果这家伙脑子也丢了。 他越想越觉得气不顺,打开窗户透透气。 目光刚往下一扫,便瞧见底下有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扛着麻袋向巷子深处去,那麻袋中,似乎是个人? 白黎拍拍李元的肩膀,道:“看,那似乎是绑票。” 李元摩拳擦掌:“走,兄弟我带你去发/泄发/泄,揍一顿气就消了。” 话还没说完,白黎就已经爬上窗户,他也来了兴致:“真怀念我们那段遛鸟逗狗,打架斗殴的快活日子,走!重温一下!” 说着,白黎正准备跳下去。 可他又连忙收回了伸出去的脚,只因巷子里有人正一阵旋风似的经过。 李元不耐烦他磨磨唧唧,一脚踹在他的背上,接着也跟着跳了下来。 白黎瞪了他一眼,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向绑匪消失的方向。 店小二瞧见窗户开着,人已经没了,连忙大喊:“站住!你们还没付……” 忽然,店小二被一锭银子砸晕了。 两人又继续猫着身子往巷子里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贼。 巷子里传来打斗声,白黎和李元对视一眼,迅速地往里跑去,准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结果? 下一瞬间他们差点因没停住脚步一头撞到墙上。 只见一姑娘,正提着裙子拼命地踹两个缩到墙角的男人。 她一边踹,一边骂:“你娘生你下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的?你对得起娘么?对得起你爹么?对得起你兄弟姐妹叔叔姨么?对对得起你姑姑舅舅和祖宗十八代么?知道错了没有?知道错了没有?” 男子牙齿都被打掉了,正抱头鼠窜,可依旧没有逃/脱这姑娘的魔脚。 被踹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 白黎拉了拉李元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快走!我们遇上母老虎了!”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江静秋发现了他们,而后一脚蹬在贼人的脖子上,冲白黎招招手:“表哥,好巧啊!你怎么在这?怎么没和你的九房美妾逍遥快活去?” 李元捏了捏鼻子,压低声音道:“你什么时候有的这号表妹? 白黎压低声音回道:“我跟她没关系,我们快走!” 两人一同转身,刚要拔腿就跑,江静秋便提起其中一个男人扔过来,吓得两人没有动弹。 江静秋拍拍手,走到他们面前,转身冲他们道:“既然你们在,小贼和那边晕倒的姑娘就交给你们了,我走啦!” 白黎撇撇嘴:“你这么能打,你家人知道吗?” 江静秋一脸疑惑:“打?打什么打?谁看见了?我会打架?你别开玩笑了好么?” 白黎指向李元:“他看见了!” 李元忙不迭点头:“对,我看见了!姑娘身手不凡,在下佩服。” 江静秋耸耸肩:“有本事你去我爹娘面前说啊!” 说完,她转身就走,还冲两人摆摆手。 待走出几步,她理了理袖子,放缓步伐,瞬间从野蛮女变成淑女,把李元看得目瞪口呆。 李元揉揉眼睛:“白兄,难道我喝多了?” 白黎道:“是不是有种大白天见鬼的感觉?” 李元赞同地点头:“邪门了,你哪来的表妹,怎么一个身体两个人似的?” 白黎道:“唉,这都是我那想女儿想疯了的娘亲,心血来潮又给我认了个义妹,这人便是我那义妹的表妹,我跟她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我发誓!” 李元摇摇头:“太耸人听闻了,不行,我要去喝两口酒压压惊。” 于是,李元也走了,留下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且瑟瑟发抖的小贼,以及仍旧被装在麻袋里陷入昏迷的文茵。 白黎无可奈何,只得让保护自己的暗卫将两个小贼扭送衙门,他则等女子醒来送女子回家。 唉,真是没办法,谁让他是个热心肠的人,最看不得姑娘受苦了。 可当他看清文茵的面庞时,吓得连连后退,怎么和小茜这么像?还与相爷如此相似? 莫非——这就是丞相府的疯女人。 白黎没有正式见过文茵,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 事实上,就算真的有见过,白黎也未必留意过,谁让文茵像根搅屎棍一样,下聘那日的事他都听说了。 他才不稀罕留意这种烦人的女人! 白黎抱着手,忽而又摸摸下巴,眼珠一转,顿时生出一计。 要不,他来替那两个小贼完成未做完的事,把文茵卖到南洋去…… 第1105章 八路杀出个顾怀珺 想到这里,白黎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也太卑鄙了。 不过他好喜欢。 白黎招来两个护卫,让他们把文茵的头重新按进麻袋里,准备扛着去找人牙子,谈个好价钱。 刚从僻静的巷口出来,便迎面撞上一队人马,抽刀将他和护卫团团围住。 白黎立即高举双手:“各位麒麟卫大哥,你们这是作甚?我可是良得不能再良的良民。” 顾怀珺越众而出:“白公子,怎么是你?” 白黎立即放下双手套近乎:“顾兄,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真是太巧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歹人。” 顾怀珺道:“方才我带队在附近巡逻,有一位姓江的姑娘称有人正在拐卖妇女,所以过来看看。咦,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白黎气得咬牙切齿:这母老虎怎生如此歹毒?这是要他去吃牢饭么? 他立即赔着笑脸道:“里头装着个人,此人就是个老赖,欠我一笔银子不还,我正想给她点教训,你放心,不会闹出人命的。兄弟我忙着催债,今日就不和你多说了,改日一起喝酒。” 白黎说完,正准备要走,却被顾怀珺拦住:“白公子,你说我不撞见还好,撞见了可不得公事公办?要不然指挥使怪罪下来,我也不好交代。” 白黎一脸不悦:“我还是你们指挥使大舅哥呢!对我如此较真,就不怕你们指挥使也不高兴?” 顾怀珺道:“麒麟卫自有规矩,还望白公子不要与我为难。” 白黎叹了口气:“是不是一个身穿绿衣,头戴白玉簪的姑娘告诉你的?” 顾怀珺颔首:“正是。” 白黎可不想把文茵交给顾怀珺,继续忽悠道:“那姑娘是我准备纳的第十房,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姑娘。” “就因为我银子给少了,她就跟我闹别扭,这是故意拆我的台呢!这丫头真是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胡言乱语,给麒麟卫增添麻烦?” 躲在一旁的江静秋闻言,气得火冒三丈。 原来她离开后看到看到李元也走了,担心白黎把人家姑娘强行纳为第十房,但又不想跟白黎有过多牵扯,所以才向麒麟卫报案。 但她又担心麒麟卫把白黎就地正法,所以才一直跟着。 可她没想到,白黎真的这么不要脸,不仅没有想办法把人家姑娘送回去,竟然还对麒麟卫撒谎。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色胚! 什么叫不正紧?他很正经么? 在听到白黎胡说八道时,江静秋再也忍不住了,她立即窜出来,三两下把麻袋给掀了,露出昏迷的文茵。 接着跑到顾怀珺面前,道:“大人,就是这姑娘,方才我亲眼看到这姑娘被两个男人用麻袋套头。” 白黎狠狠地瞪了江静秋一眼:“不知道真相你就别搞事情!” 顾怀珺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指着扛着麻袋的护卫道:“江姑娘,人是这两人绑的么?” 江静秋睁着眼说瞎话:“距离太远了,我也不确定。” 白黎眼看事情兜不住,把顾怀珺给拉到一旁,悄声道:“顾兄,这姑娘是丞相大人家的千金,绑她的毛贼已被我的人扭送到京兆府,这点可以查证。” “我正准备悄悄把人给送回相府,你这么一搅合,要是丞相千金被绑的消息传出去,姑娘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顾怀珺大惊:“果真是丞相千金?” 白黎点头:“这谎我可不敢随便乱扯!” 顾怀珺又问:“那这江姑娘与你究竟是何关系?” 白黎又叹了口气:“那是未来荥阳王妃的表妹,与我有些过节,故意陷害我呢!她并不知晓这位小姐是丞相家的。” 顾怀珺道:“此事非同小可,我这就上相府告知相爷此事,你想办法把人送回相府,但风小姐已经被我的手下看到,至于怎么圆回来,不让人知晓她的身份,你自己看着办?” 白黎立即道:“你去告诉相爷?你疯了,你想娶这风小姐吗?” 顾怀珺疑惑:“这都哪跟哪?告诉相爷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白黎神秘地道:“顾兄,你怕是不知道风小姐的脾性,要是让她知晓,你知道她被掳的事,为了自己的清誉,她必然逼你娶她。” “这样她被掳一事就不会传出去了,当然,你要是想与相府攀亲,就当我没说。” 顾怀珺半信半疑:“白公子,你不会在耸人听闻吧?” 白黎两手一摊:“你爱信不信!不然你直接把人送回去好了?” 顾怀珺想了想,道:“这样,你负责处理此事,但要向我汇报结果,白公子可别耍花招,这事我在麒麟卫留个底。” 白黎不耐烦地道:“行行行,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呢!” 说完,白黎走到江静秋面前,伸手搭在江静秋的肩膀上,哄道:“我都跟你说了,我与这姑娘没有任何关系,不会纳为十一房,你怎么就是不信?走,乖乖跟我回府,你依旧是我最喜爱的十姨娘。” 江静秋瞠目结舌,刚想反驳,便被白黎捂住了嘴巴。 顾怀珺趁机道:“这是白公子的家务事,我们不方便掺和,走吧!” 顾怀珺的人马刚走远,江静秋立即扣住白黎的脖子,用膝盖狠狠地顶了白黎一下,啐了一口:“呸!色胚!本姑娘从未见过你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白黎痛得直挺挺地倒下,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满脸痛苦。 他指着江静秋放狠话:“你这婆娘!怎么这么跋扈?跟个泼妇似的,本少爷也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女人!” 两个护卫只当主子在打情骂俏,并未出手相帮,反而左顾右盼吹着口哨。 江静秋攥紧双拳气愤不已:“谁让你碰我的!谁让你的狗爪子碰我的!还十房十一房,今日我就废了你!” 正当她正要飞来一脚时,白黎连忙喊停:“这姑娘想和你表姐抢男人!” 文茵上花店找董穗的事,哪里能瞒得过白黎的眼睛? 要不然护短的他,也不会想把文茵直接给买到天涯海角去。 正此时,被两个护卫扛着的文茵动了动,轻轻哼了一声。 江静秋眼疾手快一个手刀劈过去,文茵登时又没了动静。 她蹲下:“咦?什么?” 白黎长话短说,交代了文茵的身份,以及她与董穗之间那点事。 江静秋立即改口:“我真是瞎了眼,救她做什么?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我走了。” 白黎叫住她:“你先别走,你得把人给送回相府去,顾怀珺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不送回去明儿我们都得吃牢饭。” 江静秋道:“关我什么事?人现在在你手里,就这样吧!我不想与你多说废话,再见!” 说完,江静秋甩甩手走了。 白黎起身吐出一口浊气,这是什么玩意儿啊?下手这么狠,也不知道有没有内伤。 护卫这才上前:“主子,怎么办?” 第1106章 她明白该怎么做了 白黎拍拍身上的灰尘,道:“你俩乔装一下,扮作恶棍的样子,把人卖进青/楼。” 护卫大惊:“什么?” 白黎解释道:“就这么送回去,未免太便宜她了,得让她吃点苦头,才知道谁是真心为她好的。等送进去之后,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相府,让小茜来救人。” 护卫不解:“公子,卖进去了怎么还让夫人救出来呢?” 白黎道:“本少爷就是这么热心肠,此举是为了给文茵一次改过的机会,也是为了给小茜一次表现的机会,希望文茵经过此事,能明白小茜的好,也希望小茜抓住这个机会,和文茵冰释前嫌。” 护卫道:“这坏女人就为什么要给她机会?直接让她孤苦一辈子不就好了?” 白黎道:“文茵再怎么不是,也该交给她爹管束,就算要惩罚,也该让那些她伤害过的人来决定,本少爷又不是神,为什么要去决定她的生死。” “当然本少爷也是看在她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份上,若是她敢动小茜和阿穗一根汗毛,她试试!” 护卫问:“公子,那我们要把她送去哪家?” 白黎道:“京城哪家青/楼的生意最好?” 护卫答道:“醉生梦死。” 白黎道:“就送那儿去吧!记得卖个好价钱!” 护卫总觉得有些不对,但也不敢开口问公子。 却不知白黎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被顾怀珺这么一搅和,把文茵卖去南洋是不可能了。 但却可以利用这机会,一举铲除京城生意最好的青/楼,把生意都给抢过来。 正所谓无奸不商,他果然太奸诈了。 这种日行一善又梦赚银子的感觉,真是不要太好了啊! 帝释天落荒而逃后,躲进了底下密室中。 他满脸惊恐,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红姜进来时,他还沉浸在恐惧当中,听到动静挥出一掌,直接把红姜给震飞,重重撞上墙后,“砰”的跌落在地。 红姜喷出一口鲜血,爬向帝释天的方向:“主……主子,您怎么了?” 帝释天抱着脑袋撕心裂肺地吼叫,墙皮被他震得簌簌而落。 忽然一道不受控制的功力四散震开,如同锋利的斧钺劈开一切。 墙壁被斩裂,顶部轰然倒塌,把帝释天埋在了角落当中。 他抱着双臂靠在墙上,无助地呢喃:“师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逼我,是你逼我!” 红姜奋力起身,怕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徒手搬开大石块,惶急道:“主子,快走,这里要塌了!” 帝释天蜷缩在墙角,用后脑不停地撞墙:“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红姜见他已彻底失去理智,连忙取出一个小瓶子。 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然而,帝释天却因此倒进红姜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红姜扛起他的手臂,艰难地行于乱石之上,好几次被锋利的石块边缘割破肌肤,但她仿佛不知道疼一样,扛着帝释天走出那即将倒塌的密室。 等二人刚走出来,一堆乱石卷着泥沙灌进来。 “轰隆”一声,掩埋了方才的密室,也盖住红姜滴落在那里的鲜血。 红姜顾不得自己的伤,继续带帝释天转移到安全的密室,而后为帝释天疗伤。 期间,红姜在帝释天的怀里发现那粗制滥造的荷包。 她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双手攥紧、放松、再攥紧,如此反反复复几次,她终是把荷包上的皱褶抚平,轻轻地放到帝释天的枕/边。 “放肆!你干什么!” 帝释天醒了,一把钳住红姜的手腕。 见红姜触碰他的荷包,帝释天怒不可遏。 红姜慌乱解释:“主子,您的荷包掉地上了,属下给您捡起来。” 帝释天甩开她的手:“下次,别让本座看到你用脏手碰它。” 红姜不敢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帝释天瞧见她伤痕累累,一身衣裳到处是血迹,样子脏污而狼狈,有些嫌弃:“快去处理处理,别让本座看到你这副样子!” 红姜起身就要告退,帝释天却又抓住她的手腕,把功力传给她,为她疗伤:“一身血弄得到处都是,用药什么时候才止住?去把衣裳换了!” 红姜受宠若惊,连忙谢恩:“多谢主子!” 帝释天叹喟:“你是唯一一个,本座不需要埋/入灭魂,也愿意跟在本座身边的人。” 红姜惊喜抬眸,下一句却听到帝释天道:“本座一定要把楚小茜带回出云,伤好后准备准备,司马玄陌大婚那日动手。” 红姜眼里的光复又黯淡下去,她木然地应了一声:“是。” 红姜走后,帝释天望着空无一物的穹顶,低声呢喃:“被人用命相护,是什么感觉呢?” 以往他执着于《群国谱》,想把它纳入囊中,这样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任何人,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此时,他忽然没那么执着了。 他也好想要一份,真挚的忠诚,一份能为他豁出性命的真心。 风澈,怎么就那么好命? 想到那老秃驴幻化成师父的模样,帝释天头痛欲裂。 他的心魔不止一个,可让他最生不如死的,却是失手杀了师父。 他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另一边,文茵被送进醉生梦死。 把她“卖”进去的护卫并未离开,而是开出一个老/鸨子根本接受不了的价钱,借着和老/鸨子讨价还价,一直没有把文茵交出去。 而文茵被掳的消息,也传到了小茜这里。 因为风先生受伤,且正与陆明瑜夫妇和司马玄陌议事,于是,管家便将此消息报到她这里。 “夫人,小姐不见了。” 小茜放下正在扇风的蒲扇:“怎么回事?” 管家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啊!方才府里乱作一团,没人看到小姐去了哪里。” 小茜眉头一皱:“护卫在她身边的人呢?联系不上么?” 管家道:“小姐的护卫没跟在小姐身边,他们说自己好像打了个盹,醒来发现府里出了大事。” 小茜心想,方才文茵来过这边,她的暗卫可能被风瑕给弄晕了,所以才没能跟在她身边,而小姐不知所踪,于是报到了奴才这里。” 她问道:“一点线索都没有么?” 管家道:“暂且没有,奴才这就派人去找。” 小茜道:“文茵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找的时候千万别大张旗鼓,要悄悄的来,免得毁了文茵的清誉。” “且要多派点人手,千万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有任何消息立即来报!另外也要把知情/人全都封口,别让他们胡乱传消息。” 管家不敢耽搁,立即去办了。 管家一走,小茜握住楚氏的手,慌张地道:“娘,我该怎么办?” 楚氏和蔼地道:“小茜,方才吩咐管家去做的那些事,你都办得很好。娘不支持你以德报怨,也不会教你去原谅伤害过你,或者是想伤害你的人。” “我们不是圣人,不必要那么做,但是文茵是你夫君的女儿,你作为她的继母,你有义务保护她不让她遇到危险,也有责任教育她,劝她向善。” “如果她犯错了,自有家里人惩罚她,但是别人万万不能伤害到她头上,因为在外人看来,你们是一体的,如果你们不团结,那么外人就会歧视、笑话你们。” 小茜张口,想解释文茵并不是夫君的女儿。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娘说得对,是与不是,在外人看来文茵都是相府千金。 而她作为相府主母,理应扞卫这个家。 具体怎么对待文茵,应当是找回文茵后,她和夫君一起商量着办。 她不能因为自己与文茵有私怨,就放任文茵在外面,万一遇上什么事,到时候辛苦的,还是她的夫君。 她要多为夫君分忧才行。 想到这里,小茜坚定地道:“娘,我明白怎么做了。” 第1107章 不在天上就在地下 楚氏摸摸小茜的脑袋:“当初那个只会跟在晏晏身后哭的小茜,已经长大了,懂得考虑事情,也听得进去劝。” “成熟往往伴随着代价,虽然娘不想你明白这些,但娘还是为这样的你骄傲。” 小茜笑了起来,她告诉楚氏:“阿姐她们在议事,我不方便打扰,等会儿烦请您告诉阿姐和夫君一声,我出门一趟,让她们别担心。” 楚氏拉住小茜的手:“你要做什么?” 小茜道:“我要去找阿六哥,请他帮忙找文茵,他的本事很大,相信很快能有消息。” 楚氏担忧道:“这会儿出门,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小茜想了想,觉得娘亲说的没错,她被风瑕盯上了,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又得让大家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小茜道:“小芜,你去趟太叔府,把事情和阿六哥说一下,让阿六哥帮忙去找文茵,记得告诉他,要悄悄的。一旦有任何消息,立即报到我这里。” 小芜应了声“是”,便匆匆提着裙子跑出去。 屋里,几人还在商量帝释天的事。 长孙焘神色凝重:“这么个非人非鬼的怪物,还真有些难缠。” 风先生接道:“他似乎很怕烫,但可以通过吸食别人的生命力迅速复原。” 司马玄陌道:“那就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给他放把火,断了他的补给不久行了?” 陆明瑜道:“没那么简单,否则命师和轻尘大师当时也不会只将他囚禁了。” 长孙焘道:“一下子就消灭他这种事也不靠谱,想必命师留了能克制他的线索。” 陆明瑜看向司马玄陌,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唉~” 司马玄陌无奈:“这也不能怪我啊!师父他老人家又没有明说,我领悟不到也没办法。” 陆明瑜道:“是真的没有办法。” 司马玄陌白了陆明瑜一眼,不由有些郁闷,怎么好像谁都觉得他笨? 长孙焘道:“收拾他这种事不急于一时,我比较担心的是他会再度来找小茜。” 风先生道:“的确有些棘手,寻常护卫根本拿他没办法。” 长孙焘道:“兄长的功力已然恢复得差不多,珍璃身边也有大长公主的暗卫守护,我让零跟着小茜一段时日,零在的话,应当能挡住帝释天,直到援兵到来。” 陆明瑜道:“行,先这么办吧!” 司马玄陌道:“这相府的防卫真是弱得要命,妹夫你又不会武功,官职这么高就不怕遇到行刺什么的么?” 风先生道:“本相人品很好,从不结仇。” 司马玄陌道:“你那是孤家寡人要命一条,但是眼下你已经有家室了,没有护卫不行。你要是愿意下功夫训练培养的话,我那有一帮兄弟,各个都是打架的好手,比外头躺着那堆干尸强多了,就是他们性格有些拧,需要驯服。” 风先生点点头,感激地道:“多谢表兄。” 长孙焘道:“帝释天一定有藏身之处,但奇怪的是,麒麟卫几乎搜遍京城每个角落,太叔府的人也时刻留意着,但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这群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陆明瑜道:“他们能出现在京城任何一个角落而不被发觉,正如上次刺杀小吏、袭击太叔府,他们也是凭空出现的,而且明珠和灰灰都没有任何法子。” 司马玄陌道:“这么神秘,不是在天上,就是在地下,但显然不在天上,那就去地下找吧!” 司马玄陌自然有开玩笑的成分,也只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但却让长孙焘和风先生上心了。 陆明瑜道:“我们的人有找过地下么?” 长孙焘摇头:“未曾。” 风先生道:“经荥阳王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约莫二十年前,京城遭逢大雨,天就像漏了似的,一下就是近一个月。” “因为水排不出去,大半个京城都被淹了,一片汪/洋。后来陛下命令工部处理此事,工部大概是建了很多地下水道和涵洞,才把水给引到护城河内。” “而督办此事的人正是如今的大长公主驸马,或许他有地下水道的图纸。只要有了图纸,就不难发现端倪。” 长孙焘道:“回头我去查一查,眼下也急不来,免得打草惊蛇。” 司马玄陌拍拍大腿:“有这么一号人,我也得把荥阳王府的护卫好好规划规划才行。” 陆明瑜道:“他这控制人心的秘术实在厉害,再多的护卫也无济于事,除非护卫是聋/子。” 司马玄陌道:“那我就选一批聋/子。” 长孙焘道:“先生暂且先安心养伤,护卫方面先生不用担心,等会儿兄长过来,也要跟他商量一下,多增派一些麒麟卫到相府附近巡逻。” 司马玄陌道:“明邕那小子怎么还不来?看妹夫这脸色,似乎急需好好休息。” 陆明瑜道:“你少说两句就好,聒噪得厉害。” 正此时,楚氏在外面敲门:“晏晏,我做了些吃食,你们出来吃点东西,顺便也歇歇喝口茶。” 陆明瑜刚想张口回应,司马玄陌便屁颠屁颠地出去了:“楚姨,我来了我来了。” 长孙焘道:“在兄长来之前,我们让先生歇歇吧!” 夫妻二人走后,小茜端着药进来。 风先生一看到她,唇角便不自觉勾起:“夫人。” 小茜把药放下,先把被子堆好,扶风先生靠起来,心疼地问:“疼么?” 风先生摇头:“本来心口很疼,但见到你后瞬间就不疼了。” 小茜把药端起来,放到嘴边吹凉,然后递向风先生:“都喝完它,不要怕苦,早点好起来才行,你这拖着受伤的身体还要处理事情,我看着心疼。” 风先生端起碗咕咚咕咚,很快药碗就见了底。 他向小茜讨赏:“觉得为夫乖的话,就在为夫的脸颊上亲一个。” 小茜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害羞的神色,风先生见她似乎有话要说,把碗放到床边的凳子上,他问:“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小茜想了想,道:“文茵不见了,身边也没带护卫什么的,我让管家悄悄去找,并请阿六哥暗中访查。” “阿六哥很厉害,兴许很快就能找到文茵。夫君,虽然文茵不是你的女儿,但是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风先生露出些许愧色,道:“我知道文茵不是我的女儿,从一开始我就这么怀疑了。一直瞒着你,我觉得很自责,又很愧疚,夫人,对不起。” 小茜道:“其实我不怎么喜欢文茵,但是也不至于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夫君依旧把她当女儿看,我没有什么意见。” “再者,文茵也是个可怜的人,我无论再怎么难,都有娘和阿姐,可文茵没了娘,她就没有人关心她,照顾她了。” 风先生正想说什么,小茜却又先开了口:“文茵身世坎坷,随便一个人都会同情她,更何况是夫君你。” “素昀毕竟是你记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人,念着这点旧情,你想照顾文茵我也能理解。文茵既然入了这个家的户籍,只要你一直把她当女儿,我就是她的继母。” 风先生有很多话,但最终都不知怎么开口。 他只知道,自己是幸运的,能娶到如此贴心的妻子。 同时也心疼小夫人要承受这些。 千言万语,最后他只化为一句话:“夫人,为夫对不住你,也很感谢你。” 小茜回握着他的手,道:“要是你真这么想,就为我好好照顾自己,夫君,我已经习惯你对我的好和你对我的照顾,如今我已经戒不掉你,不能没有你了。为我,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风先生郑重点头:“为夫会努力长命百岁,多照顾你几年。” 这时,小芜回来了。 第1108章 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见小茜正和风先生说话,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茜道:“事情怎么样了?” 小芜道:“找到小姐了,她被歹人绑了,带去了醉生梦死楼。” 风先生面色一变,正准备下床,小茜连忙把他按住。 小茜问:“醉生梦死是个怎样的地方?” 小芜嗫嗫嚅嚅:“青、青/楼。” 小茜面色也是相当难看,他握住风先生的手,道:“你身上有伤,就别胡乱动了,你若信得过我,就让我来处理此事。” 风先生自然是不放心的,但也想借此机会让文茵与小茜的关系有所改善。 一边是心爱的夫人,一边是想要代故人照顾的文茵,他到底希望这两人能和睦相处。 于是,他便应了:“夫人,万事小心,不必勉强。” 小茜点点头:“放心。” 风先生再叮嘱几句,小茜便出府去救文茵,并未带上小芜。 在她走后,风先生唤来长随,道:“悄悄跟着夫人,必要时给予帮助。” 长随点点头退下。 阿六和薛巍等候在相府门口。 这是小茜成亲后薛巍第一次见她,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到底有些尴尬,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上了马车,薛巍正在赶车,阿六索性掀开帘子同小茜说话:“小姐,那臭女人你管她做什么?” 小茜道:“我也是为了夫君。” 薛巍连忙拍了一下阿六的手:“阿六哥,把帘子放下,不合规矩。” 阿六不以为意地道:“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以前我们还兄妹相称。” 小茜点头:“阿六哥说的没错,薛巍你也别太拘谨了,不管我是谁,我们曾经的情谊我都记着。” 薛巍不再说话,扭过头怅然若失。 醉生梦死内。 白黎的人听说小茜正往青/楼赶,立即在老/鸨子面前妥协,答应将文茵以八百两卖出去。 老/鸨子磨得嘴巴都疼了,终于把人弄到手,立即喜笑颜开地付了银子。 白黎的护卫揣着银子便走,留下麻袋中昏迷不醒的文茵。 护卫一走,老/鸨子便端起桌上的水,直接泼在文茵脸上。 文茵幽幽转醒,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便见一张大红唇凑过来。 接着,她的耳朵便被扯住了。 老/鸨子扯住她的耳朵,先是把她的眼耳口鼻搓了一遍,紧接着便拉开她的衣襟要看颈项以及颈项下面的部分。 “啊!”文茵终于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往后退去。 老/鸨子经营醉生梦死那么多年,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她又坐回椅子上,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别整那些没用的,来我醉生梦死的姑娘,越早认命越好,省得受磨搓。” 老/鸨子话音刚落,几个壮汉走了进来,凶神恶煞地看着文茵。 文茵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吓得手脚并用地爬出麻袋,她手忙脚乱地打开窗户,却发现窗户早已锁死。 接着她又想从壮汉身边夺门而出,却被壮汉毫不留情地甩了一巴掌。 文茵被打翻在地,她捂着脸颊,唇角立即挂上条血线,她愤恨地盯着壮汉,恶狠狠地骂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你们也敢这么对我!我是……” 话还没说完,老/鸨子一个颜色使过去,壮汉立即提起她的头发,狠狠地又是一巴掌。 “我是……” “啪!” “我……” “啪!” 文茵双颊红/肿,再也没有开口的能力,她痛得眼泪直流,泪水混着鼻血与嘴角的血滴落在衣襟上。 老/鸨子不以为然地冷笑:“进了我这楼,就把前尘往事断了,只要乖乖听话,把客人们伺候舒服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但如果你还想垂死挣扎,妈妈我有不少磨搓人的手段,就怕你的骨气,不能让你挺下去。” 文茵终于意识到这里是哪里,她又怕又愤,拔下簪子对准脖子,威胁道:“我死了,你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老/鸨子轻嗤一声:“谁说一点好处都得不到?有些客人,他们不喜欢热乎乎的娇软身躯,就爱那冷冰冰的尸体。” “你这模样身段,只要头还在,妈妈我也能赚到大笔银子。既然你想死,那就死吧!我们有技艺精湛的入殓师。” “不管你是头断了还是哪里烂了,经过她的手那么一缝,今夜就能把你的尸体放到冰窖里接客。” 文茵不信,她以为老/鸨子只是在唬她。 于是她扬起簪子扎在自己的肩窝,一股嫣/红的鲜血霎时流了出来,她一脸痛苦,但却恶狠狠地盯着老/鸨:“好啊!那就用我的尸体好了!反正我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 老/鸨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气定神闲地品起了茶,完全不担心,就这么看着鲜血染红她的衣襟。 接着,老/鸨子又扔了一把妆刀过去,冷冷道:“既想死,干脆割腕吧!那样也能把血放干净,省得我们处理。” 文茵绝望了。 没想到这老/鸨还真不怕她死。 但她不敢死,也不想死。 因为她答应过娘,日子再难熬也要咬牙活下去。 挣扎求生那么多年,她不想就这样死了。 老/鸨子见她如此反应,轻轻笑了出来:“想通了么?如果想通了就乖乖听话,等你接受训练后,妈妈就可以帮你名利双收。” “当然你不听话也没关系,顶多妈妈费点事,比如说把你放进浴桶里,再往浴桶里倒入几条黄鳝,黄鳝遇到洞就会钻,那种痛苦……啧啧,好多姑娘都熬不住。” 文茵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是丞相千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 老/鸨子捂嘴笑了:“官家小姐常常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也会带仆从护卫无数,像你这种落单被拐的羊,多数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是丞相千金,我还是王母娘娘呢!” 说着,老/鸨子又使了个眼色。 壮汉再度抓起文茵的头发,又狠狠地甩下一巴掌。 文茵脸上鲜血淋漓,身上也都是血。 她绝望了。 以往都有娘亲护着,她其实没经历过太多坏人。 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坏成这样。 老/鸨子伸出萝卜似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冷冷道:“老娘耐心有限,最后问你一次,你认命么?” 文茵啐了一口在她脸上:“滚!丑八怪!” 老/鸨子勃然大怒,按住文茵的头,用膝盖狠狠地撞在她的肚子上。 文茵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了。 她蜷缩着,捂着肚子泪如雨下。 忽然觉得喉咙腥甜,一口血就这么呕了出来。 老/鸨子怒不可遏:“把黄鳝端上来,今日老娘要弄死这小妮子!” 文茵头晕眼花,视线也变得模糊。 她捂住肚子,眼泪滚滚而落。 接着,好像有一只浴桶被抬进来,她有些看不清。 又接着,她觉得自己被抬了起来。 “扑通”一声,她被丢进冰冷刺骨的水里。 老/鸨子面目狰狞:“倒!往里倒!弄死这小妮子!敢啐老娘,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刻,文茵想死了。 她伸手去摸发簪,可是发簪已在慌乱中掉落。 于是她扶住浴桶口,奋力撞了过去。 可她没死成,反而被壮汉一巴掌拍过来,她痛得动不了。 恰此时,大门被踹开。 接着,她看到模模糊糊的几个人影制服了老/鸨子。 又接着,是她厌恶到骨子里的声音响在耳边。 “文茵,没事了,我来了。” 文茵冷笑一声:“这么快就找到我了?该不会……这、这件事完全是你做的吧?你就是想弄死我,我知道!” 第1109章 这些人是傻子吗? 小茜见文茵竟会厌恶她到这个地步,一时心里堵得发慌。 被一个陌生人报以恶意都会觉得难受,更何况是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 不过小茜也只是一怔,便取下自己的披风将文茵裹住:“你受伤了,我们回家再说。” 文茵没好气地道:“别假惺惺了,你心里一定很得意!我不需要你救!” 小茜叹了口气:“你父亲知道你不见了,尽管身体不适,他也要坚持来找你,他很担心你。” 文茵知晓实情一事,只有轻尘大师知道。 文茵本来就觉得没脸在那个家待下去,她觉得没资格,但她又不愿意承认。 格外敏/感脆弱,甚至有些偏激的她,不知道如何接受一个人的好意,加上习惯性用恶意揣测别人,她更是不相信任何人。 此时小茜的关怀,在她看来就像是幸灾乐祸。 可不是幸灾乐祸么? 先前针尖对麦芒的人,怎么是这一副嘴脸? “见到我这副模样,你一定在心里偷偷笑吧?” 小茜道:“我承认,我讨厌你,一点都不喜欢你,但是我不会因为你落难而嘲笑你,因为我娘从来没有允许我去踩踏别人。” “我也是从泥里爬出来的人,我明白那种被世人嘲笑的感觉,但在这世上,是不可能独自一人生活的。” “既然人与人需要互相依靠,而共同生活无法避免,那就该好好过下去,努力把日子过好,哪怕为了自己。” “既然有勇气活着,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生活?活着,不就是在奋力挣扎,积极向上的一个过程么?” “园圃里的花草被风雨璀璨,还会努力伸展身子,为什么你曾被恶意对待,就会觉得所有人都是坏的?” 这些话我就说到这里,你不愿意听,我以后是肯定不会说了,但是我的夫君你的父亲还在家里等着,我必须把你带回去。” “那是我真心喜欢的人,我绝对不舍得让他伤心,哪怕是为了他,我也会努力忍耐令人讨厌的你!” 文茵咬牙切齿,但却没有力气怒骂。 老/鸨子膀大腰圆,力气大得出奇,那两膝盖险些要了她的命。 阿六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床被子,二话不说就对着文茵当头套下,然后将她一裹,直接扔给薛巍。 文茵想要大叫,阿六也不客气,直接点了她的哑穴,压抑着内心的厌恶,道:“小姐是我尊敬喜爱的人,为了小姐我也会极力忍耐令人讨厌的你。” 醉生梦死是京城最大的温柔乡,防范的严密程度不亚于官家府邸。 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醉生梦死的打手。 “哒哒哒……”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 阿六直接将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文茵扔给薛巍抱住:“先带她离开,小姐交给我!” 薛巍不敢耽搁,把文茵往肩膀上一扛,迅速带她离开。 却在走出屋子时,因为急转身,使得文茵的脑袋磕在门框上,痛得文茵登时就昏迷了。 “站住!别跑!” 外头喊打声此起彼伏,距离此地越来越近。 “去掩护薛巍!”阿六吩咐随行的暗卫几句,拉着小茜的袖子,想带着小茜离开这里。 可…… 醒过来的老/鸨子却拽住小茜的腿。 小茜一个趔趄,直接撞到阿六身上。 “找死。” 阿六转身一脚揣在老/鸨子的胳肢窝,老/鸨子登时痛得放开了手。 “把眼睛闭上。”他扶稳小茜,轻声说了一句,提剑转身看向老/鸨子。 “别杀我,别杀我!”老/鸨子连声求饶。 阿六可不心软,老/鸨子看见了小茜的脸,这就意味着留不得了。 一剑刺进老/鸨子的胸/膛,阿六拎起她往浴桶里丢,而后把那小桶黄鳝全倒进去。 老/鸨子已经气绝,而受惊的黄鳝却因害怕,争先恐后地往她的伤口和嘴里钻,场面恐怖得直让阿六皱眉。 阿六回过身,刚想拉着小茜继续逃,看到小茜睁大眼睛,不由得吓了一跳:“不……不是让你闭眼吗?这多恐怖,看了会睡不着觉。” 小茜不以为意地道:“我见过的死人多着呢,我不怕。” 阿六威胁到:“我杀人的样子别跟绿猗说,否则以后我不帮你了。” 小茜笑嘻嘻地道:“这么英俊潇洒,确定不说?” 阿六道:“不说,绿猗就爱我温柔体贴,纯洁善良,要是知道我不温柔,不纯洁,她不爱了怎么办?你赔我一个?” 小茜撇撇嘴:“咱能不能快逃?” 阿六道:“来不及了。” 说完,他迅速拉着小茜退到一旁。 下一刹那,几把刀贴着二人的脸而过,直接钉在墙上。 刀柄不停颤/抖,发出清越的呜鸣。 阿六刚想掏出太叔府的腰牌,一群人像大鱼似的涌进来,他根本来不及拿出令牌。 这时,因为屋里堵满了人,别说打架,就连拳脚都施展不开。 阿六一脚踹开窗户,把小茜推上去。 小茜连忙大叫:“别推!会死人的!” “这只是二楼。”阿六应了句,而后伸头一看,下面乌泱泱地挤满了一群打手,正举刀对着二人。 只要掉下去,必变马蜂窝。 “哦哟!小姐你快下来,上头危险。” 小茜一脸疑惑:“不是你给我推上来的么?” “躲我身后,别乱动!”阿六把小茜护在身后,两人一同警惕地看向打手,但看到打手把屋子挤得满当当的,他们有些不明就里。 为什么打手要挤成这样? 是想靠人数战胜他们么? 还是想堆人墙拦着他们? “让开!”一声怒吼传来,打手们拼命往左右闪避,让出一小条缝。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胖子,艰难地从缝隙里挤出来,却卡在半道/上,他凶神恶煞地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也敢在这撒野!” 卡半道的胖子眼神足够凶恶,表情也十分狰狞,但就是不怎么可怕。 “扑哧”一声,小茜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六清了清嗓子,取出腰牌一本正经地道:“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请你们的主子亲自来太叔府一趟,否则这醉生梦死就等着歇业吧!” 第1110章 脱离南宫家 胖子不信:“太叔府?笑话,老子凭什么信你?” 阿六轻笑:“就凭小爷我知道你们背后的主子是梁王,你们醉梦死楼都比较偏爱傻子么?怎么每个人都这么蠢?睁大你的核桃眼看看,这是什么?” 胖子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他一巴掌甩在身后的人身上,怒骂了几声,这才如豹子般盯着阿六和小茜:“太叔府的人?就算是太叔府的人又如何?醉生梦死可是合法经营,只要没犯王法,太叔府的人也不能仗势欺人!” 阿六道:“太叔府的人分量不足,那再加上相府如何?你们醉生梦死,动的可是相府的人。” 胖子挑眉:“相府的人?相府的谁?你可不能信口胡诌,乱说话是要负责的。” 阿六负手:“我不与你们胡扯,让你们主子去太叔府,我们一起把好丑和前因后果好好说道明白,这事必须解决。” 胖子冷笑,指着浴桶道:“你们杀了我们的人,还让我们主子上门,怕不是痴人说梦?” 阿六道:“是与不是,你只需告知梁王便可分晓。” 胖子丝毫不惧:“老子要是怕事,就不会把醉生梦死楼做到今日这种地步。既然你们动了老子的人,那老子也得出了这口气!留下手脚还是留下命,做个选择吧?” 阿六把剑往面前一戳,两手插着腰带,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今日我真是长见识了,没想到梁王府的人竟不把太叔府放在眼里,想来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胖子勃然大怒:“少废话!纳命来!” 阿六耸耸肩:“你这死胖子,蠢死你算了,要杀要剐应该快点,这会儿还有你动手的机会么?” 胖子惊疑不定,似乎在确认阿六是不是耸人听闻。 阿六见他如此,徒手把窗户给拆了,示意胖子往下看。 原来,麒麟卫已经将这里包围。 胖子管理醉生梦死楼,自然有几分胆识,在太叔府的令牌面前也不露怯。 因为这块令牌又不会吃人,在京城这种地方,一块令牌算不得什么。 然而他看到麒麟卫却忍不住发憷——那才是会要命的东西! 事实上,他也不怎么管姑娘的买卖,向来都是老/鸨子负责,对这情况也是一知半解,见麒麟卫来了,他便不再纠缠,怒斥一声:“还不退下!都在这堵着做什么?” 打手一个接一个往后退,直到把这屋子空出来。 阿六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取笑道:“你这些手下都是什么妖魔鬼怪,怎么一个个脑子长包,蠢成这样你也敢用?” 胖子用力甩开阿六,却又被阿六紧紧缠住。 阿六笑道:“别动肝火,要是你我打起来,那后果可就严重了,你主子不想和太叔府为敌,相信我。” 胖子正想给阿六一拳,陆明邕便从外头大步迈进来,胖子立即就老实了。 毕竟比起太叔,越国公可是恶名在外,没有几个人不怕的! 就连梁王也不敢当众和他起冲突。 陆明邕目光逡巡一圈,最后停留在阿六身上:“怎么回事?” 阿六道:“醉生梦死绑了丞相府的人,小的正见义勇为。” 陆明邕眉头一蹙:“丞相府的人?” 阿六只是点头,却没有再说下去。 陆明邕吩咐道:“先把醉生梦死封了,等事情查清楚再行处置。” 胖子急了,这醉生梦死日进斗金,被封了主子不得要他命? 他连忙求情:“大人,您也看到了,这地上躺的,浴桶里飘的,可都是我们的人,我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对方更没有什么损失,这楼能否先不封?等事情查清楚了,我们醉生梦死楼自会负起属于我们的责任。” 陆明邕轻笑一声:“本官把指挥使让给你做?” 胖子连忙摆手说不敢,却是吓得不再吱声。 陆明邕并未看小茜一眼,仿佛不认识似的,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阿六连忙带着小茜跟在他身后,留胖子一人独自在这生无可恋。 麒麟卫也是迅速,小茜他们刚走出醉生梦死,封条便都贴好了,还有一队人马英姿飒爽地将楼团团围住。 薛巍带着文茵在马车上等候,阿六跳上了他的马车。 小茜想跟上去,陆明邕开了口:“上来!” 小茜不敢拒绝,战战兢兢地跟陆明邕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马车里。 小茜害怕得低下头,小声问道:“兄长怎么在这?” 陆明邕道:“我刚到相府,先生便让我过来接你。” 夫君么? 夫君果然最暖心了,什么都为她想得周全。 小茜很开心,但她害怕陆明邕,她点点头便不敢说话。 陆明邕批评道:“你真是没轻没重,这醉生梦死是个什么地方?你一个姑娘家来这里做什么?阿六那不靠谱的,要是你们出了意外怎么办?” 小茜听出兄长的关心,小声解释道:“我来救文茵,岂料惊动了打手。” 陆明邕道:“你当这些打手是吃素的?要不是有零在掺和,你们早就成为刀下亡魂了。” 小茜疑惑道:“所以他们不是傻,而是零在帮忙?” 陆明邕道:“梁王又不是傻子,会请一群傻子给他镇守日进斗金的店?” 小茜道:“多谢兄长。” 陆明邕叹了口气:“你这傻孩子,以后这种事就找我们几个兄长,不能直接带着阿六就来,今日要不是先生早有准备,后果不堪设想。” “你来这里的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我并不是很赞成你冒险,先生事事依着你,你更要有判断力,免得哪天做了后悔莫及的事,明白吗?” 小茜乖顺地道:“明白了,兄长。这次的确是我不好,一头热就来了。下次我一定倚仗兄长们,绝不以身犯险。另外,还望兄长能封/锁消息,不让文茵被卖进醉生梦死的事传出去。” 陆明邕道:“我会看着办,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只怕醉生梦死的人还以为掳的是你,因为你和文茵实在太相像了。” 小茜道:“这样认为也好,免得影响文茵的清誉,我嫁人了无所谓,但是文茵还是个姑娘家。” 陆明邕无奈:“说你傻你还真傻,你们俩无论掳走谁都一样,因为你们是一家人,其中一人丢脸,另一人也会跟着颜面尽失。” 小茜连忙点点头:“我会吸取教训,以后不做这么冒险的事了。” 陆明邕称赞道:“这就对了,免得让大家担心。” 这边的事剪不断理还乱,谢韫与南宫绥绥在雍州也不得清闲。 本来南宫绥绥带着“谢姑娘”回去,最近身子不太爽利的老爷子高兴得合不拢嘴,张罗着要给二人办喜事。 可发生一件事,却让南宫绥绥决定说出自己是女儿生的事情,并宣布要脱离南宫家。 第1111章 这些年的生不如死 事情是这样的。 谢韫与南宫绥绥的婚期也定在三月,按谢韫的说法就是,在雍州这边办一场,给南宫家一个交代,等回了京城,再办一场真正属于他们二人的。 因为南宫绥绥许久没有回来,有堆积如山的事情要处理,加上婚事有南宫绥绥的母亲苏氏在操持,他们也没有多么费心。 南宫绥绥索性一头扎在账本堆里,让谢韫给她打下手,处理那些被延误的事情。 但是近几日她明显觉得母亲变了,似乎极为怕冷,衣裳穿得高高的,连颈项都没有露出来。 可每次询问母亲,苏氏都以怕冷为由搪塞过去。 直到这一晚,谢韫和南宫绥绥捧着糕点来找母亲,看到那非人的一幕。 但见南宫绥绥的父亲南宫恒正用自己的腰带一下下抽在苏氏的身上,那腰带由真皮制成,还镶嵌了许多宝石,打下去的疼痛之感不亚于鞭子。 苏氏想躲,被他抓住脚踝,直接给拖了过来,接着便是更为凶残的虐打。 他一边抽,一边连踢带踹,苏氏被他踹了几脚,便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丫鬟跪在一旁瑟瑟发抖,却好像习以为常。 “混账!” 南宫绥绥气得双目通红,她一把扔下糕点,徒手将门给卸了,奋力将门框给拍在南宫恒身上。 南宫恒被拍翻在地,她仍不解气,又冲着南宫恒的腹部猛踹几脚,直接将南宫恒打得口鼻流血,半响没有动弹。 南宫绥绥扶起苏氏,泪流满面:“他打你为什么不叫,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喊?你就这样任他打,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苏氏痛得说不了话,勉力睁开的双眸尽是担忧。 南宫绥绥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将她抱起,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留下南宫恒死狗般趴在地上。 谢韫则去请大夫。 屋里。 南宫绥绥大发雷霆,怒斥苏氏身边的人:“你们都死了么?就这样看着我娘被打,这么多人都拿那混账没办法,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苏氏虚弱地拉住南宫绥绥的手,流着泪冲南宫绥绥摇摇头,示意南宫绥绥不要对她们生气。 南宫绥绥握紧苏氏的手,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她哽咽着道:“娘,您忍他做什么?我现在是南宫家的家主,谁敢动你一下,您为什么就让那混蛋这么打您!” 接着,她哭得歇斯底里,捶胸顿足,猛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是我不好,我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我没用!我真没用!” 苏氏刚想说话,一股殷/红的鲜血自唇边流下。 那几脚,踹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似的。 “咳咳……”她被血呛得猛力咳了起来。 南宫绥绥连忙将她扶起,让她把堵在嗓子里的血吐个干净。 见母亲伤成这样,南宫绥绥的愤怒再也无法抑制,她让母亲靠在被堆上,提剑就要去杀了那禽/兽父亲。 “阿绥……别……别去,求你……不能弑父。” 南宫绥绥把剑贯在地上,愤怒地嘶吼一声,这才又跪到苏氏床边,泣不成声。 这时,谢韫领着大夫进来,并把百里无相配置的伤药递给大夫:“这是一些治疗内伤的药,劳烦您看看能不能用上。” 大夫颔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为苏氏把脉。 谢韫扶起南宫绥绥,柔声劝道:“冷静些,先问清楚发生什么事,我们一件件解决,还有我呢。” 南宫绥绥哭倒在谢韫怀中,咬牙切齿地道:“我恨不得宰了那混蛋!他怎么能这样伤害我娘?就算我娘百般不是,那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为他诞育过孩子。” 谢韫拍拍她的背:“禽/兽的世界毫无道理可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绝不能再让娘逆来顺受,这笔账我们一起帮她算。但你要先冷静下来,娘她担心你。” 大夫还在为苏氏诊脉,南宫绥绥看向照顾苏氏的嬷嬷:“你跟我来。” 苏嬷嬷是苏氏从南方带来的陪嫁,也是唯一剩下的人。 外间,南宫绥绥哽咽着道:“我要听实情,一字不落。” 苏嬷嬷还在犹豫,谢韫却道:“嬷嬷别担心,无论什么事,我都会与阿绥一同承担。” 苏嬷嬷这才打消顾虑,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南宫绥绥所不知的事娓娓道来。 “家主,姑爷他根本就是……唉,这还得从小姐嫁入南宫家说起。小姐与姑爷为了家族生意走到一起,成亲前根本没有见过面。” “成亲后,姑爷嫌小姐太过柔弱矜持,便对她百般刁难。小姐远嫁雍州,且娘家又远,柔弱的她根本没办法与蛮子似的姑爷对抗,只得忍气吞声。” “然而姑爷尝到了甜头,愈发变本加厉,在一次醉酒时对小姐动手之后,一不顺心的虐打,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刚开始,我们都去阻拦,可拦一次死一个人,用不了多久,从苏家跟来的人,便只剩下老奴了。” “有一次,小姐实在受不了,于是带着老奴逃离南宫家,结果被姑爷抓了回来,又是一顿毒打,把小姐腹中的孩子给打没了。” “小姐丢了孩子,姑爷不但没有收敛,反而以小姐不能伺候他为由,到处沾花惹草,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往屋里抬。” “姨娘们进门后,小姐的日子更难过了,那时苏家尚且过得去,姑爷担心小姐逃回去向娘家告状,于是便拘着小姐,从此小姐便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姨娘们不顺心,姑爷打她,姑爷不顺心,更是会打她,家里但凡有人不顺心,都是姑爷打她的理由。” “但小姐再也不许老奴去挡,每次挨打,她都默默承受,只要姑爷打累了打烦了,就会停下来。” “老奴想帮她,她却让老奴好好活着,否则以后姑爷再打她,都没人给她治伤叫大夫。老奴与手底下没有可用之人,根本没办法反抗,只能这么过活。” “直到多年后的一天,小姐终于找到机会离开南宫家,但因为苏家生意上出了问题,为了重振苏家,小姐只能放弃离开的机会。” “后来苏家重振,小姐也因无法忍受而萌生死志,可在那时,小姐发现她怀了您。” “为了您,小姐放下骄傲与尊严,和姑爷虚与委蛇,不仅要受姑爷的气,还要忍受妾室的气,就这样将您平安地生了下来。” “在您成长的日子里,小姐从未懈怠对您的教育,她竭尽全力地让您多学一些知识,多掌握一些技能,一心培养您成为正直善良的人,不要走姑爷的老路。” “小姐咽下所有委屈,抗下所有伤痛,努力守护您,直至您长大成人。前段时日,您带回谢姑娘,因为淇王府的关系,姑爷有所忌惮,消停了一段时日。” “后来淇王府变成了太叔府,姑爷更是没碰过小姐一根毫毛。可这次有人闲不住在暗中挑唆,笑话姑爷畏惧太叔府的权势,连带小姐也畏惧。” “姑爷禁不住挑唆,便又开始对小姐动手,见小姐没有向您告状,他愈发肆无忌惮,今日就因为五姨娘说小姐最近架子很大,姑爷便气势汹汹地过来兴师问罪,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听完苏嬷嬷的话,南宫绥绥跌坐在地上,半响没有动弹。 第1112章 怒不可遏 她到底算什么女儿? 竟对母亲这些年所受的罪一无所知。 她到底算什么女儿? 竟让母亲过这种生活。 她知道父亲是混蛋,但却不知父亲如此混蛋。 母亲成就了她,却牺牲了自己。 如果早早知晓这些,她一定用命去守护母亲。 但她竟然不知道,她根本不配做母亲的女儿。 南宫绥绥又一次哭倒在谢韫身上。 谢韫深吸一口气,道:“嬷嬷,你先进去照顾娘,这里有我。” 南宫绥绥捶胸恸哭:“我混蛋!我真是混蛋!我不配为人!” “你的确不配为人!”谢韫刚想开口安慰,老夫人便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过来兴师问罪。 她气势汹汹地走进厅里,抓起茶盏砸在南宫绥绥身边,怒不可遏地道:“孽畜!你给我跪好!” 南宫绥绥泪如雨下,根本没有理会老夫人。 这让老夫人愈加愤怒,她厉喝一声:“请家法!” 下仆立即取来一根大藤条,她再度疾言厉色地呵斥:“孽畜!你给我跪下!” 南宫绥绥终于缓过来少许,她怒视着老夫人,这些年积压的愤怒和不满全然挂在脸上:“我要是不跪,祖母又待如何?” 老夫人气得脸上的褶子都鼓了起来,暴跳如雷地道:“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竟敢对自己的父亲动手,今日我非打死你不可!给我跪下!” 南宫绥绥站起身,轻嗤一声:“祖母你瞎了么?你只看到父亲的痛,可曾看到我娘伤痕累累!要不是你纵着父亲,他又怎会打了我母亲十几年!” 老夫人声色俱厉地道:“你真是昏了头!简直不可理喻!你怎么不去想想你娘的问题?要不是她整天摆着一副清高的样子惹你爹生气,你爹会对她动手?” “她那副人见人嫌的鬼样子,挨打也是活该!再说了,身为女子她本就该三从四德,不过是被打几下就跟你告状,我瞧她是存心挑拨你们父子的关系。” “像这种只会惹是生非的女人被/打死才好,你竟还为她说好话!你真是糊涂至极!” 南宫绥绥被气笑了:“这么说,我娘被打了十几年,反而是我娘的不是了?” 老夫人怒道:“难道不是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要不是你娘自己的问题,谁稀罕动她!打她我还心疼你爹手痛呢!这种蠢货,给你爹提鞋都不配,不休了她已经是你爹仁慈!” 南宫绥绥仰起头,努力地把眼泪逼回去。 老夫人见此,愈发痛恨苏氏,气得老脸都歪了:“瞧瞧你都被苏氏教成什么样?一点教养都没有,我让你跪下听见没有!” 南宫绥绥气得爆吼一声:“是!我是没有教养!因为我有爹生没爹教!因为我爹就是个王八蛋!我爹也没有教养!所以我没教养!” 老夫人见南宫绥绥不仅忤逆自己,还敢骂她的儿子,简直怒到了极点,她一把夺过藤条,直接就往南宫绥绥身上招呼。 谢韫想挡,南宫绥绥阻止了他:“这口气我自己出!” 就这样,老夫人的藤条狠狠甩在她身上。 南宫绥绥深吸一口气:“打够了是么?我敬你是长辈,这一下我让着你,要是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加倍奉还到你身上!” 老夫人被唬得一怔,五姨娘立即煽风点火:“家主真是好教养,打了自己的爹不说,竟然连祖母都忤逆,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种。” “老夫人,您瞧瞧他这样子,再不管教可就管不了了,到时候只怕是谁都不放在眼里呢!” 老夫人的怒火霎时又被点燃,她扬起藤条再度甩向南宫绥绥。 “我说了,”南宫绥绥捏住藤条,“再动我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接着,藤条在南宫绥绥的手中化为齑粉。 老夫人一怔,随即坐到椅子上,又恼又怒:“孽畜!孽畜!苏氏教的什么玩意儿!活不下去了!我怎么会有这么畜生的孙子!” 南宫绥绥没理会她,弯腰拉来一把椅子,目光隼利地看向五姨娘:“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说我,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挑拨是非的后果!” 说完,南宫绥绥直接拎起那檀木椅子砸向五姨娘。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五姨娘完全没了呼吸。 南宫绥绥一脸是血,她把椅子用力地摔在地上,愤怒地道:“昔日我忍你们,是因为我娘让我忍,她与你们为善,你们却逼她至此,既然你们不想做人,那我就直接送你们去见鬼!” 老夫人吓得目瞪口呆,惊恐地看着一脸是血的南宫绥绥。 苏氏听到动静,让苏嬷嬷扶着她出来,见五姨娘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她连忙道:“阿绥,没事,娘没事,你别生气!” 南宫绥绥却没有听苏氏的劝,双目猩红地问苏嬷嬷:“是谁挑唆我爹打我娘的?!” 苏氏连忙阻止苏嬷嬷,不让苏嬷嬷说。 可苏嬷嬷早已不想再让主子受这份罪,用手指比出数字,给南宫绥绥提示。 “照顾我娘!”南宫绥绥对谢韫说了一句,拖着把椅子便走出屋。 苏氏胆战心惊,连忙去阻拦,但谢韫却扶住了她:“夫人,你让阿绥去。” 苏氏哭道:“这些人如此待我,你以为我不恨么?我不是没有和他们鱼死网破的胆量与决心,我只是不想让阿绥背罪。这是个重孝重礼的朝代,阿绥对长辈不敬,只会害了她呀……” “我已经害了她一生,我怎么能让她再为我背上忤逆不孝的名声呢?她这样做,世人都要戳她脊梁骨的!” “我想让她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活下去,我不希望不明就里的世人用口水吐她。快帮我阻止她……” 谢韫掷地有声地道:“夫人不必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和她共同背负,今日就让她为您把这口气出了,捅破天也有我兜着,您放心。” 苏氏还想说什么,苏嬷嬷劝道:“小姐!您自以为忍气吞声就是为了家主好,逆来顺受就是为了家主着想,但您想过没有。” “比起世人的看法,家主最在意的是您,是您这个她依赖的母亲!老奴也赞成家主给您讨回公道!凭什么要让这群小人如此欺负您!” 谢韫道:“嬷嬷说得没错,阿绥不是那种在意虚名的人,比起背负忤逆不孝的罪名,她更希望您平安。” 老夫人没想到这几人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见南宫绥绥不在,她登时她气撒在苏氏身上,走过来就要甩苏氏一巴掌。 然而,她的手腕被握住,下一刹那,对上谢韫冷漠的面容:“老夫人,我还没和阿绥成亲,并不怕背负什么恶名,您可得小心点,要是我失手了,您也只能吃这哑巴亏,知道?” 说罢,谢韫甩开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打不过,但气又不顺,指着苏氏破口大骂:“你这丧门星!瞧你把这个家都搞成什么样?” “恒儿打你几下你又不会死,十几年你都忍过来了,今日怎么没忍一下?你瞧瞧你儿子都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你个丧门星!丧门星!你怎么不去死!” 听完这番话,苏氏再也压抑不住委屈,哭着问道:“婆母,我也是爹生娘养的,夫君这样对我,您就不想想我爹娘会难过?” 老夫人冷笑不已:“你贱皮贱肉,打一下会怎样?我儿子娶你,不就是让你来做牛做马伺候他的?你别装出那副被人欺负的样子!没的还让人以为我南宫家欺负你!” 苏氏不想和这强词夺理的老东西掰扯,便不再开口了,但她担心女儿的安危,又想起这些年的非人遭遇,忍不住再度泪如雨下。 第1113章 这是小事吗? 老夫人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怕了,说出的话更加难听:“哭哭哭,你还哭,今日/你要是不让南宫绥绥跪到恒儿面前忏悔认错,我替恒儿休了你个丧门星!一点为人媳妇的自觉都没有,怪不得教出这么混账的儿子!” 谢韫终于忍不住了:“老夫人,请你适可而止,我已经开始厌烦了,要是再这么聒噪下去,我会杀人的。” 老夫人以为“谢姑娘”在唬她,张口又要骂人,谢韫直接取出腰间的软剑,老夫人这才闭上嘴巴。 安静了的老夫人,终于想起来南宫绥绥出去做什么,她惊慌失措地大喊:“来人,南宫绥绥疯了,快去阻止他!” 而这时,南宫绥绥已经来到了三姨娘的院子。 想起父亲那抽在娘身上的一下下,想起娘这些年来所受的折/磨, 理智,被愤怒占据。 她怒不可遏,一双眼睛爬满红血丝。 一脚踹开三姨娘的房门,她拎着凳子走到三姨娘面前,一凳子砸下去。 三姨娘被砸得动弹不得,却也暴露嚣张的本性:“你疯了!你竟敢这样对我,要是我告诉老爷和老夫人,你吃不了兜着走!你以为你是家主了不起是么?老夫人和老爷怪罪下来,你这家主也别做了!” 南宫绥绥二话不说,又提起凳子砸在她头上,冷笑道:“要不是为了我娘,我稀罕做这个家主?你们这些恶狼,竟敢让我娘受到伤害,今日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痛!” 说完,南宫绥绥继续拖着椅子走向八姨娘的屋子。 她当这个家主,本就不是为了财,而是为了能更好的保护娘亲。 既然这个家主之位都无法保护娘亲,她不要也罢! 但她一定要让那些伤害娘的人付出代价! 于是,八姨娘也被她砸得生死不知。 她似乎陷入了癫狂,尽管已经砸了两个人,但那种愤怒依旧没有消失。 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无力,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对既往的无可奈何,也是对母亲所受的罪无能为力。 她拖着凳子又去九姨娘的院子。 此时她才发现,原来坏人竟这么多。 而娘亲,每天都在面对如此多的恶意。 这南宫家就是龙潭虎穴,每个人都是豺狼虎豹,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些人让娘亲伤痕累累。 还没到九姨娘的院子,南宫绥绥便被护卫家丁团团围住。 是二姨娘,她带人围住了南宫绥绥,一脸地狰狞狠意:“家主疯了,不仅打伤了老爷,还杀了几个姨娘,老夫人让你们都阻止她!只要能阻止她发疯,生死不论!” 太好了,终于让她等来家主犯错的机会了。 只要家主一死,那家主之位不就是他儿子的? 多亏她一直筹谋着,这才等来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护卫刚开始还有些忌惮,但见南宫绥绥杀红眼的模样,他们也觉得家主必然疯了,于是前仆后继地冲向南宫绥绥。 南宫绥绥满腔怒火还未宣泄,见二姨娘面目狰狞的样子,她忽然又想起,二姨娘还曾多次向她和娘亲下毒,要不是她机警,早就和娘亲死于非命了。 这肮脏污秽的家,不要也罢! 但是这些伤害娘亲的仇人,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于是,她凳子一甩,二姨娘便被砸飞出去,半响没有动静。 护卫见状,立即把刀抽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围攻她。 “住手!” 恰此时,老太爷身边的人来了。 一声怒吼,制住了所有人。 也把南宫绥绥的理智从愤怒中拉了回来。 老爷子身边的长随道:“家主,老太爷有请。” 南宫绥绥脸上的血迹也未擦,就这么去了祖父的书房。 灯火如豆,老太爷坐在案桌后面,疲惫地看着南宫绥绥:“闹够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南宫绥绥怒道:“这是沉不住气的问题吗?那混账打我娘,打了十几年!而我竟然今晚才知道,这是沉不住气的问题吗?” 老太爷道:“你不也打他了?” 南宫绥绥冷笑:“祖父您想说他打了我娘,而我打了他,这事就一笔勾销?” 老太爷道:“要不然呢?你还想如何?你想弑父不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这就让它过去,日后我会约束着你父亲,让他收敛一点。” “砰!” 南宫绥绥抓起桌上的笔洗掷在地上。 “砰砰砰!” 紧接着,她又拿起几样东西用力砸下。 她双目猩红,声嘶力竭:“祖父,我敬您是长辈,但您怎么能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什么叫‘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这就让它过去’?” “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在你心里,你和所有人一样,认为我娘挨打只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认为只要没有打死就没事!” 南宫绥绥泪流满面:“但是你们想过我娘吗?想过么?!我小时候被打一次,我疼了一会儿,但我却伤心难过很久。我娘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打,你想过她心里多害怕多难过吗?” “我娘是欠你南宫家还是怎么的?活该被你们磨搓吗?我恨不得把那混蛋碎尸万段!他哪里像一个父亲,他根本就是个畜生!” 老太爷怒了:“住口!不许这样说自己的父亲!” 南宫绥绥愤怒咆哮:“该住口的是你!始作俑者就是你和那两面三刀的老妖婆!要不是你们的冷眼旁观和煽风点火,那混账何至于变本加厉!” “尤其是你!养不教父之过,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教好!哪个有教养的男人会宠妾灭妻?哪个有点涵养的男人会打自己的妻子!你根本没有好好教他!” “如果从一开始,你就能以父亲的身份站出来主持公道,何至于会这样?你也不配做父亲!” “还有那老妖婆!成日只知道挑我娘的毛病,看我娘不顺眼,和一堆妾室勾结起来做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 “既然你认为打妻子不算什么,你怎么不去打死那老妖婆,省得让她成日惹是生非!” 面对南宫绥绥的怒火,老太爷静静地等待着她发/泄完。 最后,老太爷道:“闹够了吧?不就是被打两下,何至于闹得这个家鸡犬不宁?” 南宫绥绥深深地看了老太爷一眼,这次她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 第1114章 那就分出去! 既然无人懂她的意思,她何必要浪费口舌? 她艰难地擦去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道:“你看,就是你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才造成这个家今日的模样,祖父,你知道吗?这个家早已烂透了!” “不是生意蒸蒸日上,这个家就兴盛不衰。也不是只要不闹出人命,这个家就还算和平。” “你瞧瞧这个家如今的样子,像什么?妻不妻妾不妾,嫡是嫡庶不庶,那群小妾就像母猪一样,子嗣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可您瞧瞧,哪个不是贪财图利的小人!” “这个家的隐患,从那混账宠妾灭妻开始,就已经种下了。那混账眼盲心瞎,过度偏宠助长了那些人的野心,一天天巴不得把我生吞活剥好继承万贯家财。” “你以为是我闹么?就算今日我不闹,这个家真的能永远太平么?内斗是早晚的事。祖父,我累了,这个家的一切我都不会再参与了。” “我会劝我娘和那混账和离,请您把我从族谱里划掉吧!” 南宫绥绥说完,转身要走。 老太爷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宫绥绥。 他不明白,这点小事何至于这样吗? 何至于让他放弃大好前途。 这么点小事,至于背离这个家么? 他疼爱这个孙辈,本想叫过来训斥一顿,给大伙一个交代,然后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但没想到,被训斥的是自己? “站住!” 老太爷叫住南宫绥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南宫绥绥止住脚步,回眸看向老太爷。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道:“在你们眼里,可能我娘只是微不足道的苏氏,可在我心里,她是我最亲的人,是我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我绝不会再让我娘留在这里,留在这个肮脏污秽的家,从此以后,你们就当我死了,我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太爷力竭般跌坐在椅子上,他心痛地道:“不争气啊!不争气!我把你扶到这个位置,你竟是这般愚蠢!你想解决此事,只需徐徐图之然后再釜底抽薪即可,何必要鱼死网破?我对你的教育,全都喂狗了么?” 南宫绥绥道:“祖父,你还是不明白我。我对这个家已经失望透顶,厌恶至极,这种失望和厌恶,让我已经不屑去用什么手段。” 说完,南宫绥绥转身就走。 “站住!” 这一次,南宫绥绥没有回头。 这个家里,祖父对她还算不错,如果祖父理解她并支持她,那她一定不会做到这么决绝。 但是祖父没有,一点也不理解她,那她还奢望什么呢? 早点带着母亲脱离苦海,才是她此刻应该做的。 老太爷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将她拦住。 南宫绥绥握紧拳头,想要直接冲出去,但是余光中她看到了祖父苍老的样子。 一瞬间的恻隐之心,使得她放松了手。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转身来到老太爷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祖父,请您念在孙女这些年打理生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孙女吧!” 一句“孙女”,老太爷吓得赶紧挥退众人。 见老太爷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南宫绥绥微微吃惊:“祖父,您知道我是女儿身?” 老太爷叹了口气:“老夫是谁?怎会看不出你是个女娃娃?” 南宫绥绥震惊不已:“既然我是女儿身,那您为何还将家主之位交给我?” 老太爷叹息不绝:“正如你所说,这个家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我看中你的才华与拼劲,所以将这个家托付给你。” “单从这点看,我便不是那等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之人,我承认,听到你说你父亲对你母亲动手时,我的确不当回事。” “在我看来,夫妻间磕磕绊绊很正常。但你如此愤怒,想必你父亲也实在过分,所以才会把你逼到这个份上。这点,我要向你说声抱歉。” “但是阿绥,这些年你父亲打你母亲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晓,如果我知晓,我岂会不管?你说得没错,我不会教子,的确不配做一个父亲。” 南宫绥绥也不是什么狠心绝情的人,知晓了真相,她道歉也很干脆:“祖父,对不起,方才是我混账!” 老太爷摆摆手:“罢了,不用道歉,是你骂醒了我。我这一生天涯海角四处奔波,把南宫家经营到如此盛况,但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连家里的事情都整不明白,也不怪现在出了问题。” “虐打妻子,绝非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你父亲的事,我很愤怒,也很抱歉。你回去与你母亲说,若是她愿意和离,我为他做主。” “这个家你实在不想待,我也不会强求你,这些年你女扮男装,承受了许多女子不该承受的压力,苦了你了。” “那谢姑娘实则是太叔府谢长史吧?我瞧着那谢长史人不错,为了你肯放下男人的尊严,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和他好好过日子,像个女子那样过日子。” 南宫绥绥眼含热泪:“祖父,我这样对您,您还……” 老太爷道:“不是没有条件。我是不会将你逐出南宫家的,你要是想离开,就只能以分家的方式分出去。你与谢长史的 儿子,必须有一个姓南宫。” 南宫绥绥震惊不已:“祖父,您这是?” 老太爷道:“你方才骂醒了我,我一琢磨,就觉得南宫家的确不行了,如果放任下去,早晚会被这群吸血虫败光,不若早早把你分出去。” “一是你没必要扛着这些负担,二是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保全南宫家,真正地保全你。孩子,你是最像祖父的人,祖父心底,最疼的是你啊!” 南宫绥绥磕了个头:“祖父,阿绥不孝!” 老太爷淡声道:“起来吧!你还没恢复女儿身,别娘们唧唧的,我看着难受。府里的事还有我,你都别管了,现在先回去与苏氏和谢长史商量,等商量好了,再来告诉祖父你的决定。” 南宫绥绥忧心母亲,磕了个头,便起身走了。 老太爷的长随端来一盏参茶,道:“老太爷,您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家主离开?” 老太爷难过地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哪里会希望儿孙分家,家族越大,才是兴旺发达的表现,可我不能再装睡下去了,这个家经这么一闹,再也无法维持平静,还不如把阿绥分出去。” 长随道:“老太爷这是要保全南宫家?真是用心良苦。” 老太爷道:“子孙后代,也只有阿绥可以为继,保全她,亦是保全这个家能长长久久地传承下去。唉……都是儿孙不争气啊!” 长随道:“这一大个烂摊子,老太爷准备怎么收拾?” 第1115章 婆婆的偏见没道理可讲 老太爷徐徐呷了一口茶,把盖子轻轻阖上,杯盖碰撞盏口,发出清越的响声。 他端着茶盏,眸色变幻,半响才将茶盏往桌上一砸,道:“擒贼先擒王。你过来,我吩咐你去办件事。” 南宫绥绥的院子里,老夫人还在作妖。 她是不敢对苏氏动手,但嘴巴可没怎么闲着。 一边哭一边骂:“真是家门不幸啊!恒儿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这么个玩意儿,生又不能生,整天摆着个死鱼脸,看起来就恶心难受!” “这也就罢了!重要的是也没教养啊!既不尊重孝顺婆婆,又不体贴爱重夫君,善妒又恶毒,老天啊,你快把这恶妇收了吧!” 谢韫想开口帮苏氏说句公道话,但却被苏氏阻止。 苏氏抓起桌上的茶盏猛然摔在老夫人面前,骤然碎裂的巨响把老夫人的眼泪都给逼了回去。 她震惊地看着曾经唯唯诺诺的苏氏,久久不能言语。 苏氏放开苏嬷嬷的手,从谢韫手中夺过软剑,一步步走向老夫人。 老夫人惊恐后退:“苏氏!你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氏甩了甩手中的剑,而后把剑递到老夫人手里,情绪激动地道:“婆母,你不是看不上我么?你不是讨厌我么?今日/你就用这剑把媳妇给了结了,眼不见为净行不行?” 老夫人被苏氏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那软剑薄如蝉翼,但却泛着寒光凛凛,只看那剑便令人头皮发麻。 她惊恐万状地道:“疯子!你个疯子!你有病!你疯了!” 苏氏把剑塞过去,哭喊着道:“婆母,你杀啊!你杀了我啊!你拿着这剑杀了我啊!” 软剑晃动,不小心甩到老夫人的衣裳,瞬间划出几道口子。 老夫人吓得几乎是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离那把剑。 苏氏冷笑一声:“婆母,你不是很厉害么?你怎么不敢用它杀了我?杀了你怎么也看不顺眼的儿媳妇!” “你说我不孝,你说我善妒,你说我恶毒……我要真不孝真善妒真恶毒,早就跟你玩命了,就像现在这样!” “我敬你,是因为我爹娘教我要孝顺长辈;我忍让夫君,是因为爹娘教我家和万事兴,凡事要包容;我从未苛待过侍妾和庶出,因为我爹娘教我要有气度。” “我与人为善,贤良大度,换来的是十数年的生不如死,换来的是阿绥承受了寻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苦楚。我孝顺你敬重你,换来的是你百般挑剔!”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哪里错了?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你凭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要这般折/磨我!” 苏氏跌坐在椅子上崩溃大哭,似要把这十数年的伤心和委屈给哭出来。 她捏紧衣襟,脸上因痛哭而扭曲,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哭得那般伤心凄凉:“我自己受点苦没什么,可怜的是我的阿绥!她从会说话会走路开始,就被迫和我一起承受这个家、这些人的恶意!小小年纪东奔西走,连一日安稳的日子都没过过。” “婆母,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们要如此对待我?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倒是说啊!” 苏嬷嬷去扶苏氏,却被苏氏推开。 谢韫看着哭成泪人儿的苏氏,却是无能为力。 他所能做的,就是对阿绥好,把阿绥所没拥有的补回来。 老夫人被苏氏这么一唬,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把所有话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我就恒儿这么个儿子,自然要给她挑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子,你们江南的女子矫揉造作,空有才女的名头和一副臭皮囊,就是个妖媚的主,你怎么能配得上我儿子?” 苏氏震惊难言:“就因为这个?就因为偏见,所以你就撺掇你儿子让我十数年生不如死?” 老夫人怒道:“是偏见吗?这是偏见吗?嫁到我们家你都做什么了?让你站规矩你晕倒,让你侍疾你晕倒,干啥啥不成,成天就只知道弹琴作画,要你有什么用!” 苏氏辩驳:“婆母,我坐着花轿从江南来到雍州,路上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新婚夜不得睡,第二日起来给您敬茶,您让我在日头底下站了几个时辰,我能受得了吗?隔天您又装病让我侍疾病,我整整几天几夜没的睡,我能不晕倒么?” 老夫人啐了一口:“那还不是你自己的问题!你自己身体不健壮,你怪谁?诸多理由,就没见过你这么做媳妇的!” 苏氏冷笑不已,十几年了,她还没能看清这老太婆的丑恶嘴脸么? 从一开始,这老太婆就没有看上自己,日后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 在这样的人面前,她要什么公平?她要什么理由?这显得她真可笑! 苏氏伏在茶几上,痛哭不已。 都怪自己懦弱,让阿绥跟着自己吃苦。 她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 她愧对阿绥啊! 恰此时,南宫绥绥回来了。 见母亲哭成这样,她登时怒不可遏,冲着老夫人骂道:“老妖婆!你又对我娘做了什么?!” 老夫人难以置信:“你叫我什么?” 南宫绥绥恶狠狠地道:“老妖婆!你就是个恶毒的老妖婆!” 老夫人捶胸顿足,刚想教训南宫绥绥几句,老太爷的人便来了。 “老夫人,老太爷让小的给您送两样东西。” 老夫人皱眉:“这个时候好好的,送什么东西?” 长随道:“一把佛堂的钥匙,一封休书,老太爷让您二择一。” 老夫人的脸色已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你说什么?!” 众人也是吃惊不已。 长随继续重复道:“一把佛堂的钥匙,一封休书,老太爷让您二择一。” 老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挺挺地砸倒在地上。 长随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针,扎在老夫人的人中。 老夫人幽幽转醒,长随便把钥匙和休书怼在老夫人的脸上,笑眯眯地道:“老夫人,选一个吧!” 老夫人还想晕,长随的针也没收起来。 老夫人瞬间嚎啕大哭:“苍天啊!我都这把年纪了,儿孙都那么大了,那老混蛋还提休妻,这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 第1116章 我决定和离 长随道:“老太爷说,老爷这么大年纪了还打妻子,他这么大年纪休个妻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念在老夫人为他生儿育女的份上,他也不愿意做得太难看,所以多给了老夫人一个选择,那就是这把佛堂的钥匙。” 老夫人老泪纵横,既愤怒又难过:“让我去吃斋念佛还不算难看?这老混账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没脸!” 长随冷冷道:“老夫人,老太爷说如果您胡搅蛮缠,就直接把休书给您!” 老夫人一怔,随即哭得稀里哗啦,她颤巍巍地把手伸到钥匙上,还没拿起来,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长随招来几个人,吩咐道:“把老夫人抬到府里佛堂,其近身嬷嬷一并送过去,衣食住一律参照庵堂的师父,派一队人把守。” 护卫很快把老夫人给抬了下去,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想要反抗,却被护卫用刀架着脖子,屋里很快就恢复了清净。 长随向南宫绥绥行了个礼,与手下抬着三姨娘的尸体离开,留下两个护卫清理现场的血迹。 南宫绥绥把震惊不已的苏氏扶到床上歇着,这时丫鬟也将大夫开的药煎好端上来。 谢韫道:“大夫在小厨房里,我去送他出府。” 南宫绥绥接过药碗,边吹药边道:“不必了,我和娘有话要说,你也留下来听听。” 谢韫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好。” 苏氏很震惊,也很疑惑:“阿绥,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绥绥将药一勺一勺地喂到苏氏口中,柔声道:“娘,祖父其实很早就知晓了我是女儿身,方才我与他谈过了,他对您这些年的遭遇感到抱歉。” “他说如果他知道,就不会允许那混账对您动手。处置那老太婆,估计也是想到那混蛋背后是老太婆撺掇撑腰,所以才会先拿他开刀。” “祖父有意分家,这样我就可以恢复女儿身,过自己的日子,不必再担这个家主之位,整天辛苦奔走赚银子喂饱这些不知感恩的豺狼虎豹。” “祖父还说,如果您愿意和那混蛋和离,他可以为您做这个主。我的意思是,您与那混蛋和离了吧,跟我与谢韫一同入京生活,但是这一切还要看您的意思。” 苏氏心疼地望着南宫绥绥,小心翼翼地问她:“阿绥,你祖父是个生意人,他给你这么多好处,条件是什么?” 南宫绥绥看了谢韫一眼,道:“祖父希望我与谢韫的儿子,其中一个姓南宫。” 苏氏默了默,道:“看来你祖父是想让你将南宫家传承下去,可这样对谢韫未免不公平。” 谢韫道:“娘,我并不在意,因为我连自己的姓氏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果阿绥愿意,我们以后的孩子完全可以全部随阿绥姓。” 苏氏道:“阿韫,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对阿绥好,我明白。但是这事你要慎重考虑,如若有一日/你找回了自己的身世,那时你便会想让香火传承下去。” 谢韫道:“娘,我已经慎重考虑过了。如果没有遇到阿绥,我此生都不会成亲生子。于我而言,阿绥是重要的另一半,也是我生命不可分割的一半,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想,我总会满足她的。” 苏氏一怔,随即心满意足地笑了:“阿绥的前半生是不幸的,但现在,她是个幸福的孩子。” 谢韫道:“娘,阿绥为我做了很多,我会好好珍惜她。” 南宫绥绥放下药碗,握住苏氏的手:“娘,谢韫这块木头,寻常听不到他说好听的,如果他真的说出口,那便是一定会做到的事,别看他一点都不靠谱,但他其实是一个很靠得住的人,我信他。” 苏氏道:“不可以这样说未来夫君。阿绥,为了让你更像男子,所以娘让你养成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举止,使得你又随便又粗鲁,以后成亲了,要把这些习惯改过来,别丢夫君的脸。” 谢韫道:“娘,您无需担忧,不管阿绥如何,都改变不了她是个好女子的事实,我能包容这样的她,也喜欢这样的她。” 苏氏点点头:“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南宫绥绥问:“说了这半天我们自己的事,娘您的事呢?您考虑得怎样了?” 苏氏有些迟疑:“你一个女子,出嫁哪能带着娘生活?要是让人知道,少不了说你坏话。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夫君考虑。” 南宫绥绥道:“娘,我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还真的不用担心,谢韫不是那样的人。只要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管他别人怎么说。” 谢韫道:“娘,我和阿绥都不太能打理自己的生活,要是只有我们两人过日子,少不了一地鸡毛,如果您能来帮衬着我们,那就太好了。” 南宫绥绥继续劝道:“是啊!谢韫在太叔府,得好几十个人帮他料理生活起居,我做糙老爷们惯了,我哪里会照顾家,如果您不在旁边提点着我们,那我们怎么办?” 见女儿和未来姑爷如此坚持,苏氏含泪点了点头:“好,我决定与他和离。” 只要能脱离这个家,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唯一的顾虑就是怕自己拖累了女儿,可如果没有这个顾虑,那也就看开了。 做最坏的打算,就算以后真的拖累了女儿,那就自己买个小院子居住,养养花,修修草,日子也算过得去。 南宫绥绥哭着扑进苏氏的怀里。 看到这一幕,谢韫开心之余,不免有些心酸。 这让他愈发坚定日后好好待阿绥的决心。 南宫家的事,一个晚上无法解决。 自然文茵那边的事,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待陆明瑜他们都回去后,风先生让小茜扶着他来到文茵的院子。 文茵受了打击,半躺在床上精神萎靡。 风先生到来时,她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却是一言不发。 风先生坐到床边,接过丫鬟端来的压惊汤药,用勺子搅了搅,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吹,笨拙地把勺子递过去:“把药喝了,今晚能睡得好些。” 文茵看了看风先生,又看了看小茜,忽然把风先生递过来的药拍开,哽咽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配!” 风先生不厌其烦地再舀一勺递过去:“你是我的女儿,我不对你好,应该对谁好?别耍小孩子脾气,快把药喝了,如果你怕苦的话,喝完药为父再喂你吃一块蜜饯。” 文茵抢过碗“咕咚咕咚”地把药喝干净,然后把碗丢到托盘里,还没说话,眼泪却是掉了下来。 最后,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哽咽着道:“你把我随便嫁出去吧!无论是谁,只要是个男的就成,我不想在这个家呆了。” 第1117章 让我弥补你 文茵姣好的面庞尤为苍白,她唇泛白沫,眼眶通红,却是万分悲伤难过的样子。 风先生默了默,抬眸对小茜道:“夫人,为夫觉得胸/口有些疼,你去把那止疼散给为夫拿过来。” 小茜担忧地道:“你等等,我马上去给你拿。” 风先生屏退丫鬟,认真地看向文茵:“所有的实情,你都知道了?” 文茵的双眼滚出泪珠,她别过脸擦去眼泪,努力地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花,半响才点点头:“从头到尾,都知道了。” 风先生掩住唇咳了咳,道:“虽然我们不是父女,但我们却是至亲之人,你既已入我的家谱,那便是我的女儿。” “我知道我不能完全代替生父,给你那种血脉相连的亲情,但作为你的亲叔父,我会尽量照顾好你,安心留在相府,我不想你无依无靠,在外奔波。” 风先生做出这个决定,他与文茵是亲人是一方面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他始终觉得自己对素昀有愧,昔年没能保护好素昀是他的错,所以他真心实意想把对素昀的“亏欠”弥补在文茵身上。 文茵忽然转过头:“你……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不是你女儿了?” 风先生点点头:“从一开始,便怀疑了。直到今日,才确信。” 文茵抬头,拼命忍住眼泪:“所以,你才对我那般疏离么?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无条件地站在夫人那边么?” 风先生道:“我教育你,并非因为讨厌你,亦或是因为怀疑你不是我亲生女儿。” 风先生掩唇咳了几声,继续道:“文茵,我有很多弟子,但是我教育他们,从来都是把握一个度。” “因为那是别人的孩子,就算他们犯了错,我也不会这般严厉教训他们。他们自有父母教育,我无须什么都管。” “从把你写入家谱的那一刻起,我就当你是我的女儿,女儿做得不对,父亲自是要认真管教。我从来没有厌恶你,亦或是讨厌你。” 文茵默然不语,用力地扣着手背。 风先生再次道:“我知道你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我很遗憾没能早点遇上你,那样我就可以疼爱你保护你,不让你受到那么多的伤害。” “现在我同样很想弥补你,把对你娘的亏欠,和不能陪在你们身边的愧疚都弥补过来。” “文茵,我很抱歉当年没能好好保护你娘,以后就让我好好守护你,好么?” 文茵噙着泪花看向风先生,忽然泣不成声:“我何尝不知道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我何尝不知道所有的事都与夫人无关,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处理。” “娘走以后,我只剩下满腔恨意,若是我连恨都没有,那我还能有什么?我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我只有让自己恨,这样等有朝一日被丢下被抛弃时,我才可以告诉自己,‘这些人就是这么狼心狗肺,我不在乎’!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风先生耐心地道:“我虽不是你的父亲,但我却是你的叔父,我也是你的亲人。” “除了我以外,你还有很多亲人,夫人的母亲,便是你娘失散多年的亲妹妹,而夫人,也是你的亲表妹。你并非独自一人。” 文茵抱着脑袋,痛苦地道:“关系好乱,你让我捋捋。” 风先生道:“我们也是今日才从轻尘大师口中得知,岳母她正是你母亲从小失散的胞妹。” “夫人和岳母两人目前并不知晓,等有朝一日,如果你能敞开心扉接受她们,那时我会告诉她们实情。” 为了不埋下隐患,风先生把这事也处理得明明白白。 他的意思是,除非文茵能够真心接受小茜,否则绝对不会把事情说给小茜听,以免小茜知道真相后,会因为文茵的态度伤心。 文茵望着风先生,许久,她忽然别过脸去。 因为她并没有脸去面对这个叔父。 “夫君,没有止疼药……”小茜匆匆走了进来,忧焚地道,“我把药箱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止疼药,你很疼吗?我马上再去找大夫配一副。” 风先生拉过她的手,笑道:“忽然又不疼了,让夫人担心,真是抱歉。” 小茜如释重负:“你真的让我很担心,你说你平日也不练练武功什么的,身子骨这么弱怎么行?” 风先生道:“君子六艺,为夫我骑射俱佳,还会舞剑。” 小茜撇撇嘴:“这有什么用?我看等这次伤好了,你还是每天扎马步练梅花桩才行。” 风先生连忙拒绝:“这把身子骨不行了,你就饶了为夫吧!” 小茜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只要你好好的,做什么都成。” 说着,小茜看向文茵,神色有些别扭:“我娘煮了银耳羹,你能喝么?要不要来点?” 文茵冷哼着别过脸:“不喝。” 小茜也没理会她,静静地站在风先生身边。 风先生把手伸向小茜:“夫人,扶为夫回去吧!为夫有些累了。” 小茜颔首,弯腰去扶风先生。 风先生看向文茵,道:“你先歇着,有什么事的话就和管家说,管家解决不了的,你就来找为父。” 说罢,夫妻俩相携而去。 文茵望着夫妻俩的背影,嘴紧紧地抿住。 路上,风先生道:“夫人,为夫的确该锻炼锻炼身体了,如果不保重自己,十年后只怕不受伤,夫人也得扶着为夫走路。” 小茜笑道:“就是,你本来就是老头子一个,十年后我还年轻,可你却已经老了。” 风先生叹了口气:“恨不能晚生几十年,这样在你面前的就是个意气风发且又懵懂的少年,而不是现在这个已经老去的糟老头子。” 小茜伸手揽住风先生的腰,偏头看向他:“不管夫君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风先生刮刮她的鼻头:“真拿你没办法。” 小茜莞尔一笑:“如果我们有孩子,你一定是个好父亲。” 风先生一怔:“你……有了?” 第1118章 娃娃亲别随便乱定 小茜摇头:“百里先生说我体质较寒,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才宜受/孕。” 风先生颔首:“夫人的身子要紧,孩子随缘,为夫有你就够,如果我们有孩子,为夫会好好教养他长大成人,如果没有,为夫会照顾你直到不能动弹为止。” 小茜道:“说什么傻话,孩子肯定要有。大嫂有孕时,兄长就很高兴,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一定也会很高兴。” 风先生道:“为夫必然很高兴,那毕竟是我们心意相通的证明,也是我们生命的延续。” 小茜道:“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们要生很多很多孩子,反正你养得起。” 风先生笑了。 是养得起。 太叔府。 陆明瑜夫妇用过晚膳,便让奶娘抱来三个小宝,挨个抱了好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让奶娘给抱回去。 因为先皇和太后逝世也没多久,且帝释天的事尚未结束,三个小宝的满月酒也是草草了事。 加上夫妻俩事情很多,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孩子,陆明瑜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也很担心时间久了孩子与他们不亲近。 于是她与长孙焘商量,夫妻俩无论多忙,每日都要留出至少半个时辰陪伴孩子。 等三个小宝被抱走后,陆明瑜道:“果然孩子还是要有孩子的玩伴,自从小念儿和瑶娘来了之后,小念儿每天都会去和三个小宝玩,她就像大姐姐一样照顾三个小宝,三个小宝也很喜欢她,一看到她就不哭了。” 长孙焘道:“我看你那喜欢拉纤说媒的老/毛病又犯了,孩子还那么小,别轻易定娃娃亲,等孩子长大了,要是互不喜欢,岂不是害了他们么?” 陆明瑜道:“我就是挺喜欢小念儿的,她是我第一个抱过的孩子,无论是咱们千尧还是千昱能娶到她,我都高兴。” 长孙焘摇头轻笑:“你还真是……不若等千尧和千昱长大了,看谁能娶到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 陆明瑜笑道:“我觉得是千尧,毕竟小念儿有救他一命的缘分。” 长孙焘睨了她一眼:“这么说来,阿实还有为他们仨挡过剑的缘分,把他们仨嫁给阿实得了!” 陆明瑜道:“等芊蕙长大了,要是她愿意也行啊!” 长孙焘瞬间就冷下脸:“一谈到芊蕙的亲事,我就觉得闹心。” 陆明瑜立即搂住他的颈项,笑吟吟地安抚道:“董实就像是我弟弟一样,他怎么能做我们的女婿呢?” 长孙焘无奈道:“我真不知道我们俩在做什么,三个小宝才刚刚满月,谈这些未免太早了。” 陆明瑜道:“时间过的很快,现在他们只会傻笑,不久就会长出牙齿,再不久就会牙牙学语,接着满地乱跑,然后一晃眼就成家立业。” 长孙焘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眨眼我们就已经成亲两年多了。你看我脸上这胡茬,几天没刮就会长出来。” 陆明瑜道:“没呢没呢,还是很年轻。” 长孙焘道:“小骗子,你胡说,我都感觉到你语气里的敷衍了。” 陆明瑜转移话题道:“昭华,是我想多吗?怎么大宝奇奇怪怪的。” 长孙焘蹙眉道:“大宝哪里奇怪,分明是二宝奇奇怪怪的。” 陆明瑜道:“大宝一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吵也不闹,这哪里像个孩子?我真想掐他几下,看看他是不是哑巴。” 长孙焘道:“听说小时候比较乖巧的,长大后会越来越皮。不过二宝挺像你小时候的,不怎么哭,但就是特能闹。” 陆明瑜道:“你的意思是我小时候奇奇怪怪?” 长孙焘道:“这洗澡水怎么还没备好,我去瞧瞧。” 陆明瑜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出来:“跑得那么快,我还想谈谈表兄婚事的一些准备事项。” 承明殿。 礼部呈上荥阳王的婚礼预算与细节,交予元武帝审批。 长长的折子,完全拉开连他的桌案都不够摆,还需卢公公帮忙拿住尾端。 折子里大到婚礼的布置,小到宾客用的碗筷酒水,事无巨细,列得明明白白。 元武帝耐着性子从头看到尾,却是有瞬间的失神。 朝中许多老臣都反对他与吱吱接触,如今有帝释天在搅和,他也不敢轻易和吱吱见面。 这么算来,他已经和吱吱分开二十八天零两个时辰了。 到底是他没用,无法光明正大地娶吱吱为妻。 若是吱吱能封后,大婚典礼的细节估计三本这么长这么厚的折子都不够写。 卢公公小声道:“陛下,您看可行?如果没问题,奴才这就送去礼部,等明儿大人们当值时,就可以看到陛下批好的折子,如此荥阳王的婚礼也能尽早筹备。” 元武帝用朱砂笔画了个大大的“圈”,而后把折子叠起来递给卢公公:“送过去吧!顺道告诉礼部,金银玉器翻倍,规制外的那些都从朕的私库里出。” “董姑娘家的粮食种子,让大秦很大一部分百姓不用忍饥挨饿,董家是我们大秦的恩人,董姑娘出嫁朕应该赏赐。” 卢公公道:“陛下您已经将董老爷载入史册,并追封其为泽恩侯以示感激,如今还要在赏赐,恐怕朝臣会颇有微词。” 元武帝道:“所谓的追封只是图个好听,不能世袭罔替,没有实际权力,这对董姑娘姐弟来说并无意义,只有真金白银才是好东西,就按朕说的做吧!要是谁有意见就记下来,这笔银子让他给朕出。” 卢公公低声应是,轻手轻脚地退下。 元武帝收回心神,继续伏案批阅奏折。 风相总说,明君是没有权力休息的。 为了不做昏君,他成了大秦最苦逼的皇帝,三更睡五更起,现在还没到子时,他不配睡。 不知是否眼花了,奏折上怎么多了些碎屑? 这碎屑还越来越多? 是他的老鼠精姑娘来了吗? 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么? 元武帝望着那越掉越多的碎屑,忽然惊喜抬头:“吱吱!” 第1119章 她说,我好想你。 元武帝还没看清朝思暮想的身影,却觉眼前一黑,便被从房梁上跳下来的蓝灵灵砸得头晕眼花。 元武帝被砸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感觉骨头都散架了,他痛得呲牙咧嘴,半响动弹不得:“吱吱,你跳下来要打声招呼,快砸死我了。” 蓝灵灵骑在元武帝的腰上,把手里的糕点拿出来:“幸好,幸好没有碎。” 元武帝苦着脸:“我尾椎骨快碎了,尾椎骨!” 蓝灵灵把糕点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了一会儿,才道:“多久没见,你怎么弱得和鸡一样,这就是弱鸡的由来吗?” 元武帝用手掌挡住蓝灵灵说话时喷出来的碎屑,无可奈何地道:“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 蓝灵灵摇头:“不能,你的腰比较好坐,让我坐会儿。” 元武帝一边忍受那无处不在的碎屑,一边听着蓝灵灵吧唧嘴的声音,颇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见蓝灵灵半响没吃完,他无奈提醒道:“吱吱,不要随便骑在一个男人身上。” 蓝灵灵不以为意地道:“你又不是随便谁,你是我男人,我骑你身上怎么了?难道一段时间没见,你把我给忘了?你这花花肠子!” 元武帝被那一句“我男人”搞得心旌荡/漾,他忍不住放柔了声音:“那叫花/心大萝卜。” 蓝灵灵立即道:“不,你不配做萝卜,萝卜能吃/你不能。” 她的屁/股动来动去,一点也不安分。 元武帝哀求道:“我求你,能不能起来?” 蓝灵灵摇头:“我不想起来。” 元武帝喉结滚动速度越来越快,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但蓝灵灵不起来,他也毫无办法,只得偏过头,用力地咬住嘴唇。 蓝灵灵俯身扳正他的脸,疑惑道:“你肚子疼?” 元武帝呼吸有些不畅:“肚子不疼,就是有些难受。” 蓝灵灵睁大眼睛:“难受?哪儿难受?” 元武帝如丧考妣:“忍得难受,憋得难受。” 蓝灵灵连忙跳起来:“原来你想出恭啊!早说嘛!你快去,回来继续给我骑。” 元武帝坐起身,又怕蓝灵灵看到他的窘态,慢慢地缩到椅子旁,靠着椅子垂下头。 蓝灵灵终于将糕点全部送入口中,她拍拍手,俯身问道:“你不是想出恭吗?怎么不去?难道你害羞?” 元武帝嗫嗫嚅嚅道:“我不想出恭。” 蓝灵灵靠在御桌上,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水,望着缩做一团蹲在椅子旁的元武帝,忽然睁大了眼睛:“你你你……你竟然……我的天啊!” 元武帝大惊,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把自己团得更紧:“我我我……我怎么了?” 蓝灵灵起身,绕着元武帝又看又闻。 元武帝缩成团惊恐万状地看着她。 蓝灵灵一拍元武帝的肩膀,把元武帝吓得够呛。 看着如惊弓之鸟的元武帝,蓝灵灵问道:“你……尿裤子啦?” 元武帝猛然摇头:“没、没有。” 蓝灵灵翻了个白眼:“那你把自己缩成一团做什么?” 元武帝耳根一热:“你刚刚坐在我肚子上,我有点疼。” 蓝灵灵嫌弃地道:“弱鸡!几天没见弱成这样!” 元武帝道:“吱吱,我们已经近一个月没见了。你的功力恢复了么?怎么今日想着来看我?” 蓝灵灵道:“你真是傻,我失去的是蛊术又不是轻功,我想看你,随时都可以来啊!” 元武帝撇撇嘴:“那你怎么现在才来?害得我/日思夜想,牵肠挂肚。” 蓝灵灵坐到他身边,靠着他的手臂,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子,解开袋子口的细绳,把袋子凑到他眼前。 蓝灵灵笑眯眯地道:“因为我忙着存我们俩的盘缠呀!这点银子,够我们在南疆买一座大院子了。” 听到这里,元武帝的眼神瞬间柔软,他把脑袋抵靠在蓝灵灵的头上:“我私库也有很多银子,你那么辛苦做什么?” 蓝灵灵抱住他的手臂,笑吟吟地道:“到时候你‘驾崩’了,你私库的银子是要给你那几个妃子分的,我把你拐走,自然要负责赚银子养你。” 元武帝心里欢喜,唇角上扬,嘴巴却在犟:“银子我也能赚!” 蓝灵灵反驳道:“你赚?你是要到码头扛麻袋,还是要要去帮人家犁地耕田?你怎么赚?” 元武帝气鼓/鼓地道:“你别看我这样,砍柴我肯定行!” 蓝灵灵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有些生气,只好哄道:“我知道你砍柴肯定没问题,但是我怎么舍得你去砍柴?以后我们就一起在江湖上招摇撞骗,依我的才能,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 元武帝道:“你让我跟你一起干坏事?” 蓝灵灵摇头:“你怎么能这么说,那叫日行一善劫贫济富。” 元武帝闷闷道:“劫富济贫。” 蓝灵灵摆摆手:“不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就行。” 见元武帝仍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蓝灵灵把银子揣好,忽然凑近他,轻轻吻在他的脸颊,如蜻蜓点水般,随即逃开。 “想跑!”元武帝一怔,反应过来抓住了她的后领,蛮横地把她抓进怀里抱住,而后狠狠地吻了上去。 末了,他喘着气道:“你跑不掉的。” 蓝灵灵捂住脸,“咯咯”地笑了起来。 元武帝不明就里:“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蓝灵灵还在笑:“我觉得我们刚刚那样,好羞耻呀!” 元武帝皱眉:“你这是嫌弃我丢人!” 蓝灵灵捧住他的双颊:“我怎么舍得嫌弃你?” 元武帝温柔地把她搂进怀中:“吱吱,我好想你。” 蓝灵灵也伸出双手将他搂住,鼻头一酸,哽咽了:“阿策,我也想你!” “在太叔府,荥阳王整天围着董穗转,太叔殿下眼里只有太叔妃,就连小百里那老头,都有自己心仪及思念的对象。” “而我想见你一面却比登天还难,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睡觉时想你,吃饭时想你,吃糕点时也想你。” “虽然楚姨的手很巧,但是没有你在身边,我觉得那些糕点不香了也不甜了。因为没有你在身边,我一顿饭都少吃了好几碗。” 第1120章 她说,我们生个孩子吧! 元武帝搂住她的后脑,把脑袋埋/入她的颈间,嗅吸着她身上的草木清香,安心地闭上双眼。 许久,他才道:“我想念你趴在桌子上睡觉流口水的模样,我想念你躺在我身边熟睡的模样,我想念你在我身边吃得香甜的模样,我想念你的一切,吱吱,我真的好想你。” 蓝灵灵用手在他的后背画圈圈:“你别怪我这么久才来看你,那些大臣嫌弃我异族的身份,我怕来见你会给你添麻烦,也会给太叔府添麻烦。” “你也别怪我拼命赚银子,我得为我们的将来考虑呀!你是天潢贵胄,生下来就吃着金汤匙长大,从小仆从无数,一大堆人伺候你。” “可如果和我在一起的话,可能经常需要风餐露宿,饿了摘野果吃,困了就找根树枝睡大觉,过着以天为盖地为被的日子。” “我担心你过不惯,心疼你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帝王变成光头老百姓,所以我才要赚很多很多银子。” “你饿了可以买好吃的,你累了有丫鬟给你捶腿,你还要继续穿绫罗绸缎,还要继续过着奢靡的日子。” 元武帝道:“你说这些,其实我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却又莫名的想笑。” “吱吱,那叫‘含/着金汤匙出生’,还有那不是光头百姓,是‘平头百姓’。” 蓝灵灵一口咬在他的肩膀:“我说这一番感人五脏六腑的话,你竟然笑话我!你真的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元武帝吃痛,想要推开却有不舍:“吱吱,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想表达的意思,我都明白。” “我虽然没有过过你所形容的那种日子,但我会努力去适应。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你不要因此而愧疚。” “能和你一起游历江湖,那是多么快活逍遥的日子,我从小就听父皇和好多人说,大秦的江山如何如何美,但我都没有好好看过。” “如果能和你一起踏遍大江南北,我一定会过得很快乐。” 蓝灵灵道:“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回头把这些银子都给太叔妃,她天天叫着没银子花。” 元武帝道:“别啊,怎么能把你的血汗钱随便给别人呢?” 蓝灵灵道:“不是什么血汗钱,是我从南宫绥绥那傻姑娘手里骗的,她人傻钱多,一骗一个准。” 元武帝道:“你可别说给她听见,我听闻她功夫很高,怕你到时候吃苦头。” 蓝灵灵道:“那傻姑娘功夫是真高,能和荥阳王打平手。也不知道吃的什么,长那么大的个头,一身蛮力让人害怕,谢韫在她面前,就像她儿子似的。” 元武帝道:“你这惹祸的小嘴,哪能这么说朋友?” 蓝灵灵道:“我在她面前也这么说。” 元武帝轻笑:“不知该说你什么好,吱吱,再等等,再等等我便能抽身离开了。” 蓝灵灵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还想快点给你生小宝宝呢!太叔妃生的小宝宝好可爱,要是我跟你生的,也一定不差。” 元武帝用拳头抵着唇咳了几声:“那个、那个女孩子家家,不要随便把这种话挂嘴边。等帝释天的事情解决,我就可以抽身离开了。如果我现在就离开,皇叔没办法一心一意地对付帝释天。” 蓝灵灵道:“唉~又是个心怀天下的男人,不过,我就稀罕这样的你。” 元武帝正想说什么,蓝灵灵忽然眼睛一亮,道:“要不,我们现在就来生孩子,先把孩子怀在肚子里,等到你可以抽身时,就能抱上孩子,你觉得怎样?” 元武帝望着蓝灵灵,一阵红云从耳根攀上脸颊。 好!怎么会不好呢? 他正值年轻气盛的时候。 如果做梦能成真的话,现在孩子都可以绕膝跑了。 多少次,多少次他都想不顾一切。 但他依旧舍不得在吱吱没名没分的时候就与她有肌肤之亲。 在能对心爱之人的终身负责时才行夫妻之礼,那是对一个女子最大的尊重。 吱吱已经为他千夫所指,他又怎舍得留下把柄让外人有指责吱吱的地方? 思及此处,元武帝伸出手抵住蓝灵灵的脑袋,把她推开一些距离。 那好闻的体香扑鼻而来,简直就是催命的毒药,他早晚得憋死! 蓝灵灵偏过头问他:“你不想和我生孩子么?” 元武帝又缩回椅子旁,小声地道:“吱吱,我们还没成亲,我还没有三媒六牌娶你过门,现在要孩子为时过早。” 蓝灵灵道:“我是南疆人,我们南疆人看对眼就住在一起,吃饭睡觉生娃娃,我不在乎什么三媒六娉的,到时候你和我拜过我的祖先就行了!” “咦?你是不是……有问题?放着四个美貌的妃子你不睡,上次还把我推开,这次又拒绝我,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不行?” 面对这直截了当的逼问,元武帝一个男子,也忍不住觉得脸热,他把脸别过一边。 尽管臊得不行,但还是开口为自己力证清白:“我行!我可行了!” 蓝灵灵放声大笑:“瞧你这促狭的样子!” 元武帝道:“你为什么非要现在生孩子?” 蓝灵灵道:“就是觉得孩子可爱,你都不知道,太叔家那三个小宝,白白净净的,像糯米团子一样,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忍不住流口水。” 元武帝惊恐地看着她:“吱吱,你等会儿,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形容吃的,请问你喜欢孩子是因为觉得他们看起来好吃么?” 蓝灵灵道:“吃的,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你看起来也很好吃。” 元武帝又往椅子旁缩了缩:“我不好吃,真不好吃。” 蓝灵灵擦了擦嘴巴:“让我咬一口就知道了。” 元武帝拼命往后退:“吱吱,请你冷静一点。” 蓝灵灵笑得十分邪魅:“让我咬一口,给我咬一口,我要咬一口,我想咬一口。” 望着凑得越来越近的蓝灵灵,元武帝原本在躲,可烛光下她光洁饱/满的面庞是那般撩/人。 元武帝渐渐放松下来,情不自禁/地把唇凑过去。 两唇即将相触。 “陛下,陛下哪儿去了?小兔崽子们!你们是这样伺候的?!”外面传来卢公公的骂声。 两人倏然睁眼,见彼此嘟着嘴的样子,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蓝灵灵不想被卢公公发现,一头扎进桌子底下躲着。 元武帝见她躲进桌下的样子,像极一只小老鼠——怎么会这么可爱?怎么会越看越爱? 他有心捉弄蓝灵灵,也跟着钻了进去。 两人躲在案桌底下,听着卢公公焦急的喊声,忍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 光线昏暗,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为何,里头的温度似乎高了许多。 两人蹲在地上,四目相对。 一种莫名的情愫陡然而生。 元武帝伸手勾住蓝灵灵的小手指:“吱吱,这样看你,真好看。” 蓝灵灵“咯咯”笑了出来,却怕被卢公公听见,连忙捂住嘴巴。 她压低声音,小声地道:“阿策,我想亲你。” 元武帝把脸凑过去,却是嘴硬道:“不、不太好吧!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不太好吧?”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蓝灵灵凉润的唇触在脸上,元武帝睁开眼睛,却见蓝灵灵在咬着手指,似乎在冥思苦想。 元武帝尴尬地收回脸,问道:“可是在想生孩子的事?” 蓝灵灵摇头:“我现在不想生孩子,我在想刚刚入宫时遇到的人。” 第1121章 大家都怪怪的 元武帝疑惑地蹙起眉头:“人?什么人?” 蓝灵灵道:“萧贵妃那坏蛋,差点害得我死翘翘,我刚刚想去给她下个蛊,让她上吐下泻死于非命。” “可惜我找不到冷宫在哪儿,误打误撞去了你娘和玉贞那里,我看到有一个人很奇怪,给我的感觉不像是宫中侍卫,不会是什么坏蛋,要挑唆她们干坏事吧?” 元武帝蹙眉:“你确定么?母后那边我看守得很严密,如果有异样,我这里应该会收到消息。” 蓝灵灵道:“也不是很确定,但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那个人给我的感觉,有点像你三弟吴王。” 元武帝肯定地道:“三弟还在天牢中,不会是他。” 蓝灵灵道:“反正我也不知道是谁,你自己小心点,不要太相信你那些护卫,帝释天的人很狡猾,他们无孔不入,万一你娘她们又被挑唆来害你就不好了。” 元武帝郑重地点点头,而后道:“吱吱,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蓝灵灵道:“脚麻了,我得出去活动活动。” 元武帝拉住她的小手指:“出去之前,应该做什么?” 蓝灵灵道:“应该做什么呀?” 元武帝猛然捧住她的脸,把唇凑了过去。 蓝灵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逃开,却把元武帝推了出去。 她担心元武帝撞到椅子,连忙伸手去拉。 元武帝狡黠一笑,把她扯到了怀里,两人一同从桌子底下滚了出去,正好滚到卢公公的脚边。 卢公公连忙捂住眼睛:“哎哟,真是没法儿看,没法儿看!” 蓝灵灵起身拍了拍裙子,伸手去拔卢公公的眉毛,笑嘻嘻地道:“一段时日不见,你的眉毛又见长了。” 卢公公生气地拍开她的手:“没大没小,没轻没重,不懂规矩,野蛮!” 蓝灵灵不理会卢公公的嘲笑,继续伸手去拔他的眉毛。 卢公公苦着脸看向元武帝:“陛下,您能管管这小祖宗吗?” 元武帝拉住蓝灵灵的后领,把她拽到自己旁边:“吱吱,卢幸是我的朋友,你别欺负他。” 蓝灵灵兴致缺缺:“哦。” 卢幸望着元武帝,眼眶却是湿润了。 像他们这种无根又无尘的阉人,是世人口中最下贱的存在,比三教九流还不如,哪里能和主子称朋友? 或许这只是元武帝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但听在卢幸耳里,却是重如千钧。 他没想到,竟还能得到这样一句话,此生死而无憾了。 蓝灵灵看着泪光闪闪的卢公公,眉头高高皱起:“你这什么表情?不会是看上我的阿策了吧?不行不行,我不会和你共事一夫。” 元武帝捏捏眉心:“吱吱,不会说话要不就别说了?你这胡言乱语的,小心吓着别人。” 蓝灵灵撇撇嘴,冷哼一声,把头偏到一旁:“不说就不说!” 元武帝见蓝灵灵生气,给卢公公使了个眼色,卢公公立即会意,轻手轻脚地退下。 待殿内无人时,他低声下气地道:“好吱吱,你别恼,我适才是在与你开玩笑。” 蓝灵灵忽而笑道:“我也是与你开玩笑的,我才没那么小气。” 元武帝握紧她的双手:“吱吱,今夜可不可以留下?” 蓝灵灵摇头:“不行,我来之前和太叔妃保证过了,四更天必须回去。” 元武帝看了一眼漏刻:“现在已经快四更天了,出去必定来不及,不若……” 蓝灵灵吓得跳了起来:“已经四更天了么?那我走了。” 说完,不等元武帝反应,蓝灵灵直接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元武帝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而打了几下嘴巴:“都怪你这张惹祸的嘴!干嘛要提醒她!干嘛要提醒她!” 蓝灵灵走后,卢公公轻手轻脚地进来:“陛下,您歇会儿吧,过会儿还要上早朝。” 元武帝望着案头的奏折,颇有些无奈地道:“朕早晚得熬死!” 卢公公连忙跪下:“陛下,您千万别说这种话!” 元武帝道:“开玩笑的,别这么当真,快起来。” 卢公公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回到元武帝身边,小心翼翼地劝道:“陛下,宫里人多眼杂,奴才认为,您还是少见灵灵姑娘为妙,要是被朝中那些老臣发现,指不定又得跳脚,到时候受气的不也是灵灵姑娘吗?” 元武帝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之若渴,思之如狂,朕情难自禁啊!她来见朕,朕高兴。” 卢公公道:“奴才也是担心到时候老臣们呱呱叫,您觉得头痛。” 元武帝道:“罢了,下次朕尽量克制。” 卢公公轻轻颔首:“陛下,现在回紫宸宫,只怕不一会儿又要起了,您就在这的后殿歇下吧!奴才守着您。” 元武帝望着鬓发白了几根的卢公公,忽然叹道:“朕自两岁起,你便跟在朕身边,看着朕一点点长大,如今又陪着朕熬过这数不尽的政务,卢幸,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卢公公一怔,主子说这类的话,一次他会受宠若惊,可两次的话,他不免产生怀疑。 主子今夜怎么如此反常? 事实上,元武帝要抛下一切与蓝灵灵浪迹天涯的事,他瞒得很紧。 这么多亲近的人,唯有陆明瑜夫妇知晓此事,哪怕日夜伺候在身边的卢公公都不知道,甚至是陆明邕也没有听到风声。 今日见了蓝灵灵后,元武帝越发急不可耐,想早日甩下这一切杂物,去偏远的南疆和吱吱生孩子。 所以他看到卢公公这个照顾了自己一辈子的人,才会如此唏嘘,不由自主地说出一些感激与不舍的话。 见卢公公怔怔发愣,元武帝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了。 他轻笑一声,道:“今夜你怎这般不对劲?在想什么呢?” 卢公公垂下头:“奴才听了陛下的话,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的事,一时走神,还请陛下恕罪。” 元武帝道:“大半夜没睡觉,可不就适合想一些往事么?朕不怪你。” 卢公公颔首:“谢陛下。” 第1122章 鬼鬼祟祟的神秘人 元武帝起身往后殿走去,那里是他的临时下塌处,一旦批阅奏折太晚,他便会在那里小憩一会儿。 和衣躺下,许是不用多久便要起身上朝,元武帝并无睡意。 卢公公坐在他榻前,抱着手打盹。 元武帝不忍打扰卢公公,翻来覆去。 卢公公听到主子的动静,小声问道:“陛下夜不能寐,可是心里有事?” 元武帝问道:“最近母后和玉贞那边可有什么可疑人物?” 卢公公摇头:“回陛下,咱们的人没有发现。” 元武帝道:“无论如何,那边一定看紧了,千万别让母后和玉贞有任何机会搅事。” 卢公公低声应道:“是,奴才遵命。” 元武帝又道:“吱吱一个人出去,朕始终不放心。” 卢公公劝道:“陛下,不放心也是没办法的事,灵灵姑娘是偷着进宫的,要是换做以往倒是没什么,可现在风声正紧。” “若是派人去送,出了岔子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宫中有规矩,女子不得私会陛下,如果被那些老臣知晓了,他们老臣不得死揪着不放?” 元武帝道:“不知怎的,朕这心始终有些不安。” 卢公公宽慰道:“许是陛下批阅奏折太久,休息不够导致心神不宁。陛下,夜深了,您还是快歇歇吧!” 元武帝哼了一声,却是阖上双眼睡了过去。 另一边,蓝灵灵轻车熟路地避开侍卫,准备往宫外赶去。 为了避开侍卫,她只得换一条路线。 好巧不巧,她又碰上那个神秘人。 蓝灵灵不愿多管闲事,转身就要离开。 但见神秘人鬼鬼祟祟,却是去往承明殿的方向。 蓝灵灵见那神秘人实在有些像吴王,她担心元武帝出事,拳头一砸墙便掉头跟随在神秘人身后。 蓝灵灵小心翼翼,避开守卫的同时,又要防止神秘人发现,她紧张得几乎呼吸急促。 不一会儿,她看到神秘人正在承明殿的四周徘徊,但却没有什么可疑的行为,她不免有些疑惑。 到底是谁? 这么晚了做什么? 蓝灵灵猫在屋檐上,静静地观察神秘人的举动。 神秘人在承明殿外来回走了几圈,这才隐于黑暗之中悄悄离去。 蓝灵灵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确认神秘人没有在附近后,她跳下房檐,避开巡逻守卫,来到神秘人驻足的地方。 她左看右看,并无什么可疑之处,正想离去,却见袖底的蛊虫闪着微弱的光芒。 蓝灵灵将小瓶子取出,放在石板上轻轻晃动。 小瓶子里的蛊虫随着晃动的弧度,光芒忽明忽暗,明明灭灭。 她再不迟疑,拔下簪子撬开石板,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时,脸色陡然一变。 “哪个王八蛋竟然给阿策下如此歹毒的蛊毒!” 蓝灵灵低声咒骂一句,准备将埋在石板底下的蛊虫给灭了。 却忽然,一道身影从承明殿的附近闪过。 是那个神秘人,原来他根本没有真正离开。 就在蓝灵灵解蛊的时候,他从暗处掠出来,吸引守卫的注意力。 “什么人?!” 守卫发现了他。 可他似乎对宫中的布防十分熟悉,仅仅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宫墙上。 于是,蓝灵灵成了那个歹人。 蓝灵灵迅速盖上石板,拔腿就跑,她飞檐走壁,在宫墙上,在巷子里,在屋顶上,以最快的速度向宫外奔去。 她不能被抓住,否则就有嘴说不清了。 她必须赶回太叔府,把这件事告诉太叔殿下,让太叔殿下尽快安排她再来解蛊。 可宫中的守卫如此森严,岂是她随意逃/脱的? 在她被发现后,整队金吾卫迅速出动,从四面八方地涌向她。 “站住!别跑!” 火把亮起,沉寂昏幽的皇城一下子便热闹起来了。 护卫的兵甲声,脚步声,喊声……不绝入耳。 动静越闹越大。 几条铁链飞向蓝灵灵,擦着她的身子而过。 蓝灵灵更不敢有半点马虎,拼命地往宫外奔去。 不能被抓住! 一定不能! 蓝灵灵趁机蒙住了面颊,竭尽全力地躲开攻击与追兵。 金吾卫见她身法灵活,便弃用铁索。 “放箭!” 卫队长大喊一声。 霎时间,弓弩、袖箭齐发。 “完犊子了!”蓝灵灵哀嚎一声,一头栽进一间偏殿中。 好巧不巧,今夜的第二巧便是神秘人也在屋子里。 “小贼!你是谁?!”蓝灵灵二话不说,立即向那人发动攻击。 可那人武功明显在蓝灵灵之上,很快便将蓝灵灵给制住。 那人轻笑一声,猛然点了蓝灵灵的穴道,他就这样,慢慢地退到屋里的黑暗处,很快,便没了踪迹。 这神秘人从身形上看,的确很像吴王,只可惜光线太暗,而他又蒙住脸,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在那!人就在屋里!把这里统统围住!” 外头,被火把照亮。 窗棂透入火光,斑驳的光影落在蓝灵灵的脸上。 她心急如焚,却是无可奈何。 如果被抓住她就死定了!必然要为那神秘人背锅,到时候就算阿策想保她也无济于事。 眼看金吾卫越来越近,就要打开这屋的房门。 蓝灵灵急得紧紧地咬住唇,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忽然,她的唇被捂住,有一个人拖着她往墙边退。 那人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屋子的墙却悄无声息地裂开,露出一间小密室。 蓝灵灵被带入密室之中,就在金吾卫跨进来的刹那,密室的门稳稳阖上。 密室一片漆黑,蓝灵灵身后的人取出一颗夜明珠,他的面庞也呈现出来。 “越国公?” 蓝灵灵惊喜地叫了一声。 陆明邕把手抵在唇边:“嘘!小声点。今日/本官值班,瑜儿给本官递口信,说你入宫了,让本官早些来看看。” 蓝灵灵点点头:“有个神秘人……” 陆明邕示意蓝灵灵看墙角:“被我打昏了。” 那里,果然躺倒着一个人。 蓝灵灵立即道:“他给阿策下了蛊……” 陆明邕打断她:“外头动静闹得太大,本官必须要提着他去交差,本官会引开金吾卫,你自己想办法出宫。” “你必须拦住来上朝的太叔殿下,立即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与他听。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晚了就碰不到太叔殿下了。” 蓝灵灵点点头:“多谢!我这就去办!” 第1123章 这事很奇怪 侍卫还在屋外搜寻,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陆明邕找准机会打开密室门,拎着那神秘人就往外丢。 屋外,金吾卫齐声行礼:“拜见越国公。” 陆明邕冷声道:“怎么如此不小心,梁上也不看看?” 有侍卫辩驳道:“大人,我们皆已搜查过,并未看到刺客的踪迹。” 陆明邕轻哼:“那这是什么?方才此人就藏在房梁之上,若非本官听到动静赶来此处,歹人就从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金吾卫小心翼翼地道:“大人,方才我们追捕的,似乎是名女子……” 陆明邕冷笑:“似乎?你自己都不确定,你还敢质疑本官?你想说本官抓错人了,是么?” 金吾卫连忙道:“小的不敢!” 陆明邕双目隼利,淡扫众人一眼,道:“且不知歹人是否有同伙,都回到自己的岗位,加紧巡逻,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众金吾卫齐声道:“是!” 等众人散去,陆明邕提着那神秘人,直接去往他在宫中当值的地方。 蓝灵灵见侍卫皆已散开,悄悄从密室摸出来,而后走她常出入皇城的路线,向宫外迅速赶去。 期间好几次险些被侍卫发现,整个过程胆战心惊,但好在有惊无险。 等她出宫时,将近五更天了。 朝臣的车马陆续来到宫门口。 蓝灵灵四处张望,终于看到太叔府的马车缓缓而来。 她顾不得许多,直接拦住车架,随即一把拨开阿六,迅速钻到马车之内。 “殿下,救救阿策!” 长孙焘眯眼:“怎么回事?” 蓝灵灵急道:“今夜我入宫找阿策,撞见一个身形很像吴王的神秘人,归来之时我见他鬼鬼祟祟地往承明殿去,便一路尾随他。” “他在承明殿外晃悠几圈,随后便离开了,我去他驻足的地方,却在砖石底下看到了蛊毒。” “我正想为阿策解蛊,可那神秘人忽然窜出来,引侍卫来追捕我,幸好越国公相救,否则我适才就交代在侍卫手里了。” “对了,那人已被越国公抓住。估计现在越国公正在审他。” 长孙焘沉吟片刻,问:“那是什么蛊毒?” 蓝灵灵道:“不是什么高级的蛊毒,但却十分刁钻狠辣,只等那蛊长大后,便会吸食附近的人的鲜血,它尤爱年轻男子的鲜血……” “蛊虫的吸口上带了毒,被吸食之人,刚开始会有虚风的症状,时常会觉得头晕眼花,面色和唇角会呈现不健康的苍白。” “紧接着便是心神不宁,失眠多梦,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做啥啥不好,直到慢慢将人折/磨得油尽灯枯为止。” “最可怕的是,御医根本查不出问题,也没有任何办法,寻常药物完全不管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蛊的人身体越来越差。” “阿策时常在承明殿处理国事,除去巡逻的护卫外,整个承明殿就他一个男人,看来有人想害他的命。” 比起蓝灵灵的惊慌失措,长孙焘较为冷静,他问:“你亲眼看着那人离去?” 蓝灵灵点头:“我确认他离去后,我才去查看。” 长孙焘又问:“但你去查看时,他忽然出现,吸引了侍卫的注意力?引侍卫追捕你?” 蓝灵灵复又点头:“这有什么奇怪的么?” 长孙焘道:“很奇怪。如果你被侍卫抓住,那蛊毒的事情就兜不住了,这样一来,蛊毒就会被发现。” “可他看似不怕蛊毒被发现,要么这蛊毒不是他下的,要么他的目的不在陛下,而在于你。” 蓝灵灵睁大眼睛:“我?我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地陷害?” 长孙焘道:“事情尚未清楚,只能做此猜想。如果今夜你被抓住,那下蛊之罪,很可能就是你来担。” 蓝灵灵气愤不已:“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拼命逃跑,不让自己被抓住。朝中那些老头儿本来就看我不顺眼,要是这个罪名我担上了,那我就死定了!” 长孙焘思忖片刻,道:“那个蛊毒,只能你来解么?还是任何人都可以,只要用对方法?” 蓝灵灵道:“只能会蛊术的人才可以解,最近小百里一直都在练习蛊术,如果是他的话,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长孙焘道:“你不宜出现在皇宫,以免被人认出,到时候会让陛下为难。” “你且先去找百里先生,把解蛊的方法告诉他,并让他带着太叔妃的令牌入宫找本王,本王会让他把那蛊毒解了,切莫担忧。” 蓝灵灵郑重地点了头,一把掀开帘子,再次将阿六推开,而后迅速地向太叔府跑去。 阿六翻了个白眼:“灵灵姑娘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马车空着,等主子下马车后,她坐马车回府岂不快些?” 长孙焘道:“那你不早提醒?” 阿六耸耸肩:“谁让她推我!” 长孙焘淡淡地看了阿六一眼,掀开帘子下了马车,随着人流一同入宫参加朝会。 五鼓登明,文东武西,排班肃立。 元武帝打了个哈欠,从后殿走了出来,强打起精神上朝。 最近没什么大事,西戎的异动和归雁城的俘虏,那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 负责此事的大臣汇报了一番,元武帝应付几句,此事便揭过。 又有大臣汇报春耕的情况,元武帝叮嘱臣工务必要慎重对待,此事又揭过。 最后,工部尚书提出夏日将至,各地方水利也需建设,众臣就此事商量了许久,然而户部尚书一句“国库空虚”,便结束了议题。 元武帝道:“风相身体抱恙,近几日都无法上朝,此事工部先拟一个章程,送去给风相看过,若无问题,待风相病愈与户部商量过后,再决定是否实行,以及如何实行。” 众臣又议论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朝会才宣告结束。 因见陆明邕与风先生都不在,元武帝把长孙焘留下了解情况:“太叔,散朝后来承明殿一趟。” 朝会散后,众臣纷纷前往当值的地方处理公务,长孙焘则来到了承明殿。 第1124章 怎么会是你?! 元武帝开口,却是问蓝灵灵的情况:“适才的骚乱朕刚知晓,吱吱她没事吧?” 长孙焘道:“灵灵姑娘无事,臣已让她先回太叔府。” 元武帝松了口气:“那就好,朕一直挂心着她,但又怕节外生枝,所以没有亲自送她出宫。” 长孙焘道:“陛下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济,是否身体不适?” 元武帝道:“无碍,昨夜没睡成,精神不太好。风相的伤如何?” 长孙焘道:“受了些内伤,得歇上一段时日才能康复。” 元武帝叹了口气:“吴提和帝释天一日不除,朕做事束手束脚的,朕有心想出宫看看风相,但又怕落入他们手中,给大伙增添麻烦,皇叔你帮朕多留意风相的身子,要是缺什么药材只管到国库取。” 长孙焘道:“陛下放心,臣会多加留意。” 元武帝看向卢公公,道:“越国公那完事没有,完事了就让他过来。” 卢公公走后,殿内只剩下叔侄俩,元武帝问道:“皇叔,你似乎有什么话要同朕说。” 长孙焘道:“此事,还得等越国公来了才好说。” 正说着,陆明邕来了。 元武帝问他:“如何?可审出什么来?” 陆明邕摇头:“陛下,此人嘴紧得很,如今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不过他是个内侍,而且还特意模仿吴王。” 长孙焘蹙眉:“内侍?新的还是老的?” 陆明邕道:“从伤口的恢复来看,他应该做了内侍有几年了。殿下是否觉得此事不对劲?为何你的关注点在他的身份,而并非吴王?” 长孙焘道:“本王认为,此事是冲着灵灵姑娘来的,而非吴王。” 吴王被元武帝圈禁在天牢里几个月,虽然没有公开审判他通敌之罪,但他绝无翻身的可能,朝中也无人为他说话,他算是彻底完了。 这个时候,谁都不需要大费周折地去陷害他,这恐怕是那神秘人为了混淆视听所用的手段。 怎么看,此事都是冲着蓝灵灵而来。 但是谁会害蓝灵灵? 是元武帝的后妃么?然而萧贵妃已被打入冷宫,其余三个妃子担心步萧贵妃的后尘,很是老实本分。 不太像是她们做的。 陆明邕道:“臣已让手下去查探内侍的来历,能模仿吴王的,必定见过吴王,甚至还对吴王比较熟悉。只要从吴王身上入手,便不难查出他的身份。” 元武帝补充道:“昨夜吱吱见到朕时,就说起这个人,她说此人出现在母后和玉贞那里,可守卫没有向朕禀报任何消息。” 长孙焘道:“此人行事颇有些奇怪,且等查出他的身份后看看。目前最重要的是,灵灵姑娘说,陛下的承明殿被下了蛊毒,得尽快解开才行。” 陆明邕疑惑不已:“蛊毒?怎么回事?” 长孙焘道:“不知是谁下的,灵灵姑娘只说看到那人在埋有蛊毒的地方驻足,但却未说亲眼看见他下蛊。” 元武帝道:“经你们这么一说,朕越发可以肯定,此事绝对是冲着吱吱来的。要是吱吱被抓住,她必定要背这蛊毒的锅。” 陆明邕道:“会不会是帝释天等人陷害灵灵姑娘的一种手段?灵灵姑娘是破解灭魂蛊的关键,帝释天等人必定把她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元武帝道:“狠辣程度不够,如果是帝释天,亦或是吴提等人的手段,必定比这个残忍得多,先前吱吱出事便是例子。” 长孙焘道:“虽不能肯定此事是否是帝释天和吴提的手笔,但或许与他们有关也不一定。” 陆明邕道:“吴提最令臣费解,说此人是帝释天的手下,有些匪夷所思,因为他本身的手段和能力就很强,怎么会甘愿屈居帝释天之下?” 长孙焘道:“或许,他中了和谢韫一样的东西,逼不得已也说不定。又或许是,吴提为了借帝释天的力量,所以才与帝释天牵扯到一起。” 元武帝道:“理由不得而知,但吴提帝释天必须要除去,这两人实在太危险了。” 陆明邕道:“怎么解蛊?让灵灵姑娘来解?” 长孙焘道:“不用灵灵姑娘,百里先生差不多该来了。” 三人正说着,卢公公进来回禀:“陛下,百里先生手持太叔妃的令牌入宫,此时正在承明殿外候着。” 长孙焘道:“臣这就去与百里先生一同解蛊,还请陛下在殿内稍候。” 陆明邕道:“臣在殿内保护陛下。” 长孙焘颔首,随后行礼告退。 离开承明殿后,长孙焘把百里无相带到蓝灵灵所描述的地方,指着那块松动的砖石,道:“师父,就在这里。” 百里无相敲开砖石,开始认真地解蛊。 花去约莫一刻钟时间,他两手一拍:“成了。” 长孙焘道:“师父辛苦了!” 百里无相道:“这还没完事!这是五行蛊,所谓五行蛊便是借助五行下的蛊,现在刚解决了‘土’的,还有金木水火要找。” 长孙焘道:“五行?那剩下四个好找么?肉眼可否能看到?” 百里无相道:“剩下几个应该不难找,都离这土的不远,我怀疑另外四个都在承明殿内。” 长孙焘道:“师父,我带您进去。” 见了元武帝,百里无相行礼问安后说明来意,元武帝让他放手去做。 百里无相忙活一圈,在房梁上找到‘木蛊’,在烛台里找到‘火蛊’,又在墙上挂着的剑鞘内找到‘金蛊’。 可奇怪的是,‘水蛊’怎么也找不到。 百里无相道:“不应该啊!水蛊肯定在附近,但是怎么会找不到呢!” 长孙焘与陆明邕对视一眼,道:“被找到的蛊怎么会藏在这些地方?看起来像是熟人做的。” 百里无相道:“我放出灵灵姑娘的蛊找找就知道了。但要先把窗帘拉上。” 元武帝立即吩咐内侍去办,等大殿陷入昏暗之中,百里无相取出一个小瓶子。 瓶子里有一只蛾子似的虫子,瓶口一打开,那只蛾子得了自由迅速飞了出来。 它在殿内徘徊,逡巡,直到它落在卢公公头上,闪烁着荧荧之光。 元武帝震惊:“卢幸,水蛊怎么在你身上……” 第1125章 跟他说话如对牛弹琴 卢公公“扑通”一声跪到元武帝面前。 他低垂着头,面色平静,一副浑然豁出去的模样。 接着,他缓缓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恭敬地递到元武帝面前:“请陛下治罪。” 百里无相抢过小瓶子,连忙将里头的蛊虫弄死。 他指着卢公公骂道:“你个黑心肝的东西,这蛊虫会要人命的,你竟然对陛下用如此毒辣的蛊,你想弑君不成?你该千刀万剐!” 元武帝挥挥手:“皇叔,明邕,百里先生,朕有话要单独与卢幸说,你们先行回避一下。” 陆明邕担心元武帝的安危,长孙焘却向他使了个眼色,表示无需担忧。 三人离开后,元武帝坐回案桌前,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于腿上:“朕知道你不会想要朕的命,说吧,是什么理由让你这样做?” 卢公公忽然抬眸,眼含泪水:“陛下,奴才只是不想让您被那妖女蛊惑了!但奴才不知道那蛊毒能要人命啊陛下,奴才绝无弑君之心。” 原来,这的确是针对蓝灵灵所设的一个局。 卢公公跟随元武帝已有多年,他无儿无女又无亲人,早已把所有的情感都投入在这个主子身上。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蓝灵灵。 他和那些反对立蓝灵灵为后的大臣一样,认为蓝灵灵根本配不上元武帝。 异族也就罢了!关键是不懂规矩不识大体,琴棋书画更是一窍不通,连大秦话都说不明白,长得还不是顶顶漂亮。 这样一个女子,如何能配得上天之骄子? 所以他才在承明殿周围埋蛊,并指使自己偷偷收下的干儿子故意引蓝灵灵到埋着蛊毒之处,目的就是让侍卫抓她个“人赃俱获”。 他担心蓝灵灵不上当,还故意让干儿子模仿吴王。 元武帝的亲信都在他手底下,当蓝灵灵入宫时,他就接到了消息,于是他立即让干儿子跟踪蓝灵灵,这才有蓝灵灵在太后和玉贞那里看到神秘人一事。 接着,他又吩咐干儿子在蓝灵灵离开准备出宫时,引蓝灵灵至承明殿。 一切就是这样一个局,他本以为天衣无缝,但没想到太叔殿下和越国公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 元武帝的声音有些苍凉:“卢幸,朕一直把你当作亲近之人,朕以为在灵灵这事上,你支持朕且理解朕,然而没想到,你也同那群迂腐的老顽固一样。” “你口口声声说的妖女,她救了朕的命,为了朕她差点死于非命,这些事你不是不知晓,你怎么能去伤害朕深爱之人,伤害朕视为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之人?” 卢公公泣声道:“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是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存在,她一个小小的南疆女子,能为陛下而死,虽死犹荣!” 元武帝见卢公公竟是这样的想法,他也懒得浪费口舌去说通卢公公,叹息一声,问道:“蛊从哪里来的?你并不懂这些东西。” 卢公公摇头:“奴才不能说。” 元武帝深吸一口气:“不能说?你竟然包庇一个想要朕的命之人,你竟然还自诩对付吱吱是为了朕着想?依朕看,是你自己想要朕的命!” 卢公公诚惶诚恐地辩解:“陛下,奴才绝对没有没有要伤害陛下的意思,那人把蛊给奴才时,她说这蛊是情蛊,是南疆女子用来迷惑男人的手段。” “奴才一心想坐实灵灵姑娘魅惑君主的罪名,所以才敢用这蛊……奴才真不知道它会害人性命啊!奴才真的没想过要害陛下的命。” 元武帝淡淡道:“朕说过,朕相信你不会害朕性命。” 卢公公声音喑哑:“陛下……” 元武帝道:“虽然你我是主仆,但朕是你照顾着长大的,朕病了痛了,你比任何人都心疼。” “有一次朕高烧不止,你衣不解带地守着朕几天几夜,后来听说城郊山神庙的神明很灵验,你三步一叩头,从宫里跪着到城郊,求山神保佑朕。” “为此你磕得头破血流,至今额上还留下一大块疤!膝盖也是鲜血淋漓,因为太严重落下病根,每到冷天和雨天,你总是膝盖疼。” “这些事朕都记在心里,莫敢忘怀。后来朕长大了,外祖和母后开始教朕去夺嫡争位,朕和大哥斗得天翻地覆。” “但其实朕哪里稀罕皇位,从一开始就不稀罕,朕去争去抢,不过是为了让母后高兴,为了得到母后的关怀和称赞罢了!” “朕生来就锦衣玉食,享常人没有的福气,但实际上朕的内心十分孤寂,一直渴/望被疼爱,被关怀,而你,恰恰是那个把朕当做亲人用心呵护的人。” “朕在你在这里得到的关心,从来都不比母后少,所以尽管朕没有说,但是朕心里是记着你的好的。” “然而这一次,朕很失望,也很伤心,对朕这么好的你,都被别人挑唆来害朕,朕还能相信谁呢?卢幸,你让朕好痛心。” 卢公公泣不成声:“陛下,奴才知错,奴才知错了,请陛下狠狠地责罚奴才,让奴才以死谢罪吧!” 见卢公公闭口不提给他蛊毒的人,元武帝又道:“其实朕大概能猜出是谁,只不过是想在你这里确认一下罢了……” “能让你至死不说的,除了她们还能有谁?朕知道你不想让朕伤心,其实朕至今还有点接受不了,她们竟会对朕下如此毒手。” “如今储君已定,她们竟然还不死心,如果朕死了,登位的只会是万民归心的皇叔,绝对不是她养在膝下的五弟。” 卢公公忙道:“陛下,纵使太后有千般不是,但她的一片怜子之心天地可鉴,太后她也是为了您着想,这才会与奴才商量,处置了灵灵姑娘。” 原来如此,果真是她们。 元武帝满心凄楚。 为什么伤害他的,总是他最亲的人? “放屁!”元武帝勃然大怒,克制不住地骂出脏话,“你们这些人,打着为朕好的借口,去满足你们的私心,实则是欲壑难填!” 第1126章 那人是不是…… “你们认为对朕好的选择,不过对你们好而已!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朕身上,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朕考虑,你们这么认为的时候,难道不害臊么?” “朕就觉得天下粉黛万千,都不比她一个蓝灵灵,因为蓝灵灵能给朕快乐,让朕幸福,可其他女子再美再好,再能配上朕,她们能让朕快乐么?!” “昔日白漪初被称为天下第一美女,朕对她的美色多有痴迷,她配朕绰绰有余,可是朕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容貌?才情?身世?真的就比朕的真心实意重要么?比朕的幸福和喜欢重要吗?你为什么不懂?!你怎么就不明白?!” 卢公公不停磕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当心身子……” 元武帝把桌上的杯盏用力砸在地上,愤怒咆哮:“滚!给朕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你们一个个的,到底要把朕逼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给朕滚!” 卢公公手脚并用地爬出去,生怕动作慢了,气坏了主子。 元武帝望着四分五裂的杯盏,一颗心如同这杯盏一样,碎成了无数片。 到底是至亲之人,每次的伤害他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还是会难过,会心痛。 尽管这已经很多次了,他都无法令自己麻木。 元武帝抱着头趴在桌上,伏了许久都没有动弹。 卢公公一路爬到殿外,就在殿门口跪着。 百里无相酸他:“稀奇,稀奇,真稀奇!犯下如此大罪,你竟然还能活着?咱们陛下就是心太软。” 卢公公自知理亏,无法反驳百里无相。 长孙焘问他:“蛊毒是什么时候埋下的?” 卢公公战战兢兢地道:“就在昨夜,灵灵姑娘入宫时奴才趁机埋下的。” 陆明邕骂道:“真是糊涂!你也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竟然犯下如此大错,若不是灵灵姑娘尽早发现这蛊毒,害了陛下你万死莫赎!” 卢公公跪在地上,一脸自责与愧疚,任由众人责骂也不还嘴。 过了许久,里头才传来元武帝平淡无波的声音:“皇叔,明邕,你们都进来。” 二人一同进去,百里无相在殿外闲着没事,便开始指责卢公公打发时间。 殿内,元武帝已恢复了平静,看不出任何伤心难过的模样。 他早已懂得控制情绪,不让自己被情绪左右心神。 这是为君者基本的素养。 他说:“皇叔,明邕,事情朕都问清楚了,的确是冲着灵灵来的。” 顿了顿,他继续道:“卢幸也属于反对灵灵一派之人,他受太后与玉贞蛊惑,把这蛊毒当成‘情蛊’,目的是让灵灵担一个用蛊魅惑君王的妖女之名。” 陆明邕道:“宫中戒备如此森严,歹人是如何把蛊毒送到太后和玉贞手中的?” 太后和玉贞被软禁,自然拿不到蛊毒,所以她俩也只不过是被当成刀使的可怜虫罢了。 长孙焘道:“敌人的手段防不胜防,只是有一点说不通,对陛下下这样的蛊,自然是想要陛下的命。” “如果太后知晓这不是‘情蛊’,她又怎会把蛊给卢幸用来陷害蓝灵灵,这样蛊毒的作用立即就曝光了,而且也达不到毒害陛下的目的。” 元武帝道:“依朕对她们的了解,估计她们也不知晓蛊毒的真正作用,就像之前逼朕喝下的那碗毒药一样。” 陆明邕总结道:“所以,有人想借灵灵姑娘的事伤害陛下,才给太后与玉贞这蛊毒,骗她们这是情蛊,可以用来嫁祸灵灵姑娘。” “可惜太后和玉贞被陛下软禁,她们也没有下蛊的机会,这才会利用卢幸办事。但奇怪的是,此事不像是帝释天的手笔,他做事没有这么迂回。” 长孙焘道:“这很像吴提做的,吴提此人最喜欢搞些阴谋诡计,本来可以打直拳的事,他偏偏要玩弄人心。” 陆明邕道:“这么看来,吴提似乎和帝释天不是一心。” 元武帝道:“此人也是奇怪得很,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玉贞和太后,防止她们不再被利用。” 长孙焘看出了元武帝的为难,道:“处理了太后和玉贞,还会有其它人,先前的吴王、齐国公都被他利用过,他总能找到可利用的人。” “倒不如继续留着太后和玉贞,这样我们应付起来也比较得心应手。” 元武帝顺着他的话说:“皇叔所想,也是朕所想,且先留着她们吧,若是因此处置了太后,只怕臣民不安。” 长孙焘道:“那陛下要多加防范才是。” 既然元武帝有心要维护太后和玉贞,他们也不能逼着元武帝弑母。 陆明邕自然不会提出任何意见。阿芷的仇和送楚神医的遗物去害瑜儿的仇,他心底可有一本小本本记着呢! 他会让玉贞死,不需要陛下动手,以一种陛下不会为难的死法。 三人就又商量了许久,最终决定将太后和玉贞所居的宫殿守卫撤换为麒麟卫,由麒麟卫负责排查与她们联系的细作,元武帝这才放他们去办自己的事。 “皇叔,”长孙焘离开时,元武帝叫住了他,“麻烦您和吱吱报个平安。” 他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止住了话头。 这事,终究是他对不起吱吱,但他又狠不下心弑母杀妹,他只能背负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就算是吱吱恨他,他也毫无怨言。 所以那些安慰和抱歉的话,他也没办法请皇叔为他传达。 长孙焘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承明殿。 他想宽慰这个侄子,但因为自己便是过来人,知道几句宽慰的话帮不了什么,所以便没有说。 这事无论元武帝如何处置,他都不会置喙。 殿外,卢幸被百里无相骂得狗血淋头,根本抬不起头来。 长孙焘无奈道:“师父,别骂了,我们回去。” 百里无相指着卢公公:“今日就饶过你,下次别让我瞧见!否则我见一次骂一次。” 长孙焘拉过他的袖子,二人一同出宫。 “师父,骂他做什么?” 百里无相道:“我瞧着咱们陛下也不准备处置他了,既然陛下不处置,那我得骂到他羞愧为止,让他知道自己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免得以后他再行差踏错,造成严重后果。” 长孙焘道:“他就算知错了,也不能保证他日后再受挑唆。” 百里无相没有回答,长孙焘觉得奇怪,回眸一看,见百里无相正看向不远处。 长孙焘问:“师父,你看什么?” 百里无相指着一个金吾卫,道:“你瞧瞧,那人像不像吴提?” 第1127章 狭路相逢逃者胜 长孙焘顺着百里无相所指的方向看去,一队巡逻的金吾卫中,的确有一人无论身形还是模样都与吴提十分相似。 但由于距离甚远,有些看不真切。 长孙焘点足掠起,正欲去往巡逻卫队所在的方向。 却忽然,那人发现了长孙焘迅疾飞掠而来的身影,他冲长孙焘轻轻一笑,在卫队反应过来前,卸下盔甲、丢掉佩刀,倏然一下掠上屋顶。 金吾卫被这动静吸引,立即准备去追。 “各就各位,别追。” 长孙焘吩咐巡逻卫队一句,身形化为一道淡雅的影子,飘向那人离开的方向。 金吾卫有些猝不及防,队长立即道:“服从太叔殿下的命令,打起精神巡逻!” 一日之内有两次大规模的搜查,不仅传出去不好听,也会导致人心不安。 一般情况下,宫里不会在一日之内允许有两次大骚动。但宫变除外。 长孙焘追着那人而去,但见那人轻车熟路地躲避各巡逻卫队,在节次鳞比的宫殿上辗转腾挪,却不像逃命,反而像是在游戏。 冷宫。 那人停了下来,站在萋萋乱草之中,冲长孙焘粲然一笑:“殿下,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容光焕发,想必事事顺心。” 长孙焘负手立于距离他二十步左右的位置,淡声道:“吴提王子,本王听说北齐老国主正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你不回北齐争位,在大秦做什么?” 吴提笑了:“北齐的兵都被大秦扣在归雁城干苦力,又是给你们修墙凿山,又是给你们建城挖路的,本王回北齐争个什么劲儿!倒不如在你们大秦快活!” 长孙焘挑唇:“快活?吴提王子称这种就如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快活?” 吴提颔首:“难道不快活么?本王随意切换身份,就能把你们耍得团团转。” “看着你们费尽心机破局,看着你们因中计而着急,看着你们煞费苦心的防范,本王觉得十分有趣。” “这不叫过街老鼠,这叫猫捉老鼠,而本王就是那只猫,你们只是被本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仅此而已。” 长孙焘抬眸凝视着他:“吴提王子赖在大秦不走,可是因为你的主子不让你离开?” 吴提漫不经心地道:“太叔殿下在套本王的话?可惜本王也不是蠢货呢!能识破太叔殿下的话中之意,真是不好意思了。” 长孙焘轻笑:“你与本王狭路相逢,看来不打一架不行。” 吴提耸耸肩:“那也行啊!本王陪殿下练练手。” 话音刚落,他却掠上屋顶,在之上迅速奔逃。 长孙焘随后追去,二人在宫内飞檐走壁,很快便来到宫墙之上。 吴提止住脚步,笑意盈盈地望着长孙焘:“殿下,你瞧瞧,这京中的风光如何?” 长孙焘停在他不远处,却是蓄势待发:“吴提王子把本王引到这里,是为了看这京城的景致?” 吴提伸手在面前一划,示意长孙焘看向远处:“阳春三月,绿柳捶地,榆槐成荫,也只有大秦才有这般美妙的景致,也只有大秦的山水风光,才能让人这般沉醉。” 长孙焘轻笑:“这便是吴提王子赖在大秦不走的原因?” 吴提看向长孙焘,问道:“我母亲也是大秦人,殿下认为我生父是北齐人,所以我就该是北齐人么?” “北齐看不起我,说我流着大秦人的血,我来到母亲的故乡大秦,这里也容不下我,就连殿下也认为我不是秦人,那么像我这种混种人,两边都靠不住,该何以为家?” 他没有自称本王,而是用“我”。 长孙焘知道,吴提对母亲有着一种类似于执念的感情。 但是吴提对大秦,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他的目的,看起来像是这天下,但却不完全是。 他到底,想做什么? 长孙焘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怔,这个问题问得相当刁钻,可谓是一针见血。 这番话也问出了大秦与北齐数百年来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让长孙焘陷入沉思。 可紧接着—— 吴提忽然掠向护城河,竟在长孙焘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长孙焘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俯瞰,缓缓流动的水在春日的骄阳下波光粼粼,一排排垂柳翠绿鲜嫩,枝头的绿意已洒下浓阴。 一阵春风拂来,一棵老柳树的枝条被吹开,长孙焘看到了一道黑洞洞的入口。 他掠下宫墙,在力道将用尽之时,伸手拉过垂柳的柳条,整个人荡到护城河的岸上。 他早已向大长公主驸马拿取京城地下水道的地图,因为还没弄清楚情况,他并未让手下冒然到地下查探。 但那水道的地图已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在脑海中搜寻片刻,脚下的水道仿佛蛛网般呈现在眼前。 长孙焘拉着垂柳条,荡进那入口处。 里面,漆黑一片。 污水的腥臭扑鼻而来。 他伸手拭了一下,却是左边的墙壁阴冷潮湿,渗出一层层冰凉的水,而右边的墙壁并无水迹。 他轻轻敲了敲,果然,右边的墙壁后是空的。 薄薄的一层,仿佛能一脚踹穿,也就怪不得不渗水了。 长孙焘拧眉思索片刻,并未深/入水道,转身便退了出来,一个飞身上了岸,返回宫门处。 在那幽深昏暗的地道中,吴提手持大锤。 只要他轻轻一敲,墙壁破裂后,便会有泥污脏水灌到长孙焘所在的地方。 而吴提的身后,有十数名弓箭手拿着弩箭蓄势待发,只待长孙焘躲避污水时万箭齐发。 这里杀不死他,没关系,不远处便是帝释天的所在之处。 见长孙焘离去,吴提轻笑一声:“这么谨慎,真不好对付呢!” 回到宫门处,却只有阿六一人等候在那,见长孙焘来了,便迎了上来:“主子,您怎么从这边出来?” 长孙焘道:“方才在宫中看到吴提,本王去追他了。” 阿六相当惊奇:“主子,你竟然没有追到吴提么?” 长孙焘道:“吴提躲入地下水道,本王没有去追他。” 阿六十分疑惑:“主子,你是因为怕脏吧?” 长孙焘敲了他脑袋一下,道:“谁知道吴提故意引本王过去有什么目的?那密道一看便知有人经常在那活动,贸然进去只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阿六撇撇嘴:“主子你那么聪明,都不知道吴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长孙焘淡淡瞥了他一眼:“要不,你替本王去那暗无天日且又腥又臭的水道看一眼?” 阿六小声嘟囔:“说到底,就是怕脏。” 长孙焘皱眉:“你嘀咕什么呢?” 阿六连忙笑道:“没什么,属下在想那吴提是不是老鼠,钻水道做什么?” 长孙焘睨了他一眼,问道:“师父没出宫?” 阿六摇头:“没有啊!老头不会因为留恋宫中的繁华,舍不得出来吧?” 长孙焘掀开车帘上车,吩咐道:“你进去看看,本王在车上等着。” 阿六拱手:“属下这就去。” 长孙焘坐在车里闭眼假寐,思索城中水道的地图,以及如果经改造后,可能藏人的地方。 他认为,吴提是故意引他至地下水道的入口,目的是想把他们的藏身之处暴露出来。 他之所以不去追吴提,是因为吴提很可能想借刀杀人,引他与帝释天鹬蚌相争。 过了许久,阿六满头大汗地来到马车前:“主子,不好了,百里先生不见了。” 第1128章 我可以试试 长孙焘拧眉:“不见了的意思是?” 阿六急道:“属下都问过了,宫门口的守卫并未看见百里先生出来,而宫内巡逻的护卫先前还瞧见百里先生,但是后来就不见了,也不知人去了哪里。” “属下问了好多人,都说没看见,只有一个往承明殿送东西的内侍说百里先生向他问过恭房的位置。” “可属下去附近的所有恭房都找过,也不见百里先生。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长孙焘脸色蓦地一沉:“别找了,我们中计了。” 阿六不解:“中计?” 长孙焘解释道:“吴提的目的在师父,所以他才会主动现身引本王离开。” 阿六愈加疑惑:“吴提想抓百里先生,为何要多此一举,在宫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抓,何必在宫中冒这个险?” 长孙焘道:“他在宫内动手,必定有非宫内不可的理由。” 长孙焘能想到的可能性有两个。 一是吴提对宫中的密道十分熟悉,在宫内动手可把师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宫内的密道带出去。 就算他们发现师父不在了,因为昨夜已经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此时不可能立即大肆搜宫,如此一来,就为转移师父争取足够的时间。 二是在宫内比宫外容易动手,正因为宫里戒备森严,师父入宫时将除衣裳外几乎所有的东西都缴了,若是遇到可以与零比肩的人,师父毫无还手之力。 不管是哪个可能,灵灵姑娘昨夜的事,可能都在吴提的计划之中。 他利用太后撺掇卢公公陷害灵灵姑娘,引起宫内大肆骚动,避免宫里为师父丢失一事大肆搜宫。 至于他怎么知道自己会让师父入宫解蛊,那当然是算准了蛊不难解,而灵灵姑娘不宜出现在宫中。 又或者说,他知道了卢公公干的事情,所以利用这件事迅速布一个局。 然而不管怎样,都是好谋算! 每一步都被他算计进去了! 就连自己,也被他算计进去。 长孙焘面色始终阴沉,阿六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长孙焘才道:“你去找越国公,将此事告知他,请他增派麒麟卫多留意宫中的情况,如果吴提还没将师父带出去,行动时可能会露出蛛丝马迹。” “另外,你再去学院把师父的助手黄琇莹请到府上,本王有事问她。” 阿六立即忙不迭地去办。 长孙焘自己赶着马车回了太叔府。 今日司马玄陌又偷懒没去上朝,到街上置办成亲时的用品去了,此时刚从外头回来。 见长孙焘面色阴沉,他眉头一皱:“又出事了?事情怎么这么多?” “去找灵灵姑娘,你们在书房等本王。”长孙焘吩咐一句,而后迅速向后院走去。 陆明瑜正和董穗在莲池旁,观看从凉城移植过来的文君拂尘的长势。 长孙焘轻唤一声:“晏晏,来书房一趟。” 陆明瑜冲董穗笑了笑:“表嫂,失陪了。” 董穗露出一个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笑容:“娘娘且去,无需管我。” 陆明瑜快步来到长孙焘身边,问道:“怎么了?” 长孙焘道:“吴提又使大招了,师父落在了他的手里。” 长孙焘边走,边将事情与陆明瑜说了一遍。 陆明瑜道:“怪不得你确信师父就在他手里,几件事放在一起看,也只有这个可能。但是他抓师父做什么?” 长孙焘道:“归雁城大战之前,北齐人一直在追寻师父的踪迹,你认为吴提抓师父是为了什么?” 陆明瑜睁大眼睛:“惊天破雷弹!” 长孙焘道:“全天下只有师父知道惊天破雷弹的配方,此物在扬州引水返海和归雁城大战中的威力有目共睹,帝释天拿不到《群国谱》,必然会在惊天破雷弹上下功夫。” 陆明瑜忽然联想到前两天看过的地下水道设计图,她猛然一惊:“与水道网有关么?帝释天可是想炸毁京城?” 长孙焘颔首:“京城水道的地图你是看过的,一旦埋满惊天破雷弹,整个京城都会塌陷,化作一片废墟。到时候必定死伤无数,而大秦也会受到重创。” 陆明瑜道:“师父用了十数年时间,才存够归雁城一战中所用的惊天破雷弹,要炸毁京城,至少是那的百倍千倍,短短时间内,帝释天没有办法准备那么多。” 长孙焘道:“为了排水,地下水道密如蛛网,如果只是水道的话,的确需要很大的量。” “若是在这些水道之间打地道,把所有水道连起来的话,只需要少量的惊天破雷弹便能达到效果。” “再过不久便是雨季,到时候河水暴涨,一旦水蔓延整座城的底下,导致泥土松软,京城塌陷不过是迟早的事。” 陆明瑜道:“走,我们先进书房再说。” 书房里。 司马玄陌与蓝灵灵皆已等候在那。 长孙焘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而后问蓝灵灵:“灵灵姑娘,能否形容一下使用灭魂蛊的难易程度?” 蓝灵灵没想到,昨夜那一切竟是卢公公所为。 她有些伤心,虽然她是比较爱欺负那总是跟她对着干的没胡子老头儿,但在心底深处,她却把卢公公当作自己人看待。 她有些挫败,连卢公公都反对她和阿策在一起,那么还有几个人能支持他们呢? 她也有些心疼,阿策为了她,一定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虽然外界的恶意让她无所适从,但只要她躲在太叔府不去理会,她便不会受到伤害。 可阿策一个人,却每天面临那么多人和事,几乎所有亲近的人都不喜欢她,阿策一定比她辛苦多了。 尽管她很想弄死太后和玉贞,然而那毕竟是阿策的血脉至亲,她虽恨,却能理解阿策的选择,她不怪阿策,只是更心疼阿策。 等她把这些复杂的情绪压制住,只用了一会儿时间,她很认真地回答长孙焘:“给一个人下灭魂蛊,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 “小百里虽然有点蛊术基础,但是还不足以抵抗灭魂,一旦有一只成熟的蛊虫进入他的体内,他便会被/操纵。” 陆明瑜神色凝重:“如果师父真被/操纵,那惊天破雷弹的配方一定守不住了,如果可以,我们得先救出师父。” 司马玄陌道:“我们至今不知帝释天的藏身之处,连吴提也找不到,找到百里老头,简直比登天还难。” 陆明瑜道:“惊天破雷弹的材料可以从烟花爆竹中提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所有烟花爆竹厂的货暂且扣住,严查正在贩售或者运送的烟花爆竹。” “所有烟花爆竹皆由官府经手,不让烟花爆竹大量流入民间,这样可以很大程度地防止这些烟花爆竹流入帝释天的手中。” “另一方面,制作烟花爆竹的原料也需要格外留意。至于寻找师父的踪迹,或许我可以试试。” 蓝灵灵道:“太叔妃,你准备怎么做?” 第1129章 分头行动 陆明瑜尚未回答,长孙焘与司马玄陌同时否决:“不行!太冒险!” 吴提的执念是母亲,陆明瑜能做的,便是利用这事引出吴提,看看是否能从吴提口中套出些蛛丝马迹。 陆明瑜坚决地道:“师父他老人家一生逍遥江湖,却因为收我为弟子后,成为了我们的专职大夫,他为了我付出与牺牲很多,是对我来说极为重要的长辈,也是娘亲离不开的人,我们必须救出师父。” 司马玄陌道:“吴提此人善用阴谋诡计,这次就连殿下都栽了,你若对他没了用处,在他手下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 “只要他们拿到配方,或许就会放了百里老头,阿瑜,你决不能冒这个险,现在你可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做事别这么没轻没重的。” 陆明瑜坚持道:“依帝释天的德行,若是他拿到配方,只怕会杀了师父灭口,一定要在他对师父动手前救出师父。” 长孙焘沉默了许久,道:“你可以去,但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司马玄陌急道:“殿下,你怎么能让阿瑜去?这多危险!” 长孙焘道:“晏晏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让她去吧!” 司马玄陌气道:“真是不省心!去吧去吧去吧!最不济就是我们去吴提那救你。” 蓝灵灵接道:“我有寻踪蛊,放出此蛊便能寻找到中了灭魂蛊的人,太叔妃你见到吴提时,把寻踪蛊下到他的身上。” 陆明瑜问道:“灵灵姑娘,中了灭魂之后,蛊大概需要多少时辰会伤害到师父的身体?” 蓝灵灵道:“三日,最多三日,一旦三日内无解,那灭魂蛊便会啃噬大脑,直到把脑袋吃空,中蛊的人死亡为止。” 陆明瑜又问:“那么,寻踪蛊是否容易被发觉?” 蓝灵灵道:“放心,南疆圣女的寻踪蛊,只有南疆圣女能发觉,除非上一任南疆圣女教过吴提,否则若是小百里真的在他们手上且中了灭魂蛊,我一定能找到他。” 司马玄陌道:“帝释天手中所拥有的《群国谱》,既然能让人昏睡,且醒来人事不知,那么能否直接控制百里老头,让百里老头吐露配方?” 陆明瑜道:“帝释天手中的《群国谱》并不完整,否则他也无需借助灭魂蛊去控制人,我认为帝释天最有可能用的是灭魂蛊和摄魂术。” 长孙焘颔首:“我们已经确定,帝释天身边的人会使用灭魂蛊,且帝释天是命师的徒弟,他若是会摄魂术也不奇怪。到时候就看他使用哪个更方便。” 陆明瑜道:“师父心性坚韧,想必对他使用摄魂术较难。”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一旦他们用摄魂术,那寻踪蛊岂不白搭?我们何须搞那么麻烦,直接把吴提捆过来,对吴提施展摄魂术,问出百里老头的下落不就行了?” 陆明瑜道:“施展摄魂术极其困难,我未必能从吴提那问出东西,一不小心很容易被反噬。” 上次之所以能对司马玄陌施展,是因为有众人护/法,且司马玄陌并没有抵抗。 吴提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对付这种心思多的人,摄魂术并不容易使用。 司马玄陌拍了一下脑袋:“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才好,真的是急上火了吧?阿瑜你不是会《群国谱》么?直接用这破曲子控制吴提,让他带你去找百里老头不行么?” 长孙焘道:“不可,晏晏这一项技能,决不能轻易展露,因为我们并不确定,帝释天是否还在执着于《群国谱》,万一晏晏使出来,帝释天再搞点动作,《群国谱》很可能会落入帝释天手中。” 陆明瑜道:“昭华说得对,万一我在施展《群国谱》时,被帝释天听出了曲谱就不好了,且帝释天的功法很邪门,到时候面对他,不知《群国谱》是否有用,如此一来我根本无法阻止他,所以一定不能轻易展露。” 司马玄陌道:“好吧,看来急上火的人是我。” 长孙焘看向蓝灵灵:“烦请灵灵姑娘准备好寻踪蛊,且先用寻踪蛊试一下。” 蓝灵灵点头:“我立即去准备,晚上就能备好。” 长孙焘道:“本王立即通知麒麟卫,暂且查封烟花爆竹厂,并严查正在流通的烟花。” 陆明瑜道:“我去找白大哥,白家手里的烟花爆竹厂较多,先让他查一下大批购入烟花爆竹的账目,有了这些线索,到时候也不难掌握烟花爆竹的流向。另外,我还需要向他要一套胡服,见吴提,少不了胡服。” 司马玄陌道:“你穿的时候可得小心点,一个储君正妃穿胡服,少不了小人要拿此事做文章。” 陆明瑜道:“我明白,应对这些情况的方法我已准备好。” 司马玄陌道:“那我做什么?闲着为你干着急?” 陆明瑜道:“今夜阿六要在京城最大的书斋说书,我也会在那里见吴提,你就负责随叫随到,配合就行。” 这京城最大的书斋,自然是陆明瑜名下的。 有秦宁写的那些精彩绝伦的书,加上阿六揣着馒头绘声绘色地说书,又有李夫人为首的贵妇捧场。 短短几个月,她的书斋已俨然成为京城最大的书斋,不知道挤黄了多少书店。 几人商量好章程,便准备去实行。 司马玄陌还是不放心地叨叨:“灵灵姑娘,最近你就在府里别乱跑,知道么?” 蓝灵灵不停点头:“知道了!” 司马玄陌又看向陆明瑜:“特别是你,万事小心。” 陆明瑜颔首:“表哥放心,我会确保自己的安全。对了,此事暂且别告诉兄长,不然他打断我的腿也不会让我去。” 长孙焘道:“那就先谈到这里,我们立即分头行动,府里的戒备也要更严密才行,三个小宝的安全要顾上。” 司马玄陌道:“今夜明邕无须在宫里值班,让他来保护三个小宝。” 陆明瑜道:“偏偏这个时候二哥和二嫂不在,有他们在的话,人手也比较富余,且有二哥和二嫂的武功坐镇,三个小宝也比较安全。” 长孙焘道:“有兄长在,大可放心。” 第1130章 这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陆明瑜他们立即分头去准备,而陆明邕在领着麒麟卫遍寻宫里每个角落,并未看到百里无相的身影。 且这时,阿六也带着黄琇莹入府。 因为时间紧迫,长孙焘立即进入主题,问黄琇莹道:“最近山长在学院有没有搞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黄琇莹便是黄瑛瑛,经历了那么多事后便改名黄琇莹,如今在书院任百里无相的助手,重获新生的她很珍惜这次的机会,做事努力认真,医术又好,深得百里无相重用及信任。 听闻长孙焘的话,黄琇莹道:“回殿下,山长醉心于一些特殊的事物,只要有空就会去琢磨,这段时日他的确在设计一种叫雷弹的东西,三天前他兴奋地告诉我,说什么‘尽管很小,但威力十足’,我因为听不懂,也就没在意。” 原来如此,是因为改良了雷弹,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成为目标么? 学院有来自各地的学生,鱼龙混杂,最是容易被安插奸细,想来他在琢磨时,让奸细知道了。 长孙焘问道:“他琢磨的那些东西,不会还留在学院里吧?” 黄琇莹道:“没有,山长对他琢磨出来的东西可宝贝得紧,每次琢磨完必定销毁痕迹,所以哪怕是我,都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长孙焘道:“好,本王明白了。近几日山长有事处理,学院那边劳烦你和秦宁看着,本王会让薛巍去协助你,回吧!” 黄琇莹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道:“是,殿下。” 就在几人忙得不可开交时,南宫绥绥和谢韫那里也没闲着。 本来南宫绥绥砸死了几个有子有女的姨娘,那些姨娘的子女闹腾得很厉害,尤其是五姨娘的儿子,但最终都被老爷子给压下了。 老爷子发了狠话,称家主打杀一个妾室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是谁再敢多嘴一句,直接逐出家门。 因为老夫人被抬进了佛堂,且南宫恒又被南宫绥绥砸得下不了床,而老爷子积威多年,众人都不敢违逆老爷子,这事也就这么滴,没人敢有任何意见。 这日,老爷子召集整个嫡系家族的人,商讨分家一事。 老爷子说:“先祖创下南宫家的基业,交到老夫手里时,南宫家还只是地方富户。” “老夫东奔西走,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把南宫家经营到如今的盛况。” “后来老夫把生意交到阿绥手里,阿绥也不负重托,兢兢业业地打理着这些生意,每年挣来的利润,养活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东西绰绰有余。” “但是有的人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成日谋划着要怎么从阿绥手中争夺掌家权利,这些老夫都看在眼里。” “平日不过分,老夫也就没有说,但如今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这个家乱了纲常伦理,嫡庶不分所导致,现在老夫有心想捋捋,但为时已晚,所以老夫决定分家。” “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有掌家之才,那老夫就把大伙儿都分出去,到时候你们自己顾自己的,也就不会不知做生意的艰辛,还整天觊觎别人的东西。” 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入滚热的油锅,哗然一片。 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是,终于可以自立门户,用银子时不必看南宫绥绥的脸色。 愁的是不占嫡也不占长,分到手里的必然不多。 五姨娘是被南宫绥绥第一个送走的人,她的大儿子自认为南宫家欠了自己,老爷子话刚说完,一众叔公和长辈还没开口,他就立即问道:“祖父想怎么分?” 老太爷道:“为了避免日后你们因为分家一事闹得不痛快,老夫决定均分,把南宫家的所有资产按人头到户,确保每个人手里拿到的都一样,这样日后要是有人豁下脸胡搅蛮缠,就算捅破天也没处说去。” 众人欣喜不已。 只因他们多数,都是庶出。 比如说老太爷的几个兄弟皆为庶出。 老太爷又只有南宫恒这个嫡出。 南宫恒又只有南宫绥绥这个嫡出。 如果均分的话,便宜的完全是他们这些庶出的人。 这怎能不让他们高兴? 但是,五姨娘的儿子又有问题了:“老太爷,这不公平,我们都是您的子孙,您按人头均分我们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叔公和姑奶奶们,平日可没有任何贡献,他们凭什么和我们分得一样多?” 老太爷笑道:“既然你不愿意均分,那也可以,按嫡庶与亲疏来分。” 五姨娘的儿子立即改口:“孙子都听您的。” 此事既然已经这样决定,便不会随意更改,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南宫绥绥,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分明是家主,分明是嫡出,最后拿到的却和他们一样多。 看来,是前两天他杀人的事惹怒了老爷子,老爷子这是在罚他呢! 只有南宫绥绥神色平静,宠辱不惊——因为她知道,这是老爷子给她的最大保护。 只有均分了,以后谁要拿分家的事说事,占理的都是她。 更何况,生财之道都掌握在她手里,钱财到了她这里会越滚越多,而到了那些败家子那里,只会坐吃山空。 老太爷命人抱来约莫数百本账本,波澜不惊地道:“这些,是南宫家所有资产的账本,老夫没有任何藏私,你们可以请自己的账房来查账。” “另外,分家的时候咱们灵活一点,想要铺子的拿铺子,想拿现银的拿现银,想拿庄子的拿庄子、想要矿产的拿矿产,也可以数者皆拿。” “所有的资产都会按市价折算为现银,但是有个规矩,就是铺子、庄子、矿藏等整体,不能割裂出来,给一个以上的人共同拥有。” “接下来三日是查账时期,你们尽管查,没得说老夫少了你们的。查的时候各家的人都要在,别损毁了账本,否则损毁的部分就不拿出来分了。” “三日后的这个时辰,老夫会请知州大人入府做个见证,分家的账册也会拿去官府做公证,你们抓紧时间搞吧!” 说完,老太爷准备起身,但他用力撑着椅子,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起来。 一群人盯着账册眼泛绿光,唾沫横飞地讨论查账细节,看得出来他们欣喜若狂,因为他们是分家这件事中的最大得利者。 只有南宫绥绥注意到老爷子的情况,她立即上前搀扶老太爷:“祖父,我扶您。” 望着那些沉浸在喜悦中的族人,南宫绥绥叹了口气,这南宫家,要成为修罗场了。 第1131章 当家没那么容易 老太爷和蔼地看向南宫绥绥,轻轻笑了:“老骨头,不中用咯!” 南宫绥绥道:“祖父老当益壮,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老太爷笑容和煦:“你去安排查账吧,别管老夫。” 南宫绥绥道:“有祖父的人看着,没事的,孙儿不用查。” 老太爷道:“那可不行,既然每家都要查,你也得派人查,免得最后有人说你肯定是拿了大头,所以才看不上这些账册上的东西,到时候你岂非冤死?” 南宫绥绥笑道:“祖父放心,您看我的人已经在查了。” 爷孙俩看过去,当真男装的谢韫已经加入了“混战”。 他黏了几撇胡子,又涂了个黑脸,扮作南宫绥绥的手下,竟也无人发现。 老太爷笑了:“哪能这么指使他?” 南宫绥绥道:“他在太叔府处理的,都是这些事,有他看着孙儿才放心,免得到时候大家查出来的不一样,又吵得不可开交,那样的话,还不是祖父头疼?” 老太爷拍拍他的手:“还是你想得周到,有他看着,祖父也放心。今的天气好极了,那我们就去院子里晒会儿太阳?” 南宫绥绥颔首:“能陪祖父晒太阳,是孙儿的荣幸。” 爷孙俩一起来到院子里,亲信立即把院子守住。 南宫绥绥扶老太爷坐在竹篾藤椅上,随即坐到了老太爷旁边。 老太爷偏头看她:“祖父这么做,你可生祖父的气?” 南宫绥绥摇头:“祖父,在孙儿心里,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祖父和娘身体康健,孙儿就别无所求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孙儿不苛求。” 老太爷脸上皆是宠溺:“可以不苛求,但不能不稀罕,人的一生,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太多了,这银子呀,它可是个好东西。” 南宫绥绥道:“孙儿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有自信,您现在就算只给孙儿一个铜板,孙儿都能让它变成金山银山。” 老太爷又笑了,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阿绥,你别怪祖父不疼你,祖父提出要均分,也是想堵住他们的口。” “日后你母亲要和离出去,你随母亲住一块儿,要是分得多了,你们反而会麻烦,只有同样的银子落到每个人头上,到时候才没有那么多纠缠不休。” 南宫绥绥蹲到老太爷面前,把脸贴在老太爷膝上:“祖父,您的想法孙儿晓得,正因为晓得,所以孙儿现在只有满心的感激,没有怪祖父的意思。” “祖父,我和谢韫商量好了,等这边的事一解决,想带您一同入京,太叔府有位百里先生,医术堪称天下一绝,请他为您调理身体,您就不用承受如此痛苦了。” 老太爷云淡风轻地道:“生死有命,祖父年轻时走南闯北,无数次出生入死,早已落下一身暗伤,这些伤在祖父老后,就都暴露出来了,治不好的!” 南宫绥绥立即道:“祖父,您别这么固执!孙儿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无论如何,这伤一定要治。祖父要是不去京城,到时候孙儿就跪求百里先生来雍州走一趟。” 老太爷笑道:“好!好!好!祖父都听我们阿绥的。” 南宫绥绥笑了,那是鲜少露出的女儿家姿态:“祖父,这才乖。” 老太爷欣慰不已:“阿绥,祖父很开心,在一众儿孙当中,能在你身上看到传承,一众儿孙里,只有你最像祖父,也只有你传承了祖父的生财之道和一股拼劲。” “祖父相信,你能把南宫家传承下去。别忘了答应过祖父的事,你的儿子中,必须有一个姓南宫。” 南宫绥绥道:“孙儿都答应祖父,绝不食言而肥。” 顿了顿,南宫绥绥又问道:“祖父,您提出按人头均分,而不是按房均分,这是……” 老太爷脸上露出冷冽的神色:“自然是要筛出去一些人,现在他们还兴冲冲地查账,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必定会为了能多分一点对同胞下手,如此一来,才能把那些没用的都筛出去。” 南宫绥绥惊诧不已:“祖父,这些人都是您的……您这样做,得下多大的决心?” 老太爷冷笑:“他们是祖父的儿孙没错,但有人把祖父当做亲人么?不过是一群吸血虫,眼里只有银子,只想吸祖父的血,做出的事哪里有个人样!” 虎毒不食子,老太爷似乎意识到此事对南宫绥绥来说实在太残忍,他解释道:“阿绥,祖父是心狠,但是一家之主,不是赚银子来供养大家那么简单,这样的话,早晚会被吃干抹净。” 老太爷指着面前的一株树,那株树上爬满藤蔓、青苔以及石斛等植物。 老太爷说:“就像这棵树,你看他背负着那么多生命,但自己的生命力却一日不如一日,枯萎也只是早晚的事。” “治家就像养花,虽然每株花草都是自己辛苦培育出来的,但是只有狠下心去剪除那些烂了的部分,盆里才能开出鲜艳的花朵。” “你是女孩子,所以祖父在教你的时候,没有教你这些,因为祖父不想让你一个女孩子面临这样残忍的事情。” “所以祖父为你把这烂了的部分剪掉,免得他们拖累你。但是,你得注意了,三日后还能站在客厅分家产的人,都是一些豺狼虎豹,以后你务必要小心他们。” 听着老爷子的话,有些像临终遗言。 这个念头一起,南宫绥绥惊慌不已。 她靠在祖父的膝盖上,不舍得离开:“祖父,您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老太爷咳了几声,而后不以为意地道:“祖父还不到六十岁,肯定没那么早死,阿绥放心,祖父没事。” 南宫绥绥陪老太爷说了好一会儿话,送老太爷回房后,她立即往太叔府送信,请求百里无相能往雍州走一趟。 可惜,她并不知道百里无相如今生死不明。 接着,她又安排人手,将自己的母亲保护好。 南宫恒卧床不起,肯定会被他疼宠那些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本来她不想管南宫恒,但老太爷就这么一个嫡子,她还是派了几个死士,让他们留意南宫恒那边的情况。 等这边部署完一切,陆明瑜那边也开始行动了。 第1132章 你的代价是什么? 傍晚,凉风习习。 京城最大的书斋早早就竖起了牌子,说今夜闻名遐迩的六娘子将会坐堂说书,要讲一段大秦将领和敌国公主间缠绵悱恻纠缠不休斩不断又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书斋还推出活动,购买一套胡服女装穿着听书,还能获赠最新内容的书卷一份,而这些新内容,都是准备五日后才开售的部分。 活动一经推出,白黎的胡服库存很快就告罄。 而在傍晚时分,书斋的大堂和二楼,都坐了满当当的人。 陆明瑜身着一袭胡服,那是蓝色的长袍,却有白色的袖子,她头戴蓝色镶兔毛的小帽,双脚蹬了小羊皮绒靴,看起来活泼又俏皮。 就往二楼那么一座,在坐满身着胡服的女子的书斋里,显得格外醒目。 但她用面纱覆着面容,无人看出她的身份,就算熟悉的人觉得相似,也无人敢多此一举前来询问。 阿六与往常一样胸塞棉花,身着女装,黑纱蒙面,坐于屏风之后。 随着惊堂木一拍,一断感人肺腑的故事被他独特的嗓音,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道出来。 把将军的忠勇、公主的率真,以及家国仇恨之下那种矛盾血泪交织的感情描述得荡气回肠。 众人都听得入神了,时而捧腹大笑,时而伤心落泪。 所有的情绪都被牵动,众人在这一刻浑然忘我。 陆明瑜心不在焉,时常往四处看。 果然,就在书说到精彩处,满堂喝彩之时,吴提的身影,出现在她对面的位置。 吴提拍着手掌,对她轻轻地笑了。 陆明瑜起身,走进雅间了,随手沏了一壶茶。 茶香四溢,缪缦的水汽在烛光下袅袅氤氲。 吴提推门而入,反手将门关上,而后一撩衣摆坐到陆明瑜面前。 “给我备了好茶?” 陆明瑜把茶盏推过去:“有毒,你敢喝吗?” 吴提握住茶盏仰头喝下:“好茶!” 陆明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茶,不是酒,茶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酒才大碗大碗地喝。你还不适应大秦的生活么?” 吴提往椅背上一靠:“经你手的东西,必定美味,但凡吃的时候有任何的犹豫,都是对你手艺的不敬。” 陆明瑜又给他满了半杯,开门见山地道:“我师父在哪?” 吴提轻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陆明瑜笑道:“不告诉便罢了,我也没想着能从你口中问出来。” 吴提低低地笑了:“你若不想从我的口中问出来,那你何必穿成这样,引我上钩?” 陆明瑜道:“我只是想确认师父有没有在你的手上。你说你,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你为何还要上当?” 吴提深深地凝着陆明瑜,却没有回答陆明瑜的问题,而是陷入了回忆:“我对你心软,也是从你穿上我母亲的衣裳那一刻起。” “你的脸其实和我母亲一点也不像,但是你穿上胡服的时候,我却觉得你们像极了,后来我才发现,是气质相像,你们所散发的气质简直如出一辙。” “但你比她好命,因为你遇到了一个好男人,可她没有,她的不幸从踏入北齐那片土地便开始了。” 吴提说到这,便没有再说下去,他眼眶微红,眸泛泪光:“小狐狸啊……你可真是狡诈,你知我的弱点便是我母亲,但你不该利用一个已死之人引我出来,这样做实在太不厚道。” 陆明瑜淡声道:“我从未觉得自己是好人,为了我珍视的人,我可以不择手段,你动了于我而言如同父亲一般的师父。” “别说利用一个已死之人,只要有人告诉我,去挖人家祖坟能救出我师父,我也照挖不误。” 吴提收回望向她的目光,呢喃一声:“终究,你我都是同类人罢了!” 陆明瑜双眼一眯:“同类人?莫非你所珍视之人也被别人拿捏住,所以你才助纣为虐?” 吴提冷笑:“小狐狸,别那么较真,我所珍视之人,早已尸骨无存。” 陆明瑜若有所思地看了吴提一眼,没有再逼问。 吴提这人满口谎言,且十分奸诈,谁知他口中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谁又知道他方才的呢喃,是否是他故意透露出来混淆视听的消息? 陆明瑜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认真地问道:“郁久闾吴提,你究竟想做什么?” 吴提把茶盏往桌子中间一摊,示意陆明瑜看杯内的茶叶。 他道:“你说这产于你们大秦的茶叶,运到了北齐之后,北齐人用马奶来沏茶,像这种两者混杂的东西,被北齐人所接受追捧。” “可为什么?大秦的女子跟了北齐的男人,生下来后却不是北齐人也不是秦人?在北齐无容身之处,在大秦备受敌视与嫌弃。” 吴提握紧茶盏,用力地磕在桌上,抬眸看向陆明瑜,目光隼利:“像我们这样的人,何以为家?” 这番话,陆明瑜听完也陷入了沉思。 归雁城的俘虏,之所以解决不了,究其根源,还是秦人与胡人无法和睦相处。 但最可怜的,还是那些既有秦人血统,又流着胡人血的人。 他们何错之有? 却因为无法选择父母而在这世上举步维艰。 吴提的处境,陆明瑜大概能想象,必然是不好过。 但吴提为什么会在此刻说这样的话呢? 然而身世凄苦从来不是把自己疾世愤俗的情绪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也不是向幸福的人施加不幸来达到所谓的心里平衡。 尽管同情吴提的痛苦,可陆明瑜并不赞成他做的事。 陆明瑜默默地看了他半响,道:“我师父的父亲是北齐人,大秦圣祖皇帝的母亲也是北齐人,归雁城还有好多人,他们的双亲都都与你的一样,他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家,为何你不能?” 吴提脸上的寒意散去,他咧唇一笑:“我这不是,正在找自己的家么?” 陆明瑜暗暗品着他话中之意,其实有些不明白,他所谓地正在“寻找自己的家”是什么意思。 不过要是她能明白,吴提也不会成为他们的一大劲敌,至今令他们头疼不已。 思及此处,陆明瑜又为他添了盏茶:“吴提王子,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吴提道:“你的开价多少?又想从本王这里换取什么?” 他用的是“本王”,而非“我”。 自称的变化,意味着他此刻想做谁。 是那个可怜的“我”,还是那个阴险狡诈的“吴提王子”,都能从他的自称中发现端倪。 第1133章 毛骨悚然的古井 陆明瑜呷了口茶,不慌不忙地道:“我能解了你体内的灭魂蛊,帮你摆脱帝释天的控制,条件是你告诉我,我师父在哪,如何?” 吴提忽然笑了出来:“还说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你师父的消息,绕了这半天,又回到了原点。” 陆明瑜道:“本以为我兜一个大圈子,能从你口中套出一些信息,比如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可惜,到头来也只是徒劳,是我小看吴提王子了,你若是那么好对付,我们又怎会被你耍得团团转?” 吴提道:“彼此彼此罢了!本王经营多年,也没能在你们身上讨到好处,每一回计划周密的行动,都能被你们一一破解。” 陆明瑜分外认真地看向他:“那是因为吴提王子手下留情罢了!似乎每一次,吴提王子都没有下死手,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吴提没有回答,而是笑吟吟地看向陆明瑜:“小狐狸,我们不谈这些令人头痛的事了,好么?你听外面的说书多精彩。” 陆明瑜没有再问,默默地喝着茶水。 过了一会儿,吴提忽然道:“这些书只怕不是杨迁写的吧?” 陆明瑜随口道:“我分不清楚。” 吴提很认真地向陆明瑜解释:“杨迁的书,充满了豪气,文风是奔放的,而最近市面上流传的书,虽然署了杨迁的名,但却多了几分柔情,文风却是内敛的。” “怎么说呢?如果把杨迁的书比作逍遥江湖浪迹天涯的大侠,而最近的书便是居庙堂之高治世之臣,一个是仗剑天涯的好汉,一个是海纳百川的贤臣,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 陆明瑜笑了起来:“既然被吴提王子看穿,那还请王子不要说出去,我可就指望着这‘杨迁’挣银子了。” 吴提蹙眉:“原来这假杨迁是你搞出来的,为了挣银子竟然连杨迁的名都冒用,你啊你啊,真是太不厚道了。” 陆明瑜道:“在我最爱的东西里,银子便占了很大的分量。” 吴提道:“杨迁的书,可是真正的好书,你看过吗?” 陆明瑜耸肩:“我连医书都看不完,看杨迁的书做什么?” 吴提摇头叹息:“那你就错过了许多精彩的情节了,我记得在杨迁的其中一本书里,写了关于京城的一桩奇事。” 陆明瑜目光微闪:“奇事?” 吴提颔首:“对,奇事。上头说有一家人的后院里有一口千年古井,那口井可能是因为年月日久的关系,似乎成了精。” “除了打水的桶以外,但凡是掉落下去的东西,都会被它吞噬。有一次,那个人家的孩子掉进去了。” “等第二天那孩子回来时,竟变成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还称他在井底遇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过了十几年。你说奇怪不奇怪?” 陆明瑜笑道:“这些都只不过是骗人的传说而已,岂可当真?” 吴提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小狐狸,你要相信这个世上有神,也有魔。” 说完,吴提将茶盏里的东西倾倒出来,而后虚空一捞,立即将茶盏扣在桌面上。 他冲陆明瑜笑道:“这只虫子很奇特,我从未见过,小狐狸,我把它抓了,要是它身上带毒就不好了。” 那是灵灵姑娘的寻踪蛊。 陆明瑜握紧手中的茶盏,抿嘴不语。 吴提笑了:“真想再和你坐一会儿,如果能吃上你做的饭菜更好,只可惜,再呆下去本王就没命了。” 吴提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却又回过头,道:“小狐狸,你可知为何摄魂术会被列为禁术?那是因为使用它的代价,是施术者的精力,用太多身体会受损哦。” 话音落下,吴提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司马玄陌正在守着。 吴提道:“我又不会伤害她,你看那么紧做什么?” 司马玄陌想动手,吴提却道:“淡定,淡定,你们的人还在我手里呢!” 司马玄陌握紧拳头,瞪了吴提一眼。 吴提将头发往后一甩,便施施然下楼,离开了书斋。 司马玄陌进入屋内时,陆明瑜仍旧握紧手中的杯盏,似乎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 陆明瑜道:“吴提说了一些古怪的话,临走前竟然提醒我,不要轻易使用摄魂术,然而我方才并未对他使用摄魂术,他为何这样说?” 司马玄陌道:“这吴提疯子,谁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陆明瑜道:“吴提,刚才透露了一个信息,你在书中描写的古怪之井,在这京城中可是真有这样的事情?” 司马玄陌道:“那都是骗人的把戏罢了,不过却有民间传说的基础。” 陆明瑜脱下胡服,露出一身干练的劲装。 她把头发高高束起,问道:“那地方在哪?我们现在就去。” 司马玄陌道:“那地方在西街,如今已经荒废了。我们就这样冒然前去,是否会中计?” 陆明瑜道:“就算是真的陷阱,我们也要去。” 否则,怎么为昭华争取时间? 原来,陆明瑜方才在茶杯上涂满了明珠和灰灰喜欢的味道,那味道几乎不可以闻到,且一经沾上,便无法洗净,直到数日后慢慢消失。 寻踪蛊不过是障眼法,她真正的目的,在于用明珠和灰灰锁定吴提的位置。 先前吴提特意隐藏踪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回吴提现身,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此人再放回去,这人实在棘手,如果有可能,必须除掉他。 司马玄陌带着陆明瑜来到那充满传说色彩的古井所在的院子。 附近就是热闹的民居,可这一处小院子却是十分荒凉。 惨白的月色下,萋萋野草新旧掺杂,这里一蓬,那里一簇,落下一幢幢黑乎乎的影子,平添了几分萧索可怖的味道。 陆明瑜与司马玄陌走在杂乱的草丛中,脚下的青石板被杂草掩住,也幸好有这一块块青石,才不至于让这个小院子被野草吞没。 司马玄陌用剑轻轻拨开野草,走在陆明瑜的前面,他警惕地望着四周,回护之意十分明显。 “啊!”陆明瑜难以抑制地低呼出声,捂着唇惊恐地望着一处草丛的方向。 司马玄陌立即挡在陆明瑜面前,手中的剑几乎要挥出去,可下一刹那,他也忍不住毛骨悚然。 只见惨淡的月光洒下来,透过稀稀疏疏的茅草蓬,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而那疏影之中,竟有一张小女孩的哭脸。 第1134章 密道如蚂蚁的巢穴 那是什么玩意? 司马玄陌下意识掏了个火折子扔过去,直接就将那簇茅草给点燃了。 他们也因此看清,原来那所谓的小女孩哭脸,竟是一只断了线落在此地的风筝。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司马玄陌连忙用外衫把火扑灭。 因为太着急,司马玄陌的眉毛被火舔了一口,瞬间变得卷曲焦黑。 司马玄陌用手一碰,气得几乎叫出来:“老子毁容了!” 陆明瑜掐了他一把:“不就是几根眉毛么?你叫叫叫,叫什么呢?” 司马玄陌苦着脸:“没几天我就当新郎了,这个时候眉毛被火烧光,迎亲那日岂非惹人笑话?”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道:“回去我给你弄新的,先办正事要紧。” 二人又借着月色,来到这神秘的枯井旁边。 司马玄陌低声说:“传闻,这是一口吃人的井,经常会吞噬夜间路过井边的人。” “早年师父路过京城时过来看过,其实所谓的吃人根本是无稽之谈,是有人在这杀了人,为了逃/脱罪责,这才编造出古井吃人的传言。” “为了不闹得人心惶惶,也不让人再利用此井杀人,我在书中将其写成了另外一种说法,只可惜没能止住如潮水一般的流言。” “受流言影响,此处便被列为禁区,尽管这井还存于民居之中,然而再也无人敢靠近,所以才会如此荒凉。” 司马玄陌刚说完,只见陆明瑜已掀开那盖着古井的石板,准备一探究竟。 “阿瑜!”司马玄陌低斥一声,“你怎么毛毛躁躁的?要是有什么机关怎么办?再说了这石板这么重,你该让我抬。” 陆明瑜把石板掀翻在地,瞪了他一眼:“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就不能帮我抬一下?” 司马玄陌摸摸头:“瞧我,怎么没想到?” 陆明瑜咬牙,仿佛又回到了翠屏山那段欲哭无泪的日子,她怎么能信表兄这憨憨,让这憨憨和自己一同办事? 井底,漆黑一片。 陆明瑜准备扔下一颗小石子,去试试井的深浅,却被司马玄陌给拦住了。 下一刹那,司马玄陌推开陆明瑜,挥剑刺向井里。 “铿!” 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却是有人从井里攻出来。 司马玄陌踢飞那人,站到井口之上。 重剑蕴满力道,一剑刺下时,力道贯入井内。 不多时,响起一连串重物落地的声音。 “看来,这是敌人的老巢!” 陆明瑜握紧匕首,准备去帮司马玄陌。 却忽然,司马玄陌直接跳入井内。 “这个憨憨!还说我莽撞!” 陆明瑜叹了口气,也随之跳了进去。 底下,的确是一口很深的水井。 先前被司马玄陌打下来的人,都在水井里漂着。 可就在水线的半丈左右,有一个宽大的入口,里面透出暖橘色的光芒。 就在陆明瑜直线往井底落下时,司马玄陌拉了他一把,直接把她给拉到进了那道宽敞的门。 “走,进去。” 陆明瑜警惕地看了身后一眼,防止有人从后面偷袭。 里面,是一个更为宽敞的密室。 密室之内设有桌椅,桌子上还摆着酒,不像是住处,却像是门口的守卫处。 水井旁有取水的工具,想来这密道内的人用水来源便是这口井。 司马玄陌和陆明瑜在密室中摸索了片刻,找到了一扇门,那扇门与墙壁完全贴合,不仔细寻找,根本看不出来。 “阿瑜,跟在我身后。” 司马玄陌叮嘱一句,扬起手中的重剑,用剑气将门震开。 陆明瑜来不及阻止,剑气扬起厚厚的灰尘扑在她的脸上,呛得她半天说不出话。 望着隐藏在墙上的开关,陆明瑜吐出口中的灰尘,狠狠地瞪了司马玄陌一眼:“表哥,你长脑袋是为了显高么?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做什么?” 司马玄陌道:“万一门后有人,一开门就给我们放冷箭怎么办?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直接就放出一个大招,这样要是门后有人的话,也能被震飞。” 陆明瑜翻了个白眼,将司马玄陌扯到身后:“让我走前面,我的大傻子哥哥!” 司马玄陌道:“前面多危险,不行!” 陆明瑜没有理会他,抖了抖头上的灰,又拍了拍脸上的土,抱起一块门板往前方的通道里扔过去。 见前方没有任何异样,她握紧匕首走在前头。 很长的通道,但他们走得十分顺当,没有机关也没有暗器。 忽然,司马玄陌嘟囔:“这地道也太脏了,怎么会有蛛丝?” “别动!”陆明瑜及时阻止他。 可当陆明瑜转过身时,司马玄陌已一剑震碎墙壁上飞射而出的弩箭。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蛛丝,而是纤细强韧的蚕丝。 这些蚕丝连接着机关,只要蚕丝被扯动,便会有剧毒之箭射出。 陆明瑜个头不高,又猫着身子走,并未碰到那些丝线,于是便直接怼在高个的司马玄陌脸上了。 好在这憨憨拥有一身蛮力,直接将那些弩箭震翻。 司马玄陌把剑往肩上一扛,不以为意地道:“走吧!没事了!” 陆明瑜捏捏眉心。 再这么走下去,小命还保得住么? 二人约莫行了一里地左右,便是一间宽敞的密室,密室里同样有守卫。 司马玄陌打架从不含糊,几下就把人全部揍翻在地,一拳一个,拳拳到肉,根本不需要陆明瑜出手。 过了密室,眼前有很多条地道。 他们摸索了一会儿,发现每条地道都连接着一个密室,这些密室摆着简陋的床榻,却像是一直有人居住。 但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是前面遇到的那些? 可数量又有些不对劲。 二人找到通往更深处的通道,然而越往里面走,地道就越是通达。 本来只有五六条地道,如今却是密密麻麻。 就像白蚁的巢穴,四通八达,让人分辨不出路在哪里。 陆明瑜小声提醒:“表哥,前方比较难走,我们折回去吧,否则有可能会在里头迷路。” 司马玄陌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土的颜色,又用剑鞘在地上敲了敲,而后道:“这上面只是障眼法,路在下头。” 陆明瑜皱眉:“嗯?” 司马玄陌道:“你见过蚂蚁的巢穴吗?这密室的构造就像是蚂蚁的巢穴一样,这密密麻麻的路是用来给工蚁通行的,也可以迷惑敌人。” “而真正重要的东西,比如说蚂蚁的老娘和小崽子们,都会隐藏在深处,只能有一条道通往。” 陆明瑜道:“你不是路傻子么?我能信你不?” 司马玄陌道:“人迹罕至的森林我是没办法,但只要有人的地方,我就能认出路。你信我一次。” 陆明瑜将信将疑,表兄似乎忘了他连到京城的路都找不到。 可还没等陆明瑜开口,司马玄陌已用剑刺了下去,结果不但没有刺/穿,反而把他的虎口震得生疼。 他用脚踢了踢,道:“这底下是石板,果然,下面有不得了的东西。” 陆明瑜道:“在这里找有什么用,入口肯定不在这里。” 司马玄陌问道:“吴提跟你说了什么?” 陆明瑜道:“他就把你书中所写的那段原文描述出来。” 司马玄陌恍然大悟:“我知道入口在哪里了。” 第1135章 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说完,司马玄陌带着陆明瑜转身就走,往原路返回。 陆明瑜有些不安,如果这底下真有重要的东西,那么,守卫那些东西的人呢? 他们在哪里?怎么这些甬道空无一人?却只有两批守卫。 二人沿路返回,又回到了那口古井。 司马玄陌道看了一下幽深无垠的深井,把随手拔的蜡烛递到陆明瑜手中,道:“在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 陆明瑜道:“表哥认为入口在井里?” 司马玄陌道:“如果吴提真想给你透露什么消息,那么线索就在这井里。” 一根蜡烛,照亮这井下方寸的地方,但光线却十分昏暗。 陆明瑜望着黑乎乎的水,里面还飘着数具尸体,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她说:“表哥,不可轻举妄动,冒然下水十分危险。” “扑通”一声,司马玄陌不等她说完,人已跳入水里,在水里仰着个脑袋,如同水蛇一般:“阿瑜,你说什么我听不见,等会儿再说。” 话音刚落,他潜入了水中。 陆明瑜又捏了捏眉心,今日这表兄还真是让她体验了什么叫做惊心动魄。 只是水里半天没有动静,陆明瑜等得有些心焦,她握紧匕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警惕地望着密室与井口的地方。 “表哥?” 陆明瑜轻声唤了司马玄陌一声。 见司马玄陌始终没有冒出水面,陆明瑜担心他有危险,正在想营救他的办法,却忽然水里“咕噜”冒出几个气泡,水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接着,司马玄陌冒出头,冲陆明瑜咧唇一笑:“阿瑜,大发现,底下果然有不得了的东西,等井水排出去,我带你去看看。” 陆明瑜把手伸向他:“井水太凉,我先拉你上来。” 司马玄陌道:“这点不碍事,我是谁?我可是臭名昭着的海盗!我能驾驭水,就像我能驾驭马一样。” 陆明瑜真不知说他什么好,但见他平安,也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 水位缓缓变低,露出长期被水浸泡的石壁。 井壁又湿又滑,还有一股腥臭的泥味。 等待井水下降了丈许时,露出一道石门。 那道石门就长在井壁上,凹陷进去尺许。 这道石门是一整块防水的石板,而司马玄陌正好知道如何打开这块石板。 “轰隆”一声,石板缓缓开启,昏黄的光霎时透出来,照亮司马玄陌的面颊。 原来,里面又是一条灯火通明的通道。 司马玄陌站在通道/上,把手伸向陆明瑜:“阿瑜,下来,我接住你。” 陆明瑜跳了下去,被司马玄陌一把接住,二人一同进入了这密道之中。 下面的密道并未像上方的那样设有守卫所在的密室,且只有一条通道。 虽然灯火常亮,但似乎鲜少有人进来,地上都积满厚厚的灰尘,通道中泛着一股子的冷意。 司马玄陌嗅吸了一口,摩拳擦掌:“阿瑜,发财了发财了!” 陆明瑜疑惑不已:“什么?” 司马玄陌道:“你跟我来。” 两人在通道/上走了一会儿,一扇小门映入眼帘。 司马玄陌作势要去开门,陆明瑜连忙提醒他:“小心机关。” 司马玄陌道:“这里没有机关。” 说完,又是轰隆一声。 门缓缓拉开。 这是一间密室,密室里有一只只积满灰尘的大箱子。 司马玄陌把箱子打开,看到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 他把银子递向陆明瑜:“你闻闻,这就是银子的臭味,我老远就闻到了。” 陆明瑜道:“银子哪里会有味道?你闻到的是这箱子的味道吧!” 司马玄陌继续掀开箱子,边道:“官银都用杉木箱子装,只因杉木箱子轻便牢固,方便搬动银子。” “但杉木不耐腐蚀,在潮湿的地方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官府为了延缓杉木的腐烂速度,用一种特制的油浸泡,这都是我抢官银时抢出来的经验,方才我闻到的就是那种熟悉的味道。” 陆明瑜看了银锭的背面一眼,只见银锭上印着“承平”二字,不禁疑惑道:“惠帝时期的官银,怎么会在这里?” 司马玄陌道:“瑜儿,那时你还小可能不知道,当年姑姑和姑父参加的那一场归雁城大战,被服粮草和军饷迟迟没有运到归雁城。” “姑父具表京城,我父王奏请朝廷查实,还是皇子的嘉佑帝主动揽下此事,但还没查到那批银子的下落,惠帝就驾崩了。” “接着便发生了陆家九族被夷灭的惨剧,兴许这就是那批消失已久的军饷。” 所有箱子掀开,果真都是白花/花的官银,整整二十一箱,粗略地算了一下,每箱约莫几万两之多,加起来大概有六十万两左右。 陆明瑜道:“这批银子怎么会在这?” 司马玄陌道:“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虞谦那老贼当年用来孝敬帝释天的,帝释天很大的可能性就藏在这些地道中,他把银子放在身边有什么奇怪的。” 陆明瑜摇头:“不是,我是想说,吴提为什么要引我们到这里?如果这是帝释天的银子,他为何透露给我们?如果这是他的银子,他怎么舍得透露给我们?” 司马玄陌道:“管他的!既然我们看到了,那我们就把这些银子都搬走,充实充实一下国库。” 陆明瑜拧眉:“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司马玄陌道:“如果你有顾虑,那我们干脆别动了,先回去商量商量再决定。” 陆明瑜道:“表哥,假设银子是帝释天的,你说吴提是不是想黑吃黑,等我们把银子搬出去时,他来抢这银子?这样帝释天的银子就会流到他的手里。” 司马玄陌没有立即回答陆明瑜,他用剑柄敲了敲墙壁,扭头道:“这后面,还有另外的空间,从声音来判断,这墙壁是石头材质的。” 顿了顿,他又道:“阿瑜,你不要想那么多,依我看,这事一点也不复杂,那吴提的目的不在于这些银子。” 陆明瑜道:“那他想做什么呢?” 第1136章 奇怪的密室 司马玄陌道:“管他想做什么,我们准备搬银子,有银子不要是傻子。” 说完,司马玄陌取出一个小瓶子,把瓶塞拔了。 一股淡淡的清香溢出来,那香味持久不散。 不一会儿,一只身体发着莹光的小虫子飞了进来。 司马玄陌兴奋地道:“灵灵姑娘的虫来了,帮手很快便到,我们准备搬东西吧!” 陆明瑜把箱子阖上,既然想不通吴提的目的,那就先坦然地笑纳这些银子吧! 司马玄陌把剑收入剑鞘,弯腰搬动箱子,却险些把腰给闪了。 他疑惑不已:“怎么这么重?” 陆明瑜举起灯凑近一看,道:“这箱子的颜色不对劲,比其它箱子要深一些。” 忽然,陆明瑜像是发现了什么,她后退几步,又调整了几次方位,而后道:“表哥,你过来我这里看看,这些箱子的摆放位置像什么?像不像阵法?” 司马玄陌走过来一看:“原来如此,我就说那箱子怎么那么重,原来这箱子的摆放位置,却是一个阵眼。” 陆明瑜道:“不仅如此,你发现没有,这些箱子的宽度比门还要宽,这么看来,箱子是扛不出去的。” 司马玄陌一拍脑袋:“这些狡诈的东西!” 这个发现,让两人确定,背后的密室里隐藏玄机。 如果有人误打误撞发现这些银子,鲜少有人会想到,藏着银子的密室还藏着秘密,多数人会选择直接把银子搬走。 但因为箱子搬不出去,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用麻袋把银子运走。 一般人都会从靠近门的箱子开始搬,如此一来,便很难发现其中有一个箱子有问题。 要不是司马玄陌正好站在那里,又正好搬动箱子,估计没人会注意到那箱子比较重。 简而言之,这一大笔银子只是个用来掩藏秘密的障眼法,眼里只有银子的人,很难发现它的真正用途。 “整不?”司马玄陌问陆明瑜。 “整!”陆明瑜斩钉截铁地道。 兄妹俩对视一眼,陆明瑜把油灯放下,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同时移动对称的箱子。 约莫一刻钟后,二十只箱子被摆放成一种奇异的形状,就像圆形的齿轮一般。 两人站到那与众不同的箱子旁,合力挪动箱子。 “喀喀喀”的几声响起,左侧的墙皮迅速脱落,被墙皮覆盖的石板往两边裂开,露出一间密室。 密室里没有灯,门一开光线便灌进去,显露出它真实的模样。 书架、桌椅、文房四宝……应有尽有。 “咦?没有金银财宝?”司马玄陌疑惑不已,“我还以为,那人费尽心思设置这么个机关,里面会藏着稀世珍宝,结果是一间书房?” 陆明瑜也觉得疑惑,什么样的房间,竟然需要用那么多银子来掩饰? 事实上,她和司马玄陌一样,认为这后面的密室中,会是金玉珠宝这类的,更有价值的东西。 陆明瑜举着灯走进去,司马玄陌提醒道:“小心点,别烧毁了这些东西,万一是千年前留下来的宝贝,毁了多可惜。” 陆明瑜白他一眼,示意他看过去:“寻常的松木桌椅、寻常的端砚、寻常的纸张、还有寻常的油墨以及一架子样子寻常的书籍,能有什值钱的宝贝?” 司马玄陌久久没有回应,却是将目光锁牢砚台里那干透的墨上,他拿起砚台闻了闻,神色凝重地道:“阿瑜,这墨像是我师父常用的墨的味道。” 陆明瑜蹙眉:“墨的味道相似,没有什么奇怪的。” 司马玄陌摇头:“我师父的墨,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因为那是他自己动手制成的东西。” “这味道我闻了十几年,没有错,是我师父惯用的墨。而且,这房间的摆设,很像师父的书房……” 陆明瑜道:“会不会……这间密室是你师父曾经呆过的地方?” 司马玄陌复又摇头:“师父他老人家一生光明磊落,无需在这种幽暗的地下室藏身。” 陆明瑜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会不会,这是帝释天十数年前的藏身之所?帝释天曾是你的师兄,他的习惯与你师父像似并不奇怪。” 那么,一间书房为何要大费周章地隐藏起来呢? 瞧这些东西上落下的灰尘,分明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看着书房破败的模样,就算说十数年无人打理,也不是不可能。 想起在相府帝释天看到轻尘大师用障眼法幻化的模样,顿时落荒而逃的事,陆明瑜愈发肯定这是帝释天以前的藏身之所。 因为帝释天杀了师父之后,不敢来这与师父的书房十分相像的地方,所以这里才被尘封起来。 司马玄陌随手翻开一本书籍,书中竟然是一些观星的方法。 他先是慢慢地翻,紧接着越翻越快。 最后无比激动地道:“阿瑜,这是师父留下的东西!师父不是没有教我命师秘术,所有的知识他都在带我游历的时候教给我了,只是他没有教我方法,所以我才对命师秘术一窍不通。” “这些星象,这些星象在每个满天繁星的日子里,师父都一遍遍给我讲解过。” 接着,司马玄陌又随手翻开一本书,书卷上记载着大秦的龙脉和水文。 他连忙拿给陆明瑜看:“阿瑜,你看这里,这是在归雁城时,我给百里先生画的东西,只是这本书的旁边有注解。” “这些地形师父都教我看过,还给我形容过它们像什么,只是没告诉我这是龙脉。” 陆明瑜把灯火拿远一些:“表哥,比起外面的六十万两纹银,这些东西,显然是更为珍贵的传世之宝。” 司马玄陌无比激动,他随手翻开墙上的一本书,递给陆明瑜看:“这是阵法图。” 接着,他又拿起其它的。 “这是机关图……” “这本记载着大秦的土质,以及事宜种植的东西。” “这本记载着大秦的风土人情。” “这本是兵法。” “这本是驭人之术。” “……” 司马玄陌万分激动:“这些,想必都是师父传承给帝释天的东西。师父都有教过我,只是没把我带入门,所以我还不能领悟师父教的那些东西,只要把这些注解看完,我也能成为命……” “小心!”陆明瑜喊了一声,可接下来的话,她已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她用来防卫的鱼肠剑被帝释天震开,而她的颈项,也被帝释天扼住。 她就这样,被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帝释天双目猩红,黑发如同有了生命般四散飞舞,表情邪佞如一只凶恶的魔鬼。 他掐住陆明瑜的手,经络竟然泛起奇异的光,似有火在他的肌肤下燃烧,使得肌肤变得透明而诡异。 他说:“原来是你们这两只自不量力的老鼠,竟敢闯本座的地方,那就把命留下。” 第1137章 到底谁吸谁? 帝释天为何在这?其实是从长孙焘那边赶过来的。 吴提从书斋离开后,长孙焘利用明珠和灰灰一直尾随其后。 他从一处民宅的密道进入,而后便消失在如同蚂蚁巢穴般的地道中。 明珠和灰灰没有丢失他的踪迹,便一路带着长孙焘追踪,可随着密道越来越复杂,最后竟让长孙焘和帝释天狭路相逢。 二者一见面便打了起来,他的手下/部众也和长孙焘带的暗卫缠斗在一起,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帝释天利用地形优势,长孙焘一时半会儿也讨不到好处。 可不知怎的,帝释天中途却遁了,长孙焘想追,却被红姜带人拼死缠住。 于是,帝释天便甩开追兵,来到了陆明瑜这里。 “快……快逃……” 陆明瑜被钳住颈项,脸颊因窒息而渐渐变红,就连说出这几个字,也让她拼尽全力。 这是帝释天将人吸干的招数,她见过。 所以她想让司马玄陌逃,逃得越远越好。 “阿瑜!” 司马玄陌听到自己仓惶的喊叫声,接着便是陆明瑜让他逃离的提醒。 他抽出剑,大喊一声“逃个屁”,整个人便如一头迅捷的豹子,攻向帝释天。 可正当他的剑即将触及帝释天时,他整个人被一道无形的力量茧住。 他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 就那么握着剑,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陆明瑜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脖子被紧紧地扼住,所有的空气都从胸腔里抽离,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渐渐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余光里,她依稀看到司马玄陌也如同她一般被控制住,心急如焚,可却毫无办法。 帝释天伸出另一只手,冷笑着将司马玄陌“吸”向他的方向。 司马玄陌奋力挣扎,饶是拼尽全力,他也动弹不得。 “表……哥!” 陆明瑜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眼看司马玄陌就要被扼住喉咙,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她体内爆发出来。 她奋力举起双手,握住帝释天钳住她脖子的手。 她刚用力,却忽然有一股热流从她的双手涌向身体。 这股热流相当霸道,她觉得自己的奇经八脉就要被烤焦了,万般难受与煎熬,痛苦得流下了眼泪。 “你……你竟然在反吸本座!”帝释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渐渐的,他的头发从发根开始慢慢变白。 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朽。 于是,那层茧住司马玄陌的无形力道骤然撤散。 “阿瑜!” 司马玄陌得以动弹,他提剑往帝释天胸/口刺去。 那宽而厚的剑,直接将帝释天的胸/膛刺了个对穿。 正因为他这一刺,被“吸住”的帝释天放开了陆明瑜。 司马玄陌尚且来不及抽剑,双膝跪地滑过去将陆明瑜接住,惶恐地问道:“阿瑜!阿瑜你怎么样?” 陆明瑜从喉咙里呕出一口血,艰难开口,:“后……后面!” 她声音沙哑不已,像是被捏坏了喉咙。 司马玄陌回头,是帝释天缓缓将剑从胸膛中拔出的模样。 那柄剑,正中他的心脏,按理来说他必死无疑。 可是他竟然丝毫不受影响一般,缓缓抽出剑。 此时的他,已不能用邪佞来形容。 那花白四散的发,那如鸡皮一般的肌肤,整个人看起来像个枯槁的老头,浑身的衣裳也晃晃荡荡地搭在身上,身体像是缩水了一半。 因为帝释天站在外头的密室中,司马玄陌抱起陆明瑜,把她轻轻放在椅子上,而后踏出书房,一脚踹在箱子上。 “表……表哥……” 两块石板缓缓阖上,将司马玄陌和帝释天隔绝在外。 陆明瑜想出去,可体内那股力量正在四处游/走,让她浑身的肌肉都痉挛了。 她挣扎一下,却从椅子上跌下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板越合越拢,司马玄陌的身影也消失在紧紧阖住的石板后。 “表哥!” 陆明瑜伸出手,绝望地喊了一声。 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不再挣扎,抓住椅子勉力让自己的身子坐直,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自己盘腿坐好。 她没有正经学过功夫,衍蛊给予她的内劲,她从来都是乱用一通。 所以她连调息都不会。 但她是个大夫,人体的四肢百骸和奇经八脉她了如指掌。 她试着把在体内乱窜的气息控制住,可那股气息实在太过霸道,强劲的冲击力撞在她的胸/口,使她喷出一口血。 眼前,一片漆黑。 仅有一丝未涣散的意识,她告诉自己,不要试图控制,而是引那力道在她身体的脉络中游/走。 渐渐的,她竟然觉得体内无比充盈,像是饥饿的人,吃上一顿美味的饱饭。 内伤,正在慢慢被修复。 她不再迟疑,彻底地放松身体,任那力道自由地扩散向她的四肢百骸。 外面,帝释天被彻底激怒,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 他被陆明瑜反吸功力,急需补充,便把目标放在司马玄陌身上。 “死老鼠!过来做本座的养分!” 他的攻击越来越猛烈,不把司马玄陌吸干不罢休。 但司马玄陌吃过一次亏,也发现只要避开帝释天曲握的手,便能避开那控制身体的力道。 于是,他在努力躲避的同时,趁机绕到帝释天的身后给他补剑。 然而越打,他越是心惊。 剑刺帝释天这怪物身上,竟然没有流出半滴血。 伤口犹在,怎么会没有血呢? 司马玄陌惊诧不已,但尽管这事不符合常理,他也很快就稳定心神,一心迎战。 狂暴的帝释天一时拿他没有办法,索性不再攻击他,而是把目标放在里边的密室上。 “轰隆!” 帝释天掌风运力,一掌击在石板上。 忽然间,地动山摇,头顶仿佛要塌陷似的,震落一层灰。 “轰隆!” 又是一掌,帝释天仍旧对着石板攻击。 石板在他的掌力下现出裂缝,再来一掌,便无法阻挡他凶残的攻击。 司马玄陌担心攻击会伤到陆明瑜,他在帝释天下一次攻击时挡在了石板面前。 “砰!” 掌力击在他的剑上,爆发出巨响,碰撞的劲风将两人的头发后扯如旗。 帝释天邪肆一笑,伸出右手要去扼住司马玄陌的咽喉。 一柄重剑将他的手拦住,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然而,司马玄陌渐渐处于下风。 那柄横在二人之间的剑,缓缓被推向他的脖颈。 第1138章 找到了克制他的东西 “刺啦……” 司马玄陌肩膀的衣裳裂开。 但司马玄陌并未退让,依旧固执地挡在密室的大门口。 帝释天冷笑:“都这样了还不让开,本座倒想看看你能挡多久?” 说完,他猛力将剑往司马玄陌脖颈一推,脖颈登时被划出一道伤口,有血瞬间从里头溢出。 司马玄陌一派视死如归的模样,他掷地有声:“那是我妹妹,只有畜生才会伤及同根。” 帝释天笑了,仿佛听到什么极为可笑的事:“这世上,亲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今日/你为她而死,用不了几日,你便会成为过眼云烟,没人会记得你,只怕还在笑你傻!” 挡住他已让司马玄陌竭尽全力,然而司马玄陌却不以为意:“我只知道,在我背后的是我至亲之人,能让我豁出性命去保护之人!今日我就算死,也要跟你耗到底!” 帝释天冷笑不已:“可本座已经完全没有耐性!” 说罢,他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地钳住司马玄陌的脖颈。 司马玄陌一脸视死如归,稳稳地挡在石板面前。 看到他宁愿死也要保护后面的人,帝释天愈加愤怒,咆哮道:“肮脏虚伪的死老鼠,去死吧!”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后面的石板陡然裂开。 就在帝释天钳住司马玄陌的脖颈,准备吸食他的生命力时,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也掐住帝释天的脖子。 “放开我兄长!” 是陆明瑜,她双目布满血丝,额上青筋鼓/鼓跳动,已是愤怒到极致。 帝释天不放,她左手为刀,狠狠地劈在帝释天的右手上。 “放开!” 司马玄陌见她无事,放下心的同时,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剑握紧,朝帝释天的手腕割去。 在双重夹击之下,帝释天松开了司马玄陌,双手劈向陆明瑜钳住他脖子的手。 陆明瑜不敢硬接,松开他的同时,挽住司马玄陌的手臂,就着力道狠狠踹向帝释天。 “砰!” 帝释天双手握拳环胸,护住了他的胸/口。 力道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双方向后退了几步。 陆明瑜和司马玄陌纷纷退入书房之中,她的鱼肠早被震飞,没有趁手的兵器,打架时总觉得不舒服。 于是,她随手取下挂在墙上的木剑,与司马玄陌对视一眼,兄妹俩再度攻向帝释天。 双方才过了几招,陆明瑜便发现了端倪。 这帝释天不怕司马玄陌的重剑,却怕她手中黑乎乎的,仿佛被烧过一般的木剑。 “表哥,他怕这木剑!”陆明瑜提醒道。 司马玄陌点头,迅速拦住了门,防止帝释天逃走。 陆明瑜挥动手中的木剑,身形迅捷如电,猛然刺向帝释天。 帝释天想避开陆明瑜的攻击,司马玄陌却不给他机会,用剑刺向他的腰。 虽然失了准头,但陆明瑜的剑和司马玄陌的剑却同时割到了他的腰际。 “啊!” 是帝释天撕心裂肺的喊叫。 兄妹俩对视一眼,再度合攻他。 可这一次,帝释天并未硬接,却是捂着腰连连后退。 仿佛被木剑割裂的伤口,让他痛到无法行动。 “本座不陪你们玩了!” 帝释天捂着腰闪避到大箱子之间,忽然,他猛力踹了其中一个箱子一脚。 那装着数万辆纹银的箱子,就这样被他踹开,露出一个漆黑的入口。 帝释天冷笑一声,猛然跳入了入口之中。 陆明瑜追了上去,却在靠近洞口时,从洞里飞出一群诡异的虫子挡住她的去路。 “危险!快躲开!” 是蓝灵灵的声音。 她在出言提醒后,迅速取出一个水囊,将塞子拔出。 水囊里有特殊的味道,那些小虫子闻到后,纷纷飞入水囊之中。 司马玄陌见状,立即推动箱子去挡住洞口。 终于,虫子不再飞出。 可蓝灵灵的水囊,也被装得满满当当的,而那些虫子,却像是拼命往外面钻一样,水囊一鼓一鼓的。 “火!”蓝灵灵喊道。 陆明瑜立即取来一盏油灯递给蓝灵灵。 接过油灯后,蓝灵灵将油灯掷在地上。 茶油遇火即燃,蓝灵灵立即将水囊投入熊熊大火之中。 “噼里啪啦……” 火里响起东西燃爆的声音,很快将水囊和虫子付诸一炬。 蓝灵灵拍拍手道:“还好我来得及时,你们要是被这虫子咬到,就会浑身溃烂而死。” 司马玄陌看向陆明瑜:“阿瑜,你身体怎样?有没有哪里不适?” 陆明瑜摇摇头:“适才我调息过后,身体不再排斥那股气劲,所受的内伤随即被治好了,现在一点事儿也没有。” 司马玄陌道:“方才你被捏伤了嗓子,说话和公鸭子一样,现在似乎没有多沙哑,看来你是真的没事。” 蓝灵灵看着这两兄妹:“喂!你们这么忽视我好吗?” 陆明瑜这才道:“灵灵姑娘,怎么就你一人?阿六他们呢?” 蓝灵灵道:“外面遇到了一伙人,他们还在打架,我担心你们出事,就赶紧来看看。” 陆明瑜问道:“我体内的衍蛊,什么功力都能吸么?” 蓝灵灵道:“不会,它只会吸食至阴至毒的功力,像太叔殿下、荥阳王、越国公的功力就不会吸,而我的和谢韫的功力它就会吸。” 司马玄陌道:“怪不得帝释天怕烫,原来练的是至阴之功,可惜让他逃掉了。” 蓝灵灵睁大眼睛:“什么什么,你又吸别人的功力啦?这样早晚会被撑死!” 陆明瑜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帝释天想吸我来着,结果反被我吸了。” 蓝灵灵挠挠额头,冥思苦想许久:“哎呀!衍蛊被称为蛊中之王不是没有道理,一旦雌雄蛊相结合,便拥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你当时剩下一口气,就是这么给救回来的。” “但事实上,上千年才练成这么一个衍蛊,我对它的了解,仅仅来自于师父的讲述,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冰山一角。” “衍蛊在你体内,寻常时间是处于睡眠状态,可能是刚刚被馋醒了,所以干脆起来饱餐一顿,只要你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应该会没事。” 陆明瑜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没事,于是便对着墙壁击了一掌。 “砰!” 墙壁现出一个脑袋般大的窟窿。 司马玄陌擦擦额头:“阿瑜,你小心些,别让我成为殃及池鱼的那池鱼。” 陆明瑜道:“好像吸过来的功力都被我据为己有了。” 第1139章 就算是女人,也是敌人 蓝灵灵扼腕长叹:“我怎么没这么好命?我也想把大家的功力吸过来占为己有。” 司马玄陌白了她一眼:“你拜帝释天为徒弟,让他教你。” 蓝灵灵冷哼:“本姑娘不是那种正邪不分的人。” 陆明瑜道:“灵灵姑娘,方才那虫子是蛊虫,还是生长在某些洞穴中的毒虫?” 司马玄陌补充道:“阿瑜的意思是说,她现在去追帝释天的可能性有多大?会不会再次遇上那些虫。” 蓝灵灵道:“那是蛊虫啦,适合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所以底下就是它的老巢,太叔妃想进去,还是别想了,会要人命的!” 说着,蓝灵灵好奇地问道:“这些箱子里是什么?” 司马玄陌立即拦在她的面前:“这些箱子都是些阿堵之物,很脏的,不要看。” 蓝灵灵一把拉开他:“你别诓我,阿堵之物就是银子,这个我还是懂的。” 说完,蓝灵灵掀开箱子,惊叹一声,便开始往袖子里和怀里揣银子。 不一会儿,她浑身上下都被揣得满满当当的,走路都费劲。 司马玄陌这才冷冷道:“这是官银,而且很可能牵扯到十数年前的一桩军饷丢失案,这些银子你用不了。” 蓝灵灵翻了个白眼:“你又当我白痴,我拿回去把它熔了,捏成一块一块的碎银子,不就能用了?” 司马玄陌没有再理会她,而是看向正在沉思的陆明瑜:“阿瑜,你在想什么?” 陆明瑜道:“这把剑怎么这么奇怪?” 司马玄陌接到手里看一会儿,随即道:“这是雷击木,也是入门的象征,以前我拜入师门时,师父也给我做过一把。” 陆明瑜问道:“你那把呢?” 司马玄陌伤心道:“师父走时,什么都没能带走,我把我的剑放在他的棺木里陪伴他了。” 陆明瑜道:“看来这剑是帝释天的克星,真是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给他致命一击!” 司马玄陌道:“也不用可惜,虽然他怕这把剑,但这把剑未必能杀了他,你还记得轻尘大师的话么?” 陆明瑜一拍箱子:“我真想早点结束这一切,不让小茜再担惊受怕。” 司马玄陌安慰她:“徐徐图之,不能着急。昔年我师父是何等人物,与轻尘大师合力也只能将他囚禁谜山秘境。如果他能轻易被杀死,我们也不会与他斗得如此辛苦。” 蓝灵灵抱紧衣裳里的银子,插嘴道:“殿下呢?怎么没看到殿下?” 陆明瑜道:“等阿六过来搬银子,我们便去和昭华汇合。” 正说着,阿六便领着一伙人来了。 见到这么多大箱子,他掀开盖子一看,登时搓了搓手:“主子,搬回太叔府么?” 陆明瑜道:“先搬出去,再通知宫里的人过来,直接搬进国库。” 阿六一听,耷拉着脑袋:“属下还以为可以搬回太叔府给大家改善生活呢!” 陆明瑜道:“这是官银,需要充入国库。” 阿六指着胖了一圈的蓝灵灵:“那她为何能中饱私囊?” 蓝灵灵道:“这是肉,不信你摸摸!” 阿六离她远一些:“不敢不敢!” 陆明瑜问:“外头怎么回事?解决了么?” 阿六道:“属下等入井时,在上一个入口碰上一些虾兵蟹将,都解决了。” 陆明瑜道:“那你带人把这些东西搬到上面去,我和表哥先去同昭华汇合。” 司马玄陌道:“把那屋子里的书都给我搬走,一本都别剩下,也别给我弄坏了啊!” 陆明瑜又叮嘱道:“小心点,别挪动箱子,箱子底下有蛊虫。要是看到黑虫子,必须迅速逃离。” 司马玄陌故意吓他:“帝释天便是从这箱子底下的洞穴逃走的,小心他从底下钻进来,把你们都吸成人干。” 阿六苦着脸:“主子,您不留下来保护属下么?要是帝释天真的钻出来吸干属下怎么办?” 陆明瑜把木剑递给他:“只要你避开他的手,他就不能吸你,这把剑是帝释天的克星,你用它防身。” 阿六感激涕零:“亲主子!您是亲主子!” 蓝灵灵狠狠地瞪了奴颜媚态的阿六一眼,揣着一兜银子,连声道:“我跟你们走,阿六话太多,我不喜欢他!” 阿六翻了个白眼:“也不知昨天谁喊我小可爱。” 蓝灵灵踹了他一脚:“我没喊!” 阿六做了个鬼脸:“你喊没喊不知道,但你要是再慢点,就追不上他们了。” 蓝灵灵连忙跑了出去:“等等我!” 另一边,长孙焘带领部众,几乎将帝释天的人屠戮殆尽。 他提着剑,剑尖犹带着血,正一滴滴地滚落下来。 红姜浑身浴血,捂着手臂看向长孙焘:“传闻太叔殿下宅心仁厚,那些敬仰你的人,可知你这张如此暴虐的面孔?” 长孙焘唇角挑起:“犯大秦者,人人得而诛之。” 红姜准备放出蛊虫,长孙焘的剑缓缓抬起。 狭小的空间里,任何蛊虫都能被他的剑气震开,红姜讨不到半点好处。 但她毕竟是南疆前圣女,是一个修为比蓝灵灵高许多的存在,一身蛊术出神入化,竟也把身经百战的长孙焘堪堪拦住。 眼看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剩下几个受了重伤,红姜捂住手臂上的伤,执拗地挡在帝释天消失的路口。 长孙焘叹息:“何必呢?” 红姜道:“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人奋不顾身不是么?” 长孙焘道:“你逃不掉了,放弃反抗吧!” 红姜咽下那翻涌而出的血,却还有一缕溢出唇角,她笑得无所畏惧:“来战,我还能打!” 长孙焘举起纯钧剑,他的面色很平静,没有一丝不忍的情绪。 敌人就是敌人,哪怕是女人,也是会危害大秦的敌人。 他问:“我最后问你一遍,百里先生在哪?” 红姜啐出一口鲜血:“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不知道你说的人在哪!我甚至不懂你在说什么!” 长孙焘冷笑:“吴提抓了本王的师父,还将本王引到这里,你竟然称不知情?看来你们内部,也没有那么团结嘛!” 红姜冷笑:“废话少说!来战!” 第1140章 我的小兰花在哪儿? 长孙焘见红姜不知师父的情况,他再也没有说什么,长剑运力,挥向红姜的方向。 红姜的头发瞬间被激荡的劲风卷起,她脸颊剧烈地抖动,眼底却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原本,这一剑能要了她的命。 可忽然间,四通八达的通道内涌出白色的雾气。 红姜笑了,却又流出了眼泪——主子没有抛弃她。 正此时,她被几个裹着白袍的小矮子带走了,消失在了茫茫雾气当中。 这雾气,长孙焘见过,就在东街上,他与陆明邕合力掀了半条街那次。 白雾涌动中,有无数小矮子在攒动。 不出所料,那的确是出现过一次的“人瓮”。 太叔府的暗卫都知道这是什么,但毕竟是第一次交手,不免有些心虚。 长孙焘立即吩咐:“所有人捂住耳朵,闭上眼,在你们眼前的都是幻觉,别被表象所迷惑,都别出手,尽可相信本王。” 长孙焘说完,挥剑荡散雾气。 他的眼前,浮现出很多情景。 师父与师娘的死、母后端到面前的毒药、未能再见最后一面的父皇…… 所有他心底的伤,心底的痛,心底的遗憾,都会如走马灯般,随着奇怪的乐声浮现在眼前。 长孙焘静静地让情景再现,可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挥剑,驱散。 他重复着这个动作,默默地保护着身后的众人。 约莫一刻钟左右,雾气终于散尽,地上躺了约莫十数个人瓮的尸身。 长孙焘吩咐道:“这些东西有毒,都别碰到,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明珠和灰灰原本躲在角落,抱着对方瑟瑟发抖,红姜有克制它们的东西,这让它们很害怕。 见敌人离开,它们迅速窜到长孙焘的肩头。 一行人在密道中行走,直到离开了人瓮的尸体好一段距离,阿大才开口问道:“主子,我们还追么?” 长孙焘闭眼,在脑海中思索地下水道的地形图,推断帝释天可能藏身的地方。 他道:“追!” 机会并不多得,好不容易探寻到帝释天的踪迹,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可紧接着,明珠和灰灰万分不安起来。 它们站在长孙焘肩头,直立起身,冲着前方的道路“吱吱吱吱”叫个不停,仿佛前方有什么厉害的东西。 忽然,虫子振翅的声音响起。 “翁嗡嗡翁嗡嗡……” 似有一大群蜜蜂从各个通道涌来。 长孙焘低喝:“此地不宜久,走!” 话音刚落,他迅速带领属下根据地形图离开此处。 另一边,司马玄陌和陆明瑜并未离开。 两人正蹲在草丛中喂蚊子。 溶溶月色下,司马玄陌顶着满脸的包,动作轻微地比划:这帝释天不会已经把阿六他们吸干了吧?怎么这会儿还没有闹出动静? 陆明瑜示意: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可能不奏效。 原来,两个黑心的人故意说要去找长孙焘汇合,其实是把阿六他们留在下面做饵,看看能否引出帝释天,然后将其一举击杀。 结果,银子倒是一麻袋一麻袋地扛上来,半天没见帝释天的影子,他俩却在这草丛里白喂了半天蚊子。 蓝灵灵早就因为忍受不了,揣着银子跑路了,只剩下他们二人还在苦苦坚持,但却不知道这样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最后一麻袋银子被搬出来,阿六把木剑往肩膀上一扛:“大功告成!你们几个,把这些书送到荥阳王的屋里,仔细着点,别弄坏了。” “你,去通知京兆尹过来处理银子。就说发现一批藏银,让他过来秘密处理,可别说这银子哪来的,否则消息传出去,只怕玉京城底下要被那些见钱眼开的人挖穿。” 众人得了命令立即去办。 见帝释天没有出来的迹象,司马玄陌终于决定不在草丛里猫着。 他狠狠地拍死在趴在脸上吸血的蚊子,一边挠一边叫:“阿瑜,下次你那什么驱蚊香囊多给我准备几个。” 陆明瑜也挠着脸道:“下次出来办事,必须佩戴驱蚊香囊。” 阿六扛着剑走过来:“主子,王爷,你们怎么在这?是留在这保护属下的吗?” 陆明瑜夺过他的剑:“没事,就是月色挺好的,忍不住看了几眼。” 司马玄陌连忙转移话题道:“也不知殿下救出百里老头没有。” 陆明瑜道:“我相信他,没问题。” 陆明瑜这边在组织人手搬银子,长孙焘那边却一无所获。 他带领属下从地道中逃出来,却还是有几个属下被虫子咬到,皮肤开始溃烂,痛得闷声一片接一片。 长孙焘吩咐道:“你们带上受伤的同伴回府找灵灵姑娘诊治。” 阿大迟疑道:“那主子您……” 长孙焘望着不远处的垂柳,道:“本王自己去。” 原来,他们出来的地方,却与今日吴提引长孙焘进去的那个入口十分靠近。 众人服从命令,带着受伤的同伴回去。 长孙焘独自一人,提剑进入了垂柳下的洞穴。 里面,比白日更暗,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 长孙焘取出/火折子,将外披缠在方才摘下的柳条上点燃。 光线一亮,他看清了这个入口的全貌。 这与他们方才进入的通道不同,却是实打实的地下水道。 忍着腥臭难闻的味道,长孙焘举起火把一路往里走。 忽然间,几声磕在墙壁上的闷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凝神听着,却是在右边墙壁传来的声响。 长孙焘正想用剑将墙劈开,却又觉得墙壁太厚,如果强劈的话,拿不准力度。 正思索着办法,却有弩箭从左右射来。 他举剑挡下弩箭,而后用剑将装弩的机关破坏,却也因此从一个机关造成的破洞中看清了右边密室的情景。 “师父?” 密室里光线昏暗,长孙焘看到一个与百里无相极为相像的人,正坐在密室的榻上,用脑袋不停地撞/击着墙壁。 一下、一下,仿佛痴傻的人犯起了病,通过用脑袋撞墙这种方式,来减轻他头疼的痛苦。 长孙焘不敢迟疑,用柳条从小洞里伸进去,丈量了一下墙壁的厚度,所幸墙壁并不厚。 他一剑劈开墙壁,进入了密室之中。 “师父?” 那人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长孙焘握紧手中的剑,一步一步靠近面前的人。 直到那人发现有人进来,把头抬起来,他才看清,这人的确是百里无相。 “师父!” 长孙焘叫了一声,可是百里无相没有任何反应。 “我带您出去。” 长孙焘架起百里无相的肩膀,将百里无相扛起来往外走。 百里无相已经完全不认人了,他想挣扎,但被长孙焘点了穴道。 路上,长孙焘没有始终深深地皱着——这吴提,今日特意引他到此处,就是为了给他线索? 长孙焘联系了这次发生的所有事,最后得出结论:吴提,心计之深,乃他生平所未见,是个相当可怕的对手。 而此时的吴提,正被暴怒的帝释天一脚踩在地上。 “孽畜,你敢背叛本座!” 吴提口吐鲜血,却是一言不发。 帝释天狠狠地踩在他的胸/口上:“本座器重你,让你做本座座下的一把手,你却这样回报本座!” 吴提没有任何挣扎,任帝释天踩着他的胸/口。 他口中的鲜血一口接一口溢出,然而他的表情却十分平静,平静之中,甚至带着一点绝望。 重伤的红姜捂着伤口,跪在帝释天面前替吴提求情:“主子,吴提跟了您十数年,这十数年间,也帮属下做了很多事,他不会背叛您。” 帝释天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瞪着红姜:“你住口!你的账本座稍后和你清算!” 红姜重重一颤,未敢再说一句话。 帝释天踩着吴提,缓缓蹲下/身,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本座万万没想到,竟然养了你这么一头恶狼在身边。” “你如此算计本座,引长孙焘来对付本座,又引陆明瑜和司马玄陌去本座的禁/地。” “就是为了把本座支开,好给你留出足够的时间,去找你的妹妹小兰花?你认为本座会蠢到把那么重要的筹码放在身边?” “吴提啊吴提!十数年了,就算是一条狗本座也应该养熟了,可都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还不死心。” 吴提开口,唇里咕噜咕噜吐着血:“告诉我,我妹妹小兰花呢!你把我妹妹小兰儿藏在哪里?她是否还活着?!” 第1141章 看中的,是他的命格 帝释天缓缓站起身,冷冷地笑了起来。 他花白的头发飞扬着,布满皱褶的脸狰狞扭曲。 “这个世界怎么了?方才有司马玄陌为了表妹从容赴死,现又有你吴提,为了妹妹假意当本座十数年的狗!” “这些虚伪的亲情,值得你们如此疯狂么?这些虚伪的亲情,值得你们放弃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么?” 吴提没有说话,偏过头的眼里,落满了绝望。 是的,他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就在母亲被北齐宰相害死之前,曾经不小心怀上的,拼了命偷偷生的下一个妹妹。 那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也是母亲生前不止一次让他发誓要好好保护的人。 昔年他因母亲的死,开始策划报仇大计。 帝释天不知怎的,却挑中了还是少年的他。 他不肯归顺帝释天,于是便被帝释天埋下控制他的东西,还掳走了他的小兰花。 他迫不得已,成为了帝释天的棋子。 后来,帝释天失踪了,消失了十数年。 他一边计划着复仇,一边寻找他的小兰花。 可惜,他一无所获。 直到他用计让北齐大军战败,宰相惨死于归雁城前。 直到他终于不用报仇,准备一心寻找他的小兰花时。 这个消失了十数年的帝释天又回来了,又以小兰花去逼迫他。 就这样,他又成为了帝释天的刀。 这十数年,为了找寻小兰花,他几乎踏遍大秦的每个角落。 刚开始漫无目的地找,后来跟着杨迁书中描写的地方走,几乎走遍杨迁书中的每个地方。 他不在的时候,在北齐王庭毫无存在感的屠苏会扮作他,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 为了方便,他走过的地方,都会埋下一个假身份。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身份可以随意替换了。 帝释天消失的这十数年,他早已绝望。 归雁城一战北齐大败,在成为大秦俘虏时,他本想就此了却残生。 但却因为帝释天的出现,使得他不得不再次让屠苏成为他,好让他抽身出来供帝释天驱使。 这段时日,他与帝释天一伙潜伏于这地下通道中,知晓藏银之地的他,本以为已经对这些通道了如指掌。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他终于设计掳走了百里无相,引陆明瑜和长孙焘纷纷入地道,好给他争取时间寻找小兰花的踪迹。 可是到头来,依然是一场空。 他没有找到,找遍了他所知道的路线,哪怕是关于小兰花的半点痕迹,他也没有找到。 此刻的吴提,早已不想活了。 就这样带着绝望死去也好。 或许娘亲与小兰花已在九泉之下等着了吧? 只是,他犯下那么多杀孽,死后能见到他最在意的人么? 身上痛得撕心裂肺,但比不上心底的痛彻心扉。 渐渐凉了的身体,和绝望的他一样,躺在地上一无是处。 帝释天见吴提这副模样,也失去了折/磨吴提的心思。 他一撩衣摆坐了下去,冷冷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吴提:“告诉本座,你可是看上了陆明瑜那妖女?” “你是本座从万千棋子中选出来的人中玉,无论是命格还是谋略,你哪点输长孙焘?多少次你都有机会置他们的人于死地,多少次你却手下留情?” “吴提,本座对你很失望。这天下不缺聪明人,若不是看中你的命格,看中你是唯一一个几乎可以和长孙焘比肩的命格,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吴提依旧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对帝释天的话充耳不闻。 帝释天瞧见吴提依旧抱有求死之心,他双目渐渐染上猩红,头发也慢慢荡起飞舞,无风自动。 他怒了,万分恼怒。 迅速闪到吴提身边,提着吴提的衣襟,怒不可遏:“你老实告诉本座,你是不是看上了陆明瑜那妖女?只要你点头,本座立即把她抓过来给你!” “你要是嫌她不听话,本座可以让她成为提线木偶,对你言听计从!只要你点头,她就是你的!” 吴提忽然笑了起来,唇角不停地溢出鲜血:“那女子有什么好?要美貌没有美貌,要身材没有身材,本王会看上她?” 帝释天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襟不停晃动:“那你为何总是手下留情!多少次机会被你白白浪费掉!你为何总是手下留情?!” 红姜连忙出言阻止:“主子,他快要不行了,请主子手下留情!” “啪!”帝释天一巴掌把红姜甩翻在地,半天没办法动弹,“本座让你闭嘴!你聋了?!不会听本座的话?!” 吴提闭上双眸,眼角落下两滴泪:“小兰花,小兰花笑的时候,也是那般,眉眼儿弯弯的,像天上挂着的弯月,如果小兰花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也该和她一样儿女双全了。” 帝释天暴跳如雷,把吴提扔在地上。 他狂怒不止,将怒气全都发在密室的桌椅上。 满地狼藉,一地齑粉。 他真想杀了这条不听话的狗,但他不能。 自从推算出自己的克星,他找遍天下,才找到一个命格稍逊长孙焘一筹的吴提,他还要用吴提去对付长孙焘,所以吴提还不能死。 但这条狗也委实太不中用了,多少次完美的计划让吴提来办,无一不是功败垂成。 这次竟敢算计到他头上,当真是一条相当危险的狗。 帝释天越想越气,恨不得一掌拍碎吴提的脑袋。 红姜躺在地上,重伤的她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再挨一掌,却是没办法再动弹。 见吴提已萌生死志,她艰难地取出一个小银铃,努力地递向吴提的方向。 吴提看见她手中的银铃,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盯着,一遍遍确认。 直到确定红姜手中的银铃正是小兰花所拥有,吴提眼里登时聚起光彩。 他挣扎着起身,匍匐在帝释天面前,恳求道:“主子息怒,属下此番设计您,也是为了取得更重要的东西,为了让计划更顺利地进行,原谅属下不能提前告诉您。” 帝释天见吴提有了求生的欲/望,面色终于和缓了许多:“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1142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吴提恭敬地道:“那是北齐宰相生前遍寻数十年也寻不到的东西,当今天下只有百里无相拥有,它就是惊天破雷弹的配方。” “归雁城一战,您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它拥有摧枯拉朽之威,也有排山倒海之力。” “这可比咱们那批会用铁球暗器的死士强多了,有了它,您可以为所欲为,就算炸了这玉京城也是手到擒来的事。” 帝释天眼前一亮:“除了《群国谱》以外,本座最想得到的就是这东西的配方,吴提,你果然有几分聪明劲儿。” 吴提垂下眼睑,趁帝释天高兴,他问道:“主子,那小兰花……” 帝释天冷笑一声:“十数年前本座就告诉过你,只要你能帮本座除了长孙焘,本座就会把她还给你。只要长孙焘还活着一日,你就永远见不到她。” 吴提目光一闪,终究是没有再开口。 帝释天很满意他不再胡搅蛮缠,继续道:“这次本座加一个条件,如果你能完成,本座就让你见她一面。” 吴提抬眸:“主子请讲。” 帝释天不急不缓地道:“陆明瑜那妖女,不知练了什么功法,竟能克制本座的武功。” “如今她还得了本座的雷击木剑,已成为本座的心头大患,你去杀了她!提着她的头到本座面前,本座便让你见小兰花一面。” 吴提的黑睫颤了颤,却未急着说话。 帝释天冷笑连连:“怎么?不愿意么?” 吴提垂下眼睑掩住情绪,而后跪伏下去:“属下,遵命!” 帝释天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等等,你怎么从百里无相手中拿到的配方?在他与长孙焘等人结缘之前,本座也有派人找过他,可是一无所获。” “据本座所知,这可是一只老狐狸了,而且还有几分本事,你是如何做到的?” 吴提道:“属下见过红姜为吴王埋下灭魂,所以属下如法炮制,在百里无相体内也种了一只。” 他说谎了,事实上从他体内被埋/入灭魂开始,他便研究蛊术,就算他不是个厉害的蛊师,也是个合格的蛊师。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有五行蛊给太后和玉贞的原因。 因为他本身,就会用蛊。 正因为会用蛊,所以明珠和灰灰的毒才会对他不起作用。 帝释天双目瞬间冷光大作,似猛兽在忌惮豺狼:“你从哪里得到的灭魂蛊?除了红姜,便只有蓝灵灵有这东西。” 吴提淡声道:“属下随便找了我们的一个人,从他体内挖出灭魂蛊,然后用在百里无相身上。” 帝释天深深地看了吴提一眼:“果然够狠!不愧是本座看上的人。然而以后别什么都学,连南疆圣女的绝技你都能用,这样聪明能干的你,会让本座感到不安。” 吴提应道:“不会再有下次了,请主子原谅。” 帝释天忽然笑了起来:“罢了罢了,你体内也有灭魂,只要不把灭魂取出,你的小命就捏在本座手里,本座忌惮你一条被驯服的狗做什么。” 吴提没有接话。 帝释天又问道:“瑶娘入了太叔府,本座派你去查原因,你可查出来了?” 吴提回道:“回禀主子,陆明瑜疑心瑶娘,所以将其囚禁在府中。” “属下斗胆猜测,是日和的出现让陆明瑜看出了端倪,毕竟日和与瑶娘是表姐妹,长相有那么几分相似。” 帝释天道:“继续跟进,若是瑶娘有任何异心,杀了她。” 吴提点头应是。 帝释天拍了拍大腿,起身向密室外走出去:“本座休养了那么久才恢复的几成功力,却被陆明瑜那妖女吸走大半,本座得出去找几个人补补。” 吴提劝道:“主子,长孙焘他们一刻也没有放弃寻找您的踪迹,若是闹出人命,恐怕不妥。” 帝释天道:“这世上,总有很多人像本座一样活在黑暗之中,就算本座享用了那些人,也不会有人发现。” “现在大计施行在即,本座不会节外生枝,给红姜看看,可别让她死了,不然谁帮本座完成大计?” “另外,赶紧把雷弹配出来,在大计实施时,本座要顺道炸了玉京城,这座城实在太烦了,本座看不惯。” 吴提再未出言,帝释天离开后,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想到帝释天离开时,手不自觉地捂住腰际,心里有些疑惑—— 这老怪物还会痛?但又是什么伤了他呢?这老怪物失去功力也不会死么?不需要立即补充生命力么? 吴提将一切疑惑藏于心底,他服下一颗药丸后,把红姜扶了起来,喂给红姜一颗药丸。 他说:“多谢。” 红姜虚弱地摇摇头:“我不是帮你,我是在帮主子,如果没有你,主子就会失去一条有力的臂膀。” 吴提叹了口气:“何必呢?” 红姜咳了几声,气若游丝地道:“我也不想做下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但遇到了这么个人,又能如何呢?” “我看出来了,你对陆明瑜动了心,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否则你也不会一直手下留情,依你之才,可与长孙焘一拼,可你每次都……咳咳……” 红姜咳了许久,最后道:“若是想保护她,那就藏得稳一点,再紧一点,别被主子发觉,否则陆明瑜的下场,就会和小兰花一样……” “动了心,可就是为自己再做一层软肋,和作茧自缚有什么区别?” 吴提没有回应,而是晃了晃她:“你能不能告诉我,小兰花在哪儿?” 红姜艰难地摇头:“我不能,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我能告诉你的是,小兰花还活着。”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吴提哽咽了,而后迅速擦去眼角氤氲的水汽。 “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希望,终有一日,我一定会救出小兰花,护她一世周全。” 红姜无奈道:“你说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是为了主子,连自己都能出卖的人,在我面前别暴露你的弱点。” 说完,红姜彻底昏死过去。 吴提探了探她的脉搏,见她还活着,便把她抱起来,交给了属下照顾。 独自一人的密室里,吴提狠狠地扇了自己几巴掌,直到眼里无悲无喜,又回到那个深不可测的吴提王子才罢休。 太叔府。 长孙焘带回百里无相。 众人也都回来了。 陆明瑜迅速为百里无相把脉,而后道:“脉搏正常,这事我解决不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蓝灵灵。 蓝灵灵叹了口气:“我刚刚才给你们救了几名暗卫,现在累死了。” “但看在是小百里的份上,我也就不收银子了,不过楚姨回府后,我可要吃很多很多好吃的。” 司马玄陌白了她一眼:“你私藏了几百官银,说要拿去熔成碎银子,现在还好意思说不收银子?” 陆明邕默默地看向司马玄陌,淡声道:“斗嘴能解决问题?” 司马玄陌耸耸肩。 陆明瑜立即道:“灵灵姑娘,只要你能救我师父,我明日就给你做,不用等我娘回来。” 蓝灵灵爽快地道:“好吧!就算我是一根燃烧自己照亮你们且即将烧成灰的木头,我也要发挥我的余热。” 陆明瑜福身行礼:“多谢灵灵姑娘。” 蓝灵灵摆了摆手,表示没什么,接着便去给百里无相检查身体。 半响,她道:“好消息是,这灭魂蛊和谢韫中的一样,但是威力不大,解了之后对他的脑子没有影响。” 众人齐声道:“那坏消息呢?” 蓝灵灵叹了口气:“这种手法埋/入的蛊虫,我的功力尚未恢复,解不了。” 第1143章 贪图的竟是功力?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司马玄陌两手一摊:“这个问题能解决不?” 蓝灵灵道:“当然能解决,只要我功力恢复,解决这种小问题,根本不是难事。” 司马玄陌又问:“那你怎么才能恢复?把我的功力给你行不?” 蓝灵灵瞟了陆明瑜一眼,咬了咬手指甲,摇头道:“你的功力,我要不了,如果谢韫愿意给我,我倒是可以接受。” 暗示这么明显了,或者都不能说是暗示,而是明示。 陆明瑜自然明白蓝灵灵的话中之话,她道:“灵灵姑娘,我助你恢复,你告诉我如何做即可?我都配合你。” 长孙焘拧眉:“晏晏……” 蓝灵灵睁大双目:“你果真愿意?” 陆明瑜道:“吃了帝释天那么多的功力,分给你一点也没关系。” 蓝灵灵捋了捋袖子:“来吧,我已经准备好接收你的功力了。” 意识到自己失言,她嘿嘿一笑:“主要是传功力这事简单,不需要做太多准备。” 司马玄陌白了她一眼:“灵灵姑娘,你一向挺干脆的,你直接说这次出手不要银子,要功力不就行了,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蓝灵灵被戳破心思,她有些发窘,但很快便理直气壮地道:“你用第三只眼睛看出我兜圈子了?” 司马玄陌还想理论,陆明邕拉开他,问道:“灵灵姑娘,这事对瑜儿的身子可会有不利影响?” 蓝灵灵摇摇头:“要是有影响,我也不能开这个口,我可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司马玄陌轻嗤:“还说目的不是功力,这会儿暴露了吧?” 蓝灵灵也懒得遮掩,索性解释道:“你们也别怪我贪功力,主要是靠我自己恢复吧,实在太难了,我现在才恢复两成。” “想要全然恢复,没几年的功夫肯定不成。你们倒是天天守着自己喜欢的人,我想见阿策一面都要历经千军万马,稍不注意就会被金吾卫的刀砍成腊肉片。” “如果我能恢复功力,也就可以时常入宫见阿策了。这样的话,我也不用担心自己被发现后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 “实际上我恢复功力是对大家都好的事,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一丘之貉。如果我恢复功力,我就更能帮到你们。” 司马玄陌当真无奈到极致:“灵灵姑娘,你在京城也住了快半年了吧?” 蓝灵灵皱眉:“怎么滴?” 司马玄陌道:“本王真的建议你多看书,实在有不明白的,就去请教秦宁,把你这用词规范规范。” “那叫‘历尽千辛万苦’,而且‘一丘之貉’含贬义,不会用就别瞎用,正常说话即可。” 蓝灵灵捋了袖子就要上去和他撕打:“你个半吊子也好意思说我!干啥啥不行,师门的技能愣是什么都没学会,你到底哪来的脸说我?” 司马玄陌骄傲地道:“很快,本王就让你刮目相看!” 毕竟,他已得了重要的书籍,成为命师是迟早的事。 蓝灵灵不以为然:“切!半吊子!” 长孙焘道:“你们至今还未告诉我与兄长,在密道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的确,这两人还处于对情况一概不知的状态。 陆明瑜长话短说,将密道中的所遇所闻大致讲述一遍。 长孙焘和陆明邕都十分诧异,不明白为何陆明瑜会反吸帝释天的功力。 因为时间的关系,众人并未针对此事进行讨论。 长孙焘问道:“灵灵姑娘,这传功力怎么做?由你来操作,是否保险?” 蓝灵灵道:“可能会出现我与功力不相容的情况,但姑且试一试。” 陆明邕道:“若是如此,可还有其它更为保险的方法,无论你和瑜儿谁出事,都不妥。” 蓝灵灵道:“我会尽力保全太叔妃,至于我,我心意已决。” 事实上,她很担心阿策。 然而蛊丹只有一粒,如果再有意外发生,她无法再救阿策一命。 一想到连卢公公都会瞒着阿策下蛊,便可知阿策身边有多危险。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恢复功力,好好保护阿策。 只要能恢复功力,就算冒险一些她也甘愿。 陆明瑜虽然也担心传功力的过程中会出意外,尤其是灵灵姑娘完全不能确保自身的安危。 然而她忧心师父的情况,还是选择了蓝灵灵的提议:“灵灵姑娘,若有万一不必只顾着保我,你也同样很重要。” “嗯!我明白的。”蓝灵灵郑重地点点头。 不再迟疑,她让陆明瑜趺坐于榻上,而后取出一只极为精巧的小瓶子。 她掀开瓶塞,一只几乎是通体透明的虫子飞了出来,绕着她的指尖飞舞。 虫子很像蛾子,但凑近一看,羽翼上竟有一层五彩斑斓的薄粉,样子十分的美丽稀奇。 飞舞了一会儿,它歇落在蓝灵灵的指尖,轻轻抖动羽翅。 蓝灵灵将虫子凑近陆明瑜,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陆明瑜的胸膛缓缓长出血丝一般的触须,那触须会动,慢慢地靠近蓝灵灵的虫子。 长孙焘蹙眉:“这是衍蛊?” 司马玄陌点头:“是衍蛊,就是这红丝将阿瑜救活。” 陆明邕目露担忧,抿着唇紧紧地盯着这一幕。 蓝灵灵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施展功力引导那红丝缠上她歇落了虫子的手。 然而,那红丝却是可见不可触碰的东西,如同光线一般,有形无实。 当蓝灵灵的整只手掌都被血丝‘缠住’,她低声提醒道:“会有点疼,但你别反抗,放松下来,否则你会很难受。” 陆明瑜颔首,随即痛苦地闷/哼一声。 似有无形的力量被红线从她体内牵引出来,缓缓从红线缠着的手流入蓝灵灵的身体。 比起陆明瑜的平静,蓝灵灵显得十分难受,不一会儿便冷汗涔涔。 长孙焘他们三人紧紧地盯着这一幕,皆不约而同地悬着一颗心。 又这样持续了一会儿,蓝灵灵神情愈发痛苦,可她没有就此停下。 司马玄陌道:“灵灵姑娘,实在不行你就停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救不了你。” 第1144章 大功告成 蓝灵灵摇头:“不够,还不够。” “哇!”蓝灵灵呕出一口血。 陆明邕担心有意外发生,欲要阻止,却被长孙焘拦住:“灵灵姑娘心里有数。” 陆明邕有些不悦:“殿下,你的心也忒大了,瑜儿去引吴提出洞那事你也由着她,方才你也由着她,你再这么惯着她凡是都由着她,不出事还好,出了事该如何?” 对于陆明邕的指责,长孙焘没有回答,也不做任何解释。 一直以来,晏晏都与他风霜与共,从来都不是他需要呵护在掌心,且经不起任何风雨的花骨朵。 晏晏有胸襟,也有抱负。 但凡为自己所坚持的信念而努力的人,危险与挑战会一直存在。 除非晏晏甘心做一个平凡的后宅女子,否则这些事就不可能避免。 然而晏晏又怎甘心在后宅蹉跎一生?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这段时日因为怀孕生产,晏晏已经十分克制自己的行为,有时也会懊恼自从有了孩子后,便不能像从前那般勇敢地去实现自己的价值。 他懂晏晏,所以他不会以对晏晏好的名义去阻止晏晏做想做的事。 他懂晏晏,所以不会干涉晏晏理智的决定。 他希望自己能如同那天空一样,放任晏晏自由飞翔的同时,默默地陪伴在身边。 反正,他也阻止不了,不是么? 司马玄陌拍了拍陆明邕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阿瑜要做的事,谁能阻止?” 陆明邕叹了口气:操心!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蓝灵灵被弹开,重重地砸在地上,接连呕出几口血。 而那红线也缩进陆明瑜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长孙焘和陆明邕立即围到陆明瑜身边。 “晏晏。” “瑜儿。” “你没事吧?” 司马玄陌冲两人翻了个白眼,弯腰扶起蓝灵灵,道:“灵灵姑娘,你还没救百里先生,可别在这会儿就死去。” 蓝灵灵没有回答,伸出手结了个古怪的法印,有一圈密密麻麻的黑虫绕着她的指尖飞舞。 司马玄陌头皮发麻,险些没把她丢出去:“这是什么玩意儿?!” 蓝灵灵笑了,露出带血的贝齿:“这是我的功力,我的功力恢复了。我需要你帮我调息,因为我没了蛊丹,若是不能将这些功力吸收,我会经脉尽断而亡。” “我就是个劳碌命。”司马玄陌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蓝灵灵扶好坐直,而后运功为她调息。 陆明瑜见蓝灵灵大功告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而后回答兄长道:“我没事,半点感觉都没有。” 陆明邕道:“你传功力给灵灵姑娘,怎会半点感觉都没有?上次我失去功力一段时日,走路就像灌铅一样,你有没有身子酸痛疲乏之类的症状?” 陆明瑜很肯定地道:“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陆明瑜立即挥出一掌。 “砰!”窗户被震碎。 接下来,是阿六痛苦的嚎叫:“啊啊/啊啊!我的脸,我毁容了毁容了!我的脸!” 原来,是窗框飞出去,正好击在回来禀报消息的阿六脸上,就像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外面,是苍梧和苍何的低喝:“别吵,主子们在里头忙着!” 阿六顿时就没声了。 屋里,陆明瑜惊诧不已:“这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应该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才对。” 长孙焘也是不解:“你当真没有半点不适?” 陆明瑜摇摇头:“真的没有!” 陆明邕扭头道:“灵灵姑娘,你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替百里先生解那东西?得赶紧让百里先生恢复才行,一定要让他给瑜儿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灵灵认真调息,没有搭理他。 长孙焘将手掌放在陆明瑜的背上,运功去探她的气息。 然而,她体内真气充沛,如泉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出,没有任何紊乱的迹象,他终于确信陆明瑜所说的没事是真的。 长孙焘道:“晏晏没事,兄长放心。” 陆明邕瞪了陆明瑜一眼:“没轻没重,不计后果,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陆明瑜默默地往长孙焘身后缩去。 长孙焘道:“兄长,珍璃最近怎么样?胃口如何?” 陆明邕没好气地道:“少给我打马虎眼!” 陆明瑜继续龟缩在长孙焘身后。 长孙焘噙着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地遮住了陆明瑜。 陆明邕又叹了一口气:操心!真操心! 约莫小半时辰过去,蓝灵灵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她站起来,扔给满头大汗的司马玄陌一锭银子:“这是报酬,多谢。” 司马玄陌捡起银子,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你用本王找到的银子给本王做报酬?本王这么寒酸好打发么?” 蓝灵灵道:“我还嫌弃给多了呢!” 司马玄陌把银子揣进怀里,掏出董穗给他绣的帕子擦汗,看着丝绢上那精致的绣样,司马玄陌感叹:“还是我的阿穗好。” 蓝灵灵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走到床边为百里无相解蛊。 只见她伸手从百里无相的脑袋开始,轻轻一扫,扫至双足,随即道:“完事了,不出意外的话,天亮就能醒来。” 司马玄陌道:“这么快?你没有偷工减料吧?” 蓝灵灵白了他一眼:“这便是全盛时期的我,一只小蛊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长孙焘拍拍陆明瑜的头:“好了,这下你也该放心了,先回房歇歇,等师父醒来我叫你。” 陆明瑜摇头:“不必了,就在这等师父醒来吧,我也好久没有和兄长好好说话了。” 陆明邕别过脸:“我还没有原谅你!不准备和你说话。” 陆明瑜没有搭理他,继续与长孙焘说话:“表哥得到命师留下来的东西,只要表哥掌握命师绝技,必然对铲除帝释天有很大的帮助。” 陆明邕:“……” 长孙焘道:“这吴提是个厉害的角色,但不知为何,他这次做的事,却像是在背叛帝释天。” 陆明瑜道:“这是的确奇怪,相信有朝一日我们会知道。不过等会儿师父醒来后,或许我们会问出些蛛丝马迹。” 长孙焘坐到她身边,含笑凝着她,眼底是宠溺与纵容:“晏晏,你没事就好。” 陆明瑜笑道:“你平安就好。” 是的,都平安就好。 以后他们也会遇到无数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希望每件事结束后,他们都可以欣慰地对对方说一句:“你没事就好。” 夫妻俩相视一笑,眼看就要旁若无人地缠在一起。 陆明邕一屁/股坐在他二人中间,抱着手阖上双眼。 长孙焘伸出手,从陆明邕的身后绕过去,握住了陆明瑜的手。 陆明瑜伸出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夫妻俩无声地笑了。 陆明邕紧紧抿住唇,额上青筋跳动得十分欢快。 司马玄陌捏着董穗绣的帕子傻笑。 蓝灵灵继续盘腿调息,这次功力的恢复,她的感觉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得尽快掌握才行。 天微微亮。 天边泛出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曦落在阿六被木板拍得鼻青脸肿的脸上时,百里无相仍然没有醒来。 但雍州南宫家的事,却是一波接一波,闹腾得十分厉害。 第1145章 这男人真的太狗了! 自从老爷子提出均分家产后,南宫家便有人接二连三地暴毙。 为了均摊在头上的资产更多一些,一众本就不和睦的族人在暗地里厮杀。 谢韫在与众账房查账,南宫绥绥便持剑镇住院子,打退好几批刺客。 众族人都畏惧南宫绥绥的武功,便开始停止派刺客来送死。 今日早晨,便有族人求到南宫绥绥面前。 “家主,您救救我们!”是三叔公与妻子,领着家人跪在南宫绥绥面前。 南宫绥绥也只是看了一眼,唇角挑起:“怎么?三叔公因为那日我与祖父谈了会儿天,便觉得我拿了大头,这会儿带着刺客来我面前用苦肉计?” “要打就光明正大,用这这手段还真是下作。不过也能理解,三叔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不用些手段也显示不出你的坏不是?” 说完,南宫绥绥想对那扮作丫头刺客动手,卧床休息的苏氏听到动静,拦住了她。 “阿绥,进来吃早膳。” 南宫绥绥也不忍心让母亲看到自己杀人,提剑便走进院子,将门稳稳地关住,吩咐护卫守紧院子。 苏氏拉她到桌前坐下,安抚道:“阿绥,别中计了,三叔公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怎么会把刺客带到你面前,那一定是故意的,想激你去杀刺客。” “近几日家中接二连三有人暴毙,人人自顾不暇,偏偏大伙儿还想多弄死几个人,多分一些家产。” “老太爷不愧是昔年能与白家抗衡的巨贾,随便一个决策,便把南宫家这趟水搅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 南宫绥绥道:“娘亲说的是,祖父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可各个院子都出了事,只有我们这个院子没事。” “等到第三日,如果同族自相残杀的事情暴露,大家恐怕会把这诛杀同胞这肮脏的罪名泼到我身上,通过攻击我来撇清他们的关系。” “若是我方才对那刺客动手,更坐实了我的杀人的事,到时候众口铄金,我撇不开了。” 苏氏柔柔笑道:“你能想到的,你祖父未必想不到,说不定他早有安排。” 南宫绥绥道:“祖父这是在筛选能人,若是我自己都没有应对之策,到时候只怕会让他失望。” 苏氏把蒸糕递到南宫绥绥面前:“娘亲相信阿绥能处理,来,先把肚子填饱,再去想这些烦心事。” 南宫绥绥吃了一口糕点,欣慰地看着母亲。 对上南宫绥绥的目光,苏氏已然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 她笑道:“阿绥不用担心,娘亲想开了,一想到能离开南宫家,娘亲这所有的心里负担霎时放下,心底豁然开朗,状态自然好起来。” 南宫绥绥咬了一口蒸糕,哽咽着道:“娘亲做的蒸糕真好吃,以后要常给阿绥做。” 其实,这是苏嬷嬷做的,她想掩饰心底的痛,一时情急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心底真的十分难受。 若是她能早点知晓娘亲过着怎样的日子,早就带着娘亲逃离了,何须让娘亲熬到现在? 若是她能早点让娘亲过上如此轻松的生活该多好…… 母女俩正用着早膳,忽然,南宫绥绥将筷子反手一掷,筷子穿透衣柜的门板。 “啊!” 一声痛苦的嚎叫,憔悴不已的南宫恒从柜子里滚出来。 他捂着被筷子扎出一个洞的手臂,恶狠狠地盯着苏氏:“贱/人!果然是你们在合谋引起南宫家的动/乱,你是想把南宫家的人都害死,然后卷银潜逃么?” 苏氏想反驳,南宫绥绥拦住了她。 南宫绥绥打量了南宫恒一眼,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水,随即冷冷地看向他:“一个躲到这里避难的丧家之犬,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娘横?你哪来的脸对我娘大呼小叫?” 南宫恒勃然大怒:“逆子!你竟这样对老子说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哐当!”南宫绥绥把手中的茶盏掷到他面前,巨大的响声制住了声色俱厉的他。 南宫绥绥一甩袖子站起身,冷冷地看向他:“你别装了,不是声音大就有理,要是没有我的人护着,你以为你能逃到这里来?” “既然有求于人,那至少要摆低姿态,向狗学着点,至少狗在乞食的时候还会摇尾巴!” 南宫恒本想先发制人,吓唬住妻子和“儿子”,然后再顺势留在这院子。 一直以来,只要他声音大一点,苏氏都会如小/鸡见到老鹰似的瑟瑟发抖,而这小子只听苏氏的话。 他敢笃定,这次一定能和之前一样,让苏氏俯首帖耳。只要苏氏屈服,他便能顺道拿捏这小子。 如此,他便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老爷。 有了这小子的庇护,外头那些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不然他也不会放着那么多宝贝儿子不去投奔,来投奔这粗鲁的浑小子! 但他没有想到,这小子竟敢这样对他? 南宫恒怒目圆睁,指着苏氏骂道:“贱/妇,你怎么教的儿子?他竟然敢这样对他的老子!” 这几日南宫恒都躺在床上养伤,只知府里乱套了,却不知是怎么乱的。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儿子”南宫绥绥干了什么,这时还把南宫绥绥当好捏的软柿子,还准备算南宫绥绥对他动手的账。 苏氏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她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南宫绥绥抽出剑,已经有了一刀了结这混账的心。 若不是顾及血缘亲情,有人胆敢这般侮辱娘亲,她早一剑刺去。 见两人不说话,南宫恒还以为他们怕了自己,忍不住得意起来。 为了让苏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像狗一样爬过来,他拖着浑身剧痛的身体,狞笑着走向苏氏,高高挥动他的拳头,对着苏氏一拳砸下去。 但是这次,苏氏没有躲。 在南宫恒的拳头挥下来之前,苏氏一脚揣在南宫恒的两腿/之间。 南宫恒被这猝不及防的一踹给踹翻在地上,捂着老二大叫,脸因痛苦而扭曲不已。 第1146章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苏氏眼底没有任何心疼和怜悯,她啐了一口:“南宫恒,你根本不配做男人,既然不配,那也不用要了!” 这一脚,从二十数年前她就想踹了。 虽然父母的教育是让她贤良守礼,她也一直是个听父母的教导的女人,一直努力地做个好妻子,逆来顺受。 可此时她不准备忍了,如今她也是别人的母亲,在女儿面前,她除了做个不让女儿担心的母亲外,她还要做女儿的好榜样。 一味地委屈求全,从来换不得和平与尊重。 她要教会女儿,善良和温柔只能用在对的人身上。 对于那些会伤害自己的人,要做的不是以德报怨,而是以牙还牙,不要妄想用善良去感化禽/兽,那只会助长他们嚣张的气焰。 南宫绥绥震惊地看着娘亲,刚想开口,但是苏氏冲她摇摇头。 夫妻间的事,夫妻应当自己解决,要是让儿女参与,很可能就让儿女背上不孝的坏名声。 苏氏站在南宫恒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声道:“南宫恒,适应你现在的位置了么?” 苏氏一吐胸中的抑郁之气,继续道:“眼下的情况就是,我站在,你趴着。我高兴,赏你继续趴着,我若不高兴,就把你丢出去。” “你不是很疼那些妾室孩子么?可如今你怎么不去找他们,找他们保护你这个好父亲。” “知道我们阿绥厉害,所以你就逃到这里求庇护?可你究竟是一张什么脸,才好意思在求我们时还如此嚣张?” 南宫恒终于缓过来些许,他狠狠地盯着苏氏,眼里仿佛淬了毒:“苏氏,老子是你丈夫!只要你是老子的妻子一日,你就不能再老子面前这么嚣张!” 苏氏摇头轻笑:“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嫁了你这么个蠢玩意儿,若没你爹和你娘护着你,你算什么东西?还来我面前逞英雄。” “今日就算把你卸骨分尸,你又能如何?反正你夹着尾巴跑到这里的时候,也没人看到不是么?” 南宫恒眼珠一转,伸手握住苏氏的脚踝:“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夫妻二十数载,你不会那么绝情的,对吗?” 苏氏静静地望着他:“我当然不会,杀你脏了我的手,你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南宫恒恼羞成怒,甩开苏氏的脚,坐在地上耍起了无赖:“我就是不走,你能耐我何?有种你赶我。” 他就那么无所畏惧地望着苏氏,在他心底,他笃定苏氏还在意脸面,也在意儿子,不会对他这个丈夫如何。 以往有苏氏护着,南宫绥绥从未见过父亲如此不要脸的模样,她简直震惊得无法说话。 苏氏抢过南宫绥绥的剑,提着往南宫恒走去。 剑尖在地上划出/火花,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南宫恒吓得脸色煞白,拔高声音道:“你敢谋杀亲夫?!儿子的脸面不要了?要是事情败露,你让他怎么做人?你真歹毒啊你!” 苏氏咬牙切齿地道:“这就怂了?你跟你娘真的是一个德行,色厉内荏,平时只会作威作福,其实没半点本事,就只有一肚子的草,草包!” “你还有脸提孩子,这些年要不是为了顾及孩子的脸面,我早杀了你一千回一万回了,南宫恒,打女人,宠妾灭妻,你真有种!” 南宫恒吓得上下唇不停打架:“苏氏,你玩真的?” 苏氏冷笑一声:“不然呢?你以为我和你开玩笑么?滚出去,从我和阿绥的地方滚出去,看到你在这,我恶心,想吐!” 南宫恒见硬的不行,再度来软的:“苏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是我没脸请求你的原谅,所以语气和态度稍微有些不好,你别跟我这混账见识,你就原谅我吧,好吗?” 苏氏紧紧抿住。 南宫恒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哀求道:“以前是我不好,我混蛋!被阿绥这么一打,我瞬间醍醐灌顶,我决定以后要改过自新,再也不对你动手了,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他的样子相当诚恳,语气也十分真挚。 说的就跟真的一样。 苏氏问他:“可以再叫一次我的名字么?” 南宫恒一怔,沉默了许久,问道:“你让我叫什么?” 苏氏眼底仿佛落了雪,冰冷得彻彻底底:“算了,你起来吧!瞧你的样子,好像没有吃东西,上桌吧!” 南宫恒唇角挑起得意的笑,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好哄得很。 他挣扎着爬起身,坐到了南宫绥绥的身边,赔着笑脸道:“阿绥,现在想来,我们许久未在一起吃饭了,以后为父天天陪你可好?” 南宫绥绥没有理会他,把头偏到一旁。 南宫恒也不在意,抓起蒸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苏氏递给他一杯茶水,柔声道:“慢点吃,小心噎着,喝口茶渡一下。” 南宫恒接过茶水饮了一大口,又开始吃其它的东西。 他一边吃,一边称赞厨房的手艺,嘴里的东西喷得到处都是。 苏氏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桌面,脸上带着笑意。 却因为不小心挡住了南宫恒夹配菜,嚣张惯了的南宫恒顿时把碗砸在桌面上,大吼道:“你干什么?!” 南宫绥绥握紧杯子,苏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苏氏不紧不慢地看向南宫恒:“不小心挡住了夫君夹菜,都是我不好,夫君请用。” 南宫恒十分得意,他警告地看了苏氏一眼,浑然忘却自己才是那应当摇尾乞怜的狗。 苏氏又问:“夫君,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南宫恒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这么聒噪?!烦死了,老子吃饭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苏氏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我刚刚在你的茶水里下了毒,这个时候你竟然没有任何反应?早就应该起反应了啊!” 南宫恒难以置信地指着苏氏:“你!毒妇!” 苏氏掩唇笑了:“夫君,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竟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岂会知道我对你的恨呢?” “我无时无刻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寝你的皮,还想用你拈花惹草那套来对付我,你省省吧!当我是谁呢?” 南宫恒额冒冷汗,夹住双腿,一脸的痛苦: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苏氏轻笑:“也没什么,就是如果没解药的话,你那惹祸的东西会烂掉,直到你不能人道,然后痛苦的死去。” “我知道你贪生怕死,又爱酒色,所以我决定不仅让你看着美女没法儿下手,还会送你去死!” “这是我花了十几年时间配置的毒药,除了我,无人可解,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歪心思了。” 南宫恒啐了一口:“贱/人!你胆敢!你个毒妇!” 苏氏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不都是你逼的?” 说完,苏氏捻起一块蒸糕,狠狠地怼进他嘴里。 苏氏说:“阿绥,母亲真是痛快啊!终于亲手弄死他了。在他死前,我就把他交给你了,这废物兴许还有点用。” 南宫绥绥攥住拳头,艰难地点点头。 见到娘亲这样,她并未因此开心。 因为她知道,娘亲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今日这种种看似快意恩仇的举动,不是因为母亲变了,变得强势了。 而是因为娘亲不想让她背负弑父的名声,所以才做出这些看似复仇的举动。 娘亲虽然柔弱,可从来都会尽全力保护她。 但是如果不接受娘亲这番好意,只怕娘亲会担忧吧! 南宫绥绥心里疼得滴血,可却没有表露出来,她用筷子嫌弃地夹住南宫恒的脸,漠然地道:“父亲,要是你不想死得这么惨的话,明日可要听我的,好好表现才行。” 第1147章 分家 南宫恒惊惧不已,却还是想要维持父亲的尊严。 他故作镇定与严肃的脸,已是苍白得不成样子,看起来滑稽而可笑。 他颤声道:“南宫绥绥,我可是你爹!你怎么能如此羞辱你的老子?你……” 南宫绥绥将筷子轻轻一夹,南宫恒顿时说不出话。 南宫绥绥冷笑:“我若认你,你就是我老子,我若不认,你以为你是谁?” “还羞辱?你也有脸么?虽然我一直不把你当父亲看,但此时你真让我恶心。” 南宫恒痛得冷汗直冒,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得狠狠地瞪着南宫绥绥,那狠戾之中,又透着哀求。 南宫绥绥放开他,淡漠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南宫恒气急败坏,还想逞一下父亲的威风。 他盯着南宫绥绥,恼怒道:“忘恩负义的东西,如果没有老子,你也只是苏氏肚子里的一坨烂肉,就算你不认,你也改变不了我是你老子的事实!” 南宫绥绥气笑了:“忘恩负义?父亲,哪来的恩,哪来的义?你抱过我么?关心过我么?知道我今年几岁生辰几何么?” “你自己都不配做父亲,却要求我做孝子,你怕是想多了。看来你不太清楚忘恩负义的意思,那我就让你睁大眼睛看看,什么叫忘恩负义。” 南宫绥绥说完,勾了勾手指头,便有亲信来到她面前,躬身向她行礼:“主子,请您吩咐。” 南宫绥绥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亲信看向南宫恒,她吩咐道:“送老爷去找几个兄长,老爷如此疼爱他们,想必他们会好好照顾老爷。” 南宫恒自然是不愿意走,毕竟南宫绥绥的武功他是知道的。 但南宫绥绥的亲信又不是他儿子,不怕担忤逆不孝的罪名,直接就点了他的哑穴,拖着他走了。 他本就被南宫绥绥打得浑身是伤,手臂还流着血,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直接被揪住后领,如同破布似的被拖行。 苏氏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只觉得解气,但却不明白女儿为何这么做,于是她问道:“阿绥,你可是想借那几位的手,要了他的命?” 南宫绥绥摇头:“娘,在您没有与他和离时,他还不能死,我要让您干干净净地离开南宫家,是以江南苏氏的身份,而不是以南宫恒遗孀的身份。” “让他去见我那几位兄长,其实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给他找点不痛快,他不是认为那几位才是他儿子么?那就让他好好看看那几位的真面目。” 苏氏有些担忧:“阿绥,那几位蠢,可他们的娘不蠢,这个时候杀了他,的确能多均摊一些资产,然而这样做是下下策。” “那些姨娘们,只怕会保住南宫恒的命,等这阵风过去,他们才会动手,如此一来,他们不仅可以利用南宫恒对付你,还能博取一个好名声,倒是衬得你不像话了。” 南宫绥绥宽慰她道:“娘亲说的是一种情况,还有另一种情况,他们哄一哄,那混账就会被猪油蒙了心,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那份给他们。” 苏氏蹙眉:“阿绥,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送他过去……” 南宫绥绥道:“娘亲,得那混账宠爱的,才会用这些个办法,因为不得宠爱的,这些办法完全没有意义。” “但那混蛋又不止宠爱一个儿子,这些个儿子们争来争去,争不过的会怎样呢?” 苏氏笑了:“自然是恼羞成怒,接着鱼死网破。” 南宫绥绥颔首:“对,让他们闹吧!他们闹得越凶,我们这边才更消停。而我,只需要防着他们几人扭成一股绳,共同对付我即可。” 苏氏复又担心:“这也不是不可能,万一他们都以为你拿了大头,估计会联合起来对付你。” 南宫绥绥不以为意地道:“那就让他们拧成一股吧,到时候我好一网打尽。这个家,除了娘亲和祖父,我一个都不在乎。” 苏氏叹息一声:“这个家,的确没什么好留念的。” 事情真如南宫绥绥所想,那几个庶子先是百般讨好南宫恒,想拉南宫恒和他们站一伙,甚至为了达成目的,连生母死的消息都瞒住。 可儿子那么多,南宫恒总不能分成几份,自然是多疼哪个一点就偏向哪个。 争不过的急了,憋着坏地对付不用争就能轻松取胜的,才一日的功夫,几方势力斗得昏天暗地。 打着打着觉得争南宫恒一个不如多杀几个分的多,于是在这一夜之间,南宫恒接连失去几个儿子。 而他,也因此大受打击,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要不是南宫绥绥的人护着,他早死十次八次了。 莫说来给南宫绥绥找事,就连话都说不出来。 剩下几个又觉得再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不如一致对外,于是他们联合起来,和几个叔公家的人斗得难舍难分,最后才把目光放在南宫绥绥身上。 可南宫绥绥在他们争来斗去时早有准备,还没等他们出手,便把他们直接捆起来,把穴道什么都点上,塞进粪坑里闻便思过。 于是,等到分家产那日,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议事厅,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能活着坐在这里分银子的,除了南宫绥绥外,脸上都充满血腥的戾气。 这日,老太爷坐在主位上,看着昔日鼎盛的家族,如今只剩下这么些人,心里不是滋味。 他轻轻咳了几声,唇角溢出了些许鲜血,可他并不在意,默默地等着知州上门。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打破仿佛凝滞了的气氛。 “昔日人多,大冬天的也觉得热热闹闹,如今人变少了,阳春三月却寒如秋日。” 众人没有开口,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议事厅这么冷清,都有他们的几分功劳吧? 于是,议事厅又陷入了沉默。 老太爷不再开口,将手靠在茶几上闭眼假寐。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知州姗姗来迟。 第1148章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老太爷起身,带着众人向知州行礼。 知州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笑起来脸圆圆的,说话也十分和气:“哎哟,南宫老爷,真是对不住了。本官适才在来的路上,顺道看了一下玉粟的生长情况,这才迟了。” 老太爷迎他坐下:“民以食为天,这玉粟可是能填饱百姓肚子的好东西,大人心系万民,出门一趟还时刻惦记着观察玉粟的长势,这可是雍州百姓的福气。” 知州笑道:“南宫老爷折煞本官了,如今百姓能有着填饱肚子的好东西,可与本官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全仰仗了将种子带回大秦的董家老爷和我们爱民如子的陛下,当然还有大力推行玉粟种植的太叔殿下。” 老太爷附和道:“陛下登基之后,重用太叔殿下、风相、越国公以及荥阳王等人,大力推行新的农桑制度。” “只怕用不了几年,大秦便能物阜民丰,人人能吃饱穿暖,不用再过忍饥挨饿的肚子了。” 知州大人抖了抖袖子,端起下仆为他奉上的茶水,笑着接道:“本官就喜欢南宫老爷这胸襟,你们南宫家很大一部分的盈利都靠铁矿。” “可自从朝廷免费推行张大人设计的农具后,南宫家的生意都不比从前了,然而南宫老爷却没有着急上火,这可是一般小商贾比不了的。” 老太爷笑道:“大人谬赞了,我们南宫家的生意,都靠百姓养着,要是百姓不能过上好日子,哪有银子来买我们的货,从长远来看,我们可没有半点损失。” 知州大人指着老太爷笑得十分温和:“你这人,真有意思,若不是本官公务繁忙,肯定要与你好好结交结交。” 老太爷借着话茬转到正事之上:“说到这里,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明知道大人这么忙,还要劳烦大人为南宫家的事走一趟。” 知州大人笑道:“南宫老爷客气了,太叔殿下早已打过招呼,殿下说南宫家在归雁城一战中慷慨解囊,帮了归雁城数十万将士,让本官一定要好好关照南宫家。” “昨日/本官又接到谢长史的信,长史大人叮嘱本官一定要办好南宫家的事。” “当然,就算没有两位贵人吩咐,就冲南宫老爷这为人,本官也一定走上这一趟。南宫老爷且说说,需要本官做些什么呢?” 老太爷恭敬地道:“大人,实不相瞒,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决定把南宫家的人都分出去,让他们各奔前程,所以请大人来做个见证。” 分家可是大事,一般大家族为了长盛久安,永永远远的繁荣下去,只会把家族凝结成一股巨大的力量,断然不会分家。 南宫家竟然走上分家之路,必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然而知州大人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甭管他清不清,但这家务事他铁定不会沾手。 闻言他笑道:“这个简单,南宫老爷只需把分家形式写下来,本官盖章便是。” 老太爷道:“原本我打算家产均分,每个人头上都分得同样的份额,只可惜有不少人都没有这个福气,家产还没分,人就走了。” “所以我决定将本该分给他们的那些份额,全都捐给雍州府,用来帮助大人建设雍州。”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议事厅。 老太爷提出均摊,众人为了能多分一些,挥刀砍向自己的同胞,如今老太爷竟然告诉他们,那些死了的人也同样分,只是会把属于他们的份额捐给雍州府? 所以他们杀了个寂寞? 杀了等于白杀? 早知如此,他们何必斗得你死我活,把这些年积蓄的力量都用在砍杀自己的亲人手足上? 折损那么多人手,完全等于削弱他们的势力,真的得不偿失啊! 同样震惊的还有知州大人。 治理地方处处用银子,指望朝廷拨款,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 所以官员很喜欢和富户结交,给他们一些方便,顺道让他们捐一些银子。 可越富有的人越抠门,想从他们身上拔根毛,那要了老命了。 但官员每年都有政绩考核,要是上头没人,那就得靠政绩说话,而政绩又需要银子堆出来。 逼得许多官员明知是铁公鸡也会试图去拔几根毛。 知州大人没想到南宫家拔得这么爽快,他看着空落落的议事厅:“没了多少人?” 意识到自己因为激动而失言,知州大人连忙补充道:“南宫老爷,本官听闻此事,虽然十分欣喜,但也为那些逝世的人心痛。你可要节哀才是,务必要保重自身,切莫太伤怀了。 老太爷摆摆手:“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这事看得开,大人无须担心。” 知州大人默了默,道:“本官一定会具表陛下,把大人的善心上达天听。” 老太爷道:“我也不图那几分虚名,只希望大人帮忙做个见证,日后要是有人拿此事说事,还请大人帮忙分说分说。” 知州大人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说完,知州大人连忙端起茶盏,掩住唇角挑起的弧度。 老太爷从长随手中接过一本账册,目光逡巡一圈,而后道:“这是三日前老夫拟定的分家账册。” “但凡是南宫家嫡系的人都可以均分南宫家的资产,男丁、女子、嫁入南宫家的正室夫人,以及嫁出去的女子,皆能参与资产均分。” “正如老夫所说,那些不幸逝去的人,同样能分得家产,只是他们应得的部分,老夫会捐给官府。” “你们的账也应该查得差不多了吧?如果没有任何异议,老夫已草拟好文书,你们都来签字画押吧!” “有知州大人为此事作证,若有问题现在立即提出来,日后若是谁敢拿分家一事说事,影响到族人,老夫决不允许!白纸黑字可都在这呢!” 有人小声嘀咕:“便宜了庶出也就罢了?竟然连女子也分得家产,老太爷真是糊涂了。” 在他们的认知中,所谓均分,是均分到每个男丁身上,没有女子的份。 南宫绥绥轻笑一声:“二哥,你长脑子是为了让你看起来更像一个人么?什么叫便宜庶出,嫡出的娘可是能分得财产的,庶出的娘却没有。” 那人反唇相讥:“女子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凭什么她们也能分?还有那些要嫁出去的,到时候还不是便宜夫家?” 老太爷掷地有声地道:“就凭无论男女,都是老夫的种!” 那人立即噤了所有声息,莫敢再说一句话。 南宫绥绥知道,祖父此举完全是为了她。 只有女子也能分得家产,将来她恢复女儿身时,才不会让这些人给抓住把柄。 老太爷又抛出一本账本,目光隼利地扫视一圈,冷冷道:“这本账本,记下了你们这三日干的事情,别以为你们能瞒天过海,老夫可都清楚着呢!” “老夫暂且将这账本交给知州大人代为保管,一旦日后有人再因分家一事起冲突,你们做下的好事,都会呈到公堂之上。” 众人吓了一跳,连忙把头垂下。 没想到老爷子竟然来这招,把他们的把柄都握在手里,若是他们不听话,等待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有了这些证据放在州府,短时间内谁还敢蹦跶? 南宫绥绥看着想鹌鹑一样坐着的大家,不由感叹祖父真是厉害,短短时间之内,竟能想出如此周全的法子。 只是祖父似乎更憔悴了,等这事一解决,得立即带祖父回京城给百里先生看才行。 然而,这分家的事,一时半会儿能结束么? 第1149章 他只是睡着了 答案显而易见。 分家之事,在老爷子的雷霆手段之下,很快就结束了。 五叔公家的孙子小声埋汰了几句,大有不服之势,老太爷也没恼,只是在众人签字画押前,直接把他的名字去掉。 虽然老太爷嘴上说大家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然而此举等于告诉大家,他的决定不容置喙。 有了这招杀鸡儆猴,再也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整个签字画押的过程,只有老太爷和知州大人小声的谈话声。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在场的所有人皆已签字画押,而女眷的文书,老太爷已命人送去。 知州大人做了见证,盖上他的印章。 如此一来,分家算是彻底完成,只待大伙去领属于自己的财产。 而那些无人领的份额,老太爷也如约捐给知州府。 送走知州大人后,老太爷早早地挥退了众人,等大伙都散去后,他一口血吐出来,整个人歪倒在地,彻彻底底地病倒了。 南宫绥绥没走远,早早的就察觉老太爷的异样,听到动静立即冲/进来。 她和长随扶起老太爷,心急如焚地道:“祖父,您怎么样了?您还好吗?” 老太爷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虚弱地道:“阿绥,祖父只怕要走了,不能看着你成亲生子,祖父真的很抱歉。” 南宫绥绥霎时红了眼眶:“祖父,您别说话,孙儿带您去京城,去找这天下最好的大夫。” 老太爷笑了笑:“没用的,老/毛病了。阿绥,别哭,人哪里逃得过生老病死,能活到这个岁数,是上天对祖父的恩。” “祖父来这世上走一遭,也做了很多轰轰烈烈的事,了无遗憾了。” 南宫绥绥泪盈于睫,却是没有哭出来,她道:“祖父,这一辈子您都为南宫家而活,甚至到了现在,也都在为南宫家做尽打算。” “您能不能,也为自己活一下?答应孙儿,好好治病,等治好了,就去做您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去繁华之地对酒当歌也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小筑也罢,您总归要为自己活一次,去体验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美好。” 她知道,祖父这多半是心病。 她和谢韫回来的时候,祖父根本没有这么严重,但自从她把南宫家的遮羞布撕开,将肮脏污秽和丑陋暴露出来后,祖父大受打击。 说到底,都有她的缘故。 如果不是她去闹,也不会有后来为了争家产自相残杀的事。 如果不是她去闹,祖父也不会被这些人气成这样。 南宫绥绥懊悔不已,她恨自己冲动,没有找个两全的法子。 老太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阿绥,你别自责,这与你没关系,是祖父的身子不争气,并非你的缘故。” “祖父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去闹这一场,祖父还不知道南宫家有这么多问题,也多亏你,祖父才能在油尽灯枯前,为南宫家的大部分子孙安排好了后路。” “但祖父没有想到,他们竟如此狠心,一群畜生,就连父子兄弟之情都不顾!” “阿绥,他们是没用了,别忘了你答应过祖父的事,要让你的一个儿子姓南宫,要把南宫家传承下去。” 南宫绥绥郑重点头:“答应您!孙儿都答应您!孙儿一定不会让祖父失望!” 老太爷招了招手,长随递来一份文书,他把文书交到南宫绥绥的手中。 “阿绥,这是和离文书,祖父已请求知州大人帮忙办妥,从此你娘与南宫家再无瓜葛,带着你娘离开,去京城过清净的日子吧!” “以后你嫁做人妇,一定要好好善待夫君与他的家人,好好过日子。” “如果受了委屈,你就打回去吧!你没有得力的父兄可以倚仗,往后的日子,就靠你自己过了。” 老太爷说完,缓缓合上双眼。 “祖、祖父……” “祖父——!” 南宫绥绥不敢置信,难以接受,她崩溃大喊,扑到老太爷身上嚎啕大哭。 那么疼她的祖父,就这么没了吗? 那么厉害的祖父,就这样被病痛打倒了吗? 南宫绥绥一时无法接受,嚎哭不已。 长随小心翼翼地道:“家……家主……” 南宫绥绥没走理会他,崩溃大哭的声音,响彻云霄。 “家主!”长随大叫一声。 南宫绥绥一怔,含泪看向他。 长随恭敬地道:“老太爷只是睡着了,您能不能小声点哭,顺便再和小的一起将老太爷扶到床上好好休息。” “啊?”南宫绥绥茫然地“啊”了一声。 长随解释道:“老太爷睡着了,这几日他没日没夜地安排分家的事,实在太累了。” 南宫绥绥不相信长随的话,伸手去试探老太爷的脉搏。 指尖感受到脉搏的跳动,她松了口气,又哭又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长随又道:“但是家主,老太爷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小的斗胆,能否请您请百里神医来雍州一趟?” “来不及了。”谢韫从外头走进来,彼时他已换上女装,走路猫儿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又道:“阿绥,我有话同你说。” 南宫绥绥起身,把他揽到一旁,问道:“怎么回事?” 谢韫道:“我刚刚接到回信,信上说百里先生出了点事,被吴提给掳走了,恐怕不能赶过来给老太爷看病。” 南宫绥绥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 谢韫道:“昭华和瑜儿猜测吴提可能想要先生的雷弹配方,所以将先生给掳了。” 南宫绥绥骂了一句:“这死蛮子,等我入京弄死他!” 谢韫道:“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带老太爷入京,请瑜儿帮忙看,瑜儿得楚神医真传,又是百里先生倾囊相授的弟子,她没问题。” 南宫绥绥道:“这个我也曾想过,只是祖父上了年纪,且身子虚弱,恐怕经受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 谢韫道:“我已安排好了,如果要回京的话,我们走水路去。白黎有艘船在雍州,那船是他特别定制的,乘船去老太爷不用遭罪。” 南宫绥绥望向他,半天才说出一句:“多谢。” 谢韫道:“去不去由你来决定。” 南宫绥绥道:“事不宜迟,安排好家里的事后,我们立即出发。” 第1150章 不能影响我梅开二度 谢韫道:“我已经和麒麟卫及知州大人打过招呼,你不在的时候,他们会帮忙盯住南宫家,不会让他们在分财产的时候出乱子。” 南宫绥绥握住他的的手:“这几日辛苦你了,一切都辛苦你了。” 这几日他的确辛苦,一边盯着查账的事,还一边安排这些,忙得都没时间合眼。 但他帮助在乎的人,他并不会觉得累。 虽然心里如此想,可谢韫还是嫌弃地把手抽出来,道:“东西也别收拾了,到时候再派人过来拿也行,你先去找娘亲,我带着老太爷在码头等你们。” 南宫绥绥点头,随即道:“小黑怎么办?” 谢韫道:“小黑随我们一起走,放心吧!你快去告知娘亲,对了,娘亲的身体没有恢复,让下人备好软轿,可别让她伤上加伤。” 南宫绥绥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把祖父交给你了。” 说完,南宫绥绥又看向长随:“财叔,劳烦您和祖父往京城走一趟。” 长随连忙道:“小的已经陪伴老太爷几十年了,老太爷在哪儿,小的就在哪儿。” 南宫绥绥道:“既然如此,我们立即出发。” 约莫半个时辰,众人便在船上集合了。 这艘船小巧精致,速度极快,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当然包括能做一手好菜的厨子和一群能干的水手。 老太爷躺在床上,仍然在睡着。 苏氏身上有伤,也在另一个房间里养着。 此次入京,他们什么东西都没带,老太爷身边只跟着个长随,而苏氏身边,也只有个苏嬷嬷跟着。 南宫绥绥则带几名亲信,还有一个大夫防备万一。 一行人就这样往京城赶去…… 另一边,百里无相醒了过来。 刚睁开眼睛,就从床底下扒拉出几个大雷弹,抱着就要去炸吴提。 他气得双目通红,怒骂道:“吴提这卑鄙小人,竟然敢绑老夫,老夫要弄死他!” 陆明瑜问他:“师父,您怎么入宫一趟,竟把自己给丢了?” 百里无相跳起来骂道:“吴提的人简直不可理喻,竟趁我蹲坑时跳出来,用麻袋来套我的头。” “我大便都没来得及夹断,裤子更是没有提,你说那时候我还有什么反抗能力?” 长孙焘早已把陆明瑜的耳朵捂住,提醒道:“师父,要点脸行不行?” 陆明瑜挣脱长孙焘的手,无奈地道:“我知道师父在说什么。” 蓝灵灵捂唇笑了起来:“这下尴尬了吧,小百里!” 百里无相大囧,佯怒道:“没大没小,一点都不懂得尊敬长辈,小心我抽你。” 蓝灵灵叉腰大笑:“太叔妃已助我恢复功力,小百里,快来对本姑娘顶礼膜拜,本姑娘就教你更多蛊术。” 百里无相难以置信:“你真的恢复功力了?” 蓝灵灵仰起下巴:“你说呢?没有功力我敢这么骄傲吗?” 百里无相偷偷看了一眼始终盯着他的几人,扶额道:“我脑袋怎么这么疼呢?吴提那蛮子不会给我下了什么奇怪的毒吧?” 长孙焘叹了口气:“师父,吴提应该拿到了雷弹的配方了,我们怀疑帝释天可能会用雷弹炸了京城。” 百里无相见根本没人关心他头痛,干脆把手放了下来,问道:“等等,吴提拿了配方,为什么会是帝释天炸京城?” 司马玄陌道:“老头儿,你闯大祸了,吴提抓走了你,引我们入地道。” 百里无相两手一摊:“能说清楚点么?” 陆明邕解释道:“也就是说,在抓走你这件事上,吴提算计了我们和帝释天,他故意引殿下他们到帝释天的藏身处,他们与帝释天打斗时,吴提并不在现场。” 百里无相道:“也就是说,吴提背叛了帝释天?” 长孙焘道:“算不上背叛,但是吴提与帝释天之间,似乎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 陆明瑜道:“这次吴提干出这种事,估计会用雷弹的配方去将功折罪。” 百里无相道:“你们分析吴提的初衷做什么?这是想策反吴提?” 司马玄陌道:“策反坏人做什么,让他来咬一口?这叫引狼入室。” 陆明邕道:“我们想知道的是,吴提掳走你后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无相两手一摊:“不知道啊!被麻袋套头后,我就被打昏了,在密室里醒来一次,刚骂了吴提两句,我就又人事不知了。” 司马玄陌白了他一眼:“真是个老废物!” 百里无相道:“没办法啊,主要是那时我在蹲坑,大便还……” 蓝灵灵露出作呕的样子:“闭嘴闭嘴,求你闭嘴!脏死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告诉楚姨去。” 百里无相立即闭嘴,坐到床上抠脚。 陆明邕低声问道:“瑜儿,这老头一直这样?” 陆明瑜摇头:“以前倒也粗俗,但没这么粗俗,可能是受灭魂蛊影响吧!” 百里无相扔了一只鞋子过来:“死丫头,我听得见呢!有这样编排师父的吗?” 司马玄陌道:“老头儿,你的确不太对劲,不仅行为举止反常,而且脑子有些问题。” 蓝灵灵站出来:“让我来说明一下,这就是灭魂蛊的后遗症,这老头有可能会往更猥/琐更邋遢更粗俗的方向发展,请各位做好准备。” 另一只鞋子砸过来,蓝灵灵轻巧避开,她伸了伸懒腰,道:“我好累,先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然后回去睡大觉,你们没事不要找我,有事更不要找我。” 说完,蓝灵灵一蹦一跳地走了。 司马玄陌看了百里无相一眼,十分无奈:“知道自己什么毛病,那得好好注意才行,本来也没人喜欢你,要是变得更猥/琐更邋遢更粗俗,那就更没人喜欢你了。” 长孙焘道:“师父,等你好点,给晏晏看看,她反吸了帝释天的功力,方才帮助灵灵姑娘恢复功力,却没有任何不适,我担心……” 百里无相没好气地道:“就知道担心那死丫头,难道就不担心担心我,我竟然中了灭魂蛊?我的后遗症有没有的治?要是影响我梅开二度可不好!” 陆明邕道:“既然老头一点也不担心,那说明瑜儿没事,阿芷等会儿会过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这段时间我不让她出门,可把她闷坏了,知道能来看瑜儿和三个小外甥,她很高兴。” 陆明瑜接过话:“珍璃的胎怎样?孕期反应大吗?” 陆明邕道:“有点犯恶心,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大夫建议多走动走动,放松一下心情,反正已经过了三个月危险期。” 司马玄陌摸摸下巴:“不知道我的阿穗什么时候能怀上……” 长孙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先把亲成了,才来谈身孕这种事。” 四人有说有笑,自然而然地走出去,把百里无相一个人抛在脑后。 百里无相看着众人远去,难以置信:“你们怎么这么没良心?!怎么能这么对我?!”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院子里,阿六见四人出来,连忙迎上前,拱手道:“主子,属下有事要禀报。” 众人望着鼻青脸肿的阿六,忽然大笑出声,陆明瑜狂笑不止:“阿六,你是被谁按在地上摩擦么?” 阿六青肿的眼睛睁开都费力,他回道:“昨夜属下来院子时,被飞出来的窗户扇了脸,属下没事,真的,养几天就好。” 长孙焘抿住笑意:“什么事?” “大事不好了。”阿六神秘兮兮地附耳过来。 第1151章 诡辩 长孙焘拧眉:“何事?别卖关子。” 阿六把声音压得很低:“朝中有一部分大臣近日正在密谋要给您纳侧妃,人选都定下了。” 长孙焘道:“随他们议论吧!本王不应,他们又能如何?” 阿六立即道:“属下当然知道主子不会应,可这次的事有些棘手。” 长孙焘道:“是什么问题?” 阿六小声道:“他们正准备联合上奏陛下,请陛下同意您纳侧妃。为此,他们愿意让陛下立灵灵姑娘为后。” “通俗点说,就是如果陛下下旨赐婚,给您挑几个美丽温柔的侧妃,那他们就考虑支持陛下立灵灵姑娘为后。” “人选是谁?”陆明瑜忽然插话道。 长孙焘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他立即道:“人选是谁?怎么为了把她塞入本王的后院,那群老顽固竟然愿意接受灵灵姑娘为后?” 阿六道:“梁王妃的侄女。” 长孙焘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陆明瑜一眼,随即道:“看来梁王在里头的作用不小啊!” 陆明瑜又道:“昭华你发誓那日,梁王妃也在,莫非这梁王妃不怕死?” 阿六道:“梁王妃说了,誓言不过是无稽之谈,如今太后已被变相囚禁,根本不可能站出来反对。” “只要能压过她的福王妃没有意见,谁敢跟梁王妃叫板?毕竟梁王可是咱们陛下的亲亲叔爷爷,辈分在宗亲里大着呢!” 陆明瑜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要回房睡觉。” 长孙焘连忙道:“晏晏,珍璃等会儿要过来。” 陆明瑜道:“我现在就是困了,珍璃要是来的话,让她等我醒了再说。” 司马玄陌一挥手:“你们两口子的事自己解决,我要去看看我和阿穗的大婚典礼筹备如何了。” 陆明邕抽出剑往外走,司马玄陌问他:“明邕,你去做什么?” 陆明邕道:“我去宰了梁王妃的侄女。” 阿六连忙道:“国公大人,您别冲动!” 陆明邕道:“本官去查查怎么回事,梁王胆子挺大的,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太叔府后宅,可能是最近日子太顺心了,本官这就去给他找点不痛快。” 阿六道:“这不痛快也不好找啊!” 陆明邕看向长孙焘,轻轻地笑了:“在距离大秦很远的大罗洲,有几个国家要与大秦互通有无。” “使者还没入京,却给殿下送了不少美女,那一个个都是身材婀娜多姿,媚骨天成的美人儿,殿下您还享用么?” “如果不用的话,送给臣拿去献给梁王如何?也好给梁王妃找找尝尝丈夫被抢走的感觉。” 长孙焘看向即将要离开的陆明瑜,神色很淡然,但心跳的节奏却一声快过一声。 他连忙撇清关系:“不用了,兄长需要的话,阿六送给兄长也没关系,更何况是一群索然无味的女人。” 走了一段距离的司马玄陌蓦地回头:“索然无味?殿下这是尝过?” 长孙焘连忙看向陆明瑜:“晏晏,我绝对没有任何想要享用的意思。就算不尝,那些女人也必定索然无味。” 陆明瑜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了。 长孙焘立即追了过去。 司马玄陌捂嘴偷笑:草草啊草草,你应该没想到会有今天吧?报应不爽!我可是很记仇的,让你以前欺负我! 阿六看着没走远的司马玄陌正在幸灾乐祸,问道:“荥阳王笑什么呢?” 司马玄陌敛住笑意,唇角却不可抑制地勾起:“本王哪里笑了?本王这是在担心阿瑜,殿下到处招惹桃花,本王担心阿瑜下手太重,殿下脸疼。” “不过这也是他活该,像本王这种洁身自爱的好男人,就不会有这种烦恼。” 阿六切了一声:“不招女子喜欢,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司马玄陌的笑容渐渐凝固…… 真的好像只有阿穗看得上他!那他可要好好珍惜阿穗才行,毕竟天下女子那么多,找个瞎眼的可不容易。 想到这里,司马玄陌笑着离开了。 陆明邕揪住阿六的后领:“你是蠢货?” 阿六点头:“您可以这么说,小的不介意。” 陆明邕把阿六拖到自己面前,冷声道:“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当着瑜儿的面说?你是存心给瑜儿找不痛快?” 阿六连忙解释:“小的怎么会有那种坏心眼儿?小的明明很偏向太叔妃娘娘,小的真是冤枉啊!” 陆明邕把他整个拎起来:“嗯?” 阿六连声强调:“大人!真的!小的哪儿敢骗您?!小的就是担心主子长了花花肠子,背着娘娘把侧妃纳进来,所以小的才当众说出来,让娘娘知道有这么个事儿!” 陆明邕把阿六丢到一边:“你就是这样查的?梁王妃怎么说动梁王牵头闹/事,梁王如何说服那些大臣接受以灵灵姑娘为后,只为让太孙殿下纳侧妃的?这些都查了么?” 阿六立即道:“您怎么能小看我这太叔府的收集信息一把手?” 陆明邕又把准备脚底抹油开溜的他揪回来:“这么说,你都查到了?都查到了哪些?说来听听。” 阿六道:“梁王妃娘家几乎都是男丁,就只有那么一个宝贝女儿,他们能不疼么?” “那小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一睹殿下风采,从此心心念念牵肠挂肚日思夜想害了相思病。” “梁王妃娘家人求到梁王府,许了梁王许多好处,梁王自然就心思活泛了。” “至于那些大臣,还用说服么?不过就是一堆随风摆动的墙头草罢了!” 陆明邕轻笑一声:“你说了那么多,重点只有一个——都是殿下惹的祸。” “没事瞎嚯嚯小姑娘做什么?到头来生气的还是瑜儿!” 阿六辩解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主子也不想长这么英俊的,但天赐的没办法,就像越国公您这么好看,也是天赐的一个道理。” 陆明邕问他:“小子,你好像是在故意引瑜儿和殿下吵架?” 阿六道:“大人!他们俩就不正常,孩子都那么大了,每天都在卿卿我我,实在可怕得很。” “小的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们好,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不吵感情就只会越来越淡,慢慢的都不知道对方的好了。” 阿六在心底“呸呸呸”几声,他才不是这样想的,他就是要给两个主子找点不痛快。 荥阳王要娶媳妇儿,一天天傻乐,多舒坦啊! 他想找个媳妇儿,还得去求两位主子,要是不给他们弄点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他和绿猗的事儿啊? 陆明邕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诡辩!要不是瑜儿还要拿你解闷,本官宰了你!” 阿六耷拉着脸,心里却又是另一种想法——他就是凭本事活到现在啊! 恰此时,阿琨来报:“主子!不好了,护城河里惊现一大片浮尸!” 第1152章 堂堂正正地去死 陆明邕蹙眉:“浮尸?什么样的浮尸?” 阿琨回道:“都是一些干尸,皮肉并未腐烂,但尸体里头没有任何液体,像是被风干一样,就连河水都泡不软。” “这与城外破庙和风相家见到的尸体一模一样,属下斗胆猜测,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为了不引起动/乱,帝释天的事并未公开,也仅有少部分人知晓。 陆明邕边往外面走去,边问道:“尸体是谁发现的?是怎么被发现的?” 阿琨回道:“虽是麒麟卫巡逻卫队发现的,但尸体飘在护城河里,麒麟卫尚未来得及处理,便聚拢了一大堆围观百姓,此事,必然是瞒不住了。” 陆明邕道:“传令下去,加强京中戒备,每到戌时,立即实行宵禁。” 阿琨道:“主子,如此一来,只怕会引起百姓恐慌。” 陆明邕道:“往往怪异事件都会吸引无数的好奇者,若是放任百姓们以讹传讹,导致各种怪力乱神的邪说满天飞,到时候就难以控制了。” “既然事情兜不住,那就没有控制的必要,只有立即让百姓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才会乖乖躲在家里,不出来搞事情,也不因为好奇和无知送死。” 阿琨道:“主子说的是,属下明白了,立即去办。” 陆明邕叮嘱他:“记得拟一份告示,让京兆府的人负责去张贴。” 阿琨低声应“是。” 交代完一切事情,陆明邕并未直接去发现尸体的地方,而是先前往陆府的方向。 珍璃郡主要来太叔府,他心底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去接。 正如他预感的那样,迫不及待出门的珍璃郡主,的确在路上与帝释天狭路相逢。 因相府在陆府与太叔府中间,要往太叔府这边走,就得经过相府。 于是,巷子里,珍璃郡主与准备进相府的帝释天正好碰上。 帝释天刚“狩猎”回来,想念小茜那里的饭食,可刚跃上墙头,便看到被风卷起的发间藏着几许白发。 他反手一握,珍璃郡主的轿夫便被他“吸”到手中,在他手里迅速变成一具干尸。 突如其来的情况,使得珍璃郡主的轿子失去平衡,就要倾倒而下。 暗卫及时出现,其中一人扶住了轿子,另外几人攻向帝释天。 珍璃郡主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肚子护住,她掀开轿帘一看,却是自己的暗卫正与一个长得极为像风相的人战斗。 她暗叫不妙,立即吩咐道:“速速离开这里!” 暗卫与轿夫扛着轿子迅速逃离。 珍璃郡主身边的暗卫,可都是大长公主和福王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武功绝不亚于太叔府十五大暗卫。 可他们并未见识过帝释天的厉害,几剑刺下不见血迹,加上同伴被吸食,暗卫很快便乱了阵脚。 虽然他们很快把战斗状态调整过来,可就是这么耽搁的功夫,便完全处于下风。 帝释天见这些暗卫身手不凡,便怀疑起那普普通通的轿子里,究竟坐着何等人物。 被陆明瑜吸食功力的怒火,他正愁没地方发/泄。 于是他身形一闪,便来到了珍璃郡主的轿子前。 一脚踹开扛住轿子的暗卫,反手一吸,将暗卫拽了过来。 轿子“咣当”坠地。 里头没有任何反应,帝释天扔下暗卫,伸手掀开轿帘。 却忽然,一袋粉末与一支火折子立即被扔了出来。 帝释天躲避不及,身上迅速燃起大火。 蓝色的火焰萦绕着癫狂的他,这番情景看起来血腥又可怖,如同踏着红莲而来的修罗。 趁此机会,珍璃郡主掀开轿帘,提着裙子不要命地往另外一个巷子外奔跑。 外头,是熙熙攘攘的街道,逃出去她便有生还的机会。 方才她倾洒在帝释天身上的粉末由火石所制成,存于牛皮袋之中,那是陆明邕给她的防身之物。 轿子倒下的刹那,早已冷静下来的她扶住两侧稳住身形,而后又迅速准备好了这些对付帝释天的东西。 “啊——!!” 帝释天被火包裹,痛得他发出嘶吼。 一声声嘶吼响彻云霄。 疼痛让他怒不可遏,他一把掀了轿子的布,将身上的火扑灭。 愤怒的他追着珍璃郡主而去。 余下几个暗卫挡在他面前。 “来得正好!本座刚好饿了。” 帝释天冷笑一声,几名暗卫便成了他手下的亡魂。 而他身上烧烂的肌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却还有一部分呈重度烧伤的状态。 “不够,还不够……还要更多……” 帝释天已进入疯魔状态,尚未愈合的肌肤上的痛,令他怒不可遏。 而彼时,他几个闪回,便追上了拎着裙子逃跑的珍璃郡主,身形又是一闪,拦在了珍璃郡主的面前。 “原来是小郡主,怪不得手下的暗卫如此美味。” 珍璃郡主气喘吁吁,眼见无路可逃,她索性/也不逃了,站在帝释天面前,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帝释天额上青筋凸跳,面目狰狞而扭曲:“区区蝼蚁,见了本座怎么不下跪求饶?” 珍璃郡主眼里有绝望,面上却没有任何惧色:“我是皇家郡主,也是毅勇越国公的妻子,何惧生死?” 帝释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忽然笑了出声:“可你也是一位母亲,难道就不能为了孩子跪下求本座放你一条生路么?” 珍璃郡主面色从容地道:“陆家满门英烈,而我的孩子是英烈之后,就算死,也该干干净净地死,不会受你这种人的屈/辱!” 这是夫君的孩子,也是陆家的希望,她知道这个孩子对于陆家的意义,也知晓这个孩子对于夫君的重要性。 她何尝不想求? 不想去求? 但是求了,便能活么? 倒不如堂堂正正的死,不堕陆家的风骨。 珍璃郡主身边的暗卫已经没了,她逃不掉,缓缓地闭上双眼,带着孩子从容地迎接死亡。 “夫君……” 她的夫君。 一声呢喃,道尽了心底无穷无尽的不舍。 帝释天并未再废话,右手曲握,就要取珍璃郡主的性命。 第1153章 你说过的话作数吗? “风瑕。” 是小茜,她站在珍璃郡主身后,面色因奔跑而泛红,气息也有些不畅。 就在刚刚,珍璃郡主的其中一个暗卫去向她求助,那个暗卫没有现身,所以逃过一劫。 她一听到珍璃郡主有危险,便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 正好赶上了,也幸好赶上了。 帝释天停止攻击,抬眼看向她。 “不要在我面前杀人,我怕。” 小茜缓缓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看着帝释天,眼里尽是恳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看着帝释天满身被火烧灼的痕迹,她问:“你受伤了,疼不疼?” 帝释天终是放下了手,又回到了那与风先生几乎如出一辙的风瑕。 小茜拼命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站在帝释天与珍璃郡主中间。 珍璃郡主知道她的用意,心里为她焦急,却没有说一句话,生怕再度惹怒帝释天。 小茜说:“刚刚的你,让我很害怕。” 帝释天蹙眉看了一眼珍璃郡主,问小茜:“你为了救她,不惜假意关心我?” 小茜垂下头:“是,我想救她。但是我想救,你能不能不杀?如果你答应我,我还你一身衣裳。” 帝释天久久地凝着她,没有立即说话。 小茜继续补充道:“一身我亲手做的衣裳。” 帝释天有些动容,却忽然,又蕴起愤怒之色:“你为了风澈却想杀了本座!” 小茜重重一颤,帝释天杀人的画面,她至今心有余悸。 但余光里嫂嫂担忧的神色,却让她再度鼓起勇气,她说:“风澈是我夫君,有人想要我夫君的命,我自然会要他的命。” 帝释天愈加恼怒:“让开!本座现在想杀人!” 小茜执拗地挡在珍璃郡主面前,冲帝释天拼命摇头。 可帝释天蕴起的掌力,却攻向另外一个方向。 陆明邕虚晃一招,迅速将珍璃郡主带离帝释天稍远的距离,交给暗卫保护。 他提剑再度攻向帝释天,想将小茜救下。 但小茜却转身挡在帝释天面前,大声喊道:“兄长不要伤害他,他是我朋友!” 帝释天怔住了。 陆明邕及时止住身形,提剑站在不远处。 小茜冲他眨眨眼,用唇语道:快带嫂嫂离开,我没事。 接着,小茜又道:“这是我朋友,我不允许兄长伤害他!” 陆明邕深深地看了小茜一眼,退到珍璃郡主的身边。 帝释天手指刚要曲握,小茜立即往他身上一倒。 帝释天只好接住小茜:“你怎么了?” 小茜的眼泪忽然滚了下来:“我害怕,头晕,腿软。” 陆明邕再未迟疑,抱起珍璃郡主,迅速离开。 见他们平安离开,小茜松了口气,而后立即站起来,离帝释天些许距离。 她道:“对不起,我又一次骗了你,我不希望兄长和嫂嫂受伤,我也不想看到你杀人。” “我很喜欢那个会和我一起取笑诗人脑袋有问题的你,也喜欢那个在我那吃了饭后会露出满足笑意的你。” “我不喜欢那个满手沾血的你,也不喜欢那个发狂的你,更害怕那个狂暴的你。” “风瑕,我娘说对朋友要诚实,我算计了你,我向你坦诚,如果你生气的话,我愿意承担后果。” 帝释天已恢复到冷静状态,他轻笑一声:“谁说你笨,你很聪明,而你这份聪明,却用在我身上。” 小茜默然,没有为自己辩驳。 帝释天接着道:“但我对你的坦白和毫不掩饰,偏偏没有任何招架能力。” 小茜依旧默然,此刻她不知该说什么。 帝释天又道:“你打断了我进食,是不是得还我一顿饭?” 小茜道:“兄长要来了。” 帝释天捏捏眉心:“麒麟卫实在讨厌,像老鼠一样杀都杀不净,被他们缠住也是够难受的。” 小茜顾左而言他:“你的伤真的不要紧?” 帝释天挨近她:“我若说痛,你会为我上药么?” 小茜垂下头,避开帝释天的目光:“作为别人的妻子,我不想与外男有任何身体接触,但我说过你是我的朋友,我会担心朋友的伤势。” 帝释天深深地凝着她,忽而笑了起来,他问:“你说给我做衣裳,可做数?” 小茜微微颔首:“嗯。” 帝释天道:“在拿到你的衣裳前,我都会穿这一身,若是你食言的话,我会回来找你,要是拖得太晚了,或许还是光/着来的。不许骗我,你知道我最讨厌欺骗。” 小茜道:“我不会骗人。” 帝释天轻轻一笑:“我从不相信任何人。” 小茜没有说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茜一眼,甩甩袖子离开了。 帝释天走后,风先生很快就赶了过来。 他握紧小茜的双手,急切唤道:“夫人!” 小茜的手仍在颤/抖,但她还是挤出一抹微笑:“夫君,放心,我没事,我们回家。” 陆明邕把珍璃郡主送回太叔府后,随即便立即赶了过来,见小茜无事,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向小茜行了个礼:“多谢二妹。” 一直以来,陆明邕虽然不说,但却也很难将小茜当做亲妹子看待。 因为瑜儿疼小茜,他也就接受了,然而仅仅只是接受。 他和小茜甚至还没有司马玄陌和小茜亲近。 可经此一事,他是发自内心地认下了这个妹妹。 真心实意地接纳,把小茜当做休戚与共的家人。 小茜摇摇头,问道:“嫂嫂没事吧?小外甥呢?” 陆明邕道:“多亏你,母子平安,只是她很担心你。” 小茜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也没事,嫂嫂不用担心我。” 风先生道:“既然郡主和小茜已经安全,那兄长还是赶紧去处理浮尸一事的好,免得有人利用此事造势。” 陆明邕看了小茜一眼,点点头便离开了。 回到府里,风先生心疼而歉疚地看向小茜:“为夫真是没用,又让你去面对他,一想到他会言语轻佻地对你,为夫这心,就像被刀割一样难受。” “既为对你所受委屈的无能为力,又恨自己没有保护你的本事。夫人,为夫对不起你。” 小茜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夫君,那些冒犯我并未放在心上,阿姐说了,不应该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就当被狗冲着凶了一顿,无事的。” “我甚至还有些欣慰,一直以来,我都是最没用的那个,一直受夫君和大家的保护,而今我也能用自己保护我的亲人,这样的我,我更喜欢。” 第1154章 糖 风先生望着小茜,眼底情深似海。 许久,许久,他才道:“夫人,真不想让你变得如此懂事,这样为夫的心很疼。你可以任性,可以撒娇,为夫年长你这么多,必定能包容你。” “可偏偏,你却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夫人,不怕你笑话,为夫此刻真的觉得,女儿好像长大了,有种即将会离开父亲的感觉。” 小茜拍了一下他的手,一双杏眼凝着他:“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女儿会离开?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怎么舍得呢……” 风先生听到这番话,情难自制,将她捞进怀里抱住。 小茜挣扎不已:“你伤还没好呢!小心伤上加伤。” 风先生低声笑道:“不影响抱为夫的小夫人。” 小茜掐了一下他的腰:“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肉麻,也不觉得害臊。” 风先生委屈地道:“还说不嫌弃为夫老。” 小茜连忙求饶:“别,您可别露出这副神情,我可没欺负你。” 风先生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可爱,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他忍不住搂紧那年轻娇软的身体,心底的欢喜仿佛能溢出来。 “夫人夫人,为夫有你,真的知足了。” 小茜不再挣扎,靠在他怀里,闭眼嗅吸那令她安心的味道,好像心中一直以来缺失的那块,被补齐了,满满当当的幸福。 她小声说:“夫君,其实我骗了你,也骗了大家。” 风先生立即道:“不打紧,为夫心甘情愿被你骗,只要你高兴就好。” 小茜柔声道:“其实,我还是丫鬟的时候,那时的淇王府里有很多人都喜欢说别人的家长里短。” “我经常听一个嬷嬷说,昔日京城三杰也是殿下那样的人物。陆家公子的桀骜不驯与义薄云天,沈家公子的清俊儒雅与古道热肠,风家公子丰神俊朗与谋略,三人无一不是出类拔萃的,乃是昔年京城最美妙的三道景致。” “那时我知道陆家公子就是已故的毅勇侯,沈家公子是长公主驸马,却不知风家公子是何等人物,于是便开始好奇。” “嬷嬷经常讲起‘京城三杰’的故事,她每次都把义父追求义母的情景描述得绘声绘色,也把驸马如何赢得公主芳心的事传成佳话,唯有对你,只剩一声叹息。” “我愈发好奇了,为什么嬷嬷提到你会如此惋惜,于是我便故意和她套近乎,终于问出你辞官远走的事。” “当时我就在想,为何一个宰执天下的人物会甘愿去沧山建几间草庐做个先生?我想不明白,但我想你一定是小姐的外祖父那样的人物,高人不是都讲求隐居么?你一定是个高人。” “我听着你的故事,一直听到你再度拜相。可当我知道你至今独身一人时,我也偷偷想过,要是我能嫁给这样一个人,我一定是这天底下最牛的女子。” “不过当时我是小丫鬟嘛,我哪里敢奢求什么。娘亲和大家都想让我与薛巍成亲,薛巍能干老实,我嫁给他不会被欺负。” “我那时想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想听从她们的安排。直到后来,小姐成为我阿姐,赋予我一个很高贵的身份。” “我想,那样的我一定能配得上你了,但因为年龄差距,我也只能偷偷地想。” “后来我机缘巧合下撞进你的怀里,看着你豁出脸求娶我的样子,我心里既高兴又紧张,但更多的是害怕。” “我自己几斤几两我知道,虽然受阿姐和姐夫的疼爱,拥有了一个不逊色于名门闺秀的身份,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所以我就装作不愿意的样子,其实我不知道躲在被子里笑了几宿,笑得脸都抽筋了。” “夫君,我不是你费尽心思骗到手的,我是就算你不骗,也想主动贴/上去的。” 风先生久久没有说话。 小茜以为他生气了,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谁知他却一把将小茜按进怀里,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我以为, 你是被逼无奈才嫁给我这糟老头子,一直患得患失,生怕你有一天嫌弃了厌倦了。” “却没想到,原来我真心悦爱的人,也同样喜欢着我,我好生欣喜,好生激动,好生开心。” 小茜“咯咯”地笑了出来:“就像帝释天所说,我并不是表面那么人畜无害,我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懂得如何讨好身边的人,让身边的人保护我、疼爱我。” “我并非真诚,也并非善类,我是一个如果剥开了,会让很多人讨厌的人。所以不要担心我长大了,承受的会更多,其实我一直是长大的,只是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风先生道:“夫人,别把自己说成那样,你的好为夫都看在眼里,也很喜欢。” 小茜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夫君对她的心都是一样的。 如果因为自己的坦诚相待,而使得夫君厌倦自己,那么夫君的爱,也就没那么纯粹了。 不管怎样,她是幸运的,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两人又互相倾吐一下心事,互诉衷肠,接着小茜便命人把做衣裳用的材料都准备好端上来。 她略带歉意地看向风先生:“夫君,对不起,我需要为另一个男人做一身衣裳,如果我不做,他很可能会去伤害我嫂嫂。” 风先生熟练地拿起针线:“你做,我帮你打下手,如此一来,也不能不算是你做的,这样你也快些。” 他没有看小茜,因为一旦与小茜四目相对,他会心疼得无法呼吸。 帝释天的所作所为,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一种屈/辱。 岳母是个极为温柔守礼的人,教导出来的人,必定也知礼守礼。 别看小夫人如此云淡风轻,但心底想必是难受的,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忧,所以才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既然小夫人不想让自己担心,那么他也不能戳破,能做的便是更关心她,更心疼她,尽量能多保护她一点。 第1155章 甜 小茜拿着铁尺,笑着问道:“夫君,你行么?” 风先生道:“沧山草庐十数载,我的衣物,都是自己缝补料理,夫人可别小看为夫,为夫厉害得很!” 小茜忍俊不禁:“夫君,你与我认识的两个风家人,却是不同。” 风先生道:“为夫年少成名,自然少不了目中无人的时候,那时的我,一直被人捧着,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当然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是岳父大人的父亲,也就是老侯爷,他向惠帝请了一封旨意,于是我褪去华服,作为一个普通人,从京城一路走到归雁城。” “路上,我了解到战争的可怕,老人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童没有父亲……” “老侯爷告诉我,学那么多知识却不用在正途上,到头来也只是多认识几个字的酒囊饭袋。” “那时我就在反思,我寒窗苦读是为什么?是为了考取功名,而后汲汲营营往上爬,博一个名利双收,最后死了变成一抔普通的黄土。” “还是活着的时候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死后留些清名给后世瞻仰。” “可当我到归雁城,看到那些哪怕是变成了枯骨,也依然保卫大秦江山的英雄,我才发现我错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然上天赐我这份才智,那我也应该好好做些事,也不枉来人间走一遭。” “说到底,是老侯爷救了我。而我也在那个时候和岳父大人结识,成为了至交好友。” 小茜一边用尺子量衣裳,一边静静地聆听风先生讲完这一切。 她用剪刀剪开布料,剪刀锋利无比,布在她手中就像柔软的豆腐,顺畅地被切成两块。 她回眸一笑:“我的夫君是我所敬仰的英雄。” 风先生拿着丝线与布料对比,找寻颜色合适的丝线。 他做得很熟练,也很认真。 等把所有需要的丝线配齐,他将针穿好,放在小茜触手可及且安全的地方。 “我的小夫人嘴就像抹了蜜一样甜。” 这夫妻俩都很甜,可另外一对夫妻,却没有这个味道。 此时陆明瑜还在陪着珍璃郡主,把长孙焘关在门外。 相比小茜来说,珍璃郡主比小茜要更镇定得多。 一是因为珍璃郡主长在帝王家,打小就练就一身临危不乱的本领,加上前段时间南下吃了不少苦头,阅历方面也较为丰富。 此时她已完全冷静下来,浑然不像劫后余生的样子,但就是比较担心小茜。 她眼泛泪光:“小舅母,我真没用!没有学一星半点武功,竟折损了那么多暗卫,也没能从帝释天手中逃出来,害得小茜为我受帝释天那份屈/辱。” “我真恨这样的自己,除了躲在小茜身后,其它什么都做不了。”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你当时要是真做了什么,那就浪费小茜的一番心意了。” 珍璃郡主自责不已:“我知道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陆家一大家子都等着孩子降生,终究是我没本事,险些保不住他。” 陆明瑜安抚道:“好了,心绪不宁对孩子不好,你千万别再想这些了,兄长已经传讯过来,说小茜目前平安,你且放心吧!晚上我会去看她。” 珍璃郡主一拳砸在桌面上:“小舅母,我真的太生气了!那帝释天就是个混蛋老流/氓,他竟然对小茜言语调/戏!真是个老不羞的!” 陆明瑜道:“这笔账,总会讨回来的。我们会为小茜讨回来的!” 珍璃郡主气呼呼的,眼泪都要滚出来了。 陆明瑜又道:“以往较为危险的是小茜,可自从我们去挑了一次帝释天的老窝后,帝释天行事愈发猖狂了,之前还会龟缩在地下,如今却会跑出来到处伤人,我们得重新部署才行。” 珍璃郡主道:“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然能把人吸干,他还是人么?” 陆明瑜道:“表哥刺过他胸/膛一剑,他不但没死,而且鲜血都没有流半点。” 珍璃郡主撇撇嘴:“真是邪门,这东西恐怕已经不是人了。” 陆明瑜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命师一术,本就是天下最为诡秘的存在,帝释天原本在修习命师之术,如今与众不同,也是能理解。” 珍璃郡主轻抚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我不怕死,更不惧危险,但我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大家对这个孩子寄予了太多希望,我不想让大家失望,更何况这是我和夫君的骨肉。” 陆明瑜道:“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陆家虽然子息单薄,但却不会把家人当做传宗接代的工具?” “孩子很重要,但你更重要,你是陆家的宗妇,也是兄长爱到骨子里的妻子。陆家需要你,更不能没有你,知道吗?” 珍璃郡主点点头:“我晓得的,只是会觉得自己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陆明瑜笑道:“你怎么没用?你可是兄长的不可分割的另一半,缺你不可。” 珍璃郡主眼眸软了软,而后看向站在门口的身影:“小舅舅怎么惹你了?” 陆明瑜道:“没有啊,他没惹我啊!” 珍璃郡主忍俊不禁:“他没惹你,你生什么气?还把人家关在外面。” 陆明瑜道:“我哪里关得住他,是他心虚不敢进来。” 珍璃郡主不解:“心虚?” 陆明瑜道:“若只是有人想给他送侧妃也就罢了,那怪不得他,不是他主动要的。” “但大罗洲给他送美人,他竟然把我蒙在鼓里,你说他什么意思?” 珍璃郡主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怕你生气不敢说吧!” 陆明瑜道:“夫妻间最重要的是坦诚,今儿他怕我生气瞒着有人给他送美女的事儿,明儿他就怕我生气瞒着他拈花惹草的事儿。” “一天天桃花运就没有断过,都怪他那张妖孽的脸,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那么能招桃花。” 珍璃郡主道:“风相年逾四十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小舅舅还年轻,正是好时节。” 陆明瑜道:“的确年华正好,那在外面站站也不会累。” 珍璃郡主问道:“娶侧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明瑜道:“据说梁王妃娘家侄女想做他的侧妃。” 珍璃郡主眉头立即拧了起来:“她呀……” 第1156章 密友的闲谈 陆明瑜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道:“左右昭华不会同意纳侧妃,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珍璃郡主道:“那梁王妃的侄女,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只是有些难缠罢了。” “她没有白漪初的心计,但偏偏想做白漪初那一号人;她没有玉贞的权势,却偏偏和玉贞一样能作;她大概是和刘佩云一样,是个极其不要脸的人。” “梁王妃的娘家一直想让她攀高枝,曾经还动过想让她做当今陛下皇后的念头,如今小舅舅成了储君,而陛下‘身体不适’,他们自然把目光放到小舅舅身上。” “因为家里平日对她约束很紧,不怎么让她出门,也就无人知晓她的为人,我与她打过几次交道,没什么好印象就对了。” “小舅母,昔日白漪初艳冠天下,可小舅舅仍不假辞色,足以说明小舅舅对你的心是真的,寻常庸脂俗粉,又怎能入他的眼?” “然而尽管小舅舅是不会纳侧妃的,但也得提防着,免得到时候那些人膈应到面前来。” 陆明瑜道:“这事我不放在心上,我与昭华经历这么多,又岂是第三人可以插足的,我对他绝对放心。” 珍璃郡主露出顿悟的神色:“我明白了,原来你在为小舅舅着想啊!要是你因此恼了小舅舅的事传出去,只怕人人都会说你是妒妇,如此一来,小舅舅的压力会小很多。” 陆明瑜道:“昭华如今的身份不必寻常,以往他只需要护住天下护住我,可如今却还要斡旋于各方势力中,他担的责任更大了。” “别看他总是云淡风轻,每日都会留出时间与我和三个小宝待在一起,但我知道他的案头摆满多少公文,他几乎每天都等我睡着后再去处理些许。” “我不能代替他受苦,但是我心疼他啊!家国天下,他都要照顾,他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承受的却比很多人都要多。” 珍璃郡主道:“有你在身边,已是对小舅舅最大的慰藉。他是丈夫,是父亲,是储君,在其位谋其事,这些都是他要承担的责任,逃不掉的。” “我想只要你始终陪着他,那他便有动力。夫妻同舟共济,并非是要妻子与丈夫做分担同样的事。” “他在外面忙碌,回来就能见到你,茶是热的,饭是热的,床也是热的,那么心肯定就是热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分担?” “所以呀!小舅母,你为小舅舅做的,其实已经很多了。我知道你肯定自责自己没有帮到他太多,但你这是庸人自扰。” “小舅舅要的,只是一家人平平安安,他是男人,很多事就交给男人去烦恼吧!像我就心安理得地在家等着夫君,因为我清楚,为他生儿育女,给他一个温馨的小家,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陆明瑜握住珍璃郡主的手:“珍璃想得透彻,却是我庸人自扰了。” 珍璃郡主道:“你不过是心疼小舅舅罢了!” 陆明瑜问她:“你身孕未满三个月,兄长说我咋咋乎乎的,怕惊了你的胎,也不让我见你,你在陆家还好吗?有没有受欺负?” 珍璃郡主笑了:“我是个幸运的,我在陆家与在娘家并无区别,我很好。小舅母,我真的嫁对了人。直到现在,我都在庆幸当初死乞白赖地追着夫君跑。” 陆明瑜道:“兄长没有慢待你就好。” 珍璃郡主道:“哪儿能慢待?就恨不得把我供起来了。” 陆明瑜道:“你这是炫耀。” 珍璃郡主笑个不止:“我夸夫君,也是夸你的兄长,你应该高兴才是。” 陆明瑜道:“我当然高兴,这天底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哪家的日子不是一地琐碎的鸡毛,可我们这一家人,却同心协力地面对所有困难,有这样温馨的一个家,我怎会不高兴?” 珍璃郡主道:“所以说,我是个幸运的人,能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陆明瑜道:“不过我很好奇,兄长怎么没有招惹桃花?” 珍璃郡主弹了一下陆明瑜的额头:“你这是盼着我不好是么?希望你兄长沾桃花啊?那得看那些桃花能不能经得住我母亲的手段。” 陆明瑜道:“大长公主的确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珍璃郡主道:“我悄悄跟你说,工部尚书的孙女看上夫君,工部尚书来夫君那探口风,结果第二日那小姐就传出婚讯,后来我们才知道,我母亲的女官找过工部尚书。” 陆明瑜忽然捂嘴笑了:“这么说来,倒是表哥那傻子没有桃花运,要不是董嫂嫂看上他,就真没人要了。” 珍璃郡主道:“文茵也不是真的看上他,就是想气气风相,这么说来,表哥的确挺可怜的。” 陆明瑜赞同又疑惑地道:“可不是么!但是我觉得很奇怪,表哥也不丑啊,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珍璃郡主道:“可能大家都不喜欢看起来憨憨的男人吧!更何况年纪也不小了。” 陆明瑜掩嘴笑了:“就是就是,都快三十了,要是别人,儿子都该成亲了,也怪不得他近日那么兴奋。” 正在布置荥阳王府的司马玄陌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挠挠脑袋,自言自语道:“邪门了,莫不是阿穗在想我?哈哈,我果然是个幸福的男人啊!” 知止居里头的珍璃郡主继续和陆明瑜聊起八卦,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吗?白黎最近总打架,每次都鼻青脸肿地回来。” 陆明瑜道:“白大哥就一纨绔,他打架不奇怪。” 珍璃郡主道:“和他打架的是未来表嫂的表妹,江静秋姑娘。” 陆明瑜感慨道:“白大哥总算要娶妻了呀!白家子息如此单薄,义母都快愁白了头发。” 珍璃郡主道:“我觉得难,那静秋姑娘可不像未来表嫂那般温柔娴静,恐怕看不上已有九房妾室的白黎。” 陆明瑜道:“我总觉得那九房妾室有猫腻,你说白大哥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这么多年都没能让她们受/孕?” 第1157章 惧内 珍璃郡主道:“你给看过了?真没事呀?” 陆明瑜道:“有次他感染风寒时悄悄看过,正常着呢!” 珍璃郡主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轻轻摇头:“理解不了,九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在侧,竟然不享用?” 陆明瑜道:“白家的男儿,应当都是痴情种,否则白家的那么多代家主怎么都只有一个妻子。” 珍璃郡主道:“世人觉得夫妻便是共同生活,一起传宗接代的人,但其实夫妻之间如果有感情维系,日子方算得上如愿。” 陆明瑜点点头:“嗯,珍璃说得都对。” 两人又窝在房里谈了许久,直到陆明邕来接珍璃郡主。 这房门关了多久,长孙焘便在门外等了多久。 见陆明邕回来,他问:“都办妥了?” 陆明邕颔首,淡声道:“都办妥了,只是帝释天的存在,已瞒不住。” 长孙焘负手而立,放远目光,看向天边飘着的朵朵白云。 他就像一个神,立于云端淡漠地俯视天下。 他有神的悲悯,也有神的慈悲,更有神的冷静。 他说:“既然暴露了,也就没必要瞒着,这些年北齐的大军来了一遍又一遍,大秦的百姓都熬过来了,没理由熬不过一个帝释天。” 陆明邕并未说什么,只是敲了敲门,朝里面轻唤道:“阿芷,回家了。” 过了片刻,珍璃郡主拉开门出来,依依不舍地看了陆明瑜一眼,便走到陆明邕身边。 她知道如今是特殊时期,加上今日出门遇到这样的危险,以后她想出门只怕会难上加难,也更难见想念的人一面。 陆明邕牵住她的手,冲长孙焘点点头,便牵着拉着她走了。 珍璃郡主回眸,对长孙焘眨眨眼,挽住陆明邕的手,问道:“夫君,累不累?” 陆明邕道冲她露出个淡淡的笑意,嘴里却说:“只要你不出门,我就不累了。” 以往珍璃郡主都会与他辩驳两句,可这次珍璃郡主却乖巧地点点头:“以后都听夫君的安排。” 她不是不想出来,只是出门一次便险些连累了小茜,如果因为她的选择可能会导致家人受伤,那么她不会去选择。 陆明邕捏捏她的鼻头,眸底落了笑意,那笑意中蕴含/着无限宠溺:“你这次倒是乖巧。” 珍璃郡主道:“方才我和小舅母聊天时,她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小舅舅的心疼,她说小舅舅太忙太累,她看着不是滋味。” “我转念一想,我的夫君也很忙也很累,我怎能拖夫君的后腿呢?所以我还是乖乖待在府里待产,免得大家都为我担心。” 陆明邕脸上带笑:“看来瑜儿的话比我的管用,早知如此,我该允许瑜儿来家里看你,但我怕你太激动,对养胎不好。” 珍璃郡主盈盈一笑:“夫君不必担忧,我/日后不会再如此任性了,我也要向小舅母学习,要懂得心疼和体谅夫君,更要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好好地保护我们的孩子。” 陆明邕将她揽入怀里,高大的身躯几乎能将她遮住:“阿芷,我们会尽快肃清帝释天,让你能随时随地见到你想见的人。” 男人的身影仿佛能遮天蔽日,属于男人的气息瞬间裹挟着她,珍璃郡主又是安心一笑:“好,我信夫君,我信我孩子的父亲。” 这边如胶似漆,长孙焘那边却如坐针毡。 此时门开着,陆明瑜正坐在床上翻书。 阿六悄悄凑上来:“主子,脸皮厚点,女人都禁不住男人的甜言蜜语,快上!属下精神上支持您。” 长孙焘揉揉腿:“不知为何,本王有些许腿软,许是站久了的缘故。” 阿六道:“主子,属下知道您怕娘娘动怒,但依属下的经验来看,拖得越晚这口气只会越憋闷。” “本来她只是一点点气恼,然而您不去哄她的话,只怕她会渐渐变得怒不可遏,到时候小包袱一背,丢下您和三位小主子一跑,那您就是被遗弃的可怜虫,三位小主子也没了母亲。” “属下这一寻思,真的太惨了,比起这些,您还是趁早去道歉吧!丢脸没什么,有一句话叫‘脸皮厚吃的够’,老祖宗告诉我们,人就得豁得出去脸。” 长孙焘反手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本王知道,不用你说。” 阿六挣开长孙焘的手:“主子,您知道有什么用,得去做啊!” 长孙焘捏捏大腿:“要是跨得进去,本王何须烦恼?” “主子,得罪了。”阿六猛推了一把长孙焘,将他推/进了屋里,而后“砰”的把门关上。 绿猗端着水果过来,见他拉着门,秀眉一蹙,问道:“你在干什么?” 阿六道:“绿猗,我在助人为乐。” 绿猗皱着眉头:“不是,我想问的是,你为何要锁紧门?主子们又不会跑出来。” 阿六道:“我这么一锁着,主子就有不出来的借口,等他甜言蜜语将娘娘一顿哄,娘娘的气也就消了。” 绿猗仍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打量阿六,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你何必拉着?门上挂着那么大一把锁,都快怼你脸上了。” 阿六叹了口气,道:“绿猗你以往挺聪明的,怎么半点情/趣都不懂?冰冷冷的锁有什么用,还是我这热乎乎的小可爱才能成为主子不出屋子的理由。” 绿猗这回脸都皱了:“你说什么?” 阿六直言不讳地道:“我觉得今日/你憨憨的,还有点笨。是不是脑袋磕傻了?” 绿猗就那么看着他,眼里除了像是看到傻子的同情,还愠了几分怒色:“把手放开,别挂在这里,不仅丢人,看起来还有些愚蠢!” 阿六一脸错愕,似乎难以接受绿猗的话,他盯着绿猗,眼里的光黯淡下去:“绿猗,你变了,原来我们的感情会消散的,是么?” 绿猗没好气地道:“我们何时有过感情?你莫要辱我清白!” 阿六指着绿猗,一脸恍然顿悟的表情:“好啊!绿猗,我明白了,你就是嫌弃我了,你就是想不要我了,说!是为了苍何那闷葫芦,还是为了苍梧那花蝴蝶?看我不砍了他们!” 绿猗深深地望着他一眼,终是忍无可忍,把手中的东西摔他身上:“他们俩我都想要,就是你我不稀罕!” 阿六难以置信地看着绿猗,眼里仿佛闪了泪花。 忽然,他蹲下去嚎啕大哭:“绿猗!你个负心薄幸的女人!你把我的一片赤诚真心狠狠地踩在地上,你作践了我的真情!你这个坏女人!” “你不把真心捧出来,也就不会有人去作践!”绿猗走过去,狠狠地揪住他的耳朵,硬生生地把他拖走了。 阿六一边嚎,一边骂:“绿猗你这个坏女人!坏女人!你欺骗我的感情……” 哭嚎声越走越远,小丫头立即把绿猗扔的东西收拾好。 长孙焘看着坐在床上,神色淡漠的陆明瑜,他尴尬地笑了笑:“你看,他们吵架怪丢脸的。” 第1158章 我很急的 陆明瑜点头,神色依旧淡漠:“嗯!为了不让自己丢脸,所以我决定不与你吵。” 长孙焘向前两步,姿态小心翼翼,甚至还有些讨好:“晏晏,那大罗洲的美女,我拒绝了的。那梁王妃娘家侄女,更是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乖得就像一条大狗,脖子上栓根绳都可以到处牵着走,怎么会做那种丧德败行的事?我很忠诚的,别让那些大罗洲的美人和梁王妃的侄女辱了我的气节!” 陆明瑜朝他招了招手:“学阿六不顶用,在我心里,阿六用这种语气说话才可爱,而你这么说,只会让你更没有魅力。” 长孙焘脸上的光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过来吧!都老夫老妻了,还能不信你么?” 长孙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底聚满光彩。 他迅速奔向陆明瑜:“晏晏!” 陆明瑜伸出双手,将他抱了个满怀:“你说说,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长孙焘抱着她左右晃了几下,夫妻俩一同摔在床上,她却还是被长孙焘紧紧地抱住。 陆明瑜想推开长孙焘,可尽管她怎么用力去抵男人坚硬的胸/膛,男人依旧岿然不动。 她急了,满脸的痛苦之色:“你压着我的头发。” 长孙焘微微抬起身子,把她的头发捋好,而后又将她搂进怀里,伟岸的身躯顿时包裹着她。 “晏晏,我一向觉得自己聪明,却从来看不透你是真恼还是佯怒。我真怕,怕你就此恼了我。” 陆明瑜伸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柔声哄道:“傻,傻得不行。我想恼你,因为你这张脸实在是惹祸不小,但如何舍得?怎么舍得?愣是半点气也没生出来,我怎么就这么信你?” 长孙焘一把搂住她的后颈,而后将手从她的脑后移至耳旁,缓缓地捧着她的面颊,与她目光交汇。 “我也信你,但还是会吃醋,想必你也同我一样。为了不让我的小心肝怄馊了,我尽量和所有女子保持距离,甭管她是八个月还是八十岁。” 陆明瑜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在门口站了这半天,可休息过来些许了?” 长孙焘点点头:“脑子是缓过来一些了,近日风先生养伤,他的事好多都丢到我这里,每一桩都是关乎家国百姓的大事,却是不得不处理。” 陆明瑜道:“近些日子你都没怎么睡,在我怀里眯会儿?” 长孙焘望着她,眸色浓且沉,似有一团火慢慢攀爬进来,先是星星点点,接着燃作燎原之火,烧得如此的旺,仿佛能跳出眼眶。 “休息却是不急的,我还有精力做一件事,一件可以让身心放松的事。” 陆明瑜缩到他怀里,弱弱地道:“我想去看看小茜。” “小茜若有问题,风先生会来信,此时不来,想必是不急的,但我却很急……” 呼吸喷在颈上,陡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随着幔帐的落下,这方寸之间的温度渐渐升高。 长孙焘就那么盯着她,目光仿佛能烫得灼人。 陆明瑜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长孙焘的心跳声,慢慢跳动出相似的节奏,她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双眼,脸庞的红霞嫩得仿佛是那清晨待采撷的鲜花。 “晏晏,我想……” 那一声“要你”没有说出口,全都吞没在一个漫长而又深沉的吻中。 他就是这般喜爱自己的妻子,喜爱到想把妻子揉进骨血里才肯罢休。 没了孩子的桎梏,他再也不必保留,像是疯了一般。 …… 行往京城的船上,南宫绥绥坐在老太爷身边,她端着清粥,一声声哄道:“祖父,大夫说您得吃点儿东西,才有力气。” 老太爷面色有些苍白,看着那香喷喷的肉粥却没有任何食欲。 但他禁不住南宫绥绥的劝,张口吃下几口,便将头歪到一旁,任是怎么劝也不再肯张嘴了。 南宫绥绥没有办法,只好将粥碗放到一旁,坐在老太爷身边安静地守着。 老太爷本来精神挺好,能吃能喝能睡,但今日不知怎的,情况忽然恶化,却是连去解手,也得谢韫架着才成。 就是这么会儿的功夫,老太爷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忽然,南宫绥绥听到他的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等她仔细听时,声音却又没有了。 南宫绥绥唤来大夫,讲明了情况。 大夫凝神把了许久的脉,皱眉道:“并未发现任何问题,为何老太爷的脉象会忽然虚弱下来?” 又是一番检查,大夫也没查出什么,南宫绥绥只好让他出去。 “祖父,祖父?” 南宫绥绥唤了几声,老太爷没有任何动静。 许久,老太爷的喉咙又发出“咕噜咕噜”声。 南宫绥绥凑近一听。 “哇……” 一口浓黑的血,从老太爷的口中呕了出来。 南宫绥绥吓傻了。 她十二岁杀第一个人,鲜血喷溅脸上时,她未曾有过这般惊惶。 她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怔的,恐惧的,以及满是惶恐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阿绥!” 谢韫走进来,见她呆呆地望着老太爷,推了推她的肩膀。 南宫绥绥如梦初醒,谢韫已将老太爷扶在怀里。 “哇……” 方才那一口,也只是将将开始。 接下来,鲜血就像是失去控制一般,从老太爷的口中澎/湃而出。 一口,两口,三口…… 老太爷接连呕出几口血。 南宫绥绥惊慌失措,想要伸手去堵住他的嘴巴,却接了两手的血,那血里,还沉淀着血块。 就这样,染红了衣襟和褥子。 “祖父……” 南宫绥绥心慌不已,她两手不受控制地向前摊着,手中的鲜血滴落在她的衣裳上。 谢韫不敢耽搁,立即运功为老太爷止血。 老太爷已经没了意识,在谢韫的面前低垂着脑袋,那口中的血,还在汩汩往下落。 “祖父!” 南宫绥绥崩溃大喊。 怎么会这样? 早上情况还稳定的。 怎么会这样? 她吓得不知所措。 苏氏与大夫赶了进来,大夫连忙蹲下为老太爷把脉,接着,他迅速扎了几针在老太爷的身上。 第1159章 难道我没有魅力? 苏氏拉起南宫绥绥:“阿绥!起来,不要挡到大夫救你祖父。” 南宫绥绥木然地被拉了起来,看着一绽成海的血泪流满面。 祖父! 祖父!! 她无助地靠在苏氏身上。 她杀过人,也有冷硬果决的心肠,可却面对不了这个老人走向衰竭。 祖父…… 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抢救,老太爷终于没有再吐血。 老态龙钟的他,搭在谢韫的臂弯中,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苏氏贴耳过去,哑声问道:“您想说什么?” 老太爷说不出话,只能“嗬……嗬……”,喉咙仿佛被堵住一般。 南宫绥绥扑到老太爷身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祖父!孙儿在,孙儿在,祖父别睡,别睡下去……您没事的,您没事的!吃几贴药就好了,您一定要撑住……” 大夫推开她,提醒道:“别再叫了,他现在很难受,你们别影响他的情绪,一旦情绪波动再引起吐血就不妙了。” 谢韫轻轻将老太爷放下,扶起南宫绥绥,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下拍着她的背:“阿绥,别哭。” 南宫绥绥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人却已完全哭倒在谢韫的怀里。 她不敢相信,她不能接受。 昨日还对他笑的祖父,怎么就忽然这么严重了? 是因为他喂的粥么? 还是因为船太颠簸? 南宫绥绥胡思乱想,大夫却道:“我要施针为他稳定情况,不能被打扰,你们且先出去。” 南宫绥绥执拗地看着老太爷,谢韫将她拉了出去。 她回过头,隔着泪眼,看祖父虚弱地躺在床上,可是泪眼朦胧,她根本看不清祖父的面容。 她仔细地想,努力地想,想要记住祖父的音容笑貌。 可越是想,脑子越是一片空白。 她竟然,连祖父都记不住了。 苏氏对老太爷没有多少情谊,可此时还是煞白了脸。 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与亲眼目睹杀人不同,因为杀人的时候,生命往往流逝得很快,快到在最初的惊吓后,便什么也没了。 可疾病不同,它是那么缓慢地侵蚀着一具老迈的躯壳,先是夺了人的精神,接着夺走人的生命力,然后把人摧残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年轻的人被折/磨,还能看到脸上有一丝生气。 老迈的人被折/磨,就像看一棵已经要枯朽的树木,在风雨的凌/虐下掉光最后一片叶子。 这种见证,是残忍的。 这种见证,也是最令人无能为力的。 就像此刻的南宫绥绥,她想代替祖父受这份罪。 可是她能吗? 不,她不能,任何人都不能。 不一会儿,大夫从房间里走出来,看惯生死的他,比很多人都冷静。 他说:“老太爷的情况暂且稳定下来了,只是老太爷年迈,危险随时都可能会发生,你们且做好心理准备。” “老朽医术不精,且查不出老太爷身患何种疾病,只能对症下药,先止住他的血,然后再用一些药物舒缓他的痛苦。” “接下来如何,只能等进京后才知晓了。老朽会在里面照顾他,为了不打扰老太爷的休息,你们尽量先别进去,若有事,老朽再叫你们。” 苏氏点点头:“劳烦大夫。” 大夫叹息一声:“应该的。” 隔壁屋,南宫绥绥无助地靠在谢韫怀里,她问:“阿韫,还有多久到京城?” 谢韫道:“最晚三日,我们就能到京城了。” 南宫绥绥泣不成声:“也不知我这次带祖父出来,却是对不对。” 谢韫安慰道:“切莫太担心,等到了京城见到瑜儿,祖父自然会没事。” 南宫绥绥泣声道:“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得祖父健康长寿,如果老天爷肯的话。” 京城。 太叔府。 月上中天,疏影横斜。 陆明瑜从相府回来时,长孙焘还伏在案头处理公务。 因为无需外出,他就穿了身寝衣,外面仅仅披了件袍子,伏案写字的时候,喉结往下的健硕肌肤显露无疑。 他刚洗了澡,头发还有一点点湿,胸/膛被水烫出的红潮也未退去,还真是一副致命且诱/惑的皮相。 可惜陆明瑜连正眼都没有看一下,扶着酸痛的腰坐了下去。 兀自沉思。 长孙焘俯身,故意将领口敞开稍许,而后头也不抬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按理说,陆明瑜只要看过去,便能见这气度高华的男人,正摆出自认为最迷人的姿势诱/惑她—— 那半敞半开的领口,白玉无瑕般的面容,以及那烛光下翻动书页的洁净手指。 但陆明瑜偏生没有看过去,就这么拧着眉,直到长孙焘因摆这个姿势而腰酸背痛。 她才道:“昭华,我有一事想不通。” 长孙焘腹诽:我也有一事想不通,难道我没有魅力? 陆明瑜没有理会长孙焘那哀伤落寞的神情,自顾自地道:“今日帝释天怎就如此轻易放了小茜?” “从小茜的描述来看,我觉得帝释天有些不对劲,今日他走得太干脆也太容易了些,就好像,他随时都可能见到小茜似的,又仿佛他对小茜唾手可得。” 长孙焘收起心底旖/旎的情绪,默然了一会儿,蹙眉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帝释天想要掳走小茜,如此一来,他便能和小茜朝夕相处,也就不必盯着今日不放了。” 陆明瑜道:“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只是我尚且理不清头绪。” 长孙焘正色道:“如若真是这样,那么他最可能的便是在表兄大婚之日动手,那时候人多眼杂,且防守没有那么严密,最是有利的时机。” 陆明瑜思索许久,道:“我还担心,大婚那日宴请宾客,人都聚拢在一起了,且帝释天很可能已经掌握了雷弹的配方,若是他往人群中投放雷弹,那伤亡一定非常巨大。” 长孙焘道:“我们封禁雷弹的原料很是及时,料想帝释天没那么多雷弹来作乱,从这点来看,目前我们还有胜算。” 陆明瑜问他:“你这是有了计划?” 长孙焘回道:“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被动挨打,这次,我想主动出击。” 陆明瑜道:“三日后便是表哥的大婚之日,如今未来表嫂已到了白府待嫁,不会从太叔府出去。” “那日,我们或许可以把小茜带来府里,由我用雷击木剑守护她。若是帝释天前来,你也可以趁机拿下帝释天。” 长孙焘道:“此事不宜张扬,我就不与兄长他们商量了。” 陆明瑜道:“你说的没错,商量只会打草惊蛇。可我还是想不通,若是他们拿不到原料做不了雷弹,那他们拥有配方,会做什么呢?” 长孙焘刚想说话,阿大匆匆来报:“主子,慎王府被盗。” 陆明瑜顿觉不妙:“什么没了?” 阿大回道:“黄才人的炼丹房被洗劫一空。” 长孙焘表情严肃:“看来,他们拿到雷弹的原料了。” 第1160章 能救 黄才人,也就是昔日太子府的黄瑛瑛。 正是她的丹药,要了嘉佑帝的命。 只是,这炼丹房的雷弹原材料也没有多少,帝释天的人就算搬空炼丹房,又能如何? 如今所有原材料都经过严格的把控,他没有足够的雷弹炸毁京城,那么,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又是什么? 长孙焘沉吟片刻,问道:“慎王府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下,为何会被盗?” 阿大恭敬地道:“主子,是赫霞公主盗取的,她忽然醒来且功力暴涨,我们的人都不是对手,折损了不少。” 陆明瑜道:“怪不得你们,赫霞公主本就有高强的武艺傍身,加上她功力暴涨,确实不易对付。” “正如二哥那日,我们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制住他。折损的人手如果还有家属,一定要好好抚恤。” 阿大拱手:“是!” 长孙焘长睫掀起,眉头却锁了起来:“慎王如何?可有危险?” 阿大回道:“慎王无碍。” 长孙焘默然片刻,道:“没事了,下去吧!” 阿大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待阿大走后,陆明瑜道:“他们拿到的原料,不够制作多少雷弹,看来表哥大婚那日,得多加防备才行。” 长孙焘眉目倏然锐利,语气也变得森凉:“是时候拿下帝释天和吴提了。” 接着,长孙焘说出了他的计划,夫妻俩针对计划又讨论许久,这才睡下。 司马玄陌的大婚之日很近,但比大婚之日来得更快的,是南宫绥绥一行人。 这日,长孙焘上朝去了,陆明瑜正在屋里思索对付帝释天的计划,生怕有什么疏漏。 “知啦”一声,门陡然被打开,南宫绥绥直接推门而入。 陆明瑜看向她,只见她整个人憔悴得不行,面庞虽一如既往的锋锐,可双目通红浮肿,看起来尤为悲戚。 跟在南宫绥绥身后的谢韫来不及说明情况,便直接拉着陆明瑜往外走:“瑜儿,南宫家老太爷不大好,你快去瞧瞧。” 陆明瑜看向绿猗:“去请百里先生!” 老太爷正在客房的床上躺着,处于昏睡状态,陆明瑜见到他时,他整个人憔悴而苍老,像是老了数十岁。 而那面色却是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偏偏唇泛起了青黑,上面浮着很厚一层白沫。 陆明瑜伸手去为老太爷问脉,许久才道:“情况虽然严重,但止血及时,保住了老太爷一条性命。” 南宫绥绥眼眶湿润,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有的救吗?” “有。”陆明瑜颔首,随即问道,“可有呕血、便血症状?” 谢韫回道:“有,前几日呕了许多血。而吃下去些许东西,不用多久便排出来了,和血一起排出来的。” 陆明瑜又问:“排出的是黑血还是新鲜的?” 谢韫道:“黑色。” 陆明瑜问南宫绥绥:“老太爷不舒服多久了?可曾经常叫上腹部疼痛?他是何时加重了病情?” 南宫绥绥一一作答:“约莫一两年时间,常常觉得上腹不适,大夫说是胃出了问题,可是一直养着也不见好。” 陆明瑜道:“光靠养着不行,老太爷操劳过度,身子自然一直不见好。血虚得厉害,得先将气血补起来才成。” “二嫂不必担心,师父那有很多现成的药,让师父给老太爷调理一段时日,便能将老太爷的身体给养起来。” 南宫绥绥泪眼婆娑:“娘娘莫要安慰我,祖父他吐了那么多血,衣裳都浸湿/了,被子上一大滩的,真的能这么容易治好么?” 陆明瑜如实道:“二嫂,不瞒你说,事实上老太爷的情况很严重,若非止血及时,只怕当时被血呛走了也是有可能的。” “胃是人体内很脆弱又非常容易出问题的一个部位,基本上每个人都被胃病所困扰过,而且胃病严重起来,却是能要人命的。” “这次胃内大出血,也是夺去了老太爷半条命。若是换作一般的大夫,定然没有办法处理这样的问题,但这事我师父能妥善解决。” 南宫绥绥这才含泪点点头:“我信百里先生。” 百里无相很快被请来,他那副形容却是能把谢韫他们吓一跳。 虽说他以往并非风度翩翩,但至少也是干净整洁,配上那高大的身材,也属于耐看那一类。 但此时,他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像是流落街头的乞丐。 他甩了甩邋里邋遢的袖子,边走进来还边咋咋乎乎地道:“什么事?找老夫做什么?” 谢韫震惊得挑起眉头,南宫绥绥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陆明瑜解释道:“灵灵姑娘说,这是灭魂蛊的副作用,估计得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南宫绥绥有些紧张地道:“娘娘,能否将祖父交给您?” 陆明瑜笑道:“没事,师父医术还在,就是性子有点变了。” 百里无相把手伸进衣襟里抓了抓,痞里痞气地道:“我说男人婆,你别看不起老夫,老夫成为大夫时,你还没有生呢!” 南宫绥绥瞪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呛话。 谢韫皱起眉头:“先生,您这说话怎么一点调调都不着?” 百里无相扣了扣耳朵,一脸的不耐烦:“要你管!娘娘腔!” 谢韫脸色都变了,陆明瑜连忙向百里无相招招手:“老头儿,过来!” 百里无相大摇大摆地走向床榻,没好气地道:“干什么!臭丫头!” 陆明瑜指了指老太爷,道:“我猜你没本事解决老爷子的问题。” 百里无相两手叉腰:“老夫是你的师父!死丫头怎么说话的?” 陆明瑜耸耸肩,摆手示意:“去证明。” 百里无相坐在床边,凝神把了一会儿的脉,一脸严肃地道:“嗯,是有些严重,一只脚都跨进鬼门关了。” 陆明瑜道:“你不行就算了。” 百里无相不高兴了:“小看老夫?三个月,只要他配合治疗,老夫必定能让他活蹦乱跳!” 陆明瑜一脸的不信:“老头,你切莫要诓人啊……” 百里无相冷哼一声:“你睁大眼睛看着!” 第1161章 暴风雨来临前夕 陆明瑜抖了抖袖子:“我不是不信老头你的医术,我只是不信老头会照料老爷子的身子三个月,毕竟有的人性格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种。” 百里无相急了:“死丫头看不起人,你师父我这就治给你看。” 陆明瑜笑了:“要是老头你能做到,那我就对老头你心悦诚服,再也不会对你没礼貌了!” 百里无相扣扣鼻孔:“臭丫头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陆明瑜再未说什么,从老太爷的床边站起来,然后将南宫绥绥拉到外屋。 她小声地道:“二嫂,老太爷的病我也能治,但是老太爷的病情恢复需要时间,我恐怕无法静下来好好为他调理身体。” “虽然现在师父人是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医术比任何人都要精湛,交给师父来处理,你大可放心。” 南宫绥绥点点头:“娘娘,先生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我很感激娘娘的这个安排。” 陆明瑜道:“一家人说什么客套话,你同二哥一样,唤我瑜儿就行。” 南宫绥绥颔首,哑声唤了句:“瑜儿。” 陆明瑜看向绿猗:“去准备些可口的饭菜,大家应该都累了。另外老太爷要在府里常驻,把伺候的小厮嬷嬷全都安排好。” “和二嫂一路来的,也都要奉为上宾,吩咐下去让大家好生照顾着。” 绿猗盈盈行礼,退了下去。 南宫绥绥却有些不好意思:“瑜儿,祖父住在府里,是否有些不便?” 陆明瑜道:“你和我二哥都要成亲了,这府里便也是你和二哥的家,老太爷就是我们的亲人,亲人住在府里有什么不妥的?再者,也方便我师父给老太爷看病。” 南宫绥绥到底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往只是她一人住进来也就罢了,这次却拖家带口。 她想提及母亲也来了,谢韫握住她的手,道:“阿绥,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绿猗会安排好一切。” 南宫绥绥这才没有再说什么,她走进内室,站在一旁守着老太爷,紧张地看着百里无相施救。 百里无相又是施针,又是用药,到了下午,他才擦了擦额头道:“情况完全稳定下来了,接下来只需按照我的方子好好调理,只要坚持下去,痊愈也只是时间问题。” 接着,他递给南宫绥绥一份药方:“前三天都用这一份,药府里都有,直接去库房取,煎药的事我可不管,都写在上面了,你们自己看着办。三天后我再来施针。” 说完,百里无相拍拍屁/股走了。 南宫绥绥把所有的事安排妥当,却坚持要守着老太爷。 谢韫拗不过她,也不想打扰老太爷休息,便和陆明瑜一同离开了客房。 路上,谢韫问:“百里先生被绑一事,究竟怎么回事?” 陆明瑜道:“还好你问的是我而不是他,否则你晚饭就别吃了。” 接着,陆明瑜把发生的事情向谢韫娓娓讲述一遍。 谢韫听完,总结道:“这吴提,真是有意思。” 陆明瑜看向谢韫,见他眉宇间有些疲累,于是便问道:“这次南宫家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谢韫道:“阿绥知晓母亲多年来一直被父亲毒打,一怒之下砸死了几个姨娘,把事情捅到老爷子那去。” “这老爷子年轻时雷厉风行,年岁都这么大了,做起事情来魄力并不比当年少,如今南宫家已经分家了,偌大的家族四分五裂。” “在他的运作下,因为分家死去不少人,估计老爷子是受了打击,情况才突然恶化。” 陆明瑜道:“这老爷子的高瞻远瞩,却是寻常人无法比拟的,南宫家要是没有他在背后撑着,光凭二嫂一人,恐怕这么多年都过不来。” “分了也好,二嫂也不必顶着男儿的身份生活,如此也能光明正大地与你结为夫妻。说到这里,你们俩的事情打算怎么办?” 谢韫道:“等老爷子情况稳定些吧!阿绥很自责,一直觉得是她害了老爷子,如果老爷子没有好起来,恐怕她也是不愿意成亲的。” 陆明瑜道:“尽管二嫂大咧咧的,但归根究底也是个女儿家,二哥你嘴臭,可别什么难听的都往二嫂身上招呼,要学会说些甜言蜜语。” 谢韫叹了口气:“瑜儿,我以为自从你肯唤我二哥后,便能与我和睦相处,结果说不上几句话,你那欠打的样子又暴露出来了,别以为兄长护着你,我就不敢打你。” 陆明瑜哈哈大笑:“你错了,不仅兄长护着我,还有昭华和表哥都护着我,你还是别打了。” 谢韫道:“我懒得与你计较,免得三个小外甥看笑话。” 陆明瑜望着他,虽然一脸嫌弃,但眼里却满含对他的兄妹深情。 陆明瑜道:“二哥,阿爹阿娘给我们留了不少东西,本来有座金矿,但被昭华败光了,不过还剩下不少银子。” “爹娘给你留了四十万两,兄长给你二十万两,全都放在我这里,我原是准备给你的,但你去雍州走得急,所以一直没给,等会儿我就交给你。” 谢韫眸色变深,眼底落了几分光彩。 他道:“银子你留着,我不需要。” 陆明瑜道:“于你而言,阿爹阿娘的再造之恩已是弥足珍贵,和这个比起来,银子不算什么。” “但于阿爹阿娘来说,这些银子却是他们留给你的心意,想必他们也希望你用这笔银子,把心爱的姑娘风风光光地娶进门,你别拒绝。” “兄长他是不怎么表达感情,平日都是惜字如金,也就在我面前露出几分朝气,但他却十分关心你的婚事,也希望我们兄妹几人都有好的归宿。” “他的银子是作为一个兄长对弟弟的关心,也是作为一个兄长对弟弟的祝福,他一直很感激二哥在他做质子那段日子,给阿爹阿娘带来了不少欢乐,这些你都拿着,以后要和二嫂好好过日子。” 谢韫把脸偏到一旁,眼尾微湿。 正如瑜儿所说,兄长的确不怎么会直白地表达感情。 但作为陆家的长男,作为一个兄长,他的的确确为自己和瑜儿做了许多考虑。 自己虽然不需要银子,但是得收下,这是家人的关怀与心意。 末了,谢韫颔首:“好。” 陆明瑜道:“明日就是表哥的大婚之日,正好你回来了,可以与三梦一同去迎亲,表哥一定会很高兴。” 谢韫再度颔首:“好。” 陆明瑜有些疑惑:今日谢韫怎么回事?这么乖? 谢韫知道她这眼神是什么意思,白了她一眼,甩甩袖子走了。 陆明瑜叹息不绝:果然,她和谢韫是上辈子的对头,这辈子是不可能和睦相处的。 难得她都忍住脾气了呀! 这一晚上,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司马玄陌的大婚准备着。 而陆明瑜与长孙焘,却还要做两手准备。 因为他们暂且拿不准,帝释天究竟会做什么。 第1162章 阿穗,我来接你了。 翌日。 白夫人正在为董穗梳头,口中念着祝福语。 末了,她将凤冠戴上去,满眼含笑:“穗儿,我一直没有女儿,今日送你出嫁,算是圆了我一直以来的梦。” 董穗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云鬓花颜,长眉入鬓,一双美眸似翦水秋瞳,是她此生最艳丽的模样。 她抬眸温柔地道:“义母,您的手很巧,女儿喜欢。” 白夫人爱怜地看着董穗,眼里是满满的疼爱:“这么好的闺女,怎么就便宜了玄陌那小子?” 董穗笑了,本就美丽的脸又添了几分颜色:“义母,能嫁王爷,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白夫人用发钗为董穗将凤冠固定,又扶了扶凤冠,而后看向镜中美丽的容颜,柔声道:“穗儿,玄陌是个好孩子,心眼实,他会好好待你。” “但有句话义母得跟你说,往后你就是荥阳王妃了,不管你之前怎样,有什么过往,从今往后,你就是这京城权贵圈里的王妃。” “你知书达理,仪态出众,义母不担心你会在规矩上失礼,义母担心的是,你会被过往绊住手脚,不能往前看。” “穗儿,希望你往后能抬头挺胸,做一个合格的王妃,也希望你能相信自己,打心眼里相信你值得玄陌真心以待。” “日子是自己过,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但如果你承受太多人的恶意,别一个人硬撑着,义母和大哥永远是你的依靠。” 董穗聪慧,知道义母的言外之意。 义母这是担心一旦自己的过往被揭出来,不仅会让外人说三道四,也会影响自己的心绪。 更担心自己因此而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夫君。 董穗心里都明白,也相当感激,但她是个端庄守礼的人,虽然眼眶都湿/了,脸上却还带着恬淡的笑意。 “义母,女儿晓得的,义母请放心,女儿此生一定会平安顺遂,幸福知足。” 白夫人拍拍她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江静秋拉起董穗:“阿姐,吉时要到了。” 丫鬟捧来霞帔,披到董穗的身上,长长的霞帔绣着祥鸟,摇曳在地,那么耀眼。 董穗盈盈跪了下去:“女儿拜别义母。” 白夫人连忙将她扶起来,忙不迭地别过头擦擦眼泪:“真是的,把我都给整哭了。” 江静秋挽着董穗,柔声道:“阿姐,姐夫已经进门了,阿实和白黎根本挡不住姐夫他们,该上轿了。” 白夫人把却扇递到董穗手中,柔声道:“穗儿,拿好却扇,走吧!” 董穗执起却扇,将脸缓缓遮住,喜娘和江静秋一起,把她扶出了房间。 鞭炮声不绝入耳,一声声炸出喜悦的音符。 董穗刚过影壁,便看到一身吉服的司马玄陌站在门那。 他很高,生得剑眉星目,无论穿什么,身上都带着一股子的侠气。 见到董穗走出来,他先是紧张地挠了挠脑袋,接着咧嘴一笑,洁白的牙齿与蜜色的肌肤呈鲜明的对比,可谁都能看得出他的开心。 待董穗走到身边,他把手伸过去:“阿穗,我来接你了。” 喜娘连忙推开他:“王爷别那么心急,不能直接牵手的。” 说着,喜娘把红绸递到他的手里,笑得合不拢嘴:“千里姻缘一线牵,这红绸一牵,长长久久。” 司马玄陌握住红绸的同时,也把董穗的手牵住。 喜娘连忙又将司马玄陌推开:“新郎官,可别这么着急啊!” 司马玄陌复又挠挠头,笑得像个爽朗的大男孩。 董穗的裙角太长,逶迤在身后许多距离,江静秋与小丫头帮忙抬着。 因此,她走得很慢。 司马玄陌以往步子迈得很大,但今日他却放缓脚步,牵着她的新娘走出去,而后送她上轿。 江静秋把手搭在董实的肩膀上,目送队伍远去:“这下你总能放心了,小大人!” 董实笑了,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微笑。 迎亲队伍的规制几乎可以对比亲王妃,却是给足了脸面。 白夫人对这个义女极为疼爱,一百八十台嫁妆分量极足,几乎要压断抬杆。 司马玄陌骑在高大的小黑上,笑得像个傻子。 沈景言与谢韫骑着马跟在左右,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把董穗风风光光地迎入荥阳王府。 元武帝的风向吹向哪儿,文武百官可都知道,是以这日宾客云集。 有收到请帖的早早来了,没有收到请帖的,也送了份礼过来。 整个场面岂是一个热闹了得。 风先生好了许多,也带着小茜和文茵入府恭贺。 他位极人臣,少不了巴结他的人,一入府便被围住了。 小茜只好与文茵一同去了女宾席。 可还没落座,绿猗便来将她们请过去:“小姐,风小姐,娘娘在这边等您二位许久了。” 文茵脸依旧很臭,但却没有给谁找不痛快,乖乖地跟着小茜去了陆明瑜那里。 那是单独辟出来的一间厢房,几乎所有一等贵妇都聚集在那里。 陆明邕没让珍璃郡主出门,今日她倒是不在。 因为陆明瑜身份贵重,也不能出去帮忙迎客。 所以便在这里,与众贵妇谈天。 小茜领着文茵一进来,便有许多人起身问好:“丞相夫人来了。” 小茜看向诸位,淡淡地笑了笑,微微点点头,便走向陆明瑜:“臣妇拜见太叔妃娘娘与诸位王妃。” 文茵也跟着行礼:“臣女见过太叔妃娘娘与诸位王妃。” 陆明瑜颔首,柔声道:“都来我身边坐下吧!” 小茜坐到了陆明瑜的下首,文茵俏生生地站在小茜身后。 陆明瑜接过茶盏喝一口,还没开口说话,梁王妃打量了二人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风相夫人与风小姐怎的生得这般像?” 本来很正常的疑问,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虽然都很好奇原因,但却没有表露。 小茜冲梁王妃笑道:“一家人,自然是像的。” 梁王妃想让侄女嫁入太叔府,然而她早早就知道讨好陆明瑜那套行不通,刘佩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她准备来硬的,虽然不敢直接针锋相对,但作为一个老王妃,她膈应人的本事可不小,更何况是给陆明瑜找点不痛快。 柿子要挑软的捏。 她用帕子掩住唇笑了笑,接着道:“要是亲生母女也就罢了,但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从年纪上来说,看起来却像是姐妹。”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陆明瑜合上茶盏,杯盏碰撞出清越的响声,显示出她此刻的不悦。 梁王妃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明瑜一眼,眼里还带了得意的笑意。 小茜开口道:“我年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过被梁王妃这么当众一夸,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句话软绵绵的,像是全然没有回应,却又都回应了,梁王妃倒是找不着话接下去。 第1163章 就是要气死你 梁王妃就像活吞了苍蝇一样。 她总不能说:本王妃又不是在夸你吧? 她尴尬地笑了笑,却还是不死心地道:“风相夫人,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们两人也太过相像了。” 陆明瑜把茶盏“砰”地砸在茶几上,众人吓了一跳,连忙噤了所有的声息。 小茜看了眼梁王妃,盈盈笑道:“可不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么?否则梁王妃也不会保持这么重的好奇心,大家说是不是?” 两人相斗,众人可不敢开口,以免引火上/身。 梁王妃仔细地打量着小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谁说她傻来着? 不过被小茜噎了一口,梁王妃的不悦全然写在脸上,然而她是注重体统规矩的人,自然不会当场发怒。 但见她瞟了小茜一眼,唇角挑起:“听闻风相夫人是最天真无邪的一个人,没想到竟这般伶牙俐齿,本王妃真是大开眼界。” 小茜掩唇笑了起来:“我听着梁王妃这话,倒像是他们在说我傻,今日是我表兄的大喜之日,我就不与梁王妃较真了,否则我非要问出是谁说我天真无邪来着。” 梁王妃差点被气翻过去,怎么这嘴巴像是开过光一样,怼人这么强! 她是真的恼了,正想以王妃的位份与辈分压人,陆明瑜开了口:“皇婶,你这是和风相夫人结了仇么?这么咬着一个小辈不放,也不怕被人笑话。” 咬? 她是狗么? 还用咬的? 梁王妃的脸皮紧紧绷住,却是气得不轻。 但如今太后形同虚设,元武帝并未立皇后,要说这身份,谁能尊贵过陆明瑜去? 她就算再恼,也不敢在陆明瑜的面前表露出来。 只得朝陆明瑜微微欠身,赔笑道:“娘娘,是我失言了,这大喜的日子我心里高兴,这嘴也没个把门的,请娘娘见谅。” 陆明瑜轻轻浅浅地笑了,她看向文茵和小茜,声音柔柔的:“文茵像生母,而小茜与文茵的生母十分相像,自然小茜与文茵也是像的。” 小茜大大方方地道:“也多亏了我这容貌,否则也不能让相爷一眼相中,所以我一直很庆幸我与文茵长得像,这是我的福气呢!” 陆明瑜笑了:“是这样没错,本宫的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谁不知风相把你疼的骨子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谁还好意思自找没趣? 站在小茜身后的文茵,在小茜说她与自己的母亲长得相像时,神色微微动容。 这时,梁王妃又把目光放到文茵身上,慈蔼地问道:“文茵姑娘几岁了?可有婚配?” 文茵欠身福礼:“回梁王妃,臣女今年十七了,未曾婚配。” 梁王妃似笑非笑地喟了一声:“十七了呀……” 这一声喟叹,意味深长。 众人都知道梁王妃想表达什么,无非就是说人家姑娘年岁这么大了都没有婚配,只怕要成老姑娘了。 小茜看了文茵一眼,笑道:“夫君就这么个女儿,自然是要留几年的,再说我们家文茵不比寻常,又不是嫁不出去,怎能因为担心外人说道两句,就随便许出去?” 方才小茜还不想得罪梁王妃,说话有所保留,可梁王妃不依不饶,她也不准备给梁王妃脸了。 顿了顿,她又道:“我听闻梁王妃有一娘家侄女,今年十八了呀!我还听闻梁王妃和娘家人都为了她的婚事着急上火,是不是因为年岁的关系,所以才急成这样?” “这终身大事,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真心喜欢,方能算得上好姻缘,可别因为年岁大了,就不好好挑,饥不择食地上赶着去。” 此言一出,梁王妃怒拍桌子惊坐而起,对小茜怒目圆瞪,脸一阵青一阵白,看起来相当难看。 梁王府谋划太叔侧妃之位,那基本算是悄悄进行的,目前的进度也只是到膈应陆明瑜这一阶段。 可被小茜当众挑出来,众人都是人精,从梁王妃针锋相对来看,自然马上就联想到梁王妃那侄女可能被送去太叔府或者相府做妾。 但依梁王妃侄女的身份,送去相府又不太可能。 众人在心中过了一遍,明白过来的马上看向陆明瑜。 不一会儿,众人的目光便集中在她身上。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然而陆明瑜却在气定神闲地喝茶,全然没有在意大家古怪的眼神。 梁王妃胸/口不停起伏,但在这寂静的尴尬中,她也不好咆哮,以免显得她没修养。 她缓缓坐下,甩了甩袖子,冷笑道:“风相夫人真是好教养!” 小茜笑盈盈地道:“那是自然,毕竟,我可是夫君教的。” 梁王妃更是憋闷,再骂小茜没教养,可不是连风相都骂进去? 尽管她是王妃,但却不敢这么骂风相。 今儿梁王妃可真真被小茜气死了! 梁王妃屡战屡败,却没有越挫越勇的能力,接下来的时间,几乎都在生闷气。 陆明瑜也没有理会她,开口扯开话题:“杨迁这次的书不错,本宫很是喜欢。” 此言一出,谁还记得梁王妃吃瘪的事?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陆明瑜起身:“嫂嫂应当进新房了,本宫要去见见新娘子,诸位慢聊,本宫稍后便来。” 众人起身,不约而同地行礼:“恭送太叔妃。” 陆明瑜将手伸向小茜:“我们去见见嫂嫂。” 小茜点点头,把手伸向陆明瑜。 姐妹俩相携而去,文茵跟随身后。 梁王妃冷哼一声,满脸地不以为然。 今日福王妃不在,一众王妃里就她最为尊贵,谁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谈论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 喜房里,董穗端坐床上,只是那么闲闲地坐着,浑身上下都透出端庄大方的感觉。 她的礼仪之出众,仿佛从书里走出来的典范。 见陆明瑜进来,她连忙起身就要行礼,陆明瑜将她按住:“嫂嫂,衣裳繁复,就别起来了,小心等会儿乱了。” 小茜目不转睛地盯着董穗,由衷赞道:“嫂嫂真美,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表哥真有福气。” 董穗大方一笑:“因为我是新娘子呀,今日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样子,今日的我自然是美的。” 陆明瑜笑了:“真不知表哥哪来的福气,娶了这么个勤劳、善良、美丽的嫂嫂,把表哥交给你,我们放心。” 小茜附和道:“可不是吗?表哥大大咧咧的,就得有个心细如发的嫂嫂管着。” 董穗见姐妹俩发自内心的祝福,心里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甜蜜。 她说:“得嫁夫君,是我之幸,我定会和夫君好好过日子,让大家放心。”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嫂嫂,我们对你都很放心,欢迎你嫁入我们家,成为我们所珍视的家人。” 小茜看向门外,疑惑道:“表哥的声音?好像表哥回来了。” 陆明瑜打趣道:“你看,这就等不及了,甩下一群宾客便来,看来是真的满意嫂嫂。” 董穗有些不好意思,红霞浮在脸上,使得她涂了胭脂的脸更艳丽了。 陆明瑜道:“嫂嫂,我们一家人以后在一起的时间多,今日就先走了,免得表哥来赶人。” 董穗低声应了一句:“好,瑜儿、小茜,你们慢走。” 最后,董穗的目光落在默默站在二人身后的文茵身上,浅浅笑道:“文茵慢走。” 文茵行了个礼,三人便离开了,却是没有回厢房,而是从后门出了荥阳王府,悄悄乘着轿子离开。 第1164章 这是请君入瓮啊! 荥阳王府内人声鼎沸,时而传出悦耳的丝竹声,外面的小巷子里,却空无一人,寂静得令人心惊。 轿子里,文茵正想得出神,她满脑子都是董穗方才的那抹微笑。 按理来说,成为荥阳王妃的是董穗,作为赢家,董穗应当得意才是。 她当初那样闹到董穗面前,董穗理应记恨她才是,就算不记恨,看到她也应当觉得膈应。 然而她从董穗的眼里,看不到恨意,更看不到不自在。 那双美丽的翦水秋瞳,就像水一般温柔,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的东西。 那么干净,那么纯粹。 如果不是真的没把她从前做的事情放在心上,面对她时,又怎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文茵有些不理解,董穗怎么能半点都不恨她。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文茵也没有太过纠结于这个问题。 此时的她,变得十分沉默,仿佛惜字如金。 这样的沉默,无疑是疏离的,然而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去达到一个平衡。 一个既不为难自己,也不让别人太难堪的平衡。 小轿“吱呦吱呦”地响,轿夫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文茵正纳闷为什么要出来这么早,忽然觉得轿夫的速度快了许多。 她掀开轿帘一看,却是只有她乘坐的轿子,并未见另外二人的。 文茵正想说话,忽然巷子侧的一道小门被打开,她的轿子迅速被拖进里面。 她正欲呼救,阿六蒙住了她的嘴巴。 “风小姐,别喊。” 文茵点点头,随即阿六放开了她,她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阿六道:“我们收到消息,今日会有人对小茜小姐不利,所以她提前让我等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明知会有危险,为何……”后面的话文茵没有说出口。 这是请君入瓮啊! 阿六看了她一眼,眉宇间透出些许不喜:“稍后请风小姐安静,否则我等可能保护不了你。” 文茵深深地凝着阿六,眉头却皱了起来,她的心中情绪复杂:“她不怕危险,难道我就怕么?为何要大费周章地保护我。” 阿六淡声道:“你别太感动,小茜小姐并非是为了你,她这么做,只是尽一个母亲的责任。” “每个人都有责任,尽管不想担也不得不担,而风小姐如今的责任就是听话,别给我们添麻烦。” 文茵下意识要反驳,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阿六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这是长进了呀?学会闭嘴了。 另一边,陆明瑜和小茜的轿子往太叔府的方向而去。 陆明瑜握住木剑,静静地坐在轿子里。 而身后的小茜,双手死死地握在一起,显然有些紧张。 可她的面庞却是坚毅的,如同初上战场的将军,明知前路艰难危险,却有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忽然,轿子一沉。 “砰”的一声巨响,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却不是她的轿子。 小茜掀开帘子一看,是帝释天,一手抬着轿子的单杠,轻轻放了下来。 看清他的面容时,小茜倏忽一怔。 他很年轻,就像二十几岁的青年。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逸,一袭红色的衣裳,配着那绝世的容颜,这是何等无双的公子。 透过他,小茜仿佛看到了夫君年轻时的样子。 想必夫君年轻时也是这天神一般的人物。 见小茜微微怔住,帝释天轻轻一笑:“我今日如何?” 小茜看向前面倒地的轿子,还有几个软倒在地的轿夫,问道:“我阿姐她……” “我不在你面前杀人,你害怕。” “这些轿夫……” 帝释天好脾气地重复:“我不在你面前杀人,我知道你害怕。” 小茜垂下眼睑,复又抬起:“你怎会看起来如此年轻?” 帝释天将胸/前的黑发甩到身后:“来见你,自然要最好的样子,喜欢吗?” 小茜咬唇不语。 帝释天把手伸向她:“小茜,跟我走吧!离开大秦,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世外桃源。” 小茜摇头:“我有夫君,有亲人,我不走。” 帝释天并未收回手,依旧举着,阳光下他的肌肤很白皙,仿佛能看到血管在里面汩汩流动。 他和颜悦色地笑了:“小茜,我再问你一遍,跟我走可好?” 小茜复又摇头:“风瑕,你还不愿意醒来么?” 帝释天收回手,眉头拧了起来:“什么意思?” 小茜凝着他:“你要带我走,无非是因为我是你弟弟的妻子,你想和他争。” “等我不再是他的妻子,等你赢了这一局,我也只是你永葆青春的补品罢了。” “我不会受你蛊惑,也希望你明白,我的夫君只有一人,我不会背弃我的夫君,更不会背离我的家庭。” 帝释天一甩袖子,负手站在小茜面前,眉宇间黑气隐隐攒动。 他问:“为什么?因为我嗜杀成性?还是因为我不似风澈那般风光霁月!” 小茜后退一步,今日的风瑕似乎越发控制不了怒火,这让她有些害怕。 但她还是握紧拳头,一字一句地道:“不是,我只是能分清/真心与假意而已。” 帝释天笑了,是狞笑,表情有些狰狞,眉宇间的黑气扩散到脸上,仿佛萦绕着一层模糊不清的黑雾。 “你认为我是假意?你把我的真心当作虚情假意?小茜,你真伤我的心。” “为了你,我愿意收敛,为了你,我宁愿放弃杀生,为了你,我甚至连多年的谋划都可以弃之不顾……最后,却得你一句虚情假意?” 帝释天上前一步:“我在你心底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只有不懂得付出的人,才会把自己对别人的一丁点善意看得比天还大。 正如眼前的帝释天,他只记得自己为小茜做了什么,却从未想过乱发脾气和滥杀无辜是不对的。 他本该这样做,可他却把这一切都归结于小茜,而后自我感动,甚至还要求这样的付出该有回报。 这是何等扭曲的心里? 但是,他多年的谋划是什么呢? 小茜目光微闪,惊恐后退,小心翼翼地道:“不乱发脾气,不滥杀无辜,不都是每个人应该做的吗?再者,我并未要求你放弃计划带我走,现在你怎么反而怪我?” “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我怎么能够信你?为我放弃多年谋划这种事,我怎么能够信你?” 帝释天面对小茜的不信任,他的神色逐渐冰冷下去。 第1165章 得逞 帝释天上前两步,猛然抓住小茜的胳膊,恼怒地问道:“不信?我谋划了数十年,却愿意在这个时候带你离开,你竟然不信!” 小茜疼得小脸煞白,一脸痛苦地道:“你若真心待我,便不会这般伤我。” 帝释天像是烫到一般,把小茜放开。 他用了许久,才冷静下来,方才狰狞的表情,此时却变得和颜悦色。 他说:“我对你的心是真的,昔年的谋划功败垂成,我被囚在秘境生不如死,这天下,我早已厌倦了。” “我想带你去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吃着你给我做的饭,看着你给我缝衣裳,只要你愿意,我立即带你离开。” 小茜看着他,的确在他的眸子里发现了几分真诚。 只是那几分真诚,会在他发怒时被怒火彻彻底底的撕碎。 小茜道:“这只能说你的谋划于你而言并不重要罢了!” 帝释天眉头复又皱起,他立即反问:“不重要?你觉得那不重要?为了这些,我费尽心思埋下数以万计的棋子,只待寻到钥匙便可一举成功,你竟然说不重要!” 小茜没有说话,正是这沉默的瞬间,帝释天忽然明白过来,他苍凉一笑:“你又对我用计,你想诈出我的目的,小茜,你践踏了我捧到你面前的真心!” 上一刻,他的表情还是悲伤的,就像被遗弃的孩子。 下一瞬间,他垂下了头,接着猛然抬起,眼里翻滚着怒涛,面目萦绕着黑气,像是一刹那从天神堕成魔鬼。 小茜心知不妙,但却不敢再说话,生怕触发他的滔天怒意。 对于小茜的沉默,帝释天脸上的黑气却又散去,他问:“你明知道这时哭一哭,闹一闹,我便不会再恼,你为何不哭不闹?” “你明知道,这时拿出为我做的衣裳,我便不会对你露出这样的表情,你为何不拿?” 恰此时,轿帘被风掀开,露出那件墨色的衣衫。 那的确是她被迫为帝释天做的衣裳。 早在她决定来这里前,这件衣裳便被当成保护伞,被她随身带着。 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还没到那个时候。 小茜默然不语,直到帝释天眉头皱起,她才道:“一直以来,我都与你说得清楚分明,在道德伦/理关系上,你是我的大伯,在亲疏关系上,我只当你是朋友。” “哭闹撒娇那是对最亲密的人用的,而我们远没到那种关系,所以我不想对你闹,也不该对你闹。” 如此直白且无情的话语,却并未令帝释天生气。 仿佛这样“真实”的小茜,才是他所熟悉的,想要拥有的。 最后一次,帝释天又向小茜伸出手:“跟我走,风澈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跟我在一起,你不会被虚名所累,在我身边,你完全可以呼风唤雨,想做什么都可以!有我护着你,谁也不能轻视你伤害你!” 小茜又一次摇头:“我不会应的,你无需再问了。” 说完,小茜转身取出那身衣裳递过去,淡漠地道:“衣裳给你,答应你的我都做了,你走吧!” 帝释天捧着那身衣裳,看到上头细细密密的针脚,他唇角挑起,眼里渗出一种奇特的温柔。 末了,他握紧衣裳,柔和的面庞渐渐变得偏执,他凝着小茜,一字一句地问:“你当真不愿?” 小茜斩钉截铁地道:“不愿。” 他嘴角抿住,眼底满是疯狂:“那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他伸手去抓小茜,想将小茜就此带走。 可他尚未触碰到小茜的衣角,一柄漆黑的木剑将他的手挑起。 木剑触及的肌肤,仿佛烧焦一般,显出一条可怖的深痕。 陆明瑜将小茜挡在身后,剑尖直指帝释天:“风瑕,今日/你走不了了。” 帝释天握着衣裳的手藏在背后,冷笑着看向陆明瑜:“你果然掌握了《群国谱》,否则,你解不开本座的术,看来今日/本座是不虚此行了。” 陆明瑜笑道:“少废话,你来试试看!” “就凭你?什么东西?”帝释天冷笑连连,那血红的眸子却让人觉得冰魄般寒凉。 话音刚落,他已飘到陆明瑜身后,伸手去掰陆明瑜的脖子,似要将陆明瑜毙于手下。 他似怕陆明瑜反吸功力,所以才从后面攻击。 可陆明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这招,反手一挑,用木剑挡住他的手。 帝释天吃痛,迅速退下。 陆明瑜趁此机会,将小茜往轿子里一推,一脚踹在轿子上,轿子顺着地板滑行很远的距离。 她提剑挡在轿子前方,仿佛一堵不会倒塌的人墙,挡住帝释天的去路。 与此同时,十数名暗卫从四面八方显出身形,帝帝释天团团围住。 帝释天目光扫视一圈,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挑眉问陆明瑜:“你想用这些人对付本座?是否太小看本座了。” 陆明瑜淡淡一笑:“有没有小看,且打完才知晓。” 她刚说完,十数名暗卫纷纷亮出手中的武器——木剑。 帝释天依旧云淡风轻,仿佛眼前的事情根本无足轻重。 他连连摇头:“陆明瑜,你别太骄傲!”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身形也猛地攻向陆明瑜。 陆明瑜举剑挡住,他又化作影子杀向十数名暗卫。 可,他仿佛被禁锢了行动。 一圈下来,所有人毫发无损地站着。 最初的诧异过后,他一甩袖子:“阵法?看来是看了本座留在密室里的那些书。不过那既是本座的书,这种小伎俩怎能困得了本座?只要把你这个阵眼灭了,阵法不攻自破。” 的确,这是阵法。 从陆明瑜和长孙焘算到帝释天可能会来开始,便着手准备对付帝释天的计划。 今日小茜本不该出现,但小茜知道帝释天可能会来后,便自告奋勇帮忙对付他。 然而帝释天不傻,不可能自投罗网,先布置好陷阱这事行不通,所以他们准累了一个说不上高明却很有效的计划—— 由陆明瑜带着小茜将他引到此处,就在小茜与他谈话时,让暗卫趁机布下阵法。 帝释天如果真想对小茜做什么,那么他一定会来。 事实上,他真的来了。 闻言,陆明瑜道:“我又不傻,岂会照搬?” 说完,陆明瑜如同闪电般急射而出。 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激战,可当陆明瑜如猎豹掠出时,帝释天仿佛被什么东西茧住,根本无法动弹。 陆明瑜手中的木剑,也刺在了他的心口处。 第1166章 被擒 刹那间。 劲风激荡。 帝释天痛得面目狰狞,撕心裂肺地喊叫。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心口被刺中的那个位置悄然流逝。 不一会儿。 他双膝跪地,脑袋无力地垂着,似乎没了呼吸。 可他的手,仍旧紧紧地握着那件墨色的衣衫。 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陆明瑜握紧手中的剑,不敢将其从帝释天的身体里抽出来。 忽然,帝释天说话了,声音沙哑得可怕。 “别让她看,她害怕。” 陆明瑜眉头蹙起,死死地盯着帝释天,生怕他反扑。 “这事,我应你,因为我也不想小茜被吓到。” 帝释天的脑袋动了动,又有嘶哑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他乌黑的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变得花白,最后满头白雪。 而他的肌肤,也迅速失去光泽与弹/性,皱纹悄然攀爬而上,甚至可见老人斑。 仅仅不到半刻钟时间,帝释天已变成一个老态龙钟的垂暮老人,垂垂老矣,风烛残年。 陆明瑜不敢耽搁,从腰间抽出鱼肠,对准帝释天的脖颈砍去。 只要把帝释天的脑袋割下,这一切便可以结束了。 那些被他支配的人与灵魂,便可彻底解脱。 而大秦,也能平平安安地休养生息。 “铿!” 一声脆响,陆明瑜手中的上古神兵,竟然砍不动那看似柔软的脖子。 借着三月融融春光,陆明瑜发现帝释天的颈项上,覆着一层极薄的东西。 正是那层东西,挡住了砍向皮肉的剑。 陆明瑜疑惑不已。她伸手去触碰,却没有任何异样的触感,仿佛那就是人真正的肌肤。 陆明瑜举起鱼肠又砍了一记。 又是“铿”的一声,帝释天的脖颈没有任何伤痕。 陆明瑜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但又不敢轻易取出木剑去刺他。 于是,陆明瑜抓住帝释天的头发,逼迫他将头抬起来,而后对准他的额头扎下。 “铿!” 同样的一声脆响。 陆明瑜竟杀不了帝释天。 “木剑!” 陆明瑜低喝一声,暗卫迅速给她掷来木剑。 她用举起木剑猛然刺下。 “咔嚓!” 木剑应声而碎。 这普通的木剑,伤不了他。 陆明瑜惊疑不定,正想要不要抽出刺在他胸/膛的木剑。 “砰!” 一声巨响炸在荥阳王府上空。 是雷弹的声音。 陆明瑜眼见情势不妙,立即吩咐道:“保护小姐回府,把他押入太叔府地牢,用玄铁锁住。” 阵法撤去,阿六取下面罩,而后带着几人掠向小茜的轿子,扛着轿子快步离开。 另外几人押住帝释天,迅速朝太叔府而去。 陆明瑜提剑与暗卫一起,将帝释天和小茜安排妥当后,便带着几名暗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荥阳王府。 两座府邸距离不远,慢走无需一刻钟时间。 待陆明瑜率众赶到时,麒麟卫已在荥阳王府外镇守,防止有人过来凑热闹,增添额外的麻烦,也防止里头的歹徒逃出。 谢韫与南宫绥绥,还有蓝灵灵和百里无相在太叔府守卫三个小宝。 荥阳王府就只有长孙焘与陆明邕。 加上司马玄陌这个新郎官。 陆明瑜率众跃上墙头,从屋顶奔向宾客所在的位置时,长孙焘与陆明邕正提剑站在后院屋顶,用剑气阻挡雷弹的攻击。 而司马玄陌,率领他的亲信守卫后院的女眷。 数百名宾客挤在花园之中,护卫提刀守卫他们,人虽多,大伙儿也害怕,但都没有因此乱了阵脚。 见长孙焘看过来,陆明瑜微微颔首,以这个动作告诉他,帝释天已被擒住。 一声哨音,明珠和灰灰窜到陆明瑜肩头。 雷弹时有被投来,陆明瑜观察投掷雷弹的方向。 长孙焘与陆明邕忙着护住宾客无暇分/身,陆明瑜便率暗卫前去对付投掷雷弹的人。 等陆明瑜靠近那个方向时,她看到一人半靠在凉亭的栏杆上,身后站着两个手持奇怪兵器的黑衣人。 那人一手拿着酒壶,时不时往嘴里倒一口,一手每隔一会儿放到伸进的篮筐里,取出一个雷弹,放入小型的投石机中。 雷弹正是这样被投向距离凉亭很远的花园。 那人,正是吴提。 凉亭附近,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 不是没人过来寻找罪魁祸首,而是过来的人,都被吴提身后的黑衣人杀了。 这两个黑衣人与他们所持的兵器,大概与她生产那日前来太叔府刺杀她的是同类。 陆明瑜握紧鱼肠,神色凝重地道:“小心吴提身后的人,他们手中的兵器很古怪,都先别出手,听我号令。” 话音落下,陆明瑜提气掠向凉亭。 她身形似一道残影,飘忽不定。 满身肥肉的明珠与灰灰跟在她的身边。 “蠢女人。” 吴提望着以极快的速度迅速靠近的陆明瑜,他放下酒壶站起身,神色冷峻地吐出三个字。 接着,他迅速往投石机里放了一颗雷弹。 雷弹朝着陆明瑜掷去,陆明瑜只见一个小黑点向自己飞速而来。 她当机立断,闪身躲开雷弹时,用掌风震开继续投向她身后的雷弹。 雷弹掉落在湖里,炸起丈许高的水花。 也正是因为这水花的掩护,吴提身后的人无法瞄准陆明瑜,手中的兵器也无法使用。 下一刹那,陆明瑜已来到凉亭内,把匕首对准吴提的心口。 而明珠与灰灰也各自拿下一人。 “吴提王子,许久未见了。” 吴提负手,笑吟吟地看向她:“太叔妃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不久前才见过。” “砰,砰!” 那两人已倒下,灰灰和明珠站在他们身上舔舐爪爪上的血迹。 他们的兵器也被甩到陆明瑜面前。 陆明瑜这才看清,兵器类似弓弩,可用的却是铁弹。 陆明瑜没有再说废话,迅速地攻向吴提。 重伤未愈的吴提不是她的对手,几招下来,吴提已败了,被她用匕首梗在脖颈上。 陆明瑜道:“别动,刀剑无眼。” 吴提笑道:“我不动,也不敢动,娘娘武艺精进不少,连我都不是对手了。” 陆明瑜问他:“帝释天身边的那名女子在哪?” 吴提指了指地下,道:“正在地下埋雷弹,看时辰也差不多快好了,娘娘,不去瞧瞧么?数百宾客的性命,只需‘砰’的一声便能了结。” 第1167章 抉择 陆明瑜紧紧地盯着他,似乎要判断他话中的真假。 可吴提此人,眼眸深得令人无法琢磨。 陆明瑜一脚踹在他的腹部,将他踹倒在地,而后点了他的穴道,把他交给暗卫。 吴提被擒,没了雷弹的攻击,长孙焘与陆明邕跃下屋顶,与赶来的陆明瑜汇合。 陆明瑜道:“帝释天与吴提皆已被擒,但不见帝释天身边的女子,吴提说人正在荥阳王府的地下埋雷弹。” 陆明邕皱眉:“表哥刚排查过荥阳王府地下,并没有多余的暗道。” 长孙焘道:“不好,人可能在太叔府。” 陆明瑜道:“朝廷重臣大多聚集在这里,昭华,兄长,你二人在这里守着,我回太叔府。” 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众臣在荥阳王府出事,否则朝政可能瘫痪。 长孙焘与陆明邕必须在此守着,如此由陆明瑜回太叔府最为恰当。 毕竟,太叔府还有谢韫他们。 事情正如长孙焘所预想的一样,就在荥阳王府出事的同时,红姜果然出现在太叔府。 她率领百十名刺客,在太叔府大开杀戒。 太叔府的护卫与被调来守卫的麒麟卫拼死血战,可还是有几拨武艺高强的刺客突破防线,来到了后院。 谢韫与蓝灵灵守着小茜与三个小宝,还有瑶娘母女,南宫绥绥则看守帝释天,而百里无相在南宫老爷子那里。 三处重要的地方,红姜最可能去的是关押帝释天的场所。 可她偏偏出现在三个小宝这里。 刺客都是数一数二的死士,手段狠辣,武功高强,谢韫的武功堪堪将刺客挡住。 于是,便只能是蓝灵灵对付红姜。 红姜一撩头发,笑得妖娆而妩媚:“灵灵,你不是我的对手。” 蓝灵灵莞尔一笑:“试试?不是年岁大就一定厉害,毕竟我是炼出衍蛊的人,而你,一无所成,只有声名狼藉。” 红姜笑容隐没:“叛逃南疆,我不后悔。” 蓝灵灵冷哼一声:“如果你知道你的师父为了替你顶罪,被罚关入禁室三年,受尽折/磨而死,你的心,有没有一瞬间的愧疚?” 红姜面色一变,眼里仿佛充斥着逆流成河的悲伤。 然而只是刹那,她便坚定了神色,再次重复一遍她不后悔,好像只有这么说,才能说服自己不去后悔。 “叛逃南疆,我无怨无悔。” 蓝灵灵叹了口气:“身为局中人,我理解你的选择,也能感同身受,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所爱之人选择成魔,助纣为虐,你应该把他从泥淖里拉出来才对。” 红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摇动手中的铃铛,眼神倏忽凌厉:“别废话,来战!” 一时间,知止居里风云变幻,两方人马酣战在一起。 红姜与蓝灵灵几乎不分上下,可到底蓝灵灵年轻,招式较为灵活,渐渐占了上风。 红姜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冲谢韫与蓝灵灵勾唇一笑:“若我说,南宫家的老头子要死了,你们还要和我打么?” 蓝灵灵一甩袖子,问道:“你什么意思?” 红姜道:“灵灵,我说你打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太年轻,在蛊术上的造诣终究不如我。” 蓝灵灵皱眉大怒:“你究竟在说什么?!” 红姜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你的确没有发现,百里无相身上,不止有吴提埋下的蛊,还有我埋下的。” 蓝灵灵横眉竖目:“你胡说!太叔府守备森严,你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手?” 红姜冷笑:“谁说是这几天下的手,就不能是之前么?百里无相可是经常出门,你们又怎能确保岐黄学院的人都是干净的?” 蓝灵灵怒道:“你根本就在耸人听闻,我不信你的话!” 红姜耸耸肩:“你不信也没办法,毕竟我也没办法逼你信,只是你若再纠缠,百里无相就会杀了南宫家的老东西。” 蓝灵灵转头对谢韫喊道:“谢弱鸡,你到底行不行?快点把这些人弄死,我们再去确认这妖女话中的真假!” 谢韫一掌拍飞刺客,怒声问道:“你喊谁弱鸡?!” 蓝灵灵道:“喊你!你弱得和白斩鸡一样,能不能打快点?招式摆那么好看做什么,又不是娘们!” 谢韫一脚将刺客踹向蓝灵灵:“黑皮!你说谁娘们?!” 蓝灵灵躲开砸过来的刺客,怒目圆瞪:“你竟嘲笑我黑!我杀了你!” 然而,她的怒火全然发在红姜身上。 红姜对蓝灵灵突然爆发的战斗力有些招架不住,衣裳被撕得粉碎,她掩住胸/口,眼神里不难发现有些委屈:“他嘲笑你黑,你朝我发火作甚?” 蓝灵灵一抹额上的汗水:“老娘愿意!” 于是,这边又酣战上了。 另一边,一伙刺客也攻向南宫绥绥。 她凭借高强的武艺,将十数人挡在关押帝释天的地牢门口。 刺客眼看打不过南宫绥绥,便停下来,围在南宫绥绥面前问道:“南宫家主,莫非南宫老爷子的性命,不比你现在所做的事情重要?” 南宫绥绥怒声道:“你什么意思?” 刺客冷声道:“红护/法早已在百里无相身上埋了蛊,如今百里无相守着老爷子,南宫家主认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南宫绥绥握剑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但她并没有退让,而是道:“少废话,老子先灭了尔等!” 她信刺客的话,因为她见识过蓝灵灵的蛊术有多厉害。 但是她不会因此丢开帝释天,奔去祖父那边。 那个老人虽然是商人,而且也很奸诈,但他这辈子遵纪守法,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大秦的事。 因为在市侩的祖父心里,一直存着家国大义。 如果今天她为了祖父,使得帝释天被救走,祖父一定会生气。 她想让祖父活下去,但她更想了结帝释天,不让更多的人受谢韫所受过的苦。 凭着同样的信念,无论是谢韫这边,还是南宫绥绥这里,都没有对刺客做任何退让。 约莫一刻钟时间,刺客被消灭殆尽,而红姜负伤逃走。 守护在太叔府各个角落的护卫,在诛杀刺客后,生还的人迅速各归各位。 谢韫他们有心去确认老爷子的安危,但所有人都坚守岗位,防止第二拨刺客来袭。 过了一会儿,满身血迹的薛巍来到南宫绥绥身边,道:“刺客来袭,百里先生突然昏倒,属下率护卫抵挡刺客,还请阿绥姑娘放心,刺客已尽数伏诛,南宫老先生平安无事。” 薛巍话音刚落,南宫绥绥尚且来不及松口气,老太爷所在的院子,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接着,又有一批人马杀向太叔府。 护卫与麒麟卫继续浴血奋战。 南宫绥绥握紧剑的手骨节发白,但她依旧不肯离开关押帝释天的牢房。 她看向杀来这边的刺客,眼眶红红,说:“薛巍,你帮我去看看祖父,我得在这守着。” 第1168章 掳走 薛巍神色复杂地看了南宫绥绥一眼,那眼神里,有诧异,敬佩,还有怜悯。 南宫绥绥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再说什么,她的表情是那么坚毅,有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也有着义薄云天的大义。 薛巍不敢耽搁,迅速奔向老太爷所在的方向。 可…… 事情的发展总是超出预期,而人心之毒一样难料。 南宫绥绥这边正在奋力抵挡刺客,没有多久时间,红姜提着一个人走过来。 她就这么越过刺客走到南宫绥绥面前,扳正手中那人的脸,冷笑着看向南宫绥绥:“南宫家主,你不认识他了么?他是你最爱的爷爷啊!” “祖父!”南宫绥绥砍翻一个刺客,看向红姜的方向,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那么强大的祖父,那么厉害的祖父,此刻就像破布似的被红姜提着。 他的脑袋耷拉着,四肢无力下垂,像是没了呼吸。 红姜的脸瞬间疯狂而扭曲,她大笑:“南宫家主,看到爷爷高兴么?你看看老爷子,他死得多么安详啊!” 红姜顿了顿:“只是,方才我去的时候,他还睁着眼睛,还会呼吸。” “我也没有对他怎么样,仅仅用手按了一下他的肚子,他便吐了好多血,大概有一壶那么多。” “你瞧瞧,他的嘴角还有血迹。看不清对吧?凑近一点就能看清了,那么一大条呢!” 说完,红姜还晃了晃老爷子的手臂,像是让老爷子与红姜打招呼。 霎时间,整个喧嚣的世界仿佛向后退去,所有的声音南宫绥绥都听不见了。 她握紧剑大喊,目眦欲裂,眼泪决堤而下:“祖父——!啊……” 她喊得那么悲痛,那么心碎,撕心裂肺,仿佛要喊出她全部的力气。 红姜提着老太爷,威胁道:“让开!否则我数一下,便断他一根骨头,你若还死守着不放,我便让他死无全尸!” 南宫绥绥听不见,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眼里,只有那没了呼吸的祖父。 “啊……”她的手仿佛痉/挛了,像鸡爪似的曲握在胸/前。 “一!” 红姜喊了一个数字,见南宫绥绥没有反应,她握住老太爷的手臂轻轻一掰。 只听“咔嚓”一声,老太爷的右手断了,无力地耷拉在身体旁边。 “祖父!”南宫绥绥喊了一句,却没有让开,而是折身进入地牢,把牢房的门锁死,用剑对着帝释天。 她泪流满面:“放开祖父,否则我杀了他!” 红姜不为所动,依旧拎着那已经没了呼吸的老人:“你不让是么?那么,我只能多费点力气,将他挫骨扬灰了!” 说着,红姜把老太爷随手一丢,而后在老太爷身上洒了不少粉末。 “刺啦”几声,老太爷身上燃起熊熊烈火。 “啊!!!” 南宫绥绥的眼眶,霎时布满血丝,她大声呐喊,仿佛悲痛难以抑制。 看着祖父焚尸面前,她握紧剑,一剑剑刺/入帝释天的身体里。 她好像疯了,再也控制不了愤怒,握紧她的重剑,一剑又一剑。 都是这个始作俑者,都是他招致这些祸事! 帝释天的身体,被刺出一个个大窟窿,锁住他的玄铁叮当作响,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红姜得意冷笑:“南宫家主,别费力气了,你那把剑,伤不了主子。” 这把剑伤不了? 那么,他胸/前那把呢? 南宫绥绥猩红的双目放在帝释天身上,他的心口处插着一把木剑。 这把木剑能伤他,那么能不能杀他呢? 念头一起,南宫绥绥猛然掷出手中的剑。 利剑在空中划出一条线,直逼红姜的心口。 红姜连忙躲避,可是速度不够快,手臂几乎被削断。 利剑贴着红姜的手臂而过,正中一个刺客的胸/膛,将那刺客撞飞出去,钉在墙上。 接着,南宫绥绥拔出帝释天心口的木剑,却没有看到,红姜得逞的眼神。 木剑离开帝释天的身体,他的手指动了动。 在南宫绥绥刺下时,他挣开铁锁,一把拉住南宫绥绥的手,将南宫绥绥拉到他面前,准备吸食。 “木剑!” 电光火石间,陆明瑜一声低吼。 南宫绥绥心知中计,趁行动能力被封住前,把剑掷向陆明瑜。 陆明瑜一旋身,将木剑甩了出去。 那木剑飞向帝释天,就在将他刺个对穿前,他放开了南宫绥绥,同时,也躲过了木剑。 陆明瑜没有任何耽搁,用鱼肠砍断锁住门的铁链,然后攻向帝释天。 这一次,帝释天没有任何纠缠,虚晃一招躲过陆明瑜的攻击,身形闪至门外。 红姜一挥手,刺客前仆后继。 有人拦住陆明瑜与南宫绥绥,有人围向帝释天。 南宫绥绥好似清醒许多,她泪眼婆娑地道:“瑜儿,对不起,是我没用。” 陆明望向那还在燃烧的尸体,她哽咽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情况不容她们多说,刺客已攻了过来。 两人互相联手,很快将刺客打趴下。 可是这时,帝释天已吸了十数人。 他恢复行动能力,目光扫向红姜,难得挑起唇角:“干的不错。” 说完,他身形已闪到屋顶。 一句话,红姜好像吃了什么药一样,登时功力大增,战斗力也拉高了几个等级。 陆明瑜与南宫绥绥去追帝释天,却被红姜拦住。 虽然红姜不敌二人,然而正是这一耽搁的功夫,帝释天的身影已消失。 陆明瑜道:“二嫂,帝释天/朝知止居去了,这里交给你。” 南宫绥绥颔首:“请放心!” 于是,她缠住红姜,陆明瑜则施展轻功提剑追着帝释天而去。 陆明瑜来到知止居,谢韫与蓝灵灵正与刺客缠斗。 陆明瑜并未去帮二人,而是直奔三个小宝的房间。 可是,房间的窗户大开,屋里只有重伤倒地的零与暗卫,还有三具奶娘的尸体。 婴儿床上,也只剩下二宝和三宝。 小茜,大宝。 早已不见踪影。 瑶娘趴在地上,小念儿被她护在怀里,一双眼睛带着恐惧。 瑶娘抬头,嘴角带着鲜血,显然受了重伤。 “娘……娘娘,帝释天用……用了不完整的《群国谱》,零、零与暗卫,不、不是他的对手。” “丞相夫人被、被带走了,大宝在丞相夫人抱、抱着,快去救……救他们。” 陆明瑜的心,陡然一凉。 她双脚一软,几乎站不稳。 三个小宝在的地方,有零和五个暗卫,纵使是长孙焘,也不能在他们的手下立即掳走小茜。 帝释天是怎么做到的? 第1169章 就这么死了吗? 谢韫与蓝灵灵破门冲了进来,看到陆明瑜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再看大宝的床上已没了人,小茜也不见踪影,自然能意识到发生什么。 谢韫万般自责,这一幕场景何尝不让他心痛? 他张了张口,半天才吐出几个字:“瑜儿,对不起。” 身为母亲,孩子的丢失她痛彻心扉,惊慌失措,身为姐姐,没有保护好妹妹她心碎不已, 忧心如焚。 可这个时候还不是崩溃的时候。 她走过去,抱起啼哭不已的二宝和三宝,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可语气依旧冷静。 “二哥,有小茜在,她不会让大宝出事。请帮忙照顾二宝和三宝,顺道为零他们疗伤,我去找吴提。” “如果不出意外,帝释天应该遁往出云,只要知道小茜与大宝的位置,就算他们在天涯海角,我们都要找回他们。” 小顾念一边扶着瑶娘,泪汪汪地看向陆明瑜:“娘娘,你一定要救回大宝。” 陆明瑜颔首,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把大宝二宝交给谢韫,郑重地道:“拜托了。” 谢韫只是点头,没能说出一句宽慰的话。 蓝灵灵下唇都咬出血了,她恨恨地道:“帝释天这畜生!” 陆明瑜道:“不必自责,帝释天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们既想保住更多的人,又想保住太叔府,人手完全被分散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输了也是情理之中。”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太贪心,什么都想兼顾,什么都想周全,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说完,陆明瑜离开了知止居,吩咐手下能动用的人前去追捕帝释天后,她来到关押吴提的地方。 看着被铁链捆成一团的吴提,她问:“帝释天去了哪里?” 吴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把目光移向别处,嘲讽道:“看来他得逞了,平日挺聪明的一个人,这次怎么会这么笨?竟然引狼入室。” 其实,吴提说的没错。 陆明瑜他们密谋对付帝释天,帝释天也在计划怎么对付他们。 见陆明瑜抿唇不语,吴提继续道:“还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什么人会蠢到把他关押在自己身边?但凡你把他关得远一点,也不会让他得逞。” “在做这些时,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他是个结合命师与轻尘大师之力,都没办法解决的人,又怎会轻易被你们打倒?” 陆明瑜张了张口,想解释之所以把帝释天关在太叔府,是因为只有太叔府有玄铁所制的地牢,也只有太叔府的人,没有被种下灭魂。 他们担心一旦把帝释天关到别处,到时候帝释天还可以控制棋子来将他放走,那样他们的努力也就没有意义。 但到了最后,陆明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输了就是输了,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说到底,都怪他们自以为是,以为只要动动脑子,就能把帝释天算计到。 却忽略了,他们只是正常人,而帝释天早已不是人。 这个结果,无论他们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受着。 吴提垂下眼角,半响才道:“我告诉你他会去往哪里,听完我的话后,把我杀了吧!我活着,于天下而言,终究是个祸害,我厌倦这种助纣为虐的日子了。” 陆明瑜蹙眉,却是点了点头:“好。” 吴提苍凉一笑:“在此之前,能不能对我笑一个?你知道吗?你笑的时候有一对小梨涡,而我娘笑的时候也有,小兰花也有……” 陆明瑜道:“我笑不出来。” 吴提道:“你可真是个淡漠的女人,听完我这些话,你却无动于衷,难道你就不好奇,小兰花是谁吗?” 陆明瑜道:“她是谁?” 吴提轻笑一声:“她谁也不是,只是个在草原上放声欢笑的女娃娃。” 陆明瑜道:“既然那么在意一个人,为何会想到去死?” 吴提掀开眼皮,看向陆明瑜,眼里仿佛有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明明很复杂,却又能一眼看清。 他说:“因为活着太累了。” 陆明瑜又问了一遍:“帝释天去了哪里?” 吴提默了默,道:“告诉谢韫,他是时候该回归故土了,如果他身上还留有日和的东西,那东西就会指引他回家,如果没有,让瑶娘和荥阳王带你们去。” 陆明瑜拧眉:“帝释天果然去了出云?” 吴提自顾自地道:“帝释天毕生所执着的,其实没有那么多,他再如何疯,曾经也是个正常的人。” 陆明瑜有些不明所以,吴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吴提深深地凝着她,恳求道:“如果你看到一个长着一对小梨涡的女子,约莫和你同样的年岁,无论她是不是叫小兰花,只要她身处逆境,请答应我,要去帮她。” 陆明瑜微微颔首:“好。” 吴提笑了,那抹笑刚勾起,却凝在了嘴角。 陆明瑜伸手去试了下他的脉搏,却发现他的脉搏早已停止跳动。 死了? 吴提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就这么死了? 随着吴提呼吸的断绝,陆明瑜肩上的明珠和灰灰忽然不安起来。 那模样,好像见了鬼似的。 与此同时,幽深黑暗的地下密室中。 帝释天望着手中被捏碎的小瓶子,脸上挂着一抹狞笑。 他把手中的瓶子递过去,呈现在小茜的面前,满脸邪气。 “现任南疆圣女自称蛊王,其实根本就是个半吊子,比红姜可差远了。” “灭魂蛊其实还有另一个效用,那就是随时决定别人的生死,你看到这被我捏死的虫子了吗?” “灭魂蛊也分雌雄,这是吴提的雌蛊,而这雌蛊死了,吴提也就活不了了,只可惜,谢韫的被解了,否则我也能随时取他性命。” 小茜紧紧地抱着大宝,怯生生地问道:“既然你能那么轻易就杀死很多人,为何你之前并未对谢二哥做什么?” 帝释天道:“因为那时,我以为谢韫能给我带回《群国谱》,所以一直留着他,现在想想,倒是不该留。” 小茜又问:“你不是很倚仗吴提么?怎么又杀了他。” 帝释天道:“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我们命师的绝技,任何一个帝王之星的陨落,都能带来一次不小的动荡。” “而这次,我便用吴提的命,让大秦陷入混乱之中,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阻挡我带走你。” 小茜见到这样的帝释天,吓得几乎不会说话,可怀里乖巧的孩子,给了她勇气。 她不再说什么,不哭也不闹,只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大宝,生怕帝释天对大宝不利。 帝释天见她如此袒护这个婴孩,眼里的怒意一闪而过,他盯着大宝,像是动了杀心:“把孩子给我。” 小茜紧紧地咬住下唇,把惊惧的眼泪逼回去,而后缓缓抬起头,露出一抹微笑:“我很喜欢孩子,只可惜夫君没能给我一个。” 帝释天不知想到了什么,怒意减退许多,他离小茜更近:“等到了地方,你我生一个。” 小茜忍住恶心与惧怕,道:“那在此之前,先留着他可好?” 帝释天没有说话。 小茜拉了拉他的袖子:“坐到我身边。” 帝释天依言坐下。 小茜把大宝抱向他一些,问道:“你,我,还有孩子,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帝释天唇角挑了挑,盯着大宝许久,终是道:“行吧!你想留着就留着。” 小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抱住大宝的手更紧了。 大宝也很争气,竟也没有哭闹。 这是荥阳王娶妃的大喜之日,也是除了宫变那日外,整个京城最混乱的一日。 荥阳王府遭受攻击,小茜与大宝意外被掳走,南宫老太爷与吴提的死亡,也仅仅只是开始。 这一日,沉静已久的太后与玉贞,忽然在宫中点火自/焚。 第1170章 出行前的准备 太后和玉贞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忽然端起佛前燃灯的香油往身上一倒,拿起蜡烛就开始往身上点。 仅仅只是瞬间,两人便被大火吞噬。 整个过程,竟无一声惨叫。 待护卫发现她们时,二人已葬生火海。 焦糊的味道萦绕在那座元武帝为她二人所僻出的佛堂里,令人作呕。 等元武帝赶到时,佛堂里躺着两具焦黑的尸体,面目全非。 元武帝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砰”的一声双膝下跪,可尽管如此,他并未流下半滴眼泪。 这一刻,他内心五味杂陈。 有欣喜,因为这两个随时都可能给他惹祸的人走了。 有难过,毕竟这是他的生生母亲,还有同胞妹妹。 两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到最后,竟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愧疚。 他怎么能高兴呢? 这是他的母后,还有他的妹妹啊…… 元武帝跪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动弹。 卢公公猛然瞧见大佛上有血迹,战战兢兢地凑近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他连忙用袖子去擦,擦了满袖子的血。 元武帝问他:“卢幸,怎么了?” 卢公公摇头:“没、没什么。” 看出卢公公的欲言又止与隐瞒,元武帝并没有戳穿。 可正在这时,一个护卫忽然大叫:“佛上有血书……太后留有……” 血书二字尚未说出口,护卫已被卢公公一掌击在心口,吐血倒地身亡。 然而卢公公的举动,并未阻止即将失控的事态。 这个护卫的死,就像瘟疫一样传开,很快在这小小的宫殿弥漫。 有心人说了一句“太后留有血书引火自/焚”,恐慌便蔓延开来。 到得最后,大家已在心里形成一个固定的认知——太后被元武帝给逼死了,还留有血书诅咒元武帝断子绝孙。 事态就此失控,卢公公想阻止,却已来不及。 面对这样的事,元武帝并没有在意,只是轻飘飘地下了个命令——但凡议论太后乘鸾归去者,杀无赦。 暂且控制住了场面。 接着,元武帝着命礼部操办太后的丧事,并恢复玉贞长公主的位份,然后将太后薨逝的消息通知宗亲。 等长孙焘他们收到宫里的消息时,街上已把血书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谣言越演越烈,太后的死也传得越来越玄乎,舆论对元武帝十分不利。 暮梧居。 荥阳王府的宾客已被疏散,而杀入太叔府的刺客也全然伏诛,众人聚集在暮梧居,商讨救人的章程。 南宫绥绥跪在众人面前,悲痛欲绝的面上,掺杂着无穷无尽的后悔。 她说:“对不起,是我搞砸了一切,如果我不拔出帝释天心口的剑,小茜和大宝也不会被掳走,都是我的错。” 谢韫也跪在南宫绥绥身边:“我没保护好小茜和大宝,我也有错。” 风先生拖着一身伤痛出席,此刻的面色并不比陆明瑜夫妇好多少。 面对南宫绥绥和谢韫的道歉,他不知如何回答,索性闭口不言。 看似冷静的他,实则心里已慌得不成样子。 那么柔弱的小夫人,那么胆小的小夫人,此时此刻不知有多害怕? 陆明瑜俯身扶起二人:“二哥,二嫂,究根到底,这事我与昭华都有错,是我们计划不够周祥,不怪你们。” “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应该想办法救出小茜和大宝,而不是把时间用在道歉与指责上。” 蓝灵灵吸了吸鼻子,道:“太叔妃说得对,此时不能怪任何人,都是红姜的错,这个女人太恶毒了,竟然会用南宫老爷子的性命要挟,如果我是阿绥姑娘,我只会比她更疯!” 南宫绥绥愧疚难当:“也怪我没本事,竟让她逃走了。” 蓝灵灵道:“红姜的蛊术可不是吃素的,你能在她手下全身而退,已经是上天保佑,更何况那恶毒的女人还利用老爷子的尸身!” 原来,就在南宫绥绥即将一剑击杀红姜时,红姜迅速提起老太爷的尸体挡住刺来的剑。 南宫绥绥刺中已逝的祖父,一时怔神,被红姜寻到机会逃了。 陆明瑜握住南宫绥绥的手:“二嫂,节哀。” 南宫绥绥再也抑制不住,趴在谢韫的肩头,泣不成声。 太叔府此刻正在清理现场,安排已故之人的后事,她的祖父和众多人一样,都停尸僻出来的地方,等待择日下葬。 至于守着南宫老爷子的百里无相,此刻仍在昏睡,黄琇莹正在照顾他。 薛巍与众护卫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正和众人一起接受诊治。 长孙焘欲要开口,卢公公神色慌张地来了。 他急忙行了个礼,见屋里没有外人,他直接把消息告诉大家。 “太后与玉贞长公主适才用灯油浇身自/焚,还留有对陛下十分不利的血书。” 说着,卢公公凑近长孙焘,小声地道:“陛下命奴才传信殿下,殿下即位的时机即将成熟,还请殿下做好准备。” 长孙焘道:“请公公帮本王问问陛下,在本王将被帝释天掳走的长子与小妹救出来之前,陛下能否再挺住?” 卢公公躬身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下。 长孙焘道:“帝释天为了搅乱时局,当真无所不用其极。” 司马玄陌一身喜服未换,他问陆明瑜:“阿瑜,吴提怎么死的?” 陆明瑜道:“他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样,交代了几句遗言后便没了呼吸。” 司马玄陌摸摸下巴:“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不能将吴提打死,他怎么死得这么简单?事情太不寻常了。” 谢韫问:“不寻常?” 司马玄陌道:“可不就是不寻常吗?吴提的突然死亡,肯定有原因在里头。” 一直沉默的风先生道:“站在命师的角度考虑,吴提的死有什么好处?” 司马玄陌想了想,一砸拳头:“吴提此人,用得好就是一个极大的助力。他竟然在这个节骨眼死了,如果他的死与帝释天有关,这说明他的命格不同凡响。” “我师父曾说过,命格迥异的人如果逝世了,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应,就像地牛翻身一样,绵延不绝,余波不断,帝释天恐怕想用他来做改变时局的祭品。” 陆明邕神色凝重地看向陆明瑜:“瑜儿,吴提死前与你说了什么?” 陆明瑜道:“吴提说,二哥到了回乡的时候了,他说如果二哥留有日和的东西,那东西会指引我们前往帝释天所在的位置。” “如果二哥没有留着日和的东西,瑶娘和表哥会指引我们去。” 司马玄陌拧眉:“这么说,帝释天回了出云,这可难办了,出云那地方邪门得很。” 长孙焘问他:“邪门也得去,这不仅是谢韫的身世问题,也是牵扯到大宝和小茜,关于出云之行,你比较熟悉出云,可有什么计划?” 第1171章 你来我就安心了 司马玄陌挠了挠头,他眉头紧紧皱起,半响才道:“我这人做事,向来没什么计划。” 陆明邕捏了捏眉心:“没有就没有,还找借口。”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难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先分派好去出云的人手和在京城坐镇的人手?” 长孙焘道:“先生与兄长,自然要留在京城,先生还要主持朝中的事,协助陛下稳住朝局,兄长留在京中,预防有人浑水摸鱼。” 陆明瑜道:“西戎和北齐作何安排?” 长孙焘道:“我会与陛下商量,让慎王长孙翊去镇守西戎边境,西戎刚起叛乱,被朝廷镇/压后兵力不足,只要一员大将镇守即可。” “至于北齐边境,只刘孝杰将军一人,未免有些力有不逮,一旦天气变暖,草原有了食物,很可能会反扑。” “所以需要兄长留守京城,一旦归雁城生乱,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战场。” 风先生道:“派慎王去西戎边境戍边,等于起复慎王,一旦慎王有了权力,难保他不会生有异心。这招棋若是下不好,到时候被他反噬就不秒了。” 长孙焘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慎王行事虽莽撞冲动,但有几分军事才能,到时选一名合适的监军即可。” 陆明邕问道:“莫非殿下想用李元?” 长孙焘颔首:“李元,虽然表面吊儿郎当,但是个可造之材, 有他做监军,我很放心。” 风先生道:“那小子,依我看可行。但归雁城还需一名副将先去协助刘孝杰。” 陆明瑜问:“先生可有人选?” 风先生看向一旁的顾怀珺:“我认为顾千户可行。” 陆明邕道:“顾千户是麒麟卫的人,而麒麟卫是陛下的眼睛,派他去归雁城,只怕刘将军会有其他想法。” 风先生道:“麒麟卫可进可出,顾千户之才,放在麒麟卫可惜了,何不趁年少气盛,去疆场一展雄风?” 陆明瑜道:“兄长这是惜才,舍不得顾千户。” 众人一直在商量,似乎并未给顾怀珺选择权。 他垂头不语,到底是不放心瑶娘和顾念。 陆明瑜看出了他的顾虑,道:“此事,由顾大人自己做决定。” 顾怀珺感激地看了陆明瑜一眼,陆明瑜只是点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蓝灵灵见没人注意她,悄悄退了出去。 宫中/出这样的大事,她想在阿策的身边陪着。 众人见她离开,也没有阻止,继续商讨前往出云的细节。 陆明瑜继续道:“先生,二宝,三宝,麻烦你先看顾,我们一定会救回小茜。” 风先生很是为难:“殿下,娘娘,我又没什么武功,府里守卫也不成熟,只怕二公子与三小姐在我那里,我护不得他们周全。” 长孙焘道:“先生的顾虑不无道理,朝中诸事繁杂,二宝三宝交由先生看顾,只怕先生无暇顾及。” 风先生道:“我并非不愿,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能力照顾好二宝三宝。” 陆明瑜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着若是我们一去经年,二宝三宝交由先生看顾,届时开蒙教育等诸事,也能顺便交与先生。” 陆明邕道:“他们可交给我与阿芷。” 长孙焘道:“无需这么麻烦,二宝三宝可交给大长公主。论守卫,大长公主府的守卫不亚于皇宫,二宝三宝交由他们很安全。” “若是我们一去许久,开蒙一事就交由驸马。如今他们二人已不理朝事,是最适合看娃娃的。” 陆明瑜一时默然,她不是没有想过大长公主,她只是担心珍璃郡主的孩子出生后,大长公主一心扑在外孙上头,无暇顾及二宝三宝。 但眼下的情况,风先生还要忙于朝政,让他一个男人看孩子,也是不大靠谱。 兄长诸事繁忙,珍璃又挺着大肚子,交给他们也多有不便。 而二宝三宝作为皇室中人,总不能交给义母和白大哥照顾。 看来看去,也只有大长公主最为合适。 司马玄陌道:“沈景言可去归雁城,依他的才智,可助刘孝杰将军镇守边疆。” 风先生道:“王爷的提议不错,但沈景言毕竟是陛下的中书令,陛下身旁,也少不得他。” 谢韫提议:“春闱刚过,又将有一大批人才涌入朝中,从中择选些家世清白的,便不会觉得无人可用。” 长孙焘道:“我会奏请陛下,文官这边,交由先生处理,武将这边,先交由兄长负责选拔。” 司马玄陌道:“我再来捋一捋,去出云的人不止有殿下,阿瑜,谢韫,阿绥姑娘,还有我和瑶娘?” 南宫绥绥道:“我要杀了红姜!为祖父报仇,自然是要去的。” 陆明瑜道:“灵灵姑娘也要去,否则没人可以对付红姜。不过师父会留下来,他还要照管学院和大家的身体。” “尤其是二宝和三宝,他们年纪幼小,最容易生病,有师父照顾我们也比较放心。” “还有珍璃到时候临产,不能没有个靠得住的大夫在身边。在走之前,灵灵姑娘会解决他身上的问题。” 长孙焘略微沉吟,道:“就这么决定了,三日时间,如果这三日没有在京城搜寻到帝释天的踪迹,我们立即向出云出发。” 风先生看向长孙焘,无比郑重地道:“国事有我,但小茜就交给你们了。” 长孙焘颔首:“先生放心,本王定会与晏晏救出小茜。” 这边几人还在商议出行细节,身着内侍衣裳的蓝灵灵在卢公公的帮助下,来到了元武帝身边。 这一日,元武帝为了太后和玉贞自/焚一事焦头烂额,一会儿是与礼部商议太后丧事的细节,一会儿又与宗亲会面,一会儿还要想法子控制势不可挡的流言,忙得不可开交,似乎并未瞧见她。 只是会在喝下她递来的茶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所有人都在为今日的事忙碌着,元武帝也一样,直到夜阑人静,他才一把拉过身边的小内侍,紧紧地搂在怀里:“吱吱,你来我就安心了,让我抱抱你。” 第1172章 确定心意 蓝灵灵赖在元武帝身上,嗅吸着好闻的龙涎香味,那一抹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就像他这个人,始终萦绕在心尖一样。 半响,蓝灵灵才道:“阿策,太叔府的事情你也知晓了,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元武帝握住她的手:“非去不可吗?” 蓝灵灵点头:“非去不可,我想为铲除敌人尽一份力。” 只有敌人铲除了,他们才可以踏实的在一起。 她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她的阿策,为了她们苗女这一生只动一次的真情。 元武帝揉揉她的手:“好,你去多久,我就等你多久,别的不要,但你答应我,要活着回来。” 蓝灵灵认真地道:“我舍不得死去,因为你还在世上。” 元武帝取出腰间的玉佩,递到蓝灵灵手中:“此玉似我心,吱吱,这是我予你的信物,也是我决心娶你为妻的信物。” 蓝灵灵也取出她准备好的小辫子:“我们南疆的礼节习俗与大秦的不同,但你是秦人,我想要遵从秦礼。” “这是我的头发,取你的一缕和它编织在一起,那我们就是结发夫妻了。” “你留在京中也不安全,但是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先死去,在我们没有回到南疆之前,别先死去。” 元武帝接过她的头发,又取了自己的一缕,用一条红线绑住,然后贴身放进怀里。 他说:“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你。” 蓝灵灵道:“你这几位侧妃怎么办?是不是要安排一下?” 元武帝道:“到时候我会留下‘遗诏’,让她们陪葬,然后安排新的身份,许她们自由,她们的母家,我也会给予抚恤。” 蓝灵灵搂住他的脖颈,把脑袋贴了过去:“明知和你在一起会对不住很多人,但我还是自私的想独占你。” 元武帝靠在她的脑袋上,柔声道:“我让你独占便是。” 蓝灵灵道:“那我要独占一辈子的,我们苗女不认三妻四妾。” 元武帝唇角挑起:“应你便是。” 蓝灵灵从他怀里起来,而后站到他身边,把他轻轻地搂住:“我不懂安慰人,但我想着,你此时一定很难过,虽然你们秦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在我面前,你想哭就哭吧!” 元武帝伏在她怀里,一下子仿佛找到了心灵的寄托,眼角氤氲的水汽,晕染在她墨蓝色的衣裳上。 颜色变得好深,深得如同元武帝内心的悲伤一样。 这边,元武帝与蓝灵灵抓住最后的时间温存,而顾怀珺也带着一身凉风,来到了瑶娘的屋外。 “瑶娘。” 今天,他没有唤嫂嫂。 窗户没有开,但里面传出一声温柔的呼唤。 “阿珺。” 顾怀珺默然了许久,哑声道:“我想去归雁城,兄长在世时,一直教导我男子汉大丈夫当有所为,我很想为你和念儿撑起一片天,但眼下国家需要,我想去尽一份力。” 里面半响没有声音,许久才传来瑶娘轻轻柔柔的话语:“怀珺,你兄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身上所有的品质,都是我所钦佩的。” “虽然大秦不是我的母国,我没有报效大秦的热血,但我能理解你。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该去归雁城,去守护你兄长曾经热爱的土地。” 顾怀珺把手放在窗棂上,却始终不敢推开,他的声音更嘶哑了:“你要回出云,对吗?” 瑶娘应他:“那是我的母国,我该回去的,和谢韫一起回去,那儿也有我们王室中人需要扞卫的土地与百姓。” 顾怀珺哽咽道:“念儿也带回去吗?” 瑶娘回道:“带回去,那里还有她的外祖,她理应回去看看。” 顾怀珺仓惶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瑶娘道:“如果还活着,会的,这里是念儿的家。” 顾怀珺不知该说什么了,知道她会回来就好,知道她会回来就足够。 思及此处,顾怀珺把手放下,准备转身离开。 “砰!” 瑶娘拉开窗户,从身后抱住了他。 “阿珺,如果我还能回来,我就嫁你。” 顾怀珺身子重重一颤,满脸的难以置信,他木然半响,才转身将瑶娘搂在怀中。 他呢喃,一遍又一遍:“瑶娘,你应我了,你终于应我了。” 瑶娘点头:“我大你五岁,会老得比你快很多,等我回来,只怕鬓角已有白发,而你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阿珺,你不会嫌弃我吧?” 顾怀珺认真地道:“要嫌弃,早嫌弃了,要想另娶,早另娶了,瑶娘,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瑶娘伸手环住他的腰:“阿珺,我这辈子很幸运,先是遇到了阿璋,接着又遇到了你,尽管命运对我多有苛待,但此刻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谢谢你不嫌弃这个会撒谎的我,不嫌弃这个长你好多岁的我,不嫌弃这个对你一点也不好的我。” 顾怀珺紧了紧双臂,只是这么拥抱着,他已觉得满足:“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等着你。照顾好自己和念儿,我会挂念。” 瑶娘抬手摸着他的鬓角,眼里的仿佛落了光,像是在看孩子,又像是在看仰慕的人:“你长成一个英武的男人了。” 顾怀珺握紧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口,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 就在夜风吹灭廊下的灯时,双唇再无顾忌,紧紧地凑在一起。 而就在京兆府与麒麟卫满天下寻找帝释天时,他却带着小茜与受伤的红姜,轻轻松松出了城。 小茜看着仿佛傻掉的守城士兵与巡逻卫队,想要大喊出声,一抬头,却见帝释天盯着她怀中的大宝,眼神似笑非笑。 小茜放弃呼救的念头,抬眸挤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我饿了,他也饿了。” 帝释天见她乖巧,好脾气地道:“你饿了有吃的,但他没有。” 小茜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容就这么淡了下去,抱着大宝一脸忧愁。 帝释天无可奈何,吩咐红姜:“去抓几个奶娘过来。” 第1173章 离开 红姜略有迟疑,帝释天的眼神倏然凌厉。 他淡淡一瞥,红姜不由自主地俯身,不敢抬头望他一眼。 “是。” 重伤的红姜,几乎是含/着一口鲜血应下,而后领着两名死士离开,转瞬间消失在黑暗处。 小茜看着那些动也不动的守城士兵,不由得心急如焚。 她伸手抓了一把自己头发,指缝里缠着几根墨发,她刚想放手,手便被帝释天抓住。 帝释天从她的指缝中抽出那几根头发,而后将它们化为齑粉,令其随风飘尽。 “陆明瑜身边那两只小畜生鼻子有些厉害,虽然我们都服下能克制它们的嗅觉的药,但你这头发飘过去,我们的踪迹可就暴露了。乖一点,否则我杀了这孩子。” 小茜只是道:“最近没怎么睡好,我的头发掉得厉害。” 帝释天道:“等到了地方,我让红姜给你配几副护发的药。” 小茜微微颔首,浅浅笑道:“谢谢。” 帝释天看到她的笑容,唇角也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花白的头发在微光中就像天上的乌云,黑白掺杂。 他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小茜垂下头,又道:“谢谢。” 霎时间,这个话题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还好红姜很快便回来了,她手中拎着一个妇人。 把妇人丢到小茜面前,她看向小茜,不冷不热地道:“喂吧!” 帝释天眯起眼:“红姜,注意分寸。” 红姜垂头不语。 小茜伸手扶起妇人,却看向帝释天:“我想知道,她的身体健康么?有没有患疾。” 帝释天皱眉:“有的吃就不错了!” 小茜道:“要是宝宝生病,麻烦的还是你,我不想让你太过辛苦。” 帝释天神色稍霁:“是吗?” 小茜点头。 帝释天神色完全软化下来,他吩咐红姜:“你过来看看,务必确保这妇人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红姜不敢不从,伸手为妇人把脉。 妇人吓得瑟瑟发抖,脸白得像纸一样。 红姜把妇人推开:“她没问题。” 小茜并未立即将大宝递过去,只是道:“那么,为了避免宝宝换奶引起各种不适,这一路上,便带着她吧!” 妇人“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几位贵人,我还有个一岁的儿子要喂养,请几位贵人放过我吧!” 帝释天袖底的手已曲握起来,似乎要将妇人化作食物。 小茜一把钳住妇人的手,冷声道:“你若不从,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你还想见你儿子吗?如果想,你就得听话。” 妇人见小茜面目和善,还想哀求她,可帝释天饥饿的眼神,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她抖着手伸向小茜,想要将大宝接过来。 小茜依旧没有立即把大宝给她,而是道:“不急,等到了合适的地方,坐着喂。” 帝释天的双目红得吓人,似乎陷入某种癫狂。 醒不过来。 小茜拉了拉他的袖子:“风瑕,走吗?” 帝释天这才回过神,伸手去牵小茜:“走。” 小茜假装看不到他伸过来的手,两手紧紧将大宝抱住,还把大宝凑向帝释天,笑吟吟地道:“刚刚他笑了,露出两个小梨涡,他有梨涡!” 帝释天没有因为牵不到小茜的手而生气,反而觉得小茜抱着大宝的样子很温馨,不由也笑了。 “不到两个月大的孩子,怎么会笑,你莫不是看错了?” 小茜道:“我没看错,他的确笑了。” 顿了顿,小茜继续道:“你像这么大的时候,应该更可爱。” 帝释天道:“我不知道我像这么大的时候长什么样子。” 小茜道:“婴孩是这个世上最纯洁干净的东西,人在重获新生后,一切都被涤去,变成一个纯净的孩子。无论五官如何,孩子都是好看的,因为孩子干净。” 帝释天没有回答,负手走在前头。 红姜跟在二人身后,步履有些虚浮,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 她的眼眸,好像冰渣一样,碎了。 一行人往城外码头走去,用不了多久,便上了一艘小船。 小船外没有任何灯火,悄无声息地行在黑沉沉的江中。 而大宝,也终于吃到了妇人的奶,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捏着小拳头睡去。 小茜不放心别人抱大宝,待大宝吃完奶后,便又接到了怀里。 紧张与不安使她难以入眠,她就这么睁着眼睛,坐在床上忧心忡忡地盯着那只燃烧的蜡烛。 她不见了,夫君该多么担心? 帝释天的房间就在隔壁,屋里并未点灯,有月光从小窗口拉进来,照在靠墙的桌上。 那桌面摆了许多东西,像是一些法器。 他摆弄许久,推演了几遍,而后眉头高高皱起,唤了一声:“红姜。” 红姜推门而入,手臂的纱布只缠到一半,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恭敬地问道:“主子,唤属下何事?” 帝释天眉头皱得很高:“派些人马,去确认吴提的死活。” 红姜十分疑惑:“主子,灭魂蛊已杀了吴提,为何……” 帝释天道:“吴提的命星虽然暗淡,几乎可以说看不见,但并未消失,本座怀疑他用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好金蝉脱壳,摆脱本座的控制。” 红姜道:“主子,没人可以再尚未解蛊的情况下,能逃过一劫,吴提必死无疑。” “此刻再动用任何人,都可能会被麒麟卫咬上,属下认为犯不上为了确认他的死活,而让我们的人面临危险。” 帝释天道:“本座并未看错,吴提命格特殊,他的命星也极易辨认,不可能看错。” 红姜拱手:“属下这就去安排!” “慢着,”帝释天叫住红姜,而后问道,“红姜,你是不是背着本座帮助吴提?” 红姜急忙解释:“属下不敢!” 帝释天冷笑:“本座知道你们感情好,但若是让本座发现,你背着本座做些不合时宜的事,本座只能忍痛要了你的命。” 红姜立即表忠心:“属下此生决不会背叛主子!” 帝释天摆摆手:“下去吧!以后本座的任何话,你最好照做,要不是本座今日心情好,就冲你方才的态度,本座绝不轻饶!” “是!”红姜应了一声,躬着身退了出去。 帝释天收了东西,转身走向小茜的房间。 既然已经是他的人了,那么,该住在一起才是。 帝释天暗自冷笑:风澈,就算你赢了一辈子又如何? 你最爱的女人,终将都会成为本座的人! 第1174章 我不脱! 昏暗的船舱内,妇人蜷缩在床上,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小茜抱着大宝坐在床边,她抬眸便见帝释天走进来,杏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可就在她读懂帝释天的眼神时,她把大宝放在床上,轻声对妇人道:“王嫂子,照顾好我的孩子,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帝释天见小茜放下大宝,不免有些诧异,他负手立于门口,噙着一丝笑意望着小茜。 小茜深吸一口气,走到帝释天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你找我吗?我们去外面说。” 帝释天就这么望着小茜,举步跟在小茜身后,到得自己的房间门口,他猛地将小茜拉了进去,抵在墙壁上。 他笑,眼里既偏执又疯狂:“小茜,你是我的了。” 小茜吓得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她听到自己的心急促地跳动着,恐慌和惊惧蔓延全身,整个人经不住颤/抖起来。 她紧紧咬住嘴唇,直到下唇都出了血,这才从恐惧颤栗中找回半点理智。 刚开口,她的声音都是抖着的:“你……你是想与我……” 帝释天凑近她,那与夫君几乎如出一辙的面庞,近在咫尺,所以眼眸中热烈的情绪,也能看得十分清晰。 “怎么?”他问,“你不愿意?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你不愿意?” 小茜当然不敢说她不愿意,她沉默了许久许久,忽然放松了身体,平静地看向帝释天。 “你想要我的身子,我无从反抗,你想,便拿去吧!” 她咬了咬唇,愈发平静地道:“只是,我以为你想要的是两情相悦的心甘情愿。” “我被你掳来,满心惊慌害怕,此刻我在你面前说话都是抖着的,这样的情况,我怎么向你说出一句‘愿意’?” “如果你不给我时间,等到我心甘情愿,满心欢喜的时候,那么,你得到的也只是一个根本无从反抗的我。” “甚至今夜过后,我可能没办法从容的面对你,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与你一同吃饭品茶。” 帝释天眼底的火,炽/热而浓烈,他双手按住小茜的肩头,就这么按了半响,才把小茜放开。 “我承认,我有克星,而我的克星,便是你。世人都说你憨傻愚钝,胆小如鼠,可我偏偏拿这样一个你,没有任何办法。” 小茜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她揉着发疼的肩,没有露出半分不悦,目光澄澈地看向帝释天。 “你把我带走,只怕我夫君与阿姐他们根本找不到我,对于这个现实,我已认清,只是我不想就这么认命。” “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去捋清思绪,我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一切,以及需要时间去习惯你。” 帝释天一拳砸在小茜脑袋旁边:“我要的不是习惯!我要的是你的人,你的心,以及你的一切。” 小茜道:“你想得到我的一心一意,你想得到我的真诚以待,那么你就需要付出,而最基本的付出,便是时间。” “我说过,你想拥有我这具躯壳,你随时拿去便是。但我这颗心,却不能随时随地无条件交付。” 帝释天挑起唇角:“你赢了!” 说完,他摔门而出。 小茜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水汽,她简直怕死了,怕极了。 过了好半响,她才能驱使自己的双腿,迈出帝释天的房间。 迎面正好撞见红姜,小茜止住脚步,在眼里充满敌意的红姜面前,她没有丝毫退让。 红姜见她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步履虚浮,仿佛双腿受了伤,站不稳似的,不由得轻嗤一声:“胆小鬼!” 小茜扶着墙的手并未收回,就这么看着红姜,表情无悲无喜。 红姜眼底的轻视与敌意,渐渐化为嫉妒,那种永远无法企及的嫉妒,烧心挠肝的嫉妒。 可就是这么个胆小鬼,她怎么那么好命? 尽管小茜满头冷汗,但她还是轻轻吐出几个字:“让开。” 红姜眯起双眼:“你说什么?” 小茜只是淡声重复:“让开。” 红姜站在通道中间,冷冷地看着小茜:“我不让,你又能如何?你敢叫主子过来帮你么?” 小茜叹了口气:“我不想跟你争执,也没有争执的必要,如果不想让你我的关系变得更复杂,那就请你让开。” 红姜气得胸/口起伏,但也没有让步。 两人僵持不下,呈剑拔弩张之势。 小茜耐心耗尽,她径直走过去,用力推了红姜一把,将受伤的红姜推得撞在墙上,而后抬头挺胸地走过去。 红姜气得不成样子,伸手抓住小茜的头发。 小茜站住不动,却也怒了:“放手!” 红姜不放,小茜反手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猛地扯到身边。 红姜被打个措手不及,痛得她下意识地松了手,就是这个机会,她被小茜按在墙壁上。 小茜用手肘抵着她的喉咙,怒声道:“别惹我!就算我是阶下囚,也还轮不到你来欺负!” 说完,小茜甩开她。 红姜捂着喉咙怒不可遏:“你怎敢!” 小茜道:“平时我不敢,但强弩之末的你,有何不敢?” 说完,小茜走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好,靠在门上好久,才力竭般瘫在地上。 如果不借风瑕的势,她如何敢惹红姜? 她怕死了。 可尽管再怕,她也不能低头。 否则,以后他们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她倒是无所谓,但大宝不行,那是凤子龙孙,不该受那些苦楚。 红姜盯着紧闭的门许久,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但却不敢做什么,她还要顾及主子。 狠狠地剜了一眼后,她气愤地离开了。 荥阳王府。 洞房花烛夜。 司马玄陌姗姗来迟,面对端坐在床上的董穗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近董穗,挠了挠头,还是难以启齿。 董穗轻轻柔柔一笑:“夫君辛苦了。” 司马玄陌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董穗起身,伸手要去为司马玄陌解开外袍:“妾身给夫君宽衣。” 司马玄陌立即道:“我不脱!” 董穗双手霎时僵住。 第1175章 唉,热 见董穗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司马玄陌也疑惑地看向董穗。 一对新人,在这一瞬间四目相对。 两人都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偏偏两人都想不到一处去。 董穗问:“夫君,你习惯穿着衣裳睡么?” 司马玄陌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耳根慢慢地红了起来,他用巴掌遮住那张臊红的脸,然后道。 “阿穗,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自己来,不用你伺候。” 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太妥当,司马玄陌手忙脚乱地解释:“不是,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你帮我脱外袍。” 董穗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司马玄陌更慌了,连忙慌乱地再度解释:“阿穗,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过惯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也很辛苦,不用在意我。” 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司马玄陌垂头丧气地坐到床上,狠狠地挠了挠头发,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董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地站在司马玄陌面前,无论内心如何波澜,但表情仍然保持着得体的笑意。 她望着眼前的高个子男人,庞大的身躯看起来健硕而有力,可偏偏在女子面前,却是这么的木讷笨拙。 董穗忍不住笑了起来,司马玄陌终于仰起头,把手伸向她:“阿穗,我们谈谈。” 谈谈? 谈什么? 绕是内心疑惑一大堆,董穗还是把纤细的指骨搭在这个男人的大手上,舒舒展展地坐到司马玄陌身边。 她温柔地说:“夫君,你请讲。” 这如同春风化雨般的嗓音,仿佛沁人心脾的山泉,涤荡司马玄陌那颗无处安放的心灵。 司马玄陌只觉得踏实,舒心,也没了先前的紧张。 他握住董穗的手,道:“阿穗,少年时期家中骤逢变故,我大受打击与惊吓,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说话。” “虽然有幸得师父照顾,但师父是个孤僻的人,也没办法做我可以谈天的朋友。” “所以我由一个开朗活泼的少年,长成了如今的模样,长时间没有与外界有太多交流,使得我丧失了沟通的能力。” “等到我重新回归到人群中时,我却发现,我又笨又傻,像个榔头一样。” “书中的我,并非真正的我,那只是我想要成为的我,也是我缺失的那部分。” “我不会说话,甚至也不会甜言蜜语,更不会察言观色,有时甚至还对别人想表达的意思反应不过来。” “真实的我,浑身缺点。但我已经用这种方式活了十数年,我希望在你这里得到包容和理解。” “当然,这不代表着你就必须容忍我,无休止的迁就我,而是希望你在知悉一切的情况下,给我一点时间和耐心,我会尽快让自己成长。” 董穗眨了眨眼睛,偏头擦拭泪水,她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她握住司马玄陌的手,道:“夫君,你同我说这些,说明你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我很欢喜,也很高兴能认识这样一个你。” “我也不是什么十全十美的人,也有很多缺点,也用了另一种生活方式活了十数年。” “我晓得夫妻之间需要理解与沟通,我会努力理解你,遇到问题会及时与你沟通。” “我会努力让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融合在一起,寻找到属于我们,适合我们的方式。” “我全心全意心悦夫君你,自然会认真用心地经营我们这个小家。” 司马玄陌情难自禁,伸手把董穗揽进怀里:“我一生不幸何其多,但能遇见你,我又是幸运的。” 他把董穗的手抓到手里,十指紧扣:“但是阿穗,任何一段真挚的感情,都经不住消耗,如果你有不顺心,有不满意的地方,一定要与我说。” “我不想让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生活中的琐碎,消耗了你对我的情谊。” “我想让你知晓,我珍惜每一分你对我的好,我舍不得去作践你的每一分真心。” 董穗含泪点头:“夫君能与我说这番话,我就知足了。” 司马玄陌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董穗像是早已知晓他的想法,取出一枚同心结,轻轻塞入他手中,柔声道:“夫君,如果你有还未履行的职责,或是应该去做的事,那就去吧!” “我不是束缚你的绳索,我不想因为我,而使得你有所顾忌。我希望做你风雨同舟的那个人,而不是绊手绊脚的累赘。” “但是有一点,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身在何处,一定要保重自己。” 司马玄陌紧紧揽住她,娇娇/软软的身体依旧很瘦,摸着那骨头,莫名地让他生出保护欲。 他把下巴搁在董穗的头顶,愧疚地道:“我可能去很久,在没有弄清楚情况时,也可能没有书信。” 董穗道:“这是合卺酒那条红/绳编织的同心结,在我们喝下合卺酒时,这条绳早已将我们连结在一起,无论你在多远的地方,我们的心始终在一起。” “没有书信不要紧,我会怀着希望,在我们的家等着你,不要担心我。” 司马玄陌道:“舅舅已接受了荥阳王府长史之位,我瞧着舅舅和外祖父都是稳重且明事理的人,有他们帮衬着,我也比较放心。” “那江静秋表妹,也是个有主意的,我已拜托她在我不在时,多来陪陪你。” “至于阿实,我已准备好他的院子,你们姐弟也能有个伴。风先生已准备收他为学生,要让他珍惜这个机会。” “平日如果没有急事,千万别出门,外面太危险了。安心在家等我,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董穗含笑道:“好。” 两人靠在一起许久,互相诉说着心里话。 眼看龙凤烛烧到一半,司马玄陌咳了咳,道:“这喜服怪厚的,穿着实在热。” 董穗刚把手伸到他的衣襟,他便连忙起身:“我自己来,我不仅可以自己动手,还可以为你代劳。” 董穗一时默然,美丽的脸飞上红霞。 再抬头,却见司马玄陌手脚麻利地脱了自己的衣裳,眼角不狭于任何情/欲。 那模样,仿佛就是真的因为太热脱去衣裳,而且还有余力帮别人。 董穗那荡/漾的思绪,也被司马玄陌一本正经的神色驱散。 她忍不住捏了捏眉心:额…… 忽然,一道黑影罩下来。 紧接着,她的霞帔被褪去。 帐幔拉下,司马玄陌从憨憨变成男人,大概只差一床蒙头的被子。 唉! 热。 第1176章 分别与出发 三日之期已至,京城并未找到帝释天的踪迹。 众人也趁此机会将事情安排妥当,一行人乘上前往出云的船。 临行前,二宝三宝已被送往大长公主府。 许是到了年纪的关系,大长公主夫妇很喜爱孩子,当即便打了包票,承诺必定把两个小宝养得白白胖胖的。 结果下一刹那,大长公主就被二宝踢得眼冒金星,几乎失去了视觉能力。 可尽管如此,大长公主还是顶着黑眼圈,抱了抱二宝,最后又抱着不停哭闹的三宝笑嘻嘻地道:“小孩子活泼好动些比较好。” 陆明瑜把二宝接到怀里,不舍地将脸贴过去:“二宝,你要乖乖的,娘亲去接兄长和小姨。” 接着,陆明瑜又抱起哭闹不停的三宝,无奈道:“你这么爱哭,以后谁忍受得了你的坏脾气?” 三宝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那眼角还挂着泪痕。 陆明瑜瞬间没了脾气,抱着三宝舍不得放手。 长孙焘向大长公主行了个礼:“阿姐,孩子就拜托你了。” 大长公主郑重颔首:“我会用生命去保护他们。” 另外一边,被点名跟随的阿六拉着绿猗的手闷闷不乐:“绿猗,你可擦亮眼睛,苍梧和苍何一点都不比我好,我不在时,你别被他们骗了。” 绿猗把一个饭团塞进他的手里:“吃了它,吃饱了就不会瞎操心了。” 阿六嘿嘿一笑,握着饭团跑了,结果却在饭团里看到一大块黑炭。 他气得来找绿猗理论,可绿猗不见了踪影。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便用温和的手段灌了苍梧与苍何一碗碳水,然后才施施然离开。 码头上。 陆明邕前来送行,他有心想拍拍陆明瑜的头,手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做。 陆明瑜把他的手捞到头顶,握着他的手腕,笑吟吟地道:“兄长放心,我会保重自己,你也要珍重,好好照顾珍璃与小侄。” 陆明邕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长孙焘从二人中间撞过去,嘴里还喊着“借过”。 把陆明邕的手撞开后,他搂着陆明瑜的腰道:“兄长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妻子。” 陆明邕依旧没有说话,披风一甩,大手一挥,领着麒麟卫离开了。 风先生没有前来送行,因为想交代的话他早已说清楚,如今正在帮元武帝处理太后自/焚一事。 百里无相也没来,他觉得因为自己的失误害惨了南宫绥绥,间接导致帝释天掳走大宝和小茜。 尽管大家都没有怪他,他也没脸来见大伙儿,只托阿六捎口信,说会与薛巍和秦宁,照顾好太叔府和学院。 白黎母子也没有来,只是把自己耗时十年打造的船送给大家,并取名“乘风”,希望大家乘风破浪,否极泰来。 蓝灵灵望着皇城,她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阿策一定在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至于董穗和珍璃郡主更不用说了,两人都被关在家中,出来一趟却是不可能的。 因为已做完告别,众人上了船后,便命船员和舵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出云。 一路上,南宫绥绥都显得十分沉默。 谢韫安慰她:“昭华已以太叔的名义送了书信去南宫家,向南宫家的众人宣布祖父是为了救人而死,并予以追封,南宫家的人不会找娘亲麻烦,你放心。” 南宫绥绥道:“我并非是担心家里的人与娘亲为难,我只是,还未接受得了祖父的逝世。” “我闭上眼睛,还觉得他就这样鲜活地站在我面前。他虽然严苛,但却成就了今日的我。” “他虽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但却是那如豺狼虎豹的家里给予我最多善意的人。” “哪怕亲眼见到他化为灰烬,只剩下累累白骨,我依然无法接受他去世了。” 谢韫难得放柔声音:“别难过,你还有我。” 南宫绥绥靠在谢韫的肩头,久久没有说话,等到谢韫肩头有些酸麻时,泪水已浸湿他的衣衫。 拔出木剑致使帝释天逃/脱一事,没有人怪罪过她,但她也不是那等矫情的人,对众人的好意真心接纳,并未一直陷入愧疚中。 只是祖父的离世,到底对她打击太大,在谢韫面前,她把所有的软弱都表现出来,却是狠狠地哭了好几次。 等到南宫绥绥停止哭泣,谢韫取出一条手帕,那是日和当初送给他与南宫绥绥的。 谢韫的那张因为中毒而烧毁,但南宫绥绥比较粗线条,把帕子一扔就忘了它的存在,在收拾东西时恰好被翻了出来。 南宫绥绥脸上还挂着泪痕,也没有注意谢韫拿着的帕子正是日和所送,以为谢韫给她准备的,拉过来就往脸上抹。 “这是……” 谢韫正想说什么,便瞧见瑶娘拉着顾念进来。 对于这个并未一同长大的表姐,谢韫生不出太多亲切的感情,但骨子里流淌的血脉,却让他想与瑶娘靠近。 “表姐,你怎么来了?” 瑶娘看向顾念,只见顾念捧出一盏莲花灯,把它递向南宫绥绥。 莲花灯手工拙劣,看得出是顾念这个孩子亲手所做。 她在南宫绥绥接过莲花灯时,唇红齿白的小脸凑到南宫绥绥面前,奶声奶气地道:“娘亲说表舅母不开心,于是念儿便做了这盏莲花灯,希望表舅母的笑容,就像这盏莲花灯般绽放。” 南宫绥绥也被这团子似的小可爱征服了,唇边不禁露出笑意:“谢谢念儿,我很喜欢。” 顾念笑吟吟地拉住南宫绥绥的手指:“表舅母喜欢的话,就来和念儿一起/点莲花灯好不好?” 南宫绥绥无法拒绝,取出/火折子点燃莲花灯中间那一小截蜡烛。 顾念很是认真,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希望表舅母的祖父早登极乐,希望表舅母尽快开心起来。” 接着,她软糯糯地道:“表舅母,念儿的小叔叔要成为念儿的父亲,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念儿都能接受。” “相信表舅母比念儿还要勇敢坚强,要快快开心起来呀……表舅看到你这样,眉头皱着就没有松开过。” 小孩子不懂亲人去世意味着什么,但南宫绥绥知道,这孩子一片纯真的赤诚之心。 看到顾念的笑容,南宫绥绥不由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人本来就是坚强的生物,最是容易忘却悲伤。 等最难过的那一阵过去了,伤口会被时间治愈,待到后来,也只是在怀念逝去的亲人时怅然若失。 谢韫道:“念儿很是早慧。” 瑶娘柔柔笑道:“含璋本就是很聪慧的人,虎父无犬子,含璋的女儿,自然不会差。” 顾念听到娘亲的夸赞,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开心地笑了。 她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表舅母听,却在看向南宫绥绥时,发现那张帕子上有东西。 她指着帕子,脆生生地道:“表舅坏坏,表舅母的帕子脏了,都不帮表舅母换条新的,要是念儿的小叔叔爹爹,早就给娘亲准备一大箩筐了。” 谢韫诧异看向帕子,上头,并非污渍,是什么呢? 第1177章 古老的阵法 南宫绥绥把帕子展开。 绢帕的丝线被照得丝毫毕现。 而那画在绢帕上的图案,也被映了出来。 谢韫接到手里,想用烛光把它照得更亮些,可随着帕子上泪痕变干,图案也渐渐消失。 谢韫拽紧帕子沉默不语。 南宫绥绥却又哽咽了:“只怕日和在做这帕子的时候,就已做好了死的觉悟。” “她相信有朝一日/你会知晓真相,会拿着她留下来的东西流泪,所以才会把信息留在帕子上。” 瑶娘叹息,一时散去笑容:“我知道这个法子,极耗心力,如果不是对你与阿绥姑娘人品的信任,想必她也不会冒险用这个法子。” 谢韫终于开了口:“日和年纪虽小,却比我有担当得多,是我害苦了她。” 顾念见表舅不开心,连忙出言安慰:“表舅,念儿想表姨不会怪你,否则她也不会在帕子上留信息给你。” 谢韫摸摸顾念的头:“念儿,谢谢你。” 顾念不好意思地笑了:“表舅不用客气,娘亲与小叔叔爹爹教过念儿,一家人要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表舅是家人,念儿关心表舅是应该的。” 瑶娘看向顾念的眼里尽是宠溺,她道:“念儿乖,表舅母已经收了礼物,念儿是不是应该回去念《千字文》了?” 顾念乖巧地点点头:“娘亲说过,女子也要有学识,才能长成被人喜欢的模样,念儿会好好学习。” 说完,顾念憨态可掬地朝众人福了福身:“念儿告退。” 南宫绥绥忍不住夸赞:“是个体贴且懂事的好孩子,可以看出阿姐你很用心地教她。” 瑶娘道:“要不是有了念儿,在阿璋走时,我恐怕已经撑不下去了。” “念儿是我的支柱,自然要在她身上多下功夫,我不想她长大成为被人讨厌的人。” 南宫绥绥道:“我很喜欢她。” 瑶娘微笑着点点头,看向谢韫:“方才帕子上的东西,你看得懂吗?” 谢韫摇头:“此事,只怕得找表哥。” 南宫绥绥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众人知晓。” 谢韫颔首,捏着帕子走出房间。 他来找到阿六,谎称阿六的头上有脏东西。 就在阿六忙着抖脏东西时,他趁阿六不注意,便在阿六的眼睛上抹了一把辣椒粉。 “啊!公子的手有毒!” 霎时间,阿六杀猪般的叫声响彻整个船舱。 他捂着眼睛,不停地上蹿下跳大呼小叫,想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可正当他泪流满面时,谢韫一把钳住他的腰,把他搂在怀里,避开那流出来的清鼻涕,用帕子去擦拭他的眼泪。 阿六蒙了。 不懂公子为何抱他,手还不规矩地搂住他的腰。 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谢韫那张昳丽的脸越凑越近。 怔怔地等谢韫得到足够的眼泪后扔开他。 他张嘴咬住自己的十指,而后不停地呢喃:“我是绿猗的,公子动摇不了我的心!” 南宫绥绥一脸嫌弃:“你当我死了?” 阿六转身继续把双手的手指塞进嘴里,口中念念有词:“都那样抱了,怎么可能没有意思?可是我不喜欢男人,该怎么拒绝公子的心意?” 陆明瑜皱着眉头走出来:“阿六,你的眼圈怎么这么红?” 一瞬间,忘记了疼的阿六,又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公子好生心狠手辣,竟然对我的眼睛下手!” 陆明瑜嫌他聒噪,直接一针放晕了他,然后提着他的后领,把他丢进房间里。 “砰”的把门关上。 司马玄陌见状,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长孙焘看向谢韫:“怎么了?” 谢韫把泪湿的帕子展开,显出上面复杂的线条。 正当长孙焘与陆明瑜还在观察时,司马玄陌忍不住道:“这东西我好像见过。” 陆明瑜从袖底掏出几张绢帛展开,然后递到司马玄陌的面前:“这是秦宁与表嫂根据你书中描绘的地点,然后画出的图案。” 长孙焘道:“我与晏晏对照过出云前几代国主呈上来的舆图,发现两者并非一个东西,绢帛上的图案倒是与谢韫手中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尽快想起来,这究竟是什么。” 司马玄陌拿起帕子左看右看,耸耸肩道:“这不就是横也是丝竖也是丝吗?正如我对阿穗的思念一样。” 陆明瑜捏了捏眉心:“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些?” 司马玄陌叉腰大笑:“我一直很出息啊!这次我把海上那些好兄弟召集起来,为我们到出云保驾护航呢!等我们进入海里,就能与他们汇合了。” 陆明瑜忍住怒火:“我们想知道,这些图案到底是什么?” 司马玄陌见绢帕上的图案正在变淡变模糊,他还用力抖了抖,更加剧泪水变干,等再次展开绢帕时,那图案已消失不见了。 陆明瑜取来笔墨纸砚,在宣纸上把方才看到的图案画了出来,而后传阅给众人。 她高超的画技完美还原了图案的模样,然而众人根本看不懂图案是什么。 长孙焘看了看手中的宣纸,又看了看画着图案的绢帛。 最后,他把薄薄的宣纸放在绢帛上。 一瞬间,仿佛乱七八糟的线条,终于有了踪迹可循。 他把宣纸不停地调转角度与方向,过了一会儿,两个图案完美重合。 长孙焘观察着图案,眉头紧锁:“这是一个古老的阵法,早已失传了,日和怎么会有其中一部分?” 听到长孙焘提及“阵法”二字,司马玄陌立即翻出命师的阵法书籍,翻了半响,终于在书上找到同样的阵法。 原来,这是命师的秘术。 这阵法名唤“八方阵”,是个将人囚困的阵法,除非有人在外面破阵,否则里面的人一旦被囚禁,根本不可能出来。 司马玄陌疑惑:“师父不是希望我们诛杀帝释天吗?怎么留下的线索却是囚禁人的阵法。” 陆明瑜道:“或许是先把帝释天囚困了,才能击杀他。” 谢韫道:“昭华,你用宣纸对一下另外几张绢帛,应该还有其它信息。” 第1178章 缘由 长孙焘拿起宣纸,继续对照其它几张绢帛。 可与前一张不同的是,接下来几张绢帛呈现的并非阵法,而是地形。 剩余一共七张绢帛,每张代表一个地点。 每个地点的地形,包括水纹,都被细致地呈现出来。 司马玄陌叉腰总结道:“这七个地点,都是师父亲自带我去的,总不能是为了告诉我,只要摆个七星阵什么的就能杀了帝释天吧?” 他玩笑的话,令众人不禁深思。 谢韫问道:“真有七星阵?”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不知道,我说着玩呢!” 陆明瑜剜了他一眼:“憨憨!” 司马玄陌很是冤枉:“就是这么憨,我也没办法,总不能让你舅母把我抓去回炉重造。” 陆明瑜摇摇头,不再理会他,在宣纸上将方才看到的地图分别画下来。 长孙焘端详地图许久,始终找不到这七个地方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既然是命师留下的,那必定有着它们存在的理由。 末了,长孙焘道:“晏晏,你试试能不能把这七个地点放在同一张纸上,或许有收获也说不定。” 陆明瑜道:“不知道方位的话,把地点胡乱放在一起,也没有什么用。”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司马玄陌。 只见司马玄陌抬头挺胸,抢过陆明瑜手中的笔,在每个地点上都标上方位,而后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 陆明瑜又剜了他一眼,弯腰把七个方位画在纸上,等到地图成型时,她不禁疑惑出声:“怎么回事?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长孙焘指着地图道:“东南西北,加上东北、西北、西南,一共七个方位,少了东南方,地图自然不完整。” 谢韫道:“这七个方位和八方阵有什么联系?所谓八方阵,则四面八方都被围困,且阵眼又在外面,里面的人无法逃/脱,故被称为‘八方’,但七个地方与八方阵似乎没有关联。” 南宫绥绥插嘴道:“如果凑齐八个方位,是不是要利用这八个地方摆上八方阵?然后把帝释天围困在里面?” 长孙焘道:“也不无这个可能,但我们需要把这八个地方都凑齐,才能判断八方阵的可行性。” 陆明瑜摸着下巴端详地图,忽而问司马玄陌:“这八个地方中间是哪里?” 司马玄陌道:“我只知道是一座大山,山头常年积雪覆盖。” 一直认真聆听的瑶娘开口了,她说:“这座山顶有座火山口,出云史册记载,‘雪山之巅有火山,昼夜火燃,得暴风不猛,得猛雨不灭’。” “关于这座火山,出云民间还有个传闻,据说火山里住着火神,有一次火神生气了,让火山活了过来。” “引得八方震颤,从山口喷薄而出的流火具有拔山撼岳、摧枯拉朽的力量,能碾灭一切生物。而其带来的硝烟,能遮天蔽日,经久不散。” 陆明瑜拧眉思索了一下,道:“帝释天怕烫,是不是可以把他逼到火山口,烧死他?” 长孙焘道:“帝释天没那么傻,知道自己的弱点还会被我们逼上火山口。” “这些方位间必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等我们补齐第八个方位,或许就能找到命师留下的关键。” 谢韫看向司马玄陌:“表哥,你在出云晃荡了那么多年,难道命师只带你去过这七个地方?” 司马玄陌伸手撘住谢韫的肩头:“二弟,相信我,我也很想知道第八个地方在哪,但前面七个地方,师父带我去的时候都发生令人记忆深刻的事,所以才会被我记载在书中。” “其余所有地方,都像白开水那么寡淡,让我在这千千万万个无聊透顶且寡淡的地方找出一个不寻常的,实在太为难我了。” 谢韫无话可说。 长孙焘似笑非笑地看着司马玄陌,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明瑜淡声道:“这是个路痴,没有三梦他一事无成,你靠他带路,只怕能把你带到河沟去。” 司马玄陌连忙反驳:“阿瑜你这是指在翠屏山发生的事?那是我故意装傻,让你觉得我憨厚老实,这样才能拉进你我的关系。为了认你这妹妹,我简直是煞费苦心。” 陆明瑜笑道:“为了不承认自己傻,你也真是煞费苦心。” 司马玄陌转身拉开屋门,一头扎进房间里,对着外面吼道:“从今天起,我要闭关学习师父的绝技,不要用美食诱/惑我,待我出去,必定让你们刮目相看!” 众人没有理会他,继续观察地图。 陆明瑜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连命师都不知道第八个方位在何处,否则他不会不留下线索。” 长孙焘道:“很有这个可能。” 陆明瑜又道:“我认为凭日和一人,无法在帝释天的眼皮子底下留下这份信息,而提醒我们注意这份信息的人是吴提,也许是吴提在暗中帮助日和也说不定。” 谢韫道:“据你所说,吴提是因为小兰花被帝释天挟持,这才不得不听命于帝释天,如果他对帝释天早有反心,那么他助日和留下信息也不是不可能。” 陆明瑜紧皱眉头:“我一直想不通,吴提究竟是怎么死的,他连明珠和灰灰的毒都不怕,这样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 一直在旁边玩手指头的蓝灵灵道:“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众人看向她:“嗯?” 蓝灵灵沮丧地道:“是我对灭魂蛊掌握得不够纯熟,遗漏了重要的信息,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直到今日才知悉原因。” 她看向众人,颓然的神色仿佛在告诉大家,她不想承认自己比红姜差。 但到了最后,她还是解释道:“衍蛊分雌雄,灭魂蛊同样也分,只要杀死其中一个蛊,另一个也会爆裂而死。” “想必是帝释天捏死了另外一只蛊,而致使吴提体内那只爆裂,引起真气逆流,所以才要了吴提的命。” 陆明瑜道:“怪不得,帝释天如此有恃无恐,原来他还有这个方法控制棋子。” “只是吴提是他的一大助力,他怎么会要了吴提的命?莫非吴提生有反心的事被他知道了?” 长孙焘道:“吴提的死,必有原因。” “我知道原因。”闭关的司马玄陌忽然拉开门,准备告诉大家一个惊天大秘密。 第1179章 双星 众人疑惑地看向他。 四下瞬间安静了,河水汩汩流动的声响清晰入耳。 甚至能感觉到“乘风”破开风浪,急速前行。 司马玄陌被那种疑惑中透着怀疑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硬着头皮走进来,又坐回他方才的位置,这才缓缓讲述他认为的原因。 他说:“师父命我下山襄助帝星时,他曾告诉我,这个时代双星并列。” 众人:“嗯?” 司马玄陌把话说得更为透彻一些:“也就是说,除了殿下以外,还有另外一颗帝星,只是师父提到这另外一颗帝星时,神情十分遗憾,还说什么‘可惜了’。” “如果真是帝释天在这个节骨眼要了吴提的命,那么吴提很可能是师父口中的帝星。” 陆明瑜道:“这和帝释天杀了吴提究竟有什么关系?” 司马玄陌解释道:“夜空中满是繁星,但却只有一轮明月,如果这轮明月陨落了,那会发生什么事呢?” 见众人仍旧偏着头看向他,司马玄陌很无奈地解释:“夜空无月,夜晚就只剩下黑暗了,我怀疑帝释天是想用吴提的死,来引发一场大动/乱。” 长孙焘道:“但是,我们离开京城时,事情基本已被控制住了。” 谢韫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吴提没有死。” 陆明瑜道:“我确认过,他脉搏与气息全无,而且尸体已经被一把火化为灰烬,除非看守尸体的人出了纰漏,吴提在那会儿被掉包。” 蓝灵灵道:“这么说来,他没死反而是好事了。司马榔头,我瞧你这半吊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变得有用。” “你何不收个有天赋的弟子,好让你们命师一脉传承下去?要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也不用把渺茫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司马玄陌瞪大眼睛指着蓝灵灵半响,总算憋出了几个字:“竟然说得一点没错!” 众人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司马玄陌抓抓头发,慌忙解释道:“这样看着老子作甚!老子的意思是,这南蛮妞儿她长进了,一个词语都没有用错!” 陆明瑜两手一摊:“对啊!就是说得一点没错啊!” 长孙焘绷不住笑意,偏头大笑了起来。 就连哭肿了眼眶的南宫绥绥,此时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谢韫拍拍司马玄陌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表哥,灵灵姑娘都能长进,你怎么就不能长进呢?” 蓝灵灵连忙举手阻止:“你们都别欺负他,要留点机会给我欺负,竟敢叫我南蛮妞儿,我非弄死他不可!” 说完,蓝灵灵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岂料司马玄陌是个守身如玉的纯情大男孩,一把就拉过谢韫挡在身前,像是怕和蓝灵灵扯上半个铜钱的关系。 他嫌弃地表示:“你别碰我!你碰过我就不干净了!我是阿穗的,你休想染指!” 眼见蓝灵灵要扑到谢韫身上,南宫绥绥提住谢韫的后领,把谢韫拉到身边。 谢韫靠在南宫绥绥的肩头,笑嘻嘻地道:“谢谢阿绥,我也不想给别的女子碰!” 蓝灵灵如愿以偿地挠了司马玄陌一把。 司马玄陌捧着满是血痕的脸颊,有些惧怕地看向蓝灵灵:“南疆的婆娘也太凶了,还是我的阿穗好。” 众人笑作一团,陆明瑜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 她沉默地走出船舱的小厅,站在甲板上看着面前的滚滚江流发呆。 一把黑色的油伞忽然挡在头上,下午的阳光没能伤她分毫。 “小茜很机灵,她必定会保护大宝,你别担心。” 是长孙焘,就算不用开口问,他也知道妻子的心思。 陆明瑜叹了口气:“我相信小茜,她不会让大宝受到伤害,只是我心疼她,她那么爱哭,那么胆小,这会儿指不定害怕成什么样子。” “我也心疼大宝,才不到两个月就离开母亲,也不知道会不会饿着。”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 身为父亲,长孙焘对陆明瑜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 正因为同样煎熬着,所以他找不到任何话语安慰妻子,只能在妻子伤心难过时,默默地把她搂进怀里。 幸好这具身体始终温暖,可以随时随地给予妻子一个温暖的抱抱。 陆明瑜靠在他的胸膛,听着熟悉的跳动,不禁有些感慨:“这天下绝大多数男人,成亲前与成亲后的生活几乎没有太多变化,不同的是,有个名为‘妻子’的人在身边伺候。” “而身为妻子的,既要相夫,又要教子,更要忍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痛楚。” “做不完的家事,理不清的账目,让生活变得一地鸡毛。” “可是嫁给你,你没怎么享受过我的伺候,反而是你照顾我良多。” “我知道大宝被掳走,你心底一定也不好受,哪怕到了此时此刻,你也是我身边最坚实的依靠。” “昭华,谢谢你。” 长孙焘将她揽得更紧了:“你这是在变相地夸我好?那么我接受,我总要好好宠你才行,免得你哪一日含泪控诉说后悔嫁给我。现在知道选准男人的好处了吧?” 陆明瑜推开他:“当初那种情况,我也是没的选。” 长孙焘酸溜溜地说:“怎么没得选,不是还有个好表哥想要带你离开么?那事你又不是没干过。” 陆明瑜目光倏然凌厉,狠狠地盯着长孙焘。 只是到了最后,她也只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寻常夫妻吵吵闹闹,过着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日子。 可他们却是怎么也吵不起来,每当伤人的气话要说出口时,脑海中总会浮现成亲以来的点点滴滴。 都为彼此豁过命,都愿意为彼此去死,也都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 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都会知道身边的人有多珍贵。 自然,也就连言语上的伤害也舍不得了。 长孙焘见陆明瑜笑了起来,他连忙上前将人揽住,嬉皮笑脸地道。 “我不止一次庆幸,那顶花轿把你接到了我的身边,能娶到晏晏,已经是我长孙家祖坟冒青烟了,怎么还敢同你翻从前那些陈年旧账?” 第1180章 玩笑 陆明瑜想要再度把他推开:“都成亲那么久了,别肉麻兮兮的,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长孙焘道:“阿六有一句话很中听,他说‘只要一个男人足够爱一个女人,那就恨不得天天宠着她,用甜言蜜语泡着她’。” “我足够爱我面前这个女人,所以就想时时刻刻用甜言蜜语泡着你。” 陆明瑜唇角轻轻挑起,她伸手拍了一下长孙焘的手臂:“没个正行!” 长孙焘一把将她的手握住,倾身凑近她的耳边:“晏晏,我们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正事,你多久没有主动吻过我了?” 随着相处时间的堆积,陆明瑜听着这些话,已从最初的脸红心跳,变成有些不自在且难为情。 但想到自从有了孩子后,她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倒是忽略了昭华不少。 或许这看似云淡风轻的话语,里面蕴藏着丈夫小心翼翼的埋怨。 心底的愧疚弥漫开来,她偏过头在长孙焘的脸颊上吻了一口,而后笑道:“你的脸颊,无论吻多少次,都是我喜欢的感觉。” “但是,我却喜欢你的唇。”长孙焘扔开油伞,捧住陆明瑜的脸颊倾身吻了下去。 他还不忘对着想要出来查看情况的谢韫悄悄竖起大拇指,那动作仿佛在说:看好了,女人就得这么哄! 谢韫一脸复杂地退回船舱。 蓝灵灵见他像是看到大便一样的神情,疑惑问道:“怎么了?被大便熏眼睛了?” 谢韫没有接话,郁猝地回了小厅。 蓝灵灵愈发好奇他看到了什么,当下就要走出船舱看个究竟。 结果,看到那不要脸的夫妻俩正在甲板上互相啃嘴。 额…… 还是退下吧。 真的好尴尬好难为情啊! 回到厅里,蓝灵灵认真地请教司马玄陌:“怎么才能让一个男人主动起来呢?” 她的阿策一点都不主动,每次只要她离得太近,就会抱着肚子蹲到一旁,真的是一点都不讨喜。 南宫绥绥也竖起了耳朵。 她的阿韫也不怎么主动,虽然也没有在外面瞎搞胡搞,但也不经常说些甜言蜜语,更别说撩动她的芳心了。 两名女子郁猝地叹了口气。 司马玄陌一拍大腿,道:“这个简单,等生米煮成熟饭,让他尝过饭的香味,他自然就主动了。” 本来是玩笑的一句话,结果蓝灵灵却当真了。 她认真地摸着下巴思考,最后指着南宫绥绥:“你这是人出的主意吗?明知道我和阿策不在一起,还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要是这个建议给阿绥提还行!” 忽然被点名的南宫绥绥睁大眼睛:“关我什么事?” 司马玄陌挑挑眉,抱着手不说话。 蓝灵灵跳起来:“这个不算,下一个!” 司马玄陌耸耸肩:“你可以把他塞回娘胎里重造一下。” 蓝灵灵泣道:“他娘刚死,怎么塞?” 司马玄陌叹了一口气:“我跟你玩笑呢!怎么就都当真了?” 蓝灵灵瞥了他一眼:“果然秦人就是花花肠子太多!” 司马玄陌摸摸鼻子,没有搭理蓝灵灵。 甲板上,长孙焘见陆明瑜一直未展的愁眉舒缓了不少,他趁机把陆明瑜搂进怀里:“晏晏,真幸运能与你做夫妻。” 陆明瑜轻喟:“我果真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长孙焘道:“我所求不多,就是你能开心快乐。” 陆明瑜道:“嗯,我现在却开心不起来,我在想吴提是否真的已经死去。” 吴提此人攻于心计,最擅长谋划,若是真的与他为敌,还真的防不胜防。 此时,他不能死也不能活。 因为无论哪种境况,都有其弊端。 长孙焘道:“这不是目前应当忧心的事,晏晏,自从有了三个小宝后,我看开了许多。” “以往较真,凡事都要运筹帷幄才踏实,可谁又能真正地掌握人生,掌握一切?” “现在我觉得,有时候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也充满挑战的乐趣,既然凡事都不能遂心如意,那就顺其自然吧!” 陆明瑜笑道:“昭华说得有理,确是我杞人忧天了,如今找到对付帝释天的方法,把小茜和大宝救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夫妻俩又谈了许久,嚷嚷着要闭关的司马玄陌捧着肚子来到甲板上喊:“阿瑜,我饿了!” 陆明瑜没好气地道:“饿了吃饭去,来找我做什么?” 司马玄陌道:“找你做饭啊!” 陆明瑜皱眉:“白大哥不是给我们配了厨子吗?” 司马玄陌道:“刚刚我一不小心,把他拍晕了。” 陆明瑜目光杀向他:“有多不小心?” 司马玄陌解释道:“就伸了个懒腰,手臂向后甩了一下手,结果把他的手弄断了,他也痛晕了。” 陆明瑜满脸的不相信:“确定你不是故意的?” 司马玄陌诚恳地解释:“我又不是什么视人命为草芥的恶霸,怎么可能滥伤无辜?好妹妹,快来做饭,表哥我饿死了。”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那就饿着吧!反正你也没什么用。” 司马玄陌挫败地垂下头:“那我去把厨子的骨头给接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拿锅铲。” 说完,他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他牵着顾念走出来。 顾念可怜巴巴地道:“娘娘,念儿也饿了。” 望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陆明瑜想起了她的芊蕙,根本舍不得把那句“找你娘亲去”说出来。 她揉了揉顾念白嫩/嫩的脸蛋,柔声道:“念儿乖,姑姑这就给你做饭去。” 陆明瑜一头扎进厨房,司马玄陌诧异地道:“这小家伙怎么如此好使?” 长孙焘挽起袖子:“在晏晏人生最艰难的时刻,顾含璋对她有恩,她始终记着。再者,她也是个母亲。” 司马玄陌望着他挽好的袖子:“你在作甚?” 长孙焘道:“去帮晏晏打下手。” 司马玄陌道:“君子远庖厨,男子汉大丈夫,可别被烟火味熏臭了。” 长孙焘不冷不热地道:“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晏晏做的饭你别吃。” 话音落下,长孙焘也进入了厨房。 司马玄陌挠挠头,目光下移,便见牵着的顾念一脸嫌弃地望着他。 他有些心虚,故作凶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顾念嫌弃地抽出手,冲他翻了个白眼:“小叔叔爹爹说,家事不是女人的事,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都会懂得为心爱的女人分担,你不是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念儿鄙视你!” 第1181章 笨蛋叔叔 司马玄陌揉揉她的头:“小屁孩儿,你懂什么?” 顾念生气地抱着手,红彤彤的小嘴嘟了起来:“念儿懂!小叔叔爹爹还说,孩子是看着大人的背影长大的,大人怎么做,孩子就怎么学。” “所以大人一定要给孩子树立榜样。司马叔叔你当着念儿的面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会教坏念儿的。” “小叔叔爹爹每次当值回来,他都会帮娘亲做家事,他告诉念儿,每个女子都值得被敬重被呵护,念儿以后一定要嫁给他这样的男子。” “司马叔叔你这么懒,是怎么娶到娘子的?” 司马玄陌语无伦次地狡辩:“还不是因为我这该死的魅力!” 顾念忽然笑了出声:“要是司马叔叔魅力那么大的话,怎么都到当爷爷的年纪才娶亲?” 司马玄陌咬牙切齿:“你这屁孩子,这么牙尖嘴利你娘亲知道吗?” 顾念伸出手:“不管娘亲知不知道,银子还是要给的,司马叔叔方才说只要念儿能让娘娘去做饭,就给念儿银子,银子呢?司马叔叔要赖账吗?” 司马玄陌掏出银子递到她手里,瞪大眼睛:“你真的只有三岁吗?” 顾念珠圆玉润的小手指了指脑袋:“娘亲说,智慧与年龄无关,要是年龄大代表有智慧的话,司马叔叔怎么连我这个孩子都说不过?” 司马玄陌指着她:“小心我抽你!” 顾念吐了吐舌/头:“笨蛋司马叔叔。” 司马玄陌抓着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作势要打她的屁/股。 恰巧瑶娘走出来找顾念,看到了这一情景,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司马玄陌的手尴尬地扬着,如实道:“念儿嘴巴太毒,我说不过她,想给她一点教训。” 瑶娘:“……” 司马玄陌连忙改口:“开玩笑,闹着玩儿呢!” 顾念配合地道:“娘亲,是念儿不乖,闹着要骑在司马叔叔的肩膀上,司马叔叔不愿意,所以想教训念儿。” 司马玄陌瞪大眼睛看着这谎话连篇的小女娃,只能认命地道:“不是叔叔不愿意,而是叔叔希望念儿以后好好说话,不要动不动用那种语气……撒娇的语气。” 说完,司马玄陌把顾念举到自己的肩膀上坐着。 顾念收好银子,双手捏住司马玄陌的耳朵,“咯咯”地笑了出来。 瑶娘不好意思地行礼道歉:“王爷,念儿给您添麻烦了。” 司马玄陌连忙摆摆手:“没事,本王大度得很。” 躲在一旁偷看的蓝灵灵露出艳羡的眼神,心想这孩子怎么那么讨喜?她和阿策的孩子也会这么可爱吗? 想着想着,她沮丧地叹了口气。 她也想和阿策生孩子,可是阿策不愿意啊! 小厅里。 陆明瑜的手艺着实好,这顿饭众人都吃得很开心。 似乎这段时间以来,身旁都围绕着这些人。 尽管免不了吵吵闹闹,但众人都互为彼此同舟共济的伙伴。 就算生活中充满了很多无可奈何,也不全然都是甜味,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还有一群肝胆相照的好友陪在身边,一起尝遍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只要有一同作伴的人,这路途漫漫便不会那么孤独。 几日过后,小船驶出河流,进入茫茫大海之中,沿着舆图上所绘的路线,前往充满着神秘色彩的出云。 而就在礼部紧张筹办太后与玉贞的葬礼时,一身常服的元武帝敲开了慎王府的大门。 府里能走的仆从基本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些长孙翊从宫里带出来的内侍,他们无处可去,只能依附主子。 老太监颤巍巍地给元武帝开门,见到元武帝的容颜,吓得匍匐下去。 元武帝摆摆手:“起来吧,带朕去见慎王。” 老太监在前面引路,元武帝同卢公公跟在身后。 院子长期没有人打理,荒草长得比花还要高。 绿色的藤蔓爬上假山,把曾经的太子府掩映在一片绿色之中。 池塘里的荷叶与浮萍,也胡乱长着。 以往风光无两的门庭,此时却是这样一副模样。 元武帝不由有些唏嘘。 穿过逶迤在地的垂柳,元武帝在亭子里,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长孙翊。 “大哥。” 元武帝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 醉醺醺的长孙翊听到声音,并未起身行礼,反而拎起酒坛子,冲元武帝笑了笑:“陛下来了啊!快来喝酒!” 元武帝走过去,提起长孙翊的衣襟,直接把他丢到了旁边的池塘里。 长孙翊扑腾几声,醉意也消散了大半,待看清亭子里的人时,他诧异地行了个礼:“陛下怎会到此处?” 元武帝一撩衣摆坐下:“酒醒了吗?醒了就上来同朕说说话。” 长孙翊抹了抹脸上的水,手脚并用地爬上亭子。 望着以往文武双全的兄长,此时却落魄成这个样子,元武帝一阵心酸,胸腔里却也充斥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坐下!”对着身旁宛如落汤鸡的长孙翊,他的声音十分冰冷。 长孙翊依旧醉着,一脸茫然地坐到元武帝身边。 元武帝问他:“你知道现在是国丧期间么?就算薨逝的人并非你的生母,却也是一国太后,你身为亲王,却在这个时候买醉,你还有点身为亲王的样子么?” 长孙翊苦笑一声,这种日子他想过吗? 他根本不想! 只是从被废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与废人无异,一辈子也只能是被囚禁在京城不得外出的废人! 不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如何能忘掉以往的风光,如何能接受如今的落魄? 他唇角扯了扯,反问道:“陛下认为,臣应当是何种模样?” 元武帝看向他,一脸沉痛地道:“在朕心里,朕一直没有忘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哥,看到这样的你,朕真的很失望。” “我长孙家的人,天潢贵胄,万民之上,但你却是个连失败都承受不住的懦夫!” 长孙翊不敢与元武帝对视,却仍理直气壮地道:“那么陛下告诉臣,臣应当如何接受这成王败寇的失败?” 曾经有多骄傲得意,如今就有多狼狈不堪。 他该怎么去接受? 第1182章 人要向前看 “明明是大哥为了讨父皇欢心,招惹民女黄瑛瑛;明明是大哥已为储君仍不知足,想得到的更多,却被太子妃牵着鼻子走,最后亲手送走自己的骨肉。” “你一直懊悔自己竟输在小小的黄瑛瑛之手,可你却忘了,这个敌人是你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 “如果大哥足够谨慎,也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造就这一切的分明是大哥你,但最后却连自己的失败都无法接受。” “大哥,这样一个你,有什么资格去追忆曾经的辉煌?一个连失败都不敢面对的男人,凭什么认为曾经的一切是自己应得的?” 被元武帝如此数落,长孙翊内心波澜不惊,他无所谓地道:“陛下说的都对。” 烂泥扶不上墙! 一个男人如果已经没有了尊严,那么他就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 元武帝握紧拳头,许久才又松开。 他平静地道:“身为人子,你从未尽过儿子的孝道;身为人夫,你从未尽过丈夫的责任;身为臣子,你从未像个臣子的样子。” “大哥,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 长孙翊无所谓地耸耸肩:“臣就是个废人,管这些原因做什么?” 元武帝终于被长孙翊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他不准备再继续和长孙翊废话,揪着长孙翊的衣襟就往外走。 陆明邕带着麒麟卫随行保护,见到元武帝拉着慎王出来,连忙让出一条路。 元武帝揪着长孙翊来到曾经的虞相府,指着后花园怒道:“曾经你在这里遇见一位少女,因为她的一个笑容,你把她装进了心里。” “可后来为了权势和地位,你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亲眼看着她另嫁他人。” “这位少女不仅是你失去的女子,还是你失去的真心,你在这里就被懦弱和野心打败了!” 长孙翊沉默不语,恍然间又看到那有着小梨涡的豆蔻少女冲他莞尔一笑,甜甜地唤他一声:“翊哥哥。” 想到陆明瑜一路以来的蜕变,长孙翊死灰般的心灵,终于有了些许触动。 曾经的他,高傲不可一世,尊贵无两。 曾经的少女,卑微如雨水溅进泥土里的落花,无人问津。 可短短三年时间,他是落魄的亲王,一无是处的失败者。 而那微末的少女,已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他真的输得一败涂地! 元武帝见他有了些反应,又抓着他来到岐黄学院。 元武帝指着这座气派的学院道:“这是太叔妃亲自创办的,解决了数百人的生计问题。” “几年之后,这数百人就会被派往需要的地方,用他们的一技之长,为大秦再度实现盛世做贡献。” 接着,元武帝揪着他来到一座学堂面前。 里面传来女子如黄莺般悦耳的嗓音,似在教学生辨识药草。 长孙翊闻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元武帝。 元武帝点点头:“没错,里面的女子,是你曾经彻底伤害的女子,她曾为你孕育过的孩子,最后却成为你野心的牺牲品,这女子也是让你输得彻底的人。” “但是,尽管她曾经遍体鳞伤,尽管她曾经十恶不赦,如今她也没有生无可恋,而是用她的余生赎回罪孽。” “她现在是这个学院的夫子,每天都在用心教育学生,不管她曾经有多混蛋,可毫无疑问的是,她现在是个有用的人。” “瑛瑛……” 长孙翊呢喃一声。 这名女子,他没有爱过。 但是他曾经喜欢过,那种喜欢,就像喜欢一只被自己养大的小猫咪。 后来他也恨过,可他心里明白,错在自己身上。 元武帝松开他:“你想见她的话,就进去吧!至少像个男人一样,为你对她的所作所为道歉,无论她是否十恶不赦,她都是你对不起的人。” 长孙翊看着里面,半响没有动静。 终于,他动了,脚却向后挪。 想要逃离,想要逃避,却连逃离的勇气也没有。 恰此时,学堂的门被打开。 一身素衣的黄琇莹拉开了门,与长孙翊四目相对。 霎时间,长孙翊的懦弱与逃避,在女子干净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长孙翊羞愧得想要逃离,可是双腿就是挪不动。 已获新生的女子走到元武帝面前,盈盈行了个大礼:“陛下万岁。” 元武帝淡声道:“起来吧,朕只是来看看。” 黄琇莹依言起身,目光落在长孙翊身上,眼眸倏然变浓,像是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在激烈翻涌。 然而不过片刻,恨也好,爱也罢,这些情绪都在她移开目光时隐没在眸底深处。 长孙翊不由自主地看向她,也只有在没与她对视时才敢看。 女子褪去昔日太子府里的繁华装饰,一袭素衣的她,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无法弥补的伤害,存在太多无法愈合的伤口。 每一样,都在提醒他们物是人非。 最后,长孙翊沙哑着声音,道了一句“对不起”后,拔腿逃离了现场。 元武帝冲黄琇莹笑了笑,也跟着离开。 “恭送陛下。” 黄琇莹跪送元武帝,却在元武帝的身影消失后,她瘫倒在地上,崩溃大哭。 哭的不仅是她最美好的青春,她刻骨铭心的爱与恨,还有她失去的孩子。 没想到,这声道歉在互相都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之后才姗姗来迟。 要是早一点,或许她这双手就不会沾满鲜血。 可是,人生哪里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后悔药吃。 一切,终究是回不到原点。 但好在,等来了一声“对不起”。 忽然眼前一黑,一道影子罩下来的同时,干净的帕子也被递了过来。 “黄夫子,别哭了,学生们看着呢!” 黄琇莹接过薛巍的帕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又用了许久冷静。 待她平复心情后,道了声“谢谢”,而后回了学堂。 里面,清脆悦耳的女声再度传来。 那声音里,仿佛被纯粹的阳光涤荡过,放下了所有的疲惫与罪孽,体现出无比的轻松。 薛巍笑了笑。 人本来就应该往前走,他也该如此。 是时候放下了。 第1183章 难道喜欢美男? 学院外头,长孙翊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失魂落魄地走着。 元武帝不想浪费时间,继续揪着他到下个地方。 只是,这次由揪衣领换成了拽手臂。 一行人来到了大长公主府。 等他们见到大长公主和驸马时,二人正在手忙脚乱地哄孩子。 两人各抱一个。 可一个明显调皮,小小的团子不停地舞动双手。 一个明显爱哭,屋里回荡的,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好在大长公主与驸马并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反而细心地哄着,搞得身旁的几个奶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武帝道:“这是皇叔家的二宝和三宝,洗三礼的时候你没来,后来也没串过门,所以没见过。” 长孙翊主动开口:“发生了什么事么?” 元武帝轻描淡写地道:“风相有一孪生哥哥,却与风相是两个极端,十数年前陆家的惨剧,便可能是他一手主导。” “如今他又回来了,近期宫里发生的事,都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就在前几日,他掳走了皇叔家的大宝和风相的妻子。” “为了除去这个祸害,皇叔和皇婶只好把两个孩子寄养在姑姑这里。你可知,这要下多大的恒心才能做出这个决定?” “大哥,你知道皇叔和皇婶身上比我们多出什么吗?那就是在天下面前,他们一直拥有一颗全力以赴的决心。” “比起他们,我们真的是自愧不如。你再看看风相,四十老几的人了,才娶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小妻子。” “可在国家需要,且小妻子被掳走的情况下,他仍拖着受伤未痊愈的身体,如同一座屹立不倒的可靠大山,站在朝堂上助朕安邦定国!” “这些围绕在皇叔身边的人,围绕在朕身边的人,哪个没有经历过地狱。” “但就算他们身处地狱,也会努力地挣扎向上,一点一点爬到阳光底下,活得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你曾失去一切,也曾家破人亡,可是……他们谁不是呢?明邕不是么?荥阳王不也是么?可他们现在哪个不是这个国家的顶梁柱,是开启太平盛世的基石?” “世人皆苦,比起世人的苦,你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你这点失败,比起那些泥里挣扎求生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至少你还保留慎王的位置,你有俸禄,还有奴仆伺候!” 元武帝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他一拂袖子离开了。 卢公公和陆明邕连忙跟上。 长孙翊又是一阵沉默,听着屋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不由得迈开脚步,就这样走进去。 大长公主看见他,抬眸笑了笑:“阿翊来了?” 长孙翊没有说话,看到大长公主怀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孩子,心里莫名揪了揪。 他把手伸过去。 大长公主连忙抱开孩子:“一身酒味,别熏着孩子。” 可是,三宝已抓住了他的手指。 似非常喜欢他,三宝立即停止哭泣,脸上还挂着泪痕,可嘴角却咧开了。 同样是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那么迷人。 大长公主诧异地望着这一幕:“难道这姑娘喜欢酒?” 长孙翊仿佛没有听见,心底忍不住在想:如果当时没把名利看那么重,这个可爱的小女孩,是否就是自己的了? 想到此处,他因自己的无耻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本来,也有两个机会拥有可爱的孩子。 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主动开口:“你没见过吧?这是三宝芊蕙,大宝叫千尧,二宝叫千昱。” “芊蕙?葳蕤芊蕙,草木晏晏。从这孩子的名字里,可见皇叔是真心对皇婶的。” 大长公主笑道:“这世间的一切都很短暂,包括我们的生命,可也有很多东西,可以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就好比人与人之间的爱。” “阿翊,人是群居的动物,会因为名利互相争斗、伤害,可没有人能逃离群居独自一人生活。” “如果你想,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现在一切未晚,别等到最后一刻才后悔。” 长孙翊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猛然抽出手,逃也似的跑了。 三宝复又不停哭闹,大长公主心疼地道:“拿酒来!” 丫鬟很快奉上了美酒。 大长公主猛地灌了几口,等到浑身酒味,三宝仍在不停哭泣。 难道,这姑娘喜欢的不是酒,是喝酒的人? “阿辞,我们换换。”大长公主把三宝递到奶娘怀里,抱起驸马怀里的二宝。 驸马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奶娘怀里接过三宝。 惊奇的一幕出现了,三宝竟然没有哭泣,反而与驸马笑得欢快。 大长公主神色复杂:“这姑娘莫不是喜欢美男?谁传给她的啊!” 驸马解释道:“阿若,你别瞎说。我听闻昭华抱三宝较多,男人与女人的味道有些差异,许是三宝想父亲了,所以在闻到熟悉的味道后才会停止哭闹。” 大长公主愁眉不展:“总不能找个男奶娘来照顾吧?” 驸马随口道:“把阿叡身边的朵朵叫来不就好了?” 大长公主看向身边的女官,女官立即去办。 可当流朵抱着三宝时,三宝复又大声地哭泣。 在大长公主狐疑的目光中,流朵战战兢兢地表示:“可能小的男生女相,所以小的身上没有男人味。” 大长公主仔仔细细地端详流朵许久,才挥挥手让她退下。 流朵如释重负,却不知大长公主已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 驸马问:“怎么了?” 大长公主道:“你不觉得,流朵很像个女子么?” 驸马哈哈大笑:“要是个女子也不错,我们这样的门庭,无需贵女来撑场面。” “阿叡的婚事始终是我的心头大患,只要他肯成亲,就算是个乞丐也无所谓。” 大长公主道:“说的也是,只要阿叡喜欢女子,娶谁我都没意见。” 夫妻俩一边带娃,一边打起了各自的小主意。 长孙翊失魂落魄地走出大长公主府,却见元武帝并未离去。 第1184章 我不容许任何人践踏这片土地 少年天子负手站在门口,依旧 是从前的单薄身子,但晃眼看去,这清瘦挺拔的少年,却仿佛有着顶天立地的气度。 长孙翊连忙错开眼神,那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才减去少许。 他不禁疑惑,曾经那个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少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长成这样一副模样。 究竟是陛下长得太快,还是他始终停留在原地呢? 元武帝听见脚步声,这次他没有动粗,只是问道:“大哥,可愿意和朕去最后一个地方?” 长孙翊没有拒绝,木然地点点头,权当同意。 元武帝掀开轿帘,提着衣摆走上轿子。 陆明邕走到近前:“殿下,请上轿。” 长孙翊掀开眼皮看过去,果然为他准备了一顶小轿子。 方才,他们是乘着马车来的,怎么忽然换了轿子? 这是要去哪里? 面对陆明邕一脸严肃的表情,长孙翊并未多言,也跟着上了后面那顶轿子。 等到轿子停下,他掀开轿帘时,“天牢”二字映入眼帘。 三月底的艳阳天,凭空灌过来一阵冷风。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地方飘荡着太多的死魂,所以才会显得那么阴森,寒冷。 元武帝走在前面,恶臭伴随惨叫的环境并未让他皱起眉头。 长孙翊见状,也只能跟在他身后。 直到,他们停在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面前。 “三弟?” 长孙翊不敢相信,牢房中那个满脸胡子的邋遢鬼,竟然是曾经那儒雅孱弱的三弟。 元武帝淡淡地看向他:“你与三弟有何区别?不也同样满身臭气,一脸胡子?” 长孙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找不到任何话反驳这威严的帝王。 牢房里的吴王看到他二人,懒懒地扣了一下耳朵,并未理睬他们。 元武帝见长孙翊一脸茫然,叹了口气:“也许你在好奇,三弟自小身子羸弱,怎么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依旧生龙活虎?那是因为他之前的一切,都是装的。” “也许你也在好奇,三弟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沦为阶下囚的是他,而不是看起来罪大恶极的你。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朕与你们,本是同根兄弟,尽管曾经厮杀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不会因此就斩断血缘关系。” “你们此时还活着,全因朕还在顾念着昔日的兄弟情分,但在兄弟情分面前,摆着的是我大秦律法。” “三弟他为了那个位置勾结外敌,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早晚有一天会被清算。” “而大哥你,朕的清算已经结束,接下来是要改头换面还是继续消沉,全凭大哥自己选择。” 话到这里,元武帝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国丧期间,他案头堆满奏折,他用这半日的时间来找长孙翊,是因为他需要帮助。 但如果长孙翊没有振作起来,他则会当机立断,换另外一个人。 等元武帝走后,留下一脸若有所思的长孙翊。 牢房里头的吴王这才开口:“大哥什么时候和陛下的关系这么好了?竟然随同陛下一起来看我的笑话。” 长孙翊握紧木栏,一字字问道:“陛下说你通敌叛国,可是真的?” 吴王冷笑一声:“大哥也想批评我么?大哥有什么资格批评我?难道为了那个位置,你没有不择手段过么?” 这么说来,通敌叛国是真的了。 “我和你不一样!”长孙翊咆哮一声,“我是卑鄙,是无耻,为了那个位置也曾不择手段!甚至黑白不分残害手足与亲人!” “我坏事做尽,这些我都认!但是,我从未出卖过这个国家,哪怕我和家里的人斗得天翻地覆,我也不容许任何人践踏这片土地!” 吴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甚至险些呛到自己。 末了,他嘲讽地看向长孙翊:“大哥,你别自欺欺人了,娶了赫霞那小娘们,你敢保证没有半点对不起大秦么?” 长孙翊难以置信地看着昔日乖巧的弟弟:“三弟,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吴王把脏兮兮的头发甩到身后:“大哥,你又好到哪里去?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你看你,穿绫罗绸缎,住偌大的宅邸,却沦落到借酒消愁,真是……没用!” 长孙翊反唇相讥:“至少,我不会想着怎么卖/国!” 吴王看着他,依旧向看笑话一样:“大哥,难道你就不好奇,当日/逼宫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你母妃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她怎么有胆子杀害太后?还有你外祖父那脑子,怎么会想出逼宫这个方法?” “好笑,真是好笑啊!为了那个位置害你一家,把你推到万劫不复之地的人,带着你来我面前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你便信以为真,竟然帮着他想要指责我。” “可怜,真是可怜啊!明明你才是一无所有的受害者,被人抢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你都没有胆量去仇恨。” “你当真随了你那懦弱的母亲,怪不得她堂堂国/母,会被一介宠妃压制那么多年。” “你闭嘴!”长孙翊咆哮一声,怒不可遏。 吴王轻嗤,转身躺了下去。 长孙翊气得砸了栏杆两拳:“三弟,你该感谢陛下,宫变那日/你想刺杀他,你以为他没有发觉么?可你现在依旧活着!” /说完,长孙翊甩袖离开。 外面,元武帝却是不愿意乘轿子。 陆明邕与卢公公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忽然,元武帝扭头看向陆明邕:“明邕,陪朕走走。” 陆明邕垂下眼睑,拱手:“是。” 二人一同漫步在回宫的路上,元武帝走得缓慢,似乎有些排斥回宫。 他问:“明邕,太后与玉贞自/焚那日,原本护卫是可以及时发现的,但却因为麒麟卫耽搁了,对不对?” 陆明邕面色未变,眉头却几不可查地跳了跳:“微臣惶恐。” 元武帝轻笑一声:“就因为玉贞害过珍璃,所以你才这样做?你们陆家的男儿,当真都是痴情种。” 第1185章 保持没有恶意的戒心 陆明邕依旧恭敬地道:“微臣惶恐。” 元武帝说得没错,麒麟卫其实早已经发现太后和玉贞的举动了,只是因为得了他的吩咐,所以才放任惨剧的发生。 但是他这样做,不止是为了珍璃郡主,也为了母亲。 昔日川平郡主,可当真被萧家这娘们害得好惨。 “先前你是卫殊的时候,朕就很讨厌你,因为你阴险狡诈,但在这份讨厌之下,藏着朕对你的畏惧。” “后来果真也证实了朕的推断,你的确是个可怕的人。血海深仇,十数年隐忍,竟还能在灭族的仇人面前卑躬屈膝。” “但同时,朕也很佩服你,至少你没在这复仇的道路上迷失自己,没有被仇恨变成怪物。” “在你心中,依旧秉持着正直的信念,而在你血液中,也流淌着陆家数代的赤胆忠诚。” “朕希望太后的离世,便是所有恩怨的最后终结,朕也希望,珍璃喜欢的男人,皇嫂敬重的兄长,永远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陆明邕始终默默地听着。 其实元武帝说得很隐晦,一段长篇大论,总结出来只有一句话:放下恩怨,从今往后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国家奉献。 尽管元武帝与他推心置腹,陆明邕也没有吐露真相,因为再好的君臣之间,都应该保持该有的距离。 而那距离,就包括不带恶意的戒心。 最后,陆明邕也只是道:“陛下的话,微臣明白了。” 元武帝深深地看了陆明邕一眼,便不再继续适才的话题。 他饶有兴致地问:“你与珍璃还好吗?你丫头从小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如今却要成为母亲了。” 少年天子,从来不是蠢货。 缺少的只是磨炼。 他最擅长的事,便是洞察人心,从而轻而易举地让人对他产生信任。 陆明邕唇角不自觉地挑起:“是像个孩子,没心没肺的,整天就是撅着个嘴巴,撒娇要这要那,臣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元武帝也露出了微笑:“在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面前,每个人都会幸福得像个孩子,珍璃是幸运的。” 陆明邕笑道:“臣亦是如此。” 元武帝伸手搭在陆明邕的肩上,手掌轻轻拍了拍,又收了回来。 眼看承明殿就在眼前,元武帝深吸一口气,回眸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吩咐他们,如果慎王入宫求见,不用拦着。” 陆明邕行礼退下。 宫中,满目皆白。 一片缟素。 因为太后生前“礼佛”,所以太后的葬礼,一切从简,只待停灵日子满后,便将梓棺送至皇陵下葬即可。 但由于是一国太后的薨逝,气氛还是有些压抑。 陆明邕刚走到宫门口,便见长孙翊匆匆向这边走来。 他拱手行了个礼,然而长孙翊却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向宫里走去。 陆明邕忍不住呢喃:“陛下这狐狸,又算计了慎王。” 说完,他看了宫门一眼,便上了归家的马车。 承明殿。 长孙翊走进来之时,元武帝早已换了衣裳,端坐在龙椅上。 他一袭黑红龙袍,神色严肃。 那一身肃杀冷凝的气质,和玄与红的颜色相得益彰,帝王之气扑面而来,不怒自威。 长孙翊不由自主的跪下行礼:“臣,参见陛下。” 元武帝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长孙翊说明来意。 在如此端凝的表情下,长孙翊也渐渐地变得严肃。 他征询的眼神看向元武帝:“陛下今日找臣何事?” 元武帝淡声道:“于公,大秦需要慎王;于私,朕需要大哥。” 长孙翊诧异地看向元武帝:“需要……臣?” 随即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臣能做什么呢?” 元武帝直接道出目的:“西戎王室凋零,政权被另一伙人握在手中,新任的首领骁勇嗜战,早晚会举兵反了大秦。” “而朝中没有合适的武将人选,朕欲封你为镇西大将军,远赴西戎平叛。” 长孙翊更为诧异:“陛下,西戎归顺大秦百年之久,虽为属国但从未真正地融入大秦,我军主力正集中在归雁城。” “一旦西戎联合更西边的诸国举兵来犯,势必会发生一场苦战,如此重要的事,你竟交给我一介罪臣?” 元武帝掷地有声地道:“正因为重要,所以才要交给朕信任的人!” “信任?”长孙翊咀嚼着这两个字,有些恍惚。 元武帝道:“你我骨肉至亲之情,朕不信任你,那么要去信任谁?不管我们兄弟之间有何过节,那总归都是我们家里的事。” “当外人欺上门时,兄弟同心才能其利断金。大哥,宫变那日我们兄弟尚且能放下成见并肩作战,如今你可还愿意,与朕同心协力?” “我……”长孙翊被元武帝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 他的敌人,本该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此时却亲口说需要他。 这让身为失败者的他心绪复杂,又隐隐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快意。 元武帝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他的回复。 长孙翊在这几个月的时间,无论是骄傲还是野心,都被现实打磨得不剩多少。 当他眼里不再只有功利时,他的视野便宽阔许多,而在意的也变得更多。 比如说,宫变那日的真相。 长孙翊问:“老二,你老实告诉我,皇祖母真是我母亲杀的么?” 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也就没有畏惧。 就算追求真相犯了忌讳,那又如何? 元武帝摇头:“不是,虽然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怀疑皇祖母死在我母亲手中,你母亲只是个替罪羔羊。” 长孙翊眼皮掀起,看向元武帝的目光凝着几分深思,他继续问:“我外祖父真的逼宫?” 元武帝郑重颔首:“虽然受了挑唆,但他的确做了,没有任何人陷害。” 长孙翊还问:“我输在哪里,而你又赢在了哪里?” 元武帝认真回答:“你输了的原因,我适才已同你说过,而我,如果你认为坐上这个位置便是赢了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原因。” 第1186章 破冰 “风相欲扶皇叔登位,可父皇驾崩之时,皇叔还远在归雁城,所以便从你我兄弟三人挑了其中一个。” “至于挑选我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那时并不想做皇帝吧……” “……” 长孙翊被这听起来就很好笑的原因震惊到无语。 他皱紧眉头:“你不想做九五之尊,昔年你和我斗个什么劲儿?” 元武帝道:“我母亲想让我做皇帝,所以让我去斗。而父皇是暗中的推手,我只不过是他用来磨炼储君的棋子。” “只可惜,我们之间的争斗最后变了味道,而我们也沉浸其中,执迷不悟,走火入魔。” 长孙翊抱着发疼的脑袋,真相又能有多复杂呢? 不过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罢了! 他苦笑:“有酒么?” 见元武帝不应,他又道:“最后醉一场。” 元武帝唤来卢公公,片刻后大内珍藏的御酒便被呈了上来。 长孙翊闻着这世间珍味,却没有喝下去的欲/望。 他把酒放回托盘里,挥了挥手:“端下去吧,本王不用了。” 看着严肃的少年天子,他真的没有任何胃口。 最后,他一撩衣摆跪下,掷地有声地道:“臣愿前往西戎,卫我大秦江山。” 此刻,元武帝愁眉不展的容颜,终于有片刻的放松。 他道:“大哥,就算你我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但只要你做出任何伤害大秦的事,法不容情,而朕亦不容情,你可晓得?” 比对先帝,元武帝的确仁慈,否则也不会留着长孙翊一命。 他的雷霆手段,不在于扞卫自己的权力,而在于保卫这个国家。一旦吴王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被捋清,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便是风先生口中的“仁君之道”。 元武帝起身走到窗边的榻上跪坐,笑着看向长孙翊:“大哥,既然你应下此事,明日便要出发,临别前你我兄弟对弈一局,顺道追忆一下我们儿时的美好如何?” 长孙翊拱手,眉宇间的消沉烟消云散:“臣荣幸之至。” 他自己也很好奇,为什么会接下这个任务。 或许是因为适才去的四个地方。 又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再消沉下去。 但到了最后,他确信真正打动他的心的,是元武帝那一句“我需要你”,以及“我信任你”。 黑白子厮杀到最激烈的时刻,长孙翊忽然扔下棋子:“罢了罢了,臣输给陛下了。” 元武帝不解:“你我兄弟二人对弈正酣,缘何大哥就弃局投降?” 长孙翊笑道:“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臣如何能摆脱失败的结局?臣这回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元武帝把棋子放下:“大哥果然是个通透的人。” 长孙翊道:“陛下,今日之前,臣从未服气过你,但是此时此刻,臣心悦诚服。” “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事,臣都会永远记得今日之事,不敢忘却陛下良苦用心。” 元武帝拍拍长孙翊的手臂:“朕不敢奢求从前的恩怨能一笔勾销,朕只希望,我们这些流淌着长孙家血液的兄弟,都是有责任感的男子汉。” 长孙翊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服口服地低下头。 末了,他问:“陛下可知,臣的妻子赫霞如今在何处?” 元武帝摇头:“她盗走炼丹的原料后,便消失不见了。” 长孙翊叹了口气:“毕竟夫妻一场,希望她能得个善终。” 元武帝抬眸:“大哥的心倒是变得柔软不少。” 长孙翊道:“并非心软,只是忽然有些亏欠。” 元武帝道:“我们总是错过很多,事后想起来,都觉得为时晚矣,所以只能抓住当下。” “是。” 兄弟俩谈了许久,元武帝这才放他离开。 风先生从政事堂抱着一摞奏折过来,“啪”的堆在桌上:“陛下,明日早朝前,这些事情必须处理妥当。” 元武帝瞬间不乐意了:“风相,朕说动了慎王前往西戎,看在朕劳苦功高的份上,你是不是该手下留情?” 事实上,在风先生提议让慎王去西戎将功折罪时,元武帝不是没有犹豫过。 一旦放虎归山,以后收拾起来就难了。 然而风先生却笃定地告诉他,慎王还没坏透,只要有人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再给他个机会去实现价值,那么他依旧是个可造之材。 元武帝想起自己这一路以来的改变,全因扬州水患时与皇叔谈的一席话。 或许,人不都是坏的,只是缺少做好人的机会。 闻言,风先生不咸不淡地道:“这些事情,可都是先太后与玉贞长公主留下的烂摊子,臣不敢擅自收拾。” 元武帝深吸一口气:“放下吧!” 风先生摆好折子,拱拱手便退下了。 元武帝摸摸下巴:“风相最近怎么如此暴躁?” 卢公公笑道:“可能夫人不在,没人能降得住他。” 元武帝捡起奏折:“吱吱不在,朕也很想暴躁。” 卢公公连忙劝道:“陛下,不偏爱,懂节制,方能长久。” 元武帝笑了笑,终是什么话也没说。 去西戎与归雁城的人选已定。 翌日,两队人马便分别出发。 镇西大将军/长孙翊与监军李元一同赶赴西戎,而顾怀珺与刘校杰的长子,则远赴归雁城。 与此同时,茫茫的大海上,一艘小船缓缓行驶。 小茜站在甲板上,手里握着竹竿,聚精会神地望着海面。 “扑通”一声,竹竿猛然刺下,等到她再举起来时,竹竿的一端叉着条肥美的鱼。 她笑吟吟地将鱼取下,丢入一旁的篓子里。 王嫂抱着大宝在乘凉,不时出言提醒:“夫人,小心着些。” 小茜不以为意地道:“王嫂子,我没事儿,多叉一些鱼,好熬鱼汤给你补补,这样大宝才不会饿肚子。” 原来王嫂的饮食不好,奶/水匮乏,大宝食量又大,常常饿得睡不安稳。 小茜不愿求帝释天,所以寻了根竹子,自己站在甲板上叉鱼。 这事以往在景州的时候没少做,做起来轻车熟路,倒是让船上的伙食变好不少。 小茜如法炮制,又往前方不远处洒下写米粥,等船行到米粥掉落的位置时,便有鱼儿浮上水面。 “扑通”一声,她手中的竹竿再次刺下,又抓到大条肥美的鱼。 小茜看了看篓子,见里面已装了满满一篓,心满意足地收起竹竿,准备去做饭。 红姜躲在暗处,见小茜站在边边,她取下头上钗尾的珍珠,对准小茜的膝盖,猛地一弹。 “啊!” 小茜尖叫一声,因失去平衡而一头栽进海里。 第1187章 我杀了她 红姜冷笑一声,却如猎豹般冲了过去,毫不犹豫地跳下船,似乎要去救小茜。 大宝像是有感应,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哭声引来船舱里的帝释天,王嫂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半个字。 大宝仍在嚎哭,帝释天烦躁地皱起眉头,却见篓子里装满了鱼,而小茜不见踪影。 “她呢?” 王嫂吓得不敢说话,抖着手指向海里。 帝释天没有犹豫,一个箭步冲向船边,纵身跃入水中。 蔚蓝的大海,波浪层层翻滚。 在粼粼波光下,小茜正揪着红姜的头发,用力地往水里深处按。 就在红姜假装跳入海里救小茜时,早已在水中稳住身形的小茜猛地窜过来,趁红姜不注意,一手揪住她的发,一手按住她的脖颈。 猝不及防的红姜,对小茜的突袭毫无还手之力。 她四肢不停地挣扎着,但越是挣扎,她越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就在红姜挣扎不动时,小茜咬紧牙关,伸手勒住红姜的脖颈。 她双手收紧,用力地勒着,直到红姜两眼翻白,四肢无力地垂下。 小茜一脚蹬在红姜的腰上,脑袋冒出海面大口喘气。 熟悉水性这点,她真的要感谢阿姐的顽皮。 若非小时候阿姐常常带她下河摸鱼,她今日死定了。 紧接着,她撞入一双幽深的眸。 帝释天拉住她的手臂,一跃而起,而后把她放到甲板之上。 小茜浑身湿透,雪白的肌肤被海水那么一泡,显得越发苍白。 玲珑的曲/线也因衣裳湿透而凸显得淋漓尽致。 帝释天把外披丢到她身上:“风大,去换衣裳。” 小茜披上衣裳,淡声道了句:“红姜想害我,我把她杀了。” 帝释天闻言,看向小茜的神色颇为复杂:“你?杀了红姜?” 小茜没有说话,走到王嫂面前,把手伸向哭闹的大宝。 大宝白嫩的小手将她的手指捏住,霎时便停止了哭泣。 小茜道:“王嫂,抱进去吧,外头风大。” 说完,小茜头也不回地走向房间,而后“扑通”跪了下去。 她小脸煞白,双腿酸软,半响无法动弹。 这是她第一次成功杀人,怎么会没半点害怕? 可就算怕得肝胆俱裂,她也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死。 否则,谁来照顾大宝呢? 如果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一切,双手必须沾满血腥,那她一定会努力克服恐惧。 如果必须杀人才能活下去,那么她会去杀。 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带着大宝活着回去! 用了一会儿,小茜平复心情,她手脚麻利地换上干净的衣裳。 膝盖被击中的位置又红又肿,颜色慢慢变得乌青。 小茜没有在意,换上衣裳走出房间。 见王嫂没有抱着大宝进来,她慌张地上了甲板。 那里,帝释天正负手立在甲板上,双目赤红地望向海面。 王嫂面无人色,紧紧抱着大宝跪在地上,显然是吓得不敢动弹。 小茜走近一看,却发现本该死去的红姜被捆住双手,绳子的另一头连着桅杆。 她战战兢兢地求饶:“主子,饶命。” 小茜难以置信:“我不是……” 帝释天冷哼:“你只是把她勒晕了,你该拔下发簪,扎进她的胸/口,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接着,帝释天递来一把匕首:“只要你斩断绳索,她便会永远地留在这片大海中,甚至葬身鱼腹,死无全尸。” 红姜被船拖拽着前行,她恶狠狠地剜了小茜一眼,却继续向帝释天哀求:“主子,属下再也不敢了。” 小茜握着匕首,双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在生命受到威胁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反击。 可红姜此时并无任何还手之力,让她去要了红姜的命,她却是不敢的。 帝释天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还在犹豫什么?” 小茜拔出匕首,手高高扬起,似要冲着绳子斩下。 可当她撞上帝释天的双眸时,她猛地丢开匕首:“我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是真,不能下手也是真。 眼前的疯子,喜欢的是纯洁无瑕的自己,一旦红姜死在自己手里,那么,她还能靠着这张干净的外皮求生么? 如果帝释天真想要红姜的命,何必让自己动手呢? 一连串疑惑,小茜无法解开,但还是顺从本能做出了选择。 果然,帝释天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表情。 小茜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赌对了。 她不想再陪这个疯子发疯,转身走向王嫂,把王嫂扶了起来。 小茜刚想接过大宝,身后却传来帝释天已恢复如常的声音:“我饿了,饭什么时候好?” 小茜的手一顿,回眸问道:“你想喝鱼汤,还是想吃烤鱼?” 帝释天唇角扬起:“鱼汤太烫,我想吃烤的。” 小茜颔首:“好,我去做。” 说完,小茜扶着王嫂的手,一同走进了船舱之中。 小茜提醒她:“王嫂子,今日红姜对我不利的事,你权当没看见,轻易别说话,那人是喜怒无常的疯子,别惹恼了他。” 王嫂不停点头,战战兢兢地跟在小茜身边。 小茜想让她回房等着,却看出了她的恐惧,只得任她跟在自己身边。 小小的厨房,满是小茜忙碌的身影。 杀鱼,去鳞片。 生火,做饭。 小茜手脚麻利,很快做好一顿饭。 她把熬得白腻的鱼汤盛起来晾着,叮嘱王嫂:“等会儿要把这鱼汤喝了,只有你吃饱饱的,我家大宝才不会饿肚子。” 王嫂点点头。 小茜又道:“我要去叫他来吃饭了,你要不要先回房?” 王嫂又点点头,抱着大宝离开了。 小茜先到甲板上寻找帝释天,却只见被绳子拖拽的红姜,正在水中荡着,海浪将她托起又打下,狼狈至极。 没有任何同情,更没有任何快意。 小茜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来到帝释天的门前,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应答。 正疑惑着,帝释天的房门缓缓打开,露出奇怪的沙盘。 小茜盯着沙盘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阵法。” 身后,忽然传来帝释天的声音。 第1188章 唯独这事不能依你 小茜惊窒回眸,帝释天跨步过来。 “陆明瑜他们已经追来了,动作真是快。” 阿姐? 小茜心头漫过喜色,却很快被担忧湮没。 帝释天见她的神色,嘲讽地道:“别高兴得太早,风澈并没有来,看来在功名利禄面前,你什么都算不上,否则他也不会留在京中处理所谓的朝政。” 听到帝释天这样说,小茜并未觉得失落,反而自豪极了。 她夫君身上的魅力,又岂止那经天纬地之才,更令她着迷不已的,是夫君为国为民时的英武模样。 她的夫君,若是个耽于情爱而置责任不顾的人,那么和身边的风瑕有何区别? 她爱的,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而不是那张已经渐渐老去的臭皮囊,和那一肚子的酸水。 可尽管如此,小茜还是露出落寞的神色。 因为她深知眼前的男人想要什么,为了活下去,她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己的方式投其所好。 她说:“不来就不来,我不在乎。” 那模样,像极了伤心失落又故作坚强。 帝释天脸上带笑,指着沙盘道:“等过几日,他就会庆幸自己没有来,因为在陆明瑜她们的必经之路上,我已布好万无一失的阵法。” “在京城,我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可在这片海域上,我却游刃有余,他们逃不脱我的手掌心。” 小茜的脸蓦地变得煞白,她的思绪飞速地转着,许久才喑哑开口:“你故意引阿姐他们来,对吗?所谓的带我走,也只是借口,对吗?” 帝释天上前一步,轻轻地撩起她垂在胸际的发。 “你变了,反应能力和思考能力都长进许多。” “没错,就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也要一箭双雕。带你走是最终目的,但不妨碍我对付陆明瑜他们。” “这天下,唯有一人可以要我的命,你说我如何能放任他活在世上?” “只有他彻底地沉眠于土里,永远没有睁眼的机会,我们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小茜怒视着他:“你想怎么对付阿姐?” 帝释天神秘一笑:“怎么对付?这么复杂的事情,自有我们男人操心,你只需安心地呆在我身边即可。” 小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帝释天手指缠上她的发,近在咫尺:“别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此事不行。只有他们死了,和我争你的人才会越来越少。” 小茜蕴在眼底的泪,终于滚了下来,她按住沙盘的边缘,咬牙切齿,泣不成声:“如果他们有个好歹,我不会原谅你!” 帝释天冷笑:“是他们自寻死路,你怎能怪在本座身上?” “啊!你卑鄙!”小茜猛地打乱沙盘,将沙子扬得到处都是。 帝释天默默地望着,眼神越来越冷。 小茜仿佛疯魔了,拼命地砸着屋里的东西。 帝释天的手缓缓曲握成拳,却已在竭力忍着怒火。 “哇……” 忽然一声啼哭从隔壁传来,拉回小茜的神智,她看着满地的狼藉,缓缓停止疯狂的举动。 只是那恨意,已经超越了惧怕,变得无法抑制。 她用了许久,才让自己的血液回流。 “砰!”小茜夺门而出,将门猛地拉上。 厨房里,小茜端着一碗饭,不停地往嘴里扒拉。 她边吃边哭,好几次让饭噎着,又呛出一泡眼泪。 这个时候,她不敢回屋,生怕帝释天对大宝不利。 她只能逃离,逃到此处,独自一人面对这偏执的疯子。 帝释天来时,她正往嘴里扒拉饭,手背都是眼泪。 见她如此,帝释天自己拿了碗,舀了一碗饭坐到她面前。 她却毫无顾忌,哭得大声也吃得大声。 但这次帝释天没有依着她,反而岔开话题:“这鱼做得不错,很嫩。” 小茜没有回答,等把肚子填饱后,她端着饭和鱼汤就走了。 见得不到回应,帝释天捏碎了手中的碗:“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还真以为本座舍不得动手?” 话音刚落,小茜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里,她从灶上取出一份糕点,用力地丢在帝释天面前,而后又离开了厨房。 帝释天的怒气,不知何时散了,他扬唇露出浅笑:“还真舍不得!” 房间里,小茜强忍着眼泪,细心地给大宝换尿布。 房间的棉床单都被她拆了,做成各式各样的尿布和小衫,倒是不曾让大宝难受过。 王嫂见她眼眶红红的,问道:“夫人,老爷他凶你了?” “他不是……”小茜正想解释他们的关系,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是再度叮嘱,“王嫂,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大宝和你。” 王嫂不知道该说什么,生涩地劝道:“夫人,别置气,伤了身子不值得。” 小茜偏过头擦擦眼泪:“王嫂子,我知道你关心我,但这话万万不能再说了,小心祸从口出。饭菜快凉了,赶紧吃吧!” 王嫂不敢多言,却不急着吃饭,而是先把小裤子递给小茜。 小茜生疏而细心地为大宝穿上裤子,像是感受到她的难过,大宝挥舞着两只小胖手,脑袋不停地往小茜怀里拱。 因为没有力气,他整个人扑倒在小茜的臂弯中。 小茜被他憨态可掬的动作逗笑了,给他穿上裤子和小衫后,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 王嫂忍不住道:“小公子好乖,从来都不胡乱哭闹。” 小茜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默念:大宝,姨姨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就算她笨,她胆小,但为了保护大宝,她会逼自己多思考,逼自己变坚强。 她一定会护住大宝! 只是阿姐…… 小茜忧焚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这疯子看得紧,她根本没办法做什么。 几日后。 海面无风无浪,平静如死一般。 舆图面前,司马玄陌指着路线:“路没错,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长孙焘道:“听闻暴风雨来临前,海面都是无比平静的,我们很可能会遇到大雨。” 陆明瑜道:“就算遇到大雨,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这里离陆地太远了,只能寄希望于这艘船,希望它能撑住。” 谢韫道:“船没问题,毕竟是白黎用了十年时间打造。” 蓝灵灵撇撇嘴:“司马榔头,你觉得奇怪的地方是什么?” 司马玄陌看向瑶娘:“你觉得呢?” 瑶娘不太确定地道:“我总觉得,方向不对。” 司马玄陌接着瑶娘的话道:“我也觉得方向不对。” 长孙焘看向司南,仔细检查了一番,道:“司南并没有什么问题。” 陆明瑜接到手中看了许久,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向来走南闯北的南宫绥绥道:“抱着它朝四个方向转一下。” 陆明瑜依言照做,她捧着司南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转身,司南的勺子随着她的动作而不断调整位置,不管她转向那边,勺子最终都会指向一个方向。 看似十分正常,没有什么问题。 可长孙焘还是发现了异样。 第1189章 偏离 虽然勺子会主动调整位置,可如果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司南每次指示的方向都很准,就好像那个方向有什么吸引着它,而无论它的位置如何变幻,指针都能准确地找到那里。 长孙焘道:“这司南是否太准确了些?” 蓝灵灵不解:“准确还不好吗?” 长孙焘取来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个弧形:“我们的船沿着这条线行驶,按理来说司南指示的方向会随着船行驶方位的变化而改变,可司南的勺子,始终指着那扇窗户。” 司马玄陌一拍手:“这么说来,它指的不是南方,反而是那扇窗户了。” 谢韫二话不说,一个箭步走到窗前,拉开了那扇窗户,可是并没有什么异样。 陆明瑜指着临窗的牡丹花:“二哥,看看那花盆有没有什么问题。” 谢韫端起花盆,发现它比寻常地重了许多,且牡丹叶子有些黄,似乎要枯死了。 他揪住牡丹花枝,把这株植根于花盆里的牡丹连根拔起,又抖了抖泥土。 果然,在花盆底部,放着一块大石头。 看样子,是一块大磁石。 司马玄陌挠挠头:“这是什么时候埋的?谁能在我等的眼皮底下干这种事?” 谢韫道:“如果是出云的出色隐者,完全可以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这盆花。” 长孙焘默了默,道:“从牡丹花的枯萎程度来看,这磁石恐怕在我们上船之前就埋下了。必定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磁石的作用。” 南宫绥绥骂道:“那东西是什么?真该死,我们竟然没察觉!就是不知我们偏离航线多久了?” 陆明瑜道:“磁石可以影响磁石,如果是我,我会潜入水里,在船身上装一块磁石,这样很难让人发现。” “我们约莫是昨夜戌时察觉到不对劲,到现在大概有十个时辰,按照船只的行驶速度来看,我们偏离了很远的距离。” 长孙焘神色凝重:“假设我们在昨夜戌时左右偏离,如果船只没有一直打圈圈的话,我们即将要进入一片十分危险的海域。” 司马玄陌道:“如果真是那里,就算这艘船是用金子做的,也挡不住海底的暗礁,要是有风浪的话,我们必沉无疑。” 蓝灵灵吓得脸都白了:“那你们还呱呱什么?还不赶紧调转方向!” 陆明瑜拍了拍躁动无比的明珠和灰灰:“来不及了。” 正说着,平静的海面上忽然起了大雾。 白雾翻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很快,晴空万里,蔚蓝海面都消失不见,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舵手急冲冲来报:“众位主子,现在已经无法辨别方向,我们必须抛锚,将船停在此处等雾气散尽,否则很可能会迷失方向。” 陆明瑜道:“已经迷失了,暂且先别停船,听我等号令。” 长孙焘与陆明瑜对视一眼:“人瓮逼我们所去的方向,很可能是危险的方位,接下来与人瓮周旋之时,反其道而行,可找出安全的方位。” 陆明瑜道:“我与表哥熟识水性,我们乘小舟前去探路,你们对付人瓮。” 谢韫道:“不行,你掌握《群国谱》,必须留在船上对付人瓮掩护大家,否则稍有差池,我们一旦中了人瓮的诡术,那就等于砧板上待砍的肉,一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 蓝灵灵主动请缨:“我熟识水性,和司马榔头去找路。” 由于时间紧迫,众人也没有过多商量,决定好人手后,司马玄陌扛着剑与蓝灵灵一起悄悄离开了船。 顺带揪走了明珠。 小黑也跟着进入水里。 众人来到甲板上,把瑶娘和顾念留在舱内,由阿六带暗卫保护。 由于零负伤未能随行,阿六身上责任重大。 白茫茫的海面,死一般寂静。 偶尔传来几声水响,在这满目皆白的世界中,显得十分诡异。 水面,像一块晦暗不清的破布。 偶尔有水物跃起,搅/动雾气翻滚。 忽然,有湿淋淋的手攀上船沿。 那手,枯槁如树枝一般,被桅杆上挂着的灯笼映照,泛着诡异的光芒。 陆明瑜出言提醒:“是人瓮,小心些,别被惑了心神。” 南宫绥绥一剑斩断诡手,把人瓮踹进海里。 长孙焘和谢韫对视一眼,各站立于左右船沿,挥剑荡开雾气的同时,把浮于水面的人瓮击杀。 然而,那人瓮就像是水里的鱼似的,怎么也杀不净,而剑气在遇到大海时,力道也会被海水阻挡。 本来不堪一击的人瓮,在这战场上如鱼得水。 反而是长孙焘他们,处处受制。 笛声呜咽,若有似无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南宫绥绥的剑最先坠落,她缓缓垂下了头,口里念叨着:“祖父……” 不好,阿绥姑娘中招了。 陆明瑜从腰间取出短笛,悠扬的乐声随之响起。 她吹响《群国谱》,不一会儿,笛声戛然而止。 可人瓮却前仆后继地爬上来。 一只,两只……无数只。 海浪翻滚之时,可见黑沉的海水中,铺满密密麻麻的人瓮。 那丑陋狰狞的面容,腐朽如树皮的肌肤,枯槁似树枝的身形,在没有白衣的遮盖时,活脱脱像可怖的怪物。 他们如同蜥蜴似的爬行,张开嘴又露出锯齿般的黑牙,嘴里滴落绿色的浆液,粘/稠而腥臭。 陆明瑜提醒众人:“别被他们的唾液沾到!” 众人有条不紊地抵挡前仆后继而来的人瓮,虽说只要不被人瓮惑心,他们便没有任何威胁,可就这么杀也杀不净,一直抵抗也会消耗体力。 正当陆明瑜思索如何一招制敌时,雾气中隐隐有电光闪动。 有雷电,但却没有风。 不大像是雷暴天气。 长孙焘明显和陆明瑜想到一处去,他挥剑斩向天空,剑气凌厉如刀,迅速刺向天际。 “小心!” 谢韫喊了一句,身形猛闪。 待看清他时,他人已举起剑,挡住了被“反弹”回来的剑气。 “轰隆!” 一声巨响。 剑气相撞的地方炸开,火花四溅。 第1190章 入阵 谢韫被巨大的撞/击力压得单膝下跪,他额冒冷汗,面色苍白,像是方才那一击,耗尽了他的力量一般。 也正是这一招,让他们知晓,他们已不知不觉进入了阵法之中。 说来也巧,这阵法正是他们前几日刚认识的“八方阵”。 只是这八方阵太过古老,他们还未完全掌握,且他们还在海面之上,所以入了阵才发觉。 正好,若是今日破了这阵,那么掌握八方阵也是迟早的事情。 陆明瑜道:“既是八方阵,那就没必要一直耗费体力,人瓮爬上船时,砍下去就行。” 阵法之中,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很难区分清楚,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瓮爬上船。 这数以万计的怪物当中,究竟有几个是真的,无人知晓。 且他们无法从内部破除阵法,势必只能依赖司马玄陌和蓝灵灵。 如此,在阵法破解前,确实没必要消耗太多体力。 于是,四人分别站在船的四个方位,只要有人瓮攀爬而上,便一刀一个砍下去。 就在这时,长孙焘提醒大家:“阵法变了,小心。” 话音刚落下,一阵阵大风刮过,桅杆上泛着微弱光芒的灯笼随风飘摇。 白茫茫的天空电闪雷鸣,一道道天雷炸响,银龙滚过时现出耀眼的光芒。 黑沉沉的海面怒涛翻滚,无数人瓮在黑浪中留下道道残影,被电光映衬的轮廓,显得阴森而恐怖。 而他们这艘小船,也被海浪托举,随着浪潮起起伏伏,时高时低。 无数双枯手攀上小船,带来潮湿腐臭的气息。 小船也被这股力量拖拽得左摇右晃。 长孙焘吩咐惊慌失措的舵手和船夫:“立即降帆!” 舵手惶恐地道:“殿下,降帆的话,若是有风浪过来,小船无法翻越,可能会被浪打沉。” 长孙焘道:“风从四面八方灌来,如果不降帆,船必会在原地打转!” 船夫不敢耽搁,连忙将首帆、上帆、斜帆、四角帆和主帆降下。 见船夫慌忙想把锚抛下去,陆明瑜连忙阻止:“不能抛锚,否则这东西抓住绳子往下拽,小船承受不住。” 一道道海浪打来,众人湿/了衣衫,浑身的咸味。 只是有这四人护着,人瓮也爬不上小船。 船舱里。 顾念害怕得躲在瑶娘怀里,瑶娘不停地安慰她:“念儿,别怕。” 顾念白着小脸摇摇头:“念儿不怕!” 忽然,她像是听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极为恐惧的神情:“阿六叔叔,你听到指甲抓挠的声音吗?” 阿六凝神一听,果然隐隐有指甲抓挠的声音响起。 阿六连忙伏在地板仔细听着,当他的耳朵贴在地板上时,抓挠的声音愈发清晰。 似有成千上万只手,用力地挠过船底的钢板。 阿六面色一变,但还是硬着头皮安慰道:“别担心,船底是钢板,无论什么东西都上不来。” 恰此时,小红的厢房响起凄厉的马鸣声。 阿六握紧剑前去查看,却发现小红正在不安地尥蹶子。 阿六拍拍小红的背,可这一举动并未安抚到受惊的马儿。 小红不停地尥蹶子,还用身体去撞船壁。 阿六见小红如此反常,连忙吩咐一人上甲板告知情况。 长孙焘与陆明瑜等人接到消息,正疑惑小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忽然一条银龙滚过,照亮了前方的海。 “昭华,前方有东西,把雾气驱散了!” 长孙焘并未迟疑,在船头站稳,重剑猛力一甩,前方的雾气散去少许。 随着招式被反弹回来,浓浓的雾气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在闪电的映照下,现出了前方的模样。 “立即掉头!”长孙焘举剑挡住反弹回来的剑气,边神色凝重地吩咐。 原来,就在前方十丈远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漩涡越搅越烈,把周遭的一切都吸入漩涡当中。 那些泡在海里的人瓮挣扎着,却还是被无情地绞了下去。 舵手惊恐地道:“舵卡住了!没办法掉头!” 就在这时,小红从船舱爬了起来,鬃毛迎风飘扬,威风凛凛。 陆明瑜不再迟疑,翻身跃上马背,接着把灰灰扔向长孙焘:“你们在上面看着,我下海解决问题!” 长孙焘来不及阻止,陆明瑜已骑着小红跃入水中。 小红踢开靠近的人瓮,带着陆明瑜一路来到水下。 海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似无边黑暗裹袭而来。 不明生物与人瓮不时靠近,搅/动水流翻滚。 在这样的深渊中,陆明瑜彻底被恐惧支配。 胯下的小红感受到主人的害怕,拼命抵挡着人瓮的攻击。 恰逢一道银龙闪过,照亮了水下丈许距离。 陆明瑜这才看清,舵叶上挂着数不清的人瓮。 就像一串诡异极致、可怖极致的葡萄。 陆明瑜压制心中的恐惧,一手抓住小红的鬃毛,一手握紧鱼肠,蓄力一刺。 被刺中的人瓮掉落海底深处。 陆明瑜不敢耽搁,继续发起攻击。 直到抓住舵叶的人瓮接连掉落,舵叶又开始转了起来,而船体的方向,也正在变动。 两侧的樯橹飞速划动,船体也跟着动了起来,正往漩涡的相反方向行驶。 可这时,陆明瑜也将近极限。 她头晕脑胀,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气闷不已。 小红察觉到主人的异样,灵活地避开密密麻麻的人瓮,带着主人浮上海面换气。 然而正当陆明瑜大口呼吸到新鲜空气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和小红卷过去。 小红嘶鸣几声,却也无可奈何。 眼看吸力越来越大,被卷入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一条绳索扔到陆明瑜手中。 “晏晏,抓住绳子,我拉你上来!” 只要她拽住绳索凭空一跃,便可回到渐渐逃离漩涡范围的船上。 可她看着胯下挣扎求生的小红,她还是不忍放弃小红独自逃生。 陆明瑜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将绳索绕到小红的身/下,以最快的速度在小红的背上打了个结。 “昭华!把小舟扔下来!” 绳子卡住小红的前肢,也止住了它向后退的速度。 可为了拖拽小红,船的方向出了问题。 第1191章 就很委屈啊! 眼看船被拽得倾斜,舵手慌张表示:“殿下,再继续这样下去,船就要控制不住了!” 长孙焘道:“无论如何,都给本王稳住了!” 舵手惊惧道:“殿下,撑不住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长孙焘立即将绑在船上的小舟放下去:“晏晏,想办法让小红爬上小舟,我和谢韫将你们拖上来!” “好!”陆明瑜拍拍小红的脖子,“你能上去吗?如果不能的话,就需要用绳子把你吊上去,那样你会受伤的。” 小红嘶鸣几声,猛地扬起双蹄,搭在小舟之上。 小舟晃了晃,几乎要翻转过来,幸好两头拴着绳索,这才没有翻。 陆明瑜跳上小舟,抓紧小红的鬃毛:“站不稳没关系,直接搭在小舟上,快!” 小红不停地踢打着后肢,前肢也在猛力攀爬。 可马腿毕竟没有人的手灵活,挣扎了许久都没搭上去。 见船被吸得打转,陆明瑜心知时间不多,她用匕首猛力捅了舟底几下,双手用力将小舟按下去。 “小红,再加把劲!” 在她和小红的作用下,小舟吃水越来越深,很快就沉入了海里。 小红趁此机会,后肢猛力一蹬,成功地将肚子搭在小舟上。 “昭华!二哥!用力拉!” 随着两声低吼,小舟被缓缓拉离海面。 可人瓮前仆后继,似要抓住小红的四肢。 “别动!”见小红想要踢打人瓮,陆明瑜登时阻止了它。 可越来越多的人瓮把利爪抓向小红,眼看就要被人瓮爬了满身,陆明瑜只好跃入海中,挥剑斩断不停伸过来的手。 “晏晏!”长孙焘焦急地喊了一声,却腾不出手去帮陆明瑜。 南宫绥绥正在抵挡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瓮,而谢韫则与长孙焘合力拖小红上船。 舵手忙着打舵,船夫忙着划橹。 就连阿六和暗卫,也在忙着划动桨橹。 一时间竟没有人手。 长孙焘正要放开手里的绳索,抽身去接陆明瑜。 “娘娘,接住!” 就在这危急关头,瑶娘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随之被抛下来的,是一条粗绳。 陆明瑜连忙抓住绳索。 瑶娘没有力气,只得将绳索缠绕在手臂上,用力地拉拽。 为了让自己能稳住,她甚至还将双腿用力地蹬在船上。 借着瑶娘抛来的绳索,陆明瑜跃上了甲板。 几只人瓮追在身后,她反手几剑把人瓮砍成几截。 “瑶娘,快进船舱!” 瑶娘也顾不得满手被绳索划破的伤口,提着裙子就进入了船舱。 而此时,小红也被拖上了甲板,它挣扎几下站起来,猛地扑向陆明瑜,不停地舔舐陆明瑜的手。 在舵手和船员的互相配合下,船只驶出危险区域。 众人忍不住欢呼,顺道踹飞几只爬上来的人瓮。 长孙焘把陆明瑜拉到入怀里,久久没有说话,看来是吓得不轻。 末了,他一巴掌拍在陆明瑜的屁/股上:“让你冲动,让你冒险!” 陆明瑜道:“小红不给你们骑,我下水也是没办法的事。” 谢韫面色凝重:“表哥要是再不破阵,我们早晚得玩完。” 南宫绥绥十分无奈:“荥阳王这不靠谱的,把命交到他的手上,会不会血本无归?” 其实司马玄陌也很冤枉,不是他不破阵,而是没找到机会。 他与蓝灵灵处在阵法之外,这里没有白雾翻涌,也没有电闪雷鸣,不仅晴空万里,海面上也平静得出奇。 而他们的附近,有一大片海域被迷雾笼罩。 这正是那诡异的八方阵。 只是,两人一马还有一貂儿正瑟缩在小舟上瑟瑟发抖。 就在小舟附近不远处,约莫十几只鱼鳍露出水面,围绕着他们游来游去。 蓝灵灵催促道:“司马榔头,你到底好了没有?配个驱鲨鱼的药需要这么久?真是的,谁让你不随身携带!” 司马玄陌满头大汗,手下未停,嘴巴也不准备停:“催什么催?赶着去投哪门子的仙胎?” 忽然,一只大鲨鱼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小舟就要咬下。 蓝灵灵连忙的把自己的剑塞进鲨鱼的嘴巴里抵住。 鲨鱼合不拢嘴,气得摇头摆尾,想要把小舟撞翻。 司马玄陌提醒道:“都别动!否则小舟翻了你们就等着被吃吧!” 明珠抱着小黑的大腿瑟瑟发抖。 小黑也有点抖,却不是因为怕,而是站着不动太久了,憋得实在难受。 司马玄陌还在配药,蓝灵灵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榔头!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话就自行跳下去喂鲨鱼,给我们争取逃生的机会。” 司马玄陌道:“别吵吵,没见我很努力了么?” 蓝灵灵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失去了佩剑,她只好取下绑发的黄绸子,用绸子的一端拴住匕首,当作防身的武器。 鲨鱼始终围绕着他们,忽然一条鲨鱼猛力撞来。 蓝灵灵立即甩出匕首防卫。 岂料那鲨鱼躲过攻击,径直地撞过来。 蓝灵灵的匕首也因此坠入水中。 司马玄陌大喊:“别轻易伤它们!见血了会引来更多的鲨鱼!而且受伤的鲨鱼也会变得更加凶猛。” 可…… 就是这么一喊。 围绕着他们游动的鲨鱼,忽然四散逃窜。 像是遇见了鬼一样。 蓝灵灵目瞪口呆:“为什么?难道你偷偷背着大家练了狮吼功?” 司马玄陌比蓝灵灵还要吃惊:“我的药还没配好啊!” 但是不知为何,鲨鱼就是不敢靠近。 蓝灵灵郁闷地把匕首拉回来,准备收起匕首。 可就当她刚把匕首揣好时,那些鲨鱼,它们又来了。 “咦?”蓝灵灵好奇地扔下匕首。 鲨鱼又四散而去,不敢靠近小舟。 正当蓝灵灵疑惑不已时,小黑冲着那条黄绸子发狠。 他提起前肢,用力地戳向黄绸子。 小舟剧烈摇晃,明珠连忙抱紧小黑的大腿,紧紧抱住。 司马玄陌一拍脑袋:“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快把你身上的黄绸子都丢进海里。” 蓝灵灵疑惑不已:“怎么回事?我的黄绸子究竟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第1192章 人去哪儿了? 司马玄陌一边安抚小黑,一边道:“这片海域生长着一种黄色的毒蛇,那种蛇毒性极强,只需轻轻一口,就能放翻一条大鱼,鲨鱼都惧怕那种蛇。它们逃跑,恐怕把你手中的绸子当成了毒蛇。” 蓝灵灵解开另一条辫子,把黄绸子丢进海里。 果然,鲨鱼不敢靠近。 但她十分疑惑:“毒蛇不是生活在海里的吗?为什么小黑反应这么强烈?” 司马玄陌道:“它可能想提醒我们吧!” 蓝灵灵叹了口气:“赶紧速战速决,要不然等我们找到生路,他们都死翘翘了。” 司马玄陌看着那大团迷雾,若有所思:“若那里是要发生暴风雨的话,我们这也应该受到影响才对,怎么会?” 蓝灵灵骂道:“说你是榔头,还真没有冤枉你,你不觉得这团白雾很古怪吗?” 司马玄陌道:“倒像是人瓮搞出来的。” 蓝灵灵道:“管它什么搞出来的,能解决不?不能解决的话,我们原路返回,换人选!” 司马玄陌站起身:“试试不就知道了?把黄绸子收一下,我要捕只鲨鱼。” 蓝灵灵惊疑不定,但还是收起了绸子。 不一会儿,鲨鱼又聚拢过来。 司马玄陌抽出重剑:“听我信号,我说放你就放。” 蓝灵灵捏住黄绸子:“行!开始吧!” 司马玄陌用剑划开掌心,血腥味弥漫开来。 十数条鲨鱼前仆后继,摆动着尾巴游向小舟。 司马玄陌几剑砍在当先那条上,鲨鱼登时一分为几。 “放!” 蓝灵灵立即放下黄绸子。 虽有血腥味吸引,可鲨鱼群仍旧不敢贸然靠近。 司马玄陌拎起被砍成几半的鲨鱼接连扔向迷雾,小舟因为他的大动作险些翻了。 好在他及时蹲下,拿起桨开始用力地划:“快离开此处!” 蓝灵灵也不敢耽搁,也拿起另外一只桨。 二人齐心协力,总算逃离血色弥漫的地方。 鲨鱼闻着血腥味而来,迅速聚满被血染红的区域。 可当鲨鱼靠近迷雾,想要去吃肉块时。 一阵雷电闪过,靠近的鲨鱼纷纷被绞成肉块。 又一群鲨鱼争先恐后地涌过去争食。 可当电光再次闪过,几条鲨鱼便死于非命。 蓝灵灵瞪大双眼,这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怎么回事?那雾还能杀人不成?” 司马玄陌扣扣耳朵:“事情有些棘手,这是阵法。” 蓝灵灵道:“破了不就行了?” 司马玄陌道:“得先判断出是什么阵,才能找到阵眼破阵。” 蓝灵灵撇撇嘴:“真是麻烦又娘们!受不了了!你不觉得自己在拖进度吗?” 司马玄陌无奈道:“你要觉得你行,你去做,不行的话别只顾着说别人。” 蓝灵灵彻底闭上了嘴巴。 不是她不行,而是她不愿意和榔头一般见识。 司马玄陌从牛皮兜子里掏出一块糖,递到小黑的嘴边。接着又绑了根黄绸在它鬃毛上。 小黑吧唧吧唧吃完,听从司马玄陌的命令进入海中。 明珠站在船头,双爪委屈地放在胸/前,似乎在抱怨为什么就它没有好吃的。 司马玄陌把没配好的驱鲨鱼药塞进明珠的嘴里,明珠高兴得露出大白牙,后退一蹬,就跃上小黑的背。 它紧紧地抓住小黑的鬃毛,一黑一白两搭档,开始绕着那团仿佛连接天际的迷雾游水。 蓝灵灵问道:“你派它们去干嘛?” 司马玄陌回道:“确认方位。” 蓝灵灵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提出了她的疑问:“海面上不可能凭空出现阵法,必定有人布置,而且布阵的人很可能是帝释天。” “你说帝释天这个人,他会按常理出牌吗?这个阵法会不会被他改良过?” 司马玄陌深以为然,他肯定地道:“南蛮妞儿,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第一次说话这么中听。” 蓝灵灵骤然被夸赞,心里甭提多美了。 她继续发扬不懂就问的好品质,再度提出了她的疑问:“司马榔头,抛开帝释天的恶毒不说,他可是一个很牛的人,就你那半吊子的水平,能破开他设下的阵法吗?” 司马玄陌登时就变了脸色,恨不得一脚把她踹下去:“要不是老子涵养比较好,你已经死了无数次了,你知道吗?” 蓝灵灵也很委屈:“我究竟怎么惹了你了?” 司马玄陌叹了口气:“你的秦语有所长进,但脑子却依旧不怎么灵光。” 蓝灵灵白了他一眼:“你厉害,那你找到阵眼了吗?” 司马玄陌没有说话,静静地等明珠和小黑的消息。 约莫一刻钟时间,司马玄陌似乎心有成算。 他站在小黑的背上,驱使小黑绕着迷雾游水。 绕行一圈后,他找到了阵眼所在。 那是一只约莫丈许大小的鳌,正懒洋洋地游荡在迷雾的周围。 司马玄陌未曾耽搁,竭力挥出一剑。 然而,剑气打在鳌凹/凸不平的壳上,大鳌却没有任何反应。 司马玄陌活动活动手腕,准备再来一剑:“这鳌啃不动啊!” 明珠从他的肩头跳下去,扒拉着小短腿游到大鳌的身边。 它忽然抱住即将缩进壳里的大鳌脑袋,张开嘴巴“吭哧”就是一口。 大鳌剧烈震颤几下,慢慢地翻起肚皮。 司马玄陌跃到大鳌壳上,用剑刺破它的肚子,挖出一颗鹅蛋大小的圆球。 “咔嚓”一声。 圆球在司马玄陌手中破碎。 刹那间,笼罩着迷雾的无形罩子撤去,有气流四散溢开。 紧接着,飓风激荡,搅/动海面腾腾雾气。 几股可怖的风,如同蠕动的章鱼触角,它们缓缓上升,随即“砰”的炸开。 蓝灵灵大声喊道:“司马榔头,你是不是搞错了!” 司马玄陌惊疑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搞错,毕竟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法。 正当他疑惑时,一艘帆船当头掉落。 司马玄陌连忙跳上小黑的背,双腿用力一夹:“快逃!” 小黑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飞速地游开。 明珠躲避不及,绝望地伸出两只小短手。 忽然,它肥硕的腰身被一根黄绸子绑住,而它也被飞速地扯离现场。 “砰!” 帆船稳稳地坠落在海面,扬起几丈高的浪花。 蓝灵灵抱着明珠,下一刹那便被浪花打翻。 帆船飞速直行很远距离,这才停止前进的速度。 蓝灵灵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海里冒出脑袋,小舟却已翻了过来。 她趴在翻了的小舟上,疲惫地等着救援,而明珠则翻出白白的大肚皮,四仰八叉地躺着,显然已经力竭。 帆船一侧的挡栏打开,一条长长的木板伸了下来。 司马玄陌骑着小黑当先上了船,陆明瑜则抛来铁爪,把蓝灵灵和明珠趴着的小舟拉到帆船近前。 甲板上,司马玄陌拧着湿漉漉的衣裳,抬眸扫视一眼大伙:“你们怎么如此狼狈?” 陆明瑜道:“你再慢点破阵,就不止狼狈那么简单了。” 司马玄陌道:“就你们?敌人呢?” 陆明瑜道:“都被吸进漩涡中了。” 司马玄陌惊奇道:“漩涡呢?” 陆明瑜道:“阵法破时,漩涡也跟着消失。” 司马玄陌又问:“不是你们四人守卫甲板么?怎么不见阿绥姑娘?” 众人诧异回眸——方才,南宫绥绥还在此处。 可人呢? 第1193章 这只是小意思 甲板上尽是海水,还有被海浪绞上来的小鱼小虾。 船帆被海水打湿,不停地淌着咸水。 仅有绳子与桅杆的甲板上,并未瞧见南宫绥绥的身影。 谢韫眼底透着惶恐:“阵法被破解时,阿绥就在我身边。” 灰灰跳上陆明瑜的肩膀,指着尚未散尽的雾气,咿咿呀呀地叫着。 见陆明瑜没有立即理会它的意思,它气得直接捏紧小爪子。 “吱吱——!” 众人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只见正在消散的雾气中,忽然现出一道漆黑的影子。 那影子相当巨大,不比他们所乘坐的帆船小多少。 “船?” 司马玄陌话音刚落,无数箭头绑着松脂的利箭向这边袭来。 箭头上的松脂熊熊燃烧,光亮宛若星辰。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长孙焘立即站在船头,挥剑挡着铺天盖地的箭雨。 “二哥,二嫂交给你了。” 陆明瑜叮嘱一句,随即掏出短笛,吹响那已经刻印在脑海中的旋律。 羽箭减少许多,而雾气里的黑影,也现出了真实面目。 那是一艘漆黑的帆船,甲板上站着穿着统一白袍的弓箭手。 而南宫绥绥,正被他们用绳索吊住。 她的双脚下,游动着许多饥肠辘辘的鲨鱼。 利箭,再次来袭。 陆明瑜吹动的《群国谱》似乎没有用处。 司马玄陌道:“他们都不是聋/子,就是人瓮,没用的。谢韫,我们去救阿绥姑娘,我负责对付鲨鱼,而你负责救人。” 说完,司马玄陌抢来蓝灵灵手中的黄绸子,握着两条跳入两条船之间的海里。 鲨鱼相当狂躁,似乎服下了什么特殊的药物。 但周身飘荡着两根黄绸子的司马玄陌,它们还是不敢靠近半分。 谢韫瞅准时机,点足掠向南宫绥绥所在的地方。 长孙焘忙着抵挡箭头燃烧着的利箭。 陆明瑜取来一把弓箭,拉弓击断袭向谢韫的箭雨。 就在几人默契地配合下,南宫绥绥轻易便被救了回来。 谢韫把她往甲板上一放,直接走进船舱提出来一篓子雷弹,点燃后就往对面的船扔。 众人也没理会他,任由他发/泄心中的怒火。 陆明瑜给南宫绥绥解了穴道,然而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声嘶力竭地喊道:“别破坏那艘船,船上都是动物内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看似牢固无比的船,在雷弹的轰击下不堪一击。 很快,船体便断裂开,泄/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液。 长孙焘当机立断:“起帆,速速离开!” 舵手立即打转船舵,船夫迅速扬起船帆。 这艘不大的小船,正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地。 谢韫一不做二不休,与司马玄陌合力,将筐里剩下的雷弹全都扔到黑船之上。 “砰!” 一声爆响,黑船炸开,缓缓沉入水底。 而船上装载的动物内脏,也跟着血水飘浮起来。 无数鲨鱼闻到如此诱/人的血腥味,前仆后继地向沉船处游去。 为此,它们横冲直撞,甚至有几条还撞上他们的船。 可尽管如此,也阻挡不了它们的脚步。但见它们甩甩头,又继续飞速地游着。 无论是大鲨鱼,还是鱼群,都纷纷涌向血腥。 陆明瑜问南宫绥绥:“适才怎么回事?” 南宫绥绥道:“就在我们的船准备跃出迷雾时,我听到了奇怪的动静,刚想查看,却因为船身摇晃太剧烈,我一个不小心掉下甲板。” “接着,我便被那些人瓮抓住,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这帝释天也忒毒了,准备了那么多的动物脏器,只怕方圆百里的鲨鱼都会被吸引过来。” 陆明瑜猜想,人瓮绑了南宫绥绥,只怕是为了在他们去救南宫绥绥时,趁机拉近两艘船的距离。 若是谢二哥不用雷弹炸了那艘船,一旦那艘船撞过来,船身解体,使得船上的血腥流淌入海。 到时候引来鲨鱼聚集,他们逃离不及时的话,那也是十分棘手的。 更有甚者,若是鲨鱼再引来虎鲸,依虎鲸凶残的个性,只怕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离这片海域。 陆明瑜问道:“你可见着控制人瓮的人?” 南宫绥绥道:“倒是未曾见过,只怕不在船上。” 不在船上,那在哪里呢? 阵法是如何布下的? 布阵和操控人瓮的人在何处? 蓝灵灵拉起南宫绥绥,饶有兴致地问道:“刚才你们在阵中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的船怎么会飞出来?快跟我说说。” 南宫绥绥疲惫地道:“我不是很想回忆。” 蓝灵灵愈发好奇了:“快说快说嘛!” 南宫绥绥无奈,只得简单地描述适才发生的事情。 可正当南宫绥绥说到攀上船沿的手时,蓝灵灵尖叫一声,一溜烟地窜进了船舱里。 留下南宫绥绥一脸复杂地站在原地。 陆明瑜若有所思地看向南宫绥绥:“你把手给我。” 南宫绥绥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陆明瑜握住南宫绥绥手腕的刹那,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点了她的睡穴。 谢韫连忙把南宫绥绥接过去,皱着眉头看向陆明瑜:“瑜儿,你这是做什么?” 陆明瑜道:“先把她抱回床上,我等会儿再与你细说。” 船越行越远,放眼望去,可见黑船沉没的地方,露出密密麻麻的鲨鱼鳍。 长孙焘吩咐:“先朝着与日落相反的方向前行,直到本王喊停。” 舵手迟疑道:“殿下,这样的话必定偏离航线。” 长孙焘道:“照办便是,无需多言。” 舵手不敢再说什么,率领船员朝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进发。 船舱里,众人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歇下来安静地喝口热水,再用些点心。 谢韫迫不及待地问道:“瑜儿,阿绥她……” 陆明瑜道:“先让灵灵姑娘看看。” “看起来正常啊!”蓝灵灵一边嘀咕,边为南宫绥绥仔细地检查起来。 到了最后,她一砸拳头:“红姜这老妖婆!” 谢韫焦急地问:“怎么了?” 蓝灵灵道:“没什么,对我来说小意思,很好解决。” 第1194章 暴风雨就要来了 司马玄陌嘲讽道:“小意思?既然是小意思,怎么没有发现?” 蓝灵灵瞅了他一眼,用针刺破南宫绥绥右手的中指尖。 随着蓝灵灵开始运功,一条犹如头发丝般纤细的黑虫子从指间的伤口被逼出。 那虫子很细,很柔软,流淌在血管里很难被察觉。 谢韫问道:“这是……?” 蓝灵灵解释道:“可以控制人心神的蛊,因为对人体无害,所以很难被察觉,它还有寻踪蛊的作用。” 接着,蓝灵灵好奇地问陆明瑜:“你是怎么发现阿绥姑娘不对劲的?” 陆明瑜道:“二嫂突然被抓走的理由太牵强了,而且我们的救出她时也太容易了些。” 蓝灵灵抱着脑袋:“要炸了要炸了,我竟然觉得合情合理啊!那些人的目的是引鲨鱼来咬我们,自然对绑阿绥姑娘这事也没那么执着!” 司马玄陌抱着手轻哼一声:“这就笨了吧?要是他们只想把我们喂鱼,何必多此一举掳走阿绥姑娘?” 蓝灵灵反唇相讥:“为了让谢娘娘腔发火炸船啊!” 司马玄陌终于能在蓝灵灵的身上找到些优越感,他得意地道:“那么费力做什么?直接撞上来不就行了?” “他们的目的,其实是把已经被下蛊的阿绥姑娘送到我们身边,你说要是阿绥姑娘被控制,半夜她要捅谁大家能防住吗?” 蓝灵灵白了司马玄陌一眼:“就应该让他捅/你!” 解决了南宫绥绥的事,众人又聚在一起商量路线。 长孙焘指着舆图:“帝释天已掌握我们的行动路线,多半是因为我们按照舆图走的缘故,我们必须规划出一条新的路线,否则这一路都不得消停。” 谢韫道:“舆图上的路线,是无数人实践出来最安全的,如果我们贸然更换,未知的情况太多了。” 司马玄陌道:“只要运气不差到误入暗礁遍布的海域,基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接着,他在舆图中圈了几个地点。 “这几个地方有暗礁和暗流,船一碰上基本上没有任何逃出生天的可能。” 陆明瑜道:“我们不可能瞒着得过帝释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往出云。而舆图上标注的路线肯定有帝释天准备的许多埋伏。”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选一条平稳的路线?只要航线安全,我们也轻松许多。” “就算帝释天发现了我们的新路线,从而设下埋伏,那也不会太多,我们也不用疲于应对。” 谢韫道:“我赞成瑜儿的观点,帝释天肯定无法预料我们重新规划的路线。” “新路线上的埋伏会比舆图上的少许多,也能减少麻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路线可能远很多。” 司马玄陌道:“等我的兄弟与我们汇合后,由他们开路,远近都不是问题。” 蓝灵灵反驳:“你不是说我们的船进入海里就能与你的兄弟汇合么?怎么现在连个人影也不见?” 司马玄陌嘿嘿一笑:“可能迷路了,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陆明瑜叹口气:“没用的人,就别说话了吧!” 司马玄陌无所谓地耸耸肩。 长孙焘在路上勾勾画画,一条迂回的路线便成型了。 长孙焘拍板决定:“我们就走这条。” 谢韫道:“是否太绕了?” 长孙焘道:“无论我们什么时候到达出云,都无法立即救出小茜和大宝,既然如此,那就走稳妥的路线。否则今日这种埋伏再来几次,我们也疲于应付。” 这并非是不着急的表现,正如他所说,就算立即赶往出云,他们也不一定能立即救出小茜和大宝。 与其冒险一路杀向出云,倒不如保全实力,这样才有与帝释天一拼的能力。 众人没有异议,于是便按照新的路线前行。 因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司南所指的方向便不再可信。 夜幕刚刚拉下,司马玄陌便担起了观星的责任。 根据星宿所在的位置判断出方向后,他们昼伏夜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出云。 就这么走了数日,原本一路都十分平稳,可这夜却遇上了暴风雨。 帝释天观星的能力了得,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他早已预料到风暴即将来临,于是便掉转航向,往附近的一个岛屿驶去。 正当他们停船上岸时,朝阳在海面上拉出一道灿烂的金芒。 漫天锦绣红霞,一路铺陈至天际。 海天相接的地方,霞光万丈,分不清是海还是天。 而海面也平静得可怕,像是一汪无边无际的死水。 帝释天望着天上美丽到诡异的云彩,冷冷地笑了:“八方阵都伤不了他们,这次,应当在劫难逃了吧?” 小茜闻言,瞬间吓得脸色苍白。 帝释天心情极好,却没与她计较,就连看大宝都顺眼许多。 红姜被海水泡了几天几夜,几乎奄奄一息,她强撑着一口气哀求道:“主子,属下真的……知错了。” 因为风暴即将来临,帝释天仿佛看到陆明瑜他们葬身鱼腹的结局,连带红姜都宽恕了:“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处,就凭你敢伤小茜,本座就能将你千刀万剐。” 红姜泪流满面,虚弱地匍匐在地:“多谢主子!” 小茜默默地看着这主仆和好的一幕,心底忍不住嘲讽。 无论风瑕如何说自己在他心里占据重要的位置,但小茜却明白,这并不是真的。 风瑕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由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否则他又怎会因为红姜有用,罚了一顿后便饶恕了红姜的“罪过”呢? 红姜狼狈至极,虚弱至极,却还有力气淡淡地瞥了小茜一眼。 那模样,好像在说:你看,主子还是在乎我的。 小茜丝毫不理会她得意洋洋的嘴脸。 只有得不到爱的人,才会被别人的一点点好感动。 已经让红姜心满意足的“好”,在她眼里却是微不足道。 小茜忽然有些同情起红姜了。 苦守十数年,究竟得到了什么? 虽然只要自己稍微使手段,就可能让风瑕要了红姜的命,但此时的她,却不想因为红姜而去求风瑕。 这不仅让她恶心,也让她以后不知该如何面对夫君。 小岛荒无人烟,路也崎岖南行。 小茜抱着大宝走得艰难。 帝释天好几次来扶,却被小茜巧妙躲开了:“我自己能走。” 见她见此,帝释天什么也没说。 一行人来到一个天然的石洞内落脚,待吃过早饭后,小茜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要上岛?” 第1195章 癫狂 帝释天没有告诉她实情,只是道:“这岛上的风光很独特,我想带你去看看。” 小茜将信将疑,继续问道:“是什么要来了?” 帝释天起身,对小茜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把那孩子丢在这,我们去海边看风景,你一定没有见过白色的沙滩吧?” 小茜摇头:“我不想去。” 帝释天嘴角的笑容僵住,再说话时,声音寒如冰魄:“你必须去!” 小茜的心猛地一抖:“那我带着大宝去,我怕红姜那坏女人对他不利。” 帝释天神色稍缓,却透着无限冷峻:“谁敢动一下,本座让他生不如死!” 说完,帝释天转身走出山洞。 他回过头,双眼一眯:“还不跟上!” 小茜不敢不从,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四月的阳光倾洒在白色的沙滩上,绿茵茵的椰树落下阴影。 海是蔚蓝的,无边无际,偶有微风拂过,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声。 鼻端萦绕着咸鲜的味道,投在身上的金阳让人昏昏欲睡。 小茜用双手遮挡阳光,放眼望向大海,满心的担忧仿佛随风而去,心情也久违地放松下来。 可帝释天的一番话,又让她忍不住警觉。 “你喜欢海?那我们日后就住在海边,每日吹着海风,听着海浪拍打岸边的声响。我负责去海里钓鱼,而你则负责把它们做成美食。” 小茜摇头:“我不喜欢海边,冬天太冷,夏季潮湿又炎热,空气都弥漫着腥味。” 帝释天偏头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地方?” 小茜敛住神色,笑吟吟地道:“我喜欢背靠青山,面朝平地的地方,有溪流叮叮咚咚流过。春日闻花,夏日听雨,秋日看叶,冬日赏雪。” 帝释天也笑了:“是个好地方,如此一个地方,怎能少了一个精致的庭院?你喜欢种什么呢?” 小茜道:“种菜,种瓜种豆种果树,我和阿姐在景州那会儿,院子里种的都是药草。” “后来娘亲嫌买菜太贵,带着我们辟出一块地,每日吃的菜都从这块地中摘取,新鲜又好吃。” 帝释天疑惑地问:“你不恨么?” 小茜不解:“恨什么?” 帝释天道:“恨你娘,让你和陆明瑜互换身份,恨你爹,让你前半生颠沛流离遍尝苦楚。” 小茜摇头:“为什么要恨?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是虞清欢,而不是小茜,我会幸福吗?” 帝释天道:“至少,如今太叔妃的位置,是你而不是陆明瑜。” 小茜摇头:“如果是我,我能坐得稳吗?如果是我,我能让姐夫对我情有独钟吗?既然不能,为何我会觉得那些本该是我的?” 方才还在有说有笑,气氛舒适惬意。 可下一刹那,变得紧绷起来。 帝释天猛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直视她:“你在暗指什么?是想说如果当年风家被抛弃的人是风澈,而我是留下那一个,我未必比他风澈做得好,是吗?” “既然没有风澈做得好,那就没必要觉得风澈的平静生活原本也属于我,对吗?你没有尝过我的苦,凭什么要求我不去恨?!” 小茜默然,半响才开口:“我不明白,你恨风家却不杀,反而想要去祸乱这天下,为什么?” 帝释天冷冷一笑:“因为,这个世上,不该只有我一人在痛苦中挣扎,我要这天下人都和我一样,我的心里才会得到平静,得到满足。” 小茜偏过头,不再说话。 海风吹得人很舒服,但她挂心着大宝,显得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阿姐他们还好吗? 帝释天见小茜忧心忡忡,并无赏景的闲情逸致,一时怒从心起,狠狠地掐住她的脖颈,用力地抵在椰树上,撞得椰树娑娑作响。 “你在想风澈是不是?!”帝释天咆哮,手指收得愈发紧,“你与本座踩着白沙,吹着海风,你竟还在想他!你当我不会对你下手么?” 咽喉被扼住,窒息感席卷全身,新鲜空气无法进入胸腔,闷得如同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周身,连意识都变得模糊。 求生的意志让她不停地拍打着帝释天的手,眼泪滚滚而落,滴在帝释天青筋狰狞的手背上。 那泪仿佛滚烫的水,灼痛了帝释天的手。 他如梦初醒,猛然将小茜放开:“对不起!我……我控制不住。” 小茜捂着喉咙剧烈咳嗽,那种五官都要爆开的窒息感依旧清晰。 她惊恐地看向帝释天,却在帝释天满怀歉疚的神情中缓缓后退:“你别过来!” 帝释天把手伸过去,小心翼翼,满脸自责与懊悔,像是心爱的小狗被自己伤害了,心疼地想要去与小狗重归于好。 可这次小茜再努力,也不没办法面对眼前喜怒无常的疯子,她吓得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捂住脑袋。 不一会儿,眼前那道黑影不见了。 她抬眸,只有白色的沙滩与椰树。 “大宝!” 小茜呢喃一声,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回山洞,直到确认大宝正在王嫂子怀里熟睡,她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靠在石壁上的红姜,见帝释天没有一同回来,虚弱地问:“主子呢?” 小茜没有理会她,接过大宝紧紧抱住。 红姜给守卫使了个眼色,守卫立即走出山洞寻找。 可过了许久,直到太阳偏西,守卫依旧不见回来。 红姜淡淡地瞥了小茜一眼,道:“你们吵架了吧?去把主子找回来。” 小茜摇头:“我不去。” 红姜冷冷道:“只有主子知道前往出云的路,茫茫大海,没有主子谁也活不了。” 小茜道:“你不也知道?” 红姜翻了个身,背对着小茜:“这条路,我从来没走过,要想活着离开,我劝你还是去把主子找回来吧!” 小茜摇头:“与我无关。” 红姜道:“你不去便算,如今守卫一个都不在,我身负重伤无法动弹,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哪怕只是一头熊,我们都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小茜没有接话。 红姜继续道:“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我知道你对主子虚与委蛇,是为了长孙焘的儿子,难道,你想让他随你一同死么?” 小茜并不在意风瑕的死活,也不管风瑕去了哪里,甚至那疯子彻底消失她才能解脱。 可一看到怀里的大宝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她时,她告诉自己,为了大宝她愿意去。 无论那疯子如何,在这荒无人烟的孤岛,风瑕却成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小茜轻轻弹了弹大宝的鼻尖,柔声道:“姨姨马上回来。” 王嫂子诧异地看了小茜一眼,却什么都不敢说,连忙把大宝接到怀中小心抱着。 小茜叮嘱了王嫂子几句,提着裙子走出山洞,却没有留意到,红姜那冷漠的眼神。 第1196章 弱点 小岛荒无人烟,小茜先是沿着沙滩找寻帝释天的踪迹,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又转回了原点。 眼看夜幕渐渐拉下,她便壮着胆子进入丛林之中。 但她也不敢走远,一直在山洞附近徘徊。 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她满脑子都是红姜叫她来寻风瑕的目的,直觉告诉她,红姜肯定别有心思。 想到这里,小茜连忙向山洞跑去。 夜幕已经完全拉下,暗青的天幕被乌云遮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偶尔有电光闪过。 忽然,她被什么绊了一脚,她跌在地上,双掌也被利石划破。 她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要继续跑。 可当空闪过的电光,使她看清了绊倒她的东西。 那是一具干透的尸体,却穿着护卫的衣裳。 尸体只剩下一层皮,双眼和唇空洞洞的,在电光中越显阴森可怖。 忽然,树丛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想咳却咳不出来。 又像喉咙被人割断,气管里鲜血往外冒的声音。 小茜捂住嘴巴,缩在原地不敢动弹。 可不时闪过的电光,还是让他瞧见了发出声音的东西。 说是东西,有些言过其实,因为那东西有着人的形状,它身上还穿着衣裳,只是那衣裳已被血污完全覆盖,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而他头上的发,只有零星的几根,呈令人恶心的灰白色。 它就像一具老迈的身体,如干尸般苟延残喘。 那怪物正在左顾右盼,似乎在搜寻猎物,又像在警惕着什么。 小茜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忽然,怪物身上的皮变得越来越皱,而在下一次电光闪过时,怪物的皮正如蛇皮一般蜕落。 小茜吓得心房紧收,惊惧地望着这一幕,仿佛都不会呼吸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 小茜害怕地往后退,她退得很慢,很小心,生怕被发现。 可她没注意到身后的另一具尸体,又被绊得摔在地上。 “吼……” 摔倒的声音惊动了怪物,但见它一声嘶吼,拖着还未完全蜕下的皮肉,迅速地向小茜掠过来。 小茜想跑,可下一瞬间,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已近在咫尺。 “轰隆……”几声惊雷炸响,伴随着一连串的电光。 眼球,肌肉,鲜血。 偏偏没有皮肤。 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小茜眼前,险些要贴在她脸上。 小茜不敢动弹,几乎要被这恐怖的一张脸吓昏过去。 就在怪物向她扬起枯枝般的手时,她迅速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向怪物肩膀扎去。 接着,她不要命地向不远处的微光奔跑。 一声痛苦的嘶吼,雷动般响在身后。 小茜不敢停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山洞。 随着一道银龙滚下,豆大的雨滴陆续坠落。 狂风乍起,吹动左右的树木东摇西摆,黑乎乎的影子不停舞动,像极了青面獠牙的鬼。 可正当小茜一身泥污与狼狈跑进山洞时,红姜露出诧异的神色。 王嫂子望着惊恐万状的小茜,担忧地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小茜指着外面,语无伦次地比划着:“怪,怪……” 王嫂子只好把大宝放在毯子上,取来一件衣裳给小茜包住,而后紧紧地抱住她。 小茜像是找到了依靠,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许久,她才缓过神,可身体依旧止不住颤/抖。 王嫂见她这样,也不敢张口询问,只得不停地拍打她的后背,以此来安慰她。 火堆被吹得火星四溅。 外面,雷雨交加。 有大风裹挟雨水灌进山洞,树木摇摆的声音与呼呼风声交织在一起,不时炸响的惊雷,都昭示着这是一个恐怖的夜晚。 小茜爬到红姜身边,双手揪住她的衣襟:“那是什么东西?” 红姜满脸诧异地道:“什么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茜甩了红姜一巴掌:“你知道!是你支我去找风瑕的!你知道那是什么!” 红姜依旧没有承认:“莫要发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茜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你真的想让我去找风瑕,我回来的第一件事,你应该问寻找的结果,可你没有问,你这恶毒的女人!” 红姜没有反抗她的力气,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底的嘲讽毫不掩饰。 小茜心有余悸,她抖着声问:“那东西就是风瑕,对不对?” 红姜的眸子闪了闪,可并未说话。 小茜恨透了红姜的算计,此刻山洞里没有护卫,她也再无顾忌,拔下几乎要掉落的另一根簪子,对准红姜的心口:“说!那东西是不是风瑕!” 眼前的女子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形容相当恐怖。 可红姜依旧不为所动,仿佛不惧生死。 “好!既然你不说,那就恭喜你即将成为我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说完,小茜目光倏然凌厉,而簪子也毫不留情地送向红姜的心脏。 “啪!” 一粒小石子打掉了小茜的簪子。 小茜回眸,是浑身湿透的帝释天。 而他身上的衣裳,也让小茜完全确信,方才看到的人正是风瑕。 “你都看到了?” 风瑕已恢复到本来的模样,只是白发比平日多了许多,也呈现出老态。 小茜下意识地想要挡住大宝,但最后一刻,她却退向石壁。 她不确定,这个疯子见到她挡在大宝面前,会不会对大宝不利。 所以她只能用自己,吸引风瑕的所有注意力。 “你到底是人是鬼?!” 帝释天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你见过这世上有人长这样的么?” 小茜紧紧地靠在石壁上,退无可退:“你为什么会这样?” 帝释天毫不避讳地道:“这就是活下去的代价,永生不死的代价,你觉得我像什么呢?” “人……人瓮?”小茜战战兢兢地道,“你也是人瓮?” 帝释天没有回答,只是问道:“这样的我,你害怕吗?” 小茜点头,随即不停地摇头:“我更害怕伤害我的你!” 帝释天面露愧疚:“对不住,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说着,他想要走近,可是看到小茜不停向后缩的样子,他沉痛地闭上眼:“红姜,让她忘了一切吧!” “是,主子!”红姜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心有余而力不足。 帝释天反手一挥,一股真气渡入红姜的体内。 红姜调息了片刻,竟能站起来。 她取出一个小瓶子,缓缓地走近小茜。 小茜紧紧/贴在石壁上:“你要干什么?!” 红姜淡声道:“这是忘忧蛊,中了它,你就会忘记一切。” 说完,在小茜无比惊恐的目光中,红姜捏住她的双颊,把虫子粗暴地灌进她口中。 小茜应声倒下,却被帝释天接住,而后缓缓地放在地上。 帝释天目光扫向吓得肝胆俱裂的奶娘,冰冷地道:“也让她忘了!” 红姜迟疑:“为何不杀了她?” 帝释天看向不哭也不闹恶大宝:“她不能死,否则这孩子活不下去。” 红姜提醒:“这可是长孙焘的儿子!” 帝释天闭上双眼:“不,这是本座与小茜的儿子。” 红姜震惊地砍向帝释天:“主子,您……您竟对楚小茜……” 用情如此之深? 后面的话,红姜说不出口。 可帝释天的命令,她不敢违抗,还是给奶娘下了忘忧蛊。 然而就在这时,小茜脖颈的坠子破裂,一滴鲜红的液体溢出来,随即渗入她的肌肤。 帝释天与红姜却没有发现。 等到奶娘同样陷入昏迷,帝释天才捂住伤口,面露痛苦地道:“帮本座处理一下,在那种状态下,被小茜刺伤了。” 红姜看着他肩头流出的血,心疼地道:“主子,您怎会如此不小心?那种状态下被刺伤,那就真的受伤了。” 第1197章 心底的柔软 没错,这是帝释天的弱点。 他原本也不是怪物,但被囚禁之前,他预料到师父会对他下手,于是他便让红姜用秘术把他变成如今的模样。 所以被囚禁的十数年,他因此活了下来。 但活命的代价,便是这不人不鬼的折/磨。 他不时会回到那如人瓮一般的状态,而在那种状态下,才能真正地伤到他。 为了不让自己时常暴露出弱点,他必须依靠红姜定时为他调理,这也是无论红姜犯了什么错,他也不会杀了红姜的原因。 这次红姜对小茜下手,他将红姜罚得奄奄一息,致使红姜没能及时为他调理,所以他才会在此时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沙滩上的易怒,便是入魔的前兆。 所以他在稍有清醒时,才会逃离得远远的。 可他没想到,还是被小茜看到了。 听到红姜如此问,他冷冷一笑:“本座这伤,不是你害的么?” 红姜手一抖,却故作镇定地道:“属下不明白主子的意思,还请主子明示。 帝释天似笑非笑地望着红姜,唇角挑起冷冽的弧度:“别装无辜,你没那本事,如果不是你将小茜支出去,她能有机会伤到本座?” “可你怎么也没想到,就算在那种丧失理智的情况下,本座依旧没舍得向小茜下手。” “红姜,这是本座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次伤害小茜,本座会让你变成比本座更恶心的存在。” 红姜默默听着,哽咽着道:“主子,属下跟了您十数年了,属下究竟是哪里比不上她?要让您如此厌恶?” 帝释天冷漠地道:“论容貌,你曾是南疆第一美人;论本事,你是本座见过最厉害的蛊师;论忠诚,这十数年来本座身边只剩下一个你。” “你哪哪都好,可你身上的好,都是本座所拥有的,而小茜身上所具备的,都是本座这半生求而不得的,她能让本座安心。” “你知道安心是什么感觉么?就是颠沛流离一辈子,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劳累了好久好久,终于能舒服地躺在床上饱睡一觉。” “你想要答案,本座念在这十数年的情分上告诉你,但本座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向本座提出疑问。” “切记摆正你的位置,本座一日是你的主子,就永远是你的主子,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行了,开始吧!” 红姜双目泫然欲滴,她用力把眼泪逼入眼底,开始认真地为主子疗伤。 小茜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将要醒来。 但紧紧只是动了动,便再无动静。 等肩膀包扎好,又清洗了泥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 帝释天望着绷带上浸染的殷/红,他唇角扯了扯。 已经多少年没有受伤流血了? 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 他走到大宝身边,本以为这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的孩子已经熟睡,可却看到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着,瞳孔倒映了火光,愈显澄澈干净。 忽然,一只小手从襁褓里伸出来,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指。 小手软绵绵的,仿佛剥了壳的鸡蛋,触感那般滑/嫩。 帝释天下意识想要甩开,却不自觉沉溺于大宝的干净的笑容中。 他呢喃:“长孙焘的儿子,莫不是个傻子吧?怎么鲜少哭闹?竟连本座也不怕?” 红姜道:“这孩子不傻,似乎已经懂得看人下菜碟。” “再干净的孩子,长大后也只是俗世中的一个混蛋而已。”帝释天兴致缺缺地把手收回,却被大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到嘴里含/住。 “嘶……” 这种奇异的感觉,使得帝释天猝不及防。 他扬起另一只手,想要把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弄死。 可最后,他的手还是慢慢地放了下去。 怎么会这么干净? 怎么会这么白嫩? 怎么会这么可爱? 他刚出生时,是否也有着这般娇软的身体,如此澄澈的眼眸,懵懂而纯真? 为什么会有父母,舍得丢弃刚出生的珍宝? 帝释天不由自主地抱起大宝,学着小茜的样子,把襁褓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 红姜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主、主子。” 帝释天解释道:“小茜服下你的忘忧蛊,便会忘却一切,她既是本座的夫人,而这又是本座的‘孩子’,本座又岂能不学着抱一下?” 让小茜忘记所有,并非他所愿。 因为这意味着,小茜会把曾经的喜怒哀乐都忘却,甚至也忘却了他的存在。 从此以后,便只有他一人,记得那海棠花下的女子,记得女子蹲在地上做花签的模样。 那些他所珍视的美好,都只有他一人孤独地回味。 可比起这样的孤独,他更害怕小茜记得他不人不鬼的模样。 这是不是十丈软红中凡夫俗子才会有的情爱,他不知道,但他清楚,他必须要得到小茜。 比任何时候都要渴/望。 红姜立即劝道:“主子,小心扯到您的伤口。” 帝释天摇头:“不碍事。” 红姜深深地看了帝释天一眼,面色相当复杂,心里也五味杂陈。 然而她还是无悔地陪伴在主子身边。 狂风骤雨,依旧毫不留情地刮着。 石洞里的人,因为躲在洞里而并未被风雨侵袭。 可漂流在大海上的小舟,显然没有这么幸运。 天际无星无月无光,海浪就像一只只巨兽,在电光下翻滚着漆黑的身子。 小船被高高托起,又被重重甩下。 船上的人,一派人仰马翻之相。 舵手与船夫,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船,让船尽量平稳行驶。 然而每当巨浪打下来时,他们都会显得无比弱小。 饶是他们有再大的力量,在翻滚的大海面前,微不足道。 “娘亲,我们是不是要去找爹爹了?”轰隆隆的咆哮声中,顾念恐惧的声音响起。 每一次海浪拍打船只的时候,小船都会震颤不已,发出巨大的声响。 瑶娘双唇抖得不成样子,但还是柔声道:“不会,你爹爹说念儿还没有成亲生子,还没有儿孙绕膝,还没有活到白发苍苍的年纪,他舍不得带你离开。” 顾念依偎在瑶娘怀里:“念儿也不想离开,念儿舍不得小叔叔爹爹。” 瑶娘紧紧地顾念搂住:“不会的!我们要等老了之后,才能去见爹爹。” 第1198章 他,竟还是个海盗头子? 又一道电光闪过,丈高的海浪再度打来。 小船侥幸没有被击沉,却被海浪甩得很远。 帮助船夫划橹的众人,也被甩得撞作一堆。 蓝灵灵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完了,这回死翘翘了。” 司马玄陌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你就是见识太少,常在海里跑的人,这种程度的风浪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 蓝灵灵才不信他胡说八道:“你就一张嘴巴厉害,你什么也不是!命师不是会观星象么?你怎么没能预料到会有暴风雨?” 司马玄陌道:“就算我预料到有暴风雨,那又如何?这前不着岸后不着滩的,难不成我们还能背着船跑?” 谢韫也有些吃不消,他白着脸问:“表哥,你确定这种程度的海浪是正常的?” 司马玄陌道:“想当年,老子落草为寇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三百六十天混迹在海上。” “虽然那时的船比较大,船夫也比较经验老道,但我相信这次一定没有问题。” 南宫绥绥边摇橹,边被晃得吐了出来。 她惨白着脸看向司马玄陌:“荥阳王,您还是免开尊口的好,你这话委实太瘆人了。” 长孙焘望着陆明瑜,沉稳的表情中,透出些许担忧。 海上,从来不是他的专长。 这是包括前往南疆那次,第二次在海上航行,但还是第一次遇上风暴。 去年的海水倒灌,让他见识过大海的力量,此刻心里也泛起浓烈的不安。 而他知晓,其实晏晏很怕水。 陆明瑜似察觉他心中所想,安抚道:“这下,我们算是真正同舟共济的夫妻了。” 长孙焘不由轻笑,表情也变得轻松许多:“同舟共济被你这么用,没什么毛病。” 陆明瑜道:“若能乘风破浪否极泰来,我想吃/你煮的温泉蛋。” 蓝灵灵白了二人一眼:“你们能不能挑个合适的时辰?” 南宫绥绥看向二人,再看向鲜少会向她表达甜言蜜语的谢韫,不由有些失落。 向来主动的都是她,这个时候别说安抚,就连个温柔的眼神也没有。 随着一声巨响,船只竟被浪打得旋转了几圈,随即被抛了出去。 司马玄陌面色渐渐凝重,他看向长孙焘,目光里已说明一切:情况危急。 司马玄陌道:“你们稳住橹,我上甲板看看!” 长孙焘颔首,看着司马玄陌在剧烈的摇晃中跌跌撞撞地走出船舱。 瑶娘紧紧地抱着顾念,不停地柔声安慰。 顾念搂住瑶娘的腰:“娘亲,念儿不怕,娘亲不用担心念儿。” 眼看船被抛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众人只平衡身体,却已是用尽全力。 陆明瑜把小黑的缰绳抛给瑶娘,郑重叮嘱:“若有个万一,千万别放开小黑。” 瑶娘认真地点点头,露出感激的神情。 甲板上,海浪一个个打下来,有的船夫直接被打翻,求生的意志使得他们站了起来,继续控制船只。 司马玄陌踉踉跄跄的来到舵手身边,吩咐道:“判断出风的方向了吗?” 舵手颔首:“找到了,只是风浪太大。” 司马玄陌道:“往风向的左边打半圈。” 舵手道:“舵太紧了,打不动!” 司马玄陌伸手用力一拉,宛如千钧重的舵终于转动。 司马玄陌又吩咐船夫:“风暴太大了!快往船舱里灌水!” 舵手惊道:“王爷,虽然往船舱里灌水能增加船的重量,使船不至于被风浪吹走,可这也会使得船只变得笨重,一旦有巨浪打来,这船就翻了。” 司马玄陌却显露出比往日还要沉稳的气度,他掷地有声地道:“本王说灌就灌!你瞧见前方的风暴了么?在你担心船只抵不过大浪时,很可能就先被风暴卷走!” 船夫不敢迟疑,不停地往船的最下面一层舱灌入海水。 随着船只越来越重,风暴中的船只也终于平稳了许多。 司马玄陌甩甩头发上的水,就要进入船舱内。 可当电光闪过,竟有一道巨大的黑影向船靠近。 翻滚的波/涛中,那黑影随着汹/涌的海浪起伏,却是平稳无比。 待黑影越来越近,司马玄陌低声咒骂一句:“该死!” 舵手不明所以:“王爷,那是什么?” 司马玄陌抽出腰间的剑:“同行!” “同行?” 不等舵手问清楚,他用力地敲了敲船板:“上来,活动活动筋骨!” 陆明瑜与众人鱼贯而出:“怎么了?” 司马玄陌道:“有人给我们送希望来了。白黎这艘小破船结实倒是结实,但是为了在河上跑而打造的,扛不住大风浪,能扛住的送上门来了。” 众人顺着司马玄陌的目光看去,却看到一艘大船正在平稳地驶向他们。 司马玄陌不耐烦地道:“别看了,别看了,和我同行!”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海盗啊! 司马玄陌继续嘀咕:“我就说,我那帮兄弟怎么还没有来,估计被这群孙子给黑吃黑了!” 蓝灵灵摩拳擦掌:“弄它!把船抢过来!” 陆明瑜却是皱眉道:“具体情况?” 司马玄陌道:“约莫两百人,凶悍得很,会有些吃力。” 长孙焘抽出纯钧剑,一道清越的低吟响起。 电光把剑照得凛凛生寒,他看向陆明瑜:“晏晏,我们上。” 陆明瑜颔首,二人直视着靠近的船只,脸上露出久违的神情。 那是千军万马兵临城下,而即将要与之酣战的决然。 蓝灵灵刚摆好的姿势在这一瞬间破功,她无奈地道:“我真是受够你们这对狗男女了!干完这票,我要与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南宫绥绥紧紧地盯着谢韫,但见谢韫慢条斯理地抽出剑,摆出个优雅的姿势,随即摸摸鼻尖:“我们也上?” 南宫绥绥英姿飒爽的面庞上,竟然露出娇羞的神色:“好!” 蓝灵灵用力地抓了抓头发:“又一对狗男女!” 司马玄陌靠近她:“南蛮妞儿,那也只能我们两人上了。” “呸呸呸!”蓝灵灵瞪了他一眼,“少在自己的脸上贴金,本姑娘才不稀罕和你一队!别占本姑娘便宜!” 随着船只越靠越近,几只飞龙爪扣在甲板上,抓住了摇摇欲坠的小船。 众人严阵以待,已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可对方的船上,有一人越众而出。 一道电光闪过,众人看见了他的真容。 但见他掀开斗篷,把脸彻底地露出来,随即看向陆明瑜的方向,唇角高高挑起:“总算赶到了,狡诈的小狐狸,别来无恙。” 蓝灵灵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其他人还算镇定,但眼里也露出惊讶。 他,竟还是个海盗头子? 第1199章 云斐 昔日那桀骜不驯的异族王子,扮相粗犷的吴提,此时已换了一身装扮。 素色的袍子,头发整齐地束在头顶。 若不是身形异于秦人的高大,看起来倒与秦人无异。 他挥挥手,属下立即在绳索上搭上木板,两艘船之间形成一条通道。 吴提看向陆明瑜:“小狐狸,想去出云的话,我稍你一程。你看那风暴这么大,这艘小船肯定挺不过去。只有紧紧地依靠我,才能带你战胜这暴风雨。” 明晃晃地挑衅,那么荒诞不经。 “如此,那就多谢了。” 陆明瑜还未说话,长孙焘便牵起她的手,当先走上通道。 蓝灵灵也跟着走了过去:“脸皮厚吃的够,你们等等我。” 司马玄陌他们也不迟疑,立即就上了大船。 于是,方才还在甲板上严阵以待的几人,此时都来到吴提的船上。 吴提淡声吩咐:“把小船上的客人都请过来。” 下属立即去办,很快把小船上的人和马都请到这边。 阿六率领暗卫浑身挂着行李物件儿,艰难地行到大船上,待看见吴提时,他不由后退一步,差点撞上/身后的人:“吴提?我不是把你烧了么?” 吴提轻笑一声,没有理会他,转身进入船舱内。 阿六小声嘀咕:“撞鬼了撞鬼了。” 就在所有人都撤入大船内时,那耗费十年功夫,用上好榆木造成的船,被一个巨大的风浪打翻,彻底沉入海中。 而吴提这艘大船,却只是随着海浪晃了晃。 船舱内,众人换上干净的衣裳,坐在吴提对面,不约而同地盯着他。 吴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水,解释道:“这一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日后除非我愿意,无人可以再控制我。” 原来,就在帝释天准备要掳走小茜前,红姜曾给吴提透露这个消息。 吴提预料到自己可能有危险,于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利用他对蛊术的掌握,将计就计,彻底摆脱帝释天的控制。 顿了顿,他开门见山地道:“太叔殿下,我们合作如何?” 众人没有说话,等待长孙焘的回答。 无论私交如何好,在正事之上,他们都不会轻易参与和干预。 长孙焘淡淡地瞥向吴提:“条件?” 吴提笑道:“既然要合作,那我得拿出点诚意才行,先赠送你们一个消息。” “就在你们离开京城时,屠苏重伤轻尘大师后逃离,如今只怕已至北齐境内,刘孝杰镇不住归雁城十数万俘虏,归雁城早晚会再起战乱。” 长孙焘看向他:“然后呢?” 吴提不要脸地道:“私以为等暴风雨停歇后,殿下该回去解决归雁城的事,就让我这个盟友,带着众人继续前往出云。” 长孙焘忽然笑了出来:“吴提王子想得太美,本王不应。” 吴提摸摸下巴:“这怎么能说想得美呢?殿下算一算,赚到的可都是您呀!” 蓝灵灵轻嗤一声:“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谁不知道你要把太叔支开,好毫无顾忌地接近太叔……” 话尚未说完,南宫绥绥连忙把她的嘴捂住。 岂料吴提没有半点尴尬:“本来我还不好意思明说的,多谢灵灵姑娘帮我挑明。” 陆明瑜问:“玩笑开够了么?” 吴提耸耸肩:“你们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陆明瑜道:“屠苏是怎么回事?” 吴提道:“帝释天想要我的命,自然要找接/班人,屠苏资质不错,被帝释天看中也在情理当中。” “就在你们出城后,红姜的人解了屠苏的忘忧蛊。屠苏记起从前的事情,当然会想办法报复他始终仇恨的大秦。” “那轻尘大师在相府为救风澈受的伤还没恢复,被屠苏杀个措手不及,屠苏得手后便逃之夭夭了。” 长孙焘问:“那么,吴提王子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吴提道:“我有一同母异父的妹妹小兰花在帝释天的手中,我得到线报,小兰花可能在出云。” 陆明瑜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路线?” 吴提道:“和你们做了这么久的对手,多少也能猜出太叔殿下的几分心思。” 长孙焘道:“所以呢?” 吴提道:“所以便想与你们合作,一同前往出云。你们有熟悉出云的荥阳王与顾夫人,而我则了解帝释天与红姜,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我们的合作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长孙焘道:“那么,我们现在便是盟友了。” 吴提略显诧异:“太叔殿下如此爽快,倒是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长孙焘道:“吴提王子故意来接我等,足显诚意,相信与你合作,会是个很好的选择。” 蓝灵灵恶狠狠地道:“但是这不代表我们会原谅你曾经做过的缺德事,等事情结束,本姑娘要和你单挑。” 吴提忍俊不禁:“灵灵姑娘,胸襟狭隘了不是,你看太叔殿下对从前的事只字不提,这才是气度。” 长孙焘不着痕迹地握住陆明瑜的手,若有所指:“吴提王子谬赞了,有些时候本王也很小气。” 他的意有所指,却换来吴提的直言不讳:“迟了便是迟了,我不至于连这点都认不清。” 众人有些尴尬,长孙焘却举起杯子:“就冲我们的眼光都一样的这点,本王以茶代酒,敬吴提王子。” 说完,长孙焘一饮而尽。 正如吴提自己所说,他并不是什么认不清事实的人。 重获新生,他并未掩藏对陆明瑜的欣赏与爱慕,但那份情感光明磊落。 “喝茶算什么,到时候我请殿下喝酒!不醉不归!”他说。 蓝灵灵因为之前的事怨恨上了吴提,此时并没有任何好脸色,见众人都似乎并不反感吴提,她气闷不已,抱着手蹲在一旁不说话。 陆明瑜迎着吴提坦然的目光,问:“那日/你提到日和的遗物,不知吴提王子想要表达什么?” “既然吴提已死,世间便再没有吴提这个人,我叫云斐,云是母亲的姓氏,而斐是母亲赐予我的名,从今往后,请唤我云斐。” 做完介绍,他回答了陆明瑜的疑问:“日和是我的盟友,她知道你们早晚有一天会和帝释天对上,于是便在送给你们的每件东西上都留下同样的线索。” “就在帝释天要对她动手前,她请求等到我时机成熟,便将此事告诉你们。” 后悔 谢韫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如同挤出来那般艰涩:“所以她在那些东西上下毒,就是想让我们注意到她留下的线索?” 吴提耸耸肩:“否则,她又怎么会下那对荥阳王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的毒?只可惜你们领悟得太晚。” 谢韫不再说话,默然地垂下头。 南宫绥绥伸手一捞,把他的脑袋捞到自己的肩膀上,算是安慰。 陆明瑜继续问:“八方阵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提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只说是命师留给她的东西。” 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以往的怀疑也得到了证实。 一直闷不做声的司马玄陌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云斐,却换来他云淡风轻的笑容:“荥阳王在想双星之事?” 不得不说,云斐儒雅的气度,使得众人很容易便忘记他曾经的狠毒。 司马玄陌颔首:“是。” 云斐道:“没错,我的确有帝星之命,帝释天也因此想将我培养成对付太叔殿下的棋子。” “但命师应当告诉过你,每个人的命格虽然是注定的,但我们的一些选择会使得它产生改变。” “如果荥阳王的相算之术练得好,必定能看出我此时已不具备帝星之相,不信的话,待云开雾散,荥阳王可观测星象确认此事。” 司马玄陌很认真地看着云斐许久,承认道:“本王相算之术不好,看不出来。” 长孙焘道:“既已达成合作,本王予你最大的信任,然而这不代表云公子曾经的所作所为得到原谅。” “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一旦此事结束,我们需要把所有恩怨做个了结。” 云斐挑挑眉:“我以为太叔殿下的肚子里能撑船,没想到连舟都撑不下,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陆明瑜道:“我就喜欢他这较真的模样。” 云斐闭上了嘴巴。 因为美人喜欢他这不较真的模样。 陆明瑜又问:“关于屠苏,你知道多少?” 就目前来说,解决帝释天,救出小茜和大宝是首要任务。 但归雁城的问题不容忽视。 云斐淡声道:“他正如你们所看到的一样,只是个无助而弱小的可怜人,生死由不得自己。” “但帝释天能让他变得疯狂,一旦他疯了,却是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说,刘孝杰不是他的对手。” 见长孙焘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不死心地问:“昔日殿下为了这天下,连有孕的妻子都能让她上战场,如今这么大的事,你竟不回去?” 长孙焘复又握紧陆明瑜的手,镇定自若地道:“今时不同往日。” 曾经,都是他在孤军奋战。 可现在,元武帝并不像嘉佑帝那般庸懦,朝堂当政的是风先生而非虞谦,他们早已准备好应对方案,就算归雁城再起战火,还有陆明邕坐镇,已经不是那个凡事都需要他的时候了。 比起那些有人挑起的担子,如今他更应该好好履行身为丈夫与父亲职责。 云斐自讨没趣,起身拍抖了抖袍子:“我的属下熟悉路线,我们会避开所有危险的区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出云,时辰不早了,诸位早些休息。” 司马玄陌欲言又止。 云斐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我们并未对你那些没脑子的同伴如何,他们只是迷路了,按照他们的航线来看,很可能会到大秦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蓝灵灵睁大眼睛:“当真有蓬莱仙岛?去到那里会成为神仙吗?” 云斐解释道:“哪有什么蓬莱仙岛?出过海的人都知道,海之极东有列国,类秦。” 说完,云斐正要离去。 瑶娘终是忍不住,问道:“云公子,您曾蛰伏于那二人身边,请问出云如何了……” 云斐垂下眼睑,沉默许久才道:“国之不国,人不是人,命不是命,一片混乱。” 瑶娘后退一步,脸色蓦地苍白下去:“那我的家人……” “抱歉,我不清楚。”云斐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谢韫与瑶娘对视一眼,皆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或许每个国家的风土人情都有所不同,但人类在战争中所受的苦难,是不分国界的。 出云正在遭遇着什么,他们大概能想象得到。 更不用说在战场上几经生死的陆明瑜夫妇。 顾念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是那样的纯真:“娘亲别担心,父亲说人很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很快能从苦难中走出来,相信一切已经没有那么糟糕了。” 瑶娘含泪摸了摸顾念的脑袋。 外面风雨依旧肆/虐,只是这大艘船的在汹/涌的波/涛中依旧很稳,只是不时一阵巨浪打来时,船身会晃一晃。 既然航行的事有云斐的人操心,众人也不与他客气,很快就回到屋里养精蓄锐。 与此同时,归雁城,抚远大将军府。 刘孝杰刚走进书房,却见案前立着一人。 他连忙抽出佩剑,指着那人的背影低喝:“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夜闯将军府?!” 那人缓缓回眸,露出的面容却让刘孝杰大吃一惊。 他立即肃了神色,目光隼利地盯着眼前的人:“吴提王子?!” 那人摇摇头:“不,本王是汉城公主之子,屠苏。” 提到汉城公主,刘孝杰脸上的警惕之意淡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复杂的神色。 本该大声示警的他,此刻却放下了剑。 屠苏似笑非笑地道:“本王小的时候,母亲时常提及将军,她告诉我,昔日护送她入北齐的人之中,就有将军。” “母亲说将军为人很好,一路上对她照顾良多。但本王好奇的是,如果将军知晓母亲在北齐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那时候在母亲求您带她离开时,您会不会点头?” “哐当”一声,刘孝杰的剑坠落在地。 他脸上的自责与懊悔,是每个曾经因为选择错误的人都会出现的表情。 屠苏缓缓上前几步,继续道:“您知道吗?本王的母亲到北齐的第一天,就被我父王打断了一双腿。” “她才到北齐一个月,便被废去一双眼睛,她所受的苦,哪怕是你这久经沙场的血性男子汉都无法体会的!” “本王的母亲临死前,让本王来问将军,如果再给将军一次机会,您还会放任年仅十六岁的他入那龙潭虎穴吗?” “我……”刘孝杰彻底呆怔下去,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 而那种打击,是一个男人的愧疚所带来的。 屠苏冷笑一声,趁此机会,用袖底滑出的匕首刺向刘孝杰。 “铿!” 匕首被挡下。 第1201章 他的目的 顾怀珺一脚踢开屠苏的匕首,把剑横在他的脖颈上。 少年的英武与冲劲,在这一招半式之间尽显。 他看向屠苏,肃容道:“太叔殿下予你新生,你却偏要选择死路。” 屠苏露出不以为然的冷笑:“所谓的新生,便是和那老秃驴过着青灯壁冷的日子,直到咽气?” 顾怀珺淡声道:“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回到普泽寺,殿下既往不咎。” 屠苏挑眉:“否则呢?” 顾怀珺掷地有声:“但凡危害到大秦的人,杀无赦!” 屠苏看向刘孝杰,目光若有深意,却是对顾怀珺道:“那么,你杀吧!” “本王此生,绝对无法停止怨恨大秦,怨恨北齐,怨恨一切让本王生不如死的地方,只要本王活着一日,势必要让这天下永无宁日!” 顾怀珺明白,屠苏在故意激怒他。 杀与不杀,都取决于他。 他闭上双眼,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于是,他握剑的手挽成出一个剑花,剑刃即将割破屠苏的脖颈。 可下一刹那,刘孝杰挡住了顾怀珺的剑。 “多谢将军!”屠苏轻笑,转身迅速地奔逃。 他的动静引来守卫,霎时间火把迅速亮起,喊声一片。 顾怀珺想要去追,却被刘孝杰拦住:“你的对手是我!” 顾怀珺看了他许久,终是收了剑。 他说:“刘将军,你真是糊涂!” 可不是糊涂么? 屠苏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刘孝杰,只要刘孝杰这个封疆大吏一死,边疆必乱。 但因为顾怀珺的出现,屠苏的刺杀计划失败了,于是便利用刘孝杰的愧疚,使刘孝杰挡住顾怀珺。 一旦刘孝杰和顾怀珺有冲突,势必会上报到朝廷。 骤然换主将也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动荡都不能有。 刘孝杰见护卫的喊声渐行渐远,他把剑丢在地上:“本将军犯的错误,本将军一力承担。” 顾怀珺没有立即把刘孝杰逮捕,而是取出令牌:“下官是麒麟卫东千户顾怀珺,奉圣命前来归雁城协助刘将军。” 刘孝杰诧异不已:“既是朝廷派来的监军,为何不把本将军法办?” 顾怀珺道:“太叔殿下与荥阳王有事前往出云,潜伏在暗处的敌对势力必定趁机生事,将军是国之栋梁,岂能在这个时候有任何闪失?” “希望殿下归来之前,将军能与下官同心协力,一起守卫归雁城。至于将军所犯的错,待事情结束后,下官会向殿下据实相告。” 刘孝杰讷讷半响,忽然笑了起来:“顾大人就不怕本将军担心丑事暴露,而对你下手么?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顾怀珺道:“下官在赶往归雁城之前,得陛下与殿下的吩咐,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无条件信任将军。” “下官相信将军此举,必定有将军的理由,是非对错是都会由陛下定论,下官没有权力评判将军的行为。” “下官能做的便是信任将军,如同陛下与殿下那般相信将军绝对不会危害大秦。” 刘孝杰唇角剧烈抖动,像是内心充满激动而复杂的情绪,剧烈得他自己都难以控制。 最后,他走到案前,将自己所犯的过错写在折子上,而后递到顾怀珺面前:“折子中已写明前因后果,还请顾大人具表陛下,本将军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顾怀珺也并未迟疑,将折子小心收起。 最后,顾怀珺道:“汉城公主之事,太叔殿下与下官提过,关于将军与公主的私交,下官大致清。” “下官斗胆提醒将军,屠苏王子很可能已被帝释天控制,否则他也不会逃过麒麟卫的层层追捕,来到您的面前。” “他将会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稍有不慎让他找着机会,归雁城十数万俘虏将会是一大问题。” “我们牺牲了那么多人,才换来如今的局面,希望将军在面对屠苏王子时,不要只把他当做汉城公主的后嗣,而是把他当做一个威胁看待。” 刘孝杰颔首:“本将军明白了。” 顾怀珺神色凝重:“屠苏刺杀失败,不知他将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刘孝杰冷静了下来,他道:“从俘虏入手,是上选;继承北齐王位,联合草原八大部落攻秦,是中选;再次刺杀本将军是下选。” 顾怀珺颔首:“将军说的有理,但屠苏王子因为汉城公主的事,以及他儿时的遭遇,把他们母子受过的一切苦楚,都归结于北齐与大秦。” “因此他仇恨这两个国家,不排除他会采取所有手段让大秦与北齐两败俱伤,还请将军把归雁城的详情告知下官,我们立即准备对策。” 刘孝杰赞同地道:“顾大人真是少年英杰,本将军有你协助,有如神助。” 顾怀珺拱手:“刘将军谬赞了。” 刘孝杰提议道:“顾大人刚到归雁城,只怕落脚处还没准备妥当,不若留在本将军府里?” 顾怀珺婉言相拒:“多谢将军好意,事实上下官已来到归雁城有些日子了,但因为要追查屠苏王子的踪迹,所以不便露面。” “至于住处,将军不必担心,下官奉太叔殿下之命要好生照料陆府的几棵石榴树,需得在陆府常住。” 刘孝杰闻言,也没有坚持此事,他道:“如今夜已深了,还请顾大人早些回去休息,一旦有屠苏王子的消息,本将军会立即告知顾大人。” 顾怀珺拱手:“将军,下官告辞!” 刘孝杰颔首。 顾怀珺走后,刘孝杰的亲信走了进来。 刘孝杰问:“你认为这顾千户如何?” 亲信恭敬地道:“顾含璋可是难得的人才,他的弟弟想必不会太差。” 刘孝杰沉吟片刻:“本将军忠于职守,归雁城也固若金汤,可陛下忽然派监军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亲信支支吾吾:“属下不敢妄加揣测。” 刘孝杰拧眉思索:“若是陛下真如顾千户所说的,那么的信任本将军,他派来的该是副将,不会是监军。” “有了监军,就意味着本将军处处受制于监军,这并非什么好兆头。” 第1202章 反间计与计中计 亲信提醒道:“这顾千户,不仅是越国公的得力下属,还是太叔殿下的人,当年顾家遭难,可是太叔殿下与太叔妃一同将其带往京城的。” 刘孝杰疑惑道:“选了这么一号人来本将身边,这究竟是陛下信不过本将军,还是太叔殿下信不过本将军呢?” 亲信小心翼翼地道:“俗话说,功高震主,将军如今是归雁城的守将主帅,陛下他们谨慎些也情有可原。” 刘孝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放屁!” 亲信吓了一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刘孝杰怒意丛生:“本将军在这归雁城,一呆就是三十五年,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刀一剑打下的。” “从毅勇侯副将到定北侯副将,再到如今的抚远大将军,本将军恪尽职守,兢兢业业,问心无愧!陛下和殿下凭什么怀疑本将军的忠诚?!” 亲信跪了下来:“将军,是小的失言了,还请将军见谅。” 刘孝杰用了许久,才平息怒意,他道:“你起来吧!” 亲信恭敬地起身:“谢将军!” 刘孝杰道:“有什么话就别藏着噎着,直说便是。” 亲信战战兢兢地道:“将军,属下认为这可能和刘佩云小姐有关系。” 刘孝杰怒道:“有屁关系!” 亲信解释道:“太叔殿下宠爱太叔妃人尽皆知,偏生小姐看上了殿下,而且还一往直前,不顾一切,最后落到容貌尽毁,凄惨而死的下场。” “或许因为小姐的大胆,使得太叔殿下认为是将军在背后支持,于是殿下便疑心将军仗着军功犯上,所以才有顾千户任监军一事。” “混账!”刘孝杰又是一掌拍在桌面,“本将军赤胆忠诚,竟质疑本将军!” 亲信连忙劝道:“将军息怒,小心隔墙有耳。” 刘孝杰怒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本将军行的端做得正,无所畏惧!” “但此事也不能妄下定论,你去盯着顾千户,看他如何处理本将军的折子。” 亲信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刘孝杰道:“把他的公文劫了,看他怎么说。” “如果他把本将军的折子呈到御前,并且没有太多废话,那么本将军暂且可以信任他。” “但若是他添盐加醋,放大本将军的罪过,那么可以借此判断太叔府与越国公府对本将军的态度。” “他是太叔府与越国公府的人,他害本将军,就是这两府想害本将军。” “本将军为大秦奉献一辈子,若是落到如此下场,那也当真寒心。” 亲信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刘孝杰望着亲信快步离去的背影,目光闪了闪。 他转身望着悬于案桌后的牌匾,上面书写着“碧血丹心”几个大字。 他回想起半生戎马,唇畔扬起坚毅的弧度。 与此同时,顾怀珺把一份折子递到下属手中:“立即八百里加急,呈到御前。” 下属立即去办。 接着,顾怀珺又把一本书交给另一个下属:“方才事出紧急,本将军没有机会送出见面礼,现在才想起来,你立即给刘将军送去。” 下属迟疑道:“大人,刘将军乃一介武夫,怎会喜欢看书?” 顾怀珺淡淡地看着他。 下属连忙道:“属下这就去办!” 待房里恢复宁静,顾怀珺并未睡下,而是坐到案前看书,像是在等着什么。 果然,就在五更时分,刘孝杰的亲信来了:“顾千户,将军请您立即前往将军府商议要事。” 顾怀珺阖上书卷:“好,本官这就随你去。” 亲信恭敬垂首,眼底闪过一抹冷笑。 抚远大将军府的书房内。 刘孝杰端坐于椅子上,目光隼利地盯着顾怀珺:“顾大人好本事,本将军实属佩服!”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本折子和一封公文。 公文是打开的,上面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字。 顾怀珺大惊,随即强装镇定:“下官不知将军的意思。” 刘孝杰拿起公文,冷笑出声:“顾大人这是欺负本将军肚子里没装多少墨,看不懂这公文上头,字字句句都在暗指本将军心怀不轨,是么?” 顾怀珺默然。 刘孝杰把公文丢到顾怀珺脸上,怒不可遏:“本将军一片赤诚忠心,却被你这小人说得如此不堪!若是任你这狗东西在陛下面前胡说八道,本将军岂非冤枉!” 顾怀珺像是慌了,但又据理力争:“刘将军随便拿出一份公文,就能证明是下官写的么?下官可是陛下钦点的监军,将军如此对待下官,就不怕陛下怪罪么?” 刘孝杰冷笑不已:“把你们如何得到这份公文,以及如何证明这份公文是顾大人的手笔,给顾大人说说,免得顾大人说本将军冤枉他!” 亲信露出一抹浅浅的狞笑:“将军,这份公文是属下亲自带人去劫回来的,而幕僚宁公子曾见过顾千户的字迹,他可以作证,这份公文正是顾千户所写。” 刘孝杰恶狠狠地道:“顾怀珺!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怀珺轻嗤一声:“就凭一个副将与一名幕僚,就能证明这份公文是下官所写?未免太草率了吧!” 刘孝杰一怔,看向亲信:“还有谁能作证,都说出来,让这小子无话可说!” 亲信立即又报了几人的名讳,他斩钉截铁地道:“将军,这么多人证物证摆在面前,顾千户无抵赖!” 刘孝杰大手一挥:“混账,竟敢暗算本将军,都给抓起来!” 亲信望着涌进来的人狞笑不已,可下一刹那,亲信傻眼了。 一柄剑横在他的脖颈,他惊慌不已:“将军,这是何意?” 刘孝杰也是个暴脾气,他走到亲信面前,一脚将他踹飞很远。 “本将军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本将军!” 亲信一口血喷出来,他难以置信地道:“将军,属下跟着您那么多年,怎会背叛您?还请将军明鉴!” 刘孝杰冷笑:“死鸭子嘴硬是么?你以为本将军是什么人?被你三言两语挑唆,就会对陛下心生怨怼么?” “本将军是毅勇侯亲自带出来的人,忠义早已刻在骨子里,就凭你这不入流的小瘪三,也想策反本将军?” 没错,刘孝杰之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浩然正气,精忠报国。 这是他一生的信念,怎会轻易背弃? 亲信明显有些心虚:“将军,冤枉啊!冤枉!” 刘孝杰又踹了他一脚,恶狠狠地道:“冤枉?那本将军就让你无话可说!” 第1203章 携手 刘孝杰转身走到桌案前,把一直未打开的折子丢在亲信面脸上:“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露出马脚?” 亲信默然。 刘孝杰道:“本将军的书房守备森严,就凭他屠苏王子,若没有尔等叛徒的协助,他能悄无声息地来到本将军面前?” 事实上,刘孝杰一生忠勇,从未起过任何异心。 帮助屠苏逃离,也是他一时糊涂。 但顾怀珺一席话,使他如梦初醒。 于是他写下一份认罪的折子,让顾怀珺帮忙递到御前。 就在他把折子给顾怀珺时,低声说出了他的怀疑。 接着,他们二人上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把叛徒引出来。 计划其实很简单。 刘孝杰递给顾怀珺的,是一本做了记号的空折子,他写的那一份,在他给顾怀珺前掉包了。 就在那短短的时刻,他把自己的怀疑虑告诉顾怀珺,让顾怀珺去发挥,他则继续稳住怀疑对象。 他首要怀疑的目标是亲信,于是他故意在亲信面前表示对元武帝及太叔的埋怨。 紧接着又故意告诉亲信,他将会从顾怀珺呈折子一事上确认上头对他的态度。 亲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挑拨离间的好机会,所以便对顾怀珺递出去的折子下手。 可亲信万万没想到,自己煞费苦心地劫了顾怀珺的折子一事,竟成了他暴露的关键。 见亲信不说话,刘孝杰冷笑一声:“自作聪明。” 原来,为了更好地挑拨刘孝杰,亲信与同伙仿造顾怀珺的字迹书写公文,想以此陷害顾怀珺,让刘孝杰和顾怀珺决裂。 可亲信死都没有想到,他们所仿造的字迹,并非顾怀珺的真正字迹,而是顾怀珺故意透露给他们的。 为了计划更好的进行,顾怀珺在空折子上留下真正的字迹,而且还借着送书一事,把计划进度告知刘孝杰。 如此一来,当刘孝杰看到亲信劫来的折子与公文时,可以马上就判断出亲信是否背叛。 一旦亲信背叛了,公文的仿造字迹必定和折子上真正的字迹不一样。 如此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借发怒把顾怀珺叫过来,然后和顾怀珺唱双簧,引出参与此事的同伙。 最后牵出了幕僚以及其他几人,结果还算可观。 证据摆在面前,亲信无从狡辩。 刘孝杰下令:“拖下去严刑拷打,挖出更多的信息!” 顾怀珺阻止道:“将军,下官认为不必。” 此次的完美契合,使得刘孝杰对顾怀珺颇有好感。 见顾怀珺对他的决定有异议,他也不生气,而是好脾气地道:“顾大人有话直说。” 顾怀珺的面容冷酷到几近无情:“杀鸡儆猴!” 刘孝杰拍拍顾怀珺的肩膀:“自古英雄出少年,顾大人还未及冠,却有如此雷霆手段,不愧是陛下钦点的人。” 见下属还在发怔,刘孝杰冷声吩咐:“怎么?没听见顾大人的话?还不把这些人拉去城墙上吊着,让众将士看看,通敌叛/国的下场!” 另一名下属道:“将军,末将认为此举不妥,这就等于昭告天下我们的军中/出了叛徒。” “不仅会打击士气、使得大家互相怀疑,一旦俘虏知道我们军中并没有那么安稳,只怕要生乱。” 刘孝杰道:“手都伸到本将军身边,这事还能瞒得住?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把此事放到明处来,也让那些正在被策反的人看看,本将军可不是娘们儿,没有那么柔软的心肠,该杀的一个都不放过!” 既然上峰这么说,下属也不敢再说什么,拖着几个叛徒风干去了。 待众人下去后,刘孝杰把他写的折子翻出来,再次检查没有什么问题后,郑重地递到顾怀珺手中。 “顾大人,本将军寻思来寻思去,还是觉得及时向陛下禀明情况为好,免得有人利用此事生事。” “还请顾大人务必把这折子平安地送到御前,本将军相信麒麟卫的能力。” 顾怀珺认真地道:“下官必定不辱使命!” 刘孝杰沉思片刻,还是问出了他的疑惑:“顾大人,无论是毅勇侯还是太叔殿下,治军严谨的同时,也不乏施以仁道。” “如此处置是否有些严厉了?再者,若是将叛徒关押拷打,或许能问出更多信息,此次为何……” 顾怀珺道:“没用的,我们这次面临的敌人与以往的不同,以往的可攻心计,而现在面临的,只能斩草除根。” “因为他们被人为控制了,这种控制除了蓝灵灵姑娘,暂且无人可以解除。” 刘孝杰叹了口气,目光中不无沉痛之意:“方才处置的副将,跟了本将军十数年了,这样的人都能被策反,确实没有什么不可能,但你说的手段如此厉害,若是我们的人都被控制,那事情岂非难以收拾?” 顾怀珺宽慰道:“将军且放心,副将那样的棋子,一般都是十数年前埋下的,目前敌人的力量还没办法临时控制较多人数,也无法控制较长时间,我们尽全力防范那些潜在的棋子即可。” 刘孝杰笑着点点头:“我认识你兄长,那年琼林宴上,你兄长被钦点为探花,而彼时我还是一名普通的侍卫。” “虽然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对他印象极深。你和含璋一样有智慧,但却比他多了几分英勇,很合我的胃口!” 顾怀珺听到他提起兄长,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昔日我也只是一个年少轻狂的小子,是殿下与娘娘改变了我,也是麒麟卫成就了今日的我。” 刘孝杰道:“本将军鲜少佩服过谁,昔日的毅勇侯夫妇是其一,而今的太叔夫妇是其二。” “本将军没有那个荣幸与定国公并肩作战,但相信侯爷的儿子必定青出于蓝,否则麒麟卫也不会被他带得如此好。” 顾怀珺十分笃定地道:“千千万万将士用生命换来如今的和平,正因为有着那些先辈与如今的人才,相信我们所憧憬的盛世即将实现。” 刘孝杰深以为然:“虽然盛世不能一蹴而就,但我们已经走出了艰难的第一步,随着时间的沉淀,大秦必定乘风破浪扶摇直上!” 顾怀珺颔首:“只要解决了北齐俘虏与西戎的叛变,一切皆有可能。” 刘孝杰把手伸到顾怀珺面前,掷地有声:“我们一起为大秦迎来太平盛世而努力!” 顾怀珺握住刘孝杰的手,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多谢将军信任!” 第1204章 那倒霉蛋是谁 又几个几日过去。 四月也来到了中旬,天气愈发炎热起来。 碧海。 蓝天。 远处隐约可见一痕起起伏伏的黛色线。 蓝灵灵站在甲板上,眺望远方的景物,她欢呼雀跃:“我看到陆地了,我看到陆地了!” 南宫绥绥面如菜色:“差点没把我吐死,总算要到了。” 司马玄陌冷冷地浇了盆冰水:“别高兴得太早,出云是我去过最为诡异的地方。” 蓝灵灵疑惑道:“比之南疆如何?” 司马玄陌道:“南疆有巫蛊,可了解了也就没那么可怕,但出云传承了很多上古秘术,已经完全超出我们所能理解的范围。” “隐术,上好的隐者比大秦一流的杀手有过之无不及;阴阳术,据说能驱鬼捉妖;还有其它很多已经在大秦失传了的术法,比如说人瓮术。” “顺便一说,出云有千妖百鬼,而为了对付这些千妖百鬼,百姓的愿望衍生出很多神明,所以出云的人比秦人还要虔诚。” 蓝灵灵皱眉:“当真有千妖百鬼?” 司马玄陌耸耸肩:“不知道,反正我没有见过。但的确存在很多只能用妖魔来解释的现象。” 顾念抱住司马玄陌的腿:“司马叔叔,好可怕呀!念儿怕怕。” 司马玄陌安抚道:“小丫头无需担心,只要武功够高,妖魔鬼怪都得退到一旁,你先放开叔叔。” 顾念左顾右盼,见娘亲没有盯着她,于是小声地道:“念儿还是怕怕,需要金元宝才能抚慰念儿恐惧的心灵。” 司马玄陌闻言,指着顾念恶狠狠地警告:“死丫头,你别得寸进尺!老子的底/裤都要被你扒/光了!小小年纪,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顾念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嵌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如灵蝶羽翼,冲着司马玄陌眨巴眨巴。 可下一刹那,她先是嘴巴一扁,紧接着作势要跑向陆明瑜。 但见她伸出双手,脸上不知何时挂上晶莹的泪水:“娘娘,司马叔叔他欺负念儿,呜呜……” 正在与长孙焘一同观察情况的陆明瑜听了,眉头瞬间就拧成一条麻花,她眼波霎时锐利,刀子般甩向司马玄陌。 “表哥这是吃撑了?欺负一个娃娃算什么?” 司马玄陌露出他近来最常出现的表情——震惊、难以置信、不解、委屈、愤怒、无奈…… 百般情绪杂糅在一起。 “阿瑜,你别不分青红皂白,我哪里欺负孩子?明明是我好欺负,这妞子才来欺负我。” 陆明瑜眉头一挑:“我不分青红皂白?嗯?” 长孙焘淡淡地瞥了司马玄陌一眼:“表哥吃撑了,这才胡言乱语,晏晏莫恼,我们别理他便是。” 顾念回眸冲司马玄陌得意洋洋地笑了:“司马叔叔,娘娘和太叔殿下的意思是,您肚子已经饱了,等会儿一定不用吃饭。” 面对顾念的威胁,司马玄陌咬牙切齿,可偏偏他得罪谁也不敢得罪陆明瑜,毕竟那关系到他一日的几顿饭,只得接受顾念的敲诈。 他在袖底掏了许久,才掏出一锭银子,连忙递到顾念手中:“拿去拿去!也不知以后谁那么倒霉,会娶到你这贪财鬼!” 顾念稚气的面颊白里透红,如同一块成色最好的美玉。 她眉眼儿弯起,笑吟吟地道:“念儿长大要嫁小叔叔爹爹那样的好男人,谁是好男人谁倒霉咯!” 司马玄陌叉腰,郁闷地道:“老子一定是绝世好男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倒霉!” 顾念收好银子,作势又要伸手去抱司马玄陌的腿。 司马玄陌立即向后退了几步,避开这软软糯糯的吞金兽。 陆明瑜把一切尽收眼底,她忍俊不禁:“表哥还真是招小孩子喜欢。” 长孙焘幸灾乐祸地道:“等三个小宝长大,逢年过节,我们就准备好空红封,带着他们去拜访表哥。” 陆明瑜笑得前俯后仰:“这个主意很损,不过我喜欢。我让绿猗把红封做大一点。” 司马玄陌听了一耳朵,偏过头好奇地问道:“红封?什么红封?” 陆明瑜连忙摆手:“没什么,我们在商量着怎么用红封骗一个人傻钱多的铁憨憨。” 司马玄陌嘀咕:“不知那倒霉鬼是谁。” 谢韫望着人傻钱多的司马玄陌,竟然无语。 司马玄陌忽而指着南宫绥绥,对谢韫道:“二弟,你们家就你的脑子靠得住,你要小心一点。” “我怀疑阿瑜口中人傻钱多的铁憨憨说的就是你媳妇儿,可别被这对无良夫妻骗光钱财,否则你媳妇再能赚也不够造的。” 谢韫默默地看着正因为好心提醒别人而兴高采烈的司马玄陌,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厮似乎除了打仗,其他都不行。 当然,包括脑子。 “啪!”南宫绥绥的剑柄拍在司马玄陌的头上,“说谁没有脑子?!” 司马玄陌脊背一寒,连忙指着蓝灵灵道:“这南蛮妞儿没有脑子。” 蓝灵灵的目光瞬间杀向他,蓄势待发。 顾念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司马叔叔,你又骗人了。这么大的年纪,竟还满嘴谎话,念儿对你真失望!” 司马玄陌瞪大眼睛:“小屁娃,别瞎说!” 顾念力证清白:“念儿没有胡说,司马叔叔方才和表舅说的那番话,分明就是在暗指表舅母没有脑子,不仅如此,你还说娘娘……” 司马玄陌连忙把顾念的嘴捂住,抱起她去往船的另一头:“念儿一定无聊了,叔叔带你去玩。” 陆明瑜望着表哥这促狭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怪不得会和三梦成为至交,两人的脑子都是一样的清奇。” 长孙焘哀怨道:“别总是注意别人,莫非你夫君我已经不能吸引你的注意力了?” 陆明瑜抬头,男人如玉般的面颊被阳光晒得有些黢黑,可正因如此,使得他的面庞添了几分坚毅,充满男子气概。 这是成熟而可靠的感觉,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自己沉/沦。 怎么会看得腻呢? 这张脸,就算一辈子也不会腻。 这个人,永远都在心里占据最重要最醒目的位置。 陆明瑜忍不住打趣道:“最近的确有些冷落你了,我觉得把你的地位调一调,就拍在明珠的后面吧!” “小骗子,你乱说。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始终是最重要的,甚至比三个小宝还重要。”长孙焘宠溺地望着她,把手伸过去,“晏晏,你可愿再与我一起面对接下来的挑战?” 第1205章 阿六的小心思 陆明瑜把手搭过去,晨风将她的墨发卷起,愈发显得质美如/兰。 “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肉麻,受不了你!” 长孙焘手一用力,将她捞入怀中抱住,在她耳边轻笑:“我可是绝世好相公,想让晏晏每天都有新婚的感觉。” 陆明瑜余光扫向阿六的方向,见阿六鬼鬼祟祟地伸出脑袋,心下了然。 她狠狠地掐住长孙焘的腰,直到长孙焘痛得叫出来,她才放开长孙焘,并冷冷地瞥了长孙焘一眼,走到一旁观察岸上的情况。 原来,阿六那不嫌事大的,一见到两人腻歪在一起,便会想办法把云斐引过来,幸灾乐祸地看着云斐变了的神色。 这陆明瑜刚放开长孙焘,云斐便正巧来到甲板上。 见二人的神色,云斐立即就明白事情的缘由,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挠挠后脑勺准备返回船舱睡觉。 阿六挤眉弄眼地道:“云公子,风景美否?” 云斐的目光落在陆明瑜身上,配合地点点头:“不错。” 阿六继续道:“可惜,不是公子窗外的景,也只能看看罢了,是万万不能肖想的。” 近几日被阿六如此忽悠,云斐的怒火已至临界点,他忍无可忍,径直地走到长孙焘面前。 “太叔殿下,小的真的怕了,小的从来不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能否停止这种幼稚的行为?” 长孙焘一脸无辜,甚至还算得上理直气壮:“云公子指的是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懂?” 云斐直言道:“请太叔殿下高抬贵手,我是再也不想看到那个又六又七的家伙。” 长孙焘很爽快地道:“准了。” 接着,他转身道:“阿六,从现在起,你更名为阿八。” 阿六连忙拱手:“阿八多谢主子赐名。” 云斐震惊地看向长孙焘:“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长孙焘一本正经地道:“云公子不想看到六和七,本王答应云公子的要求,为了不让云公子心烦,连阿六的名儿都改了,云公子怎能不识好歹,辱骂本王?” 云斐捏捏眉心:“殿下这是要死磕到底?” 长孙焘很是光明磊落地道:“云公子说笑了,本王死磕什么呢?本王从未对云公子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 “若是本王的属下自作主张,那也只能是云公子行事欠妥,让本王的属下看不下去了。” 云斐恼怒道:“长孙焘,你不厚道!我可是规矩得很,你那小苍蝇天天烦我,这是不准备让我好过?” 长孙焘安抚道:“云公子,你这脾气也忒大了,本王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储,你怎能直呼本王的名讳?” “罢了,念在云公子一直生长于化外之地,本王也不能对盟友的礼貌要求太高,云公子随意便是。” 云斐默默地看了长孙焘许久,半响后才道:“既然你如此不厚道,那我也不客气了,接下来若是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都是你自找的。” 长孙焘淡声道:“火大了不是?现在倒是会放狠话威胁了。” 云斐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自讨苦吃和你结盟,早知你这么不要脸,说什么也不能与你沾上半点关系!” 长孙焘以手抵唇笑了起来:“开个玩笑而已,云公子不必那么较真,主要是这船上的生活太枯燥,本王势必要找些乐子打发时间。” 云斐默然不语,负手远眺,神色十分郁猝——他竟从堂堂的北齐王子沦落成别人打发时间的玩/物? 这算不算虎落平阳被狗欺。 陆明瑜瞪了长孙焘一眼:“怎的跟个孩子一样?” 长孙焘笑道:“忽然发现欺负别人是个可以打发时间的方式。” 尤其是欺负情敌。 陆明瑜道:“那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小心他报复你。” 长孙焘道:“我听你的,不理他便是。但我从未吩咐阿六做什么,那可都是他自主自发做的,与我无关。” 陆明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唇角却扬了起来。 无论是沉稳的他,还是幼稚的他,都让自己欲罢不能。 长孙焘见她笑了,偏过头喊了一声:“阿八,过来。” 蓝灵灵指着阿六大笑:“阿八阿八,哑巴哑巴!” 阿六不为所动,反正阿八不是他。 陆明瑜道:“胡乱改什么名?多难听。” 长孙焘道:“我们一直有阿八,现在留守太叔府,从前你怎么不觉得难听?算了算了,还是阿六顺口。” 阿六立即嬉皮笑脸地迎上来:“主子请吩咐。” 长孙焘道:“从现在起,别再欺负云公子,小心他报复你。” 阿六落寞地道:“那就没有打发时间的事儿了。” 长孙焘道:“上岸够你玩的。” 阿六不情不愿地道:“好吧!属下只能听主子的。” 随着船一阵摇晃,几艘小舟被放到水里。 大船无法在浅海行驶,容易搁浅,所以他们只能划小舟上岸。 因为有着云斐这艘船的掩护,他们这一路顺风顺水,并未再遇到帝释天的人。 但出云向来不太平,这艘船是他们强有力的后援,在众人商量过后,决定让云斐的下属继续在海上行驶。 一旦他们遇到危险,就立即前来接应。 这就等于把身后交给云斐的人,虽然有些冒险,然而众人愿意信任云斐。 到了上岸的时机,云斐吩咐下属:“沿着事先决定的路线走,尽量避免与敌人冲突,若是无法避免,无需手下留情。” 下属齐声应是。 众人乘着小舟上了岸,灰灰和明珠闻到久违的土香,在沙滩上兴高采烈地追逐。 小黑和小红也兴奋地尥着蹶子,发出清脆的叫声。 陆明瑜踩着踏踏实实的沙子,总算有了安稳的触感,她忍不住叹道:“许久没在地上走,那种摇晃的感觉竟然还没有消失。” 长孙焘把水递过来:“晏晏,渴了吧?” “嗯!”陆明瑜接过水喝了几口。 蓝灵灵用手肘杵了一下司马玄陌,好奇地道:“司马榔头,出云的人都不出海的么?怎么这里连个码头都没有?人也没有……” 司马玄陌白了她一眼:“南蛮妞儿,你眼睛有问题?我们乘的船可是海盗船,直接驶进码头吃牢饭?” 蓝灵灵撇撇嘴:“干嘛那么凶嘛!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你不觉得这地方很诡异?” 鲜少说话的瑶娘死死地凝着广袤的森林,白着脸开口:“这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 第1206章 就这么消失了?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口。 因为出云人绝不敢靠近这片区域,哪怕提到它的名字,都会感到恐惧。 传闻走近这里的人,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所以出云人称这里为“亡灵之森”。 云斐点头:“正是,据我的线报来看,这也是唯一一处没有帝释天的人马看守的地方。” 蓝灵灵道:“先前商量的时候,你没有告诉我们会从这里上岸,你怎么能先斩了再揍一顿?” 云斐眉头挑起:“嗯?” 陆明瑜收好水壶,道:“云公子,虽然我们一致同意由你带路,但这种情况是否要跟我们商量一下?” 云斐道:“现在商量也是可以的,但眼下的情况是,所有能通往出云的道路都有帝释天的人马看守。” “如果我们从码头上岸,接踵而至的便是层出不穷的阵法、秘术、隐者……就算我们能应付这些,那也要面临打草惊蛇的后果。” “出云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一旦帝释天清楚我们的动向,他有意躲藏的话,我们想找到他的位置,简直难如登天。” 司马玄陌叉腰道:“这个地方有些棘手,稍有不慎就会永远的迷失在里面。” 谢韫看向云斐:“不要说其它理由,就说你带我们走这条路的目的。” 云斐直言道:“这条路的确不好走,但我怀疑,帝释天如果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能就在里面。” 陆明瑜挑眉:“就比如说你的小兰花?” 云斐道:“事先并未与你们商量,的确是我的问题,今日我一定要从这里进,如果你们不想去的话,我派船送你们至别的地方便是。” 众人看向长孙焘,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他。 长孙焘说出了他的决定,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从这里进。” 众人虽然不解,但并未询问他缘由。 他没必要什么都解释,再者,所有人都信任他。 陆明瑜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问道:“表哥,这个地方在哪个方位?” 司马玄陌道:“可能东南方的吧……” 陆明瑜又问:“我们已经拥有七个方位,但还缺一个,缺的不正是东南方么?” 谢韫皱眉看向长孙焘:“昭华,你是想先找到那第八个方位?” 长孙焘颔首:“就算我们此刻找到帝释天,我们也无法将他一举诛杀,只要他还活着一日,我们的问题就永远不会彻底解决。” “如果能在找到他之前,把解决他的方法找出来,那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就有了明确的方向。” 陆明瑜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依你。” 司马玄陌道:“这个地方,师父并未带我来过,兴许正是我们要找的第八个方位。” 南宫绥绥道:“你们要走哪里,我没有任何意见,但如果这个地方太过危险,我担心念儿。” 瑶娘坚定地道:“我和念儿信你们。” 说到这里,众人便都没有异议。 云斐似笑非笑地看了长孙焘一眼,唇角挑起一抹讳莫的弧度。 长孙焘道:“云公子真是多虑了,本王的心思岂是你能揣摩清楚的?” 云斐哈哈大笑:“太叔殿下,你就承认吧!我能将你的心思摸清楚。” 走这条路,他并未提前知会,是因为他敢肯定,长孙焘一定会从这里进。 长孙焘轻笑一声:“本王看得懂舆图。” 说完,长孙焘牵住陆明瑜的手,一同向森林走去。 蓝灵灵笑嘻嘻地道:“太叔殿下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你走这里,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不认为你选错了,并非是到了这里才发现这是那条可怕的路线。” 云斐面色有些复杂。 阿六贱兮兮地道:“承认自己略逊一筹,并没有什么可耻的,大丈夫要懂得坦然面对自己的不足。” 云斐唇角抿起,似一头即将发动攻击的豹子。 阿六连忙道:“我可是娘娘无比喜欢无比重视的亲信,云公子要是伤了我,娘娘会恨你的。” 云斐一甩手,附近的椰树遭了殃,树干瞬间炸裂,枝叶“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扬起迷眼的沙尘。 南宫绥绥揪住阿六的耳朵:“去背着念儿!” 阿六悻悻上前,把顾念背在背上。 郁郁葱葱的森林,满目都是青翠的颜色。 刚开始进入之时,并未有任何异样。 走在前面的人用剑辟出一条小径,走得倒也顺当。 蓝灵灵饶有兴致地道:“这莽林比南疆的还要茂密,会不会像南疆的一样,有那种会缠人的藤蔓,以及会食肉的大花朵?甚至可能还会有遍地的毒虫。” 南宫绥绥道:“要是真有那些,我倒想见识见识。” 司马玄陌有气无力地喊道:“阿瑜,等会儿的早饭你想做什么?我去猎回来。” 陆明瑜没有理会他。 长孙焘道:“去猎一条龙回来。” 蓝灵灵立即拍手赞成:“听到没?司马榔头,赶紧去猎一条龙回来。” 谢韫拍拍司马玄陌的肩膀:“表哥,猎不到龙的话,就猎大象吧!你这食量普通的猎物不够你塞牙缝。” 云斐忍俊不禁。 司马玄陌盯着他,恶狠狠地道:“笑什么?好吃懒做的人有什么资格笑!” 云斐没有搭理他。 众人有说有笑,然而瑶娘整个过程都显得局促不安。 南宫绥绥安慰她:“表姐且放下心,没有殿下与阿瑜解决不了的事,有他们在,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就算这个地方是地狱,他们也能踩出条路来,这点我敢肯定。” 瑶娘压低声音道:“阿绥,我并非是信不过殿下和娘娘的本事,只是这个地方从存在开始,便被列为禁/地,这一切必定有它的原因。” “传闻一旦有人误入这片区域,必将经历十灾,我担心若是出现问题,我和念儿会成为你们的拖累。” 南宫绥绥很是疑惑:“十灾?” 瑶娘缓缓点头:“一灾血流成河,二灾蟾蜍如斗,三灾蚊蝇食人,四灾行尸走肉,五灾畜疫肆/虐,六灾瘟疫横行,七灾黄沙风暴,八灾蝗虫蔽日,九灾白日月食,十灾天降流火。” 南宫绥绥眉头拧起:“这些灾难,都是古往今来的百姓们最为惧怕的情况,是不是因为此处被列为禁/地的关系,才会有十灾的传言,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人们进入这里。” 瑶娘摇头:“我不清楚,但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听到‘亡灵之森’的故事,我对这里的惧怕,是每一个故事一点一滴促成的。” “在出云,没有人不知道‘亡灵之森’,但没有人见识过它的真面目,却一直活在对它的恐惧中。” 蓝灵灵凑过来听,闻言,她正想说什么,明珠与灰灰便彻底消失在前方几步的距离。 原本在树木间跳跃玩耍的两只小家伙,就这么凭空消失,没有任何预兆。 小黑与小红嘶鸣一声。 长孙焘一把将陆明瑜搂在怀里。 可想象中的敌人并没有出现,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他们已从一个郁郁葱葱森林里,来到漫天黄沙之中。 没有任何感觉,没有任何预兆,所处的地方,就这么变了。 变成一望无际的沙漠。 长风绞沙,烈日炎炎,火/辣辣的温度似要将人烤干。 一切都那么真实。 第1207章 沙海 陆明瑜弯腰抄起一把金沙,滚热的沙子躺在手心,肌肤的灼痛感真真切切。 她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黄沙被太阳炙烤出阵阵透明的热浪,扑面而来,蒸腾而上。 这是真的沙漠。 没有任何掺假! 阿六大叫:“主子,属下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这是绝对是真的!与属下和薛巍在西戎遇到的一模一样!” “咻!” 长孙焘举起剑,剑尖上扎着一只通体乌黑的蝎子。 蓝灵灵见沙子底下似有什么鼓动,朝着她的脚迅速而来,她伸手一抓,却抓起一条沙蛇,吓得她连忙给丢了出去。 结果那蛇就这样缠在了司马玄陌脖子上,冲着司马玄陌的鼻子就要来一口。 谢韫眼疾手快,用剑给蛇削了脑袋。 司马玄陌阴沉着脸,狠狠地瞪着蓝灵灵:“眼瞎啊!” 蓝灵灵一脸愧疚地道:“这纯属意外,我没有想害你的意思。” 陆明瑜看向众人:“你们谁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瑶娘的面孔,早已如纸般苍白,她抖着唇道:“这不就是十灾中的黄沙风暴?” 长孙焘的目光刚放到司马玄陌身上,他便急忙道:“这不是阵法!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阵法。” 谢韫从小黑背着的包袱中取出一枚雷弹:“试试不就知道了?” 接着,他将引线点燃,而后用力向上一抛。 “砰!”雷弹在天空中炸开。 并没有任何反弹回来的迹象,这的确不像是阵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云斐开了口:“不用费尽心思去猜了,这的确是真正的沙漠。” “经过我的调查,此地与谜山囚禁帝释天的秘境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虽说不是人为阵法,但却和阵法一个原理。” “只要我们走错方位,就会触发/情景的变幻,同样的道理,只要我们找到正确的位置,便能离开这个地方。” 蓝灵灵如丧考妣:“完了完了,帝释天用了十数年才离开秘境,我们得用多少年才能出去?” 陆明瑜看向长孙焘:“你有头绪?” 长孙焘道:“差不多,找到水源,应当就能找到那个正确的位置。” 蓝灵灵道:“你们不是都博学多才么?难道就没有读过关于这种情况的一些书籍?” 陆明瑜道:“我看过许多杂学,却完全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描述,或许是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从这里走出去过的缘故,自然也就没有人能记述这些。” 长孙焘道:“在皇宫典藏的书籍中,倒是有关于这里的记载,不过只是寥寥数语,做不得参考。” 云斐道:“若什么都是现成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蓝灵灵白了他一眼:“始作俑者就是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弄死你!” 云斐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姑娘真凶!” 蓝灵灵咬牙切齿地道:“那当然,我们之间有血海深仇!” 长孙焘走到小黑身边,拍拍它的背。 小黑嘶鸣一声,迈开步伐走了出去。 陆明瑜道:“跟着小黑和小红,它们能带我们找到水源。” 云斐盯着小黑的脚看了许久,惊奇道:“竟是传说中的水马?我原以为,水马的存在只是个传说。” 陆明瑜把明珠丢过去:“这还有只珍兽,你一次看个够?” 明珠张大小爪子,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抛弃它的主人。 云斐把它接住,它却举起肥臀冲云斐放了个屁,臭的云斐将它扔开。 蓝灵灵接过明珠,炫耀道:“我可是有好几只,早知道这次带着它们一起来了。” 云斐撇撇嘴,默然不语。 这臭屁兽他才不要。 风乍起,黄沙漫天,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长孙焘脱下薄薄的衫子,撕成两块,先给陆明瑜的脑袋包起来,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南宫绥绥看了谢韫几眼,也没见谢韫有什么动静,干脆把自己的帕子丢过去:“风沙太大,用来捂住口鼻。” 谢韫接过帕子包在脸上,道了声“谢谢”。 南宫绥绥叹了口气,自己割下袖子把口鼻给包住。 司马玄陌感慨道:“可惜阿穗不在这里,不然我也舍不得让风沙迷她。” 阿六忍不住嘟囔:“一个个都那么自私,没看到这里有个背着孩子的我么?” 瑶娘笑了笑,给顾念的脸包住后,也给阿六包上了一块帕子。 众人冒着风沙走了一会儿,蓝灵灵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么大的太阳,沙子都会烫脚,为什么不找个地方支/起棚子歇歇,等晚上再走?” 陆明瑜解释道:“小黑和小红需要大量的水,如果不抓紧时间走出沙漠,它们会受不住。” 果然,小黑和小红已经喘上了,倒是比寻常的马还耐不住热。 几人又走了一段距离,阿六指着远处,结结巴巴地道:“是我眼花了吗?那边是不是沙尘暴?” 顾念捂住双眼:“好多沙子呀,我们会不会被埋了!” 小黑和小红加快脚步,迎着沙暴跑去。 陆明瑜问道:“昭华,怎么办?” 眼下的情况,要么赌一把,跟着小黑和小红走,要么拿出毛毡,迅速搭成一顶简易的帐篷,避免风暴来袭时无法呼吸。 前者虽然冒险,但若在风沙来临前能走出去,便能全身而退。 后者比较保守,可若是风暴太大,会有被活埋的风险。 长孙焘很快便做出了判断:“风暴太大,躲不过,跟上小黑和小红。” 几人拔腿就跑,追着小黑和小红的身影狂奔。 风沙迎面而来,转瞬便到十几丈的位置。 可就在这时,小黑和小红停了下来。 而随后赶到的众人,也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沙丘之下,是一块小小的绿洲,沙柳捶地。 一池碧绿的水,清澈见底。 蓝灵灵冲着绿洲就要跑下去,却被陆明瑜给拉了回来。 蓝灵灵急了:“有水啊!怎么不跑?要在这吃沙子吗?” 陆明瑜没有搭理她,却冲长孙焘点了点头:“昭华,我信你!” 长孙焘不再迟疑,足尖一点掠上空中。 原来,就在沙暴即将到来的上空,白色烟雾浩漫蒸郁,遥映变幻出一座森林的边角。 绿意影影绰绰,既真实又虚幻。 “晏晏!” 随着长孙焘一声急切的呼唤,令人咂舌的一幕出现了。 但见那片云雾之中,长孙焘却在往森林落下。 “上方是出口!”陆明瑜大喊一声,抓住长孙焘投来的绳子的同时,把水壶和匕首扔了出去。 众人纷纷跃起。 瑶娘不会武功,被谢韫一把拉住。 眨眼的功夫,所有人都跃到了雾气之上,又往雾气中的森林下落。 只剩下小黑和小红还站在黄沙上,而风暴已近在眼前。 第1208章 小黑和小红再显神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长孙焘足尖点在陆明瑜抛出的匕首上,而陆明瑜则借着水壶,使得身形稳住刹那。 两条绳索同时被抛出,勒住了小黑和小红的身子。 夫妻二人牵住彼此的手,用力往上一扯。 小黑和小红纵身一跃,借力也跳到出口处。 而就在这时,风暴将它们方才站立的地方完全掩埋。 可他们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漫天的黄沙再也看不见,人与马便身处森林的上空。 “晏晏,搂紧我。”长孙焘把陆明瑜捞进怀里护住,身体一转便换到陆明瑜的下方。 倘若真坠下去,陆明瑜也不会受伤。 几个转瞬之间,随着两声巨响传来,长孙焘已稳稳地落到地上,而陆明瑜依旧被他抱在怀中。 方才的巨响声,是小黑和小红掉进水里砸出的动静。 原来这树木掩映下,是一汪颇大的湖泊,方才在雾气中没有显露真颜。 所幸高度并不是很高,众人都安全地降落,而小红和小黑也没有砸伤。 瑶娘挣开谢韫的手,扑到阿六的方向,从阿六背上抱下顾念,仓皇失措地喊道:“念儿,你没事吧!” 顾念还小,方才腾空与降落并未吓着她,反而觉得很新奇。 她欣喜地喊道:“念儿还想再来一次!” 瑶娘这才松了口气。 蓝灵灵不停地用手掌扇着风:“吓死本姑娘了!” 司马玄陌疑惑地踩了踩地面,发现这的确是真实的一片森林,不由呢喃:“什么玩意儿!” 云斐看向长孙焘的目光中,流露出几抹深思。 谢韫见南宫绥绥坐在地上不起来,他弯腰握住南宫绥绥的右脚,轻轻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那脱臼的右脚便能动弹。 他愧疚地看着南宫绥绥:“对不起,谢谢。” 道歉,是因为危急关头,他救的是瑶娘。 谢谢,是因为下落时南宫绥绥帮了他与瑶娘。 南宫绥绥活动了一下脚踝,不以为意地道:“没事,这不好了吗?” 知道谢韫是那样的人,南宫绥绥也没有奢求太多。 此时此刻,她为谢韫发现她脚踝受伤而满心欢喜。 所以她并不在意这点伤痛。 谢韫终是没说什么,又道了声:“谢谢。” 南宫绥绥拍拍他的脑袋:“好了,别那么在意,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性格。” “你就是不善于表达感情,让你说句好听的话,比让你去死还难。” “我们总得互相体谅与理解嘛,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关心着我就够了。再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受不了那肉麻的甜言蜜语。” 谢韫猛地将南宫绥绥抱住,下巴埋/入她的颈间,许久都没有说话。 南宫绥绥只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蓝灵灵冷哼一声别过脸。 司马玄陌望了望正在关怀陆明瑜的长孙焘,又望了望抱在一起的两人,颇为遗憾地道:“可惜阿穗不在这,我也没有发挥的机会。” 云斐终于问出了他的疑问:“据我所知,方才我们看到的景象,应该就是所谓的‘蜃气’。” “一般来说,蛟蜃之气所为的皆为幻境,太叔殿下是如何知道出口就在这幻境之中的?” 众人一同看向长孙焘,似乎也在等待他的解释。 长孙焘淡声道:“云公子不是说,这地方与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处么?既像阵法,那解决之道也可以参考破阵的方法。” 司马玄陌挠了挠头:“我怎么没有想到?一般阵眼都在令人出其不意的地方,要是我们往那小片绿洲走,只怕会被黄沙掩埋。” 蓝灵灵道:“你要能想到才有鬼,谁让你这么没用!” 司马玄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少说话不会死!”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云斐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太叔殿下,据书/记载,有人说蜃景为蛟龙所衍,有的又说为蛤蜊所生,您说这‘蜃’,到底是蛟龙,还是蛤蜊?” 蓝灵灵抢答:“这个我知道,蜃是一种大蛤蜊!” 长孙焘道:“云公子这是担心我们会遇到产生蜃景的东西?既然方才我们看到类似蜃景的并不是真正的蜃景,不管蜃是蛟龙还是蛤蜊,我们都不会遇到。” 陆明瑜面色有些凝重:“我看过一些关于奇异怪志的书,有部分人认为,‘蜃’指的是大蟾蜍。” 谢韫道:“那这假蜃景,会不会是这假蜃搞出来的?” 南宫绥绥道:“瑶娘提到过,这十灾里面的其中一灾,便是蟾蜍。” 正说着,正在梳毛的明珠和灰灰迅速窜起。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两只小家伙正趴在一个斗大的蟾蜍上,爪子用力勾住蟾蜍的皮肤,小嘴咬紧蟾蜍的脖子,不停地吸着血。 瑶娘立即抱紧顾念:“别碰,它们背上的疥疮里含毒,会把人的肌肤烧烂。” 随着瑶娘的话音落下,平静的湖面圈圈荡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接着,湖面便冒出一个个丑陋的脑袋。 波纹荡开,无数大蟾蜍往众人的方向游过来。 那丑陋的嘴里吐着白雾,雾气渐渐凝在成一片,使得它们的身影若隐若现,更添恐怖诡异的气氛。 众人抽出剑严阵以待,陆明瑜道:“小心些,刺它们肚子!” 长孙焘却不慌不忙地打了声呼哨,小黑和小红立即聚拢到他们面前。 两匹马尥了下前蹄,忽然冲着湖面作出嘶鸣的模样。 明珠和灰灰连忙捂住耳朵,逃到陆明瑜的袖底瑟瑟发抖。 可众人并未听到任何声音。 “咚咚”的水花声接二连三响起,那些大蟾蜍竟然掉头就跑,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陆明瑜随即放下了剑:“我倒是忘了,这俩家伙原先是做什么的。” 小黑在榕树下与巨蛇缠斗的样子历历在目。 那头长包的蛇并非凡物,这斗大的蟾蜍也不像寻常的东西,惧怕小黑和小红情有可原。 长孙焘道:“原先我落水,险些被鲨鱼攻击,便是小黑救了我,似乎所有的水物都怕它们。” 蓝灵灵皱起眉头:“这俩家伙这么厉害?之前你怎么不说?害得我和司马榔头险些葬身鲨鱼的嘴巴。” 司马玄陌道:“是你自己蠢不知道。” 蓝灵灵道:“说得好像你聪明一样,小黑明明在水里游着,你却非把它给拽到小舟上,那舟险些都沉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云斐看向小黑和小红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炙/热,他叹道:“这么些年,始终没有人可以走出这片区域,原来是没有水马助攻。” 阿六撇撇嘴:“这可能和人的品行有关系。” 云斐并不理会阿六,比起李元来说,阿六在他忍受范围之内。 陆明瑜掏出两块糖,喂给小黑和小红吃,而后道:“接下来只要找到出口,那这第二灾,我们也就过了。” 第1209章 小毒舌她又来了 葱郁的莽林,绿树遮天蔽日,疏落的阳光洒下,林间半人高的青草翠色/欲滴。 湖畔水草疯长,已盖过水面许多,水下青黑的根茎清晰可见,偶有各色鱼儿来回穿梭。 满目苍翠,野花点缀。 就是这么美妙的一处森林,却暗藏着那么多可怖的东西。 众人放眼望去,实在没有什么头绪。 司马玄陌灵机一动:“既然出口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你们说说,出口会不会就在这湖底?” 蓝灵灵白了他一眼:“光怀疑有什么用?你水性那么好,下去看看?” 司马玄陌也当真有如此想法,他解下腰带,准备脱下外披,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陆明瑜一脚踹了下去。 司马玄陌扑腾几下,仰起头骂道:“阿瑜,你不能六亲不认!” 陆明瑜捡起一块石头:“再耽搁下去,我就大义灭亲了!” 司马玄陌不敢再嚷嚷,一个猛子扎进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水下。 众人等了一会儿,司马玄陌才冒出脑袋,拎着几条大鱼走上岸。 他看起来十分狼狈,头上,身上都挂着巨大的蟾蜍卵,看起来恶心又可怖。 司马玄陌把鱼丢到陆明瑜面前,郁猝地道:“湖底很让人出其不意啊!怎么湖底没有出口呢?” 谢韫把折扇砸在手心,若有深意地道:“表哥能想到的,一般算不上出其不意。” 司马玄陌抖抖身上的脏东西:“可能这一关比较难,或者说出口所在地其实并不在什么难以想到的鬼地方,毕竟,森林那么大,还有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地点?” 谢韫点点头:“表哥说得有理。” 司马玄陌兴冲冲地道:“既然没有什么危险,那就没必要着急找出口,先祭一下五脏庙再说,” 说完,他躲到大树背后把衣裳一脱,丢到青草上搭着晾晒,他则靠在树干上闭眼小憩。 护卫立即把鱼处理好,而后战战兢兢地望着陆明瑜:“娘娘,这……” 陆明瑜也没说什么,掏出携带的调料,把鱼腌了起来。 蓝灵灵和南宫绥绥不会做,自然不去帮忙。 瑶娘主动提出帮陆明瑜打下手,其他人就这么干望着,也没有人去捡个柴火。 长孙焘转身进入林子里,不一会儿便抱来一堆干柴,弯腰开始生火。 顾念拉着谢韫的衣袖,天真地问道:“小表舅,什么叫做‘君子远庖厨’?” 谢韫耐心地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君子要远离杀生做饭的地方。” 顾念的小脸瞬间就皱了起来,她愧疚地道:“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呀!是念儿误会了。” “念儿还以为这句话指的是一群不想做饭的懒男人,以君子不能随便下厨为借口,光明正大地偷懒。” “念儿真是惭愧,最近一直看到娘娘在做饭,而不见小表舅你们帮忙,念儿还为此觉得小表舅好懒!现在看来,小表舅是君子。” 谢韫忍俊不禁:“娘娘做饭,是因为娘娘做饭好吃,所以大家都希望吃到她做的饭。” 顾念忽然抱起手,嘟着嘴巴看向谢韫,直把谢韫看得不自在,她才道:“小表舅蛮不讲理!” 谢韫诧异:“表舅怎么不讲理了?” 顾念道:“娘亲教过念儿,人和人应该互相帮助,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每个人都应当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能者多劳,并不是一句夸赞的话,而是庸者和懒人施加在能干之人身上的道德枷锁。” “你们每个人都要吃饭,所以每个人都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而不是以娘娘做饭好吃为借口,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辛苦付出。” “唉,你们这些大人,还没有我一个小孩子懂事,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我来提醒,我真是太累了!” 谢韫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看向瑶娘:“表姐,念儿一直这样吗?” 顾念连忙拉住谢韫的手,道:“小表舅,你不要为难我娘亲,她不好意思说!” 接着,顾念叉腰,气势汹汹地道:“没错!念儿一直这样,都怪念儿太有正义感了,看不得你们这群大人做作的样子!” 忽然,她又恍然大悟:“奥,念儿知道了,其实这些道理你们都懂,只是在故作不知罢了!虚伪的大人,羞羞!” 众人被顾念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有的摸鼻子,有的看天,还有的用脚踢面前小石子。 顾念忽然扑向正在帮忙陆明瑜烤鱼的长孙焘,笑吟吟地道:“殿下叔叔是好男人,明白有所劳就有所获的道理,不像你们只知道坐享其成,念儿喜欢殿下叔叔。” 长孙焘伸出手指点在顾念的眉心,阻止她进一步靠近:“小念儿,叔叔是娘娘的人,你一个小姑娘不要随便扑过来。” 顾念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道:“可是,念儿只有三岁,还是个小孩子。” 长孙焘摇摇手指头:“无论是三岁还是三百岁,只要是个姑娘,都不允许靠近叔叔,因为叔叔只属于娘娘一个人。” 顾念失落地道:“这么好看的男人,就不能给念儿留一个吗?唉~念儿以后可能嫁不出去了!” 瑶娘忙摇头,好似在说:冤枉,她这个娘绝对没教孩子去抢别人相公。 长孙焘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云斐道:“他还没有娘子,你可以考虑一下。” 可他这么一笑,如清风朗月,那般好看。 顾念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云伯伯太老了,念儿不喜欢。” 云斐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竟嫌弃我老?!” 顾念肯定地点点头:“嗯!我听蓝姨说,你都三十多岁了,比念儿大好多好多,要是念儿嫁给你,你死太早怎么办?” “那不是要留念儿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世上,只能靠再嫁来填补空虚了吗?” 瑶娘这会儿真忍不住了,一把将顾念的唇捂住。 可她这稚/嫩的语言,却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 蓝灵灵指着云斐:“老鬼,听见没!” 陆明瑜也是笑得前俯后仰,道:“念儿不喜欢老的,以后大宝二宝长大了,你可以随便挑一个,他们肯定比你殿下叔叔还要生得俊。” 顾念挣开瑶娘的手,拍着手道:“那念儿以后就是你们的儿媳妇了,念儿给公公婆婆请安!” 众人又一次放声大笑。 “你们在笑什么?” 一片笑声就这么戛然而止,众人寻声望去,看到大树后探出头的司马玄陌,脸上的神色由震惊到惊悚。 怎么晾衣服一会儿的功夫,好端端的一个老男人,变成这模样了? 第1210章 各自的小心思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司马玄陌疑惑地喊了一声。 众人脸色更加难看,蓝灵灵直接吐了出来。 陆明瑜呆呆地道:“表哥,你真的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司马玄陌耸耸肩:“除了头发有些湿湿黏黏的,并没有什么不适,难道我该有什么不适么?” 陆明瑜吞了吞口水:“声音?” 司马玄陌皱着眉头:“没什么变化啊!依旧是那该死的成熟男音。” 顾念捂住耳朵:“司马叔叔,你干嘛不好好说话,要捏着嗓子说,声音好难听呀!和来念儿家宣旨的公公一样。” 司马玄陌疑惑到:“咦,还真有点娘们唧唧的感觉。” 顾念指着他的前胸:“司马叔叔,你被两只蜜蜂咬了吗?” 司马玄陌目光下移,霎时间面如菜色:“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见他前凸后翘,好一个妖娆妩媚的铁血汉子。 陆明瑜无可奈何地道:“过来给我看看,应该是中毒了。” 司马玄陌一个箭步冲到陆明瑜面前,惊恐地道:“阿瑜,能救不?会不会影响子嗣传承?我和阿穗还没有孩子。” 陆明瑜握住他的脉搏,凝神静气问了许久,才道:“原来如此。” 长孙焘神色凝重地道:“莫非,是那个……” 陆明瑜严肃点头:“嗯,正是那个。” 司马玄陌面色发白:“哪个?” 谢韫把一直憋笑的南宫绥绥拉到旁边,小声地道:“先前瑜儿也中了这个毒,长出了一脸的大胡子,声音也变得十分粗犷。” 南宫绥绥问道:“这么说来,解药是现成的?” 谢韫悄声道:“肯定是现成的,但先别说出去。” 他们俩的话被蓝灵灵听了去,她玩心大起,忽然叫了一声:“什么?你们说这毒没法儿解了?太好了太好了,司马榔头要变成司马假娘们了!” 司马玄陌紧张地看着陆明瑜:“阿瑜,我不信那歹毒心黑的南蛮妞儿,我只信你,你告诉我这毒能不能解?” 陆明瑜故意卖了一会儿关子,这才道:“放心,这毒我中过,解药是现成的。” 司马玄陌瞪了谢韫和蓝灵灵一眼:“混账东西!怎么能这么吓人?” 说着,他转过头道:“阿瑜,快把解药给我!” 陆明瑜从牛皮包里取出解药丢过去:“吃一粒,明天就能恢复。” 把药丢给司马玄陌后,陆明瑜便来到树下寻找罪魁祸首,结果却让她在缠绕着树干的藤蔓上找到了端倪。 那是一株奇怪的藤蔓,隐藏在碧绿的树叶下,枝叶的尖端长着约莫半个拇指般大小的东西,仔细看是一个不辩男女的小人儿。 陆明瑜的匕首刚伸过去,它竟还张大嘴巴,露出尖尖小小的牙齿,准备攻击刀刃。 看来是这小家伙搞的鬼了。 虞谦曾经是帝释天的走狗,当时他有这种产自出云的毒药也不奇怪。 陆明瑜也没看多久,叮嘱大家小心此物后,便回到火堆旁继续烤鱼。 司马玄陌服下解药,羞愤地离开众人的视线,过了不久,又抱着许多青果子过来。 “都渴了吧?湖里的水都是哈蛤蟆卵,多瘆人啊,吃些果子解解渴。” 说完,他拿起一个果子擦了擦,便放进嘴里咬。 嘎吱嘎吱的脆响声,令人食指大动,疑心他搞鬼的众人也忍不住抓起一个果子啃了起来。 青果鲜嫩多/汁,香甜可口,却是很好吃。 司马玄陌丢给云斐一个果子:“怎么?怕我下毒?” 云斐凝着果子许久,像是在思考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呸呸!” 司马玄陌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看着醉醺醺歪倒在地的众人,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狠狠地揉了一下顾念的脸:“小家伙,你能劲儿的,现在遭殃了吧?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他又走到蓝灵灵的身边,抓起一把稀泥就揉在蓝灵灵的脸上,满意地看着毫无知觉的蓝灵灵,哈哈大笑。 接着,他走到火堆边,拿起刚被烤熟的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真好吃,全是我的了!” 可鱼才吃了一半,他忽觉肚子有些痛,随着肚子“咕噜咕噜”的几声响动,他大喊一声“糟糕”,便抱着肚子就往草丛里钻。 陆明瑜徐徐睁眼,听着不远处痛苦的低吟,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铁憨憨。” 长孙焘也随即睁开了眼睛:“可不是憨憨么?也不知道命师怎么带的他,养成这么一副性子。” 陆明瑜道:“算了,算了,随他高兴,配合一下也没有什么的。” 长孙焘道:“既是要配合他,你为何还在鱼上面下药?这会儿够他蹲的了。” 陆明瑜笑道:“你是知道的,我一点亏都不能吃,谁让他敢拿毒果子给我吃?再说了,不下药的话,只怕等会儿我们没的吃。” 长孙焘紧紧地凝着她,许久才心疼地问道:“晏晏,你一定很担心吧?” 陆明瑜的笑容渐渐淡去:“我是大宝的母亲,怎么可能不担心?虽然小茜一定会照顾好他,但小茜胆小,又爱哭,承受的一定比我们还要多。” 长孙焘把陆明瑜捞进怀里,轻声安慰:“晏晏,来抱抱。” 其实他的心情也很沉重,那毕竟是他的长子,作为一个父亲,他怎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因为他知道那些话都不如确定大宝和小茜的安危有用。 夫妻俩靠在一起,看着红彤彤的火焰,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众人都在时,他们无法展露自己真实的情绪,可此时此刻,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露出担忧的神情。 靠在树干上的云斐默默起身,悄悄走到湖边,却撞上了正在看着湖面发呆的司马玄陌。 云斐了然,这厮也是装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那夫妻俩有宣/泄情绪的机会,否则憋久了,必定会出问题。 这些人,明明关心对方,却用这种别扭且滑稽的方式。 还真是,令人羡慕。 云斐走过去,从腰间取下一个皮囊,拔出塞子后灌了一口,而后递了过去:“荥阳王,我的酒你敢喝么?” 司马玄陌接过来喝了一口,眉头一下子便皱了起来:“这是什么酒?这么烈!” 云斐轻笑:“我的独家配方!” 司马玄陌把酒递回云斐的手里,道:“阿穗不喜欢我喝酒,我不喝了。” 云斐知道他不敢喝,却看破不说破,默默了又灌下两口:“看来荥阳王找到真心以待的人了。” 司马玄陌点头:“的确,阿穗值得我付出一切。不过云公子似乎比本王还要年长,怎么还未成家?” 云斐叹息一声:“正年轻时,不想被家庭束缚,等遇到那能让自己心甘情愿被束缚的人时,却是迟了,这一生也只能错过。” 司马玄陌疑惑地道:“你竟然也有心爱的女子么?” 云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司马玄陌奇怪道:“我该知道什么?” 云斐默然,半响才道:“也没什么,不值一提。” 司马玄陌又问:“这么说,是真的完全不可能了?” 云斐点头:“完全不可能了,错过了那不曾早一步也不曾晚一步的时机,也没有那正好是她的福气。” 司马玄陌惋惜道:“真是可惜,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刚好遇到对的人,刚好又能在一起,所以才会觉得你的事那么可惜。遗憾么?” 云斐看着他炫耀似的神情,不再回话。 遗憾吗? 怎么可能不遗憾? 那个人,已经完完全全属于别人,连想都不能想,怎么可能不遗憾呢? 但是又能怎么办? 抢不回来,戒又戒不掉。 就这样吧! 想到这里,云斐又灌了几口。 很快,一囊子的酒被喝个精光。 云斐醉了,摇摇晃晃地想要找个地方歇歇,却因为一个踉跄,掉进了泥潭了。 司马玄陌听到“扑通”一声,本不想理会,但也不能凭白失去一个盟友。 他走到吴提消失的方向,朝涟漪还未停息处摸了摸。 忽然,他惊喜喊道:“我知道出口在哪里了!” 第1211章 我要做你媳妇儿 陆明瑜与长孙焘赶了过来,司马玄陌的手还放在泥潭里。 泥水很浑浊,犹如泥浆一般浓。 陆明瑜问道:“出口在这泥浆里?” 司马玄陌摇头:“没有,不在这。” 陆明瑜疑惑道:“那你掏什么?” 司马玄陌解释道:“云斐可能掉进去了,我准备把他掏出来。” 长孙焘问道:“出口呢?” 司马玄陌指着不远处的泥潭:“刚才有一只鹿跳过,我正想放弃捞云斐去猎那只鹿,结果那鹿忽然就消失了,就在大树脚那个位置。” 陆明瑜道:“云斐真在这泥潭里?” 司马玄陌道:“或许不在吧,不然早捞起来了。” 陆明瑜:“……” 这么憨,怎么可能和她有血缘关系? 旁边的大树露出一角沾满泥污的衣袂,长孙焘示意陆明瑜看去。 陆明瑜了然于心,想必是云斐掉下去后又爬了起来,但因为太过狼狈,所以才躲着。 于是便忍住踹司马玄陌一脚的冲动,拉着长孙焘往火堆旁走。 司马玄陌也发现了云斐的衣角,懒得再去那触感滑/腻的泥浆里瞎捞,吹着口哨跟着在夫妻二人的身后。 可他们谁也没发现,云斐根本不是主动躲在树后面,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往树洞里拽。 他已昏死过去,所以此刻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更不用说挣扎了。 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已完全被大树吞噬,消失无踪。 陆明瑜将剩下的鱼全部烤熟,几人也苏醒过来。 蓝灵灵发现脸上都是泥巴,就知道是司马玄陌干的好事,抢了谢韫的剑就要把司马玄陌剁了。 结果司马玄陌递来一条鱼,蓝灵灵立即就扔下剑,抱着鱼啃了起来。 众人吃饱后,蓝灵灵才抱着肚子问道:“咦?那北蛮子去哪儿了?” 司马玄陌道:“刚刚掉泥潭了,不好意思露面,估计在哪里躲着吧!” 蓝灵灵也没管他,捡起地上的青果子问道:“这是什么果子,怎么吃了还会醉?” 司马玄陌解释:“这是生长于出云的青果子,出云人会从里面提取麻药。” 蓝灵灵道:“我又没瞎,知道这是青色的果子,我问你它叫什么名字?” 司马玄陌道:“绿果子。” 蓝灵灵瞪了他一眼:“不是青就是绿的,你爱哪个颜色它就叫啥名。” 两人又因为这果子的名字吵了起来。 陆明瑜简单的收拾一下,与长孙焘一同前往司马玄陌所说的地方。 长孙焘拦住她:“别踩,这沼泽一旦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陆明瑜道:“我过去看看。” 长孙焘颔首:“小心些。” 陆明瑜点点头,抛出一条绳索缠在参天大树的枝干上,整个人荡了过去。 轻薄的衣衫随风摆荡,翠绿繁叶漏下阳光,照得她碧色的衣角愈显通透润泽,宛若九天神女垂云而落。 她一脚蹬在树上,缓缓降下。 可司马玄陌所说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异样。 陆明瑜荡回长孙焘面前,冲他摇了摇头:“没有发现。” 长孙焘道:“或许这出口会移动,我们再找找。” 众人把东西带上,也来到了夫妻二人身边。 谢韫左右看了一眼:“怎么还是不见云斐?” 司马玄陌随口答道:“管他去死,找出口要紧。” 陆明瑜揣着明珠和灰灰,与长孙焘各牵一匹马走在队伍的前头。 夫妻俩握剑劈开荆棘与杂草,辟出一条小路。 按照司马玄陌提供的线索,众人都一边留意大树,一边避开沼泽,行走在茂密的莽林中。 但众人见司马玄陌那妖娆的身姿还未恢复如常,都有些忌惮缠绕在大树上的藤蔓,所以队伍的前进速度并不快。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还是没有出口的线索,只好停下来稍作歇息。 长孙焘贴心地把垫子放在松软的树叶上,又给陆明瑜把水递过去:“晏晏,歇会儿。” 见陆明瑜接过水后没了动静,他直接坐下,把陆明瑜拉到怀里抱着。 陆明瑜也走累了,懒得挣扎,疲惫地靠在长孙焘身上。 南宫绥绥默默看了谢韫一眼,谢韫乖觉地走到她身边,把脑袋搭到她肩头。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谢韫的脑袋。 司马玄陌没好气地道:“看什么?南蛮妞儿!想让本王抱你?没门儿!” 蓝灵灵翻了个白眼:“想得真多。” 顾念张开双臂,笑吟吟地跑向长孙焘:“念儿要公公抱抱。” 长孙焘手指点在她眉心:“不许靠近,我已经是别人的了。” 顾念嘴巴扁扁的:“可念儿是你们的儿媳妇,儿媳妇这么小,都不能抱一下吗?” 长孙焘坚定地道:“不能,我只能抱娘娘,别人都不抱。” 顾念生气地揣着小手:“骗子,还说只抱娘娘,上次念儿还见你抱芊蕙妹妹。” 长孙焘道:“下次我连她也不抱了,只抱我的媳妇儿。” 顾念别过小脸,然后委屈巴巴地朝着司马玄陌伸出手:“司马叔叔,念儿不给他们做儿媳妇了,念儿要做你媳妇,你抱念儿好不好?” 司马玄陌正在喝水,就这么喷了蓝灵灵一脸,他结结巴巴地道:“额……那个,司马叔叔已经是婶婶的人了,司马叔叔有媳妇儿。” 顾念嘟起小嘴:“我不管,我就要做司马叔叔的媳妇儿。” 正要给司马玄陌一顿暴揍的蓝灵灵瞬间就不气了,她坏心眼儿地道:“念儿,回去你就管阿穗婶婶叫姐姐,要是有人问起为什么这么叫,你就说你是司马榔头的小媳妇儿。” 瑶娘欲言又止,顾念却双手叉腰,很有志气地道:“宁做百姓妻,不做贵人妾,我顾念可是个有追求的人!” 众人被她掷地有声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 陆明瑜靠在长孙焘怀里:“昭华,你说我们的芊蕙长大后,是否也有这般聪慧?” 长孙焘笑道:“三宝必定随你,肯定是个聪明机警的女子。” 陆明瑜道:“现在看着这些孩子,我都想再生一个。” 长孙焘连忙道:“我的小心肝,你快打住吧!三个就够了,师父说生孩子对身体不好,那种苦楚我可不想你再受一次。” 陆明瑜打趣道:“若是以后你隆登大宝,肯定要三宫六院的,我不给你生,难道要让你找别的妃子生?” 长孙焘冷着脸:“我立即服下绝育的药,看谁还塞妃子进来延绵子嗣。” 陆明瑜捧着他的脸:“真是服了你,每次开玩笑你都能动气。”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这玩笑不能随便开,你明知道我是你的,跑不掉了。” 陆明瑜连忙安抚他:“好好好!都听夫君的。” 长孙焘这才又笑了起来:“乖。” 蓝灵灵搓了搓手臂,叹道:“好端端的,怎么有阵阴风刮来?” 顾念奶声奶气地道:“唉~还不是有些不知羞耻的大人,当着孩子的面做这种羞羞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说,作为只有三岁的孩子,我真是太操心了。” 瑶娘板着脸:“没大没小,不知尊卑,还不道歉?” 顾念认真地福了福身,委屈地道:“殿下,娘娘,念儿错了。念儿再也不笑话你们肉麻了。” 说着,她小嘴气鼓/鼓的:“娘亲真坏!殿下都会叫娘娘小心肝,娘亲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念儿,念儿好可怜。”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陆明瑜愈发觉得顾念可爱,已经动了为她和大宝定下婚事的念头。 长孙焘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别操心这些,让孩子们自己去选吧!万一以后两个孩子看不对眼,岂非害了他们?” 陆明瑜又靠近他的怀里,一瞬间变作小女儿的姿态:“都依你,总要让孩子自己选,才能如我们一般幸福。” 长孙焘轻轻/揉了揉她的发,眼角带着连他都不曾发觉的温柔笑意。 司马玄陌连忙把他们的相处模式记在心里,他暗自发誓:回去也要叫阿穗小心肝! 南宫绥绥越看越气,用力地推开谢韫的脑袋,整个人靠在树上,气闷地打开水囊喝了一大口。 却忽然,她倚靠的树仿佛有什么吸力般,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前,把她给吸了进去。 她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 随着水壶“啪”的落地,她整个人消失在原地,完全没了踪影。 “阿绥!”谢韫惶急了伸手过去,却抓了个空。 他抱着树左看右看,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使得南宫绥绥消失的原因。 长孙焘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出口是会移动的,只怕云斐也中了这一招。” 谢韫神色难掩着急:“昭华,你可还有其它线索?” 第1212章 意外收获 长孙焘仔细观察大树,不由陷入了沉思。 陆明瑜钻到他面前,指着大树上一条细小的纹路:“昭华,你瞧瞧这纹路会不会有什么古怪?” 长孙焘手指轻轻划在树上,洁净的指尖漫过几条古怪的波浪纹。 这些波纹不似自然生成,倒像是刻上去一般。 他道:“我越来越觉得,这片区域可能是阵法,一种庞大而古老的阵法,我们所未接触过的,或者已经失传的。” 陆明瑜道:“如果这片区域是阵法的话,这些波纹可能与破阵有关系?” 长孙焘道:“我认为不能按常理推断,就算这是阵法,也是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阵法。” 陆明瑜道:“但这些波纹状的线条一定是线索,你觉得呢?” 长孙焘赞同道:“我认为有道理,我们先找找有这波纹线条的大树,把纹路结合起来看一下,或许有线索。” 谢韫迫不及待地去扒开叶子瞧大树上的纹路,却被司马玄陌拦住:“小心些,别毛毛躁躁的,你想和我一样暂时做娘们?” 谢韫没有理会他,拼命地寻找有纹路的大树。 可就在他终于扒开藤蔓看到纹路时,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便整个人如同南宫绥绥般被吸了进去。 众人/大吃一惊。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蓝灵灵看到纹的变化,连忙道:“这波纹倒过来了。” 司马玄陌问道:“倒过来了?你说倒过来是什么意思?” 蓝灵灵比划了半天,也没有比划出个所以然,只好用树枝画出变化。 也就是说,波纹高处和低处,在谢韫被吸进去后,倒反了过来。 长孙焘与陆明瑜搜肠刮肚,也没有在任何看过的书籍上见识过这种现象,也不由得疑惑起来。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天上的星子渐渐亮了起来,影子倒映在湖里,那清亮的湖面仿佛一片小小的星空。 可正在这是,一只燕子般的东西飞面而来。 司马玄陌面色大变:“打下!” 阿六眼疾手快,迅速拔剑将它砍了。 “刺啦!” 鲜血溅到的地方,升起一阵可怕的青烟,而那被砍成两半的东西,也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只蝙蝠,个头比寻常蝙蝠小,翅膀却相当长,毛色漆黑,双目猩红,獠牙外露,看起来异常可怖。 明珠和灰灰像是见到了极其美味的东西,立即扑上去分食。 司马玄陌解释道:“这是一种相当厉害的毒蝙蝠,被它咬上一口,见血封喉,其毒堪比毒箭木的汁/液。” “一般情况下,它们从来不会单独行动,只要伤了其一,剩下的必定咬着不放,不死不休。” 顾念一掌砸在额头,无奈地道:“你怎么不早说?你看,它们的父老乡亲都来了。” 一阵怪叫声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一群蝙蝠自天空中飞扑而下。 “点火。” 长孙焘淡声吩咐,随即抽出剑,用剑气震开扑到近前的蝙蝠。 可那蝙蝠仿佛层出不穷,杀了一批,又会更密集地扑来。 火把迅速被燃起,护卫围成一道人墙,纷纷举起火把,将众人与两马围到中间。 蝙蝠前仆后继,飞过来又被火把烫开。 可就算是同伴接连被烧得掉下去,它们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挫越勇。 因为蝙蝠越扑越多,火把险些被扑灭。 司马玄陌道:“快点找到出口!不然我们都得死翘翘!” 蓝灵灵见到如此密密麻麻的蝙蝠,也是有些害怕:“不是说这灾是蟾蜍吗?怎么还有蝙蝠?” 司马玄陌回道:“可能是没有人能活着见到蝙蝠,所以才会说这灾是蟾蜍。” 蓝灵灵道:“要你说!” 因为遭到蝙蝠的攻击,不敢将顾念背在背上,阿六把她放下来,被众人护在中间。 顾念想到方才的图形,不由得抓起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可就在图形刚刚完成时,顾念“咻”的被吸了进去,速度快得,手中的树枝还未倒地,人便已经不见了。 “念儿!” 瑶娘大叫一声,吓得惊恐万状,猛扑到顾念消失的地方撕心裂肺地呼唤。 可就在这时,蓝灵灵指着地上顾念画的图形,道:“又变了!又变了!” 眼看火把即将熄灭,长孙焘吩咐道:“能动的,立即在地上画图!” 迎着陆明瑜的目光,长孙焘冲她点点头。 陆明瑜明白了他的意思,捡起树枝就在地面上画波纹。 众人也不再迟疑,用手指和树枝在树上画起了波浪纹路的线条,就在线条即将完成时,他们立即抓住护卫的腰带,完成最后一笔。 众人一齐消失不见,只留下长孙焘握剑而立。 他没有走,因为他的手中,还牵着小黑和小红的缰绳。 眼看蝙蝠越驱赶越多,长孙焘立即在小黑和小红肚子下方的地上画上波纹。 小黑与小红瞬间消失不见。 他立即揣好还未来得及撤离的灰灰,反手甩了几下,用剑气荡开周身的蝙蝠,而后用脚尖划出波纹。 眨眼间,原地什么都没有。 无数蝙蝠扑了个空,便把怒气撒在同伴身上。 它们互相撕咬,互相抓挠,数以千计的蝙蝠混战在一起,鲜血四溅,滴落在湖面上,渐渐将河水染红。 另一边,当众人被吸走后,醒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干裂的土地上。 放眼赤地千里,不见草木繁茵。 脚下是支离破碎的地面,被太阳炙烤得干裂,那火/辣辣的阳光,仿佛能将人烤熟。 先被吸进来的南宫绥绥,刚遇到醉得不醒人事的云斐,接着谢韫便凭空出现在她旁边。 那时,她正揪着云斐的领子,想将云斐给摇醒。 可由于靠得太近,姿势太过暧/昧,反倒让她生出愧疚之情。 那种被抓包的紧张与愧疚。 岂料谢韫并未责怪她,而是一把推开云斐,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云斐“砰”的砸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吓死我了……” 谢韫把脑袋埋在南宫绥绥颈间。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真是吓死他了。 南宫绥绥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紧接着,众人陆续凭空出现。 顾念正好出现在谢韫的背上,倒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哪家婴灵缠身。 陆明瑜见到最后出现的长孙焘,长长地舒了口气,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长孙焘揉揉她的脑袋:“我来了,别担心。” 司马玄陌和蓝灵灵举目四望,不由纳闷了:“方才是黑夜没错吧?这太阳是假的不成?” 蓝灵灵无奈地道:“不知接下来是十灾中的哪一灾?” 谢韫回道:“无论是哪一灾,要是找不到出口,我们都得被晒死。” 南宫绥绥很认真地道:“在这里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不深,但我进来应当有些时间了,可太阳的位置始终没有移动过。” 陆明瑜道:“方才还是黑夜,现在却是白天,这里再出什么奇怪的现象,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只是,不知这灾对应了哪一灾?” 长孙焘淡声道:“方才的纹路是什么纹?” 众人道:“波纹。” 长孙焘道:“既然是波纹将我们带到这里,或许这一灾与河有关。” 蓝灵灵摆摆手:“不可能,这目之所及处都没有一根草,哪里来的河?” 陆明瑜指着西方的天际,面色越来越凝重:“那不就有了?” 第1213章 血流成河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远方的天际漫天红霞,诡云密布,泛着令人惊悚的殷/红。 那可怖的红云,像是活了一般,如三千尺瀑布倾/泄而下,垂流在皲裂的土地上。 顾念指着血红的天际,好奇地问道:“那条红色的河,怎么从天上流下来?” 蓝灵灵呢喃:“这就是所谓的血流成河?” 长孙焘道:“这一关与上一关可能存在关联,须得往高地走。” 众人不敢耽搁,迅速撤往离得较近的左边山脊。 云斐也被摇醒,拽着就往高地跑。 那红色的河流越来越近,轰隆奔腾如千军万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巨涛翻滚,冲刷着旱地,水花四溅,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 就在众人登上高地时,巨流带走泥土,使得两旁的石坎几乎要塌陷下去。 等过了许久,水浪才平息下来,缓缓流动。 这是一条鲜红的血河,河水由浅至深,颜色也呈深浅变化,放眼望去,当真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血河。 陆明瑜眼底倒映血色,唏嘘道:“我以为的血流成河,是流血如河,却不曾想是这样的情况。” 蓝灵灵道:“这样一条河,看不出有什么危险,就算是毒河,我们不碰便是。” 瑶娘轻轻摇摇头:“不,灵灵姑娘,据说十灾里,这一灾是最诡异恐怖的。” 南宫绥绥道:“不知这一次的出口会在哪里?” 陆明瑜用手挡在额头,放眼望向远处,长天仿佛与赤地融合在一起,看不到边际。 她叹息一声:“若出口不在附近,顶着烈日估计很难走出去,就算我们的水够,这么高的温度,长期走路身体肯定吃不消。” 众人相视无言,才短短时间,已是汗流浃背。 若是没有乌云避日,光这温度就会要人性命,但若天降大雨,泥化为淖,也不可能走得出去。 这是一处死境。 阿六想把顾念放下来,却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整个人往前扑倒,所幸司马玄陌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他恼怒地踹石头一脚,结果差点没把自己的脚趾给踢断。 这一动作,却也让“石头”的真面目暴露出来。 这是一只石鹿,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宛如真的一般。 蓝灵灵道:“谁那么无聊,雕鹿做什么?” 司马玄陌解释道:“有的民族相信鹿是吉祥的小兽,甚至有人还信奉森林中的鹿神,有鹿的雕像并不奇怪。” 阿六又拎起一只壁虎,递到众人面前:“那这又是什么?有人还信奉壁虎神的?” 陆明邕接过壁虎的雕像,递给长孙焘:“昭华,你瞧瞧,这壁虎的样子也太逼真了些,一般这么精致的雕像,不会在山野里出现。” 长孙焘默默地看了许久,道:“这是真的壁虎,你瞧这几处细节,只是不知道它们怎么会石化?” 谢韫道:“这条河是否会是传说中的弱水?” 陆明瑜道:“弱水?那只存在一些神话故事中,比如《海内十洲记·凤麟洲》中有载,‘凤麟洲,在西海之中央,地方一千五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绕之,鸿毛不浮,不可越也。” “这处无论是方位还是特征,都不太符合。” 长孙焘沉吟片刻,道:“我曾看过一些杂文,听说东荒有冥河,有能够将生物石化的魔力。” 正说着,一个离河较近护卫像着了魔似的,目光呆滞地往河边走去。 他在河边站定,像是陷入了某种魔怔,不一会儿,便向湖里倒去。 陆明瑜最先发现他的异常,抛出披帛卷住他的腰身,可还是迟了一步,他已浸泡在水里。 当陆明瑜将他拉上来时,他已是一具硬/邦邦的石雕。 谢韫眉头紧锁,见他连衣裳都被石化了,便把手帕丢进去试试。 果然,那块帕子也变成了一方薄薄的石块。 他道:“这水很奇怪。” 司马玄陌道:“都离河远点。这恐怕就是这一关的最险恶之处,我们须得尽快商量出章程,再这么逗留下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正说着,对面忽然有了动静,一群美丽的大鸟结队而来。 那是一种长相似鹳的鸟儿,有着短短的尾巴,羽毛白而带橙红色,飞羽黑且覆羽深红,诸色相衬,艳丽瑰美。 它们陆陆续续进入水中,却没有被石化,反而在湖中游泳嬉戏。 陆明瑜皱眉:“这些鸟哪儿来的?” 长孙焘道:“凭空出现,姿态却十分自然,不像是偶然误入。” 陆明瑜道:“这么说来,这群鸟将会是我们出去的关键,且看它们回哪儿了。” 司马玄陌道:“不大可能过得去,这河面至少十几丈宽,轻功没办法越过去,中途一旦气劲散了,必定落入河里死于非命。” 谢韫道:“如果能搞清楚那种鸟为什么不怕这条河,我们出去的机会就大了。” 南宫绥绥道:“办法一大堆,但如何实行呢?” 司马玄陌一捋袖子:“且让我把它们抓来!” 陆明瑜连忙喊住他:“没发现那鸟距离我们几十丈宽?怎么抓?” 司马玄陌道:“守株待兔,它们会游过来的。” 云斐这时终于醒了过来,他见眼前的情况,先是一懵,随即道:“荥阳王力气大,把我抛过去,我先过去探探。” 司马玄陌道:“死活不论?” 云斐道:“贱命一条,不用论。” 事实上,这个方法大家都能想到,只是太过危险,所以没提出来。 云斐活动活动筋骨,整个人忽然掠起,足尖点在司马玄陌的掌上。 司马玄陌用力一掌,他便如鹏鸟飞跃而起,掠向河的对岸。 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以如此速度下去,他到对岸不成问题。 可就在中途,他仿佛受到蛊惑一般,整个人卸去力道,直接往湖里下坠。 由于距离太远,救他已来不及。陆明瑜不再迟疑,直接将手中的剑掷出去,那剑正中云斐的肩膀,但却并未卸去力道,直接将他带往对岸,重重跌在地上。 可尽管如此,云斐依旧没有醒来,不知是因为河的影响,还是被陆明瑜刺晕,总之,便瘫在那里一动不动。 司马玄陌惋惜地道:“可惜了,要是还活着能问几句话,这会儿估计死了吧!” 长孙焘道:“这一剑死不了人,可能是受河水影响昏过去了。” 陆明瑜道:“我试试驭兽术能不能用,若是能召那群鸟儿过来,兴许能找出解决之法。” 第1214章 真的忘了吗? 与此同时。 山间一处清净的居所里,小茜正在给大宝尿布。 大宝把襁褓给尿湿/了,捏着拳头哼哼唧唧,哭了半天也不见眼泪滚出来。 小茜一边哄着,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大宝换上,大宝这才停止哭泣,继续吮/吸着自己的手指。 临窗的坐着一素袍男子,正在执笔写着什么,洁净的袍子如水一般流淌在身侧。 但见他面容十分年轻,可表情却不见青涩的味道,以至于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岁。 换完尿布,小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风瑕,孩子哭了也不管,怎么有你这种父亲?” 帝释天终于起身,亲自端来一盆温水给她:“说了多少遍,要唤我夫君,怎的就是不听?快来洗洗手。” 小茜把大宝递给奶娘,将白嫩的手放到盆里清洗:“我不愿叫,你这哪有为人丈夫的样子?一天天忙进忙出,孩子也不顾。算了算了,今天不想和你吵架。” 帝释天也没搭理她的唠叨,把皂角递过去,温声道:“得用皂胰子,才能洗得干净。” 小茜把皂角接到手里,认真地洗着双手,而后把水端出去倒。 回来后,她向帝释天抱怨:“那红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我都凶巴巴的,你不是她主子吗?怎么她对我没有半点尊敬?” 帝释天认真哄道:“她有几分本事,留着还有用,你辛苦点,忍忍。” 小茜立时就冷下了脸:“她能有什么用?一天十二时辰,有十一个时辰守在院子里,也不见她去办事。” 帝释天耐心道:“她另有用处。” 小茜恼道:“我瞧着你根本就是别有居心,既然看上了,就收到房里,我又不是容不得人,但让她这般气我,我委实受不了!” 说完,小茜从奶娘手里抢过大宝,抱着走出书房,转身进了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帝释天忍不住哈哈大笑:“好端端的,怎么又闹脾气了?” 刚走进来的红姜见他如此,疑惑道:“主子,她怎敢这般给您甩脸子?” 帝释天好心情地道:“她这般给本座甩脸子,本座倒是乐在其中,她这是吃醋了。” 红姜默然,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事实上,她却不这么认为。 虽然小茜中了忘忧蛊,按理来说一切都被她遗忘了。 但她并没有完全接受冥帝夫人这个身份,就算表面没有显露,可从细节上可以看出。 比如说,她会找各种借口避免与主子同住,又都能巧妙地避开主子的亲近。 这些,都是她并未把主子当丈夫的表现。 只可惜,主子却没有察觉,还在津津有味地享受着她“冷漠”。 但是,她这般行为,真的忘了吗? “找本座何事?”帝释天的声音,打破了红姜的沉思。 红姜道:“长孙焘一行人已进入禁/地,我们的人始终蹲守在禁/地附近,目前没有任何动静。” 帝释天回到案前跪坐下去,望着面前的图纸,声音冷了下来:“莫非,本座还是逃不过天命,气数将尽?” 红姜垂下脑袋,饶是心里好奇主子为何会如此惧怕长孙焘等人进入禁/区,她也不敢问出来。 直觉告诉她,这一定与主子的命脉有关。 沉默半响,她道:“主子洪福齐天。” 帝释天叹道:“以往本座总想与天争个输赢,可近几日/本座却有一种错觉,也许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寿命的长短,而在于内心的满足。” 红姜握紧拳头,牙齿紧紧咬住,她想说,想脱口而出,小茜对主子并没有那么真心。 可最后她忍住了,现在说出来的话,效果大打折扣。 只有等主子为了小茜完全放弃一切时,说出来才更能让主子认清现实。 但是,到底凭什么? 她兢兢业业相伴数十年,却不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 红姜恨得眼睛都红了! 末了,红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得出来,主子心情很好。” 帝释天毫不掩饰地道:“是的,偏生是这么个小丫头,叫本座安心。” 见红姜木讷地站着,帝释天又道:“罢了,你不会懂,下去吧!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红姜拱手退了下去。 行到门口,她终于忍不住,捏碎了手中的东西。 她不会懂? 她怎么不懂! 她比任何人都懂! 自从那个女人出现后,她的希望落空的同时,存在仿佛没了意义。 她才应该是那个治愈主子内心创伤的人! 思及此处,红姜再也克制不住,吩咐丫头给小茜漏几句话。 “把大秦太叔与太叔妃进入禁/区,生死难料的消息透露给夫人,观察她的反应,然后向我汇报。”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进入房间:“夫人,奴婢给您送燕窝来了。” 屋里,小茜正抱着大宝,手掌轻轻地拍打大宝的臀部。 吃饱喝足的大宝渐渐进入梦乡,她伸出手指放到唇边:“嘘,别吵到少爷。” 小丫头把燕窝放到桌上,恭敬地道:“这是主子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还请夫人趁热喝,主子对夫人可真好。” 小茜垂下眼睑,恼怒道:“好什么好?马上要领人进门了!我真怀疑,你们主子根本不是我丈夫,孩子孩子他不顾,整天就知道纵容一个下人给我脸色看。” 小丫头吓得跪了下去:“夫人,这话您可千万别再说了,主子听了会伤心的,在这府里,有谁敢说主子对夫人不好?谁没看到主子挖心挖肺地对您?” 小茜无奈道:“你是我丫鬟,我也只是向你抱怨几句,没有其他意思,你别当真。” 小丫头煞白的脸这才有了些血色,她缓缓道:“夫人,您生病伤了脑袋,以往的事都不记得了,但无论如何,主子对您的心始终如一,从未变过。” “红统领跟了主子多年,如果真有什么,主子又怎会娶了夫人,还生下如此可爱的孩子?还请夫人放宽心,别为了这事和主子生气。” 小茜叹气:“行了行了,快起来吧!我刚与你们主子置气,此时你再这样,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容不得人。” 小丫头这才起来,把燕窝舀到碗里,恭敬地递过去:“夫人,请喝燕窝。” 小茜摆摆手:“我在生气,没胃口。” 小丫头道:“奴婢听闻大秦的太叔与太叔妃鹣鲽情深,最是恩爱不过,只可惜情深不寿,夫妻俩误入禁/区,只怕难以活着回来。” 小茜拍打大宝的手忽然一顿,只是刹那,又恢复如常。 她依旧垂着眼,波澜不惊地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小丫头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回道:“奴婢想说,夫人莫要恼了,要珍惜相处的每时每刻,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 小茜一掌拍在桌上:“住口!还轮不到你对我说教!你们口口声声说主子有多疼惜我,那为何他还舍得让别的女人给我气受?下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小丫头不敢多言,面色苍白地退了下去。 小茜抬眸看了小丫头一眼,若是有人能看到,一定发现她眼里的担忧与惊慌。 没错,她并未忘却一切。 原因是蓝灵灵担心她被红姜的蛊控制,曾给她护身的东西,所以红姜的忘忧蛊并不能涤去她的记忆,让她忘记前尘往事。 可她听到了山洞中帝释天与红姜的对话,为了保命,也为了打探更多消息,她只能假装失忆。 这些日子,她装得好苦。 但没想到还是让红姜起了疑心,这丫头必定是红姜派来试探的。 她必须稳住,更小心才是,只有相信阿姐,谨慎应对,才能保住自己和大宝的性命。 为此,她不得不继续与风瑕虚与委蛇。 大宝像是感受到她的害怕,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伸出小小的手,握住她的手指。 小茜怜爱地望着大宝,默默道:姨姨一定会保住你,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豁出性命。 外头,红姜假装不经意看了小丫头一眼。 小丫头左顾右盼,而后悄声道:“红统领,夫人听到那个消息,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倒是还在生主子的气。” 红姜有些疑惑,但还是道:“算了,就这样吧!” 真的忘了吗? 她怎么有些不信。 就算忘却,一个人的脾性/也不会转变这么大。 罢了,再观察吧! 秘境中。 陆明瑜掏出短哨,清越的曲声空灵悠扬,响彻在赤色的原野上。 惊奇的一幕出现了。 第1215章 蛊惑人心的声音 上百只鸟展开双翼,如一把把巨大的黑红扇子。 它们迅速踏河而来,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蔓延。 蓝灵灵惊喜道:“来了,来了,那鸟来了。” 司马玄陌已经在心里想好,究竟是清蒸还是红烧。 但因为鸟群数量太多,成群踏水而来,卷起一阵巨大的风浪。 “晏晏,”长孙焘张开衣裳将陆明瑜密不透风地抱住,整个人护在她身上,“小心。” 尽管大家已在尽力避让,可河水还是被鸟群卷到众人身上。 想象中的石化并没有出现,那水却与寻常的无异,只是温度稍高,但是让人能接受的热度。 大鸟落了下来,围绕着众人怕打着翅膀,将水甩得到处都是。 陆明瑜惊奇地望着手心已变成淡绯色的水,不由呢喃:“莫非,这鸟的羽毛能解这河水惑人心智的毒?” 长孙焘的语气略带无奈:“应该吧!” 陆明瑜疑惑长孙焘的变化,从长孙焘的怀里钻出来。 她刚抬头便见司马玄陌和蓝灵灵一手拎着一只大鸟,欣喜若狂地跑过来:“阿瑜,这鸟可真肥啊!肉质应当很鲜美。” 蓝灵灵提着大鸟的翅膀,如提鸭子般把大鸟凑近陆明瑜:“你看你看,这大腿的肉,还有这前胸和肚子,肯定很好吃。” 陆明瑜淡淡地看着他们:“放下,还没出去就想着吃,出息。” 司马玄陌把大鸟往旁边一扔,不高兴地道:“每次都那么凶,也不知道你怎么嫁出去的。” 蓝灵灵可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把鸟放下。 等陆明瑜再抬头,阿六已经薅光了几只大鸟的毛,往身上插得到处都是,那样子乍一看,倒像是发怒的老母鸡。 众人异样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却旁若无人,继续抓来大鸟,把鸟毛薅下来,贴心地给顾念插在身上。 顾念不停地伸出两只小手去拔身上粘着的鸡毛,嘴里嫌弃地道:“六叔叔,这鸟毛好臭啊!念儿不要。” 阿六苦口婆心地道:“念儿,叔叔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想变成石头,对吧?” 顾念委屈巴巴地道:“可念儿也不想变成这不伦不类的样子。” 阿六抓了一大把毛糊在顾念身上:“叔叔这都是为你好。” 顾念急了,哭着扑到陆明瑜的身边,扭头恨恨地道:“我才不要你自以为是的好。” 阿六还想把毛继续往顾念身上粘,却在撞见陆明瑜的目光时,动作戛然而止。 他缓缓把毛粘在自己身上,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怎么用这个眼神看着我?” 司马玄陌踹了他一脚,道:“既然你已经全副武装,那就由你身先士卒,过河试试。” 阿六耷拉着脑袋:“也不怕我死了。” 说着,他却已准备下河。 长孙焘淡声道:“慢着。” 阿六止住脚步,回眸嬉皮笑脸地道:“还是主子心疼属下。” 长孙焘没有搭理他,与陆明瑜道:“晏晏,我先去。” 陆明瑜没有阻拦,身为上位者,不仅要以权摄人,必要时还要以德服人。 这种时候,他该第一个站出来,为众人探出一条生路。 这才是一国储君该有的魄力。 谢韫也没有阻止,因为他心底清楚,此时没有阻止的必要。 陆明瑜道:“不知那能令人迷失心智的毒是如何产生作用的,有可能是河的颜色,也有可能是它散发的无形味道。” 说着,陆明瑜拔下一些鸟毛,用帕子包住,而后让长孙焘蒙在脸上,继续道:“云斐的心智不同寻常,他都中招了,这说明毒很厉害,你小心些。” 长孙焘取出一条束发的蓝绸子,揉了揉陆明瑜的脑袋,示意她不用担心。 陆明瑜道:“我会驱使大鸟配合你的行动。” 长孙焘点点头,站到了河边,准备去往河对岸。 陆明瑜吹响短哨,一群鸟儿蜂拥涌入河中。 长孙焘将蓝绸子覆在双眼之上,而后飞身掠起。 他的动作很迅速,双足不时踩踏在大鸟的背上,几乎几个眨眼之间,他人已掠到对岸。 正当众人提起的心渐渐回落时,他却没了动静,整个人就在对岸那么站定,许久没有动弹。 “昭华!”陆明瑜喊了一声,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彼时的他,正处于幻境之中。 那里,有慈蔼的父皇,还有疼爱他的母后。 接着,是严苛的师父,还有温柔的师母。 然后,是他心爱的妻子,抱着三个孩子在烛光下等待,他刚推门而入,便是一声充满情谊的关心:“昭华,累了吧?” 每一个情景,都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可最后,那些幻象破灭,眼前迅速闪过那碗借着关心之名端到他面前的毒药,还有归雁城前的血肉模糊,以及暴雨如注的乱葬岗,他亲手把心爱的女子掏出来。 情绪激动之下,他一时承受不住,捂着胸/口半跪下去。 见他如此,陆明瑜心急如焚,来不及覆上双眼,便要掠向对岸。 千钧一发之际,长孙焘猛然睁眼,他扯掉蓝绸子与手帕,回头大声喊道:“声音!是声音!” 谢韫及时拦住就要飞身而起的陆明瑜,道:“昭华找到了关键,是声音。” 陆明瑜见长孙焘缓缓起身,似乎安然无恙,这才冷静下来。 她仔细聆听,缓缓流淌的河水,拍打两岸发出的声响,就像一曲古老而神秘的乐章。 隐隐约约,缥缈不定,却又令人捉摸不透。 等她终于要听清楚时,双腿忽然产生撕心裂肺的剧痛,那万蚁啃噬的苦楚,真真切切地回到她身上。 “瑜儿!” “阿瑜!” 两声呼唤,把陆明瑜拉回了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站在河边,而表哥与二哥正拉着她的双臂。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被这条诡异的血色河流蛊惑了心智。 待到她完全清醒,长孙焘已回到了她身边。 像是知道她在幻境中经历了什么,长孙焘一把将她捞入怀中:“没事了。” 见这河水如此厉害,竟连他们夫妻也被控制心神,众人不由脊背发凉。 长孙焘道:“看到这条河的外观,我们首先会被它诡异艳丽的颜色吸引,从而忽略了它的声音。” “待我们来到河面上时,四周的声音变小,河水的响声清晰入耳,便会被蛊惑心神。” “而这条河的确能把活物和很多东西石化,只要经受不住蛊惑掉下去,必死无疑。而这种大鸟却不怕这条河的毒。” “所以我们若是要过去,需得在身上携带鸟毛,并且封住耳识,过程中小心不要掉入河里即可。” 阿六跃跃欲试:“主子,什么时候才让属下表现?” 长孙焘道:“去吧。” 阿六照着长孙焘所说,中途踩了几次鸟背,整个人便掠到了对岸,却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谢韫抱起浑身沾满鸟毛的顾念:“昭华,瑜儿交给你了。” 说完,他如一道影子飘了过去。 南宫绥绥与蓝灵灵薅了一把鸟毛,各自扶住瑶娘的一只手臂,三人也很快到了河对岸。 几名护卫看向小红和小黑却发起了愁。 陆明瑜的状态已调整过来,她道:“你们先行一步。” 待护卫都到对岸后,陆明瑜吹响短哨。 数百只大鸟迅速聚拢在一起,身子紧紧靠拢,形成一座大鸟搭成的桥。 她在小黑和小红的而后扎了两针,拍拍它们的背。 两匹神骏脚下生风,如踏云一般,几个纵身便到了河对岸。 长孙焘封了自己与陆明瑜的耳识,搂着她飞身过去。 而司马玄陌则揣上明珠与灰灰,随后过了河。 待所有人都来到河对岸时,情景霎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烈日当空,转瞬间夜幕便拉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投下昏黄而薄碎的颜色。 竟然,眨眼间从中午到了傍晚。 第1216章 清泉映月的美 更诡异的是,从这边的岸上往方才所在的地方看去,那边也被昏黄的夕阳笼罩,天地间一片晦暗的颜色。 一条河,隔着青天白日与黄昏。 一瞬间,时间流逝了几个时辰。 对于这个现象,所有人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纵使每个人都有别人无法企及的一技之长,也对这个世界有较常人更多的认知,可他们依然解释不了这种情况。 正此时,在河面上欢快嬉戏的鸟群忽然躁动起来,它们不再听从陆明瑜的指挥,前仆后继地往一个方向跑。 长孙焘当机立断:“跟着它们!” 众人再不迟疑,也顾不得云斐是否昏迷,架着他就撤走。 就在他们身后,一种奇异瑰丽的红色之花凭空冒出。 撤离较慢的大鸟很快被那无叶的红色花朵吞噬,等到花朵将它们湮没之时,便只剩下一堆白森森的骨头。 而河水,也在这个时候忽然干涸。 仿佛被那密密麻麻的花吸尽了一般。 就在大鸟奔向的前方,凭空乍起云雾,在那云雾缭绕中,生出一个与人等高的洞穴。 众人随着大鸟钻入洞穴内,映入眼帘的,又是另一番天地。 无边无际的沙漠,清辉冷冷洒下,为这片静谧的沙漠覆上一层美妙的轻纱。 眼前是一片绿洲,绿洲有小泉清澈见底,映着天际的圆月,涓涓流淌的水静若处/子。 美,且安详。 大鸟栖息仿佛回到了家,闲散地走到小泉的另一边,陆续蹲了下去,一副要休息的样子。 蓝灵灵大口喘/息:“早知道躲避河水的时候选择右边了,这样也不用因为过河而耽搁那么久。” 司马玄陌白了她一眼:“你怎么能保证,我们来到右边的岸上时,大鸟不会在左边的岸上出现?毕竟这个鬼地方,一切皆有可能。” 长孙焘道:“这里应该没有危险,且在这休息一晚。” 禽类比人还要警觉,若是这里有危险的话,它们也不能放心地歇下。 陆明瑜喝止把头伸向那越合越小入口的阿六:“阿六,你不要命了?!” 阿六挠挠头:“我就想看看,方才我们所在的地方有没有变化,要是有变化,那会是什么样子?” 陆明瑜道:“有没有变化都无关紧要,过来生火。” 阿六看向云斐的护卫,凶神恶煞地道:“没听见么?生火!” 司马玄陌摩拳擦掌,想要去抓几只大鸟烤了吃。 陆明瑜阻止道:“大鸟都歇下了,万一惊动它们会引起变故怎么办?” 司马玄陌只能遗憾地坐到石头上休息。 蓝灵灵从小黑和小红身上驮着的皮囊里取出一袋大饼子,讨好地看向陆明瑜:“太叔妃,这饼要怎么吃?煎了,烤了,还是炒了?” 陆明瑜望向清澈的水里,道:“泉里有鱼,我们继续吃鱼。因为不确定下面几关是否能找到食物,得把这些干粮留着,以免到时候没的吃。” 司马玄陌有些不想吃鱼,他捋了袖子,起身叉腰道:“这泉水这么小,怎么会有鱼?早该被这群鸟吃完了,除非这鱼有毒,它们不敢吃。” 蓝灵灵道:“这么大的鱼,它们怎么吞?” 司马玄陌反唇相讥:“难道这鱼生下来就有这么大了?” 蓝灵灵毫不相让:“它生下来有多小,你知道?” 就在他二人吵得不可开交时,长孙焘已从泉中捞出几条大鱼,扔到阿六面前:“把鱼处理一下。” 说完,他坐到一块石头之上。 陆明瑜蹲下想要为他擦脚,却被他阻止了:“晏晏,我自己来。” 蓝灵灵轻嗤一声,酸溜溜地道:“就是,太叔妃你还要做饭呢!摸了脚多不干净。” 陆明瑜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 长孙焘把脚擦干,穿上了鞋子,便去拾捡干透的沙柳,扔给护卫烧火。 护卫战战兢兢地看着陆明瑜,不知该不该把这活计抢过来做。 陆明瑜道:“无碍,此事你们不用管了,去把云公子扶起来,我先给他治伤。” 长孙焘历来与下属同吃同住,从来没有摆过架子,此时也没有摆谱的道理。 自然,也无需在意他亲自下河摸鱼与拾捡柴草这种事。 趁阿六处理鱼的时间,陆明瑜终于想起云斐的伤势。 待护卫把云斐扶起来,她仔细给云斐问过脉后,才发现云斐伤势极重,除了剑伤以外,还有很重的内伤。 陆明瑜回想起长孙焘过河后的模样,想着云斐必定是陷入幻境后受的内伤,也没好奇云斐究竟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只是细心地为云斐处理伤口。 她刚剪开云斐的衣裳,准备把剑拔/出来,长孙焘便来到身侧:“晏晏,我来给他处理伤口,你去配药吧!” 陆明瑜知晓,长孙焘这是介怀她触碰外男身体一事,并未与他争执,从皮囊里取出药箱开始配置伤药。 长孙焘动手并不含糊,拔剑、止血,他做得干脆利落,把云斐疼醒又疼晕过去。 云斐的护卫很担心自主子就这么去了,但又不敢说什么,只得站在旁边直冒冷汗。 等陆明瑜把外伤的药配好,长孙焘刚止住血。 他把药接过来:“晏晏,还有内伤的药没配吧!我来包,你去配药。” 陆明瑜透过他一本正经的神色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只好转身要去给云斐备药。 长孙焘瞪了阿六一眼,阿六连忙起身抢过陆明瑜手里的药罐:“主子,属下煎药最厉害了。” 陆明瑜望着他沾满鱼鳞的手,默默地把小罐子松开。 事实上,她带着各种上好的伤药,并不需要另外煎药,她拿药罐,也只是想烧点开水。 但被阿六的手这么一摸,她完全没了烧水的心思,转身继续去包里翻找伤药。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待鱼鳞处理干净,而火也烧旺了,这才将云斐的伤处理好。 陆明瑜准备了水和药,想给云斐喂下,却又被长孙焘抢了过来:“晏晏,他口臭,闻着多臭啊,让我来吧。” 陆明瑜只好道:“用水送服,不然会卡脖子。” 长孙焘保证:“好。” 陆明瑜并未再理会,坐到火堆旁开始烤鱼。 瑶娘过来帮忙。 蓝灵灵也因为等不及吃而给陆明瑜打下手,她看着黑乎乎的鱼,好奇地问道:“这鱼像蛇一样,真的没有毒么?” 陆明瑜道:“这是蛇鱼,也叫黑鱼,没有毒。” 蓝灵灵撇撇嘴:“这地方这么古怪,万一鱼有毒,我们岂不是遭殃了?” 陆明瑜回道:“我刚舀了泉里的水给云公子服药,若是云公子喝死了,那我们今晚就吃饼。” 蓝灵灵:“……” 第1217章 需要静待时机 正说着,身旁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她们望过去,原来是长孙焘把药丢进云斐的嘴里,直接就将水灌了进去,倒把云斐呛醒了,呛得他涕泗横流。 蓝灵灵唇角上扬,神色是难以抑制的欣喜:“没死呀!看来这鱼能吃。” 瑶娘知道令她高兴的不止是这点,更有云斐遭殃一事,但并未说什么。 顾念蹲在阿六身边,好奇地道:“六叔叔,这小罐子里什么都没有,你为何一直在卖力的煽火?” 阿六道:“谁说里面什么都没有的?里面可是保命的药。” 顾念好奇地睁大眼睛:“原来烧空罐能保命吗?” 阿六挥挥手:“小娃娃不懂,一边儿去。” 顾念很不服气:“我哪儿就不懂了?” 阿六神秘兮兮地道:“要是叔叔不在这煎空罐子,另一位喝了一桶醋的叔叔会要我的命,知道不?” 顾念一掌砸在额头上,无可奈何地道:“费死劲了,那边已经把药喂了下去,你现在不烧也没人说你,叔叔你这么蠢,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阿六瞪了她一眼:“当然是靠叔叔我这英俊不凡的相貌和人见人爱的性格。” 顾念嫌弃地站起来:“唉,要是我小叔叔爹爹也有你这么自信就好了,这样他也不会总担心娘亲看不上他。” 阿六不依不饶:“话里有话,说清楚!” 顾念道:“念儿觉得六叔叔很普通啊,但六叔叔却说自己英俊不凡,这不是很自信吗?” 阿六抓住她的手,作势要打她的屁/股。 却不料,她轻轻一跳就避开了,跑到长孙焘身边,脆生生地道:“叔叔,六叔叔说您是大醋王,小气鬼。” 长孙焘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阿六一眼。 阿六“砰”的跪下:“主子,后面那一句不是属下说的,您要是不信,属下这就以死自证清白。” 司马玄陌不嫌事多,把剑丢到阿六面前:“你自己去死多费力?本王送你一程。” 阿六可怜巴巴地看向陆明瑜:“主子,属下以后再也不能逗您开心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陆明瑜没有理会阿六,只是道:“鱼熟了,都过来吃吧!” 众人歇了逗阿六的心思,连忙拿起一块饼子,就着烤得金黄的鱼吃得香甜。 陆明瑜把鱼递给长孙焘,然后坐到他身边,轻轻地把脑袋枕在他的肩上。 长孙焘撕下一块鲜香的鱼肉,投喂进她的嘴里,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陆明瑜望着清泉映月,将不喜欢吃的鱼头丢进泉里,水面上瞬间泛起阵阵涟漪。 那清亮的水面与皎洁的夜色,也映入了她的眸底:“我在想二宝和三宝怎样了,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大长公主府的生活。” 长孙焘又给她喂了块鱼肉,道:“阿姐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如果她和驸马联手,都照顾不了二宝和三宝,那就没有人可以照顾周全,别担心,有什么事,还有兄长在呢。” 陆明瑜点点头:“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有些思念二宝三宝罢了。” 长孙焘生怕她忧心过度,扯开了话题:“晏晏,你说谢韫是否会就此留在出云?” 陆明瑜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吃鱼的谢韫,唇角泛起笑意:“你看看他,这个时候都不忘瞎讲究,吃个烤鱼像是吃宫宴一样,改不掉那酸腐的调子,真不知二嫂怎么受得了他。” 长孙焘笑了:“我也有很多缺点,但在你眼里同样完美,不是么?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陆明瑜收回目光,略有些失落地道:“虽然一直和二哥不对头,但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亲二哥,如果他就此留在出云,我一定会舍不得的吧……” 长孙焘本不想提及陆明瑜的伤心事,却不曾想这个话题又惹的她难过,连忙又岔开话题:“你说,珍璃那小丫头怀着的,会是个大胖小子,还是个小闺女?” 陆明瑜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昭华,我们经历过许多比这还要难的事,你不必担心我,更不用想方设法逗我开心,我没事。” 长孙焘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晏晏,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你是母亲,势必会时时刻刻为孩子们牵肠挂肚。” 陆明瑜柔柔一笑:“只要有你在身边,这些便都不是困难。” 长孙焘没有再说什么,当一段关系默契到一定程度时,并不需要语言来表达心思。 因为,总是在身边的她,一定能懂。 夫妻俩吃完了鱼,又靠在一起歇了好一会儿,这才与众人聚集在一起,商量出口的问题。 谢韫道:“我总觉得,出口并不在这里。” 刚抓了一把沙回来的南宫绥绥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谢韫道:“假设这片区域是一个古老而庞大的阵法,那么阵法之中自然会存在一些安全地带,而这里,便是那片阵法干扰不到的地区。” 南宫绥绥道:“如果这里是阵法干扰不到的地区,那会开合的出口又怎么解释?” 谢韫道:“可能是由于阵法存在日久,自然衍生出来的,否则这群大鸟也不会在此安居。” 长孙焘道:“谢韫说的有道理,但却不完全对。” 陆明瑜接着道:“你们发现没有,我们进入此地这么长时间,但却没有感受过一丝风。” 司马玄陌点头:“的确如此,不曾有一丝风吹来。” 长孙焘道:“我猜测,这是阵中阵。” 蓝灵灵疑惑道:“怎么说?” 司马玄陌解释:“这个我懂,就是布阵的人为了保护这片地方不受影响,所以在阵法中又设置了一个阵法。” 谢韫道:“这说不通啊!出云并没有这种大鸟,它们在出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设阵的人应当不会特意布下阵中阵保护它们。” 南宫绥绥见他说得如此笃定,就知道他在来出云前有好好做过准备,心底不由五味杂陈。 他一定想回到自己出生的故乡吧?若是他就此留在出云,那么自己将何去何从? 陆明瑜回道:“或许,这阵法并不是用来保护这群鸟儿的,而是用来圈养它们的,这其中一定有阵法存在的目的。” 长孙焘起身,捡起一块石子掷出去,石子还未飞出多远,像是碰到了无形的壁障,猛地弹了回来。 他说:“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多数都是阵法变化而出的幻境,我们所看到的沙漠,也并非真的如此广袤。” 陆明瑜道:“我猜想,这阵法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启一个口子,目的就是放这群鸟儿出去觅食。” 蓝灵灵抱着脑袋:“那么这群大鸟的作用是什么?它们觅食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诡异的一条河?河水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最后又怎么会突然变干?” 司马玄陌道:“如果阵法之中,各个场景互相牵制,互相影响,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那么就有可能出现这些奇特的现象。” 陆明瑜道:“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只要我们耐心观察,一定能从其中找出阵中阵存在的原因,找到这个原因,兴许就能找到出口。” 长孙焘赞同道:“接下来,我们就从这群大鸟入手。” 第1218章 家国大义面前的抉择 静谧的夜,时有水声。 众人靠在泉边的石头上休息,司马玄陌抱着手守夜。 清亮的泉底,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可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司马玄陌以为自己眼花,也没有多在意。 与此同时,不安的气氛笼罩着大秦与北齐的边境。 归雁城外,屠苏带领一小队人马,叩响了城门。 刘孝杰率兵迎战,刚整装待发,屠苏的人便跑了干净。 如此反反复复来了几次,直把刘孝杰搞得心浮气躁。 他问:“顾大人,你说这屠苏王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打架他总叩关做什么? 顾怀珺语重心长地道:“他的目的,就是要乱将军的心智,而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刘孝杰很快就稳住心神,他叹气:“老夫真是越活越过去了,远没有顾大人镇定。” 顾怀珺道:“归雁城十数万俘虏就像压在头上的一把斧钺,将军压力大,下官能理解。” 刘孝杰摆摆手:“顾大人别安慰老夫,老夫并非主将之才,得良主指挥还能有几分作用,但若是靠自己,却是不行的。” 顾怀珺道:“将军过谦了,您是归雁城的守关大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陛下是信得过将军,才会让您镇守边疆。” 刘孝杰叹了口气,足见他内心的压力:“但愿老夫能不负重托。” 顾怀珺拧眉思索片刻,道:“将军,让屠苏如此扰关也不是个事,十数万俘虏并不都是安生的主,如果他们听闻风声,只怕会出乱子。” 刘孝杰认真地问道:“那么大人以为该如何?” 顾怀珺拱手,面容庄肃:“将军,请容许下官出城阻击屠苏。” 刘孝杰叉腰踱步,神色十分烦恼:“唉,屠苏这鼠辈,只带百十人就敢来关口闹/事,本将军正想灭了他!” “但又不值当为了这一队乌合之众举兵,真是癞蛤蟆爬靴子上,不咬人它膈应人。” 顾怀珺道:“屠苏便是算准了我们不会轻举妄动,所以才敢如此猖狂。” “只怕他还有调虎离山之意,目的就是把这城中的部分将士诓骗出去,好给让他逮着机会借俘虏生乱,还请将军准允下官带一百精兵前去阻止。” 刘孝杰神色凝重:“顾大人,既然他行的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为何还要去?” 顾怀珺道:“将军,下官不愿他动摇军心,更不愿意俘虏因为这种小事出任何问题。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举,没有更好的办法。” 刘孝杰道:“既然顾大人心意已决,本将军自会准允,只是顾大人一定要亲自前往么?可有更好的人选?” 顾怀珺道:“将军无需担心,下官刚收到京中的来信,中书令沈景言沈大人不日就会赶至归雁城。” 刘孝杰疑惑道:“中书令来归雁城做什么?” 顾怀珺解释道:“不知将军可曾听过三梦书生?” 刘孝杰颔首:“略有耳闻,听说是个不可多得的智囊人物。” 顾怀珺笑道:“这中书令,便是三梦书生。昔年中书令在外游学时,便化名三梦。” 刘孝杰震惊不已:“什么?” 顾怀珺道:“其余诸事,下官也不甚清楚,但中书令来归雁城,不仅代表着此处形势之危急,也代表着陛下对归雁城的重视,将军尽可相信中书令。” 刘孝杰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他问道:“为何中书令赶来归雁城一事,本将军未曾接到任何消息?” 顾怀珺再次解释道:“下官的消息来源,是麒麟卫,自是要比其它的渠道快些,正式文书应当明日就到。” 刘孝杰摸了一把大胡子:“如此,你便去吧!万事小心。” 顾怀珺拱手:“下官告退。” 天微微亮。 顾怀珺点了一百精兵,策马离开了归雁城。 临走前,他到城外的毅勇侯夫妇墓前洒了一壶酒,却是什么都没说。 北齐老国主生死不明,继吴提之后,屠苏成为北齐各大部落的人心所向,且他又是这般仇恨大秦,若是放任他羽翼丰/满,到时候将会是大秦的一大威胁。 虽然他和刘孝杰都知晓,屠苏意在扰乱归雁城,可大秦此时不敢轻易北伐,一来战神太叔殿下不在,而来国库因扬州水患早已空虚,三来国内与西戎接壤的边境都不太平。 如此内忧外患,大秦应当休养生息。 所以他清楚地知道,由他去阻止屠苏是最好的选择,哪怕前路刀山火海,他也得闯一闯。 这一去,前路艰险,临走前来瞻仰一下先烈的空冢,也是希望自己在家国大义前面临生死抉择时,能与先烈一般视死如归。 “走!” 顾怀珺上马,大手一挥。 百名精兵披风扬起,整齐划一地向北齐腹地前进。 远远望去,势不可挡。 刘孝杰站在城门上远眺,不由感叹:“这个未及冠的少年,已经长成一个有担当的汉子了,大秦未来可期,必因这些青年才俊而呈欣欣向荣之象。” 副将齐声道:“请将军示下!” 刘孝杰一甩袖子,转身负手眺望城内。 他掷地有声:“全城戒备!决不给敌人践踏我山河,蹂/躏我大秦子民的机会!” 副将齐声喊道:“誓与大秦共存亡!” 刘孝杰颔首,威风凛凛的大将之姿,令人过目难忘。 归雁城的破晓时分,秘境里也迎来了曙光。 就在天际乍起的第一缕晨曦照在清泉上时,水面粼粼波光欲迷人眼。 栖息在泉边的鸟儿舒展羽翅,陆续迈入泉中。 谢韫将众人唤醒。 就在这时,所有的鸟儿张开翅膀,围绕着清泉中央有秩序地游走。 那模样,就像在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司马玄陌凑近一看,险些吐了出来:“这群傻鸟竟然在排队拉屎?” 蓝灵灵面色一白:“那我们喝的,吃的,不就是掺着它们排泄物的东西?” 谢韫道:“俩馋猫把嘴闭上,先看看再说,没发现这泉水如此清澈么?必定有什么东西能够净化水源。” 陆明瑜道:“二哥说得对,泉水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否则这小泉每天被它们搅合,还不得变成淤泥塘?” 忽然,长孙焘道:“你们看,出现了。” 第1219章 是有条件的 大鸟围着一个位置飞速游走,渐渐撩起一个漩涡。 眼看漩涡越来越大,漩涡的中央露出几团东西。 那东西形态酷似灵芝,颜色殷/红,周身缠绕着赤色火焰,仿佛不是人间所有。 司马玄陌相当激动:“我知道这是什么,师父曾与我提过,命师法宝中有一种火灵芝,可以祛除一切污秽与邪恶,只可惜他老人家找了一辈子,也没有找到。” 陆明瑜眉头轻轻蹙起:“这……莫非就是杀死帝释天的关键?” 长孙焘道:“若真有此物,的确有可能就是帝释天的克星。” 阿六摩拳擦掌:“那……主子,捞不?” 司马玄陌抢先开口:“不可。如果真是火灵芝,但凡心有邪念之人碰到,必定灰飞烟灭。” 蓝灵灵不信:“真是越说越邪乎,等会儿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陆明瑜道:“在这个世界还不是人类主导时,的确存在许多超乎常理的东西,直到人越来越多,那些奇妙的事便也渐渐不存在了。” “所以我们习惯了没有那些神物的世界,但却不能否认它们真实存在,阵法之中人迹罕至,甚至可能从未有人踏足,拥有无法解释的东西也不奇怪。” 司马玄陌点头道:“我赞成阿瑜的说法,命师一脉,便是这天地间唯一将上古秘术与知识流传下来的族群。” “世间万物的奥妙,生生不息的自然法则,以及不可泄露的天机,都是命师一脉所掌握的绝技。” “这世上,的确存在超乎自然的事情,只是因为少了,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到,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更没有人去传承保护,渐渐的便绝迹了。” “像帝释天这种异物,对命师来说,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蓝灵灵叹息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命师秘术是很了不得的。只可惜,到了你这里便断了传承。” 司马玄陌淡声道:“命师,是不会有子嗣的,这便是窥探天机的代价。所以命师才少啊,到我这里断了有什么奇怪的?” 蓝灵灵惊奇道:“还好你是个假命师,否则阿穗姑娘怎么办?” 司马玄陌道:“要是我真是命师,我还霍霍别人做什么?” 蓝灵灵又问:“你不是说,只要掌握从地道里搜出来的那些书中的知识,便能所向披靡,无所不能吗?” “对!”司马玄陌笑道,“不过,我指的是你的词语用的对,事实上,我根本就没掌握那些知识。” 蓝灵灵白了司马玄陌一眼:“蠢货!” 司马玄陌也不理她,而是道:“我们这些人,心底多多少少会有邪念的,无法摘取火灵芝。” 说着,他看向正目瞪口呆瞪着水面的顾念。 谢韫否决:“不可,念儿还小。” 瑶娘却摇头:“让她去吧!她是含璋的女儿,她应该从小就具备克服危险与恐惧的勇气。” 陆明瑜知道瑶娘的心思,并非瑶娘不顾女儿的安危,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丈夫一样有担当。 想到这里,陆明瑜握住顾念的手,问道:“念儿,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但是这件事会有一定的危险,你可以选择做还是不做。” 顾念撇撇嘴:“念儿还小,不太会做选择。但如果这件事很重要,念儿会去做,因为娘亲教过念儿,要做个有用的人。” 陆明瑜道:“这件事很重要,但也很危险。” 顾念脆生生地答道:“看来这件事非念儿不可!念儿去做,念儿不怕危险。” 陆明瑜笑吟吟地看向她:“好,那姑姑会保护你。” 顾念双手叉腰:“但是念儿也不能白做,念儿有条件。” 司马玄陌道:“还是放弃吧!这孩子邪念太重了。” 陆明瑜瞪了司马玄陌一样,她柔声问顾念:“念儿的条件是什么呢?” 顾念笑嘻嘻地看向长孙焘:“如果做成了,念儿想要殿下叔叔抱抱,要亲密无间的,念儿可以紧紧搂住他脖子那种抱抱。” 长孙焘无奈道:“算了吧,这孩子邪念太重。” 陆明瑜颔首:“好,姑姑把叔叔让给你抱一会儿。” 顾念欢天喜地地脱下鞋子,回眸俏生生地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眼看大鸟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岸上,漩涡越来越小,而火灵芝发出的颜色也越发的淡,陆明瑜抱起顾念准备下水。 长孙焘一把拉住陆明瑜:“晏晏,我来。” 陆明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来?算了吧,这小丫头在你怀里会产生邪念的。” 长孙焘只好放开她,深深地凝着:“一有异样,立即停手,别冒险。” 陆明瑜点点头:“好。” 二人一同进入泉水之中,水漫过脚背、膝盖、大腿,最后没过腰际。 陆明瑜抱着顾念缓缓向漩涡处走去,大鸟对她们的到来,没有任何戒备,似乎是因为它们在幻境中生活久了,对人也失去了警惕之心。 陆明瑜拨开大鸟,慢慢向火灵芝所在的地方走去。 越是靠近,她才看清,原来水下有一块黑乎乎的木头,像是阴沉木般,几株被赤焰缠绕的灵芝长在木头上,发出莹莹红芒。 陆明瑜道:“念儿,摘下一朵。” 顾念不明白:“为什么不都摘完?” 陆明瑜耐心道:“这些灵芝就像是大鸟们种的菜,我们全部摘完,大鸟就没有菜吃了。” 顾念笑吟吟地道:“娘娘不必和念儿做这种比喻,念儿明白,这些大鸟就像是灵芝的守护者,如果灵芝没了,大鸟可能也没了吧!” 陆明瑜点点头:“小念儿真是聪慧。” 事实上,这个阵法的存在,很可能就是为了守护这些火灵芝,而大鸟的存在,是确保火灵芝有足够的养分。 反之,火灵芝则为大鸟净化这一池清泉,使此处常绿,为大鸟提供可栖息的地方。 若是把灵芝全部取走,或许此处就此崩塌,而这些美丽的鸟儿也就不复存在了吧? 眼前这个三岁的孩子,正在用她的思想去理解问题。 年纪虽小,但却可以说是相当聪慧了。 陆明瑜徐徐弯腰,顾念伸手去捧最大那朵灵芝,然后欣喜地道:“我摘到了,我摘到了。” 第1220章 会是下一关吗? 顾念的双手,瞬间被赤焰缠绕,可是她没有任何烧灼的痛觉。 陆明瑜只是抱着她,便被那热浪灼得无法呼吸。 她憋闷难受,不由皱起了眉头。 长孙焘看出她的异样,焦急地问道:“晏晏,怎么回事?” 陆明瑜强忍着不适,摇摇头:“我没事,你们都让开。” 众人立即让出一块空地。 顾念忧心地问道:“太叔妃姑姑,您还好吗?” 陆明瑜额上冷汗涔涔,却还强撑着柔声安慰道:“姑姑没事,念儿捧好灵芝,我们这就到岸上去。” 顾念小心翼翼地捧着灵芝,乖巧地应了声:“嗯!” 陆明瑜抱着顾念往岸上走,直到上了岸,顾念都不敢松开手中的火灵芝。 见火灵芝被偷走,大鸟生气地想要来抢灵芝。 陆明瑜强忍着难受的感觉,用短哨制止了它们。 大鸟有些焦躁,但因为还剩几株灵芝,它们并未硬攻上来。 顾念捧着灵芝不敢动弹,她小心地问道:“念儿该放哪里?” 长孙焘与陆明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琉璃。” 琉璃是干净纯洁的东西,除了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恐怕只有琉璃能保存这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火灵芝。 长孙焘在皮囊里翻找,掏出两个小小的琉璃瓶。 陆明瑜道:“装不下。” 谢韫附和道:“也不知这东西摘下来会不会死去,死去了又是否能用,不然可以将它切开。” 司马玄陌道:“不会,这火灵芝上头的火,千年不灭,并不会因为离开生长的地方而失去效用。” 顾念小声地道:“念儿可以把它撕成几瓣。” 司马玄陌摇头:“这东西比玄铁还要坚硬,弄不破的。” 顾念疑惑道:“什么是玄铁呀?” 司马玄陌解释道:“就是很硬很硬的东西。” 顾念不信,用手去撕,结果差点把指甲弄断,痛得她大哭起来:“呜呜,好疼……” 瑶娘情急之下,忘却了火灵芝的危险,扑身过去查看顾念的伤势。 “表姐!” 谢韫仓惶叫出声。 然而那想象中的灰飞烟灭并不存在。 瑶娘好端端地站在那,并未被烈火灼烧。 赤焰中,瑶娘与顾念大眼瞪小眼,半响才从忽然陷入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长孙焘大概知道了原因,只是需要做一个确认,他道:“你们挨个靠近,如有不适及时避开。” 众人如他所言,皆是一靠近便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楚。 其中以司马玄陌最为痛苦。 最后,长孙焘问瑶娘:“可有杀过人?” 瑶娘摇头:“未曾。” 长孙焘并未靠近,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他道:“想来手上沾的血腥越多,靠近火灵芝时便会越痛苦。” 蓝灵灵兴高采烈地道:“这么说来,帝释天应当很怕火灵芝,太好了!我们找到了可以消灭他的法宝。” 陆明瑜道:“看样子,的确如此,毕竟帝释天的弱点是怕热,且他杀的人不计其数。” 众人都为这个发现欣喜不已。 陆明瑜道:“瑶娘,这株火灵芝只怕要拜托你了。” 瑶娘郑重的点点头:“我会用生命去保护它。” 蓝灵灵犯愁了:“这要怎么放?总不能一直捧着吧?” 瑶娘试着把灵芝放入大袖之中,灵芝并未将衣裳烧灼,这让她十分欣喜。 阿六小心翼翼地插嘴道:“那个,不是我催你们,我想问的是,出口开了,我们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出去?” 长孙焘道:“此处若是阵中阵,出口必定不在这里,我们还是要出去寻找。” 南宫绥绥道:“这群傻鸟还没有动静,是出去的时机吗?” 谢韫道:“鸟会在河流出现后才会出去,此时外头应该没有河流。” 众人连忙收拾东西,扶起云斐,从张开的气穴跨出去。 可是眼前的场景,再度令他们震惊。 映入眼帘的,不是赤地千里,更不是干涸的河床,而是怪石嶙峋的石山。 那些石头有如参天大树般高,有的光滑如柱,有的像参差不齐的怪树。 只是石林,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可偏偏这乱石林中,没有任何草木。 连一声鸟鸣都没有,死一般寂静。 蓝灵灵白着脸道:“这里,会是下一关吗?” 瑶娘摇头:“十灾之中,并未有任何一灾提到怪石的,不知这一关的考验,又是什么。” 正当众人都迈入石林时,身后的气穴缓缓阖上。 那清澈的小泉,那瑰丽美艳的大鸟,再也看不到了。 这一夜的经历,就好像梦境般。 众人有些恍惚,只有阿六一人在吭哧吭哧地收东西。 原来,他正把薅来的羽毛装进布袋里。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这叫有备无患,万一以后遇到那种河水,我也有解药不是?” 顾念无情地戳破了他的谎言:“六叔叔骗人,你分明是想把漂亮的羽毛带回去插花瓶里。” 阿六一本正经地道:“我又不是娘们,怎么会做那种娘们唧唧的事?” 谢韫感觉自己被冒犯了,一时脸色有些难看。 阿六连忙改口:“用词不当,我怎么会做那么风雅的事?” 谢韫的脸色这才好转许多。 不知为何,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小黑小红还有明珠和灰灰便有些躁动不安。 长孙焘在观察四周的情况,陆明瑜提醒大家:“此处很危险,都小心警醒着些。” 蓝灵灵呢喃:“这大块大块的破石头,究竟会有什么危险呢?” 司马玄陌道:“小心就是,管他什么危险。” 正说着,长孙焘一跃而起,飞身掠上最高的石柱。 他负手远眺,怪石之外,有一片荒芜的土地。 有多荒芜,无法用语言形容。 只是这么看去,便觉内心孤寂。 那种仿佛只有一人独留人世间的孤寂。 饶是长孙焘心智再坚定,也不由有些悲凉。 他轻轻跃下石柱,浅蓝色的衣袍随风飘动。 陆明瑜走到他面前,问道:“怎么了?看到了什么?” 长孙焘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一灾应当是蝗虫。” 司马玄陌不以为然地道:“蝗虫?有什么可怕的?” 谢韫道:“数量少固然不怕,但若数量太多,那也很棘手。” 第1221章 危急关头的取舍 蝗虫,听起来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虫子,身体还没有拇指大,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碾死。 然而,当数量达到成千上万只时,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这于依靠土地而生的百姓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长孙焘道:“从这里出去,便是一片几乎被啃光的荒地。” 蓝灵灵道:“啃光了好啊!这样蝗虫没的吃,就活不下去了。” 司马玄陌白她一眼:“你听过饥不择食这句话么?没有草它们吃什么?吃/你呀傻子!” 蓝灵灵狠狠地瞪向他:“你全家都傻,包括你的三亲六戚和祖宗十八代,都是大傻蛋。” 众人:“……” 司马玄陌不怀好意地睨了一眼身旁的人,表示蓝灵灵这次得罪的人很多。 毕竟,这一行人当中,他的三亲六戚占了一大半。 蓝灵灵连忙住了嘴,假装若无其事。 陆明瑜也没计较,把注意力都放在可能会面临的问题上。 她从皮囊里取出一罐子蜂蜜似的东西,把它裹在棉布上。 南宫绥绥疑惑地问道:“瑜儿,你在做什么?这个时候拿蜂蜜作甚?” 陆明瑜解释道:“二嫂,这是树脂,总得要备些火才行,若是等会儿遇上蝗虫,能挡一下是一下。” 南宫绥绥看着小黑和小红背上的两大包,疑惑道:“什么时候把东西备这么齐的?” 陆明瑜道:“这是秦宁备的,的确很齐全。” 等点火的工具准备好后,陆明瑜提议大伙儿用外披把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包住。 准备好一切,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穿过怪石来到了荒芜的平地上。 长孙焘忽然驻足,差点就被陆明瑜给撞上。 “怎的忽然停了下来?” 长孙焘神色凝重地道:“情况有变。” 众人回眸,才见那片奇怪的石林消失了。 是的,凭空消失,踪影全无。 与此同时,几个小家伙愈发焦躁难安。 陆明瑜揣好明珠和灰灰,与长孙焘分别轻拍小红和小黑的脖颈以示安慰。 然而几个小家伙并未因此平静下来。 两只貂儿在陆明瑜身上窜来窜去,两匹马儿也不停地尥蹶子。 众人都知危险来临,早已准备点燃松脂。 他们警惕地望向四周与上空,可是迟迟没见蚱蜢振翅的声音。 就在他们以为只是虚惊一场时,地上的泥土忽然变得蓬松,而后接连拱起一个个小鼓包。 随着土包越来越大,开始有东西从泥土里钻出来。 那是一只油光黑亮的蝗虫,它口器坚硬,前翅狭窄而坚韧,盖在后翅上,后翅薄如蝉翼,具备普通蝗虫的所有特征。 只是,那不祥的黑色,在阳光下泛着阴森的色泽。 “点火!” 长孙焘吩咐一声。 众人把裹着树脂棉布点燃,火“轰”的一声燃了起来。 熊熊烈火,燃得哔剥作响。 形成一个保护圈,把众人围了起来。 随着蝗虫层出不穷地冒出泥土,羽翅煽动的簌簌声刺痛在众的每根神经。 多么不祥的声音,一声,两声……陆陆续续,汇成震耳欲聋的扑翅巨响。 漫天黑虫,遮云避日。 霎时间,天地间仿佛陷入了黑暗,只有火光扑闪,为众人面上覆了一层诡异的红芒。 成千上万的蝗虫,仿佛饥饿了许久的恶狼,看到美味的猎物,全力以赴地扑上来。 长孙焘将陆明瑜捞入怀中,高举着火把。 众人也举着火把,将需要保护的对象围在中间。 已经不用任何言语,便可如此默契。 一波蝗虫扑过,火势小一点的火把被扑得熄灭。 众人露出肌肤的手上,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痛得众人冷汗涔涔。 随着振翅声远去又拉近,第二波蝗虫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一直被护卫搀扶着的云斐倏然睁开了双眸。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六名护卫推出去。 就在几名护卫离开火圈后,蝗虫扭成数股,如一条条黑色的巨蛇缠绕在护卫身上。 只是几次眨眼的时间,蝗虫四散而去,又聚拢如乌云遮在空中。 而六名护卫所在的地方,便只剩下一堆堆累累白骨。 这样的进食速度,让众人震惊地睁大眼睛。 这时他们才发现,这通体漆黑的蝗虫,究竟长着多么锋利的一张嘴巴。 振翅声再起,云斐虚弱地喝了一声:“火灵芝!” 瑶娘听懂了他的意思,不顾一切越众而出,将火灵芝捧在手里,高高举起。 “啊!” 蝗虫羽翅如剑,煽动之时声音尤为刺痛耳膜。 吓得瑶娘惊声尖叫。 但她面色尤为坚毅,一脸视死如归。 可就在这时,瑶娘手中的火灵芝“轰”的腾起一条巨大的火龙。 红龙在空中盘旋,席卷,搅/动,炸开。 漫天可怖的蝗虫被付诸一炬,灰飞烟灭。 这一切,也只发生在刹那间。 是蝗虫吃了人,被能燃尽世间一切罪恶的火灵芝瞬间解决。 一阵风倏然而过,吹散了那些残存的青烟。 还剩下一小群蝗虫想要再度扑来,长孙焘甩开剑身缠住的棉布,扬剑横扫。 剑气卷起的劲风,直接将剩下的蝗虫碾灭。 几个小家伙再未焦躁不安。 云斐没了护卫搀扶,松了口气的同时,整个人跌在地上。 他捂住肩膀,望着几堆白骨无悲无喜。 蓝灵灵张了张口,想要嘲讽他冷血无情,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一行,陆明瑜与长孙焘把暗卫留在船上接应,只带了一个阿六。 而云斐,一共就带了这六名护卫。 可如今,六名护卫无一生还。 司马玄陌把手伸向云斐:“我扶你。” 短短三个字,蕴含了太多的情绪。 换作他们几人,必要时也会做取舍,但绝对没有云斐这般决然。 也不会如云斐这般,用护卫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命。 哪怕拼到最后,他们也绝不会放弃每一个人。 正因为他们做不出这种事,所以才对云斐多了一丝杂糅在许多情绪中的敬佩。 毕竟,就是这样的“冷血无情”,救下了大家的性命。 云斐没有把手伸向他,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勉力笑道:“荥阳王这是什么眼神?同情还是惧怕?” 司马玄陌一时语塞。 云斐不以为意地道:“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你们何必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保护我是他们的职责,他们本就为此而生。” 的确如此,云斐就算改头换面,从吴提变成了如今的他。 那又如何? 他变的只是姓名,除此之外,他还是那个他,那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他。 长孙焘收回目光,扫视了一眼因蝗虫破土而出形成的坑坑洞洞,又用剑捅了几下泥土,面色严肃地道:“今日且先在这里休息,但是泥土里都是蝗虫卵,我们需在它们成型前找到出口。” 剩下的话,不用说大家都明白。 这一次是云斐牺牲六名护卫灭了蝗虫,可若是再来一次,他们只能硬拼。 所以找到出口成了当务之急。 第1222章 兵分两路 没有护卫做苦力,众人只能亲力亲为。 很快,地上铺着一大块布,权当大家歇脚的地方。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有机会观察环境。 石林凭空消失,目之所及处尽是一片荒芜的原野,地上只有稀稀拉拉的枯草桩,泥土露在外面,深一块浅一块。 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陆明瑜取出药包,为众人清理蝗虫撕咬出来的伤口。 等到最后,她才来到云斐身边:“该换药了。” 云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 虽然没有言语,但却能从他眼底感受到那深沉的,无可奈何且无能为力的情感。 云斐刚把衣裳拉到肩膀,陆明瑜的眼睛便被长孙焘的大手覆上。 “晏晏,不能随便看别的男人,会长针眼。” 陆明瑜轻笑一声,将手中的药递给他:“这药有些刺/激,你悠着点。” 云斐讥诮道:“区区贱体,怎能劳动太叔殿下亲自帮忙?” 长孙焘没有说话,粗暴地扯开绷带,把药一股脑地倒上去。 “嘶~”云斐痛得直抽气。 长孙焘取了干净的绷带,又给他绑了上去,末了还用力地勒了一下,扎成紧紧的一个结。 云斐哭笑不得,额上冷汗直冒:“太叔殿下,在下真是消受不起,下次能否换个人也换种方式?” 长孙焘淡声道:“云公子是本王重要的盟友,本王自然要亲自照顾你。” 云斐苦笑:“在下怎么觉得,太叔殿下想要剜了在下的眼睛?” 长孙焘慢条斯理地收拾药箱,随即冲云斐点点头:“的确如此,或许是云公子眼睛终是乱看的缘故,本王着实有些手痒。” 云斐默然,缓缓地拉上自己的衣裳,转身面向另一个方向。 长孙焘道:“荥阳王,云公子就交给你了,务必确保他的安全,免得他伤重再拖后腿。” 司马玄陌拱手郑重地道:“遵命。” 蓝灵灵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陆明瑜来到瑶娘身边,缓缓道了声“谢谢。” 瑶娘摇摇头,不以为意地道:“我们是一起的,一起进来,就要一起出去,若是我有什么意外,相信娘娘会照顾好我的念儿。” 陆明瑜认真地道:“不会有意外,不会再有了。” 瑶娘望着六具白骨,缓缓垂下了头。 并非她怀疑这些人会让她面临如此下场,她只是做好随时舍身就义的准备。 保住大家,才能保住她的念儿。 不一会儿,众人聚在一起琢磨出口。 长孙焘道:“我认为玄机就在那凭空消失的石林里。” 谢韫接道:“不知它消失的原因是什么?是否还会再出现。” 司马玄陌道:“也许它没有消失,只是我们走出来后就看不到了。” 陆明瑜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它的出现需要时机,而那时机便是破晓时分。” 蓝灵灵道:“我有一个问题,你们认为石林方才在我们的哪个方向?” 南宫绥绥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你们举目四顾,还能分辨出方向吗?” 长孙焘伸手指向侧边:“在哪里。” 众人:“嗯?” 陆明瑜道:“他做了记号。” 众人:“……” 什么时候做的? 什么时候的未雨绸缪? 谢韫道:“现在我们需要决定,在这里等待石林的出现,还是主动前往这个方向去找?” 司马玄陌道:“若是有雨,土壤足够潮湿,幼虫很快就会孵化出来。” 也就是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长孙焘稍作沉吟,便做出了决定:“你们同晏晏在这里等候,我骑小黑带着灰灰前去寻找出口。” 谢韫有些反对:“分头行动是否太过危险?昭华,我们大家不应该分开。” 长孙焘道:“相信灰灰与明珠之间的联系,就算我走远,它也会带我找到回来的路,若是我们失去联系,你们立即想办法离开这里,我们的目的始终是救回小茜与大宝。” 陆明瑜道:“这是最快的办法,虽然冒险,但可以让我们尽快找到出口。” 长孙焘道:“一有危险,马上吹响短哨,灰灰会带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陆明瑜郑重颔首:“如果你走失了,我们不一定找得到你,答应我,务必要小心。” 长孙焘大手搂住她的脖颈,把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无论我们之间隔着多远,我总会回到你身边,别担心。” 说罢,长孙焘从陆明瑜这里要走灰灰,骑着小黑往石林消失的方向疾驰。 众人暂时无计可施,只能坐在原地等候。 顾念靠在瑶娘臂弯上,小声道:“娘亲,念儿想念小叔叔爹爹,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念儿担心他。” 瑶娘把顾念的手握住,拉向自己,贴到自己的心口,柔声劝慰道:“念儿,你爹爹同样离开了娘亲,娘亲最后见到的是他焦急与不舍的表情。” “但尽管他离开了,娘亲想起他的时候,总会想到他在孤灯下忙碌的身影,有时也会想到他起早贪黑为百姓操劳的样子。” “他存在的每一时刻,都深深的印在娘亲的脑海中,只要一想到他不畏艰险也要扛起责任的模样,他在娘亲心里的形象始终都是高大的,不朽的。” “你小叔叔和你的父亲一样,他们都去承担了属于男子汉的责任,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该是我们心中屹立不倒的英雄。” “你想小叔叔的时候,不仅要带着对他的思念与孺慕,还要带着对他的敬意,这样的话,你就会觉得小叔叔很英勇,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 顾念认真地道:“娘亲的意思,念儿明白了。娘亲是想告诉念儿,要对小叔叔爹爹心怀期待,相信他会平安回来。” 顿了顿,顾念小声地道:“也要做好小叔叔爹爹回不来的准备,但就算小叔叔地爹爹回不来了,念儿也要为他所做的事情自豪。” 瑶娘颔首:“念儿很聪明,一点即透。” 顾念垂下眼睑,有些失落且不解:“别的娘亲,肯定会安慰念儿,就算说谎,也会告诉念儿小叔叔爹爹会平安归来,娘亲为什么不哄哄念儿呢?” 瑶娘缓缓把念儿抱住:“我们的念儿,是个苦命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若你身在寻常百姓家,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娘亲一定会不顾一切保护你,不让你知道这些残酷的真相。” “但是念儿,你是出云王族与大秦士官的孩子,你只有从小知道父亲与叔叔是勇敢的人,你才能像他们一样坚强。” “你只有知道他们都曾面临什么,你才能在面临这些事情的时候不会退缩。” “你只有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你才能直面它们,你只有知道除了残酷以外还有很多弥足珍贵的东西存在,你才能拥有它们。” “你只有满怀自豪与敬意长大,就算日后出什么事,你心里除了悲伤,还能有另外一种心情帮你治愈伤口。” “娘亲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你需要看着前人的脚步成长,做个勇敢的孩子,更要做个有用的人。” 顾念靠在瑶娘怀里:“娘亲说的这些都太深奥了,念儿都听不懂呢,但念儿答应娘亲,会勇敢,会坚强,会努力地长成一个有用的人!” 瑶娘把顾念搂紧:“娘亲的好念儿,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顾念忽然哭了出来:“娘亲,你怎么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念儿害怕。” 第1223章 真是个小滑头 瑶娘捧住顾念的面颊,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傻念儿,长命百岁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所以才要在活着的时候努力生活,这样就算意外突至,我们也能不留遗憾,知道了吗?” 顾念眼里还噙着泪花,却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念儿知道了,娘亲天天教诲念儿,念儿就算再笨,也知道娘亲的好意了。” 瑶娘“扑哧”一声笑出来,刮了刮顾念的鼻头:“真是个小滑头。” 陆明瑜默默地听着,不由自主笑了。 曾几何时,娘亲也是这般教她。 每个女子的伟大,或许不是那至高无上的地位,而是“母亲”这个身份。 司马玄陌摸着下巴,下定决心一定要和他的阿穗生个大胖闺女。 女儿多可爱啊! 南宫绥绥看向谢韫,想到那个祖父让她生个儿子姓南宫的话,不由得红了面颊。 谢韫看到她脸红,伸手去试了试她的额头,疑惑道:“咦?并没有发烧呀,怎么脸这么红?” 南宫绥绥拍开他的爪子,给了他大大的一个白眼。 想起祖父,她恍惚觉得祖父好像还在,从未离去过。 但一想到那日的情景,她的心口猛地一痛。 那么慈蔼的老人,如今已化作一捧灰,孤独地躺在冰冷的土里…… 南宫绥绥再也抑制不住,别过脸落下两行泪水。 谢韫问道:“怎么了?” 南宫绥绥摇头:“没事。” 谢韫扳过她的肩头:“没事怎么哽咽了?” 南宫绥绥摇头:“真没事。” 谢韫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手臂张开,轻轻搂住了她。 南宫绥绥小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谢韫柔声道:“你应该需要一个抱抱,正好我有,所以便给你了。” 南宫绥绥擦去眼泪,放任自己靠在他的怀里。 司马玄陌与蓝灵灵不由得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嫌弃地别过脸。 随即又同时叹了口气——谁让他们心底的人,都不在身边呢? 云斐郁猝地捂住肩头,似乎觉得伤口更疼了。 陆明瑜把水和药递给他,以大夫的口吻道:“不出意外,再过一段时间就不疼了。” 云斐接过药服下:“无碍,这点伤不算什么。” 陆明瑜问道:“你的内伤比外伤重,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云斐喉结滚了滚,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我母亲离世的情景。” 陆明瑜默然,把药收好准备起身。 一直紧紧盯着他们的阿六忽然从二人中间走过,还伸手活动活动筋骨,自言自语道:“主子怎么这么久还没有消息?” 陆明瑜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并没有理会他,起身走开了。 云斐捂住肩膀,缓缓闭上眼睛。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看到了母亲被活生生挖出腹中孩子那凄惨的过去。 只是那张面庞,并不是母亲的,而是陆明瑜的。 所以他才会那般震惊,那般无法自拔,以至于完全沉迷于幻境中,受了极重的内伤。 阿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不屑。 云斐扯了扯唇角:“我都这样了,能做什么?” 阿六冷哼一声:“别以为我没听过苦肉计,你就是在千方百计让我们主子心疼你。” 云斐:“……” 陆明瑜拍了拍怀中的明珠,见明珠始终没有动静,她望向长孙焘离开的方向,心里隐隐担忧。 与此同时。 荥阳王府。 百里无相正在为董穗凝神把脉。 董实焦急地站在一旁,双手紧紧地握住。 原来,太后出殡之前,众命妇需要入宫跪孝。 而董穗是王妃,常跪通宵也是寻常事。 直到太后送往皇陵后,这事才算结束,然而她却觉得甚是倦怠,总是提不起精神。 董实担忧她的身体,于是便向秦宁告了假,请百里无相来看望她。 见百里无相半响没有动静,江静秋忍不住催促:“怎么看了这么久也没个结果?急死人了!” 百里无相并未理会她,看向一脸紧张的董穗,淡淡笑了:“王妃,你有了。” 董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百里无相取回脉枕,淡声道:“你怀了将近一个月的身孕,幸好你的身子调理得很好,目前胎儿十分健康。” 见识过徒弟一胎生了三个,他真不觉得怀有身孕稀奇在哪里。 所以整个过程,他都显得尤为镇定。 反正不是他怀,也不是怀他的。 他的内心是真的毫无波澜。 然而董穗几人,却像活见鬼一样。 半响过后,表情才由震惊转为狂喜。 江静秋握住董穗的手,眼眶却红了:“表姐,姑姑和姑丈如果知道此事,一定会为你感到开心。” 老成的董实也忍不住欣喜若狂:“等会儿阿实就烧香告诉爹娘!” 董穗捂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真的很高兴,能为司马家延续香火。 也很高兴,能与从小就崇拜的丈夫孕育新的生命。 这种高兴,绝不亚于珍璃郡主知道自己有孕的那一日。 百里无相淡定地看着三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还有九个月才生,那时候再高兴也不迟,这个时候矫情什么?” 江静秋毫不客气地道:“先生,你酸什么?要是羡慕呢,那就好好努力一下,楚姨尚且年轻,依您的医术,细心为楚姨调理调理,再抱个大胖小子肯定没问题。” 百里无相显得尤为郁猝,他一直把南宫老爷子的死,归结在自己的头上。 若不是他粗心大意,给了红姜可趁之机,南宫老爷子也不会死。 而红姜也没办法利用南宫老爷子的死,去动摇南宫绥绥的心智。 如此一来,小茜就不会被掳走,他的宝贝徒弟也不用赶赴千里去救人。 虽然没有人怪罪他,大家都知道此事纯属意外,但他就是解不开心里的结,这些日子他根本不敢靠近楚氏。 就连楚氏主动与他说话,他也是草草敷衍后,迅速逃离。 为此,他变成如今心如死灰的模样,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提起半点精神。 “你的胎我亲自照顾,过几日我再来请脉。” 第1224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听到江静秋提起楚氏,百里无相连忙收了药箱,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江静秋听说这样的百里无相要照顾表姐的胎,顿时就不淡定了:“表姐,先生如此不靠谱,我们是否需要另请大夫?” 董穗摇摇头,唇角不由自主扬起,她的神色愈发柔和:“静秋,如果百里先生都信不过,那这世上就没有可信的大夫了。” 江静秋有些迟疑:“但是他如今这个模样……” 董穗坚定地道:“我相信他。” 董实刚想说什么,管事匆匆来报:“王妃,梁王妃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江静秋疑惑不已:“梁王妃?她来做什么?王爷不是让你们闭门谢客么?怎么还迎了进来。” 董穗敛住了笑意,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她蹙眉看向管事:“这么说,她是来约我去看福王妃了?” 管事点点头:“王爷吩咐过,为了王妃的安全,荥阳王府闭门谢客,若是梁王妃前来探望您,小的还能把她挡在门外,但她以去看身体抱恙的福王妃为由,约您一同前往,小的却是没办法阻止。” 董穗缓缓点头:“如今太后的梓棺刚抬进皇陵,太叔妃又不在京中,福王妃那边无论是资历还是位份,都不是我可以轻易怠慢的。” 得到主子的理解,管事神情颇有些激动,他连连称是:“福王妃德高望重,就算是陛下也敬重她,若是梁王妃来约您,您却不去的话,只怕事情会有些棘手。” 董穗颔首:“先好生招待,我准备一下便来。” 带管事走后,董穗道:“阿实,你去找先生,让他务必对我怀孕一事保密,接着,你再去找越国公,把我怀有身孕的消息告诉他。” 董实低声应是,接着看向江静秋。 江静秋道:“放心,表姐这边有我,你尽管安排这些事便是。” 董实郑重地点点头,随即离开了荥阳王府。 江静秋问董穗:“表姐,你把有孕一事瞒着,势必得去与那些两面三刀的人周旋,这胎还没坐稳,我担心……” 董穗平静地道:“必须得瞒着,我一个人已让王爷应接不暇,若是我怀孕的消息透露出去,肯定会成为敌人的目标。” “到时候不仅我和孩子都有危险,也会给王爷增添麻烦,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让王爷有后顾之忧。”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我把这事告诉明邕,一是想让他高兴高兴,二是我想借陆溪姑姑一用,百里先生毕竟是男子,多有不便,但要是有陆溪姑姑在身边,我便能心安了。” 江静秋道:“为今之计,也只能把陆溪姑姑借来一用,好在珍璃郡主那边,大长公主都准备齐全了,否则这人手还真匀不开。” “只是这梁王妃分明不安好心,表姐准备如何?” 董穗叹了口气:“梁王妃一直想让娘家侄女给太叔殿下做侧室,这会儿都没有放弃。” “她这么来与我套近乎,无非就是想从我身上入手,想办法促成此事,但因为珍璃郡主那边还有个大长公主,她可不敢轻易招惹,只能找我了。” 江静秋道:“若是能把你拉过去协助,她暂时会当个人,若是不能,她必定露出真面目,这可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董穗缓缓起身:“不好惹也得去会会,我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若是畏畏缩缩,只会给王爷丢人。” 江静秋笑着搀住她的手:“是,别人是王妃,你也是王妃,你这个王妃,可不能被别人压下去。放心大胆地去,我护着你便是。” 姐妹俩一同来到花厅,董穗向梁王妃盈盈行了个礼:“王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梁王妃虚扶董穗一把,笑吟吟地道:“是我冒昧了。” 董穗向梁王妃引荐江静秋:“王妃,这是我娘家的表妹。” 江静秋越众上前,施施然见了个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意:“静秋拜见王妃王妃娘娘。” 梁王妃漫不经心地打量了江静秋一眼,道了句:“真是个俊俏的姑娘,快起来吧!” “谢娘娘!”江静秋行了个礼,便乖巧地退到一旁,安静地站着。 梁王妃收回打量的目光,热络地拉住董穗的手:“福王妃也不知怎么的,自太后的丧事过后,身子便不大爽利,许是操劳过度的缘故,我今儿来就是想约你一同去看望她。” 董穗美目流转:“福王妃是很慈蔼的人,太后的事令她伤心了。” 梁王妃眼里闪过一抹意外,但她掩藏得很好。 方才她说那句话,故意提到福王妃操劳过度,蠢笨一点的人,肯定会趁机提及太后出殡前命妇入宫跪拜着实辛劳,而福王妃年老承受不住。 只要荥阳王妃一附和,到时候这话传出去,就变成荥阳王妃嘲笑福王妃给太后跪了些日子,便伤了身子,那福王妃还不得恨死荥阳王妃。 结果这看起来绵软的人,却用一句伤心过度轻飘飘地出了坑,还顺道给福王妃戴了顶高帽。 不像传闻中那么傻啊…… 梁王妃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亲切地道:“今日众多宗亲也在,你自嫁进荥阳王府,还没有好好与大伙儿混个脸熟。” “等会儿趁去探望福王妃的机会,你多和大家熟络一下,日后有来有往的,小日子才能过得舒服。” 江静秋唇畔挑起,这梁王妃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是套近乎来的,说话却处处都是陷阱,恨不得把别人踩进坑里。 表姐一个外姓王妃,和宗亲混什么日子? 又不是亲戚,走得来就走,走不来面子上过得去便是。 真让表姐去与她们一起,且不成了表姐巴着她们? 还小日子过得舒服,没有这群假正经的贵妇介入生活,那日子才叫舒服。 听得江静秋根本忍不住脾气。 董穗柔柔一笑:“我笨嘴拙舌的,向来也不敢轻易找王妃们攀谈,就怕说错话让大家伙儿不舒坦。” “尽管我一直想与她们相处,却始终缩足不前,王妃愿意带我,真是太好了。” 梁王妃面色一僵,抖了几下才重新挤出笑意。 什么叫“带”?这么说来,要是荥阳王妃在众人面前出什么丑,也与她有关系了? 毕竟,眼光好的不会带着笨蛋去,会带的也不至于让同伴丢脸。 没有讨到便宜的梁王妃,气得眼睛都要翻白了。 这人怎么就像泥鳅一样滑不溜丢的,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1225章 气死人能不能偿命? 董穗过去那些事,他们也没有刻意瞒着。 自从董穗与司马玄陌订下婚约开始,那些事便被有心人剖开,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自然,董穗在众人心里,不仅是商女出生,而且还是懦弱可欺之辈。 虽然梁王妃想把她当成侄女嫁入太叔府为侧妃的垫脚石,但梁王妃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也只是态度客气,说话时一句句把她往坑里踩。 与梁王妃一样的人,恐怕还有很多。 只是这些人都忘了,妻子的腰板就是丈夫,妻子的武器就是丈夫的宠爱,妻子的勇气则来源于对丈夫的爱。 昔日董穗嫁给薛扬,不过是一场充斥着阴谋与泪水的婚姻罢了,不是她不够聪明,是她不想争。 后来也不是她不去争,而是薛扬断了她所有的路。 如今,得到司马玄陌独一无二宠爱的董穗,早已不惧怕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贵妇。 她有倚仗,有智慧,又岂会被她们当猴耍? 梁王妃见一时占不到便宜,只得偃旗息鼓,放开董穗的手,道:“我们快些走吧!” 董穗含笑道:“是,都听梁王妃安排。” 江静秋主动搀扶着董穗,跟在梁王妃身边,一同往府门外走。 见陆溪还未赶到,董穗使了个眼色,江静秋便一脚踩在董穗的裙子上。 董穗叹了口气:“怎的这么不小心?” 江静秋不好意思地道:“表姐,我错了,不该在走路时发呆。” 董穗无奈地叫住梁王妃:“王妃,真是抱歉,我的裙子脏了,只怕要换一身才能出门。” 都到这个份上了,梁王妃也只能按捺住不悦,大度地道:“快些去吧!去见福王妃可不能穿脏衣裳去。” 董穗行了个礼:“是。” 于是,董穗跟着稻香去换衣裳,而江静秋则留下来招待梁王妃。 江静秋本不想多事,乖巧地站在梁王妃身侧。 然而梁王妃可不是闲得住的主,也不管人家姑娘值不值得她动嘴皮子,她就想把在董穗那找的不痛快转嫁到江静秋身上。 “你叫什么名儿啊?今年几岁了?”高高在上的态度,与江静秋说话仿佛成了施舍。 江静秋恭敬地道:“回王妃娘娘,我姓江,名静秋,今年十七岁了。” 梁王妃若有深意地问道:“十七岁了呀?可有婚配?” 江静秋神色依旧恭敬:“未曾。” 梁王妃似笑非笑地道:“这么大都没有婚配?可是不曾看上?” 江静秋摇头:“家父说静秋还小,想再留几年。” 梁王妃挑眉问道:“令尊是……” 江静秋道:“家父是荥阳王府江长史。” 梁王妃看江静秋的眼神,已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都十七岁还未婚配,可不就是打着与表姊共事一夫的主意? 想到这里,梁王妃决定给董穗找些事情,她有意无意地道:“年岁不小了,耽搁不得,也该为自己找条出路。” “不要把目光放得太短,只看到身边的人,尤其是与自己沾亲带故的人,其实外边也有不错的,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这都是为你好。” 始终微垂着脑袋的江静秋听了这番话,半响没有动弹。 忽然,她活动活动脖子,一步步走向梁王妃,倏的抬起眼眸。 那双眼眸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仿佛在蔑视一切。 没错,是蔑视。 而这样的蔑视也让梁王妃一时怔住。 江静秋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更是带着浓浓的不屑。 “梁王妃,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您干得出硬把自己的侄女塞进太叔府那种丢脸事,我父亲可干不出让我抢表姐丈夫这种缺德事。” “你以为人人都像您一样,都想让亲人上赶着去给人做妾么?明明人家不要,还想方设法地塞,横着塞竖着塞。” “恨不得直接在太叔府墙上凿个洞,您那侄女便可从洞里爬进去给人做妾,我爹可没有这么不要脸!” 梁王妃一时呆怔住,反应过来扬手就甩向江静秋,岂料被江静秋灵活避开了。 而她险些因为大力甩下去的手没有着力点而向一边摔去,幸好被身旁的侍女扶住。 她怒不可遏,冲上来就要再打,却被江静秋的笑声骇得停下动作。 江静秋问:“就为了一个事实,梁王妃要在荥阳王府打荥阳王妃的表妹么?还要不要脸了?这福王妃还要不要见了?” 梁王妃胸/口剧烈起伏,用了很久很久,才克制住滔天怒火。 她对江静秋怒目而视:“真是没教养,不过乡野丫头嘛,出身卑贱能有什么礼貌?本王妃也不是不能理解。” 江静秋笑容愈深,她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望着梁王妃,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接着,她用手向梁王妃的腰比了比,又比了比自己的,忽然“扑哧”笑了出来:“王妃也太胖了,怪不得抓不住男人的心,还让妾室逮着机会独占丈夫宠爱。” “这么说来,我也很能理解王妃,毕竟因为争不过妾室,所以才会觉得做妾室有前途,这才把自己的侄女塞给别人做妾。” 梁王妃的火气瞬间又决堤,她指着江静秋恶狠狠地道:“你!” 江静秋就像看笑话一般看着她,冷冷地道:“梁王妃,我奉劝你别把所有人当傻子,你是亲王妃,别人敬着你让着你,我可不惯你这臭脾气。” “你若是能当众撕破我的脸,那我也认这个哑巴亏,毕竟你是王妃,而我只是个乡下来的小丫头。” “但若是你还在意身为王妃的那点体统和面子,那就千万要忍住怒火,因为这是你给自己招的,本来我也没想惹你不是?” “相安无事不好么?非得逞一下威风,又事事都想管,事事都想挑拨,你累不累?” 梁王妃气得直翻白眼,但到底没有真的去撕江静秋的脸。 对面坐着的小丫头,什么也不是。 正因为什么也不是,她也不好当众惩罚,免得让人抓住把柄,丢脸的反而是梁王府,那夫君还不得要她的命? 正因为什么都不是,所以才不怕和她闹。 这样的人,就像地头蛇一样,再厉害的人都没办法去压它。 真是气死人了! 第1226章 要生辰八字做什么呢? 梁王妃在即将翻白眼与大口呼吸之间来回摇摆,最后还是忍不住怒火,气势冲冲地走了。 过了片刻,董穗从一旁走过来,笑着问道:“你就不怕她报复?” 江静秋道:“她不会。因为她要脸,而我可以不要。且我是荥阳王府的人,打我就等于打荥阳王府。” “依荥阳王府的关系,她再嚣张也不敢直接撕破脸,所以我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董穗笑了:“对于心怀恶意的人,的确不应该给他们脸,你这样做,是对的。” 江静秋道:“表姐性格温柔,我真怕你被欺负了去。” 董穗道:“别怕,如今我已不一样了,不会再任人欺凌。” 江静秋道:“我方才得罪了梁王妃,等会儿她势必要刁难表姐,这会儿让她先去了,也不知道她会怎样恶人先告状。” 董穗道:“无论得不得罪她,她也不会让我们好过,不如就得罪了,省得她笑里藏刀,看着难受。” 江静秋道:“表姐,你真的没问题吗?这个时候根本不该去福王府的。” 董穗道:“别人我可以不去,但福王妃却不行,她是辈分最高的亲王妃,深受皇室与众臣敬重,我不去,就意味着荥阳王府对她不敬。” 江静秋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还是担心,毕竟表姐刚怀有身孕。 姐妹俩来到门口,陆溪便匆匆来了。 她笑吟吟地向董穗见礼:“恭喜王妃,主子很是高兴,命我前来陪伴王妃左右。” 董穗柔柔一笑,问道:“珍璃如何了?最近一直去宫里跪孝,始终没能见珍璃一面。” 陆溪含笑道:“王妃放心,郡主一切安好。” 董穗没有再寒暄,只是道:“我们走吧。” 恰此时,管事也将礼品准备好,递到陆溪的手中。 福王府。 此时已聚拢了许多王妃与贵夫人,虽然人多,但却并不热闹。 所有人都露出担忧的神色,却不见福王妃本人,看来病得不轻。 一进到花厅里,董穗领着江静秋与陆溪向几位亲王妃问好,而夫人们则起身向董穗问好。 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梁王妃尖酸刻薄的声音:“荥阳王妃,不是说不来么?怎的又来了?” 这是明晃晃的刁难,回答不好,就坐实董穗不仅不想来福王府,还不给约她一同来的梁王妃面子。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古怪。 面对咄咄逼人的梁王妃,董穗坦然自若地道:“梁王妃想必是听错了,我只说不与你一道来,并未说过不来。” 这是公开撕破脸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荥阳王妃这般不给梁王妃脸? 就在梁王妃即将开口时,董穗抢先一步,望着面色铁青的她道:“荥阳王府虽然与太叔府沾亲带故,但我怎能管太叔府的事?” “还望梁王妃能理解我的难处,千万别因此恼了我,到处说我的不好才是?”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向梁王妃的神色变得更加古怪。 原来是为了侄女的事呀! 竟然找到荥阳王府去,也怪不得荥阳王妃会翻脸了。 梁王妃自然没想到董穗会直接给她没脸,那脸色难看的,就像猪肝一样。 她怒声道:“荥阳王妃真是牙尖嘴利,颠倒黑白的本事一套一套的,就不怕闪了舌/头。” 董穗无奈地道:“我也只是实话实话,梁王妃说没有做过,那便没有吧!” 梁王妃气得拍桌而起:“荥阳王妃你什么意思?我好心上门约你来看福王妃,你怎么能满口胡言?!” 董穗不再说话,虽说她这个样子像极了默认胡说,可在众的人并没有这样想。 怪就怪梁王妃为了让侄女做上太叔侧妃四处奔走的事人尽皆知。 就算她没有明着告诉董穗,并未要求董穗为这件事出力,可谁会相信她呢? 气氛愈发僵滞。 李夫人开口打了圆场:“这茶水甚是清香,我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茶。” 另一位王妃接过话茬:“这可是福王妃亲力亲为炒制的茶,自有她的独家秘方,外头可喝不到,李夫人真是好品味,能知道品出这茶的好处来。” 众人见气氛不对,也纷纷开了口。 很快,众人聊做一团,欢声笑语倒是把梁王妃的怒火给淹没了。 梁王妃气得绷紧面颊,任谁都能看出她脸臭,可没有人在意她的怒火,她再怒不可遏,也只能演独角戏。 当真让她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恨不得把董穗的脸给盯穿一个洞。 董穗坐到丫鬟端来的椅子上,捧着丫鬟奉来的茶慢悠悠喝着,神情悠闲,完全没有被梁王妃所影响。 但二人的剑拔弩张,众人都心里有数。 很快,管事来到花厅,恭敬地道:“小的代福王妃向诸位致谢,感谢大家前来探望,许是沾了诸位的福气,福王妃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众人脸上挂着喜色,倒像是真心实意为福王妃感到高兴。 管事又道:“普泽寺的大师正在为王妃做法事,大师说如果有九十九人能为福王妃做一盏河灯放入河中祈愿,将会对福王妃的恢复有帮助。” “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诸位贵人能否为我家王妃做一盏河灯?” 梁王妃听到这里,自告奋勇地道:“我们都盼着福王妃能尽快好起来,当然愿意为福王妃做一盏河灯。” 说着,梁王妃看向众人:“你们也这样认为的,对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管事喜不自胜,激动地表示:“多谢诸位,小的这就去准备材料。” 不一会儿,制作河灯的材料被丫鬟送至众人面前。 大秦自古以来便有放河灯祈愿的传统,制作一个河灯,对众人来说不在话下。 拿到材料后,众人便开始制作,上色,十分郑重地对待此事。 约莫半个时辰,众人便陆陆续续地完成,一只只精美的河灯摆在茶几上,喜庆的颜色,冲淡了福王府的压抑。 可就在这时,管事喜滋滋地来了,见河灯已做好,他感激涕零地向众人道谢。 最后,他道:“请诸位把生辰八字写在纸条上,放入河灯里,以诸位的名义向神祈福,神必定能感受到诸位的虔诚,而我们王妃也能尽快好起来。” “这……” 众人面面相觑,放生辰八字才算得上虔诚,这究竟是拜哪个神需要的讲究? 若只是做河灯,她们一百个愿意,可还要放上生辰八字,她们有些不高兴了。 生辰八字岂是能随便外露的? 想到这里,众人面露难色,那些较为在意这方面的贵夫人,不乐意的神情都写在脸上。 可就在这时,梁王妃她又开口了:“区区生辰八字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让福王妃好起来,就算让我割肉献血,我也是愿意的。” 说着,她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小纸条上,塞入河灯之中。 她都这样说了,众人要是不写,岂非是盼着福王妃不好? 处事圆滑的人收敛了神色,高高兴兴地把生辰八字写上,甚至还懊悔没有抢在梁王妃前头说那番话。 既然逃不掉,不若就高兴地去办,还能卖个人情,讨一些好处。 董穗也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但却嗅到一丝不详的味道,心底的疑惑萦绕不去。 第1227章 踹了那可恶的丫头一脚 为什么? 怎么会要生辰八字? 如若真的需要生辰八字,为何管事从一开始并没有说? 这个时候要求,让众人骑虎难下,反倒是显得管事对生辰八字志在必得,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得到。 江静秋拉了拉董穗的袖子,示意她也觉得此事有古怪。 董穗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表示她也发觉了。 不过她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这生辰八字的真假,并不会影响什么,也不会带来什么后果。 毕竟,福王妃总不会把生辰八字拿出来确认,然后以此判断谁有没有真心对自己。 她始终认为,这生辰八字另有用途。 福王府怎么回事? 江静秋凑到董穗耳边,压低声音道:“阿姐,只怕要与福王妃见上一面才行。” 董穗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见所有人都放了生辰八字,管事眼眶微红:“多谢诸位贵人,有诸位的祝福,我们王妃定能很快就好起来!” 李夫人问道:“这河灯,需要我们为王妃放吗?” 管事点头:“是的,李夫人。这河灯需要诸位夫人亲自放入河里,让它顺水漂流,神看到河灯在夜色下连成一条线飘荡在水面,一定会感受到诸位的虔诚。”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众人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待天黑便把灯放入河中。 一整个下午,直到在福王府用了晚膳,众人都见不到福王妃。 天刚擦黑,管事便领着吃饱喝足的众人来到后花园的小溪边,请众人帮忙把河灯放进去。 这是一条人工引流的小溪,溪水不深,但却相当清澈,哪怕是夜晚,也能见到涓涓流淌的水下有着各种各样的鹅卵石。 董穗与众人弯下腰,蹲在岸上,把点燃的灯捧着放入小溪里。 清澈的小溪载着河灯缓缓流淌,一盏盏灯火在渐渐拉下的夜色中飘零如星。 梁王妃与董穗挨得很近,彼此没有什么交流,倒也不至于火花四溅。 但她的侍女也站离董穗很近,就在大伙儿起身的刹那,侍女踩空滑到,直接往董穗身上扑去。 “王妃小心!” 眼看侍女就要把董穗扑进溪水中,陆溪连忙将董穗拉开,然后一脚踹在侍女的臀部。 “扑通”一声,侍女重重地砸在溪流中,溅起的水浪使河灯起起伏伏。 董穗看向梁王妃,皱着眉头诘问:“梁王妃,非要做得这么绝么?” 梁王妃反应过来,眼珠一转,连忙对董穗嘘寒问暖:“怎么样了?没伤着吧?” 那情真意切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受害者是她闺女。 董穗甩甩袖子,后退一步,目光冷冷地盯着她:“你的丫鬟已被我的侍女踹进了水里,我好生生地站在这?我能有什么问题?” “只是这平平坦坦的,你的侍女怎么这般不长眼睛,恰好绊倒又恰好撞向我?” “今日我躲闪得快,这才没有酿成大祸,但没受伤并不代表我不能因此恼了你。” “以后有你的地方我会敬而远之,也希望你离我远点,我绝不会因为顾及脸面体统而不会当场与你撕破脸!” 说完,董穗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徒留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梁王妃站在那里,承受众人古怪的目光。 梁王妃还在垂死挣扎:“只不过是个意外,荥阳王妃怎么如此小气?说话也是半点尊卑都不分,她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众人都没有接话,使得她十分尴尬。 四下冷风嗖嗖的声音清晰可闻,梁王妃只好转到一旁,训斥从水里爬出来的侍女瞎了眼睛。 可是谁在意? 心胸狭隘想害荥阳王妃的人是她! 谁还管她这些面子功夫! 眼见河灯放了,众人则纷纷告辞离开,生怕会与梁王妃扯上关系。 一时之间,梁王妃成了人见人厌的对象。 气得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原鸢扶着李夫人的手臂,一直很沉默。 李夫人问她:“在想荥阳王妃为何如此大胆?” 原鸢微微颔首:“是的,婆母。” 李夫人笑了:“她为何不能大胆?为大秦带来玉粟的英雄是她父亲,大秦首富白家当家夫人是她义母。” “太叔妃是她好友,越国公府是她夫家的亲戚,她还是大秦唯一异姓王的正妃。” “更不用说还有个前途无量的弟弟,这些哪样不是她的倚仗?就算她只是个郡王妃,论实力哪个亲王妃可以比拟?” 原鸢叹了口气:“这回梁王妃是栽了。” 李夫人道:“若她就此收手,最多也是和荥阳王府闹翻,若她执迷不悟,还执着于位份的尊卑,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原鸢小声地道:“以太叔府为中心的这股势力如此大,就不怕盛极必衰么?” 李夫人道:“哪有什么盛极必衰,不过是人心所向罢了。这和党羽有很大的区别,所谓朋党是一群小人为利益凝聚在一起,而人心所向却是众望所归,这是兴旺发达的前兆。” 原鸢敬佩地道:“婆母懂得很多,媳妇受教了。” 李夫人轻笑:“否则以你公公的性格,如何能在四十壮年当上刑部的老大?人贵在自知之明,万事看得通透,才能走得更高更长远。” 原鸢郑重点头:“婆母,媳妇明白了。” 李夫人道:“你能明白的话,那就开心一些,过去如何都与你无关了,你和元儿日后的生活,才是你该去规划,去期待的。” 原鸢不好意思地道:“戍边辛苦且危险,媳妇担心夫君。” 李夫人安抚道:“傻孩子,好男儿志在四方,虽然比起让他受到重用,赶往血雨腥风的边疆,我这个母亲更愿意他还是曾经的纨绔浪/荡子,至少天天在眼皮子底下,就算胡闹也是安全的。” “但是人的一生岂能碌碌无为,毫无建树?总要留下几个能刻在墓碑上供后人祭奠的生平事迹。” “这不仅是一个人价值的体现,也是一个人留给后世子孙的宝贵财富。他如今的进取与成功,将会是以后你们后人的骄傲与自豪。” 原鸢除了点头,她不知该说什么。 曾经的过往使得她有极大的不安全之感,也让她一度十分自卑。 她想时时刻刻守在那个能带给她温暖的大男孩身边,这样她的心才能找到安放的地方。 但是,听了李夫人的一番话,她发现是自己的目光太过短浅。 生命是短暂的一辈子,青史传颂却是永远的事。 她不应该为了眼前的点点滴滴,而不顾将来的朝朝暮暮,更不顾后世子孙如何评说。 待众人陆续离开后,董穗也终于见到了福王妃。 第1228章 哭着去告状 此时,福王妃面色苍白,唇泛白沫,正虚弱地坐在床上喝药。 四月的天早就不冷了,可她床前还摆了几个炭盆。 董穗施施然行了个礼,继而柔声问道:“福王妃奶奶,您怎么这样了?是哪里不适?” 福王妃有气无力地道:“傻孩子,我老了,身子骨早就不行了,有点病灾是正常的,不用担心。” 董穗道:“请岐黄学院的百里山长来看看吧,他医术了得,定能让福王妃奶奶免受这病痛之苦。” 福王妃摇摇头:“普泽寺的大师佛法高深,来为我做了场法事之后,我整个人便好了许多,不用劳动百里山长。” 董穗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又见福王妃的药碗里飘着许多灰屑,她惊道:“您这喝的是什么?” 福王妃笑着解释道:“这是符水,普泽寺的大师给的。” 董穗忙道:“福王妃奶奶,道士才用符,佛家并不用啊!” 岂料福王妃却没有任何意外,而是坚持信任为她做法的大师:“所以说大师佛法高深,竟将佛道融汇在一起。” “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好起来,况且那大师是你福王爷爷为我找的,难道他还会害我不成?” 见她如此坚持,董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照顾好身体。 福王妃看起来有些疲惫,好似没什么说话的精神。 董穗不忍心打扰她,只好借口告辞。 来到门口,迎上江静秋的目光,董穗忽然擦了擦眼角:“走,我们去找义母去。” 江静秋领会了她的意思,立即装作义愤填膺地道:“那梁王妃也太过分了!” 三人怒气冲冲地离开福王府,直接赶往白府。 一见到白夫人,董穗便委屈地扑进白夫人怀里,向她控诉梁王妃的恶毒。 白夫人心疼地哄着她:“穗儿别哭,这口气义母为你讨回来。” 随即,白夫人吩咐下去,一定要不惜代价把梁王府的店铺挤黄,断了梁王府的来源,让他们扎紧裤腰带过日子,看他们还敢欺负人不! 这董穗看似真的来告状,委委屈屈说了一大通。 直到白黎开门走进来,道:“跟踪阿穗来的人被支开了,时间不多,要尽快说完。” 董穗连眼泪都没擦,快速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而后叮嘱道:“大哥,请务必将此事传达给风相与明邕知晓。” “我总觉得那普泽寺大师有古怪,无论是要生辰八字,还是福王夫妇对他的盲目信任,两件事都很蹊跷。” 白黎应了:“放心,此事就交给大哥我去办。” 白夫人道:“好了,你/妹妹受了委屈,你得把她送回去。” 白黎道:“那是自然,不用母亲吩咐。” 白夫人拍了拍董穗的手:“好孩子,难为你想到来这里,以后若有什么委屈,尽管来找义母,你的母亲虽然不在了,但还有义母,义母一定会为你做主。” 这是告诉她,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白府求助。 白府永远是她坚实的后盾。 董穗听懂了白夫人的暗示,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被江静秋扶着离开了。 白黎亲自驾马车,送几人回府。 离开时,白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陪伴在董穗身边的陆溪,神情有些惊喜。 瑜儿有孕的时候便是陆溪相伴在侧。 莫非? 但最后,一切情绪归于平静。 她知晓,就算真的怀了,也不能随意透露。 到了荥阳王府,白黎送董穗回房后,叮嘱江静秋:“好生照顾你表姐。” 江静秋难得没有反唇相讥,她认真地点点头:“好,我明白。” 白黎还想说什么,却被江静秋赶走了:“大晚上的,你那九房美妾早已暖好床,还不快回去?想赖在王府过夜不成?” 白黎翻了个白眼:“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江静秋把他推出去:“滚滚滚,看到你就恶心!” 白黎扬起手,可门被“砰”地关上。 白黎只好骂骂咧咧:“别让小爷再看见你,否则把你抽筋剥皮烤着吃!” 门“知啦”打开,江静秋泼了他一身冷水。 白黎气得大叫:“死丫头!你瞎啊!” 江静秋一手提着铜盆,一手捂着嘴:“哎?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等着喝洗/脚水啊?” 白黎把湿漉漉的扇子别在裤腰带上,捞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开打。 江静秋“砰”的又把门关上,差点把白黎的鼻子给撞断。 白黎气得抬腿就要踹,但怕惊着了妹妹,只好就此作罢。 他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 要是吓了妹妹,那被抽筋扒皮的就是他了。 董穗看向江静秋:“你的性子也不是这般,怎么唯独对大哥那么凶?” 江静秋捂嘴笑道:“我看上他了,想让他做我夫君。” 董穗震惊得张大嘴巴:“看、看上?” 江静秋斩钉截铁地道:“那是自然,像他这种银子多还长得好看的,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董穗还是难以置信:“这是真的看上了?为何你说出这事的时候,全然没有任何难为情的神色?” 江静秋道:“表姐,我不是看中他这个人,我是看中他的银子和他的脸。” 董穗瞠目结舌半响,才从这些惊人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她不明白,严苛的外祖父和老师木讷的舅舅,怎会教出这么个跳脱的人儿? 这些奇怪的思想是从哪里来的? 最后,她神色复杂地道:“既然看上了,为何要欺负他?” 江静秋把脸盆放下,扬起下巴自信地道:“他身旁有那么多女人阿谀奉承,就缺我这个特别的。” “要是他能因此记住我、看上我、对我情有独钟情根深种,那么我人财两得皆大欢喜。” “而且还能在成亲前把他打怕,这样也不担心被他压上一头。要是不行,那就算了,至少我还能收获欺负人的快乐!” 董穗欲言又止,但面色却十分严肃。 江静秋见她这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等笑够了,她才道:“表姐,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看上这种花花公子?我不过是单纯地不喜欢他,所以才欺负他罢了!” 董穗这才如释重负,接着她严肃地道:“切不可有那种图财图色的危险想法,要做个好女孩,知道吗?” 江静秋挽住董穗的手:“表姐,我当然知道,现在我和你息息相关,我怎么可能那么庸俗丢你的脸?” 董穗伸手戳了戳她脑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心思不正的女子。” 江静秋笑道:“我怕表姐你压力太大,所以开个玩笑,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董穗温柔地道:“你能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深夜,消息被白黎传到陆明邕那里。 陆明邕起身,小心翼翼地抽出手,生怕吵醒怀里熟睡的妻子。 可正当他坐起身,准备穿鞋子时。 珍璃郡主从身后搂住他的腰:“是不是出去偷/腥?且从实招来!” 第1229章 来 陆明邕拆开她的手,回身把她按在床上躺好,又将薄被给她盖上,柔声道:“乖,我有点事需要出去,你睡着等我,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珍璃郡主眼睛扑闪扑闪的,凝着他小声地道:“不行,你要亲我一口才成。” 陆明邕低笑一声,凑近她问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珍璃郡主拉过被子盖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她含糊不清地道:“我要你亲我一口。” 陆明邕揉揉她的头发,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傻子,你把嘴捂住了,让我怎么亲?” 珍璃郡主脸一红,拉过被子盖住整个脑袋,她声若蚊吟:“还有额头嘛!” 陆明邕猛然掀开被子,与她四目相对:“不行,我喜欢你的唇。” 说完,陆明邕捏住她的下巴,把唇凑了过去。 许久,他才捋顺自己凌乱的呼吸,柔声哄道:“乖,事出紧急,我必须去一趟,等我回来。” 珍璃郡主捂着红扑扑的小脸,冲陆明邕眨眨眼睛:“好,你去便是,不用担心我。” 陆明邕收回手,迅速穿了衣裳,带着阿琨匆匆出了府门。 他这一走,感觉房间空落落的。 珍璃郡主翻身躺到他这边,闻着全是他味道的枕头,满足地吸了一口。 然后,再就着他的余温,睡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门“吱呀”被打开。 珍璃郡主迷迷糊糊地道:“夫君,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事情都解决好了么?” 见没有人回应,珍璃郡主徐徐睁开惺忪的双眸。 寒光乍现,刺痛她尚未完全张开的眼。 紧接着,一柄利刃刺了过来。 她不慌不忙地看向刺客,倏忽泛起一抹冷笑。 “噗!” 利刃刺/穿皮肉,发出令人惊悚的响声。 可吐血倒地的,却是那名刺客。 陆明邕抽出利剑,吩咐道:“带下去,严刑拷问,看看还有没有同伙。” 原来,陆明邕只是假意离开,很快又从地道返回房间。 因为就在他接到消息时,他就察觉出不对劲,很可能是有人利用梁王妃引董穗去福王府,然后让董穗把消息递过来,这样就可以有借口把他支开。 那些人的目的也不难猜,试想若是阿芷出了问题,岳父岳母能安心给瑜儿带孩子么?自己能专心协助风相处理国事么?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判断,以这种方式引蛇出洞。 珍璃郡主松了口气:“虽然你提前把计划告诉我,但还是吓了我一大跳,这刺客真是厉害,竟然能躲过我的暗卫,潜入房里行凶。” 陆明邕坐到她的身边:“新的暗卫到底不比帝释天杀害的那几个强,但是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珍璃郡主又搂住他的腰:“放心吧,我虽不会武功,但也不是那般脆弱的人,我不害怕。” 陆明邕道:“我的阿芷,自然是最勇敢的。好了,这会儿危险已经解除,你先安心睡下,我必须要去跟进那件事。” 珍璃郡主乖巧地应道:“你且去吧!莫要担心我,我没事的。” 陆明邕在她的额上落下一吻,依依不舍地道:“真想每晚都抱着你睡到天明。” 珍璃郡主催促她:“要是那样,我可受不了,快去吧!” 陆明邕起身离开,并吩咐护卫严加把守。 离开越国公府,陆明邕并未直接去往福王府查探消息,而是吩咐了属下去,他则夜访相府。 时至深夜,风先生还在案前忙碌。 他的身影被烛光映照在窗户上,隽永如一幅唯美的水墨画。 推开门,陆明邕对从公文堆了抬起头的风先生调侃道:“这个时辰还没睡,是不想留着性命等小媳妇回来了?” 风先生揉了揉眉心,苦笑一声:“以往困于情,在每个凄风苦雨的日子里回味的,都是过去的美好,为之痛苦的,都是不能相守的遗憾。” “可如今,我一个糟老头子还要承受那如附骨之疽的思念,搞得我都要发狂了,这把老骨头根本就承受不了,只得找点事情做,好让自己不那么思念那个笨笨的小姑娘。” “只是不知道,等她回来时,我的头上又生出多少华发。当真是老了,不得不服。” 陆明邕拉过凳子坐在他面前:“老头子,有一点你说对了,你就是一个糟老头子。” 风先生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疲惫地问道:“大舅哥漏液而来,所谓何事?” 陆明邕笑道:“当然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风先生放下手中的公文,挑眉道:“怎么了?什么事值得你大半夜来找我?” 陆明邕道:“出大事了。自轻尘大师闭关后,普泽寺出现一个‘佛法高深’的大师,深得众人的信任。” “之前没闹出问题,也就没有太在意,可今晚他要了十几位王妃与二十几名夫人的生辰八字,福王与福王妃都对他深信不疑,福王妃更是为此讳疾忌医,拿他的符纸当救命的药喝。” 风先生沉吟片刻,皱眉道:“和尚也能画符纸?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说不定是个野和尚。” 陆明邕道:“野不野倒是不知道,为今之计,就是弄清楚他得到这些贵妇的生辰八字做什么,以及他为何要蛊惑福王夫妇。” 风先生问他:“可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陆明邕笑道:“还真是瞒不过你,就在我来找你之前,有人刺客趁我外出,刺杀阿芷。” 风先生看到他,也就明白珍璃郡主此时是安全的,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风先生略微思索,问道:“你认为刺杀郡主的人与那大师有无关系?互相利用还是一伙人?” 陆明邕道:“这个不好说,反正我们的敌人也就那些,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三言两语说清楚。” 风先生道:“看来你的目的不是要与我商量刺客的身份。” 陆明邕道:“我比较关心的是,那些生辰八字流出去会有什么后果,控制福王夫妇对大局又有什么影响。” 第1230章 昭华呢?去哪儿了? 风先生分析道:“这生辰八字,作用可多了。举个简单的例子,迷信怪力乱神的人,会因为它而心生恐慌。” “我只要拿到那些人中的一个生辰八字,往稻草小人身上一贴,再用针扎几下,便能成功地引起不小的动/乱,甚至还可以离间嫁祸,扰得人心不安。” 陆明邕道:“我觉得不大可能会用在这上头,也不确定那纸上的生辰八字是真是假,那野和尚应当不会轻易用在巫蛊迷信这上面。” 风先生道:“他们怎么用,我们暂且不知晓,如今我更担心的是福王夫妇竟对那大师信任到这个地步,若是让他操控更多的人心,只怕到时候难以收拾。” 陆明邕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福王的事,就算是陛下也管不了,按辈分来说,他可是陛下的曾叔祖父,陛下多少要顾及几分他的颜面,到底是我们防范疏漏了。” 风先生道:“也不存在疏漏不疏漏的事,天下那么大,就凭一个麒麟卫怎么管得过来。” “不过我有些奇怪,你说此事是荥阳王妃从福王妃那得知,若是那野和尚真的想做什么,又岂会让荥阳王妃得知消息,然后递到你这边。” 陆明邕捏了捏眉心:“就是不清楚他们的目的,荥阳王妃到白府传达消息时,有人尾随其后。” 风先生疑惑道:“有人尾随?这是想让她传达给你知晓,还是怕她传达给你知晓?” 陆明邕道:“迷惑之处就在于此,头疼,此事透着奇怪,但却找不到原因。” 风先生道:“得去趟福王府确认才行,然而这事你我都办不了,得让郡主去一趟。” 福王疼宠珍璃郡主,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儿孙,要想问出什么,还真得让珍璃郡主跑一趟。 陆明邕下意识反驳:“不行,实在太危险了。” 风先生道:“你看,这是不是目的?无论是要八字,还是蛊惑福王夫妇,兴许都是冲着郡主来的,如今郡主是最能影响大局的人。” 陆明邕正要开口,长随连忙来报:“老爷,小姐求见。” 风先生眉头一蹙:“让她进来。” 文茵很快便来了,她冲陆明邕行了个礼,随即道:“父亲,我有事禀报。” 风先生温和道:“什么事,你说便是。” 文茵道:“今日我去游船,偶然看到福王府方向有河灯飘来。本来这事在初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我却看见有人悄悄从河灯里取出什么。” “于是我便命护卫跟去,方才护卫来报,说那人取走的东西,几经周折,最后被卖进了普泽寺,而那东西竟是许多生辰八字。” “我原本认为,普泽寺的人拿生辰八字,是为了故弄玄虚,诓骗香客捐香油钱,但事后又觉得不对。” “普泽寺自从轻尘大师来了之后,香火鼎盛,香客如云,这样一个地方,为什么需要收集大家的生辰八字?” 风先生点头,表示已经知悉此事,他道:“文茵,做得好!为父知道了,时辰已晚,你快去休息吧!” 文茵向二人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陆明邕道:“你这女儿,看起来与先前不大一样了。” 风先生道:“自从被从楼里带回来后,是没有之前任性了。” 陆明邕没有再过多把注意力放在文茵身上,而是又回到了方才的话题,他问道:“又是普泽寺,妹夫有什么看法?” 风先生道:“我始终觉得他们取走八字一事不是重中之重,但需要密切跟进,而福王夫妇的事,才是当务之急。” 陆明邕赞同地道:“福王夫妇的影响力不小,他们若是有问题,到时候的确很难搞。” 风先生道:“好好安排一下,让郡主去看一趟,至于普泽寺的事,交给你们麒麟卫跟进,文武百官也要盯紧了,若有异动,立即处理。我则负责想出解决之策,供陛下防患于未然。” 陆明邕拍拍膝盖,站起身来:“来找你准没错,费脑子的事情我不想干。” 风先生白了他一眼:“你也动动脑子,别跟你爹一样,就只会动拳头,人总要全方面发展嘛!” 陆明邕笑了笑:“此事由你盯着,我放心,百官虽然怕我,但并不听我的话,还是你比较靠谱。” 风先生道:“也不可完全把注意力放这上头,万一这只是某个野和尚为了在轻尘大师闭关时抢其地位搞出来的,我们就白忙活了。” 陆明邕道:“你说得到八字会不会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拿到她们的字迹,以便仿造字迹递一些消息?” 这些贵妇的背景盘根错节,几乎遍布整个权力网。 若是仿造贵妇的字迹递一些挑拨是非的信,还是会引起很大的麻烦。 风先生道:“一切皆有可能,这个就得你去查了,我不像你,手下有这么多麒麟卫士。” 陆明邕道:“行,事情就这么定了。” 风先生颔首:“没什么事就快些回去,别打扰我干活。” 陆明邕道:“你以为我想来看你这个臭老头?我是想来和零说说话,天下仅有的影卫,如今在你身边,真是让人羡慕。” 零被帝释天伤了后,就一直养伤。 最近伤好一些,便来到了风先生这里护卫。 风先生没有理会他,埋头继续批阅公文。 似乎只有无休止的忙碌,才能让自己不去担心。 陆明邕甩甩袖子便走了。 风先生想了想,吩咐长随道:“明日小姐起床后,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或是什么想要的,只要能做到,都满足她。” 越国公府。 陆明邕回来时,派去查探福王府消息的人都回来了,却被告知一切如常。 陆明邕没有多想,径直走进他所居住的院子。 果然,他的亲信又拿到一名刺客。 陆明邕走过去捏着刺客的脸颊仔细看了几眼,随即重重甩开,吩咐道:“拖下去问消息,问不出来就千刀万剐吧!” 护卫把刺客拖了下去。 陆明邕走进屋子,看到珍璃郡主睡得香甜,他眼神不由自主变得柔和。 他脱下外披,躺到珍璃郡主身边,把珍璃郡主捞入怀里。 原来,他预料到刺客会趁他离开越国公府时,再度来刺杀,所以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敢前往相府。 这还得多亏了表哥留下的书,若是屋外没有布上阵法,只怕护卫没这么顺利能抓到刺客。 “都办好了?”珍璃郡主握住他搭在腰际的手,迷迷糊糊地问道。 陆明邕道:“都办妥了,好好睡。” 珍璃郡主轻轻地“嗯”了一声,随即道:“你回来我就踏实了。” 说完,她的呼吸变得十分均匀,已是进入了梦乡。 陆明邕的声音如同春风在耳畔呢喃:“在你身边,我也踏实。” 这边的事情暂且还没有个结果,但陆明瑜一行人所遇到的问题,却取得了进展。 众人本坐在毯子上等候,不料,小黑却越过远处的山头,朝着这边风驰电掣地奔过来。 小红看到小黑,激动地叫了几声。 待小黑越跑越近,陆明瑜却有些慌了:“昭华和灰灰呢?怎么只有小黑回来?” 第1231章 这奇特的兄妹情 众人迅速收拾东西,围拢到小黑身边。 小黑冲陆明瑜嘶鸣一声,扭头就往方才奔来的方向跑。 陆明瑜与谢韫对视一眼,当机立断:“跟上!” 于是,阿六背起顾念,司马玄陌扶着云斐,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跟在小黑身后。 刚翻过小山包,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眼前凭空浮现一座怪石嶙峋的石林,就那么凭空出现,像是原本有一块无形的屏障遮住了它。 而他们的出现,便是揭开屏障的大手。 先是石林顶端在空中露出真颜,缓缓向下,直到整座石林出现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遮天蔽日的石林却虚晃一下。 “小心!” 陆明瑜话音刚落,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石林便消失不见了。 而靠近石林的几人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谢韫与陆明瑜大眼瞪小眼。 陆明瑜迅速拔下簪子掷出,可簪子疾速射向远处,直至消失不见,也没有刺中任何实物。 其他的人与马,就这样哦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谢韫白了她一眼:“可惜了那簪子,败家娘们儿,你可知道那簪子值多少银子?” 陆明瑜冷哼一声:“与我这鱼肠剑比起来,如何?” 谢韫嫌弃地道:“就不会扔点别的东西?” 陆明瑜咬牙:“扔你,你愿意?” 谢韫抱手:“且看你能不能扔得出去!” 陆明瑜摩拳擦掌:“试试?” 谢韫却没理会她,四处观察一下情况,待确认石林是真的消失了后,他疑惑地呢喃:“莫非,出口就在石林里?” 陆明瑜拎出袖底正在酣睡的明珠,捏着它的脖子甩了甩哈喇子,道:“他们应该没有危险,否则明珠早急了。但这肥貂越来越没用了,都不带我们找到石林的位置。” 明珠挠了挠肚皮,继续酣睡。 谢韫道:“这会儿难搞了,茫茫的荒草地,连只鸟都没有,也不确定石林何时会出现,我俩没有食物和水,根本撑不了多久。” 陆明瑜道:“饿了就吃/你,虽然没有多少肉,但为了能活下去,只能忍住恶心吃下去了。” 谢韫瞪着她:“真是恶毒!” 陆明瑜翻了个白眼:“在我这话这么多,怎的就不见你跟二嫂多说几句?” 谢韫冷笑一声:“我在讨厌的人面前,话总会多一点。” 陆明瑜没好气地道:“怎么留下的是你不是别人?” 谢韫道:“你以为我想留下?” 陆明瑜捞了捞袖子:“小心我锤死你!” 谢韫道:“一天天的不务正业,就想着打人。有那功夫,找找出口行么?” 陆明瑜诧异地看着他:“哟,你也知道当务之急是找出口?” 谢韫瞥了她一眼:“省点力气行么?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东西,说那么多话,也不怕口干。” 陆明瑜慢条斯理地从腰间的布包里取出一块饼,得意洋洋地睨了谢韫一眼。 随即,她又晃了晃布包,有“咚咚咚”的水声响起。 “预防走散时准备的,难道你没有?” “什么?你过惯了仆从如云的日子,没想到要准备这个?” “那能怪谁?总不能怪二嫂吧!毕竟一无是处的废物是自己呀!” 陆明瑜盯气炸了的谢韫好一通数落,把吃的又装了回去。 谢韫翻了无数次白眼,趁陆明瑜不注意,他身形一闪,就要去掏陆明瑜腰间的包包。 结果,那只不安分的手,却被陆明瑜抓住。 她笑吟吟地看向谢韫:“什么?连我因为衍蛊两次功力大增的事你都忘了?看来有人只有吃虫卵的份了。” 谢韫赏了她一记栗子:“都当娘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泼皮?” 陆明瑜捂着脑壳,连忙放开谢韫的手:“二哥,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谢韫冷哼一声:“还不是让你醒醒神,别忘了正事。” 陆明瑜揉了揉被谢韫敲得生疼的脑袋,忽然歇了玩闹的心思。 她凝着谢韫,小心翼翼地问:“二哥,是不是找到你真正的家后,你就留在那,不回来了?” 虽然相处方式比较奇特,但自己心底,到底是喜欢这个二哥的。 有多喜欢,大概就是有多爱就有多恨那种感觉吧。 见面时恨不得掐死他捏死他打死他踹死他。 见不到时,却又不由自主回忆起在他面前如同小孩一般顽劣的感觉。 与长兄毫无掩饰的宠爱不同,在二哥这里,她总能感受到一种别样且深沉的关心。 她到底是希望一家人在一起的,因为一直以来都在一起,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分开。 谢韫无比认真地道:“傻子,我不是已经拥有自己真正的家了么?” 陆明瑜露出失落的神色:“真是大煞风景,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看来是白高兴一场。” 谢韫又想赏她一记,结果被她躲开了。 她指着谢韫身后:“你看,那是什么?” 谢韫不为所动:“别以为能骗过我。” 陆明瑜没有理会他,往谢韫身后疾速掠去! 待谢韫转身,她手中便拎着一只大鸟。 那火色的羽毛,深黑的飞羽,细而长的脚,体羽白而带水红色,飞羽黑,覆羽深红,诸色相衬,非常艳丽……分明就是血河旁生存的鸟。 谢韫震惊:“怎、怎么出现的?” 陆明瑜道:“就那么凭空出现的,但绝对不是上天派来的。” 谢韫道:“放开它,放开它,说不定它能为我们引路。” 陆明瑜道:“你就不好奇,秘境里的鸟怎么会出现在这么?” 谢韫将折扇“唰”地打开,像看白痴一样扫了陆明瑜一眼:“那片石林都能凭空出现,一只鸟有什么稀奇的?” 陆明瑜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而是道:“我愈发确信,这个阵法十关相连,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圈子,所以阵法才能存在这么多年。” 谢韫颔首:“恐怕是的。你看这满目的荒原,草被蝗虫啃噬得只剩下一簇簇干枯的草桩,等蝗虫没得吃了,便会转去吃肉。” “这时便会有偶尔误入的大鸟供它们啃食,可一只鸟的数量毕竟太少,能不被饿死的蝗虫并不多。” “所以这片土地的蝗虫数量才会因为饥饿而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至于泛滥成灾影响到其它区域。” 陆明瑜叹了口气:“如果真如你所说,这鸟只是被投进来的食物,那么用它来找出口,实在不靠谱。” 第1232章 这该死的兄妹情 说着,她用披帛把大鸟的脖颈拴住,准备牵着大鸟走,等到实在没东西吃了,就拿大鸟来果腹。 谢韫表示赞同:“可以,在找到出口前,我建议先把这鸟烤了。” 大鸟仿佛能听懂,跳到谢韫肩膀上,对着他的脑袋一顿猛啄。 把他一下子给啄懵了。 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将大鸟拍走时,已经太迟了。 齐齐整整束起的发髻被啄散,脸上一块一块的红痕,狼狈得就像被人套麻袋暴打了一顿。 陆明瑜指着他捧腹大笑:“你看,讨厌的人连动物都不喜欢。” 谢韫狠狠地瞪着她:“笑什么笑?!还不把这死鸟宰了,我要吃了它!” 大鸟又要扑上去,陆明瑜拽住披帛,好歹把鸟给控制住了。 可大鸟转过身,撅着屁/股就赏了谢韫一泡大便。 “啊!——”枯草黄天的原野中,瞬间响彻谢韫绝望的吼叫。 陆明瑜笑得前俯后仰,实在笑不动了,她就把大鸟放开,坐在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生无可恋的谢韫。 她不急着找出口,这么大的地方,快一步漫无目的地找和慢一步漫无目的地找,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大鸟得了自由,用脚趾把土刨起来,而后再用短而厚的嘴开始去啄食土壤中的蝗虫卵。 陆明瑜看着大鸟的动作,冲谢韫挑了挑眉:“看来你猜错了,并非是通过控制蝗虫的食物多少来控限/制他们的数量,而是趁它们还是虫卵时先让大鸟来洗劫一遍,这样孵化出来的,也就没有那么多。” “原来那群大鸟的食物来源是这样的,怪不得我们在阵中阵时,没有看到大鸟进食。” 谢韫试图把自己的头发捋好束起,他说:“就不能是两者合一?虫卵时,大鸟吃蝗虫,孵化后,蝗虫吃大鸟?” “它们正是这样互相控制对方数量。然后大鸟的粪便,还可以给这些草提供食物,整个圈子都是不可分离的共生关系。” 陆明瑜道:“你说的十分有道理,但如果真是这样,就意味着还会有大鸟来带这片荒原,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跟着大鸟走,不就可以又回到石林了?” 谢韫回道:“这只鸟一点惊慌的样子都没有,不像是落单了,我们再等等,兴许就能等到鸟群。” 陆明瑜拔了一根鸟毛放在手里把玩:“且等着吧!这会儿盲目地寻找,估计也找不到出路。” 谢韫束好头发,怎么也找不到发簪,他在草桩里刨了刨,发簪没找到,反而捏破几个蝗虫卵,恶心得差点就吐出来。 陆明瑜取出手帕,倒了些水把手帕沾湿,然后递给他:“擦擦吧!你这杀猪一般的叫声太难听了。” 谢韫接过帕子,可却犯了难。 一只手他没办法擦,两只手就得放开好不容易束起的头发。 陆明瑜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蹲下,拉过他脏兮兮的手,认真地为他擦拭起来。 “你的手,倒是比昭华的嫩很多,一看就是握笔的。”陆明瑜擦得很认真,边擦边道,“兄长的手也满是老茧,粗糙得不像样子,由此珍璃还跟我抱怨,说被他握着肌肤都是疼的。” 谢韫耐心地听着,神色忍不住柔和下来。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已经做了母亲,可发际的一圈绒毛,衬着那洁白莹润的肌肤,倒像是未出阁的少女一般。 不知怎的,这张曾经让他抓狂的脸,此刻却让他感到温馨。 这时,陆明瑜也松开了他的手,取出一条蓝色丝带,把他保养得乌黑油亮的头发束紧。 陆明瑜说:“除了昭华,我还没给别人束过发。” 谢韫轻笑:“你就不怕昭华吃醋?” 陆明瑜摇头:“不告诉他便是。” 谢韫拉了拉垂下来的飘带,目光又柔和了许多:“好,也不能告诉阿绥,这是我们兄妹之间的秘密。” 陆明瑜很认真地道:“二哥,我是舍不得你的,如果你就此留在出云,有空记得多回来看看。这次为你束发,就当是分别前送你的礼物。” 谢韫难得没有摆臭脸,他一字字道:“陆府就是我家,大秦就是故乡,落叶归根,我总要回来的。” 陆明瑜道:“虽然分开很不舍,但如果分开是为了走向更好的生活,我会真心地祝福你。好好待二嫂,我们不在身边的日子,她就是那个陪伴在你左右的人。” 谢韫道:“阿绥是个难得的好女子,虽然人为人粗鲁,没有任何女子的样子,但她很善良,也很正直,我就喜欢这样满身缺点却让人离不开的她,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 陆明瑜摸了摸眼角,笑道:“和你说这种真情流露的话,我真是觉得腮帮子酸,难以启齿。” 谢韫忍俊不禁:“不瞒你说,我身上也起鸡皮疙瘩了。” 兄妹俩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谢韫把手伸到陆明瑜的头顶,终是没有拍下去。 这种亲昵的动作,他从未做过,不知该如何下手。 陆明瑜抓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脑袋上放。 头皮感到一阵微微的凉意,可心底的温暖的感觉,却缓缓弥漫开来。 整个人也随之浸在幸福中。 陆明瑜有些唏嘘:“这恐怕是我们兄妹俩第一次如此和谐地单独相处,都怪开始时梁子结大了,那时候你不该出主意放蛇咬小茜的。” 提及此事,谢韫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他用力推了一下陆明瑜的脑袋,生气地道:“不提还好,你这恶毒的女人,竟然让我拉了那么久的肚子,一条小命险些交代在那巴豆粉上!” 陆明瑜反唇相讥:“难道不是你先惹的我?” 谢韫道:“那时候立场不同,这还有谁对是错的说法么?”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和你根本无法好好相处!” 谢韫道:“你以为我想见到你?烦死了!看到你就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大鸟趁他们吵架之际,悄悄退了几步,然后撒开丫子狂奔。 二人反应过来,追在大鸟身后跑。 期间,陆明瑜伸腿一绊,谢韫摔了个狗吃屎。 “臭娘们!你站住!” 他大怒起身,追着陆明瑜便要打。 互相都憋着怒气,谁也不准备让谁。 就这样在荒原中追着跑。 翻过两个山头,大鸟嘶鸣几声。 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遍地火红的鸟群。 陆明瑜叉腰大笑:“这也能找到?我果然有锦鲤附体,鸟都在这了,出口还远吗?” 第1233章 这里,安全吗? 谢韫又赏了陆明瑜一记栗子,望着她抱头痛呼的神情,脸色才好了许多:“你看,幸运是假的,你不是没躲过我的惩罚?” 两人又莫名其妙的不生气了,一起坐在山包上看着大鸟刨土吃虫。 火色铺陈,像一块瑰美艳丽的锦缎。 陆明瑜叹道:“有时候想想,这一辈子还真是值得,这世间的奇迹见证过,这世间奇特的事件亲历过,这世间不为人知的秘境也闯过。” 谢韫道:“义母曾说过,每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的,但这生活的苦,品着品着就甜了。” “比如说你,有的人只会看到你幼时的颠沛流离,有的人又看到你如今举世无双的尊荣,但有的人看到的,却是你砥砺前行的勇气。” “没有人能看到你的全貌,但你应该知道,成就你人生的,是所有的酸甜苦乐。” “希望你能在苦难时勇往直前,也希望你能在尊荣时平安喜乐,更希望你在奋发向上时能享受沿途的风景。” “这大概是我能给予你的,最衷心的祝福。” 陆明瑜忽然笑了,浅浅的梨涡漾开,一双美丽的眸子比太阳还要明媚。 “怪不得昭华离不开你,你这张嘴,有时说话挺中听的。” 谢韫道:“二哥我给你的幸福只此一次,好好享受吧!” 陆明瑜笑吟吟地望着眼前的风景,火色倒映在她的眸底:“那条披帛可惜了。” 谢韫望着被鸟群踩踏的披帛,用扇子扇了几下风:“败家娘们儿,那是鲛纱,白黎的库存也不见得能有几块!” 陆明瑜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丢了白大哥会想办法给我寻来新的。” 谢韫又开始他的毒舌:“虽然你人不怎么样,但却挺招人疼,这么多人真心待你。” 陆明瑜捧着脸笑道:“虽然你人挺好,只可惜不招人疼。” 兄妹俩又吵了起来,吵吵闹闹,整个下午便过去了。 夕阳沉下地平线,余晖倾洒在起起伏伏的荒原上。 把成百上千的大鸟映照出更加火烈炽艳的颜色。 日落十分,该是大鸟归巢的时刻。 陆明瑜一直盯着鸟群,忽然眼眸骤凝:“二哥,鸟变少了!” 谢韫仔细看去,眼前的情景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但确实,鸟的数量正在变少。 “走!” 谢韫当机立断,与陆明瑜以最快的速度扎往鸟群当中。 只是这短短的时刻,便只剩下十数只鸟。 没有任何预兆,看不到任何破绽。 鸟,就这么消失了。 “二哥!快!” 电光火石之间,陆明瑜抓住了披帛,另一只手也拽住了谢韫的袖子。 并没有移动几步,眼前的景致却完全变了。 他们已回到石林当中,而消失的所有人就在他们面前。 方才在啄食的大鸟也在眼前,正有秩序地扭着屁/股回到阵中阵当中。 一刹那的时间,几步的距离,所处的位置完全不一样。 陆明瑜有些晃神,手依旧没有放开。 “我砍!” 是阿六的声音响在耳侧,等陆明瑜回过神来,阿六正在向谢韫道歉:“公子,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想砍了你的袖子,可不知怎么的,却砍了。” 谢韫甩甩破烂的袖子,主动离陆明瑜远了些许。 阿六贱兮兮地凑到陆明瑜耳边:“主子,你们在荒原上发生的所有事,我们可都在石头顶上看得一清二楚。殿下的脸可臭了。” 说着,阿六解开大鸟,翻了翻大鸟的尾巴:“不知道是公是母,要是公的,只怕难逃一死咯~” 陆明瑜:“……” 阿六把鸟放开,长孙焘便从石头顶上飘下来。 他笑如和风:“晏晏,没事吧?” 陆明瑜忽然觉得他的笑有些刺眼,但却装作若无其事:“没事,这不回来了?你方才也是碰上石林,才回到了这里的?” 长孙焘颔首,仿佛没有计较方才看到的任何事:“人在石林中,石林的位置和方向都没有任何改变,荒原也没有任何变化,但在荒原里,这石林却是会移动的,暂时没搞明白是什么原因。”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所在的秘境,的确是一座庞大的阵法,适用阵法的基本知识。但因为这阵法我们闻所未闻,所以没办法知道它的运行原理。” 陆明瑜看向闲适地坐在地上休息的众人,好奇道:“这是找到出口了?怎么大家偶读好像并不担心?” 长孙焘点头:“既然适用阵法的基本知识,那么就可以判断出生死门所在,只要稍微移动几块石头,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陆明瑜道:“那……怎么还不走?” 蓝灵灵屁颠屁颠跑过来,衣裳里兜着一大堆蛋。 她一脸讨好地道:“娘娘饿了吧?吃完再走?” 陆明瑜:“……” 原来是等着她来做饭,难不成大家都残了吗? 司马玄陌抱来一堆柴火,找了个稍微平坦的地方丢下去,他拍拍手道:“阿瑜,这是我从阵中阵里捡来的干枝,你看看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再去捡。” 蓝灵灵把衣裳兜着的蛋往陆明瑜眼前一摆,赔笑道:“这是顺手捡来的蛋,比鹅蛋还大,一定很好吃。” 陆明瑜道:“秘境里的一切息息相关,我们把蛋吃了,影响鸟的数量,可能会引起很多未知的反应。” 蓝灵灵道:“没事,我们还吃了鱼呢!反正都影响了,也不在乎这几个蛋。” 司马玄陌道:“阿瑜别听她胡说,蛋有很多,我们没捡多少。” 陆明瑜吸了口气,认命地道:“把火升起来。” 司马玄陌勤快地去生火。 南宫绥绥看着谢韫一身狼狈,从小红背上的皮囊里取出一套衣裳,递到谢韫面前:“去换了吧,这么脏一定很难受。” 谢韫握住南宫绥绥的手,笑着应道:“好,都听你的。” 谢韫抱着衣裳走了,留下被泥糊了一手的南宫绥绥,神色有些复杂。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夜色完全拉下。 陆明瑜仅用一个小罐子,便把鸟蛋做出了许多不同的菜色。 众人围着火堆吃着美食,有说有笑,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吃过饭后,谢韫问道:“在这休息一晚,还是立即出去?” 长孙焘道:“只能在这休息一晚,出口要等到天明时才会被找到。” 谢韫望着光秃秃的石林,这里没有一点生机,不安之感立即蔓延:“这里,安全么?” 第1234章 试探她的真心 没有任何生机,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会来袭击他们的生物。 长孙焘道:“这里目前是安全的。” 既然长孙焘这样说,众人也没有什么顾虑。 几人吃完东西,司马玄陌才端着吃的递到云斐面前,像施舍一样将东西放下:“我们吃完了,现在轮到你。” 云斐笑了笑,也不在意司马玄陌喂狗一般的态度,他道:“多谢荥阳王。” 司马玄陌觉得无趣,便不再逗他,转身去和蓝灵灵吵架。 云斐把装菜的盖子打开,看着里面鲜嫩金黄的蛋,还冒着热气,忽然又笑了:“这也不像残羹冷炙啊……” 阿六刚把头伸过来,便见云斐碗里分量极足,且品相俱佳的菜,委屈大叫:“主子你偏心,给他的比给我的还多!” 陆明瑜白了阿六一眼:“下顿你别吃!” 阿六委屈地撇撇嘴,不敢再多说。 云斐像是担心阿六和他抢吃的,端着小罐子大快朵颐,风残云卷,不一会儿,吃得半点不剩。 他满足地打了个嗝:“多谢款待,好吃!” 陆明瑜端着水和药来到他身边,边把药倒出来边道:“你的气色似看起来好了许多,再服几天的药就该痊愈了。” 吴提收回看向她的目光,认真地点点头:“嗯,多谢。” 陆明瑜把药递过去:“把它服下,有点苦。” 云斐把药丢进嘴里,然后还嚼了几下,任苦涩蔓延,也并未皱一下眉头。 这边,谢韫觉得如芒在背毛骨悚然:“昭华,每次瑜儿给云斐喂药你都盯着,但这次怎么没盯?为什么反而盯着我?盯着也就盯了,你擦剑做什么?” 长孙焘继续盯着谢韫,淡声道:“没什么。” 谢韫被他看得如坠冰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 他疑惑不已:“你这不像没事的样子?好像中邪了似的。” 长孙焘神色未变,依旧淡声问道:“没什么,真的。” 谢韫不自觉地拉了拉衣襟,脊背生寒的同时,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往后退了些许,又左摇右摆几下,确认长孙焘的确在看他,眼底隐隐有杀气,他终于不淡定了。 他退到南宫绥绥身后,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昭华想杀我?” 南宫绥绥波澜不惊地道:“你穿水墨色衣裳,配什么蓝绸带?” 谢韫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把丝带取下来,拔了南宫绥绥的一根玉簪将头发簪住。 也就在这时,长孙焘才没有盯着他。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挨着南宫绥绥,不敢轻易走开。 众人吃饱喝足,围着小火堆休息。 陆明瑜靠进长孙焘的怀里,把他的手握住。 不知为何,他略显锋锐的眉宇,此刻便柔和了下来。 这也许大概就是好哄吧…… 真的也太好哄了些。 另一边,红姜自从怀疑小茜并未忘记前尘旧事后,一直疯狂地找机会试探。 好像只有找到小茜并未失忆的证据,她才能罢休。 这日,她终于鼓足勇气来到帝释天面前:“主子,属下有话要说。” 帝释天冷酷的眸子那般无情:“若是小茜的事,不必多言。” 红姜跪了下去,恳切道:“属下发现一些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今日就算主子要了属下的命,属下也照样要说。” 帝释天寒如冰魄的声音响起:“下去!” 红姜凝着帝释天的眼里,有哀求,也有绝望:“主子……” “砰!”帝释天随手一甩,红姜飞出去,重重地撞在窗户上。 噼里啪啦,她与窗扇一起跌落在地,口吐血沫,灰头土脸。 但她没有放弃,艰难地爬向帝释天,一步、两步……爬到帝释天面前跪着,像一条被主人虐打得遍体鳞伤,却依旧相信着主人,乞求主人垂怜的狗。 她拽紧帝释天的衣摆,喉咙都是血,以至于她的声音都是含糊的:“小茜她……属下认为她根本没有失忆,难道主子不想知道您在她心底的位置么?” 帝释天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语气淡得就像凛冬里摇动枝头落雪的风:“大言不惭,你想怎么死?” 红姜艰难出口:“属下有、有证据,她的近身侍婢经常听到她叫长孙焘的孩子大宝,还自称姨姨……” “如果失忆了,怎么会叫出长孙千昱的小名?如果是失忆了,怎会自称姨姨?这一切,分明就说明她根本没有失忆!” 帝释天冷哼一声,仿佛红姜的一切心思在他冷静的眸子注视下无所遁形:“那么多事你不去做,盯着小茜做什么?你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的心思?” 红姜的声音都虚弱了,可她依旧坚持:“主子,属下担心小茜会找机会伤害您,属下会这么说,也是因为对您一片赤诚啊!” 帝释天冷冷地甩开她的下颚,用帕子擦了擦手,那模样,就像在嫌弃她脏似的。 “你最好有一个好的计划,否则,本座不要了这副躯壳,也容不得你对小茜有任何不轨之心!” 红姜垂手,掩住眼底支离破碎的情绪。 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恨多一点,还是嫉妒多一点? 但是这些情绪就像是毒药一样,把原本苦守也觉得幸福的她,变成一个偏执疯狂,拼命想致一人于死地的魔鬼。 这么多年的岁月,十死九生的经历,她见识过主子最风光的模样,也见识过主子狼狈的时候,可为什么,她依旧像个笑话? 眼底的泪被逼进去,渐渐染红了双眸。 如果妒恨交织有颜色,那么都显现在她此刻的双眸中。 她用了半响,才沙哑出声:“主子,属下必定能做到天衣无缝,让您试探出小茜的真实情谊。” 不成功,便成仁。 这次,她豁出去了! 就算是死,也不让小茜继续蛊惑主子。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能动摇主子的决定,也不允许任何人,会有伤害主子的可能。 况且,小茜的种种反常让她笃定,小茜根本就没有失忆! 那就让主子看看,小茜究竟是怎样一个货色! 第1235章 快带着孩子走! 夜里,山居内灯火摇曳。 山风有些大,吹得临窗的碧桃左右晃动,轻轻叩响窗扉,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小茜把大宝交给已经忘记一切的王嫂子,进厨房忙活了许久,然后端着一托盘色香味俱全的夜宵,轻轻推开帝释天的门。 帝释天还在烛光下忙碌,见她进来连忙放下笔,把手伸了过去:“夫人,你来了。” 小茜无奈地道:“我手里拿着东西,怎么与你牵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不把小桌收拾一下,好给我拾掇出地方放东西。” 帝释天抖开袍子,慢条斯理地起身,把小桌收拾干净,然后接过小茜端着的托盘,忍不住闻了一下:“这是什么?这么香!” 小茜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这是粥,我熬得很烂,好让你吃着舒服些。” 帝释天眼眸一软:“你还带孩子,别去厨房忙活,太辛苦了。” 小茜跪坐在小桌前,又开始了她的抱怨:“辛苦倒是真的,那孩子就像是我一个人的,你也从来不管,我又要忙着照顾孩子,又要忙着照顾你的身体,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浑身酸痛。” 帝释天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为夫知道,夫人很辛苦。但我还是建议,把孩子交给奶娘,这样你也能轻松些。” 小茜喝了口水,摇头执拗地道:“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但我看得出来,这山居里的人都很害怕你。” “他们看你的眼神,不是单纯的惧怕强者,而是惧怕他们此生最怕的东西那样。” “我不想孩子长大后,和别人一样惧怕你,所以我必须亲力亲为地照顾他,给他母亲的关爱,让他学会我的勇敢,也让他懂得敬你爱你。” 帝释天真想去盛粥,听到这话,他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小茜:“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小茜取了一个碗,把粥盛放在碗里,笑吟吟地递向帝释天:“无论别人眼里的你如何,在我心里,你都是个温柔而体贴的人,如果你对孩子能更上心一点就好了。” 帝释天被这话哄得心花怒放,甚至忘了那根本不是他的孩子,反而认真地与小茜探讨育儿方法:“我不是不上心,只是不能太上心,你做慈母,我总要做严父,免得以后没人能管得住他。” 小茜看着他,有些怔忪:“原来如此,知道你有这份心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不疼他。” 帝释天接过粥仔仔细细地喝了起来,等到一碗下肚,他才道:“你若太累,下次就别做了,我不愿你太辛苦。” 小茜捧着半边脸,目光放下窗外:“你每日处理公务本就不易,饭食哪能对付着吃,我总要亲力亲为,亲自照料你我才放心。” “虽然我什么都记不得了,连你曾经的好也都忘记,但是直觉告诉我,你对我一定是不错的,我想好好待你。” 听到这里,帝释天呆怔半响,露出一个璀璨的微笑,就像孩子买到了喜爱的糖果。 他放下碗,想就此算了,这样的小茜一定不是假的。 也不枉费他放弃一切从大秦带过来。 然而不知怎的,红姜的话言犹在耳。 “您不想知道您在她心底的位置吗?” 他想,迫切地想。 尽管眼前的人那么完美,每一句絮絮叨叨都能让他心底熨帖。 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能让他心软。 但就是因为太美太好,才让他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所以,他还是想知道小茜的真心。 哪怕手段不那么光明正大。 他轻咳几声,空气中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小茜关切地道:“你怎么回事?不会是贪凉了吧?” 帝释天轻轻摇头:“我无碍,,夫人不必挂心。” “都咳嗽了还说没事,我去煮一些润喉的东西给你喝。”小茜把碗和汤匙收好,端起便走出屋子。 “啊!” 随着碗碟掉落的声音响起,小茜惊声尖叫。 紧接着,灯下泛起寒光,直接向她的胸/口刺来。 可是,就在下一瞬间,她已被护在怀里,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只是脸上有热血流过的滚烫。 她惊惧抬眸,是肩头被刺/穿的帝释天,正对她柔柔一笑:“闭上眼别看,我杀人的时候样子很恐怖。” 小茜听话地闭上眼,心思却急速转动。 怎么回事? 帝释天怎么会流血? 还没等她思考出一个结果,帝释天的声音再度响起:“夫人,可以睁开眼睛了。” 小茜把眼睛缓缓睁开,抬眸便是帝释天带血的脸。 身旁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体。 而帝释天,虚弱地冲她一笑后,缓缓跌倒下去。 “风瑕!” 小茜喊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他。 帝释天躺在小茜的臂弯里,面庞血色尽失,看起来像是活不成了。 他递给小茜一把匕首,急切地叮嘱道:“快,带着孩子走,离开这里。” 小茜被这一幕整得有点反应不过来,她还在疑惑,为什么帝释天会受伤。 她只记得帝释天在变成怪物时才会被她刺伤,此时帝释天分明是正常的样子,怎么会流血? 可那铁腥味与粘/稠感,以及帝释天肩膀上鲜血直流的血洞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手里的匕首很凉,握着压手,想必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她揽着不停叫她走的帝释天,眼眸紧紧地盯着匕首。 只要插下去,只要插下去是否能结果帝释天的狗命,让一切悲剧终结,而她和大宝也能回到心爱的人身边? 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叫嚣着,呐喊着,让她再给帝释天几刀。 甚至那声音盖过帝释天虚弱而急切的呼唤,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几乎要控制她的思想。 可她还是忍住了,因为她没有看到红姜。 要是杀了帝释天,红姜能饶过她吗? 她和大宝要怎么活下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虽然帝释天危险,可待在帝释天身边,她至少是安全的。 想到这里,小茜敛住眼底情绪,把匕首扔到一边,哭着喊道:“我不走!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第1236章 一刀两断 帝释天眼底最后一丝冷寂,也被小茜的泪花给冲化了。 他唇角挑起,先是一个小小的弧度,接着,便是一抹大大的笑容。 就连万年雪寂的眼底,也装了满满当当的喜悦。 他伸手,缓缓撷去小茜脸上的泪花:“别哭,我死不了。” 小茜下意识要躲开他的手,但还是逼自己忍住了。 死不了? 果真死不了么? 他在高兴什么? 小茜看不懂这个魔鬼一般的男人,但直觉告诉她,她做对了选择。 她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声音却带着担忧:“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救你?” 帝释天的笑容仍旧未消失,明明重伤奄奄一息,他却好像捡到宝似的。 他说:“红姜马上就回来,你放心。” 小茜嘴巴一扁,眼泪又滚了下来:“我才不放心!那女人一直觊觎你,要是回来看到你这样,她是不是要摸你抱你了?我不要她碰你!” 小茜任性的话,再一次让帝释天展颜。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酣畅淋漓,仿佛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痛快过。 小茜再笨,也终于察觉出异样,但越是如此,她越是不敢露出分毫。 她害怕地道:“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好不好?” 帝释天止住笑意,认真地道:“我开心,真的很开心,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小茜趁机推开他,恼怒道:“都这样了,你还说这种疯话!” 帝释天躺在地上,捂着肩膀露出痛苦的神色:“好夫人,你轻点,为夫伤口疼。” 小茜冷哼一声:“我看你根本不会疼!” 帝释天示意小茜看向院门:“红姜来了,别担心,她医术很好,我会没事的,你要是不想让她摸我,可以听她的指挥,让她教你怎么给我处理伤口。” 小茜忽然大惊失色:“孩子!孩子会不会有危险?你先躺着别动,让那女人来治你,我去看看孩子!” 说完,小茜神色慌张地跑了。 经过红姜身旁,她恶狠狠地瞪了红姜一眼。 红姜疑惑皱眉,走近帝释天时,却见帝释天躺在地上傻笑。 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就像个大男孩,躺在血泊之中笑得像个傻子。 红姜见他如此,便知道了结局。 她不敢提及小茜的事,只是道:“主子,属下扶您进屋,给您治伤。” 帝释天不以为意:“一剑,换来她的死在一起,我心满意足了,红姜,这次要好好赏你。” “活不下去”和“不想活”似乎是两种不同的意思吧? 红姜不敢扰了主子兴致,只是又道:“主子,请让属下给您治伤。” 帝释天挥开她伸过来的手,道:“让阿朝来,小茜不喜欢你碰本座。” 红姜伸出去的手一僵,紧紧地咬住嘴唇,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帝释天仿佛没看到似的,就着护卫的手,从血泊之中起身,缓缓走向屋内。 屋里,帝释天盘腿坐在床上,上衣褪下,露出精壮的躯干。 他的肩头鲜血直流,被一柄剑无情地刺出一个大洞。 红姜强忍着悲恸,指挥护卫给帝释天处理伤口。 护卫到底不如她细心,好几次失手,可心情大好的帝释天并未怪罪,且对身体的疼痛毫不在意。 待护卫处理完伤口退出去后,红姜望着满地沾血的纱布,眼眶很红:“主子,您这是何苦?装一袋猪血不行么?为什么要让自己真的受伤?” “你这样不仅要比别人承受更多的疼痛,也会比别人痊愈得慢,要是伤口感染怎么办?” 帝释天笑道:“我若不以真伤试她,又岂能试出她的真心?” 红姜把从他伤口里挑出来的一小根羽毛付诸一炬,心疼地道:“主子已是金刚不坏之体,不死不灭,但这火鸟的羽毛,却比雷击木还要毒,雷击木会让您痛,可它却能让您流血,下次万万不能再用了。” 若是陆明瑜在此,恐怕要惊呼出声。 因为这羽毛,竟和血河边大鸟的一样。 帝释天没说什么,但扬起的唇角还是没有敛住。 红姜见此,愈发气恼。 她狠狠地捏住染血的纱布,直让纱布上的血从指缝里溢出来,触目惊心。 她深吸一口气,道:“主子,难道您还不明白吗?那楚小茜根本就不在乎您?” “方才您受伤时,她是怎么做的?洒两滴眼泪就让您这么开心,现在您伤重卧床,她又在哪里?” “她要是真在意您,根本不会表现得这么冷漠无情,您不能被她骗了!属下才是真心对您的啊,主子!” “啪!” 帝释天没有用任何功力,纯靠力气狠狠地甩了红姜一巴掌,打得十二万分响亮。 红姜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帝释天:“主子……” 帝释天冷酷无情地道:“不许污蔑本座喜欢的人!红姜,本座再也容不得你挑拨离间。” “这一把掌,既是断了你我的主仆情分,也是本座念在你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给你的最后体面。” 红姜的表情,由震惊到惶恐。 她哭着爬到帝释天面前,哀求啼哭:“主子,属下对您一片赤诚,又怎会害您?请主子明鉴,不要丢弃属下!只要您让属下留下来,属下日后再也不敢针对楚小茜了!” 帝释天淡漠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就在她喜出望外,以为主子回心转意时,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知尊卑的东西,要叫她夫人。” 红姜睁大眼睛,捂着嘴跌坐在地上,仿佛瞬间被抽干所有的力气。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动情了。 真真切切的动情,所以才会被蒙蔽双眼也不自知。 真是可笑,那楚小茜有什么好的? 不过是会烧几道菜,会洒几滴马尿,又会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怎么就让坠入魔道的主子动了情。 就算要动,也该是对她啊! 红姜泪流满面,却也心如死灰。 她绝望了,彻彻底底地绝望了。 帝释天沉声吩咐:“来人,把红姜关入雪山之巅,受那风雪穿心之苦,直到生死魂消。没有本座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 听到这个命令,红姜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她被像破布一般拖下去,这才擦了擦眼角,哭着道:“主子,红姜此生遇你,死而无憾。” 字字泣血的话语,传到帝释天的耳里,可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这个世上,牵动他情绪的只有两人。 风澈,会让他怒从心起。 小茜,会让他情不自禁。 仅此而已。 不多时,小茜抱着大宝推开了门。 第1237章 看来,和尸体有关 原来,小茜回去看到大宝后,越想越不对劲。 她不明白这场刺杀是否有蹊跷,但她觉得,为了更好地活着,还是有必要来讨好一下风瑕,于是她抱着大宝来了。 这样不仅能借大宝缓解和风瑕之间的尴尬,也能将大宝放在眼皮子底下,不让他受到伤害。 帝释天看见她,唇角又忍不住挑起:“夫人,你来了。” 小茜白了他一眼:“你看,你还说对孩子上心,怎么也不关心一句?” 帝释天耐心解释道:“夫人,孩子在你抱着,他当然是平安无事的了。这么明显的事实,我何必多此一问。” 小茜恨铁不成钢地道:“无论有没有出事,但孩子肯定稀罕你的关心,你不能如此吝啬你的口舌。” 帝释天笑道:“等他听懂了,我再关心也不迟。” 小茜抱着大宝摇了摇,套用帝释天的话:“等你眼前这个男人老了,你也不要赡养他,等到动不了再说。” 帝释天忍俊不禁:“他又听不懂。” 小茜道:“孩子虽然听不懂,但能感觉到,你要表露出你的关心和疼爱。” 帝释天认真地道:“我尽量。” 尽量爱屋及乌。 小茜把大宝放在榻上,让大宝自己躺着休息。 她则倒了盆温水,端着来到帝释天床边,投了帕子给帝释天擦了擦额头,边擦边抱怨:“真是傻,怎么能用身体给我挡剑?” 帝释天想要握她的手,却被她无情拍开:“把脸擦干净再说!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帝释天望着她投帕子的神情,也不计较她的口不择言。 在小茜再次为他擦脸过后,帝释天道:“同样的,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独活。所以我宁愿自己死,也要让你活下去。” 小茜心里呸了几句,却装作一脸感动的样子。 她实在说不出恶心的话,干脆转移了话题:“红姜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惩罚她?” 帝释天若无其事地道:“哦,她派人来刺杀你,留不得了。” 小茜挑眉:“刚才的刺客是她派来的?” 帝释天颔首:“嗯,她嫉妒我太宠爱你,所以想对你下手。” 倒也没毛病,刺客的确是红姜派来的。 小茜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每一寸肌肤都在抵触这个男人。 但为了活着,她还是要装作感动的样子:“你真好!” 她心情不由大好,没想到红姜竟然被罚了,真是大快人心! 这次再也没有人来烦她和大宝了。 但是她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红姜对风瑕似乎很重要,如果没有红姜,那么风瑕依靠谁? 带着这个疑问,小茜鼓起勇气:“虽然红姜很讨厌,但你用起来得心应手,你把红姜罚了,谁来为你做事。” 帝释天靠在被堆上,鲜少的露出闲适神情,他道:“我既然罚她,就做好找人取代她的准备,你不必为此忧心。” 小茜撇撇嘴:“我当然忧心,指不定是哪个小狐狸精。” 她越是表现出善妒的样子,帝释天反而越高兴,主动向她解释:“九畹不是红姜,她不会惹你生气。” 小茜疑惑不已:“九畹?这不是兰花的意思吗?为什么不直接叫兰花?反而叫这么个风雅的名字,看来,这是一朵学识丰富的小兰花。” 帝释天淡声道:“就是兰花。” 小茜也没多想,她不在意风瑕身边开满百花,她在意的是,千万不要再来一个红姜。 这样她和大宝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帝释天见她拧眉思索,笑问:“你怎么不说话?” 小茜抬眸,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小茜想,这一刻的风瑕,谦和又温柔,根本不像一个疾世愤俗的大魔头。 倒与夫君有几分相像,如若他不曾受到那么多恶意,那么他是否也如夫君那般,成为令人敬佩的国之栋梁? 思及此处,小茜道:“我只是心疼你,你受苦了。” 帝释天满眼都能溢出笑意,他凝着小茜,发自肺腑地道:“你在,我便不苦。” 小茜别开目光,面对这样的风瑕,她为自己的欺骗感到歉疚。 可紧接着,帝释天又问她:“今夜留下来陪我,不回去你的房间,可好?” 小茜的心“咯噔”一下,霎时间心房紧收。 留下来陪他? 啊……这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若是坚持要走,他必定有所怀疑,可留下来的话…… 小茜心乱如麻,但还是心一横,应道:“我不在这儿,能去哪里?” 当然,在这里照顾他的伤,到时候再见招拆招便是。 帝释天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温柔的笑意仿佛能溢出来。 长夜漫漫,小茜把大宝哄睡后,便守在帝释天的床前,片刻不离,倒仿佛她真的关心这个“夫君”。 结果,小茜整个晚上担惊受怕,生怕帝帝释天霸王硬上弓,可帝释天好像极为虚弱,几乎整个晚上都在昏睡。 期间醒来过几次,也只是要了点水,便又继续睡去。 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夜啊…… 翌日。 天亮过后,长孙焘打开了出口。 但见一块巨大的石头缝隙内,凭空显现出一条裂缝。 裂缝很大,可容人马通行。 就在裂缝显现的刹那,一股尸腐味扑鼻而来,呛得众人几欲作呕。 陆明瑜道:“看来,这一灾和尸体有关了。” 蓝灵灵摩拳擦掌:“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昔日我云游时经过一处神秘的地方,他们竟然掌握能控制尸体行动的秘术,我本来想偷师的,结果差点被抢去做了压寨夫人。” 谢韫面如菜色,小心翼翼地问:“这尸体,是新鲜的,还是腐烂生蛆的,亦或是白骨?” 司马玄陌勾住他的肩膀,不怀好意地道:“新鲜的?怎么可能,我们都还活着,哪里来的新鲜尸体?白骨?你想多了,从命师风水上看,这洞穴能养尸,尸体肯定不会变成白骨。” 谢韫几乎要呕出来,他强装镇定,可面庞急速苍白下去,他扶着南宫绥绥,面色惨白:“那么,就只剩下腐烂生蛆了。” 司马玄陌斩钉截铁地道:“我敢以人品保证,绝对是你想的那样。” 南宫绥绥拍了拍谢韫的手:“别听他胡说,他人品不好。” 长孙焘已当先走了进去。 陆明瑜紧随其后。 一行人举着点燃的松脂,进入昏暗的洞穴之中。 陆明瑜皱眉:“昭华,这四个家伙没有任何反应,事情不简单。” 的确,以往只要有危险,小红和小黑,还有两只小貂儿都会抢着预警。 可此时此刻,他们也太平静了些,平静得有些反常。 “啊!” 正此时,阿六大叫一声。 众人举起火把寻声望去,火光将他的周围照得一览无遗。 第1238章 可怜的阿六 陆明瑜蹙眉问道:“你鬼叫什么?” 阿六控诉道:“小念儿挠我痒痒!” 顾念瞪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委屈地道:“六叔叔,你怎可空口白牙污蔑念儿?念儿何时挠你了?” 阿六惊恐地道:“刚刚不是你挠我屁/股?” 顾念瞠目结舌,目光移向自己环住六叔叔脖颈的手,嗫嗫嚅嚅地道:“六叔叔,你长那么丑,念儿怎么会去挠您的屁/股?况且,念儿的手这么短,怎么可能挠得到?” 瑶娘也皱起眉头:“六爷,念儿只是个小姑娘……” 蓝灵灵摇摇头:“真是下流,竟然觉得念儿会对你做这种事,你不知道自己长得丑吗?” 司马玄陌叹了口气:“阿瑜最信任的手下,原来是个禽/兽,只可惜阿瑜一片爱护羽翼之心。” 长孙焘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中也透出一丝鄙夷。 谢韫责备道:“真是不像话!怎么能冤枉这么小的孩子做那种事?” 阿六百口莫辩,他大喊:“现在还摸着呢!难道你们瞎吗?” 陆明瑜道:“是你瞎吧?念儿的手明明在搂着你的脖子。” 阿六低头一看,顾念的双手果真在搂着他的脖子,那么捏他臀部的手,是谁的? 他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一直没开口的南宫绥绥身上。 南宫绥绥立即举起双手:“老子没摸你!” 最后,阿六的语气变得惊恐:“那么,谁在捏着我的屁/股?” 众人的神情有些古怪。 陆明瑜表示:“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啊!” 阿六的抖声道:“你们谁把念儿抱下去。” 谢韫伸出手,把念儿抱在怀里。 阿六感到那只手还在抓住他的屁/股不放,他的脸色就这么苍白下去。 接着,他硬起头皮伸出手,猛然撩起衣摆。 “啊!” 蓝灵灵尖叫一声,不是因为阿六他露出了亵裤。 而是,阿六的底/裤上,有一只干枯黢黑的手,只有手掌与手腕,像是活的一般,就这么将阿六的底/裤捏住。 阿六缓缓撅起屁/股,扭过头看向身后。 “啊——!” 阿六顿时发出如杀猪般的惨叫声,在原地蹦来蹦去,跳来跳去,试图把这只好/色的枯手甩开。 可他越是动弹,那只手越是拽得紧。 “啊!他戳我!它戳我!” 阿六不停尖叫,痛得他涕泗横流。 陆明瑜意识到不对,与长孙焘对视一眼。 夫妻俩登时掠出,阿六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众人这才看清,陆明瑜用针制住阿六的同时,长孙焘已割开阿六的裤子,用剑把那只手挑了出去,一掌将枯手化为齑粉。 阿六的屁/股上,留下五个漆黑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头冒着黑血。 陆明瑜道:“不好,这手有剧毒!” 伤口旁泛起乌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扩散,才短短的刹那,一大片肌肤变得青红黑紫,仿佛尸体即将腐烂的颜色。 就在陆明瑜刚把阿六的血脉封住时,那青黑色的扩散,才停止下来。 陆明瑜当机立断,把匕首放到火上炙烤,接着干净利落地挖出伤口的肉。 “昭华,让阿六趴在地上。” 长孙焘立即照做,陆明瑜则从袖底拉出明珠和灰灰,往阿六的伤口一怼。 两只小家伙像是看到了极致的美味,埋头不停地舔舐。 阿六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也无法言语,但脸上的泪,昭示着他此刻所受的折/磨。 陆明瑜迅速从皮囊里取出药丸,捏住阿六的脸颊,直接将药丸丢进他的喉咙,命令道:“咽下!” 阿六不敢不从,流着泪把药丸吞进肚子里。 蓝灵灵问:“明珠和灰灰不是有剧毒吗?阿六不会就此翘辫子,变成行尸走肉吧?” 司马玄陌接道:“刚刚还说没有新鲜的尸体,这会儿有了。” 阿六什么都不能说,只是那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眼见伤口流出的血变得鲜红,陆明瑜一把拎开明珠和灰灰,把阿六的头掰过来,割破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滴入阿六的口中。 阿六有些难以下咽,陆明瑜用帕子将手掌的伤口按住后,抬起阿六的下巴,迫使阿六把血咽下去。 接着,她又解开阿六的穴道,从手腕取出几根针,狠狠地扎入阿六的心口。 刚开始阿六并没有任何感觉,直到陆明瑜捻着针转了几下,他才又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疼疼疼……要死了要死了……” 陆明瑜长长地舒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对阿六道:“你运气好,捡回一条小命。” 阿六连忙拉衣裳去盖臀部,向陆明瑜连声道谢:“多谢主子救命之恩。” 陆明瑜拔了银针,伸手去掀开他的衣衫:“还没包扎,你这衣裳多脏啊?要是感染怎么办?” 阿六连忙爬向另一边,嘴里语无伦次地大喊:“属下皮糙肉厚,不会被感染,不会,不会,一定不会,主子不用担心!” 笑话,要是他屁/股再被娘娘看,殿下岂不是会要他的小命? 那千万种死法他一个都不想经历,还不如直接被枯手挠死算了! 陆明瑜悻悻收回手,她可不想搞得像强迫男人一样。 长孙焘默默地看向谢韫。 谢韫深吸一口气,蹲到阿六旁边,从皮囊里拿出金疮药与纱布,拍了一下阿六的脑袋:“本公子给你包扎,别动!” 阿六感激地看着谢韫:“公子,属下可以以身相许。” 南宫绥绥用剑鞘捅了一下他的伤口周围,冷冷道:“我的人你也敢碰?” 阿六趴在地上,把脑袋埋在双臂上。 装死! 蓝灵灵疑惑道:“这尸体怎么只有一只手?” 司马玄陌道:“这不是尸体。” 众人:“嗯?” 陆明瑜道:“我在一本杂闻里看过,在一些阴冷潮湿的地方,生长着满身剧毒的草,那种草的外形就像枯手,所以也叫鬼手草。” 长孙焘接着道:“这种草虽然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但极为喜爱阳气,它们在感知到阳气时苏醒,然后会如动物一般活动,直到它吸食到阳气。” 阿六大叫:“你们都举着火把怎么没事?为什么受伤的会是我?” 陆明瑜与长孙焘选择不要对牛弹琴。 谢韫拍了他脑袋一掌:“蠢货,火并不等于阳气。” 阿六不解:“这里血气方刚的也不只是属下啊!特别是主子,他……” 后面的话,阿六没有说下去,因为比起逞口舌之快,他更想活着。 谢韫在他怀里摸索了几下,在他奇奇怪怪的呼救声中,抓出了一 把鸟毛:“谁让你存着玩意儿的?” 阿六撇撇嘴:“你们不觉得很好看么?” 众人:“……” 所以是他活该! 谢韫为阿六把伤口包好,将他扶了起来。 因为阿六受伤,且司马玄陌要顾云斐,于是顾念便落在南宫绥绥身上。 顾念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南宫绥绥的背,向长孙焘伸了伸手:“念儿想要殿下抱抱。 南宫绥绥淡声道:“你就死了那份心吧,乖乖扶好。” 阿六嚷嚷道:“就是就是,男人身上阳气旺盛,你还是别往危险的地方凑了。” 陆明瑜捡起地上的火把,往一条渗水的石缝里照去。 只见石缝当中趴着密密麻麻的鬼手草,被火的温度灼烤后,迅速地往后退去。 “窸窸窣窣”,只是那移动的声音在洞穴内响起,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洞穴的石缝之中,都长有这种古怪的毒草。 随着窸窸窣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陆明瑜取出几根银针,旋手一甩,众人都被她的银针刺中穴道。 那惊悚的窸窣声便小了许多,仿佛正在前进,却忽然迷失了方向,于是有刹那的停顿与迷茫。 可紧接着,又有一小部分鬼手草正在蠕动。 蓝灵灵疑惑道:“你做什么呢?” 陆明瑜道:“你们现在散发的气息与死人无异,这鬼手草不会攻击你们。” 蓝灵灵又道:“那这四只小家伙怎么办?” 司马玄陌道:“小黑和小红属水,该是没有什么阳气的邪物,这俩倒是无所谓,不过那两只毛团够呛。” 陆明瑜道:“只要找到出口,这关我有办法轻松过。” 第1239章 摊上大事了 长孙焘一把抓起陆明瑜的手,将她的手掌打开,取下帕子,仔细地为她上药。 仿佛就算泰山崩坏于面前,而在他心里,为陆明瑜伤药才是最重要的事。 管他众人火急火燎,他只管认真上药,最后还温柔地吹了吹。 “疼不疼?” 陆明瑜轻轻摇摇头:“不疼,小伤而已,不碍事。” 长孙焘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夫妻俩相视一笑。 阿六痛苦地把脸埋在臂弯里,让主子为了救他而受伤,他感觉脸火/辣辣地疼。 谢韫伸手去阿六身上摸索,试图把他身上的鸟毛全都掏出来。 可这阿六就像身上长了鸟毛一样,怎么都掏不干净。 谢韫动手时,他还一边躲闪,一边鬼叫:“公子,不要啊!” 众人捏了捏眉心:“要不,还是让他被咬死算了,听着烦人。” 谢韫也放弃给他掏身上的鸟毛,起身抖了抖衣摆问道:“瑜儿,你有什么办法出去?” 陆明瑜道:“出去不难,得先找到出口。” 蓝灵灵放眼看去:“洞又黑又大,这出口怎么找?” 司马玄陌睨了她一眼:“还能怎么找?当然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脑子想,难不成还像盲人摸象那么找?” 蓝灵灵轻嗤一声:“你有脑子么?还用脑子看,真是好笑!” 就在众人吵闹时,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阿六也知道怕了,连忙挣扎着爬起来把外披脱下,不停地抖着身上的毛。 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伤口,他疼得呲牙咧嘴。 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双手拼命地抖着,羽毛被他扬得到处都是。 因为羽毛的飘散,整个山洞躁动起来,越来越多的鬼手草往下掉。 很快,狰狞可怖的黑色铺满地面,如墨色浪潮向阿六涌去。 “啊……” 阿六刚从身上抓下来一大把鸟毛,便看到这令人脊背发凉的情景,他双手紧握鸟毛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向后退。 可就在他的后背抵在石壁上时,他整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些鬼手草并未失去目标,正迅速地向羽毛聚拢。 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长孙焘当机立断:“出口就是阿六消失的地方,鸟羽便是钥匙,走!” 陆明瑜迅速捡起羽毛,当先撞向石壁。 果然,她的身影一下便消失了。 众人如法炮制,捡起阿六抖落的羽毛便走向石壁。 长孙焘牵着小黑和小红殿后,就在鬼手草前仆后继地涌过来时,他把松脂洒下,顺道扔了一根火折子。 熊熊烈火猛然烧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火舌席卷整个山洞,刹那便将山洞照亮,也照见了那些数不胜数的鬼手草。 而就在这时,长孙焘也牵着两匹马,消失在了山洞当中。 就这么一层薄薄的屏障,却让众人转瞬之间,从那巨大的石林中,来到一处绝美的世外桃源。 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致,只见一座巨大的山脉如龙蜿蜒连绵,而他们面前,便是那山脉的最高峰,山顶高耸入云,覆盖着皑皑白雪。 云与雪交相辉映,已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云。 随着山坡的高度下降,山腰处长满了碧绿色的青草,草叶很短,好似青苔覆盖其上,翠油油的,软软的,让人看了不由心旷神怡。 而再往下一点,却开满了形形色/色的花,艳丽的花朵竞相绽放,映着翠色与白雪,它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妙。 在飘零如星的花朵间,雪化作一条条澄澈清冽的小溪,从山间涓涓淌下,在山脚汇成叮叮咚咚的溪流。 这是一处人间仙乡,瑰美艳丽似琅琊之境。 见多识广的众人,完全被眼前的美景彻底折服了。 阿六忘了疼痛,将鸟毛揣入怀里后,捂着臀部痴痴地看着。 小黑和小红欢蹦乱跳,“扑通”一声跃入溪流之中。 明珠和灰灰互相追逐,忽上忽下,在花林间来回穿梭,抖落了满地的花瓣。 蓝灵灵张大嘴巴,不停地赞叹:“我们这是上天了吧?上天了吧?” 司马玄陌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大傻子,想入地玩玩么?” 蓝灵灵抽出匕首扎过去,要不是司马玄陌闪得快,只怕手指已经没了几根。 谢韫抖了抖素色的衣衫,露出一种“某可以死在这里”的神情。 陆明瑜收回震惊的目光:“莫非,这又是阵中阵?” 长孙焘摇头:“这应该是十灾中的其中一灾,但这幅景象,实在与任何一灾都对不上。” 陆明瑜道:“我们已经过了‘黄沙、蟾蜍、血河、蝗虫与行尸’五关,现在还剩下‘畜疫、瘟疫、蚊蝇、月食与流火’,如此景致,基本可以排除‘畜疫、瘟疫与蚊蝇’。” “只是不知道这月食与流火该是怎样的破坏力,看小黑和小红的样子,此处并不像有什么危险。” 长孙焘把她揽在怀里:“见招拆招便是,只要我们在一起,又何惧什么困难?若是前路无阻,我真想与你在此地相守一世。” 陆明瑜伸手与他十指相扣:“还有五关,还有五关我们就可以找到帝释天了。” “待救回小茜与大宝,我们也可安心于政事,等一切步入正轨,未尝没有归隐恶可能能?” 长孙焘叹息一声:“你这么一说,我想出去的心更加迫切了。” 陆明瑜垂下眼睑:“我又何尝不是?” 长孙焘连忙道:“罢了罢了,只要有你在身边,不管在哪里都是甜的。”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肉麻!” 长孙焘把脑袋贴到她的面上,与她四目相对,声音是那么的柔:“我还可以更肉麻。” 陆明瑜眼里仿佛能渗出水:“好了,适可而止,也不怕被他们笑话。” 长孙焘状若不经意地瞥了靠在花树上的云斐一眼,低声笑道:“且让他们笑话去。” 陆明瑜:“……” 他就是故意的。 阿六搓了搓手,觉得冷了。 众人也搓了搓手臂,似乎真的莫名地冷了起来。 顾念用手划了划脸颊,冲他二人道:“羞羞!教坏小孩子。” 瑶娘连忙把她的嘴捂住,对陆明瑜夫妇抱歉一笑,然后拎着小顾念快步跑到一旁,不多时,便传来她小声教育孩子的声音。 就在众人沉浸与美景之际,司马玄陌叉腰望着雪峰,半响,他神色猛然一变:“不好!我们摊上大事了!” 第1240章 颠覆天下的代价 司马玄陌的神色可见紧张,他严肃地道:“这雪顶,恐怕是座火山。” 蓝灵灵疑惑道:“火山怎么了?火山很多地方都有啊!” 司马玄陌的面色至今未有所平缓:“你们看这溪流,明显高过河床,但高出的水位并没有把两侧淹出水印,这说明水位是刚升起来的。” “而多出的水便是这雪山融化流淌下来的,你们听,山涧的声音也变大了。” “必须立刻找到出口,否则我们会遇到很多种惨烈的死法,比如说被灼/热的岩浆淹死,以及被厚厚的灰尘压死。” 谢韫双眼一眯:“眼下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往是高出爬,但如果火山喷/发,我们逃跑的速度可能赶不上岩浆流淌的速度,要么是顺着平地走,但不知道出口是否在那个方向。” 长孙焘道:“如果往山脉上走,一旦雪山摧崩,我们会被大雪湮没,生还的可能性并不高。” 蓝灵灵拎起小包袱:“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往溪流的下游跑!” 陆明瑜眉头蹙起:“我在杂闻上曾看过,火山喷/发前鸟兽会剧烈地不安,但为何……” 众人把视线移向四个仍在愉快玩耍的小家伙。 不知这四个小家伙是假兽,还是这座火山是假火山。 感觉假火山的可能性比较高,毕竟山顶云雾缭绕,什么都无法看清。 蓝灵灵把小包袱挎上:“不管了,我们先跑路要紧,我还想活着回去成亲呢!” 司马玄陌冷哼一声:“说得好像你一回去就能成亲似的,说不定你不在这段时间,人家身边出现了一个知书达理,温柔大方的人。” “比起你这个连大秦话都说不好的南蛮妞儿强得多,人家早把你给忘了。” 蓝灵灵丝毫不为所动,扬起下巴自信地道:“你不用挑拨离间,真正的感情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拆散的。” 司马玄陌用手肘抵了抵她的肩膀,抱着手问道:“你真的从未怀疑过?” “但事实便是如此,他已经有了四个正经纳入房里的女人,个个都是世家嫡女,论才情样貌,可一点都不差。” “你来自南疆,身上带着与众不同的异域风情,很容易就吸引年少未经历多少大风大浪的人,少年情动并不奇怪。” “但男人一旦长大,就会喜欢温柔娴静、宜室宜家的女子,只要对你的新鲜感一过,你就会被抛弃。” 众人在他二人说话时,已经向溪流下游走去,这时甩开他们一大截。 司马玄陌为自己终于在蓝灵灵面前扳回一局高兴不已,但接着,他便笑不出来了。 只见蓝灵灵抱着小包袱泣不成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司马玄陌慌了神,手足无措地道:“我是开玩笑的,当不得真,我故意说出来气你的,哎,你别哭啊!” 蓝灵灵哭得愈发伤心,仿佛要哭断肠去,她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可眼泪却越擦越多。 司马玄陌头痛欲裂,但因为是自己作的孽,他又不好丢下蓝灵灵逃之夭夭,不一会儿功夫,急得脸红筋涨,像个无措的大男孩。 “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哭?” 蓝灵灵泣声道:“向我道歉!” 司马玄陌:“对不起!” 蓝灵灵又道:“承认你是一无是处的蠢猪!” 司马玄陌:“……” 蓝灵灵顿了一下,紧接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司马玄陌捂着耳朵连忙承认:“我就是一头一无是处的蠢猪!快别哭了!” “哈哈!”蓝灵灵早已停止哭泣,指着司马玄陌大笑,“蠢猪!大蠢猪!” 司马玄陌急得抓头发:“南蛮妞儿,你耍我?!” 蓝灵灵白了他一眼:“小样,就凭你,也想动摇我的心?” 说完,蓝灵灵背着小包袱一蹦一跳地跑了。 司马玄陌疯狂抓头发:又败一局! 就在众人准备找出口时,小茜终于见到了红姜的代替者——九畹。 这日,小茜正想去找人来给帝释天换药,九畹便来了。 这是小茜第一次见到九畹,但却震惊得无以言表。 一个小小的姑娘,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唇边梨涡浅浅,大大的杏眼仿佛会说话。 她、她……她竟与阿姐有七八分相似。 “阿姐……” 小茜忍不住呢喃一声。 就是这一声轻唤,被帝释天听在了耳里。 他猛然掀开眼皮,一把拽住小茜的手腕,双目迅速布满红血丝,仿佛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小茜的心“咯噔”一下,陡然一凉。 那种由心而发的惊惧,从心脏蔓延全身。 她不由自主双脚一软,“砰”地跌坐在床边。 帝释天怒声诘问:“方才你在说什么?!” 也不怪他这么愤怒,如果小茜有记忆,那就意味着对他所有的感情都是假的。 他已经决定放下一切,好好和小茜生活,直到终结来临。 但若是这一切都是假象,他凭什么放下所有,只为换得这短暂的欢愉? 他凭什么放着克星不去对付,蜗居在这小小的山居等死? 帝释天再也控制不住愤怒,握紧小茜的手,仿佛只要轻轻一下,小茜纤细的手腕便会在他手心变得粉碎。 小茜吓得无法言语,浑身更是不停使唤,软塌在地上。 她的手好疼,好像要断了,手掌也变得青/紫。 怎么办? 难道就死在这里了么?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震破天宇,睡在榻上的大宝似乎察觉到小姨正在面临危险。 他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双腿用力蹬。 正是这一声啼哭,把小茜从惊恐中唤醒。 她看了一眼大宝,深吸一口气,面上染了坚决的神色。 她用另一只手将帝释天的手握住,哭着道:“夫君,你为何突然发火?” 帝释天怔忪:“你唤我什么?” 小茜眼泪止不住往下滚:“夫君,你捏疼我了。” 帝释天如梦初醒,手像是被火燎一样将她松开。 小茜握着手腕小声啜泣,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模样。 帝释天伸出手,想为她撷去眼泪。 小茜别过脸,像是因为害怕而下意识躲开。 看到这一幕,帝释天心如刀割,鲜血淋漓。 他不会忘记,小茜胆子很小,像个小哭包。 他肯定吓到小茜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半响才说一句:“对不起,吓到你了。” 站在屋内的九畹,自始至终都带着笑意,只是这笑容,仿佛事先演练过无数次,照着菩萨像模仿出来的一样,就那样定格在脸上。 没有半点生气。 直到帝释天向小茜说对不起,她的眼里才露出些许震惊。 面对帝释天的道歉,小茜捂着手不停摇头,忽然起身抱起啼哭不已的大宝,头也不回地跑出房间。 帝释天面露担忧:“九畹,去看看夫人,她胆小,许是被本座吓着了。” 九畹迟疑不决:“但是,主子您的伤口正在渗血,需要立即处理。” 帝释天看了一下血流不止的肩头,虚弱地靠回枕头上:“本座无碍,先去安慰夫人,你是女子,也更方便些。” 九畹颔首,转身欲走。 帝释天唇角再次起合:“顺便向她打探一下,她方才唤的‘阿姐’是怎么回事?做仔细一点,别被她察觉。” “若是她有任何异样,立即把孩子控制住,而后来回禀本座,小心别伤到她。” 九畹轻轻点头,便离开了屋子。 帝释天望着帐顶,露出疯狂嗜血的笑意。 他说:“小茜,本座此生从未信任过任何人,唯独对你倾付所有的信任。” “你若是欺骗本座,那就让这天下成为你欺骗本座的代价,别忘了,本座耗费多年布下不计其数的棋子,还没有用呢……” 第1241章 你怎敢伤她? 九畹找到小茜时,她正抱着大宝躲在屋里。 面对与她仅有一门之隔的九畹,她紧张到极致,生怕在九畹面前露出半点破绽。 “夫人,主子让我来开导您。” 是九畹的声音,小茜悚然一惊。 她被九畹的态度整得始料未及,为什么这么直接?她都不藏着掖着么? 小茜把停止哭泣的大宝轻轻放在床上,拉开门:“快完成任务,之后你就走吧!” 九畹双目中露出一抹几不可查惊讶,随即笑道:“看来夫人并不害怕主子,是主子多虑了。” 小茜本想随意打发她离开,可九畹的表现,有几分像阿姐要算计人的样子。 因为对阿姐的了解,直觉告诉她,这个九畹并不简单。 她用怒火掩饰惊慌,毫不客气地道:“我害不害怕担不担心,需要在你面前表现出来么?” “我跟你又没有关系,我过得不好,何必在你面前表露?说不定你和红姜一样高兴呢!” 九畹掩唇笑道:“夫人别激动,属下也只是奉主子之命来安慰夫人,为主子说些好话。” “如果夫人害怕,那属下就好生安慰您,如果您没事,那属下也可回禀主子叫他安心了。” 小茜猜不透九畹的想法,这个女人与红姜不同,红姜的一切爱与恨都表现得那么明显,可这个女人什么情绪都没有。 明明想要表达一些事情,可是却什么都没表达。 真是捉摸不透呢! 正是因为这样的直觉,使得她对九畹高度警惕,她紧紧地抓住门扇,本来怒不可遏的她,眼底噙上了泪水。 “你想怎么安慰我?告诉我夫君他并不是有意的?告诉我夫君他伤我只是不小心?” 九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似乎小茜也让她措手不及。 她忽然冷了脸色:“夫人,属下也只是听命办事,你不要为难属下。” 小茜横眉竖目:“你什么意思?这是在跟我杠?你称呼我一声夫人,难道还不许我把脾气撒在你头上?” 九畹眼眸一转,笑道:“夫人,您这样的表现,似乎在恼羞成怒,您是想要隐瞒什么么?所以才这般过激?” “啪!” 小茜扬手给了九畹一巴掌,望着捂着脸颊神色冰冷的九畹,小茜反问她:“要不是风瑕护着我,你现在能压制你的怒火么?我反应过激?伤在你身上试试!” 九畹擦了擦脸颊,随即笑容又变得柔软,她笑道:“主子让我来问夫人,那一声脱口而出的‘阿姐’是什么意思?” 说完,她仔细地盯着小茜的神色。 面对这样的九畹,小茜不寒而栗。 比起这个城府深沉的女人,红姜显然更容易对付一些。 怎么办? 该怎么回答? 不管自己作何回答,都可能被九畹看出心底的紧张。 不回答的话,又会让九畹看出她的心虚。 怎么办? 小茜心一横,猛力朝门框上撞去。 显然,这一幕也震惊了九畹,她连忙伸手去拉,结果却慢了少许。 小茜额角顿时鲜血直流。 九畹不敢耽搁,连忙帮她处理。 可小茜拒绝了,她擦了一把额角的血,怒声道:“他想知道,让他自己来问,让你在中间传话什么意思?” “我本以为他为了我处置红姜,便是对我最大的爱护,但转身却因为这种事让你来问我,他可真是我的好夫君。” “你去问他,是不是不想过了,不想过就别过了!” 九畹:“……” 这是什么反应,她没见过。 小茜指着额上的伤口,恶狠狠地道:“这里的血是你看得见的,这里的痛也是你看得见的,但是我心里的痛,我心里的苦,你会如实传达么?” 九畹:“……” 她被这个夫人整不会了。 小茜“砰”地将门关上,靠在门上怒声道:“别人的悲欢你怎么懂?别人的事你怎么管?你走吧!我现在谁也不想见!” 九畹眉头高高地皱了起来。 她是真的整不会了。 还没说上几句,又是哭又是闹又是撞门的。 算了,回去复命吧! 待确认九畹走后,小茜跌坐在地上,靠着门抱着双膝,把头埋/入双臂间,泣不成声:夫君,阿姐,我好害怕…… 你们什么时候才来啊? 我快支撑不住了。 小茜哭着哭着,忽然想起了梨树下的承诺,那声“春天很好,你也很好”,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对夫君说。 她只知道,对帝释天和所有人的防备,让她整日高度紧张,她快要崩溃了。 “咿呀……” 床上的大宝,忽然发出了声音。 小茜起身想要过去看看,可刚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大腿发软,整个人又跌了下去。 她手脚并用地爬向大宝,坐在床边,上半身趴在床上,就这样看着大宝清澈的眼眸与干净的笑颜。 浑身战栗的她,此刻仿佛找到了勇气。 她伸手抚了抚大宝的脸颊,仿佛又变成了刀剑不入的女战士。 大宝像是感受到她的情绪,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抓住她的手指,冲她“咯咯”笑了起来。 “好孩子……” 小茜擦去额角的血,把脸贴了过去。 此时,九畹正在向帝释天禀报:“主子,属下办事不利,一时不慎,让夫人撞了门框,额角流血了。” “砰!” 帝释天奋起,一掌挥开了她。 “噼里啪啦!” 屋里的桌子被砸散,九畹倒在地上,半响无法动弹。 帝释天却伸出手,对准九畹的方向,把九畹的脖颈“吸”到手里握住。 他怒不可遏:“本座说了,不要伤她,难道你聋了?!” 九畹震惊于主子的强烈反应,她惊恐道:“主……主子……属下、属下并未伤害夫人。” 帝释天冷笑不已:“谁伤害也不行?门框伤她之前,你不会把门框弄碎么?!办事不利,还诸多借口,既然如此,你不若去死吧!” 九畹双手握住帝释天的手腕,拼命挣扎:“主、主子……属下试探出了夫人的真、真实反应,夫人她……” 帝释天将九畹狠狠地砸在地上,怒声道:“这个时候是夫人的真实反应重要,还是她的伤重要?蠢货,愚不可及!” 九畹握住脖颈不停地咳嗽,她极力辩解:“主子,夫人她……她似乎在隐瞒着什么,要不然她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掩盖紧张。” “属下看得出来,夫人她绝对不像表面那么柔弱,她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主子务必要小心,以免被反咬一口。” 第1242章 真是一个可怜之人 帝释天又给了九畹一掌,疾言厉色:“放屁!如果小茜心思深沉,那全天下还有单纯的女子么?!” 九畹吐了口鲜血,她虚弱地垂下头,对自己的伤丝毫不以为意——只要那只手没有握住她的颈项,她就知道主子没了杀心。 她无奈解释:“主子让属下去查探消息,属下也却探了,夫人关于口中的‘阿姐’,一定隐瞒了许多事情,属下的任务已经完成。” 帝释天声色俱厉:“但你令她受伤了,不是么?!连个人都看不好,无能!现在,去把你房中的人都带到本座面前。” 九畹神色一凝,却又恭顺地道了声“是”。 这样逆来顺受的态度,终于让帝释天的神色缓和些许。 不一会儿,九畹把自己的贴身侍婢都带了过来,亲眼看着侍婢化作一具具枯朽的尸体。 帝释天精神好了许多,他起身/下床,神色餍足,似乎在回味少女的鲜美。 但他伤口仍旧渗血,可他偏偏不在意。 冷冷地扫了一眼九畹后,起身去了小茜的屋子。 屋里,小茜正在对镜处理额角的伤口。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 镜中反射出帝释天的身影,她的手下意识一顿,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顷刻,她再度睁开眼眸,颤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我并不是你的妻子,而孩子也不是你的儿子,对吗?” 帝释天没有出声,小茜强壮镇定继续上药。 可她颤/抖的手,和几次都没涂上的药昭示着她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所幸铜镜映出的人像没那么真切,否则这些细微的动作一定逃不过这老奸巨猾的风瑕之眼。 她继续鼓足勇气,问道:“你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帝释天依旧沉默,望着她单薄瘦削的身影。 以往觉得这是肩若刀削、腰如约素的美,可此时她这么看起来,就像离了家,又失去母亲庇佑的雏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是不是因为在自己身边,这才瘦了呢? 仔细想想,这小女子似乎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小茜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道:“其实你不回答,我也感觉得出来,如果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凭她一个红姜,怎敢在我面前造次?” “如果我是你真正的夫人,凭九畹一名属下,怎敢到我面前试探?如果孩子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没有半点尽心?” “我不傻,孰真孰假我感觉得出来。你对我很好,我心里一清二楚。” “我再无情也看得出来我就是你心里的例外,独一无二的例外。” “多少个午夜梦回,我隐隐约约记起一些事,但我都选择不去在意。” “因为本来我就记不得什么了,索性就想把过去也埋葬,这样便能安心和你在一起度日了。” “我也很努力地真心接纳你,也很认真地想和你度过余生,可是你的猜忌,却一次次伤了我的心。” “我不想再过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了,如果你想抛弃我,亦或是想杀了我,请你动手吧,不要让我活在对你的恐惧当中。” 帝释天哑然,半响才道:“一次次?” 小茜终于放弃继续涂抹药膏,她生气地把棉球丢在地上,转过身望向帝释天,顶着一脸药水与泪水,狼狈地道:“你们都把我当傻瓜。” “你受伤,是你故意安排的吧!红姜再坏,也不敢刺杀我。还有刚才,你让九畹来试探我是否记起前尘往事,难道不是吗?” “我不敢瞒你,我虽然记不起从前,但我脑海中有时会飘过一些模糊的片段,我好像认识一个与九畹很像的人,就是她,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 小茜指着额上的伤:“我想知道,身上的痛更痛,还是心里的痛更痛。” “可当我撞向门框的瞬间,我知道了答案,身上的痛远远没有心里的痛更磨人。” “而你对我的怀疑、猜忌,让我的心很痛。” 小茜哭诉了这么多,帝释天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来看看你的伤。” 小茜紧紧握住的手,终于放了下来。 整个过程,她没有提及九畹那状若无意的挑拨,只倾诉对风瑕的“感情”。 显然,风瑕心软了。 她把脸扬向帝释天:“那你离那么远做什么?难道不会凑近看?” 帝释天果然走近了,手指挑起小茜的下巴,先用帕子给她擦拭脸颊上的泪痕与污渍,再用棉球蘸药轻轻涂抹在患处。 他做得很仔细,很认真,甚至让小茜失了神,以为站在面前的,是她深爱的夫君。 两个人那么像,连看她的眼神都一样。 这一刻小茜终于明白,眼前的男人对她不是纯粹地想占/有,也不是为了气夫君才会如此对她。 眼前的男人,和夫君一样,对自己动了真情。 这种眼神,做不了假。 上完药,帝释天坐到了她面前,看着镜中的她,神色不觉染上温柔。 帝释天说:“其实,我并非好人。我记得海棠树下第一次见你,那一刻我便觉得你是这世间最美最干净的人。” “我渴/望靠近你,占/有你,想用你的纯洁澄澈来洗我双手的血腥,我眷恋你那如春雨涤净世间的美,所以想拥有你。” “可你失忆后,性格也变了,变得粗鲁而暴躁,也变得聪明会算计,甚至不会从前那样,看我的时候眼神里没有一丝杂质,可我发现,我仍旧对无法自拔。” “我是魔鬼,而你便是我的心,是浑身黑暗的我,唯一一点光彩,就在我心口的位置,时时刻刻跳动着,‘蹦……蹦……蹦……’。” 其实,他说谎了。 他的心,已经不跳了。 因为心是弱点,所以他不要了。 也正因为没有,所以才那般重要。 帝释天的话,让小茜流下了泪水。 这一刻,她的泪水不是伪装,也不是害怕,更不是掩藏情绪的武器。 而是对风瑕的怜悯。 这一刻,风瑕的真诚让她心疼,也让她可怜,让她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心疼的眼泪。 如果风瑕知道,用命护住的那份美好,却不是真的,充满了心机与算计,那么风瑕会有什么反应? 小茜不禁想,如果先一步遇到风瑕,或许如今在她心中割舍不断的挚爱,很可能就变成风瑕了吧? 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她的心已经给了“澈哥哥”,断没有再分给别人的道理。 况且,她胆小又爱哭,只适合澈哥哥如沐春风的温柔,承受不住风瑕阴晴不定的爱。 而且也不能因为风瑕此时此刻的可怜,就抹杀了他的滥杀成狂,更不能抹杀他作的恶造的孽。 否则那些因他而死的人,上哪儿说理去?那些因他无辜枉死的冤魂难道就不可怜吗? 想到这里,小茜拍拍风瑕的脑袋,叹息道:“你的情谊,我懂得,也很感激,但一码归一码。” 风瑕却捉住了小茜的手,把脑袋贴了过去,像是漂泊的船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他误会了小茜的话,还以为小茜说的一码归一码是指他的感情无法抵消对小茜的伤害。 但他不知道,小茜说的是:他的好并不等于能换来真心,所以一码归一码。 小茜想把手抽开,结果却被帝释天再次抓住。 抬眸时,她看到帝释天眼里的恳求。 帝释天说:“我为了练成绝技,已经失去了男性的能力,我看得出来你很怕我,不必担心,我根本无法对你做什么,我只想与你待在一起,仅此而已。” 失去能力? 那么文茵哪里来的? 小茜不知道的是,成为真正的命师,才会失去生育能力。 而与素昀那一次,他还不是命师。 见小茜陷入沉思,帝释天随即又道:“你也不必担心,日后没有幸福,我大限将至,如今过一日少一日,也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时间,我死了以后,你再好好生活。” 大限将至? 第1243章 复杂的心情无法言表 小茜震惊不已:“怎么会这样?你在胡说什么?” 其实小茜想脱口而出的是“红姜不是说你不死不灭么”,但最后一刻,她忍住了。 也幸好忍住了。 否则,风瑕定然能察觉出她的异样。 风瑕道:“为了复仇,我入了魔道,如今已经算不得人了,但老天又怎会容许一个不属于人的魔物留在人世间?” “所以给我安排了克星,也为我安排了大劫,这一次,我渡不过了。” 小茜心里,已经失去了对帝释天的算计,此刻的她,对帝释天只剩下同情和戒备。 她问:“什么魔物?什么克星?什么大劫?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帝释天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懵懂的模样,让我想起从前与你在一起做书签时,你念了一句诗,也是露出这样的表情。” 小茜更疑惑了:“到底怎么回事?” 帝释天道:“其他的,时机成熟你自然知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劫难便是你,遇到你后,我就在劫难逃了。” 小茜默然,把手抽回来,望着绣鞋失神。 这个男人,真的很让人觉得可怜。 帝释天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小茜道:“我以前对你诸多算计,比如说利用你去对付红姜,利用你活下去,如今面对这般真诚的你,我满心愧疚。” 帝释天的神情几近卑微:“那这事就这么过去,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要算计了,好么?” 小茜黙了半响,终于还是颔首。 帝释天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小茜的脸颊,但一想到小茜会下意识地躲开,便把手收了回来。 他似乎没有发现,小茜从始至终,从来都没有在意他大限将至这一件事。 可他似乎一叶障目,就是没有发现这个事实。 有人说小茜不够聪明,也有人说小茜傻,更有人说说小茜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做的事情没那么光明正大。 但毫无疑问,正是这个个女子,偏偏是这么个女子,却夺走了大魔头的心。 世间的事,还真是难以预料。 小茜起身扶起他的手臂:“你躺下歇着,我给你叫大夫来,肩膀的伤口必须要处理。” 帝释天大惊:“让我在你的房里?你的床上?” 小茜微微颔首:“嗯,回去路上指不定又要好多流血,加重伤势。” 其实,小茜的想法是,她好歹把大魔头安抚住了,得拿出一点诚意,免得大魔头察觉她前面说得情真意切的那些话都是废话。 到时候大不了不睡了。 不过,她对风瑕的心疼,也是真的。 对风瑕滥杀无辜的厌恶,更是真的。 然而风瑕还是拒绝了小茜:“我受伤,事情多,还是不吵你和孩子了,等我伤好再搬过来。” 事实上,帝释天不想让小茜看到他食人的模样。 他如今的伤势,如果不食人,只会虚弱得话都说不了。 这一时刻,他不禁在心里想,如果能抹去前尘旧事该多好? 如果能干干净净地遇到小茜该多好?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世,他注定满手血腥,活得肮脏又可憎,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而他的终结,也会如星象所示那般,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来临。 不甘心啊! 这罪恶又可悲的一生! 小茜扶着他:“那我送你回去,我照顾你。” 这一句话,小茜本以为是说出来哄骗风瑕的。 可说出口后,又有带了几分连她都不敢确认的真心。 她想,或许就这么感化风瑕也好,如果能让风瑕放下屠刀,那么阿姐与姐夫她们,是不是就不用开战了? 是不是就没有流血和受伤了? “王嫂,”来到门口,小茜冲隔壁厢房喊了一声,王嫂立即跑出来,小茜对她说,“公子饿了,给他喂奶吧,照顾好他。” 失去记忆的王嫂有几分木讷,但对大宝的疼爱却是毫不掺假的,听了吩咐立即便去办了。 小茜扶着风瑕,回到了他平日住的屋里。 那一片因九畹而整出来的狼藉,早已被收拾干净。 小茜把他扶到床上躺好,而后从柜子里把伤药取出来,准备为他换上。 帝释天却阻止了她:“别,让下人换即可。” 小茜没有多说,把帝释天的意思传达下去。 很快,一名男护卫进来了。 帝释天说:“夫人,你能避开一下么?我怕吓着你。” 小茜摇头:“我不怕血腥。” 帝释天说:“这比血腥可怕得多,听话,你先回避一下。” 小茜点点头,走到了外室。 她心乱如麻,望着屋里的几幅画出了神。 那画中的山与水,都能让人感觉到平静,走近一看,署名却是“帝释天”。 小茜想,如果风家当年没有干出那种罔顾人伦的黑心事,或许风瑕就不会成长为一个大魔头了吧? 没有人生下来就坏,也没有人生下来就该是魔头。 但小茜还是太天真了。 这世上,的确有些人生下来便是坏种。 屋里,帝释天拉开衣襟,露出他那如腐肉一般的肌肤。 护卫手一抖,便被帝释天钳住了脖颈:“想死么?” 护卫吓得不敢动弹,帝释天看他的神情,仿佛饿狼瞧见了猎物,那般贪婪眼前的美味。 但最后,帝释天还是放开了他。 护卫不敢迟疑,战战兢兢为他换了特制的伤药。 帝释天疲惫地躺在床上,他需要进补,方才那几名侍女根本不够。 他还需要更多。 但他,终是不想把这阴暗肮脏的一面让小茜知晓。 “下去吧!” 帝释天淡淡地说了一句。 护卫如蒙大赦,立即快步退下。 小茜走了进来,看到帝释天苍白的面色,蹙眉问道:“伤口很疼么?怎么额上都是冷汗?” 帝释天微笑道:“只是饿了。” 小茜为他拉上了被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帝释天含笑凝着小茜:“想喝红豆粥,多放点糖。” 小茜点点头:“你等会儿,我马上就给你做,给你熬得软软的,吃下去易克化。” 帝释天又笑了:“好。” 小茜起身离开,帝释天却叫住了她:“夫人。” 小茜回眸:“嗯?” 第1244章 天降流火 帝释天欲言又止,终是道:“眼看这天气越发热了起来,我命人给你做了好几身薄裳,什么颜色都有,你去试试。” “不喜欢的话就扔了,我再给你买,还有那些首饰头面,林林总总给你准备了几十套,你别总是簪两只珠花,太素淡了。” 小茜也没有在意帝释天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她不敢扫帝释天的兴,挑唇道:“好,等会儿我就去试试。” 帝释天承诺她:“等我好些,带你出去逛逛,总是闷在这山间,你该闷坏了。” 小茜柔声应道:“好。” 帝释天带着笑意,缓缓闭上了双眼,这便睡着了。 小茜一路走去,院里的下人都跪在两侧,战战兢兢地行礼。 小茜方才还在疑惑,怎么不见九畹,此时见到下人的态度,她愈发纳闷了。 到了厨房里,她忍不住问厨娘:“为什么大家忽然那么怕我?” 厨娘往日与小茜交好,她小声地道:“以往主人不在,这宅子都是红姜在当家,之前红姜针对您,所以大家也就没怎么给您好脸色。” “但主人为您处置了红姜,方才又为您伤了九畹大人,众人哪里还敢不尊敬您?” 小茜“哦”了一声,心里越发复杂。 尽管这个场面是她想见到的,这样便没有谁再来惹她。 可是,为她做到这个程度的并非她的夫君,她受之有愧,却又不得不受。 厨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小茜的神色,复又低声道:“夫人,主人是真的宠您。” 小茜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并没有回答。 幻境之中。 众人边往下游走去,边擦去额上的汗水。 司马玄陌道:“火山真的要爆发了,这温度热得让人受不了。” 蓝灵灵道:“仔细一听,似乎还有轰隆隆的鸣动,好像大山的肚子在叫一样。” 南宫绥绥道:“那溪水,是不是变热了?你们看,溪流竟然热气蒸腾。” 陆明瑜接道:“还有明珠和灰灰,从刚开始就像疯了一样。” 谢韫蹙眉:“可是小红和小黑,怎么半点反应都没有?这是两匹假马?” 云斐终于开了口:“它们是传说中的水马,也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神物,据说在上古时期是水神的坐骑,想必这种情况对它们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吧!” 阿六问道:“你们闻到一股臭鸡蛋味了么?” 陆明瑜解释道:“那是硫磺的味道。” 恰此时,众人停下脚步,只见前方不远处,有蛇群正在慌忙逃窜。 陆明瑜道:“这一切都符合火山爆发的前兆。” 长孙焘道:“看来,这天降流火,的确是火山爆发了。” 蓝灵灵惊慌失措地道:“难道没有人在意出口在哪里吗?我可不想被烧得灰飞烟灭啊!” 众人看向长孙焘。 他摸了摸鼻子:“暂且没有头绪。” 阿六疲惫地坐在地上,却因为压到伤口,痛得吱哇乱叫。 蓝灵灵抱着小包袱,脸色惨白:“地动了,这地它动了。” 随着蓝灵灵话音刚落,他们所站的地面忽然显出一条裂缝,但见那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接着,大地仿佛被一柄利斧劈开,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就此裂成两边。 山脉间的平地,仿佛深不见底的沟壑。 “往左边散开!” 长孙焘喊了一句,拉住阿六便往左边掠去。 方才因为地洞站不稳身子的众人,也因此迅速朝左边掠去。 “晏晏!” “瑜儿!” “阿瑜!” 众人齐声嘶喊。 原来小黑因为身体高大威猛,纵身一跃便到了众人旁边,但小红跳不过来,直直往下坠落。 陆明瑜抛出披帛去拉,却被小红的重量拽得往下掉落。 长孙焘不疑有他,扔下阿六纵身一跃。 可他却被云斐拽住:“你疯了!” 长孙焘甩开云斐,不管不顾地往下跳。 却又被谢韫与司马玄陌拉住。 “放开我!”长孙焘剧烈挣扎。 谢韫紧紧地拽住他的手臂,指着深壑大吼:“昭华!你看下面都是什么?!你就这样下去找死么?!” 司马玄陌抱住他的腰,劝道:“殿下!底下都是岩浆,若是阿瑜真的落进了里面,你跳下去也回天乏术,到时候三个孩子怎么办?” 长孙焘目眦欲裂,脸上因情绪激动而青筋毕露,面色涨红,他嘶声大吼:“晏晏!放开我!” 见长孙焘还在挣扎,谢韫甩了他一巴掌,怒斥:“醒了么?醒了就拿条绳子再下去!” 长孙焘如梦初醒,停止了挣扎,掏出小黑背上的绳索,纵身跃入沟壑之中。 谢韫当机立断:“立即往坡上爬!” 众人连忙上坡,而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整块塌陷下去。 那巨大的沟壑,红色岩浆翻腾,灼灭一切生物。 小黑冲着沟壑嘶叫几声。 谢韫立即止住众人的声息:“别说话,你们听。” 沟壑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微弱回应,倒像是小红发出的。 莫非,阿瑜他们没事? “轰隆隆!” 正此时,雪山摧崩。 连续不断的巨响震撼云霄。 紧接着,那陡峻高耸在天际的雪峰,白色的浮云飘浮缭的地方,倾泻出巨大的雪浪。 一望无垠的原始山川,巍峨的山岭上覆盖着积存万年的白雪,就这么崩塌了。 嘶叫的旋风刮得天昏地暗,巨大的雪浪裹挟雷霆万钧之势向山下滚来,震撼得地动山摇。 所幸,摧崩的是另外一座雪山。 谢韫与司马玄陌指挥着大家继续往山坡上走。 云斐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明瑜消失的地方,随后与阿六互相搀扶往上爬。 瑶娘和姑娘都吓坏了,脸色惨白的瑶娘背着紧紧咬住嘴唇的顾念,母女俩拼命往上爬。 可紧接着,随着大地一阵剧烈的震颤。 “砰!” 对面的山峰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响。 暗红的岩浆在滚滚的黑烟的裹挟里喷涌而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向四周层层的压去,烧得通红的岩石被推到高空又疾驰落下,在烟霾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 霎时间,天崩地裂。 直冲云霄的滚滚火山灰,奔腾而出的火/热的熔岩流,就像催命的斧钺向铺天盖地而来。 巨大的热浪灼烧空气,漫天流般飞落的红岩开始掉落。 “小心!” 第1245章 活见鬼了 谢韫喊了一句,抽出剑击碎飞落向他们的石块。 “轰……” 红岩裹着的石头炸开,火花四溅,落在草地之上,燃起星火。 热风所过之处,小小的火苗有了燎原之势。 南宫绥绥用剑气去震灭身侧的火,可不断掉落的通红岩石,又把其它地方点燃。 众人抽出利剑,将病弱护在身后。 可扑面而来的热浪,浑身的烧灼感,使得他们无法呼吸。 蓝灵灵道:“风是往山上吹的,不能再上坡了。” 阿六大叫:“这关也太凶悍了,两位主子尚且不知如何,但我们不是被石头砸死,就是被火烧死,往上也是死,往下也是死,这次死透透了!” 不得不说,再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他们是如此的渺小,渺小到无能为力。 谢韫把南宫绥绥的手握住,提剑直面天上不断降下的流火,还有那很快就融化摧崩的雪浪的红岩。 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雪,化为一片红灿灿的莲。 烟灰开始遮天蔽日,被风抖落到下方,大片大片的灰黑色落在尚且幸存的草木上,像是长了无数诡异的黑斑。 众人的心,不由得滑向那无底深渊。 出口在哪? “下来!” 正当众人绝望之时,陆明瑜的呐喊声响起。 微弱如蚊吟,他们听不真切。 可小黑却撒开腿往下沟壑跑去。 “跟上它!” 云斐比任何人先开口,跟着小黑往下疾行。 谢韫立即抱起顾念:“是瑜儿的声音,我们快下去!” 众人好不容易爬上山坡,如今又前仆后继地往下跑。 南宫绥绥与司马玄陌一边抽剑击碎从天而降的落石,护住大家往下跑去。 等到了沟壑旁,小黑当先纵身跃下。 岩浆溅起,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它在岩浆里游来游去,很是畅快。 众人这才发现,小红安然无恙,也在岩浆中游动,而陆明瑜与长孙焘就站在小红的背上。 蓝灵灵揉揉眼睛:“是我看错了吗?怎么小红似乎变大了许多。” 司马玄陌第一次没有和她抬杠:“你没看错,小黑也变大了。” 陆明瑜大喊:“傻站着做什么?快下来!” 众人跃入沟壑里,分别落在小红与小黑的背上,那铺天盖地掉落的岩石瞬间就小了很多。 阿六与云斐两个病患,直接瘫坐在小黑的背上不动了。 蓝灵灵张大嘴巴:“这岩浆是假的么?为什么我们在上面的时候被热浪灼得喘不过气,下来却有种清凉的感觉,还有这两匹马怎么回事?” 陆明瑜道:“方才我被小红拽着下落,本以为就此葬身红岩里,岂料小红落下之后,却稳稳地接住了我。” 长孙焘斩了一小截绳子丢出去,“滋”的一声,绳子化作一团小火灰飞烟灭。 他说:“小红和小黑进入岩浆之后,会膨胀至原来的一倍大,似乎正是膨胀的那一层皮毛,可以保护它不被岩浆侵蚀,同样的,也能保护在它身上的我们。” 蓝灵灵道:“这保护范围大概多远啊?跃下来的时候灼浪扑面,我以为自己死定了。” 长孙焘道:“大概,一丈左右吧,方才我站在它身上抛开绳索测了一下,所以你们切不可离开小红和小黑超过一丈,否则,就会像那半截绳索一样灰飞烟灭。” 蓝灵灵心有余悸:“幸好太叔妃救小红,否则我们可能都不知道这两匹马这么好用。” 司马玄陌道:“的确,要是没有小黑和小红,这一关应该没有人能过。但我奇怪的是,沟壑那么大,为何掉落的石头和灰尘都没有落进来?” 长孙焘道:“还未查清是什么原因,但似乎这条沟壑里是另外一个阵法,类似于阵中阵,就在你们跳下来后,阵法好像启动了。” 谢韫问道:“可有出口的线索?” 长孙焘道:“暂时没有,如果这是个阵中阵,那么出口会自动浮现,如果不是的话,还需要确认阵法的生门和死门。” 正此时,疲惫的阿六拿出两只鸡,问道:“你们谁饿了?” 陆明瑜疑惑:“你什么时候抓的鸡?” 阿六道:“从山上下来时,顺手抓来的。” 云斐摸摸阿六的头:“你真是个小可爱。” 阿六拍开云斐的手:“不要轻薄我,我也是个有节操的男人!” 蓝灵灵见到吃的,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了。 她伸手去拉小黑身上驮着的东西,竟然真把大皮囊拉了起来,她惊讶不已:“这个皮囊泡在岩浆里,竟然没有毁去?我还活着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疑惑地把手伸向岩浆,那岩浆竟然没有烫手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要疯了:“这岩浆是假的!是假的!” 司马玄陌白了她一眼:“跳下去试试?” 南宫绥绥道:“灵灵姑娘,殿下方才说过,两匹马周围一丈内的距离都是安全的。” 蓝灵灵掏出做菜的工具,抱着它们跳向小红,准备找陆明瑜。 可就在她离开小黑的刹那,一阵灼/热将她的身体包裹,只是刹那,她几乎被这热浪烫死。 好在谢韫察觉异常,连忙把她拉了回来。 蓝灵灵大口喘着气:“怎么回事?我一离开小红,便又经历了一下刚才跳下来的那种烧灼感,要不是我及时运功抵挡,只怕现在已经熟了。” 谢韫道:“灵灵姑娘,你先别离开小黑,或许只有在小黑身上,才能不被岩浆吞噬。” 蓝灵灵抓着脑袋大叫:“这是什么鬼地方,完全违背了常理!我脑袋要炸了!” 阿六弱弱地道:“属下的也要炸了。” 谢韫道:“既是秘境,又岂能用常理解释?” 蓝灵灵抱着脑袋:“我想吃鸡肉!我想吃太叔妃做的鸡肉!” 阿六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责备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我主子劳累?” 说着,阿六用匕首把两只鸡处理了,然后掏出了肚子里面的脏器,等做完这一切,他把其中一只鸡扔过去。 “主子,接着,给你们的!” 等鸡到了陆明瑜手里,毛已被灼/热的火浪烧焦。 陆明瑜又把鸡抛了过去:“阿六,只有这样才能烤熟。” 阿六已明白了陆明瑜的意思,立即与陆明瑜互抛野鸡,如此反复十数次后,鸡便被烤得外焦里嫩。 众人随便撒了些盐吃起了鸡肉。 而小黑和小红,也顺着滚滚红流而下。 第1246章 鱼 尽管被方才遇到的事震惊得脑袋瓜嗡嗡响,但并不耽搁蓝灵灵大快朵颐。 待众人吃饱喝足,顺流而下的小红和小黑也就此停了下来。 众人放眼望去,原来前方是一处巨大的深坑,深坑里满是滚烫的岩浆,灼/热翻滚,热浪阵阵。 还未等陆明瑜和长孙焘发号施令,小红和小黑纵身跃下。 没有心里准备的几人,崩溃大叫。 阿六:“我要尿裤子了!” 蓝灵灵:“娘呀!” 顾念:“我飞起来了!” 瑶娘:“阿璋,请保佑我们。” 明珠和灰灰:“啊——!” 其余众人:…… 沉默。 “砰!”两匹神俊落入水中的声音响起。 没错,是水。 等他们反应过来,滚烫灼/热的岩浆已消失不见。 小黑和小红正泡在一池深潭里。 天心一轮圆月,星子隐没在月华之后,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清冷的月色洒下来,却照不亮这一池黑沉的水。 众人借着月色看去,但见四处铺陈大片森林,只是那林子是死的,枯枝参差不齐,没有一张叶子挂在枝头。 整个世界,除了月色,便是黑色。 黑沉沉的水,倒映幽幽清晖。 黑沉沉的树枝,凌乱可怖,透着无穷无尽的死气。 小黑和小红正在恢复到原来的大小。 长孙焘当先跃上潭边的枝头,待确认安全后,便跃下树枝,站在平地上向众人道:“上岸吧!” 众人来到岸边,才发现这一潭水,是真的恐怖。 黑洞洞的,就像巨兽的大口。 蓝灵灵不小心把小包袱弄掉进里面,刚想伸手去捞,却发现包袱已经沉了。 她伸手就要去捞,陆明瑜连忙拉住她:“别捞了,这潭水有古怪。” 蓝灵灵立即将手缩回:“的确,这下沉的速度也太快了,可惜,包袱里有我的一身裙子。” 长孙焘趁机给小红和小黑喂了两块糖。 众人站在地上,除了诡异的月影与黑色外,这片广袤的森林,果真一片树叶也没有,哪怕是枯死的,也不见半片。 更别说小的灌木与花草,这就像一个死境,除了他们,没有任何活物。 陆明瑜蹙眉:“难道这就是‘白日月食’幻境?可是这根本不是月食现象啊!这月还挂在天上呢!” 长孙焘道:“不管这是哪个幻境,毫无疑问,这是一处死境,没有任何生气。” 谢韫道:“这白日月食四个字,就很值得深究,月食通常发生在满月的晚上,满月不会在白日出现,这白日月食听起来就很诡异。” 南宫绥绥看向瑶娘:“表姐,在出云的禁忌中,这白日月食是什么意思?” 瑶娘沉思了片刻,道:“这个月食与通常所说的月食可能不一样,我认为它指的是字面意思,也就是月亮把白日吃了,又或者说,这是一处永夜之境,只有永恒的月与黑夜。” 陆明瑜道:“如果我们不长困于此,那似乎没有太大影响,但若是一直找不到出口,只怕我们也会沦为死物。”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现在,你们想怎么办?停下来稍作休息,还是立即去出口?” 陆明瑜看向众人,但见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头发也被火燎得卷曲脏乱,面上都是大火烫过的痕迹,她看向长孙焘。 显然长孙焘也发现了这一细节,他道:“我们离潭水远一些,稍作休息,待商量出方案,我们再走。” 他话音刚落,黑沉沉潭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巨大的尾巴露出水面,接着又迅速沉下,搅乱一池死水,泛起阵阵可怕的涟漪。 蓝灵灵颤声道:“不是说这里是死境,没有任何生物么?水里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小黑和小红瞬间焦躁起来,冲着黑潭嘶鸣。 长孙焘立即道:“撤!离池水越远越好!” 众人迅速撤离。 可就在这时,一条巨大的,黑乎乎黏答答的东西从水底探出,迅速抓住小黑的前肢,将小黑往水里拖拽。 小黑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吓得猝不及防,“砰”的砸在地上,似乎还被伤了前肢,它痛得发出哀鸣。 小红冲上去,用前蹄以最快的速度踩向那条不明物体。 可似乎没有多大用处,小黑依旧被拖向水里。 长孙焘迅速掠去,抽剑一斩,那条东西被斩断。 随着一阵地动山摇,黑池子里的水开始“咕噜噜”沸腾,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水底冒出来。 “退!” 长孙焘大吼一声。 谢韫与司马玄陌登时上来扶起小黑,撑着一瘸一拐的它,一同往树林深处退去。 长孙焘两腿微微分开,双手握紧神兵,那剑上瞬间萦绕着古老神秘的金色华光,粼粼闪闪。 不等池子里的东西冒出水面,他用力向池子砍了一剑。 “轰隆!” 剑气激荡,在池子中炸响。 “吼……” 一阵诡异的可怖的嘶吼,像是蛰伏千年的古老巨兽在痛嘶。 池水翻滚愈发激烈,仿佛沸腾的开水。 紧接着,几条黑乎乎黏答答的东西从水底冒出,肆意拍打着左右,风残云卷,地摧山崩,横扫周遭树叶。 “快走!” 长孙焘又低吼了一声,“唰唰”猛力砍下几剑。 又是一阵咆哮,里面的怪物也显出真颜。 天呐! 原来这是一条巨大的章鱼,约莫有一间屋子那么大,它浑身漆黑,几条触手长满吸盘,看起来丑陋又危险。 长孙焘方才的斩击,断了它一条腿,也为它添了几条伤口。 此时,它无比愤怒,用触手猛力拍打四周,把池水搅起千层巨浪,飞溅得到处都是。 陆明瑜震惊地望着这一幕:“这、这不是传说中的北海巨妖?怎么会在此处遇见?” 司马玄陌道:“两匹会在岩浆里的游泳的马你都有了,一直吃得太好的章鱼又有什么奇怪的?” 谢韫神色凝重地道:“若真是传说中的魔物,那也只有古剑可以对付,瑜儿,用你的鱼肠剑去帮昭华!” 陆明瑜点点头:“你们迅速远离,我们打不过会跑,不用担心。” 说罢,陆明瑜跳入战局,与长孙焘一起对付裹挟万钧之势四处乱砸的触手。 夫妻俩配合默契,倒也将那只巨大的章鱼怪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根本没有任何空隙攻击二人。 可距离杀死它,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恰此时,瑶娘怀中的火灵芝燃起了奇异的光芒。 瑶娘惊呼:“怎么回事?这还是第一次见!” 那狂暴的巨兽像是有所感应,行动也变得万分疯狂。 像是动怒,又像是害怕。 瑶娘大声喊道:“殿下,娘娘,灵芝亮了!” 第1247章 破局 长孙焘与陆明瑜尚且来不及判断这火灵芝的异常,是否因为它可以克制眼前的大章鱼。 瑶娘以为火灵芝会像消灭蝗虫一样将眼前的大章鱼碾毁,她捧着火灵芝就跑到二人身边,想为消灭大章鱼尽一份力。 然而,大章鱼的几条触角挥动得更厉害了。 它拼命地攻击陆明瑜和长孙焘,似乎要突破二人的禁制。 这模样,不像是害怕。 更像是兴奋。 没错,那是一种见到极致美味的兴奋。 陆明瑜心知不妙,一边挥动手中的剑,一边嘶声大喊:“瑶娘!快躲开!” 怪不得他们刚进入水潭里时,大章鱼没有立即攻击。 这或许是一处死境,大章鱼本不属于这里。 而是被火灵芝吸引而来的。 长孙焘牵住陆明瑜的手,将陆明瑜拉入怀中,躲过大章鱼的一记攻击。 陆明瑜迅速掠起,一脚蹬在长孙焘手心。 她高高腾空,随即头朝下直刺大章鱼的脑袋。 那柄短短的剑,在她手中迸发出凛凛寒光,宛若这世间最锋利的东西。 “啊!” 瑶娘连滚带爬地逃跑,但为护住手心的火灵芝,她一时不慎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 大章鱼的触角,如一条巨大的柱子从空中砸向她,眼看就要把她砸个稀巴烂。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陆明瑜的短剑,刺中大章鱼的眼睛。 “吼——!” 一声仿佛发自幽冥地府的可怕嘶吼响彻云霄。 大章鱼吃痛,拼命拍打着触角。 庞大的力量将四周击得粉碎,黑压压的树木也被夷为平地。 正是这一击,让瑶娘逃过一劫,被谢韫迅速救走。 可就是这一击,彻底让大章鱼暴走。 吃痛的它疯狂乱拍,竟从潭水里“走”了出来。 它那么高,高过一切树木。 它那么大,身躯足足有几丈宽。 它的力量如此可怖,触角横扫便是一片狼藉。 “晏晏!跳!” 陆明瑜被它疯狂甩动,但依旧靠扎进它眼睛的匕首稳住了身子。 长孙焘喊了一声,陆明瑜拔剑跃下。 巨大的触角裹挟万钧力量,横扫向陆明瑜的腰际。 长孙焘不顾一切用剑挡住触角,在把陆明瑜抛向远处的同时,他飞身来到大章鱼的脑袋上。 对着大章鱼挥出几剑斩击。 随着长孙焘的动作,大章鱼的触角挥动得更快,它剧烈抖动着,想把长孙焘给甩下去。 眼看这样不奏效,它又将触角的吸盘对准陆明瑜,而后猛力一吸。 陆明瑜竟被它吸得后退,眼看就要粘在它的触角上。 “晏晏!” 长孙焘停止攻击,紧接着飞身掠向陆明瑜。 大章鱼瞅准这一空隙,触角猛力砸向两人。 “砰!” 是小红,是小红疾驰而来,用前蹄狠狠地戳在大章鱼的触角上。 正是因为它这一击,使得长孙焘有带走陆明瑜的机会。 “小红,快回来!” 陆明瑜稳住身形后,连忙呼唤小红。 然而,这匹倔强的小马,竟然没有退却的意思。 它站稳,冲着大章鱼嘶吼。 众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可蓝灵灵肩头的明珠和灰灰,却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大章鱼听到小红的“嘶吼声”,动作明显僵直片刻。 但它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往下一看,只见小红渺小如它的吸盘一般大,于是它不再恐惧,挥动着触角迅疾扑向小红。 “砰!” 陆明瑜与长孙焘合力震出剑气击得后退些许,而小红也趁此机会,退到二人身边。 陆明瑜拍拍它的脖子:“快走,别在这里,这只大家伙不配你出手。” 小红扬起脑袋,踢踢踏踏地走了。 长孙焘道:“皮太厚,伤不到要害,若是如此耗下去,我们可能会被它耗尽力气。” 陆明瑜道:“它似乎从其它幻境来的,这是否意味着,出口就在这水下?” 长孙焘道:“这也是打倒它才能确认的事情!若是不把它拖在这,就凭它的移动速度,我们大伙无法全身而退。” 恰此时,谢韫与南宫绥绥携手而来:“昭华,瑜儿,把剑给我们,我们轮着战斗!” 长孙焘把剑丢给谢韫,陆明瑜也把鱼肠丢给南宫绥绥,夫妻二人退到大章鱼的攻击范围外。 一番打斗,他们算不上精疲力尽,但也很是狼狈。 陆明瑜连忙去给小黑治疗它的伤腿,长孙焘则观察头顶的皓月。 司马玄陌来到他旁边:“殿下,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长孙焘淡声道:“你说。” 司马玄陌指着头顶的月:“我觉得这月亮有古怪,你说破局的关键会不会是这月亮?” 长孙焘道:“你们先把瑶娘他们保护好,待拖住大章鱼后,我们再去确认你所说的事。” 南宫绥绥与谢韫的战斗,持续了一刻钟,便以谢韫的体力不支而换上了陆明瑜夫妇。 谢韫靠在树上大口喘气。 司马玄陌揶揄道:“平日让你练功,你非要舞文弄墨,现在见鬼了吧?明明那么好的武功,却没有一具良好的身体支持,持久战都打不了。” 谢韫摆摆手:“表哥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去试试?” 司马玄陌抱手:“神兵只有两把,看来,还不到我出场的时候。” 那边,陆明瑜与长孙焘使尽全力,总算在断了大章鱼两尾后全身而退。 长孙焘趁大章鱼倒地挣扎之际,来到司马玄陌身边:“用尽全力把我推向月亮,懂?” 司马玄陌立即扎稳马步,长孙焘立即踩在他交/合的手掌上,被他猛力推向空中。 但见月色之下,一袭蓝衣的长孙焘身姿卓绝,衣袂随风猎猎舞动,宛若垂云而下的神只。 而他手中的纯钧剑散发着神圣的光芒,那光芒仿佛活了一般,似龙蛇缠绕剑身。 他的身形在半空中停住半瞬,就是这一点时间,蕴满的剑气被他挥向空中的月亮。 “砰!” 一声炸响,那美丽而皎洁的皓月,竟在他的剑下支离破碎。 那月色就像一块绝美的月盘,碎裂成几块,接连掉入黑压压的森林中。 第1248章 都是棋子 与此同时,一道强光自破碎的皎月处射来,照在漆黑的森林之中。 紧接着,夜幕就像被撕/裂了,现出一条条巨大的缝隙。 随着裂纹布满天空,阳光也从裂缝中露出,就像被乌云短暂遮住的天空,裂缝处金光万丈。 “啪!” “啪!啪!啪!” 伴随一声声脆响,夜幕就像一块绝美的琉璃,碎裂成无数小块,而后露出被它遮住的真颜。 湛蓝的天空,仿佛被清泉刚刚洗涤过。 明媚的阳光倾洒而下,照亮这似乎千万年也不曾见光的大地。 黑,地面一片漆黑。 只是那些黑都暴露在阳光下,无所遁寻。 终于,那只大章鱼在阳光的照射下,肌肤仿佛被烫伤,皮肉开始溃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烂下去,直到露出内部的脏器,最后又化作一滩乌黑的水。 那水流入小潭里,竟与潭水融为一体,仿佛先前的潭水,便是许许多多大章鱼身上的血液。 陆明瑜道:“这大章鱼,怎么像人瓮一样,见到阳光就化作一滩水?” 长孙焘道:“这大章鱼如果不是天然长成,那么就有可能是人为制造的,如果制造的方法与人瓮相同,那也就不奇怪了。” 谢韫眉头拧了起来:“虽然破了局,但是出口在哪?” 蓝灵灵看着乌漆嘛黑的水,忽觉一阵恶心:“总不能,在这潭水里吧?” 长孙焘道:“我们已经进入下一关了。” 南宫绥绥震惊:“怎么回事?” 长孙焘示意众人看向远处:“你们看。” 原来,整片漆黑的世界,就像水墨画遇见了水。 那些漆黑的树木,漆黑的土地,漆黑的枯枝。 变淡,再变淡。 由远及近,最后消散成一片纯白色。 接着,那片纯白色又染上绿意,变成活鲜鲜的水彩世界。 不过一个钟时间,众人已身处一片再普通不过的丛林。 有山,有树,有花,有草。 还有丛林里该有的飞鸟虫蚁。 司马玄陌道:“剩下三关都与灾病有关,但这并不像会有灾病的样子。” 陆明瑜道:“表哥认为这林中应当属于哪个季节?” 司马玄陌迟疑道:“夏季?” 陆明瑜道:“夏季一般有什么?” 司马玄陌道:“雨水?” 陆明瑜又问:“雨水如果泛滥成灾,那么会带来什么?” 司马玄陌道:“洪流,野兽的尸体,还有疫病。” 正说着,天空中忽然聚集了大片乌云,紧接着电光闪动,雷鸣震天。 就在他们进入这片丛林的时候,阵法便启动了。 陆明瑜望着天空出神。 长孙焘脑海中浮现出那年的滂沱大雨。 最后,他道:“一场大雨就要来了,大雨会引发山洪,我们需得离开沟壑,往山坡上去。” 谢韫揉了揉眉心:“这次的出口位置,似乎有些棘手。” 长孙焘道:“大家都累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雨,出口的事再行商量,我们这里地势太低,若是大雨降临,恐会有危险。” 众人不再迟疑,穿过林子往山坡上走去。 天空愈发晦暗,走在林中几乎辨不出路。 小黑一瘸一拐行得很慢,小红正在不安地嘶鸣,仿佛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陆明瑜不喜欢雨天,更不喜欢山林的大雨天。 抬头仰望那仿佛蜗牛壳的铅云,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出口,这一关的出口会在什么出其不意的位置呢? 这边十关将过,看似要苦尽甘来。 可北疆与西戎的情势却愈发紧张起来。 顾怀珺在草原中追寻屠苏的身影,可因为不熟悉地界,几次三番让屠苏逃/脱。 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追逐,几乎把顾怀珺耗至精疲力尽。 可屠苏就像戏耍他一样,每每顾怀珺就要失去他的踪迹时,他又悄悄现身,让顾怀珺继续追寻在他身后。 直到这日,忍无可忍的顾怀珺根据他的行动轨迹,布下天罗地网,终于让他成为了瓮中之鳖。 屠苏仅带了八人,就算被顾怀珺带人团团围住,他依旧不慌不忙,坐在马背上从容大笑。 “小顾大人还真是好毅力,在茫茫草原上日以继日地追逐本王半个月之久,都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本王都有些佩服小顾大人了!” 顾怀珺也不废话,抽出剑就要上去和屠苏干架:“屠苏王子,束手就擒吧!” 屠苏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却又忽然冷下了脸色,他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反而问道:“小顾大人,你可知我娘为何给我取名为‘屠苏’?” 顾怀珺提剑冲向他:“少废话!老子没空听你瞎扯!” 屠苏却自顾自地道:“因为我是农历正月初一生的,我娘说大秦农历正月初一要饮屠苏酒驱邪避瘟疫,听到这你应该明白了吧?” “哪怕无数次去信母国寻求帮助,可都杳无音讯,她依旧想念着故土,想念着身在故土的亲人。” “所以给我取名屠苏,也是因为她思念故土,就算到死,她也仍然相信远在母国的父叔兄长会来接她回去。” “小顾大人,你说她傻不傻?为了所谓的家国天下,毅然决然嫁到这北齐王庭,就算受尽折/磨,也要咬牙撑住。” “因为她身负和亲的重任,因为她认为故国百姓的安危都系在她身上。” “可是她的母国,她的父叔兄弟,都是怎么对她的?把她当做棋子一样丢在北齐,让她自生自灭!” “她那么热爱的母国,我却厌恶自己有那一半的血统,今日,就让我便用这条命,换来这天下乱世,以祭奠我含恨而终的娘亲!” 屠苏说完,他的面上挑起一抹鬼魅般的笑意。 “小顾大人,你怎么从来没想过,本王引你出来是为着什么?” 顾怀珺心觉不妙,大叫:“撤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屠苏话音落下,他的身躯瞬间爆炸。 紧接着,那八名护卫也在同一时间炸成血沫。 血腥随着风飘散在茫茫的草原中,被吸入众人的鼻腔里。 接着,一阵诡异的萧声响起。 那诡魅邪气的声音钻入耳朵,使得顾怀珺的手下都放下了刀,眼神渐渐失去光彩。 顾怀珺心知不妙,他用最后仅存的理智,把剑送入自己的胸膛,想以此断了敌人操控他的可能性。 然而,他的剑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握住。 身段妖娆的女子,在他失去意识前露出了真容。 “慎王妃……” “还记得我呢?”赫霞公主妖媚一笑,手指勾住垂在面前的乌发。 她把顾怀珺的剑夺到手里,而后冷漠地看着顾怀珺变成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她轻轻吹了吹剑身,笑容如鬼魅般美艳:“这天下,这世人,终究不过是一盘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而已,包括那祸世之星风瑕,也逃不过这被玩弄的宿命。主子呀主子,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第1249章 神秘的黑袍男人 赫霞公主绕着顾怀珺转了一圈,柔若无骨的纤指,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接着,她又扯了扯顾怀珺的头发,像是在摆弄玩具。 只是此时此刻,顾怀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不再能感知到外界的事物。 赫霞公主捏起顾怀珺的一根手指,仔细地看着他手心的薄茧,像欣赏美丽的东西。 “越是努力奋发向上的人,杀起来才越有意思,越是百折不挠的人,控制起来,才更有挑战性。” “顾怀珺,听说你颇有兄长之风,甚至比兄长还坚韧,我偏要掰弯你这根竹子。” “真是有趣啊!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你醒来后悲愤难过的样子了。哈哈哈……” “扑哧!”一柄短短的匕首刺在赫霞公主腹部。 是顾怀珺,此时他又扳住赫霞公主的肩膀,狠狠地补刺了几刀。 最后,他一脚踢翻赫霞公主,踩在她肩上恶狠狠地道:“我顾怀珺,从来不是尾随在兄长身后的影子!不要小看了我。” 尽管腹部被捅了几刀,赫霞公主依旧没有死去,她面无表情,低声呢喃:“怎么会还有你这只漏网之鱼呢?” 顾怀珺望着顽强的赫霞公主,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他捡起一旁的剑,深吸一口气,便要对着这已经失去抵抗力的女子挥剑,斩断她的头颅。 可最终,一条细细的丝线将他的脖颈缠住。 那丝线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收紧,将他的脖颈勒出一条血线。 赫霞公主捂着肚子坐起来,娇声唤道:“主人,不要……” 勒住顾怀珺脖颈的线,停止了收紧。 顾怀珺举起剑,颈间的束缚令他不敢动弹。 他不知道攻击他的人身在何方,然而却不由自主毛骨悚然,就像一条长满触角的虫子,轻轻爬上他的后背,伸出带着剧毒的舌/头,舔舐他的肌肤。 那般恐惧,不寒而栗。 可下一刹那,他便意识到自己可能即将会被/操控,这很可能是赫霞公主留着他性命的理由。 为了不变成傀儡,他猛力挣扎,意图让丝线断了他的脖颈,就此了结他的性命。 赴死,他从未皱起眉头。 因为他早已做好了觉悟。 要想成为念儿与瑶娘心目中的英雄,可一定不能怂。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决然如同一个笑话。 就在他挣扎之时,缠绕脖颈的线已变软,接着松开了他的脖颈。 他举剑迅速后退一段距离,看向他方才身后的地方。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他一袭黑袍,将身体完全罩住。 手、脸与发,都没有露出半点,甚至是鞋子,都看不出穿了还是未穿。 男女老少,更不要奢求可以分辨。 他就像一团从地狱爬出来的黑影,没有真颜,但却浑身沾满了邪恶。 那种由内而外发出的邪气,让顾怀珺惊心动魄。 只是一眼,顾怀珺便确认了,此人,绝对是他见过最邪恶的东西,哪怕是帝释天那魔头,都不及此人的一星半点。 顾怀珺像一头猎豹,警惕地看着那道黑影,怒声问道:“赫霞娘们儿说帝释天也只是你手中的棋子,如此看来,他是根本就是你从秘境中放出来的,你是谁?!” 没有任何回答。 此人,连声音都不露出来。 真的是一团黑影,更是一团迷雾。 赫霞公主捧着肚子站起来,指间溢出触目惊心的血,她仿佛不知道痛似的。 就那样捂着肚子,一步步走向顾怀珺。 她的笑容,比殷红的鲜血还要艳丽万分。 她一边走,一边露出那柔软的笑意:“顾怀珺,结束了。困兽犹斗,垂死挣扎,也只是徒劳之功,乖乖让我控制,好不好?” 顾怀珺呔了一句:“妖女,捅了这么几刀都不死!” 赫霞公主妩媚一笑:“真是伤心呢!把人家捅得那么疼,还流了那么多的血,你却还在想为什么人家没死。” 顾怀珺举剑攻来,却又被丝线缠住脖颈。 他猛力挣扎,一心求死。 可偏偏黑影不遂他愿,又松了丝线。 赫霞公主叹了口气:“真是个无趣的男人,罢了,不逗你了。” 说完,赫霞公主从腰间取下那把玉箫,凑到嘴边轻轻吹响。 带血的指尖缓缓按着气孔,一段诡异的旋律便响起了。 那旋律仿佛能穿过重重阻碍,直接吹到人心里去。 接着,一颗心仿佛被千丝万缕的线缠住,不得解脱,没有自由。 不知是不是幻觉,听到这萧声,顾怀珺仿佛看到赫霞公主手上的血,就这么化作一股扭动的红雾,缓缓飘向他。 知道是声音作怪,顾怀珺想毁了自己的耳朵。 可是,他又被缠住。 又怕是味道会驱散他的神智,他一拳打在自己的鼻子上,鼻梁登时断裂,流出大股鲜血。 可就在他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他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 没有任何人妨碍他,他就这么停下了。 因为,他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已不足以控制他的行动。 直到完全失去意识,他都没有看到黑衣人的真颜。 他睁大眼睛,死死地凝着黑衣人。 将这一场景,拼命地刻在脑海里。 直到,眼前一片黑暗,轰然倒下。 赫霞公主收好玉箫,望向自己被捅烂的腹部,痛得她面目扭曲。 “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要是我没有运功抵挡,只怕要死在这愣头青的剑下。” 再回头时,黑袍人已消失无踪。 赫霞公主撇撇嘴:“这就离开了?真是无趣呢!” 赫霞公主坐在顾怀珺身边,往腹部的伤口处倒了整瓶药,接着撕下裙角缠住腰肢,血才堪堪止住。 她目光淡淡扫向顾怀珺:“本宫可记仇了,你刺本宫这五刀,本宫至少要控制你去杀五个最亲的人,才能泄恨啊!” “唉,主子要策反风澈,那么个人物,怎么就不能让我去呢?要是能毁了他那颗干净的琉璃心,该是多么好玩的一件事。” “主子呀主子,属下真是期待,您会如何把那宰执天下的男人给毁去呢?” 第1250章 小黑,它中招了 幻境中。 雷声震天,大雨滂沱。 这雨下了整整三日,山洪将丛林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些坚强的巨树,还在紧紧地抓着地面。 只是那露出来的树根,昭示着它们能从这场大雨中存活到现在,已是用尽了它们积淀了百十年的力量。 众人躲在一个石洞中,这里,只有不大的一个地方,能供他们落脚。 四处都是从石缝里灌进来的山洪,几乎能淹到腰际。 偶尔有一些动物进来避雨,倒是为他们送上了食物。 只是这一场大雨,终究带走了许多生命。 直到午时,大雨才渐渐歇止。 火/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把潮湿的泥土晒得热气腾腾,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 陆明瑜心知不妙,担忧道:“如果三日内找不到出口,任太阳暴晒动物的尸体,到时候就难办了。” 蓝灵灵道:“你不是解决了一次可怕的疫病么?” 陆明瑜道:“每次疫病的成因和特点都是不一样的,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医治时疫的方子要时常更换。” 正此时,阿六大叫:“主子,小黑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陆明瑜走近查看,只见小黑正虚弱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陆明瑜拍了拍它的脖子,它疲惫地掀开眼皮,无神的目光看了一眼陆明瑜,却又呆滞地望向远处。 仿佛只是这么一眼,它就已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陆明瑜抬住小黑的脖子,发现到小黑不仅呼吸窘迫,眼白布满红血丝,甚至胸腔里还传来不正常的声响,脉搏跳动也很厉害。 陆明瑜立即道:“昭华,这可能是马瘟,把小红拉远一些。” 明珠和灰灰站在旁边看着,如人体直立,前爪紧张地攥在一起。 陆明瑜挥开它们:“你们也离远一些。” 明珠和灰灰立即跳到长孙焘肩头。 陆明瑜通过仔细观察,才发现小黑的身上有被虫子咬过的痕迹,有几只苍蝇趴在小小的血洞上吸食血液。 她不知道是虫子感染的小黑,还是苍蝇带来的疫病,总之,小黑已经中招了。 一般情况下,不管在什么地方,牲畜发生疫病时,多数人会选择就地捕杀,然后将尸体焚烧,以免传染给主人。 但是在众的人,没人能对这同生共死的好伙伴下手,却又心疼它所遭受的折/磨。 他们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在前几关那么厉害的神骏,却依然无法逃过生老病死。 云斐拔出匕首:“它救不活了,你们若是下不了手,我来。” 蓝灵灵噙着泪花对云斐怒目而视:“冷血无情,这话亏你也说得出口,这么狠毒,连伙伴都能抛弃,你就不怕遭报应么?” 面对蓝灵灵的责骂,云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继续道:“如果放任它这样,另外一匹遭殃不说,很可能人都会被它感染,这不是任性而为的时候。” 众人沉默了。 云斐看向长孙焘:“殿下,马是你的,你做主吧!” 长孙焘默然半响,道:“我信晏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放弃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 可对于马瘟,陆明瑜也是束手无策。 她只会医人,可不会医马。 司马玄陌看出她的顾虑,劝说道:“反正你觉得它是活不了了,对吧?既然如此,那就死马当活马医,把你能想到的办法用一遍,不就行了?” 陆明瑜道:“表哥说的有道理,还不是放弃的时候。灵灵姑娘,我需要你帮我。” 蓝灵灵一把将云斐推开,蹲到陆明瑜身边:“怎么帮?你说。” 陆明瑜道:“我现在想办法用药物给小黑退烧,但是没办法解决小黑呼吸窘迫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灵蛊,可以进入肺部的?” 蓝灵灵道:“有是有,但它明显肺出了问题,要是再放蛊进去,只怕它会立即一命呜呼。” 陆明瑜道:“我想确定它是肺里有水,还是肺肿大了,你能办到吗?” 蓝灵灵郑重地点点头:“我想想办法。” 这时,小黑开始咳嗽,并且鼻孔里流出泡沫状的液体。 陆明瑜从小黑的背上掏出一瓶药,丢到长孙焘手里:“你们都离远一些,小心被感染,另外,这是驱虫药,用水化开后洒在身上,小心蚊虫。” 长孙焘颔首:“万事小心。” 随即,带着明珠与灰灰,拉着小红往外走。 然而小红似乎很担心小黑,任长孙焘用力拖拽缰绳,它也不肯离开。 陆明瑜道:“小红,会没事的,别担心。” 小黑挣扎几下,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小红见此,才乖乖出去。 顾念拍了拍小黑的脑袋:“娘娘说你没事,你就一定会没事的,小黑,念儿相信你还会生龙活虎地站起来。” 小黑打了打响鼻,却又因此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明瑜道:“瑶娘,好好给念儿洗手。” 瑶娘点点头,抱着念儿与众人涉水离去。 蓝灵灵从带着的众多蛊虫中,选择了一只白色的小虫子,那虫子的外表,与木柴里的白蠕虫有几分相似。 她把虫子放入小黑的鼻子,虫子刚要钻进去,却很快变成死尸随着小黑鼻腔的液体流出来。 蓝灵灵蹙眉:“莫非是毒?” 陆明瑜看着小黑,思索了许久,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装药的皮囊里翻出一瓶药,准备给小黑灌进去。 “灵灵姑娘,帮我掰/开小黑的嘴。” 小黑也很配合,努力地张开嘴巴。 陆明瑜把几颗药丸扔进小黑的嘴里,小黑动了动脖子,用力将药丸咽下。 蓝灵灵问:“你给它喂的是什么?” 陆明瑜道:“清热解毒的药。” 蓝灵灵不解:“清热解毒?解什么毒?” 陆明瑜道:“解一般的毒,也解水毒,就是不确定有没有用。” 蓝灵灵又问:“那还需要确认小黑的肺部有什么问题吗?” 陆明瑜颔首:“需要,只有弄清楚症状,我才有办法针对性地配置药物。” 蓝灵灵只好又在身上的一大堆琉璃瓶里,翻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只通体几近透明的小虫子,然后放入小黑的鼻孔里。 这一次,小虫子没有死,而是奋力地钻进小黑的鼻腔深处。 蓝灵灵取下头上的银簪,有节奏地摇动上面的小铃铛,直到小黑剧烈挣扎几下,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小虫子被咳了出来。 方才还透明的小虫子,此时变成淡淡的粉色。 蓝灵灵观察了一下,道:“大概率是肺部有积水,原因我也无法解释,但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事情。” 陆明瑜淡声道:“我明白了,我会给小黑配一些药,且看小黑能不能熬过去。” 蓝灵灵叹息一声:“能在岩浆里游泳的神马,怎么会那么轻易死了呢!一定没问题的。” 陆明瑜轻轻“嗯”了一声。 蓝灵灵又道:“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小黑连毒都不怕,怎么会生病呢?” 陆明瑜道:“为什么你会认为小黑不怕毒?” 蓝灵灵道:“小黑要是怕毒,第二关的时候,它就不会和癞蛤蟆叫板了。” 陆明瑜忽然想到,她第一次见到小黑时,小黑也在和毒蛇战斗,似乎这家伙真的不怕毒。 既然不怕毒,那说明这“解毒”解的,就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毒”。 恰此时,蓝灵灵惊喜叫道:“它呼吸好多了!你看,他呼吸顺了不少,这说明那药是有效的!” 陆明瑜也为这发现惊喜不已,她立即把药包拿出来,在里面又是一阵翻找。 蓝灵灵激动不已:“你有办法了?” 陆明瑜点头:“大概率有,但不确定!” 蓝灵灵套用司马玄陌的话:“管他呢!死马当活马医!” 小黑:我还没死…… 里面有了些许进展,外头却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起因是阿六想找地方解手,结果遇到一头鹿的尸体,他连忙想要远离,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第1251章 噩梦 从形态和散发的味道来说,鹿似乎刚刚死去。 但鹿的身上,早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蛆。 阿六还没吐出来,便看到那蛆快速长了壳,接着壳里边钻出一只只乌黑的小苍蝇。 阿六面色一变,尿都给吓了回去。 他捂着受伤的臀部一瘸一拐地往众人所在的方向跑,嘴里还喊着:“大家小心,会吃人的苍蝇它们来了!” “嗯?” 众人尚且还在疑惑,便看到一群麋鹿从山头跑下来。 它们跑得很快,仿佛有野兽在身后追赶。 可奇怪的是,它们身后什么也没有。 正当众人疑惑时,有一只麋鹿倒下,那麋鹿的身上,瞬间聚拢了一团浅浅的黑雾。 黑雾笼罩着麋鹿,须臾之间,麋鹿便停止了挣扎。 众人凝神看去,只见死去的麋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最后变成一堆白骨。 而它的身上,黑雾渐浓,然后又散开。 由于距离比较远,众人看不清那团黑雾究竟是什么,但阿六的提醒让他们知晓,他们面临的是“蚊蝇食人”这关中的蚊蝇。 阿六惊恐道:“你们还不快跑,那苍蝇追来了!” 瑶娘取出/火灵芝,问道:“这些苍蝇食活肉,是不是也可以用火灵芝对付?” 长孙焘还未回答她的话,阿六便被一团黑雾当空罩下。 长孙焘抽剑,即将掠出去。 可黑雾绕着阿六飞了一圈后,随即便散去了。 劫后余生的阿六,惨白着脸大叫:“娘娘给的驱虫药有用,你们再抹一点在身上。” 长孙焘把剑收回,连忙将驱虫药又洒在小红身上少许,果然接近它们的大片黑色虫蝇,在靠近它们咫尺方寸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迅速散开了。 司马玄陌趁机捏了一只放到手里仔细观察。 只见黑黑的苍蝇身上,长着一对坚硬的羽翅,本该是前脚的地方,竟长着如同镰刀一般器官。 司马玄陌用力一捏,随即道:“这苍蝇除了腹部以外,其它地方像是铁做的,根本捏不碎。” 南宫绥绥如临大敌:“怎么回事?以往我们经历的,都是一关一难,怎么现在接连经历两难?畜疫和蚊蝇都让我们给碰上了。” 谢韫道:“这两关本就息息相关。” 长孙焘道:“说不定剩下三关都在一起,本来畜疫、瘟疫、蚊蝇这三件事就是密不可分的。” 阿六擦了擦满头的汗:“希望娘娘能救下小黑,那样就说明药是有用的,只要有药,还怕什么病?” 众人深以为然,同时也坚信陆明瑜能救活小黑。 这夜。 风先生做了一个梦。 梦里,小茜穿了一身绿色的衣裳。 她白皙的肌肤被绿色衬得愈发雪白,俏生生娇滴滴地站在那里,当真让人疼到骨子里去。 小茜转了个身:“夫君,好看吗?” 好久没见他的小妻子了。 还是这么娇美。 他想上前,可小茜的腰身立即被另外一只大手揽住。 他就这样,看着小茜依偎在那人的怀里,露出幸福的笑意。 那人说:“我总算把你这颗心给捂热了。” 小茜说:“我本就喜欢有能力且对我好的男人,而你,两样都占了,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风先生吓得直接从床上惊坐而起。 守夜的仆从连忙掌灯,凑到床前询问:“相爷,怎么了?” 风先生半响没有说出话,直到确认这是一个梦境,才长长舒了口气。 仆从见他半响没有回应,掀开帘子看到他浑身汗湿,不由吓了一大跳:“相爷,您可是身子不适?” 风先生摆摆手:“做了个噩梦,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仆从恭敬地答道:“相爷,现在刚到寅时。” 风先生下床,穿上鞋子:“本相要沐浴,速去安排。” 仆从离去后,风先生又陷入了沉思。 梦中的情景太过真实,真实到连小茜脸上的痣都一清二楚。 他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梦,怎么回事呢? 过了一会儿,仆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相爷,水准备好了。” 风先生如梦初醒,连忙去沐浴,接着准备上朝。 因为这个诡异的梦,朝时风先生一直在发呆,元武帝叫了好几次都没反应过来。 散朝后,元武帝把风先生留了下来,问道:“风相,你怎么回事?” 风先生依旧在发呆,闻言着急忙慌地道:“没、没什么。” 元武帝眉头紧紧蹙起,他将风先生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还是挥挥手:“下去吧!这种错误可不能再犯了,如今皇叔不在,你是中流砥柱,若是你这出了问题,朕该去依赖谁?” 风先生跪安,退出承明殿。 元武帝越想越不对劲,看向一旁的陆明邕:“你说风相这是怎么了?” 陆明邕打趣道:“还能怎么了,估计是害了相思病,咱们这风相,可是个重情之人。” 元武帝叹了口气:“明邕,朕总觉得有些不安。” 不安的,又岂只有元武帝一人。 慎王不再野心勃勃后,还是有几分手段和能力,西戎的事他和李元处理得很好。 但是归雁城的事情,就像悬在众人心里的一把刀。 自顾怀珺点了精兵去追屠苏后,便再也没有消息,而归雁城也就此平静了下来。 这样的平静,有些不正常,但就算是三梦,也没办法察觉敌人的意图,只能等顾怀珺回来。 而那日拿走贵妇生辰八字一事,便再也没了下文。 正因为没有半点异常,陆明邕才觉得有人在酝酿什么大计划。 而这个大/阴谋,便是针对大秦而来。 妹妹,殿下。 该归来了。 陆明邕深吸一口气,安抚道:“陛下请放心,臣会竭尽所能,护我大秦周全。” 元武帝笑道:“朕岂会不放心你?朕忧心的,是人手问题,现在是用人之际,可人手却捉襟见肘。” 陆明邕道:“陛下,前段时间的春闱和武举,不是得了一批人才么?陛下或许可以考虑他们。” 元武帝摇头:“都还太年轻,难当大任。朕需要一个可以委以重任的人,他需得有大才,而且还要值得我们信任。” 陆明邕道:“陛下所说之人,恐怕只有当今大长公主驸马,臣的岳丈老泰山了。” 元武帝颔首:“朕想到的也是他,然而他早已避世多年,恐怕朕请不动他。” 陆明邕自告奋勇:“此事交给臣和珍璃郡主,必定能让陛下得偿所愿。” 元武帝起身,走过来撘住陆明邕的肩膀:“你办事,朕放心,但也要注意休息,毕竟是要做父亲的人,得不能把身子熬垮,不然怎么保护妻儿?” 陆明邕唇角扬起:“陛下放心便是,臣晓得的。” 是夜。 风先生这又出现了问题。 第1252章 梦魇的开始 “夫君……” “夫君……” “你快过来,饭做得了。” “是你最爱吃的小排骨,快净手吃饭。” 梦里,他的小妻子把大袖子绑上去,露出纤细的晧腕,腰间系了一条洁白的围裙,正站在桌旁笑嘻嘻地望着他。 那双小小的手,肌肤被水泡得有些发红,是忙碌过后的印记。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 风先生走过去,刚想夸赞他的小妻子心灵手巧。 可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却先坐下了。 那男人的面孔与他几乎一模一样,但却比他还要年轻,肌肤不见半点老态,头发乌黑且有光泽。 不像他,眼角早早有了细纹。 这比他全盛时期,还要多了些许棱角,多几分锐利的吸引力。 这风华正茂的男人,当真完美得无可挑剔。 他想说,他的最爱不是小排骨。 他想说,那男人是个冒牌货。 他想…… 然而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妻子正体贴地为别的男人夹菜。 两人有说有笑,十分温馨的一幕。 好像他,才是局外之人。 “夫人!” 风先生再次从梦中惊醒,额上冷汗涔涔。 值夜的仆从掌灯后,靠近帘子询问:“相爷,这是又做噩梦了?” 风先生揉了揉眉心:“什么时辰了?” 仆从恭敬地道:“丑时。” 风先生叹了口气:“把安息香点上,本相再睡会儿。” 仆从轻手轻脚地点了香,闻着那浓郁的味道,风先生眼皮沉沉,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梦到小茜,却久违地梦到了素昀。 “阿澈,阿澈……” “我这一生,从未对不起你,我们说好要相守一辈子,就算到了来世,也要在一起,这才多少年过去,你却忘了我们的誓言。” 风先生沉默良久,终是道:“素昀,对不起……” 素昀的面目逐渐狰狞,声嘶力竭地吼叫:“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原谅你背叛誓言么?!” “你这个负心薄幸的男人!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同我一样,惨遭背叛和抛弃!你最终什么都得不到,终究是一场空!一场空!” 风先生想要否认,想要辩驳,可素昀的身影已然消失,只剩下凄厉可怖的声音回荡盘旋在四周。 “我诅咒你惨遭背叛和抛弃……” 一遍又一遍,久久不曾消散。 风先生倏然睁眼,大汗浸湿衣衫。 面对仆从的关怀,他再度问道:“什么时辰了?” 仆从担忧地道:“相爷,现在寅时刚过,您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等到了卯时,奴才再叫您。” 风先生掀开帘子走下床,却是连鞋子都忘了穿。 仆从小声提醒:“相爷,鞋子,地上凉,仔细寒气扑着身子。” 风先生如梦初醒:“哦,把这事给忘了。” 仆从忧心道:“相爷,这两日您的睡眠很是不好,要不请大夫来瞧瞧?” 风先生似乎又陷入了沉思,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个,你安排便是。” 仆从小心翼翼劝道:“相爷,近来您一直忙于政务,睡不好可能是过度劳累造成的,您可别再这么拼了,要是熬坏了身子,等夫人回来,指不定有多心疼。” 风先生神情有些木讷:“夫人……会心疼吗?” 仆从眼珠一转:“相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夫人可关心您了。” 说着,仆从到柜子里翻出一身里衣,呈到风先生面前:“相爷,这是夫人亲自用蚕丝织成的布料,亲自裁制的衣裳,她吩咐小的,等天气热一些,再给您换上。” “奴才瞧着天气也热了,而相爷您的里衣刚好汗湿,等会儿沐浴过后,奴才就给您穿上,夫人手巧,您穿着一定熨帖舒服。” 风先生把手放到衣裳上,那丝丝滑滑且柔软的触感,就像清泉一样,拂过他焦躁不安的心。 他终是露出笑意:“好,等会儿本相便穿它,你去准备热水吧,今夜本相不睡了。” 仆从下去后,风先生坐在桌前翻开公文,但因为睡眠不够,那些繁杂的公文令他头痛欲裂。 他实在无法集中精神,索性披了外衣,到院子里吹吹风。 府里的下人已经陆续起来了,正忙着用些早点,然后开始一天的活计。 风先生站在小池边,望着一池绿意盎然的荷叶出神。 不多时,有两个小丫头涉水步入了池中,两人一边采撷荷叶上的露水,一边低声说着话。 因为天色还很黑的关系,没注意到风先生就站在一旁。 两人像是比较好的姐妹,毫无顾忌地聊着私密话题。 “相爷喜欢喝用荷叶或竹叶上的露水泡的茶,以往夫人在的时候,都是她亲自收集的,这样相爷起床后就能喝到清香的茶水了。” “为了不让相爷担心,夫人每次收集好露水交给下人后,又偷偷回去睡,相爷公务繁忙睡得熟,竟然都没有发现。” “现在夫人不在,只能我们来采,夫人说了,这露水一旦见到太阳就不好喝了,所以我们得赶早。” 像是小茜的近身丫头小芜的声音。 风先生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意。 怪不得每次半夜醒来,都发现他的小夫人手脚冰凉,原来是偷偷跑来采露水了。 当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家伙。 另一位丫鬟笑着道:“也不怪相爷那么宠爱夫人,这夫人呐,最最贴心了。” 小芜却是半响没有回答。 另一名丫鬟疑惑道:“咦,小芜姐姐,你怎么忽然不说话?” 小芜接下来的话,却有些阴阳怪气:“傻丫头,夫人的心思你不懂。” 那名丫鬟追问:“夫人那么单纯,能有什么心思?要是有,也只是对相爷的一门心思。” 小芜没有急着说话,半响才道:“我们夫人,看似单纯柔弱,但却总能让身边的人都疼爱她,保护她。” 那名丫鬟道:“夫人本来就很讨喜,我很喜欢这温柔和蔼的小夫人呢!” 小芜意味深长地道:“你看,你也喜欢她不是?这这便是夫人的心思了。” 那名丫鬟不高兴了:“小芜姐姐,你这话我不爱听,怎么好像在编排夫人的不是?” 小芜似乎因为被质疑,所以急着拿出证据佐证她方才说过的话:“我是夫人的贴身丫鬟,难道我还不懂么?你别看夫人这样,但她能把身边所有人的心思都拿捏得准准的。” “我们府里有个管事叫薛巍,以前可喜欢夫人了,那时候夫人还只是娘娘的贴身丫鬟,所以对薛巍的示好根本没有拒绝过。” “后来夫人成为了越国公府的小姐,又被娘娘捧在手心,她立马就与薛巍划清界限,最后嫁给了相爷。” “你说相爷这一大把年纪,夫人图什么?图他学富五车,还是图他风/流倜傥?图的是那一品嫡夫人的地位。” 那名小丫头震惊不已:“怎么会?” 小芜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我也是跟你好才说这些,你千万别说出去,不然相爷非得要我们的命不可!” “来人!” 听到这里,风先生再也克制不了怒意,他如野兽咆哮一声。 第1253章 中蛊 侍卫立即聚拢过来。 风先生指着池塘,怒不可遏:“把这两个嘴贱的丫头拖出来,乱棍打死!” 护卫大吃一惊,却也不敢不从,连忙跳进池塘里拖人。 两个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东西也跌落在池塘里。 她们哭着大喊:“相爷,饶命呀!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护卫显然也没料到风先生会下这样的命令,他们至今有些不敢置信,把两名小丫头拖出来后,又征询地看向风先生:“相爷……” 风先生面色寒如冰魄,眼眸迸发出冷冽的光:“本相说乱棍打死,难道你们聋了?” 护卫得到确认的命令,不管两个小丫头如何哀嚎,直接把人拖了下去。 “慢着。”风先生的声音响起,小丫头如蒙大赦,惊喜地看着风先生。 结果,却换来一句毫无温度的话:“在这里打,本相亲自督刑。” 护卫很是诧异,但也不敢违抗命令。 直接用布条塞住小丫头的嘴,当着风先生的面,用大棍子抽打在小丫鬟的身上。 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短短片刻,两个小丫头命丧当场,鲜血溅红了翠绿的叶瓣。 风先生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那痛苦且绝望的闷/哼,仿佛让他产生一种无法言喻的快/感。 没有人察觉那比鲜血还要红的双眸。 包括风先生自己。 待两个小丫头完全死绝后,风先生眉头一皱,忽然落荒而逃。 护卫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只好收拾触目惊心的现场。 回到屋里,风先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喊了一句:“来人!” 仆从立即进来,见到他目眦欲裂,额上青筋鼓涨的样子,颤声问道:“相爷,您怎么了?” 风先生道:“快去请百里山长过来,快去!” 仆从着急忙慌地去办了。 风先生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显得无力且颓唐。 他这是怎么了? 不一会儿,百里无相被请了过来,腰带都没有系好,看得出来很着急。 见到风先生的样子,他也是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手搭在风先生的脉上,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问:“都什么症状?” 风先生疲惫道:“近两晚噩梦连连,方才……方才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见血,想要杀戮,仿佛不是自己了。” 百里无相严肃地道:“情况不容乐观,若不是你及时把我叫来,一旦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你就走火入魔了。” 风先生蹙眉:“又不是练武功,哪里来的走火入魔?” 百里无相眉头也拧了起来:“当然是入了心魔。像是中蛊,但我不确定是什么蛊,可惜灵灵姑娘不在。” “蛊?”风先生瞬间醍醐灌顶,“帝释天身边有红姜,所以灵灵姑娘也跟着殿下一行人前往出云,可我现在却中了蛊,这像是……” 百里无相答道:“像是调虎离山之计。” 风先生神色凝重,问道:“若是入了心魔,会怎样?” 百里无相慢条斯理地答道:“从你的脉象来看,若是入了心魔,你会变成疯子,就好比你弟弟帝释天那样。” 风先生沉吟片刻,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风瑕也是中蛊才入了心魔,变成如今的疯子!” 百里无相道:“不无这个可能,你在梦境中见到了什么?” 风先生似乎有些不敢回忆,半响才淡声道:“对素昀的愧疚,以及害怕失去小茜。” 百里无相道:“有人用蛊,想用你内心的弱点引你入魔,倒是也有可能把这个方法用在帝释天身上。” “帝释天的弱点,便是对被抛弃一事的执着,所以他疯了之后想做的事,无非是证明自己有用,不应该被抛弃。” 说到这里,百里无相又否定了先前的猜测:“但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在操纵一切。” “如此想来,却又有些不太可能,谁这么无聊会做这种事?完全想不清楚他的目的和动机。” “再说了,轻尘大师和命师都说过,帝释天是天生的祸世之星,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用蛊引你入魔一事,完全是帝释天留的后手。” “你看现在殿下和丫头他们又不在,这朝中重臣,陛下能完全信任和倚重的,便只有你和明邕那小子,要是你这出了问题,那朝政不就出了问题了?” 风先生眸光一闪,终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似乎认同了百里无相的看法,却似乎另有一番计较。 哪怕是百里无相,也无法洞悉他的思想。 他问:“我这什么蛊,能解么?” 百里无相摇头:“我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不敢给你乱解,但我能用针稳住你的情况,保你不会在段时间发疯。”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既然这蛊利用你心魔作祟,你若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魔,那么就算灵灵姑娘在,也未必能帮得到你。” 风先生叹了口气:“你先给我把情况稳定下来,至于另外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百里无相取出银针:“有些痛,你忍着点。” 风先生挺直脊梁,不以为意:“没事,我忍得住。” 百里无相立即给风先生施针,整个过程,风先生都没有哼一声,但额上的冷汗,昭示着他的不易。 末了,百里无相叮嘱他:“无论你在梦中见到了什么,要记住那是幻象,千万别去相信。” “一旦你被梦境所控制,那么我此时在你身上用的手法,会立即反噬你,你会受万箭穿心之苦。” 风先生郑重点头:“有劳了。” 百里无相收了药箱:“我那边也有很多事忙着,就不多待了,若有任何情况,务必要着人告知我。” 风先生颔首:“好。” 百里无相走后,风先生这才起身去沐浴。 由于知道了梦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这日上朝他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傍晚,他下朝归来。 文茵早早就等在门口。 第1254章 万事小心 文茵见到他归来,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施施然行了个礼:“给父亲请安。” 风先生有些意外她主动找来,温和地问道:“找为父有事么?” 文茵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府里的都在传,你杖杀了夫人的贴身丫鬟,为什么?” 风先生笑道:“这府里的人,舌/头都这么长么?” 文茵道:“你别怪他们,他们平日没有这么多话,而是一向温和的你忽然变成这样,大家有些意外。” 风先生淡声道:“我何时温和过?看来,这府里的人都不懂我。” 文茵咬了咬唇,继续道:“你别顾左而言他,我问的是,为什么?” 风先生如实道:“两个小丫头乱嚼舌根,触及我的逆鳞,自然要受惩罚。” 文茵挑眉:“谈话内容与夫人有关?” 风先生诧异:“你怎知的?” 文茵轻嗤一声:“这个世上,能动摇你心的,除了夫人还有谁?” 风先生颔首:“的确如此。” 文茵冷声:“既然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我还以为父亲怎么了,没事就好,我走了。” “文茵。”风先生叫住了她,见她回眸,柔声道,“既然在关心别人,又这么别扭作甚?不过你的好意为父感受到了,如果没事的话,与为父说说话可好?” 被风先生拆穿,文茵有些难为情,却还是点了点头,走过来与风先生并排。 风先生问她:“最近都在做什么?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有没有什么缺的?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心情怎么样?有不顺心或者开心的事么?” 一连串的问题,文茵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 最后,她眼眶微红,含泪摇了摇头,哽咽道:“都很好,父亲莫要挂怀。” 风先生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早就想做了,但又怕做得不好惹你讨厌,你我是父女,你若有什么事,都可以让为父知晓。” “为父没做过父亲,不知道怎么才能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你担待着些,我会努力的。” 文茵只是点头:“嗯。” 风先生又问:“我昨夜梦到你母亲了,她很恨我。想必在她离世的时候,对我也有诸多怨言吧?” 文茵沉默了许久,最后摇头:“没有,她到临终那一刻,也依旧挂念着您,祝福着您,对您有怨言的,从来都是我。” 风先生面露沉痛:“到底是我没本事,护不住她。空许了她很多承诺,到头来一个也没有兑现。” 文茵抿着唇,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哭了许久,最后才擦去眼泪,认真地道:“我想,她不会怪您的,你们的相爱,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一场错误。” “造就悲剧的,不是风瑕,不是您,而是这无情的世道。但是我想告诉您,娘亲很善良,一定希望您好。” 风先生默然半响,又问:“你认为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文茵沉默良久,才道:“在知道她是我表妹之前,我一直都很恨她,但现在,恨不起来了,毕竟她是我娘的亲侄女,而她母亲是我娘的亲妹妹。” 风先生道:“为父问的是,抛开这一切,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文茵诚恳地道:“是个傻子吧!对谁都很好,虽然有小心机,但却不坏。” 风先生没有再说话。 这样的沉默,使得文茵疑惑起来:“父亲,您怎么了?看起来很不对劲。” 风先生喃喃道:“你也觉得我不对劲么?看来,是真的受影响了。” 文茵眉头紧皱:“父亲,这不是你。” 风先生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最后,他柔声道:“陛下赏了许多番邦进宫的玩意儿,我让人都给拿去你屋里了,快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文茵很是诧异:“不给夫人留点?” 风先生若有所思:“她应该不需要吧,都给你。” 文茵疑惑地望着风先生,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真是奇了怪了,今日是怎么了? 父亲似乎与往常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父亲,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也一定能解决。 毕竟,父亲是个足智多谋,且运筹帷幄的男人,就算遇到了困难,相信一切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幻境里。 中午仿佛不会过去,太阳已经连续炙烤着大地数十个时辰。 原本泛滥山脚的洪水逐渐干涸,稀烂的土地开始龟裂,升起阵阵淡淡的白气,将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种诡异的热浪中。 这种带着腐臭味的热,让人难以忍受,更别说在大雨中侥幸生存的动物。 炽/热的阳光将它们逼到稍微阴凉一些的林子底下,而那里正是食人苍蝇的栖息地。 只要被苍蝇盯上,转瞬间便会成为苍蝇的腹中餐,亦或是养育虫卵的温床。 这样的地方,就像是人间炼狱。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除了陆明瑜与长孙焘外,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感染上疫病。 他们高烧不退,浑身长满可怖的褥疮,蜷缩在用火浣布随意搭成的简陋帐篷内,陷入昏睡之中。 小黑和小红挤在角落里。 陆明瑜与长孙焘一遍一遍地从山涧打来泉水为他们退烧,然而高温很快便将清凉的水烤热,使得那水的效用根本维持不了多久,倒让夫妻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面临的困难,远不止疫病。 还有那驱虫药散去后,逡巡在帐篷附近蠢/蠢欲动的苍蝇。 陆明瑜叫住想要再次去打水的长孙焘:“昭华,别去了,没用的。” 长孙焘道:“凉水能使他们好受些,总得要给他们降温的。” 陆明瑜看着即将见底的瓶子,无奈道:“驱虫药就要用完了,如果没有驱虫药,我们走不到山涧,便会成为苍蝇的腹中餐。” 的确,他们没有成为一堆白骨,靠的是那一瓶驱虫粉末。 可总有弹尽粮绝的时候。 去往山涧取水,一个来回至少需要在身上洒七八次驱虫药水,否则一旦被阳光烤干,苍蝇便会围涌过来。 现在帐篷尚且安全,全因放在四个角落的驱虫药。 但这样一大罐驱虫药兑的水太多了,抹在身上却没有多大用处。 长孙焘道:“我再去一次,总得多取一些水过来,有备无患。” “好,那你等等。”陆明瑜兑了一瓶驱虫水,放到长孙焘手中,“万事小心。” 第1255章 到底是谁吃了谁? 长孙焘点头:“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 长孙焘离开后,陆明瑜望着躺了满地的众人,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小黑命大,在她的救治下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可食物和水的匮乏,使得两匹马肉眼可见的消瘦。 如今,更不用说躺在地上备受折/磨的众人。 虽然她有足够的药物对症下药,但身体恢复需要时间,高温加重了身上的褥疮生长与溃烂的速度,这使得他们恢复极慢,都比一般染上疫病的人恢复慢许多。 这样的情况,就算找到出口,也出不去啊! 小念儿动了动,小手抓了几下脸上的褥疮,登时淌出一股黄红色的液体,她难受地皱起了眉头,又继续昏昏沉沉地睡去,嘴里却在痛苦地哼着。 陆明瑜用棉团帮她清理了伤口,随即涂抹上药膏,她这才停止哼叫,面色也平缓了下来。 她在睡梦中握住陆明瑜的手,小小的手指冰冰凉,汗湿的手心却滚热滚热的。 陆明瑜是当娘亲的人,看到顾念受这样的苦,她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疼。 “念儿……” 陆明瑜握紧她的手,深深地吐了口气。 最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走到蓝灵灵身边,运功将蓝灵灵唤醒。 “难受,什么事非得现在找我?” 蓝灵灵眼睛都睁不开,连动一下手的力气都没有,听见陆明瑜唤她,她用虚弱的声音勉力说话。 陆明瑜道:“我体内的衍蛊能救大家的,对吗?” 蓝灵灵默然许久,才应道:“只要还有一口气,这衍蛊不仅能解百毒,还能治百病,自然也能让大家尽快恢复。” 陆明瑜问:“我自己就能使用它么,还是需要你助我?” 蓝灵灵皱起眉头,有气无力地道:“你个傻子,想什么呢?若失去衍蛊,你便再也不能抵抗帝释天的功力,以后你怀孕生子,衍蛊也无法助你,你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陆明瑜面色坚定:“衍蛊已救回我的性命,还多次助我逃离危险,并使我拥有一身我这辈子都可能练不成的武功。” “我比很多人都幸运,这已经够了,现在,我想用它来救大家,你告诉我怎么用。” 蓝灵灵还想说什么,陆明瑜却再度打断她:“虽然你们的情况都有药救治,但按照这样的恢复速度,你们至少需要十日左右才能痊愈。” “这幻境里的太阳不会落山,只怕等不到你们恢复,我和昭华就坚持不下去了。” “那样的话,我们很可能全军覆没,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你不用劝了,我心意已决,就用衍蛊来救大家。” 蓝灵灵看了她半响,这才哑声道:“需要有人帮你,而我现在无法动弹,我先把方法告诉你,你和殿下商量一下。” 蓝灵灵刚把方法告诉了她,便因支撑不住而再度昏了过去。 这时,长孙焘也提着许多水囊回来。 才走了这么一趟,整个人便如同浸入水里,浑身汗湿。 见陆明瑜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很快便猜到了问题所在。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顾忌的?” 陆明瑜用帕子为他拭汗,道:“昭华,我找到能很快叫他们痊愈的方法,但是需要我体内的衍蛊。”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既然你与我说,必定是深思熟虑的,我的态度始终如一,那便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全心全意地支持你。” 陆明瑜轻笑一声:“是我狭隘了,我怎么会担心你不允许。” 长孙焘目光柔情似水:“晏晏曾为了救我,甚至抛下一切,连命都可以不要,那份真情最终使你我得到幸福,还延续了三个可爱的小生命。” “那时候,若是别人劝你不要救,只怕你也是不会听的,如今我们的亲朋正在受苦,我想救他们的心,与你一样,就算豁出性命也可。” 陆明瑜含笑点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长孙焘话音一转:“但要是太危险的话,我得慎重考虑一下。” 陆明瑜解释道:“使用衍蛊需要我们二人一起配合,会有一定的危险,但我相信你。” 长孙焘问:“那么,后果呢?” 陆明瑜不以为意地道:“我会失去衍蛊的庇佑,仅此而已。” 长孙焘道:“我早就看那衍蛊不爽了,要它庇佑你做什么,以后你就交给我保护。” 陆明瑜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笑道:“别贫,我们开始吧!” 长孙焘收起笑意:“你说。” 陆明瑜道:“衍蛊就在我心口处,你需要运功将它从我的身体里取出来,之后再用功力将它熔化吸收,最后把功力输给大家。” 长孙焘道:“好。取的时候你会痛吗?” 陆明瑜摇头:“不知道,但我不怕。” 长孙焘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你尽可永远信我。” 陆明瑜与他相视一笑:“我信你。” 二人一同盘腿坐下,四目相对。 长孙焘运功探到了衍蛊所在,他手下用力,缓缓将衍蛊给“吸”了出来。 陆明瑜忍不住哼了一声,那种皮肉离心的痛苦,使得她如同万箭穿心般疼痛,但她还是紧紧咬住牙齿,忍住了这撕心裂肺的痛楚。 长孙焘见陆明瑜疼得冷汗直冒,有些于心不忍,但没有就此停下。 他也因此,手法变得更加柔和,试图以此减轻陆明瑜所受的痛。 整个过程,约莫一刻钟时间。 那衍蛊终于从陆明瑜的身体里剥离。 那代表生生不息的蛊虫,就像一朵血色之花,本体约莫只有眼球般大小,浑身长满红艳艳的丝,如同血管般飘散在空中。 那是它的触须,随风缓动飞舞,一碰到陆明瑜的肌肤便想依附上去。 长孙焘刚想用内力将它熔化。 “小心!”陆明瑜低呼一声。 可就在这时,瑶娘怀里的火灵芝“飞”了出来,迅速将衍蛊“吸”了过去。 一朵燃着万年不灭冰蓝色火焰的灵芝,一只能救万物之命的蛊虫,二者漂浮在空中,红与蓝相交织,发出炽烈的光芒。 接着,火灵芝与衍蛊互相盘旋着飞速转动,像是两股力量在博弈——衍蛊想用触角将灵芝吸收,灵芝想用火焰将衍蛊缠绕。 长孙焘连忙将陆明瑜护在怀里,警惕地看着这怪异的一幕,身旁的纯钧剑被他用气劲缠住,蓄势待发。 然而,那本不相容的红与蓝,却似乎“谈妥”了,缓缓停止转动,以静止的状态浮动在空中。 陆明瑜刚想松一口气,却见衍蛊与火灵芝迅速挨近,结合,最后变成了浑然一体的紫色。 而两样东西,也因此合二为一。 分不清是谁吃了谁。 “砰!” 只听一声轻响。 第1256章 因祸得福 刚融合为一体的东西忽然炸开,变成了两个血色的东西。 它们仅在空中停留片刻,便飞速落入陆明瑜与长孙焘心口处。 长孙焘用剑去挡,但那东西仿佛是无形的风,根本就不受外力控制。 长孙焘拉开衣襟,却瞧见属于衍蛊的触角缓缓与他自身的经络融合,红芒一闪,随即消失不见。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分明看到了那东西竟与从陆明瑜体内取出的衍蛊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加鲜艳。 短短刹那,他早期所受的那些暗伤全然消失了,整个身子轻飘飘的,疲劳之感全然消失不见。 真是…… 奇了。 更神奇的还在后面,就在衍蛊合二为一后又一分为二时,一些细碎的光末落在躺着的众人身上。 紧接着,众人脸上的褥疮便缓缓褪去,原本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缓下来。 “呼!” 身强体壮的司马玄陌最先睁开眼睛,他坐直身体,长长地舒了口气。 面对一脸吃惊的陆明瑜与长孙焘,他挠挠头:“我还活着很奇怪么?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这时,谢韫与南宫绥绥也睁开眼。 南宫绥绥连忙摸了摸面颊,发现褥疮消失她惊喜不已。 不一会儿,众人便都醒了,瑶娘抱着顾念喜极而泣。 阿六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臀部:“咦,我的伤呢?哪儿去了?” 云斐侧过身子轻轻拉开衣襟,发现肩头那迟迟没有愈合的剑伤也消失不见了,他微微有些诧异。 就连四个小家伙也是精神焕发,毛色都变得光滑不少。 最后,蓝灵灵才起来伸了个懒腰:“呼,半条命没了,我还以为不能活着回去成亲了呢!” 面对众人的疑惑,陆明瑜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而后问道:“灵灵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见陆明瑜虽然说得轻松,但明白衍蛊效用的他们,都知道这份好意有多沉重。 蓝灵灵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呀,衍蛊升级了呀!”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惊奇道:“升级?” 蓝灵灵眉头拧起来,半响才组织好语言,解释给大家听:“这衍蛊因世间最为炽烈的情感而生。” “雄蛊生于负面情感,恨意、嫉妒、绝望……这些都能造就衍蛊。” “而雌蛊生于正面情感,男女之间至纯至真的爱意,朋友之间肝脑涂地的情谊,亲人之间舍生为人的亲情,都是雌蛊诞生的条件。” “雌雄结合便成为救死扶伤的圣药,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而娘娘体内的雌蛊因殿下的爱而生……” “够了!”司马玄陌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你以前是词不达意,现在是答非所问,有空多看两本书,练练理解能力好不好?” 蓝灵灵呔了他一口:“真是混账!瑶娘和云坏人都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姑娘好心解释一下有错么?” 司马玄陌喊道:“谁要你的解释!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衍蛊和火灵芝融合后,又一分为二进了阿瑜和殿下的身体里,这是为什么?会不会对他们二人产生影响?” 蓝灵灵没好气地道:“大傻子,你怎么不去多看两本书,练一练耐心?本姑娘马上就说到这里了,你打断做什么?这么着急赶着去投仙胎啊!” 司马玄陌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旁。 蓝灵灵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解释道:“这衍蛊因殿下的爱而生,导致衍蛊只能用在娘娘身上,要想使用在别人身上便只能炼化它。” “方才衍蛊取出来的过程和手段都没有问题,但不知什么原因,衍蛊和火灵芝结合了,接着一分为二,诞生了两个衍蛊。” 众人/大惊:“两个?” 蓝灵灵点点头:“没错,是两个,正所谓‘衍’,便是生生不息之意,衍蛊既是是蛊虫,便有逃不过天道轮回,时间到了同样会死去。” “动物通过繁衍延续生命,而分裂出更多的衍蛊,便是它们生生不息的诀窍。” “现在殿下和娘娘体内,各有一个衍蛊,二人都受衍蛊庇佑着,至于哪个是母蛊,哪个是子蛊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谢韫道:“这么一来,能对付帝释天的东西没了。” 蓝灵灵道:“急什么?火灵芝与衍蛊结合,衍蛊又与他们融为一体,那他们的功力自然呈火属性,这不比直接拿着火灵芝打帝释天更好?” 直到现在,陆明瑜还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们再一次因祸得福,而这份救治朋友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回报。 蓝灵灵做了最后的总结:“娘娘,有这个结果,都是因为你对我们的一片赤诚,若你不是真心救我们,那代表殿下所爱的衍蛊,也发挥不了效用。” 长孙焘把陆明瑜揽入怀里,如释重负地道:“没事就好。” 司马玄陌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酸!” 众人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站在最边边的阿六凝神一听:“诸、诸……” 南宫绥绥疑惑道:“猪什么猪?猪在哪?” 阿六焦急解释:“诸位,不是我想扰你们的兴致,而是……我们似乎被包围了。” 众人凝神,才发现四周都是“嗡嗡”声。 原来,罐子里的水不知何时被蒸干,没了驱虫药的保护,那些食人的苍蝇也飞了过来,将帐篷团团围住。 蓝灵灵强装镇定:“应该没事吧,这是水火不侵的火浣布,苍蝇肯定咬不烂,我们就在里面躲着,看谁耗得过谁。” 她话音刚落,只听“吱吱”声响起。 那水火不侵的火浣布,便破了几个大洞。 陆明瑜连忙把剩下的药倒入水中搅拌,然后洒在大家身上。 短短刹那,火浣布被咬得一干二净。 遮天蔽日的苍蝇盘旋在他们周围,迟迟没有靠近,但如此多的数量,还是令人毛骨悚然。 陆明瑜看向长孙焘:“这么热的天,药支撑不住多久,那就只能……” 第1257章 我先去一探究竟 长孙焘颔首:“打。” 语罢,夫妻俩将握住手中的剑。 奇异的是,随着功力灌入剑身,那剑之上,竟然萦绕着淡淡的蓝色,像是包裹在蓝焰之中。 夫妻俩同时发出功力。 “轰……” 令人咂舌的一幕出现了。 气劲仿佛有了颜色,似大团激烈燃烧的火焰横扫向空中的苍蝇。 但凡接触到火焰的虫子,霎时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阿六张大嘴巴:“是属下的错觉吗?为什么两位主子的功力,好像大增了……” 他难以置信地掐住大腿,不停咂舌:“一定是错觉,腿都感觉不到疼。” 一旁的谢韫强忍住怒火:“你个混小子,你掐的是本公子的腿!” 阿六尴尬地松了手:“怪不得不疼!嘿嘿……” 谢韫用扇子砸在阿六的头上:“现在知道疼了吧?” 阿六抱着脑袋,瞠目结舌:“两位主子的功力果然大增了。” 蓝灵灵不耐地道:“要你说吗?我们都有眼睛看。” 阿六撇撇嘴:“我这是在感叹。” 陆明瑜与长孙焘继续挥剑攻击逡巡在身侧的苍蝇,用不了多时,那遮天蔽日仿佛能让世界陷入黑暗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少。 因为没有活物让这些诡异的苍蝇快速繁衍,它们的数量急剧减少,直到最后仅存零散的几只,一哄而散。 危机解除,众人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阿六小声嘟囔:“吓死了吓死了,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谢韫嫌弃地推开他:“混小子,你身上的汗甩我身上了。” 阿六被推得趴伏在地上,他索性不急着起来,就这么扭着腰肢仰起头,委屈地道:“公子,这天气热,不能怪属下爱出汗啊!” 蓝灵灵做出一个呕吐的神情:“阿六,但凡你再俊俏一点,我都不会觉得你这个动作恶心。” 阿六不悦地坐起身,不高兴了:“样貌是爹生娘养的,我能选择么?” 蓝灵灵掩唇低笑:“不能,当然不能,但是你可以选择不要恶心别人。” 阿六抱着手怒道:“那你也可以选择不看我!” 司马玄陌挑挑眉:“阿六,别和南蛮子一般见识,他欣赏不了你这种俊得不明显的样貌。” 阿六垂下头:“王爷,您能不能也闭嘴?” 司马玄陌大笑,笑着笑着,捧着腹部道:“我不知道你们是何感受,但是我饿了。” 陆明瑜道:“先找到出口再说。” 长孙焘道:“这‘几日’我观察了一下附近,这次的阵法无法用常识来解释,所以暂且没有出口的线索。” 谢韫拧眉半响,道:“我有一个想法,是关于出口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嗯?” 谢韫解释道:“畜疫、苍蝇与疫病这三关虽然紧密相连,如同一个循环的圈子,只要触发其中一个,便会带来另外两个。”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这三关其实是单独的三个关卡,而我们在三个关卡中游荡,于是同时触发了三灾,只要我们找到三个关卡的交界处,或许就能找到出口。” 蓝灵灵有模有样地分析:“谢韫说的有道理,你们想想,小黑是在山洞里染的病,苍蝇是被阿六从山脊那边带过来的。” “而我们则是去寻找水源的过程中染上的病,这三个地方的交界处,似乎就在那棵奇怪的歪脖子大树那里。” 长孙焘道:“没有那么简单,如果这十灾是一个生生不息的阵法,那么最终的出口必定是阵眼所在,一旦我们的方向错误,很可能又会回到第一关,把之前所经历的事情再经历一遍。” 顾念连忙摆手:“还是不要了吧,念儿都厌烦了。” 陆明瑜道:“昭华说得有道理,我们很可能会跳入循环中,无休止地经历这十关。” 云斐插了句嘴:“你们就没想过,之前那些关卡,早已不复存在了么?” “因为我们进入不同的幻境,触发所谓的灾难时,那个地方也几乎破坏殆尽,一旦我们走错,或许会坠入那些早已残破的幻境中,又或许会坠入虚无。” 蓝灵灵抱着手臂打了个激灵:“被你这么一说,真让人不寒而栗。” 陆明瑜道:“所以,才更要谨慎应对。” 阿六指着空中,面色惨白地道:“还是先应对一下眼前的问题吧,挺恐怖的。”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之间天空仿佛漏了似的,一条黑龙扭动着身躯直冲而来。 四下响起不祥的嗡嗡声。 随着黑龙逼近,众人也看清了黑龙的真颜。 原来,这条黑龙由可怕的苍蝇组成。 它们扭成一股,火速朝众人的方向扑来。 南宫绥绥无奈:“不是已经杀光了么?哪里来的?” 谢韫道:“看样子是从天上来的。” 南宫绥绥无奈道:“又不是天仙下凡,怎么就从天上来了?” 谢韫道:“或许,从另外一个幻境而来,而那幻境与这里相连的地方,便在空中某个位置。” 南宫绥绥点头:“苍蝇会飞,通道在空中倒也不奇怪,只是这仿佛层出不穷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杀光?” 谢韫道:“大概,需要幻境被破吧……” 长孙焘与陆明瑜对视一眼,夫妻两把剑合在一起,共同挥出剑气。 “轰……” 那条黑色狰狞的巨龙,便从头至尾化作青烟消散。 待黑龙消失,众人前方一人等高的地方,忽然有闪电乍起。 “滋啦!” 火花四溅。 一个洞口被闪电撑开,慢慢扩至门一般的大小。 阿六再次目瞪口呆:“两位主子把出口劈出来了?” 谢韫阖上扇子,用力打在阿六手背:“能不能每次惊讶的时候,都别捏本公子的大腿?!” 阿六尴尬地收回手:“呵呵……不好意思,习惯了。” 谢韫瞪了他一眼:“这事千万别习惯,小心我揍你!” 阿六不动声色地挪开腿,离谢韫远一些,再远一些。 陆明瑜望着那缠绕着电光的洞口,有些疑惑:“这洞口怎么回事?” 长孙焘当机立断:“我先去一探究竟。” 第1258章 终于出来了 陆明瑜立即道:“我随你一同去。” 谢韫一把拉过阿六:“让这小子去,死了就死了,也不可惜。” 阿六难以置信:“公子,你怎么如此歹毒?” 谢韫放开阿六,道:“大家一起去,可别在这里走散了。” 其余众人也赞同:“正如谢公子所言,我们一起去,要是走散了可不好。” 陆明瑜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一同去吧。” 夫妻俩牵着马匹走在前面。 洞口缠绕闪电,滋啦响声清晰可闻。 长孙焘立即将陆明瑜拦住,而后把缰绳交给她,自己则走到了队伍最前方。 他刚把手伸向洞口,便被一阵大力吸走。 “昭华!” 陆明瑜喊了一声,抛出披帛去缠住他的腰身。 接着,陆明瑜也被吸了进去。 众人不敢迟疑,立即跟上二人的步伐。 待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众人稳稳站在地上,睁开眼便是他们刚开始进入丛林的地方。 不是崩坏的世界,也不是一无所有的虚无,而是真真切切的地方。 这里的风里,有着海的潮湿咸味。 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且安详。 心细如发的陆明瑜发现,就在他们所站的位置周围,有八个小纸人现出了形状。 陆明瑜刚想看清,小纸人便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她把方才的所见所闻告诉大家。 司马玄陌感叹道:“这布下阵法的人,不知是个什么人物,竟然用八个小纸人,便布下如此庞大的阵法,此等能力,若是放到现在,必定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陆明瑜道:“我现在关心的是,我们会不会再次触发幻境。” 司马玄陌道:“如你所言,小纸人已毁,那么幻境应当已经消失了。” 蓝灵灵有些惋惜:“果真消失了吗?那些好看的大鸟,再也不会出现了么?它们守护着的小池畔,再也不复存在了么?” 阿六在怀里一番摸索,笑嘻嘻地掏出一大把美丽的羽毛:“灵灵姑娘,送你一根,你可以睹毛思鸟。” 蓝灵灵嫌弃地道:“你怎么如此猥/琐?” 阿六委屈地道:“我好心送你一点可以怀念的东西,你竟说我猥/琐?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蓝灵灵无奈道:“我指的是你说话可真猥/琐。” 阿六的表情,逐渐凝成大惊的神色:“灵灵姑娘,你胡思乱想什么?!” 司马玄陌哈哈大笑:“某人心思邪恶啊……” 蓝灵灵的脸瞬间就臊了起来:“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疯子!” 阿六把鸟毛再度妥帖地收好:“绿猗一定很喜欢。” 南宫绥绥凑近阿六:“小伙子,我给你个建议,想要哄女人高兴,得真金白银才行,这花里胡哨的羽毛有什么用?插头上玩吗?” 阿六瞬间就蔫了,他耷拉着脑袋:“可是,我那微薄的月俸,可不能够像你哄谢公子那般阔绰。” 陆明瑜和谢韫同时瞪着他。 陆明瑜:“你什么意思?嫌弃月俸少?” 谢韫:“你什么意思?说本公子是贪财的娘们?” 面对他同时得罪的两人,阿六有苦说不出:“话题不是属下挑起的啊!属下真是冤死了。” 众人哈哈大笑,露出这些日子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笑意。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好了!十关已过,我们可以出发了!小茜和大宝还在等着我们呢!” 蓝灵灵道:“不是我要扫你们的兴致,先前不是觉得这幻境中会有对付帝释天的线索么?现在线索在哪里?” 司马玄陌一拍她的脑袋:“你傻么?蠢货!我们得到了火灵芝,阿瑜和殿下功力大增,不是让我们增加了对付帝释天的筹码?” 蓝灵灵撇撇嘴:“八方阵所缺的一角,我们也没找到线索啊!” 司马玄陌道:“做人不能太贪心,得一样就够了,没找到继续找呗!” 蓝灵灵很快就想通了:“虽然我们最初进入幻境的目的是寻找对付帝释天的线索,最后也只得了个火灵芝,还几次险些把命丢了。” “但是我们见识过从未遇到的事情,这经历可以够我吹嘘一辈子,也不虚此行了!” 众人深以为然,只有云斐失魂落魄,露出绝望的神情。 顾念拉了拉他的袖子:“云叔叔?是因为没有找到妹妹而难过么?” 云斐蹲下,面对顾念露出温柔的笑意:“嗯,多谢念儿关心。” 顾念笑吟吟地道:“云叔叔似乎对女孩子很温柔呢,这一份温柔,一定是因为妹妹而生的吧?我相信云叔叔的妹妹不管身在何方,知晓哥哥如此疼爱自己,一定会很高兴的。” 云斐呢喃:“我只是,以为小兰花会被藏在在幻境中,但是……到头来又是一场空,这些年我几乎走遍天涯海角,但都没有她的消息,我也该放弃了。” 顾念装作大人的样子,拍拍云斐的脑袋:“别灰心,只要小兰花姑姑还在世上,总有相聚的一刻。” “念儿还是那句话,要是念儿是小兰花,知道哥哥这么些年没有放弃自己,一定会很开心。云叔叔是好哥哥。” 云斐神色怔忡,半响才哽咽道:“嗯!谢谢念儿。” 顾念忽然跑向长孙焘,把小手伸了过去:“殿下叔叔还欠念儿一个抱抱,可不能食言啊!说谎话会变成大胖子的。” 陆明瑜忍俊不禁:“念儿,食言而肥不是这个意思。” 长孙焘把顾念抱起来,笑容在俊美的脸上漾开:“小念儿,那我得抱你一次了,要是变成大胖子,晏晏可就不喜欢我了。” 顾念撇撇嘴,叹了口气:“唉……好男人都是别人的,算了,念儿放弃你了。” 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终于在这段时间的紧张日子里找到了一丝轻松愉快。 本来嚷嚷着饿的司马玄陌,此时却不再叫唤了,而是在催促大家赶紧上路。 蓝灵灵疑惑道:“你这是笑饱了吗?” 司马玄陌冷哼一声:“我急着救回大外甥和小表妹,你有意见?” 蓝灵灵摇头:“这个真没有。” 第1259章 您也劝不住吗? 陆明瑜与长孙焘相视一笑。 司马玄陌这也是在为他二人考虑。 在幻境之中,无论如何急切,那也没办法立即出来,所以他们尚且能按捺住内心的焦急。 可出了幻境,便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尽快离开这片林子,赶紧去帝释天身边把大宝和小茜抢回来。 但无论再如何着急,长孙焘还是主动开口:“吃过东西再走,大伙都几日没能吃下东西了,且小红和小黑也要补充一些鲜嫩的草。” 明珠和灰灰攥紧小爪子:我们呢? 陆明瑜拍了拍它们的臀部:“去抓几条毒蛇吃吧,别把身上弄得全是土。” 两只小家伙撒开丫子就跑,而小红和小黑也把头埋/入丰美的绿草中,大口大口地吃着。 陆明瑜从皮囊里取出面饼,长孙焘连忙帮忙生火,一行人准备饱餐一顿,而后立即前往出云的内地,寻找帝释天的藏身之处。 玉京城。 相府。 一众仆从吓得瑟瑟发抖。 只因有人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被风先生下令杖责三十大棍,打得血肉模糊,直接给扔到柴房里自生自灭。 这几日以来,但凡谁不小心犯了个错误,几乎都逃不过一顿重罚,为此大家都战战兢兢,不敢说一句话,唯恐因此触怒主子,挨一顿皮/肉之苦。 对于风先生的改变,无人不惊讶的。 起先众人托文茵去劝,结果文茵哭着从风先生的书房里跑出来。 后来被打的人实在太多了,管事求到了太叔府,把楚氏给请了过来。 来到相府,楚氏没有急着去见风先生,而是到厨房里做了几样可口的小菜,端到风先生的面前。 见到风先生时,楚氏也难忍惊诧之色,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个目光阴鸷的男人。 她的到来,并未受到风先生欢迎。 面对一脸戾气的女婿,楚氏柔声说道:“我听下人说,你几日都未曾好好吃饭了,胃该不舒服了吧?” 风先生早已没了以往清风朗月般的谦和,狭长的双眸目光隼利,眉心更是被捏出一条紫黑的线,那模样,令人不由自主胆寒。 他漫不经心地掀开眼皮,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冷声问道:“难道岳母也是来劝本相的?” 楚氏眸光一闪,道:“我劝你作甚?只是听说你没有好好吃饭,想必是厨子的手艺不合胃口,所以便来给你做些你爱吃的,看着你好好吃饭,我才能安心。” 风先生看向托盘里精致的食物,收回目光,语气淡得几乎没有任何情绪:“那就,多谢岳母挂念了。只是府里的下人越发没个规矩,这点小事都让岳母操心。” 楚氏含笑:“民以食为天,这怎么会是小事呢?吃饭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快些吃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风先生没有说话,端起托盘里的碗,凑到嘴边扒拉几口,随后把碗扔到托盘里:“吃饱了,岳母请回吧!” 楚氏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出半点不悦,再度柔声问道:“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风先生说:“些许小事,就不劳烦岳母大人费心了。” 楚氏再未说什么,收拾东西便离开了书房。 出了院子,老管家和长随焦急地等在那:“夫人,您劝可管用?” 楚氏摇头:“如今相爷恐怕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你们也别劝了,当心相爷责罚。” 老管家手背砸在手心上,慌张地道:“这可怎么办才好?相爷最近性情大变,谁也劝不住啊!老奴还寻思着,相爷以往最尊敬夫人,岂料夫人的话相爷也不听了。” 楚氏秀眉一蹙,问道:“百里先生日日过来瞧,也不见好吗?” 老管家摇头:“幸好百里先生来了,否则相爷的情况恐怕比这个还要……” 长随忧心道:“自从杖杀了小芜之后,相爷仿佛变了一个人,近几日在朝中但凡有点不顺心的,他就拿底下官员出气。” “朝中已经有很多官员因为他而被贬了,有的甚至罢官丢爵,相爷从来不会这么雷厉风行的,若是再这样下去,惹怒了陛下可怎么好?” 楚氏严肃地道:“如今这些都不是你们忧心的事,接下来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地伺候相爷,凡事顺着他的心,千万别惹怒了他。” “若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立即去找越国公,让越国公来处理,断不可因为知晓相爷以往的为人而掉以轻心,要明白,此时的相爷,与以往不同了。” 长随与管事认真地点了点头。 长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夫人,最近相爷不知怎么了,很忌讳关于相爷夫人的事情。” “今晨因为仆从为给他穿了小夫人做的衣裳,他便让人将仆从打了一顿,还把衣裳付诸一炬,以往相爷最疼爱小夫人了,最近怎么……” 楚氏叹了口气,目中不无担忧之色。 她道:“此事我听百里先生说了,既然相爷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妻子的事,碰到任何与妻子有关的物品,那你们便注意着点,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关乎人命,全都由着他。” 长随与老管家认真地行了个礼:“多谢夫人。” 楚氏又叮嘱了几句,便去厨房里准备了许多好吃的点心,吩咐厨房给风先生送去后,她便离开了。 回太叔府的路上,楚氏越想越觉得蹊跷,她吩咐轿夫折去越国公府。 珍璃郡主和兰姨一同来迎接她,见到珍璃郡主大着肚子,她连忙道:“郡主怎么还出来了,兰姐也正是的,应该劝着些。” 珍璃郡主含笑道:“是我想阿娘了,于是便迫不及待来见您。” 楚氏满怀歉意:“是我的不是,该常来看郡主的。” 珍璃郡主忙道:“我一个小辈,怎好让阿娘来看,若不是眼下时局紧张,我定常去拜访阿娘。” 楚氏拍了拍珍璃郡主的手:“最近孩子可乖呀?”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道:“四个月前,还经常闹孕吐,自从满四个月后,便不曾有了。” 楚氏柔声嘱咐:“这第一胎,万事谨慎小心。另外也不能全为了孩子做这做那的,母亲也很重要。健康的母体,才能孕育健康的孩子。” 珍璃郡主乖巧应是:“阿娘放心,夫君从未舍得让我不顺心,这孕期过得并不辛苦,阿爹和府里的叔叔伯伯们对我也很照顾,我在这被惯着宠着,一切都好。” 楚氏笑道:“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 珍璃郡主问道:“阿娘是来找夫君的吗?现下府里有客人,阿娘随我一同去喝盏茶水,我让人去通知夫君一声。” 楚氏心里着急,但也知道此事急也没用,便与珍璃郡主一同喝茶,打算等陆明邕忙完再说。 第1260章 你想解脱吗? 到了傍晚,陆明邕才姗姗来迟,楚氏这才发现,那府里的客人,竟是百里无相。 百里无相见到她也很吃惊:“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接我的?” 楚氏无情地说出了真相:“我都不知你在这,我是来找明邕的。” 陆明邕恭敬地问道:“阿娘,怎么了?” 楚氏忧心忡忡:“我今日去了趟相府,发现相爷很不对劲,便来找你说一下情况,但见到百里先生在这,想来你应当知晓了。” 陆明邕道:“阿娘,我们屋里说。” 百里无相想等楚氏一同回去,便也没有先一步离开。 屋里,楚氏很是焦急:“相爷的问题,已经不是简单的性情大变了,他竟然连小茜也厌恶,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明邕叹息不已:“阿娘来之前,我们也正在讨论这件事,百里先生已经尽力了,但也只能延缓、控制相爷的情况,却不能解决。” 楚氏惊讶:“这也叫延缓控制?要是不控制得是什么样?” 百里无相摊手:“我也不是神,并非什么问题都能治的,尤其是他这种心里问题。” 楚氏抹泪:“要是他出了什么问题,等小茜回来不知得多伤心。那么恩爱的一对夫妻,还能回到从前么?” 百里无相连声哄道:“我一定想办法,你先别哭了。” 楚氏擦了擦泪水:“明邕,我知道他已经存在很大的问题了,这样下去势必出事,你千万别因为他而乱了心神,好好当差,否则晏晏他们回来,肯定是不安心的。” 陆明邕郑重点头:“阿娘放心,我晓得轻重,不会有问题的。” 楚氏又道:“我听闻他在朝中也乱来,没惹出大乱子吧?” 陆明邕略有迟疑,随即道:“陛下已经下令,命他在家休养,他的许多事情,都交给大长公主驸马去办了。” 楚氏大惊:“陛下起复了大长公主驸马么?那二宝三宝……” 陆明邕安抚道:“阿娘别急,孩子在岳母大人身边很安全,也会被照顾得很周全。” 楚氏这才松了口气:“这次多亏了大长公主殿下了。” 陆明邕道:“阿娘,相爷的事情我已全然知晓,我会看着处理的,您别担心,近日外头危险,您尽量少出门,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下人知会我。” 楚氏道:“你好好照顾郡主,不用顾及我。” 陆明邕道:“我会的。阿娘难得来一趟,我们一家人吃个晚饭,到时候我再送阿娘和先生回去。” 楚氏点了点头。 虽说是一家人在吃饭,但楚氏吃得心不在焉,为了不让众人担心,楚氏只好埋头大口吃饭,却是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一顿饭味同嚼蜡。 陆明邕和珍璃郡主看破,但却不说破。 饭后,陆明邕想要送二人回太叔府。 但却被百里无相拒绝了。 陆明邕揽着珍璃郡主的肩膀,目送二人离开。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拿下阿娘。” 陆明邕笑道:“且着呢!至少等瑜儿他们带着小茜和大宝平安归来。” 陆明瑜握紧他的手:“父亲和母亲在天上一定会保佑瑜儿,夫君也别太忧心,他们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陆明邕笑道:“都听我夫人的。” 夜晚。 风先生在床上辗转反侧。 好不容易眯了会儿,却忽然捂着胸/口,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是心念不坚定的表现。 一旦他信了梦境心浮气躁,他便会受万箭穿心之苦。 此时,他的胸腔仿佛扎满了箭,痛得他大叫出声。 “啊!” 仆从连忙前来查看,见他如此模样,也是吓得面色惨白。 “快,快去请百里先生。”仆从对着外面大喊。 “不许去!” 是风先生暴怒的嘶吼。 仆从吓得立即顿足,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噤若寒蝉。 风先生痛苦地滚来滚去,伴随着阵阵压抑的哀嚎,他是那般难以忍受,却拼命忍着。 幔帐被他扯/下,心爱的小妻子亲手挂上去的平安符和香囊,全都被他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仆从既担心又害怕,想要上前帮助他减轻痛苦,却又不知从何下手,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随着幔帐倒下,被掀开,露出他脸红筋涨的狰狞面孔…… 他像是疯了一般,捂着胸/口大声狂吼。 整个过程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终还是文茵赶到,冒着被他伤着的危险,一棍子给他敲晕。 “怔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文茵一声低吼,把仆从赶去请人。 她望着满地的狼藉,以及瘫倒在地蓬头垢面的风先生,一时五味杂陈。 这是她的亲叔叔,她一直清楚地知晓。 像是为了给母亲争一个名分,她始终执拗地唤叔叔一声“父亲”。 她哭过,闹过,也疯过。 最后还是败给了亲情,在清楚小茜是她表亲那一刻便败了。 可是眼前的一幕幕,她还是无法接受,不知所措。 她从来就不懂得照顾人,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危机。 她从来都是依赖别人而生的虫子,就像寄生大树的藤蔓一样。 不一会儿,百里无相慌慌张张地赶来。 他命人把床榻收拾出来,然后抬风先生上去。 他把手搭在风先生的脉上,却是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本以为他心志坚定,所以才用那金针封穴的方法,但没想到,这才过去几日,他便受了反噬,这会儿,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文茵拧紧了秀眉:“怎会……这么厉害的人,怎会……” 百里无相摇摇头:“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任他疯,要么现在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此言一出,无不震惊。 文茵拦在风先生的面前:“我不许!不许伤害……伤害我父亲。” 百里无相长叹一声:“我是一名大夫,怎会随意剥夺人命?先把人绑起来吧。” “我试着调配一些能减轻他躁怒症状的药,看看能不能让他的情况有所缓解,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会通知麒麟卫过来守着,以免出什么意外。” 文茵泪涌入泉:“先生,求求您别让他出什么意外,我没有多少亲人了……” 百里无相冷哼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文茵垂下头,没有说话。 忽然,她又抬头恳求道:“先生,请救救我父亲,我什么都可以做,就算要我的命也行!他……” 他是娘亲最割舍不下的人。 百里无相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道:“我是人,不是神,说无能为力,便无能为力,眼下也只有稳住他状况这个法子了。” 文茵垂首哀哭不休。 百里无相又给风先生施了几针减轻痛楚,而后叮嘱仆从几句,提着箱子回药房研制可以缓解风先生症状的药物。 这会儿,偌大的相府只剩下文茵一个主子。 可她根本拿不了主意,一时慌了手脚。 最后,她还是主动吩咐老管家:“明早天一亮,即刻去太叔府,请亲家夫人过来。” 老管家连声应是。 文茵与仆从一起,收拾凌乱不堪的屋子。 满地的狼藉,正如她的心事。 怎能用乱“字”来形容? 忙活到深夜,她命仆从下去休息, 她则坐在床边,望着因为病痛而迅速苍老下去的容颜,低声泣道:“娘亲,你若真挂念叔叔,不要带走他,他是好人,不该就这么死了……” 哭了好一会儿,文茵终于累得爬在床上睡了过去。 “风澈。” “风澈……” “醒醒。” “风澈……” 一声声诡异的低吟,如同鬼魅在诱/惑。 风先生倏然睁眼。 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风澈,你看看你,真狼狈啊!被人像畜生一样绑在这里,你想自由么?你想解脱么?你想把那些妄图加害你的人狠狠踩在脚下么?” 第1261章 疯了,彻底疯了 “自由……” “解脱……” 风先生猛然睁眼,散落的发被汗水浸湿,黏在他憔悴苍白的面颊上。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狼狈,却又散发着浓重的邪恶之感。 他忽然轻笑一声,随即又闭上双眼。 “唉……” 一声轻叹萦绕在屋里,如黄莺出谷,低回百啭,久久不曾消散。 风先生起身,猛然撞向声音的来源。 他像是恢复了意识,怒睁双目大吼:“你是谁?!出来!” “呵……” 一声轻蔑的笑意回荡。 “我是你的心魔,也是你的救赎。” 话音刚落,是陡然惊醒的文茵,她扑上前紧紧地勒住状若癫狂的风先生。 “父亲!” “父亲……” “快来人啊!” 风先生撞开文茵,如同疯了似的四处寻找。 他手脚被绑住,他就用踹,用跳,又把屋子撞得满地狼藉,而他的身上,也全然是碰撞留下的伤。 蓬头垢面,大汗淋漓。 浑身都是红/肿和淤/青。 他就像疯了一样! 仆从迅速推门而入,几个人也控制不住发疯的他。 文茵吓得面色惨白,哭得梨花带雨。 屋子里一派人仰马翻之像。 “快把父亲按住!别让他伤到自己!” 文茵一边哭一边吩咐,来了四五个仆从才把风先生按在地上。 他还在奋力挣扎,脸上因用力而泛红,青筋毕露。 他嘶吼几声,目眦欲裂地大喊:“滚出去!滚!滚出我的脑子!我没有心魔!没有!” 文茵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敢让仆从把他给按住。 忽然,风先生口中开始溢出鲜血。 仆从惊恐大喊:“相爷咬舌了!相爷咬舌了!” 文茵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堵住嘴,快,堵住嘴!” 仆从手忙脚乱地去堵风先生的嘴,可他牙关紧咬,根本就无法就无法把嘴掰/开。 “你们在做什么?” 楚氏的声音响在门口,接着,楚氏与绿猗匆匆走进来。 仆从如遇救星:“夫人,相爷他……他要咬舌。” 绿猗连忙越众而出,走到奋力挣扎的风先生面前,用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 不过片刻,风先生软倒在仆从怀里。 绿猗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方才风先生那隼利的眼眸仿佛一把刀,吓得她冷汗如滴,心如擂鼓。 楚氏吩咐道:“快把人给扶到床上,把绳索解了。” 文茵有些犹豫:“夫人,如果不绑着父亲,他会伤到自己。” 楚氏拍了拍文茵的手:“孩子,瞧把你给吓的,我和小茜来了,没事啊。” 文茵眼泪忽然又滚了出来,她泣声道:“父亲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啊?” 楚氏柔声道:“别怕,有我们在,没事的。” 风先生昏死过去,终于不再发狂,一众仆从吓得瑟瑟发抖,但脸上不无忧色。 绿猗从太叔府带来的药箱内取出药膏,轻轻捏开风先生的嘴巴,将里面的血清除后,用药膏给他轻轻涂上。 百里无相精心调配的药膏,药效极好,很快便把血止住了。 楚氏叹了口气,吩咐道:“去准备一些热水,给相爷收拾收拾。” 绿猗悄悄在楚氏耳边低语几句,楚氏眉头蹙起,却是什么也没说。 文茵一个劲地哭泣,楚氏叹息一声:“文茵,你先别急,百里先生已经在想办法了。” 文茵哭道:“我从未见过父亲这样,我……我担心他。” 楚氏耐心道:“但是这样也于事无补,你先下去歇歇,我和绿猗守着,等休息好了再来看相爷。” 文茵有些迟疑:“可是……” 楚氏道:“相爷这样,不会只是一两日的事,要是第一日就把身子熬垮了怎么行?快去吧!” 文茵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挥退仆从后,绿猗深深地望着文茵离开的背影:“夫人,这文茵小姐怎么如此没有主见?不像是她的性格。” 楚氏道:“咱们是来看相爷的,她如何,我们管不着。不过方才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绿猗拧眉:“或许是奴婢多想了,奴婢总觉得有些奇怪,相爷没武功,但不至于五个大男人都按不住他。” “分明那么多人看着,却还让相爷受这么严重的伤,真是奇怪。况且,我要是相爷,在发狂的时候被人这般粗/暴对待,情绪可能会更激动。” “堂堂相府,怎么下仆会这么没有常识,在相爷发狂时一点救急处理的招都没有,无论是文茵还是那几个仆人,都显得很不对劲。” 楚氏沉吟片刻:“等会儿你悄悄把这事报给越国公知晓,相爷如今这种情况,可别让人浑水摸鱼了。” 绿猗低声应是。 待下仆把热水准备好,楚氏和绿猗避到一旁,让下仆给风先生擦拭身子。 长随慌张跑来,恭敬地向楚氏行了个礼:“夫人,这天还没亮,您怎么来了?” 楚氏道:“我放心不下相爷,这段时日就留在相府里照料了,你快去给相爷身上涂药膏,方才我看到他身上到处都是磕伤。” 长随连忙应是。 楚氏抬眼观察屋里的情况,这房间里,当真连小茜存在的半点痕迹都没有了。 以往临窗摆着两盆翠绿的茜草,白色的小花飘零如星,榻上是小茜常用的针线篓,桌面是小茜练习书法的笔墨纸砚,还有一些简单的书籍。 可现在,被相爷砸了几遍后,再换上来的家具都是全新的,干净得没有半点小茜的影子。 楚氏注意到桌角有一副撕碎的画,就那么躺在不易察觉的角落,她走过去弯腰捡起,将最大的一块碎屑展开——那是一张娇美鹅蛋脸,杏眼、柳叶眉,小巧的鼻子,饱/满的唇。 美得不那么张扬,但却很精致。 楚氏捏紧宣纸,泪水潸然而落。 那是小茜的画像。 怎就被撕碎了呢? 楚氏回想起昔日女儿幸福的点滴,心就好像被刀扎一样,疼得她难以抑制。 这毫无小茜影子的房间,还有这零落的画像。 似乎昭示着有什么破碎了。 她一生亏欠女儿,本以为女儿找到了终身的依靠,她曾是那么满足而欣喜。 可现在,若是小茜回来,这对夫妻该如何破镜重圆? 绿猗柔声劝道:“夫人,或许事情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要相信相爷。” 楚氏呢喃:“不是么……” 怎么会不是呢? 小芜被杖杀,房间里的一切痕迹被抹去。 如今相府与小茜相关的,便是那几株移栽到后院的梨树。 若是梨树没了,小茜也彻底从这相府拔出了吧? 楚氏再度留下酸楚的泪水,她心痛得难以自制,取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着道:“是我这个娘亲无用,待小茜回来,该怎么和她交代?” 早知道…… 早知道就按自己最初的心意把小茜许给薛巍了。 虽然平凡,但至少是安全的。 绿猗不知该如何劝慰,只是道:“我们能做的,便是尽所能照顾相爷,只有这样,才是对小姐最大的帮助。” 楚氏满心惊慌,又满心凄楚。 她难过地擦了擦眼角,微微颔首:“我去厨房做些软糯可口的粥食,至少让相爷吃点东西,身子可不能坏了。” 绿猗点点头:“奴婢去找百里先生取一些药。” 目前,还是要把文茵的异常传出去才行,绿猗便是要去做这件事。 第1262章 那奇怪的丝 楚氏唤来长随照顾风先生后,与绿猗一同出了院落。 路过那几株鲜嫩的梨树,她有些怔忪,但不敢多看,生怕提醒相爷这里还有与小茜有关的东西。 要是梨树保不住,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被绿猗用麻沸散迷晕的风先生,没用多久就醒了过来。 因为手脚没被束缚,他似乎没了先前的癫狂。 面对长随关切的眼神,他开口,声音是那么虚弱:“我怎么了?” 长随不敢提起他方才的样子,小声道:“相爷什么事都没有,只是适才情绪有些激动,如今您清醒过来,小的不胜欣喜。” 风先生哑声询问:“我……适才很严重么?” 长随迟疑半响才点头:“相爷,您已经认不得人了……” 风先生揉了揉眉心,睁开眼四处望去,他疑惑地问:“夫人的画像呢?窗边摆放的茜草呢?夫人亲自挂在帐上的平安符呢?为何本相没有穿着夫人亲手给本相做的衣裳?” 长随抬袖擦了擦眼角:“相爷,那些、那些都被您砸了。” “怎么会?”风先生挣扎起身,表情是那么地难以置信,“本相如何、如何舍得?” 长随小心翼翼地道:“这个家,关于夫人的一切,几乎都被您……被您毁了。” “扶我起来!”风先生慌张地想要下床。 长随不敢不从,连忙扶住他的手臂。 然而,清醒的他是那么虚弱,连站也站不稳了。 但他还是想要往外走,拖着那具仿佛内里已经掏空的身子,不顾一切地往外走。 长随拼命架住他,扶着他踉踉跄跄来到院子。 风先生站定,望着院子里的几株梨树,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还好,我们的定情之树还在。” 小茜喜欢梨花,因为有梨花的春天是最美的,它就喜欢那白清如雪的花瓣。 所以他们一起种下梨树,约定每年春天都看梨花开落,彼此说一句“春天很好,你也很好”。 这样,他们才算又过了一年幸福的日子。 风先生伸手轻抚那几株梨树,却忽然咳得不能自己。 长随连忙围他拍背,他却咳着咳着,呕出一大口血。 “父亲!” 文茵慌张地跑过来,用帕子接住那鲜血。 只是看了一眼,她便吓得脸青唇白。 “父亲!您怎么样了?” “快!快去请百里先生!” 长随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文茵哭喊:“父亲,您别吓我,您怎么样了?” 风先生捂着胸/口,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种痛,令他面部扭曲痉挛。 披散的头发遮住他的面部,他狰狞的神色藏在阴影里。 他捂着胸/口,单膝跪地。 那样子,仿佛内心在做剧烈的挣扎。 这时,又一声低笑传来:“呵,困兽犹斗,别做垂死挣扎了。” 风先生举目四顾,四周除了手足无措的文茵,却没看到任何人。 可是那声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 “你知道楚小茜在做什么么?她在给另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早就把你忘了。” 风先生目眦欲裂:“你闭嘴!别胡说!” 文茵上前搀扶他:“父亲!您在跟谁说话?您不要吓我啊!” 风先生再度猛力将文茵推开。 他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却一无所获。 那声音又响起了:“我胡说?难道你不也是这么想的么?否则你怎么会亲手毁去关于她的东西?” 风先生大声反驳:“我没有!” 那声音仿佛鬼魅,萦绕四处:“没有?呵呵……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风先生捂住双耳,蹲缩在地上:“是你害我!我没有!” 那声音近在咫尺,就响在耳侧,但又飘忽不定:“你在害怕……因为你心里一直清楚,楚小茜不爱你,只是依赖你给她的照顾。” “现在有另一个男人照顾她,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你了,因为你只是个已经老去的糟老头子,而你哥哥,他有驻颜之术,比你年轻,比你全盛时期还要俊逸。” “你能给楚小茜的,他也能给,你不能给的,他也能给……你护不住,你护不住所有你爱的女人。” “素昀没了……小茜也没了……你一无所有……哈哈哈……” 风先生缩作一团,瑟瑟发抖,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阻隔声音的入侵:“你胡说!我不信!我不信!” 那声音还在逡巡不去:“不,你在自欺欺人,其实你信了。你不仅信,还深信不疑。” “一个女人而已,没了就没了吧,何苦为她伤了你的心肺?放弃抵抗吧,否则你会死的,心力衰竭而死。” 风先生猛力摇头:“我不!我不要!” 文茵跪在她身边,紧紧将他护住:“父亲,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这里。” 他推开文茵,恶狠狠地吼道:“走开!” 伴随着文茵的声音,那邪恶的话语再度响在耳侧。 “呵,死了,就便宜你哥哥了,你真的要这样吗?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只要你顺从我,你就不再痛苦,这天下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区区一个楚小茜而已,抢回来便是。” “来,把这几株梨树破坏了,让你心底最后一丝无用的柔软也消失殆尽吧……” 风先生猛然抬手,狠狠地拽住梨树的枝桠。 他似乎不受控制,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剧烈挣扎:“不要……不能……不行!” “咔!” 梨树还是断了。 仿佛最后一根稻草被压断。 风先生那满布红血丝的眼眸,在这一刻也全然红透。 “哈哈哈哈……” 他握着断了的枝桠,狂笑不止。 而原本虚弱的他,此刻像是吃了什么神药,竟然站了起来。 风猎猎,吹动他披散的头发。 这一刻,仿佛魔至。 文茵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却忽然,风先生掐住了文茵的脖颈,随即反手一缠。 风先生像是捏住了什么,手心瞬间溢出鲜血。 那鲜血,沿着一条肉眼几乎看不到的丝线流了一小段距离,滴滴答答落下。 “砰!” 一个人被扔了出来。 是零,他举着剑逼在那人的脖颈。 那人手指一动,文茵便像是受到了指示一般,猛力拔下发间的簪子,对准风先生的胸膛。 “扑哧!” 那人的手被削断,而文茵也顺势昏倒在风先生的臂弯中。 那人惨叫一声,似乎想要咬破口中的毒药,却被零眼疾手快,先一步打昏。 零问:“相爷,没事吧?” 风先生一改癫狂的状态,轻轻拍了拍文茵的脸颊,见文茵深陷昏睡中,他捡起连住文茵脖颈的丝线看了看,却把那只断手给拉了过来。 “只有这一人?”风先生问。 零回道:“有五人,其余的越国公和百里先生已经去追了。” 风先生一甩袖子,将口中的鲜血吐出:“可惜,演了这么一场戏,就抓到了五人。” 零恭敬地道:“埋了这么久的线,至少有了些许眉目,也不是没有收获。只要抓住边角,到时候顺腾摸瓜,自然能查出背后主使。” 风先生把文茵扶到椅子上坐好,而后玩笑去揭那人的面巾,眼眸骤凝:“怎么是和尚?” 第1263章 最大的嫌疑者 零也很诧异,蹲到和尚身边,用手去擦那和尚头顶的戒疤,想要确认戒疤的真假。 “小心!” 忽然,那戒疤冒出一缕青烟。 零及时闪避,那青烟便袅袅飘向一旁。 所过之处,绿叶枯萎。 竟是藏了不得了的毒药。 零眉头一下子便拧成麻花,他奇道:“这戒疤里怎么还藏毒呢?又不是蟾蜍,碰到身上的毒囊便会有毒爆出来。” 风先生忍着恶心,伸出脚踢了踢地上那只断手:“你看到了么?这条如同蜘蛛网一般的丝线。” “方才若非我看到这丝线在阳光下反光,我也无法发现有这样一条丝线在连接文茵的脖颈。” 原来,从风先生梦到小茜那晚开始,他便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了。 直到他听到小芜和小丫头说闲话,他心底涌起那无法抑制的愤怒时,他彻底意识到自己果真不对劲。 而请百里无相过来看诊,得出的结论是他中了蛊毒,才算是确定他存在的问题。 实际上,司马玄陌在临走之前,把从帝释天的地道收刮而来的,那关于蛊的书籍都送给了百里无相,其中记载着各种掌握在世间极少数人手中的奇蛊。 正好,就有风先生中的类型。 虽然几近失传,但还是被百里无相给研制出了解决方法。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默契商定将计就计,引出这幕后之人。 而整个商议过程,两人都未开口说话,全凭互相的理解和默契,所以才没有使计划泄露出去。 为了使所有的事情更逼真,风先生还服下能让他身体产生剧烈疼痛的药。 所谓的“情绪激动必受万箭穿心之苦”都是假的,全因这药物的影响。 这才使得幕后的人信了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与此同时,百里无相与陆明邕商定,让零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在听到那如鬼魅似的蛊惑他的声音时,他开始怀疑了文茵。 直到适才,他看到那条晶亮的丝线,他立即给护在暗处唯一不易被察觉的零发出暗号,这才有了零把人踢到地上的一幕。 从来就没有什么心魔,他怎么会舍得怀疑他好不容易骗到手的小夫人? 零的表情,代表着这一切对他来说也很费解:“这人怎么兼具蟾蜍与蜘蛛的特性?又会爆毒又会吐丝的。” 风先生思索片刻,说:“不奇怪,人瓮也是超出常识的存在,既然都有那种见光即化的东西,存在这种会用丝线的人并不稀奇,约莫是练就了什么邪功。” 零疑惑道:“但,怎么会是和尚呢?” 正说着,陆明邕和百里无相回来了。 百里无相递给风先生一颗药丸:“快服下吧,吃了就不疼了。” 风先生捏着药丸丢进嘴里咽下,问道:“抓住了?” 陆明邕面色有些难看:“抓住了,但也折损了几个弟兄,这次的人邪门!” 风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面色才有所和缓:“府里如今可安全?” 陆明邕道:“麒麟卫守着,没问题。” 风先生看向百里无相:“给文茵瞧瞧,这伙人用线控制住了她,线断后她便昏迷不醒了。” 百里无相弯腰给文茵号脉,半响才道:“她没事,只是深陷昏睡之中。” 风先生如释重负:“文茵身上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百里无相摇头:“脉象平和正常,身上并无异样。” 风先生眉头紧锁:“奇了,既然文茵身上并无异样,就排除那人在文茵身上下了催化我丧失理智的药,那么这人用丝线控制文茵做什么?” 百里无相摸摸下巴:“你听到的声音是怎样的?” 风先生回想一下,道:“一种十分诡异的女声,很幽魅,捉摸不定,非常空灵。” 百里无相又问:“你听到声音的时候,文茵可在说话?” 风先生摇头:“每次都未曾。” 百里无相又问:“那你听到声音时,文茵就在身边?” 风先生颔首:“是。” 百里无相道:“可能是背后之人为了隐藏身份,借文茵发出的声音,声音捉摸不定的具体原因,可能类似音波功吧!” 风先生命仆妇将文茵抬进厢房好生照料,而后道:“走,进屋里说。” 书房里,风先生看向陆明邕:“普泽寺那边可有消息?” 陆明邕眉头紧皱:“轻尘大师还在闭关,其余的人并无异常,之前与福王夫妇有瓜葛的僧人也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贵妇的生辰八字被取走所谓何用,目前也没有任何头绪,我至今还在跟进生辰八字一事。” 百里无相疑惑道:“此事透露着古怪,我们所抓获的五人,全然是受了戒的和尚,但普泽寺没有异常,那么这些和尚哪里来的?” 陆明邕道:“我已让各个地方的麒麟卫调查相关的寺庙,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传来。” 风先生神色凝重:“你们觉得,这次出现的人,与风瑕有多大的关系?” 百里无相摇头:“难说。” 陆明邕缓缓道:“帝释天手下得用的人,无非就是吴提与红前南疆圣女,还有那些他曾经布下的棋子。” “但一直以来,与我们周旋的几乎都是吴提,而与他最紧密的人是红姜,如今吴提已死,红姜与他一同远走,他惯常用的,一个也没在京城。” “况且没了吴提,他那些棋子并没有得力之人,我认为他留在京城的属下,没办法布下如此大的局。” 风先生赞同地点点头:“要么,吴提没有死,此事是吴提所为,但似乎不太可能;要么,这又是另外一伙人。” 百里无相道:“那日,我们曾讨论过,或许帝释天根本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而是一颗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棋子。” “而他身后有一个人,把他逼成如今的样子,你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便可以证明的确有人可以惑人心智。” 风先生道:“在我们所涉及的人中,有几人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能人,比如说天下第一神医楚将离,第一得道高僧轻尘大师,以及荥阳王的师父命师。” “这三人都是某一个领域的佼佼者,是最有可能操控全局的人,若说惑人心智,其中以会医术的楚神医以及掌握天下秘术的命师更符合这个特点。” “但楚将离与命师已死,只剩下轻尘大师尚在人间,而这次的事情又与僧人有关,且轻尘大师还能幻化命师的模样,似乎成了最大的嫌疑者……” 第1264章 到底会是谁呢? 这番话,让众人都沉默了。 陆明邕沉思半响,问道:“先生,你指的是‘似乎’?莫非你有什么看法?” 风先生剧烈地咳了好一阵子,待平静下来后,这才道:“若他真是最大的嫌疑者,那么,也太明显了些。” “轻尘大师超乎寻常的本事,此次冒出来的和尚,这些都是十分明显的特征,但越是明显,就越有蹊跷。” “似乎有人想让他当这个背锅的,所以才有了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线索。” 百里无相道:“你越这么说,我这心里越是不安。” 陆明邕拧眉思索了一会儿,眼眸骤凝:“我们所想的一样么?” 风先生问道:“你想的是谁?” 陆明邕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命师。” 百里无相疑惑道:“你们怀疑他没死?” 陆明邕道:“正是如此。” 风先生解释道:“首先,他拥有窥探天机的能力,可以将一个人的命格掌握在手中,甚至还可以逆天改命,越国公与荥阳王便是例子。所以,他完全掌握了操控大局的能力。” “其次,既然他算出风瑕是祸世之星,那他完全可以不用救回婴孩的风瑕,任风瑕死了便罢,但他却救了。” “表面为他动了恻隐之心,不忍一个婴孩就此死去,然而细细深究下来,却是细思极恐,谁也不清楚风瑕如今的样子是否便是他造就的。” “最后,他收荥阳王为徒,但却从未教荥阳王命师绝技,就算荥阳王真的不是天才,没有学习命师绝技的才能,但又怎会连门都没有入呢?实在说不过去。” “总之,这数十年的事情我们一个都没有参与,就算我是受害者,我也没有真正亲历过那段过去,这里面必然掺杂着很大的秘密。” 陆明邕颔首:“我再补充一点,当时瑜儿曾用摄魂术去探表哥的记忆,结果却在与表哥记忆中的命师相遇时,被命师反向摄魂。” “当时瑜儿说,那是让人忘却所见所闻的一种摄魂术,这是否代表着他有很多事,不想让表哥知晓,所以把表哥的某些记忆给封了呢?” 百里无相叹息:“如此说来,的确像是他所为,命师本就掌握了许多超越常理的绝技,所以才不被天理所容,随着岁月变迁,这命师一脉也慢慢绝了。” “若是命师的话,人瓮、蛊术,甚至是《群国谱》,这些绝世之术,被他所掌握也不奇怪。” “况且随着帝释天浮出水面,事情就变得越发诡谲了,完全符合命师一脉的手段。” 风先生问:“当时,你是如何知晓轻尘大师的?所以你才会引殿下和娘娘经过古刹与轻尘大师相遇。” 陆明邕道:“我父亲同我讲过,那座山林里住着他的一位僧人朋友,那僧人佛法高深,当时殿下和瑜儿缺少帮手,于是我便给了他们指引。” 风先生沉吟半响,道:“这一切,估计还得再与轻尘大师谈一谈,或许才能证实我们的猜想是否正确。” 陆明邕道:“轻尘大师一直在闭关,强行叫他出关不是很妥,待他出关我会与他谈一谈。” 风先生道:“我与轻尘大师私交还算可以,待他出关你立即通知我,我来和他谈。” 陆明邕颔首:“好。” 百里无相又问:“如果这些事都是命师所为,你们认为他的动机是什么?知晓动机,我们才能预判他的下一步。” 风先生道:“正所谓命由天定,一个人的命格从出生那刻便注定好,人为的选择或许能改变一些轨迹,但不会偏离大方向。” “所谓的逆天改命,也就是改命之术,改的不是命,而是通过调整命格使人在命运轨迹的边缘线上随着轨迹前进。” “说到底,还是没有彻底改变一人的命数,除非一切推倒从头再来,若我是命师的话,我唯一的执念恐怕便是与天争,否则知晓那么多天机也无处可用。” “如果这一切都是命师所为,我想,他应该是想与天争,试试能不能把天命给重写了吧。” 陆明邕笑着接道:“比如说殿下的帝星之命……如果连这殿下的帝星之命都能改写,那么也算是变相地改天换命了。” “仔细回想一下,无论是帝释天,还是吴提,还是曾经的虞谦,这些人都是围绕着殿下的相关人物,而他们所做的事,仿佛都是阻止殿下走向帝星之路。” “然而却在无形中把殿下往这条路上推,所以我赞成先生的说法,若此事为命师所为,那么他的目的应当是想要把天命掌握在手里,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多挑战天命的事情。” 百里无相呔了一句:“真是个疯子!识得些许天机就意以为自己是掌握命运的神了。改什么天命,生而为人却和天斗,如此逆天之事,怪不得伤害了这么多无辜!” 陆明邕道:“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取走贵妇八字一事,也有了可以解释的原因。” 风先生会意一笑:“拿到一个人的八字,便能推演一人的命格,只要稍加运用,把八字相冲的人放在一起,那早晚得出事。” “不要小看这些贵妇的能力,若是个厉害的角色,可以搅乱整个家族,妻贤夫祸少,后院起火,向来都是一个男人建功立业的大阻碍。” 陆明邕笑道:“这么说来,我们似乎找到了思路。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把殿下当成中心点,那么就可以大概预判会围绕着殿下发生那些事。” 风先生道:“乱朝纲,起兵祸,这些都是能让殿下偏离帝星轨迹的事。” 陆明邕神色凝重:“如此说来,京中和归雁城在这段时间,必然会起乱。京中有麒麟卫,尚且可以控制,但归雁城没有悍将坐镇,容易出乱子。” 风先生笑道:“给沈景言一些信任,那可是个极为难得的青年才俊,虽然为人有那么些一言难尽,但才能摆在那里,要相信他。” 百里无相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时归雁城一战时,我炸毁了一条龙脉,那条龙脉本来应该是护佑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慎王的。” “但被我炸毁后,出现了短暂的紫气相汇,也就是说会出现一个守成仁君,一旦那紫气散去,其所护佑的帝王,非死即伤……” “在那之后,另一股紫气势不可挡,终将成就一个千古大帝。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如昙花一现的君主便是今上,而那千古一帝便是如今的殿下。” “冥冥之中,真有天定,有人想用战争毁去殿下的天命,可不知不觉,反而成就了他。” 风先生神色严肃:“你是说,今上会有危险。” 百里无相颔首:“我所掌握的命理推演之术,能让我看到的也就是这些。” 风先生严肃地道:“那需得做好准备才是,就算不能逆天改命,也至少让结局往好的方向微微偏离。” 陆明邕点头:“此事交给我。” 百里无相眉头拧起,随即又摇摇头:“你们怀疑命师,我却怀疑轻尘大师,无论他此时闭关的时机,还是他将小茜与相爷的命运相连在一起之事,都实在蹊跷。” “试想一下,轻尘大师如此厉害,怎么会被屠苏所伤?而且轻尘大师使小茜与相爷命运相汇,间接地造成了如今帝释天掳走小茜的结果,也正是这个结果,把殿下他们调离了京城……” “调虎离山,用帝释天牵制殿下,便能更好地在大秦行事,更何况,他还曾和命师合力封印过帝释天,是直接参与过帝释天事件的人,你们不觉得这个人很危险么?” 风先生看向陆明邕:“百里先生所言极是,我们忽略了这一层。” 陆明邕神色凝重:“我立即赶往普泽寺……” 第1265章 胆战心惊的时刻 陆明邕立即点了一队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普泽寺。 百里无相说要研究那用丝线操控人的功法,提着药箱便去了地牢。 风先生命人把文茵送回院子,他则回到房间,望着陌生的布置叹息一声:“不好不好,要是那小家伙回来,肯定要挨她骂了。” “笃笃……” 几声敲门声响起,风先生起身去开门,却是楚氏站在门口,手里端着几样精致可口的小吃食。 “岳母大人……” 风先生连忙让出道,将楚氏请进来。 楚氏把东西仔细摆好,又将筷子递了过去:“百里先生适才大致与我说过情况,没事就好,可把我担心坏了。” 风先生认真地行了个礼:“先前对岳母大人态度不善,小婿在此向岳母大人请罪。” 楚氏道:“都是一家人,我哪里会计较这些小事,只盼着你平安,小茜平安,便是我这为人母最大的愿望了。” 风先生连忙表忠心:“岳母大人,小婿对小茜的心,由始至终都是一样的,到时候小茜回来,还请岳母大人多帮小婿美言几句。” 楚氏掩唇笑道:“别怕,既是为了取信敌人的不得已而为之,小茜又怎会不理解?她要是知道你如此信任她,心里一定无比高兴。” 风先生笑道:“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小夫人,怎么舍得不信任,更何况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我信着小茜,正如小茜也会无条件信任我。” 楚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看着桌面的吃食,柔声道:“快吃吧,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吃饭,照顾好身体,等殿下和晏晏把小茜带回来。” 风先生又行一个晚辈礼:“是,岳母大人。” 楚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小芜的事,你可能要同小茜解释一下,小茜很喜欢那孩子。” 风先生长叹一声:“那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只可惜,被人控制了,但取了她的性命,却是我的错。” 楚氏摇摇头:“身为一国之相,手里怎会不沾血腥,不用愧疚,这不是你的错。” 风先生轻轻点头:“我明白岳母大人的意思。” 这边,陆明邕赶到轻尘大师闭关的地方,却发现里头根本没有人,他四下检查了一遍,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线索。 根本分不清是主动离开的密室,还是被动离开。 陆明邕把盯梢的麒麟卫唤来,眼神冷冷一瞥,便叫人吓得浑身发抖,久久说不出半个字。 他问:“怎么回事?” 盯梢的麒麟卫战战兢兢道:“属下一直看着,从未离开过半步,到了时辰也是等另外一人来了才换班离去,可……属下真的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明邕不再多问,吩咐人继续仔细盯着后,打马又回了城里。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但确认幕后主使并非首要任务,最重要的,还是确认归雁城的安全。 他必须尽快回去商量部署,以免夜长梦多。 与此同时,山居。 帝释天右肩的伤口仿佛永远不会痊愈,厚厚的纱布裹着,可还是有触目惊心的血溢出,纱布上一直浸着湿润的血迹。 昨夜,他摆出星盘寻找自己的命星,但原本应该璀璨的星子,已经暗淡无光,仿佛随时都会在夜空中消失。 他知道,这是大限将至的前兆。 命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不能为自己观星占卜,他向来都恪守这条铁律。 但这次,他忍不住。 究竟是观星触碰禁忌带来的终结,还是本来就是终结,他恰好又为自己夜观星象,他无法确定。 但命星一旦陨落,他必死无疑。 不过是早晚罢了。 此时,帝释天正跪坐于小几前,在纸上研究他的命师之术,想找到解决之法。 而小茜就坐在临窗前的大椅子上,怀抱着大宝,轻轻地哼着小曲儿,哄大宝入睡。 细碎的光打在她柔柔的发上,多么静美温馨的模样。 帝释天不经意的抬头间,却是看痴了。 小茜回眸一笑:“你那是什么眼神?” 帝释天怔了怔,随即道:“想到我们初识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坐着,那时候你身边就有几株海棠花,但人比花娇艳,就是这么一眼,我便再无退路。” 小茜垂下眼睑,片刻后又缓缓掀起。 她笑,笑得很甜,却没有一丝害羞之意。 “只可惜,我却记不得我们初识的时候,听你这么一说,想必你站在海棠花下的模样,也一定盖过那树海棠,否则我又怎会与你生儿育女?” 帝释天含笑不语。 每当看到小茜抱着大宝,他总会不由自主想起文茵,不是因为父女之情,而是他总是在想,若当年的人不是素昀而是小茜,那么文茵便是他二人的孩子了。 他们也才算是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拥有一个,不是这样东拼西凑而来的家。 又是那长长的静默。 小茜每一刻都如坐针毡。 根本没有与夫君在一起那般轻松自在。 她只能在脑海中细数过往打发时间,但因为长时间这么陪着风瑕同坐,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的她,竟数着大宝发际的绒毛睡着了。 她本来已经从儿时回忆到与夫君的初识,就是这么一个打盹的时间,她不由自主发出呢喃:“澈哥哥……” 也正是这一声呢喃,被帝释天听入了耳里。 “砰!” 一掌拍下,小桌碎裂。 帝释天怒站起身,望着一脸惊恐的小茜,厉声问道:“你一直都记得过去,对不对?!” 小茜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眼前双目猩红,仿佛疯了的男人,她却是害怕的。 她迅速把大宝放在大椅子上,迎着帝释天愤怒的神色,一步步走向男人:“好端端的,你怎么了?我记起过去,记起什么过去了?” 头皮发麻,她如临深渊。 战战兢兢,她似履薄冰。 可她还是用这样的行为,把大宝护在了身后。 帝释天似在竭力克制怒意,可明显那怒意已几乎占据理智。 眼看他目眦欲裂,眼看他长发飞扬。 小茜知道,此次真的糊弄不过去了。 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咬牙,一横心,冲到帝释天身边,将狂躁的帝释天抱住。 “夫君,你怎么了?别吓我!” 此刻,她根本顾不得避嫌,也顾不得所谓的贞洁。 她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大宝,别让这个危险的男人伤了大宝。 也幸好,她这一个拥抱,换回了帝释天的理智。 帝释天眼底的猩红缓缓褪去,他望着怀里小小的女子,一颗心早已化成了水,只有万般疼惜,哪还有什么怒意? 但心底的躁郁之气无法纾解,他唯恐伤及小茜,只得把小茜猛地推开,而后夺门而出。 外面,九畹望着帝释天离去的背影,唇角挑了起来:“就说你没有忘记,装得这么像,害我受一顿惩罚,夫人,这回轮到我讨回来了。” 原来,是她用了迷香。 所以小茜才会在高度警惕的情况下睡着。 第1266章 到底要怎么对付他们呢? 小茜抱着大宝从屋里走出来,神情有些恐慌。 见到九畹站在院子里,含笑向她行礼。 她也只是淡淡一瞥,抱着大宝径直回自己的房间。 九畹冷冷一笑,折身去了雪峰。 那里,风雪肆/虐,万年不变的寒冰如尖锥耸立,高峰之上,极寒使得这里寸草不生,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九畹找到关押红姜的寒牢,隔着冰冷刺骨的玄铁栏,眉宇沉沉地望着红姜。 她红唇亲启,呢喃一声:“师父。” 红姜正在盘腿打坐,尽管拼命运功,但还是抵挡不住此地的严寒,她冻得脸颊青/紫,双唇禁不住哆嗦。 听见九畹的呼唤,她缓缓睁眼,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有怜悯,疼惜,忌惮以及防备。 她淡声问:“你怎么来了?没有主子的命令,私自上这里会被处以极刑,你不会明知故犯吧?” 九畹递进去一个大包袱,平静地道:“这里面有一件貂绒衣,还有一些能御寒的药物,想着师父能用到,于是便带过来了。” 红姜诧异地看了一眼在如此严寒之中仍旧轻松自如的弟子,轻笑一声:“看来,你的功法造诣又高了许多,你已经超越我这个师父了。” 九畹把鬓发撩到耳后,小巧的嘴里吐出淡淡的白气:“超越师父又有什么用,却始终被主子压上一头,这都怪师父教我功夫时,一直在防着我伤害主子,所教的功法都是不能与主子对抗的。” 红姜眉头一皱:“为师和你说过很多次,绝对不能对主子不敬,你似乎从来不会听。” 九畹笑道:“养我的是师父,教育指导我的,也都是师父,畹儿心里只有师父,没有主子。” 红姜不悦:“休要再说了!” 九畹没有言语,只是道:“师父,前几日我被主子罚了,他打断了我一根肋骨,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红姜眸色微惊:“据我所知,主子很欣赏你。” 九畹叹了口气:“是我大意轻敌了,低估了夫人,她一句‘夫君’,便让主子厌弃了我。” 红姜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九畹眼眸一转,道:“畹儿适才说,这个夫人已经把主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不仅不理正事,连功法也没有继续再练了。除此之外,主子为了试探夫人的心意,还用火鸟羽伤了自己。” “因为他不肯继续练功的关系,身体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却还要运用所有的功力,来维持那副年轻的容貌。” “再这样下去,主子就算是不死之身,也会因为油尽灯枯而彻底沦为怪物,那只怕比死了还要难受。” 红姜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九畹又是一声婉转的长叹:“师父,主子为了和那个楚小茜过平凡人的日子,已经快要不行了,再这么下去,主子一定会因楚小茜而彻底变成怪物。” “可惜那楚小茜太能装了,明明就没有忘记过往,主子却还坚信她所说的一切。” “我们豁出性命都得不到主子一个奖赏,她却一举手一投足,就让主子心甘情愿把心捧过去。真是不公平啊……” 红姜彻底不淡定了,她起身抓住栅栏,情绪十分激动:“楚小茜果然没有忘记前尘?” 九畹缓缓点了点头:“师父,我便是一个完全将前尘旧事遗忘的人,我与楚小茜的状态有何不同,师父应当清楚才是。” “那狡诈的女人,一看就没有遗忘前尘,可她偏偏会借刀杀人,用主子帮她清除一切障碍,只可惜主子竟一叶障目,对她深信不疑。” 红姜在最初的情绪激动后,渐渐冷静下来,她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你就是在楚小茜那里吃了亏,所以才来我这里,想要借我的手去对付楚小茜。” “可笑的是,如你所见,我也只是个可怜的手下败将,自身难保,又能做什么呢?” 九畹笑道:“师父一生为主子坚守,甘愿为主子奉上一切,其实这出云,还有主子手底下的人都是师父的,只是师父心甘情愿献给主子罢了。” “主子将师父下了寒牢,若非师父自愿呆在此处,这里又怎会困住师父?” “男人薄幸,师父在这里等主子想起您,这怎么可能呢?主子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哄夫人高兴,他怎会想起夫人以外的人?” 见红姜面色煞白,九畹继续道:“畹儿把这些事情告诉师父,固然有私心,但畹儿从小被师父养大,知晓师父对主子的心思。” “师父可受寒牢之苦,可甘愿受主子惩罚,但一定不想看到主子为了别人失去一切,毕竟,主子是师父心心念念一辈子的人。” 红姜紧咬下唇,许久,她才冷冷道:“畹儿从来都是个可怕的女子,你这份心思不输昔日的白漪初,而你这份心机,却比白漪初厉害多了。” 九畹沉默不语。 红姜轻嗤一声:“你知晓我的心思,我又岂能不知晓你的心思?你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气不过被楚小茜摆了一道?这么多年过去,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么记仇。” 九畹没有辩解:“畹儿只是把事情告诉师父,至于师父想怎么做,是出这寒牢救下要为另外一个女子而失去一切的主子,还是静观其变,这全由师父自己决定。” 红姜狠狠地拽住铁栅栏,眼里迸出悲愤交织的火焰。 如果不是她心甘情愿,她怎会困在这里? 本以为主子总会想到自己,想起这些年的陪伴之情,感念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关上自己两日就会放出去。 但到底,只是自己痴心妄想。 一世倾心,换来笑话一场。 到头来,却给别的女人做嫁衣,让别的女人坐享其成。 这份可笑的情谊,她现在想起来不仅痛心,还悲愤。 最后,红姜狠狠地踹了铁栏一脚,咬牙切齿道:“主子,是我的,谁也夺不走,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而不是随便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九畹轻笑:“看来师父已经想通了。本来就是这样,付出哪能没有回报呢?就算没有,也不该便宜别人。” “与其苦苦等待别人垂怜,把主导地位让给别人,也把喜怒哀乐的钥匙给别人,倒不如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逃不脱,离不开,也不敢离开。” “只要师父不愿意,主子根本奈何不了师父,畹儿很期待师父大显身手。” 红姜复杂地看了九畹一眼,冷漠地吐出一个字:“滚。” 九畹从袖底取一条绳索,轻轻地放在地上:“这是冰蚕丝所制,是这世上最坚韧的绳索,可助师父离开这里。” 说完,九畹转身离去。 到得门那,她回眸一笑:“忘了告诉师父,长孙焘一行人已至京城,要怎么对付他们才好呢?” 第1267章 来啊…… 面对红姜的神色,九畹唇角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而后转身离开了。 红姜握住手中的冰蚕丝绳,牙齿紧紧地咬住。 与此同时。 出云都城。 瑶娘已经回到了自己阔别多年的家,带着她的孩子,见到了早已不再年轻的父母。 整个过程,瑶娘都出奇冷静,没有任何激动的神色,只是让顾念走到父母面前行了个礼。 瑶娘的母亲是出云王室昭仁公主,父亲系出云贵族,受封德辅大将军,在出云可谓是举重若轻的人物。 虽然出云只是个弹丸小国,但两人的仪态与教养都不输大秦天潢贵胄。 小顾念憨态可掬地行了个稽首礼,娇声唤道:“外祖父,外祖母。” 大将军神情严肃:“既然已经是离了家的女儿,为何又回来?” 瑶娘恭敬地回道:“只是想带孩子回来拜访一下父亲,母亲。” 昭仁公主却望着瑶娘直流泪,只是大将军没有开口,她不敢与女儿叙旧,只是望着已经完全变了样的女儿,以及那小团子一样的外孙女,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顾念虽然听不懂对话,但她感受得到气氛的沉重,默默地跪坐在母亲身边,整个人显得十分乖巧。 大将军眉头紧皱,似乎起了怒意:“纱织,离家之女非父母召唤不得随意回家,我与你母亲都未曾召你,但你却回来了,你把家族的荣誉与体统置于何处,你愧对我们煞费苦心的教导,给家族蒙羞!” 瑶娘垂下眼睑,淡声道:“父亲母亲,我丈夫死了。” 昭仁公主一听,双手捂住了唇,流下心疼的泪水。 大将军严苛的面容未见半点怜悯,他厉声道:“那也不能说回来就回来!至少要与父母事先通传书信,这是教养。” 昭仁公主听不下去了,切切唤了一声:“主公……” 大将军凌厉的眼神扫向昭仁公主,已是生了怒意:“夫人,男人说话的时候,你不要随意插嘴。” 昭仁公主只是恭顺地跪坐在一旁,再也未敢开口。 瑶娘看向母亲,长长的睫羽颤了颤,但一切还是归于平静。 她轻声开口:“圣德殿下回来了,我与圣德殿下一同回来。” 大将军的面色终于变了,他把所有人都挥退,惊疑不定:“纱织,你在说什么?!殿下不是早已……” 瑶娘面无波澜:“殿下没有死,他好好地活着,现在正在正堂,父亲可以去见见他。” 大将军站了起来,看向女儿的眼里,没有半点怜爱,就像看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 甚至,是仇人。 “蠢货!你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么?” 说完,大将军一挥手:“来人,送客!” 昭仁公主拉住他的裤脚,乞求道:“主公,纱织是我们的女儿,她没了丈夫,还带着个孩子,日子一定不容易,求您垂怜。” 大将军一脚踢开昭仁公主,凶神恶煞地看向瑶娘。 顾念见面前的人很凶,似乎要伤害娘亲。 她站到瑶娘面前,脆生生地道:“你最好退下!要是你敢伤害我娘亲,你一定会后悔!” “放肆!”大将军愈发恼怒,“纱织,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一个小娃娃,也敢这么大胆?!” 瑶娘叹了口气,把顾念搂回怀里:“父亲,大秦储君与储君正妃也随圣德殿下一同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大秦的荥阳王,他们此时正在正堂。” 大将军面色大变:“什么?大秦储君夫妇来了?还有荥阳王?” 瑶娘颔首:“是的,父亲,大秦储君造访,还请父亲尽快前往正堂。” 大将军不敢怠慢,快步走了出去。 这时,瑶娘美丽的眸中才露出一丝情绪。 她双眼含泪,哽咽着唤了一声:“母亲,一别多年,母亲可还好?” 昭仁公主手脚并用地起身,走到瑶娘身边,凝视了许久许久,才一把将女儿揽入怀里:“纱织,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见吾儿平安,母亲也就放心了。” 瑶娘靠在母亲怀里,终是泣不成声。 她搂着母亲的腰,声泪俱下:“母亲,这些年女儿不苦,有幸得遇良人,女儿一点也不苦。” 昭仁公主泪眼噙满泪水,她细细地抚/摸着瑶娘的脑袋,像是抚/摸着襁褓中的孩子。 尽管女儿已为人母,但在她眼里,永远是个需要疼惜的孩子。 她伸手,把一旁的顾念也揽入怀中:“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与纱织小时候很像,她的父亲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瑶娘连连点头:“阿璋虽已逝去,但她永远是女儿心中的英雄。” 昭仁公主疼惜不已:“我可怜的女儿,那时候你一定很害怕吧?母亲什么也帮不到你,是母亲无能。” 瑶娘轻轻摇头:“母亲的爱,母亲的疼惜,母亲的温柔,一直都存于女儿的心中,鼓励着女儿坚强。” 昭仁公主又紧紧地将瑶娘搂住,许久才放开瑶娘:“纱织,别怪你父亲把你送去大秦。” “圣德皇子与皇后出事不久,天皇陛下也薨了,出云王室早已不复当年的荣耀,若是不听那位大人的,整个家族都会保不住。” 瑶娘的表情渐渐变得平静,她淡漠地道:“女儿不敢怪罪父亲。” 昭仁公主握住她的手,泣声道:“既然已在大秦,为何要回来?既然已在那边生根发芽,为何要归乡?这里很危险……” 瑶娘抹了抹眼角:“母亲,阿璋一家被那位大人取了性命,如今只剩下一个小叔,念儿从小亲缘单薄,女儿想带她来看看亲人,看看生育女儿的地方。” 昭仁公主摇摇头:“但你可知,这里是十死九生的修罗场,每一个人都身不由己,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先天皇陛下薨逝后,日和被宗族抚养,前段时日随使臣出使大秦,便再也没回来,所有人都知道她回不来了,但是没有任何人怜惜。” “在这里,没有人有精力去同情弱者和逝者,也没有人会去疼惜一个女人。” “这个国家已经彻底完了,而我们王室也彻底堕/落了,回来就是成为那位大人的棋子,再度过着被他操控的日子,你怎么就回来了?” 瑶娘含泪哽咽:“女儿想让母亲知道,女儿平安,女儿也想确认母亲的安危,这一趟归乡,是女儿的愿望。” 昭仁公主长叹一声,疼惜的泪水不停涌下:“纱织,我的好孩子。” 顾念疑惑地道:“娘亲,外祖母在说什么?” 瑶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外祖母心疼娘亲,念儿不用担心。” 说罢,瑶娘看向昭仁公主:“母亲放心,圣德殿下既已归来,那么那位大人加诸于出云身上的磨难,也终将会逝去。” 昭仁公主担忧道:“先天皇已薨逝,现在即位的乃是先天皇叔叔,也就是我的兄长,他残暴不仁,手段狠辣,唯那位大人马首是瞻。” “圣德殿下是先皇遗子,必将成为其眼中钉肉中刺,眼下出云都被那位大人掌控着,那位大人也一定不愿意看到圣德殿下归来。” “面对一手遮天的那位大人,还有残暴的天皇陛下,势单力薄的圣德皇子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羊入虎穴罢了,何苦回来啊……” 第1268章 我有些混乱 母亲的担忧,母亲的用心良苦,她全然知晓。 闻言,瑶娘轻轻笑了:“母亲,以往的圣德殿下只是一个人,但是如今的圣德殿下殿下绝对不会势单力薄。” “他是大秦储君正妃的义兄,也是大秦储君的莫逆之交,更有很多志气相投的朋友,他不会有危险的。” 昭仁公主稍稍松了口气,随即掩面哭泣:“日和走的时候,痛苦吗?” 事实上,在出云人的眼中,亲戚关系没有那么重要,他们更在意的是体面与传承,通俗来讲,就是荣誉与男丁。 女儿与儿子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物品,但在儿子之上的,是他们甘愿为之献出生命的荣誉。 瑶娘的父亲半点都不在乎亲生女儿瑶娘,瑶娘的母亲,又怎会十分在乎谢韫这个亲眷呢? 瑶娘缓缓摇首:“女儿不知,因为身份的原因,女儿从未见过日和,但从圣德殿下口中得知,日和最后一刻,都在保护圣德殿下。” 昭仁公主伤心不已:“我是个无用之人,眼睁睁地看着日和前往大秦,也无法阻止,那是个很好的孩子。” 瑶娘沉默,没有言语。 她有良好的教养,但不代表她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不在一起长大的亲人,她无法生出那种深厚的情感,对于日和的牺牲,她也只能一声叹息。 昭仁公主起身,捧出一件紫花羽织,披到瑶娘身上:“穿这么少怎么行?” 瑶娘摸了摸羽织丝滑的触感,唇角带了笑意:“母亲的手艺,越发精湛了。” 昭仁公主把顾念抱在怀里,三人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 正堂里。 大将军跪在长孙焘面前:“不知大秦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长孙焘轻轻摆了摆手:“将军请起。本王微服出巡,不愿引起注目,所以未曾事先递国书于天皇陛下,告知本王将会到访出云。” 大将军一改严肃的态度,恭敬地道:“太叔殿下突然造访,鄙人虽然措手不及,但殿下莅临鄙府,鄙人不胜欣喜。” 长孙焘长长的眸,轻轻扫了大将军一眼:“既是微服出巡,本王不愿声张,此事只能禀报天皇陛下知晓,将军可明白?” 大将军恭敬回道:“鄙人明白,一切都听从太叔殿下的吩咐。” 长孙焘做了个手势,介绍身旁的陆明瑜:“这是内子。” 大将军拱手,但态度显然没有那么恭敬,仿佛根本没把陆明瑜放在眼里:“鄙人见过太叔妃娘娘。” 陆明瑜微微点头:“将军安好。” 长孙焘又为大将军介绍了其余诸人,但是未提谢韫便是圣德皇子。 大将军一一见礼,却也没有问及谢韫。 一番寒暄过后,他们被请到了一座单独的大院子之中,接着被告知这里便是他们的下/榻之处。 不一会儿,瑶娘带着顾念来找到了众人。 她说:“我父亲让我来招待你们。” 陆明瑜伸手把顾念抱起,揉揉她的小脸蛋,随即看向瑶娘:“怎么说?” 瑶娘道:“母亲说,先天皇在皇后与圣德殿下出事不久,便已经故去,日和被宗亲收养,也就是前段时间出使大秦的使臣。” “如今在位的天皇,是先天皇的叔叔,也就是圣德殿下叔祖父,据母亲所说,他是一位残暴狠辣的人,是那位大人的忠实手下。” 陆明瑜放下顾念,问道:“你父亲知道二哥的事么?” 瑶娘颔首:“适才我与他说了,他很不高兴。”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看来,二哥如今地位尴尬,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毕竟先皇的遗子出现,会威胁到现任天皇的地位。” 谢韫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他问瑶娘:“表姐,除了日和,我还有其它兄弟姐妹么?那时我太小,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瑶娘慢慢摇头:“先天皇只有一位妻子,皇后只诞下你与日和,你的至亲兄弟姐妹,只有日和一人。” 谢韫怅然若失,最后苦笑一声:“那么,我对这里就没有任何牵挂了。” 南宫绥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把他揽入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司马玄陌道:“现在,不是你有没有牵挂的问题,而是别人会对付你。” 蓝灵灵瞥了司马玄陌一眼:“嘁,蠢货,把帝释天打倒了,看谁还敢对谢韫出手?” 陆明瑜再问瑶娘:“帝释天在出云的居所在哪?” 他们来京城,也是为了找寻帝释天,将小茜和大宝给救出来。 至于会面对的问题,只要把帝释天铲除,那这小小的弹丸之国,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算出云集齐整个国家的兵力,不用出动大秦的水师,只需司马玄陌手底下那些弟兄便可对付。 来自天皇的仇视,他们无所畏惧。 瑶娘道:“事实上,出云口中的那位大人,并非帝释天,而是红姜,因为帝释天和红姜的关系,只要找到那位大人的居所,大概就能找到帝释天。” “但那位大人很是神秘,我想就算是我父亲,也不会知晓她在哪里,想要找到她,只怕得问天皇陛下了。” “出云很小,甚至没有大秦一个青州大,兵力也少得可怜,然而这里却充满了诡谲的邪术,正面或许不是你们的对手,可千万别掉以轻心,得小心他们使阴招。” 众人看向谢韫,想要知道他的态度与想法。 他们此行是为了救出小茜和大宝,尽管面对危险他们会全力反击,但这毕竟不是大秦,他们没有决定这个国家命运的权力。 所以谢韫的态度,决定他们将如何处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谢韫坐到小几前,望着不远处的梅花屏风,神情有些怔忡。 最后,他道:“我回出云,目的是想寻亲,想知晓父母有没有在世,想带未来的妻子来见上他们一面。” “既然亲人都已不在,那这里于我而言,便只是个陌生的出身地,我虽生于出云,但我长在大秦,我是大秦人,这里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该怎么做,顺其自然便是。” 陆明瑜眉头一拧:“我有些混乱,先前日和在大秦宫宴上曾说,二哥是天皇陛下的次男,还说二哥的母亲是樱妃,现在这混乱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第1269章 异国他乡的夏夜 长孙焘道:“当时日和还自称是谢韫的未婚妻呢……很显然,日和的话半真半假,那些都信不得。” 陆明瑜皱着的眉头并未舒展:“但是,当时日和却向元武帝要二哥,说希望二哥回出云。” 长孙焘道:“日和为红姜和帝释天办事,帝释天志在《群国谱》,日和向陛下索要二哥,想必是为了《群国谱》。” 司马玄陌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总结道:“所以,日和的话所透露的内容半真半假,信不得。” “而真实的情况便是,谢韫与日和是帝后所生的嫡子女,帝后夫妻恩爱,就这一双儿女。” “但谢韫的母亲与他一起逃离之时已逝,而父亲也随后去世了,根本没有日和口中提及的樱妃和次男这回事,更没有谢韫父亲还在世这回事。” 瑶娘点点头:“正是如此。但如今的天皇的确有长子,还有次男与樱妃,日和这么说,大概也是为了将圣德殿下的身份,套入如今的天皇膝下。” 长孙焘解释道:“虽然大秦与出云有邦交往来,但出云并不成威胁,加上出云太过诡异,所以大秦未密切关注出云的动向。” “自然连换了天皇这种事都不太清楚,所以当时日和那样说,我也没有提出质疑。” 陆明瑜揉了揉眉心:“这下就都清楚了。” 蓝灵灵有些发愁:“虽然我们历尽艰险来到了这里,但似乎找寻帝释天的位置成了一大难题,那大魔头会在哪里呢?” 一直沉默的云斐道:“直接入宫打探一下不就行了?” 司马玄陌坏笑道:“你一定很想知道妹妹有没有在宫里,不如你去打探一下如何?” 云斐耸耸肩:“这个建议不好,我可对付不了宫中的守卫与隐者。” 长孙焘道:“想入宫不难,等着宫中接待即可,大将军应当将我们来到京城的事情告知宫里了。” 陆明瑜道:“至多明日,便会有消息。” 蓝灵灵不解地道:“我们悄摸摸到京城,却为何又如此大张旗鼓地让人知道我们来出云的消息?” 谢韫解答道:“悄悄来,是不想应付那些层出不穷的追兵,省去很多麻烦;大张旗鼓地暴露行踪,是为了借昭华的身份做掩护,让不敢正面对付我们。” 司马玄陌将手搭在谢韫的肩上:“最重要的是,打草惊蛇,把蛇主动惊出来。” 长孙焘对司马玄陌的话不置可否,他道:“诸位最近赶路也累了,且都放松一下吧!今夜是出云的祭典,我想带晏晏去看看,你们去吗?” 蓝灵灵摆摆手:“不去不去,我要睡觉。” 南宫绥绥看了眼谢韫,见谢韫没什么兴致,心知他是知晓了自己的至亲皆已不在,心底肯定不好受,于是便也不去了,准备留下陪伴谢韫。 司马玄陌可不想去做大蜡烛,也借口要睡觉,便也不去了。 阿六想去,可是他敢去吗? 当然,长孙焘与陆明瑜没有在意云斐的意愿,见前面几人不准备出门,拉着陆明瑜便走了。 城中衣坊。 陆明瑜从雅间走出来。 此时,她已换上出云女子的服饰。 那是浅黄底中衣,葱绿色的腰带,配上浅紫色羽织,将她整个人衬得温柔而明艳,发间坠着的小白花流苏,更为白里透红的雪肤增了几分光彩。 一见她出来,长孙焘眼角表带了笑意。 他没有说话,走过去牵着心爱的妻子,一同走出了衣坊。 陆明瑜忍不住偏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白底中衣与浅紫色的羽织,显得他的身材更为颀长伟岸。 真是个很好看的人,在这人头攒动的街上,也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长孙焘察觉陆明瑜偷看,忍不住挑起唇角:“别忘了我们是来办正事的,可不能光顾着看我呀!” 陆明瑜丢了块碎银子给街边的小贩,从架子上取了两个面具,踮起脚尖将其中一个狐狸面给长孙焘戴上。 “已经走了那么远,帝释天和红姜的手下肯定发现我们了,你这张脸,还是遮住比较好。” 长孙焘把另外一只面具也给陆明瑜带上,低声笑道:“这样才公平。” 接着,长孙焘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听着拼命抑制笑意的声音,陆明瑜好奇地问道:“你在笑什么?” 长孙焘忍俊不禁:“难道,你买面具的时候没注意看么?” 陆明瑜把面具取下来看了一眼,却也是忍不住一怔。 这个面具有短而粗的八字眉,眉尾向下弯曲,睁大的眼睛,却是一大一小,看起来滑稽而可笑。 陆明瑜撇撇嘴,把面具戴了回去:“我不丑,怎好衬托你?” 长孙焘将她的手牵住,十指相扣:“我的晏晏怎会丑?” 陆明瑜没有接话,望着摆在两侧的各种小摊位,闻着飘香四溢的味道,忍不住叹道:“这祭奠竟与大秦的庙会十分相像。” 长孙焘道:“出云人很虔诚,据说他们拥有八百万神明,无论是街边,还是小路旁,甚至是人迹罕至的山林,都能看到他们为所信奉的神明所建的神社。” “今日的祭典在掌管丰收女神的神社前举办,看到这一路亮到山顶的灯么?神社就建在山顶上。” 陆明瑜道:“怎么没有多少人往山顶上走?” 长孙焘道:“或许是他们更喜欢山脚下的热闹吧!爬到这山顶之上,可以参拜女神,还能看到城里的万家灯火,这也是一大景致,晏晏,要去看吗?” 陆明瑜诧异问道:“你怎知道?” 长孙焘淡声道:“表哥的书中有写。” 陆明瑜有些不好意思:“表哥的书,我却是没怎么看过。” 长孙焘解释道:“我也是为了了解有关出云的事,所以才看了他的杂记。” 陆明瑜笑道:“看来,表哥还是有点作用的嘛!” 长孙焘轻笑一声:“诚然。”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这里,微风习习。 有灯、有人、有各式各样的小摊贩,更有欢声笑语的热闹。 大家都在尽情享受祭典的欢乐,仿佛日子过得满足而安宁。 根本没有想象中那被那位大人和残暴天皇统治与支配恐惧。 陆明瑜道:“看到这些百姓的样子,我不明白为什么瑶娘的母亲会认为当今的统治者是残暴不仁的。” 长孙焘道:“或许是所站的角度不同吧。因为帝释天的介入,所有王贵都没了先前的自由与权力,所以他们觉得帝释天是个灾难。” “因为如今的天皇又唯帝释天马首是瞻,所以他们觉得天皇也是坏的,或许他们这样以为的原因,只是帝释天单纯地侵犯了他们的利益。” 陆明瑜道:“王者藏富于民,霸者藏富于军。看一个上位者的好坏,应当看他治下的百姓,我倒是有些好奇如今的天皇了。” 第1270章 终于见到令她挂心的人 长孙焘道:“既然谢韫不准备做什么,那出云的内务就与咱们无关,待找回小茜和大宝,我们就回家。” “这段时日的奔波,我们从未认真停息下来,看着你越来越瘦,我心里担心,却也无可奈何,我已经等不及和你过着平静的日子了。” 陆明瑜搂住长孙焘的臂膀,把脑袋靠了过去:“我也想家,想大宝二宝,想娘亲师父,想兄长和大家了,等找回小茜和大宝,我们就回去。” 长孙焘道:“才不到三年时间,却好像过了数十年。晏晏,自从你嫁给我,却从未真正安稳下来,辛苦了。” 陆明瑜笑道:“哪里就辛苦了?每天的日子都有滋有味的,这一辈子遇到你,也只能用精彩来形容。” 长孙焘道:“知足了,我这一生知足了,有心爱的妻子,儿女双全,当真是好得意,没有什么遗憾的。” 陆明瑜搂得更紧一些:“我现在除了小茜和大宝外,我比较担心二哥的情况,他其实一直想见见至亲的。” “但来到这里才发现,双亲没了,唯一的妹妹也没了,我担心他会承受不住。” 长孙焘道:“放心吧,谢韫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不是一直希望他能随我们一同回大秦么?眼下这边没了牵挂,他自然要回去的。” 陆明瑜叹息一声:“我是如此希望没错,但不是这样的方式。” 长孙焘道:“晏晏,别担心,就算这边亲缘断绝,谢韫也还有回去的家,我们就是家人。” 陆明瑜点头:“嗯!我们就是二哥的家人。” 来到长阶前,那长长的阶梯一直蔓延到山上看不见的地方。 每隔几个阶梯,左右都亮起纱灯。 星光,灯火,流萤,还有远处的欢笑。 这个异国他乡的夏日,别有一番令人沉醉的风味。 不知是否是夜深的缘故,人们只在山脚徘徊,长阶上只有稀稀拉拉的人,远处鸟居的华灯也在孤独地亮着。 长孙焘走到陆明瑜面前,弯下腰来:“晏晏,没人正好,我们可以安心地欣赏美景,不被打扰,来,我背你上山。” 陆明瑜爬到长孙焘的背上,伸手环住长孙焘的脖颈,把下巴搁在长孙焘宽厚的肩膀:“你的背很暖,让人莫名地安心。” 长孙焘背着陆明瑜,踏着长阶一步步往山上爬:“晏晏若是喜欢,以后我就多背晏晏。” 陆明瑜咯咯笑了几声:“我已经不像少女那般轻盈,身上也长肉了,你背着会累的。” 长孙焘连忙道:“小看你丈夫不是,我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还背不动你这长了些许肉的小女子么?” 陆明瑜笑声不止:“是是是,我的夫君最威武了。” 静谧的山道,华美的灯火。 夫妻俩的笑声萦绕山间。 这一刻独处,他们总算抛开这段时日以来的沉重心情,拥有片刻放松的愉悦。 走到半山腰,长孙焘忽然停下脚步。 陆明瑜问道:“可是累了?我下来走。” 长孙焘轻轻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山上有些不对劲,按表哥书中所写,祭典中最重要的一项活动便是到神社参拜。” “刚开始没有人可以理解,然而我们走了这么久,却鲜少见到路上有人,这本身就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好不容易见到几个人,但你看那些人,似乎不是来参拜的,倒像是护卫。” 陆明瑜从长孙焘的背上下来,仔细地看了一眼山道/上的人,随即道:“的确,这些不像是游人,倒像是护卫,这么大的阵仗,莫非有重要的人物在山上?” “我们出来的目的,便是为了引帝释天的人注意,只要被帝释天的人盯上,那么我们也就可以将计就计,找到帝释天的老巢。” “既然我们引人注目的目的已经达到,而山上可能有重要人物在场,为了不引起麻烦,我们还是回吧。” 长孙焘颔首:“都依晏晏便是。” 说着,夫妻俩准备折身而返。 可就在这时,明珠冲着山顶的方向吸了吸,而后离开台阶,朝小路飞奔上山。 陆明瑜难以置信:“这个反应……不会这么巧吧?” 长孙焘牵住陆明瑜的手:“走,去看看。” 夫妻俩沿着小路,紧紧地跟在明珠身后,在幽深漆黑的林子里穿行。 衣袂拂过草丛,惊起大片流萤飞舞。 陆明瑜却顾不得欣赏景致,追着明珠疾速上山。 忽然,眼前一片光亮穿林而来。 陆明瑜止住脚步,微微气喘:“昭华,会是我们所想的那样么?” 长孙焘观察着附近的情况,只见神社灯火通明,橘光照着红柱,将白色的纱窗也染成了暖暖的颜色。 神社的净身水池前,站着一男一女。 他们同样戴着面具,看不清样貌。 女子正在为男人净手,二人看起来关系十分亲密。 身旁的明珠激动地跳跃。 同样也看到两人的陆明瑜,她情不自禁的捂住了嘴巴,眼泪夺眶而出。 那个背影,她知道,那是小茜的背影。 寻寻觅觅,却在这个地方,见到了她挂念的人。 只是,大宝在哪里? 长孙焘按住陆明瑜的肩膀:“别急,等等。” 可是下一刹那,神社里的男人抬手一甩,净身池里的水,便如钢珠向二人疾射而来。 “谁在哪里?!” 说的是出云语。 躲过攻击的陆明瑜与长孙焘没有回答。 男人取下面具,露出极为年轻的容颜,虽然那容颜与风先生是那么像,然而却如同弱冠之年的男子。 帝释天。 陆明瑜二人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男人。 “出来!” 这次用的,却是大秦语。 谁都没想到,他们竟以这种方式直接遇上。 陆明瑜唯恐伤及小茜,没有立即出去,她看向长孙焘一眼,道:“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只能出去,昭华,看看大宝有没有在附近,我去救小茜。” 说完,陆明瑜跃过低矮的灌木,来到帝释天与小茜面前。 她摘下面具,先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露出来。 紧接着,是她一整张脸。 她抽剑,冷冷地看着帝释天:“还以为会费好一番功夫,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帝释天,看来这是命中注定啊!” 帝释天没有理会陆明瑜,而是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可令陆明瑜没想到的是,下一瞬间,小茜却躲在了帝释天身后,怯生生地问道:“夫君,此人怎么与九畹这么像?” 帝释天满意地甩了甩袖子,面带嘲讽地盯着陆明瑜:“狗鼻子很灵,这么快就追来了。” 陆明瑜眉头一皱,目光凝着小茜紧紧抓住帝释天袖子的手。 可紧接着,帝释天已拦住小茜的肩膀,冷声说道:“别追来,否则,本座要了长孙千昱的命!” 接着,便是一阵白雾闪过,待白雾散尽,帝释天与小茜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方才的地方。 第1271章 就差一点点 陆明瑜狠狠地把剑贯在地上,恨不得把帝释天碎尸万段。 长孙焘现出身影,伸手揽住了陆明瑜的肩,柔声安慰:“晏晏,别急,既然在这里遇到了,那说明帝释天与小茜就在附近不远处,只要确定他们在这里,找到他就不是难事。” 陆明瑜咬牙切齿:“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长孙焘没有言语,只是紧紧地将陆明瑜揽住。 方才他已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大宝的身影,但既然帝释天离开前那么说,这说明大宝目前是安全的。 知道儿子安全,那便够了。 总会有办法救出大宝的。 陆明瑜反手搂住长孙焘的腰,情绪有些不受控制的崩溃:“昭华,我不是个好姐姐,方才我明明有机会冲过去将小茜救出来的。” “但听到帝释天用大宝做威胁,我便犹豫了,就是这短暂的犹豫,眼睁睁地看着小茜再次被带走,我……” 长孙焘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说陆明瑜做得对的那种话,他根本说不出口。 他也无法评判陆明瑜为了大宝的安危,放弃在这里从帝释天手中救出小茜的做法是错的,因为如果换作他,他也会犹豫。 有时候,亲缘关系是可以暂时盖过良知。 为了孩子,昧着良心的事情他也做得出。 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我们会把他们平安地带回去的,一定会。” 陆明瑜狠狠地拽住长孙焘腰际的衣裳,浑身重重颤着,直到过了一会儿,那剧烈的情绪才被她控制住。 她放开长孙焘,走到小茜方才站立的位置,从地上捡起一枚小小的珠花,放在手里紧紧地握住。 她说:“我已经对不起小茜很多次了,但下一次,就算丢了我的命,我也不能对不起她!” 长孙焘陆明瑜情绪稍微稳定些许,不由松了口气。 他道:“方才我看得很清楚,这枚珠花,是小茜故意丢的。” 陆明瑜道:“方才小茜见我,却故意假装不认识,看来帝释天他们对她下了忘忧蛊,虽然我早已给她佩戴上解蛊的物品,这忘忧蛊对她可能不起效用。” “但正因为这样,正因为没有忘记过去,她应该每时每刻都活在胆战心惊之中,我对不起小茜的事,实在太多了。” 长孙焘道:“她明明记得过往,却假装不认得你,如果不是为了大宝,她不会这么做,这是她的一片苦心。” 陆明瑜道:“从方才帝释天的话来说,大宝此时没有生命危险,我们要尽早想办法救出他们,以免迟则生变。” 长孙焘道:“走,先回去。” 夫妻二人着急忙慌地往回赶。 可刚走出神社进入山林中,便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长孙焘伸手去牵陆明瑜,然而就在手即将触碰的瞬间,他迅速旋了个身,躲过眼前的人。 接着,他随手扯了三片绿叶掷出,叶子瞬间化作飞刀利刃,向“陆明瑜”疾射而去。 “咔嚓!” 面具应声而碎,露出了一张与陆明瑜约有六七分相似的脸。 只是眼前的人神情太过寡淡,还是让人一下子辨认出她与陆明瑜的不同。 “殿下好眼力。”女子轻笑,“您是怎么察觉我并非尊夫人的?” 长孙焘冷笑:“就算身着同样的衣物,身法再像,面容再相似,你也永远代替不了本王的晏晏,赝品终究只是赝品,更何况,晏晏下山时未戴面具。” 女子抚脸媚笑:“看来是我疏忽大意了。” 长孙焘端详女子片刻,骤然眯眼:“你是小兰花?!” 女子微微蹙眉:“小兰花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呢?不过我的名字确有兰花之意,殿下,可别把我当成别人了,我是九畹。” 长孙焘的语气也变得极为笃定:“你就是小兰花。” 九畹轻喟一声:“真是冥顽不灵呢,随你怎么叫吧!” 长孙焘纤长的指骨又夹了一片叶子,不等九畹说完,他便将叶子再次射去。 “铿!” 九畹用来抵挡的剑立即断成两截,剑尖弹射出去,扎在大树的树干上,轻轻/颤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而九畹,也被这强大的力道震得向后砸去,狠狠地摔在大树上,撞得她好半响动弹不得。 下一瞬间,长孙焘已闪身至九畹跟前,手掌扼住了她的喉咙:“帝释天在哪?” 九畹被捏得脸红筋涨,那种窒息感令她双目浮凸,面目狰狞:“你……你掐着我,我怎么告、告诉你?” 长孙焘毫不留情地卸了九畹一双胳膊,而后将她掷在地上:“你若逃,本王便断了你的双腿,现在可以好好告诉本王,帝释天在哪里了吧?” 九畹痛得额上冷汗直冒,但唇角却带着笑意:“找他做什么?现在楚小茜已被我师父下了忘忧蛊,早就忘记前尘旧事。” “她已将主子当做夫君,与主子幸福相守,难不成,你们想破坏她的幸福?” 长孙焘手指一弹,一片树叶割过九畹的脸颊,面对九畹的话,他不为所动,依旧问道:“帝释天在哪?” 九畹捂着脸,随后张开手掌一看,却在手心看到殷/红的血迹。 然而她不以为意,冷笑着问道:“殿下心里是不是在想,反正小茜没有忘记前尘往事,只要救回小茜,便可以回到从前那家人团聚的幸福时光?” “但殿下有没有想过,明明小茜没有忘记,为何要装作遗忘前尘的样子?就没有一种可能,便是小茜对主子动了真情,所以将计就计么?” “主子有哪里不好?年轻绝世的容颜,不俗的气度与身手,还有对小茜一往情深情有独钟的真情,他那样深沉热烈的情感,小茜就不会动心半分么?” “你们可真自私啊……以往为了保住毅勇侯遗孤,把小茜这个真千金对换,好不容易小茜苦尽甘来得嫁一国之相,可却因你们连累被掳往异国他乡。” “如今她又过上了被人呵护疼宠的日子,你们这些伪善的人,却又打着救人的旗号,想把她如今幸福安详的日子破坏。” “说到底,你们只是把自己意愿强加给她的自私鬼,或许小茜早就知道你们是这样一副嘴脸,所以才幸福地呆在主子身边吧……” 长孙焘一直静静地听着,最后唇角挑起,又是几片叶子射出,他望着浑身浴血的九畹问道:“最后问你一遍,帝释天在哪?” 九畹啐了一口鲜血,一副认命的模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遇到你这么个水火不侵的人,不过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呢!” “殿下,守着一人多无趣,我听闻女人生了孩子之后,便会如同那寡淡的白萝卜一样没有任何滋味,要不,殿下把我收了?也好增点味道?” 长孙焘冷漠地望着她,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寡廉鲜耻。” 九畹半靠在树干上,身上的血触目惊心,可她仿佛因此更兴奋了,她望着长孙焘,眼底流过的诡光令人难以捉摸。 末了,她咳了两声,忽然问道:“殿下就没想过,我在这拖住你,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好让人对你那可爱的小妻子下手么?” 第1272章 他的试探,她不寒而栗 长孙焘不为所动:“我的晏晏,岂是你等不入流的东西能伤害的?” 九畹反问:“哦?是么?但我听说一个女人做了母亲之后,就会变得浑身都是软肋,殿下,若是有人用她儿子的性命逼她就范,您说她还会刀剑不入么?” 长孙焘面色微微一变:“是么?这么说本王的儿子就在此处了?” 九畹笑道:“那是当然,如此厉害的武器,我怎么舍得不把他的脖子捏住,然后将他的刀刃面向你们呢?” “这会儿,不是你那可爱的小妻子被束手就擒,就是你那白白胖胖的儿子被割断喉咙,摔得粉身碎骨了吧!” “呵,雕虫小技。”长孙焘走过去,用一条树枝逼着九畹的脖子,问道,“这么说,你是不准备说出帝释天的下落了?” “念在你兄长的份上,本王留你一命,但是不代表不会令你生不如死,谁让你不配合呢?” 说着,长孙焘将树枝刺在九畹身上数个穴道。 九畹顿时疼得蜷缩在地上大叫。 她双手不能动弹,只得在地上打滚蠕动,惨叫着想要减轻身上的痛苦。 长孙焘淡淡地望着这一幕:“告诉本王,帝释天在哪?” 九畹浑身沾满泥土与草屑,发髻也散了,好不狼狈。 可尽管如此,她也只是痛苦地嚎叫着,没有半分求饶的意思。 这样的反应,使得长孙焘眯起了双眼。 他不介意杀女人,尤其是歹毒的女人。 但因为与云斐的交易,他只得留小兰花一条性命。 然而这女子,分明是个疯子。 正在这时,在地上蠕动的九畹忽然猛力撞在树上。 右边那只脱臼的手,也因此接上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解了自己的腰带。 衣裳披散,露出不该露的地方。 长孙焘刚别过脸,她便趁此机会遁逃。 可长孙焘并不急着去追,而是噙着笑意转过头,问道:“都解决了?” 陆明瑜看向身后横七竖八的尸体:“小意思,自然是解决了的。你与那女子周旋那么久,追踪粉可下了?” 长孙焘笑道:“自然是下了的,这下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明珠和灰灰也能找到她。” 原来,夫妻二人在下山时,遭遇了帝释天手下的围攻,因此被迫分散。 可伪装成陆明瑜的九畹很快便来到长孙焘身边,长孙焘从一开始就发觉了,但没有立即戳破。 后来他认出那就是云斐一直寻找的小兰花,因为与云斐的交易,他不会要了九畹的命,但不代表他不能利用九畹带他们去找帝释天。 于是他在伤九畹的同时,把追踪药粉下在了九畹身上,而后又故意露出破绽,让九畹寻到了逃跑的机会。 如此一来,帝释天的位置便能很快就确定了。 虽然小茜留下了珠花,但明珠和大宝很难利用珠花锁定小茜的位置。 自投罗网的九畹,显然更合适。 陆明瑜道:“我们回去吧。” 路上,长孙焘道:“这个九畹,应该就是云斐一直要找的小兰花无疑了,但她比红姜还疯狂。” 陆明瑜问道:“你是担心九畹与云斐相认后,又让云斐成为一个不安全的因素?” 长孙焘道:“云斐本身也不是什么善类,为了妹妹一念成魔,我觉得他二人相认过后,会成为很大的麻烦。” 陆明瑜道:“先回去看看他的反应,我们主动提及,应该会比让云斐主动知道要好。” 长孙焘道:“好,都依你。” 夫妻二人往回赶的同时,小茜已被帝释天带回了山居。 先前因为九畹的挑拨,致使小茜喊了那一声“澈哥哥”,帝释天负气出走。 冷静下来的他,便主动提出要带小茜外出散心,便有了方才的一幕。 帝释天取下小茜的面具,凝着她的双眼,问道:“吓着了吧?” 小茜不敢与帝释天对视,她垂下双目,轻轻点头:“是吓着了,因为那女子与九畹太像,我险些把她认作九畹。” “但是不知道为何,我一看到她,我就想哭,忍不住的想哭,夫君,我认识她吗?” 对于小茜的反应,帝释天很是满意,但他还是解释了他心目中的陆明瑜:“那个女人啊……她夺走了你的一生。” “为了保护她,你母亲把你的身份与她的对换,她成了千金小姐,而你只是她身边的丫鬟。” “她借着偷来的身份成为王妃,而你依旧是她的丫鬟,后来,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把你认作妹妹,却为了她丈夫的大业,让你嫁给了年长你二十五岁的男人。” “你像金丝雀一样被豢养在精致的房子里,过得并不愉快,我与你丈夫有仇,去找他寻仇的过程中认识了你。” “你给我喝粥,和我一起谈论那些酸调调的文人写的酸诗,渐渐的,我们便走得很近,直到最后我带走了你,并让你忘记过往。” “夫人,这是离你从前的生活万里之遥的地方,这也是你为什么记不起从前的原因,因为是我让你忘了。” “我太贪心,不想你记得以往的任何人。但我向你保证,我从未有伤害你的心。” 小茜沉默了许久。 她从未这样想过自己的阿姐,尽管换身份一事由不得她选择,但她并未因此恨上阿姐。 因为阿姐这些年对她的好,已经足以让抹去一切会让她产生负面情绪的事情。 她深爱着阿姐,敬重着阿姐,就算为了阿姐去死,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风瑕的话,没有让她内心有任何不适。 然而她也从未想过风瑕会说出这番话。 越是与风瑕相处,她越是觉得这个魔头很可怜。 但她也看到这个狠辣绝情的男人,的确没有想要伤害她的心。 尽管如此,小茜的心却并未产生动摇,她分得清楚,动情与同情。 她的心中,始终只有夫君一人,而对眼前的男人,除了同情再无其他。 听了风瑕这番话,小茜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反而在思索着应该作何回答。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窥见风瑕性子的边角,这番看似开诚布公的真诚言论,她却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 最后,她轻咬下唇,抬头问道:“这么说,我们是私奔的了?” 帝释天凝着她,眼里的光让人不寒而栗:“是。” 小茜心里一咯噔,最后还是道:“你不该让我忘记过往的。” 帝释天双目眯起:“什么意思?” 小茜轻声解释:“记忆是人生的一部分,过去是苦是乐,都是我完整人生的一块碎片,没了那些记忆,我便是不完整的。” 帝释天解释道:“我不希望过去在你心里比我还重要。” 小茜深吸一口气,主动覆住了他的手,道:“你并非善类,从我不由自主怕你这点可以感觉得出来,但你却对我展现了善意,足以见你的诚心。” “虽然过去很重要,不过既然忘了就忘了吧,我能跟你到这里,说明我是自愿的。” “但只有我一个人抛开过往不公平,我希望你,也从过去的泥淖中/出来,与我重新开始,不再让过去的黑暗,遮住未来的光明了,好么?” 第1273章 这人,留不得了 面对小茜希翼的神情。 帝释天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出那声“好”字。 他走到窗边,抬头看漫天星辰。 窗外流萤飞舞,零星点缀在庭院中,清澈的池水倒映着河汉,仿佛是一块盛了池银星的小小天幕。 池子里,他什么都看不见。 抬眸,那么明亮的夜空中,他的命星却显得那么晦暗。 都说人定胜天,人终是斗不过天的。 他一生都在为活下去而斗,可结果却加速把自己送上不归路。 罢了,在这薄凉的世上活了四十二年,该知足的。 帝释天轻笑一声,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轻轻放在小茜面前,徐徐把盒子打开,露出绚丽华美的羽毛。 他说:“如果有一日,我面临不得不死的境况,我希望你能把这些羽毛,扎在我身上的七处穴道,能死在你手里,我死而无憾。” 小茜迟迟没有去接盒子,也没问那七处穴道在哪里。 她垂下眼睑,有一瞬间不想骗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 然而,她还是忍住了。 她把盒子推过去:“我下不了手。” 帝释天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把盒子收起来。 正此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帝释天袖子一甩,拉门缓缓移动,浑身浴血的九畹跪在地上:“主子,长孙焘与陆明瑜功力大增,属下不是对手,带去的人也都全军覆没了。” 帝释天掀起眼皮看了九畹一眼,没有针对这样的结果表态,而是问道:“听说你去了雪峰?” 九畹眼眸一转,立即跪伏在地上请罪:“是,师父她于属下有养育之恩,属下放心不下她,所以前去看望。” 她的身子重重颤着,仿佛惧怕到了极点。 而那被血水沾污的脸上,流下了大片冷汗。 但最后,帝释天并没有因此处罚九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滚。” 九畹叩谢大恩,手脚并用地爬出屋子,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月色下。 小茜望着地上的鲜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不想与帝释天挨那么近,索性取出帕子,蹲下去擦拭地上的血迹。 然而不知为何,那血腥味似乎比平时闻到的还要浓,小茜眉头蹙了蹙,但是没有在意。 接着,她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似乎被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雾气,她尝试着努力睁了睁眼,然而却怎么也无法看清。 那血色的污渍,似乎有魔力一般,变成了可怖的漩涡。 她终是脑袋一歪,整个人倒在地上。 “夫人!” 帝释天眼神骤凝,连忙上去扶住小茜。 可小茜紧闭着牙齿,脸色青白得不像话,似乎极为难受。 帝释天很是焦急,连忙唤人:“来人,把九畹给本座叫来!” 屋外的仆从慌忙去找九畹,可很快传来消息,却是九畹重伤不醒。 帝释天伸手去试探小茜的脉搏,发现那脉搏跳动得异常快速激烈,而她怀中的小茜,却猛然呕出一口鲜血。 帝释天顾不得许多,连忙运功为小茜护住心脉。 随着功力源源不断地流失,他的容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一头乌发如满头飘雪。 最后,他变成了一个鹤发老翁,瘦削佝偻,垂垂老矣。 他颤巍巍地去触碰小茜的手腕,感受到脉搏渐趋平稳,他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主子!” 却是红姜的声音。 她目眦欲裂地望着这一幕,眼底泪水蓄满的同时,红血丝也布满双眼。 狼狈的她带着满身的白雪,脸颊也被冻得通红。 她冲到帝释天面前,咆哮大吼:“主子,您疯了!” 帝释天如同一个老迈的老翁,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力竭般退到墙边,坐下靠墙大口喘气。 他没有追究红姜的逃狱之罪,反而道:“你来得正好,去给她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 红姜深深吸了口气,满腔怒意也因为这句话烟消云散。 她弯腰把手搭在小茜的脉上,面色又变得十分难看。 她知晓,这是中了蛊毒的表现。 除了九畹,谁能下这么厉害的蛊毒。 看来,九畹是算准了一切——先是到雪峰给了她逃生的东西,用言语激怒她逃狱,接着,瞅准她回来的时机,给楚小茜下毒,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看到主子为小茜豁出性命的一幕。 但或许九畹也没料到,愤怒的自己,却被主子一句话给抚平心绪。 否则,不知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这死妮子,竟有如此心计,看来是不能留了。 红姜在帝释天眼里,就像一张毫无保留的纸,见她神色变幻,便也猜到了什么。 帝释天用苍老沙哑的声音,拧眉问道:“怎么回事?” 红姜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最后也只是道:“回主子,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引起的气血逆流。” 帝释天忽然笑了:“本座如今就这么好糊弄?” 红姜刚想解释,帝释天又道:“本座以为,就算所有人都会欺瞒本座,而你是不会的。” 红姜倏然抬眸,想从帝释天的眼里找到一丝认真的神色。 虽然这话她听起来是那么的感人,可此时此刻,她已不像从前那般无条件信任,而是对这话的真假,产生了些许怀疑。 但放在心里数十年的人,怎么能轻易抹去? 不争气的她,终是说了真话:“回主子,她中蛊了。” 帝释天瞬间明白了关窍,他问道:“能解么?” 红姜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抑某种难受的情绪。 末了,她道:“能,属下这就为她解。” 帝释天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红姜再不迟疑,为小茜把蛊毒给解了。 但因为那蛊毒太厉害,小茜受了内伤,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帝释天扶着墙,费劲地站起来。 他步履蹒跚地来到小茜身边,望着呼吸平缓的小茜,眼眸忽然变得锐利:“红姜,杀了九畹,先前的事一笔勾销。” 红姜紧紧地捏住双拳,却没有像以往那般言听计从。 她心念急转,最后化作“凭什么”这样的三个字。 第1274章 别怕,阿姐来了 此时她想的不是凭什么杀了九畹,而是凭什么一笔勾销,她从未犯错,何来一笔勾销? 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怒火,也因此陡然升起。 她狠狠地凝着小茜,恨不得把小茜的脸给挖出一个洞。 帝释天一直观察着红姜的神色,他知道红姜变了,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但他不在意红姜变成什么模样。 他在意的是,红姜的改变是因为什么。 他目前的情况,无法确保小茜的安全,可别在红姜这里出了什么意外。 于是,他问道:“红姜,你是否留意过自己的身体情况?比如说,中了什么东西。” 经帝释天这么一提醒,红姜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似乎变得尤为暴躁。 于是她给自己检查了一番,并没有任何异样。 但敏锐的她,依旧觉得这其中有古怪,她连忙翻出九畹给的冰蚕丝线,把那冰蚕丝浸入酒里。 洁白的丝线渐渐变成了难看的血褐色。 真是个歹毒的小妮子! 竟然还下了能影响情绪的毒。 是觉得她回来看到主子为救别的女人而牺牲自己这一幕不够力度,所以才加了这么一把火么? 想到这里,红姜已是下定了决心。 九畹,是真留不得了。 她拱手:“多谢主子提醒!” 帝释天满意地笑了,淡淡地吐出一个命令:“那么,现在就去杀了她吧!” 红姜不再迟疑,就算没有这个命令,她也断然留不得这歹毒的徒弟了。 把这种蛇蝎女子放在身边,随时都有被反咬的可能。 红姜行了个礼,准备迈出屋子。 可垂垂老矣的帝释天忽然砸在地上,肩上的经久不愈的伤口溢出大片血迹。 红姜连忙折转身,紧张地察看主子的情况。 却发现主子情况危在旦夕,若是不赶紧让他进补,再行蜕变一次,那么主子很可能就此变成这副模样,再也回不去了。 红姜迟疑了一下,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当年那闯入南疆林子里把自己带走的男人。 眼前这副干枯老迈的身躯,她没有半点嫌弃的样子,可她心目中的主子,该是那风华绝代的模样。 该是那天下女子都为之疯狂的模样。 主子,不应该用这具老迈的躯体活在世上。 思及此处,红姜立即把帝释天扶起来,不管躺在地上的小茜,扶着他便往外走。 去往山外人群密集的地方,让主子回到原来的样子。 二人走后,屋外伺候的仆从把小茜搬到被褥上躺好,而后端水为她擦去面上的冷汗。 就在仆从去倒水的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被缓缓拉开。 浅黄色的衣角踩在干净的木板上,缓缓走到小茜面前,那脚上有伤,带着血污,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来人围着小茜转了一圈,缓缓蹲到她旁边。 是九畹,她面上长孙焘留下的伤痕还渗出血迹,在昏暗中像是爬了条可怖的蜈蚣,狰狞而扭曲。 她取下发间的簪子,对准小茜的心口,轻轻吐了一口气:“我活这么大,从未如此憋屈,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得讨回来才行,我要把你剥皮剜心,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原来,九畹知晓红姜已逃出雪峰后,估算着时间,借着回禀情况把蛊下在滴淌于地上的鲜血中。 长久的观察,让她已经摸准了小茜的脾性,她知道小茜会去擦,也知道帝释天会救小茜。 原本她想让红姜回来看到帝释天救小茜这一幕,如此红姜便会恼羞成怒。 如果红姜能在药的催化下怒起将小茜杀了,皆大欢喜,那她会立即跑出去把长孙焘他们引过来对付很可能打起来的二人,她则趁机逃之夭夭。 如果不能,也没关系,她知道红姜会带帝释天出门猎食,便会给她亲自下手的好时机。 而此时,她的人已去把长孙焘他们往二人那里引,同样能给她争取逃跑的时机。 这样被控制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从今往后,她可以无拘无束,想杀人杀人,她也可以为所欲为,做一切能让她心情好的事。 想到这里,那自由的光仿佛就亮在眼前。 九畹高高扬起手,把簪子狠狠往小茜身上扎去…… “夺!” 一声轻响,那簪子没有如愿了结小茜的性命。 是小茜感受到杀意,在最后一刻拖着浑身僵痛的身体躲开了攻击。 一击未中,九畹怒不可遏。 她一甩袖子,步步向往墙角缩去的小茜逼近,脸上带着嗜血的笑意。 “你这小贱/人!看起来柔柔弱弱,本事倒不小?竟然害得我也被惩罚,你可真是厉害!” 小茜东张西望,不见帝释天的身影,她绝望了,惊恐地望着状若癫狂的九畹。 九畹满意地看着她如受惊小鹿的模样,脸上带着冷笑:“别看了,你以为你主子还会来救你么?别自作多情!” “不怕告诉你,主子为了救你,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功力,他现在急需进补,不会来救你!” 说完,九畹狠狠地将簪子扎下去。 她明明会武功。 她明明可以用上千种迅速了结小茜的手段。 可她都还是选择这种最直接的方法,仿佛只有触碰到小茜溅出来的温热鲜血,只有看到小茜垂死挣扎后痛苦死去,她才能消了心头之恨。 “砰!” 逃避攻击的小茜撞翻屏风,拼命往角落缩。 她张口,想要大喊,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她的嗓子已毁,只是张口便如撕/裂般疼痛,令她痛不欲生。 九畹哈哈大笑:“别费劲了,我的蛊毒不仅能侵蚀你的心脉,还能让你失去语言能力,若不是主子及时救你,就算后来被救回,你也只是个五感尽失的废物!” 小茜怕得浑身抖动,眼泪禁不住流下。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只有逃出去,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她一定不能这么轻易死了,她要好好保护大宝,等待阿姐来救她。 想到这里,小茜原本心如死灰,但却萌生出强大的求生意志。 她往后缩的同时,手慢慢靠近烛台,就在九畹再次发动攻击时,她用尽全身力气,躲过九畹的来袭,然后把燃得正旺的蜡烛怼在九畹身上的伤口处,迅速手脚并用地往外跑。 “啊!” “贱/人!我杀了你!” 九畹疼得大叫。 可这样的疼痛,反而激怒了九畹。 她面目狰狞,披头散发,疯狂的她握紧簪子,猛然扎向爬到门口的小茜背心。 “砰!” 九畹被一脚踹开。 一道身影落在小茜面前,却是手持利剑的陆明瑜。 “啊啊……” 小茜张口,只能发出这短促的音符。 陆明瑜双目含泪,心疼地把小茜揽入怀中,柔声安慰:“别怕,阿姐来了。对不起,是阿姐来晚了。” 第1275章 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小茜泪流满面,双手不停比划。 指着大宝所在的方向,拼命示意陆明瑜。 陆明瑜却急红了眼,一手扶着小茜,提着剑逼近倒地不起的九畹,怒声道:“我捧在手心的人,也是你可以碰的?!” 手中的剑刚要刺向九畹的胸膛时,云斐出现在眼前,挡住了陆明瑜的剑:“我请求你,放了她。” 陆明瑜干脆利落地收回剑,冷声道:“这一次,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看在我们交易的份上,但下一次见到她,我绝不会放过她!” 云斐躬身行礼,道了句:“多谢。” 陆明瑜道:“我与昭华允过你承诺,如今都已兑现,小兰花的脑袋,暂且寄放在她身上!” “以后我们互不相干,任何人如果伤到我的家人与我在意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包括你。” 陆明瑜说完,扶着小茜往外走。 她与长孙焘回到瑶娘家,将事情告诉大家后,众人当机立断,跟着明珠与灰灰身后往山居这边来,果然让他们找到了帝释天的藏身之处。 接着便见红姜带着帝释天离开山居,于是他们兵分两路,由长孙焘与司马玄陌和蓝灵灵去追踪帝释天,而陆明瑜与谢韫几人则潜入山居。 这才有了陆明瑜及时救下小茜的一幕。 就在陆明瑜刚把小茜带到院子里时,山居的守卫围拢过来,拔刀逼近二人。 陆明瑜刚解决了几名护卫,谢韫抱着大宝,与南宫绥绥也来到了她这里。 陆明瑜见大宝平安无事,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都放下了。 谢韫看到小茜的模样,不免动了怒意:“谁干的?” 陆明瑜淡声道:“小兰花。” 谢韫把大宝递给南宫绥绥,打翻了几个护卫,走进屋里看到云斐正准备把一个女子扶起来。 那女子与瑜儿有几分相似,他立即便判断出九畹的身份。 于是,谢韫走过去,对着就要起身的九畹就是一掌。 九畹被打飞了出去,吐了一大口血后,便昏死过去没了动静。 谢韫用剑指着挡在小兰花面前的云斐,冷声道:“这是她伤害小茜的代价,以后管好你的狗,若是再伤及我的家人,我绝不轻饶!” 谢韫说完,不再管脸色难看的云斐,提剑走到了院子里。 很快,这山庄的几十名守卫都被斩于剑下。 陆明瑜并不急着离开这里,她把小茜扶到一间干净的屋子里,并未来得及看大宝一眼,急忙把身上所有的药都掏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掏着,眼泪却止不住唰唰流下。 小茜看到阿姐的样子,便知晓自己的嗓子应该救不回来了。 她悲伤只有一瞬间,随即仰面露出一个微笑,发出短促的“啊啊”声。 仿佛在说,她并不在意,只要阿姐来了,她就放心了。 她终于不需要战战兢兢地应付风瑕,她和大宝也终于有了依靠。 陆明瑜捧着她的脸,柔声道:“傻妹妹,别多想,你的嗓子没事,阿姐能为你治好,阿姐只是心疼你。” 听到这话,小茜再也控制不住,扑到陆明瑜怀里哭了起来。 陆明瑜一边拍着她的背,眼泪一边滚落。 她很心疼,心疼这胆小的妹妹。 偏偏就是这胆小的人,护住了她儿子的平安,这具小小的身躯里,也因为亲人之间的情谊,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大宝像是感应到什么,哇哇大哭。 陆明瑜拍拍小茜的背,起身把大宝接到怀里,可大宝并未停止哭泣。 小茜见状,把手伸了过去。 大宝一到她怀里,立即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小茜“啊啊”两声,大宝捏住她的手指,“咯咯”笑了起来。 陆明瑜望着这一幕,她知道这段时间,小茜是真的有好好照顾大宝,否则大宝也不会与她这么亲。 谢韫走过去,把大宝接到怀里:“舅舅抱你,让娘亲给小姨治伤。” 南宫绥绥提剑警惕地望着周围,防止有人会偷袭。 陆明瑜拍拍小茜的肩膀:“坐下,你的内息不稳,我先给你把内息调理一下,这样你就不会痛了。” “嗓子的事,因为需要用猛药,等你内伤好了,我才能给你治,别怕啊,有阿姐在。” 小茜点点头,那神情之间,全然是对陆明瑜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看得陆明瑜又是一阵酸楚。 陆明瑜给小茜喂下几粒药丸,然后盘腿坐于她的身后,运功为她调息。 谢韫抱着大宝,眉宇间流露出似水的温柔。 他看向南宫绥绥,无比认真地道:“阿绥,等回到大秦,嫁给我可好?我们一起生活,孕育后代,再把娘亲接来侍奉在她跟前。” “你一定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而我也会努力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南宫绥绥垂下头,耳根却悄悄攀上红云。 许久,她才轻轻“嗯”了一声,接着又补充道:“你可以在家带孩子,我出去挣钱养家。” 谢韫一怔,随即颔首:“都依你便是。” 这个傻女子,虽然也有很多不足之处,脾性更是暴躁得比他还像个男人,但毫无疑问,这是个好姑娘。 是个能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好姑娘。 也是他真心实意想要照顾的好姑娘。 出云一行,虽然遗憾甚多,可他也解了关于血脉至亲的心结,是时候该成亲了,他可以毫无顾虑地成亲了。 九畹重伤,云斐没有立即带她离开,而是喂她吃下伤药。 望着昏睡中的九畹,他如坠梦中。 寻寻觅觅那么多年,走遍大江南北,寻尽寒暑往来,甚至连秘境也去了。 他从来没想到,小兰花竟然在这里,也从未想到,会如此轻易寻到了他的小兰花。 但是此时此刻,他竟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该如何面对? 该怎样相处? 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准备。 沉思之时,九畹醒了过来,望着眼前坐着的男人,莫名觉得熟稔,可她根本记不得这人是谁。 云斐见她醒了,激动不已:“你受了内伤,别乱动。” 九畹眉头蹙起:“你是谁?” 云斐神色一变,眼泪滚落而下:“小兰花,我是兄长啊……” 第1276章 下地狱的人,有我就够了 九畹怒从心起:“我不是小兰花!我也不认识你!” 云斐见她情绪激动,没有坚持这个称呼。 云斐从怀里取出一个银铃,把银铃放到九畹的手里,柔声道:“兄长寻了你十几年,寻遍了整个北齐,也寻遍了整个大秦,甚至比大秦更远的地方都去过……” “这些年始终没有你的身影,我险些就要放弃了,幸好娘亲保佑,让兄长寻到了你。” “这是娘亲送给你的铃铛,你总喜欢把它绑在头发上,还说你喜欢听这样的声音,只要铃铛响起,你就会感受到娘亲的爱。” 九畹静静地凝着云斐,忽而出声打断了他:“对不起,我被下了忘忧蛊,什么都记不得了。” 云斐见她如此平静地与自己说话,一时五味杂陈,但表情难掩激动:“记不得没关系,兄长会帮你解蛊,帮你记起一切。” 九畹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与不耐烦,但她掩饰得很好。 面对真情流露的云斐,她伸出手将云斐紧紧抱住,眼泪簌簌而落:“兄长,我好害怕……” 云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他木讷地用手轻轻拍了拍九畹的肩膀,生疏地安慰:“别怕,有兄长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九畹目光一闪,试探性地道:“你还说不会让人欺负我,可为什么还让那女人踢我,还让那男人打我一掌?我现在浑身碎裂一般的痛,这胸腔,好像也裂了似的。” 云斐被问得哑口无言,在看到九畹耳朵上那枚小小的兰花印记时,他又怔了半响,更多情绪涌上心头。 最后,他认真解释:“小兰花,那是保你性命的唯一手段,你伤了小茜,惹怒一群极为护短的人,如果不让他们动这个手,你的性命难保。” 九畹猛然将云斐推开,冷漠地道:“不是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吗?既然做不到,那就别轻易许诺!” 云斐默然,没有解释。 九畹见他如此反应,随即又低低啜泣起来:“你知道我为何伤那楚小茜吗?” “那是因为楚小茜她害我,让我被主子惩罚,好几次丢了性命,我为自己报仇有何不可?” “她的兄弟姐妹护短,难道兄长就不能护短么?也帮我出出这口恶气如何!为什么还让他们重伤我呀?难道兄长没这个本事么?” 云斐站起身,他眉眼深沉,紧紧地凝着九畹。 末了,他道:“小兰花,我是你兄长,为了你可以豁出性命,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因为我们是血脉至亲。” “我会爱护你,但我不会袒护你;我会放手你去做喜欢的事,但我绝不会放纵你;我也会严格要求你,但我不会做一个严厉的兄长;我也会宽容你的小脾气,但我不会纵容你的任性。” “我们的母亲是个善良有教养的人,她临走前叮嘱我,要让你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上,入地狱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我不会让你踏进来半步。” “我们是兄妹,我保护你理所当然,我对你好理所应当,但如果你对我使心机,想要由此利用我,那么我绝对不会纵容你发疯。” 听了这番话,九畹敛住一切情绪,又变成那寡淡的样子。 她挑唇,嘲讽道:“那么多年你在哪?现在又在我面前装什么好兄长?” “抱歉,我压根记不得你是谁,刚才的兄妹情深不过是演戏,你千万别感动。” 云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的小心思在我面前一览无余,因为比你更会装的,我都见识过。” 九畹冷笑:“那为何不拆穿?是为了看我笑话么?” 云斐轻轻摇头:“我们是兄妹,本该唇齿相依互相扶持,我怎舍得笑话你?小兰花,兄长说过,会包容你。” 九畹惋惜地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 但她没有再说话,一直都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仿佛世间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微不足道。 她是遗世独/立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也不管他人悲欢。 淡漠得仿佛不是人。 云斐轻喟一声,道:“小兰花,我带你离开。” 说完,他伸手点在九畹的穴道/上,把九畹背在身上。 他这一身与魔为伍,但唯一的底线便是这曾经笑靥如花的妹妹,他可以坏透了坏烂了,但绝不会让这可怜的妹妹踏入地狱一步。 但同时他也知晓,变成这个样子的妹妹,一定经历了不为人知的苦楚,所以才会发狂。 如果不是所迫,谁愿意蹚入黑暗之中?满手鲜血,见不到光明。 云斐带着九畹走了。 去了哪里无人知晓,但的的确确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与此同时。 归雁城。 顾怀珺带着手下回到了城里,向刘孝杰汇报情况。 “将军,下官追了屠苏王子很久,终于寻到屠苏王子的踪迹,但在一次交锋过程中,失手将屠苏王子斩于刀下,还请将军如实具表圣上。” 刘孝杰听闻此时,神情很是惋惜,也带着愧疚。 但在家国大义面前,这些情绪皆已被他藏在心底,作为戍边大将军,危机解除,他该高兴。 于是,刘孝杰拍了拍顾怀珺的肩膀,大笑称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顾大人是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此番解决了归雁城的危机,老夫定然上表圣上嘉奖你。” 顾怀珺拱手:“多谢将军。” 刘孝杰又表扬他几句,最后让他退下了。 待所有人都离开,刘孝杰才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口中呢喃:“公主,臣对不起您。” 多年前,为了职责,他对可怜的公主是无能为力的见死不救。 如今,还是为了职责,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的后代死于非命。 为了这所谓的职责,他必须做出选择,尽管这些选择会让他良心备受煎熬。 谁让他,是戍边大将呢? 多少人的性命就捏在自己手里,他只能做好这个大将军! 沈景言正在和几个副将之乎者也,光一声“区区”,就把副将折/磨得直抓头发。 但因为是朝廷派来的监军,谁也不敢得罪,憋着要砍了他的怒火,与他虚与委蛇。 然而沈景言对此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他侃侃而谈,唾沫随着“区区”飞得到处都是。 忽然,众将士起身,如蒙救星:“顾大人来了,顾大人请坐。” 顾怀珺面无表情地坐下,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多言。 沈景言打量了他一眼,继续滔滔不绝。 “区区……” “区区……” 终于有一名副将忍不住了,把剑砸在桌面上,怒不可遏:“区区什么?” 沈景言敛住神色:“区区怎样?” 那副将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收起了剑,哂笑道:“没什么,末将在说蛐蛐,就是会叫个不停的蟋蟀。” 沈景言默默将众人的反应记在心底,继续唾沫横飞地讲述一些古圣贤的至理名言。 众副将不耐烦的神色愈发明显,仿佛已经濒临崩溃。 然而,顾怀珺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沈景言的喋喋不休在他眼里,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沈景言眉头皱起:这天下除了司马兄意外,竟然还有不烦他的人? 有意思。 第1277章 你不是他,把他还给我! 沈景言凭一张嘴巴,几乎把那些个副将给唠得口吐白沫。 等散场的时候,这些副将离开时,走路都是晃的,就好像刚经历了生死大劫一样。 沈景言敛住唇角的笑意,走到起身离开的顾怀珺身旁,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吟吟地道:“顾兄你这一回来,归雁城就有了两名监军,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奇事,你说尴尬不尴尬?” 顾怀珺把肩上的手臂抖落,并不理会沈景言,径直就离开了。 沈景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屋。 他的身份,与其说是监军,倒不如说是特使,因为元武帝赋予他的权力,远在监军之上。 来到书桌前,沈景言轻轻叩响桌面,一道黑色的身影浮现在他身后:“主子。” 沈景言淡声吩咐:“这顾怀珺有些不对劲,方才你在暗处,可看出什么?” 黑影恭敬地答道:“属下发现顾大人神思有些倦怠,仅此而已。” 沈景言道:“那便是有问题了,麒麟卫当差时间长,顾怀珺身为千户更不用说。” “虽然他此次是出任务回来,有身体上的疲倦可以理解,但不至于神思倦怠,毕竟他可是凯旋而归。” 黑影问道:“麒麟卫的影响力很大,在归雁城也埋伏不少人,若是顾千户出了问题,或许会造成严重后果,可需要将此事回禀上头?” 沈景言摇头:“千户出问题,那绝对是大问题,凭我们无法解决,所以千万别轻举妄动,先静观其变。” 黑影又问:“主子,不需要严密监视顾大人么?” 沈景言道:“并不需要,以免打草惊蛇,你先退下,除了保护我以外,所有的事情你都不需要做,我自有打算。” 黑影低声应了句是,便隐入黑暗之中。 沈景言坐在桌前琢磨。 这些日子,他已将归雁城的情况大概摸清楚了。 刘孝杰身为抚远大将军,格尽职守,归雁城的事情都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唯有俘虏一事,就像横在脖颈上随时会落下的铡刀,虽然知道危险,但却没有任何办法。 那么顾怀珺的异样,是否会造成俘虏的动荡呢? 为了不打草惊蛇,沈景言没有命人去调查顾怀珺,也未往京城送信。 他了解陆明邕,一旦接不到他这里的消息,必定能知晓他这边出了问题,所以他并不需要事事上报。 在心中把事情过了一遍后,沈景言提了壶好酒去找顾怀珺。 出云京城。 红姜正带着帝释天回到了神社所在的山脚下。 夏日祭典热闹非凡,山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红姜扶着帝释天,指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主子,您去吧!” 帝释天已经衰老得走不动道了,望着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幼,他们就像行走的美味佳肴。 分明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在渴/望得到满足,分明浑身都在蠢/蠢欲动,但帝释天并没有扑上去大快朵颐,用别人的生命力填补他空虚干涸的躯壳,还有那拼命叫嚣着食人的灵魂。 他拒绝了红姜:“我不会再吸食生命了,再也不会。” 红姜难以置信:“主子,一个时辰内您的功力若得不到补充,那么您以后都会这样了。” 帝释天固执地摇头:“不,小茜她一定不喜欢我这样,我已经答应过她,要抛开过往重新做人,我不能食言。” 红姜耳里听着这番平静的话,心底却似万箭穿心般疼痛。 她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主子!您认为楚小茜看到您这副样子,她会喜欢么?!” 帝释天不为所动:“她不会嫌弃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红姜的心再次崩塌:“您现在失去了功力,只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这样的你,怎么去保护她?难道想拖累她不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帝释天却还在坚持:“我答应过她,不再蹚入黑暗,红姜,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承诺,我要信守承诺。” 红姜放开帝释天,一步步后退,直到泪盈于睫。 若是以往还对主子抱有一点幻想,那么此刻她的所有幻想都破灭了。 因为同样在意一个人的她,理解这种践行承诺的执着。 一股怒意陡生胸臆之中,红姜望着老迈的帝释天,竟有产生一种要将他摧毁的念头。 为了一个女子,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该死! 思及此处,红姜拔出腰间的匕首,一步步逼近靠在树干上垂垂老矣的帝释天。 脑海中,是南疆飞花漫天,一位神只般的男人从天而降,他的衣裳比花红,他的容颜比花美。 他说:“我看中你了,跟我走吧!” 尽管这所谓的看中,不过是看中自己的蛊术。 但还是跟这个男人走了,背弃所有成为叛徒,一直忠心耿耿地跟在这男人身边,只为那飞花下的惊鸿一瞥。 这么多年,为了这个男人,自己从豆蔻少女变成如今的模样,脸上早已不复当年的笑容。 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究竟值不值得? 红姜泪眼朦胧,世界在她视线中也变得模糊。 她那么伤心,那么难过。 却又那么愤怒。 她握紧匕首咆哮:“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根本不是他!” 此刻的她,恍若疯了。 帝释天却十分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缓缓地靠坐在树干上,好像在等待属于他的终结。 短短刹那,他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现过许多事情,他这才发现,在这四十余年的生命中,只有师父、红姜与小茜,留给他许多回忆。 最后,他道:“红姜,我对不住你,我死后,你可不可以把她交给陆明瑜,我乞求你。” 红姜知晓他的死穴,就这么死了也好。 为了践行承诺而死,他第一次不惧怕死亡,第一次心甘情愿带着笑意赴死。 红姜望着面前的男人,似乎多年的信仰,在这一刻崩塌。 她不嫌弃这个又老又丑的怪物,但她厌恶这个完全变了性情的人。 她再次大吼:“你不是他!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帝释天噙着笑意:“杀了我吧!反正我也要死了,死在你手里,我不遗憾。” 第1278章 都是假的么? 红姜沉默半响,终是把匕首扔进旁边的小河里。 她走上前,把枯槁的男人搂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不求你为了我,我求你为了自己,也要好好活下去。” “这么多年,一句祸世之星把你困住,秘境十年暗无天日的十年你都坚持下来了,此时怎么就想着去死?” “这么多年,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与天争么?你怎么就不争了?怎么就不争了呢?” 帝释天平静地推开她:“别碰我,小茜不喜欢你碰我。” 红姜再度犹如万箭穿心,哭倒在帝释天身边。 这个男人,她杀不得离不得也求不得。 她根本无可奈何。 忽然,红姜抽出腰间的剑,挡在帝释天面前。 崩溃的她很快便换了一副模样,她指着围拢过来的几人:“退后,否则我让这里所有的人为你们陪葬!” 蓝灵灵拍拍手:“要不,你试试啊!” 红姜刚要出手,便被长孙焘制住。 司马玄陌不知从哪掏出一大根绳子,把红姜捆了个结结实实,拉着绳子的一端,坏笑道:“看来,今日/你插翅也难逃了。” 长孙焘站在帝释天面前,指着帝释天的剑,散发着凛凛寒芒。 帝释天闭上眼,叹息一声:“我让小茜杀我,她不愿,红姜想杀我,最后也没下得了手,看来我终究还是死在你手里,天命难违,我果然无法与天抗衡。” 长孙焘举起剑,对眼前可怜巴巴的老人,他没有任何悲悯,因为他心底清楚,这看似可怜的人,手上究竟沾满了多少鲜血。 他淡漠地道:“该结束了,这一切。” 帝释天没有挣扎,面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长孙焘将功力蕴于剑上,那剑如被旋风缠绕,绽放淡蓝色的华光。 旁边树影飘摇,众人乌发齐飞,巨大的气劲汇做漩涡,仿佛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唰!” 长孙焘猛力斩下,轰然巨响,面前被斩出一条长长的沟壑,附近的树瞬间倒塌十数棵。 飞沙走石,群鸟惊散。 而那些沉浸在祭典的人群,也被这一动静惊吓,四散逃窜。 这本该碾灭一切邪恶的一击,却并未将帝释天斩杀。 只见眼前的老者,身上的壳褪去,变化出没有皮肤的怪物。 他身上血肉模糊,血管筋脉黏连,看起来恶心而可怖。 蓝灵灵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司马玄陌立即道:“昭华,他就是帝释天,再给他一击!” 长孙焘不再迟疑,手挽剑花急刺而出,如一头矫健的猎豹,闪身至怪物面前,把纯钧剑送往魔化的帝释天胸/膛。 “噗嗤!” 利剑没入身体的响声清晰入耳,可被利剑刺中的,却是一名路人。 长孙焘顾不得许多,再挥出一剑。 忽的,那些逃窜的路人像是被什么吊在了空中,失去意识的他们就这么平缓移动,成了为帝释天挡下攻击的挡箭牌。 “这些人被控制了!”蓝灵灵喊了这么一句。 可接下来,她的脑袋忽然垂下,浑身软倒,整个人如同木偶被提到空中,缓缓向长孙焘飘去。 她四肢无力下垂,就像失去意识被吊挂起来一样。 然而,右手却忽然握紧了剑,整个人荡向长孙焘,而剑也向长孙焘刺去。 长孙焘挡住她的攻击,三两下将她制住,却发现她的脖颈被肉眼不可见的细丝勒住,血溢出的同时,长孙焘将剑贯在地上。 气劲炸开,强劲的罡风四散。 而那条看不见的线,也被纯钧剑的气浪震断。 就差一点点,蓝灵灵就会身首异处。 长孙焘顾不得避嫌,抱起蓝灵灵丢到司马玄陌怀里:“别管红姜,小心!” 话音刚落,司马玄陌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袭来,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防卫。 幸好,灰灰跳起来撞偏了他的脑袋。 鲜血飞溅,灰灰的尾巴被削去一截,痛苦地跌落地上,哀嚎不已。 这惊悚的一幕,使得司马玄陌头皮发麻。 紧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切割绑住红姜的绳子,顷刻之间,红姜竟得了自由。 她迅速抓来几个人,丢到帝释天面前,而后挡在帝释天前面,用剑直指长孙焘。 可显然,红姜对刚刚发生的一幕也相当诧异。 怎么回事? 两方人马一脸懵,但不影响他们对峙。 司马玄陌连忙取出帕子为蓝灵灵的脖颈止血,蓝灵灵捂着不停向外溢出鲜血的伤口,哑声道:“有、有人用丝线攻、攻击,用火、用火可以让丝线显现出来。” 司马玄陌迅速褪下衣衫围在二人身侧,把衣衫点着,接着,他撕下衣摆绑住蓝灵灵的脖子:“南蛮妞儿,别说话,你的脖子要断了,放心,祸害遗千年,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的。” 果然,当丝线再次射来之时,司马玄陌看到了丝线的真颜,一条条触须般灵活的银丝,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司马玄陌一边为蓝灵灵处理伤口,一边挡住不停飞来的丝线。 长孙焘将灰灰捡起,迅速绑住它断了的尾巴为其止血,然后将灰灰揣入怀里。 他不想放过诛杀帝释天的机会,用剑气震开四周之物的同时,他挥剑斩向红姜。 红姜在最初的震惊后,吹响腰间的骨笛。 随着大片雾气汹/涌而来,许久未见的人瓮也在雾气中攻向众人。 红姜趁机抓起一人放到帝释天面前:“主子!快吸了他!难道你想被长孙焘杀死么?!” 帝释天仍不为所动,似在本能与理智之间做垂死挣扎。 就在这时,有人悄悄靠近他们,小声回禀:“山居已被陆明瑜等人攻陷,九畹被吴提带走,而夫人也与陆明瑜相认。” 听到这里,魔化状态的帝释天渐渐缩成一团,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红姜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用难听的话提醒帝释天,她早就说过小茜没有忘记过往。 她反而变得平静,淡淡地道:“主子,不是您识人不明,而是她太会假装。” 帝释天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么?假的么?” 难道,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一切,都是假的么? 红姜柔声安慰:“不是假的,不是的,楚小茜对主子的情谊,都不是假的。” 听了这话,帝释天却愈加狂躁,他缓缓起身,身上瞬间缠绕着浓厚的黑雾,那雾气是多么的不祥,多么的诡异。 紧接着,被红姜抓来的几人,就在他面前变得干枯。 而他身上的肌肤,也在缓缓恢复。 第1279章 诡异的控丝者 白色雾气涌动,灯光只能照亮雾气方寸,将四周染成一片橘色。 长孙焘提剑逼近帝释天,然而四面八方波动的雾气昭示着那无法看见的银丝又来了。 长孙焘双手将剑猛力贯在地上,气浪吹散雾气的同时,也将袭来的银丝荡开。 他并未就此停下,又放几次大招,很快便将雾气涤散。 那些相貌丑陋的人瓮,没了雾气的遮挡,就连灯光都害怕,不由自主地退到丛林之中,蹲在灌木丛里,不让人看到他们丑陋的样子。 红姜扶着正在恢复的帝释天急速逃遁,长孙焘立即甩出剑气攻击。 可就在他扬手的时候,手腕被什么东西缠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他来不及多想,剑在手中转了一圈,那缠住手腕的东西,即刻被斩断。 尽管反应及时,他的肌肤还是被割裂,迅速溢出鲜红的血珠子。 长孙焘看了一眼仍旧缠住手腕的丝线,才发现那是一种韧度极高的冰蚕丝。 就是这耽搁的片刻功夫,红姜和帝释天的身影已消失。 因为不确定放丝线的人是否还在,长孙焘也不敢贸然让受伤的灰灰去追踪。 “南蛮妞儿,你别睡!” 司马玄陌急切的呼唤,也在这个时候响起。 长孙焘一边提防着丝线再度来袭,一边走向蓝灵灵,见蓝灵灵的衣襟完全被鲜血浸湿,他立即放弃去追帝释天。 他说:“表哥,带灵灵姑娘回去。” 司马玄陌不敢耽搁,也顾不得避嫌,把蓝灵灵轻轻抱在怀里,小心地呵护着她的脑袋,不让她的头乱动撕开伤口。 也就在这时,司马玄陌才没有和蓝灵灵斗嘴,满心都是对同伴的担忧。 他用忧焚的语气说着“恶毒”的话:“你可别死了,死了小皇帝就会娶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到时候你什么都捞不到。” 蓝灵灵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也不知听见没有,倒像是濒死一般。 这让司马玄陌也忍不住面露急切之色。 长孙焘护在二人身后,他们一同快速地往瑶娘家走。 因为这场打斗,到处都是被逃散的人群撞倒的小摊位,东西丢了一地,四处狼藉。 三三两两的人被逃遁的帝释天吸食,干枯的躯体横在路上。 忽然,长孙焘凌厉的眼神扫向周遭,手中的长剑早已掷出。 利刃没肉,鲜血飞溅,长孙焘去取剑时,终于见识到会操控冰蚕丝杀人的人。 平平无奇,根本无法从他的外外表判断出他的身份。 长孙焘长剑在他身上甩了几下,那人的衣衫转瞬化为碎片,整个人光/溜溜地呈现在长孙焘面前。 长孙焘再把他的尸体踢翻过来,然而整具尸体上并没有任何线索,唯一值得在意的,便是那仿佛与血肉连结的冰蚕丝线,就从那人的指尖“长”出来。 十根手指,每根都长出银白色的丝线。 长孙焘只是轻轻一碰,那丝线竟割破了他的手指。 司马玄陌提醒:“殿下,别乱动,小心有毒,你瞧着南蛮妞儿嘴唇开始发黑了,一看便是中了毒的样子。” 长孙焘淡声道:“没事,一般的毒无法奈何我,走,先回去。” 二人连忙往瑶娘家赶,而他们走后,几道身影从暗处显现出来,那些人的指尖,都长着一根仿佛活了的丝线。 其中一人反手一甩,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丝线,便缠住了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人。 那丝线从路人身体的方向,渐渐变红。 红色一路蔓延,直到进入攻击者的指尖,而攻击者仿佛吸食了什么美味的东西,神情也变得相当享受。 不过片刻,那被丝线缠住的无辜者,变作干尸一具,如同被帝释天吸过似的。 长孙焘他们回到瑶娘家时,刚好陆明瑜他们也回来了。 长孙焘把陆明瑜与大宝揽入怀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没有任何温存的时间,长孙焘连忙道:“灵灵姑娘情况不太好,晏晏,去看看她。” 司马玄陌抱着蓝灵灵冲入屋内,轻轻放到榻席上,此时他才发现,身上都是蓝灵灵的鲜血。 他怔怔地摊开手,第一次被血腥味冲得头晕目眩:“阿瑜,快看看南蛮妞儿,我明明给她喂了你配置的救命药,但她的血就是止不住!” “别急!”陆明瑜迅速跪坐在蓝灵灵身边,伸手按住她的脉搏问诊。 片刻,她眉头紧紧皱起:“这是什么毒?这么刁钻,竟会让伤口不会愈合,血流不止。” 南宫绥绥急道:“瑜儿,灵灵姑娘能救吗?” 谢韫也露出担忧之色。 陆明瑜没有急着回答,用剪刀轻轻剪开蓝灵灵脖子上包扎的布条,查看了一下她不停流血的伤口。 接着,陆明瑜又取出工具,仔细地清理蓝灵灵的伤口,而后把百里无相特制的药膏抹上去。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蓝灵灵脖子上的伤口,这才总算止住血。 但因为失血过多,她此刻十分虚弱,整个人陷入昏迷之中。 陆明瑜告诉大家:“伤口再深一毫,就无力回天了,好在没有割破重要的动脉,我先为她止血,她身上的毒不容易解,得需要一些时间,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焘把手腕伸过去:“就是这东西伤的灵灵姑娘。” 陆明瑜一看,顿时就急了:“都怪我,竟然没有发现你手腕的伤。”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道:“小事,就是割破皮了,我觉得这丝线有古怪,所以没有拆下来,就是为了带给你观察。” 陆明瑜连忙用干净的钳子将丝线小心翼翼地取下,然后就要去处理长孙焘的伤口。 长孙焘道:“没事,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或许是衍蛊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你给我的百毒不侵的本领,总之这丝线上的毒对我没影响。” 陆明瑜没有听他的,还是让他坐下,仔仔细细地为他处理手腕的伤口。 末了,陆明瑜像是想到了什么,来到蓝灵灵身边,立即催动体内的衍蛊。 无数条红丝从陆明瑜的胸腔伸出来,而后探入蓝灵灵的腹部。 第1280章 做不到毫无波澜 只见一阵金光泛起,一只小小的虫子被红丝拉出她的体内。 红丝缓缓飘舞,变粗了些许,陆明瑜的功力就这样被输送到那只小小的虫子身上,直到蜷缩着的虫子伸长身躯,红丝才又将它放回蓝灵灵体内。 红丝和虫子,都是可见不可触的无形之物,与其说它们有了形体,倒不如说它们是一种功力的结晶。 随着金光消失,陆明瑜的衍蛊也回到了体内,蓝灵灵的呼吸,竟出人意料地变得平稳,而她的面色也好看了许多。 南宫绥绥惊奇不已:“这是什么?” 陆明瑜道:“这是灵灵姑娘体内尚未成熟的蛊丹,方才我用衍蛊帮她催长,如今蛊丹已经成熟了。” “有了这东西,就能保灵灵姑娘生命不受威胁,她体内的毒也已清除,只需好好将养身体,待伤口痊愈即可。” 众人长长舒了口气。 本就是志同道合的好友,后又经历秘境十灾,几人早已成为密不可分的挚友,蓝灵灵的安危,显然是大家都关心的。 听到她没有危险,众人才真正放心下来。 长孙焘拍了拍小茜的脑袋:“辛苦你了。” 小茜没有躲开,她知道姐夫不会轻易碰阿姐以外的任何女子,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个举动,却蕴藏着姐夫对她的感激,也让她感受到了亲人之间那深沉的关爱。 她笑了笑,没有出言。 敏锐的长孙焘发现了不对劲,凝眸问道:“怎么回事?” 陆明瑜稍稍调息,然后接过大宝抱在怀里。 她平静的话语,蕴满了怒意:“小兰花干的,我们赶到时,她正要对小茜下手。” “云斐已经把她带走了,要是下次再见面,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司马玄陌愤怒不已:“二妹嗓子毁了?” 谢韫微微颔首:“别担心,瑜儿有办法,待小茜养好伤,才能治她的嗓子。” 司马玄陌怒道:“还受了伤?!” 陆明瑜安抚他:“先别急,眼下事多,一件件处理,小茜的仇,早晚会报!” 几人真说着,大宝开始哼哼唧唧。 陆明瑜抱着他柔声哄了起来,可大宝还在哼唧。 陆明瑜以为他身体有问题,不免有些担忧,小茜却抱着肚子,示意大宝饿了。 “王嫂子。” 陆明瑜呼唤一声,王嫂立即从屋外进来。 这一王嫂子,正是帝释天应小茜的要求绑来那位,一直都充当大宝的奶娘,在山居里与小茜一同照顾大宝。 王嫂已经忘了一切,但对大宝却是由衷疼爱,见大宝哭泣,立即抱到外屋喂奶。 这时,灰灰从长孙焘的怀里爬出来,跳到陆明瑜的肩上,抱着陆明瑜的脖子开始嚎。 陆明瑜看到了它尾巴的伤,连忙给它处理,还不忘瞪了一下长孙焘:“灰灰受伤了,怎的不早说?” 司马玄陌连忙道:“灰灰是为了救我才,你别怪殿下。” 陆明瑜轻喟一声,仔细给灰灰的尾巴包扎好,然后将灰灰丢下去。 明珠登时跑到灰灰身边,为它舔舐身上的毛。 长孙焘踹了阿六一下:“傻愣着做什么?去外屋保护大宝。” 阿六忙不迭去了,嘴里不停地责备自己:“最近我的眼力见怎么变差了呢?” 长孙焘弯腰拍拍明珠和灰灰,把两小只也赶到了外面——这两个小家伙警觉,有它们跟在大宝身边,才能预防操控丝线的人,操控王嫂伤害大宝。 待紧急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众人围坐在一起,谈论有关这次遇到的事。 长孙焘说:“帝释天好像杀不死,我全力一击,才把他打回一种怪物般的状态,本想接着攻击试试,却被会操控丝线伤人的给妨碍了,只能看着红姜把帝释天带走。” 司马玄陌连忙绘声绘色地形容:“我跟你们说,那丝线是从手指里长出来的,十根手指都有,也不知道是什么邪恶的功法,才把人变得像蜘蛛一样。” 谢韫看向司马玄陌:“这操控丝线的功法,表哥没听说过?” 司马玄陌摇摇头:“也是奇了,按理来说,我和师父游历多年,应该对这东西有所了解才是,怎么会半点没听说过呢?不过南蛮妞儿好像知道点什么,等她醒来可以好好问问。” 长孙焘又道:“据我观察,红姜对此也很意外,似乎并不知道有这种邪功的存在。” 谢韫拧眉:“这么说来,运用这种功法的,很可能不是帝释天一伙的?” 陆明瑜神色有些不好:“难不成,我们所面临的人,除了帝释天外,还有更棘手的势力?” 南宫绥绥沉思片刻,道:“这冰蚕产自南疆的雪岭,我做生意时曾收过一批。” “普通的冰蚕丝面料冰凉,做成里衣穿着,夏日通身凉爽,但因为产量极少,所以价格也十分高昂。” “我收了一批后便不曾再收到了。而高级的冰蚕丝,其韧性堪比银丝,如果不在拉直时利刃去斩,基本没有斩断的可能性。” 司马玄陌问:“产自南疆?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绥绥道:“这个,估计得等灵灵姑娘醒来,才知道具体详情。” 陆明瑜道:“产自南疆,不一定与南疆有关,但灵灵姑娘似乎知晓这个,说不定南疆有这种功法,如果我们能判断功法的出处,顺藤摸瓜,抽丝剥茧,也许能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 司马玄陌道:“出云传说中,有一种叫做络新妇的妖怪,也就是蜘蛛精,你们觉得,这操纵丝线的功法灵感,是否来源于这传说中的东西?” 长孙焘道:“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这伙势力似乎在帮助帝释天,我们姑且当他是帝释天身后的势力,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帝释天的事情解决了。” 司马玄陌附和道:“殿下说的没错,这帝释天原本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但不知道红姜那娘们跟他说了什么,他忽然就暴起,我认为接下来我们面对的帝释天,不可同日而语。” 小茜垂着头,忽然“啊啊”地发出声音。 南宫绥绥立即把纸笔递给她。 她在纸上写了一段话,大致意思就是红姜给她下了忘忧蛊,但她没有忘记一切。 为了活着,她假装遗忘,并欺骗了风瑕的感情。 风瑕已经有所改变,大概是知晓了被她欺骗,所以才会再度化身为魔。 平淡的字里行间,透着些许愧疚之意。 的确,风瑕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然而他对小茜的心是真的,伤害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小茜做不到内心毫无波澜。 陆明瑜走到她身边,把她轻轻揽入怀中。 小茜没有再写什么,靠着阿姐闭上眼睛。 陆明瑜轻轻点了她的睡穴,而后让她躺到蓝灵灵身边。 就在几人商定接下来在追踪帝释天的同时,会尽可能寻找那伙势力的信息时,宫里来人了。 并指名要见谢韫和长孙焘。 第1281章 是男人就该负起责任 这是谢韫第一次回到出身的地方,干净亮堂的屋宇,精巧细致的庭院,都是他儿时与母亲相处过的地方。 然而,因为年龄太小,他的记忆已经模糊,只是偶尔闪过零散的片段,当他想要想起更多时,却发现那些记忆的碎片都是模糊的。 只记得好像有那么一件事,然而细节全然没有。 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他们见到出云最高统治者,也就是如今的元明天皇。 这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没有大将军那般魁梧,但凌厉的目光昭示着他并非一个简单的人物。 在向长孙焘简单见过礼后,他把面前的茶碗丢在谢韫面前,厉声呵斥:“知道今夜死了多少人么?!六百五十八人,这是半个时辰前我收到的数目!” “你,就是个灾难!你父母,你/妹妹,都因为你而死!回到母国,你又带来如此多的死亡!” “你身为皇子,对这个国家没有任何建树,带来灾难倒是无人能及!” 元明天皇大秦话说得相当不标准,然而该表达的愤怒,却是半点都不少。 长孙焘双手搭在膝上,闲适的坐姿,气度却压了那正襟危坐的天皇一头,举手投足都彰显着大国储君的风范。 他淡声提醒:“天皇陛下,您过分了。” 元明天皇双手按在膝盖上,向长孙焘低头致歉:“大秦的太叔殿下,在下正教训后辈,原谅在下不敬,请您不别插手。” 长孙焘正欲开口,谢韫拦住了他:“昭华,让他说完。” 谢韫的声音有些喑哑,本就擅长掩饰情绪的他,此时双唇都是颤着的,可见他心底正承受的煎熬。 毫无疑问,元明天皇的话,就像利箭刺/穿他的心脏。 可接下来,元明天皇却不再多说,将一把刀丢到谢韫面前,严厉地道:“这是你父亲的武器,他用这把剑为出云战斗到最后一刻,负起了他身为男人的责任。” “你要是个男人,就用你父亲的剑,把你带来的麻烦斩断!为了你一个人,已经死了不计其数的子民,像个男人那样,负你该负的责任!下去!” 谢韫捡起那把刀,把它抽出刀鞘,刀身凛凛生寒,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光芒。 整个长长的刀身呈一个流利美妙的弧度,这是一把好刀,一看便知。 谢韫把刀收回剑鞘,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元明天皇与长孙焘。 元明天皇先开了口:“太叔殿下,你们出云之行,实在为出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长孙焘默然,默认了元明天皇的话。 虽然死去的人是帝释天的错,但他们也不能因此就撇开关系。 元明天皇再度开口:“在下为虎作伥,就是为了保住这个国家,虽然在下坏事做尽,为很多人所忌惮厌弃,但太叔殿下应该看得出来,在我治下,百姓得到温饱与安稳。” “在下与所有宗室贵族对立,护住治下子民安居乐业,在下处于那位大人与王贵的夹缝之间苦苦支撑。” “然而殿下一行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平衡,百姓因此而死,京城因此而乱。” “在下请求太叔殿下理解我身为主君的一片爱护子民之心,去解决你们所带来的麻烦,让出云恢复往日的宁静。” 诚如长孙焘与陆明瑜说过的话,那位大人的到来,利益受损的只是王贵,所以无论是在日和还是瑶娘口里,出云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但从这夏日祭典百姓云集便可以看出,这个国家的平民阶层,却享受着安宁与祥和。 长孙焘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他道:“就算是天皇陛下所请,本王也不会插手出云的内务,这场动/乱到来的真正原因,想必阁下比任何人都清楚。” “本王该负多少责任,本王心里更是清楚,所以本王绝对不会以大秦储君的身份参与这件事,但若是本王的兄弟谢韫所请,本王会以挚友的身份去协助他。” 这番话,是长孙焘在给谢韫撑腰。 元明天皇若有所思,随即行了个礼:“多谢!” 长孙焘看向元明天皇,肃容道:“我想知道更多有关那位大人的信息,希望天皇陛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明天皇道:“那位大人,曾经是个男人,后来是名女人,男人手段狠辣但却不怎么管事,女人比较温和但控制欲很强……” 长孙焘仔细听着,倒是和帝释天与红姜对得上,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沉思片刻,启齿问道:“天皇陛下可知,操控丝线伤人的功法。” 不曾想,元明天皇闻言,面色瞬间大变。 他立即挥退守护在外屋的人,神色十分惶恐:“太叔殿下,关于此,您还知道些什么?” 长孙焘道:“今夜本王与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交战,却被能操控丝线的人阻扰,使得那位大人逃之夭夭。” 元明天皇压低声音:“不敢期满太叔殿下,圣德父亲的遗体上,在下也曾看到一条钻入他脖颈的银丝。” “那银丝不到一寸长短,就埋/入肌肤里,造成的伤口也只有针眼那么大,因为当时时局混乱,在下也没有深究这件事。除此之外,在下也没有更多的消息。” 长孙焘沉吟片刻,道:“此事陛下就当不知道,以免惹来祸端,但陛下也不用太过忧心,这伙人很是神秘。” “若非那位大人的性命受到威胁,他们也不会现身,为了不引起我们的注意,使得我们追查,他们应该会就此消失。” 元明天皇再度俯身行礼:“多谢太叔殿下。” 长孙焘出来时,谢韫正看着手中的刀发呆。 漆黑的刀柄,漆黑的刀鞘,以及漆黑的刀身,只有刀刃没有泛出这种不祥的颜色。 长孙焘与他并肩走回去,忽然问道:“改变主意了?” 谢韫苦笑:“接了这柄刀,真的很难找到对一切漠不关心的理由,为了报父母生育之恩,恐怕真的要把帝释天与红姜给解决了,让出云百姓免受威胁,才能安心回大秦。” 长孙焘拍拍他的肩膀:“我和你一起,因为我们是手足兄弟。” 谢韫露出璀璨的笑意:“昭华,一直以来,多谢你。” 长孙焘笑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二人相视一笑,一同走出宫门。 而此时,陆明瑜他们却遭遇了危险。 第1282章 你不配为人母 深夜。 夏风习习,天星璀璨。 就在长孙焘与谢韫入宫时,昭仁公主忽然深夜召见瑶娘与她说母女间的悄悄话。 瑶娘抱着已经熟睡的顾念来到昭仁公主房里,刚把顾念放到睡榻上,忽然就有人捂住了瑶娘的口鼻,将她往外室拖。 顾念的眼睫颤了颤,却没有睁开眼睛。 瑶娘很是惶恐,发出“呜呜”的声响,她拼命挣扎着,却被狠狠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瑶娘的嘴巴,也被帕子塞住。 瑶娘挣扎着仰起头,也就在这个时候,屋里亮起一盏灯光,屋内的一切,也呈现在瑶娘面前。 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脸上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额上青筋暴露,眼里却流下伤心的泪水。 昭仁公主缓缓起身,走到瑶娘面前,捧着瑶娘的面颊:“纱织,母亲永远爱你。” 说完,她缓缓地别过脸去,做了个“杀”的手势。 瑶娘在最初的震惊与心痛过后,求生的意志让她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她撞翻即将用白绫勒住她脖颈的人,还有两名按住她肩膀的侍女,取出嘴里的帕子,凄绝地诘问:“母亲,为什么?” 昭仁公主神色悲恸,不敢去看瑶娘,她制止了想要再度将瑶娘控制的侍女。 “你父亲不止一次说过你丧夫回家,败坏门风,纱织,你知道你父亲是个很专横的人,我不能违逆他。” 瑶娘声泪俱下:“是父亲让您取我的命么?” 昭仁公主摇头:“我是他妻子,他想什么我知道,你是他的忧愁,我该为他排忧解难,只要你死了,他就不会因为看到你而厌恶。” “纱织,你理解母亲对吧?我们女人一向不都是这样么?身不由己,心不由己,总要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活着。” 瑶娘余光瞥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溜出屋里,她深吸一口气,向昭仁公主走近,眼泪却滚滚而落。 她哭得那样伤心:“母亲,女儿也是一位母亲,为了我的女儿,我甘愿付出生命和一切,我们都是母亲,为何你我对子女的爱却是不一样的。” 昭仁公主连忙否认:“不,纱织,母亲爱你!只是母亲有很多孩子,这份爱已经被分成了几份,母亲对你的爱,便是在你父亲狠心将你杀死前,温和地送你去见黄泉领主。” 瑶娘句句泣泪:“母亲,为了见您,我不远万里回到故乡,无数次九死一生,就是为了见见那能温柔地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的母亲。” 昭仁公主像是崩溃了,捂着脸低低啜器:“纱织,求你别说了。” 瑶娘擦擦眼泪,问道:“那么,我还能见一见,这位温柔的母亲么?” 说完,瑶娘唱出唱出那首儿时常听的摇篮曲,一步步走向昭仁公主。 昭仁公主的内心,像是被这歌声感化,她捂脸大哭,忽然把瑶娘搂在怀中。 瑶娘的歌声停止了,而昭仁公主却如曾经那般,拥抱着瑶娘,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温柔的歌声从她的嘴里唱出。 她一边唱,一边闭上了眼睛,流下两行泪水。 瑶娘依偎在母亲怀里,温暖依旧,这是令人沉醉的母爱,她是如此地迷恋,可这份温柔的爱,却想要她的命。 紧接着,昭仁公主拔下发间的钗,对准瑶娘的后背心,轻叹一句:“纱织,对不起,我先是妻子,才是母亲。” “不能喝!” 顾念大叫一声。 就在瑶娘被抓时,她就已经醒了过来,趁机爬出屋子,悄悄来到陆明瑜他们所在的院子求救。 正当她来到门口时,便看到送茶水的侍女往杯子里加了东西。 她连忙迈着小短腿跑进来,大声地提醒众人。 顾念的声音刚落下,侍女便被司马玄陌与谢韫打昏在地。 陆明瑜放下杯盏,看着泪流满面的顾念,柔声问道:“小念儿,怎么了?” 顾念连忙跪到陆明瑜面前,泣声道:“娘娘,我外祖母要杀我母亲,您快去救她!” 陆明瑜不假思索,立即分配了任务:“表哥与二嫂在这保护大宝他们,二哥你去救二嫂,我去会会这个大将军。” 话音刚落,兄妹二人拿起武器各自奔向目的地。 谢韫先来到昭仁公主的屋里,当他一脚踢开门时,昭仁公主那钗头,正要刺向瑶娘的背心。 只见身形一闪,谢韫已将瑶娘搂在怀里退到旁边,而昭仁公主的怀中,空空如也。 她怅然若失的同时,似乎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谢韫转瞬之间把昭仁公主的侍女打翻,而后扶瑶娘站好,抽刀对准昭仁公主:“大秦有句话,虎毒不食子,你却要杀自己的女儿,你不配为人母!” 昭仁公主跌坐在地上,淡声道:“既然失手了,那我也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你动手吧!我不怕死。” 谢韫的刀,毫不留情地砍去。 可就在这时,瑶娘拉住了谢韫的手。 她看向昭仁公主:“谁要杀我已经不重要了,母亲,你我之间的母女情谊,就在这一刻断得干干净净,你我再无瓜葛。” 说完,她哽咽道:“表弟,我们走吧!” 谢韫狠狠地瞪了昭仁公主一眼,带着瑶娘走出屋外。 回到陆明瑜等人落脚的院子,瑶娘握住谢韫的手:“母亲若是真想杀我,在你见到我前,我早就已经死了。” “念儿也不会平安来到这里找你们,表弟,我求你,这个家必有危险,求你救救他们。” 谢韫扒开瑶娘的手,郑重地道:“在这里等着,千万别乱跑。只有这间屋子有我们的人保护。” 说完,谢韫也离开了。 屋里躺着受伤的蓝灵灵与小茜,还有王嫂与大宝这两个需要保护的人,再加上瑶娘和顾念。 可此时,只有司马玄陌与南宫绥绥坐镇,以及阿六这个不怎么靠谱的辅助。 司马玄陌抱着重剑守在外屋,而南宫绥绥则在里屋严阵以待。 阿六扛着剑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就他那大嗓门,要是有敌人他也能及时预警,若有人用丝线控制他,以他的武力也不成太大威胁。 而此时,陆明瑜提剑找到了大将军。 他的书房灯火通明,守卫来回巡逻。 陆明瑜避开守卫来到他面前,还没来得及问话,他便提起战斧攻了上来。 第1283章 清醒一点了吗? 一国将军,无论武艺如何,但其英勇还是不可小觑。 陆明瑜的剑,短而锋利,在那沉重的战斧面前,显得有些吃力。 第一击,陆明瑜偏手让战斧顺着剑滑下,卸去它的力道。 可第二击,大将军当头劈下,陆明瑜无法用鱼肠去挡,只能闪身避过攻击。 所幸战斧沉重,大将军的身法不如她灵活,于是几招下来,大将军的战斧被她踢飞。 就在那一刹那,她飞身用膝盖撞向大将军,待大将军反应过来时,已被她用灌满力道的膝盖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陆明瑜把剑贯在大将军颈边,只要轻轻一动,大将军的脖颈便会被利刃划破,血溅当场。 陆明瑜问:“为人授意,还是你自作主张?!” 大将军轻嗤一声:“本将军不与女人作答,你不配!” 陆明瑜狠狠一巴掌甩在大将军脸上:“你不是女人生的?技不如人就该坦荡承认,像你这种以性别区分高低贵贱的人,称不上男子汉!” 许是大将军也料不到陆明瑜会来这一招,他先是一怔,继而恼羞成怒,愤恨地瞪着陆明瑜。 陆明瑜轻笑一声:“我知将军不怕死,但我有能让将军身生不如死的方法。” “比如说向天皇陛下递一封国书,要求天皇陛下夺了将军的一切荣誉,让将军一无所有。” “接着我再斩了将军的四肢,哥了将军的舌/头,让将军连求死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将军觉得不够,那我还可以命人用链子栓着将军的脖子,带赤身的将军上街挣钱。” “我有一百种羞辱将军的方法,若是将军拒不配合的话,我一个个用在将军身上如何?” 大将军还以为陆明瑜在放狠话,依旧态度倨傲地瞪着陆明瑜,那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鄙薄。 “你这粗俗无礼的女人,有本事把本将军杀了,否则本将军参你一本,让太叔殿下休了你,再娶个配得上他的温柔女子。” “到时候本将军必然揪着你的头发,两巴掌把你扇倒在地,让你像狗一样乞求本将军的原谅!” “你们女人好比一条狗,驯服你们的方式,本将军多的事,你就等着瞧吧!” 陆明瑜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清醒了没有?这是喝了多少酒,才会让你个手下败将幻想这种事情?我再问一遍,为人授意还是你自作主张?” 大将军高傲地把脸别到一边。 陆明瑜轻笑一声,立即在大将军的手脚关节上各扎了一针,而后拎着他的后领,把他往外面拖。 护卫在屋外的人见了,无不大惊失色。 陆明瑜望着气得脸色通红,好比猪肝的大将军,望着他虽愤怒到极致却又无法言语的样子,笑容愈发的深。 “好好跟你说话,将军偏不听,那我只好用实际行动告诉将军,不听话的男人是会被教训的。” “看到了么?这些都是臣服于你的人,只要我拖着你在他们面前走一圈,明日就算我放了你,你这将军恐怕也没脸做下去了吧?” “本将军是男人,何惧你一个女子的威胁!”大将军仍旧嘴硬,根本不回答陆明瑜的问题。 陆明瑜不再说话,拖着他慢慢在府里走着,若有人过来搭救,陆明瑜直接把那人打趴下,接着继续拖行大将军在院子里乱窜。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陆明瑜吸引,谢韫在府里兜转了一圈,却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最后,他又重返昭仁公主的院子,趴在房顶往下看。 下方的昭仁公主仍在哭泣,也没有任何异样。 他拧眉思索片刻,决定继续隐藏在昭仁公主这边,看看是否能看出一些端倪。 而长孙焘这边,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原来就在长孙焘与谢韫往回走时,他们发现了正在四处作案的红姜与帝释天。 长孙焘决定去追踪帝释天,让谢韫尽快回瑶娘家,以免那边出了意外,陆明瑜他们三人无法应付。 谢韫刚回到瑶娘家,便正巧遇上顾念来报信,于是就有了谢韫拯救瑶娘那一幕。 长孙焘追上帝释天时,他正带着红姜到处杀戮,无论是男女老幼,在他面前都是能进补的美味。 而此时的他,因为吸食了大量的人,无论是功力还是样貌,都恢复到全盛时期。 但因错过了最佳恢复功力的时候,那一头雪白的银发,再也恢复不了乌黑的颜色。 红衣银发的他,显得邪佞而阴毒,若说从前还能在他眼里看到一丝人性,可如今,除了彻底寂灭的寒凉,没有半分属于人该有的情绪。 就连这城中的灯火,映照在他眼底,都是冷的。 长孙焘二话不说,立即抽剑攻击。 帝释天一把推开红姜,双手握住了长孙焘的剑。 一人贯注全力砍下,一人用力抬举。 两人的功力碰撞出强烈的罡风,把红姜掀飞,狠狠撞到墙上,再砸到地上半响动弹不得。 “雕虫小技。” 帝释天冷哼一声,把手放开。 长孙焘的剑倏然砍下,可就在即将把他一分为二时,一层诡异的红色透明气罩,挡住了那传世神兵。 同时也挡住了因衍蛊而功力大增的长孙焘那致命一击。 帝释天轻笑,伸手去掐长孙焘的喉咙。 长孙焘警觉跳开,随即猛地甩出一剑。 气浪横扫,铺天盖地向红姜逼近,眼看要把红姜碾灭。 帝释天随手一甩,掌风竟把那拥有摧枯拉朽力量的气浪挡下。 “砰!” 劲风再次碰撞,迸发出巨大的爆响。 长孙焘并没有因为帝释天忽然功力大增而退却,他越战越勇,提剑攻向帝释天。 红姜立即退开,以免主子分心保护自己。 她看向红衣翻飞,墨发乱舞的帝释天,她知道,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人又回来了。 甚至比之前还要迷人。 “砰!” 长孙焘的剑与帝释天的掌力再次碰撞,房屋被炸毁,满地狼藉。 二人的功力气浪如同飓风翻转,搅/动,盘旋在那些废墟上,不一会儿狂风呼啸,漫天飞沙走石,将这一方院子变成了人间炼狱。 帝释天见竟然与长孙焘打个不分上下,他冷笑不已:“你无愧是本座的克星,一身功力不容小觑。” 长孙焘道:“废话少说,战到最后一刻,才知胜负各属于谁!” 帝释天仰天大笑,周身缠绕着红色的光,那光一缕一缕的,却又像诡异的烟雾,多么不祥,多么可怖。 “既然如此,把本座也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话音刚落,诡异的烟光如同活了一般,在他掌心涌动、盘旋,凝成一个烟光圆球,随即被掷向长孙焘。 长孙焘立即把剑举到面前,将功力灌注在剑上,气劲形成一个盾罩,挡住帝释天的攻击。 可紧接着,他完全被帝释天压制。 束发的玉簪掉落,墨发也被激荡的劲风扯向身后,浅蓝色的衣袂猎猎作响。 那逐渐被劲风刮去一层皮肉的双手,昭示着他此刻的狼狈。 紧接着,是他缓缓破烂的面颊肌肤。 而后,手臂被刮出一道道血痕。 “轰!” 气劲终于散去,长孙焘把剑贯在地上,半跪于地,靠剑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哇!” 他吐出一口血。 已经很久没有哪场战斗,令他这般狼狈了。 长孙焘双手撑剑,缓缓地站起身,面颊也因用力而泛红。 可就当他刚站起来时,帝释天身形一闪,便站在他面前,右手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 帝释天嗜血狂笑:“长孙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也是本座的重生之日。” 接着,他便要吸食长孙焘的生命力。 但长孙焘并不像濒死的样子,反而用双手握住了帝释天的手腕。 随着帝释天发动功力,那吸食不少人才得到的功力,也被长孙焘反吸至体内。 “怎么会?”帝释天眸色微惊。 长孙焘扬唇:“怎么不会呢?就等你这一击了,你还真乖乖给本王。” 随着功力的流逝,帝释天的容颜再度缓缓变老。 而他英俊挺拔的身子,也逐渐变得枯槁。 一袭宽大的红衣晃晃荡荡搭在身上。 长孙焘握住他的手,紧紧握住。 本想就此将他吸干,可因为他短暂时间积攒的功力实在太多,长孙焘一时承受不住。 “噗!” 一口血喷出,长孙焘软倒在地。 第1284章 昭华会不会有危险? 一旁的红姜终于等到机会,扶起帝释天,点足掠起,几个跳跃便消失在长孙焘的视线范围。 长孙焘努力起身,想要去追,可他发现自己状况很不好。 由于那股力量过于强大霸道,长孙焘拼命抑制,却都无法抑制住。 随着帝释天的功力漫过四肢百骸、奇经八脉,长孙焘浑身犹如烈火焚烧,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要将他吞没。 “哇!” 他又呕出一口血。 因为情况不明,他却不敢在此调息,用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往瑶娘家走。 瑶娘家里。 谢韫终于在昭仁公主这里发现了异常。 有侍女慌忙来禀报消息,昭仁公主止住哭泣,竟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她勾勾手指,把侍女唤到跟前,在侍女的眼耳边说着什么。 侍女点点头,忙不迭地离开。 谢韫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这边的大将军因为被针钉住关节,又被陆明瑜拖行许久,终于昏死过去。 护卫见陆明瑜武功高强,不敢轻易出手,见主人情况不妙,大声地向陆明瑜嚷嚷着什么。 反正陆明瑜听不懂,她根本不理会这些护卫,直接把大将军拖到居住的院子。 阿六第一个发现她,见她如此彪悍,不免为主子擦了擦冷汗。 陆明瑜目光淡淡飘向阿六:“嗯?” 阿六立即走到陆明瑜身边,谄媚逢迎:“主子,您受累了,让属下帮你提。” 陆明瑜把大将军扔给他,问道:“殿下还没回来么?” 见陆明瑜扔得那样轻松,阿六却没有做好准备,险些被重量给拉得闪了腰。 他捂着腰嘟囔:“娘娘这么彪,主子有苦头吃了。” 陆明瑜凝着他:“你说什么?” 阿六连忙道:“主子还没有回来,等属下把大将军拖到那边,绑在大树下,便出去找主子。” 陆明瑜淡声道:“不必,直接拖到廊下,绑在柱子上。” 阿六连声应是,待陆明瑜走向屋里,他连忙拖大将军。 但因为大将军太重,他卡在大将军腋下拖,却发现根本不好拖。 他只好抱住大将军的双腿,倒退着将大将军拖行向屋子。 一路上,大将军的脑袋不停地撞各种东西。 花盆、小树、石头。 大将军被疼醒过来,又被撞昏过去。 总算来到廊下,阿六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把大将军搬到廊下通道的木板上躺着,再扶起他绑住。 瑶娘见父亲这个模样,眼底的情绪浓了浓,随即又恢复如常,她没有去管,也没有去在意这个昔年主动把自己送给那位大人做棋子的父亲。 在遇到阿璋之前,她所受的那些罪,何尝不是这所谓的父亲带来的呢? 顾念看着外祖父沦落到如此境地,她也不在乎。 因为这个外祖父根本不喜欢她,她何必要去理对自己没有任何恩情,又仇恨自己的人呢? 陆明瑜来到屋里,仔细察看了一下蓝灵灵和小茜的情况,才从王嫂子怀里接过大宝抱着。 司马玄陌问她:“什么情况?” 陆明瑜摇头:“这大将军有病,誓死不说,估计得等昭华回来,才能审个明白。” 司马玄陌没那么大的耐性,转身就要出去揍大将军一顿。 陆明瑜叫住了他:“表哥,先把大家保护好,这府里的护卫,都在院子外围着呢!要是他们狗急跳墙进来伤人可不行。” 司马玄陌又问:“你没碰到隐者?” 陆明瑜道:“我也正纳闷此事,我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隐者现身,这大将军府中的护卫,也太弱了些。” 司马玄陌拧眉:“这事情,真的有些奇怪。大将军也算是出云数一数二的王贵,手下肯定豢养了许多隐者,按理来说,应该早就现身救主子了,那么隐者都去哪里了呢?” 陆明瑜道:“虽说出云的女子地位十分低下,但我总觉得昭仁公主有些奇怪。”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昭仁公主是这个府里的实际掌权人,而隐者都听她命令,毕竟她也是一国公主,夫妻关系中,她的地位再低,她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司马玄陌神色骤然变得严肃:“如果真是这样,殿下会不会有危险?” 陆明瑜面色一变,肯定地道:“有这个可能。” 司马玄陌道:“我这就去看看。” 陆明瑜叫住了他:“表哥,稍安勿躁,相信昭华的能力,我们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着他,要是我们太过分散,很可能会被逐个击破。” “另外,如果昭仁公主真是幕后高手,而她也想对昭华出手,那我们得找出她的目的,这样才能知道如何对付她。” 司马玄陌拔高声音:“瑶娘,你过来一下。” 瑶娘牵着顾念走过来,恭敬地问:“王爷,怎么了?” 司司马玄陌也不绕圈子,直接问她:“你对你母亲的了解有多少?” 要念摇摇头:“没有多少,我只记得母亲很温柔,比起冷漠的父亲,她曾经很爱我,但是除此之外,我对母亲一无所知。” 陆明瑜换了个问题:“你母亲有没有对你的哪个兄长寄予厚望,且要求特别高?” 瑶娘思索片刻,缓缓点头:“母亲很钟爱大哥,和父亲一直把大哥当做继承人培养。” 陆明瑜心头顿时涌起一个想法:如果昭仁公主想对昭华动手,再把这件事栽赃到天皇身上,一旦大秦干预此事,天皇很可能因此主君位置不保。 那么,不就可以换一个人来坐这主君之位了? 司马玄陌有些急躁,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阿瑜,我去救殿下,你和大家在这里别乱跑,等我们回来。” 陆明瑜坚定地摇摇头:“表哥,不能出去,情况有些复杂,昭华遇到如今的帝释天还能自保,可要是你遇到了,没有衍蛊护体,很危险。” 司马玄陌挠挠头,焦躁地坐下。 陆明瑜心里比任何人都焦急,但她知道此时一定不能乱跑,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急切,开口安慰司马玄陌:“昭华带了明珠,有问题明珠会回来,别急。” 可别有问题啊…… 第1285章 坏事接踵而至 残月如钩,群星被缓缓聚拢的乌云遮掩,那本就不甚皎洁的月亮,好似蒙上一层模糊不清的薄纱。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朦胧的轮廓。 长孙焘撑着剑在长街走着,左右的商铺住宅均已在这个诡异的月夜熄了灯火。 长长的街道只有廊檐下的灯笼在风中飘摇,昏黄暗淡。 未眠之人从窗户的缝隙偷偷看他,可是却没有人敢出来帮忙。 从神社所在的山脚开始,但凡是帝释天逃窜经过的地方,都有尸体散落,由城的空中俯瞰,四处可见有人横尸街头。 到处都有死亡,可偏偏不见鲜血。 正因为如此,才愈显阴森可怖。 前方有士兵巡逻,长孙焘立即躲入小巷子里。 在那光亮无法照到的黑暗处,他力竭般坐在地上,靠着冰凉的墙体,难受地呼吸着。 此时的他,视线已经朦胧了。 就连远处的光亮,他也只能看到依稀的轮廓,五识的感官也渐渐减弱。 忽然,他听到巷子深处有声响。 他努力看过去,那里除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他什么也看不到。 随着窸窣声越来越清晰,他不再迟疑,挥剑向黑暗处斩去。 “哎哟!” 一道老迈的惨叫响起,像是老太太被他伤到,在黑暗处痛苦的哀嚎。 长孙焘不知道自己下手多重,也不知道是否真的伤了人,他想要仔细聆听,区分这声音的真假。 可他根本辨别不了。 因为他仅剩的意识与精力,都被用来遏制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 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更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办。 他不确定巷子深处的到底是普通百姓,还是敌人假扮,他只得努力将急而乱的呼吸放轻,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动静。 这个时候,就算他打中的是无辜路人,冲出去也无济于事,他救不了任何人。 他自顾不暇了。 渐渐的,那痛苦的呻/吟声慢慢微弱下去,然后回归于虚无。 巡逻的士兵也已走远,月夜也回归了平静,不时有几声乌鸦的啼叫声,苍凉呜咽。 长孙焘捂着疼痛的胸/口,用那仅剩无几的意识,支持着他站起,撑着长剑踉踉跄跄继续向瑶娘家的方向走去。 明珠跳到地上,担忧地望着他。 最后,明珠撒开丫子,以最快的速度奔跑。 这么紧急的时刻,危险还是来临了。 街道两旁的屋檐上,蛰伏着一伙黑衣人。 这伙黑衣人的身法十分诡异,如同幽灵一般,没有弄出任何动静。 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也相当不祥。 长长的铁链两端,一头是镰刀,另一头却是连枷。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屋檐上攻击长孙焘。 此时没有动手,似乎在静待合适的时机。 忽然,长孙焘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体内乱窜的功力,似乎已占据了他的精力与一切,他动不了了。 屋顶的弯刀甩下,以极快的速度。 “铿!” 求生的意志令他举起了剑,挡住了这向他脖颈冲来的致命一击。 可紧接着攻来的几把连枷,他不知该如何挡。 “昭华!” 好在,明珠把附近的谢韫带来了。 见到长孙焘如此模样,谢韫仓惶喊了一声,随即抽刀杀向两拨黑衣人。 谢韫的身法,如同鬼魅一般能够化形为影。 在大秦,他本是暗杀的好手,连精炼的暗卫都奈何不了他。 可此时,他仿佛遇到了对手。 这些刺客,毫无疑问,正是他们曾经接触过,但却不太了解的隐者。 一番苦战下来,谢韫拼着身上挂了几道彩,这才将长孙焘给救下,带着他回了瑶娘家。 而此时,陆明瑜她们也遭到了隐者的攻击。 好在陆明瑜与司马玄陌,还有南宫绥绥分工合作,互相配合,这才护住了需要守护的人。 但凡司马玄陌出去找长孙焘,陆明瑜与南宫绥绥,以及阿六都很难确保伤者与孩子的生命安全。 他们刚把刺客击退,谢韫便扶着长孙焘走进来:“瑜儿,昭华出事了。” 谢韫把身上的轻伤很好隐藏,没有被众人发现。 他知道,若是不这样的话,瑜儿会分心来给他治伤,而阿绥也会担心。 陆明瑜连忙放下剑,与谢韫一同扶长孙焘坐在外屋,而南宫绥绥,依旧在里屋守护。 陆明瑜连忙给长孙焘检查身体状况。 司马玄陌神色凝重:“怎么回事?” 谢韫看了瑶娘一眼,但还是说出了事情:“昭仁公主动的手,我在她外屋蹲守,发现她遣侍女出门,便跟着去了。” “没想到那侍女竟然带人去刺杀昭华,侍女带的人都符合隐者的特征,我险些跟丢了,所幸有明珠带路。” 司马玄陌把明珠抱在怀里,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这点,我和阿瑜早就料到了,但没想到殿下会是这种情况。” 谢韫道:“看来,应当和帝释天交手了。” 正此时,陆明瑜握着长孙焘的手腕,面色凝重:“不好,昭华肯定是反吸了帝释天的功力。” “但因为吸得太多,且帝释天的功力似乎与他本身的相抵触,所以那些功力此时正在他的体内乱窜,要是不尽早解决,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经脉尽断而亡。” 司马玄陌急道:“那还等什么?赶快把这事解决啊!” 陆明瑜摇摇头:“没这么简单,如果用针给这股力量引流,令它离开昭华的体内,俗称废武功,那么昭华一身武学便都废了。” 谢韫问道:“是不是可以借鉴你给灵灵姑娘传功力的方法?” 陆明瑜颔首:“可以,我可以接收昭华的功力,但如果这样的话,便没有人护/法,若是程中/出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谢韫毫不犹疑地道:“瑜儿,我来吧!我的功力本就是帝释天给的,肯定不会和帝释天的功力相抵触,你告诉我怎么做。” 陆明瑜有些迟疑:“二哥,你向来不爱学武,我不清楚你吸收了这些功力后,你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 “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危,所以不能让你冒险,比较稳妥的是,我把护/法方式告诉你们,由你们帮忙,我来接收这些功力。” 谢韫斩钉截铁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我来!” 司马玄陌问道:“我可以吗?” 陆明瑜摇头:“表哥,你的功法和昭华的差不多,想来是不行的。” 谢韫再度开口:“瑜儿,若是中途有意外,你就想办法让我停下即可,间不容发,现在立即开始吧!”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陆明瑜只好点头。 他轻轻地把长孙焘的手放下,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而后把他扶坐而起,指导谢韫如何将那些功力渡到自己体内。 她叮嘱:“表哥,一旦开始,我与二哥必须专注此事,不能分心。眼下昭仁公主可能会再出招,且帝释天也可能会来找小茜确认一些事情,接下来就拜托你和二嫂了。” 司马玄陌郑重地点点头:“你放心,交给我。” 长孙焘的情况十分紧急,根本不能拖,待安排好一切,陆明瑜他们三人便开始了。 而更坏的事情,也接踵而至。 就在陆明瑜与谢韫为长孙焘解决问题时,恢复了状态的帝释天,带着红姜找到了这间院子。 第1286章 她又做错了什么? 阿六立即大声预警:“别过来!” 话音刚落,他便被一掌击开,撞在地上昏死过去。 司马玄陌看向瑶娘:“帝释天是冲着小茜来的,带着念儿在外屋,别进内室。” 瑶娘颔首,和王嫂子一起,把两个孩子紧紧搂住。 大宝张口便要哭,但被顾念用小手蒙住了嘴,两个小家伙就这么安静地躲在大人怀里。 司马玄陌提着剑挡在门外,剑尖直指帝释天:“你这算是自投罗网么?” 帝释天轻蔑地道:“师弟,你不是本座的对手,若你坚持挡在门口,本座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当然如果你让开,本座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人已来到司马玄陌面前,用手扼住司马玄陌的喉咙,将司马玄陌高高提起,令司马玄陌无法动弹。 南宫绥绥出来帮忙,但却被红姜挡住了。 虽说南宫绥绥的功力在红姜之上,可这红姜如同一只难缠的蚊子,拍死她轻而易举,但拍死她的过程,却需要费些功夫。 陆明瑜三人正在紧要关头,根本动弹不得,更别说与这两人争斗。 眼看司马玄陌的生命力已离开身体,缓缓流向帝释天的手掌,南宫绥绥大喊:“阿六!别装死!” 阿六的手指动了动,随即睁开眼睛爬起身,提剑冲向帝释天。 帝释天冷哼一声:“区区蝼蚁,不自量力。” 随即周身气劲一荡,阿六便被弹飞,根本近不得帝释天的身。 但阿六并未因此放弃,他掷出手中的剑,结果那剑却又弹向他,贴着他的头皮而过,斩断他的一缕鬓发。 他继续用身上的暗器攻击,意图以此打断帝释天,为司马玄陌争取时间。 可是,暗器很快便没了。 惊慌的他抓起一直随身携带的羽毛,便猛地向帝释天丢去。 本以为那轻飘飘的羽毛,不到一半便会被吹落,可它却突破了帝释天的气罩,直接扎在帝释天身上。 “嗯!” 帝释天吃痛,不由自主哼出声。 而他的手,也放开了司马玄陌。 帝释天怒不可遏,转身要来攻击阿六。 但机智的阿六立即把他心爱的羽毛插在衣襟上,连忙左闪右躲。 缓过来的司马玄陌捡起地上的火鸟羽,用他预防帝释天的攻击。 帝释天近不了两人的身,他双目猩红,开始用气劲攻击阿六与司马玄陌。 他那又邪又狠的武功,不停地攻击二人,随着二人闪避,屋宇庭院被毁坏,满地狼藉。 巨大的响声把小茜也吵醒了。 她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便看到了这番景象。 从未有人能将红衣穿得这般妖冶,也从未有人能把邪魅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帝释天看到了小茜,终于停下攻击,而眼睛也缓缓恢复到正常的颜色。 司马玄陌紧张地挡在小茜面前,对帝释天蓄势待发。 但小茜却从他身后走出来,认真地看向帝释天。 帝释天问:“为什么?你为什么骗我?你可知我对你,用的是我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真心?” 小茜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司马玄陌的剑,一直对准帝释天,他愤恨地说:“二妹嗓子毁了!她现在不能说话,还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 “你问她为什么骗你?她不骗你能活着么?你口口声声的真心,却让她活在恐惧当中。” “不仅是对你的恐惧,还有对你手下的提防,她这么胆小爱哭的一个人,她是过得多辛苦,才能在你的狼窝里保住一条性命?” “爱是守护和成全,真心是不求回报的,你既没有尽到守护她的责任,又没有尽到体贴她的心,还自以为是付出了真心。” “得不到回报就恼羞成怒,你这算什么真心,算什么情谊?你这根本就是自我感动的虚情假意!” 帝释天咆哮:“你懂什么?!你不是本座,怎知没有欺骗有多弥足珍贵?” “本座一生都得不到一份真情,本座不需要她楚小茜立即就对本座倾心以待,但至少,她不要骗我!不要骗我!” “就算是她没有忘却,本座也不会将她怎样,本座有足够的耐性等她,可以尝试着去包容她!” “但她为什么要骗本座?把本座捧上云端,又把本座丢到暗无天日的地狱。” 接着,帝释天对小茜怒目而视:“楚小茜,我早已决定为你改邪归正,但你却践踏了我捧到你面前的真心,从今日起,本座犯下的所有罪孽,皆由你这个始作俑者造成!” “我若是是魔,你就是那亲手造就我这个魔鬼的人,以后我手上每沾一滴血,皆因你而起!我身边跟着的每一个冤魂,都有你的份!” 听着这话,小茜顿时跌坐在地上,眼泪滚滚而落。 她骗了风瑕,是她不对。 她贪生怕死想活着,因此不得不骗人,也是她不对。 如今遭到风瑕仇恨,更是她咎由自取。 可除此之外,她做错了什么? 难道她不骗风瑕,风瑕就是一个好人么? 为什么要把这些罪过加在她身上? 若是不遇到这个男人,她便是娘亲和阿姐捧在手心的珍宝,也是夫君宠着护着的宝贝,更是既风光又自由的丞相夫人。 明明是这个男人毁了她的一切,令她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为什么她还要承受这个男人的怒火? 难道她就不可怜吗? 为什么这个男人要把自己欠下的血债都强加到她身上? 本来对帝释心存愧疚的小茜,在这一瞬间,那些愧疚也被磨没了。 她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她哭得如此伤心,眼泪流得那么的多。 可偏偏,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啊啊啊”的沙哑,以及那仿佛流不尽的泪水。 司马玄陌心疼地搂住小茜的肩膀,轻声道:“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伤害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们重要的家人,兄长真心疼爱的妹妹,别伤心。” 小茜靠在司马玄陌的臂弯,哭个不止。 帝释天见小茜如此伤心的模样,下意识地去安慰,仿佛他已将呵护这个女子当成了习惯。 可是见小茜靠在司马玄陌的臂弯,他登时又怒不可遏,那股莫名陡生的怒意,使得他嫉妒发狂。 他猛力将气劲打了过去。 司马玄陌在用剑挡住气浪的同时,把小茜护在怀里,未被挡下的气劲,直接招呼在他身上。 他不以为意,依旧温柔抚慰:“别怕,兄长会保护你。” 听到如此真挚的话语,小茜擦去脸上的泪。 她再次勇敢地看向帝释天,眼底无悲无喜。 也就在这一刻,她不会再对这个男人愧疚。 也就在这一刹那,她决心勇敢地面对恐惧。 也正是她这样的表情与眼神,彻底激怒了帝释天。 帝释天咆哮:“楚小茜!本座要让你悔不当初!” 第1287章 来得正好 实只要一声对不起,他便会心软原谅。 可等来的不是道歉,而是分道扬镳的决绝。 既然一刀两断,那便不用再心慈手软。 楚小茜令他痛,那么他便加倍奉还! 杀了楚小茜在意的人,让楚小茜也体验一下那种撕心裂肺的滋味! 彻底暴怒的帝释天,越过司马玄陌与小茜,直接闯入了内室之中。 他看到长孙焘三人正在盘腿运功,又见瑶娘与王嫂子抱着大宝与顾念。 他迅速在掌心蕴满功力,在司马玄陌赶来之前,准备拍向长孙焘他们三人。 可他看到大宝,想起山居里那如梦似幻的过往。 本来应该攻向长孙焘几人的气劲,也猛力向大宝他们攻去。 他也要让长孙焘尝尝,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 “砰!” 就是这犹豫的时间,司马玄陌已飞身赶来,握着羽毛挡下帝释天的攻击。 手被打偏,气劲直接砸坏那偌大的门框,发出巨大的响声。 帝释天瞬间攻向小茜,小茜不避也不让,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帝释天,看着这个相处了数月的男人。 平静到,似乎这个男人怎么对她都无所谓。 她不会因此伤心,也不会因此动怒,因为在心底的愧疚荡然无存后,这个男人已经无关紧要了。 红姜停下攻击,兴奋地望着这一幕,那眼里溢出来的欣喜,仿佛都能迸发出光芒。 然而,最后一刻,不知帝释天如何想,他终究还是没有把掌风打向小茜。 而遭殃的人,变成了一脸得意的红姜。 就这样,红姜承受了帝释天一掌,以及南宫绥绥的一记补刀。 她惊讶的眼眸尚未来得及睁到最大,就因利剑刺/穿身体而昏死过去,生死不知。 南宫绥绥想要再补上一剑,但却被反应过来的帝释天一掌震开,她迅速用以剑来挡,却被强劲的气浪弹飞好远,才单膝跪地止住身形。 而这时,帝释天已抱着红姜跃上房梁,迅速向远处遁逃。 东方的天际,恰巧射出第一缕晨曦。 他的红衣迎着晨光,愈发显得妖冶诡异。 “傻子!”司马玄陌敲了一下小茜的脑袋,“帝释天要打你,你怎么不躲?要是他真的下手,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小茜垂下头,像是知道自己错了。 阿六捂着仿佛就要散架的身子走过来,劝道:“王爷,您别怪小姐,小姐聪明着呢!” “方才要是小姐真的躲了,也许那疯子也不会手下留情,而小姐又没有武功,她如何躲得掉?依属下看,小姐把那魔头的性子摸得准准的。” 阿六的衣襟上还插着鸟羽,这令他看起来相当滑稽。 小茜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从屋里找到纸笔,写下:在此之前,风瑕曾把这样的羽毛交给我,说这种羽毛能杀死他,还说要告诉我他的死穴。 司马玄陌连忙问道:“他的死穴是什么?” 小茜摇头,继续写下:我不知道,当时他好像在试探我,所以我并未追问他的死穴是什么。 司马玄陌有些失落,但随即安慰道:“没关系,你能在那疯子的手下保住自己和大宝,已经很了不得了。” “在众的人都没有你这个本事,至于解决帝释天,那是我们的责任,你只管好好养身体,其余的都不重要。” 小茜郑重地点点头,脸上泛起一个灿烂的笑意。 有亲人的关心,真好。 她是多久没有这么安心了? 最后,她在纸上写下:红姜对风瑕来说很重要,似乎关系到风瑕的死穴与功法。 司马玄陌点头:“好,这件事表哥记下了。” 小茜甜甜一笑,再未说什么。 南宫绥绥拍拍阿六的肩膀:“看来,你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呀小六子。” 阿六嫌弃地把南宫绥绥的手拍开:“别摸我,你这样会让我不干净的。” 南宫绥绥轻轻一笑,把手稳稳地搭住:“你说什么?” 阿六大叫:“请谢夫人别对属下动手动脚!属下也是有原则的人。” 南宫绥绥踹了他臀部一脚:“现在呢?” 阿六捂着臀部:“其实,原则这东西,不想要的时候,也可以不要。” 说完,阿六撒丫子跑到司马玄陌身边。 司马玄陌把手伸出去:“总共有多少?都交出来。” 阿六疑惑:“交什么?” 司马玄陌道:“鸟毛。” 阿六小心翼翼地问道:“另一种鸟毛行不行?” 司马玄陌敲了他一下:“混小子,你说什么浑话?” 阿六抱着脑袋,委屈地指着树梢:“王爷明鉴,属下指的是麻雀毛!” 司马玄陌又赏了他一记:“还说浑话!” 阿六抱着长了两个大包的脑袋:“属下到底说错了什么?” 司马玄陌不耐烦地伸手:“快点上交,这么重要的东西放你身上指不定哪天就弄丢了。” 阿六很是无奈,把全身收刮了个干净,搜罗出十二根完好的羽毛交上去:“就这些了。” 司马玄陌啧啧摇头:“你这小子,在秘境里早让你丢了,你竟然还存着这么多!” 阿六委屈地道:“因为这鸟毛很好看,属下想送给绿猗嘛!” 司马玄陌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颗浑/圆光泽的大珍珠,丢到阿六手里:“这是补偿你的,女人都爱这些玩意儿,你整个鸟毛有什么意思,蠢死了。” 阿六喜笑颜开,把大珍珠收入怀中,笑嘻嘻地道:“王爷说的是,属下就是蠢,以后还请王爷多多提点属下,告诉属下女人都喜欢哪些东西。” 司马玄陌呔了一句:“贪心不足,想得美!” 阿六连忙借口疗伤便走开了,他可不想到时候王爷反悔,把大珍珠给收了回去。 帝释天走后,危机暂且解除。 但这一次敌袭,众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所幸陆明瑜的药十分充足,且都是疗效极好的药,他们服下后便好多了。 而长孙焘体内的邪功,也在这时被完全渡给了谢韫。 正如陆明瑜所说,谢韫从来就不怎么锻炼,身体自然不如一般的武功高手强壮,这些功力对他身体而言,有些难以招架。 就在他觉得丹田要被撑垮时,传功终于结束。 陆明瑜迅速为他施针稳住情况,并给他灌下不少药,他身体的高热才缓缓平息下来。 陆明瑜来不及多想,迅速为长孙焘治疗内伤。 好在这与他相抵触的邪功被谢韫接纳后,他体内的衍蛊及时为他修补受损的筋脉,本来很严重的情况也被稳定下来了。 陆明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然而,目前的危机虽已解除,可此时他们几乎所有人都遍体鳞伤,不将养一段时日,只怕无法恢复过来。 调息完毕的谢韫站起身,忽然晃了晃,南宫绥绥登时接住他:“阿韫,还好吗?” 谢韫揉了揉疼得仿佛要爆炸的脑袋:“不怎么好,身子轻飘飘的,脑袋却很疼。” 南宫绥绥看向陆明瑜,眼底满是担忧:“瑜儿,阿韫他……” 陆明瑜道笑道:“二嫂不用担心,等二哥把这些功力完全消,他与此时的昭华几乎不分上下。” 南宫绥绥欣慰地笑了:“这也算因祸得福。” 陆明瑜道:“虽然过程惊险,但好在结果是好的,此次多亏了二哥。” 谢韫摇摇头:“一家人,何必言谢?” 正当三人在说话时,昭仁公主只身来到了这处狼藉的院子。 司马玄陌看向瑶娘:“你们还有什么未解决的事情么?” 瑶娘的神色染上一丝悲戚:“我与母亲之间,没有什么未解决的事,母亲应当是来找你们的。” 陆明瑜道:“正好,也省得我们找她了。” 第1288章 就是在胡扯 这是众人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昭仁公主。 她是一名美丽而优雅的女子,瑶娘身上那柔媚婉约的温柔气质,似乎承袭了这位母亲。 可是,温柔刀一词却不是空穴来风。 外表越是纯良无害的人,往往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就像小茜,可以说她胆小,也可以说她善良,但是她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机,而那小心机便是洞察人心,掌握人心。 这种能力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就藏在她楚楚可怜的外表之下。 瑶娘不愿见自己的母亲,抱着顾念去了里屋。 陆明瑜与司马玄陌,以及谢韫和南宫绥绥,四人就那么坐着,于一片狼藉之中,望着优雅走向他们的女人。 “妾身见过大秦太叔妃。” 昭仁公主行了个礼,这种礼数他们都在日和身上见过,而昭仁公主脸上与日和几乎如出一辙的完美笑意,他们都无比熟悉。 真是个优雅到极致,又温柔到极致的女子。 陆明瑜道:“虚礼免了,废话少说。” 昭仁公主一怔,随即微微低头,露出柔柔的笑意:“妾身来接丈夫,还望太叔妃准允。” 陆明瑜挑唇:“我若不准呢?” 昭仁公主却从袖底拿出一捆丝线,那丝呈淡淡的白色,几乎是透明的,在晨曦映照下泛着凛凛的寒芒:“若是太叔妃同意,妾身便送给太叔妃一个秘密。” 冰蚕丝。 陆明瑜淡淡地扫了那捆丝线一眼,随即摇头:“我不愿意。” 昭仁公主面色微微一变:“太叔妃,妾身认为您做得不对。” 陆明瑜扬眉:“哦?愿闻其详。” 昭仁公主声音低低地道:“昨夜是您主动闯入妾身夫君的院子,并打伤了妾身的夫君,折/辱了他。” “夫君是出云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叔妃对夫君的折/辱,是否意味着大秦对出云的折/辱?” 陆明瑜听了这话,却是笑了起来。 忽而她笑容一敛,随即冷声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小小的一个出云,我大秦需要放在眼里么?” 昭仁公主笑容隐去:“那么,这意味着谈不拢了?” 陆明瑜起身,走到廊下,居高临下地望着昭仁公主:“本宫不喜欢受威胁,而大秦也不喜欢受威胁。” “虽然啃出云这块没有什么肉的骨头有些费劲,但任何难啃的骨头,在大秦的獠牙下,都会被啃得一干二净。” 昭仁公主仰头,与陆明瑜四目相对:“太叔妃这是代表大秦,向出云宣战么?” 陆明瑜目光一闪:“公主想打仗么?” 昭仁公主挑起淡淡的笑意:“是太叔妃要打的,不是么?我出云虽为小国,但却有小国的傲气,不惧你大秦的千军万马。” 陆明瑜笑了:“这是公主的想法,不代表其它人的想法,尤其是令郎的想法。” “公主敢争,不惜向我夫君下手,不就是为了挑起大秦与出云的争端,好坐收渔翁之利么?” “但我们大秦人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对不会随意滥杀无辜。是谁对我夫君动的手,我们就拿谁开刀祭旗。” 昭仁公主面色一变,双手紧紧地握住,像是在极力掩饰紧张。 陆明瑜接过那捆丝线,随即挥了挥手:“公主,请吧!你不配与本宫交涉,而你做下的事,也终将会有报应的。不过,公主相信因果循环么?” 昭仁公主双眼一眯,随即甩了甩袖子,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 司马玄陌一头雾水:“阿瑜,方才你们在谈什么?半天也没有重点,我给搞糊涂了。” 陆明瑜坦诚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昭仁公主的目的看似为了把大将军带走。” “但话里话外又在牵强附会,把话题上升到两国邦交的程度,我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她的目的,所以随便顺着她的话说而已。” 司马玄陌震惊:“刚刚你在胡扯?” 陆明瑜点头:“是在胡扯没错。就是为了让她以为,我们认为她是为了给他儿子争位才做出这些事。” 司马玄陌懵了:“难道不是么?先前我们设想的,不就是这样么?” 谢韫道:“表哥别急,且听瑜儿的看法。” 正如谢韫所料,其实陆明瑜早有头绪。 他们原本以为昭仁公主对付他们,是想趁机挑起两国争端,所以才会派隐者去刺杀长孙焘。 但当昭仁公主拿出冰蚕丝时,陆明瑜却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无论是大将军,还是昭仁公主,行事都透着诡异。 甚至是昨夜发生的那些事,比如说昭仁公主忽然对瑶娘下手,又比如说陆明瑜找上大将军时,大将军二话不说就动手,这一切都说不过去。 昭仁公主为什么要杀瑶娘呢? 大将军既然想动手,为何不直接杀到院子里来呢?陆明瑜找到他时,他的样子更像是在保护什么。 除了在茶水中下毒,以及派出刺客攻击长孙焘这两件事以外,其余的事都透着令人费解的诡异。 还有,昭仁公主拿出来的冰蚕丝线,是否与用丝线杀人的那些人有关? 陆明瑜沉吟片刻,随即看向被绑在柱子上昏死过去的大将军:“想知道原因,还得问他才行。” 谢韫道:“问他?是否要等昭华醒来?” 陆明瑜摇摇头:“此事不能拖,这大将军身上,必然藏有什么秘密。” “我认为刚才昭仁公主来此,只是为了确认我们从大将军那里挖出了多少消息,亦或者说,来确认我们是否怀疑上大将军。” “所以她才会拿出丝线,意图以此混淆视听,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看来,这大将军身上绝对埋着秘密。” 司马玄陌捏捏眉心:“脑仁疼!” 南宫绥绥也表示:“我打算盘的时候,脑子都没有这么慢过。” 谢韫却听懂了陆明瑜的话,他道:“瑜儿,你准备怎么做?” 陆明瑜道:“昭仁公主已经过来探过情况,那么接下来很可能会行动,为了避免迟则生变,我用摄魂术来探这大将军的记忆,你们帮我护/法。” 司马玄陌有些不赞成:“阿瑜,这是否太危险了。” 陆明瑜道:“为今之计,没有更好的办法。本来我们只带着简单的目的而来,那就是为了救出小茜和大宝,以及消灭帝释天。” “可来到这个地方,我们先是遇上秘境十灾,又发现原来在帝释天之外,还有另一伙人。” “我担心大秦会出事,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搞完这里的事情,而后回到大秦。虽然对付帝释天要紧,但不能让人趁虚而入,在大秦点火呀!” 事已如此,司马玄陌知道再劝也没有办法,于是他只得同意:“一切以自身为重,别逞强。” 于是,几人守护着这个院子,而陆明瑜也开始用摄魂术去探大将军的记忆。 事情很多,也很繁杂。 但她尽量探寻近期的记忆,循着近期的记忆往前捋。 正如她所料,昨日大将军忽然攻击她,的确是在守护东西,因为她的忽然闯入,使得大将军不得不动手灭口。 确切的说那不是东西,而是人。 是十指都能长出丝线的人。 果然,这对夫妇与用丝线杀人的人,脱不了干系。 因为语言缘故,大将军的记忆中,多数是她所不能理解的,多数场景于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直到,她在秘境里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立即吓得额冒冷汗。 这个人,怎么会在数月前出现在大将军的面前? 怎么可能呢? 第1289章 大秦了 陆明瑜以为自己看错了,很认真地去确认。 忽然,那张面孔似乎看到了她,回眸“对她”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意。 可紧接着,陆明瑜便醒了过来。 南宫绥绥抱着大口大口喘气的她,问道:“瑜儿,怎么回事?” 陆明瑜揉揉脑袋,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忘了。 “我想说什么呢?我想想……” 可是想了半天,陆明瑜始终没能想起刚刚看到了什么。 她想继续再施展一次摄魂术,司马玄陌却捏住她的手腕:“记不得就算了,云斐说这玩意儿消耗的是生命力,你这是不要命了么?” 谢韫附和道:“瑜儿,的确不能再冒这个险了,先想想,会是什么原因让你忘记了看到的内容。” 陆明瑜拧眉想了片刻,随后问道:“我之前对表哥施展摄魂术后,等醒过来却渐渐将看到的内容忘却,那是因为我被反摄魂,此次这种情况,我觉得与反摄魂有关。” 司马玄陌脑瓜转得很快,他连忙摆手:“你认为你在里面看到了我师父?不可能吧……我师父从未与大将军有交集。” 陆明瑜平复一下心绪,看向司马玄陌:“我们接触的人当中,只有你师父、我外祖父以及轻尘大师会用摄魂术。” “我醒来之时,心中那种震惊的感觉都没有消散,我认为此事很可能与他们有关,否则我也不会如此震惊。” 荥阳王府覆灭时,是命师救下了司马玄陌,养他长大,教育他成才。 他的人生中,前十二年充当引导与陪伴角色的是父母,可十二岁以后,便是师父如同父母一般照顾他。 他怎么也不愿意怀疑到师父头上。 绝对不可能! 谢韫问他:“表哥,你确定命师已逝去么?” 司马玄陌异常笃定:“我亲眼看着他离世,亲手埋葬了他,我确定。” 谢韫问陆明瑜:“瑜儿,你确定楚神医已逝么?” 陆明瑜斩钉截铁:“我多么希望能告诉你,他没离开。” 她与司马玄陌,两人都无法接受,此事会与心底最尊敬的人有关。 南宫绥绥插嘴道:“会不会是轻尘大师?” 可是,另外三人都否定了这个疑问:“不会是轻尘大师,不知道为什么,直觉不是他。” 南宫绥绥撇撇嘴:“不是他?总不能是百里先生吧?百里先生也懂摄魂术。” 三人又不约而同地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那老不着调的,只是略知皮毛。” 虽然陆明瑜不说,但她还是对命师存了个疑影,综合各种条件来看,最有可能的是命师。 但司马玄陌如此坚持,她也不再说什么。 她总不能空口无凭,去揣测表哥视为父亲的命师有嫌疑。 就算在亲人面前,有些话也不能张口就来,只有找到真凭实据,否则伤的便是感情。 长孙焘已经醒来,方才几人的谈话他早已听见。 他坐起调息片刻,便捂着心口坐到陆明瑜身边。 陆明瑜神色满是担忧:“昭华,你该多休息的。”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别担心,我没事了,吓到了吧?” 陆明瑜点点头:“嗯,这种情况在你身上已经许久未见了,我当时都吓得不知所措。”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抱歉,是我自负了,不该不把帝释天放在眼里,让你担心,是我不好。” 陆明瑜柔声安慰:“傻子!说这些话做什么?” 司马玄陌撇撇嘴:“就是,说这些话做什么,我腮帮子都酸了,你们也不嫌臊得慌。” 南宫绥绥看了谢韫一眼,谢韫立即张开折扇扇风,不着痕迹地回避了她的目光。 长孙焘握紧陆明瑜的手,继续道:“这话得说,昨夜我以为自己回不来了,当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舍不得你和三个孩子。” “晏晏,我以后不会这么莽撞了,因为我割舍不下这个家,更割舍不下你,我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能与你天长地久。” 陆明瑜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你不再是独自一人,凡事都不要逞强,照顾好自己,才能不让我们大家担心。” 长孙焘露出冰雪消融般微醺的笑意:“嗯,我会牢记自己丈夫与父亲的身份。” 待夫妻俩毫不避讳地肉麻够了,众人才将随处乱飘的目光收回。 而长孙焘,也说起了正事:“晏晏,用《群国谱》来审他。” 说这话的时候,长孙焘盯着陆明瑜的眼睛。 他鲜少这样子。 陆明瑜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见他始终凝着自己,心下渐渐明了。 她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贸然用摄魂术,只怕非但查不到什么,反而会被反噬。” 长孙焘看向谢韫:“我暂且不能运功,你帮瑜儿护/法,以免大将军暴起伤他。” 谢韫一怔,随即在长孙焘若有所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陆明瑜取出短哨,吹响那那准备埋藏一辈子的《群国谱》,把意念贯注在其中。 大将军很快变得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自语。 司马玄陌便开始翻译:“他说,昨夜主人的使者到访,带来新的任务,瑜儿的闯入打断了他们的密谈,他为了不让主人的使者曝光,于是便攻击瑜儿。” “他说,他并没有想要杀瑶娘,定是昭仁公主自己的意思,实际上,昭仁公主表面随和,骨子里却是相当古板的人,非常注重体统。” “想必是她觉得瑶娘丧夫归家,传出去会令他人笑话,所以才会趁殿下与谢韫都不在的时候,对瑶娘下手。” “他说他没说谎,他真的从未想过要杀瑶娘,肯定是昭仁公主自作主张。” 瑶娘从内室出来,打断了陆明瑜:“娘娘,不要再问了,谁的意思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尽快带着念儿回大秦,这里的一切已经无所谓了。” 陆明瑜本想趁机问及昭仁公主杀瑶娘一事,以此判断其中的隐情。 但见瑶娘露出如此悲伤的神色,她想到了曾经为“父亲”厌弃的自己,于是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 始终垂眸的长孙焘猛然掀开眼睛。 接着,陆明瑜曲声一变。 明珠与谢韫登时掠出去。 “小心!”长孙焘忽的喊道。 司马玄陌的手背登时被刮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若是再慢片刻,那被勒断的,便是他的脑袋。 而谢韫在新得的功力加持下,很快便抓到了动手的人,把他四肢卸了,扔到众人面前。 长孙焘取出帕子,用帕子隔着翻了一下那刺客的手指,又仔细观察了一眼他的唇,随即道: “此人善音律,而最常用的应该是萧。看来我猜得不错,昨夜搞出那么多的谜团,让我们东猜瞎想,目的就是得到这《群国谱》。” 在此之前,众人把先前发生的事都串联在一起,最后得出结论——揭秘的关键便是这大将军。 可摄魂术不起作用,那么想得到真相的便只能依赖《群国谱》。 那人必定是算好了这些,才会在陆明瑜使用《群国谱》时,有刺客悄悄摸了过来,想要盗取真正的《群国谱》。 好在,长孙焘提前揣测出幕后主使的目的,于是便在提出让陆明瑜用《群国谱》试试时,给陆明瑜暗示。 夫妻俩的默契早已培养出来,陆明瑜听懂他的暗示后,所吹的其实是真假参半的《群国谱》。 而刺客也被顺利地引了出来,这下所有谜底都揭开了。 昨夜搞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呢! 南宫绥绥好奇道:“殿下,你如何得知此人善音律?” 长孙焘道:“练音波功的人,几乎都在练习乐器,因为他们在吹奏时需要运功的关系,乐器也会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 南宫绥绥又问:“瑜儿,方才你吹的不是真的吧?” 陆明瑜摇头:“不是。” 南宫绥绥惊奇不已:“那为何还有功效?” 陆明瑜笑道:“我给他用了迷/魂药,削弱他的意志力,再取了其中一段乐章,便能达到这样的功效。” “但若是问及大将军内心深处非要隐藏不可的事,他便会惊醒,那就会什么都问不出来。” 司马玄陌拒绝让陆明瑜给他治伤,掏出金疮药一洒,用帕子把手随便一包,算是将手上的伤口处理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又是冰蚕丝线,大将军的主子,背后那混账究竟是谁!” 陆明瑜道:“别急,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 谢韫道:“这《群国谱》到底有多大的魔力,竟有那么多人想得到它。” 长孙焘道:“这背后,必然藏着我们所不了解的秘密。” 陆明瑜又道:“昭华,我认为我们该回大秦了。既然小茜和大宝已救出,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我担心京中会出事情。” “至于帝释天如今已视我们为死敌,只要我们回去,他必然会跟着回去。” 谢韫也赞成:“出云的事比较复杂,我们掺和不了那么多,这里自有人负起家国责任,少我一人不少。” “而只要解决红姜和帝释天,把用冰蚕丝这伙人的幕后黑手解决,那出云的其它事便完全与我无关,我赞成回大秦。” 众人看向长孙焘,期待他做出回应。 末了,他淡声道:“三日后,启程回大秦。” 第1290章 大事不妙了 五月中旬。 繁盛的玉京城,一切如常。 熙熙攘攘的人群,节次鳞比的屋宇,谁不向往这里的繁华? 元武帝在位不到一年时间,重用丞相风澈,吏治有了很大的改进。 虽说贪腐奸佞除之不尽,但朝中能集思广益各尽其职,大秦很快便从去年的水患之中走出来,如同雨后春笋般势不可挡,迅速崛起于这块大陆上。 政/治清明,河清海晏,大概只是时间而已。 那本来是嘉佑帝建立起来为自己谋私利的麒麟卫,如今在陆明邕的领导下,天下治安与朝臣监督方面,都起着重要作用。 总而言之,大势头正朝着希望与光明方向发展。 董穗自从怀孕之后,只去看了一次福王妃,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荥阳王府。 府中诸事有着身为长史的舅舅打理,她不用费心思,而一些迎来送往,则有江静秋帮她处理,她更不用劳心劳力,只是在陆溪与百里无相的照顾下安心养胎。 本来一切安好,可近两日她总是噩梦连连,先是梦到在扬州薛家的过往,又梦到丈夫遭遇了意外,总之睡得不怎么好。 也正因为这噩梦让她心绪不宁,所以这孕期反应也很强烈,吃什么吐什么,没两日便被折/腾得不成人形。 董嬷嬷和稻香十分担心她的安危,但也毫无办法,毕竟百里先生与陆溪都在照顾她的身体。 稻香知晓根由,忍不住埋怨起司马玄陌:“王爷也真是的,新婚才三日,便把您一个人丢在家里,让您在孕期也得不到宽慰,更没有个能分享喜悦的人不说,还令您担心。” 董嬷嬷听了此话,立即呵斥道:“做奴婢的,能胡乱嚼舌根么?别仗着小姐心宽,就什么话也张口就来,否则就算小姐包容你,我也要好好管管你这张嘴!” 董穗柔柔笑了,那笑容包容却不纵容:“稻香,别这么说王爷,除了你们以外,他便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一生依靠的丈夫,你这么说他,我会心疼的。” 稻香连忙垂下头:“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只是心疼您。” 董穗青白的面容努力挤出笑意:“我明白,你这都是在关心我,你很在意我对不对?” 稻香忙不迭点头。 董穗握住她的手:“我也在意你,在意王爷,若是我很在意的人能互相在意,那我会觉得很幸福。” 稻香眼尾微湿:“小姐,您就是太好心了,所以都不懂得考虑自己,只顾着别人。” 董穗轻轻摇头:“那是因为我现在已经很幸福,很知足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事事顺心如意,日子富足安逸的我,为何不能想想别人?” “而能让我做到这样的人,是王爷。给我们受凄风苦雨的几人一个避风港湾的人,也是王爷。饮水思泉,做人要懂得感恩,咱们万万不能说王爷的不是。” 稻香缓缓点头:“小姐,奴婢明白,奴婢再也不敢了。” 董嬷嬷摇摇头:“不,你不明白,你说王爷的不是,不仅会让小姐心疼,也是忘恩负义的行为。” “咱们与小姐相伴那么多年,董家的家训便是做实诚人,忘恩负义那种人咱们不能做,以后可千万别让我听到你埋怨恩人,埋怨主子,否则别怪我不顾及旧情。” 稻香这下不敢说话了,吓得连连请罪。 董穗无奈道:“我想喝酸梅汤,你去给我做一碗吧,你做的比较好喝。” 稻香连忙去了。 董嬷嬷摇摇头:“小姐,别太惯着她,这个年岁的姑娘,最是容易走偏,不管严一点是不成的。” “方才那话要是让人听了去,既泄露了您有身孕的消息,又会让人觉得您在埋怨王爷,这不是为您增添烦恼么?” 董穗笑了:“嬷嬷,你们不是别人,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对于寻常仆役我可以严厉管教,亦或是恩威并济。” “但是对于亲人,我会给予足够的耐心与包容,还要多一点理解,稻香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关心我。” 董嬷嬷感动之余,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小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老奴会为小姐看着。” 董穗握住董嬷嬷的手:“嬷嬷,你一直是对我与阿实最好的人,是我们的半个娘亲,我相信你会为我顾虑周全。” 董嬷嬷走到床边,伸手将董穗抱在怀里:“傻孩子,既然把老奴当成半个娘亲,就该多依靠老奴一些。” “有老奴在小姐身边,小姐应该踏实安心才是,想那么多做什么?瞧您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憔悴成这个模样,只怕老爷和夫人都认不出您了。” 董穗靠在董嬷嬷怀里,贪婪地吸着那温柔的味道。 她说:“嬷嬷,我总梦到在薛家的日子。事实上我根本不在意,也能将那些过去遗忘。” “但不知为何,梦里我如同回到过去,又把那些事给经历一遍,那时历经的绝望与恐惧,就好比附骨之疽缠着我,一点点将我吞没。” “嬷嬷,我还梦到王爷他……两种梦境来回切换,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梦中身临其境,我实在,实在做不到若无其事。” “一想到梦里的情景,我此时仍旧心有余悸。嬷嬷,我害怕,但却不知怎么和别人说,只能向您倾吐了。” 董嬷嬷鼓励她:“陆溪知道您心绪不宁,还睡不好,她已经去叫百里先生了,等会儿先生来时,您将这些事都告诉他,让他给您配些安神的药。” 董穗点了点头:“其实安神的药陆姑姑帮忙配了,只是那药多少对胎儿有影响。” “王爷已经将近而立之年,而司马家便只剩下王爷一人,这个孩子不仅是我与王爷的情感延续,更是司马家的后人,容不得半点闪失。” 董嬷嬷道:“正是因为如此,小姐才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小姐身体垮了,那怎么好好孕育这孩子?” 董穗连忙点头:“嬷嬷,饭和药我都会认真吃,我一定不会叫我的孩子受到半点伤害。” 董嬷嬷欣慰地点点头。 正说着,陆溪领着百里无相进来。 第1291章 孩子会保不住 见到董穗的脸色,百里无相也是吓了一大跳:“才两日不见,怎的这样了?” 董穗虚弱地把手搭在脉枕/上:“先生,您给我瞧瞧,这几日我很难受。” 百里无相刚把手搭在脉上,眼眸骤然凝聚,他拧眉仔细把了许久的脉,随即收回了手,淡声道:“没事,孕期的正常反应,症状是失眠惊悸,多思忧虑。” 董穗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先生,你脸色不大好,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么?” 百里无相连忙摆手:“怎么可能?莫要瞎想!你看,这多思的毛病犯了不是?这孕期的反应,各人各不相同,你这个较为严重,得赶紧调理才行,否则不利于安胎。” 董穗颔首:“先生,我都听你的,但一切以孩子为主。” 百里无相道:“那你现在先好好把饭吃了,我和陆溪去厨房给你备药,喝下去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董穗挤出一抹笑容:“多谢先生。” 百里无相又叮嘱几句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出了屋子。 刚离开董穗的院子,便立即道:“去把你主子叫来,大事不好了。” 陆溪一听,也是吓了一跳:“先生,怎么回事?” 百里无相指着她:“要我说你什么好?早让你好好看着,发现异常也不早点告诉我,现在拖到这个程度,你……唉!” 陆溪面色一白:“先生,王妃她近几个晚上没怎么睡好,我小心调了安神药给她服用,但却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我才去找您,这期间的处理有什么不对么?” 百里无相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于是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的处理方式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王妃的失眠这个症状不对劲,你却没能及时察觉。” “要知道王妃这一胎,可是王爷的首个孩子,也是司马家的下一代子嗣,你该更细心一些。” 陆溪愧疚地低下头,露出她鲜少有的不安与愧疚表情。 百里无相继续道:“你也不必太自责,事实上这其中的问题,就算一流的大夫也发现不了,你的专长不是医术,没办法发现也是正常的。” “好了,快去把陆明邕那小子给叫来,我有要事和他说,先别让人察觉不对劲,快去。” 陆溪不敢耽搁,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去找陆明邕。 不一会儿,满头大汗的陆明邕便来到了厨房之中,他擦了擦额上的汗,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地找我过来?” 百里无相颓然地靠在柱子上:“到底是没防住,王妃中蛊了,和风相的是同样的蛊。” 陆明邕震惊不已:“荥阳王府的防范,比越国公府还严密,这怎么会……” 百里无相叹息道:“蛊术这东西,防不胜防,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中的?除非有灵灵姑娘守在身边,否则就算是老夫我,也是白搭。” 陆明邕神色难掩急切:“你直接说结果。” 百里无相露出极为苦恼的表情:“现在面临的情况是,王妃情况特殊,我若给她解蛊,孩子必定是保不住了。” “但若是不解,她这样成日忧思惊悸,随着蛊毒越来越深,孩子也难保住,且大人也会出事。” 陆明邕拧眉:“为何?” 百里无相道:“这姑娘差点死过一次,元气大伤,她本身底子就弱,还没好好调理,便怀了身孕,要是不出意外,我能保她平安生产,可意外它不就来了?” 陆明邕后退一步,随即蹲到地上,用手抱着头,自责懊恼与悲愤的情绪,都在他身上展现无疑:“我不该只让陆姑姑一人过来的!” 百里无相劝道:“木已成舟,你就别自责了,有什么用?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陆明邕深吸一口气,眼眶泛红:“先生,你请说。” 百里无相道:“目前唯一能保住他们母子的办法,便是借衍蛊之力,也就是说,如果丫头在的话,灵灵姑娘有办法救王妃。” “但丫头他们也不知道在哪里,派人去找也成,然而这一来一回,只怕王妃也耗不住。” “所以我想问你,我们自作主张将孩子流了,先保住王妃的身子,还是将此事告诉王妃,让王妃自己做这个决定?” 陆明邕转到一旁,他一手叉腰,一手捂住脸,竟流下两行眼泪。 情绪的崩溃,也只是这短短的一瞬间。 众人前往出云,许多担子骤然压在他的肩头,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但也没因此喊一声疲累。 因为那是男人的责任,是他身为臣子该有的担当。 他不怕苦,更能咬牙扛过常人所无法承受的事。 可这个消息,却轻而易举地将他击溃。 不止是为了表哥临行前的重托,更多的是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以及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表嫂。 那崩溃,先是悄无声息。 但这个极其能隐忍的人,慢慢地再也控制不住,他捂着脸嚎啕大哭,紧接着坐倒在地上,半响都没能站起来。 百里无相见此,也只能长叹一声。 因为这是穷极他的医术,也不能改变的事实。 除非奇迹出现。 而那奇迹,便是远方的人,尽快归家。 陆明邕哭了许久,才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此事,绝对不能告诉阿娘,阿娘她和小茜一样,都是善良胆小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受不住。” 百里无相沉痛地闭上双眼:“那你准备怎么办?” 陆明邕声音喑哑:“我亲自与表嫂说。” 同是毅勇侯一难的受害者,这个子嗣的到来,意味着司马家的希望。 那种举目无亲的感觉,他曾经历过很多日子。 整个世上,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人,那是比孤独与绝望更恐怖的滋味。 陆家的嫡系九族,便只是他们三兄妹,好不容易一因为成亲生子,这个家族才有了生生不息之兆。 若是表哥的孩子保不住,等于希望之火暂时灭了。 更重要的是,他会失去一个亲人,而表哥夫妇,也将失去至亲骨肉。 这件事真的太沉重了。 第1292章 身为母亲的决心 百里无相点头:“那你可掌握好度,别吓着她。” 陆明邕道:“说到这里,烦请先生去和陆溪姑姑解释一下,此事并非她的错,她只是个大夫,没办法辨识蛊毒,方才你的话,让她很自责。” 百里无相刚想反唇相讥,却看到陆明邕郑重的神色,他摆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那是你的家人嘛!我让她难过便是让你不舒服,我去和她解释便是。” 陆明邕道了声谢,便准备去往董穗的院子。 忽然,陆明邕回过头:“阿芷会有同样的危险么?” 百里无相摆摆手:“你孩子都五个月了,胎位已经坐稳,就算中蛊也不会到非要流掉孩子的地步,放心吧!” 陆明邕颔首:“接下来的事,就麻烦先生了,一切以表姐的身体为主,务必要保她平安。至于其它事,我需要和风相商量一下。” 比如说,这背后的人如何下手,以及日后如何防护等问题。 说完,陆明邕便走了。 百里无相把不安的陆溪叫来,认真和她解释了此事。 但陆溪不但没有变得好受,反而更难过了。 百里无相无奈地拍拍腿:“多此一举,真是多此一举!” 听说陆明邕来,董穗很开心,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便要到外屋迎接。 但陆明邕不等她起来,便站在屏风之后,对床上半卧着的董穗道:“表嫂,我有要事要与你说,你不用起来。” 董穗看向屏风,那高大的身影被屏风挡住,只见一道颀长的影子,但那影子,似乎透着悲伤。 董穗的心,一下子便凝固了。 不祥的预感涌上来,她战战兢兢地问:“是王爷出事了么?” 这个善良的姑娘,此刻想着的,依然是别人。 陆明邕摇头:“不是,表哥他很好。” 董穗脸色蓦地便苍白下去,惨白如纸:“什么事,你说。” 许是陆明邕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沉默了许久,才哽咽着道:“百里先生说,你中了蛊毒。” “要解这蛊毒,需要让蛊毒与孩子一起流出来,否则时间久了,不仅孩子不保,表嫂你也会有问题。” “事关重大,百里先生做不了主,这事只能让我来跟你说。表嫂,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没能替表哥好好护住你。” 董嬷嬷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她“砰”地跪到地上,哭泣不止:“老爷,夫人……你们怎么没有保佑小姐……” 董穗呆呆怔怔地坐在床上,等到反应过来,她已是泪流满面。 那巨大的悲恸,使得她一时发不出声。 她张了好几次口,喉咙都被哽住,只有一波接一波的泪水,不停地从她脸上滑下。 她连大哭都做不到。 她甚至连一句不敢置信的反问也发不出来。 而屏风前的男人,身影渐渐佝偻,显然也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董穗催动自己的腿走下床,踉踉跄跄地推开屏风,看到满眼通红的陆明邕。 她有很多话要问,很多疑问萦绕在脑海,可她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明邕,别自责,此事与你无关,我知道。” 陆明邕更是无地自容,他后退两步,竟要朝董穗跪下。 董穗立即伸手扶住他,随即与她保持适当的距离:“你是最不能倒下的人,眼下更是如此,我要你和我一样,克制住情绪,冷静地解决这件事情。” 陆明邕缓缓点头,沉哑的嗓音响起:“表嫂,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董穗缓过劲了。 可那股劲一散,她整个人便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响都没回过神。 最后,她道:“我要你,事无巨细与我说,任何隐瞒都不能有。你也不能为我做任何决定,关于这事的所有主导权都在我,要是你做不到,我会恨你一辈子。” 陆明邕强迫自己冷静,而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董穗。 董穗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斩钉截铁地道:“我要等王爷他们回来!没到最后一步,我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孩子!” 陆明邕上前一步:“表嫂!” 在最初的悲伤与难以置信过后,董穗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她一字一句,用柔美的嗓音说着最坚决的话:“不到最后一步,我绝不放弃我的孩子,明邕,不要与我说什么日后会有的这种话。” “我保这个孩子,不只是因为他于王爷,于司马家而言有多重要,更是我与王爷感情的见证。” “我董穗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人生的浮浮沉沉大起大落,我哪样没有经历过?这点事情,我一定可以扛下去,撑下去!我没那么容易倒!” “我是母亲,我一定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坚强!你明白吗?” 陆明邕颔首:“我……明白。” 董穗坚定地道:“既然你明白了,那就不要自责,本来此事就与你无关,不用把责任往身上揽,可恶的是下蛊的人,但绝对不是身为我亲人的你。” 随即,董穗看向董嬷嬷,眼眶红红地道:“嬷嬷,别难过,就算孩子命中注定有这一劫,但我相信,王爷的孩子一定不是没用的人,他必然能挺过去。” “而我这个母亲,也会竭尽全力延续他的生命,从此时此刻起,但凡对他有益的事情我都会做,而我需要嬷嬷监督我,支持我。” 董嬷嬷含泪点头:“小姐,老奴都听您的,老奴会陪着您,把这件事坚持到底!” 董穗知道,董嬷嬷已经明白了她的决心。 否则,一定会劝她先保住自己。 这些话,她不会轻易再说出来,但是决心已下,她绝对不会走后退的路。 最后,董穗看向陆明邕:“明邕,百里先生让你同我说这事,那说明这一定不是小事,更不是只凭我这个做母亲的心便能挽回的。” “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请将此事对任何人保密,我不想任何人再因为此事担心,包括王爷,我希望他可以安心地协助殿下和阿瑜救出大宝和小茜。” “第二,我需要你帮我去说动百里先生,请他不惜一切代价,协助我稳住此胎,等王爷他们回来。否则以大夫的角度,他必然会劝我牺牲这个孩子。” 陆明邕见董穗态度已决,他知晓自己改变不了,也没有立场改变,于是只能答应:“好。” 董穗笑了,她没有勉强自己,而是发自心底地笑了起来。 那笑绽放在她的脸上,绽放在泪痕之中。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那么灿烂。 她说:“从此刻起,我要让自己以最好的心态,度过这一个难关,我一定会赢!” 第1293章 母亲这个身份 陆明邕从未想过,董穗这么个柔情似水的女子,竟然也有如此坚决的一面。 母亲这个身份,真的能改变一名女子,让她变得坚强,刀剑不入。 就连他的阿芷,自从有孕过后,也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许多,虽然还是那么粘人,那么爱撒娇,但心智更为成熟了。 这让他不禁想起阿娘,想起那个如同鸢尾花一般在边塞归雁城绽放的美丽女子。 每个人心底都有柔软处,他的第一道柔软,是温柔的娘亲;第二道柔软,是他可以以命相护的妹妹;而第三道柔软,便是家中的妻儿。 正因为有柔软之处,所以才会有人情感。 而这情感,让他能切身体会到董穗此刻的坚决,所以对于董穗的决定,他是完全能理解的。 就在他将要开口时,董穗含/着泪,含/着笑意,说出了最后的叮嘱:“明邕,你也是即将成为父亲的人,想必能理解父母可以为孩子做到什么程度。” “一旦有万不得已的情况,务必请百里先生以保住孩子为主,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可以牺牲我去救孩子的情况下,失去的却是孩子。” 陆明邕喉结快速转动几下,终是郑重地应下此事:“表嫂,我答应你。但请你别把事情想得那样坏,天无绝人之路,你与表哥跨越山水都能相聚,这点小事必定能扛过去。” 懂事颔首,无比坚定地道:“嗯,我信你,也信自己。” 告别董穗,陆明邕将此事与百里无相说了。 百里无相没表态,只是说自己会尽力,但也让陆明邕做好心里准备。 陆明邕想了想,还是去信长孙焘,请他们尽快回来。 出云。 司马玄陌小憩了一会儿,醒过来便找到了长孙焘。 “殿下,还要去砍谁不?等会儿我就去把他砍了!” 长孙焘掀开眼皮:“怎么了?” 司马玄陌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梦到阿穗了,我想趁早把这边的事了结,就安心地回去。” 长孙焘道:“谢韫已经进宫与天皇告别,这边的事我们不掺和,三日一过,灵灵姑娘的伤口便能结痂,那时就踏上归程。” 司马玄陌颔首,转身又去找了陆明瑜:“阿瑜,灵灵姑娘的身体如何了?” 陆明瑜道:“灵灵姑娘有蛊丹护体,身体恢复很快,过上两三日,便能行动自如了。” 司马玄陌问道:“那为何,她还没有醒来?” 陆明瑜道:“我给她服下了促进伤口尽快痊愈的药,但是那药会让她暂时昏睡。” 司马玄陌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在屋里来回踱步。 陆明瑜很是诧异:“怎么?午饭没吃饱?” 司马玄陌坐到陆明瑜面前,摇摇头:“我刚刚梦到阿穗了,她一直在哭,我很担心她。” 陆明瑜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往大秦返回,如果一切顺利,只需半个月,我们一定能回去。” 司马玄陌点点头:“也希望谢韫能将一切处理好。” 陆明瑜道:“二哥要处理的,只有帝释天,还有用丝线的那伙人,其余诸事,只怕天皇也不愿意他多参与。” “他这次入宫,也是为了表明态度,顺便把大将军和昭仁公主干的好事上报,大概也快回来了。” 司马玄陌轻笑:“你的性子倒是变得柔软了许多,若是换作以往,你必然不会放过昭仁公主。” 陆明瑜笑道:“总要顾及瑶娘的感受,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此次瑶娘随我们一同来出云,她给予了很大的帮助,恩与仇,分清楚了才是。” “再者,饶过他们一命,并不等于放过他们,对于有的人来说,死并不可怕,失去身份与体面,会让他们比死还难受。” “想必天皇也在找借口收拾他们,正好,大将军和昭仁公主自寻死路,肯定免不了一顿责罚。” 司马玄陌道:“你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透彻全面。” 陆明瑜摇头:“我不想这些细枝末节的事都让昭华一个人烦恼,他顾全大局,做重要决策就好,其余的事情我尽量为他分担,否则他也太累了。” 司马玄陌叹了口气:“你们成亲这么久,感情却历久弥新,与日俱增,这大概和你们无论做什么都同心协力有关。” “本来我与阿穗就未曾好好相处过,新婚后又离开她那么久,真怕我回去了,她便把我忘了。” “但她那么柔弱,就像娇花一般需要呵护,我根本就舍不得带着她与我一起承受外面风雨。” 陆明瑜拉住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拉到面前,然后用剪刀将他胡乱裹上去的布解开,为他处理手腕上的伤口。 “别动,虽然伤口不大,但万一感染可就不好了,这么大的人,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真是个令人担心的兄长。” 司马玄陌也不拒绝,微微笑道:“多谢阿瑜。” 陆明瑜边轻手轻脚地上药,边道:“表嫂外表柔弱,性子也温柔娴静,那是她的特点,也是她的好处。” “但她内心绝不怯弱,她是个十分勇敢,且极具教养的女子,她的涵养在京城众闺秀中,也是万分出挑的。” “都说娶妻娶贤,妻贤夫祸少,你这是给自己娶了个贤内助,她会帮你打理好王府,也会帮你照顾好这个家。” “有她在后宅帮你操持着,你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做自己的事。每对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你可别因为表嫂无法和你一起冒险,便觉得遗憾。” “以往你走南闯北时,四海为家,可如今有了在家里等你的表嫂,是不是无论身在何方,只要一想到她在家等着,心里便是安稳的?” 司马玄陌挠挠头,笑得像个大男孩:“阿瑜说的事,我都明白,我不是狼心狗肺的人,阿穗的好我都能看得到。” “我会把所经历的事情写在游记里,回去后第一个给她看,想必她也会想知道我的所见所闻。” “与她分享历程中的酸甜苦乐,也算是另一种他陪伴着我的方式。” 陆明瑜眼睛疏忽一亮,她抬起眸子:“可不是吗?我们这一路的经历多有趣,写在书里表嫂一定喜欢看。” “虽然我和你同为亲历者,但我也想看看表哥对这一场出云之行的记录。” 司马玄陌笑了:“到时候也给你一本便是,让你誊抄变卖,真是个小财迷。” 第1294章 归程 陆明瑜无奈摇头:“这有什么办法?府里人口又多,当家的又不懂得节约,多少银子都不够花。” “又在说我坏话,这回可人赃俱获。”长孙焘的声音响在耳边。 陆明瑜一回头,差点撞上那张俊脸,她嗔怪道:“别闹,我还在给表哥上药。” 长孙焘接过她手中的竹片:“我来吧,你去看看大宝,刚才他笑得很开心。” 陆明瑜顺势把竹片和药一起给了他:“是吗?玩什么呢,怎么会这么开心?” 长孙焘摇摇头:“孩子的心思,我是真的不了解,你去看看,兴许能看出点什么来。” 陆明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找大宝去了。 司马玄陌分外无奈:“殿下,酸味有必要这么大么?” 长孙焘亲自动手给司马玄陌上药,用极淡的声音,说着极为严肃的话:“除了大宝二宝,靠近晏晏的雄性,都是敌人。晏晏的温柔,只属于我们三个男人。” 司马玄陌连忙把手收回:“殿下,可不劳您大驾,让臣自己来,免得阿瑜说臣抢了属于他们母子四人的温柔。” 长孙焘没有理会他,认真地将药涂好,而后起身收拾东西。 他看了一眼正在抱着大宝的陆明瑜,唇角高高挑起:“她别样的温柔,只有我能独占,你这大老粗不懂。” 司马玄陌“嘁”了一声,好像在无声地控诉自己其实已经是有媳妇的人。 懂得媳妇的好处! 同时,瑶娘也带着顾念来到昭仁公主这里。 在陆明瑜他们知晓背后之人的目的后,大将军便被放了回来,因为伤重,正躺在褥榻上休息。 隔着屏风,瑶娘领着小顾念跪下,以一个女儿的姿态,恭敬地道:“父亲,母亲,女儿将要回到大秦去,从此以后,女儿便是秦人了,与出云再无任何关系。” 说着,瑶娘告诉顾念:“给外祖父与外祖母磕个头,以后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顾念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后站起身。 她没有说话,因为她对这里,对那两人没有任何感情。 瑶娘迟迟等不到父母的声音,便再也没有痴等下去,拉起小顾念就要离开。 “纱织。” 里面传来昭仁公主的声音。 “对不起。” 昭仁公主又说了一句。 瑶娘止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虽然昨夜你放念儿去报信,只是计划中的一环,但你不曾伤害我的女儿,这便够了。” “此后,勿要挂念我们,我们一定能在大秦那块土地,生活得很幸福。” 说完,瑶娘牵着顾念头也不回的离开。 今日她没有穿羽织,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表明她将彻底与出云脱离干系。 走出院子,顾念握住瑶娘的手:“娘亲,您永远也不会失去念儿,念儿和小叔叔爹爹,永远是您的亲人。” 瑶娘抹去脸上的泪,蹲下将手搭在顾念的肩膀上:“好念儿,娘亲不难过,因为娘亲遇见了你那十分优秀温柔的爹爹。” “你小叔叔也是个很好的人,被你们爱着,娘亲不会孤独,只会觉得幸福而知足。” 顾念紧紧地搂住瑶娘的脖颈:“娘亲,念儿会永远爱您,就像您爱护念儿那样。” 瑶娘欣慰地笑了。 这边,谢韫已从宫中回来,见他脸色有些难看,陆明瑜诧异道:“二哥,这是怎么了?” 谢韫揉了揉脑袋:“天皇非要给我塞女人,把我的脑袋都整大了。” 陆明瑜挑眉:“你没说自己早已定亲?” 谢韫道:“说了千八百遍,口水都说干了,但那老头还是坚持要送,一送就十个起步。” “送也就送了,就算没有日和好看,至少也该看得下去,太叔府里随便拉出一个小丫头,都比那些姑娘好看,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真的太丑了。” 陆明瑜掩唇笑道:“这么说来,要是好看的话,你就不会这么抗拒了?” 谢韫沉默了一会儿。 正是这一沉默,让他被从里屋出来的南宫绥绥踹了一脚。 这下,谢韫登时就乖觉了,老老实实地汇报入宫的结论:“太叔府的事,我已经和叔祖父说了,他没有表态,但我可以肯定他心里有数。” “另外,我把日和留下的八方阵信息告诉了他,他对此的反应是很震惊,至于是真是假,我也不好判断。” “不过他透露出一个极为关键的信息,他说大约五年前,命师曾以大秦修行者的身份,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 “而在那段时间后不久,红姜成功地救出了帝释天。” 司马玄陌率先问出口:“他怎知那就是命师?” 谢韫道:“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修行者是你的师父。” 众人:“嗯?” 谢韫继续道:“前几年你化名杨迁,横行海上,早就引起各方势力关注。出云四面环海,比起大秦,他统治者们更为在意你。” “自然将你的信息一点点搜罗,最后综合通过花费几年时间所搜集到的信息,再做出一些有真凭实据的判断,得出的结论是那人便是你的师父。” “你想想,那段时间你与命师在一起,还是未曾?” 司马玄陌没有说话,这就等于默认,那时的他,并未与师父在一起。 陆明瑜开口:“命师在宫中住时,可曾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谢韫摇头:“未曾,只是教了王公大臣一些关于奇门遁甲之类的事。” 长孙焘道:“这个信息太单薄,我们无法通过它们做出任何判断,此事暂且先这样,我们不必深究。” “若真是我们的敌人,早晚会露出尾巴,目前先回大秦要紧,我担心帝释天会先杀到大秦去,对京中的众人不利。” 众人点点头,分别做回程的准备。 三日后,司马玄陌的人乘着大船来到码头迎接众人。 他们在船上与暗卫汇合,乘着大船返回大秦。 此时。 小茜的内伤已经大好,只是历经一场死劫,她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仍旧显得神采奕奕。 大抵是真的想家了,否则也不会因为返程而如此高兴。 陆明瑜抱着大宝,心里头想念着二宝和三宝,然而团聚之日近在眼前,她只得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等待与孩子重聚。 蓝灵灵脖颈上的伤,已经全部结痂,只要没有太大的动作,便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是因为伤到神经,她半张脸还是麻麻的,这令她十分不适应。 不过这并不影响说话,于是她便将关于冰蚕丝的事情告知大家。 第1295章 冰蚕丝的秘密 原来这冰蚕丝的确产自南疆雪山之巅,山巅冰封千年,冷冽酷寒的环境导致寸草不生。 可在那般寒冷的情况下,却是有着一处秘境,里面生长着一种极为罕见的桑树,它不惧寒冷,从树干到叶子,通体散发着玉色的寒芒。 冰蚕依附桑树生长,周而复始,吐出一个个蚕茧堆在桑树脚。 蚕茧被冰封冷冻,被冰雪埋藏,丝线也会因它埋藏在雪地里的时间,韧度与日俱增。 冰封上百年的丝线,甚至能割断刀剑利器。 千百年前,南疆的族民偶然间发现了此种宝物,于是把收集的冰蚕丝献给大祭司。 大祭司用冰蚕丝线制成一件甲胄,甲胄薄如蝉翼,穿在身上冰爽熨帖,刀剑不入,被奉为南疆至宝。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甲胄便失传了,而冰蚕丝的秘密也不胫而走。 因为冰蚕丝价值千金,无数人在利益的驱使下登峰采丝,能活着回来的人数,比采珠的鲛人还要少很多。 所以雪山再次被封禁,不允许踏足那里一步,为此大祭司与长老们会轮流上山修炼,看守雪域秘境。 而历代南疆圣女的其中一个职责,便是给那些触犯这个禁忌的人下灭魂蛊,以此惩罚他们。 因为灭魂蛊发作时,中蛊的人种种诡异行为,都会被认定为失心疯,可以为雪域秘境增添神秘色彩,由此挡住许多想要上山采丝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前往秘境所在的人,几乎都被灭魂蛊处决了。 渐渐地,雪域秘境又成了秘密。 南宫绥绥不解:“秘密?那我前几年为何还能收到冰蚕丝?” 蓝灵灵道:“红姜是上一代南疆圣女,她知不知晓此事我不确定,但在我作为南疆圣女期间,我曾用过一次灭魂蛊,处罚上山偷丝的人,因而也知晓关于冰蚕丝的秘密。” “我敢肯定,你收的那种丝线并非真正的冰蚕丝,而是一种蛊虫所吐的丝。” “虽然此事是禁止的,但不少蛊师会以此来牟利,而那种蛊虫,便是一种生长在雪域的蜘蛛炼成。” 长孙焘问道:“灵灵姑娘,你说的只是表面上的吧?” 蓝灵灵颔首:“确实,历代大祭司与长老禁止的,从来都不是世人为牟利而去雪域秘境自寻死路。” “他们禁止的是一种邪术,听说冰蚕炼成的蛊毒,可让中蛊的人拥有‘吐丝’的邪功。” “这种邪功非常诡异恐怖,可杀人无形,也可用来操控人心,是一种比灭魂蛊还要恐怖的东西。” 陆明瑜问道:“灵灵姑娘,可以详细地说一下,你上次用灭魂蛊的事件么?” 蓝灵灵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圣女只是一种形式,虽然受民众敬仰,但实际掌权者是大祭司,其次为几位大长老。” “我之所以知道此事,是因为我师父很疼爱我,所以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免得我被人利用。” “在我担任圣女期间,所有人都对两件事讳莫如深,第一件便是红姜的叛逃,第二件则是我参与的冰蚕丝事件。” “我怀疑此事南疆内部人员有关,否则也不会瞒得这么紧,如果你们想找到这伙人的踪迹,或许可以去南疆查。” 南宫绥绥心有余悸道:“听你这么一说,还好我没有穿用所谓冰蚕丝线做的衣裳,否则不就把蜘蛛丝穿身上了?” 陆明瑜看向长孙焘:“此事,是否需要深究下去?” 长孙焘道:“暂且不用,既然他们能埋藏这么多年不被知晓,那么就意味着他们很擅长躲避。” “想要抓到他们的狐狸尾巴,要费不少人力,倒不如一心解决帝释天的问题,这样还能引他们现身。” 谢韫道:“昭华说得有道理,就不用费心思去挖他们的信息了,眼下帝释天更为疯狂,不先解决他,我们只会遇到更多的麻烦。” 南宫绥绥问道:“云斐此人,你们准备怎么办?虽然此人做过我们的短暂盟友,但此人实在不好掌控,很可能会再度黑化。” 长孙焘道:“先观察情况再说,若是没有威胁,就先不用管他,若是他死性不改,处理帝释天之前,必须得解决他才行,免得他和帝释天又勾结在一起,对大秦不利。” 陆明瑜道:“事情也急不来,得一件件解决,我们还年轻,还剩下几十年可活,足够我们做许多事了。”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唇角高高扬起:“正是如此。” 蓝灵灵白了两人一眼,随即道:“我比较担心路上会遇到危险。” 司马玄陌保证:“放心吧!我可是杨迁。” 众人齐声道:“并不是很放心。” 总的来说,回程暂且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但董穗这边,情况却很不乐观。 此时的她,只要闭上眼,便能被梦境直击内心深处的温/软。 她夜夜面临身临其境的恐惧,尽管她已经有了豁出性命的觉悟,但梦境里的她,总是会把现实中的勇气和坚强统统丢失。 仿佛那样的她,完全被恐惧、懦弱、卑劣、耻辱……等等所有负面的情绪所支配。 一次梦中惊醒,她因为情绪剧烈浮动,竟动了胎气。 本来还不足三个月的胎就没坐稳,这一次意外险些令她失去孩子。 也正是此次的经历,她开始惧怕入睡,才短短几日时间,整个人完全不成人形。 百里无相看着她日渐消瘦,似乎又回到了曾经濒死的状态,再度开口劝她:“王妃,你听我说,这个孩子留不得了,否则再这样下去,你与孩子都会性命不保!” 董穗却异常坚决:“不,还没到最后一刻,还不能放弃。” 百里无相急道:“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劝呢?我身为大夫,难道会害你不成?” 董穗摇头:“先生,王爷的第一个孩子,绝对不能失去。” 百里无相直跺脚:“那小子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呢?他需要你为他留住这个孩子么?若他知道你会有危险,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你。” 第1296章 谁也劝不动她 董穗无比虚弱,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王爷的第一个孩子,绝对不能失去!孩子是生命的延续,是我的心头肉,更是传宗接代的象征。” “我不愿这天下,有任何人用司马家后嗣一事攻击王爷,我也不愿意失去我的孩子,只要我没断气,就不能拿走他!” 司马玄陌叹息不已:“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董穗接过董嬷嬷端着的粥食,大口大口地喝进腹中,然后把空碗递到百里无相面前:“先生,您看,我还能吃饭,只要吃了饭,我就有力气,有力气对抗蛊毒,有力气保住我的孩子。” 百里无相一甩袖子:“我真是拗不过你,从现在起,我要用针帮助你昏睡,这样便能减少你的噩梦。” “但是这样做副作用很大,你会觉得头痛欲裂,也会胸闷心悸,甚至会变得呆滞迟缓,更严重的,你会变得痴傻。” 董穗立即道:“我没关系,先生您尽管施针,我可以熬过去,我不怕。” 百里无相把针囊取出来,准备为董穗施针,他无奈道:“就算你熬不过去,也没有任何办法,这是唯一能保住你们母子性命的方式。” 董穗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虚弱而无力:“多谢先生。” 百里无相深吸一口气,把针扎在董穗的头上。 当董穗头顶扎下第一根针时,她浑身一僵,额上青筋暴露,面容因疼痛而扭曲狰狞。 她咬住自己的手臂,狠狠咬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就怕百里无相因此不帮她留住这个孩子。 等施到第五针时,董穗终于疼晕过去。 几天几夜没睡的她,也终于得以平静地躺在床上。 董嬷嬷泪流满面:“先生,小姐她怎么如此痛苦?” 百里无相没好气地道:“能不痛苦么?我是硬生生地让她疼昏过去,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失去意识,摆脱梦境。” 董嬷嬷揪心不已:“为何不用麻沸散?” 百里无相道:“麻沸散对孩子有害,一旦用上,那这孩子就很难保住了。” 稻香泣不成声:“可怜的小姐,才享福没几天,又遭受这样的磨难!要是能让小姐减轻痛苦,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百里无相白了她们一眼:“要你们的命做什么?有那功夫,不如劝劝她不要坚持留住这个孩子,再这么下去,我就算再修行几十年,也救不了她的命。” 董嬷嬷摇摇头:“怎么可能呢?小姐她虽然随和,但决定好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罢了,就依她的吧!” 百里无相把药箱收好,背着药箱就往外走。 稻香追上去:“先生,您要做什么去?小姐……小姐怎么办?” 百里无相道:“我去给她配药!” “奴婢还以为您不治小姐了……”稻香悻悻点头,连忙回屋守着董穗。 可就在这时,白夫人带着白黎来了。 他们并未等护卫禀报,直接就闯董穗的院子,直到看到床上的董穗,白夫人吓得花容失色,不禁后退几步。 她难以置信地捂住唇,眼泪簌簌而落:“穗儿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董嬷嬷见董穗的事瞒不住了,便一五一十地将此事告诉白夫人。 白夫人默默地听着,最后声泪俱下:“怎么能与我这么见外呢?我这个义母也是半个娘,遇到这种事,就不能来找我帮一下忙吗?” 董嬷嬷连忙解释:“夫人,不是小姐不把您当亲人,而是小姐怀有身孕一事,也只有越国公和百里先生知晓,王爷不在,危机四伏,她不敢轻易宣之于口啊……” 白夫人坐到床边,心疼地为董穗掖了掖被子,而后走到外屋,给白黎使了个眼色:“把库房所有的千年灵芝与千年野山参全部取来交给百里先生。” 白黎听了,毫不犹豫去办。 白夫人自责不已:“都怪我这做母亲的,总是忙于生意,阿穗许久没有消息,才想到过来看看,可还是来得这么晚,让我的穗儿受这些苦。” 董嬷嬷也跟着抹泪:“夫人莫要难过,小姐她知道夫人是疼她的。” 白夫人哑声道:“在侧厢房铺个榻,从今日起,我守在阿穗身边。” 董嬷嬷没有反对,立即吩咐稻香去把房间收拾了。 她道:“夫人,您能来小姐一定高兴,这些日子就劳烦夫人了。” 白夫人道:“别这么说,穗儿是我的孩子,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董嬷嬷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道:“夫人,您能否劝一劝小姐,让她把孩子……” 白夫人摇头:“不要低估一位母亲守护孩子的决心,这事要听她的,否则就算救回了她,也救不回她的心。” 董嬷嬷叹了口气:“小姐在这事上,那是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 白夫人看向内屋:“这才是我的好孩子,坚强又勇敢,有情有义。” 董嬷嬷抹了抹眼角:“小姐是真的很善良,只可怜她命途多舛。夫人,此事小少爷还不知道,望夫人不要告诉小少爷。” 白夫人微微颔首:“嗯,阿实那孩子此时在太叔府跟着秦宁读书,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能跟风相学了,让他乖乖留在太叔府一心学习,否则定会分心。” 董嬷嬷无奈:“姐弟连心,小少爷似乎察觉了不对劲,近几日时常要往家里跑,要不是静秋表小姐经常去找他,也没办法把他稳在太叔府。” 顿了顿,董嬷嬷继续道:“夫人和小姐母女连心,小姐一出事,夫人就感应到了。” 说到这里,白夫人很是无奈:“穗儿是个孝顺的孩子,每两三日就会派人去问候我和她兄长。” “要不是近几日没有她的消息,来王府看望又被门房护卫阻挡,我们也不会闯进来。” “这事得怪你,我是穗儿的义母,就算穗儿不想让我担心,你也该跟我说,我这当娘的不能给孩子依靠,那还要我这当娘的做什么?” 董嬷嬷连声告罪:“此事的确是老奴处理不当,以后不会了。夫人给小姐的关爱,已经补全了我们董夫人离世后的母爱,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您不像当娘的,谁才像呢?” 白夫人心疼不已:“这傻孩子,真是太令人心疼了,以后更要好好待她才是。” 董嬷嬷连声附和:“夫人说得有道理,小姐是个好姑娘,值得被所有人温柔以待。” 白夫人忽然联想到什么,随即试探性地问道:“那静秋也挺好的,不知可婚配了?” 董嬷嬷如实道:“表小姐未曾婚配,舅老爷也不着急,这姑娘都十八岁了,换作其它女子,早就成亲生子。” “她似乎还没有那个想法,天天像个假小子似的,再这么野下去,只怕没人能降得住她。” 董嬷嬷这一番话,可把江静秋的老底都透了个明白。 白夫人若有所思,随即眼眸一亮。 第1297章 处境堪忧 白夫人抬头看向提着许多盒子走进来的白黎,心里顿时有了成算,打定主意待要把江静秋说给儿子。 其实挑来挑去,的确没有比江静秋更合适的儿媳妇。 虽然性子是野蛮了一点,但白家家大业大,要是没有个不能吃亏的镇宅夫人,那儿子以后肯定少不了受累。 娶贤内助固然好,然而家里已经收罗了九个,要多温柔就多温柔,要多贤惠就多贤惠的。 自然要给儿子娶个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的女子。 江静秋她接触过几次,性子狡黠坚韧,倒是很适合那混小子,肯定管得住。 思及此处,白夫人心里的难过这才冲淡了些许。 她看向白黎放下的几个盒子,问道:“库房都掏干净了?没落下什么好东西吧?” 白黎应道:“母亲,您就放心吧!儿子保证,拿过来的东西,绝对连国库的都比不上。” 白夫人骂道:“送去给百里先生啊,你提过来做什么?” 白黎连忙应道:“药材都搬到百里先生那里了,这些东西,都是一些古物。” “有受过几百年香火的送子观音,还有床头婆婆的神像,一定能保佑妹妹。” “除此之外,还有外邦买来的一些清心安神的物件儿,我都给妹妹拿过来了。” 白夫人的脸色这才好些:“倒是像个做哥哥的,没白生你。” 白黎耷拉着脑袋嘟囔:“我就知道,我比捡来的都还不如。” 白夫人可不理会他的抱怨,恨不得将府里所有的好东西给搬了过来。 也正因为她这一举动,百里无相能将珍贵稀有的药材制成药丸,给董穗补一补亏虚的气血。 而白夫人,丢下所有的生意,住进了董穗的院子,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 时间又过去两日。 董穗更加虚弱了。 醒来话都说不了两句,便迷迷叨叨的,有时候就算她醒着,跟她说话也没有反应。 稻香与董嬷嬷终日以泪洗面,哭着她们日渐虚弱的小姐。 好在白夫人经历的大风大浪多,虽然是真的心疼董穗,但却没有过多表露,反而成了荥阳王府的主心骨。 百里无相眼看陆明瑜等人迟迟没有归家的消息,又劝董穗放弃这个孩子。 董穗已经不怎么能说话了,但还是固执地摇着头。 白夫人最是理解董穗的心情,她握住董穗枯瘦如柴的手:“先生,别再劝了,这是穗儿的心愿,我这个做母亲的支持她。” 百里无相甩甩袖子,心急火燎地扎进药房继续配药。 白夫人抚了抚董穗的额头,捧着她枯槁的脸颊,柔声道:“穗儿放心,有义母在,没人可以伤害你的孩子。” “安心休息,所有的事情义母与大哥都会为你处理好。” 董穗轻轻“嗯”了一声,安心地闭上双眼。 她依旧噩梦连连,只是她已经没了害怕的力气。 就这样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绝望与恐惧。 很多时候,可以看到她眉头紧皱,更多时候,也能看到她眼角滑下的泪水。 可尽管虚弱如此,她的孩子却再也没有动胎气。 当差的陆明邕心神不宁,元武帝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反应。 “明邕。” “明邕。” 直到元武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立即躬身请罪:“陛下恕罪。” 元武帝打趣道:“这是和珍璃吵架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陆明邕正想回答,风先生却快步走了进来:“陛下,越国公,中书令许久没有消息传来,直到方才臣收到八百里加急塘报,上面称归雁城有异动。” 陆明邕皱紧眉头:“八百里加急?刘孝杰的书信?上面可有说是什么样的异动?” 风先生摇头:“上头仅仅写了‘归雁城有异动’这样的一行字,便再无任何信息。” 陆明邕拧眉深思:“这就奇了,戍边将领具表的塘报,都有一定的格式要求,怎么会有这样一份塘报传来?” 元武帝道:“且先不管这份塘报,明邕,麒麟卫可有信息传来?” 陆明邕道:“顾怀珺的书信未曾断过,他在信中称一切正常。” 元武帝又问:“风相,中书令最后一封书信是什么时候?” 风先生道:“回陛下,约莫五日前收到中书令最后一封书信。” 元武帝微微点头:“塘报无头无尾,只称归雁城有异动;中书令几日未有书信,代表着他在那边遇到了麻烦;而顾怀珺又称一切正常。” “三方消息渠道,塘报代表着官方,中书令代表着朕,而顾怀珺代表着麒麟卫。那你们来说说,朕该信哪一份?” 在回答问题前,陆明邕道:“回禀陛下,荥阳王妃中了与风相同样的蛊毒。” “而她腹中孩子可能因此不保,微臣方才走神,便是为了此事。” 元武帝大惊:“此事为何不早说?” 陆明邕连忙请罪:“回陛下,臣担心此事造成恐慌与不安,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因此臣也未向陛下禀报。” “本想着等事情有了一些眉目,才同陛下说此事,但臣认为此事可能影响到我们对归雁城情况的判断,所以臣才吐露实情。” 元武帝若有所思地看向风先生:“这么说来,风相早已知晓此事了?” 风先生恭敬地回答:“禀陛下,因为臣一直与越国公追查那伙神秘人的踪迹,所以此事臣知晓。” 元武帝并未再追问,只是做出总结:“那么你们再商量一下,对归雁城一事做出你们的判断。” “若是真有问题,恐怕明邕你要去一趟归雁城了,刘孝杰是守成之将,他可镇守一方,但若是边疆再出问题,他恐怕独木难支。” 风先生与陆明邕商量了片刻,便将他们的看法说出:“陛下,臣认为,归雁城有问题的概率会更高。” 元武帝挑眉:“哦?你们如何判断?依据是什么?” 风先生解释道:“顾怀珺曾为了归雁城的安危,一路追击屠苏王子至草原深处,一去就是很长一段时间。” “等回来之时,便称屠苏已伏诛,可他带去的精兵却并未折损几个。” “臣认为他凭一己之力,在牺牲较少的情况下斩杀屠苏,是一件极为难办到的事情,此事必然蹊跷。” 陆明邕道:“顾怀珺的为人臣信得过,但不排除他有被控制的情况。” “中书令是个做事分外严谨的人,他几日没有汇报归雁城的动静,不像是他的作风。” “臣认为出现此种情况的原因有二,要么归雁城彻底乱了,他无法递送消息;亦或是出现了他不能递送消息的情况,以免打草惊蛇。” 元武帝立即排版决定:“明邕,归雁城这一趟,看来你是非去不可了。” 陆明邕略有迟疑,元武帝问他:“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陆明邕道:“臣担心,这也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目的就是将臣引去北疆,好对京城有所动作。” 他如此想,并非没有道理。 眼下能镇住十几万俘虏的人,除了陆明邕,其余的人都不在京中。 那么也只能陆明邕前往最为合适。 然而,眼下朝廷对麒麟卫依赖颇深,若是指挥使不在京中坐镇,三大千户只要任何一方有问题,都会带来无穷后患。 更何况,若是陆明邕一走,且不说元武帝的安危,只说珍璃郡主与董穗,两者处境堪忧。 珍璃郡主尚且可以回大长公主府。 但董穗该怎么做? 思及此处,又联想到贵妇生辰八字一事,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陆明邕脑海中浮现出来。 第1298章 王妃危在旦夕 陆明邕在想,那背后之人是否会趁京城缺守时,将目标放在这些贵妇的身上。 利用这些女人来达到搅乱时局的目的。 夫妻鹣鲽情深,可离间或击杀,以此让一个家分崩离析。 若是夫妻相敬如宾,未曾有那么深刻的感情,则可以利用命理八字等玄学,去挑起贵妇之间的仇恨,从而引申到两个或者多个家族的矛盾。 后院起火,从来都是大忌。 很多家族的落败,根源都是后院不宁。 后院不宁,则影响到子嗣与当家的顶梁柱。 况且这女人,从来就不比男人差,只是世俗的偏见,使得她们少了很多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一个女人闹起来,其杀伤力不亚于一个铁血男子汉。 一个聪明的女人想要搅事,必定能把事态搅得天翻地覆。 京城这些贵妇,只要有心之人稍加利用,必定能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思及此处,陆明邕道:“陛下,臣认为北行一事不可避免,眼下大秦蒸蒸日上,边疆若乱,必累黎民苍生,所以臣会北上去确认归雁城的安全。” “但臣这一走,浑水摸鱼的必定不少。臣认为,届时可严防有人在京城女眷身上下功夫。” 风先生附和道:“正是如此,女人的枕/边风不容小觑,而女人闹/事的手段则更是可怖。” “若是朝臣的后院出了乱子,只怕会影响到朝纲秩序与运行。” 元武帝微微点头:“两位爱卿的话,朕相当赞同。明邕,你立即将手头的事交接一下,今夜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归雁城。” “朕赐你代天牧狩之权,你在归雁城的一切事宜,皆不需要向朕事先请示,你拥有绝对的决定权。” “风相,女眷之祸不得不防,迅速拟一份章程出来,以朕的名义下发到各官员手中,要求他们务必严管府里的女眷。” “如若女眷犯下大错,必定牵连族人,轻则丢官罢爵,重则问罪处斩。” “但错误的概念一定不能笼统模糊,需要划分出错误的等级出来,并规定好相应的惩罚措施。” “等级界限也要明确清晰,避免有人混淆概念,到时候影响规章的执行,都去办吧!” 风先生与陆明邕不约而同地行礼:“臣遵旨。” 二人刚想告退,卢公公快步走了进来,却不是向元武帝禀报。 他匆忙向元武帝行了个礼,随后恭敬地对陆明邕道:“越国公,荥阳王妃的情况危急,府里的人拿不定主意,请你速速去荥阳王府一趟。” 陆明邕还未开口,元武帝便挥了挥手:“事出紧急,快去!” 陆明邕行礼告退,在宫道/上健步如飞,恨不得插上翅膀能尽快飞奔至荥阳王府。 元武帝若有所思,随即问道:“先生,那蛊毒的杀伤力果真这般强?” 风先生摇了摇头:“陛下,此种蛊毒之凶险,并非是人的意志力可以控制。” “蛊毒发作之时,人会无意识地带着所有负面情绪,就算平日里再能隐忍自持的人,在蛊毒的作用下,无一不会被负面情绪占据理智。” “这蛊毒的厉害之处,就在于能在梦境中摧残人的意志,进而侵蚀身体。” “说来惭愧,臣在蛊毒发作之时,也无法靠意志和定力去应付它。” 元武帝放下手中的折子:“先生,可否借你的轿撵一用?” 风先生诧异:“陛下,您这是……” 元武帝道:“朕去看看荥阳王妃。” 风先生立即劝阻:“陛下,万万不可,此时请您务必留在宫中,不要轻易出门。” 元武帝不以为意:“朕的江山后继有人,就算朕出了什么事,也还有皇叔扛起天下重任,先生不必担心朕的安危,命数天定,顺其自然即可。” 元武帝能说出这番话,代表的他出门的心意已决。 风先生自知劝不了,便答应掩护元武帝出宫。 陆明邕第一个赶到荥阳王府,时隔短短数日,再次见到董穗时,却是令他受惊不小。 那如春风化雨般的温柔似水的女子,那貌比花娇、色若春晓的女子,此时就像一具被吸走了所有美丽与生气的躯壳。 除了死气,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到什么,只有面色灰败,气若游丝。 陆明邕喉结滚了滚,他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嘴巴张了几次,才发出喑哑的声音:“琼姨,表嫂她……” 白夫人握住董穗的手泪流满面,她心如刀绞,泣不成声:“适才还好好的,结果因为精力耗尽睡了过去。” “也不知梦里见到了什么,她挣扎了几下,吐出几大口鲜血后,人就变成这样了。” “百里先生说,她有心脉枯竭之兆,已是……已是弥留之际。” “砰!” 陆明邕跪到了床前,用拳头捶打着地面,他悲且愤,脸上因情绪激动而染上一层红云。 “我不该……”陆明邕不知耗费多少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该应下她,不该应下她保住这个孩子的!” 话语里面,尽是自责与愧疚。 若是表嫂就这么去了,表哥回来时如何能接受? 他不知该如何向表哥交代。 陆明邕爬过去,靠近董穗,试图把功力输送给她,想以此来为她续命。 站在一旁的白黎,狠狠地钳住他的腋下,低喝道:“你给我冷静点!阿穗心脉衰弱,承受不了你的功力!” 陆明邕怔了怔,惊慌失措地道:“先生呢?百里先生去哪儿了?怎么不来救治表嫂?” 白黎哽咽着道:“先生还在配药,若阿穗能成功坚持到药配好,至少能吊住一口气,再熬上个几日。” 董嬷嬷和稻香哭倒在地上,一个劲地流泪,却压抑着哭声,低低地啜泣着。 陆明邕挣开白黎的钳制,走到床前站定,望着气若游丝的董穗,一字一句冷声道:“表嫂,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这条命赔给表哥,我说到做到!” 白夫人握紧董穗的手:“孩子,别吓为娘,你一定要撑下去。” 白黎偏过脸,却是不忍心去看。 董嬷嬷泣不成声:“小姐,想想王爷,您不舍得留下他一人,孤独地活在世上,对么?想想小少爷,您也不忍心抛下他,对么?” “都别吵了!”白黎喉咙哽了哽,“让妹妹安静地休息一下,我去接阿实和江姑娘,还有老爷子他们,想必妹妹也想听听他们的声音。” “白黎!”白夫人呵斥一声,可原本严厉的呵斥,后面的声音却变得虚弱无力,“别胡说,穗儿还没到那个时候。” 白黎眼眶微红:“母亲,别让妹妹留下遗憾,该告诉他们了,至少,也能来送妹妹一程。” 白夫人双目含泪,忽然哭倒在董穗的床边。 这个孩子,贴心又懂事,善良又勤劳,她是真心喜欢,真的当做亲女儿来看待。 可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没想到如此之短。 她真的好心痛,恨不得代这苦命的女儿给受了。 陆明邕深吸一口气,呼吸之间可闻泪声,他哑着嗓音:“白黎,快去快回。” 白黎拔腿就往外跑,却将随后赶来的元武帝与风先生撞个满怀。 风先生连忙拉住他:“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 白黎声音悲凉:“去接王妃的亲人,来见她最后一面。” 风先生诧异不已:“这么严重么?去宫里报信的不是说,让越国公入府做决定么?怎么就演变成为去请亲人送行了?” 白黎喉咙哽了哽,没有说出话。 元武帝开了口:“先别去,朕或许能救王妃。” 第1299章 得救了 白黎闻言,这才发现,慌忙之中没注意看的人,竟是当今天子。 他连忙行礼:“草民拜见陛下。” 元武帝摆摆手:“无须多礼,你起来,带朕去见荥阳王妃。” 白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风先生。 风先生立即道:“傻了?陛下的话没听见么?” 白黎将信将疑,但还是带着元武帝来到了董穗所居的院子。 为了避嫌,元武帝没有进里屋见董穗,他站在屏风之后,启齿问道:“百里先生何在?” 陆明邕立即走了出来:“陛下,您怎么来了?” 元武帝道:“去将百里先生请来,告诉他朕体内有吱吱的蛊丹,吱吱告诉过朕,这蛊丹能抑制蛊毒。” 陆明邕不再迟疑,迅速去请百里无相。 此时,百里无相朕在药房里配药,忙得焦头烂额。 陆明邕还没开口,他便破口大骂:“别来烦老夫!若老夫没办法保住董穗丫头的性命,老夫没脸去见那混小子!” 陆明邕道:“陛下来了。” 百里无相没好气地道:“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行。” 陆明邕又道:“他体内有灵灵姑娘的蛊丹,灵灵姑娘告诉过他,这蛊丹可以压制蛊毒。” 百里无相瞬间把手中的大人参丢了,提着药箱便往董穗的院子慌不择路地跑。 见到元武帝,他简单地行了个礼,随后坐到床边:“丫头你命真好,这回死不了了。” 陆明邕向元武帝拱手:“多谢陛下。” 元武帝不以为意:“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若能救荥阳王妃,是朕的功德,也是吱吱的功德。” 说完,元武帝又问:“百里先生,你指挥即可,朕配合你。” 百里无相将床帘拉下,遮住了榻上的董穗,随即道:“请陛下入内。” 元武帝从屏风后走出来,被百里无相请到床边坐下。 百里无相看向让到一旁的白夫人:“丫头义母,你过来,托着董穗丫头的手。” 白夫人立即照办,跪在元武帝身边,将董穗的枯槁的手托起。 百里无相在董穗的手上覆着绢帕,道了一声“得罪了”,将元武帝的手放到董穗的手掌之上。 随着百里无相催动功力,董穗与元武帝之间,似被这功力连结。 如此持续半刻钟,他请元武帝与白黎等人暂且回避,立即在董穗的头上、锁/骨等方位扎下几针。 不知等了多久,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走到焦急的众人面前,面上溢满愉快之色:“保住了,董穗丫头的命算是保住了。” “从现在起,丫头会因蛊毒被压制而陷入昏迷之中,只要每日喂她服下人参等补药,吊住她的气,待瑜儿丫头他们回来,便可为她解蛊。” 听到这里,白夫人喜极而泣。 众人也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董嬷嬷和稻香不敢出声,却也搂在一起泪流不止。 天无绝人之路,小姐总算等到救星了。 陆明邕跪在元武帝面前,磕了三个响头,真挚地道谢:“臣,多谢陛下!” 元武帝将他扶起:“朕也没出什么力,谢就不必说了,如此,你也能安心去往北疆。” 说着,元武帝看向百里无相:“百里先生,朕赐你腰牌一枚,若是荥阳王妃再出问题,你的腰牌可畅通无阻地来到朕面前,朕会再出宫帮助荥阳王妃。” 百里无相连忙道谢:“多谢陛下!” 元武帝露出笑意:“既然荥阳王妃暂且平安,尔等也可放下心来,朕听玄陌提过,王妃是良善的女子,若是知晓你们因她的事这般担心,她会愧疚的。” 众人齐声道:“是。” 元武帝甩甩袖子,噙着笑意看向风先生:“风相,我们回宫。” 风先生拱手,笑着道:“是,陛下。” 白黎望着元武帝的背影,不由惊叹出声:“陛下似乎与他还是皇子时截然不同。” 百里无相擦了擦额上的汗,回道:“男人嘛,有的男人身上多了重担和责任后,会变得成熟稳重且有担当,有的男人则会被责任压垮,陛下明显属于前者。” 说着,百里无相开始赶众人:“都出去吧!别惊扰了丫头。” 陆明邕躬身行礼:“多谢先生。” 白夫人道:“先生,我准备照顾穗儿,直到王爷他们回来,需要给穗儿的药、以及相关注意事项,您都告诉我。” 百里无相道:“这个好说,我们外边聊。” 有了元武帝的帮助,董穗和孩子暂且没有性命之忧。 陆明邕回到府里,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 珍璃郡主挺着大肚子,笑吟吟地站在院门口迎接:“夫君,这是怎么了?满面愁容的。” 陆明邕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深深吐了口气:“小机灵鬼,这都能被你发现。” 珍璃郡主掏出帕子为他轻柔拭去额上的汗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到家了,我的肩膀都会给你留着。” 陆明邕伸手抚了抚珍璃郡主的孕肚:“无论外头的事情有多繁杂,处理公务又有多疲惫,只要看到我的阿芷,那些疲累和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珍璃郡主握住他的手,笑吟吟地道:“真是偏心,难道孩子就没有功劳?这可是我们的开心果,没能让你开心起来么?” 陆明邕眼角漾出柔情蜜意:“自然是有的,但这开心果肯定没有我的阿芷甜。” 珍璃郡主抬眸,眸里倒映他俊逸无双的容颜:“实话实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陆明邕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出了他即将离开京城的事实:“阿芷,命人把你的日常用品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大长公主府。” 珍璃郡主疑惑:“出了什么事么?” 陆明邕握住她的手:“阿芷,对不起,我必须前往归雁城一趟,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留你一人在府里我不放心,所以送你回爹娘那。在你孕期还远走,我对不起你。” 珍璃郡主摇摇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有职责在身,去履行职责又有什么好愧疚的?” “归雁城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爹娘的英灵埋骨之处,若不是孩子已经五个多月,轻易不能远行,否则我肯定要随你一同去的。” “安心去履行你的职责,我和孩子在家等你,若是得空了,就去给爹娘扫扫墓,告诉他们孩子很好,而我们的日子也很幸福。” 陆明邕情难自禁,复又将珍璃郡主揽入怀中。 他真情吐露:“阿芷,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便是娶了你。” 珍璃郡主环住他的腰身,露出甜甜的笑意:“放心去吧,去父母用命守护的城,去瑜儿战斗过的地方,像他们一样,再为归雁城添一个英雄传说。” 陆明邕扬起嘴角:“我可不是英雄。” 珍璃郡主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怀抱:“我才不管你是不是谁的英雄,反正你是我的英雄。” 陆明邕笑道:“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珍璃郡主认真叮咛:“保护好自己,不然我会担心的。我等着你回来,回来为我们的孩子取名,回来做我避风的港湾,做我可以依靠的大树。” 陆明邕郑重地答应她:“阿芷,无论我身在何处,我的心始终与你和孩子同在。” “如果此行时间较长,又或者因为特殊原因无法书信往来,一定不要为我担心,记住我会想着你,并且一定会回来。” 珍璃郡主颔首:“这是承诺,我相信夫君一定不会食言。” 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陆明邕将珍璃郡主送到大长公主府,并去看望了两个小外甥一眼,随即带着几名护卫,连夜赶往归雁城。 他去归雁城的消息并未刻意瞒着,但此行他却走得无比小心。 而就在他马不停蹄往归雁城赶时,顾怀珺已开始行动。 第1300章 三梦被捅了 自从沈景言察觉了顾怀珺的不对劲,便整日找借口缠着他,就连他上厕所也形影不离。 于是,军中开始有谣言传出,暗指顾怀珺与沈景言不清不楚。 尤其是沈景言,只因他嘴碎招人讨厌,几乎是承受恶所有恶意的那方。 为了监视顾怀珺,他也只能忍辱负重。 然而,整个过程中,顾怀珺对谣言根本不为所动,仿佛并不在乎。 两个当事人都无所谓,那群传闲话的大老爷们,自然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偏偏这一日,顾怀珺忽然捅了沈景言一剑,将他捅得生死不知。 随后,顾怀珺来到刘孝杰面前自首。 刘孝杰震惊不已,立即派人去处理沈景言的伤,怒声问道:“顾大人,你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谦逊有礼,且惜字如金的顾怀珺,忽然扬起他习惯性低着的头,冷声道:“将军,中书令纠缠于下官,下官实在不堪其扰,怒火中烧之下,对他动了手。” 刘孝杰一怔,这会儿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流言满天飞,作为镇守一方的大将,他不可能未曾耳闻半句。 那中书令的为人,他也是真的一言难尽。 此时他若惩罚顾怀珺,未免对顾怀珺不公平,毕竟一个好端端的小伙子,哪里就受得了另一个小伙子的纠缠。 但若是不处罚顾怀珺,律法何在?军令何在? 权衡再三,刘孝杰决定暂时将顾怀珺拘押,押解回京送审。 毕竟,无论是大长公主府,还是麒麟卫,都不是他轻易可以得罪的。 他说:“顾大人,你一向是个知进退的人,行事作风规规矩矩,本将军对你也信任有加,但此次你却向中书令动了手。” “虽说情有可原,然而法理不容,本将军不是个绝对赏罚分明的人,却也认为你此事做得有些过了。” 顾怀珺抬眸,看向刘孝杰冷笑不已:“刘将军,所以您完全偏袒中书令,认为全是下官的错了?” 刘孝杰见他有些异常,但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还是把道理同他说明白:“顾大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蓄意伤人,法理不容,更何况那是你的同僚。” “在中书令纠缠你之时,你应当及时止损,若是自己无法办到,那么可以寻求本将军的帮助。” “然而你却不管不顾,任中书令对你继续纠缠,期间也不言不语。你的行为,相当于给中书令变本加厉的机会,也相当于默认了你对此并不反感。” “不懂自救,错失良机时一错,冲动伤人是二错。有错该罚,本将军并未偏袒任何一方。” 顾怀珺冷笑连连,只是那笑显得有些空洞:“那么中书令呢?他的错要怎么罚?” 刘孝杰道:“中书令身负重伤,此时正在抢救,他的惩罚,等他醒了本官自有打算。” “而你,也必须接受惩罚,念在你及时来找本将军认错,本将军会具表陛下,为你将前因后果说清楚,争取从轻处罚。” 顾怀珺桀桀地笑了起来,他向刘孝杰缓缓迈进:“明明我才是受害者,明明错的是他沈景言,将军却要罚我。” “表面上说得好听,满嘴法理规矩,实际上还不是忌惮他为大长公主嫡子?” “我道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却不曾想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领兵打仗、治理边疆的能力半点没有,谄媚逢迎、颠倒黑白倒是无人能及。” “刘将军,既然你怪我在遭受纠缠时没有及时开口求救,那么将军看在眼里,为何没有向我伸出援手。” “像你这种冷眼旁观的人,没有比中书令这个罪魁祸首高贵多少,你不配来判断我对错与否!” 刘孝杰脸颊肌肉抖动,眼底怒涛翻滚,显然是因为顾怀珺的冒犯而动了怒意:“顾怀珺,你放肆!” 顾怀珺露出嘲讽的笑意:“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我当是戍边大将刘孝杰有宽广的胸襟,没想到这般狭隘,竟连实话都听不进去!” “你放肆!”刘孝杰彻底被他激怒,也被他那种嘲讽轻蔑的表情所刺痛。 刘孝杰怒不可遏:“顾怀珺,你这是在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顾怀珺满脸不以为然,唇角的蔑笑不曾减少半分:“看,我就说将军想做大长公主的狗,于是便偏袒中书令,欲图对我这个受害者出手,现在看来,还真是半点没有冤枉将军。” 刘孝杰一拍桌子,木桌登时四分五裂,他咆哮:“你小子,反了你!” 顾怀珺挑眉,目光冷冷地望着碎了满地的木块:“将军这是要杀我么?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去烦恼如何向大长公主交代了,是不是?” 刘孝杰看着眼前陌生的顾怀珺,盛怒之下,一种疑惑漫上心间。 可他还来不及思考,顾怀珺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把剑柄递向他,一步步靠近:“来,用这把剑杀了我,就当你向大长公主投诚的投名状了。” 刘孝杰警惕地握住腰间的剑,怒声呵斥:“顾怀珺,你到底在做什么?!” 顾怀珺面对他的怒火,根本没任何反应,依旧渐渐逼近他:“这把剑我还没来得及擦拭呢,你看看这上头,还沾着沈景言的血。” 对于如此诡异的顾怀珺,刘孝杰终于出了手,想将顾怀珺制住在说。 谁知,比他动作更快的,是顾怀珺的剑。 就在刘孝杰抽剑的功夫,顾怀珺已在他身上砍出长长的一条伤痕,从肩膀到胯部,从右至左,横跨整个上半身。 而盔甲,也被削断。 顾怀珺还想再动手,却被凭空冒出的人给挡下。 谁知顾怀珺并不恋战,立即逃离了现场。 刘孝杰捂住不停流血的伤口,看向前来救他的人:“你是……” 那人恭敬地道:“在下是中书令的暗卫,负责中书令的安危,中书令刚刚醒来,立即命在下前来保护将军。” 刘孝杰的血流得越来越多,他扯了屏风上的中衣,迅速将伤口勒住,随即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301章 重逢 暗卫回道:“中书令推断,顾大人应该是被人控制了。” 刘孝杰皱眉:“被人控制?” 暗卫颔首:“嗯,因为此时的顾大人,与往昔判若两人,必定是被控制了,所以中书令一直潜伏在他身边,想探出他的底细。” “或许是被他发现了,所以才会趁机伤了中书令,而且他的功力和手法都有些不同,连在下也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挡住他,让他伤了中书令。” “中书令猜测,如果顾大人对将军动手,那么他的下一步动作,很可能就是目的所在。” “中书令命在下转告将军,如他所愿将此事闹大,也好打草楼兔子,惊了谁谁便是正主。” 刘孝杰很快就领悟了暗卫的话,其实顾怀珺的行为并不难猜,先是以不堪沈景言的纠缠为名,伤了沈景言。 接着再以自首为名接近刘孝杰,然后故意激怒刘孝杰,并趁机对刘孝杰下手。 如果他成功击杀刘孝杰,那此事便会演变成沈景言纠缠他,他求助大将军。 奈何大将军惧怕大长公主府的威势,不但不为他做主,还把所有罪过都推到他头上。 于是喊冤无门的他在悲愤交加之下对刘孝杰动了手。 由此不但能掩盖住他背后那伙人的踪迹,也可以趁朝廷派遣新的抚远大将军上任时,对归雁城下手。 事情大概是这样,很容易便判断出来。 但难的便是,如何去判断他们想在归雁城做什么。 刘孝杰想通了关窍之后,先是将副将唤来,在属下去请大夫的同时,立即下发了命令。 “我军混进了奸细,有人假扮顾千户刺杀本将军,真正的顾千户有可能已经遭了毒手。” “现在,全城戒严,并全力缉捕假扮顾千户的男子,而与顾千户一同出任务的相关人员,全部控制起来,迅速去办!” 刘孝杰下这样一条命令,终究是为顾怀珺留了条后路,他很欣赏这个年少的千户,所以不忍顾怀珺因此而死去。 军令如山,很快归雁城便实行了全城戒严。 将士在街上巡逻,守城官兵严阵以待,随顾怀珺去追屠苏的精兵,也都被关押起来。 尽管搜捕人员如蜘蛛网般密集,却不见顾怀珺的身影,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将士们就这样搜索了三日,依旧一无所获。 渐渐地,一种可怕的谣言漫天乱飞。 私底下越来越多的人猜测,顾怀珺其实被刘孝杰所杀,就是为了更简单地解决顾怀珺刺伤沈景言一事。 而刘孝杰的伤,便是在杀顾怀珺时,为反抗的顾怀珺所伤。 很多人都相信了这个谣言,相信刘孝杰为了讨好大长公主,才对无依无靠,没有家族势力的顾怀珺下手。 于是谣言伴随着质疑,渐渐令归雁城动荡起来。 军中最忌讳士气低靡,但谣言的巨大力量,还是令曾经只是个小小副将,并对归雁城没有太大功劳的刘孝杰受到质疑。 沈景言伤重无法动弹,更不能轻易与刘孝杰联系,行动就此被限/制。 一个谣言,便限/制了归雁城两位最有权力的人。 而他们的行为,也被一些信了谣言的副将严密监视着,两位伤患甚至不能有任何交集,以免“坐实”传言,引起更大的问题。 刘孝杰的短板,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他在军中的威信不足,掌控不了全局,除了心腹将领外,很多将士都不在他的驾驭之下。 眼看归雁城情势间不容发,可发去京城的信全然没有回复,刘孝杰心急如焚。 但找不到顾怀珺,这个流言就无法破除。 只要流言始终缠身,他便如陷泥淖。 这日,沉寂了许久的沈景言,命暗卫交给刘孝杰一样东西,暗卫费尽千辛万苦,才躲过那些副将的眼线,将一只断了尾巴的壁虎交到刘孝杰手里。 刘孝杰捂住刚刚结痂的伤口,喃喃自语:“这是要本将军断尾自救?那么尾是什么?如何自救?” 可暗卫已经没了踪影,未能留下更多信息。 刘孝杰关在屋里想了许久,终于明白了关窍。 于是,刘孝杰重伤危在旦夕的消息不胫而走,局势一下便乱了起来。 而这一乱,也惊出了一些人的狐狸尾巴。 接着,沈景言又交给刘孝杰一份信物以及一份名单,名单是长孙焘部署在归雁城的人手,信物则可以调遣他们。 有了这两样法宝,在更大的危机来临之前,有部分人被悄悄控制。 整个归雁城的局势,堪堪被稳住。 但若是京城没有支援,崩坏也只是迟早的事。 而陆明瑜一行人,在海上漂行了半个多月,终于抵达京城。 风先生接到消息,立即从政事堂飞奔而出,鞋子都跑掉了,也没有停下脚步。 甚至忘了乘坐轿撵,就这么一路跑到了码头。 船直接驶入护城河中,停在了皇家专用的码头。 一行人陆续下船,风先生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妻子,顾不上休息,他双手拢在嘴边,气喘吁吁地大喊:“夫人!” 小茜也瞧见了他,脚刚踏在地上,便提着裙子朝他飞奔而去。 众人就这么站在岸上,看着飞奔向对方的两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夫人!”风先生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他就像个大男孩,丝毫不顾及身份体统,穿着一身官服,将他的小夫人抱了个满怀。 重逢的喜悦,在两人之间悄然漫开。 无数个日夜拼命压制的思念,也在此时有了寄托。 风先生抱着小茜转了几圈,才把放下,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哽咽着道:“让为夫好好看看你。” 半响,他才眼眶红红地道:“瘦了许多。” 小茜握住他的手,把脸颊放在他的手心,露出了安心的笑意。 风先生问她:“怎么不说话?是忘了为夫么?” 小茜摇摇头,却把他的腰搂住,贪婪地吸着属于他特有的味道。 无数人往这边看来,但风先生恍若不觉,将他的小夫人紧紧搂住,唇角上扬,眼眸弯起,漾出一个笑意。 好像等了许久的孩子,终于归了家。 终于,终于等到了自己日夜思念成狂的她。 第1302章 多体谅这可怜的女子 百里无相不知从何处跳出来,狠狠地弹了一下陆明瑜的脑袋:“都别愣住,先去荥阳王府一趟。” 司马玄陌这才想起,自己是有媳妇的,自己也可以飞奔回去抱媳妇。 不等百里无相把话说完,他拔腿就往家里跑。 阿六嫌弃地撇撇嘴:“一个两个都傻了是么?马又不是养来观赏的,有马还靠跑。” 长孙焘听见了他的你嘀咕,开口道:“阿六,你先回府,告诉娘亲我们平安归来的消息。” 阿六差点没蹦起来,应了声“是”后,也如司马玄陌般拔腿就跑,嘴里还兴奋地喊着:“绿猗,我来了!” 蓝灵灵悄悄把脚伸出去,准备跑去见他的阿策,结果却被百里无相拉住了后领:“灵灵姑娘,你还不能走,荥阳王妃出事了,你得先去荥阳王府。” 蓝灵灵登时制住脚步:“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谢韫看向南宫绥绥:“阿绥,你先回去见娘亲,她一定很担心你。” 南宫绥绥摇摇头:“先去看表嫂要紧。” 谢韫态度坚决地道:“听我的,先去见娘亲吧!” 百里无相也摆摆手:“你们两都可以走,不要一大堆的人往荥阳王府挤。” 谢韫道:“阿绥,我和你一起先回去给娘亲报个平安。” 见谢韫坚持,南宫绥绥便也没拒绝,二人先回了太叔府,而南宫绥绥的娘亲,一直都在太叔府与楚氏相伴。 这一行,虽然南宫绥绥什么都没说,但谢韫却觉得有愧于她。 她的外祖父被帝释天所害,这其中的仇恨一定不比任何人少,可她从未因为复仇,而给大家惹出麻烦。 她始终很体谅,很配合,并未在仇人来时,因为自己的仇恨而做出任何冲动之举。 也从未开口,向谢韫诉说过她的仇恨,反而一直协助谢韫处理事情。 然而谢韫知道,她不是忘记仇恨,而是为了自己,为了大家压抑复仇的冲动。 所以谢韫暗下决心,要多体谅这个坚强可靠的女子,从细节上去关心她。 这才会在回来的第一时间,提出要先去看她的娘亲。 陆明瑜抱着大宝,脸上满是忧色:“表嫂怎么了?” 百里无相心有余悸,没好气地道:“差点就一尸两命,我从未见过这么棘手的病人,现在等着你们去救命了,快别耽搁了,走吧!” 众人急忙往荥阳王府赶。 而与此同时,司马玄陌欣喜若狂地跑向院子,在门口就呼喊董穗的名字。 “阿穗,阿穗,我回来了。” 他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由有些奇怪,放慢脚步嘀咕着:“阿穗不在家吗?” 陆明邕的信,他们一封也没有收到,自然就不知晓董穗的情况。 白黎听见声音,从屋里走出来。 这让司马玄陌皱起眉头:“大舅兄,你在我们屋里做什么?” 白黎淡声道:“小声点,别吵了妹妹。” 司马玄陌放轻脚步,一脸疑惑地走进去。 屋里萦绕着浓浓的药香,白夫人坐在床边,一脸的憔悴。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猛地冲过去掀开帐子。 映入眼帘的一幕,使得他眸泛泪光,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哭了出来。 他握住董穗的手,慌乱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阿穗,你怎么了呀?你别吓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白夫人被他吵醒,连忙拉住他:“王爷,穗儿正在昏睡,你别吵到她。” 司马玄陌恍若未闻,握着董穗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白黎把他拽开,低声喝道:“你冷静一点!等瑜儿他们来,妹妹就能救了。” 司马玄陌挣开白黎,手脚并用地向董穗爬去:“阿穗……” 这副模样,他是见过的。 正因为见过,才知晓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变成得如此憔悴枯槁。 那时彼此还不熟识,他已让这副模样给击中了内心深处的柔软。 此时阿穗已成为他的妻子,爱妻承受这样的痛苦,他的心就如同被那千军万马碾过,疼得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 他泣不成声,涕泗横流,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握着董穗的手,一遍遍喑哑哽咽的阿穗,一声声痛心难过的呼唤,低低地响在床边。 白黎还想阻拦,却被白夫人制住:“罢了,王爷的心,不比我们好受。” 白黎的怒气,其实来得非常简单。 他心疼自己的义妹,为了这么个大傻子,竟然连命都可以不要。 他是不理解当母亲的心情,也不太理解董穗为了孩子宁可拿命去赌。 但他却以一个兄长的身份,真真切切地疼惜着妹妹。 白夫人把白黎拉到一旁,缓缓坐到椅子上,淡声陈述:“穗儿怀了你的孩子,但却中了蛊毒,要解这蛊,孩子就会不保。” “这傻丫头坚持与蛊毒抗争,就算舍了性命,她也要保住这个孩子,因为她是一名母亲,而且这是你司马家的第一个孩子。” “几次死里逃生,一条命几乎都没了。要不是陛下相助,她……只怕你此时已见不到她。” 白夫人没有隐瞒事实,而是把董穗的付出一字不落地说给司马玄陌听。 身为母亲,她有必要让司马玄陌知晓女儿的付出,因为她完全可以想象,这傻姑娘醒过来,肯定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没事”。 男人嘛,如果一个女人总向他说自己没事,那么他就会真的以为自己没事。 有时候,无论感情多好,他如何有良心,适当的撒娇和诉苦,都能成为让夫妻关系更为紧密的纽带。 本来就应该是双向付出的事,没理由全部让女人承担了那份不易,如果双方注定有一人牺牲更多,那为何不让另一方知道对方的牺牲呢? 听了白夫人的话,司马玄陌伏在床边许久,都没能说出半个字。 末了,他抚着董穗枯槁的面颊,心痛地道:“傻姑娘,你怎么就这么傻?难道你不知,于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么?” “若传宗接代优先于你,我又何必等到了二十九岁,才把你娶回家?你真是傻子,大傻子!” 他趴伏在董穗身边,情绪崩溃。 而陆明瑜等人,也来到了荥阳王府。 第1303章 平安就好 看到崩溃不已的司马玄陌,陆明瑜将大宝递给王嫂子,而后扶起司马玄陌。 “表哥,你起来,我和灵灵姑娘给表嫂治疗。” 司马玄陌难过得四肢发软,根本就站不起来。 长孙焘扶着他的手膀子,把他拖到了一边。 陆明瑜看向白夫人:“义母。” 白夫人挤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平安归来就好,平安归来就好。” 陆明瑜有看向白黎:“白大哥。” 白黎伸出手,想拍拍陆明瑜的脑袋,却被长孙焘挡住:“这么大的年纪,还毛手毛脚的,分别如此之久,承禾真是半点未变。” 白黎推开长孙焘,笑着看向陆明瑜:“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陆明瑜点点头,没时间叙旧,按住董穗的脉门,面色越来越沉:“这……” 从董穗的身体来看,她知晓董穗承受了多少。 也不怪表哥如此伤心,只因表嫂真的伤得太重了。 真是个傻姑娘,表哥怎么就遇上了这么好的傻姑娘? 同为母亲的陆明瑜,对董穗的一切完全感同身受。 最后,她放下董穗枯槁的手,看向一旁的蓝灵灵:“灵灵姑娘,对不住,你的伤才刚刚好,但还需要你帮忙。” 蓝灵灵不以为意地道:“小事,我来看看。” 百里无相袖手站在一旁,满面愁云,可以看出他这段时日的心力交瘁。 蓝灵灵取出身上的小瓶子,倒出一只透明的蛾子,轻轻放到董穗的眉心。 小小的蛾子扇了扇翅膀,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磷粉撒落,光影映照下,透着五彩斑斓的辉光。 她深吸一口气:“好险!”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她把手伸向陆明瑜:“把手给我,现在只有衍蛊能救她。” 陆明瑜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蓝灵灵指尖结成几个法印,那只透明的蛾子落在陆明瑜的手心。 随着红线慢慢连结上它的羽翼,蛾子的周身也因此变得通红。 它吃饱喝足,慢慢攀爬到蓝灵灵的指尖。 蓝灵灵将它放到董穗的鼻端,它缓缓爬入董穗的鼻孔之中。 董穗长睫颤了颤,随即露出痛苦的表情。 司马玄陌扑过来,却被蓝灵灵抬脚直接踹开。 她立即运功,催动自己的蛊虫在董穗的体内爬动。 不一会儿,董穗呕出一口黑血,而那血团之中,似有什么东西。 百里无相立即用钳子去夹,才看清这是一个蚕茧。 蓝灵灵面色大变:“真是狠毒,竟然下这冰蚕蛊!小百里,王妃心脉受损严重,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百里无相松了口气:“蛊解了,伤好说,就算只剩下一口气,我都能跟阎王抢人。” 司马玄陌终于被允许来到董穗身边,他心疼地用帕子擦拭董穗唇角的血,对着人事不知的董穗一遍遍柔声唤着:“阿穗……我回来了,没事了。” 接着,那只小蛾子从董穗鼻孔中钻出,身体已变回了透明色,可它没有急着飞回蓝灵灵那里,而是停留在风先生的眉心。 蓝灵灵好奇:“咦?你也中蛊了?” 百里无相一边为董穗施针,一边道:“嗯,相爷也中了同样的蛊,不过我为他解了。” 风先生握住小茜的手,安抚忧心的小夫人:“夫人,别担心,为夫没事。” 蓝灵灵拍了一下百里无相的肩膀:“干得不错,虽然没有彻底解了,却也抑制了。” 百里无相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蓝灵灵嘁了一声:“别忘了你的身份,当年你跪求我教你蛊术时,可是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家臣。” 百里无相挥手:“行了行了,你们都出去,我要给王妃治伤。” 众人一同来到外屋。 随后,蓝灵灵如法炮制,让风先生又吐出一个蚕茧。 她用钳子夹着两个蚕茧,拧眉仔细观察:“如果我没看错,还真是冰蚕蛊,这回事情大条了。” 白黎觉得呆在此处也不太方便,扶着面色憔悴的白夫人:“娘,你已经许久未曾好好合眼了,现在妹妹危机已经解除,儿子扶你到厢房里先休息一下。” 白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冲长孙焘等人点点头,母子二人一同离开。 蓝灵灵看向风先生: “多亏你经常与阿策相处,无形中被阿策体内的蛊丹影响,否则就小百里那四脚猫的水平,你现在应当已经再次毒发。” 风先生摸了摸鼻子:“三脚猫吧……四脚猫四肢健全没啥毛病。” 蓝灵灵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告诉你们,事情真的很严重。” “若说衍蛊被南疆蛊师奉为圣蛊,这冰蚕蛊就是与之相反的魔蛊,它没有任何解决方法,只能用唯一的克星衍蛊强行解它。” “现在那么多桩事情都与冰蚕蛊有关,我觉得你们有必要关注一下南疆的情况。” 长孙焘问:“灵灵姑娘,这蛊不能解?” 蓝灵灵颔首:“其实针对这类的其它蛊毒,解决方法是有的,所以小百里给风相解蛊时,用对了方法。” “这也是蛊毒能被暂时压制的原因,但在我掌握的蛊术范畴里,这种蛊毒是无解且无敌的,只能用衍蛊强行把它逼出体内。” 长孙焘又问:“那么下蛊方法是什么?” 蓝灵灵摆手:“防不胜防,想要在源头防范,那绝对不可能,要不然南疆大祭司与大长老,也不会世代看守雪域秘境。” “这种蛊毒,是真的刁钻厉害,比灭魂蛊还要可怕。它发作之时,会在梦境中摧毁中蛊之人的意志。” “直到把他们心中所有积极正面的情绪磨光,然后再由此控制住他们的思想,让他们沦为傀儡。” “心智越是坚定的人,所受的痛苦越大,反之如果那人在发作之时便向求饶。” “那么他基本不受任何痛苦,便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被蛊虫控制,这也是王妃短短数日,便丢掉半条命的原因。” “另外,我对冰蚕丝蛊的了解不深,王妃和风相中的蛊,与手指能长出丝线的,似乎有所不同。” “虽然都是控制他人,但一种是中蛊的人直接沦为奴役供人驱使,一种是把中蛊的人变成杀人工具。” “王妃和风相中的是前者,我们在出云遇到的是后者。” 长孙焘沉思片刻:“既是无法防范,那此事便急不得,没有任何线索,也无从下手,先捋清目前的政务更为紧要。” 风先生道:“殿下,在你们离开期间,我们抓到了几人,他们可以用丝线操控别人,如今正关押在相府地牢。” 陆明瑜蹙眉:“他们竟还活着?” 风先生颔首:“百里先生用特殊的方法防止他们自杀,但却没办法问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零在看守,暂且没有人在零的手下救出他们,亦或是将他们灭口。” 接着,风先生又把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随即道:“看来,我得找机会把这些女眷召入府中,一探究竟了。” 长孙焘道:“此事可以安排,届时还需要灵灵姑娘帮忙,判断她们是否与表嫂一样,中了冰蚕蛊。” 第1304章 到最爱的人身边 陆明瑜默然片刻,道:“福王府发生的事情值得细查,这生辰八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玄学上面去。” “但所谓的玄学,多半都是故弄玄虚,有真材实料的人也没几个。” “我认为福王府管事索要生辰八字时是很好的下蛊契机,因为当时,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摸了管事发下来的纸。” “而且这纸又被收了回去,就算事后察觉有问题,也很难抓住把柄。” 蓝灵灵拧眉:“娘娘认为,生辰八字一事,只不过是个幌子,而那些人的目的就是下蛊?” 陆明瑜摇摇头:“也不尽然,这或许是一箭双雕的诡计,既能在生辰八字上下功夫,又能下蛊害人。” 长孙焘接着道:“这种可能性很大。只是不知所谓的冰蚕蛊,发作的契机和时间是怎样的。” 蓝灵灵回道:“一般情况下,只要是蛊虫,都可以压制或者催发。也就是说,蛊师完全可以掌握发作的时间。” 长孙焘微微颔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贵妇中蛊的可能性很大。” 陆明瑜道:“从凉城移植入府的文君拂尘应当要开了,在变成糕点前,先办个赏花大会。” 长孙焘赞同地道:“这个不急于一时,那伙人踪迹掩盖得很好,立即去查未必有结果。” “表嫂的蛊毒已解,对方必然清楚我们已知晓冰蚕蛊一事,且先静观其变。” “若是这些命妇被动了手脚,那伙人无论是销毁证据,还是催发蛊毒,我们都能循着这些线索去查找蛛丝马迹。” 陆明瑜点点头:“归雁城不能出事,我们的重点可以先放在归雁城之上。” 本来,此时应当再往归雁城派去一名举足轻重的人,比如说荥阳王司马玄陌。 他与陆明邕两人都是将门之后,守住归雁城不成问题。 然而此时董穗面临这样的事,无论是谁也无法开这个口。 长孙焘知晓陆明瑜的心思,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昔日师父镇守归雁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兄长的能力,毫不逊色于师父,不会有问题的。” 陆明瑜轻喟:“我担心他的安危。” 长孙焘道:“别担心,我会安排好支援。” 陆明瑜微微颔首,但眉宇间的忧色不减反增。 就算心里知晓兄长的能力,也相信着兄长解决问题的手段,可她还是担心家人的平安。 风先生终于忍不住了,握住小茜的手柔声问道:“夫人,你的嗓子怎么了?” 他当然不会期待小茜的回答。 他询问的对象,自然是几位当事人。 小茜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心摊开,缓缓地写着:我没事,中了毒药,阿姐说解药的配置时间比较长,等配好解药,我就能说话了。 风先生复又握紧她的手,没有给予回应。 陆明瑜保证:“此毒能解,先生请放心。” 其实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说了真相,又担心大家一起担心小茜。 若是不说,她又觉得小茜委屈,被暗算了也没有把真相公之于众,把付出与委屈说出来。 所以陆明瑜决定,找个时间好好与风先生聊聊,让他知晓这段时间以来小茜的处境。 风先生还想说什么,小茜直接在他的手臂上画起了字:夫君,我们许久未见,我想回家了,也很想你。 风先生按捺住满肚子的疑问,拍拍他的手背,向众人提出了告辞:“殿下,娘娘,臣和夫人先告辞了。” 长孙焘点头:“先生慢走。” 小茜依依不舍地看了大宝一眼,随即被风先生牵着离开。 蓝灵灵伸了个懒腰:“我就不在这里打扰榔头和王妃了,殿下,娘娘,我先行一步,记得多备些吃食等我回来哦~” 说完,蓝灵灵一阵旋风似的离开了荥阳王府。 众人都知道她会去哪里,但也只是看破不说破。 屋里,司马玄陌寸步不离地陪着董穗,陆明瑜和长孙焘并未进去打扰,也准备离开荥阳王府。 依司马玄陌那个性,人多了恐怕都无法真情流露,倒不如给足他们独处的时间。 不过还得先让百里无相留在此处以防万一,直到董穗脱离危险。 临走前,陆明瑜接过大宝抱在怀里,并告诉王嫂子:“王嫂,你先回家安顿一下,离开这么久,想必家人都想念你了。” “这段时间你照顾大宝十分尽心,大宝也很喜欢你,如果你方便的话,我和殿下都希望你能来太叔府,做大宝的奶娘,和我们一起照顾他成长。” “你要是觉得这样离家人太远,你的家人也可以入太叔府帮忙,我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差事。” “你好像还有个不足三岁的儿子吧?大宝还没有陪读,待他长大一些可以与大宝作伴,他们都是你奶大的,肯定很亲,这样我和殿下也能更放心。” 王嫂的忘忧蛊,已被蓝灵灵解了。 当她知晓大宝的身份时,吓得六神无主,没想到自己奶的,竟是太叔的嫡长子。 更令她匪夷所思的是,小茜竟然会是当朝丞相夫人。 她尚且还未从被掳走的恐惧中走出来,便又被这些非富即贵的身份惊得魂飞魄散。 好在几位贵人都很好相处,她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虽然被掳走一次,过程险象环生,但最后恩及家人,这种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好事,她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当下就立即谢恩。 毕竟,她也是真的喜欢大宝这个乖巧的孩子,如此长的一段时间,是真的带出了感情。 陆明瑜见她答应,十分欣喜:“王嫂,再次谢过你这段时间照顾大宝,也感谢你对他的珍视和爱护。” 发自内心的感谢,却让王嫂受宠若惊,她连忙表示:“娘娘,民妇当不得这个谢字。” 最后,陆明瑜向荥阳王府借了马车和护卫,护送王嫂回家。 在陆明瑜与王嫂说话时,长孙焘去向白夫人与白黎告别。 他走过来,一手将大宝抱在怀里,一手牵住陆明瑜,唇角带笑:“晏晏,我们去接二宝三宝回家,娘亲肯定在等着。” 陆明瑜与他并肩而行,笑容轻轻浅浅:“嗯,等把我们不在时发生的事情都捋一下,再来看表嫂,然后还去拜会义母与白大哥。” 长孙焘偏头望向她:“都依你。” 夫妻俩走了,白夫人也因为劳累过度睡下,白黎守在跟前照顾。 司马玄陌再从董嬷嬷与稻香口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一遍,他心如刀割,再度泣不成声。 挥退董嬷嬷与稻香,他坐在董穗的身边,双手将董穗枯槁的手握紧,生怕松开了董穗就会消失一样。 他低声哽咽:“我一个糙老爷们,也曾嚷嚷着娶十个八个美娇娘,可放眼天下遇到的女子,什么样的都有,但却没有一个想让我娶回家。” “阿穗,直到我遇见了你,你拥有丰富的学识、美丽的容貌,温柔且有涵养,丝毫不逊色任何一个大家闺秀。” “我这颗心,先是软了化了,最后被你牢牢拴住。” “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却一头栽进你的温柔里,无法自拔,也甘之如饴。” “你怀了我的孩子,我当然有即将成为父亲的喜悦,我发誓我一定会爱这个孩子,视他如命。” “只因为那是你的孩子,是我们幸福的结晶。” “但这世间的一切,和你比起来都不重要,因为我最在乎的,是你呀傻姑娘。” “如果非要牺牲你,才能换来这个孩子,我不会有半点愉快,你可是我的命,要是你出事了,不是要我的命么?” “所以你一定要振作,快些好起来,我一定会让自己变得更靠谱,做好一个父亲,好好爱惜我们的孩子。” “阿穗,对不起,让你承受这么多,我却无能为力……” 说到最后,司马玄陌已是泪流满面。 他轻抚董穗的面颊,眼底的深情可比大海辽阔,又似星河浩渺无垠:“阿穗,一定要好起来。” 元武帝也知晓蓝灵灵回来了,他恨不得比十个风先生快,奔赴吱吱的身边。 但身为一国之君,他有很多无奈。 尽管内心如同万马奔腾般不淡定,却还要装模作样批折子,结果一大摞折子他一个字看不进去,却把折子弄落了一地。 他无奈弯腰去捡,却发现桌子底下蹲了个人,吓得大叫一声。 随即看清了那人面容,他先是露出了笑意,眼眶却红了:“吱吱,你怎么每次出现都这么特别?” 第1305章 什么时候给我个孩子? 光线昏暗,一双清亮的眸子却熠熠生辉,与元武帝四目相对。 久久不语,重逢的喜悦却蕴在眼底。 蓝灵灵忽然窜出来,扑了他个满怀,笑吟吟地道:“因为我是小老鼠啊!” 卢公公听到动静,立即进来查看,却见蓝灵灵正把元武帝按在椅子上,连忙捂着脸退回去,捎带把门关上。 蓝灵灵偏头凝着元武帝,看了许久许久,直到把元武帝看红了耳根,她才轻笑一声:“分别这么久,阿策还是一样的年轻。” 元武帝抿唇:“吱吱,朕尚未及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保持这年轻的样貌。” 蓝灵灵撇撇嘴:“不是有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个秋天’么?这么一算,我们分别了好久好久。” 元武帝怔怔发愣,半响过后唇角上扬,双手猛然掐住她的纤腰,将她举起,随即放到椅子上,伸手按住椅背。 他缓缓俯身,贴近,再贴近。 近在咫尺。 就在蓝灵灵满怀期待地期待一个深吻时,他却将唇凑到了蓝灵灵耳边。 “我的小老鼠,什么时候会说这么动听的情话了?” 低沉的声线,灼/热的气息。 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味。 蓝灵灵一下就被这属于少年的阳刚之气包裹。 霎时间,脸红心跳,心如擂鼓。 蓝灵灵动了动身体,竟有些不知所措。 见自己终于不是被牵着走的那一方,元武帝玩心大起,最后竟也只是挠了一下蓝灵灵的腰际。 咦? 唉…… 蓝灵灵叹息一声,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也随之淡去。 也许,大概,可能……这挠痒痒的举动,便是少年天子表露爱意的方式吧。 思及此处,蓝灵灵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不由分地吻了上去。 末了,她学着元武帝的语气,在元武帝耳边说出几句低语:“阿策,在南疆,女子大胆示爱并不会被取笑。” “你是我的人,就得按我的规矩来,以后我想亲你,你就得受着,知道了么?” 元武帝笑了,唇角难以抑制地扬起,他张开拥抱,将蓝灵灵搂入怀中,柔声道:“吱吱,欢迎回来。” 蓝灵灵却恼了,一把将他推开:“你故意的!” 元武帝装傻充愣:“故意什么?” 蓝灵灵怒目圆瞪:“你故意逗我,让我主动……主动……难得霸道一次,难得帅气一次,没想到竟落入你的圈套!” 元武帝捧着她的脸:“小老鼠聪明了呀,你怎么发现的?” 蓝灵灵拍开他的手:“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元武帝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故技重施,伸手掐住蓝灵灵的腰,将她抱起放到桌上,耐心哄着:“好了,别气了,皱眉多难看啊!” 蓝灵灵冷哼一声:“你才难看,你全家都很难看。” 元武帝不但不恼,反而揶揄他:“你怎么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你总归要成为我的家人的。” 蓝灵灵抿唇不语,狠狠地瞪着她。 元武帝赔笑哄着,也不见成效,捏住她的下巴,将嘴唇也凑了过去。 许久,他抵着蓝灵灵的额头,粗声问道:“这下,总该消气了吧?” 蓝灵灵笑逐颜开,猛然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温暖且宽厚的胸膛上,心满意足地道:“我们都骗对方主动一次,扯平了。” 元武帝伸手,从桌上拿出一块糕点,投喂进蓝灵灵的口中,笑着问道:“好吃么?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我每日都备着一份,今日终于盼到了你来吃它。” 蓝灵灵仔细回味:“好吃,阿策的东西,肯定是最美味的,否则也拴不住我的心。” 元武帝又给她喂了一块:“吱吱,好好与我讲讲,这一路都发生了什么事。” “没能陪你一起去,总归是遗憾的,但好在与你同行的路就在不远处。” 蓝灵灵坐在桌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悠闲地晃着双腿。 接着,她又讲述了这一路上发生的离奇事情。 元武帝坐在她身边,撑着脑袋仔细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话。 两人虽未成亲,但却如同老夫老妻碎碎般碎碎低语,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样闲适舒心的午后,元武帝已经许久未曾享受过。 他看着眼前浓眉大眼的灵动少女,又看了一眼大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那种红尘打马,恣意快活的日子,也令他愈发向往。 最后,他握住蓝灵灵的手:“吱吱,我们成亲吧,可好?” 蓝灵灵止住话头,问他:“你准备在这个时候抛下一切与我远走么?你还有三位妃子去处未明,还有一堆政务等着处理,这些都不重要了么?” 元武帝摇头:“都不重要了,我只想与你一同游历天下,去迎接各种各样的挑战与冒险。” 蓝灵灵露出笑意:“这样的日子,我也向往着。但是我明白,有些责任不是想丢就丢的。” “与太叔殿下和太叔妃相处久了,我愈发觉得,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责任与必须要达成的使命。” “而你身上,也同样肩负着许多。若你现下就抛弃一切与我远走,那我就成了臣民眼中真正意义上魅/惑君王的妖女。” “阿策,虽然我很期盼属于我们的未来,但我希望你能毫无遗憾地与我离开,至少往后余生,你都不会被什么桎梏。” “而我相信,那一日迟早会到来,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向我越走越近。” 元武帝情难自禁,起身紧紧搂住他心爱的姑娘:“我这一生,遗憾的事情已经有了很多,但遇见你后,牵挂有了,欢乐也有了。” “不能说喜忧参半,只能说苦大于甜。而这颗心,也找到了归宿之地。” “惟愿盛世太平,河清海晏,那时我们就可以恣意潇洒地踏遍名川大泽,走遍寒暑往来。” 蓝灵灵笑着回拥他:“嗯!南疆只是故乡,从今往后,阿策在哪,家就在哪。” 气氛温馨到极致。 两人的爱意也浓到极致。 少男少女间纯真无邪的爱意,人生中第一次倾心,这份感情比山高,比水深。 可就在这极致美妙的时刻,蓝灵灵忽然仰头问道:“阿策,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个孩子?” “什、什什什么?”元武帝被惊得呛了几声。 蓝灵灵撇撇嘴,一脸落寞:“太叔妃有三个孩子,珍璃郡主和荥阳王妃也怀了。” “谢韫与阿绥姑娘已经规划好第一个男孩的姓氏,而风相和小茜估计已经在努力的路上。” “就连明珠和灰灰都生了一大窝,只有我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孩子的影子愣是没见着。” “要是在这么拖下去,我会不会因为年龄大了不好生?” 元武帝轻咳几声,偏过头的他,侧脸通红,耳根更是红得不成样子。 他嗫嗫嚅嚅,挤出了几句喑哑的声音:“你要是那么想要孩子,现、现在给也、也可以。” 第1306章 他的小老鼠恼了 蓝灵灵兴高采烈地挂在元武帝的脖子上,偏头问道:“你说,我明天会不会就怀上了?” 少女特有的香味弥漫,萦绕在鼻端,那是一种好闻的甜,就像饴糖和梨花的味道一样。 元武帝喉结上下滚动,已是口干舌燥:“不、不确定啊……” 蓝灵灵松开他,把玩着两条大辫子:“既然不确定,那算了,免得我的希望落空。” “算、算了吗?”元武帝难以置信地看向蓝灵灵。 蓝灵灵睨了他一眼:“你怎么了?渴了还是上火了?还是发烧了?” 元武帝把头扭到一旁,小声嘟囔:“发/骚了。” 蓝灵灵连忙扳过他的身子,紧张地问道:“生病了?怎么回事?刚才还生龙活虎的。” 说着,蓝灵灵不断往元武帝身上挂,伸手去摸元武帝的额头。 元武帝竭力避开,却在拉扯的过程中跌坐在椅子上,而蓝灵灵也再度骑在了他身上。 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元武帝的呼吸更急促了。 蓝灵灵得出了结论:“是真的有点热,不过我的手可能不太准,让我用额头贴着试一下,或许更清楚你究竟有没有发烧。” “洗、洗个澡就好了。”元武帝望着疑惑且无辜的脸往他越凑越近,他终是推开蓝灵灵落荒而逃。 蓝灵灵疑惑地跟上去,追着他从后殿的小门出去,又追着他来到寝宫,亲眼看着他跳进池子里。 蓝灵灵连忙趴在池子边伸手去捞他:“你烧傻了,这水多凉啊!快出来!” 元武帝连忙挣扎,固执地不愿出来:“吱吱,你就饶了我吧,行么?” 蓝灵灵见拽不出他,愈发来劲了,用力扯住他的衣裳,谁也不让谁:“你的意思是我救你便是害你?你给我出来,这池水凉!” 元武帝用力向后退:“我不出,不出去!” 蓝灵灵见状也恼了:“你是真烧糊涂了?出来!” 元武帝摇头:“不出!” 蓝灵灵加重力道,一个飞扑将元武帝的脖子抱住,使劲往岸上拉:“由不得你!” 元武帝拼命挣扎,刚逃/脱钳制,腰带却被紧紧拽住。 挣扎间,腰带被扯断了,衣裳披散,裤子也随之掉落。 蓝灵灵一怔,元武帝大惊。 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叫出声。 叫着叫着,元武帝大喊:“卢幸!卢幸!” 卢公公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由于太过惊慌差点跌了个跟头。 元武帝指着蓝灵灵:“拿走,把她拿走!” 蓝灵灵不干了,恼怒道:“不就是扒了你的裤子么?你至于这么小气么?” 准备上去将蓝灵灵强制抱走的卢公公,听到这番话,一不留神竟真摔了个跟头。 元武帝看了一下只没过膝盖的池水,又看了一眼微风掀起衣裳时那两条光秃秃的腿,他狼狈地捂住脸:“你就是个魔鬼!” 蓝灵灵捋起袖子,冲上去就要跟他干架:“你这男人,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搂着我赌誓,现在我却成了魔鬼!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魔鬼!” 元武帝用力提起裤子,往池子深处退:“你想干什么?!” 蓝灵灵不依不饶:“把你扒光!不然我就白白被你骂了!” 说着,蓝灵灵脱掉鞋子,提着裙角就要往池子里走。 元武帝惊慌失措地提着裤子,不停地往后退。 忠心护主的卢公公,终于在跌倒过后爬起来,一把抱着了蓝灵灵的腰,生拉硬拽,把蓝灵灵给拽到屋里。 蓝灵灵气得拳打脚踢:“放开我!” 卢公公仍旧死死地制住她:“奴才不放!” 蓝灵灵挣脱不得,索性不挣扎了。 她咬牙切齿,狠狠地盯着外面,发誓要让阿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魔鬼。 元武帝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把自己浸入冰冷的池水中,直到身上的燥/热被冷水慢慢浇灭。 他扇了自己两个耳光,才勉强恢复冷静。 他提着裤头,苦着脸从池子里爬出来,而后回殿内换衣。 他边走边摇头:“这小老鼠,真是太磨人了。拿她怎么办才好?” 元武帝来到寝殿,脱去身上的湿衣,拿起架子上的衣裳准备换上。 就在他取下架子上的衣裳时,本该被卢公公制住的蓝灵灵却站在架子之后,一脸愤怒地盯着他。 “啊!”元武帝被昏暗微光之中的人影吓得大叫一声,头皮发麻,冷汗如滴的他,并未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蓝灵灵推开架子,向他逼近:“长孙策,你什么意思?是讨厌我了,还是烧得神志不清了?” 元武帝还未从惊吓中反应过来,不由向后退一步:“朕……朕不讨厌你。” 这个自称,他已经十分习惯了。 紧张时,不自觉就说出了口。 可斗气中的女子,敏锐如天上翱翔的鹰,自然不会放过这细小的一丝差别。 因此,也愈加愤怒了:“朕?跟我摆九五之尊的架子了?你说自己发烧,我好心关怀你,你却不识好歹,还说我是魔鬼!” “吱吱,你冷静一点,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元武帝不停往后退。 蓝灵灵点头,但却没有停下脚步:“你解释啊!现在就解释吧!我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子,我现在就需要你的解释,你说,你说!” 元武帝望着愤怒的她,也是一头雾水,本来好好的,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竟让这小耗子恼了。 他一边后退,一边做出让蓝灵灵冷静的动作,心里思索着从何处开始解释。 就这样,他退着退着,忽然撞到了什么。 他低头一看,是被打得鼻青脸肿,昏死过去的卢公公。 一段时间未见,他的小老鼠竟能打翻卢幸这个高手,此发现令他欣慰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处境深感忧虑。 终于,他选择不再垂死挣扎,揽下所有的过错:“虽然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惹吱吱不开心,就是我不对,吱吱别生气了,我向你道歉。” 岂料这诚恳的认错,并未换来小耗子笑逐颜开的原谅与释怀。 却把心爱的姑娘气得双眼通红,张牙舞爪地便向他扑来:“我看你就是欠揍!” 第1307章 他的眼里,为何空无一物? 元武帝下意识地闪避,却在紧要关头,他什么也不做,张开手臂将蓝灵灵禁锢在怀中。 他一手搂住蓝灵灵的腰,一手按住蓝灵灵的后脑,把这张牙舞爪的小耗子,就这么紧紧搂入怀中。 他在蓝灵灵耳边轻声低语:“好了好了,乖,别恼了啊。” 蓝灵灵挣扎几下,随即也不再挣扎,一腔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却也走得莫名其妙。 但她不想这么快就认输,就在元武帝以为她已经消气了时,猛然发力。 她将元武帝推到床上,再次骑在他的腰间,按住他的肩膀,假装凶狠:“我刚刚是真的在关心你,知道不?!” “知道了。”元武帝一脸惶恐地点头,随即却不再开口。 渐渐的,蓝灵灵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下意识地扭头向身后看去。 “别看!”元武帝伸手将她搂住,制止不去看这羞耻的一幕。 蓝灵灵执拗了扭头,却换来元武帝的哀求:“求你。” 就算脸皮再厚的人,此时也该有所反应,有所察觉了。 果真,蓝灵灵渐渐地臊红了一张脸。 这张床上,两人一起睡过很长时间,更亲密的举止也发生过,却从没有这样直接的面临过羞臊。 很多次她都有所察觉,但不去在意,也不好意思在意,就这样被搪塞过去。 可现在,她都在干什么禽/兽事? 好羞耻,真的太羞耻了。 就在怔神的时候,元武帝逮到机会,翻身将她按在床上。 面对发蒙的蓝灵灵,元武帝并未趁热打铁,而是拉过被子,把蓝灵灵裹起来,并盖住了她的眼睛。 他柔声道:“别乱看,会长针眼的。” 只是那声音,掩饰不住的喑哑。 血气方刚的年纪,心爱的姑娘,只是这两个因素便足以让他发疯。 然而他已经懂得克制。 他有多喜欢这个小姑娘,就有多执着于给他的吱吱名分。 因为名分,不仅是一种尊重,更是一种保障。 他对这只小耗子的爱,足以令他克制所有的冲动,只为有朝一日,能够名正言顺地拥有全部。 爱一个人,除了占/有以外,还应该有责任和尊重,他应该保护小老鼠,让他们的结合,没有任何为人诟病的污点。 元武帝起身,默默穿上了衣裳。 意识到自己闯祸的蓝灵灵,也乖巧地缩在被子里。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于是,她躲在被子里,小声地唤了一句:“阿策。” 元武帝慢慢走向她:“嗯?” 蓝灵灵鼓起勇气,拔高音量:“你不用觉得难堪,反正被我知晓有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在你身边保护你那段时间,你每天早上都会,我都知道的。” 元武帝望着在被子里蛄蛹的蓝灵灵,忍不住在心底哀嚎:能不能按死她? 但是,心底那份喜爱和不舍,还是占据了上风。 最后,他躺到蓝灵灵身边,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了怀中。 他安心地道:“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我们结为夫妇,这种事早晚要习惯。” 蓝灵灵没有出声。 元武帝以为她又恼了,小心翼翼地拉开被子。 却看到,蓝灵灵已经熟睡过去。 连日的奔波,这段时间的惊心动魄,她早已身心俱疲。 躺在心爱之人的床上,闻着令人安心的味道,睡意来得很快,快到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元武帝望着她的睡颜,终是情难自禁/地吻了上去。 后来,他搂着许久未见的小老鼠,也沉沉睡了过去。 如果遇到对的人,相爱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但维持幸福需要经营,他会给这只小老鼠一个温暖的家,就靠他这双手去争取。 “吱吱,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的那种。” 睡梦中的元武帝,也是带着笑意的。 睡梦中的话语,是谁都看不到的温柔。 陆明瑜与长孙焘来到大长公主府,接走了二宝和三宝。 两个小宝白白胖胖,被大长公主和驸马养得很好。 当大长公主知晓他们到来时,还故意关上了大门,就是不想让夫妻俩把孩子接走。 可就算再不舍,又岂能抢弟弟的孩子? 大长公主也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含泪送两个小宝离开。 这段时间的相处,感情已经培养起来了。 更何况,谁拒绝得了聪明好动的二宝,又有谁拒绝得了,动不动就捏着你的手指嘤嘤嘤的三宝呢? 陆明瑜夫妇想要郑重地向大长公主道个歉,可大长公主拒不见人,就连珍璃郡主,也不允许和他们见上一面。 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爱这两个孩子,也真心不舍这两个孩子就这样离开他们身边。 陆明瑜和长孙焘知晓她的心思,只好先带走二宝三宝,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来道谢。 三个小宝终于团聚,一家五口也幸福地聚在一起。 父母之间的深厚情感,他们对孩子的爱,以及孩子之间的羁绊,都被“幸福”二字完美诠释。 太叔府也恢复往日的热闹,迎来了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与这座府邸相关的人,都团聚了呀…… 与此同时。 瑶娘也与顾怀珺团聚了。 当她告别太叔府的护卫,拉着姑娘回到属于他们真正的家时。 屋里,她的睡房。 一脸淡漠的顾怀珺,就这样坐在她的床上。 离别时有多不舍,相逢时便有多欣喜。 瑶娘望着沧桑了些许的顾怀珺,眼泪潸然而下。 刚到顾家时,少年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她看着这孩子长大,长成了可以令她母女依靠的大树。 这些年的经历,每一件都刻骨铭心。 失去了家与亲人,彼此相依的两人,也因此成为了对方无法割舍的羁绊。 她在乎这个少年,从分别与相逢的两个时刻,她清楚了自己的内心。 终于见到他了呀…… 只是他的眸子,为何如此淡漠? 淡漠到,似乎不会映照出自己的影子。 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眼神怎么空无一物? “小叔叔爹爹!” 顾念欣喜万分,挣开娘亲的手就要往顾怀珺扑去。 但瑶娘及时拉住了她,警觉地看向顾怀珺:“阿珺?” 聪慧的瑶娘,早已看出顾怀珺的不对劲。 可看出又如何,顾怀珺还是抽剑,神情冷漠地走向柔弱无助的母女。 第1308章 注定失算了呢 “念儿,快跑!” 瑶娘惊呼一声,将顾念推了出去,而后“砰”地关紧两扇门扉,用后背死死地抵住门,惊恐地看向眼神空洞的顾怀珺。 “娘亲!娘亲……” 顾念无助地拍打着门,撕心裂肺地哭喊。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看得出来,小叔叔爹爹变了,不再是疼爱她的小爹爹了。 “念儿,快走!离开这里,不停地跑,不要回头!” 瑶娘死死抵着门,大声地呼喊。 顾念焦急地撞着门,却都是徒劳,而她的脸上,也都因为额头的破开而沾满鲜血。 她倔强地撞着,一边撞一边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孩子。 “娘亲,等我!”顾念擦了擦遮住视线的红,提着裙子就往外面跑。 瑶娘偏过头,从破碎的明纸缝隙中,最后看了一眼女儿的身影。 可她还未来得及回头,腹部却被利剑刺中。 一股巨大的疼痛来袭,她眼前一黑,几乎不能视物。 强忍着剧痛,隔着朦胧的泪眼,她沾满鲜血的手,缓缓伸向近在咫尺的少年。 “阿珺,醒醒,这不是你……” 可是,那曾经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少年,眼神依旧空洞,神情更是那般的冷漠。 顾怀珺加重力道,用剑在瑶娘腹部使劲一搅。 剧痛令瑶娘不能言语,她伸向少年面颊的手,也在中途缓缓坠落,最后无力地垂在身侧。 “阿……阿珺,别、别自责……” 血翻涌上喉咙,使得瑶娘的声音也变得含糊。 她用仅剩的力气,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而后软倒在顾怀珺怀中。 可这一幕,似乎并未令顾怀珺动容。 他诧异地撷去眼角的泪水,仿佛在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然而仅仅只是刹那的自主意识,随即就像提线木偶般,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丢下瑶娘躺在血泊当中,生死不知。 屋顶上,妖媚的女子红衣似火,她望着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护卫与下人,笑得前俯后仰。 仿佛这一刻,是她期盼了许久,终于盼到的。 她始终记得,顾怀珺如何伤了她。 她说要让顾怀珺亲手弑杀最亲之人的话,从来都算数。 而现在,只是开始而已。 “哈哈哈哈……” 赫霞公主大笑几声,对顾怀珺又下了一条命令:“把那逃走的孩子抓住,亲手捏断她的脖子,然后将她丢到猪棚里喂猪。” 顾怀珺始终面无表情,可脸上的泪水,却不停地滑下。 然而就算这样,他的意识也没能因此恢复过来,就好像真正的他,已经不住在那具躯壳里面。 冰冰冷冷的泪水,就像滴在脸上零星的雨滴。 擦了,干了。 便什么也没有了。 …… 长街之上。 顾念满身是血,拼命地往太叔府跑。 头上的血是她的,身上的血是她摔在尸体上沾到的。 她边哭边跑,几乎是慌不择路。 可尽管她再努力,短短的腿也迈不出多大的距离。 跌了爬起,跑着又跌。 狼狈得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猴子,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图挽救她的母亲。 “娘亲……” 顾念忍不住大哭出声,然而诧异看着她的人们,却没有人伸出援手。 只是在她经过时,或嫌弃,或诧异,但无一不是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慌乱之中,她惊恐回头,却看到昔日她最亲的小叔叔爹爹,正一脸阴沉的向她步步紧逼。 虽然戴着斗笠,可她知晓,那就是小叔叔爹爹。 “娘亲……” 顾念哭得更伤心了,可无论如何,她也无法越过人群跑去求救。 绝望的她,一不留神绊了一跤,重重地栽进了河中。 “扑通”一声,摔起的水花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那样微不足道,甚至都没能引起附近船夫的注意。 顾怀珺站到河边,淡漠的神色没有焦急,也没有心疼,有的只是,该如何完成主人的命令。 他试图把一条腿放入河中,然而深水使得他收回了脚。 他就这么站着,似乎在等下一道命令的到来。 “没用的东西!” 人群中,赫霞公主低声咒骂,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而她即将前往的藏身之处,却是往昔的太子府。 早在她还是太子妃时,这座府邸便已被她悄悄做成了巢穴。 走了一段距离,她摇响手中的铃铛。 木头似的顾怀珺,也在片刻过后跟上了她的步伐。 一艘普通的乌篷船中,一名俊朗的男人正拍打着顾念的背,帮助顾念将肚子里的水给吐出来。 顾念“哇”的吐了几口,随即剧烈咳嗽。 这样的咳嗽声,引得男人身边的女子十分不悦:“你救这个孩子做什么?烂好人!” 云斐神色淡漠,辨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道:“小兰花,她还只是个孩子,比你当年被掳走时还要年幼一些。” 九畹一拂袖子,神色比云斐更冰冷:“别人的生死与我们何干,我们一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还只是个孩子?天下那么多孩子正在受苦,怎么不见你去救?你分明就是认出了这孩子是陆明瑜喜爱的顾念,所以才在这个时候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对她伸出援手!” 云斐没有理会九畹,将身上的袍子脱下,裹在了顾念的身上。 幽幽转醒的顾念,在看到九畹的瞬间,眼泪汹/涌而出。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九畹的衣裙时,她猛然缩了回来,怔怔地看着神情冰冷阴鸷的九畹。 接着,她看清了怀抱自己的人,眼泪再次落下:“云、云叔叔……” 云斐为她擦去额角的水与血迹,低声问道:“念儿,怎么回事?” “小……”姑娘刚想把那可怖的经历说出来,却在最后的时刻停止了。 话头,自然也变成:“小念儿想见太叔妃娘娘,云叔叔,能不能送念儿去,现在就去。” 可怜的孩子,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落水昏厥的状态还没彻底消失,遍体鳞伤,满身累累伤痕,却还是挂念着母亲,维护着她的小叔叔爹爹。 就算她知道小叔叔爹爹变了,也不愿意同认识的云斐说。 她能相信的人,她肯相信的人,便只有疼爱她的太叔妃娘娘。 云斐把她抱起来:“去找她也好,你额上的伤口很深,需要尽快处理。” 听到这话,九畹冷笑一声。 她面容寡淡,冷漠到几近无情。 她讥诮地挑起唇角:“口口声声说寻了我十数年,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对那女人另眼相待,也只是因为我们有一张相似的脸。” “可此时看来,兄长这些年追寻的,只不过是能减轻愧疚的路,而那个被你说成比命重要的我,在你眼里也不过是尘埃草芥。” “明明那女人才是代替品,可此时我却连代替品都不如,现在有再次见她的借口,你心底是不是暗自窃喜?” 说着,九畹缓缓靠近停住脚步的云斐。 她伸出手,缓缓伸向顾念。 这双手是如此的纤细、修长、美丽。 可莹润的指尖,却沾着剧毒。 她神情淡漠地把见血封喉的毒伸向顾念,眼里没有对这可怜孩子的半点怜悯。 生命于她而言,无足轻重。 “你疯了!” 云斐一手抱住顾念,一手捏住九畹的手腕,眼底的冰冷,是他所发现不了的。 九畹的眼底,映入他冷酷的面容。 九畹忽的笑了起来:“不就是一个孩子么,死了便死了吧!兄长急什么?” 云斐向后退一步:“我虽作恶多端,却没有狠辣到连孩子都不放过,小兰花,你这哪还有做人的样子?” “在这等我回来,别耍花样,否则别怪我不念及兄妹之情。” 说完,云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心目中的小兰花,之所以美好,那是因为小兰花干净而纯洁。 而这份纯洁,是他这双手染血的人心目中渴/望且无法磨灭的光。 除了母亲的嘱托,他还眷恋草原上那纯真灿烂的笑容。 于是,他寻了半辈子。 可当苦苦寻找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人的丑陋扭曲,不仅在一点点破坏心目中那份美好,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对于小兰花,他能付出全部的柔情。 可对于九畹,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只能严厉,亦或是逃避。 九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指尖那透明的丝线,在阳光下泛着粼粼光泽。 她轻启朱唇,唇角噙着一抹不同于方才的笑:“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往哪儿扎刀最疼,机智如兄长,也注定要失算了呢!” 第1309章 娘亲会不会出事? 暮色四合,残阳洒下薄碎的光,映照着古老而繁华的玉京城。 云斐抱着顾念来到了太叔府时,陆明瑜夫妇正和奶娘给三个小宝洗澡。 活泼好动的小孩子,胡乱踢打水面,溅起一阵阵水花,洒落在夫妻俩的身上。 夫妻俩也不在意,带着一身狼狈,继续为两个孩子洗澡。 第一次为人父母的他们,有些笨手笨脚。 “主子,云公子来了,指名要找娘娘。” 外面,是苍梧的通报声。 长孙焘起身捋了捋袖子,捡了张干帕子擦拭手上的水,继而走出了屋子:“本王亲自去见他。” 来到花厅,便见云斐怀里捂着脑袋的顾念,他瞬间察觉到出事了,问道:“怎么回事?” 云斐把顾念递到苍梧手里:“我发现她时,已经这样了,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问,额头伤口不小,需要立即处理。” 说完,云斐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对于他身在京城这事,长孙焘微微讶异,但也没有时间理会。 他接过顾念抱在怀里,柔声问道:“念儿,和叔叔说,怎么了?” 顾念压抑的哭声低低响起:“快!快去救娘亲,小叔叔爹爹他要杀娘亲和念儿。” 长孙焘拧眉:“你娘亲现在在哪?” 顾念泣不成声:“在家,所有人都死了……都死了。” 长孙焘把顾念递给苍梧:“带顾小姐给娘娘治伤,本王出去一趟。” 话音刚落,长孙焘提着剑离开了太叔府。 他其实可以派人去,但因为涉及到本该在边疆的顾怀珺,意识到事情重要性的他,需要亲力亲为。 顾念见到陆明瑜时,哭得更凶了。 陆明瑜只好把三个孩子交给奶娘,抱着顾念来到外面,吩咐绿猗准备好处理伤口的东西。 看到孩子浑身是伤,陆明瑜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揪,心疼地问道:“念儿,和姑姑说说,怎么回事?” 顾念小声抽噎着:“我们一回到家,小叔叔爹爹就在屋里等着我们,念儿想让小叔叔爹爹抱抱,可娘亲却把念儿推出来,然后用身体抵着门。” “念儿开不了门,于是便想来找太叔妃姑姑求救,念儿不停跑,不停地跑,府里都是死人,到处都是血……” “后来,小叔叔爹爹就来追念儿,念儿不小心跌入河里,被云叔叔救起。” “念儿想找太叔妃姑姑,云叔叔便带念儿来了,他身边还有一个长得和姑姑很像的人,那人好凶,念儿害怕。” 陆明瑜一边轻柔地位顾念处理身上的伤口,一边默默听着顾念的话。 从顾念的这番话中,她得到了两个信息——顾怀珺在京城,且很不对劲。 那时,顾府除了顾怀珺以外,还有其他人,否则瑶娘母女刚入府应该发现端倪,而不是顾念逃跑时才看到尸体。 陆明瑜放柔声音,尽量给这个受惊的孩子安全感:“念儿,你如何能确定,那人就是小叔叔爹爹?” 顾念抽抽噎噎:“念儿没有看到他的脸,但念儿知道,那人就是小叔叔爹爹,就像念儿明明觉得云叔叔身边的人很像姑姑,但不是姑姑一样。” “太叔妃姑姑,小叔叔爹爹他怎么了呀?怎么这么凶,他看到娘亲和念儿时,为什么会拔剑啊?呜呜……” 陆明瑜轻声细语地道:“念儿放心,叔叔已经去顾府了。” 后面的话,陆明瑜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瑶娘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这个孩子,此时表现得比同龄人还要坚强勇敢,那是因为顾念和他们前往出云这一行,不知不觉成长了许多。 所以她不惧怕死亡,因为她早已见过了。 她也对危险的定义,会比同龄人高出很多,所以她才没有崩溃,甚至还能找人救她的娘亲。 但陆明瑜明白,这种镇定与无畏,仅仅停留在尚未知晓瑶娘的消息时。 一旦瑶娘出事的消息被她知晓,那么失常的顾怀珺,还有顾府那些死人,都会成为顾念永生磨灭不去的阴影。 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可能会因此感到愧疚,会把母亲出事的一切,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思及此处,陆明瑜很想给顾念安慰的拥抱。 但陆明瑜知晓,此时任何异常的举动,都会被眼前这聪明敏锐的孩子察觉出异样。 她的心很乱,不知该如何让顾念接受现实,才不至于伤害到这孩子纯真的心灵。 岂料,顾念却主动抱住了她,小声哭泣:“太叔妃姑姑,念儿担心娘亲,娘亲会好好的,对吗?” 陆明瑜拍拍她的背:“念儿好好休息一下,叔叔已经去看娘亲了。” 顾念没有再说话,攥紧手指头,足以显示她的紧张与害怕。 陆明瑜拍拍她的背,并把她的睡穴点了,而后将她抱到床上放下。 绿猗走了过来:“娘娘,怎么办?” 陆明瑜轻轻抚过顾念的面颊:“你先照顾她,我去去就来。” 绿猗点头:“娘娘放心,奴婢晓得。” 在长孙焘前往顾府时,陆明瑜找到了藏身船上的云斐,直截了当地问道:“小兰花呢?” 云斐对于她的到来很是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明瑜用剑抵住云斐的脖子,再次问道:“小兰花呢?” 云斐摇摇头:“我回来时,她便不在船上。” 陆明瑜又问:“你知道她在哪里么?” 云斐再度摇头:“不知。” 陆明瑜收回剑:“明珠追踪不到她的气息,帮我找到她,你可以提出条件来交换。” 云斐没有借驴下坡,而是问道:“怎么回事?” 陆明瑜声音哽了哽:“瑶娘应当出事了,而你当着小兰花的面救下念儿,你认为痛恨小茜的小兰花,会在这个时候对与我们交好的瑶娘做什么?” 云斐睫毛颤了颤,随即道:“跟我来。” 两人坐船在河道/上行了一段距离,云斐先跳下船,而后朝着一个方向飞身而去。 陆明瑜紧跟其后,却没想到,一番辗转腾挪,云斐停下了脚步。 而令陆明瑜始料未及的是,云斐的目的地,竟是岐黄书院的夫子寝室。 第1310章 不知能否挺过今夜 面对陆明瑜诧异的目光,云斐解释道:“周夫子是我的人,而这里也是我的秘密据点之一。” 对于云斐的蚂蚁属性,陆明瑜是知道的,到处都能钻,哪里都有他的窝。 但陆明瑜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辛苦创办下的书院,竟被云斐给渗入了,还渗入得神不知鬼不觉,了无痕迹。 果然,他们在周夫子的寝室里,看到了浑身是血的瑶娘。 而窗户大开,把瑶娘带到此处的人却不见踪影,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味道。 那味道,令袖中的明珠鼻子剧烈翕动。 他们都知道,适才在屋子里的人,正是小兰花。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瑶娘应当刚被带来不久。 陆明瑜立即上前检查瑶娘的伤势,发现她仅吊着一口气,随时都会气绝身亡。 想到满脸泪痕的顾念,以及曾经为她和娘亲遮风挡雨的顾含璋,陆明瑜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催动衍蛊,保住瑶娘这一丝气息。 就在衍蛊的红光从她胸膛漫开,缓缓将无形的红丝伸向瑶娘时。 猛然一阵冷风刮过,风中夹杂着不祥的东西,向着她的背心袭来。 云斐立即警觉,可看不到东西,他也无从下手。 幸好明珠在关键时刻跳起来,朝着袭击陆明瑜的东西奔去。 云斐眼疾手快,顺着明珠的前进的方向用剑一挑,竟有什么东西割断他的剑。 云斐立即闪身,把所有的门窗都紧紧关住,警惕地望着门框上的明纸,防止还有东西袭击陆明瑜。 这样的骚动,并未令陆明瑜停下。 她依旧按照蓝灵灵所教的口诀,驱动自身的衍蛊为瑶娘续命。 “嘁,真没劲。” 外面响起一声冷笑,随即风消失了,人也消失了。 而陆明瑜,也终于成功稳住瑶娘的心脉。 只是瑶娘失血过多,又伤得极重,想要救活她,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淡淡地看了一眼云斐:“多谢。” 云斐张了张口,却是什么也没说。 适才的冷笑声,他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这一声“谢”字受之有愧。 陆明瑜看到他的神色,在喂瑶娘服下丹药时,随口问道:“怎么?和你的小兰花相处不是很愉快?” 这让他怎么回答? 因为母亲的遗愿,因为血脉的连结,他甘心沦为别人手中的刀,造下一身罪孽,豁出性命也要找到妹妹。 找到之后呢? 他该怎样才能和往昔一样把妹妹视为生命? 见他沉默,陆明瑜道:“我的兄长,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他敬他,他永远都会是我最亲的兄长。” “这点无从改变,也不可能改变。但我绝对不会坐视他胡作非为,因为就算自己肮脏不堪,我也希望我最亲的人光明坦荡。” 云斐听了,大为震撼。 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在一次次失望与无奈中变得迷茫。 陆明瑜的话,令他幡然醒悟,也决心要找回从前的小兰花。 因为如果一个人的本性不坏,那么他做的所有坏事,也只不过是自身的选择而已。 小兰花,他天真无邪的妹妹,终有一日,或许还有回来的机会。 变回那一朵,茫茫原野中并不是很起眼,但却能独自幽香的小兰花。 云斐道:“小狐狸,这一番话,算是你对我的谢礼,不必觉得欠着我。” 陆明瑜轻笑:“不会,毕竟你是吴提时,还欠着我们很多。” 云斐没有言语,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他并未向陆明瑜告别,因为本就陌路的人,何来重逢的说法? 没有任何关系,甚至连朋友也算不上的人,每一次相遇,也只是千千万万普通相遇中的一种。 每一次分开,也如同街上的陌生人擦肩而过。 自然,没有告别的必要。 陆明瑜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随即不再理会,起身翻找简单的工具,以此为瑶娘进行急救。 好在这周夫子,他本身就是一名医术精湛且十分敬业的夫子,睡房里也放着各种药物与工具。 陆明瑜就用这些东西,为瑶娘的伤口进行简单的处理。 可当她发现瑶娘腹部的脏器损伤严重时,陆明瑜也只能驱使明珠去寻求百里无相的帮助。 长孙焘比从荥阳王府赶来的百里无相快一步。 等他沿着线索找到周夫子的寝室时,夜幕刚刚拉下,他披着一身星光月华,来到陆明瑜身边。 “晏晏,你怎么在这?” 陆明瑜正在细心地为瑶娘处理腹部的伤口,闻言她头也不抬:“念儿提到了小兰花。” “我估摸着小兰花可能会趁机搞事,所以便去找了云斐,请他带我找到小兰花,于是便来到这里。” 长孙焘主动提及顾府的情况:“十六个仆人无一活命,全被割喉而亡,我赶到的时候,瑶娘已经不知所踪,幸好你及时赶到。” 陆明瑜道:“从念儿的描述中看,我怀疑凶手不止有顾怀珺一人,除了念儿提及的顾怀珺这个线索,你有没有再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长孙焘道:“杀人的凶器,或许与冰蚕丝有关。” 陆明瑜手下动作未停,依旧聚精会神地为瑶娘处理伤口:“方才小兰花偷袭我,她的功法与冰蚕丝功法也十分相似。但我不确定云斐是否知晓小兰花的功法。” 长孙焘不禁陷入沉思:“真是奇了,小兰花是帝释天的人,怎么会冰蚕丝功法?” 陆明瑜道:“谁知道呢?或许小兰花是别人的细作吧!” 长孙焘道:“瑶娘的情况如何?” 陆明瑜摇摇头:“伤太重了,且又被小兰花从顾府搬到这里,移动过程加剧了身上的伤,现在很危险,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晚。” 长孙焘叹息一声:“这小兰花,也真是个疯子。” 陆明瑜长吐一口气:“我比较担心念儿,她还这么小,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长孙焘安抚道:“别紧张,慢慢来,瑶娘怀着念儿时也曾九死一生,那么危险的过去都熬过来了,这次肯定没问题。” 陆明瑜点头:“事情愈发扑朔迷/离了,但基本可以确定,顾怀珺被控制,等瑶娘的情况稳定,我们得把这件事好好捋一捋。” “你帮我去看看,师父快到没有?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瑶娘快撑不住了。” “来了来了!我就是个劳碌命。”话音刚落,百里无相背着药箱赶来,见到瑶娘浑身浴血,面色苍白,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他连忙在药箱里一顿翻找,随即取出一颗药丸灌进瑶娘口中,嘴里还嘟囔:“幸好我长了个心眼,把荥阳王妃的救命药带在身上,要不然她可就惨了。” 陆明瑜满头大汗:“老头儿,别废话,麻溜点!” 百里无相翻了个白眼:“没大没小,你这讨厌的性子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陆明瑜专注于手头的事:“你这老头儿废话怎么这么多?好好干活!”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埋头与陆明瑜一同为瑶娘治伤。 长孙焘背对着他们,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 忽然,站在他肩头的明珠尖叫一声,冲着外面飞奔而去。 长孙焘意识到不对,立即跟上。 第1311章 只是单纯的讨厌而已 药房里。 黄琇莹正在制药。 好端端的药炉忽然炸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提着水桶去灭火。 等到灼灼烈烈燃起的火被浇灭,升起一阵袅袅白烟时。 雾色缪缦的背后,笼罩着一道妖娆的倩影。 黄琇莹吓了一跳,手中的桶跌落在地上。 她捂着唇,惊恐万状:“太、太子妃……” 赫霞公主漫步向她,被烟雾浅浅笼罩,竟生出了几分诡异的仙气。 黄琇莹不停地向后退,忽然后背一痛,却撞到了一个人。 她来不及向后看,赫霞公主便已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掐住她的脖颈,将她高高提起来。 方才还笑颜如花的女子,此时脸上尽是狠戾阴毒的神色,她咬牙切齿,狠狠地掐住黄琇莹的脖颈:“小贱/人,让本宫好找,今日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说罢,她将黄琇莹狠狠地掷在地上,一脚踩在黄琇/莹的腹部。 黄琇莹眼看逃不过,索性/也不逃了。 她咽下喉咙里翻涌的血气,偏过头不卑不亢地凝着赫霞公主:“你想怎么算?” 赫霞公主纤长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指甲深深嵌入肌肤里,溢出一滴滴血珠。 比鲜血更殷/红的,是她疯狂的双目:“折/磨你,在你身上找乐趣,这样才能消本宫心头之恨。” 黄琇莹笑了,强忍着疼痛问她:“你恨我什么?难道不是你先挑唆那男人害我腹中骨肉么?” 赫霞公主摇摇头,嗤之以鼻:“你以为本宫恨你是因为你最终害了本宫肚子的孩子?笑话,那不过是一坨烂肉。” 黄琇莹仰眸:“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讨厌?太子妃应该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吧?” 赫霞公主用力推开她的面颊,冷笑着道:“巧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恨透了所有让我疼,让我痛的人。而这些人中,恰好就有你。不杀你,怎能令我消了这口气?” 黄琇莹不以为意地擦去脸上的血,凝着她:“捅/你一刀,让你躺床上那么久的人可不是我,你怎么偏偏就找上我了呢?” 赫霞公主端详着指尖的鲜血:“你在套我的话?黄瑛瑛,本宫可不是蠢货,你这跳梁小丑也想在本宫面前耍花招?” 黄琇莹轻笑一声:“这个,公主还是真想多了。就算我之前不是人,此时我也在努力做一个人。不像公主,从前不是人,现在是畜生。” “啪!”赫霞公主气急败坏,狠狠地甩了黄琇莹一个耳光,她面目狰狞而扭曲:“谁允许你这么跟本宫说话的?” 黄琇莹面露嘲讽:“本宫?呵呵……你以为自己还是太子妃呢?废弃之人,北齐弃子,还要自称本宫,不是有些自取其辱么?” 赫霞公主扬起手,可巴掌还没甩下,却停住了。 她冷笑:“你在激怒本宫,想要换个痛快,你真的想多了,本宫不会上你的当,本宫要你生不如死。” 说完,她一脚踹在黄琇莹腹部。 接着,她摇了摇铃铛,冷声道:“顾怀珺,本宫把她交给你了,本宫要让她死得屈/辱,不得好死。” 望着黄琇莹眼底的惊恐,赫霞公主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愉悦地闭上眼。 仿佛只有折/磨伤害过她的人,才能令她扭曲的心得到一点点平衡。 顾怀珺神情木然,一点点走向黄琇莹。 他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而空洞,似乎只有赫霞公主的命令,才能驱使这毫无感情的傀儡。 黄琇莹垂下眼睫,强忍着疼痛,忽然暴起,将袖底藏着的毒药抖向顾怀珺。 趁这个机会,她撞开墙壁的机关,躲进了密室之中。 赫霞公主大怒,追着她的身影而去。 可紧接着,房梁上坠下许许多多的小瓶子。 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白色的粉末被扬得到处都是。 赫霞公主捂着口鼻,不甘心地退出房屋。 她放下狠话:“小贱/人,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本宫有一万种令你生不如死的方法,你等着!” 说完,赫霞公主带着顾怀珺就要撤离。 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被赶来的长孙焘一脚踹在地上,半响无法动弹。 她竭力晃了晃手中的铃铛,顾怀珺立即抽剑攻击长孙焘。 但长孙焘并未给他这个机会,在他攻过来时,立即将赫霞公主手中的铃铛击碎。 没了铃铛的控制,顾怀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长孙焘一脚踹晕赫霞公主,而后走到顾怀珺身边,仔细观察着他的脖颈,见没有任何丝线连结的痕迹,他只得放倒顾怀珺。 “阿大。” 长孙焘轻唤一句,阿大立即来到他面前:“主子。” 长孙焘吩咐道:“传话给零,让他将关押在相府的几人带来太叔府地牢。” 阿大应了声是,便离开了。 “阿二。” 长孙焘又唤了一声。 阿二立即浮现在他身后:“主子。” 长孙焘吩咐:“你们几人把这两人关入太叔府地牢,让谢长史小心看着,等我们回来审问。” “是!” 阿二领着其余几名暗卫,立即将赫霞公主和顾怀珺捆了,带着他们离开。 长孙焘走向房间,却被明珠挡住。 不一会儿,一身狼狈的黄琇莹,捂着口鼻从屋里出来。 见来人是长孙焘,她连忙跪下行礼:“殿下。” 长孙焘扫了一眼屋里的狼藉,问道:“你怎么在屋里布置这么多机关?” 黄琇莹一怔,随即解释道:“这是薛巍布置的,他说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用上了。” 长孙焘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即又问道:“赫霞为什么来找你?” 黄琇莹道:“从前在废太子府,我与她有矛盾,都互相害过对方,她也说是来找我寻仇的,但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我也说不好。” 长孙焘掀开眸子:“不对劲?” 黄琇莹点头:“嗯,很不对劲,先前她虽恶毒狠辣,但却没有疯魔,今日我瞧着她,像是疯了一样。” 长孙焘疑惑:“疯魔?” 黄琇莹颔首:“正是如此,疯魔,完全变了一个人,好似灵魂扭曲了似的,无法控制的偏执与疯狂。” 长孙焘淡声道:“她是径直来找你的?可还有其他事情发生?” 黄琇莹摇头:“不曾有什么事发生,她看起来的确像是特意来找我的。” 长孙焘道:“在此之前,周夫子那边的动静,你可听到?” 黄琇莹还是摇头:“未曾,我一直在炼药。” 长孙焘微微点头:“下去疗伤吧!近期小心点,本王会让薛巍保护你。” 黄琇莹忍痛叩了个头:“多谢殿下。” 长孙焘回到了周夫子的寝室,此时,在百里无相与陆明瑜的共同努力下,瑶娘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是还不能轻易移动,否则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百里无相用山长的特权,把周夫子赶到另外的地方落脚,而此处,也成为瑶娘专门的养伤之所。 期间,百里无相会留下来照顾,只待瑶娘情况稳定,便会带她回太叔府养伤。 至于董穗那边,陆明瑜会每日去复诊一次。 商量出章程后,长孙焘留下几名暗卫,与陆明瑜一同回太叔府。 路上,长孙焘把赫霞公主现身攻击黄琇莹一事同陆明瑜说了。 陆明瑜摸着下巴想了想,问道:“昭华,你认为赫霞与小兰花的行动是商量好的,还是两件独/立的事?” 长孙焘道:“似乎没有什么关联,所以无法判断赫霞与小兰花之间的联系。” 陆明瑜赞同地道:“的确,赫霞带顾怀珺血洗顾府的目的我们尚且不知晓,但她找上黄姑娘却说为了寻仇。” “而小兰花把瑶娘带到云斐的据点,似乎也是为了通过折/磨瑶娘达到向我们寻仇的目的。” “这两人之间,目前能发现的唯一共同点,只怕是相似的功法,以及同样扭曲疯狂的性子。” 长孙焘道:“所以突破口便是赫霞和顾怀珺,想要找出幕后黑手,我们可以从他们下手。” 夫妻俩回到太叔府,尚且没时间休息,便来前往地牢。 第1312章 谁,谁和谁? 这段时日抓到的,与冰蚕丝有关的人,都被带到了这里。 因为蓝灵灵不在,陆明瑜也无法判断这些人身上是否有蛊虫,于是她便用摄魂术,想从这些人身上得到线索。 她把目标放在顾怀珺身上,因为此时此刻,他们能完全确定的便是,顾怀珺受人操控。 从顾怀珺下手,也更为简单一些。 长孙焘与谢韫为她护/法,在幻境中,她也将顾怀珺的经历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任何阻挠,从追踪屠苏到现在,全部的经历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 事后,陆明瑜用了好些时间,才缓过来。 她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告知长孙焘与谢韫:“顾怀珺在追屠苏的时候,中了屠苏等人的诡计,屠苏自杀,而他的人也全部被控制住。” “后来赫霞出现,他以一己之力伤了赫霞,却被一个神秘人阻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而那神秘人所用的功法,便是冰蚕丝。” “赫霞称神秘人为主子,他的功法似乎更为纯熟,甚至可以同时操控几百人。” “在被/操控的期间,顾怀珺伤的第一个人是三梦,伤了三梦后,他又去刺杀刘孝杰将军。” “刺杀不成,他便被赫霞带着逃出归雁城,一路乔装打扮,来到了玉京城。” “然而到了玉京城,他也未做什么,只是在瑶娘回来后,被赫霞带着去伤了瑶娘。” “伤完瑶娘后,他们回了慎王府,原来慎王府里有赫霞曾经留下的密室,那便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赫霞似乎陷入了眸中癫狂,她在藏身处呆了一会儿,便又带着顾怀珺来到岐黄书院刺杀黄姑娘。后来的事大家便都知道了。” 谢韫立即问道:“三梦情况如何?” 陆明瑜道:“被暗卫及时救下,受了伤,但看起来没多大事,至于现在如何,尚且不知。” 谢韫沉吟片刻:“看来,要么幕后主使的目标不是称霸天下,要么赫霞与顾怀珺也只是并未占据重要位置的棋子,否则他们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也不止这么简单了。” 长孙焘道:“不排除这两种可能性,但我比较在意的是,那神秘人是谁?晏晏可看出什么线索?” 陆明瑜思索一会儿,道:“从身形来看,与我在表哥记忆中看到的命师十分相似。” 谢韫吃惊:“又是命师?” 陆明瑜缓缓点点头:“嗯,看不到脸,但是给人的感觉十分相像。” 长孙焘眉头蹙起:“如果真是命师,那么他到底要做什么?” 陆明瑜道:“或许,赫霞公主身上,能给我们答案。” 长孙焘道:“晏晏,你已经施展了一次摄魂术,明日再审吧,免得对你的身体有害。” 陆明瑜不以为意:“没事,我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早点查清楚,也好让大家都心安。” 虽然陆明瑜坚持,但长孙焘到底没让她再出手。 而就在这时,云斐却又上门了。 不等陆明瑜他们出去见他,云斐却已闯到这里。 他看向长孙焘,冷声问道:“没对赫霞使用摄魂术吧?!” 长孙焘没有言语。 陆明瑜却看到了云斐唇边未擦干净的血迹。 谢韫应声道:“我们并未使用,云公子怎在这里?” 云斐的目光越过谢韫,落到了陆明瑜身上。 见陆明瑜并未有任何异常,他迅速收回目光,解释道:“今日我在小兰花的功法上看出了些许端倪,于是回去后便对她用了摄魂术,结果却被反噬。” 三人对视一眼,并非惊于云斐竟会使用摄魂术,毕竟云斐此人掌握许多秘术,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时此刻,一种大胆的想法浮现心头——赫霞出现在这里,并被抓住,是否就是等着陆明瑜给她施摄魂术? 云斐见他们三人表情微变,继续道:“你们不必胡思乱想,我认为那会对摄魂术有所反噬的禁制,只是利用她们的人不想暴露身份的手法。” “从我这边的信息得知,小兰花至今并未被安排过任何任务。而小兰花为何被控制,何时被控制,这点完全不得而知。” 虽然他们与云斐有过短暂的合作,也曾是去出云的同行伙伴,但鉴于云斐此人先前的身份与所做的事,众人对他并非全然信任。 加上云斐这么快就得知赫霞被他们抓住的消息,并赶到了这里,更让他们对云斐生出了警惕。 然而此时众人似乎又站在同一条船上,所以尽管警惕,但也不妨碍再次合作。 陆明瑜道:“我在顾怀珺这里,探出赫霞已被安排任务,而似乎是幕后主使的人也现过身。” 云斐闻言,缓缓走向赫霞,忽然伸出了他的手。 众人想阻止却已来不及,云斐已对赫霞用了摄魂术。 刚开始,他的表情还算平和。 渐渐的,他额上渗出冷汗。 不一会儿,他便呕出一口鲜血,表情极为痛苦。 陆明瑜见状,立即打断了他。 云斐却在收回手的刹那,像是被卸去浑身力道,就这么瘫软在地。 谢韫将他扶起,不悦地道:“你干什么?” 云斐看向陆明瑜,神情可见虚弱,唇角还沾着血迹,他捂住胸/口,一字一句地道:“我说过,摄魂术之所以是禁术,是因为它消耗施术之人的生命力。” “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若是遇到更强的反噬,一条命随时都会交代,非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使用。” 陆明瑜垂下眼睑,长孙焘眉头皱起。 很显然,这个重要的信息,长孙焘此时才确认,否则他绝对不允许陆明瑜轻易施展。 谢韫问道:“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云斐唇角泛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我已无牵无挂,死又何惧?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的小兰花。” “我自然是想找到一些幕后黑手的信息,想让小兰花脱离苦海。” 长孙焘收回瞪向陆明瑜的目光,开了口:“那么,你得到了什么信息?” 云斐推开谢韫,站直身体:“普天之下,能有这本事的人不多,你们应当早已知晓答案了吧?” 陆明瑜眉头紧锁:“谁?” 云斐淡淡地吐出几句话:“你们应该问,是谁和谁?” 第1313章 在我心中,他永远是他 这里的“谁和谁”,指的一定不是谁和他的属下,而是两个重要的人物。 不知为何,陆明瑜心头漫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不想听云斐将要说出口的话。 可她知道,有些事并非逃避就能解决。 云斐看了一眼她的神色,终是开了口:“赫霞的幻境中,他早已在里面等着你,他说‘晏晏,你知晓得好慢,外祖父都等不及了’。” “胡编乱造,满口谎话!” 开口的人,却是谢韫。 谢韫揪着云斐的衣襟,怒声道:“云斐,我们也无法确定你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谁知你出现在此处,并插手此事的原因,是不是在混淆视听,阻挠我们探寻真相?!” 云斐唇角噙了一抹邪佞的笑意,那笑意与往昔如出一辙:“你要是不信,那便自己去探查。” “二哥。”陆明瑜拉住谢韫,杏眸噙了泪花,她凝着云斐,“你还探查到什么,不必瞒着我。” 云斐沉默了片刻,道:“他没说什么了,我想再探下去,便被另一个人阻止,而那个人,与帝释天的师父,命师一脉的最后一位掌门如出一辙。” 陆明瑜的泪,已经掉落下来,但她的声音出奇冷静,也出奇冷漠:“赫霞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她的任务是什么?” 云斐道:“赫霞虽为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我与她从无交集,归雁城一战前,也是我命白漪初刺杀的她。” “我也是刚刚才知晓,她与命师他们有牵扯。至于她的任务是什么,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这点我无从得知。” “如果你要验证我话中的真假,你可以自己去审赫霞便可知晓,但命师一脉的绝技,你我并未窥探边角,这摄魂术,千万别轻易使用。” 说完,云斐转身准离开,并留下话:“目前来说,我们又被绑在一根绳子上,想要找我,让那只小白貂来唤即可,我会撤去能阻挡它们的东西。” 云斐走后,陆明瑜默然片刻,还是将手伸向赫霞公主。 她不信云斐,她非要亲自验证。 可结果呢? 云斐没有骗她。 她的的确确,在赫霞公主的记忆中看到了外祖父,也看到了她曾在司马玄陌记忆中看到的老人。 毫无疑问,神医楚将离与命师元休是一伙的。 像是知道她早晚会找上门一样,外祖父在赫霞公主的记忆中留了话。 而赫霞公主入京,恐怕也是为了把这条消息送到自己面前。 长孙焘揽住了她的肩膀,默默地将她从地上扶起。 谢韫安慰道:“瑜儿,别把事情想得太糟,且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呢,至少他们现在,还未曾真正做下什么影响大局的事。” “而且,赫霞这里的信息,或许有假,在出云时,使用冰蚕丝功法的人,对昭华下了死手,你外祖父那么疼你,怎会让手下的人对昭华下手呢?” 陆明瑜已经无法思考外祖父是如何假死的,她摇摇头:“对昭华下手,我们尚且可以解释说,那是因为我们把帝释天逼上绝路,影响道他们的事,所以他们才下杀手。” “但赫霞对三梦出手,必定是收到了命令,从这一件事来看,他们就算不得什么坏事都没做了。” 自己一直以来,都只看到外祖父慈蔼温柔的一面。 但事实上,真的如此么?外祖父真的是自己眼中的外祖父么?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比如说,与八大护卫之一陆晟从昭华身边把她偷走,大可不必只言片语都未留下,让昭华一找就是那么多年。 就算那时的昭华,保得住谢韫保不住她,也不该连她的消息都无权知道。 比如说,外祖父只是一名大夫,却能教驭兽术与摄魂术等在世间已经失传的秘术。 或许外祖父早就预料到,这摄魂术会成为他们沟通信息的方式,所以才会教她使用,最后还在赫霞身上留下信息待她发觉。 又比如说,如果外祖父真是一个正派且侠义的人,又怎会让养女去给虞蹇做外室,就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身份。 难道那时候除了成为虞家的女儿,就没有任何方法保住她了么? 这些事或许证明不了外祖父与“坏”字沾边,但却可以证明,外祖父的确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因为很多事只要换一个角度来看,都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她甚至觉得,自己进入虞家,都是外祖父一手策划。 但目的是什么呢? 她真的不得而知。 外祖父和命师的一切,都需要他们去探寻。 虽然目前他们对这两人的计划一无所知,但像帝释天都能被他们挖干净,这两人也一定没有问题。 面对长孙焘与谢韫的担忧,陆明瑜道:“虽然这个消息令我很震惊,我甚至觉得大受打击。” “说实在的,我现在甚至还怀疑外祖父对我所做的一切都别有居心。” “但他照顾我是真,疼爱我是真,抚育我是真,教导我是真,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无从改变。” “在事情的真相没有查清楚前,我不会因为知晓他的另一面而全盘否定他这个人,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是那个会呵护我的慈蔼外祖父。” 谢韫叹息一声:“你能这么想便好。” 陆明瑜垂下眼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在上一次见到外祖父的面容时,还是她刚嫁给昭华,前往平城去找昭华的路上做了个梦。 方才看到的外祖父,老了许多,瘦了,头发也更少了。 在她心底,她还是想再认真地看一眼外祖父,只可惜,还未让她看够,命师设下的禁制,便将她送了回来。 要不是她提前做好准备,这反噬也够她受了。 长孙焘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晏晏,剩下的等灵灵姑娘回来,我们再继续审,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好,都依你。”陆明瑜顺势靠在长孙焘的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好像这样才能抚慰潮流涌动的心绪。 谢韫交代了零和守卫几句,便离开了。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虽然赫霞是命师与楚神医的人,且命师与楚神医都与冰蚕丝功法脱不了干系。 但将运用冰蚕丝功法的所有人都和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是不是太过理所当然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两伙不同的人。 第1314章 乖巧的孩子,令人心疼 谢韫思来想去,如同坠入迷障。 有时候觉得自己想不全面,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真相往往都是出乎意料的,也并没有多复杂。 谢韫甩了甩脑袋:“管他几伙人,晚饭还没吃呢!” 眼下只要解决了帝释天,并顺藤摸瓜搞清楚神医和命师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事情也就都解决了,没必要钻牛角尖,把自己给陷进去。 长孙焘抱着陆明瑜走回院子,一路上仆从侍卫都垂下头不好意思去看。 事实上,尽管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每次只要两位主子在一起,总能让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陆明瑜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话痨,挂着长孙焘的脖子就说个没完。 今夜她很沉默,一路上也没吭声。 长孙焘并未打扰她,只管将她放到床上躺着。 “晏晏。”长孙焘坐在床边,伸手抚过陆明瑜的脸颊,“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只要往床上一躺,心情就莫名好了。” 陆明瑜道:“也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心情复杂。” 长孙焘揉揉她的发:“捋不清楚思绪,索性就别捋了。” “你去哪儿?”陆明瑜勾住长孙焘的手指。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人已站到了床前:“我去做包子,白菜猪肉馅的,皮要要软糯香甜,馅要多汁可口,咬下去满嘴流汤,我的晏晏一定喜欢。” 陆明瑜翻身过来,撑着脑袋望向他:“你可以么?” 长孙焘十分笃定:“那是当然,我可是你无所不能的丈夫。” 陆明瑜将他的手拉到面前,轻轻咬了一口:“那你快去,做不好吃我可不吃。” 长孙焘笑道:“保证好吃,当然还要有一碗鸡蛋羹。” 陆明瑜坐起身,伸手抱住他的腰,仰头笑吟吟地道:“我已经馋了。” 长孙焘低笑:“好,我尽快,可不能让我的晏晏饿着。” 目送长孙焘离去,陆明瑜心底的抑郁之情仿佛一扫而光。 这个男人,总能恰到好处地令她开心起来。 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陆明瑜起身去了厢房。 三个小宝刚吃完奶,正躺在摇篮里睡觉。 二宝三宝难得乖巧,倒是向来不哭不闹的大宝,眼角却挂着泪珠。 陆明瑜轻轻为他拭去,又慈爱地捏了捏他的鼻头。 奶娘连忙小声解释:“娘娘,大公子不太愿意喝奴婢的奶/水,方才在闹脾气,奴婢哄了许久,他才不情愿喝下。” 王嫂子还没入府,这是二宝和三宝的奶娘。 大宝不习惯也很正常。 说来三个小宝也不容易,最初的奶娘被帝释天害了,就算现在府里的两位奶娘,也是后来找的。 换来换去,孩子肯定也不习惯。 见奶娘战战兢兢,陆明瑜柔声道:“不碍事,等王嫂来了就好,这两日还要麻烦你们。” 奶娘连声应是,显然陆明瑜没有责备,令她们长舒一口气。 陆明瑜吩咐道:“多留意一下大公子的情况,一旦有异样,就向本宫禀报。” 大宝从大秦去往出云,又从出云归来大秦,一路颠簸,自然很多习惯都与二宝三宝不同,陆明瑜最担心的,还是这孩子不适应。 不过至今为止,除了有些认奶以外,倒没有出现其它问题。 奶娘一一应下,恭敬地站在一旁。 陆明瑜又捏了捏大宝的鼻头,忍不住叹息:“真不知道你这安静的性子像谁。” 旁边的二宝猛然踢了一下小被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陆明瑜为他把被子盖上:“你呢?你这活泼的性子又像谁?” 岂料二宝的动静惊着了三宝,三宝捏着小粉拳便嘤嘤嘤哭了起来。 陆明瑜连忙将她抱在怀里,耐心地哄着,这小哭包硬是哭了近一刻钟才停下来。 陆明瑜十分无奈:“你这性子,也不像我和父亲呀……” 奶娘见陆明瑜脾气好,便开起了玩笑:“但是小姐的精力同殿下与娘娘一样旺盛。” 陆明瑜揉揉三宝的脸:“这也倒是。” 看着三个小宝睡下,陆明瑜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没有孩子的时候,无法想象做母亲的感觉。 等成为了母亲,才发现无论孩子好与坏,无论养育孩子的路有多艰辛,这心底总是甜的。 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吃任何苦都甘之如饴。 而自己的性子,也因三个小宝改变不少。 陆明瑜折身去看顾念,刚来到她身边不久,小家伙便幽幽转醒。 她看了一眼窗外,猛地坐起来:“太叔妃姑姑,念儿的娘亲呢?” 陆明瑜喜欢顾念,虽然有顾含璋的恩情在里面,但更多的是,顾念与瑶娘之间的相处,令她想到了小时候与娘亲相依为命的日子。 她对这个与曾经的自己十分相似的孩子,打心底喜欢。 见顾念如此焦急,她握住顾念的手,耐心地道:“念儿,你娘亲没事,只是受了点伤,但是不要担心,百里伯伯会照顾好你娘亲。” 她并未隐瞒,因为顾念的聪慧,足以感知她说下的谎言。 有时候保护孩子,一味地防止她遇到伤害,倒不如教会她面对伤害更有意义。 这是楚氏教会她的道理。 所以尽管小茜承受了许多不公,也从未恨过谁,因为楚氏的教育本身就很成功。 顾念一听,眼泪猛地就滚了出来:“是小叔叔爹爹伤了娘亲么?” 陆明瑜微微颔首:“是,不过你小叔叔爹爹不是故意的,他被人控制了,他伤害你娘亲,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 顾念低声啜泣:“小叔叔爹爹呢?他还好吗?” “他没事,姑姑和殿下叔叔会保护他。”陆明瑜郑重承诺,随即问道,“你不讨厌小叔叔爹爹么?” 顾念摇摇头,眼睫还撷着泪花:“念儿不讨厌,因为小叔叔爹爹是念儿的亲人,亲人犯了错,应该劝慰他改过自新,而不是怨恨他。” “而且娘亲曾经告诉过念儿,父亲离世后,是小叔叔爹爹拼了命才保住娘亲和念儿,小叔叔爹爹不止是亲人,还是恩人,我们不可以恩将仇报。” 这孩子的话,何尝不让陆明瑜醍醐灌顶。 外祖父是亲人,亲人犯了错,应该做的不是仇恨。 不能因为外祖父做了一些事,就因此怀疑怨恨。 恩与仇,要分得清清楚楚才是。 陆明瑜将顾念搂进了怀里,柔声宽慰:“念儿,你放心,娘亲会没事,小叔叔爹爹也会没事。” 顾念小声地问道:“那念儿是不是不能去看望他们?” 陆明瑜摇头:“暂且不行,等姑姑安排好,就带念儿去看望他们。” 顾念没有哭闹,十分乖巧,她说:“太叔妃姑姑,念儿饿了,念儿要好好吃饭,养好身体,才能不让娘亲和小叔叔爹爹担心。” 陆明瑜闻言,立即看向绿猗。 不等绿猗下去拿吃的,长孙焘便端着一个大托盘进来。 热腾腾的包子,香喷喷的鸡蛋羹,旁边整整齐齐地摆了三双筷子。 陆明瑜问他:“怎么这么快?” 长孙焘道:“食材都是备好的,自然快了。都饿了吧,快净手吃饭。” 顾念走下床,认真地向长孙焘行了个礼:“多谢殿下叔叔。” 长孙焘揉揉她的脑袋:“念儿真有礼貌。” 随即看向陆明瑜:“倒有几分像你小时候。” 陆明瑜相当赞同:“我也发现了。” 说着,三人拿起筷子,准备分食托盘上的食物。 谁知蓝灵灵闻香而来,抓起一个大包子就啃:“新鲜出炉的包子就是好吃,咦?这皮带着甜味,真不错!” 陆明瑜看了长孙焘一眼。 长孙焘长叹一口气,把筷子递过去:“还以为灵灵姑娘今晚不回来了。” 蓝灵灵撇撇嘴:“还不是担心你们需要我么?” 陆明瑜道:“还真有需要灵灵姑娘帮忙的事。” 第1315章 大傻子和小傻子 回城的第一日,却也免不了发生许多事情。 夫妻俩总算坐下来认认真真地吃了顿饭。 当蒸笼里只剩下两个包子时,蓝灵灵趁夫妻俩不注意,端着盘子就跑了。 小顾念因为挂念娘亲没有胃口,吃了碗鸡蛋羹后便放下筷子。 夫妻俩却认认真真的填饱了肚子。 就算蓝灵灵不跑,那包子也是她的。 尽管外祖父的事令陆明瑜心烦气躁,但她为了不让长孙焘担心,很好地掩饰住那份情绪。 …… 晚间。 谢韫和南宫绥绥陪伴在苏氏身边,商量着婚礼的议程。 眼看已经六月了,一年刚过去一半,寻常人家不会在这个时候成亲,没头没尾的不吉利。 所以苏氏建议延后两个月,等到了八月再寻个好日子,将两人的事好好操办。 提及婚后的居所,谢韫暂时不准备从太叔府搬出去,毕竟除了归雁城的毅勇侯府,这里是他住得最长的地方,俨然已是有感情的家。 他也不是很想在时局尚未稳定的时候,离开亲如兄弟的长孙焘,以及他那向来不怎么对付的妹妹。 左右太叔府大,他一人占据除了暮梧居外最大的院子,整个西边都是他的地盘。 抛开成亲后夫妻俩所居的院子不说,苏氏也有一处安静的院子。 太叔府无疑比外面守备森严,且苏氏与楚氏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姐妹,有了楚氏的陪伴,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南宫绥绥为了母亲的安全,也想让母亲这段日子过得舒心,便决定等日后再考虑另寻住处。 三人好说好商量,把迟迟没有办的婚礼提上议程。 楚氏知道了小茜的情况,在苍梧和苍何的陪伴下,匆匆赶往相府探望女儿。 董实一直跟着秦宁读书,等把秦宁布置的功课都完成后,便忙不迭地来给陆明瑜问安。 陆明瑜本就很喜欢这个弟弟,拉着他坐下来问长问短。 长孙焘看着董实越窜越高的个头,生怕再过个几年媳妇会被这年轻且机灵的小子抢走,开始各种阻挠两人。 董实像是知晓长孙焘的心思,变着花样地逗陆明瑜开心,把长孙要的脸都气绿了,差点就起了杀意。 但好在陆明瑜也知晓分寸,在长孙焘被醋淹死前及时将董实送走。 长孙焘冷着脸不理她,她也没有说什么,捧着衣裳便要出去。 假装看书的长孙焘心有疑惑,然而还憋着一肚子气等着媳妇来哄,有心想问陆明瑜去哪,但就是咽不下心底这点委屈,张了张口还是没问。 陆明瑜走后,长孙焘把书丢在地上:“阿六,阿六,给本王死进来!” 门立即被打开,阿六歪眉斜眼,扮着个鬼脸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主子,天塌了?” 长孙焘蹙起眉头:“你这什么鬼样子?” 阿六继续歪眉斜眼地道:“主子不是让属下死进来么?属下死了,现在是鬼。” 长孙焘一脚踹在阿六身上:“本王不想看见你这死样子!” 阿六立即一本正经地问道:“主子,是您惹娘娘生气了,还是娘娘惹您生气了?” 长孙焘瞪了他一眼:“有区别么?” 阿六摇摇头,他抱着手,眼睛一直往上瞟,就差翻个白眼了:“没区别,反正涕泗横流求和好的,不都是主子么?” 长孙焘又踹了他一脚:“死小子,你想死是吧?!” 阿六立即嬉皮笑脸地道:“主子,属下有招儿,保准能解决主子现在的困境。” 长孙焘抓起桌子上的折扇,学着谢韫不停地扇风:“本王能有什么困境?叫你过来不是让你卖乖的!” “你来评评理,那女人当着本王的面,和其他小子谈笑风生,她凭什么还给本王甩脸子?” “本王这边已经窝了一肚子火了,她凭什么抱着衣裳就走,一句话也不跟本王说?” “你说本王是不是太给她脸了,让她蹬鼻子上脸,骑在本王头上作威作福!” 阿六连忙捏着鼻子:“这味儿酸的,看来娘娘的确没干人事!” 长孙焘眼皮一掀:“你说什么?” 阿六连忙改口:“属下说那小子真不干人事!敢问主子,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子,竟敢给主子喝陈醋?” 长孙焘含糊地说了两个字:“董实。” “什么?!”阿六机会惊掉下巴。 这主子也太不着调了,奶臭未干的小毛孩而已,有必要较那份真么? 完了,他已经跟不上主子的思路了。 这么下去,最得宠的暗卫是不是要换人了? 不行不行,他可不能因此失宠。 阿六不但没有收起震惊的神色,反而露出更夸张的表情。 为了长宠不衰,他昧着良心骂道:“董实这小子!竟然敢在娘娘面前搔首弄/姿,要是再有下次,属下一定把他抓进宫当太监!” 长孙焘把折扇拍在桌面上:“说到太监,本王想起来了……” 阿六被长孙焘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弓腰,连忙开口打断长孙焘:“主子,属下有话要说!” 长孙焘冷冷地看着他:“有屁快放!” 阿六嬉皮笑脸地道:“其实主子,您也有不对的地方。” 长孙焘淡淡瞥了他一眼。 阿六吓得差点失去语言能力,但为了不做太监,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您在这生闷气有什么用?” “娘娘抱着衣裳出去,您不关心她去哪,反而等着她来哄,这不等于把机会让给别人么?” “那小子机灵又懂事,再长个几年,只怕没有主子的事了,属下觉得趁主子年华未逝,狠狠地抓住娘娘的心才是硬道理。” 长孙焘缓缓凑近阿六,压低声音问道:“娘娘去哪儿了?” 阿六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属下瞧着,像是直奔暮梧居而去,娘娘不会是不想看您的脸色,所以去暮梧居睡了吧?” 长孙焘立即站起身:“本王去让那死女人来哄我!” 说完,长孙焘快步走出房间。 阿六望着长孙焘的身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惊觉自己太嚣张,他连忙捂住嘴巴,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绿猗见他从房间里捂着嘴走出来,肩膀还在不停抖动,上前问道:“你怎么回事?” 阿六压抑着笑意,神秘兮兮地和绿猗说起主子的糗态:“你说主子这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怎么遇到娘娘就变傻了呢?你没瞧见他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绿猗白了他一眼:“笑了这么久,嘴巴不抽筋么?” 阿六立即道:“怎么会呢?嘴巴没有抽筋的感觉啊!绿猗你不用担心我,我还能再笑几个时辰都没问题。” 绿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身走开继续去忙活她的事。 阿六跟在绿猗身后不停解释:“绿猗,真的,我没骗你,嘴巴没有抽筋!” 呵,心爱女子面前傻的又岂止一个。 长孙焘来到暮梧居,却在院子里踌躇不前,犹豫要不要进去。 错的又不是他,凭什么他要眼巴巴地跟过来? 这是不是显得太没有尊严了些。 正此时,屋里传来水声。 长孙焘嘴上说要维持他身为太叔的尊严,脚却很不听使唤地走进去。 自从寒池变成了香汤后,浴池里常日水汽氤氲。 他推开门看进去,却不见陆明瑜的踪影。 可屏风之上,却挂着陆明瑜身上穿的衣衫,以及她刚刚抱出来的衣裳。 这个发现,使得长孙焘喉结滚了滚。 就在这时,一双犹带水珠的手揽住了他的腰。 “草草,晏晏的衣裳落在屏风上了,你是要帮晏晏把衣裳拿过来,还是把晏晏抱过去?” 第1316章 求你纳几个妾 长孙焘脑袋“嗡”的一下,霎时一片空白。 作为三个孩子的爹,他不会不明白这样的暗示。 晏晏上次主动,还是他们成为真正的夫妻那晚。 思及此处,他神色明显变了。 尽管克制,尽管内敛,但那乱了节奏的呼吸,还有上下滚动的喉结,都昭示着他此时的情动。 “晏晏,放开,你会后悔的。” 揽住他腰间的手缓缓放开,而身后的声音,也变得尤为温柔:“我放了,你就不后悔么?” 长孙焘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口是心非:“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有了新欢忘旧爱,你个花/心大萝卜。” 陆明瑜“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草草,我的嘴巴是甜的,你想尝尝么?” 长孙焘呼吸越发粗重,他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转身。 然而那招惹他的小家伙,却闪身来到屏风前,取下屏风上的衣裳,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 长孙焘向她走近,她回眸一笑:“过时不候。” 说完,陆明瑜立即躬身从长孙焘的身边溜走。 “慢着。”长孙焘伸手一捞,捏住了她的后颈,随即将她扯入怀中,狠狠地吻了上去。 陆明瑜想要逃离,却被他按到墙上。 长孙焘一手按住她的双手,一手捏住她的下巴。 狂风暴雨似的吻,渐渐变得温柔而绵长。 许久许久,直到陆明瑜无力地挂在他身上,他才轻咬一下陆明瑜的唇,随即凑到陆明瑜耳边。 灼/热的气息,喑哑的声音:“想逃么?晚了。” 陆明瑜因生育后略显丰腴的面庞带着笑意,这张干干净净的脸,双颊微红,媚/眼如丝。 她伸手勾住长孙焘的腰带,把长孙焘往面前一拉,攀到他的耳边,轻声细语:“不逃,舍不得逃。” 长孙焘呼吸一窒,伸脚把一旁的桌子勾过来,双手掐住陆明瑜的腰,轻轻一提,放到桌子上。 试过椅子,试过地上,但这桌子却别有一番滋味。 …… 结果可想而知,陆明瑜早已累得双眼都睁不开,长孙焘依旧兴致高涨。 直到陆明瑜连声求饶,他才抱着心爱的小妻子入汤池沐浴。 陆明瑜坐在汤池中,刚靠在池边,眼皮便沉沉阖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长孙焘用帕子为她擦拭后背,望着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唇角高高挑起。 生下三个小宝后,陆明瑜需要坐月子。 好不容易等到陆明瑜出了月子,却因为三个小宝就睡在厢房,陆明瑜总是有些放不开。 接着又是出云那段漫长的游历,整个期间夫妻俩也没有机会。 今日,在这无人打扰的暮梧居,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日子。 这样的感觉,着实令人回味无穷。 为陆明瑜清洗干净,长孙焘将她抱到床上。 伸手把半梦半醒的妻子搂入怀中,长孙焘抱住她低语:“晏晏,日后我们就宿在这暮梧居可好?” 陆明瑜睡意朦胧,她不停嘟囔:“放过我吧,不行求你去纳几个妾,我错了,是真错了,就不该招惹你。” 长孙焘忍不住将这小可爱搂得更紧,唇边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其实男人很好哄。 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 …… 相府。 风先生好说歹说,才把眼泪一阵接一阵的楚氏哄去休息。 终于,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小茜穿了一身红色绣缨罗裙端坐在床上,烛光浅浅映照,她姣好昳丽的容颜像朵撷了露水的花儿似的,娇艳欲滴。 风华正茂的年纪,又是这样一张娇美的面庞,饶是风先生自制力再好,也不禁神魂颠倒。 他把门关上,吹灭外屋的蜡烛,望着令他日思夜想的小姑娘,终是情难自禁,走到床边将她搂入怀中。 重逢时乍然生出的陌生感,也在此时此刻消散无踪。 “夫人,为夫想你了。” 小茜挣开他的怀抱,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下:我也想夫君,日思夜想,无时无刻不想。 风先生坐到她身边,复又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头:“夫人受苦了,不能为夫人分担,不能陪在夫人身边,是为夫的不是,为夫愧对夫人呐……” 小茜摇摇头,什么都不能说的她,仅用一个笑容,便将她的想法表露无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夫君是宰执天下的男人,就必然无法与她形影不离。 她不怪夫君,不怪任何人。 如今能与夫君重聚,她已经满足了。 那些在风瑕身边所担的惊受的怕,也全然溶解在这宠溺而温柔的怀抱中。 每次在夫君身边,不只是男女情动的情有独钟,她还会感受到浓浓的暖意,那是一种令人心安,且令人沉溺的感觉。 她的夫君,从来都能给她除了男女之爱以外,更深更历久弥新的感觉。 静谧的夜,两人紧紧相拥。 过了许久,等到该吹灯睡下的时候。 不等风先生将早已准备好的话扭扭捏捏地说出口,小茜忽然拉过他的手写下:夫君,为何我不见小芜的身影? 风先生满心旖/旎的心事也在此刻一扫而光,他默然片刻,解释道:“小芜被人控制,做了一些不好的事,那时我中了蛊毒,也在气头上,下令将她杖杀了。” “夫人,抱歉,我没能护住你喜欢的她。等明日为夫再给你挑一个合适的人,和小蓟一起伺候你。” 小茜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 末了,她在风先生手心写下:好。 她很喜欢小芜,因为小芜机灵又护主。 除了这个原因,曾经为奴十数年的她,能深深地体会做下人的不易。 所以小芜的死,她是伤心的。 但她没有因此与夫君吵闹,不是因为对小芜的惋惜微不足道,而是因为既成事实无法改变。 她能做的,只有好好抚恤小芜的家人。 她也没有怪夫君的意思,因为夫君说小芜被控制,她对此深信不疑。 既然事出有因,她就不会蛮不讲理。 最后,她长叹一声,把惋惜都藏于心底。 风先生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好像生怕她恼了。 但这个可爱的小妻子,也只是在他手上写着:夫君,抱着我睡好不好? 被窝里,小茜蜷缩在风先生怀里,却是一点也不觉得热。 她紧紧地搂住夫君的腰,汲取那曾经以为再也感受不到的温暖。 她此刻像个孩子,无忧无虑躺在这宽厚的臂弯中。 鬼使神差的,她又想到了大宝。 想到那个可爱的孩子。 于是他仰头看向那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温柔男人,拉过他的手写下:夫君,我们要个孩子吧,就现在。 第1317章 让她杀了我 夜凉如水,微风习习。 天上散碎的星子在夜幕中漏出浅薄的光。 林间一堆篝火,烟光隐隐约约,从灌木里透出。 陆明邕正与阿琨围着火堆烤饼子。 夜枭尖锐的啼叫响彻林间,恐怖如斯的声音过后,便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阿琨软倒在地,手中烤饼的木棍坠落,那饼子就这么落入滚热的火里,被烤糊烧焦,发出一股浓浓的糊味。 陆明邕握住腰间的剑,望着现身于火堆旁的黑衣人:“阁下是谁?” 那人一身黑衣,宽大的斗篷罩住全身,辨不清容颜,更辨不清男女。 听闻陆明邕的话,他把斗篷取下,露出一张仙风道骨的面庞。 却像个道人。 他上下打量陆明邕一眼,淡声道:“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 陆明邕按住剑的手,自始至终都未曾放开,他警惕地望着眼前的老者,再度问道:“阁下是谁?又有什么意图?” 老者笑道:“晏晏未曾与你提起老夫么?” 陆明邕立即抽出剑:“你是楚神医?” 老者捋须含笑:“没大没小,你该与晏晏一同称老夫一声外祖父。” 陆明邕眯起双眼,那嗜血阴暗的气势不用刻意彰显,却在一个眼神间展露无疑:“你本该是一个死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楚神医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意:“不死,又如何在所有人的世界消失,不死,又何来无牵无挂的自由?” 望着这本该死去的人,陆明邕并不废话,一剑刺了过去。 可就在他的剑即将接近楚神医的胸/膛时,一团不断旋转的丝线挡住了剑的去向。 而那强劲的剑气,也被渐渐化为乌有。 楚神医抬手一甩,陆明邕手中的剑便被弹开。 紧接着,时间像是有刹那的凝滞,等陆明邕反应过来时,他已如置身于水中,四肢无力。 楚神医缓缓收回手,陆明邕便跌在地上,跌回了火边。 “你我刀戈相向,晏晏会难过的。” 陆明邕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老者,双目如虎豹一般凌厉。 他不是对手,仅此一招就看出来了。 但他并未因此停手,执剑再度想要刺向老者。 “晏晏需要你。” 陆明邕立即止住进攻的动作,警觉地望向眼前的老者:“什么意思?” 楚神医抖了抖袖子,叹息一声:“这世上注定有三颗将要陨落的异星,其中一颗,便是晏晏的,也就是说,晏晏是注定早逝之人。” 陆明邕冷笑一声:“怪力乱神!胡说八道!我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些玄妙奇幻的事情。” 老者沉默片刻,道:“老夫与司马玄陌的师父,还有轻尘大师早年相交,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老夫醉心医道,轻尘大师精通佛法,而命师钻研道术。本该毫无交集的我们成为了朋友,研习命师一脉留下来的绝技。” “后来,我们学会了观星,也探查到这世间不为人知的隐秘。我们推演到大秦即将衰亡,于是便着手做准备。” 陆明邕依旧持怀疑态度:“阁下这番话哄哄小孩子还行,我却不信!” 楚神医没有理会陆明邕的态度,继续道:“如果没有逆天改命,这大秦天下,气数本该尽了。” “先是奸臣当道,斩断朝中猛将,紧接着便是天灾人祸,乱象频生,最后这片土地,便会陷入数百年的征伐中。” 陆明邕冷声道:“这蹩脚的解释,说服不了我。” 楚神医捡起陆明邕烤的饼吃了一口,又接着道:“奸臣当道,指的是虞谦;朝中猛将,指的是你父亲;人祸,便是平城的疫病;天灾,即扬州的水患。” 见陆明邕沉默不语,楚神医继续道:“老夫这么给你说,如果没有人为的规避和逆转,大秦亡国,便会由你父母的死为开端。” “紧接着虞谦当道,而唯一能与虞谦抗衡的长孙焘,也会逐渐迷失自己。” “最后,他会杀了虞谦,杀了很多把时局推向更糟地步的人,然后本该撑起大秦的他,却不幸横死。” “于是,再也没人能扛起这天下的担子,一个诸侯割据的乱世便由此开始。” “老夫这么说,你懂了么?” 陆明邕没有回答,他反问道:“那么,你所说的人为逆转局势,指的是什么?” 楚神医又咬了口饼子:“这天下,一共有三颗命格奇特的命星,但都是命定之死之人。” “一颗为祸星,即风瑕,生来为魔;一颗为帝星,即长孙焘,他有千古一帝的潜质;另一颗为凤星,即晏晏,她是帝后之命。” “所谓的命定之死,就是时间到了,他们都会死去。而且死的都很凄惨。” “知晓这事以后,我们三人便想方设法解决,而我们能想到的便是改命。” “三颗异星息息相关,想要破除命定之死,就需得在这三颗异星的身上下功夫。” “一方面,我们囚禁风瑕于幻境之中,给他不死之术,令他成为不死之身,从而保证长孙焘与晏晏不会受他影响而发生意外。” “另一方面,我与轻尘大师接近你的父亲,在你父亲出事之后,把晏晏带走。” “长孙焘和晏晏一人有着帝命,一人有着后命,但却注定无法走在一起,他们的结合便成为破局的关键。” “于是我们给了晏晏虞谦之后的身份,目的就是为了令她和帝星相遇,结为夫妻。” “除此之外,命师收司马玄陌为徒,实则是埋了一颗很长的棋子,他的作用就是记下龙脉的位置。” “在后来的归雁城一战中,长孙家的龙脉被改,于是本该直接由长孙焘继承的帝位,便暂时给了张孙策,这点你可以找百里无相求证。” 陆明邕摇头:“尽管你说得有理有据,但有些地方说不通,那就是风瑕被囚禁一事,时间上……” 不等陆明邕说完,楚神医又道:“老夫提到三颗异星,那自然三颗异星同时存在,我们才会发现问题,并寻求解决方法。” “所以这事肯定发生在晏晏出生之后,那时我们虽已与你父母有交集,但却还没有找到破局之法。” “就在我们四处寻求破局方法之时,不知不觉间,风瑕已经魔化,并害了你父母。” “在那之后,我们才囚禁风瑕,带走晏晏,并为晏晏制造假身份。” 陆明邕将信将疑地看向他:“那么,你告诉我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楚神医放下手中的饼,十分郑重地道:“老夫让赫霞引你离开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能与你心无旁骛的说话,不被任何人察觉,也不被任何人打扰。” “我要你,协助晏晏杀了我,并且永远不要告诉她真相,作为兄长,你要在她迷茫之时,伤心之际安慰她,叫她一定不要因为我的死而愧疚。” 第1318章 不要辜负老夫的期望 此时的陆明邕尚且不知晓赫霞公主已在京城一事,也不知晓沈景言的情况。 但是他先前的疑惑,也就有了解释——为什么归雁城有那么多不对劲的事,但却没有准确的情报传来,原来是眼前这人特意引他过来的计谋。 他并未完全相信楚神医的话,再度提出疑问:“我见你的功法,倒像是与丝有关。” 楚神医解释道:“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命师一脉掌握世间早已失传的秘术,范围之广,囊括医术、道术、蛊术……这茧蛊,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陆明邕盯着他,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茧蛊?如果我没猜错,还能用来控制人心,对么?” 楚神医反问:“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陆明邕站起身,剑尖再度指向楚神医:“为何要害风相?那些使用丝线的人与你什么关系?” 楚神医笑着拨开他的剑:“年轻人就是火气旺盛,且听老夫把话说完。” 陆明邕并未收回剑,依旧紧紧地盯着他:“轻尘大师在哪?” 楚神医轻喟一声:“逆天改命终究是逆天而为,窥探天机到极致,便会遭到反噬。” “命师一生无儿无女,他领养风瑕过后,对风瑕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将风瑕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刚开始,他甚至还能记住自己的职责,记住他明是一脉的使命便是利用手中所掌握的秘术襄助帝星开启盛世。”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我们共同所做的那些努力。后来,他为了替风瑕改命,逐渐陷入了癫狂。” “他不停地探寻秘术,探寻不该显露于人世间的禁术,他极具天赋,渐渐地窥探到一些天机。” “于是,他想将这些天机占为己有,供自己成仙所用,而他认为,一旦他得道成仙,那么他就可以把风瑕的命定之死解了。” 陆明邕蹙眉:“所以,那些人是他的手下?” 楚神医微微颔首:“正是,长孙焘在出云,本来有击杀风瑕的机会,但却被他阻止了。” 陆明邕又问:“轻尘大师在哪?” 楚神医叹息一声:“先听老夫讲完,你就会知道了。” 陆明邕收回剑,坐在火堆旁边,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冷静,看不出他此时对这番话究竟信了多少。 但听楚神医继续道:“命师认为,出云便是仙家蓬莱之地,他为了自己的成仙大计,在出云布下八方阵,如今只差最后一个方位,便能完成。” “老夫接触的命师绝技,也只是边角,古书上曾记载这八方阵是杀阵,老夫认为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搞凤凰涅盘那一出。” “如果你也去了出云,你便会知道。为了补齐八方阵最后一个方位,他甚至用谢韫的妹妹日和来留下信息,想以此利用晏晏他们找出最后一个方位。” “只可惜,里面出了个变数,北齐王子吴提为了拯救妹妹,带着晏晏他们走了一条不寻常的路,反而忽略了这八方阵。” 陆明邕没有言语,似乎在努力接收这些信息。 楚神医继续道:“实不相瞒,老夫因好奇接触了这茧蛊,中了命师的计,老夫已经成为了傀儡。” “目前能坐在这里,也是轻尘大师在帮助老夫恢复神智。但是,这早晚会被命师发现,到时候老夫便会再度沦为他的爪牙。” “所以老夫请求你,为了这天下,为了晏晏,务必要协助晏晏将老夫杀了,避免老夫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陆明邕眯眼:“所谓的不可挽回之事,指的是什么?” 楚神医摇头:“命师所走的成仙之道,是邪道,他想用归雁城十数万俘虏的命献祭,作为他登天的垫脚石。” 陆明邕轻笑:“那如果你再度被控制,与这十数万人会丢掉性命有什么关系?” 楚神医道:“老夫说过,老夫走的是医道,想要兵不血刃让十数万人死亡的方法,老夫有很多种。” 陆明邕问:“为什么要让瑜儿做杀了你这种事?在瑜儿心里,你不止是外祖父那么简单,你在他心底的地位,任何人都无法替代。” “若非要让瑜儿杀了你,我情愿自己动手,哪怕她恨我一辈子,我也不愿她杀了最在意的人。” 楚神医拉过陆明邕的剑,一剑刺进自己的胸/口,但那本该能一刀了结的伤,他却毫发无损。 他笑着抬起头:“这个茧蛊,只有衍蛊可以克制,除了衍蛊,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要老夫的命,所以非晏晏不可。” 陆明邕许久都没有说话,似乎这令陆明瑜杀了楚神医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然而他并不知晓,长孙焘已有衍蛊庇佑。 最后,陆明邕问:“你说瑜儿需要我,除此之外,还需要我做什么?” 楚神医继续道:“这也正是老夫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 “除了需要十数万人献祭以外,命师还想利用晏晏与长孙焘的天命,去成为他得到成仙的另一股推动力。” “所以,晏晏和长孙焘随时都会陷入危险。虽然他们在历经坎坷之后,已经成长了许多,但知晓他们命数的命师,总会有对付他们的窍门。” 陆明邕再问:“那么,福王府收集贵妇生辰八字一事,又是什么原因?” 楚神医道:“推演命数,需要的不就是生辰八字么?具体做什么,相信你们已经有所领悟。” 陆明邕叹了口气:“如果你所言都是真的,那么我也就理解,为什么一直出来坏事的都是帝释天,而命师始终躲在身后,却似乎不曾做任何事,原来有这么大的谋划。” 楚神医点头:“就算拿不到归雁城十数万现成俘虏的命,他也会把目标放在其他地方。对风澈出手,也是想借他之手更好地收割人命。” “动辄十数万人死亡,以及帝星的陨落。这才是真正的蛰伏,一上来便是大动作。” “小子,尽管你身世凄苦,但你并未被仇恨蒙蔽双眼,反而继承了父亲的遗志,继续以天下为己任。” “老夫相信你,才费尽心思把这些实情告诉你,万不能不要辜负老夫的期望。” 第1319章 会不会搞错了 夜色沉沉,火光熹微。 老者缓缓戴上帽子,又将容颜遮住。 陆明邕张了张口,可老者却身形一闪,整个人消失在了他面前。 阿琨睁开眼睛,却见手中的饼已经没了,他很是诧异:“主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过打个盹的时间,怎么吃的就没了?” 陆明邕把自己烤的饼递过去:“把它吃了,吃完我们继续赶路。” 阿琨疑惑不解:“主子,您脸色不对劲,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明邕垂下眼睑:“并未,我只是担心归雁城的状况,所以想早些过去看看。” 阿琨看了看陆明邕,从小一块儿长大,他知道主子一定瞒了事,但既然主子不说,他也不会多嘴过问。 自从楚神医离开之后,本就惜字如金的陆明邕变得越发沉默。 他不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但从直觉上来说,他却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生辰八字、轻尘大师的失踪、风先生被下蛊一事都有了解释,但他还未来得及问表嫂中蛊之事,楚神医便没了踪影。 表嫂被下蛊,是否是命师想要通过控制表嫂,从而达到控制表哥的目的呢? 其实还有许多细节之外说不通,比如说楚神医与命师假死一事,既然刚开始做的事情是正确的,为何他们要假死呢? 然而这些,都等着他一一去查证。 眼下便是归雁城的情况最为重要。 如果真如楚神医所说,命师需要这现成的十数万人性命,那么在命师尚未万事俱备时,这些俘虏不会发生问题。 但他对楚神医的所有话都存疑,只有真正去到归雁城,确认所有事情,他才能安心。 主仆俩草草吃了点东西,尚未来得及休息,便又急着赶路。 翌日。 陆明瑜闻到一阵香味,她徐徐睁眼,床边的桌上便摆着热腾腾的菜饭。 长孙焘殷勤地把茶水递过来:“来,晏晏,先净一下口。” 陆明瑜伸了个懒腰,又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才接过长孙焘递过来的杯子,睡眼惺忪地漱口。 刚把杯子递回去,热乎乎的帕子又递了过来。 陆明瑜把自己扒拉干净后,视线总算亮堂些。 她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桌上有她喜欢的肉包子,还有一碗鸡蛋羹。 她咬了一口,那肉包子的汤汁便流了满口,她满意地笑了:“昭华,你这手艺怎么有点娘亲的味道?” 长孙焘咬了一勺粥吹了几下,递到陆明瑜嘴边:“包子是娘亲做的,她回来时知道你没起床,便下厨亲自做了这些等你起来吃。” 接着,长孙焘又把鸡蛋羹递过去:“这才是我做的,上次你来月事时肚子痛,所以我在里面加了川芎。” 陆明瑜咬了一口放入口中,确实令她回味无穷。 她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问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什么事,你就说吧!” 长孙焘打开旁边的小盅,里面有一碗药汁,他小心翼翼地递到陆明瑜面前:“晏晏,你听我说。” 陆明瑜放下勺子望向他:“你说。” 长孙焘道:“这是避子汤,本该一直由我来喝,但昨夜事出突然,便没有准备。” “你我共孕育了三个孩子,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不想你再承受分娩之苦。” “况且,我并不需要开枝散叶,如今三个小宝已让我们自顾不暇,若是再有其它孩子,我们的关心和疼爱又会被分走,对三个小宝也不公平。” 陆明瑜挑眉:“我对每个孩子的爱,都全心全意,不存在被分走的说法。” 长孙焘一边观察着陆明瑜的神情,一边小心翼翼地道:“咱们才成亲三年,第一年感情没培养出来,所以……” “第二年上半年聚少离多,所以……之后你不是有孕,便是坐月子,所以……” “我是个正常且年轻的男人,也有着旺盛的精力,尤其是面对心爱的女子时,精力可能更旺盛一些。” “人生也没有几年年华正茂的时候,不能被职责和一堆琐事耽搁,你说是不是?” 陆明瑜端起药汁一口喝干净:“行了,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反正累的不是我,看在你精心准备这些的份上,我如你愿便是。” “但是,这药汁的味道为何有些不对,你确定没有搞错?” 长孙焘摇摇头:“阿六亲自熬的,想来是不会错的。” 陆明瑜皱起眉头:“阿六那孩子,信得过么?” 长孙焘微微一笑:“应该信得过的吧!” 陆明瑜不再纠结此事,她看向长孙焘:“看你这么闲适,想必是已经解决了顾怀珺之事了吧?” 长孙焘颔首:“嗯,灵灵姑娘一大早便去看了他,他中了与冰蚕蛊,我已经配合灵灵姑娘为他解了,如今他正带着顾念守在瑶娘身边。” 陆明瑜叹息一声:“顾怀珺估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如何面对瑶娘,真是苦了他们,也是诸多磨难。” 长孙焘含笑道:“好事多磨。我们如今知足安乐的日子,也不是开始就有。” 陆明瑜赞同道:“的确如此,希望他们早日苦尽甘来,否则可怜的,还是念儿那孩子,还这么小就经历了那么些事。” 长孙焘提议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不若收做义女如何?” 陆明瑜连忙否决:“不行不行,我还想把她说给给大宝或者二宝呢!” 长孙焘摇摇头:“姻缘之事,我们说了不算,说不定日后董实那孩子和她看对眼了呢!” 陆明瑜哈哈大笑:“那岂非有好戏看了?一角或者多角的感情大戏?想想就觉得有趣。” 长孙焘翻了个白眼:“别这么想,要是一语成谶,到时候有你这个母亲为孩子操心的。” 陆明瑜连忙捂住了嘴巴:“那我赶紧把董实收做义子,到时候做主他的婚事,不就好了?” 长孙焘无奈摇头:“傻丫头,辈分乱了,他可是表嫂的亲弟弟。不过可以结拜为义弟。” 这根本就是一举两得的事,结拜之后的,董实既不会抢他媳妇儿,也不能抢她女儿了。 这不是很好? 思及此处,长孙焘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陆明瑜看到他的神情,便知晓他的小九九,却也没有急着戳破。 有时候,陆明瑜真想时光快速来到十数年后,那时她的儿女又会有什么样的归宿? 与此同时。 “绿猗,好喝么?这是我专门给你准备的养生汤药,对你的肌肤很有好处,能让你更加健康美丽。” 阿六讨好地道。 绿猗皱皱眉:“这汤药怎么那么奇怪?我从未喝过味道这么怪的养生药。” 阿六挠挠头:“不会啊!我都是按照方子煎的,不可能有问题啊!” 第1320章 阴差阳错 楚氏正在厨房里忙活。 忽然,她闻到一股糊味,伴随着浓浓的药香飘来。 她循着味道前去查看,却发现原来那股糊味,正是从药罐里飘出来的。 小炉子上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药罐,此时药渣已被烧了个焦糊,她连忙用火钳夹起小罐子,直接给丢到水桶里降温。 楚氏望着面目全非的小罐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阿六,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恰此时,陆明瑜走进来,从身后搂住楚氏的腰:“娘亲,包子真好吃,晏晏很喜欢。” 楚氏拍了拍她的手:“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这么赖皮?” 陆明瑜搂住楚氏不放:“在娘面前,晏晏永远是那个依赖娘亲,想念娘亲,离不开娘亲的孩子。” 楚氏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她眉眼儿弯弯,美丽婉约的笑意,在她这年龄,更添一种别样的味道:“在娘心里,晏晏永远是孩子,是娘亲永远都疼爱的孩子。” 陆明瑜松开楚氏的腰:“娘亲,这药罐子不会是刚才用的吧?” 楚氏颔首:“我瞧你赶紧把绿猗许给阿六得了,这阿六为了讨绿猗欢心,魂都没了,哪还有从前严谨周全的样子?” 陆明瑜摇摇头:“可惜,我还想着看一下药渣,适才我喝的汤药,味道有些怪怪的。” 楚氏道:“药渣都糊了,也看不出什么来。” 陆明瑜道:“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娘亲您快歇会儿吧,别总是忙进忙出的,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下人去做。” “倒是得赶紧把您和师父的事定一定,免得师父魂儿都没了,到时候怕是一身本领也发挥不出来。” 楚氏闻言,娇美的面庞泛起红/晕:“之前担心你和小茜,一直没敢考虑这事,但现在娘亲想通了。” “待瑶娘和荥阳王妃的情况稳定下来,小茜的嗓子恢复,就寻个日子把事办了。” 陆明瑜望着含辛茹苦将她养育大的娘亲,自从脱离了虞家的控制后,娘亲无论是心态还是状态,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眼前的娘亲,虽然已三十有余,但颜色不减分毫,反而更添韵味。 若是再寻一个归宿,恐怕也只有那絮絮叨叨却很是能干的老头子配得上了吧? 陆明瑜有拥住楚氏:“为娘的对儿女的操心,从孩子出生那刻便开始,直到生命走到终结才结束。” “您总是等这等那的,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您考虑自己的时候?岁月可不等人。” 楚氏伸手戳了一下陆明瑜的脑袋:“傻子,现在是六月份,哪有人在六月成亲的?” “有这功夫琢磨娘亲的事,不如多去看看你那两位有孕的嫂子,将来三个小宝的玩伴,可都是这些兄弟姐妹。” 陆明瑜连声应道:“女儿知道了。” 楚氏忽然想起一件事:“晏晏,有空你也去看看你义母,她似乎因为你白大哥的事很是烦恼。” 陆明瑜疑惑:“嗯?白大哥的事?” 楚氏拧拧眉:“可不是么?你白大哥的终身大事。白家不知多少年了,家主一直都是一脉单传,你白大哥迟迟不娶亲,你义母心里焦急。” 陆明瑜叹息一声:“白大哥都有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姬妾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个孩子?莫非是不能生吧?” “看来,我得找个机会请师父悄悄给他看看才成,免得义母焦急上火。” 楚氏摇摇头:“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能把这种事说出口?真不害臊!” 陆明瑜笑道:“娘亲,我开玩笑的,其实义母完全不必要着急,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况且,白大哥表面虽然吊儿郎当的,但实则正直善良,像白大哥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沉迷于女色?” “我瞧着他那几房姬妾,肯定是义母做主收的,对没有感情的人,估计白大哥也下不了手,至今没孩子很正常。” 楚氏点点头:“晏晏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前几日我去荥阳王府的时候,我发现你义母总是有意无意打探江姑娘的消息,怕是要说给你白大哥。” 陆明瑜思忖片刻:“江姑娘这人,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但我瞅着是个机灵聪明的,配白大哥倒是合适,改日我去探探白大哥的口风。” 楚氏含笑:“言归正传,阿六和绿猗的事,你上上心。” 陆明瑜又是一声叹息:“绿猗我用惯了,我真舍不得把她给阿六。娘亲怎么这么关心他们的事?” 楚氏道:“真是瞒不过你,其实啊,我很喜欢绿猗,想把她收为义女,她的终身大事,我自然关心。” “另一方面,你没见阿六烦我的样子,我是没办法,才给阿六做这个说客。” 陆明瑜道:“这事也急不来,也不知道绿猗能不能看上那不着调的阿六,我等会儿探探她的口风。” 楚氏摇摇头:“你看不出来么?傻丫头,他们俩早已两情相悦。” 陆明瑜掩唇笑道:“我只看到阿六一头热,其它的还真没看出来。” 楚氏道:“绿猗这丫头,性子很是沉稳,心里想什么也不会表露出来,要是她对阿六没有半点心思,又岂会放任阿六纠缠?” 陆明瑜笑了:“的确如此,这很像绿猗的个性。” 楚氏凑到陆明瑜耳边,神秘地道:“你出门很长一段时间,想必也不知道薛巍也有情况。” 陆明瑜惊奇不已:“咦?” 楚氏笑吟吟地道:“他总往书院跑,估摸着不是看上了那边的学生,就是看上了那边的夫子。” 陆明瑜更加惊奇:“夫子?夫子不是只有黄姑娘一人么?不会吧?” 楚氏道:“别那么武断,很可能是个学生。” 陆明瑜抱着脑袋:“太多要操心的事情了!我都要成媒婆了!” 楚氏笑着摇摇头:“你不是很喜欢这种事?” 陆明瑜搂住楚氏的腰:“真是瞒不过娘亲。” 母女俩有说有笑。 秦宁却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砰”地跪在陆明瑜面前:“娘娘……” 第1321章 未婚妻 秦宁的慌张,楚氏与陆明瑜都看在眼里。 到底什么事令沉稳随和的他慌了心神? 陆明瑜弯腰搀扶秦宁,放低声音问道:“秦大哥,有事慢慢说,别着急。” 秦宁俊逸的面庞之上,除了焦急,还有几分难为情。 他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道来:“娘娘,烦请您救救臣的未婚妻,她……她快不行了。” 陆明瑜忽然记起,小茜没有出嫁时,她还打过令小茜与秦宁结成姻缘的主意。 结果秦宁的父母,已先一步做主给儿子许配了远房的表妹。 以往太叔府的诸多琐事,都是二哥一人在打理,自二哥前往出云后,大大小小的事便都落到秦宁头上。 若非事务繁忙,这秦宁估计已经成亲了。 这未婚妻究竟出了什么事? 见沉稳的秦宁慌张成如此模样,那必然是大事,她疑惑问道:“秦大哥,出了什么事?” 秦宁悲伤万分:“回娘娘,臣在养病期间,臣的未婚妻曾来家里看望过臣,结果不幸感染了肺痨。” “岂料臣那糊涂的表舅和表舅母,竟生怕臣知晓此事后会悔婚,一直瞒着臣与家人未婚妻的事。” “昨日母亲上门谈及婚期,才发现臣的未婚妻早已奄奄一息,已经快……快不成了。” 楚氏愤怒不已:“真是糊涂东西!怎么会连你也信不过?你是那种因为未婚妻患疾,就会狠心抛弃的人么?” “为了保住即将临门的好事,连自己女儿的命都可以不顾,真是糊涂至极!” 不怪楚氏如此愤怒。 这柔弱的女子,虽然需要呵护,也曾一度陷入绝境。 可尽管如此,她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陆明瑜和小茜。 这秦宁未婚妻的父母,定然是不想失去秦宁这样一个金龟婿,才会隐瞒此事。 陆明瑜毫不犹豫应下:“秦大哥,立即备好马车,我准备一下东西便和你去看看。” 尽管此时身份不同,且这一路或许会遇上危机,但陆明瑜并不会因此而拒绝秦宁。 一来她和昭华曾经受过秦家的恩惠,秦宁也帮衬了太叔府许多,所以她不会拒绝秦宁的请求。 二来,她正好能治这样的顽疾,她理应去看看。 楚氏闻言也道:“你们都等等我,我那里还有几株灵芝和人参,你们一并带上,或许有帮助。” 秦宁感激不已:“多谢娘娘,多谢夫人!” 几人各自下去做准备,很快陆明瑜便留下了话,带着绿猗和秦宁一同前往。 本来秦宁备了两辆马车,但为了安全起见,陆明瑜并未与他分开乘坐,以免出事的时候顾不过来。 但为了避嫌,她特意带上本来在忙碌的绿猗。 路上,秦宁紧张地捏着膝盖,似乎在克制内心的惶急。 陆明瑜看在眼里,只当是没看到,毕竟她安慰不了秦宁,只有把那姑娘的事情办好,才算对秦宁有所帮助。 她不知道秦宁与未婚妻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 但像秦宁这样正直的一个人,既然定下婚事,便会对对方从一而终,负起他作为男人的责任。 不一会儿,秦宁开口打破了沉默:“娘娘,多谢您走这一趟。” 陆明瑜笑着回道:“秦大哥,不必与我这般客气,也不必觉得过意不去。” “当时秦大哥帮助我与昭华时,想必也是带着愉悦的心情。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单纯地想伸出援手。” 秦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正是如此。” 陆明瑜问道:“秦大哥养病那段时期,经常与未婚妻见面么?” 秦宁摇摇头:“未曾,臣与蒹葭并没有太多交集,也只是在臣病中见过一面。但她给臣的印象很深。” “那是个知书达理,且很爱笑的姑娘,无论何时,脸上都挂着甜甜的笑容,声音又柔又好听,就像小太阳一样,给人温暖的感觉。” “虽然表舅在宏文书院做先生,但表舅母名声不太好,这门亲事本来是不会成的。” “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臣的爹娘都很喜欢,于是便做主了亲事。” “只可惜,到头来是臣害了她。若不是来看望臣,她就不会染上肺痨。” “若不是和臣定下亲事,她就不会因为父母的私心而错过最佳治疗时机。” “到底还是臣对不住她……” 陆明瑜垂下眼睑,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有见到那名为蒹葭的女子,她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 所以任何语言都是无力且苍白的。 最后,她也只是道:“秦大哥,我会尽力。” 马车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车轮“咯咯”碾在石板上,这一路的时间流逝,好像变慢了许多。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城外的小农庄。 刚下过雨的路分外湿滑,秦宁还担心陆明瑜的鞋袜脏了。 岂料陆明瑜丝毫不在意,领着绿猗走在泥泞的路上。 三人左拐右转,终于来到了蒹葭的家。 那是一个拥有三间瓦房的院子,看得出来蒹葭家情况还算不错。 可他们刚到门口,便听到秦婶子的哭骂:“没心肝的东西,怎么能做出这么缺德的事?好好的一个姑娘,都被病痛折/磨成什么样了?” 或许是儿子也患过此病的经历,秦婶子才会哭得如此伤心。 接着,又传来小声的解释,但因为声音太小,让人听不真切。 秦宁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名五官精致的妇人。 她上下打量了陆明瑜主仆一眼,随即把目光放到秦宁身上:“这两位姑娘是?” 秦宁解释:“表舅母,这位楚姑娘是位大夫,我的病便是她治好的。” 妇人如蒙救星,立即将三人请进去,她边走边道:“阿宁,以往是姨娘黑心肝小心眼,把你想得太不堪,这才误了时机。” “表舅母在这里向你道歉,现在只要能救回蒹葭,就算要我的命也在所不惜。” 秦宁有涵养,没有甩脸子给她难堪,但说出的话却没有表情那般柔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蒹葭是我的未婚妻,既然这门亲事定下,就没有悔婚的道理。” 蒹葭的娘惭愧不已,她无地自容,只管领着三人走进院子。 他们进来的之时,秦婶子还坐在院子里哭泣。 看到陆明瑜的刹那,她连忙起身,刚想下跪行礼,却被绿猗架住。 陆明瑜道:“秦婶,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秦婶连忙点头:“好!好!好!一切都好,劳烦娘……楚姑娘挂念。” 陆明瑜微微颔首:“我先进去看看,再和秦婶叙旧。” 秦婶子连声应是,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陆明瑜还没进屋,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这药味经久不散,可以想象蒹葭姑娘受到的折/磨。 可当陆明瑜见到那姑娘的真面目时,心头还还是禁不住颤了颤。 第1322章 祝我的郎君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蒹葭姑娘很瘦,就像水面的蒹葭杆一样。 她面色苍白,微微泛着蜡黄。 都已经成这样了,还在咳嗽。 但那咳嗽声很短促,很微弱,像是虚弱到了极致。 在蒹葭的床边,坐在一位中年男人,想来便是蒹葭的爹。 他望着床上的女儿,阵阵叹息。 秦宁弯腰见礼:“表舅,我请了大夫过来。” 男人微微颔首,却是一句话也没有。 陆明瑜让绿猗站远些,她自己走到床边,将手指按在蒹葭姑娘枯槁的手臂上。 那脉象…… 陆明瑜不知该怎样告诉秦宁,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 不成了,已经太迟了。 陆明瑜的沉默,使得秦宁察觉到了些什么。 他颤声问:“楚姑娘,您怎么不说话?” 陆明瑜轻喟一声,道:“你们都出去,我让她恢复神智,你们还有什么话没说,就好好说一下吧!” 蒹葭的爹忽然大哭出声,像是不能接受,晃晃悠悠几乎站不稳。 秦宁俊逸温和的面色,也染上了灰败。 他扶起表舅向外走,绿猗贴心地关上门。 很快,外面传来此起披伏的恸哭。 陆明瑜握住蒹葭姑娘的手,催动衍蛊,把衍蛊之力源源不断地送过去。 约莫一刻钟时间,那昏死过去的姑娘才徐徐睁眼,她声音微弱:“你是……是谁呀?” 陆明瑜道:“我是秦宁请来的大夫。” 蒹葭姑娘笑了:“别露出那样的神色,生死有命……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我知道。” 陆明瑜叹息:“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蒹葭姑娘依旧在笑,真的是个很爱笑的女子。 她说:“我不怕死,一点都不怕。你……能不能帮我叫一下秦大哥,我想……想跟他说说话。” 陆明瑜柔声道:“你等会儿,我帮你去叫他。” 蒹葭姑娘笑着道谢:“多谢你跑这一趟,我会祝福你的。” 陆明瑜点点头,随即离开了房间。 秦宁很快就来了。 带着一脸的愧疚,还有满心的悲伤。 “我们终究是没有缘分呀……”蒹葭姑娘先开了口。 秦宁眼眶一红,顾不得男女大防,握住了蒹葭的手:“对不住,都是我害了你,我对不住你。” 蒹葭姑娘笑了,那已经不成人形的面庞之上,带着甜甜的笑意:“我也对不住你,本该与你携手到老,为你生儿育女,可到头来,什么都没能带给你,还让你满心愧疚。” 秦宁哭了,眼泪忽的滚下来:“蒹葭……” 蒹葭姑娘用虚弱的声音温柔地道:“别哭,我不疼,也不怕,无怨无悔,没有遗憾。” 秦宁哽咽道:“能不能不走?好好活着,做我的妻子。我虽然不能给你大富大贵,但我会护你一世周全。” 蒹葭姑娘笑容更深了,她说:“秦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谢谢你……谢谢你来看我。” “但是对不起,我恐怕不能答应你,我已经不行了。我走以后,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幸福地活着。” 秦宁握紧她的手,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他没能说话,因为太难过以至于说不出话。 蒹葭姑娘继续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也是这般温柔,那时候我就在想,长大后肯定要嫁你这样的。” “后来,我们定亲了,我高兴了很久很久,直到现在,我依然满心欢喜。” “我会带着这份欢喜和知足踏上我的另一段旅途,别难过,别自责,只有你开开心心的,我才能放心下来。” 秦宁从怀里取出一个红布包,他颤巍巍地打开,脸上挂着的泪水,啪嗒滴落下来,将红布侵染出更深的颜色。 他把红布慢慢摊开,原来是一只碧绿通透的玉镯。 秦宁把玉镯戴在蒹葭姑娘的手上。 原本应该衬住她雪白肌肤的镯子,此时却晃晃悠悠的。 秦宁哽咽道:“总是你在说,也该我说了。” “蒹葭,虽然我们相处不多,我不敢对你轻言情谊。” “但这门亲事我很欢喜,也很期待,想到余生的日子要与你度过,我就满心愉悦。” “你是那么好的姑娘,活泼又开朗,脸上挂着让人的心都能化成水的笑容。” “如果我要娶妻,没有任何人比你更合适,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这只镯子,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本想在大婚那日给你戴上,只可惜等不到那一日了。” “既然你没有拒绝,那现在你就是我秦宁的妻子,是我秦宁的发妻原配。” 秦宁擦去脸上的泪水,把蒹葭搂入怀中,握紧她的手:“夫人,不要牵挂,我会为你照顾好岳父岳母,照顾好妻弟。” “等我百年之后,我的牌位也会放在你的旁边,一起受后世子孙的香火。” 如果可以,他宁愿带着对蒹葭的责任与怀念就此度过一生。 可他是家里独子,他不可能不另娶。 这一刻,他真的好惭愧,只能给这可爱的姑娘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分。 蒹葭依偎在他怀里,幸福地闭上眼。 好半响,她才又打起精神:“能听到你叫一声夫人,真好……夫君,我的家人自有他们的福气,你不必把他们扛在身上。” “若非生死关头,请你别管他们,我不想因为自己,令你成为……” 后面的话,蒹葭没说,但秦宁知道她想说什么。 表舅为人还算正直,可表舅母真的是一言难尽。 蒹葭是担心她走了以后,这一家人都赖上秦家。 秦宁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夫人,我知晓分寸,你不必牵挂……” “夫君……我……我先走了。”蒹葭唇角带笑,眼泪却滚落下来,“你一定……一定要幸福地活着。” “我……我很开心,能够……能够死在你的怀里……我会为你祝福,祝我的郎君长命百……百岁,儿孙……儿孙满堂。” 话音刚落,蒹葭阖上了眼睛,唇角依旧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夫人……夫人?” 她再也不能动,再也醒不过来了。 秦宁抱着那具尚有余温的身体,眼泪再也止不住,他嘶哑地哭着,哭得撕心裂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夫人呐……” 所有的悲伤与愧疚,都饱含在这一声呼唤里。 如果他早一点大婚,是不是这爱笑的姑娘就不用死了? 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第1323章 都是他秦家的错 秦宁揽住那骨瘦如柴的女子,失声痛哭。 但尽管他再伤心难过,蒹葭姑娘也不可能再活回来。 这个脸上总是带着笑的小姑娘,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 分明已经被病痛折/磨成这个样子,却还能带着无悔离世。 这样好的姑娘,他终其一生也不会再遇到。 终究是自己害了蒹葭。 外头听到秦宁的哭声,推开门走进来,便是秦宁抱着蒹葭痛哭的一幕。 蒹葭的父亲见女儿已停止了呼吸,他晃悠悠地后退两步,扶着门框捂嘴哭泣。 蒹葭的母亲跑到女儿身边,撕心裂肺地喊叫:“女儿啊……” 可当她的目光放到蒹葭的手腕时,目光便再难移开。 秦婶子走过来,想要拉开儿子,却也见蒹葭母亲盯着刚刚过世女儿的手腕目不转睛,便知她心中所想。 秦婶子瞪着她:“你还要点脸么?那是宁儿给蒹葭的定情信物,蒹葭生戴着,死了也戴着。” 表舅母被拆穿,略有些尴尬。 蒹葭的父亲听到动静,立即走过来。 他双目赤红,眼含泪水,为女儿色死悲痛到极致。 “任氏!你个毒妇!都是你害了女儿!要不是你瞒着,女儿又怎么会错过治疗时机?” “你个黑心的毒妇!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你却把蒹葭那孩子亲手送上死路。” “她是那么的懂事,善良又活泼,你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日夜被病痛折/磨而不开口?” “你怎么就这么狠毒……害了我的蒹葭啊……我的蒹葭啊……” 蒹葭的母亲任氏见丈夫竟然公然责骂自己,一时怒从心来,她站到丈夫面前,冷声呵斥:“你还好意思说我?” “要不是你一年到头也没几天着家,又不给家里拿银子,蒹葭会没银子治病么?” 蒹葭的父亲指着任氏,手指剧烈颤/抖,却是气得说不出半个字。 好半响,他才道:“我所有的束修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任氏冷笑一声:“就那点束修,能顶个屁用!吃不了两顿肉就没了!你没当家,是不知柴米油盐贵,哪哪不用银子?” “怎么每个月交那么一点点,就觉得我合该能省下家财万贯?你平日要是管一管这个家,至于会问出这么蠢的话么?” 蒹葭的父亲一拂袖子,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文质彬彬的夫子,对付这种强词夺理的人,并不能占到好处。 秦婶子看不下去了,开口劝道:“表弟媳,话不能这么说。这些年表弟兢兢业业为着这个家,也着实辛苦。” “为了给你们娘仨多挣一些银子,他多教了许多课,几乎每日都要讲四五个时辰。” “虽然不能给你们大富大贵,但他也在尽量让你们衣食无忧。对家里关心不够是他的不是,可他也是想让你们的生活更好。” 任氏冷笑连连:“你是他家的人,自然帮他说话,听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蒹葭的死错全在我?” “够了!你丢不丢人!”蒹葭父亲厉声呵斥。 任氏作威作福惯了,适才丈夫敢呵斥她,早已憋了一肚子火。 此时丈夫又帮助外人责骂自己,这口气她如何也咽不下。 反正女儿没了,这门亲事注定告吹,她还要客气什么,指着蒹葭父亲破口大骂:“你个挨千刀的,可把你能的!” “嫁给你这些年,我节衣缩食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没有一声感谢也就罢了,还把我当仇人看待!” “你真是眼盲心瞎啊!亏你还是个夫子,怎么好丑都看不清?但凡你有一点良心,你就不会责怪我!” “说到底,蒹葭的死都是他秦家害的,当时我就劝她不要去看那痨病鬼,可她偏偏不听劝,这才害了自己的命,也害苦了我!” 蒹葭的父亲见她竟然有脸说出一番话,气得火冒三丈,扬起手就要打下去:“够了!你给我住口!” 任氏被那扬起的手刺痛眼眸,偏过脸逼近蒹葭的父亲,指着脸声嘶力竭:“你打呀!是个男人你就打!打下来,用力打!” “啪!” 蒹葭的父亲再也克制不住怒意,狠狠地甩了任氏一巴掌,将任氏半边脸打歪。 任氏没想到丈夫竟然真的打她,还当着外人的面。 顿时又气又恼,捂着脸颊哭泣:“你还真下手啊你?你个没用的孬种,就只会窝里横!” “你这么心疼女儿,怎么不去找秦家人算账,他秦宁家明明有药,只要蒹葭嫁过去,就能有药治病了。” “要不是秦宁迟迟不肯举行婚礼,蒹葭又怎会死?害死蒹葭的罪魁祸首,分明就是秦宁!” “啪!” 蒹葭的父亲又甩了任氏一巴掌。 他对任氏失望透顶:“我本以为,你只是目光短浅,喜欢胡搅蛮缠,刻薄势利眼,但没想到,你的心会烂成这个样子。” “自始至终,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恬不知耻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任氏,我们到头了。蒹葭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是我的命/根子,你竟然如此不爱惜这么好的孩子。” “此事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生活,因为看到你,只会让我想到蒹葭,看到你,我心里只有恨意。” “你收拾收拾,回娘家去吧!我会给你一封和离书,要是你再纠缠不休,我休了你!” 任氏瞪大眼睛,似乎难以置信。 这没良心的软骨头,竟然敢休她? “你敢!” 她虚张声势,冲着蒹葭的父亲疾言厉色。 见蒹葭的父亲不为所动,眼底都是对她的失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寒了丈夫的心。 她连忙服软,反正每次只要自己服软,丈夫都会不计前嫌。 她虚情假意地道:“蒹葭的死,跟我真的没有关系,只怪她命苦,这是她命中的劫难。” “我们携手数十年,我为你侍奉父母,又为你生了两个孩子,难道你真的这么绝情么?” “反正蒹葭已经活不过来了,等办了她的后事,我们再好好过日子。” 第1324章 家 任氏变脸太快,以至于秦宁和秦婶子都看呆了。 但是这次,蒹葭的父亲却没有像以往那样。 他十分平静,眼底除了悲伤,却是什么都没有。 一个男人的度量或许比较大,然而一旦他们死心,便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蒹葭的父亲冷冷地望着任氏:“没用的,在我完全对你失望时,一切都没有用了,你我之间再无可能,除非蒹葭能活过来。” “此时给彼此留体面的最好方式,便是就这么结束,夫妻一场,别逼我做得太绝。” 任氏见丈夫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她索性/也不服软了,指着蒹葭父亲的脑门大骂:“姓李的,你别后悔!” 放下狠话,任氏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就连死在秦宁怀里的蒹葭,也不再看一眼。 秦宁握着那已渐冰凉的手,心疼这姑娘竟有如此狠心的娘亲。 秦家虽然不富有,但母亲十分勤劳,父亲相当刻苦,这日子虽说不算优渥,但也不愁吃穿。 父母之间沟通说话,从来都是心平气和,他从未听过父母说出伤害对方的话。 但在蒹葭刚刚闭眼,父母便吵成这个样子,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心才会疼得那么彻底。 秦宁始终搂住蒹葭不肯放开,直到蒹葭的父亲走到他面前,他才擦擦泪水,用乞求的语气道:“表舅,我想带蒹葭走,把她葬在秦家的祖坟,她的牌位,也会以我发妻的名字放在秦家祠堂,请表舅成全。” 蒹葭父亲举袖抹了抹眼角,泣声道:“蒹葭母亲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她带蒹葭想来薄情,致使这孩子打小就渴/望关爱。” “我虽然是个教书先生,但在情感表达方面却不行,也好在这孩子懂事,从来都能体谅我这个做父亲的。” “我知道那孩子很喜欢你,她说你温柔体贴,一定会是个好丈夫。这也怪我们,没能在她活着时好好爱护她。” “如今你能给她个名分,让她的亡魂有个归处,我当然是乐意的。” 说着,蒹葭的父亲走到衣柜旁,拉开衣柜的门,从里面提出来一个大包袱。 他把包袱放在桌上,徐徐展开。 几套衣裳与几双鞋子呈现在众人面前。 蒹葭的父亲忍不住复又掩面哭泣许久,这才哽咽着道:“这是蒹葭给做的嫁妆,里面的衣裳和鞋子,有你的还有你父母的。” “既然你要把她带走,这嫁妆也理应随她一起去,至于怎么处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蒹葭的父亲又取出一叠银票,递到秦宁面前:“这是我为蒹葭准备的嫁妆,虽然并不多,但也是我的心意,一并带走吧!” 说完,蒹葭父把手伸向蒹葭,想要再揉一揉女儿的头发。 但最后一刻,他还是收回了手。 女儿的死,何尝没有他的责任? 若是他多关心女儿,何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这个悲剧的参与者,也有他这个父亲啊! 他还能说什么呢? 想到这里,蒹葭的父亲再也克制不住,他跌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干了灵魂。 陆明瑜站在门口,从头至尾都只是站着。 因为这件事,她完全没有介入的余地,更帮不上什么忙。 这是她第一次见蒹葭,虽然蒹葭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但她知道,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一定很美,和秦宁也正般配。 只可惜,又是一段遗憾罢了。 绿猗走了过来,在陆明瑜面前恭敬地道:“娘娘,都准备好了。” 原来,陆明瑜命绿猗去和随行保护的暗卫接洽,到附近的驿站准备另一辆马车。 暗卫手脚麻利,这么快就准备好了。 陆明瑜颔首,随即进入屋里:“秦大哥,用马车把蒹葭带走吧,等到把蒹葭的后事处理好,你再回来。” 秦婶子连忙道:“这怎么行?” 陆明瑜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不过是马车而已,秦婶子莫要客气,蒹葭的事我很遗憾,如果还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一定不要与我客气。” “此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蒹葭姑娘这病会传染,我已经命人备好一些防护药材,虽然不是一定能防住,但多一道保障也好。” “药材我会让人送去家里,您和秦大哥一定要记得喝,当然蒹葭父母这边,我也准备了几副,到时候也会送过来。” 秦婶子握住陆明瑜的手:“楚姑娘,多谢你。” 随即,她像是生怕自己冒犯到陆明瑜,又连忙把手放开:“楚姑娘,请原谅我,是我唐突了。” 陆明瑜将她的手拉过来握住:“秦婶子,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 秦婶子点点头:“哎!” 秦宁看向陆明瑜:“楚姑娘,多谢你。” 陆明瑜道:“秦大哥,那我先走了,你且安心地办理蒹葭的后事,其余诸事不用担心。” 秦宁点头:“好。” 秦婶子道:“楚姑娘,我送你出去。” 陆明瑜他们前脚刚走,秦宁便把蒹葭放回了床上。 他从蒹葭准备的嫁妆中,翻找出一身衣裳,把那衣裳穿到了自己身上。 衣裳料子不是上乘,花色也并不是很精美。 但针脚却尤为细腻,一针一线整整齐齐,只从这针线上,他便感受到蒹葭的心意。 这个姑娘带给他的感觉,从来都是温暖且熨帖的。 他走到床边转了几圈,问:“夫人,为夫穿着好看么?” 半响,没有任何回答,他怅然若失,走到床边坐下:“为夫觉得很好看,夫人的手艺真好。” 只是以后再也穿不到了,穿不到这饱含心意的衣裳了。 秦宁握住那已经冰凉的手,泪盈于睫:“你怎么就走了呢?商量都不打,好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一旁失魂落魄的蒹葭父亲见秦宁这个样子,他忍住即将掉下的泪水,劝慰道:“走了便是回不来了,我们活着的人,才更要保重。蒹葭一定希望我们开心幸福。” 秦宁恍若未闻,那愧疚与心痛茧着他,令他神志不清。 最后,他抱起蒹葭,向门外走去:“夫人,为夫带你回家。” 第1325章 喜事呀,傻丫头 陆明瑜回到太叔府时,长孙焘外出尚未回来。 她唤来陆管事,吩咐道:“秦司马的夫人适才殁了,你准备一份丧礼,让苍梧以我与殿下的名义送过去。” “至于规格,我们也不必要充面子,秦夫人走得突然,秦家肯定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所以送的礼,主要以实际需要为主。” “另外,再带几个得力的人去给秦司马使唤,秦司马家于我与殿下有恩,务必一切都要办得妥帖。” 陆管事为人稳妥,只需陆明瑜吩咐,他便知道应该怎么做,立即领命去办了。 待陆管事走后,陆明瑜把绿猗叫到面前:“你先别忙,我有话对你说。” 绿猗“砰”地跪了下来,神色慌张:“娘娘,可是奴婢犯了什么过错?” 陆明瑜摇摇头,弯腰把她扶起来:“你没犯错,我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绿猗这才放下心来:“娘娘请讲。” 陆明瑜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们主仆情分已有三年多,这些日子里,你帮了我很多。” “特别是我与昭华不在的时间里,你把我娘亲照顾得很妥帖,我心底是感激你的。” “你也很能干,什么事都能做得妥帖细致,所以我对你百依百赖,也很信任你。” “小茜出嫁后,我身边便只剩下你了,我愈发舍不得你离开,因此一直拖着你的婚事。” “但自从方才去走了这一趟,我才意识到,人生的意外随时都会来临,所以我不能再拖着你了,以免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 绿猗连忙摇头:“娘娘,奴婢也不想离开您。” 陆明瑜露出个稍安勿躁的笑容:“绿猗,你先听我说。” 接着,陆明瑜继续道:“我问你,苍梧、苍何以及阿六,这三人你更喜欢谁?” 绿猗的声音忽的变得很低:“娘娘不是已经知晓了么?” 陆明瑜问她:“你指的是阿六么?” 绿猗垂下头:“是……” 陆明瑜故意问道:“苍梧与苍何两位统领,不管是谁都长得威风凛凛,还有一身好武艺,性格也很好,都是好夫婿的不二人选。” “你怎么会喜欢那其貌不扬且嘴碎的阿六?你不会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吧?” 绿猗摇摇头:“娘娘,奴婢这是自愿的。阿六的确很烦,只要碰上就会在身边絮絮叨叨,蚊子一样的烦人。” “但奴婢比较沉默寡言,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说话,要是换做别人,时间久了,可能就不与奴婢亲近了。” “但阿六总是不厌其烦,与他在一起时,奴婢很轻松自在,就算不说话,也不担心他会厌烦。” “与他在一起无疑是有趣的,而且他对奴婢也很好,愿意把他最宝贵的东西送给奴婢。” “奴婢认为,应当没有一个男人比他对奴婢好了。” 陆明瑜道:“你选择他是因为他对你好,还是你喜欢,这两者如果分开,那便是有区别的。” 绿猗默然片刻,随即道:“娘娘,两者皆有。” 陆明瑜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你与他成婚。” 说着,陆明瑜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盒子,递给绿猗:“你打开看看。” 绿猗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了几张纸,她一一展开,只是第一张,便让她红了眼眶:“娘娘,这是……” 陆明瑜道:“这是还你自由的文书,你是宫女,我没有放你的资格,所以我去宫里办了这份文书。” “你带着它去官府登记,便能恢复自由之身,从此不再是奴婢,而是一个自由人了。” 绿猗跪到陆明瑜面前:“娘娘,您这是不要奴婢了么?” 陆明瑜道:“你先看看第二张。” 绿猗展开第二张纸一看,疑惑不已:“娘娘,这是……?” 陆明瑜道:“这是一处宅子的地契,你没有房子,怎好落户?这算是我送你的嫁妆之一。” “虽然只是两进的小院子,但只有你和阿六小两口住在那,必定足够了。” “下面几张,一张是嫁妆的清单,你出嫁之时府里会按照这个清单为你备嫁妆。” “一张是头面的收据,你可以拿着它去德宝斋领取六套头面,金、银、玉、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各一套,是我与殿下给你的新婚贺礼。” “再下面一张,是一万两银票,女儿家都要有自己的体己银子,若是以后阿六不给你银子花,你就花自己的。” “最后一张,是各家具的收据,拿着它就可以把你和阿六的小家布置得温馨舒适。” 绿猗握着盒子,沉甸甸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熨帖又沉重。 这样规格的嫁妆,只怕寻常四品官嫁女都没有如此丰厚。 她泪流面满:“娘娘,这么贵重的东西,奴婢如何能拿?” 陆明瑜叹了口气:“我也是第一次筹办嫁妆,肯定有很多不周全的地方,我都担心给你备少了。” 绿猗放下盒子,连磕三个响头:“多谢娘娘大恩!奴婢无以为报。” 陆明瑜道:“其实你该谢的不是我,而是娘亲,是她不止一次叮嘱我,一定要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娘亲还跟我说,我与昭华不在府里那段时间,你就是她和小茜的支柱,这笔恩情娘亲记得,而我做的,也只是聊表谢意。” 绿猗久久不能言语,却只能给陆明瑜磕头。 陆明瑜把她扶起来,柔声道:“绿猗,我是真舍不得你,但我更希望你幸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才不枉我们主仆一场的缘分。” “等你和阿六成亲之后,你可以选择在和他的小家置办一些仆从下人,过上夫人的日子。” “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留下,继续在我身边帮衬着,我会拨出一间单独的小院子供你和阿六居住,方便你来我这里。” 绿猗连忙道:“奴婢愿意伺候您!” 陆明瑜道:“不要急着回答,这要你和阿六商量,等你想清楚了,再来与我说。” “左右现在六月不宜办喜事,你还有时间考虑,深思熟虑地想一想,以免日后遗憾。” 绿猗郑重地点点头:“娘娘大恩,奴婢此生难报。”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好了,我们以往怎么相处,以后就怎么相处,不要因为此事而觉得过意不去。” “我做这些是为了让你幸福,可不是让你感恩戴德的,知道么?” 绿猗含泪:“奴婢晓得。” 陆明瑜笑了:“喜事哭什么,傻丫头,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夫人,她肯定很高兴。” 绿猗又行了个大礼,随后抱着盒子退下。 陆明瑜刚想把阿六叫来问话,那小子却主动来了:“娘娘,小茜小姐那边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陆明瑜大惊:“怎么回事?” 第1326章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这才回来一日,怎么又出事了? 阿六神色慌张:“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小蓟来传的话,她人还在院子外。” 陆明瑜边收拾,边问道:“先生呢?” 阿六回到:“最近事多,此时相爷还在政事堂,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府。” “小蓟说相爷也不懂看病,所以事先求助到太叔府,原本她找的是百里先生,但先生不在,属下也只能来回禀您。” 陆明瑜很快就备好东西,吩咐阿六:“你随我一同去听候。” 阿六点点头,紧跟在陆明瑜身后。 院子外,小蓟满头大汗,神色焦急地来回踱步。 相府与太叔府距离不远,想必这小丫头是跑着过来的。 小蓟一看到陆明瑜,立即迎了上来:“娘娘,您快去看看小姐,她……” “奴婢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像是身体很疼痛,但是怎么叫也没有反应。” 说完,小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跪下。 陆明瑜来不及理会她,连忙向外走去。 阿六道:“就别在意这些虚礼了,你起来,把大致情况说一下。” 小蓟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今日小姐午休,但是过了时间也没醒过来。” “奴婢觉得疑惑就去查看,就看到小姐一脸痛苦地躺着,面色苍白,怎么也叫不醒。” 阿六皱眉:“也就是说,小姐午休前是正常的?” 小蓟点头:“嗯!” 阿六问道:“在此之前,小姐可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比如说吃的方面。” 小蓟哭着摇头:“都没有,一切都很正常,与从前几乎没有差别。” 陆明瑜听着两人的对话,大概知晓了情况。 她加快脚步朝相府走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相府之中。 陆明瑜赶到的时候,文茵正坐在小茜的床边,看似在用帕子给小茜擦拭额头。 见陆明瑜到来,她起身端着盆便出去了,也没有给陆明瑜行礼问安。 小茜躺在床上,蜷缩在一起,牙关紧咬,浑身不停发抖,面色白得不成样子。 陆明瑜下了一跳,也没时间在意,立即给小茜问脉。 直到确认小茜的问题后,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蓟着急得哭了:“娘娘,小姐她没事吧?” 陆明瑜摇摇头:“并非你们想的那么严重,但情况也十分不乐观,我给你药方,立即到库房把药取了煎好送来。” “另外,准备一个暖炉过来,都别愣着,快去办!” 小丫头很快便将暖炉准备好,陆明瑜把暖炉放在小茜的肚子上,轻轻/揉着她的手:“一定很疼吧……” 都是女人,陆明瑜怎么会无法感同身受? 那种疼到骨髓中的痛,疼到失去理智的痛,她怎么会不理解? 小茜向来身体健壮,一直以来,就没有这方面的困扰,要不是被帝释天掳走这一趟,也不会把身体折腾成这个样子。 如果她还能言语,只需吩咐几句,下人必定把汤药准备好。 但因为嗓子的关系,她连自己哪里痛都没办法说,只能蜷缩在这床上,咬着牙关忍住那彻骨的痛。 直到疼痛湮没理智…… 陆明瑜坐在床边,只觉得一颗心被极细的丝线牵动,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知道小茜被掳走这段时间所受的苦,正因为知道,才愈加心疼与愧疚。 她边为小茜擦汗,时不时调整一下暖炉的位置,又搓着小茜的手,替小茜舒筋活血。 由于暖炉的缘故,小茜热得满头大汗,但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陆明瑜吩咐门外听候的阿六:“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是!主子!”阿六立即领命去办。 其实若是换作以往,她可以给小茜用针止痛。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能。 小茜嗓子的伤,并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 事实上,若是换个大夫,或许就会直接得出小茜会失声的结论。 她有把握治好,但需要剑走偏锋、兵行险着。 针对小茜的伤势,她有一个循行渐进的治疗方案,所以此时此刻,她不能打破这个治疗方案,以免失去让小茜重新拾回声音的机会。 好不容易,药终于来了。 陆明瑜连忙接过碗,让小蓟将小茜扶起来,使小茜的半身靠在小蓟怀里,然后把药吹到适宜的温度,用勺子送进小茜的口中。 因为小茜意识全无,这药灌得很费劲,有许多都流了出来,等到一整碗药都灌下,小茜紧皱的眉头,才缓缓舒展。 陆明瑜为小茜擦了擦汗,又把尚且热乎的暖炉放在小茜的腹部,随即为小茜掖了掖被子。 见小蓟还在哭,她出言安慰:“没事了,就是来葵水时的疼痛,等会儿我给你写一些食谱。” “你命厨房按照这食谱给小茜做,调养一段时间,就会有好转,最近你盯紧她,切莫让她贪凉吃一些寒性的食物。” 小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 陆明瑜道:“疼成这样,也并非什么小事,接下来一定要好好为她调养好身体,否则这种事还会经常发生,知道么?” 小蓟连忙点头:“奴婢晓得,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 陆明瑜颔首:“今日做得不错,知道去太叔府找人,小茜交给你,我放心。” 小蓟连忙行礼:“多谢娘娘称赞。” 陆明瑜道:“好了,快去叫厨房准备吃的,小茜等会儿醒来,无论如何都得吃些东西。” 小蓟不敢耽搁,连忙下去吩咐厨房。 陆明瑜取出纸笔,把食谱一一写下,而后交给回来的小蓟,道:“务必要记住这上面的每一样东西。” “厨房做好后,你必须亲自盯着,不可有任何用错药材的情况发生,明白么?” 小蓟连忙点头。 陆明瑜把食谱交给小蓟后,起身抽出腰间的剑:“阿六,保护好小茜。” 说完,陆明瑜迅速掠出屋子。 此时,相府中的高手护卫已经被惊动,迅速朝着不速之客奔去。 陆明瑜掠上屋顶,开口吩咐:“都坚守自己的岗位,别乱了方寸。” 话音落下,陆明瑜如闪电疾射而出。 红衣猎猎作响,在空中划出一道曼妙的身影。 不过几个瞬息,陆明瑜的剑已经抵住了九畹的脖颈,她没有任何犹豫,反手一抹。 鲜血迸溅,如红梅点点绽开。 第1327章 你根本就是个懦夫! “又是你!贱/人!” 九畹及时避开,却被划伤了大半边脸。 她捂着鲜血直流的面颊,恶狠狠地盯着陆明瑜,仿佛恨意和怒火早已浸入骨髓。 陆明瑜望着缠绕在鱼肠剑上的冰蚕丝,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你的真正主子是谁?” 九畹捂住脸的手,鲜血不停地从指间溢出,她愤恨地盯着陆明瑜:“你想知道,去九泉之下再问吧!” 九畹放开捂住脸颊的手,一抹狠戾的笑意绽放在脸颊之上。 紧接着,陆明瑜的的发钗被削去了一截,发髻也散下些许——若不是她下意识躲避,这杀人的丝线,勒住的便是她的脖颈。 陆明瑜将头上断掉的发钗取下,只见那截断掉的发钗在她手心飞速转动几次,便径直向九畹的脖颈射去。 这一击,快速而迅猛,直逼九畹的脖颈。 九畹立即运功来挡,玉钗登时被击碎。 可仍旧有一小块没有挡下,直接刺进她的喉结。 “这招,是我替小茜还给你的!” 说罢,陆明瑜举起鱼肠再次攻击。 九畹吃痛,想要破口大骂,喉咙却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啐出一口鲜血,迎击陆明瑜。 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丝线,如蛛网一般铺天盖地茧向陆明瑜。 只是刹那时间,陆明瑜便觉得耳边响起无数轻微的破空之声。 她高举鱼肠绕着周身挽了一圈,随即一跃而起。 裙摆被割裂,碎成无数布屑飘落在地。 若非她闪避及时,这丝线便能将她浑身茧住,割裂。 九畹冷笑一声,想要再度攻来。 只觉眼前红影一闪,陆明瑜已来到她的背后,准备举剑刺向她的背心。 “够了!” 陆明瑜的手,被人紧紧钳住。 陆明瑜奋力一甩,那只钳住她的手便松开:“我说过,上次看在你的面上饶她一命,再见面就不会放过她。” 云斐收回钳住陆明瑜的手,那手负在背后,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说:“小兰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以你的聪慧,不会猜不到,难道你想让幕后主使得逞么?” 陆明瑜道:“你指的是,我们不该自相残杀?否则便是叫那幕后主使得逞?” 云斐默然。 陆明瑜摇摇头:“云斐,只要有九畹在一天,我们的合作,就不可能长久存续。” 云斐启齿:“但她毕竟没有再次伤害小茜,不是么?” 陆明瑜笑了:“你这分明就是在狡辩,没有动手就意味着没错么?我是不是要等她再次伤害我妹妹时,再来教训他?” “云斐,我们都是有妹妹的人,应当知道她们在我们各自心里的重要性。” “小茜因为九畹元气大伤,至今都不能言语,这笔账落到你头上,你会怎么算?” “怎么算?我要杀了你们!我恨不得把你们碎尸万!以消我心头之恨!”九畹用嘶哑的声音吼道。 “住口!”云斐低斥一声,再度挡住陆明瑜的攻击,“太叔妃,她的容貌和嗓子已经被你毁了,到此为止吧,我会管好她。” 陆明瑜甩开云斐的手:“你管不住她的,你不是已经心知肚明了么?” 云斐道:“我尽量!” 陆明瑜的剑缓缓放下:“云斐,我不信你,今日也并非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饶过她。” “她该感谢自己没有出手,否则她今日必死无疑,带她走吧,若是她再靠近小茜,就没有今日这么幸运了。” 话音落下,陆明瑜往相府方向转身离开。 “铿!” 却忽然,一条极细的丝线向陆明瑜袭来,她举剑挡住。 随即反身一掠,整个人化作千重万影,闪身来到九畹身边。 在云斐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陆明瑜狠狠甩了九畹几巴掌,接着一脚把她踹飞,整个人一掠而起,狠狠踩在她脖颈之上:“给脸不要脸,那我成全你!” 话音落下,陆明瑜狠狠一踩。 九畹口中溢出鲜血,脸上也因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而变得通红。 然而就在她脖颈即将被踩断时,云斐一掌袭来。 陆明瑜反手去挡,将云斐击退几步。 可也因此,让九畹逃离了她的钳制。 云斐扶起九畹,几个闪回消失在现场。 暗卫阿大浮现在陆明瑜身后:“娘娘,可要属下去追?” 陆明瑜摇头:“不必,我的剑上有毒,云斐要救妹妹,会再次来找我,到时候再说。” 杀了九畹,从来都不是目的。 让一个人死的方法有很多,但未免太便宜她了。 如果她能就此安安分分,看在和云斐是同盟的份上,兴许还能饶她一命。 但她要是自寻死路,那就让她把小茜所尝过的苦好好尝一遍,是死是活,全在她够不够资格好好活着,亦或好好死去。 …… 秘密画舫之中。 九畹捂着脸上的伤口,面目狰狞而扭曲:“哥,那贱/人伤我,你为什么还要帮着她?!” 云斐冷冷地望着九畹:“小兰花,难道你看不出来,那陆明瑜的功力远在你我之上,你伤不了她,哪怕我也不能!我这么做,全然是为了保你一命。” 九畹冷笑不已,眼角眉梢都裹挟了嘲讽的神色:“笑话,你根本就是个懦夫,你护不住娘亲,也护不住我,你谁也护不住,你就是个懦夫!” 九畹的话,句句像锋利的刀子扎在云斐心口。 他登时被激怒,高高的扬起手掌。 可面对那张鲜血淋漓的面颊时,他的手无力垂下:“小兰花,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九畹的声音愈发沙哑,她声嘶力竭地吼叫:“难道你就一样么?小兰花,小兰花,只是这个名字,我本应该是一朵纯洁柔弱的小花。” “我的哥哥,我想象中的兄长,一定视我如命,护我周全!” “但因为你没有护住我,因为你什么都护不住,所以把我一步步推向绝路!” “我说你是懦夫,冤枉你了么?你分明就是对陆明瑜那妖女有非分只想,你因此懦弱,变成一无是处的懦夫,坐视她欺负我!” “你要是舍不得,下不了手,你就别阻止我!我要杀了他们,把这些欺我辱我的人一个个踩在脚下!” “只有他们温热的血沾到双手,我的怒火才能平息,我才能不恨!才能不疯!” 云斐望着延期啊面目全非的妹妹,他知道自己同样面目可憎。 小兰花终究是回不来了。 那朵爱笑的小花朵,终究是回不来了。 思及此处,云斐叹息一声,一改愤怒的态度,柔声哄道:“别生气,让我先给你上药。” 九畹没有说话,气呼呼地坐着。 云斐翻来伤药,准备给她涂上:“最近得按时换药,还要忌口,你的脸才能不留伤疤。” 九畹冷笑:“这张脸不要也罢!免得你每次看到了,睹物思人。” 云斐无奈解释:“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我对陆明瑜没有私心?” 九畹抬眼看向他,眼里满是嘲讽:“那你就去杀了她们,证明给我看,我今日花了许久的时间,在相府布上杀招,我告诉你怎么启动。” “只要小茜死了,我就信你一半,接下来你就去杀陆明瑜,提着陆明瑜的头来见我,我就全然信你。” “否则,你别在我面前装作兄妹情深的样子,我看见就恶心!” 第1328章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云斐仔仔细细地听着,而后用竹片蘸药,轻轻涂抹在九畹的伤口之上。 整个个过程,他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把药涂好,那药味四下溢开,他才淡声开口:“还吃不到教训么?” 九畹双目迸发蚀骨的恨意:“什么教训?” 云斐把药放开:“你这脸上的伤,还有你这喉咙的伤,我没有办法。” 说着,云斐轻笑一声:“也对,陆明瑜什么时候吃过亏?你伤了小茜,这笔账她总要讨回来的。” 九畹连忙抓起一旁的铜镜,里面映照出她面部狰狞可怕的伤痕。 之所以不慌不忙,那是因为这种伤对她来说无关痛痒,她有把握治好且不留疤。 但当云斐说这伤治不了时,她才真正感受到恐慌。 她小心翼翼,不敢出触碰伤口,恨意与如同蜈蚣的伤痕攀爬在她的面上。 她声嘶力竭地嘶吼:“陆明瑜这个贱/人!我要让她不得好死!” 可狠话刚放出来,她的便失去了声音,张了好几次口,也没说出任何话。 云斐无奈地放下药,再一次劝谏:“小兰花,我给你解了忘忧蛊,我们一起回到母亲的故乡,在那里过着宁静的生活,好么?” “哥哥不会娶亲,会全心全意照顾你一辈子,如果你找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哥哥也会成为你的依靠,守护在你的身边。” “哥哥穷其一生都在找你,别的不求,只希望你能像从前那样简单而快乐。” 九畹不摇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她,狠狠地盯着云斐,仿佛只要云斐解了她的蛊,她就会与唯一的兄长不共戴天。 尽管无法言语,她的神情和动作,无不昭示着她宁愿死也不愿记起过往的决绝。 云斐再次叹了口气:“那么,我去找她给你解药便是。但是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胡作非为了。” “就算你恨我,就算你怨我,我也不能不顾母亲临终时的嘱托。小兰花,这是身为兄长的我,最后一次纵容你。” 说完,云斐点了九畹的穴道,起身离开了这艘画舫。 若有若无的暗卫,如同黑夜的影子,如影随形地守护在侧。 可当云斐走后,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潜入这画舫之中。 她看着躺在床上无可奈何的九畹,手指轻轻滑过九畹的面颊,最后停留在那伤口之上:“好徒弟,许久未见了,看来你也过得不怎么样嘛!” 九畹惊恐地望着红姜,竭力想要求救,但因为穴道被点,且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无助地望着自己又恨又怕的人。 红姜冷笑:“是我保住了你的命,教你所有的看家本领,结果却没想到,你根本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今日来找你,只问一个问题,你究竟勾搭上了什么人,才会背叛为师,背叛主子?!” “你要是不说,为师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就比如说……” 红姜的指甲忽然爬出细小的虫子,蠕动着身躯钻进九畹的伤口之中。 就这样,九畹的面目瞬间扭曲狰狞起来,额上青筋暴起,眼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红血丝。 短短瞬间,九畹脸上的神情,将痛苦与恐惧放到最大。 接着,一只小虫子又被放入九畹的口中,顺着她的喉咙,慢慢爬向她的伤患处。 “师父饶命!” 声音虽然沙哑,但九畹总算能发出了声音。 她苦苦哀求,痛得涕泗横流。 红姜掐住她的脸,一字一字问:“你我师徒一场,为师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要是不想死,那就告诉我,你悄悄勾搭上的人究竟是谁?!” 九畹不停摇头,痛苦已经逐渐占据她的理智:“徒儿也不知……不知道!” 红姜大笑起来:“不知?好一个不知!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只有带你去见主子了。” “你这一身师父都未曾见过的功力,必定能成为主子更上一层楼的助力。” 说完,红姜拽住九畹的手臂,把她从床上拖下来。 这狠狠的一拽、一摔,直接砸断了九畹的一根小指。 九畹冷汗涔涔,撕心裂肺的痛苦令她不停求饶:“师父饶命……徒儿真的不知,不知那人是谁。” 红姜攥住她的头发,笑意更加深了:“别跟为师耍心机,你的这点心思,为师还不知道么?” 九畹泪流满面,声音发颤:“师、师父,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以前的您,不是这样的……不是。” 红姜不以为然:“以前的你,也不是这样子的,那朵纯洁的小白花,干净又美好。” “就算为师恶贯满盈,也依旧舍不得毁去那样的美好。” “于是,为师给了你活命的机会,教你武功,抚养你成人,结果你是怎么回报为师的?” “九畹,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说还是不说?!” 九畹恐惧到了极致,她抖得不成样子,却不知是对眼前这个人的恐惧,还是因为蛊毒的关系。 她颤着声,哭着道:“师父明鉴,徒儿真不知道他是谁,徒儿从未见过他的容颜!” 红姜手指轻轻动了几下,在九畹更为痛苦的表情中,她又问:“他?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和那人勾搭上的?怎么勾搭上的?你为他办事多久了?” 九畹痛苦地哭着:“大、大约四年前,他找到了徒儿,教徒儿武功,让徒儿监视主子的一切,并且汇报给他……” “除此之外,徒儿一切都不知道了,甚至不知那人的长相、年龄,更别说身份。” 红姜掐住九畹的手腕:“原来你这小妮子早就背叛了主子,四年都不露马脚,难为你掩藏这么深。” 九畹不停乞求:“师父,徒儿真的没有做过伤害主子的事,只是通报消息而已,徒儿发誓!” 红姜甩开她:“你的誓言没有用,我早就不相信你这心机深沉的叛徒了!” “我看你就是不肯说实话,既然如此的话,那么你就受死吧!” 话音落下,九畹趴在地上的身子,忽然诡异地扭曲起来。 她翻来覆去地挣扎,像是痛苦到了极致,陷入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 可尽管如此,九畹的话依旧没有任何改变,还是一口咬定她不认识那个人:“师父,徒儿……没、没骗您!” “哼!这次算你走运!”红姜冷哼一声,随即撤离了画舫。 暗卫推门而入,见九畹痛苦地趴在地上,连忙四处查看情况。 暗卫没有发现什么,丢下九畹又把门关上。 九畹趴着,狼狈得不成样子,她恶狠狠地咬住牙齿,嘴里咒骂:“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些欺辱我的人!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可咒着咒着,本来能发声的嗓子,又不能再言语。 她愈发恨得咬牙切齿,如魔癫狂。 云斐去找陆明瑜之前,来到了九畹逗留过的地方。 正当他仔细排查九畹口中的“杀招”时,陆明瑜的身影映入眼帘:“云公子来得真快。” 云斐望向脸带笑意的陆明瑜:“我不快,小兰花就彻底没救了。” 陆明瑜笑着问他:“在找你那恶毒妹妹布置的东西?别找了,已经被我破坏了。” 云斐负手:“还真是半点瞒不过你。” 陆明瑜道:“既然来都来了,那我们便谈谈接下来的事吧,不过这一次,条件由我提,顺便说一句,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第1329章 只有坠入爱河的我们 云斐眯起眼睛,这种表情时常出现在他脸上。 而每次出现,都意味着谋算与计划。 云斐挑唇:“你威胁我。” 陆明瑜道:“正是如此,至于接不接受威胁,那是你的事情。” 云斐问:“你想要云某做什么?” 陆明瑜道:“我要九畹背后那人的信息。” 云斐诧异:“仅此而已?” 陆明瑜颔首:“仅此而已,我给多少解药,取决于你给我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 “另外,在此期间,把她管好了,别再招惹小茜,否则我定饶不了她!” 云斐伸出手:“至少先给一部分吧?” 陆明瑜把一个瓶子递过去。 云斐并未再说什么,甩甩手走了。 阿六站在陆明瑜身边,疑惑地道:“主子,这种人何不痛快了结?留着总归是个祸患。” 陆明瑜摇摇头:“如果杀人能解决问题,那世间怎会有那么多烦恼?” 阿六不解:“主子,您这是?” 陆明瑜淡声道:“危险的东西既然不能杀,那便放在眼皮子底下。” 阿六撇撇嘴:“属下还是觉得,一刀两断比较好。” 说着,阿六做出一刀斩断的动作。 陆明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就那么讨厌云斐?” 阿六连忙点头:“嗯!反感到骨子里!” 陆明瑜摇摇头:“好了,别贫嘴,快些回去吧,否则娘亲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总得赶回去亲自跟她说小茜没事才行。” 陆明瑜领着阿六,一路走回去。 熟悉的街道没有多少变化,时光没有留下多少痕迹,只是街道两旁的树,好像长高了一些。 前方有孩童握着纸风车正在嬉戏,欢乐的笑声与街头熙攘的声音汇成了这俗世的烟火。 也勾起了陆明瑜少时的记忆。 小时候的她,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像一只好奇的小猫一样四处探索。 可以是山野里撒丫子跑一圈,也可以是小溪里提着裙角,踩着那冰凉的溪水尽情欢呼。 儿时的阳光总是灿烂的,花鸟虫鱼都充满欢乐的色彩。 如今好像拥有了一切,却总是忍不住回忆那时纯真无邪的日子。 尽管她一切美满,但做不了永远的孩子。 因为时光流逝,角色也在悄然改变。 她也必须面临每个人生阶段所面临的任何问题。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 思绪从回忆中被拉回,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张朝朝暮暮相伴的脸:“你怎么来了?” 长孙焘唇角勾起笑意:“老远就看到你,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眼便看到,只是你想得入神,我没舍得打扰。” “想什么呢?” 陆明瑜笑道:“看到街头的孩童,不由想起了小时候。” “走,带你去个地方。”长孙焘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在人群中往来穿梭。 丢下阿六和暗卫,令他们先回太叔府。 陆明瑜望着那只牵住自己的大手,仰眸看向男人傲岸挺立的背影,眼角眉梢也不由染上笑意。 夕阳薄碎,红霞漫天。 长孙焘把她拉到河边,丢给船家一张银票,抢了船家的长篙,拉着陆明瑜便上了一叶扁舟之中。 “晏晏,坐稳了。” 长孙焘轻笑一声,随即把长篙放入水中,小船摇摇晃晃动了起来,却撞进了荷花丛里。 采莲的晚归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纷纷回头。 陆明瑜连忙抓了一张荷叶盖住脸。 随着小船往荷丛深处如蛇逶迤,拨开两旁的花叶,陆明瑜忍不住笑了起来:“笨死你了,连船都不会撑。” 长孙焘袖子一捞,露出精炼壮硕的手臂:“胡说,你夫君的手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区区小船,难不倒我。” 陆明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因为船体晃动,整个人栽入长孙焘的怀里。 长孙焘唇角挑起,绽开一抹笑意。 他搂住怀里的人,凑到陆明瑜的耳边,柔声道:“我若撑船的技术太好,怎会有温香软玉投怀送抱?” 陆明瑜抢过长篙:“再得意,小心船翻了。” 长孙焘索性把长篙交给了她,躺在了小船之上。 他把头枕于交叠的双手,眼底盛满漫天繁星,随即又装满了那道划船的倩影。 荷丛深处,人声渐匿。 只有一叶扁舟,一竿长篙,还有一站一卧的两人。 在夜月薄纱下,在满天流萤间。 含情脉脉,四目相对。 长孙焘伸出双手:“晏晏,抱。” 陆明瑜放下长篙,整个人扑进了长孙焘怀里。 小船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左右摇晃,好半天才稳住船身。 陆明瑜躺到长孙焘身边,枕着长孙焘的手臂,与他一同看向璀璨的星河。 月色洒在湖面,清亮如一面镜子。 漏进花丛荷叶的月光照在长孙焘如神只般的面颊上,他偏过头看向身侧的小妻子,问道:“良辰美景在前,而我伴在身侧,你还忍心回忆从前么?” “你再好也没有回忆甜。”陆明瑜说完,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咯咯地笑了起来。 长孙焘一脸哀怨:“成亲才几年,你就已经厌倦了么?” 陆明瑜在他怀中点点头:“嗯,腻得不得了。” 长孙焘揽住她的肩膀:“我也腻得不得了,不过是让你给甜的。晏晏,明明朝夕相处,我怎么还是觉得不够?” 陆明瑜仰头,双指捏了捏他凉如白璧的下颌:“你我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说多很多,说少却很少。” “因为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而我们都在各自忙碌,处理不完的公务,操心不完的孩子……” 长孙焘扶住她的肩膀,把胡乱动弹的她禁锢在自己怀里:“晏晏,我很多时候都会想起,当我们闯入彼此生活时发生的点点滴滴。” 陆明瑜放开长孙焘的下颌,手指把玩他腰间的玉佩:“我也经常想起呢。” 彼时的他们,就像情窦初开的男女,心底悄悄烙下对方的影子而不自知。 总是憋着一股劲和对方较量,而那油然而生的温柔,却无孔不入地渗入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 从最初的忌惮,到互相信任,再到互相扶持依赖。 他们也曾像少不更事的人,从这场弥漫着苦味的关系中翻找糖果。 直到互相确认对方心意的那一刻,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似的。 但是时光的作用,便是冲淡一切,包括深沉的痛苦与浓烈的爱意。 最初那种轰轰烈烈的感情,似乎早已化作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最寻常朴素的一部分,所以才会使得他们总会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 想要在回忆当中,再次翻找当时那种感觉。 “晏晏。” “昭华。” 夫妻俩同时起身。 最后,陆明瑜搂住了长孙焘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我们之间的情谊并非消失。” 长孙焘搂住她的后脑,接道:“而是已经深/入骨髓。” 夫妻俩异口同声:“就像空气一样,它的存在被当成理所当然,不像功名利禄那般明显,但却是不可或缺,最重要的一部分。” 长孙焘搂住陆明瑜:“晏晏,虽然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之间的一些东西可能会淡去,再无年少时的感觉。” “但晏晏永远都是那个占据我的心的小姑娘,我的心意不会因为时间有任何改变,它只是为了顺应时间而换了另一种形式。” 说着,长孙焘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房之上,万般情深:“草草,永远心悦晏晏。” 陆明瑜放开长孙焘,直到在那星子般璀璨的眸底看清自己的面容,她一字一句,笑吟吟地道:“昭华,你的情话,比这夜色美多了。” “谁说我们没了从前的热烈,看着我英俊威武的夫君,听着这蛊惑人心的甜言蜜语,我还是会脸红心跳,忍不住沉溺其中。” 长孙焘噙着笑意:“看来,今夜任性一次,确实来对了。” 陆明瑜道:“咱们府里的文君拂尘不是开花了么?我还想今夜和你商量百花宴一事……” “嘘!”长孙焘堵住了她的唇,好半响才放开。 他捧着陆明瑜的面颊:“今夜没有公务,没有孩子,也没有生活琐碎,只有在夜色下幽会,坠入爱河的你与我。” 陆明瑜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没有言语,一同抬头仰望皎洁的明月。 天上月色皎皎,照亮藕花深处的一双人影。 第1330章 你们大人真是不懂事 月上中天,清风拂露。 陆明瑜拎着一壶琥珀光,光/着脚丫走在长孙焘身边。 长孙焘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夫妻俩一同走路回家。 长街寂寂,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以及熟睡的人夜咳的声音。 夫妻俩没有大声喧哗,吵醒这夜的静谧。 只是不慎落水的湿衣与光脚,在青石上留下“哒哒”的轻响。 “晏晏,地上凉。” 长孙焘柔声劝着,陆明瑜却已喝得微醺,她摇摇头,固执地坚持:“踩在地上可舒服了,不信你试试。” 长孙焘将她拦腰抱起,继续哄道:“那你也应该试试我的怀抱有多暖。” “砰!”的一声,那壶喝得差不多空了的小酒坠落在地。 陆明瑜疲倦地靠在长孙焘怀里,借酒意毫不掩饰心中的想法:“昭华,我好开心。那月色真美,那流萤真好看。” “其实我们置身于荷花丛的时候,我看着黑漆漆的水面,就会想会不会有蛇窜出来咬我。” “但一闻到荷香,我便什么都忘了,只想感叹这样的夜,怎么一生也没停下脚步看上几回?” 长孙焘柔声道:“以后每月休沐那日,我都带你去不同的地方,只要你喜欢。” 陆明瑜揉揉眼睛,又摇了摇头:“不要小船,你撑船不行,都害得我落水了。” 长孙焘毫无条件答应:“好,不要小船。” 陆明瑜忽然抬头望着他,迷蒙的视野里,只看清莹素流光下那流畅美妙的下颌。 陆明瑜伸手捧着他的下颌,含糊不清地问:“昭华,别的夫妻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你怎么都不和我吵架?” 长孙焘把下巴枕在她的额上:“因为我舍不得啊,这么多风风雨雨,你都与我同舟共济,还为我诞育那么可爱的子女。” “我怎么舍得对你凶,对你冷漠?一想到自己面目狰狞和你大吵的样子,我都会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再说了,我应过你,要让你永远像小姑娘一样开心活着,哪有老父亲舍得凶自己的小姑娘呢?” 陆明瑜搂着他的脖颈,“咯咯”笑个不停:“老父亲,你都老了,这把老骨头抱着我,手酸不酸呀?” 长孙焘佯装动怒:“看不起你夫君是吧?抱十个你都没问题。” 陆明瑜靠在他的怀里:“哪有什么十个我?” 长孙焘轻声细语:“的确没有,我的晏晏独一无二。” 陆明瑜叹息一声:“我觉得我们俩好没良心,抛下三个小宝自己快活。” 长孙焘道:“就算做了父母,孩子也不是我们的全世界,我们尽应尽的责任,给他们足够的关爱的同时,也不能忘了自己不是?” 陆明瑜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担心我因为外祖父的事情而难过,所以才会变着法儿的让我开心。” “你放心,我没有那么软弱,这点事情,我扛得过去。所以不要总是担心我,毕竟你烦心的事也不少。” 长孙焘把陆明瑜的身子抬高一些,温热的脸颊贴在她冰凉的小脸上,一字一句:“晏晏就是我的全天下,我怎么舍得不担心?” 陆明瑜环住长孙焘的脖颈,小嘴凑到他的脸颊上:“赏你一个天下第一的吻。” 长孙焘搂紧小妻子,嘴角挑起一个璀璨的笑意:“谢夫人赏赐。” 陆明瑜再未言语,搂紧长孙焘的脖颈,靠在他的怀里,借着微醺的酒意,嘴里哼着儿时喜欢的歌谣。 月色拉长了夫妻二人的身影,优美得就像一副隽永的画卷。 与此同时。 重伤的瑶娘也终于脱离生命危险,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她徐徐睁眼,看到床边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女儿,努力地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念儿,吓坏了吧?” 顾念摇摇头:“没有,娘亲教过念儿,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勇敢坚强,念儿很担心娘亲,但是念儿不怕。” 说着说着,眼泪却滚落下来。 她捧住瑶娘的手,颤声问:“娘亲疼不疼?念儿给您呼呼。” 瑶娘为顾念拭去泪水:“看到念儿,娘亲就不疼了,看到我的念儿,娘亲就不疼了。” 顾念连忙按住瑶娘的手,泣声道:“百里爷爷说,娘亲不能轻易动弹,所以娘亲别动了,念儿不哭。” 顾念用小手擦去脸颊上的泪,强忍着泪水,不错眼地望着她的娘亲。 瑶娘心疼不已,但还是问道:“念儿,你恨小叔叔爹爹么?” 顾念睁大眼睛,像是很紧张,又像是不知所措。 瑶娘接着道:“念儿,娘亲不恨他,也不怪他,只是心疼他被人控制了。” “娘亲……”顾念垂下眼眸,不知该说些什么。 瑶娘柔声道:“念儿,你知道吗?娘亲失去你爹爹的时候,你小叔叔也才将将十五岁。” “那时你还在娘亲的肚子里,你小叔叔带着娘亲逃亡,无数次九死一生。” “你那还只是个少年的小叔叔,一边奋勇杀敌,一边用他纤瘦的身躯为我们挡下一刀又一刀。” “等到我们被太叔妃娘娘救下时,他浑身都是伤,几乎丢掉半条命。” “你这小叔叔,他曾为了我们母女连命都不要,若不是受到控制,他又怎会伤了娘亲?” “所以念儿,千万不要因此恐惧或怨恨小叔叔爹爹,他若恢复意识,心里肯定悔死了。” “要是我们因此就恼了他,怕了他,那小叔叔爹爹一定很无助,很懊悔。” 顾念点点头:“念儿不怕,小叔叔爹爹永远是小叔叔爹爹,是照顾念儿长大的亲人,念儿不怨他。” 瑶娘握住顾念的手,再未说什么。 伤痛使她格外虚弱,她已没有精力再说话,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顾念看向屏风,她不能告诉娘亲小叔叔爹爹就在那里,因为她答应过小叔叔爹爹。 最后,她细心地为娘亲把被子盖好,确认娘亲已经睡着,才来到屏风旁边。 顾念望着瘫坐在屏风之后,颓废憔悴的顾怀珺,走上前捧住了他的脸:“小叔叔爹爹,念儿就说,娘亲一定不会怪你。” 顾怀珺失魂落魄的点点头。 显然,愧疚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顾念忽然扬起巴掌,狠狠地打在顾怀珺脸上。 面对顾怀珺微微有些错愕的神情,顾念脆生生地问:“小叔叔爹爹,念儿打了你,你会因此恨念儿么?” 顾怀珺瞬间便理解了顾念的用意,他伸手把顾念搂进怀里,哑声道:“念儿,那不一样,我险些就害死了你娘亲。” 顾念挣开顾怀珺的怀抱:“有什么不一样?念儿力气不大,所以小叔叔爹爹觉得不疼。” “要是念儿把小叔叔的牙齿打掉,鼻梁打断,小叔叔爹爹会因此恨念儿么?” 顾怀珺摇摇头:“不会,我永远不会怨恨念儿。” 顾念道:“那不就得了,娘亲也不会怪小叔叔爹爹。” 顾怀珺崩溃地道:“但是我会怪自己……” 要是瑶娘真的没了,他该怎么面对念儿?面对这罪恶滔天的自己? 顾念抱着手,撇撇嘴道:“小叔叔,那你就忍心因为自己的负罪感,让娘亲心疼你,为你担心么?” “念儿真是搞不懂你们大人之间的感情,但是念儿知道,错误既然已经铸成,那就没办法再挽回。” “这个时候,犯错的人应该做的是知错能改,好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而不是被愧疚捆住,与在乎的人渐行渐远,那才是真正的不懂事。” “念儿不知道小叔叔爹爹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娘亲,但是念儿知道,如果小叔叔爹爹因此而与娘亲生疏,那么娘亲一定会难过。” 顾怀珺揉揉小顾念的脑袋:“谢谢你,但给叔叔一点时间,好么?” 顾念撇撇嘴:“好吧,那念儿去告诉百里爷爷娘亲适才醒来了。” 说完,顾念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顾怀珺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来到瑶娘身边。 他刚坐下,手便被拉住:“阿珺,别走。” 第1331章 何不惜取眼前人? 瑶娘的声音很温柔,带着虚弱的无力。 顾怀珺如何舍得拒绝? 只是这一句声音,便把他整个人定在那里,久久无法动弹。 瑶娘问他:“你这是要一辈子不理我么?” 顾怀珺立即开口,但却什么也没有表达出来:“不……” 瑶娘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舍不得对么?” 顾怀珺依旧愧疚到失声:“我……” 瑶娘握住他的手:“阿珺,我只知道,你是我与念儿的活下去的动力与支柱,更是我们的依靠。” “如果没有你,人生便会了无生趣……还是说,我的阿珺厌烦了我?” 顾怀珺连忙摇头:“我没有!” 瑶娘的声音带着哽咽:“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顾怀珺转身跪在床边,握住瑶娘的手,久久才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瑶娘虽然虚弱,却固执地拽紧顾怀珺的手,生怕放开他便会消失一般:“阿珺,我不怕疼,也不怕死。” “但如果因为这样的事失去你,那我宁愿不要醒来,失去你比死还难受啊,阿珺。” 顾怀珺一怔,把脸贴到瑶娘的手上,稳稳地握着:“瑶娘,我就是个混蛋!” 瑶娘听完,善解人意地道:“你脖子上的伤,还疼么?” 顾怀珺一怔,连忙摇头:“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瑶娘放低声音:“你知道么?那天我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你脖子上被丝线勒出的细细伤痕。” “我知道,你尽力了,因为我坚信若非迫不得已,阿珺一定不会为人刀剑。” “这伤疤,便是你为此战斗留下的痕迹。我也知道,遇到这样的事,你一定比任何人都不愿意。” “所以我拼命活着,在生死关头拼命留下一口气,就是为了能亲口告诉你,我不怪你,千万别自责……” “我的伤早晚会愈合,但我不知你在自己心里留下的伤,需要多久才愈合,但是我希望,你能让我与你一起面对。” “因为我想陪阿珺走完这一生,我想做与阿珺同舟共济的人,我想和阿珺一起分享喜悦,我也愿意和阿珺一起承担痛苦。” “除非,阿珺嫌我了,厌烦我了,不想要我了……” 顾怀珺连忙握住瑶娘的手,把头摇成拨浪鼓:“我怎么会嫌弃你厌烦你不要你?瑶娘,我怎么舍得?” 瑶娘努力绽出一个微笑:“既然舍不得,那就别远离我,好么?因为我同样舍不得呀。” 顾怀珺握住瑶娘的手,久久不能言语。 瑶娘虽然温柔,但是个极为含蓄的人。 瑶娘从来不会用如此多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内心,这还是顾怀珺第一次听到瑶娘这一番肺腑之言。 正因为彼此了解,顾怀珺才能明白,这一番话的分量有多沉。 伤了瑶娘,他满心愧疚。 可此时此刻,更让他心痛的是因为自己的愚蠢,与不敢面对这个结果的懦弱,已经使得瑶娘害怕难过。 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大嘴巴子。 他怎么会这么愚蠢? 若是换作瑶娘被控制了刺自己一刀,自己会因此怨恨么? 最后,顾怀珺握紧瑶娘的手:“瑶娘,我……” 瑶娘疲惫地打断他:“分别这么久,怎么都不说想我?我很想很想我的阿珺,这次漂洋过海回来,我只想永远和阿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顾怀珺心疼地抚上瑶娘的面颊,人生的变故与在麒麟卫多年的历练,已经让曾经浑身是刺的少年变得稳重而内敛。 什么都在改变,唯有对眼前之人的情谊,在经历了一切后不减反增,历久弥新。 见瑶娘累得睡了过去,他颤着唇在瑶娘的额上留下浅浅的一吻,如蜻蜓点水般,却蕴含/着深厚的情意。 他道:“瑶娘,对不起,让你受伤,让你心痛,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顾念与百里无相站在门外,谁也没有进去打扰。 直到顾怀珺发现他们的存在,连忙起身行礼:“先生。” 百里无相按住瑶娘的脉,半响才道:“危险是脱离了,但想要恢复,还需一段时间,平日注意着些。” 顾怀珺欣喜地道谢:“多谢先生。” 百里无相提着药箱走了。 顾念伸手勾住顾怀珺的手指,问:“小叔叔爹爹,等娘亲身体好些,你们就成亲好不好?念儿想要弟弟,也想要妹妹。” 顾怀珺望着瑶娘,郑重地点点头:“好。” 人总是会因为很多事情耽搁了追求幸福的脚步,谁也无法料到明日会发生什么事。 何不惜取眼前人,抓住触手可及的幸福,少留遗憾呢? 翌日。 陆明瑜睁眼时,长孙焘已经去上朝了。 她收拾一番,用过早膳过后,提着药箱去了荥阳王府。 司马玄陌不眠不休地守在董穗身边,陆明瑜来的时候,他正顶着两个黑眼圈。 陆明瑜吓了一跳:“表哥,你昨夜去做贼了?” 司马玄陌翻了个白眼,眼睛里却全是红血丝:“你昨夜才去做贼了,怎么来得这么晚?” 陆明瑜咳了咳,而后为董穗把脉。 她拧着眉头,直把司马玄陌看得坐立不安,心惊肉战,她才笑吟吟地道:“表嫂恢复很快,孩子也很稳定。” 司马玄陌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开始赶陆明瑜:“你表嫂没事就好,你来这一趟也辛苦了,我要照顾你嫂嫂,就不送你了,慢走啊!” 陆明瑜撇撇嘴:“小气,不就是逗你一下么?至于那么记仇么?” “不,我怕你留下蹭饭。”说完,司马玄陌把陆明瑜推出房间,顺道将门关上。 董嬷嬷生怕陆明瑜生气,连忙解释:“娘娘,王爷他回来后一直都与王妃单独待着,我们谁靠近都不行,他不是有意冒犯您。” 陆明瑜不以为意:“嬷嬷放心,表哥的心思,哪里瞒得过我,看在他对表嫂一片痴心的份上,我不会和他计较。” “我先走了,明日再来给表嫂诊脉。” 董嬷嬷连忙行礼:“多谢娘娘。” 陆明瑜领着绿猗回府。 刚回来她便开始准备赏花大会的帖子,拟了一份名单后,交给管事做成邀请函,送去京中各贵妇的手上。 距离太叔府举办盛会已有许久时日,收到帖子的人喜不自胜,立即就命人回了贴。 于是陆明瑜便又开始准备赏花大会的一切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阿六没有领到命令,一直围着陆明瑜转。 直到陆明瑜歇下喝茶的功夫,他连忙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府里都传您把绿猗许给属下了,怎么属下不知道这事?” 陆明瑜这才想起,忘记通知正主了。 见阿六烦得不行,她有意逗一逗阿六,于是便说:“府中传的都是谣言吧?” 阿六耷拉着脑袋。 陆明瑜意味深长地道:“其实,坐实谣言也很简单……就是最近书斋收入不太可观。” 阿六连忙表示:“小意思,属下多去说几场书。” 陆明瑜道:“看不到银子我这心里不安啊……” 阿六立即拱手:“属下这就去准备。” 陆明瑜望着阿六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下赏花大会的预算有了。” 第1332章 大概率会打得他半身不遂 时隔几日。 陆明邕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位于边疆的归雁城。 但心急如焚的他没有急着入城,而是提着一壶酒,来到城外父母的衣冠冢前,先给父母简单地扫了个墓。 正值盛夏,坟头与周围的草长了很高,郁郁葱葱的,却显得有些凄凉。 陆明邕把酒倾倒在终于刻上父母名字的墓碑前,简单地交代了一下生活状况。 “阿爹,阿娘,瑜儿很好,三个小外甥也很可爱,儿子也快当父亲了。” 简洁的话语,没有絮絮叨叨,也并未眼含热泪。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随即便离开了此地。 这座他出生的城,因为大山的馈赠,没有被北境的风沙侵蚀,千百年来始终屹立在群山之间。 只是那斑驳的城墙,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城的历史。 还有墙上那些老旧的痕迹,昭示着这座城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战火。 陆明邕没有太多感叹,拿出腰牌顺利进入城中。 刘孝杰亲自前来迎接他:“越国公莅临此处,可是京中已知晓了归雁城的消息?” 陆明邕并未过多解释,只是问道:“近期你共往京城送了几份塘报?” 刘孝杰道:“塘报向来都是每十日送一份,下官并未增加数量。” 陆明邕又问:“中书令的情况如何?” 刘孝杰回道:“伤口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陆明邕不再多言,只是道:“本官多日未合眼,先去睡上一觉。” 说完,陆明邕便走了。 留下刘孝杰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 心腹不解:“这越国公,怎么奇奇怪怪的?” 刘孝杰摇摇头:“从小/便是这样子,没想到近二十年未见,依旧没有多少改变。” “毅勇越国公如今是天子近臣,闲话少说,一切配合他便是。” 心腹纳闷地点点头。 陆明邕回到阔别多年的毅勇侯府,在门口默默站了半响,走进去找了间屋子睡下。 这座府邸如今没有人长住,但长孙焘依旧安排了护卫与洒扫伺候的下人。 尽管没有明说,不过这城中的人都默认宅子归长孙焘所有,就连守将刘孝杰,也没有搬入这座由朝廷赏赐给封疆大吏的宅子。 此时,沈景言便住在这宅子当中,听闻陆明邕来了,他相当高兴。 刚想找妹夫排解一下边关的枯燥生活,结果却被告知陆明邕去睡觉了。 他兴致缺缺回到床上躺着,百无聊赖地盯着帐顶:“唉,要是朵朵在就好了。” 然而陆明邕也没有睡多久,就在沈景言准备补一觉再起来吃饭时,陆明邕便来到他床前。 沈景言一个激灵,吓得睡意登时消散无踪,他捏紧被角,紧张地看着陆明邕:“妹夫,你这么盯着我作甚?” 陆明邕伸手捏着他的脸颊,上下打量了许久,这才放开:“看来没被控制,也死不了。” 沈景言翻了个白眼:“你千里迢迢赶来归雁城,就是为了确认你大舅哥的情况?我真是谢谢你了。” 陆明邕坐在小几前,问道:“你来边疆也这么久了,有什么收获?” 沈景言叹气:“军中的老爷们都很无趣,没意思。” 陆明邕默默地看向他。 沈景言再度感慨:“这归雁城的日子实在枯燥乏味,没意思。” 陆明邕依旧默默地看着他。 沈景言下床,坐到陆明邕面前,抱怨道:“你也没意思,真不知道珍璃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陆明邕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并不想让你觉得有趣。” 沈景言坐直身子,正色道:“在谈话之前,我想问问你对归雁城有什么看法?” 陆明邕捏着杯子,眉头却拧了起来:“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沈景言问:“何以见得?” 陆明邕解释道:“昔年我父母驻守归雁城时,虽然归雁城空前繁荣,但这座杂糅了许多族类的古城,并不算太平。” “可我适才走了一圈,一切都太过祥和。刘孝杰此人我是知道的,是个不错的将领,但却算不上十分出色。” “在他的治下,归雁城不该有如此境况,更何况还有十数万俘虏。” 沈景言道:“一语中的。这段时日,我也没有闲着,归雁城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这归雁城,的确不该如此平静,事有反常必有妖,只怕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陆明邕问:“你认为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 沈景言道:“归雁城最大的隐患,不是吏治,也不是北齐,而是那十数万俘虏。” “如若不解决,早晚要出问题。但你也知道,归雁城吃不下那么多的人,这十数万俘虏,不能只靠归雁城消化。” “如今该修葺的高墙与建筑,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这俘虏总得有个归处,不过咱们都做不了主,一切还要看陛下他们的决定。” 陆明邕问:“你来了这么久,就得出一个众所周知的结论?” 沈景言摇头:“当然不是。” 说着,沈景言直接把手伸到陆明邕的杯子里,蘸着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名字:“这几人,有大问题。” 陆明邕皱着眉头把杯子放下。 沈景言又写了十数个人的名字:“这几人,有一般问题。” 陆明邕若有所思:“应该还有吧?” 沈景言颔首:“还有数十位,即将会有问题。” 陆明邕道:“你别告诉我,这些人从上到下,渗入了归雁城的方方面面。” 沈景言耸耸肩:“也可以这么说,但他们无一例外的,都与这十数万俘虏有关系。” 陆明邕陷入沉思。 沈景言问他:“你知道顾怀珺的事么?” 陆明邕点头:“嗯。” 沈景言倏然抬眸:“你怎么知道的?别告诉我是刘孝杰说的。” 陆明邕反问:“你在好奇什么?” 沈景言道:“看你的样子,想必日夜奔波了许久,从京城到归雁城的距离来算。” “我推测你出发赶来归雁城时,尚未接到顾怀珺伤我的消息。只是察觉到归雁城有异,所以便马不停蹄赶来了。” “可你适才并未与刘将军/长谈,见了刘孝杰后便直接去睡觉。” “如果刘孝杰告诉你顾怀珺伤我一事,且当时你并不知道这件事,你应该马上便来找我。” “可你却先去补了觉,没有立即过来与我确认。而看到我的第一眼,你的第一反应是检查我有没有被控制。” “种种迹象表明,你事先就知晓了顾怀珺被控制伤我一事。” “目前整个归雁城除了刘将军和我以外,所有人都以为顾怀珺叛变了,并未知晓他被人控制。” “刘将军也不是那样随意把秘密宣之于口的人,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妹夫,你隐瞒了什么事?” 陆明邕垂下眼睑,波澜不惊地道:“分析这么一大堆做什么,莫非大舅兄忘了我是麒麟卫的指挥使么?” “这归雁城,怎么可能只有顾怀珺一个麒麟卫?” 事实上,陆明邕的确从麒麟卫的专用消息渠道得知了顾怀珺的事,虽然没有提及被控制,但这并不难猜。 毕竟,楚神医曾提到让赫霞引他来归雁城一事。 所以沈景言分析了一大堆,就是分析了个寂寞。 不过陆明邕心里的确藏了事,他如今正在想办法确认楚神医话中的真假。 在未弄清楚真相前,他并不想透露太多。 事关楚神医,那就意味着此事会伤害到瑜儿,因此他才会如此慎重。 只是楚神医的那些话牵扯太多事情,要吃透还需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 思前想后,陆明邕还是决定具表回京,奏请上头抓紧把俘虏的事解决了。 如果楚神医说的是真的,命师想要这十数万俘虏献祭,若是俘虏有异动,他应该坐不住了,势必要想办法寻找代替目标。 那么,引出命师也只是迟早的事。 沈景言见他心事重重,愈发坚定他有事隐瞒。 陆明邕也没有过多理会,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陆明邕面前,沈景言不敢张口闭口一个“区区”,以此来突破陆明邕的心里防线,从而获得他想要的信息。 因为他感觉,妹夫听到后有很大概率会打得他半身不遂。 陆明邕这边诸事缠身,远在京城的陆明瑜他们也没有闲着,赏花大会终于要开始了。 而一场大戏,也即将拉开序幕。 第1333章 没一个正常的 这日。 太叔府宾客云集。 原本陆明瑜的帖子上,只请了各位贵妇。 但谁能错过这么好的相看机会,纷纷带着自家适龄儿女前来赴宴,只为在这场赏花宴上,给儿女寻得一个门当户对的归宿。 陆明瑜知道此事不可避免,所以也命人准备了很多年轻人喜欢的游戏。 比如说投壶、斗草、射箭…… 因为小茜和表嫂的情况都不太好,所以并未出席。 但她没想到,义母竟然带着白大哥来了。 而风先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也要求文茵来赴宴。 陆明瑜听着阿六汇报,脑仁一阵一阵地疼,她挥手让阿六退下,揉揉眉心,为等会儿即将面临的事做心里准备。 绿猗笑着解释:“娘娘,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大家都要脸面,总不能公开为子女招亲,只能借这种方式,给子女物色结亲对象。” 陆明瑜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却把满头沉重的发钗步摇取下:“太重了,顶着一整日,只怕脖子会断。” 绿猗笑道:“的确如此,娘娘不需要这些隆重的头面首饰来撑场面,倒是奴婢考虑不周,奴婢这就为您换上。” 陆明瑜点点头,却是露出疑惑的神情:“不是说义母看上了表嫂的表妹江姑娘么?怎么今日带着白大哥来凑这份热闹?” 绿猗道:“想必是想念娘娘了,这才借着赴宴的机会,来看看娘娘。” 陆明瑜道:“别为他们找借口,想见我肯定是私底下来,当着一大群人也不方便叙旧,所以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绿猗道:“娘娘去了,可不就知道了?” 陆明瑜起身,随口问道:“灵灵姑娘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回话的却不是绿猗,而是从外面走进来的蓝灵灵。 这一次,蓝灵灵没有穿着往日喜欢的苗疆蓝衣,发间也不是那叮叮当当的银饰,而是换了一副大秦女子的装扮。 她蜜色的肌肤,颇具异域特征的面庞,被一袭藕色的裙子衬得十分动人。 陆明瑜忍不住称赞:“灵灵姑娘,你穿秦装真好看。” 蓝灵灵习惯性地把玩垂在胸/前的大辫子,结果发现手感不对,她连忙抱着手,得意洋洋地道:“我穿什么不好看?” 陆明瑜笑了:“你还真不禁夸,等会儿可不能这样,要是把那些夫人们吓走,今日这赏花宴就打水漂了。” 蓝灵灵连忙挺胸收腹,学着世家小姐那般娇滴滴地站定。 她迈着婀娜的步伐走到陆明瑜身边,扶住了陆明瑜的手,柔柔地道:“是,娘娘,灵灵遵命。” 陆明瑜忍着一身鸡皮疙瘩:“你这矫揉造作的动作哪儿学的?” 蓝灵灵眉飞色舞:“找谢韫学的,这娘娘腔可会了,才半个时辰,就速成了我这么个仪态出众的闺秀。” 陆明瑜嘴角抽了抽:“你是怎么会找上他的?绿猗都比他强。” 蓝灵灵解释道:“当时他正和阿绥姑娘吵架,我趴在墙头看热闹,结果被当场抓包,我只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我原以为谢韫会拒绝,谁知道他为了躲阿绥姑娘,当真一本正经地教我。” 陆明瑜想到谢韫踩着小碎步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哥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可紧接着,她就笑不出来了。 不止是她,包括这屋里的所有人。 蓝灵灵瞠目结舌,她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语无伦次:“谢、谢、谢……谢韫?” 她实在无法相信,眼前这高个子美人儿竟然是谢韫? 陆明瑜打了个寒颤,问道:“二哥,你疯了?” 谢韫取出帕子抹抹眼角,一副小女儿的娇柔作态:“的确疯了。” 蓝灵灵走过去,上下打量着谢韫:“说你娘娘腔,你还真的较上劲了?这一身装扮怎么回事?” 谢韫苦着脸道:“还不是怪你!我和阿绥吵架你瞎掺和什么?她见我教你仪态,硬说我想做女人,所以索性让我做个够!” 蓝灵灵笑得前俯后仰:“那只换个女装算什么事?我有一种蛊,可以成全你做女人的愿望,哈哈哈哈……” 陆明瑜幸灾乐祸:“不得不说,二哥女装还真是……真是人间绝色,要不就别脱下来了,以后就这样吧!” 谢韫用团扇疯狂扇风:“都克制着点,否则等本公子度过这一劫,有你们好看的!” 蓝灵灵用手肘杵了杵谢韫:“怎么回事?你们是因为什么事吵架来着?” 谢韫扇风更猛了:“她说本公子不够爷们儿!本公子不爷们么?!” 蓝灵灵和陆明瑜同时大笑出声。 蓝灵灵挽着陆明瑜的手臂,笑得合不拢嘴:“要说这阿绥姑娘真是的,众所周知的事,何必一再强调?你看,吵架了吧!” 陆明瑜拼命克制笑意:“这不能怪阿绥姑娘,她也只是想让二哥尽早认清事实罢了!” 两人一边大笑着一边走出院子,只留谢韫一人,恶狠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他猛地把团扇掷在地上:“老子不干了!” 目睹一切的阿六屁颠屁颠地来到谢韫身边,添盐加醋:“谢公子,大事不好了,阿绥姑娘女扮男装,正在花园里和一堆男子混迹在一起。” “不仅如此,她还引得一堆大姑娘小媳妇脸红心跳,属下实在看不下去了,这阿绥姑娘怎么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过分!真是过分!” “较上劲了是吧!本公子倒要看看,谁能坚持道到最后!”谢韫咬牙切齿。 原来,这两人吵架的原因,竟是指责对方不够女人也不够爷们。 然而吵着吵着,重点就偏移了,竟成了拼命证明自己异性装扮也很有魅力。 于是,便出现了谢韫着女装而南宫绥绥着男装这事,还打赌看谁魅力最大。 谢韫听了阿六的汇报,他可坐不住了,立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后袅袅娜娜地弯腰捡起团扇,弹了弹上面的灰尘,迈着大家闺秀的步伐,一阵风似的走出去。 阿六捂嘴强忍住笑意,直到谢韫走远,他才大笑出声。 陆明瑜和蓝灵灵还没有走到花园,便被白黎拦住了去路:“妹妹,快救救你大哥。” 陆明瑜还没开口,白夫人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狠狠揪住白黎的耳朵:“让你去和江姑娘培养感情你不去,让你尽早娶妻生子你不听!” “二十老几的人不成亲,你想成仙是不是?还想玩花样儿,谁也救不了你!” “既然外头的花没你看上的,那就在这些贵女中挑选一个,今日要是不把人选给定下来,老娘就当没你这个不孝的儿子,马上去族里过继一个来继承家业!” 陆明瑜大概知晓了事情的经过,连忙走过来给白夫人顺气:“义母,你先放开白大哥,揪着他的耳朵,他也没办法给您找儿媳妇不是?” 白夫人这才甩开白黎,狠狠地瞪了捂着耳朵委屈巴巴的儿子一眼,随后将目光放到蓝灵灵身上。 白夫人眼前一亮:“这位姑娘可有婚配?对银子有兴趣吗?我家别的没有,就是银子比较多。” “你若是把这不成器的小子收了,家里的金山银山都交给你造……” 第1334章 当阿六起了坏心思 蓝灵灵眼泛绿光,直勾勾地盯着白夫人。 白黎目瞪口呆,捂着耳朵委屈解释:“娘,这是灵灵姑娘。” 白夫人双手一拍:“灵灵姑娘好啊!灵灵姑娘也没有成亲,你也没有成亲,这不正合适?” 白黎难以置信,他指着绿猗:“绿猗也没有成亲,您不会让我也给娶了吧?” 白夫人热情地握住绿猗的手:“只要绿猗愿意,也不是不可以,我们白家什么都有,就是缺个媳妇,谁能嫁进来,那是活菩萨,大功臣!” 白黎求助地看向陆明瑜。 陆明瑜摸摸鼻子把头扭到一旁,假装没有看到。 白黎再向蓝灵灵使眼色:“灵灵姑娘,你说句话啊!” 蓝灵灵很是诚恳地道:“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怎么会不爱银子?我绝对可以为了银子出卖自己的真心!” 白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这边握住绿猗的手不放开,另一只手还准备去拉蓝灵灵。 阿六生怕到了嘴边的娘子飞了,连忙上前谄媚地道:“白夫人,这俩也就长得一般,委屈白公子了不是?” “我刚刚看到了一个人间绝色,要是能成就好事,来年给白公子生个大胖小子大胖闺女,小公子像父亲,小小姐像母亲,每日都能赏心悦目,这多好啊!” 蓝灵灵踹了阿六一脚:“什么叫长得一般?!” 阿六揉揉臀部,换了个位置继续游说白夫人:“夫人,等您见了那姑娘,您就知道阿六口中‘长得一般’的含义了,要不,去见见?” 见白夫人有些犹豫,他再接再厉:“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更何况还是长在别人墙角的窝边草,前边就有一片鲜嫩的草,何必盯着这窝边的烂草呢?” “去看看也不亏!”白夫人揪住白黎的耳朵,被阿六殷勤地请往小院子里。 陆明瑜拉住杀气腾腾的蓝灵灵,幸灾乐祸:“灵灵姑娘,淡定淡定,不用你出手,阿六的死期也要到了,你忘了那边是谁么?” 蓝灵灵眼睛缓缓睁大:“该不会……” 陆明瑜眉飞色舞地点点头:“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蓝灵灵跃跃欲试:“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错过呢?走,我们五看看!” 陆明瑜也不嫌事大,两人悄摸摸地跟在白夫人他们身后。 绿猗拧拧眉,也跟了上去。 小池畔旁,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背对着众人亭亭玉立。 她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身着早春水绿色锦衣,只是那么轻轻往栏杆上一倚,便能叫人不由自主顿生怜惜之情。 而那捻着团扇的纤长手指,仿佛是那拨动心弦的仙指,叫人只看一眼,一颗心便砰砰直跳。 原本满脸不愿意的白黎,在看到这绝美的身姿时,也情不自禁看痴了。 白夫人上下打量一眼,把一旁呆呆望着女子的白黎推了过去。 白黎如梦初醒,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这份紧张无措,便是小池畔那美丽出尘的女子所带给他的。 白夫人挥手示意他勇敢一点,上就完事。 瞧着白夫人的模样,大有替儿子去搭讪的样子。 在母亲的支持下,白黎鼓起勇气,来到美人儿身后,弯腰作揖:“晚生白黎,见过小姐。” 美女似脊背一僵,手中的团扇也静止了。 白黎得不到回应,当以为姑娘害羞。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快步来到美人儿面前,又拱手作揖:“晚生白黎,见过小姐。” 美人儿在白黎抬起头之前,立即用团扇挡住面颊。 见美人如此矜持害羞,白黎愈发觉得这姑娘对自己的口味。 见色起意使得他忘了紧张,有的只是想一窥芳容的念头,但他生怕唐突人家姑娘,还是摆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继续与美人儿搭讪。 “姑娘为何独自在此,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晚生不才,愿能为姑娘尽绵薄之力。” 美人儿始终用团扇遮住面颊,她似极为害羞,微微垂首准备侧身离开。 她越是这样,越激起白黎想一睹芳容的欲/望。 白黎不依不饶,拦住了她的去路:“姑娘,晚生还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晚生?” 美人儿还在躲,似乎并不想让白黎看到她的样子。 见到这一幕,阿六捂嘴大笑。 他把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谢公子,阿绥姑娘和小白脸牵手了!” 原本正用团扇遮脸作娇羞状的美人儿闻言,立即放下团扇,怒气冲冲地道:“在哪儿?!” 白黎一怔,面色急邃苍白下去。 下一刹那,他竟伏在栏杆上狂吐不止。 谢韫用团扇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叉腰骂道:“色/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白公子,你可要长记性!” 说完,谢韫大步流星地走了,准备去找他那与小白脸牵手的媳妇儿算账! 白黎狠狠地吐了一番,指着谢韫的背影骂道:“你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是我让你男扮女装的?是我让你不男不女的?” 谢韫回眸,狠狠地瞪了白黎一眼:“是某让你兽/性大发的?” 若他作男子装扮,这一眼必定是昳丽俊美的。 眼如星月,眉似山峦。 可偏偏因为穿了女装,这份美丽中便多了几丝妖气。 白黎一想到这令人脸红心跳的女子便是谢韫,他忍不住又吐了出来。 阿六见状,悄悄退后,准备在白黎反应过来兴师问罪时逃走。 可作孽多端的他一下子得罪的人太太多,后颈很快便被蓝灵灵揪住:“阿六,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把谢公子介绍给白公子是怎么回事?” 阿六连忙狡辩:“这纯属玩笑,适才气氛太严肃了,我就是想活跃活跃气氛。” “今日是什么日子?赏花大会啊!图的不就是个开开心心么?我也是一心为了你们。” “再说了,赏花赏花嘛!谢公子这么大朵花,不赏多亏啊!” 蓝灵灵赞同地点点头:“说得没错,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决定把你交给白公子。” 说完,蓝灵灵把阿六扔了过去。 白黎捋起袖子,按住阿六就开揍。 拳拳到肉,揍得阿六鬼哭狼嚎,吱哇乱叫! “绿猗救命!” 绿猗别过脸去:“我不认识这个丢脸的玩意儿。” 白夫人看了这一场闹剧,连忙摇头叹息:“眼下美丑不重要,是个女的就行,不过可怜我儿,得留下多大的心里阴影。” 嘴上是这么说了,可行动却没有任何心疼儿子的样子。 陆明瑜望着挽住自己的手,问道:“义母,不管大哥了?” 白夫人嫌弃地道:“像这种连媳妇儿也娶不到的儿子,不要也罢!就当没生好了。别理他,我们去看花去。” 陆明瑜摇摇头,与白夫人手挽手走向花园。 而此时在花园里,也上演着一场闹剧。 第1335章 当曾经做过的恶报应到自己头上 南宫绥绥为了气谢韫,正在花园中的男宾席与人拼酒,把一群贵公子喝得醉醺醺的。 借着酒意,这些原本还能维持君子风度的公子哥们,很快便露出了真面目,毫不避讳地谈论着一些不堪入目的话。 这原本也没什么,男人聚在一起,也有他们喜欢的话题。 可这话题谈着谈着,却引到了文茵的身上。 一肥头大耳的胖公子说:“刚刚你们瞧见没有,风相府的小姐,倒是颇有几分姿色。” 一獐头鼠目的瘦公子说:“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我娘说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不能娶。” 一长着大龅牙的丑公子说:“可不就是来路不明么?虽然风相对外宣称她是自己的女儿,可却对她的母亲只字不提。” 一满脸麻子的矮公子说:“只有出身上不了台面的人,才需要遮羞布遮羞,所以啊,这风小姐虽然有个当丞相的爹,却迟迟没人提亲,真可怜!” 几位公子笑作一团。 那肥头大耳的公子又道:“看在她那么可怜的份上,我们几人改天找媒婆上门去,说不定风相会点头把她许给我们其中一人做妾了呢……” 几位公子哄堂大笑。 獐头鼠目的公子又道:“做妾倒是可以考虑,做妻子绝对不可能!到时候我们找个最丑的媒婆,拎着两只鸡就上门,反正就她那样的,也配不上更好的媒婆了,不是吗?” 南宫绥绥早已拎着酒杯去祸害别人了,此处也没有个脑子正常的在,猥/琐的笑声一阵接一阵。 偏偏他们又离女宾席很近,本就在女宾席不受待见的文茵,将这番话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只是将帕子紧紧攥住。 旁边坐着的小姐们见她受了如此屈/辱也没有反应,便觉得她是软柿子,纷纷对她落井下石。 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出言奚落:“风小姐,那些公子的话也着实难听,说的什么话呀这是!” “难道你就这样坐视他们把污言秽语都往你身上泼么?你要是不反抗,人家可能会以为你被说中了无话可说呢!” 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再补一刀:“不过我们有一说一,大家都对风小姐的身份有诸多揣测,有些揣测可比公子们说得还要难听。” “风小姐,为破谣言,你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的好,免得谣言愈演愈烈……” 镇南侯的千金出言附和:“说到这里,我对风小姐的母亲十分好奇,难道真如传言所说,风小姐的母亲是楼里的……” “所以风相才没有提及她,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对吧?” 面对这些充满恶意的言辞,文茵浑身发抖,强忍着的眼泪即将滚落。 从前随母亲讨生活的那些日子,脑海里只有下一顿吃什么的焦虑,根本没有时间交朋友,也鲜少与外人相处,更别说面临如此境况了。 她好几次想开口反驳,但怒火却使得她哑口无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好几次想出手给这些虚伪的人几巴掌,然而她终究没有那个勇气。 这个时候,她想起自己在父亲面前闹的那些事,忽然觉得自己好荒唐好可笑。 或许只有在意自己的人,才会容忍自己的坏脾气,可偏偏,她的尖锐曾经狠狠地扎过身边的人。 她恨这些肆无忌惮欺凌她的人,更恨这个懦弱无能的自己。 强烈的愤怒与悲伤交织,她忍不住滚下了眼泪。 一众贵女见她只懂得默默流泪,却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眼底的轻视更浓。 户部尚书家的小姐继续落井下石:“风小姐,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怎么说哭就哭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你呢!” 镇南侯家的千金掩唇笑道:“风小姐的老底被揭开,面子挂不住,可不得急哭了么?” 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一脸不悦:“风小姐,不至于吧?要是流言说的不对,那你澄清一下不就好了?怎么能哭骗我们呢?” 户部尚书家的小姐轻蔑一笑:“终究是上不得台面,一身的低贱穷酸像,遇到你这种人算我倒霉,真是晦气!” 说完,她起身离开了席位。 镇南侯的千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哭什么哭!只有下三滥的女子,才会用眼泪博取同情!” “看来流言说得没错,你就是个见不得人的野种,否则也不会这番作态!” 文茵狠狠地攥住帕子,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隔着朦胧的泪眼,这些丑陋的面庞扭曲狰狞。 她只知世道险恶,却不知这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也藏着这么多肮脏的心思。 真是讽刺,多么像曾经的她。 彼时她也是用着恶毒的语言,毫不客气地去攻击与谩骂别人。 不曾想,语出如剑,原来语言也能让人这般痛心。 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折身回来,假意碰倒桌上的茶盏。 滚烫的水就这么浇在文茵的裙子上,些许漫到肌肤,烫得她面色苍白,捂着被烫伤的腿泪如雨下。 见到这一幕,在众的人不但没有关心她的伤势,反而幸灾乐祸,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切刚好被不远处的楚氏看到,她连忙走过来,问道:“文茵,怎么哭了?” 谁知户部尚书家的小姐恶人先告状,在对楚氏盈盈行了个礼后,开始胡扯瞎掰。 “夫人,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了,适才风小姐尚且与我们玩笑,但不知为何,她忽然就哭了出来。” 镇国候的小姐连忙附和:“夫人,如果是我们的错,我们会给风小姐道歉。” “可风小姐就这么一言不发,只管流泪,我们也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本来好心想和风小姐结交的,但没想到……我们是万万不敢再靠近了。” 楚氏心善,刚开始也没有多想。 直到她看到文茵裙子上的水/渍时,一时也就明白了关窍。 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贵女,光鲜亮丽外表下的恶毒心思,她早就在虞清婉的身上领教过了。 于是,楚氏也不含糊,端起桌上的茶盏,直接把茶水泼在户部尚书千金的身上。 “砰!” 在一片惊叫声中,楚氏把茶盏掷在地上,怒声斥道:“你们的教养哪里去了?!” 她对文茵没有好感,甚至从未喜欢过这个孩子。 但这不代表别人可以欺负到文茵头上! 要是文茵成了人人可以践踏的对象,被耻笑的是整个相府,自己的女儿小茜不是会被连累? 那户部尚书的千金也是被骄纵惯了,就在所有人都往她这边看来,见到她仪态全无时。 又羞又愤的她,转身哭着投进旁边的湖里。 第1336章 非要讨个说法 “扑通”一声,溅起水花阵阵。 突如其来的一幕,谁都没有料到。 楚氏不曾想这户部尚书家的千金会有如此反应,一时不由乱了方寸。 众人听到动静连忙走过来看个究竟,小湖畔不多时聚拢了许许多多的人。 而那本想跳湖遮羞的胡小姐,不但没能遮羞,反而出了大丑。 只见她落水的位置泛起滚滚浊流,水底的泥浆被她搅/动,原本平静的小湖,就这样被她搅得浑浊不堪。 偏偏这湖还不深,她站起来后水只没过腰际。 夏日薄衫清透,她身上的水蓝色云锦罗裙浸水后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曼妙曲/线,若隐若现雪白肌肤,令人脸红心跳,不敢直视。 几个酒醉的公子,指着她哈哈大笑:“露了,露了,全/露了……” 一众离得近的人,第一反应也是幸灾乐祸,却不曾有人搭把手。 胡小姐又羞又恼,索性往湖的深处走去,一头扎进湖水之中。 众人这才发现,事情闹大了。 于是呼喊着“救人啊!快来救人!” 院子里伺候的小厮会水,但都缩足不前,无人敢下水救人。 他们可不敢触碰千金贵体,否则事后追究起来,为保胡小姐声誉,他们很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小丫头就更不用说了,谁没事还学泅水呢?只管在岸上惊慌失措地大叫:“胡小姐落水了,胡小姐落水了!” 正当在众的人都慌了手脚时,一道曼妙的身姿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她贴着湖面掠出一段距离,再如蜻蜓点水般将胡小姐捞起,足尖一点,便提着胡小姐掠到岸上。 小丫头立即围过来,手忙脚乱地将胡小姐抬下去,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而此时,救人的女子也不见了踪影。 众人都不急着离去,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太叔府如何处理。 又是那几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子开口:“胡小姐这已落水,清白名誉便被那满池的淤泥污了,你们说她会不会趁机赖上太叔府,要求太叔府给她赔一个夫君?” 同伴立即接道:“她应该不会肖想太叔殿下吧?不然好端端的,她跳什么水?这不是想要讹人么?”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不顾湖边围了这许多人。 在场的人,虽然都是体面人家的,但正是这些闲着没事干的体面人,才会唾沫横飞地谈论别人的私事。 陆明瑜还没到,胡小姐落水一事便被传得不成样子,导致大家都没心思赏花了,就等着这事的后续发展。 “太叔妃驾到。” 随着一声响亮的通传,陆明瑜与白夫人相携而来,身后跟着绿猗与蓝灵灵。 喧闹声戛然而止,众人跪了满地,恭敬地请安:“拜见太叔妃娘娘。” 陆明瑜没有急着说话,缓缓从门口走进来。 裙摆如风逶迤在地,腰间玉带轻轻款动,仪态贵气不用刻意彰显,却在举手投足见展露无疑。 昔日没人正眼看的女子,此时已无人敢直视她。 在这没有太后又无皇后的大秦,谁能尊贵过太叔妃? 来到众人中间,陆明瑜缓缓坐下,淡声开口:“都起来吧!” 众人齐声谢恩:“多谢太叔妃娘娘。” 陆明瑜的目光逡巡在众人身上,但依旧没有开口。 在场的人都噤了声息,整个小湖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微风割过荷叶的声音,清晰可闻。 众人看热闹的兴致,也被这沉默点点滴滴消磨。 直到最后,心底竟漫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生气。” 文茵悄悄提醒楚氏。 楚氏一怔,不知文茵的话是什么意思。 文茵又低声提醒:“生气。” 楚氏终于领悟文茵的话,她抓起桌上的杯盏往地上一砸。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可就在众人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时,她并未言语,但神色之间蕴满怒意,仿佛被人狠狠得罪了似的。 事实上,陆明瑜她们来得不算晚。 就在楚氏用茶盏泼胡小姐时,她们就已经来到了门口,一直观望着事情的发展,并利用那有限的时间从暗卫口中了解前因后果。 被这胡小姐一闹,本来占理的都变成了没理的那一方,陆明瑜也在寻找比较合适的解决方法。 楚氏的恼怒,可谓是及时的东风。 陆明瑜没有问楚氏为何动怒,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那几个大嘴巴公子开刀:“这赏花大会,还真的让本宫见识了不少。” “未曾想我大秦的年轻一辈,竟有人堕/落至此,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本该头顶天脚立地,做些有用的事。” “却只知道满口污言秽语,连最起码的尊敬他人都不会,张口闭口就是用难听的话去形容、谈论别人。” 陆明瑜猛地扬声:“圣贤书与夫子的教诲,都进狗肚子里去了么?寻常大字不识的百姓,尚且懂得礼义廉耻。” “可依本宫看来,有的人连最起码的道德观念都没有,把不尊重他人当个性,这算什么男人?” 谁也没想到,好脾气的太叔妃竟然当众发怒。 本就胆战心惊的众人,顿时跪下:“太叔妃娘娘息怒!” 但明眼人马上就领会了,这湖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太叔妃的掌握之中。 许多人不由庆幸自己适才没有多嘴。 陆明瑜摆摆手:“本宫这一池文君拂尘,是特意从凉城移植过来的,本宫的表嫂荥阳王妃,照顾了它们几个月,才有盛开的这日。” “有的人不适合在这里,免得糟蹋了满池清香怡人的花。赶出去,以后太叔府不准放这样的人进来。” 话音落下,苍梧带着几名侍卫,直接把那几个贵公子给架走。 几人酒意正浓,尚且不知发生什么,还对侍卫发起了酒疯。 等几人被拖下去,陆明瑜才缓和了语气:“本宫最不喜这种自以为高人一等,并且肆无忌惮践踏别人尊严的人。” 说着,陆明瑜的目光漫过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与镇南侯府的小姐,若有深意地问道:“林小姐,元小姐,你们赞同本宫的观点么?” 两人连忙磕头,战战兢兢:“娘娘说的是,臣女自然是赞同的。” 陆明瑜轻笑一声:“既然是赞同的,两位小姐为何明知故犯呢?两位小姐适才的话,本宫言犹在耳。” 两人吓得脸青唇白,瑟瑟发抖:“娘娘,是臣女失言了,请饶恕臣女。” 陆明瑜笑了:“你们与本宫道歉有什么用?如果真知道错了,就该向苦主道歉。” 要是太叔妃恼了她们,满有头有脸的好人家谁还敢娶她们? 决不能因为这种事害了终身。 两位小姐也顾不得丢脸,连忙看向文茵,咬牙切齿地挤出道歉的话:“风小姐,我等说话没轻没重,请风小姐见谅。” 原本泪光闪闪的文茵,此时却哭了出来,但她又有所忍让,那隐忍的样子,叫人无不相信她的委屈。 只听她道:“罢了,你们只是笑话我而已,并未像胡小姐那般侮辱我的母亲,这次我不计较,希望下次两位小姐能谨言慎行。”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太叔妃的娘亲会那般生气,原来是这两位与胡小姐适才欺负了风小姐。 而那胡小姐更过分了,竟然还侮辱别人的娘亲,事后还整出跳湖这一套。 啧啧啧,好歹是大家闺秀,怎么就这教养? 两位小姐听了文茵的话,恨不得把文茵撕个稀碎。 经此一事,她们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但偏偏她们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谁让她们面前,坐着太叔妃? 眼看事情可以揭过,陆明瑜准备做个总结。 接到消息的绿猗,却凑到了陆明瑜耳边低语:“娘娘,那胡小姐闹得很凶,非要太叔府给个说法。” 第1337章 你真该死! 预料之中的事,这并不稀奇。 陆明瑜附耳过去,低声道:“就是欠收拾,先关起来,只要不死了,随便她怎么闹。” 绿猗有些迟疑:“娘娘,尚书夫人也在。” 陆明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怪不得这般有恃无恐,敢在太叔府上闹,原来是有亲娘在身边撑腰。” “不用理会,都关起来,等宴会完事我再去处理。要是有人来找,只管一起关起来等我便是。” 绿猗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有了这个小插曲,在众的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陆明瑜安抚众人,道:“不积口德的人并不少见,可别因此扫了兴致。” 众人连声称“是”,就差把谄媚奉承写在脸上。 陆明瑜微微一笑:“本宫自成亲以来,鲜少与大家聚在一起,于是便借赏花这由头与诸位增进增进感情。” “多谢大家赏本宫这个面子,本宫命人准备了美酒佳肴,还有许多游戏,希望大家能尽情玩乐,不要拘束。” “另外,本宫也请了说书娘子前来为大家助兴,若是有人想听杨迁所书的最新内容,可以移驾水榭之中,那里早早就搭好了台子。” “若是嫌听书烦闷,可以玩其他游戏,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吩咐一旁伺候的丫鬟小厮,诸位请自便。” 陆明瑜说完,起身缓缓离开。 白夫人与蓝灵灵自然跟在身侧,李夫人也带着原鸢来与她打招呼:“娘娘,许久不见了,您可还好?” 陆明瑜一见李夫人,立即笑逐颜开:“本宫一切安好,多谢夫人挂念。” 面对原鸢的目光,陆明瑜报之一笑。 李夫人又问:“娘娘这是去听书?” 陆明瑜颔首:“这是自然,杨迁的书不可错过。” 几人有说有笑,向水榭的方向走去。 一时之间,许多人闻声而动。 她们平日一掷千金,也不能请来这神秘的说书娘子,更何况讲的还是杨迁所书的最新内容,这种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但这些人中,也有少部分只是想在陆明瑜面前混个脸熟,于是便也跟在陆明瑜身后,一同前往水榭。 很快,水榭便坐满了。 前来听书的人,几乎都是贵夫人,公子小姐不是不想来,只是不愿意凑这份热闹,于是便聚在河边玩他们的游戏。 胡小姐一事像是淡去了,但还是有人闲话几句,不过都是点到为止,倒也未曾过分。 陆明瑜这边,说书开始前,蓝灵灵与小丫头一起,给在座的人端上茶水点心,趁此机会探查有无人中蛊。 一番检查下来,倒是有那么几个可疑。 待到众人都在全神贯注听书时,她把那些人都指给苍梧,由苍梧将名单给记下来。 因为准备充足,今日赏花大会的其中一个目的轻而易举便达到了。 而另一个计划,相府正在进行着。 “小姐,您小心着些。” 与此同时,小茜正在后院的瓜棚下,准备采摘蜜瓜解暑。 小蓟担心她从梯子上摔下,一遍遍提醒。 这蜜瓜是小茜刚嫁进相府时,闲来无事种下的,没想到这瓜长得好,顺着紫藤萝的架子攀爬而上。 藤蔓如织,绿荫如盖。 大大小小的瓜垂落下来,有的已经成熟了,有的却还是顶花带刺。 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瓜棚,藤蔓攀爬的小小角落,却让人有种回归田园的闲适之感。 小茜又摘了一个,递到小蓟手里。 眼看篓子已经满了,小蓟连忙提醒:“小姐,不能再摘了,吃不完的。” 小茜不以为意,继续摘着藤蔓上成熟的瓜果。 等到装了满满两箩筐,她这才停下,用小刀去皮,分给小蓟一同吃。 小蓟又开始唠唠叨叨:“小姐,您的嗓子还没好,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吃。” 小茜咬了一口,笑容登时绽开。 她把另一块递到小蓟手里,示意小蓟吃。 可小蓟刚要把蜜瓜送入口中时,她整个人忽然软倒在地。 而那块即将掉落的蜜瓜,也被一只干净整洁的手接住,然后送入嘴里。 许久不见的帝释天,他穿着一袭红衣,整个人虽显十分年轻,但却充满邪佞的味道。 红衣猎猎,银发披身,唇角噙着邪肆张狂的笑意,那双眼也是通红的,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本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夫人。” 他自嘲地唤了一声,一步步逼近小茜,仿佛随时都会将小茜生吞活剥。 小茜不停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她只好靠着架子,直勾勾地盯着帝释天。 帝释天见她这副模样,脸上的嘲讽更甚:“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应该有数。” “料想要是一块冰也该被捂化了,但你为何正眼都不看我一下?我到底哪里不如风澈了?被你这般厌弃。” 小茜垂首,嗓子还没恢复的她,依旧不能言语。 见她这副“逃避”的神色,帝释天像是疯了一般。 他缓步逼近小茜,猛然攥住小茜的手腕,冰冷的目光攫着她,像是要将她的脸盯出一个洞,好看看她的心究竟是怎样的。 小茜浑身颤/抖,像是恐惧到了极致。 但她还是把一块瓜递到帝释天面前,好像在问帝释天要不要吃。 “滚!” 帝释天一声怒吼,把小茜推开。 而那新鲜的蜜瓜,便这样坠在地上,沾满了泥土,像是一颗被糟践的心。 他的力气太大,以至于小茜没有站稳,撞到架子上,而后跌倒在地。 帝释天下意识地想去扶,可手伸到一半,便又收了回来。 他紧紧地攥住拳头,面目忽的扭曲而狰狞:“你就是这样!你从来都是这么卑鄙!” “故意装作这纯良无害的模样,把本座拿捏得死死的,然后将本座捧到你面前的心丢在地上,踩在泥里,使它一文不值!” 说着,帝释天仰头深吸一口气,狂怒的他已敛住了怒火。 他再开口,眼落寒雪,声如淬冰:“你真该死!” 小茜半趴在地上,低头咬唇。 虽然恐惧到极致,但却一滴泪也没有流出来。 帝释天闭上双目,再度睁眼时,他已完全变了样,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长孙焘不是本座的克星,你才是,长孙焘要不了本座的命,但你却能,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再活着了。” 只见他一扬手,五指曲握,却是真的要了结小茜的性命。 “本座绝不允许任何威胁到本座的人活着……” 第1338章 终究是舍不得 小茜不闪也不闭,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唇角开合,无声地道出两个字:“谢谢。” “你谢什么?!”帝释天即将掐住小茜脖颈的手,却在此时停住,他暴怒大喊。 小茜依旧噙着那恬淡的笑意,唇角再度开合:“一切。” 帝释天凝着小茜,狠狠地盯着。 他的面庞扭曲而狰狞,表情凶狠而邪肆。 可尽管如此,那只手依旧没有做最后的动作。 红姜浑身是血,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她来到帝释天身后,恶狠狠地盯着小茜,嘴里急切劝道:“主子!她在对您使用攻心之术,快杀了她!” 帝释天曲握的手缓缓收紧,内心似在做剧烈的挣扎。 红姜面上尽是嫉妒的恨意:“主子,别忘了她是如何对您的,您为了给她解蛊散尽功力,几乎丢了一条命。” “她却从头到尾都在骗您、利用您。骗得您的庇佑,利用您达成她的目的。” “到头来她转身就投回风澈的怀抱,这样的女人,您可不能再心软了!” 红姜的话,小茜却不为所动。 她凝着帝释天,眼里都是帝释天的身影。 那轻轻浅浅的笑意,仿佛在看到最喜欢的人,世间的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全世界。 帝释天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很愤怒,像是在恨自己,又像是在怨恨小茜。 几种情绪交织,使得他年轻的面庞无比扭曲,心里的纠结全然显现在脸上。 红姜见帝释天迟迟没有动手,举剑向小茜刺去:“主子,您下不了手,属下帮您一把!” 话音刚落,她的剑直接刺向小茜的心口。 可,那剑没能再近一分。 被帝释天徒手握住,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溢出。 红姜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剑。 可她也因此更愤怒了,竟然不顾帝释天的想法,直接一掌向小茜劈去。 然而,在她打到小茜之前,她整个人便如断线的风筝般高高飞起,而后重重坠落。 她呕出一大口鲜血,不敢置信地望着帝释天:“主……主子……” 帝释天大吼:“除了本座,谁都不能伤她分毫!” 红姜满心的痛苦与怨恨写在脸上,她是如此地心痛——时至今日,主子竟然又因为这个女人对她动手。 她又是如此的嫉妒,嫉妒这个女人什么都没做,便拥有了一切,而她舍生忘死数十年,最后却一次一次证实自己什么都不是。 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这一掌,可谓是毫不留情。 红姜伤得那样重,以至于她不停吐血。 唇边,嘴角,到处都是血,染红了一大片。 就在帝释天因为这一掌出手太重而有片刻分神时,三道身影从墙头跃下。 长孙焘举剑向帝释天攻去,云斐立即控制住红姜。 而零也带着小茜退到安全的距离。 第一剑,帝释天不闪也不闭,任长孙焘刺/入他的身躯。 他就那么看着小茜,眼里好像有什么破碎了:“楚小茜!你好狠的心!” 小茜没有正眼看帝释天。 这一刻,她竟羞愧得不敢直视这个男人。 对于小茜的闪躲,帝释天大笑几声:“你真好,好得很!” 此时此刻,“死而复生”的吴提,已经落入敌手的红姜,他对此都没有任何反应。 有的只是,再一次被小茜伤的绝望。 “砰!” 帝释天想要斩断刺/入身体的剑,可这是传世神兵,他也无能为力,反而将右胸拉出一大道口子。 他握着剑猛的一推,剑身抽离他的体内,而那空洞的伤口,狰狞而翻卷。 最后看了小茜一眼,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掠上屋顶,几个闪回便消失无踪。 长孙焘干脆利落地收回剑,没有要追的意思。 红姜望着帝释天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苦笑一声,随即跌坐在地上,并未做任何反抗。 “夫人!” 风先生匆匆忙忙赶来,人还没到,急切的声音便已响起。 小茜立即投入风先生的怀抱,靠在风先生怀里,久久不曾抬头。 原来,长孙焘收到消息,近几日帝释天一直在窥视相府的,于是他们便将计就计,引帝释天入相府中。 而他们的目的并非帝释天,而是对帝释天维持功法极为重要的红姜。 没了红姜的帮助,帝释天必定很难控制功力,一旦帝释天出了问题,那背后曾经救过帝释天的人或许就会现身。 这样一来,他们也能顺藤摸瓜,查出那背后的秘密。 所以他们才会故意放走帝释天,只留红姜一人。 至于小茜,原本这个危险的计划之中没有她,可她在知晓风先生他们要对付帝释天时,主动参与到其中。 不是因为好玩,也并非是为了卖宝讨赏。 她是真的,想要赶紧结束这种日子了。 她不想每天都提心吊胆,不想身边的人都奔波忙碌个不停。 然而她知道,只有尽早解决帝释天的事,才能让所有人都真正松一口气。 但是,她却因此更愧疚了。 对风瑕,愧疚早已超越恐惧与恨意。 原本风先生是千万个不答应小茜参与的,但小茜写明缘由后,又有长孙焘和吴提以及零在,他才勉强同意。 天知道,他刚刚紧张成什么样子。 一颗心仿佛被人攥住,忽而紧、忽而松,七上八下的。 红姜收回逐渐空洞的目光,狠狠地盯着云斐:“你果然没有死。” 云斐耸耸肩:“劳您记挂了。” 红姜啐了一口:“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你和九畹都是一丘之貉,不亏是兄妹!” 云斐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钳住她的手。 红姜冷笑:“吴提,我从未对不起你,你缘何这样对我?” 云斐笑了:“从未么?小兰花变成如今这目光,难道没有你的几分功劳?” 红姜偏过头,不再言语。 长孙焘淡声吩咐:“零,把她带回地牢,其余的该散就散了吧。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们。” 于是零把红姜押到地牢,风先生则领着小茜回去安抚,只剩下他与云斐二人。 云斐摆摆手:“太叔殿下,我该做的已经完成,再会了。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还请您吩咐。” 长孙焘颔首,并未与他多说半句话。 云斐识趣了走了,没有多做纠缠。 长孙焘默默端详了手中的剑许久,一抹疑惑经久不散——帝释天愈发怪异了,这剑刺/入他身体的感觉,怎么好像……。 然而疑惑归疑惑,事情办成了,得赶紧回府才是。 今日一堆长舌妇老娘们聚集在太叔府,若是没自己撑腰,要是晏晏被欺负了怎么办? 第1339章 心疼他的小夫人 待众人走后,小茜惊魂未定。 小蓟被抬下去,并请了大夫来照顾。 风先生见小夫人心绪未定,动手给她开了一个瓜,切成小块放到她面前。 “夫人,你这段时间,一直在经历这样的生活么?” 他知道小夫人被掳走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但他毕竟在某些方面有些木讷,从未想到这么细致。 今日亲身经历,他才省得,原来小夫人整日都面对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人。 那种不知对方何时会发怒,不知自己何时会惹怒对方,不知这种日子何时到头的紧张感。 那种朝不保夕,无时无刻不被恐惧包围的绝望。 这个胆小爱哭的小夫人,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夫人……” 千言万语,风先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觉得一颗心好比被手中的刀子疯狂扎一样,如此痛彻心扉。 他终究不是个好丈夫,也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 小茜用签子扎了一块蜜瓜,笑着递到风先生口边。 风先生把蜜瓜吃进口里,却注意到小茜不停发抖的手。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的小夫人是如此的害怕,可尽管恐惧,脸上依旧能露出这毫无破绽的笑容。 究竟是练了多少次,这小哭包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夫人……”风先生握住小茜的手,双目凝着她,默了许久,才艰难地道出几个字,“为夫对不起你……” 小茜把竹签放下,凝着她的丈夫,眼睛忽然泛起泪光。 她委屈地投进风先生的怀抱,这一刻再也没有抑制,把这段日子的担惊受怕,全然哭了出来。 风先生把手举起,许久才缓缓地拍在她背上。 怀里的小夫人因为哭泣,身子不停颤动,一拱一拱的。 他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掏了个干净,只剩下鲜血淋漓的血洞。 但另一方面,看到小茜终于像从前那般,脆弱毫不掩饰,他也觉得有稍许欣慰。 本来在他面前,这个小姑娘就该永远保持纯真,想哭就哭,想笑便笑,而不需要为自己打造一副坚硬的盔甲。 让女人变得坚强,坚强到可以面对所有的一切,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 反而侧面说明,这个男人真的很失败,否则也不需要女子把自己逼得无所不能。 所以小茜在他面前哭,让他本就被愧疚的苦水淹没的一颗心,终于没有那么疼痛。 他轻轻拍着小茜的肩膀,像是哄孩子那么哄着,终于等小茜哭够,他的一颗心也被撕得鲜血淋漓。 “夫人……”又是一声轻唤,把所有的愧疚都融进这声呼唤之中。 小茜擦了擦眼泪,执起他的手,把五指拨开,在他的手心写下:“夫君,不必愧疚,风瑕掳走我,并非你害的。” 风先生长叹一声:“但是不能立即把你救出来,却是为夫的无能,要是这些苦为夫能替你受了该多好?” 小茜抽抽噎噎,在他手心写下:“我的夫君虽然不是无所不能,虽然不能远赴万里救我于水火。” “但我的夫君,却是个拥有宰执之能的男人,这样的本事,不该浪费在一个女子身上。” “因为我的夫君,是大秦的风相,而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夫君。我很高兴,我的夫君一直都很好的履行着他的职责。” 小茜写得很慢,等到一番话写完,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也在一点点愈合。 这便是他一眼沦陷的原因,柔弱的女子有着强大的力量,总能轻而易举,就叫他从容而立。 他的夫人,就是这么神奇的一名女子。 但他还是心疼:“夫人,你可以不必这么明事理,可以向我撒娇,向我无理取闹,总之为夫都会依着你,纵着你。” 小茜把脑袋枕在风先生膝盖上,缓缓闭上眼睛,唇角带着笑意。 她的夫君,的确不是无所不能,也不在她需要的任何时候都会及时出现。 虽然不能始终陪着她风花雪月,却能把满朝文武治理得井井有条。 她的夫君,无论何时都是个令她着迷且敬佩的人。 只是,每当面对这张脸,她总会有些恍惚。 因为令她惧怕,令她心怀愧疚的人,就长着这样一张脸。 “夫君,”小茜拉过风先生的手,在他手心写下,“风瑕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 “如果非要他死,才能结束很多事,我希望他可以有个善终。” 或许风瑕不是个好人,在世人眼里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但自己骗了他是真,利用他的真心也是真。 对于他,除了害怕,更多的是愧疚。 所以希望他有个善终,来世也不要这么苦…… 风先生一怔,却是郑重应下:“我都答应你。” 小茜很疑惑:“你不生气,不怀疑么?” 风先生轻轻摇头:“我的夫人,我信。” 小茜猛的搂住他的腰,把脑袋抵在他的怀里,一切尽在不言中。 怀里的小脑袋毛茸茸的,让人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一瞬间都化作了水。 体面的人家,一切都遵从礼数,夫妻间相敬如宾,平日相处一举一动都维持着体统与风度,不会像这样随意搂搂抱抱。 但风先生并不排斥这些亲密的举动,他觉得被依赖、被需要,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他会宠着这小女子,纵着这小女子。 只要小夫人开心,他会无条件地包容她的一切。 小茜甜甜地笑了,虽然不能宣之于口,但幸福从眼里满满地溢出来,挡也挡不住。 …… 长孙焘回到太叔府,听说陆明瑜正与众人在水榭听书,他直奔水榭去找娇妻,结果却被苍何挡在了水榭外面。 苍何硬着头皮转告陆明瑜的话:“殿下,娘娘吩咐了,如果您回来,让您好生回房等着,不要在外面招摇,以免引来狂蜂浪蝶。” “这死女人,胆子越发大了!”长孙焘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回房。 不是他怂,他只是比较尊敬妻子。 苍何擦了一把冷汗,长长舒了口气。 长孙焘一路避开花园里的人,返回知止居内,心里惦记着孩子,便去三个小宝的屋里,准备逗一抖孩子。 结果却发现少了许多伺候的下人,于是便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三名奶娘都吓着了,连忙行礼问安。 王嫂子解释道:“前方人手不够,都去帮忙了。” 长孙焘没再多问,抱着三宝笑吟吟地逗着。 三宝似乎也很喜欢他,小手揪住他的手指就是不放开。 三宝的奶娘连忙出言讨好:“小郡主和殿下很亲呢,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恋人,这话一点都不假。” 长孙焘不悦地道:“胡说,本王前世的恋人也是晏晏。” 三宝的奶娘拍马屁拍到马屁/股,很是尴尬。 王嫂子出言缓和气氛:“那您一定是小郡主前世的恩人,所以小郡主今生是来报恩的,而予您幸福与喜乐,便是小郡主报恩的方式。” 长孙焘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抱着三宝爱不释手。 大宝睁大眼睛瞪了父亲一眼,随即捏着小粉拳闭眼睡觉。 二宝似乎觉得自己被冷落,他不停地吐着泡泡,发出“啵……啵……”的声音,似乎控诉父亲的偏心。 长孙焘放下三宝,戳了一下二宝的脑袋:“小小年纪不学好,谁教你玩口水的?” 二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震破天宇。 长孙焘发现自己闯祸,连忙一溜烟地跑了,留下三位奶娘面面相觑。 不负责任的长孙焘觉得自己没脸在知止居呆着,于是避开人在府里转了一圈。 却碰巧路过关着尚书夫人与胡小姐的房间,又碰巧听到了母女二人的计谋。 第1340章 你俩麻烦大了 听墙根这个行为有失体统,但架不住母女俩的谈话内容太劲/爆,长孙焘负手站在屋后的窗前,听得津津有味。 胡小姐一直在哭哭啼啼地抱怨:“母亲,今日这事,实在太丢人了!不就是一门亲事么?” “父亲是尚书大人,多少有些面子,为何非要用这样的方法?您瞧那些人看女儿的眼神,女儿以后还怎么做人?” 长孙焘心觉不妙,岂料胡夫人接下来的话,简直令他大为震惊。 只听胡夫人道:“傻孩子,依你父亲的地位,满城贵公子都能让你挑。” “但是他们有什么好的?除了家世以外,还有什么能令你依靠的?” “若是他们的父母百年之后,他们有那能力重振门庭、混得和他们父辈一样好么?” “傻孩子,你嫁的是那个人,不是他们父母打拼下来的家世,所以要看那个人能不能保证你的将来,这很重要。” 长孙焘预感即将有事发生,他准备转身离去,赶紧离这麻烦远远的。 谁知却是他自作多情,因为胡夫人看中的,根本就不是他。 只听胡小姐快急哭了:“母亲,那谢韫有什么好的?不过只是个长史内臣,就不能是太叔殿下么?怎么偏偏是谢韫?” 胡夫人气得直摇头:“说你是榆木脑袋,这话还真一点都没有冤枉你!” “谢长史不好?谢长史是个内臣?那也是三品官!你父亲熬了几十年才升任三品。” “现在虽说只是个内臣,但咱们的陛下不是身中奇毒么?一旦陛下龙驭宾天,太叔殿下荣登六宝,那就不可同日而语。” “身为太叔殿下的得用之人,日后升官进爵,还不是太叔殿下一句话的事?到时候你就是个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 胡小姐不解:“诰命夫人也没有娘娘得脸?为什么女儿就不能做个贵妃娘娘呢?” 胡夫人气得大骂:“你个蠢东西,诰命夫人虽不比宫中娘娘得脸,还好歹是个正室!” “做娘娘虽然比诰命夫人风光,但也只是个妾啊!你知道妾室意味着什么么?意味着你要在正妻底下讨生活!” “而你的子女,也会低人一等。你看太叔妃娘娘就是个例子,当年她是虞家庶女,就算当了王妃,又有多少人看得起?” “直到她的真实身份被公之于众,她才成为受人尊敬的淇王妃,而今更是天底下最风光得意的女子。” “再说了,她一举能给太叔殿下生仨,太叔殿下又那般宠溺她,你怎么和她争?” “靠脸你不如昔日的白漪初,靠手段你连你父亲的妾室都比不上,你还敢痴心妄想做太叔殿下的女人,疯了吧?” 听到这里,长孙焘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一想到阿绥姑娘的暴脾气,他默默在心底给谢韫上三炷香。 胡小姐急哭了:“但是母亲,您刚刚是没瞧见,那谢韫竟然穿女装,谁知道他有什么毛病!” 胡夫人语重心长地道:“他就算有点怪癖,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要是荥阳王与越国公未曾娶亲,你可以看不上谢韫。” “但是现在,好瓜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你要是不抓紧时间摘,被别人摘了去,有你哭的时候!” 听得出来,胡小姐依旧不大情愿,一直在找借口:“母亲,不是说谢韫已经定亲了么?” 胡夫人冷笑:“只是个商户之女,除了有几两臭银子外,她算个什么东西?哪里比得上你?不用放在心上。” 胡小姐担忧道:“要是谢韫不娶女儿怎么办?丢了这么大的人,女儿也嫁不出去了。” 胡夫人苦口婆心地道:“正因为只能嫁谢韫,所以你才更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适才谢韫不是抱了你么?你就抓住这点,等会儿一定要让太叔妃娘娘给你做主。” 胡小姐紧张道:“那是太叔妃娘娘的二哥,太叔妃娘娘肯定会站在他那边。” 胡夫人恨铁不成钢:“说来说去,你就是看不上谢韫,亏得为娘为你费尽心思布下这个局!” “你知道为了打听出谢韫的消息,我们家花了多少银子么?你知道为了确认谢韫今日的行程,我们又花了多少银子么?” “好不容易让你找到令他不得不对你负责的机会,你不但不珍惜,还诸多借口!真是白瞎了我们家和你一起丢人!” 胡小姐哭道:“母亲,难道让女儿跳水的不是您么?怎么现在反而变成女儿在令这个家丢人了呢?” 胡夫人道:“这些话为娘不会再说,你好好想清楚吧!既然等会儿你不知道如何面对太叔妃,只管哭得死去活来便是,其余的有为娘呢!” 胡小姐哭哭啼啼:“真是丢死人了!不过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女儿也只好听母亲安排。” 胡夫人这才满意地住了嘴。 而从头把这些话听到结尾的长孙焘,幸灾乐祸地摸了摸鼻子。 他不顾陆明瑜的叮嘱,找到了正在花园中和新认识的小姐妹交心的谢韫,拉着他就往外走:“大事不妙了,快跟本王走。” 众人望着这一幕,不由得吃惊地张大嘴巴——这下真的不妙了,适才的人好像是太叔殿下吧?怎么和知幸姑娘拉拉扯扯? 这事,太叔妃娘娘知道么? 众人面面相觑,今日怎么这么多热闹可看? 外面,谢韫甩开长孙焘的手:“你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我?这外面得多少闲言碎语?” 长孙焘语重心长地道:“本王这是在救你一命。” 谢韫不解:“谁想要我的命?不会是那个随随便便吧?” 长孙焘颔首:“也差不多。” 谢韫皱眉:“什么叫差不多?差不多是差了多少?” 长孙焘把胡小姐的事这么一说。 谢韫嫌弃地皱起眉头:“这不是碰瓷么?谢某何德何能,让一个尚书府的千金不惜毁去名节,也要嫁给谢某为妻?” 长孙焘摇头:“她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种下的因,得自食恶果,反正晏晏不会为你做这个恶人,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谢韫气急:“这是兄弟该说的话么?俗话不是说兄弟如手足么?” 长孙焘一本正经地道:“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 谢韫咬牙:“你这就真的太不够意思了啊!” 长孙焘道:“晏晏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不能因为你这破事落一个偏私的话柄,谁让你出手救那胡小姐的?当时没人了么?” 谢韫颇为无奈:“我这也是不想让她死在太叔府,想着自己身穿女装便救了,谁曾想惹了这么个麻烦?” 两人正说着,惜字如金的苍何走了过来:“主子,您麻烦大了。” 这回轮到谢韫幸灾乐祸:“哦?殿下能有什么麻烦?” 第1341章 这事,影响纳妾么? 苍何硬着头皮,艰难地吐露实情。 他说:“殿下在花园中与女子拉拉扯扯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娘娘知晓也是迟早的事情,殿下……娘娘吩咐让您好好待着的。” 长孙焘面色波澜不惊,十分不以为意:“本王拉的是二哥,晏晏一定会理解的。” 苍何望着长孙焘不停抖动的手,小心翼翼提示:“主子,重点不是您与谁拉拉扯扯,而是您不听娘娘吩咐。” 长孙焘面色一冷:“混账,本王需要听她的么?这个家谁做主?” 苍何闭上嘴巴,都不忍心戳破主子。 难道惧内这事还能与日俱减? 被管得严严的,吃得死死的,娘娘一不顺心就低声下气哄的是谁? 谢韫挥挥手,示意苍何退下。 他拍了拍长孙焘的肩膀:“你们许久没吵架了,这样下去感情容易变淡,趁此机会闹一闹也好,加深感情嘛!” 长孙焘拍开他的手:“晏晏善解人意,最重要的是相信我心里只有她,但是阿绥姑娘嘛……唉~挺率真的,就是喜欢打断别人的腿。” 谢韫冷哼一声:“她又打不过我。” 长孙焘语重心长:“并非是打得过打不过的事,打赢了,未婚妻也没了,打输了,可能腿没了,好难选呀……” 说着,长孙焘意味深长地看了谢韫一眼,负手转身离开。 谢韫咬牙切齿:“昭华,你真是过分了啊!” 长孙焘耸耸肩:“解铃还须系铃人,本王已为你创造了机会,要怎么自救,自己想吧!” 谢韫追着他:“你急着回去作甚?” 长孙焘两手一摊,理直气壮地道:“本王回去等罚不行么?” 谢韫无话可说:“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你男人的尊严呢?” 长孙焘仰天长叹:“自从媳妇儿生了崽崽后,似乎尊严这事与本王已经没有了关系,都是自己宠着的,咬牙也得继续宠下去,谁让本王是好男人呢?” 谢韫啧啧摇头:“男人原来也可以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苍何!”谢韫大叫一声。 苍何连忙跑来:“公子,怎么了?” 谢韫一本正经地吩咐:“把夹板、跌打损伤膏什么的,都准备好,顺便也准备一些治疗内伤的药。” 苍何不解:“公子,谁要去出任务么?” 谢韫道:“以防万一,都给本公子备着。” 苍何点头:“噢。” 长孙焘在花园干的事,终于在说书结束完全传开。 刚沉浸在书中内容的众人,又听闻这个消息,顿时就坐不住了。 今日这热闹还真多,多到看都看不过来。 然而这种打太叔妃脸的事,众人也不敢大声议论,只敢小声嘀咕。 “太叔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传闻他只钟情于太叔妃一人么?怎么在这种日子做出这样的事,也太不给太叔妃面子了。” “我比较好奇,那能让太叔殿下另眼相待的女子是谁,必定是天姿国色,否则也撩/拨不动太叔殿下的心。” “当然是天姿国色了,听说个子很高,长相极美,是个十足十的大美人儿。” “京城有这号人物么?为何我等都不知道?” “应该是野花吧,否则这样的品貌早就名满京城了。” “……” 陆明瑜气定神闲地听着,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水,随即问道:“绿猗,这是怎么回事?” 绿猗有些难以启齿:“那女子是谢公子。” 陆明瑜眉头高高蹙起:“二哥?两个不检点的,大庭广众之下搞什么?” 绿猗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啊……” 陆明瑜拿起团扇扇了扇,不由叹了口气:“随他们去。” 李夫人手中的团扇缓缓停下,她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道:“诸位兴致这么浓,难道热闹比适才的说书精彩?” 众人一怔,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连忙噤了声息。 李夫人又道:“呀,怎么都不说话了呀?都是我的不是,打扰诸位的兴致了。” “只是这谈论别人,倒是与适才说书娘子说的那种人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招人讨厌。” 众人哪里敢惹这李夫人,说话头头是道,只要不是直接和她撕破脸的吵,谁能说得过她? 她们都是体面人,自然不和李夫人一般见识,干脆就止住话头,谈论起书中的内容。 人多的地方,只要尴尬的人占大多数,尴尬很快便被化解。 望着有活络起来的众人,李夫人挑起唇角,把桌上的水果递到身旁的原鸢面前:“鸢儿,我们吃。” 原鸢微微一笑:“是,母亲。” 白夫人对李夫人印象很好,加上两人的儿子交往很深,且白黎救过李夫人夫妇,两人也成了好友。 见李夫人适才帮了陆明瑜,她连忙过来寒暄:“妹妹,好久不见了。” 李夫人笑道:“姐姐,最近可好?” 白夫人叹了口气:“不大好,一直操心着那混小子婚事,不像妹妹,早早就得了这么个乖巧的儿媳妇,姐姐我真是羡慕。” 李夫人含笑点头:“我这儿媳妇,不仅我家元儿满意,我和老爷也是相当满意,姐姐你尽可羡慕便是。” 原鸢礼貌一笑。 白夫人愁容满面:“姐姐我真的犯难,那小子愣是不成亲,真是愁煞人了。” 李夫人美目一转:“要不妹妹我给姐姐支几招?” 白夫人瞬间来了兴致:“那就多谢妹妹了。” 两人兴奋地谈论着如何让白黎尽早娶亲的计划,岂料计划尚未成熟,白黎就差点凭实力把自己的母亲气走。 与此同时。 换上男装的谢韫找到了正在花园中与一群纨绔斗草的白黎,一口一个“白兄”叫得香甜。 白黎见他终于像模像样,总算没有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 这小子怎么看起来那么像狗腿子? 接着,谢韫揽住他的肩膀,商量道:“白兄,谢某要与你谈一桩互利互惠的生意。” 白黎心觉不妙,甩开他的手:“不谈。” 谢韫又凑了过去:“这桩事一办成,保准白夫人不会再逼你成亲。” 白黎将信将疑:“那影响纳妾么?” 谢韫一怔,随即打包票:“不影响,一定不影响。” 白黎来了兴致:“你说,我得考虑考虑。” 谢韫凑到白黎的耳边耳语几句,吓得白黎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你鬼扯什么?!” 第1342章 这让人怎么接? 白黎吓得脸青唇白,慌忙逃开。 谢韫追,他逃。 谢韫还追,他还逃。 最后,他逃无可逃,欲哭无泪:“谢大哥,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中间还有九房美妾,要是把我搞死了,我母亲和美妾们谁来管啊?” 谢韫一把将他按到墙壁上:“你不够意思!这点小忙都不帮?” 白黎缓缓蹲下,想要从谢韫的腋下逃开。 谢韫揪住他的衣襟,又将他提了起来。 白黎战战兢兢:“小忙?我看你是觉得我过得太好了,所以叫我帮你这个臭忙!” “老子一个纯爷们,跟你扮那特殊癖好,想想就觉得恶心!不干!死都不干!” “要是叫我娘给知晓了,她非得把我剥皮抽筋、赶出家门,然后过继一个乖巧听话的代替我。” “那样我就会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美妾和财富人财两空,一无所有,惨不忍睹……” “反正你的随随便便穿男装也没人觉得她是女的,你找随随便便去,找我干嘛?” 谢韫放开他:“你不帮也行,反正这事最后还是会落到瑜儿头上。” 白黎整了整衣襟:“关我妹妹什么事,犯贱的人是你不是她,你别胡扯!” 谢韫慢条斯理地道:“你说那尚书夫人和胡小姐,两人都是女的,总不能叫昭华去解决吧?” “昭华不去,那不就得落在瑜儿头上了?瑜儿现在是太叔妃,身份特殊且尊贵,这事她是不是得办的漂亮,不落人话柄?” “但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娶一个,为了嫁我甘愿用名声作赌的不正经女子?她怎么忍心拆散我和阿绥?” “所以她肯定想帮我这个二哥,但帮了我别人就会说她偏私,这不是给她留下污点么?” “到时候她执掌凤印,这事肯定要跟她一辈子,这不是影响她将来的路么?” 白黎赞同地点点头:“嗯,你说得不无道理,所以……” 谢韫眉头一挑:“所以你会帮我,对么?” 白黎摇头,十分嫌弃:“所以,我建议你高高兴兴地娶了白小姐,瑜儿不必为难,尚书府也不会不依不饶,皆大欢喜。” 谢韫叹了口气:“没事,我还有另外一个计划。” 白黎一甩袖子:“有计划不早说,吓死老子了。” 谢韫幽幽道:“我去杀了她,嫁祸给你。” 白黎连忙拱手:“我说谢公子,你能不能给人家小姑娘留一条活路?人家为了你,名声都不要了。” “你不娶她,她也没什么活路,你杀了她,她也是个死,你怎么忍心把人家逼到那份上?” “要我说,干脆娶了算了。” “不帮就算。”谢韫转身离去。 白黎搓搓手,又跟了上来:“你说这事真会叫我妹妹为难?” 谢韫没有搭理他。 白黎跺跺脚,咬牙切齿地道:“行!豁出去了!遇到你我倒八辈子血霉,要不是为了妹妹,我管你去死!” 谢韫挑起唇角:“我一定向瑜儿多为你美言几句。” 白黎恨不得掐死他,却还得忍气吞声问道:“怎么帮?!” 谢韫道:“等瑜儿那边完事了,你我配合便是。” 白黎叹了口气:“到时候,我也该完了。” 另一边,陆明瑜收到长孙焘的传信,大概将偷听到的墙根说了一遍,并叫她先去把胡小姐给解决了。 陆明瑜只好借口孩子啼哭,于是便暂时离席。 众人/大抵能猜出陆明瑜离席的原因,只是碍于李夫人在场,不至于肆无忌惮地谈论。 李夫人望着大家促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告诉原鸢:“鸢儿,你可知道为何别人那么怕我?” 原鸢应是知晓的,但她却摇了摇头。 李夫人笑道:“倒不是我这嘴真的有多厉害,而是因为我们李家的男人对女人好,就算我在外面闯下弥天大祸,也会有老爷兜着。” “老爷能为我去和别人拼命,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护着我不被欺负,以前常常因为我去找同僚麻烦。” “是以这些夫人们,都被家里的丈夫告诫过,不要与我针锋相对,这才有我现在的游刃有余,如鱼得水。” 原鸢乖巧点头:“媳妇明白了。” 李夫人和蔼道:“我告诉你这些,并非是向你炫耀,而是想让你知晓,元儿也会这般护着你。” “所以你尽可抬头挺胸,谁敢欺负你直接打回去,打不过为娘帮你,要是我们娘俩都打不过,自有你父亲和元儿。” 原鸢红了眼眶:“母亲,媳妇何德何能,才能与阿元结缘,才遇上您……” 李夫人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再好,也是向着儿子的。我对你好,出发点也是希望你对我儿子好。” “但是相处了这么些时间,倒是叫我生出了几分真感情来,你是个好孩子,我盼着你和元儿和和美美。” 原鸢擦了擦眼角:“母亲的话,媳妇都晓得。媳妇定以您和父亲为榜样,好好与阿元相处。” 李夫人拍拍她的手,轻喟一声:“眼下我最挂心的,便是远在边疆的元儿,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总得与你把亲事办了,我这心才踏实。” 原鸢低着头,小声地道:“媳妇也想念他,家书从未间断,盼着他早日归来。” 一旁的文茵咬着唇,从听书时眼泪便在双目中打转,到了这时也不肯流下来。 楚氏柔声道:“想哭便哭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看不惯这些小姐的矫揉造作、两面三刀,以后不和她们来往便是。” 文茵偏过头,没有回应楚氏的话。 楚氏又道:“要是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也无需忍耐,别给别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文茵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沙哑:“你为什么帮我?” 楚氏很是直白:“自然不是因为喜欢你,你做的那些事,很难让人一笔勾销。” “但你是小茜的家人,我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我女儿的家人。” 文茵又吸了吸鼻子:“家人?” 楚氏颔首:“是的,家人,就是永远不会背弃的家人。” 文茵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决堤。 曾经的自己到底有多可笑,她怎么还能拥有家人? …… 与此同时。 陆明瑜来到了关押胡小姐母女的地方。 面对哭哭啼啼行礼问安的母女,她抖了抖袖子,淡声道:“胡小姐先是冒犯本宫侄女文茵,后又吓到本宫的母亲,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本宫的母亲心善,不会与胡小姐计较这种事,本宫也不会揪着不放,所以胡夫人与胡小姐,大可不必如此战战兢兢。”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这不按套路出牌,怎么接? 第1343章 娘娘她不按套路出牌 胡夫人也是反应快的主,她很快就调整过来,抹了抹眼角,嘤嘤低泣。 “妾身多谢夫人的宽宏大量,也感谢娘娘宽容……” 陆明瑜笑着打断她的话:“夫人能这么想,当真是个明事理的,本宫还以为夫人会恶人先告状,借此讹上太叔府,倒是本宫多虑了。” 胡夫人心道,娘娘没有多虑,娘娘猜得万分准确,但娘娘是不是得给她一个机会啊? 路全部都堵死,让人怎么讹? 胡夫人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娘娘说的哪里话,妾身怎么会做那等……” 陆明瑜又截断了她的话:“本宫自然是不相信堂堂一个系出名门的尚书夫人,会干出这种三教九流才干的碰瓷事。” 三教九流,娘娘您的嘴怎么这么毒? 胡夫人脸色当真是难看到极致,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听得出来是陆明瑜在含沙射影挤兑。 可偏偏又不能发火,谁叫她身为臣妇且不占理呢? 她只好赔笑道:“娘娘说的是。” 陆明瑜叹了一口气:“夫人真是通情达理,本宫很是喜欢。不过……” 胡夫人心头一紧:“不过?” 陆明瑜目光移向胡小姐:“不过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胡小姐这么一跳,当真是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知情的人自然理解,胡小姐是因为和文茵起了争执,随后受不了本宫母亲的教训而羞愤跳湖,这样最多只会被人说一句气性大。” “但是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胡小姐是得了癔症失心疯,不然怎么会跳湖呢?” “夫人,你看我们都把话说开了,见夫人如此通达,本宫也不忍看到胡小姐遭人非议,这事总得想办法解决,对吧?” 胡夫人/大喜,娘娘这是给她递梯子了。 她连忙磕头谢恩:“多谢娘娘体贴。” 说完,她连忙给胡小姐使眼色。 胡小姐很是不情愿,但还是跪在陆明瑜面前,伤心地抹眼泪:“娘娘,臣女……臣女……” 胡夫人立即和她唱双簧:“有什么事好好说,不得在娘娘面前失仪。” 胡小姐这才止住嚎哭,抽抽噎噎地道:“回禀娘娘,臣女不在意别人如何评说,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臣女也无可奈何,总不能一个个去解释。” “臣女在意的是,从湖里救臣女的那人,他……他触碰了不该触碰的地方,臣女……臣女实在没脸见人了,呜呜……” 陆明瑜大吃一惊:“她摸你啦?” 胡小姐一怔,险些被陆明瑜的直白搞得戏都演不下去,但她还是点点头:“嗯,而且还摸了不该摸的地方。” 陆明瑜眉头却是皱起:“据本宫所知,救胡小姐上岸的人是名女子,胡小姐不怕被别人说失心疯,却反感为了救胡小姐一命而不得已与胡小姐产生肢体接触的女恩公?” 胡小姐连忙哭着解释:“娘娘,要是救臣女的是名女子还好,可他是一名穿了女装的男子啊!” 陆明瑜惊奇道:“世上竟还有此高风亮节的男子,为了救胡小姐竟然身着女装?” “那种情况下,会泅水的人并不多,情非得已的情况下,那男子为救胡小姐不惜穿女装,也是可以理解的。” 胡小姐怔住了,她不理解啊! 她不理解娘娘为什么会称赞那不男不女的东西高风亮节,也不理解娘娘的脑回路为何如此清奇。 她更不理解的是,娘娘怎么就不在意,自己被那男的摸了啊! 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做戏要做全套。 胡小姐嘴巴一扁,哭得稀里哗啦:“娘娘,反正臣女名节已失,根本就不想活了。” “如果娘娘疼惜臣女,就请娘娘许臣女一个恩典,让那人对臣女负责,否则臣女是真的没脸活下去了。” 陆明瑜连忙道:“胡小姐,这话可不能轻易说出口,要是胡小姐的恩公不负责,难道胡小姐要自我了断?” “这……”胡小姐她不想了断啊…… 胡夫人连忙开口,替女儿解围:“娘娘莫怪,这孩子被妾身骄纵惯了,说话不经大脑。” 陆明瑜微笑着颔首:“小孩子嘛,本宫可以理解,胡小姐的请求本宫也会考虑。” “只是还得容本宫查一查,那人究竟姓甚名谁,是否有家室,免得做了一桩错媒,岂非害了救人的公子,也害了胡小姐终身幸福。” 胡夫人迟疑道:“娘娘,倒也不必去查恩公的底细,因为阿湘已经认出了恩公的身份。” 陆明瑜挑眉:“哦?是谁呢?” 胡夫人小声道:“是娘娘的二哥,太叔府的长史,谢韫谢公子。” 陆明瑜的面色,变得尤为复杂。 那复杂的神情中,有震惊、意料之中、难以置信、甚至是有点无可奈何。 复杂到令胡夫人母女不安起来。 陆明瑜把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随即像是呢喃,又像是询问:“二哥又穿女装了?” 身侧的绿猗,也是一脸复杂。 她小声劝道:“娘娘,别担心,不会是娘娘所想的那样……” 陆明瑜长叹一声:“都穿女装了,还不是?” 绿猗宽慰道:“娘娘,别往那一处想,兴许不是呢?” 母女俩一脸紧张,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岂料陆明瑜立即调整情绪,若无其事地道:“若当真是二哥与胡小姐做了那等肢体接触之事,本宫定会为胡小姐做主。” 见陆明瑜如此干脆,胡小姐心里更慌了,但她还是照流程走一遍:“娘娘,臣女知谢公子已定下亲事,但臣女实在无法跨过心里的那关。” “所以臣女才会厚着脸皮求一个恩典,然而臣女的本意也不是叫娘娘为难,若是此事难办,还请娘娘不用在意臣女。” 好个贴心的胡小姐啊。 不想做妾都说得那么委婉。 要是真有良心,就不会看上定亲的了。 陆明瑜笑道:“并不为难,左右二哥那婚事……本宫还得感谢胡小姐呢。” 胡夫人母女又慌了。 娘娘别省略啊,有什么隐情说出来好不好? 为什么还感谢呢? 陆明瑜把母女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由觉得索然无味。 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脑子这么不好使,怎么还肖想那么多? 罢了,不拿她们消遣了,没甚意思,还是直接了断吧! 第1344章 这……怎么搞? 思及此处,陆明瑜挥挥手。 “绿猗,去把二哥叫来。” 绿猗躬身应是,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胡小姐母女见到陆明瑜如此干脆,心里愈发没有底。 胡夫人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娘娘,您果真要赐小女这个恩典?” 陆明瑜道:“既然都摸了不该摸的地方,那肯定是要负责的,本宫不会偏袒自己的兄长。”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但胡夫人母女并未就此感动。 反而觉得心底毛毛的,好像跳进了坑里。 不一会儿,绿猗匆匆赶来,惨白的神色中带着慌张。 她在陆明瑜耳边耳语几句,陆明瑜面色大变:“什么?混账东西!让他收拾收拾,赶紧过来,要不然本宫打断他的腿!还管不住他了!” 绿猗连忙退下。 陆明瑜紧紧地抿住唇,可以看出她恼了,只是没有冲胡小姐母女发作。 她的态度,令胡小姐母女又生出些许不安的情绪。 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办?只能咬着牙走下去,要不然就有戏耍太叔妃的嫌疑,不得将太叔府得罪透了? 谁也无话,四下安静得可怕。 陆明瑜微微垂下眼睑,目光锁牢袖子上繁复精美的纹络。 寂静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间难以消除,使得呼吸也重了,心跳也快了。 如此等了约莫一刻钟左右,总算等来了谢韫。 此时,他已换上男装。 身材颀长,面如冠玉。 整个人神骨气质俊秀飘潇,如月疏朗,似琅嬛仙乡的一株仙草,令人心怦怦直跳。 就算原本不情愿的胡小姐,也被他这样的形貌给迷住,眼睛紧紧黏在谢韫的身上,随着谢韫的一行一动而左右移动。 到得后来,她竟羞得低下了头,满脸红云。 “臣,拜见娘娘。”谢韫单膝跪地。 陆明瑜从见到他那一刻起,脸色就不大好看,此时正用一抹复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起来吧。” 谢韫起身,目光轻轻扫过身旁的胡小姐母女,随即问道:“不知娘娘唤臣过来有何要事?” 陆明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本宫唤你前来,是想谈谈你的亲事。” “亲事?”谢韫诧异,“臣的亲事还有什么好谈的?您不是已经做主赐给臣一个未婚妻了么?成亲的吉日都已经挑好,还有什么好谈的?” 陆明瑜默了默,随即道:“二哥不是不喜欢那姑娘么?见你们三天一打两天一闹的,搞得那姑娘每天都到本宫这里哭哭啼啼,说你又将她打伤。” “既然如此不对头,也不能勉强你们在一起,所以本宫准备撤销你二人的婚约,把这么亲事给退了。” 谢韫连忙行礼:“多谢娘娘体恤,臣感激不尽。” 陆明瑜露出一抹笑意,随即示意谢韫:“二哥,这是户部尚书夫人胡夫人,以及户部尚书家的嫡幺女胡小姐。” 谢韫闻言,拱手行了个礼:“见过胡夫人,见过胡小姐。” 这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又使得胡小姐脸红心跳,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瞧。 胡夫人也是越看越满意,也跟着回了个礼。 “谢过长史救命之恩。”胡小姐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盈盈行了个礼。 谢韫一怔,随即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陆明瑜看到这里,满意地点点头:“胡夫人,胡小姐,本宫有话要与二哥私下说,请你们回避一下。” 绿猗立即将二人引到外间。 胡小姐母女本来七上八下的心,也因见到谢韫而平复下来。 可以看出,她二人极为满意谢韫。 于是母女二人都很高兴,坐在外间喝起了茶水。 不曾想,虽然隔得比较远,但里面的声音还是隐隐约约传到二人耳里。 恰巧有人向绿猗回禀了什么,绿猗匆匆离去,母女俩更是毫无顾忌地听着里面的谈话。 只听太叔妃问:“二哥,你觉得这胡小姐如何?” 谢韫回道:“臣觉得很好。” 陆明瑜满意地道:“正是如此,这胡小姐出身高贵,品貌俱佳,本宫也是很满意。” 谢韫又问:“所以娘娘这是看中了她?” 陆明瑜肯定地道:“不,是她看中了你,你于她有救命之恩,她想以身相许,这不失为一段佳话,本宫很是欣喜。” 谢韫道:“一切都听娘娘的吩咐。” 陆明瑜叹了口气:“本宫和殿下为了你的婚事,简直操碎了心,好不容易给你求得一个富商之女,可你们并不属意彼此,眼下胡小姐主动上门,本宫简直求之不得。” 谢韫不冷不热地道:“所有女子在臣眼里都无什区别,娘娘您满意就好,臣听从安排便是。” 陆明瑜叮嘱他:“这胡小姐可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身份高贵,可不是那等商户之女能比的,要是你俩成事,你可得把打人这毛病改了。” 谢韫兴味索然地答:“是,娘娘。” 陆明瑜默了许久,又道:“顺便,也不能再去见白大哥了,知道么?” 谢韫却是不同意:“娘娘让臣娶谁,臣便娶谁,臣绝无二话,反正所有女子在臣心里都一样。” “妻子不过就是养在家里的女子,一个女子而已,好吃好喝地供着,臣是做得到的。” “臣什么都可以答应娘娘,但唯有不见他那事,臣做不到,还请娘娘不要逼臣。” 陆明瑜恼了:“真是胡闹!你俩皆为男子,在一起本就有违天道,怎么还是这般一意孤行,像个男人一样娶妻生子不行么?” 胡小姐与胡夫人长大了嘴巴。 她们放下茶盏,凝神听着。 里头,传来谢韫掷地有声的声音:“臣就是如此冥顽不灵,娘娘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若是娘娘不高兴,那就杀了臣吧!” “谢韫!你放肆!”陆明瑜恼羞成怒。 谁知谢韫却没有半点收敛:“娘娘不是第一天知道臣不喜欢女子了,这么多年,难道娘娘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么?” “娘娘适才让绿猗将臣从他床上拉起来,难道娘娘还不明白我两是认真的吗?” 什……什么……什么,都到床上去了? 还是个男的? 胡小姐母女瞠目结舌。 之前就传出太叔殿下好男风,他们也只当是传闻,随着太叔殿下娶妻生子,这传闻也就不攻自破。 但听这对话内容,难道好男风的不是太叔殿下,而是谢长史? 天呐,这真是…… 太令人震惊且令人想听下去了。 第1345章 这门亲事,不要了 静默了片刻,里面传来陆明瑜怒不可遏的低吼。 “谢韫!瞧你说的什么话,你还能要点脸么?” 谢韫不以为然,竟顶撞了陆明瑜:“娘娘说的又是什么话?我们早已约法三章,臣什么事都会无条件服从,包括娶亲。” “但臣唯一的条件,便是娘娘与殿下不可干涉臣与众不同的喜好。” “娘娘让臣娶谁臣便娶谁,管她是哪位小姐,妻子名分而已,臣不会吝惜,但娘娘想要插手臣与他的事,臣一定反抗到底。” 胡小姐母女竖起耳朵听着,屏住呼吸,就生怕错漏了什么消息。 如此兴致勃勃,倒好像看人热闹的旁观者,而这一切与他们无关似的。 里面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太叔妃觉得来硬的不行,便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只听她道:“二哥,喜欢这种东西,本就情不由衷,本宫管不了你,但爹娘如果还在世,他一定希望你娶妻生子。” “还有白大哥,虽然义母早早就给了他纳了九房美妾,但这么多年一无所出。” “他毕竟是九代单传的男丁,身负传宗接代的责任,你和别人乱搞,我不会阻止,但你能不能放过白大哥?” “义父为了爹娘而死,义母一个人撑起这么大的家业不容易,总不能因为这事,让本就人丁单薄的白家绝了后。” “就算你不想着义母,也要想着爹娘,爹娘救了你一命,现在是你还回来的时候了,你就应了本宫,和白大哥断了,好么?” 里头的谢韫没有急着说话。 倒是外面的母女,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她们的神色。 要说之前她们不相信,只当热闹来看。 但是现在,她们也不得不信,毕竟太叔妃不会拿义兄的事来开玩笑。 那京中/出名的富商纨绔谁人不知?什么招猫逗狗的事不干,虽然也流连烟花之地,但没传出沉迷美色的闲话。 家里美妾成群,至今也没有后,这不就说明,他也是个不喜欢女子的? 更何况,太叔妃这话语中还提及父母。 这叫人如何不能信? 本来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但这会儿母女俩都笑不出来了。 谢韫再好又如何,他不喜欢女子啊! 嫁过去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胡夫人脑筋转得快,她试图安慰女儿:“像这种男人,一般都会觉得有愧于妻子,必定把什么好的都给妻子。” “如果你们成了,除了没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体贴外,他所拥有的一切,你都可以享受。” “享受他妻子该有的所有待遇,你在人前依旧可以风风光光,这么一想,没有什么不好的。” 胡小姐陷入了矛盾之中。 谢韫是长得好啊,只是看着这张脸,便令人痴恋不已。 但那是建立于他是男人的前提下。 要是他不能履行丈夫的义务,不能与自己琴瑟和谐,那其他的有有什么意思? 依自己的出身,又不是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 胡小姐尚且没有出言,里头又传来谢韫的声音。 “臣答应娘娘,娶了这胡小姐后,臣会敬重她,给她应有的一切,臣也不会把人带到她面前,但其余的臣做不到。” 陆明瑜一拍椅子扶手:“二哥,你真是要把我给气死了!” 谢韫道:“臣以为,这个话题早已不会再提及了,毕竟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改变。” 陆明瑜疲惫地道:“行了,我不会再提,但你行事要收敛着点,别叫胡小姐发现了。” “至于成亲之后,如何应付夫妻间那些事,你自己想办法,我也不会插手。” 谢韫谢恩:“多谢娘娘。” 陆明瑜道:“既然你没有什么意见,那本宫就趁热打铁,把你和胡小姐的婚事给定下来。”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本宫会求陛下的赐婚圣旨,到时候胡家便没有悔婚的可能。” 谢韫问:“那现在这未婚妻,娘娘打算怎么解决?” 陆明瑜叹息不绝:“总会有办法给你填漏的,你不必担心。” 谢韫恭敬地道:“是,娘娘。” 这一番谈话,可真叫胡小姐母女心惊。 从谈话内容来看,这谢长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铁定改不了这龙阳之好。 而太叔妃娘娘对于兄长这奇怪的癖好,也是无能为力的,根本就管不住。 如果是这样的话,到时候事成了,女儿受了委屈,都没有说理的地方去。 这…… 胡夫人看了一眼女儿,本意是让女儿与谢韫结成秦晋之好,从此依傍谢韫过上好日子。 但这好日子根本不好过,是否值得拿女儿的一生作赌? 正这么想着,外面便传来绿猗的声音:“白公子,没有娘娘的命令,你不能进去。” “走开!不要挡本公子的路!”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一名衣着华丽的俊逸公子便走了进来。 他上下打量了胡小姐一眼,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一旁的绿猗连忙解释:“白公子,这是户部尚书夫人,以及户部尚书的嫡幺女。” 白黎不冷不热地施了个礼,随即意味深长地道:“户部尚书府,本公子熟,户部尚书家的许多产业,都与本公子名下产业有生意往来。” 这话令胡夫人心惊肉跳。 哪个世家豪门只靠俸禄度日的? 想要维持体面生活,都会去搞一些商铺庄子什么的挣银子。 恰好胡府名下的产业,要靠与白家的生意往来过活,如果得罪了白公子,那还怎么从白公子这里挣银子? 而此时的胡小姐,早已被白黎的目光盯得心乱如麻。 一方面,她舍不下谢韫这么俊美的人。 另一方面,她又不想只与谢韫做名义夫妻。 与闺阁姐妹相处,哪里不会谈一些私密话,她知晓没有丈夫体贴的女子有多苦,表面再光鲜亮丽,也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 思来想去,她拉了拉母亲的袖子,含泪摇摇头:“母亲,女儿不要……” 胡夫人看看女儿,又看了看来势汹汹的白黎。 权衡之下,她下定了决心。 这门亲事,不要了。 要是不得丈夫的心,她胡家也沾不了谢韫的光。 要是因此还得罪了白公子,那真的是得不偿失。 只是,如今骑虎难下,要如何反悔? 第1346章 白黎他又吐了 正当胡夫人陷入彷徨之际,陆明瑜与谢韫从里屋走了出来。 “拜见太叔妃娘娘。”白黎行了个礼,只是面色怎么看都有些不悦。 陆明瑜喜笑颜开:“白大哥怎么来这里?可是找本宫有事?” 白黎似乎没有听到陆明瑜的话,眼光与陆明瑜身后的谢韫遥遥相对,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唱起楼台会。 没有亲眼见,并不觉得怎样,这种事情只当笑料来听。 等待事情就发生在眼前,当真叫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难以言喻。 胡夫人看了看谢韫,又看了看白黎,只觉得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满地。 身旁的胡小姐拉了拉她的手臂,回首便是女儿含泪不停摇头的模样,她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她正欲开口,陆明瑜说在了前头:“白大哥,我们这边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出去等等,稍后本宫再去找你。” 白黎并未立即回答,那目光好似黏在了谢韫身上。 他眼尾微湿,喉结上下滚动,似有什么情绪,被他极力忍耐着。 但因为那情绪太过剧烈,以至于他浑身都颤着,连声应都发不出来。 陆明瑜给绿猗使了个眼色,绿猗立即走到白黎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公子,娘娘现在不方便见您,请先回避片刻,待娘娘将事情处理完毕,会立即宣您来见。” 白黎又看了谢韫许久,才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那模样,好像强忍着不舍与悲恸,仿佛心碎了似的。 谢韫似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偏过头,俊逸无双的面庞之上,泛过愧疚。 那种无能为力,护不住心爱人的自责,那种情根深种情不由衷的难舍难分,都被他一个眼神诠释得淋漓尽致。 让胡小姐母女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棒打鸳鸯的罪恶之感。 也令陆明瑜觉得自己似乎干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恶事。 但胡小姐母女可不知,白黎那悲恸欲绝的模样,其实是在强忍着恶心,要不是一直咬着牙,真不知道苦胆什么时候会吐出来。 目送白黎离去,陆明瑜微微勾起唇角:“胡夫人,胡小姐,二哥与胡小姐还真的是有缘,要不然也不会因落水而结识。” “适才本宫问过二哥的意思,二哥也很满意胡小姐,愿意退了目前这门婚事,求娶胡小姐。” “事不宜迟,本宫即刻与殿下商榷此事,必定尽快去胡府提亲。另外,本宫二哥的年龄也不小了,这门亲事还是越早结成越好。” “不好!”胡小姐惊叫一声,随即发觉自己失态,只是低下头兀自垂泪。 陆明瑜很是温柔:“胡小姐,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本宫也就三位兄长,二哥是本宫重要的人,将来的二嫂本宫也会珍视。” “你有任何条件,都可以提出来,本宫一定不会慢待了未来二嫂,日后也会把这门亲事操办得风风光光。” 胡小姐擦了擦眼角的泪:“娘娘,这都是您的想法,那谢公子的想法呢?” 谢韫似乎还沉浸在适才的悲伤中,骤然被点名,他把头抬起来:“哦,这个谢某都听娘娘的。” 胡夫人眼珠一转,顿时来了主意。 她面露犹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娘娘……” 陆明瑜含笑道:“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胡夫人迟疑道:“其实……小女从小有个愿望,那便是嫁一个体贴温柔的男子,与夫君举案齐眉。” 她终是不敢用偷听到的事来做借口。 胡小姐被母亲点醒,立即看向谢韫:“公子,娘娘说你满意我,想与我结亲,对么?” 谢韫意兴阑珊,淡声道:“是。” 胡小姐又问:“成亲之后,你会爱我宠我体贴我心里只有我一人么?” 谢韫黙了半响,在陆明瑜的目光示意下,哑着声道:“会……” 胡小姐一挥袖子:“骗人!你根本就在撒谎!” 谢韫默不作声。 陆明瑜连忙为他掩饰,拔下头上的钗子,别入胡小姐的发间,安抚道:“我二哥不善言辞,胡小姐莫要与他计较。” 胡小姐忽然跪到陆明瑜面前:“娘娘,请您治罪。” 陆明瑜疑惑:“好好的,胡小姐这是怎么了?” 胡小姐泣声道:“娘娘,这门亲事臣女不想要了,请娘娘治罪。” 陆明瑜很是吃惊:“这不是胡小姐求的么?怎么就不要了?” 而谢韫却似松了口气。 胡小姐眼睛滴溜转着,很快就找到了借口:“娘娘,谢公子救了臣女一命,又与臣女有了那种接触,按理来说,臣女应当与他……” “但是正如母亲所说,臣女自始至终都想要寻得那一心人,但明显谢公子的心不在臣女身上,臣女不想勉强。” 说着,胡小姐把金钗取下,递还给陆明瑜:“臣女自知改变主意不对,还请娘娘责罚。” 陆明瑜默了许久。 “放肆!”随着她一声低吼,金钗被猛力拍开。 胡小姐刚抬头,便是那聚满怒意的双眸。 她连忙跪伏在地上,浑身发抖。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她的动怒而跪,包括胡夫人。 陆明瑜冷笑一声:“你们当本宫是谁?当本宫的二哥是谁?是可以由得你们戏耍的么?” 只听胡夫人战战兢兢地告罪:“都是臣妇与小女的错,还请娘娘治罪!” 陆明瑜似平息了些许怒火:“这事不必再说,亲事是你们自己求的,本宫也允了,就没有更改的可能。” 胡小姐吓得脸青唇白,胡夫人胆战心惊:“娘娘,都是臣妇的错,请娘娘治罪。但亲事一事,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陆明瑜却又是恼了:“你们母女,还真是好得很!难不成本宫的心意和决定,是可以说改就改的么?你们当自己是谁?本宫要听你们的么?” 她越是恼怒,胡夫人母女就越坚信谢韫果真有问题,所以娘娘才不愿亲事作罢! 为了不让女儿嫁这么个玩意儿,胡夫人老脸也不要了,她直接跪地大哭:“娘娘,臣妇就只有这么个未嫁的女儿,求娘娘开恩!” 陆明瑜冷冷笑了:“本宫二哥好心救胡小姐一命,不是你们讹上我二哥,想要我二哥负责么?这下怎么反悔了?” 这话令胡夫人心惊肉跳,但她还是继续演戏:“小女骄纵惯了,尽爱耍小脾气,她脾气上来了跳水,幸得谢公子相救,臣妇感激谢公子,但……。” 陆明瑜怒意未消:“你们做出这样的事,便是如此与本宫交代的?本宫且看看胡夫人要如何处理这事,否则本宫只好请胡大人过来问话了。” 哪能轻易这么算了? 总得让他们吃着教训才行,以免这事断不干净,到时候还有剪不断的后续。 既然她们肯用名声来碰瓷,想必也肯诚意来解决此事。 该罚银还是打一顿呢?就是不知二哥和白大哥因此受伤的心灵应当用什么来抚慰…… …… 这边即将进入尾声,而白黎那边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第1347章 急得她想让儿子娶头猪 白夫人此时还不知白黎与谢韫那些“苟且”,带着他在花园里与夫人们一顿寒暄。 整个过程都盯着那些夫人的女儿看,看谁都觉得像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要不是娶猪不能传宗接代,她都能给儿子娶一头猪回家供着。 白黎向来孝顺,他感念母亲在父亲过世后照顾自己并撑起这个家不容易,所以只要白夫人想做的事情不过分,他都会无条件配合。 这会儿,他正好脾气地跟在母亲身边,逢人就笑,又引得一堆大姑娘小媳妇频频看来。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 “不要被表象骗了,我适才看到白公子与谢长史……” “什么?都推墙上了?” “不仅如此,还……” “不会吧?嘴对嘴?!” “……” 总结,白公子不仅有龙阳之癖,还与谢长史有好几腿。 白夫人听着这些闲言碎语,表面淡然,实则心里已经想好打儿子的工具与姿势。 她自然不信儿子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自己养大的儿子,她还能不清楚么? 只是传出闲言碎语影响儿媳妇的到来,那就该打了。 不仅该打,还应该狠狠地打,打碎骨头打断腿才行。 看到母亲脸色不好,白黎心知与谢韫那点事似乎被老娘知道了,趁白夫人不注意,悄悄后退几步,准备逃之夭夭。 但他又不想自己的母亲难过,适逢江静秋来太叔府为董穗报平安,他眼珠一转,连忙迎上去。 “江姑娘,好巧啊,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江静秋见他一脸殷勤讨好的样子,把手伸了过去:“我这人见钱眼开,先把银子拿来,我再决定要不要跟你说话。” 白黎立即把袖底的银票全部掏出来,恭敬地奉上去:“江姑娘可还满意?” 江静秋数了数,把银子妥帖装好,随即问他:“什么事,说吧。” 白黎道:“我要买你的清白……” 白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静秋狠狠地踹了一脚大腿,直接疼得他单膝下跪。 “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江静秋气得脸都白了,“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我饶你一条狗命,要是再对我出言不逊,我阉了你!” 白黎叫苦连天:“江姑娘,白某的意思是,要你的清白名誉。” 江静秋抬起腿,白黎登时把怀里的银票掏出来,双手递了过去:“请听我说完。” 江静秋把银票接过来,竟是压抑住了怒火:“说来听听。” 白黎生怕她又动手,小心翼翼地道:“江姑娘能不能假装与白某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但这样会坏了江姑娘的名声,所以……” 江静秋一脸惋惜:“刚开始这么说,不就免了这顿打了?” 白黎翻了个白眼:“你脾气暴躁还怪我咯?” 江静秋拧眉:“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随便对着一个姑娘说,说你要她的清白名誉,你看看有哪个姑娘不会生气?不会把你当做登徒浪子?” 两人正说着,白夫人便找了过来。 母亲的脚步声,白黎一听便能认出来。 于是他立即摆出一副殷勤的姿态,就像一只求偶的孔雀,不仅神色谄媚,语气更是狗腿:“江姑娘怎么来太叔府了?什么事让江姑娘亲自跑一趟?” 江静秋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白黎的话。 白黎咬牙,低声怒道:“你别过分!配合好的话,事成之后还有一倍酬劳!” 江静秋立即摆出一副任狂蜂浪蝶扑我,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不冷不热地道:“王爷命我过来给太叔妃报信,王妃一切安好,请太叔妃勿挂。” 白黎眼睛往后一瞟,果然是母亲来了,他问道:“事情办好了么?有没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江静秋假装没看到正在往这边偷看的白夫人,姿态疏离却很得体:“事情已经办好,多谢白公子,如果白公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那……那好吧!”白黎好像很不舍,但也找不到借口把江静秋留下。 那种无奈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白夫人见儿子如此不成行,连忙送上助攻:“傻小子,太叔府后院的花儿开得多好啊,快带人家姑娘去赏花啊!” “五百两,陪我去赏花!”白黎不想令母亲失望,只好破财请江静秋好戏演到底。 江静秋听了数目,唇角挑了挑,随即向白夫人行了个礼:“夫人安好。” 白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安好,安好,我一切都好。” 说着,她还不停给白黎使眼色。 白黎连忙殷勤地道:“江姑娘,那边的花开得妙极了,在下为你引路。” 江静秋摆出一副盛情难却的样子,点了点头:“多谢白公子。” 白夫人含笑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尾湿润,她双手合十:“夫君,一定是你在天有灵,咱们的傻小子似乎要娶亲了。” 在她看来,是自己的儿子不懂得如何讨女子的欢心,所以才迟迟没有和江姑娘传出点什么。 现在见两人一同去赏花,她连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待走出白夫人的视线,白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郑重行礼:“多谢江姑娘。” 江静秋若有所思:“你似乎很在意母亲?” 话匣子开启,白黎也讲述了他的经历:“我父亲去得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那时候我们的日子很难。” “母亲一边要挑起父亲留下的重担,打理这偌大的生意,另一方面还要防止族内的人觊觎资产,最重要的是,还要照顾我。” “我们相依为命,就这么把日子过了下来,但母亲所受的苦,我都是记在心里,所以她的任何意愿只要合理,我都会遵从。” “因为他受的苦已经太多了,身为人子,我只想她过得开心快乐。” 江静秋点点头:“你虽然一无是处,浑身上下没有半个优点,但是很孝顺。” 白黎生怕与谢韫的戏穿帮,于是领着江静秋往僻静的地方去,他不在意江静秋的话,左右也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说了。 他问:“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那么爱银子?难道家里银子不够用?” 江静秋摇摇头:“看来你是真的没体验过贫穷的滋味,尽管你们从前很难,但至少不缺银子。” “我家可度过了一段既难又穷的日子,所以银子这么好的东西,谁不爱呢?” 两人互相诉说着过去,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终于不再是见面就掐在一起。 但随着话题越聊越多,他们所在的位置也越来越僻静,只有偶尔巡逻经过的侍卫。 江静秋止住脚步,忽然凝着白黎:“你为什么带我来这种地方?” 白黎把谢韫的事与江静秋一说,逗得江静秋哈哈大笑。 看在银子的份上,江静秋也不与白黎计较,配合他在这僻静的地方,保持适当距离继续聊天。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问:“呐,你知道谢韫的后续么?我听闻南宫姑娘好像武功很好。” 白黎耸肩,满脸同情:“谁知道呢?谢韫的腿会不会被打断我不知道,但我母亲要是知晓此事,我的腿肯定会断。” 江静秋忍不住笑了:“真想知道那边如何了,其实你们就是多此一举,这么点小事,娘娘还搞不定么?非要自毁清白去演戏。” 白黎叹了口气:“我也想知晓那边情况如何了。” 不知谢韫还活着否…… 第1348章 二哥的小九九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这处幽静的地方无人踏足,所以此地的郁郁葱葱与苍翠绿植,都显得自然而美丽。 白黎见江静秋默然不语,于是便道:“胡大人身居户部尚书要职,胡家的实力不容小觑,我想谢韫做这多此一举的事,也是为了瑜儿考虑。” 江静秋笑道:“你们似乎都很疼爱娘娘,越国公自是不必说,连王爷也很疼她,就生怕她担心表姐,特意让我过来报个平安。” 白黎诚恳点头:“因为瑜儿很招人疼,她机敏聪慧,为人侠义,活泼可爱,善解人意……” 江静秋拧着眉打断他:“你这……似乎不是一个义兄应该抱有的感情。” 白黎叹息不绝:“不瞒你说,几年前我母亲给我办了次招亲大会,瑜儿拔得头筹,只是……” 江静秋大惊,却又露出兴味盎然的神色:“只是什么?” 白黎又是一阵叹息:“只是那时,她已经成亲了,而她不知这是招亲大会,我与母亲亦不知她就是昭华的妻子。” 江静秋愈发有兴趣:“这么说,你动心了?不会吧,这世上还有一见钟情这种事?” 白黎摆手:“你不知道,那时我正坐在雅间里,透过纱窗往下看,她猫在桌子上准备比赛。” “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连毛茸茸的发际都泛起金光,那纱窗就好像为她覆上了一层朦胧而梦幻的感觉。” “那时我便在想,这姑娘怎么像猫儿一样,如此叫人心生怜惜呢?如果能娶到她,我必定会好好护着她,让她永远像猫儿那么可爱。” “当母亲为她戴上发钗的时候,我真的很快活,岂料下一刹那就被打入地狱,唉~不说了。” 江静秋拍拍他的肩膀:“喜欢过一个好姑娘,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就算那姑娘不是自己的,也该为此感到开心,虽然你人不咋滴,但眼光不错。” 要是以往,白黎准要把江静秋的手拍开,只是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这女子也没有那么讨厌。 白黎抱着手,下巴忍不住扬高:“那是自然,本公子眼光独到,不好的根本看不上。” 江静秋翻了个白眼:“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是不是给你个箩筐,你就能下蛋?” 白黎冷哼一声:“其实你这人也还算不错,否则本公子一定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江静秋一怔:“只是还算不错么?” 白黎点头:“仅仅只是还算不错。” 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触及,又很快不约而同地移开。 风很暖和,与方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这满庭锦绣翠绿,却比方才赏心悦目许多。 …… 另一边,陆明瑜端起茶盏,杯盖碰到杯口,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刮了一下浮在水面的茶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适才,她狠狠地发了一顿火后,胡夫人依旧坚持不要谢韫。 陆明瑜自然不惯着她,一顿恐吓过后,胡夫人便主动把条件送上来。 一是她们绝口不提救人的女子便是谢韫,这样可以保全谢韫的名声,不至于让人知晓谢韫喜欢男扮女装。 二是胡小姐吓到太叔妃的娘亲,胡家为了表示歉意,会将珍藏的玉白菜给夫人压惊,听说玉能养人,希望这传家玉能抚慰夫人受到惊吓的心。 陆明瑜只字未提到补偿,胡夫人就送上门了。 但她身为太叔妃,不能有勒索别人的嫌疑,还是要假装不太想接受。 胡夫人战战兢兢:“娘娘这是同意了?那臣妇立即去办。” 陆明瑜微微颔首:“其实,夫人如何做,那都是夫人的事,本宫一点也不关心。” “本宫现在关心的是,这胡小姐跳水一事,总得有一套说辞,否则外人不知怎么揣测胡小姐。” 胡夫人立即又把提议递来:“娘娘,这好解释,就说她最近病了,神智有些微的不清楚。” 陆明瑜一脸担忧:“哟,若是这样的话,胡小姐的名声就毁了,只怕会影响亲事,依本宫看,要不与二哥的婚事……” 胡夫人连忙打断,她宁愿女儿嫁入可以拿捏的家世,找一个小官的儿子,也不愿让女儿往火坑里跳。 “娘娘,阿湘还小,亲事也不急于一时,等过一两年风声停了,再寻夫家也不迟。” 陆明瑜叹了口气:“夫人做主吧,本宫不干涉。只是今日这场闹剧,委实令本宫哭笑不得。” 胡夫人再次道歉:“娘娘放心,臣妇一定会好好善后,不再叫娘娘烦恼。” 陆明瑜又呷了口茶水,漫不经心地道:“最好如此,否则且不说殿下会作何反应,就说本宫那兄长,只怕会沉不住气。” “到时候一声令下,麒麟卫想查的事情,估计没有什么查不到的……谁家没有一些阴私呢?” 胡夫人吓得双腿一软,立即保证:“臣服晓得轻重,还请娘娘放心。” 陆明瑜挥挥手:“既然如此,那本宫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胡小姐今日也受惊了,等会儿本宫会命人亲自护送夫人和小姐回去。” 顺便拿一下玉白菜。 胡夫人连忙谢恩:“多谢娘娘恩典。” 陆明瑜再未说什么,起身离开了,谢韫立即跟在后面。 胡小姐母女立即行礼:“恭送娘娘。” 她们不由得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觉得不对。 但一时也没有参透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路上,陆明瑜意兴阑珊:“真是没劲,这胡夫人也太好糊弄了。” 谢韫没有说话,一想到方才和白黎含情脉脉对视,便觉得毛骨悚然。 陆明瑜道:“其实,你们俩都不需要做这场戏。” 谢韫嘟囔:“那你不早说。” 陆明瑜笑了:“你们送上来给我消遣,我怎么能不接受?” 谢韫睨了她一眼:“你可真是……” 陆明瑜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事情不是你惹出来的么?” 谢韫咬牙:“我还不是不想让胡小姐死在府里。” 陆明瑜叹了口气:“那你叫个护卫去救啊,亲自动手做什么,还差点被讹上。” 谢韫默然不语。 陆明瑜盯着他:“我知道你想气一气二嫂,但下次别这样了,免得不好收场。这女子越宠越可爱,你对二嫂好些,麻烦就会少很多。” 谢韫正想说什么,苍梧找了过来:“娘娘,殿下让您去地牢一趟,红姜有情况。” 第1349章 就看看是否重要了 陆明瑜来到地牢时,长孙焘与蓝灵灵早已在里面。 陆明瑜问:“怎么回事?” 长孙焘一见到她,脸上便浮现了笑意:“她从抓回来到现在,一直是这副模样,灵灵姑娘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陆明瑜看了一眼,只见红姜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浑身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像是发了羊癫疯。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腕,仔细给她问了脉,很快便得出结论:“她在发羊癫疯,我去备药,免得她死了。” 蓝灵灵疑惑不已:“发羊癫疯?羊癫疯能发这么久?” 陆明瑜道:“情况有点特殊,她不是持续不断地发,而是刚清醒一会儿,又开始发作。” 蓝灵灵撇撇嘴:“好不容易抓到人了,结果却犯病了?要问话是不是还得给她先治病?要不就让她死了吧,太费劲了。” 陆明瑜道:“留着还有用呢!帝释天需要她,就会来救她。” 蓝灵灵撇撇嘴:“我觉得有点不大可能,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帝释天似乎并不在意她。” 长孙焘道:“先关着吧。” 蓝灵灵没有再说什么,待陆明瑜与长孙焘离开后,她抬脚一踩,从鞋底抓起一只被踩扁的小虫子。 她不以为意地扔进火里,随即放了几只虫子在周围,拍拍手离开了。 外面。 陆明瑜一直盯着长孙焘看,把长孙焘看得分外不自在。 最后,他摸了摸下巴:“我好像有很多公务没处理,先走一步了。” 陆明瑜伸出手指勾住他的腰带:“别跑。” 长孙焘连忙解释:“晏晏,我也想好好呆在屋里,但是天气太闷了,我出来散散心。” 陆明瑜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而是你为什么给二哥下套,逼得二哥找白大哥演了场戏,把我都给看吐了。” 长孙焘解释道:“这不闲着没事么?我开个玩笑,谁知谢韫他就真的去找承禾帮忙了?” “闲着没事?”陆明瑜放开他,“那你出去一趟,我让张远打了一套头面首饰,给娘亲和师父办事的时候用的,你亲自去取了。” 长孙焘委屈不已:“就知道使唤我。” 陆明瑜拧眉:“你不是说自己闲着没事么?给你找事还不乐意?” 长孙焘边叹气边摇头:“夫纲不振咯……” 陆明瑜挑起唇角:“别闹,快去吧。” 长孙焘猛然凑到陆明瑜身边,飞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知道了,都听我晏晏的还不行吗?” “越发没个正行。”陆明瑜捂住面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开了药命阿大去煎,端去给红姜喝,然后便回了花园。 见白夫人脸上的笑容就不曾断过,陆明瑜很是好奇:“义母,怎的如此开心?” 白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大哥的事不远了,我能不开心么?” 陆明瑜很是疑惑:“白大哥?” 白夫人颔首:“嗯。” 陆明瑜好奇道:“谁家姑娘呀?” 白夫人道:“就是你表嫂的表妹,江家姑娘,静秋。” 陆明瑜笑道:“看来义母是真的喜欢那姑娘。” 白夫人叹了口气:“江家姑娘性格好呀,适合做我白家的媳妇,能是她义母会很开心。” “但若是你大哥没那命,只要他肯娶亲,就算找个比我年纪大的,我都不介意。” 陆明瑜被她逗乐了:“看来,义母是真的急了。” 白夫人道:“可不是真的急了么?你大哥都二十好几了,眼看你们一个个有了孩子,我这心不慌才怪。”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眼下事情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所有人都应该安定下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大哥要是能早点定下,我也会为他高兴。” 白夫人点头:“正是如此,人生在什么阶段就应该做什么事,要不然等错过了最好的时机,那就没有了年华正好时去做的快乐了。” 陆明瑜点点头:“义母说的正是。” 白夫人问她:“瞧你与昭华成亲多年依旧恩爱如初,看来这第二胎也不远了,这怀孕生子对女子的影响很大。” “义母那新得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等回去就给你送来,让绿猗给你炖了,好好补一补身体。” “义母,我们不准备……”陆明瑜话未说完,却卡在了嗓子眼。 经义母这一提醒,她才想起这月小日子似乎没来。 但时辰尚短,无法诊脉,且又喝了避子汤,想来不会有孕,她也只当是推迟了几天,并未多加在意。 白夫人见她心事重重,于是便又问道:“你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今日举办这个赏花大会必有缘由,事情都办好了么?可需要义母帮忙?” 陆明瑜点点头:“义母放心,都办好了。” 白夫人拍拍她的手,心疼地道:“你呀,也是个劳碌命,似乎一直在不停奔波,只盼着所有事情都能尽快结束,而你也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陆明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这种生活,我也挺喜欢的,主要是与昭华一起,什么日子我都觉得有滋有味。” 白夫人叮嘱她:“瑜儿,我知道昭华是个很好的人,我也相信他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但不代表没有人觊觎他。” “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无论是看中他身份的,还是看中他本人的比比皆是,你也要留心才行。” 陆明瑜乖巧点头:“义母的话,我都记下了,义母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白夫人含笑道:“我能明白你为何这般有恃无恐,毕竟他为了找你,几乎耗尽了前半生的心血。” “但是他好不代表别人也好,人可以坏到什么地步呢?有的时候连底线都看不到。” “适才你不在的时候,很多人都露出了丑恶的嘴脸,这满院子里,有很多都是对昭华动心思的人。” 陆明瑜笑道:“我要办的事已经办妥了,这就寻个由头让他们回去,我也不喜欢这院子里乌泱泱的一片人。” 白夫人笑了:“你这孩子,这般任性,哪有做太叔妃的样子?不得迂回含蓄一下?” 陆明瑜道:“都坐上太叔妃的位置了,连这点自由都没有,那多没劲?” 白夫人摇摇头:“真是与你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子都一样。昭华呢?怎么一整日不见人影?” 陆明瑜解释道:“我叫他去办事了。” 其实取东西这种事,吩咐下人去办即可。 长孙焘的离开,不过是为了请君入瓮做出的假象罢了。 至于帝释天会不会送上门来,得看红姜于他而言,是否为不可替代的。 第1350章 本是父女,却又是仇人 赏花大会进行到酉时,众人都玩得十分尽兴,但因天色渐晚,便向陆明瑜提出告辞,陆续离开太叔府。 待府里的客人几乎都走后,仆众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 白夫人又拉着陆明瑜的手说了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可她到处找不到白黎,最后又求助到陆明瑜这里:“瑜儿,你白大哥和江姑娘不见了。” 陆明瑜不会觉得白黎领着江姑娘独自去了哪里,就算白大哥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可骨子里却是个正直的人。 江姑娘云英未嫁,白大哥不会坏她名声。 思及此处,陆明瑜连忙召来暗卫询问,可府里并未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到目前为止,并未发现帝释天到来的任何迹象。 陆明瑜只好吹响笛哨,驱使明珠去帮忙。 明珠扭着小肥臀,带着小明珠和小灰灰们,在府中四处搜寻。 陆明瑜安慰白夫人:“义母放心,府里守卫森严,不会有事的。” 白夫人坦言:“我不担心那傻小子,我担心江姑娘,要是吓着了,以后不与承禾来往怎么办?” 陆明瑜扶额:“义母,大哥是捡来的么?怎么只关心儿媳妇,并不关心白大哥的安危。” 白夫人义正言辞:“他要是再不成亲,连这个待遇都没有。” 陆明瑜摇摇头,安抚道:“义母,你先去娘亲那休息会儿,等我找到白大哥,就会通知你。” 白夫人并未拒绝,领着丫鬟去找楚氏闲聊。 眼见明珠没有回来,陆明瑜在确认白黎与江静秋未曾离开太叔府后,索性亲自去寻找。 另一边,文茵告别了楚氏,与等待自己的丫鬟汇合后,主仆二人一同离开太叔府。 刚到门口,风先生早已等候在那,见她出来,掀开马车的帘子:“为父来接你回家,上来吧。” 文茵垂下眼睑,提起裙角乖巧地上了马车。 车滚咕噜咕噜碾动,车里的父女二人却一路无话。 文茵凝着面前闭目养神的人,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父亲,你为何不问我今日开心么?有没有交上新朋友?在太叔府都做了些什么?” 风先生掀开眼皮:“你说,我听着。” 文茵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像你这样的人,怎配活在这个世上?” 风先生双眼一眯,未做任何解释,只是额上遍布着狰狞可怖的青筋。 文茵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可笑我在看到你的那一刻,竟然心里有了情绪起伏,竟然还有一瞬间的感动,想着我的父亲也是在乎我的。” “但是我错了,混账就是混账,这辈子都无从改变,我恨自己不该对伤害过娘亲,造成娘亲后半生悲剧的人产生期许。” 文茵抹去眼角的泪水,唇边挂起冷笑:“风瑕,就算你再怎么伪装,你也比不上叔叔,你也得不到婶婶的心!” “你知道你与叔叔最大的区别在哪里么?不是才华,不是能力,而是叔叔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有正直善良的灵魂,而你就是个连心都没有的混蛋!” “你找死!”帝释天被文茵识破,且被文茵的语言激怒,登时掐住文茵的脖颈,“别以为你是本座的种,本座就不会杀了你!” 文茵被掐得呼吸困难,脸色涨红,面容也不由扭曲狰狞,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抹笑意:“那你……杀了我啊,杀了我……就算你有种!” 帝释天冷哼一声,把文茵甩了出去。 脑袋磕在马车上,瞬间鲜血直流。 那抹殷红就这么顺着她的面颊流下,很快便染红了她的衣襟。 文茵不以为意,伸手拭去脸颊上的鲜血,望着触目惊心的手掌,不由得笑了起来。 何其讽刺的一生? 她这一辈子,活得就像一个笑话。 见到文茵宛若疯魔的样子,帝释天竟然觉得欣慰:“这一刻,你倒是有几分为父的影子。” 文茵紧紧咬住下唇,直到唇角破裂流出鲜血,她“啐”在帝释天的面颊上:“像你?我宁愿死了!” “你这个禽/兽!你害了我娘,凭什么还能活着?你这种人,就该去死!” “啪!”帝释天狠狠甩了文茵一巴掌,直接将她打翻在地:“注意你的言辞,要是再激怒本座,你连死都是奢望!” 文茵不以为意地爬起来,忍住那痛到麻木的感觉,满眼都是嘲讽:“怎么?找我做什么?你这是想要与我谈父女之情么?” 帝释天唇角挑起,露出一抹邪佞的笑意:“别多想,本座不会对一个无意种下的孽障谈什么父女之情。” 文茵冷笑:“哦?是吗?那你这丑八怪找我作甚?” 帝释天淡声道:“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是随意可抛的破布,还是有些许价值的人,值不值得本座的一个红姜。” 文茵没有再说话,偏过头透过被风掀起的帘子,看向外面的世界。 一泓昏黄的微光点缀在逐渐昏暗的山峦,她的眼里,犹如这拉下来的夜幕一般黑暗。 事实上,她至今不知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娘亲在世时,她没能好好保护娘亲,偏执与疯狂将娘亲伤得遍体鳞伤。 娘亲走了,她嫉恨这世间的一切,肆无忌惮地伤害真心爱惜她的叔叔,也伤害了那无辜的表妹。 她的心里充满厌恶,也为人所厌恶着。 最可悲的是,她做尽坏事之后,依然还有人愿意真心待她,而她,却没有接受的勇气。 抱着这样的心情活着,她痛不欲生,所以在帝释天来接她时,在所有人都分辨不出这人不是风相时,她还是果断上了马车。 她知道这也许是个死,但也是个难得的解脱。 帝释天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狭长的双目俱是冷意:“真是讽刺,本座为了活下去,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你好好活着,却已萌生死志。” 文茵用帕子捂住额角,鲜血很快将帕子浸湿:“人若到了只论死活的地步,便已处在深渊之中,是死是活,那又如何?” 帝释天的声音,淡漠得没有任何情绪:“本座现在不会让你死,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文茵轻笑一声,凝着帝释天反问:“我叫你父亲之时,你的心,当真没有半点波动么?” 帝释天摇头:“那种无聊的情感,本座没有。” 文茵冷笑:“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爱,又怎配轻言爱意?没有心的人,这辈子注定得不到想要的真心。” “闭嘴!”帝释天勃然大怒,“在有人来救你之前,本座劝你不要说话,否则本座也不介意重新再去抓一个人!” 文茵阖上双目:“把宝压在我身上,怕你要失望了呢!” 第1351章 现身 “五哥……”白琇莹以为五哥悲伤过度,紧紧地抱着他,眼泪潸然而下,“你还有我,还有五嫂,还有母亲,还有家中等待的祖父……” 白璟却像是疯了似的,只管呢喃:“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不是我……伯父、父亲、兄长……你们起来,让我去死啊……” 崔氏跪到他身边,缓缓将他的手握住。 可是他已经不认人了,发疯发癫似的推攘挣扎。 伤重的白琇莹被他推得撞在地上,伤口处的鲜血溢出,好半响没能动弹。 而崔氏也无法控制住他,只见他疯狂挥舞手臂,口中呢喃有词。 直到他把招魂幡砸在地上,一直强忍泪水的小传义端起一旁的水杯,直接将那早已冰凉透彻的水泼在他面上。 白璟如梦初醒,望着眼前的小不点,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传义,你是传义么?怎么能泼你五叔叔呢?” 小传义站在白璟面前,裹着素服的他面色发白,强忍着泪水:“五叔,过了今年传义才满四岁。” “而就在一个多月前,传义还是个被奶娘抱在怀里的孩子,享受着这个家所有人的关爱。” “传义遇到最难的事,便是有些字晦涩难懂,可转眼之间,父亲没了,疼爱我的亲长也没了。” “突然面对一切,传义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空白。传义也曾体验失去亲人的锥心痛楚。”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感同身受,但是传义很坚强,知道哭过之后要勇敢地活着。” “可您瞧瞧自己,怎么就受不住了呢?要是您因此有个好歹,不是叫我们再次承受一次剜心之痛吗?” 白璟泪流满面:“你不懂……传义……你不懂……他们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啊……” “我懂!”传义强忍着的泪,就这么流了下来,他声音沙哑,嘶吼一句,“我懂!是你不懂!” 小传义再也忍不住,哭着扑进成碧的怀里。 他嘤嘤哭泣,那是属于孩童的哭声。 听着这声音,成碧心里不是滋味,弯腰将他搂入怀中。 崔氏凝着白璟,未语泪先流:“夫君,你不该这么说传义,在这里的所有人,也不能这么说传义。” “在接到八万将士全歼的消息时,是传义领着白家妇孺跪在正阳门口,奏请背棺出征。” “白家所经历的所有痛苦,这个孩子一点不漏地经历着,他虽年幼,但他不比这里的任何人差一星半点!” “他会和大姑娘一起勉力将士,他会在战后安抚百姓,他与我们一同前往阴山拾骨,他也会扛着招魂幡为逝去的亲人一字不落地吟诵《大招》……” “他比任何人都坚强,并且很好地履行着身为白家男儿的职责。你可以说他其他,但绝对不能说他不懂。” 这样的消息,是白璟始料未及的。 他望着扑在成碧怀里哭泣的小传义,一副鼻涕虫的模样,这个年幼的孩子,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 但他巡视一圈,从所有人的表情中,他知道妻子没有说谎。 这个小小的孩童尚且如此,他身为长辈,怎么能丢脸呢? 这个孩子,当真在无忧无虑的年纪,承受了不该承受的悲伤,扛起了常人无法扛起的重担。 “传义……对不起……”白璟抖着唇,含泪凝着传义,许久之后,缓缓阖上双目。 他冷静下来了。 不是因为那杯冰冷彻骨的茶水,而是因为这个不满四岁的小传义。 在这么坚强的孩子面前崩溃,他做不到。 在这么令人心疼的孩子面前耍混,他更做不到。 只是,谁能告诉他,这丧父丧兄的痛楚应该怎么熬? 如果不是他留了消息,大伯父也不会率军入阴山。 如果大伯父没有率军入阴山,是不是这里就没有摆上棺木? 是不是,他们真的一同凯旋而归,去见盼望他们归去的一家老小? 是不是啊? 是不是…… 俞皎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默默地流着眼泪。 望着那本该停放一具棺材的空处,她多么希望,那具属于阿瑜的棺材永远都不会停放在这里。 只要阿瑜活着,只要阿瑜活着。 让她去死也愿意! 但是,她已经懂得如何忍住了,因为传义说,早晚会团聚的。 小传义挣开成碧的怀抱,小小的手擦去脸上的泪。 “五叔叔,你只披了麻,但还没戴孝,传义帮你。” 说着,他转身从桌上取出一条白色布带为五叔把凌乱的头发束起,又取出一条白色的布带穿过五叔额间,紧紧地系在五叔的头上。 这段时间穿衣吃饭的亲力亲为,已经让他的手法变得娴熟。 虽然力道不够,但还算整齐。 他复又踮起脚尖,从桌上取下早已准备好的灵位,把祖父白伯远的牌位放到五叔手里。 接着,他又捧起父亲的牌位,来到白璟身边。 他说:“五叔,我们带他们最后看一眼,这座他们舍命保护过的城可好?” 白璟恍恍惚惚,失魂落魄。 周身围绕着一股难言的死气。 崔氏扶起他:“夫君,抬好大伯父的灵位,我们随传义一起,再让他们看看这座城。” 白琇莹不顾再度开裂的伤口,也端起父亲的牌位,一瘸一拐地跟在两人身后。 几位嫂嫂们纷纷捧起夫君或公爹的牌位,也跟了上去。 白明微不在,最后一个牌位由成碧捧着,众人走出小院。 所经过之处,霍家军无不抬头挺胸,以最笔直的身姿,目送英雄的灵位。 于是众人便瞧见,院门“知啦”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消瘦见骨,满脸胡茬的男子。 那男子,似乎还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他手捧着一个牌位,身后跟着许多人。 而他身边的孩童,面色是那么的白,但表情却显得坚毅而平静。 他们行在街上,登上城墙,于白雪覆盖的城墙之上,端着灵位笔直站立。 安静的四周,刮过一阵阵风声。 东方的天际,也泄出一痕鱼白。 小传义捧着父亲的灵位,沙哑的声音响起:“父亲,前方是染着白家军鲜血的平城,这里的北燕人已经被赶走了,城墙之上,又挂了东陵的旗帜。” “后面是我东陵的山河,也是每个将士誓死守卫的地方,他会越来越好。” “鲜血会流尽,生命会消亡,但磨灭不了这片土地上的英雄事迹,也磨灭不了我东陵保家卫国的万千忠骨。” “传义带您来最后看一眼,看一眼你们曾守卫过的地方,传义在此立下血誓,传义长大后,也会义无反顾选择你们走过的道路!” “请你们放心,白家的精神不会消亡,而这片山河也将越来越好,不会再给外敌欺辱的机会!” 传义话音落下,几位嫂嫂发出了嘤泣之声。 而他掷地有声的语句,也终于令白璟有了动作。 白璟诧异地看了一眼小传义,表情也有了变化。 第1352章 命师 老者看向长孙焘,那宛如能海纳百川的双目,露出一抹怪异的神色。 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分明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但带着欣赏与贪婪的意味,叫人浑身不自在。 他一甩衣袖,负手立于长孙焘面前,好似随时都会乘云飞升:“太叔殿下,纵使老夫的徒儿有什么错,那也是命师一门的事,太叔殿下何必咄咄逼人。” 没错,来人正是命师。 司马玄陌与帝释天的师父,本该驾鹤西去的人。 他不但没有死,反而练就了一身极为可怕的本领。 长孙焘笑了:“纵使你命师一门有规矩,令徒也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本王又岂能视若无睹?” 命师捋了捋银白胡须:“这算是谈不拢么?” 长孙焘道:“本王从未想过与你谈。” 命师大笑几声,他双目扫向长孙焘,眼神却与他的面容一般柔和:“年轻人就是气性大,未免轻看老夫,既然如此,那老夫便叫你好好看看,什么叫岁月的沉淀。” 话音落下,没有任何预兆,命师便这样凭空消失。 不过瞬息之间,他人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长孙焘身后,手指结成一个古怪的法印,长孙焘便动弹不得。 “年轻人实在狂妄,那老夫只好废去你引以为傲的的资本,让你变成一个废人,兴许你就会老实了。” 他的右手轻轻扬起,速度缓慢,动作轻缓,那手掌便幻化出千重万影,轻轻拍向长孙焘的头顶。 “哼!”长孙焘冷哼一声,无法动弹的他,身体霎时蕴力。 他就像一颗即将爆炸的火球,在内劲溢满之时,“轰”的炸开。 气浪弹开命师的手掌,也震断控制他身体的冰蚕丝线。 不等命师有所反应,他如猎豹掠开,紧接着便是一个就地翻滚,再站起身时,手中那柄利剑,也因此扎入命师的胸膛。 命师不避不躲,更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神色。 他笑了,灵肌玉骨的外表下,是深不见底的阴暗。 正到极致,也邪到极致。 “身手不错,但是很可惜,你杀不了我。” 话音落下,命师露出一抹邪佞的笑意,于是那本该刺伤他身体的剑,像是被什么缠绕、吸住,用力往他身体内扯拉。 长孙焘察觉异样,立时抽回手中的剑。 “滋……” 像是有什么极为锋利的东西,正在剐蹭剑身。 长孙焘见此,眼眸骤然凝聚。 只见命师的胸膛没有骨肉与肌理,一层薄薄的皮下,竟是密密麻麻纠结缠绕的银丝。 适才,便正是这些东西抓住了他的剑。 剑被抽离出来,那丝线便如水草一般浮动,宛如被风卷起的漩涡。 然而只是离开身体尺许长短,便又缩了回去。 尽管见识过帝释天的古怪,长孙焘也不由得微微吃惊:“你所谓的岁月沉淀,便是抛弃为人的身体,变成这不容于世的怪物?” 命师笑了,笑容已经和蔼:“我怎么就不是人了?没有见识,就别妄加论断,这显得你很无知。” 长孙焘并未生气,只是将剑握得更紧:“本王对超出天理伦常以外的东西确实不太了解。” 命师又捋胡须:“贫嘴。”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如一块飘逸的绫罗来到长孙焘身边。 长孙焘挥剑斩下,却像是真的砍在一块布上,不但没有将布砍伤,千钧之力也被卸去。 他迅速后退,与命师拉开距离。 可就在他转换招式,再度发起攻击时。 手臂忽然一痛,竟是奄奄一息的帝释天忽然暴起,用利爪挠出一几道血痕。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因为躲不开。 命师身上似有什么无形的气场,将他的动作变得轻柔缓慢,以至于,他挨了这么一下。 长孙焘捂住手臂,但血痕中汩汩流出的血液,已顺着手臂流下,沾染满手鲜血。 帝释天再度攻击,眼看就要拍下长孙焘的脑袋。 然而长孙焘早有准备,他左臂向后一甩,一根火红的羽毛便如利箭射出,正中帝释天的心口。 帝释天嘶叫一声,倒在地上翻来滚去,最后没了动静。 命师见状,原本和颜悦色的脸,登时有了裂痕。 他扬手一挥,千丝万缕如同有生命的触角,拧成一股袭向长孙焘。 就在即将接触到长孙焘的距离,末梢瞬间变得坚硬无比,宛如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钢针。 长孙焘举剑去挡,然而就算是上古神兵,也因此震颤不已。 眼看那可怕的冰蚕丝就要刺进他的胸膛,他迅速躲开。 因动作剧烈,手上的一滴血也被甩溅在那股丝线拧成的绳上。 丝绳抖了抖,像是被灼伤。 命师双目微凝,迅速收起丝绳。 “今日到此为止,太叔殿下,后会有期。” 说完,命师又化作那飘逸的绫罗,飘至帝释天身边,将帝释天搂住,紧接着二人一同消失在巷子里。 命师的突然撤离,长孙焘不免疑惑。 但适才一切发生太快,他并未将所有的情景尽收眼底,但他知道,必定有命师急着离去不可的原因。 最后,他把目光放在鲜血淋漓的手臂上,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 太叔府也有不速之客登门。 比起帝释天的遮遮掩掩,他却光明正大,并不掩饰他的行迹。 他的目标也很明确,那便是关押红姜等人的地牢。 就在他将一伙侍卫引到地牢附近时,谢韫也及时赶到。 谢韫把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 那人取下披风的帽子,露出了藏在斗篷下的容颜。 鹤发花白,但面庞却显年轻。 他挑起一抹神秘的笑意:“打赢老夫,老夫便告诉你。” 谢韫没有迟疑,抽刀攻了过去。 在受了长孙焘的功力后,他原本就如鬼魅飘忽的功法更上一层楼。 老者身边,只见一道飘逸灵动的声音有进有退,大开大合。 不过几招,老者已被谢韫砍伤了肩头。 谢韫在老者面前站定,刀尖指着他:“你是谁?” 老者并不在意伤口鲜血直流,反而笑着称赞:“年轻人好功夫,真是后生可畏。” 谢韫见他不准备道明身份,准备宰了再说。 可就在他即将出手时,陆明瑜也来了。 “外祖父……?”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带着悲伤哽咽。 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第1353章 难以置信 楚神医听到陆明瑜的呼唤,他回头看向陆明瑜。 眼眉弯起,唇边漾出一抹蔼蔼柔柔的笑意:“晏晏,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一句“晏晏”,瞬间击在陆明瑜的心坎处。 多年的回忆纷沓涌来,只不过刹那时间,曾经的过往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似乎还是那个被外祖父用心呵护、精心教养的小女孩。 陆明瑜缓缓走过去,眼睛一直凝着楚神医。 她的双目很快盈满泪水,初时是星星点点的泪光,很快便汇成泪流,从面颊上滚落:“我亲眼看到你的尸体,我和娘亲亲手把你的棺木下葬,有人说,你为了替我改命而死……” 楚神医笑了,似乎时隔那么多年,他看向陆明瑜的眼神都从未变过:“我们是大夫,假死有何难?至于改命,代价自然有别人承担。” 陆明瑜摇头:“矛盾!你说的话,充满矛盾,只能说明,你并没有说真话。” “我信你所谓的假死,但我不信你会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命。外祖父,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楚神医敛住了笑意,双目也噙满了嘲讽。 适才和颜悦色的他,此时已完全变了模样。 那看似和蔼可亲的表象之下,是无穷无尽的阴鸷与险恶:“都已经成为母亲了,还这么天真。” 话音落下,只见暮色中微光闪动,他身旁的护卫已被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东西穿透身体,如同冰糖葫芦一样,串在了一起。 只见他右手一挥,护卫如同一串蚂蚱,被吊在了大树上,发出痛苦的嚎叫。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刻之间。 陆明瑜望着曾经最爱自己的外祖父,曾经那悬壶济世受人崇敬人,看着他心狠手辣,简直不敢置信。 尽管她有所准备,可还是接受不了自己最崇敬的人会变成如此模样。 “瑜儿!” 谢韫握着刀唤了一声。 事关楚神医,陆明瑜不表态,他不能轻易动手。 “娘娘!” 绿猗一直盯着楚神医看的绿猗察觉到不对劲,在楚神医再度抬起右手时。 她急切唤了一句,抢身扑在陆明瑜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陆明瑜抱着她侧身躲开,可绿猗的右手还是无力垂了下去,痛得她剧烈颤/抖。 原来,那本该袭击她心脏的东西,因为陆明瑜及时拉她躲开,丝线便直接扎在她的肩头。 急速旋转的丝线,将她的肩头刺出一个大大的血洞。 鲜血很快顺着手臂流下,沾红了她的衣衫。 她开口,鲜血从唇角溢出:“娘娘,小、小心……” “绿猗,没事了,不会有事的。”陆明瑜捂住她的肩头。 绿猗像是痛得快要失去意识,但她还是努力摇了摇头:“不疼的,娘娘别担心。” 陆明瑜望着手心的血,挤出一抹几位难看的微笑:“别说话,血流太多了,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绿猗点头:“好。” 陆明瑜招呼阿大,命阿大把绿猗带了下去,她看向楚神医,神色悲恸:“一切都变了,对么?” 楚神医冷笑连连:“只有天真的人,才会觉得人心会一成不变。” 话音落下,楚神医一挥手,就在几名护卫即将被串起来的时候,陆明瑜的剑已出鞘。 剑风在斩断丝线的同时,她整个人向楚神医掠了过去。 楚神医终究只是个大夫,他的功夫其实并不好,以至于他受了陆明瑜一剑。 “噗!” 利剑没入他的胸/膛。 陆明瑜怔住了,她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果。 “不……”陆明瑜像是被剑柄灼烫,手迅速弹开。 她睁大眼睛,泪水滚滚而落,“外祖父……为什么不躲?你为什么不躲?” 然而,她以为的结局并未发生。 只见那削铁如泥的鱼肠剑,竟被楚神医的身体缓缓吞噬。 楚神医拔出匕首,讥讽道:“功力见长,但脑子不行,你以为就凭这东西,就能伤到我?” “哐当!”楚神医把鱼肠掷在地上,“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没用。” “瑜儿!”谢韫见状,指挥护卫围拢的同时,一边警惕楚神医,一边向陆明瑜靠近。 陆明瑜伸手,阻止了谢韫的靠近。 她望着楚神医:“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楚神医冷笑不已:“晏晏说说,哪里假了?” 陆明瑜目光攫住他,目眦欲裂:“你故意逼我,故意激怒我!就凭你能操控丝线,如果真想毁了一切,你不可能做不到!” “而不是只将人挂起!外祖父,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楚神医微微一笑:“晏晏,你太天真了。别对我怀有如此强烈的感情,这会让老夫困扰。” “你于老夫而言,从来都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你知道为什么老夫给你取名晏晏么?什么像草木一样繁盛都是你们母女一厢情愿的想法。” “其实真正的意义是,在老夫眼里,你只是一文不值的草木,微不足道!” 话音落下,楚神医袖子一挥。 呛人的味道霎时散开。 但凡接触这种味道的人,无不涕泗横流,难受得捂住眼睛。 可紧接着,眼睛便越来越痛,缓缓溢出鲜血。 “退开!都退开!” 陆明瑜大喊一声,所有人一哄而退。 那些退不开的,眸子被血浸染过后,缓缓腐烂,痛得他们捂住双眼,在地上滚来滚去,凄惨嚎叫。 楚神医露出享受的神色,他一字一句,冰冷刺骨:“比起杀人,我更喜欢这种绝望的嚎哭。” “只可惜当时闲着没事,在你身上不停试药,竟阴差阳错成就了百毒不侵的你。” 陆明瑜静静地听着,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楚神医。 像是为了确认,他话中的真假。 “瑜儿!”谢韫焦急大喊,随即又要过来。 陆明瑜阻止他:“没事,二哥你先退下,别靠近。” 看了许久,她依旧什么都看不出。 心念急转,她在思考如何能一击必中。 楚神医面色带了轻蔑,他鄙薄一笑:“老夫今日的目标不是你,就不在你这里耽搁时间了。” 第1354章 他被控制了 夜幕完全拉下,天星璀璨,点点闪烁。 陆明瑜借着灯火的微光,看着眼前养育了她多年的老人。 不论老人的话有多绝情,她听着多么伤心刺耳,她还是不相信这个老人会伤害她。 六年,六年日以继日地呵护,六年的精心教导。 她曾被这老人扛在肩上玩耍,也曾被这老人抱在怀里熟睡。 有一次发高烧,她烧了多久,这老人就有几天几夜未能成眠。 她没有做母亲之前,或许感受不到老人的疼爱。 可此时此刻,作为一个母亲,她知晓那种感情不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装一朝一夕不是难事,可一装就是多年,她不信! 她一个字也不信! “外祖父!”陆明瑜叫住即将离开的老人,“我们是一家人,如果您有难处,晏晏会与您共患难。” “如果您身负罪孽,晏晏会与您一同承担;如果您有难言之隐,晏晏希望这不是您故意扮作恶人的理由。” “晏晏相信您,相信那个对晏晏有抚育教导之恩的人;外祖,别走……晏晏找到了家人,但也不想失去外祖父……” 老者轻嗤一声,那低低的嘲讽,在寂静的夜色下显得如此清晰。 又是如此的令人心碎。 他对陆明瑜情真意切的呼唤不屑一顾,转身便要离开。 忽的阴风四起,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他的背影在风中显得鬼魅,像是魔鬼偶然来到人间游荡。 陆明瑜缓缓擦去眼角的泪水,在老者的身影即将消失前,迅速抛出披帛将他捆住。 “嚓……嚓……”几声,披帛化作无数碎片飘零落地。 而陆明瑜也趁这个空隙,捡起地上的鱼肠,闪身掠至楚神医的身后,擒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按。 楚神医左右轻轻一动。 陆明瑜立即用鱼肠将丝线砍断。 她猛力一压,将楚神医狠狠压在地上。 她一手握着剑,一手扳住楚神医的胳膊,单膝跪在楚神医的后腰际,双目噙满泪花:“外祖父,对不起……我不能放你离开,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迷失!” 楚神医动弹不得,被陆明瑜稳稳地按在地上。 “把伤者带下去!”谢韫吩咐一声,提剑迅速冲过来。 眼看楚神医就要被兄妹俩擒住,楚神医原本澄澈的眸子,却霎时红透。 “快散开!” 陆明瑜拉住谢韫,以最快的速度向后撤退。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自楚神医的身上炸开。 无数丝线自他身上散开,密集到可以肉眼看见。 而那些丝线在最初的如水荇飘逸过后,下一刹那便骤然绷紧,如钢针一般,猛地钉向四周。 陆明瑜与谢韫同时跃上屋顶,躲过这可怖的丝雨。 谢韫化作魅影,避开丝线攻向楚神医。 “二哥,回来!”陆明瑜喊了一声。 然而谢韫已飘至楚神医上方,一剑刺向楚神医的脑袋。 那本可以一击致命的招式,却对楚神医没有任何影响。 只见那密密麻麻的触丝迅速收回,转而对准谢韫。 刹那之间,所有触丝袭向谢韫。 “二哥!” 陆明瑜失声叫了一声,闪身奔向谢韫。 然而,陆明瑜快不过丝线。 谢韫也闪不过丝线。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将谢韫扑开。 丝线没有击中谢韫,却将一棵大树击中。 一截树干碎裂成小木块,整棵树轰然坠地。 然而那丝线仿佛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迅速缩了回去。 而楚神医也趁此机会遁入地牢,在护卫合围过来时,搂着一人从地牢出来,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晏晏,你看到适才的丝线为何会退缩么?”是长孙焘,他及时出现救下了谢韫。 陆明瑜看向他仍在滴血的手:“怎么也不先止血?” 长孙焘不以为意:“忙着赶回来,所以也就没注意。” 谢韫揉了揉疼痛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替陆明瑜回答了长孙焘的问题:“那丝线害怕的是你,你经过之后,就不再攻击了。” 陆明瑜把长孙焘的手拉过来,只见那伤口深可见骨,血竟不会止住的样子。 她先用帕子给长孙焘按住伤口:“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我们先去看看灵灵姑娘。” 长孙焘扭头吩咐:“适才发生的事,务必守口如瓶,不许叫夫人知晓,都退下吧,加强府中戒备。” 众护卫与暗卫应了声“是”,立即清理现场,随即便退下了。 地牢里,蓝灵灵从暗处出来,拍着胸/脯一脸惊恐:“吓死了,我还以为我要嗝屁了。” 陆明瑜看着刑架上赫霞公主打扮的人,伸手拨开那人的头发,竟是红姜。 原来他们早料到会有人来救红姜,于是将计就计,引人入瓮,利用红姜把想要救她的人勾过来。 但他们不能让红姜被救走,于是命精通蛊术的蓝灵灵把红姜能吸引同伴的蛊虫抹去。 只是换了二人的衣裳,便能混淆视听,以至于被救走的人是赫霞公主。 谢韫又揉着肩膀:“会不会他本来就是要救走赫霞的?” 蓝灵灵道:“不可能!红姜身上有能与他共鸣的蛊虫,那蛊虫我放到赤赤霞身上了,他是根据蛊虫的反应,决定带走赫霞的。” 长孙焘做出总结:“我那边的发现是命师的确在维护帝释天,如果楚神医是来救红姜的,而帝释天又需要红姜。” “那么另一方面可以说明,楚神医与帝释天存在关系,而这种关系已经并非我们从轻尘大师那所知的友谊关系。”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我外祖父被控制了。适才他一直说着狠心绝情的话激怒我,像是迫不及待与我断绝关系,逼我杀了他一样。” “但是他的行为,的确不似从前,以往那么珍视生命的一个人,如今却将生命视为儿戏,他的变化,或许就是他如此对待我的原因。” 蓝灵灵疑惑不已:“他要寻死,为什么偏偏找你?如果他真的那么疼你,如何舍得让你向他动手?”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目:“除非,只有我能杀了他。” 谢韫很是赞同:“从方才与他交手的情形来看,他的确不能被一般的手法杀死。” 陆明瑜紧紧握住双手:“一个救人无数的大夫不得已变成杀人如麻的恶魔,或许,这就是外祖父一心求死的原因……” 蓝灵灵摸着下巴:“那么,是什么能杀死他呢?” 第1355章 艰难的选择 谢韫陷入沉思,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把整件事情串起来。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诡异的丝线似乎怕昭华,而楚神医一直在激怒瑜儿,想让瑜儿恨他,从而对他动手。” 长孙焘接着道:“我与晏晏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无非就是身上的衍蛊,假设楚神医不知道我也有衍蛊,那他找上晏晏就说得通了。” 蓝灵灵一拍双手:“对啊!衍蛊是蛊中之王,就算冰蚕蛊练得出神入化,也无法与衍蛊抗衡。”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如此说来,我们有能将命师与外祖父杀死的能力。” 长孙焘函数:“恐怕是的,衍蛊之力。” 谢韫道:“这就好办了,知晓他们的死穴,想要结束这一切,那就并非遥不可及的事。” 长孙焘看向谢韫:“谢韫,你把这收拾一下,将红姜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不能被人发现。” “府里的戒备也不可松懈,就算在敌人来时做不到防御,也要做到预警,今日之事不得再发生。” “至于灵灵姑娘,麻烦你协助谢韫隐藏红姜,务必防止她利用蛊术向外界求救。” 蓝灵灵拧起眉头:“这么费劲做什么?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长孙焘没有回答,牵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陆明瑜:“晏晏,我们先回去。” 蓝灵灵翻了个白眼,谢韫为她解释:“只有红姜在这,那些人才会一直过来,也只有红姜活着,才能更快查清楚她对帝释天的作用。” 蓝灵灵耸耸肩:“管她什么作用不作用的,你忘了上次小茜说的了?没了红姜,还有个九畹,九畹也能帮帝释天。” 谢韫道:“你提醒我了,我们还可以去查九畹,弄清这其中的怜惜。” 蓝灵灵道:“查谁,怎么查,那是你们的事,我只是觉得这红姜不该留。” 谢韫思忖片刻:“既然九畹能代替红姜,在没有救出红姜的情况下,他们逼不得已时,或许会去找九畹。” 蓝灵灵笑了:“算你聪明,就是不知道那云斐会不会留有一手,还是会让妹妹轻而易举落入他人之手。” 谢韫道:“不要小看云斐,想必这云斐给妹妹准备的人手,绝对不会比太叔府的守卫和护卫少,九畹不会那么轻易被抓回去。” 蓝灵灵撇撇嘴:“谁知道呢?毕竟这九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谁也不会料到她是否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自己跑去帮助帝释天,给天下人都添堵。” 谢韫道:“灵灵姑娘说的都有道理,看来,得和云斐最好沟通才行,免得到时候应接不暇。” 蓝灵灵道:“快安排吧,我听你的便是。” 外面。 陆明瑜先去看了绿猗,见百里无相在给绿猗救治,她也就放下心来,再度吩咐众人不要把今晚上的事泄露出去,以防娘亲担忧为难。 白黎与江静秋一直没有消息,她刚想亲自去找找,长孙焘拉住了她的手:“晏晏,他俩不会有事,先回去。” 陆明瑜望着长孙焘流血不止的手臂,也就歇了心思,只是将所有的暗卫都遣去找二人。 知止居里,她找来药箱,就着昏黄的烛光,仔仔细细地给长孙焘处理手臂的伤口。 她处理得很细致,虽然表面看起来如此平静,但她的心并未能平静下来。 待纱布将伤口包扎好,长孙焘不顾手臂上的伤,伸手把陆明瑜揽入怀里:“在我面前,你还要强忍悲伤,那我这个丈夫做的是不是太失败了?” “昭华……”陆明瑜哑声抵在他的怀里,低低哭了起来。 虽然早就查出自己的外祖父牵涉在如此险恶的事情中,但知晓归知晓,当她亲眼看到外祖父仍旧活着,并不再是从前的良善之辈时。 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揪着难受。 对外祖父的遭遇无可奈何,因现在这种情况感到无能为力,也为将来可能不得不走向敌对而无所适从。 长孙焘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你难过,毕竟外祖父是你一生最为崇敬的人。” “她是你儿时依靠的大树,也是你与娘亲心底的挂念,你一定比谁都不想看到外祖父这番模样。” “但偏偏你还不得不做出选择,站在道义的一边,你不能坐视外祖父杀人放火,心狠手辣。” “站在亲人的角度,你不想外祖父继续受此煎熬,为了外祖父考虑,你不得不为他结束一切。” “但这些都是为了别人着想,为了道义为了亲情,却没有一个选择是可以站在你自己的角度上,去选择你想要的结果。” 陆明瑜委屈得眼泪汪汪,她抓住长孙焘的袖子擦了擦泪:“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外祖父能好好活着,像从前那样,活得逍遥又自在,伦理道义、国法律典,没有一样能将他定义为恶人。” 长孙焘拍拍她的脑袋:“难的不是如何选择,难的是你心里早已知晓自己的选择,并会坚定执行下去。” “但这个选择的艰难之处在于你会因此伤害到外祖父,明知会伤害,但依旧不得已而为之,这才是最难的。” 陆明瑜泣不成声:“外祖父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如父亲一般的存在,昔年我陆家遭逢劫难,是他代替阿爹阿娘抚育我。” “养育之恩尚且未能报答,便要面临刀剑相向的境地,这叫我如何能心安理得……” 长孙焘将她捞入怀里:“晏晏,我们夫妻同体,以后的路不管艰难险阻,还是充满罪恶,你所要承担的、面对的都有我的一份。” 陆明瑜吸吸鼻子:“昭华,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是无法坐视外祖父迷失下去的,我只是很难过。” 长孙焘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想哭就尽情地哭吧,肩膀就在这,依靠也在这,只要你身边有我,你便不会是独自一人。” 陆明瑜搂住他的腰,把头紧紧抵在他胸膛:“你这么会哄我,怎么连孩子都哄不住?” 长孙焘正要解释,苍何他便来了:“主子,娘娘,我们找到白公子和江姑娘了,但……” 第1356章 一只穿山甲惹出的祸事 苍何的闯入,使得陆明瑜与长孙焘的话被打断,而向来不在人前露弱的她,也很快从悲伤的情绪中抽离。 她偏过头抹抹眼角,长孙焘问道:“但是什么?别支支吾吾的。” 苍何露出难为情的神色,迟疑片刻才道:“但是两人都摔晕了,现在还没醒来。” 陆明瑜与长孙焘异口同声:“摔晕了?怎么回事?” 苍何挠挠头:“是这样的,府里的后山有只穿山甲,那穿山甲打了好几个洞,白公子与江姑娘经过时踩空,不小心就掉了进去。” “穿山甲?”夫妻二人再度震惊,“哪里来的穿山甲?这东西应该出现在府院里么?” 苍何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嗫嗫嚅嚅地道:“穿山甲是百里先生养的,说是为了制药给奶娘喝,这样三位小主子也能吃得饱一些。” “结果,那穿山甲中途从药房挖洞遁了,百里先生事多,就没有去抓。” “等到发现的时候,后山几乎被挖满了大坑,适才我们的人去找白公子与江姑娘,好多弟兄们都摔进了坑里。” 陆明瑜捏了捏眉心,未曾想什么穷凶极恶的人都能防住,却没防住这么个小家伙,要是传出去,不得笑死人? 长孙焘问:“那穿山甲抓到了么?” 苍何的脸更红了:“没……没有,在被我们发现后,它挖坑逃、逃了。” 陆明瑜饶有兴致:“这么能逃的小家伙,不知把坑挖到了哪里?” 苍何恭敬回道:“回娘娘,挖到梁王家的后院去了。” 陆明瑜再差的心情,也忍不住好了起来:“要我看,挖得好,那梁王妃十分讨厌,就该挖倒她家的墙角。” 长孙焘抿唇:“知道那是只雌性还是雄性么?” 苍何道:“属下在匆忙之中瞥了一眼,看起来像是雄性。” 长孙焘一本正经地道:“去抓几只雌性扔进洞里,务必让它生下一窝,争取早日把那梁王府的墙都挖倒。” 苍何一怔:“主子,您……您不是开玩笑的吧?” 长孙焘瞪了他一眼:“愣住作甚,让你去办你就去办!” 苍何恭敬应是,但看表情明显震惊且疑惑着。 长孙焘挥了挥手,命他退下,指着他背影与陆明瑜咬耳朵:“你说这人,怎么这么木讷?以至于到了这个年纪,我都没给他赐婚。” 陆明瑜摇摇头:“这种性格,的确不好办。府里得用的侍女应该都看不上他。” 长孙焘摆手:“不管了,阿六都知道努力,这兄弟俩自己笨,也不能怪我们当主子的不体贴,我们也不能强迫良家妇女,对吧?” 陆明瑜忍不住揶揄:“这两兄弟跟了你多年,你哪里舍得随便给他们配一个妻子?” “以后你要是真坐上那个位置,他们也会跟着步步高升,你必定想着,如果有他们钟意的,无论出身家世你都会同意,但如果没有,势必要配能够帮衬到他们的妻子。” 长孙焘握住陆明瑜的手:“晏晏的话,正是我心中所想。要是有真情作为纽带,自然不管出身家世,只要他们喜欢就行。” “但若是不是他们兄弟的意愿,那至少要为他们配家世清白、性情贤惠的女子,以后才能为他们撑住门庭,执掌中馈,他们也能毫无后顾之忧地继续为我办事。” 陆明瑜点头:“你若有看中的,就给他们安排,免得年纪太大了,找个年轻的总觉得对不住人家小姑娘。” 长孙焘起身:“那我让承禾帮忙留意留意。走,我们先去看看他们,不知摔成什么样了。” 陆明瑜瞥见他眼底的幸灾乐祸,但没有戳破:“你让白大哥帮忙留意,就不担心好的他留着,次的给苍梧和苍何?” 长孙焘认真思索了片刻,赞同道:“有这可能,交给他办,也着实不靠谱了些。” 陆明瑜道:“我倒是有个好的人选。” 长孙焘问:“不会是珍璃吧?” 陆明瑜点头:“正是她,她看人很准,她介绍的人,必然是靠谱的,而且也能找点事情给她做一做,免得天天闷得发慌。” 长孙焘没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都依晏晏便是,现在红姜已擒获,而帝释天身受重伤,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出来坏事,你若想珍璃,就去看看她。” “而命师与外祖父,既然能蛰伏到现在才出现,背后一定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时机未成熟之前,他们也不会轻易动手,目前来说,我们都是安全的。” 陆明瑜叹息一声:“昭华,你就不奇怪轻尘大师究竟去哪儿了么?” 长孙焘道:“依我看,轻尘大师的情况应该与外祖父不同,至于他失踪的原因,只要我们能找到,或许整件事也能豁然开朗。” 陆明瑜道:“麒麟卫一直在寻找他,但至今没有消息。很奇怪,整个人就像忽然消失了一样。” 长孙焘安抚她:“我也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陆明瑜点头:“走,我们去看看白大哥。” 白黎与江静秋被安排在不同的厢房,百里无相正在两头跑,给他二人检查身体。 白夫人却抛下儿子,亲自守在江静秋身边,一点都没有避讳的样子,瞧那架势,估计江静秋一醒,她就会让儿子为江静秋负责。 见陆明瑜二人进入院子,百里无相捂着脸:“掉个坑都能把腿摔脱臼,我都没脸说。” 陆明瑜疑惑:“脱臼?谁脱臼了?” 百里无相朝屋里努努嘴:“还能有谁?自然是那小子,浑身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撞伤,大腿还搞脱臼了,江丫头完好无损,就是撞到脑袋昏了过去。” 陆明瑜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啊……看来英雄救美,好事将成啊,得好好感谢这只穿山甲才是。” 百里无相瞥了她一眼:“你疯啦?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要我看,你赶紧劝劝你这白大哥,叫他好好练练吧!那坑就没有一丈高,还能伤成这样,佩服!” 陆明瑜的第一个想法是白黎为了护住江静秋,从而伤得这般严重,但长孙焘却不这样想。 承禾有些武功底子的,不至于摔成这样。 除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第1357章 说出来都丢死人了 陆明瑜与长孙焘先来看望白黎,此时他的伤已被处理完毕,浑身都缠满纱布,好似一个巨大的蚕蛹。 见白大哥都这样了,义母也不过来,陆明瑜想起白大哥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不由有些心疼。 长孙焘一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晏晏,不用怀疑,承禾是亲生的。” 陆明瑜笑道:“身为母亲,我理解义母。义父去得早,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义母要扛起这个家,自然没办法在儿子身上花太多心思,她必然觉得有愧于白大哥,所以很难坦诚地表达她对白大哥的疼惜。” “久而久之,也就造就了这样一番相处模式,白大哥必定也是理解义母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孝顺。” “只是白大哥应该希望义母能夸夸他,当面表达一下对他的珍视与疼爱的吧。” 长孙焘牵住她的手:“别想那么多,承禾就是欠骂又欠揍。” 陆明瑜笑而不语,她大致检查了一下白黎的伤,不免泛起嘀咕:“怎的伤这么重?这哪里是掉坑呀,看起来却像遭劫了。” “唉……” 另一个房间里,江静秋早已醒了过来,白夫人问及两人掉洞的详情,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叫她怎么说? 江静秋的迟疑看在白夫人眼里,却是另一层意思,她还以为两人发生了什么不便言说的事,笑得合不拢嘴。 她拉着江静秋的手问长问短,恨不得今晚就把人家姑娘拐去做儿媳妇。 江静秋有些尴尬,白夫人的热情令她难以适从,她把手抽出来,想要张口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 只因他们掉坑的原因,实在难以启齿。 但她又实在受不了白夫人别有居心的目光,最后硬着头皮想要和盘托出:“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结果却被白夫人截断。 白夫人笑意掩也掩不住:“江姑娘别害羞,我都懂的,我也是过来人,年轻人坠入情网便是这样,眼里除了对方还能看得到什么?自然不会留意地上的坑……” 江静秋扶额:“白夫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坠入情网的事,我们掉坑的原因是因为令公子他……” 白夫人又把话头截断,面露欣慰:“是他主动的?哎哟,这傻木头终于开窍了。” 江静秋捏了捏眉心:“白夫人,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是……” 白夫人拍拍江静秋的手:“江姑娘,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都是那臭小子的错,让姑娘受到惊吓了,回头我就去教训他。” “白夫人!”江静秋眼看误会越来越深,不由拔高音量,意识到自己失态,她竭力克制自己,“您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白夫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静秋,怎么看怎么满意,这点小事怎么能不依呢? 她立即好脾气地道:“江姑娘请讲。” 江静秋一五一十地解释:“这事它其实是这样的……今日我们在赏花时,白公子看到树叶上有一只绿色的小虫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白夫人笑容一顿,伸手制止江静秋继续说下去:“行了,我知道了。” 江静秋满心疑惑,白夫人又知道什么了? 是知道白黎被虫子吓到,惊慌逃窜时从小斜坡上滚下去,自己为了救他反而被他拉着掉进坑里。 还是知道他儿子怕虫子? 白夫人捂住脸,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被这不成器的儿子给丢尽了。 本来还以为这臭小子能迎来桃花开,结果不但没有什么桃花,反而把好不容易才有的机会给断送了。 一个大男人怕虫子的事情捅到了人家姑娘面前,都让她这个撮合的人觉得脸上挂不住。 就算人家姑娘嫌弃,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谁让自己家儿子不争气? 见白夫人面色不太好,江静秋愈发疑惑:“白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这回轮到白夫人叹气:“想娶个儿媳妇,怎么就这么难?” 江静秋偏头,很是不解:“白公子不是已经有了九房美妾了么?我见夫人您也不是个挑剔的人,这些妾室里应当有合适做少夫人的女子。” “夫人您如此迫切想要一个儿媳妇,就从她们之间挑一个扶正不就好了么?” 哪知白夫人叹息更深了:“江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九房妾室,其实……唉,都是这混小子造的孽。” 江静秋面色一变,寻思着白黎究竟造了什么孽。 该不会霸占良家妇女,亦或是少不更事时期就随便把房中的侍女收房,所以这些妾室的来历都不太光彩,做不了正妻吧? 想到这里,江静秋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白夫人连忙解释:“江姑娘,你别误会,承禾不是那样的人。” 江静秋拧眉:“难道还有隐情?” 白夫人颔首,开始讲起这九房美妾的来历:“那时承禾还年轻,初次下场做生意,还没练就一颗冷硬如铁的心。” “有些商铺的东家因为生意失败,铺子周转不灵,欠着的货款还不上,他为了不把人逼上绝路,于是便同意那些人用人抵债。” “被送来抵债的姑娘,基本都是可怜人,要么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女,要么被兄弟姐妹出卖,要么就有一个唯利是图的父亲,都是些被逼得活不下去的人。” “要是当时承禾不收她们,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换银子抵债了。” 江静秋震惊不已:“所以,这九房美妾是假的?” 白夫人点头:“我们白家的男子,都是痴情种,他父亲终其一生,也只有我一个女人,有这样的父亲,他怎会是个好/色之徒?” 江静秋不解:“那为何他从不解释,未成亲就纳了九房妾室在家里等着,多少会被人恶意揣测,说他见色起意行事荒唐吧?” 白夫人摇摇头:“总不能一个个去跟外人说,他虽然与这些女子没有感情,但总得维护她们的名声。” 江静秋彻底颠覆认知:“所以,那九房美妾只是好吃好喝供在家里,都没有……” 白夫人点头:“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着急了,我们白家子嗣单薄,只要能为白家留个后,我也不介意嫡庶。” 听了白夫人的话,江静秋没有开口。 白家的事情,说到底这是白黎的事情,她不方便随意表态,更是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岂料白夫人却很直接:“江姑娘,你觉得我家承禾如何?只要你说一句好,我明日便上门提亲!” 第1358章 可把她吓坏了 一番话,使得江静秋头晕眼花。 这种话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委实唐突了。 但念在白夫人一片慈母之心,江静秋没有计较。 她礼貌表态:“白夫人,我觉得白公子一表人才,想必找一位能够举案齐眉的女子并不难……” “要是不难,怎么现在都没找到呢?还得我这寡母给他操心。”白夫人抹起了眼泪,不时偷偷观察江静秋的反应。 “时至今日,我连个儿媳妇的影子都见不着,我怎么向他爹交代啊?” 江静秋很是尴尬,倒不是白夫人的演技有多拙劣,而是她明知白夫人是装的,还不好戳破。 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只得如实道:“夫人,我瞧白公子也不是个随便的人,娶妻生子这种事,当然还得他自己心甘情愿,才算是一桩良缘。” “白公子他心有所属,而我亦有自己的追求,我们不会结成秦晋之好。” 白夫人美目流转:“那小子心有所属?咦?” 江静秋微微颔首:“白公子亲口与我说的,夫人可以去问他,若他想说,自然会如实相告。” 白夫人不但没有气馁,本来用去擦那根本不存在的泪水的帕子,也捂在了唇上,心底暗自窃喜。 好事呀! 都谈心了,这不是很好的发展走向么? 白夫人敛住唇角的笑意,露出一副哀怨的样子:“他哪里会与我说心事,有心上人也不叫我这做娘的知晓。” “看来承禾是把江姑娘当成了知心人,否则也不会与江姑娘说这些。” 眼看白夫人又要拐到那上头去,江静秋连忙笑道:“能被白公子当做朋友,静秋不胜欣喜,多谢夫人关心静秋,静秋身子已无大碍。” 变相逐客,白夫人不会听不懂这言外之意,她握住江静秋的手轻轻拍了拍:“江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去厨房吩咐人给你做些好吃的。” 说完,白夫人乐呵呵地去厨房。 江静秋无奈到了极致,她迅速起身准备下床。 小丫头立即阻止她:“江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江静秋把鞋子穿上,也顾不得满头被摔乱的头发:“我得立即赶回荥阳王府,不然表姐会担心的。” “麻烦姐姐帮忙转告白夫人,多谢她关心,但我必须回去了,不能与她当面告别,请她恕罪。” 话音落下,江静秋甩下一众神色慌张的小丫头,随手理了理头发,拔腿就往外头跑。 “砰!” 她走得匆忙,没有注意来人,却和陆明瑜撞了满怀。 认出陆明瑜的身份,她立即下跪行礼:“静秋冲/撞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陆明瑜弯腰扶起她:“江姑娘,这点小事不用挂在心上,你怎么慌慌张张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静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回娘娘,无事发生,只是静秋迟迟未归家,表姐定要担心了,所以想尽快回去。” 陆明瑜颔首:“我让人送你回去,路上小心。” 江静秋又行了个礼:“多谢娘娘!” 看着江静秋匆匆离去的背影,陆明瑜很是纳闷:“这江姑娘怎么好像受了惊吓似的?害得我都不好意思问她事情经过。” 小丫头连忙低下头,咬唇不语。 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娘娘义母的不是。 长孙焘道:“等承禾醒来,就一切都清楚了,你别担心。” 恰此时,白夫人端着一个大托盘,哼着小曲儿来了。 见江静秋不在屋里,白夫人/大喊一声:“我未来儿媳妇呢?” 小丫头嗫嗫嚅嚅地回道:“跑、跑了。” 白夫人一声叹息:“煮熟的鸭子就这样跑了?” 陆明瑜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才发现那是一桌子好吃的,心底也大概明白江静秋受到惊吓的原因。 她劝道:“义母,您也太着急了,这样容易吓到江姑娘。” 白夫人叹了口气:“唉,合着就只有我一人着急。” 陆明瑜柔声安抚:“师父说,白大哥情况稳定,就是腿伤需要将养一段时间,您先别担心,等他伤好了,一定给您找个可心的儿媳妇。” 白夫人还想说什么,长孙焘开了口:“义母,晏晏到现在还没吃上东西,肚子很饿了,娘亲那边做好了晚膳,您与我们一同去吃吧!” “你们分了吃吧!”白夫人把端来的东西赏给几个小丫头,当真干脆利落地随陆明瑜夫妇去用饭,也没去看白黎一眼。 江静秋却被她吓得不轻,回到家了脸都还是绿的。 董穗果真在等着她,见她回来终于舒了口气。 司马玄陌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一去那么久?不知你表姐会担心么?” 董穗冲司马玄陌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责怪表妹。 司马玄陌当真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一脸乖巧地看向妻子。 这些日子休养下来,董穗的身子已无大碍。 只是这一次磨难,终究是让她丢了半条命,那身子骨依旧瘦削得厉害,本就个子很高的她,好似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一样。 司马玄陌心疼她,除了上朝的时间,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百里无相交代的那些事,他都一件不落地做。 凡是能对董穗好的,他无不亲力亲为。 也正是他照顾得妥帖细致,加上董穗本就意志坚强,身体恢复飞快。 但偏偏一时半会儿不见长肉,可把他急得团团转。 平日从不指责谁的他,也就因为江静秋晚归使得董穗担心而生了气。 江静秋知晓表姐夫心疼表姐,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怨气,只是把她掉坑晕倒的事大概说了一番,其中自然将白黎给省去了。 董穗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我找时间给你寻个会武功的丫头,时时刻刻贴身保护你,否则你这么毛毛躁躁的,要是出事该怎么办?” 江静秋反握住董穗的手:“表姐,我不要丫鬟,我要……” 说着,她下意识地看向司马玄陌。 这一举动,可把司马玄陌给吓坏了。 他连忙跳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第1359章 她似疯了 江静秋见他这促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表姐夫,我没想要你。” 司马玄陌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要不然到时候我毫不留情拒绝,会伤了亲戚间的感情。” 董穗瞪了司马玄陌一眼:“你这样会吓到表妹,下次可不许再如此了,表妹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就算她大大咧咧的,也要顾及她的感受。” 司马玄陌讨好一笑:“都依你,以后我在表妹面前,尽量做个正经人。” 董穗柔柔笑了,就像那水面的芙蓉随风摇曳:“夫君,多谢你的体谅。” 司马玄陌挠挠头,害羞得像个大男孩:“阿穗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不体谅?” 江静秋翻了个白眼,把适才的话补充完整:“但也差不多。” 夫妻俩一同看向她:“需要你把话说得清楚一些。” 江静秋戳戳手指头,小声地道:“表姐,我年纪不小了,早就到了适嫁的年龄……我想要个男人。” 司马玄陌连忙捂住董穗的耳朵,一脸嫌弃:“怎么能在你表姐面前说这种话?你们真的是亲戚么?怎么你表姐温柔贤惠,在你身上一点都看不到?” 江静秋无奈解释:“表姐夫,我的意思是,我想嫁人了!我想要个丈夫,丈夫肯定是男人,我要个男人有问题么?” 司马玄陌放开董穗的耳朵,甩了甩袖子:“好好说话不行么?你想吓死个人!” 江静秋露出一抹有些勉强的笑意,从牙缝中挤出一段还算正常的话:“表姐,表姐夫,你们不用给我找会武功的侍女,如果你们有时间,麻烦你们帮我考虑考虑我的终身大事。” “我爹娘在京城人生地不熟,靠他们给我找婆家,估计得等上几年,我不想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所以就麻烦您二位了。” 董穗十分疑惑:“前几日舅舅和舅妈和你谈这件事,你不是很反感么?怎么忽然想到要成亲?” 司马玄陌笑道:“阿穗,这你就不懂了,想必是见我们夫妻恩爱,静秋她牙根酸,所以也想自己有一个知冷知热的。” 董穗再瞪司马玄陌:“夫君,要好好说话,不能没个正行。” 司马玄陌咳了咳,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把要求列出来,姐夫给你安排。” 江静秋想了想,很诚恳地道:“不看权、不看势、不看出身、不看长相……但不能比我小,也不能比我矮,这是底线。” 司马玄陌一拍手:“巧了,就这种要求的话,我们府里多的是。你瞧着是看门的小张比较好,还是厨房的小李比较好?亦或者是马房的小刘?” 江静秋甩甩袖子:“算了,我自己找吧!” 董穗安慰道:“你表姐夫在和你开玩笑,你别理他便是,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他不会随便糊弄你的亲事。” 司马玄陌很严肃地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让我们帮你挑,就算挑个人中龙凤,你未必看得上,所以我更倾向于你自己去找。” “稍后我给瑜儿捎个消息,让她平日多带你出去走走,见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你想要的。” 江静秋很是烦恼:“就不能直接给我介绍几个你认为好的,我自己去判断判断?” 司马玄陌摸摸下巴:“我认为好且未娶妻的,无非就是大长公主之子沈景言、白氏商行少东家白黎,他俩你应该都认识,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江静秋面色一变:“都不好!” 董穗眼珠一转:“所以,这二人之一便是你的症结所在?你突然想要成亲,便是与那人有关?” 江静秋抱住董穗的手臂,可怜巴巴地道:“表姐,你救救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董穗柔声问:“你且说说,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江静秋哭诉:“我不过和白黎那榔头说了几句话,白夫人便说要上门提亲,那看我的眼神,都像饿狼看到了肉一样,我想着要是我有了婚约,或许就不被那白夫人盯着了。” 董穗很是诚恳:“静秋,白大哥是个好人,你若与他结为夫妇,他肯定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江静秋拼命摇头:“可我对白黎那家伙半点好感都没有,我与他是不可能的!” 董穗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再勉强:“给你表姐夫一些时间,让他好好帮你择选,总不能因为这种原因着急找一个,把自己的一生折进去。” 江静秋点点头:“我都听表姐的。” 董穗柔声道:“好了,今日/你也受了惊吓,先别烦恼这些事,我命人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快去吃吧!” 江静秋靠在董穗的肩上:“表姐真好,谢谢表姐!” 董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那笑容依旧温柔,仿佛能包容一切。 江静秋走后,司马玄陌无奈摇头:“阿穗,这姑娘没那么省心,少纵着她一些,免得纵坏了。” 董穗听了,并没有因此生气,他握住司马玄陌的手,温柔道:“夫君,静秋是我唯一的妹妹,我难免会娇宠她。” “这个度我很难把握,还望夫君时常提点,以免我失了分寸。我相信依夫君的眼光和胸襟,必定不会让我宠坏妹妹。” 司马玄陌面上,露出一抹宠溺的笑意:“你呀,就是脾气太好,说什么你也不生气。” 人人笑他粗犷,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 其实他们都不懂,这个看起来大棒槌一般的男人,也有着无比细心体贴的一面。 董穗深得司马玄陌的心,从来都是因为她轻声细语的温柔、善解人意的举止,轻而易举就叫这男人把最好的一面心甘情愿捧到她面前。 不得不说,这个柔中带刚的女子,已经占据了司马玄陌的全部。 董穗闻言,顺势依偎在司马玄陌怀里:“我有夫君,已是这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夫君在我身边体贴我、照顾我,把这世间至美至好的一切都给了我,还有什么事能让我生气的呢?” 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一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子,更拒绝不了一个善解人意且一心仰慕他的温柔女子。 司马玄陌亦是不能。 董穗的每句话,每个轻柔的音节,都好似踏在他心坎上,叫他一颗心化作了水,软了又柔,柔了又软。 他把董穗紧紧搂住:“阿穗,你可真要了我的命!” 董穗靠在他怀里,唇角的幸福满满溢出来:“夫君,你就是我的命。” 半响,司马玄陌温和道:“静秋的亲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她是我们唯一的妹妹,定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董穗点头:“我信夫君。” 相府。 文茵从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 被帝释天的血溅到后不久,她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强/压住恐惧吃了几大碗饭,她仍然觉得腹中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半点饱腹之感。 那种饥饿的感觉,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她腹中翻搅,爬行,犹如万蚁噬心。 她又命人端来一大桌菜饭,顾不得什么举止失措,狼吞虎咽地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光。 尽管胃部的撑胀之感十分强烈,但她依旧觉得饿。 只要不往肚子里塞食物,她便像是饿了几天几夜,那种饥饿之感,很快便叫她逐渐失去理智。 才不过须臾时间,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对饱腹之感的渴/望,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有些认不得了。 第1360章 这不太好办啊…… 丫鬟把这种反常的事情告知风先生。 很快,风先生与小茜便来到她的院子。 望着摆满桌子的菜盘、高高摞起的空碗,以及文茵那胀得圆滚滚的肚子,夫妻俩吓了一大跳。 小茜尚未恢复嗓音,她连忙比划:夫君,不对劲。 风先生也看出文茵的不对劲,怎么吃了这么多还像是不见饱? 夫妻俩震惊之时,文茵已饿得不行,抓起那些残羹冷炙就往嘴里送。 似乎胃部已经承受不住,她直接吐了出来。 等到替胃部腾出些许空间,她更饿了。 那种饥饿的感觉,很快便蚕食她仅剩的理智。 她彻底被饥饿控制,抓到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风先生见状,向来泰然自若的他,也忍不住大惊失色:“快按住小姐!” 几个力气较大的仆妇立即把文茵按住。 文茵动弹不得,但牙齿上下碰撞个不停,似乎想要咬什么东西。 短短瞬间,她的双目很快布满红血丝,就像一只饿极了发狂的野兽,愤怒地盯着阻止她猎食的人。 风先生大喝:“快,去请百里先生!还有灵灵姑娘,快去!” 护卫立即去办。 小茜见状,不由想起帝释天犯病时的状态,她拉住风先生的手,写下了帝释天的名字。 风先生看懂了小茜所表达的意思,正因为看懂,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会呢?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正当风先生百思不得其解时,按住文茵的仆妇面色竟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 只不过短短时间,这些身材粗壮的仆妇,竟然像是越来越瘦。 随着仆妇发生变化,文茵所表现出来的行为,也有所改变。 她原本是痛苦的,仿佛痛不欲生。 可此时,她慢慢获得了满足,神色也因此缓缓平静下来。 风先生察觉到恶异样,立即喝止:“你们快放开她!” 哪知仆妇听到这一声低喝,想要放开文茵时,却发现自己好像被吸住了,根本无法动弹。 仆妇慌了:“相爷,奴婢动不了!” “奴婢也是!” “奴婢也是!” 风先生拦住小茜,不让小茜靠近文茵。 他大喊一声:“护卫!” 护卫一拥而来。 风先生指着几名仆妇:“把她们踢开!注意分寸,别伤到人。” 几名护卫齐动手,立即把仆妇踹开。 仆妇们得了自由,却像是大病一场,半条命都丢了,虚弱得坐在地上,浑身发软,好半天都起不来。 护卫想去扶文茵,却被风先生喝止:“别碰她!快用麻绳捆住,别让她动弹。” 护卫手脚麻利,很快将文茵捆成粽子。 而文茵也在此时恢复些许意识。 她呕出一堆食物残渣,痛苦地道:“父亲,我好难受……” 风先生并不嫌弃满地的污秽,走过去柔声问她:“别怕,大夫马上就来,哪里难受,你与父亲说。” 文茵一脸痛苦,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楚:“肚子,疼……我疼……爹爹,我疼……” 风先生竟慌了手脚,一时不知所措,只是不停安慰:“大夫马上就来,你先忍忍。” 文茵哭了出来:“我好难受……好难受……” 风先生一把将她抱住:“父亲在,不会有事的,父亲不会让你有事的,别怕,别怕。” 毫无疑问,风先生的面色也慢慢苍白下去,像是有什么,从他体内流失。 文茵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她猛力挣开风先生,整个人不停往角落里缩:“别过来!别碰我!” “文茵!”风先生很是担心,向来沉稳的他,露出急切神色,“别怕,父亲在。” 风先生的碰触,使得文茵又恢复了些许神智。 她忍住剧痛,哭着请求风先生:“父亲,快杀了我,杀了我!我中了风瑕的毒,我不想像他一样,把我杀了,我求您!” 风先生斩钉截铁:“为父不会做那种事!为父不会放弃你,你也不许放弃自己!” 说着,风先生便要去触碰文茵。 文茵拼命往后缩,直到避无可避。 小茜拉住风先生,拼命摇头,拼命示意:夫君,冷静点,文茵像是在吸食生命力,你靠近未必是在救她,很可能会让她越来越严重! 风先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在小茜的劝说下,他没有去触碰文茵,然而神色间难掩担忧。 不知是胃被撑坏的痛楚,还是饥饿带给她的折/磨,文茵痛苦地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子颤个不停。 她发出难受的、压抑着的呻/吟,像是痛到极致,却又在极力忍耐。 她哽咽着:“父亲,文茵做过很多对不住你的事,文茵不求您能原谅,但请您接受我的道歉。” 风先生走过去,又生怕会刺/激到她,却不敢靠得太近:“别说这些,百里先生马上过来。” 文茵咬牙切齿,极力忍耐着那种无法言语的痛楚:“父亲,我死都不想变成怪物,让我变成那非人的存在,我宁愿去死!” “如果我真的药石无医,请杀了我,否则,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风先生没有答应,只是道:“我从未怪过你,何来接受道歉一说?文茵,拿出你的那股狠劲来,别被打败了!” 文茵并未再说话,只是蜷缩在角落。 随着身子抖动得越来越剧烈,她像是已经到达了忍耐极限。 她难受地翻,难受地滚。 紧咬着下唇的牙齿愈发用力,很快便咬得血肉模糊。 风先生不忍心看到她这样,便要去将她抱起。 “别碰她!” 百里无相与蓝灵灵的出现,及时阻止了风先生的动作。 两人立即围到文茵身边。 百里无相边给文茵下针,边问:“怎么回事?” 风先生把他所看到的解释给百里无相听:“不知怎的,忽然间就这样了。她像是极为饥饿,而碰到她的人,生命力也在流逝。” “从某些方面来看,与风瑕那古怪的功力有些像,而她也说中了风瑕的毒。” 几针下去后,文茵的神色渐渐平缓下来。 百里无相拍拍她的脸,问道:“不想死就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那种痛苦的感觉有所减轻,文茵的口齿也因此变得清晰:“我被风瑕抓去,太叔殿下救了我。” “他们打斗之中,风瑕蜕了人皮变成怪物,而他的血就这样溅在我的手上。” “那血好像火一样灼烧我的肌肤,可当它渗入我的皮肉里面后,我被灼毁的肌肤又恢复如常。” “回到家,我觉得很饿,吃了很多很多东西,我还是觉得饿……然后渐渐失去理智,脑海中只剩下吃这个念头。” “适才仆妇按住我,不知怎的,我就觉得没那么痛苦了,万蚁噬心的感觉也减轻不少。” 百里无相拧眉:“这不太好办啊这……” 第1361章 找到结束一切的方法 “先生!”文茵拽住百里无相的手,柔弱的她,竟有如此大的力气,“我是不是要变成怪物了?!” 百里无相想把手挣脱出来,却只是徒劳,运功又怕伤到他,只好任她抓着:“没那么严重。” 文茵狠狠地攥住他:“你别骗我,我不是孩子了!如果让我变成怪物,我宁愿死!” “我这一生就像个笑话一样,这是我唯一可以选的,可留有尊严的事,我想以一个人的身份去九泉之下见娘亲,我不想做怪物!” 百里无相很是无奈:“你先别激动,给老夫一点时间的嘛……” “除非你答应!”文茵不依不饶,“除非你答应我,只要我变成怪物就杀了我!” 百里无相拿文茵没有办法,于是便将一针把文茵扎晕。 他瞪向风先生,言语之中尽是嫌弃:“瞧你给她惯的,她都对我这个大夫动手了,也不来阻止一下,养不教父之过,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风先生对这个未来岳丈,那是半点脾气也没有。 闻言他连连告罪,请求原谅。 小茜面露担忧,她征询似的看向百里无相。 百里无相立即换了一副态度,柔声哄道:“小茜儿别担心,不会死人的。” 接着,他看向蓝灵灵:“丫头,是蛊么?” 蓝灵灵摇头:“没有中蛊的迹象。” 风先生眉头紧锁:“这是什么情况?” 百里无相捋了捋并不长的胡须:“从她的描述来看,的确像是中了帝释天的毒。” “或许因为他们是父女的缘故,所以那能让帝释天活命的邪术,对她也有所影响。” 蓝灵灵问:“能解么?”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试试咯,只是吸收了一滴血,想必影响不会太大。” 说着,百里无相取出好不容易从阿六那里骗来的一根羽毛,他试探性地扎入文茵的手背,然后仔细观察伤口。 鲜血凝结的速度虽慢,伤口却并非不会愈合。 倒是与帝释天不像。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这毒给解了。 但因为这事还是第一次遇到,没有所谓配制解药的方子,于是百里无相决定用银针给文茵解毒。 然而他并未使用一般的银针解毒方法,而是剑走偏锋,采用他独创的扎针方式。 原本他也只是本着试一试的想法,可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最后一根银针刚扎下,文茵便像被扼住了命脉,体内那诡异的毒也不再周身流淌。 末了,文茵呕出一口污血,整个人便歪倒在床上。 百里无相手指按住她的脉搏,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了,就是吃的有点撑,我给她开一副药,喝上几次必定能再次活蹦乱跳。” 接着,他把目光放在小茜身上:“丫头,我问你,你曾说过帝释天告诉过你他有死穴是吧?” 小茜点点头。 之前风瑕的确告诉过自己,他有死穴,但为了不让他起疑心,自己并未让他把具体的穴位告知。 小茜疑惑地看向百里无相。 百里无相摆摆手:“没什么,我马上写下药方,赶紧把药抓了,给她煎服!” 风先生看出他心底有事,问道:“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 百里无相把药方递过去:“尚未确定,目前还不好说,且先不管这个,赶紧煎药给她喝,要不然有她受的,谁叫她吃了那么多东西。” “另外一副药方是给你的,瞧你那满头白发,得好好把肾补一补,免得到时候亏得补不过来。” 风先生简直无语,他回头看了一眼小茜,好在小夫人没有什么反应,并未让他尴尬。 于是他命长随去备药,他还要询问几句,百里无相却没有理会他,急匆匆就往回赶。 蓝灵灵见自己白跑一趟,就这么回去也不划算,于是干脆折身去往皇宫的方向,没有与他一同回去。 百里无相回到太叔府,就着急忙慌地去找陆明瑜和长孙焘,也不管人家夫妻正在准备做什么,直接就将人从床上叫起来。 “别睡了!有重要的事要说。” 长孙焘深吸一口气,明显正在克制杀人的冲动:“什么事?” 百里无相道:“年轻人,火气别那么大,伤肝又伤肾。” 陆明瑜皱眉:“死老头,什么事非得大半夜说,如果事情真那么紧急,现在怎么又不说了?” 百里无相左顾右盼,忽而神秘兮兮地道:“我想,我找到杀死帝释天的方法了。” “这个发现可了不得。”长孙焘拉了拉敞开的衣襟,坐到小几前给百里无相倒了杯茶水,“师父,请您慢慢细说。” 陆明瑜坐到长孙焘身边,靠着长孙焘的手臂打哈欠:“有话快说,别磨磨叽叽的,我还要睡觉呢!” “死丫头,半点礼貌都没有,小心我揍你!”百里无相骂了几句,端起茶杯喝上一口,随即道,“你追杀帝释天时,他的血溅到文茵身上。” “结果文茵便出了问题,回到家后就饥饿难耐,吃了一大桌子饭菜,险些撑死都不觉得饱。” “直到仆妇按住她,而她开始不自觉地吸食仆妇的生命力,这种症状才有所缓解。” 陆明瑜与长孙焘异口同声:“说重点!” 百里无相面色一顿,随即道:“我把文茵的情况当作中毒处理,结果还真歪打正着,找到了能解决这种问题的方法。” “你们可还记得小茜说过,能克制帝释天的东西便是那火鸟的羽毛,而他身上也有致死的穴道。” “我料想,今日我用来治疗文茵那几个穴道,便是帝释天的死穴,只要用火鸟羽毛刺/入这几个穴道,就能将其击杀。” “至于他濒死时会变身怪物,或许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方法,一旦他变身怪物后,穴道便会失去效用,而我们就无法杀了他。” “还挺有道理的。”陆明瑜把茶水给百里无相满上,“没想到文茵这一次,还能带给我们如此重大的发现。” 长孙焘沉吟片刻,旋即开口:“只是不知道,如何验证这个方法是否有效。” 陆明瑜神秘一笑:“简单,我有办法。” 第1362章 只管种不管养 百里无相将信将疑:“我们只有十六根羽毛,但穴道就有七处,也就是说,在击杀帝释天之前,我们只有一次试错的机会。” “要是这次机会浪费了,我们可就没有多余的火鸟羽可以试了,你可别不当回事。” 陆明瑜打了个哈欠:“师父说的是,为了避免错试,刚刚的话就当我没说。” 百里无相横眉竖目:“死丫头,敢耍你师父?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陆明瑜伸手去推他:“我还没说你呢!大半夜的闯徒弟房间,也就是昭华脾气好,要不然把你打个半身不遂!” 百里无相甩开陆明瑜的手:“别卖关子,快说!” 陆明瑜又推了他一把,“砰”的把门关上:“回去睡觉吧,要是再吵吵,我就明儿就告诉娘亲去。” “你以为我怕吗?看不起谁呢!”百里无相嘴上说着硬气的话,脚却迈出了院子。 陆明瑜又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爬上/床:“死老头,真是不让人消停,困死我了。” 长孙焘也躺到床上,把帐子放了下来。 淡蓝色的幔帐,下端绣着一朵朵摇曳生姿的墨兰,当纱窗灌进来的风拂过,那幔帐似水波浮动。 长孙焘侧身,伸手把陆明瑜捞入怀中:“晏晏,你的办法难道是……” 陆明瑜嫌弃地把长孙焘推开:“天儿热,别挨那么近,你身上烫,一会儿我得满身汗。” 长孙焘向后退了稍许,却压了陆明瑜的头发,痛得陆明瑜倒吸一口冷气:“压疼了,怎么也不小心些?” 长孙焘抿住嘴角:“晏晏,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已经厌烦了,是么?” 陆明瑜拉过薄被盖住脸:“嗯,觉得有些腻了,怎么看你都不顺眼。” 长孙焘把手伸进被窝,放到她的纤腰之处,大手一捞,又将她揽入怀里:“小丫头片子,本事见长啊!竟敢嫌弃我,看我怎么罚你。” 说着,长孙焘往纤腰处轻轻一捏,惹得陆明瑜“咯咯”笑个不停。 最后,还是陆明瑜败下阵来,连声求饶:“开玩笑的,别闹。” 长孙焘把她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开玩笑也不行,我会当真的。” 陆明瑜翻身与他四目相对,烛光浅浅,透过薄薄的幔帐折射进来,照得她的双眸晶晶亮亮,熠熠生辉:“舍不得嫌弃。”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轻喟一声:“真没出息,这就被你哄好了。” 陆明瑜凑了过去,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就喜欢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长孙焘犹觉不够,把唇凑向她,却被她伸手挡住。 她说:“我猜你肯定知道我准备怎么做。” 长孙焘伸手包住她挡在自己脸上的手,微微一笑:“不一定真用羽毛去试探,找七根钢钉往那七处穴位上扎去,观察帝释天的反应,便可以从他的反应中,知晓这几处穴道是否为他死穴。” 陆明瑜缩了一下身子,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知我者,昭华也。” 长孙焘道:“不谈他了,到时候找个时间把他引出来,就知道结果了。” 陆明瑜很是赞同:“嗯,我们不谈他,倒是可以谈谈你为三个孩子种下的那几棵树。” 长孙焘疑惑:“树怎么了?” 陆明瑜道:“今儿侍弄花园的老孙头发现,三宝的树脚有一窝白蚁,树根快要被蚂蚁蛀烂了。” 长孙焘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陆明瑜下一句话便开始数落他:“无论是孩子还是树,你都只管种不管养。” 长孙焘很快便意识到问题所在,他解释道:“晏晏,是二宝自己要哭的,跟我没关系。”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你当我不知道?你每天都要把孩子惹哭,孩子一哭你逃之夭夭,哪有你这么当父亲的?” “现在孩子还小,他可能没多大感觉,要是他们能明白事儿了,你还是这样做的话,他们不得学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毛病?” “我……”长孙焘张口。 陆明瑜立即打断他:“可别觉得‘不过一点小事,至于吗’,我们对孩子,应当事无巨细,不能又半点马虎。” “昭华,不是我揪着这点小事不放,而是我害怕。我们有两个儿子,如果我们在他们小的时候没教好,等到他们长大,变成不学无术的纨绔都是小事,就怕他们手足相残……” “我知道每个孩子都是你的心头肉,可手心手背的肉还有薄有厚,你偏爱三宝,这事在太叔府已经传开了。” “所有人都如此以为,终有一日难免会传到孩子耳里,我怕以后孩子心里会有想法。” “所以我们要一碗水端平,决不能因为大宝老实听话就觉得他不需要被注意,也不能因为三宝爱哭就总给她糖吃。” “我们要让三个孩子知道,在我们心里,他们三个是一样重要的,都是我们视若珍宝的孩子。” 长孙焘默了许久,这才开口:“胡说!我偏爱的明明是你,他们怎么能胡乱传这种不属实的谣言?” 陆明瑜睁大眼睛,最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真是败给你了。” 长孙焘把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道:“晏晏,你提醒得很对,在这些方面,我的确做得不足,以后我会多加注意。” “你也别担心,孩子们有你这样的母亲,那些情况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晏晏说的没错,在这方面他的确做得不够好。 治国与教育孩子,是两个概念。 他能做好前者,并不意味着他能做好后者。 或许是因为有那样一个母亲,所以他才会在这方面有所缺失。 但第一次做父亲不是借口,没人教他如何做好一个父亲,也不是借口。 既然真的有不足,他便该正视这些问题,努力做出改变。 陆明瑜点头:“嗯,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没理由不是一个完美的父亲。” 长孙焘凑到她的耳边:“晏晏,我这么乖,没有奖励吗?” 陆明瑜一巴掌拍开他:“你想多了!” 长孙焘复又叹了口气,他的夫纲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振的? …… 蓝灵灵难得见元武帝一次,可不巧兴冲冲地潜入宫中,却撞见了这令她怒火冲天的一幕。 第1363章 小老鼠有对手了 案头之上,依旧堆满了奏折。 少年天子正伏案批阅,烛光轻轻跳动,于地上投下一道勤奋的身影。 十分寻常的一幕,如果可以忽略另一张桌子前的女子,这其实与往日没有什么两样。 “淑妃!” 蓝灵灵抱着一包糕点,躲过重重护卫来到房梁上,刚要故意落下糕点的碎屑,引案前的少年注意时,她看到了淑妃。 元武帝登基后,后位始终空悬,但却先纳了四妃。 自从萧家女萧贵妃被打入冷宫后,后宫还住着淑妃、贤妃和德妃。 只不过元武帝看上了喜欢上梁的蓝灵灵,以至于这三位妃子至今无宠。 元武帝一心想立蓝灵灵为后,可因为蓝灵灵的异族身份,几乎所有的朝臣都反对。 为了朝政的稳定,如今两人见个面,都要偷偷摸摸。 蓝灵灵担心给元武帝增添麻烦,所以并不常常入宫见他,但两人都牵挂着彼此,对彼此的心意与思念,都是心照不宣的。 但蓝灵灵没想到,会在元武帝的书房里见到淑妃。 他们没有很亲近,更没有做什么亲密的举动,然而女子的直觉还是告诉她,淑妃出现在书房里,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 她蹲在房梁上,大口吃着刚去御膳房偷来的糕点,一边观察二人的举动。 可她蹲得脚都麻了,也不见二人有任何互动。 蓝灵灵气消了不少,她悄悄来到门口,找到正在打瞌睡的卢公公,问:“里面怎么回事?” 卢公公一看到她,登时睡意全无:“我的小祖宗,姑奶奶,您怎么来了?” 蓝灵灵眉头皱起:“怎么,我不能来么?怕打扰他们二人?” 卢公公连忙摆手:“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的意思是,越国公不在,没有他为您遮掩,您就这么贸然入宫,很危险的。” 蓝灵灵眉毛瞬间挑起:“别给我打马虎眼,我想知道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公公耐心解释:“姑奶奶,您放心吧,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陛下发现淑妃有几分才能,所以让她帮忙处理一些小事。” 蓝灵灵眯起双眼:“比如说?” 卢公公答道:“比如说,淑妃很会省银子,她为陛下想出的方法,不仅缩减了后宫的开支,还帮户部省下不少银两。” “不过还请姑娘宽心,陛下只是人尽其才,并没有其他想法,而淑妃娘娘也是个守规矩、知进退的。” 蓝灵灵默了片刻,淡声道:“淑妃是刘太傅的孙女,是侵染着书卷气长大的女子,才华横溢,机敏聪慧,难怪阿策看重她。” 卢公公竖起大拇指:“灵灵姑娘的秦语有进步,竟然一个词儿都没有用错。” 蓝灵灵笑了笑,没有再理会卢公公。 她来到窗前,悄悄打开一条缝隙,给元武帝打暗号。 岂料元武帝依旧专注于眼前的奏折,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蓝灵灵不打算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元武帝把淑妃送走。 “阿策!” 她推开窗户跳进去,小跑着奔向元武帝。 在元武帝诧异抬眸时,她已经扑到元武帝身上,搂着元武帝甜甜一笑:“我来看你,你高兴么?” 元武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笑,眼里尽是包容与宠溺。 蓝灵灵像是没有看到淑妃的存在,直接坐到了元武帝膝上,抓起元武帝的茶盏喝了一口,抱怨道:“今日御膳房做的糕点一点都不好吃。” 元武帝这才回她的话:“都是哪些?朕让他们以后别做了,只做你喜欢吃的。” 蓝灵灵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我入宫是为了来看你的,又不是为着糕点。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元武帝笑而不语。 蓝灵灵搂着他的脖子不放:“你不说,我就一直搂着你,不让你批奏折,也不让你睡觉。” 元武帝依旧凝着她笑:“我的心思,难道你还不知么?” 蓝灵灵在元武帝脸上吻了一下,直到元武帝红了耳根,她才笑吟吟地道:“放过你了,因为我知道,你肯定想我。” “咳……” 一旁的淑妃尴尬地咳了几声,像是为了提醒蓝灵灵屋里还有人。 蓝灵灵搂着元武帝的脖子往淑妃的方向看去,露出惊讶的神色:“呀?竟然有外人在,都怪我,眼里只有阿策,都看不到别人了。” 说完,蓝灵灵冲淑妃挑了挑眉。 书里的小妖/精都是这么做的,她就要走小妖/精的路,让妖/精们无路可走。 岂料淑妃露出一抹笑意,那笑意绽在她的脸上,分明浅淡且温柔,竟让蓝灵灵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淑妃的笑带了几分讥讽。 嘲讽自己只是个会撒娇碍事的野丫头,而她却是能够辅佐陛下的女人。 这让蓝灵灵不由自主放开了元武帝,仔细打量起淑妃。 淑妃长得不算美艳,但却十分清丽淡雅,如同一朵纯洁的小百合,端庄而又宁静。 对着这样一张脸,实在让人很难生出敌意。 但越是这样,蓝灵灵愈发警惕。 咬人的狗不叫,坏女人多半外表看起来都很无辜。 面对蓝灵灵的审视与打量,淑妃很是从容。 她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元武帝面前,把东西放到案桌上:“陛下,账册臣妾已看完,发现一些支出不太合理,臣妾全都做了标注,并在旁边写下缘由,请陛下过目。” 说完,她朝蓝灵灵微微一笑,随即垂下眼眸,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元武帝发话。 元武帝把蓝灵灵松开的手拉回他肩上,让蓝灵灵继续搂着他的脖子,也不看淑妃一眼,淡声道:“辛苦了,下去吧!” “是。”淑妃盈盈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走得优雅从容,走得干脆利落,眉宇间、面容上,不见任何异样的情绪。 蓝灵灵睁大眼睛看着,不由生出一种错觉,方才淑妃那略带嘲讽的笑容难道是假的? 只是她产生的错觉? 这淑妃,怎么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为阿策排忧解难,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在如此宁静雅致的淑妃面前,她竟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淑妃一行一动,都好像从书中走出来的典范,衬得她就是个不懂规矩的野丫头。 而那些又亲又抱宣誓主权的举动,就好像笑话一般…… 莫名的,蓝灵灵有些恼怒。 她从元武帝膝上跳下来,说话也带了些许拈酸吃醋的味道:“唉……人家是知书达理,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而且还很有本事,可以为你排忧解难。” “我呢?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帮不了你。最重要的是,我们名不正言不顺,而她却是有名有份的女子……” 元武帝伸手去搂她:“吃醋了?” 蓝灵灵推开元武帝:“岂敢?” 元武帝很认真地解释:“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 这样的解释,却让蓝灵灵拧起眉头。 她不是不相信阿策,她不相信的,是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淑妃。 阿策如此坦荡直白,很显然在阿策心底坚信淑妃对他没有任何想法。 这太可怕了。 淑妃已经赢得阿策的信任,要是她心怀不轨,策反阿策也只是迟早的事。 蓝灵灵本能地想发火,想骂醒这瞎眼的蠢货,竟然被那看似清纯无辜的淑妃蒙骗。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她绞尽脑汁,终于在“杨迁”的书里,找到了应对之策。 她学着书中的人,先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随即开始给元武帝上眼药:“阿策,我承认我是有些吃醋。” “但现在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全心全意信你,就不应该吃这个醋。” “你日理万机,整日都忙得天昏地暗,她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在用她的时候,也要提防着,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她钻空子伤害到你,我会心疼的。” 元武帝凝着她,忽而挑起唇角:“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变相地提醒朕,淑妃她有问题?” 面对他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蓝灵灵觉得自己的阴暗小心思无所遁形。 第1364章 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蓝灵灵不敢直视元武帝的眼睛,她别过脸,紧紧抿着唇。 好半响,她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可看到元武帝依旧用那样的目光看她,这让她怒火中烧,强/压着的情绪再也忍耐不住。 她眼眶蓦地红了:“我就是吃醋,就是耍心机怎么了?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对,我会改!” “但你没必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这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坏心眼的人,而我那点坏心眼全部都被你看得一清二楚!” “吱吱……”元武帝轻唤一声。 蓝灵灵没有看元武帝,不知此时元武帝脸上是什么表情。 她还沉浸在小计谋被拆穿的尴尬之中,听到元武帝唤她,她的第一反应竟是不想听元武帝接下来的话。 蓝灵灵转身背对元武帝,显得十分委屈:“其实我没资格生你的气,无论是贵妃淑妃还是其他妃,都是你的女人。” “而我才是那个夺走她们丈夫的坏人,对不起她们的是我,我和你闹什么呢?” “我走了……” 蓝灵灵刚走出几步,便又停了下来。 她鼻头翕动,努力地吸了几下。 好……好香…… 怎么办? 要不要走? 算了,还是走吧! 于是,蓝灵灵掉转方向,循着这香喷喷的味道走去。 可越走越不对劲,她好像正在往回走。 很快,一抹玄色衣角映入眼帘。 紧接着,她在那双指骨修长的手中,发现了香味的来源。 蓝灵灵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刚要触碰到那碗热腾腾的糕点,她猛地拍了一下那只不听话的手掌。 “让你馋!” “张嘴。”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蓝灵灵不由自主张开嘴巴。 一块香软可口的糕点,便被投喂进她的口中。 霎时间,嘴里的酸味没了,就连心底的醋意也被甜味所取代。 果然,她最爱的还是糕点。 至于男人,那不是必需的。 元武帝见她吃得津津有味,唇边挂着的笑意从未消散,就像看着自己养肥的小动物胃口依旧很好那般欣慰。 蓝灵灵大快朵颐,很快就让一大盘子东西见了底,最后连盘底的碎屑都不放过,恨不得把盘子也吞了。 元武帝忍俊不禁,再度开口:“好吃吗?” 蓝灵灵这才想起,适才她还在赌气呢! 怎么如此没骨气,竟然被一碗糕点乱了方寸,失了原则。 要不要甩下碗盘,就这么遁了? 但那会很没面子。 就在蓝灵灵进退维谷时,元武帝再次开口:“淑妃出身名门,她知书达理,见识广阔,完全没有世家千金身上的那种娇气。” “她是个很善良,很单纯的女子,向来与世无争,很是善解人意,在我面前,她也从来不会逾越本分,更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这样的一个女子,你完全……” “长孙策!”蓝灵灵气得七窍生烟,她火冒三丈地看着元武帝,似要把元武帝的脸烫出一个洞。 元武帝唇含笑意:“这样的女子,你完全有理由怀疑她有问题。” “别说了!”暴怒的蓝灵灵忽然一怔,“咦?” 元武帝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吱吱,我眼睛又没有瞎,怎么可能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 蓝灵灵睁大眼睛:“咦?” 元武帝笑着解释:“吱吱,我生长于宫廷之中,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见过?” “正如你所说,她们的夫君被抢走了,她们心底不可能没有半点怨言。” “但那淑妃表现得也太冷静了,当然,如果她半点都不在乎我,她自然不会生你的气。” “可如果她不在乎我,又如此煞费苦心地帮我做什么?虽然我与她们没有夫妻之实,但我从未亏待她们。” “她不至于为了让自己好过些而来讨好我,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淑妃很有问题。” 蓝灵灵惊怔半响,忽的扑过去,紧紧搂住元武帝:“阿策……” 元武帝揉揉她的脑袋:“吱吱吃醋的时候真可爱。” 蓝灵灵笑意盈盈:“你都不如一盘糕点,这样你还觉得我可爱吗?” 元武帝叹了口气:“这个事实,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蓝灵灵问他:“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糕点,真好吃!” 元武帝柔声回答:“我特意从江南请来的厨子,每日都会做糕点等着,我吩咐了卢幸,只要你来,就赶紧端过来给你吃,你喜欢就好。” 蓝灵灵复又搂住元武帝的腰:“真是太太太奢靡了,不过我很喜欢,谢谢我的阿策。” 元武帝捏捏她的鼻头:“卢幸说得没错,你的秦语进步神速,都没有乱用词了。” 蓝灵灵自豪地扬起下巴:“那是自然,我未来的夫君是秦人,学不好秦语,就降不住夫君!” 元武帝唇角挑起就未曾放下:“吱吱,适才你气淑妃那些手段,都在哪儿学的?” 蓝灵灵愉快地道:“从书里学的。” 元武帝摇摇头:“下次别学了,太低级,你没看到淑妃都笑话你了么?” 蓝灵灵一拍手掌:“果然,我就说嘛!她刚刚好像在嘲讽我。” 元武帝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吱吱别生气,像这种女子,一般都心高气傲。” “她之所以对你的小心机不屑一顾,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毕竟她能够帮助到我,而你只会在我忙碌时撒娇卖乖。” “她肯定在想,我对你只是一时新鲜,早晚会觉得你是一无是处的累赘,而她才是真正配站在我身边的人。” 蓝灵灵惊诧不已:“你你你……你怎知道?” 元武帝笑了:“宫里这种女子多的是,父皇看不清楚,难道我还看不清楚么?” 蓝灵灵不解:“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放纵她?” 元武帝摇摇头:“不是放纵,是观望。” 蓝灵灵疑惑不已:“观望?” 元武帝颔首:“我的确怀疑她,但拿不准她是受家里的指示还是其他原因,无论是哪一种,都值得我警惕。” “今日/你来,她也看到了你的存在,如果她真的有问题,那肯定会有所行动。” 蓝灵灵恍然大悟:“要是朝中有人知道我夜会你,那就很可能是她透露的,到时候就能查出她究竟意欲何为。” 元武帝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更怀疑她可能和帝释天那些势力搭上线了。” 蓝灵灵叹息:“果然,我的手段还是太低级了呀,这样的心机城府,怎么和她们斗?” 元武帝把她搂在怀里:“吱吱,你不需要斗,因为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第1365章 牛头不对马嘴 夜色沾窗,小池畔蛙声一片,隐隐约约透过纱窗飘入殿内。 蓝灵灵看向桌上的奏折,双手食指放于胸/前,轻轻叩点:“阿策,你还需要多久可以批好?我想跟你做一些事情。” 元武帝见她欲说还休的模样,不由想歪了去,耳根“腾”的就红了起来。 他语无伦次,结结巴巴:“挺……挺多的,可能要……要许久时间。” 蓝灵灵长长吐了一口气,未免有些失落:“好吧……我还说,要与你做那事呢!太叔殿下与太叔妃经常做,他们可开心了,我们都没做过。” “啊……啊?”元武帝像是被冻住了,霎时就变成了木头。 他四肢僵硬地走到案前,木然地坐下,而后捡起一本折子,遮住那从耳根漫到脸颊的红云。 蓝灵灵可没发现他的异样,依旧把玩着手指,神色憧憬:“只要能和你一起做,哪怕只有一次也行。” “但如果你忙的话,那就算了,等下次你有空的时候,我再与你一起做。” 元武帝把奏折稍稍移开,露出一双晶亮亮的眸子,似有星河流转于他的眼波之中:“那……你预计需要多久时间?我也不是不可以挤挤。” 蓝灵灵闻言,立即喜笑颜看:“每次太叔和太叔妃都会花上一个时辰左右,咱们第一次做的话,怎么也得一个半时辰。” 元武帝已经顾不得羞赧,他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像是十分震惊:“皇叔这么猛么?” 蓝灵灵点头:“不止你皇叔猛,你皇婶更厉害,每次只要她兴致未消,你皇叔就不敢提结束。” 元武帝又抓起一把奏折遮住涨的通红的脸,他小声道:“吱吱,没事不要去看那些东西,对你不好。” 蓝灵灵皱起眉头:“为什么不好?我就觉得很好啊!我早就想和你一起去做一次了,不尽兴就不停下!” 元武帝咽了一口唾沫,他把头埋得更低:“就不该让你住在太叔府,瞧他们都把你教成什么样了?多好的一姑娘……” 蓝灵灵不知他在瞎嘀咕什么,她一把按下元武帝用来遮脸的奏折,跳坐在椅子上盯着他。 “如果你有时间,我们马上去做,如果你没有时间,那我就等下一次,所以你到底有没有时间?” 元武帝垂下头,不敢去看蓝灵灵:“陪你的时间,肯定有,只是做那种事,太早了,我以为我们已经沟通好这个问题,吱吱,你不要那么急嘛……” “你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奇怪?”蓝灵灵偏头盯着元武帝的面容。 元武帝左右闪躲,她不依不饶紧追不放。 后来实在烦了,她双手按住元武帝的肩膀,迫使元武帝只能与她面对面。 见元武帝脸色有些不对劲,她忧心道:“你不舒服呀?怎么突然这样了?是不是淑妃给你下了毒?” 元武帝深吸几口气,随即紧紧抿住嘴唇,许久才平复下来,他挤出一抹笑意:“我没事,刚刚想打喷嚏来着,怕吓着你,就一直忍耐。” 蓝灵灵见他神色恢复如常,才放下心:“那我们走吧,如果你嫌一个半时间太长,一个时辰也行。” “只要能和你一起尝试一次,我就满足了,不在乎那半个时辰。” 不等元武帝表露什么异常的反应,蓝灵灵直接拉着他就往外跑。 元武帝急了:“吱吱,你要带我去哪儿?” 蓝灵灵立即回眸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嘘,小声点,别把护卫都引过来。” 说话间,蓝灵灵拉着元武帝,避开重重守卫,往宫禁深处走去。 在经过一处小房檐时,蓝灵灵伸手一捞,竟捞出一个小包袱挎在身上,怎么看都是早有准备,蓄谋已久。 随着他们去往的地方越来越僻静,元武帝终于忍不住,他压低声音问道:“吱吱,我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蓝灵灵见守卫已十分稀少,她小声回应元武帝:“我们要去找一个清净的地方,然后爬到房顶之上,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见蓝灵灵如此认真,元武帝喉结滚了滚,不由一阵脸红心跳,但他还是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劝一下吱吱不要如此急不可耐。 时机,天时很重要。 就算管它天时去死,那也得看地利对不对? 很显然,无论是鬼气森森的冷宫,还是砖瓦上爬满青苔的房顶,都不适合。 正当他胡思乱想,心乱如麻时,蓝灵灵立即搂住他的腰,带着他越到房顶之上。 这是皇城最偏僻的所在,护卫巡逻都不会来到这边。 蓝灵灵放眼望去,月夜薄纱下,满世清辉如银。 不远处有一处稍大的池塘,虽然荒草丛生,但那幽翠的草间却有流萤飞舞,星星点点的荧光若隐若现。 长风自遥遥山巅吹来,穿过茂密的树丛杂草,而后又拂过耳畔,带来蛙声阵阵。 “就在这儿了!” 蓝灵灵把小包袱放下,准备拿出里面的东西。 “在……在这?”元武帝惊诧不已,这屋顶上湿滑就不说了,况且也不平整呀。 谁会选择这种鬼地方哦?! 只是这阴森恐怖的氛围,就很让人没感觉好么? 吱吱这小脑袋怎么回事? 他试图劝说蓝灵灵:“吱吱,我认为现在做这样的事,真的有些为时过早,况且在这种僻静阴冷的地方,也不会留下什么好的回忆,我们还是算了吧……” 怕老鼠翻里面的东西,蓝灵灵把包袱栓得很紧,解了半天都没能解开。 听了元武帝的话,她一边蹲在瓦片上接续解包袱,一边严肃地道;“来都来了!不做你休想回去!” “吱吱……”元武帝还想再劝。 “解开了!我是最棒的!”蓝灵灵忍不住欢呼起来,语气轻松而愉快,仿佛没有比这还要让她愉悦的事情。 她从小包袱里掏出许多小物件儿往面前一扔,很快那瓦片上便堆满了零零散散的东西。 借着月光,她托着下巴打量了许久。 最后,她却犯起了难:“阿策,我没有做过天灯,你做过吗?” 第1366章 两个人都不会,怎么办? 蓝灵灵眉头紧紧蹙起:“你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话都不会说了?支支吾吾的,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做天灯?” 元武帝:“……” 这该死的误会啊! 就算没有被吱吱发现他误会了,他自己也觉得很尴尬好么? 唉~ 都是因为他太年少的缘故。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有几分控制不了自己。 还好没有被吱吱发现,否则他可以把脑袋塞进土里埋着了。 元武帝又深吸了几口气,总算敛住些许尴尬的情绪,他蹲到蓝灵灵身边,借着月色打量面前的小物件儿。 他有些疑惑:“吱吱,你想做天灯,我们可以在承明殿做,为何要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你不觉得瘆人吗?” 蓝灵灵摇头:“怎么会可怕呢?至少一里之外都是人,而我在南疆住的地方,整片大森林就只有我一人。” “那林子还不是一般的林子,那可是深山老林,什么东西没有?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皇叔,他曾经去过。” 元武帝目光逡巡四周,清辉洒落下,照亮四周模糊的轮廓。 月影之下,是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也不知那里面潜藏着什么东西,偶尔响起猫头鹰的尖锐叫声,愈发衬得此处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元武帝心里不禁有些毛毛的,再想象蓝灵灵口中所说的深山老林,他更是觉得瘆得慌。 于是他往蓝灵灵靠近些许,挑起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做天灯。” 蓝灵灵垂下眼眸,敛住眸底的艳羡之色:“太叔殿下一有空,就会与太叔妃一起爬到屋顶之上放天灯。” “他们的天灯都是自己做的,太叔殿下会在上面写着他对太叔妃的心意,太叔妃也会在上面画上太叔殿下的小像。” “等到天灯冉冉升起之时,他们便会依偎在一起,一边欣赏着天灯与星月,一边品着小酒。” “他们有没有互诉衷肠我不知道,但每次看到他们,我都会想到‘神仙眷侣’这个词,就像书中的才子佳人一样。” “所以我也想与你一起,找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放飞天灯,然后再靠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这个包我偷偷藏了很久了,没想到今日才派上用场,更没想到,我不会做天灯,而你好像也不会。” 听完蓝灵灵的话,元武帝心底一阵抽痛。 他的确很少陪伴吱吱,也没有做过什么令吱吱惊喜的事。 他本以为从江南请来厨子,每天都备着一盘美味的糕点,便是对吱吱的疼爱。 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对吱吱没有那么好。 他只是做了一些,他认为好的事情。 却从未问过吱吱,什么事能够让她心情愉悦。 元武帝坐到瓦片之上,那些他厌恶的湿滑青苔,他视而不见。 坐稳之后,他振臂一揽,把蓝灵灵捞入怀中抱住:“吱吱,皇叔皇婶有他们幸福的秘诀,能让他们幸福愉悦的事,未必就适合我们。” “坦白告诉你,我讨厌脏污荒凉的地方,更不喜欢僻静黑暗的地方。” “这里或许你觉得是美景,但在我眼里,只是个随时都会跳出鬼怪的恐怖之地。” “我也不会做天灯,而且也不觉得天灯有什么意思……” 顿了顿,元武帝凝着蓝灵灵:“但是,如果你觉得皇叔皇婶做的事能让你感到幸福,我会尝试去做。” “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算荒凉脏污我也能忍受。因为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所以你不用羡慕别人,因为你也有一个一心待你的人,只是他很笨,请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努力……” 剩下的话,元武帝没能说出口。 因为蓝灵灵早已将他扑倒,并骑在他腰上,俯身堵住了他的唇。 片刻愣愕,元武帝热情回应。 一个吻,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那呼吸也似纠缠在了一起,渐渐变得一致。 等到几乎喘不过气来,蓝灵灵才将他松开:“好听的话我不会说,但你感受到我的心意了吗?” 元武帝掐住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元武帝两手撑在她的身边,覆身与她四目相对。 几缕青丝落下,拂在面上微微有些痒,惹得蓝灵灵笑声不停。 月光疏冷,照在心爱女子的面庞之上,元武帝情难自禁,一手捏住蓝灵灵的下巴,把唇凑了过去。 与适才的热烈不同,这一次的吻,他十分温柔,先是浅尝辄止,接着又慢慢把吻加深。 一吻罢了,两人呼吸都有些凌乱。 然而再次四目相对时,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蓝灵灵伸手环住他的颈项,笑意盈盈:“原来,幸福真的不是去做特定的一件事,而是在于和谁一起做什么事。” 元武帝再次俯身,于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柔声道:“只要和吱吱在一起,无论在做什么,我都是幸福的。” 蓝灵灵搂住他的腰用力一带,他就这么躺到蓝灵灵身边,两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屋顶,抬眸看向夜空。 月色皎洁,星河璀璨。 那些星星点点美丽华光,都落入他们的眸地。 蓝灵灵偏过头看了元武帝一眼:“今夜的星空真美,不过比不上我的阿策。” 元武帝侧头与她四目相对:“我的吱吱是最美的。” 两人相视一笑,幸福满溢出来。 蓝灵灵笑着问他:“阿策,我有一句话憋了很久了,能不能问你?” 元武帝颔首:“当然可以,我也有一句话憋了很久了。” 蓝灵灵笑道:“那我们一起问。” 两人异口同声:“你带驱蚊香包了吗?蚊子好多啊……” 没想到问题出奇的一致,两人同时一怔,随即不约而同摇摇头:“忘了带了。” 下一刹那,两人疯狂地抓着自己没有衣裳保护的肌肤。 挠着挠着,二人同时笑了出来。 蓝灵灵忽然提议:“动一动蚊子可能会少一些,我们来做天灯吧,不成功便拉倒。” 元武帝可不会有什么意见,立即起身与蓝灵灵做天灯。 两人一起鼓弄许久,终于把天灯大致拼了起来。 结果显而易见,两个都不会做天灯,这天灯怎么会好看? 两人都不会做天灯,这天灯又怎会飞? 但那又怎样? 因为他们是来幽会的。 第1367章 龙颜大怒 翌日。 元武帝顶着一双黑眼圈临朝,强打着精神听朝臣奏报,听到一半便睡着了,也没听清楚底下在说什么。 当刘太傅小心翼翼地问一句“陛下以为如何”时,元武帝如梦初醒,随口应了一句:“准了。” 可紧接着,一众大臣竟跪了下来,连声称颂:“陛下英明!” 元武帝睡意消失了大半,卢公公立即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道:“陛下,刘太傅希望您能与淑妃娘娘早日修出正果,而您答应了。” 元武帝心头一凛,面上却十分平静,他淡淡扫视了一眼跪了满地的朝臣,长叹一声:“不过就是不知朕有没有那个福气。” 众臣再度连声称颂:“陛下洪福齐天。” 元武帝托着下巴,双目却眯了起来:“诸位爱卿,似乎对朕的私事颇为关注呀?” 刘太傅身为朝中老臣,思想也较为传统,他可以接受元武帝另立他人为国储,但总是不希望元武帝连一名子嗣没有留下。 加上近来淑妃频繁出入承明殿,自然以为陛下与自家孙女培养出了感情。 于公,他不希望元武帝膝下无嗣。 于私,他想改变孙女入宫无宠的境地。 于公于私,他都想看到元武帝多往后宫去,于是便联合许多朝臣,奏请今上要为子嗣着想,尽快孕育子嗣,淑妃就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老太傅自以为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元武帝,面对元武帝意有所指的问题,他不慌不忙:“陛下,老臣历经三朝,对大秦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老臣此谏,并非插手陛下私事,全然是为了陛下考虑,还请陛下明鉴。” 元武帝打了个哈欠,神色恹恹:“刘爱卿连朕最近召见淑妃稍微频繁一些这种事都知晓,那应该知晓朕这身体……有心无力啊……” 刘太傅与众臣跪伏下去:“陛下……” 元武帝唇角挑起,打断他们接下来的话:“行了,朕不想听那些废话!” “你们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嘴巴一张,就是江山社稷国祚昌隆,也不管别人是否为难,是否力所不及。” “有空盯着朕这点事,倒不如把本职做好,正事没干成一件,就知道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么些许小破事上头!” 元武帝本还和颜悦色,可说到后来,语速越来越急:“大秦无储,你们尽可强朕所难,如今储位已定,朕生不生,何时生,与尔等何干?!” 刘太傅连声告罪:“陛下息怒,老臣这么做,全无半点私心,完全是为了陛下考虑。” “人生在世,没有自己的子嗣总归是遗憾的,如今陛下身体情况稳定,那么一次两次,料想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影响。” 元武帝轻笑一声:“刘爱卿今年快七十了吧?” 刘太傅一怔,随即恭敬回答:“回陛下,臣今年六十九了。” 元武帝笑容愈加深了:“刘爱卿看起来身子倒是十分硬朗,这样好了,朕赐你八名宫女,稍后下朝你就带回家去。” “刘太傅精力这么旺盛,想必十个八个没有什么问题,回去勤快一点,争取老来得子。” 刘太傅瞠目结舌,随即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事,他又磕了个头:“陛下,忠言逆耳啊!臣的话陛下可能不爱听,但臣一心为陛下考虑……” 元武帝把案头的奏折搂起来,猛地摔到刘太傅面前,疾言厉色:“若真为朕考虑,就该想着如何恩养百姓!为朕分忧!而不是留下一堆破事,让朕日理万机,旰食宵衣!” “朕念在尔等几朝元老,劳苦功高的份上,一直不曾苛求尔等,然而你们非但不知感恩,更不知反省,成日得过且过倚老卖老!” “既然你们占着茅坑不拉屎,做不出什么政绩,那不如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风相!”元武帝低喝一声。 一直袖手旁观的风先生越众而出:“臣在。” 元武帝手指叩在桌面上,蕴满怒色的脸,一直紧紧绷着:“瞧瞧这朝野的风气,你身为百官之首,底下的大臣不思进取,你就这样放任自流?” “今日他们把心思放在朕的后宫,他日说不定连朕穿衣吃饭都要管上一管!” 风先生垂首,一副知错的模样:“请陛下治罪!” 元武帝长长吐一口气:“少给朕打马虎眼,朕要的是解决,而不是认错态度,认错谁不会?关键是要拿出解决方法出来!” 风先生拱手:“请陛下明示。” 元武帝拎起一本奏折,猛力砸下去,骇得满朝文武连忙跪下。 他凌厉的目光扫视众人一眼,随即道:“这朝野的风气该整顿整顿了,免得一天总是想些有的没的,把自己的本职都忘了。” “风相,你把适才下跪逼朕生子的官员都记下来,立即对他们进行政绩考察,考察结果呈到朕的面前。” “朕会根据结果,做出不同的惩罚,该革职革职,该罢黜罢黜,该罚银罚银,该警告警告,谁也逃不掉!” 元武帝缓缓起身:“希望众爱卿能引以为戒,日后当兢兢业业,事事皆应以国事为先,切勿把朕给你们的包容与信任当成你们随心所欲的资本!” “记住,你们是朕的臣子,而不是那嘴碎的媒婆!朕给你们俸禄,给你们权力,给你们风光体面,是为了让你们给朕分忧!” “如果你们做不到,那就换一个人来做,别以为这个朝廷你们呆久了,你们的屁/股就长在那个位置上了!” 元元武帝说完,甩手拂袖离去。 那些被刘太傅撺掇的人,吓得满头大汗,同时也对刘太傅充满怨怼。 众人看刘太傅的眼神,几乎能将刘太傅烧出一个洞。 风先生袖手叹了一声:“我说老刘啊,你这是何必呢?大秦江山后继有人,你非要让陛下赶紧与后妃诞育子嗣做什么?” “要是陛下生出一个小皇子,难道你还想奏请陛下把太叔殿下废了,立小皇子不成?” 刘太傅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觉得十分委屈:“风相,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我可担不起!” 风先生笑了:“本官说的,那都是委婉的了,说重一点就是你有私心,想让自己的孙女给陛下留后,你想做什么呀?” 刘太傅悚然一惊:“风相明鉴,我没有任何这样的想法,我也只是希望陛下能有个孩子,这样才不至于膝下寂寞。” 风先生耸耸肩:“你说自己没有这个想法本官信,可别人不这么想,此事传出去,没的还以为你们对太叔殿下心有不满,所以才逼着陛下生呢。” “这次你们挨陛下教训,本官觉得你们活该,这么一些小事都没想清楚,张口就来,陛下不生气就怪了!” 那些即将被考察的官员立即围过来,拱手请教:“还请风相赐教!” 风先生压低声音:“陛下如此反应,也是顾及太叔殿下,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心目中的储位只有太叔殿下一人,所以不会与后妃诞育子嗣。” “再者,陛下的身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陛下说得没错,你们就是强人所难,要是陛下因此有个好歹,你们谁负责?” “依本官看,你们就别动歪心思了,赶紧准备好应付本官的考察,本官为人你们也是知道的,向来实事求是,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风先生背着手走出金銮殿,留下一众官员不知所措。 众人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自然把所有的怒气撒在刘太傅身上。 刘太傅忍受着众人的怒火,心底不由犯起了嘀咕:“正如风相所说,这种事本来就不该提,如此清晰明了的问题,他怎么就一时糊涂呢?” 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似乎这一切的起源,都是从收了孙女的信开始。 第1368章 该换一把刀了 承明殿。 长孙焘望着元武帝眼下的黧黑,忍不住笑了起来:“臣听说昨夜冷宫闹鬼,不仅有鬼魂交谈的声音,而且还有鬼火亮起,相当瘆人。” 元武帝又打了个哈欠:“皇叔,要朕说,这事还得怪你,没事和皇婶少爬屋顶,省得教坏了灵灵。” “你不知道,那冷宫阴深恐怖也就罢了,关键是蚊子还多,叮得朕浑身是包。” 长孙焘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昨夜冷宫闹的不是鬼,是陛下和灵灵姑娘呀?” 元武帝叹了口气:“唉,别提了,这幽会的确有几分甜蜜,但是喂了一晚的蚊子,只为了盯着头上那几颗星星,也是无趣。” “不过那小老鼠高兴就好,平日也没怎么陪她,朕这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长孙焘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一封信递到元武帝面前:“陛下,您看看臣偶然到手的信。” 元武帝展开一看,目光刚扫了几眼,随即把信拍在桌子上:“这淑妃,的确是个人物,刘太傅那么古板的一个人,都能成为一个没脑子的媒婆,可见她的煽动之功不容小觑。” 长孙焘摇头:“如果这封信真出自她的手,那的的确确有几分本事。” “陛下,你看这信不仅包含了说服刘太傅的内容,还顺理成章地把如何说服其他朝臣与刘太傅一起奏请的方法都写了进去。” 元武帝惊叹:“是啊,只怕刘太傅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了这样的事情。” 长孙焘笑道:“但还得感谢刘太傅这么一闹,朝中的确该换一批人了,无论他们曾经政绩如何出众,如今发挥不了作用,那便该退位让贤。” 元武帝叹了口气:“朕想不通啊,皇叔,你说这些官员,许多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的位置,那些股肱之臣,谁没有过斐然的政绩?” “怎么攀上高峰后,他们就失去了曾经的坚持呢?要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要么结党营私玩弄权术,要么老而昏聩糊里糊涂!” 长孙焘道:“这事,也不只是他们自身的原因,一把原本锋利的刀锈了,使刀的人也有责任。” 元武帝颔首:“所以,得经常磨刀呀,磨过之后的刀还能用,那便继续用,要是用不了,也只能换一把。” 长孙焘目光放到信上:“暂且还不确定淑妃的目的,究竟是她想要得宠,所以才撺掇刘太傅做了这么一出傻事,还是另有目的,目前尚未查清。” 元武帝双眼一眯:“淑妃身上,有几分白漪初的影子。” “白漪初?”长孙焘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元武帝端起茶盏猛喝一口,困意依旧很浓:“别忘了,朕以前可是被那女子眯得七荤八素的,她的事朕费了很大的心思去查过。” 长孙焘沉吟片刻,问:“陛下打算如何?” 元武帝掀起眼眸:“朕认为不该将这样的女人放在身边,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反咬一口。” “朕会寻给由头,把她打发出宫,如若她安安分分,以后自会给她个合适的安排,如若有问题,自然也给她一个合适的安排。”长孙焘深吸一口气:“目前的心头大患,还是帝释天以及命师,总觉得他们要干一件大事情,但却又揣测不到。” 元武帝把一封信件推到长孙焘面前:“皇叔,明邕刚来的信,你看看。” “这……”长孙焘眸色微惊,“这理由虽然荒唐,但却不是没有任何依据。” 元武帝不以为然:“这世上或许存在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但朕不相信有仙妖魔鬼的存在,命师想成仙,纯属胡闹。” 长孙焘眉头拧起:“信上说命师或许想用十数万人的性命献祭,铺成他的登天之路,而且还提到臣与太叔妃或许也是那献祭的条件之一,但越国公却没说他是怎么得知这份消息的。” 元武帝含笑:“明邕并非简单的人,如果是他,能查出来这一消息,也就不足为奇了。” 长孙焘问:“陛下,这信可有其它人看过?” 元武帝道:“你知,我知。” 长孙焘敛下眼睫,陷入沉思之中。 许多线索串在一起,他有了大胆的猜想。 但这尚未成熟的想法,他并未告诉元武帝,只是亲手把信付诸一炬。 元武帝又灌下两口茶水:“皇叔,北齐十数万俘虏,实在不能拖了。” 长孙焘神色端肃:“如若命师非要十数万人命,如果不是俘虏,那便可能是百姓,亦或是我们的战士。” “所以尽快解决俘虏是一方面,在他们做这些荒唐事之前阻止他们,才是彻底进解决此事的方法。” 元武帝叹了口气:“难就难在,找不到命师的藏身之处,曾经他能将荥阳王藏起来而不被朝廷知晓,如今他也能躲起来而不被找到。” 长孙焘道:“此事并非难如登天,臣与太叔妃已有对策,还请陛下放心。” 元武帝道:“皇叔与皇婶出手,朕没有不放心的,只盼着尽早解决这事,朕也好抽身离开,再拖下去,吱吱她就成老姑娘了。” 长孙焘轻声咳了几下,拱手应道:“臣自当竭尽全力。” 元武帝摆摆手:“行了,回家陪皇婶吧!” 长孙焘拱手:“臣,告退。” 元武帝又叫住他:“皇叔,朕准备以祈福为由,把淑妃送到影梅庵去,明邕不在,烦请皇叔安排一下。” 长孙焘颔首:“是,陛下。” 元武帝望着长孙焘离去的背影,又猛地灌了几口茶水——再也不和吱吱去冷宫放天灯了,真的太困了。 …… 长孙焘刚回到府里,便听说陆明瑜去长公主府找了珍璃郡主一趟,回来竟忽然昏倒。 正当长孙焘猎豹似的赶到知止居时,百里无相却在薅头发:“不会啊,不该啊,怎么可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长孙焘心急如焚:“师父,晏晏怎么了?” 百里无相薅了一把头发攥在手心,一脸的难以置信:“你问我,我问鬼去!我怎么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怎么知道为何我的药没效果!” 第1369章 我还能生吗? “什么药啊鬼啊!”长孙焘激动地拽住百里无相的衣裳,“师父,晏晏究竟怎么了?!” “丫头有了!”百里无相用力挣开长孙焘的钳制。 “有……有了?”长孙焘一时反应不过来,“有、有什么了?” 百里无相彻底甩开长孙焘的手:“就是有了嘛!还能有什么?” 长孙焘愣愕不已:“那究竟是有什么?” 百里无相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有孩子!难不成还能有病?!” 喜当爹的长孙焘一时错愕当场,更是不清楚究竟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明明都按时服药,怎、怎会? 百里无相更是怀疑自己的医术已到了配个药都会出错的地步,他着急地薅着自己的头发,为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低级的失败懊恼不已。 长孙焘按捺住起伏不定的心绪,举步走进屋里。 室内光线骤暗,两个铜盆里盛着祛暑的大冰块,隐隐约约缭绕这一缕缕缪缦的白雾。 陆明瑜躺在床上,且还未苏醒过来。 绿猗正在养伤,此时照顾在她身边的是楚氏以及绿猗调/教出来的几名小丫头。 “娘亲。”长孙焘轻唤一声,坐到陆明瑜的床边。 他凝着陆明瑜,眸底有波澜轻轻漾起,那其中蕴含无尽复杂的情绪。 楚氏挥退刚行过礼的丫头,微微颔首:“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怀孕初期晕倒很正常,殿下别担心。” 长孙焘叹息一声,满脸尽是心疼:“晏晏怀三个小宝时,虽然没有遭多少罪,但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走路都快走不稳,我的心一直高高悬起,晃晃悠悠的。” “晏晏生三宝时,整个人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那么小的一个人,竟然流那么多血,肯定疼死了。” “我当时就在想,这样的罪永远也别让她受,更何况我们已经儿女双全,实在没有再让她诞育子嗣的必要,可……” 楚氏柔声安抚:“绵延子嗣,相夫教子,本就是身为女子的责任,这世间的女子都被这些规矩束缚着。” “殿下心疼晏晏,所以不想她被这些规矩束缚,但晏晏生在这世间,又岂能独善其身?” “怀孕生子,是她不可避免的宿命,也是上天赐给她的福分。能为心爱的男子生下孩子,于殿下而言是受罪,但于她而言,却是你们这份爱能延续下去的幸福。” 长孙焘握住陆明瑜的手:“娘亲,我该怎么做,风风雨雨是她与我同舟共济,艰难险阻也是她与我生死与共,她还给了我可爱的孩子。” “我该怎么做,才能报答她这份情谊?总想对她更好一些,可还是避免不了会有所疏漏。” 楚氏接过侍女手中的茶盏,缓缓递向长孙焘:“殿下,身为丈夫,您已经挑不出任何问题了。” “多谢娘亲。”长孙焘结过茶盏,轻轻掀开盖子。 水汽隐约,氤氲面庞。 他呷了一小口,便把茶盏放到一旁。 楚氏见他心中有事,起身离开房屋子,留给长孙焘空间。 外头,百里无相还在薅头发,楚氏走到他身边:“别懊恼了,不是你的问题。” 百里无相握着一把头发回眸:“咦?难道是药成精了不成?” 楚氏微笑着摇摇头:“有一次殿下命阿六煎避子汤,正巧那日阿六为了讨好绿猗,给绿猗也煎了一份美容养颜的汤药。” 百里无相望着手中的头发,无比心疼:“你是说,阿六那蠢货把药给端错了?” 楚氏点头:“恐怕是这样的,当日晏晏就觉得药的味道古怪,过来看药渣时,药罐已经被我清理了。” 百里无相愈发心疼懊悔:“所以我这些头发是白掉了么?” 楚氏睨了他一眼:“不过是几根头发,掉了会重新长,如此心疼做什么?” 百里无相把薅下来的头发放到头顶:“你不懂,你不懂,这掉了它就没法儿长了啊,中年男人的痛你不懂。” 楚氏幽幽叹了口气:“不就是几根头发嘛,这又不影响你的魅力。” 百里无相一怔,随即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种话,听着怪舒服的。” 楚氏柔媚一笑:“婚期都定下了,以后总要在一起过日子的,不说些好听的让你高兴,以后怎么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百里无相闻言,只是看一眼楚氏,一张脸红了个通透。他不安地搓着手掌,声音也磕磕绊绊起来:“嘿嘿……那个……我……额……” 楚氏看着他紧张无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晏晏的身体,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第二次怀胎,受得住么?” 百里无相点头:“换作别人可能受不住,看丫头身体强壮,肯定受得住,万事有我,你放心。” 楚氏看着他半响,欲言又止。 百里无相见楚氏露出紧张无措的神色,不由心生疑惑:“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么?” 楚氏咬了咬唇,把手腕伸了过去:“你给我把把脉,看看还能不能再有身孕……适才我告诉殿下,孩子是一份感情的延续,我也想……我们……” 楚氏语无伦次,一番话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娇美的脸上红霞乱飞,就像成熟了的桃子。 她攥紧手帕,豁出去一般将话说得完整:“这话实在难以启齿,就算亲密如晏晏,我也实在无法跟她说。我就想让你看看,我还能不能为你生个孩子!” 一番话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后,似乎有什么“腾”的炸开,一股难以控制的羞赧弥漫,彻底将两人的脸染红。 “那……我我我……看看。”百里无相把手伸过去,刚触及楚氏的手腕,两人又是一颤,就这么定住了,仿佛失去了言语和行动能力。 “先生!”阿六唤了一声,紧接着推门而入,见两人手搭着手,他后退一步把门关上。 可紧接着,门又被打开:“忘了说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砰!”门被他彻底关上,然后传来他训斥小丫头的声音:“蠢货,没看到门关着么?先生和夫人在里面做羞羞的事,你们上去凑什么热闹?” 里屋的百里无相立即放开楚氏的手,握紧拳头:“还是把他送错药一事告诉殿下吧……” 第1370章 你……还能生吗? 被阿六这么一搅和,两人羞赧的情绪达到顶峰,可物极必反,很快便平复下来。 楚氏还是很喜欢阿六,于是劝道:“算了吧,要是殿下知道了,阿六或许就真的完了。” 百里无相长叹一声:“这傻小子真是命好,一个个都这么偏袒他。” 楚氏露出包容的笑意:“能给别人带来欢乐的人,自然也能够比其他人多得一份喜爱与包容。” 百里无相睨了门外一眼:“依我看,那是纵容。” 楚氏掩唇含笑:“如果我能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我也愿意纵容他。” 说话间,楚氏如水般清透的目光落在百里无相略显紧张的面庞上:“我……还能生么?” 话说开了,楚氏也没有什么顾忌:“在委身于虞蹇前,我也曾对未来有过幻想,但最终还是破灭了。” “直到有了小茜和晏晏,我才觉得这一世不算白活。不过我不是没有遗憾,我也想与自己喜欢的人留下孩子。” 百里无相被说得老脸一红:“你不过只有三十三岁,好好保养,想要再有身孕,不、不难。” 说完,百里无相假意搓脸,实则是为了掩饰羞臊。 可紧接着,楚氏的话差点让他把舌/头给咬了。 “那……你还能生吗?” 百里无相惊得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半个字。 “当然能生了!”门外的阿六似乎听不进去了,推开门说了这么几句,“刘太傅都快七十了,还不是带着陛下赏赐的八名宫女高高兴兴回家,先生也才四十,没道理……” “滚!”百里无相抓起脉枕砸了过去,阿六在最后一刻把门拉上,脉枕砸到门框,又滚到了两人脚边。 楚氏一张姣好的面容通红,她再也无法直视百里无相,起身逃离了屋子。 门外的阿六见楚氏满脸通红快步离开,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自言自语:“没道理啊,虽说进入七月了,可太叔府风水极佳,没道理热成那样,怎么像煮熟的虾子似的?” 话音落下,耳朵便被一只大手揪住。 阿六本能想反抗,耳边传来百里无相恼怒的声音:“再动老夫废了你!” 阿六连声求饶:“先生,您为何啊?我明明都在帮你说好话,怎么就惹了你啊!” 百里无相没有理会他吱哇乱叫,揪着他的耳朵就去正屋找长孙焘:“殿下,破案了。” 长孙焘蹙着眉头:“师父,什么破案了?” 百里无相将阿六丢到长孙焘面前:“这小子给丫头送错了药,所以丫头才会有孕。” “是么……”长孙焘面色未变,阿六却不由自主翻了个滚跪在长孙焘面前,“主……主子……您您您怎么……生生生气了?” 百里无相一巴掌拍在阿六的脑袋上:“蠢货!你把避子汤和给绿猗的汤药弄混了,害得丫头有孕,你还问殿下怎么生气了!” 阿六呆若木鸡:“所所所以……属下断断断送了主子的幸福吗?” 百里无相又是一巴掌拍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蠢货!生孩子对女子身体损伤巨大,丫头这痛苦,你替他承受么?” 长孙焘目光轻轻斜过来:“原来问题出在你这里,怪不得晏晏说那碗药味道奇怪,铸成如此大错,本王该怎么罚你好呢?” “娘娘……”阿六连滚带爬地来到床边,呼喊着正在昏睡的陆明瑜,“救命啊……属下要死了啊!” 百里无相又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蠢货,你吵丫头休息,是想死得更快一些么?” 阿六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主子的神色,骇得心房紧收,差点就因此去世。 “嗯……”就在阿六几乎要吓尿了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陆明瑜轻哼一声,已是醒了过来,她迷迷蒙蒙地问,“昭华,你又欺负阿六了啊?” 阿六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娘娘,快救救属下,属下不想英年早逝啊!” 陆明瑜揉了揉眼睛,人已被长孙焘搂进了怀里,她半倚着长孙焘,问:“怎么了?” 百里无相翻了个白眼:“丫头,这小子闯下弥天大祸,他肯定没脸说。” 陆明瑜却笑了:“行了,下去吧,师父,也请您先离开,我与昭华有事要说。” “算你走运,小子!”百里无相揪住阿六的耳朵,把他往外拖。 “师父,”长孙焘叫住了百里无相,“虽说他不能替晏晏受那份罪,但却能与晏晏感同身受,对吧?” 百里无相会意一笑:“小事,也就是几颗药的事,交给我吧!” 阿六浑然不知他即将会面临什么事,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的笑意。 要是他知道自己将会在百里无相的摧残下,感受怀胎十月的痛苦,他说什么也要死死抓住门框,求娘娘救了他啊…… 目送二人离去,陆明瑜握住长孙焘的手:“又要当父亲了,你不高兴么?” 长孙焘抿唇不语,很显然他无法假装高兴。 陆明瑜伸手揽住他的腰:“但我又要当母亲了,我很高兴。一想到几十年后,当我们老了时,我们的子子孙孙加起来可以坐满整个屋子,那该是多热闹的情景呀?” “昭华,我亲族凋零,所以我希望这个家族能兴旺起来,我喜欢孩子,喜欢看着自己孕育的子嗣长大,看着他们开枝散叶,然后枝叶繁茂。” “你虽有很多亲人,但却没有几个真心待你,要是有一日我先一步离开,至少还能有许多人对你真心实意,这样你也不会孤独了。” 长孙焘捂住她的唇:“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听着人心里怪难受的。” 陆明瑜紧紧依偎在他怀里:“我知道,我们的孩子你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想让我遭罪而已,但于我而言,怀孕生子并非遭难,这是一个很奇妙又狠幸福的过程呢……” 长孙焘摩/挲着她的面颊:“所以,你明知道那碗药有问题,对么?” 陆明瑜点头:“别忘了,我是个大夫,就算不能确定,也看得出药有问题。” 长孙焘叹了口气:“你这么坏,我怎么就是无法对你生气呢?” 第1371章 竟有变数? 陆明瑜仰眸,眼波微漾,有笑意在她面上绽开,唇边梨涡深陷,美丽不可方物。 比起少女,她更添一份令人心惊的魅力。 “大概是……”陆明瑜唇边带笑,“你已经被我吃得死死的,所以才会对我毫无办法。” “那就让我来治治你个顽皮鬼。”长孙焘把她按在床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腹部,俯身吻了下去。 许久,他把脑袋搁在陆明瑜的颈间,轻声细语:“晏晏,辛苦了,谢谢你给我赋予了新的身份与责任,也谢谢你愿意承受十月怀胎之苦,给我带来新的希望。” 陆明瑜伸手环住他的腰:“我们是夫妻,这不是应该的么?况且我的夫君手下仆从如云,资产无数,孩子有奶娘带,日后还有最好的夫子教,我哪里就受累了?” 长孙焘顺势躺到她身边,把她揽入怀中:“唉,你要是一直生育,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我们俩的小日子。” 陆明瑜侧身靠在他怀里:“这不天天过着么?” 长孙焘捧住她的半边面颊,眼底柔情似水:“晏晏,这个孩子来得触不及防,我半点准备都没有,担心你孕期反应强烈,害怕你受罪。” 陆明瑜把手覆在他的手掌上,与他四目相对:“你完全可以放心,有师父在呢。” “倒是娘亲和二哥婚期临近,还有很多事要忙,就怕有什么疏漏,你得盯紧一些。” 长孙焘道:“娘亲和师父的事,自有太叔府举府操持,至于谢韫与阿绥姑娘,他俩能不能如期举行婚礼都是两回事。” 陆明瑜眉头紧锁:“这俩还没和好?” 长孙焘轻喟一声:“始终较着劲,也不知道在吵什么。就不能学学我们么?我们可不随便吵架。” 陆明瑜睨了他一眼:“以前也没少吵。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磨合,二哥与二嫂的性格本就是两个极端,磨合起来自然费劲。” “希望他们能尽早和好,免得辛辛苦苦筹备的亲事吹了,大家白白受累。” 长孙焘笑了:“你担心的是辛苦白费,怎就不担心没了阿绥姑娘,谢韫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女子?” 陆明瑜轻笑:“你也知道阿绥姑娘好,二哥怎么会不知道?放心吧,他被二嫂吃定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改变,我只是担心因为他们的任性,导致婚期延后。” 长孙焘很是赞同:“这也倒是。” 陆明瑜问:“你似乎有话要说,怎么不说了?” 长孙焘翻身平躺,用手枕在后脑:“我在思考。” 陆明瑜疑惑:“很重大的事?” 长孙焘颔首:“适才陛下给我看了兄长寄来的信,远在归雁城的兄长查到,命师想以十数万俘虏以及你我二人做献祭,用八方阵助他成仙。” “而命师这么做的目的,便是为了逆天改命拯救帝释天,因为命师似乎把帝释天当成了他的儿子。” 陆明瑜唇角漫过嘲讽:“为了自己的私欲吧?” 长孙焘颔首:“听兄长的说法,命师最初探索的初衷是拯救帝释天的方法,然而走火入魔,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陆明瑜更是疑惑:“兄长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呢?莫非……” 陆明瑜心头一跳,下意识想要否认心中所想,只是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抑制。 她颤着唇出声:“莫非,是外祖父告诉他的?” 长孙焘默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想必是外祖父的确被命师所操控,但他还是找准时机,把命师的计划告诉兄长。” 陆明瑜连身子都是抖的:“我相信这是外祖父会做出来的事情,或许他知晓自己脱不了身,所以当时入太叔府时,才会故意激怒我向他动手。” 长孙焘翻身将陆明瑜搂在怀里:“晏晏,我们会解决命师,把外祖父拯救出来。” 陆明瑜紧紧/贴在长孙焘的臂弯:“还是难以想象,我明明亲眼见到外祖父的尸身,他怎会……这世间究竟有多少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 长孙焘道:“或许曾经,这世上的确有着仙妖魔鬼,只是后来,这些界限逐渐清晰,以至于互不干扰。” “如果没有,又如何解释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或许命师就是介于这几者之间的存在。” “但因为窥见太多其他界限的知识,所以才不容于天道,以至于命师一脉凋零。” “一般而言,追求的极致便是疯魔,命师陷入癫狂也可以理解,或许刚开始,外祖父也不知道自己走在错误的道路上,直到后来幡然醒悟时,却发现已经无法脱身了。” 陆明瑜长叹一声:“这条路我们走了这么久,铲除了一个个敌人,没想到最终却要面对这些。” 长孙焘振臂紧紧搂住陆明瑜:“有你,有我,还有众多同伴,无论什么事都能解决。” 陆明瑜环住他的腰:“嗯。” 夜深天阔,星野璀璨。 翠屏山深处的一座竹屋。 命师正在观星。 忽而,他将手中的星盘掷在地上,眉宇间戾气突涨,带了极致的愤怒:“竟有变数!” “变数?”楚神医轻轻挑起眉毛,“你不是已经胸有成竹,一切准备就绪了么?怎么会有变数?” 命师深吸一口气,像是克制住汹/涌的怒意:“你那好外孙女,可真能生,如今又怀身孕,本身的命格也因那孩子而产生微微的变动,在这期间,本座竟无法对其动手。” 楚神医目光一闪:“既然是孩子坏事,那就消灭这孩子。” 命师冷笑不已:“这本该存在的生命,如果被我们刻意剥夺,陆明瑜的命格很可能也会因此产生扭转,到时候,本座所求的极致命格将会不复存在,这种事你不会不知道。” 楚神医笑而不语。 命师冷哼一声:“如此,本座也只能按捺住性子,等她把这一胎生下来了,为了不让她的命格产生变化,本座还得小心翼翼护住她腹中的孩子不出意外,真是讽刺!” 楚神医笑道:“你都等了那么久,不在乎这十个月,毕竟与常人不同,我们拥有近乎不死不灭的生命。”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陆明瑜不应该有孕。”命师眼眸一凝,“不会是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楚神医捋了捋胡子:“我始终在你眼皮子底下,如何动手脚呢?” 命师幽幽一笑:“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相信你不会和轻尘那老秃驴一样傻。”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背叛本座只有像他一样被永远囚禁的下场,生不如死。” 楚神医忽而挑唇:“红姜不在,你准备如何解决风瑕目前遇到的问题?一直这么兽化下去,他会回不来的。” 第1372章 什么?小茜有了? 命师脸上未有任何烦恼之色,他举目远眺,黑压压的森林没有半点光亮,如同一只只蛰伏的巨兽,暗处看不见的是狰狞可怖的利爪獠牙。 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分明是仙风道骨的风姿,但那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却比月色更冷,比隆冬的江水更寒。 他说:“红姜没用,那就把九畹带来。” …… 太叔府。 陆明瑜觉得一个人吃饭实在没有胃口,便让人去去找楚氏,却被告知楚氏一大早就着急忙慌地出门了。 她也也没有多问,随意用了一些,便领着几个小丫头去看望绿猗。 阿六早早就在绿猗床前守着,他端着一碗粥,舀了一勺送到绿猗嘴边:“媳妇儿,这粥是用人参鸡汤熬的,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绿猗抿着唇,硬是不张口。 陆明瑜还以为小两口吵架了,岂料接着阿六就偏过头干呕起来。 他大口大口呕着,偏偏什么也呕不出来。 呕了过后,他又把粥送往绿猗嘴边:“媳妇儿,我寅时就起来给你熬了,用文火熬了好几个时辰,就算你没有胃口,也要吃一点。” “夏天伤口容易感染,要是营养跟不上,伤口愈合慢,这样你不是遭罪吗?媳妇儿……呕……” 阿六刚说了几句话,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依旧没有呕出什么东西,于是他擦擦嘴,又继续哄绿猗喝粥。 绿猗紧紧抿住的唇,终于有所松动,她张口张口,欲言又止,忍了许久,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把心中的话吐出来:“阿六,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阿六目瞪口呆,端着粥碗难以置信地看向绿猗:“为、为什么……呕……难道是嫌弃我丑?” 绿猗叹息一声:“你是真丑,但我没有嫌弃。” 阿六像是个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的孩子,委屈极了:“那……为什么?” 绿猗无奈到极致:“阿六,我很感激你为我熬粥这份心思,也很感激你照顾我,对我好,但我接受不了你一边呕吐一边喂我。” 阿六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端着碗的手有些不稳:“绿猗,我告诉过你,我这样是因为百里先生给我吃了毒,他要让我感受十月怀胎之苦。” “现在才是第一阶段,所以孕期反应比较严重,接下来我的肚子还会变大,就是不知道该分娩的时候我会做什么。” 绿猗叹息不绝:“阿六,说的话你还是没理解,对吗?” 阿六皱起眉头:“你不是说,你不喜欢我一边干呕一边喂你吗?我已经解释我为什么会干呕了,这是孕期反应,孕吐的表现。” 绿猗简直无话可说,她恼怒道:“我的意思是,你这个干呕的动作让我没有食欲,你一边干呕一边喂我,我接受不了!” 阿六无比神伤,露出心碎的表情:“绿猗,以后若是你怀有身孕,你有孕期反应,我绝对不会嫌弃你,但是你对我的的嫌弃,让我很失落。” “我也不想这样,但因为我端错药给娘娘,导致有孕,所以才被百里先生惩罚服下毒药。” “真是奇了怪了,我跟了主子那么多年,从未犯过如此离谱的错误,我怀疑有人换了我的药,否则我绝对不会端错,呕……” “阿六!”绿猗忍无可忍,“你是牛么?所以我一直在对牛弹琴么?我说我不想你一边干呕一边喂我吃饭,你把碗放下我自己吃就可以,怎么说了半天,你也没有听懂? “跟我东扯西扯的做什么,我真是受够你了,烦死你了,快离开我的视线!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阿六默默把碗放下,他没有立即走,只是偏过头,肩膀一颤一颤的。 绿猗不可思议:“你……在哭吗?” 阿六放开捂着面颊的双手,回过头看向绿猗,涕泗横流:“绿猗,你怎么可以这么凶我?我错了你说便是,这么凶我做什么?好可怕啊……呜呜……呕……” 绿猗揪住他的耳朵:“少跟我装,否则我弄死你!” 阿六擦去脸上的泪水,连声道:“绿猗我不敢了,你轻点。” 绿猗仍旧揪着不放:“阿六,少在我面前耍滑头,我不嫌弃你丑,但你一定不要笨,不然我就和你解除婚约。” “就算我真的嫌弃你干呕又怎样?本来我伤口痛心情和胃口就不好,你还这样恶心我。” 阿六一脸痛苦:“绿猗,疼疼疼疼,放开我,我错了我错了。” 绿猗放开他的耳朵:“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阿六委屈地道:“绿猗,我刚刚只是想试探你会不会嫌弃我。” 绿猗横眉竖目:“我嫌弃了,所以呢?你想怎样?” 阿六嬉皮笑脸:“嘿嘿,嫌弃就嫌弃吧!反正我不嫌弃你。” 绿猗抱着手,似余怒未消:“少跟我耍滑头,我现在养伤不能伺候娘娘,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去看看娘娘有没有什么需要。” 阿六有些委屈:“媳妇儿,所以娘娘比我还重要,对吗?” 绿猗又揪住阿六的耳朵:“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娘娘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应该事事以娘娘为先,无论如何,娘娘和殿下以及小主子们,一定是最重要的,听见没有?” 阿六撇撇嘴:“听见了。绿猗你两面三刀,在主子们面前可温柔了,在我面前凶巴巴的。” 绿猗揪住他的耳朵拧了好几下:“说我凶,你不想活了?” 阿六没有求饶,生无可恋地垂着头,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被绿猗提着。 绿猗怕弄伤了他,只好把手放开,岂料阿六忽然抓住绿猗的手亲了一口,嬉皮笑脸地道:“媳妇儿,你好可爱,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绿猗俏脸一红,刚想骂他,他却转身就跑。 “主子……”阿六不知陆明瑜就在门口,险些就撞了上去,吓得他脸都白了,连忙跪下,“您怎么来了?” 陆明瑜淡声道:“我来看看绿猗,最近天儿热,伤口得仔细一些。” 阿六笑嘻嘻地道:“主子您真是活菩萨,人美心肠好。” 陆明瑜无奈:“少跟我嬉皮笑脸的,你今儿没事做么?” 阿六摇摇头,随即道:“小茜小姐有了身孕,夫人很早就去看望了,您现在还在这里,只怕不知道这个消息吧?” 陆明瑜惊喜交加:“什么?小茜有了?” 第1373章 只怕会有危险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陆明瑜有些猝不及防。 小茜一直在将养身体,从出云归来后她一直为小茜调养,给小茜治嗓子,如今小茜已经可以发声,但并未好全。 加上小茜的体质本来就有些寒凉,属于不易受/孕的体质,且最近也不宜受/孕。 怎么就有了呢? 陆明瑜在开心之余,不免为小茜担心起来。 她问:“师父呢?去了学院还是相府?” 阿六笑道:“先生自然是在相府的,您不是有了身孕么?月份未足不宜出门,他一早就去荥阳王府给荥阳王妃问平安脉,后来听说小茜小姐不舒服,于是便去给小茜小姐看诊,接着便诊出了喜脉。” 陆明瑜有些心疼:“却是辛苦师父了,一直东奔西跑。你去备好软轿,稍后我要出门。” 阿六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陆明瑜走进屋里,按住想要下床给她行礼的绿猗:“别动,你身上有伤,躺着就好。” 绿猗受宠若惊:“娘娘,劳您受累了,一天来看几次。” 陆明瑜伸手将她落在面颊的头发捋到耳后:“你总是这么小心,都是过命的交情了,还那么小心翼翼做什么?” 绿猗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时更是小心谨慎,与阿六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露出几分活泼的样子。 陆明瑜从小的生活环境,决定她对主仆之间的界限看得不是那么重,所以绿猗的过分小心,反倒让她不习惯。 听了陆明瑜的话,绿猗微笑道:“娘娘心慈,对一众下人都很好,久而久之,就怕他们没了尊卑的界限。” “奴婢是您的贴身侍婢,若是奴婢一直谨守这条界限,才能提醒他们,应当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但是娘亲已经认你为义女,如今我们是姐妹了,亲近一些没什么。” 绿猗含笑点头:“是,娘娘,奴婢以后会尽量改。” 陆明瑜知道她无法改掉这谨小慎微的习惯,也没有强求,只是道:“好好休养,凡事都不要担心,小桃以后便是你的近身了,有什么需要,你尽可吩咐她。” 绿猗道:“娘娘,小芜没了,小蓟又有些笨,小桃是奴婢特意为小茜小姐培养的,怎能让她跟着奴婢?” 陆明瑜道:“正因为她好,所以才让你留着。至于小茜那边,有小蓟就行了。” “如今她身边不急着需要一个聪明的丫头,等你伤好了,再好好挑便是。” 绿猗点头:“是,都听娘娘的。” 陆明瑜轻轻一笑:“我刚刚才听说小茜怀有身孕的消息,有些坐不住了,我先去相府看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绿猗恭敬点头:“是,娘娘,还请您路上小心。” …… 陆明瑜来到相府时,风先生还未下朝。 小茜靠在被堆上,认真地听着楚氏与她说话。 见陆明瑜过来,楚氏有些诧异:“晏晏,我明明吩咐过下人,别急着让你知晓,等我这边了解清楚再去与你说,你怎么来了?” 陆明瑜笑着坐到楚氏身边:“娘亲,这种喜事哪里能瞒得住?” 小茜抬眸看向陆明瑜,眼底有水光闪烁:“阿姐,我有相爷的孩子了,我也要做母亲了,我真开心。” 小茜从小就从未有过完整的家,虽然嫁了一位如父般存在的夫君,但她内心深处,想必也渴/望着完整的家。 没有孩子,这个家未免有些冷清,如今却是坏了风先生的骨肉,也算是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小茜怎会不高兴? 对于小茜的欣喜,陆明瑜完全能理解,她握住小茜的手:“我们都很高兴,但我相信,相爷更高兴。” 小茜俏脸一红,声若蚊吟:“他自然是高兴的……我至少还有你们,可他六亲情绝,能拥有自己的孩子,怎会不高兴?” 陆明瑜打趣道:“我都忍不住想要看看他高兴的样子。” 小茜连忙道:“阿姐,他其实脸皮很薄,你别这样。” 陆明瑜笑了:“这就护上了?” 小茜抿了抿唇:“可不得护着,那毕竟是我的夫君,是待我如珠如宝的夫君。” 陆明瑜握紧她的手:“放心,不会叫妹夫难为情的。倒是你这嗓子,听起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茜点头:“虽然阿姐的针灸真的很疼,但却很有效果,我恢复很快。” 可不疼么? 陆明瑜都快吓傻了,刚下第一针,小茜就痛得撕心裂肺。 口不能言的她,就在那死死地攥着风先生的手,差点把风先生小指给弄骨折了。 陆明瑜道:“你先和娘亲聊着,我去师父那看看,问问你的情况,我心里也能安心。” 小茜乖巧应道:“是,阿姐。” 陆明瑜离开房间,去厨房找到正在煎药的百里无相。 她面露担忧,问道:“师父,小茜还好么?我怕她多想,所以没有给她把脉。” 百里无相神色凝重:“不好说。” 陆明瑜蹙起眉头:“不好说?怎么回事?” 百里无相道:“她身子骨本来就弱,怀上的时候余毒未清,且近段时间一直服药,我担心她在生产的时候遇到麻烦,又或者说孩子生下来会有不足之症。” 陆明瑜道:“师父,事关重大,您可知道,结果不好的几率占几分?” 百里无相摇头:“前者可以通过在孕期好生给她调理来规避,后者无法保证,只能等快足月时才能大概去估计。” 陆明瑜叹息一声:“虽然小茜有孕是好事,但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无论是母亲还是孩子,都不能有半点闪失……” 百里无相分外无奈:“就算小娇妻可人,也该有点节制,四十多岁了也不懂这个问题,可愁煞人了。” 陆明瑜轻轻咳了几声,随即道:“师父,这个孩子十分珍贵,他们不可能放弃的,还请您帮帮忙,尽可能让母子都平安。”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一个个不省心,只怕我的新婚生活都没了。” 陆明瑜很认真地问:“你就告诉我,有几分把握。” 第1374章 激动过头的风相 烈日炎炎,大地的最后一丝水汽仿佛被蒸腾干净。 绿荫深处,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 叫得人心烦意乱。 百里无相伸出手掌比划:“这个数。” 陆明瑜垂下眼睫:“只有五分把握?” 百里无相没好气地道:“对于不确定的结果,成也五分,败也五分。你就知足吧,我敢说这个数,就意味着我会尽力。” 陆明瑜仰眸,很认真地问:“师父,您和我外祖父,谁的医术更胜一筹?” 百里无相满脸不高兴:“这么问礼貌么?” 陆明瑜道:“我只是好奇。昭华身上的毒,我外祖父束手无策,但你却知道解决方法。” 百里无相冷哼一声:“那不是废话么?我们师出一门,而且我的辈分比他高多了,自然是我厉害!” 陆明瑜道:“既然师父如此厉害,那便可称天下第一神医。既是天下第一神医,那便没有一半一半的说法。” 说话间,陆明瑜分外认真:“师父,我相信你,能保小茜母子平安。” 百里无相捻了捻唇边的小胡子:“我尽力,尽力便是。” 陆明瑜松了一口气:“有师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百里无相十分无奈:“别紧着我一个人啊,我也会累好不好?” 陆明瑜耸耸肩:“没办法,谁让你只有我一个徒弟,而我这个徒弟现在又不能太过劳累。” 百里无相咬牙切齿:“你可真是为师的好徒弟。” 陆明瑜微微一笑:“多谢师父夸奖,我会再接再厉。” 百里无相没有再理会陆明瑜,他在心里暗自揣摩再收一个徒弟的可能性。 “夫人……” 陆明瑜刚从厨房出来,便看到一身官服的风先生,正欢天喜地地从外面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任是谁都能看出他流露在外的喜悦。 陆明瑜忍不住笑了:“风先生回的倒是挺早。” 百里无相端着一只药罐来到陆明瑜身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估计是翘班了,平日忙不到晚上,不会轻易回来。” 风先生失了往日的冷静,一路咋咋乎乎地往屋里赶,来到门前,还因为激动被绊得一个趔趄,几乎就扑倒在地,好在长随及时扶住了他。 “娘亲。”风先生唤了一声,随即眼睛就黏在小茜的脸上。 楚氏觉得难为情,便起身离开了。 长随也识趣退下,顺手把门拉上。 风先生连忙扶了一下官帽,坐到小茜身边,紧握小茜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夫……夫人,下人报信说,你……” 小茜把风先生的手拉过来,放在小/腹之上,微笑着说:“这里正在孕育一条小生命,而这小生命,便是你我的孩子。澈哥哥,你要做父亲了。” 风先生掌心下,那里尚且十分平坦,他毫无感觉。 只是不知为何,手掌像是被什么吸住,令他无法挪开手掌。 他颤着唇问:“我……我要当父亲了?” 小茜笑着颔首:“是的,你要当父亲了。” 阳光洒在满庭绿意之上,折射出澄澈明亮的光,照见了风先生眸底的影子。 他凝着小茜:“夫人……我……” 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有担忧、欣喜、甚至是难以置信,但毫无疑问,其中最多的,便是无法掩饰的激动。 小茜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小手掌包裹在里面:“你会是一位很好的父亲,正如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位很完美的丈夫一样。” “夫人。”风先生看着自己的手紧紧把小夫人的小手握住,“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很乱。” 小茜道:“心头乱是必然的,我也很乱。上一刻我还是被你呵护的孩子,可以无忧无虑,保持孩童的纯真。” “骤然之间,我就转换了角色,变成了母亲。我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照顾不好腹中的骨肉。” “等孩子出身,我还要扮演着慈母的角色,好好抚养他成人。为了不让他学坏,我还要以身作则,事事做好他的榜样。” “从我成为母亲开始,我就被这个角色束缚了,不得不抛弃一些爱好,改变一些习惯,甚至是失去自由。” “但那又怎样?母亲这个角色,意味着改变和失去,但同时也代表着收获与幸福。” “我相信,这个孩子会让我付出一切,也甘之如饴。同时我也相信,我的夫君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父亲,毕竟你教导出那么多优秀的学生,没道理无法成为一个好父亲。” 风先生激动之色未减,如今又添感动,他偏过头抹了抹眼角。 小茜拉住他的袖子:“夫君,你怎么了?” 风先生没有一贯镇定从容的模样,嗫嗫嚅嚅道:“没事,风大,沙子进眼睛里了。” 小茜伸手去捧他的脸:“我给你吹吹。” 风先生显得十分抗拒:“不用,揉一揉便好。” 小茜觉得奇怪,手下使了劲:“胡说八道,越揉越咯,要是伤了眼睛怎么办?” 风先生推开她的手:“真的没事,夫人不必担心。” 小茜冷了脸色:“放不放?” 风先生一下怂了:“为夫放手便是,夫人别恼。” 说着,他任由小茜把脸颊捧过去。 小茜见他眼眶红红的,不由有些担心:“怎么这么红?也没有风啊,哪里来的沙子呢?可别是生病了。” 风先生本想死不承认,但见小夫人担心,他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小声道:“眼睛没事,适才夫人说的话太感人,一时忍不住。” 小茜微微怔住,半响才笑了出来,她忽然扑到风先生怀里:“没想到,你竟有这般促狭的时候。” “慢着些,小心摔倒。”风先生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住,“要是为夫扶不住你,可怎么办?” 小茜摇摇头:“我的夫君,怎会扶不住我?” 风先生叹了口气:“顽皮,拿你没办法。” 小茜笑吟吟地道:“风相,你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 风先生笑了:“对你没办法有脾气,你还那么小,声音大一点都怕吓到你。” 小茜靠在他颈间:“夫君,答应我,要永远把我当孩子疼爱,不管我当了母亲后如何故作成熟,也请你像现在这般宠着我。” 第1375章 你是个有依靠的人 屋外的蝉鸣愈发尖锐,与热浪一起阵阵传来,聒噪与闷热令人分为难受。 好在临窗便是一个大水潭,风过之时被降了温度,浮在脸上带来习习凉意。 风先生尚穿着厚厚的官服,额上,满是薄汗,细细密密的一层。 闻言,他拍了拍小茜的背:“夫人,在为夫心里,你永远都是令人疼惜的。” 小茜放开风先生,为他取下帽子,用帕子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我就知道,嫁给你一定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风先生起身把官袍解下,搭在屏风之上,随即又换了件薄如蝉翼的外衫,这才觉得燥/热散去。 他说:“事实上,夫人这段时间的变化其实很大,你变坚强了,也变得有主见很多。” 风先生坐回床边:“但是,为夫还是愿意把你当做小孩子。没有依靠的人才要坚强,你有为夫,自然能做一辈子的小姑娘。” 小茜笑意依旧:“在夫君面前,我永远是个小姑娘。” 出嫁前,她有阿姐护着。 出嫁后,她有夫君依靠。 她知道自己笨,不会自作聪明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她一直都是那个呆呆笨笨,没有任何主见的人,也习惯了听从命令,甚至放弃独/立思考的能力。 然而出云一行,她不会没有半点成长,尽管还是会犯糊涂,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总是哭鼻子的小哭包了。 但要是有选择的话,谁愿意什么事都自己扛?谁不想有人替自己负重前行? 自从出嫁后,她能想到最辛苦的事,便是养育儿女。 所以她希望,不管身份角色如何变化,也总有一个人,能一直把她当做小姑娘。 虽然这样想自私了些,但她不想成为母亲后,就该坚强勇敢,就该无所不能。 因为在她心里,母亲这个角色是给予,是付出,也是收获另一种幸福的角色,但绝对不是失去开心快乐的权利。 风先生身为丈夫,也知晓这无忧无虑的小夫人,实则心思敏/感脆弱。 或许是从小缺失疼爱,所以才会养成这样的性子,他很愿意一直充当那棵可以被依靠的大树。 夫妻俩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或许是孕初期的反应,小茜眼皮越来越重,竟靠在被堆上睡着了。 风先生轻手轻脚地唤来伺候的小丫头,命小丫头拿着扇子轻轻扇风,他则出去了。 屋外,百里无相端着药罐子汗流浃背,见他出来,立即抱怨:“你们夫妻怎么回事?半天不出来,好意思让我一直端着药在外面等么?” 风先生连忙接过药罐子,压低声音道歉:“让先生受累了,这种小事先生怎么亲自动手呢?交给下人即可。” 百里无相不满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贵府有下人可以使唤?这药我亲自煎的,自有我的道理,偏生你们夫妻俩腻腻歪歪,把时间都耽搁了。” “算了算了,这会儿药效大打折扣,服下也没用,倒了吧!” 风先生把药罐交给长随,随即将百里无相拉到一旁:“先生,您实话与我说,夫人她此时有孕是否不妥?” 百里无相看了他半响,随即道:“适才见你这般激动,我还以为你昏了头,如今能问出这种问题,说明你还有些许良心,不是只顾着享受老来得子的快乐,还记得关心自己的夫人。” 风先生被说“老来得子”,他也不恼:“先生,不用瞒着我,我需要知道真相,如此我才能心里有数。” 百里无相如实告知:“我也说不准,且边走边看,我会尽力便是。” 风先生闻言,面露担忧:“先生,我只要夫人能好好的,无论如何,务必以夫人为先。” 不是孩子不重要,而是不能因为孩子牺牲妻子的性命。 若是他的小夫人因为孩子而有任何危险,他宁愿断了后嗣,也不能失去真正能陪伴他一生的人。 百里无相郑重点头:“你且放心便是。” 说完,他又继续嘟囔:“你说你,早干嘛去了?要是你多几分克制,如今会这般为难么?一把年纪也不知道节制一些。” 两个大老爷们说这些,委实令人有些尴尬。 难道他还能说,小娇妻太可人么? 风先生捏了捏眉心,随即开口点破他:“最近先生似乎有些焦躁,可是对即将到来的婚事感到紧张?” 百里无相这个年纪,也没有什么可以谈心的同龄朋友,听到风先生这么问,他索性对比自己还要年长的未来女婿吐露心声。 “当然紧张啊,独自一人二十年了,要怎么做好一家之主,脑海里没有任何概念。” 风先生笑着道:“一家之主,主的应该是责任与义务,而不该是强调地位。” “所谓一家之主,就是要呵护好自己的妻子,照顾好自己的儿女,认真承担身为人夫的责任。” “而不是在家里称霸王,当妻子与儿女的主导。只要做好这个,先生便是一位好丈夫。” 百里无相见风先生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奇怪:“你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风先生一怔:“自然是有的,因为太喜爱,所以总会忧虑自己有没有好好珍惜。” 百里无相两手一摊:“老夫我也是这么想的,楚氏是个好女人,我担心自己这个粗莽糙汉,没办法好好珍惜她,要是令她受了委屈可怎么好?” 这一问,风先生也难住了。 两个年逾四十,已经可以做祖父的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久久静默,百里无相叹息一声:“这种事,我问你做什么?” 风先生拍了拍嘴:“我不该答的,先生请见谅。” 百里无相道:“你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不过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该做的事不会一成不变,见招拆招便是,年纪大点没关系,不影响如何成长为一个好丈夫。” 风先生笑了:“确实如此,身为人夫,身为人父,不管年纪多大,也要努力变成妻儿心中那个好的人。” 两人达成共识,随后便一同去用午膳。 而命师,也在这时找上了九畹。 第1376章 这般绝情的人 炎炎夏日,蝉鸣啾啾。 云斐与九畹正在画舫中消暑。 屋里放着几大盆冰块,面前的桌上摆着冰镇的西瓜与酸梅汤。 云斐握着书,视线始终集中在书卷上,不时用竹签叉起一块西瓜放入口中。 九畹半躺着,百无聊赖地把玩她垂在胸际的乌发,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却像是在打着自己的小主意。 见兄长半天不说话,她试探性地问:“哥,我们要永远住在画舫里么?为何不置办一个宅子?这样我们也算有个家了。” 云斐唇角挑起:“我的小兰花在哪儿,哪儿便是家。” 九畹目光一闪:“哥,你都这个年纪了,就没想过成家么?娶一个贤惠漂亮的妻子,生下可爱的儿女。” 云斐笑意未变:“兄长这辈子,只要看着小兰花幸福,那便足够了。” 九畹脸上带着心疼与惋惜:“但是哥,母亲如果还活着,一定希望有人能伴在你身边,她肯定也想看到你生儿育女,成为父亲、成为祖父、成为曾祖父,子孙满堂。” 云斐视线依旧放在书上,仿佛书中的知识,才是他毕生追求:“人的一生,不一定要成亲生子才算完美。” 九畹双眼眯起,里面划过异色:“兄长是觉得,如果找不到那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不如只身终老,是么?” 云斐颔首:“大概是这个意思,人生短短数十载,有人追求组建家庭,享受天伦之乐;有人追求逍遥自在,无牵无挂。” “有人认为为子孙操持是幸福;也有人认为,游历人生是快乐;其实幸福没有标准来定义,无论做什么选择都各有它的优缺点,自己觉得快乐便好。” “对于兄长来说,能呵护小兰花一生,便足够了。” 九畹敛下眸子,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让我随心所欲活着?我喜欢刀锋过体的声音,喜欢鲜血的温度,喜欢看世人跪在我面前痛苦哀嚎的样子,也喜欢那些淬着仇恨的目光……” “这些都能让我感到快乐与满足,可你为什么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呢?要是你真的疼爱我,何不放我自由?” 云斐对这番情真意切的言语,反应十分淡漠,他只说:“小兰花,不伤害无辜的人,是做人的底线。” 九畹立即坐起身:“那我去杀坏人不行么?!” 云斐淡声道:“我们是人,不是禽/兽,我们生活的世界,应由律典来规范,好与坏的评判,不该交给个人,能杀坏人的,应当是律法,而不是你。” 九畹笑了,像是听到什么极大的笑话:“兄长说得冠冕堂皇,那你这些年做的恶呢?一笔勾销了么?己身不正,何以训人?” 云斐并不生气:“我等着下地狱那一日呢。” 九畹端起桌上的西瓜,狠狠地摔在地上,冰块与琉璃碗碎了一地。 她一改适才乖巧的模样,状若癫狂:“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再不杀人我要疯了!” 云斐默默放下书卷,蹲身收拾地上的狼藉。 九畹见云斐油盐不进,拼命压抑滔天怒火。 她赤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缓缓绕到云斐身后,忽然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了下去。 她眼里有癫狂,有兴奋,有激动,甚至还有快意,却偏偏没有对亲人动手的不忍。 “砰!” 砚台砸在云斐的手肘处,他在最后一刹那扬手挡下砚台,但那牟足劲的力道,依旧叫他抬不起右臂。 面对这样的九畹,云斐依旧没有动怒,忍着手臂的剧痛,问她:“现在舒心了么?” 九畹冷哼一声:“你就是疯子!” 云斐道:“砸我可以,但如果你随意砸别人,怎么砸的,我就怎么还到你身上。” 九畹不以为然:“随便你!” 云斐又道:“身为兄长,我会包容你,我可以承受这份痛,因为我是你哥,但别人不该承受。” 九畹露出阴狠的笑意:“既然如此,那你便让我打个够吧!” 话音刚刚落下,九畹抓起桌上的笔洗,步步走向云斐。 她笑着,却十分无情。 “打吧。” 云斐淡淡说了一句。 九畹没有丝毫迟疑,猛力把笔洗砸向云斐的脑袋。 与此同时,她却振袖一挥,把袖底藏着的白色粉末甩向云斐。 那一击,她砸下了。 袖子的粉末,她也如愿甩在云斐身上。 看着云斐额头皮开肉绽,顿时血流如注,她眼中没有半分悔意,更没有丝毫不忍。 直到云斐倒下,她依旧面无表情,表现得十分绝情。 最后,她像是挣脱枷锁的鸟儿,转身跃出窗户,施展轻功头也不回地离去。 可紧接着,她像是被什么力量束缚住,往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拖拽。 瞬息之间,她的身影消失在半空中,却出现在乌篷船内。 “九畹,你在外面的闹剧应当结束了。” 一道声音自暗处传来。 九畹惊喜抬头:“主子!您怎么亲自来了?” 仙风道骨的老人轻轻一笑:“来接你回去属于你的地方。” 九畹抓起头上漂亮的朱钗往湖里一扔,清丽的脸上露出不属于这张容颜的凶狠:“念及兄妹血亲,我饶他一命,若是以后再想禁锢我,怕是不能了,因为我会杀了他。” 命师笑容很是慈蔼:“这才是我看中的人,九畹,你就该是这模样。” 九畹阴冷一笑:“主子,这次我可以随心所欲杀人了吧?” 命师颔首:“先回去办一件事,办好了城郊秦家庄的人,任由你屠戮。” 九畹笑了,十分满意。 …… 过了许久,画舫中的云斐徐徐睁开眼睛。 他慢条斯理地擦去额上的仍旧流着的血,对着身后的虚空道:“转告你们家主子,命师的藏身之处即将揭晓。” “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不能找到,那就看他的本事了,以后我不会再拿小兰花冒险。” 隐身暗处的阿大应声:“多谢云公子,还请您注意伤口。” 云斐不以为意:“小伤,不要紧,你尽快去传信吧,我等你们找到命师的消息。” 第1377章 找到他们了 深夜。 阿六浑身浴血,敲响了知止居的院门。 长孙焘并未睡下,一直在灯下等待阿六归来。 这动静也惊醒了陆明瑜,夫妻俩立即命值夜的丫鬟亮起屋里的烛火,并把阿六给迎进来。 见阿六伤势严重,长孙焘面色微变:“怎么回事?你的追踪本领是十五名暗卫中最顶尖的,被发现了?” 阿六捂着伤口的伤,虚弱地道:“主子,命师就在翠屏山腹,明珠认得路。属下的伤是因为不小心踩到陷阱落下的,只怕已经惊扰了敌人。” 话音落下,阿六跌在地上没了动静,他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却是昏死了过去。 陆明瑜看向长孙焘:“府里有我,你且去吧,小心。” 长孙焘抓起桌上的剑,带着早已准备好的护卫离开太叔府。 谢韫想要去,却被他拦下:“你的婚期将至,不容有任何闪失,我把晏晏他们交给你了,务必要保护好他们。” 谢韫没有坚持,留在知止居中保护陆明瑜母子几人。 长孙焘刚翻身上马,云斐率领众一队护卫等在巷子里,见长孙焘打马而来,他轻笑一声:“太叔府的人太逊了,到了这个时辰才找到人。” 长孙焘淡淡瞥了他一眼:“废话少说。” 云斐闭口不言,策马与长孙焘一同向翠屏山进发。 陆明瑜看到浑身是血的阿六,连忙开口:“二哥,把阿六抱到榻上,我要立即为他治疗。” 谢韫蹙眉:“在这里,不妥吧?” 陆明瑜按住阿六的脉象:“来不及了,他身中剧毒,若非及时服下我给的药,只怕早已毒入肺腑,药石无医。” 谢韫不再迟疑,立即把阿六抱到外屋的榻上。 陆明瑜马上用匕首割开他的劲装,露出那遍体鳞伤的身躯。 原来,他身上被十数根铁钉钉入,分别是左右肩膀、腹部、大腿、小腿。 铁钉上沾了剧毒,能活着回太叔府报信,已是在靠强大的毅力支撑,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谢韫看到阿六的伤势,也是十分震惊:“这都能活着,小子命大啊!” 陆明瑜道:“把药箱给我,就在那柜子上头,快!” 说话间,陆明瑜迅速割开手掌,捏住阿六的面颊,把鲜血灌人阿六的口中,随后立即用帕子按住手掌。 谢韫拿来药箱,她立即从药箱里取出麻沸散,倒在纱布上,捂住阿六的唇鼻。 片刻过后,她用消毒后的匕首,挖出钉在阿六身上的铁钉,然后在谢韫的帮助下,为阿六处理好伤口。 陆明瑜甚至来不及擦额上的汗,她连忙把手按在阿六的脉上,待确认阿六情况稳定下来,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命保住了,万幸他中招后及时服用了药。” 谢韫道:“瑜儿,你也太偏宠阿六了,纵得他无法无天,胆子越发大。” 陆明瑜道:“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陪伴了昭华度过最艰难的时期,我每个都很珍视,只是阿六与我们较为亲近,看起来我的确多宠信他一些。” 谢韫问:“他没事了吧?若是情况稳定,我叫人带他回去,留在你们屋里,不大方便。” 陆明瑜道:“先让他在这吧,等他醒来再送离此处,在我这里,要是情况有变,也能及时应对。” 谢韫颔首:“也罢,近来百里先生十分辛苦,就不麻烦他老人家了,你看着也行。” 陆明瑜道:“二哥,我怀疑如果命师走投无路,他会去荥阳王府找表哥,你也知道表哥对命师十分敬重,只怕会被命师利用。” “适才我与昭华说了,他派了人过去,但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谢韫道:“我刚刚让阿绥和灵灵姑娘过去了。” 陆明瑜拧眉思索:“也好,非到逼不得已,命师不会去找表哥,倘若真的去了,她们俩至少可以保护表嫂。” 陆明瑜的不放心,并非是不放心荥阳王府的安全。 如果命师真被逼得走投无路,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去荥阳王府找司马玄陌庇佑。 那时,命师不会对司马玄陌动手,因为他还需要司马玄陌的帮助。 所以陆明瑜真正担心的是,司马玄陌念及师父的恩情,会心甘情愿被命师利用。 其实站在司马玄陌的角度,命师对他有救命之恩以及养育之恩,就算他被命师利用,众人也不会责怪他,认为他罪无可赦。 就怕他因此犯下大错,事后难以弥补,他会备受煎熬,往后都活在自责与愧疚中。 陆明瑜之所以能理解这些,便是因为她和表哥身处同样的境况。 如果外祖父来向她求助,她做不到无动于衷,更没办法绝情拒绝。 要是因为帮助外祖父而犯下有失道义的错误,她会处在不后悔出手帮助以及因此犯下错误的煎熬中。 那种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的感觉,势必很难解脱。 …… 森林深处。 命师正在观星占卜。 末了,他轻笑一声:“长孙焘要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北齐王子吴提。” 楚神医垂下眼睑:“你是如何知晓的?” 命师露出诡魅般的笑意:“占星夜空中最明亮的两颗星星,想不被发现都难。” 说话间,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楚神医,目光仿佛能透/视一切:“你的毒,没能要了跟在身后那只小蟑螂的命?是你的医术退步了,还是你的忠心有变化呢?” 楚神医轻喟一声:“你不屑杀他,被他一路尾随至此,暴露了这里的位置,如今却怪我的毒无用?” “你可别忘了,那是我外孙女的属下,他身上有能解我那毒的药,很奇怪么?” 命师从鼻腔里迸出冷哼声:“要不是你还有用,本座不会容你在本座面前这般放肆。” 楚神医闭口不言,望着黑沉沉的夜色,辨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究竟有何含义。 命师收回目光,淡声道:“他们来势汹汹,本座大计未成,不得不避讳,这里便交给你了,左右长孙焘看在陆明瑜的面上,不会要了你的命。” 说完,命师走出了里屋,带着尚在昏迷的帝释天与九畹,趁着夜色离开此处。 林间漏月光,疏疏如落雪。 楚神医仰头看着透过树梢的月色,唇角轻轻挑起。 第1378章 下去团聚吧 风过林梢,月走云移。 竹林间的小屋,檐下挂着几盏昏黄的灯,此时正在风中飘摇。 灯影交错,长孙焘已骑着小黑来到竹屋门口,明珠正蹲在他肩头。 竹屋内有人存在的迹象,他翻身落马,提剑踏上竹屋的阶梯。 “咯哒……” “咯哒……” 常年不见天日的竹屋,在森林潮湿水汽的侵蚀下,早已不复坚固,踩上去咯吱作响。 长孙焘缓缓走到二楼,本该小心翼翼的他,却如闲庭信步一般。 “吱——” 竹门被推开,明珠飞跃出去,骤然扑灭了竹屋内仅有的一盏烛火。 四下陷入极致黑暗,檐下飘摇不定的灯光,照不进这处于黑暗之中的竹屋。 忽然,被扑灭的烛光再度亮起。 灯影下一名老者正要把火折子收起来,明珠正坐在他肩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脑袋。 陆明瑜的驭兽术便是他教的,明珠自然会听他的指挥。 “外祖父。” 长孙焘唤了一声,随即单膝跪下。 楚神医神色淡淡:“你身为储君,只跪天地君亲师,怎能跪我这糟老头子。” 长孙焘神色极为郑重:“一为救命之恩,二位抚养晏晏之恩,无论如何,我该跪您。” 楚神医道:“他往秦家庄的方向去了。” 话音落下,楚神医却像是触及了某种隐秘,而被骤然一击,他登时站不稳,力竭般扶住桌子。 长孙焘起身扶他,却被他猛力推开。 奈何他力气不足,没能推开那如山般岿然不动的人,却吐了一口银丝在长孙焘身上。 他大惊失色,更是奋力地去推长孙焘。 口不能言,他无法告知这其中的危险。 然而,令他吃惊的一幕出现了,银色丝线触碰到长孙焘后,仿佛失去了生命,变得与正常丝线几乎别无二致。 长孙焘也注意到这奇妙的变化,他立即握住楚神医的脉门,催动体内的衍蛊之力。 不一会儿,那仿佛鲜血一般从楚神医口中溢出的丝线,缓缓平息下去。 窒息的感觉霎时消失,他深吸几口气,立即坐下为自己调息。 果然,真气运行几周过后,胸腹间能要命的那股邪功就这样被压制,而他也能维持正常体征与理智。 楚神医惊诧不已:“你……你竟然也有?” 长孙焘眉头轻轻蹙起:“外祖父不知此事?” 楚神医摇头:“我们都不知此事,因为这天下,根本没有同时拥有两个衍蛊的情况发生过,晏晏理应是那独一份特别的存在。” 长孙焘道:“我身上这个,是意外之喜。” 楚神医道:“快去追他,你还在此处做什么?” 长孙焘不为所动:“如何结束这一切的方法,兄长已经告知,今夜我来这里,是为了带你回家。” 楚神医面色一变:“不可,错过今夜,你再想追击到他难上加难,怎么就不知道分个轻重缓急?” 长孙焘认真道:“晏晏已经知道了您的一切,于晏晏而言,此时您的安危最重要,若是不把您安全带回家,晏晏会难过。” 楚神医无可奈何:“吴提绝对不是命师的对手,你们若是盟友,便快些却支援他。” 长孙焘回答道:“我的人,已经全给吴提了。” 楚神医深吸一口气:“罢了,是老夫瞎操心。” “外祖父,我替晏晏来接您回去。”说话间,长孙焘伸手去扶楚神医。 然而下一刹那,楚神医迅速发动攻击,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用丝线挡开长孙焘的手,随即整个人砸开窗户跳出去。 长孙焘走到破碎的窗边,望着楼下的老者。 灯影飘摇,老者的身形模糊不清,但他说出的话语,却能清晰传来:“告诉晏晏,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了。” “满手血腥的我,无法心安理得地回到她们母女身边,享受天伦之乐,我造下的孽,理应由我偿还。小子,好好照顾他们。” 说完,楚神医的身影缓缓退入幽深的林间,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远去的身影,长孙焘不是不能追上。 只是外祖父的心不在他们身边,强求也也无用。 长孙焘翻身/下楼,小黑在下面稳稳将他接住。 明珠跳到小黑的头顶,小黑扬蹄狂奔,在明珠的指挥下,沿着云斐做的标记疾驰。 命师带着尚在沉睡的帝释天与九畹在林间逃遁,忽然,他停了下来:“楚将离当真是老了,几个臭小子都挡不住。” 九畹不但没有因此担心,反而露出嗜血阴鸷的表情。 仿佛杀戮便是她沸腾于血液中,刻在骨子里的追求,就算为此而死,她也无怨无悔。 月光照见她脸上的邪佞,命师看在眼里,淡声道:“去吧,灭了那个与陆明瑜和长孙焘有渊源的秦家庄。” “他们把本座逼到这个地步,是该给他们吃一点教训,免得他们以为本座没脾气,总是像烦人的小老鼠一样咬着本座不放。” 九畹冷笑一声,随即消失在丛林之中。 九畹前脚刚离开,云斐便追上了命师。 他左右巡视几圈,不见九畹的声音,便猜到九畹不在此处。 云斐正要折身离去,胯下马匹应声倒地。 他立即施展轻功落地,才不至于摔得狼狈不堪。 他回过头,只见高高的树冠上,仙风道骨的老人负手而立,目光向他这边看来。 月色仿佛在那白衣之上流动,银发白衣,缥缈出尘,仿佛不沾这凡尘俗世的一丝丝烟火,仿似垂云而落的仙家。 但偏偏,这样极致的仙气,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全部撤退!不许靠近!” 云斐抽出腰间的佩剑,吩咐随行的护卫。 话音落下,便有细微的破空之声响起,只见无数条丝线在月色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就在那丝线活动的刹那,云斐立即扔出几瓶火油,连带扔出去的,还有火折子。 也正是这及时的反应,使得命师操控的丝线暴露出来,从而给护卫争取撤退的机会。 只待林间叶下独余云斐一人之时,命师冷冷笑了:“真是伟大,不惜留下给同伴争取逃跑的机会,那本座便成全你这份伟大。” “到时候,他们也会杀了你辛辛苦苦才寻觅到的小兰花,如此你们兄妹便可团聚了。” 第1379章 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夜色如银,倾洒于地。 命师张开双臂,手指结成一个古怪的法印,无数银丝从他指尖漏出来。 初时是缓缓的,就像流水一般,泛起的光泽仿佛月华流动。 在片刻的停滞后,忽然变得紧绷。 只是刹那,便宛如锐利的剑,铺天盖地似雨般压顶而来。 “好戏开场了。” 命师轻轻吐出几个字,那做好防御姿势的云斐,忽然放下手中的剑。 他已成为傀儡。 而这时,小黑已驮着长孙焘来到了此处。 他见命师高高站于树干之上,而云斐却对命师的存在无动于衷,便知猜到了可能会发生的事。 长孙焘拍拍小黑的脑袋:“小黑,和明珠一起离开。” 话音落下,他点足一掠,瞬间化作千重万影,飘向命师所在的树冠。 就在他与命师只有丈余之遥时,手中的剑立即蓄满力量,重重朝命师当头劈下。 这一击乃他精神巅峰之际所发,挟带力量犹如九天闪电击落沧海。 大树在顷刻之间四分五裂,而长孙焘未来得及确认命师的情况,便一脚点在碎裂的木块上,旋身反手挑起。 “砰!” 剑势受阻,发出一声巨大的激响。 是云斐,在他攻击命师之际,从他背后袭来。 两剑相撞,虽然长孙焘的力量更胜一筹,然而也无法在片刻之间将云斐完全力压。 就在此时,一条丝线缠住了长孙焘的脖颈。 …… 竹屋距离秦家庄并不远,九畹运足轻功很快便到。 庄子外的斜坡上,她看着那一间间只有屋檐下挂着风灯的屋宇,露出兴奋的笑意。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感受鲜血溅于身上的温度了。 九畹举步欲跑,却忽然,一道声音响在身后。 “蒹葭,是你么?” 九畹眉头皱起,缓缓回眸,看向那道声音的源头。 是谁? 竟然能隐匿身形,不叫她发觉。 月色之下,不远处微微凸/起一个小包,却是一座新坟。 一素色衣衫的男子坐在坟前的草地上,目光遥遥看向她这边。 那人背对着月亮,面庞藏于阴影之中看不真切。 九畹笑了,这么快就让她遇到了? 她握紧鞭子缓缓逼近,杀意缠绕于鞭身,眼看就要挥鞭而出。 “不是么?倒是我眼花了。”忽然,那人呢喃了一句,随即缓缓站起身,朝着九畹行了个礼,“姑娘,夜色深沉,你怎一个人在此?可是没有落脚之处?” 九畹笑了,原来是个书呆/子,呆/子的血,不是更有味道么? 正好也有时间,陪他玩玩好了。 先获取他的信任,在他完全放松警惕时,用这鞭子缓缓缠住他的脖颈,看着他惊惧哀嚎,慢慢断绝声息。 九畹慢慢走向男子,一身杀意卸去,变作那清冷淡漠的模样。 她有着姣好的容颜,高挑纤细的身段。 泠泠月色照见她的身影,仿若误入凡尘的山魈精魅。 她开口,声音娇柔:“敢问公子,这里可是秦家庄?” 那人后退一步:“请姑娘不要与在下靠得太近,以免坏了姑娘的名节。” 九畹笑了,怎会有这么酸腐的人? 她站住脚步,盈盈行了个礼,像是一个极有教养的大家闺秀:“是小女子唐突了,请问公子,这里是秦家庄么?” 男子偏过头,没有看九畹的脸,他温声回应:“姑娘,这里正是秦家庄,姑娘可是找人?” 九畹颔首:“嗯,小女父母不幸身亡,无依无靠,一路跋涉到此,便是为了投靠远方的亲戚。” 男子依旧没有看九畹,他问:“姑娘的亲人是谁,在下可以为姑娘带路,如此姑娘也能尽快与亲人团聚,洗去一身疲惫。” 九畹默然不语。 男子问:“姑娘,你怎么了?” 九畹面露担忧之色:“父母亡故时,并未留下什么财物,秦家庄的亲人并非小女子的近/亲,也从未见过面。” “小女子的投靠,于他们而言,是负累,不知他们会不会接受小女子。” 说着,九畹垂下头,抹了抹眼角:“小女子胆怯了,不敢前去与他们相认,就怕……要是那样的话,小女子真的不知该何去何从了,这是小女子最后的出路了。” “给。”片刻静默,男子温柔的声音响起,递到九畹面前,“先把眼泪擦一擦。” 九畹接过绢帕,抹了抹眼角,柔声道了一句:“多谢。” 男子安慰她:“姑娘不必担忧,你如此知书达理,相信你的亲人一定会很喜欢你,再说,秦家庄民风质朴,都是良善之人,不会置姑娘于不顾,让姑娘孤苦伶仃活在这个世上。” “多谢公子,你的话令小女子倍感安慰。”九畹像是好受了许多,不再抹眼角,她看了一眼新坟,问,“公子深夜在此,是为了沉眠与此的人么?” 男子面露感伤:“正是。” 九畹柔声问:“她叫蒹葭?好美的名字。” 男子笑意浅浅:“她人也很美,心底更是善良。” 九畹放下帕子,忽然抬眸,直视着男子:“那么,比之我如何?” 男子含笑:“你怎可与亡妻比?” 九畹双眼一眯,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 疑惑还没问出口,她便觉得身子一软,缓缓跌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男子。 男子笑了:“姑娘,这天下人不全是傻子,不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破绽太多了。” 九畹浑身使不上劲,就连动动手指都难。 偏偏意识这般清醒,那种备受屈/辱的感觉,于四肢受限之时被放大。 她怒意横生:“你……究竟是谁?” 男子拱手行礼:“在下秦宁,见过九畹姑娘。” 九畹眉头紧皱:“秦宁是谁?你怎知我?” 秦宁取出绳索,缓缓将九畹捆了起来:“在下只是姑娘不放在眼里的小卒而已。” 九畹咬牙切齿:“我究竟露了什么破绽?” 秦宁将绳子系成古怪的结:“因为我见过真正温柔的女子,一眼便能看出你在假装。以后,千万不要把别人当傻子了,知道么?” 说完,秦宁身边显出一人的身影。 “秦司马,辛苦了。” 秦宁向他见礼:“多亏薛管事提醒,否则秦家庄今夜恐怕难逃一劫。” 薛巍松了口气:“没想到她这么快便来了,好在我直接来找你。” 第1380章 生擒 原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黄琇莹都在为薛巍治疗耳朵,她寻求了很多方法,终于在一本古籍上找到蛛丝马迹。 通过无数次的尝试,她找到了能让薛巍恢复的方法,在她的治疗下,薛巍虽还未回到从前的能力,但耳识已比常人要敏锐。 命师带走九畹时,薛巍正好在附近,听到命师与九畹的谈话,他知道秦家庄即将会面临危险。 他本想上报陆明瑜,但找到阿六时,阿六提到最近两位主子几乎焦头烂额。 于是他便带着自己的属下一同前往秦家庄,找到秦宁说明此事,并提出要和属下留下来戍卫秦家庄。 然而秦宁早已知晓有九畹这么个人物,他清楚薛巍和护卫拦不住九畹,于是决定先会会九畹。 这才有了适才发生的那一幕。 因为秦宁不会功夫,在应付九畹时,他也只带了黄琇莹调制的无色无味的毒药。 那毒药会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就在他把帕子给九畹时,毒药便被抹在帕子上。 秦宁为太叔府效力这么长时间,又是风先生的高徒,早已今非昔比。 在于他有压/倒性力量的九畹面前,他凭借才智立即判断出九畹的弱点,从而找到应对方法,这便是他能成功生擒九畹的决定性因素。 这时,薛巍扛起九畹,道:“秦司马,暂时应该不会有人来袭击秦家庄了,我先将此人送回太叔府,以免夜长梦多。” 秦宁道:“我也一同回去。” 他看了一眼孤立于荒山的新坟,随即收回了目光:“也是时候该走了,蒹葭一定不希望我停留太久。” 痛失所爱的痛,薛巍承受过,所以他十分理解秦宁。 但同时他也知道,悲伤不是不能,而是悲伤过后,要懂得及时抽离,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人生。 九畹恶狠狠地盯着秦宁:“终有一日,我必挖了这座坟丘,把那个叫蒹葭的女人刨出来,用她骸骨做成骨笛,在你耳边吹奏!” 秦宁不为所动:“九畹姑娘,这也得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一日,你对小茜小姐所犯下的罪孽,太叔妃还尚未与你清算。” 薛巍听到这里,忽然把九畹扔在地上:“不行,太重了,拖着走吧!” 九畹面色一变:“你敢?!” 薛巍并未理会她恶毒的目光,拉起绳子的一端,就这样拖着她行走于凹/凸不平的路上。 午间下了一场大雨,低洼处难免积了水,不一会儿,九畹便浸了浑身泥污,四处都是擦伤。 到得后来,已是没了说话的力气。 拖行一段距离,薛巍还是担心不小心把她弄死,于是拎起她丢在马背上,一行人赶回京城。 …… 与此同时。 长孙焘的被丝线缠住了脖颈。 他的动作登时停滞,四肢无力垂下,像是失去了意识。 而遏制剑势的力道骤然卸去,云斐收不及时,手中的剑猛然刺向长孙焘的胸膛。 “铿铿……” 几声清越的激响响起,是命师在用丝线阻挡云斐的攻击——长孙焘还有用处,他还不能让长孙焘死了。 然而因为云斐适才拼尽全力,命师的丝线依旧未将剑挡下。 雷霆万钧之际,命师闪身来到长孙焘面前,运功为他挡下云斐的攻击。 “噗!” 利剑没入身体,发出钝响。 却是长孙焘手中的剑,刺中命师胸/膛。 而云斐的剑势非但未减,反而更加迅猛。 被长孙焘骤然刺中,命师有一刹那的停顿,功法突然卸去的他,就这样被云斐从前面刺中。 两人一前一后,用利刃贯/穿命师的胸/膛,架着命师坠落于地。 “砰!” 与此同时,一只陶壶砸在命师头上,陶壶碎裂的瞬间,火油倾泻而下,淋了他一身。 随之而来的是燃着火的火折子。 “轰然”一下,命师身上火焰点燃,猛烈燃烧。 那刺中他前心后背的剑,只是暂时阻挡了他的动作,可这燃烧着的火焰,却像是他极为害怕之物。 不过须臾之间,命师完全动弹不得,就算灼灼烈烈的火焰将他吞噬,他也无可奈何。 但他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不属于常人,虽然火焰能封住他的行动,却不能将他烧死。 甚至,在火燃烧起来的瞬间,他的皮肤表层,像是有丝线流动,保护着他的肌肤不被火焰侵蚀。 零从暗处浮现出来,手中提着一大桶火油。 紧接着,又有几名云斐的护卫现身,他们拿着裹了松脂的绳子,将命师牢牢捆住。 火焰燃烧愈加猛烈,长孙焘抽出剑,命师依旧岿然不动。 就在命师全然被捆紧时,云斐也抽出了他的剑。 两人相视一笑,长孙焘道:“辛苦了。” 云斐力竭般坐在地上:“过程十分惊险,值得这声辛苦。希望你知道能杀死这种东西的方法。” 原来,他们两人早已对冰蚕丝的招式十分了解,所以适才会被控制早已在他们意料之中。 而他们也有应对方法,所以才能合力生擒命师。 就连长孙焘独自去竹屋,而云斐先追击命师,以及不会被发现的零藏在暗处,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所幸命师在变成这副样子之前,功夫没有非常好,依他们的身手,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长孙焘没有停息,立即握剑朝着帝释天所在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渐渐拉进,躺靠在树干上的人,映入长孙焘的眼帘。 月光如银缓缓流淌,照见那人紧阖的双目。他似陷入沉睡之中,面容平静而安详,仿佛做着甜甜的梦。 长孙焘飞身掠起,握住帝释天的手腕,将他抛到空中,而手中的几根铁钉,也陆续钉入帝释天的几处穴道。 就在帝释天刚坠落在地的时候,长孙焘提剑走过去,高高扬起手中的剑,猛力一砍。 “叮!” 有什么东西撞到在剑看到帝释天的脖颈前那一刹那,撞在长孙焘的剑上。 但剑尚未完全撞开,偏了些位置,砍在肩膀之处。 鲜血飞溅——那几处穴道,或许真就是帝释天的死穴。 正当长孙焘准备补上第二剑时,林间不知何时满起了白雾,很快便遮住了头顶的月色。 长孙焘双目一凝:“捂住耳朵,否则你们会看到心魔!” 第1381章 我最怕的,还是你难过 雾气弥漫,缭绕林间。 夜色下的树影显得愈发漆黑。 顷刻之间,唯有燃烧在命师身上的火光依稀可见。 伴随着长孙焘的声音落下,众人连忙捂住耳朵。 于是,渗入笛声里能勾起心中贪欲的功力没了效用,只是那雾霭中穿着白色衣衫的小小人影却游窜在众人中间,不时发动偷袭。 不能动的双手无法使用武器,在那又快又狠的偷袭中,除了长孙焘与云斐,还有那本就是好手的零,其余的人吃尽苦头。 有的人为了抵抗而不小心松了手,霎时便被心魔占据理智。 尖声嚎叫的,又哭又笑的,沉默不语的…… 不一会儿,情况便有些失控。 “去吧,这里交给我。” 云斐说了一句,便放开双手,握住手中的剑,守住帝释天。 命师则由零护卫。 长孙焘点足跃到树干上,想要冲出迷雾,用剑气将迷雾驱散。 然而,那些浸染在林间的雾气,仿佛没有尽头。 月色之下,目之所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云雾缭绕之中,只有那些高大的参天树木,才露出些许边角。 长孙焘缓缓落下,正要带着被擒住的帝释天与命师离开之时,却早已不见了帝释天与命师的身影。 不论是云斐,还是零,都在此时仿佛丧失了战意。 其余的人也不见痛苦的模样。 长孙焘把剑收起来,今夜已经没有什么战斗的必要了。 随着雾气退散,零与云斐等人,依旧面容祥和,唇带笑意,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美妙的景致。 小黑与明珠踏着月色而来,长孙焘从马背上取来水壶,倒在零与云斐的面颊之上。 二人犹如大梦初醒,似还带了几分迷惘。 零立即跪下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长孙焘却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起来吧,人可以克服心中的恶魔,却无法做到无欲无求,会被控制也不可避免。” 此行主要为了确认两件事——师父找到的穴道,是否对帝释天有用;命师欲利用他与晏晏达到成仙目的是否为真。 如今两件事都可以确定,那几处穴道的确是帝释天的死穴;他与晏晏的确对命师有用,否则命师当时也不会为他挡下云斐的攻击。 可惜的是,因为火鸟羽毛过于稀少,为了避免羽毛错用而无法挽回,今日他没有带在身上。 左右目的已达到,既然没办法直接将他们击杀,那么是否生擒帝释天与命师都不重要。 与其把他们带回府邸,引来爪牙前仆后继的营救,倒不如放他们离去,直至寻找到一击必中的方法。 “回家。”长孙焘翻身上马,趁夜踏上回家的路,零紧随其后。 云斐却并未急着回去,而是唤醒手下,命受伤的手下先行回城,他则赶往秦家庄去找九畹。 路上,他神色阴沉,却是在想适才看到的幻想。 若那幻象便是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真实想法,那么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假装那些事从未存在。 “怎会……” 云斐轻喟一声,加快策马的速度。 …… 太叔府。 知止居里,陆明瑜并未睡下,正捧着一本书卷翻看。 谢韫抱手靠在柱子坐在廊下打瞌睡。 长孙焘走近院子,谢韫瞬间惊醒,见来人是长孙焘,他打了个哈欠,问:“解决了?” 长孙焘拍拍他的肩膀:“回去睡吧,没事了。” 谢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离开知止居。 屋里,陆明瑜放下书卷,起身迎了上来:“回来了,没受伤吧?” 长孙焘摇摇头,走到屏风之后,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坐到陆明瑜面前,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我没事,阿六可还好?” 陆明瑜又往杯中添了些水:“阿六没事,这小子命大,受那么严重的伤都能活下来。” 长孙焘闻言,神色微有放松。 可紧接着,他却是握紧茶杯:“不用等着我,困了就先睡。” 陆明瑜见他欲言又止,问:“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长孙焘放下茶杯,长叹一声:“我没能把外祖父带回来。” 陆明瑜握住他的手:“昭华,外祖父的脾性我了解,他既已萌生死志,就说明他正在饱受愧疚的折/磨。” “那是个很善良的老人,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无法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释怀。” “在他觉得自己没有弥补过失前,他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回到我和娘亲身边。” 长孙焘反握住她的手:“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他能回来,因为我知道外祖父在你心底的重要性。” 陆明瑜摇摇头:“昭华,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外祖父的事。初时我知道外祖父参与到帝释天与命师的阴谋中时,我既高兴又为难。” “高兴的是,外祖父还活着;为难的却是,当外祖父做错事时,我该放任还是出手。” “但近来我渐渐明白了,我所认为合适的,我所认为好的,外祖父未必那样认为。” “他老人家做了一辈子的大夫,救死扶伤,但是到头来却走火入魔行差踏错。” “依他的性子,无法原谅自己竟会犯这样的错,所以想要以死谢罪,我强求他团聚,感到高兴的是我与娘亲,他未必快乐。” “既然如此,那我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帮他弥补过错,帮助他释怀。等到那时,他想离去还是留下,全凭他的意愿。” “外祖父一辈子都在帮助别人,现在他需要帮助,是我们该帮助他的时候了。” 长孙焘颔首:“晏晏,我最怕的还是你心里难受。” 陆明瑜摇摇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情绪我会学着排解,你不必担心。今夜之行收获如何?” 长孙焘道:“师父用在文茵身上的穴道,对帝释天而言是有用的;而兄长得到的关于命师的消息,想必也是真的。” 陆明瑜沉吟片刻:“所以,目前我们需要做的事,便是寻找机会解决帝释天,以及找到能对付命师的办法。” 长孙焘道:“前者好办,后者有些为难;虽说我们可以肯定,你我便是解决命师的关键,但我们至今都无法确定,能解决命师的方法。” 陆明瑜道:“之前我们连命师的存在都不知道,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么多消息,这便是很大的进展。”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再过不久,便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走,我给你准备了水,先洗去一身的疲惫,然后我们一起入睡。” 长孙焘笑着颔首:“晏晏,我想我知道轻尘大师的所在地,如果我们找到轻尘大师,或许就能得知对付命师的办法。 第1382章 今夜注定不太平 “轻尘大师?”陆明瑜偏头看向他,眸色微惊,“他销声匿迹那么久,连麒麟卫都找不到,他现在在哪?” 长孙焘沉吟片刻,道:“我找到外祖父时,他正在旁边的桌上摆着一本阵法书籍,与你和表哥从帝释天那收刮出来那本一样。” “书没有阖上,翻到特定的一页,我怀疑是外祖父给我们留下的信息,而轻尘大师如今被阵法所困,所以才会杳无音讯。” 陆明瑜摸摸下巴:“你说的十分有道理,外祖父若想要补救所犯下的错误,他会这样做。” 顿了顿,陆明瑜轻喟一声:“正如他会留消息给兄长一样。” 长孙焘道:“那是一个相当复杂的阵法,布阵条件极为考究,明日我便去找表哥将那本书借来。” “只要弄清楚阵法的布置条件,找到阵法所在的地方应当不难。” 陆明瑜为他脱下中衣,搭到屏风之上:“快去洗洗,浑身都是汗味。” 说完,陆明瑜转身便要离开。 长孙焘跨进浴桶里,一把将她的手抓住:“这就嫌弃我了?那等我年纪渐长,变胖变丑,头发稀疏……你是不是就更嫌弃了?” 陆明瑜回眸笑道:“要是那样,我可能不想见到你。” 帘外风落,水汽氤氲。 他俊逸的面庞笼罩在雾气之中:“那趁现在,多看看我英俊潇洒的样子,以后还可以回味回味。” 陆明瑜拍开他沾着热水的手:“别贫,快些洗吧,这儿热,我有些难受。” 长孙焘点点头:“水的确有些热,你先回卧室,我很快就来。” 陆明瑜道:“虽然在这样的天气不太合适,但热水能缓解疲劳。” 说完,陆明瑜转身离开。 长孙焘抓起帕子抹了一把脸,霎时间分不清额上那细细密密的水珠究竟是汗还是水。 他热得难受,没洗多久便从浴桶里出来。 他仅披一件宽大的袍子,赤着脚从厢房返回卧室,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背上,肌肤也因触水变得微红。 而那敞开的领口,紧实的肌肉若隐若现。 无不充满致命的诱/惑。 可他回到房里,陆明瑜却不在里面。 他本以为陆明瑜去看三个小宝,索性穿了双屐鞋,擦了擦湿发便去厢房。 然而三个小宝正在熟睡,陆明瑜并不在里面。 长孙焘轻轻退出三个小宝的房间,来到院子里,便听到门外有动静。 他拉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陆明瑜的身影:“晏晏,你出来做什么?” 陆明瑜转过身看向他,接着又有好几道目光随即向他投来,又赶忙收了回去。 “殿下。” 长孙焘拉了拉衣襟,眉头微蹙:“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非要打扰娘娘休息?” 陆明瑜走过去,不不动声色地挡在他面前。 而与此同时,一道火/热的目光也没了遮挡,落在他的身上。 “长孙殿下,你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如此迷人。” 声音的主人,来自于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九畹。 她无法动弹,但一双眼睛却滴溜打转,直到看到长孙焘时,才没有将目光移开。 说完这话,她斜睨了长孙焘一眼,娇声问:“上次,我说要做你的女人,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若是考虑好,可以直接将我抱进去,为所欲为……我一定不会反抗的。” 这声音,真的又酥又软,让人听了忍不住浑身一颤。 就连秦宁那么温柔随和的人都听不进去,默默踩住她的小腿,狠狠用力。 九畹痛得眉头皱起。 然而她的目光,仍旧直勾勾地盯着长孙焘,从面部缓缓下移。 接着是颈部、胸膛……待目光漫到陆明瑜脸上时,她笑得讥诮:“这个老女人有什么意思,生过孩子的女人早就失去了滋味,不若我身娇体软。” 薛巍也忍不住了,踩住她的另一条腿,与秦宁共同发力。 九畹的面上,终于露出几分扭曲的神色。 “丢到湖里,别让她爬上来了。”长孙焘淡淡吩咐一声,随即牵住了陆明瑜的手,“晏晏,困了吧?回去睡觉。” 陆明瑜对九畹的挑衅视若无睹,她从秦宁微笑着点点头,随即伸手打了个哈欠,挽住长孙焘的手臂,二人一同回房。 薛巍都懒得把九畹扛起来,直接拖着九畹向后院的湖边走去。 有时青石板地砖和台阶会将九畹卡住,他的手下毫不留情踢了一脚,让九畹可以在石板路与台阶上丝滑地被拖动。 九畹不怕痛,但却觉得屈/辱。 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药。 来到湖边,九畹已是遍体鳞伤,额角毒破了,鲜血正在不停地溢出来。 薛巍啐了一口,他搓搓手掌,随即拎起绑住九畹的绳子,正准备用力往湖里抛。 九畹冷笑:“你便是这般不懂怜香惜玉,所以才求不得么?” 薛巍笑了:“什么求不得?你不是喜欢别人对你为所欲为么?我马上就让体验一下你求之不得的事。” 九畹双目迸出恶毒的光:“为所欲为?你也配?” 薛巍笑了:“你这样的,别说殿下看不上,送给我都不要。应该有点自知之明,不要自以为是。” 话音落下,薛巍猛力将九畹扔了出去。 “扑通!”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水花飞溅,泛起阵阵涟漪。 薛巍拍拍手大笑,有几分阿六的影子:“在里面好好清醒清醒吧!省得脑子不好使。” 秦宁走到薛巍身边:“你倒是与从前不大一样,整个人豁达了许多。” 薛巍笑得爽朗,露出一排大白牙:“和六哥待久了。” 秦宁恍然大悟:“阿六啊,怪不得。” 薛巍颔首:“六哥的快乐,很能感染人。” 秦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说阿六受伤了,你在这儿守着九畹,我帮你去看看阿六。” 薛巍有些迟疑:“秦司马,你应该先休息一下。” 秦宁不以为意:“我休息够久了,不必担心我。” 说完,秦宁便离开了。 薛巍抱着手坐在岸边,默默地看着九畹仰着脑袋艰难地呼吸。 与此同时。 太叔府的大门又被敲响。 今夜注定不太平。 第1383章 您的小璃儿来了 “福王垂危,请太叔殿下去见他最后一面。” 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福王府的家仆失声禀报。 这个消息传到陆明瑜与长孙焘这里,长孙焘立即起身穿衣:“晏晏,福王是为数不多真心待我的人,我必须立即赶过去。” 陆明瑜边为他系上腰带,边道:“昭华,不对劲,前不久我们去为他二人解蛊时,福王的身子并未有任何不适,怎的突然垂危了?” 上次太叔府举办赏花大会,遴选出一匹中蛊的人,她与灵灵姑娘借着很多由头,将她们的蛊毒解了。 这些人的蛊毒在福王府染的,他们也未将福王府放过,全府上下检查一边,并且连福王夫妇身上的蛊也解了。 没有蛊毒影响,且身子骨硬朗。 才不过几日时间,福王怎会垂危呢? 长孙焘将外披披在身上:“且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呢,我请师父随我一同前去。” 陆明瑜道:“福王爷爷心疼珍璃,肯定要见珍璃最后一面,你先去接应珍璃与阿姐,我随后带着师父与灵灵姑娘一同去。” 陆明瑜把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别在长孙焘腰间:“入福王府要解佩剑,带上以防万一,千万别让珍璃有事,否则兄长会活不下去。” 长孙焘郑重颔首,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陆明瑜匆匆穿衣,随即找到了百里无相:“师父,福王府出事了烦请您去荥阳王府接应灵灵姑娘,带着她先赶往福王府。” 百里无相提着药箱连忙出门。 陆明瑜又找到了谢韫:“二哥,我有事要出去,零和暗卫会留下来,灰灰和几只小的也在,太叔府就交给你了。” 谢韫没来得及问,披上衣裳便往知止居赶。 忙完这一切,陆明瑜乘坐下人备好的轿子,随后赶往福王府。 与此同时,百无聊赖的薛巍忽然惊起,他吩咐属下:“这里交给你们,三日内她都动弹不得,别叫她死了就行。” 话音落下,薛巍来不及多想,立即找到守在阿六身边的秦宁:“秦司马,不好了,立即去找风相,快!” 秦宁还想问,薛巍却没时间解释。 两人匆匆赶往相府,刚把风先生从床上薅起来,薛巍立即跪了下去:“相爷,我听到很不寻常的声音。” “那是北齐人腰悬弯刀走动时发出的特殊声响,声音从地下传来,人数还不少。” “如今除了陛下,便只有您能调动麒麟卫,请你速速赶去麒麟卫司所,命麒麟卫立即应战!” 风先生大惊:“玉京城防范如此严密,你可听清楚了?就连地下排水通道都有人巡逻,北齐人如何入京?” 薛巍心急如焚:“相爷,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那声音绝对不会错!” 风先生不敢有丝毫马虎,吩咐长随守好相府后,把腰牌交给秦宁:“你现在立即入宫觐见陛下,请他加强宫中的防范。” 薛巍摇头:“陛下只怕不在宫中,福王病危,殿下与娘娘赶去福王府了,只怕陛下也会出宫。” 风先生当机立断:“金吾卫要拱卫皇城,御林军要守住京中,这两者轻易不能调动,秦宁,立即出城去调京城守备军入京,速度要快!” 秦宁接过令牌,匆匆离去。 风相换上一身干练的衣裳,吩咐薛巍:“你跟在我身边,帮我听音辨位,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们,尽量避免悲剧发生。” 薛巍连忙道:“他们去往的方向,正是福王府。” “看来,福王病危存在蹊跷,我们快去!”风先生与薛巍连忙赶去麒麟卫司所。 …… 此时。 长孙焘接到了大长公主与珍璃郡主。 珍璃郡主腹中的孩子已将近八个月,此时肚子很大,行走起来都有些不便。 见到长孙焘,她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小舅舅,福王阿祖他……怎么会?” 长孙焘拍拍她的脑袋:“你小舅母和百里先生稍后赶来,有他们在,不会有事的,先上马车,小心些。” 珍璃郡主抹了抹眼角,就着长孙焘的手上了马车。 三人坐在马车中,珍璃郡主一直在掉眼泪。 整个皇室中,福王阿祖是最疼宠她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叫她如何能忍得住? 大长公主却十分沉默,显然她也察觉到不对劲,但因为珍璃郡主在场,她不好和长孙焘多说。 马车又稳又快地行在街道/上,很快便到了福王府。 此时的福王府灯火通明,早已聚集了许多皇室宗亲。 众人神色凝重,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交谈,就连府中伺候的下人,走路时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如此压顶的沉重气氛,瞬息之间扑面而来。 珍璃郡主眼泪愈发汹/涌,她握住母亲的手,哑着声音唤了一句:“福王阿祖……” 老福王向来与人为善,为人随和公道,在宗亲中口碑风评都很好,此时聚在这里的人,脸上的悲伤和担忧都是真的。 因为老福王点名要见长孙焘与珍璃郡主母女,三人很快便被迎了进去。 福王所居的院子,挤满了宫中侍奉的太医,以及福王的子孙。 众人看到他们,连忙行礼:“见过太叔殿下,见过大长公主……” 长孙焘连忙摆手:“这个时候,就别在意这些虚礼了。” 福王妃迎了出来,眼眶通红:“你们来了?快进去吧,王爷正在里面等着你们。” 珍璃郡主哭着问:“阿祖他怎么会……” 福王妃边领着大家往里走,边抹着眼角:“此事来得凶险,就泡个澡的功夫,起来不小心摔了一跤,人就……太医说他这是中风。” 说到这里,福王妃再也无法忍耐,她泣声道:“虽说年纪大了,这种事他就有概率发生,但王爷他一辈子没做什么缺德事,怎就落了这样一个下场?” 听到这里,珍璃郡主放开母亲的手,挺着大肚子快步走进屋里。 老福王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唇色发黑,却是到乐油尽灯枯的时候。 珍璃郡主扑过去,哭着喊:“阿祖,小璃儿来了……” 第1384章 别哭,到年纪了 福王早已失去了行动能力,他浑身能动弹的,仅有一双眼睛。 听到珍璃郡主的哭声,他拼命看向珍璃郡主,用尽全力才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些零零碎碎的话:“阿祖的……小……小璃儿……莫要……莫要哭……生死……有命……来了……来了就好。” 珍璃郡主连忙擦去脸上的泪,却是越擦越多:“阿祖放心,小璃儿会好好的,以后也会像您对小璃儿那样,好好对待即将出世的孩子。” 福王眨了眨眼:“阿祖……最牵挂……你。阿若……” 大长公主连忙跪到床前:“福王爷爷。” 她比珍璃郡主要冷静得多,眼泪却无声掉落:“福王爷爷,丹若在,丹若在。” 福王拼命张口,好半天都没发出声音,福王妃递来一杯温水,灌下一点到他口中。 他急促地呼吸着,好半响才从胸腔里挤出几个字:“幸幸福福活着,堂堂正正做人……” 大长公主泣声道:“福王爷爷放心,从前的丹若已经死了,现在的丹若,再也不会向从前那样。” 福王把目光移向长孙焘,长孙焘立即半跪在床前:“福王爷爷,我在。” 福王双目渐渐涣散,浑身也在较着劲,他过了许久,才说出了仿佛诀别般的话:“昭华,要……开心……” 说完,福王浑身那股劲登时卸去,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再也没了动静。 珍璃郡主颤着手去试他的鼻息。 毫无动静。 愣愕片刻后,珍璃郡主撕心裂肺地喊出来,哭着扑到福王身上:“福王阿祖……!!” 霎时间,整个屋里充斥着珍璃郡主的哭声。 福王妃见她挺着个大肚子,生怕有个好歹,连忙伸手去扶她:“郡主,别伤心,王爷已经到年纪了……” 可劝人的她,也跟着泪如雨下。 随着哭声扩散,悲伤蔓延整个王府。 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有的捶胸痛哭,有的偏头抹泪,有的瘫坐在地方,仿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让让!” 一道急切的声音,响在众人之间。 百里无相背着药箱,疾步从外面挤进来。 他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只是放下药箱,随即按在福王的脉上。 大长公主立即扶开珍璃郡主,福王妃想问,却被长孙焘拉开。 “就差一点点!还好来得及!”百里无相说了一句,立即捞起袖子,用银针扎满福王的脑袋。 福王妃泪流满面:“昭华,他这是在做什么?王爷已经没了,他怎能这么对待王爷的遗体……” 长孙焘拉住福王妃:“叔奶奶,您先别急,这是太叔妃的师父,他正在救福王爷爷。” 福王妃惊诧不已:“人都已经……” 长孙焘正想接话,蓝灵灵从外面挤进来:“让让,都让让!” 看到她不一样的打扮,众人都露出错愕且略带鄙夷的目光,但因为身后跟着太叔妃,所以众人也莫敢说什么,只是立即下跪向陆明瑜行礼。 陆明瑜随口道:“都起来吧!” 说完,没有任何寒暄的打算,立即与蓝灵灵进入福王的屋里。 蓝灵灵连忙蹲身去检查,片刻后却是冲陆明瑜与百里无相摇摇头,表示没有中蛊。 陆明瑜道:“我明白了,你先让让。” 蓝灵灵起身让开,陆明瑜立即来到正在拧眉思索的百里无相身边:“师父,怎么回事?” 百里无相冥思苦想,但还是得不出一个结论:“好像是来自北齐的毒,丫头,我从未见过,很棘手。” 陆明瑜问:“心脉保住了?” 百里无相颔首:“保住了。” 陆明瑜继而看向福王妃:“此事可告知陛下了?” 福王妃含泪点头:“嗯,想必这时陛下也该得到消息了。” 陆明瑜看向长孙焘:“昭华……” 长孙焘不假思索:“我去接陛下。” 陆明瑜颔首:“万事小心。” 蓝灵灵随后跟上:“我也去!” 大长公主也立即反应过来,她神色凝重:“福王妃奶奶,世子在哪?立即叫他加强府中的戒备,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和地方。” 福王妃略有迟疑:“世子偶感风寒,此时高烧不退,人在昏迷之中。” 大长公主的神色越发凝重:“让世孙加强福王府的戒备,并且送信去京兆尹,请他立即去找御林军。” “顺道也给大长公主府递消息,让驸马立即带人过来支援!” 福王妃虽然惊讶,但也很快便稳住了:“丹若,这是怎么回事?” 大长公主道:“福王爷爷病危,或许只是一个局,如今宗亲都集聚在福王府,这是一个把长孙家的多数人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福王妃立即抹去眼角的泪:“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福王妃提着裙子下去了。 大长公主忧心地握住珍璃郡主的手,缓过来的珍璃郡主摇摇头:“母亲放心,我没事。” 她紧张地看向陆明瑜:“小舅母,福王阿祖他,他还有的救么?” 陆明瑜没有来得及搭话,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小刀,在另一只手的手心轻轻划上一刀,鲜血登时溢出。 百里无相皱眉:“你疯了!左手的血刚刚止住,你又对右手下手,你就不顾及一下/腹中的孩子么?这个时候半点都马虎不得!” 陆明瑜捏住福王的面颊,把血灌了进去:“福王爷爷于昭华有恩,这份恩情,我该替昭华报。” 待福王喝上一口血后,百里无相立即用干净的纱布按住陆明瑜的手掌:“够了,一边儿去,别瞎添乱。” 珍璃郡主作为陆明瑜的好友,自然知晓陆明瑜的血能解毒。 但听到陆明瑜怀着身孕的消息,她吓坏了,连忙把陆明瑜拉过来,为她包扎手上的伤口:“小舅母,你……” 陆明瑜道:“没事,相信我腹中的孩子,他也不想让他的福王阿祖出事,我在救福王爷爷时,他一定会努力挺住。” 大长公主没说什么,只是把伤药递给珍璃郡主,与珍璃郡主一起,为陆明瑜包扎。 百里无相十分疑惑:“怎么好像没有效果?” 大长公主道:“或许把福王爷爷扶起来一些,他就能将解药咽下去。” 百里无相点头:“说得有理。” 于是,百里无相便扶起福王的身子,让福王将解毒的血咽下去。 只是他观察了许久,不由得摇摇头:“脉象是平稳许多了,但这毒解不了,也不知是哪个狠人下的,竟这般毒辣刁钻。” 陆明瑜轻轻将手指曲握:“先护住心脉,解毒一事再想办法,眼下最重要的,是应付随时可能会发生的危机。” …… 长街上,薛巍催促:“相爷,请快一点,那些人已经到福王府附近了!只待从排水通道出来,便能将福王府包围!” 第1385章 这真相来得猝不及防 夜,在短暂的一小段时间里变得极致安静。 安静过后,一队人马从臭水沟里跳出来,杀向福王府。 因为提前做了准备,福王府的防御没有立即被攻破。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吓得那些聚集在福王府的宗亲六神无主。 府里很快便因此乱了起来,原本在哭福王的人,此时都在奔逃,全然不顾形象体统。 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陆明瑜拍了拍珍璃郡主的手:“安心和大长公主在这里,不许乱跑,不许乱动,师父会保护你。” 珍璃郡主点头:“都听小舅母的。” 百里无相扬起头:“哎?丫头你怎么能随意决定我的事。” 白明微皱眉:“就问你能不能吧?” 百里无相点头:“行,我给你看着还不行吗?” 大长公主看向陆明瑜:“你想去救外面那些人?我去吧。你怀着身子,这事我来。” “没事,阿姐。”陆明瑜摇摇头,从百里无相的药箱中取出一个雷弹,随后向外面走去。 刚出福王的院子,便看到外面乱作一团,敌人还没踪影,便有一群人抱头鼠窜。 要是女子害怕成这个样子也就罢了,可鼠窜的人,也不乏男人。 这些宗亲许多已经不在权力中心了,但因为他们身上流着长孙家的血,许多场合还是会遇见。 真正还能在朝野中活跃那些人,还真不至于遇到这点事就慌乱成这个样子。 陆明瑜点燃雷弹,猛地扔池塘里。 “砰!” 一声巨响,水花四溅。 陆明瑜目光漫过被巨响镇住,满脸震惊的众人,在他们反应过来逃窜前,拔高声音呵斥:“都还没打进来,逃什么?敌人的面都没见着,便自乱阵脚!” 众人依旧没有反应,陆明瑜只好拿出杀手锏:“谁胆敢再乱一下,本宫便奏请陛下,夺了他的食邑和圣上赐下的一切恩赏!” 果然,所有人都不敢再动弹。 这些人之所以还维持着体面的生活,全都得益于皇家恩赏的那些庄子店铺,亦或者是封地。 一旦没有恩赏,别说维持体面生活,就连活下去都难。 等到所有人都不再逃窜后,陆明瑜道:“都待在院子里别乱跑,大长公主已经命人去请求支援了,援兵很快就到,不会有事的。” 陆明瑜话音刚落,一个浑身浴血的彪形大汉便提着弯刀走进来,他像是杀了许许多多的人,才杀出一条血路来到这。 很明显的北齐人特征,是北齐人无疑。 然而受命于谁,这还不好说。 众人又见慌乱的苗头,却在陆明瑜闲庭信步般迎向大汉时,那即将爆发的慌乱,也被扼杀于无形当中。 取出短哨,陆明瑜刚刚吹响,明珠便跳至男人的肩头。 陆明瑜问他:“尔等夜袭福王府,受谁指使?目的为何?!” 大汉没有说话,提着弯刀便杀向陆明瑜。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身形娇小的太叔妃会被弯刀碾碎时,大汉却忽然倒地不起。 外面的短兵相接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不过片刻功夫,便完全没了声响。 风先生与薛巍匆匆赶了进来,看到陆明瑜面前倒着的大汉,他单膝下跪:“臣救驾来迟,请太叔妃恕罪。” 陆明瑜微微颔首:“风相请不必多礼,可是带了麒麟卫来?” 风先生点头回应:“回娘娘,麒麟卫已将匪徒全部击杀,如今正在善后。” 陆明瑜道:“命人速速去向大长公主驸马报平安。” 风先生点头,随即看向薛巍:“顺便去向秦宁报平安,让他先静观其变。” 陆明瑜目光逡巡一圈,吩咐受了惊吓的众人:“麒麟卫已至,危险解除,且都先回到后花园里,待麒麟卫善后完毕,诸位便可离去。” 众人莫敢不从,陆陆续续前往后花园中。 陆明瑜压低声音问:“先生怎么来得这般快?” 风先生解释道:“薛巍那小子听到异动,于是便与秦宁去找臣调麒麟卫,也幸好他发现了,否则就福王府这点防御,今夜恐怕会有一场悲剧发生。” 陆明瑜道:“薛巍的耳识正在恢复,这还多亏了黄琇莹姑娘。不过话说回来,他在一夜之内避免了两场屠/杀悲剧的发生,的确该好好奖赏。” 风先生点头,随即又问:“娘娘,这福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明瑜把自己知晓的信息说出来:“福王中了一种我都不能解的奇毒,这毒令他的症状看起来像是中风,太医根本查不出来,幸好师父来得快,不然就保不住了。” 风先生又问:“娘娘可知这福王府的防守是谁在管?” 陆明瑜道:“世子高烧昏迷,所以福王府的防御是世孙在管。”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皆会意了对方的疑惑——福王与世子同时出事,这太不寻常了。 风相喊了一声:“来人!” 几名麒麟卫立即来到二人身边,跪下行礼:“娘娘,相爷,请吩咐。” 风先生道:“派一队人马去保护世子,再派几个人去找世孙,找到后带到本相面前,本相有话要问。” 麒麟卫立即去办。 闹了半天,这事它很可能只是福王府上演的夺权大戏。 福王病危,宗亲齐聚,北齐人忽然杀来,福王府多数人都死于北齐人的刀下。 福王没了。 世子也在这场意外中丧生,最后世孙含泪即位。 这是一件想通关窍后便很容易推理出来的事。 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京城防御如此严密,都没有察觉这伙人的存在,因为是自己人,把他们悄悄带进来。 或许这些宗亲的性命,便是北齐人答应交易的条件。 否则直接杀了福王和世子便是,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搞一个病危,把宗亲都聚集在这里。 陆明瑜摇头:“麒麟卫再能干,也防不住内宅里的一颗野心,夺权一事我们无法置喙。” “但与北齐人勾结,绝对不是一件小事,必须得查清这批刺客受命于谁,才能找到他们的目的。” 风先生建议:“此事或许云公子可以帮忙?” 提起云斐,陆明瑜眉头下意识皱起。 该不会是云斐策划的吧? 念头刚起来,便被陆明瑜按下。 不大可能,缺少动机与时机。 正想着,里面传来福王妃凄厉的嘶吼声:“啊——!” 第1386章 不能让她知道 那声音带着愤怒与悲怆,凄厉划破长夜。 陆明瑜与风先生对视一眼,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绕过一段长长的回廊,来到一处院子。 “砰!” 一人撞开院门,神色慌张地跑出来,险些撞上陆明瑜。 “世孙?” 风先生叫了一声。 陆明瑜立即伸出手勾住世孙的腰带,那世孙因跑得太急,骤然被拽住他无法保持平衡,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还想起身逃跑,却被陆明瑜一脚踩住胸膛。 巨大的力量扼住了他的行动,眼看无法动弹,他立即将手中握着的匕首扎向陆明瑜的脚。 “砰!” 就在那寒光一闪的刹那,世孙被陆明瑜踢了出去,撞在墙上重重跌落下来,半响无法动弹。 这时,福王妃从院子里走出来,她似受了伤,鲜血从紧捂肩膀的指缝中溢出。 她看到倒地的世孙,指着他半响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孽畜!你竟敢弑父杀祖!你这个孽……” 说话间,老王妃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陆明瑜连忙将老王妃扶在怀里,立即从手腕的镯子上抽出几根银针,扎在老王妃的几个穴道/上。 老王妃眼睛动了动,而麒麟卫也在此时赶来。 陆明瑜立即吩咐:“把世孙悄悄带到一间屋子里好生看押,再去找几个仆妇与丫鬟过来,把王妃抬回屋里,请大夫给她治疗伤口。” 麒麟卫立即去办。 陆明瑜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与风先生进入院子里。 里面的下人早已被支走,院落空落落的,而主卧的床上,正躺着一名男人。 男人昏迷不醒,呼吸急促。 风先生眉头蹙起:“世子?” 这么看来十分容易理解,便是老福王病危,家里的人都集中在老福王那边,于是这高烧的世子便被交给下人照顾。 适才的慌乱,老王妃担心儿子,于是便过来儿子的屋里查看,结果撞见利用北齐人夺权失败的世孙,狗急跳墙自己动手弑父。 世孙阴谋被撞破,恼羞成怒对祖母动手,于是便发生了适才的那一幕。 也不怪这世孙着急,老福王心态好身体好,再活个几十年也没问题。 等到老福王驾鹤西去,这福王之爵位也得先给世孙父亲坐一段时间,要是不出意外,这一坐又是几十年。 等世孙熬到福王之位,估计已经是几十年后了。 所以才会丧心病狂弑父杀祖。 陆明瑜按住世子手腕,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脉上,半响才叹了口气:“中毒了,而且是不常见的毒,所以御医才会看不出来,认为只是寻常的发烧。” 风先生摇摇头:“这次世孙是真的玩大了。” 陆明瑜往世子的口中灌了一粒药,随即将他盖在身上的被褥拉开,然后又吩咐麒麟卫:“把世子抬到老福王屋里教给百里先生。” 麒麟卫立即将世子抬了下去。 陆明瑜这才回风先生的话:“都说富不过三代,败家子多半都是骄纵出来的,那世孙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主。” “像他这样的人,出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心高气傲,以为天是老大他是老二,只知一味予取予求,不知感恩。” “有什么不顺心的,就拿身边的人出气,没什么主见耳根子软,最是容易被挑唆。” “依我看,福王府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好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些北齐人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受命于谁。” 风先生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这事,应该去找云斐那小子。无论是这刺客的事,还是这毒的事,找云斐应该立即就迎刃而解了。” 陆明瑜揉揉眉心:“九畹刚被薛巍和秦宁抓住,本来不准备给她活路的,要是去找云斐,他势必会拿这个做条件,让我们放了九畹。” 风先生怎会忘记伤害小夫人的仇人,他立即改口:“其实仔细一想,也许云斐也不知道,毕竟他已经和北齐斩断关系了嘛!要不,从被关起来的赫霞公主着手?” 陆明瑜睨了他一眼:“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不过听先生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些人说不定与赫霞有关。” 风先生正想搭话,长孙焘便找了过来。 “晏晏。” 陆明瑜迎上去:“怎么样?一切顺利么?” 长孙焘颔首:“一切无碍,放心便是。现在灵灵姑娘和陛下去了福王爷爷那里,我在那不见你,于是便找了过来。” 陆明瑜叹了口气:“这事真够乱的,基本可以确定,世孙为了夺权,于是便策划了今夜的事。世子也中毒了。” 长孙焘立即会意:“看来,得从北齐人着手了。” 风先生摸摸鼻子,悄悄退出了院子,留足空间给这俩夫妻。 陆明瑜看向长孙焘,略有迟疑:“昭华,在你来之前,我与风先生谈过福王与世子所中的毒这个问题。” “我们都觉得,云斐可能有解药,但他肯定不会轻易拿出来。我想他会用解药与我们谈条件,让我们放了九畹。” “如果没有牵扯到福王与世子,九畹我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但我知道,福王在你心中不一样,所以我纠结了。” 长孙焘默了半响:“这事难办呀,如果我们放了九畹,那就对不起小茜,但如果不放九畹,就拿不到解药。” 说话间,长孙焘牵起陆明瑜的手:“晏晏,我们夫妻欠小茜的已经太多了,这事以小茜优先,甚至可以把九畹交给小茜,由小茜来处理。” “至于福王爷爷与世子,我相信师父的医术,有师父在,他们会没事的。” 陆明瑜扣扣他的手心:“你总是,凡事都以我为先。我答应你,一定会和师父找到救福王与世子的办法。” 长孙焘把她的手心摊开:“你看你这手心的伤,刚刚留下的吧?为了福王爷爷,你能毫不犹豫地把血给出去,我怎能不体贴你的为难?” 陆明瑜把手收回:“左右很快就愈合了,你不必担心。倒是把九畹交给小茜时,别让她她知道福王府的事,不然她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救福王。” 长孙焘道:“你说虞蹇那样的人,怎么会有小茜这么善良的女儿?” 陆明瑜道:“那是因为,娘妻是个很好的女子,而外祖父也是个十分正直的人。” 长孙焘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所以,才能养出我的晏晏。” 夫妻俩相视一笑。 风先生从院门外伸出脑袋:“行了你们俩,云斐找来了。” 第1387章 他竟然不谈条件 夜风细细,东方的天际已有破晓的征兆。 长孙焘望向风先生:“不见。” 风先生拢了拢袖子,朝外面努努嘴:“人已经来了。” 正说着,云斐从外面走进来。 他朝长孙焘拱了拱手,目光从头至尾都没有放在陆明瑜身上,像是有所逃避:“我是为福王府的事情而来。” 长孙焘双目轻轻眯起:“云公子怎么知道这事?” 云斐取出几瓶药扔了过来:“不要小看赫霞,她在北齐有一定的势力,今夜入福王府的人,便是她的,你们应当查一查,赫霞什么时候和这件事的主谋有了接触。” 长孙焘把药瓶接到手里:“这是解药?” 云斐点头:“北齐皇室所有秘毒的解药,不知道福王中的是哪一种,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吧!” 风先生插话:“云公子,你知道的未免太清楚了吧?” 云斐毫不避讳:“福王府有我的人,当然太叔府和相府都有,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风先生拢了拢袖子:“这安排细作一事,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云公子竟然亲口坦白。” 云斐耸耸肩:“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风先生扣了扣眉毛:“还以为你会拿此事做条件,把你家那惹祸精换出去。” 云斐摇摇头:“她不是孩子,应该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我要事事为她善后,倒是真害了她,这次的事,你们看着办吧,我不会插手。” 说完,云斐便走了。 陆明瑜摸了摸鼻子:“我长得像鬼?” 长孙焘想起不久前在翠屏山遭遇人瓮一事,从云斐的表现来看,不难猜出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大抵是,心虚吧……” 风先生叹了口气:“这小子,聪明了不是,把药送来了,也告知我们刺客的来历,还把他安排细作在我们府上的事毫不避讳地说出来,承了这个情,倒是不好对九畹下手了。” 长孙焘道:“先生,朝会过后苍梧与苍何会把九畹送去相府,她是死是活,都交由小茜处置。” 风先生躬身施礼:“臣替内子谢过殿下。” 长孙焘摆摆手:“行了,快去准备朝会吧!福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肯定要针对此事做出一些措施,避免此事再度发生,少不了先生来做安排。” 风先生掀起眼眸:“殿下是准备翘了明日的朝会?” 长孙焘道:“先生怎么能这么说?福王府的事需要解决,本王也不是闲着没事。” 风先生甩了甩袖子:“臣理解,那臣这就去准备。” 风先生离开后,长孙焘握住陆明瑜的手:“这几日我都陪你,朝堂上的事,就交给他们烦恼去吧!” 陆明瑜牵住他的手,两人一同往福王与世子所在的屋子走去:“你每日都在陪着我。” 长孙焘柔柔一笑:“但还是不放心,你怀着三个小宝的初期,我就没有怎么陪着你。” “那是你第一次做母亲,心底肯定是害怕的,但我却没在你身边,这事一直是我的遗憾。” “所以这次就算天塌下来,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陪你一起把这胎坐稳了。” 陆明瑜笑着摇摇头:“所以你就把事情都丢给风先生,让他没空陪小茜?” 长孙焘道:“我没那么狠心,风先生一直在培养可堪大用的官员,正好趁这个机会让那些人上场,总不能什么事都由我们几个来。” 陆明瑜把脑袋靠了过去:“你陪着我,多久我都不会腻的。” 长孙焘展臂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我陪着你,多久都不会腻的。” 夫妻俩走进老福王与世子的屋里,福王府的众人都守在里面,百里无相正抓耳挠腮,似在为解药一事苦恼。 不见元武帝与蓝灵灵的踪影,想来是离开了。 而大长公主与珍璃郡主也不在,多半是去了福王妃那里。 众人向二人行礼,长孙焘摆摆手:“都在这儿?老王妃那呢?” 众人尚未来得及回答,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哭着扑过来:“太叔妃,听说你把荣儿关押起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荣儿他从小就没受过这份苦,如果他做得不对,我这个母亲给他担了,求您把他放了,好么?” 这哭哭啼啼的妇人,便是福王世子妃。 那荣儿,自然就是败家子世孙。 明知世子妃的行为不对,但福王府的人也没敢说什么。 长孙焘不动声色地挡在陆明瑜面前,面色慢慢冷了下来:“皇婶,你这是在兴师问罪么?” 世子妃被那目光淡淡一瞥,登时噤了所有的声息。 长孙焘目光逡巡一圈,淡声道:“别都在这儿挤着,也去福王妃那边几个人,家里出这么大的事,一点防备都没有,看来这福王府问题不小。” “在福王与世子及福王妃的情况没有稳定下来前,要是谁走漏了风声,就不只是家里的事那么简单了。” 福王的几个儿子连忙将妻子给安排去了老王妃哪里,然后退到旁边:“我们都听太叔殿下的,一切就麻烦百里先生了。” 长孙焘把陆明瑜扶到椅子上坐好,随将把几瓶药放到百里无相面前:“师父,云斐给的。” 百里无相闻了闻药味:“原来是这样……” 长孙焘问:“有问题么?” 百里无相摇摇头:“是解药没错,这下两人的命都可以保住了。” 虽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长孙焘明显松了口气。 其实刚从边关回来时,他的日子并不好过,病痛的折/磨与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都不是最难的,难的是那朝不保夕的日子。 当时宗族和朝臣都忙着表忠心,而他的生身母亲却忙着帮新帝稳住朝纲,谁也注意不到他的艰难。 只有这个老福王,一次又一次以宗长的身份悄悄给予他帮助,回护他度过了最难的时期。 其实他不说,心底却把老福王的恩情记住了。 他告诉陆明瑜,不会拿九畹当作换解药的条件,他不是不在乎老福王的命,而是相信百里无相能救老福王。 就在百里无相给老福王解毒时,那些过往正不停地在长孙焘脑海中闪现。 直到老福王睁开了眼睛,冲他虚弱一笑:“我再也不该贪嘴了……” 第1388章 我会坚定不移地陪你走下去 长孙焘一向能隐忍克制,但亲眼看到老福王苏醒过来,眼睛还是不由得水汽氤氲。 他凝着老福王,眼底泪意闪现:“福王爷爷,这一次可真吓到我了。” 老福王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这不是回来了么?我知道,是你那媳妇救的我,当时我还有意识。” “要是真有那么一日,你也不用难过,年纪已经摆在这里,随时都有意外发生。” 长孙焘轻轻点头,烛光照见了他眼底轻轻漾起的不舍:“可是,我舍不得福王爷爷呀……” 福王虚弱地摇摇头:“别撒娇,你现在是储君,将来老祖宗打下的基业,还要靠你守着,你这样子,爷爷我如何能放心?” 长孙焘迅速收拾好情绪:“昭华都听福王爷爷的。” 福王看向榻上躺着的儿子,却想起了曾经那个倔强的孩子,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为何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却渐渐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而这些被他庇护在羽翼之下的子孙,竟变成如此模样? 福王疲惫又憔悴:“这一切,其实我心里是知道的,我只是想看看这个家究竟腐朽到何种程度,却没想到,事实竟是这般丑陋……” 长孙焘安抚他:“一切都不算晚,等福王爷爷身子养好了,再来捋捋这些事情,您能管好一个宗族,也能管好这个家。” 福王默了许久,轻轻拍了拍长孙焘的手:“国有国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宗亲。” “昭华,不必顾及我,一切按国法处置即可,我不会再过问一句。至于世子妃,她教子无方,容我最后行使宗长的权力,替长孙家休了她。” “也好叫族里的人知晓,即使是皇族,也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 长孙焘见他气喘吁吁,连忙打断他的话:“福王爷爷,一切都交给我,您先将养身子。” 福王点了点头。 长孙焘没有再说什么,他能看懂这个老人的无奈与悲凉。 一生与人为善,却落到一个儿子立不起来,孙子又大逆不道的下场。 福王其实知晓一切,然而知晓又如何?他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也狠不下心来大义灭亲,毕竟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血脉。 所以索性两眼一闭,自欺欺人地认为子孙不会走到那一步,但结果却是如此讽刺。 他心里的难过,不比身体所承受的轻。 他心里的后悔,绝对不像他表现出的这般云淡风轻。 难过养出这样的子孙,后悔因为自己的不忍一步步造就今日的结果。 为人长辈,谁真的能做到在子孙铸成大错时狠下心惩罚。 究竟有多绝望,才能令他醒悟过来,说出那句按国法处置的话? “福王阿祖……” 这时,珍璃郡主挺着肚子从外间走出来。 她忐忑不安地看向床上,直到确认福王真的清醒,这才快步扑到福王床边,切切地唤了一声:“福王阿祖……” 眼泪说掉就掉,很快就晕湿福王的寝衣。 福王顿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哄着:“哎哟,小璃儿可别哭了,看到你流泪,阿祖心里揪着难受。” 珍璃郡主抹抹眼角:“不哭,阿祖没事,小璃儿不哭。”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露出颇为无奈的神情。 对比珍璃郡主的喜极而泣,身旁杵着的几个儿子,当真比捡来的还不如。 也不怪福王这么疼爱珍璃,毕竟这被他呵护在手心的小璃儿,也是一心待他。 或许是在家里感受不到这份真情,所以才会格外疼爱这个会为他流泪的小姑娘。 陆明瑜去扶珍璃郡主:“福王没事了,但是鬼门关走一趟,身体还是受到影响,你让他多休息。” 珍璃郡主点点头,柔声安慰福王:“阿祖好好休息,等阿祖好了,小璃儿陪您一起下棋。” 福王唇角泛起一抹笑意,随即便因为太过疲惫而缓缓陷入沉睡。 可这时,世子却又醒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环境,以及屋里的人,不由有些奇怪:“难道本世子喝高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长孙焘唤来门口的麒麟卫,皱眉吩咐:“带下去,别吵了福王的休息。” 世子还来不及询问,便被抬出了房间。 长孙焘意味深长地看向众人:“世子可立也可废,世孙没了也可以再立,谁能把残局收拾好,把这个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整理清楚,本王可以考虑向陛下请旨。” 此言一出,福王的几个儿子都不淡定了。 长孙焘懒得看他们这副唯利是图的嘴脸,走到百里无相身边:“师父辛苦了,这里交给太医吧,您回府休息休息。” 百里无相也不客气,立即收拾药箱离开。 陆明瑜与珍璃郡主道:“你在这里也帮不到什么,还会让大长公主担心,先回去吧,到时候我与你一起来看望福王。” 珍璃郡主知道福王府要乱起来了,自己在这也不方便,于是便说:“嗯,都听小舅母的。” 不一会儿,大长公主看到福王妃情况稳定,便过来与珍璃郡主汇合,打道回大长公主府。 陆明瑜放心不下,便决定先和长孙焘一起送二人回去,然后再回太叔府。 马车上,陆明瑜道:“老福王就一个嫡子嫡孙,按祖制在有弟子的情况下,世子之位轮不到庶子做,你给了一张能者居之的饼,这福王府势必要乱起来,这是想彻底整顿福王府?” 长孙焘点头:“福王与福王妃都是聪明人,今夜一事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之所以演变成这样,无非是因为‘不忍’。” “但这一个‘不忍’,却差点使得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这次福王爷爷下定决心要把这颗毒瘤挖了,那我自然要挖得干干净净才行。” “况且,这些年宗亲真的堕/落了,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把宗族里乱七八糟的事捋一捋,要不然这些都会成为将来的隐患。” 陆明瑜叹了口气:“自古以来,多少帝王都知道族里的阴私,但只要不过分,都不会出手整治。” “只因一旦触及宗族的利益,使得宗族联合起来群起反抗,皇位都很可能会因此不保。” “你想以福王府一事为开端,好好整治宗族,这事不比处理朝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简单。” 长孙焘握住陆明瑜的手:“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就算用十年,二十年,这事也得把它办成。” “否则日后我若想开辟新政,势必会遇到很大的阻力,只有把他们管得井井有条服服帖帖,他们才不敢对我要做的事指手画脚。” 陆明瑜在长孙焘的胸膛上画了一个圈:“我知道,在你心里早就描绘出盛世的样子,我也想让你知道,这条路我会坚定不移地陪你走下去。” 第1389章 你还真是厉害 送珍璃郡主与大长公主回去后,长孙焘与陆明瑜便回了太叔府。 忙碌的一日,二人早已疲惫不堪,索性丢下一切事情,夫妻两回房补觉。 这一觉便从破晓时分睡到中午,直到相府的人敲响太叔府的大门。 午前下了一场大雨,风骤雨急,院中的小树都遭了殃,绿叶铺了一地,遍地狼藉。 但这场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已乌云尽散雨过天晴。 前边说有急事找长孙焘,于是陆明瑜便亲自去后院解决九畹的事情。 “呵……” 泡在湖里一整夜,且又淋了一场雨的九畹,肌肤已被泡肿几近溃烂,不能维持温度的身体叫她瑟瑟发抖,险些冻得昏死过去。 但她那双寡淡的眼睛,却依旧写满偏执与疯狂,还有对这世间的恨意。 她的视线几乎完全模糊了,但还是认出了陆明瑜,她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嗤。 “把她从湖里捞出来。” 陆明瑜站在岸上看着九畹,眉目沉静。 她淡淡吩咐一声,立即有人跳入骤雨过后变得浑浊的湖中。 尽管见过很多次,但陆明瑜依旧对这张脸感到惊奇。 与她也太像了。 然而历经两世,九畹的性子与她从来都不像。 前世她活得懦弱又窝囊,今生很多都改变了,依旧都没有与九畹有任何共同点。 她很好奇,这个看起来淡漠,实则却带着鲜明浓烈恨意的女子,与她产生交集的意义是什么? 这样的沉思,持续了片刻,直到已经被泡得不成样子的九畹被拖到她面前。 “娘娘,请您吩咐。” 陆明瑜道:“交给相府的人。” 护卫很快便把九畹带了下去。 天空不时还有零星几滴小雨洒下,陆明瑜刚提起裙角,一把伞便挡住了雨后明亮的阳光。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陆明瑜偏头问:“不是说出事了?这么快便处理好了?” 油纸伞上绘着鲤鱼戏水,长孙焘的目光带着薄雪消融的暖意,午后阳光洒落,微雨深处泛起淡淡水光,空气中残留着泥土与草木的味道。 而他的声音便似那习习的微风一般轻轻响起:“关于昨夜我说过那番话,今日已经流传开了。” 陆明瑜笑道:“我猜猜,必定是引起轩然大/波,事态有些控制不住,所以手底下的人便来探探你的口风,想问问应当作何处理?” 长孙焘点点头:“嗯,这事太大了,连同陛下都派人过来询问情况。” 陆明瑜勾住他撑伞的手,与他一同向知止居走去:“可不大么?估计宗亲都疯了,那些不可能承袭爵位的人会因为这件事萌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长孙焘深情地凝着她的脸,接过了话茬:“而那些即将要承袭爵位的人忐忑不安,唯恐即将到手的权力与地位不保。” 陆明瑜轻喟一声:“贪与欲就是心中的魔,而这些沉睡的魔鬼却被一句话唤醒了。” 长孙焘道:“明明我特指福王府,他们喜欢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且先让他们闹一阵子,只有那样,他们才会乱了方寸。” 陆明瑜笑着接话:“而一旦他们乱了,才会纷纷亮出底牌,那时候我们就能清楚他们的实力如何。” 长孙焘含笑点头:“要是有人不为所动,静观其变,那便值得留心。” 陆明瑜无奈摇头:“说起来是很轻巧,但情况瞬息万变,不知会有多少变数在其中。” 长孙焘却并不担心,似乎一切早已成竹在胸:“我现在,有兄长,有风相,还有表哥,朝中有他们在,这事不会脱离掌控。” 陆明瑜笑道:“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赌上一切,想要寻求那一丝渺茫的可能性。” “这些人也是人精,没有把握的事没几个人敢做,真正敢乱起来的估计不多,但那梁王府却值得留心。” 长孙焘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陆明瑜顺势靠入他的怀中:“你办事,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长孙焘道:“所以这些事别烦恼,饭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回去吃吧!” 陆明瑜揉揉眉心:“我猜小茜不会要了九畹的命,那丫头到底不如我们果断,想必云斐早已看穿这点,所以才没有向我们提条件。” 长孙焘道:“既然我们把这个选择权交给她,她会怎么选,我们都支持便是。” 陆明瑜赞同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吃饭去。” …… 相府。 风先生正向秦宁交代事情,他有意让秦宁入朝,近来都在着重培养秦宁这方面的能力。 长随走进来在风先生耳边低语几句,接着九畹被丢在风先生面前。 风先生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扫过九畹的面庞,刚要开口,小茜便领着小蓟走进来:“夫君,秦大哥,这天儿太热了,我让厨房给你们煮了绿豆汤。” 小蓟福身行了个礼,便把食盒放到一边的桌上,从里面捧出一个小盅与两只小碗,接着把冰镇好的绿豆汤盛到碗里。 秦宁向小茜行礼,风先生却立即起身挡在小茜面前:“夫人啊,大热天的,你在屋里消暑就好,怎么来了?” 小茜伸头去看风先生挡在身后的人,但风先生似乎有所隐瞒,挡得严严实实,并不让她看。 小茜十分好奇,但也知晓夫君可能在处理事情,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索性就按捺住好奇心,道:“夫君,记得喝汤,别太累,我走了。” 风先生立即扶住她的手臂,苦口婆心地叮咛:“夫人,天气太热,你以后就别准备什么汤了,我会照顾好自己,要是你因此中暑,我一定会难受自责。” “呵……”身后一声冷笑传来,小茜回眸看去,正对上九畹仿佛淬了毒一样的眸子。 那段提心吊胆的记忆霎时涌出,小茜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整个人瘫靠在风先生的怀里。 风先生脸色立马就变了,低声呵斥手下的人:“就不知把她的嘴堵上么?!” 说着,他把小茜揽入怀中:“夫人,没事了。” 小茜靠在风先生的怀里,那急邃苍白下去的脸色,才有所缓解:“她怎在这?” 风先生解释道:“薛巍和秦宁把她抓了起来,要送来给你处置,我本打算慢慢跟你说的,不曾想让你一点准备也没有,就撞见了她。” 小茜捏紧风先生的衣袖,显然是害怕九畹的。 她正要开口,九畹冷笑出声:“你还真是厉害,两个男人的心都被你攥得紧紧的。” “但你一定不知道,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主子用他的命救你!” “你是怎么能在肆无忌惮地伤害另一个男人的同时,还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个男人对你的宠爱的?” 第1390章 你当真不介意么? 长随立即手忙脚乱地来堵九畹的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些话说出来,便已注定覆水难收。 被掳去出云这段经历,对小茜来说打击很大,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好比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永远也拔不出来。 她很介意,介意自己为了活命不得不虚与委蛇。 她也很介意,不可避免地成为伤人的刀。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她表现得很坚强,好像一回来就从那段日子的阴霾中走出来。 但只有她自己知晓,那段时日是她此生都不愿再回想的噩梦。 而风瑕这个人,也是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人。 风先生十分自责,怪自己没有发现九畹还能说话,更怪自己没有令下人做好准备,直接叫夫人就这么进了书房。 看到小茜神情不对,风先生想要带小茜离开。 然而已被勾起内心晦暗的想小茜,却没办法就这么离开。 她握紧双手,瞪向九畹,激动地吼了出来:“被他抓走是我自愿的么?被他看中是我自愿的吗?明明先受伤的是我,怎的我的反抗就成了十恶不赦?” 像是已经憋了很久,情绪积攒到一定的程度。 小茜声嘶力竭的诘问声,将那些她一直拼命隐藏的情绪瞬间被释/放出来。 可以听得出,她是委屈的。 她利用帝释天的感情的确是不该,但这一切难道是她自愿的吗?她本身也是一个受害者,在需要反抗才能活下去的时候,她的反抗是错的吗? 看到她的情绪如此激动,风先生也没有坚持把她送回去,而是将她扶到了椅子上坐好。 “夫人……” 风先生拖来一只小板凳,坐到了小茜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心底一直有心事,只是你不说,我也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 “如今事情已经和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能再保持沉默,今日咱们就把那些事了断。” 小茜眼眶一下子便红了起来,她问:“夫君,你也介意那些事,对么?” 长长的人睫毛浸了泪花,带着些许小心翼翼,湿漉漉地望着。 风先生一颗心就这么揪了起来,霎时不知所措。 他连忙摇头,语气中带了些许慌乱:“夫人,并不是那样,你听我说。” 小茜点头:“那你说。” 风先生看了一眼长随与秦宁,二人立即退了下去,却把半死不活的九畹留了下来。 但很显然,夫妻俩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 风先生起身,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朝纲大事,圣人教诲他张口就来,但这一桩事,却把他给难住。 他踌躇了半响,就在小茜紧张不安到极致时,他才开了这个口:“夫人,若是可以拿我这条命去换你不受那份苦,我会毫不犹豫去换。” 小茜睁大眼睛,紧握的手缓缓放松:“夫君……” 风先生复又坐到她身边:“我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我的心思有没有很好地被表达出来。” “但是我想告诉你,这整件事中,你和大宝都是受害者。错的不是你们,而是掳走你们的人。” “他风瑕有那样的结果,也是他自作孽,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对弟媳动这份心思,更不会掳走自己的弟媳。” “如果不是他犯错在先,又怎会有了之后的结果?他才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风先生握住了小茜的手:“被人喜欢,从来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因为觊觎你而做下那些事的风瑕。” “在这其中,你和大宝一定是最不想这种事情发生的人,我只会心疼你们所受的苦,却一定不会觉得你有错。” “更不会因此会对你有任何误会。我只想你知道,但凡能弥补你所受到的伤害,但凡能让你从那件事情中走出来,就算让我去死,我都是愿意的。” 小茜紧紧盯着风先生,直到那张稳重温醇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她才嘴巴一扁,扑进了风先生的怀里。 又变作从前那个小哭包:“夫君,我真怕你会因此有所误会,更怕你会嫌弃我。” “我一开始就想跟你说清楚的,只是当时我有口难言,后来虽然能说话了,但我却不知怎么开口。” “那时我是真的真的很害怕,心都不知停跳了多少次,但我怕的不仅是护不住大宝,更多的是怕你因此不要我了。” “毕竟这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在景州要是遇到这样的事,就算我被救出来了,也是要浸猪笼的……” 风先生轻轻拍拍她的背:“我这一大把年纪,有好些话说出来怪难为情的,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在这件事情中,我只有对自己无能护住你的愧疚,只有对你的心疼……” 小茜的性子本就是这样子,细腻敏/感的心思,却也是个很乐观的人,说开了便也没那么介意。 虽然还不能在段时间走出那段阴影,但情绪显然平复了不少,她抹了抹眼角,抽抽噎噎地道:“夫君都说了,错的是别人,那我们就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了。” 看到她这样,风先生反而更加心疼。 要是再哭一哭,闹一闹才好。 偏偏这个小家伙生怕别人担心,总是不会沉浸在任何负面情绪中太久。 适才他说,可以用任何东西,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来换她不受这份苦楚的话,发自内心,没有任何虚假。 他经历过年少时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也曾遇到能让他用命去换的人。 比起素昀时的轰轰烈烈与海誓山盟,或许他对这个小夫人的感情,要更为温和得多。 如果前者是火,那么后者就是水,细水长流涓涓深/入人心的水。 这也许有年龄差距的缘由在里面,很多时候他也会迷惑,究竟是把这小哭包当成闺女宠,还是当成白头到老的另一半? 但毫无疑问,他心底是在意这小家伙的。 很在意,也是可以付出生命的那一种在意。 最后,他握住了小茜的手:“我真应该感谢越国公府的那只花盆,要不是它,也不会把你撞到我怀里。” 小茜吸了吸鼻子:“这种肉麻的话,还是回去悄悄说好了,当着外人的面,不太好。” “呸!呸!”九畹像是恢复了些许力气,竟把塞在口中的抹布吐了出来,她冷笑着看向这对老夫少妻,满脸的不以为然与不屑。 “好一对鹣鲽情深的狗男女!风澈,你要是知道你面前这个女人,不仅在我主子面前骚得像只狐狸精,还与我主人同居一室无数个日夜,你当真半点都不介意?” 第1391章 反正有人宠着 风先生的面色,很快便冷了下来。 他十分平静,却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面。 仿佛那可以铺天盖地席卷万物的风暴,随时都会爆发。 小茜却十分平静,她拉住了即将雷霆大怒的风先生,神色淡淡地看向九畹:“你不知道,任何男人成为了命师,都会被剥夺诞育子嗣的能力么?” “所以就算我站在你主子面前,他也只能看不能吃,连这个也不知道,还想挑拨我与夫君的关系。” “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明明与我阿姐那么像,但却没有她的半点聪明与本事,我这么笨的人都能让你成为手下败将,你是该愤世嫉俗!” 一番话说完,小茜却像是把心中的恐惧都驱散不少。 她直面九畹的时候,竟没有那种软了手脚的感觉。 风先生敛住了怒气,握住他小夫人的手:“这种话小孩子说出来不太好。” 他的愤怒,从来都不是因为小茜。 他不在意九畹说的什么,却在意九畹不该这样说他的妻子。 小茜笑吟吟地道:“其实她也没这么可怕,我还能再骂几句。” 风先生声音不自觉柔了下来,却像是在哄孩子:“骂人多累,为夫帮你骂。” 挑拨离间不成功的九畹:“……” 看着这对老夫少妻在面前非但没有被挑拨,反而感情越发浓烈,她脸色比黏在她身上那几片叶子还绿。 小茜摇摇头:“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生气,先把汤喝了。” 风先生捧起小碗,喝下那美味香甜的绿豆汤,他道:“还是夫人做的好喝,这碗糖太多了。” 小茜用帕子擦了擦风先生的嘴角:“这话你同我说就行,可别让厨房里的人知晓,否则他们一定以为你不喜欢甜味,下次出可就不会为你做甜食了。” 风先生放下碗:“他们百般揣测,也不及你懂我的心,论起贴心程度,谁也不及夫人。” 小茜白了他一眼:“真是不害臊,什么话都能说,你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风先生拍拍小茜的脑袋:“特意去找你姐夫学的,他便是这么哄阿姐。” 小茜朝面目狰狞的九畹努努嘴:“这儿还有人在呢!” 风先生拍了怕脑袋:“哎哟,瞧为夫这记性,忘了这儿还有人,这你可不能怪为夫,只怨她存在感实在太低,要是不出声,还真令人注意不到。” 九畹冷笑一声:“人模狗样,恬不知耻!” 夫妻俩却是没有因为九畹的话生气,风先生旁若无人地握住小茜的手:“夫人,因为她为夫险些就见不到你了,每每想到这里,为夫都心有余悸。” “老实讲,若非为夫想要让你亲自出这个气,她也不会活着出现在你面前。” “如今她已沦为阶下囚,要杀要剐,全凭你的意愿,为夫想要你知道的是,无论你做什么,为夫都是支持的。” 小茜并未有过多的犹豫,她目光刚落在九畹身上,便做出了她的决定:“来人,把厨房那碗朝天椒的粉末取来。” 外头候着的小蓟立即去办,不多时便端来一大碗朝天椒的粉末,那是厨房刚用木灰炮制后舂成的,眼下还带着味道。 小蓟只是取过来,眼泪便一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小茜用帕子捂住口鼻,往辣椒粉里倒了些水,然后端着走向九畹。 她说:“杀人从来不是我擅长的事,但不代表我不记仇,九畹,我留你一命,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是一定要还给你的。” 风先生跟在小茜身边,一直维持着回护的姿势,像护崽的母鸡,剑拔弩张地盯着九畹。 就生怕已经如死狗般躺在地上的九畹,会伤害到他的小夫人一样。 闻言,他立即给长随使了个眼色。 长随伸手捏住九畹的下巴,强行把他的嘴捏开。 “夫人,可以灌了。” 九畹动弹不得,额上青筋渐渐浮现出来,那双淬了毒似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小茜,眼角滑下两滴泪水。 像是恨到了极致,也屈/辱到了极致。 小茜并没有手软,就像她说的,杀人她不擅长,让她就这样取了一条人命,她做不到。 但是九畹带给她的痛苦,那种濒死的绝望,她真的做不到算了,更做不到原谅。 所以,她亲手把那碗辣椒水灌进了九畹地口中,看着九畹痛苦地匍匐在地,涕泗横流。 承受着极致的折/磨。 她说:“九畹,我是怕你!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怕了!因为我有的,你都没有,我什么都比你好,实在不值得把你放在眼里!” 说完,小茜把碗扔到一旁。 她靠着桌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感觉,并未令她心情畅快,但毫无疑问,那些埋藏在心底对九畹的恐惧,也随着这碗辣椒水而终结。 风先生连忙叫小蓟端来一盆清水,而后用皂角一遍遍为小茜清洗双手,就生怕辣椒会伤着她。 小茜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笑了:“夫君,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不过是辣椒而已,没事儿!” 尽管小茜这样说,但风先生还是反反复复为她洗了好几遍:“不行,要是你不小心碰了眼睛,会疼的。” 小茜笑而不语,没有再拒绝夫君的好意。 这时,九畹已翻了白眼,全然没有任何动静。 风先生不想他的小夫人看到这副丑陋的模样,挥了挥手,吩咐道:“带下去废了她的功夫,然后丢到外面叫她自生自灭。” 长随把仅剩一口气的九畹拖了下去,整个过程,小茜再未看她一眼。 那些噩梦,就让它随着九畹丢出去吧! 以后,她再也不用害怕了。 思及此处,她伸手环住风先生的脖颈,踮起脚尖把唇送到风先生的面颊,然后笑吟吟地道:“夫君,谢谢你。” 风先生为她将鬓发捋到耳后,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眼底深处笑意澹澹:“你赖皮的时候,真是半点都拿你没办法。” 小茜理直气壮般:“赖皮怎么了?任性一点怎么了?我的夫君我想亲就亲,想说甜言蜜语泡着他就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有人宠着,我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风先生笑容愈发温柔,那宠溺就从眼里溢出来,都快要将人湮没了:“嗯,夫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有为夫宠着。” 第1392章 我要他,做我妹夫 云斐来接九畹的时候,九畹只剩下一口气。 他没有直接把九畹带走,而是先见了风先生。 他问:“所以恩怨两清了?” 风先生抖了抖衣摆坐下:“这个还不好说,要看她日后的表现如何。” 云斐垂眸,没有说话。 风先生有些好奇:“云公子,本相很是不解,照理来说这九姑娘应当是你的命/根子才对,这次你的做法,不合理啊……” 云斐也没有隐瞒,轻喟一声开口:“母亲弥留之际,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一朵小兰花,所以留下遗命,叫我好生照顾妹妹。” “我寻寻觅觅,历尽艰险,总算等来兄妹团聚的时刻,但小兰花成了九畹,再也不是那朵纯洁的小花了。” “你说我身为兄长,是该纵容包庇,还是该引导她走向正途?我想母亲的愿望,一定是叫我保护好这朵小花,让她干干净净成长。” “而不是,让我包庇她在歧途上越走越远。若叫我在看着她丢掉做人底线与狠下心来挽救她之间二择一,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风先生眉头深深蹙起:“听了云公子这番话,本相更是疑惑了,云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啊,却为何一心想让妹妹迷途知返?” 云斐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我也不是自愿做这坏人的,要是能选,谁不想抬头挺胸活着?” 风先生看着他:“你今日来见本相的原因是?” 云斐拱手,语气尤为诚恳:“谢相爷与夫人留舍妹一命。” 风先生收回目光:“值得吗?” 云斐扬眸:“不知相爷指的是何事?” 风先生掀起眸子,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你知道本相在说什么。” 云斐轻笑:“我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便是叫我用尽一生,我也想她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活下去。” 风先生点出血淋淋的事实:“不是所有人的会迷途知返,云公子,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云斐道:“这是她的生存之道,以前她想活下去,就必须如此,我相信总有一日她会明白,有我这个兄长在,她的生存之道中,没有滥杀这个选项。” 风先生似笑非笑:“所以我们说了这么久,云公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云斐哂笑:“还真是瞒不过相爷,我是想与相爷打听一个人。” 风先生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问:“谁?” 云斐淡淡吐出二字:“秦宁。” 风先生双眼轻轻眯起,目中不无警惕的意味:“云公子打探本相的爱徒,意欲何为?” 云斐负手,神色坦荡:“话到这个份上,那在下也就直说了。我观察了秦宁许久,对他的人品十分欣赏。” “而今我站在这里,便是想问先生一句话,这秦宁可是先生留给令爱的?如若不是,在下想把他拐来做妹夫。” 风先生手指轻轻敲了敲,深深地打量着面前之人:“秦宁未婚妻的死,可与你有关系?” 云斐摇头:“相爷,我是有底线的人。” 风先生没有看出说谎的痕迹,于是便道:“云斐,这事不是你想就可以,你要知道,以秦宁的为人,他不会看上九畹。” 云斐笑了:“如此说来,相爷竟是没有为令爱做打算,那么在下就与相爷说一声,这秦宁在下预定了。” 风先生眉头拧了起来:“这是个人,又不是件东西,难道你说要就要?” 云斐笑得意味深长:“难道先生不知这位爱徒的心思?” 风先生挑眉:“难道你又知晓了?” 云斐若有所指:“几年前秦宁身患顽疾,药石无医,就在这他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一名美丽的少女给她带来的希望。” “少女对他这个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痨病鬼丝毫没有嫌弃,耐心为他诊治。” “且这少女不仅医术高超,学识更是渊博,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而他也渐渐生了爱慕之情。” “只可惜,此时少女已嫁做人妇,他只能把这份心思压在心底深处,后来,他接受了长辈的安排,与那位名叫蒹葭的姑娘定了亲。” “蒹葭没有渊博的学识,也没有高超的医术,但是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于是他不仅认了这门亲事,而且下定决心做好一位丈夫,只可惜……” 风先生连忙抬手阻止:“这故事本相不爱听,云公子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表达一个信息,那便是令妹与秦宁藏在心底的人长了相似的脸,你觉得自己胜算很高。” 云斐再度摇摇头:“非也,我却想着,或许秦宁能令九畹变回从前的小兰花。” 风先生语气中愠着淡淡的怒:“你是想让一个可造之材去拯救你那疯魔的妹妹?” 云斐十分笃定:“别人或许不行,但如果是秦宁的话,他或许可以感化小兰花。” 风先生默了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云公子,难道青灯古佛不是更有用?” 云斐道:“相爷高才,不会不知佛拯救不了恶人,它能救的,是那些决定放下屠刀的人。” 风先生道:“这种离谱的事,或许你可以直接找他本人商量,而不是在本相面前浪费唇舌。” 云斐淡声道:“相爷,我知你心中抱负,但相爷如今已经四十有余了,有生之年能盼到那一日的到来么?” “在下还是小有势力,如若相爷肯做这个说客,去说服秦宁应下此事,我的一切,甘愿为相爷所用。” 风先生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却是越来越大:“云斐啊云斐,你可是把一切都算准了。” “照理来说,这事你应当去找殿下和娘娘,但你知道他们不会为此卖了秦宁,所以你找到了本相。” “但你估算错了,本相是那种人么?他是一块璞玉,本相只会用心雕琢,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去误了他的前程。” 云斐没有气馁:“相爷,两国的冲突有时只需要一名女子便可解决,舍一人救千千万万人的选项,相爷应当知晓有多划算。” “若能得我所助,相爷与殿下心中描绘的凰图必定成为现实。” 风先生断然拒绝:“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秦宁的作用,又岂会比云公子小?就算他一无是处,本相也不会拿别人人生,去换取什么利益,此事到此为止。” 云斐含笑:“相爷的回答,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说了这么多,也只是想让相爷看到我的诚意。” “至于接下来,我会亲自和他谈,他就在外面,不是么?” 第1393章 死了这条心吧 风先生笑了。 这一抹笑意十分耐人寻味,他坐在那静静地看着云斐,眼波轻轻漾开,许多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以至于他的笑,都复杂得令人难以看懂。 他是不理解,九畹对云斐来说,只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但云斐的做法,显然超出了一般兄长的责任。 若是亲情作怪,他却对双胞兄长生不出任何亲情。 若不是,仅仅一道母亲的遗命,怎么能令云斐坐到这个程度呢? 闻言,风先生起身:“在这个世上,遇到一名自己心爱的人并不容易,两个人相濡以沫互相扶持很难得。” “本相认为这是最弥足珍贵的东西。我们一生都有许多身不由己,若是连白头像偕老的人都不能选择,那就太难过了。” “你为妹妹做打算,这很好,你是一位称职的兄长,但用利益换回来的感情,它不真诚,这样做怎么能对得起你/妹妹呢?” “所以,放过秦宁吧!他父母一辈子与人为善,他自己也是个正直的好男儿,不要让这份不纯洁的交易,去玷污他。” 云斐也笑了,这是这笑容相当意味深长:“风相,这样数落人是否有点不符合你一国宰执的身份?” 风先生拍拍云斐的肩膀:“但凡坐到本相这个位置的,基本都是混蛋,本相自我感觉,态度已经相当地不错了。” 说完,风先生甩甩袖子走了出去。 秦宁在外面候着,见到风先生连忙行礼:“相爷。” 风先生将他的头掰过来,指着云斐:“这个人想要用他妹妹祸害你,千万不要搭理他。” 秦宁显然有些错愕:“相爷,这……” 风先生睨了云斐一眼:“他适才想要用自己的一切与本相换你,本相没有同意,你也不许动摇,否则就是背叛师门,自甘堕/落!” 云斐面不改色,从里屋缓缓走出来。 风先生见秦宁没有回应,急得敲了一下秦宁的脑袋:“混小子,你动心了?” 秦宁连忙摇头:“相爷误会了,下官这是一时没有缓过来。” 风先生冷声呵斥:“可绝对不许和这家人扯上关系。” 秦宁点头保证:“是,相爷。” 风先生向云斐一摊手:“云公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秦宁看不上你/妹妹。” 云斐把风先生的促狭看在眼里,轻吐一句“幼稚”,随后走了出去。 秦宁望着云斐的背影,心底却是泛起疑惑:“先生,您说这云公子什么意思?” 风先生叹息一声:“这人虽然作恶多端,却是一位尽责的兄长。他想借你为桥梁,从而归入我们的阵营。” “一来,你心性纯良,或许可以令九畹迷途知返;二来,一旦九畹成为你的妻子,只要不再行太过分的事,我们便不会对她动手。” 秦宁也是一声叹息:“难为他还有这份心思。” 风先生如沐春风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所以,无论他云斐能为殿下提供多大的助力,这事你也不能答应。” “这个九畹并非良善之辈,你要与她沾上关系,不仅你家里会因此鸡犬不宁。” “更有甚者,若是她再行差踏错,谁也不好处置她,这不是叫殿下和娘娘为难么?” 秦宁认真地行了个礼:“先生,学生明白。” 风先生忽然又搭住秦宁的肩膀,笑得有几分虚假:“秦宁啊,经云斐着一提醒,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觉得小女如何?” “要是你觉得她还不错,本相就把她许配给你,你总不能不娶亲,她总不能不嫁人,你们正好可以凑一对。” 秦宁面露为难,随即向风先生解释:“先生,蒹葭走后,学生很难过,且不知何时才能从这丧妻之痛中走出来。” “学生不想耽误令爱,还请先生谅解……” 风先生拍拍他的肩膀:“你且安心便是,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我尊重你的意愿。” 秦宁郑重颔首:“学生定不会辜负先生的重托。” 文茵与近身丫鬟站在门外,正好将风先生与秦宁的对话都听进耳里。 她默默地站了片刻,却是没有进去,领着小丫头回房了。 路上,小丫头忍不住抱怨:“小姐,这秦公子人挺好的,性子温和,一表人才,更是年轻有为,相爷怎么不多为您争取争取。” 文茵轻笑一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多好的名字,一听就是个好姑娘,我如何能与才子心中的蒹葭相比?此事本就不必强求。” 小丫头撇撇嘴:“但是,小姐眼看就要十八岁了,若是再不许个人家,只怕以后就没那么多条件好的公子给您选择。” “这事本该是夫人做主的,但夫人不是亲娘,又怎么会上心?相爷的心思又都放在朝堂与夫人身上,也没有多少时间顾及此事……” “住口!”文茵脸上蕴满怒色,已是十分不悦,“你什么时候学的臭毛病?怎么这么能嚼舌根?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这番话,就不必留在我身边了。” 小丫头“砰”的跪了下去,脸色青白交错:“小姐,奴婢一心为您考虑。” “相爷本就宠爱夫人,因此对您不冷不热,如今夫人有了身孕,他对您的关注更是少了。” “您也是他的女儿啊,他怎么能这样厚此薄彼,奴婢看着他这样,奴婢真的很心疼您。” 文茵垂下眼睑,显得有几分落寞:“真是胡言乱语,父亲若是不疼爱我,我又如何能享受绫罗绸缎锦衣玉食?” 小丫头义愤填膺:“这些相府根本不缺,相爷要给多少就给多少!什么都是富余的,唯有相爷的关心仅此一份,他怎么就不多分一点给您呢?” 文茵攥紧帕子,却是没有说话。 小丫头越说越来劲:“奴婢怀疑,是夫人给相爷吹了枕/边风!自古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相爷被夫人迷得五迷六道的,就全然忘记小姐的母亲,自然也记不得还有个小姐!” 文茵正欲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呵斥:“绛紫,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说夫人和相爷的不是?!” 文茵寻声望去,却是小茜领着近身小蓟站在不远处。 很显然,也听到了主仆俩的对话。 第1394章 心结 小蓟十分恼怒,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狠狠地盯着绛紫,破口大骂:“你个死妮子!做下人的都盼着主子好,哪像你这样挑拨离间的?” 小茜也缓缓走过来,神色淡淡地看着这一幕。 文茵正想开口解释,但小蓟凶狠的态度,打消了她的念头。 她登时就站在绛紫那边,冷漠地看着小蓟:“你先住嘴,在我面前,还没有你大呼小叫的份。” 小蓟占了理,还想开口骂几句,却被小茜叫住:“小蓟,给小姐道歉。” 小蓟不服气:“夫人,明明是这死丫头的错,奴婢也是气不过!” 小茜淡声道:“你也知道为我打抱不平,那你应该理解她,她也只是在为她的主子不甘。” “别人犯错,不是我们也嚣张的理由,你在小姐面前没有礼数,理应向小姐道歉。” 小蓟咬了咬牙,还是乖巧地行了个礼:“奴婢错了,请小姐责罚。” 文茵冷冷地看了小蓟一眼,随后便要转身离开。 小茜叫住了她:“文茵。” 文茵回眸,眉头皱起:“我自己的丫鬟,我自己管教,夫人不必费心了。” 小茜摇头:“相爷忽略了你,本就是事实,我不生气。” 文茵眉头皱得更紧:“不生气你与我说做什么?你以为我会感激你的贤良大度么?夫人这番‘好意’还是留到父亲面前吧,我不吃这一套。” 小茜又叫住了转身离开的她:“我有关于你母亲的东西,我们谈谈吧!” 文茵霎时止住脚步。 绛紫立即劝道:“小姐,别被她骗了,不知憋着什么坏等着您呢!” 文茵捏了捏帕子,冷冷地瞥了绛紫一眼,随即毫不犹豫地向小茜走去。 小茜点点头,与文茵一同进了他们夫妻的院子。 风先生成亲后,除非有大事,否则不会轻易在书房处理公务,他更喜欢待在房里,一抬头便能看到他的小夫人。 所以夫妻俩的房间,除了风先生处理公务的角落,还摆着小茜练字绣花的桌子。 看起来有些拥挤,但却十分温馨。 小茜示意文茵坐下,而后从书架上的一个隐秘角落,取出一幅小像,递到文茵手中。 “你母亲的画像,画于二十年前了,是你父亲亲手所画,你看看,一笔一划可认真了,而且还保存得那样好,纸张被摩/挲得泛黄,但画轴却很新,可见是真的很珍惜这幅画。” 文茵徐徐将画轴展开,画中女子云鬓花颜,笑容清丽,神态举止是那样的鲜活,看得出她很幸福。 文茵笑了,眼中却泛出点点泪光。 母亲这番模样,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唯有临终前向她提及父亲时,才露出这样的笑容。 小茜缓缓坐到文茵身边:“你父亲与你母亲是真心相爱的,这段感情刻骨铭心,都让他们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 “当年的事情,他们谁都没有错,无论是你母亲,还是你父亲,都只是受害者。” “我知道你的心结,你无非就是为了母亲而不甘,换作是我,我也会带着满腔恨意,因为那个承诺给你母亲幸福的男人毁约了。” 小茜叹了口气:“其实现在说这些,都是多余的,经历了这么多事,相信你已经对前因后果都清清楚楚。” “你目前唯一解不开的心结,便是你父亲怎么能移情别人,把应该给你母亲的一切都给了别人。” “我没资格要求你,应该满心欢喜地看着你父亲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因为你母亲的的确确过得相当苦,而这份苦你不仅看在眼里,也跟着受了。” “今日我只想告诉你,二十年前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你父亲没有忘记,如果可以,现在他也愿意用生命去换你母亲一生平安喜乐。” 说到这里,小茜没有再说话。 文茵小心翼翼地捧住画轴,泪眼朦胧:“你为什么与我说这些?” 小茜道:“刚刚的那一幕,我都看见了,也听见了,你并没有把那丫头的话听进去,但当她提到你母亲时,你便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不知道你需要多久才能释怀,但我想让你知晓真相,至少你明白,这个世上不止你一人在记挂你的母亲,还有夫君他……也是记挂的。” 文茵擦去泪水:“这番话你准备了很久了吧?依你的性子,不像是能说出这话的人。” 小茜点头:“是准备了很久,我甚至还偷偷练习了几次。我原本是想借这样的方式,劝你不要误会你父亲,但现在我决定只告诉你实情,至于如何做,你是自由的。” 文茵冷笑一声:“既然出发点那么大义,怎么就不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你说出来之后,我不就连恨都不能好好恨了么?” 小茜看着她的眼睛,轻轻摇摇头:“你已经不那么恨了,只是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 “文茵,这个世上遇到逆境的人很多,无论是我,还是你父亲,都遇到过逆境。” “如果走不出来,就得不到幸福,虽然我跟你关系不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心,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我夫君最爱的女人的孩子。” 文茵又陷入沉默,许久过后,她才敢迎上小茜那双澄澈的眸子:“看到这幅小像,你是什么滋味?” 小茜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生气,吃醋,不甘,难以置信……很多情绪,无一不是负面的。” “但我知道不能计较,因为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是这位美丽的女子,带给我的夫君快乐。” “我尊重我的夫君,也尊重我夫君深爱的女子,无论从前如何,就算我夫君的心里,永远为那女子留有一个角落,我也接受。” “因为夫君的过去我无从插足,但是现在夫君身边的人是我,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是我,这就够了。” 文茵把眼中的泪意逼回去,握着那小像不舍放手:“谁说你不聪明的,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小茜没有说话,历经那么多的事情,她已经沉稳内敛了不少,如今做了母亲,也不再那么爱哭了。 人总要成长的,就算有人永远让你当个孩子,自己也该学着长大,过度的依赖与撒娇,却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第1395章 闹剧 过了许久,等到文茵的情绪平复下来,小茜把手伸过去。 “画像要还给我,这是你父亲珍藏的宝物,我不能给你。” 文茵没有纠缠,将画小心翼翼地卷起来,随即递到小茜手中:“罢了,不说你小气便是,我娘亲一直都在我心里,有没有这幅画,都不重要。” 小茜把画像放回原位,按照先前摆放的位置放好。 两人曾经发生了许多冲突,不可能一时冰释前嫌,单独相处未免尴尬,文茵施了个礼,随即便离开了。 近身丫鬟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一脸关切地问:“小姐,您没事吧?” 文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绛紫不明白,她满脸委屈地看着文茵:“小姐……为、为什么?” 文茵没有解释,却是独自离开了小茜与风先生的院子,留下绛紫一脸错愕且惶然。 小茜从窗户处看见绛紫缓缓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开口吩咐小蓟:“听说这丫头手艺不错,与管事说一声,把她送进厨房,专门做点心吧!” 小蓟不解:“小姐,这种丫头不能用,还是打发了吧,怎能让她负责如此重要的吃食,要是她使坏下毒怎么办?” 小茜道:“以前文茵总针对我,她对主子忠心,于是与主子同仇敌忾,正因为这份感情投入太深,以至于发现不了主子已经变了。” “像她这种把自己一辈子都卖到宅子里的人,讨好主子是唯一的出路,造成如今这个后果也难免,给她一次机会吧,谁都不容易。” 小蓟叹了口气:“小姐,您是主子,没必要为下人着想。” 小茜却笑了:“但我也是这个宅子的当家主母,正所谓宽柔并济,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你去与她说吧,要是她是个聪明的,就知道这是她最好的出路,要是她不够聪明,把自己的前程断了,我们也没办法。” 小蓟认真地行了个礼:“奴婢都听小姐的。” 说完,她便轻手轻脚地退下。 小茜轻轻抚着肚子,那未有变化的小/腹,却令她感受到做母亲的喜悦。 她说:“宝宝,娘亲有很多缺点,但你没有嫌弃,成为了娘亲的孩子,娘亲为了你,一定会努力变得更好。” …… 与此同时。 荥阳王府一片人仰马翻。 董穗看到司马玄陌的样子,也是吓了一大跳。 只见司马玄陌浑身是泥,泥上又沾着许多树叶草屑,像是摔进了臭水沟,接着又滚进了林子里。 最可怕的是,他手臂上还缠着一条蛇,那蛇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臂不放。 董穗顾不得吃惊与害怕,连忙要去扶他,却被他抬手阻止:“阿穗,离我稍微远一点,我身上脏,会熏着你。” 董穗花容失色:“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玄陌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囊袋,目前也就只有那个皮囊袋还算干净,他把袋子递给稻香:“给王妃做点山楂水喝,可别一下子做太多,免得她身子受不了。” 说完,司马玄陌头一歪,就昏倒在了地上。 董穗捂住唇,一时都忘了反应——就因为自己半夜随口说了一句想喝山楂水,他便连夜去采山楂,所以摔成这样么? 董嬷嬷连忙吩咐小厮:“都傻了是么?赶紧把王爷手臂上的蛇给弄下来啊!是想眼睁睁地看着这蛇咬下王爷的肉才甘心么?” 小厮手忙脚乱,伸手去扯那条蛇。 然而蛇缠得太紧,他们一时也没有办法。 董嬷嬷一边挡住董穗,一边呵斥护卫:“带着刀是用来杀鸡的?还不赶紧把蛇宰了,缠得太紧王爷的手臂是要废了的。” 侍卫又抽剑去砍那条蛇,好歹把蛇给拽了下来,却没想到这蛇没了身子,头依旧还是紧紧地咬着王爷的手臂。 “让开!” 家丁喊了一声,就在众人让开时,他用大棍子狠狠地向蛇头抽去。 熟料这时司马玄陌忽然醒来,稍微动了一下身子,这棍子就抽到了他的脑袋上。 好巧不巧,他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棍,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都让开!” 董穗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冷静下来后,呵斥众人退开,却是动手去掰/开蛇头的嘴巴。 好在蛇早已失去了身子,没有任何反抗,被她拽了下来。 她是害怕的,把蛇头拽下后,连忙扔了出去。 结果扔到了一个小丫头身上,正巧又掉入小丫头的衣襟里。 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开始在原地又蹦又跳转圈圈,嘴里发出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尖叫。 “啊——!啊——!!” 董嬷嬷呵斥侍卫和小厮:“怔着干什么?快去救人啊!” 侍卫和小厮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想去帮小丫头把蛇头给掏出来。 小丫头更害怕了,索性一头扎进旁边的小池塘里。 董嬷嬷又再大喊:“救人!快救人!” 最后关头,还是董穗反应过来:“都冷静些!” 众人听到这一声呵斥,瞬间停下了动作。 董穗立即吩咐站在一旁的粗使妈子:“水不深,你们快下去救人。” 几个妈子立即下水,把小丫头给救出来,但那小丫头显然受到了惊吓,吐了几口水后又开始大叫。 董穗吩咐道:“先带回房换衣裳,再去叫咱们府里的大夫为她看看。” 妈子把小丫头抬下去,董穗吩咐小厮和护卫:“那蛇没有毒,但王爷的脑袋挨了一闷棍,或许会伤及大脑,立即去请百里先生。” 护卫和小厮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一窝蜂地就忙着去请百里无相,却留下司马玄陌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董嬷嬷连忙叫住众人:“王府怎么就养了你们这样一群饭桶!一个人去请先生,其余的人过来抬王爷。” 众人才反应过来,立即分工合作。 刚把人抬起来,刚好百里无相过来给董穗看诊,稻香立即扑了过去:“先生,快救救王爷。” 百里无相见现场乱成这个样子,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连声道:“放下,快放下!要是太严重,那就不宜移动。” 护卫和小厮吓傻了,手一松就把司马玄陌给“放”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司马玄陌重重地砸在地上,这一砸不要紧,倒把司马玄陌给砸醒了。 他坐起身,揉揉脑袋:“哪个孙子偷袭本王?” 面对这一混乱,董穗几无奈又心疼,她不嫌司马玄陌身上的泥污,伸手握住司马玄陌的手,急得几乎流下眼泪:“夫君,你没事吧?” 第1396章 看着父母的身影成长…… 司马玄陌揉着脑袋,等到那阵剧烈的眩晕与疼痛有所缓解,他才看清双手握住自己的董穗。 他登时吓得退开老远,连忙阻止董穗的靠近:“阿穗,你别过来,我身上脏。” 董嬷嬷连忙取出帕子给董穗擦手,拦住董穗不许她靠近司马玄陌。 百里无相晕了:“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玄陌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解释:“我去给阿穗采山楂,想着天亮前赶回来的话,阿穗醒来后就可以喝上山楂水了。” “结果因为天色太黑,树上又不太方便点火把,我被两只猛禽偷袭,不小心从树上跌下来。” “好巧不巧,下面是一滩泥水,而那猛禽追着我不放,闪躲过程中摔进了蛇窝,接着猛禽和蛇就斗了起来,我便趁机遁了。” 百里无相瞟了稻香手中的皮袋一眼:“堂堂荥阳王,连两只猛禽都打不过?该不是为了护住那只小皮袋吧?” 司马玄陌挠了挠头,满是泥的脸上露出两排大白牙:“阿穗爱干净,怎么能让她吃沾过泥的东西?” 百里无相翻了个白眼:“白长这么大一个子,脑子却一点也没有长。” 司马玄陌一点也不在意百里无相的取笑,他笑得像个大男孩:“阿穗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最近食欲又差,不时还要忍受/孕吐的折/磨,山楂对她好,我当然要把干干净净的山楂捧给她。” 百里无相简直听不下去了,这几日不管到哪座府上,都能闻到这股酸臭味。 董穗却是感动得泪流满面:“夫君,你怎么这么傻?” 司马玄陌又笑了,看起来有几分憨厚:“只要你喜欢的,我都想办法给你拿来,阿穗,不要因此觉得过意不去,你本来就值得最好的。” 百里无相受不了了,他冷冷提醒:“荥阳王,你就没有觉得,脑袋上的泥越揉越稀么?说吧,选一个死法,你是想流血而死,还是想我把你杀死。” 司马玄陌可没有理会百里无相,他冲董穗露出个宽慰的笑意:“我没事儿,皮糙肉厚的,你不用担心。” 说着还不忘瞪稻香一眼:“还不去厨房?要本王请你?” 稻香吓得连忙行了个礼,随即抱着小皮袋就退下了。 司马玄陌往地上一躺:“头晕,把本王抬下去洗洗吧!” 这日,五六个大男人忙活了半个时辰,才把他们的主子洗刷干净。 董穗原本想要帮忙,却被董嬷嬷拦住,死活不让她去。 待稻香端着山楂水回来时,司马玄陌也顶着一头纱布从浴室出来。 百里无相为董穗诊了脉过后,便提着药箱往回赶。 如今陆明瑜是不能随意出门了,他一个人要照顾董穗和小茜以及陆明瑜,还要时不时分个身去大长公主府看珍璃郡主。 忙得连书院都没法儿去,就连下个月自己的婚期也都没做任何准备,全然丢给太叔府的管家。 他可没时间在荥阳王府多逗留。 董穗见司马玄陌从浴室出来,连忙上前询问情况:“夫君,你感觉如何了?” 司马玄陌弯腰把她抱起,轻轻放回椅子上,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夫君是铁打的,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董穗望着渗血的纱布:“你别骗我,那纱布上还有血呢!” 司马玄陌坐到她身边,接过稻香手中的碗,挥了挥手屏退左右,然后试了一口山楂水。 他把碗递过去:“酸甜合适,还用冰镇过,很适合这暑热的天气。我问过百里先生了,她说你喝一碗对身体有益无害,但喝多了不行,所以不能贪嘴。” 董穗红着眼眶接过碗,一口一口地把山楂水喝下。 混着眼泪的山楂水,味道正好。 她偏过头抹抹眼角,随即把碗放下:“夫君,我也只是随口说那么一句,那个念头刚起便消失,我自己都没在意,你……” 司马玄陌笑着安慰她:“这次是意外,下次我会注意。” 董穗有些自责:“是我的不是,明知你会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去,我……” 司马玄陌道:“父王在世的时候,与毅勇侯府结亲后,荥阳王府权势一度很盛。” “当时父王应酬多,难免会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话,但是母妃却从不和他吵。” “有一次我问母妃,那舞姬都坐到父王腿上了,你怎么都不说一说父王,到时候让那些小狐狸/精得寸进尺,登堂入室怎么办?” “母妃说,她相信父王,而她不与父王吵的原因是,母妃在怀着我的时候,嘴巴很馋。”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母妃说一句想吃什么,父王都会很快送到母妃面前,她永远记得父王的好。” 司马玄陌见董穗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穗,我说这些不是把你和母妃比,我做那些也不是为了让你以后在我做错时不要生气。” “我就是纯粹觉得父王对母亲做的那些事,我身为人子应该学习,因为我同父王一样,发自内心地心疼为自己孕育孩子的妻子。” “母妃会因此高兴很久很久,并因此常常告诉我,我是在父母的疼爱与期待中诞生的孩子。” “我知道父母爱我,所以我想回馈这份爱,因为父母爱我,这份爱没有让我走上歧途。” “我希望以后我的孩子,也能看着我曾经走过的路,做个善良正直的人。” “而我对他母亲与他的这份感情,也能叫他任何时候都有能抬头挺胸的资本。” “我要他知道,他是备受期待与宠爱的孩子,这世上没有他跨不过去的逆境,无论任何时候,他都要善良勇敢地生活。” 董穗捂着唇,眉眼儿弯起,眼底是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我真是,嫁了个好夫君呢!” 这一瞬间,那为夫君拼死也要保住这个孩子的付出,仿佛得到了回馈。 她真的不后悔嫁给这个男人。 司马玄陌又挠挠头:“所以,接下来你想吃什么?” 既然他希望付出这份爱,也在享受付出的过程。 董穗也不会做出那种自以为对他好,就不开口要索求的事。 于是,董穗反握住司马玄陌的手,柔声道:“我想吃辣味的东西,夫君陪我一起吗?” 司马玄陌脸上又露出两排大白牙:“陪!” 第1397章 叫她不要再打我了 福王府一事发生后,长孙焘果然连续很长一段时间偷懒不去上朝,忙得风先生都遣人来骂很多次。 但他依旧不为所动,整日拉着陆明瑜睡懒觉,直到饭菜摆好才起来用饭。 分明睡了那么久,然而陆明瑜依旧精神不济。 用膳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昭华,你什么时候才去上朝?” 长孙焘一脸哀怨:“你不想我陪你么?” 陆明瑜叹了口气:“我的生活很有规律,除非有紧急的事,否则每日辰时起,亥时睡。我现在明显每天都睡多了,越睡越累。” 长孙焘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我近日却是休息得很足。” 陆明瑜舀了一勺菜递过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如今九畹功力被废,命师为了帝释天,可能会来抢夺红姜,你担心我和孩子会遇到危险。” 长孙焘笑着把菜送入口中:“在他们出手前,我不会离开你和孩子们身边。” 陆明瑜长叹一声:“那明日别再拉着我睡懒觉,行么?再这么睡下去,我可真吃不消了。” 长孙焘意味深长地笑了:“你确定真的要早起么?” 陆明瑜想了想,无奈地将筷子放下:“ 其实孕期要保持足够的睡眠,还要补充足够的营养,懒一点应该没关系。” 能让夫妻俩唯恐避之不及的,除了下个月即将成亲的谢韫与南宫绥绥,当然不会有别人。 陆明瑜简直无奈到极致:“这俩怎么就这么能吵?” 长孙焘摇摇头:“应该问他们怎么就这么能打。” 陆明瑜复又叹了口气:“按理来说,两人性格正好互补,不会有这种问题的,而且一同经历了那么多,更应该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怎么最近吵得没完没了?” 长孙焘摇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不是咱们能插手的,所以能躲就躲。” 陆明瑜捧着碗喝了一口汤:“啊,这也太没良心了些,那毕竟是二哥二嫂。” 长孙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这叫口不应心,明明就不想掺和。” 陆明瑜放下汤碗:“掺和什么呀?都不知道他们闹个什么劲儿。” 长孙焘悄悄挨到陆明瑜的身边,凑到她耳边低语:“我听说,阿绥姑娘怀疑谢韫不正常。” 陆明瑜捂嘴笑了:“然后二哥做贼心虚,反驳的时候支支吾吾,二嫂以为猜想坐实,硬逼二哥承认。” 长孙焘接道:“谢韫怎么可能承认?但他又不会和阿绥姑娘吵,选择沉默以对。” 陆明瑜笑个不停:“于是二嫂更加恼怒,依她的脾性大概直接动手。所以两人才会时常打架。” 夫妻俩正咬耳朵,这时一人从外面推门而入,直接坐到了二人对面:“这亲我不结了,我要退婚。” 夫妻二人不但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震惊,反而不约而同地大笑出声。 只见一向讲究的谢韫,此时鼻青脸肿,衣衫褴褛,看起来像是被十个南宫南宫绥绥蹂/躏过一般。 他目光呆滞,神情萧索,显然被折/磨到了极致,有些不堪热忍受。 长孙焘“好心”劝他:“人是你自己选的,你怎么能因为阿绥姑娘身手好,就嫌弃人家呢?” 谢韫捡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而后狠狠把筷子砸下去:“她太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动手,要是和这样的泼妇成亲,某的尊严何在?平安何在?” 陆明瑜扶住摇摇欲坠的桌子:“二哥,我劝你最好冷静一些,要是这饭我不能安心吃完,你的腿今儿可保不住了。” 谢韫立即老实下来,他十分纳闷:“你们说,她该不会中蛊了吧?以前就算粗鲁,也不会不讲理,现在既粗鲁又不讲理,某受不了了!” 陆明瑜提议:“要不,请灵灵姑娘去瞧瞧?” 谢韫瞪向长孙焘:“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什么时候上朝?” 长孙焘扒了一口饭:“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谢韫几乎到了气急败坏的程度:“就是因为你不去上朝,不理政事,导致风相和陛下的事情骤增,灵灵姑娘心疼陛下,她放话说你一日不去和他们分担,她就不会再帮我们。” 长孙焘放下筷子:“那还是退婚吧,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帮你开这个口便是。” 谢韫更恼了:“我是来找你们解决问题的,你们就这种态度?” 陆明瑜淡声提醒:“是你自己说要退婚的。” 谢韫碰了一下脸上的肿块,疼得他不由轻呼出声,他道:“也就说说而已。” 夫妻俩因为谢韫的到来,也没有吃饭的兴致,索性等着他把话说完。 只见谢韫面色一变,第一次对陆明瑜露出和颜悦色到几近谄媚的表情:“瑜儿,你能言善辩,又聪明伶俐,能不能帮我去问问那个随随便便,问她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有清楚她的需求,才能做出应变对吧?她什么也不说,就知道让我自己反思,还不许我问,一问就是一顿揍。” 长孙焘忍俊不禁:“你这一身聪明才智,怎么在一个女子面前无计可施?也难怪有句古话说女人心海底针。” 陆明瑜漫不经心地看过去,长孙焘立即止住笑意。 陆明瑜问:“那么你呢?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谢韫不假思索:“当然是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而阿绥能够变得温柔贤惠,以后与我相敬如宾。” “你在想屁吃!”陆明瑜闻言,把长孙焘拉起,“我们去看看阿六和绿猗,还有福王府的事也要收尾,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谢韫十分迷惑:“这个要求过分么?哪个男人不想要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善解人意,夫妻关系琴瑟和鸣。” 陆明瑜皱眉:“所以你只想着怎么去要求二嫂,却没想过自己又能做什么,对么?” 谢韫生无可恋:“我也一直在问,我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可她又不与我好好说,就知道打我。”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忍着不耐同谢韫解释:“二嫂的生长环境决定了她与一般女子不一样,而这与众不同,在一开始时你就知道的。” “既然能接受,并且都要成亲了,你怎能在这个时刻要求二嫂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这不仅是二嫂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对她来说或许还是个枷锁。” 谢韫不解:“做不到就和我说啊,动手做什么?” 陆明瑜长舒一口气:“你叫她怎么说?无论她怎么解释,都可能会被你一句‘为了我你就不能做到么’给挡回去。” “你见身边的人都幸福美满,所以你也想拥有,这无可厚非,但是方法用得不对,就会十分讨人厌。” “夫妻不是相互要求,而是互相成全。你一大堆毛病和缺点,二嫂都能包容,你怎就不能像从前那样,觉得性格直爽的二嫂可爱呢?” “你……” 陆明瑜还想说什么,却被谢韫打断:“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叫她别再打我了,我这具小身板受不了。” 第1398章 她究竟懂了没有? 谢韫开了这个口,陆明瑜和长孙焘便再也不能装聋作哑。 于是陆明瑜把长孙焘留给谢韫,让他们兄弟俩继续单独谈话。 她则先去看过绿猗和阿六,最后辗转踌躇片刻,才来到南宫绥绥的院子。 她见到南宫绥绥时,南宫绥绥正在偷偷抹泪,看到她到来,立即整理好心情见她。 “瑜儿怎么来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可以命人唤我,去去找你,不必亲自来的。” 陆明瑜缓缓坐到南宫绥绥身边,轻喟一声:“我若是不来,恐怕对你的称呼要改口了。” 南宫绥绥面色一顿,略显僵硬:“谢韫拜托你来的么?” 陆明瑜颔首,却是柔声道:“是他托我来的,但我不是为他作说客,我想与你谈谈,只谈我们女子之间的话题。” 南宫绥绥垂下眼睫,神情稍显落寞:“什么女子间的话题,这十数年我都以男人的方式活着,直到现在都没有适应自己是女子这个身份。” 陆明瑜笑道:“我认为,男女之间的区别只在于身体上,而非性格与身份。” “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女人能顶天立地,男人也能贤良淑德。” “这个世上本就不该有什么规矩去限定男人和女人一定该是什么样的性格,该以什么方式活着。” 南宫绥绥倏然仰眸,似乎为这番话所震惊:“瑜儿是说,就算成亲了,我成为别人的妻子,也可以不必像这世间的女子一样相夫教子,洗手做羹么?” 陆明瑜很是认真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当然可以,你只是成亲,又不是新生,为何不能像从前那样活着? “若是成亲需得让你彻底改变另外一种方式,而那种方式不能被你所接受,这一门亲事便不会令你过得幸福,那就不必委屈自己去将就。” “因为你本身就活得有声有色,你可以在你擅长的领域大展宏图,可以利用你的才智保证你衣食无忧,你并不需要这门亲事给你提供一个安身之所。” 南宫绥绥震惊之色未消,眼底却泛起泪意。 她胡乱擦了一把,随即握起茶杯一饮而尽,接着猛地把茶杯砸在小几上。 她说:“我喜欢走南闯北,我喜欢无拘无束,我还喜欢大口吃饭,大口喝酒吃肉,能动手我绝不废话,能打断对方的腿我绝不只赏他一巴掌!”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而我也从未想过另外一种生存方式。 “瑜儿,我在乎你二哥,便是叫我为他去死我也绝无二话,嫁给他我心甘情愿,也满心期待。” “但要是成亲后,我非得活成那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善解人意的贤妻,我没有信心能够做好。” 陆明瑜静静地聆听,看着她茫然无措地捂住自己的面颊,看着她对前路充满恐慌与无力。 最后,陆明瑜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搭在南宫绥绥的手背上,握住了她不停发抖的手。 陆明瑜把声音放柔,把语气放缓:“二嫂,这是二哥对你的要求,还是你自己想象的未来?” 南宫绥绥垂下头:“事实上,都是我自己的问题,谢韫只是叫我稍微收敛一些性子,我却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陆明瑜没有责备之意,带着理解的心情与她对话:“二嫂,我知道你的担忧。” 迎上南宫绥绥的目光,她继续道:“因为你母亲的遭遇,所以你打心底对成亲感到恐惧。” “你在想,你母亲已经十分贤惠了,怎么还要被你父亲这般对待,而你却是与母亲天差地别,未来真的能够过得有声有色么?” 南宫绥绥点头:“瑜儿知我,的确是这般。” 陆明瑜双手握住她,柔声道:“首先,二哥不是那样的人,你应该相信你的眼光。” “苏姨的遭遇全然是因为她所遇非人,这与她完不完美,贤不贤淑没有任何关系。” “综合二哥的种种表现来看,二哥好像很喜欢那种完美的千金贵女,单凭他为了教我仪态举止,便以身作则去学这点可以佐证。” “但这并不代表,不是那样的女子,就不值得二哥珍视。若是二哥非要温柔贤惠的女子,他又怎会被如此侠肝义胆的二嫂所吸引?” 南宫绥绥被戳中心事,崩溃地趴在小几上:“道理我都懂,但是……但是我……我理不清楚头绪。” 陆明瑜拍拍她的背:“二嫂,二哥决定与你成亲,是想要给你一个幸福温暖的家,不是要束缚你的自由。” “若是你过得不幸福,不快乐,那也就违背了两人决定走下去的初衷。” 南宫绥绥语气中全然是无措:“我该怎么办?” 陆明瑜柔声道:“首先,相信二哥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其次,相信自己值得被人尊重珍视。” “我不能说,成亲后你还可以像从前那般无拘无束,但肯定可以寻求一个平衡点。” “适才我告诉二哥,夫妻是同舟共济的伙伴,经营一个家需要互相成全,各自都需要相应的牺牲。” “而我认为,二哥应该做的,便是包容你的一切,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 “你应该做的,便是在维持自我的前提下,为了二哥做出稍许让步。” “比如说你依旧可以在商场上大展身手,但身为一个妻子,你要把二哥当成你可以合作一辈子的好伙伴,把这个家当成一间前景良好的店铺来经营。” “偶尔要用言语关心,也会在他需要时给予陪伴,你们共同维持这个家的存续,商量一切事务应该如何分工。” “你们都可以维持自我,你们都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但最终为了这间店铺能经营下去,你们还是会需求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 “但所谓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并不存在两全其美,总要有一方稍作让步,或者双方互相迁就。” “至于该是谁让步,该怎么迁就,需要双方互相商量磨合。那个时候你就要想想,你想得到的利益是什么,而你会为这个目的做出怎样的让步。” “这样一想,是不是觉得成亲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因为你找的不是敌人,而是一个共同长久生活的合作伙伴。” 南宫绥绥细细把这番话品味了许久许久,最后倏然抬眼:“瑜儿,你是说,我可以把这门亲事当做生意来做吗?” 陆明瑜差点咬舌自尽:“……” 明明她只是做了个比喻。 第1399章 所以,两人都有问题 南宫绥绥无比认真的问题,使得陆明瑜哑口无言。 但她已经无力解释,最后只得含泪点头:“可以这么说,而现在,你的合作伙伴好像不大高兴,那么你应该怎么做呢?” 南宫绥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迹,走到屏风之后,快速地换了身女装,然后走到梳妆台前,把一堆步摇簪子胡乱往头上插,很快就把脑袋插成糖葫芦靶。 陆明瑜眸色微惊,望着她这反常的行为,不由得有些忐忑,就怕自己一番话叫二嫂走火入魔。 “二嫂,你做什么呢?” 南宫绥绥开始在脸上涂脂抹粉,把脸蛋和嘴唇涂得红彤彤,果然用不了多久,一张英姿飒爽的脸,就被她凭本事涂成猴屁/股。 她扬起被画得粗粗的眉毛,胸有成竹地道:“瑜儿,这是策略!既然你二哥是我的合作伙伴,而他现在有些不想合作,那我就要用策略令他回心转意。” 陆明瑜紧紧抿住唇角,才不至于笑出来。 没想到如此聪明能干的二嫂,在感情上也会这般……可爱。 她细细端详南宫绥绥的样子,最后忍不住扶额——要是以这副模样去找二哥,兴许就真的退婚了吧? 她叹了口气,起身去拧了一张帕子,而后走到南宫绥绥身边,把帕子直接盖在南宫绥绥脸上。 手下稍微用力,不等南宫绥绥挣扎,帕子已离开了面颊,露出南宫绥绥那张被擦得通红的脸。 “瑜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明瑜做了个手势,丫鬟立即把凳子搬过来,她缓缓坐下,将南宫绥绥头上乱糟糟的发钗与簪环一件件取下。 她说:“二嫂,做女子有一个做男人拥有不了的好处,那便是可以用这世间极美极好之物装扮自己,把自己的美展现出来。” 说话间,陆明瑜翻开桌上没怎么动过的脂粉,在南宫绥绥脸上细细描摹。 南宫绥绥很好奇,几次想照镜子,但都被陆明瑜把脑袋给扳回来。 待为南宫绥绥画上淡淡的妆容后,她又动手给南宫绥绥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水蓝色的衣裳,白玉做的簪子,很简单的装扮,但却把南宫绥绥的美彰显得淋漓尽致。 她本就长得很好看,继承了苏氏的美貌,却因为鲜明的性格使她多了几分明丽的气质。 陆明瑜满意地望着自己的成果,她笑着道:“看看镜子。” 南宫绥绥目光触及镜中那张明丽的面孔,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 薄施粉黛是不会令她觉得奇怪的妆容,浅蓝色衣裳又是她分外喜欢的颜色,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可以这般赏心悦目。 陆明瑜见她怔怔发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二嫂真的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呢!看看镜中的模样,这便是我们身为女子特有的待遇。” “男人涂脂抹粉,会被说成妖异,但我们却可以用脂粉与首饰打扮自己,取悦自己,所以有时候做女子也不是一件难事。” “你只管让自己开心即可,只管用这些美丽的东西让自己变得好看,只管活得漂漂亮亮的就好。” 南宫绥绥对着镜中的脸左看右看,她满意地笑了出来:“原来做女子也不差嘛!只要不理会那些三从四德端庄贤淑的规矩,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也很不错。” 陆明瑜点头:“正是如此,那些规矩是给别人定的,与我们都无关,我们不用理会。” 南宫绥绥起身:“那我该去哄合作伙伴了。” 说完,她兴冲冲地往外走。 陆明瑜长长舒了口气,还好没把二嫂给劝跑了。 谢韫还在和长孙焘诉苦。 他抱着茶壶:“昭华,女人什么的太难搞了,比帮你打理各种事情还难,我还是怀念从前的日子,都不用费这份心思。” 长孙焘默默退开些许距离:“在你觉得惬意的那段日子,都是我在为你背负那份不易。” 谢韫苦大仇深:“昭华,你不能这样,我们可是好兄弟。” 长孙焘摇摇头:“有些时候可以不是。” 谢韫痛苦地抱着脑袋:“我该怎么办?” 长孙焘抢过他抱着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认命。” 谢韫“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呼呼扇着风:“一失足成千古恨!都怪从前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过上这种每天都被打得体无完肤打的日子。” “什么叫一失足从成千古恨?!”屋外传来南宫绥绥恼怒的吼声。 谢韫吓得一个机灵,连忙用折扇遮住脸,装作恼羞成怒的样子:“昭华,你怎可诱导我说出这种话!你是盼着我过不好是吧?!” 长孙焘默默地喝了口茶水,没有回应谢韫,看得出来他也很无奈。 随后跟来的陆明瑜拉了拉南宫绥绥的袖子,小声劝道:“二嫂,目的,目的,别忘了你的目的。” 南宫绥绥连忙收敛怒意,放慢脚步走到屋里。 变脸之快,真叫人反应不过来。 她向长孙焘行了个礼,随即在长孙焘微惊的目光中款款落座:“阿韫,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啊?”谢韫手中的折扇坠落落,露出他瞠目结舌的样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难以置信! 他需要去看耳朵么? 震惊过后,他看清了南宫绥绥的样子,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容,就这样在南宫绥绥的注视下,缓缓红了起来。 他呆呆怔怔地看着南宫绥绥,竟是那般羞赧,像是少年遇到了自己心悦的女子,一时之间失去了话语的能力。 看着谢韫这般神情,南宫绥绥被克制的怒意也随之消散,因为谢韫的神情,她竟生出了一丝愉悦。 她再开口,唇边已带了笑意:“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不该总是与你闹别扭,更不该对你随意动手,你能原谅我么?” 谢韫刚阖上的嘴巴,再次缓缓地张大。 他愣愕不已:“你你你……又又又憋着什么坏?” 南宫绥绥闻言,刚刚消散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她明白了,真不是她脾气太暴躁,而是谢韫太能激起她的怒火。 她藏在袖底的手缓缓握紧,很想对着谢韫的脸一拳挥过去。 陆明瑜低声提醒:“二嫂,生意,别把生意搅黄了。” 南宫绥绥攥紧的手竟放松了下来,她露出一抹微笑:“我们谈一谈吧,你总得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打你,总得明白我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吧?” 谢韫看到她的笑容,脸上刚淡下去的红云,瞬间蔓延到耳朵,他别过脸,结结巴巴地道:“那……你你你说吧!我听着便是。” 眼看两人有话要谈,陆明瑜冲长孙焘招了招手,长孙焘立即来到她身边,夫妻二人退了出去。 长孙焘摇头:“两人都不是什么笨蛋,怎么在这事上头就那样蠢?” 陆明瑜牵住他的手:“从前我们也很笨,明明在意对方,却一次次把对方推开,他们只是在经历这个过程罢了。” 长孙焘捏了捏眉心:“希望就此消停,让我的晏晏去做和事佬,我的晏晏会累的。” 陆明瑜睨了他一眼:“就知道贫嘴!” 长孙焘低低笑了起来:“你恼怒的样子,这么多年都没变。” 陆明瑜松开他的手,却又被他紧紧握住:“这几日我对归雁城的事做了一些部署,兄长很快便可以回来了。” 陆明瑜这才没有挣扎,眉眼儿瞬间弯了起来:“兄长要回来了?珍璃一定很高兴。” 长孙焘捏了捏她的脸:“明明你也很高兴。” 陆明瑜点头承认:“那是自然,我最喜欢兄长了。” 长孙焘面色一变:“但归雁城事情比较大,或许会耽搁的吧……” 陆明瑜忽然搂住长孙焘的腰:“我最最喜欢草草了。” 长孙焘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真拿你没办法。” 陆明瑜用脑袋抵住他的胸膛:“谁叫你这么好拿捏?” 长孙焘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真是坏心眼,不过我原谅你。走吧,趁现在有空,我们去躺相府看看小茜,顺便……引蛇出洞。” 陆明瑜放开他:“确实,命师也该来了。” 第1400章 太忙的和太闲的 眼看即将迈入八月,玉京城的天儿还是酷热异常。 太阳无情地炙烤大地,蒸腾的热浪拂动灰尘扑来。 府邸四处都引了水源,在浓荫的掩映下并不觉得这般燥/热,可刚跨出府门陆明瑜便受不了了。 她缩回腿,跑到影壁附近的芭蕉树下躲着:“昭华,今日我只想窝在水榭的小榻上喝冰镇酸梅汤。” 长孙焘见到她这促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把手向后一伸,接过苍梧递过来的扇子,走到陆明瑜旁边为她扇风:“别在芭蕉树下站着,蚊虫比较多,小心咬一大口包。” 陆明瑜一脸苦闷:“我宁愿被咬,也不想忍受这酷热。” 正此时,知止居的小丫头来报:“殿下,娘娘,谢公子和南宫姑娘好像谈得不是很愉快。” 陆明瑜抢过长孙焘手中的扇子,扇着风便往外走:“其实习惯了,好像也不是很热,我们走吧。” 长孙焘忍俊不禁,偏头看向苍梧:“你们的娘娘,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过。” 苍梧也忍不住笑了:“属下却觉得越来越像个孩子。” 意识到自己失言,苍梧连忙把头低下。 长孙焘却是没有在意,追着陆明瑜便出去了。 马车在外面候着,车里放了两盆冰块,倒是驱散了几分热气。 长孙焘掀帘进来,映入眼帘的是陆明瑜弯弯的眉眼儿:“难为你让人去冰库刨了两盆冰,这马车里的确凉快许多。” 长孙焘捡起扇子为她轻轻扇着:“虽然距离很近,但总不能走着去,舍不得让你热着。” 马车缓缓行驶,陆明瑜抓了一块冰在手中把玩,惬意地享受长孙焘送来的阵阵凉风。 她说:“昭华,你猜我在想什么?” 长孙焘眼角眉梢尽是笑意:“自然是在想我。” 陆明瑜看着手心渐渐化成水的冰:“我在想,今年是否风调雨顺,张远设计的犁耙好用么?百姓种下的玉粟长得好不好?” 长孙焘放下扇子,用绢帕为她擦去手中的水:“怎么忽然忧国忧民了?” 陆明瑜笑意盈盈:“因为无聊,现在每天的日子不是看看书,就是修剪花草,过得像老婆婆一样。” 长孙焘道:“你可能对老婆婆有所误解,他们过得并没有你这么惬意。” 陆明瑜搂住他的手臂,把脑袋靠了上去:“开玩笑的,我是在想,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你们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长孙焘扭头,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晏晏放心,辛苦的不是我。” 陆明瑜个反手推开他的下巴:“这话别叫先生听见,不然他会气得半死。” 长孙焘低低“嗯”了一声,声线绵长嗓音清冽。 陆明瑜松开他的胳膊,掀开帘子看向太叔府的方向:“也不知今日命师是否会现身,我有些担心孩子们。” 长孙焘安抚她:“都安排妥当了,你放心便是。” 陆明瑜道:“不曾想这一次命师却并未找上表哥,且不知是念及师徒情谊,还是另有打算。” 长孙焘道:“我却觉得,他可能有许多藏身之处,所以才不至于找上表哥。” 陆明瑜道:“如今九畹功力被废,而红姜也被灵灵姑娘废去蛊术,就算红姜被救走,也失去了用处。” “你说没有红姜与九畹为帝释天调息,帝释天会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有些好奇了。” 长孙焘揉揉她的脸:“不许好奇其他男人。” 陆明瑜笑嘻嘻地道:“只好奇你成不成?” 长孙焘振臂一搂,将她的脑袋捞到肩膀上靠着:“我喜欢吃醋,你不知道?” 陆明瑜点了点小脑袋:“知道了,我的夫君的大人。马车已经停下许久,你准备什么时候下马车?” 长孙焘掀开帘子跳下去,随后把手伸进马车里:“来,我扶你。” 陆明瑜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头顶忽然一暗,却是一把伞挡住了猛烈的阳光。 她勾着长孙焘的手臂,夫妻二人一同踏进相府。 二人在水榭中见到小茜,此时她正在缝制衣裳。 见到夫妻二人到来,她十分欣喜,连忙起身迎了上来:“阿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来看看你。” 小茜笑吟吟地道:“一切都好,阿姐莫要挂心。”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长孙焘笑道:“你们姐妹俩好好说,我在府里逛逛。” 小茜冲长孙焘行了个礼,随即便拉着陆明瑜坐下。 小蓟立即端来冰镇酸梅汤,姐妹二人各捧着一碗喝得津津有味。 陆明瑜望向针线篓里的尚未完成的衣裳,问:“这似乎不是先生喜欢的颜色,你这是要做给谁么?” 小茜放下碗:“做给百里先生的,下个月他就要与娘亲成亲了,娘亲没有父母准备嫁妆,我这个做女儿的,就替未来的爹爹做几身衣裳,权当是一份心意。” 陆明瑜笑道:“我却没你想得周到。” 小茜掩唇,眉眼儿弯了起来:“阿姐不是没想到,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陆明瑜睨了她一眼:“好丫头,现在敢取笑我了,不就是手工不太好么。” 小茜连忙转移话题:“阿姐,我们还是喝汤吧!” 姐妹俩一边喝汤,一边闲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拖着一身疲惫的风先生回到府里,看到长孙焘正坐在浓荫下,不时扇了扇手中的扇子,适然而惬意。 风先生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地瞪了长孙焘一眼,进屋把官袍换下。 见长孙焘不像来找他的样子,终究还是忍不住骂道:“殿下这样子,还真是难看,朝中都忙成那样了,您还在这无所事事。” 长孙焘眼皮都没有掀开:“朝中那些事,又不是非本王不可,但本王现在做的事,却必须得本王自己完成。” 风先生甩了甩袖子:“可不是么?谁还能代替殿下休息呢?” 长孙焘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别打扰本王钓鱼。” 风先生眉头皱起:“殿下这是闲出癔症了?” 他话音落下,长孙焘倏然站起:“鱼儿上钩了。” 语罢,长孙焘几个身形闪现,人已消失在风先生面前。 风先生捏捏眉心:“哪来的鱼儿,难道是我忙出癔症了?” 第1401章 嫁妆 楚氏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活,做出了许多精致的糕点。 长孙焘特意为陆明瑜移植而来的文君拂尘在得到董穗的照料后长得很好,这糕点的主料是那名贵的花瓣,其中则加入许许多多的药材,皆对孕妇有益。 她把糕点分成好几份,一份送去大长公主府给珍璃郡主,一份送去荥阳王府给董穗,一份又送去相府给小茜,剩下的都留给陆明瑜。 当她端着糕点来到知止居时,却只听见谢韫与南宫绥绥在里头时而激动,时而又冷静下来的对话声,问过之后才知道陆明瑜与长孙焘不在。 她连忙止住脚步,与小丫头悄悄退了出来,却在回廊中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还会见面的人。 “爹……爹爹……” 楚氏的表情简直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她顾不上被点穴昏倒在地的小丫头,讷讷唤了一声,那声音比捂住唇的手还要抖。 “怎么会……” 楚氏快步上前,颤着的手伸向面前的人,待触到真实的温度时,她力竭般后退几步,盯着眼前的人寸寸审视,不放过分毫细节。 直到她确认眼前的人,正是她那已经去世多年的养父,整个人惊得不能言语。 没错,站在命师面前的人,正是楚神医。 “女儿,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楚氏心疼地伸出手,想要触及那张沧桑的面颊,但终究还是不敢,眼泪止不住簌簌而落。 她惊喜交加的同时,脑子一片混乱。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对她恩重如山的养父。 就在这时,楚神医却是开了口:“当年的事,为父对不起你,耽搁你半生,害你受尽苦楚,是为父的错……” 楚氏没有说话,养父的死而复生,叫她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表示那是她自愿的,她从未后悔当初的决定。 楚神医叹息一声,手动了动,却终是收了回去。 像是不敢与楚氏有过多的牵扯。 最后,他轻轻开口:“这个人是你自己选的,以后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地活着。” 说完,楚神医身影闪现,原地空空如已,好像从未有人来过。 楚氏跌坐在地上,捂着唇低低哭了起来。 养父死而复生,她知道里面藏着秘密。 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过多触及这个秘密。 虽然已经身为人母,也当上了外祖母,然而在父亲面前,她也只是个想要依靠父亲的女儿。 真想好好说说话,问一下父亲这些年过得怎样,顺便告诉父亲,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堂堂正正地嫁为人妇,去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楚神医站在屋顶上,远远地望着低声泣泪的养女,最后把一个盒子放在屋顶上。 那是他毕生的积蓄,也是他为女儿早就准备好的嫁妆,如今终于可以用上了,却已经失去亲手送出的资格。 “外祖父。” 长孙焘出现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楚神医转身就逃,长孙焘也没有阻止。 留不下来的人,他不准备强求。 他把盒子捡起,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些金玉首饰,以及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 长孙焘把银票一张张打开,在手中过了一遍,随后又叠好放回盒中。 他捧着盒子来到楚氏身边,把盒子递向楚氏:“娘亲,外祖父留给您的。” 楚氏把盒子捧在手里,泣不成声:“殿下,现在您准备好告诉我实情了么?” 长孙焘把她扶起,两人坐在浓荫之下,大概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楚氏了解了真相,最终却没怪罪陆明瑜与长孙焘的故意隐瞒。 她抱着盒子,撷去眼角的泪水:“我了解爹爹,他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一定有缘由。” 说话间,她在盒子上推了几下,盒子底部的一块木板忽然弹开,这的确是一个机关盒子。 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递给长孙焘:“这应该是给你们的。” 说完,楚氏抱起盒子便起身离开了。 很显然,她思绪尤为混乱。 她需要时间捋清,也需要冷静下来思考应该怎么接受这个现实。 长孙焘撷了一片叶子,指尖轻弹,那叶子便击在一旁倒地不起的小丫头身上。 小丫头立即转醒,看到摔落满地的糕点,她吓得跪在长孙焘面前。 长孙焘淡声道:“先去请百里先生去看夫人,这里交给别人收拾。” 小丫头恭敬退下。 长孙焘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却什么信息也没有。 他把纸条对着阳光,泛着淡淡莹光的纸条上多出了一些小小的黑点。 他立即回到书房,用特殊的药水与工具,几番尝试,终于看清了上面的信息——八方阵可杀之。 长孙焘拧眉不语,最后将纸条付诸一炬。 此时,阿大也传来消息:“主子,一切正在按计划进行,红姜被救走了,如此我们便可找到敌人的藏身之处。” 原来,他们废去了红姜的蛊术,并在红姜体内埋了蛊,故意等着命师来把红姜救走。 这样就可以通过红姜确定帝释天的位置。 但他们也明白,命师不是这么好骗,兴许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所以索性将计就计,把他们引过去逐个击杀。 长孙焘手指敲了敲,淡声道:“确认位置后,立即通知本王,切勿擅自行动,以免落入别人的圈套。” 其实他也没有把所有的宝都压在红姜身上,在红姜体内埋蛊只不过是顺便为之。 如今九畹已废,命师肯定需要红姜,而他的目的就是利用红姜制造一个能让楚神医入太叔府的机会。 因为他可以肯定,楚神医对命师虚与委蛇,就是为了寻找消灭命师的方法。 且不知这条递到手中的信息是否有效,但一定有参考价值。 阿大恭敬应是,随即退了出去。 长孙焘陷入沉思——八方阵可以杀之,是字面上的意思么? 他们掌握的消息是,命师想借八方阵成神,为此需要十数万人以及他们夫妻献祭。 如今八方阵还缺一角,一直没有找到最后一个方向。 一旦确认所有方位,命师肯定要开始他的计划。 如果说八方阵可杀他,那么是在他进行成神仪式时杀了他,还是直接布八方阵将其杀死呢? 关于这一点,长孙焘目前没有头绪,或许这个信息为命师借楚神医之手透露的也不一定,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去寻找第八个布阵方位。 但可以确定的是,八方阵的确真实存在,并且十分重要。 有了这个进展,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第1402章 了结? 陆明瑜晚间才回来。 此时谢韫与南宫绥绥经过一整日的“谈判”,两人终于达成共识,开开心心地准备婚礼去了。 夫妻俩在三个小宝的屋里一待就是许久,这是他们每日必做的事情。 长孙焘确实比较偏爱三宝,但碍于陆明瑜在场,他尽量让自己做到雨露均沾,抱每个孩子的时间都掐得准准的。 陆明瑜却因大宝曾被劫走而对他心有愧意,不免给大宝的疼爱多了些。 于是二宝这个不上不下的老二,像是成了被忽略那一个。 好在他懂得自己争宠,翻腾几下就成功吸引众人的目光。 陆明瑜拎起他的小手,忍不住把面颊凑过去:“这活泼的个性,从来都没有变过。” 二宝趁机抓住陆明瑜的耳朵,把嘴巴凑了过去,湿哒哒的口水,就这样粘在了陆明瑜脸上,惹得陆明瑜咯咯笑了起来。 长孙焘脸色瞬间就黑了,连忙伸手去拉开他:“臭小子,你娘是我的。” 二宝才不管这偏心老爹,搂住陆明瑜的脖子不放,嘴巴直接堵在陆明瑜脸上,像是吃/奶一样啃着。 这可气坏了长孙焘,连忙放下三宝,拉着陆明瑜便走。 如此一闹,被忽略的就成了安静乖巧的大宝。 王嫂子爱怜地将他抱起,柔声哄着:“大公子真招人疼。” 暮霭深重,凉风随夜而至。 陆明瑜与长孙焘坐在院中的藤蔓架子下,仰头看向灿烂的星河。 陆明瑜靠在他肩膀,声音放得又低又缓:“昭华,今日来的人是外祖父吧?否则你早就过去接我了。” 长孙焘点点头:“外祖父给娘亲送来嫁妆,我把前因后果大概与她说了。” 陆明瑜垂下眼睫:“娘亲很敬爱外祖父,此时她一定不好受。” 长孙焘把玩着陆明瑜的头发,却在叹息:“师父一直在陪着娘亲,想必很多不方便言说的事,她都会与师父说。” 陆明瑜很赞同长孙焘的处理方法:“虽然儿女也是父母的依靠,但父母总是不愿意让孩子担忧,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都会选择隐瞒。” “然而在师父面前,娘亲的顾虑就会少很多,这样她才能把心中的不快吐干净。” 长孙焘握住陆明瑜的手:“所以我一直很清楚,陪伴自己走到最后的人是谁。不是儿女,不是下属,而是生死与共的另一半。” 陆明瑜拍开他的手:“所以你连二宝的醋也吃?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长孙焘清俊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二宝牙齿那么长,我也是怕他咬伤你。” 陆明瑜看破不说破,把话题又转移到楚神医身上:“照理来说,外祖父不会愿意与娘亲有任何牵扯,今日他却来送嫁妆,怕是要离开了。” 长孙焘言归正传:“今日他借装嫁妆的机关盒带来消息,提及八方阵,说八方阵可杀命师。” 陆明瑜眉头蹙起:“你怀疑外祖父可能的离开与八方阵有关?” 长孙焘颔首:“料想命师已经怀疑了他的忠诚,所以要将他派出去,以免他与我们里应外合。” 陆明瑜坐直身体:“又或许,命师的计划进行到一定程度,已经到必须准备八方阵的时候。” 长孙焘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除去命师的具体方法,把他放在身边,就是随时都会反噬的危险。” “所以在明确能除去他的方法前,我暂时并不打算抓住他。但无论如何,帝释天都不能留了。” 陆明瑜点头:“帝释天在东陵布下无数棋子,那些与我们而言是很大的威胁,只有帝释天没了,才能消除这个威胁。” 长孙焘抬首望向星空,璀璨的星河落入他的眼底:“在除去他这条路上,我们已经走得太久了。” 陆明瑜问:“去寻找轻尘大师的人,有消息没?” 长孙焘回答:“有一点头绪,所以我才会把兄长从归雁城叫回来,请他在回城的路上顺道处理这件事。” 陆明瑜有些担忧:“珍璃已经怀孕近八个月,没有多久便生产,兄长能在她生产前赶回来么?” 长孙焘展臂将她搂入怀中:“还有我在呢,我也舍不得珍璃在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兄长陪伴。” 陆明瑜安心下来:“不管怎样,今日外祖父来找娘亲,还为他送上了嫁妆,也弥补了娘亲的缺憾,如此,娘亲便真的可以和过去划清界限,好好的生活了。” 说话间,阿五现身于二人身后:“两位主子,找到帝释天的藏身之所了,零正在盯着他们。” 长孙焘起身:“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陆明瑜凝着他,低声叮嘱:“昭华,一切小心。” 长孙焘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意:“晏晏放心,我必平安归来。” 说完,长孙焘取了剑和火鸟羽,与阿五连夜出了太叔府。 陆明瑜靠在椅子上,抬眸望向天际,目中不无担忧。 虽然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但她仍旧放不下心。 与帝释天对战的一路,实在太长太长,长到所有人的觉得,这事不可能如此轻易了结。 太叔府外。 云斐也收到消息赶来。 “太叔殿下,消息可靠么?要是白跑一趟,我以后可不敢再与你们合作了。” 长孙焘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很闲?在乎这几个时辰么?” 云斐耸耸肩:“殿下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那妹子下手可真够狠的,小兰花的嗓子伤得极重,加上她功力被废,没个一年半载好不起来,在下还要照顾他,忙得很。” 长孙焘唇角挑起:“这么说,云公子是在怪舍妹不该留她一命了?” 云斐连忙摆手:“岂敢岂敢。” 长孙焘没有再言语,策马向城外奔去。 他肩上的明珠迎风而立,回眸给了云斐一个嫌弃的眼神。 云斐没有在意,打马紧跟在长孙焘身后。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城外破庙找到了帝释天。 就连他们自己,也无法相信找到此人会如此简单。 简单到,他们都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真是假。 在他身边,躺着一具干透的尸首。 尸首穿着红姜的衣服,而长孙焘也在零那里得到确认——他们追来的时候,只有半人不鬼的帝释天在此处,带来红姜的人离开后,帝释天便把红姜杀了。 长孙焘与云斐对视一眼。 此事处处透着不对劲。 帝释天怎在这?为何会杀了红姜?命师身在何处? 但长孙焘并未因此放过机会,用仅剩的几根火鸟羽刺在帝释天身上。 云斐与零等则小心戒备着命师会突袭。 可当帝释天痛苦挣扎,身上那层可怖且令人作呕的皮褪去,变成一名银发中年男人时,依旧没有外人插手的迹象。 片刻过后,帝释天奄奄一息地躺在破庙角落,像是恢复了意识。 他身上被刺中的每处穴道都在流血,看得出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然而过儿好一会儿,他依旧没有死去的迹象。 长孙焘举剑欲补上最后一刀,岂料他却开了口:“你杀不了我,除非小茜死了。” 长孙焘的手只是有片刻的停顿,随即毫不犹豫刺下。 在他看来,帝释天在说谎。 精通蛊术的灵灵姑娘与医术精湛的师父都未看出异样,这一定是帝释天的诡计。 云斐立即挡住了长孙焘的攻击:“他说的没错,你杀不了他,但……相爷夫人可以。” 长孙焘看向云斐,等待他的解释。 第1403章 情不知所起 面对长孙焘征询的目光,云斐淡声解释:“殿下可还记得,相爷夫人中毒后,便是他救了相爷夫人一命。” 长孙焘收回剑:“说重点。” 云斐不慌不忙:“他已经把命交给相爷夫人了,只有相爷夫人死,他才会死。” 长孙焘眉头皱起:“这又是什么玄乎的解释?” 云斐看向血泊中仍旧没有绝了气息的帝释天:“这是只有命师一脉才能掌握的换命术。” “如果非要用通俗的意思来解释,那便是把自己体内类似于蛊丹一样的东西给了他人,让那东西在他人体内生长。” “那东西是命师一生修炼的凝结,堪比起死回生的良药,但东西给了便无法收回。” “命师的命和修为全然靠那东西维系,一旦受了那东西的人生命走到尽头,那么命师也会跟着死去……” 听到此处,长孙焘陷入了沉默。 纵使帝释天罪孽滔天,但对小茜却是真心实意。 虽然这份真心不会令他所犯下的罪孽有任何减轻,但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份付出值得尊敬。 不过就算如此,长孙焘也绝对不会为了解决这样一个威胁而用小茜的命来换。 不仅因为小茜身为家人,是妻子最疼爱的妹妹,就算是无辜的普通人,他也不会做这样的决断。 最后,他弯腰想要拔下扎在帝释天穴道/上的羽毛,却忽然被帝释天拽住了手。 他有衍蛊,不怕帝释天吸食生命。 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反抗,这是冷冷地望着眼前苟延残喘的人。 “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帝释天吐出一句话,与声音一同出口的,是更多的污血,“见她最后一面,我便甘愿赴死。” 长孙焘缓缓拨开他的手:“本王是一国之储,就算要解决你,也应堂堂正正,绝对不会用一名女子做交换条件。” 帝释天冷笑不已:“今日/你若不杀本座,待本座恢复过来,便大开杀戒!为了不让本座见到她,却要让无数人失去性命,这就是你所谓的堂堂正正?” 长孙焘淡漠地擦去手上的血迹:“你怎知,本王会给你去残害别人的机会?” 帝释天又呕出一大口血:“我只想见她一面……仅此而已。” 长孙焘不为所动,弯腰拔去他穴道/上的火鸟羽。 云斐摸摸下巴,却是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的主子,你就从未想过,没有心的你如何能爱上一个人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中了什么邪?” 帝释天缓缓阖上双目,面容却出奇地祥和:“即便如此,我也甘愿。” 长孙焘若有所思地看向云斐。 云斐解释道:“殿下,你们不是曾提到过那个法号轻尘的秃子认为相爷夫人是解决帝释天的关键么?所以我猜想那秃子用了什么手段,叫帝释天如同中了魔。” 长孙焘把火鸟羽的毛用烈火烧灼,片刻过后羽毛上的血迹消散无踪,他又把羽毛妥帖收好,回应了云斐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云斐耸耸肩:“所以天下才有那么多蠢货。” 长孙焘做了个手势,暗卫立即将帝释天押住。 他看向云斐,目光带着仿佛洞悉一切的冷意:“云公子,话不打算说完么?” 云斐叹了口气:“想要瞒殿下,怎么这么难?” 长孙焘神色淡漠,不曾有任何起伏。 云斐继续道:“其实杀帝释天的办法还有一个,那就是让相爷夫人腹中的孩子,替她去死。” 长孙焘立即扣住云斐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推到树干上。 “砰”的一声,树叶纷纷坠落。 可见力度之大。 “你怎知小茜怀有身孕的事?这本是秘而不宣的事。” 云斐双手握住长孙焘的手腕,争取喘/息的机会。 他艰难开口:“都说了我在相府有细作,殿下记性/也太差了。” 长孙焘将他放开:“孩子是无辜的。” 云斐咳了几声:“我若有那份心思,就不会告诉你此事。真不明白你这人脾气怎的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就动手。” 长孙焘没有理会他,吩咐道:“送去孤塔圈禁起来,派一人看守即可。” 暗卫立即把帝释天押走。 云斐问:“你说的孤塔,不会就是矗立在京郊悬崖之上的那座吧?这怎么可能困得住帝释天?你要是没有人手,我可以借你一些,派一个也太寒碜了。” 长孙焘斜睨他一眼:“派那么多人去,你是担心他吃不饱么?” 云斐轻笑一声:“也是,还是殿下想得周全。” 长孙焘扔给云斐一个小瓶子:“药给你。” 时至今日,云斐已经完全没有与长孙焘他们合作的必要了。 能让他出一份力的,除了九畹没有别人。 他甘愿供长孙焘驱使,也只为换一些能够帮九畹治伤的药。 如此,今夜一事看似得到解决。 长孙焘翻身上马,准备离开此处。 临走前明珠却嗅了嗅红姜干扁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像是有些疑惑。 长孙焘看在眼里,却是没有反应。 他抖动缰绳,小黑如闪电疾驰而出。 回到太叔府,陆明瑜仍在灯下等着他,附近放了几盆冰块,用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见他回来,脸上笑容绽开:“昭华,回来了。” 长孙焘把外衣褪下,坐到陆明瑜的身边:“不用每次都等我。” 陆明瑜道:“总要看着你平安无事,我才能放心,怎么了?事情不顺利么?” 长孙焘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一次,却是不知命师的目的与打算。” 陆明瑜却一下子点到了重点:“适才你说,明珠对红姜的尸首似有疑虑?” 长孙焘颔首:“的确如此。” 陆明瑜道:“明珠很是敏锐,或许红姜根本就没死,而命师此举也只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长孙焘问:“此话怎讲?” 陆明瑜道:“我们不会放弃追杀帝释天,所以他想让我们知晓,要杀帝释天就必须杀小茜,或者是牺牲小茜的孩子,如此一来,我们反而不能动手了。” “我猜想要是我们把帝释天关在身边,他或许可以利用帝释天对付我们,要是我们把帝释天关在无人之地,他就可以想办法为红姜恢复功力,从而让帝释天得到救治。” “所以他才会冒险把帝释天送到我们面前,又制造了红姜的假死,置之死地而后生。” 长孙焘叹息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权衡再三,我宁愿叫帝释天又恢复的可能,也不能把这样危险的人关在身侧。” 陆明瑜面露惋惜:“千算万算,却是没有算到帝释天会对小茜深情至此,我原以为他把小茜当做救赎,却没想到他竟把小茜看做了命。” 长孙焘默然片刻,缓缓开口:“除了这两种方法之外,似乎还有一种方法可杀之。” 第1404章 故事很长,你要听吗? 陆明瑜望着长孙焘,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长孙焘叹了口气:“今日帝释天说,只要能见小茜一面,他心甘情愿去死。” “我看得出他没有说假话,但为了小茜的安危,我没有理会。所以我猜想,帝释天是可以决定自己生死的。” 陆明瑜沉默良久,忽然晃了晃脑袋:“我真是疯了,竟然有些心疼帝释天。” 长孙焘把她的手抓过来,放在手心包住:“人性如此,往往我们都会觉得,无情的人动了的真情难能可贵。” 陆明瑜垂下眼睑:“其实这是不对的,无情之人的真情,善良之人的真情,本来就应该同等。” “我们不该觉得,无情之人生的真情就比那些多情之人的真情可贵。看来,我终究是个凡夫俗子。” 长孙焘握住她的小手,手指在上面轻轻抚过:“胡说,你明明是小仙女。” 陆明瑜勾起嘴角:“又开始了,油腔滑调,贫嘴!” 长孙焘把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拍了拍:“我该打。” 陆明瑜“咯咯”笑了起来:“好了,快去洗洗吧,我在床上等你。” 长孙焘眼眸一亮:“娘娘今日要恩赏小的吗?” 陆明瑜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唇:“孩子还小,不可以。” 长孙焘眼中的光彩霎时消散,他蔫头耷脑地起身:“我洗洗就来。” 陆明瑜忍不住摇摇头,这个年纪了还不知道消停,也许应该考虑配制一些药了。 长孙焘向来不喜下人伺候,他从柜子里取了干净的衣裳,随后便出门洗澡去了。 可他越想越气,最后还是忍不住去阿六的屋里,狠拍了一下阿六的脑袋。 阿六本在养伤昏昏欲睡,骤然被拍醒,捂着脑袋看不见人,他还以为遇到鬼了,吓得缩进被子里。 …… 与此同时。 本该回到九畹身边的云斐,此时却绕过太叔府的守卫出现在帝释天面前。 他往帝释天身上丢了一袋水蛭。 那水蛭遇血便吸,蠕动着黑漆漆的身子往帝释天身上的伤口钻,疼得他翻来滚去。 云斐一脚抵在帝释天的身上,禁住帝释天的挣扎。 他盯着帝释天,目光冰冷,仿佛回到了当初那杀人不见血的吴提:“主子,当真世事难料,曾经高高在上的你,也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就算落这步田地,帝释天依旧没有露出丝毫怯态。 他还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就算如此,本座也让你做了十数年的狗。” 云斐没有在意,这些年被帝释天控制的日子,早已教会他隐忍、克制:“我来呢,不是要与主子斗嘴的,而是想告诉主子一个好消息。” 说话间,云斐轻轻俯身,手指按住一只水蛭,将那水蛭往帝释天的伤口深处按去。 他幽幽的眸在暗夜中闪着光芒,薄削的唇与帝释天耳边轻轻吐字:“你心爱的女子,如今已怀了别人的孩子。” “你知道怀孕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么?就在她刚从出云回来的时候。” “只可笑你费了这么大的劲,连命都豁出去了,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 “你心爱的女子只想远离你,一回来便与他人耳鬓厮磨,如今还怀上孩子。” “她过得幸福惬意,根本就把你忘了,反观你,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帝释天的面上,终于露出痛苦的神色。 先前的克制与强忍,都被云斐的话语打碎。 一股劲散去,他再也忍耐不住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痛苦。 他就这样,捂住满身的伤口,在血泊中翻来滚去。 “啊……啊!” 一遍一遍,一声一声,痛苦哀嚎。 云斐就这么看着,冷漠地看着,温和的脸上一双眸子冷得骇人。 若不是眼前这疯子,他怎会被迫与小兰花分隔那么多年? 若不是眼前的混账,他的小兰花,那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也不会变成如今模样。 十数年的忍辱负重,他都可以一笑而过。 唯独无法原谅,发生在小兰花身上的悲剧。 他恨帝释天,他要让帝释天屈/辱而死! 思及此处,云斐勾勾手指,立即有人押着几个人进来,丢到帝释天面前。 帝释天捂着伤口痛苦哀嚎,根本就没有理会被送进来的人。 可当云斐把鲜活的人放到他嘴边,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冲动,一口吸干了那些人的生命力。 待到他从痛苦中抽回些许意识,云斐擦了擦手,唇边泛起笑意:“主子,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多恶心啊!” “怪不得小茜姑娘看不上你,也怪不得你生下来就被遗弃,这么恶心的你,谁会喜欢呢?” “要不是你作恶多端,只怕最后也只能默默无闻地死去,在无人的角落,慢慢腐朽,而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记住你。” 一番话,直戳帝释天的痛处。 愤怒缓缓侵蚀他的理智。 那苍白而阴沉的面庞之上,眼底却闪着雪亮的光,仿佛此刻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在他眼底燃烧。 他死死的盯着云斐,似要把云斐碎尸万段。 可他刚要运功,却承受着比刚才更为猛烈的痛苦,直接叫他疼得无法动弹。 云斐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酣畅淋漓:“别费劲了,这水蛭不是普通的水蛭,而是我从幻境中带出来的,它们就生在火鸟栖息的水塘里。” “主子,你就在这里好好回想你这可悲而可笑的一生吧!父母厌弃,兄弟不认,心爱的女子深爱着别人,所有的谋划一朝落空……临了还要承受这极致的痛苦。” “啧啧,我要是你,还留在这令人厌恶的人世间做什么?干脆解脱了吧,死了就不痛苦了,我知道主子一定能够办得到。” 岂料,帝释天却忽然笑了起来。 只见他眸底聚满怒火,放肆地滚动,那滔天盛怒下,是一股无法掩饰的嘲讽。 他勉力挤出声音:“且不说未见小茜最后一面,本座不会死。就说你这雕虫小技,与本座当年挣扎求生的苦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吴提,既然你那么疼爱你的妹妹,想必一定很敬爱自己的母亲,你可知造成你母亲一切悲剧的人是谁?” “是北齐人么?不是!而是已经作古了的初任荥阳王!故事很长,你想听么?” 第1405章 不为人知的秘辛 云斐深沉的眼眸中一片冷婺。 他道:“你以为,我会听你妖言惑众?” 帝释天捂住伤口,依旧笑得意味深长:“你忘了你母亲的长相了么?” 云斐默然不语,许久过后,甩甩袖子就要离去。 帝释天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凝着云斐的背影冷冷一笑。 他了解云斐,正如云斐能拿准他的死穴。 果然,云斐才刚走出去不久,忽的又折身回来,站在帝释天面前沉默不语。 帝释天仰眸看着他:“如果你能让本座见她一面,本座就把这桩秘辛告诉你。” 云斐深吸一口气,显然在克制怒意,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痴心妄想,白费心机。” 帝释天也不着急,面容却是狰狞而扭曲:“哼,总有一日/你会回来求本座告诉你。” …… 这夜白夫人为了白黎的终身大事,刚把儿子骂了一顿,字字句句离不开白家传宗接代的重任。 骂道最后甚至哭了起来,跪在祖宗面前一遍遍哭诉,直言对不住列祖列宗,怕是白家十几代单传的子息就要折在这不孝子身上。 白黎自然乖乖听着母亲责骂,任白夫人说什么,他也没有顶嘴,最后还是白夫人骂累了,才把他赶了出去。 白夫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到自己适才的态度,终究还是不忍心。 夫君是个极为长情的人,儿子崇拜父亲,自然也不会在终身大事上随便应付。 虽说白家子息单薄,是他们承了这泼天富贵的结果,为了不让香火断了,白家也从来不吝惜把赚来的银子捐出去。 如果做善事真能保住他白家的血脉延续,这几年善事做得尤为多,儿子二十几岁高龄,理应成亲了才是。 怎么红鸾星还不动呢? 白夫人胡思乱想着,怎的也睡不着,于是便唤近身:“冬银,给我倒杯水过来。” 等了半响,也不见任何动静。 白夫人立即警觉起来,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轻轻拨开幔帐。 可还不等她看清外面的情况,一道幽幽的男声响起:“夫人,我并没有恶意,深夜叨扰还请见谅。” 白夫人没有把幔帐继续拨开,只是握紧匕首问:“阁下漏液而来,还潜进我一个寡母的房间,所谓何事?” 男子燃起一只蜡烛,他的容颜也随之浮现出来。 赫然是云斐。 他把蜡烛放在一旁,背对着床榻的方向,问:“夫人与川平郡主乃是至交好友,可知川平郡主是否还有其他姐妹?” 白夫人双目警惕:“你是谁?” 云斐没有道出身份,只是道:“还请夫人告知。” 白夫人没有应答,掀开幔帐向外看去。 男子的背影在烛光下轻轻晃动,因为有些距离,她看不真切。 她坐在床上,面无惧色:“能避开白府数十名武功高强的暗卫,可见阁下是有些本事的,阁下总要告诉我你为何问这些,否则我怎能轻易对阁下谈及亡友?” 云斐反手一扔,一副画卷落在白夫人身边:“这是亡母的画像,夫人看过后便知我为何这般问了。” 白夫人丧夫后独自带着儿子撑住偌大的一个家,孤儿寡母的可想有多艰难,这一路过来,最不缺的就是胆色。 闻言她也没有犹豫,捡起画像徐徐展开。 随着那一双杏眼映入眼帘,白夫人却是无法镇定,她继续展开画像。 直到整张面孔完全呈现出来,她凝着画中女子唇边的梨涡,目色惊讶:“这画中之人,却是有几分像当朝的太叔妃。” 云斐依旧背对着身,声音平淡,却蕴着无限思念:“这是亡母,已经过世十数年了。” 白夫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但她也并未消除戒心:“公子怀疑,令堂与太叔妃,甚至是太叔妃之母有什么瓜葛?” 云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是道:“亡母本是南方人士,后来家道中落,为了撑起门庭,便将丝绸运往北疆贩卖给北齐人。” “岂料生意没有做成,却是被北齐人掳去,做了北齐王的女奴,不过多久,她便有了我,生下我那年,她只有十四岁。” “因为是秦人,我们母子生活十分艰难,母亲为了让我活命,一次次忍辱负重。” “于是我有了同父异母的妹妹,可当母亲怀有第三个孩子时,却被北齐丞相活生生地剖出孩子,因此丧命。” “我曾去寻过亡母的亲人,可是他们早已不在人世,亲人连同亡母,全都不在人世。” “后来经过我多番查探,却得知亡母是外祖父母买来的女儿。最近有人提及亡母的身份,却说亡母的遭遇皆因川平郡主之父而起。” 话到此处,云斐没有再开口。 这个故事,他曾说给很多人听,不过都是真假参半。 唯有这一次,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白夫人默默地听着。 无论这番话她信了几成也好,但是平静的话语吐出来的字眼,里面所夹杂的悲戚她能清晰感觉到。 而这道孤寂的背影,也让她想起了当年的昭华。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我能告诉公子的,便是这幅画上的女子,面貌几乎与川平如出一辙。” 她没有称呼一声“王子”,倒像是顾及云斐痛恶这个身份。 云斐道:“不瞒夫人,母亲过世多年,她的样貌我早已模糊,归雁城一战中我曾与太叔妃交手,当时便觉得太叔妃气质酷似亡母。” “后来细细回想,其实不止气质像似,就连面容也是相似的,这幅画为我照记忆所画,怕是有几分失真也不一定。” 他的话听起来这般真诚,倒是叫白夫人放下了几分警惕。 最后,白夫人还是道:“我与郡主年少相交,却是只知郡主只有一个哥哥,不曾听说她有其他兄弟姐妹。” “不过,我很好奇,公子既然说有人提到公子母亲的身世,为何不与那人确认,反而来找我?” 云斐答道:“事关母亲的身世,我却不能仅听信一面之词,更何况如今我欲与大秦化敌为友,从此定居在母亲的故乡。” “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让我把仇恨放错了对象,仅此而已。” “今夜本是我唐突,夫人有所疑虑也情有可原。能否请夫人移驾,与我去见一个人,到时候夫人就都明白了。” 第1406章 他早就知道了 白夫人没有拒绝这个请求。 并非是因为她信了云斐,她只是有自己的考量。 事关荥阳王府,她不得不警惕。 虽然老荥阳王已经没了,然而还有如今的荥阳王府、瑜儿和明邕都会受此影响,她不能置之不顾。 当然依男子的能力,想杀她轻而易举,她认为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 就算男子想要谋财,她也无所谓。 银子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再赚便是。 思及此处,白夫人道:“请公子回避,容我穿上外衫。” 云斐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外间等候。 白夫人穿了外裳,随即走到云斐身后几步之遥:“公子今年几岁了?” 云斐淡声道:“三十有一。” 白夫人没有再问,跟随云斐上了他早已准备的轿子。 一处雅致的两进小居,被带到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 在里面,白夫人看到了九畹,那个与陆明瑜有六七分相似的人。 九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祥和,眼角眉梢的戾气早已消散无踪。 她就像个初生的婴孩般,静美而纯洁。 白夫人对九畹有所耳闻,不过从未真正见过。 此时此刻,她已经知晓了眼前二人的真实身份,像是难以置信,她伸手去触碰九畹的面颊,那真实的触感由不得她不信这世上真的有两个这般相像的人。 云斐道:“看到这里,夫人也应当知道我们兄妹二人的身份了。这便是小兰花,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如今她已经被我喂下了消除记忆的蛊毒,等她醒来,她便谁都不记得了,当然我也希望她能忘却一身罪孽。” 白夫人叹了口气:“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给你一些线索。” 云斐双目一凝:“夫人,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白夫人道:“你先听我的要求。” 云斐颔首:“夫人请说。” 白夫人道:“此事必须有一个与荥阳王府有关的人参与,否则我不会提供任何线索。” 云斐知道白夫人说话的力度,向来都是言出必行,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得十分儒雅谦逊,把所有的恶都隐藏起来,因为他拿准了白夫人的性情。 于是,长孙焘被连夜薅了起来。 只因为是白夫人唤他,他立即就起来穿衣前往。 待看到云斐站在白夫人身边时,他丝毫没有诧异。 云斐皱眉:“所以在下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逃过太叔殿下的法眼?” 长孙焘没有理会,他看向白夫人:“义母,要杀还是要剐,全凭您吩咐。” 白夫人摆摆手:“昭华,今日找你是正事。” 私底下,白夫人都以对一名晚辈的方式与长孙焘相处,长孙焘非但不在意,还很是尊敬这样的白夫人。 说着,白夫人告诉云斐:“初代荥阳王军功卓着,帮助昭华的父亲击退北齐大家,平定南疆,因此受封荥阳王。” “阿旖也是到了约莫三岁左右,才当上了川平郡主,此前荥阳王还是个镇守南疆的封疆大吏。” “当时战乱四起,阿旖出生的那日,荥阳王还在战场上与人厮杀,而将军府被乱军闯入,阿旖和娘亲险些性命不保。” “当时帮忙守将军府的人,都在荥阳王府覆灭时被斩首了,留不下什么较为知情的人。” “不过当时年少的梁王正在南疆历练,或许梁王知道一些消息。” 顿了许久,白夫人叹了口气:“我与阿旖交好,对荥阳王府的事情也知道不少,王妃经历了那次的灾祸之后,神智有时会不清晰。” “有一次我赶巧在荥阳王府,王妃正好发病,又哭又闹,嘴里喊着‘明明是两个,怎么只有一个’这种话。” “后来才知晓,王妃怀着的时候大夫说是双生之相,但生下来却只有一个孩子。” 长孙焘默默听着,对此并没有多大反应。 云斐紧紧盯着长孙焘,看起来温和不过的面庞,瞬间浮出浓重的杀意。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早已知晓些什么?” 长孙焘神色未变:“本王查过你,也查过你母亲,本王所掌握的消息,大概与你如今的猜想差不多。” 云斐显得十分激动,面上立即充血,额角青筋浮现。 他握紧双拳,最后将长孙焘狠狠地推在柱上:“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不说?!” 长孙焘拨开云斐的手:“所以你现在在怪一个正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没有保护她临产的妻子,怪一个正在经历生产之苦的妇人没有保护她的孩子?” “怎么没去怪那些闯入将军府的敌人?错的难道不该是他们?反而是一个正在尽职尽责保家卫国的将军,一个正在生死关头徘徊的产妇?” 云斐深吸几口气,才憋回眼中的泪意。 他几乎崩溃了,蹲在地上狠狠地抓挠着头:“我娘亲这一生的苦难,我该找谁算?” 长孙焘道:“本王之所以压住这些信息,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是不想晏晏为难。” “你也知九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晏晏亲缘淡薄,这世上也仅有越国公及荥阳王三个血亲。” “若是晏晏知晓,你们兄妹很可能是与她有血亲关系的人,那叫她如何处理九畹与小茜之间的事?” 云斐冷笑一声:“所以,你屡次与我合作,不是因为你没有选择,你只是想与我保持联系,一旦这个秘密曝光,我们并不站在敌对状态,也就不会叫她陆明瑜过多为难。” 长孙焘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此事。 云斐看向长孙焘,眼底尽是嘲讽:“你可真是个好丈夫!” 长孙焘假意听不懂其中的言外之意:“那是自然。” 云斐的目光冰冷到几近无情:“当年之事,最好不要叫我查出是荥阳王故意将我娘丢弃,否则祖辈的罪孽我会叫他后人来偿还!” 长孙焘神色平静:“你这么想,无非是把风瑕与风相的事代入你母亲身上,战功赫赫的荥阳王,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怎会是风家那种淡漠自私的小人?” 云斐依旧冷笑:“否则,殿下又如何解释帝释天他知晓此事?若非有着同样悲惨的命运,怎会吸引帝释天关注我母亲的事情?” 白夫人十分精明,这事在心底兜兜绕绕一圈过后,她开了口:“都稍安勿躁,此事还需查清再做结论。” 第1407章 他肯招认了 一个时辰后。 梁王被带至云斐的秘密画舫。 长孙焘与白夫人坐在外间,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哗啦!” 茶水泼在梁王脸上。 他徐徐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支昏黄的烛火。 他用力睁眼,只见眼前有一人脸覆面具,面具是青面獠牙的恶鬼。 被昏暗的光线那么一照,更添几分阴森可怖之感。 “你是谁?”梁王大惊,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椅子上,他惊惧难制,“胆大包天,你知道本王是谁么?” 云斐单刀直入:“三十五年前,初代荥阳王还是负责戍守南疆的大将军,他的夫人明明怀了双子,为何到最后只剩下川平郡主一女?” 梁王惊窒莫名,像是被触及了心底最隐晦的秘密,震惊的眼底满是恐惧,不停闪躲。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云斐转身,用竹片轻轻挑了挑烛芯。 “噼啪”一声,随着烛火爆响,火光像是更亮了些。 而他身上的阴冷,也浓了许多。 他淡声道:“你不说也没关系,耽搁一个时辰,我就杀一人。先是你的世子,紧接着是你的世孙,最后就是你的妻妾与其他儿孙。” 梁王本就是个胆小的,根本就不禁吓,此时已是惊恐万状,冷汗如滴:“你到底是谁?查当年的事做什么?” 云斐索性把银面取下,他目光深沉且幽邃:“看来,果然是你的手笔,否则你也不会有这种做贼心虚的反应,我也懒得和你废话。” 说完,云斐做了个手势,外面有人影闪动几下,便消失不见。 梁王吓得脸青唇白,语无伦次:“你到底要干、干什么?” 云斐一撩衣摆坐,声音淡漠得可怕:“屠你妻儿,灭你满门。” 梁王彻底吓傻了,他结结巴巴,好半天才从被惊恐堵住的嗓子眼挤出几个字:“你要什么本王都给你,求你别伤害他们。” 云斐摸了摸眉梢,神色有些不耐:“那就把荥阳王妃生下川平郡主那日发生的事告诉我,否则,我会把你丢到你妻儿的血泊中洗澡。” 梁王满头大汗,浑身颤/抖,一双眼睛滴溜滴溜转来转去。 那是他深埋几十年的秘密,他没有一日敢忘怀,要是吐露出来被人知晓,只怕如今的荥阳王不会放过他。 只是一个荥阳王他有什么好怕的,他好歹是堂堂王爷。 然而荥阳王背后是太叔妃和越国公府,只怕说出来下场会更惨。 他仔细想了想,根本不觉得眼前的人有胆屠他满门,只怕恐吓占更多数。 想到这里,梁王决定死都不将事情吐露。 于是他道:“那日战事起得匆忙,南疆几个部族联合进犯,于是本王便与荥阳王前去抗敌。” “可那南蛮子狡猾,竟然悄悄潜入城中,他们杀进将军府,想让当荥阳王乱了方寸。” “而那日正巧遇到荥阳王妃生产,拼了将军府护卫所有人的性命,才把王妃与川平郡主保住。”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所以劫后余生的川平郡主受尽宠爱,就连太后也对她疼爱不已……” “行了,这番话骗鬼去吧!”云斐淡声打断,“这是对外界的说辞,而不是真相,你不说也行。” 云斐冷笑一声:“来人,把小公子押上来。” 就在梁王震惊到狰狞的目光中,他最小的儿子,一个吃喝玩赌都不落下的纨绔被押了进来。 那小公子何曾受过这等待遇,吓得两股战战,几乎要尿出来:“父王……救……救我!” 梁王既是心疼又是生气,心疼最小的儿子受这样的罪,气这混小子瞎,没见他爹也被绑了么? 这个时候只懂得嚷嚷尿裤子,难道不该是舍身救爹么? 真是白养这么大,什么都给最好的。 云斐冷冷吩咐:“左手的手指一根根砍下来。” 话音落下,几滴鲜血溅在梁王的脸上,紧接着是杀猪般的哀嚎。 望着滚到面前的小手指,梁王吓得面无人色,一时忘了言语。 云斐问:“说么?” 梁王当然不能说,说了他也得死,只是含泪咬牙,狠狠地瞪着云斐。 云斐的耐性几乎耗尽,他用摸了摸眉毛:“左手都砍了。” “啊——!” 一声更为凄厉的哀嚎响起,那小公子已被砍去左手,彻底疼得昏死过去,头一歪便倒在血泊中。 梁王没想到对方这么狠,可他依旧咬紧牙关。 虽然这是他最疼爱的,但他那么多儿子,死了一个也不怕。 于是他便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血越流越多,沿着地板蜿蜒向他。 他惊恐后退,生怕沾到那鲜血就会被毒死一样。 可偏偏他被绑紧,退无可退。 云斐早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忽的一笑:“你以为我拿你的儿子威胁你?这么小儿科的手段我会用,我只是让你看看,被砍了手脚是何滋味,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说起来这小公子也是死有余辜,平日仗着老爹的身份,没少欺男霸女,一并抓他过来,也是惩恶扬善了。 云斐满意地看着梁王恐惧到极致,看着他额上的大汗一滴一滴掉下来:“如果你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说出来也许还能得到个好死。” “但要是你不说,一定会死得非常凄惨。我会把你的手脚砍下来,熬汤逼着你喝下,更会让你尝一尝,你妻儿的心肝是什么味道。” 梁王此时仍旧不肯松口,他要死不说,甚至还出言威胁:“本王乃是堂堂亲王,要是你敢对本王动手,本王一定叫你不得好死!” “要死你杀了本王,麒麟卫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灭了你九族!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云斐终于彻底失去耐心,他不耐地道:“从那只断了的手上割下几块肉塞他嘴里,真是太聒噪了。” 守在一旁的人,果然用刀去那只断臂上把肉刮下来,还贴心地用匕首切成小片,捏住梁王的嘴,准备把肉灌进去。 这一刻,梁王终于承受不住恐惧,他失声大喊:“我说!我全说!” 第1408章 真相大白,他却不愿提及 云斐缓缓依在交背椅上,目色幽幽地盯着梁王。 梁王被看得毛骨悚然,而血腥味更是直冲上脑,身侧倒在血泊中的儿子也叫他不敢把视线挪过去。 他瑟瑟发抖,战战兢兢地交代了过往:“我……我从前并非世子,虽然母妃深受父王宠爱,但前有嫡长兄,后有嫡幼弟。” “要想承袭这个爵位,就必须先干掉正妃嫡出的兄长和弟弟。当时我被送去南疆历练,我知道这是我羽翼丰/满的好机会。” “于是我费尽心思想要拉拢当时还是大将军的荥阳王,但那荥阳王一直在装傻。” “我无可奈何,便向他挑明,没成想他竟然、竟然断然拒绝我,还说要是我做的过分,便将此事向陛下告发。” “我怀恨在心,趁他在外御敌而妻子生产的时候,命心腹买通接生婆偷走他的孩子。” 梁王笑了,面目狰狞而扭曲,时隔多年,他似乎没有放下这件事。 那种既得意,又愤恨的矛盾,充斥在他的双目中。 他咬牙切齿:“没想到,那荥阳王妃果然生了双胞胎,两个女孩儿……” “本来我准备偷一个弄死一个的,但没想到竟有乱军冲入将军府,自然没来得及弄死另一个。” “事后我越想越觉得遗憾,想叫接生婆弄死被偷走的那个,然后把尸体丢到他们夫妻面前,气死他们!” “谁知道那接生婆良心发现,竟然把孩子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她被我抓到时,无论怎么逼供,她都没有交代孩子的下落。” “于是我只好杀了她,杀了所有与这件事相关的人,伪造成乱军杀死的样子。” “谁料……荥阳王妃竟然因为这件事疯了,荥阳王为了她,没办法分心彻查这件事。”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已是物是人非,所有的证据都被我消灭了。我也没能找到那个婴孩,最终这事便不了了之,成为我埋在心底的秘密……” “腾!”云斐站了起来,那双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红血丝,就在他额上青筋暴起时,他的手也抓住了梁王。 “就是因为你!竟是因为你!我母亲她……” 云斐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梁王的脸上。 牙齿与鲜血飞溅出来,梁王的脸瞬间被砸得稀巴烂。 而他还留有一点神智:“什么母亲?你说什么……” 云斐目眦欲裂,眼泪顺着扭曲的面颊滚落:“我杀了你!” 又是一拳,梁王满口的牙,就这样被打落,而他也昏死过去。 云斐犹不解气,揪住梁王的衣襟,把梁王猛地按在地上,而他也骑在梁王的腰上。 一拳、两拳、三拳…… 拳拳到肉。 他没有用内力,但是每一拳砸下去,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梁王被揍得出气多进气少。 最后,还是长孙焘进来拉住了他:“先冷静冷静。” 云斐像是被瞬间抽干了力气。 他力竭般跌坐在地上,忽然就哭了起来。 他哭得很伤心,丝毫不顾及体面:“就算最后荥阳王府也避免不了覆灭的下场,我也不愿母亲她……她受那些北齐混账的折/磨!” 白夫人叹了口气:“他只说偷走了一个孩子,还未确定那就是你的母亲。” 长孙焘默了片刻,娓娓道来:“我这边掌握的消息是,当年南方云家夫妇家底殷实,却一直未能得个一男半女。” “有一日他们救了从南疆逃难而来的一对母女,得知妇女怀抱的婴孩并非她的,于是云夫人动了心思,想要收养。” “妇女欣然同意,云夫人给了那妇人一笔银钱送她回南疆,那女婴自然也成了他们夫妇的女儿。” “云家夫妇是良善之辈,对女婴视如己出,直到家道中落,不到十三岁的少女为救重病的父亲与云家生意,带着忠仆运送丝绸北上,打算卖给北齐人。” “那名妇人如今还活着,她用云夫人给的银子在靠近南疆的地方做起了生意,如今是当地富户家的老太君。” “在出云见到九畹时,我便命人去南方找她求证那名女婴的来历,如今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云斐像是冷静了些,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那名老妪,她说我母亲就是从将军府抱出来的。” “她的姐姐是接生婆,被邀去将军府接生,那日姐姐回来后,慌张地交给她一名女婴,说是将军家的女儿,叫她把女婴藏好。” “岂料她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姐姐归来,而随后便有一队神秘人来到她家寻找女婴,当然没留下任何活口。” “她因为得了姐姐吩咐,藏到了地窖里,所以才逃过一劫……事后她带着女婴一路北上,就是为了逃避追杀……” “之后的事便是殿下讲的那样,她至今还留着女婴的襁褓,那襁褓的料子出自大秦皇宫。” “而我也查了宫中的记录,这种布匹只赐给过大将军,也就是后来的荥阳王。” 长孙焘不解:“所以你早知道你母亲的身世可能与荥阳王府有关,为何之前你表现出像是刚知道的样子?” 云斐苦笑一声:“这事我压根就不信,一个襁褓能证明什么?况且那妇人不把孩子送回将军府,反而带着孩子逃跑,这事根本就说不通。” “我查到这里,线索便断了,直到听到帝释天提起此事……我之心底虽然有些怀疑,但没有却从未想过这事是真的。” 白夫人插嘴道:“事情虽然串联了起来,但却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能证明。” 云斐双手捂住脸,许久许久过后,他深吸一口气:“我第一次见到太叔妃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必然有什么联系。” “刚开始,我以为对她的那股熟稔是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或许就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着这样的血缘关系,所以才会叫我相见恨晚、不由自主想与她亲近……” 说到这里,云斐忽然止住话题。 最后,他看向长孙焘与白夫人:“此事到此为止吧!希望二位把这件事深埋心底,就当它不存在。” 白夫人问:“既然你已经认定你的母亲便是阿旖的姐妹,为何要把它永久埋藏?总得给我个理由。” 云斐垂下眼睑:“太叔妃的亲人,是顶天立地的荥阳王,是威武不屈的越国公,不会是作恶多端的吴提,更不是不知能否回到初心的小兰花。” “与其叫她到时候不知怎么面对,不如不要让她知晓此事,就这样吧,我不想再提了。” 第1409章 喝酒伤身呐 稀薄的晨曦掀开夜色,露出一痕鱼白。 云斐向白夫人与长孙焘行了个礼:“今夜,劳烦二位了。” 话音落下,云斐离开了画舫。 白夫人复又叹了口气:“今夜可真够闹腾的,我看这位云公子,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 “义母,他并非良善之辈,手上的人命罄竹难书。”长孙焘的目光落在梁王身上,“但与他交手那么久,他倒是不曾做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白夫人摇摇头:“有的人走在染血的道路,却从不会自诩为好人,有的人坏事做尽,但却道貌岸然。” “虽然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但当年荥阳王妃犯病的样子,我至今历历在目。” “虽说那妇人一时心善,把阿旖的姐妹悄悄带走,但她长大后的命运……或许连云公子都觉得,倒不如出生那日就没了。” 长孙焘看向天际,晨曦落在他的眼底:“晏晏和我讲过云斐的故事,他的母亲,的确承受过不为人知的痛楚。” 白夫人目露忧色:“我倒是生怕这云公子会成为威胁,苦难能磨砺人心,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熬过去。” “熬过去的必定比寻常人坚韧,因为熬不过去而变成可怕存在的也不在少数。” 长孙焘负手:“他是个分得清是非黑白的人,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他的死穴怕是只有那尚在养伤的妹妹。” 白夫人又是一声叹息:“瞧着他这个样子,怕是要准备离开京城了,放任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离开视线范围,真的好么?” 长孙焘道:“他知晓妹妹已经无可救药,但又狠不下手,于是他借我们的手让九畹变成如今模样。” “既平息了小茜的怒火,又不需要动手便叫九畹毁去功夫,一切都算无遗漏。” “他这样的人,若有心犯事,是无法阻止地的。” 白夫人深以为然,她睨了一眼不知生死的梁王父子:“好歹是个亲王,你准备怎么办?” 长孙焘淡淡一瞥:“梁王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坏事做尽,之所以留着,无非是因为没有那么过分。” “如今知晓他竟然犯下这等错误,定是不能再留下了,我会把收罗起来的证据呈上去,正经问了梁王的罪。” 白夫人有些担心:“昭华,我虽然不太懂,但亲王的势力往往盘根错节,在朝中自有一派力量。” “大秦刚经历灾荒,战乱,新帝,这个时候动梁王可有把握?” 长孙焘安抚道:“义母别担心,新帝仁慈,登基后未曾彻底动过任何人,只怕朝中大臣觉得新帝好欺负,是时候杀鸡敬候了。” 白夫人轻轻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承禾都在你与瑜儿身边。” 长孙焘郑重地行了个晚辈礼,随即问道:“义母脸色不大好,可是又与承禾吵架了?” 白夫人捏了捏眉心,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唉,说起来就是老生常谈了,还不是因为那事。” “全天下的姑娘都几乎给他物色了一遍,谁也没看上,都二十五六的人了,我也是着急呀。” “他身边没个妻子陪伴,要是我有个万一,那他就是孤身一人了,真是操不完的心。” 长孙焘有些好奇:“我不是听晏晏说,他和静秋姑娘好事将近了吗?怎么到现在……” 白夫人更是无奈:“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两人都年纪不小。我又向那江姑娘暗示得如此明显,这俩要是真对对方有意思,应该早就成了。” “偏偏江姑娘一直装傻,而承禾那小子却很笃定地说江姑娘只是好友。” 说到这里,白夫人满面愁容:“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白夫人盼儿媳妇盼孙子的心,别说是白黎了,就连长孙焘也有点承受不住。 他立即转移话题:“义母,我送你回去,昨夜您受惊了,该好好休息。” 白夫人意识到自己不该逢人就抱怨,也就止住了话头。 儿子的心思她懂。 说来说去,都怪她主持那场招亲大会。 要不然,也不至于叫儿子守着一群美貌的妾室都无动于衷了。 …… 另一边,吴提没有急着回到小院。 他脑中一片混乱,尚且还需要时间冷静。 可他在屋顶静坐许久,也没有叫混乱的思绪变得清晰。 他举目望向繁华的玉京城,节次鳞比的屋檐掩映在翠绿的树下,大街小巷攒动着早出的人们。 这一刻,他竟迎着美丽的朝阳,心底陡生一股空落落的感觉。 是寂寞啊。 从来都如此。 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依旧觉得孤身一人。 便是他最爱的妹妹,也没能叫他有归属的感觉。 “谁?!” 云斐警惕回眸,却见一颗脑袋缓缓露出来。 他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名女子爬梯而上。 他只看一眼,便没在意,准备起身离去。 “跑到我家房顶上,还问我是谁?” 这时,女子开口了,随后扔来一坛子酒。 云斐接到手里:“什么意思?” 女子轻笑一声:“躲到别人家屋顶上偷偷伤神,可不是遇着事情了,虽说不能一醉解千愁,但至少能贪得一时安逸,喝吧!” 云斐把酒坛子放下:“喝酒伤身,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况且,他的心里的烦躁与苦闷,也不是喝酒能解决的。 女子还站在梯子上,双手趴着瓦片,笑吟吟地看向他:“反正我们也不认识,你若实在苦闷,就和我说说吧!” “无论是媳妇和隔壁姓王的好了,还是儿子不成器,亦或是想在外边找一个,但却害怕河东狮吼,这些都可以和我倾诉,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云斐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见女子一直盯着他看,他索性拎起酒壶喝了起来。 用酒抢走嘴巴,便不用回答这些奇怪的问题了。 他猛力灌了一口,却觉得这酒味道不一样,于是便忍不住多灌了几口。 等到那酒去了大半,他却忽然软倒在地,神智清醒的最后,是女子撑着下巴笑吟吟的脸。 “你说的没错,喝酒伤身呐!” 第1410章 设一个冲喜的局? 江静秋确认云斐已经昏睡过去,轻轻爬上屋顶,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云斐捆了,然后一脚从房顶上给他踹下来。 云斐被砸得头破血流,但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路过的江父吓了一跳:“静秋,这是怎么回事?” 江静秋拍了拍手:“此人鬼鬼祟祟地猫在我们家的屋顶许久,一看就是居心叵测,所以女儿使了点小手段,叫他昏死过去。” 江父连忙往外走:“那还愣住干什么,报官去啊!” “父亲。”江静秋把他叫住,“女儿认为不必报官,仔细一看,这人不太像大秦人,您且去通知表姐夫走一趟,女儿在这守着。” 江父惊疑不定:“不是秦人?” 江静秋抬脚把云斐的脸掀起来,金色的朝阳将他的面颊照得一览无遗。 江静秋指着云斐脸:“父亲您看,此人的五官虽然很柔和,看起来温和儒雅。” “然而仔细看去,这长相带着一股的说不清的味道,却与那些胡人舞姬有几分相似。” 江父皱起眉头:“胡人舞姬?什么胡人舞姬?” 江静秋心头“咯噔”一下,连忙催促父亲:“您快去,万一他醒来伤着我们怎么办?” 江父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荥阳王府。 江静秋瞥见云斐的手指动了动,她连忙抱起花盆猛地砸向云斐的脑袋,见云斐完全没有动弹,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可怜的云斐在承受着巨大心里压力的情况下,还要遭江静秋毒打,这大概是他遭遇的为数不多成功暗算。 等到司马玄陌紧赶慢赶与江父同到江静秋家,看到趴在地上满头是土的云斐,忽然叉腰大笑起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江父十分疑惑:“王爷,没此人究竟是?” 司马玄陌目光一闪,决定给云斐补一把刀:“拍花子,而且还是专门拍漂亮的女孩子那种。” 江父看向江静秋,心有余悸:“还好你聪慧,不然就叫人拍走了。” 江静秋盯着司马玄陌:“姐夫,是真的么?” 江父立即呵斥:“你这孩子怎么和王爷说话的?” 江静秋连忙垂下眼睫,表示自己知错了。 司马玄陌拎起云斐的腰带,将他提在手里:“本王这就把他带去问罪。” 江父有些担心这人会报复,追问道:“不知殿下想要如何问他的罪?” 司马玄陌想了想,竟很认真地道:“先打个一百板子,再关个十年八年,然后丢进矿坑采矿去。” 江父松了口气:“这个好,这个好。” 江静秋小心翼翼地看了司马玄陌一眼:“怎么听着这么假……” 就在江父瞪向她时,她又闭上了嘴巴。 江父拿不到明显的错漏,真是想骂都不行。 就是耽搁的这么一小会儿,司马玄陌已经拎着云斐离开了。 他也没把云斐带去荥阳王府,只是在路过小倌馆时把人家脱/光扔进去,花重金叫老板寻几个清秀可人的少年伺候。 他则若无其事地回到王府,董穗见他心情不错,不由有些疑惑:“舅舅慌慌张张地来,还说大事不好了,怎么你出去一趟,反而有些高兴呢?” 司马玄陌挠挠头:“哪有……” 话虽如此,但他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董穗见他不是说实话,也只得作罢。 …… 长孙焘回到府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没起身。 陆明瑜站在他身后给他捏着肩膀,问:“昭华,怎么了?” 长孙焘无奈叹气:“还不是承禾那小子闹的,都怪他死活不肯成亲,义母都快气病了。” 陆明瑜却是笑了起来:“你们不是莫逆之交么?这事你找个机会探探口风,问问他究竟什么意思。” 长孙焘揉了揉太阳穴:“原本还以为他和江姑娘的事板上钉钉,这洞也掉了,算是共同经历磨难,结果义母说承禾一口咬定,他和江姑娘只是朋友。” 陆明瑜也很是头疼:“其实,我觉得就是义母太惯着他了,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直接把人给娶进门,说不定他也就认命了。” 长孙焘无奈:“问题是,他已经有了九房妾室,按理来说如果感情可以培养,他必定已经和谁有了感情,结果也只是好吃好喝把人家养着。” 陆明瑜顺势搂住长孙焘的脖颈,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当时决定娶虞家女儿的原因是什么?我不信你无法拒婚。”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当时找不到你,而我已经时日无多了,以为能娶到虞清婉,便想借这场亲事对付虞谦。” “结果成亲那日才知道,虞家送来的是你,而这也是皇兄默许的,就是想用庶女的身份埋汰我。” 陆明瑜靠在长孙焘的颈间:“你看,我们这样的阴差阳错都能成,没道理白大哥不行,我有个办法,能叫义母解决这桩心头之事。” 说话间,陆明瑜轻声耳语几句。 长孙焘平静地听完,却是有些吃惊:“冲喜?这不行吧?就算承禾愿意,江姑娘未必会愿意。” 陆明瑜笑道:“哪就关江姑娘什么事呢?我们只让义母装病,再叫师父装模作样地卜一下卦。” “为了义母,白大哥定然会点头成亲,至于新娘是谁,且看白大哥钟意谁,会叫谁来做这个亲了。” 长孙焘连连摇头:“这乱点鸳鸯谱的事,我却觉得有些不大可行。万一弄巧成拙,平白多了一对怨偶,这就违背了我们希望承禾幸福的初衷。” 陆明瑜道:“你看这天下那么多夫妻,哪就每一对都像我们这么恩爱?” “多数为了父母之命勉强凑在一起的,好一点相敬如宾,差一点的将就着一辈子,更多的则是女人委曲求全。” “白大哥的确不能再拖了,便是他再不想成亲,也得逼一逼他,把他逼到绝路,兴许就找到了她那个对的人呢?” 长孙焘一琢磨,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于是便寻思着找个时间和白夫人商量,着手安排白夫人病入膏肓一事。 正在这时,阿大走了进来,在夫妻二人面前低声禀报。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什么?!!” 第1411章 不急着成亲其实挺好 递消息的是司马玄陌。 自然,云斐被江静秋暗算,接着又被司马玄陌扔小倌馆一事也传到夫妻俩耳中。 当然,夫妻俩对云斐的处境半点兴趣都没有,他们惊讶的是江静秋与云斐的相遇。 这是大家都看好的姑娘,就等着她给白黎做媳妇儿,要是被云斐横插一杠,那白黎不就可怜了么? 思及此处,陆明瑜也坐不住了:“不行,我得赶紧让义母装病,免得夜长梦多。” 长孙焘拉住了她:“晏晏,别冲动。我总觉得,这事得先问过承禾的意思。” 长孙焘赶紧耐心地解释:“晏晏,承禾是个极为孝顺的人,他也知晓自己家数代单传,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坚持这件事,可见他本着宁缺毋滥的心。” “要是我们干涉太多,不见得是为他好,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 陆明瑜思忖片刻:“昭华,你说得的确有道理,是我/操之过急了。” 长孙焘道:“关心则乱。我看院子里的桂花也开了,我先以做香包的名义把承禾叫来,到时候探探他的口风。” 陆明瑜点点头:“快去。” 长孙焘离开后,陆明瑜便把她前段时间绣的香包都拿出来,本来是为中秋节准备,送给亲朋权当一点心意。 提前派上用场,倒也没什么。 把香包放进小篓子里,陆明瑜端着小篓子来到后院,她命人准备了许多瓜果点心款待白黎。 才刚坐下不久,白黎便提着大包小包笑呵呵地跟在长孙焘背后进了院子。 他把东西递给下人:“这些都是给我那几个小外甥的,快送过去,交给奶娘陪他们玩。” 侍女提着东西下去,整个小院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陆明瑜递给白黎一个小竹篓:“今日请白大哥过来,是做苦力来的,快去摘桂花,稍后装进我绣的香包里。” 白黎笑吟吟地应了:“瑜儿,你且看大哥的,大哥干活手脚可麻利了。” 说着,白黎捧着小篓子屁颠屁颠地去摘那些刚刚盛放的桂花。 长孙焘坐到陆明瑜身边,剥了个栗子投喂进她的口中:“好吃么?” 陆明瑜笑道:“还行吧!” 殷勤摘桂花的白黎瞬间就笑不出来了,他还以为妹妹客气,才说叫他做苦力,原来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白黎狠狠地瞪了长孙焘一眼,扯花的动作愈发粗鲁。 长孙焘又剥了个栗子喂进陆明瑜口中,还不忘提醒白黎:“承禾,动作轻些,免得桂花它明年就不开了。” “你怎么不来扯?”白黎越想越气,狠狠地瞪向长孙焘。 长孙焘面不改色:“我还要伺候晏晏,哪有空管你。” 白黎抱着小篓子:“其实我也很会照顾人的,要不你来扯,我去照顾瑜儿?” 长孙焘睨了他一眼:“我自己的媳妇,就不劳烦你了。” 白黎咬牙切齿,扯花的动作更加暴躁。 陆明瑜向长孙焘使了个眼色,长孙焘立即起身,走到白黎旁边:“晏晏叫我来帮你。” 白黎冷哼一声:“现在做样子是不是已经晚了?” 长孙焘耸耸肩:“就看你怎么觉得了,于我而言,只要是晏晏发话,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白黎深深地看了长孙焘一眼:“昭华,你说实话,今天找我过来,是不是想要为我娘做说客?” 没想到长孙焘却如实回答:“是、也不是。一来是因为了义母,二来是晏晏她担心你。” 白黎回眸看向陆明瑜,随即又收回目光:“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图个轻省自在,怎么好像所有人都认定我不开心。” 长孙焘道:“这种闲事我向来不管,只是晏晏竟然给义母出馊主意,叫义母装作病入膏肓的样子,然后逼你成亲冲喜。” 白黎将信将疑:“你别把什么都往瑜儿身上推,依我看这馊主意就是你出的。” 长孙焘十分无奈:“我们兄弟相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么?” “我管你闲事做什么,左右我儿女双全、夫妻和睦,那个角落里看着别人成双成对的又不是我。” 白黎百口莫辩:“我要怎么才能向你们证明,我不成亲其实挺好的,不用当照顾妻子小情绪的丈夫,不用抚养儿女长大,我真的乐得清闲。” 长孙焘若有所思:“这么说来,你的确没有心仪的女子。” 白黎叹了口气:“曾经有过。” 长孙焘立即警觉起来:“这个你就别想了,就算是下下辈子也来不及。我瞧着那江静秋姑娘挺好的,你就没想法?” 白黎没好气地道:“我就说是鸿门宴,果然你们夫妻俩串通一气!有话你直接问不行么?还说我妹妹坏话,我看你真的是一点儿也不靠谱。” 长孙焘笑了:“我也没说什么坏话呀,那主意本来就是她出的,我是拿你当兄弟,我才告诉你,免得你到时候措手不及。” 白黎毫不犹豫地回答了适才的话:“江姑娘是个好女子,心底善良性格直爽,但我只当她是好朋友,没有非分之想。” “若是真的对彼此有意,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早该有进展了,又何苦拖到现在?” 长孙焘扯了一把花扔进竹篓里,他很认真地问:“你说你流连花丛中那么久,当日怎的见了晏晏一眼就陷了进去?” 白黎停下手中的动作,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像是在忆起往昔:“我不知道,当日在雅间看见她,就觉得很可爱。” “小脸白白净净的,发际还有一圈小绒毛,像小鹿一样灵动,又像猫儿一般慵懒,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小梨涡。” 长孙焘忍不住了:“你打住,我不想揍你。” 白黎翻了个白眼:“不是你问的么?” 长孙焘冷冷道:“谁叫你说得这么恶心!我也只是想知道究竟是哪一点,然后按照这个标准给你物色。” 白黎反问:“那你又看上她哪一点?” 长孙焘一时语塞,他说不出来。 于是,首战告吹。 他叹了口气,走回陆明瑜身边:“他这病我治不了,要不你试试?” 第1412章 闲暇 陆明瑜看着埋头认真摘花的白黎,轻叹一声。 她起身走到白黎身边,摘下一小把花放在掌心,金黄的花粒静静躺着,散发缕缕淡淡的幽香。 陆明瑜忍不住闻了起来,却像是把准备好要与白黎说的话都抛在脑后。 倒是白黎忍不住了:“瑜儿,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么?” 陆明瑜笑了起来:“让我想想啊!” 白黎倒是很有耐性:“慢慢想,不要急。” 陆明瑜把丫枝压下来,伸手摘取枝条上的花朵,将满满一把花放入竹篓,她终于开口:“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现在却没有必要了。” 白黎很是吃惊:“嗯?” 陆明瑜解释道:“看着义母为你担忧,我心里委实不好受,你说义母她辛苦把你拉扯到大,如今也只是想早点抱孙子,却连个正经儿媳妇都没有。” “我不想看着她着急,于是便叫昭华把你叫过来,想要对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让你早点成亲。” “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如今我能站在这里与白大哥一起摘花,我们三人至今可以像亲人这般相处,也是因为我遇到的人是昭华。” “比起逼白大哥为义母着想,早日承担传宗接代的责任, 我更希望白大哥能如我与昭华那样找到正确的那个人,幸福地度过余生。”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叫白黎心头一暖,感动得无以复加 。 可当他细细一品,慢慢就回过味来了。 没有一个字是催他成亲的,但却每句话都含有催促之意。 如果没有,有怎会话里话外地用母亲和传宗接代来给他施加压力? 这…… 白黎失笑,自己这个妹妹说起话来,当真一如既往地没那么简单。 他既好笑又无奈,最后还是很认真地告诉陆明瑜:“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江姑娘适合我。” “我也认为江姑娘很不错,但她的心思很明显,就是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我这美妾成群的人。” “瑜儿,强扭的瓜不甜,我知江姑娘对我无意,又岂会强求这一段姻缘?她便是再好,也不是真心悦爱我那个人。” 陆明瑜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她继续伸手去折桂。 白黎捧着小竹篓,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别看我好像什么都不缺,但这个世上对我动了男女真心的人却没有,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将就,拖来拖去就到了现在。” “你就别担心了,时机到了缘分自然会来,或许我能像风相那般,一大把年纪才找到知心人也未可知。” 白黎说到这个地步,陆明瑜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将一把桂花放入竹篓里,轻轻浅浅地笑了起来:“无论如何,只要白大哥高兴就行,我们兄妹相互扶持照顾,总之不会叫白大哥孤独终老的。” 白黎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不会混到那个地步的。” 陆明瑜接过他手中的竹篓:“行了,我们不说这些,平日大家都忙,难得有这样的欢聚时光。” “为了奖赏白大哥帮忙摘花,我就把对白大哥的满满心意装进亲手绣的香包里,让白大哥挂在腰间,走到哪都香喷喷的。” 白黎笑了,眼角漾出暖暖的笑意:“最好,这香味能早日给你找到一个嫂子。” 他从未掩饰过对陆明瑜的心意,因为这份感情从最初的短短心动瞬间,已经变成了难以割舍的兄妹之情。 他喜欢妹妹,疼爱妹妹,从来都坦坦荡荡,真心实意。 正因为这份宠爱来得纯粹,所以他留住了兄弟情谊,也多了个相互关心牵挂的妹妹。 陆明瑜绣的香包用了特殊的布料,便是把新鲜的桂花放进去,也不至于会坏掉。 她拿出那个为白黎准备的香包,把摘下来的桂花放进去,系上带子,然后递给白黎:“希望这桂花有奇效,真的能为白大哥送来那朵迟迟未开的桃花。” 白黎把香包接到手里:“不是说不提了么?” 嘴上埋怨,眼角却又洋溢着笑意。 香包上绣着芝兰,淡蓝色的布料也与他十分相称。 他拿在手里,便觉得欢喜,看来看去,最后果断把腰间价值不菲的玉佩取下,换上了陆明瑜送的香包。 陆明瑜也把为长孙焘绣的香包做好,然后递到长孙焘手中:“这是你的。” 长孙焘看着上头黑乎乎的乌鸦,不由陷入回忆之中。 末了,他问:“你还记得?” 陆明瑜忽然咬牙:“死都不会忘记。” 长孙焘握紧香包:“对不起。” 陆明瑜笑了:“没关系,我记得那件事是因为我记性好,不是因为我怨你。” 夫妻俩相似一笑,好像回到多年前,她在马车里为名义上的夫君补了袖子,那袖子上便留下一只象征平安的八尺鸦。 白黎晃了晃腰间的香包:“可见瑜儿更在意我,香包上绣的是兰花,而你的是丑乌鸦。” 长孙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凑近一点,兴许你就能看到这乌鸦长了三只脚了。” 白黎道:“原来那是脚呀,我还以为是尾巴。” 陆明瑜瞪向他:“我怎么感觉,白大哥对我的绣工有意见?” 白黎连忙摆手:“不会,不敢,不可能!” 三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一同围桌而坐,品尝桌上的佳肴。 聚在一起就不免聊及过往的事情,长孙焘讲述他如何在军中一刀一剑打下威望,陆明瑜谈起她漫山遍野乱跑的过去,而白黎则告诉他们做生意的乐趣。 三人一坐就是整个下午,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傍晚。 薄碎的夕阳落在桂花枝头,把那星星点点的小花骨朵照得金光灿灿。 萦绕不散的幽香更是叫人心旷神怡。 小酒清茶与点心,本可以聊到深夜,但这难得的愉悦却被云斐打破。 他抱着小兰花求到了太叔府,只因怀中的不省人事的妹妹呕血不止,像是承受着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 他击退阻拦的护卫,带着浑身血腥跪向长孙焘跪下:“太叔殿下,求你救小兰花一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换她活着。” 第1413章 到底隐瞒了什么? 长孙焘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不停呕血的九畹。 只见她气若游丝,唇齿见不断溢出黑血,那血根本止不住,大口大口地喷涌出来。 但因为九畹已经没了意识,不断上涌的血气不能被主动呕出,堵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很快,那血便从鼻孔流出来,呛得没了意识的她发出微弱的咳嗽声。 长孙焘放下杯子:“怎么回事?” 云斐慌得不成样子:“她被忘忧蛊反噬了,已经危在旦夕,若不尽快处理,她……她活不了了。” 说到此处,云斐落下两行热泪。 能叫一个一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哭成这样,可见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 长孙焘也终于反应过来,云斐求他救命的原因,如今能压制忘忧蛊的,可不就是衍蛊? “承禾,你去帮忙请灵灵姑娘过来,给她银子,很多银子!”长孙焘说了一句,随即隔着衣裳扣住九畹的手腕,催动衍蛊之力去帮她压制体内的反噬。 蓝灵灵因为长孙焘不去上朝,导致元武帝事务骤增,最近玩起了甩手,放下话来若是长孙焘不去上朝,那她也会什么都不做。 大概只有银子能叫动她,而白黎浑然不知自己被当成了冤大头,当真不假思索地去了。 走到一半才觉得奇怪,为什么放着下人不使唤,反而让他来跑腿? 又联想到那句“给很多银子”的话,白黎狠狠地砸了一下墙壁。 这边陆明瑜见长孙焘想也不想便去救九畹,不免有些疑惑。 她倒不是怀疑长孙焘对九畹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意思,反而是好奇长孙焘为何会摆出这样的态度。 “昭华。”陆明瑜征询地看向长孙焘。 长孙焘了解妻子,他知晓妻子已经因为自己的态度有所察觉,但他也没有解释。 他救九畹,倒真的并非因为云斐愿意付出一切,只是想让保住晏晏为数不多的亲人罢了。 云斐明知这个时候只需把真相说出来,无论如何陆明瑜也会出手保九畹平安,但他终是埋藏了秘密,带着付出一切的觉悟,请求长孙焘出手。 有了衍蛊的力量,呕血不止的九畹总算平静下来,然而云斐与长孙焘都不会医术,九畹的情况还需大夫来诊治。 正在长孙焘犹豫是否要开口时,陆明瑜蹲到九畹身边,伸手按住了她的脉门。 陆明瑜道:“你做什么事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但九畹害过小茜,我需要你决定这样做的一个解释。” 长孙焘郑重颔首。 而这时,九畹的脉象已成危急之像。 “放平,让她躺着。”陆明瑜吩咐一句,立即取出银针扎在她的几处穴位之上。 她看向云斐:“给她渡真气,缓缓地送给她,别心急,否则她的心脉承受不住。” “多谢!”云斐郑重地道了声谢,轻轻扶起九畹,手掌抵住后背,源源不断地为她运送真气。 陆明瑜仔细地观察着九畹的情况,一边提醒云斐如何运送真气的速度。 直到那股真气被送到九畹的奇经八脉,九畹才一口血喷出,气息也平稳下来。 陆明瑜擦去额上的汗水:“命保住了,放她躺平。” 云斐不敢耽搁,立即照做。 这时,蓝灵灵也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她怀里鼓/鼓的,腰间还挂着白黎适才取下的玉佩,可见是下足了本钱才将她从院子里请出来。 她冲长孙焘翻了个白眼,才蹲下为九畹检查。 几只蛊虫丢到九畹身上,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红姜给她用过了忘忧蛊,所以她忘却了被掳走前的过往。” “可如今那忘忧蛊未解,你又给她喂了一只,两只在她体内打架,她又失去了一切功力,哪里就能承受得住?” “也幸好你知道来求他们,要不然这个时候应该嗝屁了!” 见云斐垂下头,一脸愧疚与自责。 蓝灵灵摇摇头:“这怪不了你,要怪就怪你学艺不精,唉~也不能怪你学艺不精,毕竟除了我之外,一切蛊师都不行。” 云斐沉着脸:“灵灵姑娘的好意我记在心里,但如果你不会安慰,那就不要开口。” 要说生气,还得数白黎。 就这么搭上一万两银子和一块玉佩。 一万两啊…… 已经可以买下几座山了。 他越想越气不过,开口道:“我的好意你不需要领,灵灵姑娘的诊金共花费五万两,我先给你垫了,记得还给我。” 蓝灵灵倏然睁大双眼:“见过黑心的,没见过你这么黑心的,一下子就赚了四万两差价了?” 白黎面无表情补充:“那块玉佩是千年古玉,价值四万两不止。” 蓝灵灵瞬间就觉得腰间沉了许多,她把绦带系得紧紧的,生怕玉佩掉在地上摔坏了。 云斐没有理会他们,用帕子细心地擦去九畹脸上的血迹,而那张与陆明瑜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也呈现在眼前。 因为光线昏暗,区别反而不那么明显,这一看倒是像了八/九分。 白黎惊得张大嘴巴,指着九畹再看看陆明瑜,有些结巴:“双、双生?” 陆明瑜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向长孙焘。 长孙焘迎着陆明瑜征询的目光,坦然一笑,但他负在背后的手,却紧紧扣住。 蓝灵灵推开想要凑近仔细查看的白黎,交给云斐一个选择:“蛊我可以给她解,然而一旦解了,前尘旧事都会涌上脑海,能不能承受我不知道。”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了其中一只蛊毒,留着另外一只,如果杀的是红姜埋下的,那么她就会想起儿时的事。” “如果杀的是你埋下的那一只,那么她又会回到九畹,有了这次的经历,估计她会比从前更狠更恶毒。” 两个选择,云斐没有多想,便道:“如果她回到孩子心性,我会照顾她,直到不能照顾为止。” “如果她又变成了九畹,那这份罪孽我会与她分担,便是要下地狱,我也陪着她就是。” 蓝灵灵没有多言,立即为九畹解蛊。 过了一会儿,蓝灵灵收回蛊虫,看向昏迷不醒的九畹:“我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她需要的是大夫。” 说完,蓝灵灵狠狠地瞪了长孙焘一眼,冷哼一声离开了院子。 走的时候还小心翼翼握着玉佩,生怕掉了一样。 云斐没有开口向陆明瑜请求,倒是陆明瑜主动做了决定:“把你/妹妹带到梨香院吧,在她情况完全稳定下来之前,你们就住那里。” “为了方便你照顾,我也就不另外准备院子给你住了,厢房有床榻,你可以睡厢房。” 云斐认真地行了个礼:“多谢。” “你先带她下去,我需要准备一些药,晚点再去看她。”陆明瑜招来丫鬟,命丫鬟将兄妹二人带下去,并派了人去伺候。 待他们离开后,陆明瑜把目光放到长孙焘身上:“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白黎眼看夫妻俩就要吵起来,他立即站到陆明瑜旁边,学着陆明瑜的语气:“你究竟瞒着瑜儿什么?!” 第1414章 她需要一个解释 长孙焘默然良久,随即把白黎拉到了一旁咬耳朵。 “承禾,不是我故意要瞒着晏晏,而是因为此事它不能说啊!” 白黎激动地掐住长孙焘的手臂,压低声音:“怎么不能说?难道你和那女子不清不楚,所以不能说?” 长孙焘皱起眉头:“相识多年,平心而论,我是那种人么?” 白黎横眉竖目:“那你是哪种人?” 长孙焘很严肃地道:“我有苦衷,是真的不能说,相信我,这是为了晏晏好。” 白黎摇头:“你这支支吾吾的,很难让人信服。” 长孙焘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却见陆明瑜已经离开了屋子。 白黎趁机抓住他问:“你不便与瑜儿说,难道也不能跟我说么?” 长孙焘颔首:“此事谁都不能说。” 白黎也不勉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跑出去追陆明瑜:“瑜儿,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你别生气。” 陆明瑜道:“白大哥,他那样做一定有他的考量,而他不说便是有不能说的理由,我不生气。” 白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陆明瑜轻笑:“都已经老夫老妻了,相伴这么多年,一直扶持走到今日不容易,因为这点事情生气,倒是不值得。” 白黎反而疑惑了:“那九畹这样对小茜,昭华又救下九畹,你……我……额……” 说到后来,他竟有些语无伦次。 陆明瑜道:“就算要生气,也得等事情查清楚再决定生气的程度。” 白黎眉头紧锁:“昭华死活不说,你怎么去查?” 陆明瑜莞尔一笑:“这不,还有云斐么?昭华不说,那就让他说。” 白黎捋了捋袖子:“大哥去给你撑腰。” 两人向云斐兄妹的落脚处走去,走了许久才来到梨香院。 这里离主屋很远,平日无人居住,但一直有下人打扫,是处清净雅致所在。 陆明瑜推门而入,却见云斐正在给九畹擦拭身上的血,那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一边擦一边落泪。 看到这一幕,陆明瑜不免想到了自己的兄长。 今日要是她危在旦夕,只怕兄长也会这般难过。 想到这里,陆明瑜却没有继续走进去。 云斐头也未抬:“太叔妃,有些事我不方便说,还请你见谅。” 话到嘴边,被云斐先发制人堵住,陆明瑜终究没有说出来。 或许答案她已隐隐猜测出,只是不知,要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她该如何面对? 白黎看到出了她的顾虑:“瑜儿,我们回去吧!” 陆明瑜没有说话,缓缓走到九畹床前,借着烛光把九畹细细打量,寸寸审视,不放过任何细节。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离开。 长孙焘跟来了,就在院子里等着,见她面色凝重,料想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生怕她心里难受,长孙焘连忙出言安慰:“晏晏,此前谁也不知事情会这样。” 陆明瑜锁紧眉头,半响才道:“终究是阿爹犯下的罪孽,等兄长回来,我会与兄长说,若是兄长同意,叫她认祖归宗也未尝不可。” 别说白黎,就连长孙焘也有些糊涂。 “晏晏,你在说什么?” 陆明瑜自顾自地道:“兄长一定接受不了的吧?毕竟他亲眼见证过阿爹阿娘那么幸福恩爱,他要是知道阿爹有私生女,一定会生阿爹的气。” 白黎惊掉下巴:“什么?这女子是瑜儿同父异母的姐妹,这……这……” 长孙焘扇了白黎一下:“你别被瑜儿带偏了,岳父的私生女怎么像岳母而不像岳父?” 白黎没好气地道:“我又没见过你的丈人老泰山。” 陆明瑜见长孙焘反应如此,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 什么私生女,不过她信口胡诌,她只是想看看长孙焘的反应,以此验证自己的猜想罢了。 但猜想终究是猜想,也不能绝对确定。 那就只能逼他们说出答案了。 毕竟好好问可能问不出什么,只能剑走偏锋。 她目光一闪,哀戚道:“昭华,你不必为我阿爹开脱,你之前不是还说,阿爹与一个北齐姑娘不清不楚,惹阿娘生气么?” “这九畹的母亲,便是那个北齐姑娘吧?我也不是容不得人,这种事怎么能瞒着我呢?” 长孙焘无奈地捂住脸,他这小媳妇平日挺善解人意的,但是无理取闹起来,还真叫人头痛。 偏偏还有个白黎跟着胡闹。 “昭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瑜儿呢?也就瑜儿脾气好,换做是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兄妹俩一唱一和,长孙焘依旧对真相缄口不言。 反而是里面的云斐忍无可忍:“小兰花的父亲不是毅勇侯。” 陆明瑜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瞬间淡了下来,他目光从长孙焘身上漫到云斐那边:“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两个还隐瞒着不肯说?真相就那么难以启齿么?” 长孙焘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腰间的香包上,久久不曾移开。 见长孙焘没有开口的打算,陆明瑜一直盯着云斐:“他不说无非是为你保密,云公子,你也要坚决瞒到底,对么?” 其实陆明瑜也没这么较真,九畹是谁本与她无关,但白黎的一句“双生”叫她心底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在她看来,此事与她已经息息相关,她想知道真相。 但她也能明白,长孙焘不说的理由,只可能是云斐要求,所以她此时盯着云斐不放,想要把此事刨根问到底。 云斐张了张口,屋里传来微弱的哭声。 “额吉……” 云斐浑身一僵,如同豹子般冲入房间。 床上躺着的人已经有了意识,但因为伤得太重,眼睛未能睁开。 她口中用北齐语轻唤着娘亲,像是承受病痛的孩子无助地喊着亲人。 云斐露出一丝喜色,握住九畹的手,用北齐语轻声唤着“小兰花”。 过了好一会儿,九畹才徐徐睁眼。 似被陌生的环境吓到,她满脸惊恐。 而下一刹那,紧握着她的云斐却将她吓得惊声尖叫。 很显然,她不认识这样的云斐。 陆明瑜眉头皱起,走过去推开云斐:“你别刺/激她,她现在很虚弱。” 岂料,九畹看清她的样子,瞬间将她抱住,哭着一声声呼唤。 “额吉……” “娘亲……” 陆明瑜一怔,下意识地想把九畹踢开,感受到搂着她的双手正在剧烈颤/抖,她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出手。 她深吸一口气:“我真的很需要一个解释。” 第1415章 回不去的故乡 长孙焘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肯开这个口。 白黎一会儿看向长孙焘,一会儿又看向云斐,表情十分丰富。 陆明瑜的目光,始终落在云斐身上。 云斐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下。 对真相缄口不言,原因无非就一个,那就是担心陆明瑜知晓了,会嫌弃吧…… 昔年与毅勇侯府有关的人,无一不是忠肝义胆,顶天立地之辈。 而他只是从年少时起就踏入黑暗之中,手上沾满鲜血的恶人,坏得彻彻底底。 便是连那纯洁可爱的小兰花,也变成了九畹那等蛇蝎女子。 这样的人,与她做亲戚,必定会被嫌弃的吧? 他缓缓地闭上双眼,正准备开口,九畹却又呕出一大口血。 鲜血溅在陆明瑜身上,而她也缓缓倒了下去。 陆明瑜默默地站着,既没有嫌弃鲜血的恶心,也没有伸手去扶,她终究是对小茜的事耿耿于怀。 毕竟那是她珍爱的妹妹。 云斐想要去扶九畹,却被九畹推开。 她捏住陆明瑜的裙子,神志不清,声音虚弱:“娘亲,笑一笑……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到遥远的故乡去,我们是秦人,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小兰花会永远记住。” 陆明瑜没有回应,只是把一枚银针扎她的穴道。 九畹登时昏睡过去,而陆明瑜最后还是扣住她的脉门,给双目含泪的云斐一个安抚的笑意: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太过虚弱了,我已经叫人配了药,好好养几个月肯定能恢复过来。” 云斐握住小兰花的手,眼中衔着的泪珠泫然欲滴,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了: “我和小兰花的秦语都是娘亲教的,我从她那学到的第一个词语,便是‘故乡’。” “这么多年,娘亲一直记挂着遥远的故乡,离世的时候依旧抓着从大秦运来的一件东西,望着永远也回不去的南方。” “小兰花懂事,她总是会安慰娘亲,总有一日,我们母子三人一定能回到那片山明水秀的地方。”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那里才是我们应该热爱的土地……太叔妃,其实我们……” 云斐正要说出口,小丫头欣喜地禀报:“娘娘,越国公来了。” 陆明瑜立即丢下几人,满心欢喜地迎了出去。 看到风尘仆仆的陆明邕站在不远处,她止住脚步,切切地唤了一声:“哥!” 陆明邕捋了捋乱发:“离这么远,是兄长这副模样吓到你了么?” 陆明瑜露出笑意,随即奔向陆明邕,伸手将他搂着:“许久不见兄长,瑜儿很是挂念。” 陆明邕拍拍她的背:“我也挂念我的瑜儿,还没回家便来了你这里。” 陆明瑜放开他:“怎么不先去见嫂嫂?” 陆明邕笑道:“我和阿芷有很多时间相处,回去便会一直陪着她,但是与瑜儿却不常见到,总不能有了妻子忘了妹妹。” 陆明瑜心头一暖,握住他的手臂左看右看:“平安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陆明邕把手中的包袱拎起来:“这是归雁城那宅子里种的石榴,已经成熟了,给你带来。” 陆明瑜还在笑,只是眼底却有了泪水,她忍不住靠在陆明邕的手臂上:“哥,有你真好。” 陆明邕察觉了妹妹的异常,拍拍她的背,随即把目光方向不远处的长孙焘与白黎身上:“出事了?” 陆明瑜下意识地不想兄长掺和此事,于是便解释道:“嗯,有人受伤了,我刚刚为她看诊。” 陆明邕把包袱递给陆明瑜拎着,向长孙焘见了礼后,又向白黎互问安好,随即走了进去。 陆明瑜想要阻止,长孙焘接过她手中的包袱,向她解释:“我知兄长今日回来,于是便告知苍梧如果兄长来了,就请他过来这边,这事兄长也在比较好。” 而此时,刚把云斐丢进小倌馆的司马玄陌也来了:“不是说请我吃饭么?饭呢?” 见气氛严肃,且陆明瑜身上沾着血迹,他立即严肃起来:“怎么了?这是?” 眼看事情到了这一步,陆明瑜只好把司马玄陌请进屋里。 于是,一群人围着围着云斐,在外屋听完那名被北齐人掳去的少女凄惨的一生。 白黎最先开口,他是真的很震惊:“所以,真的是双生?只是不是那朵兰花和瑜儿双生,而是那朵兰花的娘和瑜儿的母亲是双生?” 陆明瑜早已猜到这样的结果,她的反应并不是很大,只是心情的复杂显而易见。 司马玄陌脑子还没转过来,眉头紧紧地皱着。 却是陆明邕深吸一口气,开了口:“殿下,你还记得我入京城做质子前,阿娘和阿爹的那一次大吵吗?” 长孙焘颔首,脸上带着些许无奈:“记得,因为阿爹和一名北齐女子有接触,阿娘吃醋了,还罚阿爹去睡马棚。” 陆明邕垂着的眼睑缓缓掀起:“其实那名女子是来给阿爹报信的,她说北齐来了个奇怪的秦人,竟撺掇北齐王南侵。” “阿爹曾问过她身份,她只说自己是受命而来,而她的主子,是一位名叫云敏柔的人。” “阿爹自然不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于是便着手去查探,只是后来那名送信的女子突然没了消息,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因为查探的过程中,阿爹频繁与那名女子接触,才有了阿娘的怨气。” 陆明邕看向云斐,神情同样无比复杂:“现在想来,你母亲应该是因为送信的事被发现了,才惨遭丞相毒手。” 云斐双手捂脸,喉结剧烈滚动着。 云敏柔……那是母亲的闺名,母亲至死都不肯说的名字,却让侍女告诉了毅勇侯。 或许母亲除了存着取信于毅勇侯的心思,或许心里也曾期许,毅勇侯会顺着这个名字而来,把她救回大秦吧? 一切都连接上了。 他一直想不明白娘亲的死因,但这么多年都没敢去查,因为每每触碰此事,娘亲倒在血泊之中,被弃尸荒野的一幕幕便会浮现在脑海中。 这成了他一生无法驱散的阴影,以至于明知母亲的死必然有蹊跷,他都不敢去查。 只是用了一年又一年的时间,策划了后来的归雁城一战,为娘亲报仇。 可当该杀的人都杀了,那些真相也随之被埋藏。 却没想到,带着他们兄妹在北齐艰难度日的娘亲,却还会冒死向归雁城守将通报消息。 原来母亲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如此热爱着大秦这片土地…… 故乡,从来不只是娘亲一直想要回到的地方。 也是娘亲,深深爱着的地方。 第1416章 想不通的事 思及此处,云斐捂脸泣泪。 他看起来如此脆弱,丝毫不像那个运筹帷幄的男人。 几人都默默垂下头,对这一真相,谁能说出什么? 只是听着云斐若有似无的啜泣声,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 最后,他擦去脸上的泪水,目光看向里屋的方向:“我本想带着小兰花回到南方平静度日,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他看向长孙焘:“请容许我与你们一起,杀了帝释天。” 是的,母亲口中的神秘大秦人,不就是年轻的风瑕么?母亲的死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便是他,一力策划了毅勇侯的覆灭。 便是他,手上沾着母亲的血,事后还掳走他的小兰花,叫他寻寻觅觅这么多年。 这时,白黎提出了疑问:“听着倒像是那么回事,可是时间点对得上吗?” 长孙焘道:“对得上。你看,云公子与我和兄长,年龄本就相差不大,毅勇侯府出事时,是距今十六年前。” “而策划北齐南侵的时间,还要往前推几年。那时候我们几人,都已经懂事了,所发生的事情,都不会记错。” 白黎沉默下来。 他也不会记错,父亲便是在十六年前丧生的。 司马玄陌忽然抱着脑袋:“我总结一下,所以明邕和瑜儿是我表亲,这大龄独身男人和那个叫九畹的也是我表亲?” 白黎眼睛一眯:“所以你对大龄独身的人有什么意见?” 司马玄陌皱眉看向他:“重点不是这个,你不要断章取义好不好?” 陆明邕轻咳一声,待两人停止争吵后,他说出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十数年前的一桩冤案,致使毅勇侯府九族受到牵连,如今人丁凋零,原本繁荣昌盛的大家族也只剩下我们兄妹几人互相扶持。” “如今知晓尚有亲人在世,虽然心情复杂,但亲缘关系无从改变,我代表陆家,承认你们兄妹便是越国公府弥足珍贵的亲人。”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既然兄长这么说,我也没有什么意见,一家人嘛,相互包容必不可少。” “你们也因曾经犯下的罪过受到了惩罚,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但日后如果你们还是行差踏错,我一定不会放过的。” 司马玄陌没心没肺地伸手勾住云斐的肩膀:“你母亲不愧是我们荥阳王府的后代,是铁骨铮铮的女子。” “就算我再怎么讨厌你,看在小姨的面子上,今后也会与你互相关照,家人不就是这样么,闹得再厉害,也容不得外人欺负的。” 云斐推开司马玄陌的手:“别说得像是施舍。” 司马玄陌拍拍他的肩膀:“不用难为情,反正都是一家人。” 云斐再度拍开司马玄陌的手:“今早的账不与你算便是。” 司马玄陌哈哈大笑:“什么今早的账,你真会说笑。” 白黎起身:“我要出去缓缓。” 众人也没有拦着他,而这时,陆明邕却说起了另一件正事:“我找到轻尘大师了,他被困在一处阵法之中。” “那阵法我破不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贸然闯入,所以紧急赶回来商讨办法。” 长孙焘问:“兄长,这是什么样的阵法,可有头绪?” 陆明邕神色凝重:“我翻阅了很多古籍,这阵法与失传的神拘阵有几分相似。” 陆明邕一手抱着后脑勺:“如果真是这个阵法,那么有些难搞,这阵法的阵眼就在阵中,要是轻尘大师自己找不到,外人也没办法解。” 陆明邕道:“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命师不杀轻尘大师,反而只是囚禁他呢?” 长孙焘道:“轻尘大师一定在命师的计划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所以杀不得。” 陆明瑜道:“我赞同昭华的观点。轻尘大师能算出小茜是帝释天的克星,也创造了小茜与风先生的相遇,或许他的能力,在另一种层面上不输于命师。” “准确的点来说,或许他掌握着命师最为惧怕或者最为想要的东西。因此命师忌惮他的同时,也不得不留下他一命。” 长孙焘淡淡地吐出几个字:“八方阵最后的方位,以及杀死命师的方法。” 陆明邕道:“这么来说,把轻尘大师救出来势在必行了。” 云斐静静地听着几人商量,心情复杂的反而是他。 他曾想过真相公之于众时会面临怎样的反应,的确没有亲人相认的欣喜,但也没有想象中的憎恶。 好像他们很自然就接受了,一切平淡得,好像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想到这里,云斐轻笑出声。 面对众人诧异的目光,他渐渐止住笑意,道:“等小兰花情况稳定一些,我随荥阳王走一趟,毕竟在帝释天手下十几年,命师的很多绝技,还是被我偷学过来。” 司马玄陌不情不愿:“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行动?” 如今他已接受了命师为幕后黑手的事实,但不代表他能对命师出手。 因为在失去一切的那段时间,便是命师代替了他的父亲,把他抚育成人。 虽然没有传授他一身本事,却从未逼他去做一个坏人。 于他而言,命师是师父,也是恩人。 他不想卷入这件事中。 云斐道:“因为你是命师的徒弟,可见他对你有几分真心,没教你命师绝技,只怕是为了能让你在他的计划中独善其身。” “我打不过他,但如果有你在,至少能保住性命。这么危险的事,自然要带上你这保命工具。” 陆明瑜想到外祖父的离开,虽然尚未查到他究竟去了哪里,但前往寻找八方阵最后一个方位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时候命师把帝释天推了出来,而他也彻底失去踪迹,可见他的计划迈入了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轻尘大师真的是命师计划能否进行到最后的关键,那么此行一定危险重重。 两人一起去,的确比较保险。 云斐的才智,她信得过。 但司马玄陌却没有立即应下来,而是问大家:“我至今想不通,师父为何会在假死前,命我来襄助殿下?” 第1417章 我是哥哥呀 众人都沉默了。 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如今一切物是人非,谁还能判断出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明瑜问他:“你担心自己是一颗无知无觉的暗棋?” 司马玄陌沉默。 很显然,他有这个隐忧。 却是云斐开了口:“还是那句话,你是他的宝贝徒弟,他可不就做什么都为你着想么?” 陆明邕接道:“命师之所以变成如今的模样,初衷便是为了救风瑕,他这一生有两个徒弟,为你们打算也不奇怪。” “料想当初他决定要走上那条道路时,便决定把你送回应走的道路之上,所以才会把你送到殿下身边。” “这些年,我一直被仇恨所左右,费尽心思想要复仇,而表哥心性豁达,没有在仇恨中迷失自己,可见当年灭族之后,你受到了正确的引导。” 长孙焘道:“好人会做错事,坏人也会做正确的事,人本就是多变的。” 陆明瑜看向司马玄陌:“表哥,命师一脉向来都以绝学助天下,这是每一位命师的使命。” “而今他已经偏离了既定轨道,无论是否出于他的自愿,一些事情早就变了。” “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但可以肯定的是,踩在无数白骨之上想要登顶的地方,必定是炼狱。” “相信他也希望,你能把命师的使命还给他,把曾经那在世上苦修却想着造福世人的美好宏愿还给他。” 司马玄陌默然良久,郑重地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是我可以保证,所行之事必定符合道义。” 陆明瑜微笑道:“道义固然要坚守,但我们更担心的是,你在到了取舍的时候会为难。” “我们是一家人,会担忧你行差踏错,更会担忧你会因此困扰,也会担忧你矛盾不安。” “所以我们才会一直给你做预防,就怕真到那一刻来临时,你猝不及防。” 司马玄陌笑了,不只是因为来自几人的关怀,更重要的是,站在他立场上看问题的这份理解。 照理来说,命师是他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敌人,但他们没逼着他站在命师的对立面,反而正视命师对他的恩情。 这份心意,便极为难得。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对于亲密之人,感谢的话挂在嘴边,就是矫情。 而此时,云斐也问出了他的问题:“这帝释天如今只有丞相夫人与他自己能杀死,你们准备做怎么办?” 说着,他攥紧拳头:“我可是想要他的命,已经很久了。” 长孙焘道:“命师便是拿准了我们不忍让小茜动手这点,干脆把帝释天交到我们手里。” “红姜的死,估计也只是个幌子,或许现在正在哪里躲着恢复功力,一旦红姜功力恢复,那么帝释天也会恢复到从前的战力。” 云斐不解:“据我所知,丞相夫人不是个软弱之人,明明在非她不可的时候,你们怎么还护着她?” 陆明瑜给出了一个最为简单的解释:“就像你,想方设法也会护住小兰花一样。” “小茜不止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姐妹,还是因为我牺牲最多的人,更是我家大宝的救命恩人。” “这其中无论哪一条,都是我们拼死也要保护她的理由。于她而言,帝释天再怎么坏,也是为她舍命的人。” “要是让她去杀了帝释天,这事实在残忍,有些东西我们背负就行,没必要叫小哭包去面临这些。” 司马玄陌忽然拍了一下手掌:“要不,先合我们几人之力,再度将他用阵法关起来,如何?” 陆明瑜摸摸下巴:“虽说你和帝释天师承一脉,但他到底是道地的弟子,就你那点水平,能想到困得住帝释天的办法么?” 司马玄陌看向云斐:“不是还有一直偷学本事的人么?” 云斐叹了口气:“凡是成为命师者,都会慢慢失去生育能力,我没事学那么多做什么?” 司马玄陌哈哈大笑:“反正你又没媳妇,那种能力失去就失去呗。” 陆明邕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司马玄陌吃痛,抱着额头。 陆明瑜不但没有害臊,反而一本正经地思考:“那么,文茵是怎么来的?不会真是风先生的女儿吧?” 陆明邕伸手,想要去拍陆明瑜的脑袋,最终只是轻柔地拍了拍:“胡思乱想什么,成为命师需要达到某种标准的,文茵母亲怀孕那年,估计这个风瑕还未成为命师。” 云斐睨了司马玄陌一眼:“所以说,有些人没有成为命师反而是好事,否则现在也没办法炫耀媳妇儿。” 司马玄陌拍拍后脑勺:“咦,谢韫哪里去了?” 陆明瑜回答:“二哥正在和师父一起,准备他们的大婚。” 司马玄陌冲云斐挤眉弄眼:“我们几兄弟,年龄最小的谢韫都成家了,年龄最大的某人……会不会是因为长得丑的缘故?” 陆明邕又拍了一下司马玄陌的脑袋:“言归正传,你说的再度用阵法封印风瑕一事,可能性多大?” 司马玄陌道:“容我回去琢磨琢磨,不过你们得看住他,逃跑了估计不好追回来。” 云斐道:“我的暗卫一直在附近守着,逃不了。” 说话间,他看向静静坐着的长孙焘:“你知道我会派人去看守,所以只留了一人在那?” 长孙焘含笑:“太叔府人手紧张,可不得向你借吗?” 云斐叹了口气:“又被你算计了。” 几人正说着,屋里的小兰花缓缓睁开眼睛。 陌生的环境叫她惶恐不已,“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云斐听到哭声,豹子似的冲入内屋。 云斐连忙伸手搭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没事了,兰花儿,没事了。” 很显然,小兰花很害怕云斐,她拼命往后缩去,眼底的泪水渐渐将长睫浸湿。 但云斐的善意很快叫她平静下来,她含泪看向云斐:“你是谁?” 云斐眼眶微红,柔声解释:“兰花儿,我是哥哥啊!你睡了好长的一觉,醒过来已经是大姑娘了,而哥哥也不再年轻。” “哥哥?”小兰花懵懂地唤了一声,随即把手伸到云斐额角未痊愈的伤疤上轻轻抚着,“哥哥头上没有伤,哥哥也不长这样。” 第1418章 你是姐姐呢! 云斐爱怜地看着自己宛若孩童的妹妹,柔声解释:“哥哥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脑袋给伤着了。” 小兰花细细抚/摸着那道伤口,小声呢喃:“我怎么觉得,好像是我打的呢?” 云斐猛然眯着眼。 他生怕那心狠手辣的疯子九畹又回来了,占据小兰花的纯真,把小兰花变得面目全非。 但终究是他多想,小兰花也只是疑惑地说了一句,却想不起更多的细节。 她偏着头问:“怎么证明你是我哥?” 因为被灌下辣椒水,她的嗓子被烧坏了,此时尚未好全,说话还带着几分沙哑。 云斐握住她的手,低声吟唱起那无数胆战心惊的日夜,母亲为他们唱的童谣。 细腻温情的词,低沉喑哑的嗓音。 把母亲对孩子的深沉的爱,全都在字里行间展露出来。 又因为这份母爱其实应该是兄妹亲情,这首童谣里又多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小兰花静静听完,到得后来,她抱住云斐,泪流满满:“哥哥……” 母亲的歌,属于他们兄妹特有的记忆。 不会错。 这是她的哥哥不会错。 就算模样变了,都变了,也不会错。 这一次,她认下了哥哥,认下这一直护着她的人。 云斐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哄慰:“兰花儿不怕,我们回到了娘亲的故乡,从此以后,那些可憎的北齐人,再也不能伤害我们了。” 小兰花乖巧地“嗯”了一声,半响才怯怯地问:“娘亲呢?娘亲逃出来了吗?” 她是失忆了,却不是变傻了。 很多变化都能敏锐的感觉出来。 她接受了已经不再年轻的哥哥,却不会想不到,刚刚她搂着不放的娘亲,或许并不是娘亲。 这时,陆明瑜与众人走了进来。 她盯着小兰花细细打量,想要在小兰花身上寻找一丝九畹假装的痕迹。 而此时,化去一身戾气的小兰花也看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干净的眸子里泪光闪烁,玲珑剔透就像美好的琉璃,若说这份纯真里掺了假,那她自己都不相信。 小兰花怯生生地盯着陆明瑜,眼里有疑惑,也有探询。 云斐也哀求地看过来,便是只有他这妹妹,才能叫他低声下气,愿意去做任何事。 缓过神的白黎直叹:“像,太像了!” 司马玄陌连忙捂住白黎的嘴:“别吓着小姑娘。” 陆明邕眉头紧紧皱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小兰花,却没想到,小兰花的容貌,竟与瑜儿如此相似。 长孙焘神色平静,却是一直在提防着小兰花们,生怕她会对晏晏不利。 在云斐的乞求的目光中,陆明瑜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暂且还过不了九畹伤害小茜的坎,对于她来说,小茜这前世为她从容赴死,两世一起长大但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更叫她偏疼。 这份姐妹之情,便是十个小兰花也比不了。 然而看到云斐与小兰花兄妹情深,免不了又想起自己的兄长,那份兄妹情让她感同身受。 她终究没有表露出任何恶意与偏见,只是对懵懂的小兰花解释道:“我的母亲与你的母亲是双生姐妹,我们也是姐妹。” 岂料小兰花听到这个消息,她不但没有露出惊喜的神色,反而扑进云斐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亲她,没能回来吗?为什么我们都回来了,她却不能回来呢?为什么呢?哥哥……” 云斐哽咽了,他使出浑身解数,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告诉重伤的妹妹,他们没了母亲,他们的母亲凄惨离世,这种事他做不到。 陆明瑜只看小兰花的脸色,便知她情况严重。 只是如今的小兰花还是孩子心性,小孩子对疼痛的忍耐,其实要比大人强很多,因为他们就算会哭会闹,也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所以这份疼痛没有叫小兰花害怕,更没有将她击垮。 也只有陆明瑜知道,她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都会发生危险。 没有母亲的孩子,其实很可怜。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般幸运,还有个娘亲与外祖父照顾。 见云斐手足无措的样子,她终究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走到床边,缓缓地坐到床上,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你的娘亲她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到了另一个地方,在那里,她可以和亲人团聚,也能和失散多年的父母姐妹朝夕相处。” “因为她心疼你哥哥,不想你哥哥一个人孤单活在这世上,所以她把你留下来。” “在她心里,一定希望你能和哥哥幸福愉快的活着。直到团聚的那一天到来。” 陆明瑜看向陆明邕:“我也有相依为命的兄长,所以我没有和娘亲一起离开,因为就算娘亲不在了,只要亲人还在世上,那么家永远都不会散。” 小兰花泣泪问:“哥哥,娘亲最后一刻,有回到她心心念念的故乡吗?” 云斐默了半响,终是摇摇头:“她没有回来,但她保佑我们回来了,等到你身子好些,我们就回到母亲的故乡生活。” “住娘亲曾经住的宅子,吃娘亲以前种下的果子,在娘亲生活过的地方,开开心心地活着。” 小兰花“嗯”的应了一句,却泣不成声。 她哭着问:“我睡了多久呀,哥哥……” 云斐终是忍不住泪水,哭着道:“你睡了十数年,一睡就是十数年,哥哥已经三十一了,而你也快到双十年纪,这一觉你睡的真久,久到哥哥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小兰花揪着云斐的衣袖,哭得不能自己。 最后还是陆明瑜把帕子递过去:“醒来是好事,怎么都哭了?” “谢谢姐姐。”小兰花把帕子接过去,却是为云斐擦去脸上的泪水,“哥哥不哭,兰花儿心疼。” 云斐捂住脸,含泪的眼睛弯了起来。 是兰花儿,小兰花真的回来了。 他哽咽着道:“兰花儿比较大,是姐姐呢!” 小兰花连忙止住了哭泣:“我是姐姐吗?那我一定不能哭,因为娘亲说了,哥哥姐姐之所以先被生下来,是因为要保护弟弟妹妹。” “兰花儿也有妹妹了,那么以后兰花儿就像哥哥一样,保护妹妹,兰花儿不哭,兰花儿要做勇敢的姐姐。” 第1419章 老毛病又犯了 陆明瑜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心底的某一处渐渐软下去。 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能被纯真与真情捂化。 她叹了口气,放柔声音:“这里是我家,你安心在这里将养身体。” 说完,陆明瑜便要起身离开。 小兰花拉住她的手,露出甜甜的微笑:“多谢妹妹。” “嗯。”陆明瑜应了一声,眉头却不自觉挑起。 小兰花又笑着道了一句:“多谢妹妹。” 陆明瑜点点头,随即走到长孙焘身边。 长孙焘把她的手牵住。 而这时,小兰花也疑惑地看向几人。 白黎最先开口解释:“我叫白黎,是你这明瑜妹妹的义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白大哥。” 司马玄陌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是收妹妹有瘾了是吧?” 白黎笑了笑:“她长得那么像瑜儿,笑起来也很讨喜,多个这么可爱的妹妹,我又不亏。” 见小兰花目光移到身上,司马玄陌也开始介绍自己:“我的父亲是你娘亲的亲哥哥,我是你玄陌大哥。” “你还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大嫂,她现在有了身孕,所以没能来看你,等你身子好一些,我就把你大嫂介绍给你认识,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你一定会喜……” 白黎打断了他的话:“行了,都知道你有媳妇,逮着人就炫耀个没完。” 司马玄陌扬起下巴:“哎,我这种有贴心人相伴的感觉,你个老光棍不懂。” 陆明邕也在这时开口:“我是你明瑜妹妹的胞兄,你也有个很好的嫂子。” 简短的话语,同样把他成亲了且有妻子的事交代得明明白白。 长孙焘摇摇头:“你们这是怕被看上么?一个个说的什么话,不像本王,牵着晏晏的手,本王也没有骄傲。” 众人翻了个白眼。 陆明瑜道:“你还有个二哥,他是我父亲和母亲收养的孩子,和亲生的没有区别,只是因为他要成亲了,现在还在准备婚事,所以没来这里。” “你还……” 后面的话,陆明瑜没说。 却是云斐接着道:“你还有个妹妹,她是你明瑜妹妹养母的女儿,也是个很好的人,以后你要好好待她。” 小兰花抱住脑袋:“这个家的关系,一直这么混乱么?” 云斐抿唇笑道:“嗯,哥哥跟你说啊,你明瑜妹妹的嫂子是你明瑜妹妹夫君的外甥女……” 小兰花扑进云斐的怀里,笑吟吟地道:“但是能有这么多亲人,真是太好了,我们兄妹不再是孤苦无依的人。” 云斐拍了拍小兰花的脊背:“兰花儿,兄长永远不会离开你。” 小兰花幸福地依偎在云斐怀里:“好!” 如此一来,认亲算是结束。 几人敲定了等到小兰花情况好转便让云斐与司马玄陌去解救轻尘大师一事,并为再次封印帝释天一事做了分工。 心情复杂的几人便一一告别离去,谁也没有心思留下吃饭。 陆明邕临走前,认真叮嘱陆明瑜:“怕你嫂子等急了,我就不多留了,好好照顾自己,以及我的外甥们。” 陆明瑜把为兄长做的香包系在陆明邕腰上,郑重地点点头:“兄长,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陆明邕目光一直落在香包之上,显然他十分喜欢:“怎么搞得像是很难见到一样,宅子离得不远,等你嫂子情况好一些,我会经常带着她来吃饭的。” 陆明瑜也笑了:“好。” 目送陆明邕离去,陆明瑜吩咐下人,往小兰花他们所住的屋子送了许多东西。 大到物件摆设,小到洗脸用的帕子,包括伺候的丫鬟小厮,事无巨细地准备周全。 既然已经把人认下,要是不好好招待未免太小家子气,在这方面,她不会吝啬。 等到替小兰花配置好治伤的药物后,她命人送了过去,接着便和长孙焘连夜去了相府。 长孙焘去找风先生谈轻尘大师和帝释天的事,陆明瑜则向小茜解释九畹的身份。 小茜呆呆怔怔地听完,不由唏嘘:“阿姐,我们这个家的关系不会再复杂了,是么?” 陆明瑜无奈苦笑:“我胆战心惊地和你讲了这么多,就怕你接受不了,结果你竟然关注的不是九畹的身份,而是这个家的关系?” 小茜拉住陆明瑜的手:“阿姐,我知道她曾经害过我,因为这件事你心有芥蒂。” “但是我想告诉阿姐的是,我已经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了,所以阿姐不必因为我耿耿于怀。” “况且除了那件事,她一直都没从我手里讨到好处,我的嗓子好了以后,对她也没有多少恨了。” “虽然这事挺突然的,但我还是会为这个家迎来两个失散多年的亲人而高兴。” 陆明瑜反握住她:“小茜,你我之间的姐妹情谊不比其他,我来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接受他们兄妹,只是想告诉你,我会照顾你的意愿,并且永远站在你身边。” 小茜心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像委屈求全只为给阿姐换来云斐的助力这种事她想不到。 她是真的不在意被伤害的事。 因为她觉得,与其对已经过去的伤害耿耿于怀,倒不如释怀放下,否则伤害就会一直延续。 她不会为难自己。 最后,她很认真地道:“我当然是无条件无条件支持阿姐的,但是这件事不是为了阿姐考虑才这样说,我是真的,不在意九畹,也会真心地和这个小兰花姐姐相处。” 陆明瑜道:“你总是这么心善,一直都是这样。” 小茜捧着自己的小/腹,笑容温暖而幸福:“我有温柔的娘亲,照顾我的阿姐,以及体贴的丈夫,接下来还会迎接一个小生命。” “我的人生美满而知足,实在没有什么事能叫我去恨的,好好珍惜当下的幸福,才是我应该过的人生。” 陆明瑜道:“不论你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以后能与我那几个孩子中的一个结亲,相信会更幸福美满。” 小茜张大嘴巴,半响才摇头轻笑:“阿姐,你拉纤说媒的病又犯了。” 第1420章 两桩喜事 元武二年。 八月,初八。 太叔妃养母与义兄在同一日成亲。 这一日太叔府宾客云集,空前盛况,几乎要赶上太叔立储的那一日。 繁复的礼仪过了一遍之后,两位新娘被送入了洞房。 谢韫与百里无相被宾客拉着喝酒,由长孙焘、陆明邕及司马玄陌和白黎作陪,云斐则负责太叔府的安全。 至于风先生这个大龄女婿兼妹夫,他倒是不好意思凑那个热闹,留在政事堂默默地处理那几人丢给他的政务。 陆明瑜与小茜两姐妹来陪楚氏,虽然已经身为人母,然而第一次穿上嫁衣的她,依旧笑得像个初为人妇的姑娘。 小茜笑吟吟地夸赞:“娘今天真好看。” 楚氏柔柔一笑,脸上泛起两朵红云:“一把年纪了,好看什么呀?” 陆明瑜道:“娘亲一直都很好看,师父赚到了。” 说着说着,她却红了眼眶:“虽然娘亲不会离开晏晏身边,但是晏晏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是不舍。” 仿佛嫁出去的,如同女儿一样。 楚氏拍拍她的手:“不舍是对的,以后娘亲就是别人的妻子了,有了丈夫和自己的家,多少会有些不一样。” 比起不舍,其实更多的应该是高兴吧! 娘亲是个很温柔的女子,但却从未被生活温柔相待。 陆明瑜知道,这几十年走过来,娘亲今日的归属有多么难能可贵。 无论是曾经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忍辱负重做了别人的外室,还是被接回虞家后无依无靠备受欺凌的几年,其中的艰辛与不易,就算娘亲从来不说,她也能明白。 娘亲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 可见娘亲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陆明瑜抹了抹眼角,握住楚氏的手:“晏晏真高兴,能给娘亲拐来一个师父,女子无论多大年纪,都有被别人呵护的权利。” “便是娘亲已经做了外婆,也要让师父捧在手心,要是师父做不到,晏晏就帮娘亲打他。” 楚氏戳了一下陆明瑜的脑袋:“你个傻孩子,说的什么傻话,要是你师父对娘亲不好,娘亲自己打就是了,怎么还让你一个晚辈动手?” 陆明瑜抓住楚氏的手指,露出柔柔的笑意:“晏晏这是为娘亲高兴,所以都高兴糊涂了。” 小茜掩唇笑道:“娘,阿姐是真的替您高兴,给您和爹爹准备婚礼和新居的时候,每次提到娘终于找到自己的归宿,她都要抹一下眼泪。” 楚氏爱怜地揉了揉陆明瑜的头发,这个女儿怕是觉得亏欠自己太多,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把两个女儿的手拉过来,几只手交叠在一起:“无论以后为娘成了谁的妻子,是否还会有其他孩子,你们姐妹都是为娘的心头肉,为娘对你们的爱,丝毫不会减少。我的两个宝贝女儿,为娘永远为你们祝福。” 姐妹俩依偎在楚氏怀里,三人轻声细语地说着悄悄话。 至于南宫绥绥那边,珍璃郡主大着肚子和董穗前去作陪,蓝灵灵可没空管她,忙着在厨房里偷吃。 但是两人进去才没多久,便被吓了出来,红着脸慌不择路地跑了。 恰巧遇到抱着一堆东西吃的蓝灵灵,她好奇地问:“你们俩看见鬼啦?还是色/鬼?要不然你们怎么会露出这种又害怕又害羞的神情?” 董穗已经臊得没法说话,还是珍璃郡主冷静了下来,她拉着蓝灵灵的手臂,叮嘱道:“就让阿绥自己待着,你可别去打扰她。” 蓝灵灵抱着一堆吃的,不以为然地道:“谁有空去看她?” “千万别去阿!”珍璃郡主再次叮嘱了一句,拉着脸红欲滴的董穗离开了。 两人走得干脆又利落,像是在这里多呆一刻,都觉得难受。 蓝灵灵本来也没太在意,就算请她去她也不去,这不是又一次提醒自己别人都成双成对了,自己的八字还没一竿子吗? 但想到她们二人适才的反应,她不免觉得奇怪,本来准备找个僻静之地大饱口福的她,折身去了南宫绥绥那里。 此时,南宫绥绥正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书,蓝灵灵见她没有什么异样,疑惑地皱起眉头:“你刚刚怎么她们了?她们怎么像是见了鬼一样?” 殊不知,一个在喜房里等着丈夫的新娘,不但没有任何娇羞的神色,反而自顾自看书一事本就很奇怪。 当然没成过亲也不想看到别人成亲的蓝灵灵不会这么觉得。 南宫绥绥闻言,不以为意地道:“谁知道她们的,我把书拿出来一看,她们就吓跑了。” 蓝灵灵来了兴致,连忙凑了过去:“什么样的书呀?这么神奇,我也看看,到时候拿去吓人。” 可当蓝灵灵看清书上只有彩色/图画却没有文字的书时,咬着的鸡腿“吧嗒”掉在地上。 南宫绥绥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神色自然地道:“娘亲昨夜来找我,欲言又止的,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把这本书给我了,还挺有趣的,你帮我看看,哪个姿势会比较合适。” 这不怪苏氏,只怪南宫绥绥她爹在这方面把苏氏吓出了阴影,她也没法跟女儿讲这种根本没有任何好印象的事,只留了书给女儿自己琢磨。 蓝灵灵咽了一口唾沫:“对这方面最迟钝的人,不该是我么?怎么可能是你?” 她吓到了,真的吓到了。 曾经闹出“匕首”的糗事后,她特意男扮女装去楼子里请教了一番,虽然没有亲身经验,但理论知识已经掌握得非常全面。 没想到这个走南闯北的南宫家主,竟然比她这深山老林里长大的野丫头还蠢? 不会吧不会吧! 蓝灵灵怔了片刻后,一阵风似的跑了,连地上的鸡腿都没捡。 南宫绥绥浑然不觉问题出在了哪里,用手指蘸勒了口水翻开下一页,继续津津有味地翻看。 边看还边低喃:“等会儿试哪一页好呢?” 还没跑远的蓝灵灵闻言,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刚从厨房顺的食物也都撒了。 她拍了拍滚烫的脸颊,像是见鬼一样回头看向喜房。 最后她双生合十,念了一声佛号:“保佑谢韫能活到明天。” 第1421章 被骂弱鸡的他怒了 酒过三巡,宾客散去。 两位新郎官被扶着东倒西晃地回喜房。 烂醉如泥的百里无相走到一半酒就醒了,他再喝一口自制的醒酒汤药,整个人头脑清醒,神清气爽。 烛光轻轻跳动,他笑吟吟地走向洞房。 踉踉跄跄的谢韫走到一半更醉了,他掏出袖底藏着的酒壶,又灌了几口,整个人神思恍惚,目光呆滞。 烛光浅浅映照,他需要小厮扛着进洞房。 因为陆明瑜下了严令,没有人敢去闹洞房。 百里无相望着坐在床上娇美迷人的楚氏,一张脸羞得通红。 他搓搓手,踌躇片刻,才走向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妻子。 “夫人……我身上有酒味,你不嫌弃吧?” 楚氏摇摇头,起身替他宽衣:“夫君,妾身伺候您宽衣。” 百里无相连忙拒绝,捏住腰带:“不劳烦夫人,我自己来。” 这种小事当然自己来,他可是体贴的好夫君。 楚氏一顿,讪讪地把手收回去。 百里无相只顾着低头,没有看到楚氏脸上的尴尬。 楚氏张了张口,心一横鼓起勇气问:“夫君,可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其实已经这个年纪了,那种事妾身也不强求,还请夫君勿要害怕。” 百里无相甚是奇怪:“为夫怎么会害怕呢?夫人多虑了,莫不是夫人不想?” 楚氏:“……” 她应该想,还是不该想。 说想吧说不出口,说不想吧,不太像为人/妻子应该说的话。 见楚氏为难,百里无相自然以为新妻不想,把解开的腰带又系了上去,安抚道:“夫人,为夫等你准备好,今夜便系紧这裤腰带,不会为难夫人。” 楚氏垂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嫁衣,这还不算准备好吗? 但是温柔贤惠的她,说不出已经准备好这种事,只得把外披脱下,躺到床的里边。 百里无相见她没说什么,心想自己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夫君,绝对不会强求夫人。 于是,两人合衣躺在床上,双双盯着帐顶,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楚氏觉得这也不是个事儿,伸出保养极好的手,缓缓握住百里无相的手。 百里无相身子一僵,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像是猫儿柔软的爪子,挠得他心痒痒。 他微微侧首,便是楚氏那张长得极美的脸,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在太叔府养尊处优的日子,叫她没有显任何老态,反而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他喉结滚了滚:“夫人,喜服太厚,为夫有些热。” 楚氏半起身,伸手去为他解腰带:“妾身为夫君宽衣。” 百里无相一怔,耳根泛起红/晕,他结结巴巴:“哦……好。” 楚氏也没多想,认真地为他脱了外衣。 因为他躺着,把衣裳压住了,楚氏轻轻用力,倒是连同他的里衣也被拽开。 四十岁的年纪,自然没有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但因为他本身精通医术,身体保养得很得宜,便是那棱角分明的肌肉,都能看出他身体蕴藏着力量。 强壮而有力,完全不似虞蹇那种文人的单薄。 楚氏俏脸一红,低着头起身准备把喜服挂到屏风上。 岂料她起得太急,又因为紧张没注意看路,踩到裙角摔了下去。 百里无相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她,两人就这样缠抱在一起。 身体相触,呼吸缠绵。 娇软与强壮。 两人都不是初经人事的清纯男女,一瞬间就感受到彼此那压抑着的情愫。 “夫人,对不起,为夫食言了。” 百里无相说了一句,伸手拉下帐幔的同时,搂住楚氏的腰,把她压在了身/下。 红木雕花的床很快晃动起来,伴随着汗水与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久久未歇。 反观另一边就没那么顺利了。 南宫绥绥看完一本书,觉得掌握了夫妻间乐趣的精髓,她兴冲冲地准备和谢韫探讨实践,结果谢韫被扛进来后,醉得不省人事。 她气得扇了谢韫几巴掌,也没能把谢韫扇醒,气呼呼地抱着手坐在床上,看着死鱼一般躺在地上的谢韫,咬牙切齿。 她越想越气,拎起谢韫扒了个精光,只留下一条亵裤。 见谢韫毫无反应,她气得边晃谢韫边骂。 “你的血气方刚呢?” “你的男子汉气概呢?” “不行你早说嘛!害我做什么!” 骂完犹不解气,直接把谢韫扔到一边,抓起谢韫的扇子不停地扇着风。 谢韫被她一晃一扔,趴在地上吐了一大堆。 南宫绥绥见谢韫这么恶心,顿时就嫌弃不已,她招来小厮帮谢韫处理,自己则离开了喜房。 小厮吓坏了:“夫人,您要去干啥?” 南宫绥绥心烦地甩甩手:“谢韫这弱鸡不行,老子我要去花天酒地!” 这可把小厮吓坏了,连忙给谢韫灌了一大把醒酒药,边灌边喊:“谢公子,您醒醒,您一定要醒过来开,再睡着你就要给别人养孩子了!” 谢韫又吐了一口,费力地睁开眼睛,浑身无力头痛欲裂的他,便闻到一股连他自己都嫌弃的味道。 借着酒意,他逞起了威风:“那臭婆娘呢?怎么不来伺候本公子?” 小厮捏着鼻子,嫌弃地为他处理呕吐物:“公子,夫人离家出走,去外面花天酒地去了。” 谢韫坐起身:“怎么回事?大喜的日子要去外面花天酒地?” 小厮战战兢兢地回道:“因为……因为夫人说您弱鸡,不行!” 谢韫气得猛地起身,却因为站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小厮伸手去扶他,他甩开小厮的手,借着还没散尽的酒意壮胆,就要去找南宫绥绥算账。 于是,太叔府回荡着光/着上/身的谢韫气急败坏的骂声:“男人婆,你出来!你说谁弱鸡?你说谁不行?某证明给你看!” 长孙焘拉住要凑热闹的陆明瑜:“别理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 云斐捂住小兰花的耳朵:“太惨了,别听。” 苏氏满面愁容:“所以是中看不中用吗?” 和元武帝躲在角落喂蚊子的蓝灵灵哈哈大笑:“可怜阿绥一身本领毫无用武之地。” 元武帝拥住她:“我和那种人不一样。” 回到出嫁前所居院子的南宫绥绥握紧拳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次第三条腿也别想要了!” 第1422章 我要在上面! 要说这南宫绥绥满身肃杀,她从一棵树的枝丫上拽下正在发酒疯的谢韫,按在他身上就要一顿暴打。 结果—— “臭娘们,给你胆了是吧?” 南宫绥绥的手被握住,任凭她如何使力,都不能动弹分毫。 下一刻,她已被谢韫反压在身/下。 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力量在谢韫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以往都是谢韫让着她。 本想说两句好听的叫谢韫将她放了,结果谢韫却按住她的手坏笑:“谁是弱鸡?以往都是我让着你,知道吗?要不然早把你打得哭爹喊娘!” 南宫绥绥一听就怒了,她偏过头一口咬在谢韫的手臂上,谢韫吃痛松开她,趁这间隙,她一溜烟似的跑了。 几经辗转,她回到了喜房。 而谢韫也在此时恢复一点神智。 他拍了拍脸:“某刚刚做了什么?” 小厮拿来衣裳给他披上,战战兢兢地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对夫人动了手,还羞辱了夫人。” 谢韫双腿一软,瘫在小厮身上,抖着唇问:“真干了这些事?” 小厮猛力点头:“公子,快去请罪吧,要不然以后可有的受了?” “还用你说!”谢韫骂了一句,一边系腰带,一边追着南宫绥绥去。 喜房紧闭,谢韫来回踱步几圈,还是抬手去敲门。 “阿绥,我那是发酒疯的,当不得真。” 南宫绥绥咬紧帕子,恶狠狠地瞪着门:“你当我傻是吗?以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真以为你弱鸡,明明什么都比我强,非要故意装作什么都不如我的样子,你是不是同情我?” 谢韫撑着门,叉腰好半响才解释:“阿绥,我是真怕你,怕你骂,怕你打,在你面前纵使有天大本领,我也不敢使啊,哪里有同情的说法?” 南宫绥绥还是觉得受到了羞辱,她把帕子都咬破了:“狡辩!” 其实也不怪她会这么想,谢韫是个闷/骚的,鲜少在她面前明确剖白心迹,也没有过分热情。 在整段感情之中,她一直都患得患失,总觉得谢韫对她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但从小要强的她,被当成男孩子养大,为了保护母亲,她养成了外刚内柔的性格,便是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所表露出来的一面,还是像铁那般冷硬。 这样强烈的矛盾之下,使得她对这份感情始终没有安全感。 她能想到的办法,不是和谢韫说好话,而是用打骂来求得谢韫的反应。 久而久之,谢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反应就在她脑海中定格,以至于她一直以为,谢韫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 可如今才发现,谢韫的确各方面都比她强。 那么这段时间以来,她对一个比她强的人如此放肆,对方却只能挨着,挨打的人究竟是什么心态? 同情她吗? 还是早就厌恶她了,所以才不愿意计较反抗。 谢韫像是憋着什么,憋得他满脸通红。 最后,他咬牙说道:“因为在乎,所以就算你没有高强武功,哪怕你只是个纤纤弱女子,我也是不敢还手的。” “阿绥,没有同情你的意思,老话不是说了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打我骂我,我心里都是高兴的,要是能让你打爽了骂爽了,也是值得的。” “难道你非要在你打我骂我的时候,我露出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你才肯信我的心吗?我是男人,也要面子好不好?” “哐当”门被猛力拉开,露出南宫绥绥气呼呼的脸:“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进房的前故意把自己灌醉!我就这么招你嫌弃吗?” 谢韫脸红筋涨,竭力解释:“不是嫌弃,而是……而是……” 南宫绥绥横眉竖目:“而是什么?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这都不敢说?” 谢韫深吸一口气,忽然把身上的衣裳扯/下,打横将南宫绥绥抱起,直接给丢到了床上。 他擦了一把紧张的汗水:“女人就是蛮不讲理,不可理喻,是不是男人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说完,他朝着南宫绥绥扑了过去。 会有春/色可看吗? 会有娇羞可听吗? 还是会让新娘害羞又害怕? 统统都没有。 只有南宫绥绥的奋起反抗,一脚把谢韫踹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禽/兽!你干什么?” 谢韫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这样泄了,他缩到角落里,捂着肚子痛苦不已。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自己也惊呆了。 只见南宫绥绥从枕头下掏出一本书,认真地翻了翻,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看向谢韫,把书往后面一丢,活动活动一下筋骨,坏笑道:“老子要在上面!” 谢韫被踹得七荤八素,闻言,他:“哈?” 于是,伴随着谢韫恐惧的声音,凶残的南宫绥绥开始了她的实践。 红烛吐泪,被翻红浪。 属于男人婆和娘娘腔的新婚之夜开始了。 元武帝拉走趴在房顶准备偷窥的蓝灵灵:“这段不好看,我们走吧!” 蓝灵灵勾住元武帝的肩膀:“我要吃御膳房的团子。” 元武帝颔首:“走,我叫御厨给你做。” 蓝灵灵靠在他的手臂上:“今晚我要和你睡。” 元武帝喉结滚了滚,哑声道:“可以,但是你要老实。” 蓝灵灵搂住元武帝的腰:“我也要在上面。” 元武帝一怔:“行,我让卢幸在房梁上给你准备一处可以睡觉的地方。” 蓝灵灵嘟着嘴:“我不是那个意思。” 元武帝问:“那你是哪个意思?不会要我睡床底下吧?” 蓝灵灵推开他:“你把我看成了色中饿鬼是不是?难道我就那么急不可耐,那么想那什么吗?” 元武帝振臂一勾,又把她捞怀里:“吱吱,我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我有多想你,你肯定不知道,我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只是想给你足够的尊重。” 蓝灵灵拍拍面颊:“真是越说越过分了,我不要听了,你背我回去,还要给我喂团子,更要搂着我睡。” 元武帝含笑点头:“都依你。” 第1423章 了断 陆明瑜见谢韫终于停止闹腾,伸了个懒腰,偏头靠在长孙焘身上。 “困了?” 长孙焘捧着她的了半边面颊,把那打哈欠溢出来的泪水轻轻擦去。 陆明瑜点点头:“终于可以放心下来了,二哥二嫂那不靠谱的,真是操碎了心。” 长孙焘弯腰将她抱起,轻轻放到床上,把薄被给她盖好:“睡吧,我陪你。” 陆明瑜拉着长孙焘的手,把脸枕了上去。 他的手心向来温暖,脸颊刚触及那滚烫的温度,睡意也愈发浓了。 长孙焘把外衫解下,正准备躺好,门却被风先生撞开:“小茜呢?小茜在哪儿?” 长孙焘拧眉:“我亲自送回去的,不在吗?” 风先生失了以往的冷静,惊慌失措: “你们把事情都丢给我,我刚从政事堂回来,却找不到小茜,问了府里的人,他们都说小茜没回府,而太叔府的人也不知道人在哪……” 陆明瑜倏然睁眼:“糟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立即穿上外披。 长孙焘道:“我立即前往孤塔,你去找云斐。” 陆明瑜颔首:“路上小心!” 说着,她看向风先生:“先生,你就在太叔府等着,千万别回府,很可能那些人都中招了。” 风先生关心则乱,这时稍微冷静些许:“不行,文茵还在府里。” 陆明瑜道:“帝释天不会杀文茵,很多事他明明可以利用文茵完成,但他从来没有。” “或许他心底还存着一丝父亲的心,之所以从未理会,也是想和文茵撇清干系,让文茵安心在你身边。” “文茵不会有危险,但是你不一定,在府里等着,我们会救回小茜。” 说完,陆明瑜立即去找云斐。 云斐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我的人都在孤塔守着,帝释天没有异动,否则我一定接到消息。” 陆明瑜问:“你对红姜了解多少?” 云斐砸拳:“那疯女人!” 陆明瑜道:“相府高手云集,但却无人会蛊术,红姜想要潜进去不是不可能,估计她由爱生恨,所以把小茜掳走,就是为了做个了断。” 云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在府里等着,我和殿下去看看。” 陆明瑜道:“不行,必须有个大夫随行。” 云斐道:“今日黄琇莹在府里帮忙,现在还没有回去,大夫的话,带她去就行,你怀有身孕别奔波了,再说太叔府现在也需要一个人坐镇。” 陆明瑜思忖片刻:“好,我去了可能还会让你们分心,带上黄琇莹,保护好她,我等你们回来。” 云斐郑重点头,随即拿起武器离开了太叔府。 …… 悬崖,孤塔。 小茜被丢在奄奄一息的帝释天面前,痛得她狠狠咬住下唇。 抬首,是许久不见的红姜。 此时红姜已无了从前那甘之如饴的幽怨模样,满身肃杀,戾气缠绕,俨然变了一个模样。 小茜警惕地看着截然不同的红姜,强装冷静:“你是怎么能潜入相府的?” 红姜挑唇一笑,一双狭长的眼睛射出邪异的寒芒:“那自然是,我已经今非昔比了。” 小茜已不再像从前那般哭哭啼啼,她强迫自己冷静:“这么嚣张?看来你有所倚仗。” 红姜低低地笑了起来,面目逐渐扭曲而狰狞,那双目眉心之处,也隐隐泛着黑色,像是彻底失了心智。 她冷笑不已:“不用套我的话,今日把你带到这里,就是要和你做个了断!” 小茜知道红姜突破重重守卫,把她带到这里来,肯定是准备周全,奈何她一不会武功,二没有聪明的头脑,一时想不到脱困之法。 看到风瑕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她下意识地就想像以往那样,把风瑕当做挡箭牌,可是最后一刻,她放弃了。 她知道风瑕对自己的心思,这个无恶不作的男人,却屡次为她让步,就算她无法接受这片心意,也不能因此就作践这个人。 所以她止住了准备开口的话,老实地跪在地上。 死她怕,孩子会遇到危险,她也怕。 但她毫无反抗之力,所以只能顺从本能,做出她认为安全的反应。 这时,红姜见她的目光放在帝释天身上,眼角眉梢都含了嘲讽与鄙薄:“你以为主子还能像从前那样回护你么?别做梦了!” “要不是为了救你,主子也不会把他毕生所得送到你的体内,主子失去了一切修为所得的元丹,就算是不停吸食别人的生命力,他也回不到从前盛况。” “就在你沉浸在幸福生活中时,他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而你的亲人呢?他们废了九畹囚禁了我,还把我的功力废了,没有人给他调息,便是千百条人命也无法叫他如同正常人一样!” “楚小茜,你可真够歹毒的!他把一颗心都捧给了你,而你却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他!” “你……” 小茜打断了她的话:“别把一切都怪罪在我头上,不是他把心捧过来,我就合该受着!” “我承认我为了活着利用过他,也承认自己对不住他,如果你把我抓到这里,便是为了他出气,那么你动手吧!” 红姜掐住小茜的下巴:“你以为我不敢?!” 小茜扬眸盯着她,毫无惧色:“你当然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红姜一把甩开小茜:“不过说起来,还真的得多谢你那可爱的姐姐,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获得命师大人赐予的这无上功力,也没有了断的这一日。” 小茜想不通关窍,但她知道大事不妙了。 三人在这里,看起来像是解决爱恨情仇的。 然而…… 却更像命师酝酿的一场大/阴谋。 脱胎换骨的红姜,濒临死亡的风瑕。 以及想要抽离却永远脱不了身的她。 在这荒无人烟的孤塔,进行着所谓的了断,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解不开的死局。 命师,究竟要做什么? 小茜垂着头,却忽然绑住她双手的东西被割断。 她看不到那是什么,只知那东西极细,勒进她的肌肤中,疼得她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可下一刹那,一柄匕首丢到她面前。 她诧异抬头,是红姜已经疯癫了的面容:“他的元丹给了你,也把生杀大权交到你手里,而今你可以杀他。” “今日无论是你用匕首了结了他,还是他为了活下去吸干/你的生命力,留下的那一个,我都可以饶他一命。” 第1424章 这一世,我欠你的 小茜看着地上的匕首,迟迟没有捡起来。 她是不够聪明,但不是白痴。 在二人面前,她弱得就像一只蝼蚁,毫无反抗之力,要是她捡起了匕首,且不说这个因爱成狂的女人会不会为了保护风瑕而杀死她。 就说这似乎被逼入绝境的风瑕,只要轻轻一反抗,那么她将魂飞魄散。 思前想后,她终究没有捡起匕首。 不管是为了还风瑕一条命,还是因为直觉告诉她不能动手,她都没有在这个时刻,做出任何选择。 红姜见她不为所动,手指轻轻一弹,一条极为纤细的丝线缠住了她的脖子,白皙的脖颈被割开,很快便有现出一条红痕。 红姜扭曲狰狞的脸猛然靠近:“你要是不动手,那么就只能你死了!” 话音落下,那一条连住小茜脖颈的丝线,就这样连到了气若游丝的帝释天身上。 小茜无法言语,疼痛冰凉而窒息,她死死的抓住那根几乎看不见的线。 嘴巴微张,面容扭曲。 随着小茜面色苍白下去,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帝释天,竟然慢慢有了起色。 红姜狰狞大笑:“果然是服下主子元丹的人,一条命可抵百十号人,只是慢慢吸走你的一点点生命力,主子便开始恢复了。” 窒息的感觉令小茜头脑发胀,一颗脑袋就要裂开。 那种无法呼吸空气的绝望,就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她的胸/口。 她想要逃,想要为孩子争取一条活路,可她根本无能为力。 她开始无意识的挣扎,眼角流出了泪水。 她没有怕,身为母亲的她已经懂得要坚强了。 可是她不想死啊…… 她不想离开夫君,不想带着孩子死去。 她…… 终于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帝释天斩断了那条吸走她生命的线,用仅剩的力气扑过来,挡在她面前:“红姜,与她无关。” 红姜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主子!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换回你!” “不杀她你就会慢慢腐烂,变成行尸走肉,活在只剩下永生不死的长生中,饱受这世间最痛苦的折/磨!” 帝释天半趴在地上,银发将他的脸盖住,他就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慢慢枯朽。 疼痛,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就像万蚁噬心,也如钝刀一点点锯着。 但他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道:“我想活着,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走上正常的人生。” “但要是她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你非要杀一个人才解气,那么我甘愿去死,你为我做的一切,就用这条命来还你!” 红姜双目含泪,死死地凝着帝释天。 慢慢的,随着青筋暴涨,她的双目瞬间蔓延红血丝,而她的面色,也变得涨红。 像是怒到了极致! 她攫住帝释天,摇着头竭力般后退几步,忽然发出更为凄厉的嘶吼,在这黑夜孤塔之中,阴森可怖,如鬼一般! “为什么?!” “为什么你宁愿死也要护着她?!” “我为你背离族人,放弃圣女之位,成了南疆的罪人、叛徒!在你身边兢兢业业二十余年!”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帝释天没有理会她,依旧稳稳地挡在小茜面前。 这时,他竭力回过头:“那日海棠花下,你为我递来的那碗粥,真好喝,只是这辈子恐怕再也喝不到了。” 小茜终于从死亡的恐惧中抽回一点神思,她看着护在面前的风瑕,张了张口,最后说了句:“对不起,这一世,我欠你的。” 帝释天捡起地上的匕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脸上竟带了笑意:“你有机会杀我,但你不杀,不管你心底作何想,我都愿意相信,我所做的一切,还是叫你动了几分心的。” “来世如果还能做人,我一定抢在他风澈的前面遇见你,再喝一口你递来的粥。” 话音落下,帝释天忽然一剑刺在心口,然后搂着小茜撞破窗户跃下高塔。 就在急速下坠的时刻,他把小茜甩到了悬崖的一颗树上。 “好好活着。” 因此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的他,带着一丝笑意,坠落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小茜怔怔地看着,想要伸出手去拉。 但是她能拉到什么? 只好趴在摇摇欲坠的树枝上,双手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是的,她被喜欢没有什么错。 但风瑕对她的这份喜欢,又有什么错呢? 她难道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 “不!” 红姜发出绝望呐喊! “不许你为她死!” “能和你死在一起的,只有我!” 红姜双目猩红,彻底癫狂。 她不顾一切跃下高塔,可下一刹那,她竟被人拉了回来。 是命师。 他依旧穿着那仙风道骨的白袍,如同天上和蔼可亲的老神仙。 “放开我!” 红姜拼命挣扎,可毫无用处。 在命师面前,她那登峰造极的功法,就如同笑话一样。 的确就是个笑话。 命师赐予她的东西,无论和别人比较如何厉害,可在命师面前都不值一提。 但见命师轻轻扣住她的脖子,把她的脸转向无尽的黑暗之中:“还没认清现实么?他宁愿为了那个女人去死,也不愿意留在你身边。” 红姜脸红筋涨,目眦欲裂:“住口!不是这样的!我是跟随主子最久的人,也是主子最信任的人!” 命师笑了:“自欺欺人,你明明是他身边最忠实的狗。因为忠实好用,所以才留得最久。” 红姜双目红欲滴血,像是理智已到了忍耐的极致,她嘶吼咆哮:“闭嘴!不是这样的!不是!” 命师笑意更深:“哦?不是吗?那刚刚他怎么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愿被你救活,先前他为了那个女人肯舍命,这次也同样舍命。” “两次了,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心底的人究竟是谁么?可怜你数十年的付出只不过是一场笑话,可悲而可笑,到最后你在他心里,依旧什么都不是!” “活得真可怜……” “啊!”红姜爆发出更为绝望的呐喊,随着呐喊声响彻寂静阴森的山谷,一点红光从她眉心溢出,被命师用一个古怪的坠子接了。 而此时。 红姜双目汩汩流出血泪,在那两道鲜血蜿蜒至腮边时,她也彻底绝了声息。 命师随手一丢,如同丢一块破布那样,把她丢下。 最后,命师拿着古怪的坠子,轻轻笑了起来:“衍蛊的雄蛊,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炼出来了,希望我那好徒儿,能为楚小茜炼出雌蛊。” 第1425章 一定不能睡下去 是的,命师的目的,就在于衍蛊。 他利用了红姜的心理,大力促成今夜这一个局,目的就是那传说中的至宝——衍蛊。 雄蛊为人所有负面情绪达到顶峰才能炼化,也就是一个人绝望、悲伤、痛苦、憎恨……到极致,才能诞生出来。 他在知晓这一场纠葛时,便在红姜的体内种下雄蛊的卵,而今日红姜在经历了彻底的绝望后,也用性命孵化成这天下至宝。 望着那诡异的小坠子,他不带任何情绪地笑了,那笑容却像在扯动嘴角:“这世间七情六欲有什么用?不过是可以令人拿捏的弱点而已。” 说完,他轻轻飘了起来,如同垂云而下的九天神仙,缓缓向深渊落去。 就在他离开孤塔的后不久,长孙焘也也随之赶来。 他见地上只有只有倒地不起的红姜,伸手探去,红姜早已绝了气息。 他放眼四顾,找寻帝释天与小茜。 可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明珠抓起他的耳朵,拼命地示意他往下看。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层层涌上来,熹微的烛光很快便被吞没,偌大的孤峰与深不见底的深渊,好像随时都都会将人啃食殆尽的庞然大物。 长孙焘什么也看不见,但见明珠焦急示警,他顾不得确认,将绳子的一头丢给护卫,随后抓住绳子往下落。 极速下坠激碰出的风,吹得他手中的风灯晃了晃便灭了。 他没有在意,继续顺着长长的绳子滑下。 忽然,明珠跳向山崖,落在一棵树上。 他抛出还没用到底的绳子,借力荡了过去。 只有腿粗的树晃了几下,响起清脆的“咔嚓”声。 长孙焘立即把手放到袖底,取出一物。 一颗夜明珠的光骤然亮起,光盈数步,照亮他容颜的同时,也照见了小茜泪流满面的面颊。 “别怕,没事了。” 小茜泣不成声,几分是吓的,也有几分难过:“姐夫,快到崖底去,风瑕他为了救我坠入深渊,此事有命师插手,一定有阴谋,别叫他得逞了。” “扶住我,我先带你上去。”长孙焘没有多说,只是叫小茜将他扶住。 小茜颤着手搂住他的手臂,但那已经被吓得发软的手,几乎没有任何力气。 长孙焘别无选择,只得拉住她的一只手臂,二人被上面的护卫拽了上去。 与此同时,云斐也带着黄琇莹赶到了这里。 见小茜面色不好,黄琇莹立即扣住小茜的手腕,眉头高高皱起:“夫人,你先别动,也别怕。” 小茜下意识地低下头,却有一股热流浸湿/了她的裙摆。 伴随着殷红蔓延,她的脸上血色尽退。 她忽然一把拽住黄琇莹的衣袖,颤着声道:“这孩子来之不易,为我保住他。” 本来她身子虚弱余毒未清,怀孕的时机就不对,今日被红姜掳来,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百里无相拼了命给她安胎。 黄琇莹没有多言,迅速取出准备好的药喂进小茜嘴里:“别怕,这段时间我一直跟着山长研习医术,但如果你的情绪再有波动,只会增加危险性。” 长孙焘与云斐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些许担忧之色。 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也心疼小茜受这样的苦难。 二人脱下外披垫在小茜身后,随即与护卫一同走了出去,把这里留给了黄琇莹发挥。 没了一群男人在侧,小茜也放松了许多。 黄琇莹安抚她:“夫人别怕,只是小产的征兆,放下心来,有我在没事的。” 小茜适才一直趴在树枝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紧绷着的神经,使得她没有意识到任何疼痛。 然而此时此刻,一股剧烈的坠痛来袭,叫她撕心裂肺,额上很快渗出一层厚厚的汗珠。 她强忍着疼痛点点头,用虚弱的声音说道:“黄姑娘,你且放心大胆地治,再痛我也能忍着,别担心我。” 这个时候,她没有去恨。 把她带到这里来的人已经死了,尸首就在一旁躺着,她更在乎的是她的孩子,是她和夫君满怀幸福期待的珍宝。 虽然心底会恐惧,会害怕失去。 但她没有叫任何人知晓她的害怕,像忍着疼痛那样忍着。 这时,她竭力发出声音,叫外面的长孙焘听到:“姐夫,不用管我,快去崖底找风瑕,我落下山崖时,红姜还活着,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风瑕是个大恶人,但也是可怜之人,他的活着和求生,都伴随着我们所不能想象的痛苦,无论是黄泉路还是下地狱,我想他都不愿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求姐夫看在我的面上,让风瑕死去吧!也求姐夫看在他屡次三番救我性命的份上,给他收一下尸,别叫他被野兽啃了。” 一番话说完,小茜已经累到极致。 眼前黑云大片大片涌上,很快便盖住了能看见的那点光,身边的声音也渐渐远去,她仿佛置身于浑浑噩噩之中。 唯有那疼痛感是真实存在。 外面,长孙焘当机立断:“你去崖下寻人,我在这守着。” 云斐没有多言,立即率领他的人骑马下山。 忽然,里面传来黄琇莹惊恐的声音:“夫人,夫人……不要睡!一定不要睡过去!” 长孙焘顾不得避嫌,立即推开破烂的门走进去:“怎么了?” 黄琇莹明显有些慌张:“夫人的脉象忽然变了,像是体内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一直在翻涌,这个时候不是保不保孩子的问题,夫人的脉象已呈绝脉,殿下, 夫人她……她要不行了!” 看到小茜面色煞白,落汗如雨,长孙焘立即扶起小茜半坐,催动体内的衍蛊之力,缓缓送入小茜的四肢百骸 “快看小茜的脉象,可有平稳下来?” 黄琇莹扣住小茜的脉,紧张的神色总算有所缓和:“平静下来了,殿下,请您继续,待我为夫人稳住胎气后,再来看她突然产生的异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黄琇莹有条不紊地为小茜下针,可她脸上的泪,却越滚越多。 失去过骨肉的她,对小茜此时的处境感同身受。 她知道挚爱珍宝从体内慢慢流出去的痛,也切身体会希望渐渐失去的苦。 然而尽管心碎成片,她也活了下来。 可夫人却……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止不住落泪。 她一边下针,一边呼喊小茜:“夫人,一定不能睡下去。” 第1426章 这丈夫究竟有什么用 这时,一股殷红的血线从小茜的嘴角溢出。 她满口是血,咬着牙回应:“别担心。” 她的口齿已经不再清醒,原来为了保持理智,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随着药效的发作以及黄琇莹的针不停落下,小茜的脉息也渐渐平稳下来。 最后,黄琇莹擦去额上的汗水:“孩子没事,但接下来千万得小心,已经有过小产先兆,动胎气的概率也会大很多。” 小茜腹痛也得以缓解,然而那种仿佛身体被抽空的疲惫之感却越来越重。 她很想倒下睡去,却因为是长孙焘为她调息而有所顾忌,强打着精神半坐着。 濒死的感觉荒冰冷而恐惧,劫后余生她却庆幸孩子依旧在她肚子里。 她好像没那么怕死了。 但她却多了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她母爱的天性。 这时,黄琇莹再度开口:“殿下,我不确定那想要了夫人命的东西是什么,您先试着慢慢停下,我再看看夫人的脉。” 长孙焘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缓缓停下功力输送,而就在他即将彻底停止的时候,小茜却“哇”的呕出一口血。 他立即恢复功力输送的速度,小茜的脉息又平稳下来。 如此诡异的事情,黄琇莹完全找不到原因。 就算她的医术得到了很大的进步,但目前的情况是她无法预料的。 她只得说出了实情:“殿下,请恕罪,我无法找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长孙焘默了片刻,开口吩咐:“苍梧,立即去找越国公,请他入宫觐见陛下,向陛下借来灵灵姑娘。”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原因。 只是当着小茜的面,他没有说。 而小茜也从红姜的话中知道了缘由:“想必是风瑕给的东西在作怪,姐夫,听红姜的口吻,这东西是救命的。” “这时它却想要我的命,可能出现了我们无法预料的情况,你不用管我,快去看看,因为风瑕和命师,我们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千万不能前功尽弃。” 长孙焘在别人面前,一直都是惜字如金。 此时听闻小茜的话,他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那边有云公子去了,你且安心。” 小茜心知无论如何自己都无能为力,只好点点头。 黄琇莹细心地为小茜擦去汗水与唇角的血迹:“夫人,肚子还疼吗?” 小茜摇摇头:“不疼。”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还和初见时一样好看。 从药铺的女儿到太子的宠姬,又从杀害嘉佑帝的真凶变成学院的夫子,黄姑娘的一生跌宕起伏,颇为传奇。 但此时她已经脱去了浮世的外衣,变成一名刻苦钻研医术的大夫,失去一切、经历磨难后能坚强活下来,并找到人生意义的那份勇敢,无疑是可敬的。 这时,小茜内心涌出一阵后怕。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问及瑶娘的情况:“小顾念的娘亲还好吗?” 黄琇莹颔首:“恢复得很好,如今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只是顾大人一直愧疚当日刺伤她一事,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两人,估计还有的磨。” 小茜问:“那么你呢?” 黄琇莹不明白小茜的意思:“夫人,此话何意?” 小茜没说什么,只是道:“你看瑶娘和顾大人彼此心意相通,却总因为很多原因始终没有真正在一起。” “看着他们,我就在想,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那自己一定要勇敢才行,好好惜取眼前人。” 黄琇莹终于明白,原来小茜在讲她和薛巍的事。 不过碍于长孙焘在场,她也没有多言,只是道:“夫人,我要给您取针了,若是疼,就告诉我。” 小茜点了点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 太叔府。 风先生像是心有灵犀,他心神不宁。 陆明瑜见他转来转去晃得人眼花,开口安抚:“先生,别担心,有昭华在,一定会没事的。” 风先生坐了下来,却是坐立难安:“我这个丈夫,既不能护她周全,又不能给她安稳,究竟有什么用?” 陆明瑜也是忧心如焚,但风先生已经慌了,要是她再稳不住,只会自乱阵脚。 她克制内心翻涌的焦躁,用平缓的语气劝慰:“先生多虑了,若是先生无用,也扛不住这天下大事。” “或许先生没有高强的武功,不能像护卫那样在这个时候奔走,但因为有先生,才有朝野上下一片宁静,何来无用之说?” 风先生用手焦躁地搓着膝盖:“丈夫都做不好,何安天下啊,每次看着小茜受苦,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实在无法言说。为今我只愿她平安无事,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陆明瑜叹了口气:“小茜单纯,从小也没经历过太大的风浪,自从帝释天出现后,她的确受苦了。” 风先生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了疑惑:“娘娘,请你如实告诉我,小茜的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否则岳父他也不会每日都去盯着。” 陆明瑜默了片刻:“小茜怀孕的时机不对,所以胎儿不太稳,师父他老人家说会有办法解决,不会有事的。” 风先生立即道:“无论什么时候,小茜一定是最重要的,我宁可断子绝孙,也不愿意她冒风险。” 断子绝孙? 这是世人认为的最恶毒诅咒,也是骂人用的最恶毒话语。 陆明瑜见他如此斩钉截铁,便知小茜的确没选错人。 尽管他没有高强武艺,不能无时无刻护卫在小茜身边,但身为丈夫,哪里还能挑出错漏呢? 最后,她还是认真安抚:“小茜一定能逢凶化吉,先生不必担心。” …… 崖下。 云斐带着数十名护卫,一直在搜寻帝释天的踪迹。 然而夜黑风高,视线受阻,就算他们打着灯笼一寸寸寻找,也没有在阴暗潮湿、荆棘灌木丛生的山崖底下找到任何人的踪迹。 忽然,云斐猛然止住脚步:“都别再往前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盏灯笼的绳子也断了,灯笼轰然坠地。 只听几声脆响,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当众人四处看去时,荒寂的山谷里,哪里还有同伴的身影? 云斐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阵法已经启动,他们都被困住了。 第1427章 境中境与梦中梦 夜下的山谷荒凉空寂,常年不见天日而生的潮湿瘴气弥漫,似朝岚薄雾遮住了光线。 四周是没有尽头的黑暗,唯有手中的孤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云斐为帝释天做事多年,对这些奇门遁甲多少有些了解,他并没有慌张,而是就地打坐,平心静气。 他的手下也都训练有素,没有因此乱了方寸。 然而紧接着,四周异象突生,无数长相可怖的东西向他们袭来。 或是青面獠牙的怪物,或是面目狰狞的恶鬼,或是七窍流血的人影、或是比柱子还粗的大蛇,又或是长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前仆后继涌来。 分明他们近在咫尺,可却看不到对方。 所以这些可怖的东西,如同独自一人在面对。 心性坚韧的人,知道这是幻觉,闭上眼睛堵住耳朵,那些可怕的东西便渐渐远去。 乱了心智的,则开始攻击可怖的怪物,结果却砍伤了附近的同伴。 出手的人只以为自己坎的是怪物,被坎的人以为是被怪物所伤,他们根本看不见对方,也听不见同伴声音。 渐渐地,云斐的手下开始乱了起来,很快厮杀成一片,鲜血染红了本就潮湿阴暗的谷底。 而那些奔逃的人,明明眼前出现的是可以走过的路,却会撞在石头上或树上,要么受了重伤,要么失去性命。 数百号人,很快就折损了大半。 云斐同样身陷阵法之中,他并不知道手下的惨状,只是在专心应付幻境的同时,思考破阵方法。 …… 与此同时,陆明邕连夜入宫,觐见元武帝。 蓝灵灵正在捧着一大盘团子大快朵颐,元武帝则撑着下巴在一旁看着,见蓝灵灵吃得急,他不时开口提醒:“吱吱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噎着。” 卢公公来到元武帝身边,小心翼翼禀报:“陛下,越国公有急事求见。” 元武帝揉揉蓝灵灵的脑袋,披了外衫去往殿外见他:“明邕,大半夜的,找朕何事?” 陆明邕跪下行礼,随即开门见山:“回禀陛下,丞相夫人危在旦夕,只有灵灵姑娘能救她。” 元武帝眉头拧紧:“怎么回事?” 陆明邕道:“臣也不知详细情况,是太叔殿下的来信,他让臣尽快带灵灵姑娘过去。” 元武帝颔首:“你等等,我去与她说。” 陆明邕连忙谢恩:“叩谢陛下!” 元武帝折身去内屋,无奈地看向正在吃团子的蓝灵灵:”吱吱,丞相夫人出事了,只有你能解决。” 蓝灵灵冷哼一声:“我才懒得管,他们一个个的就知道偷懒,害得你那么忙,都憔悴了,他们不心疼你,我也不理会他们。” 元武帝哄道:“但是风相并没有弃我不顾,这些日子也都是他忙前忙后,不看别人的面子,总要顾及他的辛劳。” 蓝灵灵无奈叹气:“你就是太好心,所以他们都欺负你。” 元武帝笑道:“有你护着,谁敢欺负我?辛苦你跑这一趟,我会叫人准备很多好吃的等你回来。” 蓝灵灵依依不舍地放下团子,指尖轻轻点在脸颊上:“看在你的面上,我去就是,但是你得……” 话未说完,元武帝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吱吱乖。” “哼!别人在你眼里,还真是重要!”蓝灵灵不情不愿地起身,气呼呼地出去与陆明邕碰面,两人连忙赶往孤塔。 …… 而此时。 正在闭目打坐的云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毛茸茸的触感令他睁开眼睛。 借着灯笼的微光,他看清了肩膀上的东西,竟是明珠。 明珠拍了拍他的脸,随即跳下他的肩膀,朝着几棵低矮的树奔去。 云斐没有理会,轻轻阖上眼睛。 他不清楚那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境,所以他选择较为稳妥的方法,那便是不去理会。 果然,那只进入了灌木丛的小白貂再也没有出来。 而那看起来是几棵低矮树木的地方,生长着许多有毒的荨麻,那毒或许不致命,却能令人痛不欲生。 不一会儿,云斐又感觉到到颈间有些痒,他一睁眼,却是一头凶猛的老虎在嗅吸他。 他依旧没有理会,不慌不忙地阖上双目。 紧接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头猛虎用健壮的前爪按在他的肩上,张开血盆大口咬了上去。 他依旧没有避开,只是淡定地阖上双眼。 结果那只庞大的巨兽缓缓缩小,竟只缩成兔子大小的一团。 而那张小嘴,也在拼命撕咬云斐的手臂,肥肥的臀部一扭一扭的。 云斐吃痛,睁开眼便瞧见了小家伙在用力咬他,正想拍开明珠,却忽的怔住了。 就在此时,四周的情况也呈现在眼前,只是境况惨不忍睹。 残肢断臂,尸横遍野,而他的手下还在拼命厮杀。 原来…… 这阵法产生的效果是让人产生幻觉,就好比梦中梦一样,看不到听不到是幻境,而那些可怖的东西也是幻境。 只有外力介入才能唤醒阵法中的人,而随后赶来的明珠,便是那个变数。 云斐醒来后,捡起一把小石子掷出去,被打中的人纷纷醒过来,望着满地的鲜血与尸体,众人都懵了。 看着这么多暗卫折损在这里,云斐也是一阵心疼,他深吸一口气:“你们善后吧,还有气的尽快施救,救不了的就地掩埋。” 说完,云斐提着灯笼继续前行。 明珠扭着小肥臀在前面为他指路,一人一貂穿行在荒芜的荆棘灌木丛中。 他一边用剑砍断挡路的杂草枝条,一边往孤塔的正下方走。 忽然,明珠停了下来。 云斐停下所有动作,悄悄来到明珠旁边,顺着明珠的视线向前看去。 黑雾一层又一层涌过来,仿佛要将灯笼的微光吞没。 在至深至暗的尽头,却有着一抹奇异的光亮。 云斐吹灭手中的灯笼,那抹奇异的光亮更为清晰。 幽幽的光泛着诡异的红色,犹如红血丝一般浮动,而红光的背后,是一个人模糊的身影。 第1428章 真正的意 幽幽红光闪了闪,前方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云斐立即取出/火折子将衣袖点燃,迅速扔过去。 这时候,他终于瞧见了前方的人。 只见命师提着已经摔断了全身骨头的风瑕,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抽取什么东西的姿势。 突如其来的亮光,命师倏然回眸。 看到云斐与明珠就在不远处,他冷笑着随手一甩,“扑通”一声,风瑕跌入他身后的深潭之中。 那是两道山崖逐渐闭合处溢出来的潭,深不见底,在跳动的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色,像是从地狱里延伸出来的一道暗口。 那点微弱的火光却照出一片黑色。 风瑕就这样,缓缓地落入了潭底。 水面粼粼泛起涟漪,荡在满是青苔的崖壁上,不一会儿便归于平静。 “卑贱鼠辈,也敢惊扰我。” 命师回身,还是那般仙风道骨的模样。 云斐握住手中的剑,把蓄势待发的明珠往身后拨去,警惕地望着前方。 随着火光一灭,云斐迅速发起进攻,却被命师挥来一掌,挡住了他攻击的同时,也把他拍飞出去。 “今日算你命好。” 语罢,他竟踏空而行,缓缓向崖上走去,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时,转瞬间又凭空消失。 云斐压制住胸/口翻腾的血气,来到深潭的旁边,迅速褪了外衫,跃入那水潭中。 适才他看到风瑕已呈死相,但谶言中风瑕注定死于长孙焘之手,他不信风瑕就这样死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握着一颗夜明珠,云斐在深不见底的水中左右穿行。 然而水中只有漆黑的老树根与一些长相怪异鱼,根本不见风瑕的人影。 云斐气息用尽,几次浮出来呼吸,却始终找不到风瑕。 最后,云斐还是回到了岸上。 东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曙光照耀,天地间一片晴明,但却照不亮这崖底。 这时,陆明邕终于带着蓝灵灵过来。 长孙焘依旧在为小茜稳住脉象,黄琇莹也一刻不敢放松。 蓝灵灵本来不情不愿,但是一看到小茜的情况,也是着急了。 她立即放出蛊虫,那蛊虫却飞到红姜的尸体上,不听她的召唤。 她虽觉得奇怪,但却无暇顾及,只是道:“先把尸体弄远一些,影响我了。” 护卫立即把尸首挪开,蛊虫终于受她召唤,最后她也终于确认了问题所在:“帝释天应该是死了,所以小茜体内的元丹躁动不休。” 长孙焘额上薄汗湿透:“能解决吗?” 蓝灵灵扬起下巴:“当然能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说着,蓝灵灵往小茜的鼻孔里放入一只虫子,很快小茜体内的脉息便平稳下来。 长孙焘站起身,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蓝灵灵起身,拧紧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黄琇莹很是担心:“姑娘,可是夫人有什么问题?” 蓝灵灵摸了摸下巴:“她没事,有事的是这红姜。” 接着,她又问小茜:“红姜死前是什么样子的?” 小茜也觉得身子轻松许多,她道:“红姜想要救风瑕,可风瑕不愿,红姜十分愤恨。” 蓝灵灵一拳砸在手心:“不好,红姜炼就了衍蛊的雄蛊,如果风瑕肯为你而死,说不定也能炼成雌蛊。” 长孙焘眉梢锋锐:“你曾说过,雌蛊只能给与炼成雌蛊那人所钟情之人用,也就是说就算有了雌蛊,也只能给小茜用,为何你会说不好了?” 蓝灵灵道:“这天下那么多人只有我炼成衍蛊,要是那老头子炼成,不就有人跟我争天下第一了吗?” 长孙焘问:“这衍蛊除了救命,还能做什么?” 蓝灵灵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能救命。” 一直沉默的陆明邕忽然开口:“这事不对,如果这衍蛊用来救命,若只能救小茜的命,那么命师炼衍蛊做什么?” …… 与此同时。 一处秘境之中,命师望着身陷囹圄的轻尘大师,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真是造化弄人啊,你我与楚将离三人,一个是修道者,一个是神医,一个佛家弟子,我们因天下聚在一起,又因这天下反目成仇。” 轻尘大师静静打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你该收手了。” 命师忽然笑了起来:“收手,我为何要收手?” 轻尘大师掀开眼皮:“难道你忘了吗?你这么多年你钻研命师之术的目的。” 命师负手而立:“你指的是风瑕么?这些年为了改变他的命数,我也是费心费力,结果是他自己立不起来,竟然为了一名女子,把命都舍出去,他太令我失望了,不值得救。” 轻尘大师合眼,不再言语。 命师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继续道:“我让你帮我一把,你不愿意,但现在我已经有了衍蛊,这回已经不需要你了。” 轻尘大师闻言,掀开眼睛:“你想做什么?” 命师拿出那古怪的坠子,望着里面那一抹红光:“这还得多亏你,给我那好徒儿一场情劫,让他看上了那楚小茜,最后还为楚小茜炼成了这衍蛊。” “你不知道吧?楚小茜已经怀有身孕,有了这衍蛊,就算我无法得道成仙,我也能施展禁术,用这衍蛊投生于那孩子身上。” “身为一介凡人之躯,你我的性命已经即将走到尽头,但是一个新生的人却还有几十年可活。” “再来几十年,我必定站在那奥术的顶端,腾云驾雾而上,做那长生不老的神仙。” 轻尘大师叹息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没有神鬼呢?” 命师忽然变了脸色:“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们都是掌握天机之人,若无神鬼存在,我等又如何能掌握如此秘术?” 轻尘大师没有说话,只是又阖上双目。 命师真的疯了,他竟然在策划所谓的成仙大阵之时,又要施展转生禁术,意图通过转身为楚小茜与风澈的孩子,以此延长性命。 虽然这世间奥妙无穷,但奇奇怪怪的术法岂能相信? 命师见他不以为然,握住坠子的手收紧:“哼,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如何在这世上永生不灭吧!不过估计你也看不了多久,毕竟你是个凡夫俗子,逃不脱这生老病死。” 第1429章 没有来由的疼痛 轻尘大师复又叹息:“天机?命数?那天机说风瑕生而为魔,可最后魔也有真情,炼化出这天下至宝衍蛊。” “而已天下为己任的命师,却走火入魔,这所谓的天机和命数,真的那么重要么?真的可信么?” “又或者说,我们真的曾窥探到天机了么?” 试想曾经的三人,一同钻研命师秘术,用三颗命格奇特的命星,破了大秦将亡的命运。 但最后,当初拯救了万民于水火的人,却在探询秘术中迷失了自己。 一心为救弟子的初衷早已被抛掷九霄云外,那腔师徒情深已化作私欲的垫脚石,花费无数年也要拯救的弟子,却终于他的设计之下,究竟谁才是魔? 命师听闻轻尘大师的话,像是被戳中心中忌讳,如同被触了逆鳞的猛兽,一掌拍在那无形的障壁上。 好半响,他才克制住怒意:“老秃驴,如果你和楚将离一样为我所用,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阶下之囚,没资格在这里高高在上。” 轻尘大师摇摇头:“元休,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命师和蔼的面容像一片碎镜:“收手?不!我偏要逆了这天命!谶言说我那徒儿会死于长孙焘之手,最后却为那微不足道的贱命而死,可见这天命并非一层不变。” “轻尘,楚小茜是你寻的人,可见你的造诣之深厚,照理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我愿意留你一命,也是看中你的才能。” 轻尘大师说:“我只是一介脱离红尘的凡人,你愿意拿走我的命,你便拿吧!” 命师冷笑一声:“还真是冥顽不灵,告诉你一件事,我在一处秘境之中布下阵法,故意把这个地点透露给楚将离。” “如今长孙焘他们以为你就在那里,只要他们前去营救你,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之地。” “虽然陆明瑜和长孙焘的命我会留着,但其他的小老鼠捏死就算了,你要是不想他们死,就告诉我八方阵最后一处布阵之地在哪。” 谁能想到,此处就在孤塔附近呢? 轻尘大师露出苦笑:“元休,那玄陌是你养了十数年的人,也是个好孩子,你也要下手吗?” 命师笑意愈加深了:“风瑕还是我从他出生起就养到大的,我不也一样舍了?玄陌是很好,只要他不妨碍我,我也愿意留他一命。” “但他要是挡了我的升仙道,我也不会念及旧情,当时对他那妻子动手,就是给他的警告,是死是活,就看他上不上道了。” 轻尘大师见他无可救药,便不再多言。 命师仍不死心,咬牙切齿地问:“明知他们会死,你也不愿意吐露八方阵的最后一个方位在哪么?这样的你,比我这个光明正大杀人的人,又高贵到哪里去?” 轻尘大师依旧没有开口,气得命师又是一掌砸在障壁之上。 最后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坠子,这才压制住怒意:“你不说没关系,我不是没有后路。” 说完,命师甩手离去。 轻尘大师复又睁眼,随后端起面前那碗水,伸手轻轻拂过。 碗里平静的水忽然泛起涟漪,一幅画面出现在眼前,那是下水寻人却空手而出的云斐。 他抬头看向山洞的顶端,最后撷了一滴水珠在指尖,那水珠遇手不散,依旧浑/圆剔透,被他轻轻一弹。 最后消失在虚空之中。 …… 此时此刻。 孤塔。 一直沉默的陆明邕忽然开口:“这事不对,如果这衍蛊用来救命,那么命师炼衍蛊做什么?” 长孙焘正要回答, 小茜忽然叫了起来:“好疼,肚子好疼……” 几人吓了一跳,黄琇莹连忙把手指搭在她的脉上,神色变得十分凝重:“怎么回事,脉象没有任何问题啊!” 蓝灵灵凑上去,一番操作下来,她惊恐摇头:“没有异样。” 长孙焘立即催动衍蛊之力,然而小茜的腹痛却没有任何缓解:“好疼……好疼……” 她痛得浑身痉挛,忍不住蜷缩在地上,忽而又滚来滚去:“疼……疼……” 长孙焘与陆明邕面色一变,却也不知应当如何下手。 黄琇莹心一横,将一根银针扎在小茜的穴道/上,小茜就此昏死过去。 她和蓝灵灵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陆明邕弯腰抱起小茜:“立即回去,找百里先生。” 几人不敢耽搁,连忙赶回城。 回到太叔府时,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后,期间小茜痛醒了几次,却又生生痛晕过去。 百里无相第一天当爹,就遇到这种阵仗,他也吓到了,连忙给小茜看诊。 然而就算是他,也找不出任何问题:“这……怎么回事?” 一家人都等在房间的外屋里,坐立难安。 风先生看着小茜冷汗涔涔的样子,一直从容镇定的他,也忍不住慌了神。 他握住小茜的手,眼眶微微泛红:“要是这孩子惹的祸,那这孩子不要了,不要孩子了……” 小茜痛得撕心裂肺,却还是用尽全力攥紧风先生的手:“不许你这么说!” 风先生连忙改口:“好,夫人别激动,为夫不说,不说了。” 陆明瑜看向师父,面露优色:“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百里无相急得抓耳挠腮:“她的脉象没有任何问题啊!胎象也是稳的,这腹痛的原因,暂且无从知晓。” 蓝灵灵连忙表示:“没有中蛊。” 几人正说着,小茜又捂着肚子,痛得她忍不住大哭:“疼……好疼……疼……” 风先生什么都做不了,看着干着急,只得把她搂在怀里,一遍遍哄慰:“为夫在这,为夫在这,夫人不怕,不怕啊……” 仅仅只是片刻时间,小茜已是泪流满面,衣衫汗湿:“夫君,我疼……” 风先生把手递过去:“疼你就咬着我,为夫和你一起疼。” 小茜摇摇头,声音已虚弱变调:“我不舍得夫君疼。” 风先生捧住小茜的面颊,拇指无助地为小茜拭汗,像是一位疼爱女儿的父亲,为女儿的痛苦煎熬着:“我更舍不得夫人疼啊……” 第1430章 这个孩子不要了! 楚氏吓得面色苍白,偏过头忍不住抹眼泪。 对于这个亲生女儿,她亏欠了太多太多,现在看到小茜备受疼痛的折/磨,她的心好像也跟着拧碎了似的,疼得她呼吸都堵了。 眼看百里无相和南宫绥绥都察觉不出原因,陆明瑜紧张地绞紧手指,长孙焘把她的手牵住,纵使这样也无法叫她平静下来。 小茜又哭又喊,忍不住滚来滚去,最后活生生又疼晕了过去。 风先生握住小茜的手,双目猩红地问:“为什么她这么疼?是不是孩子影响的?是不是?” 百里无相仍旧扣着小茜的脉象,闻言他摇摇头:“孩子很正常,不应该是孩子的问题。” 黄琇莹提醒他:“山长,既然脉象看不出来,何不换一种方式?” 百里无相也是关心则乱,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 他找出一根近乎尺长的银针,对准小茜的腹部扎了下去。 随着银针入体,昏死过去的小茜竟浑身痉挛。 但百里无相并未停止动作,他继续把银针捻入更深,直到小茜痛得呼吸骤停,他才把银针抽出来,并叫黄琇莹给小茜做急救。 小茜恢复呼吸后,百里无相对着那根银针好一阵探究,最后把银针缓缓收了起来:“看样子,倒像是这孩子有问题,才会引起她的腹部剧痛。” 风先生捧住小茜汗湿的面颊,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目,吐出最凉薄的话语:“这个孩子,不留了,没有什么比得上小茜重要。” 说话间,风先生别过脸,眼尾氤氲。 虎毒不食子,他身为未出世孩子的父亲,怎么舍得这个孩子? 做出这个抉择,他也很心痛。 但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妻子的性命。 百里无相也很是矛盾,这种情况他第一次见,也不能肯定就是孩子的问题。 小茜如此珍视这个孩子,若是拿错了,他要如何向小茜交代? 这时,珍璃郡主与董穗闻讯赶来。 两个孕妇互相搀扶着来到外屋,陆明邕见到妻子立即迎上去搀扶:“阿芷。” 珍璃郡主的肚子已经十分笨重,他就着夫君的手跨过门槛:“夫君,妹妹怎样了?” 陆明邕一脸凝重:“尚且不知。” 接着,他向董穗点头示意:“嫂嫂。” 董穗微微颔首:“哎。” 身为新妇的南宫绥绥起身打招呼:“大嫂,表嫂。” 谢韫也跟着唤道:“大嫂,表嫂。” 面对这对新人,此时两人也无法送上祝福,只是握住南宫绥绥的手。 三人站在内屋与外屋的中间,看向床上面色灰败,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小茜,心疼不已。 董穗叹息一声:“妹妹就没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劫难一次接一次。” 另外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跟着又是一阵叹息。 此时,一步也不肯离开董穗的董嬷嬷看见小茜的模样,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问:“小姐,你可还记得多年前刘员外家发生的那件事?” 董穗点头:“嬷嬷,我记得的,那刘员外的儿媳妇当时有孕在身,忽然说肚子疼,请了多少个大夫都没看出问题,后来刘员外请人做了一顿法事,人就好了。” 几人闻此消息,本来十分欣喜,但听完董穗的话后,所有人都将信将疑:“若说有什么药,倒是可以寻一寻,但这做法事……” 董嬷嬷砸了一下手心:“死马当活马医,这个时候什么方法都该试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夫人受苦。” 倒是里边的陆明瑜听见了,她连忙走出来问:“嬷嬷可还知道更多的细节?” 董嬷嬷道:“这事颇为神奇,当时那刘员外家的儿媳妇疼了好几日,都快不行了,大夫都说脉象一切正常。” “后来刘员外家也是没法子了,就请道长做了一场法事,结果那道长刚开坛做法,刘员外儿媳妇的情况就有好转的迹象,等到法事做完,喝了符水过后,整个人就好了。” 陆明瑜拧眉:“符水?” 董嬷嬷颔首:“对的,符水。” 陆明瑜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开口:“师父,朱砂!试试朱砂!” 百里无相恍然大悟:“对对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 说着,百里无相把里面的所有人都赶出来,只留下风先生在里边陪伴小茜。 他威胁比自己大的女婿:“把眼睛闭上,不准偷看。” 风先生只顾着担心小茜,一时没有听清他的话。 他还以为风先生不理解,于是便解释:“我可不想被你当成怪物。” 风先生这才反应过来,随即闭上了双眼。 谁知百里无相并没有把朱砂用作药给小茜服下,而是在小茜的肚子上画了个奇怪的图案。 不曾想,小茜竟真的平静了下来,像是痛楚消失了。 等到风先生睁眼时,小茜已然静静地躺着酣睡。 风先生伏在小茜的床边,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但那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又十分显然。 百里无相出来告诉大家:“暂且没事了,你们都不用担心。” 楚氏偏过头抹眼泪,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 可这时,蓝灵灵却忽然掐住董嬷嬷的脖颈,厉声呵斥:“你怎么回事?” 众人/大惊,董穗连忙阻拦:“灵灵姑娘,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嬷嬷。” 蓝灵灵从董嬷嬷的后颈抽出一根极细的丝线:“什么嬷嬷不嬷嬷的,她现在是摸摸,偷偷摸摸的摸摸!” 南宫绥绥立即挡住董穗:“表嫂,别过去,董嬷嬷被控制了。” 蓝灵灵立即请长孙焘站过来,合力为董嬷嬷解除茧蛊。 如梦初醒的董嬷嬷懵了:“老奴怎么在这?大家怎么都在这?” 蓝灵灵问她:“你记忆中最后见到的人是谁?” 董嬷嬷细细回想了一下:“哦,还真有个奇怪的老头子,眉心有一颗痣,那颗痣的形状像一朵梅花,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氏闻言,立即红了眼眶:“晏晏,那是不是有几分像你外祖父?一定是他知道小茜有难,所以才特意来救小茜。” 是外祖父救的小茜? 为何外祖父还在大秦,并且控制了董嬷嬷还特意让董嬷嬷看到他? 此事好生奇怪。 陆明瑜心里自有一番思量,但面上却点点头:“是,确实有可能是祖父。” 楚氏哭着靠向百里无相。 在众的几人神色各异,董嬷嬷被控制,进来后就隐晦地点出救小茜的方法,楚氏觉得这是父亲在拯救自己的女儿。 但长孙焘和陆明邕等并未像楚氏那样认为这是单纯救治行为,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也就在这时,云斐回来了,一进门就把长孙焘叫到一旁,神色凝重:“大事不妙。” 第1431章 离大谱了 云斐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但在众的几人又岂会察觉不到异样,众人见小茜的情况稳定下来,便都自动走出屋子,找了个厢房坐下。 留下珍璃郡主和董穗以及南宫绥绥陪伴忧心忡忡的楚氏。 风先生则守在小茜床边寸步不离。 此时此刻,他还没从适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生怕小茜再有个万一,他握住小茜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 长孙焘问云斐:“怎么回事?” 云斐狂灌了几口水,这才道:“第一件事,我在崖底看到命师与风瑕时,命师正从风瑕的身上取东西,暂且还弄不清楚是什么。” 长孙焘开口:“是衍蛊,灵灵姑娘已经从红姜身上察觉出雄蛊的迹象,风瑕身上的东西,是衍蛊雌蛊的概率极大。” 云斐紧皱眉头:“谁都知道衍蛊起作用的对象是单一且特定的,这命师用红姜和风瑕炼衍蛊做什么?这事相当蹊跷。” 陆明邕道:“此事暂且没有头绪,你可还发现其他事?” 云斐擦了一把脸,神色中尽是遗憾:“命师把风瑕丢进一处深潭中,我在那潭内搜寻许久,都没有看到风瑕的踪迹。” “风瑕生下来便得到两个谶言,一是魔星之命,二是他必定死于帝星之手。” “殿下未出世前,我有真龙命格,殿下出世后,我的命格便有所改变,风瑕曾言,是因为我的命格仅次于殿下,所以他才会找上我。” “风瑕这一辈子,在很长时间里,所做之事皆是为了活下去,并笃定自己会被殿下杀死。” “如果谶言应验,那么他应该死于殿下之手,可他的死却和殿下,甚至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很担心,他仍旧活着。” “而找不到的尸首,便是我这样怀疑的最大原因。尽管当时风瑕应当死透透了,我还是免不了心生怀疑。” 谢韫接过话:“既然找不到,那就存有疑点。” 陆明瑜也道:“小茜刚才肚子一直很疼,我师父和灵灵姑娘都找不到任何原因,最后是我外祖父控制了表嫂身边的董嬷嬷,提示了解决方法。” 陆明邕道:“他甚至还让董嬷嬷看到了他,因此留下清晰的线索。” 长孙焘总结道:“所以有两种情况,如果楚神医没被控制,那他此举也是纯粹救治小茜;但如果他受命师控制,那么命师此举必定有深意。” 云斐为帝释天效命十数年,对一些事情的敏锐程度比几人还要高,他沉吟片刻,问:“假设你们所说的前提都存在,你们有没有想过,这衍蛊很可能是为小茜腹中的孩子准备的?” 众人陷入沉思——如此不可思议的念头,他们自然没有动过。 云斐继续解释:“风瑕的雌蛊只能用在小茜身上,但命师却不可能给为小茜炼衍蛊,而在那孩子未出生之前,也受衍蛊庇佑,所以我大胆猜测,衍蛊是为小茜的孩子准备的。” “而据我所知,楚神医在轻尘大师被圈禁后,不可能脱离命师的掌控,所以他应该是受命师之命而来。” “命师炼制衍蛊,又助小茜平安,这其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很可能与命师所谓的成仙有关。” 陆明瑜捏紧拳头:“他想要小茜的孩子做祭品?但外祖父说祭品是十数万条人命。” 长孙焘手指在小几上敲了敲:“小茜腹痛不是病,也未中蛊,或许,只要找到小茜腹痛的原因,就能解开整件事。” 恰此时,百里无相走进来:“说来邪门,你们可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像是有人对小茜动了手脚,导致她腹痛难忍。” “这种方法我在游历南疆以南时听过,好像叫做巫术,刚才我用朱砂画阵碰个运气,没想到竟然真给解了。” 众人齐声:“巫术?” 百里无相颔首:“大概和蛊术差不多,二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一个借助蛊虫实现目的,一个借助诅咒达成愿望。”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因为练过巫术,而我想对张三做什么,于是我便诅咒他,结果诅咒应验了。” 谢韫皱眉:“玄乎!越来越玄乎!” 云斐道:“命师之术,囊括天下秘术绝技,我想这世上肯定存在很多我们不理解的事情。”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那么问题来了,如果真存在这奇怪的事情,谁对小茜动的手?” 陆明瑜眉心凝簇:“假设,如果云表哥适才命师对小茜腹中的孩子别有居心,那么很可能是知道他秘密的人在通过这个方式提醒我们。” 长孙焘思忖片刻:“不无这个可能,祖父在董嬷嬷面前现身,令我们心生疑窦,或许就是为了引导我们去弄清这其中的真相。” 谢韫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命师用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做什么?总不会是想要投胎吧?” 一番话,其余几人都没有太大反应,只当他在开玩笑。 但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投胎? 他们二人都记起前世的事情,这是否也就是投胎? 命师想做什么? 不会是想托生于小茜腹中的孩子吧? 念头刚起,便被两人按下。 正如谢韫所说,玄乎! 要是命师想做这样的事情,那实在太离谱了,离大谱了。 最后,长孙焘说出了决定:“必须先把轻尘大师救出,他是解谜的关键,找到他后,兴许能知道答案。” 陆明瑜摸摸下巴:“对于解救轻尘大师一事,我有不祥的预感,既然轻尘大师那么重要,又岂会被我们轻易救出?” “命师会不会早就知道我们探查到了轻尘大师的所在地,把轻尘大师转移了呢?” 陆明邕开口:“我在想,小茜的腹痛,是不是与轻尘大师有关。” 陆明瑜道:“有这个可能,小茜便是轻尘大师为了对付风瑕而牵出的关键人物。” 众人齐声叹息:“事情果真越来越复杂了。” 长孙焘道:“所以为今之计,我们需要从轻尘大师下手,但晏晏所忧心之事不无道理,拯救轻尘大师的行动我们得从长计议,以免中了圈套。” 第1432章 来自小兰花的发问 众人对于长孙焘的话,没有什么不赞同的。 于是马上就敲定先前拯救轻尘大师的计划不作数,需要更谨慎小心,并且还需重新拟定。 陆明瑜见小茜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且大家都在,于是便去准备午饭。 材料自有厨房的人备好,她则亲自动手做菜,不多时,一碟碟丰盛的家常小菜被她摆到桌上。 因为小茜聚到这里的人比较多,一桌子根本坐不下,下人只好准备了两桌。 风先生守着小茜没胃口,他的份下人只好盛碗里端过去。 虽然陆明瑜的手艺从楚氏那里学来的,但两人做出来的饭各有千秋,众人许久没吃到陆明瑜的拿手菜,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不由得食指大动。 刚刚落座开席,百里无相便低头大吃,浑然一副忘我的表情,只顾着埋头干饭。 司马玄陌匆匆赶到,见大家吃饭不等他,一时气不打一处出来: “梁王的同伙在大殿上闹得不可开交,只有我一个万年不上朝的人孤军奋战,你们竟然偷偷在这里吃好吃的!而且还是瑜儿的手艺,你们真是太过分了!” 谢韫白了他一眼:“都知道自己万年不上朝了,不时去朝堂上被人摩擦一下怎么了?” 蓝灵灵起身端走谢韫面前的碗,并递给司马玄陌:“他天天都吃饭,不吃一顿也没事,王爷上朝一定饿坏了,快坐下吃。” 谢韫眼巴巴地望着被拿走的碗筷:“我昨日才成亲,你们这也太过分了吧?” 陆明邕拍拍他的肩膀:“昨日之事不可留,都已经过去了。” 南宫绥绥威胁众人:“再欺负阿韫,小心我欺负你们的媳妇。” 司马玄陌连忙把碗筷还回去,接过下人递来的,找个地方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陆明邕问他:“所以梁王的事情有结果了么?” 司马玄陌一边嚼饭一边道:“咱们那陛下可真是太厉害了,本来梁王的羽翼闹得不可开交,需要我捏紧砂锅大的拳头才有所收敛。” “结果陛下一番声情并茂的言辞,再用个证据确凿做收尾,把哪些人虎得一怔一怔的,甚至还让那些人为给梁王求情一事感到惭愧,我在一旁都听傻了。” 长孙焘把手帕递过去:“擦擦嘴,满嘴的油。” 司马玄陌接过帕子随意丢在一旁,继续埋头大吃。 董穗捏了捏眉心:“对不起,我这傻夫君给大家添麻烦了。” 珍璃郡主捂住偷笑,刚要开口,陆明邕转身递来一只碗,里面都是她喜爱的食物。 若是过于重口的,都被他在汤里涮过。 他或许不是一直都说着动人的甜言蜜语,但生活的细节他处处留心。 对妻子的宠爱就像春风化雨一般,润物细无声。 珍璃郡主笑着接下:“你最好。” 陆明邕挑唇一笑,素来阴沉邪魅的他眉眼儿弯了起来,一派温和的模样。 司马玄陌这才想着自己只顾着吃,把媳妇儿给忘记了,立即放下碗给董穗夹菜。 还没夹几筷子,便被云斐给拦住:“你们都给媳妇儿夹菜,那这桌还剩什么?” 司马玄陌几口吃掉他刚才夹的菜:“你就是嫉妒!有本事自己也找一个去,别整天在这里苦大仇深。” 云斐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才没吃几口,小兰花跑着进来。 追在后面的丫鬟连忙请罪:“表小姐非要来找表公子,奴婢等拦不住。” 云斐放下碗筷,笑着看向满头大汗的小兰花:“真是不乖,身子还没好怎么能乱跑?” 小兰花笑吟吟地上前搂住云斐的脖子:“兰花儿想哥哥了,哥哥不在,都没人陪兰花儿玩。” 云斐细心地为她擦拭额上的汗。 有眼力见的下人立即端来一副碗筷,楚氏向小兰花招手:“兰花儿,别粘着你哥哥,过来我们这桌吃。” 小兰花笑盈盈地接过碗走过去,先是向楚氏和陆明瑜行了个礼,随即好奇地看向在座的几人。 蓝灵灵做出一个阻止的手势:“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话,忙着呢!” 董穗柔柔笑道:“兰花妹妹,我是荥阳王妃,是你的大表嫂。” 小兰花脆生生地喊:“大表嫂,你真漂亮,就像草原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 珍璃郡主也介绍了自己:“我是越国公夫人,也是你的嫂嫂。” 小兰花点点头:“嫂嫂,你的声音真好听。” 轮到南宫绥绥,她一本正经地道:“我是你的二姐夫。” 小兰花嘴巴夸张地张到最大:“你明明是大美女,怎么会是兰花儿的姐夫?” 南宫绥绥咳了几声,嘴角轻轻抿起:“因为我比较像男人而你二哥比较像女人,性格颠倒过来,称呼也未尝不可。” 小兰花好奇地睁大眼睛:“所以二哥以后负责怀孕生宝宝吗?” 众人被她这话逗得笑了起来。 谢韫气急败坏地拍桌子,恶狠狠地看向云斐:“瞧瞧你把妹妹都宠成什么样了?真是无法无天!” 云斐笑着给他倒上酒:“她现在就像个四五岁的孩子,做姐姐的你别与她计较。” 谢韫白了云斐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 云斐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吃着。 熟悉的味道在齿颊间弥散,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两军交战之际,便是那没自觉的俘虏,用几盘子菜征服了他。 没想到已经过去一年了,他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菜的味道和当时吃到的很像很像。 长孙焘不时看向陆明瑜,无声吐出几个字:“晏晏辛苦了。” 陆明瑜回头看着他笑了起来,唇角开合:“吃/你的吧,菜都快光了。” 长孙焘回过头,便是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功夫,桌子上的菜已经去了大半。 比起男宾席这边狼吞虎咽的吃相,女宾席这边显然比较温和。 楚氏与董穗都是温柔之人,很是和善。 珍璃郡主又与小兰花一样都能闹腾,席间的欢声笑语就没有停过。 只有蓝灵灵与南宫绥绥把注意力放在吃上面,很快便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小兰花好奇地问:“前两天哥哥教我礼仪,其中有一项就是‘食不言寝不语’,我们大家边吃饭边说话,难道不会失礼吗?” 陆明瑜解释:“礼仪和排场呢,不一定要时时刻刻讲究,在亲近的人面前,以自己最舒服的姿态相处,才是乐趣所在。” 小兰花忽然垂下头闷闷不乐:“兰花儿觉得和哥哥睡在一起很自在,但为什么哥哥不想跟兰花儿睡,难道哥哥觉得兰花儿不是亲近之人吗?” 啊……突如其来的静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蓝灵灵差点一口汤喷出来,她呛了好半天,这才道:“你们可是兄妹啊!” 小兰花偏头疑惑不已:“兄妹怎么了?难道兄妹就不能睡在一起吗?兰花儿就是觉得哥哥的怀抱很温暖,兰花儿想跟哥哥睡。” 谢韫幸灾乐祸:“看到了吧?这就是不好好教育的下场。” 南宫绥绥眼神杀过来,谢韫立即闭嘴。 楚氏温声向小兰花解释:“如果是小小的时候,小兰花想和谁睡在一起都可以,但是长大了,就不能这样了。就像越国公和太叔妃,他们现在就不会睡在一起。” 小兰花恍然大悟:“所以哥哥要找个嫂嫂陪他睡,而兰花儿也要找个夫君陪兰花儿睡,但是谁做哥哥的嫂嫂,谁又来做兰花儿的夫君呢?” 她的眼神随即飘向正在埋头吃饭的司马玄陌:“荥阳王表哥的怀抱好像很舒服,兰花儿可以让荥阳王做自己的夫君吗?” 此言一出,差点没把司马玄陌送走。 他连忙拒绝:“不不不,表哥身边已经有你表嫂了。” 楚氏摇摇头:“在座的都不可以,小兰花需要另寻他人。” 小兰花笑着问:“那白黎哥哥可不可以?他对兰花儿很好。” 第1433章 关于白黎被迫追求江静秋这件事 众人面面相觑,白黎的性格对谁不好? 便是对天香苑的头牌,他也一口一个好姐姐的叫着。 偏偏这丫头把这种好记了下来。 总不能狠下心告诉她实情,说白黎在姑娘家面前就是发/浪,对谁都这样。 再说,白夫人想要江静秋做儿媳妇的心天下皆知,谁也不好意思让小兰花去凑热闹。 最后,还是小兰花察觉出了不对,她小声问:“为什么你们是这样的反应?” 还是蓝灵灵不忍心,主动告诉她真相:“一朵花,你听我跟你说,那个白黎有九个妾室,也就是说有九个陪他睡觉的人,可能轮不到你。” 小兰花反而很高兴:“加上我就十个人,我们十一个可以一起睡啦!” 众人一怔,该怎么提醒她没有十一个人一起睡得下的床? 谢韫已经憋不住笑了,他揶揄着看向云斐:“没想到这妹妹算术还挺好。” 云斐却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把小兰花天真吐露的言语记在心底。 楚氏给小兰花夹菜,小兰花有吃的就没有再说话。 一顿饭众人吃得很开心,又在晚间蹭了一顿,这才陆续打道回府。 送别珍璃郡主时,陆明瑜叮嘱她:“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产了,轻易别出门,你要是想我,就来信把我叫过去。” 珍璃郡主哀怨地看向陆明邕:“自从这孩子长在我肚子里,我便没了自由,这几个月差点没把我闷出病来,要是小舅母能来看我,我一定很开心。” 说话间,珍璃郡主把陆明瑜拉到一旁:“小舅母,不瞒你说,我很害怕,我生产那天,你能不能来陪我?” 陆明瑜安抚她:“那天我一定在,你也放宽心,你的胎位很正,孕期又调养得很好,生产必定顺利。” 珍璃郡主无奈:“母亲也这么说,她还说应该不疼,只是会有酸酸涨涨的感觉,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害怕。” “我也不能跟夫君说,怕他担心我,所以我想着,如果那日小舅母在我身边,我应该不会太害怕了。”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有我在。” 珍璃郡主又和陆明瑜说了几句话,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陆明邕伸手把她牵住,与她缓慢地走向软轿:“你好像很喜欢瑜儿。” 珍璃郡主点点头:“我没有什么朋友,那些闺中交际的人,要么是巴结我,要么敷衍我,只有小舅母真心对我。” 陆明邕笑道:“我的阿芷是个很好的姑娘,值得被善待。” 珍璃郡主抚着肚子:“明邕,要是我生下女儿,肯定有很多人笑你,盼了那么久,最后也没有盼来继承人。” 陆明邕揽住她的肩膀:“不过是个越国公的爵位,怎就非要继承人?为夫没有那么迂腐。” “我不像表哥那样,就盼着表哥生个女儿,以至于给孩子准备的所有东西,都是女孩子用的。” “于我而言,最重要的是阿芷,接着才是阿芷为我诞育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倾尽父爱,像疼爱我的阿芷一样去爱他。” 珍璃郡主被这番话哄得喜笑颜开,她靠在陆明邕的手臂上,含笑开口:“有时你也很会逗人开心。” …… 与此同时,云斐带着几本书去白府登门拜访,结果却得知白黎不在,塞给门房一张银票,门房才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公子被逼着去和夫人看中的江姑娘培养感情了。 按照门房的提示,云斐找到了白黎。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灯笼,满脸愁容地在江府门口转来转去,嘴里还嘟囔着些什么。 云斐认出了这间屋子,他眉头一簇,想起那日被一口酒送到小倌馆的事,一时多了几分不悦,但终究也没有发作。 这时白黎像是鼓起了勇气,对着门口的树说:“江姑娘,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见我,我也不是真的想烦你,只是母命难为。” “我不来找你她就要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知道你喜欢银子,这样好了,你要是肯和我一起放花灯,我一个时辰给你一百两银子,我们各取所需。” 这方面的事,云斐可能不是很懂。 但他听了白黎的这番话,忍不住拧紧眉头。 便是人家姑娘对他有意思,也会因为这番蠢话劝退吧? 这白少东家是真蠢,还是有意为之? 云斐正想上前打个招呼,把白黎给哄走,顺便谈一谈小兰花想和他睡在一起这件事。 结果门“知啦”被拉开,一盆水直接从里面泼出来,那泼水的姑娘砸了盆,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当我是花了银子就能陪客的那种?” 白黎衣裳湿/了,灯笼也被浇透,他喷出口中的水,又擦了一把脸上的水迹,问:“你是和水犯了冲吗?” “第一次见面就把我拉下水,这已经很多次见面了,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培养出心照不宣的默契,结果你还是把我讨厌的水往我身上泼,怕洗不干净是吗?” 江静秋耸耸肩:“不好意思,正好端着洗/脚水经过,就听到有人要拿银子买我的时间,不表现一下显得没气节,你说是不?” 白黎闻言,脸色铁青:“你说什么?这是洗/脚水?蒋静秋你还是女子吗?怎么总是这么特立独行呢?” 江静秋纤细的手指勾了一缕发在指间把玩:“你还是男子吗?不懂得避嫌?大晚上约姑娘家出去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是这么轻浮放荡呢?” 白黎甩了甩袖子上滴滴答答的水:“牙尖嘴利!” 江静秋挑唇:“我看你被我骂好像也乐在其中。” 听到这里,云斐勾了勾手指,随行保护的暗卫现出身形。 他低声吩咐几句,暗卫立即换了身小厮打扮的衣裳出来,接过云斐手中的书,小跑着来到正在吵架的二人身边。 “江姑娘,您先别生气,我家公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他听闻姑娘喜欢看书,特意寻了几本书要送给姑娘,还说如果有机会,要和姑娘探讨一下书中的内容呢!” 说话间,暗卫扮成的小厮在白黎疑惑的目光中把书递了过去。 白黎盯着小厮许久,问:“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本来以为是母亲派来助攻的人,但仔细看着又不像。 然而就在这时,江静秋打开了包装,借着廊檐的灯光随手一翻。 结果—— 江静秋大骂一句“禽/兽”,便把书摔在白黎脸上,转身进了江府,并猛力关上大门。 白黎不明所以,直到看到带着颜色的且有关于两人之事的图案,这才气急败坏地大喊:“哪个孙子陷害我?” 第1434章 这一次,我要一并拿下两座城 风轻尘取下背着的小包袱,打开放到公孙先生面前:“先生,这些可有用?” 公孙先生立即捡起最大的那根野山参,切了一片放到任氏嘴里给她含/住,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为任氏处理伤口。 好一会儿,他才松了口气:“没有大碍,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说完,他默默地把风轻尘的包袱绑好,放到自己身后,这一动作行云流水。 谁见了都不敢跟他抢人参。 风轻尘面向白明微的方向片刻,随即坐到公孙先生对面:“我就是给小姑娘图纸的人,而那战车的图纸,是我族的传家之宝。” 白明微曾告诉他公孙先生一直不愿意把战车做出来的原因,所以才会有坦诚的这一幕。 公孙先生眯起眼睛,打量了风轻尘许久,最后淡声道:“现在这个时候,你和老夫说这些做什么?” 风轻尘挑起唇角,但脸上却愠了怒色:“小姑娘现在很生气,恨不得立即荡平北燕才好,我不想让她生气,所以既然先生知道了图纸的来源,那便把战车拼上吧!” 公孙先生忽然笑了:“年轻人,礼貌一点总是好的。” 风轻尘道:“我的小姑娘被人欺负到头上,先生觉得,要是此时我还能摆出礼貌的姿态,这样的我,先生放心么?” 公孙先生把铁钳收起来:“老夫也没说公子利用白姑娘找老夫,只为做出战车,公子何必着急向老夫表明你的心迹,告诉老夫你对白姑娘情根深种,甘愿奉上家传秘笈,的确是在一心一意地帮助白姑娘。” “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别在老夫面前整这些拐弯抹角的事,直接一点。” 风轻尘笑道:“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 公孙先生道:“佩服不能光用嘴说,要是真的佩服老夫,刚才那样的野山参再来几株。” 风轻尘拱手:“是,先生。” 风先生起身,还不忘拎着那一个小包袱:“白丫头,你随老夫来。” “是。”白明微深深地看了任氏一眼,随后跟在公孙先生身后离开。 风轻尘把一瓶药丢给白琇莹:“让七少夫人给你用上,促进手臂恢复。” 白琇莹认真行礼:“是,风公子。” 风轻尘没有多言,转身出了房间。 俞皎贴心地为任氏换上干净的衣裳,又为她掖上被子:“六妹,把药给我,上了药后,你先去休息,我守着二嫂。” 白琇莹把药递过去:“七嫂,我跟你一起守。” 俞皎断然拒绝:“这次北燕人的刺杀,把你长姐惹急了,只怕恨不得立即杀了他们泄愤,战事马上要起了,我们不能两个人都熬着,否则到时候你长姐缺少人手时,我们一个都帮不了。” 任氏受伤,谁都心疼。 但她们能做的不多,不给白明微添麻烦,向来都是她们心照不宣的。 白琇莹看了任氏一眼,红着眼眶点点头:“好,我都听七嫂的。” 任氏点点头:“我来给你上药,手脱臼了得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你尽量不要使力,等军医们为受伤严重的护卫处理好伤口,你就去给军医看看,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否则以后你再想握剑都不能了。” 白琇莹一一应下。 …… 制作战车的工房里。 公孙先生问:“那公子的身份你可都知晓了?” 白明微点头:“知晓。” 公孙先生又问:“你可担心他只是在利用你得到战车?” 白明微笃定摇头:“不担心,我信他。” 公孙先生若有所思:“你们俩,是那个……” 说话的时候,公孙先生还勾勾两根大拇指。 白明微否认:“不是,但我们是可以为对方去死的交情。” 公孙先生还问:“对于今夜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白明微抬头,目光坚定:“严防死守不如主动出击,料想他们也猜不到我们会这么快发动进攻。” 公孙先生道:“镜城四面环水,易守难攻,料想人马不会太多,但羌城那边肯定囤积了大部分人马,随时都会支援镜城。” 白明微紧握的拳头轻轻砸在桌面上:“先生,我已有解决之道,并且,我还要一口气夺回这两座城!” 公孙先生笑了:“你这一口气,还真是好大的口气,你手里统共就三万多人马,还得留下守城的,你怎么一口气复两城?便是有战车也没用。” 白明微正要解释,公孙先生却不想听:“带兵打仗不是我擅长的,我不该在这里跟你说道,你自己看着办。” “不管你是因为那风军师的容貌还是品性选择相信他,但既然你相信,我也不必多说,战车明日入夜前一定能组装好,共两辆。” 白明微郑重抱拳:“多谢先生。” …… 白明微离开工房,小传义红着眼眶来到她面前:“大姑姑,二婶婶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白明微没有出言安慰,而是问:“如果你能保护二婶婶,你会不会挡在她面前?” 小传义不假思索地点头:“会。” 白明微又问:“那你会想看到二婶婶因为你救她而愧疚么?” 小传义断然摇头:“不会。” 白明微这才蹲到小传义面前:“传义虽然没有父亲,但却多了很多想替你父亲照顾你的人。” “大家都愿意用性命护你平安,正如你愿意为大家舍生忘死一样,你若觉得愧疚,在二婶婶养伤期间,就帮忙着侍奉汤药,好好报答二婶婶。” 小传义不停地点头:“大姑姑,传义晓得了,得见大姑姑平安回来,传义十分欣喜。” 白明微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小传义迈着稳重的步伐离开了。 风轻尘出现在她身边:“什么时候开打?” 白明微看了一眼天色:“明日入夜后立即出兵。” 风轻尘问:“怎么打想好了吗?” 白明微颔首:“都想好了,美中不足的是,人手短缺,要是有人能来帮忙守城,三万多主力都能上战场,成功率会更高。” 两人正说着,江辞欣喜若狂地跑过来,看到卫骁带着人清理现场,他甚至无暇顾及,径直找到白明微:“白姑娘,人……人……好多人……” 第1435章 没有缘分 要说这云斐一番测试后,觉得这白黎配不上他的小兰花,便准备离这等纨绔远一点,最好再也没什么交集,然后再想个办法,把秦宁变成他的妹夫。 结果这白黎和李元的讨厌程度几乎不相上下,他忍无可忍只得一拳打晕,好封住白黎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看着不远处灯光亮起的宅子,云斐计上心头,决定撮合这白黎与江静秋,好让白黎彻底与小兰花再无瓜葛的可能。 他架起鼻青脸肿的白黎,来到江府的宅子门口,猛力敲击着江府的大门。 直到门被下仆拉开,他迅速躲到一旁。 一名下仆疑惑不已:“这……白公子怎么在这?还被人打成这副模样。” 另一人捂嘴偷笑:“最近白公子来江府来得勤,每次都是冲着咱们小姐来的,可惜小姐不待见他,说不定是为了见到小姐故意用的苦肉计。” 那人皱起眉头:“这可怎么办?” 偷笑那名下仆说道:“夫人说了,白家公子花名在外,只是妾室就有九房,这样的人家,就算再好也不能沾染,还是不要管他吧!免得夫人不高兴。” 那人道:“但是也不能这样不管,要是他恼羞成怒,不是会给主子们带来麻烦吗?” 另一人回道:“这样好了,咱们去请示一下小姐吧。” 不一会儿,江静秋来到了外面。 他蹲下查看了白黎的情况,于是吩咐道:“去把软轿备好,随我一同送白公子回白府。” 下人立即照办,很快就备好轿子,与江静秋一同送白黎返家。 云斐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随后转身离去。 白府。 白夫人听说江静秋亲自送儿子回来,乐得合不拢嘴。 她亲自接见江静秋,看到一旁被架着且昏迷过去的儿子,惊诧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江静秋回道:“夫人,白公子被人打昏送到江府门口,至于具体情况,恐怕只有白公子自己知晓。” 别说江家的下仆,就连白夫人都以为儿子用的是苦肉计,默默为儿子高兴。 可才高兴没多久,江静秋便浇了盆冷水:“夫人,静秋有事想同您说。” 白夫人看到蒋静秋的神情,便大概知晓江静秋没说出来的话:“江姑娘,若是我儿有什么不好,他可以改正。” 江静秋摇摇头:“夫人,事实上我认为白公子很好,他年纪轻轻便有所为,无论是学识还是人品,全天下很难找到能有他好的。” “但是男女之间的事,条件并不是决定性因素,我知道白公子其实对我并没有那份心思,只是碍于您的命令,所以才不得不来找我。” “您说这样通过强求而来的一份感情,会好吗?若是这样完美的人倾心于我,我很难不心动,但我知道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 “多谢夫人的好意,也很感激夫人对我的好,但我不想成为和这府里那九个女人一样的存在。” 说完,江静秋行了个礼便离开了,留下满脸遗憾的白夫人。 也就是这一刻,白夫人才完全明白,江静秋与她白家没有缘分。 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够好,只是儿子不喜欢这个姑娘,而江姑娘也足够冷静理性,她知道儿子并不喜欢她,所以没有陷入其中。 到底是遗憾的,毕竟是自己看上的姑娘。 唉,说到底还是儿子没有福分。 目送江静秋离开,白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好的姑娘都看不上,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儿子的眼? 她知道儿子对瑜儿的心思,可又去哪儿再找个瑜儿呢? 想到这里,白夫人又叹了一口气。 这时,几本书忽然从白黎的怀里掉下来,落在地上时正好展开,那羞羞的画面自然也呈现了出来。 白夫人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捡起地上的书狠狠地砸在白黎脸上,活活把白黎给砸醒。 白黎刚睁开眼,便看到母亲满脸怒容。 他吓得连忙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解释:“娘,儿子真的已经尽力了,但江姑娘就是看不上儿子,娘你别生气,儿子这就想别的办法。” 白夫人道:“江姑娘的事情,就算了,娘不会再逼你们,以后见面就当朋友那样相处即可。” 白黎的震惊溢于言表:“那您是为着什么生气?” 白夫人又把书砸在他的脸上:“有空看这些没空去找儿媳妇,你这是想白家绝后吗?你怎么对得起你那早逝的父亲?你让我百年之后怎么面对他,面对这列祖列宗?” 白黎听着母亲的数落,小声嘀咕:“不是说不再逼了么?怎么还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 白夫人拔高音量:“你在嘟囔什么?” 白黎战战兢兢解释:“儿子适才说,这些书不是儿子的,是小兰花那兄长,云斐陷害儿子,他怕儿子对小兰花有非分之想,所以才用这卑鄙的手段来做所谓的试探,然后警告儿子不要靠近小兰花。” 白夫人皱眉:“难道不是你经不起考验,结果遭来了鄙视么?” 白黎一怔,随即岔开话题:“娘,你说不逼儿子去追求江姑娘的话,是真的吗?” 白夫人把书放下,缓缓点点头:“是江姑娘把你送回来的,她也向为娘说清楚了,她说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你们没有缘分。” 白黎听着这话,心里怪怪的,但还是点头:“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合适,并且会走在一起,只有我们彼此都清楚,对方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白夫人叹了口气:“多好的姑娘啊,娘为此还仔细调查过她,她孝顺善良,聪慧机敏,要是有她襄助你,等娘老了,你也不至于独木难支。” 白黎闻言,认真地道:“儿子知道,这天下没有比娘亲对儿子还要好的人了。” 白夫人忽然问:“那云斐怎会警告你离小兰花远一点?不会是你看着她长得像瑜儿,便动了心思吧?” 白黎慌忙解释:“娘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他们兄妹的遭遇很可怜。” 白夫人很是赞同:“谁说不是呢。明日/你随娘去躺太叔府,看看瑜儿,顺便也看一下小兰花。” 白黎连忙捂住脸颊:“儿子这拳就是叫云斐给打的,您还叫儿子去看小兰花?不怕儿子被/打死?话又说回来,我真是您亲生的吗?怎么由始至终都没听到您的一句关怀?” 白夫人笑着道:“要是你心中没鬼,就别惧怕那云斐再次打你。” 第1436章 西戎或有异动 八月,十四。 中秋节前夕。 因为皇亲中秋节那日会入宫与元武帝共享家宴,于是十四这日,与太叔府交好的、想要巴结太叔府的,都会在这日到太叔府登门拜访。 门房会一一回禀陆明瑜,想见的陆明瑜会许他们进来,不想见的则留下他们的礼品,再反赠一份叫他们带回去,如此礼尚往来,也不至于完全得罪人。 绿猗与阿六的伤已好全,如今又回到主子身旁伺候。 这时,绿猗向陆明瑜回禀:“刑部尚书夫人来访,娘娘是否要见?” 陆明瑜笑道:“李夫人是个有趣的人,自然要见,快去请她进来。” 绿猗行礼离去,亲自去请李夫人。 这时,一名侍女望着满院子的礼物犯了愁:“主子还是淇王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迎来送往,苦了我们这些下人,光收拾就忙得昏天暗地。” 另一名侍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要乱说话,小心被上头听见,今日不同往日,陛下没有子嗣,任何人都威胁不了殿下的地位,这个时候不讨好,难道还等着登基的时候么?不懂就好好做事。” 那名丫头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恰好,绿猗正带着李夫人进来,撞见了小丫头嚼舌根这一幕,她厉喝一声:“叽叽喳喳什么?!太闲了?” 两名小丫头立即站在绿猗面前,战战兢兢地听训。 绿猗毫不留情面:“自己去陆管事那领罚,扣一个月例银,下次再敢这样议论主子,我立即禀了娘娘,把你们通通赶出去。” 两名小丫头立即跪地求饶。 绿猗看也不看她们一眼,笑着把李夫人与原鸢继续往后院请。 她满怀歉意地解释:“夫人,原小姐,让你们见笑了。奴婢养伤一段时日,这些丫头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分,奴婢这性格,有事当场就发作了,还请二位见谅。” 李夫人笑着道:“怪不得娘娘这般倚重绿猗姑娘。” 绿猗恭敬地道:“娘娘仁慈,向来不会对下人严苛,但这世上也不是任何人都懂得知恩图报,若是奴婢不管得紧一点,只会纵得有些人无法无天。” 两人正说着,便来到了陆明瑜待客的水榭。 李夫人带着原鸢向陆明瑜行礼:“妾身见过娘娘。” 陆明瑜连忙把二人扶起来:“这么客气,我倒是不习惯了,今日夫人上门应当是找我聊天,而不是就为了来跪拜的吧?” 李夫人笑着道:“娘娘如此厚爱,妾身若是还与娘娘客气,那便是妾身的不是了。” 等李夫人坐下后,原鸢一如既往站到李夫人身后。 陆明瑜使了个眼色,绿猗立即招呼原鸢坐下:“原姑娘与娘娘是旧识,在娘娘面前就别这么客气,生分了。” 原鸢看向李夫人,李夫人和蔼笑道:“娘娘抬爱,还不谢过娘娘。” 原鸢行了个礼,随即坐下。 陆明瑜把使了个颜色,立即有小丫头奉上两碟糕点。 陆明瑜笑道:“夫人,原姑娘,这是我做的桂花糕,你们尝尝可合你们的胃口?” 李夫人捻起一块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哎哟,这糕点,妾身倒是想夸,只怕说出来的话娘娘会觉得妾身是在拍马屁。” 陆明瑜笑了:“夫人喜欢就好,若是想吃了,以后常上门便是。” 京城这么多夫人,陆明瑜也不是每个都待见,唯独这李夫人她每次都给足面子。 当然也有李元的原因在里面,不过陆明瑜更看重的,是李大人与李夫人夫妇早年誓死守护大秦这份忠贞,以及李大人为官的正直与清廉。 加上李夫人是个通透的,所有的事都看得明明白白,但却不卖弄这份明白,性格很对陆明瑜的胃口。 所以不仅是私交,公共场合陆明瑜也从未掩饰过对李夫人的尊敬,以至于京中那些拜高踩低的,都对整个李家多了几分敬重。 李夫人吃完糕点,开门见山地道:“娘娘是个直爽人,妾身也就只说了,若是藏着掖着,那就对不起娘娘这片真诚。” 陆明瑜问:“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夫人颔首:“平日怕惊扰娘娘,妾身也不便上门,但这次妾身真的无法了。” 陆明瑜安抚:“夫人慢慢说,别着急。” 李夫人面露忧色:“娘娘,妾身知晓你们与西戎那边必定保持着通畅的联系,妾身想向娘娘打听打听,我儿李元他还好吗?” 陆明瑜立即坐直身子:“夫人怎么这么问?” 李夫人叹了口气:“看来在娘娘这边收到的消息,是一切正常了。” 顿了顿,李夫人解释道:“娘娘,我儿自从与慎王殿下远赴西戎后,每隔十五日,必定有家书送来。” “可如今已经过去四十五日,我儿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所以妾身觉得,他许是遇到了危险,这才来求见娘娘,想打探一下消息。” 陆明瑜神色郑重地问:“夫人,李公子最后一封家书内容可否方便告知?” 李夫人看了原鸢一眼,原鸢把书信递给绿猗。 绿猗又将书信呈到陆明瑜手里。 陆明瑜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上头的内容,没有什么特别,都是对父母与未婚妻的问候。 不过李夫人的话,还是叫她有所警觉,于是她吩咐绿猗:“去白府请白大哥过来一趟。” 绿猗立即命人去办。 陆明瑜解释:“李公子与我那大哥是好友,我想如果有什么问题,我那大哥应当能看懂。” 李夫人捏了捏眉心:“妾身怎么没想到。” 陆明瑜道:“夫人关心则乱,不过还请夫人不用太担心,西戎与北齐一直都是陛下重点关注的地方,如若有异动,在那边的麒麟卫会有消息传来。” 李夫人点点头:“多谢娘娘。” 然而她并未因此放下心。 慎王毕竟是废太子,谁知他是否有反叛之心? 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最后却功败垂成,有几个人能这么算了? 万一慎王有不臣之心,第一个倒霉的,便是被陛下派去监视慎王的儿子。 想到这里,李夫人心乱如麻,但也只能按捺住焦急,等白黎过来。 第1437章 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说来也巧,太叔府的人刚出门,便遇到前来探望的白黎与白夫人。 下人立即把二人请到水榭。 “义母。”陆明瑜见到白夫人,很是高兴。 她握住白夫人的手,看向一旁的白黎:“白大哥。” 白夫人与李夫人和原鸢互相点头问好后,询问陆明瑜:“可是出了什么事?下人说你有事找大哥。” 陆明瑜看向李夫人和原鸢,随后把信递向白黎:“李公子的家书,白大哥帮忙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白黎接过家书一看,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瑜儿,我想我需要见一下昭华。” 李夫人立即紧张起来:“可是元儿出了什么事?” 白黎看向陆明瑜,见陆明瑜点头,他才解释:“信上只说,西戎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他需要潜伏在敌人内部,暂且不便通信。” 李夫人身形一晃,被原鸢和白夫人扶住。 她紧张地抓住陆明瑜的手臂:“娘娘,元儿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陆明瑜安抚她:“夫人放心,此事还没有结论,请先别着急,一旦有新的消息,我会立即告知夫人。” “如若让人知道李公子送了记录重要信息的信回来,李公子必定有危险,为了李公子的安危,还请夫人千万别露出破绽,像往常那样即可。” 李夫人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白夫人告诉她:“你既是来找娘娘谈天的,不用急着回去,这会儿陪陪我如何?” 李夫人感激地看向她:“多谢白夫人。” 陆明瑜向二人点点头,于是便与白黎一同离开。 书房里。 刚下朝回来的长孙焘正在处理公务。 见陆明瑜神色匆匆,他立即放下笔:“晏晏,这是怎么了?” 白黎率先开口:“昭华,不好了,李元于四十五日前的家书中携带一则重要的消息,慎王有情况。” 长孙焘接过白黎手中的信看了几眼,却不明白这信中有什么不妥:“慎王怎么了?” 白黎回答:“这是我和李兄才明白的暗号,你看几句,传达的信息是‘慎王行为举止有稍许异样,似乎换了一个人’。” “别看李元粗枝大叶,他实则是一个极为细心的人,慎王如果有任何不对劲,他必定能发觉。” “不过他的事进行得相当隐秘,通过家书的方式把消息传回来,这暗号除了我无人识得,料想他现在暂且没有什么危险。” 长孙焘拧眉:“稍许异样……从西戎传信回来需要二十日,加上书信到达那日至今的四十五日,一共两个多月。” “这两个多月,若是慎王被控制,那么他会做什么呢?如果是大动作,我们的人不会没有半点发现。” 陆明瑜道:“祭品,慎王在稳定西戎政权的同时,也拥有了随时能拿出十数万人的能力,我们都把注意力放在北齐的俘虏上,但命师不可能没有另外的准备。” 长孙焘沉吟片刻:“我认为晏晏的猜想是对的,命师的准备,很可能不止一个,无论是祭品,还是目前都没有头绪的衍蛊,都可能是准备之一。” 陆明瑜道:“昭华,我认为此事先不要声张,待我们掌握更多西戎的情况,再做打算,你觉得呢?” 长孙焘把书信叠好:“此事竟做得如此隐秘,要是没有李元这封家书,我们对那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陆明瑜道:“所以这次派李元去还是派对了,要是他出事,我们失去的不仅是一个人才,还是能连通西戎的一个重要渠道,便是为了他,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长孙焘微微颔首,随即把信递给白黎。 白黎正在打瞌睡,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长孙焘问他:“事关你的好兄弟,你怎么还能困?” 白黎打了个哈欠:“不怪我,只因为你们一直在讲阴谋诡计,我听着瞌睡就来了。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办?” 长孙焘道:“先装作若无其事,我们得保住李元的命,倒是你,别露馅了。” 白黎耸耸肩:“谁会听我一个纨绔的话,所以说,有些事情不要太明白也有好处。” 三人算是达成共识,于是李元的事就这样默契地不再被提起,话题也转到日常当中。 陆明瑜问他:“你这脸怎么回事?” 白黎咬牙切齿:“还不是云斐那混账,他竟然打我,瑜儿你可得为我做主。” 长孙焘一把推开他:“要不我给你的左眼也来一下?” 白黎立即捂住脸。 陆明瑜瞪向长孙焘:“别吓唬白大哥。” 长孙焘叹了口气:“别太纵着他,否则他只有蹬鼻子上脸的时候。” 到底是谁纵着谁? 陆明瑜没有理会长孙焘,而是饶有深意地问:“云斐怎么会无缘无故打你?” 白黎想到这里就来气:“还不是怕我/靠近小兰花,真心冤枉啊,但凡我对小兰花有一丝非分之想,我就……我就娶九十个夫人,累死我!” 陆明瑜摇头叹息:“这算什么誓言?再说了,江姑娘……” 白黎立即道:“瑜儿你给我打住,那女人已经跑到我家当着我娘的面拒绝我了,我和她绝对不可能。” 陆明瑜幸灾乐祸:“怎么你好像有点伤心呢?” 白黎恶狠狠地道:“能不伤心么?本公子人见人爱,没有女人能抵挡本公子的魅力,她竟然拒绝我,还不是直接对我说,而是和我娘说,真是半分情面都不留,气死我了!” 陆明瑜似笑非笑:“咦?你的不高兴纯粹是因为这个么?难道不是因为有人偷偷动了心而不自知?” 白黎气急败坏:“她就算脱/光了在我面前,我都没有任何兴趣!把这样一个女人放枕头边,谁能睡得安稳?” 长孙焘冷冷地看向他:“你当着瑜儿面,又胡说八道什么?” 白黎冷哼一声:“酸臭味臭死我了,跟你们夫妻在一块儿就是遭罪,我走了,去找我娘去。” 说完,白黎转身就走,却在花园里碰到了小兰花。 他正想躲开,就被云斐给揪住后领提了起来。 第1438章 做我夫君好不好? 白黎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人已翻过高墙,狠狠砸在地上,痛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眼花。 小兰花疑惑回眸:“哥哥,什么声音呀?” 云斐笑容灿烂:“没事,可能是哪家养的肥猪被丢地上了吧。” 小兰花嘟嘟嘴:“那么响的声音,得是多么肥的猪?” 云斐拍拍她的脑袋:“是啊,得是多么肥的猪,才会砸出这样的声音。” 痛得龇牙咧嘴的白黎:云斐,我去你大爷! 可他不敢说,万一被拉去宰了怎么办? 快过年了,肥猪很危险。 那一边,小兰花也没有疑心,勾着兄长的手臂,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 云斐拨开她的手:“兰花儿,你是个大姑娘了,要懂得避嫌,不宜与兄长又太过亲密的举动。” 小兰花睁着一双清透干净的眼眸,委屈地盯着云斐,她撇撇嘴:“要是长大却不能牵哥哥的手,那么兰花儿为什么要长大?” 云斐望着眼前可怜巴巴的小姑娘,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他把手伸过去:“兰花儿喜欢被哥哥牵着,那哥哥的手就永远为兰花儿准备,来,牵吧!” 小兰花一改先前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伸手勾住云斐的手臂,整个人吊在云斐的手臂上,咯咯笑着:“兰花儿最喜欢哥哥的了。” 云斐为了撑住她的体重,不得不歪着身子。 深怕把妹妹给摔了,时不时温声提醒:“抓稳,摔痛了哥哥才不管你。” 小兰花见他如此模样,笑得愈加开心,整个花园里都是她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等到她玩累了,云斐做了个手势,下人立即递来几串糖葫芦。 小兰花两眼放光,但还是在拿到糖葫芦时,先递给一旁的云斐:“兰花儿最喜欢的哥哥先吃。” 云斐配合地咬了一口:“剩下的都是兰花儿的。” 小兰花垂下眼睑:“哥哥总把最多最好的就给我。” 云斐闻言,脸上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他是王子,日子再艰难也有饭可吃。 然而母亲和妹妹却没那么幸运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三个人吃一份饭。 孩子的饭能有多少? 母亲总是说自己不饿,然后把饭留给他们兄妹。 他也只是咬一小口,把其余的留给小兰花。 那时候日子很苦,但一家三口却过得很幸福。 现在日子好过了,母亲却早已离去。 想到这里,冰糖葫芦的甜味仿佛散去,只剩下一股酸涩在口中弥漫。 见兄长不开心,小兰花默默放下送到嘴边的冰糖葫芦,偏头看着云斐。 她定定地看着,一瞬不瞬。 直到云斐拍拍她的脑袋:“兰花儿,怎么了?” 小兰花把冰糖葫芦都递到云斐手里:“以后就换兰花儿让着哥哥。” 看到眼前亭亭玉立的妹妹,却只有几岁孩童的心性,云斐一时恍惚,不知把九畹变成小兰花,究竟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私自决定,从来没有问过小兰花愿不愿意。 他觉得九畹不好,于是便抹杀了九畹,抹杀了小兰花十数年的成长经历。 这是一种负责,还是一种自私? 云斐也不确定了。 这时,小兰花又勾住他的手臂:“哥哥,你不是说今天要带兰花儿去见一个人么?” 云斐把糖葫芦塞回小兰花手里,带着小兰花来到前院,指着秦宁处理公务的地方:“兰花儿,那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去把糖葫芦和他分享好不好?” 小兰花高兴地点点头:“娘亲说这个世上好人不多,所以兰花儿喜欢好人。” 说罢,小兰花兴冲冲地跑了进去。 秦宁听到脚步声,一抬头便是小兰花正在笑吟吟地看向他。 他吓了一跳,问:“表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小兰花把冰糖葫芦递过去:“给你吃的,你一串,我一串。” 秦宁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糖葫芦,恭敬行礼:“多谢表小姐。” 小兰花咬着冰糖葫芦,偏头看着秦宁,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秦宁看得坐立不安,她才笑吟吟地道:“你真有趣,做我夫君好吗?” “哈?”秦宁怔了片刻,随即面色复杂无比,“什、什么?” 小兰花坐到椅子上,双脚不停地晃着,一边吃糖葫芦,一边解释: “虽然兄长不说,但我知道他一直想给我找个夫君,我问玄陌哥哥愿不愿意,玄陌哥哥说他有娘子了。” 秦宁面色依旧复杂。 小兰花又问:“你有娘子吗?” 秦宁颔首:“有过,她叫蒹葭。” 小兰花倏然起身:“那算了,兰花儿不能让有娘子的人做夫君,我走了,再见。” 秦宁一脸懵:“哈?” 可是小兰花也没有解释,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忽然,她回过头:“其实如果可以,我想哥哥做我夫君。” 秦宁错愕不已:“嗯?” 小兰花摇摇头:“你真笨!兰花儿可不能要笨蛋做夫君。” 秦宁:“好……” 小兰花离开秦宁处理公务的地方,见兄长就等在外面,她玩心大起,悄悄从另外一道小门溜出去,准备吓一下兄长。 结果小门与后院连通,她就这样遇见了到处躲藏不愿意和他们有任何接触的白黎。 “白黎哥哥!” 小兰花喊了一句,笑嘻嘻地扑向白黎。 白黎背对着她,看不见她扑来的身影,还以为出现了幻觉,连忙念起佛号:“阿弥陀佛,千万别让我再碰到他们兄妹。” 话音落下,小兰花已经扑到了他的背上,高举着双手欢呼:“骑马咯,驾!驾!驾!” 白黎反应不及时,被她扑得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背上的人因为太高兴,一不小心就要被甩下去。 白黎吓死了。 他可不要再被云斐打。 为了人身安全,他只好在小兰花被甩出去前,连忙撞向墙壁,借阻碍稳住小兰姐姐身形,手迅速挡在小兰花脑后,防止她砸伤。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的后领又被提了起来,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池塘里漂着了。 岸上的云斐面色阴沉,指着白黎告诫小兰花:“离这个人远一点,他不干净!” 小兰花看着一身泥污与浮萍的白黎,讷然点头:“好像是不太干净。” 第1439章 变故突生 八月,十五。 中秋。 宫中于这一夜举行夜宴,元武帝恩赏所有二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家眷入宫,与皇亲宗室共度中秋佳节。 小茜身体还有些虚弱,风先生在家里陪她,今夜并未入宫。 司马玄陌知道也用董穗身体不适为借口,拒了今夜的宴会。 然而就算少了他们,宫中依旧热闹,天还没有黑,众臣与家眷便齐聚在撷芳殿前,开始寒暄唠嗑。 老福王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却还是强撑着身体前来与族亲团聚。 或许几个儿子与他都不亲,加上世孙与外人联合起来杀父弑祖,他对一直喜欢的珍璃郡主与长孙焘,更多了几分善意。 一入宫就让福王妃带着他找小璃儿。 结果小璃儿没找到,却先见到怀抱着三个小宝的陆明瑜与长孙焘。 此时长孙焘一手一个,大宝二宝都在他抱着,他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三宝,这样的行为遭来陆明瑜好一顿奚落。 “昭华,不能偏心,就算是孩子,他们也能敏锐察觉到父母对他们的态度。” 老福王笑嘻嘻地迎上来:“对对对,千万不要偏心,否则以后孩子跟你不亲。” 说着不等陆明瑜和长孙焘见晚辈礼,他立即把手伸过来,抱走了正在咬手指头的三宝。 他感叹:“上次抱这么小的孩子时,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小姑娘生得真好看,玲珑剔透的,与小璃儿幼时好像。” 陆明瑜笑道:“若真能长成珍璃那般就好了。” 老福王连忙开口:“当娘的,怎么说这种丧气话?长大后肯定和小璃儿不相伯仲。” 正说着,珍璃郡主被陆明邕扶着过来:“福王阿祖,小舅舅,小舅母。” 老福王把三宝递给陆明瑜,他捏了捏眉心:“就算过去这么久,我还是不习惯你们这家子的称呼。” 陆明邕伸过手,从长孙焘怀里抱走二宝,却被二宝狠狠踢了一脚。 他连忙又塞了回去。 珍璃郡主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准备当爹的样子吗?” 长孙焘把大宝递过去解围:“试试大宝。” 陆明邕接过来,大宝果然乖乖给他抱着,咬着手指头冲他笑。 陆明瑜摇摇头:“这孩子,谁抱都可以,也不知道究竟是对别人不设防,还是个小傻子。” 陆明邕伸手过去,手指尚未触到大宝的面颊,便被大宝抓住。 大宝拉着他的手,把面颊贴了上去。 婴孩的肌肤触感温润柔软,像一块质地极好的玉石。 望着大宝那双无限清透的眼眸,陆明邕看向珍璃郡主:“我很庆幸,自己即将成为父亲。” 珍璃郡主笑吟吟看着他:“你会是个好父亲。” 长孙焘把大宝抢回来:“对的,你会是个好父亲,所以还是等你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后再抱吧!”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昭华,你怎么回事?” 长孙焘有些气恼:“大宝从没跟我这样亲近过。” 陆明瑜取笑他:“谁让你偏心三宝,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吧!” 几人正说着,随着一声尖锐高亢的声音响起,身着玄色红边龙袍的元武帝款款而来。 陆明瑜与长孙焘把三个小宝交给奶娘。 众人连忙行礼:“见过陛下。” 元武帝一撩衣摆,坐到龙椅上,轻抬双手:“都起来吧,无需这么客气。” 内侍宫女引着众人落座,桌上很快就摆满珍馐佳肴。 元武帝再度开口:“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能与诸位共度,朕很高兴,请大家不要拘礼,尽情享受这美妙的夜晚。” “奏乐,起舞。” 随着元武帝话音落下,动听的丝竹之声响起,一队舞姬袅袅婷婷来到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珍璃郡主坐在陆明瑜旁边,她忍不住偷偷抱怨:“这宫中的夜宴,办来办去几年都没个新意,早知道就学那荥阳王夫妇拒了。” 陆明瑜道:“别说你了,陛下好像也是兴致不高的样子。” 珍璃郡主小声嘀咕:“老福王府刚出事,接着梁王府也出事了,在众人心惶惶的,都没什么心思过节。” 陆明瑜道:“中秋节本该是和至亲至爱一起度过的日子,结果却把一群心思各异的人凑一块儿,这个节自然过得不太好。” 珍璃郡主垂下眼帘:“我母亲思念远在归雁城的兄长,她也没什么心思过这个节。” 要是珍璃郡主不提,陆明瑜都要忘记三梦这号人了。 想到三梦张口闭口就区区,区区的,陆明瑜忍不住脑壳疼。 她连忙岔开话题:“我给你做的香包,用着怎样?” 珍璃郡主捂着肚子:“挂在床头,好睡多了。” 陆明瑜道:“月份大了,常常会感到腰酸背痛,晚上睡觉连翻身都难受,睡得不好是正常的。” 珍璃郡主叹息一声:“我只愿他尽快出生,现在行动的确不方便,看着肚子这么大,很多时候我只觉得害怕。”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呢,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当你看到他的第一眼,你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珍璃郡主点点头:“好。” 正说着,刚想伸手去够酒杯的元武帝,脑袋缓缓垂了下去。 陆明瑜眉头轻轻皱起:“昭华,陛下有些不对劲。” 长孙焘勾勾手指,卢公公立即来到他身边:“殿下,请您吩咐。” 长孙焘压低声音:“去看看,陛下怎么了,他的酒量不至于一杯酒便能放倒。” 卢公公点点头,躬身退了几步,然后来到元武帝身边。 他低声呼唤:“陛下,您醉了?” 元武帝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一名舞姬手指轻轻勾起。 这一细微的动作被陆明瑜察觉了,她把手中的酒杯抛出去,砸在舞姬的脑袋上。 舞姬被砸得头破血流,瞬间瘫倒在地。 “所有人都别动!” 在众人/大吃一惊,混乱即将出现时,陆明邕大喝一声,虎住了即将尖叫奔逃的人。 麒麟卫霎时将大殿围住,而长孙焘,也来到元武帝身边。 只是一眼,长孙焘眼眸骤然凝聚,他再度低喝:“都别动!若是有人胆敢动一下,格杀勿论!” 霎时间,整个大殿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靠近元武帝的大长公主问:“昭华,怎么回事?” 第1440章 危在旦夕 长孙焘伸出手指轻轻一挑,一条几乎以肉眼不可见的丝线,从元武帝的心口,一直连到舞姬的指尖。 而此时此刻,元武帝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细微的脉搏在跳动着。 “阿姐,陛下遇刺,请你与越国公一起控制这大殿中的人,我与太叔妃先把人挪回后殿。” 大长公主郑重颔首:“你放心。” 长孙焘挑断银丝,沉声吩咐:“金吾卫与麒麟卫立即戒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宫廷,直至陛下情况稳定。” 众人面面相觑,露出惊恐不已的神色,但有大长公主与越国公的镇场,还不至于发生混乱。 卢公公立即招来几名亲信,与长孙焘一起把元武帝抬入后殿。 福王妃杵了福王一下,福王立即迈开脚步,抱着肥嘟嘟的肚子跟了上去:“等等本王。” 陆明瑜拍拍珍璃郡主的手:“珍璃,先去公主身边。” 珍璃郡主点点头:“小舅母,万事小心。” 今日这正式场合,陆明瑜身着隆重华服,行走间多有不便,她只好提着裙子,快步跟了上去。 后殿内。 元武帝躺在床上面色灰败,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咽气西去。 陆明瑜扣住他的脉搏,凝神仔细问诊,许久才摇摇头:“这恐怕不是我们能处理的范围,快叫灵灵姑娘。” “奴才这就去!” 卢幸早已在元武帝出事时吓得面无人色,但作为见过大场面的内侍总管,他尚且还稳得住。 可就在他奔出去找蓝灵灵时,那虚浮凌乱的脚步,昭示着他内心的慌张和忧焚。 好在元武帝约了蓝灵灵,等到宴会散去后与蓝灵灵一起赏月,此时此刻,蓝灵灵就在寝宫猫着吃月饼。 “灵灵姑娘!” “灵灵姑娘!” “姑娘……” 卢幸一跨入寝宫,就开始惊慌失措地大喊。 蓝灵灵翻了个白眼,连忙扔下手中的月饼,冲着破门而入的卢公公发脾气:“喊什么喊,号丧啊!” 卢公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捏着兰花指禀报:“哎哟,我的姑奶奶,这会儿您可说准了,陛下遇刺,您快……快去……慢一点儿指不定就……” 说着,卢公公用袖子不停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然而面前哪里还有蓝灵灵的踪影,只剩下一盘被打翻的月饼,跌在地上四分五裂。 蓝灵灵一路飞奔,很快便来到了元武帝床前。 她还没触碰到元武帝,腰间的小瓶子便震颤不已。 她的心“咯噔”一下,一脸惊恐地问:“有没有用衍蛊?有没有?” 陆明瑜摇头。 而这时,蓝灵灵的双目已浸在泪水中。 她扑到元武帝的床前,泣声责备:“麒麟卫金吾卫都死绝了吗?还有你这个太叔是干什么吃的,重重守卫,层层防备,竟还是让阿策中了这狠毒的招数!你们真是没用!” 卢公公吓得心肝都要蹦出来了,刚想叫蓝灵灵冷静,却被长孙焘制止。 老福王明显不悦,但为了玄孙的安全,还是抱着手在一旁装哑巴。 陆明瑜问:“灵灵姑娘,怎么回事?” 蓝灵灵握住元武帝的手,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有人在他的心上种了一颗蛊,一旦那蛊生根发芽,他就会一命呜呼!” “还好我曾经把我的蛊丹给了他,否则他没有几日可活,也庆幸你们没有使用衍蛊之力,要不然……只会催促他更快灭亡。” 长孙焘眉头蹙起:“蛊?什么样的蛊?” 蓝灵灵摇头:“我不知道。这蛊就像是一颗没有孵化的蛋,它可以是任何蛋,也可以孵化出任何东西,除了衍蛊。” 陆明瑜问:“你的意思是说,陛下/体内的蛊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蛊?” 蓝灵灵先是滚出两滴豆大的泪珠,这才哽咽着点点头:“蛊就下在他心口上,一不小心,可能会导致他心脉断裂,我救不了他。” 卢公公“扑通”一下瘫软在地,举起袖子就开始抹眼泪。 毕竟是他从小带到大的主子,里面有十几年深厚的感情在。 老福王也不淡定了,红扑扑的脸面色霎时苍白。 蓝灵灵含泪瞪向他:“你给我打住,只有我才能为他哭!” 卢公公霎时就不敢动了。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未说出口的意思——多半是命师的手笔,而且目的很可能是调虎离山,把灵灵姑娘支走。 果然,下一瞬间,蓝灵灵开口了:“为今之计,只有带他去南疆见我师父,合他们几位长老之力,或许能有一线生机,但我不确定师父和长老们愿不愿意出手相助。” 谁不知道,蓝灵灵向来没心没肺。 能叫她哭,叫她慌张的事,又岂会是小事? 看来元武帝果真凶多吉少。 陆明瑜问她:“灵灵姑娘,长老们出手救人有什么条件么?” 蓝灵灵摇头:“南疆人不喜欢银子和宝物,师父和善还好说,但是几位长老脾气臭得要死,我……” 长孙焘沉吟片刻,立即当机立断:“我知道几位长老的心愿便是大秦能还予南疆一个自由,不再带兵进犯,妄图把南疆纳入版图。” “我修书一封给几位长老,命人快马加鞭送过去,只要他们愿意入宫救陛下,大秦便与他们签订一份盟书,正式承认南疆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并约定互不进犯。” 蓝灵灵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是南疆苗族世世代代的愿望,却不曾想,太叔殿下竟然愿意为了阿策,主动提出这样的条件。 她难以置信:“太叔殿下,你能做主么?” 长孙焘郑重颔首:“大秦没有称霸南疆的野心,一直以来兵刃相接,都是因为南疆流寇时常侵扰大秦边境,此事我能做主。” 陆明瑜有些担忧:“时间上来得及么?” 蓝灵灵点头:“我会想办法稳住阿策的情况,直到南疆那边传来消息,要是师父与几位长老不肯来,我便带着阿策回去。” “拼着这南疆圣女不做,我也要救活阿策,他还未及冠,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不该这样结束一生。” 陆明瑜叹了口气:“昭华,看来只能把零派出去比较稳妥。” 长孙焘颔首:“嗯,此时我即刻安排。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安抚群臣,否则陛下遇刺的消息传出,朝中人心惶惶不说,边疆只怕也会有异动。” 陆明瑜道:“我去请风相入宫,请他联合百官奏请你监国。” 老福王连忙开口:“傻丫头,你去不得落下话柄给那些小人说?我去吧,我身为宗族宗长,在陛下不能理政时,提出这样的要求,谁能说我什么。” 第1441章 陛下危险了 老福王走后,陆明邕把二人招呼到一旁。 “舞姬的背景很清白,出生于伶人世家,三岁入宫受训,便再也没有出去过。” 长孙焘道:“或许应该查查,她体内有没有灭魂蛊。” 陆明邕看向蓝灵灵,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蓝灵灵颔首:“人在哪?我去看看。” 陆明邕领着蓝灵灵走了。 陆明瑜眉头皱起:“昭华,这一条被我们忽略了,当年帝释天用灭魂蛊控制了那么多人,虽说如今帝释天生死不明,但他的本事都是命师所教,你说帝释天的那些棋子,会不会落入命师手中?” 如果这些人被命师掌握,那么命师手里就有三个能成为祭品条件——俘虏、西戎、灭魂蛊控制的人。 这就意味着,命师的准备计划又多了一个。 万全的备用计划越多,他们应付起来就越棘手。 长孙焘低声道:“命师对陛下下手,或许还有一个可能性。” 陆明瑜倏然睁大双眼:“你是帝星,帝星应在帝位,否则就无法成为他‘得道成仙’的条件,他这是准备把你我往那个位置上推。” 长孙焘神色凝重:“若是如此,陛下就危险了……” 如果元武帝不死,长孙焘就无法登基。 想让帝星与后命的他们归位,元武帝的死成为先行条件。正如蓝灵灵所说,如果没有她的蛊丹,元武帝撑不了几日。 可以见得命师是要除去元武帝的,但因为小小的蛊丹成了变数,如果此事被命师知晓,那么元武帝还会面临危险,直到他彻底消失。 陆明瑜道:“一直以来,敌在暗我们在明,许多事都很被动,这次我想主动出击,把命师引出来,和他做个了断。” “既然我们是除去他的关键,也是他想要‘得道成仙’必不可少的条件,那么要是我们的命运有变化,他必定着急。” 长孙焘摇摇头:“命师擅长观星占卜,除非我们真的遇到危险,否则骗不过他。” 陆明瑜捏了捏眉心:“如果轻尘大师在,那就能骗过他了,你还记得外祖父找到兄长的时候说过,他能得到短暂的自由,也是因为轻尘大师。” 长孙焘轻喟一声:“外祖父一定知道很多内情,只可惜他被命师控制,我们也无法从他那里得到消息。” 陆明瑜道:“我们本来已经得知轻尘大师的所在地,但因为担心是陷阱,所以一直没有行动。” “按理来说,我们会找懂行的去,所以命师可能会在那里布下杀招。如果这真的是一个陷阱,或许我们可以反过来运用。” “我们可以确定,他很需要我们,如果我们在那遇到危险,肯定能把他引出来。” 长孙焘不假思索地道:“这很冒险,等你的胎坐稳了再说。” 两人正说着,蓝灵灵和陆明邕回来了。 蓝灵灵没心思理会两人,径直去内屋照看元武帝。 陆明邕告诉二人:“没错,是灭魂蛊。” 三人来不及细说,宫中的御医在此刻赶到。 十数名大夫背着药箱进来,连忙向三人行礼。 长孙焘挥挥手:“这个时候就别讲究虚礼了,快去给陛下看病去!” 虽然这些御医对元武帝来说不会有什么帮助,但还得借他们的口,把元武帝的情况传出去。 结果也正如他们所料,十数名御医束手无策,只道陛下的脉象百年难得一见,他们暂且也没有什么解决方法。 长孙焘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命他们轮番侍奉在元武帝身侧,直到想出解决办法为止。 …… 然而此时,外面又出现了变故。 梁王妃忽然摔了杯子:“早就说叫陛下离那南疆妖女远一点了,现在好了吧?被那妖女害惨了!” 虽然梁王被问罪扔进了牢里,但却没有祸及满门妇孺,他们依旧能享受以往的尊荣,是以这晚的夜宴,梁王妃也在。 大长公主眉头皱起:“梁王妃,你喝醉了吧?” 梁王妃冷笑一声:“大长公主,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说着,她看向在众的各位:“众所周知,也不知南疆那妖女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使得陛下欲立她为后,结果没有成。” “然而那妖女仍旧厚颜无耻地缠着陛下,时常入宫与陛下幽会,我看陛下今夜遇刺,和那妖女脱不了干系!” “早就说那妖女不是什么好东西,南疆出生的异族怪类,这种人应该千刀万剐。” 众人面面相觑,霎时间注意力都被转到蓝灵灵身上,眼看群愤将起,蓝灵灵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大长公主轻飘飘一句话,使得在场鸦雀无声,无人敢附和梁王妃。 她说:“这位蓝姑娘可是太叔殿下与越国公还有荥阳王的好友,本宫的小璃儿也与她十分亲近,梁王妃下一句话,是不是要说,刺杀陛下的幕后黑手,便是这几人了?” 众人连忙垂下头。 反对蓝灵灵为后的人当中,有一部分属于传统的老臣,他们不容许一名异族女子登上后位。 否则要是诞下嫡子,很大的可能性就会被立为储君,这样皇家的血统也会因此被混淆,这是他们无法接受的事。 一部分则认为,蓝灵灵无法为元武帝稳定朝纲起到积极作用,为了江山社稷考虑,他们认为元武帝理应立世家嫡女为后。 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妒忌,自己娇养的女儿难道不如一个蛮夷女子?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对蓝灵灵本人没有敌意。 如今大长公主把蓝灵灵与朝中几大人物的关系当众说明,谁还敢附和梁王妃,除非他们都不想活了。 再说要是陛下出事,太叔殿下就是他们的下一位主子,何苦为了一名女子,惹怒他们即将侍奉的人? 梁王妃看着在众的反应,忽然大笑起来:“世人都是拜高踩低之辈,就因为我家王爷逢难,你们明知我说的是真的,你们也不敢承认!” “就是那妖女害的陛下!不信你们问问御医,陛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442章 早产? 梁王妃冷笑连连,本以为胜券在握,扬起下巴看向大长公主,期待大长公主的反击。 岂料,大长公主对她的挑衅视而不见。 在众的要么明哲保身,要么看大长公主脸色,亦或是袖手旁观,也无人理会她。 这样的忽视,使得梁王妃又愤又怒,更多的是尴尬。 事实上,这话要是换做别人来说,众人也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怪这梁王妃平日为人不怎么样。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算没有梁王的事,别人也不会去听信,更何况现在梁王府还能存在,得多亏了陛下仁慈。 当然,梁王妃也没有被任何人利用来对付蓝灵灵,她纯粹是因为梁王的事怀恨在心,想在这个时候添个堵。 结果自讨没趣,反而成了在众的笑料。 恰此时,陆明邕走了出来:“太叔殿下有旨意,请诸位宗亲留下,其余的人可以归返家中,为了避免引起恐慌,今夜的事还请不要随意议论,违者严惩不贷。”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所有人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准备依次出宫,谁也不敢多说话,唯恐惹出麻烦。 结果梁王妃又来了一句:“所以现在是太叔殿下做主是么?可别怪我多想,陛下刚刚遇刺,太叔殿下便主持大局,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大长公主轻哼一声:“难道让你来主持才算顺理成章?梁王妃,你僭越了。” 梁王妃不以为然:“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大长公主双目轻轻眯起:“梁王妃好像对太叔殿下有意见?” 梁王妃冷了脸色:“大长公主,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空口白牙污蔑谁呢?” 大长公主瞟了她一眼:“本宫也只是随口说说。” 谁知梁王妃却不依不饶:“这种事能随口说么?大长公主的‘随口’可真歹毒,能要人性命,陷人于不义之……” “来人。”却是陆明邕开的口,“梁王妃形迹可疑,或许与今夜陛下遇刺一事有关,把梁王妃押入麒麟卫司所严加审理。” 话音落下,四周立即有几人围拢过来,直接一拳砸在梁王妃脸上,把梁王妃砸得口眼歪斜,昏死过去。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梁王妃已经像块破布一样,被拖了出去。 虽说梁王妃活该,但这不无杀鸡儆猴之意,把一些人的小心思按死在萌生阶段。 等到该走的人散去,宗亲被集中在一间屋子里,只让那些能做得了主的和御医以及受伤的元武帝接触。 把宗亲这边搞明白了,让他们知晓并能接受现状,就忙到了大半夜。 长孙焘命人把众人安全地送出宫,自己和陆明邕则留在宫中,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 陆明瑜带着三个小宝,不方便在宫中留宿,于是便与珍璃郡主他们一道出宫了。 如此忙到后半夜,众人才得空休息。 而未敢在宗亲面前露面的蓝灵灵,也回到了元武帝身边守着,和卢幸这个冤家大眼瞪小眼,却谁也没有说话。 卢幸到底上了些年纪,且元武帝又是他带大的,看着元武帝昏迷不醒,他时不时悄悄别过脸去抹眼泪。 蓝灵灵自是忧心如焚,但在最初的悲伤与惊吓过后,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守着元武帝的同时,一门心思地想救元武帝的办法。 听到卢幸的啜泣声,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等卢幸哭够了,才出言安抚:“我不会叫他有事的,你放心。” 卢幸“砰”地跪到蓝灵灵面前,声泪俱下:“姑娘,以往都是奴才该死,奴才做了很多对不起姑娘的事。” “奴才在这里向姑娘道歉,还请姑娘救救陛下,只要姑娘能救陛下,就算要了奴才的命也在所不惜。” 蓝灵灵没有扶起他,也没有做出较为明显的反应,只是道:“什么命不命的,他身旁亲近的人不多了,说这些做什么?” 卢幸深深地看了蓝灵灵一眼,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默默地守在元武帝身边,外间有御医当值,宫里的安全则有长孙焘与陆明邕,一切都安排得很稳妥。 然而本不应该有情况的越国公府,却有了情况。 珍璃郡主回府后,立即命厨房给她备些吃的,在宫里都没有动筷子,她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少半顿都饿得难受。 一碗粥下肚,饥肠辘辘的感觉这才消失,然而等她站起身时,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一不小心跌在了地上,近身丫鬟也没能扶住。 结果这一跌,就跌出了事情。 珍璃郡主捂住肚子,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叫陆溪姑姑……大夫……我……” 霎时间,有的扶珍璃郡主,有的着急忙慌地去叫人,一派人仰马翻之象。 幸好兰姨和陆溪都没睡,一直等着她回来,这才有了主持局面的人。 懂医术的陆溪一看,发现珍璃郡主竟有早产之兆,立即吩咐几个得力的嬷嬷,一起把珍璃郡主挪到准备好的产房,并把六个接生婆都叫了过来。 兰姨也没有歇着,她吩咐下人分别去大长公主府、太叔府和宫里报信,并指明让下人将百里无相也一并请来。 有了两人的调度,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因为珍璃郡主是早产,她的情况与一般足月的产妇不一样,众人还是捏了一把汗。 此时尚在清醒的珍璃郡主已经吓得不行了,抓着陆溪的手,一边哭一边喊痛:“母亲来了吗?她来了吗?” 这个时候,她甚至没喊自己的夫君,因为她知道夫君的职责,尽管很希望夫君就在身边,但她还是忍住了,只是一个劲地找母亲。 其实也可以理解,她毕竟是个千宠万爱长大的女子,哪里就受过什么疼痛? 生孩子大概是她毕生经历的最痛,自然会恐惧害怕。 正在这时,一名接生嬷嬷面色大变,她向另外几名接生婆做了个手势,把另外几名接生婆给吓了一大跳。 陆溪察觉了问题,将那接生婆悄悄叫到一旁:“怎么回事?” 接生婆心惊不已:“郡主没有足月,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 第1443章 生孩子怎么这么疼? 陆溪的心陡然一凉,她知道这个孩子对陆家的重要性。 作为毅勇侯身边的亲信,她有责任保护陆家的血脉,也有责任确保陆家的香火能够延续下去。 但想到陆明邕的话,她迟疑片刻,还是无比笃定地告诉接生婆:“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大人,明白么?” 接生婆忙不迭点头,但还是有些顾虑:“陆姑姑,此事你能做主吗?” 陆溪郑重颔首:“郡主是国公爷的命/根子,要是郡主有个闪失,你们知晓后果。” 接生婆立即道:“我明白了,我等先为郡主扶一下胎位,看看能否将小主子的位置给摆正。” 陆溪道:“快去办!” 此时,兰姨把库房里的珍贵药材都搬出来,放在隔壁屋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卫爹爹则领着所有护卫在府中巡逻,确保越国公府的安危。 全府上下数百人,都因为珍璃郡主的即将生产而被调动起来,如临大敌一般,所有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陆明瑜接到消息,立即把三个小宝交给谢韫以及南宫绥绥,她则火速赶到越国公府里。 陆溪连忙迎了上来,并把陆明瑜拉到一旁:“小姐,郡主胎位不正,只怕会有危险。” 陆明瑜心惊肉跳,但还是镇定地安慰陆溪:“姑姑别担心,我先去看看,师父就在外面候着,不会有事的。” 陆溪点点头。 当陆明瑜见到珍璃郡主时,珍璃郡主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汗湿,一张小脸苍白得不像话,看得出来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见到陆明瑜,她骂道:“你个骗子,没告诉我生孩子竟然这么疼,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柔声笑道:“竟然还能骂人,可见不是很疼。” 珍璃郡主嘴巴一扁,却是哭了出来:“小舅母,好疼……好疼啊……” “有我在,别怕。”陆明瑜轻声安慰,“你只管听从接生嬷嬷的指示,其他什么都不要管,我就在你身边。” 珍璃郡主吸吸鼻子:“你在,我就不怕了。” 陆明瑜悄悄催动衍蛊之力,帮助珍璃郡主缓解疼痛:“信我就对了,我会医术,还会仙法,一定能保你和孩子平安无事。” “但是你要答应我,要是个小儿子,就让他娶了我家芊蕙,要是个小女儿,就让她嫁我家千昱。” 珍璃郡主快被她气笑了:“为什么是千昱不是千尧?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陆明瑜笑道:“我在转移你的注意力呀,你现在是不是没有那么疼了?” 珍璃郡主含泪点了点头:“好很多了。” 接生嬷嬷战战兢兢地提示:“娘娘,奴婢觉得还是让郡主专心用力比较好,您认为呢?” 陆明瑜道:“我自有分寸。” 如此,接生嬷嬷也不敢再说什么。 陆明瑜见珍璃郡主面色好了许多,她趁机道:“珍璃,现在嬷嬷要碰你的肚子,让你孩子更顺利地生出来,你不要怕。” 珍璃郡主点点头:“小舅母,我信你。” 陆明瑜看向接生嬷嬷:“劳烦嬷嬷了,还请嬷嬷放心,我师父和大夫就候在外面,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接生嬷嬷得了陆明瑜的话,悬着的心也放心不少。 她把手放在珍璃郡主的腹部,只见她像是摸到了什么,轻轻推着,但见珍璃郡主的腹部有什么东西在转,像是孩子背挪动了位置。 接生嬷嬷大喜:“娘娘,一切顺利。” 陆明瑜闻言,暗自松了口气。 她握住珍璃郡主的手,继续动用她体内的衍蛊之力。 代表生机的衍蛊,随着功力被送进珍璃郡主体内,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每一寸饱受痛苦的身体,也在这时得到缓解。 陆明瑜声音温和如四月的风:“没事了,现在就听嬷嬷的。” 几位接生嬷嬷很有经验,立即分工给珍璃郡主作出指示,珍璃郡主也没再喊着疼得受不了。 但因为这是头胎,生产的时候没有那么快,还是要经历一段很长的过程。 这时,大长公主与驸马也来了。 夫妻俩知道陆明瑜就在里面,也没有进去添乱,民间传说要是在生产时能有贵人坐镇,孩子的出生就会顺利许多。 于是大长公主便与驸马坐在外屋,静静地等着,全当是为女儿坐镇。 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惨叫声,驸马偏过头,好半响都没有回头。 大长公主握住他的手:“有太叔妃在,没事的。” 驸马开口,声音却是哽咽:“从小把她捧在手心,磕了碰了都心疼得要死,现在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当初怎么就把她嫁了?留在家里也不至于……” 大长公主瞟了他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这是每一位女子生子时都必须经历的。” 驸马反握住大长公主的手:“所以,阿若,谢谢你给了一双儿女,也给了我一个幸福完整的家。” 大长公主笑了笑:“我这一生,不幸的事有很多,遇见你之后,不幸也变成了幸运。” 夫妻俩相视一笑。 满头大汗的陆明邕刚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面色有些复杂,但还是平缓了呼吸,恭敬行礼:“见过岳父,见过岳母。” 大长公主皱眉:“你怎在这?宫中的事怎么办?” 陆明邕回答:“宫里有殿下坐镇。再说,没有什么比得上阿芷重要。” 大长公主颔首:“产房血气重,你就别进去了,有太叔妃陪着,别担心。” 陆明邕紧张得浑身发抖,听到里面传来珍璃郡主的痛呼声,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忌讳,推开里屋的门走了进去。 此时,珍璃郡主正听从接生嬷嬷的指示用力,见他陡然闯进来,臊得连力气都忘了使。 陆溪连忙把他推出去:“主子,郡主脸皮薄,怕是不想让你看到这些,你先出去等着。” 陆明邕被陆溪推得连连后退,他惶恐地问:“怎么那么多血?你们不会止血吗?” 陆溪有些无奈,但还是认真解释:“这是正常的,主子不必惊慌。” 陆明邕眉头皱起:“瑜儿脸色那么白,你没注意到么?” 陆溪心细如发的陆明邕察觉了端倪,于是也不再隐瞒,把实情告诉他:“主子,郡主早产,且先前还有难产之兆,小姐正用衍蛊护着他们母子。” “小姐也有身孕,一直在运功,自然会显出疲惫之象,还请主子不要担心。” 陆明邕语气稍沉:“怎么能不担心,一个是我最爱的女人,一个是我心爱的妹妹,你叫我怎么能不担心?” 说完,陆明邕转身走了出去,他径直来到百里无相面前:“师父,瑜儿在用衍蛊护住阿芷和孩子,这对她是否有影响?” 第1444章 添丁之喜 百里无相头也不抬,继续忙活着配置以备不时之需的药材。 闻言他只是道:“丫头心里有数,你放心就是。” 陆明邕急得来回踱步,却也毫无办法,他时而叉腰,时而挠头,像个紧张无措的孩子。 百里无相安抚他:“你就是把这地板踏穿了,也没有什么用,这苦你又不能替她受了。” “我要是你,赶紧准备一些甜言蜜语,等到孩子出生后,好好哄一哄为你豁出性命的媳妇。” 陆明邕被他这么一说,不仅没有冷静下来,反倒是更加着急了:“师父,阿芷怎么这么疼?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她的疼痛?” 百里无相嫌他烦了,挥挥手:“这个时候,求神拜佛或许有用。” 结果他刚抬头,便看不到陆明邕的身影,他疑惑地道:“这傻小子去哪儿了?竟然跑得这么快。” 祠堂里,陆明邕把几大捆香烛纸钱点燃,跪在陆家的列祖列宗面前,竟是分外认真地道:“请保佑阿芷顺利生产。” 说着,他又在盆里添了许多纸钱。 火势瞬间变旺,熊熊燃烧,冲天火光与烟尘从窗户里透出来,把外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失火了。 可当他们冲/进来看时,只有陆明邕跪在满屋子的牌位前不停地烧纸。 陆川想要劝他,却被卫爹爹拉住。 卫爹爹转身吩咐下人:“把库房里的香纸全部搬过来给主子烧,不够就连夜去买,买够主子烧到小主子平安降生为止。” 下人连忙去办,库房里搬空了,就骑马敲开香烛店的门,把店铺里的库存全部清空,搬到祠堂里给陆明邕烧。 许是陆家的列祖列宗被这份诚意感动了,当东方的第一缕曙光照在陆府的屋檐时,珍璃郡主顺利产下一名男婴。 因为胎坐得稳当,又有许多名医帮她调理身体,就算这孩子早产了一个多月,却是十分健康。 那哭声响亮的,正在祠堂里磕头的陆明邕都能听见。 他迅速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产房,陆溪将包好的的婴孩抱给他看:“恭喜主子,是位小世子。” 陆明邕点点头,看向面色青白的陆明瑜:“瑜儿,谢谢你。” 陆明瑜摇摇头:“嫂嫂吃了很大的苦头,你快去看她吧。” 陆明邕一个箭步冲到床边,看到浑身汗湿的妻子,满肚子早已准备好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捏着袖子,小心地替珍璃郡主擦擦额上的汗水,却忽然想到袖子有些脏,他又连忙把手缩回来,促狭而无措。 珍璃郡主虚弱地看向他,唇角扯了扯:“真是个傻子,还没抱过孩子吧?我拼命给你生下来的,不许嫌弃他。” “好。”陆明邕应了这么一句,好半响都没能说出话,他握住珍璃郡主的手,缓缓低下头,几度哽咽,“阿芷,辛苦了,你给了我一个儿子。” 珍璃郡主抽出手:“难道是女儿就不好么?” 陆明邕忙不迭摇头:“是女儿也是心肝宝贝,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但在陆家所有人眼里,他们必定盼着有个男孩儿。“ 珍璃郡主伸手捧住了他的半边脸:“其实我心里,也盼着这是个男孩儿,这样他就会像我兄长照顾我一样照顾妹妹,也会像你疼爱小舅母那样疼爱妹妹。” 陆明邕把手覆在她的手上:“不管怎么说,母子平安就好,就好……” 珍璃郡主问:“你的眉毛怎么了?” 陆明邕摸摸被火烤卷了的眉毛,表情有些不自然:“可能是急的,因为急得火烧眉毛嘛。” 珍璃郡主虚弱地笑了起来,却是呛到了自己,咳了几声,才缓过劲来:“你真是越活越傻了,哪里还像当初那样,叫人又怕又忍不住好奇呢?” 陆明邕为她掖了掖被子,默了半响,才道:“阿芷,当初我险些就错过你了,一提到当初我就害怕。” 珍璃郡主拍拍他的手:“别怕,现在有我,有孩子,我们都在你身边。” 陆明邕握住珍璃郡主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他哽了许久,才道:“阿芷,谢谢你。” 珍璃郡主一副困倦之态:“夫君,我乏了,要先休息一会儿,你去看看我们的孩子。” 陆明邕颔首,又为她掖了掖被子,这才先离开房间。 珍璃郡主摇摇头:“真是个傻子,天儿这么热,我怎的会感觉到冷呢?” 外边,一群人围着初生的婴孩笑得合不拢嘴,其中以陆家的旧部最为高兴。 当年灭九族的惨案历历在目,陆家数百口人一夕丧命,如今终于等到添丁的好日子,怎的不叫他们高兴? 陆明瑜坐在一旁不说话,但她眼底的青黑与面色的苍白,却如此显而易见。 陆明邕把孩子抱到她面前,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瑜儿,来看看你的侄子,看看他,小脸皱巴巴、红扑扑的,多丑啊!” 陆明瑜早已精疲力竭,见陆明邕故意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心抱着,可别摔了。” 兰姨与卫爹爹对视一眼,她笑着道:“小姐放心吧,主子他在小主子没出生时,就经常用枕头练习,不会叫小主子跌了的。” 陆明邕认真地向陆明瑜道谢:“瑜儿,你也辛苦了。” 陆明瑜见到兄长初为人父,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化作对儿子的喜爱,看着兄长如此高兴,身上的疲惫仿佛消散无踪。 她由衷地笑了:“兄长欢喜,我亦欢喜,嫂嫂与侄子平安,我亦高兴。” 看到女儿与外孙平安,大长公主夫妇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驸马又忍不住偏过头抹眼泪。 大长公主无奈摇头:“没出息,越活越过去了。” 驸马红着眼眶:“我这也是太高兴了,一时忍不住。” 说着,驸马比了个动作:“当初小璃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只有这么大,那仿佛才是昨日的事,今日她已经是个母亲了。” 大长公主掩唇笑道:“珍璃刚出生那会儿,你还是个翩翩郎君,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多大了年纪了?” 驸马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年纪的确不小,我已经是当外祖父的老头子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第1445章 洵美且异 越国公府的添丁之喜,没有影响到陆明邕的当值。 等到百里无相告诉他,珍璃郡主的身体没有大碍后,陆明邕便准备入宫,于是他来向珍璃郡主道别。 此时珍璃郡主也缓过来不少,她看着一脸喜色的夫君:“入宫可得把你这神色收一收,免得别人还以为你幸灾乐祸。” 陆明邕摸了摸脸:“我太高兴了,收不起来。” 珍璃郡主看着他袖子上的土,问:“你该不会去挖地了吧?” 陆明邕点点头:“适才去挖土了。” 珍璃郡主笑道:“又不是女儿,不需要埋女儿红,你挖土做什么?” 陆明邕告诉她:“瑜儿生产时,殿下给三个小宝种了三棵树,寓意那三个孩子的生命,如同树木一样茁壮。” “我刚刚也给我们的孩子种了,就种在池塘边,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能健康成长。” 珍璃郡主不解:“池塘边边?芭蕉树还是柳树?怎会种在池塘边?” 陆明邕含笑看向她:“我种的是青荇。” 珍璃郡主大吃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青荇还用种吗?再说了,青荇是野草,难道我们的孩子命如草芥吗?” 陆明邕连忙解释:“阿芷,沅芷澧兰,沅芷也是两岸芳草的意思,你长得这么好,我想着给我们的孩子种上青荇,他也一定能和他的母亲一样,人见人爱。” 珍璃郡主摇摇头:“卫殊,我可真是败给你了,青荇遇水疯长,以后你怎么分辨,哪一株是为孩子种下的?” 陆明邕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满池塘都是,不用分。”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你最近也没怎么和表哥在一起,怎会学了他那种调调?” 陆明邕问:“什么调调?” 珍璃郡主戳了一下他的脑袋:“变成木头了!以前多聪明多招人稀罕,现在就像个大傻子一样。” 陆明邕一脸委屈:“夫人这是嫌弃为夫了吗?” 珍璃郡主捧住他的脸:“不嫌弃,也舍不得嫌弃,一辈子都舍不得。” 陆明邕又笑了,他本就是惜字如金的人,这样的笑容鲜少出现在他的脸上:“阿芷,适才我给儿子种青荇时,想到了儿子的名字,你看看好不好?” 珍璃郡主一脸认真:“嗯,是什么呢?” 陆明邕握住珍璃郡主的手,一字一句,声音温醇如酒:“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珍璃郡主皱起眉头:“陆自牧?陆归荑?陆洵美?陆且异?” 陆明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最近也没怎么和瑜儿在一起,怎么这取名的功夫,却随了她?” 珍璃郡主问:“孩子的名字叫什么?你快说。” 陆明邕道:“我们的孩子,就叫陆洵。” 珍璃郡主咀嚼这个名字,最后笑着应他:“陆洵好,简单好记。” 陆明邕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应该夸为夫取的好听。” 珍璃郡主甜甜笑道:“这个名字真好听。” 陆明邕无奈摇头:“敷衍,我都听出你不喜欢了。” 珍璃郡主连忙道:“夫君取的名,我自然是喜欢的,这样好了,小名交给我取,怎么样?” 陆明邕立即警惕起来:“你得先跟我说说,你准备给我们的孩子取一个什么样的名。” 珍璃郡主认真想了想,随即道:“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 陆明邕还想说什么,却被珍璃郡主推了一把:“虽然此时此刻我很想你陪在我身边,但你也有你不能推卸的职责,快去吧,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陆明邕心知不能再耽搁,弯腰在珍璃郡主额上落下一吻:“我真好命,取了这么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妻子。” 珍璃郡主拍拍他的手臂:“好了,别贫嘴,快去。” 陆明邕颔首:“等我回来。” 说完,陆明邕离开了屋子。 外面,大长公主他们尚未离去,陆明邕向岳父岳母行过礼后,走到面色稍好一些的陆明瑜身边:“瑜儿,你先去歇着吧,不用一直守着。” 陆明瑜起身:“兄长要入宫么?” 陆明邕点点头:“嗯,现在宫里离不开我。” 陆明瑜道:“我正要回府呢,反正顺路,我同兄长一同走。” 说完,陆明瑜向大长公主夫妇简单道别后,与陆明邕一起离开了国公府。 马车上,陆明瑜频频看向兄长,见陆明邕委实高兴,她也跟着开心。 比起自己这个无知无觉的人,兄长在为家族沉冤昭雪这条路上,走得又苦又累。 她无法想象,一个小小的孩童,背着血海深仇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日的,但她知道,如今兄长很幸福,这就足够了。 陆明邕问她:“怎么总是偷看我?难道我脸上有花?” 陆明瑜笑道:“花倒是没有,不过要笑成花了。” 陆明邕笑容一直绽在脸上:“瑜儿,我的确很开心,初为人父,我现在总算能体会到阿爹阿娘对你我兄妹的那份疼爱。” “如今我们一家团聚,而我又有贤妻在侧,这一生再也没有什么遗憾的。” 陆明瑜笑道:“珍璃这孩子,我第一眼见到就喜欢,兴许这就是缘分,她注定要与我成为一家人。” 陆明邕眉毛挑起来:“什么叫珍璃这孩子,老老实实叫嫂嫂。” 陆明瑜无奈:“没办法, 谁叫我先成亲,而她先叫我一声小舅母呢?” 陆明邕摇摇头:“你这嘴巴谁能说得过你?” 陆明瑜伸手摸了摸后颈:“要是爹娘看到我们兄妹三人都有自己的归属,一定会很开心。” 陆明邕一想到谢韫就皱眉头:“你这二哥能娶上媳妇,估计也是爹娘保佑。” 陆明瑜叹了口气:“二哥除了酸腐一点,长相阴柔了一点,不够男人,还小心眼以外,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陆明邕道:“有这些缺点就很糟糕了。” 陆明瑜双手合十:“所以,要感谢爹娘保佑。” 陆明邕看向她,默然片刻,才道:“若是陛下醒不过来,殿下想必会顺理成章登基,瑜儿,到时候你就是皇后了。” 陆明瑜知晓兄长的话中之意,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只怕他们这一大家子,因为身份的阻隔,再也不能像现在这么亲密无间。 想到这里,陆明瑜看向兄长:“不管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最爱的哥哥。” 陆明邕唇角高高扬起:“这话可别说给白黎听见,否则他要伤心的。” 陆明瑜点头:“我悄悄跟你说。” 眼看离太叔府越来越近,陆明邕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兄长永远是你的后盾。” 陆明瑜认真应了一声,随即道:“如今陛下身边不安全,兄长才更要小心。” 陆明邕看着妹妹,到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想起有关“命定之死”的谶言,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眼前这令他心头软乎乎的妹妹,竟然随时会迎来那既定的命运。 如果那一刻注定会来,能不能再晚几十年? 还是说,已经近在眼前…… 思及此处,陆明邕心情沉重,但对陆明瑜他始终只字未提。 第1446章 可怕的梦境 陆明瑜回到府里,她先去看了三个小宝。 三个小宝刚吃过奶,正在小床上睡得深沉,她为每人掖了掖被子,随即便离开了他们的居所。 疲倦的她回到房里,刚想睡下,文茵便匆匆敲开了太叔府的门。 门房听说是小茜小姐的事,速速禀到陆明瑜面前:“娘娘,文茵小姐说小茜小姐梦魇得厉害,府里的大夫根本瞧不出什么问题,想叫您去看看。” 陆明瑜迅速穿好鞋子,直接坐着软轿从知止居出发,火速往相府赶去。 到了相府,陆明瑜被绿猗扶着,与文茵一前一后进入小茜所居的院子。 文茵却不进去,只在院子里候着。 陆明瑜见到小茜时,小茜正半靠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看向前方,她的眼神空洞虚无,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又像是没有在看。 陆明瑜见状,迅速扣住她的脉。 从脉象上看,小茜只是有些忧思惊悸,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然而无论陆明瑜怎么呼唤,小茜都没有反应。 陆明瑜只好取出银针,扎在小茜的人中。 小茜吃痛,如大梦初醒,看到陆明瑜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她茫然询问:“阿姐,你怎么会在这?” 陆明瑜握住小茜的手:“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小茜摇摇头:“我一直在睡觉呀,为什么阿姐会这样问?” 陆明瑜生怕吓到小茜,云淡风轻地道:“阿姐见你睡不安稳,好像魇着了,便赶紧把你叫醒。” 小茜揉揉眉心:“我确实好像做了噩梦,现在只觉得一阵后怕,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陆明瑜见状,柔声安抚她:“孕中多思是正常的,不用担心。” 小茜看着陆明瑜,有些无措地问:“阿姐,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否则你也不会在这里。” 陆明瑜见小茜已经有所察觉,并没有瞒着小茜,她说:“文茵来找我,说你好像被梦魇着了,所以我便过来看看。” “脉象没有问题,只显示说你有些忧思惊悸,你别太担心。不过小茜,你最近是否有心事?” 小茜缓缓垂下头,默了片刻,还是把实情告诉陆明瑜:“阿姐,那日肚子的疼痛得到缓解后,我却总是梦到……” 话还没说出口,小茜却露出一副惊恐的神色,她紧张地攥紧衣袖,许久才艰涩地说出梦中的情景。 “我总是梦到孩子出意外,要么是我不小心摔倒弄没了,要么就是产下死……死婴,又或者是生下的孩子,竟是……是风瑕发狂的样子。” “不仅如此,梦的最后,每次都是风瑕歇斯底里地诘问,他问我为什么能踩着他的命还能活得这般潇洒……” 说着,小茜却是崩溃大哭。 陆明瑜从小茜的话语中,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 她告诉小茜:“不管风瑕这个人有多坏,但他对你却是没话说,衍蛊的雌蛊需要这天下最真的心与最纯的爱才能炼成,从这里可以看出,他的确是用了真心的。” “他能为你炼成雌蛊,这说明他在最后一刻,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并愿意为此付出生命。” “所以你梦中的场景,必定是虚假的,你千万不能陷进去,更不能被梦境控制你的心绪,长此以往,你的身体必然受不了。” 小茜扑到陆明瑜怀里,肩头一下下耸动,她泣不成声:“阿姐,我知道那是假的,但每每梦到那些情景,我在梦中都身临其境,我没办法,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害怕。” 陆明瑜轻轻拍着她的背,由她在怀里一声声哭泣。 小茜连续做梦,并且每个梦境都与孩子有关,似乎这些梦境一直在告诉小茜,孩子会出问题。 然而这并不是提醒,更像是故意让小茜害怕,久而久之,或许那种惧怕就会战胜母性,从而影响到孩子。 她不认为这是巧合,明显是有人在针对小茜的孩子。 陆明瑜一边安慰着小茜,一边思考幕后真凶究竟是谁。 然而她想了许久,暂时都没有什么头绪,只得告诉小茜,她会让师父用药给小茜安神。 小茜哭了许久,终于把满腔委屈与害怕发/泄出来。 最后,她请求陆明瑜:“阿姐,这事能不能别告诉夫君?他为政事焦头烂额,我没能给他任何帮助,要是让他知晓此事,也只会徒增他的烦恼,让他为我担忧,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护不住自己的妻儿。” 陆明瑜明白小茜话中的意思。 纵使风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并非万能,小茜的事他给不了任何帮助,要是叫他知晓,他除了担忧与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外,什么都做不了。 但陆明瑜还是觉得,无论他能否解决这件事,都应当叫他知晓,夫妻间需要坦诚,不能因为对方解决不了便瞒着不说。 就算说了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但至少夫妻两人可以一同面对,如此小茜自己也不是独自一人孤身奋战,而风先生也不会在事后悔恨自己无知无觉。 陆明瑜把道理细细说给小茜听。 然而小茜沉默许久,却说出了自己的隐忧:“阿姐,夫君是个很好的人,就算我曾被风瑕掳去,他也没有因此嫌弃我,始终待我如初。” “但这次风瑕为我舍命,让我感觉到夫君内心的煎熬,他好像痛恨自己,竟没有风瑕那般有用,什么都帮不了我。” “如果让他知晓,我的梦境与风瑕有关,我怕他会多思多想,要是因此叫我们夫妻生出了龃龉,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小茜,他是你的夫君,是你要白头偕老的人,这点信任,你还是要给他。” 小茜沉默良久,这才道:“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其实夫君没有任何问题,我却总担心这担心那。”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要是实在不想说,那就不说,左右你还有阿姐,什么烦恼都可以向阿姐倾述。” 小茜靠在陆明瑜肩上:“阿姐的话不无道理,我的确不该自以为对夫君好,就一个人承受这些,夫妻不就是同甘共苦的两人么?要是遇到苦只会自己扛,那就不是夫妻了。” 陆明瑜笑着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姐妹俩把话说开,小茜的心绪也平静许多,然而陆明瑜高高悬起的心,却并未因此放下。 与此同时。 命师来到囚禁轻尘大师的阵法前,望着闭目打坐的轻尘大师,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第1447章 会是谁害我呢? 轻尘大师像是察觉命师的到来,徐徐睁开了眼睛,用一种极为悲悯的眼神看着命师。 那种目光,在命师看来就如同高高在上的佛,俯视着天下苍生。 命师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神色蓦地一僵,像是极为厌恶这种眼神,以至于瞬间被激怒。 他冷冷地凝着轻尘大师,吐出来的话语,却是那般狰狞寒凉:“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瞧你现在,和我有什么区别?” 轻尘大师缓缓阖上双目,命师却不依不饶:“你怕我利用楚小茜的孩子成功转生,所以你便对楚小茜的孩子下手。” “你知不知道,那楚小茜被你害得痛不欲生,几乎要疼死过去,孩子也险些保不住。” “要是他们母子因你有个闪失,那么你就是刽子手,同样害人的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说着,命师笑了出来:“不过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能确定,那转生的秘术是有用的,否则你也不会为了阻止我对楚小茜下手。” “我真的得谢谢你,本来我心里没什么底,现在好了,我相当自信,要是羽化成仙一事不成,那么转生必定成功。” 任他喋喋不休,轻尘大师就是不为所动。 命师双目迸发出异芒,他紧紧盯着轻尘大师,面色有几分扭曲,片刻过后,那份狰狞化作嘲讽。 “那风澈这个年纪,好不容易娶了个小夫人,如今还怀有身孕,他怎么可能不珍惜?他们一定会用尽办法保住那个孩子。” “你阻止不了我,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告诉我八方阵的最后一个方位,要么就睁大眼睛看着,我如何重获新生。” 轻尘大师一声叹息:“元休,收手吧!你这又是何必呢?” 命师的眼底,尽是疯狂的神色:“分明是你蠢!我们乃是天选之人,掌握别人从未见过、无法理解的秘术。” “这就说明上天给了我们一条广阔的路,我们与众不同,注定能比所有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放着这样的优势不用,难道不是暴殄天物,浪费上天赐予我们的能力么?” 轻尘大师幽幽叹了口气:“元休,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别忘了你这身本事的背后,是匡扶天下的责任,你若为一己私欲应用它,那么等待你的将是万劫不复。” 命师冷笑连连:“天下与我何干?命师襄助帝星,匡扶天下的规则,不过是先人为了约束自身想出来的馊主意。我便是不遵从,那又如何?” 看到昔日的挚友已经全然陷入癫狂,轻尘大师无可奈何,便不愿再与他做口舌之争,缓缓阖上双目。 命师负手而立,一袭纤尘不染的道袍飘飘欲举,仿佛随时都会腾云而去。 他问:“你这身本事赋予你的是普度众生的责任,那么你又在做什么?你在害人,在害楚小茜和她的孩子,你知道么?” “别跟我说你这样做是为了除恶务尽,避免我这大魔头诞生于世,真正的好人是不会打着拯救天下苍生的旗号去伤害无辜的人。” “所以轻尘,你伪善得令我恶心,伪善得令我反胃,我真是受够你们这种道貌岸然的人了!” 说罢,命师甩甩袖子离去。 轻尘大师徐徐睁眼,望着命师的背影轻喟一声。 他的指尖捻了一个古怪的结。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与此同时,正在和陆明瑜说话的小茜却有了反应。 她忽然捂住肚子,剧烈的疼痛来袭,痛得她面目扭曲,额上青筋暴起,脸色也因此涨得通红。 小茜无力地呼喊:“阿姐,我疼……” 陆明瑜让绿猗扶小茜躺在床上,她立即褪了小茜的衣衫,用朱砂在小茜的肚子上,画上百里无相教的古怪符文。 小茜的疼痛果然有所缓解,她虚弱地蜷缩在床上,无助地问:“阿姐,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要和我一起受这么大的罪?” 陆明瑜为她拉好被子,拍着她的背柔声哄慰:“小茜,想想我们在虞家那段日子,我记得有一次我发了高热,差点就回不来了。” “娘亲去求大夫人给我叫大夫,就算叫不来大夫,哪怕给我一点药也行。” “可是大夫人回绝了,你和娘亲就抱着我泡进冰冷的水塘里,等我的高热退了下去,清醒过来时,你和娘亲冻得瑟瑟发抖,唇色发紫。” “那时候我也在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苦难,你和娘亲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陪我受苦?”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当初的那些苦,都是为了叫我遇到现在的甜。” “所以我相信,你的孩子一定是个健康且能干的孩子,上天才叫他承受现在这些苦难。” 听着陆明瑜的安慰,小茜情绪平复了许多:“是我贪心了。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们来说,能吃饱就是最幸福的事,现在这么一点点痛,我就和阿姐哭鼻子,真是没用。” 陆明瑜轻柔地为她擦去额上的汗水:“我的小茜从来都不是没用的人,小时候有人欺负我,你就会冲上去和他们厮打在一起,长大后但凡有一点点危险,你都会抢身挡在我面前。” “你勤劳勇敢,善良可爱,这样好的你,一定值得被善待。所以现在的苦难都只是暂时的,阿姐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疼痛虽然得以缓解,但小茜的面色仍旧苍白:“阿姐,谢谢你。” 陆明瑜拍拍她的背:“我们是至亲姐妹,你与我客气这些做什么?” 小茜背对着陆明瑜,她小声问:“阿姐,你说我这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吗?夫君他年纪不小了,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与他的孩子,我想好好生下来。” 陆明瑜笃定地道:“一定可以的,有我,有师父,还有好多人,我们都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小茜却还有些担忧:“阿姐,我总有一种感觉,就是有人针对我的孩子,会是谁呢?” 第1448章 山崖上的秘密洞穴 小茜的问题,陆明瑜无法回答。 因为他们目前也没有查出头绪。 见小茜陷入恐慌之中,陆明瑜只能耐心安抚:“别怕,不管是谁,我们都会把他找出来,你和孩子一定会没事。” 小茜点点头,却因太过虚弱疲劳,从而陷入了昏睡当中。 陆明瑜接过绿猗手中的帕子,细细为小茜擦拭额上的汗水。 绿猗见小茜睡得香甜,她低声道:“娘娘,小茜小姐交给奴婢吧,您彻夜未眠,定是十分疲累,先在榻上休息会儿,要是小茜小姐有情况,奴婢会叫醒您。” 陆明瑜摇摇头:“没事,我陪着她。” 绿猗见陆明瑜坚持,便再也没有说什么。 现在的情况是,元武帝始终在昏睡,而司药房的十数名御医都束手无策,长孙焘接受朝臣与宗室的请求,以储君的身份监国。 风先生身为百官之首,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忙得抽不开身,小茜若是疼了怕了,身边也只有文茵。 偏偏文茵不怎么与她亲近,虽说不再针尖对麦芒了,但也不会说暖心的话关心人。 小茜本就因为腹痛一事处在恐慌之中,要是发作的时候身边见不着亲近的人,肯定会无助又害怕。 陆明瑜就算再累,也没办法安心睡下。 …… 与此同时,城郊荒山孤塔中,赫然有一道身影。 他于孤塔内徘徊,像是在寻找什么,但他遍寻无果,于是便顺着一根极长极长的绳子自高塔之中缓缓滑下。 山岚翻涌,他似在踏云而行,随着他的身体落入浮在山腰的云雾之中,浓厚的雾气瞬间被破开一个小洞,然而那雾气只是腾滚几圈,便归于平静之中。 缭绕山间的雾霭,遮住了谷底的风光。 尽管风和日丽,大地阳光普照,但在雾霭之下,却是一片阴森昏暗,依稀可见朦胧树影。 云斐顺着绳子一点点下沉,他目光隼利,寸寸搜寻,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随着他距离谷底越来越近,光线也愈加昏暗,待到他平稳地落在地面上时,天仿佛要黑了似的。 但他没有在意,拨开灌木荆棘与茂密的荒草,他向谷中更深处走去。 因为见不到帝释天的尸首,他始终不相信帝释天就这样死了,于是他又独自一人,来到此地搜寻线索。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完全放下来。 又回到了那个水潭,当时帝释天便是被丢入那水潭之中,失去了踪迹。 云斐细细端详着崖底的深潭,潭水清澈见底,四周阴暗潮湿,遍布绿色的青苔,有水滴自苔藓中渗出,落入深潭中发出滴滴答答的轻响。 在这荒无人烟的谷底,便是水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尽管那潭水澄澈分明,却因为没有日光的照耀,透着几分恐怖的气息。 这时,云斐窥见渗出潭水的泉眼,竟是有几尺宽的阴洞,他连忙脱下鞋袜,准备跳入潭中,往阴洞的深处搜寻帝释天。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余光之中,竟看到侧边的悬崖上,有一人影缓缓而动。 他迅速蹲下隐蔽身形。 这时,他也看清了那人的身影——仙风道骨,飘飘欲举,不是命师是谁? 云斐霎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他不敢轻举妄动,躲在荒萋的草丛中,小心打量着凭空出现的命师。 接下来的一幕,却叫云斐惊诧不已。 但见命师自一边的悬崖上忽然出现,紧接着他慢慢走向对面的悬崖。 中间没有任何栈道,亦不见半条绳索,但他走得从容不迫,仿佛闲庭信步,又似踏云而行。 让云斐惊诧的是,但凡运用轻功,都需有特定的动作来提劲以及保持平衡,可是这命师,竟然负手踏空而行,难道此人的功夫,竟高强到如此地步么? 唯恐被命师发现,云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到命师的身影消失许久,他才从草丛中露出身形。 这时,他也顾不得在水潭中搜寻帝释天的尸体,穿上鞋袜后,他取出早就备好的工具,开始攀崖而上。 在攀崖的过程中,他始终保持警惕,小心前行,待到了命师出现的地方后,他才看到那株枝叶繁茂的树背后,竟有着一个障宽的洞口。 因为太过隐蔽,以至于他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 正当他想进去探个究竟时,眼前有极为刺目的光倏然闪过,待他蹲身查看时,才发现那微光竟然是一条条细小的丝线折射阳光后发出来的。 “原来如此。” 云斐呢喃一声,这时他也明白了命师踏空而行的关窍,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腾云驾雾,而是命师在两道山崖之间,用冰蚕丝造了简易的桥。 适才命师便是踏着这桥过崖,而他因为距离太远,且冰蚕丝极为纤细肉眼难见,所以命师看起来才像踏空而行。 云斐小心地避开丝线,蹑手蹑脚摸入洞里。 越往深处走去,山洞愈发宽阔。 走着走着,他竟被一道壁障挡住了去路。 他点燃火折子看去,漆黑的山洞中,立即现出一名僧人的身影。 那僧人正在闭目打坐,面容祥和,却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云斐高举火折子,才发现里头的人,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轻尘大师。 “那处果然是陷阱,原来真身被困在这里。” 云斐露出震惊的神色,他用手敲了敲那无形的壁障,然而任凭他如何敲打,轻尘大师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原来是阵法。” 这时,云斐也察觉了轻尘大师近在咫尺,但却无法发现他的原因。 这空旷的山洞之中,早已被布上阵法,而轻尘大师便被困在阵法里无法动弹。 这阵法极为古奥,是他所未遇见过的,凭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破开。 于是他准备悄悄离去,回去与陆明瑜他们商量,制定一个完善的计划,再来解救被困的轻尘大师。 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身,还有衣裳浮动见发出的窸窣声。 不用想也知道,如此轻盈的脚步是谁踏出来的——命师。 他与命师交过手,知晓命师的厉害,若是一对一,他绝对不是命师的对手。 他连忙吹灭火折子,准备寻觅一个藏身之处。 岂料一回眸,便与命师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第1449章 被控制了 只是一眼,云斐便看进那双宛如重渊般深沉的双目中,黑暗仿佛在那一瞬间自他眼底涌出,带着令人惊窒战栗的冷。 冷若冰水似的瞳孔,竟渐渐幻化成两个小小的旋涡,在洞顶漏进来的微光里飞速旋转。 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仿佛能吞天噬地,翻云覆雨,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摧朽云斐鉴定的心智。 直到云斐的目光渐渐变得呆滞,失去了光彩,便是脸上的表情也极为不自然,如覆上一层面具那般生硬。 命师轻轻拍了拍云斐的肩膀,云斐立时垂头退到旁侧,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原来,云斐在撞上命师双目的那一瞬,就被命师一点点控制住了,此时只是个没有知觉的傀儡。 命师在轻尘大师面前,踏着特殊的走位步伐,不过片刻时间,里头的轻尘大师徐徐睁开了眼睛。 原来他已走到阵法之中,可与轻尘大师直接交谈。 他说:“轻尘,你看,不过是小小的傀儡术,便让北齐王最有心机城府的儿子变作傀儡,乖乖听话。” “这就是我们所掌握的能力,强大如斯,在这些能力面前,便是最厉害的人,也毫无招架之力。” “你怎么就不心动呢?要是你我联手,便可站在人世的顶端,不老不死,天下无敌。” “甚至,我们还可以一步登天,成为人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存在,让所有人都匍匐在脚下。” “元休。”轻尘大师看了他身后的云斐一眼,随即把目光移向明显有些癫狂,却仍旧保持仙风的命师,“你不能杀他,他是命格仅次于长孙焘的人。” 轻尘大师抬眸,眼中光影交错,蕴了一丝冷诮,隐约又像怜悯。 命师低低地笑出声:“我当然知道不能杀他。命格迥异的人,往往能对天下运势造成影响,要是我把他杀了,指不定已经找到的八方阵那七个方位会发生变动,这点不用你提醒。” 轻尘大师不再言语,他指尖结了个古怪的法印。 云斐藏在袖底的手动了动,他的神思,也有了片刻的清明。 然而仅仅只是片刻,他眼前又闪过那两个极小又极深的旋涡,一种无法抗拒的困倦之感袭来,意识就这样慢慢消失。 他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拼命对抗这铺天盖地的倦意。 微光阴影中,他感觉前面有个人,就这样站在阴影里看着他,仙风道骨的风致犹如九天之上的神仙,不沾染这凡尘俗世的半点烟火。 云斐想要看做些什么,可下一刹那,他又彻底失去了意识。 自然,这一微小的动静也被命师察觉,他看着轻尘大师的眼里,不止是愤怒,更多的是他极力掩饰不愿承认的怒火。 他冷笑:“你不过是一只困兽,却还能给这小老鼠解傀儡术,轻尘,你这般才能,为什么甘心被隐没呢?你分明可以在我之上,在楚将离之上,怎么就偏偏四大皆空呢?” 轻尘大师没有理会命师,意见不同的两人,用再多的语言交流,结果都只有一个——不欢而散。 于是在这长久的拉锯中,轻尘大师选择沉默,但命师却总是喋喋不休,想要说服轻尘大师归入他的阵营之中。 回想当年,三人一同接触命师秘术,楚神医把医术练得更为纯熟,而轻尘大师只想在修炼中让他的佛法变得更为高深。 可偏偏两个志不在此的人,都学得又快又好,而命师这个被上一任命师千挑万选出来,委以天下重任的命师传承者,却被远远甩到了后面。 久而久之,心底的不平衡滋生了黑暗。 越是知道自己不如别人,他越是不服气,不甘心,而这份不甘心最后也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妒火。 于是他开始有所保留,不让二人接触更多的秘术。 可尽管如此,轻尘大师学到的那些边角,却已成为能碾压他的存在。 也正因为他做事留有余地,在奇门遁甲方面有所保留,现在才能用阵法困住轻尘大师。 只要拿到八方阵最后一个方位的位置,眼前的人他绝对不会留,不只因为这油盐不进的老秃驴常常顶撞他。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决不允许任何人能骑在他的头上。 最后,他又拍拍云斐的肩膀,冲轻尘大师笑得意味深长:“我正愁没有余兴节目可看,这小老鼠就送上门来了,你说我叫他去做什么好呢?” “立即杀了那濒死得皇帝,赶紧给长孙焘腾出皇位,叫帝星归位……还是先去杀了那南疆的小圣女,免得她在关键时刻坏我好事。” “对了,或许那出云国流落在外的皇子也可以杀一杀,听说那一族的鲜血很是奇特,可以让一些古老的器物显灵。” “提及那小皇子,就不得不谈《群国谱》了,他们只知这曲谱可以操控人心,却不知这曲谱还有很大的妙用,那是开启八方阵必不可少的一把钥匙。” 见轻尘大师不理会自己,命师也不生气。 适才犹如自言自语般的话,却叫他萌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把《群国谱》拿到手,不就可以操控这老秃驴说出八方阵缺失的位置了? 思及此处,命师冷冷地看向云斐:“真是可怜,你与你那好妹妹刚刚相认,却又要从梦中醒来了呢!” “但她是本座的人,本座为了培养她耗费不少心力,还没得到回报呢!可舍不得叫你给抢走。” 说完,命师深深地凝了轻尘大师一眼,于是便拂袖离去。 而云斐,则亦步亦趋地跟着身后,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来到这里的目的,彻底被命师操控。 轻尘大师幽幽叹了口气,他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那离洞口越来越近的地方,喃喃低语:“阿弥陀佛,邪不压正,元休,回头是岸……” 然而远去的人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轻尘大师伸出手,感受那困住自己的壁障,最后也只是无力地再叹一口气。 “长孙施主,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第1450章 这事必定冲着她而来 傍晚,小兰花在侍女的服侍下吃过晚饭后,又乖乖地泡了药浴。 可是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兄长归来的身影。 小兰花急了,她央求婢女带她到前院等着,这样一来,等到兄长归返时,就可以第一时间见到兄长。 侍女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前往前院。 结果才走到花园内,便看见她心心念念的兄长。 “哥哥!” 小兰花奔上前,就要扑到兄长怀里,可就在最后一刹那,她堪堪止住了动作,偏过头望着眼前的兄长,疑惑地皱起眉头。 拥有孩童般心智的她,敏锐地察觉到云斐的不对劲。 云斐却把一串糖葫芦递到她手中:“有点事情耽搁了,等久了吧?兰花儿。” 小兰花本有几分疑惑,但却被这声“兰花儿”给打消了。 她接过云斐手中的糖葫芦,一边啃一边勾住云斐的手臂,笑吟吟地道: “哥哥,兰花儿今天可乖了,有好好吃饭,好好喝药,那药真的很有效,兰花儿喝过之后,身上没有那么沉重,胃口也好了很多。” “兰花儿知道那药是瑜儿妹妹配的,哥哥一定要好好谢过瑜儿妹……” 小兰花话未说完,忽然抱住脑袋蹲下,一脸痛苦:“啊,好疼……” 侍女想要上前查看情况,却被云斐制止:“没事,我来照顾她。” 如此,侍女便再退到一旁。 云斐蹲身问:“兰花儿,哪疼?” 小兰花拼命忍着,却因为疼痛而使得一张小脸纠结在一起,她委屈得要哭了:“头疼,好疼……” 云斐没再说什么,弯腰将她抱起。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到了兄长那双淡漠到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还有些呆滞的眼睛。 小兰花猛然一惊,连忙向侍女求救:“小莺,救……” 然而话音未落,便被云斐点了昏穴,她也因此陷入了昏迷之中。 云斐问伺候在侧的婢女:“娘娘人呢?百里先生又在哪里?” 婢女恭敬回答:“回公子话,娘娘去相府了,百里先生还在越国公府,珍璃郡主早产,他要留在越国公府,直到确认小世子不会因为早产而发生任何危险才会回来。” 云斐正想说什么,路过的楚氏见小兰花被抱着,连忙上前询问:“怎么了?” 云斐露出担忧的神色:“小兰花忽然觉得头疼,我不想叫她痛苦,便点了她的昏穴。” 小茜不舒服的事,楚氏一直被瞒着,所以此刻她还不知道小茜的情况。 或许是母子连心,她决定去相府看看小茜,岂料会在此处碰巧撞上云斐和小兰花。 如今小兰花发生这样的情况,她也不好甩手离去,于是便叫云斐赶紧把小兰花送回房。 因为云斐是男子,而她也不好盯着男子看,所以错过了云斐眼中的木然,竟没发现云斐的不对劲。 把小兰花放到床上,云斐解开她的昏穴,再度开口:“楚姨,烦请您先照看一下小兰花,我去接娘娘回来给小兰花看看。” 楚氏没有多想,只是道:“晏晏去了相府,现在应该也要回来了,你快去,要是相府那边有事走不开,你就去请一般的大夫来看,总不能叫小兰花耽搁着。” 云斐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可就在云斐走后不久,小兰花倏然睁开眼睛。 她看向守在床边的楚氏,眼底一片冷雾。 楚氏正在给她揉手,一抬头便撞上那双冰冷可怖的眼睛。 这时才楚氏也意识到不对劲,刚要询问,却被小兰花扼住了颈项,瞬间掐断她所有未说出来的话。 侍女见状,立即围过来,却被她一掌挥开,撞在柱子上失去了意识。 原来,云斐给她的糖葫芦中,有着能够控制她,并能叫她短暂拥有功力的蛊虫。 此时此刻,天真烂漫的小兰花早已不存在,她在极致的嗜杀中渐渐恢复九畹的意识。 那恶毒冷漠的九畹,瞬间回到了体内。 此时充溢在她心间的,是愤恨与杀意。 回荡在她脑海里的,却是命师那宛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的命令。 于是,她扣住楚氏的脖颈不放,对着听到动静赶来的丫鬟笑得邪异而冰冷:“让陆明瑜来见我!立刻!马上!” 说着,她扣紧楚氏的脖颈,面目愈加狰狞扭曲:“动静小点,要是闹大了坏我的好事,我拧断她的脖子!” 因为这个院子为云斐兄妹的居所,云斐自有他自己的人,所以陆明瑜夫妇并未在此处布下严防。 这时自然没有太叔府的暗卫,立即察觉出事情的不对劲。 小丫鬟哪里还敢耽搁,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叫人。 恰好陆明瑜看着小茜的情况稳定下来,而风先生也归返家中,她便离开相府,领着绿猗回府。 这才刚到门口,便被涕泗横流的小丫头攥住裙摆:“娘娘,大事不好了!” 绿猗低声呵斥:“怎么回事?我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咋咋呼呼,小心惊着娘娘!” 小丫头哪里还管得了绿猗的呵斥,语无伦次地道:“娘娘,您快……快去,夫人她……表小姐她……夫人要杀表小姐,不不不,表小姐要杀夫人!” 陆明瑜瞬间察觉出事情不对,她使了个眼色,绿猗立即匆匆离去,前去找谢韫和南宫绥绥保护三个小宝。 陆明瑜问:“怎么回事,你仔细道来。” 小丫头见主子回来,心里多少有了底。 她磕磕绊绊地说出实情的经过:“回娘娘话,适才表小姐在花园中突然说头疼,表公子准备将她抱回时,恰好被夫人撞见,夫人就跟着去看了。” “回到院子,夫人催促表公子去找您,表公子离开后,表小姐就……就醒过来,表情凶恶地掐住夫人的脖子。” “她打昏了几个侍女,随后让奴婢来请您过去,还叫奴婢不要把动静闹大,否则她就……她就杀了夫人。” 小丫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陆明瑜大概知晓了事情的经过。 不过略微思索,她心底便有了计较。 此事必定冲着她来,扣住娘亲也是为了引她过去。 小兰花的不对劲,必定有缘由。 于是她直奔小兰花所居的院子。 因为这府邸实在太大,她走了许久,才来到院子门口。 可眼前的景象,却叫她眼眸骤凝。 第1451章 又为了那东西! 但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负责伺候小兰花的丫鬟。 陆明瑜越过丫鬟走进去,小兰花以最闲适的姿态坐在床上,双腿交叠,一手扼住楚氏的脖颈,另一只手指轻轻勾动。 下一刹那,倒在地上的侍女全都直立而起,像是有什么牵动她们的脖颈,直接将她们给提了起来。 仔细看去,原来小兰花的手里,握住控制她们的丝线,她的手指轻轻勾动时,那些人的性命也被她握在了手里。 楚氏则像是昏死过去,被她攥住脖颈而不见挣扎,脑袋与双手也无力地垂着。 见到陆明瑜走进来,小兰花轻轻一笑:“太叔妃娘娘,最近与我玩那恶心的亲情游戏,你感觉如何呀?” 陆明瑜缓步走进去,目光放在楚氏的身上,站在小兰花数步之遥的地方:“九畹,你想要什么?” 犹如火焚的急切被她敛住,尽管心惊胆战,忧心娘亲的安危,但她还是足够冷静,也足够从容,丝毫不像被九畹威胁的样子。 已恢复九畹身份的小兰花,听到陆明瑜冷静地唤出她这个名字,眉头诧异地挑起:“瑜儿妹妹,我是小兰花呀,你怎么如此冷漠地唤我?” 陆明瑜眉头微微蹙起:“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 九畹冷笑一声:“笑话,我当然记得!你们封了我十数年的记忆,让我一个年近双十的人,活得像个五六岁的傻子!” “你们竟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十数年也是我的一部分!” “收起你那副惋惜怜悯的神色,我是九畹!我喜欢做随心所欲的九畹!小兰花早就死了!” 此时此刻,天真烂漫的小兰花确实好像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癫狂成魔的九畹。 红姜的疯,是因为执念。 事关帝释天,红姜才会失去自我,否则她也是个正常的人。 但九畹不同,她疯得彻彻底底,甚至有些丧心病狂。 陆明瑜见她如此无可救药的模样,也没有再纠结于她究竟是九畹还是小兰花。 “那就别废话了,谈条件吧!” 陆明瑜淡声说了这么一句。 小兰花如何变成九畹,如今已不重要了,整件事的重点,便是这背后的目的。 九畹的缠住丝线的手轻轻动了动,数名无知无觉的侍女,如同提线木偶般挪到到陆明瑜的身后,拦住了她的去路。 九畹扣住楚氏脖颈的手缓缓收紧:“给我《群国谱》的曲子,我饶她一命,否则我掐死她!” 九畹的眉宇之间,尽是戾气,目光阴鸷可怖,哪里还有那干净澄澈的模样? 此时此刻,她面目狰狞而扭曲,昭示着她绝对说到做到。 随着她话音落下,失去意识的楚氏面色缓缓变红,像是因为无法呼吸而憋涨所至。 又是《群国谱》!本以为这件事会因帝释天而终结,却不曾想命师也想得到它。 陆明瑜藏在袖底的手紧紧握住,平静从容的目光中,蕴着她对楚氏的浓浓担忧。 九畹的一举一动,都能叫她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慎,娘亲会因此发生危险。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你放开我娘,你想要《群国谱》,我给你便是。” 九畹深深地望了陆明瑜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陆明瑜,你想诓我,没那么容易。” 说着,她因为激动,手指像是又扣紧了几分。 那细微的动作,如同一根极细的绳子,牵动着陆明瑜的心神,只是稍稍一动,她的心立即提到嗓子眼,却又像浸入水里那般冰凉。 但她却将这些情绪都克制住,平静得不像话:“既然我们相处过一段时日,你理应知晓我娘对我的重要性,我不会拿我娘的生命开玩笑。” “我说给你,便会给你,你要是信不过我,就提出你认为保险的方法,我按照你的要求做即可。” 看到陆明瑜这般配合,九畹霎时没了兴致。 她随手一挥,陆明瑜身后的侍女立即被扔出去。 她看向陆明瑜,言语间隐隐带着怒气:“就这么简单?真没意思,你不是应该纠结、矛盾、愤怒……在娘亲与《群国谱》之间无法取舍?最后含泪应下我的条件?” 陆明瑜目光沉静:“九畹,你既在这个时候恢复记忆,必然是你背后的主子故意为之,你别忘了你的任务。” “此时是你的个人兴趣重要,还是任务重要?要是你伤了我娘,这个交易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九畹长叹一声:“真可惜,你是我最讨厌的人,我还想和你好好周旋几番,只有我们打得难舍难分,最后赢你的时候,才有成就感。” “不过你说得对,还是任务比较重要,谁让我不敢反抗主子呢?这样吧,你现在就用《群国谱》控制我放了你娘。” “如此一来,你既能从我手里救下娘亲,我的主子在听到你奏《群国谱》时,也能拿到曲谱。” “陆明瑜,你娘的性命可攥在我手里,别耍什么花样,要是你没有控制我,你娘就死定了。” 陆明瑜目光一闪:“命师就在附近?” 九畹冷笑出声:“蠢货!和那南疆圣女相处那么久,不知道有一种蛊虫,可以叫主子不必亲临,也能得到他想要的?如今我体内,就有那样一只蛊。” 陆明瑜双眼缓缓眯住:“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九畹抬袖掩唇,轻轻一笑:“自然是我那好哥哥亲手给我喂下的蛊,他现在被控制了,浑然不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不知他醒过来后,会不会懊悔他的所作所为?我都有些期待他的反应了。” “或许师父更加期待吧,有什么比毁去一个人最珍视的东西更叫人心情愉悦呢?” 陆明瑜袖底的匕首缓缓滑下,她又问:“你明知道云斐最珍视的是你,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九畹,你的心被狗吃了?” 九畹低低笑了:“要是我也同样珍视他,这份珍视才有意义,否则就是他一厢情愿,令人作呕!少废话!快点!” 第1452章 反派都死于话多 陆明瑜小心翼翼地看着楚氏,看着那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到大的女人。 她说:“你别伤害我娘,我给你就是。” 说完,陆明瑜一遍盯着九畹,一边缓缓地从袖底取出短哨子凑到唇边。 一阵尖锐而奇妙的声音响起。 九畹凝神听着,那原本洋洋得意的表情渐渐缓和,双目也慢慢失去灵动与神采。 就在这时,陆明瑜身形一闪,飘至九畹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九畹的脖子。 与此同时,她狠狠劈下一个手刀,打在九畹的手腕上。 九畹吃痛,放开楚氏。 在九畹尚未反应过来时,陆明瑜狠狠甩下一巴掌:“这一巴掌,打你忘恩负义!云斐为你可牺牲一切,你却这边回报他!” 陆明瑜再甩下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打你心智不坚,竟受那命师蛊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啪!”又是一巴掌,九畹被打昏过去,脸颊高高肿起,唇边还带着血丝。 陆明瑜随手一扔,九畹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她立即怀抱住楚氏,把手扣在楚氏的手腕上,待确认楚氏的只是简单地昏过去,她忍不住搂紧楚氏,几乎要哭出来。 “娘亲……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明瑜自然不会把《群国谱》交出来,就在和九畹对峙的过程中,她从九畹口中旁敲侧击问出了命师不在附近的消息,又得知了云斐被控制的真相。 更是从与九畹的对话中,猜测到九畹的功力其实并未恢复。 于是她小心翼翼与九畹周旋,假装被九畹威胁,寻找机会制服九畹。 果然不出她所料,九畹并未回到曾经的全盛状态,而区区摄魂术,也能对九畹有效。 可也正是如此,陆明瑜猜想命师控制九畹来向她要《群国谱》一事,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想得到《群国谱》只是其中一部分目的,命师还想借此事,毁去云斐和小兰花。 试想一下,云斐历经十数年,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他的兰花儿妹妹,要是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亲手给小兰花吃下命师的药,那么他该有多崩溃? 思及此处,陆明瑜的手紧紧握住。 因为许多原因,导致她没办法把云斐兄妹当作司马玄陌一样看到,更无法与他们兄妹亲近起来,但不代表命师可以随意拿捏她的亲人! 于是,她扶起楚氏坐到椅子上,反手再度扣住九畹的脖颈,一字一句:“元休,你还要像老鼠一样躲藏到什么时候,敢现身一战么?” 说完,她根据蓝灵灵/教的方法,催动体内的衍蛊之力。 昏死过去的九畹,忽然呕出一口黑血,那黑血之中,竟有一只小小的虫子。 陆明瑜将其一脚碾碎。 与此同时,九畹的表情渐渐平和下来,又变作那安详纯真的模样。 意识消失前,她低声呢喃:“瑜儿妹妹,救……兄、兄长……” 陆明瑜放开小兰花,喂她吃下一颗药丸后,唤来太叔府的暗卫,把楚氏送回房间保护的同时,也叫人守住了小兰花的院子。 她握紧鱼肠,一跃而起直奔三个小宝所在。 果真又如她所料,在九畹失败后,命师控制云斐继续行动,妄图用三个小宝来威胁她。 此时此刻,南宫绥绥护住三个小宝,而谢韫正与云斐缠斗在一起。 云斐武功不弱,但谢韫经出云一行,得到长孙焘传给他的功力,加上他本就有一身如鬼似魅的武功,所以云斐不是谢韫的对手。 但因为云斐被控制,谢韫下手处处留情,一时也没能制住云斐。 陆明瑜找准时机,一跃而起,狠狠一脚踹在云斐腹部,把云斐踹飞出去的同时,她欺身而上,一脚踩在云斐的心口,低喝:“醒来!” 见云斐仍旧拼死反抗,陆明瑜迅速从手腕上抽出几根银针,扎在云斐的几处穴道/上。 云斐脑袋一歪,失去了意识。 陆明瑜看向南宫绥绥:“二嫂,大宝他们没事吧?” 南宫绥绥颔首:“你放心,我们来得及时,没事的。” 陆明瑜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随即快速施展摄魂术,试图唤醒云斐沉睡的意识。 然而却遭遇了命师强烈的抵抗,直接把她的意识弹出来。 也幸好她收招及时,才不至于受到伤害。 谢韫一脸担忧:“瑜儿,你没事吧?” 陆明瑜摇头:“我没事,我有衍蛊护体,我和孩子都不会轻易出事,二哥放心便是。” 谢韫皱紧眉头,看向生死不知的云斐:“他是怎么回事?” 陆明瑜叹了一口气:“被控制了,不过用的不是蛊,外祖父只教过我驭兽术和摄魂术,我暂时也不清楚他怎么了。” “适才我试图唤醒他的意识,却遭到强烈的反噬,看来命师在他身上,施展了某一种禁术。” 谢韫压低声音:“如果是意识被控制的话,用《群国谱》或许有用。” 陆明瑜摇头:“不行,命师刚刚控制九畹向我要《群国谱》,这个时候我若奏出来,就中了命师的计。” 南宫绥绥白了二人一眼:“听听你们这对话,根本就是不打自招,这下命师已经可以确定,你们手中有那东西了。” 陆明瑜不以为意:“左右也瞒不住,他知道就知道吧!” 说着,陆明瑜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立即催动衍蛊之力,借助衍蛊之力与摄魂术相辅,再度去唤醒云斐。 这一次,她没有遭到反噬。 忽然间,云斐倏然睁眼。 谢韫立即把刀架在云斐的脖子上,以防云斐突然暴起伤人。 但想象中的事情并未发生,云斐睁开的眼睛,原本是呆滞的、黯淡无光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双带着淡淡蓝色的双眸,缓缓聚起了光亮。 最后,他如大梦初醒,在最初的茫然后,低呼一声“小兰花”,接着迅速挣开谢韫的钳制,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小兰花的院子。 谢韫疑惑:“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明瑜道:“等他冷静下来,一问便知。” 第1453章 是时候,好好算账了 云斐不顾一切地奔行至小兰花所居的院子门口时,却忽然止住了脚步。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时脸上尽是急切与懊悔。 他没有进去,他不敢进去。 尽管他对被控制时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他已经能通过线索猜出一星半点。 就在他踌躇不前时,陆明瑜来到他的身边,告诉他:“小兰花没事,别担心。” 云斐深吸一口气,这才迈步进入院子。 见小兰花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云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可放松下来后,却是一阵阵后怕。 他问:“我都做了什么?” 陆明瑜并未隐瞒:“你给小兰花吃下命师的药,小兰花变回了九畹,但我已经把那药解了。” “小兰花这边不受控制后,你出现在三个小宝的院子里,被二哥和二嫂拦下。” 云斐默然半响,忽然弯腰抱起小兰花,哑声道:“谢谢,还有,对不起。” 说完,云斐竟是一副要转身离去的样子。 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好在太叔府继续待着,生怕又带来可怕的后果。 陆明瑜没有太过激的反应,只是淡声道:“如果只能同甘,却不能共苦,算得上家人么?” 云斐走出几步,忽然身形一震,他猛然回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明瑜。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我告诉你真相,不是觉得你们添了麻烦,而是我认为你有权知道真相,免得日后你从别处得知,更无法原谅自己。” “现在小兰花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只有我体内的衍蛊,能帮助她抵抗命师的控制,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有些话我虽然没说出口,但不代表我不承认我们之间的血缘亲情,你和小兰花都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 “现在有我这亲人可以依靠,你不依靠我,还想像从前那样单打独斗吗?云表哥。” 要说起来,这还是陆明瑜第一次叫云斐表哥。 但只是这一声“云表哥”,便叫云斐红了眼眶。 他是北齐心机最深沉的皇子,也是叫无数人身死魂消的刽子手。 然而他也渴/望着亲情,渴/望这世间最平凡而又弥足珍贵的感情,所以他才会对小兰花那般好,因为他认为,这世上就只有小兰花这么一个亲人了。 可是这一声“云表哥”,让他知道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人,也无需单打独斗。 他也是有亲人的人。 陆明瑜见他终于冷静下来,忙把床铺好:“快把表姐放下来,我刚刚给她瞧了一下,经此一事,她的内伤有些加重,我已经给她吃过药了,但她需要好好休息。” 云斐颔首:“谢谢你,瑜儿。” 说完,云斐把小兰花放回床上 陆明瑜摇摇头:“一家人就别这么客气,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是命师,现在什么可怕的事也没发生,不要拿他的错误惩罚自己。” 既然已经认了亲,那便是亲人了。 就算陆明瑜对过去那些不愉快心有芥蒂,但她还是做了亲人该做的事。 她会尽全力守护云斐和小兰花,若是她已经拼尽全力,但还是叫云斐和小兰花回到以前的样子,那么她不会手软,也问心无愧。 因为她尽了自己的责任,做了自己该做的所有事。 云斐听了她的话,久久不能言语。 自从归雁城的战役与陆明瑜相识后,陆明瑜对他而言,便是不同的存在,所以就算后来多次针锋相对,他也从未伤害过陆明瑜。 但因为自己劣迹斑斑,且曾经彼此立场不同,一时转换不过来,所以就算陆明瑜不认他这个表哥,他也觉得无可厚非。 然而现在陆明瑜却表明了态度,并明确地告诉他,他们之间有紧密的血缘亲情维系的亲人,这怎能不叫他猝不及防,又怎能不叫他喜出望外? 云斐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尽管他为自己险些害了妹妹而感到后怕与懊悔。 但正如陆明瑜所说,没有造成可怕的后果,他也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很快就调整状态。 这时,陆明瑜忽然道:“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云斐一怔,又有些受宠若惊。 他缓缓把手伸过去。 陆明瑜却像是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自顾自地为他问脉。 末了,陆明瑜告诉他:“没什么要紧的,好好调息一下即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出去一趟就出了这样的事。” 云斐心有余悸,但隐隐带着些许愤怒:“我不相信帝释天就这么死了,总要见到他的尸首才甘心,于是便去谷底寻找。” “结果我在看到了命师,我见他从崖壁上的洞出来,于是便悄悄去查看,结果那崖壁的山洞之中,竟关着轻尘大师。” “我本想救出轻尘大师,但却被命师发现了,我被命师控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不曾想命师竟把轻尘大师藏在那个地方,离我们关押帝释天的所在那么近,我们却不曾发现。” “现在我已经打草惊蛇,命师应当已经把轻尘大师转移了,真是可惜!” 陆明瑜吟片刻,问:“你见到轻尘大师的时候,他是一个什么状态?亦或者说,是什么样的情景。” 云斐仔细地回想在山洞中发生的事,他告诉陆明瑜:“轻尘大师,被困在阵法内,那阵法十分古奥,我也看不懂究竟是什么阵法。” “阵法……”陆明瑜默念着这两个字。 “我有个猜想!” 两人异口同声。 云斐道:“你先说。” 陆明瑜道:“我认为命师不会轻易带轻尘大师离开,一来藏身之处难找,二来轻尘大师也不是随意任他拿捏的。” “转移轻尘大师,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而且他也没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云斐深以为然:“瑜儿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轻尘大师一定对命师十分重要,命师不会再他身上出任何岔子。” 陆明瑜看向床上不省人事的小兰花,拳头缓缓攥紧:“是时候,找命师好好算一笔账了!” 第1454章 另有计划 陆明瑜与云斐交谈过后,把三个小宝交予谢韫,立即点了五千府兵,与南宫绥绥一起,带着这队人马直奔京郊。 五千人马皆是与长孙焘并肩作战过的兄弟,每一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来到命师关押轻尘大师的悬崖附近,陆明瑜并不急着直奔山洞的住处,而是命五千人并排而行,如同梳子似的穿林而过,以这种方式,把悬崖之上的丛林全部排查一遍。 并且不放过任何可以布阵的地方。 等靠近悬崖,五千府兵间隔同等的距离,并排站立于悬崖边上,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混入队伍之中生事。 陆明瑜又吩咐每名属下往悬崖抛洒能够吸引鸟类的药粉,越来越多的鸟雀被吸引过来,盘旋于悬崖边之上。 鸟群煽动翅膀的声音,与不绝入耳的叽喳声,便叫人心烦意乱,不堪忍受。 陆明瑜站在悬崖边上向下看去,密密麻麻的鸟雀成群结队,时而栖息于树枝,时而于空中飞舞,犹如小泥潭里数不清的小蝌/蚪,搅得山崖间雾气翻涌。 彼时已是入夜时分,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即将隐没在山峦之后。 月华东升,远处长湖星波荡漾。 在这昼夜交替时分,陆明瑜抓住最后一点光亮,通过鸟群聚散的情况,找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她在腰间绑好绳子,准备事先跃下悬崖破坏命师布置的阵法,却被南宫绥绥拦住:“瑜儿,太危险了,你怀有生孕,大意不得,这事我去。” 陆明瑜摇摇头:“只能我去,因为命师还不想杀我。” 说完,不给南宫绥绥反应,陆明瑜一跃而下。 南宫绥绥无法,只得死死守住绑着她那条绳子,确保这绳子不给她带来危险。 陆明瑜身轻如燕,仅凭着一条绳子,便在悬崖上轻松游走,直奔一处处显现出不对劲的地方。 借鸟儿探查阵法一事,其实很简单,不熟悉阵法的人,很难看出各种复杂的阵法。 但是鸟儿不同,它们不明白什么是阵法,只凭着本能掠食存活,若是它们感知到了危险,亦或者是不对劲,便不会靠近。 她叫属下抛洒的,都是对鸟群极有吸引力的东西,若是在这样的吸引力之下,鸟群都不会去靠近的地方,要么已经启动了阵法, 它们靠近不得,要么就是它们察觉到了危险。 果然,陆明瑜凭借鸟群的反应找出的几处地方,都布置了阵法。 她将阵法一个个破坏,随后向山崖上发出信号。 五千府兵立即分工合作,两人一组,一人腰系绳子下山搜寻命师的踪迹,一人在上方确保绳子的安全。 于是,两千多名府兵同时跃下山崖,顺着绳子缓缓滑下。 从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不用刻意也能保持同等的间距,可以看出他们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 随着府兵缓缓下落,整座悬崖的峭壁上,都被他们一一清扫,没有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细心与认真的程度,便是一只小小的蚊子,也无法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过。 南宫绥绥担忧陆明瑜的安危,迅速来到她身边:“瑜儿,我走你前边。” 陆明瑜稀含笑点头:“好,二嫂也要小心。” 两人一同顺着绳子下落。 不多时,他们也找到了云斐所说的那个山洞。 只是山洞早已人去楼空,被踏得光滑的泥地,昭示着这里经常有人进出。 陆明瑜却像是一点也不惊讶,仿佛眼前的景象,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南宫绥绥知道陆明瑜和云斐有着商定好的计划,但因为事出紧急,她也没来得及问。 见陆明瑜如此大张旗鼓地搜索山崖,却在扑空时依旧气定神闲,半点都不生气,便知陆明瑜必然另有其它打算。 而这时,陆明瑜也向南宫绥绥解释了此次行动的计划:“我们不过是个幌子,云表哥正在暗处搜寻命师。” 南宫绥绥不解:“为何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陆明瑜道:“因为命师走不远,我们大张旗鼓地搜索,可以断了他回来这里的后路。” 南宫绥绥露出恍悟的表情:“的确,带着轻尘大师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命师肯定不能走太远,否则他根本控制不住轻尘大师。” 陆明瑜颔首,随即做了一支简易的火把,在山洞中仔仔细细翻找。 南宫绥绥道:“山洞清理得这么干净,什么信息都不会留下,你为何还要费心思去寻找?” 陆明瑜道:“如果轻尘大师想要给我们留消息,也就只有这个机会了,找找看,兴许能找到线索也不一定。” 南宫绥绥深以为然,于是帮着她一起寻找。 南宫绥绥是做生意的好手,她心细如发,很快就在洞顶发现了异样:“瑜儿,你看,这渗水的地方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陆明瑜一跃而起,用匕首狠狠地扎入洞顶支撑身体,随即举着火把仔细查看。 看了半响,她忍不住眉头皱起:“这是什么意思?” 但见洞顶的因渗水遗留的水/渍有几分像婴孩,好像是认为,又像是自然生成。 一时之间陆明瑜也拿不准究竟是轻尘大师留下的消息,还是它原本就是块普通的水/渍。 她将火把递给南宫绥绥,想要动手确认那奇怪的痕迹。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那个地方时,一滴水落在她的眼里,霎时间,好像有什么浮光掠影般飞旋而过。 像是一道剪影,快得她几乎无法看清。 因为速度太快,以至于她根本无法确认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继续伸手去触碰那个地方,想要拨开不停渗漏的水,将那地方看得更清一些。 结果她的手尚未触及,洞顶忽然现出几条裂缝,紧接着地动山摇。 “快走!洞要塌了!” 陆明瑜喊了这么一句,迅速抽出匕首,脚落地,便被南宫绥绥搂住腰际,扶着她迅速逃离山洞。 就在南宫绥绥刚带着她跃出山洞的刹那,随着一阵抖动,几块巨石轰然坠地,发出巨大的轰隆声,紧接着山洞便塌了,掀起一阵厚厚的灰尘。 “娘娘!” 附近传来府兵焦急的呼唤。 陆明瑜伸手拍了拍萦绕在面前的灰尘,回应道:“我没事,别担心!” 南宫绥绥拉着她左看右看,确认她安然无恙,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还好反应及时,否则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 陆明瑜伸手抖了抖南宫绥绥身上的灰:“多亏二嫂身手敏捷。” 南宫绥绥道:“你别恭维我,最好云斐那边能有收获,否则我们这惊吓就白受了。” 第1455章 他看到了什么? 陆明瑜望向身后塌方的山洞,再看一眼天色。 她说:“按照时间来看,也该有结果了。” 说完,陆明瑜清理了一下身上的灰尘,继续顺着绳子往山谷内下降。 天上一轮明月,皓雪似的清辉遍洒大地,却照不亮这幽深的山谷。 两道悬崖中间,是深而狭长的沟壑。 山岚经久不散,多年沉淀,变成更为浓郁的瘴气。 随着他们的位置越往下,光线便越暗,漫天清辉仿佛永远也照不到这阴暗的沟谷。 在众的只好燃起火把,准备继续往下。 陆明瑜与南宫绥绥行在最前面。 这时,她们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随着他们的位置越往下,那股味道就越浓。 陆明瑜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南宫绥绥有着多年走南闯北的经历,很快就判断出这味道究竟属于什么东西。 “不好!快叫他们停下,不能再往下走了!” 陆明瑜眉头尚未皱起,南宫绥绥失声道:“这是火油和硝石的味道,一旦触碰火苗,轻则被熊熊燃烧,重则会爆炸!” 陆明瑜闻言,心底也有几分紧张的,担心府兵把性命留在此处。 她按捺住内心的担忧,把命令传了下去:“所有人不得点火把照明,便是动作也轻着些,别溅起火花。” 附近的人告诉陆明瑜:“娘娘,谷底太暗了,若是没有火把照明的话,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火把的话,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她是命师,会怎么做呢? 不好! 陆明瑜连忙吩咐:“所有人立即上去!” 随着命令的传达,顺着绳子而下的队伍,立即就着绳子的往上爬。 正当他们越过缭绕山腰的浓雾看见清朗的月色时,一支火折子被仍到谷底。 “哗”的一下,谷底燃起了灼灼烈烈的大火。 火势起得急且猛,很快便在谷中蔓延成一片火海。 灼浪滔天,把山腰经年缭绕的雾气吹散,让那一绽成海的火势愈加清晰。 此时,众人刚顺着绳子爬上来,看到谷底的火势,忍不住一阵后怕。 若是他们没有及时上来,只会如同谷底那些荒草树木一样,葬身于这场大火之中。 陆明瑜默默地看向谷底,清澈的双目中倒映了谷底灼烈的火光,她知道,无论是洞坍塌与这蓄意燃起的大火,都是命师的警告。 但她没有时间考虑这么多,立即吩咐下属:“留下一百人即可,其余的人立即整队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谷口,阻断大火蔓延,以免烧毁百姓的耕地与农田。” 众将士跪地:“遵命!” 领命后,四千九百府兵立即下山。 留下陆明瑜与南宫绥绥率领一百人站在这高高的山上,观察突如其来的大火。 因为这场大火,他们只能留在原地,在视野最好的地方,以便有任何无法控制的情况发生时,他们能及时发现,并做出应对。 南宫绥绥长长舒了口气:“还好我们撤退及时,否则命都得折在这,这命师也真够歹毒的,在阴暗潮湿的谷底埋了火油,要不是因为靠得近,谁能发现这些要命的东西?” 陆明瑜道:“今夜还好二嫂跟来了,二嫂你见得多,识得广,要不是你发现火油,大家只怕难逃危险。” 南宫绥苏道:“还是那句话,你别恭维我,我的任务是保护你,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陆明瑜心头一暖:“我们这边闹出这么大阵仗,希望能帮助到云表哥那边。” 南宫绥绥挑眉:“你这声云表哥,叫得很顺口。” 陆明瑜告诉她:“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也改变不了我们的亲缘关系,无论如何,我该接受他们,毕竟他们兄妹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 南宫绥绥叹息:“谢韫要是能有你的几分玲珑心,我们也不至于过得磕磕绊绊。” 陆明瑜笑了:“可别这么说,你嘴角的笑都掩不住了。” 南宫绥绥被拆穿,并未觉得不好意思,她说:“孕期需要愉悦的心情,不论眼前的事情有多糟糕,你都不能影响心情。” “要是实在烦躁,你就和我一起骂谢韫,可千万别被气着了,会伤孩子也会伤你。” 原来她在故意转移话题,想让陆明瑜放松心情。 陆明瑜握住南宫绥绥的手:“二嫂,你的心意我晓得的,也不会叫它白费。” 她不是那种因为一点事就会影响心情的人。 南宫绥绥回握住她的手,却是什么也没再说。 尽管她想扯开话题,好叫瑜儿不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但谷底燃烧不熄的火,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众人事情紧急, 她便没把精力放在这上头。 …… 正当陆明瑜这边被大火绊住手脚时,云斐也带着他的亲信,在附近找到了命师。 此时命师把轻尘大师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山洞里,正在重新布置阵法,用来囚禁轻尘大师。 云斐见状,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与命师打斗,想要直接救出轻尘大师。 然而命师担心行迹早晚会败露,他给自己准备了很多退路,此时囚禁轻尘大师的阵法,他早已布置得七七八八,他只需补上最后一个步骤即可。 所以云斐还是来迟了一步。 但云斐也不是没有准备,他所带的人马,皆是的心腹高手,别的不行,大家最在行,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把轻尘大师救出去。 此时,两人正打得难舍难分。 命师全力一掌,把他打得连连后退,而命师也趁此机会开了口:“那陆明瑜还真有一套,竟能叫你们兄妹脱离本座的控制,到底是本座小看了她。” 云斐没有闲情逸致听命师在这里瞎扯,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救出轻尘大师。 在命师话尚未说完,他立即又发起进攻。 命师被迫转移,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他把满腔怒火都发在云斐身上,招式之狠厉,叫人胆战心惊。 但他也低估了云斐,低估云斐花费无数心血,培植多年的人 因为云斐做足准备,命师渐渐占了下风。 然而就在云斐准备给命师致命一击时,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第1456章 被擒了 山洞的角落置了一张床,有一人在床上盘腿打坐。 他一头银发,面容祥和,身着单薄的衣裳,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好像在闭眼调息。 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风瑕。 他的外表,是那么的鲜活,并没有任何死人该有的迹象,也没有任何尸体腐烂的特征,叫人实在无法判定他的死活。 这时,命师告诉已经止住攻击的云斐:“本座不喜欢死缠烂打,我们谈个交易如何?” 云斐眯起眼睛:“不想谈,虽然我杀不了你,但只要捉拿你,一切都迎刃而解,我何必费那心思,去和你谈什么条件?” 命师像是看穿了云斐的心思,他倏忽一笑:“不,你想谈,因为比起把本座抓回去,你更希望确认暇儿的生死。” “但暇儿正在本座的阵法之中,若是本座不主动为你破解,无论如何,你都无法解开它,那么你将永远无法亲自确认暇儿的生死。” “确认那杀害你母亲,又使得你们兄妹分别多年的人究竟是生是死。” 云斐果然缓缓收回手中的兵器:“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命师道:“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一个时辰后再回来,本座会把破阵的方法写在这山洞中。” 云斐笑了:“我不接受。” 说完,云斐收回的剑,再度刺向命师。 命师大怒:“小子,你竟敢?!” 云斐道:“有何不敢?你一介快枯朽的老东西都敢妄想成仙,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命师也不再多言,立即与云斐缠斗起来。 狭小的山洞中,看似命师占了上风,然而却恰恰相反。 在这里,为了布置囚禁轻尘大师的阵法,早已动用了所有的条件,命师掌握的那些上古秘术,根本无处施展。 而本就不甚宽敞的空间,也限/制了命师的功法,云斐率领十几名高手围攻他,他很快就败下阵来,被云斐一招擒获! 命师目眦欲裂:“好小子,只怪本座一时心软,竟没要你的性命,倒是给本座留下了一个大患!” 云斐慢条斯理地将牛筋绑住命师的手脚:“一时心软?原来在你心底,只要不杀人就是一时心软么?” 命师冷笑,不再说话。 旁边放着一些必备的用品,云斐看到桶里有水,便拎起木桶冲命师当头浇下。 他用力搓着命师的面颊,见没有任何易容改面的迹象,这才吩咐属下把命师押回城。 临走前,命师意味深长地看着云斐:“你迟早会求到本座面前。” 云斐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命师咬牙:“你就不好奇是什么事?” 云斐摇头:“不好奇。” 命师为了所谓的成仙,简直陷入了癫狂。 他向来把自己打扮成仙风道骨的模样,一行一动都优雅从容,便是表情,也透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狼狈不堪,满头雪白的发被水打散浇湿,胡乱披在身上。 飘飘欲举的衣衫,也因为湿透而粘上泥土。 他就像刚从沟里爬出来的臭老鼠。 云斐丝毫不被他的话所影响,淡淡吩咐一句:“带回去,关押在早已备好的地方。” 属下立即照办,把命师给粗鲁地拖了下去。 云斐留在山洞内,试图与阵法中的轻尘大师交谈,然而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轻尘大师都毫无反应,仿佛根本看不到外界的情况。 云斐只好作罢,接着他又想去确认帝释天的死活,然而小小二角落像是多了一层无形的壁障。 分明帝释天就在眼前,云斐根本无法接近,他只好吩咐属下将这里严防死守,而他则前去与陆明瑜汇合。 陆明瑜见到他,立即问道:“云表哥,事情如何?” 云斐颔首:“很顺利,命师抓到了,确认了一下并未易容,但是命师的功力与之前交手时并不一样,不排除不是他本尊的可能。” “另外,轻尘大师也找到了,但他困在阵法之中,那阵法我暂时没办法解,所以没办法救出他。” 陆明瑜见他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又问:“还有什么事么?” 云斐轻喟:“我找到风瑕了,但他同样被命师关在阵法中,不知是死是活。” 南宫绥绥摸着下巴:“总感觉今夜的事情有些奇怪。” 陆明瑜看向她:“什么奇怪?” 南宫绥绥皱起眉头:“我也说不好,但是总感觉顺利过头了,有些不真实。” “瑜儿你想想,命师在崖底埋了那么多火油,整个谷底都烧光了,要不是我们带的人马去阻断火势蔓延,估计这大火把绵延千里的翠屏山全烧光才会停。” “我们这边如此大的阵仗,命师那边却轻而易举地被抓住,命师和我们交手那么久,他不会想不到我们会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吧?” 陆明瑜思忖片刻,她问云斐:“云表哥,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云斐也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没将命师押入太叔府的地牢,而是叫人把他押去我在帝释天曾经躲藏的地下水道中。” 陆明瑜目光遥遥望向下方的山谷,滚滚浓烟中,能烧的东西基本已经燃尽,火势也渐渐熄了,只剩下一些木头还在飘起零星几缕残烟。 她道:“火已经快灭了,我们先回去,会会这命师,看他有什么花招。至于我们带出来的府兵,还是叫他们留在这里继续守着,免得大火复燃。” 南宫绥绥点头:“好,不过回去得慢点骑马,你还怀着身孕。” 陆明瑜望着尚未隆/起的肚子,也是不免一阵叹息。 若是一般的孕妇像她这么折腾,孩子早就不知道会发出什么意外。 而她体内有衍蛊,不仅帮助她成功诞育三个小宝,如今这胎也是很稳,没有给她出任何意外,反倒叫她觉得有些对不起这孩子,毕竟身为母亲的她,没能好好在家里歇着安胎。 云斐皱紧眉头,显然他也在思考命师被擒一事。 第1457章 命师的目的 回到玉京城,已是深夜时分。 长孙焘与陆明邕一直在宫中坐镇,便是珍璃郡主刚生下早产的孩子,做父亲的依旧抽不开身。 当命师被捉的消息穿到宫里,长孙焘立即丢下陆明邕准备出宫。 陆明邕迅速将他拦住:“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去?” 长孙焘深吸一口气,神色中带着几分担忧,又有几分愤怒:“回家打孩子去。” 陆明邕皱眉:“打臣外甥做什么?” 长孙焘深吸一口气:“晏晏和云斐去捉命师了,人虽然已经捉了过来,但听说那命师烧了整个山谷。” 说完,长孙焘就要走出去。 陆明邕连忙来拦他。 长孙焘眉头蹙起:“这次她该打!这么危险的事情她都敢去做,该打!” 陆明邕从庭院里折了一根竹条,把上面的竹叶都摘了,随即递给长孙焘:“用这个,往小腿肚子上打,保准疼,还不会伤着人。” 长孙焘微微有些讶异:“我以为,你会跟我拼命。” 陆明邕把竹条塞到长孙焘手里:“教育孩子嘛,不能一味宠溺,要不然只会害了她。” “要是打一顿还是不听话, 那就打两顿,直到她分得清楚轻重为止。” 长孙焘颔首:“这边交给你了,那边我盯着。” 陆明邕一口应下:“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 来到关押命师的地方,长孙焘的目光霎时粘在陆明瑜身上,确认陆明瑜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他握紧的手才缓缓松下来。 原本满肚子的气,在见到陆明瑜的刹那,都烟消云散。 哪里就舍得打? 再生气她不该去冒险,也只是气自己没看住,哪里就舍得打孩子? 陆明瑜见他把手背住,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长孙焘立即把竹条抽在云斐身上:“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商量,你身为兄长就不知道看住晏晏么?要是出事怎么办?她身怀有孕你知道么?” 打孩子,舍不得是一方面。 不敢也是一方面。 祸水东引这种事,他早就驾轻就熟了。 云斐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委屈:“殿下都管不住也不敢管的人,难道我可以?” 陆明瑜这才看出他的小九九,目光往长孙焘身上瞟了几眼:“怎么拿着一根竹条呢?” 长孙焘连忙把竹条扔到一旁,摸摸鼻子解释道:“随手摘的,准备打蚊子用。” 陆明瑜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他连忙把头垂下,不停地摸着鼻子。 陆明瑜忍不住笑了起来:“昭华,你可真是越来越没脾气了,还记得当时我为了捉小红,差点让自己陷入危险,你生了好大一顿气。” “我又是讨好又是卖乖,才把你哄好,现在你明明气我不该冲动,却忍着没有动怒。” 说着,陆明瑜伸手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我的昭华越活越可爱。” 喘不匀的呼吸,额上的汗水,以及那因为匆忙赶来而涨红的脸,无不昭示着他的急切。 他是真的担心,但很显然也被陆明瑜拿捏得死死的。 长孙焘抿住唇,正要说什么,陆明瑜的手指却放在他的唇上:“二嫂跟着,五千府兵护佑在侧,我没有冲动。” 长孙焘张了张口,想叫她不要每次犯错都用这招,但最后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话都被你说完了,哪里还有我说的份?” 陆明瑜搂住他的手臂,把脑袋靠了上去,轻声道:“先办正事,办完回去好好给你认错,二嫂和云斐在,给我点面子,免得他们以为我过不好。” 长孙焘拍拍她的肩膀:“哪里就舍得,好了,先办正事吧。” 这一顿操作,叫南宫绥绥看得目瞪口呆。 她还一直纳闷,怎么谢韫那么不开窍,原来是自己手段没有瑜儿高。 便是云斐,也忍不住多看陆明瑜几眼。 待陆明瑜安抚好长孙焘,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低头摸鼻子。 长孙焘走向被玄铁吊在石室内的命师,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可确认了他便是命师?” 陆明瑜道:“无法确认。” 云斐接道:“有些奇怪,总觉得身手与我们曾经交手的有些区别。” 陆明瑜道:“表哥马上就到,待表哥来了,是真是假一认便知。” 云斐趁机说了轻尘大师被囚禁在阵法中一事,最后他道:“且先不说帝释天究竟死了没有,人吃五谷杂粮,若是没办法解了轻尘大师的阵法,轻尘大师撑不住几日。” 南宫绥绥摸了摸下巴:“怪不得命师信誓旦旦地要和云表哥做交易,看来是拿准了这一点。” 长孙焘思忖片刻,道:“或许就是一个缓兵之计,就是为了争取逃跑的时间,云斐,你留在山洞的人是否可靠?” 云斐回道:“都是一流的高手,但也无法保证他们绝对可靠。毕竟命师这一伙人,手段都不似常人。” 几人正说着,司马玄陌匆匆赶来。 他与几人打招呼后,看向石室内的命师。 虽然他极力克制,但手依旧忍不住颤/抖,只是一眼,他就已经认出,这的确是把他养育大的师父。 十数年亲如父子的相处,就算他再粗枝大叶,也不会认错这曾经在他最难的日子,一直抚育他的人。 虽然早就知道师父的事,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直面这本该已经过世的人时,他才终于彻底被打回现实。 于是,他问出了一句蠢都不能再蠢的话:“师父……我明明,明明亲手埋了你……还用的是楠木,我亲自钉的棺材钉,数十根尺长的棺材钉,数十根……” 陆明瑜本来还担心司马玄陌接受不了,事实上他也有些崩溃,但这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疼不起来,反而有几分哭笑不得。 一直闭眼的命师,闻言也终于把头抬起来,他看向司马玄陌,目光有几分复杂: “本来是为了替暇儿赎罪,这才养了你,但是看见你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为师倍感欣慰。” 陆明瑜与长孙焘眉头瞬间蹙起,云斐立即拉开司马玄陌。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才知晓命师的目的——带着轻尘大师是逃不了的。 所以他用了缓兵之计,故意装弱叫云斐擒住,因为前后差距太大,云斐必然会怀疑他的身份。 能确认他身份的,除了九畹便是司马玄陌,那他们肯定会找司马玄陌过来。 于是,就给了命师一个挟恩图报的机会。 果然,命师用一种极为慈蔼的目光看着司马玄陌,幽幽道:“迁儿,为师含辛茹苦养了你十数年,你是不是该报答为师?” 第1458章 脑子这东西,他也是有的 命师的问题,叫司马玄陌瞬间怔在当场。 这叫他如何回答? 养育之恩不能不报,但是他也不能因为这份恩情,就成了是非不分之人。 他能为了报答养育之恩,就把是非观念与父母生前的教诲统统抛之脑后么? 云斐把他往外拽,他用力甩开了云斐的手。 陆明瑜走到他面前:“表哥,我想让你知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 说完,陆明瑜把长孙焘拉了出去。 南宫绥绥给云斐使了个眼色,两人也随后走了出去,留给司马玄陌足够的空间,交给他和命师好好谈谈。 外面,长孙焘一瞬不瞬地看向陆明瑜:“这种结果,你真的半分没有预料到?怎么就轻易将表哥给叫了过来。” 陆明瑜道:“确实没预料到,但有过这种情况的猜想,不过我的确在放任这事的发生。” “命师找上表哥,这是迟早的事情,趁命师没有害更多的人前,让表哥把他的恩情还了,这样表哥的心里,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愧疚。” “否则,要是等到命师把表哥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伤害干净,表哥会陷入更深的矛盾之中。” “选择亲如父亲的师父,就对不起身边的人,选择身边的人,就会愧对于养育他的师父。” 长孙焘叹了口气:“这事太突然,表哥根本猝不及防,你虽然是在为表哥打算,但是别让他一下子就面临这种情况,要是办砸了,就算表哥不怪你,你心底也过意不去。” 陆明瑜勾住长孙焘的手臂,把脑袋靠了上去:“我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表哥,他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 “但想象和现实总是不一样,或许他心底很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等到事情来临时,决定可能随时都会变的吧!不过不管表哥如何做,我都支持他。” “就是可惜了,好不容易抓到命师,如果今日放他走,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抓到他。” 长孙焘拍拍她的脑袋:“别这么想,我们抓到命师,未必有什么用,但尽早解开表哥的心结,才是最重要的。” 南宫绥绥听到两人的谈话,淡淡地提醒了一句:“这边还有另外一位表哥的感受要顾及。” 云斐耸耸肩:“我没事。” 他虽然痛恨命师向小兰花下手,但陆明瑜救了他和小兰花,他不能那么自私,只想到小兰花。 毕竟他该顾及的人,越来越多了。 更何况,他相信长孙焘他们想要解决命师的心,一定不比他少,他们尚且能为亲人隐忍,那他偶尔退让一次又如何?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小兰花没出事的前提上。 否则,便是天塌了,他也会给小兰花顶着。 而对于南宫绥绥而言,她的仇人很明确,便是害死祖父的帝释天,命师一事上,她会听从他们的决定,不会有什么意见。 几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 里边。 司马玄陌怔怔的站在那里,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 命师见他这副模样,声音放软:“你我师徒情分一场,今日无论为师能不能因为你而得以安全离开,为师都不会责怪你。” 这话看是退步,实则是以退为进。 司马玄陌要是不救他,那成什么了? 然而命师忘了,司马玄陌的脑子可能缺根弦,你要是不直白地讲,他很难透过字面,去领悟背后藏着的真实含义。 当命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望着命师许久,眼眶微红:“师父……我明明,明明亲手埋了你……还用的是楠木,我亲自钉的棺材钉,数十根尺长的棺材钉,数十根……” 竟是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仿佛要是命师不解释此时为何还鲜活地站在他面前,无论命师说多少话,他都不会听进去似的。 命师依旧是那副和蔼的表情,只是不知道心底究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当时你长大了,而为师已经不再年轻,更何况为师还挂念着你师兄的事情,若是不假死,你怎能干脆利落地放下一切,走向属于你该有的生活?” 司马玄陌闻言,也没有说信还是不信。 只是又问:“棺材里闷么?那么重的棺材板,你是怎么掀开的?” 命师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不知是云斐伤了他,还是给司马玄陌气的。 咳了好半响,这才反问:“玄陌,你觉得为师假死,会没有任何应对这方面的办法么?” 司马玄陌还问:“你假死前,就留了那么些云里雾里的临终遗言,要是我准备火葬你,你会在我准备点火时,突然跳起来么?” 命师的胸/口,肉眼可见的剧烈起伏。 他默了半响,道:“你是个好孩子,为师笃定你不会那样做,因为为师告诉过你,为师怕火,你是不会烧了为师的。” 司马玄陌的问题就没停过:“你我师徒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你身边除了我,没有任何人,你让谁给你刨的坟,把你从坟里刨出来?” 命师已经不回答了。 看得出来,他怒火中烧。 这个时候是问这些问题的事情么? 见命师不回答,司马玄陌慢慢向石室靠近。 他忽然撩起衣摆,跪在命师面前:“十数年,我原本以为,我是师父唯一的依靠,但没想到,师父还有能为你拔下数十根铁钉,把你从坟里刨出来的人。” “足以可见,师父对我并没有我认为的那般坦诚,假死、消失……躲在幕后,可见师父做足了准备,而我却被瞒在鼓里。” “师父救命与抚养之恩无以为报,但此时此刻确认师父其实没有多在意我,甚至还会把我算计,那我对师父的愧疚,也就没有那么深了。” “今日我放你走,但是我们师徒情缘就此断绝,日后见面,若师父回归正道,那么我依旧尊您一声师父。” “若师父仍在邪道/上越走越远,那么你我师徒只能刀剑相向了!” 司马玄陌说完,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命师望着这个傻徒弟,露出一个极为复杂的表情。 这表情中,有着几分欣慰。 也不全傻,有时候脑子这东西,他不仅有,而且还相当厉害。 第1459章 再也回不来了,是吗? 一席话,司马玄陌说得十分沉重。 十数年的相伴,他对师父有着深厚的感情。 然而眼看着师父在歧途上越走越远,他却无能为力。 唯一能报答的方式,不是能叫师父回头是岸,却是这种相当于助纣为虐的做法。 司马玄陌性子耿直,几乎没有什么烦恼的事,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头就要炸裂了。 命师见他这副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神色中,带着些许不忍。 但最后,那一丝不用心就很难发现的情绪,便被他眼底的笑意湮没。 他说:“为师没有白养你这么多年。” 司马玄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打开石室的门,准备解开绑住命师的玄铁链。 这时,命师忽然问他:“你就不怕放开为师之后,为师立即控制你?” 司马玄陌的手放在铁链上,久久未动:“我还记得当年你救下我后,带着我远赴出云的过程中发生的事。” “那时嘉佑帝的人追得紧,纵使你有天大本领,也无法敌过他的千军万马。” “在几天几夜的厮杀后,你知道我们再留在大秦,肯定必死无疑,我们只能远走。” “当时为了掩人耳目,我们搭了一艘又破又烂的船,船上都是犯了死罪出逃外邦的通缉犯。” “你一个老人带着我这个半大的少年,很快就成了别人欺凌的对象,你为了护住我,只得把他们杀了。” “后来,船上只剩下我们二人,茫茫大海中不只是惊涛骇浪,还有很多可怕的东西。” “不认路的我们,只能靠着观星寻路,原本十几日就可以到达的地方,我们却足足在海上漂了几个月。” “你把船上仅剩的淡水都给我喝,自己却只能喝尿,还有鲨鱼的血,靠着这些终于熬到了出云,你却因此病了许久。” 说着,司马玄陌望向命师:“你曾经那么疼我,现在又怎么会害我呢?只是我很想很想问,我那慈祥善良的师父,再也回不来了,对吗?” 命师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吐出一句话:“就当他在几年前死了吧!” 司马玄陌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哽。 但他还是解开了铁链,扶着受伤的命师离开石室。 外面,陆明瑜几人看到司马玄陌扶着命师出来,竟是一点儿都不惊讶。 他们几人早就料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司马玄陌是个正直的人,他不会对命师见死不救。 命师的目光,淡淡地扫在几人身上,带着些许得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陆明瑜南宫绥绥拳头握紧,陆明瑜却拦住了她:“算了二嫂,没必要计较,不是他计谋高深,所以才会得逞,而是我们愿意为表哥做出这个让步。” 司马玄陌冲几人点点头,随即扶着命师离开。 大街上,司马玄陌把钱袋子递到命师手里:“保重。”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命师叹了口气:“十数年了,便是养条狗也有感情,更何况是个人呢?只可惜这徒儿与我不是一条心。” 目送司马玄陌远去,命师折身进入一条巷子里。 暗夜下,他仙风道骨的背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直到完全消失。 司马玄陌来到几人面前,郑重地向众人行礼:“这次,是我欠你们的。” 陆明瑜不以为意:“说什么欠不欠的,我们是一家人。” 司马玄陌面露愧疚:“我这个家人,并不称职。” 长孙焘拍拍司马玄陌的肩膀:“虽然我和晏晏能杀死命师,然而我们却连杀死他的方法都不知道,所以抓住命师,并不等于一切都解决了,放走他并不可惜。” “而且晏晏这次费尽心思把他抓来,也是想给你一个了断的机会,现在了断,总比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了断好。” 司马玄陌双拳紧握:“我依然欠他,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助他逃生,也是最后一次。” 长孙焘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司马玄陌点点头,转身要走。 “表哥。”陆明瑜唤了一声。 司马玄陌回头:“嗯?” 陆明瑜道:“明儿晚上带着表嫂过来,我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司马玄陌颔首:“好。” 说完,他便走了。 陆明瑜颇为无奈:“昭华,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没有跟表哥商量,就自作主张把他叫来。” 长孙焘揽住她:“表哥现在情绪不佳很正常,等他缓一缓就好了。而且我认为你做得对,长痛不如短痛,现在这个时候解决,总比拖到日后好。” 陆明瑜靠入长孙焘怀里:“表哥的心情,我能理解,换位思考,如果今晚关在里面的人是外祖父,我同样不好受。” “更不好受的是,有朝一日,我也不得不像表哥一样,面对外祖父的事情。” 长孙焘安抚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夜深了,我们该回去好好歇息。” 陆明瑜吸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多愁善感,一点小事都能搅得我心烦意乱。” 长孙焘道:“肯定是四宝闹你呢!回去得好好服用安胎药,这样他就不会跟你闹脾气了。” 陆明瑜伸手勾住长孙焘的脖颈:“抱我回去,好不好?” “好。”长孙焘应了一声,弯腰把她打横抱起,缓步向太叔府的方向走去,两人不时低声说着几句体己的话,场面是如此的和谐。 云斐收回目光,却瞥见南宫绥绥艳羡的神情,他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南宫绥绥唉声长叹:“羡慕、嫉妒。” 云斐笑道:“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回去如法炮制,把谢韫拦腰抱起不就行了?” 南宫绥绥狠狠地瞪向他:“我是女人!” 云斐耸耸肩:“这个倒是看不太出来,既然看不出来,你就不要太在意了,像个男人那样,直接回家抱他。” 南宫绥绥翻了个白眼,扯开话题:“命师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坑一下表哥?” 云斐淡声道:“可能是为了进城吧,离开有些许时间了,如果他直接出城,会有消息回禀,结果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他出城的消息。” 南宫绥绥接道:“不无这个可能性,城里把守严密,他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现在倒好,直接留在城里了。” 云斐眉头高高皱起:“他进城做什么呢?” 第1460章 阵法可解 南宫绥绥拧眉思索了片刻,道:“命师进城做什么就不知道了,但我可以肯定,殿下有他自己的思量。” 云斐道:“能有什么自己的思量,不是为了解荥阳王的心结,所以才放任命师获得自由么?” 南宫绥绥回答他:“在我看来,把命师吊起来暴打一顿,或许也没有什么结果。” “但是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他要是搞什么小动作,不就都知晓了?” 云斐淡声道:“这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南宫绥绥感叹:“殿下对瑜儿真好,因为瑜儿,他对我们这些人也极好,要是换作别人,只怕会逼着荥阳王眼睁睁看着师父去死吧,哪里会宁可放了命师,也要给荥阳王一个解开新接的机会。” 云斐拧眉:“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南宫绥绥道:“我认为是好的,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尔虞我诈,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权力来运作。” “但是汇聚在殿下身边的人,都是真心拥趸他,不为名也不为利,都想和他一起为大秦做些实事。” “或许这样与众不同的一番风貌,能为大秦带来空前盛世也不一定。” 云斐耸耸肩:“反正我是不能理解,没有权力倾轧的王权,是真正的王权么?” 南宫绥绥告诉他:“你与瑜儿应当认识很久了,瑜儿是不是很招人喜欢?” 云斐没有接话。 南宫绥绥权当他默认,接着道:“你才刚刚被认回来,可能感触不深,但时间久了,你一定会觉得,能做瑜儿的亲人真的是太好了。” 云斐颔首:“嗯,我明白。” 南宫绥绥拍拍手:“不说了,我回家抱谢韫去。至于如何解开轻尘大师的阵法,就交给你们了,我只擅长赚钱,其余的都不懂。” 云斐点点头,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南宫绥绥快步跑向长孙焘和陆明瑜,与他们一同乘坐马车回太叔府。 云斐没有跟上去。 夜深人静,他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思考困住轻尘大师和帝释天的阵法。 在帝释天手下多年,他对这方面稍有接触,但并不算精通,以至于对破解阵法一事毫无头绪。 他迫切想知晓帝释天的死活,但越是想知道,就越钻进死角,这叫他不免有些气闷。 不知不觉,他竟经过江府的门口,本想转身离去,却见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跃入江府。 云斐觉得那道身影颇有些熟悉,于是便跟上去看个究竟。 当他尾随黑衣人一路越过前院,来到后院之时,黑衣人却不见了踪影。 云斐疑惑不已,分明他一直跟在黑衣人后面,怎么忽然就跟丢了? 除非黑衣人会凭空消失,否则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凭空消失? 云斐心觉不妙,想要离开江家后院,然而他在后院兜兜转转几圈,却没办法走出那方小小的花园。 这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触发了阵法机关。 却没想到,江家后院竟然布置了阵法。 就是不知,这布阵之人究竟是谁。 正想着,一袭黑衣映入眼帘。 此时黑衣人并未覆面纱,她清丽的面容一览无余。 竟是江静秋! 云斐双眼眯起:“你会布阵?” 江静秋踢开脚边的石子,后院霎时亮堂了许多:“这也叫阵法?不过是迷惑小贼的小把戏罢了,我没想到,那个小贼是你。” “几次三番闯入我江府做什么?小小江府,会有什么值得你惦记的?” 云斐忽然笑了出来:“没想到,温柔娴静的荥阳王妃表妹,竟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人。” 江静秋眉头扬起:“谁叫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女人稍微有点本事,就会被忌惮、被恐惧、被厌恶,或者被称为妖怪。我可不得小心着些么?” 云斐问:“你在我面前现身,就不怕我把你这副模样说出去?” 江静秋不以为然:“随你的便,看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云斐笑意愈加深了:“这么有恃无恐么?” 江静秋把玩着胸/前的头发:“自然是有恃无恐的,毕竟比起你,我的在别人心里的印象可好太多了。” 说完,江静秋冲云斐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去。 云斐想要去追,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又回到了原地。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布局,发现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可以初步断定,江静秋的的确确用了一个小阵法便把他困住。 云斐目光一闪,开口叫住江静秋:“我有个十分厉害的阵法,你有兴趣试着破解么?” 江静秋摇头:“没兴趣呀!” 云斐又道:“如果你能破解,重金酬谢。” 江静秋丝毫不在意:“你看我是那种贪图银子的人么?” 云斐见她不为所动,连忙用激将法:“你是担心自己没办法解吧?” 江静秋忽然转身,快步向云斐走来,笑吟吟地道:“激将法的确没用,但银子有用,我还真是个贪财的人,你打算给我多少银子?” 一番话,叫云斐眉头高高蹙起:“你……打算要多少?” 江静秋想了想:“嗯……就看看你这阵法难不难解。” 说完,她又踢开了一枚小石子。 云斐试探性地向前走几步,果然阵法有所变化,他可以来到江静秋近前。 但见他忽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江静秋。 江静秋见状,只是微微一笑,抬脚踢动小石子,云斐袭向他的手,却突然调转了个方向,扣向一株梅树。 云斐收回手负于身后,若有所思地看向江静秋:“江姑娘果然有几分本事,只是我很好奇,江姑娘师承何人?” 江静秋反问:“这么简单的阵法,需要人教吗?” 云斐被她这“大言不惭”的模样逗乐了:“江姑娘竟然觉得,这阵法简单?” 江静秋点头:“嗯/啊,难在何处?我只用了五颗石子便解决了。” 云斐抹了一把脸,有些哭笑不得:“我也曾在这方面下过功夫,但也只是略知皮毛。” 江静秋笑道:“可能是你笨?” 云斐一怔,却不知如何回答她。 江静秋抖了抖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好了,闲话少说,带我去看看那所谓无解的阵法吧!哦不,带我发财去。” 第1461章 出城 面对江静秋跃跃欲试的神情,云斐最终还是决定带她前往轻尘大师被困的地方。 左右他们现在也没有任何头绪,不如让江静秋去看看,兴许瞎猫碰上死耗子。 只要把轻尘大师救出来,兴许就能找到结束一切的办法。 无论是为了小兰花,还是为了这来之不易的祥和,他都决定试一试。 云斐命手下备了两匹马,然而江静秋却坚持要坐马车:“已经是深秋了,夜里风大,我怕冷。” 云斐没有办法,只好又叫属下备了马车。 夜阑人静,河汉清浅。 车轮缓缓滚动,碾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马车上,云斐望着一袭黑衣的江静秋,问:“你为什么要穿夜行衣?” 江静秋很自然地回答:“外出时不仅可以隐蔽身形,还能防止有人认出真实身份。” 云斐掀开车帘看向窗外,天上月朗星稀,月夜薄纱下,近处的树丛与远处的山峦,影影幢幢,就像蛰伏于暗处的巨兽,窥视着漏液独行的马车。 过了一会儿,云斐才回过头:“在我看来,夜行衣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因为熟悉的人你骗不了,不熟悉的人你不必骗,何必要把自己穿得一身黑?” 江静秋眉头皱起:“你好像对黑衣有偏见。” 云斐解释:“在北齐,女子穿黑衣是为丈夫守孝,而发誓为丈夫守孝一辈子的女子,会毁了自己的容貌,从此覆黑纱。” 江静秋沉默了一会儿,问:“云公子,你是大秦人,还是北齐人?” 云斐不假思索地道:“我自然是秦人。” 江静秋反问:“那你既然是秦人,为何要在意北齐的传统?不管我穿上这身夜行衣,有没有人能认出我,但是我就喜欢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感觉。” 云斐眉头轻蹙:“你今晚去做什么了?” 江静秋也不隐瞒:“去解救一个被富家公子掳走的良家妇女,顺道打了那混账公子一顿。” 云斐眸色微惊:“你会武功?” 江静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我连阵法都会布置,会武功很稀奇么?” 云斐颔首:“据我所知,你根本没有习武的时机,你是怎么学会武功的?” 江静秋道:“难道没人告诉你,道听途说的、别人口中传的,都不足以为信么?” 云斐摇摇头:“怪不得。” 这突如其来的话,叫江静秋觉得莫名其妙:“怪不得什么?” 云斐也没有遮遮掩掩,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怪不得当所有人都盼着你和白黎喜结连理时,你们却告诉大家,你们并不中意对方。” 江静秋连忙解释:“你别误会,不是白黎不够好,只是我们并不合适。” “他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每次谈天时,他总能天马行空说很多,但他说的我不理解,我说的他没兴趣,久而久之,我们就清楚彼此不合适。” 云斐淡声道:“我并没有觉得白黎不好的意思。” 江静秋问:“我听姐夫说,你都三十多岁了,一般来说,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而立之年的人,基本上都儿女成群了,你为什么还没有成亲?” 云斐藏在袖底的拳头缓缓攥紧:“是吗?荥阳王这么喜欢到处说别人年纪么?” 江静秋连忙打马虎眼:“这个年纪的男人成熟,没什么不好的。” 云斐反问:“我听说江姑娘已经十九岁了,怎么还没有成亲?是想要在家熬成双十的老姑娘么?” 江静秋翻了个白眼:“双十年纪就老了?那是风华正茂好么?” 云斐盯着江静秋许久,忽然问她:“你说话稀奇古怪的,和我认识的大秦人都不同,这与你会武以及能掌握奇门遁甲,是不是可以并列你身上的三大谜团?” 江静秋不以为意:“管你并列几大谜团,用你的话说,我都快成为双十的老姑娘了,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嘴里常念叨着一些古怪的话,有什么奇怪的?” 云斐没有搭话,他似乎对不相干的事好奇过头了,这不是他一向以来的习惯。 于是他转身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向外面,趁此结束了话题。 江静秋问他:“那个阵法是什么样的,你先跟我形容形容,我好有准备。” 云斐告诉她:“很奇怪的阵法,明明人就在眼前,但是中间却好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壁障,不能进也不能出。” 江静秋抱着手臂想了片刻,面露疑惑:“这阵法倒是挺稀奇的,我还没见识过。” 云斐抬眼:“你没见识过?也就是说你很可能解不开那阵法。” 江静秋分外无奈:“没见识过才有挑战性,要是所有的阵法我都认知,都能解,那今夜你用银子可请不动我来这一趟。” 云斐没有接话,只是道:“快到了。” 话音刚落,江静秋忽然钻出了马车。 云斐立即叫车夫将马车停下,还未等他下去察看,江静秋却又钻了回来:“有埋伏,叫你的马夫别轻易驱马离开,直到我说能走才行。” 云斐抽出剑:“我没有任何察觉,你怎么知道有埋伏?” 江静秋道:“因为来人是同行,察觉他们也不奇怪,适才我简单布了个阵法,只要马车不动,一时半会他们也靠近不得。” 云斐诧异:“同行?你指的是哪方面的同行?” 江静秋道:“奇门遁甲方面,不过他们功力不行,本来他们已经布下了简单的迷魂阵,也就是会让误入其中的人便找不到路的小阵法,已经被我解决了。” 云斐淡声道:“既然你已经解决了,为何我们还要在此地停留?” 江静秋活动活动双臂:“自然是要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云斐叹了口气:“真是不得消停,也罢,这里距离圈禁轻尘大师的路很近,等解决完这边的事情,再去救轻尘大师。” 江静秋问他:“你一点都不好奇埋伏的人会是谁的么?” 云斐不假思索地道:“不好奇,不管是谁派来的,都是刺客,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 他话音刚落,江静秋的脸上立时扬起笑意:“越来越近了,我这就去会会他们。” 第1462章 奇奇怪怪的女子 夜风呼啸,割过丛林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四周影影幢幢,有几道身影在凉薄如雪的月光下飞速移动,诡异的身法与古怪的袍子,在暗夜下犹如鬼魅。 江静秋刚跃下马车,周遭的情景霎时变了,原本的山间小路忽然变得无比宽敞,身后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 这样的变故并未叫江静秋慌张,但见她在原地左闪右避,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指,她又回到了马车面前。 “小把戏。” 江静秋自信一笑,捡起几颗石子掷出去。 周遭的树木仿佛为之一荡,几道人影显现出来。 他们皆穿着统一的宽大黑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不清面貌。 眼看行迹败露,黑袍人迅速围攻上来。 云斐掀开帘子,想要下马车帮江静秋,可结果证明女人狠起来的确没男人什么事。 但见江静秋并未使用任何兵器,却叫一众黑袍男子讨不到任何好处。 只见她一拳一个,招招打在黑袍人的要害之处。 忽然,她跃至黑袍人的身上,双腿夹住黑袍人脖子,敏捷矫健的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黑袍男便被拽倒在地。 江静秋迅速放开黑袍男,半跪在地的她一个空翻,脚狠狠地砸在攻向她的黑袍男头上。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十数名黑袍男皆数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样古怪的招数看得云斐疑惑不已,他一跃而起,一掌击向江静秋,可就在他携带内劲的手掌即将要拍在江静秋的肩头时。 “啪!” 江静秋猛力拍在他的手腕上,卸去他力道的同时。 “砰!” 一拳结实地砸在云斐的鼻梁上,砸得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云斐躺在地上,捂住鲜血直流的鼻子,盯着江静秋的目光,愈发疑惑:“你没有内力,为什么能挡住我的攻击?你究竟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手法?” 江静秋伸手去拉他,笑吟吟地道:“不过是一招小小的擒拿术,至于如此震惊?” “擒拿术?”云斐双眼眯起,“什么是擒拿术?” 江静秋没有解释,直接握住云斐的手把他拽起来。 车夫是云斐的心腹,没有命令他一直未曾有过任何行动,此时适时把车帘拉开,迎云斐上马车。 云斐望着面前的江静秋,愈发觉得好奇。 这是普通的闺阁女子么? 普通的闺阁女子是这样么? 面对云斐的打量,江静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在我的故乡,有句话说得好,‘好奇是男人动心的开始’,你可千万别在好奇的路上,把心给丢了。” 云斐不慌不忙地掏出帕子,捂住自己仍旧不停流血的鼻子:“徐州流传这种话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江静秋没有接话,借着马车里的灯笼打量着云斐。 云斐被他看得眉头皱起:“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江静秋问:“据我所知,胡人并非全是棕发碧眼的人,他们很多都是黑发,黑眸,五官粗犷的长相,怎么你的双眼,带着淡淡的蓝色呢?” 云斐解释:“北齐王室,很多都是棕发碧眼的人。你不觉得这长相妖异?” 江静秋不假思索地回答:“妖异?混血多半都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这是天赐的好事,怎么会妖异?” 云斐缓缓放下手帕,鼻子上还挂着血,他喃喃出声:“混血?什么叫混血?” 江静秋眼睛一转:“就是不同民族的人成亲后生下的孩子,叫做混血。” 云斐冷笑一声:“难道不是杂/种么?” 江静秋一怔,随即道:“你要是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其实还可以叫做‘串儿’。” 云斐习惯性地皱起眉头:“串儿?这又是什么稀奇的形容?” 江静秋道:“杂/种是贬义,混血是褒义,串儿就是通俗称呼。其实串儿挺好的,因为串儿生命力顽强,比较好养活。” 云斐轻笑一声:“感觉你说的不是人,而是阿猫阿狗。” 江静秋点头:“我说的就是猫猫狗狗。” 云斐感叹:“你一直这么特别,你身边的人就不好奇你中邪了么?” 江静秋没有言语,又回到了云斐对她的最初印象。 最后,她挑唇笑了:“你可以去和别人说,反正也没有人信你,毕竟你既没有朋友,又没有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岂料云斐下一句话,却叫江静秋笑不出来:“你在我面前毫无遮拦,不也是因为你没办法在人前做真实的自己么?” 江静秋正想说什么,云斐起身:“到了。” 说罢,云斐当先下了马车。 黑洞洞的山洞前,矗立着许多人。 几支熊熊燃烧的火把,为这里带来一丝光亮。 云斐一下马车,守在山洞前的人连忙下跪行礼。 云斐并未说什么,径直走进山洞。 江静秋紧随其后,可刚走到山洞前,她便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云斐见她迟迟不进来,转身问道:“怎么了?” 江静秋道:“这阵法的阵眼不在里面,要解这阵法,得从外边解。” 云斐不由得有些惊诧:“你会解?” 江静秋摸摸下巴:“布阵的人在阵法方面有着较高的造诣,所布下的阵法也相当完美,不过再完美的阵法,也有它的解法。” 说着,她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下几个位置:“让你的人去这五个地方找一找,有没有奇怪的树木或者石头,然后回来告诉我。” 云斐看了手下一眼,立即有人去办。 就在这过程中,江静秋也说出了她的疑惑:“我猜你可能理所当然地觉得,刚才的刺客和布下这阵法的人是一个路数,然而我却觉得不是,这事估计你得上点心。” 江静秋的话,又再次震惊了云斐。 他细细品味着江静秋的话,也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一直以来,他们与命师交手的过程中,似乎转来转去都是那几个人,好像命师并没有多少手下。 所以,不无那些刺客与命师无关的可能。 但若与命师无关,那么又是什么势力呢? 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 而这时,江静秋继续道:“那些人应当是冲着我来的,可能与你无关。” 云斐摸了摸几乎被打断的鼻子。 江静秋见他这样,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是冲我来的,就和你没关系?” 云斐默然不语。 江静秋又道:“来不及了,刺客来袭时你也在,所以你已经上了我的贼船,轻易下不去。” 第1463章 不瞒你说,我是故意的 火光跳动,云斐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他一点点,一寸寸地审视,似乎想要把江静秋看透。 江静秋早已察觉他的目光,非但没有回避,反而迎上他打量的目光。 “怎么?看出点什么了么?” 云斐忽的一笑:“你是个美丽的女子。” 一般女子,被男子当众这样夸赞,必定会觉得羞赧,然而江静秋非但没有害羞,反而赞同地点点头:“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云斐有些无语:“瑜儿过后,我从没遇到哪个女子像你们这般古怪。” 江静秋却反问他:“你喜欢太叔妃哪里?又准备为她守到何时?” 没想到云斐竟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她像我母亲吧!又或者说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顿了顿,云斐继续道:“我好像很清楚,但好像又完全不清楚,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已经放下了,如今她和兰花儿一样,都是我珍视的妹妹。” 江静秋耸耸肩:“白黎也这么说。” 提起白黎,云斐就没有好脸色。 他总觉得白黎对小兰花图谋不轨, 见他这副模样,江静秋猜到他的心思,罕见地为白黎说起了好话:“白黎是个不错的人,虽然身上有着些许奸商的铜臭味,但是却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你/妹妹要是能成为他的妻子,他会对你/妹妹好的。” 云斐脸上蕴着几分不悦:“那种花/心大萝卜,配不上我的兰花儿,还没成亲就纳了多房妾室,这般不检点,如何能成为好丈夫?” 江静秋替白黎解释:“其实你细查就会发现,他那九房美妾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的娘家曾在白家母子落难时施以援手。” “后来她们的娘家家道中落,却在她们成为白黎的妾室后,娘家的生意家产都保住了。” “与其说白黎见色起意,倒不如说他知恩图报,用这种方式去帮助她们的娘家,也给了她们一个庇佑之所。” 云斐冷哼:“你为什么为这个纨绔说话?” 江静秋无奈叹息:“正如你所知,所有人都在撮合我与他,我想着要是没的选择,去白府做个有钱人也不错,于是便仔细打探了他的事。” 云斐问:“后来又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了他?难道不是他为人有问题?” 江静秋摇头:“他什么都好,只是不喜欢我,你说人这一辈子,总得遇到个知冷知热的,对吧?何必委屈自己去过那搭伙似的日子?” 云斐抬头看向夜空。 星河璀璨,清辉如银。 他说:“不过一心一意的确难得,太叔殿下与太叔妃、越国公与珍璃郡主、荥阳王与王妃……” “我希望兰花儿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他可以无权无势,也可以是贩夫走卒,只要他真心对兰花儿,我一定会祝福。” 江静秋道:“你是个很好的兄长。” 云斐道:“我从没尝试过做个好人,如今在兄长这个身份前有个‘好’字,人生不算白活,对吧?” 江静秋无所谓地耸耸肩:“人哪里就能用简单的好与坏来区分?所以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不过是立场的问题。” “我呢,只要过得舒心惬意就行。家人平安,身体康健,才是最应该追求的生活,至于做了坏人还是好人,不是我该考虑的事。” 云斐问:“既然你不在意好坏,为什么还去救被掳走的良家妇女?” 蒋静秋笑道:“因为做这件事能叫我愉悦。” 云斐无话可接,他连小兰花的心思都搞不懂,更何况是其他女子的? 既然搞不懂,那也没必要纠结,他很快便把注意力放到阵法之上。 不一会儿,下属也带来了消息,他们分别表示找到了可疑的东西、 江静秋把云斐手下发现的情况画在地面上,随即又勾勾画画,最后眼前一亮:“找到了。” 云斐问:“找到什么?” 江静秋道:“找到了阵眼。” 说完,江静秋点燃一支火把,钻入丛林里,刚走几步,便看到一株奇异的小树。 她将火把丢到小树下,随着小树被火点燃,囚禁轻尘大师的山洞也随之震颤。 等到小树全然烧光,那震颤也停止了。 蒋静秋从林子里走出来,道:“阵法解了。” 云斐将信将疑,带着手下进入山洞之中。 果然,挡在轻尘大师周边的壁障已然消失,不过此时的轻尘大师,像是陷入了沉眠之中,无论云斐怎么唤,都没有醒来。 云斐只好命人把轻尘大师送上马车,随即去查看帝释天的情况。 他来到帝释天面前,颤巍巍地伸出手,动作停顿许久,这才又缓缓靠近帝释天的脖颈。 比他的手更快的,是蒋静秋的手指。 但见江静秋按住帝释天的脉搏,随即摇摇头:“死透透的了。不过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人明明已经死绝,为何姿容鲜活如此?” “就像是生人一样,不得不说,这储尸技巧真是厉害,此尸体恐怕经年不腐。” 云斐伸手确定了江静秋所说的话,他亲眼看到帝释天的尸体,如释重负的同时,有些怅然若失。 一直以来,仇恨支持他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如今大仇得报,他心中少了一份坚持,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然而无论如何,北齐已经翻不了身,帝释天也失去了性命,他总算可以放下一个心结,从母亲惨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云斐深吸一口气,随即把手中的剑刺/入帝释天的胸/口,明知他已经血冷于此,然而这样看似多余的动作,却把他心底最后一点阴霾驱散无终。 从今往后,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照顾他的兰花儿,好好迎接新的生活了。 正说着,江静秋一把拽住他的腰带,拉着他匆忙往洞外走。 “洞要塌了!” 云斐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揽住江静秋的腰,带着她飞身掠起。 就在二人扑倒在地上时,那山崩岩塌的震动也随之停下。 山洞倒塌,连同帝释天的尸首一同埋在深深的山底。 江静秋拍了拍兀自发怔的云斐:“走吧,把轻尘大师带到太叔殿下面前。” 云斐脸上露出尘埃落定的笑意:“你打算怎么办?” 江静秋道:“不瞒你说,今夜我是故意引你去江家的,又故意在你面前露一手,因为有人要对我不利。” “但我独自一人无法保护家人,所以我要借你的手,让太叔府知道我的能力,以此来换取他们的庇佑。” “所以,我随你一同入太叔府。” 第1464章 聆听也是一种尊重 当云斐与江静秋带着轻尘大师来到太叔府时,天刚微微亮,东方的天际刚泛出一道残白。 忙活了一整日,陆明瑜困得不行,长孙焘早已起来穿戴好,准备入宫,她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长孙焘心疼她疲累,小声吩咐绿猗:“娘娘身怀有孕,就算她身体康健,也会像正常孕妇那样觉得困,今日若无生死攸关的大事事,千万不要叫醒她。” 绿猗连忙点头。 长孙焘打了个哈欠,随即便准备离开,连早饭都没有吃。 岂料刚走出院子,阿六便来禀报:“主子!大喜啊!大大的喜事!” 长孙焘掀起眼皮看向他:“怎么?你还能长高?” 阿六嬉皮笑脸:“主子,属下不矮,属下只是不那么高。” 长孙焘淡淡瞥了他一眼:“说吧,什么喜事叫你高兴成这样。” 阿六连忙道:“主子,轻尘大师被云公子救出来了,现在正在客房里。” 长孙焘面露一丝喜色:“这的确是件喜事,轻尘大师如何?” 阿六面露为难:“昏睡不醒,百里先生为了照顾珍璃郡主,宿在了越国公府,现在还要照看小世子,不方便过来。所以属下只能来向主子求救了!” 长孙焘恨不得把他的脑袋锤爆:“只有师父他老人家会医术是么?怎么什么事都得劳动他老人家?” 阿六揉了揉脑袋:“当然,医术精湛的还有娘娘。” 长孙焘又赏了他个栗子:“蠢东西,不是还有黄琇莹姑娘么?” 阿六垂下头:“黄姑娘比较远,不清楚轻尘大师的情况,怕耽搁不了。” 长孙焘叹了口气:“让你去请你就去,命师不会害他,所以他不会有危险,但要是你再叫你那怀孕的娘娘辛苦劳累,见不到明日太阳的,应该就是你。” 阿六快冤死了:“主子,属下只是个跑腿的。” 长孙焘瞪了他一眼:“知道自己是个跑腿的,那还不快去?!” 阿六一溜烟地跑了。 长孙焘没有急着入宫,而是折身去了客房。 见到江静秋也在,长孙焘稍微有些讶异,但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问:“怎么救出来的?” 江静秋垂下头,又恢复了往日那娴静的模样。 她悄悄看了云斐一眼。 云斐自然也感受到她的目光,不由得摇摇头,却还是开口解释:“江姑娘在阵法方面颇有心得,困住轻尘大师的阵法便是她解的。” “另外,我已经确认过帝释天的尸首,的确没有脉搏了,而且现在被长埋地下。” 长孙焘颔首:“多谢。” 说罢,他看向江静秋,眼底蕴着一丝探究:“江姑娘应当有事要同本王说吧?” 江静秋微微一笑:“殿下睿智,确实如此。” 长孙焘问:“私底下,还是现在?” 江静秋小声道:“因为事情有些复杂,而且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前因后果,所以并不想把此事公开,可否与殿下私底下说?” 长孙焘看向云斐:“轻尘大师的问题,或许我师父和晏晏都无法解决,估计得找灵灵姑娘。” “然而现在灵灵姑娘不是很方便,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让大夫给他看一下,阿六已经去请灵灵姑娘,这里就麻烦你了。” 云斐点头,却是没有多说。 长孙焘带着江静秋来到湖中心的小亭子里,与江静秋保持丈许距离。 湖心亭四面开阔,几乎没有什么遮挡之物,便是里面发生什么,周围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长孙焘解释道:“晏晏是个醋坛子,你我还是在此比较好,且在这里说话也比较安全。” 江静秋笑了:“殿下懂得避嫌是好事,静秋也觉得甚好。” 长孙焘负手远眺:“说吧,什么事?” 江静秋告诉他:“殿下,我想与您做一个交易。” 长孙焘问:“什么样的交易不能找荥阳王,非要来找本王?” 江静秋垂下眼睫:“这件事姐夫解决不了,能解决的,只有殿下。” 长孙焘淡声道:“先说事。” 江静秋目光落在微波粼粼的水面上,用平缓的语气,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当初我们江家被卷入玉粟种子一事当中,在董家出事后,江家也遭到了威胁,最后不得已假死逃遁。” “在逃遁过程中,我不小心摔进一个山洞里,山洞中有一间石室,里面有着关于奇门遁甲的书,还有食物和水,看起来像是有人隐居或者是逃难准备地方。” “在等待救命的那段时日,我就自学书中内容,最后对奇门遁甲,尤其是阵法方面也算略知一二。” “当时我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便借用上面学到的本领去挣银子补贴家用。” “有一次的任务是,破解一座墓地的阵法机关。可是当我破解了第一道后,才发现他们竟然想偷墓中的东西。” “挖人祖坟这种事我自然不能做,便趁乱悄悄逃了,最近那些人似乎要找上门来。” “所以我不能坐以待毙,不得已故意透露自己会解阵法,利用云斐帮我搭上地拿下这条线。” “如若殿下能为护佑我的家人,那么我这条命,我这身本事,都甘愿为殿下驱使。” 等到江静秋停下,长孙焘默了片刻,这才开口:“江姑娘,你没有完全向本王坦白。” 江静秋垂下头,静静地站着,在等待长孙焘的拆穿与惩罚。 谁知长孙焘并未在意,只是道:“江姑娘能解囚禁倾城大师的阵法,说明你的确有几分本事,本王愿意为你这身本事保护你的家人。” 江静秋有些疑惑:“既然殿下知道我有所隐瞒,为何还耐心听我讲那么多话?” 长孙焘道:“聆听也是一种尊重。以后你的事情,会有人专门负责交接处理,你放心,我答应要保护你的家人,就不会食言而肥。” “而本王的条件是,在本王需要破解或者部下阵法的时候,你不得拒绝,必须帮助本王完成。” “成交么?” 江静秋喜出望外:“成交,谢殿下!” 第1465章 他也要有媳妇儿了 黄琇莹原本还在书院替百里无相处理山长的事务,结果就被火急火燎的阿六给请到太叔府。 阿六也没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告诉黄琇莹请她来事为了救命。 黄琇莹知道百里无相现在正在越国公府,还以为是陆明瑜出了问题,不得已才找上她。 所以匆忙往药箱里装的,都是保胎药。 等她提着满满一箱保胎药见到轻尘大师时,整个人都怔在那里。 “你说的救命,是救这位大师的?” 阿六连忙解释:“不是,是救我的,主子说要是不能把这事办好,就要了我的命。” 黄琇莹有些无奈,她只好拿出脉枕为轻尘大师把脉。 一番检查下来,他告诉侯在一旁的云斐:“没有大碍,只是长期未有充足的水喝食物,所以身体有些弱,服下几贴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顿了顿,黄琇莹又道:“我只能根据脉象判断大师的身体情况,至于其他的,我恐怕没办法。” 云斐向她道谢:“有劳黄大夫走一趟。” 黄琇莹笑了笑:“举手之劳,不必挂在心上,只是以后可不能让阿六再这般大惊小怪的了,我以为娘娘出事,吓得魂不附体。” 云斐看向阿六:“麻烦你带黄姑娘去给兰花儿看看,百里先生不在,娘娘近期又比较劳累,只能劳烦黄姑娘了。” 阿六行礼:“是,表公子。” 黄琇莹行了个礼,随即便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长孙焘与江静秋便回到了客房。 长孙焘问:“情况如何?” 云斐回答他:“黄姑娘说,从脉象上看,轻尘大师只是有些体虚,她开了一些药给大师调理身体,至于其他方面,她也看不出来。” 长孙焘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身体没事就好,轻尘大师就交给表哥了,我先进宫处理事情,等灵灵姑娘情绪好一点,再请她过来看看。” 云斐颔首:“放心便是,这里有我。” 长孙焘不放心地叮嘱:“等会儿晏晏要是醒来,一定要看住她,别让她轻易使用衍蛊之力。” 营救轻尘大师一事,似乎顺利过头了。 不确定命师是否在他身上动过手脚,这事还是得小心为上。 云斐点头应下。 长孙焘走后,江静秋问:“他一直这样么?” 云斐皱眉:“哪样?” 江静秋道:“就是脾气似乎挺好。” 云斐望着长孙焘挺秀的背影渐渐消失,他淡声道:“以前并不这样,曾经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不过现在内敛了许多。” 江静秋一脸憧憬:“看来是太叔妃改变了他呀!” 云斐瞥了江静秋一眼:“关你什么事?” 江静秋不以为意:“我喜欢看到有情/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云斐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这边已经没事了,江姑娘请回去歇着吧。” 江静秋扬唇一笑:“以后共事的机会多着呢,还请云公子多多指教。” 云斐轻笑:“指教谈不上,江姑娘请吧。” 江静秋偏头看向他:“云公子忘了什么?” 云斐拧眉:“嗯?” 江静秋提醒他:“说好的报酬,云公子不会用完我就赖账吧?” 云斐淡漠地盯着她:“分明是你利用了我,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要银子?” 江静秋道:“一码归一码,事先说好帮你解开阵法有银子赚,这个交易难道因为我利用你就作废了么?你这人怎么不讲诚……” 她话还没说完,云斐便将一叠银票递到她面前:“点一点,够不够。” 江静秋看着银票,一副财迷的模样。 她笑吟吟地接到手里,赞不绝口:“你这人挺讲诚信的,多谢云老板,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别忘了叫我。” 说完,不等云斐反应,江静秋便揣着银票离开了。 云斐摇头:“又不是穷得只缺银子了,指着银子救命,值得这么高兴?” 最后,云斐叹了口气,坐在外屋的椅子上,亲自守着轻尘大师。 下人把煎好的药送进来喂轻尘大师服下,随即又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言语,一直在闭目养神。 而另一边,黄琇莹正在给小兰花问脉。 末了,她告诉阿六:“太叔妃娘娘处理得很好,没有什么问题,但因为她的内伤尚未痊愈,接着又添了新的,导致她身体格外虚弱,再也禁不起任何伤了,平日一定要小心照顾她,饮食起居方面都要注意。” 把注意事项说完,黄琇莹背起药箱准备离开。 阿六趁机询问:“黄姑娘,你和薛巍的事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成亲,要不要与我和绿猗一起办喜事?” 黄琇莹看着阿六欠抽的样子,忍不住说他:“对别人的事那么好奇做什么?能让你长高?” 阿六没想到一日之内会受到两次同样的伤害,他捂着心口:“我再也经不起任何人说我矮了。” 黄琇莹安慰他:“你不矮,只是高得不明显。” 阿六做出一副就要吐血的神情:“黄姑娘,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黄琇莹没有理会他,背着药箱离开。 阿六不依不饶地追上来问:“到底什么时候,你能不能给我个准信?” 黄琇莹忍不住说他:“这种事你来问我做什么,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哥们?” 阿六撇撇嘴:“正好你在,正好又想到了这件事,所以才问一问黄姑娘,既然黄姑娘害羞,那我就不问了。” 黄琇莹瞪了他一眼:“陛下生死不知,所有人都在绷紧神经,而你却还想着成亲这种事,也就你主子护着你,否则一定有人给你点好看的颜色。” 阿六得意洋洋:“那是,我可是主子身边的大红人,谁没事要我的命呢?” 黄琇莹这次是真的不再理会他,背着药箱往府外走。 阿六又追了上来:“其实是薛巍请我问的,他想知道你愿不愿意与他成亲,愿不愿意你就透个底,好歹让我对他有个交代不是?” 黄琇莹无可奈何,受不了他的纠缠,最终还是开口打发了他:“你问算怎么回事?又不是你要与我成亲,谁想与我成亲谁来问。” 阿六细细地品味着这句话,忍不住欢呼出来:“成了!薛巍也要有媳妇儿了!” 第1466章 要信任他 陆明瑜这一觉,睡得十分漫长,直到下午才醒来。 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随后伸了个懒腰。 看到长孙焘并未躺在身边,她打着哈欠问绿猗:“殿下去哪儿了?” 绿猗连忙快步跑进来,恭敬回答:“娘娘,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殿下去了宫中,他临走前吩咐奴婢不要吵醒您。” 说话间,绿猗向外招招手,立即有十数名丫鬟带着洗漱用品与衣裳头面进来,伺候陆明瑜洗漱穿衣。 最后,绿猗把一件稍厚的外衫替陆明瑜穿上,细心地替她把衣裳整理整齐。 “娘娘,天凉了,加上您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该让御府局再给您置办新衣裳,免得冻着您的身子,还叫腹中的小主子受委屈。” 陆明瑜不以为意:“怀着三个小宝的那些衣裳都可以拿出来穿,这个时候就不必再让御府局为几件衣裳忙活,我也不在意这些。” 绿猗劝她:“娘娘,人靠衣装马靠鞍,您贵为太叔妃,若是在吃穿住行上面不讲究,会有很多闲言碎语。” “与其说这些是您享受的荣华富贵,倒不如说这些是一种身份上的象征,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就算您不在意,也还是得做呢。” 陆明瑜道:“我也知道这不是讲究,而是身份摆在这儿,有些事情就得去做,否则别人会笑话名不副实,上不了台面,不成体统。” “但是在我这里,我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需要无数绫罗绸缎与珍宝来彰显我的地位。” “我只在意的是,自己穿得舒不舒服,那些东西有没有必要,所以今年就别让御府局忙了,为国库省些银子。” “还有头面也不必打新的了,我不喜欢繁重的首饰,有的用就行,不用每套衣裳配一套。” 绿猗面带笑意:“娘娘真是节俭,要不然怎么说,殿下真是娶着宝了。” 陆明瑜瞥了她一眼:“都这么熟了,少拍马屁。” 绿猗不再说话,扶着陆明瑜坐到桌边。 她取了一碗汤,递给陆明瑜:“娘娘,刚起床没什么胃口,先喝一口汤漱漱,这样食欲也能更好一些。” 陆明瑜看向忙前忙后的绿猗:“你也坐下,陪我一起吃点。” 绿猗连忙拒绝:“娘娘,这不合规矩。” 陆明瑜拉住她的手:“我们表面是主仆,实际上却是义姐妹,没人的时候,就别那么客气了,昭华不在,有你陪我,我也能多吃些,吃完陪我去看看小侄子。” 绿猗顺从坐下,接过陆明瑜递给她的筷子,见陆明瑜惦记着去越国公府,她欲言又止。 陆明瑜问:“出了什么事么?” 绿猗迟疑片刻,道:“轻尘大师被表公子和江姑娘救回来了,但是一直昏迷不醒,先生不方便回来,殿下又不忍心叫醒您,所以让阿六去叫了黄姑娘过来,但黄姑娘没看出什么。” 陆明瑜放下筷子思索片刻,随即道:“黄姑娘看不出什么很正常,轻尘大师的昏迷不醒并不简单,不过必然没有生命危险。” 绿猗松了口气:“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劝您千万别轻易去解决轻尘大师的事,搞得我们也紧张得不得了,不过现在见您心里有数,奴婢就放心了。” 陆明瑜问她:“你知不知道,云公子怎么把轻尘大师救出来的?” 绿猗眼神有些闪躲:“奴婢不……不知。” 陆明瑜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说吧,出什么事了?别瞒着我。” 绿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那个,好像是江姑娘救出来的,殿下事后还在湖心亭单独见了她,两人相谈甚欢。” 陆明瑜盯着绿猗好一会儿,直到绿猗害怕起来,她才忍不住笑了:“不就是私底下见了一面,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绿猗道:“殿下基本不会私下与任何女子见面,奴婢这不是为您担心么?” 陆明瑜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傻姑娘,湖心亭那么开阔的地方,能发生什么?” “我们都做不了的事,江姑娘却做成了,你们殿下是惜才,这才会与江姑娘谈话,别胡思乱想。” 绿猗撇撇嘴:“不知该说娘娘大度,还是该说娘娘天真,这种事都不防着。” 陆明瑜重新拿起筷子:“你们殿下对我的心意我还不了解么?要是因为这种事怀疑他,我还是人么?” 绿猗连忙道:“是奴婢说错话了,请娘娘责罚。” 陆明瑜并没有怪她,只是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要知道,我相信殿下,我希望你也相信殿下。” “因为只有我们相信他,别人才没有攻击他甚至攻击我的借口,你也要相信,你主子在拿捏殿下这方面,炉火纯青,他怎么会变心呢?” 说完,陆明瑜还捏了一下小拳头。 绿猗被她这个模样逗笑了:“娘娘,吃完饭直接去越国公府吗?” 陆明瑜摇头:“先去看看轻尘大师,之后再去越国公府。” 绿猗点点头,一边陪着陆明瑜,一边伺候她用饭。 吃过饭后,陆明瑜来到轻尘大师休息的客房。 云斐守在旁边,看起来有些疲惫。 见陆明瑜过来,他下意识地挡在轻尘大师面前:“瑜儿怎么来了?” 陆明瑜见他这般促狭的模样,颇有些无奈:“大师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这么小心做什么?” 云斐连忙解释:“你怀着身子,还没确定命师是否在大师身上憋着什么坏,还是离他远些比较好。” 陆明瑜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但是你得让我给大师看看,我有些事不明白。” 云斐还是坚持阻拦她:“不明白的事情慢慢地做,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对吧?” 陆明瑜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云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摸摸鼻子,让开一条道。 陆明瑜来到轻尘大师床边坐下,伸手搭在他的脉上,久久未曾言语。 云斐见陆明瑜神色有异,连忙问:“怎么了?没事吧?” 陆明瑜摇摇头:“有些不对劲。” 第1467章 谢谢你相信我 陆明瑜见云斐一脸促狭的模样,有心捉弄一下云斐。 她一本正经地说:“是不大对劲,你说脉象好好的,怎么会昏睡不醒呢?” 云斐闻言,忍不住捏了捏眉心:“瑜儿,你能不能别这么调皮,吓死我了。” 陆明瑜收回把脉的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就吓到你了?不能吧?难道我这个玩笑会有江姑娘能解阵法更令人震惊?” 云斐问:“瑜儿想说什么?” 陆明瑜笑道:“想知道云表哥什么时候能给我找个嫂子。” 云斐不假思索:“我已经决定,这辈子都好好守着小兰花了。” 陆明瑜告诉他:“我知道你也担心表姐,你先回去看她吧,轻尘大师这边,我会安排。” 云斐淡声道:“没事,兰花儿的情况很稳定,我得守着轻尘大师,以免出什么意外,毕竟他关系到我们与命师之间的对决。” 陆明瑜拍拍他的手臂:“别担心,首先呢,轻尘大师的情况和黄姑娘说的一样,没有大碍,现在只等灵灵姑娘能抽空过来看看。” “其次,我已经告诉二嫂了,她会过来守着,二嫂的功夫不低,要是有什么情况,她也能应付。况且我们还有那么多护卫。” “最后,表哥回去好好休息吧,表姐的又添了新的内伤,离不开表哥。” 听得她这么说,云斐终是没有拒绝,表示等南宫绥绥过来就回去。 他见陆明瑜穿戴整齐,问:“你这是要出门?” 陆明瑜颔首:“嗯,兄长在宫中守着陛下,我不放心刚生产的珍璃,我过去看看,免得小丫头害怕。” 云斐下意识地道:“害怕什么?她已经是个母亲了,不再是个孩子,她会坚强的。” 陆明瑜立即制止他这种可怕的想法:“表哥,就在前不久,珍璃还只是个小姑娘,生孩子花费了几个时辰。” “你认为在这几个时辰痛不欲生的时间里,她能脱胎换骨,一下子就变成坚强勇敢,不会害怕的人么?” “不管珍璃成了母亲,还是成为祖母,外祖母,在她的心里,永远都住着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 “她有害怕的权利,她也有不因为变成母亲的必须改变的权利,不管她怎么样,我兄长都应该呵护她,因为她刚刚舍命给我兄长诞下了一个孩子。” 听着陆明瑜的话,云斐有些恍惚。 怎么从来没有人这样理解他的母亲呢? 原来骤然变成母亲,不会立即改变一个人,这个角色不会叫人脱胎换骨,更不会叫人马上成长。 所有的母亲,都是在孩子长大的过程中,艰难地适应新的角色,努力长成孩子的榜样。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变成母亲之后,就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了。 不能喊痛,不能害怕,所有人都要求她必须坚强起来,承担起养育孩子这个艰难的责任。 云斐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最后向陆明瑜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 陆明瑜摇摇头:“我怎会怪你呢?表哥,我希望你以后如果遇到了心爱的女子,要怀着对小兰花的心情对她,因为你对妻子越好,日子会过得越舒心。” 云斐含笑点头:“关于这点,我深以为然。” 陆明瑜再与他说了几句话,随即便出发了。 因为后院距离前院甚远,走路都需要半个多时辰,陆明瑜怀着身子也懒得动,干脆直接叫软轿进来接。 软轿悠悠走了一段时间,便到了附近的越国公府。 还没见到珍璃郡主与小侄子,大长公主便满面愁容地迎上来:“太叔妃,小璃儿在睡觉,我们这边说吧。” 陆明瑜瞬间察觉出不对,连忙询问:“怎么回事?没恢复好吗?” 大长公主摇摇头:“珍璃年轻,身体健壮,一切都很正常,百里先生也说她恢复得很好,没有问题,但我总觉得她不太对劲。” 白明微无条件相信了大长公主的话:“阿姐,你是珍璃的母亲,你最了解珍璃,我相信你的判断。” 大长公主心急如焚,感激地看着陆明瑜:“谢谢,谢谢你相信我。”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阿姐,你觉得珍璃哪些地方不对劲?” 大长公主摇头,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不对劲,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别急,慢慢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闻言,向来倔强的大长公主忽然抹起了眼泪,在陆明瑜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太叔妃,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小璃儿精神不太好,但百里先生和大夫们都觉得她是因为产后虚弱,所以才精神不济。” “接着我又发现她好像不太开心,只是在努力微笑,她不知道有多盼望这个孩子,她怎么会不开心呢?怎么能不开心呢?” “刚刚我把她最喜欢吃的东西端到她面前,她只是尝了一口,就一点都吃不下了。” “我和大夫反应,所有的大夫都说她没事,她是我的心头肉,有事没事我会不知道吗?” 陆明瑜耐心地安慰她:“别着急,我相信你,这个时候我们更要振作起来,因为珍璃能依靠的,只有我们了。” 大长公主非但没有止住哭泣,眼泪却越来越多。 陆明瑜扶她坐下,她声泪俱下地告诉陆明瑜:“我和驸马感情很好,照理来说不该只有两个孩子。” 说着,大长公主把袖子捞开:“生下珍璃后几日,我开始感觉精神不振,一睡就是一整天,还总是睡不够。” “我没有胃口,也不高兴,明明父皇那么喜欢小璃儿,我那么在意权势,等小璃儿帮我得到了许多,我依旧不高兴。” “我找大夫看,大夫只说我的身体有些虚弱,劝我多吃,然后什么都没有解决。” “虽然驸马心疼我,但是驸马也不理解我为什么不高兴,直到我神情恍惚之下,用剪刀一遍遍扎自己的手……” “那时候驸马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我们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度过那段不知缘由却很难的日子。最后便再也没要孩子。” “我担心……我害怕……我不想珍璃也和我一样……” 大长公主一边说,一边哭。 眼泪滴到手臂上,把那狰狞如蜈蚣攀爬的伤疤晕湿。 陆明瑜看着那经年不愈的伤疤,只觉得触目惊心。 大长公主当时估计是不想活了,否则也不会把自己伤成这样。 珍璃也是这种情况吗? 第1468章 不是小题大做 大长公主的话,陆明瑜放在了心上。 虽然在她身上没有发生过,但她知道女子很多情绪都不被男人重视,身为母亲,她对抚育孩子的艰辛感同身受,所以她会去重视珍璃郡主的情况。 听了大长公主的话,陆明瑜先是柔声安抚她:“阿姐,别着急,珍璃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让我先给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问题。” 大长公主偏过头,用帕子将脸上的泪都拭去,她抓紧陆明瑜的手腕:“太叔妃,你一定要帮帮她,她是我和驸马娇宠大的,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我怕她熬不过去。” 陆明瑜郑重点头:“我不会让珍璃有事的。” 两人坐在外屋,又聊了许多细节,期间百里无相和御医都来说过情况,不过按照他们的表述,珍璃郡主的确没问题。 陆明瑜知道她需要睡眠来恢复身体,所以并没有去吵她,一直陪着大长公主等。 然而珍璃郡主这一觉却十分漫长,到了入夜时分都没醒。 大相公主也不忍有孕的陆明瑜太过劳累,连忙劝她去休息:“太叔妃,我先守着,你去睡吧,珍璃醒了我再去叫你。” 陆明瑜摇摇头:“阿姐,珍璃这样,你必然担惊受怕,我和你一起,没事的。” 大长公主点点头,终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在等待珍璃郡主醒来的过程中,陆明瑜捧着一本书在灯下翻看,大长公主则给小陆洵做虎头帽,时间倒也不觉得难熬。 直到三更的梆子声响起,她们才惊觉事情真的不对劲。 大长公主心急如焚:“太叔妃,珍璃睡得也太久了吧?” 陆明瑜合了书本:“好几个时辰了,阿姐,我们还是把她叫醒看看吧。” 大长公主不再迟疑,立即走进里屋。 屋里,只有珍璃郡主躺在床上,她睡得很沉,大长公主叫了几声,她都没有醒过来。 “小璃儿……璃儿……” 大长公主害怕了,急切地唤她。 陆明瑜把大长公主拉开,伸手去给珍璃郡主号脉。 她凝神号了许久,回头对大长公主说:“她的确在睡觉,脉象看不出什么问题。” 大长公主提醒她:“太叔妃,人心绪不宁或者是肝气郁结的时候,都能从脉象上看出,是否可以从她的精神状况去看?” 陆明瑜得大长公主提示,继续伸手去给珍璃郡主号脉。 她反反复复确认几遍,终于给她发现了端倪:“阿姐,你说得对,珍璃的脉象的确有些不正常,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能看出来。” 大长公主面露忧色:“那怎么办呀?” 陆明瑜摇摇头:“我还不确定原因,也不确定对症方法,让我和师父及御医谈一谈。” 两人正说着,珍璃郡主才徐徐睁眼。 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抬眸看向床前的人:“母亲,小舅母……” 大长公主立即坐到她身边:“璃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珍璃郡主一脸茫然:“母亲,您怎么这么问?” 大长公主眼眶氤氲:“你睡了五个时辰了,一直没有醒。” 珍璃郡主深吸一口气:“我有点累。” 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太叔妃一直守着你。” 珍璃郡主看向陆明瑜:“小舅母辛苦了。” 大长公主见状,愈发觉得担忧。 身为母亲,她知道女儿真的不对劲。 以往璃儿最喜欢小舅母了,可今日看到太叔妃,却似乎提不起兴趣。 不仅如此,醒来了也不想看看自己的儿子。 只是这两点,就代表她的确有问题。 大长公主柔声问她:“想吃什么?母亲让厨房给你做。” 珍璃郡主摇摇头:“可能刚醒来,我不大想吃。” 大长公主正想说什么,珍璃郡主便又躺了下去:“母亲,我好困,能不能先睡会儿?” 大长公主抹了抹眼泪:“好,你睡,母亲和你小舅母会一直在身边。” 大长公主话都没说完,珍璃郡主便又睡着了。 陆明瑜一直观察她的状态,也察觉到不对劲:“阿姐,珍璃有些反常,大夫们和她相处不多,只是根据脉象来判断她的是否存在问题,但是我们和她熟,知道她的确不对劲。” 大长公主作为母亲,还是相当称职的,像珍璃郡主这些表征,很难有人会当回事。 也只有真心疼爱她的母亲,才会因为这点风吹草动就着急上火。 “我就知道,我不是小题大做。”大长公主心疼地给珍璃郡主掖好被子,“大夫们都不觉得她有问题,太叔妃,珍璃能靠的,只有你了。” 陆明瑜问她:“阿姐,我想知道你当年有没有这种情况?” 大长公主点头:“有的,一点精神都没有,对什么都没兴趣,才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多次有不想活下去的念头。” 陆明瑜点头:“阿姐,你先别担心,想想当初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们先用这些方法帮助珍璃,与此同时,我会和师父他们讨论解决方法。” 大长公主道:“我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等我恢复时,璃儿她已经会说话了。” 陆明瑜问:“驸马知道珍璃的事吗?或许驸马能给一些建议。” 大长公主道:“珍璃是驸马的命,要是让他知道珍璃这个样子,他一定会受不了。所以我没有说。” 陆明瑜告诉她:“还是得说,正如阿姐说的,珍璃是驸马的命,要是现在不说,以后驸马知道了会更难过。” 大长公主颔首:“我这就告诉他,和他一起商讨解决方法。” 陆明瑜点头:“我先和师父他们见一见,明日就去宫里与昭华一同照顾陛下,让兄长回来陪珍璃。” 大长公主握住她的手:“辛苦你了,太叔妃。” 陆明瑜笑了笑:“阿姐,你别这么客气,珍璃是我嫂子,也是我兄长最珍爱的女子,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大长公主又道:“你们那些事,我虽然没有参与,但还是有一些耳闻的。” “如果可以,能不能让灵灵姑娘来给她看看?虽然她的表征和我以往的经历温和,但我还是担心会不会中蛊。” 第1469章 母亲,就该无坚不摧吗? 陆明瑜在屋里待了一会儿,随后来找到百里无相。 百里无相一看到她,就问:“大长公主让你来的?” 白明微摇头:“师父,是我自己要来的。” 百里无相又问:“你也觉得珍璃郡主有问题?” 陆明瑜没有明说,只是问:“师父,您是否有从珍璃的精神状况入手?去判断她的精神状况是否有问题呢?” 百里无相摆摆手:“你们就是小题大做,这生孩子呢,虽然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但每个人踏进去的过程都不同。” “有的人很顺利,就比如说你,有衍蛊傍身,一口气生了三个孩子,也都是早产,就没遭什么罪。” “这珍璃郡主呢,她从小娇生惯养,身子底子薄,加上早产,导致她身体出现了损伤。” “这些损伤让她产后的情绪、精神之类的出现了一些波动,这也是正常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生病的时候情绪是不是不太好?这就是一个道理,人身体不舒服都会影响情绪的。” 陆明瑜叹了口气:“我什么都没说,你就用一堆话来堵我,老头儿,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听不进去意见?” 百里无相两手一摊:“那你说嘛,不是我诊断的这样,那又是什么?” 陆明瑜摇头:“我从脉象上看,她的确在精神上出了问题,适才已经睡了五个多时辰了,起来说几句话后又睡着。” “我虽然没能看出她有什么问题,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珍璃的身体的确出现了问题。” 百里无相不以为然:“我看你和大长公主就是大惊小怪,天下女子生孩子的那么多,谁不是由少女变成母亲?” “肯定都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大家都这么过来的,没道理珍璃郡主不行,等她身体完全恢复,慢慢地就好了,别瞎操这份心!” 陆明瑜这时候,才真正明白大长公主的委屈和眼泪。 是啊,男人都觉得天下母亲都是这么过来的,没道理别人可以而她不可以。 只要喊几声,不是说小题大做的,就是说矫情的,但是心底真的有苦闷,身体真的出了问题,难道不能说么? 在百里无相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面前,陆明瑜觉得百口莫辩,她恨自己没办法检查出珍璃的问题,以至于都无法反驳师父。 百里无相见她这个样子,开口安抚:“为师可以给你保证,珍璃郡主的身体绝对没问题,你不要担心。” 陆明瑜皱眉:“师父,您怎么保证,凭什么保证?” 百里无相耸耸肩:“凭我医术比你好?凭我见过的产妇比你多?凭我的年纪比你大?凭我的经验比你丰富?” “我跟你说过了嘛,这个珍璃郡主她没有问题,就是身体受了疼痛导致心情不好,加上刚成为母亲有些不适应。” “你有空得劝劝她,年纪老大不小了,别这么矫情,要懂得承担母亲的责任,让她学学你!” 便是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陆明瑜。 她捡起桌上的药罐砸在地上,怒声咆哮:“庸医!我说有问题就有问题!” 她好久没这么生气了。 但是她真的忍不住。 她不是不理解师父,也不是不明白师父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 但百里无相这句话,就像一根根毒刺扎扎她心口,心疼珍璃的同时,她也为珍璃感到生气。 师父认为珍璃成了母亲,就该有母亲的样子,师父认为身为母亲就不该矫情。 这种想法十分普遍,她却难以接受。 御医见未来国/母发火,吓得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百里无相见宝贝徒儿动怒,生怕动了胎气,也连忙安慰:“好了,乖丫头,是师父不对,师父道歉,你别生气。” 陆明瑜咬牙切齿,不知为何,眼底蕴满委屈的泪水。 她怒吼:“你们男人是最没资格要求母亲必须坚强的,肉不是你们身上掉下来的,你们根本不知道疼!” 说完,她仍不解气,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在地上,随后拂袖离去。 留下瑟瑟发抖的御医,以及一脸懵的百里无相。 “我哪儿说错了?” “哪句话说错了?” “大家都这个样子的嘛!” 不过乖徒弟动了真怒,百里无相还是决定要给珍璃郡主好好瞧瞧,态度放好一些,语气放软一些,才能哄得徒弟开颜不是。 陆明瑜在百里无相那发了一通火后,怒气冲冲地走到院子里消气。 药房就设在院子的厢房里,方便密切注意珍璃郡主的情况,所以她的咆哮几乎满院子都听到了。 因为有了她这一顿吼,所有下人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决心要好好伺候主子,以免被太叔妃问罪。 兰姨和陆溪听到动静,连忙闻声赶来。 兰姨见陆明瑜委屈得不行,连忙掏出帕子给陆明瑜擦泪:“小姐,别生气,小心伤了孩子。” 谁知陆明瑜闻言,愈发委屈了:“兰姨只在意我的孩子好不好,就不在意我好不好吗?就不怕伤了我吗?你们怎么都这样?难道母亲就不该被在意了?” 兰姨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她柔声解释:“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身为母亲,比任何人都爱自己的孩子,想着拿孩子来劝,会更容易动你,我并非不心疼你,不在意你呀。” 陆明瑜扑进兰姨怀里:“兰姨,对不住,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兰姨拍拍她的背:“真是和你母亲一模一样,有了宝宝后小脾气说来就来,你要是有什么委屈,都跟我说,还有你陆溪姑姑。” 陆明瑜握住两人的手,认真叮咛:“兰姨,陆溪姑姑,珍璃为了兄长拼死诞下小陆洵,无论如何,一定要感念她这份付出。” “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帮助大长公主照顾她,千万别让她觉得不高兴,不舒服。” 两人郑重点头:“我们会照顾好郡主的。” 陆明瑜颔首:“有你们在,我放心,我卯时就入宫换兄长回来,要是我兄长敢和师父说同样的话,你们也别客气,先替我打一顿再说!” 第1470章 这个时候,丈夫很重要 陆明瑜一大早就入了宫。 因为元武帝昏迷不醒,于是身为储君的长孙焘顺理成章监国。 朝会仍旧在进行,长孙焘主理朝事,风先生率领百官有条不紊地处理国事。 至于陆明邕,始终率麒麟卫守在元武帝身边,寸步不离。 长孙焘也会在朝政的事处理完后,前来与他一同护卫元武帝。 在几人的配合下,加上长孙焘本就深谙帝王之术,处理朝政的能力远在元武帝之上,这朝局倒是没有因为元武帝的事乱起来。 陆明瑜找到陆明邕的时候,他正在元武帝寝宫外巡逻。 “哥。” 陆明瑜唤了一声。 陆明邕交代了下属几句,随后小步跑到陆明瑜身边:“瑜儿,怎么了?” 陆明瑜把手中的食盒在他面前晃了晃:“我担心兄长没有好好吃饭,所以给兄长送了些好吃的。” 陆明邕拍拍她的头:“瑜儿真好。” 随即他又问:“阿芷还好吗?” 陆明瑜道:“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陆明邕知道她有话要说,随即应下她,带着她来到寝宫附近的角落里。 陆明瑜把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小盅,递到他手里:“哥,你边吃边听我说。” 陆明邕见她一脸凝重,不由有些忐忑:“可是阿芷她……” 陆明瑜把勺子递过去,示意他先吃。 他不忍拂了妹妹心意,连忙用勺子舀了几口送进嘴里,任那粥食滚烫,他好像也不在意似的。 陆明瑜也不想他担心,于是便说起珍璃郡主的情况:“哥,我师父和御医都说嫂嫂没有问题,身体恢复很好,小陆洵也很健康。” 陆明邕不由自主松了口气,接着问:“那你觉得呢?” 陆明瑜和他讲起大长公主曾经的经历,以及珍璃郡主的症状,随即问:“哥,你怎么看?” 陆明邕不假思索:“我信你!” 陆明瑜郑重其事:“我不要你信我,我要你认真对待这些事。兄长,珍璃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昭华的外甥女,更是你心爱的女子,还是你儿子的母亲,我要你以一种极为认真的态度,去陪着珍璃,相信她、鼓励她、关心她,陪她度过这个最难的时期!” 陆明邕神色严肃:“瑜儿,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 陆明瑜继续道:“我们都知晓,父母有的病会传给孩子,如果大长公主这是病,那么毫无疑问,这种病在嫂嫂身上也有体现。” “当年驸马能陪大长公主走过来,你要多去向他请教,如何能帮助嫂嫂。” “要是有人说你小题大做,哪怕那个人是师父,你也不能受影响。你要记住,你是嫂嫂的丈夫,是嫂嫂豁出命也要跟的男人,你一定能让嫂嫂好起来。” “快把粥喝完就回去吧,宫里的事,我来替你,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就与我轮流值守,一人三日。” 陆明邕把小盅里的粥几口扒下肚,他看向陆明瑜,眼底溢满感激:“瑜儿,谢谢你!” 陆明瑜拍拍他的手臂:“本来想请二哥来的,但是二哥的身份我担心朝中有人诟病,这个时候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二哥二嫂还有云表哥,都在府里保护三个小宝,小茜那边,我也请司马表哥多关注,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安心陪嫂嫂。” 陆明邕点头,阿芷孕期他没能好好陪伴,这已经让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儿子才刚生出来,他又来了宫里,他更是觉得愧疚。 此时此刻,有了妹妹的支持,他也不能再把宫里的事摆在家人面前了。 于是他把小盅扔进食盒里,深深地望了陆明瑜一眼,飞也似的出了宫。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眼里不无担忧:“希望珍璃能挺过来。” 绿猗接过食盒与小盅,出言安抚:“娘娘,您别担心,郡主吉人自有天相。” 陆明瑜长叹不绝:“珍璃这孩子,金枝玉叶,从小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什么罪都没受过。” “但是自从遇到兄长,什么苦都为兄长受了,我只愿兄长不要辜负了她的付出。” 绿猗劝道:“娘娘,您也没好好休息,灵灵姑娘就在里面,你去随她一同守着陛下吧,外面巡逻自有麒麟卫,您坐着也能舒坦些。” 陆明瑜点点头,随后走进元武帝的寝宫。 陆明瑜一路走来,见到卢公公带着心腹内侍在宫里伺候,端水喂药,都做得十分细心。 她越过跪下行礼的内侍,淡声说道:“都起来,无需多礼。” 殿内,蓝灵灵直接在小榻上安了窝,没日没夜守在床前,还是叫她疲惫不已,见到陆明瑜时,她连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 陆明瑜递给她一小瓶药:“我给你调的,虽然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有用,但至少不会让你的身体很快就垮了。” “你要支撑到陛下痊愈才行,免得他醒来还要心疼你,饭也得好好吃。” 蓝灵灵握紧手中的药瓶,问:“你怎么来了?” 陆明瑜道:“我来换兄长回去,这几日我会和你一起守。” 蓝灵灵垂下眼睑:“你是婶婶,守着侄子不合规矩。” 陆明瑜摇摇头:“又不是单独守,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有我陪着你,你也不至于觉得时间难熬。” 蓝灵灵的手,用力扣在瓶身上,紧紧扣着。 她的声音也带了哭腔:“太叔妃,已经好几天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我看着他日渐消瘦下去,我心里难受。” 陆明瑜放柔声音:“我理解你的感觉,我和昭华也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难。” “那时候昭华危在旦夕,还失去了记忆,时不时就会呕血,很多次都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忘记我,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对我的感情。” “我相信陛下也是如此,就算在睡梦中,也会惦记着他的小老鼠姑娘。” 蓝灵灵趴在手臂上,眼泪霎时溢出来:“我师父他们现在都没有消息,不会来不了了吧?我好担心阿策的身体……” 第1471章 白云苍狗 窗明几净,窗户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外边种了株银杏树,叶子已经黄了,被深秋的阳光轻轻一照,金灿灿的。 转眼已是深秋时节。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转眼三个小宝已经六个多月。 大宝依旧不爱闹腾,调皮蛋二宝已经开始牙牙学语,娇气的三宝也有了她的小心思。 便是连前往南疆寻找蓝灵灵师父的零,也走了几日。 在这段时间里,元武帝一直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蓝灵灵的担忧,陆明瑜完全能理解。 但此去南疆千里迢迢,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一段时日,零没那么快到达。 然而陆明瑜理解蓝灵灵的急切,所以她也没有泼蓝灵灵冷水,只是劝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零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他的办事能力,你应当最清楚不过,放心,没事儿的。” 蓝灵灵眼眶一红,泪水又滚了下来:“我不是不放心零,而是不放心我师父他们,南疆圣女是不能对男人动心的,所以当时红姜才会背叛南疆。” “要是我师父和几大长老知晓我不但动了心,甚至连蛊丹都豁出去了,一定会把我逐出师门。” “他们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我,千里迢迢入京救人呢?他们是阿策唯一的希望了,我很怕他们会拒绝。” 陆明瑜告诉她:“零带去的,是盖着昭华储君大印的文书,昭华给他们的条件,相信他们不会拒绝。” “就算他们一时生你的气,也不会因此就放弃南疆与大秦议和的机会,所以不必担心。” 蓝灵灵听着陆明瑜细心的安抚,这才平静些许。 她拉住陆明瑜的手:“你莫要嫌我烦,阿策的事情让我六神无主,我也没个说话的人,只能找你发发牢骚。”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背:“我明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昭华和兄长他们,也会为陛下做努力,这个难关一定能过去。” 蓝灵灵点点头:“别人我信不过,但这话是你说的,我信你。” 陆明瑜又安抚她许久,她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长孙焘下朝后,听闻陆明瑜就在宫中,连忙赶来见她。 惯常他都穿常服,如今监国了,却穿着储君的冠服。 玄色华袍滚红边,龙章凤姿的气度不用刻意彰显,也在举手投足间显露无疑,更添几分内敛沉稳的霸气,叫人不由自主望而生畏。 见到陆明瑜,长孙焘脸上霎时堆起了蔼蔼柔柔的笑意:“晏晏,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儿?” 陆明瑜把长孙焘拉到一旁,将珍璃公主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长孙焘,长孙焘听了,很是赞同陆明瑜的做法。 “你处理得对,兄长是该回府陪珍璃,” 陆明瑜好奇地扬起眉毛:“你不怪我小题大做?” 长孙焘摇头:“若是我没有做父亲,肯定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你诞育三个小宝的艰辛我都看在眼里,我又怎会不理解其他母亲?” 陆明瑜鼻头一酸,扑进长孙焘怀里:“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果然是理解我的,不像师父,净会指责珍璃。” 长孙焘柔声哄慰几句,随即又道:“不过你在宫里,我不是很赞同,这里哪有府里舒坦,你还怀着身孕呢!” “等会儿你就回府去,宫中的事有我,我会把一切处理妥当,让兄长可以安心陪伴珍璃。” 陆明瑜摇摇头:“你现在基本都宿在宫里了,寻常想见你都难,我在宫中的话,想你时就能见到,我不愿回去。” 长孙焘捏捏她的鼻头:“我看你就是贫嘴,想陪灵灵姑娘就直说。” 陆明瑜点点头:“灵灵姑娘身份特殊,如果兄长不在,她独自守在陛下身边,只怕会为人诟病,我不想让那些个居心叵测的人拿着这事攻击她。” 长孙焘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到偏殿,寻了处宁静的角落:“我知道,你也还觉得,如果你代替兄长守在这里,那么兄长就不会一直惦记着陛下这边的事,你这样做也在为珍璃着想。” 陆明瑜再度点点头:“别看兄长什么都不说,其实他和你口中的阿爹很像,满腔报国热血,便是妻子出事,估计他也放心不下国事。” “我也是想着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照顾珍璃,以免珍璃出什么事,他会抱憾终身。” 长孙焘道:“行吧,这次我就依你,我那边还有许多折子要处理,也不能陪着你多说,你要是有事就去承明殿唤我,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别累着。” 陆明瑜挽住他的手臂:“知道了,我的殿下。” 长孙焘见她这促狭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随即便转身走了。 陆明瑜轻喟一声:“怪不得灵灵姑娘总是抱怨陛下没时间陪她,原来这折子是真多啊!” …… 与此同时,陆明邕回到了家中。 珍璃郡主刚刚醒来,被大长公主劝着吃下几口东西,她便说什么也不吃了。 或许是生怕母亲再劝,她借口要看孩子。 可当奶娘把小陆洵抱到她面前时,她看着这软乎乎的小家伙,却没有最初那种慈爱与喜悦。 恰逢小陆洵张嘴嚎啕大哭,她登时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说什么也不愿意靠近小陆洵。 奶娘觉得奇怪,正想说话,便看到大长公主正在冷冷地望着她,于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珍璃郡主听着小陆洵哭着,忽然又觉得心疼,她噙着泪看向自己的儿子,手足无措。 大长公主见到她这番模样,连忙给奶娘使眼色,奶娘忙不迭把小陆洵抱下去。 刚出来便遇上陆明邕。 听着小陆洵的哭声,陆明邕心疼得几乎要抽了起来,连忙把孩子接过来抱住,笨拙地哄慰:“宝宝别哭,爹爹在这里。” 说来也奇怪,孩子一到他怀里就乖了,哪怕他根本抱不好。 奶娘脸上堆笑,出言讨好:“真是神奇,小世子见到母亲就哭,见到父亲就笑,可见他很喜欢国公爷。” 陆明邕双眼一眯:“会说话就好好说,不会说话就闭嘴。” 奶娘吓了一跳,不知怎就惹恼了主子。 兰姨连忙出来打圆场:“还不给国公爷道歉,说你以后会谨言慎行,并告诉国公爷,你并没有任何说郡主不好的意思。” 奶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拍马屁时,拍到主子的小心肝了。 第1472章 这是爱护啊 奶娘是兰姨找的,随后又报到了大长公主那里,大长公主也觉得可以,这才定了下来。 她找奶娘的时候,看中的不是奶娘为人处世的能力,而是奶娘健康的身体与足够充足的奶/水,所以奶娘才会在陆明邕这里触了霉头。 兰姨见奶娘有所顿悟,又杵了杵奶娘。 奶娘立即跪下:“国公爷,奴婢知道错了,请国公爷责罚。” 陆明邕有心生气,但也不能不顾及兰姨的脸面,于是他很严肃地警告奶娘。 “这个家,所有人都会错,唯有郡主不会,所有人都可能不好,唯有郡主不会。” “你该做的事情只有两件,照顾好我的儿子,以及尊重我的妻子,但凡其中一件出了任何问题,就不会像今日这么简单了。” 说完,陆明邕把小陆洵送到兰姨怀中,甩甩袖子走进去。 奶娘吓得跌在地上,好半响都没回过神。 兰姨伸手单手扶起她:“起来吧,别看国公爷平日为人随和,然而一旦发起脾气,我们谁都担待不起,下不为例。” 奶娘有些委屈:“兰姐姐,我……我这也没有说错啊,怎么就让国公爷发这么大的火呢?” 兰姨向她解释:“国公爷适才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这个家郡主绝对不会有任何不是。” 奶娘很不理解:“要说郡主金枝玉叶许了个普通的郡马,这事我也能理解,但国公爷身份尊贵,不必再郡主面前如此放低身段啊!” 兰姨摇头:“你啊,还是没有懂,国公爷疼爱郡主,所以愿意放低身段。” “正因为他把郡主当做心头宝,才容不得任何人说郡主半句不是,你以后就别说话了,好好喂奶就行,别的事都别管。” 奶娘眉头皱起:“那爱护妻子,也没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吧?这个世道本就是男的为天女的为地,这各司其职各在其位,才不至于乱套,怎么能颠倒纲常,让女子越过男人去呢?” 兰姨见说不通,只好冷了脸:“你怎么越说越起劲了呢?凡事得注意分寸,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议论主子,奶娘这活计,你也别干了。” 奶娘见兰姨真的动了怒,也不敢再多言,连忙认了错:“兰姐姐,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说了,希望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回,我家还有一大家子等着我的月钱开饭呢!” 兰姨又教训了她几句,倒也没有揪着不放,于是这事便揭过去了。 陆明邕刚到屋门口,便听到妻子的啜泣声。 “母亲,我是不是没做好,这才让小陆洵一沾我就哭?我是不是根本就不配做个母亲?” 大长公主柔声安抚她:“你这样的问题,在我生下你兄长时,也曾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后来你兄长渐渐长大,我又生下了你,我依旧在想这些问题,直到现在,我依旧会时刻反省,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有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正在很认真地学着做好一个母亲。而自省和自我怀疑,都是进步的过程。” “母亲可以很明确的告诉我的小璃儿,你很好,就算不是完美的,也是合格的,母亲会陪着你,一起学习怎么样做一个好母亲。” 珍璃郡主的心情,似平缓了不少。 闻言她小声道歉:“是我不好,让你们都担心了。” 大长公主继续柔声安抚:“傻孩子,我们对你的担心,并不会让我们觉得麻烦。” “那是我们关心你,爱护你的一种表现,会担心你的人,都是疼爱你的,所以我的小璃儿是个幸福的人,因为你有这么多人爱护你。” 陆明邕静静地听着,忽然有些羡慕。 因为很小就入京做了质子,至今已有二十年了,对母亲的印象十分模糊。 每次看到别人母慈子孝的一幕,他都会忍不住羡慕,心想要是母亲还活着,也一定会这般爱护他。 大长公主发现了他的存在,冲他笑了笑,随即起身离开了房间。 陆明邕行礼送她,不过没有什么交谈。 珍璃郡主见到陆明邕,很是诧异:“夫君,你怎么来了?” 那种每次见到这个男人,都会眼睛一亮的表现仍旧有,只是那充满爱意的双目中,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 陆明邕没有说话,只是上前拥住她,把她的小身躯拥在宽厚的胸膛里。 紧紧拥住,恨不得能揉进骨血里去。 珍璃郡主有些疑惑:“夫君,可是出什么事了?” 陆明邕拥着她,在她耳边说:“确实出了一些事,陛下昏迷不醒,灵灵姑娘以泪洗面,看到他们这样,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幸运。” 珍璃郡主强打着精神,拍拍夫君的后背。 这个男人,自己从来是不忍心让他受一点苦,更不用说看着他难受了。 “陛下会好的,你别担心。” 陆明邕没有接话,只是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说:“阿芷,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么?” 珍璃郡主依偎在夫君怀里,这宽厚的胸膛与温暖的臂膀,仿佛能驱散心中的苦闷似的,让她觉得安心又熨帖。 尽管她觉得夫君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在意,只是顺着夫君的话说。 “记得,那时候你冷着一张冰块脸,看起来讨厌极了,谁曾想这样的你,会有一天成为与我共度一生的人。” 陆明邕也很唏嘘:“你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娇滴滴的,还带着那么些许蛮横,我当时对你也是敬而远之。” “但是现在想想,我的阿芷可爱极了,撅着个小嘴,澄澈分明的眼睛滴溜溜转着,让人怎么也爱/不够。” 珍璃郡主闻言,眼眶一红,搂住陆明邕不肯放开。 好听的话她爱听,从夫君嘴里说出的甜言蜜语她更爱听。 只是短暂的甜蜜过后,心底又涌起一股难以克制的低落情绪,叫她不堪忍受。 她缓缓松开陆明邕的腰,竭力让自己保持微笑:“我累了,能不能歇歇?” 陆明邕心头一紧,随即躺到妻子身边,柔声说道:“我陪你。” 就算没有瑜儿告诉他,阿芷有些不对劲,此时此刻,他也能察觉出来。 他这才惊觉,这个曾经动不动噘着嘴的女子,已经在自己心底烙下那么深刻的痕迹。 深刻到,她的一颦一笑,每个举动都了若指掌。 第1473章 第一声娘亲 陆明邕寸步不离地陪了珍璃郡主三日,端水喂饭,甜言蜜语伺候着。 珍璃郡主的情况好了些,吃饭也能吃得更多了。 陆明邕担心妹妹的身体吃不消,于是按照约定准备入宫把陆明瑜换出来休息。 这天早上,陆明邕在屋里等到大长公主与驸马来换他,之后又叮嘱陆溪与兰姨许多话,这才离开家门。 陆明瑜在宫中三日,并没能得到好好休息,除了要安抚蓝灵灵外,还要挡住那四个有名无实的妃子,更要为没有主人的后宫处理一些琐事,差点没累出个好歹。 所幸陆明邕来了,提着一些小食来找她:“瑜儿,兰姨给你做了些吃的,你肯定喜欢。” 陆明瑜接过食盒:“嫂嫂怎样了?” 陆明邕露出些许心疼的神色:“情绪稳定许多了,但还是没精神,百里先生决定先用药给她疏肝理气,看看能不能有所缓解。” 陆明瑜提着食盒与兄长对面而立:“师父这个想法好,兴许会有效果。” “要是嫂嫂情况稳定,兄长也能放下心来了,你看你,一脸疲惫。” 陆明邕噙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这个他十分宠爱的妹妹:“你看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陆明瑜捏捏眉心:“后宫也没个主事的人,虽然人少,但庶务一大堆,近几日忙着这些琐事,脑仁疼。” 陆明邕十分理解:“陛下不让四妃理事,怕是为了灵灵姑娘,但也应该多关注一下后宫的事,哪怕找个太妃来主理也成,可偏偏一直没人管,可不就堆积那么多问题了。” 陆明瑜眼睛一亮:“兄长,你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陆明邕不明所以:“什么大难题?” 陆明瑜笑着告诉他:“你说得对,宫里的事没人管也不行,虽然宫中没有皇后,我身为储君正妃理事理所应当。” “但我也不喜欢这些麻烦事,到是可以请一位有主意的,稳得住的太妃来打理,反正大事我已经解决了,那些细枝末节的,我就不必劳神了。” 陆明邕颔首:“虽然后宫之权,也是很大的权力,抓住这些权力有很多好处,但在兄长看来,权力不如开心重要。” “你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丢出去,兄长会好好努力给你撑腰,就算没有那些权力锦上添花,也不会叫人轻看你。” 陆明瑜眼眶微红,她偏过头抹了抹眼泪。 虞家老太太说过一句话,娘家是女子的腰板,她一直同意这句话。 尽管昭华待她一日好过一日,但若是娘家兄长不是毅勇越国公,只怕也少不了承受那些来自俗世恶意的目光。 想到这里,他挽住兄长的胳膊:“在我心底,我也是希望兄长能健康平安快乐的。” 说完,她把手放开,并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落下会引来闲言碎语的把柄。 陆明瑜望着眼前愈发明丽动人的妹妹,心底也有几分欣慰。 如今他有心爱的女子伴在身边,又有可爱的儿子,妹妹也很幸福,确实没有比这更得意的了。 但愿阿芷能早日振作起来才是。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努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兄长去当值了,吃完饭早些回家睡觉,别累着。” 陆明瑜颔首:“兄长也要照顾好身体,三日后我再来换兄长。” 兄妹俩分开后,陆明瑜把食盒提到蓝灵灵那里,想与她一同分食。 以往见到吃的就挪不动道的蓝灵灵,根本没有多少胃口,粗粗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陆明瑜本来还想请她回房一趟,现在也只能作罢。 吃过饭后,陆明瑜便出宫了。 就算她没有疲惫到马上需要休息,却也放心不下家中的三个小宝,于是她匆匆出了宫。 绿猗见她鲜少露出这着急忙慌的样子,忍不住揶揄:“看来娘娘是真想三位小主子了。” 陆明瑜叹息一声:“ 陆明瑜轻叹:“可不是吗?以往没有孩子的时候,走到哪里都无牵无挂,现在有了孩子,分开一刻都会思念。” 绿猗安抚她:“有牵挂就有归处,再忙碌回到家,看到可爱的孩子也会觉得心情舒畅,但慢行也很重要,府里距离宫中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陆明瑜笑着点头,随后把想请太妃帮忙主理宫中琐事的事与绿猗一说,旋即问道:“你可有什么人选?” 绿猗摇摇头:“奴婢出宫多年了,对先帝那些妃子也不怎么了解,可不敢给娘娘胡乱推/荐,不过奴婢有个建议。” 陆明瑜假意瞪她一眼:“有话就说,你还跟我卖关子。” 绿猗告诉她:“娘娘,这事你要问大长公主呀,还有谁比她更了解先帝的妃子呢?” 陆明瑜当即决定:“你说得没错,这事该问大长公主,等下次去看珍璃时,和她好好商议商议。” 绿猗忍不住摇头:“想当年大长公主可是个棘手的人物,便是皇后都不敢给她脸色看,人人对她敬而远之,不曾想你们却处得好。” 陆明瑜道:“都是一家人,哪里就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如果有,也是因为利益冲突了。” “如今我和大长公主有同样在意的人,也没有什么利益上的冲突,处得来也不奇怪,毕竟大长公主也不是个怪人。” 绿猗点头:“她是个很好的母亲呢……” 陆明瑜笑道:“我们也有个很好的娘亲。” 绿猗眼尾微湿:“是的,干娘的确很好。” 两人说着说着,很快就到太叔府了。 刚进门谢韫便着急忙慌的跑出来:“瑜儿!瑜儿!出大事了!” 陆明瑜吓了一跳,连忙跟着他往三个小宝的居所跑。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时,二宝三宝睡得正香,而大宝正睁着一双眼睛,滴溜滴溜的转着。 陆明瑜以为大宝出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查看。 谁知大宝却忽然抓住她的手指,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句:“凉……凉……” 陆明瑜一时反应不过来,连忙叫王嫂子:“没有给大宝多穿些衣裳吗?” 王嫂子含笑看向陆明瑜,众人也脸带笑意看着陆明瑜。 她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忙握住大宝的手:“娘亲在,娘亲在……” 说话间,两行清泪滚了下来。 原来她的大宝,会叫娘亲了。 第1474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三个小宝中,大宝是最沉默的。 平日不哭也不闹,吃饱就睡,睡饱了自己玩一会儿,又找奶娘要吃的。 好养到根本不用费任何心思,不像二宝那么调皮,也不像三宝那么娇气。 便是照顾她的王嫂子,也被二宝和三宝的奶娘羡慕不已。 陆明瑜不是没有担心过,大宝会不会有成长得比弟弟妹妹还要慢,却不曾想,大宝还未满七个月,便已经开口叫娘亲了。 可见不是她所想那样,且恰恰相反,大宝很是聪明呢。 听到这声娘亲,陆明瑜无比兴奋,抱起大宝喜极而泣。 她觉得生下三个小宝已经是件很神奇的事情了,但是她发现,原来神奇的不只是诞下孩子的那一刻。 见证孩子成长的每一个瞬间,都能叫人惊叹到感动,欣喜到流泪。 “大宝,再叫一声。” 陆明瑜搂着大宝柔声哄着。 大宝也很配合,动了动四肢,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笑声,一句句“凉……凉……”喊得香甜。 陆明瑜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在他鼻尖上落下一吻:“娘亲的大宝,长大了呢!” 谢韫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眼眶微湿。 眼前的一幕何其相似,当年义母也是这样抱着他,抵着他的额头,告诉他不要害怕。 望着这张与记忆中十分相似的脸,谢韫不由得一阵恍惚。 忽然间,一团软软的东西被递到他面前。 回过神时,原来是难得展颜的大宝,正冲着他咯咯笑。 陆明瑜一手抱着大宝,一手握住他软乎乎的小手,做出向谢韫打招呼的姿势:“大宝,这是二舅舅,叫舅舅。” 大宝把手指放到嘴里,拿出来时带了些许口水,接着双手伸向谢韫。 谢韫有些迟疑,不太想接这个口水邋遢的小家伙。 陆明瑜挑眉:“小心以后他不叫你。” 谢韫连忙伸出手,把大宝抱在怀里。 大宝瞅准谢韫白皙的脖颈,把小嘴凑了过去,四颗小小的牙齿带着口水咬了上去。 “啊!” 谢韫一阵战栗,吓得他吱哇乱叫,把大宝丢回陆明瑜怀里。 这副促狭的模样,惹得大家忍俊不禁。 同时,也吵醒了熟睡中的二宝和三宝。 二宝是个调皮鬼,活泼好动,醒过来就开始踢腿伸手,还在小床上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一拱一拱的,圆嘟嘟的臀部翘起来,对准一旁心有余悸的谢韫。 三宝是个娇气包,睁开眼就握紧拳头大哭,一声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陆明瑜却没有急着去抱她,这叫她哭得更起劲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奶娘可心疼了,连忙去哄她。 可根本没有用,她边哭边看着陆明瑜,仿佛在等着陆明瑜抱。 陆明瑜不为所动,轻轻把大宝放回小床上。 谢韫被哭声吵得头疼,催促陆明瑜:“瑜儿,快去哄哄她,哭得都破声了。” 陆明瑜仍旧不为所动,她解释:“做父母呢,最难的就是一碗水端平,我现在有三个孩子,将来也还会有,孩子多了,问题也多。” “若是我的处理方式稍有不慎,孩子们看在眼里,很容易会觉得我偏心,所以这事得冷静处理。” “要是每次三宝一哭一闹,我就给她更多的关注,以后她也会继续用这个方法。” “这样一来,难免会忽略了大宝和二宝,总不能因为大宝和二宝不争不抢,我就觉得他们不需要关注,更不能因为三宝爱哭,我就多偏向她一点。” 谢韫脑壳疼:“哪有这么多讲究,向来都是谁哭去哄谁。再说了,这是唯一的丫头,小姑娘本就该娇宠着,多疼一些也没关系。” 陆明瑜摇头:“这不是娇宠,这是溺爱和纵容,都是我的孩子,怎么能因为三宝是个丫头,就该多宠她一些?” “我想让他们都知道,我做不到把所有的关爱均分,但是我对他们的爱,都是一样的。” “而他们也不能为了得到父母的关注,就去和兄弟姐妹争宠,我不希望皇家那些事,在我的孩子身上发生。” 谢韫不理解:“他们才将近七个月,懂什么?” 陆明瑜为大宝掖好被子:“大宝已经会叫人了,二哥还觉得他们小吗?” 说完,陆明瑜便不再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三宝,任三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也没有因此心软去哄。 其实她的心都揪起来了,一阵一阵的疼。 但是教养孩子不能心软,否则以后就很难给他们养成好习惯了。 三宝一直在哭,仿佛不会停似的。 她哭了多久,陆明瑜就听了多久。 直到她哭声缓缓歇止,陆明瑜这才把她抱起来,柔声哄慰:“我的孩子,怎么能靠眼泪来得到自己想要的呢?” “就算你不哭,娘亲也同样喜欢你。娘亲抱哥哥太久,所以小芊蕙吃醋了对吧?” “娘亲给你道歉,不该只顾着抱哥哥而忽略了你。但是你也要知道,娘亲只有一双手,一次也只能抱一个。” “要不然手一松,你们可就掉地上了。所以娘亲先抱哥哥的时候,三宝要等等,下次娘亲一定先抱三宝,再去抱哥哥。” 谢韫摇头:“魔怔了,她怎么听得懂?” 然而三宝却好像听懂了母亲的话,含/着小手指泪汪汪地看着陆明瑜,一副知错了的模样。 陆明瑜细心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渍,把她哄乖了,这才交给奶娘喂奶。 随后,陆明瑜又抱起二宝:“就你没心没肺,自己也能自娱自乐。” 三个小宝轮番抱了一遍,时间已过去许久。 谢韫唰的撑开折扇,忍不住揶揄:“这下总算雨露均沾了,你说你搞这些,等你肚子里的生下来后,有你好受的,看你能不能忙得过来。” 陆明瑜轻笑:“等二哥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能理解了。” 谢韫连忙摆手:“不急不急,我还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要是这话叫二嫂听见,你免不了一顿毒打。” 谢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除非你告嘴,否则她肯定不会知道。” 陆明瑜正要和他理论,阿六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主子,不好了,郡主出事了!” 第1475章 找到了解决方法 陆明瑜把三个小宝继续交给谢韫照顾,匆匆赶到了大长公主府。 刚到珍璃郡主的房间,就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只见屋里满地狼藉,被摔得惨不忍睹。 里头传来嘤嘤哭泣,还有大长公主的哄慰声。 陆明瑜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先问陆溪:“陆姑姑,怎么回事?” 陆溪满面忧色:“早上国公爷走时都还好好的,可刚刚奶娘抱了小世子进来后,一听到小世子哭,郡主情况就有点不对劲。” “大长公主刚关心几句,不知怎的,情绪就失控了,摔了屋里的东西,怎么都拦不住。” 陆明瑜眉头蹙起:“师父来看过了吗?” 陆溪点头:“百里先生见状也终于觉得不对劲,但珍璃郡主不给把脉,还将他赶走了,现在百里先生正在药房里琢磨。” 陆明瑜道:“先去找师父。” 药房里。 百里无相一脸纳闷,像是陷入了某种疑惑之中。 陆明瑜推门进来,问:“师父,怎么了?” 百里无相一手叉腰,一手抵着脑袋,看起来十分苦恼。 见陆明瑜进来,他连忙道:“瑜儿,我想你说的是对的,朕郡主的确生病了。” 陆明瑜问:“师父,您发现了什么?” 百里无相解释:“我为了调理她的睡眠,给了她一些疏肝理气的药,想要解决让她的情绪平稳下来,结果吃了药后,就成那样了,可能是药量没控制好。” 陆明瑜想了想:“师父,您是不是把珍璃的情况当作郁气治了?” 百里无相点头:“气郁为诸郁之始,治郁先治气,治气要疏肝,以疏肝理气郁为治疗方向,这没错啊!” “不过她现在拒绝为师给她问脉,要是知晓她的脉象,或许就能得出原因了。” 陆明瑜颔首:“我也认为师父的处理方法没错,若珍璃的确有郁症,疏肝理气,宣阳开郁是对的。” 百里无相揉了揉眉心:“你来得正好,去看看她的脉,早发现问题早解决,她这样的表征,如果是郁症的话,已经有些严重了。” 陆明瑜应他:“您也先别急,我去看看情况,若是真是病,只要对症就能有效。” 说完,陆明瑜转身走了出去,刚好遇到董穗带着江静秋过来。 董穗盈盈行礼:“妾身见过太叔妃。” 陆明瑜连忙扶起她:“表嫂,与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董穗柔柔一笑,举止间大家闺秀的气度展露无疑。 她良好的教养与气质,让人觉得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王妃了。 本来外表憨厚与性格直爽的司马玄陌与朝贵格格不入,然而有这样一位出色的王妃,倒是为荥阳王府增色不少。 闻言,董穗笑意盈盈:“就因为是一家人,才更应该注意规矩,才不是与你生疏。” 说话间,她看向身后的江静秋,继续说道:“郡主的事,我们都听说了,静秋说她见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我带她过来看看,要是能帮到郡主,大家也能心安不少。” 江静秋适时上前一步,向陆明瑜行礼:“静秋见过娘娘。” 陆明瑜连忙道:“都别客气,我们一同进去给看看珍璃。” 三人向屋里走,董穗因为月份见大,肚子已显笨重,于是让被江静秋扶着。 屋里,大长公主还在哄慰珍璃郡主,只是珍璃郡主一直在哭,哭声一直没有停过。 见陆明瑜她们进来,珍璃郡主却别过脸,像是并不想见到她们。 大长公主冲几人点点头,随后又开始哄:“璃儿,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告诉母亲,母亲会帮你。” 珍璃郡主抱着脑袋,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她皱着眉头说道:“能不能别烦我,让我静一静。” 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眉宇间的担忧更浓。 陆明瑜走过去,伸手扣住珍璃郡主的手腕,想要给她问脉。 珍璃郡主一下就恼了,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你也当我有病对不对?我不要你看!你走开!” 陆明瑜没有理会她,为了避免她挣扎,手下不自觉用了些力。 这让珍璃郡主更恼火,她疾言厉色:“放手!陆明瑜,你是不是了不得我好!是不是就想让别人认为,你哥娶了个疯子!” “我告诉你,我不是疯子,疯的是你们,你们才疯了!我看到你们就烦!滚!都滚!” 她这样子,陆明瑜完全没办法把脉。 “住嘴!” 说话的却是大长公主。 众人看向她,只见她骂完这一声,眼泪便滚了下来。 她哭声泪俱下:“沈沅芷!这里没有人害你,也没有人想对你怎样,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让你你,哄着你,关心你,你怎么能这样?母亲教你的礼貌都忘去哪里了?” 看得出来,大长公主也有些崩溃。 她不是对女儿不耐烦,更多的是关心则乱。 担心女儿像曾经的自己一样,生怕女儿有个闪失。 可偏偏,她对女儿的情况无能为力,这才情绪崩溃。 岂料珍璃郡主忽然就转变了情绪,原本暴怒的她,情绪无比低落。 她慌忙道歉:“小舅母,我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气,我不会了,我不会了……” 说着,珍璃郡主又开始哭了起来。 一边哭,她一边说:“我好难受,心里憋着气,但我又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这种感觉好苦,让我觉得活着好难。” “我不是个好母亲,小陆洵见到我就哭。我不是个好妻子,让卫殊抛下一切来陪我。” “我也不是个好女儿,总是让母亲和父亲担心。” “我还没礼貌,对一心待我的小舅母生气。” 珍璃郡主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抓起枕头,猛地摔在地上:“我不好,我不对,我什么都做不好!” 陆明瑜见状,连忙点了她的昏穴。 大长公主急得抹泪:“明邕一走,她的情绪就绷不住了,或许之前是不想让明邕担心,所以一直忍着。” “结果这一忍,反而让她更难受,不好的情绪积攒久了,这才……” 董穗看向江静秋,见江静秋冲她肯定地点点头,她这才告诉大长公主:“殿下,让静秋与百里先生谈谈,或许能帮到郡主。” 第1476章 母亲的无奈 像大长公主这样的身份,肯定会熟练掌握京城的信息,江静秋作为董穗的表妹,她自然识得。 不过江静秋在京城籍籍无名,大长公主也没有留意到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此时忽然说她或许能帮助珍璃郡主,大长公主自然不会轻易相信。 但董穗人缘极好,在一众京城贵妇中很受欢迎,为人又是有口皆碑的,她推/荐的人,大长公主宁愿冒险一用。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谨慎询问:“江姑娘,你认为珍璃是怎么回事?” 江静秋舒舒展展地行了个礼:“回禀公主,现在民女也不敢妄言,还是要与郡主的大夫聊过,才能确定。” 大长公主并没有气恼江静秋委婉的回绝,反而觉得江静秋是个谨慎的人,这叫她对江静秋生出了几分信任。 闻言,大长公主向女官使了个颜色,女官立即走到江静秋身边,恭敬地道:“姑娘,请随奴婢来。” 江静秋点点头,随即便与女官去找百里无相。 大长公主看向董穗:“劳烦荥阳王妃挂念,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董穗笑意很淡,这态度不会叫人觉得她对大长公主不敬,也不会让人认为她对珍璃郡主的情况不当回事。 她的声音很温柔,春风化雨般令人舒适:“殿下说的哪里话,妾身上门也没递拜帖,是妾身考虑不周,怎能说是殿下慢待?” 大长公主微微颔首:“我代珍璃向你们说声谢谢,这个时候你们能来看她,我很欣慰,也很感动。”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阿姐,别担心,兴许江姑娘与我师父聊过后,便能找到解决方法。” 董穗静静地坐着,并没有再开口。 几人坐在一起,等待江静秋与百里无相商量后的结果。 药房里,江静秋很笃定:“先生,郡主是真的病了。” 百里无相问:“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江静秋解释:“先生,这种病是产妇特有的,很多产妇都会在生产后半个月左右开始出现一些症状。” “比如说精神不济、食欲不争,嗜睡、忧思,严重的会有自残以及自杀的念头。” “这病会由母亲传给女儿,我了解到大长公主曾经也有这样的症状,也就是说不无大长公主传给她,而她天生就会发病的可能。” 百里无相揉揉眉心:“如果是郁症的话,我事先给她疏肝理气的药,然而非但没有作用,反而似乎更严重了。” 江静秋告诉他:“女子有孕时,为了供养腹中的孩子,她们的身体会有很大的改变。” “可生产过后,身体为了尽快恢复,又做出一些改变,但生孩子的损伤不是一朝一夕能恢复的。” “于是身体就受不了了,从而影响到情绪,这是产妇生病的诱因。所以它不是什么心理因素,也不是骤然成为母亲无法适应。” “而是真真切切的病,所以先生,这和普通郁症有所区别,治疗的时候,要比郁症更为仔细谨慎。” “普通的郁症都有几种治疗方法,比如说常见的疏肝解郁、宣阳开郁、利肺治肝、调气和中以及补肾疏肝等。” 百里无相打断她:“一看你就是外行,这点事都说不明白。” 江静秋也不恼,只是道:“先生,我在尽量说得让您明白。” 百里无相告诉她:“你的意思的大概了解了,你想说的是,一般的郁症是情绪所致,而产妇这种病是因为身体的原因。” “所以在给郡主治疗时,不能只顾着理气,调理身体也很重要。要双管齐下,对吧?” 江静秋连忙点头:“先生,就是这个意思。” 百里无相摸摸下巴:“虽然你没能提出解决方法,但是你的话给了老夫灵感。” “其实这种情况老夫也见过许多,最严重的是一位母亲把自己的孩子亲手溺死了,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那位母亲就被婆婆和丈夫活活打死,想弄清也没了机会。” “听你这么一说,那位母亲或许也生了严重的病,不过这些事一直没人去注意,导致在岐黄之术方面,并没有什么先行病例可以参考。” 江静秋也很无奈:“世人对母亲的要求很高,要是真病了,多半也会受到苛责,说她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一点小事根本不值得无病呻/吟。” “三妻四妾的人家,甚至还会把这种事情看成是妻妾间的争风吃醋,说她们是因为忙着生孩子伺候不了丈夫,但又不想失宠整出来的花样。” “寻常人家,有的则觉得女人当了母亲后,性情大变,甚至还会把这种事说成恃宠生娇,仗着孩子生事。” “……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着一位母亲不能哭不能闹不能软弱,更不能不高兴,一旦做不到,就是这母亲的不好。” “正因为世情如此,便是有的人真感觉到自己有问题,也不敢说出来,生怕会遭来指责。” “生病的人都不看大夫,那大夫又去哪里发现这些病例?所以先生或许可以趁珍璃郡主一事,让世人认识到这种病的存在,从而少对初为人母的女子少一些苛责。” 百里无相断然回绝:“首先,富贵人家都要面子体统,你叫堂堂的金枝玉叶让别人知晓她有这种问题,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更何况,就算人人都知晓女子生下孩子后可能会有这方面的问题,但是谁又会去注意?” “她们的丈夫,还是她们的婆家?又或者说那些还没有长大的奶孩子。” “到时候,世人只会又给女子锁上一道枷锁罢了。所以说,这事你就甭打着注意,肯定是不成的。” 江静秋没有反驳,显然适才的说法只是提议。 其实她觉得百里先生说的不无道理,遇到真正好的人,就算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担忧,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就解决了。 但要是遇到不好的,除了一味的指责,什么都帮不上。 所以这病,不能仅靠大夫广而告之。 更重要的是,她们身边的人也要足够好,这病才会有被重视额可能性。 想到这里,江静秋正要说话,百里无相便把方子拟好了。 他说:“试试这一贴药,看看是否有用。” 第1477章 原来还有隐情 珍璃郡主服下药后,便觉得困倦,一觉睡到了晚上。 醒来过后,她第一句话是:“厨房里有饭么?我饿了。” 大长公主听到动静,连忙冲入房间:“璃儿,怎么了?” 珍璃郡主的表情有些迷茫,也有些无措,但她还是认真地说:“母亲,我肚子饿。” 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好好的吃过一口饭,听闻这个消息,大长公主开心坏了,连忙命人去端吃的。 珍璃郡主晃了晃脑袋:“母亲,我好像有点迷糊,记不清事儿,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不大记得。” 大长公主笑道:“也没发生什么事,就是你刚生产完,身体有些虚弱,所以你就很容易犯困,睡太多了,你脑子犯迷糊很正常。” 珍璃郡主问:“陆洵睡了吗?我想看看他。” 大长公主一听更是十分欣喜,这还是女儿第一次想见外孙,连忙叫人去唤奶娘把小陆洵抱上来。 她告诉珍璃郡主:“还没睡呢,现在还在和太叔妃与荥阳王妃玩,他一点都不怕生,很喜欢太叔妃和荥阳王妃,适才一直被逗笑呢!” 珍璃郡主十分惊奇:“母亲,你是说陆洵笑了?” 大长公主颔首:“可爱笑了,和你小时候很像。” 珍璃郡主很开心:“是吗?我还以为她会像卫殊,整日板着个冰块脸,像我才好,以后肯定招小姑娘喜欢。” 大长公主无奈:“可不能做这样的婆婆,自己一个人霸着夫君,还叫儿子去胡乱惹桃花。” 珍璃郡主笑道:“我就这么一说,要是我儿子以后真是那样,我第一个打他。” 母女俩正说着,粥食便被端了上来。 珍璃郡主好像真的饿了,她吃得很急,很快便一碗下肚。 她端着空碗:“还有吗?我有些饿了。” 大长公主却不让她多吃:“歇会儿,等会儿母亲再给你准备,免得胃受不了。” 珍璃郡主点点头,终是没有再坚持。 半响,她才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小舅母没生我的气吧?我态度不好。” 大长公主摇头:“她怎会生你的气,这一整天的,你睡了多久,她就守了多久。” 珍璃郡主满脸愧色:“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这一觉醒来,心底倒是舒畅了不少,感觉积攒在心底的那口气,消散了许多。” 大长公主为她捋了一下稍乱的头发:“珍璃,你病了,所以才会变得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母亲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百里先生给你用了药,你觉得好一些,说明药是有效的,所以不要有心里压力,等病好了,母亲陪你一起给太叔妃道歉。” 珍璃郡主依偎在母亲怀里:“母亲,珍璃来世还要做您的女儿。” 两人正说着,奶娘抱着小陆洵走了进来。 珍璃郡主迫不及待地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望着那张还看不清到底像谁的脸,自顾自地说着:“真像夫君,以后肯定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奶娘连忙打趣:“郡主,现在还看不出模样呢。” 珍璃郡主露出浅浅的笑意:“我和夫君的孩子,自然像夫君。” 奶娘赔笑:“这次小世子倒是乖巧,竟然没有哭闹,否则要是每次见郡主都哭,郡主该伤心了,毕竟郡主是那么的疼爱他。” 珍璃郡主面色一僵,似乎奶娘的话,刺痛了她的心。 大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看了奶娘一眼,随后柔声说道:“璃儿,小陆洵玩了许久,该饿了,让奶娘抱下去喂好再抱上来。” 珍璃郡主自然不舍得儿子饿着,于是把小陆洵递给了奶娘。 大长公主用帕子给珍璃郡主擦了擦脸:“脸花了,先叫人给你洗洗,娘亲有些内急,等会儿再来陪你。” 珍璃郡主点点头,随后又靠回被堆上。 想起奶娘适才的话,她的心底如同在蒙上一层令她难受的东西,越想越觉得烦躁,最后狠狠地把帐子撕了个大洞,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这边大长公主刚出来,便把小陆洵接过来,递给董穗抱着,并请陆明瑜与她随她去做个见证。 接着,随后她示意奶娘跟来,刚进入厢房,大长公主反手就给了奶娘一巴掌:“你自己主动坦白,还是本宫教你怎么做人?” 陆明瑜见大长公主动手,也没问缘由,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奶娘捂着脸,战战兢兢地问:“殿下,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还请殿下明示。” 说着,她又手脚并用地爬到陆明瑜面前,可怜兮兮地求饶:“太叔妃,奴婢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您行行好,帮奴婢说句好话。” 大长公主看向陆明瑜:“照理来说,她是兰姨找的人,兰姨在明邕心里如同半个娘,本宫不该下兰姨的面子,但事关珍璃,就算是天皇老子,本宫也照做不误!” 陆明瑜淡淡地看了奶娘一眼,随后笑着道:“阿姐,这事你处理,兰姨那边会理解的。” 大长公主的身份,她何必对一个小小的奶娘动这样的气,犯不着也不值当。 然而此时却气得直接动手,可见奶娘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陆明瑜虽然不知奶娘做了什么,但事关珍璃郡主,她会无条件地站在大长公主这边。 这时,见陆明瑜表态,奶娘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 大长公主敏锐地捕捉到这丝情绪,袖子一甩,冷冷地盯着她:“本宫再问一遍,你主动说,还是本宫教你怎么主动?” 奶娘还想辩解,但在她看到大长公主眼底的杀意时,那点勇气与侥幸心理,边都消散无踪。 她诚惶诚恐地解释:“殿下,是祥宁郡主!是她给了奴婢钱财,奴婢一时见钱眼开,这才……这才……” 大长公主冷声问道:“这才什么?!” 奶娘声音微弱如蚊吟:“这才听从她的吩咐,离间郡主与国公爷,但是奴婢什么都没做成,念在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份上,还请您宽恕奴婢这一回。” 陆明瑜蹙眉。 祥宁郡主? 第1478章 妒忌 陆明瑜不免有些疑惑。 这祥宁郡主是老福王的嫡孙女,也就是福王世子的嫡女,因为是亲戚,且年纪相当,向来与珍璃交好。 怎么会给珍璃下了奶娘这样一个套? 大长公主闻言,并没有再继续与奶娘纠缠。 她扶了扶头上的金钗,吩咐一句:“摆架福王府。” 女官立即带着十数名丫鬟跪到大长公主面前:“是,殿下。” 陆明瑜寻常不讲究,所以在排场上面也不怎么在意,寻常出门从来不用储君正妃的仪仗,现在看大长公主的架势,想着有空还是得用一用,挺威风的。 当然,这次陆明瑜并没有跟着大长公主一同前往福王府,得先让大长公主自己解决,一旦她掺和进去,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目送大长公主远去后,陆明瑜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奶娘:“你别这样看着本宫,本宫可没有阿姐仁慈,把实情具体和本宫说道说道,要是说不好……” 陆明瑜轻笑一声:“你觉得本宫会怎么处置你?” 奶娘惊恐万状,小心翼翼地道:“娘娘,都是郡主的主意,奴婢也是鬼迷心窍,受人指使的,求娘娘饶命。” 陆明瑜轻喟一声:“祥宁郡主找了你这样的蠢货,看来,是存心恶心人了。” …… 半个时辰后。 大长公主又是一巴掌甩到祥宁郡主的脸上,盯着捂住脸颊的祥宁郡主,声音冷硬如冰:“知道本宫为何打你么?” 祥宁郡主捂着脸不说话,一双杏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微微咬着下唇,露出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 不用言语,她也能用动作把不解与茫然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长公主并不吃她这一套,反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本宫在和别人尔虞我诈的时候,你娘还不是世子妃,在本宫面前耍心眼,是不是晚生了些时候?” 祥宁郡主开口:“殿下,祥宁不知您在说什么,还请您明示。” 大长公主唇角挑起:“明示就不必了,显得你蠢,也显得本宫拉下身段和蠢货计较。” “祥宁,照理来说,你只是个县主,但皇恩浩荡,赏了你郡主之位,你应该心怀感恩,好好做你的郡主,将来召个郡马好好过日子,你何必要把自己玩死呢?” “这一次念在老福王的面子上,本宫赏你两巴掌让你长长记性,他日要是再犯,本宫要你的命!” 说完,大长公主丢下脸颊被扇得红/肿的祥宁郡主准备离开。 “站住!” 可就在这时,护短的世子妃来了。 先前福王府的事情,让她折了世孙这儿子进去。 这事本就让她心底压着一口气,可现在唯一的女儿又被如此欺辱,她一时恼愤交加,非要在大长公主这里争一口气,免得以后人人都来踩她一脚。 “长孙丹若,你什么意思?” 大长公主顿住脚步,似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可偏偏只是道背影,世子妃却骇得没了先前的嚣张。 这时,大长公主轻轻回眸,问:“世子妃有事吗?” 世子妃如同被剪了舌/头,这会儿就失声了。 大长公主举步欲走,祥宁郡主却忽然跪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道歉:“殿下,您要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母亲毕竟是您的长辈,还请您……” “啪!”大长公主扬手就是一巴掌,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她唇角高挑:“怎么做都可以,不是么?” 祥宁郡主捂着脸委屈落泪:“是,都依殿下的心情。” 世子妃就算再怎么怕大长公主,此时她为了女儿,也顾不上害怕了。 但见她冲过去,把泪流满面的女儿抱住,怒声质问:“长孙丹若!今日/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大长公主一声轻喟:“你我同为母亲,我不想为难你,但你非要与本宫纠缠,祥宁脸上那块遮羞布,可就没法儿挂住了。” 祥宁郡主一副不知所措,百口莫辩的样子:“母亲,女儿也不知道殿下指的是什么,要是女儿真的做错了,女儿不会不认。” 世子妃一听,怒不可遏:“是,我身份是不如殿下您尊贵,所以殿下想要仗势欺人,那我也无话可说。” “但就算如此,也不代表我的女儿能任你欺凌!今日/你打了她,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讨个公道!” 大长公主抖了抖袖子:“世子妃叫本宫说什么?说你的女儿嫉妒珍璃?说你的女儿因为嫉妒做出下三滥的事情?” 说话间,大长公主像是平静了心绪,她轻轻一笑:“祥宁,你是该嫉妒,不是因为珍璃生来就是郡主,也不是因为她比你招人喜欢。” “而是因为珍璃比你懂事,比你明辨是非,比你更懂得尊敬亲友,也比你更知道怎么堂堂正正做人。” “你以为指使那么个蠢货去做那些勾当,事发时就可以用‘我也不会找这么个人去做’这种话来狡辩?” “你那点小心思,本宫一清二楚,平日没有收拾你,是因为你没有触碰到本宫的底线。” “但你竟然把手伸向珍璃,要不是因为本宫刚添了外孙,否则本宫杀你的心都有!” 说完,大长公主准备扬长而去。 是的,嫉妒。 同为郡主,珍璃却比她出彩多了,更比她招人喜爱。 祥宁自认为不比珍璃差,要不是因为珍璃有一个权势滔天的母亲,所有人也不会宠着她疼着她,更不会什么都让着她。 于是,这种想法就成了侵蚀灵魂的魔,曾经的姐妹亲情,也变得丑陋而不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可见大长公主在给母女俩留最后的体面。 然而世子妃依旧不依不饶:“长孙丹若,这些话你说出来不觉得难为情么?” “把你的女儿捧上天,却把我的女儿踩进泥里,说祥宁嫉妒珍璃,好笑!” “就那种轻浮样,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也只有你才把她当宝贝。” “今日/你打上门来,我这做母亲的要是不与你好好理论,以后别人怎么看我祥宁?” 说着,世子妃站到她面前,强装镇定:“把话说清楚再走!” 第1479章 还真是歹毒…… 大长公主府。 兰姨一脸自责:“小姐,都是我的错,竟然引狼入室,害了郡主,请小姐责罚。” 陆明瑜握住兰姨的手:“兰姨,这罪不能到我这里请,我已经出嫁了,现在越国公府里,珍璃才是女主人。” 不是她不担心珍璃,也并非她怪罪兰姨。 一来,这出嫁的女子,要少管娘家的事情,不论是为了娘家人好,还是有个人的考量,娘家的事少掺和,这样矛盾才少。 二来,苦主是珍璃,且珍璃还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只有珍璃郡主才有权利决定兰姨是否有错,有多大的错,以及是否应该受责罚。 兰姨闻言,愈发的无地自容:“小姐,奴婢心急了,竟险些陷小姐于不义之地。” 其实兰姨也是慌神了,所以才会做出这般不妥之举。 她倒不是担心责罚,而是真的因为愧疚自责,才会这般慌神。 这时,陆溪柔声劝道:“为了给小主子找奶娘,兰姐姐你忙碌了几个月,不仅身份背景要查,便是身体也要几次三番请大夫检查调理,方方面面都小心谨慎,没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 “发生这样的事,你一定比任何人都难过,等郡主情绪好一些,我与你一同去请罪。” 兰姨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珍璃郡主被贴身侍女扶着走出来。 陆溪和兰姨连忙迎过去:“郡主,您怎么起来了?身子还未好全,万万不可。” 珍璃郡主看向陆明瑜:“我想和小舅母说说话。” 陆明瑜缓缓起身,面上含笑:“你们别这么紧张,嫂嫂适当走走,对她的身体恢复有帮助。” 说着,陆明瑜走过去扶住她:“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了,那些话不必说,你我之间怎会在意这点小事?” 珍璃郡主就着她的手,漫步走到椅子前坐下:“便是你不在意,我也要同你说句抱歉的话,你我是至亲至密之人,更要互相在意。” “小舅母,对你态度不好,是我的错,我同你道歉,希望我那些话对你的伤害,能慢慢消弭。” 陆明瑜坐到她身边:“道歉我收到了,这事翻篇。” 珍璃郡主垂下眼睑:“小舅母,母亲说我这是病了,我的病要紧吗?以后会不会也总是这样,喜怒无常……”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你既然已经会担忧这些,说明师父的药有效,所以你的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这才有心思考虑这个问题。” “但是师父也说过,这病需要花很多的时间治疗,才能完全康复,不要心急,慢慢调理。” 珍璃郡主乖巧地点点头,随即小心翼翼地问:“小舅母,三个小宝喜欢你吗?有没有一看到你就哭。” 陆明瑜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她知道,这是奶娘那些话起的作用。 身为母亲,哪里受得住孩子与自己不亲? 奶娘的那些话,看起来是无心之失,也显得蠢钝无比。 然而杀人诛心,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只要找准角度,都能比天下任何利刃都锋锐。 试想一下,若是大长公主没有一直盯着,叫那奶娘不时往珍璃心口扎一刀,加上珍璃本身的情况,这人不得崩溃了? 不管奶娘说的离间计有没有效果,那祥宁郡主的出发点也没错。 若是感情不够深的夫妻,丈夫怎么忍受得了疯疯癫癫的妻子?早晚不得把耐心耗尽,另觅新欢? 这祥宁,还真是够毒的,与当年的白漪初有的一拼。 思及此处,陆明瑜告诉珍璃郡主:“三个小宝,大宝很独/立,基本不用我管,二宝很顽皮,我也管不住,三宝很娇气,实在粘人得紧,我有事也是头疼。” “我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因为他们还太小,说他们喜欢,也无法确定,说他们不喜欢,毕竟血脉相连。” 珍璃郡主有些苦恼:“小舅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孩子沾我就哭。” 陆明瑜柔声说:“谁也不是生下来就能成为好母亲,都是慢慢学的。” “我刚生他们那会儿,抱着襁褓手都是颤的,觉得可怕,也觉得不可思议。” “好容易这几个月过去,才能学会抱着他们不再胆战心惊,不瞒你说,我也担心他们不喜欢我。” “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好好养育他们,做个尽责的母亲,这心就是安的。” 珍璃郡主点点头:“嗯,不求完美,但求尽责。” 陆明瑜起身:“来,我告诉你小陆洵沾你就哭的原因。” 侍女给珍璃郡主披上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两人来到一处小房间,奶娘便被关在里面。 陆明瑜看着跪伏在地的奶娘,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与珍璃郡主说了一遍,接着道:“她看起来胸无城府,为人鲁莽,但其实机灵得很。” “她每次喂奶的时候,还没让小陆洵吃几口,便不喂了,接着又把沾着你卧室安息香味道的帕子给小陆洵闻。” “几次过后,小陆洵就会觉得,是这个味道让他没饭吃,于是一闻到这个味道,便开始哭闹。” 珍璃郡主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屋里没有燃香,所以我抱他时,竟然没有哭,原来是这个原因。” 陆明瑜道:“我们回吧,等歇好了,再决定怎么处置她。” 珍璃郡主颔首:“小陆洵换奶娘,他能适应吗?” 陆明瑜道:“无论适不适应,这样歹毒的奶娘也是不能再用了,否则陆洵如何能安全?” 珍璃郡主点头:“我现在头脑还不太清醒,小舅母说得对,都听小舅母的。” 陆明瑜安抚她:“有我们在,你一切都不需要费心,至于其他的事情,等你好些了再说。” 珍璃郡主又是点点头:“好,都听你们的。” 陆明瑜道:“现在小陆洵在表嫂那,我们一同去看他,分开了这么些时候,你该想他了。” 珍璃郡主轻笑:“倒是真的,这儿子呀,就像是一根绳子,把我的心都给栓住了,自从有了他,我就知道心底的牵挂不会断。” 陆明瑜笑道:“你可别冷落了兄长,免得他吃小陆洵的醋。” 珍璃郡主连连否认:“不会,不会。” …… 福王府。 世子妃疾言厉色:“长孙丹若!今日/你必须给个说法!” 第1480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大长公主刚顿住脚步,老福王便被人搀扶着过来。 大肚囊一颠一颠的,脸上的肉还不停地抖动。 大长公主见状,连忙躬身行礼:“福王爷爷。” 世子妃一见老福王过来,立即哭倒在福王面前,声泪俱下:“父王,长孙丹若她欺人太甚,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进府打了祥宁。” “父王,就算她长孙丹若贵为大长公主,也不能欺人太甚啊!祥宁还未许人家,这事要传出去,她该怎么做人?” 老福王被世子妃的哭声吵得脑仁疼,他连忙制止:“行了行了,别嚷嚷,好好说话!” 此话一出,世子妃立即歇声了。 可祥宁郡主的脸上,怨愤一闪而过。 大长公主走过去搀扶着老福王:“福王爷爷,丹若扶您。” 老福王就着大长公主的手缓缓坐到椅子上,他看了大长公主一眼,随即问道:“来福王府不看福王爷爷,是有什么事么?” 大长公主连忙行礼:“也没什么事,惊扰了福王爷爷,是丹若的不是。” 老福王看了看世子妃,最后把目光落在祥宁郡主脸上,柔声问:“祥宁,你可有什么话要同祖父说?” 祥宁郡主低着头,一言不发。 世子妃立即又哭上了,她哭着跪到老福王面前:“父王,您瞧瞧祥宁被打成什么样了,您可得为祥宁做主啊!” 老福王再度看向祥宁郡主:“祥宁,你真的没有什么话同祖父讲?” 祥宁郡主垂着头,仍是一言不发。 世子妃见状,更是心疼女儿。 她站起身,指着大长公主:“你说话,怎么不说了?刚才的嚣张劲儿哪去了?” “你方才打人的时候,那股神气劲儿哪去了!怎么见到父王就乖成一只小猫!” “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只敢在弱者面前逞威风,遇到能主事的就怕了!” “有本事你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出来,告诉父王你是怎么打的祥宁,告诉父王你适才究竟有多嚣张!” 大长公主始终沉默不语,最后她轻叹一声:“婶婶莫非不知,福王爷爷身子不适,怎能用这种小事劳烦他老人家?”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把世子妃的怒火点燃,她怒不可遏,狠狠地盯着大长公主,嘶声咆哮。 “呸!收起你这副伪善的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更亲!父王是我的家翁,难道我就不在意他么?” “怎么最后搞得,好像错的是我们,不关心父王的是我们,不在意父王的是我们!” 这也是整个矛盾的起因。 老福王作为宗亲辈分最高的人,平日为人和气,对宗亲里所有的小辈都很爱护。 以至于家里的人,总觉得老福王偏心外人,对自己家的人都不怎么关心,反倒是别家的一个胜一个的疼。 于是家中的人便与老福王越来越疏远,以至于到了最后,老福王反而在别的小辈那里找慰藉。 所以隔阂才会这么深,深到一家人最后闹得四分五裂。 其实,老福王也有他的苦衷。 身为宗长,干的就是平衡宗族,友善宗亲那些事。 他对别人好,那是因为别人不是他的孩子,偶尔见一次,自然是把和善的一面对人。 但是于子于女,他也是真的疼爱,但爱之深责之切,身为一家之主,他也要有必要的严厉。 然而他的苦心没有被理解,反而让儿女都恨上了他。 但说句良心话,他这些子孙,的确没有外人讨喜。 大长公主从不爱与人打交道,但却很敬重老福王,平日也是嘘寒问暖,真心以待。 长孙焘与兄弟不睦,但却与老福王感情很好,唯有老福王的话,才能劝动他。 更不用说人人都喜欢的珍璃郡主了,老福王好吃,常常因为嘴病倒,每次珍璃郡主都会守在跟前,端水喂药,一脸几日从来不叫苦。 但这些儿女,享受着老福王的荫蔽,却永远不知足,永远想要更多,从来都不懂得回馈。 就好比此时,大长公主因为知晓老福王身体不适,不愿在老福王面前把事情抖出来,且还在来时命贴身女官去老福王那做了交代,就是担心此事惊扰了老福王。 结果,世子妃直接把老福王请来了,还在老福王面前撒泼。 老福王见此,也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丹若,你先回去,此时福王爷爷自有主张。” 世子妃一听,瞬间又炸了:“父王!这事本就是她的错,您怎么又向着外人?” 老福王到了这个年纪,实在不想对家里人太过苛刻,闻言他好声好气地解释。 “儿媳妇,事情本王已经知晓了,等会儿本王和你好好说道说道,你先别急。” 世子妃还以为大长公主事先就去老福王那里告了状,听闻老福王的话,更是恼怒不已:“父王,您怎么每次都听信小人的谗言!” “她说什么您都听,祥宁被打的事实您却视而不见,有您这样做长辈的吗?” “别人家的亲长,会懂得维护自家的子孙,您每每都把别人的孩子当宝,把自家的孩子当草!” “祥宁也是您的孙女儿,您疼珍璃一个外人,都比疼祥宁还要多!照理来说媳妇一个小辈不该指责您的行事,可您看看您自己,都做了什么?” 世子妃越说越激动,癫狂的吼声吵得满王府都能听到。 老福王失望地看着这一切,本就余毒未清的他,看起来更苍老了。 他盯着垂头不语的祥宁郡主,终是忍不住心底的怒气:“祥宁!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有没有什么话同本王说!” 事实上,老福王已经在偏帮祥宁郡主了,这才让大长公主回去,他自己解决这件事。 要是关着门解决,最多也就是罚禁足了事。 但若是此事闹大,太叔府、越国公府与大长公主府合力,等待祥宁的,就不止打一顿那么简单了。 然而他的行为,却被误解为偏帮外人,这叫他有苦说不出,不知该如何才能让她们理解他的苦心。 祥宁闻言,终于缓缓抬起头。 她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祖父想让孙女说什么?” 第1481章 这无知的妇人! 老福王望着这陌生的孙女,不死心地再问一遍:“祥宁,你可有什么话同祖父说?” 祥宁郡主冷笑:“祖父,您想听什么?想听孙女是怎么害人的,是么?” “在祖父心里,孙女就永远是害人的那个,难道孙女就不是受害者么?” “我才是您的亲孙女,珍璃她是个外人!对这个外人您始终笑脸相迎,在孙女面前却始终板着个脸。” “孙女当真有那么不堪吗?凭什么她珍璃想要越国公就可以,而我祥宁想要,却不成?” “当初我求到您面前,您只说越国公是珍璃看上的人,就拒了我的请求,那您知不知,越国公也是我祥宁看上的人!” “就因为她珍璃看上,所以我不能有半分肖想,就因为她珍璃看上,所以我只配退让!” “都是郡主,就因为我是被封的而她是天生的,所以她就该事事都压在我头上吗?” 老福王深深叹了口气:“就因为这事,所以你就去收买小陆洵的奶娘,让那奶娘去离间珍璃与越国公?” “祥宁啊!祖父不答应你,是因为祖父看得出来,那越国公与珍璃早已两情相悦,就算祖父帮你去说项,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你是金枝玉叶,强求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不但没有什么好下场,反而会叫人笑话你胡搅蛮缠,祖父是不希望你招人笑话。” 祥宁郡主满脸不甘与怨怼:“您说都没去说,您怎就知没有结果?” 老福王无可奈何:“玉贞就是前车之鉴,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祥宁,你好好的姑娘家,何必做那强求的事惹人烦?” 祥宁郡主眼含泪水:“祖父,越国公不喜欢玉贞,那是玉贞的问题,不代表他不会喜欢我,我比珍璃差在哪里?凭什么珍璃能得到,而我却不能!” 世子妃惊诧不已,然而惊的不是祥宁郡主竟去害珍璃,反正不是没死没伤吗,一个奶娘能掀出多大的水花? 她惊的是,自己的女儿竟然有这个心思,怪不得一直给她说亲,她没有一个是满意的。 原来,竟是存了这么一份心思在里头。 她问:“祥宁,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从未与母亲说过?” 祥宁郡主哭着道:“宫中夜宴,武状元站于先帝身边,威风凛凛,体魄不凡……从那时候,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比珍璃还要早,比她还要早,可凭什么嫁越国公的不是我,而是珍璃!” “难道不是因为珍璃有一个好母亲,而我的祖父根本就不管我,不会像珍璃的母亲那样,会给珍璃张罗婚事!” 老福王长舒一口气:“你这什么歪理,简直就是谬论!”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祥宁,你果真糊涂!你以为珍璃的姻缘是唾手可得的?” “为了明邕这个人,珍璃受的苦楚,你又知道么?你只看到了她与明邕终成眷属,却没看到她此前的遍体鳞伤。” “你以为别人轻而易举,所以嫉妒、不甘、憎恶!但是你看看你自己,你能做的争取和付出,就只是求福王爷爷帮你说项。” “这桩姻缘没到你手里,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没有努力的人,怎配谈得到和失去?” 祥宁郡主含泪怨怼:“那是她脸皮厚!堂堂郡主之尊,竟然做出倒贴男人这种不要脸的事。” “姻缘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偏她不要脸地贴/上去,要不是越国公受不了她的纠缠,又怎会就范?” 见到她如此执迷不悟,犯了错还理直气壮,大长公主也很是无言,然而要看在老福王的面子上,这别人家的女儿她也不好教。 但她更不愿看到这副丑恶的模样,于是便行礼告退了:“福王爷爷,丹若先行一步。” 老福王见大长公主没有死揪着不放,一时也觉得有几分愧疚,但他这个年纪了,哪想真把祥宁交出去,于是只得说:“丹若啊,改日福王爷爷亲自去给小璃儿赔罪。” 大长公主看了祥宁一眼,随即道:“福王爷爷,此事已了,还请福王爷爷别在意。” 说完,大长公主带着她的人走了。 世子妃看着大长公主的背影,忍不住咒骂:“装得一副多清高的样子,打了人倒是甩甩手就走,要不是看在父王的面子上,今日就不能这么算了!” 老福王看着这对母女,一人犯了错误还理直气壮,一人看到女儿犯了错误还不以为意。 怪他严苛么? 不严苛怎么才能让这些子子孙孙像个人! 老福王缓缓站起身,他抖着唇问:“世子妃,适才的话你没听到么?祥宁她居心叵测害人了!” 世子妃不以为然:“父王,且还没出什么事呢,这丹若把人也打了,难道父王还叫儿媳妇剜自己的心,再次惩罚祥宁不成?” 老福王情绪忽然变得激动,他怒吼一声:“这是惩罚的事么?祥宁她犯错了!” 世子妃吓了一跳,却也是眉头蹙起:“不是惩罚的事,那是什么事?还请父王明示。” 老福王恨铁不成钢:“头发长见识短,我儿怎么娶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世子妃觉得这话说重了,一时也难过不已,她含泪:“父王,不就是一件小事么?您怎么这样责备儿媳?” 老福王差点一口气没能提上来:“这还是小事?害人了,害人在你眼里就是小事?就是你这无知的妇人,才养出这样一双不成器的儿女!” “害人能是小事么?本王平日是怎样教你们的?什么脑子,才觉得害人是正常的。” “依本王看,都是你这娘亲不会做人,才把孩子教成那副模样,你若还想做世子妃,就好好待在屋子里吃斋念佛,闲事少管,否则本王代子休妻,把你逐出去!” “至于祥宁,从今日起开始禁足,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说完,老福王拂袖离去。 世子妃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我也是名门之后,父王他怎能这般看不上,怎能说这种话?”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他现在已被废为庶人了,难道连我最后一个女儿也不给她好过么?” 祥宁郡主为母亲擦去眼泪:“祖父不为我们做主,反而责备我们,不若我们去找外祖父?” 第1482章 先声夺人 祥宁郡主的外祖父乃是当朝兵部尚书,老尚书历经三帝,也算是当朝元老,国之股肱。 就算是皇帝,都要给他三份面子,自然大长公主也得敬重他。 祥宁母女见老福王这只会和稀泥和事佬指望不上,于是便把目光投放到兵部尚书那里。 然而,还未等他们行动,兵部尚书的夫人,便被陆明瑜请到太叔府里做客。 夫人已经五十好几的人了,要不是老尚书尚未致仕,她也该是一府里子孙敬重的老夫人。 陆明瑜鲜少与命妇有什么交集,忽然召见尚书夫人,这叫老夫人不免心中忐忑。 但她还是恭恭敬敬的依礼拜见:“臣妇拜见太叔妃娘娘。” 陆明瑜面上含笑:“高夫人请起。” 高夫人谢恩后,被绿猗扶到椅子上坐好。 她坐立不安:“不知太叔妃娘娘唤臣妇来所谓何事?” 陆明瑜单刀直入:“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这事要是不解决,任由它发酵,到时候只怕不好收场,所以本宫才会叫高夫人走上这一趟。” 这叫高夫人愈发紧张了:“还请太叔妃明示。” 陆明瑜叹了口气,问:“不知高夫人对祥宁郡主了解多少?” 高夫人垂下眼睫,掩住内心的慌张与不安:“祥宁是臣妇的外孙女儿,平日时常在臣妇面前走动,不知娘娘想询问的是哪方面?” 陆明瑜眉目沉静,淡淡地看向高夫人。 见高夫人说话小心谨慎,她也没有对这年过半百的老夫人咄咄逼人,缓缓说明了今日召她入府的缘由。 “祥宁郡主买通奶娘,意图加害越国公的妻子珍璃郡主,这事……” 陆明瑜故意顿了顿,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这事本宫也是刚知晓。” “可能用不了多久,我那在宫中当值的殿下,以及兄长都会知晓,所以趁事情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本宫先与夫人谈一谈。” 高夫人紧张地捏着帕子:“娘娘,臣妇不明白。” 陆明瑜轻喟一声:“就在今日,阿姐去福王府找过祥宁郡主了,闹得有些不愉快,还惊动了福王爷爷。” “夫人应当是知晓的,福王府刚出了这么大的事,福王爷爷身体又不太好,这事自然也没法儿有个好的收尾。” “所以本宫估摸着,这事还得闹到尚书府去。尚书大人一生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往小了说,这不过是祥宁与珍璃之间的争执,往大了说,就是越国公府、太叔府、大长公主府与祥宁郡主的事。” 说到这里,陆明瑜便没有再把话说下去。 她的态度十分明确,这事要善了,那也只是两个郡主之间的事,但若事情闹大,就是几府与一个郡主的事。 他们不会仗势欺人,和所有与祥宁郡主有关的人作对,不过祥宁郡主则会难逃几府的追剿。 而兵部尚书辛劳一辈子,可不能因为这种事毁了一世清名。 看着王夫人神色变幻,陆明瑜柔声问:“夫人,您觉得呢?” 这可让王夫人犯了难,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要是真是那祥宁的不对,她如果袒护,就会把尚书府卷入这件事中,说到底他们是做臣子的,哪里有能力和储君与权臣斗。 但要是珍璃的不对,她怎么也得维护自己的外孙女,不管对方是谁,总不能叫自己疼爱的外孙女受了委屈。 最后,她只得中规中矩地回答:“娘娘,若那祥宁错了,犯了国法就用国法处置,犯了家规妾身会请福王世子妃好生管教,绝不让任何一方蒙屈。” 听到这里,陆明瑜基本可以确定,这高夫人是极为护短的了。 闻言她微微一笑:“高夫人真是深明大义,见高夫人这么明事理,本宫就可以放心了。” 高夫人惊疑不定,搞不懂陆明瑜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她本以为这样的回答会惹怒太叔妃,且她也做好被问罪的准备,谁知太叔妃竟和她一样,说着一些听起来好听,但实际上没什么用的话。 这叫她愈发拿不准太叔妃的目的。 越是猜疑,她越是恐惧。 最后她只得颤巍巍地跪到陆明瑜面前:“娘娘,臣妇全然不知祥宁与珍璃郡主之间的事,臣妇应当怎么做,还请娘娘指示。” 陆明瑜笑意未变,倒是绿猗连忙把高夫人扶起来。 绿猗恭敬地道:“夫人,不是我们娘娘不把事情挑明,而是这事实在难以启齿。” “娘娘向来宽厚仁慈,自然不会做出以权压人这种事,她请夫人过来,也是想把事情解决了。” 绿猗的话高夫人可不敢信,见陆明瑜不表态,她吓出一身冷汗:“娘娘,臣妇定当全力配合。” 陆明瑜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她直接切入正题:“就说今儿个找高夫人找对了。” 高夫人战战兢兢地等着指示。 陆明瑜缓缓开口:“要不是人证物证俱全,本宫也不会贸然找高夫人前来,此事确实是祥宁做得过了。” “祥宁与世子妃的性子,相信不用本宫说,高夫人也一清二楚,他们在福王爷爷那挨了训,少不得要找夫人与大人做主。” “现在陛下病重,朝纲还需要大人,请高夫人与高大人好好说道说道,不要因这种事情分心,给监国的殿下增添烦扰才是。” “因为陛下的事,现在人心惶惶的,影响了国事不好,被朝中列公疑心与陛下遇刺一事有关更不好。” 说完,陆明瑜慢慢起身:“本宫乏了,就不留高夫人了。” 高夫人尚且还因陆明瑜的话忐忑,见陆明瑜开口送客,她先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可紧接着,整颗心却又绷得紧紧的。 太叔妃摆明了要护短,但却没有一句话表现出护短的意思,这些话传出去,也没有给人落下话柄。 但她知道,要是不把这些话当回事,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也是太叔妃给他们面子,这才把她叫过来说这些,虽然话语中透着威胁之意,然而已经算是极为委婉了。 她回去得好好与自家老爷说说才是。 第1483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高夫人走后,陆明瑜瘫靠在椅子上。 绿猗连忙给她揉肩:“娘娘,累了吧?” 陆明瑜点点头:“是有点累,最近事情太多了。” 绿猗柔声说:“奴婢瞧着那高夫人听懂了您的暗示,只要兵部尚书府不和祥宁郡主母女一起胡闹,这事也不至于闹大叫人看笑话。” 陆明瑜捏捏眉心:“我不怕别人看笑话,我只是担心事情闹大,会影响珍璃的心情。” “要不是看在老福王的面子上,这件事也不会束手束脚,直接给祥宁一个教训,让她以后不敢也不能便是。” “偏偏中间夹了个老福王,阿姐那边也不能做得太过,我也不好立即就去问那祥宁的罪,只能让高家那边断了心思,免得日后又是一阵闹腾,给珍璃添堵。” 绿猗若有所思:“娘娘,您说祥宁郡主背后会不会有人指使,否则她怎敢做这种事情,就不怕承担后果么?” 陆明瑜笑道:“估计没人指使,祥宁自幼与珍璃一同长大,年岁也差不多,但际遇却差很多。” “她是众多王府郡主中的一位,但珍璃不同,珍璃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女,不仅身份高贵,且备受皇室宠爱。” “她肯定觉得自己不比珍璃差,所以珍璃得到的一切,她都觉得她应该得到,甚至还应该得到更多。” “长此以往,一同长大的发小情谊,也就成了嫉妒,而这嫉妒是穿肠的毒药,它会叫人发疯。” 绿猗有些不以为然:“能对自家人做出这种事,也不怪她不得人心。” 陆明瑜理了一下袖子的褶皱:“她其实也怕死,所以才会找了这么个人,想着被揭发时可以抵死不认,再说一些就算真要害珍璃,也不会找这么个蠢钝的人这些话,以此把自己摘干净,只可惜这些小把戏在阿姐面前什么都不是。” 绿猗颔首:“大长公主那会儿,一共有十六位公主,她自幼丧母,还能被太后养在跟前,没有几分手段,自然没有如今的身份和地位。” “祥宁郡主被宠坏了,遇到最难的事,估计也是拈酸吃醋这种小事,在摸爬滚打多年的大长公主面前,就如同玩儿似的。” 陆明瑜无奈摇头:“老福王那么和善的一个人,怎么子孙都不省心呢?发生这事,他心底定然不好受。” 绿猗赞同:“奴婢觉得也是,老福王可疼珍璃郡主了,不管到哪里,都念叨着珍璃郡主。” 陆明瑜端起茶水呷了一口,随即道:“老福王几年前生了一次大病,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珍璃守了他一个多月,老人家这是在念着珍璃的好呢。” 说到这里,绿猗也是不由得摇摇头:“要是奴婢,也得念着,老王爷那帮儿孙,什么都指望不上。” 陆明瑜打了个哈欠:“罢了,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今晚我要睡个饱觉,没有重要的事一定别喊我。” 绿猗扶起她:“娘娘,奴婢伺候您睡下。” 陆明瑜是真的困得不行了,晚饭也没吃就忙去补觉,绿猗知道她肯定是吃不下的,所以也没劝。 …… 兵部尚书府。 高夫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神色慌张不已。 恰此时,门房来报:“夫人,世子妃身边的春姑姑来了。” 高夫人正想把人给请进来,忽然想到陆明瑜的话,她权衡再三,吩咐道:“告诉她,我和老爷都没空,叫她们暂时都别来了。” 门房有些奇怪:“夫人,春姑姑说世子妃和祥宁郡主被老福王禁足了,这才着急忙慌的来求救,平日您都见的,现在怎么……” 高夫人一咬牙,最后还是拒绝了:“福王是一家之主,他做的决定,外人也不好干涉,替我转告她们母女,要好好听话,遵守规矩。” 门房虽然满腹疑虑,但还是依命行事,连忙退了下去。 高夫人缓缓阖上眼,眼角眉梢溢出来的不忍与心疼,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高夫人的心腹嬷嬷见状,连忙劝慰:“夫人,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事太叔妃既然已经找了您,咱高府就不能随便掺和。” “适才您的话说得很对,福王是一家之主,他要罚谁肯定是有理有据的,咱们说到底,就是个外人,总不能连福王的决定也去管。” 高夫人长叹不绝:“道理我明白,但我就是心里难受,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外孙女是命疙瘩,知道她们受苦,我觉得不是滋味。” “偏偏我现在什么也不方便做,就如我那外孙的事一样,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废去世孙之位,贬为庶人。” 心腹嬷嬷连忙提醒:“夫人,慎言呐,世孙的事证据确凿,又是太叔亲自办的,您说这些话不妥。” “万一被小人听了去,把这些话往外一说,娘娘只怕要担一个质疑储君罪名。” 高夫人连忙止住话头,换了个话题:“你说,太叔妃究竟是什么意思?” 心腹嬷嬷思忖片刻,旋即道:“太叔妃想要的,只怕正是娘娘现在所做的。” 高夫人十分纳闷:“你说太叔妃,值得为这种小事兴师动众的找我一场么?” 新妇嬷嬷解释:“是提前商量,也是威胁,夫人,这太叔妃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她不受那些繁文缛节与条条框框的束缚。” “今日找您过去,奴婢觉得目的就一个,那就是让咱们府别掺和郡主的事。” “当然,要是非要掺和,可能会连累老爷,所以我们必须要忍,忍到老福王消气,她们就会被放出来了。” 高夫人心有余悸:“谁说不是呢,可要是祥宁受了委屈,我怎么也得给她做主啊。” 心腹嬷嬷连忙阻止:“夫人,郡主是福王府的人,要有委屈,也是福王府做主,夫人不必费心。” 高夫人噙着一抹自嘲的笑意:“不是不想费心,是不敢。” 心腹嬷嬷继续道:“太叔妃也说了,这事往小的说,就是两位郡主之间的事。” “兴许我们一插手,就变成了那及家人与郡主之间的事,大长公主那边目前没动静,太叔妃也没有死咬着不放的意思,还请夫人放宽心。” 听嬷嬷这么说,高夫人放心了许多:“嗯,倒是难为太叔妃了。” 心腹嬷嬷笑道:“太叔妃出面,说到底就是女儿家的事,要是太叔殿下和越国公他们出面,那就事关老爷了,这么看来,夫人的确可以宽心。” 高夫人点点头,目光变得遥远:“我就担心,祥宁在我这里寻不到帮助,会做出什么我们无法接受也难以想象的事情来。” 第1484章 就是在造作 事实也正如高夫人所料,祥宁郡主的确开始造作了。 在外祖家那边讨不到好处,又把歪主意打在自家人身上。 刚被老福王关进去两天,她便写了多封认错信递到老福王面前,言辞恳切,态度良好,一声声祖父喊得香甜。 老福王毕竟年纪大了,又出了世孙的事,现在对子孙比以往都要宽和。 见祥宁郡主认错态度十分诚恳,便把人叫到面前,好好训了一顿,就解了祥宁郡主的禁足。 祥宁郡主安生了没几天,便宣称因为心怀愧疚,内心始终不得安宁。 于是她央求福王妃带她亲自上门道歉,顺道看看珍璃郡主与孩子。 因为元武帝昏迷不醒,小陆洵的洗三礼并没有举行,谁想看孩子,就得亲自上门去。 福王妃本就想看望珍璃郡主母子,在祥宁郡主的哀求下,终是同意祥宁郡主与她一同去越国公府。 因为她是与福王妃一同上门的,大长公主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只得请人进去。 福王妃刚坐下,便说明来意:“丹若,你不必这么客气,我就是想来看看小璃儿的孩子,顺道带祥宁过来亲自道歉。” 福王妃自然没有坏心思,可偏偏她的话叫大长公主有些不好回答。 若顺着她的话说,势必要让祥宁郡主见到女儿。 但要是不愿让祥宁郡主见到女儿,直接拒绝显得不近人情,委婉拒绝又容易让人会错意,觉得他们原谅了祥宁郡主。 于是大长公主也只是打太极,并不表达任何意思:“您老亲自过来,多麻烦呀,等小璃儿出月子,让她带着小陆洵上门拜见您才是。” 福王妃笑得和蔼:“丹若也是知晓的,我向来疼爱小璃儿,她生产这么大的事,我自然要来看看她。” “况且,我有幸在生前做高/祖母,想见这个小来孙想得紧,想着小璃儿的身体应当恢复得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就来一趟。” 说完,她看向肃立在身后的祥宁郡主:“还不快给你阿姐请安。” 祥宁郡主越步而出,走到大长公主面前恭恭敬敬行礼:“阿姐,我知道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让我见珍璃一面,我想当着她的面好好表达我的歉疚。” 尽管她道歉态度再诚恳,大长公主也没有就此信了。 但在福王妃面前,大长公主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道:“你与珍璃一同长大,珍璃一直念着你们的情分。” “发生这样的事,她很伤心,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身为母亲,我很难原谅你对珍璃的伤害。” 祥宁郡主膝行到大长公主面前,哭得梨花带雨:“阿姐,我真的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对不住珍璃。” 大长公主静静地看着她,半响才道:“你是对不住珍璃,但是现在珍璃身体虚弱,我不想让你见她,你这份歉意就先好好的留在心底,等到她身体好些,再说吧!” 祥宁郡主面色一僵。 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想让她怎样? 难不成要她跪着行到珍璃面前,再痛哭流涕恳求原谅不成? 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她恨透了这种目空一切的感觉。 都是皇室中的人,凭什么这些人就可以对她颐指气使,随意践踏? 祥宁郡主恨的咬牙切齿,但她还是把这份恨意藏了起来,她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只要再忍忍就能连本带利收回来。 于是她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随后起身退到福王妃身后。 大长公主收回似笑非笑的目光,起身去搀扶福王妃:“福王奶奶,丹若扶您。” 福王妃点点头,任由大长公主扶着。 祥宁郡主向她投来求助的眼神,可她却不予理会。 在她看来,祥宁就是过来道歉的,至于被道歉的人要不要见祥宁,那就不是她能干预的事了。 望着二人相携离去,祥宁恶狠狠地咬了咬牙,随即冷笑一声:“得意什么,走着瞧。” 珍璃郡主很是敬重老福王夫妇,见福王妃来看她,她立即打起精神:“祖奶奶,您怎么来了?” 福王妃脸上堆起和蔼的笑意:“来看我的小璃儿,不欢迎祖奶奶么?” 珍璃郡主露出一抹笑意:“您来看我,我高兴。” 福王妃坐到床前,柔声道:“记忆里你还是那个开心果小豆子,现在也是做母亲的人了。” 珍璃郡主笑道:“我依旧是祖奶奶的小豆子。” 福王妃拍拍她的手:“你母亲最近为你忙前忙后的操劳,记得多说些好听的,哄哄她。” 珍璃郡主乖巧应下:“我会的。” 福王妃再度叮嘱:“也要好好感谢你的夫君,寻常男子哪里会让岳母住到自己家,可见他是真心疼你。” 珍璃郡主一一应下:“我会的。” 福王妃见她兴致有些不高,连忙关心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珍璃郡主摇摇头,努力露出一抹笑意:“没有的事,就是刚睡醒,还没缓过来,祖奶奶别担心。” 福王妃拍拍她的手:“那你好生歇着,祖奶奶先去看孩子,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祖奶奶再来和你聊天儿。” 珍璃郡主心头一暖,认真地向福王妃道谢:“祖奶奶,该是璃儿去看您的,您能过来看璃儿,璃儿很是欣喜。” 福王妃轻声细语:“祖奶奶心里,一直都记挂着我的小璃儿,好好养身体,过些日子祖奶奶再来。” 大长公主弯腰扶她:“福王奶奶,丹若带您去看小陆洵。” 两人一同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跟随在福王妃身边的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珍璃郡主一眼,道:“祥宁郡主让我给您捎句话。” 珍璃郡主抬眸看向她。 只听她道:“我们郡主让奴婢问您,您要对她避而不见到什么时候?早晚都要成为一家人,住一个宅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不是得留些情面。” 珍璃郡主闻言,霎时深吸几口气。 她脖颈上的经络起起伏伏,可见她的情绪有了十分大的波动。 她竭力忍着,但那点克制力在此时此刻都是徒劳。 她对嬷嬷怒目而视,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什么意思?” 嬷嬷脸上的褶子动了动,唇角挑起:“我们郡主早晚也要嫁过来,可不就与您成为更亲的一家人了么?” 第1485章 就该粉身碎骨! 一句话,就像是火苗点燃流了满地的火油。 愤怒就像决堤的潮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把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制力霎时击毁。 珍璃郡主抓起枕头掷过去,怒声咆哮:“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嬷嬷只是冷笑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贴身侍女劝珍璃郡主:“郡主,她是故意气您的,别动气。” 在隔壁厢房煎药的陆溪听到动静,连忙出门查看,见路过的嬷嬷面带得意,趾高气昂,不由分地揪住那嬷嬷的手臂。 在嬷嬷还没反应过来时,她狠狠地把那嬷嬷甩向一旁的柱子。 嬷嬷毫无防备,这一撞叫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陆溪并不给她喊疼的时间,拽住她的手就往大公主与福王妃方向去。 这厢福王妃尚未见到小陆洵,贴身嬷嬷便被扔在脚下。 陆溪声色俱厉:“这居心叵测的东西,她竟然替祥宁郡主向珍璃郡主出气,用言语攻击珍璃郡主,我听得清清楚楚!” 说着,陆溪行了个礼:“福王妃,我们郡主敬重您,一直把您当最尊敬的长辈。” “照理来说,我该给这嬷嬷几分面子,但是她今日伤害到我们郡主,我绝不可能放过她!” 福王妃尚未反应过来,不远处便传来珍璃郡主失控的叫声。 大长公主立即奔向珍璃郡主处,把福王妃留在原地。 陆溪也是动了怒气,她低喝一声:“诸护卫听令,立即将祥宁郡主控制住!” 霎时间,满府兵戒森严。 脚步声、抽刀声络绎不绝。 陆溪盈盈行礼:“福王妃,请您进客厅稍候片刻,待此事了结,我自会送您回府。” 福王妃也稳定下心神,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陆溪:“你不是普通的侍女。” 陆溪颔首:“我乃先毅勇侯的八大护卫之一——白狐,我们八人曾随先毅勇侯戍守过归雁城多年。” 福王妃收回目光:“怪不得,原来是陆骁的护卫。” 说罢,福王妃自己走回了厅里。 那嬷嬷连滚带爬地跟上。 陆溪告诉匆忙赶来的卫伯伯:“您先把陆府守好,不许任何人进出,我入宫去请主子回来。” 卫伯伯面露忧色:“郡主没事吧?” 陆溪面上愠怒,曾经那沙场厮杀染上的血性缠绕周身,可见怒极:“原本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如今受那老货的刺/激,又犯病了,大长公主与百里先生已经去照顾。” “都怪我,因为在厢房煎药,没能及时阻止那老货,害得郡主……” 卫伯伯道:“为今之计,把郡主照顾好要紧,你快去请主子回来,有他在郡主也能稳定下来。” 陆溪握紧拳头:“所有人都碍于老福王的面子,不肯将那祥宁郡主赶尽杀绝,她不但没有安分,反而变本加厉去害郡主,此事就算上头算了,我也绝不饶那祥宁。” 卫伯伯较为冷静:“先别急,去把主子叫回来。” 陆溪拱手行礼,随即便离开了陆府。 厅里,福王妃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祥宁郡主,一言不发。 门外是严阵以待的持刀护卫,满府散发着一种紧绷而压抑的气氛,叫那祥宁郡主胆战心惊。 她看了看身旁瑟瑟发抖的嬷嬷一眼,小心翼翼唤了声:“祖母。” 事到如今,福王妃却没有最初那般生气,万般情绪化作一声叹息:“祥宁,你真让祖母失望。” 祥宁郡主仍旧不知悔改:“祖母,这些府兵是怎么回事,他们凭什么限/制我们的自由,您是福王妃,长孙家的宗妇,小小越国公府,怎能对您这般无礼!” 福王妃冷笑:“小小越国公府?你可知越国公前面,还加了毅勇二字,大秦立国数百年,这是第一位在头衔前还有尊号的人,且他执掌麒麟卫,莫说福王府,便是所有宗亲都应避其锋芒。” 祥宁郡主满脸不服气:“那也是为人臣子,难道要比福王府尊贵不成?” 福王妃摇摇头:“祥宁,别忘了越国公是陛下的臣子,不是福王府的。” “此番你彻底惹怒了他们,便是他们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放过你,只怕毅勇侯那些护卫也不会饶了你。” 祥宁郡主小心瞥了一眼祖母的神色,见祖母露出仿若早已尘埃落定的表情,不免有几分紧张,但还是十分嘴硬:“不就是护卫么?” 福王妃见她这副模样,怒意也很快就大过失望:“护卫?你可知这些护卫曾立下战功赫赫,你可知他们每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蹚过来的?” “要不是念着旧主的恩情,甘愿隐于这越国公府之中,谁不会有一番大作为?” “他们要对付你,不留任何证据与话柄的手段多的是,亏你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祥宁,你只不过是一个郡主,怎会养出这么高的心气?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在你之上?” 祥宁郡主总算害怕了,然而害怕只不过是瞬间,又被她内心不甘所盖过。 她没有在这个时候抱紧祖母的大腿,以此换取祖母的庇佑,反而因此怨恨祖母并没有在此时拼尽全力维护她。 她心底有气,就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祖母身上:“您怎么一直帮别人说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福王妃失望透顶:“你自己铸成的大错,祖母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直到此时此刻,祥宁郡主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愤愤的看着守在外面的护卫,下唇都快咬破了。 福王妃把目光放在嬷嬷身上:“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嬷嬷立即磕头认错:“王妃,奴婢的孙子犯了事,郡主说要帮奴婢的孙子解决,所以奴婢才会答应她。” “除此之外,奴婢再也没有做过其他事,奴婢对您忠心耿耿,请王妃明鉴!” 福王妃尚未说话,屋外显出一道器宇轩昂的身影。 那身上通体缠绕的,是一种极为冰冷的气息,似噬杀,也似寒如冰魄的怒意。 “只此一件,你便该粉身碎骨!” 第1486章 真傻 陆明邕站在门口处,额上渗着薄汗,可见回来得十分匆忙。 祥宁郡主的目光,霎时就粘在陆明邕身上。 那般难舍难分,爱慕几乎要从眼底满溢出来,但万般深情众,还夹杂着几分幽怨与不甘。 还是几年前见到的那个人,依然丰神俊朗,仍旧威武不凡。 但那眉宇之间,虽然裹挟着愤怒,却已不似曾经那样,仿佛积压了万年的冰雪。 而这样的改变,却是一个女子抚慰的。 明明抚平悲伤的人该是她,凭什么是珍璃? 凭什么是珍璃! 然而尚未等她感慨唏嘘,陆明邕一脚踹在那嬷嬷身上。 嬷嬷被踹得飞了起来,狠狠砸在祥宁郡主面前。 紧接着,祥宁郡主面对的,是陆明邕冰冷且盛怒的容颜:“你就是祥宁?” 祥宁郡主先是一喜,因为这事陆明邕第一次与她搭话。 可紧接着,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神伤。 失落的是,她放在心底多年的人,竟然都不认识她,好像第一次见那般。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心底比那触在地板的身体还要冷。 她回应,淡声一句:“是。” 陆明邕吐出冰冷的字眼:“待会儿就找你算账!” 说完,陆明邕大步流星地离开,仿佛身后着了火似的,快速离开了厅里,便是福王妃,他也没有打一声招呼。 态度很明显,谁也保不了祥宁郡主。 也就是这匆匆一面,祥宁郡主终于感到害怕,她连滚带爬地爬到福王妃面前,揪着福王妃的衣服,哀声请求:“祖母,祥宁知错了,求您救救祥宁。” 福王妃闭上眼睛,似不忍去看,又似心烦得不愿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祥宁郡主涕泗横流:“祖母,祥宁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怪祥宁嫉妒珍璃诞下儿子,所以祥宁才被猪油蒙了心……” 福王妃缓缓抽出被祥宁郡主捏住的衣角,冷声说道:“祥宁,一时糊涂不可能布下奶娘这么长的线,一时糊涂也不会把目光放在我身边的嬷嬷身上,你这些话骗骗你那母亲可以,拿来骗我,却是行不通的。” 祥宁郡主垂下头,掩住眼底的慌张:“祖母,您要是不救我,我就完了,我是您的孙女,难道您能眼睁睁地看着我……” 福王妃冷漠地打断她:“罗嬷嬷跟了祖母数十年,祖母都能忍心,更何况是你这始作俑者。” 祥宁郡主望向罗嬷嬷,见嬷嬷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人事不知,像是已经绝了声息。 在这里,最有权力管罗嬷嬷的人是福王妃,但她选择视而不见。 祥宁郡主看到福王妃这般冷心绝情,她吓得瘫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然而她也仅仅只是为即将可能面临的后果而害怕,并不是反省到自己的错误。 福王妃看着失魂落魄的孙女,眼角一直都是湿的。 这是她的嫡孙女,她怎么会不疼爱? 她没有说,之所以不管罗嬷嬷,也是为了尽力保这个孙女。 罗嬷嬷犯下这样的事,要是不让对方出气了,事后祥宁还会更难,要是罗嬷嬷因为越国公盛怒之下的一脚而殒命—— 除了向珍璃赔罪以外,对方看到罗嬷嬷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么怒火也会小很多,如此祥宁就能少受些责难。 毕竟是跟自己数十年的人,就算犯了错,也不至于置其生死于不顾。 但为了尽可能的保她的孙女,她也只能,只能放任罗嬷嬷躺在地上,慢呼吸越来越孱弱,也不能用她的身份帮忙喊个大夫。 只可惜,祥宁郡主一点也不明白她的苦心,反而觉得她冷心绝情。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默不作声的袒护,在祥宁郡主每次犯下错误之后,都选择他们认为好的处理方式,所以才会放纵祥宁郡主错下去。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在很早以前就有迹可循的。 从选世子妃开始,从嫡孙子女诞下开始。 从他们犯下第一次开始。 一切都早有征兆,只是如今,与祥宁郡主一样没有反思到错误的,还有这些纵着他们亲长。 …… 珍璃郡主的情况十分严重,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最后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百里无相看过之后,狠不得又把那嬷嬷再打一顿:“瞎了是吗?王妃被殿下带了出去,留下一个嬷嬷,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 “让那东西有可乘之机,这都是你们的问题!你们都该被拖走,狠狠地打一顿再说!” 他难得动怒,这也是因为先前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不仅如此,珍璃郡主大受刺/激,目前也无法确定,情况是否会进一步恶化。 大长公主一言不发,发生这样的事,也怪她没有防备。 罗嬷嬷是福王妃身边伺候数十年的老人了,这叫她放松警惕,明明她看到罗嬷嬷留在后面,却因为罗嬷嬷是福王妃的人而没有在意。 看到珍璃郡主昏迷不醒,她自责而难受,深宫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怎就放松了警惕? 见百里无相发火,她紧张地拽住袖子,声音都发颤了:“先生,珍璃她……” 百里无相满面愁容:“怒急攻心,情况很不好。” 大长公主一个趔趄,几乎跌撞到身后的人。 陆明邕扶了一下,随后快速退开:“母亲,我回来了,一切有我,母亲不必担心。” 大长公主稍稍稳定心神。 陆溪和兰姨等候在外间,两人都觉得没有尽到照顾珍璃郡主的责任。 便是卫伯伯,也对珍璃郡主的事满怀愧疚。 陆明邕没空管他们,而是先确认珍璃郡主的情况。 百里无相把适才的说辞再与他说一遍。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随即捻了袖子拭去珍璃郡主眼角未干的泪水。 他唇角扯了扯:“真傻,怎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你还信不过么?” 得不到回应,他收起袖子。 只是一转身的功夫,眼底柔情散去,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意萦绕周身。 他开口,用最淡漠的声音说出吩咐:“去查,是谁把郡主生病的消息透露出去的,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查不到提头来见。” 第1487章 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也就是陆明邕的话,才点出所有问题的关键。 祥宁郡主用的手段,不管是找奶娘来离间他们夫妻间的关系,还是让罗嬷嬷在珍璃郡主面前说出那番话,都是在攻心。 假设奶娘一事只是巧合,她并没有未卜先知知晓珍璃郡主生病,但是罗嬷嬷这事,绝对不是巧合。 否则那祥宁郡主,大费周章来这越国公府,怎会只为了下罗嬷嬷这枚棋子? 所以越国公府中,必定有与她暗通款曲的人。 又或者,她身边有人挑唆撺掇。 等到安排好这一切,陆明邕终于有时间去安抚大家。 他先是找到了正在为此事忙碌的卫长风:“爹,您歇会儿,您最近身体不好,这些事就交给别人去办。” 卫爹爹叹了口气:“发生这样的事,我心不安。你这个时候不陪在郡主身边,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 陆明邕扶住步履有些蹒跚的他:“爹,这十数年的养育之恩,孩儿永远铭记于心,所以爹您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阿芷是您的儿媳妇,您身为公公,别的公公怎么做,您就怎么做,阿芷不是那样的人,不用您小心维护,她也会是孩儿生死与共的妻子。” 卫爹爹拍拍他的肩膀:“殊儿,为父知道你孝顺,也知道我们这些年的父子情并不会因为你恢复了身份而终止。” “为父呢,虽然永远记得侯爷的恩情,但也没有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为你小心讨好郡主。” “为父是真的关心她,不止是因为她对你的好,以及对陆家诞育子嗣的功劳,而是因为她的确是个让人疼到心尖去的孩子。” “朝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为父也知晓一些,但这次的事,你必须给她一个交代,哪怕是豁出你的名誉与前途。” 陆明邕拱手:“孩儿明白,若不保护好妻儿,怎配为人夫,为人父?” 卫爹爹颔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从来不是并列关系,而是递进关系。” “正己身,齐小家,治大国,而后平天下,你的为人为父信得过,但这个家你必须守好咯,这样才能去谈你的理想和抱负。” 陆明邕单膝跪下,恭恭敬敬:“父亲的话,孩儿谨记。” 卫爹爹再次驱赶他:“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快去陪郡主吧!” 陆明邕点头:“现在百里先生在为她诊治,孩儿在那也只会打扰,稍后再去好好陪着她身边。” 再也不轻易离开。 卫爹爹默了片刻,随后道:“去看看你兰姨,因为奶娘的事,最近她吃不好睡不好。” 陆明邕不假思索点头:“孩儿等会儿就去看望她。孩儿知道,你们都疼阿芷,这段时间,你们与母亲担的惊受的怕,孩儿都看在眼里。” 卫爹爹神情慈蔼:“快去吧。” 陆明邕轻手轻脚地退下,行了一段距离,再回头看一眼。 养父的步履已经蹒跚了,腰也变得佝偻,就好像忽然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心底的重担卸去了,他正在坦然地迎接老去的事实。 恍惚间,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是养父带着身为质子的他来到玉京城,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教导他做人的道理。 最后甚至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推上死路,逃亡过程中,也失去了妻子,幼小的小锦儿也死于非命。 要不是心底存着父亲的重托,存着对旧主的感恩之心,这些年养父早就为自己推儿子去死一事,愧疚而去了吧? 现在毅勇侯九族冤屈尽洗,阿芷也为他诞下继承人。 或许因为小陆洵的出生,让养父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去见那受尽委屈妻子和儿女。 所以,养父的身体才会每况日下吧? 便是他找了很多大夫为养父调理身体,养父也在积极服药,却一点都不见起色。 有大夫已经悄悄告诉过他,养父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因为死了心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思及此处,陆明邕猛然转身,快步走向蹒跚行走的卫爹爹,单膝跪了下去,眼眶微红:“爹,孩儿还需要您。” “阿芷的事,孩儿满心惊慌;朝堂的事,孩儿愁绪万千;小陆洵的事,孩儿不知所措。” “孩儿还需要您帮孩儿,度过这些个难关,还需要您教会孩儿,如何才能像您一样,做个称职的父亲。” 卫爹爹一怔,随后扶起他:“只要父亲还活着一日,就不会叫你无所依靠,孤军奋战。” 陆明邕深深地凝着卫爹爹片刻,最后转身离开。 他从来不是那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适才那番话,已经在他肚子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回。 趁这个机会,终于说出来了。 但愿,他不会在得到一个至爱后,很快便失去一位至亲。 等到陆明邕回到院子时,可疑人员的名单已经送到他的手里。 他随意一翻,接着递到大长公主面前:“母亲,请您过目。” 大长公主一看,却都是女儿出嫁时陪房的奴仆,并无越国公府的人。 因为对女儿的事格外小心,事无巨细,当时陪嫁的人她都一一过目,所以这些人名,她都是知道的。 但她想不通,这些人想要保住日后的生活,就得依靠主子,出卖主子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陆明邕起身:“母亲若是没什么问题,那我就开始处置了。” 大长公主把名单攥紧:“此事,都交给你处理。” 陆明邕用平淡的声音,说出凉薄的话语:“拉到正院,当着所有人的面,杖毙。” 陆溪大惊:“主子,这……” 陆明邕起身:“我向来不解释我的做法,但是这次,我希望所有人都知道,但凡把手伸到阿芷身上的,我决不轻饶!” 陆溪不疑有他,立即去办。 大长公主原本也是杀伐果断的人,但是现在偏听几分迷信,她有些迟疑:“明邕,珍璃还没出月子,见血会不会有什么忌讳?” 陆明邕笑意未答眼底:“母亲,小陆洵的洗三礼没办,也没见什么喜庆的颜色,血的颜色正好。” 大长公主看着陆明邕,慢慢地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冲冠一怒为红颜也好,心狠手辣也罢,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不顾一切的维护自己的女儿。 那么,她必然会支持。 再者,她就算再心疼女儿,也少管女婿的事,分寸感得有。 思及此处,她挑唇:“祥宁怎么收买这些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伤害珍璃的人,绝对不能放过!” 是的,所有人都不能放过。 也该清算祥宁了。 第1488章 不中用了 厅里的门陡然被打开,陆明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穿玄衣,通身肃杀。 所到之处,凭空生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冷意。 他冲福王妃行了个了礼,而后站坐到福王妃身侧,冷冷地看向下首的祥宁郡主:“郡主,你自己交代,还是本官来帮你回忆。” 祥宁郡主微垂着脑袋,眼珠飞速转动:“越国公说什么呢?祥宁不明白。” 陆明邕唇畔挑起一个冷冽的弧度:“福王妃,您看,抵死不认屡教不改。” 不等福王妃开口,陆明邕招了招手,阿坤立即把一本小册子递呈上来:“主子,都在这了。” 陆明邕把小册子掷在祥宁郡主脸上,这一下,把祥宁郡主打得簪发散乱,脑袋偏到一旁,趴着半天都没缓过来:“本官,是会打女人的,尤其是那些动了本官眼珠子的女人。” 福王妃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祥宁郡主伏在小几上,通身上下抖动,像是有什么剧烈的情绪,在她身体里燃烧。 她一言不发,头也不抬,就那么僵持着。 陆明邕并未理会她的反应:“这小册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用来害我妻子的棋子,祥宁郡主,敢做要敢当。” 祥宁郡主伏了许久,被册子打出来的伤火/辣辣的,不仅是疼痛,还有令她生不如死的羞辱。 她手指曲握成拳,忽然笑出声。 她笑得放肆,也笑得凄凉:“陆明邕,你打我,真不是个男人!算我错看了你。” 陆明邕轻笑一声:“我是不是男人,轮不到你来评价,你错不错看我,我还真无所谓。” 祥宁郡主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所以,你想怎么做?为珍璃那蠢货来杀我?” 陆明邕拍拍掌:“看来,郡主果然聪慧了一次。” 祥宁郡主怒目圆瞪:“你敢!” 陆明邕挑唇:“有何不敢?郡主可要搞清楚,占理的不是你。” 祥宁郡主恐极反怒,声色俱厉:“我是福王的嫡孙女!你一个小小的臣子,还轮不到你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陆明邕也懒得跟她掰扯,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 “两条路,一条就是你体体面面去死;另一条就是你轰轰烈烈苟活。” “回家寻一条三尺白绫,或是一杯毒酒,就此了断,那你毒害我的阿芷一事就能一笔勾销。” “或者说,本官叫麒麟卫依法办了你。两个选择,择一去一,概不论价。” 祥宁郡主见他没有任何恐吓亦或者是开玩笑的成分,连忙跪到福王妃面前:“祖母,您瞧陆明邕,他凭什么嚣张至此!” “祥宁是郡主,是先帝御笔亲封的皇家郡主,他一个小小越国公,凭什么在祥宁面前这般狂妄!” “祖母,这种人祥宁看不上,您办了他!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去地狱里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福王妃抽出祥宁郡主攥住的衣角,而后略带乞求地看向陆明邕:“越国公,祥宁她的确有错,但这个惩处是否过了?” “如今陛下病重,正值多事之秋,您若是对祥宁这般严厉,恐会让人生出猜疑,说陛下病后就没人能管您了。” 陆明邕看着福王妃半响,忽然就笑了出来:“王妃,您觉得臣是那种在意外人怎么说的人么?” 福王妃道:“就算越国公不在意,太叔殿下和太叔妃也会因越国公的行事欠妥受累。” “越国公也不想,本就在风口浪尖起伏的殿下和娘娘,因为这些小事烦心,对吧?” “更何况,祥宁指使去害珍璃的人,如今已被您打倒在地,生死不知,您就不要咄咄逼人了吧?” “呵呵……”陆明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笑得前俯后仰,“福王妃,臣原本敬您德高望重。” “可这一次谈话,还真叫臣大开眼界。照福王妃这么说,死一个罪该万死的老奴,就能抵消我妻子因此受的苦了么?” “什么时候,做错事的人可以振振有词,要求受害者不要咄咄逼人了?” 福王妃淡声道:“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与越国公讲一讲道理,至于越国公是否听得进去,不是我能左右的。” 陆明邕敛住面上的笑意:“福王妃,您以退为进反客为主,把臣形容为一个心狠手辣不道之辈。” “您想用舆论来压臣?打的好算盘,只可惜,臣一点也不在乎。” 说话间,陆明邕勾了勾手指,阿琨立即跪到面前:“主子,您请吩咐。” 陆明邕起身,用一种极为冰冷的目光在祥宁郡主身上一扫而过:“祥宁郡主谋害珍璃郡主,把她押入麒麟卫司所好好审审,看看这背后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秘密。” 阿琨噙着冷笑:“是,主子。审人属下擅长,十八般酷刑手到擒来。” 说完,阿琨抓住祥宁郡主的后颈,如同拎一条狗似的,把人给押下去。 祥宁郡主想要挣扎呐喊,却被阿琨掐住后颈撞在门框上昏死过去。 至此,再无她聒噪的嘶叫。 福王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女被带走,但却无能为力。 她看向陆明邕,以一种看魔鬼的眼神。 然而陆明邕的脸上,都是“咎由自取”的冷意。 若是福王妃不说那一番话,看在福王府面子上,事情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加害于人却理直气壮。 若是轻饶,还真叫小人得志! 最后,陆明邕似笑非笑地看向福王妃:“福气是会折腾完的,若是不明事理黑白不分,这福气没得更快。” “福王妃,想得人敬重,看的不是辈分,您想想您适才的表现,哪里像为人长辈的样子?” “以往珍璃敬您,臣自是妇唱夫随,可如今……” 陆明邕没有说完,甩甩袖子便转身走了。 门外,他吩咐:“把祥宁郡主犯下的大罪通知兵部尚书府,免得尚书府不知发生了何事。” 福王妃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祥宁这次真的惹了不该惹的人,不中用了。 第1489章 兴许我能让他醒过来 时间不紧不慢过去。 下了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愈发凉了。 珍璃郡主受了那嬷嬷刺/激之后,情况十分危急,几度失控疯魔,好在有百里无相在,用了几副药后,情况总算稳定下来。 祥宁郡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然而不论是福王府,还是兵部尚书府,都没理且不敢与陆明邕对抗。 于是祥宁郡主在麒麟卫司所丢了半条命后,被送回福王府,这事也算就此完结。 元武帝始终昏睡,没有任何醒来的征兆,因为长期靠汤药吊着,人已瘦削见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期间蓝灵灵守着他的消息泄露出去,朝中有人又拿蓝灵灵的身份说事。 然而长孙焘可没有元武帝那般仁慈,一番软硬兼施下,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这日陆明瑜与蓝灵灵守着元武帝,南疆的加急信件被递到长孙焘面前:“殿下,南疆几位长老说,若是大秦能承认南疆是一个国家,且从今往后互不侵犯,他们愿意来一趟。” 长孙焘阖上折子:“本王已答应他们,若是他们愿意入京,必定与他们签订盟书。” 信使回答:“殿下,他们现在的要求是,您先答应,他们才会入京。” 长孙焘略微沉吟:“来人,去传谢韫,本王有事交给他办。” 说罢,他看向信使,轻轻挥了挥手。 风先生刚好送折子进来,见到长孙焘眉头拧着,他问道:“可是陛下的事?” 长孙焘颔首:“南疆几位长老让本王先应下他们的条件,他们才肯入宫为陛下诊治。” 风先生轻笑:“倒是些人精。” 长孙焘道:“先答应也未尝不可,南疆疆域虽大,但基本都是些莽林,毒虫瘴气遍布,秦人在那片土地上很难生存,本王对南疆归入大秦,从来都没有兴趣。” 风先生道:“但是别人有。世人衡量千古一帝的标准,就有开疆拓土这一条,若是南疆能纳入大秦版图,后世百代必称殿下雄才大略,亘古大帝。” 长孙焘摇摇头:“本王不在意那些虚名,本王要的是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百姓安居乐业。” 风先生挑眉:“所以,殿下想要应下此事?” 长孙焘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先生,您可还记得灵灵姑娘曾提到的冰蚕蛊。” 风先生脸上闪过一抹深思:“殿下认为,陛下之事或许与南疆有关?” 长孙焘道:“我们已经可以确定,陛下为命师所害,但本王始终觉得,命师习得南疆禁术冰蚕蛊一事有蹊跷。” 风先生眉头蹙起:“殿下是否怀疑,南疆为了不受大秦的钳制,从而和命师有勾结?” 长孙焘道:“不无这个可能,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陛下安危要紧。” 风先生问:“殿下准备将此事交由谁去办?” 长孙焘道:“本王准备让谢韫和灵灵姑娘亲自走一趟。” 风先生叹息一声:“这时间上,可来得及?” 长孙焘随手翻开折子,目光聚焦在上头:“这是陛下最后的机会了。” 说完,长孙焘却将折子随手一扔,起身去了紫宸宫。 蓝灵灵寸步不离地守在元武帝床前,陆明瑜坐在临窗的贵妃椅上看书。 忽而一盏茶递到陆明瑜面前,她抬头,是那张尽管很熟悉,但每次看都会叫她有种惊艳恍惚的脸,尤其是穿上玄色红边储君袍后。 “歇歇眼睛,小心眼睛疼。” 陆明瑜唇角含笑:“你怎么来了?” 长孙焘坐到她身边:“我来找灵灵姑娘有事。” 陆明瑜阖上书本,问他:“累不累?” 长孙焘轻轻摇头:“不累,本来很累,见到你后就都好了。” 陆明瑜用眼神示意守在一旁的蓝灵灵:“别贫嘴。”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再未说话。 夫妻二人自元武帝出事后,便再也没有独处的时间,短暂的分别,就好像隔了无数个春秋那般煎熬。 看着陆明瑜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长孙焘一声叹息。 陆明瑜握住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长孙焘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要不你还是在家里好好歇着,这里都有我,别担心。” 陆明瑜不以为意:“我没事,况且在家里歇着无事可做,来这里至少每日还能见着你。” 长孙焘没有再劝,估摸着谢韫快到宫里,他问蓝灵灵:“灵灵姑娘,南疆来信了。” 失魂落魄的蓝灵灵霎时来了精神,忙不迭问:“他们怎么说?” 长孙焘默了默,随即道:“零没能把他们带来,所以我准备让你与谢韫亲自跑一趟。” 蓝灵灵立即拒绝:“我不能离开,要是阿策有什么事,至少我还能稳住他的情况。” 长孙焘问:“陛下暂且无法离开你,对么?” 蓝灵灵颔首:“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他身边,为他稳住体内的蛊,若是离了我,你们估计无法处理。” 陆明瑜道:“昭华,你让灵灵姑娘去这一趟,是否担心二哥去了南疆,遇到意外。” 长孙焘点头:“并不是所有南疆人都愿意与大秦修好,零是影卫尚且能应对一些情况,但谢韫不一定能,若是遇到有人用蛊,我担心他会中招。” 陆明瑜道:“你所说在理,尽管零的武功不及二哥,但是零往来无形,的确比二哥方便。” 说话间,她道:“何不让云表哥随谢韫去一趟?小兰花在太叔府养伤,有太叔府的保护,他也可放心。” 蓝灵灵附和:“云斐虽然蛊术不及我,但也算入了门,若非一些高深的蛊术,他完全可以应对。” 长孙焘道:“如今云斐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轻尘大师身上,他想尽快解决命师的事,好让小兰花彻底解脱出来。” 蓝灵灵皱眉:“轻尘大师?事情还没解决么?” 先前他们并未把轻尘大师获救一事告知蓝灵灵,所以蓝灵灵并不知道轻尘大师如今正在太叔府。 陆明瑜回答她:“人已经救出来了,不过至今昏迷不醒,我们也查不出什么原因。” 蓝灵灵不假思索:“让我去看看,兴许我能叫他醒过来。” 第1490章 准备启程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随后起身:“昭华,我与灵灵姑娘回府去解决轻尘大师的事,你与二哥把前往南疆的细节商讨一下。” 长孙焘点头:“也好,云斐那边你去说,我就不把他召入宫里了。” 陆明瑜叮嘱他:“记得吃饭,别忘了。” 长孙焘含笑:“放心便是。” 夫妻俩立即分工合作,长孙焘在宫里见谢韫,陆明瑜则与蓝灵灵一同回太叔府。 云斐这些日子守着轻尘大师寸步未离,见到陆明瑜总算带着蓝灵灵回来,他才松了口气。 陆明瑜问:“云表哥,轻尘大师可有什么异样?” 云斐无奈:“始终昏睡。” 蓝灵灵没有多说什么,她坐到床前为轻尘大师查看。 半响过后,她无可奈何摇头:“和阿策一样,都被种下了蛊,还好你们没有动用衍蛊之力。” “不过他体内的蛊没有阿策中的霸道,兴许目的不是要了他的命,而是叫他昏睡,所以他才会像睡着了一样。” 云斐皱眉:“灵灵姑娘能解吗?” 蓝灵灵笃定地摇摇头:“南疆以练出衍蛊为评判一人蛊术深浅的重要标准,我虽然是千年来第一个练出衍蛊的人,但蛊术却不是最高深。” “还有许多蛊,是我从未养过也不会解的,所以轻尘大师的事,我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我师父和几位长老。” 陆明瑜并没有多少意外:“都是命师下的手,这并不奇怪。” 云斐叹息一声:“怪不得,我们如此轻易就把轻尘大师给带了回来。” 陆明瑜道:“先前我们猜测,命师囚禁轻尘大师,是为了十方阵最后一个位置的地点。” “估计是轻尘大师不开口,所以命师才一直留着他的命,如今他到了太叔府,反倒方便了命师。” 云斐捏紧拳头:“可不是吗?轻尘大师不说出十方阵的位置,命师就不能杀他,但带着他多有不便,现在到了我们手中。” “我们也想知道命师的目的,所以肯定会保护好轻尘大师,命师这是把我们都算计了。” 蓝灵灵眸色惊讶:“若是这样,如果命师知道我们求助师父和几大长老,那么我师父他们岂非危险了?” 陆明瑜道:“现在我比较担心的是,你师父与几位长老趁机提出要求,非要先拿到盟书才考虑救人,究竟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还是被人左右。” 说着,陆明瑜看向云斐:“云表哥,昭华想让二哥亲自去一趟南疆,我们想让你随行,不知你方便么?” 云斐略微思索,便答应了:“方便,小兰花有你,我放心。” 陆明瑜道:“正如灵灵姑娘所说,命师很可能并不想陛下及轻尘大师醒来,你们此行会比较危险。” 云斐道:“没有人比我去更合适,我的势力分布在大秦各处,且还懂些蛊术,如果我去,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此行的安全。”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告诉他:“我会照顾好表姐,云表哥放心。” 云斐思索片刻,随即道:“我还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陆明瑜问:“什么事?” 云斐咬牙:“别让白黎接近小兰花。” 陆明瑜眉心凝蹙:“嗯?” 云斐解释:“小兰花嫁谁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嫁白黎,因为他不仅早有妾室,且还有个雷厉风行的母亲,小兰花会吃亏。” 陆明瑜无奈:“其实,义母和白大哥,都是好人。” 云斐态度十分坚决:“那也不行,小兰花只能嫁秦宁。” 陆明瑜揉揉眉心:“秦大哥刚刚丧‘妻’,恐怕没心思成亲,况且,风先生也想招他为婿……虽然你们都看上了,但也要在意他的意愿,对吧?” 云斐不以为然:“那文茵能与小兰花相比么?” 陆明瑜不假思索:“半斤八两吧……” 云斐不悦:“瑜儿,你胳膊肘往外拐。” 陆明瑜争辩:“我是实话实说,不管是文茵,还是表姐,两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彼此包容对方的过去不行吗?” 云斐瞥了她一眼:“你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我算是看透了。” 陆明瑜敷衍他:“是是是,兰花姐最好,谁也比不上。” 云斐无奈:“你这样子,怎么让人这么想揍一顿呢?” 陆明瑜连忙改口:“开玩笑的,估计你们很快就启程了,快去与表姐做个道别吧!” 云斐见状,这才暂且放过她,转身离去了。 陆明瑜问蓝灵灵:“轻尘大师的情况,严重么?” 蓝灵灵告诉她:“不严重,完全不像阿策那样,生命力正在一点点流逝。” 陆明瑜又问:“能否确定,是蛊的原因,还是轻尘大师本身在对抗。” 蓝灵灵十分肯定:“是蛊的原因。” 陆明瑜缓缓坐下,沉思许久,而后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二哥和云斐一同去,必能将你师父与几位长老请过来。” 蓝灵灵道:“大长老是南疆的实际掌权者,他不会来的,但偏偏他又是最厉害的。” 陆明瑜道:“大秦会保证南疆在这段时间内不会被侵扰,相信几位长老能明白,大秦与南疆修好的决心。” 蓝灵灵看了陆明瑜许久:“我不明白。” 陆明瑜问:“不明白为什么我与昭华可以这么干脆,同意不会侵扰南疆?” 蓝灵灵颔首:“是,我不明白。” 陆明瑜道:“很好解释,南疆地广人稀,要是纳入大秦的版图,把南疆变成百姓安居的乐土,不知需要耗费多少年的时间。” “只有野心大且不计后果的人,才会想着侵吞南疆,目前大秦刚经历了内忧外患,没有那个能力吞下南疆。” “既是吞不下,倒不如不要吞,免得到时候南疆那边,还得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维系,不值当。” 蓝灵灵问:“既然你能原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为什么你们还拿修好做条件,和南疆去谈?” 陆明瑜解释:“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相信我们没有野心。” 两人正说着,南宫绥绥咋咋呼呼进来:“谢韫呢?去哪儿了?” 陆明瑜不解:“二嫂,这又是怎么了?” 南宫绥绥咬牙切齿:“你恐怕得亲自问问他。” 第1491章 多了一个人随行 陆明瑜见南宫绥绥气呼呼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只得放下蓝灵灵,前去安抚她。 陆明瑜问:“二嫂,出什么事了呀?” 南宫绥绥满面怒容:“昨晚我与谢韫商量我们的第二个儿子要叫什么名字时,他竟然跟我说随便,还说他没有姓,所以叫什么都可以。” “他不是叫谢韫么?孩子还不能姓谢了?况且姓是一种传承,他怎么能半点都不在乎自己的香火传承?” “我觉得他根本就是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生的孩子,所以他才觉得,全部跟我姓也没关系!” 陆明瑜叹息:“那二哥有没有告诉你,出云皇族是没有姓氏的?” 南宫绥绥震惊不已:“是这样么?为什么他没有同我说?” 陆明瑜无奈:“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去找瑶娘求证,她的伤已经好了,现在成为了岐黄学院的夫子,你去岐黄学院找她。” 南宫绥绥很快就把谢韫的事抛之脑后,而是问道:“瑶娘和顾怀珺怎样了?先前顾怀珺愧疚自责,一度要遁入空门赎罪……” 陆明瑜没有理会南宫绥绥的天马行空,而是再度看向蓝灵灵:“我让绿猗随你回宫。” “其余的事,你都不用担心,我和昭华都会解决,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成。” 蓝灵灵哭着扑到陆明瑜怀里:“多谢瑜儿。” 这段时间,她真的憋太久了。 那无时无刻的焦心,以及无能为力的痛苦,如同一根根毒刺,扎得她生不如死。 宫中人多,本来卢公公他们就耷拉着脑袋,她也不能去向这些人诉苦。 守在阿策身边,她也不好总是哭丧着个脸,如今见陆明瑜这般关怀她,这叫她根本忍不住,情绪一下子就决堤了。 陆明瑜拍拍她的背:“你在大秦无亲长,但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你一直在帮助我们,也该是我们帮你的时候了。” “更何况,陛下是我与昭华的侄子,他向来待昭华这个皇叔不薄,我们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 南宫绥绥见蓝灵灵哭成这样,把帕子递过来:“是我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没能顾及你的情绪。” 蓝灵灵知晓南宫绥绥粗枝大叶,自然不会怪她,接过帕子擦去眼泪,很快就平复了情绪。 “我也就是绷不住了,所以才会失控,你们不必担心我,阿策还需要我,我不会轻易倒下的。” 陆明瑜轻轻点头:“我相信你会很坚强,去吧,让绿猗与你一同先回宫,等到二哥他们出发后,我再入宫陪你。” 蓝灵灵抽噎道:“好,你怀着身子,不必着急,处理了一切再来,宫里有卢幸他们,我没事的。” 陆明瑜没在说什么,让绿猗送蓝灵灵回宫。 蓝灵灵走后,陆明瑜加强了轻尘大师的护卫。 接着,陆明瑜告诉南宫绥绥:“因为最近事忙,我都没有顾得上瑶娘和小念儿,二嫂帮我去看看她们。” 南宫绥绥颔首:“我会探清顾怀珺与瑶娘之间的事,回头告诉你。” 陆明瑜无奈:“二嫂,我并不好奇他们之间的事情,若是他们情比金坚,自然能明白,比起自责和愧疚,惜取眼前人更重要。” “若是他们没有修得正果,那也是他们的感情,没能经得起考验,事关顾怀珺伤了瑶娘,外人不好插手,否则可能会弄巧成拙。” 南宫绥绥点头:“我明白了,不会随意管他们的事便是。” 陆明瑜道:“那便出去走走吧,带着苏姨去,免得闷坏了。” 南宫绥绥笑道:“瑜儿知我心意。” 说完,南宫绥绥又风风火火的离开。 送走南宫绥绥,陆明瑜回房的路上,又遇到在府里等候的江静秋。 见江静秋背着一个小包袱,陆明瑜不由得好奇:“江姑娘,这是要出门?” 江静秋苦大仇深:“被殿下派出去跑腿,我来等云斐一同前行呢!” 陆明瑜瞬间意会:“也好,二哥除了昭华,与谁都不能和平相处,若是有江姑娘陪同,相信他和云表哥的关系会融洽许多。” 江静秋笑道:“也罢,天儿马上就冷了,去南方过个暖冬也不错,只是山高路远,旅途奔波,想想就有些心累。” 陆明瑜道:“当时昭华带着我去南疆,走的水路,在船上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确有些劳累。” “不过南疆的风土人情与大秦不同,有些事情倒是有趣,那些诡秘的巫蛊之术,以及光怪陆离的传说,江姑娘必定感兴趣。” 江静秋点头:“在我心中,南疆必定是个美丽且神秘的地方,绝对令我不虚此行。” 陆明瑜颔首:“别担心,江家自有表哥与表嫂照料,你且珍重。” 江静秋盈盈行礼:“多谢娘娘。” 陆明瑜并未与江静秋多说,折身回了房间。 三个小宝已有两日未见娘亲,她想趁这个机会,去陪陪三个小宝。 云斐也从小兰花那出来,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小兰花,他什么东西也没收拾,拎着一把剑便准备出门。 见江静秋等在院中,他眉头微微蹙起:“不是说只有谢韫么?怎么江姑娘也去?” 江静秋笑了,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殿下可能是担心你们两个大男人什么事也办不成,所以命我去监督你们。” 云斐唇畔挑起:“怕是担心江姑娘在京中闲着无事,所以给江姑娘找点事情做。” 江静秋背紧小包袱:“随你怎么想,反正南疆一行,我是逃不掉了。” 云斐见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代长孙焘解释:“我想,殿下让你去南疆,完全是顺势而为。” 江静秋垂下眼睫:“我知道,殿下应当是为了引出盯上我的那股势力,所以才把我派出京城。” 云斐有几分诧异:“江姑娘这么坦诚,合适么?” 江静秋瞥了云斐一眼:“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云斐做出制止的动作:“江姑娘别说太多,我不想卷进去。” 江静秋双手环胸:“我也没打算继续说。” 说着,江静秋努努嘴,示意云斐朝身后看。 那回廊的拐角处,露出一颗小脑袋,正眼巴巴的望向这边。 第1492章 那道熟悉且可疑的身影 云斐回眸,只是捕捉到一团小小的影子。 忽的一闪,便没了踪影,他的眼眸瞬间软下来。 但他没有走过去,把那躲在拐角的人儿揪出来,只是回过身,默默地站定,让小兰花可以放心地看他。 以这种方式,回应小兰花的不舍。 江静秋很少看到云斐柔情的一面,见云斐兄妹情深,也有几分感慨: “我弟弟曾经也这么粘我,直到他渐渐长大,觉得他有能力保护姐姐的时候到了,他便希望我去依赖他,凡事都让他去做,只管安心在家即可。” 云斐含笑,或许只有这紧密联系的血缘亲情,才能叫他放下刻在骨子里的防备与警惕。 “我倒是希望,兰花儿能永远这么开心,不会有我依赖她的那一日。” 江静秋敛住笑意:“我算是确定了你的软肋。” “但这并不是我的弱点,她只会令我更强大。”说完,云斐越过江静秋,走了出去。 小兰花追出来,追了一段距离,她停下脚步,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 江静秋叹了口气,跟在云斐身后离开。 小兰花垂头丧气,闷闷不乐地踢着青石板的缝隙。 南宫绥绥与苏氏正准备出门,刚好遇到失魂落魄的她。 南宫绥绥上前询问:“你怎么在这儿?身体还没好全,该回房好好休息,你身边的丫鬟呢?” 小兰花闷闷回答:“我偷溜出来的,估计还得有些时候才能找到我吧!” 南宫绥绥坚持送她回房:“别冻着了,仔细伤风让你哥哥心疼。” 小兰花一脸失落:“兄长与谢二哥要出一趟远门,他已经出发了,我偷溜出来,就是想看他一眼,以后就算我伤风,他也不知道的吧?” “什么?!”南宫绥绥握紧拳头,“他们要出门?” 小兰花偏头询问:“你不知道此事么?” 南宫绥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要知道,才有鬼。” 苏氏见南宫绥绥动怒,连忙安抚:“事出紧急,姑爷恐怕没时间与你告别,你赶紧去追云公子他们,兴许还能说上几句话。” 南宫绥绥气冲冲地走出去:“我倒要去问问,他怎么出门都不与我说!这还是夫妻吗?” 苏氏见状,想着门是出不成了,于是便领着小兰花回房。 当南宫绥绥满身肃杀的赶到城外十里亭兴师问罪时,谢韫却像是早已等候在那,见南宫绥绥面带煞气,他却张开了双臂。 “就知道你会来,一直在这等着呢,此行可能需要很久,过来抱抱。” 南宫绥绥怒意霎时消散无踪,她先是磨磨/蹭蹭,紧接着猛扑进谢韫怀里:“一路珍重。” 谢韫颔首:“我不在的时候,别到处跟别人打架,若是实在手痒,等我回来与你打。” 南宫绥绥声音带了些许氤氲的湿意:“好,我等你回来。” 谢韫并未再说什么,骑马跟上矗立在前方不远处的云斐与江静秋。 南宫绥绥揉揉鼻子,有些气馁的嘀咕:“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哄两句就好了,明明是他不对在先,凭什么我这么快就原谅他?” 说着,南宫绥绥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责:“错误都没认就好了,我真是没出息!没出息!”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谢韫不会甜言蜜语,所以难得在谢韫口中听到一句好听的。 以至于谢韫每每只要说软话,必定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最后,南宫绥绥长叹一声:“一失足成千古恨,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这么个人。” …… 另一边,陆明瑜将三个小宝挨个抱了一遍,时间就不知不觉到了傍晚,直到侍女前来询问是否传膳,她才惊觉天色已晚。 她回应侍女:“不必了,我入宫随殿下一同用。” 依依不舍地放下三宝,陆明瑜乘上软轿出门,径直往宫中的方向走。 凉风掀起轿帘,恍惚间有一道人影闪过。 她眸色骤凝,立即叫停轿夫:“落轿!” 轿子尚未停稳,她便匆匆下轿,点足掠起,几个闪回便消失在巷子里。 她停下脚步的地方,恰好是小茜的院子。 此时风先生因为朝事繁忙,尚在政事堂当值,小茜在小蓟的陪同下,正坐在小院子里烤红/薯。 看见从天而降的陆明瑜,她欣喜迎上去:“阿姐,你怎么来了?”接着,她眉头皱起:“怎么是用这种方式来的?” 陆明瑜左右巡视一圈,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 她问:“小茜,你一整日都在院子里待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小茜摇头:“早晨带着裁缝去给文茵量身,准备为她做新衣裳来着,接下来就一直在院子里,做女红打发时间,没有什么异常呀!” 陆明瑜微微拧起的眉头从未舒缓,她为小茜把垂在颊边的鬓发捋到耳后,柔声问:“最近肚子还会疼么?” 小茜摇头:“一切都很好,爹爹每天都抽空来给我把脉,孩子很健康。” 陆明瑜叮嘱:“我怀着身子的时候,你都在身边看着,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你都知道,平日仔细着些,照顾身子要紧。” 小茜问道:“一切都还好吗?阿姐看起来有些憔悴。” 陆明瑜安抚她:“没事的,别担心。” 小茜搂住她的手臂:“阿姐来得正好,我们烤了很多红/薯,你也尝尝。” 陆明瑜摇头:“不必了,我还赶着进宫,你自己慢慢吃,若是喜欢,就叫下人给你多备点,但是不可以贪嘴,以免积食,到时候难受的只会是你。” 小茜一一应下:“那我就不留阿姐了,阿姐保重,别叫身体熬坏了。” 陆明瑜微微颔首,点足施展轻功离开。 适才她明明看到了一道与帝释天极为相似的身影,现在仔细想来,许是眼花了。 小蓟望着她飞身离去的背影,惊叹:“娘娘真厉害,像燕子一样会飞。” 小茜笑而不语,她回到炉子旁,用火钳翻了翻炉子里的炭火。 忽然,她有些不自在:“小蓟,你有没有一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 第1493章 他是谁? 小蓟左顾右盼,除了拱卫在院落外的护卫以及候在一旁伺候的下人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有些疑惑:“小姐,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小茜没有紧皱,随即又摇摇头:“没事,适才我觉得一直有人在盯着我,但现在那种感觉又没有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蓟安抚她:“小姐,兴许是错觉呢,您今日做了许久的女红,肯定是累了。” 小茜看向针线筐重的绣片:“这虎头帽不像衣裳,裁剪缝补,很快就能制出来,它可是个细致活,要下很多的功夫,兴许我是真累了也不一定。” 小蓟把烤熟的红/薯翻出来,放在盘子里:“所以小姐就什么都别想了,也别去管那绣片,这红/薯放一会儿就凉了,等会奴婢给您剥。” 小茜却没有回答她,脸上的笑容霎时隐没。 她仓惶四顾:“小蓟,那种感觉又有了,好像真的有个人,正在盯着我。” 小蓟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为了宽小茜的心,小蓟叫外头的护卫在院子周围仔细巡查,并让旁边伺候的下人也院子里找找,可别混进了什么贼人。 护卫和伺候的下人连忙去寻,然而任是他们翻遍所有角落,也不见什么可疑之处。 护卫统领前来回禀:“夫人,属下等什么都没有发现。” 粗使嬷嬷小心翼翼地行礼:“夫人,奴婢等将院子都找过了,同样没有发现。” 小茜挥挥手:“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忙吧!” 这种感觉如此真切,怎会是错觉呢? 小茜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疑心,再度兴师动众。 可就在护卫刚回到门口站着,下人都去忙自己的事时,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暗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令她毛骨悚然,霎时如被毒蛇冰冷的目光攫住,一股寒意自脊背漫上心头。 她不安地攥紧袖子,举目四顾。 所有人都在做着他们自己的事,并未有任何人察觉异样,似乎那道目光,只盯着她一人。 最后,她不免觉得,定是自己生出错觉了。 “小姐……小姐……” 耳边传来小蓟的呼唤。 小茜的神思被拉回,她如梦初醒:“你叫我?” 一阵香味扑鼻,她定睛一看,却是小蓟把剥好的红/薯端到她面前。 黄澄澄的果肉尚且冒着缕缕氤氲的热气,清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小蓟笑意吟吟:“小姐想什么呢?奴婢唤了您好几次,您都没搭理奴婢。” 小茜只是摇摇头,她捡起勺子,舀起一小块红/薯送入口中。 刚出炉的红/薯,在盘子里冷却了片刻,早已失去烫嘴的温度,但却不会太过冰冷,入口刚刚好。 吃下几块,小茜便不再多吃,生怕吃多了积食。 然而浅尝几口,红/薯的软糯香甜却叫她回味无穷,先前那陡然生出的寒意也被甜味抚平。 …… 另一边,陆明瑜并未真的离开。 既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小茜的安危? 就在她施展轻功前去与轿夫汇合后,又悄悄折回相府,蛰伏在小茜的院子附近。 起初的确没有什么异常,可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完全肯定,刚刚看到的人影,并非假的。 陆明瑜刚发现端倪,便立即抽出巡逻护卫腰间的佩剑,在护卫震惊的目光中,她把剑随手一丢。 剑落下的同时,她旋身一个飞踢。 “唔!” 一声闷/声,剑身割裂那人的肩膀,鲜血飞溅。 紧接着,一道身影自屋顶上滚落下来。 原来这人一直潜伏在屋顶,身上盖了块与瓦片可融为一体的薄布,远远望去,根本就看不出区别。 若非他适才准备离去,陆明瑜也无法发现他的位置。 小茜正吩咐小蓟收拾火炉,猛然一个人从屋顶掉落到面前,主仆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手中的东西也滚落在地上。 小茜呆呆怔怔地望着挣扎起身的人,嘴里不停呢喃:“怎么可能?怎么会……” 小蓟连忙把小茜挡在身后,随即大喊:“刺客!抓刺客!” 男人起身,脚尖点在地上,霎时跃上墙头。 等到护卫涌进来时,他已翻过院墙,不见了踪影。 “唔!”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闷/哼,却是陆明瑜将他拦截,在他大腿上留下了一道深痕。 但他并没有与陆明瑜交手,而是拼命逃窜。 陆明瑜毕竟身怀有孕,她有所顾忌,大开大合的的招式她不太敢用,一击未中,她并未莽撞贪刀,而是谨慎万分地追在那人身后。 因为那人身穿宽袍,虽然身形背影像极了帝释天,然而被风帽盖住的容颜,却叫人无法确定真相。 陆明瑜不紧不慢地追着,很快便从后院追到前院。 这里没有住人,只有往来巡逻的护卫,以及不时经过的下人,空间也较为宽敞。 陆明瑜手脚放开许多,距离那人也越来越近。 忽然,陆明瑜一脚蹬在青石板上,一跃而起,手中的剑急刺那人的背心。 那人身法灵活,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要害。 剑刃划过肩膀,又添一道深痕。 鲜血洒在地上,似绽开的朵朵红梅。 本该乘胜追击的陆明瑜,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她默念:“一、二、三……” 那人应声倒地。 原来她的剑上抹了药,这是从麻沸散中提炼而成的,算不得毒药,就算对手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也会中招。 正当陆明瑜准备去看那人的真容时,相府的护卫簇拥着小茜赶来:“阿姐!” 小茜心有余悸:“他……他他他……” 陆明瑜安抚忐忑不安的小茜:“别急,从身手来说并不像,且让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着,陆明瑜就要去掀开那人的风帽一探究竟。 小茜拉住她,摇摇头:“阿姐,别去,太危险了。” 陆明瑜不以为意:“没事,就算有危险阿姐也能躲得开,总得知道他是谁,为何那么像风瑕,入相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小茜有些惶恐,因为那人的身形实在太像风瑕了,若真是风瑕,她是否又要卷入那复杂的纠葛中? 她拉住陆明瑜的袖子:“阿姐……” 陆明瑜柔声道:“别怕,我去看看。” 第1494章 无比诡异的人 在小茜紧张的目光中,陆明瑜缓步走过去。 她蹲在男人身边,用剑挑开男人的风帽。 一张诡异至极的脸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该如何形容? 就好像,在水里泡了几日几夜,皮肤发胀溃烂,面目全非。 陆明瑜禁不住眉头皱起,小茜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 她战战兢兢地问:“阿姐,他是谁……” 陆明瑜复又用剑挑起风帽盖上,随口道:“不是风瑕。” 不是风瑕…… 小茜喃喃一声。 可看出她脸上并未有任何欣喜的神色。 那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生怕风瑕还活着,却又希望风瑕还活着。 她怕卷入那奇奇怪怪的纠葛中,却又希望那个为他送了命的男人能活下去,这样她就不必受那愧疚的煎熬。 思及此处,小茜把手搭在小蓟的手臂上,由小蓟扶着她,才能站稳。 陆明瑜没有立即说出对这男人的处置,她脑海中始终在回想,这男人的形容。 为何会长着如此一张诡异的脸? 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暂时找不到任何头绪。 她用剑挑开男人肩膀上的衣裳,果然不出所料,露出的肌肤也是如水泡过的。 她原本还疑惑,为何这男人的身影像极了风瑕,也像风先生,不过她能准确地区分出风先生与风瑕的区别。 如今见到眼前的情景,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若是男人的肌肤不发胀,整个人会比现在要瘦,自然也就不像了。 可新的疑惑再度袭来,是巧合还是人为? 思索片刻,她隐隐有了答案。 这些诡异的事情,原本与帝释天有关。 可如今帝释天已死,自然就与命师有关。 命师究竟想做什么? 陆明瑜看向男人的伤口,发现伤口早已停止流血,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紧接着,那味道在阳光的暴晒下开始变了,变成腐烂才有的恶臭。 这男人是刚死,还是本身就是死人? 不,如果是死人,适才伤到他时,就不会溅出那么多血。 他原本是活人! 可自己的药并不会致死,他又是怎么死的? 死后又如何腐烂得这么快?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可怕的缘由在其中。 陆明瑜忙道:“扶夫人回房,再取几坛子酒过来。” 护卫又簇拥着小茜离开,很快取来几坛子烈酒。 陆明瑜把酒坛砸在地上,随后伸出手:“火折子。” 护卫立即递上火折子。 陆明瑜把火折子扔到洒了一地的酒水上。 “轰”的一声。 大火被点燃,燃烧着没有任何生机的男人。 陆明瑜紧紧地盯着这具“尸体”,忽然间,大火燃烧时发出可怕的‘毕剥’声,像是有什么虫子被大火烧炸。 可不管是什么,都在大火中无所遁寻。 陆明瑜眸色骤凝:“马上远离有血迹的地方,再取几坛酒过来,倾倒在血迹上点燃!” “务必小心仔细,不要放过任何一滴血,切记,千万别触碰到血迹!” 说完,陆明瑜迅速检查鞋底,好在她比较喜欢干净,适才特意避开男人流出来的血。 护卫都是重金豢养的好手,很快便明白了陆明瑜的意思,可就在这时,洒在地上的血泊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里面似有小虫子在挣扎,很快那虫子便开始长大。 然而刚长到米粒那么粗,被阳光一照便不再动弹了。 陆明瑜继续吩咐:“特别留意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快处理!” 护卫有条不紊地执行命令,陆明瑜则盯着这具被大火燃烧的尸首。 几坛酒不足以把尸体燃尽,等到火势熄灭时,尸首变得焦黑,皮开肉绽。 有护卫询问:“娘娘,这下我们该怎么办?这尸首……” 陆明瑜道:“搬来柴火,直到烧干净为止。” 说完,陆明瑜折身去了小茜的院子。 路上,她想到适才男人的血有溅在瓦片上,不由得加快脚步,施展轻功快速地赶去找小茜。 所幸护卫还是靠得住的,所有血迹都被他们找出来,用火清理干净。 此时的小茜早已平复下来,她比曾经要勇敢许多,见到陆明瑜,她立即迎上来问道:“阿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灵灵姑娘应当可以解惑,保险起见,你不能再进入这间屋子了,寻另外一间屋子住。” 小茜美没问原因,立即吩咐下人去安排。 可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传来,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一名护卫忽然倒在地上。 原来他不小心踩到了血迹。 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不停翻滚,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名护卫与一名婆子去扶他,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名护卫一声惨叫,霎时痛得在地上翻滚,然而那婆子却一脸懵,恍然不觉发生什么事。 很快的,两人再也没了动静,七窍流血伤了性命。 看到这一幕,陆明瑜也大概知晓了原因——只对男性有用,这是要针对风先生? 她吩咐所有护卫后退,并叫人取来火油和木柴,将气绝的两名护卫一把火烧尽。 她看向小茜:“这几日/你先带文茵去太叔府住,正好先生诸事繁忙,歇在宫中能得到更好的休息。” 小茜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宫中守备森严,夫君有金吾卫与麒麟卫保护,她也很放心。 况且太叔府必定比相府安全,只有她与文茵不出事,夫君才无后顾之忧。 最重要的是,她也想守在娘亲身边。 陆明瑜立即吩咐小蓟带人送小茜去找文茵,等她安排好相府的事,再亲自送他们一同去太叔府。 小茜什么都没带,便与小蓟离开了。 陆明瑜吩咐护卫与下人:“所有不得接近相爷与夫人的院子,夫人小姐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只需守好府邸即可。” “若是有任何异样或不妥,护卫统领可以先自行安排,随后再报到相爷那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众人都吓坏了。 然而陆明瑜的命令,无疑是叫他们松了口气。 于是护卫统领紧急安排下属排查府邸,并宣布了很多新的注意事项。 等诸事安排好后,陆明瑜前去与小茜和文茵汇合。 看来,要有大事发生了。 第1495章 动手的机会来了 把小茜和文茵送回太叔府后,陆明瑜匆匆进了宫。 她命宫人去请长孙焘和风先生。 几人一同在元武帝的紫宸宫汇合,陆明瑜把相府发生的事与众人一说。 风先生紧张不安地听着,直到听说小茜和文茵去太叔府住,他才放下心来。 陆明瑜问蓝灵灵:“听起来像蛊,是不是?” 蓝灵灵分外肯定:“就是蛊,而且是很邪恶很恶心的蛊,它们会由蛊人培育而出。” “如果是男蛊人,那蛊虫就会喜欢吃女人的精气,如果是女蛊人,那蛊虫就会喜欢吃男人的精气。” “一旦蛊虫离开蛊人的身体,就会去寻觅食物,只要沾到,必死无疑。” “而且它们还长得很快,离开宿主身体后,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等到找到新的宿主,他们就会繁衍。” “一个蛊人,可以传三次,举个例子,如果蛊人传给先生,先生传到殿下身上,殿下再传给你,就会在你这里终结。” “这蛊虽然厉害,但弱点也很明显,所以才没有被用作战争或者是大规模的虐/杀。” 陆明瑜问:“可是火或者太阳?” 蓝灵灵颔首:“嗯!一切热的东西。” 陆明瑜眉头皱起:“这就奇怪了,今日我看到的蛊人明明是男人,因为背景很像帝释天,所以我才警觉的,怎么蛊毒还会去攻击护卫,而婆子一点也没事?” 蓝灵灵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没有扒开衣服看个究竟。” 陆明瑜道:“面目全非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蓝灵灵道:“你说的像帝释天,应当是个巧合,因为这种蛊人,没办法强行改变外表的。” 风先生道:“既然如此,就不纠结蛊人像谁了,我们来思考一下,蛊人出现的目的。” 长孙焘却又问:“灵灵姑娘,这个蛊人养成难么?” 蓝灵灵摇头:“不难,给我个人,我三天就能养出来。” 长孙焘闻言,与陆明瑜对视一眼:“无非两个目的,杀先生,掳小茜。” 风先生眸色骤凝:“所以想办法把蛊人装作风瑕的模样,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会是死去的风瑕所为?” 陆明瑜又问:“灵灵姑娘,蛊人是死是活?” 蓝灵灵不假思索:“死人,一行一动,都靠蛊来控制,所以如果你们认为这是命师所为,那命师应当在不远处。” “他们之所以会像活人一样会流血,那是因为蛊虫会确保他们的血液流动,这样蛊虫才不会死。” “但只要破开口子,让里面的蛊虫出来,那蛊人的作用很快就失去了。” 陆明瑜道:“当时那蛊人当时准备离开,才被我发现,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个意外?” 长孙焘接道:“不管怎么说,这应当是冲着先生和小茜来的。” 陆明瑜颔首:“先前,我们就猜想小茜腹中的孩子对命师来说至关重要,冲着小茜来说得通。” 长孙焘继续道:“命师想对付先生也可以理解,陛下遇刺后,因为有先生,百官才有条不紊地专心国事。” “若是先生出事,首先朝野就会震荡,到时候我们忙着平复朝局,就没有心思管他的事了。” 陆明瑜很是赞同:“再者,他可能认为,如果小茜放在我们身边的话,一旦我们知道那孩子对他的重要性,很可能对孩子下手。” 风先生点头:“未出生的孩子,算不得人,除非是有大造化的人,比如说风瑕的祸星,以及殿下的帝星。” “否则其他人在出生前,是无法推演出命理的,想必命师也无法知晓,我的孩子他是否能平安降生,这才准备带走小茜。” 长孙焘想了想,推翻了先前的猜测:“又或者说,今日所做的一切,其实不是带走小茜,而是让小茜去到太叔府。” “你们想想,是否留住小茜的孩子,最终决定权在我与晏晏手中,但太叔府里有娘亲、师父……” “小茜入太叔府,就会在我与晏晏的见证下养胎,我们看着孩子一点点变大,如何舍得对她腹中的孩子下手?” “更何况晏晏深受娘亲的恩惠,还欠了小茜许多,她怎能对朝夕相处的妹妹下手?” 陆明瑜很是赞成:“你这个推测十分合理。这也就解释,为何蛊人会在我面前暴露行踪,把我引到相府了,完全是促成小茜去太叔府。” 风先生接道:“但他杀我的心,应当是有的,今日若不是娘娘用火,这蛊虫早就让相府所有男人死绝了。” “我要是听说府里出事,赶回去同样中招。我想他最初的目的是,用蛊人顺道把我杀了,促使小茜入太叔府住。” 陆明瑜与长孙焘同时点头:“这下也就都合理了。” 风先生起身拱手:“殿下,娘娘,我绝不会伤害小茜。” 陆明瑜也表示:“就算小茜腹中的孩子,命师真的用来做那不可思议的转生,我们也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 长孙焘颔首:“本王是储君,做事就该堂堂正正,保家卫国是本王的职责。” “靠牺牲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来杜绝尚未出现的祸乱,这种事本王不会做。” 风先生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殿下,多谢娘娘。” 其实不仅是道义和亲情不会让他们这样做,便是风先生的原因,他们也绝不可能对风先生的孩子下手。 因为风先生的宰执之才,绝对比命师对大秦的危害还要重要。 杀一良将如同折损千军万马,长孙焘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因为他比元武帝,比嘉佑帝,甚至比他父亲,都要懂得良臣的重要性。 陆明瑜叹息一声:“小茜,还真是命运多舛,真希望我能有什么办法,叫她不再遭遇挫折。” 其实依小茜的出身和才貌来说,她与风先生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真有命运这东西,或许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得以与风先生终成眷属的必经之路。 长孙焘轻轻拍了拍椅子扶手:“本来还在愁,命师进京后便再未现身,如今他这么一弄,倒是给了我们动他的机会。” 第1496章 绝不认命! 四人在紫宸宫商量了许久,一个个计划也随之成型。 紧接着,执掌麒麟卫的陆明邕第一个行动,他率人满城搜捕,动作弄得搞得很大,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长孙焘也颁布了一条政令,玉京城戌时之后实施严格的宵禁,其中包括花街柳巷与赌坊这等夜间开门的场所,也都不得营业。 要知道这些暴利行业,背后都有着很大的靠山,少不得要与朝中的达官贵人沾点关系。 所以这一政令实施下去,立即遭到强烈的反对。 然而这些反对的声音却没能送到长孙焘面前,便被风先生雷霆手段挡下了。 接着陆明邕率麒麟卫抓了一批人,又将他们往日的罪证于朝堂上呈到长孙焘面前。 被抓的人面对铁证如山,无可辩驳,至此数位朝中占据重要地位的人一夕之间抄家流放。 紧接着,风先生曾经的学生亦或是太叔殿下的亲信很快就补上空缺,朝堂并未因这些要职产生变动而有所停滞。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储君立威的手段,事实上这些罪证只怕麒麟卫很早以前就搜集好了,因为宵禁一事遭到反对,这才拿出来杀鸡儆猴。 几番动作下去,朝中算是消停了许多。 众臣也清楚地意识到,如今监国的储君,可与不是元武帝那般的仁慈,于是在盼望元武帝早日醒来的同时,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太叔殿下。 而这一切看似与对命师下手毫无关系,然而这正是他们对命师下手所做的准备—— 只有保证朝局安稳,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全力对付命师。 …… 这一日,风先生上朝时频频走神并傻笑,引得朝中众臣一阵疑惑。 “风相,你认为如何?” “风相。” “风相……” “风相?!” 御座下首响起储君不耐的声音。 等到众臣纷纷跪了下去,风先生才如大梦初醒,连忙跟着跪了下去:“殿下,臣在。” 长孙焘眉头微蹙:“风相在想什么,这般走神?本王叫了你几次,都没有反应。” 众臣也好奇的竖起耳朵。 可风先生偏偏就是不说,这可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谁不知道风相最近因为朝政的事,天天摆着个臭脸? 什么事让风相这般高兴? 然而风先生才不管朝臣怎么想,闻言只是道:“殿下,臣认为甚好。” 长孙焘身子微微前倾:“哦?本王适才说什么,风相觉得甚好?” 风先生垂着头:“臣可能听错了,不知殿下可否再说一遍?” 长孙焘默了片刻,随即起身甩袖而去。 内侍尖锐的声音响起:“退朝!” 众人被这一幕搞得摸不着头脑,殿下当场拂袖而去,这还是第一次,难道真被风相给气着了? 风先生向刑部尚书李大人拱手:“李大人,殿下适才说什么来着?” 李大人一捋胡须:“殿下说北方每年都会发生雪灾,百姓在天寒地冻中苦不堪言,适才在与众臣商量,提前为接下来的雪灾做准备。” 风先生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大人。” 说完,风先生便离开了。 众人很是不解:“风相今日是怎么了,惹怒了殿下,竟还半点都不担心?” 李大人连忙提醒他们:“相爷的事,不要胡乱揣测。” 然而最近朝中所有人都因为元武帝遇刺一事绷着一根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谈资,谁肯轻易放过。 这时不知谁来了一句:“相爷这般高兴,想必是他的小夫人有孕一事。” 有人回答:“这不是很早就发生的事了么?怎么现在才高兴?” 又有人回答:“据说是双生子。” 众人恍然大悟:“这就可以理解了,相爷这个年岁才娶亲,如今夫人还怀了双生子,怪不得一向严谨的他,失了往日沉着严肃的风范。” 就这样,相爷夫人怀有双生子一事传得人尽皆知。 传到最后,双生子变成了多生子,小茜也成为身怀九子的怪人。 然而不管传言有多不可思议,这件事还是惊动了一直蛰伏在暗处的命师。 他拿出星盘反复推演,想知道小茜的命格中是否带了双生之命,可偏偏小茜的生辰八字并不能准确到出生时辰,他没办法确认小茜究竟是否怀了双生子。 但这突如其来消息,还是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所谓的转生禁术,决不能在怀有双生子的妇人身上实施,否则结果就会如同四十二年前的那般。 想到四十二年前那一次失误,命师猛然抓起星盘,狠狠地砸在地上。 星盘霎时碎裂成无数瓣,他仍不解气,将放置星盘的小桌掀翻,撑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显然是气急了。 他已经行将就木,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为此还利用出云的天然地形,准备布置十方阵。 十数万可用献祭的人命,一颗成熟完美的衍蛊,这是他为转生所做的努力。 为了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怎可功亏一篑?! 其实他不是非要选择小茜,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孕妇他都可以选择,但偏偏风瑕为小茜炼成了衍蛊。 衍蛊是保证计划成功的关键条件,与十方阵及祭品一样重要,他不能轻易冒险转移目标! 最后,命师仰望漫天星罗棋布。 望着那本该属于自己的命星即将陨落,他缓缓阖上双眼。 他不服气! 绝不服气! 若真是双生,那就流掉一个,不就可以继续施展转生之术了? 思及此处,命师才平静许多,他冷冷笑了起来:“天命?本座不信!本座才是那执掌天命之人!” 此时的他,像是彻底陷入疯狂。 与风瑕比起来,究竟谁更像祸星,谁也说不清。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掌握天下秘术的命师,天选之人,他拥有辅佐帝星、拯救天下之才,却无法面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 为此,他背离了命师的天命,成为暗夜里蛰伏的魔鬼。 而这魔鬼,即将向小茜伸出獠牙。 第1497章 出手的前兆 在百里无相的调理下,珍璃郡主的情况已经慢慢稳定下来,如今她还是会觉得闷闷不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但她的情绪,已经不会轻易波动,按百里无相的说法,只要配合服药,再好好调理一段时日,便可康复。 这件事给陆明邕很大的影响,经此一事,他便断了再要孩子的念头,哪怕膝下孑然一子,他也不愿妻子再经受一次这样的磨难。 等到珍璃郡主情况好些,他便已回宫当值,然而不管忙到多晚,他都会按时回府见妻儿一面,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投入到公务之中。 便是他这样润物细无声的关怀,使得珍璃郡主的情况日益改善。 大长公主夫妇也是对十分称职的父母,在珍璃郡主生产过后,几乎扎根在越国公府,对女儿悉心照料。 忙得好像忘却了儿子沈景言还在边关受风寒之苦。 而司马玄陌也没有赖在家里陪媳妇,不时还是会入宫帮忙,虽然他没领什么要职,但还是为陆明邕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宫中的事有陆明邕与司马玄陌,朝堂之上有长孙焘与风先生,陆明瑜便专心在太叔府陪小茜。 这日小茜悄悄问陆明瑜:“怎么人人都在传我肚子里有一堆孩子,我为什么不知道?” 陆明瑜把她拉到身边,姐妹俩的孕期差不多,但明显小茜的肚子要比陆明瑜大上一点。 陆明瑜指着小茜高高隆/起的肚子:“才四个月,就已经显怀了,可不得说你吗?别理他们,他们就是嫉妒。” 小茜附到陆明瑜耳边:“阿姐,我知道这消息是你们传出去的,只是不方便与我说原因,我懂的。” 陆明瑜也凑过去咬耳朵:“知道就行,所以最近你可能会遇到危险,不可离开阿姐半步,阿姐会保护你。” 小茜经历了那么多事,自然不会小看了自己的处境,闻言乖巧地点点头:“我晓得轻重,阿姐放心。” 姐妹俩已经好久没在一起,尽管她们已为人/妻为人母,可是在这一刻,她们仿佛回到了前十数年相濡以沫的时光。 小茜忍不住说:“阿姐,我好想再把鞋子脱了,去踩一踩清澈见底的溪水。” 陆明瑜接道:“然后再翻开石头,去摸藏在石头底下的螃蟹。” 小茜再把话头接过来:“之后脱了鞋袜,跳进水潭中,抓来肥美的鱼儿,放到架子上去烤,再撒上美味的调味料。” 陆明瑜笑了:“然后一我们姐妹,再围着火堆享用劳动成果。” 小茜也跟着笑了:“最后呢,我们都会被外祖父打一顿,罚我们去把院子里晾晒的药材收好。” 姐妹俩说着,一同依偎在贵妃椅上。 脚边是装满烧红炭火的小炉子,热气烘得两人额冒汗珠,两人却都舍不得挪开。 旁边的小几上,摆着小茜爱吃的点心,绿猗也会时不时摸摸为两人添上热饮。 小茜接着又开口了:“阿姐,娘亲一直在担心外祖父,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肯定很担心。” 陆明瑜长叹一声:“外祖父希望我们把他忘了,就当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没了。” 小茜垂下的眼睑,敛住几分愁绪:“我想外祖父现在一定很痛苦,他是那么的爱护我们,他肯定不想伤害我们。” 陆明瑜拦住小茜的手臂:“别担心,阿姐会想办法帮他的。” 小茜顺势靠进陆明瑜怀里:“阿姐,有你真好。” 陆明瑜笑而不语,脑海中却回荡着小茜前世挡在她身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情景。 分明比她还要小,却从来都是照顾她那一个。 分明是个小哭包,却总是在关键时刻,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勇敢。 两人一同长大,十数年的情谊,与亲姐妹没什么不同。 在她心底,何尝不觉得小茜好? 默了片刻,陆明瑜道:“不如来说说文茵吧,她最近可还安分?” 小茜叹了口气:“也不知夫君和她说了什么,她总是有意无意在照顾我,虽然为人傲娇别扭,嘴巴上也不饶人,但却很关心我和夫君。” 陆明瑜问:“关于文茵的婚事,先生怎么说?” 小茜更是无奈:“先前因为和文茵不对付,我也就没提这件事,生怕文茵想歪了。” “后来算是冰释前嫌了吧,但她冷冰冰的性子,我也不好帮她操持。” “夫君呢,想招秦宁为婿,然而先前秦宁有未婚妻,所以就一直没有开这个口。” “现在秦宁未婚妻刚去世,也不好开这个口,于是事情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陆明瑜颔首:“我知你对风瑕的死抱有愧疚,找个时间和文茵好好聊聊,看看她的想法。” “若是想嫁人生子,那就为她寻一个好夫婿,若是想在这个家一直待着,那也没关系。” “我不知道风瑕对这个女儿是否曾经在意过,但照顾好文茵,也算对他的一点补偿。” 小茜点头应下:“阿姐的话,我明白的。” 两姐妹又靠在一起谈了许久的话,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这才约好一同去给楚氏请安。 楚氏与南宫绥绥的母亲苏氏相处得极好,平日两人就聚在一起,做做女红,闲话家常。 两姐妹看着时间渐晚,想着她们二人应当分开了,这才掐着时间去。 然而两人尚未到楚氏的屋里,披头散发的小兰花便哭着跑了过来:“瑜……瑜……” 陆明瑜连忙把小茜护在身后,警惕地问:“怎么了?” 小兰花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脸惊慌失措:“他、他……逼我!逼我……” 陆明瑜眉头蹙起:“谁逼你,怎么了?” 可不管如何询问,小兰花都不能作答。 此时此刻,她就像陷入了梦魇,极力挣扎着逃生,却被噩梦一次次占据理智。 她疯了似的想表达她的难受,但正因为太过难受,以至于言语都匮乏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吐出一些提示。 陆明瑜抽出银针,扎在小兰花的穴道。 小兰花霎时瘫软在她的臂弯中,她冷汗如滴,浑身浸湿,可见是相当恐惧害怕。 她知道,这是命师出手的前兆。 第1498章 将他生擒! 陆明瑜给绿猗使了个眼色,绿猗立即弯腰搂住昏睡的小兰花,招呼小蓟与她一起,护送小兰花回院子。 如此,陆明瑜身边便只有小茜一人。 小茜虽然害怕,但并未露出怯意。 她紧张地捏着帕子,却面色如常地伴在陆明瑜身边。 “阿姐……” 陆明瑜柔柔笑了,出言安抚:“没事,有我在,别担心。” 话音落下,府中的暗卫便开始戒备起来。 紧接着,一道人影踏空而来。 来人白袍飘飘,发须皆白,余晖在他纤尘不染的道袍上镀上金边,衬得他仙风道骨,颇有几分谪仙的风采。 太叔府的护卫哪里见过这种情景,霎时惊得合不拢嘴。 因为事先得了吩咐,这才不至于当场失控。 陆明瑜见状,抽出护卫的剑甩了过去。 命师用来承重的冰蚕丝线霎时断裂,命师也因此缓缓飘落至地上。 陆明瑜抽出剑,笑迎缓步而来的命师:“看来,你也有坐不住的时候。” 命师见状,也就明白了这是一场鸿门宴,小茜怀有双生子的消息,很可能是他们散布出去的。 然而就算如此,命师也不敢有半点大意。 成仙之事虚无缥缈,转生或许非无稽之谈,他不能让这最后的机会有任何闪失。 但见他负手而来,面带笑容:“小丫头,你怎知本座会入你的局?” 陆明瑜摇头,唇畔高高扬起:“不知,只是猜测而已。看来,不仅这次猜对了,以往的猜测都在此时此刻得到应证。” 是的,都得到了应证。 起初他们只是怀疑命师的目标是小茜腹中的孩子,并且与那不可思议的转生禁术有关。 所以当他们翻遍古籍,查到关于转生禁术的只言片语后,他们才会散布小茜怀有双生子的消息。 本着一试的态度,如若不成,他们还有后招。 可就是这么一试,足以让陆明瑜确定命师果真在进行所谓的转生禁术。 转生这种事情实在匪夷所思,很难让人去相信,然而陆明瑜和长孙焘对待此事的态度却格外认真。 就在这时,命师轻蔑一笑:“知晓了又如何?你阻止不了本座,本座要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说话间,命师化作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迅速袭向小茜。 然而陆明瑜自从吸收了风瑕的功力,此时的武功已不可同日而语,见命师出手,她立即就反应过来,手挽剑花,挡住了命师的抓向小茜的手。 命师一击未中,当即又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然而也就在这时,太叔府的暗卫涌上来,将命师团团围住。 直到此刻,也不见命师有任何帮手。 陆明瑜知道,命师此人向来习惯独来独往,从交手至今,他用过的人无非就是小兰花与祖父,其余的人,并不见他常用。 所以今日也是同样的,他在控制小兰花未果,独自一人进入太叔府。 或许是对成仙那种事太过执着,又或许是他自诩不凡,便是他的出场方式,也是那般仙风道骨。 看着围在身边的人,命师冷笑一声:“就凭这?长孙焘尚且不是本座的对手,你竟让这些花拳绣腿来对付本座,是否把本座轻看了?” 陆明瑜轻笑一声:“不,我从来不会小看你。” 说完,陆明瑜低喝一声:“列阵!” 围在命师周围的暗卫,霎时变幻阵型。 命师始终噙着轻蔑鄙薄的笑意,在他看来,这些把戏简直不够看,他掌握的知识,是常人几辈子都无法触及的,就凭阵法想困住他。 简直痴人说梦! 但见他手指轻弹,无数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丝线霎时攻向周围的人。 然而,原本应该发生的,那轻而易举收割人命的情景并未出现,那坚韧如铁丝,利刃轻易不能斩断的冰蚕丝,在此时失去了效用。 命师眸色微惊:“怎么会?” 陆明瑜执剑一甩:“怎么不会?我们已经找到破你功法的办法。” 命师眉心凝蹙:“黑狗血?” 陆明瑜唇畔扬起:“不,比那更残忍。” 是女子月事的血,那被视为天下最不洁的东西。 命师看着自己的功法渐渐化为虚无,他眼睛眯起:“看来,你们果真下了些功夫。” 说着,命师踢动脚边的小石子。 他就那么站着,含笑看向陆明瑜:“封了本座的功法又如何?本座会的,你根本想象不到。” 果真,命师仅仅用了几块石头,便设置了一个阵法。 就这样,外边的人明明看到他站在那里,却根本无法奈何他,但凡靠近他一丈之内,都会莫名其妙扭转方向。 好似一道无形的壁障,将他隔开一般。 陆明瑜吹了个响哨,明珠和灰灰霎时拖家带口一拥而上,凭着动物的本能,找到突破口,将摆阵的石头撞开。 命师霎时出现在众人面前。 “泼!” 陆明瑜淡淡吐出一个字。 暗卫将几桶黑狗血泼了上去。 命师本想躲开,却不料就在阵法解开的同时,一张浸了血的网当头罩下。 他伸手去挡,想要蛮力破开,却不料如同被烫了似的,迅速缩了回来。 命师终于怒了,他气急败坏,手中凭空生出一股股丝线,妄图冲破那一张网的禁制。 然而无论他怎么费劲都无济于事。 茅草编织的网,只是浸了黑狗血,竟有着这般功效。 便是陆明瑜,也无比震惊。 可紧接着,命师竟徒手抓住那张困住他的网,随着一声闷/哼,网霎时燃起灼灼烈烈的火。 火是红色的,多么耀眼且可怖。 映着命师满头银丝华发迎风飞舞,看起来十分妖异。 如同地狱燃烧上来的火焰,就这样慢慢将那茅草编织的网燃烧殆尽。 命师一身狼狈,白衣也被鲜血染红。 他深深地看了小茜一眼,点足掠起准备遁逃。 然而就在这时,一柄剑仿若自天空射来,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正中命师的胸膛。 那是长孙焘的纯钧剑。 陆明瑜手持鱼肠一跃而起,在命师中剑下落的同时,将鱼肠狠狠送入命师的背心。 “晏晏。” “昭华。” 夫妻俩对视一眼,纷纷握住剑柄,狠狠刺/入更深处。 时光仿佛被停止,夫妻二人的身形也因为一前一后运力而暂时停在空中。 一黑一红的身影,衣裳纠缠缱绻,如同神仙眷侣弑魔一般,看呆了周围的暗卫。 第1499章 风瑕真的死了吗? “轰!” 一声巨响,四周炸开,尘土飞扬。 满院子金黄的银杏叶搅起,随后又被震向四周炸开。 陆明瑜与长孙焘同时松手,命师随之重重跌落在青石板上。 尽管如此,他并未绝了气息。 但见他双手握住长孙焘的剑,想将剑从身体里抽出,但却无济于事。 他就这样被两把神兵穿胸而过,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绝望而无力的跪在那里。 陆明瑜招招手,一条茅草编织的绳子将命师困住,但那两柄剑,夫妻俩却没有轻易取下。 “带走。” 长孙焘淡声吩咐一句,随后轻轻刮了刮陆明瑜的鼻子:“晏晏辛苦了。” 陆明瑜冲他笑了笑,旋即去找小茜。 见小茜心有余悸,她上前握住小茜的手:“吓坏了吧?” 小茜颔首:“有些害怕,但我没事,知道阿姐在身边,我就不怕了。” 看着命师被拖下去,陆明瑜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次虽然让小茜冒了些险,但好在结果是值得的。 只要命师一直被圈禁,很大程度上来说,也保证了小茜的安全。 另一边,长孙焘没有时间与陆明瑜多说,他亲自带人押着命师前往特意准备的地方。 那里比上次的石室还要隐秘牢固许多,整间牢房只有一个出口,以及一个送饭用的小窗户。 而且只能从外面打开,非心腹亲信不知道机关开启的方式。 加上江静秋还提出一些有用可行的方法,相信困住命师直至轻尘大师醒来,没多大问题。 长孙焘走后,陆明瑜先去看小兰花,又给她仔细问过脉后,确认她没有多大问题,这才离开。 她准备带着小茜去找楚氏,结果听闻楚氏还在与苏氏谈天,只好带着小茜回到院子。 也难为属下得力,否则今日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吵得整个太叔府不得安生。 绿猗在整理桌面上的东西,不小心把桌面上放着的书弄掉了。 她弯腰去捡,却没想到小茜抢在了前头。 “《茅山手札》?阿姐,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书啊?茅山指的是长满茅草的山吗?” 陆明瑜耐心和小茜解释:“茅山是道家的一个宗门,因为兴源之地在茅山,所以在那修行的人都称为茅山道士。” “江姑娘说,这本书乃茅山道长所着,上面记载着一些道士走火入魔的事。” “今日能擒下命师,也多亏了这本书的提示,否则肯定又给他跑了。” 小茜低声问:“长姐,我很好奇,今日那又脏又臭像血一样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对命师有用?” 陆明瑜小声告诉她:“那是处子的葵水,有人说那是天下至污之物,所以可以破一些诡异的功法。” 小茜恍然大悟:“怪不得味道那么熟悉,却更加恶心。” “不过阿姐,我从小就跟在阿姐身边,阿姐喜欢看书,尤其是杂书,怎么我从未看过这类的书?这江姑娘有些奇怪。” 陆明瑜接过手札握紧:“是啊,明明大秦根本没有茅山这个地方,江姑娘哪来的手札呢?” 小茜大惊:“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用这本书的方法,要是押错宝怎么办?” 陆明瑜告诉她:“自然是有后招的,毕竟事关到你,阿姐怎会马虎?” 小茜又问:“关于这本书,江姑娘怎么说?” 陆明瑜摇摇头:“胡编乱造了一些来历。” 小茜摇头:“这可不行,事关重大,怎能胡编乱造?阿姐既然不信,为何还要接受了她的说法。” 陆明瑜道:“她不想说书的真实来历,所以才胡乱编造,但她的谎言很轻易就叫人看穿,她这是在用这种方法告诉我们她有不能说的苦衷。” 小茜含笑:“阿姐好像很喜欢这个江姑娘。” 陆明瑜颔首:“她的外表,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这是个聪明的姑娘,拥有一身本领,可是却隐藏锋芒。” 小茜靠在陆明瑜的手臂上:“能帮到阿姐就好,我什么都帮不到阿姐,还劳烦阿姐一直照顾我,现在阿姐身边又多了个能人异士,真为阿姐开心。” 陆明瑜的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不是非得有天大的本领,才能算是帮得上忙。” “小茜陪在阿姐身边,让阿姐感受到家人的温暖,也让阿姐倍感幸福,这也是一种帮忙,而且是无可替代那种。“ 小茜忙道:“阿姐,你不用这般担心我,我并非嫉妒江姑娘,我只是对她有些好奇罢了。” 陆明瑜点点头:“这个我当然知晓。” 小茜默了半响,忽然战战兢兢地问:“阿姐,你说风瑕真的死了吗?” 陆明瑜很好奇,把书放好后反问她:“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茜回答:“他给自己断过命,说他会死在姐夫手里,但是结果并不是那样。我担心他……” 还活着。 陆明瑜安抚她:“且先不说命运这东西捉摸不定真假不知,就算真的有,它也不是恒定的,会因为各种外应而有所偏差或者说是改变。” “因为你的介入,导致风瑕有了属于饮食男女的私心,而这份私心促使了如今的结局。” “所以,不要胡思乱想,要记住你现在已经是个母亲了,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让孩子更健康地成长。” 小茜咬住下唇,半响才情绪复杂地回答:“阿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让我的心很乱,我没办法告诉你,我此时的感受。” 陆明瑜轻喟一声:“我懂,你受了风瑕的恩情,却又因为他吃了不少苦,良知无法说服你恨他入骨,所以才会有这复杂的心绪。” 小茜点点头:“就是这样。” 顿了顿,她又说:“但是阿姐,我这样想,是因为我感觉风瑕没有死。” 陆明瑜道:“这件事我们会查证跟进,绝对不会叫你再去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小茜有些愧疚:“阿姐,是我的事让你烦扰了。” 陆明瑜连忙摇头:“你跟阿姐说这些,就是见外。” 小茜颔首:“好,我不说了。” 姐妹俩的谈话差不多结束,但小茜却未放下心来。 她始终觉得,风瑕没有死,也死不了。 第1500章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又是一年冬日,玉京城迎来初雪。 昨夜搓绵扯絮星星点点,今日纷纷扰扰雪虐风饕。 地面上很快就积攒了厚厚一层大雪,一脚踩上去鞋子能陷很深。 这时的元武帝,已经是强弩之末,他看起来瘦削见骨,身上的皮肉薄薄的覆在骨头上,只剩下一具骨架子。 这日蓝灵灵照常为他擦身,把他照顾得体贴又细致,躺在床上数月,身上始终干干净净,褥疮也没有长多少。 但…… 蓝灵灵放下帕子,含泪为他穿上衣裳,又把柔软的丝被盖上,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外殿。 陆明瑜正坐在外面看书,她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高高隆/起,束腰的衣带都不能用。 见蓝灵灵沉默不语,她把绿猗煮的枣茶递过去:“甜的,你爱喝。” 蓝灵灵依旧没有说话,直到一盏茶见底,她的眼泪才又溢出来:“谢韫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阿策撑不住了。” 陆明瑜翻书的手一顿:“大概还能撑多久?” 蓝灵灵藏住她被蛊虫咬得皮开肉绽的手,半响才哽声说道:“就这三四日的时间,他撑不住了,而我……” 也可能撑不住了。 陆明瑜依旧很平静,她不是不着急,也并非不担心,否则她也不会大着肚子,日以继日地陪伴蓝灵灵,指挥宫中的御医照料元武帝的身体。 而且她与长孙焘都能理解蓝灵灵此时的心情,毕竟夫妻俩是过来人,没有人能比他们更能感同身受。 这时的他们,无能为力,安慰的话说多了,也都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只能沉默以对。 蓝灵灵深吸一口气,敛住眸底的水光:“他体内的蛊,就要破壳出生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即将会是什么蛊。” “若是那些阴狠歹毒的蛊我都不怕,我怕的是,那是情蛊……” 陆明瑜看向她:“情蛊?” 蓝灵灵颔首:“一旦是情蛊,阿策就彻底没救了,谁叫他是个多情/人?” 陆明瑜放下书:“因为此事须得隐秘进行,生怕出变故,一直未有消息传来,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相信二哥,也相信云表哥,更何况还有零与江姑娘。” 蓝灵灵的呼吸依旧很沉重,一呼一吸都透着她的煎熬:“我不该来,不该来的……” “要是我没有进皇宫,要是我没有偷吃糕点,我就不会遇见他,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了。” “看着他一日瘦过一日,我的心口就好像被钝器一点点割着,瑜儿,我快受不了了。” 陆明瑜默了默,起身走到她身边,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蓝灵灵不解:“瑜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明瑜问:“还记得昭华带着我找到你的时候吗?” 蓝灵灵颔首:“记得,他很憔悴,很恐慌,很害怕,也很难过。” 陆明瑜告诉她:“是的,很难,那时候昭华真的很难,但是都熬过来了。” “但凡那时候他放弃,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更不会有你触摸到的这个孩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想说的是,只要不放弃希望,就一定能等到苦尽甘来的那一刻。” 蓝灵灵点头:“我明白。自阿策出事后,你们每个人为他所做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 “我相信你们已经尽力了,也相信阿策能够柳暗花明,我就是心里太苦,才会找你发牢骚。” 陆明瑜笑了笑,年岁渐长,她改变了许多。 以前欢脱的性子渐渐沉静下来,如同海纳百川那般内敛温柔。 而她的这份沉稳与柔情,最是能抚慰心灵。 焦躁难安的蓝灵灵渐渐平静下来,她伸手把窗户掀开一小条缝隙,冷风拂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那双黝黑的眼眸中,也映了漫天雪色。 陆明瑜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南疆鲜少下雪吧?” 提及故乡,蓝灵灵目光柔和了许多。 她说:“也不全是,有的地方常年温暖,不怎么下雪,有的山则因为太高了,常年雪飘。” 陆明瑜含笑:“故乡,是一个很美的词语呢,它与经过的地方,以及客居的地方都不同,人总是要回归故乡的。” 蓝灵灵很是赞同:“等到阿策好起来,有机会我就带他去我的故乡看看。” 陆明瑜点点头:“若是有空,我也想故地重游。昭华在南疆的宅子,搭了南瓜架,我与他约定过,要在瓜棚下乘凉。” 蓝灵灵唇边泛起了丝笑意:“瑜儿,我不骗你,南疆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尤其是秋季,晴沙万顷,美不胜收。” 陆明瑜望着蓝灵灵,许久,直到蓝灵灵有些不好意思,她才开口:“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秦人了?” 蓝灵灵不免有些唏嘘:“大秦真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在这里呆久的人,都会变得越来越像秦人,你瞧那云斐,也是一样的。” 陆明瑜柔声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蓝灵灵听到这话,又陷入了沉默。 半响,她才回答:“很高兴,这里能成为我的第二个家。” 接着,她又问:“大家都还好吗?这段时间,我因为阿策的事情,都没有关心过大家。” 陆明瑜一一告诉她:“珍璃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如今与兄长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很是幸福。” “董表嫂没有多久就要生了,表哥因为盼女儿,一直在准备女儿家的东西,从刚出生到十五岁,什么都没落下。” “至于顾怀珺与瑶娘,顾怀珺还是迈不过去伤害瑶娘的坎,两人明明相爱,却没有进展。” “二哥二嫂你是知道的,现在二哥不在,二嫂天天忙着赚银子,倒像是有二哥没二哥都成。” “小兰花的内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受那命师影响太大,时常会做噩梦,梦到命师逼她杀人。” “阿六与绿猗婚期将近,到时候你一定要喝他们的喜酒;还有零和陆溪姑姑,他们也要成亲了。” “最后不得不提薛巍,他与黄姑娘两情相悦,如今已定下亲事,就等着瞧个好日子办下喜事。” “……” 陆明瑜絮絮叨叨地说着,蓝灵灵认认真真地听。 最后,她说:“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阿策也一定能熬过这一关。” 正此时,长孙焘带着一身寒意,从外边进来。 他面露喜色:“晏晏,好消息。” 第1501章 活命的代价 门外的男人踏雪而来,墨狐大氅上落了些许雪花。 陆明瑜连忙迎上去,为他解下大氅递到内侍手中,然后抖了抖他发间的雪:“怎的也不撑伞?” 内侍把大氅抖了抖,挂到屏风上,又沏了一盏热茶,恭恭敬敬都递上来。 长孙焘喝下热茶,告诉一脸期待的蓝灵灵:“你师父与几位长老明日就能进京。” 蓝灵灵难以置信,捂着唇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真的吗?真的吗……” 长孙焘颔首,随即看向陆明瑜:“命师果然派人去阻止,幸好是二哥与云斐一同去,加上个沉稳的江姑娘,否则他们只怕没办法安然入京。” 陆明瑜闻言,也终于露出由衷的笑意:“若是陛下能因此得救,都是他们几人的功劳。” …… 翌日。 宫中迎来蓝灵灵的师父,以及四位长老。 长孙焘与陆明瑜盛装接见,风先生率众臣在撷芳殿等着,只待几位长老给元武帝看病后,便为他们接风洗尘。 南疆由五大长老掌权,圣女只是一种信仰,尊贵且受人尊敬,手中却无任何实权。 所以此时此刻,紫宸宫里站着的,便是南疆五位最有权力之人。 但这些执掌一方的人,穿着却极为朴素,看起来只是些头发花白的老人。 蓝灵灵换上一身墨蓝色苗衣,头戴苗女最常见的银饰,头发也梳成两根大辫子。 她恭恭敬敬地跪在师父面前,一脸决然,像是已经准备好承受任何后果。 然而双方见面,简单过了一遍礼节,大长老都没看蓝灵灵一眼,便主动提出:“殿下,请问大秦陛下在哪里?” 长孙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就在内殿,请随本王来。” 大长老微微点头:“且让我先给陛下看看。” 于是,长孙焘便带着大长老去了内殿。 陆明瑜与谢韫几人,招待其余几位长老。 蓝灵灵依旧跪在地上,但几位长老似乎并不打算理会她,任由她就那么跪着。 窗外大雪纷飞,天寒地冻。 屋里引了地热,且有炭火灼灼,倒是没感觉到寒意。 见几位长老对蓝灵灵生了气,陆明瑜也没有贸然开口为她说好话。 所幸南疆以蛊术实力为尊,几大长老也并非世袭,而是层层比拼上来,对于千年来第一个能让男人为她炼成雌蛊的陆明瑜,他们很是尊敬。 这边的谈话倒是比较融洽。 内殿,大长老看到床上早已瘦脱相的元武帝,不由一声叹息:“看来,灵灵那丫头豁出了命,才保住大秦陛下一条狗命。” 卢公公面色大变,正要呵斥,却被长孙焘阻止。 瞧这大长老的神情,不带任何嘲讽,眼中俱是怜悯与同情之色,便知他可能秦语不是很好,如同当年的蓝灵灵一样,所以并不与之计较。 他态度恭敬:“请长老赐教。” 大长老又是一声叹息:“这蛊也叫千面蛊,中了这种蛊的人,通常活不过十日。” “陛下/体内应当有灵灵的蛊丹,但那蛊丹已经为陛下挡了一劫,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效用,只变成一颗普通的珠子。” “灵灵那丫头为了给你们陛下续命,拼命炼蛊让蛊丹起死回生,只可惜就算她再拼命,也改变不了结局。” 长孙焘拱手:“请长老出手,救治陛下。” 长老没有言语,坐在床前仔细给奄奄一息的元武帝检查。 长孙焘站在一旁等着。 卢公公听闻大长老适才的话,他惭愧地低下头。 这些日子,灵灵姑娘怎么对陛下的,他都看在眼里,更是后悔自己曾经为了拆散她和陛下,犯下大错。 大长老果然见多识广,为元武帝一番检查后,他得出了结论:“情势很乐观,这很可能是一只情蛊的卵。” “情蛊?”长孙焘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什么东西?” 大长老收好一堆瓶瓶罐罐:“也就是说,中此蛊的人动情必死。” 长孙焘这才明白,大长老口中的“很乐观”,便是“不容乐观”的意思。 他问:“可能解?” 大长老颔首:“能,但……” 说话间,大长老看向门外:“他必须忘了灵灵那丫头,否则一旦醒来,心念情动,必死无疑。” 长孙焘问:“无法拔除吗?” 大长老摇头:“已经生根发芽,这颗蛊就长在他的心口上,立即拔除必定伤及性命。” “只能叫他忘了这段情,然后再慢慢把生根的蛊一点点从他体内拔除,这过程可能是一月,也可能是一辈子,谁都说不好。” 顿了顿,大长老又道:“这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命和情之间,显然命重要,没了情但还有命,要是命没了,那就都没了。” 是的,这的确没什么可犹豫的。 元武帝就算心系蓝灵灵,二人也没有成亲,经此一事断了关系,从此一别两宽并无不可。 若是以往的长孙焘,必定能毫不犹豫选择保命。 但与陆明瑜一路走来,他已明白情之一字的真谛——动情的人,深情的人,是不在乎性命的。 他不能替元武帝做选择,这对两人都不公平。 最后,他问:“可能让陛下清醒片刻?” 大长老点头:“虽然麻烦,但并非不能。请殿下容我与灵灵谈谈。” 长孙焘若有所思:“长老想让灵灵姑娘做选择?” 大长老也毫不避讳:“所谓圣女,必是纯洁的存在,灵灵已触犯族规,与外族有情,罪加一等。” “南疆经历红姜一事后,对圣女的要求更为苛刻,要是这次不让灵灵承受应有的惩罚,后果不堪设想。” 长孙焘没有立即答应大长老,他又问:“本王听闻,南疆的圣女只要找到继任者,上一任圣女便可卸任。” 大长老的神情却忽然严肃起来:“此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卸任的圣女并非回归正常生活,而是被送往禁域自生自灭!” “殿下还不明白吗?他们根本不能在一起,想要保住灵灵那丫头,她就必须回到南疆继续做她的圣女。” “而想要保住你们陛下的命,就必须要让他忘了这段情,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忘了彼此,回归各自该有的生活!” 第1502章 如何取舍? 听闻大长老的话,长孙焘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过多询问。 他朝大长老颔首:“本王这就请灵灵姑娘进来。” 说完,长孙焘看向身侧的内侍。 内侍立即走出去,很快蓝灵灵便拖着沉重的脚步进来。 她“砰”地跪到大长老面前,声音带了几分愧疚,还有一丝怯意:“师……师父。” 长孙焘坐在一旁,若无其事,像是没有看到。 大长老也毫不客气,指着蓝灵灵恨铁不成钢,用苗语怒斥:“跪好了!” 蓝灵灵跪直身子,垂着头不敢说话。 大长老看着她一脸知错的模样,原本的怒意也消散了许多:“是不是如果没有出这样一桩事,你就不会告诉为师,你在大秦乐不思蜀?” 蓝灵灵小心翼翼地说:“还是会回去给师师父养老的。” 听到这里,大长老就来气。 他怒不可遏:“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别说养老,一顿饭都没烧给我吃过,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 蓝灵灵跪伏在地上,只敢趴着,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长老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根竹条,狠狠甩在蓝灵灵的屁/股上:“跪好了!屁、股翘那么高做什么?要放屁崩为师么?!” 蓝灵灵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大长老放下条/子,却是叹了口气:“灵灵,为师舍不得罚你,但是你坏了南疆的规矩,为师有自己的立场和难处,为师也保不了你。” 蓝灵灵默了片刻,小声道:“师父,徒儿明白。” 大长老忽然正色起来:“为师能帮你救他,但条件是你必须跟我们回去,从此不再踏出南疆一步,你可愿意?” 蓝灵灵诧异抬眸:“师……师父!我离不得他!” 大长老却没有给蓝灵灵任何情面:“离不得也得离!他中的是情蛊,你不离开,他必死无疑!” 蓝灵灵还想狡辩:“可就算我离开了,他也可能会对别人动心,情蛊同样会发作!” 大长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你的蛊术,为年轻一辈最出挑的,你明知情蛊种下时,那人心里有的是谁,就会因谁的那份感情而毒发,你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 蓝灵灵双目浸满泪水:“但是师父,离开他我会死。” 大长老拔高声音:“难道你想让他死?!这个世上,只有你能令他毒发,莫非你愿意看到他,因为你肠穿肚烂而死?” 蓝灵灵再也绷不住了,她泣不成声:“我不愿意,我不想他死,但是我也不想离开他……师父……” 大长老见爱徒落泪,也是心疼不已,然而心疼也解决不了问题,毕竟规矩摆在眼前。 他别过脸,不忍去看蓝灵灵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只是苦口婆心劝道。 “灵灵,今日为师能好好与你说话,也是其他几位长老看在你平日乖巧的份上,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你要是还执迷不悟,留恋一个男人,那等待你的,就是放逐禁域之苦。” “无人踏足的禁域,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你还这么年轻,难道你想死在那无人问津的角落么?” “为了一个男人?值得你这样做么?你已经把蛊丹给他了,对他仁至义尽,你不欠他的!” 蓝灵灵无法辩驳,从她被选为南疆圣女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此生绝对不能沾染上男人。 她有多清楚那些规矩,就知道此刻的辩驳有多无力和苍白。 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而她无能为力,只跪在那里,眼泪一个劲儿的流。 尽管已经做出选择,但她还是说不出离开元武帝的话。 大长老心一横:“你若答应,为师便与几位长老救下他,你若不答应,就与那红姜一样,叛族弃逃!” “从此以后,你是死是活,都与南疆无关,你的一切,都与为师无关!” 蓝灵灵哭得声嘶力竭,然而眼泪却不足以诉说她心底的痛。 她就跪在那,一声声哭着,可尽管哭得心都碎了,也没有再乞求师父网开一面。 几年不见,师父已经明显见老了。 她如何能舍得,让师父为了她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只为成全她的私心? 她就这样哭了许久,而后擦去脸上的泪水,对着大长老连磕三个响头:“师父,请您救他,我只要他活着,就够了……” 话说出来,她琥珀似的眼眸泪意闪现,如同碎了的琉璃,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在说出这个决定后,她跪在地上,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再也起不来。 曾经脸上永远挂着笑,一块糕点就能哄好的大辫子姑娘,那不知愁为何物的小老鼠,在失去最想守护的感情后,终究还是变成了行尸走肉般的存在。 大长老是真的心疼,他弯腰扶起蓝灵灵:“我让他醒一刻钟,你好好与他告别吧!” 蓝灵灵执拗摇头:“不告别,师父……不告别……就让他忘了我,就这样忘了吧!” 大长老有些诧异:“果真不想和他再说几句话?” 蓝灵灵坚定地摇摇头:“我宁愿他就这样忘了我,我也不愿他在万般不舍后,还是要忘了我。” 说完,蓝灵灵刚忍住的眼泪,再也收不住,一滴又一滴豆大般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她再也无法忍受,深深地看了元武帝一眼后,转身冲出寝宫。 大长老想去追,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收回抬起来的手,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一遍遍默念:“别怪为师狠心……” 长孙焘一直沉默不语,他始终静静地坐着。 师徒二人的对话他听懂了,不仅听懂了蓝灵灵的不舍与悲伤,更听懂了大长老的为难与不忍。 最后,他将目光放到外殿的几位长老身上,从蓝灵灵哭着跑出去那一刻,几位长老的表情明显变了。 当然,这也让长孙焘看出了蹊跷。 看着大长老的样子,到不像是会威逼灵灵姑娘的人。 倒像是,这是他拼尽全力才从几位长老那里争取来的结果。 第1503章 死都不愿意! 陆明瑜找到蓝灵灵的时候,她蜷缩在冷宫的一角。 此时的冷宫,早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绿油油的池塘,里面只剩下一根根莲花漆黑的枯枝,周遭萋萋芳草也干枯了,无力地垂下草杆。 满目萧瑟,一片肃杀。 白雪纷纷扬扬落下,落在她乌黑的发间,落在她蜜色的肌肤上,很快又融化成了水。 陆明瑜撑着伞走到她面前,为她挡住落雪:“地上冷,你先起来。” 蓝灵灵执拗地蹲在墙角,不时伸手拭去脸上冰凉的泪花,这是陆明瑜第一次见她哭,也是她第一次哭得这般伤心欲绝。 她就那样蹲着,仰着头看向为她撑伞的陆明瑜,久久才终于开口,只是声音早已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来做什么?让我静一静。” 陆明瑜的声音和落雪一样轻:“发生什么事了?” 蓝灵灵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跌坐在地上,双手抱于膝盖,把脑袋枕了上去。 有几瓣雪花避开了画着梅枝的纸伞,从她的衣襟落了进去,冰冰凉凉的,像是整个人浸在雪里。 她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也噙满泪花,隔着朦胧的泪眼,脑中回忆幕幕飞旋。 是初见时,她不小心掉落在御案上的糕点碎屑,少年天子不以为意地抖开。 是第一次共同躺在空荡荡的床榻上时,她咬着指甲端详着身侧的君颜,少年天子假意翻身,为她盖实了被子。 是她一次次调皮撩/拨后,少年天子通红的面颊,以及那羞赧的囧样。 …… 春去秋来,原来他们之间,竟有着那么多回忆。 便是这无人踏足的冷宫一角,也有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看星星的过往。 那个年轻的男子,嫌弃政务繁忙却孜孜不倦的男子,好像长在了她的生活中,在她的心底生了根。 如今却要将他剥离,如何能做到? 怎么能做到? 蓝灵灵再也控制不住,扑到陆明瑜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瑜儿,我不想离开他,我不想离开。” 陆明瑜取出帕子为蓝灵灵擦去脸上汹/涌的泪水,再度柔声问道:“怎么回事?” 蓝灵灵声泪俱下:“在南疆,圣女不可以成亲生子,若是喜欢上男子,就会和红姜一样的下场。” “师父疼我,不怪罪我犯下的过错,但他要我答应他,只有跟他们回南疆,他才会救阿策。” 陆明瑜没有急着说话,南疆的规矩她不是很清楚,在没有完全了解情况时,不好发表看法。 蓝灵灵擦了一把眼泪,继续泣声道:“我不怪师父,相比起其他圣女,我已经很幸运了。” “当年红姜只是与帝释天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便被几大长老囚禁在竹楼里月余。” “如今师父只是让我回去,没有一掌废去我的功法,已经是他格外开恩。” “南疆也不都是师父说的算,要是师父一意孤行保住我,他会受到其他几位长老的责难,我也不想师父为难。” 蓝灵灵絮絮叨叨地说着,金豆子不要钱似的一颗颗往下掉。 她看似已经做了决定,只要师父救下阿策,她便心甘情愿回到南疆,可那一声声哭泣中,何尝不希望这件事有转圜的余地? 陆明瑜静静地听着,最后拉起她的手:“先救陛下,其他的事不着急。” 蓝灵灵睁大眼睛,双眸还浸在泪水中:“瑜儿……” 陆明瑜没有给她希望,只是告诉她:“人活着,就还有希望,要是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蓝灵灵抽抽噎噎:“一直以来,我们都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这次也如此,对么?” …… 另一边。 元武帝还是徐徐睁开了眼睛。 尽管蓝灵灵不愿他醒来,想让他就此忘记所有,不必做任何告别。 但他似听到了蓝灵灵的哭声,凭着强大的意志与体内的蛊毒对抗,以至于蛊毒为了压制他意志的苏醒,产生了一些变化。 而这变化让敏锐的大长老发现了,终究是为他争取片刻清醒的时间。 昏迷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睁眼,他被卢幸扶着,脑袋费力地转动,找了许久,不见蓝灵灵的身影,他彻底慌了。 “吱吱呢?”用尽全力,干枯的手紧紧拽住卢公公,一声声问,“吱吱呢?她在哪……” 卢公公别过脸,不知该如何劝说。 元武帝望着坐在一旁的长孙焘,再看了身穿奇装异服的大长老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挣开卢公公,手脚并用地爬向长孙焘,嘴里虚弱地喊:“皇……皇叔……” 长孙焘扶起他,架住他瘦弱到根本站不稳的身体:“陛下,臣在。” 元武帝满心惊慌:“发生什么事了?吱吱呢?朕的小老鼠在哪里?” 长孙焘的声音很平静:“她出去了,你皇婶已经去找她,想必很快就能回来。” 元武帝盯着长孙焘,不错眼地盯着:“吱吱去了哪里?为什么需要皇婶子去找她?” 长孙焘默然不语。 元武帝瞬间惊慌失措,像是早已感应到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出去,却被长孙焘稳稳扶住。 卢公公见元武帝这般模样,想起他昏迷这段时间,灵灵姑娘所做的一切,终究是不忍欺骗。 于是,卢公公“砰”地跪在地上,哽咽道:“陛下,您中了情蛊,想要活命就必须忘了灵灵姑娘,灵灵姑娘接受不了,哭着离开了。” 他是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的心思他知晓。 从私心上来说,他希望陛下活着,好好地活下去,长命百岁。 可是灵灵姑娘为了陛下连命都不要了,他不愿陛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忘了灵灵姑娘。 没有任何权衡,也不计较任何后果,他将真相脱口而出。 元武帝一怔,瘦削见骨的面庞露出懵懂的表情,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又像是因为太突然,他一时接受不了。 只见他如同被瞬间抽干了力气,身子一软瘫倒在长孙焘怀里。 怔怔动了动脑袋后,是他一脸决然视死如归的表情:“忘了她……呵呵……朕不愿意,死都不愿意!” 第1504章 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大长老望着眼前面色憔悴,表情却分外坚毅的元武帝,不由得一声叹息。 终究是太年轻了。 情之一字,比起身上的责任与世间的规矩来说,算得了什么? 只有少不更事的孩子,才会觉得失去所爱如同碎骨裂喉,如今有多痴情,以后就会发现,当初的自己有多傻。 最后,他指尖动了动,一只小虫子飞向面黄肌瘦的少年天子。 可下一刹那,大长老怔住了。 那只本该令少年天子昏睡的小瞌睡虫,竟然被他一把抓住,放在手心狠狠地搓捻。 元武帝没有理会大长老,而是看向面前的长孙焘。 他拽住长孙焘的手,小心翼翼,像是个害怕拒绝的孩子:“皇叔,求你……” 长孙焘叹了口气,看向一侧的大长老:“麻烦您,让本王与陛下单独聊聊。” 大长老轻轻点头,随即走了出去。 长孙焘扶着元武帝坐回床上,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您肩负的是祖宗的基业,以及天下万民的希望。” “除了情爱,您还有着必须要履行的责任,这是您为君的责任,也是您身为长孙家后人的责任。” 元武帝听闻这话,起初有些激动,可忽然他又冷静下来,不错眼地望着长孙焘,只问了一句话。 仅问了一句话:“皇叔,您舍得皇婶么?” 长孙焘不假思索:“舍不得,她是臣的命。” 元武帝轻笑一声:“朕这条命是吱吱救下的,早在很早之前,朕就该死了。” “大难不死后,吱吱就是朕的命,朕没办法为了任何事放弃她,不论是皇权,还是这天下!” “若是非要朕忘了她,请皇叔……别救朕……朕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母亲,玉贞也死了。” “这个世上,曾经与朕紧密相连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朕不想一个人,朕害怕一个人。” 说话间,元武帝竟挣扎着站起来,竟跪到长孙焘面前:“皇叔,我从来没有求过你,这次求你,帮帮我。” 长孙焘没有言语,直到又把他扶到床上坐好,这才开口:“陛下,若是臣不能帮您,您待如何?” 元武帝握住拳头:“若叫朕忘了灵灵,朕这条命宁愿不要也罢!” 长孙焘淡声陈述:“为了给陛下续命,灵灵姑娘拼命炼蛊,被反噬得遍体鳞伤,一双手触目惊心。” “为了去南疆请几位长老,我们失去了很多人,最后还是谢韫与云斐,并江姑娘一同前往,才将他们请来。” “陛下此刻还能同臣说话,是灵灵姑娘和很多人一同努力的结果,也是大秦放弃南疆的控制权换来的结果。” “陛下,此时此刻,您若是一心求死,那您便是对不起灵灵姑娘,对不起一直为您担惊受怕的人,对不起那些把命留在异乡的弟兄。” “男子汉大丈夫,对待家国天下与心爱之人,都不该像陛下这般不负责任!” 卢公公不忍元武帝被批评,连忙开口求情:“殿下,陛下他还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长孙焘闻言,便不再言语。 适才他的所言所行,并非有任何指责元武帝的意思。 他只是希望,元武帝在处理与蓝灵灵之间的感情时,能够更为成熟,而不是死去活来。 一国之君,为情而死。 情理能容,可世俗难容! 所以他希望元武帝能在家国大爱的责任与儿女私情之间找到可以协调的那个点。 如果元武帝能更为成熟地处理此事,那么就算他卸去一国之君的身份,以后也必定能成为一个好丈夫,为他的选择承担所有后果,并且坚强地走下去。 但若是眼前这一关,非要寻死来解决。 那么以后他与灵灵姑娘遇到坎坷与波折,身为男人,身为丈夫,他该如何与心爱的女子走下去? 当然长孙焘并未说得太过直接。 作为臣子,他不能僭越过多。 身为长辈,他也不能太过强求。 所以他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元武帝怔怔地坐着,过了好半响,他才缓缓开口:“皇叔教训的是,朕不该一言不合便寻死觅活。” “朕是天子,就应当有着天子的气魄与胸襟,此时此刻,先活下去,方能不辜负身边最亲的人。” 长孙焘颔首:“救活陛下,不止是灵灵姑娘的愿望,也是臣民长久以来的心愿。” “陛下先是大秦的君主,长孙家的后人,才是灵灵姑娘的意中人,世上很难有两全其美的事,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任何难题,都有解决的方法。” “所以陛下,臣恳请您先履行贵为天子的职责,就算陛下不愿再承担这些责任,也得等好好放下后,再做陛下认为最重要的事。” 元武帝太过虚弱,只是那么坐着,便耗尽他的精力。 最后,他任由卢公公扶着,虚弱地躺倒在被堆上。 他看向长孙焘:“皇叔,是朕冲动了,朕明白应当怎么做。” 说着,他唇畔牵起一抹虚弱的笑意:“我能为吱吱去死,也能用命记住她。” “朕答应皇叔,只要一日还是大秦的天子,就一日尽好为君的本分,朕会接受治疗,好好活下去。” “但在那之前,还请皇叔答应我,为我保护灵灵的安全,直到我可以亲自护住她为止。” 长孙焘拱手:“陛下,臣答应您。” 元武帝敛住唇边的笑意,在陷入昏睡前虚弱地回答:“如此,灵灵便交给皇叔了。” 说完这话,元武帝便又阖上了双目。 两行泪水从他眼角滑/落,顺着面颊流入发间。 活着,他一定要活着。 只有活着,才不辜负所有人。 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哪怕他会短暂的忘记那爱笑的大辫子姑娘,忘记那喜欢偷吃的小老鼠,只要不死,就还会有重新忆起的时候。 …… 蓝灵灵赶回来时,元武帝已经昏睡过去。 知道元武帝曾醒来片刻又昏了过去,在这个过程,悲痛与撕心裂肺都未能让她知晓。 她知道阿策想通了。 而她也在陆明瑜的劝说下,想通了所有。 望着面容祥和的元武帝,她攥紧伤痕累累的手:阿策,我信你! 第1505章 别让他来寻我 元武帝的再度沉睡,使得整座寝宫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一众内侍听说陛下醒了又睡去,不由得敛气屏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陛下有个好歹,而他们要遭罪。 伺候了元武帝十数年的卢公公,见此情景一颗心都要揪起来,这个无根无尘的内侍,所有的担忧都写在脸上。 陆明瑜冲长孙焘点点头,长孙焘微微颔首,随即向大长老抱拳:“长老,陛下的性命就交托到您的手中了。” 大长老起身还礼:“殿下,不急,等两件事做成,再救陛下也不迟。” 说话间,大长老看向蓝灵灵:“这第一件,便是在我这逆徒体内种下忘忧蛊,叫她忘记这些年在大秦发生的前尘往事。” “第二件,我南疆欲与大秦正式签订盟书,还请殿下先昭告天下,随后我们双方当着群臣的面,共同盖上印鉴。” 长孙焘目光落到蓝灵灵身上,蓝灵灵上前一步,跪在大长老面前:“师父,徒儿已准备好。” 长孙焘接着道:“我大秦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已候在撷芳殿内,如若大长老不介意,可否先移步撷芳殿,我们先将盟书一事定下。” 大长老并未拒绝,眯着眼睛看了蓝灵灵片刻,随即道:“可以,请殿下带路。” 蓝灵灵本欲跟上去,却被陆明瑜拦下:“那些事就交给男人去办,你我候在这里。” 当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撷芳殿时,紫宸宫总得有人看守。 蓝灵灵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停下脚步。 待所有人走后,陆明瑜问:“如果你中了忘忧蛊,你自己是知道的,对么?” 蓝灵灵摇摇头:“得看怎么下,得看是谁下,若是云斐下的忘忧蛊,我知道且能自己解,若是我师父与几大长老下的,我不知道,且也不能自己解。” 陆明瑜没有多言,不管有什么想法,总得陛下恢复过来再说,此时陛下生死未明,一切都为时尚早。 她想起谢韫几人还候在侧殿,便告诉蓝灵灵:“趁此时间,你好好与陛下告别,我就在隔壁,有事你唤我一声。” 说完,陆明瑜看向一旁的卢公公。 卢公公点点头,表示他会守好寝殿,不叫任何人进出。 陆明瑜拍拍蓝灵灵的手,随即走了出去。 蓝灵灵坐到床边,握住元武帝的手,与他做最后的告别。 然而本该有千言万语,可当她落座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响,她才絮絮叨叨地说:“阿策,我是肩负南疆希望的圣女,你是身担江山社稷的君王。” “你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交集,可命运就是这么巧,我为了躲开追兵,那么多宫殿,我偏偏躲到了你的房梁上。”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从一句秦语都听不懂的苗女,到如今不再用错词语的灵灵姑娘。” “这是我的修行,也是我的造化。而你呢,从青涩年少的天子,变成如今沉稳持重的帝王,这是你的成长,也是你的改变。” “我们都是肩负责任与义务的人,却不得已遇上要命的情,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走了过来,可在责任面前,一切都显得无比艰难。” “或许从今往后,我会彻底忘了你,忘记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点点滴滴,而我也会从你的记忆里消失。” “你会与你的四名妃子生活下去,接受众望所归的世家嫡女做妻子,我会回到南疆,回到那深山老林,继续养我的蛊,与一群鸟雀作伴。” “我不后悔这个选择,因为我想要你活着,而我也同样舍不掉生我养我的故乡。” “如果命运不想让我们到此为止,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依旧能找到你的小老鼠,而我亦能找回那个青涩的少年。” 说话间,蓝灵灵轻轻伏在元武帝胸膛。 静静地听了半响,她唇角挑起,眼泪却是落了下来:“你的心跳变得好慢,当它再度小鹿乱撞,骤然加速时,站在你面前的,让你紧张无措的,是否还会是我呢?” 说完,蓝灵灵轻轻一呕,一颗小珠子被从体内升上来,被她撷在口中。 她将小珠子一分为二,一半咽回肚子里,一半被她用嘴唇渡到元武帝的口中。 她轻轻捏着元武帝的面颊,元武帝喉结动了动,晶莹剔透的小珠子就这样被元武帝咽了下去。 蓝灵灵伸出手指撷去面上的泪珠,随后捧住元武帝的脸:“阿策,一半的蛊丹,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帮助。” “有了它,你将会很快拔除体内的蛊,健健康康地活下去。答应我,一定要长命百岁。” 话音落下,蓝灵灵捂住嘴唇,鲜血从她指缝中溢出,她却不以为意,用伤痕累累的手擦去。 卢公公跪倒在她身边:“姑娘,您……” 蓝灵灵一脸云淡风轻:“苗女的一生,一共能练成两枚蛊丹,第一枚像只小虫子,为阿策挡下一劫后被他吐出,仅余一点效力残留在体内,所以我拼尽全力,也无法叫那蛊丹死而复生。” “这第二枚,则是一颗小珠子,它是心头血凝结而成,只要我一日活着,这半颗蛊丹就会与我体内的半颗呼应,那么它就会一直护佑阿策平安。” 说完,蓝灵灵像是力竭一般。 事实上,从蛊丹被取出那一刻,她的面颊已经急速苍白下去,再也没有半点血色。 当一口心头血呕出,她已经丢掉半条命,再也坐不稳,只能虚弱地靠在床架上。 卢公公泪流满面:“姑娘……” 蓝灵灵依旧笑得淡然:“无碍,再修个十年八年,就回来了。” 她的第二枚蛊丹,原本就不可能那么快成型,是陆明瑜吸了帝释天的功力,分给她许多,这才有了她短时间内重返巅峰的机遇。 如今帝释天死了,没有功力可吸。 想要回到原来的状态,少不得精心修炼个几年。 但是那又如何? 她为了阿策,连命都可以不要,怎么还在乎这半颗蛊丹? 最后,她告诉卢公公:“若是我没有主动来寻他,就别告诉他我的存在,别让他去闯南疆。” “南疆就是龙潭虎穴,集殿下几人之力,未必能全身而退,他若去了,便是送死。” 卢公公声泪俱下:“我答应姑娘。” 至此,蓝灵灵便再也没有言语,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架上,将元武帝的手紧紧握住。 第1506章 不会袖手旁观 侧殿里,谢韫与云斐并江静秋围炉而坐,几碟糕点放在旁边,他们正拼命地抓起来送进嘴里。 可见是饿极了。 这些日子的风尘仆仆,使得几人都有些憔悴,但不妨碍他们互看不顺眼。 江静秋皱起眉头:“谢韫,你能不能别这么娘们唧唧的,好好的一个男人,动作爷们些,没得看着叫人难受。” 谢韫不以为意,随手展开他的折扇:“你这种庸俗的女人,不懂优雅为何物。” 云斐叹了口气,拿起一块糕点,默默地吃着。 在他这年逾三十的老鸟面前,谢韫与江静秋委实幼稚,身为年长者,他不与这二人计较。 但是城门失火,难免会殃及池鱼。 江静秋看到了云斐脸上的嫌弃,伸手抢过他的半块糕点:“你和谢韫半斤八两。” 云斐十分无奈:“你骂谢韫扯我头上做什么,这般蛮不讲理,怪不得白黎看不上你,活该你嫁不出去。” 谢韫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见江静秋眼神如刀杀向他,他立即用折扇挡住,不停颤/抖的肩膀,昭示着他此刻正在拼命忍住笑。 眼看江静秋一张泼辣的嘴就要向他招呼,他连忙改口:“云斐你说这话还真是不要脸,江姑娘也不过十八/九岁,但你已经到了当爷爷的年纪,媳妇也没见一个,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云斐冷哼一声:“墙头草,风一吹就倒。” 江静秋捂嘴大笑:“但凡你不是天煞孤星,儿女就算没有成亲生子,也的确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云斐一脸郁卒:“别拿年龄说事,显得你们无耻。” 谢韫放下折扇,唇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不要灰心,打光棍这种事,早晚会习惯的。” 江静秋开口回怼:“云斐说,要是娶了阿绥姑娘那么个粗鲁蛮横的妻子,他宁愿孤独终老。” 谢韫咬牙:“我适才在帮你的,对吧?” 江静秋一脸诧异:“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谢韫展开折扇用力扇风:“某不与你计较,显得某没有气度。”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斗嘴,直到陆明瑜进来,才打破了这一针尖对麦芒的局面。 三人同时站起身,云斐唇角带笑:“瑜儿,你来了。” 谢韫耸耸肩:“又来了个泼皮。” 江静秋一脚蹬在他的脚上:“另一个泼皮是谁?!你在含沙射影么?” 谢韫吃痛,抱着脚到一旁揉去了。 江静秋敛身福礼:“静秋见过娘娘。” 陆明瑜坐在谢韫适才坐的位置,噙着笑意看向江静秋:“江姑娘不必多礼,这里只有二哥一个外人。” 江静秋冲谢韫幸灾乐祸笑了:“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把你当外人。” 陆明瑜亲自动手为三人斟茶,随后把茶盏递到三人手中:“这一路,辛苦你们了。” 谢韫一脸坦然地受了,云斐默默喝了一口,江静秋却谨守礼仪,先向陆明瑜行礼道谢。 陆明瑜招呼他们:“都坐下吧,与我讲讲此行的情况。” 谢韫摇着折扇闭口不言,江静秋端着茶盏沉默,这重任自然落到云斐的头上。 他放下茶盏,缓缓开口:“瑜儿主要想听哪个方面的?” 谢韫开口:“自然不是我们在路上走了几天,歇了几夜,又吃了几顿饭。” 云斐问:“是关于灵灵姑娘的事吧?” 陆明瑜轻轻点头,把大长老的条件复述一遍。 云斐了然于心,随即道:“先抛开南疆的规矩不说,圣女坏了规矩的,也不止是红姜一人。” “所以一般圣女叛逃南疆,并不值得几大长老如此大动干戈,若是能处置的就随手处置,若是让人给逃了的,他们直接宣称那人死了。” “之所以非要灵灵姑娘回去,应当是看中了她的才能。虽然南疆人人都能接触到蛊毒,但出色的蛊师万里挑一。” “依灵灵姑娘的资质,她静心修炼个几十年,必定能逃离发配禁域的命运,一跃成为看守雪山秘境的大祭司。” 陆明瑜恍悟:“所以他们要求灵灵姑娘回南疆,其主要原因,并非是为了所谓的规矩,而是看中灵灵姑娘的才能?” 云斐颔首:“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陆明瑜又问:“五大长老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云斐笑道:“类似于风相的政事堂,不过几大长老的权力是相同的,没有所谓的谁高谁低。” “但也正因为如此,几大长老之间的分歧不小,明争暗斗也不少,其中一项比较,便是他们各自的徒弟。” 陆明瑜沉吟片刻:“这么说来,其余几位长老应当不喜欢灵灵姑娘才是,如今这个结果,要么是大长老做出了努力,要么是灵灵姑娘确有用处。” 云斐点头:“因为长老与大祭司需要轮流看守禁域,这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因为长老的力量总和盖过大祭司,所以禁域几乎不需要长老们去管,全都丢给大祭司。” “若是灵灵姑娘有成为大祭司的潜质,他们自然愿意放下所有的成见,对灵灵姑娘格外开恩。” 陆明瑜轻笑一声:“我倒是对这秘境很好奇,真的如灵灵姑娘所说,只是个能产冰蚕丝的凶险之地么?” 云斐摇摇头:“在我看来,有很大的猫腻在里头。” 谢韫插嘴:“瑜儿,你了解这些做什么?莫不是要帮助灵灵姑娘?南疆的事,只怕没有这么容易插手。” 陆明瑜神色坚定:“若是灵灵姑娘需要,就算再难,这事我也会帮。” “一直以来,她帮我们许多,这一次该是我们帮助她的时候了,定不能让她无所依仗。” 江静秋把话茬接过去:“谢韫说得没错,娘娘,灵灵姑娘的事情,您不好帮。” 云斐却站在陆明瑜这边:“有些事,再容易也不可为之,而有的事情,再难也得迎难而上。” 陆明瑜却道:“是否帮,如何帮,还得再看看情况,不过还是那句话,若是灵灵姑娘需要,我与昭华不会袖手旁观。” 第1507章 他死了,我也活不了 长孙焘以监国储君的身份,率群臣宴请了南疆五大长老,为他们接风洗尘。 宴会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进行得十分顺利。 酒过三巡,双方摆上盟书,同时盖下大印,从此以后大秦便承认南疆的自主权,从此与南疆划界而治。 关于这个决定,朝臣事先并不知晓,在盟书签订后,难免有人不高兴,开始在下面咬耳朵。 “南疆的地界,比扬州都大,殿下怎么回事,竟然放弃了这么大的一块香饽饽?” “哪位帝王不想着开疆拓土,殿下此举,委实让人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块地,就这么拱手让人。” “南疆的人也是刚到不久,这么快就急着签订盟书,要么事先早就商量好了,要么事出紧急,且先看着吧!” 正在议论的人,还不知为什么对方改口那么快,刚抬头便看到相爷与越国公正在冷冷地向这边看来。 他立即改口:“确实如此,想必稍后殿下会与我等解释。” 盟书就这样顺利地签订,长孙焘并未做什么解释,便又将四大长老领回元武帝的寝殿,留风先生应对群臣。 风先生也是老油条了,面对这些叽叽喳喳的大臣,三言两语就给打发,还能让人心悦诚服。 等到送走一群大臣,他便前往政事堂,为今夜的事做更妥善的安排。 …… 长孙焘领着几位长老过来时,蓝灵灵已经恢复如常,但她煞白的脸色,昭示着在她身上曾经发生变化。 大长老一眼就看出来,然而他并没有开口询问,但四长老并未放过蓝灵灵,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圣女,你都做了什么?” 蓝灵灵没有言语,也没有挣扎。 大长老爱徒心切,开口为她解围:“老四,正事要紧。” 四长老却没有善罢甘休,迅速取出一只小虫子,任那小虫子飞入蓝灵灵的鼻腔。 “噗!” 蓝灵灵喷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面目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半响起不来。 大长老也来了怒气:“老四!你过分了!” 四长老冷笑一声:“过分?你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她把自己的命和一个男人连在一起,要是那男人死了,她活得了么?” 事实上,蓝灵灵没有同卢公公说实话。 这送出去的半颗蛊丹,最大的好处不是能保元武帝顺利解除身上的蛊,而是把蓝灵灵的命送了出去。 她分出去的是主体,若是元武帝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会跟着受罪,但她这边的生死,不仅无法影响到元武帝,反而会成为元武帝的供养,她强则元武帝更好,她衰则没有任何影响。 她是蛊师,能帮助元武帝尽早解除蛊毒的方法有很多,不至于用她半颗蛊丹。 她只是,不相信除了师父之外的人罢了。 迎上大长老征询的目光,蓝灵灵擦去唇边的血迹:“是,他死了我也活不了。” 大长老没有多大反应,其余四位长老面色全然变了。 长孙焘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了另一番计较。 卢公公则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宫廷摸爬滚打出来的经历,使得他登时就明白了蓝灵灵这个举动的目的,也看出了几位长老之间的不和。 灵灵姑娘,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威胁几位长老救治陛下…… 看到此情此景,他忽然有些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抱着拂尘站在一旁。 大长老扶起蓝灵灵,脸上的担忧大过责备:“傻丫头,你这是何苦?何苦……” 蓝灵灵看向师父身后的几位长老,神色冷漠,她用苗语再强调一遍:“要是陛下死了,我也活不了!” “南疆必须有圣女,在没有找到继任者之前,我不能出任何事,请几位长老多多费心。” 二长老倒像是个和稀泥的人,他笑容满面:“圣女,我们既然到这里,自然会尽力,你何必作践自己,还多此一举?” 三长老冷哼一声:“不懂事!” 五长老没有言语,但神色间可以看出他对蓝灵灵此举的不满。 唯有四长老还在不依不饶:“大哥,你教的好徒弟,吃里扒外,心思都用在自家人身上。” 大长老见四长老如此,顿时满脸不悦:“有你这样的自家人,不怪小姑娘戒备。” 四长老还想说什么。 二长老拦住了他:“闲话少说,正事要紧,夜也深了,早些把事情办完,早点回去睡觉,还嫌这一路不够累?” 五长老附和:“三哥说的有理。” 大长老看向蓝灵灵,神色复杂:“丫头,你准备好了吗?” 元武帝就在蓝灵灵身后,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一脸麻木地颔首:“准备好了。” 四长老冷笑:“大哥你这般纵着她,不排除会给她放水,她的忘忧蛊,让我来给她下!” 大长老不愿意:“不行!谁不知道你下手狠辣,要是没轻没重伤了灵灵可不成!” 四长老看向五长老:“既然如此,让老五来,老五平日不争不抢不偏不倚,你总信得过吧?” 大长老还想坚持让他自己下手,蓝灵灵却拦住了他:“师父,我没事,救陛下要紧。” 大长老颇有几分恨其不争的意味,但最后还是依了蓝灵灵。 五长老叹了口气,指尖伸进袖底,撷取一只发着荧光的小虫子,凑到蓝灵灵鼻端。 小虫子“呲溜”一下钻了进去。 蓝灵灵缓缓地合上眼睛,随即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姑娘!” 卢幸仓惶的唤了一声,抢身上前,搂住了昏厥的蓝灵灵。 大长老眉头紧皱:“老五,怎么回事?” 五长老不紧不慢地说:“大哥,她刚失去半颗蛊丹,本就脱了一层皮,一时之间承受不住也正常。” 四长老立即替五长老说话:“大哥,要是你不信老五,自己检查一下不就成了,你又不是不能检查。”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随即把目光从蓝灵灵的身上收回:“既然灵灵的体内已经种下忘忧蛊,那我们就开始吧!救人要紧。” 长孙焘自然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在蓝灵灵倒下时,他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住,此时听到大长老的话,他的手才缓缓放松。 自然,身为旁观者的他,也看出了几位长老之间的猫腻。 他见几位长老达成共识,向几人拱手:“陛下就拜托诸位了!” 第1508章 她,是谁呀? 玉京城飘了一夜的雪,等到第二天早上,积雪的已经漫过膝盖,踩上一脚,就会“咯吱”地陷下去。 几位长老合力为元武帝解了蛊之后,便准备带着蓝灵灵连夜离开,长孙焘并未阻拦,还为他们备好车马。 但一行人刚出城,便遇到大雪封路,只好回到驿站之中歇下。 当然,长孙焘也是看准这点,才会不做挽留。 几位长老不愧是南疆蛊术最为深厚的人,经他们的手治疗,效果立竿见影,元武帝于第二日天微微亮便醒来了。 他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丝力气,发出的嗓音也是那般沙哑:“卢幸……卢幸……” 一盏八宝琉璃灯靠近,灯光照亮的,不仅是元武帝瘦削的脸,还有卢公公红彤彤的眼眶:“陛下,您醒了。” 元武帝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撑着身体,想要从床上下来。 因为太过虚弱,以至于用尽全力,还是没能坐起身。 卢公公连忙放下灯,伸手去扶他,并招呼手下的内侍掌灯、洗漱伺候。 殿内的烛火霎时被点燃,内侍端来热水后,跪在一旁听候差遣。 卢公公柔声说:“陛下,小心些,让奴才扶您。” 元武帝揉了揉脑袋:“卢幸,朕觉得头疼,好像睡了很久,也做了很长的梦。” 卢公公眼眶愈发红了:“陛下,您一睡就是几个月,这段时日,是太叔殿下监国,而太叔妃娘娘大着肚子,率司药房所有御医,衣不解带地守着您,好在大家的努力都没有白费,您总算醒了。” 元武帝若有所思,最后他也没说什么,就着卢公公的力道起身。 待卢公公为他穿上靴子和常服,他才抱着肚子:“朕有些饿了,传早膳吧!” 卢公公像往常一样询问:“陛下可有想吃的?” 做皇子的时候,膳食衣裳从来由不得他。 一日三餐,茶水糕点,都会有专门的人安排,不同口味的食物轮番上,从来不会重复。 哪怕他很喜欢某种吃食,但都只能吃下布菜内侍夹的量,为的就是不叫人看出他的口味,防止有人在他喜欢的食物上下毒。 他很喜欢月白色的衣裳,但统共也只有一件,而且还不能常穿,就怕下头的人揣测出他的喜恶,借此算计他。 他一直以来,都活得小心谨慎,直到登基后,越国公护卫在他身边。 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算计,自然也可以在一定的度内,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听闻卢公公的话,他脱口就说:“多准备些甜的,比如说糕点汤羹。” 卢公公劝他:“陛下,您刚醒来,不适合吃太甜的食物。” 元武帝不假思索:“没事,她喜欢吃。” 说完,元武帝愣愕不已。 他说的是谁呀? 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他究竟说的是谁。 只觉得记忆和心底像是缺了一角,空空如已,叫他怅然若失。 然而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多久,他又叹了口气:“你说朕一睡便是许久,想必公务已经堆积如山了吧?” 卢公公也是人精,他早就在对话中意识到不对劲,然而他不动声色,直到元武帝开口询问,他才顺势把话题转移过去。 “陛下放心,政事堂那边有风相主理,重大的国事由太叔殿下决定,没有耽误任何事。” 说完,卢公公把一件白狐裘披到元武帝身上:“陛下,下雪了,天儿冷,您多穿点。” 元武帝猛然扶额,像是在承受极致的痛苦。 卢公公心急如焚:“陛下,您怎么了?奴才这就传太医!” 元武帝拦住了他:“无碍,朕只是忽然觉得脑袋一阵深疼,转瞬便好了。” 他揉了揉眉心:“卢幸,有哪位女子同朕说过,她很喜欢雪么?” 卢公公谨记蓝灵灵的话,不敢透露关于蓝灵灵的只言片语,闻言他心中大骇,但却不露分毫:“陛下,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想必是贵淑贤德几位娘娘,其中一人说的吧?陛下若想知道,等会儿就召娘娘们过来,一问便知。” 元武帝没有看到卢公公的隐瞒,闻言也没有纠结,他整了整衣襟,把狐裘的绦带系好,随口道:“朕沉睡这段时日,她们都吓坏了吧?” 卢公公垂首不语。 元武帝继续道:“召见就不必了,朕想要静养。不过朕在中秋家宴遇刺,醒来便已隆冬,她们都是世家娇养的女子,少不了受到惊吓。” “等会儿你去库房里挑些珠宝,给她们几人送去,权当是给她们这些时日担惊受怕的抚慰。” 换作以往,卢公公早就乐疯了。 国祚子嗣与江山社稷并重,娘娘们入宫不止是为了伺候陛下,还要为陛下开枝散叶。 一国之君,便应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如有钟爱的,适当偏宠也并无不可。 最重要的是,留几分心思在后宫,这才能确保瓜瓞延绵。 可现在,卢公公却高兴不起来。 陛下一直以来,都不与这四妃有任何交集,并且还为这四妃安排了后路,这样做都是为了灵灵姑娘。 如今陛下忽然念及安慰四妃,指不定让早已不抱任何希望的娘娘们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到时候陛下若是记起灵灵姑娘的时候,与这四妃有牵扯,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处,卢公公很快就想到搪塞的理由:“陛下,如今后宫是贵太妃在打理,奴才会和贵太妃说。” 元武帝眉头轻蹙:“贵太妃?怎么回事?” 卢公公解释:“自太后娘娘驾鹤西去,后宫一直没有个主事的人,这次陛下出事,无人主理的劣势便暴露出来了。” “于是太叔妃在捋顺宫中的庶务后,请贵太妃帮忙打理。原是想请其中一位娘娘主理的,但如今后位空悬,太叔妃也是担心让人生出不该有的揣测,所以才会选贵太妃。” 元武帝一听是陆明瑜的安排,便没有再说什么。 在他看来,如今大秦没有太后和皇后,由太叔妃来安排,并无不妥。 最后,元武帝淡声说了一句:“你看着安排吧。” 他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的银装素裹的雪色出神。 此时的他,记忆中早已没有任何关于蓝灵灵的事,就像这个人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一样。 第1509章 喜欢吃甜食的她,是谁? 元武帝下意识地想要去上朝,随即看了看身上的常服,才想起朝中有皇叔主理,不需要他操心。 因为肚子实在太饿,便又让卢公公去催一催御膳房,整座御膳房仓促准备,没多久便把早膳端了上来。 一桌子的早膳,全是软糯香甜吃食。 元武帝很自然地端起一碗瘦肉粥,一口送入嘴里,他看着满桌子的甜食糕点,一时怔忪。 “卢幸,怎么准备了这么多?朕是要给谁吃么?” 卢公公正愁为难,外面的小内侍前来禀报:“陛下,四位娘娘听说您醒过来了,前来探望,如今正在殿外等候。” 元武帝四妃,贵淑贤德。 贵妃出自元武帝母亲的后族,正是当初差点成为淇王侧妃的萧眉若。 不过因为萧眉若参与了蒸蓝灵灵一事,被元武帝一怒之下打入冷宫。 后来太后和玉贞公主双双离世,元武帝为了安抚母亲的后族,又把她从冷宫拎出来,不过从未理会就是了。 贵妃之下,是淑妃。 淑妃是先太子太傅的嫡孙女,虽然刘太傅曾因先太子之事被牵连,但刘太傅一族满门清贵,淑妃入宫,也代表着元武帝对刘太傅一家的起复。 因为朝中不能尽是新贵,需得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镇着,这样才能彰显皇帝的仁德,同时也告诉外人,只要安分守己,不急功近利剑走偏锋,七老八十仍旧可以活跃在朝堂上。 淑妃之下,是贤妃。 贤妃同样姓刘,乃是戍守归雁城的抚远大将军刘孝杰之女。 贤妃入宫,是元武帝对刘孝杰的嘉奖,也是元武帝对刘孝杰的牵制。 贤妃之下,还有德妃。 德妃乃是刑部尚书李大人的侄女,也是李元的堂妹,出自李家。 因为李大人在扬州赈灾方面政绩卓越,元武帝纳李家女为贤妃,也是在抬举李家。 这便是元武帝后宫中的几位妃子。 元武帝眉头很自然地皱起:“告诉她们,朕没事,天寒地冻的,叫她们回吧!” 可很快元武帝又改变了主意。 满桌子的东西,他可不想浪费了。 于是他开口叫住正轻手轻脚退下的小内侍:“罢了,大早上的,想必她们也没有用早膳,让她们进来,随朕一起用膳吧,可别浪费了。” 卢公公大吃一惊,布菜的手不由得抖了起来,但却没有任何阻拦的理由,只得假意随口说一句。 “陛下以往从未与娘娘们用过早膳,这可是先例。” 元武帝看了另外的桌子一眼:“把这些甜的都端过去,让她们在那张桌子用膳,朕担心病气过给她们。” 卢公公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把一盘盘甜食端过去。 关于蓝灵灵的事情,太叔夫妇是下了严令的。 太叔妃直接下了一条严令,禁止后宫中任何人提及蓝灵灵;而太叔殿下负责前朝,同样把蓝灵灵的名字变成禁忌。 卢公公不担心几位娘娘会口不择言,却担心陛下和娘娘们纠缠不清。 他不确定陛下是否还会记起灵灵姑娘,但却不希望陛下在这个时候与几位娘娘牵扯,以免到时候万一记起了往事,后宫的事却扯不清楚。 见陛下并不想与娘娘们牵扯,他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不少。 很快的,四位容颜清丽的娘娘一同联袂而来,每一位都穿得很素淡,可见她们的贴心,并没有在元武帝刚刚病愈时,穿得花枝招展给元武帝找不痛快。 虽然这是元武帝第一次邀请她们用膳,但没有任何人表现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足以见她们教养很好,表情仪态都很得体。 “陛下万安。” 四位妃子盈盈行礼,恭顺温柔的模样,美丽脱俗的容颜,谁能讨厌得起来。 然而元武帝对这四位几乎可以说“素未谋面”的妃子却没有任何好奇心,余光里只有几道清雅的倩影。 他头也不抬:“不必那么多礼,起来吃饭吧。” 卢公公使了个眼色,内侍立即躬身去请:“娘娘们,陛下担心过了病气给您几位,所以今日的早膳,请四位娘娘在这边用。” 几位妃子没有多言,乖巧柔顺地坐到另一张桌子上。 萧贵妃原本仗着自己与元武帝是表兄妹关系,刚入宫那会儿蹦跶得厉害,冷宫里待上一算时间后,又没了太后撑腰,如今安分得很。 打从进来,眼睛都没有乱瞟元武帝一眼。 其余几位妃子,各代表朝中一股势力,她们也是谨小慎微,没敢抓住这个机会努力。 但当她们看到桌上的吃食时,教养极好的她们,也经不住当中露出惊诧的神色。 都是甜食,大早上谁吃这些? 但碍于这是元武帝赐膳,她们又不敢拒绝,只好夹起糕点,味同嚼蜡般吃着。 才吃几块,就无法下咽了。 因为她们都知道,甜食吃多了不仅容易发胖,而且对皮肤也不好,所以她们不怎么把这些东西当饭吃。 元武帝虽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那张桌子上,但那边的动静,他一清二楚。 等到自己的粥喝得差不多了,他便放下筷子:“你们有心了,都回去吧,朕喜安静,没事不必来了,在宫里也能温暖些。” 说完,元武帝甩甩袖子,去了隔壁的承明殿。 卢公公跟在身后,不停地劝说:“陛下,您身子还没大好。” 说着,连忙把纸伞撑起来,为元武帝挡住零星飘落的雪花。 元武帝推开他手中的伞,任那雪花落在发间,他伸手撷了一朵,待雪花化作冰冰凉凉的水,他忽然抱住脑袋,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谁?是谁喜欢雪?是谁?” 他头痛欲裂,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一道倩影,看不清眉目,但垂在胸际的两条大辫子,却是如此清晰。 卢公公吓得把伞丢下,连忙去扶他:“陛下,您怎么了?” 元武帝猛然拽住卢公公的手腕:“告诉朕!谁喜欢雪?是谁看到雪就会欢蹦乱跳的一头扎入冰冷的积雪中?她是谁?” 卢公公当然不敢说:“陛下,您在说什么呀?奴才不明白!” 元武帝甩开卢公公的手,抱着脑袋极为痛苦:“是谁?不是她们!她们不喜欢吃甜食!是谁喜欢吃?!” 卢公公眼眶霎时就红了,他这才明白,原来陛下让四位娘娘进来,是为了找出喜欢吃甜食的“她”。 但他不能说啊,只得忍住那一吐为快的冲动:“陛下,别着急,奴才和您一起想。” 元武帝的脑袋似乎更疼了,他刚迈出脚步,便踉踉跄跄,还没走到廊下,便忽然倒在了雪地里,不省人事。 “陛下!” 卢公公仓惶呼唤,急得不成样子。 第1510章 且看能不能挺过去 陆明瑜正带着司药房的御医前来给元武帝问脉,刚到紫宸宫便撞见四妃从里面出来。 “太叔妃。” 四人行礼问安。 陆明瑜收回打量的目光:“四位娘娘不必多礼,陛下呢?” 四人对视一眼,皆不由自主摇摇头:“陛下适才出门了,且不知人现在在何处。” 陆明瑜眉头一蹙,随即快速转身离开。 她想着这个时候陛下除了去承明殿,不应当会乱跑。 于是她奔着承明殿而去,刚好看到元武帝一头栽进雪地里的情景。 “卢幸!快扶起他!” 卢公公连忙把人扶起,手慌乱地抖着上头的雪,吓得不知所措:“陛下,您醒醒,别吓唬老奴……” 陆明瑜迅速扣在他的脉上,随即取出银针扎在他的头上,待他紧紧皱起的眉头稍稍平复,这才问:“陛下怎么回事?” 卢公公颤声回禀:“陛下像是想起了灵灵姑娘,头痛得厉害,很快就疼昏过去了。” 陆明瑜当机立断,吩咐卢公公:“去叫越国公一起,把几位长老请过来。” 小内侍连忙代替卢公公,抱住雪地里的元武帝。 卢公公走后,步撵便被抬了过来,众人手忙脚乱地把元武帝抬回去,褪下他沾着雪花的狐裘与外披,随后将他扶到床上躺好。 陆明瑜让开,几名御医轮番上来为他问过脉后,交头接耳,最后与陆明瑜讨论:“太叔妃,陛下这症状有些奇怪,您有何看法?” 陆明瑜缓缓落座:“是有些奇怪,且等几位长老过来看看吧。本宫不质疑你们的能力。” “但蛊毒这一块儿,都不是我们的专长,得听听擅长的人怎么说,你们认为呢?” 几位御医毕恭毕敬:“微臣等没有任何意见。” 陆明瑜不再言语,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几大长老很快便被请进宫,陆明瑜直接开门见山:“几位长老,先前你们信誓旦旦地保证,陛下只要醒来,便没有任何问题。” “随着时间的流逝,蛊毒会慢慢拔除干净,最多月余时间,便可恢复如初。” “但是陛下刚醒来,便又昏厥过去,脉象紊乱芤涩,情况甚至比他昏迷时还要严重,本宫想听听你们的解释。” 大长老很是疑惑:“太叔妃娘娘,按道理来说,不会如此,且让我为他看看。” 陆明瑜微微颔首:“有劳大长老了,若是陛下的情况没有改善,我想几位长老还得在京中停留,直到陛下痊愈为止。” 大长老没有说什么,但另外几位长老有些不高兴。 陆明瑜没有理会他们的情绪,默默地坐在那里,等待大长老得出结论。 大长老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无数只小虫子轮番试了一次,越试越疑惑:“太叔妃,陛下/体内的蛊毒已然拔除,如今只有稍许的毒素残留。” “不消月余,只要三五天便能痊愈,太叔妃说的脉象紊乱,我想是陛下本身身体方面的原因,这是你们大夫的事情。” 陆明瑜轻笑一声:“大长老,蛊术方面我等不懂,恕我不敢全然相信您的话。” “既然大长老说三五日便能痊愈,那五日后还请几位长老再来为陛下复诊,期间陛下若是有任何情况,越国公也会去请几位长老。” “本宫还是那句话,得等确认陛下身体完全没有问题,几位长老方可离开。” “大秦与南疆签订的盟书上清楚写着,大秦与南疆修好的前提,是几位长老负责治好我们陛下,相信几位长老知晓其中的轻重。” 几位长老一听,霎时就怒了,四长老怒喝一声:“太叔妃,这是威胁么?” 几名内侍霎时围过来,一副要为陆明瑜挡刀的模样。 陆明瑜笑意未变:“本宫讲的是道理,四长老非说是威胁,本宫也无可奈何。” “常人买东西明码标价,但要是商品和价格不符,或者是商品存在破损,要求退换不无道理吧?” “先前你们的条件是,带走灵灵姑娘,并且与南疆正式签订盟书,而我们的要求是治好陛下。” “如今陛下情况未明,本宫要求你们暂留京中,并且随时应付陛下的突发/情况,直至确认陛下的蛊毒完全清除,这很无理么?” 四长老仍旧非常不高兴:“太叔妃,你的态度很有问题!” 陆明瑜笑意更深了:“本宫是一国储君的正妃,需要对几位长老/毕恭毕敬么?” “本宫愿意彰显我们礼仪之邦的气度,显得恭敬有礼是本宫的事, 本宫想摆出储君妻子的尊贵,也是本宫的自由。” 四长老还想说什么,却被几位长老拦住了。 陆明瑜起身:“送几位长老回驿馆!” 大长老行了个礼,其余三位长老连拖带拽,把四长老拉了出去。 四长老很不服气:“这太叔妃有问题!不只是卸磨杀驴的问题!我觉得她完全清楚元武帝的情况,并且可以肯定元武帝并不严重,所以才会这样对我们!这口气真是很难咽下去!” 说着,他看向大长老:“你小心点吧!她这么强硬的把我等留下,指不定是打你那徒弟的主意。” 几位长老想要阻止,四长老还在骂骂咧咧:“吃相太难看!用得到的时候毕恭毕敬,用不到的时候鼻子朝天!” 都是苗语,送行的内侍也听不懂,但看着四长老那模样,还是回来跟陆明瑜告了一状:“娘娘,四长老一直在骂您。” 陆明瑜不以为意:“没关系,随他怎么说。” 挥退无关的人,陆明瑜告诉几位御医:“你们试试这个方法,还有这贴温和的药,看看陛下的情况是否有改善,有任何问题,在禀报我的同时,迅速去岐黄学院请山长过来。” 几位御医都是通透的,也没有多问,便把绿猗手中的药方接过去。 陆明瑜起身走出去,陆明邕等在那里:“瑜儿。” 陆明瑜问他:“哥,灵灵姑娘的情况如何?” 陆明邕道:“放心,适才几位长老出来后,百里先生去看了,身体很虚弱,但没有危险。” 陆明瑜颔首:“几大长老我已经留下来了,接下来,且看陛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挺过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挺不过就是有缘无分。” 第1511章 操不完的心 陆明邕听了陆明瑜的话,不由轻喟一声:“有你和殿下帮忙都不能成功的话,应该没有人能帮他们了。” 原来,陆明瑜在冷宫找上蓝灵灵的时候,就问过蓝灵灵一些关于元武帝身上的蛊毒解除后的问题。 事实上,蓝灵灵对解蛊的方法了如指掌,但她没有养出能解蛊的另一只蛊,所以只能求助于几位长老。 元武帝的蛊毒也的确被几位长老解除了,按理来说几位长老在解蛊的过程中,已让元武帝忘记蓝灵灵。 他就算对这份感情刻骨铭心,也不至于一醒来就忆起模模糊糊的影子,几位长老能在南疆有今日的地位,不至于会出现这种差错。 这是因为陆明瑜在了解解蛊的方法和原理后,在元武帝穴位上下了一根能叫他记忆出现波动却不伤身的针。 所以元武帝刚醒来,就模模糊糊地忆起蓝灵灵,但由于中了忘忧蛊,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具体的人和事。 而针的作用又叫他记忆不断波动,强烈的冲击使得他有些接受不过来,这才昏厥过去。 御医问脉的时候提到的不对劲,便是关于这方面的,但御医也不会傻到揭露出来。 陆明瑜便是借此,把五大长老困在京中,顺理成章留下蓝灵灵。 但他们能做的,也只是为元武帝与蓝灵灵创造一个机会。 至于接下来,元武帝能否忆起蓝灵灵,两人能否熬过这一关,不是她们人为可以干预的。 她和长孙焘也曾想过,通过口述把实情告知二人,但这样维系的感情,远没有靠他们彼此自己走出来的牢固。 如果现在她和长孙焘把实情告知,记忆里对彼此没有太大印象的他们,是否还能找到对方心底曾经深/入骨髓少年和小老鼠姑娘? 只有让他们自己熬过这一关,凭着坚持与真心,想起那个他们宁愿豁出性命也不想忘记的人,他们的感情才能迎来开花结果的那一日。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夫妻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他们创造机会。 陆明瑜闻言,牵起一抹淡笑:“陛下应当还不知道,小陆洵的存在,毕竟与珍璃是表兄妹,听闻这个消息,他一定会开心。” 陆明邕听到陆明瑜提起儿子,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知道自己有这个儿子,我也很开心。” 陆明瑜忍不住摇摇头:“瞧你那傻样!” 陆明邕笑道:“昨晚你嫂子还在想,要不要给陆洵和芊蕙定个娃娃亲。” 陆明瑜连忙摆手:“可先别提,昭华会急眼的,之前我开玩笑说把三宝许配给董实,结果董实一直在他面前不受待见,白白招了无妄之灾。” “说来也奇怪,我说让大宝娶了小顾念,他对人家孩子,倒是上心得紧,还说女大三抱金砖,顾念比大宝大一两岁,也能抱半块。” 陆明邕失笑:“这大概和养的猪会拱别人的白菜,和自己的白菜被别人的猪拱了是一个道理。” “我要是有个女儿,也舍不得议亲的,不过我已经不准备再要孩子了,不想让你嫂子再经历那样的苦楚。” 陆明瑜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很是无奈:“我们也不准备要的,但他们就这么来了,也不知道是小泼猴,还是小绵羊。” “他们?”陆明邕震惊不已。 陆明瑜微微颔首:“师父确认过了,是双生之象,也不知是否是衍蛊的影响,我好像特别能生。” 陆明邕看了自家妹妹许久,笑容愈加灿烂,可见是真的在为她开心:“能生是福气。” 陆明瑜满面愁容:“要是这一胎还是多子,那些酸嘴指不定把这种福气编排成什么样,说好听点是小石榴,难听点可能就扯上母猪。” 陆明邕安慰她:“别人的嘴我们管不了,所以不必愁,但要是担心太多养不起,还有兄长在。” 陆明瑜伸手去推他:“好好当值去,别在这里贫嘴。” 陆明邕这才握紧腰间的佩剑,大步流星地走出殿外。 为妹妹高兴也是真的,羡慕也是真的,毕竟膝下只有一子,小陆洵难免孤单。 但这个决定,他既然做了,就不后悔。 陆明瑜轻抚着腹部:“以后要好好尊敬舅舅,拥护陆洵哥哥呀。” …… 长孙焘下朝归来后,便往陆明瑜这边赶,见陆明瑜挺着大肚子站在冷风中,连忙快步上前,张开身上的大氅,把陆明瑜拥入怀中。 “多冷的天,怎的在这里站着?” 陆明瑜告诉他:“适才我在和兄长聊天,顺道告诉他,他即将会添两个小外甥。” 长孙焘把手放在陆明瑜的肚子上:“怪我,你又要给两个孩子当母亲了。” 陆明瑜笑道:“孩子多不好吗?用不着那些莺莺燕燕来给你开枝散叶。” 长孙焘牵住她的手:“便是一个也没有,我也用不着。” 陆明瑜接道:“三个小宝已经满地爬了,想必很快就能走路,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叫人半点准备都没有。” 长孙焘道:“忙完陛下这些事,我就告假回府,好好陪陪你和三个小宝,至少要见证他们站起来走路的情景。” 陆明瑜道:“王嫂子说大宝已经扶着床走了,只怕等不到你告假的时候。” 长孙焘却想得很开:“没事,你肚子里还有俩,这仨要是看不了,那就看四宝和五宝的。” 陆明瑜挨近他温暖的胸膛:“昭华,谢谢你当初没有放弃我,这才有我们现在儿女齐全的好日子可过。” 长孙焘振臂将她揽得更紧:“我知道你自己过得幸福,也希望身边的人都幸福,但是陛下和灵灵姑娘的事,也不能太强求。” “兴许经此一遭,陛下忽然把天下苍生看得比所有的事情都重要,而灵灵姑娘也决定回到南疆承担她的责任。” “这些都不是我们所左右的事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忙。” 陆明瑜颔首,想要去抱长孙焘,却因为中间隔着个大肚子,她只好作罢。 长孙焘面对她,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随手折了一支梅花别在她的发间:“你瞧你,明明是享福的命,却有操不完的心。” “珍璃的事你操心,小茜的事你操心,表哥表嫂的事你操心,承禾的事你也操心……都愁成小老太太了。” 陆明瑜叹了口气:“小茜那丫头一直跟我说,她感觉帝释天没有死去,这事得上心点。” 长孙焘很是无奈:“看你,又操心了。” 第1512章 先前是在商量 驿馆里。 五长老在房间附近布下许多蛊虫,随后推门而入。 其余几位长老早已等候在里面,五人聚在一起,秘密谋划。 四长老余怒未消:“大秦这是玩我们呢?那个太叔妃她什么意思?” 鲜少说话的五长老开口:“大哥,我觉得她像是在拖延时间,找借口留住我们。” 大长老没有说话。 二长老道:“老四你先别急,先等等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长老缓缓开口:“南疆本就被大秦压得抬不起头,他们夫妇对我们毕恭毕敬,也是因为需要我们救皇帝。” “现在皇帝救下了,我们自然没有用处,把我们留在这里,恐怕是为了圣女。” 四长老一脸的不悦:“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必须带回圣女,大祭司占卜过了,还不到下一任圣女现身的时机。” “要是我们不能把她带回去,滴水成冰的禁域就得让我们几人轮着去守,我可不想守那禁域!” 五长老没有说话,默默地听着,他似乎对这一切都无所谓。 这时,四长老又开始指责大长老:“我早说过,要在那皇帝的体内埋个蛊,防止他们卸磨杀驴,你就是不同意,现在好了,我们在人家地界上,完全处于被动!” 大长老徐徐开口:“你当长孙焘傻么?在皇帝体内埋蛊你未必得逞,但是绝对回不去南疆!” “现在我们拿到盟书,至少在长孙焘还活着的时候,大秦和南疆不会再起战乱,断不可乱了阵脚,以免给南疆招致无穷祸患。” 四长老立即反唇相讥:“我不赞同,难道就吃这个哑巴亏?让他们骑在头上?” 大长老语重心长:“老四,合我们五人之力,能解皇帝的蛊,但合我们五人之力,却斗不过长孙焘。” “他们虽然解不了皇帝的蛊,但给皇帝下蛊的人,已经被他们抓住了。” “那个人能下这种蛊,说明他功力肯定不比我们低,他都在劫难逃,更何况是我们?” 四长老怒意横生:“这口气我憋不下也咽不了,老大,我想即刻把圣女带回南疆,你要是没什么意见,接下来哥几个就商量一下离开计划。” 大长老道:“我没意见,但凭我们几人走不出大秦。” 二长老开口和稀泥:“老四,冷静点,太叔妃既然敢威胁我们,自然有她的底气,贸然行事只会栽跟头。” 三长老附和:“二哥说的是,此事急不来。” 五长老一直在闭眼小憩,他的手指忽然动了动,眼睛倏地张开:“有人来了。” 三长老迅速起身:“他们有影卫,莫不是那个影子?” 五长老摇头:“不像是,倒像是个同道中人。” 其余几位长老齐齐起身:“漏液而来的不速之客,要么有着见不得光的理由,要么就是居心叵测,我们几人合力,擒了他!” 几位长老正欲出门与来人交手,房门陡然打开,露出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姿。 “是你!” 云斐施施然走进屋里,撩起衣摆坐下,噙着笑意看向如临大敌的几人。 他轻笑:“长老们,都是老熟人了,不必如此激动。” 大长老眯着眼睛看向他:“你来做什么?!” 云斐抖抖袖子,姿态适然:“太叔妃担心几位长老不习惯玉京城的生活,于是便命我过来给几位解解闷。” 四长老一脚踹飞小几,暴跳如雷:“这是监视么?!就凭你?!” 云斐耸耸肩:“难道我入不了四长老的眼么?” 四长老毫不掩饰的嘲讽:“花拳绣腿,不足为虑。” 云斐露出诧异的神色:“不足为虑?难道五位长老没有发觉,你们已经被困住了么?” 五长老拉开房门一看,随即退了回来:“不必拐弯抹角,不妨说说你的目的。” 云斐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握着茶杯开口:“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厚待殿下夫妇,叔侄之间并无隔阂,有的只是亲情以及信任。” “是以陛下将储位给了太叔殿下,与太叔殿下相互扶持,整治朝纲,治理天下。” “这次陛下遭奸人所害,殿下与娘娘分外着急,好不容易说服群臣,与南疆划界而治,就是为了救治陛下。” “如今陛下尚未脱离危险,太叔妃着急也是情理之中,但太叔妃的态度,难免会引几位长老误会。” “今夜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几位长老,我们太叔妃的态度,其实已经算很好了。” “因为要是遇到她不好说话的时候,可不是请几位长老留下这么简单,而是让几位长老留下,几位长老就得留下。” 云斐说完,把杯子里的茶水随手一倒,起身抖了抖衣裳,便向屋外走了出去。 四长老取出几个小瓶子,准备把他性命留下。 云斐倏然回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四长老,可要想好才行,要是动了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其余几位长老把四长老控制住,怒目送云斐离开。 云斐也没有逗留,缓缓拾阶而下,墨蓝色的衣裳轻轻扫过院子里的落雪。 四长老挣开几位长老,就要给云斐一个教训,岂料他根本走不出房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月色中。 “陆明瑜这是什么意思?!” 二长老回答他:“意思很明显,就是她在宫中的态度,已经是很有礼貌了,要是我们敢轻举妄动,一定没有好结果。” 四长老怒不可遏,一直不怎么表态的五长老开口:“四哥,这口气你咽也得咽,不咽也得咽。” “盟书虽然签订,但那是大秦和南疆的盟书,不是我等与大秦的盟书。” “要是我们一个忍不住,把人折在这里,他们完全可以在南疆再扶起几名长老替代我们。” “到时候他们要是想控制南疆,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如今我们在别人的地界上,不能像在南疆那么较真了。” 四长老一甩袖子,几位长老也是一脸不悦。 这个道理他们都懂,正因为懂,所以才更加憋屈。 明明知道这陆明瑜究竟是什么个意思,可就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驿馆外。 云斐扔了包东西给江静秋:“这是给你的谢礼,要不是有你在,我一个人可弹压不了他们五个。” 第1513章 只喝汤,不谈情 江静秋抖了抖发间的落雪,打开小包袱一看,里面是许多晶莹剔透的珍珠。 粗略一看,最起码有一百颗,每颗的个头都几乎一般大,色泽莹润,珠子浑/圆,一看便不知凡品。 驿馆的灯光轻轻一照,光华润透,把江静秋一双眼睛都照得晶晶亮亮的。 她感叹:“你可真是大手笔,这么好的东西,宫里的库房未必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 云斐唇畔扬起:“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你喜欢便好。” 江静秋一脸惋惜:“这么好的珠子,用来做珍珠粉可惜了。” 云斐一怔:“珍珠粉?这不是用来做嫁衣的凤冠么?” 江静秋摇头:“不是啊,前几天谢韫笑话我年龄大,眼角都有褶子了,所以我想找点珍珠来磨粉敷脸,这珍珠粉对玉容极为有效。” 云斐咳了咳,显然被江静秋的话呛到。 江静秋眼珠一转,笑吟吟地看向他:“你不会因为觉得我会拿珍珠来做凤冠,所以特意找了品相这么好的给我吧?” 云斐默然,甩了甩袖子径直离去,虽然表情冷酷,但急促的步伐,显示着他想尽快逃离。 江静秋收好珍珠,追着他的背影而去,一边追一边问:“云斐,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云斐没有回答,脚步加快了许多。 江静秋有心逗一逗他,小跑着追上去:“云斐,你是不是喜欢我?” 云斐立马否认:“别自作多情。” 江静秋笑意璀璨:“是不是南疆一行,与我/日久生情了?喜欢我不可耻,你就承认吧!” 云斐止住脚步,转身静静地看向江静秋。 姑娘一张白皙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更衬得那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 其实江静秋很好看,与小兰花一样有着一对小梨涡,然而却不似小兰花猫儿一般可爱,而是一种极有味道的美。 像春花一般灿烂,秋叶一般明艳。 云斐收回目光:“江姑娘别误会,这些都是我给小兰花准备的,想着给她成亲时做一顶珍珠凤冠,只是分你一些而已。” 江静秋挑眉:“接下来,你该不会要说,因为我与小兰花有几分相像,所以才予我几分特别?” 云斐没有说话。 江静秋颊边挂上一抹璀璨的笑意:“被我说中了?” 云斐抿唇,随即问她:“玩够了?” 江静秋上前几步,逼近他,仰头凝着他:“不敢回答?还是不好意思?” 云斐眉头蹙起,负在伸手的手却紧紧攥住。 江静秋不依不饶:“你在紧张。” 云斐眉头蹙得愈深:“你在胡闹。” 江静秋猛然伸手,像是要环住云斐的脖颈。 云斐的双手攥得咯咯响,喉结也禁不住上下滚动,但他依旧静静地站着,一派从容镇定的模样。 江静秋本来要环住他脖颈的手,却收住了,轻轻弹了弹他发间的落雪:“你就是喜欢我。” 云斐又默了半响,等到紧紧攥住的手松开,他才开口:“胡说八道!” 话音落下,云斐转身走了。 江静秋抚着怀里的珍珠,望着云斐落荒而逃的背影,“咯咯”笑了起来:“真是不经逗。” 正准备转身离去,云斐忽然折了回来。 当那道身影猛然罩下时,江静秋吓了一跳,猛然挥出一拳,却被一只大手包住。 云斐按下她的拳头,骤然挨近她,与她近在咫尺,灼/热的呼吸喷涌在她的面上。 江静秋想要挣脱,但云斐的手蕴了内力,犹如铁箍,她根本无法动弹。 云斐唇角挑起,一张脸凑得更近。 江静秋睫毛不停颤动,但仍强装镇定,一动不动,任由他的唇凑到耳边。 云斐越挨越近,几乎与她面贴面。 这个动作僵持了许久,谁也没有认输,但明显双方的呼吸都乱了。 静默的雪夜,仿佛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那一声声心跳,听起来格外有力,也格外强健。 最后还是云斐先放开她,转身整了整衣裳:“好玩吗?” 江静秋深吸一口气:“下次不逗你便是,这么小气做什么?睚眦必报!” 云斐反问:“我小气?珍珠还来。” 江静秋连忙捂住胸/口,那里是她贴身放珍珠的地方,但不知为何,此时的珍珠尤为烫手:“不还!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云斐坐视要伸手去拿,岂料江静秋猛然放开护住身体的手,倒是吓得云斐把手弹回:“真是不知羞!” 江静秋扬起笑意:“你知羞你还来抢?” 云斐回呛一声:“懒得跟你叽叽歪歪浪费时间,回来是想问你,你的阵法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原来适才云斐前去给几位长老施压,让几位长老不敢轻举妄动时,正是江静秋用阵法掩护他。 若非江静秋封了院子,使得几位大长老心生忌惮,那四长老非动手不可,而云斐独自一人,真动起手来未必是几位大长老的对手。 所以江静秋的作用至关重要。 听到云斐说正事,江静秋收起脸上的玩笑,正色道:“等到天亮驿馆的人给他们送饭时,阵法会因驿馆的人解开。” “怎么,你担心几位大长老恼羞成怒,因此对太叔妃动手?所以你才会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出来?” 云斐摇头:“我不担心几位长老动手,殿下那边早有准备,要是他们动手,反而正中殿下的下怀,到时候可以有更有力的理由强行把几位长老留下。” 江静秋问:“那你在担心什么?” 云斐告诉她:“瑜儿的目的是留下灵灵姑娘,几位长老不会看不出,我是担心他们被困久了,本着两败俱伤的心思,伤害灵灵姑娘。” 江静秋笑道:“没想到你的心里,除了小兰花,还会有别人的存在。” 云斐没有回答,转身便要离开。 江静秋忽然抓住他的袖子:“我带你去个地方。” 云斐抽出袖子:“不去。” 江静秋复又抓住他的袖子:“天寒地冻的,想不想来碗羊肉汤?” 云斐蹲住脚步,回身看他:“怎么?你知道好地方?” 江静秋道:“白拿你这么做好东西,我心底过意不去,我的灶房上熬着羊肉汤,喝一碗去?” 云斐断然拒绝:“夜黑风高,孤男寡女,不合适,不去了。” 江静秋笑意盈盈:“骗你的,我知道有一家小店,店铺虽小,但厨子手艺极好,一起去尝尝?” 云斐颔首:“只是喝汤。” 江静秋翻了个白眼:“只是喝汤,难道我还和你谈情不成?” 第1514章 不醉不归 冬夜漫漫,清雪煮茶。 大雪歇了半日,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地上铺了白茫茫一片,满世银装素裹。 整个玉京城犹如冰窖一般寒冷,冻得人缩手缩脚的。 云斐与江静秋正窝在城南的一处小店铺里喝羊肉汤,羊肉的膻味被特制的佐料所去除,入喉香浓,回味无穷。 云斐喝下一口,瞬间眼眸一亮:“竟这般好喝!” 江静秋笑道:“我都说了,我不骗你。这老张头的手艺,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只可惜他身体吃不消了,每天就只做一锅,想喝还得提前好久跟他说。” 云斐挑眉:“你好像没有提前说,进来就有。” 江静秋得意洋洋:“那是因为,老张头是我的朋友。” 云斐很是诧异:“你不是才入京不久么?怎么朋友遍布到这个小巷子里?” 江静秋默然不语,半响后才随便搪塞过去:“不要对我的事情太好奇,因为好奇是喜欢的开始,小心爱上我。” 她和老张头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曲折动人的故事,只不过有人想抢老张头的秘方时,她帮了一把。 云斐眉头高高皱起:“你这姑娘,怎么这般不知羞?” 江静秋不以为意:“我拥有表达的自由,嘴长在我身上,我可随意支配它。既不害人又不害己,有何不可?” 云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但是,你让我感觉不适了。” 江静秋看了他半响:“难道你也和那些世俗男人一样,用条条框框去约束女子么?是不是你也认为,女子就该贤良淑德,端庄大方?” 云斐摇头:“世俗的男子怎么认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人应当谨言慎行,错误的言行会让别人不自在。” 江静秋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随即用帕子抹了抹嘴巴:“那这话你和我说不通,因为我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 云斐掀起眼皮:“利己主义?” 江静秋点头:“说白了就是自私,只管自己舒服,别人与我何干?” 云斐叹了口气:“这羊肉汤好像没味道了。” 江静秋拿起一坛子酒启封,随后放到他面前:“冬天怎么能少得了烧刀子?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云斐看着脑袋般大小的坛子:“烧刀子?这一整坛?” 江静秋嘲笑他:“怎么,酒量不行?” 云斐敛住高挑的剑眉:“酒量尚可,我只是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竟然会喜欢羊肉汤烧刀子。” 江静秋见状,又开起了玩笑:“羊肉汤烧刀子都是北齐汉子喜欢的,我带你来喝羊肉汤、烧刀子,难道你就没想过,我可能在故意讨好你,对你欲图不轨?” 云斐没有理会她,只当她疯了便罢。 江静秋端起汤碗,看着云斐故作镇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碗中的汤汁也吹起了泡泡。 云斐提起酒坛子,给自己满上一碗。 刚要把酒坛子放下,一只大碗也被递到他的面前。 他把酒倒了进去,但却只倒了不足半碗。 江静秋抢过原本属于他的那碗,放到自己的手边:“我不是酒罐子,不至于每天都这么喝,难得有一次机会,怎么说也得喝尽兴了才行。” 云斐并未多说什么,为自己默默满上,随即端起酒碗灌下一口。 属于烈酒的刺/激感漫过舌尖烧灼喉咙,他却尤为享受这种感觉,又灌下一大口。 他总是觉得自己该是个真正的大秦人,然而草原生活的经历,早已让他习惯了羊膻味,还有这烈酒的香醇。 这些习惯就像刻在了骨子里,如附骨之疽般如影随形,而今身穿一身秦装,坐在这小店里,就着窗外的大雪喝酒,恍然间他竟又像是回到了草原之上。 这种感觉他相当厌恶,却也知一时半会儿无法拔除。 想到这里,他心情烦闷,一时间连灌几口,一只大碗也见了底。 外面是大雪纷飞,屋内烧着几盆火炭,暖意融融。 江静秋边喝酒,边望着炭火出神。 她说:“每到狂风暴雨大雪纷飞的时节,窝在屋里喝酒吃茶,都会让我感觉很温馨。” “这或许就是拥有一个家的意义,哪怕不是琼楼殿宇,只是间草庐也可以。” 借着酒意,云斐问她:“你到底是谁?” 江静秋也有些醉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谁,江静秋啊!” 云斐挑唇:“江静秋从小都有家,不会生出你这种感叹。” 江静秋笑着反问:“哪里就无聊了?难道你不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你的身份尴尬,不是完全的秦人,也不是完全的胡人,难道你从未有过一刻,幻想自己只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人么?” “不管是否拥有财富,只要有一间踏实的小屋,还有几亩薄田就够了。” 云斐喝下一口闷酒:“想过,就算现在拥有的比那还要多很多,我也曾想过。” 江静秋举起酒碗,作势要和云斐碰杯:“这就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夜你和我喝了这酒,以后可就是我的知己了。” 云斐与她象征性地碰了一下碗,轻笑道:“知己?” 江静秋笑着解释:“对,知己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人,以后我被欺负了你要罩着,我没银子花了你要给我银子,这就是知己。” 云斐反问她:“那你能为我做什么?” 江静秋笑得甜美:“我能为你做的,可多了,比如说别人问及三十老几为什么都不成亲时,我可以帮你应付那些人。” “又比如说有人怀疑你不喜欢女子时,我的出现帮你澄清怀疑;还比如说,你需要有人陪你喝酒时,我随叫随到。” 云斐很是无语:“这么说,好处都被你占了,出钱出力的都是我呗?” 江静秋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止出钱出力,还出时间,一举三失。” 云斐把酒碗满上:“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和你小女子计较,干了这一碗。” 江静秋端起酒碗:“我们不醉不归!” 第1515章 请赐教 火盆烧得正旺,屋内暖意洋洋。 微醺的醉意,温暖的空气,更加催生了睡意。 两人困倦至极,不知不觉,喝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老张头取来两张毯子,披在二人身上,又在盆里添了些木炭,随后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然而江静秋尚未趴多久,猛然把头抬起来,见云斐正在熟睡,她也没有叫醒云斐,抓起披风便迅速跑了出去。 守在店里小憩的老张头听见动静,见江静秋跑出去,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江静秋回道:“要是云公子醒了,告诉他我去驿馆。” 说完,她便火速离开巷子。 …… 驿馆。 熟睡的伙夫忽然觉得肚子疼,迷迷糊糊地捂着肚子去找茅房,由于江静秋布了阵法,导致驿馆的布置有些改动,让他迷了路。 廊下几盏灯笼随风飘摇,在雪夜里发出暖暖的橘光。 伙夫还没清醒,视线也有些模糊,焦急的他也顾不得许多,满院子乱窜,一不小心碰到了阵眼,结果把驿馆的阵法给解了。 几位长老还在因为受困一事生气,看到阵法已解,五长老立即放出蛊虫去查看情况,见四周无人看守,只有驿馆的人员,他立即把这事报给其余几位长老。 “阵法解了,但附近无人看守,且不知是什么情况。” 四长老眼珠一转,主意就上来了:“老五,你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无人守着,我们今夜就带圣女离开,不叫那陆明瑜得逞!” 三长老有些迟疑:“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试探我们是否乖觉。” 大长老一直沉默不语,他的确维护自己的徒弟,但在其他方面,他与几位长老站在同一个立场。 二长老开口:“且看老五那边有什么消息。” 过了一会儿,五长老回来了,他告诉几人:“驿馆附近无人,倒是厨房里的伙夫刚才在驿馆里乱逛,可能是他不小心解了阵法。” 四长老道:“那还等什么?立即带圣女离开。” 几人很快达成共识,大长老走到里屋,用被子将昏睡的蓝灵灵裹起来,抱着她走到外屋。 “立即离开,什么东西都不带!” 几人连忙动身,避开驿馆里的人员,带着蓝灵灵迅速离开。 然而刚要出门,面前俏生生地立着一道风姿绰约的倩影。 她站在雪地里,身穿一身秋香色的衣裙,淡黄色的披风,衬得她的面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温润如玉。 “几位长老,事情尚未办完,你们想上哪儿?” 原来她在布阵时留有后手,若是阵法被破,她会知道。 刚才察觉到阵法提前破解,所以她迅速赶来,这才撞见几位长老即将跑路的一幕。 几位长老微微有些诧异:“江姑娘,怎么是你?” 原来江静秋随行去接几位长老时,一直在藏拙,他们完全不清楚江静秋的本事,所以此时见到江静秋,自然十分疑惑。 江静秋尚且有几分醉意,一走路就打跄,是以她只得静静地站着,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弱点。 听闻大长老的询问,江静秋轻轻笑道:“来堵你们的。” “小小女子,真是狂妄!”四长老怒不可遏,立即放出蛊虫。 江静秋并未慌张,淡定地往地上扔了几颗小石子。 在几位长老的视线中,她的身形像是晃了一下,随后迅速远去,蛊虫如同那无头的苍蝇一样,随即又飞回四长老的身边。 几位长老面色大变:“这个驿馆的阵法是你布的?!” 江静秋柔柔一笑:“不然呢?还会是谁?” 四长老不服气,袖子一挥,立即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子袭向江静秋。 他怒喝一声:“挡路者死!” 江静秋淡淡地笑了起来,她迅速取出怀里的珍珠,用手抓了几枚,丢掷在不同的方位。 紧接着,那密密麻麻的蛊虫瞬间被禁锢在方寸之地,无头乱飞,发出嗡嗡的振翅之声。 她再将一枚珍珠弹过去,只听“砰”的一声,阵法炸开,所有的蛊虫缓缓落到地上,绝了生命迹象。 她微微侧身,立在几位长老面前:“你们的蛊术在我面前无用,深夜风雪大,请几位长老回屋歇息。” 四长老冷笑一声:“以一挑五,你行么?” 江静秋笑了:“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几位长老,我们太叔殿下和太叔妃将你们留下,也是为了我们的陛下。” “如今陛下尚未痊愈,几位长老便急着离开,这是要毁约么?几位长老此举,可是暗示大秦可以随时撕毁盟书?” 四长老咬牙切齿:“巧舌如簧!想拦我们,也要看你行不行!” 江静秋盈盈一笑:“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她又将一枚珠子弹向四长老。 “砰!” 的一声,四长老的头上忽然炸开,将四长老的头发崩起,柔顺的辫子变成一个大草凳。 四长老怒不可遏,握紧手中的拐杖用力一捏,木屑散去时,现出一柄光华诡异的剑。 原来四长老把木屑裹在剑上,伪造成一根普通的拐杖,只有这样才能随身携带,可见他们也并不相信大秦。 江静秋见了,挑唇一笑:“原来四长老早有毁约之心,看来这一架不可避免。” 几位长老默默地看着,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他们也想知道,要是蛊术对江静秋没用,那么武力呢? 江静秋一看就没有任何内力,在他们面前,肯定讨不到好处,只要解决江静秋这个绊脚石,他们便可顺利离去。 但他们并不知道,江静秋就等着他们来这一招。 阵法再厉害,也需要提前布阵,要是没有充足的时间准备,厉害的阵法也不能成型。 她知道几位长老也想试探她的深浅,所以她故意戏弄暴躁易怒的四长老,让四长老对她出手。 只要她将四长老一击必中,必定能震慑其余几位长老,到时候就算是她一人,也能将几人挡住,直到麒麟卫到来。 于是,江静秋摆出一个姿势,把冲四长老勾勾手掌:“请赐教!” 第1516章 还不跟上? 四长老果然中计,举剑刺向江静秋的胸/口。 剑泛诡光,裹挟万钧之势。 尚未触及身周,荡起的劲风便将她的墨发后扯,衣袂猎猎。 眼看剑尖就要刺/入她的肌肤,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剑挡不住。 可就在下一刹那,她以手为刀,狠狠地打在四长老手腕,把雷霆之势的剑打偏。 接着她一个旋身,一手握住四长老举剑的手腕,一手掐住四长老的脖子,将他猛地推向院墙。 去势被阻挡,江静秋用膝盖狠狠地顶在四长老的肚子上。 “唔!” 四长老痛哼一声,口溢鲜血。 江静秋甩开他的手,他便痛得跪在地上,半响动弹不得。 “老四!” “四哥!” 几人惊呼一声。 大长老放下蓝灵灵,其余三位长老立即围攻上来。 就在这时,江静秋抢过四长老的剑,一脚踹晕他,随即把他拎起来,用剑逼在他的脖颈,双眸倏然锐利。 “还打么?” 剑逼近脖颈,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四位长老稍有迟疑,但并未受到威胁。 江静秋眯着眼睛看向几人。 鲜少说话的五长老开口了:“江姑娘,你打不过我们四人,要是你放开四哥,今夜的事就当做没看到,我们可饶你一命。” “若是你执迷不悟,那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你年纪轻轻的,不想就这样死了吧?” 三长老冷笑一声:“她不敢杀老四!我们上!” 大长老手中的剑,已经蓄势待发,二长老也取出蛊虫。 三长老五长老慢慢围到江静秋身后,随时会出手。 剑拔弩张的意味愈加明显。 江静秋挑唇,把四长老扔向一旁。 她的确不能杀了四长老,一旦四长老死在她手上,那么大秦和南疆的关系很可能因此受到影响。 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静秋在劫难逃时,她就地一滚,出了包围圈。 几位长老立即扑向她。 可分明她就在近前,几人却怎么也碰不到她分毫。 而长老们使出的蛊虫,也失去目标,在原地四处乱飞。 江静秋用脚轻轻一踢,在阵法的最后一个方位摆上珠子,几位长老彻底被困住。 “我说了,这架大可不必打!” 原来,她本来想要借四长老震慑几人。 然而效果没有那么好,于是她在用四长老做人质时,顺势布下这小小的拘阵。 好在暂且困住了几位长老。 她不敢耽搁,立即加固阵法,将四人稳稳困住。 见此情景,江静秋不由得松了口气。 好在没把人给弄丢。 放心下来后,她的醉意也上来了,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差点就倒在蓝灵灵身上。 而昏睡不醒的蓝灵灵徐徐睁开眼睛,见四长老倒地不起,而师父与几位长老被困住,她挣开裹在身上的被子,猛然使出一掌,击向江静秋的背心。 “砰!” 就在她即将得手时,云斐及时赶来,拉开江静秋的同时,反手一掌挡住蓝灵灵的攻击。 两人的掌风都蕴了内力,罡风激荡时,蓝灵灵很快便坚持不住,一股鲜血也从唇角溢出。 云斐连忙收回气劲,拉着江静秋后退几步。 江静秋站不稳,整个人被他拖得一个趔趄,屁/股直接狠狠地砸在冰冷的地上,痛得她直呼:“站不稳,你放手!快放手!” 云斐没有放开,用力将她拽起来挡在身后。 与此同时,蓝灵灵已经再度攻过来。 云斐格挡,因为有所顾忌,怕伤了蓝灵灵,他只挡不攻,反而让背水一战的蓝灵灵给击得连连后退。 江静秋晃晃荡荡地靠在墙上:“别管我,先制住灵灵姑娘,她伤重,不适合再动手。” 云斐眉头一蹙,低喝道:“灵灵姑娘!别打了!停手!” 蓝灵灵不但没有停手,攻/势反而更猛:“放开我师父!” 云斐也担心真伤着她,于是不再手下留情,猛力拨开她的进攻后,手指点在蓝灵灵的穴道/上。 蓝灵灵脑袋一歪,软倒下去。 云斐立即捡起被子,在扶住她的同时,把杯子迅速裹在衣着单薄的她身上。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云斐望着被阵法困住的几大长老:“几位长老此举,究竟是何意?” 大长老声音愠怒:“是你们大秦先不仁,怎能怪我们不义?” 云斐笑了:“约定上写得清清楚楚,几位长老需要治好我们的陛下,如今陛下尚未痊愈,几位长老便想着跑路,莫非是能力不够,知道自己救不了陛下,所以急着离开?” 五长老徐徐开口:“云公子,激将法对我等没用。” 二长老附和:“南疆虽不如大秦强盛,但我等也不是随意可以威胁的。” 云斐没有多言,只是将蓝灵灵抱起:“现在,由不得几位长老了。” 说完,云斐看了江静秋一眼,抱着蓝灵灵便走。 三长老怒不可遏:“云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斐轻笑一声:“很明显,几位长老违背约定在先,那么我们也没有遵守约定的必要。” “在我们双方没有再度达成共识前,南疆的圣女交给我们大秦照顾,直到几位长老拿出诚意。” “要是几位长老仍旧不把大秦当回事,那么大秦也没必要再顾及几位长老的面子。” “南疆人才辈出,我想就算是没有几位长老,也依然有人能担得起长老的职责。” 说着,云斐轻笑一声:“而且,那些人可能比几位长老好说话。” 几位长老火冒三丈,却也无可奈何。 江静秋摇摇晃晃地走到云斐身边,竖起大拇指,声音也有几分含糊:“一个字,帅!” 云斐叹了口气:“我们回吧,这里交给麒麟卫。” 刚说完,北千户便率几百麒麟卫来到此处,他来到云斐面前,拱拱手:“云公子。” 云斐淡声说道:“先将四长老带回驿馆,请个大夫过来给他诊治,至于其余几位长老,想必他们需要冷静,就先让他们在寒风中呆上一夜,至于接下来如何,等太叔殿下吩咐。” 北千户点头:“明白,麻烦云公子了。” 云斐迈步离去,走了一段距离,他转身呼唤醉得迷迷糊糊的江静秋:“还不跟上,我们去太叔府!” 第1517章 这就护上了? 卯时一到,长孙焘便起身准备去上朝。 他给陆明瑜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穿好衣裳,走到外屋去洗漱。 一切准备完毕后,他来到隔壁厢房。 三个小宝睡得正香,奶娘已经起来,细心地守在身侧。 见长孙焘过来,连忙行礼:“殿下。” 长孙焘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后走到三个小宝的婴儿床边,挨个仔细看着。 来到三宝身边,他忍不住伸手,轻轻划过三宝的小脸蛋,低声呢喃,双目中尽是慈爱:“丫头又胖了。” 三宝没有睁眼,却抓住长孙焘的手指,把脸蛋贴近他的掌心。 柔嫩的肌肤带着温暖,像小暖炉一样,暖得他的一颗心都化成了水。 他看着这软乎乎的圆团子,平静的双眸泛起阵阵温柔的涟漪。 阿六小心翼翼催促。 他看了一眼滴漏,不舍地抽出手,转身走了出去。 途中,他正好与云斐和江静秋碰上,见两人一身酒气,还带着蓝灵灵回来,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道: “让晏晏好好睡一觉,她已经许久没睡饱了,天大的事也等她睡醒再说。” 两人让出一条道,恭送他离开。 好在秦宁是个细致周到的,见此情景立即让云斐把蓝灵灵送回房间,并唤醒府上供养的大夫前去为蓝灵灵诊治。 闻到两人身上的酒味,他给江静秋收拾出一间客房,并唤来下人送二人去休息。 而陆明瑜这一睡,直接睡到中午,等她洗漱好并吃完饭后,如往常一样准备进宫,秦宁却报到她这里:“娘娘,出事了。” 陆明瑜听了,神色没多大的波动:“怎么了?” 秦宁告诉她:“昨夜几位长老准备带着灵灵姑娘跑路,被云公子和江姑娘拦了下来。” “现在灵灵姑娘正在府里,不过受了些内伤,李大夫已经给她开药了。” 陆明瑜默默地听完,随后问:“驿馆那边怎么说?” 秦宁回答她:“驿馆那边,麒麟卫已经把人给软禁了,等待殿下和娘娘的吩咐。” 陆明瑜道:“先关着吧,但是除了自由以外,其他的事情可别苛待了,免得他们报复,到时候麒麟卫应接不暇。” 秦宁颔首:“云公子和江姑娘正候着呢,娘娘可要一见?” 陆明瑜点头:“麻烦秦大哥把他们请到正屋。” 云斐和江静秋很快就来了,陆明瑜到正屋时,两人已经等候在里边,只是因为宿醉得厉害,他们面色都不怎么好。 见陆明瑜进来,江静秋连忙行礼:“拜见娘娘。” 陆明瑜笑得意味深长:“不必客气,起来吧。不过你们俩怎么一起喝上酒了?” 云斐一脸无辜:“被逼着去的,我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江静秋没有多言,只是冲陆明瑜笑了笑。 云斐也不想陆明瑜揪住这件事不放,立即开口说起了正事:“瑜儿,事情秦宁应当与你说了,可打算借此让他们为轻尘大师把蛊给解了?” 陆明瑜摇头:“暂且不着急,需得先把灵灵姑娘的事情解决了,再来处理轻尘大师的事。” 云斐眉头紧拧:“但要是轻尘大师没有醒来,我们就不知对付命师的办法,你也瞧见了,命师杀不死的。” 陆明瑜轻声安抚:“表哥,我知你想尽快解决命师的事,好让表姐不受控制,但这事的确急不来。” “如今命师被擒,轻尘大师陷入昏迷,我们有了喘/息的时间,但是表哥,这何尝不会是命师的蛰伏,他也在静待时机。” “说不定只要我们从轻尘大师的口中问出八方阵最后一个位置,命师就会立即反击。” “到时候他的计划得逞,而我们也因为没有充足的准备,反而受他掣肘。” “因为灵灵姑娘牵涉南疆的势力,只有等灵灵姑娘的事情解决完毕,我们才能一心一意的对付命师。” “否则到时候要是南疆不稳,北疆再出现问题,西戎那边又趁机发难,我们将会腹背受敌,分/身乏术,命师的事更难解决。” 云斐叹了口气:“瑜儿说的,我都明白。” 他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 陆明瑜看向江静秋,随口一问:“江姑娘,你擅长布阵,可听说过这八方阵?” “命师一门的书籍中有记载,这八方阵是杀阵,也是涅盘之阵,据说启动这阵法后,再加以适当的祭品与条件,可以施展转生禁术。” 江静秋面色很平静:“八方阵?倒是未曾听说。” 陆明瑜不再追问,她笑吟吟地道:“你们都没用饭吧?可要随我一同吃?” 江静秋出言婉拒:“多谢娘娘盛情,只是我昨夜一夜未归,家中父母只怕等急了,请容我告辞。” 云斐开口:“她在这也是为了回答你昨夜的来龙去脉,既然你没问,倒是该让她回了。” 陆明瑜笑着点头:“绿猗,替我送一送江姑娘。” 江静秋行礼退下,陆明瑜看着镇定自若的云斐,意有所指:“护上了?” 云斐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道:“我见你似乎有话对我说,这才打发了她。” 陆明瑜望着江静秋的背影,郑重开口:“表哥,保护好江姑娘。” 云斐双眸一眯:“你也发觉了?” 陆明瑜点头:“除了轻尘大师,她也有可能知晓八方阵,适才我试探她,她的反应也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会很危险,所以她的安危就交给表哥你了。” 云斐轻笑:“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想知道命师一直寻找的八方阵最后一个位置。” 陆明瑜斩钉截铁:“我当然想知道,而且是非常想,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不该知道的事,提前知道了没有好处。” 云斐揶揄:“你的忍耐力见长,我却是有些忍不住了。” 陆明瑜睨了他一眼:“忍不住也得忍,江姑娘不说,证明这阵法的确至关重要,而且可能十分可怕。” 云斐负手望向窗外,雪已经停了,满世银装素裹,晃得人眼花。 他回眸:“这八方阵,究竟有多厉害?” 第1518章 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陆明瑜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随后越过他看向窗外的雪色。 寂静无声的雪天,阴霾笼罩,倏然而过的风,拂动树枝上的白雪簌簌而落。 窗外一株腊梅,刚冒出小花苞,便又被大雪覆盖,有的地方透出星星点点的红。 花树堆雪,煞是美丽。 听了云斐的话,陆明瑜笑着说道:“大概像蛊中至宝衍蛊一样厉害,所以才会被列为禁术。” “说起来,江姑娘在阵法上的造诣似乎挺高,这江姑娘应该大有来头。” 云斐并不想让话题一直围绕着江静秋转,他把话题又引回来: “灵灵姑娘被带至太叔府,那几名长老估计不会甘心,没有江姑娘的阵法克制,我对上那几位长老,完全没有胜算。” “要是那几位长老合力发难,倒是有些棘手呀,这事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陆明瑜缓缓落座:“表哥别担心,我和昭华都想过这些了,并且已经做好安排,几大长老不敢轻举妄动。” 云斐颔首,还不忘叮嘱她:“有什么需要,你说便是。” 陆明瑜笑着应他:“自家人,没必要那么客气。” 云斐不再多说,又说了会儿话后便告辞离去。 …… 过了一会儿,送江静秋离开的绿猗回来了,并带回蓝灵灵已经苏醒的消息。 陆明瑜听了,露出欣喜的笑意,但她并未急着去见蓝灵灵,而是下人好生照料,一有消息就立即来报。 而另一边,清醒过来的蓝灵灵并未如元武帝那般怅然若失。 她呆呆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掌心,片刻过后,她便缓缓握紧拳头。 几位长老功法厉害,他们下的忘忧蛊蓝灵灵靠自己没办法解,且也不会知晓自己中了忘忧蛊。 但脑海中缺失的那份记忆,却叫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抬眸打量着四周,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想到昨夜的情形,师父和几大长老都在此处,而此处明显是大秦。 这么说来,师父他们来大秦,应当是为了拘自己吧? 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自己的情况,只是她并没有深究,因为在南疆,只有犯了错误的人,才会被人用蛊术处罚。 那么一定是她犯了错误,所以才会被长老们用蛊术惩处,否则也不会有一段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能做得这样干净利落,不愧是南疆几大长老。 她没有纠结自己犯了什么错,左右已经惩罚了,没必要抓着这件事不放,免得再挨一次罚。 “圣女,该喝药了。” 惯常伺候蓝灵灵的侍女端着药进来,递向靠在被堆上的蓝灵灵。 蓝灵灵没有多问,接过药便一饮而尽。 最后,她问:“我师父他们呢?” 侍女一脸诧异:“圣女,奴婢不知您在说什么,什么师父呀?” 府中的所有人都得了陆明瑜的吩咐,谁也不敢提及蓝灵灵的往事,侍女也是个机灵的,一问三不知。 蓝灵灵知道侍女说了谎,但如今她对眼前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只好按捺住焦急,没有再追问。 侍女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毕竟伺候蓝灵灵也有一段时日了,彼此都十分熟悉,若是再问下去,难保不会露馅。 好在灵灵姑娘点到为止,没有叫她为难。 与元武帝不同,蓝灵灵这次遗忘得分外彻底,关于这两年的记忆全部消失,只剩下她南疆的过往,以及她圣女的责任。 最后,她问了一句无关大局的话:“我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好?” 侍女认真回答:“圣女,大夫说您伤及肺腑,需要将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蓝灵灵轻笑一声:“我的秦语倒是进步得快,你这文绉绉的口气,我竟然能听懂。” 侍女默然不语,这个问题但凡她开口回答,都会触及那道禁忌,所以侍女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圣女,刚喝完药,嘴巴一定很苦,吃点蜜饯。” 蓝灵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问道:“他还好吗?” 侍女这次是真的诧异了:“圣女,您说的是谁?” 也怪不得她,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蓝灵灵与元武帝之事。 见侍女像是真的不知道,蓝灵灵也只好作罢,她挥了挥手:“下去吧,有事我叫你。” 事实上,她也只是试探性一问。 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犯什么大错,以至于受了这样的惩罚,除非走了先圣女红姜的老路。 虽然她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但她还是有些好奇,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让她心甘情愿接受惩罚。 如果有这个人的存在,那么他的处境如何了? 思及此处,蓝灵灵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翻身躺到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侍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端着药碗下去,转身就把这事递给陆明瑜。 陆明瑜闻言,并没有多少意外。 忘忧蛊的功效,她是见识过的。 况且是几大长老的蛊,灵灵姑娘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情有可原。 只是…… 要是真不记得了,也难办呀! 看着二人一路走来,他们到底还是希望他们能有个美满的结局,然而要是灵灵姑娘把陛下给忘了,只怕两人的缘分也会到此为止。 绿猗看见了陆明瑜的烦恼,出言相劝:“娘娘,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和造化,这事您急不得。” 陆明瑜摇头:“我不急,只是惋惜。” 绿猗安慰:“娘娘,还没到最后一刻,先别急着惋惜。” 陆明瑜笑了:“你倒是相信他们。” 绿猗笑道:“命都能为对方舍弃,这样的感情要是走不到最后,那奴婢和丑阿六,只怕更走不到最后。” 陆明瑜连忙制止她:“可别让阿六听见,小心他伤心。” 绿猗无奈:“娘娘,您就是太惯阿六了。” 陆明瑜道:“也不是惯着,只是觉得他讨喜。” 绿猗道:“这事奴婢不敢苟同,他多讨厌的一个人。” 两人正说着,蓝灵灵的院子又传来消息,侍女连忙来报:“娘娘,灵灵姑娘有些不对劲,您赶紧去看看。” 第1519章 是你吗? “怎么回事?” 陆明瑜没有用立即着急忙慌的去看蓝灵灵,而是先向侍女了解情况。 若是蓝灵灵身体出现了问题,侍女第一句话必定提及情况,但侍女只说不对劲,她得了解情况后,再去解决蓝灵灵的事,这样才不至于忙中/出错。 侍女小心翼翼回禀:“灵灵姑娘喝完药后,便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怎么叫也不应,就连平日喜欢的那些吃食,也根本不看一眼。” 陆明瑜闻言,并未觉得这是虚惊一场。 蓝灵灵是个极为爱吃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吃永远放在第一位,若是有朝一日她对吃的不感兴趣,那的确是很严重的事情。 也怪不得侍女会心急如焚。 听闻侍女的话,陆明瑜当机立断:“我去见见她。” 陆明瑜到来时,蓝灵灵正把自己裹成被茧,就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陆明瑜坐到床边:“灵灵姑娘,我是这府中的女主人。” 蓝灵灵没有理会,依旧裹着被子缄口不言。 陆明瑜继续道:“我体内有你炼成的衍蛊。” 蓝灵灵猛然掀开被子,震惊溢于言表:“你说什么?衍蛊?” 陆明瑜把手伸过去:“你看看,我体内是不是有衍蛊?” 蓝灵灵将信将疑,握紧陆明瑜的手,刚有感应,她便觉得胸/口发闷,翻江倒海的血腥味涌上鼻腔。 她连忙放开陆明瑜的手,诧异更盛:“我的蛊丹呢?为何不完整?” 陆明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告诉她:“你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不会伤害你。” 蓝灵灵拧眉:“我救了你的命?” 陆明瑜颔首:“是,因为有你,我才能活到现在,也因为有你,我才能与我夫君生下三个可爱的小宝,如今我肚子里也还怀着,你摸摸看。” 蓝灵灵当然没有触碰,而是表现得十分不安:“你既说我救了你,何故把我拘在这里?” 陆明瑜柔声说道:“因为你在忘记大秦这一段经历前,曾经请求我帮你,让我为你在几位长老那里争取些许时间。” “你还需要留在大秦,还需要把未完成的事情办完,而期限就是明年开春。” “但是我们早有约定,除此之外,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事,需要你自己的记起。” “所以你就安心地留在府里,你师父那边,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绝不会伤害他们。” 蓝灵灵虽然不敢相信,但眼前之人给她一种极为熟稔的感觉,好像在一起生活了许久,彼此相互熟悉,相互照顾,也相互信任。 这叫她不得不信。 但陆明瑜一番话,叫她的心更乱了。 千百年来,南疆从未有人炼成衍蛊,若是自己炼成了,那么不仅是南疆的圣女,还是新一代蛊王,地位应当十分崇高。 这种情况下,因着什么事,自己会被消除记忆呢? 她喃喃自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叫我心甘情愿给出蛊丹?” 陆明瑜没有回答,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蓝灵灵复又躺回床上:“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就好,我不习惯有不认识的人在。” 陆明瑜把手伸过去:“我也是大夫,你受伤了,让我给你看看才能放心。” 蓝灵灵拒绝了:“不必,你说我救过你,那么我们应该认识,但既然我已经忘了你,我们之间就不该有任何牵扯,你走吧。” 陆明瑜没有坚持,缓缓站起身。 她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起身时还需要绿猗扶着。 最后,她告诉蓝灵灵:“你若想离开,让侍女来禀报我即可,我把你安全的送到你想去的地方。” “你要是决定留下,不管有什么要求,都可向侍女提出,我们会尽可能的满足你。” 说完,陆明瑜便走了。 蓝灵灵把被子掀开一角,疑惑地目送陆明瑜远去,不仅是遇到的人熟悉,就连这屋里的一切,她都是那般熟稔。 她可以肯定这里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也可以确定她与这些人有一段很深的渊源。 但此时此刻的她,却对这毫无印象的一切觉得恐惧,只想回到熟悉南疆,生活在熟悉的土地上。 她做好圣女这一职,把一生都奉献给蛊术,为南疆的民众谋求福祉,给予他们艰苦的生活信仰与希望。 这是她从成为圣女那一刻起,便树立下的目标,也是师父一直以来对她的教导,没有什么事能叫她背弃这份天职。 思及此处,蓝灵灵决定先歇息一晚,便离开此处,与师父和长老们一同回到南疆去。 或许因为心里藏着事,虽然她觉得身体很是疲惫,但翻来覆去都没有任何睡意。 她的手习惯性的往床里边伸去,忽然摸到一样东西,她好奇地取出来一看,却是一幅画卷。 就着昏暗的光,她把画卷徐徐展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可爱的小老鼠。 那老鼠没有任何怯样,正抱着一块糕点吃着,憨态可掬惹人怜爱。 蓝灵灵唇角挑起:“什么人呀,竟然画老鼠。” 老鼠…… 蓝灵灵的脑海中,倏忽飘过一道声音。 那声音闪得极快,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抓不住一星半点。 她把目光又放到画上,那里有一个她看不懂的大印,但笔画走势俊逸的几行小字,她却能清楚明白。 最后,她摇头轻笑:“吱吱就是老鼠,老鼠就是吱吱,怎么还给一只老鼠取名叫吱吱呢?这人真是奇怪。” 吱吱…… 脑海中,仿佛又有一道声音在对着她呼唤。 那道声音很好听,如水一般清冽,满含柔情。 她猛地把画攥紧:“吱吱,在叫谁?在叫谁?” 蓝灵灵觉得脑袋深疼,她把画猛然掷出去。 那幅画刚好落到炉子上,被火炭的橘光轻轻一映照,上头多了一道人影。 她仔细看去,是个长得极为好看的男人。 那男人双手捧着吃糕点的小老鼠,眼底仿佛盛着漫天星光。 她的心猛地一颤,竟涌现出酸涩欣喜的感觉。 最后,她扑向炉子,把那幅画抢救下来,用画对着烛光,于是画上的人影愈加清晰。 蓝灵灵不由自主湿/了眼眶:“我的蛊丹给了你,对不对?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第1520章 兴许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蓝灵灵握着画卷,走到了雪地中。 白雪在天光的照耀下,刺目深疼。 但在更为明亮的地方,她也从那幅画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她的目光停留在画卷中的小老鼠身上,望着小老鼠捧着的糕点出神。 过了片刻,她缓缓地把画收起来,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唤来侍女:“瑶儿,我想吃糕点。” 侍女看到蓝灵灵总算想吃糕点了,不由得欣喜若狂:“姑……圣女,您想吃什么样的糕点,奴婢叫厨房做,若是厨房的花样圣女不满意,奴婢就叫人去街上给姑娘买。” 蓝灵灵问:“有玉兰花样式的糕点吗?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吃那样的糕点。” 小侍女眉头拧起来,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玉兰花样的糕点?奴婢听都没听说过,要是有这么好看的糕点,估计只有宫中御膳房的厨子才能做出来。” 蓝灵灵目光一闪:“宫中御膳房?那是个什么地方?” 小侍女也没有想那么多,她也不知道蓝灵灵一度扎根宫中御膳房,闻言她耐心地解释:“回圣女,宫中御膳房是专门给宫中各位主子做饭的地方。” “里面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厨子,主子们想吃什么都能吃到,就圣女口中的玉兰花样式的糕点,估计只有宫中才会有。” “我不是说太叔府不会有那些东西,而是我们娘娘不大喜欢甜食,府中的厨子都紧着娘娘的口味选,所以厨子做糕点的花样不多。” 蓝灵灵把这番话记在心里,脸上却露出一抹遗憾:“我是真想吃玉兰花样的糕点。” 小侍女可不忍心让灵灵姑娘失望,她福了福身:“圣女稍等,待奴婢去请示娘娘,只要她一个吩咐,宫中的御膳房也会给她做好。” 说完,小侍女屁颠屁颠地下去了。 蓝灵灵望着小侍女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深思:“御膳房?” …… 另一边。 陆明瑜正准备进宫给元武帝问脉,见小侍女一脸喜色的跑进来,她问:“何事这么高兴?” 小侍女连忙跪下,笑吟吟地道:“娘娘,灵灵姑娘说她想吃玉兰花样式的糕点。” “但是奴婢从前伺候灵灵姑娘那么久,时常为她去厨房要糕点,也没见咱们府里的厨房做过,所以奴婢只好来请示娘娘。” 陆明瑜闻言,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你有所不知,这种样式的糕点,只有宫中才有,母后的闺名带了一个‘兰’字,自母后入宫后,这天下便只有宫中能做这玉兰花的样式。” 绿猗含笑:“正好,我们也要进宫了,就为灵灵姑娘要一点来?” 陆明瑜吩咐小侍女:“你去与灵灵姑娘说,这种糕点只有宫中才有,等会儿我会进宫,晚上要是能回来,便给她带来一些,要是今晚留宿宫中,你就叫她先吃府里的凑合凑合,明日我便给她带来。” 侍女有些不解,就算娘娘不回来,可以着人送呀。 但她还是一一应下,随即便回去了。 绿猗笑道:“娘娘,看来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陆明瑜道:“是个好兆头,不过还为时尚早。” “阿六!” 陆明瑜唤了一声。 阿六颠颠儿地跑过来:“娘娘,属下在。” 陆明瑜吩咐:“你先入宫一趟,告知我兄长,让他带着麒麟卫在御膳房埋伏,一旦灵灵姑娘去宫中偷糕点,就把她往陛下那边赶。” 阿六不忘抱怨:“娘娘,您撮合别人那么积极,什么时候才给属下与绿猗办喜事?” 绿猗狠狠地瞪向他:“你找死啊,陛下身子尚未痊愈,你还敢欢天喜地地办喜事,就不怕别人怀疑太叔府幸灾乐祸?” 阿六撇撇嘴:“我算明白了,不是主子们不让办,是你根本不想办。” 绿猗目露凶光,阿六吓得拔腿就跑。 陆明瑜摇头失笑:“这混小子,是该管管,好在遇到你,换作别人未必能管得了他。” 绿猗笑而不语,扶着陆明瑜坐上软轿,一行人入宫去。 …… 另一边,蓝灵灵证实了玉兰花样的糕点出自宫中,于是她便谎称疲乏,先睡一觉,把所有的侍女都屏退了。 四下无人,蓝灵灵把枕头塞进被子里,做成有人睡觉的模样,而后悄悄溜出了太叔府。 府中的护卫早就发现了她的行踪,但因为已经得到吩咐,所以并未理会她。 蓝灵灵不顾一身的伤痛,于屋檐上飞檐走壁,向着不远处的皇城而去。 才刚刚摸入宫,她的行踪便被报到陆明邕那里:“国公爷,有位姑娘潜入皇宫,可要擒下?” 陆明邕淡声回答:“尔等切莫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本国公亲自会会那名胆大包天的女子。” 说罢,陆明邕率领亲信提前在御膳房埋伏。 …… 另一方面,陆明瑜给元武帝问过脉后,给元武帝施了一针。 元武帝悠悠转醒,他揉了揉疼痛欲裂的脑袋,轻唤一声:“皇婶。” 陆明瑜盈盈行了个礼,随后道:“陛下,您感觉如何了?” 元武帝开口:“皇婶不必多礼,这些日子劳烦皇婶了。朕现在只觉得头疼,疼得厉害,其他的没有什么不适。” 陆明瑜道:“陛下沉睡了那么久,头疼肯定会有的,起来吃些东西,走一走,坐一坐,兴许能好些。” 元武帝颔首:“都听皇婶的医嘱。” 陆明瑜吩咐卢公公:“等会儿伺候陛下用过饭后,你扶着陛下走动走动,让陛下多坐坐,少躺着,这样恢复快些。” “另外,陛下需要静养,让大家都在偏殿候着,别总在陛下眼前晃悠,影响陛下休息。” 卢公公一一应下。 陆明瑜行了个礼:“陛下,妾身就在殿下那里,若有任何不适,请陛下着人去唤妾身。” 元武帝颔首:“多谢皇婶。” 陆明瑜笑了笑,被绿猗扶着离开。 御膳房。 许是蓝灵灵身上带伤的缘故,一众人在御膳房附近蛰伏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蓝灵灵姗姗来迟。 第1521章 那个喜欢雪的姑娘,是你吗? 蓝灵灵左闪右避,来到御膳房的窗脚,她掀开窗户往里面看去,见里面有许许多多的厨子正在忙活。 她取出一个小瓶子,从瓶子里放出几只小虫子。 虫子振翅飞起,煽动翅膀飞到屋里,钻进厨子的鼻孔,很快的,厨子便倒在地上昏睡,不再动弹。 蓝灵灵大摇大摆地走进御膳房里,找到蒸着糕点的小灶台,她掀开蒸笼的盖子,在蒸笼里看到几块玉兰样式的糕点。 她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画卷,将画卷与蒸笼里的糕点仔细比较。 在确定蒸笼里的糕点与画上的一模一样时,蓝灵灵下意识地捻起一块,慢慢送入口中。 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一块糕点下/腹,蓝灵灵有些怔忪,颊边冰冰凉凉的,她伸出手擦去,却撷了两滴晶莹的泪珠在指尖。 蓝灵灵不明所以,她继续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尚未咀嚼,她便已泪流满面。 她一边大口吃着糕点,一边泣声说道:“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 嘴里被塞得满满的,她几乎噎着,但她依旧着了魔似的,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直到她扶着柱子,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呕出来。 她缓缓拭去脸上的泪水,那些眼泪在寒冷中已经变得冰冰凉凉。 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可以肯定,那个让她流泪的人,就在这深宫之中。 怎会在宫中呢? 宫中有什么好的? 宫阙千千,层层叠叠,哪一道门不是枷锁? 得到她蛊丹的人,怎会住在这宫殿之中? 想到这里,蓝灵灵一拳击碎蒸笼,一只柔嫩的小手,也因此送入滚烫的水中,烫红的同时,她疼得撕心裂肺。 “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的心,比手还痛?” “你是谁?为什么让我这般心痛?” 蓝灵灵泪流面满,望着通红的手声声泣泪。 忽然,门被陡然打开。 一柄剑刺了过来。 剑光雪亮,刺痛了蓝灵灵的双目,她猛然掠起,撞开窗户逃了出去。 “抓刺客!” 一声高呼,就像忽然捅了马蜂窝,密密麻麻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 蓝灵灵不管不顾地奔逃,也不知为何,她似对这附近尤为熟悉,一路行去,都能避开守卫。 “砰!” 忽然,她脚下一滑,从甬道的墙头栽进厚厚的雪堆里。 若书换做以往,她在空中一个急转便能避开。 然而身负重伤的她,只能狠狠砸在冰冷的雪地里,寒凉刺骨的雪,钻进她的衣衫,她冷得重重一颤。 脚步声十分密集,离她越来越近,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奔行在后花园中。 几个路口都有护卫涌来,她没有办法,只能朝着没有护卫的方向去,一路磕磕绊绊,终于来到一间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温暖的殿宇。 “抓住他!” 呼唤声依旧不绝入耳,脚步声并未远去。 蓝灵灵跃上房檐,趴在一根梁上。 追兵围拢过来,她无可奈何,只能顺着房梁钻进屋里。 她尚未来得及看屋里的情况,小心翼翼地藏身房梁之上,靠着顶梁柱大气都不敢喘。 薄薄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她冷得浑身发抖,好在这屋里引了地暖,为她驱散些许寒意。 只是已经被浸湿的鞋子,把脚冻得如同大石头砸一样深疼。 她不以为意,靠在顶梁柱上,取出藏在袖底的糕点。 在她逃跑的过程中,糕点已经散了,变成带着细屑小块块。 那细屑从的指缝中漏出,掉在她的衣裳上,也落了些许在她下方。 但她浑然不知。 身着常服的少年天子,正靠在椅子上,手握一卷书,不时翻看。 他看似专注,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忽然有东西落在他的书页上,他伸手轻轻拂去,却又有不少掉落下来。 他闻得到软糯的芳香,那是糕点的味道。 顺着碎屑掉落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抹墨蓝色的衣角。 他不由轻笑,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偷吃竟然偷到他头上了? 他抓起桌面上的茶杯,猛然掷了过去。 “砰!” 茶杯砸在那人的身上,竟将那人砸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猛然起身,抽出柱子上挂着的尚方宝剑,剑尖对准掉落下来的人:“好你个贪吃的小老鼠!竟然敢偷到朕的头上!” 跌落地上的人回眸,先是两条鸦羽似的大辫子,紧接着是她漆黑的眉眼,以及水汪汪的双目。 蜜色的肌肤,高挺的鼻梁。 不似京中大家闺秀那般肌白如玉,却有着一股别样的味道,美得如此特别。 “咣当!” 元武帝手中的剑轰然坠地,他呆呆怔怔地望着,话没说出口,却先红了眼眶。 “你……你是谁……” 他的声音颤/抖不止,吐出来的每个字,仿佛碎了似的。 蓝灵灵半躺在地上,身负重伤的她已是强弩之末,她逃不了,只能认命似的趴伏在地毯上。 “你是谁……” 她声音也哽咽了,望着近在眼前的少年,她不知不觉再度泪流满面。 “我们是否见过?” 元武帝的问她。 “我们可曾见过?” 她问元武帝。 “可我记不起你了。” 两人异口同声。 蓝灵灵拼着最后一点力量,催动体内的蛊丹,忽然一口血喷出,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少年,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你是谁?为什么我的半条命在你那里?” 元武帝不明所以,但当他看到蓝灵灵唇角的血迹时,他的心好像被什么重物狠狠碾过。 他几乎克制不住,要将这陌生却又熟悉的姑娘搂入怀中,告诉这姑娘,有他在,不疼了。 不疼了啊! 但他到底克制了自己,只是凝着蓝灵灵,一字一句:“你喜欢雪吗?” 蓝灵灵浑身都是化雪的水,湿淋淋的,冷得她禁不住发抖。 雪有什么好?下雪天多冷啊! 她摇摇头:“我最讨厌雪了!它会让我好冷!” 元武帝如梦初醒,立即解下身上的狐裘,盖在蓝灵灵的身上:“可朕怎么记得,那个喜欢雪的姑娘,就是你呢?” 第1522章 心不由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蓝灵灵裹紧狐裘,垂下眼睑不敢去看元武帝。 元武帝目光凝在她身上,许久许久,就像沾了浆/糊的纸已经干了,怎么也撕不开。 蓝灵灵冷得瑟瑟发抖,她把狐裘紧了又紧,也没办法驱散身上的寒意,冻得双唇乌青,小脸煞白。 元武帝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去端炭盆。 可就在他回身的瞬间,窗户“砰”的一声,蓝灵灵已窜了出去。 “姑娘……” 元武帝连忙放下炭盆去追,外披都尚未来得及穿,他就那样,着薄薄的衣衫,追在蓝灵灵的身后。 “陛下!” 卢公公也追了上去。 三人奔跑在偌大的宫里。 蓝灵灵回眸,见那男人紧追不舍,她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一折身踏上一条狭小的通道。 堆在树上的雪簌簌而落,一团团砸在元武帝的身上,没了狐裘的保护,他的衣衫很快就湿透了,整个人像浸入冰冷的湖水中。 但他并未停下。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追上去,找到她,问问她究竟是谁。 他们的动静早就被麒麟卫发现了,陆明邕叫住自己的属下,所有人都远远的保护着,并未上前打扰。 “你烦不烦!” 雪竹林中,蓝灵灵气喘吁吁,转身望向那浑身湿透的少年。 “你烦不烦呀!能不能别跟着我!” 她又骂了一句,双目圆瞪,却是通红。 元武帝缓缓走向她:“不能,心不由己。” 蓝灵灵解下狐裘扔在地上:“是舍不得你这破衣裳吗?” 元武帝都不看一眼,只是凝着她,不知不觉,颊边多了两行泪:“朕一定认识你,一定认识!” 蓝灵灵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跑。 元武帝追上去,捡起地上的狐裘,加快他的步伐。 “姑娘,你等等,朕有话同你说!” 蓝灵灵不仅没有慢下步伐,反而跑得更急,哪怕胸/口气血翻涌,她也没有停止。 她知道自己的半颗蛊丹就在这英俊的少年郎身上,然而已经不重要了,心中的疑惑解开就好。 她不想和已经忘却的过去有任何牵扯。 她只想逃离,就像被猎人追赶的兔子那样,拼命逃离。 湖面结了冰,冰上落了雪,白茫茫一片。 但那冰层并不厚,蓝灵灵一脚踏上去,整个人“扑通”落入水中。 刺骨的寒冷瞬间裹着她,她因为长期奔跑已经失去力气,就这样慢慢地沉了下去,根本没有任何挣扎。 “姑娘!” 元武帝不假思索,纵身一跃,整个人也落入了水中。 冰寒的水像一把把锋利的钢刀,削着他的肌肤,但他不以为意,拼命地游向蓝灵灵。 费了好大的劲,他才将那大辫子姑娘给捞了上来。 见蓝灵灵已经呛晕过去,他连忙按压蓝灵灵的胸/口,直到蓝灵灵一口水喷出来,他才道一声:“得罪了!” 话音落下,他猛力撕去蓝灵灵的衣裳,直到将湿衣完全褪下,他又手忙脚乱的取来狐裘将蓝灵灵裹住。 “放……放开……” 蓝灵灵发出虚弱的声音,这声音比她牙齿打颤的声音还要微弱。 元武帝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浑身已经冻僵了,步子几乎迈不开,脚踏在坚硬的地面上,如同刀切一般疼痛。 他只得拼命地运功驱寒,但那点内力,在这样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寒冷面前,仿佛没有任何作用。 卢公公刚好赶来,吓得面如土色:“陛下……” 元武帝抖如筛糠,面色已呈可怕的青/紫,但他依旧没有放开蓝灵灵,紧紧地抱着,就像抱着来之不易的珍宝。 “汤泉,传御医。” 两句话,已经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卢公公不敢耽搁,连忙去准备驱寒的酒,并且传御医。 后花园到汤泉宫,不过一里的距离,元武帝却觉得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远,尚未到汤泉宫门口,他眼前已经彻底黑了,什么都看不到。 意识也在寒冷中渐渐模糊,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只能咬破自己的舌尖让疼痛来保持他些许清醒。 凭着记忆力,他找到汤泉宫的门,一脚踹开大门,抱着蓝灵灵直接跳了进去。 温暖的汤泉水瞬间包裹上来,冻僵的身体也终于缓缓回温。 他搂住蓝灵灵不敢放开,一遍又一遍的哄慰:“没事了,已经不冷了。” 早已失去意识的蓝灵灵,也在热水的包裹下缓缓醒来,眼看自己正被一男子抱在怀里,她用力挣扎。 然而男人纤弱的手臂却犹如铁箍,令她动弹不得。 她放弃了。 小声地问:“你怎么这么瘦呀?没有饭吃吗?” 元武帝见她还能说话,一股莫名的欣喜充溢心田,几乎喜极而泣:“你醒了,太好了!” 蓝灵灵的脑袋,无力地搭在他的臂弯中,任温热的水向她源源不断输送热量。 泡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不再发抖。 但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也叫她昏昏沉沉的,意识趋近模糊。 元武帝的状态也恢复些许,他搂住蓝灵灵,几乎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让蓝灵灵沉入水中。 待视线终于清明,他伸手轻轻抚着蓝灵灵的眉眼,小心翼翼,无比认真。 “我认识你,我一定认识你,喜欢雪的姑娘是不是你?喜欢糕点的姑娘是不是你?” 他的喉结上下滚着,整个人都哽咽了,说话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蓝灵灵竭力仰起头,望着眼前的少年,望进那双如琉璃般清透易碎的眼眸。 她缓缓伸出手,勾住元武帝的脖颈,把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 双唇相触,元武帝睁大眼睛。 可怔忪过后,他情难自制,用力地回应着。 漫长的一个吻,几乎叫两人的窒息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对方。 “我记不起你。” 蓝灵灵说。 “我也记不起你。” 元武帝说。 “管它呢!” 两人异口同声,刚松开的唇再度相触。 他紧紧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她紧紧攀住他的脖颈,彼此回应着对方的热情。 尽管依旧记不起对方,但心之所向,情之所动,无关记忆,也由不得他们。 第1523章 已成夫妻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一吻罢。 蓝灵灵搂住元武帝脖颈,脑袋抵着他的头,呼吸互相纠缠,如羽毛轻抚在脸上。 “天呐,你在做什么?” 喉结滚动,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蓝灵灵的手,轻轻攀上他的脖颈,与他四目相对。 氤氲的水汽弥漫,模糊了彼此的眉眼,影影绰绰,若隐若现,便是双方脸上的红云,也变得分外缥缈。 “我的半条命已经给了你,我的人,也该是你的,你敢要吗?” 元武帝抓住她的手,把脸别开:“你别这样,别挑战我的自制力。” 蓝灵灵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揽住他的脖颈,静静地望着他,眼底似有水波涟漪。 元武帝的喉结滚动得愈加剧烈,那双手,猛然掐住了她没有任何遮挡的腰肢。 他情难自制,俯身吻了下去。 陌生的彼此,唇的触感确实那般熟悉。 元武帝搂住蓝灵灵的腰身,将她猛力一托,整个人托到池边坐着,随后迫不及待地跟上来,把她压在柔软的狐裘上。 细细碎碎的吻,由轻到急,又由急至柔。 最后,两人彻底合二为一。 一人身受内伤,丢掉半条性命。 一人昏睡了几个月,瘦削见骨。 虚弱的两人在融合的那一刻,体内的半颗蛊丹缓缓发生了改变,原本缺失的半角被补足,变得光华圆/润,各拥有完整的一颗。 蛊丹特有的力量,随着一次次律/动流经奇经八脉、四肢百骸…… 也就在这时,彼此丢失的记忆一一被找回。 元武帝迷/离的双目望着身/下千娇百媚的女子,记忆纷沓而来。 是糕饼的碎屑从房梁落下来,撞上的那双漆黑的眉眼,大辫子姑娘一回眸,随后如偷吃的小老鼠仓惶逃离,落下本该属于她的银色发簪。 是她来到自己身边,鞋子一甩理直气壮地霸占了龙床。 是她抽去挡在两人之间的被子,悄悄钻到自己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一拱一拱的。 是她捧了一把雪高高扬起,说南疆没有雪,她最喜欢这满世银装素裹的景致。 是她被从蒸笼里捞出来,抱着自己哭得万分委屈。 …… 过往的一幕幕飞旋而来,他记起了曾经的山盟海誓,也想起了他们决定一起隐居山林的约定。 最后,元武帝单手捧住心爱女子的脸颊,泪水与汗水同时落下:“吱吱,我的小老鼠姑娘。” 身体的疼痛渐渐被快意取代,蓝灵灵闻着无孔不入的气息,阖上的双眼看不见他眼底的深情,过往的一幕幕却浮现在眼前。 是初见时他眼底的诧异与惊艳。 是再见时他冷峻内敛外表下的紧张与无措。 是故意使坏惹他动情后,那克制又隐忍的无奈。 是自己撒娇使性子后他宠溺而无可奈何的笑意。 是寒冷的夜晚他连同被子一起将自己搂入怀中的关怀。 是花前月下那双满满都是她的双眸。 …… 蓝灵灵记起了一切。 最后,她伸手搂紧男人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阿策,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南疆不是非她不可,师父疼她她知道,但是几位长老的心思她也懂,父母早已不在,那里没有她的亲族,南疆充其量只是故土。 人在长大后,有多少人能回到故土呢? 不回去也罢,她要永远陪着阿策,陪着正在与她行夫妻之礼的男人。 “不分开,再也不分开!” 元武帝开口,呼吸又粗又重,万般情动都裹挟在他一往情深的双眸中。 他不适合当皇帝,从他坐上这个位置后,他就清楚地知道。 难倒他的不是堆积如山的奏折,而是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勤勤恳恳,到头来也只是一个守成之君。 若无风相与皇叔,还有明邕率领的麒麟卫拥趸他,这个位置恐怕早已不稳了吧。 不若早禅位皇叔,他从这个位置卸下,从此与心爱的女子,过着平凡又平静的生活。 …… 外边的卢公公带着御医与驱寒汤药过来,听着里头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他立即止住脚步,把御医和一众伺候的人都挡在外边。 因为两人落水,连百里无相都惊动了,他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见卢公公他们杵在门口,有些疑惑:“做什么呢?陛下呢?” 卢公公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笑得有些难为情:“陛下和灵灵姑娘在里边,暂时不方便靠近。” 百里无相望着紧闭的门扉,听着里边传来的声音,一张老脸也是臊得通红:“身体还没好全,折腾什么,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 卢公公露出担忧的神色:“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百里无相摇头:“不会,都有灵灵姑娘的蛊丹,三天三夜都死不了人。” 卢公公轻轻咳了咳,恭敬地道:“还请先生稍等片刻。” 百里无相摆摆手:“一时半会儿应该完不了事,我去找个地方休息,到时候再叫我。” 卢公公提着汤药一脸茫然:“先生,这驱寒的汤药还用得着吗?” 百里无相撂下一句话:“用不着了,去整些败火的。” 卢公公把食盒递给手下的小内侍:“听先生的,还不快去?!” 屋里。 一番云雨过后,两人裹在狐裘里相拥。 元武帝捧着蓝灵灵的脸,不错眼地看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错过你了。” 蓝灵灵把手覆在他的手上,脸紧紧/贴过去:“阿策,多亏你给我画的那幅画,否则我也找不到你面前来。” 元武帝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不是说我中的是情蛊么?适才我们那样,怎么没有毒发?” 蓝灵灵解释:“你的情蛊已经被我师父他们解了,余下的毒在蛊丹面前没有威胁。” “我听闻南疆有人双/修,但因为我是圣女,这辈子不该与男子扯上关系,所以双/修这种事师父没叫我知晓。” “你体内有我的一半蛊丹,适才我们合二为一,或许就符合了南疆秘术双/修的条件。” “你试试运运功,是不是觉得体力恢复了,并且身上的病痛也减轻了许多?” 元武帝一试,果然如此。 他深深地凝着蓝灵灵许久:“看来的确有用,我们再来一次?” 说罢,他起身倾覆上去。 第1524章 结局是美满的 城墙之上。 陆明瑜站在高高的城墙,放眼整个京城。 满世银装素裹,高高低低的屋檐都被雪色掩映,寂静得好像能听到风拂枝而动的声响。 忽然身上一暖,长孙焘张开大氅将她拥入怀中,温暖的气息霎时包裹着她。 “天儿冷,别站太久了。” 陆明瑜牵住他的手:“看看吧,接下来恐怕没多少时间可以看这京城的景致了。” 她的双目尽是雪色,长孙焘的眼底尽是她。 “其他事情都有我,你只管休息即可。” 陆明瑜心想,如今陛下与灵灵姑娘修成正果,恐怕陛下不会在这把龙椅上太久。 他们夫妻总是要接下这副重担。 家国天下,苍生黎庶。 任凭一个人有天大的本事,想要扛起也会很累。 一旦他们贵为帝后,朝中列公,皇室宗亲,这些都会是麻烦,到时候可就没什么闲情逸致,在这里看玉京城的雪景。 就算后宫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她只需好好教养子女即可,但她也舍不得叫昭华独自一人承担这些,夫妻总要同舟共济的。 听闻长孙焘的话,她把脑袋轻轻地枕在长孙焘的手臂上:“我知道的,但只怕到时候站得太高,看到的景致会有所不同。” 长孙焘揉揉她的脑袋:“我争取勤快点,每年春日都带你和孩子去游历,这些年我们去过许多地方,但也有很多地方没去过,我都会带你去,在我们老了走不动前,这大好河山,总要都见识见识的。” 陆明瑜颔首:“其实只要与你在一起,不论在哪里都成的,旅途奔波未必适合孩子们,想看万里河山,我们看表哥的游记也可。” 长孙焘望向远处,白茫茫一片,他的目光却极尽柔情:“都依你,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你想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陆明瑜轻抚肚子:“我现在只想这俩淘气包早些时候落地,每日挺着肚子挺累的。” 长孙焘把手覆过去:“生完这一胎,我们就不生了。” 陆明瑜双目软了下来:“只盼着再得个女儿,要不然芊蕙也太孤独了。” 长孙焘轻笑:“她能有什么孤独的?上有兄长爱护,下有弟弟尊重,还能独得父亲的宠爱,可谓是集千万宠爱于一身。”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说到这里,我还想好好说说你,你太宠爱三宝了,这样下去,大宝二宝心里会不平衡。” 长孙焘理直气壮:“我的儿子,理应懂得爱护自己的妹妹,怎能争风吃醋?” 陆明瑜面色瞬间严肃起来:“先先太后的教训,你还没吃够?她就是太过偏宠幼子,导致嘉佑帝心底滋生阴暗,也让你们兄弟不和。” 长孙焘一直以来都顺着陆明瑜,但在三宝这件事上,他格外坚持:“先帝恨我,与母后的偏爱无关。” 陆明瑜没有言语,不是未曾劝过,而是劝不住。 这父亲的确很疼三宝,这样的疼爱,完全超越了对大宝二宝的关注。 事实上,她心底更疼大宝,小小年纪就被掳走,与小茜一起经历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 但是她深知父母要尽量一碗水端平,虽说手心手背的肉有薄有厚,很难做到绝对公平。 但每个孩子都应该享有父母几乎等同的爱,这是为人父母该做的。 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不是为了叫他们体验人生的不易,也不是要他们从小就感受到来自父母的不公。 为人父母,就算不是完美的,也应该努力让自己变得完美。 而不是明知有的事不适合做,仍旧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意孤行。 见陆明瑜沉默,长孙焘便知她生气了,只好软下声音:“晏晏,我更疼芊蕙,也是因为她像极了小时候的你。” “你小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带你,害得你好几次受伤,我一直都很愧疚,所以我想在芊蕙身上弥补归来。” 陆明瑜点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所以我也说不出怪你的话,要是我都不能理解你,那你心底一定不好受。” “但是昭华,每个孩子都是我们的血亲骨肉,我能理解你,但却不赞同你。” “也请你理解我,小茜作为娘亲的亲生女儿,一直以来都被我霸占了娘亲所有的疼爱。” “虽然小茜看起来不介意,但她知晓自己是娘亲亲生女儿的时候,一定会羡慕曾经被娘亲捧在手心的我。” “因为这件事,我深感没有得到父母同样疼爱的孩子,他们会有多难受。” “所以,昭华,我们彼此各退一步,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做一个公平公正且的父母,好吗?” 长孙焘点头:“你这么好好与我说话,我要是不听,显得我不讲道理,都依你便是。” 陆明瑜目光杀向他:“你的意思是说,我好好讲道理反而不对了?是不是要我给你使小性子你才满意?” 长孙焘连忙搂紧她:“夫人/大人,为夫万万没有那个意思,为夫是心疼你太过乖巧。” “你说你有我宠着,怎么就不恃宠而骄呢?反而变得愈加温柔,愈发善解人意,这叫我的心,更疼你了。” 陆明瑜被他一番甜言蜜语哄得唇角扬起:“油嘴滑舌,油腔滑调,越老越不正经。” 长孙焘伸出手指点在她的脑壳上:“为夫尚未到而立之年,在你口中就成不正经的老东西了?” 陆明瑜盈盈笑道:“那该是什么?” 长孙焘振臂一揽,复又把她搂入怀中,从身后拥着她,连同温暖的大氅也盖了上去:“是你面前顶天立地的男人,也是你心中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陆明瑜忍俊不禁:“一般年纪大的人,才会强调自己年轻。” 长孙焘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年纪不大,怎么好好照顾你?” 陆明瑜轻轻笑着,目光看向遥远的方向。 她忽然一声轻喟:“灵灵姑娘和陛下实在太不容易了,好在结局是美满的,他们最终都没有错过彼此,我高兴。” 第1525章 大有裨益 元武帝召百里无相去问脉的时候,已是晚间。 蓝灵灵分外不好意思,裹在被子里不敢露出脑袋。 百里无相看破不说破,只是把手伸过去,装模作样地给元武帝把脉。 趁四下无人,他悄悄说道:“因祸得福,陛下的身体一切正常,只是因为昏迷太久,有些虚弱,用珍贵的药材养上个把月就没事了。” “只是在这期间,陛下还是少与灵灵姑娘见面为好,免得影响陛下修养。” 元武帝咳了咳,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耳根却悄悄攀上了红云:“先生说笑了。” 百里无相笑得意味深长:“草民的确是说笑了,陛下与灵灵姑娘多在一起,对陛下的恢复大有裨益。” “细节草民就不向陛下描述了,陛下心领神会就成,草民会为陛下配制几副药,帮助陛下恢复元气,剩下的事,就劳烦其他御医了。” 元武帝颔首:“多谢先生,也请先生为朕的灵儿看看。” 说着,元武帝反手一捞,把蓝灵灵的手捞出来,示意百里无相给她把脉。 百里无相一本正经地问过脉后,淡声说道:“到底是内伤,不那么容易恢复,最近就别运功了,好好修养。” “我再配上几副药,坚持服用,保准药到伤愈。另外,甜食就少吃点,实在忍不住就啜两口蜂蜜,好好服用药膳,免得影响身体恢复。” 元武帝一一记下,随后把蓝灵灵的手推回被窝里。 百里无相又叮嘱几句,随即便背着药箱回去了。 他就是个劳碌命,学院需要他,各种病患也需要他,自成亲以来,还没还好陪陪夫人。 是以他总会在忙完后第一时间,回府陪伴楚氏。 其实上了年纪,心底的恋慕早就不似年轻人那般浓烈了,就像涓涓细水长流。 楚氏每日除了照料小茜与几个孩子,便是和苏氏做女红聊天打发时间,对于这个新丈夫,她其实并没有十分依赖。 反倒是百里无相总觉得亏欠人家,一有空就回家待着,虽然没有那么多的话要说,但夫妻俩一人缝衣制鞋,一人钻研医术,日子倒也和谐安逸。 百里无相走后,元武帝看着床上如同蚕茧一般的蓝灵灵,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有人了,把脑袋露出来,别憋坏自己。” 蓝灵灵先是露出一个小脑袋,随即又露出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却把嘴唇藏在被子下,嗡声嗡气地说:“没衣裳穿,不好意思出来。” 元武帝起身取来自己的里衣,坐到床上背对着蓝灵灵,把衣裳递了过去:“先凑合凑合,卢幸已经去御府局取了。” 蓝灵灵伸出一只手,抓过衣裳,然后整个人躲在被子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是她在摸黑穿衣。 过了一会儿,被子掀起,发丝尚未干透且有些凌乱的蓝灵灵露出来:“穿好了。” 元武帝回过头,先是不经意,接着眼睛都直了! 一抹红云攀上耳根,他脸上漫过羞赧,语无伦次:“你你你……穿错了。” 蓝灵灵分外疑惑:“哪儿错了?” 元武帝结结巴巴:“低、低低……低头看看!” 蓝灵灵目光下移,看到那没有被遮住的小白/兔,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掀起被子钻进去。 半响没有开口。 元武帝清了清嗓子,终于从平复了些许心情,见蓝灵灵把自己包住,像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他有些心疼。 “吱吱……” “吱吱?” “没事,又不是没有看过,不要在意。” 被子拱了拱,但没有任何声音。 元武帝担心她把自己给气着了,连忙躺到她身边,连人带被子一起拥住:“要是觉得亏,我也给你看便是。” 半响过后,里面才传来蓝灵灵蕴着怒意的声音:“谁稀罕看你,衣裳有绦带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还需要把带子绑起来?” 元武帝轻笑一声,掀开被子钻进去。 蓝灵灵想要逃,却被他振臂拥入怀里:“别跑,让我好好抱抱你。” 从身后拥住她,元武帝把脑袋搁到她颈间。 蓝灵灵没有再挣扎,阖上双目感受属于他的温暖。 窗外雪落无声,冷风呼啸。 屋内暖意洋洋,心意相通的两人紧紧相拥。 “吱吱,你知道吗?我昏迷那段时日,人是清醒的。” “我听到你跟我说了很多悄悄话,也为我掉了很多眼泪,那时候我就在想,如若老天让我活下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辜负了你。” 蓝灵灵半响没有说话,却忽然问了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 她问:“你还记得初心吗?” 元武帝一怔,怎会不记得?这辈子都磨灭不去的耻辱,不过那事也怪他,是他自己作死,想要算计珍璃,不怪最后自食恶果。 “记……记得。” 蓝灵灵继续问:“我听说那是你第一个女人?” 元武帝慌忙解释:“不不不……不是。” 蓝灵灵又问:“你们不是奉旨圆房?” 元武帝心急如焚:“没……没没办成,但睡……睡了……睡了一宿。” 蓝灵灵唇角挑起:“谁信呀?” 元武帝急得话都说不好:“她年纪比我母亲都大,也不好对我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下手吧?就躺了一宿。” 蓝灵灵转过身,与元武帝四目相对,些许微光透进来,她的眼睛亮晶晶:“所以,我是你第一个女人?” 元武帝拉过被子把那点光遮住:“如果不算动手摸的话,是的。” 那老女人触碰过他。 蓝灵灵笑得十分狡黠,她摸黑凑到元武帝耳边,悄声说道:“你说我们会不会有孩子?” 元武帝问她:“你喜欢孩子么?” 蓝灵灵点头:“我很羡慕太叔妃,她儿女双全很幸福。” 元武帝缓缓把手伸过去,挑开蓝灵灵的里衣:“就那么几次,兴许怀不上,要不我们再来几次,兴许就怀上了。” 蓝灵灵被他触得浑身痒,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她伸手拍开元武帝的手:“我累了。” 元武帝才管不了那么多,温热的嘴唇带着急促的呼吸凑了过去。 第1526章 喜事临门 蓝灵灵与元武帝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陆明瑜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不少。 刚到傍晚时分,夫妻俩一同从宫里归来,准备回家踏踏实实吃个晚饭。 轿子才刚抬入府中,便看到府里一派人仰马翻,瞧着那架势,说是贼子趁机来打劫太叔府都有人信。 长孙焘走出轿子,以往只要他一出现,无需说任何话,都能震慑府中诸人。 可今日却没了那个效果,他只好低喝一声:“阿六,滚出来!” 阿六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来到他面前:“主子。” 长孙焘问:“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 阿六语无伦次:“夫……夫夫夫人……那里着火了!” 陆明瑜心头一颤,紧接着便听到阿六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不不不不是着火了,而是夫人晕倒了。” 陆明瑜冲出轿子,只给长孙焘留了一道风风火火的背影。 “晏晏,慢点!” 长孙焘随后追了上去,夫妻俩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楚氏的屋里。 这时,楚氏正躺在床上,小茜挺着肚子站在一旁,苏氏满脸笑意。 而百里无相则蹲在床前握住楚氏的手喜极而泣。 “怎……怎么了?” 陆明瑜吓得话都说不完整。 小茜笑吟吟地告诉她:“阿姐,大喜呀!我们要当姐姐了。” 陆明瑜一怔,随即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 小茜再度重复:“阿姐,娘亲已有月余的身孕,适才忽然晕倒,也是因为怀孕所致。” 陆明瑜闻言,双目氤氲。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氏,眼底的欣喜满溢出来。 娘亲为了她,委身于虞蹇那等蠢货,为人妾室蹉跎了十数年的时光,过着委曲求全受人白眼的日子。 如今成为师父的正室,纵使师父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有足够的本事养活这个家。 她再也不用过上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而现在又身怀有孕,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虽然可能无法彻底弥补师父早年丧妻丧子之痛,但这个孩子的到来,意味着师父后继有人,也意味着娘亲的新生活正式开始。 这怎能不叫人高兴呢? 望着师父一个劲儿的抹眼泪,陆明瑜也跟着红了眼眶:“真好!真好!太好了!” 小茜应声:“可不是吗?要是二嫂也有喜脉,那我们可就是扎堆怀孕,扎堆生子了。” 谢韫因为前往南疆一段时日,夫妻俩成亲后聚少离多,怕是没有这么快怀上。 不过他们二人还年轻,倒是不着急。 但娘亲已经三十多岁了,男人七老八十还能生,女人上了四十,便很难生育。 这个孩子此时到来,也让娘亲少受一分生产时的罪孽。 好事! 真的太好了! 陆明瑜连忙吩咐阿六:“快!快将此事告知越国公府和荥阳王府!” 阿六忙不迭地去办。 陆明瑜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师父,脉象如何?” 百里无相抹了抹眼角:“强健有力,是个健康的孩子!” 陆明瑜又问:“我娘呢?身体可能适应?” 百里无相道:“我一直在给你娘调理,她身体康健,受/孕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太大的影响。” 陆明瑜彻底放下心来,满心欢喜。 长孙焘也由衷地为楚氏感到高兴,她牵住陆明瑜的手:“我们先出去,师父与娘亲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陆明瑜这才反应过来,招呼大家出去,顺道把门贴心的阖上。 门外,她向苏氏道谢:“苏姨,此番多谢你了!” 原来楚氏从苏氏那里回来,披风忘了带了,丫鬟忙着回去取披风,结果与送披风出门的苏氏擦肩而过。 而楚氏正好在这个时候晕倒,是苏氏发现了她,并及时呼救才不至于发生严重的后果。 苏氏含笑点头:“娘娘不必客气。” 说完,苏氏便领着丫鬟走了。 长孙焘看向姐妹俩:“兄长和表哥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上门,天儿冷,你们俩先回房,我去命人加餐,今晚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陆明瑜应下:“叫厨房好好弄一顿,也让陆管事给府中的下人赏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长孙焘含笑:“好,你就别操心了,我来办。” …… 众人散去后,百里无相握着楚氏的手,忍不住再次老泪纵横。 楚氏却无奈的笑了:“不就是孩子吗?怎的这么高兴?接下来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 百里无相抹了一把眼泪:“当然高兴!夫人,多谢你,多谢你为我百里家留了后。” 楚氏轻轻笑了起来:“你我这个年纪,有孩子事迟早的事,当初我不是问你我们还能不能生吗?你说可以,这个结果是必然的。” 百里无相把手放在楚氏的腹部,感受那仿佛并不存在的小生命:“好!真的太好了!我又要做父亲了!” 听闻他这么说,楚氏心疼的抚上他的眉眼:“姐姐知道了,一定会为你高兴。” 百里无相忙不迭点头:“她会高兴的,她和娘在天有灵,都会高兴的。” 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楚氏说不出太过黏腻的甜言蜜语,但她眼底的深情,却是那般一览无余。 她说:“夫君,我一直都在庆幸,晏晏把你带到我的身边。是你让我知晓,原来女人被呵护被疼爱是这般滋味。” “能为你生儿育女,是我的福气,也是我的荣幸,我会好好教养我们的孩子,让他健康平安,幸福快乐。” 百里无相一时哑住,幸运的又何尝不是他? 生生母亲,结发妻子,亲生儿子,死在了自己生父的手上,可惜他势单力薄,苦心筹谋多年,才能为母亲与妻儿报仇。 二十几年的岁月,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只有通过学习医术来麻/痹自己。 直到遇见楚氏,他才有再次成家的打算。 两人没有像年轻人那般蜜里调油,同是丧夫丧妻的两人,彼此看对眼,便顺理成章的成了亲。 日子过得平淡如水,但楚氏的温柔和贴心,叫他再度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如今再添子嗣,这份本就细水长流的感情,也更深厚了几分。 最后,百里无相满眼柔情:“夫人,为夫前几十年,给了亡妻,我与她少年夫妻,结发/情谊这辈子都忘不了。” “但往后我会好好待你,敬你爱你,与你互相扶持着走完这一生。谢谢你,让我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也谢谢你,让我再度有了做父亲的机会;更谢谢你,让我不再是孤单一人。” 第1527章 未来嫂嫂 消息传得很快,越国公府与荥阳王府的人很快闻讯赶来。 陆明邕抱着小陆洵,牵着珍璃郡主走进来,身边跟着陆溪与兰姨;司马玄陌小心翼翼地扶着有孕八个月的董穗,董实与江静秋跟在身后。 一众人笑容满面,尚未来到厅里,笑语声便传了进来。 因为风先生最近十分忙碌,有时会直接在政事堂歇下,有时又会回到太叔府。 今日陆明瑜夫妇回府时曾问过他今晚的安排,他说会赶来太叔府陪伴小茜,是以楚氏有孕的事,没有直接派人去通知他。 今日也巧,他很早就回来了。 夜幕才刚拉下,一家人齐聚一堂,笑声不断。 陆明瑜接过小陆洵抱在怀里,她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看珍璃郡主:“小侄子更像嫂嫂。” 陆明邕笑道:“这么小怎么看得出来?” 珍璃郡主接话:“爹爹也说过,孩子的眉眼较为像我。” 自从生下小陆洵后,珍璃郡主像是变了个人,没有以前活泼开朗了,整个人沉稳持重许多。 陆明瑜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平日对她的关心也更多了。 司马玄陌插嘴:“阿穗肚子里的闺女,肯定也长得很像阿穗。” 风先生笑话他:“别人都盼着儿子,就你天天叨叨着闺女,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长孙焘清了清嗓子:“确实闺女比较……” 陆明瑜眼光扫过去,他便止住了话头。 小茜看向风先生:“要是咱们这孩子是个女娃娃,你会不高兴么?” 风先生慌忙解释:“夫人,不是那个意思,要是有个和夫人长得十分相像的女娃娃,为夫当然会喜欢。” 司马玄陌大笑一声:“一国宰执竟然惧内,哈哈哈哈……” 董穗用帕子抹了抹嘴边,尚未开口,司马玄陌便噤声了,随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其实我也是,哈哈……” “你这小子,一大把年纪一点羞耻心都没有。”百里无相的声音响起,他扶着楚氏走进来。 众人连忙迎上去。 陆明邕接过小陆洵抱在怀里,牵着珍璃郡主朝楚氏行礼:“恭喜娘亲,贺喜娘亲。” 楚氏盈盈一笑:“都别多礼。” 司马玄陌扶着董穗上前:“恭喜楚姨,贺喜楚姨。” 楚氏含笑:“快坐下。” 这时云斐也带着小兰花而来,小兰花把一朵盛开的红梅别入楚氏的发间:“楚姨真好看,楚姨的宝宝也一定会很好看。” 云斐拱手:“恭贺楚姨。” 楚氏脸上满是笑容:“都来了,兰花儿最近好些没?” 小兰花笑吟吟地回应她:“最近不疼了,兄长每天都盯着我服药,所以身子已经好很多了呢!适才还和兄长打雪仗,他笨手笨脚的,被我打中好几次。” 楚氏拍拍她的肩膀:“那一定是累了,快找个地方坐下。” 谢韫与南宫绥绥跟在苏氏左右,姗姗来迟,一进门她就让人分给每人一个小袋子。 楚氏好奇地打开一看,竟是鹌鹑蛋般大小的珍珠,颗粒浑/圆,光滑莹润。 她不由惊叹:“竟有着这么大的珍珠?” 众人打开小袋子,虽然他们得到的并没有楚氏的那么大,但也是品相极佳的。 南宫绥绥笑道:“这是我的船队出海带来的,一共得了两颗,一颗给娘,一颗给您。” 说着,她笑着看向大家:“你们可不要嫌弃我偏心。” 原来他们迟来,是为了给大家准备礼物。 南宫绥绥本就喜欢倒腾稀罕玩意儿来卖,今年手头囤积了一堆珍珠,本来要卖给白家的珠宝行。 但自从脱离南宫家后,她对财富的积累与盈利的渴/望,已经不那么浓烈,所以干脆用来与大家分享。 楚氏与苏氏对视一眼,随后向南宫绥绥表示谢意:“谢谢阿绥,若我腹中的是女儿,我会把这颗珍珠给她做嫁妆,若我腹中的是男孩儿,我会把这颗珍珠给他做求亲之礼。” 董穗笑道:“怎会?都说礼轻情意重,你这份礼还不轻,可见这其中情谊的深厚,多谢你了,二弟妹。” 说完,她和小茜还表示,要用这些珍珠去做饰品给孩子戴着。 小兰花把自己的珍珠给了哥哥,口不择言的说:“未来的嫂嫂好像很喜欢珍珠,上次兄长一直在四处搜寻。” “兰花儿喜欢吃的,不喜欢珍珠,兰花儿的珍珠就给兄长吧,兄长再拿去送给嫂嫂。” “要是嫂嫂高兴,兴许就能早点嫁过来,到时候兰花儿也能有天天抱宝宝了。” 云斐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江静秋。 江静秋缓缓垂下眼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兰花儿未来的嫂子是谁呀?”一道声音传来,却是白黎与白夫人一同登门。 小兰花很喜欢白黎,见到他就笑盈盈的扑上去:“白黎哥哥。” 云斐连忙抓住小兰花的后领,把扑过去的小兰花给拽了回来。 小兰花猝不及防,差点跌倒,站稳后生气地瞪向兄长。 见云斐不理她,小兰花看向江静秋,甜甜地唤了一声:“未来嫂嫂,快救我!” 第1528章 都为她而来,都为她高兴 花厅里霎时一阵静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江静秋,目光中无不透着震惊,便是董穗也惊诧不已。 怎么回事呀? 江姑娘不是白黎的么? 什么时候成了小兰花的未来嫂嫂。 只有谢韫一派淡然,很显然南疆之行,他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 然而这其中更为震惊的人,却是两个当事人。 怎么回事呀? 他们什么时候让八字有了一撇,怎的没人告诉他们? 一派惊诧中,小兰花的声音再度脆生生地响起:“咦?难道不是么?兄长上次费尽心思地四处寻找珍珠,就是为了送给江姑娘。” “要是对江姑娘不上心,怎会为她四处搜寻珍珠?兄长一定是喜欢江姑娘,想让江姑娘给我做嫂嫂的吧?” 云斐拎着她的后领,眉头皱了起来:“别瞎说,坏了江姑娘的清誉。” 面对众人的目光,江静秋复又缓缓抬起头,面上早已一派淡然:“那是我拜托云公子给我找的,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 众人恍然大悟过后,却是一副“解释就是掩饰”的神情。 然而今晚的主角是楚氏,众人也不会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云斐与江静秋身上,自然而然就揭过此事。 云斐状若不经意看了江静秋一眼,见江静秋也向他这边看来,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可紧接着,他又看了回去,像是在确认什么。 又像是想知道,江静秋被小兰花喊未来嫂嫂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结果江静秋依旧平静地向他看来,倒是显得他有些鬼鬼祟祟,做贼心虚。 于是他连忙转过身,逃也似地避开了江静秋。 见他这副模样,将江静秋唇角微微挑起,双目盛着笑意。 白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向小兰花:“你最喜欢的糖糕,还是热乎的。” “多谢白黎哥哥!”小兰花接过油纸包,欢天喜地,霎时就把未来嫂嫂的事情抛之脑后,抱着糖糕就跑到董实身边,打开油纸包递了一块过去:“我们一起吃。”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这么多人里,她最喜欢与董实玩。 虽然董实已经拜入风先生门下,但风先生十分认可秦宁的才能,准备让董实再与秦宁学几年,再由他亲自教导。 目前董实跟在秦宁身边学习,平日基本都在太叔府,他没什么同龄的朋友,反倒是和小兰花玩得很好。 每日完成功课后,两人都会约着做一些游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云斐宠着小兰花,也就由她和一个小娃娃天天待在一起。 于是,他们俩就自己去角落里分享糖糕了。 白夫人见了这一幕,心底多少有些不喜的。 儿子是她生的,对小兰花过于关注,她也能看得出来。 虽然还谈不上心悦的地步,但到底与一名女子这般接触,不排除会产生问题。 她希望给儿子找一个贤内助,到时候自己没办法再帮助儿子守住家业时,儿媳妇就是儿子最大的助力。 她怜悯小兰花,就算看在阿旖的面子上,她也会对这苦命的孩子多加照拂。 但要是做儿媳妇,她却是不太满意。 不过儿子也没表现出过分的举动,如同关怀妹妹那样,她也就没说什么。 云斐比她还不高兴。 小兰花应该嫁给秦宁那种温润如玉的君子,而且秦家父母他也调查过,都是老实和善的人。 这才是小兰花该入的门,而不是与白黎这种纨绔有什么交集。 是以云斐看白黎,愈发不顺眼。 陆明瑜望着故作镇定的江静秋,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是云表哥能与江姑娘能成眷属,也是喜事一件。 长孙焘见她露出这神情,便知她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摇摇头。 当然,这些小心思很快就被冲淡,所有人都沉浸在楚氏有喜的喜悦中。 楚氏有喜这件事的确值得庆祝,她已是成为外祖母的人,如今怀有身孕,这比他们这些小年轻拥有孩子还要难能可贵。 白夫人送上一大堆补品:“妹妹,好好养身体,我等着做姨娘。” 楚氏颔首:“姐姐,多谢你。” 这时小茜与风先生一同拜下:“女儿、女婿恭喜娘亲。” 楚氏连忙扶起二人:“同喜,同喜。” 望着这些为她而来的人,楚氏心底溢满感动,她曾是药铺里的普通少女,也曾是见不得光的外室,后来又成为卑微低贱的小茜。 她的前半生仿佛都在颠沛流离,直到近几年,才一日日好起来。 曾经寒冷僻静的小院,清苦活着的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拥有来自这么多人的关怀和善意。 想到这里,楚氏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可吓坏了众人,围着她问长问短。 楚氏忙别过脸,抹了抹眼角:“都别担心,我只是太感动了,所以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百里无相扶住她的手:“夫人,你可真是吓到为夫了。” 楚氏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很开心,看着大家为我而来,为我高兴,我很开心。” 陆明瑜闻言,不禁有几分心疼。 以往的娘亲活得谨小慎微,必定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关怀她。 要不是因为自己,或许娘亲就能嫁给家底稍微殷实的普通人,过着平淡而知足的一生吧? 长孙焘见陆明瑜情绪不对,悄悄牵着她的手:“苦尽甘来,一切都是好的。” 因为人太多,小陆洵有些不适应,陆明邕把他交给奶娘,带着他去与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去了。 花厅里都是一群大人。 这时兰姨上前握住楚氏的手,身为好姐妹,她也送上诚挚的祝福:“大喜事呀!一切都熬过来了,往后会更好。” 楚氏颔首,转身坐了下去。 一家人许久未聚在一起,如今更是有说不完的话,众人围着炉火交谈,屋内充满欢声笑语。 长孙焘招呼大家坐下:“都别站着了,我们边坐边说。” 第1529章 其乐融融 窗外雪落无声,漫天飞白,很快又落了厚厚的一层。 梅树不堪重负,一堆雪“啪嗒”掉落下来,发出轻微的响声。 明珠和会会带着一家几口,趴在窗脚酣睡,小巧的鼻子轻轻翕动,看起来煞是可爱。 但外面的变化丝毫没有影响屋里的人。 这才刚坐下,众人的目光便落到南宫绥绥身上,期待她也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南宫绥苏大手一挥:“今年收了一堆上好的貂皮,这天儿怪冷的,我送给你们做披风。” 众人笑了,纷纷表示他们其实没这么贪财,但要是南宫绥绥非送不可,他们就笑纳了。 南宫绥绥以为破了这个财,就能免了催生的灾,结果大家不厚道,收了东西却没有放过她。 司马玄陌问:“二弟妹,你们什么时候生?” 正当南宫绥绥不知所措时,谢韫挺身而出:“都怪我身子不大行,现在还没让阿绥传出喜讯。” 南宫绥绥震惊地看着谢韫,这娘娘腔有些时候还挺男人的,至少在外面懂得怎么维护自己的媳妇。 众人也没有什么恶意,听到谢韫这么说,自然就不再把目光放在他俩身上。 不过南宫绥绥也是大气的,今晚破了这么多财,要是换做陆明瑜,估计得肉疼死。 她倒好,什么好东西散花似的散出去,丝毫没有觉得可惜。 当然,在座的人谁缺这些东西,只是南宫绥绥送,他们自然也会好好珍惜。 因为今夜的主角是楚氏,于是众人都等着她开口。 楚氏看向董穗:“王妃,你这肚子没多久就发动了吧?” 董穗颔首:“已经八个多月了,只怕没有多久。” 楚氏安慰她:“第一次生产,免不了忐忑,但是你别担心,凡事都有王爷,你只管安心待产即可。” 董穗笑得十分温柔:“有王爷在,我自然是很放心的。” 谢韫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他笑着揶揄:“只是王爷想要个闺女,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要是这胎是个男孩,表嫂可得赶紧来通知我们,免得王爷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 司马玄陌连忙冲董穗讨好一笑:“夫人,你别谢韫胡说,只要是你生的,是男孩时女孩我都高兴。” 董穗笑着摇摇头:“王爷的心思,我明白。” 楚氏继续道:“这胎一直都是夫君照料的,夫君的医术有目共睹,这一定是个健康的孩子。” 司马玄陌颔首:“多亏了先生,阿穗的身子才能恢复过来,现在母子平安,这就足够了。” 楚氏又看向珍璃郡主:“郡主气色好了许多。” 珍璃郡主笑着应她:“多亏了先生,一直帮我调理身体,现在我的病也好多了。” “虽然不像从前那样没心没肺,但至少我心底是愉悦的,我很庆幸有个好丈夫,也很庆幸有这么多关心我爱护我的人。” 陆明邕牵着妻子的手:“我们已经决定,此生只要一个孩子,我们夫妻有小陆洵一人就足够了。” 珍璃郡主垂下眼睑,显然她觉得这样有愧于子息单薄的陆府。 然而陆明邕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态度异常坚决:“一个就够,不论是孩子,还是妻室,一个就够了。” 珍璃郡主也露出释然的笑容,丈夫因为体恤她,所以知足于一个孩子,那么她为何不能知足? 她回握陆明邕的手:“我家卫殊就是这样,决定的事无从更改,我都听他的。” 所有人仿佛都忘了卫殊,但珍璃郡主始终固执的叫他卫殊。 她不想忘记那个曾经背负着一切的男人。 陆明邕心头一暖,当天下人都看到陆明邕的光芒时,自己的妻子仍然记得那个在痛苦的泥沼中挣扎的人。 或许正因为如此,阿芷才能独得他的心。 楚氏露出盈盈笑意:“夫妻俩过日子,决定自然是夫妻俩做,其他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无需在意。” “身为长辈,我自然是支持你们的,孩子不在多,而在于精,往后有小陆洵订立门户,必然叫人放心。” 夫妻两笑着点头。 楚氏的目光又放到小茜身上,看着小茜孕后并未丰/盈,反而略显清瘦的面庞,她分外心疼。 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就受了很多苦,哪怕后来苦尽甘来,找到了毕生的依靠,依然坎坷重重。 思及此处,她的心猛然揪起。 小茜与风先生相视一笑,她牵住风先生的手,笑容和煦:“娘亲,我很幸福。” 风先生这个雷厉风行的男人,在小妻子面前温柔似水,他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妻子:“为夫也很幸福。” 第1530章 何不双喜临门? 小茜看着身边的丈夫,心底是通透的。 像她这样的出生与资质,能拥有这样优秀的丈夫,一定是上天的垂怜。 人有所得,就会有所失。 或许她一路以来所遭遇的一切磨难,就是为了遇见这个优秀的男人。 所以她没有沉浸于从前的不幸,而是懂得知足知福,好好珍惜眼前的这个把她捧在手心的男人。 她是幸运的,她也很幸福。 这点毫无疑问。 风先生看向身侧的小妻子,他已经过了那种为爱疯狂的年纪,他的感情不似年轻时那般轰轰烈烈,也没有那时非死即生的冲动。 但他真心疼爱自己的小妻子,也清楚地知道,因为这个小姑娘,所居住的地方才是他倦时想归的家。 在那份情不自禁的宠爱里,还多了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感情,或许因为妻子年纪小,所以才会叫他把对方宠到骨子里。 所以他是幸福的,也很幸运。 这点毫无疑问。 楚氏看着夫妻俩,脸上也由衷地挂着笑意。 虽然两人年纪相差很大,但有些时候,感情羁绊与年龄无关,她的女儿有了一个很好的归宿,正如她也找到了终身的依靠。 一家人齐聚一堂,欢声笑语不断。 楚氏把目光放到白黎身上:“最近忙什么呢?楚姨已经许久未见到你了。” 白黎恭敬地回答:“楚姨,我最近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几乎不着家,所以也有一段时日未来看望楚姨了。” “白黎哥哥说谎。”小兰花吃着糖糕,一脸笑意,“你几乎每隔几天都会给我送吃的。” 此言一出,满室迎来片刻静默。 “哈!” 司马玄陌笑出声来。 白黎把脑袋垂了下去,他觉得脸被打得咣咣疼。 云斐皱着眉头看向小兰花:“此事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小兰花捂住嘴巴,半响才支支吾吾:“因为……这是兰花儿自己臆想的。” 云斐目光杀向白黎:“白公子,你怎么说?” 事到如今,白黎也十分坦然。 他告诉云斐:“我的确经常命人给小兰花送些吃食。” 云斐严肃地看向小兰花:“为什么要对兄长撒谎?” 小兰花小声地说:“因为兰花儿觉得兄长不喜欢白黎哥哥,所以兰花儿不敢说。” 白黎立即反客为主:“你看,都是你的偏见,吓到了小兰花。” 云斐横眉竖目:“你闭嘴!” 小兰花吓了一跳,眼泪霎时就盈了满眶,她噙着眼泪看向云斐,泫然欲滴。 众人见事态有些不对,连忙打圆场。 楚氏向小兰花伸出手:“兰花儿,来楚姨这里。” 小兰花哭着扑到楚氏怀里,抽抽噎噎:“哥哥好凶。” 楚氏向云斐使了个眼色。 云斐也是气头上,他没有要吓小兰花的意思,他吼的也不是小兰花,而是气白黎趁他去南疆时,偷偷给小兰花递东西。 因为住进了太叔府,他的人马也撤干净了,没想到竟给了白黎可乘之机,到底是他大意。 见小兰花吓得战战兢兢,他连忙出言道歉:“兰花儿,是兄长不好,兄长不是故意吓你的。” 白黎十分坦然:“云兄,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把小兰花当作妹妹看待,平日对她多加照拂。” 说完,白黎看了陆明瑜一眼。 陆明瑜笑道:“表哥,白大哥向来如此,他也是这般关怀我,你别多想。” 白夫人见状,也不乐意了。 不是说只有他儿子看得上别人,没有别人看不上他儿子的份。 但是她儿子也不差,怎么被这云斐当成瘟神一样? 然而她转念一想,联想到这对兄妹的遭遇,再想想自家儿子的风评,她很快就想通透了。 想必在云斐心底,就是天神也配不上自己的妹妹吧? 思及此处,她笑着圆场:“云公子,这也是我吩咐白黎的,我怕与你们母亲的胞妹是义结金兰的姐妹,因着这层关系,我对小兰花格外心疼,于是吩咐这傻小子多关心关心妹妹。” 云斐向白黎拱手:“请白兄见谅,是我行事过激了。” 白黎露出笑意:“无妨。” 于是,一场小风波就此揭过。 小兰花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一直垂着头,闷闷不乐。 楚氏安抚她:“没事,你兄长不会在意的。” 小兰花搂住楚氏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云斐还想说什么,但眼下也不太合适,他只好把对小兰花的愧疚收回心底。 楚氏笑着提议:“下个月初一是个好日子,我想为我的义女绿猗和阿六办喜事,你们觉得如何?” 陆明瑜含笑:“是该提上议程了,阿六那小子早就等不及。” 长孙焘能有什么意见? 他自然听媳妇的。 众人连忙恭贺:“恭喜绿猗。” 大家能有什么意见呢? 所有人都愿意看到他们终成眷属。 珍璃郡主看了一眼陆明邕,随后提议:“何不双喜临门?把阿零和陆溪姑姑的事情一同办了。” 长孙焘第一个赞成:“阿零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多次救我于危难之际,他的婚礼能尽快提上议程,我也十分放心。” 陆明瑜附和:“陆溪姑姑是我父亲的旧友,绿猗是我的姐妹,她们俩出嫁,我们自然要好好张罗张罗。” 董穗含笑:“那我们几座府邸就开始忙碌起来,一同为他们好好办一场成亲大礼。” 南宫绥绥一拍胸/脯:“这很简单,采买一事交给我,你们做其他的。” 白黎说道:“我与谢夫人一起处理采买,这方面我们方便。” 众人七嘴八舌,很快就把绿猗和陆溪的事情做了分工。 绿猗与陆溪越众而出,向众人行礼:“谢过诸位。” 楚氏满面笑容:“如此,皆大欢喜。” 话音落下,陆管事前来禀报:“殿下,娘娘,晚饭好了,可要传膳?” 长孙焘颔首:“传上来吧!” 数十道珍馐美味一同搬上桌,许久未聚在一起的人,一同吃了一顿和和乐乐的团圆饭,欢声笑语一片。 第1531章 故人归来 与此同时。 几大长老却谋划着逃跑。 大长老始终一言不发,对整件事没有任何表态。 其余几位长老却对他们被软禁一事怒不可遏,试图展开报复。 三长老对大长老的态度很不满意:“大哥,你什么意思?” 大长老闭目不言。 三长老不依不饶:“大哥,圣女是你的徒弟,你把她养到大,是不是对她生了父女之情,所以不愿意她回到南疆去顶替大祭司之责?” 大长老依旧默然不语。 三长老气急败坏:“别忘了,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为了让她安心担任圣女之职,我们五人杀了她的父母亲人,我们五人的手上沾满了她亲人的血!所以现在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把她扔到禁域,要么就等着她的报复!” 四长老缓缓开口:“三哥,稍安勿躁,这件事我们瞒了十数年,以后最好也瞒着,不要提及。” 二长老也道:“老四说得对,此事休要再提。” 五长老看向大长老:“所以,大哥你是个什么打算?” 众人又把目光集中在大长老身上,大长老默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不用费心思了,圣女已不再是圣女。” 众人一惊:“大哥什么意思?” 大长老取出一只蛊放到众人面前展示。 众人见了,面色为之大惊:“她竟然……!” 大长老随手一弹,蛊虫霎时灰飞烟灭:“她已经没有看守禁域的资格。” 三长老一掌砸在小几上:“按南疆的规矩,要么废了她,要么逐出族群!但是逐出去也太便宜她了!必须让她以死谢罪!” 四长老赞同了三长老的话:“为了让她回去,我们不辞万里来到大秦玉京,皇帝我们救下了,但落到一个什么下场?” “这口气莫说三哥,便是我也咽不下去,大秦欺人太甚,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五长老看得很开:“就凭我们五人,不可能与大秦为敌,我认为最理智的做法,就是趁机再向大秦提些好处,然后带着盟书离开。” “现在理亏的是大秦,只要我们好好商量,失了圣女也能得到其他的好处,但要是为了逞一时之快,只怕我们五人都会折在大秦。” 三长老很不高兴:“老五,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五长老解释:“三哥,我说的是实话,只是一个江静秋,我们五人便无任何还手之力,不是我长他人志气。” 大长老慢慢点头:“老五说得对,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再怎么做也无法补救。” “圣女已不再纯洁,她就无法看守禁域,这也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倒不如在其他方面下功夫,只有这样,才不至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长老怒意横生:“这口气我真的咽不下!” 这时,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那就从其他方面找回来。” 众人如临大敌,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道身影缓缓浮现,却是一名仙风道骨的老人。 三长老立即出手,那人不躲不避,任三长老的剑刺在他身上。 然而被刺中的地方,却恍如水波一荡,紧接着无数条密密麻麻的丝线,扭曲纠结着裹住了三长老的剑。 几位长老大吃一惊,三长老更是吓得猛然丢弃手中的剑:“禁……禁术……你是谁?!” 几位长老后退几步,摆出防御的姿势。 来人一撩衣摆,缓缓坐下:“我来这里,是想跟你们谈一个条件。” 大长老较为镇定,他双眼一眯,警惕地问:“想谈条件,那得先拿出诚意,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有不死禁术?!” 来人笑得云淡风轻:“我是楚将离。” 众人又是一惊:“你不是已经死了?!” 楚神医轻笑:“如尔等所见,这冰蚕蛊又让我活了过来。” 大长老不错眼地盯着他:“你想谈什么条件?!” 楚神医开门见山:“我要你们想办法救醒一个人,他对我有用。” 大长老冷笑一声:“我们凭什么听你们的?” 楚神医神色未变:“就凭你们想知道,我怎么会你们的禁术,是禁域出了问题,还是南疆在你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巨变?” 大长老见他不像是来打架的,于是便缓缓落座,口风也变了:“阁下想救谁?” 楚神医不紧不慢地说:“普泽寺的轻尘大师中了眠蛊,我想请几位长老救醒他。” “但他此刻正在太叔府,而太叔夫妇也想让他醒来,所以你们要顺水推舟救下他。” “作为交换条件,我把这个禁术如何施展告知几位,你们认为如何?” 大长老眉头紧皱:“眠蛊?下眠蛊的人与给皇帝下情蛊的人是同一个?” 楚神医缓缓点头:“是同一人。所以这件事我们算谈妥了?” 第1532章 威胁与交易 雪落风急,狂风呼卷。 吹得窗户咣当咣当地响个不停,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楚神医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漫过,他又淡声问了一遍:“所以,我们算是谈妥了,是么?” 大长老没有急着说话,他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中带着审视与警惕的意味。 五长老率先开口:“我们好像没有拒绝的权力。” 楚神医给自己倒了盏茶水,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才笑着说:“你们的确没有拒绝的余地。” 五长老轻笑一声:“既然注定要合作,我有一些疑惑,希望楚大夫能好好解答,这样我们的合作才能更加愉快。” 楚神医把杯盏放下:“你说。” 五长老问他:“楚大夫适才说太叔夫妇也想让那个中了眠蛊的人醒来,要是他们想要我们出手,我们在他们的地盘上,少不了任人摆布。” “最后肯定也捏着鼻子把眠蛊解了。如果你的目的只是在解眠蛊,何必多此一举,来这里威胁于我们?” 楚神医不紧不慢地回答:“自然是我们的‘解’与他们的‘解’是不一样的。” 大长老双眼骤然眯起:“你们想要如何?” 楚神医掏出一个冰蚕茧:“自然是,在你们解了他的眠蛊后,把这枚冰蚕茧下进他的体内。” 大长老悚然一斤:“你们想制造另外一个,和有你一样的人?” 楚神医缓缓曲指,握紧拳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大长老眸光倏然锐利:“如果是,我嫩就是在使用禁术,南疆蛊师遵从祖训,不可与禁术沾边。” “我们身为长老,更是要以身作则,怎么能带头破坏千百年来的铁律?” 楚神医也不恼,语气平和地道来:“禁术之所以被禁,究其原因是因为它蕴含强大的力量。” “你们口口声声把禁术挂在嘴边,难道就没有半点想掌握它的心思么?” 大长老冷哼一声:“看来,你的目的并不在埋下这颗冰蚕蛊,而是想要拉我们几兄弟入伙。” 楚神医收起桌上的冰蚕茧:“看来你们并不想探索更为高深的蛊术,既然如此,我们话不投机半句多,到此为止吧!” 大长老没有言语,二长老四长老都有些意动,三长老直接开口:“楚大夫,请留步。” 楚神医挑唇一笑:“三长老有何见教?” 三长老开门见山:“先别急着走,我们可以谈谈。” 楚神医笑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三长老自顾自地说:“我不像大哥他们胆小怕事,眠蛊我可以解,但关于冰蚕蛊秘术,你得告诉我们。” 楚神医笑而不语。 大长老立即喝止三长老:“老三,你别鬼迷心窍,他们能下眠蛊,难道就不能解?为什么一定要我们,那是因为他们想拉我们下水!” 说着,大长老警告楚神医:“不管你们在做什么,都与我们无关,与南疆无关,南疆绝不插手你们的事。” 楚神医笑得意味深长,随后甩甩袖子离开了,并未做解释,但神色间分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看着他走得干脆利落,三长老想要追出去,却被五长老拉了回来:“三哥,千万别冲动。” 三长老不乐意了:“你们自己没兴趣,何必拦我?” 大长老面色严肃,示意他坐下:“我们的祖先,但凡接触过冰蚕蛊的人,无不下场凄惨。” “虽然冰蚕蛊蕴含强大的力量,可以控制人心,然而一旦种下茧,这个人就会变成非人的怪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我们的先祖才会把它列为禁术,后代子孙不得触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接触这种东西!” 五长老也附和:“早些年命师、楚神医和轻尘大师乃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如今弄成这个模样,只怕其中有人走火入魔。” “我猜想那个走火入魔的人就是命师,而楚神医已经惨遭他的毒手,轻尘大师也不会远。” “我们蛊师虽亦正亦邪,但我们决不能与魔交易,不只是先祖遗训在前,我们自己也当恪守心中的信念。” “一旦坠入泥淖,只怕到了死,也不能脱身!三哥,长孙焘夫妇固然面目可憎,但比起坠入魔道的人,他们还算能入眼。” “我们宁可与长孙焘夫妇达成交易,也不能被一只冰蚕蛊惑了心神,否则我们离消亡不远了!” 三长老半响没有说话,看样子像是把四长老的话听了进去。 但他闪烁不定的目光,却昭示着即将有事情发生。 第1533章 男子汉与好丈夫 这一夜,众人欢聚到很晚才陆续离开太叔府。 临走时抱着孩子的陆明邕叮嘱陆明瑜:“月份也大了,最近天冷路滑,没事少出门,安心在家里养胎。” 陆明瑜为珍璃郡主系好披风的系带,笑着应他:“兄长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陆明邕点点头,随后抱着孩子,牵着妻子便离开了。 欢聚过后,楚氏觉得疲乏,也被百里无相扶了下去。 陆明瑜拍拍小茜的肩膀:“你也早点休息。” 小茜挽住风先生的手,夫妻一同去客房。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陆明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困,天儿冷了之后,人就越发倦懒了。” 长孙焘取来披风给她披上:“回去睡吧。” 陆明瑜看了一眼漏刻:“距离上朝也没多少时辰了,你也只能眯会儿。” 长孙焘牵住她的手,顺便撑起一把伞,夫妻二人一同走向房间:“能陪你躺会儿也好,我们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待在一起了。” 陆明瑜挽住他的手臂:“胡说,基本每日都在一起。” 长孙焘唇畔扬起:“分开片刻,我都觉得难受。” 陆明瑜嗔笑:“都老夫老妻了,你别这么肉麻。” 长孙焘笑吟吟地看向她:“这不是肉麻,而是真情流露。” 陆明瑜无奈:“你可真是的。” 回到房间,长孙焘为她解下披风,随即又把她扶到床上坐好,为她脱去被雪打湿的靴子:“今年的雪下得真大,才刚扫过,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一层。” 陆明瑜把脚放进绿猗端来的热水中泡着,笑着回应长孙焘:“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长孙焘轻轻笑了起来:“不知怎的,我现在爱听这些话。” 陆明瑜笑他:“那些大臣天天把这些事挂在嘴边,不是这里灾情,就是那里冻害,你可不就想听些好听的么?” 长孙焘正想说什么,阿零出现在外屋:“两位主子,驿馆有动静。” 长孙焘敛住笑意,淡声道:“进来说。” 零恭恭敬敬地站到两人面前,低声回应:“属下在驿馆看到楚神医。” 陆明瑜垂下长睫,没有立即表态。 如果说命师是表哥的软肋,那么养育她长到八岁、教她一身本领的外祖父,也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 长孙焘问:“除此之外,可还探查到什么?” 零回答:“楚神医走后,属下靠近几位长老,隐约听到他们提及轻尘大师。” 长孙焘颔首:“明白了,下去吧。” 零走后,陆明瑜说道:“这个时候,外祖父找上他们,想来命师要开始行动了。” 长孙焘赞同她的说法:“命师想从轻尘大师口中知道八方阵的最后一个方位,但如今轻尘大师昏睡不醒,而他也被囚禁。” “如此一来,就只能借我们的手得知最后一个方位的位置,所以外祖父找上五大长老,应当是谈为轻尘大师解蛊一事。” 陆明瑜沉吟片刻:“我们也想知道那个方位,自然会去寻求解蛊的方法,外祖父此时多此一举,先一步找上五大长老,这是为什么?” 长孙焘分析:“这其中一定另有缘由。” 陆明瑜问:“你有什么想法?” 长孙焘默然片刻,随即道:“也许是想让他们趁机在轻尘大师的身上做手脚。” 陆明瑜猛然一惊:“你说的有道理,我猜想他们可能想让轻尘大师成为傀儡,这么一来,轻尘大师就能任他们摆布了。” 长孙焘点头:“晏晏你说的很有道理,除此之外,确实没有什么理由。” 陆明瑜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就将计就计,先让轻尘大师醒来再说。” 长孙焘道:“几大长老擅长的是蛊术,他们用的也应该是蛊道。” 陆明瑜略微思忖:“昭华,命师会不会像对付外祖父一样,对付轻尘大师?” 长孙焘回答他:“有这个可能,目前我们这边只有灵灵姑娘擅长蛊术,且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帮这个忙,所以这事得好好参详参详。” 陆明瑜点头:“这事于灵灵姑娘而言,的确有几分为难,毕竟那是从小把她养大的师父。” 长孙焘道:“不过外祖父此时行动,我觉得他的目的不止是轻尘大师。” 陆明瑜道:“很显然,一旦几位长老插手其中,指不定就会被拉拢到他们的阵营里。” 长孙焘道:“灵灵姑娘曾经提到过冰蚕蛊,而外祖父变成现在的模样,也是因为那冰蚕蛊。” “既然灵灵姑娘说这是南疆的禁术,几大长老必定是碰不到的,外祖父他们很可能以此为饵,去诱/惑几大长老。”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经过最近的观察,那三长老很可能就是突破口,他触碰禁术的可能性很大。” 长孙焘很是赞同:“所以,这事归根结底,还得与灵灵姑娘谈一谈。” 陆明瑜道:“我明儿入宫去找她,今晚就先睡吧。” 长孙焘把陆明瑜的脚从盆里抬起来,用帕子擦干净,随后简单的洗漱过后,躺到了她身边:“你这脚冰得厉害。” 陆明瑜翻了个身,搂住他的手臂,把脑袋挨过去:“孕期许多药材都不能用,等这俩孩子出生后,再仔细用药调理调理。” 长孙焘拉过被子为她盖好:“你的辛苦,我都晓得,这苦我们就再遭这一次,以后咱们就再也不生了。” 陆明瑜道:“生不动了,怀孕着实辛苦,我还算幸运,有衍蛊傍身,孕期没有多大反应,生产时也不是那么痛苦。” “但是你看看珍璃,再看看表嫂和小茜,她们都为了腹中的孩子受了很大的苦。” 长孙焘叹了口气:“最辛苦的还是珍璃,自从生了病后,脸上也没有从前那天真无邪的笑意了。” 陆明瑜一脸心疼:“庆幸的是,兄长理解她。” 长孙焘道:“兄长虽然没有在阿爹阿娘面前长大,小小年纪就随卫爹爹入京做了质子,但他疼爱妻子这里,倒是与阿爹如出一辙。” 陆明瑜笑道:“那肯定的,我爹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也是有担当的男子汉。” 长孙焘翻身把陆明瑜拥入怀里:“不知我从师父那里学得他的几分好?” 陆明瑜靠在他宽厚的臂弯:“必定是十分。” 第1534章 贺礼与嫁妆 陆明瑜醒来后,已接近中午时分。 她本来还想入宫去找蓝灵灵,结果刚从里屋出来,便看到蓝灵灵猫在外屋吃烤白薯。 蓝灵灵似乎很怕冷,以至于旁边摆着好几个小火盆,炭火烧得正旺。 见到她出来,蓝灵灵连忙放下手中过的吃食,揩了揩嘴,随即笑盈盈的迎上来:“瑜儿!” 陆明瑜拉着她左看右看,笑着问她:“你还好吧?” 蓝灵灵把袖子捞起来,随后将手伸过去:“我很好,不信你看看。” 陆明瑜没有真给她把脉,扶着她坐了下来:“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蓝灵灵认真地点点头:“就是因为我很好,所以我才回来见你一面,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很好。” 陆明瑜笑容满面:“苦尽甘来,我替你高兴。” 蓝灵灵忙着和陆明瑜说话,小几上的吃食她都未看一眼:“这还得多亏你帮忙,否则我和阿策也熬不下来,你是我们的恩人。” 陆明瑜笑道:“说这话做什么,你帮过我和昭华,所以我们是相互的,没有谁欠谁,也没有谁给了谁天大的恩情。” 蓝灵灵红着脸附到她耳边:“我和阿策已经做夫妻了,虽然没有三媒六聘,但是我们是真心实意的。” 陆明瑜闻言,没有多大反应,因为她早已知晓这件事。 但她还是笑吟吟地道贺:“恭喜你。” 说着,她看了绿猗一眼。 随即绿猗便取来一个盒子。 陆明瑜把盒子递向蓝灵灵:“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贺礼。” 蓝灵灵好奇地打开,却见里面放着几颗娇艳欲滴的鸽子血,她像是没看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只是说:“呀,红的石头,真好看。” 绿猗柔声解释:“姑娘,这是西戎进贡的红宝石原石,娘娘特意给您留的,您可以拿着这些宝石去德宝斋请老师傅给您做一顶凤冠,成亲的时候戴在头上,必定不必宫里御府局的差。” 蓝灵灵这才恍然大悟:“凤冠上镶嵌的红宝石,没雕琢前长这样?” 陆明瑜忍俊不禁:“是的,没雕琢前都长这样,这几块原石是难得一见的好品质,用它们来做凤冠,这顶凤冠一定不比正宫娘娘的差。” 蓝灵灵明白了陆明瑜的意思。 依目前的形势来看,阿策若是执意要立她为后,只怕朝臣那道坎过不去。 但就算不能把他们的婚事昭告天下,不能光明正大的坐在那个位置,在陆明瑜心底,她就是阿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 绿猗接着道:“除此之外,娘娘还为您准备了一份嫁妆,风风光光送您出嫁,娘娘这里,就是您的娘家。” 蓝灵灵鼻子一酸,握住陆明瑜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感动地唤了一声:“瑜儿……”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这于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所以你不必在意。” 蓝灵灵哽咽着说:“但这于我而言不一样,我没有父母,没有任何亲人,唯有一位师父关心我。” “但是遇见你们后,我有了朋友,也有了家,有了可以牵挂的伙伴,这不一样,不一样的。” 陆明瑜把小几上的白薯递过去:“你看,吃食都凉了,你舍得放着?” 蓝灵灵这才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但是却不急着吃:“瑜儿,我不知道该怎样谢谢你。” 陆明瑜告诉她:“不必在意,我只是做了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我们曾一起出生入死,相互依靠,这份情谊再多的金银也换不来。” 蓝灵灵默了许久,眼眶又红了起来:“我与阿策的事,所有人都不看好,所有人都不希望我们在一起。” “也只有你们,从头至尾都理解我们,包容我们,不拿规矩礼教来约束我们。” “虽然我表示得毫不在乎,但其实我很在意,也曾因此想不通,不明白为什么我与阿策在一起,像是犯了天理不容的大错。” “但是你们的理解,让我明白,错的不是我们,错的也不是这份不知所起的感情,错的只是我们的结合,不符合更多人的利益。” “在我和阿策经历生离死别的时候,也是你们帮助我们度过这个难关,这份情,我铭记于心。” 陆明瑜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不管怎么说,只要结果是好的,这就足够了。” 蓝灵灵破涕为笑:“是的,只要结果是好的,这便足够。” 陆明瑜笑着看向她:“而且,你的秦语长进了许多,已经出口成章了。” 蓝灵灵吸了吸鼻子:“那是当然,阿策也夸过我。” 陆明瑜本想提及几位长老的事,但刚刚做了这些,她便打消了请蓝灵灵帮忙的念头。 一来那是蓝灵灵的师父,那会让蓝灵灵十分为难。 二来她是单纯地想对蓝灵灵好,如今再叫蓝灵灵帮忙,多少有些不合适,所以她决定另寻办法,不让蓝灵灵卷入这件事之中。 在心中做好决定,她便把话题集中于蓝灵灵近期发生的事情上:“现在,你开心吗?” 蓝灵灵猛力点头:“当然开心!我一直都想像你一样,有儿有女,有个知冷知热的夫婿。” 说着她摸摸肚子:“兴许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怀上阿策的孩子,到时候我就是母亲了。” “瑜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做母亲么?因为我没有任何亲人,等我做了母亲,我就拥有血脉至亲了。” “到时候当我举目四顾,我就再也不是孤身一人,我不怕深山老林,我也不怕阴森可怖的地方,我怕的是孤独。” “那种饿了没人管,冷了没人疼,打雷下雨时只有一个人听雷声和雨声,从来都只有一个人的感觉,我再也不想过了。” 陆明瑜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虽然前些年她也尝尽颠沛流离的辛酸与苦楚,但至少她身边还有娘亲陪伴,还有小茜,也还有外祖父。 不过灵灵姑娘,却是独自一人。 南疆她不是没有去过,在那莽林中独自一人生活,其中的艰难与孤寂她可以想象。 最后,她问:“我一直没仔细问过你,你的父母亲人,他们……” 第1535章 你……开心吗? 郑氏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开口:“大姑娘,你怎么这么晚都没有休息?” 白明微回答她:“我刚处理完公务,四嫂怎么也没有睡?” 郑氏张了张口,随即神色一变,有些闪躲:“我没事,就是恭房太黑,吓到了。” 白明微看得出她在撒谎,但却没有点破,只是道:“夜深了,四嫂早点休息。” 郑氏忙不迭点头:“大姑娘,你也早些休息。” 说完,郑氏匆匆离开。 白明微没有追上去问,因为她清楚,要是谁发生了危险,四嫂一定会预警。 之所以不想与她说,必定是事情并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四嫂不想给她增添麻烦。 思及此处,她折身走回房。 郑氏与白明微分开后,却敲开了杨氏的门:“六弟妹,你睡了么?我有要事与你说。” 杨氏打着哈欠开了门:“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她身穿寝衣,可见已经睡下了,却被郑氏给薅了起来。 郑氏神神秘秘地进了杨氏的房间,随后把门掩上,低声说道:“出大事了。” 杨氏的睡意一扫而空:“怎么回事?四嫂你慢慢道来。” 郑氏拉着杨氏坐到小几前,就着一支烛火小声说道:“三嫂……三嫂她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杨氏大惊:“怎么了这是?” 郑氏娓娓道来:“晚饭后大家都回房了,我内急准备去茅房,结果却看见三嫂鬼鬼祟祟地离开房间。” “于是我一路跟踪,却见她悄悄找上了黄大夫,还与黄大夫谈了许久,去的时候神色如常,从黄大夫那出来却颇感失落。” 杨氏震惊难言:“你的意思是,三嫂她可能身体出了问题,怕我们担心,这才偷偷去找黄大夫问脉,结果不容乐观?” 郑氏的眼眸在烛火的映照下透着晶莹的光:“要不然还能是什么?若不是身体不适,她怎么会找上黄大夫?” 杨氏有些惊疑不定:“可今日还好好的,胃口也不错,身体怎就出了问题?她会不会是去请教药理,或者是帮我们谁去向黄大夫求药?” 郑氏笃定摇头:“要是因为这些事情,她大可不必偷偷摸摸。” 说完,郑氏难过的低下了头:“三嫂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 杨氏安慰她:“先别着急,兴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郑氏吸了吸鼻子:“我能不着急么?只怕三嫂不想我们担心,所以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杨氏提议:“我们把此事告诉其他人,兴许大家都知道了,三嫂也就不会瞒着我们了。” 郑氏猛然起身:“不行,我现在就要确认,她刚从黄大夫那里出来,一定还没睡下,我们去她的房间找她。” “如果只是小事,那我们便向其他人隐瞒,若是大事,我们一定要让大家都知道三嫂的不易。” 说完,郑氏提着裙摆便往外走。 杨氏想阻拦,却无能为力,只得匆忙披上外披,跟在郑氏身后。 为了不惊动众人,他们二人鬼鬼祟祟。 悄悄摸到高氏的门口,却见窗户的明纸上透着暖暖的橘光,很显然高氏并没有睡。 郑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挪到窗脚,趴在掀开一条缝隙的窗户上往里看。 见高氏愁眉苦脸地坐着,她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得以印证。 于是她匆忙拉住也要扒窗户偷看的杨氏,小声低语:“真的,三嫂看起来好烦恼,好忧愁,一定是黄大夫诊断出了不得了的问题。” 见她信誓旦旦,杨氏也跟着着急起来:“不会吧?三嫂她还这么年轻,怎么能……” 郑氏忧心忡忡:“可能是悲伤过度,思念成疾。” 这个理由让杨氏沉默了。 就算三嫂身子骨再强健,也抵不住三哥离世的打击。 兴许三嫂因为沉溺于悲伤走不出来,所以才熬垮了身子。 可怜的三嫂,竟然还要在她们面前逞强,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透露任何病态。 思及此处,杨氏眼泛泪花:“怎么办?要是三嫂身体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向祖父交代?” 郑氏起身:“去问一下黄大夫不就知晓了?” 说罢,她又风风火火的准备离去。 “砰!” 窗户大开,四周随之一亮,却是高氏端着蜡烛站在窗前,烛光照亮了二人惊慌且闪烁着泪花的双眸。 高氏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你们难过什么呀?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怔怔地看着高氏,心想这指不定就是最后几眼,看一眼少一眼,于是她俩的目光就这样粘在高氏脸上,难舍难分。 最后两人都落下了泪水。 这可把高氏吓坏了,连忙端着烛火跑出来找她们。 “四弟妹,六弟妹,出什么事了?你们先别哭,也别着急,不管什么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别急啊。” 郑氏扑到高氏的怀里,荡起的风扑在烛火上,烛光晃了晃,随即便熄灭了。 郑氏的眼泪霎时隐于黑暗之中,很快就泪湿高氏的衣襟,她哽咽着,切切唤了声:“三嫂……” 杨氏也跟着落泪:“三嫂……” 高氏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你们先与我说。” 郑氏却自顾自地哭泣:“三嫂,你一定要挺住,我们约定过,一定要带着夫君回去见祖父。” “事情没有办完,你千万不要丢下我们,我们一起来的边疆,也一定要一起回去。” 杨氏也跟着泣声:“三嫂,一定要振作……” 高氏这才反应过来,这俩人是在哭自己? 她震惊不已:“我出了什么事么?” 郑氏与杨氏还在哭:“三嫂……” 高氏见状吓坏了:“我怎么了么?” 郑氏这才抽抽噎噎地说:“三嫂,你找黄大夫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一定能挺过去的,黄大夫医术好,肯定能治好你。” 高氏一怔,随即如释重负,原来是误会。 她说:“你们想什么呢?我是去找了黄大夫,但我不是去看病的,你们以为我重疾缠身、命不久矣了是么?” 两人对视一眼:“难道不是么?” 第1536章 师父,珍重 蓝灵灵听闻这个问题,眼尾微湿。 望着将她养大的师父,愧疚之心霎时盖天灭地。 但选择既已做出,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她毫不犹疑,不假思索:“师父,我不后悔,也很开心。” “今日来见师父,一则是为了请罪;二则是感谢师父多年的养育之恩。” 大长老没有急着开口,三长老冷哼一声:“请罪?说得到轻巧,你想怎么请?拿什么来服罪?” “我们五个老家伙不远千里为了你赶到玉京城,结果你是怎么做的?你对得起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的师父么?” “你对得起南疆那些信任你的子民么?你让我们如何向那些等待你回去的人交代?” 蓝灵灵默然不语,静静地跪在大长老面前。 在她心底,只有师父可以指责她,其余的人与她何干? 大长老默然许久,缓缓开口:“师父记得把你养到的膝下的时候,你只有那么一丁丁点大,挑食又爱哭,成夜成夜的没完没了。” “师父心疼你,怕你哭坏了,就把你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很多时候,一抱就是整整一夜。” “有一次你发热,浑身滚烫,差点救不活了,师父抱着你跪在神像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求神保佑,只要你能活着,就算把师父的命拿去,师父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后来你长大了,变得强壮又聪明,你会给师父梳头,还会给师父刮胡子。” “你贪吃,所以你会变着法儿的给师父做好吃的,你把鸡腿留给师父,自己肯鸡头鸡脚。” “自打你懂事起,你就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所以师父对你寄予厚望,盼望你能做个合格的圣女,对南疆负责,对所有子民负责。” “但是……师父很失望,但也怪不得你,只怪师父给你太多的自由,以至于你忘乎所以,竟被一个男人魅去心神!” 蓝灵灵垂下头,语气诚恳而坚决:“师父,他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天子,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师父的养育之恩,灵灵无以为报,灵灵斗胆请师傅再宽容一次,理解我与他至死不渝的决心。” 三长老还想说什么,却被五长老拉住。 大长老长叹一声,随即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缓缓递递到蓝灵灵面前。 蓝灵灵惊讶不已:“师父,这是?” 大长老面容慈祥:“这是为师给你准备的嫁妆,拿着吧,从此以后,你我师徒缘尽于此,没有为师给你遮风避雨,你要珍重。” 蓝灵灵打开锦囊一看,却是各种珠宝。 虽然她见过更好的,但她知道,这一定是师父能拿出来的最好。 握着锦囊,蓝灵灵泣不成声:“师父……灵灵对不起您,您永远都是灵灵的师父。” “在灵灵心底,您永远都是那个如同灵灵父亲一般存在的人,灵灵不在您身边,请您照顾好身体。” “您有风湿,刮风下雨的时候要记得保暖;您贪几口凉茶,下次别喝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说着,蓝灵灵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泣声道:“灵灵走了,请您保重……” 大长老欲言又止,伸了伸手,却又缩了回来。 他别过脸,眼眶微红。 喉结上下滚动,可见他也十分不舍。 到最后,他哽声说:“走吧!以后再也别回来!一旦你踏入南疆半步,我将会对你下死手。” “当你选择与那个男人在一起时,你就失去了你的家,南疆是你永远无法踏足的地方!” 蓝灵灵擦去脸上的泪水,缓缓站起身,一步三回头,慢慢向外面走去。 望着两鬓斑白的师父,她心如刀割,疼得撕心裂肺。 但她知道,尽管失去了她,师父还有家人。 然而要是她失去了阿策,那她几乎等于失去了全部。 这个选择她既然做了,所有的苦楚也只能她自己来承担。 最后,她还是止不住泪如雨下,哭着默念一声:“师父……” 大长老深吸几口气,眼角有晶莹的泪珠划过。 三长老见状,登时怒从心起:“好啊老大!原来之前你说的话,都是糊弄我们,还说什么让圣女和大秦皇帝和亲,为南疆争取好处!” “原来只是你的缓兵之计!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放过她!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让我们不能对她动手!你别忘了!你是她的杀父仇人!你以为这样她会感激你?!” “别忘了她父母亲人是怎么死的,我们所有人的手上都沾着她父母亲人的血!要是她知道真相,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第1537章 残酷的真相 三长老的话音刚落,几人齐齐看向门口,皆不由得一惊。 三长老意识到自己的嘴巴闯了祸,紧紧地抿住双唇。 蓝灵灵就站在那里,呆呆怔怔地站着。 双目湿红,双拳紧握。 泪如雨下的同时,她缓缓走向神色各异的几人,从怀里取出一纸药方,放到大长老面前,泣声道: “这是我为师父求来的药方,治师父风湿关节疼痛之苦,适才忘了给师父,现在我把给您。” 几人惊疑不定,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可就在蓝灵灵把药方放好时,她抽出腰间带着的软鞭,狠狠地甩在三长老身上。 三长老猝不及防,硬生生地挨了一鞭,手臂顿时皮开肉绽,痛得他面目狰狞而扭曲。 就在他即将要出手时,蓝灵灵狠狠把鞭子砸在地上,恶狠狠地问:“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长老叹了口气,羞愧地低下头,默然不语。 三长老怒不可遏,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但听他冷笑一声: “这是南疆一贯以来的传统,为的就是不让你们这些圣女有任何牵挂和负累!” “只有你们孑然一身活在这个世上,你们才能对抚育你们的人感激涕零,安心受我等摆布!” “只可惜你和红姜那蠢货一样不识抬举,放着我们安排的大道不走,非要自寻死路!”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实情,那我们就不会再留你了……你去下面好好和家人团聚去!” 说罢,三长老猛然出手,一剑刺向她。 就在蓝灵灵格挡时,大长老先一步挡住三长老的攻击。 他看向蓝灵灵,眼眶微红:“你走吧。” 蓝灵灵握紧鞭子,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她声声诘问:“我阿爹……我阿娘……我阿伯……我阿叔……他们……?” 大长老默然不语,其余几位长老眼神闪躲,这些细微的动作,已然昭示了她想知道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三长老猛然挥开大长老的手:“老大,你拦着我做什么?” 大长老缓缓合上双眼:“让她走,这是我们欠她的。” 三长老冷哼一声:“如今她已知晓真相,放她走就是把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 蓝灵灵没有理会三长老,而是看向大长老:“我要你自己说!” 大长老望着一手养大的孩子,眼底如琉璃般易碎:“是,你的所有亲族,皆死于我等之手,这就是为什么历代圣女都是孑然一身的原因。” “根本没有什么天选,全部都是人为,谁的天资高,谁的亲族好对付,谁就是下一任圣女。” 听闻大长老亲口承认,蓝灵灵如遭雷击。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父母亲族是这样离世的。 望着昔日如父般的师父,她只觉得陌生,以及可怖。 她不信。 一个字也不敢相信。 就这么噙着满眼的泪花,任她曾经以为最亲的人,在视线中逐渐模糊。 大长老也是一脸心痛,可他又能如何? 事已至此,说太多都是徒劳。 就在这时,二长老与四长老对视一眼,同时出手,猛然一掌朝着蓝灵灵的背心击去。 等到大长老发现时,却已来不及阻止。 就在两人即将打在蓝灵灵的背上时,一道黑影闪现,蓝灵灵已被拉着退到十数步之外。 蓝灵灵似乎还未回过神,双目含泪地望着适才站立的地方。 二长老与四长老一掌击空,气劲激荡的罡风打在小几上,霎时化为齑粉,可见出手之狠。 四长老一击未中,立即道:“老五,布阵!别忘了我们的规矩,此事绝对不能外传,所有知情者必死!” 三长老死死盯着大长老:“老大,现在可不是犹豫和心软的时候,规矩就是规矩,始终把规矩挂在嘴边的你,可不能带头破坏了规矩!” 大长老缓缓闭上眼睛,许久才吐出一个字:“杀!” 五大长老立即围攻上来,将蓝灵灵与前来救她的零团团围住。 蓝灵灵推了零一把:“我们不是对手,你先走。” 零不为所动:“主子叫我保护姑娘。” 蓝灵灵握紧手上的长鞭,她知道零的武功深不可测,但几大长老的强项并不是武功,在蛊术面前,再诡异的身法也难保能全身而退。 更何况还带着她这么个拖后腿的。 但她也知道,零不可能丢下她离开。 于是她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其余几位长老的反应,她没有在乎,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大长老,望着那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师父。 父母之死的真相太过于残酷,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无法接受,那种被冲击神智的呆怔与茫然,在她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往事一幕幕浮现脑海,她知道师父是真的关爱她,但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叫她如何能释怀? 她缓缓闭上双眼,泪水再度汹/涌而下。 可当她睁开双眸时,里面再无茫然与受伤的神色。 她望着面前几人,唇畔挑起一个冷冽的弧度:“灭门之仇无法忘怀,从今日起,我便与南疆一刀两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音落下,蓝灵灵对着围攻上来的几人甩出一鞭子,没有命中任何人,鞭子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啪”的脆响。 仿佛这就是她决心斩断过去的声音。 她告诉零:“我防他们的蛊术,你防他们的武功,别拼命,要活下去。” 说完,她将披风扯/下,随手扬起的同时,无数飞虫自她携带的小瓶子中飞出。 随着几大长老靠近,空气中响起诡异的嗡鸣声。 蓝灵灵把零护在身后,警惕地对付几人。 她知道零要成亲了,她决不能让零死去。 可她清楚几大长老的身手,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心七上八下,忐忑难安。 当大长老微红的双眸蕴满杀意时,她不由得生出了绝望。 她并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拼出一条活路。 就在这时,零问她:“姑娘,可要手下留情?” 蓝灵灵思索片刻,缓缓吐出冰冷的字眼:“不用,尽全力,我要你活着。” 第1538章 我要他们的命! 话音落下。 几大长老同时出手。 蓝灵灵立即出手去防,但她独自一人,显得独木难支。 然而就在防住的那个瞬间,她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却是零根本没有打,而是带着她趁那小个空隙离开。 他们如影移行,霎时离几大长老所在的地方很远。 蓝灵灵叫住他:“先停下。” 零没立即停下脚步,而就在这时,他们的前方赫然显出一道蛊虫墙。 虫比蚊子还要小,密密麻麻的,如同一阵黑色的雾气。 不详,诡异且可怖,就像吞噬生命的魔口。 一只鸟雀恰好飞过,瞬间变成一具骨头坠落。 蓝灵灵说:“我们进入了五长老的蛊阵之中,我来解阵法,一有机会,你就带着我离开。” 零没有多说,只是分外认真地点点头。 蓝灵灵立即取出一只小瓶子,那些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虫子,被吸纳到那个小瓷瓶中。 蓝灵灵立即盖住瓶口,随后将小瓶子收了起来。 “走。” 一声吩咐,零又带着她跃起,速度之快,驿馆的景致化作飞影。 “停!往回走!” 蓝灵灵又说了一声,零立即带着她往回。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涌来黑雾。 蓝灵灵警惕地望着,却也十分无奈:“我没有那么多的工具。” 说着,她取出/火折子,准备把披风取下。 零霎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阻止了她将披风取下。 也不见零的动作,空气中瞬间传来一阵大火窜起的爆响。 黑雾散去的同时,零立即带着她跃出驿馆。 “姑娘,安全了。” 蓝灵灵望着身后的驿馆,神色复杂,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如释重负。 从小生长的环境告诉她,性命比一切都重要,若是没了性命,一切都是枉然。 她想复仇,但首先最重要的是她得先活着。 “快走!他们追来了!” 零说:“不必,他们出不来。” 话音落下,江静秋的身出现在二人不远处。 但见她放下最后一块石头,整座驿馆仿佛虚晃了一下,那些跟随着他们身后飘来的蛊虫,竟然像被什么挡住,根本无法越过驿馆的城墙。 零解释说:“娘娘怕你遇到危险,所以让属下去请江姑娘来,江姑娘擅长布阵,刚好可以克制几大长老。” 扪心而问,今日如果没有零这鬼魅般的身手带着她奔逃,她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也正因为如此,她支离破碎的内心,霎时涌上一阵感动。 她看向走过来的江静秋,问:“他们能出来么?” 江静秋摇头:“阵眼在外面,除非有人从外面解开阵法。” 蓝灵灵闻言,扭头看向零:“我要几桶火油。” 零拱手:“请姑娘稍等,属下去去就来。” 江静秋看向蓝灵灵,略微诧异:“灵灵姑娘,您这是要……” 蓝灵灵冷漠地吐出几个字:“我要烧死他们!” 江静秋没有多问,默默地站在蓝灵灵身边,淡声解释:“如果有人进去点火,阵法会被破坏。” 蓝灵灵问她:“从点火到大火燃起,阵法能撑多久?” 江静秋回答:“从点火的那一瞬间,阵法便会解开,你若想动手,我建议换一种方式。” 蓝灵灵望着驿馆,面上一派冷漠。 她没有显得十分急切,也没有表示出分外愤恨,那双眼里,如今只剩下让对方必死的决然。 她慢慢地说:“为了让我安心当这个圣女,他们杀了我所有的亲族,阿爹……阿娘……叔伯姑姑……” “江姑娘,所有的亲族,数十人就这样被他们灭门了,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该死。”江静秋淡淡吐出几个字,随后告诉她:“既然娘娘命我前来协助你,你想怎么做,吩咐便是。” 蓝灵灵道:“我只想让他们偿命,至于手段是否残忍,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江静秋微微颔首:“既然这是姑娘想要的,那我把这阵法改成杀阵,困死他们。” “但在此前,需得撤出里面的无关人等,驿馆的人,没必要和他们一起死。” 蓝灵灵深深拜下:“江姑娘的恩情,我铭记于心。” 江静秋不以为意:“姑娘不必谢我,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非要谢,就去谢太叔妃。” 蓝灵灵站直身躯,她缓缓合上双眼。 脑海中浮现的是,与师父在一起的情景,而并没有她的阿爹阿娘。 只因他们离开时,她还太小,小到竟然认贼作父,想要为对方养老送终。 多么讽刺! 多么讽刺的事情! 她不是没有陷入两难,但如今知晓真相,血海深仇不报,枉而为人! 最后,她更坚定了决心:“姑娘帮我,我要他们死。” 第1539章 这不是算了 得到蓝灵灵的回答,江静秋沉默了片刻,告诉她:“交给我吧。” 蓝灵灵默了许久,双手紧紧握住,随后道:“算了,先问一下瑜儿,他们是否还有用。” 江静秋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些许差异。 蓝灵灵缓缓解释:“我不是放弃了仇恨,而是瑜儿对我照顾良多,几大长老涉及南疆与大秦之间的关系,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仇给他们添麻烦。” 说到这里,蓝灵灵咬牙切齿:“仇我一定会报,但不是现在。” 江静秋闻言点点头:“我明白了,人先困在这里,要怎么处置,我听太叔妃的吩咐。” 说完,江静秋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蓝灵灵目送江静秋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江姑娘看起来态度虽然淡漠,然而所以的举动无不透出温暖与关怀。 她忽然迷茫了。 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尚且这么友善,为何照顾她长大的人,会是她的杀父仇人? 她应该相信什么? 正想着,零提着几桶火油出现:“姑娘,都准备好了。” 蓝灵灵深吸一口气:“劳烦你看住他们,别叫他们逃了,我先回一趟太叔府。” 零认真颔首,随即提着油桶消失在原地。 四周无人时,蓝灵灵忽然力竭般扶住院落外边的树,泪如雨下。 适才一直在逞能,可是现在,她只想大哭一场。 回想起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她只觉得心如刀割。 天空开始飘雪,洒落在她身上冰冰凉凉的,那冰冷一直浸到心里去。 忽然一把伞挡在她的头顶,遮住了飘落下来的雪。 她缓缓回眸,忽然一头扎进来人的怀里:“阿策……” 元武帝一身常服,手里撑着一把伞,而他不远处,正是守护在侧的陆明邕与卢公公。 他将蓝灵灵揽入怀里抱紧:“没事了,我在。” 蓝灵灵哭出声,先是低低的啜泣,随后嚎啕大哭。 元武帝没说什么,只是撑稳了伞,任她在怀里痛哭流涕。 直到蓝灵灵的哭声缓缓歇止,而雪已没过鞋子,他柔声问:“怎么了?” 蓝灵灵把前因后果与他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他默默地听着,最后又心疼的将蓝灵灵搂入怀里:“不管你做什么,选择什么,都是对的。” 蓝灵灵抽抽噎噎:“我当然恨不得吃了他们!” 元武帝轻声哄慰:“那我帮你多吃点。” 蓝灵灵抹去脸上的泪水:“这事我自己处理,你不要插手。” 元武帝柔声说:“怎能不插手?我们一心同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的仇便是我的仇。” 蓝灵灵泣声说:“你是大秦的帝王,怎能对盟国的人动手?” 元武帝不以为意:“你也说了我是帝王,区区南疆我还不放在眼里。” 说话间,元武帝看向陆明邕,就要立即下达命令。 蓝灵灵连忙阻止他:“先别,他们恐怕还有用,且让我先与瑜儿谈谈。” 元武帝还能说什么?自然是依从的。 最后,他也只是说了一句:“那是皇婶,该改口了。” 在元武帝这里狠狠哭过后,蓝灵灵回了太叔府,而元武帝则又秘密回宫,以免命师的人对他不利,从而又给大家增添麻烦。 陆明瑜见到蓝灵灵时,她正倚在贵妃椅上看书。 见蓝灵灵眼眶红红地进来,她直觉有事,但并没有立即询问。 蓝灵灵竭力克制内心的翻涌,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到陆明瑜身边:“瑜儿,在回宫之前,我有事要问你。” 陆明瑜把书合上,轻轻放到一旁:“你问。” 蓝灵灵说:“我想问的是,是否需要几大长老为轻尘大师解蛊?” 陆明瑜并未立即回答,而是仔细观察蓝灵灵的神情。 见蓝灵灵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她最终摇摇头:“不需要了。”蓝灵灵有些诧异:“那样的蛊我都不能解,你们不需要几大长老帮忙,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陆明瑜笑着摇摇头:“表哥已经在想办法了,他那里有从帝释天那得来的古籍,上头应当记录了相关的解蛊方法,给他点时间就行。” 他们自然十分需要解除轻尘大师的蛊,然而她已然看出蓝灵灵有事,但因为蓝灵灵没说,所以她也没问。 不过很好推断,自然是与几位长老有关。 既然知道了这事,她当然不会为此让灵灵姑娘为难,尽管把希望寄托于表哥有些冒险。 蓝灵灵看出了陆明瑜为她着想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瑜儿,你听我说。” 第1540章 我们是朋友 蓝灵灵缓缓道来。 “我知道你在顾及我的感受,相识这么久,你的心思我明白。然而我想告诉你的是,你完全不必如此。” “因为我现在已经和南疆彻底断绝关系了,你不用考虑我的感受,只需根据你需要的来即可。” 陆明瑜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柔声问她:“灵灵姑娘,你告诉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蓝灵灵生怕她的事会影响陆明瑜的判断,于是她选择了隐瞒部分实情,只是道: “我刚刚才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我感觉整个人的信仰有些崩塌,仅此而已。” 绿猗端来热茶,陆明瑜捧到她面前:“你都说了,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那你有什么事我还能发现不了么?” “虽然我很在乎家国大事,然而朋友的事情,我同样在乎。我接受你的好意,并且会好好去处理。” “但是我也想告诉你,我们为彼此好的方式不是互相隐瞒,而是把难处告诉对方,然后一起解决。” “我想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如果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我便不配你的一片情谊。” “如果我需要你苦心隐瞒,隐瞒自己的委屈,隐瞒自己的痛苦,这段关系才能维持下去,那么我便不配做你的朋友。” 蓝灵灵怔了好一会儿,眼泪潸然而下:“瑜儿,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陆明瑜伸出手,握住她冰凉冰凉的手:“因为你是个好姑娘,值得大家这么对你。” 蓝灵灵眼泪汪汪地看着陆明瑜,随后慢慢讲起几大长老对她家人做的事。 讲到最后,她泣不成声:“瑜儿,我还能相信什么?” 陆明瑜闻言,虽然大受震惊,但却没有太过意外。 蓝灵灵没有任何亲人,这事她本就觉得奇怪,听蓝灵灵说大家都死于秦人之手,她便觉得不对劲。 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这个姑娘所有亲族死绝,之余她一人呢? 所以灵灵姑娘的亲族死于秦人之手,这事有些说不过去。 如今听到蓝灵灵这么一说,先前的疑惑也就都有了解释,她起身,轻轻把小声抽噎的蓝灵灵拥入怀中:“没事了。” 蓝灵灵靠着她哭了一会儿,然后擦擦颊边的泪水:“我本来想直接要了他们的命,但我知道事关南疆与大秦之间的邦交。” “杀他们可以快意恩仇,但却可能给你们带来许多麻烦,要是南疆与大秦发生冲突,最后遭殃的,还是百姓与那些上战场拼杀的将士。” “所以我愿意暂时把仇恨放在一边,这不仅是为你,也是为了阿策,还有南疆那些曾经对我给予过信任与善意的人。” 陆明瑜看着她哭红了眼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心疼。 然而她所顾虑的一切也都没错,从这方面看来,她有一颗成熟且无私的心。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惹人怜惜。 最后,陆明瑜道:“你的心愿,我明白了,这事我和昭华会好好处理,你不必担心。”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吃一顿饭,等会儿我下厨房,给你做几样你喜欢的菜。” 蓝灵灵含泪看向陆明瑜,感动之情溢于言表:“瑜儿,有你真好。” 陆明瑜笑了笑:“什么时候开始会用甜言蜜语哄人了?我当然很好,你先坐着休息一下,饭菜好了我叫你。” “你要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你要是不想一个人的话,今日二嫂在家,可以去和二嫂说说话。” 蓝灵灵点点头:“好。” 陆明瑜看了蓝灵灵一眼,随后便离开了。 她知道安慰的事情,没有人比陛下能做得更好,所以她也就不去做陛下该做的事情。 于她而言,或许一顿美食,更能抚慰蓝灵灵的心。 去厨房的路上,绿猗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陆明瑜,便是向来少话的她,也开口为蓝灵灵鸣不平:“灵灵姑娘真的太可怜了。” 陆明瑜轻喟一声:“此时她不知道痛苦成什么样子,其实也可以理解,那毕竟是养育他长大的人。” “要是我知晓外祖父是我的杀父仇人,我也一定会承受不了,必然崩溃。” 绿猗感叹:“所以灵灵姑娘是一个坚强的人,尽管知道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但依旧能先考虑大秦与南疆的事。” “在这方面,奴婢十分佩服她,但愿她能早日走出这样的阴影,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来。” 陆明瑜颔首:“我也这么希望,但估计还需要一些时间吧。” 绿猗问:“娘娘,那您准备怎么办?” 第1541章 这个家你说了算 陆明瑜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既然灵灵姑娘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需顾忌什么。” 绿猗微微颔首,止住了这个话头。 主仆二人一同来到厨房,陆明瑜指挥厨娘准备食材,很快就烹出几样可口的小菜。 她把菜装入食盒中,又用厚厚的棉袄裹在食盒外面保温,然后把食盒提到蓝灵灵面前,递过去:“都是你爱吃的,带回去与陛下一起吃。” 蓝灵灵接过食盒,棉袄透出暖暖的温度,烫得一颗心也暖暖的。 她没有多言,只是低低说了声:“好。” 陆明瑜拍了拍她的手臂:“去吧,我兄长就在外面,他会护送你入宫。” 蓝灵灵点点头,随即提着食盒离开了。 不一会儿,长孙焘下朝归来。 陆明瑜想给他解开披风,却被他拒绝了:“一身寒气,你别靠我太近。” 陆明瑜后退几步,接过绿猗端来的热水,放到架子上:“快来净手,我做了些吃的,今晚你有口福了。” 长孙焘把手放到热水里洗干净,随后叹了口气:“怕不是专门为我做的吧?” 陆明瑜递了张干帕子给他,笑着说:“的确不是,你是沾了灵灵姑娘的光。” 长孙焘问她:“你许久没下厨了,可是灵灵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陆明瑜敛住笑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诉长孙焘。 最后,她说:“意料之中的事,只可怜灵灵姑娘要面对这样残酷的真相。” 长孙焘默了片刻,随后问:“灵灵姑娘怎么知道这事的?” 陆明瑜道:“三长老那暴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一怒之下说漏了嘴。” 长孙焘换了件大氅,随后趺坐在小炉子旁边:“这么一来,几位长老狗急跳墙的可能性很大。” “本来他们可以利用灵灵姑娘与陛下的事,从而得到相应的好处,可现在和灵灵姑娘闹翻了,那么他们就别无选择。” 陆明瑜月份大了,已经无法趺坐,只能坐在贵妃椅上。 她端起枣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随即道:“的确如此,所以我们得商量商量,怎么应对这几位长老。” 长孙焘道:“如今他们只身在大秦,我倒是不担心,况且我们有江姑娘可以克制他们的功法,他们也讨不到好处。” 陆明瑜眼眸一亮:“所以你准备……” 长孙焘道:“我们也试过很多次了,合我们二人之力,根本无法杀死命师,所以解决命师必定还需要其他的条件。” “外祖父的出现,说明命师已经开始行动了,而且他肯定在等最后一个方位的位置。” “我们假设在十方阵布成的时候可以杀了命师,那么我们就得让他知道十方阵最后一个方位的位置。” 陆明瑜道:“说得正是,与其每次被动防守,倒不如主动出击,我们的确可以推波助澜,让命师得到十方阵最后一个方位的位置。” “一旦他进行最后的计划,我们也可以在他的计划中寻找生机,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决他。” 长孙焘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水:“所以我准备让云斐和江姑娘再走一趟,和几位长老好好谈谈,轻尘大师的蛊有现成的几人可以用,那就不必等表哥慢慢研究。” 说起司马玄陌,陆明瑜也很无奈:“我们这表哥,如今为了等女儿降生,整个人都傻了。” “盼着他研究出解蛊的方法,还不如盼着命师自己翘辫子。你说要是表嫂生了个男孩,他得多失望。” 长孙焘道:“反正他们还年轻,头胎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一直生下去,总能生到想要的。”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瞧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一直生下去,又不是生小猪崽。” 长孙焘笑道:“我也只是做了个比喻。” 陆明瑜轻轻抚着肚子:“等到命师的事情解决,我们就可以松口气了。” 长孙焘颔首:“是,眼下困扰我们的,只有命师一事。” 绿猗端来饭菜,摆在桌子上。 陆明瑜与长孙焘围坐过来,遣散了众人,夫妻俩就着几道精致可口的小菜,一同用饭。 越是高门第的人家,规矩越多,但夫妻俩从来不讲究那些,把日子过得与寻常老百姓并无多少区别。 以往偶尔还会吵吵架,可如今已经吵不起来了,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也懂得包容和体谅对方。 便是没有什么话说,也不觉得尴尬。 在对方面前,他们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而不担心被嫌弃。 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长孙焘这个储君,把日子过得如此平淡而温馨。 他贴心地为妻子把鱼刺挑去,然后把肉夹到妻子的碗里,柔声说道:“你爱吃,多吃点。” 陆明瑜慢慢吃着,不时给他夹一两筷子菜。 接着,又与他话几句家常:“三个小宝如今都会说话了,要不要给他们早一点启蒙?” 长孙焘笑道:“不着急,孩子就应该有孩子的样子,不必严格要求他们。” “就算他们成不了人中龙凤也没关系,我只希望他们开心、健康,和睦。” 陆明瑜笑道:“那更要好好教了。” 长孙焘连胜应道:“是是是,都听晏晏的,这个家你说了算。” 第1542章 何必言谢? 风雪渐歇,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一脚踩下去,能陷到膝盖那么深。 蓝灵灵提着食盒上了软轿,直接坐轿子进了元武帝的紫宸宫。 元武帝看到她,立即放下手头的公务,起身迎了上来,为她接下裹挟寒气的披风。 蓝灵灵把食盒放到桌上:“皇婶给我们做了些吃的,让我带着来与你一同吃。” 元武帝解开食盒外裹着的棉袄,掀开食盒的盖子,里面的菜尚且还有热气,香味扑鼻,闻着叫人食指大动。 他亲自动手摆好饭菜,扶着蓝灵灵坐了下去:“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蓝灵灵显然没有多大的兴趣,尚未从今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等她抬眸时,一碗饭递到她的手里:“先吃饭。” 蓝灵灵微微颔首,接过筷子便把饭扒拉进嘴里,连桌上放着她最喜欢的菜,好像也没有察觉。 元武帝不时往她碗里夹菜,保证她吃下的每一口饭里,都能拌上适量的菜。 等她一碗饭吃完,元武帝这才动筷,然而这时菜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蓝灵灵一晃神,随即动手把碗里的菜不停地往碗里夹,接着又扒拉进嘴里。 以往最喜欢的菜,她尝不出什么味道,直到那菜堵到嗓子眼,被她呕了出来。 元武帝顾不上吃,连忙用碟子去接。 蓝灵灵不知是哭的,还是呛的,眼泪啪嗒啪嗒滚下来。 元武帝给卢公公使了个眼色,卢公公立即来过来收拾。 蓝灵灵见卢公公准备清理吃剩的饭菜,她连忙开口叫停:“先别抬下去,我还没吃饱。” 元武帝用帕子为她擦去泪水,她连忙解释:“我没事,就是皇婶做的饭太好吃了,一时忍不住。” 元武帝没说什么,把碟子往她面前推:“慢慢吃,我叫卢幸去给你煮一碗消食的山楂水,吃完饭后,喝了山楂水肚子就不会难受了。” 蓝灵灵只是点点头,继续把碗里的菜往嘴里扒拉。 这还没有扒拉到一半,她又被呛得连声咳了起来。 元武帝又是顺背,又是端茶递水,等到蓝灵灵一张呛得通红的脸慢慢恢复正常,他才开口:“吃不下就别吃了。” 蓝灵灵鼻子一酸,眼泪便滚下来。 她边哭边说:“我不想浪费皇婶的心意。” 元武帝告诉她:“皇婶挺着大肚子下厨,是为了让你开心起来,而不是为了让你把她做的饭都吃完。” 蓝灵灵抽抽噎噎:“我没事,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调整好了。” 元武帝接过她手中过的碗筷,使了个眼色,叫卢公公端下去。 待桌面清理出来,元武帝为她轻轻擦拭嘴角:“在我面前,你何须逞强,不管你哭也好,笑也罢,于我而言,那都是你。” 蓝灵灵虽然止不住眼泪,但至少不再像适才那样激动。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什么其他事,我就是接受不了。我一直把师父当作再生父母,可真相却是他们杀了我父母,而后从我父母那里夺走了我。” 元武帝没有说话,只是起身默默地把她揽入怀中。 蓝灵灵靠在元武帝的胸膛许久,她才长长舒了口气:“一切都会好的。” 接着,她告诉元武帝:“我没有冲动去杀了他们几人报仇,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机,你说我父母在天之灵,会怪罪我不孝吗?” 元武帝摇摇头:“不会,我想比起复仇,他们更希望你能开心地活着。” 蓝灵灵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把复仇当作今生非完成不可的夙愿。” “南疆与大秦不同,在大秦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但在南疆,因为人数稀少,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不要为了复仇丢了性命。” “所以我晓得的,我阿爹阿娘也一定希望我能放下一切,开心地过日子。” “但我知道自己放不下,现在的放下,也只是暂时而已,直到可以为父母报仇的时机到来。” “刚刚我已近跟瑜儿商量了,我告诉她,想怎么处置几位长老,都不必顾忌我。” 元武帝轻轻拍着她的背哄慰:“我知你的想法,也懂你此时的矛盾与难过。” “只要能让你开心,不管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你是我的妻子,而不是我的附属,我会尊重你的想法,而不是要求你必须服从我,一切都以我为主。” “如果你想做的事与国事相冲,我该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找到平衡,而不是牺牲你来维持和平。” 蓝灵灵缓缓点头,真诚地道了一声:“谢谢你!” 元武帝唇角挑起:“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蓝灵灵问他:“你说要带我去个地方,去哪里?” 第1543章 别样的婚礼 面对蓝灵灵的询问,元武帝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他朝卢公公招招手,随后告诉蓝灵灵:“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蓝灵灵十分好奇,但元武帝说什么也不肯透底。 直到卢公公和小内侍捧着两身衣裳上来,蓝灵灵才明白他的用意。 那是两身苗族的喜服,样式简单,但却十分精致。 蓝灵灵伸手过去轻轻抚着,回眸问:“阿策,你这是……” 元武帝告诉她:“很抱歉现在的我,没办法给你一个体面的封后大典,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婚礼。” 说完,元武帝把衣裳拿起来,递向她:“如果你愿意,换上它,我们在山水与花鸟虫鱼的见证下,结发为夫妻。” 蓝灵灵看着面前的衣裳,她知道这与寻常的苗族服饰不同,上面的一珠一串,可见用心程度。 显然很早以前就备下了,因为上面没有任何仓促的痕迹。 蓝灵灵眼中泪光一闪而过,她半响没有言语,不知该如何表达那种潮湿的心绪。 最后,她取了属于自己的衣裳,走到内屋换上,用行动来表明心迹。 自她从内屋出来的时候,元武帝的眼睛就一直黏在她身上,半响没有挪开。 这身暗红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浑然天成,那种异域的风情与美,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漆黑的眉眼,蜜色的肌肤。 不需要刻意打扮,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元武帝呆了好一阵子,这才缓缓开口:“我的吱吱,真美。” 蓝灵灵有些急促不安地,像是对即将要发生的事心怀忐忑。 卢公公笑吟吟地告诉呆呆怔怔的元武帝:“陛下,您是不是也该换衣裳了?” 元武帝这才如大梦初醒,立即取了衣裳走进内屋。 卢公公告诉蓝灵灵:“娘娘,请坐到镜前,让嬷嬷给您梳头。虽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仪式,但是陛下说了,他希望您能漂漂亮亮的。” 蓝灵灵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随后走到镜子前坐下。 卢公公做了个手势,内侍公公走出去,不一会儿便有嬷嬷进来给她梳妆打扮。 望着镜中云鬓高束,花颜绽放的影子,蓝灵灵一颗破碎的心,像是裹上了浓浓的蜜糖。 这一刻,她有了出嫁时该有的心情。 尽管没有三媒六聘,尽管没有亲朋祝福,只是这一身喜服,便叫她心满意足。 不一会儿,元武帝从内屋走出来。 身子单薄瘦削的他,穿着苗族喜服,墨蓝色绣着红色纹路的衣裳,没有他往日穿的华贵,却衬托出他身为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 他走到蓝灵灵身边,把手伸出来:“吱吱,可愿跟我走?” 蓝灵灵轻轻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卢公公一脸喜色:“恭请陛下娘娘移步偏殿。” 元武帝牵着蓝灵灵往外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蓝灵灵身上,从未有片刻挪开。 八角琉璃灯投下暖橘色的光,把她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来到偏殿里,蓝灵灵大吃一惊。 这里布置成与南疆人成亲别无二致的喜堂,她震惊难言:“阿策,这……” 元武帝望着她,诚挚地说:“吱吱,你我结发为夫妻,本该予你全天下最隆重的大礼,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 “然而我无能,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臣民接受你,我能做到的就是,予你一场属于我们二人的婚礼。” “你是苗人,我是秦人,这一次我们行南疆之礼,等到我有能力的时候,再为你补办一场大秦婚礼。”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过去的不幸和遭遇,我完全无能为力,但从现在开始,我会尽力去照顾你,保护你,给你安稳与幸福。” “你将会是我唯一的,最深爱的妻子,生我要与你同寝,死我要与你同穴。” 蓝灵灵望着元武帝,眼泪簌簌而下。 她自然知晓阿策的为难,所以她并不奢求婚礼与名分。 她曾卑微且知足地想过,只要能待在阿策身边,她就知足了。 她从未想过,能穿上嫁衣,成为阿策的新娘。 但是眼前的一切,无不提醒着她,尽管她没有盛/大的婚礼,但眼前的男人给足了她尊重。 她当然也知道,这是阿策目前能给予她的全部。 想到这里,幸福在她心中满满地溢出来。 最后,她扶了扶鬓发,问:“作为你的新娘,我美吗?” “美,”元武帝目光始终凝着她,“你是最美的新娘,也是我张孙策的妻子,我们将至死不渝。” 第1544章 礼成 暮色沾窗,漫天飞白。 这间宽敞的偏殿里,却被温馨的红色填得满满当当。 元武帝当先跪了下去:“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我张孙策迎娶蓝氏灵灵为妻。” “我将会一生爱她、护她,永远不负于她,我们会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蓝灵灵随之跪了下去:“群山为媒,花鸟虫鱼为证,我蓝灵灵今日与张孙策结为夫妻。” “我将会一生敬他,尊他,永远不负于他,我们会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说完,两人双双跪了下去,认认真真地拜了三拜。 喜色入眼,桌上摆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只小葫芦瓢,用红/绳系着。 元武帝把其中一半递给她:“喝了这杯合卺酒,我们就是夫妻了,往后数十年,我们将同甘苦,共患难,生死与共。” 蓝灵灵接到手里,以袖掩面正准备喝下。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隐隐约约有人痛哭流涕,泣声陈情。 蓝灵灵停下动作,却听到元武帝温柔如四月和风的声音:“别在意,与我喝了这杯同心酒。” 蓝灵灵不再犹豫,仰头喝了下去。 元武帝噙着笑意,把另一盏酒送入口中。 清冽的酒漫过舌尖,划过喉咙,缓缓落入胃里,烧灼起一阵融融的暖意。 外面的声音依旧不绝入耳,然而元武帝却恍若未闻,捡起桌上的剪刀,取了一缕乌发。 他笑着看向蓝灵灵。 蓝灵灵也接过剪刀,取了一缕头发。 元武帝用一条红/绳把两人的头发绑在一起,并快速地结了一个同心结:“礼成,你已经与我绑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说罢,元武帝把头发妥帖收藏在一个檀木盒中。 他向蓝灵灵张开双臂,笑容满面:“吱吱,你我终于成为夫妻了。快过来让我好好抱抱你。” 蓝灵灵眼眶一红,随即扑向元武帝的怀中,颤着声唤了一句:“夫、夫君。” “哎!”元武帝心满意足地应了,振臂将她搂紧,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吱吱,我已经是你的丈夫了,从今往后,你的一切我都会与你分担。” “所以请尽情地依靠我,依靠你的夫君,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幸福、快乐。” 蓝灵灵把脑袋埋/入他的胸膛,声若蚊吟:“阿策,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想早点能有个孩子,你要好好努力呀。” 元武帝呛了一下,红云从耳根漫到脸上。 他小心翼翼地说:“吱吱,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努力就成。” 蓝灵灵拉着元武帝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去努力吧,两人一起。” 元武帝清了清嗓子:“不着急,不着急。” 蓝灵灵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有朋友,有夫君,但却没有血脉至亲。如果我没有孩子,那这个世上就没有任何与我有血脉联结的人。” “我想要个孩子,我想要个家,而不是孤零零的孤女,孑然一身,望着别人亲人环绕,偷偷羡慕着。” 元武帝复又把她揽入怀里:“我们会有孩子的,而且会有很多,因为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家,孩子不会让我们等太久。” 蓝灵灵脸上的阴郁之气,在一瞬间扫空。 她再度扑在元武帝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我闻到了,这是安心和幸福的味道,阿策,能够嫁给你,真好!” 元武帝揽住她的腰肢,神情紧张,深怕她一不小心从自己身上摔了下去:“没有亲友祝福,并无万民见证,你可怪我?” 蓝灵灵摇摇头:“不怪,这天下曾经有很多人做过皇后,但他们也只得到尊荣和地位,却得不到只属于她的丈夫。” “我虽然没有戴上后冠,陪你走完九百九十九级阶梯,接受朝臣与天下的祝福。” “但是我拥有你,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敢笃定,那些凤冠霞帔母仪天下的皇后,未必比我幸福。” “你也知道的,我不需要那些虚名来为我的家族争取荣华富贵,那些于我而言,都不重要。” 说着,蓝灵灵依偎在他的颈间:“重要的是你,是我们在一起。” 元武帝轻喟一声:“我想把天下都捧到你面前,总觉得什么都给不了你,委屈你了。” 蓝灵灵道:“别把我和那些女子作比较,我才不在意虚名,我只在意你。” 元武帝笑意吟吟,把额头抵在蓝灵灵的额间,双手捧住她的面颊:“吱吱,有你真好。” 两人的面庞都在眼前放大,眉眼也跟着模糊起来。 但是他们都知道,彼此在心里的位置,无比清晰。 正在这时,卢公公推门进来:“陛下,娘娘,老太傅在外面陈情,耍起浑来谁也无法阻止。” 元武帝狭长的桃花眼挑过去:“陈情,他陈什么情?” 卢公公恭敬地道:“回禀陛下,您与娘娘成亲的事,不知道被谁泄露了出去。现在老太傅在外面又哭又闹,看样子想撞墙。” 第1545章 一刻也不想忍受 这老太傅不是别人,正是慎王,也就是废太子的老师。 他还有另一层身份,那就是元武帝四妃之一,淑妃的祖父。 之前因为慎王的事情被牵连,但元武帝登基后,考虑到刘太傅一族满门清贵,于是便起复了刘太傅。 且因为朝中不能尽是新贵,需得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镇着,这样才能彰显皇帝的仁德。 同时也告诉外人,只要安分守己,不急功近利剑走偏锋,七老八十仍旧可以活跃在朝堂上。 于是这刘太傅便成了老臣一派的代表,虽然没有朝中新贵后起之秀那样手握权柄,然而平时不少仗着资历老,对皇帝指手画脚。 这不,元武帝私下娶蓝灵灵的事情刚传出去,那老人家就过来闹上了。 只是闹也就罢了,而且还寻死觅活,这不是纯给人添堵么? 元武帝冷声道:“把明邕叫来。” 卢公公恭恭敬敬地去了。 元武帝目光刚落到蓝灵灵身上,复又噙满笑意:“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说完,元武帝转身走了出去,换了一间偏殿。 卢公公很快就把陆明邕给召了进来。 元武帝开门见山:“明邕,消息谁泄露的?可有眉目?怎么把这老家伙给招了进来?” 陆明邕缓缓说道:“陛下,这宫里的消息传得很快,御府局那边刚备婚庆用品,大家便都知道了。” 元武帝表示理解,这宫中的消息,向来传得飞快。 这很正常。 他又问:“淑妃可参与其中?” 陆明邕颔首:“倒是送了消息回娘家,不过臣尚未知晓书信的内容。” 元武帝思索了片刻,吩咐道:“卢幸,传令下去,叫淑妃把刘太傅劝回家后,过来见朕。” 卢公公连忙去办。 陆明邕问:“陛下,这是要处理淑妃的事了么?” 元武帝颔首:“朕也不是那薄情寡义之人,朕会先给她选择,要是她接受,那就好聚好散。” “要是她不接受,正好朕也受不了那刘太傅了,可以找个由头打发他们。” “这老家伙怕是不清楚,朕不是太子,轮不到他一个臣子指手画脚。” 并非他刻薄,而是他往日太过仁慈。 纵得这些老臣一个个倚老卖老,都找不着北了。 他身为天子,九五之尊,何时轮得到他们左右? 他想立吱吱为后,这些老家伙不同意,他身为君主,是不能一意孤行,所以他退步了。 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竟然哭闹到门口,这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而且还十分不要老脸。 陆明邕拱手:“陛下息怒,大喜的日子犯不着动怒。” 元武帝看了看身上的喜服,忽然笑了:“你倒是眼尖,看得出这是喜服?” 陆明邕说道:“臣是不知陛下身上的衣裳是喜服,但从陛下的神色可以看出,今日是喜事,恭喜陛下。” 元武帝拍了拍陆明邕的肩膀:“你我之间,就别这么客气了。先帮我去外面盯着淑妃,确保她能把那老家伙给劝回去。” “要是她不能的话,你就把她和老太傅一起捆了丢出宫去,朕是一刻也不想忍这些老家伙了。” “同时也要让其他试图对朕指手画脚的老家伙看看,要是多管闲事的话,这就是下场!” 陆明邕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随后便退了出去。 另一边,淑妃也被请了过来。 看着雪地里跪着的老祖父,她双目通红,连忙走到刘太傅身边:“祖父,您先起来,地上凉。” 刘太傅不为所动,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别劝了,要劝就去劝陛下,他又不是老而昏聩,怎么就放着满腹才情的你不要,一颗心扑在蛮子身上?” 淑妃垂下眼睫:“祖父,个中缘由孙女早已在信中与您说明,陛下喜欢谁,那是陛下的事。” “陛下想娶谁,那也是陛下的事,我们为人臣子的,不该左右陛下的判断,更不该认为陛下应该按照我们的想法做。” “祖父食君之禄,理应为君分忧!天下那么多事情要做,何必拘泥于陛下的宫闱之事?” 老太傅怒道:“你懂什么!天子固然掌握生杀予夺大权,但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 “为君者,理应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言行举止更应为天下万民着想,娶一个蛮族之人,这算是什么事?简直胡闹!” “陛下理应为这天下考虑,娶一名德行出众的人为国/母,方能彰显母仪天下的风范。” “不开化的蛮族,是万万不能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就算没有任何名分,都玷污了后宫!” 淑妃“砰”地跪了下来:“祖父,孙女问您,您可还记得您的初衷?” 刘太傅一怔:“这是什么话?” 淑妃恳切陈情:“祖父,匡正不是逼迫,劝谏不是指手画脚,您说这番话的时候,可还记得为臣的本分?可还记得君臣之分?” 第1546章 这位与众不同的女子 老太傅闻言,默了许久许久。 最后,他心疼的望着孙女:“傻孩子,祖父这也是为了你呀!” 淑妃露出浅浅的笑意,美丽的眸底,尽是感激:“祖父,您疼孙女,孙女都明白。” “只是您一直教孙女读圣贤之书,晓天下大义。孙女一直谨记您的教诲。” “正因为如此,孙女才明白,这天底下有许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就好比孙女不能强求陛下,把心留在孙女这里。”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而孙女是陛下的妃子,陛下以天下人为重,孙女当以陛下为重。” “怎能因一己之私,而左右陛下的想法和决定?祖父食君之禄,定当比孙女更明白这个道理。” 刘太傅听完淑妃的话,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满目慈爱地看着淑妃,半响才一声叹息:“祖父把你捧在手心,自然希望别人也视你为掌上明珠。” “在祖父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娃娃。今日祖父才发现,我的好孙女长大了。” 说着,他缓缓起身,年迈的他因为久跪险些站不稳,需要依靠着淑妃,才得以站直:“孩子,祖父以你为荣。” 淑妃红着眼眶,稳稳地扶住刘太傅:“祖父,我们刘家深得陛下的信任,已是满门荣耀。” “鲜花着锦,烈火油烹,孙女知晓祖父心中仍有抱负,但孙女希望祖父可以安心颐养天年。” 委婉的暗示,刘太傅不会不明白。 的确刘家之所以满门清贵,不论坐在那个位置的人是谁,刘家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不是因为刘家为天下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而是因为刘家从不掺和皇家之事,才得以保持满门荣华富贵。 如今他真的是老糊涂了,竟然仗着一把年纪,在这里做这种倚老卖老的事情。 要不是陛下仁慈,只怕整个家族都要葬送在他手里。 多亏孙女提醒,否则他必定铸成大错。 思及此处,刘太傅惊出一身冷汗:“丫头,祖父没白疼你。” 淑妃耐心劝道:“祖父,儿孙自有儿孙福,孙女有孙女的缘法,祖父应当知晓,孙女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 “祖父以为孙女无宠便是深渊,可孙女却怡然自得,处之泰然,所以还请祖父不必为孙女担心。” “若有人借孙女的名头劝说祖父行事,还请祖父千万不要动摇,孙女是皇妃,住着琼楼殿宇,半点都不委屈。” 刘太傅拍了拍淑妃的手臂,颇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负手颤巍巍地离开了。 淑妃望着祖父老迈的背影,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生于书香世家,从小接受礼教与知识的熏陶,造就她柔情似水的性格,仿佛水墨烟雨中走出来的女子。 温婉大方,知书达理。 但也因为书读得多了,她的心态较为平和,深宫中有书为伴,她并不觉得寂寞。 只是从闺中换了一个更为华丽的地方居住。 她不会因为换地方而觉得不适,反而安之若素,对一切看得分外淡然。 所以她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委屈的。 自然不需要后族为她去争那不属于她的恩宠。 目送祖父远去,淑妃转身走向元武帝的寝宫。 这个地方她不常来,所以不大认路,只能跟在内侍身后。 走进屋里,他瞥见一抹墨蓝色的衣角,微微抬头,她看到了名义上的夫君,穿着奇装异服。 分明不带半点红色,但她看得出来,这一定是属于夫君与另一名女子独有的喜服。 面对这一幕,淑妃波澜不惊。 她缓缓跪下,盈盈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元武帝望着他名义上的妃子,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淑妃当得起一个“淑”字,当真贤淑温婉,美丽端庄。 然而这样的美人俏生生地站在面前,他却没有任何绮思,声音也尤为平淡:“起来吧!” 淑妃跪地不起:“臣妾的祖父言行无状,臣妾甘愿代祖父受罚,还请陛下念在祖父年老的份上,饶恕祖父这一回。” 元武帝双眼眯起,打量着眼前毕恭毕敬的女子。 半响,他忽然问道:“这么说来,淑妃是支持朕了?” 淑妃跪伏在地上:“陛下是臣妾的天,陛下做什么,臣妾都应当支持。” 元武帝面色依旧寡淡:“淑妃,朕不喜欢听冠冕堂皇的话。” 淑妃连忙磕头:“臣妾知错,请陛下恕罪。” 元武帝淡淡地说出了几句话:“淑妃,朕有话问你,你必须老实回答,不得有任何隐瞒与敷衍。” 第1547章 两个选择 “是,陛下。” 淑妃低眉顺眼地跪在元武帝面前,表情恭顺,目不斜视,一举一动就像书中走出来的典范,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漏。 她恭顺地站着,等待元武帝发话。 元武帝缓缓开口:“朕曾经迷恋过一名女子,每次看到她惊心动魄的美貌,朕都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朕想把她娶回家,像是供养稀释珍品一样供着,让她只属于朕一个人,旁人不敢觊觎,也不得亵渎。” “朕一度以为,这便是男女之情,直到有一日,一个浓眉大眼的姑娘从房梁上跳下来。” “只是一眼,朕便再无退路,与曾经迷恋过的女人不同,朕想保护她,照顾她,与她相伴一生,而不是把她豢养起来。” “等到朕明白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时,朕已情不由己情有独钟,朕不清楚以后得爱意是否还这般浓厚。” “但朕可以肯定的是,朕除了她之外,心底再也容不下别人,淑妃,你是个博学多才且善解人意的女子,可能明白朕的心思?” 淑妃缓缓跪下,声音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因为元武帝这番话而有所介怀:“回禀陛下,臣妾明白。” 元武帝身子向后轻轻一靠:“朕知道你会明白,所以才与你推心置腹。” 淑妃悚然一惊,向来镇定自若的她,第一次露出慌张的神色:“陛……陛下……” 元武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充入朕后宫的人,朕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过往?” “你与朕的探花郎情投意合,只可惜一纸圣令,把你困在这牢笼之中。” “那探花郎朕很满意,年少有为,博学多才,前途不可估量,与你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淑妃闻言,骇得跪伏在地上,纤瘦的身体禁不住颤/抖。 皇帝的女人,到死也只能属于皇帝。 要是这个女人心底存了他人,哪怕是曾经有过,或者偷偷放在心里,这也是罪不可赦的死罪。 她不怕死,只怕连累家人,连累一心为她的祖父。 所以她只能伏在地上,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九五之尊的宽恕。 “臣妾知错,恳请陛下责罚。” 元武帝无视她的紧张与忐忑,很认真地问她:“淑妃入宫已久,心意可曾改变?” 淑妃身子又是重重一颤,久久不敢言语。 但就算她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思前想后,她牙一咬心一横,坦诚说道:“臣妾的心,从未变过,请陛下恕罪!” 说完,淑妃就像是力竭一般,整个人瘫在地上。 她心如死灰,等待着即将降临在她身上的重罚。 其实她也知道,要是她抵死不认,陛下未必能找到惩罚她的由头,但是到了生死关头,她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如果生命只剩下瞬刻时间,她愿意坦然地活一次。 然而就在她心房紧收,冷汗如滴时,元武帝让卢公公递给她一本公文。 淑妃十分诧异,翻开公文一看,却是心上人的调令。 紧接着,她听到元武帝清冽的嗓音:“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假死离宫,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出现在亲朋好友以及所有能认出你的人的视线中。” “一是在这宫中,住到老死,朕会予你锦衣玉食,但不会给你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你自己选吧!” “选择前者,你就是早逝的妃子,朕会追封谥号给你,并厚待你的家人,至于之后是否选择与探花郎再续前缘,那是你的自由,朕不干涉。” “选择后者,你的处境不会与现在有任何不同,该是属于淑妃的,一样都不会少。” 淑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入宫的妃子,除非死了,否则没有离开牢笼的机会。 就算陛下心底没她,也一定容忍不了她想着逃离。 她能想到的结局,便是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守着冰冷的宫殿孤独终老,从未生过可以离开的希望。 这纸调令,把她的心上人调到江南任职。 这也就是告诉她,她还有找回遗失内心的可能。 她难以置信,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望着陌生的丈夫,她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因为她对这名义上的丈夫一无所知! 一旦选错了,不管是对于她,还是对于整个刘家来说,都是万劫不复之地。 向来冷静从容的她,此时此刻心乱如麻。 可紧接着,她又面临元武帝的确认:“淑妃,你想好了么?还是需要朕给你更多的时间去考虑?” 第1548章 才子佳人,一定能够白头到老 淑妃默了片刻,她的神色由惊慌慢慢变作决然。 最后,她认真地给元武帝磕了三个响头,一派视死如归的神色:“陛下,放臣妾走吧!” “陛下说臣妾应当能懂您的心思,反之陛下也应当能理解臣妾的心思。” “陛下是万圣至尊,天下主宰,没有哪个男子能与陛下比肩,但他在臣妾心底,却是无可替代。” “臣妾身为陛下的妃子,理应恪尽女德,做陛下合格的淑妃,所以从来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然而如今陛下这般问臣妾,臣妾不愿欺瞒陛下,臣妾心底有他,现在有、将来有,就算死了,这份感情也会被臣妾带到坟墓里去。” “所以请陛下放臣妾走吧……臣妾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出现,更不会给陛下带来任何麻烦!” 元武帝紧紧地盯着她:“淑妃,你可想好了?一旦你离开了朕的后宫,只怕别人会对你的亲族指指点点,他们的风光,也不似现在。” 淑妃很认真地说道:“陛下,如果臣妾的亲族需要靠臣妾给他们带来荣耀,那么他们就不该享受这份尊荣。” “祖父一直教育子孙,所有的一切都应该靠自己的双手去挣取,而不是想着怎么去攀龙附凤。” “所以臣妾可以确信,就算刘家没有臣妾这个淑妃,他们也依旧能走下去。” 元武帝闻言,缓缓起身:“那么你准备好吧!朕会安排你因病暴毙。” “至于以后你是否无悔,又或者说是否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些都不是朕能左右的事情。” “所以朕祝你前程似锦,平安喜乐,幸福人生。” 说完,元武帝甩甩袖子走了出去。 卢公公恭敬地道:“娘娘,调令需要还回来。” 淑妃把那纸调令递给卢公公,眼睛却一直粘在上面。 入宫以来,她就与卿郎断了所有消息。 她是教养极好的女子,知晓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既然成了陛下的妃子,那么她就应该与过往斩断联系。 便是亲人入宫探望她,她也不敢提及半句。 如今陛下拿这纸调令给她看,是不是告诉她,她的卿郎在等她? 罢了,便是卿郎早已心有所属,她也无所畏惧。 外面天高平野阔,天下之大,也总比一辈子困在这座小小的牢笼中要好得多。 想到这里,淑妃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朝元武帝的背影认真行了个礼:“陛下大恩,臣妾永志难忘。” 卢公公笑了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淑妃离开时,脚步明显比平常轻快许多。 元武帝回到寝殿,蓝灵灵早已等候在那。 望着新妻娇羞的面庞,他眼眶有些红,只觉得为了这只小老鼠,哪怕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夫君。” 蓝灵灵唤了一声。 元武帝噙着笑意:“还想听,再叫一次。” 蓝灵灵抿唇笑了:“夫君。” 元武帝走过去,振臂将她搂入怀中:“哎!” 红烛高照,被翻红浪。 窗外雪落无声,天地万物都在祝福这对新人。 …… 消息传到陆明瑜耳里,她露出盈盈笑意:“我就知道,灵灵姑娘会得偿所愿。” 长孙焘叹了口气:“你还笑,到最后还不是苦了你的夫君?策划妃子假死遁逃一事,没那么容易,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不得了。” “一旦有人以这个为借口,打着讨伐妖女的旗号乱事,到时候也只会劳民伤财。” 陆明瑜不以为意,笑得十分满足:“没办法,谁叫我们陛下不爱江山爱美人呢?” 长孙焘眉头刚要皱起,陆明瑜便像没骨头似的,整个人瘫在他的怀里,伸手抚平他眉宇间的皱褶。 “我不是不在意这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我只是相信你可以办到,夫妻这么久,没道理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你可是我的昭华!” 长孙焘无可奈何,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腰:“比明珠和灰灰还要赖皮,你是猫吧?” 陆明瑜依偎在他怀里:“自然是猫,能够让你抓心挠肝的小猫咪!” 长孙焘手臂一紧,将她紧紧抱住:“我总是拿你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明瑜咯咯笑了起来,随后说道:“陛下这次的处理方式,我很欣赏呢!” “我让阿六去打听了,这个探花郎在淑妃入宫后,依旧初心不改,拒绝了家里给他安排的所有亲事,一直痴痴地守着心上人。” “江南是个好地方,我想在那里,才子佳人一定可以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长孙焘唇畔勾起:“诚然,晏晏说的都对。” 第1549章 事不宜迟 雪下了几日便停了,天气开始放晴。 金色的阳光倾洒下来,满世一片刺目的颜色。 雪渐渐融化了,但化雪时却格外寒冷,冻得人缩手缩脚的,并不敢轻易外出。 便是向来热闹的太叔府,大家也不怎么走动。 这日陆明瑜窝在贵妃椅上看书,小茜陪伴在身边,正在仔仔细细的做着女红。 虽然姐妹俩都各自成家,但相伴在一起的感觉,与多年前并无太大的区别。 两人怀孕的时间可以说基本相同,不过陆明瑜的肚子比小茜的要大许多。 炉子里炭火灼灼燃烧,烘得人暖洋洋的。 陆明瑜看了一会儿,便来了睡意,直接靠在贵妃椅上睡着了。 小茜放下针线,起身走到她身边,轻手轻脚地把毯子盖在她身上。 “娘娘!娘娘!” 这才刚躺了不久,阿六便咋咋呼呼地进来,看到小茜给他比了个手势,他才又退了下去。 然而这举动还是把陆明瑜给吵了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六走上前几步,一五一十地回禀:“几大长老不再闹了,如今他们请求见主子一面。” “可是主子现在正在宫中忙于政务,所以属下只能来请示您,想问一下您该如何处理。” 陆明瑜懒懒地掀起眼皮,回答阿六的问题之前,先问道:“这几日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吧?” 阿六摇头:“回娘娘,并未有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 陆明瑜缓缓阖上眼皮:“那就先晾他们一段时日,要是其中有猫腻,总会露出马脚。”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否则我们之前所有的事情就白做了。” 阿六一一应下,随后又问道:“娘娘,那谢公子与谢夫人吵架一事……” 陆明瑜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管不管,没有死人就不用管,这俩三天不闹过不下去,就让他们闹吧,说不定他们乐在其中。” 阿六得到吩咐,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小茜无奈摇头:“都这么久了,阿六还是半点没变。你说他咋咋呼呼来,安安静静走,这有什么意义?” 陆明瑜叹了口气:“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小茜问:“阿姐,二哥和二嫂总是这么吵,正常么?” 陆明瑜斩钉截铁:“二哥这个人,只有和昭华吵不起来,和谁在一起他不怼上几句?” 小茜很是赞同:“这倒是真的,怪不得谁都不耐烦管他们。” 陆明瑜张口询问:“文茵的婚事,可有眉目了?再耽搁下去,就过了双十年纪,选择范围就愈发窄了。” “虽然我不认为女子必须成亲生子,但她应该会在意别人的议论吧?” 小茜对此也表示很无奈:“阿姐,文茵不怎么与我说话,这你是知道的。” “所以她究竟怎么想我也不清楚,她不愿说我也不想问。现在的情况正如阿姐所说,文茵的确不能耽搁了。” “我与夫君谈过这件事,我们也物色了一些人选,可当我们询问文茵的时候,她不同意也不拒绝,一句话都不说,反倒让我们不知道怎么办了。” “其实夫君一直很中意秦宁,但是秦宁还对故去的蒹葭念念不忘,夫君也不好提这件事。” “现在倒好,让云表哥给截胡了,云表哥一直打秦宁的主意,想让兰花儿表姐嫁秦宁,这事你也是知道的。” 陆明瑜摇头:“秦大哥和兰花表姐成不了,倒是白大哥和兰花表姐更靠谱一些,所以要是先生打秦大哥的主意,要趁早出手。” 小茜叹息一声:“其实依我们的门第,有的是前程似锦的寒门子弟愿意娶文茵。” “但是夫君认为,出身寒门且有前途的士子未必是良配,因为他们要么有极强且没用的自尊心,要么太过清高,要么自以为是。” “文茵要是嫁过去,十有八/九对方不但不会感谢这桩姻缘,反而觉得是因为他们优秀,才会被相府千金看上。” “到时候文茵必定吃苦头的,所以夫君更想找个知根知底且老实本分的人,秦宁的人品,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陆明瑜默了半响,脑海中浮现的,都是那瘦削见骨但却乐观坚强的蒹葭姑娘。 她轻喟一声:“我想象不出来,秦大哥会与怎样的女子结成秦晋之好,蒹葭真的很适合他,只可惜蒹葭走得太早。” 小茜道:“不过倒是可以找个时间试一试秦大哥的心意,如果秦大哥有意,可以促成这桩姻缘。” 陆明瑜眼睛一亮:“事不宜迟,就现在吧!” 第1550章 她没有什么意见 小茜也正有此意,自然一口答应。 不过在叫秦宁过来谈话时,两人先把文茵唤了过来。 因为相府暂时住不了,一家三口都寄居在太叔府,不过文茵一直深居简出,府里的人除了伺候她的,几乎见不到她。 不像玩心四起的小兰花,天天出来晃悠。 或许她也想不到陆明瑜会召见,来的时候难免露出一些忐忑的神色。 她盈盈下跪:“娘娘,不知您唤文茵过来,所为何事?” 小茜继续忙活手中的针线,没有抬头看文茵,不过她以一副聆听者的姿态,倒是没有给人漠不关心的错觉。 陆明瑜顾及文茵的性格,倒是没有单刀直入,而是做了些铺垫: “文茵,是这样的,适才我们谈及你的终身大事,想着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所以想听听你的想法。” “其实这是先生也很上心,不过男人看男人的角度,可能不比我们细致,所以我想着和小茜给你张罗张罗。” 文茵闻言,目光漫过静坐一旁的小茜,最后她认认真真地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娘,文茵愿意听从安排。” 陆明瑜摇摇头:“一辈子的事,不用听别人的,最重要的还是你子自己的想法。” 文茵缓声说道:“娘娘,文茵认为那个人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的人。” “如果他是对的人,那么无论如何文茵都能得到幸福。如果他不是那个对的人,就算是文茵自己选的,也可能遇人不淑。” “比起自己不确定选一个,文茵更愿意听从长辈的安排,长辈总不会错的。” 陆明瑜听闻这些话,忽然有些感慨。 她还记得那个穿着华丽但整个人都长满倒刺的寒酸姑娘,在小茜定亲时张牙舞爪的挑事精。 那些事情仿佛还发生在眼前。 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可是现在看来,文茵真的改变了许多。 当她拔去棱角后,整个人沉浸了起来,不再像刺猬那样,刺伤每一个靠近她的人。 原本陆明瑜插手文茵的婚事,只是爱好所驱。 如今她却真心想给这个已经改变了的姑娘,好好寻找一段姻缘。 当然她也知道,文茵并不热衷此事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母亲的遭遇。 所以文茵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听闻文茵的话,陆明瑜露出浅浅的笑意:“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文茵点点头:“文茵洗耳恭听,请娘娘明示。” 陆明瑜说道:“秦大哥是先生的弟子,时常出入相府,相比你对他也有所了解。” “我与小茜都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人,若是你同意,我们会试着帮你说项。” “当然成不成还得看你们自己,也并非我们能强求以及能决定的事。” 文茵没有露出娇羞的姿态,表情十分平静:“秦司马自然是极好的。” 陆明瑜也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自然一眼就看出文茵此事对秦大哥并没有什么绮丽的心思。 但文茵能说出秦大哥好,那就说明文茵并不反对。 于是她告诉文茵:“你的心思我明白了,等会儿我会召见秦大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为情的。” 文茵认认真真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娘娘,文茵明白。” 陆明瑜挥挥手:“下去吧,有什么结论小茜会与你说。” 文茵起身,向二人行礼过后,缓缓退下了。 陆明瑜感慨:“这文茵,倒像是变嘞不少。” 小茜点头:“的确,人越来越沉静,也越来越温柔了。其实这孩子本身不坏,只是母亲的死给她打击太大。” 陆明瑜颔首:“现在看来,她的确与秦大哥挺般配的。只是我担忧,秦大哥那边尚未从蒹葭的离世中走出来。” 小茜叹息一声:“这是没办法的事,就像夫君心底,永远留着一个位置给文茵的娘。” “不过从我的经验来看,过去如何都不重要,珍惜现在和以后才是最正确的。” “所以哪怕秦宁心底的人是蒹葭,一直想着蒹葭,但依秦宁的品格,必定会善待妻子。” “过日子最重要的是关心和照顾,那些爱不爱的,只有小孩子才会在意。” “要是不能互相扶持,互相关心,互相呵护,那么就算再相爱,也是没有意义的。” 陆明瑜点头:“诚然,你说得非常对。爱意固然重要,但决定一桩姻缘是否正确的,不仅是爱意,还有人品。” “在一桩姻缘中,人品才是能幸福走向终点的最重要因素,要是人品不行,爱得死去活来又如何?” 小茜笑道:“所以,不若我们现在就叫来秦宁,探一探他的口风如何?” “其实我也有点紧张,要是换做别人,估计都上赶着做丞相的女婿,但是秦宁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人。” “在秦宁心底,择选妻子的条件,必定与世俗男人不一样,只怕我们空欢喜一场。” 第1551章 要么成,要么不成,很简单 秦宁来的时候,面上带着诧异。 寻常时间,太叔妃从来不会找他,就算有府中的事务要解决,太叔妃也会让阿六去通知他。 今日太叔妃却把他找过来,真叫他有些意外。 但他还是敛住一切情绪行礼:“娘娘,不知您唤陈所谓何事?” 陆明瑜示意他坐下,绿猗立即沏了茶一壶热茶奉上来。 秦宁正襟危坐,没有急着端起热茶,征询地看向陆明瑜。 陆明瑜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随后问他:“秦大哥,今日找你来,是想与你谈谈,关于你的婚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秦宁一怔,没想到陆明瑜会问他这个问题。 怔忪过后,秦宁坦然一笑:“回娘娘,臣是家中独子,一定会成亲的,只是不是现在。” 陆明瑜又问:“那该是什么时候呢?秦大哥可曾想过?” 秦宁沉吟片刻,笑着道:“回娘娘,至少要为蒹葭守完一年,臣才会考虑娶亲的事情。” “因臣是家中独子,不能从一而终,已是十分对不住她,若是臣这么快就另寻她人,只怕她会伤心。” 陆明瑜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端起手中的茶杯。 等到一口茶下肚,她告诉秦宁:“秦大哥,我想蒹葭希望你能幸福。” 秦宁微微一笑:“这臣自然是知晓的,但是为她守孝一年,是臣能为她做到的全部,也是臣弥补内心歉疚的一种方式。” 听到这里,陆明瑜便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秦大哥是个聪明的人,自然能猜到她的目的。 在她尚未言明前,就已经很明确的拒绝。 这说明秦大哥的确想要坚持守完这一年。 她怎么能夺情呢? 小茜见陆明瑜没有说话,便接着开口了:“秦司马,你觉得文茵如何?” 秦宁又是一怔,或许他没料到小茜会这么直白。 但他还是很坦然地回答了问题:“丞相府的千金,自是极好的。” 小茜又问:“做秦司马的妻子,如何?” 此言一出,陆明瑜不由得转头看着她。 不是说好了不让文茵难为情么?说得这么直白,以后两人碰到了尴尬不尴尬? 秦宁也不由得抬头看向小茜,很显然小茜不会给他们诧异的时间,继续逼问:“秦司马,你觉得我们家文茵做你的妻子,如何?” 秦宁也没有敷衍,很诚实地说:“不……不知道。因为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小茜思索片刻,随即一拍手掌:“那你就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什么意见,我就和相爷商量把你与文茵的事情定下。” “先互换庚帖定下亲事,等到一年之期一满,再来择选婚期。秦司马也老大不小了,此时不议亲,更待何时?” “况且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蒹葭,娶谁不是一样呢?我们文茵虽然从前有些不懂事,但现在是个好姑娘,必定能与秦司马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陆明瑜差点没被茶水呛到。 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直白了,没想到小茜比她更胜一筹,这一番话说出来,只要秦宁不讨厌文茵,就很难拒绝。 而事实也如此,秦宁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强有力的拒绝理由。 最后他认真拱手:“夫人,请给臣一些时间,梳理梳理思绪。” 小茜点点头:“想好了就让我知晓。” 秦宁应下:“是,夫人。” 小茜笑道:“现在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秦宁起身行礼:“娘娘,夫人,臣告退。” 秦宁走后,陆明瑜问小茜:“你这是闹的哪一出?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小茜狡黠一笑:“阿姐,这秦宁肯定是要守蒹葭一年的,但从他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他的确没有想过成亲的事情。” “既然他没想过,那我来帮他决定好了,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的,觊觎他的人家一定不少,免得他被抢走了。” 陆明瑜无奈摇头:“但是你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要是他拒绝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小茜笑道:“没有就没有吧,这本来就是要么成要么不成的事情,不适合拖泥带水拉拉扯扯。” “与其等一个好时机,不如抓住机会,说不定还成了呢?毕竟秦宁的确是个好人选,我可不想错过。” 陆明瑜想了想,随即道:“既然如此,我觉得你可以找个时间见一见秦大哥的娘,和她透一透口风,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秦大哥虽然有主见,但也会尊重父母的意愿,要是他父母有这个想法,他也不会违拗的。” 小茜一砸拳头:“事不宜迟,我这就让人去一趟秦家庄,请她母亲明日来一趟。” 第1552章 相看,满意 秦婶子被请到太叔府的时候,比秦宁还要忐忑。 不过当她见到陆明瑜时,这种忐忑的心情,便得到了抚愈。 眼前容容华贵的女子,早已与当时落魄的楚姑娘不同,她记得那时候的楚姑娘很瘦,哪怕穿着棉衣,也能看出她后背高高隆/起的蝴蝶骨。 看起来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那时候她很心疼这小姑娘,心疼她年纪轻轻,还带着一个傻子夫君,所以她对这小姑娘也格外怜悯疼爱一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或许那小姑娘曾经很落魄,但却半点都不狼狈,小小的身子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可以为他们治愈疾病,也可以一个人照顾好身体濒临崩溃的夫君。 现在一身落魄洗净,眼前的女子容色更胜从前,只是闲闲往那里一依,便给人一种天潢贵胄,富贵逼人的感觉。 气质变了。 境遇不同了。 一切都不一样。 但对她的和善和亲切,却没有什么变化。 秦夫人舒舒展展地跪下:“民妇拜见太叔妃。” 陆明瑜被绿猗扶着起身,随后亲自把秦夫人搀扶起来。 贵时莫忘囧时恩。 秦家与吴婶子在他们最窘迫的时候,送来一盆炭火,这份恩情,尽管没有时刻在嘴边念叨,但却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秦婶子,快快起身,我们今儿请您过来,不是为了让您给我们行礼问安的。” 秦夫人起身,目光在小茜的面上一扫而过。 她不由惊叹,真是个娇美的妇人,竟生得这般标志。 但她也没有唐突了小茜,盈盈行礼谢恩:“多谢娘娘。” 陆明瑜虚扶着她坐下:“秦婶子,快快请坐。” 秦夫人刚落座,绿猗便捧来茶水,恭恭敬敬奉上:“夫人,请用茶。” 秦夫人不过是个管事的夫人,哪里懂得品茶这种细致的事儿,不过她倒也不露怯,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好香呀!” 陆明瑜坐了回去,与小茜对视一眼,她笑着介绍:“这是舍妹,也是丞相夫人。” 秦夫人连忙起身见礼:“民妇眼拙,竟不知您是相爷夫人。” 小茜掩唇轻笑:“就知道夫人会这么客气,但是阿姐却不得不介绍我,因为今日我们有要事与夫人相商。” 正当秦夫人好奇陆明瑜唤她来的原因时,一名蓝衣姑娘从外头缓缓走进来。 不论是身段、容姿还是气度,都是顶顶好的。 文茵目不斜视,舒舒展展向陆明瑜和小茜行礼:“拜见娘娘。” “见过夫人。” 等到给二人行完礼,文茵向秦夫人见了个晚辈礼:“夫人安好。” 秦夫人快速打量了一眼,心底明镜儿似的。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小姐多礼了。” 不过叫她惊叹的,是那与小茜十分相像的外貌。 刚才还觉得丞相夫人长得好看,却不曾想还有这么标志的一个姑娘。 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秦夫人暗自点点头。 小茜向秦夫人介绍:“秦夫人,这是相府唯一的千金,文茵。” 文茵闻言,立即又行了个晚辈礼:“见过夫人。” 秦夫人见文茵与她按辈分论,她也没有过分客气,笑着点点头:“好标志的姑娘。” 文茵行了个礼表示感谢,随即站到了小茜的旁边。 小茜看向她:“你下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不必与我们作陪。” 文茵依次向众人行礼过后,恭顺地离去了。 小茜开门见山:“夫人,我这文茵如何?” 秦夫人用尽毕生学过的,好听而风雅的话称赞:“端庄贤淑,美丽大方,知书达理,是个极好的姑娘。” 陆明瑜接道:“实不相瞒,相爷相中了秦大哥做女婿,只是秦大哥刚失去蒹葭姑娘,相爷也不好提及此事。” “所以我们姐妹俩就想着,要不与秦婶子先通个气,等到秦大哥那边差不多了,我们两方的人,坐下来商议商议?” 风相是儿子的恩师,又有太叔妃作保,这桩姻缘挑不出任何错误,况且文茵那姑娘她很满意。 只是秦夫人之所以教养出这么好的儿子,是因为她不是一个愚蠢的母亲,她从未想过控制儿子。 于是她没有一口应下,而是给儿子留了条退路:“娘娘,夫人,这种好事落在宁儿身上,民妇喜不自胜,只是民妇从来不做儿子的主,所以这事还得民妇与他商量商量。” 陆明瑜与小茜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 最后小茜笑道:“自是该如此。那我们就静候夫人的佳音。” 第1553章 兴师问罪 刚送走秦夫人,云斐便上门兴师问罪。 “你们什么意思?撬人墙角呢?” 陆明瑜淡定地喝了口茶水,小茜却毫不客气回击:“云表哥这说的什么话,墙都没有垒起来,怎么能说撬墙角呢?最多算是先下手为强。” 云斐瞠目结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言善辩了?” 小茜不甘示弱:“云表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蛮不讲理了?” 云斐气得七窍生烟:“瑜儿,我没办法和这牙尖嘴利的女子讲道理,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明瑜见球踢到自己身上,连忙放下茶盏,收起看好戏的神色,认真地解释:“云表哥,小茜说得对,这并不算撬墙角,顶多算先下手为强。” “要是秦大哥和兰花儿姐真的有个什么,我们也干不出这种事,关键是他们是清白的,你不能往兰花儿姐身上泼脏水呀!” 云斐咬牙切齿:“强词夺理,你们分明知道我有意让秦宁成为小兰花的夫君,还干出这种事情!” 陆明瑜见云斐真的在气头上,也放弃和云斐讲道理。 她缓缓起身,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云表哥,消消气儿,听我好好给你解释解释。” 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眼前的人像极了小兰花。 他再怎么生气,也是不舍得对着陆明瑜发火。 于是他借坡下驴,把茶水接到手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随后告诉她:“你说,我听着。” 陆明瑜柔声解释:“云表哥,我知道你是为了兰花儿姐好,当然我们也关心她的终身幸福。” “秦大哥是好人,这点我们都很赞同,否者我们也不会想让他成为文茵的夫婿。” “但是云表哥你想过没有?秦大哥的情况真的适合兰花儿姐么?秦大哥是家中独子,且一家人的生计都压在他的身上。” “依他的情况,他必定要在官场上大展宏图的,而他也会成为他父母的骄傲。” “这样的他,能一心一意地照顾兰花儿姐吗?兰花儿姐需要的,是能够花充裕时间照顾她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个好人。” “云表哥你应当能明白,现在你可以护着兰花儿姐,但是一旦兰花儿姐出阁,你能做的,就变得十分有限了。” “兰花儿姐总不能带着你嫁人吧?所以综合所有的条件来看,秦大哥并非兰花儿姐的真命天子。” 云斐怒目而视:“诡辩!你的意思是说,兰花儿是个累赘么?” 陆明瑜没有说好听的话粉饰太平:“云表哥,关心她的人不会觉得,但不保证别人是否这么认为。” 云斐沉默了许久。 这个事实他不是不懂,他也没想过要逃避。 但有时候,事实就是这么伤人。 尽管他心知肚明,但听到别人提及时,他还是忍不住心痛。 于他而言,小兰花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人。 但于别人而言,或许小兰花就是个心智不健全的痴儿。 需要多少责任感和爱意,才能一辈子都接受这个心智不健全的小兰花。 只是人品好真的够吗? 云斐扪心自问。 不够的,当然不够。 最后,他也就没再指责陆明瑜与小茜,因为他心底清楚,他看中的便是秦宁的人品,但他无法保证秦宁可以带给小兰花幸福。 与其把小兰花交给一个不确定的人,倒不如他照顾小兰花一辈子。 对那个傻姑娘来说,只是一日三餐,和足够的关怀。 她不需要漂亮的衣裳,不爱花里胡哨的首饰,不浪费半两银子,她只是喜欢吃糖葫芦,就算再穷,也能给她买上几根糖葫芦。 更何况,他挣下了丰厚家财。 养一个小兰花而已,怎么会养不起呢? 想到这里,云斐起身:“算了,我不与你们计较。” 陆明瑜笑着提议:“今晚我亲自下厨,你与兰花儿姐一起过来用饭如何?” 提到吃的,尤其是陆明瑜的手艺,云斐直接放弃了抵抗。 他清了清嗓子,弱弱地问了一句:“我可以点菜么?” 陆明瑜盈盈一笑:“当然可以,云表哥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云斐张口就点了一大堆,虽然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这回轮到小茜瞠目结舌:“阿姐,吃的这么管用么?” 陆明瑜摇摇头:“当然不是,是云表哥自己想通了。” 小茜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还以为他要吃了我们。” 陆明瑜笑道:“不会的,云表哥是好人。” 两人正说着,阿六进来禀报:“娘娘,五大长老吵着见您。” (一直沸羊羊,原谅我渣更) 第1554章 傀儡 陆明瑜整了整衣裳,随即告诉阿六:“是见一见他们的时候了,去请进来,顺道请江姑娘一并过来,我想看看时至今日,他们能让步到什么程度。” 阿六拱手,随后退了下去。 陆明瑜起身换衣,接着绿猗又给她披上狐裘,装了个手炉递给她抱着。 陆明瑜看向小茜:“阿姐去去就来。” 小茜捡起放在一旁的针线,笑吟吟地告诉她:“阿姐尽管去便是,我这还有许多针线活呢!” 陆明瑜微微颔首,随后去了前厅。 刚到厅里坐下,下人便手忙脚乱地端来炭火,很快便把寒如冰窖的花厅烘得暖意洋洋的。 过了不久,五大长老被请了进来。 见到陆明瑜,几人的面色都有些难看,但尽管如此,所有人都不得不敛住其他情绪,恭恭敬敬地问安。 “见过太叔妃娘娘!” 陆明瑜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随即轻轻一笑:“几位长老请坐。” 五大长老陆续坐下,下人立即奉上茶水。 陆明瑜捧着手炉,端坐在主位,不需要刻意摆出威严的姿态彰显地位,也叫人不敢小觑。 若说这几位长老最初对陆明瑜是怨恨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早已认清现实。 如今大秦诸事都掌握在太叔手中,而太叔不仅是陆明瑜的夫君,还听陆明瑜的。 换句话说,这才是大秦说话最有力度的人。 大长老率先开了口:“娘娘,我们兄弟几个准备归返南疆,还请娘娘准允。” 陆明瑜并不急着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短暂的等待,却叫几名长老犹如火燎,坐立不安。 细细品完一盏茶后,陆明瑜这才开口:“大长老说笑了,你们是陛下的恩人,归返南疆,大秦定当盛情相送,怎么有需要本宫准允一说?” 大长老面色微微一僵。 他们原以为在他们提出离去时,陆明瑜会趁机提出条件。 却不曾想,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这把他们给整不会了。 陆明瑜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抱着手炉静静地等着,她脸上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雪白的裘袍衬着她的冰肌雪肤,别有一般美丽的味道。 几大长老本以为陆明瑜会继续说下去,可他们等来等去,也等不到陆明瑜的话。 几人对视一眼,终是忍不住说出了目的。 大长老尝试着开口:“娘娘,我听闻娘娘府上有一人情况和陛下一样,既然大秦与南疆已结成同盟,我们愿意助娘娘一臂之力,为那人解开身上的蛊。” 来了! 这才是几大长老的真正目的。 陆明瑜长睫下的目光微微一闪,随后不动声色地看向大长老,笑着问道:“大长老是从哪里听说的?” 大长老陷入沉默。 三长老想要开口,却被五长老拦住。 过了片刻,大长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开口:“不敢欺瞒娘娘,有人威胁我等,让我等务必替那人解蛊,否则便要了我等的性命。” 还真是聪明,要不是事先收到消息,只怕要被他这番说辞给骗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陆明瑜却不露分毫。 她微微睁大眼睛,露出吃惊的神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惊讶恰到好处,便是几位长老,也无法判断她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 但是开了这个口子,大长老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们也不知此人是谁,但是蛊术皆在我等之上。” “他潜入驿馆将我们五人制服,并将那人的情况大概说给我们听,且威胁我们想方设法为那人解蛊,否则就要废了我们几人的功力。” “想必娘娘也知道,我们几人乃南疆泰斗,一旦我们几人出事,南疆将群龙无首,说来惭愧,为了保住功力,我们只能答应。” 陆明瑜敛住一切情绪,随后提出问题:“那么大长老怎么又选择告诉本宫这件事呢?” 大长老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娘娘,这是因为我们想寻求大秦的庇佑。” 陆明瑜听完,没有急着说什么话。 大长老的心思呢,她已经大概明白了。 要是真的寻求庇佑,不会把实情得前因后果表达得如此含糊不清,更不会在无话可说后才提出来。 他们这是以退为进,向她吐露一些半假半真的消息,从而获取她的信任,让她允许他们接近轻尘大师。 所以这些长老只怕已经成为了傀儡,而他们就是命师用来对付轻尘大师的傀儡。 思及此处,陆明瑜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第1555章 要下一步计划了 不过转念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妨趁这个机会,去弄清命师的下一步计划。 但陆明瑜也不想答应得太草率,以免让对方看出端倪。 于是她又继续问道:“这世上竟然还拥有一个人蛊术在几位长老之上,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呀?” 大长老神色复杂地看了陆明瑜一眼,心想那人是楚将离的话,不正是太叔妃的养外祖父? 但最后他也没把这个消息说出来,只是说:“那人年岁挺大了,看起来已过花甲之年,长得仙风道骨,但手段却狠辣歹毒。” 陆明瑜听到这里,已经完完全全可以确定,几位长老果真已经被拉入敌人阵营。 否则又怎会故意隐瞒外祖父的身份?就不信他们不知道。 陆明瑜故作惊讶:“听大长老的描述,这人与命师元休十分相像,只是命师元休已被擒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长老面对陆明瑜的询问,他连忙叹息着摇摇头:“我们也是,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这号人。” 陆明瑜动了动身子,面露为难:“哟,这可怎么办才好?你们半点线索都没有,便是大秦要庇护你们,也无从做起。” 大长老面色一僵。 可陆明瑜紧接着又说:“不过我们大秦是一个大国,自然无惧于此等宵小之辈。大长老想要大秦如何庇佑你们呢?” 大长老与另外几人对视一眼,随即道:“还请大秦能够派人护送我们几人回南疆,我等感激不尽。” 陆明瑜答得干脆:“没问题,这事我做主了,等殿下回来,我便向他禀报此事。” 说完,陆明瑜久久未曾开口。 这又把几个长老整不会了。 他们以退为进,向陆明瑜谎称有人威胁他们来解蛊。 按理来说,陆明瑜应当对此事十分好奇,为了查清被后的真相,将计就计,让他们去解蛊才是。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楚将离不是说陆明瑜他们必定很想让轻尘大师醒过来么? 瞧这样子完全不想啊! 陆明瑜看着他们一点点变得焦急难耐,这才慢悠悠开口:“其实本宫有一个想法。” “既然几位对威胁你们的人毫无半点线索,不如我们想个办法引蛇出洞。” 几位长老眼睛一亮。 陆明瑜看破不说破,继续道:“虽然大秦不惧这些宵小的危险,但任何潜在的威胁都是不可控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有必要事先解决了。” 大长老拱手:“一切听凭娘娘吩咐,我等会全力配合。” 陆明瑜缓缓起身:“事不宜迟,半个时辰后我们便开始吧,在此之前,本宫需要一些准备。” 说完,陆明瑜便起身走了出去,由苍梧与苍何二人招呼他们。 几大长老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陆明瑜回到房里,小茜还坐在椅子上做针线活,而江静秋则静静地坐在一旁。 见到陆明瑜,江静秋立即行礼问安:“娘娘安好。” 陆明瑜笑着道:“劳烦江姑娘走这一趟,今日五大长老入府,本宫担心他们耍诈,所以请将姑娘过来。” 江静秋盈盈一笑:“能略尽绵薄之力,是静秋的福气。” 陆明瑜示意她坐下:“好了,别这么拘谨,先坐下吧,阿六去请云表哥了,等会儿他来了之后,我们有事相商。” 江静秋依言坐了下去,不过她因为和陆明瑜不熟,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静静地坐着。 小茜觉得这样的安静有些奇怪,于是不时向陆明瑜提一些问题:“阿姐,这个花样用什么颜色好?” 陆明瑜耐心与她作答:“银色好看。” 小茜依言照做,很快就穿上了银色的线。 姐妹俩时不时搭一句话,气氛温馨而和谐。 江静秋默默地看着,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不一会儿,云斐便来了。 看到江静秋,他神情微怔,随即不自然地把脸别到一边。 陆明瑜自然看出了这些小动作,但今日的重点不是这个,所以她没有多言,而是开门见山。 “五大长老已经是命师的人了。” 云斐眉头皱起,但并不意外:“五大长老的立场本就不与我们在一起,他们选择成为命师的人并不奇怪,毕竟命师掌握了许多他们毕生追求的秘术。” 陆明瑜点头:“云表哥说得正是。他们现在得目标是轻尘大师,弯弯绕绕说了老半天的话,就是为了帮轻尘大师解蛊。” “我怀疑命师要进行下一步计划了,而他的计划需要轻尘大师,为了知晓他的计划,我答应了五大长老等会儿解蛊。” “不过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势必有深意在其中,我担心出意外,所以把你们俩叫上。” 第1556章 千丝蛊 云斐沉吟片刻,问:“瑜儿,只是我们三人,是否有些冒险?” 陆明瑜道:“人多不一定防得住,关键是怎么防。” 江静秋问:“娘娘有什么建议吗?” 陆明瑜缓缓说道:“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计划,只是一个稳妥罢了。” “稍后长老们给轻尘大师解蛊时,麻烦江姑娘做好防护,一旦有任何意外发生,就立即将他们控制住。” “至于云表哥,最重要的事是防止他们对轻尘大师动手,我们需要确保轻尘大师的安全。” 云斐还是觉得不稳妥:“瑜儿,尽管我略懂蛊术,但却不一定能够发现他们的诡计。” “要是他们对轻尘大师用什么秘术,只怕我根本无法发现,此事还是灵灵姑娘来做较为合适。” 陆明瑜摇摇头:“不,他们太熟悉灵灵姑娘了,必定采取灵灵姑娘所不能发现的方法。” “况且灵灵姑娘现在不适合见他们,毕竟灵灵姑娘的父母亲族,全部命丧他们五人之手。” 云斐思索片刻,最终郑重地点点头。 陆明瑜与两人再叮嘱几句后,便与云斐前往轻尘大师的居所等着,而江静秋则躲在暗处。 不一会儿,几大长老便被请来了。 见到云斐站在陆明瑜身边,几人目光一闪,但却没有说什么。 但当他们发现,这间院子除了正常的护卫外,陆明瑜并未多布防,只是带了一个云斐,这叫他们十分意外。 不过陆明瑜也没有和他们多言,开口便问:“不知这次由哪位长老出手?” 见几人没有急着说话,陆明瑜又道:“灵灵姑娘说,轻尘大师中的蛊并不复杂,陛下那么复杂的蛊你们都只需要一个人就能解决,这一次应该不用五个人一起,对吧?” 几大长老对视一眼,决定再次由大长老解蛊。 但见大长老上前一步:“回娘娘,依然是我来解。” 陆明瑜不动声色地看了大长老一眼,倒是把大长老看得有些心虚。 但陆明瑜终究是没有再提出什么问题。 “请随本宫来。” 说罢,陆明瑜便往里屋走去。 云斐默默跟在身后。 大长老看了几位长老一眼,随即也跟着走了进去。 屋内的床榻上,躺着一白须僧人。 僧人面容慈祥,就像是睡着一般,几个月的昏迷,竟然没有让他变得瘦削。 就好像,他刚刚吃了一顿素斋,念了一遍佛经,而后闭眼小憩。 大长老看到这副情景时,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昏睡了几个月的人,会是这番模样。 真叫他有些惊疑不定,想着是不是陆明瑜从哪里找来的替身糊弄他。 陆明瑜看出了他的异样,问:“大长老,这是怎么了?” 大长老解释道:“我只是奇怪,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昏睡了几个月的人。” 陆明瑜随口说道:“轻尘大师佛法高深,自然不能用常理推论,其实之前命师也曾命人偷偷潜入,想要在他身上下手,结果不但没有成功,反而将动手的人反噬了。” 大长老闻言,面色愈发不自在:“竟有此事。” 陆明瑜不再多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长老,有劳了。” 大长老小心谨慎,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试探性的问陆明瑜:“娘娘,我感觉到这周围并无高手坏绕,这就是娘娘的准备么?” 陆明瑜颔首:“才这么短的时间,本宫自然没有布置什么天罗地网,大长老有什么疑虑么?” 大长老略微迟疑,随即开口:“若是等会儿威胁我们那人出现,这可如何应对?” 陆明瑜笑道:“他既然让你们来解蛊,自然是想从轻尘大师这里得到什么,在轻尘大师未恢复之前,他没有出手的必要。” 大长老还想说什么,云斐不悦地开口了:“莫非大长老在故意拖延时间?怎么那么多借口和理由?能解就立即解了,要是不能我们也不强求。” 大长老面色一变,但最终没有选择与云斐计较。 他取出一堆瓶瓶罐罐放到桌上,随即伸手去试探轻尘大师的脉搏。 云斐一直不错眼地盯着。 陆明瑜笑道:“这眠蛊的解法倒是与陛下所中的蛊解法有些不同。” 大长老的手几不可查地一抖,随即笑着回应:“是的,娘娘,眠蛊虽然不比陛下中的蛊凶险,但解法却比较复杂,自然有所不同。” 陆明瑜微微点头,可下一刹那,她看到大长老掏出一个蚕茧一样的东西,准备放入轻尘大师的口中。 云斐双目一凝,但陆明瑜比他动作还快。 只见陆明瑜伸手抢过那只蚕茧夹在指尖,眯着眼睛端详片刻,随即问道:“这是何物?” 大长老心叫不妙,却还是强装镇定,慢悠悠地解释:“回娘娘,这是千丝蛊,是用来解眠蛊用的蛊。” 陆明瑜没有言语,盯着大长老许久许久,直到大长老额上渗出冷汗,她才挑起唇角:“千丝蛊?什么是千丝蛊?还请大长老解释一下。” 第1557章 我不准备放他们离开 大长老被陆明瑜看得心底发虚,几乎就要站不稳。 他藏在袖底的手紧紧攥住,他冷汗如滴,竟有些不敢直视陆明瑜。 过了片刻,他才强装镇定解释:“正如娘娘所见,这蛊被丝线缠绕,故名千丝蛊。” 面对他的胡说八道,陆明瑜没有恼羞成怒,只是露出一个他在说废话的表情。 大长老解释完后,硬着头皮不说话。 陆明瑜挑起唇角:“它长什么样,我自然是知晓的,不用你来说,我问的是,你准备怎么用它来解眠蛊?” 大长老听见陆明瑜追问,只好再度硬着头皮继续瞎掰:“回娘娘,只要将这只蛊虫送入大师的口中,虫丝就会伸展开来,融化大师体内的眠蛊。” 这样的解释,连他自己都惊讶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说出这么完美的解释。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陆明瑜听了这个解释,竟然把蛊还给了他:“原来解眠蛊这么有趣,那么大长老便开始吧。” 拿到楚神医给的冰蚕蛊,大长老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但随着冰蚕蛊回到了他的手里,他的心也跟着回落下来。 为了不让陆明瑜看出端倪,他不敢有任何急切的心思。 尽管内心恨不得将冰蚕蛊灌给躺着的人,但他还是装模作样,把所有的准备做全套。 最后,他颤着手把冰蚕蛊慢慢送入轻尘大师口中,直到冰蚕蛊被轻尘大师咽下去,他才彻底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接着,他开始为轻尘大师解蛊。 陆明瑜不动声色地看着。 云斐自陆明瑜把蛊还给大长老开始,就一直提心吊胆,他不是没有给陆明瑜暗示。 他一直试图告诉陆明瑜,这千丝蛊十分古怪,但陆明瑜却暗示他稍安勿躁。 一直不明白陆明瑜葫芦里卖什么药的他,此刻十分紧张,生怕大长老给轻尘大师动手脚,从而令他们失去对付命师的机会。 过了片刻,大长老却恭恭敬敬地告诉陆明瑜:“禀娘娘,眠蛊已解,娘娘大可放心。” 陆明瑜微微颔首:“如此甚好,还请大长老移居前厅,府中下人略备薄酒,请几位长老莫要嫌弃。” 大长老眼珠一转,连忙拒绝:“娘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们兄弟几人挂念着回南疆,我们还需要收拾准备一下,就不多做耽搁了。” 陆明瑜笑道:“这威胁几位长老的事情尚未解决,回南疆也不急一时,更何况大秦也需要时间准备,才能安排好送几位长老归返的人马。” 大长老闻言,便不再拒绝,只得拱手道谢:“多谢娘娘。” 陆明瑜摇摇头,随即问他:“敢问长老,不知大师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请解惑。” 大长老一怔,很显然他也不清楚,中了冰蚕蛊后的人什么时候能醒,于是他只照着眠蛊解了之后,人会有的反应来说。 “这眠蛊虽然中了就会睡觉,但事实上,它是一种十分危险的蛊,按理来说,从解蛊到清醒需要一日,但也有例外,所以我也不确定。” 陆明瑜没有再追究,接着便让人把大长老带到前厅用饭。 大长老刚走,云斐立即问道:“你在干什么?我一直暗示你那所谓的千丝蛊很奇怪,你怎么对我的暗示视而不见?” 陆明瑜解释道:“那是冰蚕蛊,不过已经被我毁去了。” 云斐微微吃惊:“冰蚕蛊?你怎么?” 陆明瑜解释道:“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研究关于冰蚕蛊的事情,而且也得出结论,唯一能克制冰蚕蛊的,便是衍蛊。” “适才我催动衍蛊之力毁了它,它不会对轻尘大师造成任何威胁。” “之所以让大长老把这场戏演完,也是为了引出他们接下来的目的。” 云斐松了口气:“你可差点把我吓坏了,那大长老倒是没有任何问题,唯一可疑的便是那只蛊,还好你没有心大到并未注意它。” 陆明瑜道:“你说几位长老会因着什么事情,竟然会答应冒险给轻尘大师下冰蚕蛊?” 云斐笑道:“不是已经说过了么?自然是神奇的命师秘术,亦或者就是这冰蚕蛊本身。” 陆明瑜轻轻笑了起来:“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们总会知晓,先与几位长老虚与委蛇。等到人手布置完毕,我就会送他们去见命师。” 云斐挑眉:“你这是准备……” 陆明瑜颔首:“没错,我不会放他们离开,否则就等于放虎归山。” 第1558章 拿下 这一顿饭,几大长老吃得非常艰难。 当珍馐美味一道道被端到桌上时,几大长老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急着动筷。 尽管这花厅再暖和,大长老的手,到现在都还是抖着的。 三长老忍不住问他:“老大,事情办得如何?” 大长老心有余悸,小声回禀:“已经办妥了,只是到底她有没有察觉,我心里却没有底。” 三长老提议:“也不知道这顿饭是什么意思,要不我们还是离开吧,以免夜长梦多。” 大长老道:“还是先把饭吃了吧,否则他们肯定能察觉出异样。” 于是兄弟几人拿起筷子,开始慢慢吃了起来。 不过因为拿不准陆明瑜的意图,这顿饭味同嚼蜡,再美味的食物摆在面前,几人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等到好不容易把饭吃完,五人正准备离开时,他们这才惊觉,整个花厅已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拉开花厅的门,一切都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可明明路就在前方,他们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小小的院落,竟然成了囚困他们的笼子。 几人都意识到他们被阵法困住,只是现下已经晚了。 原来就在他们用饭这么会儿的功夫,江静秋已用阵法把整个花厅困住,如今他们已为瓮中之鳖,根本无处可逃。 三长老责怪大长老:“你是不是在动手脚的时候被发现了?否则陆明瑜困我们做什么?” 大长老也是惊疑不定:“应当,没发现吧?” 二长老看向五长老:“现在逃还来得及么?” 五长老摇摇头:“来不及了,我们已经被困在阵法之中,想要离开,就必须解了阵法。” 正当几人惊疑不定时,陆明瑜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三长老立即放出蛊虫攻击,可尽管是虫子,也没能离开这方寸之地,无头乱窜几下,又飞回三长老这里。 一番折腾下来,眼看没有什么用处,便也就歇了心思。 等到几人不再闹腾,陆明瑜才慢慢走近,她身后跟着江静秋与云斐。 大长老见她走近,眼睛缓缓眯起,随后问她:“太叔妃,这是什么意思?” 陆明瑜唇角挑起:“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看看,让大长老您给轻尘大师下冰蚕蛊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只是不知他是否会来把你们救出去。” “冰蚕蛊?”大长老面色一变,几位长老亦然。 陆明瑜缓缓说道:“你们别装作如此惊讶的样子,我知道你们懂我在说什么。” 三长老冷哼一声:“既然你都知道,何故要与我们兄弟几人虚与委蛇,直接拿下不好?搞这种手段给谁看?恶心!” 陆明瑜不以为意:“不搞这一套,谁帮我救醒轻尘大师?” 大长老面露惊讶:“原来,你都知道……” 陆明瑜颔首:“我自然知晓,只是我根本想不到,南疆五大泰斗,竟然为了区区冰蚕蛊,甘愿为人驱使。” 大长老轻哼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无需这么多废话!” 陆明瑜颔首:“有骨气,既然这么有骨气,想必几位长老也做好在大秦终老的准备了。” 三长老怒不可遏:“陆明瑜,你欺人太甚!” 陆明瑜笑道:“就是欺负你们怎么了?难道只允许你们对我耍花样,不允许我对你们使手段?” 三长老还想破口大骂,却被五长老拉住。 大长老说:“我们有的选么?不远万里赶来玉京城替你们皇帝解蛊,可下场是什么?是被你们拘禁在小小的驿馆中?” “当时碍着灵灵的面子,你们尚且对我们如此,如今灵灵已非南疆之人,你们会如何对付我们,随便一想就知道!” 陆明瑜淡声道:“这你们还真想错了,大秦既然与你们签订盟书,就不会反悔,这是我泱泱大国的气度。” “你们有今日,是因为你们想在我面前耍花样,没有其他任何原因!”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与你们多说,既然你们那么想成为命师的伙伴,那我就成全你们,就让你们像他一样,有着特别定制的牢房如何?” 陆明瑜说完,向江静秋使了个眼色。 江静秋立即会意,马上改动阵法。 阵中的几大长老只觉得眼前的空间忽然扭曲了,所有的景物都不断向他们逼近。 他们想逃,可无路可逃。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地逐渐缩小,看着陆明瑜几人越来越遥远,感受那不断压缩的空气,直到挺不住,整个人昏厥在地。 就在他们无法动弹时,陆明瑜又使了个眼色,阿六带着暗卫小心翼翼地接近几人,随后将几人擒住。 大长老尚且还有些许意识,可他除了挣扎,并未有其他的举动,陆明瑜也因此确认,除了冰蚕蛊外,大长老并未在命师身上动手脚。 否则大长老早就以此做威胁了。 确认此事过后,陆明瑜当即就让阿六把几位长老押入专门为这类人设计的地牢中。 第1559章 那些老臣,忍忍就过去了 长孙焘下朝归来,他抖了抖身上的寒意,在见到陆明瑜的刹那,和煦的笑容霎时挂到脸上。 他把顺手买的糖糕放到小几上,亲自动手脱去大氅,换上更舒适的衣裳,然后坐到陆明瑜的身边。 “阿六那小子咋咋呼呼的,说你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什么事呀?” 陆明瑜捧了一杯热茶到他面前,随后打开他带回来的糖糕,开始吃了起来。 陆明瑜边吃边说:“那五大长老,被我关起来了。” 长孙焘闻言,轻描淡写地表示:“这几人不怎么老实,关就关吧!” 陆明瑜捏了一小块糖糕放进他的嘴里:“你好歹说我两句,这么大的事情,我都没跟你打声招呼。” 长孙焘顺势捉住她的手:“晏晏不动声色就把我想做的事情办了,代我劳心劳累,我哪里舍得说你。” 陆明瑜问他:“你看起来有些疲惫,可是朝中有什么烦心事?” 长孙焘揉了揉眉心:“还不是陛下与灵灵姑娘的事情,刘太傅那么一闹,结果引得一堆老臣跳出来,虽然现在刘太傅歇火了,但那些老臣还叫嚣得厉害。” “应付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可比处理成堆成堆的奏折要难得多。” “软不得,太过软了会让他们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太硬的话这些老家伙很可能一口气提不上来把自己送走了,所以掌握这个度,很是费心劳神。” 陆明瑜起身,双手搭在长孙焘的肩上,轻轻替长孙焘捏着肩膀: “我知道那些老臣不好对付,但也没办法,这些人从年轻开始,就进入了朝野之中,一呆就是一辈子。”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他们曾经侍奉的主君没了,他们就要面临卸磨杀驴下场。” “所以历朝历代,大多数君主或多或少都要忍受老臣的无理取闹,其实也不用忍多久,这些老臣没有几年就干不动了。” “他们也只是想,在新的主子面前证明自己宝刀未老罢了,多数人呀,之所以闹,都是因为不服老。” “让让他们,再忍上个几年,到时候想让他们闹,估计他们都没力气了。” 长孙焘颔首:“我与晏晏想到一处去,所以一直在容忍他们,只不过是这口气憋久了,心底不舒服罢了,没事的。” 陆明瑜伸手替他揉着太阳穴:“我知道我的草草肯定没问题。” 长孙焘闭上双眼,露出舒适的神色,他轻声细语:“和我说说,关于几大长老的事情。” 陆明瑜缓缓解释:“这几大长老已经是命师的人了,而命师给他们的任务,便是替清晨大师解蛊。” “所以我将计就计,让大长老把轻尘大师的蛊解了。正如我们所料,命师想要把轻尘大师变成像外祖父那样的傀儡。” “所以解蛊的过程中,大长老试图给轻尘大师种下冰蚕蛊,不过被我用衍蛊毁了。” “之后我便请江姑娘用阵法拘了几大长老,在确认大长老除了冰蚕蛊,并未对轻尘大师动其他手的时候,我把他们五人,关到了专门用来囚禁他们这类人的地牢之中。”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你说你,也不等我回来,要是中途出现变故伤着你怎么办?” 陆明瑜笑道:“有江姑娘在,我知道会没问题的,所以趁机就把事情解决了。” “只是轻尘大师醒来的时间并不确定,所以我们想知道轻尘大师一直守着的,关于十方阵的秘密,还得等轻尘大师醒来再说。” 长孙焘伸手把陆明瑜拉到怀里抱住:“你有着身孕,就别辛苦了。” 接着,他思索片刻,问道:“既然命师让几大长老唤醒轻尘大师,那就说明他的下一步计划开始了。” 陆明瑜颔首:“所以轻尘大师醒来的时候,有可能会发生变故。” 长孙焘沉吟一会儿:“你说得没错,既然轻尘大师的苏醒关系到命师的下一步计划,那么在轻尘大师醒来之后,命师必定有所行动。” 陆明瑜点头:“如今几大长老被擒,小茜又在我们的严密保护下,命师也被我们关了起来……我能想到的,便是命师利用我外祖父来行事。” 长孙焘赞同了她的想法:“外祖父是最佳人选,一来外祖父伸手甚佳,二来外祖父与你有关系,交手时我们会有所顾忌。” 陆明瑜道:“我虽然做了严密的安排,但还是担心有疏漏,你帮我参详参详,看看是否还有哪些方面需要补充。” 第1560章 醒来 长孙焘喝了口茶,耐心地听着陆明瑜的讲述。 他不时补充两句,最后总结道:“除了你亲自参与这点,其他我都很满意。” 陆明瑜笑道:“我身边如今有云表哥和江姑娘,安全方面没有问题,要是我不亲自盯着,总是放心不下。” 长孙焘反手把她轻柔地抱在怀里,小心避开她意十分显怀的肚子,慢声细语地说道: “命师为了十方阵最后一个位置筹谋已久,他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必然倾尽全力,也要知晓这个位置。” “所以我们只怕是防不住的,到时候要是情况不对,不要逞强,要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是防着命师取得最后一个位置的信息。” 陆明瑜笑着开口:“而是从轻尘大师口中知晓诛杀命师的关键。” 长孙焘笑着颔首:“至于最后一个位置的信息,守得住守不住,都没关系,所以不能逞强,更不能冒进,一切要以自身安全为主。” 陆明瑜顺势搂住他的脖颈:“知道了,都听你的。” 长孙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随后将她抱到椅子上放好:“明知说了你也不会听,但还是忍不住要说。” 陆明瑜捧起糖糕笑而不语,恰此时绿猗的声音响在外面:“殿下,娘娘,晚膳备下了,可要现在传上来?” 长孙焘淡声回应:“传上来吧,顺道把梅子酒给本王温着。” 绿猗恭敬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几样可口的小菜摆了上来。 虽然是储君的晚餐,却没有过多铺张浪费,四菜一汤,两个人食,简单而温馨。 陆明瑜喜食鱼肉,长孙焘花了一半的时间,替她小心地挑去鱼刺,直到陆明瑜抱着肚子哼哼唧唧:“吃不动了,饱了。” 长孙焘这才想着管自己,他也不挑食,每样菜都吃,不一会儿便把饭吃完了。 刚用了下人端来的茶水漱口,阿六便传来消息:“两位主子,轻尘大师醒来。” 陆明瑜眨了眨眼睛,吩咐道:“去请表哥和江姑娘。” 不一会儿,几人一同聚集在轻尘大师的房间。 期盼已久的事情,即将得到解答,众人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都有几分激动。 尤其是云斐,他一直挂心着小兰花,生怕小兰花又被命师控制,当他听说轻尘大师醒来时,迫不及待过来,想要在轻尘大师口中得知解决命师的方法。 陆明瑜也是想知道的,毕竟事关小茜,她也不希望小茜再受到伤害。 就这样,几人站在轻尘大师床前,望着轻尘大师缓缓站起来,慢条斯理地穿上衣裳。 与元武帝不同,轻尘大师昏睡这段时日,他就像是睡着一般,并没有身体上的损伤。 见几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打了个哈欠:“老衲睡了多久了?” 陆明瑜笑道:“不久,也就几个月而已。” 轻尘大师双手合十,向陆明瑜与长孙焘行了个礼:“别来无恙,两位施主。” 长孙焘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轻尘大师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漫过,掠过云斐,最后停留在江静秋身上。 江静秋杯他仿若能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脊背发凉,不由自主别开视线。 轻尘大师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说道:“老衲此时才醒来,看来元休这几个月没做成什么。” 长孙焘开口:“命师此时正被我们关押在地牢之中,不过其他人尚未被关押起来。” 轻尘大师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喝下一口后,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杯中的水面上,随后看着水面上漾起的涟漪出神。 最后,他把目光再次放到江静秋身上:“姑娘,是你把老衲从元休手中救出来的吧?” 江静秋面色未变:“算是吧。” 轻尘大师又问:“你怎知那个阵法如何解?” 江静秋淡声回应:“我在这方面还算擅长。” 轻尘大师见江静秋不想说,于是便不再多言。 他看向陆明瑜和长孙焘:“小茜施主如何了?” 陆明瑜心头一颤,果然与小茜有关。 她缓声说道:“身体很健康,她的孩子也很健康。” 轻尘大师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伸出手指头算日子:“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五个月,看来已经来不及了,这或许就是天命。” 陆明瑜皱起眉头:“大师,您指的是她腹中的孩子?是否与所谓的转生禁术有关系?” 轻尘大师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看来,几位施主已经做足了功课。” 陆明瑜恭恭敬敬地问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还请大师解惑。” 第1561章 转生禁术的秘密 轻尘大师抖了抖袖子,用盏盖将杯子盖住。 他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接下来老衲的话或许有些不可思议,但老衲相信长孙施主,陆施主能理解。” 众人拱手:“请大师解惑。” 轻尘大师不紧不慢开口:“命师一脉,自天地初始便承担着辅佐帝星的重任。” “平日他们都避世不出,只有帝星现世,才会入世辅佐帝星,算是与众不同的一类人。” “积年累月下来,他们一门掌握了天下秘术,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才极易失去本心。” “于是在很久以前,命师一门就衍生出一种秘术,任何成为命师的人都会失去传宗接代的能力。” “这是他们掌握秘术的代价,也是防止他们把秘术占为己有的方式。” 轻尘大师复又叹了口气:“所谓生,便是生生不息,生命不断繁衍,乃是一生的重要意义。” “红尘之人,视无后为断了传承。命师不能留下自己的血脉,只能在世间寻找可继承衣钵的人。” “命师一脉,也意味着孤独,多少代人,终其一生也等不来需要辅佐的帝星。” “他们就像这世间的幽魂一样,不为人知,孤独地守着满门秘术,最后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有人接受了这个命运的安排,有人却接受不了,于是他们钻研一种秘术,妄图实现另一种方式的传承。”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转生禁术?” 轻尘大师微微颔首:“正是,命师一脉确信人有灵魂,而人的灵魂会会随着肉/体的消亡转世轮回。” “但新的人生开始后,就意味着与前世切断联系,成为一个全新的人,过着全新的人生。” “这转生禁术,便是能使人带着记忆新生的一种秘术,比如说转生到某个刚出世的孩子身上。” “虽然迎来了新生,但这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因为这种新生,却是带着从前的一切。” “也就是说,得到了一具新的身体,得到了一段从头开始的人生,但这个人却还是那个人。” “因为这个秘术有违天道,若是人人都施展这个秘术,那就意味着这个人跳出了人世间的轮回,所以被列为禁术。” “当然,这个禁术自从被发现开始,尚未有人用过,命师曾经为了救风瑕,试图利用长孙施主与陆施主的命格施展此禁术。” 说到这里,轻尘大师停了下来,故意卖了一个关子:“至于结果,老衲就不多说了。”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讶异——他们拥有两段人生,是否正是因为命师施展的转生术? 但这转生术又与命师即将要施展的不同,命师想借一个新生儿的身体,重新得到一世新生,而他们却回到自己从前的人生。 太过古奥的信息,使得两人一时接受不过来。 正在这时,轻尘大师又开口了:“命师可以推演自己的命运,但一般人从不给自己占卜。” “可是元休为了风瑕,给自己占了一卦,他知道自己生命的尽头在何处,也知晓自己对风瑕的命运无能为力。” “久而久之,他便迷失了自我,于是他把精力放在转生禁术之上,在这个过程中,他已走火入魔。” “因为常年的执着,所以他在这个方面也准备得相当充裕,不仅为这个禁术寻找十方阵,而且还利用风瑕取得衍蛊,就是为了确保他可以施术成功。” “也因为衍蛊只能给特定的人用,所以他看中了小茜施主腹中的孩子,这些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 “老衲身陷囹圄,曾试图给你们提示,但很显然你们选择了冒险,所以我们已经无法阻止元休。” 长孙焘问道:“大师,您为何对此事如此了解?” 轻尘大师笑了笑:“命师从不会只找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人,正如元休有风瑕与司马施主两位徒弟。” “老衲少时曾被上一任命师收养,但老衲的天赋不在命师之道,所以老衲未能成为命师。” “但也因为这一段缘分,致使老衲比寻常人更了解命师一门的事情,也更为了解元休。” 云斐迫不及待询问:“敢问大师,既然我们已经无法阻止命师,那么您是否知晓出去命师的方法?还望告知。” 轻尘大师顿了许久,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问云斐:“施主为何如此想知晓?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希望施主如实告知老衲。” 第1562章 果真没有死 云斐闻言,他没有什么隐瞒的,而是很认真告知轻尘大师原因:“吾妹受命师控制,所以在下想要尽早了断这份纠葛。” 轻尘大师默然片刻,并未再继续询问云斐。 他缓缓开口:“命师给自己推演出来的箴言,便是死于长孙施主与陆施主之手。” “命师一脉的推演不会错,所以长孙施主与陆施主便是除去命师的关键。”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轻尘大师的话,与先前祖父说的别无二致。 几人没有说话,凝神继续听下去。 轻尘大师再度开口:“除去元休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长孙施主与陆施主联手,一同克制他。” “但这需要特定的条件,那便是在十方阵布成的时候,在他施展转生禁术之时,一击必中。” “然而凤凰涅盘,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长孙施主与陆施主失败,那么元休便会以陆施主及长孙施主的命格为祭,使得转生禁术的条件达成。” 陆明瑜陷入沉默,依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转生禁术需要的条件便是十数万人命,他们二人的命格,以及小茜腹中的孩子。 轻尘大师看了他们二人的反应,却是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尚未知晓关于命定之死这件事?” 是的。 关于命定之死,楚神医曾经告诉过陆明邕,然而陆明邕并未将此事告知陆明瑜夫妇。 是以两人都十分吃惊:“命定之死?” 轻尘大师见两人并不知晓,于是便先解释了关于命定之死的前因后果:“这天下,一共有三颗命格奇特的命星,但都是命定之死之人。” “一颗为祸星,即风瑕,生来为魔;一颗为帝星,即长孙施主,有千古一帝的潜质;另一颗为凤星,即路施主,有着帝后之命。” “所谓的命定之死,就是时间到了都会死去,而且死的都很凄惨。” “因为命师有着匡扶天下,协助帝星之责,所以在最开始,元休都在想方设法破解命定之死。” “风瑕之所以入魔,陆施主进入虞家,都是元休破除命定之死所做的事情。” 顿了顿,轻尘大师继续道: “虽然因为风瑕的入魔,两位施主的命定之死被暂且改动,但依旧没有彻底破解。” “所以二位在与元休交手之时,不是元休迎来命定的终点,便是二位的命定之死降临。” “这就是老衲所说的契机,元休的命运与两位施主的命运同时转动之时,便是一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死局,无从可解。” 陆明瑜与长孙焘听来,并未有多大的心潮起伏。 两人历经数次生死,早已把生死看淡。 无论多么尊贵的人,最终都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死亡,只不过是早一点或者是晚一些时候。 他们更为看重的,是轻尘大师所说的,解决命师的契机。 看来眼下,也只有十方阵成,命师施展转生之术的时候,才能将他解决。 所以眼下他们不仅不能阻止命师布成十方阵,反而为了解决命师,需要促成这十方阵。 两人很快接受了现实,陆明瑜开口询问轻尘大师:“那么,为了成就这个契机,必须要十数万人的人命么?” 轻尘大师摇头:“可不需要,十数万人为祭,不过是元休在无法保证取得两位施主命格的情况下,所做的保险方案罢了。” “两位施主若想救这十万人的性命,只需由两位亲自促成转生禁术的条件即可。” “因为陆施主身怀有孕,孩子的命格会对母亲的运数有所影响,所以在孩子出生之前,元休都不会有所行动。” “这几个月,便是你们的准备时间。至于到时候的结局,是两位施主解决了元休,实现了使命,还是元休脱离了天道循环,就看你们的准备如何了。” 轻尘大师的话,倒是与他们一直掌握的消息有所不同。 他们以为十数万人命是命师所需的必要条件,但没想到只是一个备选方案。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会对归雁城十数万俘虏,与西戎那边有所疏忽。 就在这时,长孙焘眉头轻轻拧起:“大师,您说命师的推演不会有错,帝释天的箴言是死于本王之手,但他却死在了命师的手下,这……” 云斐眯起眼睛:“帝释天是否没死?!” 轻尘大师微微颔首:“风瑕已是不死之人,他不会轻易死去,只会陷入沉睡之中。” 云斐悚然一惊:“我分明一剑刺/入他的胸膛……” 轻尘大师复又掀开茶盏的盖子,看了一眼里面的涟漪,回答了云斐的疑惑:“风瑕并未死去,只是被元休封了五识,陷入了沉睡之中。” “命师一脉的推演不会有错,他的命定之死,掌握在长孙施主手上,唯有长孙施主,可以令这颗魔星陨落。” 虽然几人也曾怀疑过风瑕没死,然而听到肯定的答案,众人还是有些诧异:“帝释天竟然没死?帝释天果然没死!” 云斐喃喃自语:“所以帝释天现在被压在那山洞之中,还是已被救了出来?” 第1563章 最后一个方位 轻尘大师沉默了片刻,随后告诉云斐:“云施主,老衲不是神,无法知晓所有的事情。” “但老衲的卦象告诉老衲,风瑕还活着,因为天上的祸星并未陨落,只是暂时黯淡。” 云斐紧紧地握住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对他来说,解决命师是为了小兰花能彻底解脱。 但是帝释天却是害死他母亲的罪魁祸首,也是让他们兄妹血脉分离多年的元凶,更是造成他多年悲剧的直接原因。 他和帝释天有着比血海深仇还要更复杂的纠葛。 所以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冲击力可见一斑。 江静秋不是很了解前因后果,见到云斐这样的反应,也是十分奇怪。 但眼下的情形她不便多说,于是她把所有疑惑的话吞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也知晓,这是对她的信任,所以她更加小心谨慎。 陆明瑜见云斐仿佛魇着了似的,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云表哥,没事的,一切都会结束。” 云斐宛如大梦初醒,他向陆明瑜报以善意一笑,表示他没事。 长孙焘也顺势转移了话题:“大师,本王想知道,十方阵最后一个方位是哪里?在出云,还是在大秦?” 如今他们需得帮助命师促成转生禁术的施展,所以这方位也没有什么隐瞒下去的必要。 轻尘大师闻言,也不再隐瞒,他看向长孙焘:“十方阵的最后一个方位,就是大秦皇宫。” 几人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不是缺东南方位么?怎么会是大秦的皇宫?十方阵另外几个方位都在出云,而大秦在出云的西南方呀!” 轻尘大师说道:“术法的方位,岂能用寻常的常理来推断?因为东南方位是最正中间的一个方位,也是阵眼所在的方位,自然有所不同,所以元休才会苦寻不到。” 这谁能想到啊? 在他们最初接触到这个阵法的时候,阵法原本名唤“八方阵”,八个不同的方位,分别是东南西北,与东南、西北、西南、东北八个方位。 后来随着对这个阵法的深/入了解,他们才得知,真正的阵法理应是十个方位,于是又添了上下两个方位,变为“十方阵”。 十方阵,十个方位。 整个阵法是否能布成,取决于是否能找到正确的位置,上下两个方位最为好找,而其余七个方位已确定,唯独少了东南方。 东南方,顾名思义在东南方向。 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所谓的“东南方”,竟然会在大秦皇宫。 怪不得命师和他们所有人,都对最后一个方位没有任何概念。 轻尘大师看到众人震惊的神色,于是又开口解释:“老衲适才同你们说过,老衲曾入命师门下。” “虽然老衲最后没能成为命师,但是师父却交给老衲一个秘密,那就是八方阵,也就是十方阵的位置。” “元休从名分上讲,应当是老衲的师兄,但他并不知晓老衲的存在,老衲也从未说起过。” “或许当年师父他老人家早已料到现在的状况,这才让老衲带着秘密离开命师一脉。而后来老衲与元休有交集,也是因为师门情谊。” 众人闻言,也终于了解了轻尘大师知晓那么多关于阵法一事的原因。 前尘旧事,于他们这一代人来说太过久远。 于是他们并不拘泥于轻尘大师的过往,而是把重点放在十方阵最后一个方位上。 长孙焘想起大秦开国建都之时,初代钦天监将宗祠的选址放在了皇城之中。 于是他问:“大师,这最后一个方位,是否就是长孙家的宗祠?” 轻尘大师颔首:“是的,大秦初代钦天监,其实也是命师,长孙家的宗祠选址,可谓是极为讲究。” “元休遍寻不到的方位,正是位于长孙家的宗祠,也就是紧紧挨着皇宫的地方。” “但是只是在宗祠布阵还不够,需要帝星归位,才能得那处龙脉的护佑,才能启动十方阵。” 陆明瑜眉头轻轻蹙起:“大师,您的意思是说,想要促成命师的阵法,需要昭华登位?” 轻尘大师笃定颔首:“需要帝后命格即成,得龙脉护佑,方才能启动阵法,成就转生之术。” “这也是元休一直未对二位施主动手,反而戕害当今陛下的原因,他就是想要帝星与后命归位。”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无奈。 江静秋听到这些话,不由自主想要离开,她不想多事,更不想卷入这些事当中。 云斐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神色。 最后,陆明瑜问道:“这么说来,我们还得在孩子出世之前,改朝换代?” 第1564章 辅位 轻尘大师点点头,给了陆明瑜一个肯定的回答:“正是如此。就算你们不主动,元休也会动手,直到把你们推到那个位置。” “所以是被动还是主动,相信你们早有选择和判断。你们也不必心存侥幸,护佑元武帝的龙脉即将消散。” “元武帝气数将尽,这不是你们你们所能阻止的,他若顺应龙运,或许还能保性命无忧,但若是强行违背龙运,非死即伤。” 说到这里,轻尘大师停顿半响。 最后,他继续说道:“皇城宗祠虽为阵眼,然而还需一辅位,而那辅位就在南疆禁域,所以南疆几位长老入秦,也是一个契机呀!” 几人默了片刻,在心底消化轻尘大师所告知的消息。 在元武帝的气运这事之上,他们早已知晓,因此并不觉得惊讶,而他们所有人,早已准备好这一天的到来。 元武帝更是巴不得早点卸去帝位,好和他的新妻逍遥快活。 所以这改朝换代之事,早已水到渠成,只差临门一脚。 他们在意的是,轻尘大师口中的辅位。 关于南疆禁域,在他们于出云接触到冰蚕蛊时,就已经在蓝灵灵口中听闻过只言片语。 后随着与帝释天和命师长期对战,他们对南疆禁域的接触更为深,最后在五大长老入京后,他们又对禁域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 所以南疆禁域,于他们而言并不陌生。 犹记得灵灵姑娘曾经说过,南疆雪山之巅冰封千年,冷冽酷寒的环境导致寸草不生。 可在那般寒冷的情况下,却是有着一处秘境,里面生长着一种极为罕见的桑树,它不惧寒冷,从树干到叶子,通体散发着玉色的寒芒。 冰蚕依附桑树生长,周而复始,吐出一个个蚕茧堆在桑树脚。 蚕茧被冰封冷冻,被冰雪埋藏,丝线也会因它埋藏在雪地里的时间,韧度与日俱增。 冰封上百年的丝线,甚至能割断刀剑利器。 千百年前,南疆的族民偶然间发现了此种宝物,于是把收集的冰蚕丝献给大祭司。 大祭司用冰蚕丝线制成一件甲胄,甲胄薄如蝉翼,穿在身上冰爽熨帖,刀剑不入,被奉为南疆至宝。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甲胄便失传了,而冰蚕丝的秘密也不胫而走。 因为冰蚕丝价值千金,无数人在利益的驱使下登峰采丝,能活着回来的人数,比采珠的鲛人还要少很多。 所以雪山再次被封禁,不允许踏足那里一步,为此大祭司与长老们会轮流上山修炼,看守雪域秘境。 而历代南疆圣女的其中一个职责,便是给那些触犯这个禁忌的人下灭魂蛊,以此惩罚他们。 因为灭魂蛊发作时,中蛊的人种种诡异行为,都会被认定为失心疯,可以为雪域秘境增添神秘色彩,由此挡住许多想要上山采丝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前往秘境所在的人,几乎都被灭魂蛊处决了。 渐渐地,雪域秘境又成了秘密。 如今这充满谜团的禁域,却因为命师这个事件而突然进入到大众的视野之中,成为必不可少的一环。 过了一会儿,长孙焘开口询问:“大师对南疆禁域可有了解?” 轻尘大师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那么你们又了解多少?” 长孙焘回答:“不多,只知那处地方位于雪山之巅,常年冰雪覆盖,却又生长着奇异的桑树与冰蚕。” “这冰蚕不仅有极高的价值,而且还能炼制成禁术冰蚕蛊,因此大祭司与长老们需要轮流看守禁域,以免有人起歹心利用这冰蚕炼制禁术。” “前段时日,几大长老还想要带南疆前圣女灵灵姑娘回去做大祭师,替他们看守那苦寒之地。” 轻尘大师不紧不慢地说道:“事实上,老衲只知禁域的位置,以及它是一处辅位,其它的一概不知。” “不过元休利用冰蚕蛊一事,老衲却是知晓的,因为楚将离便被那冰蚕蛊控制住了,成为了非人的存在。” 陆明瑜接道:“这冰蚕蛊的弱点便是衍蛊,南疆大长老在给大师解蛊时,曾想给大师种下冰蚕蛊,不过被我用衍蛊杀了。” 轻尘大师双手合十:“多谢陆施主。” 陆明瑜笑了笑,没有接话。 长孙焘开口继续询问:“大师,本王有两个问题,还望大师解惑。” 轻尘大师点头:“长孙施主请说。” 长孙焘问:“首先,大师可知如何解了楚神医的冰蚕蛊?其次,关于这辅位,大师能否详说?” 第1565章 就从没怀疑过是假的吗? 轻尘大师没有隐瞒,他看了陆明瑜一眼,把事实一一道来:“冰蚕蛊,无解,唯有把宿主消灭,冰蚕蛊才可会消亡。” “否则它便会生生不息,绵延不绝,唯有衍蛊能将它杀死,只是宿主也会跟着丧命,因为这冰蚕蛊,是种在心口上的。” “砰!”的一声。 窗棂被劲风吹开,一阵冷风灌进来。 长孙焘不动声色地为陆明瑜挡住凛冽的寒风,但还是有些许吹进她的衣襟,使得她的心陡然一凉。 尽管已经预料过这个结局,但到底还是难以接受。 她垂下眼睫,双手绞紧。 轻尘大师见到陆明瑜如此反应,他再度开口:“陆施主,楚将离在你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如今他只是有着楚将离残存意识的冰蚕蛊宿主,已非曾经的楚将离,希望陆施主能明白这一点。”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轻轻点点头:“大师,我明白的,还请您继续说。” 轻尘大师看向长孙焘:“天下龙兴,皆由龙脉而使,而这八方阵,也就是十方阵,借由龙脉汇聚之地布阵。” “这皇城宗祠连接着一条尾脉,位置就在南疆禁域所在之处,十方阵想要布成,就必须将那一处辅位也启动。” 说到这里,轻尘大师双手合十:“老衲知晓的,就是这些了,至于其他的,还需要各位施主自行去发掘。” 话音落下,轻尘大师起身,缓步走了出去:“离开普泽寺久了,老衲有很多事情需要料理,就不在此停留,如几位施主有需要,就给老衲传信。” 陆明瑜他们闻言,并未挽留。 因为就在轻尘大师被困期间,普泽寺出了不小的事情,轻尘大师自然需要去扫尾。 那毕竟是轻尘大师的栖身之所,与一般的地方不同,轻尘大师自然无法容许普泽寺藏污纳垢。 虽然朝廷对普泽寺也多加约束,然而清官难断家务事,朝廷只能防止他们作乱,却无法清理门户。 送轻尘大师离开后,江静秋觉得不可思议:“这位大师怕是成仙了吧?” “昏迷这么久,竟然醒过来就能行动自如,这已经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云斐向她解释:“轻尘大师佛法高深,自然不能以寻常人论。” 陆明瑜深以为然,或许轻尘大师在某些方面不及命师,但却是最为深藏不露的一个人。 当初外祖父替她改命,便是用了轻尘大师所教的方法。 云斐看向长孙焘:“适才有人已经把轻尘大师的话一句不落的听了去,殿下认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是的,在场的所有人早已知晓,适才有人在外面偷听。 且不说江静秋在这院落外面布下阵法,就凭他们的武功,几乎没有人能逃得过他们的感知。 而这个人,应该是楚神医无疑了。 所以轻尘大师才会说,楚将离已不是十数年前的楚将离。 这番话不仅是说给陆明瑜听的,还说给外面的人听。 或许轻尘大师觉得,不论是陆明瑜还是楚神医,都需要明白这个道理,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在以后对峙的时候为难。 就在轻尘大师离开后,那人也随之离去。 长孙焘沉吟片刻,回答云斐的话:“他们肯定十分积极,不仅是宗祠,还有南疆禁域,他们估计都想要掌握在手里,这样才放心。” 陆明瑜说道:“命师一直以来,并未暴露多少手下,这一次一定不会少,我们要做好预防,以免他们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云斐颔首:“先前帝释天布下的那些暗桩,估计也会成为命师的囊中之物。” “帝释天之局十分庞大,遍布整个天下,要是不小心应付,只怕这天下会大乱。” 长孙焘赞成云斐的说法:“所以我们这一次既要推波助澜,也要防患于未然。” 陆明瑜接话:“是的,推波助澜,帮助命师达成这十方阵的条件,只有他的计划顺利进行,他才不会采取极端的方式。” “防患于未然,命师想要转生,势必要安排好转生成功后的一切事项。” “他肯定不会乖乖做小茜的孩子,势必要集结势力保护他,为了能将他在转生成功后顺利带走,这些势力肯定会渗入我们四周。” “也为了保证他以后得安危,这必然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我们要防备这股力量,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江静秋凝神听着,最后她提出一个疑问:“你们就不怀疑,适才轻尘大师所说的那些话,是假的么?目的就是为了诓骗你们帮助命师。” 第1566章 他有别人安慰 江静秋的怀疑,并非没有原因。 谁能保证那只冰蚕蛊被杀死了呢? 谁又能保证此时的轻尘大师完全清醒? 但很快的,陆明瑜为她解决了这个疑惑:“江姑娘请放心,轻尘大师没有被控制。” 江静秋恭敬地点点头,却是没有多言。 陆明瑜笑着解释:“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轻尘大师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你。” “如果他被控制了,那么他必然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要达成的目的之上,而不是对你欲言又止,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 陆明瑜他们早就发现江静秋的不寻常,正因为他们夫妇身上有着奇异的经历,所以他们对这方面十分敏锐。 也相信江静秋的与众不同,是处于某种奇妙的原因。 轻尘大师佛法高深,他有一双看透一切的慧眼。 所以当轻尘大师醒过来时,才会注意到这一点。 一个受人控制,只想着诓骗他们掉进陷阱的人,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江静秋心中一凛,抬头看向陆明瑜。 面对陆明瑜平静的目光,她忽然放松了下来。 那样的眼神,不是嫌恶,更不是把她当做妖怪。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能平心静气地对待呢? 最后,江静秋盈盈行了个礼:“多谢娘娘解惑。” 陆明瑜没有多言,看向一旁的云斐。 此时的云斐,整个人沉浸下来,身上又多了几分寒气,就好像回到当初那个看起来温润纯良,实则心狠手辣的吴提。 陆明瑜当然知晓原因,在听过云表哥与帝释天的纠葛后,她更能理解云表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不是她能安慰的,也不是她能解开的心结。 帝释天不死,云斐便不得解脱。 正如命师不灭,小兰花永远无法自由。 长孙焘自然看出了陆明瑜的想法,他看向江静秋:“麻烦江姑娘为太叔府设下一个阵法,只有门才能正常出入,其它地方都设为死角。” 江静秋低声应是,随即便告退了。 长孙焘再看向云斐:“云表哥,你去帮帮江姑娘。” 云斐恍然回过神来,应下了这件事,于是便快步走出去,去追江静秋离开的背影。 长孙焘把陆明瑜搂入怀中:“交给江姑娘吧,我相信江姑娘能开解他。现在,是我开解你的时候了。” 陆明瑜摇摇头:“我没事,你不必担心,关于外祖父的事情我想了很多,我一直希望能够救他。” “但我也想过没办法救他的情况,外祖父是个很好的人,他也是一名很好的大夫,我想他中了冰蚕蛊,一定也很难受。” 长孙焘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牵住陆明瑜的手,扶着她往居所走去。 路上几瓣飞花飘落,衔于她的发间。 长孙焘伸手拂去,见她没有任何反应,终是心疼地将她揽于怀中:“不管怎么说,你还有我,有孩子们。” 陆明瑜伸出一只手环住他的腰际,与他慢慢地走回院子。 这日的风很冷,但他的披风下是温暖的,暖过春日的和风。 另一边。 江静秋正在布阵,看得出来她虽然游刃有余,但也很耗费精力。 云斐走到她身边相询:“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么?” 江静秋也毫不客气,指挥云斐帮她准备各种东西。 忙活几个时辰,两人终于把阵法布好。 江静秋指着身边的高墙,告诉云斐:“你跳上去试试。” 云斐没有多想,纵身一跃,结果撞上了无形的障壁,被弹了回来。 因为猝不及防,他稍显狼狈。 江静秋捂嘴偷笑:“你在想什么呢?我们布了这么久的阵,你就没想过我们在阵法之中?” 云斐默然不语,没有同往常一样针锋相对。 江静秋轻轻拽起他的袖子:“为了感谢你,并且为刚刚我做的向你表示歉意,我请你喝羊肉汤如何?” “晚来天欲雪,能饮几杯无?要是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喝几口小酒,一起谈谈心。” 云斐睨了她一眼:“就算你想请我喝羊肉汤,也不必把我骗上去吧?” 江静秋笑盈盈地道:“我怕你误会我想和你谈情说爱,所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找了一个借口。” 云斐冷哼一声:“为什么我会误会你对我有意思?难道是你心里有鬼?” 江静秋瞪向他:“想得美。” 云斐见她怕是恼了,用手杵了杵她:“只谈心,不谈情?要是你可以保证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和你去喝几杯小酒。” 江静秋无奈摇头:“我保证,再啰嗦下去,你就失去这个宝贵的机会了!” 云斐唇角挑起:“那就,走?” 第1567章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破旧狭小的巷子,一家简朴的小店。 羊肉汤的香味弥漫着整间屋子。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 那小小的火炉之上,闻着一壶小酒。 江静秋端着羊肉汤喝下一口,发出满足的声音:“这寒冷的冬日,没有比一碗热汤更能抚慰人心了!” 云斐没有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酌着小酒。 才几杯下肚,这烧刀子便叫他有些微醺。 他喝下半碗肉汤,那羊肉汤的温度与酒意,使得他更烦躁了:“你在想怎么安慰我?” 江静秋问他:“难道不行么?” 云斐摇头:“多谢了,只是有些事我不想提及。” 江静秋给他满上一杯酒:“我也没问你,紧张什么?” 云斐喝下一口闷酒,随即疑惑地看向江静秋:“那你这是做什么,真的就是想请我吃饭?” 江静秋又不动声色地给他倒了一杯酒,垂下眼睫缓缓说道:“其实是我心情不好,所以想找你谈谈。”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慢,这叫云斐听出了几分淡淡的愁绪,隐忍而克制。 正因为如此,云斐才会觉得,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之下,藏着难以言说的心绪。 最后,云斐又灌下一口闷酒,问她:“你怎么了?” 江静秋半开玩笑地道:“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只是一缕幽魂,占据了这具身体,才能得以存活于这个世界。” 云斐眉头微微蹙起,有些讶异,也有些不敢置信。 江静秋缓缓说道:“其实我懂十方阵,因为这个阵法在我那个世界,属于我的家传秘术。” “如果十方阵布成,我可以协助太叔和太叔妃,解决你们一直头疼的命师。” “我想或许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便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所以你不必烦恼,作为朋友,我会替你分忧。” 云斐讶异更甚:“你既然懂,为什么你之前一直没说?” 江静秋笑道:“你也得理解我的为难和不易呀!我很清楚,整个大秦都掌握在太叔手里。” “你想想,像太叔和太叔妃这种身份尊贵的人都搞不清楚十方阵,包括你也不清楚,我能在一开始就把所有底都露出来么?” “当时我并未与他们有更深的接触,我怎么能不藏拙呢?要是我一开始就锋芒毕露,我怎么能够保证,不会死于树大招风?” “要是他们不想秘术泄露,把我咔嚓了,我不就白搭了一条小命?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我得惜命呀!” 云斐点点头:“这点我理解。但是你口中的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尽管江静秋说出来的话,是那般不可思议,但是他却莫名其妙觉得可信。 另一个世界而来的人? 怪不得满嘴稀奇古怪的话,满脑子与众不同的思想。 虽然他依旧觉得这种事情很奇妙,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江静秋的看法。 就算是另一个世界的一缕幽魂又如何? 江静秋就是江静秋,他认识的人,就是眼前的人。 所以他不再纠结江静秋所说的,另一个世界而来的事,反而对江静秋适才那番话感兴趣。 是以,他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江静秋没有立即回答,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了几杯酒,随着一杯杯酒下肚,她唇边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我在那个世界死了,而我之所以能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有人用十方阵为我发动了转生禁术。” 看到云斐神色更为震惊,江静秋放下酒杯:“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转生禁术是真实存在的。” “尽管这很不可思议,但是你必须要相信,因为它的确神秘、危险且可怕,一旦掉以轻心,就会全盘皆输。” 云斐默然半响,随即问她:“你瞒了那么久的秘密,本不该与任何人说的事,如今却对我坦言,就是想让我相信,转生禁术是真的?” 江静秋颔首:“是的,因为在轻尘大师说了那番话后,我在你的脸上看到了怀疑。” “你别多想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无依无靠,还有着不少仇人,好不容易傍上你们,我得保证你们活着呀!” “所以我宁愿用我的秘密,去告诉你们事情的严重性,免得到时候哪个环节有疏漏,你们挂了。” 说着,江静秋忽然笑了起来:“那我依靠谁去?” 云斐看向江静秋,柔柔的光晕下,眼前的女子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他的眼眸由浅转浓,随后诚挚地说了一句:“多谢你!” 第1568章 温馨 江静秋笑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着酒杯,望向小火炉。 里面的炭火正在剧烈燃烧,红彤彤的,散发着灼人的热度。 云斐酒意越来越浓,他抬眼望向面前的女子。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端详江静秋,光滑细腻的肌肤,美丽大方的五官,尤其是那双好看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 不可否认,这是一名美丽的女子。 她穿着与秦人相同的服饰,外表上看与秦人并无区别。 这样的一名女子,怎么会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呢? 思及此处,云斐问她:“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 江静秋笑吟吟地回答:“很多人,很拥挤,很喧嚣,却也很孤独。就像一米微小的尘埃,坠入浩渺无际的大海之中。” 云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来,你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是谁把你送过来的?” 江静秋笑了笑,却没有回答,显然她并不想提起这件事。 云斐主动开了口,讲述他的过去。 一句一句,一点一点。 他讲得很慢,声音仿佛裹了什么沉重的东西,每说出一句话,表情便冷了几分。 直到他提起小兰花,唇边才复又露出些许笑意:“我母亲留给我的,就只有兰花儿了。” 江静秋默默地听着,神色间没有怜悯,也没有惋惜。 不是她内心并未掀起波澜,而是她正以一种极为平静的态度,做好这个聆听者。 等到云斐说完,小炉子里的木炭已经燃烧过半。 江静秋往小炉子里丢了几块木炭,用火钳轻轻挑了挑,随后又往炉子上的小罐子里添了些水,再把装满酒的酒壶放进罐子里温着。 过了片刻,她这才开口:“你说的,我都懂。” 云斐默默喝下一口酒:“莫非感同身受?” 江静秋颔首:“我曾经有一个弟弟,他先天不足,但是天赋极高,和我很亲近。” “后来我们整个家族被敌人打上门来,我与手下迎战,最后不敌被打得经脉寸断而亡。” “是我的弟弟,发动了禁术,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依旧记得,他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江静秋直接拎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随后把酒壶砸在桌面上。 酒香四溢,她沙哑开口:“他告诉我,姐姐,一定要好好活着,平凡也没关系,碌碌无为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活着。” “接着,他便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想伸手触碰他,但我无能为力,我是活了下来,然而他呢?他还那么小……” “所以我理解你,完全能感同身受,这也是我虽然独来独往,却也宁愿和你在这小酌几口的原因。” “当我看到你和小兰花之间的羁绊时,让我想到了我与弟弟之间的情谊。” 云斐举起酒杯:“庆祝我们能找到一个可以相互理解的人。” 江静秋和他碰了一下酒杯:“是该庆祝,人生中能找到几个与自己感同身受的人呢?” 喝下一杯酒,云斐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但举止却十分从容:“你来这里多少年了?” 江静秋诧异地挑起眉毛:“咦?这就信了?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和证明?” 云斐颔首:“尽管再匪夷所思,但我看得出来,你提起弟弟的那一刻,情感却是真真切切的。” 江静秋勾起唇畔:“来了不久,也就不到五年,在江家即将出事时来的,正好赶上救他们一命。” 云斐道:“才五年时间,你就融入得这么好了,你真是个神奇的人。” 江静秋意有所指:“神奇的人?有你神奇么?那么多身份,那么多窝点,还有那么丰富的经历。” 云斐眉头扬起:“窝点?” 江静秋咳了几声:“不,我的意思是说,据点。” 云斐哈哈大笑:“你不用特意改变你的话,我不介意。” 江静秋按住了酒杯,不让云斐往里面添酒,接着她顺势开口:“我们说了这么多,你的心情好点没?” 云斐故意露出一抹忧色:“依旧不是很好,或许需要说更多才行。” 江静秋脸上挂着一抹笑意:“我的故事很长,你有时间听吗?” 云斐点了点头:“长夜漫漫,我有很多时间。” 江静秋笑着摇摇头,随后开始轻声细语地与云斐聊着。 窗外冷风凛冽,屋内暖意洋洋。 炉子里的碳火正在燃烧,散发着红彤彤的光芒。 除了温暖,还有一种奇异的氛围盈满整个屋子。 那种感觉无法言喻,但是却可以总结为一个简单的词语——温馨。 第1569章 禅位 年关将近,元武帝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 这日他终于出现在朝臣的视野中,倒是让满朝文武有几分惊讶。 待朝中列公行完大礼,元武帝的第一句话,便是:“众卿家,朕今日有要事与你们说。” 顿了顿,元武帝正襟危坐,缓缓开口:“朕临危受命,力有不逮,自登基伊始,无甚建树。” “故而朕决定禅位太叔,承继大秦江山社稷,望朝中列公顺应朕意,辅佐新皇,以期天下河清海晏,百废俱兴,苍生黎庶安居乐业。”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无不露出惊讶的神色! 陛下身体安泰,为何突然做出禅位决定? 这叫宗室有些怀疑,陛下是不是受胁迫了。 但这样的怀疑很快便打消。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自陛下抱恙这段时间,太叔殿下监国,虽无君实,但整个大秦都掌握在他手中。 如今登基也是临门一脚,名正言顺,却是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跳出来反对。 然而元武帝是一名仁慈的君主,比起太叔殿下的高深莫测与运筹帷幄,元武帝显然更容易揣测。 与其说揣测,不如说是掌控。 所以这对于那些依赖仰仗元武帝“仁慈”的人来谋取利益的人来说,皇朝更迭,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当然,这其中最多的是朝中的老人了。 见朝臣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们对视一眼,随后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陛下,您怎能说这样的话?” “您少年登基,承继大统,先有治水善后之功,再有抚慰北境之能,您德比三皇,功过五帝,何处毫无建树之言?” 一番话噼里啪啦砸下来,换做嘉佑帝必定早已喜笑颜开。 而元武帝听完之后,神色依旧淡淡,没有任何起伏。 见第一个开口的人没达到目的,又有人开始跪下来,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地陈述元武帝的丰功伟绩,几乎要把元武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这把风先生听得牙根发酸,忍不住咳了几下。 其中一名元老立即回眸用目光杀向他,怒声质问:“怎么,风相认为适才我们所言有假?” 风先生眼皮都没抬:“刚刚你说什么了?本相忙着对陛下即将禅位这一决定感到惋惜,没有听你说什么。” 元老被烨噎了回去,一时之间无话可说,臊红一张老脸。 接着那元老又跪伏在地上,恳切陈情:“还请陛下慎重啊!陛下尚且年轻,建功立业只是时间问题。” “文武百官在陛下的统御之下,必定能创造前所未有的盛世,而陛下也将以千古一帝之名流芳百世。” “陛……” “不用再陛了!”元武帝开口打断他的陈情,“朕的意思是,闭嘴吧你!” “你不用拿这些好听的话来给朕上眼药,朕不吃拍马屁这一套,你们都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说这些话不觉得难为情么?” 说着,元武帝摸了摸腮帮子:“酸!朕的牙真酸!” 一众老臣被元武帝这反应给搞蒙了。 元武帝向来好脾气,今日却用这种话呛他们,叫他们一时猝不及防,呆呆怔住。 元武帝一拍御案,掷地有声:“朕只是通知你们,不是跟你们商量!” “如果你们持反对意见,那么就把太叔不适合坐上这个位置的理由说出来,否则事情就这么定了!” 那元老又是一怔,随即开口:“太叔殿下独宠太叔妃,此为一祸……自古以来,帝王都不能独宠一人,以免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此言一出,霎时引起了强烈的不满。 长孙焘默默地站着,但手已经开始握紧。 不为别的,只为这老东西竟然口出狂言,往他晏晏身上泼脏水! 而自风先生宰执天下之后,朝中的人已渐渐被替换,老臣一脉势力已大不如前,再也没有可以撼动朝纲的力量。 而这些新秀多数都支持长孙焘,并感念陆明瑜这些年对大秦的所作所为。 那元老这么一说,便让这些新秀愤怒不已。 其中一名御史反驳:“赵大人,您三朝元老,国之股肱,为官数十载,请问您有什么建树?” “是治了平城的灾,还是挡了北齐数十万大军,守住了那归雁城?您说太叔妃娘娘是祸水,那么您是什么东西?” 那名元老被气得横眉竖目,吹胡子瞪眼,却偏偏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而元武帝也开口维护皇婶,他不紧不慢,冷冷说道:“朕抱恙这几月,皇婶几乎寸步不离,带着一众御医守在朕的身边,你说她是祸水,那么朕怎么还能好好活着呢?” 那元老有苦说不出,此祸水非彼祸水,他也不是这个意思呀。 他只是想说太叔殿下太宠太叔妃了,这不合适。 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第1570章 钦此! 事实上这元老也确实嘴欠,谁让他说错话呢? 谁不知道太叔冲太叔妃,他还敢说这种话,要不是在这大殿之上,只怕会被太叔找人泼粪。 但要说前面是众臣在为太叔妃打抱不平,那么后面的事,就是众人推波助澜,有意而为之了。 长孙焘身为当事人,他不便多言,不过冷冽的目光不时淡淡地瞥了那些个老臣一眼。 倒是把这些老人家给吓着了,头都不敢抬。 因为这事,众人更加坚定了继续扶持元武帝的决心。 然而或者这些老臣老眼昏花了,看不清这满朝文武有多少后起之秀,也看不清这些后起之秀,究竟都是向着谁的。 风先生不紧不慢地问道:“是呀,赵大人,你怎么能这么埋汰太叔妃娘娘呢?” 赵元老有苦说不出,如果他歇斯底里的解释并没有这个意思,有人相信么? 赵元老张大嘴巴,半响憋不出一个字。 于是,赵元老卒。 在赵元老因为老而昏聩说错了话败下阵来后,其他元老跃跃欲试。 一名刘姓元老颤巍巍地膝行一步,为了让自己的口齿尽量清晰,他调动全身的力气。 所以本就颤巍巍的他,就像在寒风中失了庇佑的小鸟,几乎抖得头上仅剩的几根头发都要掉了。 他说:“陛下,禅位一事兹事体大,您可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来您尚且年少,您有很长去打理好先帝交给您的担子;二来边疆未定,此时改朝换代只怕会引起边疆动荡呀,陛下!” 这老人家看起来年纪不小,却没想到还能说出这番话。 一时之间,群臣也不能奋起而攻之。 但元武帝可不惯着他的毛病,开口就怼得他气都喘不过来。 “朕冲动?你什么时候在哪里用哪只眼睛看到朕冲动了?朕这是深思熟虑的后果!” “眼睛不好使,就找个好大夫看一看,现在宫中御医闲着没事,给你指派几个也行!” “另外,先帝交给朕的担子,就是统御群臣,挑起大秦的大梁,可你们也瞧见了,朕三灾五难得,这样一副身子,怎么能做到呢?” “再者边疆未定那就去定!难道是朕让它乱的不成?定国安邦乃是文臣武将与千万将士之责,怎么能指着朕一个人?” 说完,元武帝两手一摊:“朕还只是一个少年呀!你们不去指望战功赫赫的太叔,不去指望正直青年的皇叔,怎么能指望朕一个少年呢?” “难不成你们认为少年很了不起?那么诸位列公正值朕这个年纪的时候,你们又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如果没有,那就不能要求朕去做,朕除了这身上流淌着长孙家的血脉以外,与尔等并无不同!” 说完,元武帝摆出一副羸弱的样子。 那模样,仿佛颤巍巍的元老喘口粗气,都能把他吹走。 但这份示弱里,又多了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一副“我就是身体不行,这个皇帝我就是不想当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态度。 见元武帝耍起了混,一众老臣也无甚办法。 他们连自己的纨绔大孙子都管不好,怎么去管当今天子? 眼看就要到高老致仕,含饴弄孙的时候,总不能一头撞死在这里,断送了以后的大好时光。 但是那些即得的利益,他们又放不下。 于是就这么僵持着——元武帝不能弄死他们,而他们也不弄死自己,互相耗着对方。 风先生抱着玉圭咳了几声,随后慢慢开口:“跪着就要说话嘛!话都不说,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几位老大人哟,陛下难得上朝一次,你们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好不好?” “再说了,这冬日寒凉,大殿的地上冰冷,你们也不怕跪太久,回家关节痛呀?” 直逼灵魂的问题,叫一众元老不由得捂紧自己的膝盖。 而他们不由自主的动作,也叫元武帝有了发挥的机会。 他挥挥手,一群内侍鱼贯而入,将元老们扶起来,贴心地放在椅子上。 这不跪下了,也就自然不能陈情。 几位原来也舍不得让自己这双老寒腿,再去磕那冰冷的地板。 只能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揉着已经酸麻的膝盖。 于是众元老的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堵住了。 这时,元武帝忽然一改先前的态度,变得无比郑重。 他正襟危坐,目视前方,顶天立地的姿态与头顶的正大光明交相呼应。 他沉声开口:“朕欲禅位储君长孙焘,择日举行禅位仪式与登基大典!钦此!” 第1571章 尘埃落定 元武帝说完后,便宣布了退朝。 众人尚且反应不过来,便看到元武帝离开了大殿。 陆明邕迅速跟上,随侍在元武帝身后。 朝堂上一片喧腾,都在对适才的决定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 长孙焘与风先生对视一眼,随后一同走了出去。 风先生抱着玉圭,抬眼看了一眼天色:“这年关将至,虽然现在寒风凛冽,但翻年后就会变天了。” 长孙焘负手于身后:“事情倒是比预计的顺利许多。” 风先生笑了:“不顺利也得顺利,殿下众望所归。” 长孙焘没说什么,只是负手缓缓走着。 他没有看周围的任何情景,但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如此熟悉。 由于是父皇最小的儿子,他生来就注定得到父皇的宠爱。 他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小很小,父皇把他扛在肩膀上,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指着江山黎庶告诉他:“这些将来都是你的。” 父皇的话言犹在耳,然而时光已飞逝多年,中途历经两帝,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证明父皇一语成谶。 长孙焘负于身后的手握住:“先生认为,在本王之后,还有谁可堪大任?” 登基不过是为了让帝星之命成为既定命格,为了对付命师所做的准备。 但是万一呢? 万一他们输了,这大秦的江山交给谁? 谁又能扛起这副重任? 风先生掷地有声:“若是真有那一日,我自当先扛起这副担子,辅弼下下一任君主。” 这话实属大逆不道。 但长孙焘一点也不生气。 若是他和晏晏不幸走了,这大秦的重担,也只能交由风先生,直到培养下一任帝王长成。 如今长孙宗室,没有人拥有帝王资质。 能被寄予厚望的,也只能是大宝和二宝。 最后,长孙焘拍拍风先生的肩膀:“有先生这句话,那我便无后顾之忧。” 风先生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元武帝回到紫宸宫,脚步都轻快许多。 面对宫人的行礼,他笑容满面地回应。 推开门的刹那,他唇角高高挂起,柔声呼唤屋里的人:“吱吱!” 蓝灵灵正在用羽毛逗弄一只如同透明蛾子的蛊虫,听见他的声音,将头抬起,露出一抹笑意:“回来了?” 她整个人得感觉都不同了。 更加美丽,也更加沉静。 一看就与之前有所不同。 元武帝快步走到她身后,轻轻拥着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吱吱,甩出去了,这成堆成堆的奏折,还有解决不完的国事,以及应付不完的麻烦,都甩出去了。” “以后我就是一个富贵而清闲的王爷,这些纷纷扰扰都与我无关,我们会过着闲适的日子,不用担心银子,不用担心任何事。” 蓝灵灵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太闲了也不好。” 元武帝双手搂紧:“是,和你在一起,当然不会闲着。” 蓝灵灵笑着摇摇头:“你最近怎么回事,像是泡进蜜罐里一样,嘴巴这么甜。” 元武帝唇畔勾起:“可能是跟你在一起,你比蜜糖还要甜。” 蓝灵灵伸手推开他:“油嘴滑舌。” 元武帝坐到椅子上:“现在不用思考国家大事,不用处理奏折,只需要好好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自然能放空脑子,不用搜肠刮肚,也能对你说好听的话。” 蓝灵灵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轻省了,太叔殿下和风相他们,只怕累得不行。” 元武帝幸灾乐祸:“有多大的能力,就担多大的担子,皇叔天生人中龙凤,这些责任自然也该他担。” 蓝灵灵无奈摇头:“我看你,是真的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元武帝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那是自然,我尚未及冠,这个年龄的人,就该这样才对。” “什么家国仇恨,浩然正气,都不必着急,先欣赏清风明月,眼前佳人。少年的肩膀,本就该是美好的事物。” 蓝灵灵顺势坐在他的膝盖上:“尽管你有些不负责任,但是我觉得你说得对。” “如今淑妃已经隐姓埋名离去,等到明年就会随她的心爱之人外放赴任,等到处理好你其余的三位妃子,那么以后的王府,就只有我一个女主人了!” 元武帝郑重应下:“当然,有多少女人我不敢保证,但保证只有你一个女主人。” 蓝灵灵睁大眼睛:“咦?还有其他女人?” 元武帝笑道:“那当然,要不然谁伺候你?” 蓝灵灵恍然大悟,随即笑了起来。 她依偎在元武帝怀里:“我现在,唯一牵挂的是五大长老的事情,解决完这些事,我才能真正放心下来,不知太叔殿下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第1572章 选择突破口 冬日寒凉。 狭小的石室之中,大长老狼狈地靠在墙壁上。 其余几间石室,关着另外几位长老。 石室的门被缓缓拉开,长孙焘迈步而入,身后跟着云斐与江静秋。 大长老眼皮一掀,随后又垂下了眼睑,对长孙焘的到来并不理会。 长孙焘走到他面前,淡淡地问一句:“想回南疆么?” 大长老不为所动。 长孙焘没有多言,甩甩袖子便转身离去,临走前丢下一句话:“那本王只好放三长老回去了。” “站住!” 大长老听闻这话,反应十分激烈。 他叫住长孙焘,并迅速站了起来。 很显然,他反对三长老回去。 长孙焘没有回头,负手立于那里,只是那么立着,压迫感沉沉而至。 大长老分外激动:“你到底想做什么?” 长孙焘缓缓回身,再度问了一遍:“大长老想回南疆么?” 大长老稍微平缓了情绪,他问:“条件。” 长孙焘淡声开口:“告诉本王,关于禁域的所有事情。” “不可能!”大长老脱口而出。 长孙焘抖了抖袖子,再度想要转身离去。 云斐挑唇:“大长老,这不是商量。” 说完,几人准备离去。 大长老叫住他们:“目的!我想知道你们的目的!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想知道!” 长孙焘迈出几步,随后又止住脚步。 云斐回身,告诉大长老:“有人要对你们的禁域出手,事情不仅关乎南疆,而且还关乎大秦,所以我们自然在意。” 大长老拧眉:“谁?” 云斐笑道:“大长老也认识,命师。” 大长老闻言,神色有些复杂。 他并不觉得震惊,因为他早已知晓命师他们必定与禁域有关。 冰蚕蛊就是最好的证明。 长孙焘举步走了出去,云斐与江静秋跟随其后。 大长老再度出言叫住几人,然而这一次,长孙焘他们并未因此停留,倒是让大长老有些莫名其妙。 长孙焘并未直奔三长老的石室,也未去其余长老的石室,而是去了五长老那里。 相对于狼狈的几人,五长老显得十分平静。 见到长孙焘进来,他唇角挑起:“殿下莅临此处,有何贵干?” 长孙焘没有直接开门见山说明目的,而是告诉五长老:“适才本王去找了大长老,从他口中知道一些消息,但是不全,所以来找五长老补充补充。” 五长老挑起眉头:“哦?什么事呀?我那大哥竟然会说?” 长孙焘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关于禁域的一些奇闻。” 五长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怎么可能?我那大哥可是老古董,让他提及这些事,绝对不可能!” 长孙焘道:“如果本王告诉他,要是他不说,就放三长老回南疆呢?” 五长老陷入了沉思,半响才道:“不愧是太叔殿下,我那大哥倒是叫你拿得死死的。” 长孙焘笑道:“也没有所谓的拿捏不拿捏,而是三长老这个短板太明显了。” 五长老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说:“说吧,告诉我你们都知道了哪些事情,如今又想知道哪些?” 长孙焘并未告诉五长老任何事,而是直接问:“如果禁域出事,对南疆有多大的威胁?” 五长老十分惊讶:“没想到,太叔殿下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长孙焘笑了:“本王做人向来堂堂正正,想要得到什么也不屑卑鄙的手段,而且本王也不走蛊道,为何要对你们的禁域有兴趣?” 五张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长孙焘道:“命师要在禁域完成一件事,这件事事关大秦,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若是禁域出问题,对南疆有着极大的影响,我们何不合作呢?” 五长老伸了个懒腰:“不得不说,太叔殿下拿我做突破口这件事,十分正确,但是太叔殿下恐怕要失望了。” “南疆五位长老掌权,外加一位德高望重的大祭司,禁域的秘密,南疆的诡术,又岂会掌握在我一人手中?” “若非每人各掌握一部分秘密,我们又怎会和平相处那么多代?所以我能给太叔殿下的,也只是部分。” 长孙焘复又轻轻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五长老并不拒绝告诉本王你所知晓的秘密?” 五长老耸耸肩:“我为什么要拒绝?相信太叔殿下早已看出我并非那些老顽固,所以才来找我的,不是么?” 长孙焘笑意未变:“正如五长老所说,这事突破口,要是五长老这边攻陷了,相信其他长老那边会很简单。” 五长老笑得轻松而快意:“我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所以早些完事,我也能早些不用面对你。” 长孙焘笑意更盛:“诚然。本王也不喜欢。” 五长老道:“那就别废话了,准备好洗耳恭听吧!” 第1573章 接下来,就是放他出去的时候了 长孙焘一撩衣摆,坐到五长老身边。 云斐与江静秋默默地站在一侧。 五长老瞟了两人一眼:“没必要吧?难道我能对殿下造成什么危害吗?”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谨慎是应当的,毕竟五长老可不是一般人。” 五长老动了动身子,随后开口:“我掌握的,关于禁域的进出方法,其余的一概不知。” 长孙焘道:“进出方法?倒是十分重要。” 五长老缓缓说道:“南疆禁域历经数代大祭司与长老的守护,早已成为圣域。” “与其说是圣域,倒不如说是死境,除了大祭司与几大长老,根本不能入内。” “地势艰险,环境恶劣,道路迷障只是其一,那里布满蛊阵,寻常人一触即死。” 顿了顿,五长老继续道: “因此我们在继任长老之位前会有一次考验,那就是上任五长老会在我们体内种上一种特殊的蛊虫。” “如果蛊虫存活,那么上一任长老就会安心卸任,将我们定为继任者。” “若是蛊虫无法存活,那就会出现许许多多的意外,导致失败者没办法继任长老。” 长孙焘轻笑一声:“这么说来,每任圣女的体内应当也种了蛊,所以你们才会想让灵灵姑娘去继任大祭司。” 五长老颔首:“在南疆,圣女只是一种尊贵的象征,并不掌握实权,权力都掌握在大祭司与五大长老手里。” “在圣女成为大祭司前,她不会触碰到南疆的核心权力。而大祭司之所以在南疆占/有一席之地,是因为圣女入禁域成为大祭司后,就会习得克制我们几大长老的能力。” “自然而然,也就拥有了权力。培养一个圣女不简单,挑选一个圣女更不简单。” “虽然是大祭司亲自挑选,但条件大概是为了看圣女的资质,以及是否能习得大祭司的秘传功法。” “当然,圣女体内也有蛊虫,就算圣女被废,也依旧有着入禁域的能力,所以你们想入禁域,就让蓝灵灵带你们去。” “不过命师一脉掌握天下绝技,我相信命师也能畅通无阻地进出禁域。” 长孙焘道:“多谢五长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五长老眉头一挑:“你怎知我说的都是实话?” 长孙焘道:“因为五长老心里清楚,若是骗了本王,本王还会来烦你,所以五长老一定不会说谎。” 五长老哈哈大笑,他饶有兴致地问长孙焘:“那么太叔殿下,可否告诉我,什么时候能把我们放回去?” 长孙焘没有回答。 五长老笑得讳莫:“我相信,比起让蓝灵灵去冒险,你们更想让我们五人去给你们打头阵。” 长孙焘否认了他的话:“虽然本王有这个意思,但本王也不全是出于私心,事关南疆和大秦,几位长老脱不了责任。” 说完,长孙焘起身离去。 五长老没有再言语,一直目送长孙焘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过道/上,云斐赞叹:“这五长老,真有意思。” 长孙焘颔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妙人,但凡他有几分野心,只怕也就没有其他几位长老的立足之地了。” 云斐问:“殿下怎知他没有野心?” 长孙焘道:“可能是,一种感觉吧。” 云斐又问:“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去找大长老?” 长孙焘道:“不急,事实上五长老给我们的信息,就基本已经足够了,其余的人,再晾上他们一段时间,他们越急,条件越好谈。” 云斐笑道:“我倒是觉得,三长老那里一定很好谈成。” 江静秋道:“越是很好谈的人,估计所知道的消息越没有价值,既然如此,也不必在一开始就去找他。” “把他放到最后,他才不会漫天要价,到时候我们不必提供太大的好处,也能从他口中套出消息。” 云斐会意一笑,并不介意江静秋反驳他。 长孙焘点点头:“江姑娘所言极是,目前我们要做的,便是……” 他没有明说,却把目光方向命师所在的石室。 该是把命师放出去的时候了,再这么关着,一来命师没办法去亲自去进行他的计划,二来营救命师的人,只会耗费太叔府的力量。 实在没必要把这么个危险的人拘在这里。 江静秋盈盈行礼:“静秋任凭殿下吩咐。” 云斐瞥了她一眼,像是觉得她不必一直这么谨慎小心,动不动就有一大堆繁文缛节。 然而江静秋却从未有过任何失礼之处。 不是她觉得陆明瑜夫妇难处,而是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的王者,有着绝对的生杀予夺之权。 第1574章 三个小宝 在长孙焘见过大长老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任何长老。 下朝过后,长孙焘一如既往地回到居所,唤了几声:“晏晏。” 没看到陆明瑜出来迎接,他换了身舒适的衣裳后,便折身去了隔壁。 尚未进门,便听见陆明瑜的声音:“大宝,来娘亲这里。” “噔噔噔……” 小巧的脚踩在地上的声音响起,长孙焘便看到大宝一头扎进陆明瑜怀里。 王嫂子吓了一跳,连忙提醒:“大公子,小心点,娘亲肚子里还有弟弟妹妹呢。” 大宝伸出小短手,放在陆明瑜的腹部,奶声奶气地说:“长兄不是故意的,请弟弟妹妹不要生气,娘亲会痛痛。” 说着,大宝牵住陆明瑜的手,稚/嫩的声音尚且连不成句:“娘亲,大宝给您呼呼,呼呼就……不豚(疼)了。” 陆明瑜想要把大宝抱起来,但因为肚子过大,她也只能放弃。 王嫂子弯腰抱起大宝,递到陆明瑜怀里。 陆明瑜抱着大宝坐下,让大宝坐在她的膝盖上,揉揉大宝的小脑袋,温声道: “大宝小心是对的,但是娘亲想告诉大宝,大宝没有伤到娘亲,所以以后大宝还是可以小心地扑进娘亲怀里,直到弟弟妹妹出生后,才不需要顾忌。” 此言一出,大宝喜笑颜开。 白净的小脸上,绽开一抹璀璨的笑意。 因为他知道他没有因为适才的动作伤到娘亲,所以放下所有的愧疚和自责。 他还知道娘亲并不嫌弃他的拥抱,这叫他更加觉得开心。 王嫂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随后蹲在大宝身旁,柔声说道:“大公子,适才是我着急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说这些话让您担心。” 王嫂子学得很快。 在她原本的观念中,她只看到大宝的动作可能会伤到娘娘,但却没想过她的话会伤害小孩子的心。 但娘娘对三个孩子的教育,往往都能叫她震惊不已。 她一直以为,孩子还小,很多感受并不需要在意,只需要让他们乖巧下来就行。 但事实上,再小的孩子,也有着一颗需要照顾的心。 所以她一直在学习,也一直会改进,而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奶娘。 陆明瑜对她这方面很是满意,所以准备让她一直陪伴大宝长大。 大宝在陆明瑜腿上坐了一会儿,随后看向弟弟妹妹:“娘亲,抱抱二宝,抱抱三宝。” 陆明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二宝和三宝正扶着床栏,眼巴巴地望着这边。 她不由得笑了,用额头蹭了蹭大宝的脑袋:“娘亲和你的时间尚未用完,还不到弟弟妹妹。” “大宝爱护弟弟妹妹是好事,但是该是大宝的,大宝就应该好好享受,而不是只顾着照顾别人,忘记了让自己快乐。” “除非分享和让步能让你感到快乐,否则一定不要逼自己谦让,好吗?” 大宝似懂非懂,但还是把手伸向了王嫂子:“奶娘,抱抱。” 王嫂子连忙接过他,原本王嫂子想要夸一夸大宝,真是个懂得爱护弟弟妹妹的哥哥。 但最后王嫂子还是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因为娘娘的意思很明确,除非大公子愿意,否则不要让步。 要是她因为大公子的谦让而夸奖大公子,那么时间久了,大公子是否会觉得让步是件好事,而习惯性让步呢? 到嘴边的话,便换作了:“大公子,现在有什么感觉?” 大宝的话还说得不是非常利索,但他尽力表达:“大宝很高兴,因为娘亲喜欢大宝。” 陆明瑜揉了揉他的脑袋。 随后看向门口的长孙焘:“还不进来?” 长孙焘一直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都忘了移动他的脚步。 直到陆明瑜开口,他才噙着笑意走进去。 他伸手接过大宝,认真的夸了一句:“懂得体贴娘亲,是个好孩子!” 大宝咯咯地笑了。 长孙焘又道:“不要自满,爹爹只会在你们爱惜娘亲时夸奖你们。” 大宝似懂非懂,只顾着笑。 然而长孙焘一进来,三宝就闹上了,伸着小短手,一直奶声奶气地呼唤:“爹爹抱,爹爹抱。” 适才还乖巧的站着,现在却懂得撒娇卖乖。 这都是长孙焘太宠她的缘故。 长孙焘下意识要去抱起软绵绵的小姑娘,却被陆明瑜一个眼神止住。 他只好把大宝放下,然后告诉三宝:“爹爹累了,等会儿再抱你。” 三宝嘟着小嘴:“娘亲坏蛋,娘亲不让爹爹抱三宝。” 看,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 他们远比我们想的还要聪明。 长孙焘闻言,也意识到他的行为有些不妥,因为太过宠爱三宝,而一旦三宝向他提出要求他未能应时,三宝就会觉得这是娘亲的错。 最后,他只得求助地看向陆明瑜,以免再让三宝情绪加剧。 陆明瑜笑着把手伸向三宝:“主要是娘亲想抱你,爹爹为了满足娘亲这个心愿,才故意说他累了。” 长孙焘松了口气,随后抱起眼巴巴的二宝:“爹爹抱一下!” 这下,二宝三宝都满意了。 大宝也没有闹。 屋里尽是温馨的话语与欢乐的笑声。 第1575章 父母的责任 夫妻俩在三个小宝的房间,一呆就是许久,直到三个小宝玩累了,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卧室。 长孙焘瘫靠在椅子上,失了往日的庄严与严肃:“太累人了,带孩子比上朝还累。” 陆明瑜摇摇头,忍不住揶揄他:“这才几个时辰,就把你累成这样?” 长孙焘直起身,轻喟了一下:“帝王之术,治国概要,那是从小就学的事情,就算没有经验,也有相关的知识储备。” “但是为人父母,却是不能事先在书中习得知识,必须跟着孩子一起成长,边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好父亲活着好母亲。” “这些知识不是死板的,刚学得的知识,可能下一瞬间就不适用了。” “而且孩子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复杂的生物,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们。” 陆明瑜倒了杯水轻轻呷了一口,她说:“正是如此,正因为孩子复杂难懂,所以这个世上有很多父母选择逃避。” “或者用他们认为省心的方式去管教孩子,要么选择对孩子视而不见,不论孩子犯了多大的错误。” “要么就选择严苛地对待孩子,否定他们的一切,只想换来孩子的恭顺与听话,给他们省却麻烦。” “所以很多情况下,不是孩子不成器,也不是孩子长歪了,而是父母在他们应该承担教育责任的时候,没有好好承担。” 长孙焘十分赞同:“诚然,在我懂事时,若不是父皇把我送去给师父教导,我现在应当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吧?或许都活不到现在。” 陆明瑜笑着看向他:“所以,我们对待三个小宝,一定要慎之又慎。” “我希望他们兄妹和睦,尽管再添两个血脉至亲,他们也能互相扶持,没有你死我活的倾轧,更没有非致对方于死地的嫉妒。” 长孙焘点点头:“晏晏,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努力尽到父亲的责任。” 陆明瑜道:“当我还在虞家时,我一直在想,生而不养,何苦生?我能体会到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缺乏父亲或母亲的关爱的痛苦。” “所以我现在,一直在想方设法,让我的孩子不要经历我曾经的苦楚。” 长孙焘认真地看向陆明瑜,声音和缓,却赌誓一般:“不会的,因为他们的父母,是你和我。” “就算我们不完美,就算我们不是天生下来就会做父母,我们也可以学习。” “而且我认为,这不是与我一样第一次为人父母的你,应当独自一人承担的责任。” “所以这里没有我帮你分担,而是你我一起承担,相夫教子那句话是错的,教育孩子绝不是母亲一人的责任。” “只有不负责任的男人,才会说出那种不负责任的话,用相夫教子来约束女人。” 陆明瑜握住他的手,唇角泛起浅浅的小梨涡:“我赞成,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 长孙焘神色倏然变得极为认真:“我现在发现了我一直做错了一件事。” 陆明瑜挑唇:“你指的是三宝的事?” 长孙焘毫不避讳地点点头:“正是。以前我一直觉得,这是我唯一的女儿,而且是一个极可能长得和你一样的可爱女儿。” “所以我必须宠他,尽可能的宠爱她,不仅我要宠,他的哥哥也理应爱护她。” 陆明瑜认真聆听:“然后呢?” 长孙焘长叹一声:“随着三宝长大,我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同,但直到今日她的那番话,才让我幡然醒悟。” “我这么宠爱她,什么都依着她,于是就纵出她骄纵的性格,一旦得不到她想要的,她就会闹脾气。” “当然了,我的女儿有任性的资格,若是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包容她的脾气,那我会给予她一世安稳。” “我之所以觉得不妥,是因为你对三个小宝向来公平对待,而我偏宠三宝。” “长此以往,三宝可能觉得你的公平对待是错误的,她也想让你和我一样对她。” “一旦无法满足她的期盼,那么她就会对你有看法,认为你不是一个好母亲。” 长孙焘挨近陆明瑜:“当我发现我对三宝的偏爱其实是对你不公平时,我就知道我错了。” “你是一个好母亲,胜过我这个偏心的父亲。我不能因为我的行为,让孩子对他们的母亲有误解。” “所以晏晏,我答应你,我以后会谨慎处理这件事,以免三宝被惯坏了。” 陆明瑜双目氤氲,唇边泛起柔柔的笑意:“慢慢来,不着急,习惯不是一时养成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的。” 长孙焘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晏晏,在我心里,你永远胜过一切,而这点绝对不会改变,不论即将发生什么事。” 第1576章 竟是故人归 冬日白日短,天色很快就黑了。 一桌温馨的菜摆到桌上,夫妻俩围桌而坐。 因为要顾及孕期的陆明瑜,所以饭菜也尽可能地兼顾丰富的营养。 夫妻俩用过饭后,便围着炉火说话。 饱腹之后,难免昏昏欲睡。 只是刚吃饱不能就这么睡下,免得伤了肠胃,于是夫妻俩便强撑着精神,在温暖的房间里踱步消食。 过了许久,等到入夜时分,阿六敲响了房门:“主子,江姑娘来了。” 夫妻二人来到院子的正厅,面见江静秋。 但见江静秋盈盈行礼,没有什么问候的字句,开门见山地说道:“殿下,娘娘,太叔府的阵法被破解了,有人闯入了太叔府。” “从事发到我赶来,约莫过去了两刻钟的时间,府中可有什么情况发生?是否需要立即修补阵法?” 陆明瑜闻言,冲长孙焘点点头:“去吧。” 长孙焘取了纯钧剑,从江静秋身边走过:“走,随本王去看看。” 江静秋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门被阖上,居所周围多了许多人影。 那是来保护陆明瑜的暗卫。 可就在长孙焘走后,屋里却多了一道熟悉却又不属于这里的人影。 陆明瑜一手抚着肚子,静静地坐在火炉边,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庞,轻轻唤了一声:“外祖父。” 楚神医闻言,什么都没说。 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他才留下一句话:“保护好你的孩子,保护好能拿捏你的人。” 说完,楚神医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那些护在居所周围的暗卫,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细看之下,才发现楚神医的手中,拽着许多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冰蚕丝。 便是这些丝线,控制了满院子的暗卫。 “外祖父!” 陆明瑜又唤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呼唤,终究未能令楚神医停留。 陆明瑜没有去追。 因为她知道,外祖父是来告别的。 自此一别,从此亲缘情绝。 或许在她八岁那年,她就已经彻底失去了外祖父。 而此时此刻,能让她心心念念的,能叫她怅然若失的,只不过是有着同样躯壳的故人罢了。 保护好孩子? 陆明瑜看着自己的肚子,想到厢房里的三个小宝,默默地垂下了眼睫。 这或许是外祖父给她的最后一个祝福,尽管她已经知晓命师可能会采取的手段。 然而此时此刻,她还是领了外祖父这份情。 记忆浮光掠影闪过,有许许多多,都是关于这位老人的。 想起外祖父的慈蔼与严厉,陆明瑜唇边带笑,眼眶却已泛红。 …… 另一边。 江静秋正在加紧修补阵法。 长孙焘则提着剑,孤身一人站在命师的石室门前。 一道缓慢的脚步声响起。 楼梯那头,先是现出一抹火色的衣角,紧接着,熟悉都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长孙焘面前。 那人满头青丝皆白发,眼角漾起两条细细的纹路。 薄削的唇角,笑起来有几分邪魅的意味。 风瑕! 那个本该早已死去的人,此时却活生生站在风轻尘面前。 他什么都没有说,在见到长孙焘的刹那,化作一道人影迅速掠向长孙焘。 而他负于身后的手,也曲握成爪,扣向长孙焘的脖颈。 长孙焘闪身避过的同时,飞踢一腿,却被风瑕给躲开。 “你果然还活着。” 长孙焘停下后,望着近在咫尺的风瑕,说了这么一句。 然而风瑕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目光放在一间间石室上。 像是在寻找什么。 直到他找到了关押命师的地方,他才停下探询的目光,丝毫不理会一旁的长孙焘。 长孙焘眸色微惊,抽剑刺了出去。 风瑕硬生生地挨了一剑,却没有任何反应。 依旧是没有鲜血溢出的身体,仍然是曾经无数次交手所熟悉的面庞。 然而此时此刻,却有什么改变了。 长孙焘收回剑,没有再攻击。 “轰!” 风瑕一脚踹开千钧巨石,尘土飞扬,他的一袭红衣,随后飘入内室。 他走得那样慢,那样从容。 似乎无所畏惧,但更像没有知觉。 原来如此。 此风瑕已不是曾经那心狠手辣,乖张阴鸷的帝释天。 而是一个,拥有不死之身,只会听从命令的躯壳。 或许从他主动掠下悬崖那一刻起,他的灵魂就已经死了。 面对此情此景,长孙焘直接收起了剑。 望着被风瑕扛扶着走出来的命师,他挑唇:“后会有期。” 命师冷笑一声:“下次再见时,就是你殒命之时,长孙焘,本座要让你知道,放走本座不是什么好选择。” 长孙焘笑了:“谁知道呢?” 说完,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第1577章 只是有些怅然而已 风瑕扶着命师,慢慢第走了出去。 长孙焘冷眼看着,却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你?!”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震惊的低喝。 是云斐的声音。 他看到风瑕的刹那,先是一怔,紧接着不由分地攻上来。 他的招式狠辣坚决,每一招都带着誓要杀死风瑕的决心! 风瑕原本不闪不躲,可忽然却又发出一掌,震飞再度攻来的云斐。 随后,风瑕带着命师迅速离开。 长孙焘走出地牢的时候,迎面便是一人朝他砸过来,他伸手捞住不断往后退的云斐。 云斐淬出一口血沫,紧接着又要追去。 长孙焘按住他的肩膀:“别去了,你杀不了风瑕。” “哼!”云斐甩开长孙焘的手,恼怒地走到一旁,他狠狠地捶了一拳旁边的树。 那树轰然倒地,险些砸到匆匆过来的江静秋。 江静秋没有顾及上云斐,而是告诉长孙焘:“殿下,有人闯入知止居,他破了我的阵法逃了,我没能抓住他。” 长孙焘摇头:“没事,那是本王和晏晏故意放他进来的。” 说完,长孙焘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得匆忙,却是赶往知止居的方向。 事实上,的确是他们故意放进来的。 原本长孙焘死活不同意,担心楚神医会伤害陆明瑜。 但因为陆明瑜笃定,这次见面只有告别,没有伤害,所以他才勉强同意。 事实也正如陆明瑜所料,这次见面十分和平。 江静秋掏出帕子,递向一旁愤愤不平的云斐:“擦擦嘴角,都是血,伤要紧么?” 云斐没有接帕子,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他擦得很重,几乎要把脸给擦破了。 江静秋安慰他:“现在不得不放他走,不到合适的时间,不在合适的地点,不是太叔殿下,谁也杀不了他!” 云斐又是一拳砸在墙上:“不能亲手杀了他,终究是我的遗憾!” 江静秋颔首:“弑母之仇,不共戴天,虽然你不能亲手杀了他,但却可以帮助太叔殿下他们杀了他。” 云斐目眦欲裂,咬牙切齿,许久才平缓情绪:“风瑕!他不死我此生难以入眠!” 江静秋没再多言,递出去的帕子尚未收回。 云斐见她坚持,道了声谢,随后把帕子接过去,擦净唇边残留的鲜血。 另一边。 长孙焘匆匆赶回住处,见陆明瑜坐在火炉边一动也不动,他迅速放下手中的剑,随后走过去。 轻轻将陆明瑜揽入怀里抱住:“见到了?” 陆明瑜微微颔首:“见到了,没有好好告别,我只唤了他两声外祖父。” 长孙焘没有言语。 陆明瑜继续道:“其实就算有好好告别,那又能说什么呢?决裂的话说不出口,绝情的话也说不出口,好话又显得虚假。” 长孙焘心疼地捧着她的脸:“总要走到这一步的,或早或晚而已。” 陆明瑜扯了扯唇角:“其实这已经比意料之中好多了,没有面红耳赤的诘问与争吵,更没有你死我活的争锋。” “他平静地给我最后一声叮咛,而我像从前那样,柔柔唤了他一声外祖父。” “安安静静的日子,和和平平的互道珍重,从此以后就是不同立场的人。” 长孙焘柔声道:“想哭便哭吧,我在这里。” 陆明瑜摇摇头:“没有什么想哭的,只是有些怅然。” 随即她换了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你那边如何?” 长孙焘告诉她:“风瑕还没死,但却不是帝释天了。” 陆明瑜眉头轻蹙:“不是帝释天了?你的意思是?他变了?” 长孙焘笃定地点点头:“他已经识不得人了,看起来更像只拥有一副不死躯壳的木偶。” 陆明瑜有些唏嘘:“没想到曾经能搅/动天下局势的祸星,竟落到如此下场。” 长孙焘轻喟一声:“以往他还会顾及小茜,现在看来,他连小茜都忘了。” 陆明瑜神色凝重:“也就是说,他没有任何弱点。这么一来,我们必须得调整我们的计划。” 长孙焘点点头:“我们必须慎重对待这个风瑕,把他当作一大不确定因素,否则他必成为一大变数。” 陆明瑜道:“适才外祖父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让我们保护好小宝们,保护好任何可以拿捏我们的人。” 长孙焘拧眉:“这么一来,范围就广了,不仅是我们的几个小宝,还有凝聚在我们身边的那些人,任是他们谁,都能成为拿捏我们的人。” 陆明瑜很是赞同:“所以,待我们过个好年,便立即着手安排吧。” 第1578章 一家人的幸福小年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小年。 在此之前,太叔府的请帖一封封递出去,于是今日太叔府的门刚打开,便有人陆续登门。 最先来的,是陆明邕夫妇。 陆明邕一手抱着小陆洵,一手牵着珍璃郡主,两人面带笑容,缓缓走进太叔府的门。 阿六恭敬相迎:“越国公,郡主,殿下和娘娘在厅里等着,快请进。” 珍璃郡主面上挂着笑意:“行了,我们识得路,你不用亲自迎我们。” “是!郡主。” 阿六行了个礼,刚回到门口,又正好迎来白黎与白夫人。 与陆明邕夫妇一样,身后跟着的人,都提着大包小包。 阿六立即龇开牙花,笑嘻嘻地道:“夫人,公子,我们娘娘刚刚还念叨您二位呢,快请进。” 白夫人笑了笑,随即先走了进去。 白黎则神秘兮兮地拉过阿六,问:“听说江姑娘和你们府上的云斐郎情妾意?” 阿六眉头挑起:“公子您问这个做什么?反正您不喜欢江姑娘不是么……” 剩下的话,全部堵在嗓子眼。 因为此时此刻,阿六的眼里,映满了珠光。 他一边接过白黎手中的大珠子,一边小声地说道:“看起来两人都没挑破,不过我听娘娘和小茜小姐谈天,这两人八字只剩下最后半撇了。” 白黎摸着下巴,幸灾乐祸地笑了:“这下,我娘该死心了,哈哈哈……” 阿六没有理会他口中的原因,继续去迎下一对。 这两人还没踏进府里,酸臭味弥漫得到处都是。 阿六捧着酸溜溜的腮帮子,表情复杂地看着前方。 只见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刚踩在地上开始,司马玄陌便小心翼翼,董穗每走一步,他都要弓腰叮咛。 仿佛董穗踩在刀山火海之上,吓得他魂儿都没了。 “阿穗,这块砖有针尖那么大的一个凸/点,小心别踩到。” “阿穗,这块砖被磨得太平了,小心脚滑。” “阿穗,这里有一条小缝隙,可别伤了脚。” “阿穗累不累,要不还是坐坐撵进去吧?” “阿穗……” 董穗又无奈又好笑:“夫君,您要是在这样,我都不会走路了。” 司马玄陌挠挠头,笑的时候露出两排大白牙。 他说:“我也是怕你磕了摔了,你看你挺着这么个大肚子,多不容易。” 董穗没说什么,笑着任他扶进去。 其实她这胎怀得异常辛苦,前期中蛊险些丢了性命,后期又有许多难以忍受的问题。 比如说遗溺,肚子上那些难看的纹路。 她现在甚至睡不着,晚上根本不能翻身。 但是身边这个男人,却比丫鬟嬷嬷都照顾得体贴细致。 每每忍受不了时,想起夫君这么体贴,她便觉得,受再多的苦也甘愿。 董实和江静秋默默地跟在身后,两人面无表情,但不难看出他们也有几分受不了了。 看着两人相携远去,阿六甚至忘了恭迎。 因为风先生与小茜本就住在太叔府,且谢韫和南宫绥绥也是住在府里的人。 于是这外面的客人,便就都算迎完了。 他吩咐门房把大门关上,然后故意拖拖踏踏地回正厅,以免被荥阳王的酸臭味给熏死。 一众人又齐聚一堂,屋里充满欢声笑语。 便是胎坐稳了的楚氏,也被百里无相扶着来了正厅。 白夫人见到她,热情地上去打招呼:“妹妹,最近如何呀!” 楚氏摇摇头:“遭了些罪,孕期反应太大了。” 白夫人笑道:“那正好,我这不孝的儿子又收了些好东西,我都给你们带来了,好好补一补身体,这孕期的症状也能减轻许多。” 楚氏含笑:“多谢姐姐了。” 陆明瑜看到小陆洵,也是爱得不行,连忙让兄长把孩子给她抱。 小陆洵乐呵呵的,在陆明瑜怀里咯咯笑。 陆明邕却怕妹妹抱不稳,紧张得汗都快出来了。 珍璃郡主掩唇偷笑:“你这傻子,小舅母都有三个孩子了,难道还会不知道怎么抱小陆洵么?” 陆明邕嘿嘿一笑,媳妇说什么他都觉得悦耳动听。 陆明瑜把孩子递给奶娘:“抱去厢房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吧。” 奶娘刚把小陆洵抱下去,司马玄陌便扶着董穗进来。 陆明瑜迎上去:“表哥,表嫂。” 董穗想要行礼,却被陆明瑜架住,而她口中的娘娘,也很快换成亲切的称呼:“瑜儿。” 陆明瑜指着一把大椅子:“表哥,快扶表嫂坐下,这要足月了,站着小腿疼。” 董穗柔柔一笑,顺从地被司马玄陌扶着离开。 陆明瑜左顾右盼,随即眉头一蹙:“白大哥呢?适才人还在这里的。” 第1579章 我想娶她! 陆明瑜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云斐暴怒不已的声音。 “拿开你的脏手!” 紧接着是小兰花委屈的解释:“哥,白黎哥哥只是扶了兰花儿一下,你不要发这么大的火嘛!” 云斐气急败坏的声音,依旧一句句传来。 “你还敢狡辩?!你那脏手拉着兰花儿的手臂不放又是怎么回事?你当我瞎是吧?” 众人生怕闹出事,连忙走到门口,想要劝一下云斐。 结果云斐非但没有任何顾及,反而将白黎的衣襟揪得更紧。 这叫白夫人心里有些不悦,但念在他一心爱护妹妹,也就没有计较。 云斐破口大骂:“孟浪登徒子,你是不是对兰花儿欲图不轨?!你是不是看上兰花儿了?” 众人听到这里,也就失了拉架的兴致,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白黎,等待他的答案。 白黎余光将众人一扫,停留在母亲身上片刻,随即看向云斐,那一双精明的眼里,也多了几分坚定的光芒。 他神情认真,掷地有声:“是!我就是看上小兰花了,我想娶她做妻子!” 话音落下。 云斐怔住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唯有小兰花偏着头,懵懂地看向白黎:“白黎哥哥想要娶兰花儿,是因为白黎哥哥想要和兰花儿一直在一起吗?” “兰花儿也喜欢白黎哥哥,兰花儿也想和白黎哥哥一直在一起,那么白黎哥哥,你快娶我吧!” 云斐一双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一直防狼似的防着这花/心大萝卜,结果自家妹子竟然也在觊觎人家?! 现在的情况,已不是云斐的脑子能承受的。 他推开白黎,震惊地看向小兰花:“如果你被威胁了,你就告诉兄长。” 小兰花适才脸上的懵懂也消失无踪。 她笃定地摇摇头:“兰花儿说的是真的,兰花儿喜欢和白黎哥哥在一起。” 自小兰花说出这话后,白黎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 那唇角不知怎的,就高高挑了起来。 阳光照进他的眼里,霎时熠熠生辉。 他看着小兰花,就像当初看着那在他招亲大会之中大杀四方的少女。 唯一不同的是,多年前那令他沦陷的一眼,兴致总比爱意浓。 而如今这历经诸多事情之后,他望着小兰花的眼神,宠溺仿佛溢出眼眶。 一个是拥有精明头脑的纨绔。 一个是心思还是个孩子般单纯的女子。 两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想要与对方共度风雨的愿望。 可唯一的区别是,白黎的喜欢,或许与小兰花的单纯喜欢,是不一样的。 云斐一副辛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 他瞠目结舌,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现在他还哪里有脸去阻挡别人家的猪来拱他的白菜,分明是她的白菜上赶着去! 最后,他略有些委屈的说:“兰花儿不喜欢哥哥了吗?兰花儿不想和哥哥在一起吗?” 小兰花一手勾住云斐的手臂,一手勾住唇角带笑的白瑜,脸上的笑容,比蓝天还纯粹,比阳光还温暖:“兰花儿都想要!” 面对这么纯真的话语,云斐五味杂陈。 他终究是舍不得责备,只是恶狠狠地盯着白黎这个罪魁祸首。 白黎一度不敢看向白夫人的方向。 也确实,白夫人的脸色的确不太好。 她不大满意小兰花,毕竟这样的心智,别说成为儿子的贤内助,怕是府里那几位,小兰花都搞不定。 这样的一个姑娘,嫁到自己家,真的不知是福还是祸。 再者,小姑娘身世凄惨,需要找一个安分老实的人托付终身。 就她儿子那德行,她是知道的。 万一儿子新鲜劲一过变了心,这孩子岂非更可怜? 可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好再阻止,只得想着找个时间去向人家的兄长提亲才行。 于是她向小兰花招招手:“兰花儿,来姨这里,外边儿冷,我们进屋吧。” 她这是用行动告诉儿子,她不会反对。 毕竟比起儿子的幸福,其他事都没有那么重要。 云斐见状,也不好再把白黎打一顿,只好甩甩袖子,唉声叹气地进屋。 白黎唇角高高挂起,神采飞扬地跟在白夫人和小兰花身后。 他像是金榜题名,高中折桂那般快意。 陆明瑜见状,真的能理解云表哥想撕了白大哥的想法。 那大孔雀开屏一般得意洋洋的样子,却是欠揍。 但同时,她又为此感到欣慰。 白大哥是个好男人,不一定要天仙下凡,才能成为他的良配。 而是,他喜欢的,他想要的,他愿意为之负责的,便是他的良配。 第1580章 休闲 这小年注定不平凡,互相关心的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享受着温馨而欢乐的时光。 早饭过后,一众女眷聚在一起谈天,而男人们则到院子里投壶,欢声笑语不断。 温暖的火炉,面带笑意的亲朋。 陆明瑜看向董穗:“适才表嫂你多吃了几口酸菜鱼,你瞧瞧表哥,他现在乐成啥样了。” 众人看向院子里,司马玄陌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他在投壶中赢了,勾着云斐的肩膀就开始炫耀:“你看你,光棍就是缺点火候。” “你要是有个媳妇儿,那媳妇儿要给你生个小闺女,你也能和我一样,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云斐甩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模样,倒是有种想要把他吞了的气势。 陆明邕伸手杵了杵云斐:“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脑子缺根筋,要理解他。” 司马玄陌也不与陆明邕计较,三个/表兄弟,总要有个人懂得包容与体谅。 他是有媳妇儿,且媳妇儿要生女儿的人,他愿意宽容且大度,更愿意让着兄弟。 董穗见状,忍不住摇摇头:“他迷信酸儿辣女那一套,盼闺女都要入魔了。要是这胎是个儿子,只怕他受不住。” 珍璃郡主笑道:“表哥会是个好父亲,别人的丈夫毕生所愿就是有个儿子传宗接代,而表哥却始终盼着个闺女。” 董穗抚着肚子:“我倒是生男生女都会高兴,如果可以,儿女双全最好。” 楚氏闻言,微微颔首:“是的,想要儿子是世人的偏见,但是女儿也很贴心。” “我拥有晏晏和小茜,我觉得此生足矣。而今我又能添新丁,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也会好好爱他,因为这是一位母亲应该做的。” 白夫人与苏氏对视一眼,含笑开口:“正是如此,虽然从白家的子嗣传承考虑,我希望承禾能给我个孙子,但若是孙女,我也欣喜。” 苏氏叹了口气,随后看向南宫绥绥:“阿绥,你也该考虑考虑了。” 南宫绥绥连忙打了个哈哈,起身说道:“我也想投壶,我去玩会儿。” 苏氏无奈摇头:“这孩子是因为她的父亲,所以才会惧怕为人父母,我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白夫人道:“这事我最有感触了,根本急不来,虽然我们都知道,他们总归要诞下自己的子孙后代,然而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也没办法。” 楚氏含笑看向坐在董穗身旁文文静静的江静秋:“江姑娘,你的婚事可定下了?” 江静秋柔柔顺顺地回答:“差不多了,多谢夫人关心。” 楚氏自然也看出了她和云斐互相爱慕,本想继续开口,撮合撮合,却被陆明瑜打断:“娘亲,看来我这喜欢拉纤说媒的毛病,是传了您呀!” 小茜掩唇:“对呀娘,再说下去,您只怕要提及我们家文茵了。” 楚氏笑了笑,随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个未婚的女子,江静秋与文茵相视一笑,随即静静地坐着。 三名孕妇互相看了一下对方的肚子,孕期的痛苦与身为母亲的幸福,都在她们的举手投足之间表露无遗。 而较为有经验的楚氏与白夫人,还有苏氏三人,眼底多了几分对子女的担忧与考虑。 至于小兰花,则与董实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哪里像是刚说出要嫁人这种话的人? 一众女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倒也不觉得无聊,还甚是愉快。 男人那边,还在玩着属于他们的游戏。 因为百里无相与风先生年纪稍大,倒是被一众年轻人欺负得不行,两人干脆走到一旁说话。 相仿的年纪,名义上的翁婿。 相处起来竟奇迹般的不尴尬。 原本得意洋洋的司马玄陌,因为有了南宫绥绥的加入,他不再稳居榜首,但他依旧欢乐。 毕竟,他是要有女儿的人。 长孙焘较为沉静,此刻的他,并未给人疏离感。 但他对输赢并不在乎,每次投掷时,目光都黏在厅里的陆明瑜身上。 陆明瑜无奈摇头,用唇语告诉他:好好玩,别闹。 长孙焘唇角挑起,随手投入壶中。 他也不管司马玄陌兴奋地报情况,反正目光就是不想离开妻子。 这一幕让谢韫看得直摇头:“真是肉麻!” 南宫绥绥瞥了谢韫一眼:“真是没用!” 谢韫目光倏然锐利,眼看就要开吵。 结果倒是云斐先和白黎先斗了起来。 争吵声很快就引起女眷的注意力,珍璃郡主无奈摇头:“像孩子一样。” 陆明瑜也在心底笑了。 的确如此,他们哪里像是大秦举足轻重的人物? 哪里像昭华的左膀右臂?哪里像将来的国之股肱,分明就是大男孩! 第1581章 热闹非凡 众人看着一个乐呵。 白夫人却忽然愁容满面。 楚氏拍拍她的手:“好姐姐,儿孙自有儿孙福。” 白夫人笑道:“妹妹误会我了,我这哪是担心小兰花儿,我心底是同意的,自然不会再反对。” 楚氏疑惑了:“那你在担心什么呢?” 白夫人叹息一声:“我是担心,承禾这小子,对待感情这事不认真,怕负了小兰花。” 其实白夫人并不担心,一旦自己的儿子对小兰花不好,会惹来云斐的报复。 她是本着负责的初心,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也不是她对家里那几个不上心,而是那些个本就是因财而聚的人,因财而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随意她们与正妻的区别,就是缺少那么些许责任。 楚氏笑着摇摇头:“姐姐多虑了,承禾不是这样的孩子。晏晏都同我说了,她曾经与殿下流落在外的日子,若无承禾帮衬,只怕熬不下来。”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对自己的妻子不好呢?这兰花儿虽然天真烂漫,但她知晓是非,与承禾倒是般配。” 听了楚氏这么说,白夫人也终于放下心来,不再多言。 陆明瑜听着,并未多说什么。 她看向珍璃郡主:“我看你的状态,倒是好了许多。” 珍璃郡主颔首,曾经那熟悉的笑容,再度浮现在脸上:“已经没事了,那段黑暗无光的日子,终究是熬了过来。” “这一切还得感谢夫君,要不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只怕我现在还沉浸在那痛苦之中。” 董穗掩唇一笑:“是的,这女人嫁人,如同再度重生一般,要是嫁了个好夫婿,日子越过越好,要是命不好遇到个败类,一辈子都会苦不堪言。” 是的,她最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曾经那一段短暂的婚事,可叫她几乎丢了一条性命。 要不是阿实带来了瑜儿,只怕她已经死了吧? 她一度对嫁人生子这种事情失去希望,可如今她才发现,不是所有的秦晋之好,都像她第一段那般痛苦。 只要遇到对的人,一定比独自一人过要幸福! 陆明瑜也很赞成她的话。 想想她的前世,被一个男人毁了一生。 而如今,昭华却成就了她的一生。 所以成亲这种事,还真的不能随便将就。 她看向小茜。 此时小茜依旧做着手工。 那是她为夫君绣的鞋垫。 一针一线,都是她亲力亲为,她不觉得累,反而乐在其中。 陆明瑜见她满含笑意,挑起嘴角,把情谊一针一线绣在布上,便知道她也是幸福的。 尽管年岁大了些。 但如果是对的人,既像父亲又像兄长,这样的夫君怎会不好呢? 见小茜揉了揉眼睛,她告诉小茜:“先别绣了,歇会儿。” 小茜摇摇头:“我也不认识几个字,没办法用读书写字来打发时间,唯有这刺绣,能让我静静心。” 白夫人问她:“可是孕期焦虑?” 小茜摇摇头:“回夫人,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白夫人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做你喜欢做的事情,静下心来养胎,这胎才能顺顺当当的。” 小茜含笑点头,没有多言。 她的确不是因为有孕而焦虑。 她只是,因为风瑕的事情而焦虑而已。 起初是有愧于风瑕的死,再后来是担心风瑕还活着,又来纠缠于她。 这种愧疚和害怕,叫她心里备受煎熬。 所以她能为自己做的事情,便是找一些能让她静下心的事情来做。 于是近段时间,她给身边的所有人,都绣了一些东西。 几乎每个人,都收到她的心意。 而她的刺绣手工,也越来越好了。 几人正聊着,忽然一道身影窜进来。 紧接着,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瑜儿!” 现在的蓝灵灵,已经脱去了常穿的苗衣,换上大秦的衣裳。 藕色,将她蜜色几肌肤衬得分外好看。 陆明瑜连忙起身,上下看了她几眼,欣慰地说:“看来你一切都好。” 蓝灵灵没了大辫子,但手还是习惯性地往那个地方放。 纤细的手指摸了摸,没有摸到大辫子,这才放到陆明瑜的手上,将陆明瑜紧紧握住:“我很好,你放心。” 她自然是极好的,虽然暂且见不得光,然而元武帝将她保护得极好。 没有乱七八糟的勾心斗角,也没有波诡云谲的权利倾轧。 有的,是她们少年夫妻一起度过的风花雪月,以及细水长流的点点滴滴。 蓝灵灵来了,自然也不会少了元武帝。 果然男宾那边一阵动静,原来是众人正在向元武帝行礼。 这一个小年,热闹非凡。 第1582章 发动了! 小年过后,新年很快就到来。 钦天监太史令已将长孙焘的登基大典确定下来,就定在来年的二月初二。 礼部仓促准备,忙得天昏地暗,就连除夕夜这日,都得照例当值。 最繁琐的还是龙袍的制作,一百名绣娘没日没夜地赶制,如今也才做到一半。 百官也在为迎接新帝的到来忙得脚不沾地。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忙,正主却难得休闲,正在家中陪伴小夫人和子女。 这日太叔府的下人,都在为年夜忙碌,长孙焘拥住陆明瑜,两人躺在贵妃椅上轻声细语地说着悄悄话。 面前的炭火烧得正旺,暖洋洋的,烘得人昏昏欲睡。 正此时。 “生了!” “生了!” 阿六咋咋呼呼地跑进来,满脸喜色,边跑边喊。 “你生了?” 长孙焘恨不得给他一脚。 阿六忙不迭摇头:“荥阳王府的人过来传讯,说荥阳王妃发动了!先生已经赶往那边了。” 陆明瑜闻言,立即惊坐而起。 动作之大,吓得长孙焘魂都快没了。 “发动了?倒是比预想的还早些日子。” 阿六喜笑颜开:“不早了,都快十个月了!” 陆明瑜给随后进来的绿猗使眼色,绿猗立即给她取来狐裘披上。 她看向长孙焘:“快穿上你的衣裳,我们去表哥家。” 长孙焘慢条斯理地从贵妃椅上起来,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他告诉陆明瑜: “且得等会儿呢!你有着身孕,也不方便去产房陪产,义母肯定已经坐镇了,我们去也是看孩子,所以不用这么着急。” 陆明瑜一刻也不能等:“不行,这是表嫂的头胎,她肯定害怕,要是我在那儿,哪怕只是和我说说话,她也能放心许多。” 长孙焘立即过来扶住她:“走,我们一起去。” 两人刚到荥阳王府,陆明邕与珍璃郡主夫妇也赶来了。 珍璃郡主刚看到陆明瑜,便笑着迎上来握住她的手:“小舅母,我就知道肯定能遇上你,我们俩先去看表嫂吧!” 陆明瑜点点头,随后与珍璃郡主快步向后院走去。 长孙焘与陆明邕对视一眼,两人主动走到前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陆明瑜与珍璃郡主来到后院,便听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可思议。 产房里传出来的,不是董穗的痛呼,而是司马玄陌的。 “啊!” “好疼!” “啊!” “啊——!!!!” 陆明瑜唤来一人询问:“怎么回事?” 那在产房我听候的丫头,支支吾吾:“王妃疼得受不了,叫不出来,王爷在帮她叫呢!” “真是胡闹!”陆明瑜说了这么一句,便推开产房的门走进去。 产房里,董穗满头大汗,紧紧拽着司马玄陌的手。 她面色扭曲而苍白,可见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想说什么,却因为太痛而说不出来。 几个产婆也因为司马玄陌的存在而无法发挥。 司马玄陌什么都不懂,只是握着董穗的手咋咋呼呼。 瞧见这一幕,陆明瑜直接上去一个偷袭,将司马玄陌一个手刀打晕。 她瞪了几个手足无措,目瞪口呆的接生婆一眼,冷声说道:“把王爷抬到外屋,洗干净手再过来!” 产婆没有反应。 陆明瑜低喝一声:“聋了?!” 几位产婆这才手忙脚乱地去忙活,发挥她们的大力气,将司马玄陌给抬出去。 陆明瑜叹息一声:“师父干什么吃的,怎么容表哥这般胡闹!” 说话间,她握住董穗的手,轻声说道:“表嫂,我在,别担心,你现在听我的指令,我们一起调整呼吸。” 董穗已经无法应答了,疼痛叫她用尽全力。 她只得冲陆明瑜眨眨眼。 陆明瑜一边帮董穗调整呼吸,一边给董穗输送内力,缓解她的痛苦。 珍璃郡主显然也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随后而来的她,训了几个接生婆一顿: “王妃的命和孩子的命就攥在你们手里,你们怎么能由得王爷胡来?!” “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们就任王妃这样力竭?怎么办事的?到底会不会办?” 几位接生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珍璃郡主难得一见的疾言厉色:“还不快去帮太叔妃的忙!愣着本郡主请么?!” 几位接生婆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去给陆明瑜帮忙。 陆明瑜毕竟不是产婆,经验没有那么足,许多事情还需要产婆协助。 没了司马玄陌碍事,几人终于让接生一事步入正轨。 珍璃郡主则在外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忙活。 而昏迷的司马玄陌,兴许还在期待着他的小闺女。 第1583章 又是添丁之喜 经过几个时辰漫长的痛苦过程,一名婴孩终于呱呱坠地,发出人生中第一声哭泣。 孩子刚被产婆捡起来洗干净,放入襁褓之中包着,醒后的司马玄陌便闯进来。 “阿穗怎么样?” 陆明瑜回答:“表嫂很好,只是累得昏过去了,表哥别担心。” 司马玄陌闻言,长长舒了口气。 他先心疼地为精疲力倦,累得昏过去的董穗擦擦汗,这才将孩子接到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 刚出生的孩子,尚未睁开眼睛。 小脸皱巴巴,红彤彤的,看起来一点也不赏心悦目。 可就是这么个小生命,却有着神奇的魔力,叫司马玄陌这个铁塔般健硕的男人,化作一滩温柔的水。 他另一只手想要触一下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却生怕自己粗枝大叶伤了孩子。 他抱了一会儿,便递给早已准备好的奶娘。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在意这一个软软的孩子,能叫人一颗心都化作水的孩子,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 产婆想报喜,却被陆明瑜用眼神阻止。 珍璃郡主进来扶着陆明瑜,随后告诉几位产婆:“下去领赏钱去吧。” 产婆并不敢多言,于是迅速退下了。 陆明瑜大着肚子,陪了董穗这么几个时辰,人也有些累倦。 她问司马玄陌:“表哥,你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有了儿子,还是有了女儿。” 司马玄陌目光黏在董穗身上,好像无人能叫他分开:“只要是阿穗和我的孩子,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陆明瑜听到这里,柔柔笑了起来:“表哥,恭喜你成为父亲,表嫂给你生了一个儿子。” 司马玄陌挠挠头笑了,表情没有半分失落,正如他所说,只要是阿穗给他生的,他都喜欢。 他会学着怎么做一个好父亲,让他的儿子和他一样,长成威武雄壮的男子汉。 尽管他也很想要一个像阿穗那么温柔的女儿,但未来还很长,不急的。 最后,他坐到床前,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心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握着董穗的手,眼眶红红的。 陆明瑜见状,也不想打扰他们,靠着珍璃郡主的手,两人一同走出去。 来到外间,珍璃郡主连忙扶着陆明瑜坐下,心疼地为她擦汗:“你看你,脸都白了。” “百里先生一直候在厢房,你应该让百里先生来处理的,大着肚子,还一忙活就是几个时辰,我都替你捏着一把汗。” 陆明瑜小声说道:“表嫂因为紧张,适才情况有点不好,依表嫂的性子,要是师父进来,只怕她会更不自在。” 珍璃郡主闻言,也不再多说:“还好,母子平安。” 陆明瑜露出盈盈笑意:“如今你和表嫂为兄长和表哥给陆家和司马家添了后,我阿爹阿娘在天有灵,应当可以瞑目了。” 归雁城一战,父母身死魂消。 陆家九族被嘉佑帝夷灭。 九族上千人,仅有他们兄妹几人活下来。 如今添丁有后,不仅是件大喜事,而且对荥阳王府来说,还有更为重要的意义。 珍璃郡主笑道:“我也开心,我们这一家人,越来越兴旺了。” 陆明瑜歇了一会儿,就着她的手臂起身,两人一同找到百里无相。 陆明瑜问:“师父,可给孩子看过?” 百里无相颔首:“刚看过,健健康康的,没事儿!现在正在吃/奶呢!” 陆明瑜松了口气。 因为表嫂刚有孕那段时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她担心孩子会受到影响,好在一切都好好的。 百里无相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也不看看你师父是谁,有我出马,难道还照顾不好他们母子?” 陆明瑜立即赔笑:“师父辛苦了,自表嫂有孕开始,就三天两头来荥阳王府给表嫂和小侄子调理身子。表嫂能诞下健康的孩子,母子平安,师父必须居首功!” 百里无相闻言,这才笑了起来:“不过那蛊对孩子有没有影响,还得继续观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陆明瑜颔首:“一切都交给师父了。” 百里无相摇摇头:“也不能尽着我一人使唤,你娘现在有身孕,她也很需要我好不好?” 陆明瑜正欲开口,便被百里无相打断:“别说能者多劳那一套!我现在只想好好陪着你娘,所以你们这些事,我会慢慢地交给黄琇莹做,她现在可比你强多了。” 陆明瑜摸摸眉毛,并未与百里无相争执。 百里无相瞟了她一眼,忽然大惊:“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第1584章 放心吧,是好事! 百里无相的惊呼,使得陆明瑜下意识地伸手抚了一下脸。 可当她收回手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彻底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像是有大片大片的黑雾涌来,将她的视线蒙住。 包括她的意识,还有她的感官。 周遭的声音霎时远去,在一众人的惊呼声中,她倒在了珍璃郡主怀里。 “丫头!” “小舅母!” 百里无相与珍璃郡主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百里无相连忙扣住陆明瑜的手腕。 可是这脉象竟叫他越问越心惊。 因为脉象并无任何问题! 既然如此,丫头怎会晕倒? 莫非是蛊?! 怀揣着这个疑问,百里无相一边弯腰抱起陆明瑜,将她往厢房里抱,一边指挥珍璃郡主:“快!快去找灵灵姑娘!” 珍璃郡主大惊失色,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她匆匆离开这处院子,来到花厅中叫醒已经等得昏昏欲睡的长孙焘与陆明邕。 “小舅舅,小舅母出事了,现在正在厢……” “腾!” 两个男人同时站起来。 长孙焘身形一闪,已消失在了花厅之中。 珍璃郡主抓住陆明邕:“先生说去找灵灵姑娘,你快去!” 陆明邕冲珍璃郡主点点头,他半刻也不敢耽搁,立即进宫去找蓝灵灵。 珍璃郡主觉得不够稳妥,于是唤来荥阳王府的统领:“加强戒备,注意府中一切可疑动向。” 统领有些疑惑,却也十分重视。 他郑重地行了个礼,随后便去着手安排了。 珍璃郡主迅速返回厢房。 此时众人已聚在厢房之中,包括适才还在守着董穗的司马玄陌。 珍璃郡主告诉他:“表哥,你先去陪表嫂,你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司马玄陌看了昏睡的陆明瑜一眼,随后折身去看顾董穗去了。 因为百里无相也不清楚原因所在,长孙焘也不敢擅自给陆明瑜动用功法。 眼看百里无相毫无头绪,他反而更加镇定。 见珍璃郡主进来,他坐在床边,一手握住陆明瑜,抬头问珍璃郡主:“珍璃,适才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珍璃郡主仔细回想了一下董穗的整个生产过程,最后摇摇头:“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一直在旁边盯着,以免有人出错。” “但是整个过程都十分正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不过小舅母从产房出来后,脸色就很不好。” “我还以为是她太过劳累的缘故,也曾提醒她她的面色不太好,可是她似乎并没有绝对身体有什么不对劲,还和我有说有笑。” 长孙焘闻言,便不再说什么。 事实上,他和百里无相都怀疑,陆明瑜的情况与董穗曾经中的蛊有关系。 但是因为蓝灵灵还没到,他们也不敢妄加论断。 只能等着蓝灵灵的到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蓝灵灵终于被陆明邕给带过来。 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而陆明邕也是满头大汗,可见他们有多着急。 陆明邕一脸担忧地看向妹妹,他想请蓝灵灵赶紧给妹妹看看,却累得说不了话。 蓝灵灵瘫在椅子上,连忙摆手:“死……死不了……让我……让我缓缓。” 众人再着急,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待蓝灵灵缓过来后,她连忙坐到床边,为陆明瑜检查。 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换了一只又一只的蛊虫。 十数只瓶子里的蛊虫都被她用尽,她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陆明邕见状,立即道:“我去请轻尘大师!” 长孙焘正要应他。 “慢着!”就在陆明邕即将转身离去时,蓝灵灵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你们看!” 众人把视线移到蛊虫上面。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适才没有任何反应的蛊虫,忽然动了起来,原是透明的翅膀,变得五彩斑斓。 它们振翅,妄图冲破琉璃瓶的禁制,飞向陆明瑜。 蓝灵灵眼前一亮,惊奇地说:“原来传说是真的!” 众人一脸疑惑,蓝灵灵连忙解释:“我听闻南疆圣女现世时,也会引得蛊虫有这样的反应。” 众人闻言一怔,更是不明所以。 蓝灵灵连忙解释:“我不是说瑜儿会成为圣女,她现在已经是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还能成为圣女呢?” 百里无相一砸手心:“那你指的是什么?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秦语都没学好,表达清楚不会么?” 蓝灵灵瞪了百里无相一眼:“注意你的态度!你可是我的家臣!别忘了你当初为了学习蛊术,是怎么答应我的!” 百里无相闭上嘴巴,一脸认真请教的模样。 蓝灵灵笑道:“放心吧,是好事!” 百里无相忍不住了:“什么好事,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啊!” 第1585章 只是心疼你罢了 蓝灵灵把蛊虫收好,笑盈盈地看向长孙焘。 在长孙焘快速变幻的目光中,她缓缓说道:“恭喜你,怕是要再添一个女儿了。” 众人微怔,等待蓝灵灵继续解释。 蓝灵灵不急不慢地说:“荥阳王妃身上的蛊,早就解了的,不会对瑜儿有什么影响。” 顿了顿,她继续道:“南疆一直有一个传说,那就是圣女现世之前,有孕的产妇会引得蛊虫呈现异象。” “当年我的母亲也是如此,所以……”说到这里,蓝灵灵默了片刻。 随后她调整好心情,继续说道:“其实南疆择选圣女,看的就是资质,有资质的女子,才会引得蛊虫呈此异象。”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瑜儿肚子里有女孩儿,而且还是资质极高的女孩儿,完全符合圣女的择选标准。” “你们可要注意了,我听闻南疆选圣女,并不是非要南疆人,如今我脱离南疆,他们急着要圣女,指不定会对这个孩子下手。” 长孙焘开口,声音虽淡,却十分笃定:“他们伤不了我与晏晏的孩子。” 百里无相急声询问:“那丫头怎么会晕倒?” 蓝灵灵道:“正常反应罢了。像我们这种拥有炼蛊天分的人,天生就对蛊术分外敏/感。” “孩子已经差不多六个月,基本已经成型,适才瑜儿应当是用了衍蛊之力,她把那股力量当成食物吸食,瑜儿自然受不了。” “没事的,歇歇就可以了。”说完,蓝灵灵收好所有的东西,起身给长孙焘好好腾出位置。 长孙焘冲她道了声谢:“多谢。” 尽管听到蓝灵灵提及陆明瑜怀了女儿,长孙焘依旧没有多大反应。 从私人情感上来说,只要是他心爱的妻子为他所生的孩子,他都疼爱。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出发,他自是希望能有儿子,可以继承他的责任和意志。 从父亲的角度来说,他自然更是喜欢女儿,他怎能拒绝和晏晏一样可爱的女儿呢? 如今他已儿女双全,不管晏晏怀的是男是女,他都欢喜。 眼下最重要的是,晏晏能安心坐胎,平安生产。 蓝灵灵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百里无相道:“这么些话,说了那么老半天,差点没吓坏我。” 珍璃郡主长长松了一口气。 陆明邕默默地听闻前因后果,连忙拱手:“臣送您回宫。” 蓝灵灵摆手:“这个不着急,我还没看大木头的孩子呢。” 珍璃郡主挽住她的手:“走,我带你去看。” 蓝灵灵与珍璃郡主就这样离开了。 百里无相开口:“陆小子,你守着荥阳王府,可不能在今日出什么纰漏,老夫去给荥阳王妃问诊,顺便告诉荥阳王丫头平安的消息。” 长孙焘冲二人点点头,随后守在陆明瑜身边寸步不离。 陆明邕则去加强荥阳王府的戒备。 百里无相确认董穗平安后,便去另一件厢房为董穗煎药去了。 昏睡过去的董穗,也没有昏多久,人很快就醒了过来。 见司马玄陌满面愁容的看着她,第一反应就是吓了一跳:“孩子怎么了?” 司马玄陌适才一直忙着心疼董穗,心都要碎了。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摇摇头。 董穗脸色“哗”的变得煞白,还以为孩子没了。 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司马玄陌连忙语无伦次地解释:“没……孩子没……孩子没事!在吃/奶。” 董穗如释重负,苍白的面色终于有所缓和,一如既往地温和:“那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吓人?” 司马玄陌摸了片刻,好半天才哑着声音说:“心疼你。” 董穗柔柔笑了:“每个女人的必经之路,疼过那阵,也就好了。” 司马玄陌握住董穗的手,好半天都说不出话:“辛苦了。” 董穗费力地摇摇头:“不辛苦,那也是我的孩子,不只是你的,也不只是为你生的,那是我们生命延续的证明。” 司马玄陌好几次试图说什么,但最后都是徒劳。 他一拍脑袋:“我嘴笨,说不了什么好听的哄你,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们有儿子了!” “等你恢复以后,一定要好好教,把我们的儿子教得像你一样聪明,惹人疼爱。” “当然我也会教他,我会教他练武,骑马,教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董穗一怔,她的孩子她都喜欢,倒是还不知道孩子的性别。 她原本想问司马玄陌没有得到女儿,是否失望。 可看到司马玄陌这样子,她瞬间就明白了。 夫君是个好丈夫,又岂会当不了一个好父亲? 她真的觉得,所有的疼痛都值了! 第1586章 守岁 荥阳王府的添丁之喜,为新年增添了不少喜气。 这一日,荥阳王府产下小公子的事情被管家着人广而告之,只有较为亲近的人上门探望,其余诸人都在等待洗三礼再送来祝福。在此期间,荥阳王府并未发生任何特别的事情。 除夕夜便这样过去,等到陆明瑜醒来后,与长孙焘一桶归家之时,已是新的一年。 原本长孙焘担心她的身体,想叫她去休息,她却坚持要留下来陪伴在意的人一同围炉守岁。 毕竟登基大典即将到来,到时候因为身份之别,倒是不能如现在这般亲近随意了。 于是,众人聚在暖阁之中守岁。 太叔府遍燃灯烛,围炉闲聊。 精致小巧的点心随手可取,小炉子上煨着茶水与清酒,最亲近的人就在身边,没有比这更舒适惬意的日子。 男人们一边谈天,一边小酌几口,时而谈论着他们的家国大事与远大抱负,时而说着生活中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讲述着亦或辉煌亦或晦暗的过去,也讲述着新年伊始,对未来的展望。 女人们着眼于她们幸福而知足的小日子,谈论着育儿的酸甜苦辣。 陆明瑜默默地听着大家讨论的内容。 男人的豪情壮志她懂,女人的柔情似水她也明白。 楚氏望着身边的两个女儿以及身侧的丈夫,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意。 她面带笑意,递给楚氏一块糕点:“娘亲,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楚氏含笑开口:“在想如今的日子,真好。” 陆明瑜闻言,露出会心的微笑。 仔细回想,这些年所经历的,如今的日子,的确弥足珍贵。 她倒了一杯枣茶递向正在低头忙活的小茜:“仔细眼睛,休息一会儿吧。” 小茜放下描摹刺绣花样的画笔,接过陆明瑜的枣茶喝了一口:“阿姐,我没事,做这些活计,能让我的安心。” 楚氏笑道:“傻丫头,你有什么不安心的?” 小茜望着正在饮酒的丈夫,一脸关切的娘亲与阿姐,随后轻轻摇摇头:“娘亲,我没有什么不安心的,我只是闲不下来。” 陆明瑜自然知晓小茜的心思,但为了不让楚氏担心,她也没有挑破,只是出言安抚: “闲不下来就不用硬逼自己休息,人生是自己的,选择自己舒适的方式准没错。” 小茜笑而不语,继续捡起描摹花样的画笔。 南宫绥绥翘着二郎腿,正在思考怎么跟白黎抢生意,岂料祸从天降。 苏氏看着陆明瑜与小茜的大肚子,不满地说道:“你在琢磨什么?” 南宫绥绥如大梦初醒,唇角还挂着得意洋洋的笑意。 适才她已经想好抢生意的对策,正幻想着财源滚滚,结果被母亲就这么打断了。 她连忙回道:“娘亲,女儿这是又做了什么让您不满了?” 苏氏欲言又止,大过年的,她也不想让女儿不好受。 但是这女儿实在过分了,都成了亲还每天都不着家。 不着家也就算了,倒是先给她怀一个外孙呀! 南宫绥绥见母亲的表情,便知晓了母亲的心思。 但是她和谢韫作为两个正常人,一时半会儿怀不上,她也没办法啊! 总不能绣个抱枕揣里头吧? 不过她在乎母亲,所以从来不会争吵。 于是她笑着回道:“娘,您就放心吧,等春暖花开了,必有好消息!” 苏氏闻言,倒是有些愧疚。 她觉得自己过分了。 因为生活无所寄托,所以把一些压力都给了女儿,她甚至还觉得,女儿就算为了逝去的老太爷,也应该在子嗣方面下功夫。 然而看到女儿那包容的笑意,她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她这样子,把自己的心意强加于女儿身上,与那混账丈夫又有何异? 思及此处,她立即道:“阿绥,是娘亲的不是。” 南宫绥绥握住她的手:“娘做什么都是对的,女儿怎会与娘亲计较?其实女儿和谢韫准备了一间胭脂铺,娘亲最懂胭脂了,等过完年,娘亲就去打理如何?” 苏氏闻言,惊喜的同时更加愧疚了。 她开口:“阿绥……” 南宫绥绥含笑:“这么说来,娘是答应了?” 接着,她又把头扭向楚氏:“楚姨觉得如何?” 楚氏自然点头:“我觉得这主意甚好,苏姐姐你的确很懂胭脂,要是由你经营胭脂铺,生意一定红火。” 苏氏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过去,她笑着回应:“生意红不红火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绥懂我心思。” 于是,两人在胭脂铺一事上谈得不亦乐乎。 陆明瑜看向南宫绥绥,正好看到她眼底的狡黠,不由得摇摇头。 这鬼灵精,倒是把她母亲吃得死死的。 第1587章 各自的归宿 荥阳王府。 司马玄陌守在早已熟睡的董穗身边,不时往盆里添些木炭。 他的颊边始终挂着一抹笑意,看起来憨厚而可爱,像个大男孩。 他贴心地为董穗拉了拉衣裳:“阿穗,岁岁平安。” 董穗还在睡梦之中,不知是否听到了他的祝福,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笑意。 司马玄陌情难自禁,弯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我很笨,但我定予你平安喜乐,幸福一生。” 董穗翻了个身,把司马玄陌的手抱在怀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司马玄陌怕吵醒她,硬是不敢动弹。 尽管手麻了,脸上的笑意却未消失。 厢房传来儿子的夜哭声,很快就歇止了。 大抵是被奶娘给哄好了吧? 然而不管怎样,他有妻有子,人生已经知足了。 …… 越国公府。 陆明邕抱着半夜不睡觉的儿子,在火炉旁走来走去,轻声细语地哄着。 他的动作娴熟而稳重,看得出是经常训练才有的结果。 珍璃郡主在一旁用收集来的雪水煮茶,等到茶水煮好后,小陆洵也睡着了,被陆明邕递给了战战兢兢的奶娘。 珍璃郡主看着奶娘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平时就是太严肃了,她们都怕你。” 陆明邕摸了摸脸颊:“我没严肃啊,适才我还想笑呢!” 珍璃郡主无奈摇头,把热茶递到他手中:“哪里不严肃,板着脸就像冰山一样。” 陆明邕接过她捧来的茶,唇边泛起笑意,手心的温度仿佛传递到心里,他笑着说:“那你也不怕我冻坏你。” 珍璃郡主掩唇轻笑:“不怕,因为你这冰块,只有我能捂化。” 陆明邕颔首:“诚然,除了我的阿芷,没有人能叫我的心这般安稳熨帖。” “你总说遇到我是你的幸运,但是遇到你又如何不是我的幸运?我年少家破人亡,命途多舛,从未想过像如今这般,妻儿环绕。” 珍璃郡主握住他的手:“我出生便是金枝玉叶,父母的爱把我保护得很好,遇到你我曾苦过一阵子,但却成长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但因为你,让我更幸福了。卫殊,不管外人眼里你是谁,在我心里,永远心疼你的过去,也一直会期待与你的将来。” 陆明邕将她拥入怀中:“年年岁岁。” 珍璃郡主依偎着他的胸膛:“岁岁年年。” 两人异口同声:“我们都要平安,幸福。” …… 紫宸宫。 蓝灵灵捧着一堆糕点,百无聊赖地靠在贵妃椅上。 她闷闷地问:“为什么要守岁呀?真的好困!” 元武帝宠溺地看着她:“因为这样,才算是与你送走旧日,迎来新的一年。” 蓝灵灵撇撇嘴,唇角却是已经勾起:“你们秦人就是麻烦!” 元武帝笑了:“你现在也是秦人了,吱吱。” 蓝灵灵把糕点塞入嘴里,两颊鼓/鼓的,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老鼠:“看在糕点这么好吃的份上,我可以做这个秦人。” 元武帝挑眉:“只是糕点好吃么?” 蓝灵灵想了想,回答:“夫君也好看。”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拂晓时分。 天气冷得不行,围着炉火更添困倦。 众人已不在过多交谈,只是守着那燃烧得正旺的炭火,不时打着哈欠。 随着天光渐渐亮,窗户上映着红梅的影子,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 微风轻拂,暗香浮动。 夜色渐消。 众人打着哈欠,结束了守岁。 长孙焘扶着陆明瑜,风先生与小茜,百里无相和楚氏,谢韫与南宫绥绥……众人纷纷各自归返居住的院子。 小兰花早已呼呼大睡,侍女想要叫醒她,却被云斐拦下。 云斐弯腰将小兰花抱在怀中,用披风盖住她的身体,抱着她往她所居的院子慢慢走去。 走得很慢也很稳,半点都不着急。 一边走,一边回忆逝去的娘亲。 一边走,一边不舍这个可爱的一个丫头,却终将会成为别人的妻子,母亲。 想着想着,云斐怅然若失,但还是好好地照顾妹妹入睡,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另一边,陆明瑜脑袋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 长孙焘刚躺下将她拥住,关押几大长老的石室那边便递来紧急消息。 长孙焘无奈起身前去处理,但他也没有冒险,还是让阿六去叫上云斐一起。 云斐打着哈欠:“殿下,什么事非得大过年处理?” 长孙焘一边往石室走去,一边淡声说道:“几大长老那边出问题了。” 云斐立即一脸正色:“怎么回事?” 蓝灵灵的那番话,云斐自是不知道的, 第1588章 谈条件可是他擅长的 云斐并不知晓,蓝灵灵提及了所谓的圣女现世征兆。 此事也就蓝灵灵说出这番话时,在场的人知晓。 所以大过年的,几大长老那闹幺蛾子,折让云斐觉得十分奇怪。 长孙焘没有多说,反而问他:“几大长老有了谈判的筹码,你觉得去找哪个合适?” 云斐琢磨了一下,回答他:“三长老吧,这个人性子冲动,头脑简单,更容易亮出底牌。” 长孙焘深以为然,加快脚步走入石室。 两人径直去往三长老的石室。 然而三长老似乎早已知晓他们会过来,冲两人冷哼一声,随即便不再理会两人。 看此情形,几大长老必定早已互通消息。 虽然石室防备严密,但是对于几大长老来说,必定自有方法实现他们之间得沟通与交流。 所以性格暴躁冲动的三长老,想必已被其余几人严令闭嘴,这才会有如此反应。 长孙焘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他没有在三长老身上多花时间,只是观察了一下三长老周围,随后转身离开。 三长老对于长孙焘的反应很是奇怪,刚想开口,却又连忙止住话头。 长孙焘给了云斐一个眼色,云斐立即放开关门的机关,随后将石室的门打开。 “什么意思?” 三长老终于忍不住了,冲着云斐的背影询问。 两人都没有理会他,门也不关地走了。 然而在未清楚情况的时候,三长老并不敢动弹,哪怕近在咫尺的门大开,他也没有逃离。 随后,长孙焘来到大长老的石室。 大长老露出笑意,很显然他知道长孙焘会来。 长孙焘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缓缓坐到了他的身边,静静地等着他说话。 大长老笑意更深:“殿下可真是个聪明人!” 长孙焘笑道:“大长老亦然。” 大长老也不兜圈子:“适才,我的蛊虫产生剧烈的反应,这可不得了。” 长孙焘颔首:“此反应是因为本王的内子。” 大长老哈哈大笑:“与聪明人讲话,就是不一样。” 接着,他默了片刻,神色讳莫:“殿下该不会以为,就凭灵灵知晓的那点皮毛,便能放下心来了吧?” “殿下就不好奇,灵灵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么?虽然她的家人都死在我们手里,但她的母亲并不是。” “至于怎么回事,这个秘密只有我们知晓,能救娘娘的,可就是我们几人了。” 说到这里,大长老神色倏地变得严肃:“所以,说到最后,还是要看殿下为了救娘娘,能做到什么程度。” 长孙焘默默的听着。 等到大长老说完,他双手环胸,不以为意地道:“本王决定放三长老离开。” 此言一出,大长老微微一怔。 他本以为可以用蛊虫的异象作为筹码来与长孙焘谈条件,可没想到自己却被反将一军。 怔了片刻,他忽然轻笑一声:“看来,殿下果真准备充足,只是殿下认为,我们哪方的筹码更重一些?” 长孙焘摸摸鼻子,慢条斯理地道:“在本王心里,自然是内子顶顶重要。” 大长老唇角尚未挑起,长孙焘又继续说道:“只是,三长老应该对命师秘术很感兴趣吧?” “不知他出去之后,第一件事是救他的兄弟,还是和命师勾结在一起呢?” “不管怎么说,本王内子都有衍蛊傍身,且还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才生产。” “本王可以耐心等四个月,只是这四个月过后,三长老会把南疆糟蹋成什么样子,这个本王就不敢保证了。” 说到这里,长孙焘笑着问他:“孰轻孰重呢?” 大长老斩钉截铁:“老三为人虽然暴躁冲动了些,但还是在乎兄弟情谊的。” 长孙焘淡声说道:“同行兄弟还有相残的,更何况几位长老是异性兄弟。” “南疆虽大,但权势名利也就那么一点,原本你们五个人和大祭司分,如今可以有机会大权独揽。” “不知道三长老会选择本就貌合神离的兄弟情谊,还是去南疆做不受掣肘,随心所欲的唯一长老呢?” 大长老面色有些变了,但还是强装镇定:“殿下怕是白担心了,南疆必须有五大长老,因为我们每人的作用都是不可替代的。” 长孙焘点头:“说得也是,不过这只是没有命师介入的情况下吧?若是有命师介入,大长老认为,你们每人都还是不可替代的么?” “毕竟命师所掌握的秘术,远超乎你们现有的,这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听到这里,大长老的面色终于变了。 他问:“殿下究竟想怎样?” 第1589章 快结束了,这一切 长孙焘默然许久,没有急着回答大长老的问题。 直到大长老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殿下究竟想怎样?” 长孙焘徐徐开口:“告诉本王,你所知晓的,关于禁域的秘密。” 大长老望着长孙焘,忽然笑了起来:“人人都说你视妻如命,可现在你关心的,竟然不是你妻儿的性命,而是禁域的秘密。” 长孙焘摸摸鼻子:“大长老怕是不知道,本王的表兄曾是命师的徒弟吧?” “有命师的密卷在手,还有灵灵姑娘,大长老觉得本王的妻子,需要尔等费心么?” 大长老一时噤声了。 他原本想以此作为筹码,只可惜这个筹码的分量不够重。 如今老三被放出去,什么样的后果都有可能。 几位长老本就是貌合神离,因为互相掣肘,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然而一旦平衡被打破,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最后,大长老无奈妥协:“南疆禁域危险重重,不止冰天雪地寸草不生,还生长着能在雪域存活的可怕的毒虫。” “寻常人误入,非死即伤,但看守禁域的人,却知晓如何在那种情况下活下去。” “但有一种蛊虫,不仅可以抵御严寒,还能驱除蛊虫,而我知晓的,便是那蛊虫的培养方法。” 长孙焘闻言,并无多大的反应。 只是五长老提及的,南疆禁域的进出方法,还有大长老提及的特殊蛊虫方法,还不足以让他们对南疆禁域有全面的了解。 所以,另外三位长老,或许掌握的是南疆禁域的地图,以及冰蚕蛊所在的位置,甚至是毁灭禁域的方法。 不过事情急不来,他们没能掌握,命师他们也没那么快。 得一步一步地来。 所以,长孙焘起身离开,没有给大长老任何话。 大长老摸不到头绪,下意识地看向云斐。 云斐耸耸肩,随后跟着长孙焘离开。 大长老又忍不住问:“我已经说了,你们的态度呢?” 云斐笑着回他:“我们也没有跟你达成什么交易,是你主动坦白的。” 大长老一时咬牙切齿。 他本以为,只要他把秘密吐出来,长孙焘就不会放老三离开,没想到他还是中计了。 但他能做什么?自己尚且还是瓮中之鳖,他无计可施。 长孙焘直接离开,没有再去见其他几位长老。 而此时,暗卫前来禀报:“殿下,三长老逃走了。” 长孙焘淡声吩咐:“别管他,仔细盯着其他几位长老,不放过任何细节。” 暗卫退下后,云斐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去睡觉。 他问长孙焘:“对于瑜儿身上出现的异象,你怎么看?” 长孙焘回答:“不是什么大事,否则大长老一定不会放过威胁本王的机会。” “刚才的交谈中,他很快就败下阵来,这说明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只能由他们解决的问题,他的态度不会变成这样。” 云斐颔首:“诚然,很显然这个问题,灵灵姑娘就能解决,不过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长孙焘道:“先把三长老放回去闹一阵子,等三长老闹出点事情,就把将南疆放在第一位的大长老放回去。” “只是这两个就够了,二长老四长老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左右五长老那边已经解决了。” 云斐挑眉:“竟然不放五长老走,倒是你的风格,捉摸不定。” 长孙焘说:“大长老在意南疆,为了南疆他会去牵制三长老,并想办法让二长老和四长老配合。” “但是五长老就不一定了,这人不简单,亦正亦邪,这种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云斐点头:“我配合便是。” 说完,云斐便走了。 长孙焘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这些繁文缛节他并不在乎,他不需要别人毕恭毕敬来彰显他的权势和地位。 所以他也就由着云斐了。 回到房间。 陆明瑜睡得正酣。 可如今肚子十分显怀,翻身都有些费劲。 长孙焘弯腰,抱起陆明瑜,为她翻了个身子,让她以最喜欢的姿势躺着,这才宽衣睡到她身边。 成亲多年,两人之间,似乎已不似当初那般激/情。 但这慢慢沉静下来的真情,却如细水长流一般,涓涓流淌,不会断绝。 他拥住陆明瑜,轻声说道:“晏晏,不着急,很快就能解决这些事了。” “到时候,我们一起努力,创造我们曾经所向往的太平盛世,让我们的儿女子孙,活在一个河清海晏的世道。” 陆明瑜不知梦到了什么,轻轻笑了起来。 第1590章 满月酒与长舌妇 年后的天,渐渐暖了。 在这最美的春朝,一切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冰雪消融,浅草初长。 朝中正在紧锣密鼓地为新皇登基做准备。 新皇的龙袍好处理,但是皇后的凤冠霞帔却有些为难,因为准皇后如今还大着肚子,尺寸一天一变。 所以御府局的人,时不时就往太叔府跑,给陆明瑜量尺寸。 陆明瑜没有什么意见,倒是把长孙焘烦得不行。 最后御府局无奈,也只能改了霞帔的样式,由束腰改为大褂,完美地解决尺寸不合的问题。 而这时候,元武帝已经为禅位后的生活做准备。 他开私库着人修缮了原来的皇子府,并根据蓝灵灵的喜好,重新将院子布置一番。 两人已准备搬离皇宫,到外边的府邸过清闲日子。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这日是荥阳王府小公子的满月酒,因为洗三礼没有举办,所以满月酒办得十分热闹。 荥阳王府迎来送往,宾客云集。 陆明瑜到来的时候,董穗正抱着孩子坐在厢房之中。 产后的她被照顾得十分妥当,纤细高挑的身子略见丰腴。 一些贵妇正陪着她闲话,只是这话说着说着,就开始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有人说:“女人嘛,生得好不如嫁得好,荥阳王妃可是个有福气的,二嫁还能找到荥阳王这么好的男人。” 有人说:“这嫁得好,看的可不止是命,还要看长相。王妃这样貌,能入王爷的眼,也是情有可原的。” 有人还说:“如今一举得子,这地位倒是稳稳当当的了,以后就算王爷添个侧妃什么的,也撼动不了王妃的地位。” 又有人说:“你这话就不对了,王妃哪里需要母贫子贵,毕竟王妃出生就……”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意思很明显,她本来想说王妃出生名门的。 可扒来扒去,王妃不仅没有出生名门,反而是低贱的商贾之女。 众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气氛看似融洽,但话中却是刀光剑影,充满恶意。 江静秋正想开口,却被董穗拦住。 董穗根本不在意这些人说什么,她只知道,王爷待她好,这就足够了。 不在乎的人,根本无法伤她分毫。 所以她不去计较,只是一笑而过。 众人见董穗如此,还当董穗是软柿子好捏,又开始了她们的阴阳怪气。 “王妃这发饰真好看,这是什么花呀?我怎么好像在去田间的时候,晃眼见着过呢?。” “王妃生于民间,自然喜欢的东西也别出心裁,我瞧着倒是别致,与王妃相得益彰。” “我……” 绿猗咳了咳,朗声说道:“太叔妃娘娘驾到!” 此言一出,所有人精神抖擞,立即跪行大礼。 陆明瑜没有理会她们,而是笑着走向董穗。 她伸手按住董穗的肩膀:“表嫂与我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 董穗柔柔地笑了笑,随即把孩子抱起来:“瑜儿,你看看,像不像王爷?” 陆明瑜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一脸慈爱地望着他:“像,像极了!但是眉眼和表嫂一样好看呢!” 董穗含笑:“你就知道说好听的话哄我。” 陆明瑜问道:“名字到现在都没定下来吗?” 董穗叹了口气:“王爷已经在书房呆了快一个月了,还是没能定下名字,现在暂且只能用小名称呼。” 陆明瑜无奈:“表哥搞不定,怎的不去找风相?” 董穗更是无奈:“王爷说,势必要给小添乐像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名字,而且还要亲自想。” 陆明瑜哈哈大笑:“小添乐,看来你可能要一直叫做小添乐了。就你父王那点笔墨,要想个绝无仅有的名字,只怕需要很长时间。” 董穗掩唇笑道:“可不能让他听见,否则他肯定不服气,怕是又要在书房呆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肯出关。” 陆明瑜把小添乐递过去:“其实,叫添乐挺好的,你为表哥增添欢乐,小添乐为这个家再添欢乐,人的一生,总要活得快快乐乐才行。” 董穗颔首:“瑜儿说得正是。”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底下的一众贵妇,倒是有些跪不稳了。 但是又能如何? 未来母仪天下的陆明瑜,她们可不敢惹。 怪就怪,她们自己酸错了人。 陆明瑜坐到下人搬来的椅子上,神色淡淡地望着底下战战兢兢地众人。 这些人的丑恶嘴脸,她是一清二楚。 她们尊崇血统到了病态的地步。 当初虞家权势如此之盛,她以虞家庶女的身份成为淇王妃,也是受尽世人的冷眼。 直到她陆家嫡女的身份现世,这些人才闭上了嘴巴。 不管表嫂如今有多高贵,她们记住的都是表嫂的出身,但凡表嫂是个天潢贵胄,二嫁之身不见得她们会有什么问题? 她们不过是觉得表嫂出身比她们卑贱,却比她们过得好,所以眼红罢了。 她可不惯这些人的臭毛病,所以今日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捋一捋这些人的舌/头。 表哥心爱的女人,她的表嫂,小添乐的娘亲,怎能让这些长舌妇随便编排? 第1591章 怕是再也不敢了 “绿猗。” 绿猗立即行礼:“奴婢在。” 陆明瑜笑意盈盈:“刚刚我们进来时,是不是有丫鬟在嚼舌根?” 绿猗颔首:“回娘娘,是的,有两名不长眼的丫鬟,在悄悄咬耳朵,话里话外,都在挤兑荥阳王妃。” 陆明瑜笑意更深,可越是这样,在众的人越觉得毛骨悚然。 尤其是那些酸过董穗的,几乎要跪不稳,身体颤得不行。 目光扫视一圈,陆明瑜漫不经心地道:“这丫头可真是不长眼,明知道本宫护短,还挤兑本宫的表嫂让本宫听见,本宫现在好像很生气,怎么办?” 众人颤得更是厉害,她们也不曾想太叔妃娘娘会听见,要是那样的话,他们死都不会说。 绿猗唇畔勾起:“当然是,重罚了,最好罚得她们长记性,看清自己的所处的位置。” 陆明瑜摆摆手:“去吧,先把人给拘起来,等到满月宴结束后,请在座的夫人随本宫一起去看看,本宫是如何对待那些人的。” 说到这里,陆明瑜声音猛地扬起:“踩本宫的亲人的脸,就是踩本宫的脸,尔等以为呢?!” 听到这里,先前埋汰董穗的那几位夫人,立即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反应过来,众人立即请罪:“娘娘,妾身知错了!” 那仿佛与神俱来的恐惧,叫她们花容失色。 她们战战兢兢,哪里还有适才的尖酸刻薄样儿。 狼狈得不成样子。 董穗怀抱着孩子,一言不发。 她唇边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当然不希望陆明瑜为了这种小事动怒,但被护着的感觉,叫她心里温暖熨帖。 她自然感念陆明瑜,不会在此时此刻去说出什么劝解的话,让陆明瑜就此算了。 陆明瑜看向垂头不语的董穗一眼,终究是不想毁了小侄子的满月酒。 于是她淡声吩咐:“将几位夫人的名字记下来,以后要是再听到这种闲言碎语,直接上门找她们几个。” 众人冷汗如滴,然而除了认错,她们还能与准皇后翻脸不成? 当然也不是每位皇后都能叫人如此惧怕,比如说之前的原家皇后,就有很多命妇阳奉阴违。 然而这些贵妇人都得到丈夫的严令,必须要尊重未来的皇后,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因为准皇后后台过硬,除了得到将来九五之尊独一无二的宠爱外,还有一个手握麒麟卫与水师的兄长,更得宰执天下的风相支持,谁能惹得起? 这种好命谁不嫉妒,但因为不敢惹陆明瑜,所以她们才会忍不住酸去酸董穗。 因为董穗是这些幸福的女人堆里,唯一一个看起来比较软的。 可她们忽略了,董穗的后台,除了荥阳王以外,还有太叔妃。 这些女人悔不当初,只能咬牙把所有的悔恨咽下,连声求饶,表示不会再犯。 陆明瑜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随后道:“立即离开荥阳王府,本宫不想见到你们几个,以后也别登门了。” 几位贵妇连忙谢恩,脸色煞白地离开。 在她们走后,陆明瑜脸上笑意浮现,随后又将小添乐接到怀里抱住。 小小的人儿与他的母亲一样,拥有着白皙的肌肤。 那眉清目秀的样子,便是在襁褓中也看得出来。 她对着小添乐说:“你的娘亲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你要引以为豪。” 是的,董穗虽然温柔,但绝不懦弱。 她柔得像水一样,却也柔中带刚。 是个深明大义,且知书达理的人。 要不是先前遇人不淑,又岂会遭那样的罪? 如今过去的都过去了,她能带给表哥一个温暖的家,用她如沐春风的温柔感染周围的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陆明瑜欣赏她这一点,也很喜欢这个表嫂。 董穗笑道:“瑜儿,适才多谢你。” 陆明瑜道:“你别嫌我烦就好。” 董穗连忙否认:“怎么会嫌你烦?你一直护着我,我欢喜。” 陆明瑜轻叹一声:“你哪里需要我护?只不过是心善罢了,但我就是瞧不上这些人的嘴脸。” 董穗道:“是,下次我绝不给她们好脸色。” 陆明瑜道:“绝不会有下次,敢有下次,怕是表哥能把她们撕了。” 董穗掩唇:“虽然我觉得大丈夫不该掺和这种事情,但是依王爷的性子,恐怕是真的会把她们撕了。” 陆明瑜道:“我觉得会。”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而欢乐。 似乎刚才陆明瑜动怒的一幕不曾发生,在众的夫人们也松了口气。 陆明瑜看向江静秋:“江姑娘,以后要是谁敢欺负表嫂,你直接上手,本宫准允了。” 江静秋心想,怕是没人再敢了。 但她还是柔顺地应承下来:“是,娘娘。” 陆明瑜道:“今日是添乐的满月酒,让我们好好庆祝吧!” 第1592章 关于取名这件事,还有更废的 虽说满月酒是给小添乐办的,却是迎来送往场所。 如今长孙焘就要登基了,长孙焘身边的亲信,都成为朝臣争相讨好的对象。 这一日不管有没有收到请帖,都送上了祝福,这还没到中午,荥阳王府的下人便收了满屋子的礼物。 但没有帖子的,都被拒之门外。 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亲自走一趟,并留下礼品后离开。 男宾席里,司马玄陌以三十一岁高龄初为人父,笑得像个大傻子,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挠挠头,露出两排大门牙。 这时有人揶揄:“王爷,王妃没生之前,你不是到处炫耀说你将会有个闺女么?现在得了个小公子,有没有偷偷躲着哭?” 司马玄陌嘿嘿一笑:“只要是王妃生的,本王都喜欢,都喜欢!” 有人打趣:“这么说来,王爷并没有死了生闺女的心呀!何不纳左右侧妃,几名美妾,让她们同时怀上,到时候肯定能得女儿。” 司马玄陌的脸色霎时垮了下来,他连忙摆手:“此言差矣,不是王妃生的,本王不喜欢。” 众人笑他:“我就说嘛,咱们荥阳王是个绝顶妻奴。” 司马玄陌反驳道:“不是不是不是!” 众人还以为他恼了,正想转移话题,他又说道:“绝顶妻奴这个名号我可不敢一人担,比如说咱太叔殿下,风相还有越国公,谁不是绝顶的?” 被点名的众人,目光霎时射在他的面上。 他双手一摊:“看我做什么?我说错了?” 三人白了他一眼,继续与宾客寒暄。 不过众人的笑声都停止了,谁敢嘲笑太叔殿下是个妻奴? 然而见太叔殿下并不引以为耻,众人也就放开了,继续拿司马玄陌打趣。 有人问他:“王爷什么时候准备请封小世子呀?” 司马玄陌认真想了想:“急什么,娃儿的名字都还没想出来,请封什么小世子?” 想到孩子的名字,司马玄陌就是一阵犯愁。 已经一个多月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 这时有人问道:“王爷可想到了备选的?何不让我等参详参详?” 这人本来也只是顺着司马玄陌的话说,结果倒好,他当真了,还真的让众人给他参详。 他扳着手指数,边数边说:“招妹、盼妹、望妹、求妹……” “噗!” 他还没说完,在众之人便哄堂大笑。 便是风先生手中的茶杯,也不知不觉中坠在地上,口里的茶水,缓缓吐了出来。 他像是被定住了。 而长孙焘与陆明邕,二人则露出诧异之色。 很显然,他们都觉得司马玄陌给他们丢人了。 司马玄陌摸摸眉毛:“这么好笑么?” 众人连忙摇头,忍俊不禁:“足够惊天地泣鬼神。” 一旁吃着糕点的谢韫问身旁的白黎:“这还是那个才华横溢的杨迁么?怎么跟个傻子似的?” 白黎耸耸肩:“傻不傻不知道,但是人缘比你好是肯定的,你瞧瞧围在他身边的人,可比我们几人多多了。” 谢韫翻了个白眼:“你是谁?为什么大家要恭维你?” 白黎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又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我是财神爷。” 谢韫坦然说道:“有什么了不起,我媳妇儿也是财神爷。” 白黎露出钦佩的神色:“我感觉你这会儿特别爷们。” 谢韫挑眉:“平时不爷们?” 白黎竖起大拇指:“能承认自己吃软饭的男人,更像真男人!” 谢韫怒从心起,随即抱着扇子把头扭到一旁,不想跟他搭话。 白黎百无聊赖,只好看着众人继续调侃司马玄陌。 不得不说,这荥阳王是真有一套,他平时不争权夺利,在别人面前也没有什么架子,加上他憨厚的外表,很得朝臣好感。 比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相,还有执掌麒麟卫令人生畏的越国公,很显然荥阳王十分受欢迎。 而众人也真的以为他好说话,都想借他攀上长孙焘。 但是他们一定不会想到,便是这么个憨厚的人,可是扮猪吃虎,大智若愚。 长孙焘与捡起茶盏的风先生对视一眼,很显然他们也能理解,司马玄陌之所以能统率万千海盗的缘由。 而他们,很需要司马玄陌这样的才能。 男宾席这边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女宾席那边,也因小兰花的到来,气氛活络不少。 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小兰花,看到她与陆明瑜几乎如出一辙的外表,不由得惊诧不已。 陆明瑜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的表妹,云淑兰。” 此言一出,无数道若有深意的目光,霎时落在小兰花身上。 第1593章 他们的算盘打得真响 在一众或惊讶或疑惑或打量的目光中,小兰花语笑晏晏,如同天真无邪的孩子。 小兰花撇撇嘴:“瑜儿,你胡说,我分明是你的表姐,你唤我兰花儿姐的。” 陆明瑜拉过她的手,笑吟吟地解释:“你这么纯真,这么可爱,是不是像做妹妹的?” 小兰花把玩着垂至胸际的辫子,笑吟吟地道:“瑜儿这么说,那我就接受了。” 陆明瑜看向众人:“她在年岁上,虚长本宫些许,所以是我的表姐,只是她天真可爱,我们都将她视作妹妹。” 这时,与陆明瑜交好的李夫人问道:“娘娘,我们此前未曾听说您还有其他表亲?” 趁此机会,陆明瑜也将云斐与小兰花公之于众。 她说:“本宫的阿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双生胎姐妹,我那姨娘留有表哥与表姐兄妹。” “本来想着等过一段时日,再将他们介绍给大家认识,不过今日倒是个好机会,我就先把表姐介绍给大家了。” 李夫人含笑:“原来与先川平郡主是双生姐妹,怪不得云小姐与娘娘长得如此相似。” 陆明瑜慢慢说道:“我这姨娘,自出生起便与家人失散,我们也是在前段时日,才与表哥表姐重聚。” “我们陆家亲人单薄,表哥表姐是我们为数不多的至亲,我与昭华还有兄长,以及玄陌表哥,都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 众人闻言,心底的算盘打得贼溜。 这表小姐像是倒像是没有婚配。 当然,大家都是精明人,自然看出小兰花的不对劲。 但是那又如何? 这可是未来皇后娘娘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 要是能娶上这位表小姐,那就与大秦最有权势的人攀上亲戚关系了。 像表小姐这种身份,用一个没用的庶子去联姻有些不现实,但完全可以用一个受宠却不会继承家业的嫡子去联姻。 这样既显得对亲事的重视,也不会影响到家业的继承。 天真无邪没事,不能成为宗妇没事,身份摆在那里呢! 到时候好吃好喝供着,好好捧着,不愁家中不能因此获得好处。 心思活络的众人,打定主意后,对小兰花格外殷勤。 “表小姐芳龄几何?” “十九岁。” “表小姐平日喜欢什么?” “吃糖糕,玩耍。” “表小姐都会些什么?” “五石子,踢毽子,放纸鸢。” “表小姐可有婚配?” “没有,但是……” 小兰花话还没说完,又被众人截断:“表小姐对琴棋书画可有涉猎?” 小兰花有些烦了,撇着嘴回答:“你们这么多问题,我就一张嘴,怎么回答得过来?” 众人面色一僵。 陆明瑜开口圆场:“诸位夫人,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不若问本宫如何?” 众人哪里真敢问陆明瑜,只好作罢。 但有人不死心,还想着扣根问到底。 “娘娘,不知表小姐来自何方?” 陆明瑜垂下眼睑,轻轻地拨动手中的茶盏,半响才说道:“表姐是南方人氏,不过姨母一家遭逢变故,如今只剩下表姐与表哥相依为命。” “本宫想与表姐多多相处,所以表哥表姐暂住在太叔府中,日后若是表姐愿意,不管本宫移居何处,都会带上表姐。” 她的回答已经表明不希望别人深究的态度。 众人自然歇了心思,也结束了话题:“娘娘与表小姐感情真好!” 陆明瑜拉过小兰花的手,笑吟吟地告诉她:“这是你第一次来荥阳王府,不若让江姑娘陪你逛逛如何?” 小兰花喜笑颜开:“那是极好的,我喜欢未来嫂嫂。” 众人的目光,随着小兰花的话语落在江静秋身上。 事实上,江静秋出身干净,又有荥阳王府做靠山,不少京城没那么显贵的人家,早已打起了江静秋的主意。 如今听到小兰花这样说,不免有些奇怪。 有人问道:“江姑娘定下亲事了么?” 江静秋没有作答,沉默不语的态度,像极了默认。 陆明瑜和董穗也不作解释,就算江静秋与云斐没有什么,他们也不会在权贵子弟里去帮江静秋找夫婿。 毕竟她们都拥有一段好的姻缘,又怎会在别人的姻缘上指手画脚,强求什么好的门第? 江静秋起身,盈盈行了个礼,随后与小兰花一同离开了。 众人见两个姑娘的主意只怕打不上了,便又将主意打到陆明瑜的“表哥”身上,旁敲侧击地打听这位表哥的事。 陆明瑜择选一些问题回答,随后便不再理会她们,众人讨了个没趣,也只好转移话题。 贵妇们的聚会,就是这般无聊。 谁的夫君本事大,风就往哪儿吹。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这名利场的上的风起云涌。 陆明瑜淡淡地听着她们扯东扯西,倒是鲜少说话。 她更喜欢与董穗一起,不时话几句家常。 第1594章 司马家的男儿红 闹哄哄一整天,宾客终于散去。 亲近的人都聚在一起,恭贺司马玄陌成为父亲。 夜幕渐次拉下,司马玄陌与众人一起在后院把酒言欢。 他指着一株松柏向大家炫耀:“这是我儿子出生那日,我给他种下的青松,等到我儿子七老八十了,或许这棵青松也只有碗口那么大。” “松树是有气节的树木,也是坚韧长命的树木,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和这棵青松一样,坚强挺拔,堂堂正正。” 司马玄陌得意洋洋地说着,谈到他儿子的气节、人品以及未来,“美妙”的气氛最后却因谢韫用棍子去撬松树旁边的土而轰然破碎。 “谢老二你在干什么?!” 谢韫手里的棍子没有停,继续撬着松柏附近的土。 司马玄陌连忙去阻止:“别动老子的男儿红!” 众人/大吃一惊:“男儿红?什么东西?” 司马玄陌拉开谢韫,守着那一方土地,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我儿子出生时,我埋下的酒!准备等我儿子成亲时拿出来喝!” “女儿出生时埋下的叫女儿红,男儿出生时埋下的,怎么就不能叫男儿红?” 谢韫嘲笑他:“你以为女儿红只是埋下就可以么?就你这种埋法,怕是没几年就坏了,要是小添乐和你一样年纪一大把才成亲,这酒还能等得到那个时候么?” 司马玄陌闻言,下巴高高扬起:“你这没当爹的,怎么懂得我们当爹的心情?” “父亲在女儿出生时埋下女儿红,所怀着的心情一定不是期待酒因为岁月的沉淀而变得更加香醇。” “而是满怀着拥有女儿的幸福,埋下寄托着父爱与祝福的酒,希望在女儿长大成人后,最重要的日子取出来。” “当品尝到那甘醇的美酒时,就会回想起女儿出生时的喜悦的满足。” “口中品着醇酿目送女儿离去,尽管不舍,却依旧能满怀祝福地看着女儿成为别人的妻子。” “拥有女儿的甘甜,不舍女儿的苦涩,以及期盼女儿的一帆风顺却又担心女儿过得不好的辛酸,才是女儿红真正的味道。” 听完司马玄陌的话,众人震惊地看着他。 便是谢韫,也摇头赞叹:“没想到你这大老粗,还能说出这么细腻的话,真是叫某甘拜下风!” 很显然,他的话长孙焘完全理解了。 闻言长孙焘拍了怕司马玄陌的肩膀:“诚然,这便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也是父亲对女儿的牵挂,还是你懂。” 司马玄陌刚刚露出两排大白牙,长孙焘话锋一转:“表哥,你这文采是不是需要特定的条件才能飞扬起来?” 司马玄陌没好气地道:“我在跟你谈男儿红,你跟我提什么文采?” 白黎哈哈大笑:“荥阳王,这男儿红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寓意很美好,只是不知小添乐成亲的时候,你把这男儿红捧出去招待宾客,他会作何感想?” 风先生不怀好意地道:“我已经能想象出,小添乐望着父亲在邀请亲朋品尝男儿红时那苦大仇深的模样。” 陆明邕接腔:“表哥一番父爱情深,怎么被你们埋汰成这样?男儿红虽然十分惊世骇俗,并且还有些娘们,但不管怎么说,也是表哥的心意。” 司马玄陌咬牙切齿地看向陆明邕:“你就闭嘴吧!” 说着,司马玄陌看向长孙焘:“你还好意思取笑我,当时你不也是为了庆贺三宝的出生,给她种了水草么?” “我听太叔府的人在抱怨,说水草泛滥,导致池塘里的鱼都活不下去了,你这当爹的不也干了蠢事?” 长孙焘清了清嗓子:“我并未取笑你的男儿红。” 司马玄陌想了想,抱歉一笑:“是哦!仔细想来,殿下的确没有嘲笑我的男儿红。” “但是别人没有我嘲笑的地方,我只能拿你说事了,谁让你凑上来的,只怪你运气不好。” 长孙焘冲默然不语的云斐挤挤眼睛:“那么他呢?” 司马玄陌摸着下巴仔细思忖片刻,他说:“想当年我二十九岁高龄没有个媳妇儿,天天被嘲笑得不像话,云表哥都三十老几了,受的伤害一定比我多。” “我这个人还是很讲良心的,可干不出这种丧天良的事情,所以我是不可能拿他开涮的。” 谢韫折扇一打,掩住笑脸:“句句不埋汰,句句都带着埋汰,荥阳王说的话,果真和你写的书一样有趣。” 司马玄陌白了谢韫一眼,把矛头对准白黎:“你和小兰花的事情,究竟什么时候办?” 白黎下意识地看向云斐,见云斐已经蓄势待发,他连忙用手霜捂住嘴巴。 第1595章 幸福便是这么简单 可就在这时,小兰花不知从哪儿跳出来。 她伸手挽住白黎的手臂,脑袋靠了上去:“白黎哥哥,告诉他们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白黎偏头看了一下身边毛茸茸的脑袋,再看一眼云斐,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 “家母已经在着手准备聘礼了。” 云斐阴沉着脸色走过来,一把将小兰花从白黎的身上撕开,他将小兰花丢向陆明瑜,随后警告白黎:“你现在谁也不是,离她远些!” 白黎乖乖听训,一句话也不反驳。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在云斐面前像只猫儿似的。 云斐瞪了他一眼,防贼似的防着。 陆明瑜趁机问小兰花:“兰花儿姐,你想和白黎哥哥在一起,是因为白黎哥哥总是给你带好吃的吗?” 小兰花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赌誓般说道:“我喜欢白黎哥哥,我要和他在一起,就像你和殿下天天在一起一样。” 陆明瑜又问:“你不喜欢兄长么?” 小兰花点头:“喜欢。” 陆明瑜还问:“那你不想和兄长一直在一起么?” 小兰花思忖片刻,随即说道:“我想,但是兄长早晚会有嫂嫂,兄长理应和嫂嫂在一起,而不是和我。” “就像我会与白黎哥哥在一起一样,这是不同的,我知道这不同,我知道!” 听到这里,陆明瑜也没有多言,为她拉了拉衣裳,便让她去玩了。 一月的天,尚且还很冷。 但白日晴了一整日,晚间的星空也格外清朗明亮。 众人齐聚在荥阳王府的后花园中把酒言欢,几方小桌上摆着珍馐美味与许许多多的吃食。 众人早已腹饱,食欲阑珊,但一起有说有笑,时间倒也悠闲畅快。 这时,荥阳王府的下人在湖心亭摆上烟花,随着火信子被点燃,漫天璀璨烟火炸开,迷乱人眼。 五光十色,五彩斑斓,星空仿佛被各种颜色点亮,那般醉人。 等到烟火尽灭,司马玄陌坐在陆明邕与陆明瑜身边,握着酒杯,目光放在遥远的星空中。 他说:“或许多年以前,我们的父母也聚在这花园之中,庆贺我的出生。” 陆明邕颔首:“我不确定我爹在不在,但是我娘一定在的。” 陆明瑜含笑:“阿爹怎么会不在呢?听说阿爹心悦阿娘多年,有阿娘的地方,怎会看不到阿爹?” 众人一同看向天际,漫天璀璨的星子熠熠生辉。 这一片星河,当年一定映照过他们的先辈。 而那些已经故去的亲人,多年以前,也一定在为他们的出生庆贺过。 生命源源不息,不在于一代人的长寿,而是一代又一代的革新。 谢韫将折扇一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南宫绥绥翻了个白眼:“又开始了,我怎么就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珍璃郡主掩唇笑道:“二弟妹,男人也喜欢听好话,你不要总是嫌弃二弟。” 南宫绥绥哈哈大笑:“不止我嫌弃他,大家都嫌弃,是不是呀瑜儿?” 陆明瑜目光放到谢韫身上,霎时觉得后槽牙都酸了。 她点点头:“诚然。” 南宫绥绥耸耸肩:“你看,瑜儿也嫌弃他。” 珍璃郡主摇摇头,同情地看向谢韫。 董穗温柔笑道:“此时此刻,的确是难得的清闲,或许多年以后,我们都老了,再回忆起如今的时光,依然觉得美好。” “就像夫君他们刚刚说的,多年以前,我们的先人便像我们一样聚在这里,享受着闲暇与欢愉。” 陆明瑜握住董穗的手:“物是人非,这是时间流逝所带来的,不可逆转的定律。” “但有些事情不会改变,就像先辈的感情,还有我们如今的情谊,不论日月轮换,还是斗转星移,这些永远都不会改变。” 董穗一如既往的温柔,笑起来如沐春风:“正是。” 珍璃郡主将目光放在陆明邕身上,她举起一旁的酒杯,冲陆明邕扬了扬:“敬夫君。” 南宫绥绥一边嫌弃谢韫,却在看到谢韫时,眼睛泛着光芒。 江静秋默默站在一旁,就像她曾经那样,没有任何存在感。 但她更像个旁观者,淡看人间喜怒哀乐。 小茜靠在椅子上,望着举杯小酌的夫君,露出幸福的笑意。 这一夜,与其说众人聚在这为小添乐庆祝,倒不如说,他们趁此机会,忙里偷闲。 轻松快意是肯定的,满心欢喜是必然的。 因为至亲至爱环绕,因为彼此信任扶持。 幸福而知足的日子,便是这么简单。 第1596章 大典前夕 二月初一。 江南草长,群莺乱飞。 龙气汇聚,贵人云集的玉京城,浅草才能没过鞋子。 地上与枝头挂着淡淡的绿意,那绿被繁花所盖,满城飞花,大街小巷都点缀着各色锦绣。 陆明瑜与长孙焘已迁居宫里,长孙焘居住在帝王惯常所居的紫宸宫,此处距离承明殿较近,方便处理政事。 陆明瑜没有同其他皇后一样另辟宫殿居住,直接与长孙焘一起搬入紫宸宫。 而紫宸宫的偏殿,便被布置成三个小宝的居所。 至于太叔府,长孙焘准备赐给谢韫,让原本住在太叔府的人,继续居住在那里。 如果他们愿意另居,他们夫妻也会准备好府邸。 而在此之前,长孙策已牵着蓝灵灵,高高兴兴地搬到他做皇子时的府邸。 其余三位妃子,萧贵妃入道观“祈福”,而贤妃和德妃则跟随着长孙策一起离宫。 至于她俩今后的出路,也全在于风头过去,她们愿意如何选择。 长孙焘的登基大典与册封大典在同一日。 御府局的人一大早就把龙袍和凤冠霞帔送到紫宸宫先试穿,抓住最后的机会,看看是否有需要紧急调整的地方。 当然,御府局的师傅都是十分专业的,不会出现尺寸偏差这种问题,但陆明瑜的肚子一天一个样,变得飞快,她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几位老师傅围着陆明瑜捯饬半天,好歹把皇后的礼服给穿上了。 冠服十分华美:双凤翊龙冠,首饰钏镯用金玉、珠宝、翡翠。金绣龙纹真红大袖衣、霞帔、红罗长裙…… 每一样都极为细致,极尽考究。 陆明瑜站在一人等高的铜镜前,任几位女红师傅为她穿衣。 绿猗在一旁盯着,以免众人唐突了主子。 望着面前被洒金落凤的冠服衬得红光满面的主子,她由衷露出一抹笑意。 陆明瑜神色很淡然,既没有即将母仪天下的激动与忐忑,也没有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该有的自豪。 她平静地试衣,平静地接受女红师傅的打量。 最后,她张开双臂在镜子前绕了一圈,问:“这身衣裳,本宫穿着如何?” 女红师傅刚要开口,便被一阵声音打断。 “自然是好看,我的晏晏穿什么都好看。” 一身常服的长孙焘走进来,越过向其行礼的众人,直接走到陆明瑜的身边,牵起陆明瑜的双手,左右打量一眼。 随即说道:“腰带再系松一些,免得勒疼了。还有这发髻,不必梳这么紧,松一些没关系,不影响戴凤冠就成。” “鞋子里的鞋垫抽出来,她孕期双足有些水肿,鞋不适合太挤。至于其他的,若不是礼制要求,皆以让娘娘舒适为主。” 众女红师傅连声应下。 陆明瑜问他:“你不是去与重臣议事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长孙焘将她略微冰凉的手拉到唇边,哈了口气:“我只需要做决定即可,章程理应是他们给我,而不是我帮他们想,自然会快很多。” 诚然,文武百官养来做什么的?就是为君分忧的。 要是什么事都依靠做皇帝的来思考,那得要多少个皇帝才够? 所以长孙焘的行事风格就是,只问结果不管过程,若是官员的提议尚可,他便会直接拍板。 如若不合适,他直接提出整改建议,要求官员重新拟定。 所以尽管是堆积如山的事情,他处理起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因为他懂得如何驾驭底下的臣子,并让他们发挥作用。 陆明瑜觉得身上的衣裳繁琐,便唤人为她脱下:“既然没问题,那就给本宫换下吧!” 女红师傅连忙道:“娘娘,不用再习惯习惯么?” 陆明瑜摇头:“用不着,以前封后大典之前,并没有预先试穿冠服的先例,再穿下去不愿意脱下,恐怕有人要笑话我舍不得了。” 女红师傅连忙说:“谁敢笑话娘娘呀?” 长孙焘眉头微微蹙起:“娘娘说什么,照做便是,本王都没有你们这么多理由。” 众人刚要下跪请罪,陆明瑜笑吟吟地道:“殿下没有生气,你们照做便是,有那功夫请罪,本宫这身沉重的冠服都换下来了。” 女红师傅一边称赞陆明瑜心慈,一边为陆明瑜换下冠服。 长孙焘怕二月的风扑了陆明瑜的身子,亲自去将窗户阖上。 因为他的细心,使得女红师傅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长孙他的态度,女红师傅们对陆明瑜更加尊敬了。 有男人宠着的女人,旁人不敢欺,尤其是这个男人身居高位。 第1597章 你在哪,家在哪 等到陆明瑜把凤冠霞帔试了一遍,一整个上午便过去了。 女红师傅还想让长孙焘顺道试穿一下,却被长孙焘拒绝。 等到屏退不相干的人,夫妻俩才有时间传膳。 这宫中的膳食可比太叔府讲究多了,尽管千叮咛万嘱咐,尽量简单一些,可司膳房还是下足功夫,做了一大桌子珍馐美味。 长孙焘一看到菜,眉头便高高皱起。 绿猗立即行礼:“奴婢这就去司膳房一趟。” 陆明瑜微微颔首,绿猗便躬身退下了。 长孙焘亲自挑了几盘子菜,让宫人给撤了下去。 他说:“晏晏,不是我拘着你不让你吃,也并非我要做个节俭的表率,换做以往,你怎么吃都行,可是现在却不成。” “这些个菜吃多了容易积食,而且你先在已经到了孕后期,师父说了,不能多吃,以免你生产时受苦。” “所以这些菜我就让人端下去了,等你生产过后,想吃什么我都依你。” 陆明瑜叹了口气,眼巴巴地望着宫人把菜饭端下去。 她拿起筷子,随意吃了几口,想着被撤下去的菜,又是一声叹息:“你也不必这么管着我,我能约束好自己的。” 长孙焘无奈摇头,为她把菜夹到小碗里,然后递到她面前:“咱两自己过日子,也不必太过注重宫中那些规矩。” “以往我们吃饭,每样菜绝不碰超过两口,生怕被别人揣测出喜恶,加以利用。” “但是我不想你被这些规矩束缚,不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所以呢,我们不必担心外人知道我们喜欢吃什么。” “这些都是你平日爱吃的菜,虽然没有撤下去那几道美味,但对你现在来说有利无弊,快吃吧。” 陆明瑜笑吟吟地回他:“你也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我还不明白么?” “只是这宫中的规矩得还好捋一捋了,我分明早已递了话去司膳房,把我所有的禁忌和要求全都说清楚。” “本来也是为了让他们方便,不用自己揣测我这边需要什么菜,但没想到话递过去,好像没什么效果,还是端了这么多上桌。” “就算他们想要讨好,也不必做得这么明显,唯一的理由便是,这些人散漫惯了,不把规矩当回事。” 长孙焘颔首:“你想怎么理,就怎么理,我总是支持你的。” 陆明瑜吃了几口菜,瞪大眼睛看向长孙焘。 长孙焘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陆明瑜撇撇嘴:“你也不管我这后宫中多少琐事,千头万绪的不好梳理,只说支持我,一点诚意都没有。” 长孙焘轻笑出声:“耍什么小孩子脾气?你想要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我哪不敢听啊?” “之所以没给你提建议,是因为我完全相信你的能力,你有绿猗帮衬,宫中这些芝麻大的小事,还不够你们练手。” “以往什么事咱们都商量着来,今后接触了朝事,我肯定与朝臣商量的较多,我总得给你留些事情做,免得你无聊。” 陆明瑜端着碗喝汤,巴掌大的脸被小碗遮住了大半,露出的杏眼弯成月牙儿。 她说:“逗你的,干嘛这么认真?” 长孙焘又给她夹了新的菜:“你说的话,我怎能不当真?”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嘴巴抹蜜了是吧?” 长孙焘颔首:“早上抹了,不过我觉得还不够甜,等会儿再抹。” 他的意有所指,让陆明瑜想起早上的腻腻歪歪,忍不住红了双颊。 长孙焘看到陆明瑜这个模样,忍俊不禁:“你这胭脂挺好看的,赶明儿再给你做点,不过好像只有我能做,我得加把劲才行。” 陆明瑜嗔笑:“愈发没个正行,好好吃饭。” 长孙焘果真好好吃饭,乖巧得像个大孩子。 陆明瑜收回目光,眼睛又弯成月牙儿。 这次迁居宫中,最操心的便是昭华。 宫中再富丽堂皇,也不必清雅宁静的知止居温馨。 他既怕自己怀着身子骤然迁居不舒服,又担心几个小宝换了个新的环境不习惯,整颗心都是绷着的。 如今他这般,必然也是想方设法叫自己放轻松。 思及此处,陆明瑜忽然抬眸,认真地看向正在吃饭的长孙焘,低低唤了一声:“草草。” “嗯?”长孙焘放下碗筷,与她四目相对。 陆明瑜道:“你不必担心我,只要有你的地方,不管哪里,都是我的归宿。你在哪,家就在哪。” 长孙焘的唇角挑起,紧接着漾出一抹璀璨的笑意。 他柔声应了一个字:“好。” 第1598章 最得殊荣的皇后 翌日。 登基大典隆重举行,整个仪式盛/大庄严。 因为早有严密的准备,且命师希望帝星与凤星归位,势必会确保没有任何异况发生。 所以一切都顺利进行。 整个仪式,最特殊的莫过于陆明瑜的殊荣。 以往封后大典,都由皇后自己爬上高高的阶梯,叩拜在帝王面前听封。 而陆明瑜却是新帝长孙焘牵着上去,并由长孙焘亲自宣读册封圣旨,移交凤印与宝册。 虽然也有朝臣接受不了新帝这样的做法,但皇后有越国公与荥阳王撑腰,谁也不敢自寻死路。 于是长孙焘便在所有朝臣的期盼中,登基成为了新帝,而陆明瑜则在所有女人的艳羡中,受封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 冗长的程序与繁文缛节,花费了许多时间,大典进行了整整一日,这才宣告结束。 而结束之后,长孙焘并没有时间休息,而是继续与朝臣商量改元建新与定下年号等事情。 陆明瑜又累又饿,差点动不了,几乎是绿猗架着回宫的。 所过之处,众人跪伏一地,脑袋磕在地上,莫敢有任何不敬。 虽然陆明瑜不在乎这些虚礼,但此时此刻身份变了,她也接受这个身份所带来的权势与威严,平静地越过跪伏满地的宫人。 刚回到宫里,绿猗便把相关人等屏退,里面只剩下从太叔府带来的亲信。 陆明瑜这才力竭般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喊:“绿猗,绿猗……” 绿猗掩唇轻笑:“娘娘,您等会儿,可口的饭食很快就会送来,在此之前,让奴婢为您换上常服,免得不方便进食。” 陆明瑜叹了口气:“还是你贴心,你说离了你我可怎么办?” 绿猗摇摇头:“娘娘尽说好听的哄奴婢。” 陆明瑜把脑袋伸过去:“快快快,先把这凤冠给取下来,太重了。” 绿猗笑个不停:“娘娘,您现在可是皇后,要是叫人看见您这促狭的模样可怎么好?” 陆明瑜眨眨眼睛:“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 绿猗一边轻手轻脚地为她取下头上的凤冠,一边笑着说道:“自然不会。” 等到凤冠取下,陆明瑜揉了揉酸疼的脖颈。 她说:“待这些事忙完,就让你和阿六成亲,你们的年纪都不小了,不能让你们这么拖着。” 绿猗也没说什么客气话,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哎。” 接着,她便为陆明瑜脱下繁琐的冠服。 等到所有的配饰取下,她立即接过宫人捧来的常服,披到陆明瑜的身上:“娘娘,天儿冷,仔细凉着身子。” 陆明瑜长长舒了口气:“等会儿宫中的太妃只怕要来拜见,你都帮我给推了,我今日实在累得动不了。” 绿猗蹲下为她揉脚,轻声细语地说:“宫中没有太后,亦无其它妃嫔,娘娘一人独大,他们自然要表示敬意。” “奴婢为您把她们都推了便是,左右您怀着身子,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这些太妃好处理,明日的内命妇谒见与后日外命妇觐见却是不能推,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破不得。” “所以娘娘等会儿可得早些休息,养足精神应付她们,免得到时候没有精力。” 内命妇指的是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及未婚的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还有宗室之母及其正妻、经过君主正式册封的嫔妃等等。 虽然没有太后和皇太后以及诸位妃嫔,但各宗妇与之前的皇帝所留下的未婚公主们,却是不少。 外命妇,也称诰命夫人,指的是已婚的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等,及所有经过君主敕封爵位的官员之母或正室。 外命妇中值得一提的是大长公主长孙丹若,因为长孙焘的登基,封号又变成了长公主。 然而不管封号如何变,都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陆明瑜自成为太叔妃后,与这些人打过不少交道。 但如今她贵为皇后,事情又会有些许不一样。 陆明瑜点头回答:“我晓得的,你别担心。” 绿柔声说道:“这些人会趁这次见面的机会,试探您当上皇后之后的态度是否发生改变。” “您这次会面的情况,会影响到她们日后对您的态度,所以您可不能像之前那么仁慈了,得拿出皇后的威严,在她们面前好好立威。” 陆明瑜伸了个懒腰:“都听你的还不成?” 绿猗连忙道:“娘娘可不许说这种话,这不是折煞奴婢吗?” 陆明瑜无奈摇头:“尽管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在我面前还是这么谨慎小心。” 绿猗恭敬地道:“这是身为奴婢的本分。” 陆明瑜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说。 饭食很快便被端上来,陆明瑜就着她的手起身:“用膳用膳,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我倒是要看看,明日和后日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第1599章 吓一吓她们 果然如陆明瑜所料,她刚简单吃了饭,宫里那些个太妃便结伴前来求见。 陆明瑜甚至不用吩咐,绿猗便出去应付这些个太妃了。 绿猗办事当真有一套,因为从小在深宫中长大,她对宫中的那些人情往来与尔虞我诈十分熟悉。 三两下就把非要见陆明瑜一面的太妃们给打发走了,还不叫太妃们有任何怨言。 等到她进来,陆明瑜见她波澜不惊的模样,忍不住揶揄:“太妃们都怕你呀?这么快就解决了。” 绿猗笑道:“奴婢仗的是娘娘的势。” 陆明瑜轻笑:“这句话可不能说,免得别人笑话你。” 绿猗道:“奴婢如今是您身边的大宫女,别说已经失势的太妃了,就算宫中有嫔妃,也得给奴婢几分薄面。” 陆明瑜道:“本宫身边的人,理应如此,嚣张点没关系,反正有本宫罩着你。” 绿猗掩唇笑了笑,随后神色郑重地道:“娘娘呀,您先别开玩笑了,正式要紧。” 陆明瑜道:“你指的是这些太妃的小心思?” 绿猗颔首:“娘娘,自从您上次提议让太妃们管理后宫内务后,这些失势的太妃,手中又握有权力。” “这段时间只怕是吃到不少甜头,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放权的,这些人可精着呢,表面上是来商议主理后宫之权何时归还于您。”“但奴婢可以肯定,她们说来说去,肯定会绕到您怀有身孕,且月份不小,不宜太过操劳之上。” “她们必然打着协助您,让您安心静养待产的旗号,请您让她们继续帮忙管理后宫,她们肯定想着能将权柄多握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 陆明瑜眨了眨眼睛,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随即问道:“我向来沉稳的绿猗妹妹,怎么被几个太妃弄得紧张了起来呢?” 绿猗撇撇嘴:“娘娘,深宫中这些女人的嘴脸,奴婢再清楚不过了,昔日奴婢伺候陛下的生母时,这些妃嫔搞的那些小动作,奴婢都一清二楚。” “若是娘娘您不尽快把权柄收回,她们赖上这一段时间,日后必定赖得更久,到时候强势收回显得欺负人,不收回又不想回事,陛下也总不能赖管后宫这些琐事。” 陆明瑜放下茶盏:“绿猗,先别着急,这并不难。” 绿猗眼睛好奇地微微睁大:“咦,莫非娘娘有了主意?” 陆明瑜道:“你只需要传两个词语即可。” 绿猗认真地听着:“娘娘请说。” 陆明瑜压低声音道:“你让人把‘皇陵’和‘祈福’两个词语传出去,等到我见完内命妇和外命妇,她们自然会乖乖来找我。” 说完,陆明瑜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一双大眼睛仿佛盛满了光,熠熠生辉。 绿猗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只需要把这两个词语传出去,宫人以讹传讹。” “届时传到她们耳里,便成了娘娘可能打算向陛下提出让太妃们去为嘉佑帝守皇陵,或者把太妃们送去庵堂清修。” “虽然太妃失了势力,但毕竟还有俸禄养着,御府局也不会亏待了她们,万年衣食无忧,无需担心养老问题。” “然而要是去守皇陵或是清修,可是个辛苦的活计,晚年必定孤独凄清,她们肯定不愿意去。” 陆明瑜点头:“诚然,到时候她们自会来讨好我,因为太妃去收皇陵亦或是去道观清修,这些都有先例可循,她们不敢冒险。” “比起手中那点权柄,我想她们更想在宫中安逸地过日子。而她们的日子是否安逸,取决于我这个后宫之主,她们知晓轻重。” 绿猗立即应下:“奴婢晓得了,必然办得漂漂亮亮的。” 陆明瑜道:“你办事,我放心。” 绿猗笑了笑,接着便没有再说话。 陆明瑜忽然挑起眉头:“有心事?” 绿猗颔首:“是有一件事情,奴婢不知道要不要与您说,说了怕您不好受,但是不说的话,您早晚也会知晓。” 陆明瑜问:“什么事?” 绿猗深吸一口气,随即道:“娘娘,福王妃病了。” 陆明瑜连忙问她:“严重么?” 绿猗点头:“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先是风寒没有根治,结果受了凉,一下子就变得严重了。” 陆明瑜道:“先请我师父百忙之中抽空去一趟,福王夫妇对昭华甚好,作为晚辈,我是盼着他们夫妇健康平安的。” 绿猗道:“娘娘您只关心福王妃的身体,难道就不想想,这件事可能会带来的后果么?” 第1600章 梳洗 福王乃是宗族之长,福王妃便是长孙家的宗妇。 从天下局势来看,长孙焘与陆明瑜乃是这天下至尊,但在某些特定的场合,福王夫妇的话,相当有分量。 皇后册封后的第二日,内命妇前来拜见,这是一种庆贺方式,也表达了她们对皇后的尊敬与认可。 若是这一日有人缺席,很多情况下,都会被视为对皇后的不敬,亦或是不大认可。 福王妃要是缺席,则会有人揣测她不敬或者不认可,而她又代表的是整个宗室。 这对于新后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陆明瑜想了想,道:“你现在去司药房,点一位值班太医,你亲自带着去福王府,尽量大张旗鼓,让大家都知道福王妃病了。” 绿猗眼睛一亮:“还是娘娘有办法。” 陆明瑜叮嘱她:“回来的时候,你回一趟潜龙府邸,请师父去看看福王妃,毕竟福王妃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绿猗一一应下,随后便去安排了。 陆明瑜累了一日,去看过三个小宝后,没有等到长孙焘归来,便先行睡下。 这一觉,直接睡到翌日绿猗叫她起床。 她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漏刻,发现才四更天,拉过被子想要继续蒙头大睡。 绿猗掀开她的被子:“娘娘,该起来梳妆打扮了,等会儿还要见内命妇们。” 陆明瑜睡眼惺忪地道:“这不还早吗?再睡会儿行不行?” 绿猗急道:“已经不早了,陛下现在正在会见重臣,商量机要,等会儿就是朝会,忙得脚不沾地呢!” 陆明瑜无奈爬起身,打了个哈欠:“不是辰时会见内命妇么?还有些许时间。” 绿猗道:“娘娘,虽然今日您不需要穿册封大典那样繁琐的冠服,但您也得穿较为正式的冠服。” “这些衣裳穿起来很麻烦,光梳洗穿衣就得花去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况且梳洗过后,您还得先用些早膳垫垫肚子,见内命妇需要整个上午,甚至更久,免得您肚子饿。” “这几件事加起来,马不停蹄地准备,等所有事情做完,刚好到您会见内命妇的时辰,可一点耽搁不得。” 说完,绿猗朝外面喊了一声:“娘娘起床。” 陆明瑜连忙起身,刚下床便有宫人跪在床前给她穿鞋袜,等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里衣便已被训练有素的宫人手脚麻利地穿好了。 接着,又是十几个宫人鱼贯而入。 第一名宫人递来漱口用的竹炭盐与猪豪刷,陆明瑜闭着眼睛把牙刷干净。 第二名宫人端来温水,里面还浸泡着鲜花瓣,陆明瑜闭着眼睛用皂角把手洗干净。 第三名宫人端来牛奶,陆明瑜把双手放在里头浸泡。 第四名宫人端来洗脸的温水,绿猗亲自帮她洗脸,等到脸洗干净,她才睁开眼睛。 接下来便是上妆。 因为她在孕期,不能使用一般香粉,所以上妆的所有东西,都是无害的鲜花制成。 扑粉,描眉,胭脂…… 一整套下来,几乎小半个时辰过去。 趁着她没有上口脂,绿猗连忙指挥宫人,递来一碗精致可口的粥食,还有两片进贡的水果。 慢条斯理地吃过早膳后,另一名宫人端来安胎药给她喝下。 接着,手脚麻利的宫人继续为她梳理发髻。 等到基本的发髻成型后,又在发髻之上,为她饰上花钿与各种珠翠,最后才是九尾凤钗。 如此,辰时就要到了。 绿猗取来口脂为她点上,随后扶她站起来。 “娘娘,内命妇们已在撷芳殿等候,是时候该过去了。” 陆明瑜缓缓迈出步伐,头上的簪珥与腰间的环佩碰撞有声。 绿猗连忙提醒:“娘娘,可不行,步子太大了。” 陆明瑜只好调整步伐,行走间裙摆都没有动分毫,便是头上的珠翠,也没有再碰撞发出声响。 绿猗连忙点头:“果真是凤仪万千,还请娘娘保持这个体态。” 陆明瑜装模作样地走着,问她:“福王妃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猗叹了口气:“昨夜奴婢见了福王妃了,情况很不好,整个人瘦得快脱相。” “听福王府里的人说,她这是心病,大概是世孙和祥宁郡主的事情给闹的,整个人因此就被气垮了。” 陆明瑜闻言,也是有些唏嘘:“福王妃富贵一世,但偏偏子孙福气却不好,福王府的人,不怎么安分,不被气病才怪。” 绿猗道:“昨夜见到奴婢,她马上就猜出事情的原委,福王妃让奴婢向您表达她的歉意。” 陆明瑜道:“不碍事,我们先去见见其他人吧。” 第1601章 晋怀公主 陆明瑜到的时候,所有内命妇都到齐了。 一共有十三位王妃,其中包括王妃和郡王妃。 还有十四位世子妃,以及嘉佑帝留下的,三个未嫁的公主。 撷芳殿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陆明瑜一进来,就看到一堆珠光宝气的人,身上的华服与珠翠,比这撷芳殿里的灯光更加耀眼。 众人连忙起身。 陆明瑜缓缓走向主位,刚一坐下,众人便依品级叩行大礼。 等到所有人都跪完,时间已过去半个多时辰。 陆明瑜看向坐得齐齐整整的众人,缓缓开口:“福王奶奶病了,今日不能来。” 她唤的是福王奶奶,不是福王妃,以表示亲近。 众人陪着笑脸:“福王妃前些日子就病了,怕是在冬日里着了凉,加上年纪有些大,所以才一直不见好。” 陆明瑜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说:“本宫难得同时见到大家,都是自家人,今日且让我们闲话家常,不必拘束。” 众人都在揣测陆明瑜会怎样立威,谁都不敢贸然开口,生怕被拿来杀鸡儆猴。 陆明瑜也不与大家搭茬。 越是体面的人,越讲究体统,要的就是不怒自威,无论喜怒哀乐都要保持仪态。 像陆明瑜如今这个身份,完全不需要在意这些人的态度,且得与她们适当保持距离,太过亲近也不好。 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位年老的王妃开了口:“娘娘这肚子看起来倒是比寻常的大上许多。” 陆明瑜含笑应她:“可能是本宫比较瘦,所以看起来更大。” 老王妃又道:“倒像是双生之相。” 陆明瑜笑意未变,声音依旧缓而柔:“那就承襄王妃吉言了。” 老王妃不再说什么。 但她开了这个头,其余的人也向陆明瑜搭上几句。 原本一切都顺顺利利,稳稳当当。 可就在这时,嘉佑帝的第二个女儿,晋怀公主忽然跪到陆明瑜面前,楚楚可怜地说:“皇婶,您帮帮晋怀。” 陆明瑜睫毛颤了颤,在这种场合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要么就是被逼上绝路,要么就是有意而为之。 先帝共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 五个儿子中,大皇子长孙翊去了西戎,二皇子刚刚禅位,又被封做楚王,三皇子吴王尚在狱中,四皇子和五皇子不过是几岁大的娃娃,现在养在宫里,随他们的母妃一起生活。 大公主玉贞已逝,如今还剩下晋怀二公主、清平三公主与永河四公主尚在人世,且都还待字闺中,未曾有婚配。 元武帝不曾苛待兄弟姐妹,两个小皇子都得到很好的培育,三位公主锦衣玉食,过着她们养尊处优的日子,并未成为联姻的棋子。 这晋怀公主这番作态,不免令人生疑。 不过陆明瑜也没有多在意,放下茶盏问道:“晋怀,有事你慢慢说。” 晋怀公主眼眶一红,随即泪汪汪地说:“皇婶,晋怀与新科状元陈钦毓是两情相悦的,请皇婶做主。” 陆明瑜没有急着说话。 这个陈钦毓她有点印象,此人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生得文武双全。 据说家里本想给他谋个差事,他还拒绝了,硬是凭自己的努力,一路过关斩将,被元武帝钦点为新科状元。 晋怀看上这样的人,陆明瑜并不惊讶。 但是要说陈钦毓和晋怀有猫腻,陆明瑜有些不相信。 且不说他前途大好,像他这种有志气的人,不会选择尚公主断送了锦绣前程。 就风先生对陈钦毓这人赞赏有加,像这样的人品,要是和晋怀有些什么,理应请家中长辈做主,或者是向元武帝求亲才是。 怎么都轮不到晋怀求到她一个新后的面前。 这是,晋怀公主开始哭哭啼啼:“皇婶,晋怀命苦,刚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幸得太后垂怜照拂。” “可如今太后已然乘鸾仙去,晋怀终身大事无人做主,这才求到皇婶这里,还请皇婶帮帮晋怀。” 陆明瑜道:“晋怀,你的事情本宫会留意,你先起来坐好,当着一众长辈的面,这样做有失礼数。” 晋怀公主面色一变,愈发委屈:“皇婶难道不愿意帮晋怀么?” 陆明瑜眼睛一眯,静静地望着她。 直到她慢慢垂下头,这才缓缓开口:“晋怀,你是金枝玉叶,是很多人的表率,理应矜持。” “首先,你说你与状元郎情投意合,虽然有失礼数,但本宫可以理解,方慕少艾的年纪,难免被情爱冲昏了头脑。” “其次,你们若两情相悦,你理应让状元郎的母亲来与本宫事先通个气,待本宫了解情况,自然会宣你,询问你的意愿。” “最后,你不该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说出这样的事情,你身为公主的体面与骄矜呢?你有顾及状元郎的颜面么?” 晋怀公主嗫嗫嚅嚅:“娘娘,晋怀只是听闻您慈蔼,所以才一时昏了头,忍不住在此时求到您面前。” 陆明瑜唇角挑起:“晋怀,你当本宫好糊弄是么?” 第1602章 这小妮子居心叵测 晋怀公主还想辩解,却让陆明瑜给叫停了。 “你别说了,此事本宫问清楚后,再给你一个交代。” 晋怀公主闻言,脸色蓦地变得煞白。 她扬起小脸,泪水很快就蓄满眼眶,泫然欲滴:“娘娘……我……” 陆明瑜眉头微微蹙起,愈发觉得此事有蹊跷。 晋怀此举,实在居心叵测。 若是她一口应下,结果乱点鸳鸯谱,这不异于害了状元郎。 但若是她不应下,就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晋怀公主这个样子,倒像是她这个皇婶不够大度,连这点事情都不能为侄女做主。 更何况这侄女还失去父母的庇佑,孤苦伶仃。 不管怎么看,这晋怀公主都像是来给她添堵的。 但现在她又不能换来状元郎或者其母前来问话,毕竟今日是见内命妇的日子。 不过陆明瑜向来不会按部就班行事。 别的皇后那里的规矩,在她这里不一定完全有用。 于是她看向晋怀公主,淡声说道:“你先起来,哭哭啼啼不成体统,看来也是宫里的嬷嬷教得不好。” “本宫得好好问一问她们平时是怎么教导公主们礼仪的,一国公主,行事这般不妥当。” “但你既然不顾一切求到本宫面前,本宫也不能坐视不管,既然你那么着急,那本宫就给你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她将目光从从晋怀公主身上收回,看向身侧的绿猗:“你亲自去找一趟状元郎,告诉他如果有心,今日就来向本宫求旨。” 绿猗应下,正准备离去。 晋怀公主却仓惶的跪了下来:“皇婶,您非要如此咄咄逼人么?” 她眼泪滚滚而落,哭得梨花带雨,像是受尽了欺负。 陆明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说,本宫怎么逼你了?” 晋怀公主泣声道:“皇婶,您叫绿猗姑娘直接去问他,这传出去叫晋怀的脸往哪儿搁?别人还不得说晋怀上赶着找男人?您这是置晋怀于何地呀?” 陆明瑜唇角挑起:“你不是说你们两情相悦了么?既是两情相悦,又何必怕本宫着人去问。” “若是那状元郎真得有意,今日就把事情给你们两人定下,不失为一段佳话。” 说完,陆明瑜给绿猗使了个眼色。 绿猗立即准备离去,却又被晋怀公主给拦了下来。 “皇婶,难道您一点都不考虑晋怀的感受么?” 众人见状,也是将头垂了下来,以免叫皇后娘娘觉得她们在看笑话。 不过众人心思转得极快,也开始察觉到晋怀公主行为有欠妥当。 但事关皇后,自有皇后处置,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坐在一旁静待事情的发展。 听闻晋怀公主的话,陆明瑜轻笑出声:“我怎么不为你考虑呢?你既然迫不及待求到本宫面前,让本宫给你做主。” “你是那么的急切,那么的真诚,本宫怎能忽视你的请求,自然是尽快为你谋划了!” 说完,陆明瑜敛住面上的笑意,挥了挥手,绿猗当即就离开了。 她就这么淡漠地看着晋怀,面上没有丝毫情绪。 对于这先帝留下来的公主,于情于理她是应当多几分照拂。 但并不代表,可以让这些公主们作威作福。 晋怀公主这样做,明显就是在故意为难她,不论是立即降旨赐婚,还是推后再论,都十分容易留下祸端。 一个不慎,她将进退维谷—— 如果她降旨,若陈钦毓有意,皆大欢喜,若陈钦毓无意,那她就是为了自己人不顾臣子的意愿,横行霸道。 如果她推后,晋怀公主又是这般哭哭啼啼的作态,别人还说她欺负失怙的公主。 既然晋怀公主这么算计她,让她难做,她何必要顾及这公主的脸面,总要给晋怀公主点教训,好叫晋怀公主知道,这么大的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过从晋怀公主的态度来看,这小妮子八成是看上了陈钦毓,但是并没有和对方两情相悦。 所以才会在这种情况下突然提出请她赐婚,相当于赌一把。 要是她赐婚了,那么晋怀公主就赢了,出什么乱子也是她这个赐婚人担着。 要是她没有赐婚,那没关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誓了她对陈钦毓的主权,以后谁还敢让自己的闺女或者亲戚跟公主抢男人? 算盘打得很响,但是晋怀公主估计没有料到,她会着绿猗去找陈钦毓。 望着晋怀公主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更白,面如死灰,陆明瑜没有丝毫动容。 要是这晋怀公主用这种方法算计状元郎,是该受点教训。 …… 谁也不敢说话,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过去。 陆明瑜耐心地等着,不时喝一口茶水。 所幸状元郎今日当值,绿猗很快就回来了,带来的却是一个极为震撼的消息。 第1603章 根本就不认识她 绿猗面露为难,似乎这里面的事情不宜当众说。 陆明瑜想着适才的敲打已经足够了,便想要放晋怀公主一马。 于是她把台阶递过去:“晋怀,你怎么看?” 若是此时晋怀公主承认自己的冲动与不矜持,或者装作十分害羞的样子,那么陆明瑜会顺理成章地将此事延后再说。 结果晋怀公主也不知那根筋搭错了,当众阴阳怪气:“皇婶适才也没问晋怀意见,晋怀的意见有用吗?皇婶说什么便是什么。” 一言出,使得众人都变了脸色。 众人纷纷为她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她抽什么疯,竟然当众顶撞新后。 而有的人则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想着陆明瑜会如何拿她杀鸡儆猴。 果然陆明瑜也没有惯着她,转脸就看向绿猗:“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绿猗缓缓道来:“娘娘,状元郎说他并未见过公主。” 一句话,掀起哗然大/波。 不认识呀? 那哪来的情投意合? 若不是状元郎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那就是晋怀公主在胡编乱造了。 众人看向晋怀公主的神色,有幸灾乐祸,也有鄙夷和嘲讽。 也更期待陆明瑜会如何把这么尴尬的事情圆回来。 而晋怀公主,则心如死灰地瘫坐在那里,无地自容。 陆明瑜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虽然这一切都是晋怀公主咎由自取,但不代表她们可以肆意嘲讽。 于是她忽然笑了起来。 众人还以为她在笑晋怀公主,也跟着笑了。 毫不掩饰的笑。 刚开始还用帕子遮着,可后来连帕子都不用了。 直接低笑出声。 晋怀公主在这样的笑声中,屈/辱得泪如雨下。 可紧接着,陆明瑜的笑意猛然一收,沉声问道:“好笑么?” 众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满头雾水。 她将目光徐徐扫向众人,随后淡声道:“何为内命妇?这‘内’指的就是自家的,自己的。” “且先不管晋怀做了什么,尔等身为家里人,在此时有这样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刻薄?” “不论晋怀是对是错,自有本宫来评判,若是她错了,也应当由本宫来教。” “你们做亲族长辈的,就算不能在家里人和小辈遇到麻烦时排忧解难,也不该如此吧?”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跪下请罪:“娘娘恕罪!” 陆明瑜把目光从跪了满地的人身上收回,端起宫人新换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杯盖阖上的时候,清脆的声音响彻寂静的大殿。 陆明瑜抖了抖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着说道:“你看你们,这是作甚,本宫也只不过那么一说,你们这样倒是显得本宫严厉了。” “既然你们都晓得自己的问题,以后别再犯就是,都起来吧,晋怀鼓起莫大的勇气,在我们面前袒露心声,趁这个机会,我们一起把事情弄清楚。” 众人对陆明瑜的态度转变猝不及防。 但她们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皇后,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绵软。 只是晋怀公主这件事,她就把所有人都敲打了。 既惩罚了晋怀公主的不懂事,又警告了她们不能逾越本分。 经此一事,众人哪敢掉以轻心,连忙打起精神应付。 “多谢娘娘!” 陆明瑜笑着道:“你们也别怪本宫说话直,本宫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任何人若是破了这个原则,自然有他应得的后果。” 众人连忙说道:“臣妇等谨记。” 陆明瑜微微颔首,随后看向晋怀公主,问:“晋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晋怀公主们声不语,那尴尬且羞愧的神色,显而易见。 陆明瑜静静地望着她:“你说,还是本宫让状元郎到殿外大声说?” 晋怀公主抬眸,与陆明瑜平静的目光相触。 只是刹那,她便被这洞若观火的眼神所震慑。 她重重一颤,紧接着认认真真跪好:“娘娘,是晋怀一时糊涂。” 陆明瑜没有言语,耐心地等待她说出下文。 晋怀公主眼看瞒不下去,于是便交代了实情:“春闱过后,皇兄宴请新科进士,晋怀遥遥一瞥,对那状元郎一见倾心。” “然而晋怀也知晓,这事未必会成,所以才出此下策,想借娘娘的手,让晋怀与那新科状元续一段缘分。” “晋怀想着,娘娘赐婚最好,若是不赐婚,晋怀这样做之后,那新科状元就与晋怀绑在了一起,晋怀还是有机会的。” “千错万错,都是晋怀的错,是晋怀鬼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请娘娘责罚。” 第1604章 谁在撒谎? 事情果然如陆明瑜所料,就是晋怀公主自己动了歪心思,结果还把小聪明耍到她的头上。 晋怀公主这样做,换句话说就是不要脸。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这样去贴男人的,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更何况还是一国公主,尊贵与体面哪里去了? 当然,因为刚被陆明瑜训过,众人也不敢当众嘲笑,但经此一事,晋怀公主的名誉算是完了。 陆明瑜看向晋怀公主,只见她五官秀美,倒是个十分漂亮的少女。 陆明瑜跟她没有什么仇怨,适才不给她脸面,也是因为她自己太过火,想要算计到皇后头上。 加上对晋怀公主所有信息的掌握,暂且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以及她可能闷坏的证据。 所以陆明瑜也不想与一个小姑娘为难。 她准备结束这件事,于是她开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整件事情里面,动心动情都没有错。” “从错就错在,用错了心思和方法。你把主意打到本宫头上,妄图借本宫之手达到目的,此为一不该。” “状元郎未曾与你相识,你却谎称与他两情相悦,败坏状元郎的名声,此为二不该。” “你做事没有规矩,不成体统,行事鲁莽冲动,不计后果,没有一国公主的样子,此为三不该。” “本宫既是这后宫之主,也是你的长辈,罚你禁足一年,好生反省,非元宵、中秋与除夕不能出,你可服?” 晋怀公主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谢娘娘恩典。” 事实上,这就是恩典。 她除了受领,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陆明瑜淡声道:“回宫吧,本宫会派几个嬷嬷过去,再好好教教你规矩。” 晋怀公主红着眼眶退下了。 这时有人问:“娘娘,您是否太过仁慈,不严厉处罚她不长记性。” 陆明瑜笑着道:“本宫应该不需要向你解释宫规,对吧?” 那人连忙低头,莫敢再言语。 陆明瑜笑意未变:“说到底,在众的都是自家人,本宫希望你们在看待晋怀一事之上,多一点怜悯之心,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 “今日的事,还请诸位出了这个撷芳殿便忘记了,就算你们不念及晋怀年幼无知,也要念及长孙家的脸面。” “一国公主为了求嫁撒下弥天大谎,这事传出去到底不光彩,丢的不止是晋怀的脸,而是长孙家的脸。” “若是有人做出有损长孙家颜面的事情,本宫第一个不同意,希望你们晓得轻重。” 说到这里,陆明瑜做了结束语:“散了吧,时辰也差不多了。” 众人闻言立即起身,依规矩向陆明瑜行礼,再三保证之后,依序退出了撷芳殿。 另外两位公主,即清平公主与永河公主却没有急着离开。 陆明瑜问二人:“你们可是有事要找本宫?” 清平公主欲言又止。 陆明瑜垂下眼睑,淡声说道:“人都走了,有什么事你们就说吧。” 三公主清平立即跪下:“皇婶,其实二皇姐也不算说谎。清平认为这件事错不止在二皇姐,也在那个与二皇姐通信传情的陈钦毓。” 四公主永河也立即下跪作证:“二皇姐的信我们都看过,确实文采飞扬,言辞恳切。” 陆明瑜一听,便觉得里面大有文章,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三公主清平毕恭毕敬地解释:“回皇婶,那夜琼林宴上,二皇姐的确遇到了一名迷路的人,那人自称是状元郎陈钦毓。” “但因为二皇姐顾及礼数,所以没将那人的外貌看清楚,只听到陈钦毓这个名字。” “后来在几次诗文大会之中,好巧不巧二皇姐拿到了陈钦毓的诗集,于是他们便开始以文会友。” “但是皇婶,二皇姐绝对没有逾越规矩,他们的书信往来,也都是在这本诗集之上。” 四公主永河连声附和:“是的,皇婶,二皇姐之所以出此下策,是因为我们听闻陈家欲要替陈钦毓择妻,所以她也是急昏了头,这才出此下策。” 两人言辞恳切,不似作假,这叫陆明瑜陷入沉思。 所以晋怀公主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是真,意图借她的手成这桩姻缘是真,想要先下手为强,宣布主权也是真。 但其中还另有隐情。 若真如清平公主与永河公主所说,晋怀与陈钦毓的确有往来,那么就是陈钦毓撒谎了? 怪不得适才晋怀的表情面如死灰,原来是为此伤心了呀。 也怪不得晋怀认错这么干脆,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身上,说到底还是在保护陈钦毓。 这事需得弄明白才行,总得清清楚楚,免得错怪了谁。 打定主意,陆明瑜准备稍后命阿六去将此事查个清楚明了。 而她,则要先去见见晋怀,看看晋怀私底下怎么说。 第1605章 是蓄谋已久,还是阴差阳错? 陆明瑜回到宫中后,便让阿六去打听此事。 可阿六带回来的消息,却与想象中不一样。 “主子,状元郎并未说谎,他的确不认识晋怀公主。” 陆明瑜有些诧异:“不认识?” 阿六点头:“确实不认识,只怕与晋怀公主通信的人,另有其人。” 陆明瑜眉头扬了扬:“另有其人?有点意思。” 阿六撇嘴:“主子,发生了这种事,您还露出这样的神情。大秦公主被人骗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陆明瑜笑道:“什么滑天下之大稽,最不济就是个攀龙附凤的人,一心诱骗公主,图个凤凰腾达。” “要不然就是个有些自卑的人,因为晋怀误会了他的身份,他却始终没有勇气坦白。” “第一种大不了晋怀伤心一顿,再找一个更好的人嫁了;第二种只要他们情投意合,促成他们的好事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阿六叹了口气:“但是与晋怀公主通信的人,根本就查不出来是谁,要是居心叵测的坏蛋,亦或是他国安插在大秦的桩子,那事情可就大了。”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下次能不能把话一口气说完?” 阿六很是无奈:“主子您也没给属下机会呀!” 绿猗忍不住揶揄:“主子这是拉纤说媒的老/毛病又犯了,净想着促成晋怀公主的好事。” 陆明瑜道:“把晋怀的诗集拿来,不就能顺藤摸瓜查到那男人了?” 阿六恍然大悟:“属下这就去把诗集偷来。” 陆明瑜无奈:“都升官发财了,还这么浮躁。小偷小摸哪里适合你的身份?等吃完饭,我自己去找她拿。” 阿六撇撇嘴:“主子,您就是等不及了,明明是自己想快点知道真相,还埋怨属下行事不光彩。” 陆明瑜掩唇笑道:“快滚去司膳房催一下饭,顺便告诉你主子,今日我先吃饭,不等他了。” 阿六领命下去。 司膳房很快就把饭菜摆到了桌上,因为还没来得及敲一敲他们,饭菜还是丰盛得夸张。 陆明瑜干脆把多余的赏了殿里伺候的宫人,自己按照荤素搭配,浅吃了那么几样。 吃完饭后,她便一刻也不能停,立即动身前往晋怀的住处。 …… 晋怀公主的寝殿,布置清雅而整洁。 虽然并没有十分奢华,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可见元武帝根本没有亏待这个妹妹。 见陆明瑜走进来,晋怀公主疑惑地轻轻皱了皱眉,但还是走过来,盈盈行礼:“晋怀拜见皇后娘娘。” 陆明瑜没有立即应话,走到椅子上缓缓坐下。 她静静地看着晋怀公主,直到晋怀公主把头垂得低低的,她才问道:“晋怀,你没有什么事与本宫说么?” 晋怀公主眼睛转了转,最后还是摇摇头:“回娘娘,晋怀没有。” 陆明瑜给绿猗使了个眼色,绿猗立即取出一个小画轴,递到晋怀公主手中。 她告诉晋怀公主:“殿下,这是状元郎陈钦毓的画像。” 听到陈钦毓的名字,晋怀公主长睫颤了颤。 一抹复杂难言的情绪,霎时溢满双眸。 那情绪之中,有绝望,心痛,悲凉,甚至还有着执迷不悟。 就好像,她被自己信任的人,狠狠伤过之后,虽然难过,却不愿责备,心存一丝侥幸,认为那不是真的。 她接过画像,强装镇定:“晋怀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陆明瑜示意她:“你打开看看。” 晋怀公主不敢违抗,于是便缓缓打开画像。 随着画像被徐徐打开,她缓缓睁大眼睛,那双目之中,尽是震惊和疑惑。 “娘娘,这是谁?” 陆明瑜问:“这是新科状元陈钦毓,令你一见倾心的人。” 晋怀公主满脸错愕:“他是陈钦毓……这怎么可能?” 陆明瑜道:“怎么不可能?要不要本宫把他本人宣来让你看一眼?” 晋怀公主连忙解释:“娘娘,晋怀没有怀疑您,而是不敢相信这画像众人,竟是陈钦毓。” 陆明瑜挑起眉头:“哦?” 晋怀公主也反应过来,这其中定有隐情,于是她告诉陆明瑜: “娘娘,虽然那日匆匆一瞥,但是晋怀看清了他的脸,那人与画像中长的并不一样。” 说完,她甚至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 如果她遇到的人不是状元郎陈钦毓,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她心悦的人,并没有抛弃她? 陆明瑜无奈摇头:“你笑什么?难道你就不担心,那人是故意冒充状元郎欺骗你?” 晋怀公主面容含羞,小声地说:“娘娘,晋怀相信他。” 陆明瑜道:“相信有什么用,听说你们之间有一本诗集,把它交给本宫,本宫来帮你查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是蓄谋已久,还是阴差阳错。” 第1606章 以文会友的交流方式 晋怀公主原本是不愿意的,但她也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于是她给了近身侍女一个眼色,不多时近身侍女便取来一本诗集,恭恭敬敬地捧到陆明瑜面前。 绿猗接过诗集,陆明瑜并没有急着看。 她问道:“你们所谓的以文会友,诗集传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晋怀公主恭恭敬敬地回答: “回皇婶,这原本是好友之间的附庸风雅,想出来的通信方式,但慢慢地演变成大家喜闻乐见的交流方式。” “以往的赏花大会或者是以文会友,玩来玩去都是那些花样,早就没有新意。” “于是便有人提议不若每人带上自己的诗集,把诗集放在一个指定的地方,交由另一个人挑选。” “挑选了诗集的人会留下自己想说的话,又把诗集放回那个指定的地方,然后诗集的主人就会去取。” “大家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与不认识的人畅所欲言,倾吐不愿意与人道的心声。” “因为彼此之间并不认识,所以大家交流起来都倍感轻松,若是想知道对方的身份,大家便互相询问即可。” 陆明瑜闻言,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倒是很有意思,不过这个指定的地方安全么?” 晋怀公主颔首:“这个地方相当安全,因为大家都是交了银子的,而且价格还不菲,若是他们泄露了这些信息,日后可就赚不到银子了。” 陆明瑜道:“若是他们用你们的交流内容威胁你们,岂不是可以一口气得到一大笔银子,他们完全可以带着卷着这笔银子离开。” 晋怀公主道:“回皇婶,我们自然也不敢在上面吐露太多关于隐私的问题,只是写写心情而已。” 听着倒是没有什么,但却让陆明瑜皱起了眉头。 这无疑是把自己呈现到大家面前。 就算只是记录一些心情或者是见闻,倾吐一下烦恼,只要有心,还是能从里面找到端倪。 若是那些人将他们所掌握的这些消息用来对付用诗集通信的人,岂非一打一个准? 最可怕的是,这东西存在那么久了,太叔府的人竟然没有查出端倪。 这背后的东家是谁? 把生意做得如此隐秘,究竟意在何为? 思及此处,陆明瑜问:“晋怀,你可知这件事最先是由谁发起的?谁让你们用这种方式交流的?” 晋怀公主摇摇头:“具体是谁,晋怀也不太清楚,但消息就这么传到晋怀耳里,晋怀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陆明瑜眉头复又蹙起:“所以你与对方相谈甚欢,之后你们互换身份,对方告诉你他是陈钦毓?” 晋怀公主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皇婶。他并没有明说他就是陈钦毓,是我根据他的文采,和他谈及的一些琐事,自己判断的。” “后来我直接问他是否是陈钦毓,他没有否认,所以我默认了他就是陈钦毓。” “皇婶,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他是个居心叵测的人,苦心经营就是为了骗我,但是我相信他,我相信我的直觉。” 陆明瑜叹了口气,心想这还真是个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的傻姑娘。 但因为事情没有查清楚,她也没有忙着下定论,以免吓着晋怀。 最后,她说:“这件事本宫会查清楚的,你且静待消息便是,但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你最好什么都别做,你可明白?” 晋怀公主点点头:“晋怀晓得轻重。” 陆明瑜意味深长地看了晋怀公主一眼,随后便带着诗集离开了。 回到紫宸宫,她便派了零和阿六去查这件事。 而她则翻开晋怀与那人的用来通信的诗集,慢慢看了起来,想要在上面找到蛛丝马迹。 从上面交流的话语来看,双方都是有涵养懂分寸之人,的确没有谈及隐私问题,只是在交流生活中平常的小事。 也没有任何提及个人生活的描述。 晋怀也极为懂得把握分寸,谈吐优雅,颇有一国公主的风范。 而对方果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行文表述,便是她看过那么多的书,也不禁被这样的文采震撼了。 怕是“杨迁”都略逊一筹。 怪不得把晋怀迷得晕头转向。 越是翻到后面,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了。 从刚开始的简单对话,到慢慢的互相欣赏。 若说没有半分情愫,那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个人物,倒是配得上晋怀。 但是此人究竟是谁? 为何晋怀问其是否是状元郎,他并未回应。 难道真的是陈钦毓的另一面? 还是有人专门模仿陈钦毓? 真的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第1607章 太武帝 长孙焘回来的时候,已是晚饭时分。 陆明瑜困得不行,正靠在贵妃椅上小憩。 长孙焘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她的身体捞过来,放到自己的双腿之上。 “别睡了,仔细晚上睡不着。” 陆明瑜翻身已经十分困难了,睁开眼睛时浑身酸得厉害,想动一动身体,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长孙焘把手放到她的腰上,轻轻按着,为她舒缓酸痛的腰身:“今天累着了吧?” 陆明瑜摇摇头:“还好,就是腰酸得难受。” 长孙焘道:“生完这两个,以后再也不生了,看着你大着肚子走路颤巍巍的,我一直提心吊胆。” 陆明瑜道:“有师父一直给我调理身子,我已经很好了,没有遭什么罪。” 长孙焘叹了口气,就算朝事繁忙,他千头万绪累了一整日,但给陆明瑜按腰时,却是那般认真仔细。 他说:“再来两个月就瓜熟蒂落了,等出了月子,那才不算遭罪。” 陆明瑜枕在他的双膝上,舒适地哼了一声:“日子过得真快,马上就足月了。” 长孙焘将她小心翼翼的扶起来:“是过得很快,三个小宝都已经会满地跑。” 陆明瑜道:“今天发生了一件事,让我感觉到自己老了。” 长孙焘蹲身为她把鞋子穿上,扶着她走向桌子:“什么事?” 绿猗立即让司膳房传膳,陆明瑜趁机告诉他晋怀公主的事情。 长孙焘听完一脸严肃:“这么大的事,我们竟没有掌握半点消息,这背后的庄家了不得。” 陆明瑜道:“虽然我们以及我们身边的人,都因为遇到了正确的人而得到幸福。但是我却担心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长孙焘道:“你是担心这些人的信息会被泄露,到时候被用来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陆明瑜道:“不仅如此,以文会友这种交流方式很好,但它却与现有的交流方式相冲突。” “世家门阀,王公贵族,他们都喜欢用联姻的方式来巩固势力,或者达成某些目的。” “这种方式给年轻的男女提供了相识的机会,而情窦初开的人,很容易对对方倾心。” “到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不会成为最主流的方式,一旦这些年轻的男女都想要自己选择,只怕一时半会儿会出大乱子。” 顿了顿,陆明瑜继续道: “我不是觉得自由抉择不好,也不是觉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好,只是一种方式的更迭需要时间,若是操之过急,只会产生矛盾冲突。” “今日晋怀为了对方,不惜牺牲名誉也要跪在我面前做出那样的事,明日说不定就会有很多人会这样去求他们的父母。” “到时候就会鸡飞狗跳一团乱麻。所以就算这背后的庄家目的不在收集他们的信息意图不轨,这种方式的出现,无疑需要我们警惕。” 长孙焘颔首:“诚然,晏晏说的都对,此事我能接受,但如你一般觉得,出现得太早、太快了。” 陆明瑜道:“我已经让阿六拿着那诗集顺藤摸瓜去查了。说起来有点可怕,我们竟然没有半点消息。” 长孙焘道:“其实也很好解释,这些年轻人肯定也觉得这样不妥,所以才不敢宣之于口。” 陆明瑜点头:“不论查出什么样的结果,这个庄家须得好好会一会。” 长孙焘应她:“那是自然。” 两人正说着,饭食被陆续端上来。 长孙焘一边为陆明瑜夹菜,一边告诉她:“年号商定下来了,接下来便是改元建新,各种繁文缛节过一遍,属于我们的朝代,便开始了。” 陆明瑜问:“年号是礼部拟定的,还是风先生拟的?” 长孙焘道:“自然是风先生拟的。” 陆明瑜笑道:“可以想象,先生一心想要你做皇帝,这个年号必然不简单。” 长孙焘笑了:“是,明日就会正式颁布,而今年便是‘太武’元年。” 陆明瑜挑起眉头:“太武?” 长孙焘颔首:“先帝禅位于我,先帝乃元武帝,称‘太武’有延续其仁德之意,也有感念先帝的意思。” 陆明瑜轻笑:“倒是先生的风格。” 长孙焘颔首:“确实是他的风格没错。” 夫妻俩一边吃一边说话,一顿饭倒也吃得十分愉快。 饭后,长孙焘忙里抽空陪着陆明瑜到御花园中散步消食,等到饱腹之感减少许多,夫妻俩这才回来。 长孙焘刚要准备替陆明瑜揉一揉她的腰腿,阿六便带着消息匆匆来了:“主子,已经查到了庄家的消息。” 第1608章 幕后之人竟是她 绿猗立即屏退无关人等。 陆明瑜问他:“是谁?” 阿六一脸的难以置信:“回主子,庄家正是江小姐。” 陆明瑜挑起眉头:“你指的是,江静秋?” 阿六点点头:“正是,这背后的庄家,正是一直闷不做声的江姑娘。” 陆明瑜摸了摸下巴:“真是有趣,怪不得把我们瞒得死死的,原来幕后就是我们身边的人。” 长孙焘问:“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查到她的?” 阿六说道:“她像是知道我们要来,主动找到属下坦白的。” 陆明瑜笑了:“看来她的势力还不小,今儿上午晋怀才把有关这个地方的事情披露出来,等你找过去她就准备好坦白了。” “所以今儿这些内命妇中,应当有她的人,这江姑娘果然非同一般。” 长孙焘问:“人带来了么?” 阿六连忙点头:“是,人就在外面候着。” 陆明瑜道:“宣进来吧。” 阿六才出去没一会儿,便把江静秋给带了进来。 陆明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江静秋一眼,只见她穿戴整齐,一身绿色华服,配一条玉色腰带,亭亭玉立,看起来就像一朵干净的绿荷。 从她不失体统的穿戴来看,可见她的确早有准备。 但见她盈盈跪下:“静秋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长孙焘没有言语,陆明瑜缓缓开口:“你先说吧。” 江静秋不急不缓地说:“回禀陛下,娘娘,静秋创办这个以文会友的诗斋,只为银子,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图。” 陆明瑜问:“既然只为银子,为何秘而不宣?” 江静秋慢慢说道:“回娘娘,静秋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那些客人觉得此事不宜张扬,是他们主动隐瞒此事,不将其宣之于口。” “静秋创立这个诗斋,并非是为了给未婚配的男女提供机会,而是给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有一个倾吐心事的地方。” “然而不知怎的,这事渐渐变成了权贵之间的一种特别交流方式,那些赶新潮的少男少女,便通过这个方式来邂逅他们的意中人。” 陆明瑜笑道:“你不可能不清楚结果,江姑娘,你是一个聪明人,你既然想得出这种方式赚银子,就应当知晓后果。” “大秦都城,虽然权贵云集,但也有不少讨生活的贫苦人,他们甚至都不识字。” “只有那些不愁吃喝的人,才会有心思玩这种玩意儿,意图从上面寻找新鲜感。”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客人群体会是那些人,也知晓怎么从他们身上赚钱。” “所以你不必给我们解释你的初衷是什么,我们需要知道的是,目前这个诗斋的大概情况。” 江静秋道:“回娘娘,书斋目前共有三百一十二名客人,但恕静秋不能泄露任何客人的姓名与信息,这是诗斋的信誉与规矩。” 陆明瑜说道:“我也不需要知道他们都是谁,江姑娘,我与昭华也不是蛮不讲理。” “只是这个诗斋迷了一位公主的心神,我们需要知晓那人的情况,你也知道公主身份特殊,若是因此有个什么闪失,你这书斋也承担不起责任,对吧?” 江静秋说:“此情况特殊,静秋愿意配合。” 陆明瑜道:“江姑娘,你这诗斋的点子很好,很有新意。然而所有新的东西,势必会与旧的方式相矛盾。” “今日大秦的一位公主因为迷恋诗集里与她通信的人,竟豁出一切也要和那人在一起。” “明日那些王公贵族的儿女们,可能也会因为诗集中的人违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恐怕诗斋会遭这些人的父母报复。” “再者,人有好坏,要是遇人不淑,在里面遇到的是人渣败类,那么岂非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以本宫建议,要么你这书斋加强管理,防止一些情况的发生,要么暂且先将它停了。” 江静秋闻言,笑吟吟地说:“娘娘所言极是,但此诗斋收益颇丰,静秋有些舍不得就此停了它。” “然而正如娘娘所说,新的东西必定冲击旧的东西,诗斋再怎么加强管理,也会出现很多不可避免的问题。” 陆明瑜摸摸眉毛:“所以江姑娘有事相求,对么?你早就准备好等到本宫和陛下意识到诗斋的存在时,主动找上我们。” 江静秋大方承认:“是的,娘娘,静秋的确存有此意。” 长孙焘往椅子上轻轻一靠,问她:“那么,你想与我们谈什么条件?” 第1609章 开个官媒如何? 江静秋笑吟吟地说道:“陛下,娘娘,静秋有一个提议,还望陛下和娘娘给静秋一些时间,允许静秋慢慢说完。” 陆明瑜颔首:“你说。” 江静秋徐徐说道:“陛下,娘娘,何不将此诗斋合法化?” 陆明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合法化?这个词倒是很有新意。” 江静秋道:“是的,若是官家愿意经营,我想很多问题都可以避免。” 陆明瑜问:“官家经营?你的意思是说,以官家的名义来经营这个诗斋,那么这些人做的事情就会相当于得到官家的支持,要是他们家里有什么意见,也不敢把气向管家撒,对么?” 江静秋点头:“娘娘所言极是。原本静秋也只是想提供一种供大家交流的方式。” “不曾想竟演变成少男少女用来邂逅心上人的渠道,既然它的性质已经发生了改变,索性就让其这样定性。” “若是管家收回经营,那么诗斋就变成官媒场所,这样既可以为需要婚配对象的人拉纤说媒,又可以收取银钱,一举两得。” “因为这是管家保的媒,男女双方的父母也愿意接受,纵使乱点了鸳鸯谱,因为有官家兜着,事情也不会闹大,娘娘以为如何?” 陆明瑜听完江静秋的话,问她:“你想要几成利?” 江静秋直言道:“利益静秋不敢想,毕竟风险都在官家兜着,但静秋对这个诗斋的运营十分熟悉,若是陛下娘娘金口玉开,许静秋一个职位,再发些俸禄,静秋愿意用它为陛下和娘娘赚银子。” 陆明瑜忍不住笑了起来,扭头看向一旁的长孙焘:“昭华,江姑娘这是在跟你要官做呢,你以为如何?” 长孙焘摸了摸下巴:“大秦尚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江姑娘这个想法,委实让朕震惊。” 江静秋笑道:“陛下,您看这市面上,说媒的都是女子,静秋只不过是一个官家指定的媒婆,并不奇怪,不是么?” 长孙焘道:“这么说来,倒也不奇怪,只是朕很好奇,你的目的是什么?” 江静秋倒也爽快:“真是半点都瞒不过陛下和娘娘,静秋的目的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找一份事情做。” “这个世道对女子有诸多限/制和苛求,静秋的出路莫过于成亲生子,然后再相夫教子。” “便是有几分抱负和野心,都因为女子的身份被限/制住了,如若静秋非要做,那也只能偷偷做,无法光明正大。” “若是陛下与娘娘赏静秋一个官媒的职位,静秋便能光明正大地与男人一起做事。” “当然静秋并没有想要证明女子不比男人差,静秋只是不想做一个闲人,不想与众多女子一样,拘于后宅一生。” “如果夫贤子孝,或许人生还比较美满,但若是所托非人,一辈子也就这么庸庸碌碌过去,最后满怀不甘和怨恨离开。” 陆明瑜听完,颇有几分感触:“江姑娘一番话,本宫十分赞同。” “这个世道确实对女子不公,女子一生一共有两次决定命运的时刻,分别是出生以及成亲。” “未出嫁前,依赖于娘家人,若父母和善,家底殷实,这十数年倒也安稳。” “出嫁之后,依赖于婆家人,若夫妻和睦,儿女慈孝,后半生倒也无忧。” “这两样但凡占了一样,一生都不会太过艰难,然而若是两样都不占,一辈子的委屈与无奈,都没地方说去。” “不过……” 长孙焘接过话茬:“不过江姑娘还是不够真诚,纵使你这般话说得十分好听,但依旧掩盖不了,江姑娘另有目的的事实。” “江姑娘帮助朕与皇后诸多,又与表嫂沾亲,所以朕和皇后愿意在这里听你说,但不代表,什么事情都会如江姑娘所愿。” “如若江姑娘真想合作,那最好坦诚一点,否则我们没有任何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江静秋闻言,也不再隐瞒。 她说:“陛下,娘娘,其实静秋的确有些苦衷。” 陆明瑜问:“哦?什么苦衷?” 江静秋细细道来:“这个世上,神秘的存在不仅命师一脉,还有许多掌握秘术,且更为隐秘的门派。” “静秋的功法来源,便属于其中一门,而静秋也有仇人,只是对方太过于强大狡猾,静秋无法将他们找出来。” “静秋怀疑他们就扎根于这些权贵家中,所以静秋才通过这种方式收集权贵的消息,以防万一。” 陆明瑜与长孙焘闻言,没有立即表态。 最后,陆明瑜道:“这事听起来倒是有趣,不过有些匪夷所思,我们需要时间考虑,在此之前,你先把与晋怀通信的那人的信息给我们。” 第1610章 陈家三公子 江静秋把与晋怀公主通信那人的信息呈交到陆明瑜与长孙焘面前,夫妻俩仔细看了一下,倒是与他们的猜测差不多。 而晋怀公主在花园之中邂逅的人,他们也查到了。 陆明瑜轻笑一声:“这陈家还真是卧虎藏龙。” 长孙焘看向江静秋:“你先下去吧。” 江静秋也没有多留,行过大礼后便离去了。 看到这纸张上的信息,他眉头紧紧皱起:“也不知晋怀遇到这样一个人物,究竟是福还是祸。” 陆明瑜提议道:“不若招晋怀过来问问,快刀斩乱麻将此事定下,以免夜长梦多。” 长孙焘沉吟片刻,道:“也行,我知道你这是老/毛病又犯了,趁你还未足月,的确应该早点将事情解决,以免到时候还得让你操心。” 陆明瑜使了个眼色,绿猗立即躬身退下。 不一会儿,晋怀公主被带了过来。 见到长孙焘,她十分害怕,颤巍巍地跪下行礼:“晋怀拜见皇叔。” 长孙焘没有言语,实际上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多言。 相反的,陆明瑜比较健谈。 于是自然由陆明瑜开口:“晋怀,与你通信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晋怀公主浑身微不可查轻轻一颤,她抖声问:“皇婶,他是谁呀……” 陆明瑜告诉她:“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们初见之时,那人曾经亲口告诉你,他是陈钦毓么?” 晋怀公主摇摇头:“并没有,但是晋怀清楚地听到陈钦毓这个名字,因为陈钦毓是新科状元,晋怀不会记错。” 陆明瑜又问:“他在诗集中也并没有承认他就是陈钦毓,而你认定他就是陈钦毓,而且还是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要是错了,你当如何?” 晋怀公主有些不知所措。 花园中无意撞见的人叫她一见倾心,诗集中与她通信的人叫她相逢恨晚。 如若两人并非同一人,非要择其一,她当如何选择? 最后,她万分笃定地说道:“娘娘,固然花园之中惊鸿一瞥,叫晋怀心心念念,但那终究只是一瞥。” “令晋怀心动的,却是这与晋怀可以互诉衷肠,倾吐心事的人,他才算得上是晋怀的知己。” 陆明瑜听闻这答案,也没有给晋怀公主多大的反应。 默了片刻,他告诉晋怀公主:“他们是同一人,从这方面来说,倒是有缘。” 晋怀公主面露欣喜之色:“同一人?” 陆明瑜道:“是同一人,但你也不用急着高兴。” 晋怀公主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娘娘,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隐情?” 陆明瑜慢慢说来:“此人的确不是陈钦毓,而是陈钦毓同父异母的弟弟,陈家庶出的公子,行三。” “也就是陈家的三公子,陈少游。因为是庶出,且又有兄长压其风头,所以并不出挑。” 晋怀公主默了半响,说道:“晋怀心知终身大事无法自己做主,但若是皇叔皇婶垂怜,给晋怀选择,晋怀不介意他的出身。” 陆明瑜道:“本宫与你皇叔并非是那种需要公主联姻来巩固势力的人,所以只要你们能够幸福,我们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晋怀,他这般才华横溢,却不显山不露水,要么是因为家中情况复杂,长辈不允许他一个庶子抢嫡子风头,要么就是他故意藏拙。” “前者他甘愿籍籍无名,要么就是空有才华的软弱之辈,要么就是淡泊名利,不在意被兄长压一头;后者就是在卧薪尝胆,以待翻身的时机。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容乐观。他与你初见时,想必是直接告诉你他是陈钦毓的弟弟,因为兄长名声在外,更容易让人记住。” “但你因为着急,未听全了,误以为他就是新科状元。而后他又不告诉你实情。” 顿了顿,陆明瑜继续道: “综合重重迹象来说,本宫不认为他是淡泊名利之辈,他很可能软弱可欺,自卑而敏/感,所以不敢告诉你实情。” “他也可能是在谋划翻身之策,而你大秦公主的身份,便是他扬眉吐气的青云梯。” “这样一个人,你还坚持要么?我们不会为你做主,只给你提供建议,你自己斟酌。” 晋怀公主面露坚决:“皇婶,晋怀相信他,相信那个与晋怀在诗集里坦诚相待的人。” “晋怀愿意一试,但若是他真是那种攀龙附凤之辈,晋怀也不会执迷不悟,届时一刀两断,维持晋怀大秦公主的尊严与魄力。” “晋怀无父无母,如今皇叔皇婶为长,晋怀请求皇叔皇婶为晋怀做主。” 陆明瑜点头:“既然如此,本宫便帮你试试他,但在尘埃落定前,你先安心待在宫里,不可做任何节外生枝的举动。” 第1611章 不要为我为难 翌日。 白明微接见外命妇。 自然大长公主、小茜还有董穗都在列。 因为多数的外命妇与她少了一层亲戚关系,都对她毕恭毕敬,这次见面倒也顺利愉快。 等到送走大部分的人,她把珍璃郡主、小茜和董穗留下说话。 小茜笑着打趣她:“阿姐现在派头越来越大了,一身凤袍往凤椅上一坐,都看得我两腿发软呢。” 董穗掩唇轻笑。 陆明瑜白了小茜一眼:“净知道胡说。” 董穗笑道:“小茜知道今日能见你,一大早上就兴奋得不行,如今好不容易又聚在一起,可要好好叙叙旧。” 陆明瑜叹了口气:“换了个住的地方,的确不如从前那自由了。出宫一趟麻烦得很,一大堆事情要准备。” “你们要是想我,就多来宫里看看我,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会闷出病来的。” 董穗接过话茬:“小茜临近生产,也不方便经常走动,我已经和王爷说好了,会多约郡主入宫陪你。”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道:“小舅母可别嫌我们烦。” 陆明瑜喜笑颜开:“我一定不会嫌表嫂和珍璃来得勤快,只会嫌你们来的次数少了。” 几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同为母亲的人聚在一起,话题自然离不开孩子。 陆明瑜问珍璃郡主:“小陆洵如何了?” 提及儿子,珍璃郡主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意:“已经长了两颗牙了,咬人可疼了呢,昨日磨牙,把夫君的手都咬出了血。” 陆明瑜笑得前俯后仰:“我哥那傻子,该不会动都不敢动,就这么任小陆洵咬吧?” 珍璃郡主也很是无奈:“可不是傻子吗?都咬破皮了,硬是没有动一下。” 又是一阵欢声笑语传来。 陆明瑜问董穗:“小添乐的名字定下来了么?” 提到这个,董穗遍满面愁容:“唉,这天底下哪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等王爷想出来,只怕小添乐都可以娶妻生子了。” 几人笑作一团,一人搭一句,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等到散值的三人来前来接她们,她们这才惊觉,时间过得这般快。 珍璃郡主依依不舍:“小舅母,得空我再来看你。” 董穗笑着附和:“我们一块来看你。” 说完,两人便各自奔向自己的夫君去了。 而小茜却留了下来。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神色忧焚:“阿姐,快足月了呢!” 陆明瑜知道小茜指的是什么,她握住小茜的手:“别担心,阿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小茜垂下眼睫:“是我自私,非要留下这个孩子,若不是我坚持,就不会叫大家都提心吊胆,冒那么大的险。” 陆明瑜笑道:“傻姑娘,命师借你的孩子转生,获得新的身体,从此贻害苍生,听起来是挺可怕的。” “但是谁又能确保这件事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无能之人才会因为一些邪说对无辜的孩子下手,以此断了发生危险的可能性。” “而真正有担当的人,不是想着如何去害一个孩子,杜绝这件事发生的可能,而是会想办法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及时止损,消除威胁。” “所以这与你无关,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都是我们的责任,而不只是为了你,不要有负担,好吗?” 小茜乖巧地点点头,随后道:“阿姐,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陆明瑜颔首:“好,你说。” 小茜轻声细语:“阿姐,如若真到了逼不得已要抉择的那一步,请阿姐勿要为难,舍我一人不怕啊。” 陆明瑜霎时打断她:“傻姑娘,你说什么胡话!” 小茜恳切地道:“阿姐,你听我与你说完。” 陆明瑜点头:“好,你说。” 小茜慢条斯理地道来:“阿姐,我知道夫君心底的抱负,也知道姐夫与阿姐的责任。” “如今这孩子尚且在我肚子里,我已经很满足了,怎么能为一己之私,让你们再为我为难?” “这天下有千千万万人,也有千千万万的生命,这些生命都是夫君与阿姐还有姐夫所庇佑,所珍视的人。” “所以一旦到了非要择其一的时候,请阿姐以大局为重,千万不要因为我而有所为难。” “如果我那样死了,也算死得其所;我不会后悔,也不会觉得遗憾。” 陆明瑜摸摸她的脑袋:“阿姐必定拼尽全力,也要护住你们母子平安,为了先生,千万不要轻言放弃,知道吗?” 小茜看向门外,那道身影就那么站着,等着她一起回家。 回过头,小茜笑着应声:“阿姐,我答应你,希望你也答应我。” 陆明瑜颔首:“好,我应你便是,快回去吧。” 第1612章 皇后娘娘的义妹 小茜离开后,陆明瑜独自一人坐了许久,这才在绿猗的搀扶下回到紫宸宫。 长孙焘下朝归来,见陆明瑜有心事,走过去温声问她:“怎么闷闷不乐的?” 陆明瑜把小茜那番话如实告诉长孙焘。 长孙焘闻言,缓缓说道:“距离她足月也就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小茜紧张是肯定的。” “如今南疆那边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所有针对命师的准备我们都已经做好了。” “只待阵法即成那一日,便是我们与命师结束一切的时候,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陆明瑜忽然抬眸看向他:“昭华,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输?” 长孙焘道:“自然是想过的,一旦我们输了,命师这个变数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届时只怕天下大乱,风起云涌,原本安定祥和的一切都会被破坏,国之不国,民不聊生。” “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我们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你还在虞家,而我还是淇王。” “到时候我又会把你娶过来,重新经历一遍我们所经历的,从头再爱一遍我们所爱的。” “我们的感情,又会从刚开始的青涩与狂风暴雨,变成如今的成熟与细水长流。” “晏晏,我们有着与别人不同的命运,或许终结一切,便是我们新生的原因。” “不管输赢与否,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会尽我们的所能为我们的儿女和子孙后代创造一个和平的世道。” “如若不能,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毕竟我们让彼此的生活这般精彩。” 陆明瑜扑进长孙焘的怀里,孕晚期的她有些笨拙,吓得长孙焘连忙架住她的胳膊:“晏晏,你想吓死我!” 陆明瑜踮起脚尖,在他的颊边快速落下一吻,笑吟吟地看向他:“只要我们在一起,成与不成,都没什么遗憾的。” 长孙焘心满意足地把陆明瑜搂入怀里:“诚然,晏晏说的都对。” …… 夫妻俩暂时放下忧心,各自继续忙于自己的事情。 长孙焘除了忙于政务之外,还在私底下谋划着对付命师。 至于陆明瑜,一头扑在晋怀公主的事情上,忙的不亦乐乎。 这日她寻了个借口,命户部尚书夫人带着庶子陈少游到宫中一趟。 这户部尚书原本姓胡,但因为胡尚书犯了错误,被元武帝给贬了,于是户部侍郎便顺理成章升任尚书,所以户部尚书姓陈。 对于这次的召见,户部尚书夫人心怀忐忑,但还是把入宫的事情准备得妥妥当当。 陆明瑜见她穿着得体,落落大方,不免心生好感,更是能理解为什么陈家能养出一个凭本事考取状元功名的陈钦毓。 再看尚书夫人身边的公子,生得一副好相貌。 芝兰玉树,面如冠玉。 当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也怪不得能让晋怀公主一眼沦陷。 他跟着嫡母行礼问安,言行举止之间,倒也挑不出任何错漏,根本不像一般庶子那样拘谨。 第一眼的观感,陆明瑜还是觉得不错的。 但她没有因此就立即撮合这陈少游与晋怀公主,而是想试一试,这陈少游对晋怀公主的心。 陆明瑜笑着看向尚书夫人:“夫人,劳驾你入宫一趟。” 尚书夫人连忙行礼:“这是臣妇的荣幸。” 陆明瑜看向陈少游,直奔主题:“是这样的,本宫的娘亲收了个义女,那义妹很得本宫的眼缘,本宫十分喜欢她。” 尚书夫人认真地听着。 陆明瑜继续道:“本宫的义妹尚未婚配,有一次上街与贵府三公子有一面之缘,自此对三公子心心念念。” “本宫瞧着三公子品貌双全,与本宫的义妹十分相配,所以本宫想要成人之美,将本宫的义妹赐婚三公子,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面前的两人都震惊了。 然而尚书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会被这点事情就吓到。 她很快就作出了回答,一番回答也滴水不漏。 她说:“得娘娘义妹垂青,这是少游的福气,如果年轻人互相喜欢,我们做亲长的,当然也欢喜。” 陆明瑜笑道:“夫人所言极是,虽然我那义妹对三公子一见倾心,然而也要三公子喜欢,方才算得上一桩美事。” 说到这里,陆明瑜对身旁的宫人道:“让小姐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名绿衣女子盈盈走了进来,向陆明瑜舒舒展展地见礼:“拜见姐姐。” 她长特有一种清冷的美丽,被一袭绿衣衬得愈发迷人。 而她的仪态,比大家闺秀还要出众。 只是出场,便叫尚书夫人看呆了去。 第1613章 把她庚帖给你,如何? 尚书夫人痴痴地望着绿衣女子,意识到失礼,她连忙收回目光。 陆明瑜倒是没有注意尚书夫人,目光不经意在陈少游的身上轻轻一扫。 但见陈少游的看了女子一眼,随即便垂下了头,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陆明瑜笑着介绍:“这是本宫的义妹,绿猗。” 是的,自然是绿猗。 绿猗原本是太后送给长孙焘的通房丫鬟,只是到了淇王府后,从未见过长孙焘的面。 但这不代表她的相貌不够出众。 恰恰相反,绿猗美极了。 她拥有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清冷美丽的样貌,更何况她在宫中长大,又是伺候贵人的,仪态更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要出众。 加上皇后义妹这个身份,又使得她更有吸引力。 尚书夫人见状,自是十分满意的。 于是她道:“娘娘的义妹,果然国色天香,标致极了!不知是哪家小姐?” 陆明瑜道:“绿猗自小无父无母,如今陪在本宫身边。” 点到为止,她没有说太多。 尚书夫人更是满意。 若是有身份有背景,嫁给自家庶子肯定会抢了嫡子的风头。 没有背景但却和皇后有关,若是能娶了这么一个人,那么陈家就能与皇后攀上关系,嫡子也跟着水涨船高,且又不会压嫡子的夫人一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尚书夫人越看越满意,恨不得马上定下亲事。 但到底也是高贵的夫人,她有的是耐心,哪怕是十分急切,也不露分毫。 她笑道:“果真是极好的。” 绿猗盈盈一笑,向尚书夫人行了个礼:“绿猗见过夫人。” 尚书夫人笑吟吟地道:“绿猗小姐不必客气。” 说完,她示意身侧的陈少游:“三郎,还不向绿猗小姐见礼?” 陈少游顺从地向绿猗拱手:“晚生陈少游,见过小姐。” 绿猗没有说话,陈少游有些奇怪,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却与欲说还羞的绿猗四目相对。 他骇了一跳,连忙把头垂下。 绿猗这才盈盈行礼:“见过陈公子。” 陆明瑜笑着问道:“三公子,你认为本宫这妹妹如何?” 说完,陆明瑜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少游。 之所以选择绿猗做这个试探,一来是因为绿猗样貌的确出众,二来也是因为绿猗的身份十分恰当。 这个身份,足以令尚书夫人心动,而不担心绿猗会压过陈钦毓日后的妻子。 此外。 若陈少游是个见色起意的,那么他指不定会看上绿猗,而把晋怀公主抛之脑后。 若是陈少游是个想借女人身份发家致富,飞黄腾达的,那么他已经会坚持要晋怀公主。 若陈少游真的对晋怀公主情根深种,那么就算尚书夫人十分满意绿猗,就算尚书夫人不愿意他尚公主。 那么他兴许会排除万难,也要和晋怀公主在一起。 所以,陆明瑜再观察,观察这陈少游,究竟是哪一类人。 陈少游听闻陆明瑜的询问,恭恭敬敬地回答:“娘娘,晚生不敢胡言。” 陆明瑜道:“你只需说一句,好还是不好即可。” 陈少游十分从容地道:“自是很好。” 陆明瑜没有急着说话,她给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有宫娥小跑着进来禀报:“娘娘,晋怀公主她……她又哭又闹,以死相要,说要是娘娘再不把她放出来,她就死给娘娘看。” 宫娥十分着急,像是竟忽略了陆明瑜的殿里还有客人。 等到她意识到身边有外人时,她连忙诚惶诚恐地跪下,脸上青白交错。 陆明瑜紧皱眉头,挥了挥手,宫娥立即战战兢兢地退下。 宫娥走后,陆明瑜的表情明显不悦。 但似乎碍于有客人在场,所以她一直在克制。 而这时,陈少游始终低垂着头,竟没有任何反应。 陆明瑜目光微闪,幽幽叹了口气:“这个晋怀也忒不懂事了,一国公主跟个泼妇一样,让夫人见笑了。” 尚书夫人连忙道:“不敢不敢,娘娘说的哪里话。” 陆明瑜道:“这事还望夫人听了就过去了,本宫不想别人知晓她这副样子。” 虽然这么说,陆明瑜的语气和表情,却透着浓浓的不耐。 绿猗柔声劝道:“姐姐莫要置气,当心身子。晋怀公主也只是小孩子心性罢了,还望姐姐宽恕她这一回,等到她冷静下来,再好好与她讲道理便是。” 陆明瑜叹了口气:“要是晋怀能有你这么善解人意就好了。” 绿猗没有言语,柔顺乖巧地站在一旁。 可陆明瑜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透着温柔与疼爱。 这一幕都被陈夫人看在眼里。 陆明瑜见陈少游始终无动于衷,便继续添一把火:“三公子,你若觉得舍妹不错,本宫这就把她的庚帖给你,如何?” 第1614章 绿猗的计划与三公子的态度 陈少游没有直接应陆明瑜的问话。 他征询地看向嫡母,顺从地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生不敢自作主张。” 陆明瑜笑了笑,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尚书夫人也是一块混迹于贵妇圈多年的老姜,因为适才宫娥前来禀报晋怀公主的事情这个插曲,她直觉里面一定有着什么原因。 于是她观察了一下庶子的反应,再悄悄看了眼凤座上的新后,接过庶子抛过来的球时,她这般回应: “多谢娘娘爱重,只是三郎没有功名在身,怕是委屈了绿猗小姐。” 尽管她十分中意绿猗,心里满意得不得了。 但她的回答,并没有表露她的急切。 她想着,若是皇后真的替义妹说项,那么必然会顺着她的话说,绿猗小姐不在意三郎庶子的出身。 但若是皇后娘娘没有那个意思,那么接下来就会顺水推船,把她的话当成婉拒。 陆明瑜听到这样的回答,饶有兴致地看了尚书夫人一眼,随后道:“竟是本宫着急了,理应让两人多一些了解,才提这件事。” 尚书夫人闻言,长长舒了口气。 她心想,果然是押对了。 若是她一口应下,指不定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于是她笑着应声:“娘娘为两个孩子着想,臣妇感激不尽。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臣妇希望他们的缘分,不仅于此。” 陆明瑜含笑:“陈夫人所言极是,今日算是给二人提供一个机会,让他们互相认识,更为长久的事情,日后再论也不迟。” 说话间,陆明瑜看向绿猗:“三公子难得入宫一趟,御花园景致正好,不若你带他逛逛如何?” 绿猗盈盈行礼,随后含羞带怯地看向陈少游:“公子,请。” 陈少游没有拒绝,冲绿猗行了个礼,随即便与绿猗一同离开了。 只剩下尚书夫人,陆明瑜并没有谈及其他,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尚书夫人闲聊。 从陆明瑜的态度之中,尚书夫人倍感蹊跷,但她也是将满心疑虑咽下肚,耐心地陪着陆明瑜。 另一边。 绿猗落落大方,带着陈少游参观这御花园之中的景致。 她向陈少游慢条斯理地介绍着,她文雅的谈吐,与不俗的气质,令这场谈话变得轻松愉快。 陈少游对她的陪伴,没有表露出任何不自然的地方,反而如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那般,回应着身侧的姑娘。 他说:“绿猗小姐博学多才,晚生佩服。” 绿猗掩唇笑道:“其实我以前不识得字,阿姐心疼我,把我待在身边时,便教我读书识字,所以我才略通文墨,让公子见笑了。” 陈少游十分诧异:“竟是娘娘亲自教你识字?” 绿猗颔首:“是的,娘娘宅心仁厚,不嫌弃我的出身,把我当作亲姐妹对待,这份恩情此生难报。” 陈少游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接下来的交谈之中,他的话适当地多了些。 在和绿猗谈及一些事情时,他还能引经据典,将这些事情讲得生动有趣,且富有涵养。 可见他学识的确渊博。 这时,绿猗不经意扶了一下步摇。 有宫女收到暗示,立即悄声退下。 不一会儿,前方便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却是能叫二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晋怀公主得罪了皇后娘娘,我看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可不是么?以前看着她还是个懂事的,没想到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这般不在乎名节,寻死觅活的,哪里还有当主子的样子。” “估计等过了一段时日,娘娘腾出手来,就会好好惩罚她,我要是她,就赶紧停下来,免得到时候没什么好果子吃。” “……” 两人小声地咬着耳朵。 绿猗抱歉地看了一眼陈少游,随后走过去。 没有疾言厉色的呵斥声,只是出现在那里,两个小丫头便吓得跪在地上哀声求饶。 绿猗淡声道:“宫有宫规,你们与我求饶有何用?自己去掌事嬷嬷那里领罚。” 两名宫娥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可见十分惧怕绿猗。 然而整个过程,绿猗的声音都很轻,丝毫没有任何动怒的样子。 陈少游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绿猗目光一闪,提着裙子走到陈少游身边:“让公子见笑了。” 陈少游笑道:“绿猗姑娘多虑了,适才晚生见绿猗姑娘并未红脸,而宫娥已生惧意,可见绿猗姑娘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 绿猗轻笑:“她们不过是惧怕我背后的阿姐罢了,哪里是惧怕我呢?阿姐/疼我,她们怕我,人不就是这样吗?” 陈少游微微颔首,继续与绿猗走在后花园之中。 身后忽然发出响动,陈少游疑惑地回过头,却是什么都没看到,于是便又继续往前走。 而他不知道的是,阿六被苍梧与苍何两人死死抱住,他这才没有被砍上几刀。 第1615章 你认为,他是个怎样的人? 望着远去的“金童玉/女”,阿六双目充血,目眦欲裂。 他想要挣扎,却被两人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看着绿猗与陈少游远去。 等到两人消失在视线中,苍梧与苍何才将他放开。 阿六给了苍梧与苍何各一拳,随后就要去砍陈少游,却被苍梧拦住:“你想破坏娘娘的计划,你找死啊!” 阿六愤恨地道:“娘娘这是在干什么,她要卖了绿猗不成?” 苍梧告诉他:“娘娘说了,从那本诗集来看,陈少游已知与他通信的人正是晋怀公主,所以才要用绿猗试一试这陈少游的人品。” “要是陈少游选择了绿猗而不是被‘厌弃’的晋怀公主,那么此人便不可以托付。” “若是陈少游面对诱/惑不为所动,排除万难也要与晋怀公主在一起,那么娘娘就会为他们赐婚。” “绿猗很清楚她在做什么,你可别破坏了娘娘的计划,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阿六咬牙切齿:“试个屁啊!你瞧他们眉来眼去的,试着试着我若丢了媳妇儿怎么办?” “那陈少游长了一副小白脸像,一看就是个祸害良家少女的东西,要是绿猗看上了他,我上哪儿哭去?” 苍梧安慰道:“阿六,你也不用这般消极,就算你长得不如陈少游,也不像陈少游那样学富五车,更不如陈少游会哄小姑娘,但至少你和绿猗有婚约,你担心什么?” 阿六垂头丧气:“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苍何附和:“就是,不用说话可以不用说,婚约能拴住一个人么?成了亲的都可以和离,定了亲又如何?可以退婚的嘛!你就是不会说话。” 阿六白了两人一眼,不想理会两人的冷嘲热讽,准备转身离去。 苍梧忙道:“干什么去?别破坏娘娘的计划!” 阿六没好气地道:“我去沉塘还不行吗?” 两人挤眉弄眼,笑得分外幸灾乐祸。 阿六见状,愈发觉得心里疲惫,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蹲着。 而另一边,绿猗带着陈少游逛完花园后,便又将他带了回去。 尚书夫人识趣地提出告辞,陆明瑜赏了不少东西,才让宫人送二人出宫。 路上,尚书夫人盯着面色平静而从容的庶子看了一会儿,问:“三郎,你认识晋怀公主么?” 陈少游恭顺地垂头,认真地回答:“母亲,儿子无幸识得晋怀公主,不过倒是在与兄长一同参加的琼林宴上,偶遇一名女子,但儿子并未与她有过多的交集。” 他的回答,叫尚书夫人皱起了眉头:“我总觉得,娘娘今日召我们入宫,表面上是撮合你与绿猗小姐,实则却是与晋怀公主有关。” “事关重大,不得有任何疏忽,否则我们陈家会因此遭罪,你不得对我有任何隐瞒,知道吗?” 陈少游连连颔首:“母亲,儿子明白。” 尚书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可真明白了?” 陈少游一如既往地恭顺谦和:“儿子明白。” 尚书夫人意味深长地问:“你认为绿猗姑娘如何?” 陈少游默了片刻:“儿子不敢妄言。” 尚书夫人忽然轻笑一声:“做你妻子如何?” 陈少游小心翼翼:“儿子的婚约,全凭父亲与母亲做主。” 尚书夫人很满意他的谦逊与进退有度,叮嘱他:“你虽为庶子,但却与你长兄一样,肩负着家族兴旺发达的重任。” “我与你父亲都对你寄予厚望。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些年我怎么对你,想必你也能感觉得出来。” “若是你能娶绿猗小姐,母亲打心底为你高兴,毕竟绿猗小姐的靠山是当今皇后娘娘。” “这位皇后可不是一般的皇后,那是陛下捧在手心的人,若是得皇后青眼,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皇后娘娘也会因为你,对你的长兄多加提携,你们兄弟顺遂,家族自然就兴旺起来。” 顿了顿,尚书夫人继续道: “当然了,这是站在家族的角度上来看待问题,若是站在母亲的角度,母亲自然希望你能娶一个你喜欢的。” “所以你若是与晋怀公主情投意合,母亲会与你父亲商量,让他为你向陛下求旨,母亲的心意,你可明白了?” 陈少游点头:“儿子明白。” 如此,尚书夫人便不再说什么。 陈少游微微偏过头,那尚书夫人看不到的面庞之上,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神色。 仿佛他的表情被藏在了阴影之中,而旁人窥不到任何边角。 另一边。 绿猗回到陆明瑜身边,她长长舒了口气:“与这三公子打交道,实在太累了。”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奴婢,稍有不慎,就会被他看穿灵魂。” 陆明瑜问:“你认为,这陈少游是个怎样的人?” 第1616章 吃醋的阿六惹人爱 绿猗思索片刻,十分诚恳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娘娘,奴婢认为他是个人才,但心机颇为深沉,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奴婢自认为已经练就了一身本领,可在他面前却忍不住胆战心惊,论算计人心之精准,奴婢恐怕不及他。” 陆明瑜笑了:“难得听到你这样评价一个人,有点意思。” 绿猗问:“娘娘,接下来是否借晋怀公主的名义给他送信,进一步试探他的心意?” 陆明瑜摇头:“既然你对他的评价如此高,那我们便不必多此一举,免得被他看穿,反而不美。” “从现在起,他将不会收到任何关于晋怀的消息,我倒是要看看他,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抉择。” 绿猗点头:“娘娘所言极是,收不到消息,他才会心慌,只要他心乱了,那么他就会快刀斩乱麻,尽快做出决定。” 陆明瑜笑道:“只是委屈阿六了,他心里必定不好受。” 绿猗掩唇轻笑:“没事,他好哄,等会儿奴婢去哄哄他。” 陆明瑜道:“不若现在就去?免得他一不高兴,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绿猗行了个礼,随后退下了。 陆明瑜与尚书夫人周旋了这么许久,她有些疲倦,便靠在椅子上小憩。 绿猗找到阿六时,阿六正在假山的一个小缝隙里藏着。 绿猗把手伸进去,想要将他拉出来,却被他拍开。 他一句话也不说,但那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却把他的心思表露得明明白白。 绿猗没有坚持,靠在假山上与他说话:“你这是恼了我?还是吃醋了?” 阿六没好气地说:“有区别么?” 绿猗背对着他,不紧不慢地道:“肯定是不一样的,恼了我就是没那么喜欢我;吃醋了就是非常喜欢我。” 阿六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我吃醋了!” 绿猗的声音轻轻响起:“那既然那么喜欢我,怎么舍得在这里生气?” 阿六委屈巴巴地道:“看着你和那小白脸那么相配,我总不会连不高兴的权利都没有吧?” 绿猗笑道:“你当然有不高兴的权利,都怪我不好,让你不高兴了。” “但是现在你若肯出来看一看我,你就知道我有多愧疚,有多不愿你伤心难过。” 阿六脸上还带着怒气,但唇角已然勾起:“嘴甜!” 绿猗把手向后伸去,摸索到他的手所在,用小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手指: “我那不是故意说甜言蜜语哄你开心,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若不信,你出来看看我的眼睛。” “真的?” “真的,不骗你。” 阿六脸上的怒气已然消了大半。 他磨磨/蹭蹭地从缝隙里出来,还没来得及看到绿猗的眼睛,却被绿猗揪住了耳朵。 “好你个阿六!你竟然敢怀疑我是吧?我能跟他有什么?你竟然怀疑我!” 阿六大惊失色:“不是让我出来,看看你有多在意我么?不是让我出来,看看你的眼睛么?” 绿猗冷哼一声:“现在不是也可以看?我又没有蒙住你的眼睛!你看不到是吗?” 阿六捂着耳朵,脸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饶命!绿猗饶命!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他真是猪油蒙了心,被勾勾手指就出来。 如今这般,也是他蠢他傻他愚钝! 都是他自找的! 但是真的好疼啊! 绿猗放开他的耳朵,眉头高高挑起:“果真不敢了?” 阿六连忙保证:“肯定不敢,铁定不敢,必然不敢,绝对不敢!” 绿猗把头扭到一边,没有理会他。 阿六见绿猗不高兴,连忙替绿猗揉肩捶背:“好绿猗,你帮主子干活辛苦了,我来给你放松放松。” “这个力道如何?你喜欢这个力道吗?还是要再重一点?还是要再轻一点?” 绿猗忍俊不禁:“傻子吧你?” 阿六忙不迭颔首:“我就是个傻子,才会觉得你会看上那种小白脸。” 绿猗轻轻一笑,伸手将他的手握住:“他再好,也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哪里比得上你的半点?” “我若不是为了帮娘娘完成任务,我怎会与他接触?傻子,我们都要成亲了,你想那些做什么?” 阿六撇撇嘴:“谁叫你太好,聪明又能干,娘娘喜欢你,主子放心你,所有人都敬你怕你。” “我只是个小暗卫,我也担心自己配不上你,怕你跑了,怕你不要我了。” 绿猗笑吟吟地道:“哪会不要你?哪舍得不要你?” 阿六也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我放心了。” 第1617章 错过了的周岁礼 陆明瑜醒来时,天已微微擦黑。 绿猗已经回到身旁伺候,见她醒来立即递来一盏温水:“娘娘,您最近睡得越来越多了。” 陆明瑜举目四顾:“陛下呢?还没回来么?” 绿猗摇头:“陛下也忙,适才他让苍何过来传信,说他晚点才回来,请您不要等他一同用饭。” 陆明瑜叹了口气:“眼看春耕的的时辰就要过去,但南方迟迟不下雨,陛下要和朝臣商讨解决方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绿猗问道:“娘娘,今晚陛下若是回来早,得和他提一下给三位小主子补办抓周礼一事。” 三个小宝已满一周岁,去年长孙焘立储大典时他们出生,今年长孙焘登基大典时他们刚满周岁。 这周岁礼再大,也打不过登基大典。 所以三个小宝尚且没有抓周。 虽然这不是什么必须要有的大日子,但毕竟这是他们的首胎孩子们。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遗漏任何值得铭记终身的事。 补办这个周岁礼,并非是因为需要存在而存在。 而是为了老了之后,可以慢慢回忆抚育子女的过程—— 出生、洗三、满月、周岁…… 如果不曾缺席每个值得纪念的瞬间,那么就不会有遗憾。 陆明瑜打了个哈欠,随即坐直身子:“这事也得提上议程,不过既然已经错过了,这补办之事也不必大肆铺张,请亲朋好友一同来见证即可。” 绿猗颔首:“是,娘娘。” 陆明瑜道:“也不必等着陛下操心了,让阿六去找太史令瞧一个好日子。” “等日子定下,你便通知御府局和司膳房,叫他们筹备一个简单的宴会,事情都安排好之后,我会将此事告知陛下,让陛下抽出时间来参与。” 绿猗含笑应是。 陆明瑜问她:“你笑什么?心情这么好,是阿六被你哄好了?” 绿猗点头:“这也是一方面的原因,但事实上,奴婢是为娘娘高兴。” “尽管身份变了,娘娘依旧能做陛下的主,陛下也一如既往迁就娘娘,所以奴婢高兴。” 陆明瑜笑道:“两个人过日子,分谁高谁低呢?我与陛下是夫妻,不是君臣,自然无需顾忌那么多。” 绿猗掩唇笑了:“若是这番话传出去,外面的人只怕要眼红得不成,说不定还要骂娘娘牝鸡司晨。” 陆明瑜道:“管他们说什么,他们便是用唾沫星子淹死我,也成不了我。” 绿猗清了清嗓子:“娘娘,低调点。” 陆明瑜就着她的手站起来:“行了,不开这玩笑,我们去看三个小宝去。” 绿猗连忙阻挠:“不行,二殿下和三殿下太顽皮了,上次用脑袋顶您的肚子,险些没把您撞倒,所以陛下下了严令,他不在时您不可以去看三位小主子。” 陆明瑜想到哪惊险的一幕,也是冷汗直冒。 她想着独自一人应付三个已经能满地跑的孩子的确有些吃力,所以还是听了绿猗的话,没有去看三个小宝。 陆明瑜问:“晋怀那里如何了?没有出什么乱子吧?” 绿猗说:“公主殿下知晓陈三公子今日入宫,并且和奴婢相谈甚欢,很是沮丧呢。” “刘太妃适才派人来问娘娘,能否让她去看公主一面,奴婢见娘娘睡得正香,便自作主张应下,此时太妃已在公主的殿内。” 她之所以能先斩后奏,也是陆明瑜给她的权力和信任。 所以很多时候,在陆明瑜不方便做出决定时,她会酌情先处理,事后再告知陆明瑜。 她办事向来有分寸,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陆明瑜也因此特别嘱咐她,无需事事过问请示。 闻言,陆明瑜挑起唇角:“刘太妃?有点意思。” 绿猗扶着陆明瑜坐下,轻轻为陆明瑜揉着肩:“娘娘这几日忙着见内命妇和外命妇,还有晋怀公主的事情,一直没有收回太妃们手中的主理后宫之权,太妃们心慌啊,自然有所行动。” “奴婢怀疑这刘太妃在这个时候找晋怀公主,其实是居心不良,她肯定会和晋怀公主说,您想要把陈三公子抢过来给奴婢。” “到时候晋怀公主因爱生恨,肯定要与您闹得个天翻地覆,您又临近生产,哪里还有精力管后宫之事,权柄又能被她们握在手里。” “这些女人,在后宫蹉跎了一辈子,活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哪里尝过权力的滋味,所以握住了便不想放开。” “当她们不得不放开时,她们便会想方设法,绞尽脑汁也要能多握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陆明瑜轻笑:“绿猗,你说她们的想法怎就和我们不一样呢?” 第1618章 不用多久自然见分晓 “如今宫里已有女主人,这权柄她们能攥到什么时候?认清事实,和平的把事情交接清楚。” “我念在她们已经年老的面上,自然不会苛待她们日后的生活,可她们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搞事情,这是要断送一切么?” 绿猗闻言,耐心说道:“娘娘,宫里的女人,要是无权无势,哪有机会见陛下的面?” “她们一辈子都活在权力的倾轧之中,生命荒凉,充满着苦涩与不甘,还有小心翼翼。” “若不是娘娘上次提出让她们管理这后宫,她们估计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说一不二,人人惧怕的人。” “最重要的是,这些女人,谁没有想过当皇后的?只可惜她们没有那个命。” “浑浑噩噩的一生,没有任何盼头,日子苦闷而漫长,好不容易迎来改变,她们不舍呀。” 陆明瑜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放不下名利,就等于给自己强行套上枷锁,这样的人生枯燥又烦闷,是不会幸福的。” 绿猗笑道:“知足常乐,道理人人都懂,只是这个‘足’的度,却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理解。” “奴婢以前也是她们之一,因为过够了被欺压,被奴役的日子,所以想着有朝一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人上人。” “那时候奴婢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做奴婢便做最出挑的奴婢,做了最出挑的奴婢后要更上一层楼。” “那时候奴婢对于‘足’这个度的理解,就是不用在谨小慎微地活着,不用再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知道奴婢遇见了您,遇到了小茜,遇到了义母……奴婢才放下这些浸入骨髓的执念,真正地知足了。” 最后,绿猗笑吟吟地道:“或许,这些人只是缺少爱,所以才会在其他方面补足。”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以后会越来越好。” 绿猗道:“奴婢已经满足了,现在谁有奴婢风光?娘娘身边说一不二的大宫女,便是宫中几大主管,都要敬奴婢三分,不用更好,足够了。” 陆明瑜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绿猗也没有再多说,她向来不是话多的人,更不喜欢表达感情。 这番话,若不是真的发自肺腑,若不是真的藏在心底很久,憋得受不了了,她一定不会说出口。 晚膳很快送了进来。 因为长孙焘不在,于是绿猗便陪着她一同用饭。 两人有说有笑,倒也不觉得烦闷。 饭后。 两人正在漱口,盯着晋怀公主宫里的暗卫传来了消息。 “娘娘,在刘太妃走后,晋怀公主想方设法往宫外递了一则消息。” 陆明瑜闻言,并未露出惊诧之色,她问:“消息呢?到手了么?” 暗卫恭敬回答:“因为传的是口信,所以消息不曾到手,但是送消息的人去了陈府。” “说来也有趣,属下正准备去截断消息时,递消息的人就被别人拦下了。” “属下推测,是尚书夫人的人拦下了消息,故意不让消息被送到三公子那里。” 陆明瑜当机立断:“你亲自跑一趟,装成晋怀的人找到三公子,但要闹出动静,最好刚找到三公子表明你是晋怀的人就被发现,然后你不得不逃离,让三公子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是,娘娘。” 暗卫领命退下。 暗卫走后,绿猗轻笑一声:“这陈夫人,倒是个角色。” 陆明瑜含笑:“看来是十分满意你,想通过让庶子娶你给嫡子当平步青云的踏脚石。” “她想必也知道了庶子可能与晋怀有关系,所以早早就做了防备,从中作梗,目的就是不让庶子尚公主,从而飞黄腾达,威胁到嫡子。” 绿猗道:“我朝驸马若是才学杰出,可以为国效力,依陈少游的才能,若是娶了公主,造化一定不小,陈夫人担心很正常。” 陆明瑜叹了口气:“大宅门之中,就是勾心斗角的事儿多,妻妾之争,嫡庶之争,一天天不得消停。” 绿猗道:“他们不争还能干什么?家产就那么多,家主就只有一位,谁不想当一呼百应的人上人呢?” 陆明瑜无奈:“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啊,就是往往被欲/望束缚了。” 顿了顿,她笑道:“这话不该我说,我若没有昭华,只怕也会过着这般日子,所以我没有资格去嘲讽别人的生活方式。” “看来是这个皇后的位置,叫我膨胀了,我得控制控制,不能成了皇后就惹人厌。” 绿猗掩唇笑了起来:“别人厌不厌奴婢觉得娘娘不在乎,娘娘在乎的是,陈少游知道晋怀公主给他送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陆明瑜挑唇:“当然,我也在乎刘太妃说了什么话,竟让晋怀不顾我的叮嘱,也要给陈少游送信。” 绿猗道:“娘娘莫急,不用多久自然见分晓。” 第1619章 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吗? 接下来一两日,晋怀公主都在忐忑不安之中度过。 她一边期待陈少游能想方设法给她回信,一方面又担心因为没有听皇后的话而被责罚。 她就这样惶恐难安的熬着。 而这一日,她终于接到了消息:“公主,娘娘请你去一个地方。”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晋怀公主跟着宫人来到了御花园旁边的撷芳殿。 她被直接引进后殿,就在她焦躁不安地坐下后不久,外面传来了声音。 “陈公子,逛了许久有些累了,我们去里边歇会儿,喝口茶如何?” “好。” 听到这叫她魂牵梦萦的声音,晋怀公主“腾”的一下,登时站了起来。 身旁的宫人小声提醒她:“娘娘让您安静地听到最后,这是懿旨。” 晋怀公主无可奈何,只得按捺住性子。 但那几乎要攥坏的手帕,昭示着她内心的紧张。 她害怕,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她也害怕,害怕陈公子看不出绿猗的试探。 她就这样,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扉,静静地听着外边的交谈。 绿猗提着茶壶,倒了一杯茶水,递到陈少游面前。 茶香四溢,缈缦的白汽氤氲变幻,衬得这观景的撷芳殿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感觉。 而对面的男子正襟危坐,如鸦羽般的黑发半束半散,披在他的身上,那玉色的长袍,也流水似的铺陈下来。 是个极好看的男子,不怪阿六会吃醋。 他端起茶水呷了一口,笑着赞叹一声:“好茶。” 绿猗掩唇笑道:“公子喜欢便好。” 陈少游放下茶盏,含笑开口:“没想到绿猗姑娘有这么好的手艺,能喝到绿猗姑娘沏的茶,是晚生的福气。” “那么……”绿猗忽然抬眸,将尾音拉得很长,她看了陈少游一眼,随即又快速地别开目光。 把少女的娇羞,以及矜持,演绎得淋漓尽致。 陈少游垂下眼睑,声音又低又柔:“绿猗姑娘有话要与我说吗?” 绿猗默了片刻,可听闻她紧张急促的呼吸声。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紧接着开口了。 “陈公子,我既然敢点名向阿姐求这段姻缘,说明我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 “我现在想要你的一个答复,请你认真地告诉我,你中意我吗?想与喜结连理吗?” 如此直白的话语,陈少游听完,缓缓掀起了眼睫。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一袭绿衣衬得她美丽非凡。 只是一眼,他把目光别开,遵守礼仪,没有半点逾越。 他说:“绿猗姑娘这是认真的么?” 绿猗忙道:“是!自然是的!难道陈公子不信我?” 陈少游复又垂下眼睑,他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忽然,他挑起唇角:“自是……愿意的。” 绿猗听闻此言,立即用帕子遮住脸。 而内殿的晋怀,在最初的难以置信后,转瞬间已泪如雨下。 她紧紧地捂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生怕这哭声,惊扰了外边的好事。 陈少游却对此浑然不知。 而这时,绿猗放下帕子,不敢去看陈少游,一副娇羞的模样。 她的声音透着欣喜,透着期待,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少游微笑颔首:“绿猗姑娘请问。” 绿猗默了默,像是在犹豫。 紧接着,她说:“你的背景,阿姐都替我查清楚了,不瞒你说,我这样的出身,配你的话,我是有些忐忑的。” “听到你说愿意,我不知该怎样形容我的心情,但是我很欢喜,真的很欢喜。” “不过有一件事我很介意,我阿姐告诉我,说你与一名女子有书信来往,言语间透露着两情相悦。” “而那名女子,就是当今的晋怀公主,她长得比我漂亮,出身比我高贵,所有的条件都比我好。” “我想知道,在我和晋怀公主之间,你真的愿意选择我,不介意我的身份,不介意我不是金枝玉叶吗?” 陈少游马上回答,像是不假思索:“你都不介意我的庶子身份,我怎会介意你的身份?” 绿猗睁大眼睛,像是难以置信。 她又问一遍:“真的不介意吗?” 陈少游笃定回答:“不介意。” 绿猗又问:“那么晋怀公主的事呢?你怎么解释?” 陈少游复又垂下眼睑,遮住一切情绪。 他说得云淡风轻:“以文会友,会的是知己朋友,而非生命中的女人。” “公主博学,善良,是为好友,是为知己,却不是那个我想让其成为我妻子的人。” “我的家不会同意我娶她,而且我与她相差着很大的距离,硬是凑到一起,门不当户不对。” “门不当户不对?”里面的晋怀公主,终究是没能忍住,她推开内殿的门走出来,含泪看向陈少游。 “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吗?只是因为如此吗?少游,你可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半点心悦我?” 第1620章 今后你我再无瓜葛 晋怀公主就那么冲出来。 速度很快,丝毫不像你一个柔弱的金枝玉叶。 宫女阻止不及时,只能任由她出现在陈少游的面前。 她眼泪住不住而下,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陈少游。 一瞬不瞬,那诘问而委屈的模样,便是没有言语,也能清晰地感觉出来。 在见到她的刹那,陈少游“腾”地站起来,竟不由得有种被抓包的慌乱。 可也仅仅只是刹那,他便恢复如常。 绿猗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到陈少游的反应。 而在晋怀公主目光的逼视下,陈少游也终于开口:“请问你是……” 一句话,使得晋怀公主脸上煞白。 她力竭般后退几步,呆呆怔怔地看着陈少游,就那么看着,面如死灰。 汹/涌而下的泪,打湿/了她的面庞。 她泣不成声:“你竟不知我是谁?” 陈少游摇摇头:“我……不知,请问我们认识吗?” 晋怀公主不死心地提示:“琼林宴那日,你我有一面之缘;诗集之上,是我与你相谈甚欢,互诉衷肠……” 陈少游连忙跪下行礼:“晚生拜见公主殿下。” 没有惊,没有喜。 甚至没有任何晋怀公主想象之中的反应。 他就这么跪了下去,恭敬而生疏的模样,硬生生在两人之间划出天堑鸿/沟。 那么冷漠,叫人万箭穿心,肝肠寸断。 晋怀公主怔了半响,她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终究是我自作多情。” 说完,晋怀公主深深看了陈少游一眼,断然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像是舍不得那晚误入他怀的邂逅,又像是不忍割舍这些日子以来的相知相伴。 晋怀公主擦去眼泪,挤出一抹笑容,而后转身看着陈少游: “我不嫌你庶子出身,也不嫌你没有公民,我只知道那夜琼林宴迷路与我偶遇的人,让我心心念念。” “我不管外人怎么说,更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只知道与我诗集传书的人,让我刻骨铭心。” “我不怕谁来阻挠,也不怕奔向你的路又长又坎坷。我只知道,我心悦一个人,他温文尔雅,才华横溢,是这世界最好的男子。” “只要你说一句,你想要与我厮守在一起,那么我将踏过艰难险阻,走到你身边,与你朝朝暮暮,白首不离。” 一字一句,说得那般平静。 可正是这样的平静,才显得格外有力度。 字里行间,透着期许与忐忑。 遣词用句,皆发自肺腑。 动听悦耳的嗓音,却有着掷地有声的感觉。 没有人会觉得,这其中有任何的虚假。 也没有人会觉得,晋怀公主是一时冲动。 话音落,她带着期翼地看着陈少游,希望陈少游能给她一个答案。 陈少游没有立即说话。 绿猗站起身,神色有几分不悦:“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陈公子,请你处理好你的事情之后,我们再来谈。” 说完,绿猗转身离开了。 她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不舍。 其实她大可说些软话哄一哄陈少游,影响陈少游做决定,但是她并没有。 她不拖泥不带水,就是为了告诉陈少游,她也不是非陈少游不可。 一边是爽利的皇后义妹,一边是含情脉脉的晋怀公主。 不论是权衡利弊,还是跟从内息。 若是到这个份上,陈少游都没有选择晋怀公主。 那就说明他根本不想要晋怀公主。 “你倒是说啊!” 绿猗走后,晋怀公主催促陈少游给她答案。 陈少游叹了口气,褐色的双眸由浅变浓。 可到了最后,他的答案真实如剑,将晋怀公主的希望扎得支离破碎。 他说:“承蒙公主垂青,少游愧不敢当,愿公主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晋怀公主没了从内殿冲出来那般激动,她缓缓闭上眼,任两行泪滑/落。 最后,她用力擦去面上的泪水,认真地告诉陈少游:“我是一国公主,也是金枝玉叶,我有自己的骄矜。” “陈少游,今日/你不要我,我对你的这份心意,就让它死在这,以后我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瓜葛。” 说完,晋怀公主决然转身,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头。 陈少游目送她远去,神色十分平静,眼底却有某种情绪在剧烈燃烧。 可到了最后,他也没有动。 没有任何留恋,更无半点挽留。 公主的爱,比山高比水深。 爱时如火轰轰烈烈。 可不爱之时,也能霎时寂灭。 正如晋怀公主所说,她也有着自己的骄矜与体面,这份体面注定她不会纠缠不休。 这份体面,也注定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 花园的另一头,绿猗叫住了泪流满面的晋怀公主:“皇后娘娘有请。” 第1621章 到此为止 紫宸宫里。 陆明瑜端坐于椅子上。 绿猗盈盈行礼,随后站到陆明瑜身旁。 晋怀公主走到陆明瑜面前,屈膝跪了下去:“晋怀知错,请娘娘责罚。” 陆明瑜问:“晋怀何错之有?” 晋怀公主面容十分冷静,眼眶微红,却没有先前忐忑与不安。 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声音也透着绝望与死气,像是看淡了所有,也接受了所有: “晋怀不该听信谗言,违背娘娘的懿旨,私自送消息给陈少游;晋怀也不该违背娘娘的旨意,从内殿之内冲出来。” “晋怀两次三番未将娘娘的旨意放在眼里,是为以下犯上,请娘娘责罚。” 陆明瑜没有说出她的责罚,而是反问道:“晋怀,你当真想清楚了么?本宫的意思是,关于陈少游的事情。” 晋怀公主点头:“想清楚了,晋怀是大秦公主,不是他陈少游想要就要,不想要便不要阿猫阿狗。” “晋怀固然伤心,但也并非没有担当,一国公主与外男通信本就不合礼法,这是晋怀犯下的错,这样的结果晋怀也当承受。” “从今往后,晋怀与陈少游再无瓜葛,晋怀也会反思自己之过,恳请娘娘给晋怀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陆明瑜又问:“那日刘太妃与你说什么,为何你会按捺不住,私自送信给陈少游?” 晋怀公主缓缓道来:“回娘娘,太妃娘娘并未说什么,只是告诉晋怀,娘娘有意将绿猗许配给陈少游。” 陆明瑜挑唇:“那日面见内命妇时,你点名的人是陈钦毓,而非陈少游,怎么本宫前脚把陈少游招进来,她后脚就去告诉你这件事呢?” “她对这件事情如此了解,你说她是不是一直在关注着本宫的动向?这究竟是何居心呢?” 晋怀公主垂头不语。 陆明瑜笑了:“你明知她的居心,仍旧选择送信给陈少游,这说明你半点都信不过本宫。” “你不信本宫在帮你,也不信本宫是在为你参详,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基于这件事,今日让你去看陈少游的选择,本宫岂知你是否会认为,那陈少游的表现,是本宫威逼的缘故?” 晋怀公主认真地磕了个头:“娘娘,晋怀给陈少游通风报信,的确是晋怀的错,晋怀愿意领罚。” “今日晋怀已知陈少游的心意,便不会再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还请娘娘相信晋怀。” 陆明瑜闻言,道:“其实你信与不信,你如何想本宫,本宫都无所谓。” “本宫作为这后宫之主,也作为你的皇婶,只是在尽本宫的职责,为没有母亲且待嫁的你,安排终身大事。” “这个陈少游的选择你已经看到了,如果你想知道原因,本宫可以告诉你,若是你不想知道,那此事到此为止。” 晋怀公主闻言,先是认真地道谢:“晋怀多谢皇婶厚爱,晋怀感激不尽。” 接着,她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说出口的话,也发生了改变。 她的神情,带着些许嘲讽:“是晋怀所想的那样么?他是一个,攀龙附凤的人,对么?” 陆明瑜没有言语。 情窦初开的少女,因少年的风姿而着迷,又为少年的文采而倾倒,认为对方是干干净净且纯净的完美之人,所以付出真心一片。 可到了最后,幻想被打破,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看到陆明瑜的表情,晋怀公主已是明白了一切:“皇婶不说,晋怀也知道了,多谢皇婶。” 陆明瑜道:“看来,你已经都明白了。晋怀,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那都是他的选择,或者说他根本无从选择,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影响到你自己。” “陈少游的事,到此为止吧,你还小,日后还有更好的人等着你。至于你犯的那些错,这次本宫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晋怀公主诧异抬眸:“皇婶不罚晋怀?” 陆明瑜笑道:“罚你做什么?罚你又不能给本宫添寿,不过你若是再犯,是该罚。回吧。” 晋怀公主千恩万谢,随后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她的眼眶很红,但是面庞也尤为坚决。 像是已经清楚自己该如何抉择。 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全然换了个模样。 陆明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是个好孩子,只可惜遇人不淑。唉,这陈少游真不是个东西。” 绿猗道:“娘娘,晋怀公主这边算是清楚了,但是陈少游那边,却是要小心,奴婢担心他不会就此算了。” 第1622章 总要有头有尾 晋怀公主回宫后,冷静地翻出所有与陈少游有关的东西,亲手付诸一炬。 陈少游在她的心里,如同死了一般,没有任何价值。 但正如绿猗所说,此事并未就此过去。 那日陈少游与晋怀公主开诚布公,说请一切后,绿猗便不再见他。 陈夫人旁敲侧击打听,得到绿猗反悔的消息,但是更多的内情,她却无论如何也打听不清楚。 于是她唤来陈少游询问详情:“你如实告诉母亲,你与绿猗小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忽然之间,人家就反悔了呢?” 陈少游一口咬定:“母亲,儿子不知。” 接下来不论陈夫人如何问,陈少游都一问三不知,陈夫人无奈,只好让他退下。 这陈少游从头到尾,都表示得如同没事人一样。 可接下来,大秦公主与陈家公子御花园邂逅,诗集传情的事情,却如同风一样扩散,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原本还有人觉得这是一段千古佳话,可渐渐地,风向就变了,开始有人指责公主不检点,尚未婚配就与外男私下往来,暗箱苟且。 此事被御使大夫参到长孙焘面前,长孙焘三言两语歇了朝臣的怒火,将他们安抚下来。 朝会过后,她找到了陆明瑜:“哪位公主,怎么如此胆大包天,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还不是给你添麻烦。” 陆明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慢慢道来,随后告诉长孙焘: “事情就是这样的,那陈少游颇有几分能耐,但因为是庶子出身,所以一直被打压。” “也因为庶子这层身份,陈夫人不想他抢了嫡子的风头,所以不允许他锋芒毕露,这也致使他断了科考的道路。” “但他颇具野心,所以在琼林宴上故意设计与晋怀偶遇,事后又利用诗斋的经营漏洞,找到了晋怀的留下的诗集。” “不知道对晋怀有几分真心,但是他想利用晋怀等平步青云却是真的。” “后来绿猗出现了,他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绿猗,放弃了晋怀。但他没想到最后却是镜花水月,恼羞成怒之下,把脏水泼到晋怀身上。” 长孙焘默然片刻,随即道:“他的选择我倒是完全可以理解,公主固然清贵,但不好伺候,娶了公主未必能飞黄腾达。” “而绿猗是你义妹,出身本不高贵,这样的女子既不会让他有身份上的自卑感,也不比公主难伺候。” “更重要的是,先帝的公主出了清贵的身份,什么都没有,不如受宠的皇后义妹能够帮助他前程似锦。” “所以有野心,谋前程的人,必然会选择绿猗,只有那种想图一个驸马的身份,混吃等死的人,才会把晋怀考虑在内。” “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你不会想不到陈少游恼羞成怒这个结果,怎么还让它发生了?莫非你另有想法?” 陆明瑜颔首:“正是,一来你初登基,需要一个借口立威,现在发生的事情涉及到大秦公主,正好给你大动干戈的理由。” “二来我观察了陈钦毓许久,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人,大秦并不限/制公主的权力,所以对不限/制驸马的仕途。” “若是陈钦毓能成为驸马,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况且这流言只说公主与陈家公子,并未指名道姓,事情并不难办。” “其中知晓内情的人,都被我下了严令,这火烧不到晋怀身上,你别担心。” 长孙焘叹了口气:“我这哪是怪你,你倒是解释了一大堆,我之所以着急,是因为我不想你太过操劳。” “没有多久就足月了,你说你现在这么劳心劳力,伤了神可怎么好?真是不让人省心。” 陆明瑜笑吟吟地道:“你可得让我做些事情,要不然可无聊了,我不想每天都在熬日子。” 长孙焘一怔,随即将陆明瑜揽入怀中。 他哑声问:“你在担心,是么?” 担心与命师决一死战时没有好结果。 担心如果他们有个万一,三个小宝该何去何从。 但是,在这余数不多的日子里,总不能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 该如何便如何,该做什么事,便做什么事。 陆明瑜道:“你也担心的吧?都有些焦躁了。” 长孙焘颔首:“自是担心,但是一想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你与我一起面对,便不担心了。” 陆明瑜道:“我也是。所以接下来,让我处理一下陈少游的事情吧,总要有头有尾,完完整整的。” 第1623章 亲朋重聚 陈少游传出来的流言蜚语,闹得沸沸扬扬。 可却迟迟没有传来后续。 众人翘首以盼的解决之法,并未发生。 倒也不是陆明瑜他们故意放任,而是事情没有发酵到他们想要得程度,所以他们没有立即解决。 而这一日,是三个小宝抓周礼。 因为是补办,所以并未大张旗鼓,只是邀请了亲朋好友前来相聚。 抓周地点就设在撷芳殿。 二月的天,御花园已然见绿。 谢落的梅花,盛开的梨花与桃李,还有尚在打着花骨朵的海棠,成了御花园里一道美丽的景致。 这日散朝过后,一行人陆续带着礼物来。 “小舅舅,小舅母。” “陛下,瑜儿。” 最先到来的是陆明邕夫妇,二人抱着小陆洵联袂而至。 已过半岁的孩子早已长牙,性格与父亲的惜字如金截然相反,一直咿咿呀呀说个不停,倒有几分像珍璃郡主。 陆明瑜接过小陆洵:“让姑姑抱抱你。” 小陆洵搂着陆明瑜的脖子,红嘟嘟的小嘴往陆明瑜的面颊上蹭。 惹得陆明瑜笑个不停。 陆明邕连忙将孩子接到手里:“抱一下就行了,小心他伤了你的肚子。” 陆明瑜揉了揉小陆洵的脸:“这小子越长越结实。” 陆明邕笑了:“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孩子。” “明邕,你确定随的不是郡主,而是你?” 司马玄陌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董穗,两人随后来到。 小陆洵看到小添乐,就咿咿呀呀地聊个不停。 小添乐还小,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不过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陆洵。 陆明邕白了司马玄陌一眼:“我倒是可以确定,添乐像表嫂而不像你,你瞧你黑成什么样?添乐这么白。” 司马玄陌扬起下巴:“也不看看你表嫂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董穗掩唇:“王爷,少贫嘴。” 珍璃郡主迎上来:“表嫂。” 董穗笑吟吟地看向她:“郡主。” 一身常服的长孙焘向陆明邕和司马玄陌招手:“这边。” 两人把孩子递给奶娘,随后便过去了。 陆明瑜戳了戳小添乐的脸,由衷赞道:“是真的白,看来随了表嫂。” 董穗笑道:“男孩子皮实,不经晒,再大一点估计就黑了。” 三人都做了母亲,一提到孩子,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谈了起来。 大人们要说话,便见他二人放到一旁玩去了,有奶娘和一群宫人陪着,倒是不担心有什么差错。 不多时,风先生也扶着小茜来了。 “阿姐!” 陆明瑜连忙起身,走过来扶住小茜:“快来坐下。” 公孙先生拱了拱手,随即便去找长孙焘他们。 小茜道:“阿姐,你我月份都一样,咋还让你扶我?” 绿猗连忙走过来搀住她:“你这么柔弱,可不比娘娘结实。” 小茜见到绿猗,也很高兴:“你说的有理。” 越过绿猗和陆明瑜,小茜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两位嫂嫂。” 珍璃郡主道:“快来坐下,小舅母这里的糕点很不错,来尝尝。” 几人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 这才刚坐下不久,谢韫与南宫绥绥联袂而至。 与此同时,百里无相也扶着楚氏走在后面一点。 而更后面的,是云斐与小兰花。 “瑜儿!” 小兰花一看到陆明瑜,立即蹦蹦跳跳地冲过来。 云斐生怕她冲/撞了,连忙揪住她的后领。 小兰花双手双脚不停地挣扎:“哥,放开我!” 陆明瑜和小茜一起迎上来:“娘亲,师父,二哥二嫂,表哥表姐,你们来了。” 云斐叹了口气:“本该来得更早,结果出发时兰花儿非要去给三个小宝准备礼物,找了半天才从桃树上把她薅下来。” 说着,下人捧来一把开得正艳的桃花,恭恭敬敬地呈上来。 陆明瑜接过桃花,望着每一枝都精挑细选的花枝,她笑着看向小兰花:“谢谢你兰花儿姐,有心了,三个小宝一定会高兴。” 小兰花笑容绽在脸上,紧接着她喜笑颜开,猛然朝云斐的身后奔去:“白黎哥哥!” 白黎生怕小兰花直接扑上来,又怕小兰花摔倒,连忙摆好架势准备接住小兰花。 结果,小兰花的后领又被云斐拽住,这才不至于当众粘到白黎身上。 白黎笑道:“兰花儿,慢着点,当心摔倒。” 白夫人摇摇头,越过二人走向陆明瑜:“瑜儿,我们来了。 如此,出了董实、江静秋与文茵外,一行人又聚在一起。 陆明瑜把花枝递给绿猗,招呼大家入座:“今儿是家宴,这里没有位份尊卑,只有为三个小宝聚在一起的这份心意,快请坐下。” 第1624章 性格各异的孩子们 紧接着,楚王张孙策携蓝灵灵而来。 蓝灵灵许久未见众人,很是开心。 “瑜儿!随随便便!谢娘娘腔……” 云斐连忙打断她的话:“你这嘴里没什么好话,我不需要你问候,别出声。” 蓝灵灵白了他一眼:“北蛮子!” “南蛮子!”云斐回了一句,便不予理会。 长孙策道:“吱吱,小人不记年龄大的人之过,原谅他。” 蓝灵灵笑着颔首:“诚然。”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行人坐在撷芳殿中,你一言我一语,谈笑风生。 随着太阳偏西,抓周典礼很快便筹备好了。 地上摆了满满的东西,金银珠玉,一应俱全。 绿猗笑吟吟禀报:“陛下,娘娘,时辰就要到了。” 众人围过来,把带的礼物都摆到地上。 有金宝玉器,也有文房四宝。 还有许多有趣的,精巧的小玩意儿。 等到东西都添置好,陆明瑜吩咐宫人:“把两位小皇子和小公主请出来。” 话音落下,没多久时间,三个小宝便从后殿跑出来。 此时他们穿着短衣短裤,都是喜庆的颜色,并没有多少的头发被梳成两个可爱的小揪揪。 小揪揪上面饰有别致的发饰,看起来灵动又可爱。 二宝三宝跑得最快,很快就越过了兄长。 大宝看到两人兴奋的样子,不以为然地白了一眼,仿佛再嫌弃两人幼稚。 “父皇,母后。” 二宝三宝一人奔向一个,笑吟吟地抱住了夫妇二人的大腿。 姗姗来迟的三宝恭恭敬敬地行礼:“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给诸位亲长请安。” 陆明邕向大宝招手:“来舅舅这里。” 大宝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走到陆明邕身边站定,脆生生地唤:“大舅舅。” 谢韫折扇一打,仔细端详着大宝:“这大宝还真有几分像昭华与瑜儿的合体。” 珍璃郡主掩唇笑道:“二弟好眼力,这大宝的性子捡了小舅舅,样子捡了小舅母。” 大宝规规矩矩地行礼:“多谢诸位亲长夸奖,千尧喜不自胜。” 长孙焘失笑摇头:“珍璃这话不对,我的性子哪像他这般老气横秋?” 南宫绥绥笑了:“说起来,倒有几分董实的感觉。” 董穗轻喟一声:“正是如此,大皇子是很稳重。” 司马玄陌道:“这哪是稳重,分明呆头呆脑的。” 大宝叹息一声,露出颇为无奈的表情。 白黎忍俊不禁,问他:“大宝,你可是有话要说?” 大宝扼腕:“各位亲长小时候一定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其他小孩子烦人的亲戚吧?” 众人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 陆明瑜瞪了大宝一眼:“不可没有礼貌。” 大宝连忙行礼:“母后的话,儿臣记住了。” 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但没有改过的意思。 三宝笑嘻嘻地说:“你们可别惹大皇兄,他那张嘴可能叭叭了,刚刚在我和二皇兄面前叭叭了小半个时辰。” 二宝连忙抱着脑袋附和,一脸痛苦:“正是如此,大皇兄的嘴,比母后还厉害。” 陆明瑜弹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什么呢?” 二宝连忙垂下头,不敢再言语。 望着能跑能说的三个小宝,众人颇为不明白,这抓周礼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抓周礼中最有趣的事情,便是在尚未能对周围事物清晰辨识与感知的孩童面前摆放着各种东西,让他们抓取。 每一种东西,都代表着不同的寓意。 比如说抓了算盘,说明这孩子以后可能精于算学。 抓了文房四宝,日后可能在文章上有很高的造诣。 抓了印鉴,日后兴许是个掌权的能手。 而二话不说直接抓金银珠宝的,亲长都不会觉得他们纯粹就是贪财,反而会认为他以后会有金山银山。 每种东西,都能被赋予美好的寓意。 哪怕孩子去抓个红鸡蛋,也会说这孩子日后衣食无忧。 但是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三个小宝早已能清晰地辨识这些东西,也就失去了抓周的乐趣。 若是任由他们挑选他们所喜欢的物品,那么大人还怎么去猜他们将来造化如何? 思及此处,众人免不了一阵惋惜。 司马玄陌耸肩:“白黎老弟,看来你要准备好银两了,我就说这次抓周没什么新鲜事,你瞧他们仨儿,哪里像是胡乱一通摸的鼻涕虫?” 白黎一副他不怕输银子的模样,露出无所谓的神情。 谢韫瞥了二人一眼:“你们竟然偷偷拿这事打赌,太不厚道了,也不叫上我。”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均忍不住摇摇头。 大宝忽然牵住小茜的手,甜甜地唤了一声:“姨姨。” 小茜笑着应了,摸摸他的脑袋。 白夫人笑着开口:“看瑜儿的模样,想必是针对这种情况想好了对策,不若赶紧揭晓?” 第1625章 大宝套住的未来 陆明瑜给绿猗使了个眼色。 绿猗当即就取来三条绸带。 陆明瑜笑着向大家解释:“这有什么难的,把他们仨的眼睛蒙上,然后把东西成一圈围着他们,让他们自己去选。” “这也就和他们懵懂无知,选了他们觉得有趣的东西没什么两样,到时候我们也能享受一下,根据他们所选的物品,猜测他们未来的乐趣。” 谢韫翻了个白眼:“你不仅把他们当傻子,你还把我们当傻子。” 陆明瑜问:“那二哥你说应当怎么办?总不能为了抓这个周,把他们毒傻吧?” 三个小宝震惊的看着他们的母后,身子重重一颤。 这是什么问题? 还能为了抓周把他们毒傻?让他们傻乎乎地抓物品? 天呐。 母后不会动了这种心思吧? 二宝连忙放开母后的腿,往父皇那边缩了缩。 三宝更是怯生生地搂住父皇的腿。 大宝无处可去,最后把目光放到外祖母的身后。 谢韫不满地道:“瞧你,吓到孩子了。” 长孙焘拍拍三宝的小脑袋:“你母后开玩笑呢,别当真。” 三宝挂在长孙焘的腿上不放:“动念头也很可怕啊父皇!” 长孙焘这会儿也无奈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着三个娃娃。 正如三宝所说,动这个念头就已经很可怕了好吗? 陆明瑜清了清嗓子,长孙焘立即板着脸:“不许怀疑你们的母后,她怎么可能会产生这种想法?” “看看你们母后现在怀弟弟妹妹的辛苦模样,你们就该知道你们母后怀你们的时候多辛苦,这样想你们母后,不是伤她的心么?” “三个不孝子,还不给你们母后赔礼道歉,否则父皇也不认你们!快点!” 大宝和二宝看着这样的父皇,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三宝嘟嘟嘴:“父皇,我们是从茅房里捡来的,是么?怎么只要母后不高兴,您就怪在我们的头上?” 长孙焘笑道:“你们是父皇的小宝贝,你们的母后是父皇的大宝贝,父皇多疼你们母后一点,合情也合理。” 三宝嫌弃地放开长孙焘的腿。 与众人一起,用一种不可思议地神情看着他。 白黎这时提议:“不若我们套圈圈吧!让三个小宝丢圈圈,套到什么就相当于他们抓到什么。” “反正日后的事情,也如同这套圈圈一样不可预测,何不试它一试?” 小兰花立即跳起来拍拍手:“套圈圈,我也喜欢!我们就玩套圈圈!” 陆明瑜挥了挥手中的绸带:“兰花儿姐,躲/猫猫你喜不喜欢?” 小兰花忙不迭点头:“躲/猫猫也很好玩!” 长孙焘做了决定:“那就先套圈圈吧,蒙眼取物到时候还得重新摆东西,先套了再摆,不用来回折腾。” 众人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不多时,阿六取了九个圈圈过来。 因为抓周,一般抓三次。 所以套圈圈,自然也要套三次。 三人九个圈。 陆明瑜告诉三个小宝:“来吧,圈圈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快来套你们的未来。” 大宝面不改色,看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 二宝十分活泼好动,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新游戏,他自然喜欢。 三宝再次嘟嘟嘴:“不是我想扫你们的兴,你们真的觉得,这样准么?我们当然是喜欢什么套什么了。” 司马玄陌笑道:“芊蕙,这你就不知道了,套过圈圈的人都知道,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芊蕙说:“我不信这个邪!” 陆明瑜瞪了她一眼:“谁教你这样说话的?对表舅用这种语气,礼貌么?” 三宝很懂得知错能改,当即就向司马玄陌行礼:“表舅舅别生气,芊蕙知错了。” 短短的手,短短的脚,小萝卜一样的人儿,逗得大家开心不已。 司马玄陌一颗心都化成了水。 他连忙表示:“表舅怎么舍得生你的气?别在意别在意。” 众人摇摇头,对这个想要女儿想疯了的大傻子露出无奈的神情。 长孙焘开口:“长幼有序,大宝先来。” 大宝恭恭敬敬地点头,随后拿起圈圈,走到摆了满地的东西面前。 琳琅满目的东西,叫他眼花缭乱。 他闭上眼睛,随手扔出手中的圈圈。 圈圈在空中旋转,于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落在一物件的上头,将其问问套住。 那物件摆放的角度十分刁钻,故意扔不一定能扔中,而大宝的圈圈,当即就套上了它。 众人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大宝见众人不说话,睁开眼睛看向他套中的东西,好奇地问:“父皇,这是什么?” 第1626章 小财迷诞生了! 小小的竹圈,套着一枚小小的印鉴。 那么印鉴极小,在一堆琳琅满目的珠宝之中,显得那般微小。 小到根本就很难发现,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但偏偏,那圈圈就这样套住了它。 稳稳的套住。 司马玄陌率先开口:“大宝,舅舅跟你说,你套中这东西,你父皇的桌上也有,只是比这大许多。” 大宝似懂非懂,最后皱着眉头淡声提示:“表的。” 司马玄陌一脸受伤的模样:“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大宝立即解释:“表的就是表的,不可能变成亲的,把表字去掉并不严谨,所以我才会这样说。” “但这不代表我们之间的感情,会被这个表字隔得很远,还望表舅舅不要伤心难过,大宝是喜欢你的。” 众人听了,连忙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司马玄陌。 陆明瑜摸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长孙焘问她:“晏晏想什么呢?” 陆明瑜道:“我丝毫不记得自己一岁时发生的事情了,哪怕是两岁多的,我也没什么印象,你说大宝能说出这样的话,正常么?” 长孙焘笑道:“我们孩子聪明,不好么?” 因为大宝第一次套中的是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印鉴,所以众人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多说什么。 陆明邕道:“大宝,来套第二个吧。” 大宝也没有再追问,继续扔出第二个圈圈。 那圈圈落在一副画上。 谢韫拉过画打开一看,却是一幅千里江山图。 一个竹筐里,十数幅画。 可偏偏,他套中的是最难套中的一幅。 谢韫打开画,原本想说些什么,结果画到嘴边,便没有开口。 众人见了,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是眼观鼻鼻观心。 大宝皱着眉头:“二舅舅,这是什么画?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 风先生道:“大皇子,你套中的这幅画,你父皇的承明殿也摆了一幅。” 大宝又是似懂非懂,但他仿佛看出了众人不愿意多说,所以看向手中仅剩的一个圈。 他问:“要不,我开始投第三个?” 陆明瑜和长孙焘点头:“投吧。” 大宝随手一丢,圈圈落了下去。 结果,又套上了一只小鼎。 众人摸摸鼻子,很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论是小一号的玉玺,还是千里江山图,亦或是鼎,都代表着独特的意义。 而这寓意,不是他们可以宣之于口的。 长孙策拱手:“看来,皇叔后继有人了。” 蓝灵灵杵了一下他的手臂:“别乱说!” 大宝一脸纠结:“我套的东西,难道不好么?为什么你们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陆明瑜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不说,并非是不好,有些事情正因为寓意好,所以才不拿出来多说。” “大宝也要记住,将来你若得意了,可以和你的朋友分享,和你信得过的人分享,但不要说出来到处炫耀。” “因为讨厌你的人只会更加恨你,不在乎你的人根本不懂你的喜悦。” 大宝点头:“母后的话,我明白了,你们不说,是因为寓意好。” 陆明瑜笑了笑:“是的。” 这时,长孙焘看向一旁望着金银珠宝目不转睛的二宝:“千昱,过来。” 二宝没有任何反应,黑黝黝的双眸之中,依旧倒映着金灿灿的珍宝。 陆明瑜提醒他:“二宝,过来。” 听到母后的声音,二宝不敢有任何耽搁,立即迈着小腿跑过来:“母后,您唤二宝?” 陆明瑜道:“你大哥已经套完了,该你了。” 二宝乖乖地去白黎阿六那里领圈圈,然后对着大珍珠把圈圈扔过去。 圈圈稳稳地套住大珍珠。 二宝高兴得跳了起来:“这是我的了!这是我的了!” 紧接着,他又迫不及待地扔出第二个圈圈。 他对准金元宝扔了过去,圈圈套住大金元宝。 二宝又高兴地跳了起来:“又是我的了!” 说完,二宝又把第三个圈圈扔出去。 圈圈落在算盘上。 他撇撇嘴:“什么东西呀?我对准 的明明是那块玉!” 众人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长孙焘很是无奈:“其它不敢说,但是绝对是个小财迷。” 陆明瑜摸摸鼻子:“倒是有几分我昔年的风采,呵呵……” 白黎走上前:“二宝,听舅舅跟你说,你以后就多跟舅舅在一起,舅舅带你去发财!” 司马玄陌道:“二宝别听他的,他会带坏你。” 二宝的目光落在南宫绥绥身上,脆生生地问:“既然白舅舅靠不住,那么二舅母应该可以相信的,对吧?” 南宫绥绥掩唇:“你绝对可以相信你的二舅母!” 陆明邕十分无奈:“看吧,就是小财迷!” 珍璃郡主提议道:“让我们来看看,三宝会套中什么。” 第1627章 三宝既是蜜糖,又是辣椒 三宝捧着小圈圈迟疑不决。 因为有了两位兄长的经验,她不想让自己套中的东西,成为长辈们的谈资。 于是她黑黝黝的眼珠一转,迅速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连忙记下物品的位置,随后闭上眼睛,将手中的圈圈往外一抛。 “咔哒。” 一声轻响,小圈圈落了下来。 众人一阵沉默。 三宝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却没想到,父皇的头上竟然有一个小圈圈。 她喜笑颜开:“太好了!三宝套中了父皇,父皇就是三宝的!父皇是三宝的!” 看到她这么高兴,谁也不想打破她的幻想。 偏偏司马玄陌这最疼闺女的人,连忙弯腰捡起一把小木剑,递到三宝手里: “三宝,这才是你套的,你第一次套中了一把小木剑,你以后肯定是个像表舅这般武艺高强骁勇无敌的好汉。” 三宝握着小木剑,委屈巴巴的。 小嘴一扁,差点就要哭出来。 她抽抽噎噎地问:“以后三宝也会和表舅舅一样黑吗?” 众人看向司马玄陌,忽然一阵哄堂大笑。 被笑话的司马玄陌丝毫不以为耻。 三宝在众人的笑声中不知所措。 长孙焘连忙安慰三宝:“表舅舅说的,骁勇的意思,就是会很厉害。” “你表舅舅是个很厉害的人,要是以后你也能这么厉害,父皇就放心了。” 三宝拍拍小胸/脯,长长地舒了口气:“三宝也放心了,三宝还以为,三宝套中了剑,以后会和表舅舅一样,黑得只剩下牙齿是白的。” 谢韫笑得前俯后仰:“没那么夸张!你二舅舅我也很骁勇,你瞧瞧你二舅舅就很白,所以以后三宝一定是个又白又厉害的人。” 三宝撇撇嘴:“二舅舅白,三宝倒是没意见,但二舅舅说你骁勇,三宝确实不信!” 说着,三宝还露出嫌弃的表情:“咦,要是三宝和三舅舅一样,穿得比三花儿姨娘还要鲜艳,三宝可不喜欢,娘亲说只有大孔雀才那么穿。” 谢韫的目光霎时钉在陆明瑜身上。 陆明瑜连忙道:“二哥,你听我狡辩,不,我没有,她胡说!” 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白黎凑了上来:“三百肯定不像你们,肯定会像我,长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云斐做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词语!” 三宝立即举起手:“我知道我知道!” 众人看向她。 白黎问:“三宝知道些什么?” 三宝摸摸下巴,故作沉吟。 过了一会儿,她脆生生地道:“风/流倜傥就是有八个美妾,玉树临风和英俊潇洒就是没有媳妇儿!就像母后说的,别人嚼剩下的老甘蔗!” 白黎的目光,霎时钉在陆明瑜身上。 陆明瑜摸摸眉毛,不动声色地挪到长孙焘身后,借长孙焘高大的身躯将她遮住。 司马玄陌杵了杵陆明邕。 陆明邕蹲身道:“三宝一定会像舅舅。” 就在大家都期待三宝会说些什么挖苦的话,又或者出卖她的幕后曾做过什么刻薄的事情时。 三宝的举动,出人意料。 但见她忽然扣住陆明邕的脖颈,在陆明邕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她继续搂着陆明邕的脖颈,脆生生地说:“母后说舅舅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一个很疼爱很疼爱母后的人。” “三宝不知什么是英雄,但是三宝听得出来,母后在称赞舅舅,可见母后很喜欢舅舅。” “要是三宝能像舅舅,三宝一定会开心,那样母后就更喜欢三宝了。” 陆明邕抬头,正好与陆明瑜四目相对。 他双目有些氤氲,红色伴随着水汽溢满眼眶。 他告诉三宝:“我们的三宝,就算不像舅舅,也是个好孩子!” 三宝再次搂住陆明邕的脖颈:“三宝最喜欢舅舅了。” 随后又怕自家父皇吃醋,连忙回头强调:“当然还有父皇,三宝也喜欢父皇。” 小小的人儿,穿水红色的短衫。 头上的毛发还很细软,扎成的两个小揪揪上,配了银楼点缀,活脱脱一只大团子,让人看得心都化了。 更何况那声音还脆生生的,咬字也不太清楚。 这几样加起来,叫人恨不得把她偷走回家藏着。 见陆明邕眼眶红红的,她伸着小手为陆明邕摸了摸眼角。 她说:“母后说大舅舅以前很辛苦,但是有了郡主舅母后就变得幸福了,郡主舅母一定是上天送给大舅舅的仙女。” 一番话,又惹得陆明邕高兴不已。 司马玄陌、谢韫与白黎纷纷叫苦连天:“为什么?不公平!” 三人目光齐刷刷地扫向陆明瑜:“是不是你?!” 第1628章 命主将格 陆明瑜垂着头装鹌鹑。 长孙焘清了清嗓子:“三宝,该丢第三个圈圈了。” 三宝抱着第三个圈圈“噔噔噔”跑过去,准备投掷第三个圈圈。 被三宝一顿言语数落的三人,这才放过装鹌鹑的陆明瑜。 三宝闭上眼睛,扔出手中的圈圈,待圈圈落下后,却坠在一本书上。 风先生伸手将书捡起来,轻声念出封面上的字:“《孙子兵法》,看来,公主命主将格。” 三宝偏过头:“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焘蹲身:“依我看,三宝最像她外祖母。” 三宝愈发疑惑,大宝二宝也聚过来:“父皇在说什么?外祖母那么温柔,三宝怎么可能像她?” 楚氏掩唇一笑。 陆明瑜解释道:“你们有两个外祖母,一位是生下母后的,但是她已经随外祖父去了天上,另一位是养大母后的,她就是你们现在的外祖母。你父皇说的,是已经离开了我们的那一位。” 三宝睁大黑黝黝的眼睛,好奇地问:“我们还有这样一位外祖母吗?她是什么样的?” 陆明瑜答不出来。 当年的川平郡主名动天下。 时至今日,依然有人忘不了那位英姿飒爽的郡主。 想当年北齐来犯,她也曾披上战甲,驰骋沙场。 说起来,陆明瑜兄妹都不像她。 长孙焘与谢韫对她的记忆最为深刻,现在看到这样的三宝,倒是让他们想起了她。 听到三宝的问题,长孙焘笑道:“那是一位奇女子,是那段历史上的一段鲜活传奇。” 三宝撇撇嘴:“父皇,我听不懂。” 谢韫告诉三宝:“你父皇的意思是,你会变成一个非常厉害,而且人人喜爱的人。” 三宝喜笑颜开,随后对大宝与二宝做了个鬼脸:“看来大哥和二哥都不如小妹。” 大宝没有计较,微微抿起的唇角昭示着他对妹妹的包容。 二宝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那有什么意思?有金银珠宝好看吗?” 众人哈哈大笑。 长孙策开口:“这还要来第二轮么?” 陆明瑜和长孙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想不必了。” 绿猗当即就招来宫人,很快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撤了下去。 大宝小小的身子立在那里,三宝跑来跑去,笑个不停。 二宝抱着肚子躲在角落。 “拿出来。” 忽然,二宝的后领被揪住。 二宝战战兢兢地回眸,看到母后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他吓得脸青唇白:“母……母后……” “拿出来。” 陆明瑜又说了一句。 二宝抱着肚子,死活不肯松手。 陆明瑜道:“要是不拿出来,母后就生气了。” 二宝小心翼翼地取出怀里偷藏着的大珍珠,依依不舍地递给陆明瑜,随后嘴巴一扁,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父皇,母后凶我。” 长孙焘连忙走过来,他没有急着哄二宝,而是看向陆明瑜手里的大珍珠,以及二宝那肉疼的表情。 长孙焘一脸严肃:“是不是你偷藏东西?” 二宝愈加委屈了,随后哭着跑向楚氏:“外祖母,父皇和母后欺负二宝,他们好凶。” 众人围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不等二宝说话,陆明瑜便走过来,随后拉起二宝的手就走出去。 她把二宝拉到僻静的地方,随后蹲身为二宝擦去眼泪,柔声说道:“二宝知道父皇和母后为什么不高兴么?” 见母后不再严肃,二宝也稍稍放下心来,他委屈地摇摇头:“二宝不知。” 陆明瑜问二宝:“那些东西是不是二宝的?” 二宝摇头:“不是,是父皇和母后摆出来的。” 陆明瑜又问:“二宝拿那些东西时,有没有问父皇和母后?” 二宝摇摇头:“没有。” 陆明瑜道:“不问自取就是偷,那是不对的,二宝喜欢,就跟母后说,不能偷偷藏起来,知道吗?” 二宝似懂非懂,小声解释:“二宝偷藏起来,是想等母后生下弟弟妹妹时,送给母后做贺礼。” “大珍珠那么漂亮,那么亮,二宝喜欢,母后也一定会喜欢,二宝不说,是想给母后一个惊喜。” 陆明瑜轻轻将二宝搂入怀里,柔声说道:“母后知道二宝对母后的心意,但是二宝要切记,你是皇子,做事一定要光明正大,不可以偷偷摸摸,以后二宝喜欢什么,要先问过父皇和母后。” 二宝委委屈屈地应了:“好,二宝做得不对,二宝道歉。” 陆明瑜拍拍他的背:“母后吓到二宝了,母后也向二宝道歉。” 二宝松开母后,问:“那我们是不是冰释前嫌了?” 陆明瑜笑道:“你还知道这个词语,必须要表扬一下。” 说完,陆明瑜把大珍珠递到他手里:“因为二宝聪明,所以母后奖励给二宝,这是二宝用自己的能力得到的,二宝可以拥有它。” 二宝高兴极了,连忙抱住母后:“你是最最最好的母后,二宝喜欢你!” 陆明瑜牵起他的手:“走,我们回去吧。” 第1629章 没什么遗憾了 三个小宝的抓周宴,在欢笑声中结束。 送走亲朋后,陆明瑜看着早已累得睡着的三个小宝,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弯腰想要将大宝抱起,却被长孙焘拦住:“晏晏,我来。” 陆明瑜笑道:“你又抱不完。” 长孙焘一手抱起大宝,一手抱起二宝,随后看向绿猗。 绿猗当即小心翼翼地抱起三宝。 “我们回寝宫。” 陆明瑜跟在长孙焘身边,两人一同走回紫宸宫。 绿猗抱着三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陆明瑜回眸看向撷芳殿,满地狼藉,都是欢快后留下的痕迹。 宫人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 陆明瑜轻喟一声:“时间过得真快,一日很快便过去了,下一次欢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长孙焘轻声细语:“很快便是楚王与灵灵姑娘的大婚之日,到时候你若想见他们,我陪你一同去。” 陆明瑜勾起嘴角:“我俩若是出宫,只怕隔天你的案头就会摆满御史的奏折。” 长孙焘笑道:“左右我不管他们便是。” 陆明瑜一双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好。” 长孙焘唇畔挑起,余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陆明瑜放柔声音:“昭华,我好开心。兄长与珍璃鹣鲽情深;二哥和二嫂虽然总是吵架,却是分不开的。” “表哥和表嫂更不用说了,表嫂那么温柔,而表哥又那么憨厚,两人更是琴瑟和鸣。” “先生更是体贴小茜,从她越来越自信,越来越端庄美丽可以看出;而我最放心不下的娘亲,也有了师父的照顾。” “灵灵姑娘也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人;至于我那死活娶不上妻子的白大哥,看来和兰花儿姐的事情也不远了。” “而云斐表哥与江姑娘,两人结为夫妇也是早晚的事情;瑶娘与顾怀珺从归于好;薛巍和黄琇莹定下终生;绿猗与阿六也快了。” 说着,陆明瑜勾住长孙焘的胳膊:“所有人都好好的,我倒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长孙焘默然片刻,随即颔首:“这辈子,我有你,有朋友,有三个可爱的孩子,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 却叫跟在后面的绿猗一颗心猛地一沉。 但她什么都不敢说,只是抱着三宝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行在移步换景的宫中,陆明瑜只觉得曾经过往,犹如浮世云烟。 很多事情她已经记不得了。 但是与这些人相遇后的每一个瞬间,都无比清晰。 才短短几年,便有着这么多弥足珍贵的记忆。 这一生,就算是短暂也无所谓,因为它足够灿烂。 天上的星子熠熠生辉,一轮弯月照亮月空。 陆明瑜轻轻抚了抚大宝的脑袋,再度开口:“昭华,你觉得抓周那事准么?” 长孙焘笑道:“或许信则有,不信则无。” 陆明瑜思忖片刻:“若是它可信,那么大宝以后便是承继你衣钵的人;二宝便是那充盈国库的小财迷;三宝则是驰骋疆场的女武神。” 长孙焘笑意更浓:“若是那样,也好,他们可以相互扶持,互相帮助,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能很好地活着。” 陆明瑜抚了抚肚子:“不知这两位日后又能干什么?” 长孙焘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斗胆猜一下,或许其中一个是风先生那样的拥有经天纬地之才得栋梁,儿另外一个则像兄长。” 陆明瑜笑盈盈地说:“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五人各有所长,取长补短,他们所好皆不同,以后也不会同胞相残。” 长孙焘宽慰地看了她一眼:“今夜怎的发出这么多感叹?” 陆明瑜道:“或许是乐极生悲,适才热闹又高兴,现在大家都走了,忽然觉得有几分凄清,所以忍不住发发牢骚。” 长孙焘柔声说:“我在你身边,怎么会凄清呢?揉揉眼睛,看看我,兴许就把你的信填/满了呢。” 陆明瑜嗔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长孙焘扬起唇角:“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么?晏晏,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陆明瑜瞪向他:“胡说八道。” 长孙焘虽然抱着两个小宝,却不妨碍他把脑袋凑向陆明瑜:“我知道你从未变心,我也是。” 陆明瑜推开他的脑袋:“好好走路,别摔了孩子。” 长孙焘露出幽怨的神色:“我说了这么多好听的哄你,你怎么也不说一句哄哄我?” 陆明瑜怒目圆瞪:“愈发没个正行了,哪里有九五之尊的样子?” 长孙焘却是又扬起嘴角:“不用说,其实我听到了。” 陆明瑜无奈。 接着笑了起来。 第1630章 要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 三宝的抓周宴过后,关于大秦公主与陈家公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不仅未有婚配的所有陈家公子都成为猜测对象,便是三位公主,也都被卷入其中。 几位公主不堪其扰,除了被禁足的晋怀公主外,其余两位公主哭着来到陆明瑜面前,求着陆明瑜做主。 三公主清平声泪俱下:“皇婶,我们实在受不了了,被这流言蜚语所困,整日都遭人白眼。” 四公主永河梨花带雨:“皇婶,此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中伤,若是再不加以遏止,只会愈演愈恶劣。” 陆明瑜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将茶杯放到旁边。 她笑着开口:“你们没有怪晋怀,倒是难得。” 清平公主说道:“事已至此,我们怪晋怀也没有什么用,说起来,其实也不怪晋怀,怪就怪那个散播谣言的人,其心可诛!” 永河公主一脸愧疚:“皇婶,我们知道您很忙,拿此事打扰您,我们很过意不去,但若是您不帮我们,我们就不知道该找谁。” 陆明瑜道:“你们且回去,不出几日,这事便能有个交代。” 清平公主对视一眼,只能依言告退。 二人刚走不久,绿猗走了进来,盈盈行礼:“娘娘,陈钦毓来了。” 陆明瑜颔首:“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名极为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是陆明瑜第一次见到陈钦毓。 纵使陆明瑜阅人无数,也不得不承认,这陈钦毓果真长得一副好相貌。 少年得志,为他更添几分意气风发。 他走到陆明瑜面前,施施然拜下:“臣拜见皇后娘娘。” 陆明瑜淡声道:“起来吧,赐座。” 陈钦毓脸上并无受宠若惊的神色,一派坦然。 他行礼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待陈钦毓坐下,陆明瑜开门见山:“不知外边的流言,陈大人可曾听闻?” 陈钦毓道:“外边的流言很多,不知娘娘指的是哪一个?” 陆明瑜唇角挑起:“自然是大秦公主与陈家公子的流言,陈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陈钦毓当即改口:“自然是知晓的,娘娘唤臣前来,是否就是为了此事?” 陆明瑜颔首:“自是为了此事,不知陈大人有何看法?” 陈钦毓道:“流言止于智者,外边这么传,是因为他们觉得新鲜,时间久了,自然会淡忘。” 陆明瑜垂下眼睫,没有言语。 陈钦毓再度开口:“当然,此事与我陈家有关,事关公主的清誉,我陈家愿意竭尽全力配合,如何解决,还请娘娘示下。” 这陈钦毓态度不卑不亢,言语之间坦坦荡荡。 他也没有再陆明瑜面前,将一切抗下,而是表示他愿意配合解决这个问题。 要么就是为陈家开脱,想要把陈家摘得干干净净。 要么就是陈少游的所作所为,他并不知情。 陆明瑜噙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可知,此事的起因,是因为有人冒充你与我们的公主通信?” 陈少游面色微惊:“娘娘所言何意,还请娘娘明示。” 陆明瑜把晋怀公主与陈少游通信的册子,让绿猗递到他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陈钦毓恭敬地接过册子翻阅,看到最后,他眉头高高皱起:“这……” 陆明瑜又问:“陈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陈钦毓毫不避讳地承认:“文风曲调,近乎与臣如出一辙,若非臣未做过这些事,且字迹不同,只怕也分不清是否为臣所写。” 陆明瑜告诉他:“这是令弟陈少游写下的,就连外面所流传的谣言,也都是他所为。” 陈钦毓当即跪下:“娘娘,舍弟犯下此等大错,臣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陆明瑜挑眉:“你这是替令弟担责,还是?” 陈钦毓认真地道:“臣绝无为舍弟担责之意,此错乃舍弟铸成,不论娘娘如何惩罚,都是舍弟罪有应得。” “而我身为兄长,管教不严,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也脱不了干系,请娘娘责罚!” 陆明瑜道:“本宫叫你过来,并非是为了责罚你,此事是陈少游犯下的,我们的三位公主不堪流言烦扰,现吃不好睡不着的,本宫要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 顿了顿,陆明瑜继续道:“限你三日,将此事解决,否则本宫只能依法惩处了。” 陈钦毓应下:“是!娘娘!” 陆明瑜道:“没事了,下去吧。” 陈钦毓将诗集恭敬地放下,随即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而此时,长孙焘也在承明殿会见户部尚书。 也就是陈少游的父亲。 就此事商讨解决之法。 第1631章 那株美丽的海棠花 长孙焘开奏折,随即便开始批阅。 他不紧不慢,一本本看着,但却一言不发。 户部尚书刚开始还耐心等着,可到了后面,他愈加站不住。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 他跪了下来:“陛下,请问您唤臣来有什么事吗?” 长孙焘头也不抬:“朕忙着,你自己想想。” 户部尚书一听,吓得冷汗如滴。 他左思右想,还是不明所以:“陛下,臣……不知……” 长孙焘放下折子,平静地看向他:“陈爱卿最近忙么?” 户部尚书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诚实回答:“户部最近忙着拨款支持春耕,确实有点忙。” 长孙焘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陈爱卿是因为太忙了,才没有听到外面的闲言碎语。” 户部尚书恍然大悟:“陛下指的是……” 长孙焘轻哼一声:“看来陈爱卿是知道这件事啊,陈爱卿这么不当回事,是欺负我们的公主无依无靠么?” 户部尚书连忙请罪:“陛下恕罪,臣绝无此意!臣只是不想出手干预,想着过几日谣言不攻自破,事情也就解决了!” 长孙焘敛住笑意:“混账!这么大的事情,你觉得等上几日谣言就会消失么?” 户部尚书十分委屈:“但是陛下,此事也与陈家无关啊……陈家也是谣言的受害者。” 长孙焘唇角挑起:“若是朕说,此事是你那好儿子陈少游所为呢?!” 户部尚书大惊失色:“什、什么……三郎他那么安分的一个人。” 长孙焘把证据甩到他面前:“你自己看看,为什么流言经久不散,愈演愈烈,就是因为你的好儿子在后面推波助澜!” 户部尚书抓起证据一看,登时脸青唇白:“臣教子无方,请陛下治罪!” 长孙焘道:“你是教子无方,养虎为患还不自知,若非看在你兢兢业业一辈子的份上,那陈少游敢这样对公主,朕摘了你们满门的脑袋!” 户部尚书一个劲地请罪:“臣知罪,请陛下治罪。” 长孙焘道:“行了,治你的罪有什么用?要是朕想治你的罪,朕就不会把你叫到这里。” 户部尚书惊讶抬头,随即感激涕零:“请陛下示下。” 长孙焘道:“此事因你陈家而起,限你陈家三日时间解决此事,若是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朕就饶恕你陈家的罪过。” “但要是解决不好,让公主们依旧为流言所扰,那么朕只好惩治你陈家,给公主们出气了。” 户部尚书连忙叩首:“臣……遵旨!” 长孙焘挥挥手:“行了,下去吧!” 户部尚书小心翼翼地退下。 长孙焘复又低头,开始批阅奏折。 等到处理完公务,他便径直回紫宸宫。 陆明瑜正坐在院子里。 院子里有海棠。 海棠开得正茂。 微风拂过,漫天飞花。 她仰头看了一眼,随即抚上肚子。 “晏晏。” 长孙焘轻唤一声。 陆明瑜拍拍旁边的位置:“快来看看,这海棠开得可真好。” 长孙焘坐到她身边,振臂一揽,将她捞入怀中,靠着她的脑袋,两人一同抬头看向面前的海棠。 花色浓艳,掺杂着淡淡的绿意。 一花一叶,都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长孙焘笑道:“好看,不过你更好看。” 陆明瑜勾起唇畔:“少贫嘴,陈钦毓这里已经解决,户部尚书那边怎样了?” 长孙焘道:“别的不敢说,但是这陈少游有的受了,陈家为了给皇家一个交代,必定会狠狠的处罚陈少游,轻则责打一顿,重则逐出族谱。” 陆明瑜道:“那是他活该。只是不知这陈钦毓,会不会毛遂自荐,成为这大秦的驸马。” 长孙焘道:“陈钦毓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晋怀若能嫁他,也是美事一桩。不过姻缘一事不能强求,若是不成,也没有办法。” 陆明瑜叹息一声:“三位公主,需要三名驸马,只是一个陈钦毓不够啊。” 长孙焘沉吟片刻:“这倒也是,公主们都大了,总要给她们找婆家。你觉得秦宁如何?” 陆明瑜瞥了他一眼:“什么秦宁,秦大哥早就被先生预定给文茵了,难道你不知道?” 长孙焘摸摸鼻子:“那这可难了,能站到我面前的臣子,没有几个年轻的,想要从这一堆里面找出驸马有点难。” 陆明瑜提议:“不若我举办个赏花大会,给公主们择选驸马?” 长孙焘道:“赏花大会多没劲,不若举办比武招亲?正好朝中需要引入一些新鲜的小将,一举两得。” 陆明瑜笑道:“都是莽夫,公主们会喜欢么?” 长孙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也是莽夫,你不也喜欢?” 陆明瑜想了想:“好吧,那就依你所言,等陈家给了回复,再举办这个大会。” “若是陈家给一个驸马,那这个大会就为其余两位公主招婿,若是赵家不给驸马,那就为三位公主招婿。” 长孙焘颔首:“正是,且先看看赵家的回复。” 第1632章 兴许能成为一段佳话 三日。 陈家只有三日时间。 但事实上,陈家不用三日便处理好了。 第一日,陈家三公子突染疾病,据说那病会传染,于是便被送到庄子上修养。 其实知晓内情的人心里都有数,所谓的修养只不过是对外宣称的借口,实则是圈禁在那,只怕这辈子都很难有得见天日的时候。 按理说他做了这样的事,圈禁这个惩罚着实轻了。 然而此时陈家和几位公主都在风口浪尖上。 陈家不好处罚得太严厉;陆明瑜他们更是不能太较真。 否则这流言只怕按不下去。 再者晋怀公主也不是半点错误都没有,要不是身为公主的她私自与人通信,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说到底也有她的问题。 只是那陈少游最后野心落空,选择散播谣言做得实在太难看,否则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也未尝不可。 第二日。 户部揪出一只大老鼠,这只大老鼠潜藏户部多年,并且贪污数十万两巨银。 尤其是这次北方旱灾,户部拨下去的银两却被他贪污了一大半。 朝堂之上,户部尚书当即就揭发了他的罪行,并将所有罪证呈上到御前。 案子当即宣判,巨贪丢了性命,满门发配边疆。 而巨贪的财产,也都被抄了个干干净净。 这才下朝不久,大多数人都知道,是户部尚书驭下严谨。 巨贪担心会被上峰法办,所以才编出陈家与公主之间的流言,意图重伤上峰。 于是,谣言渐渐被此事冲淡。 第三日,户部尚书夫人入宫觐见皇后娘娘。 这日,尚书夫人是独自前来觐见。 陆明瑜在正殿会见她。 尚书夫人盈盈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陆明瑜含笑:“起来吧。赐座。” 尚书夫人恭恭敬敬地谢恩,随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下首。 她试探性开口:“娘娘,公主们近来可好。” 陆明瑜颔首:“托福,一切都好。” 尚书夫人像是松了口气:“是公主们洪福齐天。” 陆明瑜笑道:“不知尚书夫人今日来找本宫,有何贵干?” 尚书夫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此事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妾身还是要厚着脸皮与娘娘说。” 陆明瑜见尚书夫人的神色,便知尚书夫人想要说什么。 但她不动声色:“但说无妨。” 尚书夫人赔笑:“是这样的,那日琼林宴上,犬子钦毓偶然邂逅一姑娘,遥遥一瞥,便再也难以忘怀。” “那姑娘容貌端庄秀丽,穿着打扮不俗,看起来像是矜贵之人,犬子见了一面,便念念不忘,只可惜犬子遍寻不到。” “眼看犬子饱受相思之苦,妾身看着也是心疼,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娘娘,希望娘娘能大发善心,帮犬子寻到他梦中的姑娘。” 陆明瑜闻言,没有立即说话。 尚书夫人这个借口,她其实比较满意。 在把陈钦毓送上门的同时,又找了个漂亮的借口。 状元郎琼林宴上遇公主,一见倾心,再见定情……如此说来也是美事一桩。 若是能成,必然成为一段千古佳话。 从这方面看,陆明瑜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然而她却很在乎晋怀的想法,毕竟刚被陈少游伤过,不知道她现在能不能接受另一个人。 绿猗见陆明瑜陷入沉思,连忙奉上茶盏:“娘娘,您看您就是没有休息好,所以神思都有些倦怠了。” “您还没回尚书夫人的话呢!那琼林宴上,宴请的是新科前三甲,还有举人和进士,可没有宴请宫外的女子。” “状元郎见到的人,兴许是宫里的呢,只是这宫里那么多女子,不知是那夜与状元郎邂逅的又是谁。” 尚书夫人连忙接话:“犬子将那名女子的小像画出来了,妾身就带在身边。” 陆明瑜经绿猗提醒,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虽然与陈少游通信的是晋怀公主,然而却不一定非要让晋怀公主嫁给陈钦毓。 另外两位公主尚且还没有定亲,所以不论这三位公主谁成,都是可以的。 于是,陆明瑜道:“把画像呈上来给本宫瞧瞧,兴许本宫认识也说不一定。” 尚书夫人忙不迭将画像呈上去,恭恭敬敬地道: “这是犬子所画的小像,由于那晚灯光昏暗,且犬子也不好端详一位姑娘的面容,所以这画像或许有些失真。” 绿猗将画像接过来,递给陆明瑜。 陆明瑜徐徐展开画像,画中女子面容清丽,云鬓花颜,煞是美丽。 只是看起来并不像三位公主中的其中一位。 反倒是像三位公主的结合体。 陆明瑜见此,也明白了陈家的心思。 第1633章 何不想个别出心裁的招儿? 画像中的人没有特别像其中的哪一位公主,说明陈家已经想清楚了—— 若是皇家需要,不论是陈钦毓能尚哪位公主,都是他们陈家的福气。 而不是一定要晋怀公主。 这陈家办起事来,倒是合她心意。 陆明瑜放下画像,笑着说道:“这姑娘看起来的确不错,不过本宫也并不认识她,所以找起来只怕有些困难,需要些时间。” “本宫无法给你打包票,只能说会尽力而为之,你且先回去,等本宫的消息。” 尚书夫人连忙谢恩:“多谢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需要妾身配合的,还请娘娘言明。” 陆明瑜颔首:“去吧。” 尚书夫人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在尚书夫人离开后,绿猗道:“这陈家办起事来,还真是干脆利落,三天之内就解决了。” 陆明瑜道:“那陈尚书可是出了名的效率高,否则也不会升得那么快。” 绿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只是不知道,这次是尚书大人,还是谁的主意。” 陆明瑜道:“不论是谁的主意也好,总之事情得到了解决,这就够了。” 绿猗笑了笑:“娘娘,可要奴婢着人去唤晋怀公主?” 陆明瑜点头:“去吧。” …… 晋怀公主很快便被唤了过来,她对陆明瑜找她一事分外吃惊。 但她还是不敢有任何疏忽,连忙跪下行礼:“晋怀见过皇婶。” 陆明瑜没有和她多言,开门见山:“状元郎陈钦毓此人,你可有了解?” 晋怀公主一怔,但还是如实回答:“皇婶,晋怀对状元郎了解的不多,但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过不少关于他的消息。” “有人说他才华横溢,有人说他君子端方,还有人说他心怀天下。晋怀认为,他拥有一个好男人该有的品质。” 陆明瑜问:“那么,你认为做夫婿如何?” 晋怀公主不假思索地回答:“晋怀认为,心怀天下的男人就该让他活在他的天下。” 陆明瑜又问:“你不喜欢?” 晋怀公主回答:“皇婶,晋怀刚经历了那件事,目前并不想成亲。况且,依状元郎之才,理应为国效力,而不是被一个‘驸马’的身份困住。” 陆明瑜道:“做驸马还是做官员,并不影响他心怀天下,为国效力。你只需回答本宫,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即可。” 晋怀公主默然片刻,随即道:“晋怀不知。” 陆明瑜告诉她:“适才本宫见了陈钦毓的母亲,听她的意思,陈家想让陈钦毓尚公主。” “考虑到你的情况,本宫先与你说,若是你不喜欢,那本宫会考虑清平与永河。” “你们仨都到了该出阁的年龄,总要找夫婿的,你现在不考虑,以后也得考虑,但到时候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选择对象了。” 晋怀公主又默了许久,盈盈行礼:“晋怀听从皇叔和皇婶的安排。” 陆明瑜看了她一眼,挥挥手:“行了,你的心意本宫明白了,下去吧。” 晋怀公主退下了。 陆明瑜叹了口气:“这丫头正伤心着呢。” 绿猗道:“可不伤心么?估计得有好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陆明瑜道:“不过她的态度,倒是让我很满意,适才我说陈夫人入宫,她理应猜到了陈少游那边可能出问题了,但她没有问。” 绿猗道:“这晋怀公主,是几位公主里面最温柔的人,但是越是这样温柔的人,下定决心之后越坚决,不会优柔寡断。” 陆明瑜道:“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了表嫂,她也是这么一个人,表面温温柔柔和和气气,但其实心底比谁都有主意。” 绿猗问:“娘娘,这晋怀公主的态度并不是十分明显,那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陆明瑜道:“唉,虽说这陈少游的确不错,但是也不能把三个公主拿给他挑,这不合规矩,也显得公主们廉价了。” “但要是不给他和三位公主接触的机会,那也不知道他和谁才能成佳偶。” 绿猗道:“奴婢还担心,公主们可能会因为她起龃龉。” 陆明瑜复又叹了口气:“是啊,这可如何是好呢?” 绿猗笑道:“之前陛下不是提到过要比武招亲吗?何不在这上头下功夫么?” 陆明瑜道:“让陈钦毓去比武,这太为难他了吧?” 绿猗提议道:“娘娘,一成不变的比武招亲有什么意思?何不想个别出心裁的招儿?” 陆明瑜眼睛一亮:“你提醒我了,我倒是有个办法。” 第1634章 别样的比武招亲计划 一场别开生面的比武招亲,当然能打破陈规,与众不同。 招亲招的是人品,招揽人才看的是才能。 若是有人才干与品质俱佳,那自然是好的,但若是不能两者皆备,那就取其一有何不可? 把人品好的,值得托付的招为女婿。 将武功高的,能打的招为武将,不就两全其美了? 陆明瑜思忖片刻,便决定把这个提议告诉长孙焘。 打定主意后,她便让绿猗扶着她去御花园中散步。 将近临产的她,肚子已经很大了。 尽管她有衍蛊傍身,但双生子的胎像还是叫她有些难以承受,但还是有些吃不消。 所以越是这个时候,她越需要保持适量的运动。 多走多动,对身体有好处。 花园中的花开得正盛,玉京城的春日与往常并无不同。 这几个月真的是异常平和,没有命师与帝释天没完没了的侵扰,更没有那些难以啃动的权臣。 平和得就像盛世本该有的样子。 但是陆明瑜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不过她也无所畏惧,毕竟此时春光正好,何必蹉跎? 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后,陆明瑜回去和三个小宝玩耍,好不容易把三个小宝玩到睡着,她已经累得快趴下了。 这时,长孙焘才姗姗来迟。 他看起来很疲惫,但是跨进屋里的时候,他的一身疲惫尽数消去,脸上的带着温柔的笑意。 仿佛能化成水。 “晏晏,我回来了。” 陆明瑜迎上来:“回来了,我正有事与你说。” 长孙焘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一同走向贵妃椅落座:“每天回来都能看到你在等着我,这种感觉真好。” 陆明瑜问:“朝堂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长孙焘摇头:“都在控制之中,只是事情千头万绪,处理起来费些精神。”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先帝总是在说,要被奏折压死了,那些奏折处理起来,的确有些累。” 陆明瑜道:“皇帝哪有那么好当,不过好在朝中还有风先生这个一把手。” 长孙焘道:“若是我俩有什么事,我准备立大宝为帝,让阿姐和先生辅佐他。” 陆明瑜颔首:“阿姐和姐夫都是有手腕有魄力的人,有他们看顾几个小宝,我很放心。” “况且阿姐是长孙家的人,由她照顾孩子们,朝臣也没有那么多的话可以说。” “至于风先生,依他的才能以及与我们的关系,他这个辅弼大臣一定能够兢兢业业,辅佐大宝直至成年。” 长孙焘道:“好,那我便这么安排了。” 陆明瑜道:“一切都根据你的安排,我没有什么意见的,只是要你多费心思。” 长孙焘道:“什么费心思不费心思的?这不是我该做的么?” 陆明瑜笑着把茶捧给他:“昭华,喝茶。” 长孙焘睨了她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明瑜笑吟吟地说:“莫非我捧的茶不香,你不喜欢?” 长孙焘颔首:“喜欢,就算是一杯水,我都觉得是香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陆明瑜笑道:“是这样的,尚书夫人今日来找我了,说出了想要让陈钦毓尚公主的意向。” “我问过晋怀,她看起来对陈钦毓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见还在为陈少游的事情伤心。” “但我又舍不得放了陈钦毓这么好的人才,所以我准备看看,他比较适合哪位公主。” “我之前不是和你提及了比武招亲的事情么?我想和你谈谈,这个比武招亲的规矩,或许可以改一改。” 长孙焘点头:“我听着。” 陆明瑜道:“这个比武招亲,比的不仅是武功,还有人品和才华,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单纯的比武。” “我们可以设置一些能够试探出他们的人品和才华的项目,然后来评估他们。” “人品好但是武功不行,家世背景都合适的,就像陈钦毓那样,我们也可考虑招为驸马。” “但若是武功很好,条件却不适合公主们的,我们就单纯的招入朝中作为将来的栋梁之才培养。” 长孙焘道:“这个主意不错,然而近期我有些忙,只怕还要辛苦你想一下章程。” “当然了,我会把珍璃她们招进来,集思广益,说不定很快就能把章程定下来。” 陆明瑜笑了:“你知道我想她们,还是你懂我的心思。” 长孙焘道:“你最近都忙着公主们的亲事,后宫权柄移交如何了?” 陆明瑜道:“都不用我亲自出马,一个绿猗便搞定了这些太妃们,现在规规矩矩的,不敢动歪心思,只是那个教唆晋怀的刘太妃,我得找个机会敲打她。” 长孙焘颔首:“都依你。” 陆明瑜问:“南疆几位长老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第1635章 怎么不腻呢 提到南疆几位大长老,长孙焘下意识地捏了捏眉心。 陆明瑜问道:“事情不顺利吗?” 长孙焘连忙摇头:“倒不是,事情很顺利,几位长老已经回到南疆了,南疆禁域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 “我只是在想,需要派一个得力的人去盯着那边的事情,但是这个人选,目前还没定,所以我才觉得头疼。” 陆明瑜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的确如此,兄长还有表哥他们需要留在玉京城,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还有他们兜底。” “但是那边如果处理不好,也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南疆与大秦好不容易才维持了些许和平,再起战火终究是苦了黎民百姓。” 长孙焘道:“我想让云表哥走这一趟,一来云表哥懂得些许蛊术,二来云表哥也是个得力的人。” 陆明瑜道:“其实,我觉得可以再让两个人跟着去才保险。” 长孙焘挑眉:“你指的是楚王还有灵灵姑娘?” 陆明瑜颔首:“正是如此,灵灵姑娘与南疆的事情未了结,她若去南疆,一来可以克制几位长老,二来也能了却前仇。” 长孙焘道:“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安排,只是到时候命师发动禁术,若是没有灵灵姑娘在,怕是防不住一些诡异的招数。” 陆明瑜笑道:“你忘了?我们还有江姑娘,有江姑娘这奇门遁甲的高手在,就算灵灵姑娘没办法在,我们也不必太担心。” 长孙焘点头:“话虽如此,但终究少了一层保险。” 陆明瑜握住他的手:“我知你犹豫不决,是为了我,但是昭华,这件事不止事关我,还事关整件事的成败,我们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长孙焘道:“晏晏,你知道我不希望你有事。” 陆明瑜笑着摇摇头:“我们从来都知道,对方是最重要的,但是比起我们个人,天下更重要。” “此番若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我们不幸身故,我们的子女也还能活着。” “但要是我们因为不想对方死,而将忽视了最合适的安排,到时候若有意外,那么我们的孩子们怎么办?” “你一直护住的天下怎么办?没有国,哪有家?家国天下,理应排在我们前面。” 长孙焘将她搂在怀里:“能叫人舍身忘死的,不止是故人,还有故土。” “晏晏说得对,为了这片土地,我们不该自私,尽管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平安一生。” 陆明瑜伸手捏住他的耳朵,轻轻用力:“傻子,要是没有你,我何谈长命百岁,平安一生?” “你就是我的命,就是我的平安和幸福,你在哪我就在哪,即使你去往死境,我也追随你而去,我们是不会分开的。” 长孙焘捏了捏她的鼻子:“好,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这就去安排让他们去南疆。” 陆明瑜笑道:“只是云表哥要和江姑娘分来一阵子了,他们一定会挂念对方。” 长孙焘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陆明瑜点头:“的确如此,短时间的分开,能叫他们更挂念对方。” 长孙焘幸灾乐祸地笑了:“只是云表哥的年纪,耽误一日是一日。” 陆明瑜也不厚道地笑了:“三十多岁的人,别人都当祖父了,他还没有媳妇,可不是耽误一日是一日?” 两人忍不住同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发现有些不合适,皆慢慢地收住笑容。 陆明瑜清了清嗓子:“你说我们这个样子,算不算臭味相投?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长孙焘连忙捂住她的嘴巴:“真是越说越过分,这些词怎么能用来形容我们呢?” 陆明瑜咯咯笑了:“见你眉头紧锁,我想哄你开心嘛!我知道你不仅担心我,也还担心孩子们,但是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长孙焘颔首:“不用安慰我,你夫君头顶天脚立地,天塌下来都能顶着,别担心。” 陆明瑜勾住他的脖子:“我当然放心了,只是我也想和你分担,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担着,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长孙焘告诉她:“我是个男人,应该为这个家的女人遮风挡雨,不是应该的吗?” 陆明瑜笑道:“我是女人,应该支持我的男人,为他排忧解难,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两人相视一笑。 陆明瑜道:“你说我们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不腻呢?” 第1636章 还是留下来吧 云斐应他:“那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长孙焘道:“事不宜迟,你们明日一早就出发,一路小心。” 三人同时行礼:“陛下,预祝您和娘娘一切顺利。”长孙焘挑起唇角。 “其实我早就腻了,你没发现么?” 陆明瑜瞥了他一眼:“没个正行!还是谈正事吧!” 长孙焘道:“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召见云表哥和灵灵姑娘他们。” 陆明瑜起身,却忽然“哎呀”一声。 长孙焘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一脸关切:“晏晏,怎么了?” 陆明瑜笑道:“小宝们在踢我,还踢得挺用力的,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个顽皮鬼!” 长孙焘把手放在陆明瑜的孕肚上:“小子,要是再踢痛你们的母后,小心等你们生出来,父皇打你们的屁屁。” 陆明瑜无奈摇头:“瞧你说的什么话,跟个孩子一样,幼稚死了。” 长孙焘笑吟吟地道:“我这不是给你撑腰吗?” 陆明瑜拍开长孙焘的手:“瞎说什么。” 夫妻俩坐到桌边,绿猗很快便让司膳房端来饭食。 长孙焘照例亲自给陆明瑜布菜,尽管他政务堆积如山,然而回到陆明瑜身边,他总是有足够的时间。 他会和陆明瑜闲聊,也会和陆明瑜慢慢吃饭。 他们的日子,仿佛与从前并无不同。 陆明瑜道:“我自己来即可,你等会儿还要去见云表哥他们,别在这耽误了。” 长孙焘慢条斯理地布菜:“人生在世,不过衣食住行。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当然要陪着你,怎么能着急?” “先吃饭,天大的事,吃完饭后慢慢解决。来,这是你最喜欢的清蒸鲈鱼。” 陆明瑜不用多言,端起碗就开始吃。 其实他们哪里缺少宫人伺候在侧,布菜递汤。 只是宫人远远没有长孙焘细致罢了。 陆明瑜吃到一半,看到有些肿/胀的手,忽然就没了胃口。 长孙焘问她:“是菜不合胃口吗?” 陆明瑜摇头:“菜并没有不合胃口,只是看着自己胖乎乎的身体,忽然有些嫌弃罢了。” 长孙焘默默地把菜夹到她的碗里:“你以前太瘦,不好看,现在胖乎乎的,最可爱,还想你更胖一点,抱起来一定软乎乎的。” 陆明瑜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又继续埋头吃饭。 长孙焘笑着摇摇头:“真是个傻丫头。”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快吃吧你。” …… 饭后。 长孙焘在承明殿会见云斐,长孙策及蓝灵灵三人。 长孙焘开口:“自从几位长老把关于南疆禁域的秘密吐露出来后,我们便依次放他们离去了。” “南疆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南疆禁域只是作为一个辅阵,但不确定命师会如何运用他,几位长老也不一定如我们所想那般行事。” “所以我把你们找来,便是为了商讨此事,不知你们有什么意见?” 云斐眉头蹙起:“你找我们来,该不会是让我们去南疆吧?” 长孙焘点头:“西戎有慎王和李元坐镇,因为李元曾说西戎有异动,所以我与风相又派了几名亲信护送流朵公主过去,相信那边尚且可控。” “北疆有景言和刘孝杰将军,事后我又派了亲信过去,景言虽然有几分不着调,但绝对称得上智囊,有他在那里,也算可控。” “如今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南疆,一来南疆情况复杂,一旦起兵祸于大秦不利;二来几位长老并不可控,若是那边有差池,必定会影响大局。” “所以我想让你们过去。云表哥你去那边主持大局,灵灵姑娘和策儿你们协助云表哥,有你们仨坐镇,我放心。” 蓝灵灵道:“我没有什么意见,南疆那边我还有很多私怨未了,这一次去了结前仇旧恨正合我意。” 长孙策道:“皇叔,我也每意见,吱吱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都听吱吱的。” 长孙焘看向云斐:“那么云表哥呢?” 云斐回答:“我也想早点解决命师的事情,让兰花儿彻底获得自由,所以这件事我义不容辞。” “而且有灵灵姑娘在身边,就算对阵几位长老,我们也有胜算。” “只是我放心不下小兰花,留她在这里我也不放心,生怕她一旦失控便会伤及你们,带走她我也无法心无旁骛地做事。” 长孙焘道:“还是留下来吧,这边人多,兄长、表哥、谢韫他们都在这,还有承禾,最不济江姑娘可以看顾好她。” “你去南疆办事,还是要心无旁骛才行,再者有大家看着,你也能无后顾之忧。” 云斐想了想,随即颔首:“兰花儿就交给你们了,不论如何都帮我照顾还她,决不能让她出事!” 长孙焘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叫她有事的。” 第1637章 你们不许欺负他 翌日。 长孙焘把珍璃郡主和董穗传来宫里陪陆明瑜想比武招亲的章程。 事实上比武招亲一事不难,只不过他希望有人陪着陆明瑜,让陆明瑜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罢了。 因为蓝灵灵他们三人去了南疆,所以原本应该入宫的蓝灵灵,却没有到场。 两人抱着孩子来见陆明瑜,一见到陆明瑜便让奶娘抱着孩子去和三个小宝培养感情去了。 珍璃郡主问道:“小舅母,什么事呀?这么急着唤我们来。” 陆明瑜笑道:“我想你们了,不成么?” 珍璃郡主笑盈盈地回她:“怎么会不成呢?能让小舅母挂念,可是我的福气。” 陆明瑜摇摇头:“表嫂,你看看这人,都当母亲了,还这么能贫嘴。” 董穗柔柔笑了起来:“瑜儿,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虽说是当了母亲,但还和小孩子一样。” 珍璃郡主扬起下巴:“和小孩子一样怎么了?左右夫君宠着,他说我一辈子当个孩子也不错!” 董穗摇摇头:“听听,郡主是怕我们不知道表弟疼她,来我们面前炫耀来了。” 珍璃郡主笑道:“表嫂你还说我,你家里不也是有个妻奴吗?谁不知晓荥阳王可疼王妃了?” “我还听说,有一个婢女端茶递水时把手腕露了出来,还向表哥抛了几个媚眼,结果表哥直接命人把她丢了出去。” “事后还跪到你面前承认错误,说是那丫头不正经,故意勾引他……这事一出,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董穗睨了她一眼:“没有这么夸张,王爷的性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有丫头给他抛媚眼,他哪里能理解?” 陆明瑜笑了:“诚然,依表哥的性子,我不觉得他能看出丫头别有用心,必定是外头以讹传讹。” 董穗道:“其实是王爷故意放出去的消息,因为前几日朝中有人想把女儿许给他做侧妃来着。” “他要是不营造这种假象,以后只怕接二连三的麻烦不断。不过王爷对我用心,我明白。” 珍璃郡主笑道:“我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只要夫君的心在我这里,这个大秦还能有多少人敢跟我抢夫君?” 陆明瑜道:“谁敢呀!首先阿姐那一关就过不了,就算能过阿姐那一关,兄长那也不会同意啊!”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道:“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追了他大半个大秦,还给他生下小陆洵。” 陆明瑜道:“兄长有你,才是他的福气,你不知道以前兄长惜字如金,不苟言笑,直到娶了你,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 董穗不由得唏嘘:“世事多变,才短短几年的时间,人的际遇竟然可以变化这么大。” “想当初我命悬一线,让我那只有六岁的弟弟前往徐州寻找外祖。” “当时要不是阿实遇到瑜儿和王爷他们,只怕我已经死了,哪里还会有我现在的好日子过?阿实也没有机会跟着风相念书。” 珍璃郡主道:“万事皆因福报,当时扬州水患,你们兄妹把所有的银两都拿出来赈灾。” “而你们的父母所带来的种子,也拯救了千千万万黎民百姓,让他们不再忍饥挨饿。” “正因为你们做了这样的好事,所以才会有如此福报。所以表嫂,这是你们应得的。” 董穗依旧温柔:“郡主当时也挺身而出,所以有福报的,不止我一个人呀。” 陆明瑜嗔了她们一眼:“你们就互相吹捧吧,尽可把我得正事放到一边,我不要紧的。” 两人连忙抱歉地说道:“我们不是有意的,难得聚在一起,话未免就多了些。” 陆明瑜道:“逗你们的,怎么还当真了?二嫂还没来,先不用着急。” 珍璃郡主十分惊讶:“咦?二弟妹也来么?她不是整天都忙着挣银子?我听二弟抱怨,说他那媳妇儿整天不着家。” 陆明瑜道:“别理会我那二哥,最不着调的就是他了,二嫂天天对着他,能不烦吗?要是我,我也不着家。” 珍璃郡主掩唇笑了:“小舅母,你和二弟到了现在依旧还不对付,见面就像针尖对麦芒一样。” 陆明瑜抖了抖:“谁能跟他对付啊,不过就算他再不好,也是我二哥。” “你们又在说谢韫坏话。”南宫绥绥迈步进来,今日她难得穿女装,显得与平日不同。 “我可告诉你们,谢韫有我罩着,你们不许欺负他,否则逢年过节我就不孝敬了。” 董穗笑道:“不敢不敢,我们哪能和银子过不去?” 陆明瑜道:“你总算来了,二嫂,我们等着你来,一起商量三位公主比武招亲的事宜。” 第1638章 商量商量 南宫绥绥一撩衣摆坐下。 她轻喟一声:“出银子我在行,出花点子你们应该找谢韫,那家伙点子最多,你们不找他找我,找错人了吧?”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把预算说出来,让二弟妹走账如何?” 南宫绥绥清了清嗓子:“我的身家比国库只少不多,你们把主意动到我的头上,不合适吧?” 董穗也跟着开起了玩笑:“不是你说出银子你在行吗?” 南宫绥绥笑道:“表嫂,我是谁呀?我可是市侩的商人,说说场面话而已,你别当真嘛!” 珍璃郡主掩唇笑了:“你还别说,现在看起来的确很市侩。” 南宫绥绥抖抖衣裳:“不不不,这叫铜臭味。” 陆明瑜摇摇头:“你们三个,开起玩笑没完没了,不能忘了正事。” 南宫绥绥正了正神色:“瑜儿,这比武招亲有什么好商量的,擂台一摆,让他们上去打,谁赢谁是驸马呗!” 陆明瑜道:“要是能这样,也省事,或者整个绣球抛一抛也行,但是万一公主们不喜欢武夫,反而喜欢文雅的人呢?” 南宫绥绥两手一摊:“那就分别搞一个文斗和一个武斗,分别择取胜者不就行了?” 珍璃郡主解释道:“我想,小舅母的目的不只是择取胜者,这参加的人之中,有的就算不是翘楚,也应该是小舅母看中的人。” 陆明瑜点头:“的确如此,这一次的胜者有一个已经内定了,正是新课状元陈钦毓,不论他是否获胜,他都会是其中一位公主的驸马。” 董穗道:“怪不得瑜儿要找我们商量,是想搞个别开生面的招亲方式吧?” “只是瑜儿,这一次除了招亲,可还有其他的目的?要是单纯招亲,倒也不麻烦。” 陆明瑜道:“这次除了招亲,还有着择选武者的目的。你们也知道,大秦如今文盛武衰,朝中需要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 “所以我和陛下商量了,要是能借由这次比武招亲的机会,招揽一些人才,也是好事一桩。” 南宫绥绥沉吟片刻:“那是得好好参详参详。” 珍璃郡主道:“其实我觉得二弟妹那个建议挺好的,搞一个文斗和武斗。” “招亲招的不一定是胜者,而是公主们觉得合意的人,到时候要是公主们看中魁首最好,可以让他们两全其美。” “要是看不中魁首也好解释,毕竟魁首肯定会有封赏,他们得了一个封赏,想必就不会执着于为什么没能尚公主。” 董穗附和:“对呀,瑜儿,比武招亲就分为文斗和武斗。但是不排除有的人文武双全,就像明邕那样的。” “所以一个人可以选择参加其中一项,或者两项都参与,我们只要设定规矩即可。” “比如说我们可以宣布规则,这次招亲与以往不同,魁首肯定可以得到封赏,但是不一定会被选为驸马。” “一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二来也能更好地选出能力出众的人,三来以后公主选了谁也不会有别人可以说的地方。” 南宫绥绥又道:“那可得把规矩定全了,有的草寇功夫也很厉害,要是让那些作奸犯科的人得了魁首,那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陆明瑜思忖片刻:“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是这次时间仓促,怕是参选的人都不会太远。” 珍璃郡主道:“这也无所谓,公主们不远嫁最好,免得她们想家,再者文和武都有科举,那些没机会参加的,就等着科举开考就成了。” 董穗有些疑惑:“瑜儿,那么多未定亲的公子,怎么就内定了陈钦毓呢?是因为前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吗?” 陆明瑜道:“这其实也怪晋怀少不更事,让人当作扶摇直上的青云梯来踩,好在最后没被骗。” “不过这陈钦毓我见过,虽然不必秦大哥随和,但是也是个不错的人才。” “公主们交给这样的人,我也放心,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个品行出众的呢?” “当然了,要是公主们都看不上,那我也不会强求,毕竟还是公主们的意愿重要。” 珍璃郡主道:“你这皇后做得可真够好的,生在皇家的女子,多半都是联姻的工具。” “小舅母你倒好,忙前忙后的,也要为公主们找个好夫婿,哪个皇后做成你这样的。” 陆明瑜笑道:“安邦定国是昭华与我得责任,拿女子的幸福去换一时的利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董穗道:“确实,用女子的亲事换来的东西,终究不能长久。” 珍璃郡主撇撇嘴:“所以,我们来想一想详细的章程吧!” 第1639章 二嫂,你有了 章程并不难制定,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把章程制定好了。 难得聚在一起,少不了谈笑风生。 几人都打开了话匣子,分享生活中简单而美好的点点滴滴。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话题也自然而然地扯到了孩子的身上。 陆明瑜和珍璃郡主还有董穗,就孩子们的话题谈得不亦乐乎。 比如说睡觉、哭泣、饮食、穿着、长牙、剪发,甚至是指甲多久需要剪一次,这些琐事都谈得津津有味。 陆明瑜说:“三宝的头发就那么一点点,完全不像我的这么多,而且又碎又黄,我都担心她以后是秃子。” 珍璃郡主道:“我母亲说我小时候也这样,也许长大了就好了,所以小舅母你别担心。” 董穗笑道:“阿实小时候也这样,现在还不是又黑又多,等她长大一点,再给她配制一些生发药丸,好好调理一下就长出来了。”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我家小陆洵的牙齿不好看,也不知道以后会不好改善。” 陆明瑜道:“会换牙的,这个不用担心。” 董穗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你们担心的,都是小问题,我家小添乐的问题才比较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名字。” 陆明瑜也是叹息连连:“表哥那不靠谱的,估计小添乐有点悬。” 董穗忧心忡忡:“可不是吗?关键是在取名一事之上他独断专行,不允许我插手,否则这名字都有了。” 珍璃郡主煞是诧异:“咦?表嫂怎么说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比京城很多闺秀都有过之而不及,表哥怎么不让你取?” 董穗垂下眉眼:“王爷说我是江南人,江南的女子太过温柔,生怕我给添乐取一个温柔的名字,不够响亮,将来去做江湖豪杰的时候会被人笑话。” 珍璃郡主道:“表哥也真是的,当什么江湖豪杰?小添乐的命运从出生基本就注定好了。” 陆明瑜道:“我想,表哥也希望添乐能像他一样,在江湖上留下足迹。” “将来不论是做尊贵无比的王公贵族,还是义薄云天的豪侠,都能自由选择。” 董穗颔首:“是的,我们的添乐想建功立业也好,想闯荡江湖也罢,只要他开心,我们都尊重他。” 珍璃郡主点头:“我家小陆洵也是,虽然我也希望他能报效国家,但如果他开心,不论他做什么都可以。他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陆明瑜道:“我家的,也随他们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珍璃郡主道:“表嫂,不若就让表哥别想了,司马添乐也是个很好的名字。” 董穗道:“随他折腾吧,省得他每天就惦记着女儿。” 陆明瑜道:“等身体养好了,也可以考虑第二个,兴许就是女儿了呢。” 董穗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珍璃郡主撇撇嘴:“夫君是不准备再要第二个了,他担心我会病发,到时候不好控制。” 陆明瑜道:“不管要几个都没有任何问题,你也不要有什么压力,在兄长的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陆家,也不是靠儿孙的多少才传承到现在,就像我的阿爹,他也是家中独子。” 珍璃郡主点头:“我明白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 浑然忘了在场还坐着一个人。 等到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南宫绥绥正坐在椅子上瞌睡。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兴许是听着声音入睡,等声音停了,南宫绥绥却忽然惊醒:“发生什么事了?天黑了吗?还是要吃饭了?” 陆明瑜道:“都怪我们,一谈到孩子就没完没了,二嫂一定闷得不行。” 南宫绥绥扭了扭脖子,打着哈欠说道:“也不知怎么了,我最近不仅经常犯困,还总是感觉到饿。” “刚吃完饭后又饿了,一天睡五六个时辰都不够,有时在外面谈生意还总是感觉到精神不济,怕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在座三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一抹喜色。 陆明瑜忽然正了神色:“表嫂,你没有找师父看一看吗?” 南宫绥绥叹气:“那老头子,天天陪着楚姨,哪里敢去叨扰他,怕是会被他毒死。” 陆明瑜道:“我的医术虽然不如师父,但也还行,你过来我帮你看看。” 南宫绥绥坐到陆明瑜身边,把手伸过去,有点紧张地问:“是不是生病了才会这么异常?” 陆明瑜拧眉号脉,她久久不语。 南宫绥绥更紧张了:“我不会要死了吧?” 陆明瑜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她笑吟吟地说:“二嫂,你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你没有察觉吗?” 南宫绥绥大惊失色:“哈?!” 第1640章 要当母亲了,她却不高兴 “哈?” 南宫绥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难以置信地再确认了一遍。 “你说什么?!” 三人都被她弄糊涂了。 有孕不是好事么? 怎么她忽然这么激动,像是这孩子来得意料之外? 陆明瑜问:“二嫂,你这是什么反应?” 南宫绥绥一拍椅子:“谢韫那个笨蛋,肯定没有按时服药!整了这个一个麻烦给我,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珍璃郡主不明白了:“二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个孩子是意外?” 南宫绥绥捧着肚子欲哭无泪:“这自然是意外,我刚从南宫家分离出来,很多生意都没有捋顺。” “还有很多店铺、商道和生意等着我去开拓,一旦我怀了孩子,我就只能窝在后宅之中养胎。” “这不能吃,那不能动,还不能随心所欲的出门;等我生产后,我还要坐月子,育儿,陪伴……”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得我亲力亲为,不能任何人来替代。” “你们也知道的,商机稍纵即逝,或许我都还没学会怎么做好一个好母亲,我就已经不是一名商人了。” “到时候我祖父留给我的那些产业,我只怕守不住……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有孕呢?” 董穗有些不解:“但是女子不应该如此么?就算闺中学得十八般武艺,成亲之后都要走上相夫教子的道路。” “你已经成为了一名妻子,谢韫没有把你约束在家,这已经很好了,接下来生子育儿不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么?” 南宫绥绥叹息一声:“我不知怎么跟你们说,我是一名商人,我生下来不久就学着做生意。” “要是把我拘在后宅,我比死都难受!更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有准备好做一个母亲!” “我还想走南闯北,我还想把祖父留下的产业发扬光大,我不甘心就这样……被一个母亲的身份绑住一生,于后宅之中蹉跎时光!” 南宫绥绥的话,让几人都沉默了。 珍璃郡主半响说不出话。 就算她是金枝玉叶,也知成亲生子便是她的归宿。 她做得最疯狂的事,便是追着卫殊满江南的跑。 然而成亲之后,后宅就是她的天地,夫君和孩子就是她的一切。 她心甘情愿围着夫君和孩子转,每天居住在后宅之中,绣花弹琴,写字看书打发时间。 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现在,她迷茫了。 难道除了这些,还有一条不一样的路可走吗? 董穗更是震惊。 她被培养得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也是父母希望她将来能成为好妻子。 她现在努力的做好荥阳王妃的角色,她也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觉得人生就该这样了。 所以她很不理解南宫绥绥的想法。 这时,珍璃郡主开了口:“我母亲说,一个家里,总有一个人要牺牲,这样的家庭才能维持幸福。” “而被牺牲的,往往是女人,因为男人的天地比我们大,而我们的天地只有后宅那方寸之地。” “男人若失去了他们的天地,那事情比天都要大,但是女人要失去了她们的天地,也只不过是芝麻大的一点事儿。” “所以一旦有一个让步,让步的必然是女人,因为女人需要怀孕生子,需要持家……” 说着说着,珍璃郡主有些说不下去。 但到了最后,她十分肯定的说:“我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是牺牲,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一切都甘之如饴。” 董穗颔首:“我也认为没什么不妥,相反的,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能每天等着王爷归家,这种日子平凡而弥足珍贵。” 陆明瑜静静地听着她们说完,然后告诉南宫绥绥:“二嫂,先别急,我理解你的隐忧。” 南宫绥绥听着珍璃郡主和董穗的话,都有些绝望了。 听到陆明瑜这么说,倏然抬起的头,一双眼睛泛起/点点光亮。 陆明瑜继续道:“你与我们不同,你是被当作男儿养大,你已经习惯了外面的天地。” “天大地大,处处都是你可以大施拳脚的地方,你因为心悦我二哥,所以甘愿成为一名妻子。” “骤然的身份转变,让你无所适从,你很害怕你早晚有一天,沦为和其他女子一样的人,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 “你害怕失去你的天地,失去你曾经喜欢的热爱的一切,你做不到放弃所有甘愿拘于后宅。” “这些我都理解,我也明白。我想说的是,成为母亲不是一种负累,而是一种幸福。” “世人把母亲的身份限定得太明确,要求得太多,但其实只要你和二哥商量好,你完全可以在成为一个母亲的同时,依旧保留你原来的天地。” “成为母亲意味着你要为你爱的男人诞下子嗣,生下你们感情的证明,而不代表有人会剥夺你的一切。” “所以这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当然养胎和生孩子后的短时间内,你可能会受影响。” “但是我相信只要你和二哥说好,那么一切都会得到一个妥善的解决。” 第1641章 每个女人,都一定要做一个好母亲么? 南宫绥绥愁眉不展。 虽然她肩负了为南宫家生一个孩子的重任,但她并没有准备好生孩子。 更没准备好成为母亲。 或许这些都只是借口。 在她的内心深处,她还是因为母亲的不幸以及父亲的混账,深深惧怕成为父母。 她没有信心,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 所以她惧怕,甚至觉得腹中的孩子是什么洪水猛兽。 一时间,仿佛天塌了,地陷了。 可她也很感激陆明瑜的理解。 在陆明瑜说完这番话后,她眼眶红红地看向陆明瑜:“瑜儿,你当真不觉得我离经叛道,不觉得我不配成为母亲么?” 陆明瑜叹了口气,望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她说:“谁生来都不是好母亲,每个人都是从头开始的。” “要不是因为昭华,要不是因为这腹中的孩子是我与爱人所有,我也不愿受这十月怀胎之苦。” “前不久,我也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每天脑海里就琢磨着那些小玩意儿。” “最风光的时候,我在归雁城统率万军,御敌于归雁城外,护佑这片山河。” “可转眼之间,肚子大了起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天天变大,但我无能为力。” “后来,三个小宝出生了,我好像歇了曾经的远大抱负,心思也都放在这三个孩子身上。” “等我反应过来时,当初那张口闭口就要为天下开太平的我,现在满口都离不开三个孩子。” “二嫂,母性这种东西,是自然而然的。我又是也会唏嘘,我怎么变成这样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从未后悔过。” 南宫绥绥紧皱的眉头稍稍缓和了些许,但她依旧对有孕一事感到惧怕。 她望着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肚子,恐惧之色溢于言表。 珍璃郡主与董穗见此,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虽然她们都为母亲的身份感到幸福,并且引以为豪。 但是她们也没有资格对别人的想法指手画脚。 用所谓的母性和女德去约束一名女子。 或许从来都没有什么理所应当。 而是觉得做母亲的人幸福,那就去做一个好母亲。 不想做母亲的人,就不去做。 一切都因人而异,因人而择。 所以两人都体贴的没有说话。 南宫绥绥满面愁容,显得不知所措。 她做不到不要这个孩子,但是也没有勇气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 她矛盾极了。 也很委屈:“瑜儿,我该怎么办?” 陆明瑜没有再劝,只是告诉她:“二嫂,先别急,消息对你来说太过突然,你需要时间去接受它。” “现在你需要想想,你是否想要这个孩子?是送他走,你继续完成你的事情,还是鼓起勇气留下他,好好待他。” “瑜儿!” “小舅母!” 珍璃郡主和董穗都被陆明瑜这番话吓到了。 送他走…… 这事想都不敢想。 这话怎么能说? 陆明瑜没有解释,依她对二嫂的了解,二嫂不是那种狠心之人。 就算二嫂真的不要这个孩子,那也是二嫂的选择。 不是说未出生的小生命不重要,而是二嫂更重要。 若是此时生孩子会要了二嫂的命,那这个孩子还非的存在不可么? 南宫绥绥也是被陆明瑜这番话震惊到了,她没想到陆明瑜会这样说。 一时之间,她的心里像是卸去一块大石头,忽然变得轻松不少。 不是因为有人支持她不要孩子。 而是因为,这个时候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她必须做好一个母亲,必须为腹中的孩子满心欢喜。 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那应该和不应该那些所谓的道德规矩来要求她。 这叫她心有安慰。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切切唤了一声:“瑜儿……” “站住!” 正在这时,绿猗的怒吼声响在外面。 紧接着,传来她的叱骂:“你是哪宫的?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外头传来求饶声。 绿猗毫不留情:“押下去关起来!稍后我会去处置!要是她敢出一句声,直接把舌/头拔了!” 隐隐有哭声远去,绿猗快步走进来,低声回禀:“娘娘,那小丫头实在可疑,奴婢没有再紫宸宫见过。” “所以奴婢斗胆做主,把她押下去了,否则要是她将娘娘适才说的话传出去,只怕要出大事。” 陆明瑜开口:“你处置便是,若是拿不准再来问我。” 绿猗盈盈退下。 等到她走后,南宫绥绥的面色苍白得不成样子。 绿猗的话,不无道理。 那番她觉得熨帖无比的话,在一般人听来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由此可见,世人会怎么用母亲的身份来约束她,又会怎么用女德来要求她…… 第1642章 留不留他们自己决定 的确如此。 陆明瑜刚才那番话,确实惊世骇俗,有悖纲常伦理。 这个世道,女子就该听从男人的。 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为男人管好后宅,开枝散叶,约束妾室。 很少有男人能站在女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就算是女人自己,也不该考虑自己的切身利益。 她们就该为了丈夫牺牲,因此得一个贤妻的称号。 她们就该为了孩子付出,故而被人称为良母。 丈夫理解包容,孩子尊重听话,有人做贤妻良母乐在其中。 但多数人的价值都不被重视,丈夫认为她们的贤惠是理所当然的,廉价的。 孩子也看不起她们的付出。 多少人被贤妻良母这个词语,困住了一生。 所以在现在的大秦,妻子不可以选择不生孩子,母亲也无法选择不要孩子。 陆明瑜母仪天下,理应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若是她适才说的那番话传出去,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绿猗才会那般紧张外边偷听的宫女。 这时。 陆明瑜见南宫绥绥状态不对,连忙起身:“二嫂,你没事吧?” 南宫绥绥摇摇头,刚要起身,却面色一白,整个人歪倒下去。 好在珍璃郡主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扶住,这才避免她摔倒在地。 董穗面露忧色:“二弟妹没事吧?怎么晕成这样?” 陆明瑜费力起身,走到南宫绥绥身边,伸手按在她的脉上。 在二人忧心如焚的目光中,陆明瑜道:“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我已经传信给二哥了,相信二哥很快就会来接她。” 珍璃郡主十分疑惑:“二弟妹有孕是喜事,怎么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陆明瑜道:“二嫂与我们不一样,我们从小就被教育着如何成为一名好妻子。” “但是二嫂从小就和母亲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好好表现,才不至于被庶出压得抬不起头。” “要不是遇到二哥,二嫂现在兴许还以男儿的身份走南闯北,所以对于二嫂来说,她还没有适应一名妻子的身份。” “况且二嫂的父亲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给二嫂留下了不小的心里阴影。” “所以现在二嫂的脑子是乱的,给她点时间,等她想清楚了,兴许就好了。” 珍璃郡主摇摇头:“如果二弟妹这种情况,像我刚生下小陆洵那会儿一样,只怕情况不容乐观。” 董穗眉头轻蹙:“看来这个孩子来得并不是时候,否则二弟妹也不会吓成这个样子。” 陆明瑜沉默了片刻,她告诉二人:“珍璃,表嫂,二嫂有孕一事,我想我们应该暂且保密,先不要张扬。” 董穗郑重颔首。 珍璃郡主大惊:“小舅母,你的意思是……” 陆明瑜点头:“正是,瞧二嫂吓成这个样子,难说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一件喜事。” “如果孩子的存在,成为了一场灾难,那么难保二哥会决定放弃这个孩子。” “他们怎么决定,都是他们夫妻的选择,要是大家都知晓二嫂身怀有孕,只怕会忙着高兴,又或者劝二嫂好好对待这个孩子。” “我不想二嫂因为旁人的目光和想法,从而影响她自己的选择,要是她不是真心留下这个孩子,而是不想让大家失望才留下,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两人虽然不是很理解这种说法,但还是赞同陆明瑜:“瑜儿,我们明白了。” 三人才说到这里,谢韫匆匆赶来。 向来摆着臭脸的他,看到南宫绥绥陷入昏迷,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他着急忙慌地问:“瑜儿,阿绥怎么了?” 陆明瑜问:“二哥,你和二嫂没有谈过关于生孩子的计划么?” 谢韫一怔:“瑜儿,什么意思?” 陆明瑜叹息一声:“二嫂有了近一个月的身孕,但是她似乎有些接受不了,所以把自己吓晕了。” 谢韫闻言,也是万分吃惊:“怎么会,我一直有按时吃……” 说到这里,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身边的人,都是女子。 陆明瑜道:“这个也说不准,你看我这不是要生第二胎了?” 谢韫露出一抹复杂的表情,他似乎也一时难以接受孩子的事情。 过了半响,他说:“她要紧么?身体如何?需不需要施针服药?” 陆明瑜摇头:“都不需要,只是惊吓过度,一时缓不过来,休息一下就好了。” “二哥,子嗣的事情是你们夫妻的事,我本不应该插嘴,但是关于这个孩子的到来,我想你要和二嫂好好谈谈。” “我知道你的性子,不论如何,这一次一定要心平气和,好好说。不是所有女子生下来都会做母亲,我们刚有孕时,会很害怕的。” 第1643章 还不消停吗? 谢韫默默地听着陆明瑜的话,第一次没有呛上几句。 他抱起南宫绥绥:“瑜儿,能不能找个地方先给他歇息一下?” 陆明瑜颔首:“去偏殿吧,那里没有人打扰,你们夫妻好好聊一聊,有事就唤我们。” 谢韫郑重点头,随后抱起南宫绥绥,便去了偏殿。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 董穗柔声说道:“我们也不能做什么,让他们自己去谈吧。” 陆明瑜点头:“表嫂说得对,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正说着,绿猗走了进来,盈盈行礼:“娘娘,那丫头是刘太妃派来监视您的。” 陆明瑜眉头微微一蹙:“还不消停?” 绿猗道:“可不是还不消停吗?依奴婢看,趁现在捉贼捉脏,娘娘一并处置了吧,免得以后还要兴风起浪。” 陆明瑜道:“你拿着本宫的令牌去请她过来,本宫在正殿见她。” 绿猗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珍璃郡主道:“小舅母,你是否过于倚重绿猗了?已经超越了主仆该有的界限。” 陆明瑜问:“珍璃是否觉得绿猗行事有什么不妥?” 珍璃郡主摇头:“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太过依赖她,要是她成亲后,只怕你会不习惯。” 陆明瑜赞同:“的确如此,我确实过于依赖她了,这点我也发觉,但是没有办法啊。” “小茜离开我身边后,也只有绿猗能体贴我的心意,而且很多事情她处理得有模有样,我不依赖她都难。” 珍璃郡主道:“小舅母,我也只是说一说,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你可别怪我多嘴。” 董穗掩唇笑道:“瑜儿,有人这是担心你觉得她离间你和绿猗的感情呢。” 陆明瑜笑道:“傻子,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明白吗?我知道你没有其他心思,否则我早就恼了你了。” 珍璃郡主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恼了我呢。” 陆明瑜道:“怎么会?我们是一家人,本就应该畅所欲言,怎么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恼了你。” “不过现在我的确有些着急,当初不讲究排场,所以身边就只有小茜和绿猗。” “现在小茜嫁了,就只剩下绿猗,而阿六又天天催着要媳妇,一旦绿猗嫁出去,我身边连个可以依赖的人都没有。” “早知道当初不要嫌清净,多培养几个了,现在也不会连个备用的人选都没有。” 董穗也是满面愁容:“说起这个,我也愁,我身边也只有稻香和董嬷嬷,稻香早晚要嫁出去的,董嬷嬷又老了……” “其他的人不是不行,而是没有一起长大的情谊,我也不敢轻易相信。”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或许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所以我母亲从来不会把一个人放在我身边超过一年。” “她们每个人都训练有素,每个人都知道怎么伺候我,怎么让我顺心如意,但她们都和我不亲近。” “好在现在有兰姨和陆溪姑姑在身边,否则我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董穗道:“郡主您金尊玉贵,公主殿下小心谨慎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和瑜儿的情况不同,我们从小的环境决定我们不会前呼后拥,也不需要小心谨慎防止被害,所以身边一般都只会有一两个亲近的。” 珍璃郡主道:“其实我还挺羡慕你们的,至少你们还有可以交心的玩伴。” “不像我,她们虽然都会毫不犹豫为我挡刀,但是那不一样,那是因为职责,而不是发自内心的羁绊。” 陆明瑜道:“你别羡慕了,要是你想,现在可以再培养一个。” 珍璃郡主撇撇嘴:“你们俩都在愁现在很难培养这样的人,而你却叫我赶紧培养一个,小舅母,你这说话前后有点矛盾。” 董穗又笑了:“瑜儿,郡主发现你在敷衍她。还不赶紧哄,再不哄就来不及了。” 陆明瑜正要开口,外边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明瑜起身:“绿猗她们来了,你们在内殿稍坐一会儿,我五处理一下,就回来找你们。” 珍璃郡主问:“不需要我们助威么?” 陆明瑜道:“我一个人,人家都会说我欺负嘉佑帝留下来的人,要是你们再来帮我助威,只怕无数人都要戳我脊梁骨。” 珍璃郡主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那么,我们也只能心安理得地在这里等了。” 陆明瑜嗔了她一眼:“学会揶揄我了是吧,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珍璃郡主道:“快去吧,要不然等老人家冷静下来后,你就不好发挥了。” 第1644章 错在哪里,自己说出来 陆明瑜端坐于凤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人。 她没有言语,静静地坐着。 一身大红色的衣裳,洒金落凤,雍容华贵。 刘太妃不敢抬头,余光处那一抹红色的衣角,便叫她骇得冷汗如滴。 她战战兢兢地跪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陆明瑜开口,这叫她愈发忐忑难安。 这时,绿猗一声低喝:“带上来!” 两名内侍押着一名小宫女上来,直接扔到刘太妃身边。 刘太妃一看到宫女的脸,霎时六神无主。 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询问:“娘娘,可是臣妾宫中的宫女犯了事?” 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她准备抵死不认。 陆明瑜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刘太妃:“其实今日/本宫叫你过来另有其事,你这宫女的事稍后再说。” 刘太妃一怔,疑惑地看向陆明瑜:“不知娘娘唤臣妾而来,所谓何事?” 陆明瑜直接开门见山道:“想给太妃娘家的侄儿做个亲。” 刘太妃猛然抬头:“娘、娘娘?” 陆明瑜微微一笑:“怎么?刘太妃认为,本宫不配给你的侄儿赐婚?” 刘太妃连忙诚惶诚恐地请罪:“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还请娘娘明鉴!” 陆明瑜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太妃连忙道:“回娘娘,臣妾受宠若惊,因此失了态,请娘娘明鉴。” 陆明瑜又陷入了沉默。 屋内静可闻针,刘太妃仿佛能听到自己厚重的喘/息声。 她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可是过了许久,陆明瑜依旧没有开口。 她终于按捺不住,小声问道:“娘娘,不知是谁家的闺秀?” 陆明瑜复又掀起眼眸,她道:“刘太妃,你也知道,齐安侯府今非昔比,不必皇兄在位时那么风光。” “要是本宫给世子赐下哪位重臣的闺秀,难免外人会说三道四,以为本宫故意偏颇齐安侯府。” “本宫处事向来公允,赏罚分明,所以本宫根据齐安侯府如今的情况,为世子匹配了一桩好姻缘。” “对方是淮南县县令的庶女,杜月曦小姐,杜小姐的画像本宫看过,是个美丽温婉的女子,与世子绝对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 刘太妃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侯府再落没,还有一个尊贵的爵位在,怎么也轮不到七品芝麻官家的庶女做世子夫人。 这桩亲,看起来是厚爱,实则是侮辱。 要是真的取了这么一个人,刘家不得成为笑柄? 于是,刘太妃忍不住了。 她豁出去般当场拒绝:“娘娘,臣妾认为那杜小姐与世子并不相配,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陆明瑜挑唇:“不相配?哪里不相配?说来听听。” 刘太妃一咬牙,豁出去般说道:“娘娘,俗话说娶妻成亲,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臣妾杜小姐的出生太低了,与世子并不相配,若是个嫡女也就罢了,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两人身份云泥之别,要是世子娶了杜小姐,且不说会惹人笑话,就是平日也说不到一处去,恐怕不是一桩好姻缘。” 陆明瑜漫不经心地道:“这个刘太妃不用担心,只怕到时候是杜家嫌弃刘家不配,而不是刘太妃你在这里嫌弃杜家。” 刘太妃不明所以:“娘娘的意思臣妾不明白,还请娘娘明示。” 陆明瑜轻哼一声:“这事也赖刘太妃不好,刘家不管出什么事情,都是刘太妃你惹的祸。” 刘太妃大惊失色,但依旧露出不解困惑的神情。 陆明瑜也不急,复又陷入沉默。 绿猗端来一杯蜜茶,陆明瑜接到手里,不紧不慢地掀起茶盖,轻轻呷了一口。 室内陷入极静,气氛紧张得可怕。 阖上茶盖的声音,犹如惊雷般炸响在刘太妃耳里。 她抖得不成样子,最后跪伏在地上:“娘娘,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请娘娘责罚!与臣妾的娘家无关!” 陆明瑜依旧不为所动。 绿猗开了口:“太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您莫名其妙地请罪,却又不说自己错在什么地方,这不是明摆着陷娘娘于不义之地么?” “外人会怎么看娘娘?是不是会觉得娘娘仗势欺人,冤枉你呢!” 事已至此,刘太妃终于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娘娘这是在提醒她,让她自己认罪。 否则齐安侯府就会被她连累。 她缓缓地合上眼睛,不安之感却涌上心头。 到底是她小瞧了这皇后,看起来绵绵软软的,对谁都和蔼可亲,却没想到,与前面的皇后完全不是同一种废物。 思及此处,她认命地跪在地上:“娘娘,臣妾知错了……” 第1645章 给你脸的时候你不要,现在迟了 陆明瑜没有急着理会刘太妃。 过了片刻,她才问道:“知错了了?错哪儿了?” 刘太妃诚惶诚恐“臣妾御下不严,宫中的宫女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砰!” 陆明瑜把茶盏摔到刘太妃面前。 茶盏四分五裂,滚热的水溅洒一地。 骇得刘太妃说不出话来。 陆明瑜没有疾言厉色,更无怒不可遏。 只是一个摔茶盏的动作,便已昭示所有。 她淡声吩咐:“传本宫懿旨,刘太妃对皇兄思念成疾,以至于对哀家言行无状,本宫念在其一片痴心,可感动天,隧成其所愿,允其入影梅庵修行,日夜为皇兄祈福,祈保我大秦长治久安,盛世太平。” 满宫的内侍宫女跪了一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陆明瑜道:“传旨吧。” 绿猗恭敬应下:“是,娘娘。” 刘太妃见状,终于知道怕了。 她脸青唇白,不停地磕头求情:“娘娘,臣妾知错了!臣妾不该撺掇公主,不该派人来监视娘娘的一举一动,更不该人心不足,抓住权柄不放,求娘娘饶恕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陆明瑜就着绿猗的手起身,面对涕泗横流,吓得肝胆俱裂的刘太妃,她神情淡漠,没有丝毫动容。 “本宫给你脸的时候你不要脸,现在你想要,本宫就要给你么?刘太妃,究竟谁才是这一宫之主?!” 说完,陆明瑜毫不留情地离去,丢下悔不当初的刘太妃,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晓谕后宫。” 这是陆明瑜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绿猗连忙去办,一道道命令发下去,很快便将刘太妃的事通知到各宫。 众人这才发觉,原来当初皇后娘娘说的,要送人去庵堂祈福的事情,根本不是空话。 刘太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没想到这皇后娘娘看起来绵软仁慈,处理事情起来却是这般雷霆手段,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那些本在观望,亦或是准备生事的太妃们,当即就收了心思,谁也不愿意步刘太妃的后尘。 而参与后宫理事的太妃,也坐不住了,当即就来紫宸宫求见,准备把权柄归还给皇后娘娘。 绿猗向陆明瑜禀报几位太妃求见时,陆明瑜却不愿意见:“让她们回去,改日再来,今日/本宫没空。” 绿猗前去回禀几位太妃,却无人肯离去。 陆明瑜也不理会她们,继续与珍璃郡主和董穗谈天。 珍璃郡主笑道:“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要不是刘太妃这一闹,小舅母都很难有这么好的立威机会。” 董穗笑道:“后宫林林总总就这么一个人,倒也不用刻意立威?郡主还当这是从前的后宫呀?”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我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表嫂你就别笑话我了。” 陆明瑜道:“皇后的威严还是要有的,宫中老人多,人员也多,总得让他们知道,我没那么好说话,免得以后他们有恃无恐,净干些偷奸耍滑的事情。” 珍璃郡主道:“小舅母,这宫中只有你一位正经的主子,宫人却是不少,有没有考虑放一批出去?” 陆明瑜道:“是有这个打算,但目前还不着急。那些宫女放出去还能找个人嫁了。” “但是内侍无依无靠的,放出去只怕不比在宫中,但要是只放宫女出去的话,只怕我善妒的名声,不用多久就传遍天下。” 珍璃郡主撇撇嘴:“这也倒是,除了当年的圣祖皇帝以外,大秦就没有哪位皇帝的后宫只有一名妃子。” “接下来那些大臣恐怕要叨叨,给小舅舅选妃,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宫女出去,小舅母肯定要挨说。” 董穗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世情如此,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需要有人来承担不利的后果,肯定是女子来承担。” “陛下只要瑜儿,天下人会夸陛下长情;而后宫只有瑜儿,天下人会骂瑜儿善妒。” 陆明瑜道:“我倒不在乎那些虚名,但是民心与民/意不可全然不顾,所以得找一个好的时机才行。” 珍璃郡主提议:“北方旱灾,迟迟不见下雨,什么庄稼都种不下去,朝廷需要很大一批银子去帮忙引水。” “何不借着带头缩减宫中开支,为北方百姓节省银两一事,顺势将人裁出去?” 陆明瑜道:“珍璃的建议深得我心,不过这事不着急,等我生产后再慢慢开始。” “但是现在可以先把章程定出来,届时实施的时候也不至于急急忙忙。” 董穗赞同地道:“瑜儿所言极是。” 珍璃郡主正要开口,一名宫女匆匆跑进来:“娘娘,出事了。” 第1646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宫女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绿猗皱紧眉头:“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宫女语无伦次:“中书令大人和夫人打起来了,宫殿几乎被掀翻,娘娘您快去看看。” 不同于宫女的慌张,陆明瑜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二哥也真是的,二嫂怀有身孕,也不让一让二嫂。” 珍璃郡主和董穗也颇感无奈,但没有人显露出务必慌张的神色。 可见,两人打架是家常便饭,大家都习惯了。 董穗叹了口气:“二弟妹那身手,能和王爷打成平手,要是二弟让着她,怕是牙齿会被打掉吧?” 陆明瑜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去看看吧,以免二嫂不小心动了胎气。” 三人风风火火地往偏殿赶。 尚未靠近偏殿,便听到偏殿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 像是有几百号人,在里面打砸抢。 宫内的侍卫已经围拢过来,但是因为没有歹徒,也不敢贸然去阻止。 见陆明瑜到来,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娘娘,快去劝劝吧!要是再这么打下去,也不好向外边交代,毕竟宫规在呢!” 陆明瑜道:“你们下去吧,我去看看。” 绿猗面露担忧:“娘娘,要不请陛下来吧,您怀着身孕呢。” 陆明瑜道:“没事,他们不会伤害我。” 说完,陆明瑜走了过去。 珍璃郡主和董穗不放心,也一同过去看看。 靠近了才发现,并非是两人在打架,而是南宫绥绥在单方面输出。 谢韫东逃西窜,躲躲藏藏。 也不知她怎么惹了南宫绥绥,只见南宫绥绥用尽一切能砸的的砸过去。 实在没得砸了,她举起殿内的桌子,准备往谢韫身上招呼。 谢韫不躲也不避:“砸吧,你砸死我好改嫁。” 南宫绥绥怒喝一声:“姓谢的!你!” 谢韫一脸无辜:“我不姓谢,我没有姓。” 出云皇族无姓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但是谢韫的态度,着实欠揍。 南宫绥绥突出一口浊气,随即把桌子放下。 她没好气地说:“要不是看在这桌子比较值钱的份上,你死定了!” 谢韫道:“阿绥啊,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南宫绥绥轻斥一声:“你闭嘴!” 谢韫乖觉地闭上了嘴巴,垂着头一副挨训的样子。 陆明瑜走进去,看着满地的狼藉,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摆件的残骸,走到二人身边:“好心让你们到偏殿休息,结果还折了我一偏殿,打架也不分场合,有你们这样过日子的夫妻么?” “特别是你,二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般小家子气,也不懂得让一让二嫂。” 谢韫委屈上了:“我不懂得让她么?是她泼妇好不好,一言不合就动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还手了?” 南宫绥绥拳头又握了起来:“瑜儿,你看看,她不欠揍谁欠揍!” 陆明瑜问:“你们究竟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南宫绥绥一脸恼怒:“你问他,我都不好意思说!” 陆明瑜揉了揉眉心:“看来你们也没有达成共识,要不先回去吧?你们再待下去,损失惨重的是我。” “瞧瞧这满地的好东西,天下恐怕没能再找出第二个了,现在碎了一地。” 南宫绥绥羞愧地低下头:“瑜儿,我动的手,是我不好,但这谢韫委实该打,你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吗?” 陆明瑜一脸疑惑。 南宫绥绥恨得咬牙切齿,双目猩红:“他说我终于像个正常的女人了!要不是会有身孕,都看不出我哪点像女子!” 跟在身后进来的珍璃郡主和董穗对视一眼,忍不住眼唇轻笑。 南宫绥绥恼羞成怒:“你们笑什么?!” 两人不好意思多说。 陆明瑜连忙安抚她:“她们笑二哥也好意思说这句话,要不是他能让二嫂有孕,都看不出他是男子。” 谢韫第一次没有和陆明瑜急红脸,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等到南宫绥绥杯陆明瑜一句话哄好,他才耐心说道:“阿绥啊,你不要每次都那么暴躁好不好,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从来没有嫌你不好,也从来没有说你没有女人味,我就喜欢你这浑身的阳刚气概。” “但你不能因为我喜欢,就总是动不动就表现得像个男人一样,有时候我受不住的。” 这番话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可听起来有几分阴阳怪气。 南宫绥绥咬牙:“瑜儿,你听听这都是什么胡话!” 陆明瑜无奈:“行了,先别吵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第1647章 留下,我决定了 在陆明瑜的威势下,夫妻二人才终于停止闹腾。 眼看这屋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陆明瑜看了夫妻二人一眼,随后告诉二人:“都别闹,跟我来。” 两人乖乖地跟在后面,耷拉着脑袋,一副知错了的模样。 珍璃郡主和董穗对视了一眼,两人皆不约而同露出笑意。 回到紫宸宫,陆明瑜皱着眉头看向二人:“你们怎么回事?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为一点小事就打打闹闹,一日不吵闲得慌是吗?” 两人垂下脑袋,没有言语。 陆明瑜揉揉眉心:“原本你们的家事我不该多嘴,但是看你们这个样子,我却是不多嘴也不成。” 说到这里,她看向谢韫:“二哥,对于你要当父亲一事,你有什么看法?” 谢韫默然片刻,这才开口:“紧张、激动、不安、担心、忐忑、喜悦……万般心绪。” 陆明瑜又问:“二嫂现在有了身孕,你对二嫂的养胎有什么计划?” 南宫绥绥拽紧袖子:“瑜儿……” 陆明瑜道:“二嫂你先别说话,让二哥先说。” 谢韫支支吾吾半响,他忽然一反常态,变得尤为认真:“阿绥身子骨强健,我认为并不需要像寻常女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在不会对她的身体有害的情况下,我不认为她因为有孕,就必须拘在家里。” “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也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除了她腹中的孩子会一天天变大,她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当然了,因为有孕,有一些事情她不方便做,我会代替她做。一切以她为主。” 陆明瑜听到这里,道:“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二嫂,你怎么看?” 南宫绥绥问谢韫:“你喜欢孩子吗?你想要孩子吗?” 谢韫回答得很干脆:“我们都是大人了,要孩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南宫绥绥问:“我问的是,你想要孩子吗?不要回答我年龄到了,怀孕身子理所应当。” 谢韫颔首:“成为父亲,难道不是一件十分伟大,且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南宫绥绥再次重复一遍:“我不要听这样的回答,我要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孩子吗?你想要孩子吗?” 谢韫默了片刻,斩钉截铁地点头:“喜欢,想。” 顿了顿,他继续认真地解释:“我从小亲缘淡薄,义父义母去后,便和昭华相依为命。” “后来,我有了很多家人,但是家人与血脉至亲之人不一样,我想拥有自己的孩子。”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我可以肯定,我一定会很爱这个孩子。” “我会尽我所能,去做一名父亲,我也会尽我的全力,去做一个能让你放心的丈夫。” 南宫绥绥深吸一口气,她告诉谢韫:“我不喜欢孩子,甚至害怕成为母亲,但我腹中的,是我和你的孩子,所以我愿意留下他。” “将来或许我会后悔这一刻的决定,但现在我想得很清楚,既然他来了,就不该放弃他。” “你要记住你今日和我说的话,你喜欢孩子,你会做个好父亲,他日要是做不到,我唯你是问!” 谢韫听到南宫绥绥这么说,也没有表现得非常开心,反而心绪复杂。 一方面,即将成为父亲叫他满心欢喜。 另一方面,他却不想为难南宫绥绥。 最后,他认认真真地应下:“我会记住。” 这时,珍璃郡主开了口:“阿绥,容我多一句嘴。这个世上,在绝大多数男人心里,女子的作用便是传宗接代,两个人成亲,也是为了繁育后代。” “或许二弟有着不足之处,但他在诞育子嗣一事之上尊重你,这已是几位难得的。” “我认为成为父母是自然且幸福的事情,所以我并不能理解你为何会产生恐惧。” “但我绝对不是批评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与心爱之人诞育子嗣,是一件极为美妙的事情,我相信你以后会感受到的。” “你也不必担心做不好一个母亲,你能管理好那么多生意,怎么会对一个孩子束手无策呢?” “怀孕之苦我们不能代你受,但是我们会作为过来人,尽可能地告诉你我们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经验。” “我希望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母亲。” 董穗点头:“郡主说得对,阿绥,这是每个女人一生中都会经历的事,害怕就说出来,有任何顾虑都不要瞒着。” “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的,而且也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没有人会责备你,也没有人会对你诸多要求。” 南宫绥绥深吸一口气:“我姑且信你们吧!坦白讲我的确很害怕,也不喜欢孩子,但是我会尽量去做好。” 陆明瑜闻言,加上一句:“二嫂,你是自由的,你随时都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生活。” 南宫绥绥点头:“我明白,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捋清思绪。但不论如何,我既然决定了要留下它,我就不会再怯弱害怕。” 陆明瑜点头:“我们都支持你。” 南宫绥绥应下:“心情很沉重,赶紧把招亲大会办起来,冲冲喜气。” 第1648章 公主的身不由己 礼部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张罗起了招亲大会。 因为时间仓促,参加的人基本都是京中的适龄男子,还有一些附近的人,或者恰巧在京中的外乡人。 这大会开办前的一日,清平公主三公主与永河四公主满怀期待,已经开始准备起了头面和衣裳。 唯有晋怀二公主无动于衷,好似对这次的招亲大会不抱任何希望,也没有任何兴趣。 清平公主和永河公主为了哄她开心,带着时兴的布料前来找她,想与她一起商量和未婚夫婿相见时的穿着。 晋怀公主见不忍心扫了两人的兴,还是耐着性子接待了两人。 清平公主见她开心不起来,不由得叹息一声:“二皇姐,你至少给点反应好不好?” 晋怀公主道:“两位皇妹决定便是,我没有什么意见。” 永河公主道:“二皇姐,你别这样,我们都知道你不高兴,但是你也得为皇婶想想不是?” “自父皇去世后,我们几人在宫中艰难讨生活,虽然皇兄不为难我们,但是玉贞大皇姐给我们的为难还少么?” “后来玉贞大皇姐去了,太后也去了,没有人再与我们为难,可后宫毕竟没有女主人,也没人理会我们。” “现在皇婶为我们做亲,而且不是随随便便把我们许给什么老头子病秧子做和亲工具,我们应该感恩。” “这次的招亲大会是个好机会,要是错过了,兴许我们就耽搁了,到时候谁为我们做主?” “再者皇婶一片好意为我们,我们要是表现出不冷不热的态度,皇婶也会不开心的。” 清平公主连忙附和:“二皇姐,这次我站在四皇妹这边,我们虽是金枝玉叶。” “但要是没有皇婶眷顾,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还不如寻常官家小姐。” “我知你因为先前的事情心如死灰,就算你对这次招亲没有任何兴趣,你也要表现得开开心心的。” “这样皇婶才会高兴,皇婶高兴了,就会看顾我们,这样以后我们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艰难。” 晋怀公主听着两位妹妹的话,一时觉得无比心酸。 她们虽贵为一国公主,但什么事情由得了自己。 这皇宫之中不乏拜高踩低的,她们的母妃无权无势,以往要么依赖原家皇后,要么依赖萧家贵妃。 她们也要学着伏小做低,去讨好能让她们日子好过的人。 到了现在,依然需要去讨好。 尽管这个皇婶仁慈,不将她们当作联姻的棋子,也不为难苛责她们,甚至还算善待。 但她们哪里敢不小心翼翼,一旦她们表现出没有尊重皇婶的态度,这宫中有的是拿着她们的错处去向皇婶表忠心的人。 所以为了以后得日子好过些,皇婶对她们的善意,她们必须高高兴兴地接受。 这样才不会给人话柄,成为以后不幸的来源。 万般心酸,身不由己。 最后,晋怀公主捡起其中一块布料,认命地说:“两位皇妹,皇婶喜欢暖色的衣裳,我便选这一块秋香色吧。” 在这宫中,不动声色讨好人的方式有很多。 最简单的一种,便是模仿被讨好的那个人。 比如说穿她喜欢的颜色,用她喜欢的东西,一切喜好照着她的来。 若是晋怀公主穿上陆明瑜喜欢的颜色,那么别人也就认为她在讨好皇后娘娘。 谁能轻易和一个讨好皇后娘娘的人过不去? 万一皇后娘娘被哄开心了,遭难的不是他们吗? 清平公主当即应下:“好,等会儿我们就去御府局和女官说。” 永河公主喜笑颜开:“这就对了,二皇姐,这样想就对了。” 清平公主道:“时间那么赶,不若我们现在就去御府局找女官吧?唤她们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们去那里,还能挑一挑头面首饰,省却很多麻烦。” 永河公主当即应下:“三皇姐说得对,二皇姐我们走吧。” 晋怀公主没有办法,只好起身准备跟随她们一起走。 而这时,一张被藏起来的信笺,就这样飘落在地上。 晋怀公主想要继续遮掩,却被清平公主眼疾手快捡起来。 看完上面的内容,清平公主连忙挥退左右,把信笺拍在桌面上,低声怒骂:“二皇姐,你真是糊涂至极!” 永河公主不明所以:“三皇姐,发生什么事了?” 清平公主恼怒地将信笺递给永河公主:“你自己看!” 永河公主把信看完,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二皇姐,事到如今,你还和那东西通信吗?!你怎么还和他有往来?” 第1649章 这是只怕不简单 晋怀公主望着两位情绪激动的皇妹,她不慌不忙地解释: “这封信也是我刚收到的,因为担心你们会像现在一样误会,所以我才会藏了起来。” 原来,信是陈少游不知用什么方式寄来的。 上面写出了满满的悔意,以及想与晋怀公主重修旧好的想法。 不仅如此,信上还提及了两人曾经的过往。 任谁都看得出,这陈少游是想用过往的回忆来打动晋怀公主。 陈少游本就是一个极具文采的人,这信言辞恳切,感人肺腑,让人阅之不由自主备受感动。 这就是为什么两位公主在看了信之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清平公主秀眉微蹙:“咦?这是皇姐你刚收到的?” 晋怀公主颔首:“是,这正是我刚收到的。” 永河公主问她:“那二皇姐你怎么想?你该不会要回信吧?要是那样的话,我都觉得你做得不对。” “这陈少游明显就是个想攀龙附凤的人,为此还不惜利用皇姐你,事后还意图毁坏皇姐的名声,用下作手段达到目的。” “要是皇姐你还对这种人念念不忘,那就是皇姐你的问题了,到时候不能怪那陈少游犯贱。” 晋怀公主叹息一声:“坦白讲,我是肯定不会回应这封信的,但是你们也知晓,我曾经用情极深,甚至连公主的颜面都能不要,也要想方设法与他在一起。” “面对这封信,我做不到心无波澜,我会因此而难过,因此而影响心情,,两位皇妹你们明白吗?” 清平公主道:“皇姐,我们不可能对你感同身受,因为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 “但是我知道,你不准备回信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就算我们不是一国公主,不用顾忌所谓的颜面体统,也不该在一个男人对我们做出这种事情后还原谅他。” 永河公主道:“三皇姐说得对,决不能走回头路。那陈少游当我们是什么?是随便可以戏弄的人吗?” 清平公主继续道:“二皇姐,我想了想,觉得此事不对经。宫中戒备森严,陈少游的信是如何到你手里的?” “如果不是有人想借此事陷害你,就是陈少游只手通天,这事很严重,需得报上去才对。” 永河公主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二皇姐,事不宜迟,此事我们还是先上报给皇婶知晓吧!” 清平公主有些迟疑:“我们看了信件,都觉得二皇姐和陈少游藕断丝连,不知皇婶会不会也这样认为。” 晋怀公主摇摇头:“皇婶不会那样想的。两位皇妹,去御府局之前,恐怕我得先去找皇婶一趟。” …… 紫宸宫。 陆明瑜正在修剪花枝,宫人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娘娘,三位公主求见。” 陆明瑜放下剪刀:“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三位公主仪态端方地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礼:“拜见皇婶。” 陆明瑜含笑:“都平身吧,你们要是不来,本宫也会命人去唤你们。快些坐下。” 清平公主问:“皇婶,可是有什么喜事?您瞧着心情不错。” 陆明瑜笑道:“我的心情一直都不错。现在比武招亲就要开始了,不出意料的话,你们很快就能遇到良配。” “到时候可要打扮得美美的,自己高兴,也能让心仪的对象赏心悦目。” “所以本宫给你们各准备了几套头面首饰,正要让你们过来取走,巧的是你们就过来了。” 绿猗拍了拍手,数名宫女鱼贯而入。 每名宫女手中都端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放着精美的头面。 金、玉与珍珠,每套头面都是那样的别致。 三位公主见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明瑜道:“本宫亲自为你们挑的,每人三套,金玉各一套,你们看看可喜欢?” 话音落下,宫人立即将分别为她们准备的头面首饰呈上去。 三人爱不释手,可见是非常喜欢的。 末了,三人齐齐行礼:“多谢皇婶!我们喜欢。” 陆明瑜笑意盈盈:“喜欢就好,等会儿就带回去,好好试试。” 三位公主恭恭敬敬应下。 这时,晋怀公主上前一步,跪到陆明瑜面前:“皇婶,晋怀有事禀报。” 陆明瑜屏退左右,只留下绿猗一人,随后问她:“晋怀,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不要紧的。” 晋怀公主从袖底取出陈少游递进来的信笺,小心翼翼呈上去: “皇婶,这是晋怀在一个时辰前于桌案上发现的信,晋怀觉得事有蹊跷,便过来禀报皇婶。” 第1650章 这事很蹊跷 陆明瑜接过晋怀公主呈上来的信一看,对于信上面的内容,她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只是这信是如何到晋怀公主手里的,却是她所关心的。 陆明瑜问:“晋怀,你宫里的人可有什么可疑的?” 晋怀公主摇摇头:“回皇婶,不曾发现有谁可疑,他们都很忠心。” 陆明瑜问她:“你仔细回想一下,琼林宴那日,你怎会走那条路?” 晋怀公主思忖片刻,随即眼眸一整:“红豆,是我身边的宫女红豆说那条路亮堂,所以引我走了那条路,结果就撞上了陈少游。” 陆明瑜给绿猗使了个眼色。 绿猗当即就带着宫女出去。 红豆没有被带到陆明瑜面前。 紫宸宫内,一片祥和。 陆明瑜继续修剪她的花枝,她告诉几位公主:“你们把消息报到本宫这里来是对的,外头的人竟然能把信递到宫里,这时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里应外合、狼狈为奸,偷窃财物事小,但要是伤及性命,那可就严重了。” “今儿个有人把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桌面上,明儿个可能就有人起杀心,这是万万要不得的。” “不过你们也别担心,绿猗已经带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晋怀公主面露忧色:“皇婶,那红豆从小伺候我,已经十余年了。” 陆明瑜没有急着回答,她继续慢条斯理地修剪花枝,直到觉得她觉得顺眼,这才慢悠悠开口。 “你不用担心,若是红豆清白无辜,不会冤枉她。但若是她跟了你那么多年,却在背后捅/你刀子,那么她的下场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晋怀公主盈盈行礼:“多谢皇婶。” 陆明瑜道:“不用谢来谢去的,本宫的性子你们应当清楚,平日没那么多礼数。” “所以你们也不必总是拘礼,有什么说什么便是。但仅此一点,就是谨记你们一国公主的身份,别给你们皇叔添麻烦。” 三人同时应下:“是,皇婶。” 于是,陆明瑜便不再多言。 等待的过程中,三人如坐针毡。 陆明瑜修剪花枝的声音清晰可闻,仿佛敲击在他们的心间。 三人急促不安地等待着结果。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约莫半个时辰,绿猗终于回来了。 她走到陆明瑜身边耳语几句,随后陆明瑜道:“你们都回去吧,招亲大会马上开始,你们安心准备。” “至于信的事情,你们放心,已经处理好了,确定和红豆无关,安心回宫便是。” 三人惊疑不定,但还是依言跪安。 待三位公主走后,陆明瑜问:“此事可是真的?” 绿猗道:“目前还没能绝对确信,但是从初步查到的情况来看,的确是晋怀公主在与陈少游秘密通信,适才因为信件被清平公主和永河公主看到,所以才不得不呈到娘娘这里来。” 陆明瑜眉头微微蹙起:“不对啊,若是晋怀与陈少游还在通信,她决定把信呈上来时,理应会担惊受怕才是,她怎会做到这般坦然?” 绿猗颔首:“奴婢也觉得事有蹊跷。” 陆明瑜道:“务必要查清楚,这封信究竟是怎么来到宫里的,这边查不到,就从陈少游那边入手。” “我马上就生产了,可不能因为这样的疏漏,最终导致大事功败垂成,尽快查清楚。” 绿猗恭敬应下:“是,娘娘。” 这时,门外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陆明瑜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她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刀,把花瓶摆好,随即道:“进来吧,我知道你们在。” 门口探出三个小脑袋。 接着,响起一连串脆生生的声音。 “母后……” “母后……” “母后后……” 二宝瞪了三宝一眼:“你发音不清楚,像是在骂人。” 三宝不服气了:“哪里像是在骂人?哪里像?” 二宝奶声奶气:“你好像在喊母猴,而不是在唤母后。” 三宝嘟着小嘴:“你才吐字不清楚,你全家都吐字不清楚!” 大宝摇头叹息:“幼稚!” 二宝三宝疑惑地看向他:“大皇兄,什么叫做幼稚啊?” 大宝无奈:“像你们这样的,就是幼稚。” 陆明瑜被他们吵得脑门疼,随即告诉他们:“你们小点声,别吵到弟弟妹妹。” 三个小宝伸出小短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随后,三宝压低声音问道:“母后,怎么不见父皇?” 陆明瑜耐心回答:“你们父皇在处理政事,现在很忙。” 三宝撇撇嘴:“要是母后能和父皇一样温柔,兴许三宝就不找父皇了,一定只找母后。” 第1651章 吵吵闹闹的孩子们 听着三宝奶声奶气的话,陆明瑜忍俊不禁。 二宝翻了个白眼:“三宝你真是傻子,这个家谁做主你不知道吗?要是没有母后默许,你看看父皇还敢不敢对你温柔?” 大宝看着两人拌嘴,露出看傻子似的神情。 陆明瑜向大宝招手:“千尧,来母后这里。” 大宝乖巧地走过去,笨拙地作揖:“母后,孩儿在。” 陆明瑜问他:“怎么不跟弟弟妹妹一起玩闹,大宝有什么心事吗?” 大宝摇摇头:“孩儿没有心事,只觉得他们实在幼稚,像个小孩子一样。” 陆明瑜把大宝上下打量了几遍,然后问:“大宝,你知道你也只有一岁多,对吗?” 大宝道:“可是年龄丝毫不影响孩儿做个成熟的孩子。” 陆明瑜无奈:“那你一定会喜欢董实舅舅,他和你一样,也是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 大宝摸摸下巴:“那母后喜欢董实舅舅吗?” 陆明瑜颔首:“当然喜欢,他可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你的风相姨丈可喜欢他了。” 大宝总结道:“这么说来,母后也一定很喜欢大宝。” 陆明瑜轻笑:“那是自然,母后当然喜欢大宝。” 大宝得意洋洋地挑起眉头,然后看向还在拌嘴的弟弟妹妹。 二宝三宝根本不屑于理会他。 他原本扬起的眉毛也因此耷拉下来。 他气馁地问:“母后,我是不是不合群?” 陆明瑜心疼地将他拥在怀里,随后温柔地开解他:“大宝怎么能这么想呢?肯定是因为他们拌嘴太入迷了,所以才没有及时搭理大宝。” 大宝撇撇嘴:“母后你不用宽慰孩儿,孩儿都晓得的。不够母后喜欢孩儿,这就够了。” 陆明瑜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拍了拍大宝的脑袋,夸赞道:“大宝的头发真多,以后肯定和母后的一样多。” “大宝的小梨涡真好看,以后肯定和母后长得很像;大宝的皮肤真白,比母后的还要白。” “大宝还很聪明,小小年纪就识得不少成语,很快就可以给大宝找夫子开蒙了,以后肯定能和父皇一样能干。” 大宝心花怒放,喜笑颜开:“母后,孩儿有这么多优点吗?” 陆明瑜颔首:“那是自然,我家大宝可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大宝皱起眉头:“天之饺子是什么饺?人中龙凤是什么样的?” 陆明瑜笑得合不拢嘴:“千尧,是天之骄子,不是天之饺子,天之骄子和人中龙凤都是用来形容很厉害的人。” 大宝笑逐颜开:“原来如此,母后嘴真甜,怪不得父皇那么喜欢。” 陆明瑜点点脸颊:“那你香母后一个好不好?” 大宝依言在陆明瑜脸上亲了一下。 二宝见此,忽然嘴巴一扁哭了起来。 绿猗连忙哄他:“二殿下这是怎么了?” 二宝泣不成声,边哭边抱怨:“大哥有母后疼爱,三妹有父皇疼爱,我就是夹在中间那个多余的。” “没人疼,每人爱,还总被大哥看不起,被三妹欺负。我瞧着二舅舅和白舅舅家都缺儿子,我给他们当儿子去,我不给你们当儿子了。” 二宝的奶娘一听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连忙跪下来请罪:“娘娘明鉴,奴婢没有教过二殿下这么说。” 陆明瑜柔声道:“你先起来。” 奶娘依言起身,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陆明瑜把手伸向二宝:“千昱,到母后这里来。” 二宝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去,母后偏心。” 陆明瑜道:“你看,母后想抱你,你却不给抱,还说母后偏心。” 三宝咯咯笑了:“所以,根本就是二皇兄无理取闹。” 二宝嘴巴一扁,眼泪又滚出来:“母后你看,我连三妹都欺负我。” 陆明瑜看向三宝:“芊蕙,不许欺负二哥。” 三宝一怔,随即也跟着哭了起来:“母后从来都不喜欢三宝,呜呜呜……” 这时,大宝开口了:“母后你看,他们是不是很幼稚?” 二宝三宝同时瞪向大宝:“就你话多!” 怼完大宝,两人开始嘤嘤哭了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哭得奶娘和一众宫女都没有任何办法。 陆明瑜也无奈了,捏了捏疼痛欲裂的太阳穴。 “怎么回事?” 这时,长孙焘走了进来,看着哭闹不止的两个孩子皱紧眉头问出声。 一干人等连忙跪下:“拜见陛下。” 长孙焘没有理会众人,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揉太阳穴的陆明瑜。 他走过去,转身严厉地盯着两个小宝:“都停下!” 两个小宝吓得立即噤声,不解地看着他。 他神情严肃:“你们哭什么?吵到母后了知道么?” 二宝没有多大反应。 三宝难以置信。 大宝轻喟一声:“幼稚,现在见鬼了吧?” 第1652章 父皇最喜欢的,永远是母后 三宝委屈巴巴地看着长孙焘,黑葡萄似的圆眼很快就噙满了泪水。 她嘴巴一扁,准备哭出声。 谁知长孙焘根本没看她,那泪水也就忍了下去,没有夺眶而出。 她糯声糯气:“父皇不喜欢三宝了吗?” 长孙焘坐到陆明瑜身边,淡淡地看向她:“父皇当然喜欢三宝,但要是三宝让母后不舒服了,那父皇也不能站在三宝这边。” 三宝扁着个小嘴,软声软气:“父皇,你听三宝狡辩,三宝没有让母后头疼。” 长孙焘唇角已经不可抑制地挑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但是他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平静地看着三宝:“你没有?那么父皇在外面听到的声音是假的了?适才是谁一直在母后面前吵闹不停地?” “不知道母后肚子里有弟弟妹妹,需要静心休息么?为什么要吵母后?” 三宝噙着泪花摇头:“三宝没有,三宝没有让母后不高兴,也没有吵母后。” 说着, 她跑过去给陆明瑜捶腿,边捶边说:“父皇你看,三宝还给母后按摩,让母后放松,三宝怎么会让母后头疼呢?” 捶了两下,她张开小手臂,想要扑向长孙焘:“父皇,要抱抱,三宝要抱抱。” 长孙焘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小脑瓜:“不抱,除非三宝和母后诚恳道歉,说你错了,不该吵母后,否则父皇不抱你。” 三宝露出哀怨的神色:“父皇,你喜欢母后比喜欢三宝还要多,对吗?” 长孙焘点头:“那是当然,你们的母后为了把你们生出来,吃了很多苦,父皇当然最喜欢你们母后。” “要是你们让母后开心、放心,那父皇就会很喜欢你们,要是你们让母后不高兴,不放心,那父皇就会不高兴。” “所以你们想要父皇喜欢,就得先让母后喜欢。父皇喜欢能和父皇一起保护幕后的孩子,不喜欢会给母后添堵的。” 二宝咬着小手指,站在一旁呆呆的。 三宝眼珠滴溜溜转,但是没有马上去哄陆明瑜。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开口哄了,那以后撒娇这一招就没有用了。 大宝见两人迟疑不决,于是清了清嗓子:“让我这个做大哥的,给你们示范一下。” 说着,他走到陆明瑜面前,笑吟吟地唤了一声:“母后,孩儿给母后请安了,母后今儿可真好看。” 陆明瑜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声。 她摸了摸大宝的脑袋:“小嘴儿真甜,吃蜜饯了?” 大宝摇摇头:“孩儿没吃蜜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母后孩儿就好生欣喜,所以嘴巴也跟着甜了起来。” 陆明瑜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长孙焘朝大宝伸手:“千尧,来父皇这里。” 大宝冲二宝和三宝挑了挑眉,随即扑到长孙焘怀里:“父皇,让孩儿香一个。” 长孙焘单手将他在膝盖上,把脸凑了过去:“大宝真乖。” 大宝笑嘻嘻地从长孙焘腿上跳下来,随后问两人:“看到了吧?还不赶紧向兄长学习。” 二宝放开咬着的手指,像只小狗一样围到陆明瑜脚边:“母后母后,父皇喜欢母后,二宝也喜欢,要给母后香香。” 陆明瑜把脸尽可能地凑近他:“母后也喜欢二宝。” 二宝踮起脚尖在陆明瑜脸上亲了一口,随后一头扎进长孙焘怀里,奶声奶气地问:“父皇,二宝乖不乖?” 长孙焘笑着颔首:“乖。” 二宝看向三宝:“认输吧,妹妹,你是不可能比得过母后在父皇心底的地位的的,要是你不服软,父皇就不喜欢你了哟。” 三宝攥着小手,没有马上示弱。 她嘟着嘴,仿佛很不服气。 长孙焘看到这样,心都快化了。 但是为了治一治这娇气的小棉袄,他还是忍住了心底的想要将孩子拥入怀里的冲动。 他柔声道:“三宝,你们要清楚,你们能站在父皇面前,是因为你们的母后怀胎十月,吃了很多苦才把你们生下来的。” “父皇喜欢你们,是因为你们是母后生的孩子,父皇不会因为有你们就不喜欢母后了。” “父皇最喜欢的人,永远都是母后,父皇会因为母后而喜欢你们,但也会因为母后而生你们的气。” “所以你们一定不要让母后生气,不要让母后伤心,更不能不尊敬母后,知道吗?” 不知道三宝听懂多少,但最后她还是笨拙地向陆明瑜福身:“母后,三宝不乖,你不要生三宝的气。” 陆明瑜笑着摇头:“母后舍不得生你们的气。” 这时,长孙焘才露出一直压抑着的笑意,把手伸向三宝:“来,父皇抱抱。” 三宝喜笑颜开,扑入长孙焘的怀中。 长孙焘一手抱着一个,陆明瑜将三宝拥入怀里。 一家五口没有说话,笑声却盈满殿内。 平凡的亲情便是幸福和温馨。 第1653章 你身后永远有我 好不容易送走三个小宝,陆明瑜和长孙焘终于有时间独处。 夫妻俩脑瓜子嗡嗡的,被吵得实在受不了,可见孩子们有多调皮。 陆明瑜捏了捏太阳穴。 长孙焘当即关切地问:“晏晏,怎么了?” 陆明瑜摇摇头:“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头很疼。” 忽然,一双清凉的手放过来,为她轻轻/揉着太阳穴。 那声音,也是柔得醉人:“肯定是三个小宝太吵,把你给吵到了。” 陆明瑜摇头:“倒不是,就是莫名的觉得头疼。” 长孙焘问:“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陆明瑜叹息一声:“就刚刚,没多久。” 长孙焘眉头轻轻蹙起,他问绿猗:“今日娘娘可有什么异常?” 绿猗想了想,随后回答:“今日娘娘的饮食、穿衣,都不曾有任何异常,不过娘娘适才看了一封信。” 长孙焘问:“什么信?” 陆明瑜挥挥手:“绿猗,你先下去。” 绿猗轻手轻脚退下。 绿猗带着左右宫人离开后,陆明瑜把手搭在长孙焘手上,柔声道:“今天晋怀把陈少游写给她的信呈上来给我看。” “不过你放心,那封信没有什么问题,我怀着身孕,这些事都格外小心,那信我检查过,无碍。” “之所以头疼,大概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这会儿又正直下午,所以才会有些头疼,别担心。” 长孙焘道:“宫外的信竟然能送进来,这事大了。” 陆明瑜告诉他:“阿六已经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长孙焘轻唤一声:“阿零。” 零的身影当即浮现出来,他恭敬行礼:“两位主子。” 长孙焘问:“ 最近晏晏身边可有什么异常?” 零认真回答:“主子,并无任何异常。” 长孙焘颔首:“下去吧。” 零走后,他告诉陆明瑜:“还是让师父来看一下才比较保险。” 陆明瑜只是头微微有些痛,并不放在心上,但为了不让长孙焘担心,她还是应了下来:“好,都听你的。” 长孙焘这才稍稍放下心:“看到你这肚子,我实在害怕得紧,这么纤细的身子,带着两个孩子实在辛苦,怎么就不胖呢?” 陆明瑜无奈:“三个都带了,害怕两个呀?” 长孙焘道:“以后不带了,再也不带了,这是圣旨。” 陆明瑜摇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长孙焘伸了个懒腰,疲态尽显。 陆明瑜看着他这个模样,也是心疼不已:“朝中事情一定很多吧?” 长孙焘颔首:“是很多,但这些都是小事,最头疼的还是前边留下来的弊政。” “虽然先生早已发现,但很多事情想要彻底根除并不简单,若给我一年时间还好说。” “只是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我怕是没办法给大宝留下一个政/治清明的大秦了。” 陆明瑜柔声说:“别着急,很多事情已经积弊百年,非一朝一夕可改,想要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彻底解决,根本是不可能的。” “实在不行,那就先做一个奠基,留下一个模型,剩下的事情,交给先生和长大后的大宝他们去完成。” “我们的大宝,沉稳得很,我相信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帝王,他一定能实现我们最开始的心愿。” 长孙焘顺势躺在了贵妃椅之上,闭上眼睛休憩:“我明白,我只是想跟你抱怨抱怨,因为只有你能明白。” 陆明瑜坐过去,伸手轻轻为他按着肩颈:“你呀,却是不容易,文武百官指着你,苍生黎庶指着你,我和小宝们也指望着你。” “你不仅要做一个帝王,还要做一个丈夫、父亲,这么多的身份压在你身上,不累怎么可能?” “但是你看看,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没有任何差错,可见你处理得很好。” “所以呀,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实在不行呢,你就往我的怀里一倒。” “我虽然是女子,但这么多风风雨雨陪着你过来,也算长了几分本事,在你倒下后,我一定能支撑起一切。” “你要知道,你的背后永远有我。知道这个,你就会放宽心了,而不是一个人非要承受这么多。” 长孙焘舒服地闭上眼睛:“晏晏,有一句话从前我说过,但是现在我还是想说。有你真好。” 陆明瑜笑了:“我又何尝不是?” 这时,长孙焘深吸一口气,倒像是轻松许多。 他说:“灵灵姑娘和策儿去了南疆,婚事也耽搁了。不过零和白狐陆溪的,找个时间你给他们安排了吧。” 陆明瑜颔首:“他们一个是你的心腹,一个是我阿爹的部旧,的确该有个好的安排。” 长孙焘正想说什么,阿六的声音响在外面:“主子,有消息了。” 第1654章 限你五日,只有五日。 陆明瑜和长孙焘歇下话头。 长孙焘问:“怎么回事?那陈少游的信,是如何送进来的?” 阿六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回主子,陈少游的生母乃是陈府的妾室,在卖/身入府为妾之前,还有一个姐姐。” “两姐妹当时一同被卖/身为奴,只是一个进了宫中,一人进了陈府。” “原本已经失去了联系,但在陈少游渐渐年长,有了自己的势力后,便和这位姨娘取得了联系。” “陈少游的姨娘如今在宫中当值,已坐到了御府局总管的位置。” “便是她为陈少游提供便利,将信件送到了晋怀公主这里。而最初晋怀公主与陈少游偶遇,也是这位姨娘的手笔。” 长孙焘默然片刻,道:“这就能解释了,御府局总管在宫中多年,对宫中的熟悉程度,绝对不亚于宫里的任何一个主子。” “而且她手底下也必定有得用之人,递封信进来不难,便是做出比递信更困难的事情,也能神不知鬼不觉。” 陆明瑜开口:“相信和御府局总管一样的人,在宫中并不少,这些老人用起来是顺手,但要是他们生有异心,那也很危险。” 长孙焘沉吟许久,随后道:“这些宫中的老人,不老实的、偷奸耍滑的、欺上瞒下的、背主忘恩的,都该好好肃清一下了。” 陆明瑜道:“那就趁这次的机会,大动干戈一番,如何?” 长孙焘颔首:“刘太妃的事情,算是对宫中的人一个敲打,如今趁热打铁,正好。” 陆明瑜当即下令:“绿猗,传本宫口谕,请这位许总管来紫宸宫,本宫要见她。” 绿猗当即去办。 长孙焘吩咐阿六:“清理陈少游与宫中联系的所有渠道,朕念他是一个人才,所以留他性命,要是他还不安分,就直接了结了吧。” 阿六领命下去。 夫妻二人一边闲聊,一边等着许总管。 不一会儿,绿猗带着陈少游的姨娘许总管来了。 那许总管见帝后都在,心里“咯噔”一下,但她在宫中当值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爬到这个位置的,胆量一定不低。 她故作镇定地走过去,盈盈拜下:“拜见陛下,娘娘万福。” 陆明瑜闲适地坐着,她没有急着应答,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掀开盖子轻轻呷了一口。 她问:“你现在就认,还是本宫把人证物证摆到你面前,你再认下?” 许总管抬眸看了身侧的长孙焘一眼,见长孙焘默默坐着,她连忙低下脑袋。 短暂的思考,也只过了几个瞬息,她跪伏在地上:“奴婢知错。” 是的,她认了。 认得干脆利落。 因为她看到这个阵仗,就知道她所做的事情已经败露。 与其心存侥幸去为自己狡辩,倒不如诚恳认错,兴许还能争取轻判,这是她在宫中摸爬滚打才明白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陛下和娘娘私下召见她,而不是让麒麟卫带着旨意直接去拿她,说明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要是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 陆明瑜见许总管用不着她费事,倒也满意,于是她慢慢放下茶盏,问道:“说说你错在哪里。” 许总管诚惶诚恐:“奴婢不该私下与外界与外界联系,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陆明瑜问:“你可知,事关公主又违了宫规,这是吵架灭族的大罪?” 许总管面色诚恳:“奴婢知错,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请娘娘责罚。” 她这样的态度,便是陆明瑜他们心中真的有气,也只会按照原本的想法去责罚她,而不会因为更加恼怒而加重责罚。 不仅让主子省心,也让主子省力。 见她这么懂事,陆明瑜也就省去一些麻烦,于是她开门见山: “眼下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如果做得好了,本宫兴许会留陈少游一命。” “如果做不好,不仅你死定了,便是你许家唯一的血脉陈少游,也因此连坐,你可明白?” 许总管忙不迭谢恩:“多谢娘娘,多谢陛下!奴婢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娘娘和陛下失望。” 陆明瑜道:“你在宫中已经有这么多年了,对宫中的一切事务都很熟悉。” “你是大秦历来最年轻的御府局总管,本宫也信得过你有几分本事。” “所以本宫现在想让你把这宫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整理出来,递到本宫面前。” “上到宫中的主子们,下到最低等的宫女内侍,本宫都需要一清二楚,但必须做到简洁明了。” “本宫自有办法知晓,不过需要些时间罢了,你别想着糊弄本宫。明白吗?” 许总管感恩戴德地应下:“奴婢明白。” 陆明瑜淡声道:“限你五日,只有五日,逾期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第1655章 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此? 就在许总管准备交差这段时间,比武招亲大会开始了。 初场比试就设在正阳门口,陆明瑜和长孙焘自然不会初场,而是由宗亲中临江王作为主管考官,由身为中书令的谢韫以及荥阳王作为副考官。 比试如火如荼进行,分为文试和武试,共有一千二百人参加,而初赛只取两百人进入下一轮比试。 从早到晚,整整比了一日,晋级的名单已被呈到陆明瑜和长孙焘面前。 如预料之中,陈钦毓一路过关斩将,获得了文试比赛的第一名。 而出乎预料的是,还有一人与他并列第一。 陆明瑜看到姓名,本以为眼花了,还对着姓名把籍贯等信息都对了一遍,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昭华,怎么回事?” 长孙焘把名单接过来一看,整个人也不由得疑惑了:“秦宁的名字怎会出现在这里?” 陆明瑜看向把名单送进来,恭恭敬敬站在面前的临江王,问:“皇叔,这是怎么回事?秦宁的名字怎会出现在晋级名单之中?” 临江王虽然是个郡王,但是祖辈曾是地地道道的皇子出身,按照辈分理应被长孙焘唤一声皇叔。 只不过爵位传承久了,与登基为君的嫡系亲缘关系没有那么浓。 但也是清贵的皇亲国戚。 听闻陆明瑜的问话,他连忙恭恭敬敬回答:“回娘娘的话,秦大人的名字,是风相的吩咐加上去的,臣以为陛下和娘娘知晓。”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皆露出了然的神色。 此次最引人瞩目的文试人选,非陈钦毓莫属。 因为他出身高贵,且还是新科状元。 只是状元郎这个身份,便足以令大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风先生让秦宁参加这个比试,为的不是叫秦宁去尚公主,只怕是为了让众人看到秦宁的存在。 若是他能取得好名次,那必定是名扬天下。 以后风先生想要提携这个弟子,有了先前的名气在,不论把秦宁安排在多少重要的位置,外人的话也少些,不需要力排众议。 最重要的是,秦宁的对手是久负盛名的陈钦毓,有陈钦毓的名气在前,不管秦宁的是否能胜过他,都是个大放光彩的好机会。 风先生这是,在为自己的接/班人铺好道路。 想通透这里,陆明瑜便没有什么意见,她接过名单,放到了茶几之上: “皇叔,这次比试就劳烦您多费心了,不论是为朝廷择选贤能,还是为公主们择选夫婿,人品和才学都很重要。” “皇叔向来处事公允,有皇叔把关,我和昭华很放心,我们没什么问题了,皇叔回去休息吧。” 临江王行礼告退。 陆明瑜复又捡起名单仔细观看,随后道:“没想到,最后留下来的人,竟有这么多世家门阀的公子。” 长孙焘道:“这些人能有今日的地位,肯定有高瞻远瞩的目光。” “现在大秦待嫁的公主也就三人,我们却办了这么大的一场招亲大会。” “他们必定想到了,我们除了给公主们找夫婿以外,还打着招揽贤才的主意。” “所以这些世家为了能让家里的子孙有条出路,也为了让家族的继承人能够早日出人头地。” “他们必定会择选家中优秀的子弟来参加大会,所以这晋级的名单有这么多世家子弟,也很正常。” 陆明瑜颔首:“有二哥和表哥坐镇,其中自然不会有猫腻,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全都能解释了。” “不过这文试之中,这贵族子弟的比例占这么大,我却担心白身、寒门与庶人的机会不够多。” “这些子弟本就是世家子弟,他们的家族在整个大秦都占/有一席之地,要是再让他们跻身于朝堂,只怕以后这些世家会成为隐患。” 长孙焘思考片刻,随即道:“这是没办法的时期,本身这词儿世家子弟从出生起,所有的条件都比寒门子弟好。” “他们能接触到更多的东西,也有更好的先生教育他们,自然他们要比穷人更有竞争力。” 陆明瑜叹了口气:“武试的人,倒是没有太多世家子弟。一次两次没有太大影响。” “但是长此以往,世家子弟就会占据文臣的半壁江山,而多数武将却没有身份背景。” “到时候只怕文盛武衰,武将在朝中没有太多的话语权。那样的话,朝中的平衡会被打破,积弊日久必定出问题。” 长孙焘道:“晏晏说得对,这点的确需要注意一下,这世间之事,凡事都讲究一个平衡,要是平衡被打破,必定会引发一系列不好的后果。” 陆明瑜把名单递过去:“你看看,是否需要在二试的时候,做一些调整?” 第1656章 可能会提前生产。 长孙焘思考片刻,随即道:“暂且不用,这些世家子弟,也有优秀之人。” “这次咱们所招揽的人员并不多,目前来说,暂且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况且,这次是临江王亲自坐镇,还有表哥和谢韫看着,选出来的人,必定是有才能的,这倒是不必要做什么调整。” 陆明瑜道:“你说得对,现在就看这两百人最后能筛选出哪些人。” 长孙焘颔首,随即问她:“头可还疼?” 陆明瑜摇头:“已经不疼了,别担心。” 长孙焘站起身,露出一抹忧色。 他说:“我现在却更担心一件事。” 陆明瑜伸手抚了抚肚子,淡声说:“你是担心,这两个孩子会提前出来?” 长孙焘点头:“命师要想使用转生术,是在小茜生产前,而另外一个能满足此事的条件,便是你我的命格。” “但是你在孕期命格受腹中的孩儿影响,如果需要达成条件,那就需要让孩子降生。” “如此一来,你的产期得比小茜的提前,而现在距离足月只有一个多月了,我觉得随时都会生产。” 陆明瑜问:“你可是担心,我的头疼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某些事情的预兆?” 长孙焘点头:“我担心,那是命师在对你用药或者怎么样,目的就是让你提前生产。” 陆明瑜道:“三个小宝也是早产的孩子,那时候才七个多月,刚刚要满八个月,便从我的肚子里出来了。” “现在这两个小宝八个多月,将近九个月,便是生产,也会是健康的孩子,所以你别担心。” 长孙焘坐到陆明瑜身边:“我也是担心你,孩子自然顺利生产,对母体有好处,要是非自然生产,我怕对你不好。” 陆明瑜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昭华,别担心,我们体内有衍蛊。或许我们就是所谓的天选之人,老天不会让我们轻易有事的,别担心。” 长孙焘轻轻颔首,握住了她递过来的手。 陆明瑜没有再言语,她看向桌上的花枝。 花开正好,被修剪得十分完美。 她记得,外祖父曾说过,她们的命格之所以被改变,是因为命师最初想用她们的命格去牵制风瑕的命格。 现在想想,或许她们拥有第二次生命,便是因为命师已经脱离了天道,而老天让他们来对付命师。 那么如果他们达成了任务,是不是,也就没了上天赐予他们的第二次生命? 这些谁都不知道。 眼看日子越来越近了,昭华的担心,她完全可以理解。 她自己何尝不是有些担忧。 但这是无法避免的,甚至也没有人能帮到他们。 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眼前的日子,为几个小宝安排好后事。 见长孙焘愁眉不展,陆明瑜挑起话头:“昭华,时隔那么多年,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么?” 长孙焘闻言,轻轻一笑:“自然记得。你那个时候的样子,与现在的大宝很想。但是神态却与三宝一模一样。” 陆明瑜笑吟吟地道:“我也觉得大宝越长越像我,但是他的性子却和我完全不同。” 长孙焘十分无奈:“其实只是和你现在的性子不同而已,你小的时候,其实也很乖。” “别人家的孩子在未满一岁的时候,又尿床又哭闹。你不仅没有尿床,晚上也不吵人。” “当时阿爹和阿娘都不需要娘娘带你,夜间你都是和他们一起休息的。” “那时候大家都取笑阿爹,说你一定是个大傻子,所以才会不哭不闹。” “你别看谢韫现在总是和你唱反调,当时有人这样说你,他都会提着棍子去打那个人。” “也不管那个人是阿爹的同僚,还是阿爹的部下,总之他小的时候很宠你。” 陆明瑜撇撇嘴:“你一定说谎对不对?二哥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样子?” 长孙焘坐到陆明瑜的身边,把陆明瑜楼入怀中,轻声细语: “那时候,顽皮的是我,爱欺负你的也是我,总是害你受伤的还是我。” “谢韫甚至还会为你,和我打架,有一次打得厉害,把我半边脸都打肿了,我们被阿娘罚跪了整整一夜。” 陆明瑜笑了:“真幸运,我身边有你们。” 长孙焘含笑:“我更幸运,我身边不仅有你,还有孩子们,更有许许多多的好友。” 说着,长孙焘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晏晏,你带给了我一切。” 陆明瑜笑吟吟地靠在他怀里:“而你,本就是我得全世界。所以不是我带给你,而是我们成就了彼此。” 第1657章 他不能是魁首 比武招亲的第二轮比试很快便开始了。 文武各一百人,齐聚于比试现场。 文试比试内容主要是诗文、策论与书画,题目乃帝后临时起意,令宫人交给临江王随机提问,不存在泄/题的可能性。 一道道题目从宫中送出来,一百名参试者各显神通,为进入下一轮比试竭尽全力。 至于武举那边就比较简单了,除了剑法与兵器才能展示以外,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分组比试武艺的高低,取排名较前的十人。 比试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文试这边,整个比试赛场充斥着紧张气氛。 唯有秦宁与陈钦毓二人最为放松,两人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但偏偏就是这份闲适的态度,使得他们二人格格不入。 众人见他们这番模样,或惊讶或羡慕或嫉妒的同时,也颇为不解。 不明白二人为何这般轻而易举。 然而令众人更没想到的是,最先完成比试内容的,竟是这两人。 交卷后,两人离开赛场。 陈钦毓拱手:“早听闻风相有一爱徒,今日一同参与笔试,实乃三生有幸。” 秦宁回礼:“陈大人客气了。” 陈钦毓笑道:“日常与人相交,大家都称我为状元郎,唯有你唤我陈大人,你真是有意思。” 秦宁笑道:“陈大人最风光最得意的事,并非只有高中状元,在下自是不会如此唤大人。” 陈钦毓问他:“你抽中的题目是什么?” 秦宁反问:“陈大人呢?” “家。”陈钦毓回答。 “国。”亲您回答。 两人同时一怔。 陈钦毓率先开口:“你是如何作答的?” 秦宁告诉他:“一副千里江山图。陈大人呢?” 陈钦毓笑道:“一轮中秋月。” 秦宁拱手:“中秋月?中秋意味着团圆,不愧是陈大人,尽管没有以‘家’作答,但是却让人一眼便知,大人在表达‘家’这个主题。” 陈钦毓称赞道:“千里江山图,秦大人仅用半个时辰便把大秦千里江山落于笔下,这才是最值得敬佩的。” 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深谈。 不一会儿,两幅画被送到陆明瑜和长孙焘面前。 陆明瑜靠在躺椅上,长孙焘把画卷递向绿猗:“晏晏,秦宁和陈钦毓的画,怕是只有你,才能选出谁的最好。” 绿猗为陆明瑜展开画卷。 陆明瑜懒洋洋地看了几眼,随后道:“论画工,秦大哥略胜一筹;论立意,陈钦毓的更为贴切。” 长孙焘问:“非要选出一幅呢?” 陆明瑜道:“秦大哥的更好。” 长孙焘坐下来:“看来,将会有两名并列魁首出现了。” 陆明瑜道:“你的意思是,就算秦大哥胜过陈钦毓,也不能让他得到魁首,而是要与陈钦毓并列魁首?” 长孙焘颔首:“首先,陈钦毓是新科状元,若是他败给秦宁,只怕会有人质疑上一次春闱考生的能力。” “其次,秦宁可以一鸣惊人,但不能以超越陈钦毓的方式,否则以后他只怕会被陈钦毓这边的势力所忌惮。” “最后,若是秦宁成为魁首,要是不成为驸马,只怕三位公主不愿意。” 陆明瑜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总的来说,就是秦大哥不能胜过陈钦毓。但要是有其他人胜过陈钦毓,那又该如何?” 长孙焘摇摇头:“若是有人能胜过陈钦毓,那人一定是陈少游,这一百人,没有比他更厉害的。” 陆明瑜摇头叹息:“可惜了,那陈少游的确是个人才,我看到他的诗稿时也很震惊,没想到,才华是有了,却缺几分人品。” 长孙焘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陈家大夫人你也是见过的,陈少游的生母没有任何背景,在那样一位大夫人手底下讨生活,日子一定不好过。” “自身都难保了,又如何能为儿子谋划?更重要的是,大夫人未必察觉不到陈少游的才能。为了嫡子,她必定抑制庶子的成长。” “陈少游没有什么出路,所以只能选择旁门左道。但凡他的才华能有发挥之地,都不至于会落到这个下场。” 陆明瑜道:“不管怎么说,不论是朝中,还是公主,都不需要这种心术不正的人。” 长孙焘点头:“要是让他有入朝为官的机会,依他的心机和野心,将来秦宁未必能斗得过他。” 陆明瑜摸摸下巴:“昭华,你有没有想过,秦大哥需要一个人来鞭策他?” “正如我们所知,秦大人为人正派,没有心机,我担心他以后的仕途不会很顺利。” “他或许有风先生年轻时的才华,但他少了风先生的谋划,是不是得有一个人,成为磨砺他的那把磨刀石,他才会变成大秦的锋刃?” 第1658章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人生不可能都是坦途,但有的人磨难来自生活。 而有的人磨难则来自于其他人。 然而不论来自于哪里,始终顺风顺水的人,亦或是没有再别人手底下没有吃过亏的人,在经历大起大落的时,因为少了几分经验,要么手足无措,要么一蹶不振。 秦宁是风先生钦定的接/班人,这件事他们很早就知道了。 虽然秦宁经历过生死,但他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这就决定了他有着高尚的人品和情操。 越是这样的性格,越是容易被奸人所害。 现在尚且有风先生为他担着,以后呢? 所以,如果能给他寻找一个对手,用来磨砺他,或许能弥补他性格的不足,让他在官场上走得更远。 长孙焘闻言,不禁陷入沉思。 他成长过程中,若说师父和师娘起到的是正面磨砺作用,那么虞谦以及他的皇兄和母后,便是那负面的。 他也不是天生成才,而是有着后天的教育与磨练。 几经生死,历练万难。 想到这里,他回答说:“秦宁是块璞玉,除了需要风先生这个雕琢师父以外,他的确还需要一把刀来打磨。晏晏,你有什么想法?” 陆明瑜思忖片刻,道:“我的想法是,对陈少游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长孙焘颔首:“这么一个人才,要是让他死了委实可惜,的确可以用上一用。” 陆明瑜道:“既然你不同意了,那我就让秦大哥走一趟。” 长孙焘问:“不等许总管那边把事情办好么?” 陆明瑜道:“我认为许总管没问题,在此之前,先解决陈少游那边。” 长孙焘低唤一声:“阿六。” 阿六当即进来:“两位主子。” 陆明瑜道:“让陈钦毓和秦宁去陈家的庄子上见一见陈少游,告诉他们,我想让陈少游为我所用。” 阿六眼珠一转,低声应是。 长孙焘轻声说道:“你让陈钦毓也参与,这事情肯定很有趣。” 陆明瑜轻笑:“谁让他们完成这么快,自然有其他的事情让他们去办。” 长孙焘笑而不语。 …… 一个半时辰后,两人出现在圈禁陈少游的庄子。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 春日的夕阳斜斜照在烟柳上,风中送来花香与青草味。 下了马车,陈钦毓领着秦宁向庄子内走去。 秦宁笑道:“这庄子还挺大的,比我出生的秦家庄要大许多,这里住了多少佃户?” 陈少游一一回答:“这个庄子共一百一十户人家,五百三十九人,可劳动的人共有两百二十人,其余皆是老人亦或是妇孺。” 秦宁一怔,随即笑了:“没想到,陈大人竟然这般清楚。” 陈钦毓摇摇头:“原本这是陆家掌宅夫人的事情,也就是我母亲的事情,但因为我父母对我要求极高,从小就把我当做陆家下一任家主培养,所以陆家的任何事,我都一清二楚。” 秦宁抬眸望向他:“这么说来,陈三公子之前做的那些事,你也一清二楚?” 陈钦毓道:“不瞒你说,三弟与晋怀公主的相遇,有我掺和。” 秦宁失笑:“你倒是坦诚。” 陈钦毓回答他:“这些事情,如何能瞒得过帝后的眼睛,要是他们想因此事处置我,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秦宁问他:“你想抬举这位三弟?” 陈钦毓如实回答:“我这三弟,才能远在我之上,但是嫡庶尊卑如此明确,就算他有一生才华,也没有人为他铺好路。” “仅仅只是身份,便决定了他只能屈居我之下。我不想他一生才华就这么浪费了,所以给他一个机会。” 秦宁道:“要是他顺理成章成为驸马,自然有他的出头之路,到时候陈家也没办法再阻止他扶摇直上。” “加上他已是公主夫婿,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你争家主之位,你母亲也就不会这般忌惮和防备他。” “你为他铺好路,希望他能成为驸马,但是没想到最后他却不像你想的那样,反而行差踏错。” 陈钦毓没有隐瞒,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秦宁忽然眯起眼睛:“你是否早就料到,陛下和娘娘会给陈三公子一个机会?” “所以娘娘让你给公主们一个交代时,你才会把陈三公子发配到庄子里来。” “留你三弟一条性命,就等于留有一个希望,现在我们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你期盼已久的希望。” 陈钦毓默然不语,显然已经默认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若非帝后贤明,我也不敢如此。” 秦宁忽然笑了,他看向陈钦毓,一字一句:“你想当驸马么?” 第1659章 不是你自找的吗? 秦宁的问题,叫陈钦毓一怔。 他问了秦宁一个问题:“难道有的选吗?” 秦宁也是一怔:“难道没的选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随即一同笑了出声。 在陈钦毓看来,他娶谁从来不是他说了算。 只要于家族有益,他便会娶进门。 要是利益需要,他甚至还会把妾室往屋里纳。 对于秦宁来说,他生于普普通通的人家,父母恩爱和睦,家庭平凡而幸福。 哪怕他家因为曾经有恩于帝后,事后发达了,他家也没有给他攀富贵人家的亲。 秦管事和秦婶子不论做什么决定,都从儿子的角度去考虑,所以就算风先生一直想把文茵说给秦宁,秦家也没有因此急着去攀亲。 两人出生不同,身份各不相同,在结亲一事之上,也不一样。 过了片刻,陈钦毓回答了秦宁的问题:“我自小/受家族之恩,家族培养我,便是为了能振兴门楣,光宗耀祖。” “我得了整个家族的好处,最后付出些什么,也是应该的。情爱之事固然美好,但好男儿志在四方。” “妻贤夫祸少,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家中有一位贤妻,便已足矣。” 秦宁并未接话,这世上没有所谓的非黑即白,只是立场不同而已,他没有任何立场去置喙陈钦毓的事情。 更何况,在结亲方面,比起陈钦毓,他幸运多了。 最后,他说:“那我预祝大人觅得一位贤妻。”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向陈少游所在的院子走去。 看门的老仆把厚重的锁打开,推开斑驳的门,院子里的光景呈现在二人面前。 里头,一年轻男子正在作画。 他先是看到了秦宁的模样,并不打算理会。 可当他看清陈钦毓的面庞时,猛然窜起身来,冲到陈钦毓面前,狠狠地甩来一拳。 陈钦毓握住他的拳头,没有言语。 倒是陈少游气急败坏,怒声叱骂:“我视你为值得信任的长兄,没想到你竟害我至此!” 原来,在陈少游看来,陈钦毓引他去和晋怀公主见面,根本就是居心叵测。 这是陈钦毓为了陷他于万劫不复之地所用的一个诡计。 他觉得自己本有机会出头的,但全部都毁于一旦。 什么都完了,只能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被关在这狭小的院子里等死。 所以他愤怒,他更恨! 陈钦毓甩开他的手,淡声说道:“我与秦大人过来,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你且先冷静些,我们之间的事情,日后再来算。” 陈少游知道来人是风相的爱徒,也与帝后有旧,当即就敛住性子,问:“皇后娘娘的命令?什么命令?” 说着,他还是气不过,咬牙切齿地看着陈钦毓。 对于他的态度,陈钦毓不做任何解释。 便是他误会这么深,也没有因此得到陈钦毓的解释。 一个家的未来家主,尤其是大家族的,做事自有他的考量。 若是他的每一个决定,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去一一解释,那么以后将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陈钦毓保持缄默。 他们以前是兄弟,现在是有了误会的兄弟,将来便是家主与族人。 为了维护兄弟之情,而去做那些事,陈钦毓不认为自己做得到。 秦宁笑道:“大人,你说吧。” 陈钦毓颔首,随后告诉陈少游:“皇后娘娘看中你的才华,想给你一个机会,所以命我二人前来将此事告知你。” 陈少游一怔,随即自嘲般笑了笑:“机会?才华?听起来多么讽刺?” “像我这种攀龙附凤的人,有什么什么才华?你别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要是你想作弄我,麻烦你换种方式!” 陈钦毓没有再接着说服他,而是反问:“今日种种,难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若对晋怀公主忠贞不渝,你要是没有散播谣言,你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要不是皇后娘娘仁慈,你此时怕早已是一具尸骨,能捡一条命,已经是大造化了。” 陈少游冷笑一声:“难道这不是兄长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设计我在先,我怎么会掉进一个个陷阱?” “我本甘于平凡,甘于永远居你之下,你把我得野心养肥了,事后又担心我威胁到了。” “我落到这个地步,你一定高兴坏了吧?你一定偷笑了不少次吧?” 陈钦毓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开口:“打压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陈少游笑了:“没有好处?不是没人抢你风头么?!” 第1660章 勤奋刻苦与荒废光阴的不同结局 陈钦毓坐到陈少游身边,沉默了许久。 久到陈少游都有些恍惚。 最后,陈钦毓看向他,淡声问了一句:“三弟,要是凭实力,你认为你能胜过我么?” 一句话,将陈少游给问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兄长,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兄长确实没有自己聪明,小时候一起跟着府中的西席识文断字时,他总是能比兄长学得快。 夫子也经常夸他是难得一见,极具天赋的人。 那时候兄长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而是在他骄傲自满,放松玩耍时,一点点弥补自己的不足。 到了最后,夫子已经没有再嫌弃兄长,反而夸兄长刻苦扎实。 而不知何时起,夫子已经只夸兄长了。 那时候他一直觉得,是因为兄长为嫡出,夫子碍于夫人的颜面,所以才会偏心兄长。 可是现在想想,在他因为天赋而虚度光阴的时候,兄长却在努力追赶他,甚至超过他。 虽然现在他的文才依然比兄长好上那么几分,以至于他在模仿兄长时都可以那么游刃有余。 但是除了文才,他在其他方面,又何尝比得过兄长? 要是身份互换,他是矜贵的嫡出,他能做到兄长这个地步么?他除了这一肚子墨水,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么? 想到这里,他面如死灰:“我……无法胜过你。” 是的,他比不了。 这是,陈钦毓也开口了:“既然胜不过,我何必打压你?以前先生夸你功课做得好,而我学得一塌糊涂时,我可曾嫉妒过你?若是不曾,我又怎会觉得三弟是威胁?” 陈少游哑口无言。 最后瘫坐在地上:“是我嫉妒你……是我嫉妒你的嫡出身份,也是我嫉妒你备受家里看重,我想胜过你,这也有错么?” 陈钦毓淡声道:“你想胜过我,没错。但是你每次失败后,都把错归咎于别人身上,都认为是别人的问题,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才是你的错。” 陈少游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言语。 陈钦毓继续道:“就好比这次的事情,要不是你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你又怎会两头落空?” “虽然攀附公主,是一条不怎么好爬的梯子,但要是爬得堂堂正正,爬上去之后光明磊落,那又有什么不好?” “我承认我的一切条件都比你优渥,但是我始终光明正大,未曾愧对于心。” “我得意时,不会在你面前炫耀;我失意时,只能自己咽下苦水,然后重新振作。” “你当我的人生一帆风顺,当我前途锦绣灿烂,但是你可知我曾付出多少?难道我有今日的造化,是家里给的么?” “你扪心自问,你除了自怨自艾以外,你有没有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地为自己的前途争取过?” 陈少游默了许久。 兄长的话字字一语中的,针针见血,他无从反驳。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哪怕他明白这是自己的问题,他也有借口把这些错怪到别人身上。 眼下兄长是没办法责怪了,但是他却对嫡母有了更多的恨意。 要不是嫡母偏心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如何回落到这个地步? 想到这里,陈少游满脸愧色,渐渐转变为咬牙切齿的恨意。 陈钦毓见他如此,也是叹了口气:“眼下你有一条出人头地的路,就看你走不走了。” “我言尽于此,至于你怎么想,我无从改变,也不会干涉,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少游没有回答兄长的话,他问秦宁:“皇后娘娘想给我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秦宁笑得温和:“那就看陈三公子的态度和表现了。” 陈少游轻笑一声:“你这话不是等于没说?什么叫看我的态度和表现?难道你们满不满意,不是你们说了算?” 秦宁好脾气地回应他:“陈三公子,你去买东西,难道不是先看货品,再出价钱么?” 陈少游道:“出什么样的价,买什么样的货。” 秦宁声音温润:“你说的那是定制,但是,似乎在陈三公子身上并不适用。” 陈少游没有言语,想要捡起丢在一旁的画笔,继续作画。 意思已经很明显,那就是他不想被忽悠。 他要看到条件。 秦宁慢条斯理地道:“许总管那边已经出事了,陈三公子知道么?” “啪嗒!” 陈少游的笔掉落在地。 原来,这位姨娘,便是他的退路。 要是这退路被堵了,他就什么都没了。 最后,他闭上双眼,但依旧没有立即回答。 只是道:“你们回吧,我不想看到你们!” 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陈钦毓:“不好意思,大哥这次怕是完不成任务了。” 第1661章 用朋友的身份问她 陈少游的拒绝,并未让陈钦毓有太大的反应。 他默默地看了陈少游一眼,随即告诉陈少游:“你的事,你自己决定。” 说完,便与秦宁一同离开了。 秦宁临走前,打量了陈钦毓的画一眼。 他露出了然的神色,随后便跟着陈钦毓离开。 二人回到玉京时,大比刚刚结束。 秦宁被陆明瑜召进了宫中,询问陈少游的事情处理得如何。 其实说服陈少游这件事,最主要还是在于陈钦毓,秦宁去那里,就是起到一个观察的作用。 听闻陆明瑜的询问,秦宁恭敬回答:“回娘娘,给陈三公子一点时间,他自会主动搭娘娘这条船。” 陆明瑜问:“何以见得?” 秦宁把在庄子里发生的事一一道来,最后,他告诉陆明瑜: “陈三公子目前应当是担心陈钦毓害他,又想要亲自确认一下许总管这条后路是否稳当,所以才没有立即给出答案。” “臣最后留意到他的画,画中皆是怀才不遇的苦闷,以及想要登高揽月的野心。” “臣相信,这个陈三公子,等他明白娘娘是唯一的出路时,他一定会找到娘娘。” 陆明瑜默默听完,随后问秦宁:“秦大哥,你认为陈三公子此人人品如何?” 秦宁认真回应:“比之其兄长,怕是相差一大截。他有才干,却并不踏实;他有野心,却想着旁门左道。” “他是一个较为自私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臣认为可做锋刃,但却不能放在身边。” 陆明瑜道:“秦大哥,天下有才之士那么多,你可知我为何想要用这样的人?” 秦宁摇头:“臣不知。” 陆明瑜慢条斯理地道:“秦大哥,陈少游就是我与陛下为你准备的试炼。” 秦宁震惊抬眸:“娘娘所言何意,臣不明白。” 陆明瑜慢条斯理地道:“国有贤相,则朝野清明。如今帮助昭华撑起大秦的股肱之臣,是先生。” “但先生已经年逾不惑,如若不出意外,他最多只能再为大秦效力数十年。” “而数十年后,谁来接替他呢?不瞒你说,先生一直把秦大哥当做接/班人培养。” “但是秦大哥的性子,我与陛下很明白;这朝中对秦大哥来说,太过肮脏污秽了些。” 顿了顿,陆明瑜继续道: “先生能屹立于朝臣之上,不仅是因为他有大才;最重要的是,他能懂得如何做官,该下狠手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狠。” “所以朝臣敬畏他,莫敢违逆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处事风格,我们不是想让秦大哥做第二个先生。” “我们想让秦大哥,成为能撑住广厦千堂的下一任股肱;所以我们需要陈少游。” “秦大哥且看着吧,一旦陈少游这种有野心,有才华的人进入朝堂,他究竟有多如鱼得水。” 最后,陆明瑜总结道:“他是摆在秦大哥面前的书,也是秦大哥的敌手,我们希望秦大哥学习他,并且超越他。” 秦宁听完这话,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不是因为陆明瑜为他设置了一颗绊脚石,而是因为陆明瑜竟然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先生的衣钵,由他传承。 一朝之相,必有宰执天下之能。 他还这般年轻,娘娘和陛下竟然信他能接替先生。 而且还在此时就告知他接下来的安排和打算,难道就不担心他将来变节,亦或是扛不住这个大摊子么? 这不仅是对他能力的信任,也是对他为人的信任。 最后,他一撩衣摆,屈膝深深地拜了下去:“臣定不辱使命!” 陆明瑜伸手,绿猗当即扶起她。 她起身走到秦宁面前:“秦大哥,快起来。” 她有心扶一把,但却没办法弯腰。 秦宁直起身,却没有急着站起来。 陆明瑜继续道:“将来不论是哪个孩子承继大统,我都希望,秦大哥能尽心辅佐。” “我们也会告知孩子们,我与草草和秦大哥的渊源,我希望你们是君臣,也是朋友,正如先生与昭华一样。” 秦宁闻言,感人肺腑的同时,心底“咯噔”一下。 虽然他没有完全掌握关于命师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人避讳着他。 他在心里一串联,便能知晓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知道,命师正在酝酿一场大灾难。 娘娘此话,不仅是在交心,而且也像是在交代后事。 思及此处,秦宁露出一抹忧色:“娘娘,何出此言?” 陆明瑜笑道:“秦大哥这是怎么了?” 秦宁看着陆明瑜,一字一句问:“楚姑娘,你何出此言?” 于公,他们是君臣。 于私,他们是朋友。 而现在,秦宁用朋友的身份问她。 第1662章 秦大哥,万事拜托了 面对秦宁诚挚的目光,陆明瑜陷入了沉默。 很多事情,都不知从何说起。 但是能信任的人就这么多,一旦他们二人出了任何意外,还需要有人替他们辅佐几个小宝。 秦大哥的人品她信得过。 最后,陆明瑜轻喟一声。 她告诉秦宁:“秦大哥,我与昭华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解决,你是知道的。” “这事生死攸关,我们不确定是否能平安度过。若是我们出了什么意外,还需要秦大哥帮忙,照顾几个小宝。” 秦宁久久没有言语,最后他深深拜下。 掷地金声:“娘娘,臣定不辱使命。” 陆明瑜露出一抹笑意:“多谢秦大哥。” 秦宁依旧垂着头,声音温润响起:“是臣该多谢娘娘,若非娘娘,臣绝无今日。” “请娘娘放心,臣必定会倾尽全力,照顾好几位皇子公主,也盼望娘娘和陛下,能够吉祥顺遂。” 说完,他久久跪伏在地上。 半天没有言语。 陆明瑜道:“秦大哥,不用为此伤感,生死有命,我无惧,昭华亦无惧,只是诸多放心不下,所以才想着做好安排。” “这样到时候就算真的有什么意外,也能无后顾之忧,相识一场,我们相信秦大哥,所以拜托了。” “臣明白,臣告退。” 秦宁认真地磕了三个头,随后轻轻退了下去。 绿猗望着秦宁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一声叹息:“娘娘,这秦大人,人真好。” 陆明瑜道:“秦大哥自然是好的,当时我与陛下沦落民间,要不是有吴婶子和秦婶子照顾,只怕昭华都熬不过来。这份情,是怎么都还不完的。” 绿猗唏嘘:“也就是秦大人,要是别人知道自己曾有恩于娘娘和陛下,怕是会挟恩图报,以图鸡犬升天。” “世态炎凉,他们对陌生人尚且如此,几位小主子有秦大人他们,不论会发生什么事情,都能放心了。” 陆明瑜颔首:“所以,我才信得过秦大哥呀!” 顿了顿,陆明瑜忽然道:“想想,这一路走来,还真多亏了那些向我们伸出援手的人。” “当初在平城,若非薛婵儿帮我挡了一箭,那时我早就把命留在平城了。” 不知是不是日子即将到的缘故,陆明瑜愈发多愁善感。 近来经常响起往事,尤其是与长孙焘经历的点点滴滴。 如今又忆起那个勇敢而坚强的小姑娘。 她想,要是婵儿在天上看到他们这么幸福,想必会欣慰吧? 绿猗闻言,露出一抹笑意:“娘娘,您若想婵儿姑娘了,那就召薛巍过来说说话。” 陆明瑜摇头:“薛巍最近忙着帮我管那些产业,鲜少有闲暇功夫,还是让他多陪陪黄姑娘吧!” 绿猗笑而不语,把茶水奉到她面前。 陆明瑜慢条斯理地喝下一口茶,随后问道:“你呢?我给你瞧了那么多日子,你究竟喜欢哪一个?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吧?” 绿猗声音虽轻,却分外斩钉截铁:“娘娘,奴婢想再等等。” 陆明瑜道:“你也别等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想与我共患难,所以终身大事都放在一边。” “但是绿猗,除了小茜以外,我身边就只有你最亲,我把你当做妹妹看,你一直拖着婚事,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我会有遗憾的。” 绿猗的手一顿,她没有抬头,眼眶却是红了。 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即将滴落的泪水。 她说:“娘娘,那也不必兴师动众了,就让奴婢和阿六穿上喜服,给您和陛下,还有义父义母磕一个头,亲事就成了。” 陆明瑜不赞同:“怎么能这么随意呢?你可是我身边的大宫女,也是我的义妹,你的婚事必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绿猗抬头,眼眶红得不成样子。 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娘娘,比起那些繁文缛节,奴婢更希望,能对最亲的人表示感谢,也接受来自亲人的祝福。”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傻丫头,我一直都祝福你,能看到你和阿六终成眷属,我高兴。” 绿猗点点头:“好。”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陆明瑜正要着人去问长孙焘什么时候能回来,司马玄陌却先一步来了。 他一直遮住半边脸,步伐也迈得快,加上无人敢端详他的容颜,所以并未发现他有任何异样。 再说,他平日也不怎么着调。 可当他站到陆明瑜面前时,把陆明瑜和绿猗都看得怔住了。 半响,陆明瑜问他:“表哥,你怎么回事?” 第1663章 一个特别的少年 司马玄陌的脸上落下两道拳头捶出来的伤痕,青里带紫,叫他的脸都给肿了起来。 司马玄陌摸摸面颊,忍不住“嘶”的一下,吸了口气。 他痛得龇牙咧嘴,回答了陆明瑜的问话:“被人给打的。” 陆明瑜有些疑惑:“表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你的武功不是顶顶好的,但是也不差,怎的被打成这个样子?” 司马玄陌叹了口气:“我来找,就是要和你说这个呢!” 陆明瑜看到他这个样子,拼命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你说,我听着。” 司马玄陌低声咒骂:“被一个十几岁的毛小子给打的,那少年夺了今日武比的魁首,我想着与他切磋切磋,结果被打成这个样子。” 陆明瑜蹙眉:“你指的是颜劭轩?” 司马玄陌轻轻抚着受伤的脸:“正是那小子,他现在这般年轻,武功却胜过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想跟你要他。” 陆明瑜有些疑惑:“你要他作甚?荥阳王府不是已经有了护卫统领了么?” 司马玄陌摩拳擦掌:“要来陪我练武,总有一日,我一定要赢过这嚣张的小子。” 陆明瑜捏了捏太阳穴:“原来是你打不过人家,所以不服气,想跟我要他。” “我还以为是他有什么问题,你来与我说明。怪不得就你一个人入宫了,而二哥并没有来。”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年纪轻轻武功就这么高,难道这还不算问题?谢韫忙着回去照顾二弟妹,自然没时间理这些。” 陆明瑜随手一指,绿猗当即就取来颜劭轩的卷宗,恭敬地递到她手里:“娘娘,这是颜公子的背景卷宗,您过目。” 陆明瑜握在手里,轻轻翻开。 里面记载着颜劭轩的出身背景和生平往事。 虽然不是事无巨细,但可以将他这短短的十数年大致概括。 只是看卷宗,并无什么问题。 陆明瑜把卷宗放下,看向司马玄陌:“才十七岁,能有如此武学造诣,的确是不错。” “这北方颜家我有所耳闻,乃是武学世家,没有闹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一直都规规矩矩的。” “否则我们在审查时,早就削了他的参比资格。莫非表哥怀疑他如二哥一般,体内被种了灭魂蛊?” 司马玄陌道:“灵灵姑娘不在,现在谁也无法确定他是否有问题,但他年纪这么轻,武功却这么高,委实不正常。” “不如你就把人交给我,放到我手下管着,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也能提早预防。” 陆明瑜道:“命师实施计划的日子将近,的确需要做一些准备,不排除颜劭轩有问题。” “但是表哥,人我不能给你。你本来就打不过他,要是把他放在你身边,岂不是放了只老虎在你身边?” “到时候要是他发难,遭殃的不就是小添乐和表嫂了么?所以表哥人我肯定不能给你。” 司马玄陌叹了口气:“行吧,为了你表嫂和小添乐的安全,我不管他便是。” “但是你得防着这小子,武功高得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估计能和如今的谢韫拼上一拼。” 陆明瑜应下他:“知道了,表哥别担心。” 司马玄陌挠挠头,似乎没有什么再说的,他准备离去:“那我没事了,我走了。” 陆明瑜喊住他:“表哥,等等。” 司马玄陌顿住脚步:“怎么了?” 陆明瑜问:“小添乐的名字想好了么?” 司马玄陌抱着手摇头:“这世上没有能配得上我儿子的名字。” 陆明瑜翻了个白眼:“你说这话,也就表嫂能信你,我才不信。你肯定在使缓兵之计。” 司马玄陌问:“我使什么缓兵之计?” 陆明瑜道:“你别想瞒过我,我猜你肯定是想给小添乐取什么招妹、来妹、盼妹之类的名字。” “但是你知道表嫂肯定不同意,所以你才拖着,拖久了到了不得不定下名字的时候,表嫂就算不愿意,也得让你用。” “你这小心思,在你青肿的脸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就差四处招摇宣扬了。” 司马玄陌摸摸脑袋:“倒也没这么夸张。” 陆明瑜挑眉:“当真?” 司马玄陌立即道:“我骗你做什么?” 陆明瑜问:“那你取了什么样的名字?” 司马玄陌摆摆手:“都说了还没想好,我要是想好了,不会瞒着你。” 陆明瑜无奈:“行吧,你自己决定。但是这脸上的伤得处理一下,否则回到家里,肯定会吓到表嫂。” 第1664章 我有办法试一试他 陆明瑜让绿猗取来药箱,为司马玄陌处理完脸上的伤,随即便放司马玄陌离开了。 长孙焘也在承明殿处理完政务,及时于晚膳之前,陪伴陆明瑜用晚餐。 晚饭过后,江静秋被宣进宫里。 绿猗领着她来拜见帝后。 江静秋恭恭敬敬行礼:“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长孙焘淡声道:“起来吧,绿猗会给你指路。” 绿猗道:“江小姐,让奴婢为您带路。” 江静秋退了下去,和绿猗一起离开了。 原来,她被长孙焘召来布置阵法,防止陆明瑜突然生产,有人混进来对陆明瑜和几个小宝不利。 在江静秋布置阵法期间,陆明瑜说起了司马玄陌入宫的事。 长孙焘听完,也是微微惊讶:“十七岁?便拥有能痛扁表哥?这身手倒是比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怎么忽然提起这颜劭轩,是对他另有安排,还是怀疑他不正常?” 陆明瑜道:“都有吧,若是这颜劭轩没问题,这一身本事,倒是可以为大秦所用。” “要是有问题的话,也可以顺藤摸瓜,跟着这条线索,追寻过去,兴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长孙焘道:“你别操心了,好好养胎,此事我处理,到时候有什么结果告诉你便是。” 陆明瑜点头:“好。” 夫妻俩正说着,江静秋便和绿猗走了进来。 她恭敬行礼:“陛下,娘娘,阵法布好了。” 陆明瑜颔首:“辛苦了。” 江静秋摇头:“这是静秋该做的。” 长孙焘正要命人送江静秋出宫,她却微微屈膝,跪了下来:“陛下,娘娘,静秋有事要回禀。”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 绿猗当即就带着宫里伺候的所有人回避。 殿内之剩下三人。 静默了片刻,江静秋缓缓开口:“陛下,娘娘,要小心颜劭轩此人。” 陆明瑜看向她:“颜劭轩?江姑娘认识他?” 江静秋道:“不算认识,但是此人与我乃是同道中人。今日我去观看比试,恰好看到颜劭轩与表哥正在比试。” “虽然看上去是用了武学招式,但是我却看得出,他在用阵法与表哥对战。” 长孙焘微微蹙起眉头:“阵法对战?” 江静秋道:“回陛下,是的。我们的阵法,既可以用来攻击,也可以用来防御,要是使用得当,便是盾与武器。” “此事很难解释清楚,陛下可与我动手,我会展示给陛下与娘娘看,届时陛下和娘娘也就明白了,那颜劭轩是怎么胜的表哥。” 长孙焘的手掌,忽然拍在茶几上。 上头摆着的茶盏摆件,像是被一层无形的波荡起。 东西停留在半空中片刻,随着长孙焘一甩袖子,便纷纷砸向江静秋。 只见江静秋倏然抬眸,袖底划出几颗小珍珠。 随着她的手摆动,小珍珠霎时归位。 看起来的确像是她在运功抵抗攻击,实际上却是在身体周围摆了一个防御阵法。 就这样,砸向她的所有东西,霎时化为齑粉。 长孙焘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原来如此。” 陆明瑜道:“我就说,年仅十七岁便能胜过表哥,此事委实稀奇,没想到是用了阵法。” “江姑娘,记得很久以前你曾经说过,有人在追踪使用阵法的人,而你希望寻求我们的庇佑,你认为颜劭轩与那些人可有关联?” 江静秋解释:“回娘娘话,阵法属于奇门遁甲的一种,若是追究得那么清楚,也勉强算是玄学。” “玄门中有人想要一统玄门,所以才会四处追踪使用玄学之人。一旦遇到,能劝降则劝降,若是不能的话,则会灭口。” “当我知晓有这样一伙人存在时,我便极为小心,后来实在避不过,我只能请求陛下与娘娘的庇佑。” “然而奇怪的是,自从我与云公子一起去确认帝释天是否死亡的那一次遇到了他们的伏击后,我便再也没有遇到这伙人。” “如今这颜劭轩竟然能将阵法运用得如此熟练,可知那伙人必定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他却安然无恙。” “所以我怀疑要么他是那伙人中的一员,要么那伙人即将对他下手。” “不论是哪种可能性,都可能会引发一场不小的动/乱,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将此事告知陛下与娘娘。” 长孙焘问:“你认为他可能解开你布下的阵法?” 江静秋想了想,随后摇头:“未交过手,我不确定。” 陆明瑜道:“这还不简单,我有办法试一试他。” 第1665章 我能做什么? “我有办法试一试他。” 陆明瑜扬起唇角,声音透着笃定的意味。 长孙焘瞬间意会了她的想法,当即支持她的决定:“晏晏想怎么做,都可以。” 陆明瑜笑道:“江姑娘,明日麻烦你再入宫一趟,本宫想试试颜劭轩的底。” 江静秋应下后,行礼告退了。 长孙焘道:“我还以为你会留江静秋住下。” 陆明瑜道:“江姑娘尚未婚配,若把她留下,朝臣难免会揣测我有其他意思,现在这种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长孙焘把外披脱下,换上轻便的常服。 他说:“只要你想,你做什么都可以,其他事有我,你要知道,我是你的后盾。” 陆明瑜道:“还是算了吧,否则云表哥回来,不得发疯才怪。” 夫妻俩用了晚饭,到御花园里漫步消食,才走了没多久,陆明瑜便困了。 长孙焘陪着陆明瑜回寝殿,他早已处理完政务,也没有特别需要他做的事情。 把陆明瑜哄睡后,他去看望了三个小宝,随后又回到寝殿。 长孙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晏晏有些不正常。 他问绿猗:“娘娘近几日午睡如何?” 绿猗心细,多小的事情她都能兼顾到。 闻言她蹙眉想了许久,随后告诉长孙焘:“回陛下,娘娘的作息一直都很规律,奴婢在身边看着,不敢让娘娘又贪睡的情况出现,不过近两日娘娘的确曾经告诉过奴婢,说她容易犯困。” 长孙焘拧眉:“怎么现在才说?” 绿猗连忙告罪:“回陛下,因为娘娘的情况并不特别严重,奴婢不想打扰您。” 长孙焘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责备绿猗。 他开口吩咐:“为了以防万一,去把师父请来。” 绿猗当即就去了。 百里无相很快被请来,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走得极快,等来到长孙焘面前时,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连呼吸都加快了。 可见,真的是赶得很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长孙焘道:“目前没事,但是可能要发动了,所以让师父过来看看,万一发动了,有师父在我也放心些。” 百里无相松了口气。 随即他又瞪向长孙焘:“你想吓死我啊?我还以为怎么了,鞋都快跑坏了!” 长孙焘道:“其实,晏晏这几天有些犯困,似乎有些不对劲,麻烦师父给看看怎么回事。” 百里无相捞起袖子:“先看看再说。”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向内殿,百里无相当即为陆明瑜问诊。 片刻过后,他说:“没有什么异常啊,胎像很稳,脉象也很稳!” 长孙焘深吸一口气:“会不会是中蛊了,否则怎么会犯困倦怠呢?但是灵灵姑娘不在,也没办法判断。” 百里无相摇头:“不会是蛊,你放心吧,我看不出问题。兴许是春困。” 长孙焘道:“仔细想想,之前怀三个小宝时,后期也有些犯困。” 百里无相道:“不过这要足月了,还是得小心一些,这些日子我就住宫里候着,要是发动了,我也能马上就到。” 长孙焘拱手:“麻烦师父了。” 百里无相摆摆手:“你都是皇帝了,就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虚礼,凭白叫人笑话,赶紧给我准备住的地方吧。” 绿猗连忙上前:“义父,请随我来。” 送走百里无相后,长孙焘脱下外披,躺到陆明瑜身边。 换作以往,陆明瑜早就醒了。 可这一次,她依旧陷入沉睡之中。 长孙焘振臂一捞,将陆明瑜捞仔怀里,低声细语:“晏晏,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切都会好好的,都会好好的!” …… 翌日。 江静秋很早就进宫了。 她来的时候,陆明瑜还没有起床。 绿猗前来迎接她,面上露出歉意:“江姑娘,烦请您稍等一下,我们娘娘最近有些疲倦,现在还没起床呢。” 江静秋眉头轻轻蹙起:“还没起床?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绿猗如实回答:“江姑娘不用担心,娘娘一切都好,只是不知怎的,总是有些嗜睡,可能是胎儿要足月的缘故。” 江静秋没有再多言,而是问及另一件事:“颜劭轩什么时候会入宫?娘娘需要我做什么呢?” 绿猗道:“颜劭轩公子还在参加比试,估计得有一些时辰才能入宫,至于娘娘想要请江姑娘做什么,奴婢也不清楚,只能等娘娘醒了再问她。” 两人正说着,里面传来宫娥的声音。 “娘娘起床。” 宫娥有条不紊地伺候陆明瑜洗漱,很快陆明瑜便出来见江静秋了。 江静秋行礼过后,问:“娘娘,不知我能做些什么?” 第1666章 区区蝼蚁,不自量力 陆明瑜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样子,看起来尚未清醒。 绿猗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娘娘,您没事吧?” 陆明瑜又打了个哈欠,摇摇头:“无碍,只是有些困罢了。” 说着,她看向江静秋:“江小姐,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绿猗震惊抬眸:“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陆明瑜又打了个哈欠:“没事,反倒是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绿猗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有人从紫宸宫离开,直奔承明殿而去。 江静秋也察觉出陆明瑜的不对劲。 她没有表示出任何情绪,再次询问:“娘娘,静秋需要做什么?请您吩咐。” 陆明瑜揉了揉眉心,随即道:“本宫召你入宫,是想让你试一试颜劭轩的身手,探探他的底细。” “稍后他会入宫觐见,至于你准备怎么试,你自己来决定,但是唯有一点,就是不要波及无辜。” 江静秋颔首:“静秋明白,娘娘放心。” 江静秋话音刚落,外边便传来宫人的声音:“禀娘娘,颜公子求见。” 陆明瑜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轻声开口:“去吧。” 江静秋退下后,陆明瑜缓缓呷了一口茶。 “砰!” 可就在这时,陆明瑜手中的茶盏忽然坠地。 茶盏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了满地。 而她,脑袋一歪,整个人便失去意识。 “娘娘!” 绿猗仓惶的喊声响起,她连忙冲过去查看陆明瑜的情况。 直到发现陆明瑜睡着了,她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吐出来,她便露出更为惊悚的神色。 只因殿内伺候的人,她一手培植的心腹,从太叔府带来的亲信,所有人像是突然消失一般,霎时没了踪影。 “娘娘……” 绿猗迫使自己冷静,她一边摇着陆明瑜,一边轻声呼唤。 “娘娘!” 一声又一声。 可是陆明瑜睡得极为沉,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绿猗只能护在陆明瑜身前,拔下头上的钗子,警惕地看向四周。 这时,回廊处先看到一块衣角。 紧接着,他的整个身影都露了出来。 那是一名仙风道骨的老人。 白须,白发。 带着慈蔼的笑意。 “楚神医!” 绿猗惊恐喊出声,在看清楚神医的刹那,她浑身禁不住抖了起来。 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会武功的她,恐惧到极致。 但她还是挡在陆明瑜面前,寸步不让。 楚神医轻轻一挥手,绿猗的头发被风扬起。 紧接着,她被一阵无形的劲风,霎时拍到一旁,撞上柱子,呕出一口血。 她眼前发黑,意识几乎要完全丧失。 但她还是一点点,一步步爬向陆明瑜:“别……别伤害娘娘……” 她的挣扎,在楚神医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像一只已经断了手足的蝼蚁,拼命地挪行,可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她就算是豁出性命,也无法改变结局分毫。 “看在晏晏的份上,我不杀你,但前提是,你别碍事。” 楚神医开口了,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绿猗咬牙,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剧痛使她无法从地上爬起来,但她依旧拼命挪向陆明瑜,双目尽是义无反顾的坚决:“我不会让你,带走……娘娘!” 她就像护食的小兽,护住她最珍视的人。 那般坚决,誓不罢休似的。 楚神医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就凭你?如何与我为敌?” 绿猗依旧拼命地挪行。 口中的鲜血滴在地上,被衣裳沾到,在地面拖出一条血印子。 她痛得撕心裂肺,几乎不能视物。 越是这样,她越是爬得用力。 直到,直到她怕到陆明瑜脚边。 她恶狠狠地看着楚神医:“娘娘……娘娘一直在想办法救你……你却……却要伤害她!” 楚神医面无表情:“让开,否则我杀了你。” 绿猗盯着楚神医,一瞬不瞬:“不让!” 楚神医的手,轻轻抬起。 手指轻挑,绿猗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咽喉。 “嚯!” 她的猛然被拖行,就这样被一阵大力,拖到了楚神医面前。 楚神医看她的眼神,犹如看尘埃草芥。 淡漠,且轻蔑。 “区区蝼蚁,不自量力。” 话音落下,绿猗只觉得身子一轻,紧接着便看到四周之景旋转、后退。 她竟被抛向空中。 短短瞬间,她的身体已经飞离紫宸宫。 可更让她惊恐的是,她在即将落地前,看到了下面的景物。 那不是紫宸宫外面,也不是附近的甬道与宫殿。 而是距离紫宸宫很长一段距离的冷宫。 她竟被抛这么远? 不,不是,她没有被抛这么远。 而是,景物突然转换了。 望着即将触到的地面,她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到底是没能救娘娘,她真没用啊…… “砰!” 绿猗闭眼迎接死亡时,撞到的,却是一个人。 第1667章 指令是什么? 江静秋把绿猗扶起来。 就在绿猗刚站稳时,她神色凝重:“绿猗,你听好我说的话,很很重要!” 绿猗嘴角尚且挂着鲜血,却依旧忙不迭点头:“江姑娘,您请说。” 江静秋一字一句:“绿猗,我现在送你出去,你去告诉陛下,我布置的阵法被一个更大的阵法包围了!” “想要救娘娘,就必须把外边的阵法破坏,否则一旦对手破开我的阵法,想救娘娘就难了!” 绿猗心急如焚:“江姑娘,那你怎么办?” 江静秋摇头:“现在只能出去一个,听我的话,快去报信!” 说完,江静秋拉着绿猗冲向墙壁。 就在绿猗以为她们会撞得头破血流之时,先前看到的墙壁忽然消失不见。 “不要回头!” 江静秋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将绿猗推了出去。 绿猗没有回头,拼了命的往前跑。 而就在她跑出去几步时,身后的江静秋已经没了踪影。 而本该是墙壁的地方,却忽然变成了一座宫殿。 送走绿猗,江静秋在一片景致之中七拐八拐,随后竟来到了紫宸宫。 她的出现,楚神医并不意外。 像是早就知晓她会来。 江静秋顿住脚步,一甩袖子,负手立在楚神医面前:“故意来在这里等我的?” 楚神医笑了:“那是自然,元休让我带走的,不止是晏晏,还有你。” 江静秋挑眉:“我?” 楚神医慢条斯理地解释:“这个世上,能把奇门遁甲之术运用得如此厉害的,除了元休,恐怕也只有你。” “要是让你继续留在他们身边,且不是会坏了元休的计划?所以,你也得走。” 江静秋牵起唇角:“你说让我走,我就必须走?开什么玩笑?” 楚神医冷哼一声:“想留下,那得看你的本事。” 说着,无数丝线如触手袭向江静秋。 那触手仿佛活过来一般,以极快的素服蠕过去。 然后,张开,变作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想要把江静秋给包裹在其中。 江静秋丝毫不惧,手指迅速结印,几枚小珍珠散开的同时,一张无形的保护罩,如同结界一般将她护住。 随着她的手指不停变幻,她身上的结界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猛然炸开。 “轰!” 楚神医的攻击,被原封不动地弹回去。 江静秋随手又抛出几颗小珍珠,那珍珠落地的同时,楚神医便被困住,动弹不得。 她迅速地跑到陆明瑜面前的,低声呼唤:“娘娘!你醒醒!” 陆明瑜毫无反应,倒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可偏偏,呼吸均匀,如同睡着一般。 江静秋想着,百里先生都进宫了,若是药物或者蛊虫影响,理应会看出些许端倪。 然而百里先生却没有任何发现,说明不是身体上的病,也不是药物或者蛊虫影响。 既然不是,娘娘怎会熟睡不醒呢? 江静秋伸手去掀开陆明瑜的眼皮,观察陆明瑜的瞳孔,没有任何病理的放大。 却有些像是…… 被催眠了! 这里的催眠,自然不是大秦会见到的摄魂术。 这个催眠,自然是江静秋所出现的那个时代,常用来治疗精神疾病的催眠术。 江静秋根本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会用这个方法。 要是找不到能唤醒皇后娘娘的指令,那么皇后娘娘就会一直昏睡,就算拼死把她带出去,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所以,要想救娘娘,最重要的不是要带走她,也不是要保护她,而是找到能唤醒她的方法。 江静秋心念急转,脑海中已经有无数念头划过。 就在她思索着怎么救陆明瑜之时,她所用来布阵的小珍珠,正在一点点化为齑粉。 等到其中一颗小珍珠完全随风消散时,困住楚神医的阵法霎时破开。 楚神医缓缓从阵法中走进来,面上带笑:“别忘了,命师一脉掌握着天下秘术。” “就算你习得一些失传的阵法,也远不比命师一脉所掌握的正宗,所以与我比阵法,你一定讨不到任何好处。” 江静秋闻言,也不急着与楚神医开打。 她笑了笑,随后问楚神医:“指令是什么?” 楚神医有些意外:“什么指令?” 江静秋笑了:“你还装傻,你给皇后娘娘摄魂了吧?唤醒她的指令是什么?” 楚神医更是意外:“你竟然知晓这失传的摄魂术?” 江静秋道:“这有什么难的?难道你用的摄魂术,很了不起么?” 楚神医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百里无相作为我得师叔,他尚且不知道这摄魂术,你是如何得知的?” 江静秋道:“你管我如何得知,我问的是,唤醒娘娘的指令是什么?” 第1668章 娘娘,等着奴婢! 楚神医笑了。 笑得极为畅快。 他缓步走向江静秋,一点点,一步步靠近 随着他踏在地上的步伐一点点迈向前,地面仿佛有一层水波,在微微震颤。 江静秋如临大敌,蓄势待发。 楚神医轻轻摇摇头:“或许你在阵法之上的造诣很高,但是在我面前,还需再学几年,或者几十年。” 说到这里,楚神医已经来到江静秋面前。 他伸手一抓,想要钳住江静秋的脖子。 可下一刹那,他面色骤变。 原本应当触手可及的江静秋,忽然远去。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不是江静秋动了。 而是包括江静秋在内的所有周遭之景,瞬刻远离。 就像忽然被什么拉长了,拉远了,而他猛然立于中心点,孑然一身,远离所有。 江静秋的身影变得飘忽而遥远。 他猛然发觉,就在他破坏江静秋设下的阵法时,又坠入了另一个阵法之中。 也就是说,江静秋故意设了一个阵法作为陷阱,引导他破坏。 而他在破坏之时,就会踏入另一个阵法。 但他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如此高超的功力,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所有。 终究是他低估了江静秋。 原来这竟是一个隐藏的高手。 怪不得元休非要江静秋,要是让江静秋成为对手,且难缠着呢。 就在楚神医沉思之时,江静秋迅速为陆明瑜布下防护,而她就站在陆明瑜面前,严阵以待。 楚神医眯起眼睛:“终究是我低估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的功力。” 江静秋挺身而立:“废话少说,我迎战!” 楚神医抖了抖袖子,周遭仿佛有什么炸裂。 原来是江静秋用来布阵的小珍珠。 就在小珍珠炸裂的同时,楚神医倏然出现在江静秋面前,一掌拍下。 阵法破了,楚神医破了阵法。 “砰!” 原本江静秋站立的地方,变成了一块大石头。 石头被拍得粉碎,但碎片却溅不到沉睡的陆明瑜身上。 江静秋手捏珍珠,结成一个古怪的法印。 她将珍珠抛出,楚神医所在的位置,又有了变化。 原本楚神医正站在院子里,可忽然,他来到了回廊之中。 又接着,他竟站在湖面的上空。 就在他即将掉下去时,他右手一挥,又听到东西爆裂的声音。 原本的回廊和湖都消失不见,他解了阵法之后,便回到了原本站立的地方。 “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夫面前炫。让老夫来告诉你,何为真正的阵法!” 楚神医挑唇冷笑,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 话音落下,他欺身上前,几片叶子从他手中散开,霎时把江静秋包围在中间。 他笑了:“你的阵,好解;老夫的阵,只怕你解不了。” 外面。 绿猗跌跌撞撞,不停地向前奔跑。 她头也不回,只顾着往前跑。 原本只有十数步的距离,她竟然跑了许久。 她不知道怎么了。 但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能停下脚步。 重伤的她,眼前一片片发黑。 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了。 随时都可能会倒下。 然而她并没有放弃,咬牙,咬唇,用尽一切能让自己清醒的办法。 “救娘娘!” “对,要救娘娘!” 绿猗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 一遍遍默念。 这个念头,就是支撑她不放弃的动力。 也是让她保持清醒的唯一念头。 她快要撑不住了,就用回忆来激励自己。 她记得自己三岁就入宫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入的宫。 才三岁的年纪,还不记事呢,就被迫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生活。 有个嬷嬷对她很好,但那嬷嬷被打/死了。 有个老公公对她也很好,但那年迈的公公有一日再也没出现,听说他臭在了深宫的一个角落。 无人问津,死得默默无闻。 正如他们这如尘埃草芥般的一生。 那时,她才五岁。 五岁能做什么? 她什么都能做。 给大宫女洗衣裳,帮大宫女干活。 讨好大宫女后,又讨好嬷嬷们。 就这样,一步步往上爬,终于在十二岁那年,爬到了当时那位太后的跟前。 其中多少艰辛她不清楚。 多少辛酸苦辣她无法言说。 直到遇到了娘娘,她才真正体会到做人的感觉。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也配被人尊重。 与其说娘娘给了她一条青云梯,倒不如说娘娘给了她一个家。 一个她从三岁那年,便已经没有,不再敢奢望的家。 她一定不能让娘娘发生任何意外,一定不能! “等奴婢,娘娘,等着奴婢!” 绿猗一遍遍说着,一步步跑着。 终于,她看到面前有一线天光。 她毫不犹豫抬脚跳出去。 第1669章 他靠谱么? 绿猗刚冲出来,身后的景物便变了。 又变回了紫宸宫。 又变作了与平日并无任何区别的紫宸宫。 然而,却是没有入口的紫宸宫。 她一跳出来,便被阿六抱了个满怀。 紧接着,她迎上了长孙焘急切的目光:“晏晏如何?” 绿猗语无伦次:“江……江姑娘在里面,她让奴婢告诉陛下,在她的阵法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阵法。” “想要救娘娘,就必须把外面的阵法破坏掉,否则一旦江姑娘在紫宸宫布下的阵法被解开,那么想要救娘娘,就难了!” 说到这里,绿猗再难坚持,当即就歪倒在阿六怀里。 百里无相连连忙握住绿猗的脉搏,他面色大变:“阿六!快把绿猗放平!” 阿六吓得嘴唇直哆嗦,他连忙放绿猗平躺在地上。 百里无相取出一粒药丸,塞进绿猗的口中,随后取出银针,立即扎进绿猗的穴道/上。 阿六仓惶得不成样子:“先生,绿猗没事吧?” 百里无相道:“经脉几乎断绝,能活到现在,简直就是个奇迹,不过老夫已经给她做了急救,暂且没有性命之忧。” “你小心抱着她,找一处地方安置好,随后召御医来给她看,快去吧!” 阿六看了长孙焘一眼。 长孙焘微微颔首,阿六立即带着绿猗离开了。 “师父,你怎么看?” 长孙焘负在身后的手握紧,可见他内心的紧张与急切。 百里无相道:“我最精通的也不是奇门遁甲,虽然各方面都有涉猎,但是能力尚且不足以解决这么难的阵法。” “我甚至没有发现紫宸宫外,还布置一个更大的阵法,所以你问我怎么看,我没办法回答你。” 长孙焘攥紧拳头:“颜劭轩在外面,对么?” 百里无相颔首:“在外面,刚刚说是来觐见丫头的。” 正在这时,陆明邕匆匆赶来。 他额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可见来得很急。 长孙焘看向他:“兄长,先去把颜劭轩带进来。” 陆明邕尚且对事情摸不着头脑,他见长孙焘面色严肃,也不敢做任何耽搁,连忙出去找颜劭轩。 没过多久,颜劭轩便被带了进来。 那是个极为好看的少年,唇红齿白,有着当年谢韫的风采。 见到长孙焘,他连忙跪下行礼:“拜见吾皇万岁!” 长孙焘道:“无需多礼,起身吧。” 颜劭轩起身,没有言语。 或许是第一次面见圣上太过忐忑,又或许是因为拿不准应该说什么,颜劭轩十分沉默,没有主动言语。 长孙焘开门见山:“把外边这个阵法解了。” 颜劭轩惊讶抬头:“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焘淡声道:“你不用掩饰,朕知道你对奇门遁甲方面有所造诣,现在有人用阵法将皇后困在里面。” “朕需要你解开外边的阵法,与里边的江姑娘里应外合,把皇后救出来。” 颜劭轩的讶异程度只增不减:“陛下,这个阵法不是宫里布下的?” 长孙焘蹙眉:“你什么意思?” 颜劭轩回答:“草民的意思是,目前紫宸宫一共有两个阵法, 两个阵法都是防御阵法,难道这不是宫里为了防御所布置的么?” 长孙焘道:“此事容后再说,朕要你现在把外边这个阵法解了,能做到么?” 颜劭轩沉吟片刻,微微颔首:“能,但是草民有条件。” 长孙焘面色未变:“直说便是,无需有任何顾忌。” 颜劭轩道:“草民需要陛下答应草民,阵法解了之后,要为草民保守这个秘密。” 长孙焘毫不犹豫应下:“此事简单,朕向你允诺。” 颜劭轩也没有犹豫,当即就看向陆明邕:“可否借越国公的剑一用?” 陆明邕把剑递给他:“用吧。” 颜劭轩拱手:“请陛下稍后片刻,最多一刻钟,外面的阵法便能解开。” 说罢,他带着剑退下了。 百里无相道:“我去帮忙,你在这守着。” 说完,百里无相随颜劭轩一同离开。 陆明邕这才寻到机会,他问长孙焘:“陛下,瑜儿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长孙焘握紧的拳头从未松开,尽管他面上一派淡然,但他的心却已经慌张得不成样子。 他简短地说明情况:“晏晏被楚神医用阵法困在了里面,只有江姑娘在她身边保护,而我们进不去,晏晏也出不来。” “适才江姑娘让绿猗带话,说是要救晏晏,必须要解开外面的阵法,所以我才让在阵法方面有着较高造诣的颜劭轩出手。” 陆明邕面露忧焚:“颜劭轩,他靠谱么?” 第1670章 锋芒毕露的时候到了 阵法之中。 江静秋站在陆明瑜面前,警惕地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人。 她在陆明瑜身边布下的防御阵法随着楚神医的靠近,正在逐步瓦解。 不足一刻钟,一旦她布下的所有防御阵法被破开,那么等待皇后娘娘的,只有受摆布的份。 楚神医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仔细看去,可见他双目赤红,看向陆明瑜的眼神之中,冷漠得没有丝毫感情。 江静秋不知道楚神医从前是什么模样,但是她知晓,现在的楚神医已经彻底入魔了。 这种情形她曾见过。 她完全可以笃定,此时此刻,面前的对手,已经失去了为人的,最基本的七情六欲。 没有感情的人,是没有任何弱点的。 所以眼下破局的唯一方式,便是拥有强过对手的力量。 否则,她们必定处于被动之中。 一时之间,江静秋犹豫了。 不是在考虑是否应该保护皇后娘娘,而是在犹豫另一个需要抉择的问题。 她不知道是否应该毫无保留,迎战眼前的对手。 一旦她暴露真正的实力,那么来到大秦的这些年,所做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她知道这个世界有着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也肯定存在比更厉害的人。 只是因为现在没有必要,所有才不会产生交集。 倘若她暴露出强过一般人的能力,那么……存在于大秦,掌握奇门遁甲的势力,就会闻着味道而来。 她知晓,这些势力对付超乎寻常的人,都只有一个解决方法——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她不想改变现状,她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 如同弟弟舍命送走她时,所期待的那样。 但…… “哒!” “哒哒……” “哒哒哒……” 布阵用的小珍珠越碎越多,对手已近在咫尺。 间不容缓,由不得她再三犹豫。 江静秋脑海之中,不断闪现的,是弟弟临死前拼尽最后一丝力量,送她到异界避世的情景。 但是这些情景,随着楚神医的靠近,正逐渐变得模糊。 她忽然想起,就在她学习奇门遁甲的第一天。 祖父口中过的那番话——超乎寻常的人,必定带着属于他们的天命和职责。 江家之所以掌握秘术,是因为江家有着使命。 每一个玄门之中的人,都应当用生平所学,去维护这个世间的公平和正义。 因为这是上天赋予大家特殊能力的意义。 思及此处,江静秋眼神倏然变得坚定。 她扔下手中仅有的珍珠,以手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 因为她的动作,楚神医停下脚步。 那目光之中,竟隐隐透着些许激动。 就像是,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逼出江静秋的真正力量一般。 江静秋也看出了楚神医的神色,然而却并未改变已经下定得决心。 她说:“我不管你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前来,但是帝后仁慈贤德,乃是天下万民之幸。” “身为这大秦的芸芸众生之一,我有责任维护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今日,且不说是你,就算是命师亲至,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带走皇后娘娘。” 语罢,江静秋的手飞快变幻,只是十根手指,却是如此的变幻莫测。 叫人眼花缭乱。 随着她的动作,她的墨发无风自动,衣袂猎猎,就像是九天玄女下凡,仿佛随时都会乘云归去那般。 “破!” 一声轻叱,一股无形的力量由她而始,似水波涟漪扩散至四周。 紧接着,楚神医眉头一蹙:“你破了我的阵法!” 随即他眼睛一亮:“没想到元休并未说谎,你果真是深不可测!” “看来你平日都在收敛锋芒,否则依你的能力,何至于还是区区一个小小的闺秀?” 江静秋笑了:“你以外我稀罕那些没用的权力?我只想护住值得我守护的东西,如同此时的皇后娘娘。” 楚神医哈哈大笑,笑得畅快淋漓:“你这么聪明,应当知晓,我这是在逼你展现实力。” “既然你最终还是选择暴露自己,那你就应该知晓,你更逃不掉了。” 江静秋挑唇:“废话少说!有本事你就来试试!” 楚神医目光倏然凌厉:“小姑娘,有没有人曾经告诉你,一山更比一山高,不要太猖狂!” 江静秋反唇相讥:“有没有人曾经告诉你,这天下再大,也只有一座最高的山峰?” 楚神医不再言语,他袖子一挥,当即向江静秋攻去。 …… “这颜劭轩,靠谱么?” 陆明邕话音刚落,大地便蓦地轻轻一下震颤。 第1671章 好在他及时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四周好像震了一下。” 陆明邕眉头一蹙,警惕地看向四周。 长孙焘负在身后的手握得更紧。 他看向紫宸宫,随即取下腰间的玉佩向紫宸宫抛去。 玉佩没有诡异地被抛至莫名其妙的地方。 “阵法解了!我们去救晏晏!” 长孙焘当即开口,人已迅速掠入紫宸宫中。 陆明邕点足跟上,却在即将进入紫宸宫过的刹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回来。 陆明邕没有放弃,一掌打下,力道又尽数被弹回,而本该在这掌力之下被破坏的殿宇,却是毫发无损。 陆明邕不敢耽搁,连忙找到了百里无相和颜劭轩:“先生,适才发生了何事?陛下进去了,我想要跟上,却被弹了回来!” 百里无相看向停下动作的颜劭轩:“小子,你来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颜劭轩眉头深深皱起:“适才我正要解开外边这个阵法,结果忽然间,里外两个阵法都被解开了。” “紧接着,又出现了一道更为结实的阵法,所以现在要怎么办?需要我解开这道阵法么?” 百里无相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陆明邕道:“先等等,现在情况有变,且还不清楚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先等等,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消息,到时候再做决定,不过我要你在这阵法的外边,再布一道阵法。” “以防有人进去作乱,更要防里面的人逃走。颜劭轩,你可能做到?” 颜劭轩道:“虽不及里面的人厉害,但是也能做到的。” 陆明邕颔首:“那么你便开始吧!” …… 里面。 楚神医笑得玩味:“解开了上一道又如何?我现在,又布下一道更为繁杂的。” “不若你现在就试试,能不能解开它?要是你能解开,老夫敬你有几分才学,让你少受些苦楚。如何?” 江静秋双眼一眯:“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布下一道阵法,除非你在早前就埋下了布阵所需的东西!” 楚神医笑得愈发癫狂:“区区驭兽之术,又有何难?老夫只需在与你周旋时,驾驭那些小兽,埋下阵眼,便能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你呢?空有一身本事又如何,你独木难支,仅凭你一个人,你除了破阵,你什么都做不了!” “而在你破阵之时,我便可以将你擒于手下!到时候,你插翅难飞……” 说着,楚神医距离江静秋越来越近。 近到仅剩下咫尺之遥。 江静秋没有立即解开阵法,因为这需要时间。 正如楚神医所说,在解阵法之时,她根本不能动,届时就会沦为鱼肉。 要是有个人能进来为她护住皇后娘娘就好了。 正想着,命师的袖底延伸出千丝万缕,如同水藻在水中浮动,缓缓飘向江静秋。 刚到一半,速度倏然变快。 猛然袭向江静秋与陆明瑜。 江静秋迅速结了一个阵法挡下。 可百密终有一疏,让丝线给找到了空隙。 那丝线伸向陆明瑜,就要将陆明瑜绑起来。 “铿!” 就在这时,摆放在紫宸宫博古架之上的纯钧剑忽然出鞘。 只见空中一道冷芒闪现,丝线霎时被斩断。 而一人,正握着剑柄。 是长孙焘及时赶来,斩断了这些丝线。 长孙焘迅速将陆明瑜揽入怀中:“晏晏,我来了。” 陆明瑜毫无动静。 长孙焘心急,却无可奈何。 江静秋见长孙焘及时而至,当即就手结成印:“陛下,请您负责保护好娘娘,其余的事情有我。” 话音落下,江静秋的手指飞速变幻。长孙焘开口:“劳烦你了,江姑娘。” 江静秋颔首:“护住皇后娘娘,动起手来,我无法兼顾。” 说完,她眸光倏锐,冷冷看向面前的楚神医:“好了,如今你我都没有顾忌,好好比一比,究竟是谁略胜一筹,如何?” 楚神医敛住笑意:“老夫可没有那份闲心和你比试!” 说完,楚神医的诡丝飞速袭来。 然而那丝线刚靠近江静秋,却被阵法给弹了回来。 紧接着,江静秋挑起唇角:“这一次,该我了!” 说罢,楚神医周遭景物猛然变幻。 他像是忽然置于黑暗之中,而那些房屋摆件,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变换着。 明明到处都是空隙,却又叫人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叫人眼花缭乱。 楚神医冷笑一声:“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江静秋,老夫不想再跟你玩下去了,现在就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奇门遁甲!何为真正的修为!” 第1672章 好像太过容易了些 楚神医话音刚落,他手中生出的诡丝,霎时四散开去。 “哒!” “哒哒!” “哒哒哒哒!” 一声声爆响传来,周遭变幻无穷,把楚神医围困在内的事物,竟然如镜子般破碎。 原来,是江静秋用来摆阵的珠子被精准击破。 自然,围困他的阵法,也破裂了。 楚神医不做任何耽搁,他以手结印,猛然挥袖。 忽然间,地动山摇。 那木头铺成的地板,竟然荡起了波浪。 就像是软绵绵的泥地,如浪起伏晃动。 随着浪越起越高,越来越大…… 江静秋以及抱着陆明瑜的长孙焘深陷其中。 先是脚,然后没过脚背。 紧接着是膝盖。 就这样一点点,将站立的两人吞噬。 长孙焘面色很冷静,可他搂住陆明瑜的手臂,却情不自禁紧了起来。 “江姑娘,可要帮忙?” “不需要,还请陛下照顾好娘娘就好。” 江静秋一瞬不瞬地看着楚神医。 没有多余的闲话,更无不需要的动作。 楚神医冷笑一声,手指又结成一个古怪的法印。 地面越来越软,如泥起伏的波浪越来越剧烈。 很快的,两人便被吸进去一大截,仅余下上半身露出表面。 双足如千斤坠下,泥足深陷而无法自拔。 像是有一张巨大的嘴巴,正在撕/扯着他们的双足。 将他们往下拉,往深处拽。 江静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长孙焘在问过一次后,便再没开口。 而是搂紧怀里的昏睡的陆明瑜,把前方交完全交给江静秋。 那一层软似泥土的地板没过腰际。 没过腹部。 眼看,就要没过胸/口。 长孙焘只能把陆明瑜高高举起,不让她沉陷下去。 可尽管情况危急到这个地步,他依旧没有催促江静秋。 就在胸/口被淹没,而脑袋即将完全被没过时。 终于,江静秋以手结印,低喝一声:“破!” 霎时间,那层如泥被般的地板随波一荡,当即就平铺下去,与先前别无二致。 仿佛之前那惊悚可怖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 江静秋一鼓作气,将头上的珠花摘下。 那是她手边唯一可以用来布阵的东西。 只见她迅速以手结印,将扯碎的珠花抛散,令它们各归其位。 伴随着地动山摇般的动静,楚神医所在的空间,周遭事物又如活过来般,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猛然向楚神医收拢。 “嗯!” 楚神医像是蓦地被扼住了喉咙,发出轻微的闷/哼声。 紧接着,他的四肢被禁锢。 “收!” 江静秋一声低叱,周遭的事物又恢复原样。 可楚神医却诡异地腾空,在没有任何着力点的情况下,他的四肢凌空呈现一个“大”字形。 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吊在了虚空之间。 江静秋并未停下动作,而是再一次以手结印,与楚神医的四周,又加了一道禁制。 待阵法完成,她深吸了一口气:“好险,总算把他给擒住了。” 楚神医面目狰狞,浑身较劲,似在竭力挣脱,可是却无能为力。 长孙焘抱着陆明瑜退到椅子旁,又将陆明瑜小心翼翼放下,开口问询:“江姑娘,危急可算解除了?” 江静秋颔首:“目前算是吧。” 还不敢说危急彻底解除。 因为江静秋始终觉得,这场对决也太过容易了些。 果不其然,就在她即将上前查看楚神医的情况时,那被困住的男人,竟然在已经开始挣破阵法。 “不好!” 江静秋面色一变:“他要挣脱了,陛下,快带娘娘离开!” 长孙焘不疑有他,迅速抱起陆明瑜,以极快的速度离开紫宸宫。 可就在长孙焘即将掠起越过屋宇时,却被什么东西给挡了下来。 江静秋不做迟疑,当即就手指结印,低喝一声:“破!” 与此同时,禁锢楚神医的阵法也破开。 楚神医坠落在地,他半蹲着,随后缓缓站起来,抖了抖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 “陛下,就是现在!”江静秋挡住走过来的楚神医,扭头对长孙焘做最后的叮嘱, “如果颜劭轩在外面,请陛下让他布下一个不许进出的阵法。剩下的,请交给静秋!” “有劳了。”长孙焘轻轻颔首,随后抱着陆明瑜一跃而起,很快消失在紫宸宫。 江静秋反手挡住楚神医的一记攻击,与楚神医继续对峙。 “束手就擒吧!你不是老夫的对手!” “话可别说得太满。” 两人你来我往,缠斗在一起。 楚神医毫不留情! 江静秋不甘示弱! 就在长孙焘走后不久,一个防御阵法被开启。 江静秋确认四下无人,她活动活动手腕,露出一抹笑意: “好了,不管你适才有没有使出真本事,此时我都想告诉你,我要动真格了!” 第1673章 把他困住 江静秋话音刚落,楚神医的周围,忽然凭空生出许多利器。 那些东西无一不对准着他,一触即发。 “你果然在藏拙!” 江静秋没有多言,手指飞速结阵。 万“箭”齐发,将楚神医困在其中。 “咻!” “咻咻咻!” 接连不断的声响,每一声都代表着利器袭击楚神医。 那一声声,宛如冰山相触。 楚神医显得是那样的游刃有余,每一记攻击都能被他挡下。 他挡了一记又一记。 可渐渐地,他的游刃有余,也变作了力不从心。 他应付起来越来越困难,直到险些支撑不住。 并非是攻击变得更密集了。 而是他眼花缭乱,愈加疲惫。 直到他因为并没有防住,而被利器击中后心,他的防御也彻底被打乱。 江静秋眼神倏然锐利,在维持原有阵法的同时,她迅速布下一个阵法。 就在阵法即将完成时,楚神医原本轻蔑的神色,也蓦地变得惊恐:“你……你竟然会!” 江静秋道:“现在知道,已经晚了。” 说完,江静秋低喝一句:“收!” 楚神医霎时被一阵奇怪的光芒包裹,紧接着便消失了踪影。 是的,消失。 而且是凭空消失。 这一幕没有任何人得见。 最后,江静秋拍了拍手掌,捡起地上掉落的冰蚕丝,仔细端详了片刻。 “破。” 一声轻叱,围着紫宸宫布下的阵法被破开。 外面。 颜劭轩大吃一惊:“谁把我的阵法破了?” 陆明邕拿回他的剑,如临大敌般看向院门口。 走出来的,不是楚神医,而是露出稍许疲态的江静秋。 陆明邕迎上去:“江姑娘,如何?” 江静秋叹了口气:“那人打不过,逃了。” “逃了?”陆明邕蹙起眉头,显然他有些不相信。 江静秋平静地点头:“是啊,逃了!适才阵法被破时他逃了,我想追来着,可惜我不会轻功,也不方便大喊大叫,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遁逃。” 陆明邕收回目光,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 江静秋看向颜劭轩:“你的能力仅限于此?让你布个防御阵法,竟然布成这样?” 颜劭轩连忙惭愧地拱手:“学艺不精,见笑了!” 江静秋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她看向陆明邕:“越国公,陛下和娘娘呢?” 陆明邕道:“正在偏厢里,百里先生在试图唤醒娘娘。” 江静秋问:“可否让我见一见陛下和娘娘?” 陆明邕颔首:“江姑娘,我来为你带路。” 他身边的阿琨立即上前:“颜公子,请随我来。” 陆明邕带着江静秋到了偏厢。 江静秋一看到长孙焘,就屈膝跪了下去:“陛下,静秋未经允许,将楚神医困于阵法之中,请陛下责罚。” 长孙焘眉头微微蹙起:“困住了?适才朕听你说逃了。” 江静秋低声解释:“适才有外人在,静秋没有言明,还请陛下治罪。” 长孙焘目光始终黏在昏睡的陆明瑜身上:“罢了,你起来,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静秋起身,随即慢慢解释:“楚神医的武功在我之上,身法又诡异,实在难缠得很。” “最后我没有办法,只好使出我师父教我四合阵,这个阵法只能从外面解开,如今楚神医正被困在阵法中。” 长孙焘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陆明瑜,问:“他逃出的可能性有多大?” 江静秋回答:“若是没有人帮忙,他暂时破不开阵法。” 长孙焘颔首:“朕知道了。” 江静秋看了看一头雾水的百里无相,又看了看满脸忧色的陆明邕,缓声开口:“娘娘没事,但她被摄魂了。” “摄魂?”百里无相显然不信,“摄魂方面,谁能比得过丫头?” 陆明瑜手握《群国谱》,自然,一般来说,谁也没办法在这方面胜过她。 江静秋虽然知晓许多事,但也不是事无巨细。 她自然听不懂百里无相的意思,然而她还是猜出了些许边角。 她说:“这个摄魂术与寻常的摄魂术不大一样,得弄清楚娘娘是怎么被摄魂的,找到解开娘娘术法的指令,才能让娘娘醒过来。” “指令?”几人疑惑地皱起眉头。 江静秋道:“我很难解释,谁愿意配合一下我?” 陆明邕走上前:“我来。” 江静秋摇头:“越国公怕是有些困难。” 陆明邕问:“江姑娘这是何意?” 江静秋回应他:“这种摄魂术对意志薄弱的人比较有效,越国公一看便知心性坚韧,这类摄魂术怕是难以施展。” 说着,江静秋看向百里无相:“先生,还请您配合。” 百里无相震惊难言:“你的意思是,老夫意志薄弱?” 众人点头:“难道不是么?” 百里无相撇撇嘴:“行吧,你开始,老夫准备好了。” 第1674章 得让她醒来才行 江静秋取下头上的步摇,步摇的流苏末端,坠着一颗光华盈动的珍珠。 “先生,得罪了。” 她按住百里无相的肩膀,让百里无相坐在椅子上,而后把步摇举至百里无相面前。 随着步摇有规律地轻轻晃动。 百里无相的双目,仿佛被那步摇攫住一般,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步摇,渐渐失去了神采。 失魂落魄。 呆滞无光。 江静秋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空灵而捉摸不定。 “你现在很累,你很困,你需要睡觉。” “我数到三,你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没有人会打扰你,也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去做。” “你可以放心地歇着,直到有人说‘现在已经是暮春了’,你才需要醒来。” “记住,只要有人说‘现在已经是暮春了’,你就马上醒过来。” 说到这里,江静秋声音放得更柔:“现在,睡吧。” 她停止了步摇的晃动,直到步摇不再摇摆,百里无相徐徐阖上双目。 他彻底陷入了昏睡当中。 陆明邕上前,摇晃他的身体,但他毫无反应,睡得如此安详。 陆明邕有些难以置信地蹙起眉头,他扣住百里无相的虎口,猛力一掐。 原本这会有着锥心蚀骨的疼痛。 然而百里无相却没有任何反应。 正是这种奇怪的表现,长孙焘和陆明邕像是明白了什么。 陆明邕蹙着眉头说一句:“现在已经是暮春了。” 百里无相双眸翕动,很快便睁开了眼睛。 他睡眼惺忪,好像做了很长的梦。 醒过来后,呆滞半响,这才清醒:“我觉得睡了好久,发生了什么事了?” 陆明邕道:“其实并没有多久,先生,你只是睡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百里无相还有些懵:“是么?我觉得好久。” 江静秋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长孙焘,态度恭敬:“陛下,就是这么回事了,想要让娘娘醒过来,须得找到能让娘娘醒过来的指令。” 长孙焘眸色渐深:“否则会如何?” 江静秋道:“回陛下,我不确定,因为这个指令仅是昏睡,还是包含其他,我们都不清楚。” “要是对她摄魂的人,除了叫她昏睡以外,还叫她在听到特定的指令实行特定的行为。” “那么要是不解开娘娘的摄魂术,她就一定会执行那个指令,我们防不胜防。” 陆明邕面色沉了下来:“要是对瑜儿摄魂的人,叫她听到指令就对陛下下手,她也会毫不犹豫么?” 江静秋默了默,随即郑重地点点头:“是的,因为娘娘完全没有意识,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 “她所做的一切,都非她所愿,所以不管接下来她有任何行为,都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众人闻言,露出担忧的神色。 长孙焘却问:“这种摄魂术会立即见效么?” 江静秋道:“还请陛下明示。” 长孙焘道:“绿猗心细如发,如果有人对晏晏摄魂,她不可能没有任何发觉。” “但是今日晏晏的昏睡,像是突如其来的,所以我想知道,这个摄魂术能不能延迟。” “只有确定晏晏是在什么时候被摄魂的,我们才能明确解决的方向。” 江静秋恍然大悟:“原来陛下是这个意思。是存在这种情况的。” “也就是说,有人对娘娘摄魂时,告诉娘娘听到特定的声音就睡觉,那么在听到那个声音前,娘娘都是正常的。” “一旦娘娘听到那个声音,她就会忽然陷入昏睡,也就是说,摄魂不一定叫人马上睡下。” 长孙焘看向百里无相:“师父,绿猗的情况如何?她大概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百里无相道:“丫头很幸运,我救治及时,但是伤得太重了,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陆明邕叹了口气:“这可为难了,瑜儿一只不喜吵闹,近身的只有绿猗一人,当时发生什么事情,只有绿猗最清楚。” “要是绿猗一直昏迷不醒,那么我们很难清楚当时的具体情况。” 江静秋接过话:“娘娘昏睡前,最后见到的人除了绿猗以外,那就是我。” “当时娘娘让我试一试颜劭轩的底细,她吩咐下来后,恰逢颜劭轩觐见,我便退下了。” “可我尚未出紫宸宫,我便察觉有人闯入我的防御阵法,我跑进去一看,便看到绿猗伤重的模样。” “后来我让绿猗出来报信,我在里面对战不速之客,之后的事情你们也都知晓了。”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我记得当时明珠和灰灰正在墙头追逐嬉闹,而等我与楚神医交手时,它们便不见了踪影。” 第1675章 各司其职 “说起来,明珠和灰灰在何处?” 百里无相问。 长孙焘道:“它们和零正在守着三个小宝。” 是的,正在守着三个小宝。 明珠和灰灰的崽子们,已经各自散去,有的给了蓝灵灵,有的给了南宫绥绥,还有的给了白黎。 但因为他们都不会驭兽术,与崽崽们并不亲近,最后的结果则是变成了散养。 想到的话就喂一些好吃的,想不起来就放它们自己去觅食。 当然,大多数情况是想不起来的。 所以崽崽们的作用,自然也不比明珠和灰灰。 而明珠与灰灰则不同。 它们已认下陆明瑜为主,如今陆明瑜怀有身孕,免不了要避开它们一些。 它们对陆明瑜的这份依赖性,也就转嫁到长孙焘和三个小宝身上。 现在,成天除了吃与睡,就是守着三个小宝。 奶娘一不留神,它们就和三个小宝抢床睡了。 说来也奇怪,大宝虽然比较沉默寡言,然而明珠与灰灰则是更喜欢大宝。 多数情况下,它们都一左一右睡在大宝身边。 所以今日楚神医来袭时,明珠与灰灰立即前去保护三个小宝,和零一块守在那里。 百里无相一拍额头:“我可真是粗心!一心只想着丫头,把三个孩子都给忘了。” 倒也不是百里无相粗心,实在是因为长孙焘尚且守着陆明瑜不分心。 这说明,三个小宝是安全的。 所以几人才能放心在这里围着陆明瑜。 长孙焘闻言,回应他:“师父放心,偏厢距离主殿有些许距离,这次袭击并未波及偏厢。” 陆明邕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解开摄魂术的指令,然而这不异于大海捞针。” 长孙焘开口:“如果这摄魂术是外祖父所下,那么或许能从他与晏晏还有娘亲曾经的生活之中找到蛛丝马迹。” 百里无相接话:“这摄魂术是否为小师侄所下,得看绿猗丫头那能不能问出些线索。” “等她醒来后,叫她仔细想想,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较为不寻常的事情。” 长孙焘摇头:“不能等绿猗那边,晏晏现在已经快足月了,随时都会发动。” “要是发动时她还在昏睡不醒,那么于孩子或者于她而言,都是一件坏事。” 陆明邕看向江静秋:“江姑娘,你与楚神医交手时,可知他的目的?” 江静秋道:“他只说要带走娘娘与我,其余的倒是没有透露。” 百里无相托腮沉思:“带走你们?” 陆明邕道:“怕是为了以防万一,先把瑜儿带走,让瑜儿在命师眼皮子底下生产。” “待瓜熟蒂落,便一切便如他所愿了。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给瑜儿下了这摄魂术,要是我们没办法解开,我们也得把瑜儿送上门。” 长孙焘颔首:“兄长所言极是。” 他又问江静秋:“江姑娘,你可知他们为何要带走你?” 江静秋道:“楚神医有提到关于阵法的事情,好像是担心我会破坏他们的阵法。” 百里无相接过话茬:“怪不得掳人这么重要的事情,只让小师侄来这一趟,原来根本就是摄魂术傍身,有恃无恐。” “明邕说得对,要是我们找不到解开丫头摄魂术的法子,我们是得把丫头送上门求他们解开。” 长孙焘沉吟片刻,随即开口:“师父,兄长,我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两人点头:“你说便是。” 长孙焘道:“师父,我需要您稳住晏晏的情况,随时注意她是否发动。” “在我们找到解开摄魂术的指令前,一旦晏晏有任何异状,只要晏晏能好好活着,去求他们也无不可。” 百里无相颔首:“放心便是,交给老夫吧。” 长孙焘看向陆明邕:“兄长,我需要你去找娘亲和小茜,问问她们是否有可能知道指令。” “你比较心细,若是有任何线索,你一定能够察觉得到。我须得守着晏晏和孩子们,万事拜托了。” 陆明邕郑重应下:“陛下放心便是,我当尽我所能,去寻找唤醒瑜儿的机会。” 长孙焘点头,随即看向江静秋:“江姑娘,朕需要你继续布阵,守护宫里。” “并且,还要确保楚神医被困于阵中,不能叫他给逃了。”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可告诉朕,朕会全力配合,便是颜劭轩,也可供你驱使。” 江静秋应下:“是,陛下。” 长孙焘继续道:“这个时候,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不能乱。” “烦请兄长帮我知会风相、表哥以及谢韫,请他们各司其职,守好各自的地方,避免再出岔子。” 陆明邕应下:“陛下放心!” 长孙焘点头:“如此,便各自去忙吧,辛苦了。” 第1676章 山林间的过往 就在京中的众人忙着为唤醒陆明瑜做准备时,云斐与蓝灵灵和长孙策已经行至半道。 海上行船,颠簸劳累。 云斐和蓝灵灵曾随陆明瑜与长孙焘去过出云,尚且没有多大的反应,倒是把长孙策累得不行。 这日,他又站在甲板上吐得七荤八素。 蓝灵灵帮他拍打着后背,直到他停下,才又帮他擦净嘴边的脏东西。 接着,把一杯水递到他面前:“阿策,你还吃得消么?” 长孙策脸都绿了,吞下水后,这才缓过些许。 见蓝灵灵一脸担忧,他连忙挤出笑意:“我没事,可能还需要适应适应。” 蓝灵灵掩唇笑了:“你不怎么出海,平日乘得最多的,也只是画舫,这种在大风大浪上行的船,肯定是不习惯的。” “就算给你再多时日,你也不会习惯的,你先喝点水,等会儿再服下百里老头儿给的药,你会好些。” 长孙策喝了些许水,随后又服下了药。 他那青白的脸色,这才慢慢带了些许血色。 等到胃里终于不再翻江倒海,他虚弱地问:“吱吱,你怎么就半点反应都没有?” 蓝灵灵笑道:“你忘了,我出身山野。打小就在林中穿梭过活,上树、下河,草野奔跑。” “什么事情都经历过,这海里虽然风浪大了一些,但这与我曾经把参天巨树的藤条当作秋千相比,不算什么。” 长孙策摇摇头,轻笑一声:“小猴子。” 蓝灵灵在他身边坐下,两人就这样坐在甲板上,靠着身后的木板,听着波/涛声传来。 眼下天光正好,不时有大鱼跃出水面。 长孙策闭上眼睛,让自己放松,以缓解口腹中的不适。 蓝灵灵见他实在难受,于是想讲些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 蓝灵灵告诉长孙策:“你想不想听我小时候的故事?我在成为蛊王之前,也只是南疆林间最普通的一个孩子。” 长孙策道:“我没去过南疆,但听说那里林深草密,瘴气弥漫,毒虫遍布,你是怎么一个人过的?” 蓝灵灵道:“我父母亲族被害之后,我便被长老们接了过去。” “他们说我是圣女,承担着重要的职责;他们还说我会受人敬仰崇敬,成为这南疆最高贵神秘的存在。” “他们带着我见了南疆的民众之后,便教我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圣女。” “于是他们把我赶到了山林间,让我学习各种蛊术;虽然有人伺候,但他们并不都在我身边。” “只会不时送一些吃穿给我,然后询问我的练习情况,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蓝灵灵举头看向湛蓝的天空,继续轻声细语地说着。 “我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偌大的森林只有我一人。晚上山风很大,还有猛禽的尖锐啼啸。” “我当时还小,也很害怕,害怕黑到极致、月光根本透不下来的林子。” “但后来,我渐渐习惯了。我会爬到树的顶端,躺在树冠上看星星。” “我也会砍掉竹屋周围的树枝,让月光漏下来照亮我的小院子。” “我还养了很多动物,有兔子、孔雀、野鸡,还有小鹿。” “我甚至捡了一只小狼来养,直到它长大后离开我回归森林。” 说到这里,蓝灵灵唇泛笑意。 “那些日子,虽然孤寂,但也快乐。春天我会把花采下,做成一切我想要的东西。” “夏天我会采雨后的蘑菇,还有成熟的野果;秋天的山林还有许多野柿子,我还会采下做柿饼吃。” “南疆的冬天不长,我住的地方从未下过雪。但凛冬时节,山头会结冰,我就窝在我的竹屋里烤地瓜和秋天收集的栗子吃。” “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赤脚在清澈的溪流之中找河蟹。” “那螃蟹就藏在石头底下,小螃蟹在小石头下、大螃蟹在大石头下。” “我翻开石头,就能找到它们,但有时翻开石头,不是螃蟹,而是一条水蛇。” “当水蛇受惊,它们就会猛然扬起头,那一瞬间我就会吓得汗毛倒竖,冷汗直冒。” 蓝灵灵不知不觉笑出声。 “不过,我缓过来后就会继续这样做。但我偏偏不爱吃螃蟹,抓来也只是为了玩。” “等到我长到十岁时,我的蛊术小有所成,于是我便走出了林子,开始到民间去看看。” “我再年长一些,便离开南疆,为了寻求衍蛊而行走于大江南北。”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你,我便再也没有走了,一直留在京城,留在有你的地方。” 长孙策闻言,振臂将蓝灵灵搂入怀中。 他正要开口,蓝灵灵猛然警觉:“谁?!” 第1677章 别,别回去 “是谁?” 蓝灵灵猛然起身,警惕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船舱内的云斐已经迅速走了出来。 他当即抽出剑,往蓝灵灵面对的方向袭去。 就在蓝灵灵震惊的目光中,他的剑架着一人的脖子,从被遮挡的地方走出来。 “你?!” 蓝灵灵震惊难言。 那是个典型的苗族男子,皮肤有些黑,但从其健壮的体魄可以看出,必定是个练家子。 长孙策因晕船尚且还有些不适,白着脸问:“吱吱,怎么回事?” 蓝灵灵解释道:“他是大长老身边的亲信蓝羽。” 紧接着,蓝灵灵用苗语问:“你怎么来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蓝羽用苗语回答:“大长老让我给你带话。” 蓝灵灵问他:“什么话?” 蓝羽告诉蓝灵灵:“大长老说,既然你已经不是圣女了,那就别回南疆去。” 蓝灵灵道:“你说得对,既然我已经不是圣女了,我为何还要听他的话?” 蓝羽见蓝灵灵这么说,一时也有些着急:“灵灵,大长老这是为你好!” 蓝灵灵情绪霎时激动:“为我好?杀我父母亲族有他一份,你认为,我还有接受他好意的可能么?” 蓝羽道:“历代圣女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也是,红姜也是,红姜之前的人也是。” “这是南疆的传统,错的人不只有大长老,比起红姜之流,你已经很幸运了。” “大长老那么关心你,呵护你,你扪心自问,哪个圣女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 “这些年,要是没有大长老的回护,你以为你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大长老于你有养育之恩,教导之恩,回护之恩,这些无论如何,你都应该铭记!” 蓝灵灵低喝一声,双目猩红:“闭嘴,被杀得又不是你的父母亲族,你说什么风凉话?!” “告诉我,你怎么上来的?!除了他让你带的这些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蓝羽轻笑一声:“是啊,蓝灵灵,我是怎么上来的呢?” 说到这里,他便没有继续了。 那表情之中,透着一丝诡异。 最后,他说:“大长老不想害你,所以让你别回去!你就听他一次,别回南疆!” 说完,蓝羽的面色逐渐发青,呈现出诡异的状态。 “小心!” 说话间,蓝灵灵已经冲了上去。 推开云斐的同时,她猛然按住蓝羽的脖颈。 她用力,把蓝羽得撞在木板上。 蓝羽拼尽最后一口气,缓缓说道:“灵灵,南疆彻底乱了,别回去……你要是还记得大长老的一丝好,那就……别回去,好好活着。” 说完,蓝羽便断了声息。 他的皮肤底下像是有什么在蠕动。 那东西将皮肤拱起,致使他的皮肤就像是被水泡涨一般,隐隐有腐烂之势。 蓝灵灵毫不犹豫抓起蓝羽,将他狠狠往海里一抛。 “砰!” 一声轻响,海面炸开一朵水花。 水花散去后,是无数密密麻麻的虫子,随着水波荡漾,渐渐漂散在蓝羽适才落水的地方。 许多鱼儿连忙一哄而上,争抢那些奇奇怪怪的黑虫子。 船行渐远,适才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蓝灵灵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 长孙策围过来,像要靠近她,却被她拒绝:“先别碰我,我的手不干净。” 说完,蓝灵灵不慌不忙地取出她的小瓶子。 这可把长孙策给急坏了:“吱吱,怎么回事?” 蓝灵灵挑出一只小瓶子,把瓶塞打开,随后将瓶子凑近指尖。 长孙策对她所做的事不明所以。 凑近一看,才发现有无数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小虫子,正在顺着蓝灵灵的手指,爬进那小瓶子之中。 虫子针尖般大小,且是浅粉色,附着在人的肌肤上,几乎不可能被辨识出来。 长孙策惊呼出声:“这些小虫子怎么这么可怕?” 蓝灵灵解释道:“这些是蛊虫,适才沾到我的手上了,要是不清除他们,我就会像刚刚那个人一样。” 长孙策听完震惊不已,随即也松了口气:“还好吱吱懂这些,要不然就惨了。” 云斐默默地把手中的剑递向蓝灵灵。 蓝灵灵瞥了他一眼:“别闹,你的剑上不会沾拿东西。” 云斐把剑别入剑鞘,开口询问:“适才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上的船却不被发现,来这里又与你说了什么?这些可于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影响?” 蓝灵灵将小瓶子盖好,随后扔进大海里。 她转身看向云斐,唇角开合。 第1678章 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 “这个人是南疆大长老身边的亲信,他之所以能出现在船上不被发觉,是因为他被下了一种特殊的蛊。” “在南疆,只有死士才会被下这种蛊。所以在达成他的任务后,他只有死路一条。” “他适才告诉我说,南疆已经彻底乱了,大长老让他转告我,一定不要回去。” 蓝灵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云斐听完,问她:“你怎么想?” 蓝灵灵拧眉:“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这个蓝羽,是大长老身边最信任的人。” “但是为了送这样一个消息,大长老却舍了蓝羽,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长孙策道:“我们带着任务来,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去往南疆的。” 蓝灵灵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命师已经彻底把南疆控制住了,几位长老和看守禁域的大祭司,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也是他让蓝羽来传话,目的就是阻止我们去南疆。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去此行或许会影响命师的计划。” 长孙策道:“吱吱,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蓝羽是大长老派来的。” “因为此行的确有危险,所以大长老才不让你回去,怕你陷入危险之中。” 蓝灵灵颔首:“有这个可能性,那老头虽然坏,但是他的确疼我。” 云斐开口了:“你们还记得适才那人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是怎么上来的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态有些奇怪,好像是故意要给灵灵姑娘提示。” “灵灵姑娘,你适才说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船上,是因为中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仔细说说么?” 蓝灵灵道:“怪我没说清楚。中这个蛊的人,能变得异常敏捷,能神出鬼没的,也就是本领提高了。” 云斐摸摸下巴:“那他是怎么来的呢?” 长孙策连忙接过话:“能怎么来的呢?神不知鬼不觉……” 说到这里,他的话猛然顿住。 他眉头皱紧:“这是茫茫大海,我们在茫茫大海之中行船,他怎么上来的?” 云斐点头:“这就是关键所在。他因为蛊的关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船上,我们可以理解。” “但这是海上,他怎么来?他在上船之前,借助什么工具靠近我们的船?” “他总不能飞天遁地吧?最重要的是,他怎么知道灵灵姑娘在这艘船上,并且能准确地找到灵灵姑娘呢?” 长孙策一拍手掌:“你的意思是,要么我们被跟踪了,所以这人才能轻而易举地上了我们的船。” “要么就是吱吱身上有什么东西,能让对方准确知晓吱吱的位置。” 云斐道:“正是如此,只有搞清楚这点,我们才能判断出对方的目的,然而不论如何,我们是带着目的来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阻挡不了我们前往南疆的步伐,不过小心点总没错。” 蓝灵灵道:“云斐你的手下都是好手,而且我们这艘船是司马呆/子给的船。” “司马呆/子可是曾经恶名昭彰的海盗,他手下的船,对这还海域无比熟悉。” “要是我们被跟踪了,肯定能被这些个船上的护卫船员发现。” “但是他们却没有汇报任何异样,这说明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应该是大长老他们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追踪蛊,所以才会叫他们轻而易举知晓我的位置。” 长孙策问:“吱吱,你不已经是蛊王了么?若是你身上有什么追踪蛊,你能察觉不到?” 却是云斐回答:“南疆圣女也不是万能的,所谓的蛊王评断标准,是能否练出衍蛊。” “但这些老奸巨猾的长老们,势必有后招,他们可不想轻易遭至圣女的背叛。” “所以他们肯定有掌控圣女而不被圣女察觉的方法,如此就能确保圣女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长孙策露出忧焚的神色:“这……他们不会在吱吱身上下什么要命的蛊吧?” “要是那样的话,吱吱岂不是有危险?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云斐道:“这些秘技料想掌握在长老们手里,想要解决,也必须得通过长老们。” “所以说到底,我们还是得去南疆一趟。但是楚王你也不必太担心,灵灵姑娘的蛊术可不普通。” “若是将来有个万一,想必灵灵姑娘也能解决。不过既然对方能知道我们的行踪,我们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现在就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南疆,完成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也解决灵灵姑娘的问题。” 第1679章 竟然醒来了 陆明瑜陷入昏睡已经整整一日了。 但还始终找不到能唤醒她的指令。 长孙焘守在床边,看着陆明瑜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的担忧无法掩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终于等到陆明邕归来。 长孙焘激动起身,连忙迎了上去:“兄长,如何?” 陆明邕摇摇头:“我去找了娘亲和小茜,但是她们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楚神医会设下什么指令。” “这实在太难了,不异于大海捞针,这指令是一个字、两个字还是数个字,这些我们都不知晓。” 长孙焘的手缓缓握紧:“晏晏不能等,她随时都可能发动,若到时候依旧昏迷,只怕……” 剩下的话,就算长孙焘不说,陆明邕也一清二楚。 这时,宫人回报:“陛下,百里夫人来了。” 百里夫人,自然是楚氏。 长孙焘亲自前往迎接。 看见楚氏面色忧焚,步履匆匆,他连忙拱手:“娘亲。” 情急之下,楚氏也来不及与她行礼,随后直奔内屋。 看到陆明瑜熟睡的样子,楚氏心疼得难以复加:“我苦命的晏晏……” 长孙焘见楚氏这般伤心欲绝,连忙安慰:“娘亲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的。” 楚氏道:“陛下,我今日入宫,也是为了晏晏的事而来。时间紧急,明邕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我现在来了,您能不能仔细与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焘长话短说,捡着重点说。 楚氏听完,陷入了沉默。 她慢慢地回忆曾经的点点滴滴,欲图抽丝剥茧,想要找到突破口。 想了许久,她说:“如果说错了指令,晏晏会如何?” 长孙焘情绪有些激动,他问:“娘亲可是想到了什么?” 楚氏颔首:“倒是有一些特别的事情。” 长孙焘忙回答:“娘亲,错了不要紧,只是无法唤醒晏晏而已。” 楚氏开口:“我记得晏晏刚被送给我养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焘哥哥’,她闹了好一阵子。” “那时候父亲总是笑话她是个小哭包,直到有一次,父亲出诊回家时,带回了一个小玩偶。” “自从得到那个玩偶后,晏晏便乖了许多,不哭也不闹,她把那个小玩偶叫做……” 说到这里,楚氏走到陆明瑜身边,轻唤一声:“豆豆。” 刚开始,白明微并没有任何反应。 楚氏并不气馁,一声声唤道:“豆豆,小豆豆,小豆豆……” 忽然,陆明瑜的双目轻轻翕动。 她竟然,奇迹般睁开眼睛。 “晏晏!” “瑜儿!” 屋内的几人围了上去。 长孙焘欣喜若狂:“晏晏,你醒了。” 陆明瑜看向围过来的众人,她有些疑惑:“昭华,娘亲,兄长,你们都在,出什么事了么?” 长孙焘蹙眉:“你不知晓?” 陆明瑜疑惑:“知晓什么?” 长孙焘解释:“你不知晓你被摄魂了,陷入了沉睡?” 陆明瑜就着他的手起身,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 她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混乱。” 长孙焘把前因后果说出来,然后问:“在这之前,你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么?你是怎么被摄魂的?” 陆明瑜喃喃:“对啊,我是怎么被摄魂的呢?绿猗心细如发,她一直在我身边守着,她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么?” 长孙焘摇头:“未曾。” 陆明瑜陷入沉思:“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任何异样。” 陆明邕看向陆明瑜,到嘴的话也改变了:“醒来就好,要不是娘亲进宫,你还在一直熟睡呢!” 楚氏握住她的手,关怀备至:“晏晏,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的?” 一为养父,一为养女,看到现在的情况,楚氏委实难受。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她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 陆明瑜摇头:“没有,娘亲放心。” 见长孙焘和陆明邕有要事要谈,她找个借口支开娘亲:“娘亲,绿猗伤重,您一定担心坏了,您先过去看看她,我缓一缓就来。” 楚氏拉着她上下打量,直到确认她完好无损,这才离开前去探望绿猗。 待楚氏走后,白明微看了看长孙焘,又看了看陆明邕:“你们也觉得,我醒得太过容易了,对么?” 陆明邕颔首:“的确太顺利了。” 长孙焘沉吟片刻:“我们做个假设,若是我们找不出唤醒晏晏的指令,那么我们只能去求助命师。” “若是我们找出了,也未必就安全了。或许楚神医还下了另一道摄魂。” “比如说,晏晏的生产就是摄魂术生效的条件,晏晏生产过后,对方就操控晏晏做一些事情……” 第1680章 发动了 “一切皆有可能。” 陆明瑜听完长孙焘的分析,不由得点了点头。 陆明邕开口:“对方仅出动楚神医一人来带瑜儿走,可见他们有恃无恐。” “诚如陛下所言,他们必然还有后招,要是没办法在这一次行动中带走瑜儿,那么便是等瑜儿生产后,自己送上门。” 陆明瑜道:“眼下还得想办法看看能否避免我们所预料的事情发生才是。” 长孙焘安抚她:“你刚醒来,应该好好休息,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吧。” 陆明瑜也不逞强,此时她的确觉得有些神思倦怠。 绿猗的伤,她也是担心得不行,三个小宝是否受到惊吓,她都很在意。 然而此时她能做的,就是好好休养身体,以免让别人担心。 于是她道:“我没大碍的,只是有些疲倦而已,在我昏睡这段时间,你们一定忙坏了,你们也该好好休息才是。” 话音才刚落,陆明瑜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 她低头看了一眼裙摆,不由得大惊失色。 可很快的,她冷静了下来。 她看向长孙焘:“昭华,我要生了,去找稳婆和师父过来。” “兄长,麻烦你率麒麟卫戍守皇宫,以防万一,另外为了避免对手使用阵法与你交锋,请把江姑娘带上。” 说完,陆明瑜抚着肚子,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陆明邕连忙去办。 长孙焘则将她抱起,移到早已准备好的产房之中。 由于近身绿猗伤重,正在休养,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帮忙,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竟让整个宫里沸腾起来。 “皇后娘娘要生了!” “稳婆!” “御医!” “先生!” 宫人内侍忙作一团,一派人仰马翻之象。 好在长孙焘在一旁指挥,才不至于出岔子。 楚氏在绿猗那边听闻消息,连忙赶了过来。 此时陆明瑜已在产房之中,六名稳婆和十数位太医候在一旁。 百里无相刚为她诊完脉,从产房之中走出来。 楚氏心急如焚:“如何?晏晏没事吧?” 百里无相告诉她:“一切正常,你不用担心,现在肚子已经发动了,很快就进入生产过程。” “有我再一旁看着,我一定不会叫她有事的,放心的吧。” 楚氏颔首:“那你快去准备,我进产房里陪她。” 百里无相道:“你怀着身子,自个儿也要小心些。” 楚氏点点头,随后走了进去。 陆明瑜躺在床上,肚子发动后带来的痛楚,叫她眉头微微蹙着。 而长孙焘就守在一边,一步也不曾离开。 楚氏扫视一眼,随后责备宫人:“女子生产乃是大事,动辄就是几个时辰,你们就准备这样让娘娘生孩子?” “还不快去司膳房端来一碗面食,趁这个机会给娘娘吃下,等会儿才有力气生产。” 宫人连忙去办。 楚氏走过去:“陛下,这里有我,您且出去候着吧,产房的血腥味重,仔细冲/撞了。” 长孙焘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上次晏晏生产,我就没有陪在她身边,这一次不论如何,我都要陪着的。” 楚氏见他坚持,也不好多说。 原本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是宫人遗漏的细节,却发现各方面都准备得妥帖恰当,楚氏便没多言,守在一旁等待陆明瑜生产。 “嗯——” 随着陆明瑜一声低呼,夫妻俩的二胎,也准备好来到这个世上。 第1681章 再添两位皇子 几次阵痛过后,宫人从司膳房端来一碗面。 长孙焘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晏晏,你得吃一点,等会儿才有力气。” 楚氏坐在床边,一口口仔细喂着她吃面。 陆明瑜忍着阵阵腹痛,看向楚氏的眼神之中,也充满了一种别样的感情。 她说:“娘亲,每次我生病时,你也是这般喂我吃药,吃饭。” “如今我再度成为母亲,您依然守在我身边,喂我吃面。” 楚氏含笑:“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儿,我不疼你,疼谁呀?” 陆明瑜面色苍白地握住楚氏的手:“养儿方知父母恩,娘亲,谢谢您把我养大。” 楚氏没有多言,含笑着一点点喂陆明瑜把面吃下。 一碗面下肚,陆明瑜恢复了许多力气。 而百里无相此时也端来一碗药,让楚氏给陆明瑜喂下。 一切准备就绪,陆明瑜很快进入生产过程。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坐在床前一言不发。 稳婆忙上忙下,随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两个婴孩也降生到这个世界。 因为有衍蛊傍身,这一次的生产,她没有遭多少罪,整个过程,也在三个时辰内完成。 所需时间不多,生产时也没有承受很剧烈的疼痛。 这大概是所有女子生孩子时最幸运的事情。 但那血淋淋的场景,依旧让长孙焘心疼不已。 事后,长孙焘并没问孩子的性别,只是心疼地望着陆明瑜,用袖子为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而后把脸凑了过去。 “晏晏,不生了,我们再也不生了。” 长孙焘的脸,比产后虚弱的陆明瑜还要白。 他抖着蠢,颤着声音,看得出来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陆明瑜无奈地摇摇头:“吓成这样,真是没出息。” 长孙焘没有言语,只是贴在陆明瑜额上的面颊,久久没有离开。 这时,稳婆抱着早已洗干净的孩子走过来道喜:“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两位小皇子。” 是的,两位小皇子。 于国祚龙裔而言,这一胎何其重要。 嘉佑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最后也不过添了五位皇子。 然而陆明瑜一人,便为长孙焘诞下四位皇子。 有了这两个孩子,日后朝臣再拿开枝散叶来说事,他们也根本站不住脚。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胎的意义。 于是,一众宫人跪了下去,喜滋滋地等着奖赏。 然而长孙焘却半响都没有反应。 陆明瑜疲惫地拍拍他的面颊:“昭华,去看看我们的四宝和五宝。” 自从有了三个小宝后,男宝女宝于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 他们没有在孩子的性别之上有什么要求或执念。 所以陆明瑜听说两个孩子是小皇子,在为人母的喜悦,涌上心间,一颗心暖暖的,也满满的。 然而长孙焘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对陆明瑜的心疼,已经超过了再为人父的欣喜。 三个小宝生产时,他正在行立储大典。 姗姗来迟的他,没有看到血腥淋漓的一幕,回来时看到的是干净的三个小宝,初为人父的喜悦无法言喻。 然而这一次,他从头陪到尾。 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尽管陆明瑜表示,有衍蛊的护佑,并没有多疼。 但是那显然没办法说服他。 所以他怕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直到陆明瑜低声提醒,他才起身去看那两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楚氏抱着其中一个,递到长孙焘面前。 她告诉长孙焘:“这是哥哥,头上有两个旋儿;另一个是弟弟,头上有一个旋儿。” “刚开始时,孩子长得都差不多,不好分辨,记住这个特征,准没错。” 长孙焘把四宝接到手里抱着。 他的姿态动作十分娴熟,怀里的孩子也软软的,抱起来好生舒适,叫人一颗心都化作了水。 他伸手碰了碰四宝的鼻头,却惹得四宝哇哇大哭。 长孙焘没办法,只好把四宝递给奶娘,让奶娘带下去喂奶。 接着,他又伸手去抱五宝。 这个老幺显然更像陆明瑜。 长孙焘抱着五宝,想要递给陆明瑜看,结果五宝像是受到了四宝的感染,也跟着哭得惊天动地。 长孙焘没办法,只好又将五宝递给奶娘。 待奶娘都下去后,他看向屋里跪着的宫人,开口道:“下去领赏钱吧。” 宫人喜不自胜,连忙出去领赏去了。 楚氏道:“陛下,您陪着晏晏,我去看看外边有没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 长孙焘颔首:“多谢娘亲。” 等到乌泱泱的人都散去后,长孙焘心疼地碰了碰陆明瑜的额头,柔声询问:“晏晏,你脸色不大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第1682章 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陆明瑜摇摇头,她告诉长孙焘:“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别担心。” 长孙焘握住陆明瑜的手:“晏晏,我们又多了两个孩子,你真厉害,辛苦你了。” 陆明瑜疲惫开口:“是我们俩很厉害,陆家近百年来没有双生子的先例,长孙家亦然。” “我们俩两胎就有了五个孩子,说明我俩很能生!要是再来一胎,就想母鸡下蛋一样,一生就是一整窝。” 长孙焘摇头:“不生了,不能再生了,我不想看着你再受一遍这样的苦楚。” 陆明瑜道:“除了累一点,其它倒是没遭什么罪,你别担心我。” 长孙焘又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还说没有遭罪,那么多血,快把我给吓死了。” 陆明瑜轻轻捧着他的面颊:“别怕,我好好的,我没事。” 长孙焘颔首:“你先休息一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因为有着陆明瑜生产后,可能会再度被摄魂的猜测,长孙焘根本不放心让陆明瑜独处。 所以他决定亲自守着。 陆明瑜自然知晓他的心思,含笑着疲倦点头:“好。” 产后的她,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精神一放松下来,便沉沉睡去。 宫人进来想要清理血迹残留。 长孙焘挥退宫人,亲自处理床上的狼藉。 他处理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陆明瑜。 外间,楚氏正在给心急如焚的陆明邕报喜:“孩子,你又当舅舅了,晏晏产下两名小皇子。” 陆明邕一脸急切:“那么她人呢?她人还好好的么?” 楚氏不疾不徐:“好好的,没事,就是累了点,有她师父调理,没几日就恢复过来了。” 陆明邕这才如释重负:“她好好的就成。” 与此同时,陆明瑜再度诞下两名皇子的事情,被报喜宫人晓谕宫内外。 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关心陆明瑜的人,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欢欣鼓舞。 而那些想要把女儿亲眷嫁入宫中为妃的,以及那些想要成为长孙焘妃子的人,几乎是咬碎一口银牙。 他们跪到佛前,咒骂陆明瑜踩了狗屎运,竟然能两胎得五。 如今四个皇子,算是坐稳了那母仪天下的位置。 然而不论如何,都影响不了陆明瑜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拥有着令人艳羡的生活。 与此同时,谢韫留在曾经的太叔府,与南宫绥绥,还有苍梧和苍何,以及众多暗卫,将即将临盆的小茜守得严严实实。 小茜问:“二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间这么紧张?” 谢韫解释:“瑜儿生产了,宫中传信来,让我们加强戒备。” 第1683章 不会有万一的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小茜又惊又喜。 “阿姐生了?” 谢韫点头:“是,瑜儿生了,又添了两名小皇子。“ 小茜喜不自胜,当即就想入宫看一看阿姐,再见一见她的两个小侄子。 然而这样做很危险,她心知肚明。 所以就算再想念阿姐,她也没有轻言要离开府邸。 谢韫看见她的神色,忙出言安抚:“小茜,消息传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加强戒备,所以才没有来得及马上去通知你。” “你别多心,这都怪我处理不当,不是要瞒着你,不通知你。” 小茜连忙摇摇头:“二哥,我都懂的,我不介意,我只是担心阿姐。” 谢韫笑道:“你阿姐生龙活虎的,可比你看起来强壮多了,你别担心她。” “反而是你,瞧你这小脸瘦的,你得好好养身体,以免足月的时候没力气生产。” 小茜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多言。 事实上,她虽然没那么聪明,脑子也没有大家那么灵活,但是她知晓,接下来她会面临着什么。 所以她一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但是越临近产期,她越是担忧。 几乎是夜不能寐。 但是她又不好与人说道。 所以这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积累下来,叫她身心俱疲,神色憔悴。 其实大家都察觉得出来小茜的恐惧,只是他们除了安抚小茜,给予小茜陪伴以外,他们也不能彻底解决小茜的烦恼。 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茜日渐虚弱,没有任何办法。 等谢韫布置好防备后,风先生也散值归来。 看到小茜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院子里等着,他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眼里的心疼仿佛能溢出来: “夫人,这天气还没有完全回暖,风刮在身上也疼,你怎么不进屋歇息,凉风扑了身子可怎么办才好?” 小茜挤出一抹笑意,强壮若无其事:“你看我披着披风,垫着羽毛团子,哪儿就这么脆弱?” 说着,小茜的笑容也变为发自心底的高兴:“阿姐生了一对双生子,我真为她高兴。” 风先生没有言语,他把小夫人扶起来,搀着小夫人往屋里走去。 等到把他的小夫人扶到椅子上坐下,他这才开口:“我也高兴,抛开这其中的连襟亲戚关系不说,陛下添丁,那可是值得昭告天下的大喜事。” “只是……”风先生欲言又止,最后握住了小茜的手。 紧紧握住,像是生怕会失去一般。 小茜冲他笑了笑:“尽人事,听天命,夫君不必有压力。” 风先生叹息一声:“皇后娘娘诞下皇子,而你的产期也即将到来,接下来恐怕又是一番九死一生的争斗。” “夫人,为夫没那个本事护住你,但若是你有个好歹,为夫这就去陪……” 剩下的话,被小茜的一根手指堵住。 小茜告诉他:“夫君何出此言?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若是我真的有个万一,我希望夫君不要冲动行事,留下来好好发挥你的才能,做你能做且该做的事。” “人间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我们很快就会团聚,所以你千万不要犯傻呀。” “最重要的是,我的夫君是宰执天下的风相,我喜欢的也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风相,而不是为儿女私情冲动的傻子。” “哎?”小茜笑了,“我最近看了许多书,你有没有发现,我的谈吐文雅了许多。” 风先生握紧小茜的手:“夫人,为夫虽然无能,却也是你的丈夫,是你的依靠。” “你若怕了,你若担忧,你若不安,都该与为夫说,而不是瞒着。” “为夫知道你善解人意,不想让为夫烦恼,但是你也只是个孩子,肯定会害怕。” “你不必逞强,只管依靠为夫便好,若有困难,我们就同舟共济一起解决,若解决不了,我们就一同承担,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茜望着风先生许久,露出一抹更为温柔的笑意:“好,我知道的。” 她不强大,也不是盖世奇才。 但柔柔弱弱的她,却像是一朵温柔的解语花,叫人不由自主顿生怜惜。 那一个“好”字,足以让天下男人甘愿为她赴刀山火海。 而那一抹笑意,足以抚平任何一个男人的心田。 所以她才能得到,这个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男人,独一无二的宠爱。 “乖。” 风先生轻声说了一句。 小茜抽出手,将他反握住:“夫君,你答应我,若是有个万一,一定要好好活着。” 风先生深情地看着她:“不会有万一的。” 小茜重复:“答应我。” 风先生颔首:“好,我应你。” 夫妻俩相视一笑,风中却带走一声叹息。 第1684章 事关几个四宝五宝的名字 陆明瑜诞下双生子这件事,很快就传遍整个京城。 内命妇纷纷进宫恭贺皇后娘娘诞下皇子之喜。 然而因为陆明瑜体力尚且没有恢复,长孙焘便请长公主长孙丹若帮忙镇场。 有长公主的威严在那,内命妇哪里敢造次,莫说打扰陆明瑜了,便是连这个口都不敢开。 送走乌泱泱的一群人后,长孙焘直接拒了所有外命妇的恭贺。 如此,便没有什么人能打扰陆明瑜的清净。 长公主前来看望两个孩子,性格古怪的她,并没有多言,只是那双目之中的喜爱之情,仿佛能溢出来。 长孙焘向她致谢:“阿姐,麻烦你了。” 长公主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她问:“取名儿了么?” 长孙焘摇头:“先四宝五宝的叫着,名字不急于一时。” 长公主笑道:“是得好好取,皇子名讳之中所用的字,天下百姓都需要忌讳。” “而这名字呀,蕴含/着父母对孩子的祝福与期盼,盼望他们健康成长,盼望他们出人头地。” “所以得选一些生僻的,寓意好的字,作为两个孩子的名字。” 长孙焘颔首:“礼部那些迂腐的老家伙,都只会择好听的字送来。” “我想着等晏晏恢复精神,便与她商量这件事。毕竟孩子是她辛苦生下来的,名字得让她拿主意才行。“ 长公主并未说什么,自然也不会觉得弟弟这样处理有什么不妥。 一则弟弟是九五之尊,没有她说话的份。 二则这是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插手。 所以她没有表达自己的任何意见。 这时,长孙焘忽然向她提了一个请求:“如果可以的话,近几日烦请阿姐留在宫里小住,帮忙处理一些繁琐的庶务。” “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晋怀、永河与清平择选驸马一事,原本都是晏晏一直在处理,但现在晏晏要坐月子,怕是无暇顾及。” “我是男子,不方便插手,三个侄女无父无母,没有人为她们做主,等比试结果出来后,麻烦阿姐帮忙把关。” 长公主没有拒绝,她不假思索地应下:“放心去处理你的事便是,这些事情有我。” 长孙焘噙着笑意:“多谢阿姐。” 长公主轻喟一声:“我们兄弟姐妹那么多人,如今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你我之间虽为君臣,却也是至亲,说这些话做什么,别这么见外。” 如此,长孙焘便也没有再多言。 送走长公主后,陆明瑜醒了过来。 长孙焘亲自照顾她吃饭喝药。 待她缓过些精神,便把绿猗的情况告知:“绿猗醒了,只是伤得太重,怕是要有一些日子才能醒过来。” 陆明瑜点点头:“苦了这丫头了,婚事一直没有办成,如今又为了我变成这个样子。” 长孙焘又道:“小茜那边,部署已经安排下去了,但是我想能阻止命师的可能性并不大。” 陆明瑜道:“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命师开启转生禁术一事无法避免,不论我们怎么防备,都总会被钻空子。” “而轻尘大师和外祖父也说过了,诛杀命师的唯一机会,便是十方阵布成之时。” “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干脆来个将计就计,助他达成一切条件,也助我们达成杀死他的条件。” “只是小茜那边,我是最担心的,我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姑娘,但要是她那边有什么意外,别说是风先生,我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长孙焘道:“在你睡觉时,先生来与我谈过这件事了。他的想法与你不谋而合。” “而今最主要的,是看看小茜的想法,毕竟她才是事主,一切以她的意愿为准。” 陆明瑜道:“是得和她谈谈。” 长孙焘说:“这些事,我会处理,你别担心。你若是还有精力,就想想四宝和五宝的名字。” 陆明瑜叹了口气:“取名这种事,交给我你放心么?” 长孙焘道:“你是他们的母亲,不论给他们取什么样的名字,都是你这个母亲对他们的祝福。” 陆明瑜道:“我现在头晕脑胀的,这名字还真不好取。要不你想几个,然后我来挑?” 长孙焘笑了:“就知道你会来这招,真是懒家伙。不过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来想想也不是不可以。” 陆明瑜问:“你似乎早有打算?” 长孙焘点头:“嗯,可以这么说。” 陆明瑜面露期待:“那还不赶紧说来听听,我也好琢磨琢磨。” 第1685章 千晟,千昊 长孙焘抓起陆明瑜的手掌,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在他心底早已成型的字。 “晟。” “旻。” “瀚。” “昊。” “……” 长孙焘每写一个,陆明瑜就把它念出来。 念到最后,陆明瑜眉头轻轻蹙起:“怎么都和天空有关系?” 长孙焘慢慢解释:“大宝千尧,二宝千昱。而二宝的‘昱’字与天空有关,若是四宝和五宝也与天空有关,那么正好可以与大宝做一个明显的区分。” “最重要的是,天空多好呀,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以后能像翱翔天空的鸟儿那样,自由自在。” 陆明瑜默念几声,随后提议:“我认为‘晟’与‘昊’不错,寓意像,字形像,这才是双生子嘛!” 长孙焘取来一支笔,于纸上写下“千晟、千昊”两个名字。 他把纸张交给宫人,随即吩咐宫人:“两位皇子的名字朕与皇后想好了,三皇子‘千晟’,四皇子‘千昊’。你去,交给礼部吧!” 宫人恭恭敬敬地接过纸张,小跑着去找礼部尚书。 陆明瑜无奈:“这么着急做什么?明日早朝再说不行么?” 长孙焘笑道:“明日早朝,我就要看到礼部给四宝五宝做出的满月宴方案。” 陆明瑜道:“北方闹着旱灾,不要太铺张了。” 长孙焘点头:“知道了,我都听你的还不成?” 陆明瑜伸手捧着他的脸,轻轻抚了抚,随后把手收回:“还是你最听话,你比几个小宝还要听话。” 长孙焘抓住她的手,又往颊边放:“那可不,我是你听话的草草。” “草草?”陆明瑜笑了,这叫她又想起了曾经那段日子,“此次南行,山高路远,也不知道灵灵姑娘他们如何了。” 长孙焘安抚他:“有云斐表哥的武艺,灵灵姑娘的蛊术,南行肯定顺利,你不要担心。” 陆明瑜正要开口,三个小团子一窝蜂地涌进来。 “母后!” “母后——” 咋咋呼呼的,自然是二宝三宝。 稳重的大宝走到两人面前,恭敬问候:“问父皇安,问母后安。” 陆明瑜神色间依然有些疲倦,但她还是耐着性子与三个小宝说话:“你们怎么来了?” 二宝笑嘻嘻地回答:“我们知道母后生下了两个弟弟,我们过来看看母后。” 三宝说话更是讨喜:“我们想让母后知晓,就算是多了两个弟弟,我们也不会只喜欢弟弟,不喜欢母后。” 说到这里,三宝扬起眉毛,面露骄傲:“我依然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女儿,属于我得宠爱,没人能抢走。” 一番话,逗得陆明瑜忍俊不禁。 长孙焘向大宝招手:“过来,让你母后也看看你。” 大宝依言过来,见陆明瑜额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他捏起袖子,轻轻擦拭。 最后,他收回手,脆生生地道:“母后辛苦了。” 陆明瑜的心,霎时不知道软成什么样子。 这温柔的拭汗动作,这真挚乖巧的话语,霎时让她忘记诞育子嗣的艰辛。 她笑着看向大宝:“母后不辛苦,你们来看母后,母后很快就好了。” 大宝笑意盈盈:“母后好好的就好,奶娘告诉大宝,女子生孩子会很痛,她教大宝,不能忘记父母恩情。” 这王嫂子,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 但是有的人,好坏真的与她所拥有的财富和地位没有任何关系。 像是这位王嫂子,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却明辨是非,时不时教大宝的一些道理,便是能仁大儒,也未必能像她说得这么通透。 思及此处,陆明瑜笑道:“如果你觉得奶娘的说的话正确,那你就试着去听听她的建议。” “要是你不明白那话中之意,问过之后依然不理解,那么就问问娘亲,或者是父亲。” 说到这里,陆明瑜再次强调:“千万不能会错意了,知道吗?” 大宝乖巧应下:“孩儿知道了,还请母后放心。” 二宝撇撇嘴。 三宝叉着小腰。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母后偏心!只喜欢大哥!” 长孙焘给了两个小宝各一个脑瓜崩:“不许对母后不敬,否则父皇亲自动手教训你们。” 二宝委屈地趴到陆明瑜床边:“母后,父皇好凶。” 三宝化身小奶猫,缠上长孙焘的手臂:“父皇才不舍得呢!父皇可是一个慈祥的父皇。” 陆明瑜和长孙焘对视一眼,皆无奈的摇摇头。 不知四宝五宝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大宝捡了长孙焘的性子。 而二宝三宝,则像她。 第1686章 还是闭嘴吧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三日。 而这时,公主们的招亲比试,也到了尾声。 毫无疑问的,秦宁、陈钦毓以及颜劭轩等人拔得头筹,而今就待公主们择选夫婿。 只是这夫婿不是随手一指,就能择选的。 于是,长孙焘决定为四宝五宝举办洗三礼这日,将文试武试的前十名一同邀入宫中/共进晚宴。 因为特殊时期,这次的晚宴比较简单。 参加的人,也只是陆明瑜夫妇的一些亲朋好友,以及那二十名胜出者。 宗族之中,帖子只送到福王府以及长公主府。 这日,谢韫夫妇、小茜夫妇、司马玄陌夫妇以及陆明邕夫妇早早带着厚礼来了。 当然,这种日子少不了小兰花和董实。 而楚氏和百里无相一直在宫中,所以省得跑上这一趟。 一行人结伴而至。 他们才来不久,刚把小陆洵和小添乐带去找三个小宝,白黎与白夫人便来了。 这两人有的是银子,只是送的礼品,便需要数十名宫人去般。 母子二人,竟走出了一种浩浩荡荡的感觉。 所有人再度齐聚一堂,围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陆明瑜嘘寒问暖。 白夫人握住陆明瑜的手:“瑜儿,你可真了不得,受两次罪,得五个孩子。” 说着,说着,她羡慕得眼眶都红了。 白家数百年来,都是一脉单传,偶尔可能会得个闺女,但那都是极少发生的奇迹。 如今白黎年岁越来越大,但膝下始终无子。 她看着陆明瑜这么能生,怎么会不羡慕? 思及此处,她捶胸顿足:“当初你怎么就成亲了?要是你没成亲,这等好事就会落到白家。” “唉,说来说去,都是白家没有这个福气。现在我已经降低要求了,有没有儿子不要紧,要是能添个女儿也成。” 这种事情,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免不了对着百里一顿取笑。 楚氏摇摇头:“你可真是越说越离谱,不过啊,我看承禾这面相不错,日后一定儿孙满堂。” “如今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你且耐心点,再等等,好事多磨。” 陆明瑜忍俊不禁:“再等等的话,估计义母都失了那份心了。” 众人又笑作一团。 小兰花拍拍胸/脯:“不就是孩子么?将来我给白大哥生它十个八个。” 白夫人道:“你要真能生那么多,我就把你当小祖宗供着。” 小兰花天真地说:“我才不要当小祖宗,太老了。” 她纯真的言语,又把在众逗得前俯后仰。 这时,奶娘把四宝五宝抱过来。 长孙焘接过其中一个,向大家介绍:“这是四宝长孙千晟,另外一个是五宝,长孙千昊。” 一群人围着两个小宝看,稀奇得不得了。 珍璃郡主结果五宝抱住,忍不住赞道:“这孩子和小舅母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 司马玄陌撇撇嘴:“哪儿像了?皱巴巴的,你怎么看出来像的?” 董穗戳了一下司马玄陌的手臂。 司马玄陌连忙打自己的嘴巴:“我又说错话了,我想说的是,瑜儿那么好看,这两个孩子嫩生生的,一点儿也不像她。” 众人:“……” 还是闭嘴吧。 第1687章 主动的三宝和吓坏的小陆洵 众人在有说有笑,屋子里充满欢声笑语。 忽然一声洪亮的哭喊传来,惊了正在谈笑风生的众人。 珍璃郡主知晓,这是小陆洵的哭声。 她立即冲出去,却见小陆洵在奶娘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珍璃郡主连忙把小陆洵抱在怀里,心急如焚:“怎么了?怎么哭得这般惨?” 奶娘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说起。 珍璃郡主愈发奇怪:“怎么回事?!” 奶娘“砰”地跪了下去,但就是没有言语。 仿佛不敢说。 这时,大宝走过来,冲珍璃郡主拱手:“舅母,事情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三宝把大宝的嘴捂住。 剩下的话,大宝没有说出口。 只见大宝挣脱三宝的钳制,不顾三宝的阻拦,他把真相说了出来:“舅母,芊蕙亲了表弟,所以表弟才会哭!” 珍璃郡主:“……” 三宝连忙解释:“父皇总是亲母后,奶娘说,这是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我觉得表弟可爱,所以就亲了他。” “谁知道表弟像是见了鬼一样,都没有接受我的好意,我才亲了一下,他就哭了。” 珍璃郡主:“……” 二宝把手掌拍在脑袋上:“小舅母,这事是三宝做错了,因为她亲的不是表弟的脸颊,而是表弟的嘴。” 闻讯而来的众人:“……” 小兰花捂住嘴巴,做吃惊状:“三宝你……你……你……你这么孟浪么?” 众人:“……” 三宝偏过头好奇地问司马玄陌:“大表舅,什么是孟浪?” 司马玄陌摸摸头,随后指着白黎:“大概就是你白黎舅舅这种,就是孟浪。” 白黎大呼冤枉:“三宝你别听这憨包乱说,你白舅舅是正经人。” 三宝恍然大悟:“噢,原来孟浪是不正经的意思。” 谢韫扑哧一笑:“三宝真聪明。” 长孙焘走过去:“三宝,女孩子不可以亲男孩子的嘴,知道么?” 二宝疑惑:“父皇的意思是,男孩子可以亲女孩子的嘴么?” 众人:“……” 这些孩子的理解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孙焘耐心解释:“都不可以,除非是夫妻之间才可以互相这样。” 二宝蒙住嘴,睁大黑黝黝的眼睛:“怪不得父皇总是这么亲母后。” 众人:“……” 不想听,不想听,真的不想听。 长孙焘清了清嗓子,随后告诉三宝:“你做得不对,所以表弟不高兴,以后不可以这样做了,知道吗?” “另外,向表弟道歉,告诉表弟你不会再做这种事了,快去。” 三宝似懂非懂,随后走到小陆洵面前,有模有样地福身:“小表弟,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不会再亲你的嘴了。” “等待以后我们成亲,我再亲你,你别哭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珍璃郡主:“……” 众人:“……” 长孙焘无可奈何地看着唯一的女儿:“你个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三宝偏着头,疑惑地皱起眉头。 她不解:“父皇不是说,亲嘴是夫妻之间做的事情么?等我娶了小表弟,我不就可以亲他了?” 第1688章 难得的闲暇时光 长孙焘一时语塞,不知道一本正经的他和晏晏,怎么生出这么豪放的女儿。 小小年纪,就惦记着取相公。 这叫他怎么回答? 如何回答? 告诉三宝不能说这种话吧,又怕三宝以后都不敢说了。 要是遇到心仪的男子,不敢表达心意,万一留下什么遗憾,岂不是可惜了? 但要是什么都不说,又怕三宝逢人都这么说,惹得一身桃花债,更是难办。 一国之君的长孙焘,却在教育女儿方面,被难住了。 就在他冥思苦想,应该如何回答时,董穗弯腰蹲到三宝旁边,轻声细语。 “三宝,亲嘴、嫁娶这种话,可不能挂在嘴边。” 三宝奶声奶气:“为什么呀,表舅母?” 董穗柔声解释:“因为,这些话要与重要的人说。那个重要的人,不只是你欣赏、喜欢的人,而是你想与他度过余生那个人。” 这下可把三宝给难住了。 什么叫欣赏。 什么叫喜欢。 什么又叫想要度过余生? 三宝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觉得,这话不能轻易说出口。 于是,她笑嘻嘻扑到长孙焘怀里,搂住长孙焘的脖颈,脆生生地道:“父皇,要亲亲。” 长孙焘无奈,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 她霎时欢欣雀跃,开心得像个小精灵:“父皇亲三宝了,所以对父皇来说,三宝不仅是父皇喜欢的人,还是父皇想要疼爱一辈子的人。” 长孙焘无可奈何,捏捏她的脸,随后示意奶娘把他们带走。 而这时,小陆洵也不哭了。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惊吓的缘故,此时正噙着泪花,怯生生地看着三宝。 陆明邕叹息一声:“这么胆小怎么成?以后如何去拱别人家的白菜?” 珍璃郡主瞪了他一眼:“你儿子又不是猪。” 司马玄陌哈哈大笑:“没事,不敢拱没关系,有人能像郡主那般主动,不就成了?” 珍璃郡主一怔。 仔细想想,现在这个夫君,都是她历尽千辛万苦给追到手的。 儿子不主动没关系,有姑娘主动就成。 于是她笑着开口:“表哥说得对,若是小陆洵招人稀罕,自会有姑娘愿意为他奋不顾身,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 司马玄陌一拍手掌:“还是表弟妹明事理,说话就是中听。” 谢韫白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总算说对一句话了。” 众人又笑作一团。 珍璃郡主把孩子交给奶娘,一群大人又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说着说着,话题又转移到小茜身上。 白夫人问:“如今瑜儿临盆了,小茜应当也不远,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么?” 小茜乖巧应声:“回夫人,都准备好了,接生的嬷嬷,还有可能需要用到的所有东西,夫君都亲力亲为,一样样准备齐全妥当。” 白夫人笑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相爷这么忙,还能事无巨细地帮你准备这些。” 小茜笑了,眼中的幸福仿佛能溢出来:“嗯,夫君待我很好。” 这话叫一旁的风先生喜笑颜开,扭头看着自家的小夫人,眼睛都挪不开。 白夫人见了,又恨自家儿子不争气。 竟然到现在都还吊儿郎当。 思及此处,白夫人又叹了口气。 小兰花就小兰花吧,天真烂漫没什么不好,只要能给她抱孙子就成。 白黎见他脸色不对,连忙岔开话题:“哎,谢韫最近好像沉稳了许多,难道是被……” 说完,他看向南宫绥绥,意味深长。 第1689章 有什么话,好好说说 南宫绥绥本来正在埋头吃东西,见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啃着一块糕点,疑惑不已。 “关我什么事?” 白黎忍俊不禁:“听闻谢夫人武功高强,想来一定驯夫有道,哈哈……” 南宫绥绥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糕点放下,随后冲小兰花招招手。 小兰花笑嘻嘻地走过来,南宫绥绥便在小兰花的耳边耳语几句。 随后,小兰花看白黎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十分陌生。 这叫白黎百思不得其解。 谢韫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叫什么来着,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 众人哈哈大笑。 白夫人见南宫绥绥怀着身孕还四处奔波,不免有些心疼,她向南宫绥绥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谢韫媳妇,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你瞧你大着个肚子,还这么辛苦劳累。” 南宫绥绥笑了:“夫人定能懂我,有些事情,咱们明知道应该放开的,但是心底却放心不下。” 作为与南宫绥绥一样,在商场打拼的女子,白夫人何尝不能理解南宫绥绥。 所以她才会叫南宫绥绥注意身体,而不是放下一切。 众人在外屋闲聊,长孙焘就在里屋陪着尚在卧床的陆明瑜。 事实上,陆明瑜歇了这三日,身体早就恢复了些许元气,听着外屋传来的欢声笑语,她很想出去。 但长孙焘却一次又一次地拦住她:“不行,师父说了,你得好好养着,要是凉风扑了身子,容易落下病根的。” “再说,你现在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你根本就坐不了多久。” 陆明瑜无奈,只好继续躺着:“其实我主要是想见见小茜,我担心她心里不安。” “但这孩子心里有事,也不会说出来。只怕为了不让先生担心,她也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长孙焘默了片刻,柔声开口:“你要是担心,我把她叫进来,你有什么话,好好和她说说。” 陆明瑜颔首:“好。” 长孙焘替她掖了掖被子,随后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大着肚子的小茜便缓缓走了进来。 她想要坐下,却都有些费劲。 陆明瑜看着她这个样子,唇边挂起一抹笑意:“见你这般,我就想到了临产前的我,便是坐下都费劲,更不用说翻身了。” 小茜柔柔一笑:“可不是么?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我就更心疼娘亲了。” “当初那种情况,娘亲一个人带着我,心底肯定不好受,那段日子也一定很难很难。” 陆明瑜垂下眼睫:“其实,我和娘亲一直觉得有愧于你。” 小茜连忙说:“阿姐,我并没有怨恨你和娘亲的意思……” 陆明瑜道:“你听我说完。” 小茜乖巧地点点头。 陆明瑜道:“当初外祖父为了保我,牺牲了娘亲;后来更是把你我互换,让我顶替了你的一切。” “你本该是高家小姐,却成为了我身边的丫头,从小吃穿用度,样样都不如我。” “不仅如此,你明明比我小,但却还要照顾我,伺候我。是我夺了你的一切,你却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我。” “小茜,这辈子我终究欠你良多,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受这么多的苦楚。” 小茜含泪摇头:“阿姐,别这样想,我从未觉得不公,从未心生怨恨,因为阿姐一直都是我重要的人啊!” 陆明瑜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小茜,这里只有我们姐妹俩,不必有任何顾忌,我们好好谈谈,好么?” 第1690章 舍我一人不可惜 听到这话,小茜终于忍不住了。 她浑身禁不住地发抖,像是陷入一种迷茫的恐惧之中。 她眼眶红红,噙着泪花:“阿姐,我好害怕。” 陆明瑜握紧她的手:“没事,阿姐在。” 小茜一字一句,说得极慢:“阿姐,我不怕死,我怕的是,腹中的孩子受到伤害。” “都怪我不好,当初非要留下这孩子,眼看他一天天长大,我的心就再也没有踏实过。” “我不能跟娘亲说,因为除了让她担心,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也不能跟夫君说,我不想再给他添烦恼。” “我只能日复一日的,独自消灭这种情绪,但是现在,随着夫君的情绪越来越紧张,我真的没办法,再向从前那样装作若无其事。” “阿姐,我很害怕孩子出意外,我更害怕因为之前执意留下这个孩子,从而使得大家跟着一起遭殃。” “阿姐,我很苦恼,一边恨透了执意要留下孩子的自己,一边又担心着即将面临危险的大家。” “阿姐,我很迷茫,不知当初留下这个孩子,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小茜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 说到最后,她的表情只剩下惶恐与迷茫。 陆明瑜靠在被堆上,静静地听着小茜的苦恼。 等到小茜不再言语,声音只有低低的啜泣时,她告诉小茜: “一直以来,都是别人亏欠了你,而你从未亏欠任何人。” “你留下这个孩子时,阿姐是支持的,我们大家都是支持的。” “母亲保护孩子,这无可厚非;而阿姐与你姐夫,还有你的夫君,虽然我们肩负大秦重担。” “然而我们不会为了大秦去牺牲一个无辜孩子的性命,我们的责任,也不能通过牺牲一个孩子去扛起来。” “这才是当初不论如何,我们也支持你留下这个孩子的原因。” 顿了顿,陆明瑜继续开口: “最重要的是,若是不留下这个孩子,命师难保还会再出新花样。” “与其重复着与他你来我往的胶着战斗,耗费大家的精力和时间,让大家日复一日提心吊胆。” “倒不如,将计就计,一次性解决这个麻烦。此举虽然很冒险,但要是成功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最后,陆明瑜握住小茜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抚: “若是你觉得留下这个孩子对不起大家,那你就当这是我们在向你弥补亏欠。”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你,还有你的孩子;因为我们是最亲的一家人,不是么?” 小茜眼眶氤氲,可她却没有落泪。 她忽然抬眸,神色无比认真:“阿姐,我还是那句话,若是非要在天下人的安危与我和孩子之间选其一的话,请阿姐和姐夫能以天下为先。” “为了腹中的孩子,我已经做了自私的决定,令大家跟着冒险,我不愿意再祸及更多的人。” “所以阿姐,若能换得大家平安,换得这个天下安定祥和,舍我一人不可惜,舍我与孩子也不可惜。” 陆明瑜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拍拍她的手:“阿姐都知晓了,在此之前,你就像一个寻常母亲那样,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吧!” “我想他一定承继了你的乖巧,先生的智慧,一定是个招人喜爱,又了不得的孩子。” 小茜连声应下:“一定是呢!” 陆明瑜道:“今日是为你的两个孩子洗三的日子,或许也是我们这些人最后的一次团聚,应当开心才是。” 第1691章 靠生子富甲天下 “是,阿姐说得对,今日是我的两个侄子的洗三礼,我们应当开心才是。” 小茜如是说道。 经过陆明瑜的纾解,她心底好受了许多。 恐惧大多数来源于未知。 她的恐惧是因为对前路的不确定性,所以才会忧心忡忡,难以排解。 但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倒也真没有什么可怕的。 外面的人在谈笑风生,屋里充满欢声笑语。 内屋的姐妹在小声说着话,也是轻松而愉悦。 姐妹俩说起小时候的事情,那些下河捉泥鳅,上山摘野果的日子,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只是当初漫山遍野奔跑的两个小女孩,如今都已经成为了母亲。 不得不感叹时光荏苒,飞逝如梭。 这大抵是众人在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次相聚,也是紧张日子里,难得的平静。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短暂欢愉之中。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很快就到了下午。 随着时辰渐晚,众人也开始办起了正事。 由于楚氏怀有身孕,这洗三礼由白夫人主持。 这祭拜神灵的环节,肯定是不能少的。 众人忙活了许久,在产房里来来往往,把祭拜神灵这事办得虔诚而细致。 毕竟,要不是这漫天神佛保佑,陆明瑜也不能够两胎得五。 毕竟大秦史上,皇室之中诞下双生子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陆明瑜不仅诞下了双生子,还诞下三胞胎。 等到祭拜过神灵过后,又到了添盆仪式。 白夫人充当收生婆的角色,在众人添盆时念下祝福语。 别人家的洗三礼添盆放点桂圆红枣等吉祥物品,这边倒好,丢的都是奇珍异宝。 关键是仪式才进行到一半,一只大盆便满了,不得不又找来更大的一只盆。 两个小宝就这样在众人的祝福下,完成了添盆仪式。 宫人在整理水盆时,四个宫人都没能把水盆搬动,差点闪了腰身。 陆明瑜虽母仪天下,但依旧财迷得紧,看到两个小宝又替她赚了一大笔,她乐得合不拢嘴。 “昭华,我们再生一胎吧。” “别人靠经商发家致富,我/靠生子富甲天下。” 屋里响起陆明瑜咯咯的笑声。 长孙焘看着小家伙这财迷样,忍不住摇摇头:“口水收一收,别打湿衣衫。” 陆明瑜双眼发光,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两大盆金银财宝。 她谈了口气:“叫什么四宝五宝,倒不如叫招财进宝。” 白黎哈哈大笑:“瑜儿,这可不行,招财进宝是你大哥我的贴身小厮,名字已经被占用了。” 第1692章 繁琐的洗三礼 众人哈哈大笑。 风先生揶揄:“若是满朝文武,知晓新生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小名叫做招财进宝,估计会气得直接罢朝。” 陆明瑜笑道:“他们那是嫉妒,嫉妒四宝五宝招了这么多财,进了那么多宝!” 白夫人清了清嗓子,出声提醒陆明瑜:“按照习俗,这往盆里添的东西,理应属于我这个收生婆。” 陆明瑜笑吟吟开口:“这个习俗,从今日起,改了,添盆所得的东西,都归孩子……的母亲所有。” 白夫人无奈:“是是是,都属于你这个小财迷。你是皇后娘娘,想改什么就改什么。” 陆明瑜望着两箱金银珠宝,眼泛金光。 众人见她如此,也是十分无奈。 然而得见她这般高兴,众人也跟着开心。 只是,问题来了。 添盆之后,到响盆的环节。 这响盆还得用添盆的水给四宝五宝洗身,盆里尽是金银珠宝,用什么来洗? 白夫人无可奈何,只能从那两只盆里费劲舀出一点水,倒入装满清水的盆中,待奶娘抱来孩子,她用水给四宝五宝洗身。 因为四宝五宝身份特殊,那些民间所说的吉祥的话,也被她换成了“平安”、“幸福”与“健康”。 然而都洗完了,两个小宝也不哭。 司马玄陌见状,又开始他的欠揍之路:“哎?怎么不哭呢?不哭就不叫响盆了。” 说完,他还伸手去想要拍两个小宝的屁/股,让这两个小宝哭起来。 幸好董穗眼疾手快,及时把他给拦住了。 陆明瑜无奈:“表哥,你怎么越活越像个孩子。” 董穗叹息一声:“怪我,太惯着王爷了。” 南宫绥绥压了压手指:“所以,我就说表嫂你应该跟我学学武艺,到时候自然服服帖帖。” 经常被打得浑身是伤的谢韫:“我想,表嫂现在才练武功,太迟了。” 众人一阵哄笑,倒是把四宝五宝的吓哭了。 司马玄陌眼睛一亮:“吉利了!吉利了!” 众人冲他摇摇头。 响盆过后,也到了打扮的环节。 宫人取来艾球交给白夫人,白夫人点燃艾球,在四宝五宝的额头上放上一块姜片,然后把艾球放在姜片上,象征性的给四宝五宝做炙。 做完这一切,她给孩子梳头。 她做得认真又细致,看孩子的眼神,叫白黎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到打扮环节过后,又到了一系列繁琐的纳福环节。 白夫人每一项都认认真真的做,光纳福这一个环节,就花了许久的时间。 最后,才迎来收尾。 众人抱着过了洗三礼的四宝五宝,每个人的喜爱都溢于言表。 这些孩子的出声,就带着亲朋好友的爱意与祝福,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来自别人的算计。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男人们的后院,没有复杂的关系。 陆明瑜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四宝五宝,眉眼儿弯成月牙。 她看向长孙焘:“昭华,这一刻我很幸福。” 第1693章 最重要的是合你们的心意 “昭华,这一刻我很幸福。” 陆明瑜又重复了一遍。 长孙焘没有多言,所有的情绪都蕴在他那双幽深而清澈的眼底。 满溢出来的笑意,昭示着他此刻的幸福。 等洗三礼完成后,奶娘抱着孩子们下去,把时间都留给大人相聚。 等到日落西山,在招亲大会之中赢得比试的二十名参赛者,也一同入宫。 晚宴就设在撷芳殿。 就在几人拜见长孙焘与众人时,三位公主正站在陆明瑜面前。 因为尚未出月子,这晚宴陆明瑜并未参加,而是留在寝宫将养身体。 晋怀公主盈盈行礼:“我们姐妹的婚事,让皇婶烦心了。晋怀谢过皇婶。” 清平公主与永河公主跟着盈盈行礼:“多谢皇婶!” 陆明瑜噙着笑意受了她们这个礼,而后缓缓说道: “二十名胜出者已经齐聚撷芳殿,这其中有声名远播的状元郎陈钦毓,还有风相的爱徒秦宁,以及后起之秀颜劭轩。” “除了这三名较为出挑的以外,其余的十七名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虽说你们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最近皇婶也为你们的亲事忙前忙后。” “但皇婶想说的是,如果这里面没有你们合心意的,也不是非要在今夜选出你们未来的夫君。” 顿了顿,陆明瑜继续道: “皇叔皇婶并不需要让你们通过联姻来获得什么势力,只盼着你们能够嫁个合心意的人,日后过着幸福安稳的日子。” “你们贵为一国公主,一切吃穿用度自有御府局为你们打理清楚。” “日后说不上一等一的富贵,但肯定能衣食无忧,不会让你们过着拮据的日子。” “所以你们在择选的时候,对方的身份家世,这些都不是你们要考虑的。” “是否能够通过联姻来拉拢势力,也不是你们需要考虑的,只管选你们喜欢的人即可。” 三位公主跪到陆明瑜面前,眼眶微红:“多谢皇婶。” 陆明瑜笑着道:“快去吧,皇婶没办法出席晚宴,凡事都有你们的姑姑长公主把关。” “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你们尽管找皇姑姑帮忙,有皇姑姑在,你们尽可放心。” “最重要的是,别忘了一切都依你们自己的心意,我们大人也只是给你们提些意见而已。” 三位公主一一应下,随后行礼跪安,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陆明瑜躺在床上,身边伺候着许许多多的宫女。 但不见绿猗在,她心底多少有些遗憾。 第1694章 她对择偶没有任何兴趣 撷芳殿。 三位公主莲步轻移,来到长孙焘与长公主面前行礼问安。 “拜见皇叔,拜见皇姑姑。” 三位公主丰容靓饰,带起香风阵阵。 长孙焘微微颔首。 长公主难得露出笑意:“平身,坐下吧。今日/你们三人是主角,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三位公主齐身行礼:“是,皇姑姑。” 如此,长公主便不再说什么,不时与珍璃郡主等人搭话。 虽说众人是来参加洗三礼的,但众人也对这公主相看一事感兴趣。 于是一边吃饭,一边静待事情的发展。 比武招亲进行到现在,眼看终于见到主角,二十名胜出者,几乎同时把目光放在三位公主身上。 长孙家的相貌,本就出挑。 更何况生下公主们的妃子,也都是千挑万选的。 三位公主各有特色,皆是一等一的美人。 才刚落座,便有一道道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三位公主也没有丝毫羞怯,而是坦然接受打量,并且主动观察在众的人。 只是晋怀公主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却是因为经历了陈少游一事,所以叫她对姻缘不报任何希望。 如今坐在这里,也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准备听天由命,找一个合适的人,凭着公主的身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陈钦毓的样貌与秦宁的气质,在一众胜出者当中是一等一出挑的。 便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颜劭轩也很显眼。 所以清平公主与永河公主很快就注意到三人。 两姐妹咬耳朵,清平公主问:“那温文尔雅的男子是谁,我怎么没有听人提起过。” 永河公主小声回答:“那是秦宁,风相的爱徒。我听闻那是留给风相家千金的,所以断不可打他主意。” 清平公主不解:“既是留给风相家千金的,缘何来参加这比武招亲大会,还榜上有名?” 永河公主低声解释:“这是皇叔皇婶的安排,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只是风相准备把千金文茵嫁与秦宁,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皇叔皇婶为我们考虑良多,我们可不能叫他们二人为难,所以这个秦宁,你我姐妹三人不能沾染。” “这么多胜出者,都是身家清白,且性情与能力都十分出众的,我们可以慢慢择选。” 清平公主颔首:“既是会让皇叔皇婶为难,那我们便不能做那样的事情。” 永河公主示意清平公主看向颜劭轩:“你看那个少年倒是长得一副好相貌。” “我听闻他有特别的本事,皇叔皇婶很是看重他,只是北方颜家有些神秘,也不知是否可堪良配。” 清平公主撇撇嘴:“皇妹,你看人怎么只看外表?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要考虑一下对方的性情。” 永河公主手指绞着垂至胸际的头发,笑吟吟地回答:“我就是爱看那俊俏的相貌,别的我可看不上。” 清平公主无奈摇头,随后与一旁的晋怀公主搭话:“皇姐,你怎么一声不吭?” “事关终身大事,可不能随意了事,否则若是你以后后悔了,总不能和离再嫁,折腾一次吧?” 晋怀公主垂下眼睑:“我都可以。” 虽说陈少游因其出色的能力被陆明瑜看中,如今已向陆明瑜投诚。 但由于他做出那样的事情,完全断了他与晋怀公主的可能性。 晋怀公主的性子,却是绝对不可能回头的。 所以她与陈少游绝无可能。 但是不可能不代表就此过去了。 她需要时间淡化伤痛,以至于她此时根本没心思想其他。 同样没心思的人,还有陈钦毓。 于他而言,不管娶了谁,他都会尽身为丈夫的责任,情与爱这种东西,他从未考虑在内。 至于秦宁,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的心底,还未曾淡忘那叫蒹葭的善良姑娘。 众人心思各异,却不影响这场相看晚宴的照常进行。 这时,长公主起身,宣布今夜进入正题。 第1695章 御花园中初相见 只见长公主盈盈起身,看向在众。 “今日惠风和畅,月华皎洁,御花园中叶绿花浓。不论是观景还是闲聊,都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依本宫看,你们这群小年轻的,就别在这里拘束了,自顾散去吧。” “等会儿司膳房把晚饭上齐,自会有宫人去唤你们前来用膳。” 众人起身:“遵长公主命。” 于是,这些前来参加晚宴的年轻人,纷纷起身散去。 长公主看向三位公主:“你们也去玩吧。” 三位公主起身行礼:“是,皇姑姑。” 撷芳殿就紧挨着御花园,众人于花园之中赏景闲逛,也不会离得太远。 待众人都走后,撷芳殿又恢复了清净,只有前来参加洗三礼的亲朋,正围聚在一起说话。 司马玄陌挠挠头:“陛下,这不合理呀,僧多肉少,三位公主二十名胜出者,怎么分?” 谢韫白了他一眼:“瞧你说的,这是为公主们择选夫婿,又不是分食,须得每人都有一杯羹,还怎么分?” 惜字如金的陆明邕也开起了玩笑:“二弟你别管他,这人没救了。” 白黎不嫌事大,马上落井下石:“要我说,荥阳王就不适格做生意,这点事情都算不清楚。” “一共二十个,三个人分,每人六个,剩下两个要么筛掉,要么共享。多简单的事,让你办得这么复杂。” 话越说越没边际,长公主轻声咳了咳。 白黎连忙表示:“我是开玩笑的,纯粹就是为了逞口舌之快。” 长孙焘摇摇头:“承禾你这嘴是得管管,罚你一刻钟不得说话,否则洗三礼的支出,我就让礼部找你报销。” 白黎连忙封住了嘴巴。 他虽然不抠门,但也不能这么糟蹋银子。 南宫绥绥见状,眼珠一转,把小兰花招到身边耳语几句。 小兰花立即兴高采烈:“公主殿下们在花园玩?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糖糕?兰花儿也去。” 说罢,小兰花高高兴兴地走了。 白黎的心霎时就提到了嗓子眼,这兰花儿没心没肺的,万一被糖糕哄骗了可不好。 二十个人公主们只挑三个,还剩十七个是潜在威胁。 思及此处,白黎急切张口:“兰……” 一个字未吐出,他忽然惊觉自己差点破财。 于是他只好提起衣摆,去追兴高采烈往御花园中扎堆的小兰花。 他不能说话,只能一个劲地用肢体表达。 他急切得,就像护食的老母鸡。 小兰花不明所以,对支支吾吾半天却不说话的白黎有些厌烦。 她推了推白黎:“白黎哥哥,你要说不说的样子,很烦。” 白黎焦急之下,脱口而出:“不去花园,那里一点也不好玩。想吃糖糕,白黎哥哥给你买一堆。” 说完,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言多必失,这一句话就葬送了大把银子。 他悔啊! 南宫绥绥笑得合不拢嘴:“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 白黎咬牙切齿,暗暗把这笔账记在了南宫绥绥身上。 长孙焘看着他们闹,笑而不语。 白夫人与楚氏相谈甚欢,自有她们的话题聊。 百里无相与比他年长的女婿虽然有共同话题,但碍于翁婿身份尴尬,两人都带着几分客气。 珍璃郡主和董穗探讨着她们的育儿经,也聊得很投机。 没话说的人,就自顾自地饮茶。 而这时,御花园中热闹非凡。 颜劭轩正在和众人玩笑。 秦宁找了个角落,靠在假山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陈钦毓来到他身边,身体向后一倚,随他一同望向天际。 同样毫无兴致站在一旁打发时间的,还有晋怀公主。 秦宁拍了拍陈钦毓的肩膀:“去吧。” 陈钦毓笑道:“你这是看我笑话?” 秦宁挑起唇角:“我这是,在祝福你。” 陈钦毓笑而不语,他开了折扇,随后走向晋怀公主。 “见过公主殿下。” 晋怀公主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两人没有什么方慕少艾年纪该有的青涩,一双平静如湖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对方。 半响过后,晋怀公主微微颔首:“无须客气。” 陈钦毓没有言语,只是站在晋怀公主面前。 他的目光,如同他的行为一样坦然。 晋怀公主先开了口:“想必这位就是状元郎吧?” 陈钦毓拱手:“回公主,在下陈钦毓。” 晋怀公主淡淡抬眸,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一眼,随即又收回:“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以一见,甚幸。” 陈钦毓笑道:“公主之幸,乃臣之万幸。” 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寒暄了几句,便再无下文。 沉默了久久过后,两人不约而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第1696章 我们,合适吗? 一阵笑声,打破了尴尬。 晋怀公主没了最开始的拘谨,看向陈钦毓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她开口,直言不讳:“要是本宫猜得没错的话,状元郎便是皇婶牵给本宫的,红线那头的人。” 陈钦毓笑了:“公主殿下失望了?” 晋怀公主摇头:“不失望,有几分尴尬罢了。” 是的,她很尴尬。 毕竟她与陈少游通信一事,在陈家绝对不是秘密。 如今她还被众人与陈少游的兄长凑在一起, 自然会觉得尴尬。 但是适才那一阵笑声,打破了这坐立不安的感觉。 陈钦毓学富五车,但在诚实的晋怀公主面前,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回应。 他怔了片刻,随即开口:“公主倒是不必觉得尴尬,无地自容的,理应是臣才是。” 晋怀公主略有些讶异地看了陈钦毓一眼,随即道:“状元郎不必勉强,若有为难,本宫与皇叔皇婶讲清楚便是。” 陈钦毓目不斜视,态度却极为恭敬:“公主误会了,臣并不为难。” 晋怀公主更为诧异,她再度将目光放到陈钦毓身上,仔细端详眼前的男子。 身材秀挺,谈吐不凡。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透着优雅与涵养。 这是真真实实的一个人。 而与她书信往来的陈少游,她才见过几次? 令她怦然心动的,究竟是想象中的那个人,还是真真实实的陈少游? 若不是仰慕陈少游的才情,她至于许一片真心么? 晋怀公主一时迷茫了。 陈钦毓似察觉晋怀公主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 他有几分拘谨,并不像平时那般磊落。 他动了动,想要打破这一刻的尴尬气氛。 岂料目光移转间,正与晋怀公主的视线相触。 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气氛霎时又微妙了起来。 陈钦毓再度失去言语能力,还是晋怀公主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问:“状元郎,你觉得本宫如何?” 陈钦毓没想到晋怀公主竟这般直接,一时找不到话来回应。 但久不言语,又恐晋怀公主多思。 于是他连忙回答:“公主金枝玉叶,自是极好的。” 晋怀公主静静地望着他,言语真挚:“本宫不想听敷衍的假话,本宫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本宫如何?” “做你的妻子,做状元郎的夫人,一切都能达到你的要求么?” “本宫推心置腹,所求不过一句真话,你若觉得不合适,你我就此作罢。” “你若觉得还好,日后尚了我莫说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只要肯与我相敬如宾,那么这份带着许许多多缘由的姻缘,不是完全不能行。” “但若是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合格人选,强求的话,只怕会给你我都徒增烦恼。” 说到这里,晋怀公主认认真真地问:“本宫的话,你明白么?” 陈钦毓闻言,抬头看向晋怀公主。 这一次,他真正以男人的目光,看待眼前的国之娇女。 而不是以他,陈家未来继承人的身份,在这里择选妻子。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这般手足无措。 那能叫他舌战群儒,侃侃而谈的口才,此时却像是消失了。 他如同哑巴一样,闷了半响,都没有憋出一句话。 长久的等待中,晋怀公主慢慢收回目光。 她露出一抹笑意:“本宫晓得状元郎的答案了。” 说完,晋怀公主就要离开。 “公主!” 陈钦毓脱口而出,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 第1697章 我愿意嫁与你 晋怀公主驻足,回眸看向陈钦毓。 宫灯流光溢彩,在两人身上投下温柔的光芒。 晋怀公主清澈的目光落在陈钦毓身上,带着征询。 陈钦毓手足无措地解释:“公主殿下,臣并没有那个意思。” 晋怀公主问他:“那状元郎的意思是?” 陈钦毓默了片刻,随即开口:“还请公主听臣道来。” 晋怀公主转身,亭亭玉立在陈钦毓面前:“你说便是。” 陈钦毓缓缓解释:“臣不回答,并非是因为在用态度表明答案,而是因为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诚如殿下所知,臣乃是陈家的长子,一出生就背负许多责任。” “臣往前二十年的人生,始终以家族兴衰为己任,从未想过,儿女私情这种东西。” “臣的姻缘,也被臣当作承担家族使命与任务的工具,只要于家族有利,臣娶谁都不要紧。” “公主问臣,是否能给予公主妻子应当有的尊重,这点臣可以肯定,不论臣娶谁,都会尊敬她。” “但是臣不敢保证,除了敬重以外,是否还能够花/心思去嘘寒问暖,设身处地地去关怀对方。” “既然公主与臣坦诚布公,那么臣也应当表明心迹,把事情与殿下说清楚。” “臣不想骗殿下,若是臣娶了殿下,于臣的家族有利而无害,为了这点,臣对娶殿下没有半点抗拒。” 晋怀公主默默地看了陈钦毓半响:“你倒是很诚实,缘何与本宫说得这么清楚?” 陈钦毓恭敬地道:“因为这是事实,而且陈家也无法承受哄骗公主所带来的后果。” “与其日后公主发现实情,从而降罪于陈家,倒不如现在与公主说个清楚明白。” 晋怀公主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忽然轻笑起来:“说起来很奇妙,我们都还在方慕少艾的年纪,却活得像远离红尘的明白人。” 可不是么? 两人都处于花儿一般的年纪,年华正好。 这个年纪,本就该是风花雪月的。 但是一人为了家族,放弃了儿女私情。 一人因为遇人不淑,从此不再奢求情爱。 陈钦毓抬头,与晋怀公主相视一笑:“公主所言极是。” 晋怀公主沉默半响,随即不疾不徐地开口:“本宫若是不嫁人,那定是不可能。” “如今在本宫心里,嫁谁都是嫁,与其嫁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倒不如嫁给一个实诚人。” “状元郎若是愿意,本宫就与皇婶说,本宫愿意与状元郎结秦晋之好。” “状元郎可以放心的是,本宫也不是那等娇生惯养的人,受不得半点委屈。” “本宫也不会蛮横无理,在状元郎的面前摆金枝玉叶的架子。” “若是你我结为夫妇,我必尽好做妻子的责任,凡事‘志于道,据于德,以于仁,游于艺’。” “本宫只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度日,不在意状元郎是否体贴入微。如此便足矣。” 一番话,陈钦毓怔了良久。 随即他笑了:“殿下,倒像是断情绝爱了似的。” 晋怀公主凝着他,目光清亮:“状元郎意下如何?这幢生意,可以么?” 第1698章 这奇妙的圈子 这幢生意? 陈钦毓咀嚼着这几个字,倒是显得有几分痴楞。 晋怀公主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错愕:“状元郎,是本宫吓到你了么?” 陈钦毓摇头,却是忍不住笑了笑:“公主未曾吓到臣。” 原本他的亲事,就被他当成帮助家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步的工具。 亲事本就如同生意,没有好处他绝对不考虑。 可当晋怀公主也把这桩亲事当作是交易时,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或许这就是人的贱性。 自私而凉薄。 晋怀公主笑道:“既然未被吓到,为何状元郎脸色这般难看?” 陈钦毓解释:“臣是被自己吓到罢了。臣坦然地与殿下挑明那么自私又冰冷的事,却未曾顾及殿下的感觉分毫。” “如今殿下与臣坦白,臣却觉得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臣在此,向殿下赔不是。” 晋怀公主摇摇头:“无碍,本宫不介意。” 陈钦毓听完,又是一怔。 不介意? 为什么会半点不介意? 不该介意吗? 这叫陈钦毓又是一阵莫名的失落。 晋怀公主见他没有回答适才的问题,再度转身准备离开。 陈钦毓叫住了她:“殿下……” 晋怀公主回头:“你说。” 陈钦毓默了默,坦荡开口:“若是殿下不介意臣不能是个好丈夫,不介意臣看中公主的权势这种阴险的心思,能与公主结成夫妻,是臣的荣幸。” 晋怀公主看着他,像是不确定一般。 看了半响,这才开口:“本宫明白了,本宫会与皇婶说的。” 说完,晋怀公主当真转身,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半点不舍的停留。 陈钦毓望着晋怀公主离开的方向,不由得怅然若失。 他叹了口气,刚准备回去,却见秦宁冲着他笑得意味深长:“陈大人这是什么表情?没有谈妥么?” 陈钦毓摆摆手:“你不懂,你还年轻。” 秦宁搭住他的肩膀:“既然下官不懂,那下官便不问了,看大人你已经把事情解决了,我们会席吧。” 陈钦毓甩开他的手:“你这怪模怪样的行为,是从哪里学来的?” 秦宁哈哈大笑:“刚与颜公子学的,如何?是不是让臣显得亲近了许多?” 陈钦毓无奈,两人一同回了席位。 相比晋怀公主与陈钦毓的寡淡,永河公主与清平公主的相看,可谓是精彩至极。 四公主永河,一眼就相中了唇红齿白的颜劭轩,觉得这个小少年长得分外讨喜。 于是众人都前往御花园时,永河公主直奔颜劭轩而去。 结果颜劭轩对永河公主像是没有半点兴致,却把注意力都放到了清平公主身上。 清平公主看对眼的,是此次武举的第二名。 而,此次武举的第二名,又目不转睛地看着永河公主。 于是四人,就这样形成一个奇妙的圈子。 互相都看不上。 眼看颜劭轩对自己没有意思,永河公主兴致缺缺:“三皇姐,不看了!” 清平公主见自己看对眼的人,时不时地盯着皇妹,她也气馁不已:“四皇妹,我也不相看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第1699章 馋的就是那副皮相 两位公主眼看没有什么结果,索性就回了宴席。 长公主见两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不由得有些疑惑。 “晋怀,永河与清平这是怎么了?” 晋怀公主看着垂头丧气的二人,不由得摇摇头:“皇姑姑,晋怀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长公主与长孙焘打了声招呼:“陛下,我去去就来。” 长孙焘颔首:“阿姐尽管去便是。” 于是,长公主离开了席位,走到了两位公主面前:“你们这是,都不满意?” 三公主清平撇撇嘴:“皇姑姑,这说来话就长了。” 长公主道:“那就长话短说。” 四公主永河在长公主面前画了一个圈,然后慢慢解释: “皇姑姑,我看上的人对三皇姐有几分意思,三皇姐看上的人又盯着我看。” 这把长公主给整不会了。 如此怪异的一个圈,该怎么打破? 这时,清平公主提议:“皇姑姑,要不就您和皇叔皇婶做主吧,反正我们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长公主道:“终身大事,也不是随便一指,就能保证你们幸福美满的。” 两位公主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相看这种事,看的只是一个眼缘。 不是说经过这一晚的相看,就能情有独钟情根深种。 所以这于她们而言,还真的是谁都无所谓。 作为公主,她们手里掌握着主动权。 若是将来过得不合心意,大不了和离就是。 皇家总会偏向公主的。 所以两姐妹也没有因为这奇怪的圈就闹得不愉快,而是很认命地准备服从命令。 长公主见她们这一副烂泥不上墙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你们认真挑,尽心选,才不至于辜负皇后娘娘的心意。” 两位公主一想,也的确如此。 但是眼前的情况,她们也无能为力。 清平公主求助长公主:“皇姑姑,我们该怎么办?” 长公主问她们:“这要看你们选择符合自己心意的,还是想要找对你们用心的。” 永河公主一听,马上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皇姑姑,男人的心意哪里能信得过。” “他们悦爱一个女子时,心都能掏出来,要是不喜欢了,能把女子的心给掏出来。” “所以于我而言,与其守着个我不喜欢的,最后对我的爱意渐渐消失的,倒不如选一个我看得顺眼的。” “至少看得顺眼,不至于时时刻刻想掐死他。皇姑姑你认为呢?” 长公主眉头微微蹙起:“你想得倒是简单,但是人都是贪心的,你现在觉得找个你看得顺眼的就够。” “然而当你们结成连理,你又会觉得他对你不用心不体贴,到时候还是会成为怨偶。” 永河公主笑了笑:“皇姑姑说得有理,但是永河都听安排,没有那么强烈的自我主张。” 长公主看向清平公主:“你的想法呢?” 清平公主很诚实的回应:“皇姑姑,就那么几眼,清平没有任何想法。” 长公主问她们:“非这两人,没有其他任何备选的?” 两位公主不约而同摇摇头。 清平公主说:“清平喜欢那武人高大魁梧,看起来很踏实可靠。” 永河公主说:“永河喜欢颜劭轩面如冠玉,看起来很养眼。” 长公主无可奈何地捏捏眉心:“色令智昏,你们这是看中人家那个人么?你们这是馋人家的外表!” 清平公主问:“那怎么办呀?皇姑姑?” 长公主默了片刻,随后开口:“你们两个真是傻丫头,哪有这般择婿的?外表总有看腻的一天,人品才是最靠得住的。” “所以,你们适才的相看都做不得数,皇姑姑要让你们重新看。” 两位公主同时行礼:“谨遵皇姑姑安排。” 长公主道:“皇姑姑有一计,你们且试试,稍后皇姑姑会询问你们意见,到时候就能建议你们,该择选谁为夫婿了。” 第1700章 各自选定的意中人 长公主的计划,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是让两位公主与所有人分别呆上半刻钟。 除去秦宁与陈钦毓,此时还剩下十八人。 长公主在撷芳殿安排了两个厢房,分别给清平公主与永河公主。 正庭流光溢彩,众人谈笑风生。 左右两侧灯火通明,每位胜出者都有单独觐见公主的机会。 长公主吩咐下去,何人觐见,何时觐见,安排得有条不紊。 十八位胜出者都能与两位公主分别单独相处半刻钟,而两位公主也能把十八人全部都见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刻钟,但十八人加在一起,却用了一个多时辰。 等到见完众人后,撷芳殿的宴席,也正式开始。 长孙焘与众人一同共进晚膳,这洗三礼的晚宴,与琼林宴几乎没有区别。 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而此时,长公主却把两位公主召集在后殿,询问她们结果:“十八名胜出者,你们都见了,可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清平公主开口:“皇姑姑,之前我见那武试的第二名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极为英俊,能给人安稳踏实的感觉。” “但与他单独相处的半刻钟,我发现他为人木讷,笨嘴拙舌,实在不好交流。” “如果只是木讷也就罢了,木讷的人有时候也很可爱,但我却觉得,他已不是木讷那么简单,倒像是有些傻。” “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却把妻儿说成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之物。” “所以这一番交谈下来,反倒是让我对他没有半点好感,若是与这样的人成亲,一定很无趣。” 长公主问:“那你找到有趣的了?” 清平公主默了片刻,随后道:“有趣的倒是也有,但总觉得他们实在刻意讨好我。” “那种有趣并非是发自内心的,倒像是耍小聪明,若非我们没有见过诸多阿谀奉承,一定分辨不出。” “十八人里,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很舒适,很安心。与他单独相处,他并没有太多的话。” “一言一行,都得体有礼,不刻意,不奉迎。便是不说话,似乎也没有半点尴尬的感觉。” 长公主来了兴致:“此人是谁?” 清平公主说:“此人是平西将军家的二公子,魏卓然。” 长公主寻思一番,接着开口:“平西将军府,那是满门忠烈,昔年曾为你们祖父立下汗马功劳。” “虽这些年失去了当年的风光无两,但魏家忠魂,依旧护卫着我大秦江山。” “而且平西老将军为人清正,所以儿孙们都努力上进,家里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污糟事,你若喜欢,可为良配。” 清平公主有些迟疑:“按找姑姑这么说,平西将军府确实有些没落了。” “不知着魏卓然参加这比武招亲大会,是为了尚公主恢复他满门荣耀,还是为了寻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长公主笑道:“本宫看来,这没有什么区别,若他为人正派,人品不错,不管他本着什么目的来参加比试,以后都会善待于你。” 清平公主点点头:“我本担心,他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来参试的,但男儿志在四方,有力争上游的野心不过分。” “正如姑姑所言,人品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人好,且不说以后是否鹣鲽情深,至少不会慢待了我。” 长公主颔首:“正是。” 这时,永河公主也开口了:“我与三皇姐不同,让三皇姐印象深刻的是一种舒心的感觉,而让我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人的风趣幽默。” 长公主挑眉:“听你这么说,不是那唇红齿白的颜劭轩?” 永河公主摇头:“不是他,而是镇南侯家的大公子。林宣。” 长公主微微有些惊讶:“大公子?” 永河公主点头:“是的,姑姑,大公子,也就是说他是庶子,不是嫡子。” 长公主有些为难:“这镇南侯府后院不太平。你看那镇南侯未有嫡子,便生了个庶子,只从这一小方面,就可以看出,他家家风不是那么清正。” 永河公主笑道:“姑姑,这个我倒是不在意,我乃公主,成亲后辟府另居,这林宣是要跟着我住的。” “他家要有什么污糟事情,都与我没有关系,要是我这边态度摆正,他家也没办法在我身上讨到便宜。” “目前我是看中了林宣这个人,所以我不在意他家什么样子,大不了过不下去就和离呗。” 长公主:“……” 第1701章 丑话说在前头 这永河公主的话,的确有几分任性。 过不下去就和离,说得轻轻松松。 长公主一时,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 三公主清平提醒她:“四皇妹,你怎可在皇姑姑面前,说出这番话?” 永河公主连忙行礼:“皇姑姑见谅,此话虽然有几分直接,然而却是永河心底的真实想法。” “那林宣乃是庶子,出生不高,而且林家后宅又是一团污糟,他的确不是一个好的人选。” “但是换个角度来说,因为庶子的身份,阻挠了他的前途,他只能另寻出路。” “他参加这次比武招亲,而且还在那么多人当中脱颖而出,可见他不仅上进,还有真才实学。” “我看中的是他这个人,他的家庭无关痛痒,所以皇姑姑,我想得很清楚。” 长公主轻喟一声,语重心长:“永河,尽管你是公主,但成亲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这其中涉及到长辈。” “这林宣的生母尚在,他不可能脱离林家,谁也无法确定,他的生母是否会因为他尚了你而在林家后宅兴风作浪。” “也无法确定,临轩会借着你的势力,让林家彻底换了主人。” “到时候你们成了亲,他的行为也是你的行为,你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永河,切不可小看任何一个家族,一旦他们两失了分寸,遭受林家的反噬,那么林家就会报复你们。” “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一位先帝的公主,对在这种世家大族,只是微不足道的两人。” “你们是没办法和一整个家族抗衡的,除非在事情尚未酿成大错前,你能果断抽身,才不至于把你也拖下水。” “但是,若是你动了真情,且用情至深,你要如何爽利抽身?” 永河公主闻言,霎时就陷入了沉默。 她年纪还小,很多事情未免想得太简单。 若是真的遇到那种情况,她该如何处理呢? 她的公主身份,能保证他们顺风顺水么? 但在这么多人当中,她就看好这个林宣。 于是她不死心地问:“皇姑姑,若是林宣能脱离林家呢?” 长公主见她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随后慢慢开口: “适才本宫也只是把丑话说在前头,告诉你那些都是你可能遇到的问题。” “并不代表着,若是你与林宣成亲,就一定会面临这些。” “你若真喜欢林宣,并可以为他冒险,那么本宫也不会阻止你。” “但是永河,你的身后是有着皇家撑腰,同时你的身份也代表着皇家的颜面。” “本宫希望林宣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要是不是的话,你一定别丢了公主的威严与魄力。” “不论任何时候,都别忘记这番话,做个干脆利落的人,否则到时候,本宫便是想帮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帮起。” 永河公主听了,她默了许久,随即认真应下:“永河多谢皇姑姑。” 长公主见永河公主仿佛被冲昏了头脑,她到底有些不放心。 于是,她决定见一见这林宣。 她淡声开口:“清平,你带着皇妹回席位。” 清平公主行礼:“是,皇姑姑。” 在两位公主走后,长公主吩咐女官:“去,把林宣叫来,让本宫见一见他。” 女官听命行事,很快就把林宣带来。 林宣不明所以,面对长公主这样的实权人物,到底有几分心慌。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从容行礼:“林宣拜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道:“坐吧,与本宫说说话。” 林宣心有疑虑,但还是依言坐下:“多谢殿下。” 长公主问:“本宫听说,你的母亲不是侯夫人?而是侯府的姨娘。” 问完这番话,长公主凝着林宣,不放过他的细微表情。 林宣闻言,露出错愕的神色。 但他开口时,目光却清澈而磊落:“回殿下,我的生母是父亲的通房丫鬟,在父亲未成亲时,便伺候父亲起居。” “后来生母意外诞下我,祖母仁慈,把我养在身边,直到母亲入府,才交给母亲养育。” 长公主收回目光:“这么说来,你不曾在生母的膝下长大?” 林宣点头,表情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回殿下,我不曾在生母的膝下长大。” “然而生育之恩,我不敢忘怀,也会经常看望生母。但由于不曾被生母抚养,我与母亲较为亲近。” 长公主问:“来参加这次比试,是谁的意思?” 林宣认真回答:“是父亲和母亲的意思。由于母亲待我仁善,弟弟觉得母亲偏私。” “他们不想弟弟认为,我会争夺世子之位,于是便让我来参加笔试,若能有一番造化,也能避免兄弟之间生出嫌隙。” 长公主淡声道:“你倒是诚实,下去吧。” 林宣行礼过后,便离开了。 女官问长公主:“殿下,此人如何?” 第1702章 五个小宝,无一不是牵挂 长公主默了默,随即说出了结论。 “从目前来看,还行。只是人心这种东西,谁能说得准呢?” “罢了,既然永河喜欢,那就依她吧,娘娘刚生产,也不能让她对这些事太过费心。” 女官柔声应了一句:“是,殿下。” 此时,宴席已经接近尾声。 众人开怀畅饮,仿佛不舍得这一刻的结束。 随着长公主回席,告知长孙焘一切事情已经结束。 长孙焘放下杯盏,大手一挥:“今夜就到这里吧,散席。” 二十名胜出者跪拜离席,亲朋好友则纷纷告辞。 忙碌的宫人收拾着撷芳殿的杯盘狼藉。 长孙焘带着微醺的酒意,回到了紫宸宫。 陆明瑜正在刚送走三个小宝,此时正在让奶娘抱来四宝与五宝。 见长孙焘醉意微醺地走进来,她连忙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刚睡着,你满身酒味,别靠太近,小心把他们给熏醒了。” 长孙焘闻了闻袖子,眉头忍不住皱起:“的确有些臭,我去洗洗。” 陆明瑜颔首,目送长孙焘去离开沐浴后,她的手,轻轻地抚在四宝的脸上。 抱了好一会儿,她又接过五宝抱在怀里。 直到长孙焘沐浴回来,她才让奶娘把两个孩子抱下去。 陆明瑜唤来宫人:“取帕子过来。” 宫人将帕子递到她手里,她拍拍身边:“昭华,过来坐下,我给你擦头发。” 长孙焘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头发凉,我自己来,你现在还不宜碰凉的东西。” 说完,长孙焘用帕子一点点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上面晶莹的水珠,被帕子一点点吸干。 等到不再递水时,他又换了张干帕子,仔细地擦着。 直到头发已有干意,他才坐到陆明瑜身边,柔声启齿:“三个公主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这会儿你可以放心了。” 陆明瑜问:“人选是哪三个?” 长孙焘告诉他:“晋怀选定的,自然是尚书府的陈钦毓;清平选定的,则是平西将军府的二公子魏卓然;永河选定的,是镇南侯家的庶长子林宣。” 陆明瑜对这些人的背景了然于心。 她对陈钦毓和魏卓然没有什么意见,倒是这个林宣…… 她有几分担忧:“林宣?永河选中的是此人?” 长孙焘颔首:“适才阿姐与我说这件事时,我也有些诧异,但阿姐说她单独见了林宣,对此人的印象颇为不错。” 陆明瑜点头:“既然是阿姐觉得还行,那想必没有太大的问题,我明日就给他们下旨赐婚。” 长孙焘道:“至于其余的人员,我和风相也会给他们做出合理的安排。” “这次比试,涌现出一批年轻且优秀的人,若是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这次还得多亏你想出如此一举两得的主意,晏晏,你可是解决了人手短缺的一大难题。” 陆明瑜问:“颜劭轩你准备如何安排?” 长孙焘说:“命师的行动,也就在这几日了,所以我把他安排给了江姑娘。” 陆明瑜垂下眼睫:“不担心是假的,昭华,五哥小宝,无一不是牵挂。” 长孙焘将她拥入怀中:“我保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第1703章 惊变前夕 时间平静地度过了几日。 在这几日里,陆明瑜为三位公主赐了婚。 而其余的胜出者,虽然没能尚公主,但是却得到了相应的职位。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有人因此有任何不满。 绿猗的情况好了很多,已经可以下地活动。 阿六不时扶着她在屋里走动走动,贴心的照顾使她恢复得更快了。 日子平静得,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而这一日,小茜正在院子里坐着。 身后的海棠花已经凋谢了,绿意布满枝头,将所剩无几的花朵掩盖。 适才小蓟扶着她,在这院子里走走。 这是百里无相交代的,产前适量的活动,对她生产时有帮助。 但肚子太大,小腿难免酸痛,加上她怀这孩子时,所遇到的一切,这孩子怀得实在辛苦。 才走了一会儿,便有些累了,所以她坐在这院子里稍微休息。 微风乍起,吹落几片凋零的花朵。 小茜紧了紧双臂。 小蓟连忙道:“小姐,奴婢给您取披风来。” 小茜点点头:“去吧。” 主仆二人就在小院子里走动,回去拿披风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 然而自小蓟转身离开后,已经过去了许久,却没有回来。 小茜刚想起身看看,却听到脚步声。 “怎么这么慢?”她说了一句,转过身子的刹那,却露出一副惊恐万状的神色。 随着眼睛缓缓睁大,她的眼底,落入一人红衣银发。 与夫君几乎如出一辙的容颜,但却截然不同的邪佞清冷气质。 她一直都知道,眼前的男人没有死。 但再次相见时,那股恐惧感还是霎时遍布全身。 她骇得不能动弹,无法言语。 “许久未见。” 风瑕开口,声音一如往常。 他的目光放在小茜略显丰腴的面庞之上。 许久许久。 随即又缓缓下移,直至落在小茜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方才停下。 “你要做母亲了。” 小茜瑟瑟发抖,语无伦次:“你……你……” 风瑕自嘲地笑了笑:“你还是这么怕我。我以为我为你舍了命,至少你能不再怕我。” 小茜默然,一时间五味杂陈。 面对风瑕,她除了害怕,还有愧疚。 一直以来,虽然这个男人带给她无数噩梦,但却也把唯一的人性,摆在她面前,甚至肯为她舍了命。 人非草木,她做不到冷心绝情。 所以当风瑕再次露出这副神色时,她一时也忘了害怕,内心很快就被愧疚所占据。 风瑕见小茜沉默,眼神里没了最初的害怕,一时之间,冰冷的眸子似有几分回温。 他走到小茜身边,缓缓坐下:“再给我递上一碗热腾腾的粥,如何?” 小茜不语。 他再次开口:“那是我唯一感受过的,最简单也是最温暖的东西。” “我从未想过,天生祸星,作恶多端,手上满是鲜血,有朝一日,还能有人用一双干净的小手,为我捧上温暖。” 风瑕话音刚落。 “小茜!” 谢韫等人赶了过来,如临大敌般看着风瑕,蓄势待发。 第1704章 要是死了还好,可惜死不了 谢韫等人的出现,像是一颗颗火种,霎时点燃了风瑕的怒火。 但见他双目泛出一种诡异的红色,满头银丝无风自动,随着他倾泄一地的红裳。 此情此景,显得绚丽而诡异。 “二哥。” 小茜已经感受到风瑕的怒意,她轻唤一声。 望着谢韫等人焦急的神色,小茜故作平静:“没事的,二哥二嫂。” 听到小茜的声音,风瑕很快便被安抚下来。 小茜松一口气的同时,目光平静地看向谢韫等人:“我想与故人单独相处,麻烦你们先回避一下。” “小茜!”南宫绥绥急切地唤出声。 小茜冲她轻轻地摇摇头。 随后,小茜看向谢韫:“二哥,你们走吧,我没事。” 谢韫看懂嘞小茜的意思,他吩咐苍梧苍何等人:“你们都退下。” 接着,他拉住南宫绥绥的手:“小茜会故人,我们先回避。” 南宫绥绥不放心,但谢韫却给了她一个严肃的眼神。 是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风瑕的对手。 太叔府严密的防守,在风瑕面前,不堪一击。 而那个能要风瑕命的人,永远都是小茜。 他们若是执意留在这里,不仅保护不了小茜,只会惹怒风瑕,从而牵连小茜。 所以谢韫再担心,也只能先退下。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小茜撑着石桌缓缓起身:“灶台里应当煨着汤,我给你端来。” 说罢,小茜笨重地走向隔壁厢房。 那颤巍巍的模样,叫人看了胆战心惊。 “站住!” 风瑕叫住她。 小茜脊背僵直,心底陡然一惊。 可紧接着,那袭红色的身影,便抢在了她的前头。 径直走向煨着汤的厢房。 小茜惊疑不定。 很快她便看到端着汤出来的风瑕。 风瑕把汤放到石桌上,伸手去扶她:“这一次,换我给你端。” 小茜下意识想要避开,但最后一刻,她还是压制住内心的恐惧,笑着把手搭在风瑕的手上。 她就着风瑕的手走向石桌,走得又慢又稳。 见她如此,风瑕冰冷的双眸,仿佛泛起光芒。 小茜说:“抱歉,我现在行动不便,给你添麻烦了。” 风瑕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不碍事。” 小茜缓缓坐下,而后抬眸看向坐在她身边的风瑕:“你今日来,是来带我走的,对么?” 风瑕默了片刻,随即扯开话题:“先喝汤,喝完我再告诉你。” 得到风瑕的回应,小茜沉默了。 若是风瑕为了让她避开危险,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回温曾经发生的事。 所以风瑕这次来,必定是奉了命师的命令,而且风瑕不懂得拒绝,适才才会露出那一副略带愧疚的神色。 默了片刻,小茜说:“我听姐夫他们说,你死了。” 风瑕用碗把汤盛到碗里:“我是不死之身,如何能死得了?若是那日坠崖而死,也是一桩幸事。” “可你瞧我,还是死不了,如今这副躯壳,成为禁锢我走向平静的枷锁。” 小茜垂下眼睫:“是命师复活了你,让你来带走我,去完成他所谓的大计,对吗?” 第1705章 我欠你良多,不怪你 风瑕的手顿了顿。 他没有立即言语,而是用沉默,代替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把汤推到小茜面前:“陪我一起喝吧。” 小茜端起碗,很认真地看向风瑕。 她说:“我欠你良多,我不怪你。喝完这碗汤,你便带我走吧。” 风瑕垂下眼睑,手像是在颤/抖:“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小茜问:“你怎么这么问?” 风瑕默了片刻,这才继续开口:“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么?” 小茜摇摇头:“不必交代了,这么多牵挂,一时半会儿哪能交代得完?” 风瑕把汤凑到嘴边,一口下肚,他的唇像是蜡烛融化。 可很快的,他又恢复如常。 他说:“这一次,我救不了你。” 小茜摇摇头:“你不必再救我了,否则你让我如何还得清?” 风瑕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我这样的人,应该没有下辈子吧,到时候你若想还我,怕是永远都偿还不了了。” 小茜笑道:“这次你带我走,从此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或许你亏欠了很多人,也亏欠了这个天下,但是你从未亏欠我。” 风瑕眉头蹙起:“你怎一点也不怕?你不是很胆小么?不是很爱哭么?你原本只是个小哭包啊。” 小茜摇摇头:“我已经是一名母亲了,怎么能总是哭哭啼啼。” “我也怕,但是怕不能解决问题,在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我以为会是命师或者外祖父来带走我,却没想到是你,不管怎么说,你带我走,我毫无怨言。” 风瑕又灌了一口汤,不由得苦笑:“这味道,与当日海棠花下遇到你时,你捧过来的那一碗,完全不一样。” 小茜忍俊不禁:“当然不一样,那一碗是普通的汤,而这一碗,却是安胎药。” 风瑕猛咳一声,几乎要把所有的汤喷出去。 小茜问:“你没杀了我的丫鬟吧?那孩子命苦,上次有幸从你手中捡回一条命,若是这次没了,我怕是对不住她。” 风瑕摇头:“我没杀她,你别担心。” 小茜颔首,随后缓缓起身:“不管你要带我去哪里,走吧。” 风瑕深吸一口气,话语中带着些许歉疚:“我不能违抗命令,因为我这具身体,已经由不得我了。” 小茜摇头:“我不怪你。” 风瑕深深地看了小茜一眼,随后袖子一扫。 小茜缓缓倒在他怀里。 他懒腰抱起小茜,点足掠起,消失在这座宅邸之中。 而这时,一只小花貂从石桌子底下颤巍巍地探出脑袋。 花貂是明珠和灰灰的孩子,被送到小茜身边,陪伴在小茜身侧。 适才风瑕现身时,小茜把它踢进了石桌底下藏身。 不管风瑕有没有发现,小花貂都捡回一条小命。 就在风瑕带着小茜离开后,它疯了似的扑向赶来的谢韫,大声尖叫着。 谢韫看向南宫绥绥:“阿绥,你留下,我随花貂去追查小茜的去处。” 南宫绥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应下:“你去吧,其他事情有我,别但心。” 第1706章 要是不能,也无悔 谢韫带着小花貂,追随风瑕离开的方向而去。 南宫绥绥不做任何耽搁,立即就启动了备用计划。 她吩咐下去:“丞相夫人被带走了,立即把这个消息递到各处。” 苍梧苍何不敢怠慢,有条不紊地将消息递向各府。 小茜会被带走,早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而且是免不了的。 若是小茜不被带走,命师的计谋也就进行不下去,那么此事就不会有终结的一日。 所以小茜被带走一事是必然的,必不可免的。 他们早就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因此,小茜被带走,并没有出现一片人仰马翻的景象。 消息最先被送到长孙焘那里,看完消息,他的面色霎时就变得尤为凝重起来。 陆明瑜正在逗弄四宝和五宝,见长孙焘沉了脸色,她让奶娘将孩子带下去。 “昭华,发生什么事了?” 长孙焘捏碎纸条:“小茜被风瑕带走了。” 饶是早有准备,陆明瑜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风瑕果然没死。” 长孙焘颔首:“潜龙府邸递来的消息,风瑕不仅没死,而且还与当初在出云遇到的状态一样。” 陆明瑜叹息一声:“终究是应了箴言,只有你能杀他。命师不能,小茜不能。” 长孙焘开口:“谢韫已经带着小花貂去追了,我们这边,也得马上做准备才行。” 陆明瑜道:“十方阵的最后一个方位就在这皇城中,我们不确定命师什么时候会开启阵法。” “所以,还是先宫禁吧,免得到时候有更多的人受到牵连。” 长孙焘颔首:“我这就以养病为名,把朝纲与政务先迁移到行宫那边。” 陆明瑜接话:“我马上下旨,允各太妃回家省亲,并且遣散适龄的宫女,把内侍调派到行宫伺候。” 夫妻两对视一眼:“就按照原计划办,必须要想办法,不让此事牵连到更多的人。” 陆明瑜开口:“朝政诸事繁忙,牵扯巨量,你必定需要时间处理,五个小宝我来安排,别担心。” 长孙焘略带歉意:“对不起,晏晏,你还在月子里,让你受累了。” 陆明瑜笑着摇摇头:“我有衍蛊,有着比寻常人还要得天独厚的优势。” “最重要的是,眼下情况危急,我们夫妻该同舟共济,勠力同心。” 长孙焘道:“有你陪在我身边,我们一定会克服难关的。” 陆明瑜笑吟吟地看向他:“就算不能,也无悔。此生能与你结为夫妻,诞育儿女,我知足了。” 第1707章 各自的觉悟与职责 夫妻两商定计划后,陆明瑜当即拟旨,准备遣散宫人。 长孙焘则安排把朝堂迁往行宫。 这是一个极大的工程,朝中上下,千头万绪。 但因为提前做过准备,所以进展很快,也很顺利。 陆明瑜下旨安排宫人的去处后,便着手安排五个小宝的去处。 按照他们的计划,将由司马玄陌带着五个小宝去找轻尘大师,在命师开启阵法之时,请轻尘大师守护五个小宝。 若是他们能够挺过这一关,那么自然会家人团聚;若是他们没挺过,将会立大宝为新君,交给长公主抚养。 而如今的楚王长孙策为摄政王,风相与陆明邕为辅弼大臣。 这一切,他们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若孩子们平安,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 此时。 风先生正在宫中当值,消息传到他这里时,他握笔的手忽然顿住。 一滴墨渍溅洒公文之上,晕染出模糊的斑点。 霎时间,他握笔的手在抖。 他的唇在抖。 他的身子也在抖。 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慌袭来,他几乎站不稳。 “相爷,您没事吧?” 属官见其异状,不放心地询问。 风先生没有立即言语,他撑着桌子站了片刻,随后便克制住情绪。 他扯去晕染墨渍的纸张,吩咐一声:“收拾收拾,我们应当要搬离这里,到另外一个地方当值了。” “传令下去,重要的文书与档案,全部搬入地库存放,封/锁地库大门,保证东西的安全性。” 他的语气是那么平静,平静到什么情绪都没有外露。 但是他握笔的手,兀自抖个不停。 待众人忙着收拾打包,他才缓缓地砸在椅子上,望着忙碌的属官,一时陷入怔忪。 这一刻的他,显得多么无能。 纵使他宰执天下,大笔一挥,便能一呼百应,文武百官无不听命。 可在应对命师方面,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别人帮他守护妻儿时,他尽力守住这天下。 最后,风先生取出小茜亲手缝制的香囊,缓缓地闭上双眼,心底的疼痛,却没办法与气息一同吐出。 他哽着声:“夫人……” 身为一国之相,他肩上自有重担。 数十年前,他为素昀放逐自己。 而今若是小茜也去了,他的心也会跟着死去。 但他却会为了小茜,扛下这国之重担,为国尽忠,竭节于民。 …… 消息传到陆明邕那里。 他一如往常镇定。 但是眼里的情绪说不了谎。 他看着秩序井然的麒麟卫,握紧了负在身后的拳头。 若是瑜儿和陛下不幸身故,他会用麒麟卫的力量,保住新君的帝位。 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要活下来的理由。 …… 而消息传到司马玄陌那里时,原本还在冥思苦想,准备为他儿子取一个惊天地泣鬼神之名的他。 忽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变得那么郑重,如此的严肃。 最后,他放下笔,准备去与妻儿做告别。 董穗正在抱着小添乐,见他神色凝重地走过来,不免奇怪:“王爷,怎么了?” 第1708章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王爷……” 董穗抱着小添乐,一脸忧焚地望着他。 董穗怀中的小团子,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 有点憨,却又很温柔。 如同他那憨厚的父王,以及温柔贤惠的母妃。 司马玄陌抱过小添乐,然后牵起董穗的手:“让稻香和嬷嬷收拾收拾,我送你们去义母那里,你们在那里呆一段时间,等我处理好事情后,就去接你们。” 董穗平日虽然从来不参与司马玄陌的事,只是负责为他打理好王府,并照顾好他。 但见司马玄陌这副样子,便知出大事了。 她一向贤惠温柔,不曾质疑过司马玄陌的任何决定。 听夫君这般说,便当即吩咐稻香和董嬷嬷:“去把小世子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去白府小住。” 两人不敢耽搁,当即便去收拾了。 奶娘跟在一旁,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司马玄陌握紧董穗的手,好听的话他不会说,但是却能给妻儿足够的安全感。 不多时,董嬷嬷和稻香便把小添乐的一切都收拾好了。 司马玄陌带着妻儿上了马车,稻香和董嬷嬷他们则带着东西乘坐另外一辆。 马车上,司马玄陌终是忍不住叮咛:“阿穗,别担心,义母那里很安全。” 的确很安全,比荥阳王府还安全。 白家乃大秦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家族,在大秦并未立国之前便已存在。 不仅得益于这个家族中隐藏在暗处的力量,更是得益于,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用轻尘大师的话来说,他们一族生下来就意味着掌握天下财富。 同时。 当天下时势变动时,他们须得用积累的巨量资产,顺应这天下的时势,守护黎庶苍生。 他们一族,有着命师也不能撼动的天命。 董穗与小添乐在那里,会很安全。 当然,将五个小宝送到轻尘大师那里,也有着特别的考量。 五个小宝之中,有着天命所归的人。 白氏一族运势再强,也无法比过国运。 五个小宝放在白府,不一定安全,反而有可能与白府的运数冲/撞,从而让命师有机可乘。 所以,送到轻尘大师那,是最好的安排。 听闻夫君的话,董穗眼里没有任何恐惧。 她温柔一笑:“王爷,安心去办你的事情,无须挂念我与孩儿。我们会一直等着你归来。” “但是王爷,答应我,切勿要保全自身,别叫我与添乐担忧挂怀。” 司马玄陌被这一腔柔情搞得不知所措。 他挠挠头,憋了半响,他才磕磕绊绊地说出几句话:“阿穗放心,我铁打的身子不怕造!” “你们且安心等我回来即可,到时候我一定能想出一个绝妙的好名字!” 董穗“扑哧”一声笑出来。 原本严肃的气氛,硬是被他这傻样搞得烟消云散。 望着眼前憨厚的大男孩,董穗忽然想起那夜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可靠怀抱。 她伸手抚上了司马玄陌的脸,依旧温柔似水:“王爷,晒黑别怕,只愿我夫君平平安安,便已足矣。” 第1709章 这个家,总要有人来守 一家三口很快就来到白府。 白夫人也是真疼董穗,知道董穗带着孩子到来,连忙放下手头的事,前来看她的小外孙。 虽然当初收董穗为义女,只是为了给司马玄陌添一份脸面。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董穗就犹如她亲生那般,她是发自内心喜爱。 “女儿,小添乐。” 白夫人一口一个叫得香甜,却似乎没看到站在一旁的司马玄陌。 多么压抑的气氛,被她这三言两语,给搞得烟消云散。 司马玄陌都不知该如何说起,于是他直接开口:“义母,我有要事,阿穗和添乐,住府上几日。” 白夫人笑道:“住几年都成,要办什么你就去办。” 司马玄陌深深地看了董穗与孩子一眼,便决然转生离去。 董穗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有些微红,为了不让白夫人担心,她挤出一抹笑意。 小添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咿咿呀呀。 白夫人未曾多言,却心里明白。 她问:“到了了结一切的时候了么?” 董穗颔首:“是的,义母。” 白夫人拍拍董穗的肩膀:“没事的,一切都会善始善终。” …… 另一边。 长公主府接到陆明邕的消息,长公主当即就带着人去越国公府接珍璃郡主和小陆洵。 看到母亲到来,珍璃郡主一点也不意外。 洗三礼那日众人的相聚,她早已有预感。 “母亲。” 长公主把小陆洵搂入怀中,告诉珍璃郡主:“去收拾些要紧的东西,随母亲一起回家里住上一段时日。” 珍璃郡主颔首,当即吩咐下人,去打包需要带走的东西。 她看向长公主:“母亲,事情还顺利吗?” 长公主点头:“你放心,暂时都还顺利,只要你们好好的,他们才能安心。” 珍璃郡主小心翼翼地询问:“兄长他……他在归雁城,岂不是很危险?” 长公主语重心长:“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是时候承担一些职责了。” “身为皇族中的男儿,当以天下为己任,此次他自愿留守归雁城,母亲为他骄傲,你也该以他为荣。” 珍璃郡主点头:“母亲,我会以兄长为荣。” 长公主没有多言,待下人及时把东西收好后,便要带着一行人离去。 珍璃郡主不放心兰姨,还有卫爹爹,想要把他们与剩下的七大护卫一起带走。 但卫爹爹却格外坚决:“孩子,你去吧,这个家总要有人来守。” 陆溪也没走,她笑着说:“郡主,我们与卫统领一同留下,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我们的使命。” “带着小兰走吧,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少主还有个可以念想的亲人。” 珍璃郡主还想劝,长公主却阻止了她:“昔年毅勇侯府覆灭,他们没能保护主子,如今再与到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不会走的。” 珍璃郡主没办法,只能看着他们留下。 她把小陆洵从母亲怀里接过来,随后递向头发花白的卫长风。 她说:“爹爹,抱抱您的孙子。” 卫长风笑着把孩子抱在怀里。 珍璃郡主声音有些哽咽:“一定要等我们回来。” 卫长风笑得十分和蔼,把小陆洵递还给珍璃郡主,语气神情,是那般的自然:“去吧,我们在家里等你们。” 珍璃郡主抱着小陆洵,依依不舍地看了大家一眼。 最后,她跟着长公主离开了。 兰姨向大家拜别,跟在了队伍之中。 她没有什么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来。 不至于让少主,举目无亲。 …… 这时,三三封来自不同地方的书信,也被送到了陆明瑜与长孙焘手里。 第1710章 三封信,有一封很奇特 三封信。 第一封,来自南疆。 这是云斐与蓝灵灵,以及长孙策送来的信。 信上说,他们已经到了南疆。 南疆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但因为篇幅有限,就不一一表述,待归来时再讲给他们听。 而今他们已在禁域,一切准备妥当,京城这边可以放心。 长孙焘看完,把信递给陆明瑜:“云斐表哥很靠得住,事情都办妥了。” 陆明瑜把信扫了一遍,随即露出笑意:“他的命格仅次于你,若非有你珠玉在前,只怕这北燕,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他的能力自是不用说,灵灵姑娘与楚王两人还年轻,有时候稳不住,有云斐表哥在,不会有问题。” 长孙焘拆开第二封信,这是沈景言写来的。 他虽然没有做三梦时那般酸腐,但真是够絮絮叨叨的。 信里,他不仅表达了对家乡的思念,对司马玄陌的想念以及对所有人的想念。 包括长公主府看门的门仆以及种花的花匠,他都有提及。 只是想念之情,他用了十数页纸张来表述。 简直又臭又长,长到镇定如长孙焘,也几乎失去看完它的耐性。 表达完想念,又开始悲春伤秋,感叹归雁城可真是个荒凉地,十数万儿郎戍守边关不易。 接着,又开始讲起他的一日三餐,还有被服皂角。 厚厚的一沓,都超过一本书那么厚了。 陆明瑜见长孙焘眉头越皱越深,伸手把信接过来:“我来看吧……” 可才不到一会儿功夫,陆明瑜直接把信给丢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 未免也,太恶心了吧。 谁看得下去? 好在这时,宫人来报:“陛下,娘娘,荥阳王到了。” 陆明瑜如蒙大赦:“快请进。” 长孙焘忍不住摇摇头。 司马玄陌进来时,见到夫妻俩面色都不大好,还以为两人是在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烦恼。 然而,他想错了。 陆明瑜直接丢给他厚厚的一摞东西:“沈景言的信,我们看不明白,你们关系那么好,看看?” 司马玄陌接过信件,却并不读上面的内容。 而是像快速翻书那般,翻动厚厚一叠信笺。 很快的,他便把信笺递还给陆明瑜,一本正经地说:“三梦说了,归雁城最近有异动,有人在俘虏扎营的附近,设下法阵一般的东西。” “他说,他也看不懂那是什么,但估计毁了也没用,十数万俘虏是死是活,就看你们的了。” “他还说,不用担心,刘孝杰将军很配合,就算有什么大变动,有他在,北疆也乱不起来。” 陆明瑜震惊之意溢于言表:“你是怎么,从这么多信息中,得到这些信息的?” 司马玄陌一脸疑惑:“这……很难么?” 陆明瑜问:“这……不难么?” 司马玄陌接过信件,放到手里翻动给陆明瑜看。 他说:“你看,这每页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不就是刚才我告诉你们的信息么?” “依我看,是这三梦太闷了,一天闲着没事,把琐事记下来,传信的时候,正好用上他记录的东西。” 陆明瑜无奈:“他……可真够无聊的。” 长孙焘捏了捏眉心:“我们来看第三封吧。” 第1711章 正是如此 第三封信,是从西戎送来的。 西戎乃大秦的附属国,这些年一直来大秦朝贡。 西戎的国王,也是由大秦钦定。 然而上代国王膝下只有赫连流朵一女,这导致有人篡夺赫连流朵即将继承的王位,逼得赫连流朵逃至大秦。 事后还是元武帝的长孙策启用废太子长孙翊,命长孙翊与李元前往西戎解决西戎的内乱。 后来,又护送了赫连流朵回去,让其继承西戎的王位。 然而期间,李元通过原鸢向京城递来消息,慎王长孙翊有些不对劲。 长孙焘命阿六前往西戎,后确认长孙翊的确有异样,他们推测西戎是命师的备选方案。 若是命师无法用他们夫妻二人的命格做祭品,那么便会向十数万北齐俘虏下手。 一旦北齐俘虏出现差池,那么就可以用西戎的那批人填补。 李元的这封来信,提到的便是西戎目前的情况。 他说西戎如今已经完全掌握在慎王长孙翊手中,赫连流朵这个女王,也只是傀儡。 慎王表面看似一切正常,目前没有什么发现。 但慎王的身边,出现了一名女子。 女子一直以面具覆面,位能窥其真颜。 然而从身形上来看,像极了曾经的太子妃,赫霞公主。 长孙焘道:“看来,命师利用慎王控制西戎的事情是真的了。” 陆明瑜道:“如今我们做什么都为时晚矣。” 司马玄陌疑惑:“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管是归雁城还是西戎,都距离京城甚远,命师如何能确保及时通信?” 长孙焘开口:“命师传信不用信鸽,更不用信使,因为他控制着那些人。” “他可以通过一种常人无法使用的传信方式,纵使相隔千里,也不影响。” 陆明瑜道:“所以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让此事在你我的身上终结。” 长孙焘颔首:“说得正是。” 司马玄陌道:“这李元有几分本事,不知道他能不能扛得住那边的变故。” “要是流朵女王在此期间出现任何意外,那么西戎可能会乱起来。” “西戎臣服大秦数百年,早已积攒下不少的力量,一旦西戎生乱,到时候,只怕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平息。” 陆明瑜开口:“说得正是,西戎一乱,北齐必乱。到时候双方同时生乱,于大秦而言,是一定的压力。” 司马玄陌无可奈何:“没想到,北齐和西戎那边的事情,竟然要寄托在三梦和景言身上,两个小年轻,真是让人悬心。” 长孙焘开口安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两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要给他们一些信任。” 陆明瑜点头:“昭华说得正是,时势造英雄,他们本就是出类拔萃之人,必定能立不世之功。” 夫妻俩相视一笑,可见想到一处去了。 司马玄陌本来还想安抚几句,但他笨嘴拙舌,也不知道怎么说。 见他们夫妻如此坦然,也跟着放心不少。 最后,他开口:“几个孩子准备好了么?我带他们走。” 第1712章 告别 “几个孩子准备好了吗?我带他们走。” 司马玄陌又重复了一遍,才打破夫妻俩含情脉脉的情况。 陆明瑜开口,声音没有多少情绪:“表哥稍等片刻,容我们和孩子告个别。” 司马玄陌摆摆手:“去吧去吧,多久都成,我这边不急。” 说完,司马玄陌便走了出去。 夫妻俩对视一眼,长孙焘开口:“晏晏,我扶你。” 虽说坐月子,一坐就是一个月。 讲究人家,甚至还会坐更久,只为把生产时亏虚的身子给补回来。 然而陆明瑜身强体健,又有衍蛊傍身,那些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需要许久才能养回来身子,她两三天就恢复了。 所以她不需要被长孙焘当成弱者对待。 但她什么都没说,就着长孙焘的手,就去了五个孩子的居所。 因为她知道,这是长孙焘对她的关心与心意。 五个小宝住得并不远,就在紫宸宫里。 三个小宝与两个刚出生的小宝,各居左右屋,方便夫妻俩随时看望,或者是传奶娘带过来。 夫妻俩先去的,是四宝和五宝的屋子。 俩孩子刚吃完奶,被奶娘抱在怀里,四宝捏紧小手手,很快就睡了过去。 五宝尚未睡着,却已见困意。 长孙焘示意奶娘们无须多礼,随后接过四宝轻轻抱着。 从他娴熟的姿势可以看出,他多前边三个小宝并未忽视。 陆明瑜则抱过五宝,此时五宝已经睁开了眼睛,然而只是微微掀开一条缝,这与她的大眼睛并不相像。 然而那小小的缝隙中,却露出黑黝黝的眼眸。 那眼睛找着光,陆明瑜稍稍一动,便滴溜滴溜地跟着光转。 煞是可爱。 陆明瑜疼惜不已,忍不住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他的目光被陆明瑜吸引,追着陆明瑜的脸看。 或许他还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只知道,眼前有光影晃动。 而他,好奇地看着这光影。 “昭华,这孩子的眼睛,像你……” 陆明瑜轻声开口,怕吵醒了熟睡的孩子。 长孙焘看过来,只见五宝睁着眼睛里,没被襁褓束缚住的双手,手指轻轻动着。 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让人心头软乎乎的。 也湿漉漉的。 陆明瑜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 她伸手,让五宝抓住。 五宝的力气是那么的小,连她的手指都捏不紧。 她的心,霎时疼得不行。 孩子还这么小,她就要离去。 若是能回来,她还能看着孩子长大。 可若是不能……不能的话…… 这个孩子的记忆里,将不会有任何与她有关的景象。 正如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阿娘,忘记了自己的阿爹。 所有关于他们的事情,都只能从别人的嘴里知道。 而她与昭华,以后有可能,也只是别人嘴里的,四宝五宝的生父母。 长孙焘见她伤怀,伸手把她和五宝一起抱入怀里。 “晏晏,你看,四宝也醒了。” 像是感受到母亲的情绪,原本睡下的孩子,睁开惺忪的双眸。 陆明瑜露出一抹笑意。 眼眶却红了起来。 第1713章 他好像知道了…… “孩子还这么小。” 陆明瑜牵了牵唇角,万般苦涩泛在唇边。 她没有哭,但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悲伤。 由于时间有限,陆明瑜也没有多待,她把孩子递给奶娘,开口叮嘱:“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 两位奶娘也看出了陆明瑜的反常,但言多必失是她们生存的准则。 于是,她们连声应下:“奴婢等晓得了。” 陆明瑜转身离开,再也没有看两个小宝。 来到院子里,她整理一下表情,随后脸上噙满了笑容。 三个小宝正在屋里玩耍,二宝和三宝受不了大宝的约束,总是联合起来欺负大宝。 岂料这老气横秋的娃娃,表面上看很老实,实则把弟弟妹妹拿捏得死死的。 关键是二宝和三宝栽了都不知道。 陆明邕与长孙焘站在一旁看着,见二宝和三宝被坑了还觉得自己赢过了大宝,忍不住摇摇头。 “大宝这鬼灵精,有你几分模样。” 长孙焘笑道:“他比我可要好多了,我在他这个年纪,大概也只会顽皮耍泼,哪有这份心机。” 正说着,三个小宝看到他们,连忙扑过来。 二宝扑进陆明瑜的怀里,三宝扑入长孙焘的怀里。 唯有大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孩儿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陆明瑜伸手:“大宝,到母后这里来。” 大宝乖乖地走向陆明瑜,却被陆明瑜一把抱进怀里。 聪慧的他,早就察觉到了异样。 于是他不像从前那般克己守礼,而是一头扎入陆明瑜怀里。 半响过后,他问得小心翼翼:“母后,发生了什么事?” 陆明瑜拍拍二宝:“你过去找父皇,母后有话对兄长说。” 二宝撇撇嘴:“母后疼大哥,父皇疼三妹,我就是那个不上不下多余的老二。” 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很乖巧地去找长孙焘。 陆明瑜拉过大宝,单独说话:“千尧,父皇和母后要离开一段时间。” 大宝偏过头,似有疑惑。 陆明瑜解释:“父皇和母后离开,是为国事,也是为了你小姨。” 大宝问:“什么国事?小姨怎么了?” 陆明瑜拍拍他的肩膀:“国事太复杂了,母后不知道,现在与你讲这些,你能不能明白。” 大宝默了片刻,随后道:“要不,母后等大宝再长大一点,再与大宝讲?” 陆明瑜颔首:“是该如此,大宝也可以去问舅舅,让舅舅给你讲讲,当年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在归雁城那轰轰烈烈的故事。” 大宝乖巧的颔首:“母后,大宝会的。” 陆明瑜这才又道:“你小姨被坏人抓走了,母后和父皇要去救你的小姨。” “你的小姨,为了母后曾多次舍命,也因为母后,她失去了原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在你危难之际,救你的,也是你的小姨;除此之外,你小姨父也为了大秦鞠躬尽瘁,这份情,母后与你父皇得还。” “所以父皇和母后的离开,不是为了施恩,而是为了还情。” “不管结果如何,千尧都要记住,一定不能怪小姨,明白吗?” 大宝偏过头,眼神依旧疑惑。 可紧接着, 他扑进陆明瑜怀里:“母后……为何要和儿子说这些……” 第1714章 不是最大的,就该让着弟妹 “因为你懂事呀……” 陆明瑜叹息一声。 自古最懂事的那个孩子,不都承担得更多么? 所有的父母不都是,把重任交给最懂事的那个孩子吗? 不是最稳重的孩子活该,而是只有他们,才能担起大任。 写着大宝名字的诏书,早已封存起来,等到特定的时候便会公布于众。 大宝注定要小小年纪,承受他不该承受的重担。 陆明瑜本不想说这些,但总要有所交代。 要是有个好歹,也不至于日后待大宝想起,也没能从父皇母后这里得到只言片语。 思及此处,陆明瑜把话说完:“因为大宝懂事呀,大宝能理解母后的话。” “母后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以后你想起来,能明白今日母后为何会说这番话。” 大宝似懂非懂:“母后的话,儿子记住了。” 陆明瑜颔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宝,你是父皇与母后的长子,生下来便与常人不同。” “以后你要走的路,要担的责任,都会比常人重,这些都是你必不可免的事情。” “但是你要记住,虽为兄长,你与弟弟妹妹是平等的,互助互爱是你的责任,你不必为他们的好坏和人生负责。” “只要你尽了你该尽的责任,这就够了,母后永远为大宝骄傲。” 大宝眨眨眼睛,随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儿子明白。” 陆明瑜没有再多言。 她把手伸向二宝和三宝。 尽管大宝是长兄,但陆明瑜从来没有告诉大宝,一定要礼让弟弟妹妹。 有一次三个小宝发生争执,二宝的奶娘劝大宝,身为哥哥理应包容弟妹,却被陆明瑜训了一顿。 虽然民间都认为,长兄如父,身为兄长的要肩负起照顾弟妹的职责。 但在陆明瑜眼里,不是先生下来那个就该承担更多。 所以陆明瑜在最后一刻,也没把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交托给较为懂事的大宝。 只是告诉大宝,他肩上担着重责。 他要做的是,只是尽他应有的责任即可,不必把弟弟妹妹都扛在肩上。 那样他也太辛苦了。 二宝三宝来到陆明瑜面前,大宝则被长孙焘招了过去。 陆明瑜把两个孩子拥入怀里。 “你们两个,日后不要总是联合起来欺负兄长,知道吗?” 二宝不服气:“母后,我们哪里能欺负大哥,大哥他那么精,每次都是我和三宝吃亏。” 陆明瑜拍了他一下:“错了还有理了?所以在二宝心里,大宝输了就是理所当然,大宝赢了就是不对?” “你们两人联合起来对付一个,对付不过说明是你们自己方法用不对,怪不得别人。” “就算兄长胜了,也是兄长有本事;倘若兄长输了,那也是你们胜之不武。” 三宝撇撇嘴:“哼,大哥也不懂让着我们一些。” 陆明瑜戳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大哥又不是大你们几岁,只不过大你们几个时辰,叫人家一声兄长,就想要他让着你?” 三宝嘟着嘴不说话,明显不服气。 陆明瑜笑盈盈地开口:“你们三兄妹,一母同胞,在母后的肚子里一起孕育,几乎是同时诞生。” “你们血脉相连,同气连枝,是这天底下最亲的人,平时打打闹闹不要紧,但一定要懂得相亲相爱,知道吗?” 二宝和三宝沉默了。 过了片刻,三宝小心翼翼地问:“母后今日怎么同我们这样说话?” 第1715章 二宝三宝的小心思 陆明瑜看着二宝和三宝真挚的眼神,陆明瑜没有撒谎。 她告诉二宝和三宝:“父皇和母后要出门一段时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父皇和母后担心我们不在时,你们几个不能好好相处,所以把你们叫过来,好生交代一番。” 三宝的脸马上就垮了下来:“所以母后只担心我们欺负大哥,却不担心大哥欺负我们。” “母后就是偏心,只疼爱大哥,却不疼爱我们,一直都觉得我们是淘气包,不听话。” 说着说着,三宝在陆明瑜有些无奈的神情中,扑入陆明瑜的怀中。 她搂着陆明瑜的脖颈,糯声糯气地说:“母后,三宝刚刚是在开玩笑。” “母后说的,三宝都明白,三宝答应母后,大哥只能三宝欺负,其他人若是敢欺负大哥,三宝就砍了他们!” 奶声奶气的声音,说着凶狠的话。 就像一只凶戾的小狗,冲着母亲以外的人发狠。 没有什么威胁性,反而十分可爱。 陆明瑜忍不住把三宝搂住。 女儿温/软的小身板,毛茸茸的小脑袋,能将她一颗心都化成水。 但她还是不忘告诫女儿:“拿刀砍人不能解决问题。” 三宝立即应声:“那三宝就拿斧子砍。” 陆明瑜吓得连忙握紧女儿的双臂:“三宝,马上丢开这些可怕的念头,你是一国公主,不要总想着砍人。” 三宝咯咯笑出声:“母后,三宝开玩笑的。三宝见母后愁眉不展,便想着逗母后开心,没想到吓着了母后,是三宝不好。” 陆明瑜忍不住捏了捏三宝的鼻头:“母后没有被吓到,但是母后的愁容,被三宝吓跑了。” 三宝笑吟吟地再度扑进陆明瑜的怀里,搂着陆明瑜的左边胳膊。 她冲二宝使了个眼色。 二宝马上会意,连忙走到陆明瑜面前,格外郑重地保证: “母后,我和三妹想的一样,大哥只能我们欺负,不能外人欺负。” “母后放心,要是有外人欺负大哥,我和三妹一定去收拾那个人。” 陆明瑜无奈地叹了口气:“母后却是担心,你们俩人把你大哥欺负惨了。” 二宝搂住陆明瑜的右边胳膊:“母后,我们俩哪里是大哥的对手。” “大哥那个人,又闷又无聊,要不是我和三宝经常逗他,他都不会笑一笑。” “我们也是想让大哥,不那么闷,母后不要怪我们好不好,我们会尊敬大哥,保护大哥的。” 陆明瑜搂着两个孩子,一时心绪万千。 怎能说不好呢? 第1716章 目送他们离去 长孙焘把大宝叫到面前。 满肚子的话,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大宝恭肃而立,等待父皇开口。 长孙焘望着大宝,他想告诉大宝为君之道,想告诉大宝天下重责,也想告诉大宝驭人之术。 然而面对这么小的孩子,这些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于是,他拍拍大宝的肩膀:“没事了,以后要好好读书,好好长大。” 大宝看到父皇欲言又止,懂事的他认真地看向父皇: “父皇,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千尧可能不明白,但是千尧会记住的。” 长孙焘看着这样的大宝,一时有些恍惚。 他忽然记起,当初父皇送他前往北疆前那番话。 尽管时隔多年,他依旧一字不落地记在心底,至今无法忘怀。 但那时,他没有明白父皇的苦心。 那语重心长的叮咛,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天人永隔,他才懂得父皇那番话的苦心与初衷。 这便是大宝比他强的地方。 因为大宝比他幼时还要懂事。 于是,他拉过大宝,认真地看着这孩子,把父皇当初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他。 “千尧,你是父皇的儿子,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你此生不会平凡。” “你能享受常人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也需承担常人背负不了的职责。” “父皇希望你能以天下为己任,克尽己责,尽好你身为大秦皇子的责任。” “这不是你愿不愿意,而是你别无选择,因为你的人生,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好的。” 顿了顿,长孙焘叹了口气:“以上是大秦之主对你说的话,接下来是一位父亲同你说的话。” “以后的人生,难免会遇到困难和挫折,你是人,就注定人生会起起伏伏。” “父皇希望你能以一种积极乐观的心态去对待即将面临的一切,去接受它,解决它。” “但若是你做不到,也不要强求,父皇只希望你问心无愧即可。” 说到这里,长孙焘把大宝揽入怀中:“孩子,父皇为你祝福。” 大宝依旧似懂非懂,还有些茫然。 然而,他很快就点点头,一字一句:“父皇的话,大宝都记住了。大宝一定不会枉费父皇的苦心。” 长孙焘笑了笑:“好孩子,父皇为你自豪。” 正此时,宫人前来回禀:“陛下,娘娘,天色渐晚,荥阳王请陛下和娘娘快些。”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随后吩咐奶娘:“带着几位小主子去吧,照顾好他们。” 奶娘不明所以,但都很听话:“是,娘娘。” 三个小宝尚且还不明白这场分别将会持续多久,走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不舍和留恋。 陆明瑜强忍着泪水,微笑目送他们离去。 最后,她哭倒在长孙焘怀里:“昭华,他们会好好的,对吗?” 长孙焘笃定颔首:“他们会好好的。” 陆明瑜的软弱只是片刻,那是她作为一名母亲的,柔软的心思。 可很快,她就恢复如常。 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神色变得尤为坚定:“我们能保护好他们,守护我们在意的一切。” 这是她,身为皇后该有的决断与魄力。 第1717章 希望日后还能相见 司马玄陌带着五个孩子准备离开,只是奶娘与贴身宫人,便浩浩荡荡一大堆。 司马玄陌见状,直接命令宫人留下:“奶娘跟着去便好,你们都不必去了。” 宫人与个别奶娘霎时不乐意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私心。 那些宫人兢兢业业,好不容易才入主子的青眼,被派到小主子身边伺候。 将来若是小主子们有更大的造化,他们自己也跟着平步青云。 如今离开小主子们,等于离开了他们将来的饭碗,这谁能愿意? 最重要的是,等小主子们回来,他们指不定差事都丢了。 而对于奶娘们而言,只是负责喂奶,就已经十分劳累了。 若是没有宫人帮衬,她们就得全天十二个时辰守在小主子身边,半点也离不得。 她们自然是不大乐意的。 司马玄陌见他们如此,也没有多言。 总不能告诉他们这是去避难而不是散心。 所以就算众人面上稍稍表露不情愿,他也没去管那么多。 阿六扶着绿猗出来走走,正好看到这样一幕。 绿猗当即就撇下阿六向几人走来。 阿六连忙在后面追着:“小祖宗,你的伤还没好,不能这么折腾。” 但不管他如何苦口婆心,绿猗依旧没有停下步伐。 宫人们见绿猗走来,连忙屏息敛气,恭肃地站在那,同时向绿猗行礼:“绿猗姑娘。” 绿猗的脸色霎时拉下来,她不急不缓地将目光扫视了一眼,直到众人不自觉低下头去,她才开口。 只听她语气缓慢,但却掷地有声:“这表情做给谁看?荥阳王都安排不动你们了,是么?” “以为主子们离不得你们,是不是?!才跟了几天主子,倒是把自己当主子了,依我看你们都是不想干了!” 众人连忙跪下行礼:“绿猗姑娘明鉴,我等不敢。” 绿猗冷哼一声:“既是不敢,那就听命行事,奴才要是不听主子的吩咐,那便不是奴才!” “看在你们从前兢兢业业的份上,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否则我马上把你们的名字报上去,这就逐你们出宫!” 众人吓得心肝乱战,却是什么都不敢说。 绿猗的目光,又放到几名奶娘身上。 除了大宝的奶娘王嫂子以外,其余众人都有些心虚。 绿猗淡淡地扫了一眼,最终倒是没有说什么。 然而只是这一眼,便足够她们受的了。 最后,绿猗向司马玄陌行礼:“王爷此番带几位主子前去祈福,王爷辛苦。” 司马玄陌自是不会觉得绿猗多管闲事,毕竟他一个外面的王爷,也不好朝宫人发威。 绿猗这一顿训斥,倒是帮他解决了所有麻烦。 这些奶娘,怕是不敢不尽心。 于是,他微微颔首:“多谢绿猗妹妹,本王先走一步。” 绿猗乃是楚氏的义女,自是皇后的义妹,也是丞相夫人的义妹。 司马玄陌叫她一声妹妹,没有乱了辈分。 这也是绿猗在宫中一呼百应的原因之一,加上陆明瑜对她的绝对信任,便是宫中各大总管,都得看她脸色行事。 绿猗微微行礼,目送司马玄陌离开。 她的目光,落在几位小宝身上,久久没有收回。 阿六来到她身边,轻声细语:“没事的,绿猗,一切都会好好的。” 绿猗点点头:“我是不会离娘娘而去的,希望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吧。” 第1718章 能不能安然度过? 马车很大,足以容纳司马玄陌与五个小宝,还有奶娘们。 一路上,二宝和三宝都好奇地看着窗外。 宫外的世界繁华纷扰,喧闹的人群川流不息。 无数的小摊与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街道左右林立的高楼。 这一切无不昭示着大秦的富庶。 两个娃娃不知愁滋味,离开父母的悲伤和害怕,很快就被新鲜感冲淡了。 四宝五宝自是不懂,还在襁褓之中酣睡。 唯有大宝正襟危坐,小小的他,显得是那样的老成,竟有着与董实几乎一样的老气横秋。 自然,在他这个年纪,也是很多事情都不理解的。 所以他才会需要时间,来思考目前的情况。 司马玄陌问他:“大宝,你想什么呢?” 大宝没有急着言语,半响才叹了口气:“表舅舅,大宝在想,父皇和母后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司马玄陌连忙宽慰他:“你父皇母后能有什么事?别担心,那两人运气好着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否极泰来,遇难成祥。” 大宝拍拍脑袋:“你们这些大人真是的,就知道咬文嚼字,不知道我们还小吗?哪里懂得那么难的成语?” 司马玄陌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他们无事,别担心。” 大宝又叹了口气:“母后那个样子,就好像在跟我们诀别似的,怎么能不担心?” 这时,二宝缩回脑袋:“大哥,你就是想太多了,有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杞人忧天’。” 三宝缩回头赞同地开口:“是的,大哥就在杞人忧天。” 大宝唉声叹气的频率更高了,但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很显然不想和二宝三宝这两个糊涂蛋多言。 司马玄陌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这是去普泽寺祈福,等到祈福回来,就能见到你们父皇母后了,别太担心。” 大宝点点头,终是什么都没说。 很显然,比起无忧无虑的二宝和三宝,他更聪慧敏锐,已经知晓了父皇与母后定遇大/麻烦。 但是他终究还小,又能明白多少呢? 马车缓缓行驶,于傍晚时分来到了普泽寺。 轻尘大师亲自迎接,带着他们来到早已准备好的禅房。 二宝三宝很是调皮,一直在追问轻尘大师的头顶得戒疤是怎么回事,吵得司马玄陌一个脑袋两个大。 大宝见弟弟妹妹如此没规矩,登时就严肃呵斥:“千昱,芊蕙,注意你们的言辞,不可对大师无礼。” 二宝三宝在宫里处处刁难大宝,可在外边却很是听大宝的话。 于是两人连忙向轻尘大师行礼道歉:“大师,我们调皮了,请您原谅。” 轻尘大师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待安置好几人后,他把司马玄陌唤到一旁:“司马施主,把你带的那些护卫都撤了吧。” “若是真有危险,只是会让他们徒送性命罢了,倒不如撤个干净,容老衲多布一些机关法阵。” 司马玄陌伸手搭住轻尘大师的肩膀,小声开口:“老和尚,我问你,你不是懂得窥探天机吗?这次瑜儿他们能不能安然度过?” 第1719章 她是那张王牌 轻尘大师望着司马玄陌。 许久,这才语重心长地开口。 只听他笑着道:“命这种东西,提前告诉你又没用,活在当下你又看不见,只有过去了你才能明白。” 司马玄陌认真地咀嚼着这番话,许久过后,忍不住抱怨:“老头儿,你耍我呢!” 轻尘大师没有理会他,准备离去。 司马玄陌跟在轻尘大师身后,喋喋不休:“老头儿,你不要在这里跟我打哑谜,你说的那些我都听不懂。” “你能不能好好说人话,说得简单通俗一点,至少能让人理解的嘛。” “老头?老头儿?你别走,你慢点,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你把话说清楚。” 轻尘大师捏捏眉心,向来面色平静而从容的他,竟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最后,他忍无可忍,转身面向碎言碎语的司马玄陌,总结了一句:“司马施主,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 司马玄陌翻了个白眼:“最烦你们这些出家人,说话也不说清楚,张口闭口就是天机玄机,净糊弄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轻尘大师没有回话,转身继续往禅房的院外走。 司马玄陌紧跟其后,却在院外遇到了江静秋。 见轻尘大师与司马玄陌走出来,她笑着行礼:“大师,姐夫。” 司马玄陌皱紧眉头:“你怎么在这?” 江静秋回答他:“回姐夫,我奉懿旨而来,稍后便离去。” 轻尘大师双手合十:“江施主,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开始吧。” 江静秋颔首,随即与轻尘大师一起讨论机关阵法的布置。 司马玄陌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索性叼着根草杆,抱着手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江静秋与轻尘大师说完她的阵法计划,轻尘大师却微微拧了拧眉头:“江姑娘,这……” 江静秋回答:“大师,这是娘娘的吩咐。此阵法虽然简单,但非行家一时半会儿也破不开。” 她说得极为隐晦。 原本她可以布下更厉害的阵法,然而命师一行早已盯上了她。 此时若是启用秘术,只怕会验证了命师一行对她的推测。 倘若她在此前被抓走,那么后续的事情,也就难以继续。 所以这时,她需得藏拙。 毕竟她对十方阵的了解,乃是帝后握在手里的一张王牌。 兴许她能在接下来与命师的对战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自然她的能力,非必要不能显露出来。 轻尘大师没有多言,配合江静秋布下阵法。 等到一切布置完毕后,江静秋与轻尘大师话别:“大师,静秋的任务已经完成,静秋先告辞了。” 轻尘大师点点头,却说出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江施主,一切自由缘法。你出现在此处,便是你的缘法。” 江静秋问他:“大师可是有话要同静秋说?” 轻尘大师摇摇头,留下了八个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江静秋垂下眼睫:“初心?我的初心是什么?” 轻尘大师双手合十:“那只能靠江施主自行发现了。” 江静秋没有多言,随即与司马玄陌告别后便离开了。 这一日,风平浪静。 可暴风雨,却已逼至近前。 第1720章 阵法启动 长孙焘借着避暑为由,将朝会地点改为郊外行宫,文武百官皆迁往行宫朝会,六部也在行宫当值。 陆明瑜又趁机下懿旨遣散不少宫人。 如今大秦皇宫,可谓是一座空城,里面也仅住着一些日常洒扫的内侍宫娥,以及不愿意迁往行宫避暑的太妃们。 虽然帝后没有下明令,但一系列的行动,无不昭示着即将有事要发生。 朝野上下都绷紧一根心弦,都在为可能要发生的事情提心吊胆。 迁至行宫之后,朝中大小事务,几乎由风相主持。 而长公主的回归,以及陆明邕的震慑,更是让朝中列公胆战心惊。 于是,流言蜚语在私底下传开。 这次议论的主题,无非就是帝后迁居行宫一事。 他们关注的点,都在于皇后娘娘未出月子,如何迁得这么仓促。 然而还未等他们讨论出个结果,命师的十方阵,便启动了。 整座皇城被阵法笼罩,许进不许出。 而这阵法启动的诱因,在于小茜已有临产的征兆。 当看守皇城的金吾卫递来消息时,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了一眼,夫妻俩都很平静。 陆明瑜换上一身劲装,默默地把鱼肠别入靴子里。 已为五个孩子母亲的她,脸上失去了当年的稚/嫩,发际那圈细细密密的绒发,已不知何时变作垂至耳鬓的青丝。 她略显丰腴的面庞,多了几分成熟。 但那笑容,却一如初见时那般干净。 “昭华,我准备好了。” 长孙焘将纯钧剑握着手里,伸手牵住了陆明瑜的手:“我们走吧。” 如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他们并无什么牵挂。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为长达数十年的拉锯做一个了结。 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他们为了守护一切,应当去做的事情。 夫妻俩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然,一同踏入了阵法笼罩的皇城之中。 而彼时,小茜被关在清宁宫待产。 那时历代太后的居所,也是后宫中所有女人拼了命也要前往的最终归宿。 但小茜却住得,胆战心惊。 这日她腹动数次,没有任何生产经验的她,紧张地躺在床上。 回过头,是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风瑕。 她的心无所依托,更加剧这份紧张。 只是几下/腹动,便叫她煞白了一张脸。 风瑕见她如此,开口询问:“可是有什么不适?” 小茜咬着唇,摇头,小声回答:“没有任何不适。” 风瑕并未言语,转身拉门走了出去。 屋内空无一人,小茜攥紧被子,眼泪泫然欲滴。 她鼻子酸得不成样子,心底慌得不知所措。 但最后,她还是忍下了即将掉落的泪,露出一副凌然的表情。 正当她刚调整好情绪时,门陡然被打开,风瑕钳着一人的脖颈,把他拖到小茜面前。 小茜震惊难言:“二哥……” 是谢韫,他身上带着伤,可见是那日追着小茜而来,却反被命师他们抓获。 但从他的伤势来看,似乎并未伤及要害。 风瑕把他推向小茜:“她可能要生产了,这个时候不能没有亲近的人在身边,你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她,好好照顾着,否则本座饶不了你!” 第1721章 她不愿意再伤害这个男人 “二哥……” 小茜又唤了一声。 她看着面前的谢韫,见谢韫面色泛着虚弱的苍白,以及不正常的潮/红,便知谢韫身上带伤。 果然,她拉着谢韫的袖子,探头往谢韫身后一看,素色的依然血迹斑驳,几道深痕露了出来,尚且渗出淋漓的鲜血。 “他们打你了?” 谢韫摇摇头:“交手的时候,不巧撞倒了一棵树,被纸条抽的。” 小茜不放心地问:“二哥,你要不要紧?” 谢韫抖了抖袖子,随后蹲到小茜的身边。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透着几分阴柔的女气。 可他的语气,却比以往还要温柔:“没事的,二哥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风瑕深深地看了小茜一眼,随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茜望着面色苍白的谢韫,神色满是忧焚:“二哥,你怎么来了?” 谢韫轻声抚慰:“早就说好的,由我保护你,然而我的武功不及命师,不幸被他们抓住,但也不必太悲观,至少能与你在一处。” “别太担心,凡事我们兄妹有商有量,你什么都别想,肚子若发动了,便安心把孩子生下来。” “其余的事情,还有瑜儿和昭华,我们大家为了这一日,从很早开始就安排了。” “所有的人都有一条后路可走,你所担心的事情,都各有计划,你能做的,便是尽量让自己安心。” 数位兄长里,小茜与司马玄陌较为亲近,司马玄陌也是真疼这个妹子。 至于谢韫,向来与陆明瑜就不对付,自然小茜平日也不亲近他。 兄妹俩没有太多话要说。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无助的深宫之中。 谢韫的每一句宽慰,都让她高高悬着的心,缓缓回落下来。 这一刻,见到了亲人。 那种无助与绝望,仿佛被慢慢驱散了。 她用力地点点头:“二哥不用担心,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好好活下去。” 谢韫没有言语。 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过了片刻,谢韫忽然提出:“小茜,风瑕他……” 小茜坚定地摇摇头:“我此生欠他,已是良多。他亏欠过无数人,但却没有对不起我。二哥,我不能……” 是的,谢韫想用风瑕做突破口。 风瑕什么都变了,唯独对小茜的心意没变。 若是风瑕愿意,那么小茜兴许还能靠风瑕博得一线生机。 然而小茜不愿意。 不是她伟大到原谅风瑕所做的一切,认为这个十恶不赦的人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 而是因为,她实在不忍心,再伤害这个用性命护过她的人。 只有这样,她才不觉得亏欠。 谢韫见她如此,也不愿意逼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于是便道:“都依你。” 小茜没有多言,而外边的风瑕,却是把他们的对话,都听进了耳里。 第1722章 为何非保她性命不可? 风瑕静静地听着小茜与谢韫的谈话。 他脸上喜怒不辩,也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负手站在那门外,不动如山。 忽然间,他像是感受到什么召唤。 于是,他甩甩袖子离开了。 屋里,小茜已放下担忧的神色。 谢韫望着她,不由得叹息一声。 终究是太善良了,此时此刻,若是利用这风瑕的这一份怜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若是不去利用,兴许就…… 不过转念一想,人活着不就是图个心安理得么? 世间的善恶标准,只是教我们去衡量行为的正确与否,但却不一定能叫我们心安理得。 而不论小茜的选择是否正确。 至少,能叫她心底踏实。 自然,小茜不想做的事,谢韫也不会强求。 他们为这一天准备了那么长时间,自然是要凭本事去取胜。 若是不能,到也可图个死得其所。 怎能为了苟活而不干人事。 思及此处,谢韫道:“没事,二哥在,你阿姐和姐夫都在,所有人都在为此努力,你别担心,一切有我们。” 小茜点点头:“我知道的,二哥不必担心。” …… 另一边。 风瑕站在命师面前。 此时的命师,与先前几乎没有区别。 依旧是飘飘白衣,仙风道骨的奉旨,如同那九天下凡的老神仙。 只是他的眉宇之间,似缠绕着一股戾气。 那双原本澄澈而慈蔼的眼睛,也仿佛沉积了什么东西,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矛盾而违和。 风瑕没有行礼,就那么站着:“师父。” 依旧师徒之称,但仿佛已经没有师徒情谊。 命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问道:“谢韫于本座有用,你怎么自作主张放了他?” 风瑕淡声道:“我站在这里,是因为你答应留小茜一命,我做任何事,都只为她能够活着。” 命师轻笑一声:“本座的徒儿,真是好一个痴情种,但你可知你狠辣无情,为何偏偏对此女动心?” 风瑕冷笑:“这种事从师父口中说出来,无非就是命理玄说,我管它为着什么,我只知道我肯为她死。” 命师点头:“的确是命理玄说,那女子的命格,正好克你,所以克得你变成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 “但是你记住,你可是本座的徒弟,本座费尽心思让你重新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让你为一个女人寻死觅活的。” “本座是答应你留她一命不假,但要是你做得太过分,本座就把她如同一只蚂蚁那般碾灭,你好自为之吧。” 风瑕颔首:“知道了。” 命师道:“长孙焘和陆明瑜已进入阵法之中,你出去放了楚将离,然后再把他们带到阵眼去。” 风瑕没有多言,转身便离开。 衍蛊一事过后,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变成一具无情的人偶。 而对小茜的眷恋,是他依旧如行尸走肉般活下去的支柱。 为何非要小茜活下去不可? 因为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转生的吧? 若是小茜有个不测,那么他就永远见不到这个捧过粥给她的姑娘了。 第1723章 呈现出,极为可怕而诡异的一幕 陆明瑜与长孙焘顺着甬道走向宫城深处。 这个地方,虽然他们无比熟悉。 可是当宫几乎没有人时,这座宫城显得空旷而宽敞。 除了必经的甬道,其他七拐八拐的路,却是不知通往哪里。 这座繁华的宫城,就像一只精致的笼子,困住了无数人的一生。 越往里面走去,就越显得寂凉。 夫妻俩走了好一会儿,却都不见任何人影,那些没有离去的宫人,不知被困在这座宫城的哪一处。 这时,长孙焘看到了记号。 他说:“谢韫留下的,小茜被带往这个方向。” 谢韫的身手本就不低,在出云时长孙焘因吸了风瑕的功力而导致他几乎走火入魔。 便是谢韫承受了那份功力。 现在的谢韫若是动起真格,只怕只有同样吸过风瑕功力的陆明瑜与长孙焘能与之抗衡。 倘若他拼尽全力,未必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为何他会被擒,自然是故意的。 从风瑕那日对小茜的态度他就知晓风瑕对小茜还有情。 既然他救不走小茜,只要被擒,只要没死,风瑕就会把他带到小茜身边。 他便是用这种方法,来到慌张失措的小茜身边。 而他现在的记号,便是指明小茜所在的方向。 长孙焘站定,看着前方:“小茜就在那边。” 陆明瑜眉头蹙起:“那是……清宁宫方向。” 长孙焘颔首:“清宁宫选址极为讲究,所以才会被用作历代太后的居所。” “而清宁宫又离长孙家的宗祠最远,把小茜安置在那里,最合适不过。 按照轻尘大师的说法,命师应当在长孙家的宗祠布下最后一个方位的所需的东西。 且还不知道他如何布,如今看到小茜所在的方向。 或许那里,有着危险的东西也说不一定。 陆明瑜闻言,缓缓开口:“在小茜生产前,她都不会有危险,如今二哥在她身边,二哥会看顾她的。”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命师所在的位置,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命……” 陆明瑜话音未落,面前飘来一道红影。 他红衣银发,襟袖飘摇。 若非是那看起来仅有二十出头的脸,他真的像极了风先生。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见他,竟不见他身上逡巡不去的戾气。 有的只是,一种活够了受够了麻木了的沧桑感。 他没有动手,就那么单手负在身后,站立在夫妻二人面前,缓缓开口: “你们都是聪明人,想必不用我说,走吧,我不想打架。” 陆明瑜的剑,出鞘了些许,却还是放了回去。 风瑕见他夫妻二人也不准备动手,转身走在了前面。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了一眼,二人随后跟着他。 前往的方向,与清宁宫正好相反,与宗祠靠得及近。 陆明瑜的目光,一直落在风瑕身上。 她见风瑕走路飘忽不定,仿佛一道幽魂,没有不由得高高蹙起。 她看了长孙焘一眼,长孙焘冲她点点头,表示也觉得奇怪。 为了验证所想,陆明瑜的短剑倏然出鞘,猛地被掷向风瑕。 风瑕没有躲开,利剑刺断了他的手臂。 呈现出,极为诡异而可怕的一幕。 第1724章 已算不得人了 只见利剑穿身而过,分明是一具血肉之躯,可却如同击中了沙瀑。 在最初破开一个洞后,很快又恢复如初。 然而仔细看去,这并非什么砂砾,而是无数纠结缠绕的丝线所组成。 以前的风瑕不是这样的。 这一幕只在外祖父身上见过。 莫非风瑕和外祖父一样,被命师变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就在陆明瑜疑惑不已时,风瑕转身向她走来。 被她掷出去的那柄剑,如今正被风瑕握住。 原来是风瑕适才接住了剑,所以剑才会在他手中。 他把剑递给陆明瑜,问:“还有什么需要确认的么?” 陆明瑜接过剑别入剑鞘,好多话要问,但却不知从何开口。 风瑕道:“别白费心机了,与其浪费力气与我周旋,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对付命师。” 陆明瑜皱起眉头:“我一直奇怪,你们没有如同人一般的躯壳,没有血和肉,是怎么活下来的?” 风瑕道:“蚕能变茧,虫能变蝶,为何人就不能变成这副样子?” “只是蚕变成茧已不叫做蚕,虫变成蝶已不叫做虫,而我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已不算是人。” 说完,风瑕转身走在前头:“走吧,命师叫我把你们带到阵眼去。” “你们若是主动去,那这架肯定是打不成了,你们要是不主动去,肯定要打上一架,怎么去由你们。”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随后跟在风瑕身后走。 确实如此,他们的敌人是命师。 倒是不必在风瑕这里浪费什么时间。 几人顺着宫道一直走。 …… 此时此刻。 南疆禁域。 漫天大雪,洋洋洒洒的雪花搓棉扯絮般洒落下来。 落在沉积了千万年的冰山之上。 蓝灵灵早已带着云斐与长孙策进入禁域,因为她从北选中圣女的那一刻起,就早已在身上被种下能通往禁域的蛊虫。 所以她要到这里,完全是畅通无阻。 三人哪儿也不去,就守在禁域的门口。 呼啸的寒风凛冽而过,扑灭所有的热度与火苗。 云斐尚且有浑厚的内力傍身,裹了一层棉服还能忍受。 而长孙策和蓝灵灵,却已抖成筛糠。 云斐道:“你不是蛊王吗?就没有什么蛊让你们暖起来?” 蓝灵灵已经被冻得失去了思考能力,说话时上牙齿磕下牙齿:“要是有的话,早就用了,何必等到现在?” 长孙策说话磕磕绊绊:“吱吱,靠过来一点,我们俩靠在一起,就不会那么冷了。” 蓝灵灵和长孙策挤在一起:“怪不得那几个老头非要搞个什么圣女变成大祭司来帮忙看守禁域,这鬼天气十个人都顶不住?” 长孙策附和:“还好我们只是在这里守着,不让人破坏辅阵的形成,要是再往上走,不死也丢半条命。” 云斐摇摇头:“难道你们不觉得,正因为此处环境恶劣,下这么大的暴风雪么,所以才是入口,兴许过了入口,就与寻常的雪山别无二致?” 蓝灵灵语无伦次:“说得很有道理,要不我们再往里走走,兴许就不用在这里受冻?” “要是留在这里,怕是不死也脱层皮,还谈什么看守辅阵?” 第1725章 雕虫小技 打定主意,蓝灵灵哆哆嗦嗦地往禁域深处走去。 云斐与长孙策跟在身后。 由于时间紧急,蓝灵灵在南疆的事情还没彻底了结。 三人来到南疆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直奔禁域。 眼下他们看守辅阵,便是要防着几位长老借机生事。 所以哪怕三人走在漫天风雪之中,除了严防死守不让冷风把自己冻死外,还要戒备几位长老随时偷袭。 越往里走,风雪越来越大。 凛冽的风呼在脸上,刀子过体一般深疼。 蓝灵灵和长孙策已经冻得不行了,先前还能说几句话,可是现在完全说不出口。 就这么坚持一会儿,两人齐齐倒下。 云斐连忙检查两人的脉搏,发现两人只是冻晕过去,于是便给两人灌下烈酒,扛着他们往里走。 负重而行,速度未免很慢。 他踩在深深的积雪之中,几乎是一步一挪。 眼看两人几乎要支撑不住,前路却没有半点即将到达尽头的样子。 云斐索性不走了。 他将两人扔在雪地上,随即坐在地上小憩。 风雪越来越大,刀锋似的刮来。 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线全是模糊的景象。 他们似乎迷失了。 云斐一边运功抵御严寒,一边思索解决的方法。 他看着被冻昏过去的二人,心知若是不尽快想到解决方法,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但是暴风雪之中,路又在哪里?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一旦周围完全不可见,那他们就彻底迷失了。 正当云斐一筹莫展之际,恍惚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帝释天手下多年,他早该想到的! 思及此处,云斐当即一跃而起。 “果然!” 他轻呼一声。 只因竭尽全力到达的顶端,早已没有风雪的踪影。 而是一片,夕阳下宁静美好的皑皑雪山。 阵法! 诡谲可怖的情景,不过是阵法营造出来的假象。 他们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阵法之中,一直在原地打转,寻不到出路。 无处借力的他,没有时间思考破阵方法,便因力竭而落下。 就在他落回到地面之前,倒地不起的蓝灵灵与长孙策,当即就被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人给拖住了手臂。 两人很快就没了踪影,只有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拖拽痕迹,于风雪之中若隐若现。 “出来!” 云斐一声低喝。 “铿!”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越的兵器呜鸣。 剑尖直逼他的后心,就在即将刺中他时,被他灵活避过。 一击未中,又是一击。 数名高手,对他展开攻击。 他知道,因为他已经看破了此处就是阵法,所以对方这才出手,想把他的命留在这阵法之中。 但这些人,是命师的人,还是南疆的人? 云斐神思飞速转动,手中的剑却未停。 但对手功夫不低,他久攻不下,还在酣战。 心底记挂蓝灵灵与长孙策的安危,云斐的招式越来越凌厉。 然而那又如何,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寡不敌众。 就在他落入下风,即将被击中时。 周遭的暴风雪忽然歇止了。 斜阳倾洒下来,照得眼前明晃晃一片金黄。 斜阳之下,一女子俏生生而立:“雕虫小技。” 第1726章 目前一切顺利 女子话音刚落,无数蛊虫拧成一股,迅速向高手袭来。 高手猝不及防,仓促躲避,却也无济于事。 云斐就趁这个机会,结束他们的性命。 蓝灵灵拍拍手掌:“现在,本姑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云斐翻了个白眼:“谁家救命恩人来这么慢,你是不是故意看我出糗?” 蓝灵灵耸耸肩:“你就说救你的命没有吧!” 云斐默不作声。 长孙策从另一边走来,剑上同样沾着血迹。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设下的局罢了。 远赴南疆,其中都会遇到哪些艰难险阻,他们心里都有数。 虽说蓝灵灵就是进入禁域的钥匙,但他们也不会莽撞冲/进来。 加上云斐心思缜密,自然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且云斐在帝释天手下多年,现在又常与江静秋在一起,对普通的阵法自是手到擒来。 所以适才从长孙策与蓝灵灵昏倒,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引蛇出洞。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走过来的长孙策,举目四顾。 只见他们的身后,是巍峨的玉山,皑皑白雪,层冰凝结千丈,那是常年积雪的雪山。 而他们所在得地方,便是那雪山的山脚。 这里的风雪较为新鲜,尚未被冻结成冰。 在往远处的平地山谷看去,还能见些许顽强的草木,有的萌生绿意,有的则鲜花怒放。 这是玉京城完全见不到的景致。 长孙策道:“适才那个阵法,不知道困住了多少人,如今阵法破了,要是外人进来,岂不是会破了辅阵。” 其实在这阵法前面,还有一道千百年前传下来的诡阵,而蓝灵灵就是那钥匙。 然而那阵法的杀伤力,却没有这一道大。 若是有人误闯进来,这里就没有阻碍。 且先不说一般人,几位长老进出绝对是自由的。 云斐沉吟片刻,随后开口:“破了别人的,自然要换上我们的。” 说完,他开始观察地形。 很快,他就锁定了布阵的位置。 于是,他从袖底掏出一把小旗子,指挥长孙策和蓝灵灵:“那里,那里,还有那里,都插上这个小旗子。” 长孙策和蓝灵灵在正事面前,非常听他的话,很快便着手去办了。 等到棋子插好,云斐在阵眼上,压了一颗明珠。 长孙策已先一步回到他身边,然而蓝灵灵慢了些许。 距离他们近在咫尺的蓝灵灵,仿佛迷失了道路,明明只需要向前走几步就能出来。 可她却找不到方向。 云斐见状,便知阵成。 他取出压在阵眼的明珠,蓝灵灵径直朝他走来,怒声骂道:“你个死蛮子,你竟敢阴我!” “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可怕,我什么都看不见,四周只剩下皑皑白雪,空旷无际。” 云斐重新把明珠压下,他说:“别忘了,你也是蛮子。” 蓝灵灵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长孙策连忙安慰她:“吱吱,别与他计较。” 蓝灵灵噘着的嘴,半响都没有回落。 云斐望向身后:“目前我们这边一切顺利,就看他们那里了。” 第1727章 这是她的使命 普泽寺。 一座独/立于山峰的凉亭之中,白衣如雪的轻尘大师端坐其中。 风拂起他的衣袂,使得他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似的。 他望着玉京城方向,望着那巍峨的皇宫,双目透着复杂无比的情绪。 数十年前,他带着十方阵最后一个方位的秘密离开师门。 隐居深山多年,最后踏足于尘世之中。 这天下大势,命理玄机,他能窥得几分。 可如今事态的发展,他却没办法预料了。 江静秋带着颜劭轩,来到这普泽寺的禅房旁,一个复杂的阵法布成,用了她几个时辰。 而这个阵法存在的目的,便是保护禅房里的几个小宝。 保护大秦未来的希望。 颜劭轩震惊得张大嘴巴:“你……你是谁?” 江静秋拧眉:“你什么意思?” 颜劭轩瞠目结舌:“你为什么会这么复杂的阵法?” 江静秋淡声开口:“说来话长。” 颜劭轩还想问,她却没有理会,而是来到轻尘大师身边,施了个佛礼:“大师,阵法已成。” 轻尘大师颔首:“劳烦江施主了。” 江静秋递给轻尘大师一张纸:“大师,这是解阵的方法,几位殿下,就交给您了。” 轻尘大师接过纸张看了一眼,就在颜劭轩凑过脑袋时,纸张在他手里化为齑粉。 面对颜劭轩失望的神情,他并未理会太多,而是对着江静秋缓缓施了个礼:“江施主慢走。” 江静秋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于是便离开了。 路上,颜劭轩还在问东问西:“江姑娘,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我们颜家所不知道的阵法?” 江静秋没有回答。 她是谁。 她是那被公认为天才的弟弟,用性命施展转生禁术而来到这个世界的人。 在这里她是江静秋,是占据了江家姑娘躯壳的一抹幽魂。 江家姑娘早在江家因被董穗父母连累而逃难时不堪奔波而死了。 她不过是异世界来的,不属于这里的人。 当时弟弟启动转生禁术,所用祭品是两名敌人的长老。 只是两名命格富贵的人,便让她魂魄离体,来到这里。 而命师的祭品,是帝后命格。 就算帝后命格不成,也还有归雁城十数万人,以及西戎的大批人马。 她不清楚,用这样的命格所启动的禁术,加上那神乎其神的衍蛊…… 若是让那命师转生成功,这天下,究竟会诞生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所以她收到的一条命令,与其是命令,倒不如是帝后的恳求——若命师阵成,帝后殒命,她必须要破坏转生阵法,想办法拖到小茜平安生下孩子。 如此一来,命师想要施阵,就得再寻十方阵。 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她没有犹豫,一口应下。 因为这是作为玄门之中的她,生下来就肩负的使命。 或许弟弟仅用两人为祭,便把她送到这里是上天的安排,就是为了让她来解决这件事。 思及此处,江静秋扬起鞭子,狠狠地抽打在马臀上。 哒哒的马蹄声,犹如她此刻的内心一样急切。 “江姑娘,小心!” 随着颜劭轩一声惊呼,江静秋迅速按住马鞍,双脚脱离马镫时,整个人也借力向后退,离开了马背。 而适才被她骑着的马。 却忽然不见了踪影。 站稳后的江静秋甩了甩袖子,迎向凭空出现的老者:“就知道潜龙府邸的石室困不住你。” 第1728章 竟是要生了 楚神医看着江静秋,目光呆滞而迟钝。 他就那么看着,像是在反复确认目标。 江静秋身边的颜劭轩,仿佛根本就是隐形的。 颜劭轩不解:“江姑娘,他怎么了?” 江静秋道:“他被控住了,目标是我,你先走。” 颜劭轩纵身/下马:“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那我还是人么?什么也别说,我是不会走的。” 江静秋叹了口气。 而楚神医像是已经确定了目标,正一步步向江静秋靠近。 江静秋深吸一口气,递给他几颗珍珠,随即开口:“跟着我捏手决,我们要用一种特殊的阵法困住他。” 颜劭轩不再迟疑,他当即站到江静秋面前,随后跟着江静秋一起捏决。 随着他们手指的飞快转动,握在手里的珍珠,仿佛有了圣命一般。 “立!” 江静秋一声清喝,二人手中的珍珠四处散去。 颜劭轩大吃一惊:“这是……这是天芒阵!” 江静秋没有理会他,继续捏动手中的决。 “收!” 一声轻叱过后,阵法发出耀眼的光芒。 而即将靠近他们的楚神医,也在光芒闪现后,不知所终。 江静秋消失的马,也出现在道路上。 她毫不迟疑翻身上马:“走,必须尽快赶回宫去。” 颜劭轩满肚子的话要问:“江姑娘,你怎么会……怎么会天芒阵……” 江静秋根本没给他机会:“等有机会,我会跟你解释。” 颜劭轩只好按捺住内心的好奇。 事实上,江静秋在另外一个世界也姓颜。 她不知自己和眼前的颜劭轩有什么关系,但就是多一种亲切感,仿佛是熟稔的好友,又像是亲人。 一直以来,她都藏拙。 事实上,她所掌握的奇门遁甲知识,必定比命师还要多。 除了十方阵这样的大阵,她没办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启动以外,其余的于她而言,并不难。 因为有一伙神秘人一直追踪她的踪迹,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显露真正的本事,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而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现在,就算豁出性命,也要破了转生禁术。 马蹄哒哒,朝着玉京城进发。 …… 清宁宫。 小茜忽然觉得裙摆一阵湿濡,紧接着腹部便传来剧痛。 她尚且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结果肚子便疼了起来。 谢韫连忙问她:“你怎么了?” 小茜煞白着脸:“二哥,我疼……” 谢韫初时露出些许震惊,可很快就稳住了。 他说:“小茜,二哥现在抱你到床上,你别怕,二哥和先生学过如何接生,会有些疼,但是没事的,孩子出来就没事了,别怕。” 小茜点点头,随后环住谢韫的脖子,让谢韫将她带到床上躺下。 整个过程,她都显得紧张而无措。 但当恐慌来袭的最后,她都能忍住恐惧,咬紧牙关坚持。 腹痛阵阵,越来越剧烈,她不错眼地看着谢韫:“二哥,我有话说。” 谢韫打断她:“有什么话留着稍后再说。” 小茜执拗地摇摇头:“不,二哥,你听我说。” 谢韫没有办法,只好停下来听她:“你说。” 小茜一字一句:“若是我有任何意外,二哥帮我转告夫君,叫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再帮我告诉娘亲,告诉她我从来不介怀过去,让她不要愧疚,来世我还要做她的女儿。” “其余的亲人,二哥若是有空,帮我一一告别了吧,太多话了,我没办法一个个交代。” 谢韫毫不犹豫应下:“好,我都听你的。但是现在最首要的任务是专心生产。” 小茜点点头,紧接着发出一声痛呼。 随着小茜的肚子发动,皇城的上空,也开始呈现异状。 第1729章 霞光 一道彩霞华丽绚美,然而这道彩霞并非从东方亦或是西方的天际产生。 它不是朝霞,也不是晚霞。 而是,仅位于皇城上方的,一片美丽而诡异的色彩。 整个玉京城,唯有皇城的天,与别处不同。 此时陆明瑜与长孙焘尚未到达阵眼,两人被这一异状吸引,举目四顾。 只见纷繁华美的彩霞漫天,布满整个顶空。 随着彩霞变幻,彩霞遮掩的地方,璀璨星空若隐若现。 风瑕停下脚步:“小茜要生了。”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两人皆没有说话。 风瑕回眸,看向两人:“要想小茜平安,你们最好配合,别磨磨/蹭蹭。” 说完,风瑕率先以极快的速度,掠向目的地。 陆明瑜与长孙焘不做耽搁,主动跟在他身后,向目的地的飞快地掠去。 因为他们知晓,小茜有一枚衍蛊,那枚衍蛊是风瑕为她炼制而成。 此时他们根本无心兼顾小茜,而风瑕懂得蛊术,唯有风瑕能替小茜使用衍蛊,助她平安生产。 所以他们不会不配合。 长孙家的宗祠在望,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距离宗祠越近,天象越是诡异。 流丽纷繁的漫天彩霞,仿佛以宗祠为中心,缓缓旋转。 与其说是晚霞,倒不如说是一层红色的淡云。 那层淡云就在浩渺无际的星空宇宙之中,搅/动着群星旋转如旋涡。 …… 满城百姓,望着这一异象。 有的惊于美丽的风景,有的恐于奇异的色彩,还有的以为是什么天神下凡,匍地跪拜。 更有的,以为大祸临头,四处奔逃。 陆明邕率领麒麟卫,拱卫着皇城,防止有人误闯,也防止里面的人出来。 行宫之中,风先生整与众臣议事。 在他面前的,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他强装镇定,如同那无事人一样,一字一句:“帝后正在宫中,对抗威胁大秦的敌人。” “如若帝后平安归来,我等接风洗尘;如若异象散去,再无帝后踪迹,我等当辅佐幼主,以安天下。” 众臣闻言,大惊失色。 纷纷跪在地上。 风先生表面一派平静,然而袖底下的双手,却是不停地颤着。 而此时,长公主也在行宫坐镇。 昔日权势熏天的殿下,此时拿出了威严,后宫女子,宗族妇人,无人敢违逆其分毫。 潜龙府邸。 楚氏望着天空异象,不禁泪如雨下:“小茜……我那苦命的孩子。” 百里无相安慰她:“会过去的,不必担心。小茜会平安的。” 楚氏看向百里无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双眼之中满是希翼:“你懂些许命理玄说,你帮我看看,帮我看看小茜和晏晏他们,能不能平安渡过此劫。” 百里无相摇头:“此时,已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或许只有上天知晓。” 南宫绥绥没有以往的洒脱,面色凝重地望着皇城的方向,她护着身边那懵懵懂懂的小兰花。 而带着孩子的董穗以及珍璃郡主,更是不用多说。 她们都明白,眼下的情况有多危急,而她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保全自身和孩子,等待在意的人归来。 第1730章 凭什么?所以本座要改写不公! 长孙家的宗祠内,命师负手而立。 他望着一块块牌位,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那模样,就像执掌天下之势,高高在上的神只。 虽然表情悲悯,可眼底却冰凉一片。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指着牌位便自顾自地开口:“在这宗祠里的人,也不都是你长孙家的人。” “这里除了历代帝王之外,还有那些因德行出众,或者是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的人,配享太庙。” “但是这里面,没有任何一块牌位,属于我们命师的。然而我们命师,却是为天下之势做得最多的人。”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凝着陆明瑜与长孙焘:“就连你们,也把命师以安天下为己任,当成理所当然!” “风瑕作为传承命师衣钵的人,他乱天下,便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而本座身为命师,也非得造福天下,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 “人都是自私的,人人都可以为自己而活,凭什么我们就不可以?凭什么我们非得为天下牺牲自己?” “我们生来就是慈悲为怀的大圣人吗?不,我们也只是普通人!” “就因为有习得命师本领的才能,就被逼着成为我们不想成为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公,积年累月的不公,这才有了帝释天之乱,这是命师一脉早已注定好的!” “因为我们掌握秘术,就要忍受孤独,成为幽魂一样游走世间,却还要做着为这个破烂世界造福的事。” “凭什么?所以本座要改写命师一脉的悲剧,彻底断绝了这份不公!这是为命师一脉制定规矩的上天,欠我们的!” “本座就要用这转生禁术,让自己以不断变化的形式,实现永无止境的生命。” “为此,为了本座的大业,是你们这些曾被本座护佑过的人,付出的时候了!” 话音落下,命师忽然举起双手。 那手中诡丝伸现,当即就将陆明瑜与长孙焘手中的武器夺走,随后捆住二人,把二人高高地举起来。 他两手一挥,二人便被掉在房梁。 身上缠着千丝万缕,又粘又韧,根本挣脱不得。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放弃挣扎。 因为他们知晓,命师的转生禁术尚未完全启动,此时与命师对抗,也是徒劳。 命师十分满意:“嗯,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不是你们二人,便是十数万人。” “正是应该如此配合,否则流血死亡的人,只会更多;不仅是那十数万人,还有任何一个,与你们有关联的人。” 风瑕自带二人进来后,便不知去向。 原来他迅速跑回小茜这里。 此时的小茜,早已大汗淋漓,在床上痛苦地呻/吟。 所有人都告诉她,生儿育女是女人的本职。 却没有一人告诉她,生孩子可以这么痛。 此处没有产婆,也没有大夫,唯有谢韫一人,为她打水备东西,忙前忙后。 她痛得无法忍受,终于是哭了出声:“二哥,我疼……” “没事了,别怕。”一双手递过来,她隔着朦胧的泪眼看去,却不是二哥,而是她恐惧又亏欠的男人。 第1731章 衍蛊,护她平安 一时之间,小茜忘记了疼痛。 她想把手抽出来,却被风瑕阻止:“谢韫不会用衍蛊,这里只有我会用。” 小茜停止了挣扎,她忍着痛苦,费劲地说了一句:“多谢你了。” 风瑕没有言语,默默地取出命师交予他的衍蛊。 随着运用功力,一颗泛着诡异红色的东西浮空而起,那东西慢慢长出触角。 如同蜘蛛一般,缓缓落在小茜的胸/口上方。 在触及小茜的肌肤那一刻,触角变成触须。 无数条红丝开始连接小茜血脉。 红光不绝,触须不止。 “这是雄蛊,它能保你性命。等我把雌蛊放下去后,你身上的疼痛便会慢慢减少。” 小茜点头应下:“好。” 风瑕又说了一句:“别担心,没事的。 话音落下,他取出雌蛊。 随着雌蛊浮空而起,连接小茜血脉的雄蛊,立即感应到雌蛊的存在。 它浮空而起,迅速与雄蛊合在一起。 一阵猛烈的红光闪现,伏在小茜胸/口的雄蛊,霎时消失不见。 而这时,适才痛得死去活来的小茜,也不再感觉到疼痛痛。 生孩子那种骨肉分离的撕/裂痛苦,不再传遍她的全身。 她只觉得有些酸胀,所有的疼痛都平息了下来。 这时,谢韫带着一个老嬷嬷出现。 老嬷嬷是宫中的老宫女,伺候过太妃,也伺候过嘉佑帝的妃子生孩子。 她是唯一能被找到的,可以为小茜接生的人。 这还是风瑕让谢韫去找的。 谢韫或许怀疑风瑕对天下憋着一肚子坏水,但却不会怀疑风瑕对小茜的心。 所以当风瑕告知这个消息时,他想都没想,便去准备了。 老嬷嬷来到床边,她先指挥两人准备一些必须的东西。 风瑕自是不动,只有谢韫忙活。 等她用被褥盖着小茜的身子,探头去看时,忽然尖叫一声:“快去备野山参,等会可能用得上。” 谢韫紧张地问:“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老嬷嬷冷汗直流,她拉过谢韫,低声开口:“脚先出来,这种情况往往是难产又血崩,母子情况危急呀!” 谢韫大惊失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前两天检查的时候,胎位都是正的。” 老嬷嬷也很是不解:“这个,老奴哪里晓得。现在没有大夫,没有其他接生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谢韫问:“现在扶正,还来得及么?” 老嬷嬷摇摇头:“你说什么傻话呢?这种情况下怎么扶正,手都出来了。” 谢韫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小茜问:“二哥,怎么了?没事吧?” 谢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风瑕摇摇头:“没事,就是嬷嬷需要有人给她打下手,有些事得和谢韫说清楚。” 但是小茜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股强烈的酸胀感袭来。 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风瑕把手递过去,她下意识就抓起身边的东西。 就在她把风瑕的手握在手心时,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地流向她的体内。 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痛苦越来越少。 原来是她正在吸食风瑕的功力。 谢韫见状,连忙掀开风瑕的手:“够了,你得活着,才能护她。” 第1732章 术成 这一次生产,异常艰难。 胎位不正,导致难产。 幸得衍蛊傍身,才不至于丢了性命。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孩子依旧只露出半只手。 老嬷嬷也急了:“这可怎么办?要是孩子再不出来,可就要闷死了。” 小茜早已气力用尽,无力地躺在床上。 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想竭尽全力保住孩子,因为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 然而她的欲言又止,却把她的心思表露无疑。 从头至尾,为了这个孩子,她已经足够任性了。 任性到,不顾天下大局,也不顾阿姐他们的为难。 她只想着,保住她的骨肉。 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 所以在最后的关头,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 因为她对这个孩子已经尽力了,又怎能再因此连累别人? 接下来能做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谢韫当机立断:“一切以保住大人为准,孩子的母亲,才是最重要的。” 老嬷嬷也没有太多经验,在场的人更无医者,唯有风瑕还懂些许。 说来命运真是讽刺而奇特,这个关头,能靠住的,竟然只有风瑕。 …… 另一边。 随着几只小旗子被掷出去,命师的转生术已经初具形状。 这逆天禁术,带来的是一次次天变异象。 适才是满天霞光,随着秘术的展开,皇城上空,星罗棋布,竟在白日,呈现出黑夜之景。 分明还不到夜晚,那辉耀的群星,忽然暗下来的天色,无不昭示着这一切的异状。 做完这一切,命师回过头来,看向被丝茧缚住的陆明瑜与长孙焘。 像是没人分享,也没人见证这份喜悦,他竟对二人直言不讳。 但见他神色间隐隐跳动着邪气,整个人也显出一种奇异的妖冶。 他挑唇:“瞧见了么?这就是转生术。十方阵启,可致天地异变,星河倒流。” “正所谓逆天二改命,本座现在逆的就是这天,改的就是这命,天道又如何?还不是掌握在本座手里?” 陆明瑜挑起唇角:“所以呢?” 命师哈哈大笑:“所以你这区区蝼蚁,怎懂本座睥睨天下的乐趣?” 陆明瑜笑了:“风瑕的长生之术,也是逆天改命之术吧?那又如何?虽然他活着,但却人不人鬼不鬼!” 命师冷哼一声:“小丫头片子,没见识。他那是不完整的术法,所以才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本座这是完美到极致的十方大阵,一旦术法成就,必无任何瑕疵。” “你也不用担心本座的好徒儿,因为等时机一到,除了你们的帝后命格,本座还要一个祸星献祭。” “只有那样,阵法才是完美无缺的,所以本座那好徒儿,马上就会解脱了,再也不用承受这世间的痛苦。” 陆明瑜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开什么玩笑,风瑕的命理箴言,说的是他必死于帝星之手。” “除了昭华,谁能杀他?就算你能逆天改命,可这转生术,改的只有你自己的命,而没有风瑕的吧?” 第1733章 你只想重头来过 命师闻言,忍不住轻嗤一声。 他看着陆明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他说:“本座连自己的命都能改,缘何改不了别人的命?” “本座连你们的命格都敢收,区区一个祸星,当然不在话下!” 听闻命师这么说,陆明瑜知道,命师这是真的有把握。 但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性格。 在与长孙焘短暂眼神交流过后,她开口:“你既然能逆天改命,把别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么我问你,这有什么意义?” 命师又是一声轻蔑鄙薄的笑意:“你这蝼蚁,懂什么?” 陆明瑜继续开口:“我自是不懂,不懂把别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乐趣,更不懂如同天一样主宰天下是什么感觉。” 命师点头:“你当然不会明白。” 陆明瑜面露疑惑:“但是,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去追求所谓的永生,这有什么意义?” 命师冷笑连连:“永生不灭,与天地同寿,这不就是意义么?” 陆明瑜又问:“你觉得这就是意义,我不反驳你,然而你众叛亲离,就算活着,那又如何?” “因为你夺了小茜和风先生孩子的命,你虽转生成功,但却无父无母。” “而你在追求永生的过程中,我的外祖父楚将离、轻尘大师、风瑕以及我表哥司马玄陌,谁还在你身边?” “这个世道,只剩下你孤独地活着,难道你不觉得苦闷乏味么?” 命师静静地听陆明瑜说完。 最后,他开口应了这么一句:“命师本就是孤独的,你却觉得本座承受不了孤独。” “拥有后命的你,眼皮子就这么浅薄么?真是白瞎了你这命格。” 陆明瑜神色未变:“你没有直面我的问题,难道你不觉得乏味苦闷么?” 命师不屑回答,他打开窗户,竟然取出一个星盘,开始观测头顶虚假的夜空,像是在等待时机。 陆明瑜继续开口:“命师的宿命是孤独没错,正因为你承受不了孤独,所以你选择背离命师之道,变成一个魔鬼。” “你掌握天下秘术,别人需要用几十年才能明白的一辈子,你随便掐个手指就明白。” “你如此强,不信你参不透所谓的命运,你本已行将就木,但是你没有顺应天道。” “你利用你所掌握的一切,走到了今日这个地步,这些都是为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你不甘心么?” 命师摆弄星盘的手顿了顿,眼中一抹怒色划过。 陆明瑜一字一句开口:“你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过去。” “除了一个祸星徒弟,以及一个傻大个徒弟,还有另外两个志同道合的人,你什么都没有。” “不管你做了多少事,你都得不到别人的赞赏,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也没有哪个故事会将你铭记。” “所以你想重头再来,想着新的一辈子,应当不会这么惨了,只要重头开始就好。” “你……” “住嘴!” 回应她的,是命师气急败坏的怒吼。 第1734章 这时他始料未及的 这一声吼,证明陆明瑜所说的,便是命师最隐晦的心思。 他有问鼎天下的能力。 当年风瑕种下那么多灭魂蛊,身为师父的他,只需要在风瑕被圈禁的十年里好生利用。 那么,这个世上早已改朝换代。 然而他却带着司马玄陌游走于这天下,最后费尽心思寻觅十方阵,只求能够转生。 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他想拥有一个新的人生。 他是嫌自己命太短吗? 怕不是吧? 只是不想再孤独,再背负命师一脉的职责罢了。 谁能想到,这能逆天改命的老人,竟然有着如此平凡的愿望? 但那又如何? 通过伤害别人而达到目的手段,不管背后有着多么令人惋惜的原因,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且不正确的。 真正正确的判断力,绝非会因为坏人做坏事的动机而摇摆了原本该有的是非观念。 坏事就是坏事,伤害了别人就是伤害了别人。 没有什么情有可原。 正如此时的命师一样,错了便是错了。 “住口!” 命师再度吼了一句。 见陆明瑜洞如观火的神情,他闪身来到陆明瑜身边,伸手扼住陆明瑜的脖颈。 他说:“再多说一句,我杀了你!” 陆明瑜被他扼住咽喉动弹不得,一旁的长孙焘,几乎下意识地要挣脱束缚身体的诡丝。 然而,最后关头陆明瑜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收回运功的手。 “你想诓本座杀了你?” 就在陆明瑜因窒息而脸红筋涨时,命师松开了她的脖颈。 陆明瑜挑衅地看着命师:“我说对了,不是么?” 命师双目倏然凌厉:“小丫头片子,再多嘴一句,本座拔了你的舌/头,不会说话,并不影响你的命格。” 陆明瑜没有再言语,而是看向长孙焘。 长孙焘满脸忧焚,却不舍得责备半句。 因为陆明瑜将自己至于险地,也并非是莽撞行事。 而是为了,寻找命师的破绽。 陆明瑜对他使了一个眼神,他轻轻颔首,表示已经领会重要信息。 夫妻俩心照不宣,彼此间十分有默契。 这时,命师再度祭出几枚小旗子。 很快的,斗转星移,皇城上方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 随着时间推移,变幻莫测的浩瀚天空,竟出现日夜凌空的一幕。 命师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得意地挑起眉头:“这便是,逆天改命之术,你们有生之年,得见此情景,是你们的福气。”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随即缓缓开口:“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命师转过身:“哦?” 陆明瑜挑起唇角:“我还记得,我上辈子的事。” 命师饶有兴致:“哦?” 陆明瑜继续开口:“上辈子,我并没有成为皇后,而是早早就死了。” “但后来我又活了,不仅活了,还直接重活到十五岁的时候,并且带着前世的所有记忆。” “比起你的逆天改命之术,比起这天地异变的景象,不知我这样的经历,如何?” 命师的眼眸,漫过震惊。 很显然,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第1735章 想套话,没门! 陆明瑜一边说,一边观察命师的反应。 命师眼底的那一抹震惊,被她很好地捕捉。 她收回目光,不懂声色。 直到命师来到他近前,用目光攫住她。 她这才在长孙焘护崽似的眼神中,缓缓开口:“怎么?你不信?因为太过匪夷所思?” 命师双目凌厉:“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陆明瑜挑唇:“乱七八糟?并没有。我清楚地记得前世的所有事情。” “上一世,我拒了昭华的婚,跟随骗子秦臻私奔,遍尝艰辛万苦,终于逃到南方。” “结果却被醉酒后的秦臻生生活埋,昭华找到我的时候,我只剩下一口气。” 说到这里,陆明瑜看向长孙焘。 她的眼底,霎时蕴满温柔的笑意:“我躺在昭华的臂弯,咽下最后一口气。” “死之前,我答应过昭华,这辈子一定报他的恩情。谁知待我绝了声息之后,便陷入短暂黑暗。” “醒过来时,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我依旧还是虞家小七,虞蹇和虞清婉把嫁衣掷在我的面前。” “我怀着报恩的心情,嫁到了淇王府,与昭华历经重重误会,才有了今日。” 命师满脸的不可置信。 长孙焘适时开口:“怕是你也不知道吧?朕也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活了这一世。” “上辈子,朕扫清一切障碍,与皇位仅有一步之遥,最后却在登基前夕毒发身亡。” “死之前,朕好歹得见寻寻觅觅了一辈子的瑜儿,然而还是没能救回她。” “万念俱灰之下,体内的毒再也抑制不住,随后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亡。” “等到再次睁眼,瑜儿就在朕的身边。而我们早已结成夫妻,而她正在带着朕逃亡。” “虽然带着记忆,但前世的种种,与这一世大不一样,并没有按照既定的轨迹走。” “或许这就是人定胜天。所以当知晓你准备用转生禁术时,我和瑜儿并不意外,我们或许也是转生而来的人。” 命师满脸震惊,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见,这是他所不知晓的。 半响,他忽然笑了起来:“如此一说,转生禁术并不是虚妄,而是真实存在的秘术。” “本座的十方阵,开得值了!本座还得多谢你们,告诉本座这样的消息。” 陆明瑜忽然笑了出来:“元休,就算转生禁术是真的,那又如何?” “你想转生到小茜的孩子身上,但只怕事与愿违,你最后将会带着记忆醒来。” “你忽然发现,那时你或许还年轻,又或许还没收下风瑕做徒弟,一切仿佛可以从头再来。” 命师哈哈大笑:“那么,本座便算是以这种方式获得永生了。” 陆明瑜挑唇:“获得永生?真的好么?我与昭华从头来过,彼此都尽力弥补上辈子的缺憾。” “但是你呢?你会怎么做?是会继续履行命师的使命,还是会利用你所掌握的秘术,为所欲为?” 命师张了张口,却忽然止住话头。 他冷笑连连:“小丫头片子,想套本座的话,没门!” 第1736章 人怎么能和天争呢? 另一边。 江静秋与颜劭轩已经赶至正阳门口。 只要进入这道门,便是皇城所在。 然而此时的皇城,完全被阵法笼罩。 颜劭轩看着皇城上方的异象,连连称奇:“江姑娘,这怎么可能?” 江静秋淡声道:“这是假的。” 颜劭轩不解:“假的?我不明白。” 江静秋一边观察着阵法,一边解释:“天就是天,地就是地;天主宰着一切,所以亘古不变。” “地养育着一切,虽有沧海桑田的改变,但那是时间所致,并非人为。” “唯一变化的,便是人。因为人有生老病死,虽分尊卑贵贱,三六九等,然而死亡最终都会平等地降临到每个人身上。” “所以天不变,地不变。你所看到的天变异象,不过是阵法启动所产生的幻象,人怎么可以改变天呢?” 颜劭轩皱起眉头:“那这转生术是逆天改命之术,不就证明人定胜天么?” 江静秋淡声道:“没有什么人定胜天,只不过是,利用天地秩序之间的漏洞罢了。” “任何逆天而行的行为,终究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命师才会要陛下和娘娘的命格献祭。” “陛下和娘娘有帝星和凤星护佑,他们的命格,都是牵连天下大势的命格。” “所以若是陛下和娘娘这边失败了,命师就会用十数万人做祭品。” “只是这十数万人,必定不如陛下和娘娘的命格有用,所以陛下和娘娘现在很危险,而我们就是那一线生机。” 颜劭轩闻言,颇感压力:“我才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这么重要的责任,怎么能让我担呢?” 江静秋瞪了他一眼:“你别扮猪吃老虎,你身上有颜氏一族家主的信物,你若没有几分本事,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坐上家主之位?” 颜劭轩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变得尤为认真:“江姑娘,你和颜家究竟有什么关系?” 江静秋看了他一眼,随即应声:“没关系。” 颜劭轩将信将疑:“不可能没关系,你会颜氏一族的秘术,而且还识得颜家的信物,绝对有某种联系。” 江静秋没有多大反应,她随口一问:“你认为会有什么联系?” 颜劭轩开口,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你是颜家人。” 江静秋道:“我姓江。” 颜劭轩抬头看向皇城:“如果命师的转生禁术成功了,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江姑娘你,同样也用了这个禁术呢?” “否则,你怎么会对转生术这么了解?这是颜氏一族历代家主都无法掌握的秘术,包括我也只是略知皮毛。” 江静秋笑了:“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你比我笨?” 颜劭轩张了张口,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有满肚子的疑问,而这些疑问,都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问清楚的。 更不是几句话就能解答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着手于阵法。 正如江姑娘所说,帝后之命数关乎天下时势,甚至影响到天下苍生。 若是连帝后都保不住了,何谈什么安定天下?何谈什么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 思及此处,颜劭轩摒弃任何杂念。 他郑重其事地问:“江姑娘,接下来我们应当怎么办?” 第1737章 必须要进去才行 江静秋偏头看了颜劭轩一眼。 颜劭轩的认真,她感受得到。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启齿:“我们要进去,只有进去,才能破坏阵法。” 颜劭轩道:“虽然我学艺不精,但我也看得出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死阵,阵眼在里面,我们不可能从外面破开的!” 江静秋绕着正阳门的墙缓缓走着。 颜劭轩还在絮絮叨叨:“八方阵变十方阵,八个方位和上下两面都被封住,想要破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要不然这转生禁术,也不会用十方阵来开启,怎么可能进得去?除非开启阵法的人想让我们进去。” 江静秋没有急着回复,她走了一段距离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她说:“我能进去,我需要你和我一起进去。” 颜劭轩皱起眉头:“你说你能进去是什么意思?” 江静秋解释:“命师已经不止一次想要拘我,我若是进去,他必然允许。” 颜劭轩连忙道:“那刚刚让那楚什么的把你抓了不就行了?还费那么大的劲自己想办法进去做什么?” 江静秋无奈摇头:“你就能确定他抓住我们后,会带到阵法里去?你在想什么呢?” 颜劭轩问:“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江静秋走到颜劭轩面前,一字一句:“我能进去的时候,我需要你也跟着我一起进去。” 颜劭轩立即反驳:“都说了,这根本不可能。再说里边的人需要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怎么进去?” 江静秋向他解释:“等我能进去时,我要你布置一个伪阵,那个阵法类似于阵中阵,能够骗过十方阵的感应,如此一来,你可以趁此机会,迅速进去。” 颜劭轩又开始反驳:“我又不会那所谓的伪阵,我如何进去?” “要是伪阵开启失败,十方阵闭合之时,我会在刹那间粉身碎骨。” 江静秋道:“不会没有关系,我可以教你。” 颜劭轩有些犹豫:“我可以不做么?” 江静秋点头:“可以。” 她干脆的回答,使得颜劭轩有些不解。 见江静秋半响不说话,颜劭轩反而着急了:“你什么意思?” 江静秋淡声道:“我想我们在入门的第一时间,师父就已经告知过我们该负的责任。” “命是你的,选择也由你来做,你若是不选择不去管你肩上的职责,那么我也无话可说。” 颜劭轩撇撇嘴:“你这话说的,让人挺难为情,也十分惭愧。”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又怎么能置之不理?需要我怎么做,你就说吧。” 江静秋开口:“你还是考虑清楚比较好,这一去十死九生,你要是没有该有的觉悟,进去也是拖后腿。” 颜劭轩一张青涩的脸,又皱了起来:“怎么说得这么严肃,你让我进去究竟是要干什么?” 江静秋一字一句:“我要你和我配合,在适当时机,破了十方阵,这样一来,转生禁术便不能成。” “所以你的决心很重要,你要是豁不出去,那就成不了十方阵,我不能冒这个险,所以你自己选择。” 颜劭轩想了许久,缓缓开口:“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陪你豁出性命冒这个险。” 江静秋挑眉:“什么条件?” 第1738章 行,我当然行! 颜劭轩半响没有说话,越是这紧急关头,他越是卖关子。 直到江静秋不悦地皱起眉头,他这才开口:“若是我办成了,而且还能活下来,你就要告诉我,你与颜家究竟什么关系。” 江静秋不假思索:“好。” 颜劭轩掷地有声:“那么,开始吧,我已经准备好慷慨就义!” 江静秋忍不住摇摇头:“你这傻小子,若是我没有把握送你进去,我怎么会提出这个方法?” 颜劭轩看着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破绽的十方阵,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由不得我相信,你也瞧见了,我们所面临的是什么。” 江静秋从袖底取出几支小旗子。 颜劭轩面色一变:“你用小旗子来开阵?” 江静秋问:“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很难么?” 颜劭轩瞪大眼睛摇摇头:“不难,一点也不难,只是我可能再练个一甲子,还不一定成。” 江静秋撇了他一眼:“一甲子?那就是说,差不多八十岁,你确定那时你还能开阵么?” 颜劭轩闭上了嘴巴。 江静秋慢慢将小旗子放在地上,按照需要的位置摆放。 颜劭轩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这就是你说的,简单的伪阵?” 江静秋有些意外:“看来你识得它。” 颜劭轩忙不迭点头:“自然是识得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回春阵?” “我们玄门中人,若是大限将至,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交代,便能开启此阵。” “此阵能给我们一个回光返照的机会,让我们把未完成的心愿交代下来,故名回春。” 江静秋点头:“正是如此,但我用旗子开阵,阵法又会有些不大一样。” “等会儿命师放我进十方阵,你便启动这阵法,随后与我一同进去。” “一旦阵法启动,你便如同逝者,十方阵之中,你也能做到隐形。” “你不会被察觉,更不会被十方阵撕成碎片。当然,这取决于你是否能在恰当的时机,把阵法开启。” 颜劭轩“咕咚”吞了一口唾沫:“我对此阵不熟悉,也只是在书上见过,还没练习过,我摆不了。” 江静秋的语气,倏然变得严肃:“摆不了也得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旦有任何差池,你便会粉身碎骨。” 颜劭轩又是一惊。 但男子汉大丈夫,露怯也就罢了,若是还言而无信,那真枉为男人。 于是,他拍拍胸/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江静秋白了他一眼:“要是不行,你别逞强。否则你要是死了,还打乱我的计划。” 颜劭轩掷地有声,一遍遍强调:“行!我当然行!” 江静秋收回目光,双手结印,开始摆阵。 而此时,皇城上空的景象,又变了。 第1739章 她需要大夫 星河逆流,时光倒转。 此时外边已是傍晚时分,而皇城上方,却如同破晓时分,朝霞满天,流光溢彩。 颜劭轩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怎么又变了?” 江静秋结印的手未停:“因为,依托十方阵开启的转生禁术,就要完成了。” “逆天而行,自是会有异象。像转生术这种可怕的禁术,异象便是时光逆转。” 颜劭轩问:“我是不是要进去了?” 江静秋颔首:“是。看着我做一遍,等到阵法破口,放我进去时,你就立即启动伪阵,随我一同进入阵法里。” 颜劭轩郑重点头。 江静秋向他展示了一遍伪阵的开启方式。 颜劭轩看得十分认真,可不等他实验阵法是否有用,江静秋便开口了:“时机到!快启阵!” 说完,江静秋的手刚触到那一层波光,便被吸了进去。 没了江静秋,颜劭轩未免胆战心惊。 可时间不等人,他只能硬着头皮,快速结了刚学的阵,开启伪阵。 旗子腾空而起,绕着他的身子腾空旋转。 他也不知道阵法是否成了,于是便跟在江静秋消失的方向,迅速进入阵中。 刚开始没有任何异样,可紧接着,他周遭的旗子猛然被扯走一根。 伪阵遭破坏,他觉得一股巨大的威压,正在挤着他。 仿佛要将他挤成肉酱才肯罢休。 剧烈的疼痛席卷他全身,使得他寸步难行。 他的双目缓缓溢出鲜血,脑袋仿佛要炸开。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被粉碎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拉进去! 劫后余生的他,头晕目眩。 江静秋把帕子丢到他面前:“瞧你笨的,伪阵都布不好。” 颜劭轩瘫坐在地上,捡起帕子擦了擦眼睛里溢出来的鲜血。 他做了好一会为,才缓过劲来。 他无奈开口:“是我布不好么?分明是这伪证太强了!就刚刚那一会儿的功夫,我差点碎成渣渣。” 江静秋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渣渣。” 颜劭轩不理解:“啥?你说啥?” 江静秋掩唇:“怎么,这大秦也有北方口音?” 颜劭轩一头雾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让我进来是要帮你么?怎么帮?” 江静秋道:“你先跟着我便是。这阵法之中,除了命师,我想不会有太多人。你就这样跟着我,暂且也不会被发现。” 说完,江静秋往宫内走去。 颜劭轩起身,跟在她身后,迫不及待询问:“所以,你跟颜家什么关系?” 江静秋镇定自若地道:“我师承颜氏一族。” 颜劭轩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我不知道?” 江静秋道:“回答你的疑问了。” 颜劭轩不依不饶,可江静秋没有再理会他。 …… 另一边,小茜依旧陷入难产之中。 好半天了,仍然只露出手臂。 这让老嬷嬷惊慌失措,在谢韫面前语无伦次:“我……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需要大夫,需要大夫……” 第1740章 她是劫,他一直都知道 老嬷嬷一慌,谢韫也跟着慌。 要是别的事情,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然而女子生产一事,他什么都做不了。 由不得他不慌。 此时的谢韫,已经管不得许多,与风瑕统一了阵营。 他问:“小茜的情况是否很危急?” 风瑕颔首:“她需要经验丰富的产婆,以及大夫。最好把百里无相带过来。” 谢韫看着近乎失去意识的小茜,不由得摇摇头:“找百里先生的话,来不及了。你照顾她,我去找瑜儿!” 说起生孩子的经验,陆明瑜是五个孩子的母亲。 说起医术,陆明瑜师承楚神医,也是百里无相的弟子。 虽然她没有潜心医术,然而却不比一般的御医差。 远水解不了近火,此时能帮到小茜的,只能是陆明瑜。 风瑕也明白这个道理,不假思索地为谢韫指路:“他们在太庙。” 谢韫闻言,冲风瑕颔首,随即便离开了。 虽有衍蛊傍身,小茜没因这难产遭受太多磨难。 但是孩子一直生不出来,她已耗尽力气。 可偏偏,老嬷嬷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以为自己将会一尸两命,她心中的遗憾自是不用说。 然而遗言都交代给谢韫了,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心里话说给风瑕听。 虽说风瑕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她,但若是她有个万一,风瑕再次发疯,伤到阿姐他们怎么办? 所以她对风瑕说的话,自然是关于风瑕的。 “我对不住你。也很谢谢你,此时在我身边。” 风瑕看着虚弱的小茜,有心握住小茜的手。 但到了最后,他却胆怯了。 似乎只有这一刻,他才拥有真正的人情味。 他说:“你不用谢我,你此刻不怕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茜摇摇头:“其实我还是很害怕,你杀人的样子,我忘不了。” 风瑕苦笑:“其实我并不是要变那么坏的,我也不想要这天下,更不想成为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但是我不甘心,凭什么明明是双生子,我却是那祸星,而风澈他却是将相之格?” “我也不甘心,分明就是早生了那么些许时辰,我却生而为魔。” “我想摆脱这种宿命,尝试了好多方法,可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成为了真正的祸星。” 小茜虚弱开口:“现在还来得及,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风瑕继续道:“你的出现,我算过。卦象告诉我,你是我的劫难,也是我的救赎。” “我不信已经不是人的我,还能有什么劫难,更不信已经入魔的我,还能有什么救赎。” “于是我遵照卦象的指引,在那株繁盛的海棠花下遇见了你。” “初见刹那,我以为你是素昀,可细看之下,才知道你不是。” “比起那早早就在深宫摸爬滚打的女子来说,你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又像那刚出生的小鹿一样,怯生生的,可偏偏一双眼睛灵动得惊人……” 风瑕一边说,一边笑。 小茜心底,更是愧疚:“你别这么说,我一直都在算计你,从头到尾,我都对不住你。” 风瑕没有回答小茜这个问题,而是告诉小茜:“其实,当年素昀与风澈相遇,是素昀一手策划的。” “她是罪臣之女,在宫中为奴为婢,只有傍上靠山,才能摆脱命运……” 小茜打断他:“都不重要了,斯人已逝。” 风瑕最后还是止住了话头,一字一句开口:“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有事。” 小茜眉头蹙起:“你这说的什么话?怎么像是告别呢?” 第1741章 你会好好活着,我向你保证 风瑕没有告诉小茜,当他夜观星象时,看到自己的命星已经淡得几乎要看不见。 他就要消逝了。 如果人有前世今生,他大概只有前世,没有今生。 但他没有对小茜说。 只是起身,对小茜拱手:“如果这是告别,我希望你知晓,我对曾经的过往充满悔意。” “我不奢求原谅,只想尽力弥补,我希望日后你想起我时,不再害怕。” “当然,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起我。”说到这里,风瑕的声音几近呢喃。 小茜有些体力不支,她听不清楚风瑕后面的话。 她问:“你说什么?” 但是风瑕没有再提及适才的话题。 他把手放在小茜的头顶,源源不断的功力,伴随着他的声音,一起流向小茜。 他说:“别放弃,你会活得好好的,我向你保证。” 由于功力与衍蛊共鸣,小茜的体力又恢复了许多。 她问:“我阿姐和陛下,他们……他们也会好好的,对吗?” 风瑕摇头:“我不知道,帝星和凤星归位后,便不能再观测他们的命星。” 小茜露出一抹急色:“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 谢韫直奔宗祠,却看到陆明瑜与长孙焘被诡丝束缚。 他当机立断,运功去挑断束缚二人的丝线。 命师急忙出招来挡,气劲擦着束缚陆明瑜的诡丝而去,割断了不少诡丝。 命师勃然大怒:“竖子,本座饶你一命,你却还要找死!” 说罢,命师攻向谢韫。 谢韫的武功绝对不低,可在命师全力出手之下,他还是有些难以招架。 更何况,命师用的,都是一些诡异的功法。 两人过了几招,命师指尖的丝线,猛然袭向谢韫的胸膛。 千钧一发之际,长孙焘与陆明瑜同时挣开诡丝,挡在了谢韫面前,也挡住了致命一击。 陆明瑜问:“二哥,你怎么在这里,小茜怎么样了?” 提到小茜,暴怒的命师敛住了怒意,收住再度袭击的功力。 谢韫表现得有些惊慌失措:“瑜儿,小茜难产,几个时辰过去,只露出一只手。” “虽然有衍蛊傍身,但是再这么下去,怕是会一尸两命!你快去看看!” 陆明瑜不假思索:“她在哪儿,带我去!” 谢韫当即往外走,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随后便跟在谢韫身后。 “站住!” 命师怒喝一声,即将动手阻止,却被长孙焘拦住。 长孙焘伸手,纯钧剑便急速而来,被他稳稳握住。 他举剑,剑尖直指命师:“小茜要是死了,孩子也保不住,你应当知晓这个道理。” “你想要完成转生术,就须得确保小茜活着,确保那个孩子活着,否则一切都会功亏一篑,你想那样么?” 命师冷哼一声,但却停下了动作。 可见,他也有顾虑。 孩子难产,基本都是一尸两命。 要是小茜此时就保不住,何谈孩子呢? 他看向长孙焘,志在必得:“反正你们逃不出本座的手掌心,既然如此,那就让陆明瑜去救一救楚小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1742章 阿姐会保护你的 长孙焘收起纯钧剑。 此时的他与命师,根本没有任何对战的必要。 一则,还不到杀他的时机,命师用不着对他动手。 二则,还不到杀命师的时机,他动手也没用。 两人心照不宣,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平。 而另一边,陆明瑜跟随着谢韫匆匆赶往小茜所在的清宁宫。 陆明瑜赶到的时候,小茜已经筋疲力尽。 陆明瑜径直来到床边,伸手搭在小茜的脉上。 面对谢韫关怀的目光,陆明瑜安抚他:“小茜没事,别担心。” 谢韫和风瑕听了这个消息,皆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阿……阿姐……” 见到陆明瑜,小茜鼻头一酸,眼泪就要滚下来。 她红着眼眶看着陆明瑜,一声“阿姐”诉尽心中恐惧与委屈。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抚:“没事,阿姐来了,不会有事的。” 小茜忍住了眼里即将掉下的泪水,她抓住陆明瑜的手,紧紧抓住:“阿姐,看看孩子,看看他。” 陆明瑜郑重点头:“信我,没事的。” 说完,她掀开被子一看。 那露出来的半只手,如同毒刺一般刺痛了她的双目,叫她的心猛然一沉。 她不清楚,如果没有衍蛊,小茜是否还能坚持到现在。 时间并不等她多加考虑,于是她马上找来纸笔,写下几味药,交给谢韫:“去司药房取这些药,然后煎好端过来。” 谢韫不假思索,拿着药方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司药房。 陆明瑜看向一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风瑕。 她说:“手出来的并不多,只是露出来一点点,我现在尝试把孩子的手塞回去,然后替小茜正胎位。” “我需要你帮我保住小茜的心脉,一旦整个过程发生任何意外,催动衍蛊,救她。” 风瑕郑重颔首:“你办便是,我看着衍蛊。” 小茜有些害怕:“阿姐……” 陆明瑜握住她的手,凝着她的双目:“小茜,你相信阿姐的,对吗?” 小茜肯定地点点头:“阿姐,我从小就信你,现在依然信。” 陆明瑜露出一抹笑意:“那就行了,孩子胎位不正,这事你想必知道了,所以阿姐说什么都不背着你。” “好在孩子露出来不多,阿姐要把孩子的手慢慢地推回去,然后扶正胎位,让他的头先出来。” “阿姐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不确定你会承受怎样的痛苦,但是不要有压力。” “你是有衍蛊的人,我和你姐夫的性命,都是衍蛊救下的,你一定会没事,而阿姐会尽量保护孩子的安全。” 小茜点点头:“阿姐在,我放心。” 说完,她露出决然的神色,像是已经准备好应对一切。 陆明瑜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心里也跟着踏实不少。 她最担心的,还是小茜太过紧张,从而增加整个过程中可能会遇到的不确定性。 如今小茜的情绪和缓,只要她小心处理,相信会没事的。 最后,她拍拍小茜的手:“我要开始了,别怕,一切都有阿姐,阿姐会保护你的。” 第1743章 果真是你 与此同时,江静秋与颜劭轩已经混进了宫里。 整座皇城几乎没有任何人,死一般寂静。 原本幽深的宫院,显得更加幽深了。 江静秋径直找到了她最熟悉的紫宸宫,带着颜劭轩进去。 帝后所居的处所,不似往日的庄严壮丽。 人去楼空的大宫殿,落针可闻。 颜劭轩刚与江静秋走进来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可当他一脚踏进内殿时,却猛然回过头:“江姑娘,你……” 江静秋与他,几乎近在咫尺。 可是他们之间,却竖起一道不可见的墙。 颜劭轩知道,他走进了阵法之中。 可他知道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解,为何江静秋要这样对他。 他满脸都是震惊与错愕。 他又问:“为什么把我关在阵法里?” 江静秋解释:“这个阵法,我早前布下的,就是为了今日。” “颜劭轩,你听我说,我这一去,生死难料。十方阵这样的大阵,便是我也没有破解过。” “我虽知其破解方法,但是却从未使用,而我要面对的敌人,是掌握天下秘术的命师。” 顿了顿,江静秋继续道:“身为玄门中人,你理应知晓命师意味着什么。” “他们有翻天覆地,颠覆时势之能,说实在的,我也没什么把握。” “关于我知道的所有阵法秘术,都被我写在本子里,存放在那个大花瓶中。” “现在我正式把这本秘术交给你,希望你能好好修习,不让这些阵法失传。” 颜劭轩双拳砸在那透明的壁障之上,可是却毫无用处,他不解,也担忧: “江姑娘,既然我已经陪着你进来,我怎么能让你独自去面对?!这非男儿所为。” “我是颜氏一族的家主,此次出来,也是为了协助同门中人,解决命师一事。” “你这样把我关在阵法里,不让我参与,就算到时候我活了下来,传出去如何让人信服?” 江静秋缓缓说道:“传承,远比慷慨就义更重要,我们的使命,除了维护天下安定以外,还有传承奇门遁甲秘术的职责。” “时机到了,我自会为你解开这阵法,让你出来面对你需要面对的。” “若是我侥幸活着,你就叫我一声师父,我把毕生所学交给你。” “要是我时运不济,就此殒命,你就慢慢琢磨那册子里的内容。” “最重要的是,帮我给你之后的每位掌门传一句话,不管你传百代,还是传千代,一定要传下去,这是你欠我的。” 颜劭轩缓缓敛住惊慌失措的神色,变得尤为郑重:“江姑娘,你说。” 江静秋无比郑重地道:“务必告诉后人,若颜氏一族有人开启转生禁术那一日,要先布下‘天地人”三阵,为转生禁术护/法。” 颜劭轩更是不明所以:“江姑娘,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颜氏一族的人,怎么会开启转生禁术呢?” “什么叫‘天地人’三阵,我根本没听说过,我怎么给你带话。” 江静秋道:“这个你不用管,兴许千百年后,颜氏一族的子孙后代,又修习了许多新的阵法,你把我的话传下去便是。” 说完,江静秋深深地看了颜劭轩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颜劭轩看着江静秋离开的背影,呢喃开口:“果真是你。” 第1744章 一场恶战即将开始 陆明瑜的手,现在都是抖的。 因为就在刚刚,她把那只小手,轻轻地塞了回去。 孩子的手软软的,还裹着些许淡红色的液体。 生怕伤到孩子,她的动作又轻又稳。 可精神高度集中的结果,便是手禁不住地颤/抖。 她缓缓把薄被拉下,回头看向一旁正在随时准备救小茜的风瑕身上。 她如释重负:“成功了,我现在准备给她轻轻挪正胎位,这个过程也需要你。” 风瑕没有言语,但是神色却十分凝重。 陆明瑜安抚小茜:“没事了,孩子会平安的,你也会没事的。” 小茜也松了一口气:“有阿姐在,我放心。”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我要开始给孩子扶正胎位了,整个过程,要是有任何不适,你一定要说出来。” 小茜点点头:“阿姐,我明白的,阿姐放心。” 陆明瑜取出腕间的银针,先在小茜的穴位上扎了几根。 随后掀开薄被,把手放在小茜的腹部摸了摸,随即有将孩子朝着特定的方向推。 她推得很慢。 她也推得很仔细。 整个过程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期间她一直问小茜:“疼吗?” 小茜总是摇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姐妹俩的互相信任,叫小茜平安地度过了这可怕的过程。 便是掌握命师一脉秘术,通晓不少事的风瑕,在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后,他也忍不住惊奇:“这……” 陆明瑜问他:“如何?” 风瑕继续问:“这怎么可能呢?” 陆明瑜解释:“我们人之所以生生不息,是因为每位母亲诞下孩子这个过程,本身就很神奇。” “作为一名大夫,我们知晓从有孕至生产整个过程,母亲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孩子存活。” “然而孩子为了能活,会在紧要关头,选择以伤害母亲的方式,来让自己活下去。” “我们大夫要做的,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那个时刻到来。” 陆明瑜伸手为小茜擦擦汗: “适才要是没有成功,不论是对母亲和孩子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 “好在有衍蛊在,雌雄衍蛊保住了小茜的平安,从这点上,我要谢谢你。” 风瑕默然许久:“只要能救下她,一切都足够了。” 是的。 他害了那么多人。 这点罪恶不可能因为他此时的反省就能洗干净。 坏人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机会,这只能代表他悔悟后的日子能积极向善,并不代表之前所做的一切一笔勾销。 要是因为一个坏人做了好事,就因此觉得他是一个好人;而一个好人做了坏事,就否定了他之前所有的好。 这本身就是不对的。 正如此时,风瑕不觉得自己临了向善,就因此忘却罪虐。 但罪大恶极的他,因为自己的衍蛊能救下小茜,这便叫他觉得,此生足矣。 陆明瑜看向风瑕,从风瑕的神色之中便知晓,风瑕此刻的想法。 要是她没记错,衍蛊的雄蛊,应当是红姜的吧? 红姜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正此时,谢韫端着药过来:“药煎好了。” 陆明瑜垂下眼睑:这也意味着,一场恶战即将开始。 第1745章 要像小时候那样,回来安慰我哦 陆明瑜接过谢韫煎好的药,让小茜倚在自己的怀里。 她把药喂进小茜的口中,柔声说道:“来,把药喝了,等会儿才有力气好好生孩子。” 小茜不假思索,将黑色的苦汁一饮而尽。 她说:“阿姐,你以前也这么给我喂药,那时候我们还很小,你对我,总是很好。” 陆明瑜放她轻轻躺下:“我希望能一辈子对你好,知道我变成老太太,也依然要对你好。” “乖乖的,忍一忍,等孩子生下来,就一切都结束了,阿姐会保护你,就像小时候那样。” 说完,陆明瑜起身冲谢韫和风瑕点点头,准备离去。 小茜拉住她的袖子:“阿姐……” 陆明瑜回眸:“怎么了?” 小茜的眼睛湿漉漉的,就连声音,也是那么低、那么弱。 她说:“你也要像小时候那样,每次揍完坏蛋,就回来安慰我,你知道我胆小,你不在我会哭。”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放心,阿姐会的,这是阿姐给你的承诺。” 说完,陆明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次是真的走了。 小茜分外不安:“二哥,阿姐会好好的,对吗?”· 谢韫道:“会好好的,一直以来,她都那么顽强,这次也一定会好好的。” 小茜深吸一口气,随后露出坚定的神色:“那么,我也要好好的,否则阿姐他们为我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一直以来,她都为了当初想要留下这个孩子而愧疚。 但是现在仔细想想,身旁的人,没有谁想要剥夺她成为母亲的权利。 反而是,尽最大的努力,让她和孩子得以周全。 她要是还悲春伤秋,沉浸于愧疚之中无法自拔,那么就真的对不起这么多对她好的人。 她也要坚强才是。 谢韫点头:“正是如此,现在大家都在努力完成自己的职责,而你要做的,便是同大家一样顽强,努力。” 小茜点点头。 一阵疼痛来袭,她攥紧了谢韫的袖子:“二哥,别走, 我还是有点害怕。” 谢韫告诉她:“二哥会陪着你,别怕。” …… 绿猗出宫后,便住进了潜龙府邸。 她的伤势未痊愈,此时刚刚可以下床。 阿六和楚氏一直在照顾她。 像是有感应一般,她察觉到陆明瑜她们有危险。 今日她一直催促阿六:“主子他们需要你,你别在我这里守着了,我会照顾好自己。” 阿六刚开始还安慰她:“主子他们的事,我也掺和不了,只有照顾好你,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可到了最后,阿六也放弃劝说。 这时,楚氏走进来。 绿猗连忙行礼:“义母。” 楚氏扶住她:“傻孩子,别多礼。” 绿猗依旧显得十分不安。 楚氏安抚她:“傻姑娘,我们无能为力,你别太担心了。” 绿猗有些哽咽:“我想陪在娘娘身边,就算什么都做不了,紧要关头,还有一条命替她挡一挡。” 楚氏道:“义母的另外两个女儿就在里面,义母的担忧不比你少。” “但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好自己,等他们平安归来。” 绿猗没有说话,很显然这几句话安慰不了她。 她捏紧衣袖:“希望大家能平安,就算让我付出一切,我也在所不惜。” 楚氏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眶已经红了:“义母也愿意付出一切,换他们平安。” 第1746章 等他们归来 楚氏又安慰绿猗许久,总算把绿猗的情绪安抚下来。 加上一碗安神药下肚,绿猗很快便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睁不开眼睛。 楚氏亲自为她打扇,直到她熟睡下去,这才把扇子交给阿六,随即走了出去。 外边,百里无相一直在守着。 他抬头看向皇城的方向。 外边所见之景,远远没有身临其境那般壮观,只是天空呈现异色。 那样的颜色,便是夜幕降临也没有淡去。 百里无相学得分外杂,他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原因。 但见他脸带忧色,负手看向皇城的方向,眉头紧紧拧着。 听到楚氏的脚步声,他连忙整了整神色。 回过头时,他的脸上已经露出笑意:“那丫头怎样了?” 楚氏无奈摇头:“好说歹说,这才哄睡下,这丫头和小茜一样,与晏晏很亲。” 百里无相道:“可以理解,瑜儿那丫头,对身边的人都不错,所有人都喜欢她,也尊敬她。” “这次绿猗这丫头,也是为了她伤成这样,可见绿猗对瑜儿,是真心的。” 楚氏神色淡淡,显得十分镇静。 可天知道她内心有多慌张。 但整个府邸,如今只有南宫绥绥一人镇守。 南宫绥绥还在孕初期,她自己也有着身孕。 更不用说还有个天真烂漫的小兰花。 她只能表现得镇定而从容。 因为她知道,不能给南宫绥绥添麻烦。 然而她真的很担心。 那心就提到嗓子眼,差点就克制不住情绪。 她举头看向皇城的方向:“夫君,你说小茜的胎位可能会有些不正,她不会有事把?” 百里无相安慰她:“不会有事的,命师不会让她有事,再说,还有瑜儿在,瑜儿的医术,你应该信得过。” 楚氏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夫君,我很害怕,担心晏晏和小茜他们有事。” 百里无相牵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担心也没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保重自己,等他们归来。” 楚氏点点头,眉宇间的忧色却未曾消失半分。 第1747章 你解脱了 陆明瑜从清宁宫出来,准备往太庙赶去。 她前脚刚踏出来,周遭的情景蓦然转变。 三月的天,却是漫天飞雪,冷风凛冽。 在这阵法里,原本只是星河倒流,时光逆转。 然而此时此刻,却已变成四季轮换。 陆明瑜知道,转生禁术开始启动了。 因为江姑娘说过,一旦时光倒逆,四季轮换,那么禁术便会启动。 而杀命师的机会,就在术法即将完成那一刻。 什么时候术法会完成呢? 陆明瑜取出妥帖收藏的一截干枝。 那便是,这截干枝枯木逢春的时候。 这截干枝,是江静秋给她的。 她没有问江静秋死了的树枝怎么会活,但她相信江静秋的话。 也相信,轻尘大师说的话。 思及此处,陆明瑜把干枝妥帖收好。 此时干枝没有任何变化,说明还没到时机。 却忽然,有什么东西探入她的怀里,把那截干枝夺了过去。 陆明瑜迅速抽剑掷去。 一声激响,剑又被打了回来。 她再度握紧剑柄的时候,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竟是,消失了许久,没有露面的人——赫霞公主。 她是云斐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曾是废太子长孙翊的结发妻子,北齐的赫霞公主。 她在北疆袭击了顾怀珺之后,曾在玉京现身。 之后消失,生死不知。 如今再度出现,可见她是命师的人。 而命师交给她的任务,便是叫她来抢陆明瑜手头的东西,也是抓陆明瑜回去受死。 “是你。” 赫霞公主挑唇一笑:“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倒是……丰腴了许多,想必日子过得不错。” 陆明瑜剑尖直指赫霞公主:“你藏了这么久,就为了抢一根破树枝,怕是有点小材大用了吧?” 赫霞公主抱着手,干枝在她的颊边轻轻划过。 她笑了,笑得十分妖异:“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树枝,这是玄门中人的法宝,要是让它在你的手里,可就大事不好了。” 陆明瑜轻笑一声,猛然掷出手中的剑。 与此同时,她点足掠起。 与剑同时袭向一个方向。 就在剑尖几乎要刺中赫霞公主的同时,她的身形猛然一闪。 只见一道倩影闪现,紧接着,她的一只手便揪住了赫霞公主的头发,另一只手握住飞来的剑。 “唰!” 一声轻响,她没有半分犹豫,将赫霞公主的脑袋往后拽,手中的剑直接割向赫霞公主的脖颈。 赫霞公主仓促抵挡,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锋利的神兵,就这样划开她的脖颈。 没有献血喷涌,有的只是,千丝万缕可怕的东西。 她猜的没错,眼前的赫霞公主已经和外祖父是同样的人。 夺过干枝,陆明瑜催动衍蛊之力,又把剑送入赫霞公主胸/口。 “怎……怎么会……” 脑袋几乎彻底离开身体的赫霞公主,嘴里却还能吐出人语。 她的表情是那样震惊,那样错愕。 伤口处的丝线不停蠕动,像是要恢复伤口。 可那破碎的地方,却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 陆明瑜淡声道:“知道为什么灵灵姑娘会被称为蛊王么?因为她炼成了衍蛊。” “衍蛊,才是蛊中之王,克你的冰蚕蛊。赫霞,你解脱了。” 第1748章 她怎么会在这? 赫霞公主捂着脖颈,她双手不停地扒拉。 不停地扒。 想要把裂开的脖颈给接回来。 可任她如何用力,那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呈现出可怖的一幕。 但见她的脑袋几乎要离开身体,可没有一滴鲜血喷涌而出。 千丝万缕的丝线,组成了她如今的躯壳。 那些丝线蠕动着,也想接回来。 可终究是徒劳。 于是她双手扶住脑袋,往胸/口一看。 胸/口那个洞,仿佛就像是火星落到了纸张上。 范围越来越广,烧到的地方再也无法恢复如常。 赫霞公主就这么绝望的看着。 她无能为力。 多少次生死关头,她都挺过去了。 可这一次死亡的到来,如此平淡且猝不及防。 那种死亡的孤寂与冰冷感袭来,她缓缓没了动静,发出一声字不成字,句不成句的语调:“阿……阿翊……” 随后便彻底咽气。 陆明瑜转身离去,没有做任何停留。 她想,赫霞应当是爱长孙翊的吧? 否则也不会到死,都没有放下。 只是很多人活着的时候都没有真正清楚自己的内心,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情,却因欲壑难填而变得模糊不清。 所以才会有遗憾。 然而人死了,便是死了。 哪里能重头再来,如她一般从新选过? 周遭的风雪越来越小,寒风也不再凛冽。 原本因风雪而枯萎的树木,竟然呈现不可思议的变化。 仿佛时光逆转,光秃秃的树干,随着她经过,开始出现黄叶。 那叶子由枯黄变成金黄,那风雪也停了下来。 陆明瑜伸手,感受一下风的方向。 竟是由北风变成了西风。 时光倒流,从冬至秋。 这不可思议的变化,就发生在她的眼前。 她取出那截干枝,见干枝没有动静,她又把干枝揣入怀中。 正此时,前方显出一道人影。 那人与她有着相似的容颜,但气质较为清冷,一看便知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她低声呢喃:“九畹,你怎会在此?” 是的,九畹。 九畹和小兰花,就像共用一个躯体的两个人。 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九畹,而非小兰花。 但是为何会在此呢? 明明在安排后路的时候,已经给小兰花做了妥善的安排。 九畹为何在此处。 “把树枝给我,别让我跟你动手。” 九畹的声音,依旧如从前那般,透着清凌凌的意味。 陆明瑜止住了脚步,望着数丈开外的九畹。 她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 九畹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你要对我动手,像杀赫霞那样杀我?” “那你怎么和我那好哥哥交代,怎么和你的白大哥交代?” 陆明瑜没有言语。 九畹继续挑衅:“怎么不说话呀?是因为被我说中了心思么?” 陆明瑜道:“若有必要,我杀了你便杀了,那又如何?” 九畹面上依旧带笑:“不,你不会杀我,因为我是云斐的唯一妹妹,也是你的表亲,更是你白大哥要娶的人。” “你这个人护短,你早把我归到你自己的阵营,你怎么会伤害你自己的人呢?” 陆明瑜轻笑一声:“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1749章 阵法,还是中蛊? 话音落下,陆明瑜不等九畹有所反应,便将手中的剑掷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攻击,使得九畹有些怔忪。 然而下一刹那,利剑透身而过。 眼前的九畹,竟像是一个幻影。 陆明瑜眉头微微蹙起。 紧接着,眼前的九畹身形一晃,便来到她的面前。 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那疼痛,却是真正切切的。 陆明瑜迅速抬脚,想要顶开九畹。 可是,脚却透身而过。 竟是只有九畹能攻击她,她根本没办法攻击九畹。 面对这样的情况,陆明瑜脑海中不停地思索破解之法。 眼前越来越黑,却是窒息使她几乎晕厥。 她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死,因为还不到时候。 但若是昏过去,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九畹见她脸红筋涨的模样,唇畔高高扬起。 “都说了,不要随便动手动脚,你怎么就不听的?乖乖把法宝交给我,不就行了?” 说罢,九畹的手,往陆明瑜的衣襟里边探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枯枝时,陆明瑜催动衍蛊之力,忽然将她震开。 她露出一抹诧色,拧着眉凝着陆明瑜。 陆明瑜也终于察觉,眼前的九畹有些许怪异。 似乎,不像是真人在此。 否则怎么会不能触碰?适才又怎么没有与赫霞一同出现? 思及此处,陆明瑜不愿在此与这个九畹虚耗,于是便顾不得窒息的感觉尚未缓过来,迅速点足掠起,离开了此处。 可她刚越过一间屋宇,便看到面前又站着一个九畹。 适才她并没有看到后面的那个九畹追上来。 可见,这个九畹,又不是那个九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明瑜并未执着于搞清楚此事。 她点足掠起,转身跃向另一个方向。 然而更为诡异的是,前方依旧有一个九畹。 陆明瑜不信邪,折身又换了个方向。 结果四面八方都有九畹阻挡。 她猜想,这其中应当有一个是九畹的真身。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景,想必是她陷入了某种阵法之中,亦或是中了某种蛊,产生了幻觉。 然而这些暂且都还不确定。 往后奔撤的陆明瑜停下脚步,因为在她面前,又是九畹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于是,她不再想撤离,而是准备找出破解之法。 仗着对皇宫布局的熟悉程度,陆明瑜一跃而下,推开一扇宫殿的房门,迅速闪身进去。 她把门关上,敛声屏气。 此时外边的情景,已变成金秋。 陆明瑜仔细观察,便见无数道倩影落了下来,渐渐把宫殿围拢。 一模一样的衣裳,一模一样的面容。 如同那镜子里折射出来的模样一般,别无二致。 陆明瑜坚信这是幻觉,于是她把眼睛闭上。 但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每一个九畹的都有脚步声,又呼吸,就连头上步摇碰撞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如果这不是幻觉,那么这又是什么? 阵法? 可分明衍蛊的力量,对九畹有用。 该是她中了什么蛊,见到的虚影才是。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 门、窗,同时被打开。 数个九畹一拥而入,将她团团围住。 第1750章 露出真容 陆明瑜握紧剑柄,看着不断拥进来,将自己团团包裹的几个九畹。 这些人长得一模一样,更奇特的是,竟连她们的表情都各不相同。 若是幻影,这些人的表情该是如出一辙才是。 明明看起来像是同一个人,却没有任何她们是同一个人的感觉。 陆明瑜忽然将手中的剑柄松开,以一种极为放松的姿势,面对着围过来的几个九畹。 “把法宝交出来。” 其中一名九畹开口,随即便把手伸了过来。 等待陆明瑜把干枝递给她。 陆明瑜仔细观察开口说话的那位九畹。 她发现说话的九畹,表情有些不自然。 于是,她把枯枝取出来,随手往旁边一扔。 在场的九畹,尽数涌向那截枯枝。 可最先捡到东西的九畹,把东西握在手里,轻笑一声:“早早给我不就好了,何必要做这些纠缠?” 陆明瑜眉头皱起,因为她丢掷过去的,并非什么江静秋留下的法宝,而是一截她随便摘下的枯梅枝。 但很显然,这些九畹并没有认出枯枝的真假。 为什么会认不出? 除非他们不是真人。 思及此处,陆明瑜挑唇:“那便不纠缠了。” 说完,她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可奇怪的是,不管她往哪个方向走,那里都会九畹挡着。 这时她已经确定,根本就没有什么九畹在此。 她这是中了一个诡异的阵法。 这些阵法在正常的奇门遁甲书籍中早已失传,所以她一时半会儿没能察觉。 并且对解开阵法的方法也一无所知。 但这并未叫她烦躁。 至于为什么她会在阵法之中看到九畹,大抵是为了乱她的心神吧。 而现在的情况是,这些假九畹,她们已经得到“枯枝”,那么接下来,应当是想将她捉拿,带到命师面前。 结果也如她预料一般,数个九畹迅速向她袭来。 因为这些假的九畹实在太过诡异,陆明瑜没有硬碰硬,而是以极高的轻功避开这些攻击。 但她一个人,架不住人多势众。 很快,她的防守就出现了空挡。 就在这空挡,其中一个九畹向她 袭来,速度之快,她根本就猝不及防。 眼看就要被击中要害,她只能迅速运功抵挡。 正如她所料,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但就在功力穿透身体时,她也争取到避开攻击的时间。 但见她身子一旋,极为柔软的腰肢带动身子,从合围的缝隙之中,获得了短暂的安全。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占着轻功的优势,与众多九畹来回周旋。 正当她苦思破解之法时,朝她袭来的那名九畹,忽然散做灰烬。 就这么消失了,没有任何预兆。 她看向四周,那些九畹也接二连三地消失在原地。 消失得干干净净。 此时,还剩下最后一人。 陆明瑜寻思着,若是刚才那些人是幻影。 那么眼前仅剩的这个,是否就是真人呢? 就在她思索时,眼前的人,也终于露出了真容。 那并不是什么九畹,而是一名长相丑陋的男子。 便是这个人,适才让陆明瑜看到了九畹的样子。 那么,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与此同时,江静秋的身影出现在角落:“娘娘,久等了。” 第1751章 要是活着,就结为连理 江静秋走过来,尽管在与陆明瑜说话,但她的目光却片刻不离“九畹”消失后,现出身影的男子。 她轻笑一声:“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那男子袖子一挥,原地忽然腾起一阵白烟。 男子就这样,消失在原地,没有了踪影。 江静秋捻起几颗珠子,迅速掷向男子消失的地方。 珠子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就这样朝着既定的几个方向飞掷。 原本消失的男子,又忽然现出了身形。 只是他像是被一层无形的东西困住,根本不得解脱。 他恶狠狠地看向江静秋:“你快放了我,否则我要你好看!” 江静秋不以为然:“你怎么要我好看?如今被瓮中捉鳖的,可不是我!” 那男子气急败坏,但也毫无用处。 因为,他根本逃不脱江静秋的阵法。 江静秋走向陆明瑜,盈盈行礼:“静秋来迟,请娘娘责罚。” 陆明瑜道:“别客气,来得正好。” 说着,她看向阵法里的男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江静秋解释:“这人也是我们玄门中人,适才他施展幻影阵,叫娘娘看到幻影。” 陆明瑜眉头轻轻蹙起:“那为何那些幻影能伤我?” 江静秋道:“您在幻影阵里,见不到布阵的人,伤您的,其实是他。” 陆明瑜颔首:“原来如此,这也就怪不得为何我催动衍蛊之力的时候,钳住我脖颈的九畹竟然受到影响,原来是他在背后搞的鬼。” 江静秋问:“娘娘,此人如何处置?” 陆明瑜淡声道:“杀了。” 江静秋挑唇:“是,得令。” 男子的面上露出几分惊恐,可还不等他说话。 江静秋往他的方向扔了一颗小珠子。 珠子还未落地,男子的表情变得极为惊恐。 等到珠子落地后,男子忽然“砰”的一声炸了,现场一片血雾,看起来十分瘆人。 陆明瑜眉头都未眨,却是看向江静秋:“辛苦了,江姑娘。” 江静秋盈盈笑道:“参与此事,是我的职责,能与娘娘和陛下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陆明瑜启齿,有些忧色:“三个小宝,他们……还好么?” 江静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布下的阵法,是一种失传已久的阵法,我想除了命师自己,应当不会有人能解开。” “再者,有轻尘大师帮忙看着,更是没有问题,还请娘娘不要太过忧心。” 陆明瑜看向江静秋,认真道谢:“江姑娘,这次我们欠你一个大人情。” 江静秋笑道:“说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都是一家人,娘娘不必客气。” 陆明瑜挑眉:“你们……” 江静秋点头:“嗯,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度过此劫,便会结为连理。” 陆明瑜露出一抹笑意:“恭喜你们,未来表嫂。” 江静秋没有客气,而是笑着开口:“多谢娘娘。” 陆明瑜一字一句:“那我们都要努力活到最后才是,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第1752章 怎的是你? 江静秋闻言,抬眸看向陆明瑜,露出一抹认真的神色。 她颔首:“娘娘所言极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陆明瑜看向江静秋,两人相视一笑,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陆明瑜想着,她从见到江静秋的第一眼开始,就对江静秋有着一种别样的欣赏。 如今历经多重波折,她多江静秋更是多了几分喜爱。 若是能度过此劫,她必定能与江静秋成为志同道合的好友。 当然,她也看出了江静秋藏拙,只怕江静秋的实力,并不止像所表现出的这样。 江静秋绝对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 便是这份深不可测,使得江静秋的到来,为她心底增添了几分把握。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她身边的人在不断变多。 就像有一条线,把所有都牵在一起。 而江静秋,也是这应劫而动的棋子,所以才会来到他们身边。 思及此处,陆明瑜露出由衷的笑意:“江姑娘,能与你并肩作战,也是我的荣幸。” 江静秋的笑意,始终未曾消散。 她挑起唇角。 两人心照不宣,像是肝胆相照的好友。 忽然,江静秋的笑容霎时消失,转为一种极为严肃的表情。 “小心!” 她轻叱一声的同时,伸手将陆明瑜拉到身后,抢身挡在陆明瑜面前,手中的珠子疾射出去。 阵法即成,一道人影显现出来。 陆明瑜又顺势把江静秋拉到身后,手中的剑猛然刺出。 利剑探出,阵法缚住的人,霎时被利剑刺/穿。 看清那人的刹那,陆明瑜眉头蹙起:“怎的是你?” 第1753章 他怎么会下杀手呢? 来人,竟是顾怀珺。 她的剑,就刺在顾怀珺的胸膛。 鲜血直流,顾怀珺唇含血迹,看了看胸/口,随后震惊地望向她。 那眼神,仿佛透着不敢置信。 又仿佛,带了一丝遗憾与不甘。 陆明瑜见此情景,面色未变分毫。 可她握剑的手,却是轻轻/颤了起来。 顾怀珺,这个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人。 且不说其兄长顾含璋生前帮了他们不少,就说这些年顾怀珺也一直为他们效力。 瑶娘和小顾念,也是与他们一同前往过出云的人。 只凭这些,便叫陆明瑜对自己的“错杀”有些心慌意乱。 “他不是娘娘认识的人!” 江静秋的声音,响在耳侧。 陆明瑜猛然惊醒,回过神的刹那,一把奇形怪状的武器,已从那人手中,送向她的胸/口。 她抽出自己的剑,仓促抵挡。 就在锐器尖端距离她胸/口处只有寸许的刹那,她的剑挡住了攻击。 江静秋立即扣住那人的手腕,猛然一掰。 随即又是一脚狠狠地踹去。 那人方才倒地,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的伤,恶狠狠地盯着她们二人。 陆明瑜再仔细看去,眼前的人已不是顾怀珺。 而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江静秋开口:“娘娘,障眼法而已,不必信以为真。” 陆明瑜毫不犹豫再度发动攻击,剑花挽起,利剑便化作千重万影,向那人袭去。 那人早已负伤,想要抵挡却是不及。 陆明瑜的剑,再度送入他的胸膛。 而江静秋也趁机抱住他的脑袋,迅速拧断他的脖子。 陆明瑜抽出剑时,江静秋也放开手。 那人倒地,再也没了声息。 陆明瑜甩了甩剑尖的血,道:“怪不得风瑕失踪那段时间,我们在相府曾见过一个与风瑕极为相似的人,原来是这样的诡计。” 接着,她又问:“你认为这是有人操控,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此人让我看到顾怀珺样子,说明他很懂得攻心之术。” 想要乱她的心,顾怀珺是最佳人选。 因为他们给所有人都安排了妥帖的后路,唯有顾怀珺拒绝与瑶娘和顾念,前往白府那安全的地方。 而是选择与陆明邕一起,并肩作战。 所以若是其他人出现在此处,陆明瑜就要怀疑是假的了,毕竟大家此刻都还安全才是。 只有陆明邕和顾怀珺这样奋战在最前沿的人,才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她对陆明邕又十分熟悉,别人做不了假。 唯有顾怀珺这样,与他们有关系,却又不是亲近到分外熟悉的地步。 这才有可能让她一时辨别不了,且又可能叫她因为自己的‘错杀’而失神。 所以顾怀珺这个人选,非常有考究。 江静秋解释:“布此阵需要特别熟悉目标,我想他应该事先把娘娘的情况打听得清楚明白。” 陆明瑜摇头:“不太对劲,此人适才对我下毒手,而此时并不是命师该要我命的时机,他怎么会下杀手呢?” 第1754章 势力来源 这话虽然是陆明瑜在问江静秋,然而她心底却隐隐有了推测。 命师从来都只用三个人,那便是外祖父、九畹与赫霞,除了这两人之外,便没有再见到他用谁。 可适才这个人,看起来并不是命师的。 这人想要她的命,就意味着这人不想命师的计划得逞。 因为她一旦死了,那么命师就不得不启动备用计划。 备用的人选就是北齐的俘虏,还有西戎的人。 而这人还懂得继九畹的幻影阵过后,利用顾怀珺的样貌,可见是的确了解她。 “风瑕?莫非是风瑕?” 陆明瑜喃喃自语,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想。 不大可能是风瑕,因为风瑕肯定对这个阵法很了解,就算她的命没了,还有着俘虏做备选。 思及此处,陆明瑜开口:“此人应当是浑水摸鱼混进来的其他势力。” 江静秋眉头皱起:“会是南疆人么?” 陆明瑜摇头:“暂且还不太清楚,大秦与南疆、北齐还有西戎,甚至是出云关系都不像表面那样平和。” “不管是命师的计划失败,亦或是我与昭华出了事,局势都可能会乱起来。” “我想这些人的目的,便是搅乱局势,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目前来说,是北齐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江静秋忽然问陆明瑜:“娘娘,您对北方颜家的背景,了解多么?” 陆明瑜摇头:“并不多,只知道颜家是个玄门之中的大族;但颜家不大掺和外界的事,所以我们才会用颜劭轩。” 江静秋道:“因为我也是玄门中人,所以我对颜家有几分了解。” “颜家是玄门之中的魁首,一直都管理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术士,以及修习奇门遁甲的人。” “因此,颜家有很大的势力,甚至可以威胁到朝廷;不过碍于颜家的家规,颜家并未做出掺和天下局势的事。” “然而颜家也不都是遵守家规的人,有一部分人觉得所掌握的力量不用白不用,于是便行差踏错,走上邪路。” “颜家的人会清理门户,但总会有漏网之鱼,时长日久,这些人的子孙后嗣,就形成一股对抗颜家的势力。” “同宗同源的人,陷入永无止境的厮杀,两股力量胶着,分庭抗礼,始终不曾分出胜负。” 顿了顿,江静秋继续道:“我也是颜家的人,也是颜家的当家家主,我父母早就被这波势力杀死了。” “留下我和一个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我弟弟身带残疾,但却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当时仇人势大,且我父母死后门中的人觉得我年轻,不想服从我。” “于是两批人达成分割颜家财富的协议,于一个血月之夜发动了叛变。” “忠于门派的人尽数被杀死,我弟弟为了救我,在仇人寻仇之前,启动了转生禁术。” “等我醒来,我便成了跟随着父母祖父逃亡的江静秋,而现在所在的世界,也不是我出生的那个世界。” 陆明瑜静静地听着,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由不得她不相信江静秋所说。 默了默,她道:“江姑娘,我信你,也很感激你能坦言。你告诉我这些,莫非是想说,颜家的仇人掺和进了这件事?” 第1755章 需要改变计划 江静秋默了许久,这才缓缓点头。 她说:“我怀疑,与颜家敌对的这批势力,已经掺和进来了。” “颜劭轩是颜家的新任家主,颜家整个势力,有七名大长老在打理。” “他们负责选出家主,然后服从家主的领导;事实上,若非他们忠心,家主怕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颜劭轩之所以出山,我想便是因为这些长老察觉到命师的阴谋。” “虽说命师一脉与我们玄门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着维护天下安定这样的共同宗旨。” “但是命师要启动十方阵,开启转生禁术,却是为颜氏一族所不容的。” “所以几位长老才会让颜劭轩出山,若是颜劭轩这一仗打得漂亮,那么回去的时候,也会众望所归。” 陆明瑜眉头挑起:“那么你认为,若是颜家的仇人掺和了此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江静秋道:“只有颜家的家主,才掌握转生禁术的秘密,不是几位大长老不愿意学,而是这禁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掌握。” “颜家的家主之所以成为家主,也是因为在这这方面有天赋,所以才会被选出来,这有点像是南疆选圣女。” “玄门中人,把这禁术列为最高机密,也是评判一个人修为高低的一种标准。” “颜家那些仇人,多年来致力于抢走转生禁术的秘密;我想这一次,他们也是跟着颜劭轩来的。” 陆明瑜又问:“所以,你认为他们掺和进来,未必是为了搅和命师的事,而是想要得到这个转生术?” 江静秋道:“我却认为,他们想要得到命师,得到命师的所有知识。” 陆明瑜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要是那样,他们就得先破坏名师的转生禁术。” “因为一旦转生禁术成了,命师短期内便不会再施展第二次。” “只有破坏了命师的转生禁术,命师为了转生,才会再短期内再度启动。” “如此一来,他们就能从头到尾见证转生禁术的的施展过程,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他们为什么会对我下死手。” 江静秋道:“这么说来,相爷夫人可能也有危险。” 陆明瑜道:“风瑕和二哥在,风瑕了解阵法,二哥武功高强,小茜会没事的。”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记得你刚开始接触我们的时候,你说过有一伙神秘人在追杀你,这伙神秘人是?” 江静秋默了许久,这才开口:“我想,当时我弟弟开启转生禁术时,一起过来的,有可能有我们的仇人。” 陆明瑜道:“这就意味着其他变数。” 江静秋解释:“之前没有说,是因为并没有确定,现在看到这个人出现,依然不能确定。” “但我想,可以肯定的是,颜家的叛徒一定掺和进来了。” 陆明瑜神色凝重:“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得改变行动计划,见招拆招了。” 第1756章 为什么非小茜不可? 另一边。 长孙焘正在命师布置阵法的屋里闲庭信步。 长孙家的宗祠里,除了历代帝王的的牌位,还放置了许多于大秦有功之人。 大秦皇朝传承数百年,宗祠里只是摆放牌位的屋子,便有好几间。 而这里,则是平日放置祭品的地方。 因为新帝登基,祭祖一事刚举行不久,存放的祭品已被使用得差不多。 这一间屋宇就空了出来。 此时只有命师与他,殿内更显空旷。 长孙焘慢慢走着,目光却是不曾从命师的阵法之上移开。 命师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嘲讽:“看了你又不懂,何必浪费时间?” 长孙焘没有言语,继续负手在殿内走动。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命师有自己的护佑命星么?” 命师眼看时辰未到,也乐于与他聊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星。” 长孙焘又问:“那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么?” 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使得命师眉头皱起:“你这是拿本座消遣呢?” 长孙焘笑了笑,再次陷入沉默。 面对这样的长孙焘,命师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盯着长孙焘,目光中的冷意,仿佛将空气冻结:“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随你高兴便是。” 长孙焘挑唇:“九州大陆,能否出现两名帝星?” 命师摆手:“这根本不可能,这天下有很多帝王之格的命,但九五之尊只有一个。” “这天下有很多相星,可宰执天下的人,也只有一个,否则就是两虎相争,两败俱伤。” “就比如说你和吴提,你们都有帝王之格,但是你这帝星归位,他的帝王之格也会慢慢消失。” “照这样发展下去,他最多也只是王亲国戚之流;而风澈和风瑕这对双生子,都应具有宰执天下之能。” “但同一时期,不能出现两个一样命格的人,否则另一个便生而为魔,或是式微,如此才能平衡。” 长孙焘再问:“如果朕驾崩,云斐是否能归帝位。” 命师一捋胡须:“不会。在你归位那一刻,他就失去了王格。” “要是你没有在归位时死去,那么他就会成为下一个九五之尊,他的命格,只是比你稍逊一点点。” 长孙焘露出一抹深思:“照你这么说,朕驾崩了之后,岂非没有帝星主世?” 命师轻笑:“你这是在拐弯抹角的向本座探询,你的子嗣里是否会诞生新的帝星?” “别白费心机了,在你这帝星没有陨落之前,是无法看到下一颗帝星的。” “也就是说,等你死了之后,你那几个儿子是否有帝王之格,才能通过观星推演而出。” “所以,你也不用操心,人死如灯灭。这天下兴亡是你生前的职责,你死了之后,还管什么天下大乱?” 长孙焘默了片刻,随即慢条斯理开口:“你为什么会选中小茜?这天下有孕的女子那么多,你为何偏要选小茜?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由?” 命师拍掌:“不愧是皇帝陛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面临如此境况,依旧能临危不乱。” 说着,命师忽然冷笑一声:“为何选楚小茜?这里面可大有名堂。” 第1757章 她福星高照 为何要选小茜? 命师讳莫一笑。 但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什么顾忌的。 左右阵法未成,他也乐得说几句话打发时间。 于是他开口,面上露出一抹阴森:“自然是因为楚小茜的命格不凡。” “她是诛灭祸星的关键,也是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富贵的命格,她福星高照。” “而她的命格之中,也带着一个富贵非凡的子嗣,若是本座占了那孩子的命运,那本座的新生,便是精彩绝伦!” 长孙焘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反而问道:“这就奇了,晏晏的命格岂非更富贵,我们的孩子岂非有着更大的可能性?” 命师不以为然:“那还不是陆明瑜太能生?她的命中,根本就没有一胎生一个的可能?” “要不是她这么能生,本座为何要退而求其次?再者本座稀罕你这九五之位?” “若是稀罕,何不利用风瑕埋下的那些灭魂蛊,掀了你这大秦皇朝,自己一统天下?” 长孙焘听了,没有再言语。 沉默的氛围,涌动着危险。 过了一会儿,命师忽然抬头看向旗帜。 小小的旗帜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收回目光,忽然闪身来到长孙焘身后,伸手去抓长孙焘的剑柄。 长孙焘眼疾手快,伸手扣住命师的手腕,随即一掌拍下。 命师连忙躲避,可是早已来不及。 他的胸/口,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掌。 他捂着胸/口,冷笑一声:“我劝你别做无谓的挣扎,要是你们做反抗,你那五个儿女,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长孙焘面色未变。 命师笑了:“怎么?难道你不相信?你说为何本座要将轻尘那老秃驴关这么久,难道只是为了让他吐露十方阵最后一个方位么?” “你错了,除此之外,本座还将他变成了和楚将离一样的人。到时候只要本座一声令下,他就会要了你五个儿女的命!” 长孙焘的手,缓缓握紧剑柄。 命师看到了这细微的动作,不由得冷笑连连:“怎么?后悔把你那五个儿女送到哪老秃驴身边了?” “你也不必这么惊慌,想要轻尘那老秃驴变成和楚将离一样的人,还需要一味药引子。” “而这味药引子,就在楚将离手里。本座早已派楚将离去普泽寺,随时都会让轻尘老秃驴乖乖听话。” 长孙焘握剑的手,缓缓松开。 他挑唇:“哦?是么?那么不若你现在试试看看,能不能控制楚神医。” 命师将信将疑,但还是尝试了一下。 没想到,他得不到回应。 命师有一瞬间的诧异。 而这抹诧异,被长孙焘看在了眼里。 长孙焘噙着笑意:“你有楚将离,而朕有江静秋;在阵法的造诣之上,楚将离可没有江静秋高。” 命师轻哼一声:“看来,你们准备得十分周全。但是那又如何?十方阵一旦开启,除非本座身死或者应允,否则你们根本出不去。” “你们要是想与本座周旋,那就随便你们,看看你们究竟是否能撑下去!” 说到这里,命师笑了起来,笑得酣畅淋漓。 长孙焘看向外边。 而此时,时光已经逆转到夏日的光景。 第1758章 阵法启动了! 忽然,小旗子动了动。 四下震颤,犹如天崩地裂。 长孙焘收回目光,看向命师。 而此时,命师在最初的诧异过后,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深处手指,轻轻地掐了掐。 仔细看去,可见他的指尖,尽是延展向外的丝线。 那丝线越往远处,就发分散得越多。 如同扇子一般。 顷刻过后,一抹血色顺着丝线蔓延回来。 他冷笑一声:“哪个不长眼的小崽子,竟敢破坏本座的阵法!就这点修行,不过就是本座塞牙缝的事情。” 原来他伸出去的丝线,竟然能夺人性命! 话音落下,他看向长孙焘:“本座这一招,如何?” 长孙焘轻轻颔首:“朕觉得十分精彩。” 命师再次哈哈大笑。 长孙焘没有言语,他默默地等着,等待陆明瑜的归来。 而此时,小茜已经进入生产的最重要阶段。 命师像是有所察觉,他调整了小旗子的摆放方向。 外面的时间,仿佛加快流速了似的。 原本还是烈日炎炎的夏日,转眼就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长孙焘双眼一眯,已经进入备战状态。 而此时,陆明瑜正与江静秋往宗祠赶。 陆明瑜忽觉怀中有什么在奋力挣扎。 她伸手掏出那截枯枝一看,竟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干透的枯枝,忽然萌发了嫩芽。 嫩芽逐渐变小的同时,枯枝上凭空开出美丽娇艳的花朵。 花朵缓缓收拢,逐渐变作一朵朵花苞。 陆明瑜把枯枝递向江静秋:“江姑娘,这是不是有些不对经?” 江静秋一看:“不好,转生禁术开启了!可能是适才有人试图破坏阵法,导致了命师加快了阵法的启动。” “也可能是小茜姑娘要生了,所以阵法才会转动更快,不论如何,我们得赶紧过去。” “因为只有看到阵法,我才能判断,什么时候才是诛杀命师的时机。” 陆明瑜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 江静秋准备拔腿就跑,陆明瑜忽然拦住她的腰:“太慢了,我带你走。” 说完,陆明瑜搂着江静秋点足掠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屋檐上穿行。 江静秋几乎看不到左右的景物,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快速倒退。 “娘娘,停一下。” 陆明瑜止住脚步,江静秋霎时往下看去。 只见下面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首。 江静秋道:“没错,是颜家的仇人,适才应当是颜家的仇人,意图破坏阵法。” “但很显然,他们都被杀了,想必是命师察觉了此事,所以才会对他们下杀手。” 正说着,陆明瑜面色一变:“别动!” 江静秋霎时止住动作。 陆明瑜从袖底取出东西,伸手抛洒在前方。 只见金色的粉末扬洒,随即吸附在什么东西之上。 紧接着,她们竟看到面前,漂浮着密密麻麻的丝线。 犹如被封吹破的蜘蛛网,在空中轻摆款动。 又好比那有生命的可怕触角,于空中寻找它们猎食的目标。 江静秋喃喃:“这……太可怕了。” 陆明瑜忽然搂住江静秋的腰:“江姑娘,我们走。” 说完,她带着江静秋,避开这些可怕的丝线,往命师所在的那个方向赶去。 她很小心,因为若是被缠住,她知道很难挣脱。 主动前往与被迫前往,性质是不一样的。 如今转生阵法已在十方阵内启动,那么就是他们与命师决一死战的时刻。 不能再被动了! 第1759章 时光停滞 长孙焘始终默默地站着。 命师对他似有忌惮,倒是没有立即出手。 忽然间,一阵清风徐来,吹开了窗户。 地上是雪花融化后的点点滴滴,而空中却凭空生出许多花瓣。 那花瓣于空中翻飞,随即飘至枝头。 变成花朵,变成花苞,最后定格在些许绿意之间。 随着小旗子停止,时光仿佛静止一般。 霎时间变得凝滞,感受不到一丝风,整个世界如同死一般寂静。 如同一幅生机盎然,但却没有任何生命的画卷。 命师随手一挥,小旗子便再无动静。 他笑着看向长孙焘:“转生阵法已启动,本座很快就可以回到生命萌芽后茁壮成长的时期。” “从此以后,这命师之责,所谓的天道,本座都不必去守护了。” 话音落下,命师的面庞有些狰狞。 他目光倏然看向长孙焘,露出一抹狠厉:“现在,该是拿你们的命格做祭品,送老夫脱离天道的时候了!” 说完,命师手中的拂尘一甩。 那拂尘上的鬃毛,竟仿佛活了一般,向四周张开,铺天盖地地向长孙焘卷去。 每根鬃毛灵活如触角。 坚硬堪比钢丝。 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破空的的锐响,昭示着这攻击的力度。 鬃毛已至面前,长孙焘不及不忙。 就在鬃毛向他万箭齐发时,他抽出纯钧剑,在面前挽成一个圆。 命师的拂尘霎时被荡开。 命师似已料到他的攻击不会对长孙焘造成伤害,紧接着又发动第二次攻击。 那拂尘散开在空中漂浮蠕动的同时,他指尖的诡丝也跟着袭向长孙焘。 看似密不可挡,仿佛能将长孙焘逼得毫无退路。 眼看长孙焘无处可逃。 但攻击还是被长孙焘催动衍蛊之力,并且使用剑气挡下了。 命师大怒:“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长孙焘轻笑:“有本事,就自己来取。” 命师抖动拂尘,随着拂尘的鬃须再度四散,向四面八方涌去。 大地像是被什么重重砸了一下,震颤许久都不曾停息。 眼看有细碎的东西不断落下,这屋宇竟然有倒塌之势。 长孙焘抬头,便看到一根房梁带动着无数的木材与瓦片,当头向他砸下。 他欲跃起避开,可在紧急的关头,还是止住了动作。 就在那些东西即将砸在他的头上时,他当即挥剑劈开,而后运功使得周身缠绕气劲。 那气劲带动罡风,形成一个完美的保护罩,将他的身体护住。 砸下来的东西,尽数被气劲弹开。 而他方才即将要逃离的地方,早已布满了诡丝。 过了一会儿,原本坍塌的房屋,竟然恢复如常,没有任何倒塌的痕迹。 这是命师的陷阱,目的就是逼长孙焘自投罗网。 此处有着布阵的小旗子,命师怎会毁去? 不过是阵法罢了。 若是刚才长孙焘判断有误,必然撞上那密密麻麻的诡丝,霎时间被缠住。 命师见始终拿不下长孙焘,他双目赤红:“小子!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第1760章 你本应该是死人 命师的攻击,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刻发起。 这一次他使用的招数,并非那可怕的诡丝。 而是一柄,犹如拇指粗细的剑。 这柄剑没有锋刃,看起来如此善良,根本不是杀生所用的剑。 可它却能穿透任何防御。 只是轻轻刺来,便破开长孙焘护体的气劲,直逼长孙焘的右胸。 眼看剑尖距离长孙焘的右胸,仅仅只有寸许距离。 长孙焘从容挽剑来挡。 “铿!” 霎时间火花四溅。 强大的气劲仿佛要将纯钧剑破开。 长孙焘的另一只手,抵在剑尖附近。 他就这样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推着剑身,试图将命师推出去。 命师的攻击虽然霸道,但长孙焘显得游刃有余。 两道气劲相较,激起劲风阵阵。 眼看命师就要被压制。 忽然间,长孙焘的身后迅速有诡丝纠结成股,汇聚成一把锐利的剑,迅速向长孙焘袭来。 长孙焘收回推向剑身的手,反手运功将成股的诡丝挡住。 命师刺向他,他的剑挡着命师的攻击。 诡丝袭向他,他的掌风与诡丝较劲。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忽然间,命师加大手中的力道,猛力推向长孙焘。 长孙焘侧身避开,命师的剑霎时撞上成股的诡丝。 诡丝霎时绽开,末端碎成数段,随风飘向地面。 整个过程,只论武艺,命师不是长孙焘的对手。 结果显而易见,他略逊一筹。 “小子,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就是不知,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躲过本座的蛊。” 长孙焘收回手掌,把剑负于身后。 他扬唇:“试试不就知道了。” 命师刚要发招,却忽然收回手。 他说:“你有衍蛊,本座不和你拼蛊术;那就拼你最不擅长的阵法,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说完,命师从怀中取出数枚小旗子。 他把小旗子轻轻抛向空中。 数枚小旗子却飞速地转动起来。 长孙焘凝着小旗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试图寻找破绽。 命师冷笑:“本座用的这阵法早已失传,就算你博览群书,你也无从而知这究竟是何阵法。” 长孙焘道:“哦?是么?” 命师不再迟疑,当即就布阵。 数枚小旗子绕着长孙焘飞速旋转,它们发出耀眼的红芒,试图把长孙焘吞没其中。 就在这时,一枚珠子飞速袭来,打掉了其中一枚小旗子。 红芒霎时褪去。 命师回过头来,只见陆明瑜揽着江静秋的腰身从天而降。 他的目光落在江静秋身上:“果然后生可畏,楚将离竟然不是你的对手,看来之前是我小瞧你了。” 江静秋道:“小小朱雉阵,于玄门中人来说算得了什么,也就你觉得别人都用不了,把别人当傻子。” 名师噙着寒意的目光落在陆明瑜手中的枝条上,双眼眯了眯: “枯木逢春,这不是颜家数一数二的高手才有的法宝么?小丫头,你与颜家什么关系?” 江静秋没有言语。 命师忽然掐了掐手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你本应是死人,怎会还活着?” “莫非?!”命师震惊的同时,露出惊喜之色。 第1761章 今日我们破定了! “你不是大秦人!” 命师的话,说得分外笃定。 “或者说,你并不属于这里,你来自别的地方!真正的江静秋已经死了,你也是霸占别人躯壳的一缕幽魂!” “看来,这转生禁术是真的!你的到来,给了本座很大的信心!” 江静秋没有言语。 她蓄势待发,进入备战状态。 陆明瑜与长孙焘对视一眼,随后看向江静秋,征询是否到了与命师对战的时机。 江静秋微微颔首。 陆明瑜与长孙焘手中的剑,同时举起。 比起长孙焘数十年的剑术与功力,陆明瑜这通过衍蛊以及吸食命师的功法得来的功力,显得有些生疏。 然而夫妻俩都是有着衍蛊傍身的人。 那体内的衍蛊,仿佛是牵动她的动作与长孙焘一致额秘诀。 夫妻俩一跃而起,手挽剑花同时袭向命师。 纯钧与鱼肠裹挟着势不可挡的力道,同时刺向命师的胸膛。 命师仓促用拂尘来挡,然而那些诡丝,在如此强劲的功力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命师的防御,很快就被破开。 双剑合璧,朝着他的心脏刺去。 他想逃,却被江静秋的阵法挡住。 他避无可避。 就在最后关头,他掷出小旗子。 当小旗子立起来时,双剑霎时刺歪。 命师就这样避过了致命一击。 他噙着冷笑看向三人:“就凭你们,也想伤本座?” 长孙焘笑道:“朕只看到猝不及防,看不到你的游刃有余,看来你是高估了自己吧?” 陆明瑜甩了甩手中的剑,轻笑一声:“他的确是高估了自己。不管是十方阵也好,转生禁术也好,今日,我们破定了!” 命师似笑非笑,看向江静秋。 江静秋忽然抬眸:“不好!辅阵那边有异!” 第1762章 故意诈他的 江静秋的话音刚落,命师便狞笑着看向几人。 他冷笑着告诉几人:“辅阵还没开呢,怎么会有异呢?” 江静秋眼神骤凝:“没开辅阵,你如何启动十方阵?十方阵岂非不全?” 命师挑唇冷笑:“别忘了,十方阵以前叫做八方阵,既然叫那个名字,便是没有补全方位,本座也有办法开启。” “因为本座可是命师,是掌握天下秘术之人,本座学习奇门遁甲之术时,你还在娘胎里。” “你一个半路出家的野货,不知哪里来的孤魂,也敢在本座面前班门弄斧?” “本座布下的阵法,想什么时候开辅阵,就什么时候开辅阵。” “也就是说,你们想拿捏本座转生的时机,休想!只有本座,才可以控制本座的行动!” “便是那楚小茜也不行!她要是敢在本座不喜欢的时机诞下本座的肉身,本座能把那肉身塞回去,让她重新下!” “而今你们的招数与实力,本座已经尽数掌握,你们在本座面前,一览无遗,根本不可能是本座的对手!” 一番话,命师说得酣畅淋漓。 他的轻蔑和鄙薄,根本不做掩饰。 仿佛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与玩弄之中。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 自从阵法开启开始,命师一直喋喋不休。 然而他的话音落下,也不见几人有任何反应。 正当他觉得奇怪时,陆明瑜和长孙焘露出笑意。 江静秋拍拍手掌:“原来是辅阵没有开啊!多谢你亲口告诉我们。” 命师一怔:“你什么意思?” 陆明瑜扬唇:“你也可真够傻的,我们又没有你这邪性的冰蚕蛊,如何知晓数千里外的辅阵有异?” 长孙焘淡声道:“所以,我们也只是在诈你的消息罢了。不到紧要关头,岂能显露真本领给你看?” 命师面目扭曲:“好啊!好几个小东/西,竟敢戏弄本座!本座今日就让你们尝尝,戏弄本座的下场。” 陆明瑜看向江静秋:“江姑娘,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江静秋颔首:“既然他把辅阵未开的消息告诉了我们,静秋自然知晓,该如何做了。” 陆明瑜看向长孙焘:“昭华,我们开始吧。” 长孙焘颔首:“好。” 命师狞笑着看向几人,似乎不相信几人会是他的对手。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叫他惊呆了。 但见陆明瑜与长孙焘举起手中的剑。 上古神兵纯钧和鱼肠,剑身闪烁着光芒,犹如阳光折射清泉,令人心神荡漾。 光芒闪耀,紧接着是两柄剑的合并。 随着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强,两柄剑竟然缓缓合在了一起。 而那光芒,也耀眼得叫人无法睁开双眼。 就在命师尚且不明所以时,陆明瑜与长孙焘,同事劈下他们手中的剑。 忽然间,劲风激荡,搅起周遭物什飞旋。 就像洪水忽然决堤,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对着命师当头劈下。 命师仓促布阵抵挡,可强劲的剑气依旧破开他的阵法,直接劈在他身上。 “唔!” 命师呕出一大口血,跪倒在地,仿佛浑身的骨头早已劈碎。 而他身后的屋宇,也破开一个大洞。 按理来说,他早已该死绝。 可是却依然活着。 他满嘴的血,却还是咬牙切齿开口:“真是不孝,祖宗的祠堂都破坏。” 第1763章 他,总算被困住了! 如此强劲的攻击,竟只是把命师逼的单膝跪地,口吐鲜血。 陆明瑜和长孙焘面色尚且还镇定,然而江静秋却已露出惊诧之色。 这时,陆明瑜和长孙焘对视一眼,夫妻二人同时点地掠起,纵身刺向命师。 两柄剑对准的,是命师的左右琵琶骨。 而剑的力道,丝毫没有任何保留。 破空的呼啸,昭示着此一招气贯长虹。 命师不敢休息,尚未缓过来的他,骤然起身。 两手伸出,挡住刺来的剑。 他用尽全力,但还是被剑逼得连连后退。 江静秋布阵挡其身后,他动弹不得,只能任那剑带着强劲的剑气,破开他两手的防御,缓缓刺向他的琵琶骨。 他的发髻早已在刚才挨那一掌时散了。 此时白发飞舞,叫他显得犹如癫狂。 剑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距离他的身体,只有几寸的距离。 他已经要抵挡不住了。 “破!” 陆明瑜低喝一声,另一只手推动剑柄的尾端。 那剑便猛然刺向前一点。 长孙焘与陆明瑜默契十足,夫妻二人同时发力。 随着一声闷/哼,命师呕出一大口鲜血。 而他的双手,也终于无力再抵挡攻击。 两柄剑同时刺向他的琵琶骨。 透过他的身体,推着他撞向墙,最后狠狠地将他钉在墙上。 “锁!” 与此同时,江静秋轻叱一声。 命师的两只手,与两条腿,像是被什么粘着,就这么粘在墙上,半点动弹不得。 命师用尽全力,可他半点无法动弹。 他恶狠狠地看向三人:“你们给本座使了什么妖法?” 陆明瑜轻笑:“你猜?” 命师面露惊诧,仍旧不得其解:“本座不信,你们竟可以封了本座的行动。” 陆明瑜道:“万物相生相克,此时你还处在五行之中,只要找到克你冰蚕蛊的东西,你便只能束手就擒。” 命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们在剑上下了蛊。” 陆明瑜问:“怎么?不可以么?” 命师冷笑一声,不说话。 长孙焘看向江静秋:“江姑娘,可以开始了么?” 江静秋抬头看向天空,缓缓摇头:“时机未到。” 长孙焘点头:“那便,等待时机。” 原来,他们的计划是在转生阵法启动时,将命师控制起来。 接着,由懂得奇门遁甲的江静秋使阵法继续运转。 等到命师在转生时机来临的刹那,按照轻尘大师教的方法,将被困住的命师一击毙命。 此时,命师已经被困,就等着时机的到来。 阵法里边,已是春日的光景。 此时外边分明已是黑夜,而阵法之中依旧亮如白昼。 那种光像是挟带着白雾,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 犹如春日的午时,阳光照在刚复苏的大地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江静秋面色忽然凝重,布阵用的小旗子转动几下。 天空突生异变。 霎时间,陡然陷入一种奇异的昏黄之中。 这时的时间仿佛停止了,就像永远处在夕阳之下。 偏西的太阳亘古不落。 而那泓天光,黄得叫人沉醉。 这里就像是那万年不变的忘川河畔。 江静秋道:“相爷夫人应当要在一刻钟之内生产了!” 命师哈哈大笑:“辅阵已启动,本座的阵法成了,本座就要迎来新生了,而你们,就去给本座献祭吧!” 他明明还被困着,如何有着这样的自信? 可下一瞬间,他的面前,就多出一道身影。 第1764章 怕是还另有图谋 那人飘忽如风。 站定之时,满头银发无风自动,与空中漂浮如水藻。 他的面容也随之清晰。 原来,竟是满头银发的风瑕。 “他被控制了!” 陆明瑜低喝一声,随即发动攻击。 长孙焘自然也不会落下。 可下一刹那,他们的攻击根本没有碰到来人身上分毫。 风瑕站在命师面前,张开双臂,一股气劲自他面前展开。 紧接着,陆明瑜与长孙焘的攻击被挡下,便是江静秋的阵法,也被风瑕拨开。 陆明瑜还想再再次攻击,却被长孙焘拉住:“没用的,我们的攻击对风瑕无效了。” 陆明瑜眉头稍蹙,却也没有轻举妄动。 此时的风瑕,双目黯然失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此刻仅剩下一具躯壳。 然而他的功法,却强了不少。 像是专门为了克制两人的衍蛊而生。 命师冷冷地笑了起来:“你们还记得人瓮么?” “人瓮?” 陆明瑜喃喃出声。 人翁,当然记得了。 那些诡异又可怜的人,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就像木偶一样。 被主人驱使着去做任何事。 那些人翁出现的时候,雾气就会随之涌出。 因为那些人翁根本见不得阳光,所以需要雾气掩映。 命师的意思,是说风瑕也是人翁? 看着陆明瑜稍稍有些惊诧的神色,命师得意极了。 他解释:“你们所知晓的那些,都是本座这不成器的徒弟随便抓个孩子过来炼成的。” “但是本座面前这个,却是本座亲自炼成。他与本座天壤之别,自然与众不同。” “最重要的是,一个人资质的好坏,也能影响到炼成的人翁是否优秀。” “本座把他丢到灵山秘境里十年,炼成了他永生不灭,而他为了楚小茜所做的一切,则推动他向完美一点点靠近。” “直到他坠落山崖,九死一生,本座将他救起,炼成了这副模样。” 陆明瑜挑唇:“这么说来,你封印风瑕的时候,根本不是为了封印祸星?” 命师冷笑:“楚将离想必与你们说过,这天下会同时出现三颗奇异的命星。” “即帝星、凤星以及祸星,你们三人命运纠葛,相互牵制,要想完成转生禁术,缺一不可!” “本座当然在很久以前就着手准备了,而养育司马玄陌,也不过是一个幌子,只有这样,才不容易被看清/真实面目。” 江静秋道:“当初送我来到这里的转生阵,并不需要这么富贵的命格献祭,你怕是,还另有图谋吧?” 第1765章 你们的孩子,会被活活困死 “另有图谋?” 命师反问,随即看向陆明瑜与长孙焘,轻嗤一声。 “尔等以为本座想要这天下?本座要这天下何用?若是本座稀罕这天下,无论多少帝星,本座都要给他毁了!” 陆明瑜默然,照轻尘大师与外祖父的说法来看,命师是为了拯救祸星,这才走火入魔。 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然而命师的话,却并非如此。 听起来像是,从很久以前,命师就惦记着转生阵法了。 所以他放任风瑕为祸天下,或者说用一种不明显的方式鼓励风瑕去为祸。 等到风瑕成为真正的祸星时,再利用轻尘大师与外祖父,三人合力将风瑕封印在秘境之中。 这是将风瑕炼成特殊人瓮的条件。 她与昭华的回归,或许不是命师几人为了解决祸星布下阵法,无意中将他们召唤回来的后果。 而是天意如此。 之前外祖父说,她会迎来所谓的命定之死,或许指的是前世的命格。 前世她就是死在南疆,昭华也没有活。 因为命师改了风瑕的运,牵连与风瑕息息相关的他们夫妻二人。 他们的命运也因此改变。 原来是这样。 命师才是背后最大的黑手。 为了确定心中所想,陆明瑜问他:“这步棋,你是不是在算出祸星即将现世的时候,就布下了?” “风瑕本来被父母丢弃,当年命格相反的双生子,理应只有风澈一人存活。” “是你的出现,改变了风瑕必死的命运,是你一手,造就了十数年前为祸天下的祸星。” 命师挑唇:“小丫头,脑子转得挺快。” 长孙焘接过话茬:“这转生术,除了你自己以外,是否还有其他人?你是否帮着其他人一同转生?” 命师声音冷凝:“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说罢,命师开口:“好徒儿,抓住他们夫妻,带到师父面前!可用那姑娘来替。” 护住命师的风瑕,当即冲向江静秋。 江静秋布阵躲避的同时,陆明瑜夫妇同时冲上去。 然而风瑕却无视任何江静秋的阵法,在陆明瑜与长孙焘抢身飞来之际,直接就扣住了江静秋的脖子。 而另一只手,则一掌拍开夫妻二人的攻击。 陆明瑜与长孙焘被震得连连后退,退行一段距离后,这才站定。 命师狞笑着:“好徒儿制成的人瓮已不在五行八卦之中,阵法奈何不了他。” “知道本座为何让楚将离去抓这小丫头么?为的就是让你们以为,她能阻止本座的计划。” “这样她才会自投罗网,而本座也可用她威胁你们。”顿了顿,命师眼眸骤然锐利,“想要她活命,你们夫妻还不束手就擒?!” 陆明瑜向江静秋看去,此时的江静秋,面色早已因窒息而变得涨红。 随时都会因此丢掉性命。 她从被扼住的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别……管我!” 命师冷笑:“由不得你们管不管!她在普泽寺为了保护那五个孩子布下的阵法,已经被改动,除了本座和她,谁也解不了。” “要是她出任何意外,那五个孩子就会活活困死在给他们布下的保护屏障之中!不得好死!” 第1766章 一代祸星的逝去 “阵法改动?” “如何改动?” 陆明瑜接连问了两个问题。 命师笑了:“自然是,被本座的人改动了。先前轻尘那老秃驴失踪的时候,普泽寺不是出了问题?” “你们自以为解决了,但那也只是为了安你们的心而已!” 长孙焘眯起眼睛:“普泽寺所有可疑之人,确实已经清除。” 命师清了清嗓子:“清除?的确如此,但是本座不是派楚将离去了么?” “你们以为普泽寺早已无事,所以后续便不会集中注意力设防,楚将离必定有机可乘。” 江静秋已经憋得几乎喘不上气,她拼命挤出几个字:“他不可能、逃出、阵……阵法。” 陆明瑜和长孙焘闻言,却没有放下心。 不是因为信不过江静秋的能力,而是他们为人父母,不能拿孩子的性命去赌。 可若是应了命师的请求,不异于把大秦架在火上烤。 届时放出命师这样的人,不知大秦的命运,又会被推向何种走向?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时,命师冷声吩咐:“卸了她的手臂,告诉他们,本座动了真格!” 风瑕如同木偶,没有任何思考能力。 他就这样,直接卸了江静秋的两条手臂。 江静秋露出痛苦的神色,却没有哼出声。 她的两臂就这样垂在身侧,额上冷汗涔涔,那表情却越加凶狠,仿佛不屈服的小豹子。 陆明瑜看了长孙焘一眼,随后开口:“我们束手就擒,别伤害江姑娘!” “这就对了!”命师冷冷挑唇,随后双手放在剑上,直接将两柄剑拔出。 他把剑扔在地上,随后走向陆明瑜和长孙焘。 伸出两只手,直接将二人的脖颈扼住。 他狞笑:“终究是本座赢了!三颗命格奇特的不凡之星,尽握在本座手中!” 忽然,天生异变。 原本昏黄的天色,蓦地进入夜半时分。 天空充斥着诡异的紫色与蓝色。 两种颜色交织,犹如彩澜波动,洒下暗青色的光芒,如梦似幻。 那光芒笼罩在皇宫之上,显得阴森而诡异。 整个皇宫,犹如陷入一种美丽而诡异梦魇。 这样的景象没有持续多久,天空骤然生出一轮太阳。 那太阳被什么东西遮住,如同月食一般。 中间空了一个圆形的洞。 那洞是黑色的,唯有周围泛着一层属于太阳才有的金芒。 黑洞的漏下一缕黑色。 那黑色不是液体,却像是一束黑色的芒。 整个世界,犹如末日那般颓败。 而这时,命师的身体也在缓缓化开。 化成无数丝线,缠绕着陆明瑜与长孙焘。 有一部分,则伸向风瑕。 诡异的是,陆明瑜与长孙焘根本无法动弹。 江静秋忍痛喊了一声:“就是此时!” 陆明瑜四肢被缚住,可嘴唇却能动。 在这最后的时刻,她的唇里吐出一只小小的哨子。 哨声响起,那是《群国谱》才有的旋律。 即将被命师化开得丝线缠住的风瑕,眼神里忽然有了光。 他放开江静秋,迅速捡起纯钧剑,砍断缠绕长孙焘的丝线,而后把剑递到长孙焘手中。 长孙焘接过剑,猛然刺向他的眉心。 他的身躯,犹如被击溃的瓷娃娃。 只是一击,风瑕化成无数片,消散在诡异的红芒下。 空中传来他如释重负的声音:“终于解脱了,好想再喝一碗,海棠花下那姑娘,用一双小手捧来的粥。” 第1767章 尘归尘,土归土 话音落。 尘归尘,土归土。 风瑕早已消失不见。 那个箴言,从未改变过。 祸星会为帝星所杀。 风瑕一直避免此事,为了活命付出了不知多少。 可最后,却是他平静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也是他,心甘情愿让长孙焘了结他的性命。 这天下,再也没有自称帝释天的邪佞男人。 更没有,那红衣银发被一个平平无奇的姑娘牵动一切的风瑕。 “不——!” 怪物般的命师,发出尖锐的嘶吼。 长孙焘的剑,挥向即将完全化为丝线的命师。 此时的命师,多么不堪一击。 就这样被长孙焘的剑,挥散成无数段。 陆明瑜即将脱离束缚。 命师依旧尖叫。 那声音如同利刃划过地面,尖锐瘆人。 叫人毛骨悚然。 而这时,江静秋起身,把自己的肩膀撞向墙壁。 右臂,左臂。 她硬生生靠着自己,将手臂归位。 千钧一发之际,她掷出几颗小珠子,低喝一声:“破!” 小旗子被击倒,而皇城上空的异状,也在此时开始消散。 随着那轮诡异的太阳光芒渐渐暗淡,中间那个黑色的圆洞,也慢慢消散。 命师的躯体,再也回不到人形。 他依旧在嘶叫,撕心裂肺地叫。 伴随着绝望,伴随着恐惧。 长久不绝! 眼看大势已去。 最后,他那已经半毁的脸,朝着长孙焘诡异一笑:“本座是命师!是掌握天下秘术之人!怎会被你们打败?” “你们以为,本座没有后招么?转生阵虽破,却没有消失!本座依然是能够逆天改命之人!” 剩下的丝线,猛然缠住陆明瑜。 原本已经倒下得小旗子周围,猛然又竖起一圈小旗子。 时光仿佛停止了。 陆明瑜抬头,深深地看了长孙焘一眼。 “昭……” 陆明瑜话音未落,就这样与命师一同,被那轮诡异太阳中间的黑洞吸走了。 事情发生在眨眼之间。 它那么快。 快到叫人猝不及防。 “晏晏!” 长孙焘撕心裂肺的喊叫,响彻整个祠堂。 而此时,清宁宫小茜所在的地方,响起一声婴儿的啼哭。 原来陆明瑜与长孙焘的目的,从来都是转生术即成的这一刻。 为了这一日的决斗,他们准备可谓是十分充分,不至于出那么大的纰漏,将五个孩子陷于危险之中。 适才的确有陷入两难之地,但那是身为父母的他们,自然而然也会有瞬间的为难。 但是,他们相信江静秋可以做到。 所以适才他们,也只是在配合着命师演戏。 直到,转生术成的那一刻来临。 《群国谱》可以控制一切,所以可以破解命师对风瑕的控制。 长孙焘杀风瑕,是为了破解命师需要三颗命格奇特的命星献祭的局。 在最后关头破坏,命师也来不及动用那十数万人命做祭品。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可偏偏,在最后关头,命师带走了陆明瑜。 “晏晏!” 长孙焘惊慌失措,喊声惊天动地。 他双目赤红,目眦欲裂。 一声声嘶吼,贯/穿云霄。 他手中握着剑,却不知挥向哪里。 只能在那,无措哭喊。 第1768章 怪胎 看到这一幕,江静秋也不由得揪心不已。 心里更是自责。 因为她的资质,根本就比不上那天生羸弱的弟弟。 她东转生阵,却从不知道,原来命师还留有后招。 如此后招,她始料未及,猝不及防。 眼看一国之君,就这么哭倒在地,脸红筋涨,泪水从眼角溢出。 她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只能,望着陆明瑜消失的方向,一颗心高高揪起。 就在这时,外头想起了颜劭轩的声音。 “快来接人!” 长孙焘弃下手中的剑,猛然破窗而出。 一道身穿劲装的倩影,正从空中疾速坠下。 长孙焘一跃而起,接住了熟悉的身影。 随着他将陆明瑜抱住,下坠的速度也随之变慢。 失而复得的长孙焘,把陆明瑜搂入怀里,脑袋埋在她的颈间。 “晏晏,吓死我了。” “要是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江静秋忍痛走出来,便看到颜劭轩正对着他挤眉弄眼:“江姑娘!你看带我进来,还是有用的对吧?” “我在最后一刻,按照你教的方法,破坏了转生阵法,救下了皇后娘娘,我想命师应当死翘翘了!” 江静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她依靠在门上,缓缓跌坐下来。 那是紧张了许久,放松过后,一个人会有的反应。 仿佛力气瞬间被抽干。 她根本没精力去回答颜劭轩任何话。 只能看着颜劭轩,神采飞扬地得意着。 长孙焘连忙检查陆明瑜的情况,发现陆明瑜并无生命危险,这才彻底放下心。 而此时,皇城上空的阵法彻底解除。 原来阵法外面,已是朝阳升起的时辰。 滟色阳光栖息在皇城上空,那般清澈透亮,满世锦绣晴芳。 长孙焘抱紧陆明瑜:“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 清宁宫。 嬷嬷将刚洗干净的孩子包起来,递到谢韫怀里:“恭喜相爷夫人,产下一名麟儿。” 谢韫不是没有抱过几个小宝,可此时此刻,他抱着这个孩子,竟有些手足无措。 阳光透进来,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眼前的孩子,是风相与小茜的无疑。 他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抱着。 这时,小茜又痛苦地喊了几声。 老嬷嬷本来准备收拾产房,听到小茜的喊叫,她吓得面无人色,还以为血崩了。 但是她掀开被子一看,忍不住惊呼出声:“竟然还有一个!” 双生胎? 谢韫吓到了。 百里先生诊过脉,小茜根本不是双生胎。 这最后一个,是什么? 紧接着,产婆更是一声惊呼:“啊!怪物啊!” 谢韫连忙把上前查看,此时他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更顾不上血气冲/撞。 可当他看清那所谓的第二个孩子时。 哪怕镇定如他,也禁不住面如土色。 那……根本算不上一个孩子。 准确的说,是一坨长得很像孩子的肉。 关键是,它还有生命,竟然动来动去,发出如同夜枭般的嘶叫。 小茜听到声音,抬头看一眼,便瞧见那坨肉竟然张开口,露出两排锋利的尖牙。 她一时之间,怔在那里。 不知是如同母亲那样,去怜爱这坨肉,还是应该如同正常人那样,去害怕。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飘进来。 他一袭黑衣,看不清容貌。 弯腰抄起这团肉便要走。 谢韫这才反应过来,也许这团肉,便是转生后的命师。 之所以百里先生先前没号出来,是因为这根本不是个孩子,而是一团多余的肉。 没有孩子的脉搏,自然也不会被查出。 谢韫当即低喝:“放下!” 说着,谢韫便动手去抢。 第1769章 哭了,哭了,是个健康的孩子! 然而谢韫抱着孩子,行动多少有些掣肘。 就在他即将抓住那人时,那人甩出密密麻麻的针雨,直逼床上的小茜。 谢韫当即就有了取舍,连忙运功替小茜挡下攻击。 而这时,黑衣人早已抱着那团诡异的肉遁了。 眼看追不上,谢韫也没有强求,他上下将小茜仔细检查一番:“二妹,你没事吧?” 小茜尚且还处于震惊之中,听闻谢韫的话,她结结巴巴:“二、二哥……那是……那是怎么回事?” 谢韫也不清楚前因后果,只能盲猜。 他试图让小茜心底好受一些,于是便道:“命师本来要夺取这个孩子的身体,转生到这个孩子身上。” “但是因为陛下和瑜儿他们阻止,所以转生禁术失败,转生到你在孕育孩子时多出来的一块肉之上。” “小茜,二哥怀中抱着的才是你的孩子,而适才你看到的,倘若没有命师托生,那么它只是多余的一块肉。” “那算不上一个人,只是一块命师通过邪法寄宿着的东西,你切不可因此乱了心神。” “至于它为什么被带走,想必这是命师安排的一步后棋,倘若命师成功转生到这孩子身上,被带走的就是这孩子。” 小茜的心情仍旧有些复杂。 谢韫不知道怎么劝说了,便把孩子递过去。 他看着小茜,放低声音:“来,抱抱你的孩子。这是你十月怀胎,辛苦孕育的孩子,也是你与风相的孩子。” 小茜筋疲力尽,但因为衍蛊之力,她此时精神尚佳。 她看着放到身边的孩子,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习惯。 因为这孩子一直在她腹中,这是母子俩第一次见面。 可当她的手,触及到那软软的面庞时,心底忽然被一种奇异的情绪填/满。 那种情绪是幸福,也是爱。 是一种情难自禁,无法克制的感觉。 这感觉叫她眼尾微湿,连孩子身上脏污的血迹,都没有半分嫌弃。 她轻轻抚过孩子的眉眼,唇边泛起笑意,双目确实浸满泪花。 她说:“这是我的孩子,是我与夫君的孩子。孩子没事,我也没事。老天保佑。” 这时,一旁吓傻了的老嬷嬷,也缓过些许劲来。 她拼命令自己镇定,而后看向谢韫:“拍……拍……” 谢韫紧皱眉头,显然不明白老嬷嬷的意思:“拍什么拍?” 老嬷嬷越想解释,却越是语无伦次:“拍屁/股!” 谢韫更是不解:“拍什么屁/股?拍屁/股做什么?” 老嬷嬷急得满脸通红,但却不知该开什么口。 这时小茜反应过来,她解释道:“二哥,孩子从生下来到现在,还没哭过。兴许拍一拍,就哭了。” 谢韫这才轻轻抱起孩子,拍打孩子的臀部。 孩子吃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声音洪亮,响彻云霄。 老嬷嬷露出笑意:“哭了!哭了!是个健康的孩子!” 小茜看着嚎啕大哭的孩子,脑海中闪现的,是那团会嘶叫的肉。 她深吸一口气,叫自己不去想。 而后接过孩子,轻轻安抚。 眼看孩子哭声渐止住,她说:“二哥,去看看阿姐他们,我担心。嬷嬷,教我喂喂这孩子。” 第1770章 苦尽甘来,可以松一口气 虽然奶娘准备了几个,但此时此刻,也不能马上进宫。 孩子需要吃/奶,只能由母亲来喂。 小茜要喂奶,谢韫自然不便在屋里停留。 他看向老嬷嬷:“好好伺候相爷夫人。” 说罢,谢韫便走了。 但谢韫也没有走远,以防有人前来偷袭。 这时,江静秋小跑着进入清宁宫,看到谢韫她连忙报喜:“成了,命师的转生阵法因风瑕的死被破。” “陛下和娘娘平安无事,但娘娘晕了过去,陛下正要带娘娘回紫宸宫,安置娘娘,处理后续。” 谢韫彻底松了口气,他问:“那么大夫呢?有人去请百里先生么?” 江静秋答道:“十方阵消失后,越国公当即率领麒麟卫赶来。如今麒麟卫正在前往各处,执行命令。” “自然百里先生也很快就入宫为娘娘诊治,并照顾相爷夫人。相爷应该也在路上了。” “陛下让我过来报喜,并让我过来看看相爷夫人的情况?如何?” 谢韫道:“母子平安。” 江静秋笑逐颜开:“相府添丁,乃是大喜!大家绷了这么久,也总算苦尽甘来,可以好好松一口气了。” 谢韫拉过江静秋的袖子,把江静秋拉往一边,压低声音:“有一件事,我得问问你。” 接着,谢韫把那坨肉发出嘶叫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江静秋。 江静秋听完,并没有多吃惊。 她说:“命师有后招,在转生阵被破之后,紧急启动了一个。” “但因为没有祭品献祭,且被颜劭轩所迫,所以他没办法转生到那孩子身上。” “也就是说,他失败了。不过他在最后一刻进入了转生通道,且布阵时设置的转生的目标是相爷夫人的孩子。” “他的灵魂无处依托,最后转生到那团肉上,没什么奇怪的。” 谢韫声音更小:“不是,小茜的腹中,怎么会有那么一团肉?虽然我安抚了小茜,但我还是担心她耿耿于怀。” 江静秋反问:“还记得风相和风瑕是双生子么?” 谢韫问:“这有什么关联?” 江静秋解释:“当初风相和风瑕出生时,两人的头颅是连着的,多亏了那大夫胆大心细,给两人切开。” “最后他们风氏一族,保留了比较健壮的风相,而丢弃了比较孱弱的风瑕。” “但是你有没有发现,风氏一族对此并不觉得奇怪,似乎他们家族,经常遇到这样的怪事。” “我猜想,在相爷夫人最初受/孕时,怀的就是双生子,但因为孕初期各种折腾,导致只有其中一个发育。” “而未发育的那个,就只能是一团肉。因为没有脉搏,所以号不出来。”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虽然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但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更何况还被命师寄生了。” “所以,不能把它当成相爷夫人的孩子看待。我说了这么多,未必有用。” “等百里先生来,让百里先生解释吧。毕竟他是大夫,他说的话可信度比较高。” 谢韫舒了一口气:“也只好这样了。” 说着,他向后一步,冲江静秋弯腰拱手:“多谢江姑娘。” 江静秋摆摆手:“先别忙着谢我,命师虽然寄生在肉团之上,不代表他不会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 “而且适才你说他被一个黑衣人带走了,这黑衣人看似他的部下,我却担心他护不住命师。” “到时候一旦命师被邪恶之徒抢走,亦或是被这黑衣人卖了,从而让人得到他的知识,后果不堪设想。” “想要命师的人,与颜氏一族有关。所以我准备去和颜劭轩商量一下解决方法,等忙完再见了。” 说完,江静秋准备离去。 正在这时,陆明邕小跑而来:“江姑娘,你快去悄悄瑜儿。” 第1771章 我们有了一个儿子,相府有后了 江静秋拔腿就跑。 谢韫揪住陆明邕的手臂,心急如焚:“怎么回事?” 为了不惊扰到小茜,陆明邕小声向他解释: “阵法一破,百里先生就入宫了,因为明珠和灰灰报信小茜平安生产,他先被带到了瑜儿那里,给昏迷不醒的瑜儿看诊。” “结果瑜儿脉象一切正常,但就是昏迷不醒,不像是身体有恙的样子。” “因为瑜儿在最后一刻,曾被命师掳走,陛下担心,这可能和转生阵法影响有关,所以叫江姑娘去看看。” 两人正说着,风先生着急忙慌地跑进来。 他甚至顾不得两人,径直冲向产房里。 在他的身后,两名奶娘几乎跑断了气,但还是不敢耽搁,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谢韫默了默,道:“此处的安危交给你了,我去普泽寺请轻尘大师,叫他也来看看。” 陆明邕叫住他:“顾怀珺已经直奔普泽寺了,你不必去,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办。” “适才有一黑衣人怀抱着一物逃离了皇宫,我已经派高手去追,但我担心他们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所以,你带着颜劭轩,一同去帮忙。其余的事情有我们,你不必太过担心了。” 谢韫道:“那个人带走了转生后的命师,当时我忙着护住小茜和孩子,没有去追,幸而你们没有弄丢他。” 陆明邕不明所以:“转生后的命师?这是什么意思?” 谢韫告诉他:“我已经把来龙去脉告诉了江姑娘,你去问江姑娘便是,事不宜迟,我先走一步。” 说完,谢韫便离开了。 陆明邕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安排了高手在此守候,随后便离去。 屋里,风先生猛然掀开隔出里间与外屋的帘子。 他来的时候,本来脚步很快,大步流星,恨不得插上翅膀。 可见到靠在被堆上,正要喂奶的小茜时,他却停住了脚步。 小茜看到帘子动了动,连忙抬起头。 借着铺满屋里的晨光,小茜看到了这个满头大汗的男人。 他顿时变成小哭包,比怀抱中嘤嘤哭泣的还要委屈。 “夫君……” 风先生甩开帘子,一个箭步冲过去。 襁褓中的幼儿衔着眼泪,而他汗/津津、面色苍白的小夫人双眸浸在泪花之中。 最后,他大喊:“奶娘!奶娘!” 两个奶娘磕磕绊绊地跑进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风先生吩咐:“带下去喂奶。” 老嬷嬷也是有眼色的,当即就开口:“夫人,让老奴来抱小公子,您放心,老奴和奶娘们一定把他照顾好。” 小茜依依不舍地把孩子递过去。 待老嬷嬷和奶娘退下后,她一头扎进风先生的怀中,切切唤道:“夫君……” 风先生将她上下检查,随即伸手去撷那泪珠子。 结果越擦越多。 他只好无措地伸手接住:“夫人,为夫来晚了,一切都是为夫的不是。” 小茜由低低啜泣,变成嚎啕大哭。 她也不知道是哭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哭生孩子的九死一生,还是哭那个死去都没有人在乎的风瑕。 总之,她哭得很伤心,久久不曾停下。 风先生除了小声宽慰,没有任何办法,无措得像个孩子。 哭了好一阵子,小茜缓缓停下来。 她说:“夫君,我们有了一个儿子,相府有后了。” 第1772章 中毒了,还是中蛊了? “不是相府有后了,而是我们有孩子了。” 默了半响,风先生才说了这么一句。 望着仿佛水里捞出来的小夫人,他有心想要帮忙整理,却不知从哪里开始。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小茜见他这无措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可真是越来越笨了,笨得要死。” 风先生也知道他笨啊,但是又能怎么办? 他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却唯独不会把满腔的柔情,化作呵护与照顾的动作表达出来。 最后,他只管把小茜捞入怀中,下巴抵着小茜的额头,半响说不出话。 握紧小茜的手,他喉结滚动,唇角剧烈地颤着。 良久,他才哽咽出声:“你还活着,真好,真是太好了。” 是啊,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小茜有满腹的话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 她没有言语。 因为她的语言匮乏到不足以叫她表达这满肚子的话。 最后,她靠在夫君的怀里,声音有些飘忽:“夫君,我好累。” 风先生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哄一个幼小的孩童:“睡吧,为夫就在这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好!”小茜嘟囔几声,脑袋一沉,便慢慢地熟睡过去。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鼻端。 冯先生并未露出半点嫌弃。 他向下人使了个眼色,便有贴心的下人取来方便穿脱的衣裳,以及一床干净的被子。 他示意使仆把东西放下,随后动手小心翼翼地替小茜换衣。 所有的动作,他做得又慢又细致,仿佛担心伤到怀中的人儿似的。 等到把一切做完,他刚落下去的汗,又起来了。 最后,他用干净的被子,把还算干净的小茜包裹得严严实实,而后移入隔壁的厢房。 小茜依旧沉睡,他就那么陪着。 奶娘把拾掇干净并吃饱奶的小公子抱上来。 他接到手里,仔仔细细地描摹着孩子的眉眼。 他眼里带笑。 那笑容以往不曾见到。 那是慈父的爱,温柔且慈蔼。 “夫人,孩子像你多一点。” 他呢喃一句,低沉又温润。 …… 另一边。 陆明瑜躺在床上,犹如睡着了似的。 百里无相的手,搭在她的脉上。 如此反反复复,百里无相的眉头,却是皱得越来越高。 长孙焘坐在床边,不错眼地望着陆明瑜。 仿佛下一刹那,陆明瑜就会消失一样。 百里无相百思不得其解:“不对啊,丫头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理应醒来了,怎么还在昏睡?” 长孙焘开口,声音有些发哑:“师父,晏晏会不会是中蛊了,或者中了什么奇毒?” 百里无相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他说:“不可能,不可能,天下没有老夫解不了的毒;至于中蛊,不像啊!” “老夫的蛊术虽没有灵灵姑娘精湛,但也有些基础,这不像是中蛊了。” 长孙焘的眉心拧成“川”字。 那眸底,隐隐带着恐惧。 他说:“会不会是其他诡异的东西,比如说巫术什么的。” 百里无相摸摸胡子:“看来,只有轻尘那老秃头才能解惑了,等他来看看。” “你也不必太担心,这脉象很平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等大家都看过再说。” 第1773章 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如何能不担心? 师父的医术天下第一。 若是师父都看不出毛病,那说明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倘若身体有恙,那还较好解决。 最怕的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因为越是古怪的问题,愈难以被发现。 正当这边没有任何头绪时,江静秋来了。 百里无相放开陆明瑜的手腕,向江静秋招招手:“江丫头,你来看看,瞧瞧能否看出什么门路。” 江静秋不急不缓地走过去。 这个时期,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数。 对着陆明瑜一番观察,她的神色微微有些变化。 但最终,她还是摇摇头。 长孙焘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问:“轻尘大师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 江静秋回答:“从颜劭轩的脚程来看,且得有一会儿。不过应当不会太久。” 长孙焘没有再言语。 他目光凝着陆明瑜,从未挪开片刻。 极致的静默之中,这份担心被放大。 变成恐慌,变得惶恐,最后众人都有些坐立不安。 长孙焘不说话,众人便也不敢开口。 整个紫宸宫殿内,气氛冷凝得可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轻尘大师来了。 他迈着快而轻的步伐,快速走了进来。 颜劭轩大汗淋漓地跟在后面。 不见司马玄陌,他还留在普泽寺看着几个孩子。 轻尘大师正要行礼,长孙焘已先一步开口,声音带着急切:“大师,无须多礼,请帮忙看看晏晏。” 这时,百里无相在一旁解释:“她身体没问题,绝对没问题,你看看是不是中了蛊什么的。” 轻尘大师没有像百里无相一样去查探情况。 他看了江静秋一眼。 江静秋连忙递来一支香。 这支香与寻常祭拜神佛祖先用的香不一样。 也与平日点的熏香不同。 黑漆漆的一块,看不出什么材质。 轻尘大师接到手里,那像无火自燃。 竟生出丝丝缕缕的烟雾。 烟雾不浓,但却拧成一股,犹如有生命一般,向着陆明瑜的身体飘去。 似要将陆明瑜束缚。 可就在下一刹那,烟雾无风自散。 就那样蓦地散开了。 烟消云散。 轻尘大师摊开手掌,那一小撮香的烟雾愈加浓烈。 但烟雾生出,尚未涌起,便已散开。 轻尘大师另一只手掌轻轻拂过香。 烟雾止住,不再衍生。 他叹息一声。 江静秋问:“大师,是我想的那样么?” 轻尘大师颔首。 长孙焘素来镇定从容的脸上,生出一丝慌乱。 他开口,声音略带惶恐。 他问:“大师,江姑娘,晏晏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何身体一切正常,但却昏睡不醒?” 轻尘大师慢条斯理地道:“皇后娘娘,被转生禁术带走了。” “什么意思?听不懂!”开口的,却是百里无相。 轻尘大师道:“老衲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如同江姑娘一样,灵魂到了别的地方。” 百里无相拔高音量:“什么叫灵魂到了别的地方,你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是不是你没办法救丫头,所以才这么说?!” 第1774章 一定会有办法的 轻尘大师的神色,尤为认真。 丝毫看不到任何玩笑的意思。 百里无相的诘问,也逐渐转为惶恐。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老光头,你在开玩笑,是不是?” 轻尘大师摇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百里无相看向颜劭轩:“你不是再最后一刻破了阵法么?这是怎么回事?” 颜劭轩额上的汗尚未消失。 他紧张地看向江静秋,期待江静秋能帮他解释。 江静秋道:“命师在最后一刻,利用备用的阵法完成了转生。” “娘娘本该与他一同离开的,然而紧要关头,阵法被颜劭轩破坏,留下了娘娘的身体。” 此言一出,情况昭然若揭。 百里无相默然,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长孙焘。 从轻尘大师开口后,长孙焘就一直没有言语。 只是这屋内,不知不觉又冷了几分。 百里无相带着最后一丝希翼开口:“江姑娘,可有解决办法?” 江静秋深吸一口气,随后回答:“有。利用南疆辅阵,重新开启十方阵,以十数万人性命为祭,或许娘娘可以归来。” 百里无相又问:“还有其他办法么?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劲,不就是为了尽量多保全一些性命么?” “倘若到头来还需要那么多人去死,那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又是为着什么?” 江静秋满脸自责:“对不起,我学艺不精,没有其他办法了。” 百里无相看向长孙焘。 像是等待长孙焘的决定。 其实于他而言,十数万陌生的生命而已。 这些年他见到的死亡还少么? 但能做这个决定的,并不是他。 始终一言不发的长孙焘,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 他声音沉哑:“再想其它办法。” 百里无相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长孙焘一字一句:“十数万人,不是杀了便杀了这么简单,倘若不给那些人留活路,那么大秦与北齐之间的仇恨,就不会有断绝的时候。” 百里无相两手一摊:“反正千百年来都是这么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始终没有尽头。” “那些是杀人不眨眼的敌人,杀了他们,还能让北齐短期内无法再南侵,一举两得。” 长孙焘凝着陆明瑜,掷地有声:“若是杀了他们,那么这天下,将会有许许多多和晏晏一样命运的人。” “那些穷凶恶极的匪徒,也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也是别人盼归的家人。” “虽然杀了他们,能让北齐再一定时间内丧失南侵的能力。” “然而一旦他们养精蓄锐,积蓄力量,到时候带着血海深仇反扑,将会十分棘手。” “现在大秦能守住,但是将来呢?为子孙后代做长远计,杀戮不一定能解决任何问题。” “最重要的是,晏晏爱着这个世界,一旦她知晓十数万人换她回来,她不会高兴。” 说到这里,长孙焘的手指,缓缓划过陆明瑜的面颊。 他的声音,鉴定而温柔:“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我们经历过生生死死,这一次也能挺过去。” 这时,颜劭轩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看向轻尘大师:“大师,您还没有表达您的看法和建议。” 第1775章 莫要着急,还有转机 轻尘大师尚未开口。 一道人影从外边走了进来。 他腰悬佩剑,身姿魁梧。 只是那丰神俊朗的身形,此刻有些颓然。 比起长孙焘的克制,他的情绪几乎没有任何掩饰。 向来从容镇定的面庞,此刻满是惶恐。 是陆明邕。 他眼眶微红,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陆明瑜。 适才大家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劝说长孙焘牺牲十数万俘虏的性命,救下陆明瑜时。 他却挺身而出,支持长孙焘的决定: “陛下说得对,我家的瑜儿,断不是那种为了活命,可弃十数万性命和大局于不顾的人。” “要是我们不择手段将她唤回来,她的余生,只会在痛苦之中度过,此举不可行。” 说完,他把脸别开。 像是不忍再看。 仿佛看久了,他也会豁出天下,也要去换妹妹的性命。 这时,轻尘大师缓缓说道:“或许还有办法,只是目前老衲还没办法确定是否可行。” 长孙焘倏然抬头,看向轻尘大师。 与此同时,陆明邕蓦地回眸,目光放在轻尘大师身上。 轻尘大师双手合十,娓娓道来:“人失了魂,就会变得痴傻,或者全然陷入昏迷不会醒来。” “皇后娘娘属于较为严重的后者。娘娘的失魂,与小兰花不同,娘娘是受了转生禁术的影响。” 说话间,轻尘大师摊开右手。 他的掌心显出一枚小小的珠子,那珠子指头那么大,光华莹润,晶莹剔透。 他把手往陆明瑜的方向伸。 那颗小珠子扬起来,缓缓飘向陆明瑜。 珠子在陆明瑜的眉心落下,随即淡金色的微芒闪了闪,陆明瑜的眉心,赫然出现一朵花苞。 那花苞呈淡金色,形状却犹如桃花一般。 轻尘大师缓缓开口:“这是一位得道高僧的坐化舍利,老衲会连同江姑娘一起布下一个阵法。” “一旦我们找到皇后娘娘所在何处,这朵花便会绽开,届时我们开启阵法,将娘娘唤回来。” 颜劭轩不明所以:“什么阵法?总不会是还魂阵吧?但是并没有还魂阵一说啊!” 江静秋紧拧的眉头忽然松开,她眼睛一亮:“大师,您指的是溯游阵?” “十方阵逆天改命,叫那时光回溯,这溯游阵不比十方阵那么难,却能影响阵法内的时空。” 轻尘大师颔首:“十方阵配合转生禁术,需以命格为祭。然而这溯游阵,却并不阴损。只是……” 江静秋接道:“只是,需要八名造诣较高的玄门中人同时开启阵法。” “我与颜公子算两个,百里先生勤加练习,勉强算一个,加上大师的话,还缺四人。” 长孙焘紧绷的神色,此刻稍微松动些许。 他看向颜劭轩:“颜家有人,对吧?” 颜劭轩还在琢磨江静秋的话。 听闻长孙焘的问话,他忙不迭摇头:“不行!这阵法极其冒险,一旦失败,开启阵法的人便会失去性命。” “若非自愿,而且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那么阵法很难启动不说,很可能还会连累同伴。” 百里无相手背砸在掌心:“所以就算找到丫头在哪,也可能没办法唤回来了?” 江静秋道:“先生莫着急,这也不尽然。” 第1776章 怎会是他?! 百里无相看向江静秋:“不尽然?莫非你还有其他的办法?” 江静秋道:“小兰花算一个,她身为九畹时,对奇门遁甲方面有所涉猎。” “倘若能请她参与,那么再找三人,我相信不难;就算小兰花没办法参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陛下发布招贤令,必然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我认为,我们首先应该做的,便是先将阵法布下。” “只有我们先把桥搭好了,寻找到娘娘所在,我们才能唤回娘娘。” 长孙焘一锤定音:“就按江姑娘说的办。” 说着,他看向陆明邕:“兄长,谢韫何在?” 陆明邕道:“谢韫去追命师去了。” 长孙焘坐直身子:“这一次命师开启转生阵法,我们虽有准备,但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收尾。” “北疆的俘虏是否有异动、西戎和南疆都需要小心防备,以防因时势变动导致兵祸发生。” “朕还需与众臣善后,并预防各种意外。兄长,朕需要你全力配合谢韫,务必剿杀命师。” “师父,烦请您照顾好小茜以及晏晏的身体;至于晏晏这边,还请轻尘大师与江姑娘多费心。” “另外,江姑娘,请你拟定一份招贤令,交予朕盖上玉玺。” 众人颔首:“是。” 说完,便各自执行命令去了。 轻尘大师与江静秋前去准备布置阵法所需的东西,颜劭轩自然成为江静秋的跟屁虫。 而陆明邕指挥麒麟卫维护京中治安的同时,还要配合谢韫追剿命师。 百里无相见陆明瑜这边的情况告一段落,于是便前去看望小茜。 待屋里只剩下长孙焘一人,他才露出些许惶恐的神色。 他将手放在陆明瑜的颊边,捧着陆明瑜的脸。 那眼神,仿佛琉璃破碎:“晏晏,你一定能够回来的,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别抛下我和几个小宝。” 长孙焘话音刚落,外边传来几个小宝的声音。 “父皇!母后!” 二宝和三宝跑进来,迈着小短腿奔向长孙焘。 老成的大宝绷着一张脸跟在后面,但目光始终不离榻上的陆明瑜,可见分外关心陆明瑜的安危。 长孙焘敛住一切焦心的神色,张开双臂,将二宝和三宝搂入怀中:“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父皇,司马舅舅带我们回来的。”回话的,却是大宝。 长孙焘的目光向外边看去,见司马玄陌挠挠头,便知这三个孩子出现在此的原因。 怕是这榔头以为晏晏命不久矣,所以把孩子带来见最后一面。 长孙焘叹了口气,却没有责怪。 他问:“表哥,四宝和五宝呢?” 司马玄陌连忙回答:“两孩子饿了,奶娘正抱着他们在厢房喂奶。瑜儿如何?” 长孙焘看了几个孩子一眼,随后轻描淡写地道:“没事,就是会睡得久一些。” 司马玄陌闻言,也没有多问。 大宝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陆明瑜的袖子,担惊受怕地问:“父皇,母后怎么了?” 长孙焘挤出一抹笑意:“你母后太累了,正在睡觉。小声点,别吵到你母后。” 三个孩子霎时噤声。 三宝攀到长孙焘的肩头,凑到长孙焘的耳边,轻声细语:“父皇别担心,母后很快就醒过来了。” 长孙焘搂紧她,微微颔首:“父皇不担心。” …… 日光明晃晃地照着。 可从山头吹下来的风,却透着些许凉意。 春寒料峭,一名瘦削见骨的女子望着自己粗粝的手发呆。 这双手,上面布满劳作后留下的痕迹。 不远处有一条清亮缥碧的溪水,她走过去,溪水很快就照见了她的影子。 柳叶儿眉,杏仁眼。 鸦羽似的头发,用一条黄色的丝带绑着。 那是唯一的头饰。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不由得悚然一惊。 “秦臻?!” 第1777章 还有回去的希望 陆明瑜看着越靠越近的人,不由得露出惊悚的神色。 不会错,眼前的人就是秦臻。 是那个曾经她当做一切,但是后来毫不在意的人。 这是哪里? 为何秦臻还活着? 又为什么,她会是这副打扮。 昭华呢? 五个小宝呢? 大家都在哪里? 正在她怔神之时,那眉目俊朗的少年脸上已是不耐烦至极: “清欢表妹,我都快饿坏了,你怎么准备个吃食需要那么久?” “我……” 陆明瑜尚且未开口解释,面前的人满脸尽是失望:“我为了你,丢弃秦家的荣华富贵,与你私奔逃亡。” “倘若我知道却是连饱腹都做不到,当初我就不该那么冲动。” 陆明瑜默默地听着,随后搜索脑海之中的记忆。 那些记忆早已因为不重要,被她抛之脑后。 现在细细想来,都是零零散散的片段。 但是她还是能想起些许。 若是她没有记错,此处理应是她与秦臻逃亡西南的路上。 秦臻还活着,她在与秦臻前往西南。 这么说来,她又活了一世。 而这一世,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为什么会这样? 陆明瑜脑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间记起,命师消失的最后一刻,她被命师的诡丝茧住。 如此说来,是转生阵的影响。 她被送到了这里…… 那么她的昭华,她的小宝们,还有兄长与大家…… 她所在意的一切,他们还在吗? 不,她能来这里,就一定有办法回去。 短暂的慌神过后,陆明瑜很快就稳定了心神。 她扬首,从容且镇定:“这是什么地界?” 秦臻见她这样,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已是不耐烦至极:“虞清欢,你脑子不好使还是怎么了?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陆明瑜凝着秦臻,又重复了一句:“我问你,这是什么地界?” 秦臻目光一闪,面色一变,脸上却噙着温柔。 那模样,柔情蜜意。 “清欢表妹,你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可是想家了?” 陆明瑜默然不语。 秦臻走过来,笑意更加温柔:“我知道这一路南下,你也吃了不少苦,但只要我们能在一起,什么苦都是值得的,不是么?” 说着,秦臻便伸手过来,想要将她的手牵住。 陆明瑜顺势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已掐向秦臻的脖颈。 她是半句都不想废话。 可紧接着,秦臻便将她甩开。 轻而易举甩开,如同甩开一块破布那么简单。 她狠狠地砸在地上,抬眸便是秦臻气急败坏的面容:“虞清欢,你疯了吧?!” 陆明瑜忍着身上的疼痛,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忘了,这个时候的她,根本就是废物一个。 身上除了轻功和医术拿得出手,其他的她什么都不会。 奔波这些日子,早已耗干/她的体力。 如今的她,一无是处,手无缚鸡之力。 而秦臻呢? 他是官宦子弟,君子六艺,他从小就学。 一身骑射的本领,自是比她这弱女子还要强上不少。 对付她绰绰有余。 况且,当初虞清婉为了能保证他们顺利到达南疆,派了高手跟着。 想要脱离秦臻,找到昭华和兄长他们,需要巧取,而不能莽撞。 这个时候的命师、风瑕都还活着,且还有轻尘大师在,她还有回去的希望。 最不济就去找江姑娘。 总之,只要人活着,便都还有希望。 思及此处,陆明瑜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意:“表哥,我跟你闹着玩儿呢!这一路山水迢迢,也没什么消遣,我见你愁眉不解,所以博你一笑罢了。” “既然你不喜欢,我不做便是,你等等,我见那溪水里有鱼,我这就去捞上来烤了吃。” 说完,陆明瑜也不顾秦臻的神色,转身向溪边走去。 肚子是真饿了。 不管有天大的事,都得先吃饱了再说。 秦臻嘛,等她恢复状态再收拾。 第1778章 只有一人跟着 溪水清澈,缓缓流淌在鹅卵石上。 阳光洒下来,折映出粼粼波光。 春日鱼儿肥美,色泽艳丽。 她在溪边行了一段距离,便看到几尾红色的鱼儿,正追着一些黑色的鱼儿游动。 陆明瑜捡了根树枝,用锋利的石块把一端削尖。 她刚想用树枝去将鱼儿给插上来,却见前方溪水汇聚处,有一处深潭。 那深潭被水长期冲刷,形成了低坳。 潭水呈深蓝色,隐隐泛着黑,可见很深。 陆明瑜看了看手中的树枝,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等着开饭的秦臻,计上心来。 她走到深潭旁,冲秦臻喊:“表哥,你快来,这里有很多鱼儿。” 秦臻不耐烦地抬头,便看到那抹倩影脚底一滑,就这样坠入了深潭之中。 “扑通”一声。 潭面泛起水花。 随着涟漪圈圈荡荡,最后归于平静,还是没看到任何人影。 秦臻并不着急,甚至还隐隐窃喜。 倘若就这么死了,他也不必再往南走去。 他不打算理会。 可转念一想,他这一路南下,没有任何生存技能,全靠虞清欢。 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人烟。 倘若没有虞清欢,他且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达下一个地方,从而联系上秦家的人。 思及此处,他只好向深潭走去,看看能否扔一条棍子下去,把人给拉上来。 可水面平静,他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间,一只惨白的手,拽住了他的脚踝,猛地将他往水里拉。 原本力度也不大,但却叫他猝不及防。 “扑通”一声。 他也栽到了水里。 作为贵介公子,自是没有游泳这项技能。 他刚落水,便呛了一大口。 又因陆明瑜拽着他的脚,将他往更深处拖去。 他很快就被呛得不省人事,吐出几个泡泡之后,便没了动静。 陆明瑜拎着他的领子,继续蛰伏在水中。 这具身体实在虚弱,眼看就要承受不住,忽然有一个人,跳进深潭里,准备将他们捞出去。 陆明瑜顺势闭上眼睛,假装溺水。 紧接着,他们便被拉了上去。 那人将他们救起后,又探了探他们的脉搏。 见他们没有生命危险,便离开了。 陆明瑜一动不动,正好闭眼小憩,准备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醒来”,以免被人发觉她的异样。 趁这会儿的功夫,陆明瑜仔细回想有关那一世的记忆。 虞清婉不想嫁淇王,想找她替嫁。 但虞清婉在丫鬟的挑唆下,不想她成为淇王妃,于是便利用秦臻诱她私奔。 秦臻带走她后,还与虞清婉联系。 想来两人的联系被虞谦知晓,虞谦又与昭华不睦,所以准备留她一命,以恶心昭华。 倘若她死了,那也就死了,连水花都掀不起来一小朵。 但要是她还活着,就一直提醒着众人,昭华是个相府庶女都看不上的人,这就像是昭华抹不去的污点一般。 但虞谦不屑于做这种事,所以便给了虞清婉提示。 虞清婉也不想秦臻回去,又做那令人厌恶的狗皮膏药。 所以这才派了高手,暗中护送他们南下,确保他们还活着。 适才将他们救起的人,理应就是那暗中护送的高手。 他们二人几乎丢了命,也才有一人出现。 想来虞清婉也舍不得花大价钱,他们身边,统共应该只有这一人。 想要解决秦臻,就得先解决这个人。 否则,依她目前的情况,怕是没办法活着见到昭华。 思及此处,陆明瑜决定继续与秦臻虚与委蛇,待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再用毒送走这两人。 如此,她就可以安心地寻找回去的方法。 正想着,旁边的秦臻咳了咳。 眼看就是苏醒的征兆。 陆明瑜先一步睁开眼,然后假装关切地摇着秦臻的身体:“表哥!表哥!醒醒!” 第1779章 你是狗么? 秦臻徐徐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带着焦急,却算不得关切的眼神。 他揉了揉脑袋,想到适才发生的事情,他下意识地便去看陆明瑜的手。 见这纤细的手,竟与适才将他拉下水的吻合时。 他猛然向后一退,怒声质问:“你为什么害我?” 陆明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起身,捡起适才扔往地上的树枝,走到溪边。 她对准一条肥美的鱼,猛然叉下。 那鱼儿就这样被她叉了上来,尚且没有毙命,正在剧烈地挣扎着首尾。 她提着树枝走向秦臻,在秦臻不解的神色之中,缓缓开口:“表哥莫不是疯魔了,我害你做什么?” 秦臻在陆明瑜面上,看不到任何惊慌或是愧疚之色。 更看不到对他落水的关切。 他不免有些疑惑,皱着眉问:“难道不是你把我拉下水的?” 陆明瑜脸不红气不喘:“表哥说笑呢!” 秦臻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陆明瑜的湿衣。 他像是抓到了把柄,怒声质问:“不是你,那又会是谁?你打量着蒙我呢?” 陆明瑜轻轻瞥了他一眼。 却对他的质问不予理会。 仿佛他的态度,根本就无关紧要。 秦臻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恼羞成怒过后,更多的是不解。 以往只要他皱一皱眉头,眼前的女子都会紧张半天,对他问长问短,唯恐他不开心,方方面面都能想得周全。 可现在,他感受不到这种重视了。 这叫他十分不解。 他不甘心,蕴着怒意的声音再度响起:“虞清欢,我和你说话呢!你是聋了么?” 陆明瑜捏了捏眉心。 想不通她之前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这个男子不仅心里没有她,便是眼里也没有她。 更没有为人该有的涵养。 她眼睛一定是被屎糊了,才会觉得秦臻还不错。 那一世搭上性命,也是她活该。 面对秦臻的怒火,她再度选择不予理会。 只是找到那放在一旁的小包袱,取出/火折子生火。 太阳高挂,但春日还是有些寒冷。 她的身子比较弱,此时已经不自觉抖起来。 秦臻还以为她怕得发抖,冷笑一声,面上尽是嘲讽:“稍微大声一点,你就怕成这样,瞧你那点出息。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陆明瑜听着秦臻的冷嘲热讽,面上波澜不惊。 她把火升起来,又把鱼架在火边烤,冰冷的身躯,也因这火堆而回温。 待鱼烤得酥黄香嫩,她从包袱里取出一小瓶盐,洒在烤鱼上。 随后,在秦臻期盼的眼神中,她拿起那尾仅有的鱼,送入自己的口中。 秦臻勃然大怒:“虞清欢,你什么意思?!” 陆明瑜轻轻一笑:“我在吃鱼啊,没看见么?” 秦臻顿时怒不可遏:“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吃!难道你忘了还有我在么?” 陆明瑜对他的怒火不以为意:“你身为男人,昂藏七尺,有手有脚,怎么还要从我嘴里争食?你是狗么?学着那恶狗争食!” 第1780章 我受够了!受够了! 秦臻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明瑜。 他首选是震惊的。 可震惊过后,却是冲天怒意。 “虞清欢!你疯了!” 陆明瑜慢条斯理地吃着手里的鱼。 只有些许盐调味,这鱼实在难以下咽。 但她依旧吃得很认真。 细细密密的鱼翅,被她剔了出来。 她吃得不快,举止投足之间,透着一股优雅的贵气。 哪怕她衣衫尽湿,瘦弱的身子透着些许狼狈。 但就是掩不住,那股浑然天成的高贵。 秦臻再度歇斯底里:“虞清欢!你聋了是吧?!” 陆明瑜吃完最后一点鱼肉,她取出帕子擦了擦手。 接着,她淡淡地瞥向秦臻。 那眼波横过去,刀子似的锋锐。 吓得秦臻心房紧收,噤住了所有的声息。 陆明瑜声音依旧很淡:“表哥,你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么动辄大呼小叫,那么多西席夫子,竟是这样教你的么?” 秦臻一怔,恼怒的他,却是冷笑不已:“虞清欢,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 “你别忘了,你不仅是庶出,而且还是外室之女,天生贱命。” “也就只有我,能看到你的好处来,知道你就算出身卑贱,也有可取的地方。” “除了我,还有谁能这样对你?你要明白,这天下,也就只有我对你好。所以别用这种态度对我,知道么?” 陆明瑜看向秦臻,忽然笑了出来。 她完全可以肯定,那一世的她,绝对是蠢死的。 这人简直把无耻和不要脸写在脸上,什么个肮脏污贱的心思,昭然若揭。 都不需要去仔细发掘,便能知晓他是个什么心思。 秦臻见到这样的笑,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气急败坏:“你笑什么?!” 陆明瑜不紧不慢地说:“我出身低贱,我无法选择,但是我不像你,自轻自贱。” “表哥也是读过书的人,说话怎么这般难听?你父母把你生下来,就教了你这些?” 秦臻正要破口大骂。 陆明瑜把手指抵在嘴边:“嘘!做个人吧,别咋咋呼呼的。” 面对这样的“虞清欢”,秦臻一时竟不知所措。 以往只要他皱皱眉头,他就可以控制“虞清欢”的喜怒哀乐。 如今他都已经气急败坏了,“虞清欢”竟然无动于衷。 竟然敢无动于衷! 这叫他如何接受? 于是他假意离开,以此威胁:“虞清欢!我受够了!我抛下身份地位和你离开!我为了你变得一无所有!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露出你的真面目!我真后悔为了你抛下一切!”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看着“虞清欢”,心想这最终的杀手锏,还不能拿捏? 可正当他满怀期待地等待“虞清欢”求他留下时。 “虞清欢”露出一抹笑意。 “你知道你一无所有,你还怎么离开?秦臻,像你这样一无是处的废物,你能活着走到有人的地方吗?” 陆明瑜说完,把一条树枝扔给他:“想活命就自己想办法抓鱼,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兴许我会帮你烤。” 秦臻再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陆明瑜噙着笑意:“看着我做什么?你自己没手没脚么?” 第1781章 他要中计了! 他面红耳赤,脸红筋涨:“虞清欢!我乃世家子弟,贵介公子,你让我去叉鱼?你脑子进水了吧?” 陆明瑜挑了挑眉头:“世家子弟?贵介公子?难道就不需要干活?” “你爹也曾是世家子弟,贵介公子,他还不是要在朝中点头哈腰,兢兢业业,才换来你的衣食无忧。” 说着,陆明瑜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与嘲讽:“你现在充其量就是个自诩高贵的废物。” “倘若连鱼都叉不上来,那就是废物中的废物,真不明白你这什么也不是的东西,究竟在得意什么?” 秦臻气得目眦欲裂,捡起地上的树枝,就向陆明瑜挥来:“虞清欢!你去死吧!” 陆明瑜豁然掀开眼皮,面平如湖地看着她。 眼底没有任何恐惧。 有的只是,一种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从容与淡然。 秦臻忽觉毛骨悚然,猛然收住手中的树枝。 而此时,那树枝距离陆明瑜的眼睛,仅有寸许。 秦臻面目狰狞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躲?难道你不怕死么?” 陆明瑜唇角挑起:“杀了我,你怎么和大姐交代?我若没了,你怎么能走过盗匪横行的山野,活着回到京城?” “表哥,别闹了,乖乖的,去把鱼叉上来。我现在很困,要是我睡着前你还没叉到鱼,那你就得自己烤了。” 说完,陆明瑜伸了个懒腰,一歪身子靠在树干上,打着哈欠,准备闭眼小憩。 秦臻气急败坏,狠狠地盯着陆明瑜。 余光忽然瞟到了什么,他冷笑一声:“表妹,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脖子旁边有什么么?” “你最好别动,倘若被它咬上一口,那表哥可真的要伤心死了。” 陆明瑜看都不看一眼,反手一抓。 一只体型硕/大的蜘蛛,就这么被她抓到了手里。 她把蜘蛛放在手心,打量了蜘蛛一眼,随即把蜘蛛递向秦臻: “表哥,这种蜘蛛没什么毒,被它咬到最多就是破层皮,你怕什么?” 秦臻白了脸上:“你把这东西抓在手中,竟然还面不改色,你还是人么你?” 陆明瑜露出吃惊的表情:“表哥,你该不会是害怕这小东/西吧?这还是我那饱读诗书的表哥么?” “那京城中传言表哥是极为优秀的青年才俊,也是假的了?所以表哥一直在骗我,是吗?” 秦臻面上的红色依旧未褪去。 他竭力反驳:“谁说我怕了!” 陆明瑜唇畔挑起一个微微的弧度:“既然表哥不怕,那么表哥摸一摸如何?” 秦臻不予理会:“这东西脏,我不爱碰。” 陆明瑜露出会意的神色:“表哥说它脏,那它便脏吧。” 秦臻凝眸:“你这是不信我?” 陆明瑜耸耸肩:“该信表哥什么?信表哥不害怕么 ?可是表哥你又不敢碰,我怎么信你?” 秦臻又在竭力证明:“谁说我不敢碰?!” 陆明瑜把蜘蛛递过去:“那你碰一碰,我就信你。” 第1782章 他可真是要疼死了 秦臻的眼皮明显跳了又跳,手也禁不住地颤/抖。 从这细微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是害怕的。 然而他又丢不下那个脸,承认他的确害怕这大蜘蛛。 最终在陆明瑜的激将法下,他把手伸向了蜘蛛。 陆明瑜默默地看着那只手小心翼翼地伸过来,就在秦臻即将触碰到蜘蛛时,她轻轻捏了一下蜘蛛。 那蜘蛛吃痛,顿时就变得癫狂。 窜到秦臻的手上,对着秦臻就是狠狠地咬上一口。 “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在这溪水边。 各山头都有了回音。 秦臻急忙丢下蜘蛛,捂着被咬伤的伤口,嘶声大叫。 他上蹿下跳,手舞足蹈。 半响都没有停下来,可见是痛到极致。 陆明瑜耸了耸肩,手枕着后脑,听着秦臻的惨叫,露出一抹惬意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秦臻的叫声开始微弱下去。 他已是冷汗淋漓,面色苍白,如同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他恶狠狠地盯着陆明瑜。 尽管表情再凶狠,可说出来的话,却微弱得不成样子:“你骗人,你不是说最多蹭破点皮么?” 陆明瑜无可奈何:“我也没说谎呀,表哥你看看,是不是最多蹭破了一点皮?” “表哥,其实这还是要怪你自己。要是以往你肯听一听我说话,兴许适才我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其实这蜘蛛,它的毒并不致命,但是被它咬到,真的是疼得不得了,有的人受不了,还活活疼死了呢!” 秦臻咬牙切齿:“你害我!你好毒的心!” 陆明瑜撇撇嘴:“哪里有你毒?你说你,既然喜欢我大姐,那就去争取,何必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既害了我,又害了你自己,多亏啊!” 秦臻深吸一口气,但是人已经站不稳了。 他死死地盯着陆明瑜:“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明瑜手指点了点下巴,做沉思状。 忽然,她眼前一亮:“大概是昨晚你睡着时,说梦话被我听到了吧。” 秦臻双眼一眯:“所以今日/你才会转变/态度?你可真是个傻瓜,我人已经在这里了,说明我选择了你,你怎么还在意那些前尘往事?” 陆明瑜几乎要呕出来。 不知秦臻这个时候,怎么还能说得出这番话。 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好整以暇地看着秦臻:“表哥,你也真是个傻瓜,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了么?” 秦臻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额上的冷汗再度冒出来。 他捂着伤口,痛苦得满脸扭曲。 陆明瑜叹了口气:“唉,表哥,你看你,又不等我把话说完。” “这种疼痛,会断断续续,逐渐加重,要是没有药,你得疼够七天七夜,希望你能熬过这段时间。” 秦臻的双目之中,终于有了恐惧的神色:“你没开玩笑?” 陆明瑜道:“我吓唬你做什么?” 秦臻终于知道怕了,但是疼痛很快就湮没了他的理智。 陆明瑜津津有味地看着。 等到这波疼痛过去,她才慢悠悠地道:“恰好我知道解毒的药。” “不过我一想到你欺骗我,欺负我,我就想不大起来那药的样子。” 秦臻咬牙:“你……!” 陆明瑜满脸无辜:“我怎么了?” 秦臻切齿痛恨:“你要怎么才能救我?” 陆明瑜思考了半响,然后笑吟吟地道:“你去抓鱼,要是能抓到一尾半尾的,我就给你解药!” 第1783章 她脸都气歪了 萧重渊没有任何犹豫,不假思索地否决了零的提议。 他说:“东极真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于小姑娘而言,生命的意义并不在于长短。” “倘若我们以这种方式令她活着,她未必会开心,既然她不开心,那我们何须做这样的事?” 顿了顿,萧重渊掷地有声。 “若是她要反,且是她心甘情愿,我必倾全力支持。倘若她不愿意,那么不论她想做什么,我都陪着她便是。” 零不解:“主子,您费尽千辛万苦,寻找救白姑娘的方法,可眼下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您为何要眼睁睁地看着机会错失呢?” 萧重渊一字一句:“本王自是希望她活着,长长久久,最后能与我白首与共。” “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比起儿女私情的小情小爱,她的心底,还存着更为高尚的家国之爱。” “她想要的,是这盛世太平,是这天底下的百姓,都有遮风避雨的地方,而不是与我那一屋三餐,四季相守。” “真心悦爱一人,不是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想要的强加于她身上,而是给她想要的,只求她快乐,追求到她生命的意义。” 零更不解:“主子,这未免太无私了,您也应该想想您自己。” 萧重渊难得耐心解释。 有关白明微的事,他总是有着用不完的耐心。 他说:“因为她的快乐,便是本王的快乐。” 零还是不不解,却也不敢再问。 萧重渊抖了抖袖子,负手离开了白明微的院子。 另一边,白明微与白璟和白瑜坐在一起议事。 从家里的事到朝中的事,里里外外,事无巨细,谈到大半夜,这才结束,各自回屋休息。 …… 翌日。 天尚未大亮。 令宜公主的鸾驾便从宫中/出发,随行之中,并没有名叫槿榕的大宫女。 可见,她对此行的一切心知肚明。 她自然知晓,萧重渊为什么会想见她。 昨日她心惊胆战地等待消息,结果刺客却全军覆没,连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一个。 她便知晓,刺客已经失败了。 她原本以为,白明微会趁机到太后那告她一状,仗着太后的宠爱,在灰头土脸的她面前耀武扬威。 结果白明微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反倒是等来了萧重渊的消息。 她当即会意,萧重渊这是要给白明微出头。 槿榕也曾劝过她,不必赴约。 但是她却觉得,送上门来的机会不容错过。 萧重渊想给白明微出头,她却偏要在大早上去与赴萧重渊的约,坐实她与萧重渊即将联姻的传闻。 倘若萧重渊最终还是拒了她的婚,转去找白明微。 那么她也不亏。 到时候抢人亲事,不要脸的人就会变成白明微。 而白明微则会被人戳着脊梁骂娼/妇。 她就算得不到,就算毁了,白明微也休想得到! 于是她这场约,不仅赴得爽快利落,而且还赴得早早的。 但她也不全然是个傻子,知道那萧重渊可能会收拾奔走于她与刺客之间的槿榕,所以并没有把槿榕给带上。 她的算盘打得稳稳的,且好好的。 结果人到了驿馆,却吃了个闭门羹。 她甚至连驿馆都进不去。 萧重渊的下属把驿馆的门给堵了,毕恭毕敬地与她解释: “公主殿下,您可当真来早了,我们王爷分明约您午后见面,您来得这样早,我们王爷还没起呢!” 这可真是冤枉大了。 萧重渊的请柬上,可半点都没提时辰。 如今早早过来,倒是显得眼巴巴地送上门一样。 不过依令宜公主的涵养,尽管已经气得嘴都歪了,却也没有当众失了态。 依旧端着她贵为公主高高在上的架子。 她向随行宫人使了个眼色,随行宫人当即好言好语开口:“摄政王邀约,我们殿下自然要认真对待。” “所以赶早就来了,既然我们殿下来了,缘何要把我们殿下拒之门外?这眼看就……” 萧重渊的属下当即就接过宫人的话:“眼看太阳就要升起,这大热天的,公主殿下千金贵体,实在不便在这外边等候。” 宫人当即接过话:“贵使说的正是如此。” 萧重渊的属下笑了:“既然知晓来了也是等着,那为何要提早来?” “是你们自己不按时守约,却想要连累我们王爷早起见面,这是什么道理?” 宫人反唇相讥:“贵使这话说得不对,那请柬上根本就没写明时间,我们早早赴约,有何不对?” 萧重渊的属下立即反驳:“真是笑话,难道我们西楚人办事,是那等粗心之辈?写个请柬都没有把时间注明?” “依我看,分明是你们别有居心,想污我家王爷名声,才会早早就来赴会。” “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哪个好人家的未婚男女,会在这大早上的见面?这不是等于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么?” “你们公主不怕丢脸,我们王爷还怕被连累了名声呢!请柬上说什么时候见面,就什么时候见,请殿下等着吧!” 说完,萧重渊的下属把门“砰”地关上。 就这样将令宜公主一行人给挡在了外面。 宫人不解,万分不解。 除了不解,还有气恼。 气得双目猩红,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殿下,这西楚欺人太甚!请柬上分明没有……” “住口!”令宜公主低喝一声,噤了宫人的所有声息。 隔着厚厚的面纱,都可见她的脸被气得狰狞而扭曲。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心思早已被算计得一清二楚。 是她自己送上门来找巴掌。 还真是半点都怪不得别人! 西楚这般不要脸,此时倘若她面红耳赤地拿出请柬去与西楚的护卫掰扯,到头来丢脸的还是她。 请柬上分明没写时间,谁叫她迫不及待就来了。 一国唯一的嫡公主,倒贴别人,也怪不得人家不当回事。 所以她还能怎么办? 只能打掉牙齿和血一块儿吞。 不知用了多久,令宜公主这才憋下这口气。 宫人见她终于不再颤/抖,呼吸也没有那么急促,这才小心翼翼请示:“殿下,我们怎么办?” “等。” 一锤定音。 那么大的阵仗,如此多的人,就这样等在了驿馆的门口。 乌泱泱的一片,倒像是把驿馆包围都绰绰有余。 过了不一会儿,太阳高高挂起,天气愈加闷热。 坐在轿子里的令宜公主,更是酷热难耐。 汗水流顺着她的面颊滚下来,叫她几乎生不如死。 但她依旧直挺挺地坐在轿子里。 宫人小声劝说:“殿下,不若我们回宫吧?这天气热,怕是您会受不了。” 令宜公主冷笑一声,随即开口吩咐:“去,敲开门让白明微来见驾。” 萧重渊,既然你磨锉本宫。 本宫奈何不了你,那么本宫就好生磨锉白明微。 本宫来到这里,白明微却躲在里面不出来。 本宫有无数个理由,可以让白明微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思及此处,令宜公主冷笑不已。 第1784章 万事总有解决方法 “谢大人回来了!” 内侍又报了一声。 长孙焘这才从堆满桌案的奏折中抬起头:“请他进来。” 处理公务的案桌,就摆在外屋。 于陆明瑜的里屋,仅隔了一道薄薄的帘幔。 谢韫进来时,满头大汗。 可见来得仓促。 长孙焘面前,他惯来不客气。 进来便是直接拿起茶杯倒水。 他连续灌下几杯水后,这才坐下来大口喘气。 长孙焘默默地看着他,随后开口:“这是,没追上?” 谢韫连连摆手:“追什么,完全失去踪迹。我花了三天时间,半点线索都找不到。” “不知道该说这命师准备充足,还是应该说带走他的人太厉害。” “这踪迹自离开皇宫后,便完全断绝,便是灰灰和明珠都没办法通过味道追寻。” 长孙焘眉头微微蹙起:“听你那么描述,命师像是不该能活下去。” 谢韫斩钉截铁:“可以肯定,那真是一团可怕的烂肉,根本就不是个人,谈不上活着。” 长孙焘沉吟片刻:“这么说来,倘若有人用特殊的方法,命师或许可活?” 谢韫道:“也许吧。” 长孙焘道:“江姑娘说,有一群与玄门中人敌对的人,想要得到命师。” “会不会这伙人已经把命师劫走,抹去了所有的痕迹?对于玄门中的人来说,这并不难。” 谢韫神色凝重:“倘若他们得到命师,那我们岂不是要面对很多命师?” 长孙焘道:“应该不至于,毕竟命师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我相信这个世上有前世今生,也有所谓的灵魂,但是应该没有人能和灵魂说话。” 谢韫却忽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他说:“昭华,你想过没有,你发皇榜寻玄门中人,会不会有所谓的玄门中人敌对势力?” “倘若他们混进来,岂不是会危及瑜儿的安全?我半点都不放心。” 长孙焘道:“自是要通过多方筛查,不会因为着急救晏晏就仓促决定。” “到时候灵灵姑娘也该回来了,有灵灵姑娘的蛊术在,奸细很难蒙混过关。” 谢韫摸摸下巴:“你说那颜劭轩真的可靠么?会不会是他在最后一刻动了手脚?” 长孙焘斩钉截铁:“他是江姑娘相信的人,我想他没问题。” 谢韫点头:“既然如此,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过还是要小心为上。” 长孙焘颔首:“那是自然,事关晏晏,必定会万分小心。” 谢韫叹了口气:“现在风瑕死了,所有关于灭魂蛊的事情都可以结束。” “但是命师一日不死在我眼前,我总是放心不下,希望尽快结束,否则大家都累。” 长孙焘道:“会结束的,万事总有解决方法。” 第1785章 能重新摆吗? 两人正说着,陆明邕走了进来。 这才几日功夫,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仔细一看,长孙焘同样状态不好,只是被掩饰得天衣无缝。 陆明邕朝长孙焘行礼。 长孙焘立即道:“兄长不必如此客气。” 陆明邕点点头,随后看向谢韫。 谢韫知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回应:“命师没有找到,我适才和昭华正商量这件事。” 陆明邕没有言语,神色间可见更为深沉的担忧。 陆明瑜是他唯一的妹妹,在他心底的位置非同小可。 如今正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他的忧心难以言喻。 又听闻命师没了消息,他更是心里忐忑。 不过这个时候,谁也没办法安慰别人。 心中有多少牵挂与担忧,只能自己克服。 …… 另一边,司马玄陌背着一大摞书前往普泽寺。 他见到轻尘大师时,轻尘大师正在与江姑娘商议事情。 他把书直接丢到轻尘大师面前:“这些都是风瑕留下的书,原本是我师父的珍藏,兴许这些书中,有能找到我师父的方法。” 江静秋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司马玄陌皱紧眉头:“你这么看我作甚?” 江静秋摇摇头:“无甚,姐夫您多虑了。” 司马玄陌也瞪了她一眼,也懒得纠缠,随后把书往轻尘大师面前一推。 “大师,你看啊!你倒是看啊!” 轻尘大师双眼微微合上,没有言语。 江静秋努努嘴,示意司马玄陌往下看:“姐夫,你倒是看看桌上都有什么?” 司马玄陌这才发现,桌面上有东西。 像是什么阵法图。 他连忙把书拨开:“大意了,适才没看见。” 结果,那本就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阵法图,更是被书全然抹除。 江静秋看司马玄陌的眼神更为复杂,但就算复杂,也能清楚地从她眼里读出,她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轻尘大师叹了口气:“司马施主,你的眼睛若是不用,不若扔了吧。” 司马玄陌把拨开的书又推回来,嘴里念念叨叨:“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们还在这研究什么鬼阵法?” “瑜儿困在深渊,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等着我们救她!” “不管你们有什么事,都应该放一放,救瑜儿要紧,所以你们就别在意这阵法了。” 江静秋淡淡提醒:“姐夫,这阵法事关命师,在救娘娘之前,我们需要想办法找到他的命星是否还在。” 司马玄陌翻了个白眼:“找命星就去观星,研究什么破阵法。” 江静秋解释:“这个阵法,能够帮助我们于观星时更好的确认,命师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又在何处。” “如此方能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我和轻尘大师花了许久时间才做出来的,就差一点就完成了。” “结果被你这么一弄,我们先前的努力付之东流,你说你是不是……” 司马玄陌一拍脑袋:“我傻,我真傻!真的!现在怎么办?能重新摆不?” 第1786章 找到娘娘了! 江静秋的目光,由复杂变为无奈。 她起身,弯腰把司马玄陌带进来的书挪开。 桌面上已经完全被弄乱,面目全非,再也不复当初的样子。 但是几经讨论的阵法图对江静秋而言,复原根本就不是难事。 待桌面腾空后,她仅用了稍许时间,便把阵法图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司马玄陌看着她摆弄,也不清楚她究竟在做什么。 但就是觉得这阵法图有些古怪。 司马玄陌凝神看了一会儿,随后伸手去把阵法图中两个较为密集的黑点抹去。 江静秋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但却不好发作:“姐夫,你这是在做什么?” 司马玄陌问:“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好看一些么?” 江静秋正要动怒,却在余光瞟到阵法图时,眼前一亮。 “大师,您看。” 江静秋有些激动。 轻尘大师看向阵法图,又看了看偷进窗棂的晚照。 随后徐徐开口:“阵法已成,待夜幕降临,我们便开启阵法,寻找命星。” 原来,他们即将摆成,却在最后一步停滞不前。 被司马玄陌这么一搅和,反而解了最后一个难题,令那阵法图得以完成。 司马玄陌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倒是并没有因此沾沾自喜。 他惊喜交加:“成啦?这就成啦?” 江静秋睨了他一眼:“姐夫好运,阵法因你而成。” 司马玄陌挠挠头,显得十分憨厚。 江静秋无可奈何。 怕是只有表姐,才能忍受这样毛躁的姐夫。 但奇怪的是,你若说他鲁莽憨傻,那也不尽然。 因为他的笔下,有着许多美丽动人的故事。 他也能叫许许多多的草莽好汉臣服。 说他聪明吧,他又总是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倒是应了那大智若愚一词。 司马玄陌看向他辛苦扛来的书,问:“我这书你们还看不看?还需不需要看?” 轻尘大师开口:“先不看了吧,马上天就黑了。” 正说着,夕阳的余晖投洒进来。 那火红的金乌,缓缓沉下西边的山脊。 把天际浸染得一片通红。 江静秋不懂观星,只得虚心等待轻尘大师:“大师,麻烦您了。” 轻尘大师双手合十,随后与江静秋一起按照阵法图开始布阵。 两人都是个中翘楚,很快就将阵法布好。 江静秋退到一旁。 轻尘大师走到博古架旁,取出一个星盘,准备观星事宜。 等到他把星盘摆好,需要用的蜡烛点上,最后一丝余晖也隐没在西边的山脊。 暮霭深重,大地逐渐陷入黑暗之中。 天上的星子愈发亮了。 零零散散,熠熠生辉。 阵法之中,轻尘大师推开窗棂,随后抬头望了一眼夜空。 他转动摆在临窗桌面上的星盘。 于江静秋与司马玄陌看来,这夜空并没有任何稀奇的地方。 但在轻尘大师的眼里,却是别样的景致。 斗转星移,星罗棋布。 每一颗原本恒定不动的星子,快速变换着位置。 万千繁星,如同流星一般快速移动。 只是它们不是朝着一个方位移动。 而是不停地飞旋。 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最后飞速逝去。 只留下一颗他想看到的,极为璀璨的星子。 “找到了。” 轻尘大师说了这么一句。 司马玄陌与江静秋异口同声地开口:“命师?” 轻尘大师摇摇头:“没有看到命师的命星,却是看到了皇后娘娘的凤星。” 第1787章 值得庆幸 “瑜儿?” “娘娘?” 司马玄陌与江静秋同时开口。 轻尘大师却没有立即回答他们。 阵法之中,轻尘大师仰望星空。 那星象变幻,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凤星璀璨,于星空之中星光闪闪。 轻尘大师在仔细搜寻,却不见元休命星的踪影。 他认认真真看了许久,直到那星盘之上的蜡烛熄灭,他才摇摇头:“元休的命星遍寻不到。”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命星,倘若命星消失,那么人也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江静秋问:“大师,我的命星能在这片天空之中被找到么?” 轻尘大师点头:“自然可以。只要江施主依旧还是江施主,那么这天空之中,就有一颗江施主的命星。” 江静秋默然,轻尘大师的话,她能明白。 她不知道人是否有转世投胎。 但按照轻尘大师的意思,那就是不管在什么时空,只要灵魂未被洗涤,全然不同。 那么就能在这片星海里,找到个人独属的命星。 也就是说,皇后娘娘还活着。 但因为找寻不到命师的命星,所以命师很可能已经死了。 其实照谢韫那般描述,命师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 所以找不到命师的命星,其实很正常。 然而司马玄陌却不放心。 他皱着眉头问:“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手段,能使命星被掩藏起来?” 江静秋摇头:“适才我们设计的那个阵法,就是为了防止命师的命星被掩藏。” 司马玄陌一摊手掌:“那就成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寻找瑜儿,命师不命师的,就放到一边去吧。” “不管他死没死,都当他死了。现在我们要集中精神寻找瑜儿。” 江静秋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娘娘的命星还在,说明娘娘人没事。” 司马玄陌点头:“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你们都加把劲,赶紧帮忙找人去。” 江静秋摸摸下巴:“现在找到娘娘的命星,也只能说明娘娘还健在。” “但至于在何处,如何能找回,还得等启动阵法后,才能确定。”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阵法可以保娘娘的身体安然无虞。” 司马玄陌摊摊手:“有没有虞也就那样了,瑜儿一个人不知道在哪里,肯定很害怕。” “再者这还有几个小宝呢!两个还是奶娃娃,没有娘亲在身边,也太可怜了。” 江静秋缓缓道:“姐夫,大家都着急,但是这事急不来。等把一切准备妥当,才能开始营救娘娘的计划。” 司马玄陌也当然懂这道理。 只是他也无能为力,所以才会在这干着急。 江静秋见他如此,也只好温声相劝:“姐夫,你先别急,这些书我会与轻尘大师好好看。” “倘若能找到把娘娘带回来的方法,我们第一时间就会去执行。” 司马玄陌正欲开口,颜劭轩正好从外边走进来。 他满怀期翼地问颜劭轩:“找到人帮忙启动阵法了么?” 第1788章 青梅与竹马 颜劭轩一脸茫然。 “人?什么人?我也没去找人啊,就去了趟茅房。” 司马玄陌白了他一眼,随后不再理他。 这边忙着救陆明瑜的事情,忙得热火朝天。 宫里却来了一位稀客。 这日瑶娘带着姑娘入宫,前来看望小茜。 这些日子,外边的人都是轮番进来看望。 小茜见瑶娘,也是相当高兴。 只是小顾念听着两人说话,未免无聊。 小茜便让伺候自己的宫女带着顾念去玩了。 顾念走后,小茜柔声关怀:“你和顾千户,心结都解开了么?” 瑶娘笑着点头:“没事了。先前他是觉得愧对于我,但是后来想通了。” “比起生死离别,那些愧疚算得了什么?所以我们准备等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就回乡祭祖,然后成亲。” 小茜闻言,也为他们高兴:“正该如此,现在阿姐一病不起,陛下都急坏了。” “不仅如此,大家都跟着着急;可一大堆朝臣,还在劝陛下纳妃,丝毫不体谅阿姐还在病中。” “所以啊,这意外不知什么时候来,还是珍惜眼前人,才不至于后悔。” 瑶娘面露担忧:“外边都在传,娘娘忽然病倒了,百里先生也没办法么?” 小茜摇摇头:“就算别人不了解,你肯定是知道些的,阿姐现在很麻烦。” 瑶娘闻言,小声开口:“其实,我作为帝释天的棋子,我也学过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但也仅次于知识。” “陛下张贴的皇榜,我看过了,我想试一试;只是我担心不够火候,所以不敢贸然去揭皇榜。” “所以我就想着,趁来看你的功夫,和你说一说,你若是方便,或许可以和相爷表明这件事。” 小茜面露惊喜:“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稍后等夫君下朝后来这里,我就与他说。” 瑶娘也很高兴:“娘娘于我们一家人都有恩,倘若能够帮到娘娘,那是我的福气。” 两人扯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而这时,宫人带着顾念来到御花园,恰巧遇到奶娘和宫人陪着三个小宝在御花园中玩耍。 顾念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短衣,已经能跑能跳。 但是三个小宝才一岁多,走路还有些不稳。 三宝在前面跑,二宝跟着闹。 唯有大宝跟在后头,一脸焦急,活像个操心的老婆子。 “二宝!三宝!不许胡闹!” 三宝才不管他,一边回头做鬼脸,一边往前跑。 结果“砰!” 三宝撞上了小顾念,把顾念撞翻在地。 三宝知道自己犯了错,生怕挨骂,于是先声夺人:“哪个不长眼的!竟敢拦着本公主的去路!” 小顾念痛得龇牙咧嘴,但带她出来的宫人已经跪到了地上,没有人去扶她。 她觉得手肘疼得不行,掀开衣裳一看,竟然蹭出血了。 但她没有哭,而是先打量一下来人。 见眼前的孩子穿得金光闪闪的,且陪伴她的宫人已经跪下,她就知道这是个贵人。 娘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冲/撞了贵人。 于是她起身恭敬行礼:“拜见贵人。” 三宝见对方没有追究,反而这么有礼貌。 她当即就改变了态度,在大宝过来前,连忙开口:“本公主撞疼你了吧?让她们看看有没有伤,有伤要找御医治。” 顾念连忙摇头:“不痛,多谢公主挂心。” “什么不痛,我都看到出血了。”下一刹那,顾念的手被一只小手握住。 顾念抬头,撞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第1789章 小媳妇似的 顾念缓缓起身。 身高的优势,使得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宝。 她觉得有些冒犯,于是收回手,退了几步,再度憨态可掬地跪下:“拜见皇子。” 二宝也在这时凑了过来。 他们只见过小陆洵和小添乐,还未见到过比他们年长的人。 此刻见到顾念,二宝有些惊喜。 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顾念。 三宝见顾念谨守规矩,且行礼动作有模有样,也不由得好奇:“这是谁家的小姐姐?为何本公主从未见过?” 带顾念过来的宫人了连忙回应:“殿下,这位小姐是麒麟卫顾千户家的。” 三宝摸摸下巴:“麒麟卫千户,那就是舅舅的属下。既是舅舅的属下,那么便是自己人,顾念是吧?你起来吧!” 顾念谢恩:“多谢公主。” 三宝走过去,好奇地打量着顾念。 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又扯扯她的袖子。 顾念就那么站着,任由三宝拿她当未知物琢磨。 大宝看不下去,连忙打断:“芊蕙,不得无礼。” 三宝撇撇嘴:“皇兄好没道理,她是千户家的,我是父皇和母后的,我对她这般好奇,是她的福气。” 大宝脸色一沉:“你忘记母后的教诲了?人无尊卑贵贱之分,不可自轻自贱,也不可妄自尊大。” 三宝翻了个白眼,拉过顾念咬耳朵:“瞧,这便是我大哥,一整天就会碎碎念,烦都烦死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很乖巧的退开。 大宝问顾念:“你怎么会在这?” 顾念恭敬回答:“娘亲正在和相爷夫人说话,相爷夫人怕我无聊,便叫我出来玩。” 大宝颔首:“原来如此,既是如此,你便安心地在这玩吧,无需理会我这弟弟妹妹。” 顾念正要退下,却被三宝抓住。 她眼睛亮堂堂的,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 “玩儿,你都会玩些什么?能不能带着我一起玩?” 顾念有些为难,二宝也凑过来,抓住顾念的另一边手:“我也要玩,带着我一起玩好不好。” 顾念没有急着回答,却是悄悄地看了大宝一眼。 大宝迎上她的目光,最后鬼使神差答应:行吧,不能玩野了,仔细挨父皇骂。” 二宝、三宝像是得了特赦一样,蹦蹦跳跳地拉着顾念去玩儿了。 顾念虽然在瑶娘的庇护下长大,但顾宅就在街区。 平日里得了瑶娘的允许,都会叫丫鬟带着去和邻居的小伙伴玩。 这对于民间的游戏,她可是样样精通。 跳房子、五石子、踢毽子……每一样随便拎出来,都能让二宝和三宝眼花缭乱。 这会儿几人从盆栽里刨出几颗小石子,找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便玩了起来。 二宝三宝手小,根本接不住太多石子,总是输给顾念。 但两人也不恼,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随行的宫人见几人玩得脏兮兮的,愁得头发都白了,不知该如何向主子们交代。 大宝站在一旁看他们玩,见宫人愁得不行,开口安抚宫人:“让他们玩吧,他们高兴,父皇也会高兴。” 宫人行了个礼,便退到一旁。 这时,顾念抬起头,冲大宝笑了笑。 大宝不自然地别过脸,竟像是有几分难为情。 下一刹那,顾念便把他的手拉住:“大皇子,我们一起玩。” 大宝像是被点了穴道,不挣扎也不拒绝,木木地跟着顾念走。 三宝捂嘴笑了:“二哥,你瞧大哥,就像是小媳妇一样。” 第1790章 小疯子 宫人们都捂嘴笑了。 也不知道这公主殿下哪里学来的词,总会语出惊人。 二宝白了三宝一眼:“你少跟司马表舅学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小心母后睡醒了打你。” 三宝强行狡辩:“也不是跟司马玄陌学的,更不是不三不四的话,二哥你才是该乖一点。” 大宝伸手去扯三宝的耳朵:“你说谁是小媳妇?” 三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她捂着耳朵,一边哭一边嚎:“都怪母后肚子不争气,生了五个孩子,有四个是男孩儿。” “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孩儿,你们还不宠我,就知道天天欺负我。” “我在娘家受欺负,以后嫁出去了还要受婆家的气,我生下来就是个受气包,谁也不待见。” 她的哭声震耳欲聋。 二宝捂着耳朵,冲大宝喊:“大皇兄,就是道个歉的事情,快开口吧,要是不开口,我们耳朵就要聋了。” 大宝皱着眉头,面露凶相。 三宝边哭边偷偷用余光去看大宝。 见大宝唬她,她不但没有被唬住,反而坐到了地上,开始大哭。 大宝没有办法,他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把耳朵凑过去:“大哥错了,大哥的耳朵给你捏。” 三宝揪住大宝的耳朵,哭声马上就止住。 她倒也没有用力,但还是象征性地扯了一下大宝的耳朵。 这时,在长孙焘跟前听命的内侍经过,她连忙站好,眼泪也没了,颊边还挂着得体的微笑。 直到内侍消失在御花园的拱门处,她才拍拍一旁顾念的手臂,狡黠地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刚刚太失仪了?” 顾念没有否认,也不敢承认。 三宝勾住顾念的手臂,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这也不能怪本公主。” “大哥不对在先,他不应该对本公主动手。既然别人粗鲁在先,我们就不能太过温柔,否则会吃亏的。” “这就是母后常说的,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二宝连忙把顾念拦住:“三妹,你不能教坏别人家的孩子。” 三宝抱着手摸摸下巴,竟然真的在思考。 过了片刻,她奶声奶气地说:“顾家姐姐,你不要在意本公主说的话。” “本公主这招,只对亲人有效,要是坏蛋的话,要直接拔刀上去……” 剩下的话,已经被大宝的手堵回去。 大宝给顾念的宫人使眼色:“快带顾家小姐下去,再听这般疯狂的言语,可要把顾小姐吓坏了。” 宫人上前去抱住顾念,抱着她迅速跑开了。 三宝好不容易才挣脱大宝的手,冲着顾念他们离开的方向大喊:“顾姐姐,常来玩儿啊!” 大宝批评她:“哪有你这么疯的小疯子,吓坏别人事小,丢脸丢到外面事大。” “你也不想母后醒来,就听到四处流言纷纷,都在议论你没有规矩吧?” 三宝委屈地垂下头。 二宝连忙来做和事佬:“大哥,少说两句,三妹是我们兄弟姐妹中唯一的女孩子,我们宠着她,也是应该的。” 大宝无奈地叹了口气。 三宝却是更加委屈:“也不知道母后什么时候能醒来,三宝好想她,父皇也想她。” 第1791章 瞎了都看不上你 被三个小宝挂念的陆明瑜,此时也正挂念着三个小宝。 自那日秦臻被她拉入水潭里,又哄骗去被蜘蛛咬,已经过去两日。 在经历冰冷刺骨的潭水浸身,以及一场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秦臻病倒了。 一连两日高热不退,烧得迷迷糊糊时,嘴里还不停地叫着虞清婉的名字。 陆明瑜没叫他死了,但给的药也不足量。 好歹维持着他半条命,却不能缓解他的症状。 在这春寒料峭的夜晚,他裹着一件披风,蜷缩在火堆旁,瑟瑟发抖。 陆明瑜没有管他,把他随身携带防身的剑和匕首卸了,握到自己的手中,而后守着火堆不叫火灭,防止野兽攻击。 这夜晚山风呼啸,天上的星子却亮得出奇。 星光之下,陆明瑜握着剑,捻了一片小叶子,吹奏着宛转悠扬的旋律。 火边烤着一只野鸡,正在滋滋往外冒油。 那乐声伴着烤鸡的香味,别有一番意境。 只是曲声之中的离愁别续,千回百转,叫人听了凄楚心酸。 “你在想谁?” 秦臻醒了,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陆明瑜。 那双目中的神色,就算看不太清,依旧叫人厌恶。 陆明瑜曲调一转,几乎就要奏出《群国谱》,把秦臻和幕后的高手一起了结。 这是她现在掌握的,足以逆转乾坤的杀手锏。 然而在最后一刻,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这一世,风瑕和命师都还活着。 风瑕想要《群国谱》,去号令那些被他种下灭魂蛊的人。 一旦风瑕得到了这曲谱,后果不堪设想。 她绝对不能,乱了这一世的命运走向。 所以《群国谱》不能展露。 但不用这杀手锏,她又杀不了那暗中蛰伏的高手。 因此,她只能忍耐。 听闻秦臻的话,她淡声回应:“自然不是你!” 秦臻难以置信,不明白一向把自己视作天的虞清欢,怎么突然转变了心意。 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哪里由得别人看不上他? 哪怕病入膏肓,就剩下几口气吊着,也不耽误他对陆明瑜冷嘲热讽。 “该不会是哪个丫鬟小厮吧?依你的身份,平日也接触不到什么王公贵族,我瞧着管事的儿子不错,难道是他?” 陆明瑜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大的笑话。 她噙着笑意看向秦臻:“你知道大姐为什么挑唆你带我走么?” “因为太子长孙翊喜欢我,所以大姐恨我入骨,自然看不得我成为淇王妃,不想让我好过。” “免得以后她成了太子妃,还要称呼我一声皇婶。所以她利用你这蠢货,诱我私奔。” 说到这里,陆明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为何会跟你走么?” “不是因为我中意你,而是祖父给我下的命令,祖父希望以这种方式给淇王难堪。” “所以你以为你是谁?是个庶女就非你不嫁?我看中你什么?” “看中你不学无术?还是看中你胸无大志甘被大姐当猴耍?” 秦臻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陆明瑜挑唇:“表哥,息怒呀!免得气死了,我还得刨坑埋你。” 秦臻正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破口大骂。 忽然,群鸟惊飞。 前方,有动静。 第1792章 我是瑜儿啊! 依照现在这具身子,陆明瑜根本没办法判断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是从警觉性上来说,她知道这动静非同寻常。 当初他们往南疆去的时候,并未在此停留,所以没在这附近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陆明瑜连忙把火扑灭,而后握紧手中的剑。 前方动静越来越大,隐隐约约有打斗声响起。 秦臻想要开口,却被陆明瑜眼疾手快,抽出手腕上的银针,直接扎在了他的哑穴上。 他用尽全力,都发不出任何动静。 交手的人都是高手,哪怕距离不是很远,动静都不是很大。 陆明瑜放缓呼吸,静静地等待那两伙人打完之后离开。 可下一刹那,她只觉得脖颈一凉。 一柄剑逼到了她的颈间。 她开口:“好汉手下留情,我们只是恰巧在这,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姑娘?”黑暗之中,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浊息扑在头顶,本该是热气。 可却叫人觉得森凉。 陆明瑜刚听闻这道声音,霎时就湿/了眼眶。 怎么这么巧? 才刚来到这里,就遇到了兄长。 她的眼泪忍不住滚落。 滴在那冰冷的剑上,“啪”的一声轻响。 身后的人自然是知晓她的泪意汹/涌,却并未因此动容。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下一刹那,就要划破陆明瑜的脖颈。 “卫殊!住手!” 陆明瑜喊了一句。 身后的人收回了剑,却是从后颈掐住了她的脖颈:“你是谁?” 陆明瑜从几乎要被捏碎的喉咙之中吐出几个字:“你看看我是谁。” “哗!” 一支火折子被点亮。 陆明瑜艰难回头,对上了那双阴鸷沉郁的眼眸。 此刻的陆明邕,还是武林盟主卫殊。 他在看清陆明瑜面颊的刹那,眼眸骤凝。 但仅仅只是刹那,他便恢复了以往的冰冷。 他再问:“你是谁?!” 陆明瑜拍打他的手,示意他的手掌松一松。 快要呼吸不了了! 卫殊把陆明瑜往地上一扔,长剑直指陆明瑜的鼻尖:“你是谁?” 陆明瑜眼眶依旧有些红。 她细细看着眼前的兄长,熟悉的面容,陌生的气质。 这是她那背负着陆家九族之仇的兄长。 她默了片刻,随后开口:“解决了暗中跟着我的那个人,我便告诉你。” 她的话音刚落,一名身姿矫健的男子往地上扔了具尸体,低声回禀:“主子,是暗卫,像是京城勋贵之流豢养的。” 是阿琨。 许久没见他了。 自从兄长被封越国公后,阿琨一直守护着越国公府。 陆明瑜慢慢开口:“还要再解决一个人,我就告诉你。” 说完,陆明瑜毫不犹豫抽出手腕的银针,直接对着秦臻下了几针。 秦臻抽搐几下,便再无动静。 卫殊双眼轻轻眯了眯,却是什么都没说。 陆明瑜凝着卫殊,久久凝着。 半响,她缓缓开口:“我有一幅阿娘的画像,我和阿娘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她也是柳叶眉儿,杏仁眼,颊边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她爱穿红衣,有个最好的姐妹琼姨。” “她还给我生了个兄长,名唤陆明邕,邕,和乐安宁之意。” “但是我没见过这位兄长,因为他在我出生前就入京做质子了。” 说到这里,陆明瑜盈盈笑了起来:“哥,我是瑜儿啊!” 第1793章 还是那套美丽的衣裳 “哥,我是瑜儿啊!” 陆明瑜迎上卫殊的目光,再度说了这么一句。 卫殊冰冷的目光攫住她,死死地凝着。 这一声“我是瑜儿啊!” 在他耳里就如同梦幻的惊雷。 震耳欲聋,却又难以置信。 就着烛火的光,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陆明瑜。 从上到下。 从左到右。 那目光带着审视,不放过一丝一毫地细节。 可到了最后,他依旧什么都没说。 只是简单地吩咐阿琨:“带上,回庄子。” 阿琨毫不犹豫地一掌打在陆明瑜脖颈。 陆明瑜眼前一黑,就此昏死过去。 卫殊吹了一声响哨,一辆马车平稳地驶过来。 马车由三匹马牵力。 当先的一匹纯白无瑕的高头大马。 仔细看去,那匹马竟然长着像鱼鳍一样的东西。 可见与陆明瑜和长孙焘的小黑与小红属于同一种类。 卫殊当先上了马车。 阿琨拎着陆明瑜,掀开帘子,把陆明瑜丢进去。 陆明瑜的脑袋磕了一下,发出响声。 卫殊眉头微微蹙了蹙,却是什么都没说。 马车行驶在暗夜里。 风驰电掣般行驶在静谧的黑夜之中。 …… 陆明瑜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她徐徐睁眼,双目霎时被光亮刺得深疼。 过了一会儿,她的双目方才适应屋内的光线。 可这时,她又发现后脑勺有些痛。 她揉了揉后脑袋,打量一眼四周。 此时的她,身处一个雅致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她见过,当时兄长把她从凉城掳到庄子里时,也是把她安置在这个房间。 见房门紧闭,想来是被锁在了里头。 她知道兄长此时,必定在核查自己的身份。 这需要一些时间,等到她的背景信息完全清楚,兄长自会来找她。 于是她也不着急,索性拉过被子,蒙着头继续补觉。 果然如她所料,在她再睡了一觉,刚醒来时。 房间的门被打开。 有小丫鬟端着梳洗的物件、食物以及衣裳进来。 巧合的是,那套秋香色的衣裙,正是她之前穿过的。 她任侍女伺候梳洗,又用了一些粥食后,换上那套美丽的衣裙。 等到一切做好,侍女才盈盈行礼:“姑娘,庄主和少庄主要见您。” 陆明瑜点点头:“带路吧。” 侍女带着应了一声。 带着她穿行在错综复杂的小路上,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这才到达山庄的议事厅。 陆明瑜刚踏进去,便有两双眼睛盯着她。 她从容地迎上那审视的目光,站在那里任卫庄主打量。 此时的卫庄主,尚未中毒,看起来精神极好。 矫健的身姿,严肃的面容。 颇有一庄之主的风范。 在见到陆明瑜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眶霎时就红了。 但是他与卫殊,都是极为能克制的人。 便是激动得双手颤/抖,也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卫殊率先开口:“虞家的七小姐,如何会自称为另一个人,请你解释一下。” 第1794章 要出大事了 真是谨慎。 哪怕是问话,也没有提及“陆明瑜”这个名字。 这时的兄长,一行一动,一言一语,都是那般克制与隐忍。 实在叫人心疼。 闻言,陆明瑜没有马上开口。 默了片刻,她才缓缓解释:“当年归雁城破,我被淇王带在身边。” “局势实在紧张,淇王一边抵御北齐铁骑,一边带着我实属艰难。” “眼看我朝不保夕,父亲的忘年交神医楚将离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 “我被楚神医养到八岁,并在他的计划下,与真正的虞清欢换了身份,被送入了相府养大。” 说到这里,卫殊打断了她:“这还是没能解释,你为什么会识得我?” 陆明瑜知晓,兄长疑惑的是,情急之下她喊出的那一声“卫殊”。 思及此处,她笑着解释:“这些年我虽藏匿于相府,但是该了解的事情,我都知晓。” “楚神医悄悄寻到了你,并且掌握了你的详细信息,他曾让一名通晓口/技的人,模仿过兄长的声音给我听。” 卫殊将信将疑:“据我所知,楚神医已经去世。” 陆明瑜不疾不徐地解释:“他既能在当年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我,又怎没有假死销声匿迹,不让人发现的本事?” “为了更方便行事,他假死脱身后,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为我筹谋。” 这番说辞倒也合理。 她不想提到关于前世今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以免被当疯子给处死了。 尽管如此,卫殊还是眯起眼睛:“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查不到?” 陆明瑜神色从容:“别说是兄长查不到,便是虞家,也没有任何起疑,足以见楚神医这一计有多高明。” 卫殊与卫庄主对视一眼。 卫庄主问:“真正的虞清欢是谁?” 陆明瑜垂下眼睑:“真正的虞清欢是我的近身侍女,小茜。” “外祖父让娘亲委身虞蹇,生下小茜后,便让我和小茜互换了身份。” “这些年,我一直占着小茜的一切,身份地位,还有娘亲的疼爱。” “此番时机成熟,外祖父让我假意与秦臻私奔,逃出虞家。小茜为了掩护我,怕是已经……” 说到这里,陆明瑜还是有些哽咽。 不管后来她变回陆明瑜后,她对小茜有多好,她都觉得不够弥补欠下小茜的。 一想到小茜因为她的自私丧命,她总觉得心如刀割。 这时,卫庄主和卫殊的神色都隐隐有些激动。 可见已经开始相信了陆明瑜的话。 其实很难不相信。 除了关于外祖父的,其他哪一样不是事实? 事实说出来的时候,不就是很有说服力么? 这时,卫殊又问:“如果你真的是陆明瑜,当今淇王那般护着你,这些年一直都在找寻你的消息。” “现在淇王府与相府联姻,据我所知,虞家想把你嫁过去,你若嫁到淇王府,必得庇佑,为何要离开?” 陆明瑜忽然掀起双目:“因为,要出大事了!我只有离开,才能想办法解决那件大事。” 卫殊眯眼:“什么大事?” 第1795章 瑜儿回来了 陆明瑜没有立即言语,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现在是什么日子?” 卫殊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她:“二月二十七。” 陆明瑜仔细回想当初凉城发生事情的时间,而后继续开口:“外祖父说,有一伙人正在密谋乱这天下。” “楚神医把我养大,我称他为外祖父。那伙人在淇王封地凉城附近的灵山种植了箭毒木,目前动静愈发大,好像是要对凉城下手。” “所以我趁此机会离开了虞家,就是为了来寻兄长,向兄长预警此事。” 卫殊的双眸依旧冷冽:“还是说不通,与淇王说,不是更直接有效?” 陆明瑜神色从容:“淇王在明处,兄长在暗处,倘若我们一明一暗,与淇王配合,那伙人便不能得逞。” 卫殊反问:“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们去救淇王封地的百姓?” 陆明瑜摇头:“当初阿爹和阿娘身为归雁城守将,一方封疆大吏,为戍卫疆土血战而亡,是他们的职责。” “如今你我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百姓的生死攸关是否是我们的责任,全凭我们的选择。” “我来找兄长,一则是为了相认,二则是因为那伙人,正打着毅勇侯府余孽的幌子作乱。” 顿了顿,陆明瑜继续道: “阿爹阿娘死得如此惨烈,陆府九族至今没有沉冤昭雪,还有人抹黑他们,我决不允许!” “但我不会武功,没有那扭转乾坤之能,外祖父只是一介大夫,更没有掀起波澜的势力。” “我隐匿虞府不被发现,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力量,我独木难支,需要兄长。” 卫殊久久没有言语。 很显然,他暗中寻找了十数年,都没寻找到的妹妹突然出现在面前。 如此猝不及防,他有些接受不了。 卫庄主的双眸,已经噙上了泪花。 可想而知,陆明瑜的活着,能叫他多开心。 这时,陆明瑜把手伸到脖颈处,撩开头发,转身背对着卫殊。 那白皙的脖颈,隐隐有淡淡的疤痕。 那伤疤经年日久,已经变得极淡。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陆明瑜一字一句:“淇王幼年顽皮,却还要抱着我玩,他不小心让我坠地,火盆烫伤了我的脖颈。” “阿娘在我的脖颈里埋了药,遇淇王的血可产生异变。但是现在淇王不在,只能先给兄长看这伤疤。” 卫殊沉默更久。 久到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那时还那么小,你怎么记得这么多往事?” 陆明瑜摇摇头:“很多往事,我都不记得了,依稀有记忆在脑海里,好像有一天,阿爹阿娘再也没出现,然后年幼的淇王,把我带在身边。模模糊糊,还有些凌乱,再多的我都不记得了。” 卫殊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脑袋。 那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你果真是瑜儿?” 陆明瑜把卫殊的手握住,抓过来放在自己的头顶。 她颊边露出两个小梨涡,眼眶却是泛红:“阿爹阿娘去的早,我记不得什么,也不理解生与死。” “更对他们没有太多印象,所以他们的离世,我不比兄长那么痛彻心扉。” “兄长背负九族血仇,铭记阿爹阿娘的牺牲,这些年那么多个日夜,一定很难熬。” “但是瑜儿回来了,以后和兄长一起扛,一起分担,让兄长不再那么辛苦。” 第1796章 还有一个好消息 卫殊沉默了。 许久、许久都没能言语。 他喉咙剧烈滚动,那冷凝的面庞之上,一双眸子微微泛红。 是瑜儿无疑。 那脖子上的伤,只有爹娘以及淇王知晓。 当初爹娘曾给他传过密信。 他知道这回事。 如果不是真的瑜儿,谁又会知晓这件事呢? 另一边,卫庄主已经已经再也绷不住了。 他颤巍巍地起身:“你……真的是瑜小姐……真的是瑜小姐么?” 陆明瑜拍拍卫殊的手,转身跪了下去:“卫爹爹,这些年劳烦您代阿爹尽父亲的责任,您辛苦了。” 卫庄主凝着她,就这样看了许久。 最后,卫庄主弯腰将她扶起:“好孩子,起来让我看看。” 陆明瑜起身,任卫庄主打量。 卫庄主看着她,看了许久。 泪流满面。 “真像郡主!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郡主的身量要高一些,人也壮实。” 陆明瑜不能说,这些年在虞家根本过不好。 吃不饱、穿不暖。 这具身子,如何能长高长状? 她笑了笑:“我如何能与阿娘比?” 卫庄主连忙摇头:“如何不能比?你是侯爷和郡主最宝贝的女儿,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 陆明瑜看着卫庄主,心底涌动的,只有感激之情。 以及,心疼。 为了陆家,他妻子死了。 儿子死了。 就是女儿,也没保住。 这份情谊,不比娘亲为了保护她,不惜让她与小茜互换身份。 最后,她也只能说一句:“卫爹爹,多谢您。” 卫庄主看她,越看越喜欢。 连忙招呼卫殊:“快带妹妹去逛逛我们山庄,这是你们兄妹第一次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卫殊抿着唇点点头。 陆明瑜更为主动,上前勾住卫殊的手腕:“兄长,我饿了。” 卫殊下意识地蹙眉。 很显然,他不习惯被触碰。 但很快,他眼眸里的寒冰化开,变作一抹暖意:“你喜欢吃什么,兄长给你做。” 陆明瑜摇摇头:“不,我给兄长和卫爹爹做。” 卫殊笑了:“那我给你打下手。” 陆明瑜笑吟吟地开口:“厨房在哪儿?” 卫殊道:“我带你去。” 说完,他偏过头,抹去眼角的泪花。 兄妹俩一同离开了屋子。 这时,卫庄主终于压抑不住情绪,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他老泪纵横:“主子,瑜小姐还活着,她还活着!这下,属下到了黄泉之下,也能问心无愧地去见您和郡主了。” 另一边,陆明瑜偏头,看向卫殊的眼睛带着笑意:“兄长,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高兴。” 第1797章 停不下脚步 “什么好消息?” 卫殊站定,认真地凝向他。 陆明瑜含笑开口:“知幸二哥还活着,他现在正是淇王府长史,谢韫。” 谢知幸。 那是谢韫在归雁城的名字,也是毅勇侯和川平郡主给的。 卫殊同样从未与他见过面。 但是卫殊知道他。 知道这个世上,有一个二弟。 卫殊闻言,面上又漾起一抹浅笑。 那笑容很浅,几乎没有。 但可以看出来,他其实很开心。 卫殊说:“这下,阿爹阿娘留给我们的财富,也更多了。” 陆明瑜没有说,司马玄陌也还活着。 更没有说,北齐的吴提皇子也是他们的表兄。 这些好消息,放在合适的时候说出来,那它就是好消息。 倘若放在不合适的时候说出来。 那它只会吓到人。 所以陆明瑜只提了谢韫一人。 但这足以让沉郁已久的卫殊,再度露出欣喜的笑意。 “阿爹阿娘,留给我们许多东西。有归雁城那座府邸的石榴树,还有很多他们留下的,鲜明的痕迹。” 卫殊轻喟:“只可惜,那座府邸,如今被白府的人占着。那颗阿娘种下的石榴,现在也属于别人了。” 陆明瑜笑道:“阿娘种下的,何止只有一棵石榴树,满院子如今还活着的花花草草,都是阿娘留下的。” 卫殊诧异地看向她:“莫非你去过?” 陆明瑜摇头:“外祖父去了,他回来与我说的。他还说,在城郊外,百姓悄悄为阿爹阿娘建了一座庙,并竖起两尊无名冢。” 卫殊哑然:“这些……我竟是不知道。” 陆明瑜勾住他的手臂:“阿爹阿娘不是贼子,皇帝不记,还有百姓铭记,还有我们兄妹俩坚信。” “兄长,阿爹阿娘是守护归雁城的英雄,是我们的骄傲,我们不是贼子余孽,我们是英烈的后人。” 卫殊的眼眶,再度红了起来。 他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多少不明真相的人都在谩骂毅勇侯和川平郡主就是两个卖/国/贼。” “却没有人说,他们为了归雁城十数万百姓,落到死无全尸的下场。” 陆明瑜一字一句:“其实,当年只凭虞谦一人,他也不敢这样对阿爹阿娘。” “虞谦只不过是刀,想要阿爹阿娘死的,却是当今圣上。他才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卫殊哽咽颔首:“我知道。”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阿爹阿娘的仇,我们会报。阿爹阿娘的冤屈,我们也会洗刷。” 卫殊默了许久,随后开口:“这些,由兄长一人背负即可,兄长希望你能像个正常的姑娘那样,买喜欢的胭脂水粉,穿漂亮的衣裳……” 陆明瑜摇摇头:“我亦希望兄长能像正常的青年一样,白马轻裘,轻松快意。” “但是阿爹阿娘的仇不报,陆府九族的冤屈没能洗刷,那么我们就没办法停下来。” “所以兄长,就让我们兄妹一起承担,一起面对,我们总会实现愿望的。” 卫殊又是一阵沉默,随后点点头。 兄妹俩的第一次见面,却向熟稔已久的人。 没有任何尴尬和不适。 或许,这就是亲情的羁绊。 陆明瑜清楚,她目前的任务,不止是要找到办法回去。 还要解决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 至少在回去前,她能问心无愧。 第1798章 闲聊 厨房里。 只有兄妹二人在忙活。 陆明瑜看着卫殊正在认真地洗菜,忍不住有些心疼。 卫殊扬眸,露出一抹笑意:“怎么了?” 陆明瑜打趣:“这么熟练,以后的嫂子必定享福了。” 卫殊摇摇头:“咱们不至于连一个厨娘都请不起,何须你嫂子亲自动手?但她要是喜欢兄长做的饭,那兄长便多下厨。” 陆明瑜一边接过他洗好的菜,一边问:“兄长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卫殊不假思索:“必定是个天真活泼,善良热情的姑娘,就像我们的阿娘一样。” 陆明瑜忽然道:“我这边还真有一个人选,觉得挺适合兄长的。” 卫殊问:“谁?虞家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 在卫殊看来,瑜儿成长过程中,能接触的也就这些姑娘。 陆明瑜摇摇头:“自然不是,她们配不上你。” 卫殊又问:“什么样的天仙才能配得上你的兄长?” 陆明瑜笑着回答:“我听闻长公主府的珍璃郡主甚好,她长相美丽,性格纯真,就像琉璃一样珍贵而通透。” 卫殊眉头一皱:“你说那沈沅芷?” 陆明瑜一惊:“兄长识得珍璃郡主?” 卫殊很坦然:“有什么识得不识得的,京中的动态,自然要掌握。” 陆明瑜问:“你觉得珍璃郡主如何?” 卫殊毫不犹豫回答:“不知道,不清楚。但不是良配。你也知晓,她父母可不是善茬。” “和那样的人家做亲,怕是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太危险,还是算了。” 陆明瑜笑而不语。 缘分到了,自然挡也挡不住。 现在何须劝兄长? 想到在那一世,珍璃和兄长还成了亲,有了陆洵。 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昭华和五个小宝,以及大家。 想到现在自己身在此处,他们必定急坏了。 陆明瑜就觉得有些怅然。 卫殊以为她在耿耿于怀小茜的事,于是便道:“你别担心,爹一定会派人去找小茜。” 陆明瑜也不解释,只是顺着他的话说:“多谢兄长和卫爹爹。” 卫殊道:“且不说我们欠着小茜的,总要偿还。就说她是你的近身,从这点我们也会救她。” “你知道吗?我们阿娘也有一个近身侍女,她现在还活着,要是她知晓你回来了,一定会很高兴!” 陆明瑜含笑:“你说兰姨吗?” 卫殊点头:“是的,正是兰姨。” 陆明瑜道:“兰姨也是可怜,自从阿娘走后,她守着阿娘的愿望,就这么到现在,也没有另谋生路。” 卫殊道:“你放心,兄长会好好奉养他们的晚年。” 陆明瑜忽然道:“兄长,你还记得阿爹的八大护卫吗?” 卫殊点头:“自然记得。” 陆明瑜噙着笑意:“外祖父说,他们都还活着。” 卫殊惊喜交加:“果真?” 陆明瑜点头:“真的。我们找机会召回他们便是。” 卫殊有些感慨:“这些都是随阿爹镇守边关的好汉,要是能召回他们,阿爹一定高兴。” 陆明瑜道:“如今我们兄妹团聚,阿爹阿娘肯定也高兴。” 第1799章 小风湛 兄妹二人忙活了许久,张罗出一桌子的好菜。 三人围桌而食,谈论着过往之事。 辛酸经历一概不表,提及的都是一些轻松愉快的趣事。 吃着兄妹二人做的饭,卫庄主眼眶一直泛着红意。 已经经历过亲人相认的陆明瑜,内心没有太多起伏。 谈话做事,不急不缓,显得十分成熟稳重,又让卫庄主心疼不已。 一顿团圆饭,三人吃得分外开心。 但长孙焘那边,却还在苦苦寻找玄门中人,布阵将陆明瑜找回来。 至于身在南疆的蓝灵灵他们三人,却还在处理南疆的事务。 主要还是蓝灵灵与几大长老之间的事情。 如今禁域因为辅阵一事,那层神秘的面纱被撕开。 很多人垂涎禁域的冰蚕蛊。 五大长老各有心思,大祭司又守不住禁域。 如今南疆正乱成一锅粥。 蓝灵灵趁机平息南疆各部族之乱。 长孙策则利用王爷的身份,调动南疆兵马帮助蓝灵灵平息动/乱。 云斐拥有超高的军事才能,则帮忙出谋划策。 事情进展得还算顺利。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茜也出了月子,被风先生接回了家里。 因为命师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一家人不再寄住于潜龙府邸。 风先生命人将相府好生修葺了一番,又把夫妻二人居住的院子好生拾掇一遍。 就这样带着妻儿住了进去。 风瑕虽为文茵的生父,但父女俩从没交集。 风瑕的离世,文茵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反倒是与风先生夫妇感情日深。 对弟弟更是喜爱得不行,一有时间,便帮着小茜看孩子。 经过夫妻俩的商议,孩子单名一个湛字。 是为“风湛”。 这日是小风湛的满月酒。 原本风先生念及皇后娘娘尚在“病中”,不准备大肆操办,只想请亲朋聚一聚。 但长孙焘一封圣旨,满月酒办得热热闹闹的。 这日一大早,相府的大门刚打开,便已是宾客盈门。 不论有没有收到请柬,都早早就来了。 管事招呼他们在院子里听戏,亲朋好友则到后院看今日的主角。 陆明邕夫妇、司马玄陌夫妇都带着孩子过来。 小陆洵已经七个月了,不时能冒出两个字。 小添乐还小,还不会吐字。 但那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却格外亮堂。 一看到小陆洵和小风湛,就“咿咿呀呀”个不停。 也不知道他在聊什么,总之三个娃娃有一套自己的语言,聊得不亦乐乎。 南宫绥绥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看着几个孩子,她心底也高兴,抱着小风湛就不愿撒手: “这孩子的眼睛,像极了小茜。” “孩子都挑好的长,这孩子长大以后,必定是个如同他父亲年轻时一般的非凡的人物。” 珍璃郡主笑着回道。 楚氏也怀着身子,对这个小外甥更是喜爱。 听闻珍璃郡主这么说,她笑得合不拢嘴:“还是小茜会生,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众人纷纷附和:“孩子的娘亲本身就长得好看,孩子不好看就没天理了。” 众人笑作一团,屋内充满欢声笑语。 小茜看向文茵:“你们可别只夸弟弟,姐姐也很得力呢,这次的满月宴,我一点心思都没费,全是当姐姐的在张罗。” 众人又纷纷夸赞文茵。 文茵全都落落大方地回应。 这时,有丫鬟匆匆来禀报:“风家来人了。” 第1800章 可不惯着她 “风家来人了?” 小茜有些疑惑,因为夫君与本家几乎不怎么来往,上次把母亲送回去后,便再无交集。 这次满月宴,也没有通知本家。 他们现在不请自来,要是责怪相府给孩子办个满月酒,都没有通知父母本家,那这有些说不过去。 小茜起身:“你们坐,我去去就来。” 文茵连忙把小茜拦住:“夫人,让我去吧。” 小茜有些为难:“也不知道来的是谁,还是我去吧。” 要来的是那老夫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文茵冲她摇摇头:“大喜的日子,别叫其他事情影响了心情,我去吧。” 文茵自然知晓那老夫人的德行。 不想让小茜去触霉头。 小茜明白文茵的好心,也没有拒绝。 于是,文茵施施然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小茜看向小蓟:“你跟去看看,有什么消息,尽快回禀。” 小蓟轻手轻脚退下。 这个消息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 众人继续有说有笑。 文茵见到风老夫人的时候,她已经被迎到后院的屋里候着。 见到是文茵来迎接,她有些不高兴。 开口就把矛头直指小茜:“果真是下贱出身,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老身千里迢迢赶来,也不亲自来迎接。” 文茵笑吟吟地回答:“祖母此言差矣,出身是一个人无法选择的,但是后天的际遇却有所不同。”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夫人那样的好运,不仅有一个官拜丞相的夫君,还有称皇后娘娘一声母亲。” 风老夫人冷哼一声:“她再尊贵又如何?礼法上老身都是她的婆母!” “她在老身面前,只能伏小做低,低声下气,还得毕恭毕敬伺候。” 文茵笑了:“祖母您又说笑了。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妹妹,让夫人伺候您,怕是您受不起。” 风老夫人眉头高蹙,随即她轻嗤一声:“这么快就帮她说话了?之前不是还恨之入骨么?” “也对,你们毕竟是一类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一个私生女,一个外室养的,能凑在一起没什么稀奇。” 文茵笑意未变:“祖母,您还是在说笑。丞相夫人,一品诰命,和您这种乡绅士族的家宅夫人比,还不稀奇么?” 风老夫人气得嘴都歪了:“你这没教养的东西,怎么长辈说话?” 文茵含笑:“祖母,好端端,您怎么就生气了?我和父亲还有夫人,轻易不会动怒,怎么都显得我们更有教养一些。” 风老夫人咬牙切齿,已是怒到极致。 但她才刚来,就被气成这样,显然违背了她的初衷。 于是她冷声勒令:“让她亲自来迎接我!我是她婆母!她也敢这般慢待,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文茵不冷不热地开口:“夫人产后亏虚,祖母理应多加理解。再者,如今这个家是我在打理,我来接祖母,根本就没有慢待之说。” “要是祖母想要端着长辈身份,非要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来迎接,那就等父亲忙完外边的事情,再来见祖母。” 第1801章 以其人之道,能还治其人之身 文茵说完,转身离开了屋子。 她吩咐守在门口的侍卫及丫鬟:“好好照顾风家老夫人,老夫人不常来,可别叫她出去乱走,免得迷了路。” 风老太太一听,登时气得不行。 她追出来。 可刚到门口,便被拦住。 侍卫毫不客气,把她和近身嬷嬷给堵在了里边。 她冲着文茵的背影破口大骂:“你个小蹄子,你竟敢忤逆祖母!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没教养!” 这话戳中了文茵的痛处。 文茵止住脚步,霍然转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风老太太见自己直戳文茵的肺管子,当即冷笑连连:“我说你有娘生,没娘教,是个没教养的东西!” 文茵也没惯着她,当初那被人嘲笑有爹生没爹教时的狠劲,霎时就萦绕周身。 她毫不犹豫拔下头上的发钗,大步流星地走向风老太太。 就像一头发怒的豹子,便是身经百战的护卫,也吓得禁不住双腿发软。 文茵推开挡在前面的人,一把将发钗扎进风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胳臂。 抽出发钗,带起一阵血花,直接就溅了风老夫人满脸。 风老夫人怔住了。 被扎的嬷嬷也怔住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文茵拉过风老夫人的袖子,擦拭发钗上的血迹。 她恶狠狠地对风老夫人说:“你有教养?有教养的人会这般为老不尊?瞧瞧你说的什么话!” “我告诉你,对付你这样的人,我一般都是能动手绝不动口!” “你不是说我没教养么?我就让你看看,没教养的人狠起来是什么样子!” “告诉你,父亲早已和本家断绝关系,门仆放你进来,不过是不想让你撒泼打滚,扰了宾客的雅兴。” “而不是代表着,你就可以进入相府,成为相府的老太太。” “我不对你动手,是念在你生了父亲,但你这嘴巴要是不放干净点,休怪我不把你当人!” 一堆话,连珠似的,劈头盖脸往下砸。 震得风老夫人哑口无言。 文茵慢条斯理地把发钗别回头上,冷冷地瞥了风老夫人一眼,转身离开。 这种人,她见多了。 虽然是富足之家的贵太太,和那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对付这种人,只要比她更泼,她便没办法。 想到这里,文茵抖了抖袖子,调整了一下表情,便笑吟吟地走回去,准备继续逗弟弟玩。 而这边,风老夫人已经乱了阵脚。 嬷嬷痛得撕心裂肺,捂着手臂,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来。 她也顾不上给嬷嬷找大夫,指着文茵离去的方向,一边跳脚,一边破口大骂:“瞧见了吗?” “这忤逆不孝的东西,竟然敢对我动手!还敢出言不逊!必须要告诉你们相爷!让你们相爷狠狠罚她!” “把她逐出家门,让她自身自灭!实在不行,就让她和她那狐媚子娘一样,去勾/引男人过活!” 侍卫无动于衷,仿佛没听到她的咒骂。 待她想要冲出去时,又会抽出刀剑阻止。 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撒泼打滚也没用。 她又急又气,但却无计可施。 小茜这边,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其乐融融。 第1802章 还要忙着给儿子取名字 小风湛的满月酒这日,整个相府锣鼓喧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男人们有男人们的人情世故,女人们也有自己的明争暗斗。 整个满月酒,不过是权势场的一个缩影。 但在这些人情世故当中,也有着弥足珍贵的温情。 此刻围绕在小茜身边的人,都发自内心地关心着小茜,以及小风湛。 不多时,百里无相也扶着楚氏现身。 身为外婆,楚氏原本想帮小茜好好操办外孙的满月宴。 但是因为她已经显怀了,且她年纪也不小,众人生怕她有个闪失,所以就让百里无相把她关在家。 今日也是等到宾客都上门了,这才把她带过来,以免被人冲/撞了。 “娘亲!爹爹。” 虽然已为人母,然而见到楚氏那一刹那,小茜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巴不得跑过去向楚氏要抱抱。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毕竟现在身份不同,得端着点,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小茜。” 楚氏快步走过来,虽然前两天才刚见面,但母女俩就像久别重逢那般欣喜。 百里无相都生怕楚氏摔了,连忙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快让我看看我的外孙!” 小风湛在珍璃郡主的怀里,听闻楚氏这么说,她没有立刻把孩子递过去。 而是抱紧孩子,靠近楚氏让她看看。 楚氏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外甥,笑得合不拢嘴:“好看,真好看,不像小茜,小时候又瘦又红。” 珍璃郡主笑着接话:“这是捡着父母好的长,长大一定拥有天人之姿。” 董穗掩唇轻笑:“就是,我们的小茜本身就很好看,更别说风相当初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司马玄陌摇摇头:“好看有什么用,可惜不是闺女,又不能和我家陆洵做亲。” 董穗拉了拉他的袖子:“夫君,你瞎说什么呢。”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难道你们就没有亲上加亲的想法?” 南宫绥绥翻了个白眼:“在众又不是都七老八十,生不出来了,急什么。” “你喜欢闺女,以后让表嫂多生几胎,保证胎胎都是白白胖胖的妞儿。” 司马玄陌却较了真:“不是,我很严肃。你们就没有想过,以后孩子长大了,要娶什么样的媳妇么?” 谢韫无奈:“孩子都还没会说话,你就操心婚事了,我看你就是闲的,没事去扫扫大街,既能打发时间,让你没空胡思乱想,又能造福百姓。” 司马玄陌义正言辞:“那不行,我还要给添乐想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名字呢!” 在众表示:“添乐就很好,别瞎琢磨了,就叫添乐。” 司马玄陌忽然把董穗拉过来,一脸自豪:“不行,又不是闺女,叫添乐多不合适?” “这个不能叫添乐,下一个是闺女,叫添乐才比较合适。”说完,他扬起了眉毛。 众人/大惊:“莫非?!” 第1803章 她又怀了 是的,董穗又有了身孕。 众人欣喜的同时,男子纷纷骂司马玄陌不是人。 这小添乐的名字都没有想好,就让王妃又怀了。 听到大家这么说,司马玄陌连忙反驳:“我又当爹了,又不是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再者,老头儿说阿穗的身体已经调养过来,受/孕辛苦,但我和阿穗都喜欢孩子。” “我们喜欢孩子,现在得到了孩子,多好的事情,你们就是酸。” 南宫绥绥连忙道:“王妃,你要是被强迫了,你一定要勇敢说出来,我们会为你做主的。” 司马玄陌瞪了他一眼:“谢韫,你还不管管!” 谢韫很是无奈:“我要是敢管,我还在这里站着么?” 一番话,逗得众人笑了起来。 不过玩笑归玩笑,众人还是为董穗感到高兴。 珍璃郡主目光落在董穗身上,一时五味杂陈。 今日陆明邕还在宫里当值,此时也就她带着小陆洵过来。 自然,也没有人很快就察觉到她的落寞。 楚氏心细,看到了她的异样。 也知道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无非就是因为明邕已经决定,以后不会再要孩子。 虽然是一片真心为了郡主好,但其实郡主反而因此更加愧疚,毕竟陆府人丁单薄。 倘若只要一个孩子,不明就里的人,也会说闲话。 只是她能说什么呢? 便是想安慰郡主几句,也是没有那个立场,毕竟这是别人府里的事情。 于是她笑着开口:“这世上,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孩子,有人觉得孩子如珠似宝,有人觉得孩子是累赘。” “喜欢孩子的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就多生,想生几个就生几个。” “要是情况不允许,那就不必执着于孩子的数量,一切顺其自然便是了。” 南宫绥绥挽住珍璃郡主的手,她轻轻拍拍自己的肚子: “我不一样,虽然祖父有遗言说我和谢韫的第一个儿子要随我姓,但我才不急着生。” “先生他一个,倘若是男孩儿,直接姓南宫完事儿。倘若是女孩儿,那也随我姓,等他个十年八年,兴许我才会想通,去生第二个。” “反正纳妾来生孩子这种事,谢韫敢做,我就敢砍了他。” 众人捂嘴笑了。 谢韫把脸别到一边,仿佛没听见似的。 珍璃郡主向来是个爽利的人,唯独在孩子一事上觉得有愧于夫君,有愧于陆家。 见南宫绥绥如此洒脱,她看着羡慕得紧。 南宫绥绥笑盈盈地道:“其实就像娘亲说的一样,多子多福都是别人嘴里说的。” “反正我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生多少个,最后陪在身边的,还是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 “所以啊,条件允许我们就生,倘若条件不允许,我们就不生,这又不是什么不做就伤天害理的事。” 珍璃郡主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生孩子的事情是心结,三言两语解不开的那种。 然而身边之人不动声色的关心,却叫她心底熨帖。 而另一边的陆明瑜和卫殊,也在面临着关于孩子的话题。 第1804章 天门山下的陆家 “兄长,这孩子……” 此时,陆明瑜与卫殊正处于卫州地界的黎阳县。 而在陆明瑜面前的,正是当年陆明瑜之前救过的那个小孩子。 就在刚刚,陆明瑜给这个小男孩看了诊,并且诊断出病因,也开了药方。 说起来,当年陆明瑜就是在这小镇上最大的富商陆家,遇见了卫殊和兰姨。 便是兰姨,发了疯似的叫她“郡主”。 她买走天门山那块地后,再也没问起这个陆家的消息。 她还以为,这个病重的孩子是卫殊等人为了掩人耳目,找来的病儿。 这一次他们办事路过此处,又来了一趟陆家,正好她又救了这孩子一次。 所以,她才开口问卫殊,以期解开她当年的疑惑。 卫殊耐心向她解释:“这陆员外,当初是卫爹爹的手下,也是陆家惨案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帮助卫爹爹打理产业,所以我们才有银子去完成很多事情。” “这个孩子,是他一次外出办事时捡的,因为病重,所以被人丢弃。” “陆员外无儿无女,也没有家室拖累,但对这个孩子极好,为他遍寻大夫,只为救这孩子一命。” “因为这里安全,所以阿娘身边的兰姨,也住在这宅子里,与陆员外扮演假夫妻。” 原来如此。 在那一世,陆明瑜没有关注过这一家子的来历。 如今的疑惑,终于得以解开。 兄妹俩正说着,昏迷不醒的孩童睁开眼睛。 见到沉郁阴冷的卫殊,他有些害怕。 陆明瑜坐到他床边,把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柔声说:“不用怕,没事了。” 那孩童瘦削见骨,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怯生生地看着陆明瑜,眼睛都移不开。 做过母亲的陆明瑜,自然知晓如何与孩子相处。 简单的几个动作,已经让这孩子对他产生了好感。 陆明瑜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得想起董实。 也想起与她分别已久的几个孩子。 忽然间,陆明瑜的眼尾有些潮湿。 但她很快又噙着一抹笑意:“你叫什么名字呀?” 孩童小声开口:“牧云,周牧云。” 陆明瑜声音温柔:“牧云,我是陆姨。 周牧云怯生生地唤了一句:“陆姨。” 陆明瑜柔声叮嘱:“好好休息,陆姨会治好你的。” 周牧云乖巧地点点头。 正说着,外边响起一道声音:“听说云儿又犯病了,现在怎么样了?” 这道声音,陆明瑜熟悉不已。 是兰姨。 陆明瑜装作若无其事,要是她连兰姨都认识,怕是兄长真的把她当怪物看了。 卫殊小声介绍:“瑜儿,这是阿娘身边的小兰,我们应该叫她兰姨,倘若她知晓你安然无恙,一定会高兴。” 正说着,兰姨已经走了进来。 她见到卫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紧接着,她的目光落在陆明瑜身上,带着些许打量。 她还以为是卫殊带来的小媳妇。 可当陆明瑜抬起头的那一刹那,她怔在当场,口中震惊呢喃:“郡……郡主……” 第1805章 有点耐心如何? “郡主……” 陆明瑜看着眼前声泪俱下的兰姨,虽然对兰姨那般熟悉,但此时她依然觉得心底不是滋味。 卫殊在一旁提醒她:“兰姨,这不是阿娘,这是瑜儿啊!” 兰姨依旧哭得死去活来,根本没有听到卫殊的话。 陆明瑜扶住兰姨的手腕,又解释了一遍:“兰姨,我是瑜儿。” “什么瑜儿!你是郡主!”兰姨连忙回了一句。 她如同疯了似的,又哭了半响,这才反应过来。 “瑜……瑜儿?”兰姨反过来一把捏住陆明瑜的胳膊,情绪激动,“你是瑜小姐?” 陆明瑜微笑点点头:“我是陆明瑜。” 兰姨震惊到无法言语。 她呆呆怔怔地看了陆明瑜许久。 或是因为隔着眼泪,她无法看清。 她连忙擦去泪水,端详着眼前的陆明瑜。 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竟是没有任何怀疑:“是小姐……是小姐……”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背:“是我,我回来了。” 兰姨又开始哭了起来。 这一次比上一次哭得凶,但又掺杂了更多的喜悦。 卫殊担心兰姨吓到陆明瑜,扶着她走到一旁:“兰姨,我和瑜儿还没吃饭,肚子饿了。” 兰姨连忙擦擦泪水:“我这就去给你们做。” 说完,兰姨便有了。 卫殊担心地看向陆明瑜:“你怕是不记得她了,但她一定记得你。见到你好好的,她很激动,没被吓到吧?” 陆明瑜摇摇头:“怎么会被吓到呢?要不是还有他们疼着我们,这陆家九族都没了,我们兄妹就当真是孤家寡人。” 卫殊招手:“走,兄长带你看看这府邸,我们边走边说。” 陆明瑜点头:“好。” 府内。 卫殊一点点解释:“这些年,也就多亏了他们,兄长我才不至于误入歧途。” “兄长很小的时候,就入京做了质子,一直照顾兄长的,便是父亲。” “可以说是阿爹阿娘生的我,却是父亲养大的我,这养恩不比生恩少。” “说起来,父亲也是个可怜人。他的儿子替我抵了命,他的女儿在逃亡途中经受不住跋涉,先一步走了。” “便是他的夫人,也因此承受不住打击,自尽身亡。可他依旧记着旧主的恩情,这些年尽心扶持。” 陆明瑜垂下眼睑:“我们兄妹,既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卫殊点头:“那是自然。” 陆明瑜说道:“我们一定会为陆家沉冤昭雪,让这些善待我们的人,得以颐养天年。” 卫殊伸手拍拍她的脑袋,笑意吟吟:“那是为兄的其中一个心愿,另一个就是希望你平安喜乐,健康一生。” 陆明瑜笑道:“兄长,我亦如此。” 卫殊问她:“你说顾家出了事情,但我们的人至今都没有收到消息,可是这消息有误?” 顾家,就是顾含璋一家。 他们兄妹此次外出,也是为了救逃亡途中的顾怀珺和瑶娘。 但因为时间未到,还不是在客栈遇到他俩的日子。 所以陆明瑜把卫殊哄到这里,准备谈天门山那块地的事情。 望着对她的话毫不生疑的兄长,陆明瑜笑意满满地开口:“妹妹我何时错过?兄长有点耐心如何?” 第1806章 宠妹狂魔 才短短相处没有多久时间,卫殊已是很在乎这妹妹的每一句话。 听闻陆明瑜这般说他,他连忙开口:“是为兄没有耐心,而非瑜儿之过。” 陆明瑜望着眼前的兄长,想起那当了父亲依旧这般宠溺自己的兄长,不由掩唇:“兄长这话,显得我好霸道。” 卫殊也跟着笑了起来:“霸道点才好,这样才不会被欺负。哪怕是兄长,也不能欺负你。” 陆明瑜认真地看着卫殊,随即摇摇头:“不对。” 卫殊有些着急:“哪里不对?是为兄哪里做错了么?” 陆明瑜轻笑:“不是兄长不能欺负我,而是有兄长在,谁都不能欺负我。” 卫殊怔了片刻,随即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就像一个憨厚的大男孩。 “兄长不曾知晓,瑜儿嘴竟然这么甜。” 陆明瑜哈哈大笑:“分明是兄长听不了甜言蜜语,所以哪怕是这话不够甜,兄长都像是吃蜜糖一样。” 见陆明瑜笑得开心,卫殊也跟着笑。 其实没什么好笑的,但唇角就是忍不住咧开。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兰姨便风风火火地来了:“主子,瑜小姐,饭得了。” 卫殊招呼陆明瑜:“走,吃饭去。” 兄妹俩跟着兰姨来到饭厅。 桌上摆着几样菜,不是很丰盛,却足见精致。 兰姨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陆明瑜。 哪怕是丫鬟添了碗筷,并且盛了饭,她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陆明瑜。 那眼眶时而红,时而湿润。 可见她的心情,喜极而泣。 陆明瑜自然能理解,所以她任由兰姨打量。 卫殊担心兰姨吓到妹妹,连忙招呼两人:“兰姨,瑜儿,先吃饭。” 兰姨夹了一块小排放到陆明瑜的碗里:“这道紫芋煨排骨,曾是郡主最喜欢吃的,瑜小姐尝尝。” 陆明瑜夹起排骨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在兰姨期待的目光中,惊喜称赞:“好吃!” 兰姨受宠若惊:“没想到,瑜小姐也喜欢,那就是这道菜的福气。” 说着,她又夹了一块子鱼给陆明瑜添菜:“瑜小姐,郡主也喜欢吃这道菜,您也尝尝看。” 陆明瑜乖巧地吃下,又赞一句:“我喜欢。” 兰姨像是受了莫大的鼓舞,忍不住泪眼婆娑:“瑜小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接着,她不停地给陆明瑜夹菜。 不管是什么菜,陆明瑜都说喜欢。 她的眼泪少了,笑容却多了起来。 卫殊担心陆明瑜撑着,于是连忙阻止兰姨:“瑜儿饱了,下顿您再给瑜儿夹。” 兰姨忽然惊慌失措起来,连声道歉:“哎呀,瑜小姐,是奴婢不好,奴婢太激动了,一时没有在意量的多少。” 陆明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兰姨一定很想阿娘,所以才会这般爱护我。兰姨的心,我明白的。” “还请兰姨不必自责,我饭量大,现在还未觉得饱,还想继续尝您的手艺。” “自然是想的……”兰姨抽噎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笑意,“瑜小姐多吃点,您瞧您,这么瘦,要是郡主在,该心疼了。” 第1807章 他们要给兄长说亲? 陆明瑜默默地望着兰姨夹过来的菜。 她没有急着回话。 事实上,不管经历了几世,她对阿娘的印象都模糊得不能再模糊。 只知道自己长得和阿娘很像,其余的一无所知。 但阿娘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子,所以贴身婢女才会记着她的好那么多年。 琼姨也在阿娘去世后,情谊多年不变。 而兄长也一直想着阿娘。 思及此处,她抬眸看向兰姨:“阿娘也一定想念您,想念那个从小就照顾她的人。” 兰姨闻言,眼泪再也止不住。 这叫陆明瑜有些后悔,不该触动兰姨的伤心事。 卫殊在一旁劝着,然而兰姨就是没办法忍住。 兄妹俩只好放弃,一顿饭吃得有些有些磕绊。 好歹把饭吃完了,兰姨又抓着陆明瑜的手,问东问西,问长问短。 知道陆明瑜由养母照顾长大,她又泣了好一阵子。 陆明瑜虽然很感激兰姨这份心,但是被兰姨拉着手哭了那么久,她有些无奈。 卫殊看出了她的为难,于是主动转移话题:“兰姨,上次陆员外给我介绍那姑娘,我想着见一见也未尝不可。” 兰姨和陆明瑜的眼睛同时一亮。 兰姨:“果真?” 主子终于肯接触姑娘了。 陆明瑜:“什么?” 要是兄长现在成亲,珍璃怎么办? 然而这个口一开,兰姨那边就又止不住了。 她迫不及待:“等老陆出门结账回来,我就跟他说此事,明日就安排你们见面。” “我听说那姑娘可好了,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少主若娶了她,然后孩子一怀,她必定会安心在家待产等您,而您依然可以继续大业。” 陆明瑜摸摸眉毛:“兰姨的意思是我兄长只管负责让人家姑娘有孕,其余的事情都可以不用管?”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和配种有什么区别? 然而兰姨却不觉得有问题。 女子出嫁从夫,嫁到夫家除了孝顺公婆,就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少主没有父母,也就无公婆孝顺。 这辛劳立马就减少了一大半。 所以做少主夫人的,只需要好好伺候夫君,为夫君生儿育女即可。 少主事忙,寻常都在外边跑。 这少主夫人,也就生下生儿育女的活。 等到有了身子,只管在家等夫君即可。 关于兰姨的观点,陆明瑜表示理解,但不赞同。 孩子又不是母亲一人的,没道理男人不参与照顾和教育孩子的事情。 但她知道,兰姨的观念已经形成,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她也不和兰姨争执,只是好奇这姑娘是谁:“兰姨,谁家的姑娘,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兰姨耐心说道:“镇上一名夫子的独女。那夫子早年丧妻,一直未娶。” “虽然是个鳏夫,却把女儿教养得极好,那姑娘能干又谦和,我和老陆都觉得,是少主夫人的不二人选。” 陆明瑜笑道:“的确,要是兄长能看上,的确是做我嫂子的不二人选。但最重要的,还是兄长喜欢。” 兰姨含笑:“喜不喜欢,见一面就知道了。” 第1808章 兄长去见说亲对象? 兰姨也对卫殊的亲事也真是热心。 这边卫殊刚答应要见面,那边她就开始张罗了。 于第二日一早,她就早早地催促卫殊去与那姑娘见面。 卫殊没有磨/蹭,却也没有表现得十分积极。 临走前,陆明瑜见他披风的带子没有系好,连忙叫住他:“兄长。” 卫殊止住脚步,还没回过头,笑容就已经挂在脸上:“怎么了?” 陆明瑜走到他面前,认真地给他系披风的带子:“你看你,笨手笨脚的。” 卫殊身量较高,低头就是陆明瑜的头顶。 见乌发间一根绒花歪了,他忍不住笑道:“你看你,同样笨手笨脚的。” 说着,他想伸手去给陆明瑜扶绒花,却又收了回来。 陆明瑜伸手把绒花别好,随后叮嘱他:“既是兰姨一番心意,兄长就好好相看,别在人家姑娘面前失了礼数,既唐突了人家姑娘,又拂了兰姨心意。” 卫殊一针见血:“你不对劲。” 陆明瑜见到兄长娶了珍璃郡主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想着没有比珍璃更适合做嫂子的。 但是身为妹妹,也不能干涉兄长太多。 虽然不干涉,却过不了心里的坎儿,所以才会说上这么一大堆。 被兄长拆穿,她也不能实话实说。 于是只能打马虎眼:“身为妹妹的,当然想独占兄长的关心,要是兄长有了嫂子,可就不能这么依赖兄长了,自然会有些吃味。” 卫殊说得斩钉截铁:“那我不去了。” 陆明瑜连忙阻止:“那可不行,妹妹不能陪你过一辈子,能和你相濡以沫的,同舟共济一生的是嫂子。” “所以就算我再不舍得,也希望兄长能找到心仪的姑娘,兄长高兴,我便高兴。” 卫殊默了片刻,随即开口:“不管今日能不能帮你找到嫂子,兄长都会好好过日子,不叫你担心。” 陆明瑜笑吟吟地点头:“如此甚好,妹妹别无所求。” 卫殊面上噙满消息,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随即转身离开。 陆明瑜望着卫殊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万事有因必有果,人的命运,多数都在于选择。 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走向。 因为她的选择,她收获了一份真挚的感情,也拥有五个可爱的孩子。 现在她在这里,这里的兄长要去与别的女子相看。 兴许就错过了和珍璃的缘分,小陆洵也不会出生。 但是她却不能过多干涉。 因为她相信昭华早晚会接她回去,而这一世的人,或许有着这一世的命运。 她怎能随意改变别人的命运,然后再离开呢? 所以她只能看着兄长去相看,并且给予祝福。 正想着,兰姨带着两个丫鬟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迎向她:“瑜小姐,我们走。” 陆明瑜不明所以:“去哪儿?” 兰姨掩唇:“少主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在男女之事上,他半点都不开窍。” “我们得去盯着,看看能不能在必要的时候帮助他,以免他笨嘴拙舌,错失良机。” 第1809章 善水姑娘 卫殊相看的地点,没有十分张扬,就选在郊区的一座小庙里。 那姑娘姓李,单名善水。 上善若水。 按照双方长辈的设想,李善水姑娘就去寺庙里上香,然后来到后山的凉亭里休息。 卫殊就出现在后山,假装迷路,然后上前询问。 如此这般,自然而然地挑起话头。 两人以这种不尴尬的方式结缘,就看这短短的相处机缘。 陆明瑜和兰姨偷偷跟在卫殊后面,但又不敢跟太紧。 等到两人再次见到卫殊时,卫殊已经和李善水姑娘交谈起来。 两人躲在一棵树后,拨开树叶往凉亭看。 陆明瑜本不想来,但又经不住好奇,最后还是跟着兰姨来了。 所以此时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但都是激动大于这份偷窥愧疚。 见凉亭里的两人,有说有笑,兰姨不由好奇:“你说他们两人在谈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 陆明瑜往那边看去,果然见兄长满脸堆笑。 她鲜少见到兄长这么高兴的样子,此时也不由得疑惑,什么话题,让两人心情愉悦。 距离太远,她没办法很好地观察对方的容貌。 只见李善水姑娘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头戴几支简单的珠花。 衣裙不是锦衣华服,珠花不是珍珠金宝。 她穿得简朴素净,却掩不住她身上那股浓浓的书卷味。 看得出来,是个温柔且知书达理的姑娘。 便是和京中贵女相比,也毫不逊色。 怪不得兰姨他们会挑中这样的女子。 倘若有朝一日,陆府沉冤昭雪,兄长荣拜越国公。 李善水姑娘做那国公夫人,也不显得小家子气。 陆明瑜没有回答兰姨的话,反而是摸摸下巴,陷入深思:“兰姨,你说李善水姑娘的父亲只是一名夫子?” 兰姨有些疑惑:“怎么了么?” 陆明瑜眉头微蹙:“这镇子也不大,小镇上一名简单的教书先生,怎么会教出如此有气度的女儿?” 是的,夫子再有学识,倘若没有见过大世面,眼界局限了他们的认知。 再怎么温柔娴静,也断然教不出这么大方的姑娘。 而这李善水,不仅长相清丽,面容姣好,举止投足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任何小家子气。 这已经比陆明瑜这些年见到的贵女毫不逊色了。 不大像一名简单的夫子教出来的女儿。 兰姨闻言,悄悄和陆明瑜咬耳朵:“这夫子,原本是贵介公子,也是在朝为官的。” “但是父亲犯了事,所以家道中落。然而和他定了亲的小姐对他矢志不渝,只可惜两人已经身份悬殊。” 陆明瑜恍然大悟:“于是两人就背着家里,偷偷私奔。来到这小镇上居住,然后育有一女。” “只可惜贵家小姐从很小衣食无忧,经不起奔波劳累,最后香消玉殒。” “夫子用情至深,没有再娶,用心把独女拉扯长大,教得知书达理,落落大方。” 兰姨连忙点头:“正是正是,虽然李姑娘的出身不太光彩,父母是无媒私奔。” “然而你们卫爹爹却看中了李姑娘的家教,也看中夫子原本的出身。” “尽管是寒门,但是眼界和学识不低,这样好教养的姑娘,配少主正好。” 陆明瑜颔首,正想问什么,凉亭里却有了大动静。 第1810章 信物,他接还是不接? 原来卫殊也不知怎么了,忽然把桌上的茶杯碰倒。 滚烫的水就这样顺着石桌,泼洒在李善水姑娘的衣裙上。 卫殊吓得“腾”的站起来,面色可见紧张,但却不知所措。 他只能不停地道歉:“李姑娘,不好意思,我太粗心了。” 说着,他在袖底翻来找去,倒像是在找帕子。 李善水姑娘本就捏着帕子,她轻轻地用帕子擦拭着水/渍,面上始终噙着得体的笑。 从被水泼在身上开始,她并没有咋咋呼呼,只是在被热水溅身的刹那,眉头稍稍蹙了蹙。 可见,这是个仪态极好,且很得体的女子。 见卫殊手足无措,她笑着宽慰:“不碍事的,春日衣裳厚,这水烫不着我。” “只是衣裳被溅湿,失仪于卫公子,还请卫公子见谅才是。” 一番话,很快就抚平了卫殊的焦躁。 卫殊终于取出迟来的帕子。 他把帕子递过去。 嗫嗫嚅嚅:“这帕子,擦擦。” 眼下,李善水姑娘已经用不着帕子了。 因为溅在她身上那些水,已经被她擦拭干净。 但是卫殊就这么举着拍着递向她,要是不接,倒是显得有些不合适。 于是她把自己的帕子放下,笑着开口:“卫公子的帕子很是及时,我的已经全然湿透,正愁这没擦干的水不知该如何是好。” 说着,她伸手捏住帕子的一头,等待卫殊放手。 卫殊见她已经捏住帕子,猛地把帕子放开。 那帕子就这样到了李善水姑娘的手里。 李善水姑娘用帕子擦了擦衣裳,随即开口:“公子的帕子弄脏了,等我洗干净,会叫家中仆人送还给公子。” 卫殊忙道:“一张帕子而已,不用。” 李善水姑娘笑意依旧,只是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思虑。 或许是不明白卫殊不在意这帕子,是因为不拘小节,还是因为这帕子算是赠予她,以示满意的信物。 然而这种事女方也不好直接问。 于是李善水姑娘顺道解下自己腰间的香包,含笑向卫殊递过去:“无功不受禄,拿公子帕子,我很过意不去。” “这香包是我刚做的,里面放了驱蚊的草药,眼下天气越来越热,蚊子也开始有了。” “倘若卫公子不嫌弃,就收下我的香包,礼尚往来,方才有来有往。” 卫殊看着香包。 普普通通的一个,但却十分精致。 他刚要伸手去接,却又犹豫了一下。 因为此时的他,似乎明白了李善水姑娘的意思。 倘若他接下这香包,那就意味着,他接受李善水姑娘的好意,他们互赠了信物。 这时,卫殊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善水姑娘,不知你对成亲一事,有何看法?” “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相夫教子恪尽为夫为妻的责任,还是相敬如宾体面过日子?” 李善水姑娘沉默了。 片刻过后,她才缓缓开口:“责任,义务,这些都是夫妻之间应尽的,但我却不认为是主要的。” “我父亲念了我母亲一辈子,每次他谈起母亲时,眼底就像盛着星光。” “我认为的夫妻,理应是在责任和义务以外,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同舟共济的相处模式。” 她的话,叫卫殊沉默了。 过了许久,卫殊目光落在香包上,他的手动了动。 第1811章 委婉的拒绝 可尽管如此,卫殊还是没有立即去接那个香囊。 李善水姑娘维持递香囊的姿势,见卫殊迟迟没接,她笑着把香囊收回:“看来卫公子不喜欢用香囊。” 卫殊解释:“并非不喜。” 李善水顺势问他:“那公子为何不接?” 卫殊的目光,霎时向陆明瑜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他说:“我问问妹妹,这香囊是她喜欢的样式么?” 李善水姑娘垂下眼睫,笑容依旧,但多了几分敷衍。 这笑容,已不似方才由衷而发。 倒像是,得体而不失礼貌的一种表达。 陆明瑜当然没有听到那边再说什么,只是见兄长看过来,连忙拉着兰姨藏身。 两人刚躲到树后,卫殊便大步流星走到二人面前。 陆明瑜被抓包,贮备开溜,却被卫殊抓住了领子,直接给拎了回来:“才刚来,怎么急着走?” 兰姨连忙打掩护:“我们俩来上香,顺道来看看你们, 事情进展如何?” 卫殊放开陆明瑜的领子:“回去再跟你们说。” 陆明瑜挥挥手:“兄长快去吧,别叫人家姑娘等急了。” 卫殊瞪了她一眼,随后转身往李善水姑娘那边走去。 有了这一小插曲,李善水姑娘神色未变。 依旧噙着淡淡的笑容:“那位就是令妹?” 卫殊唇角泛起笑意:“舍妹年纪小,不懂事,让善水姑娘见笑了。” 李善水姑娘摇摇头:“卫公子多虑了。” 态度明显与适才不同。 卫殊笑意未变:“善水姑娘,舍妹说香囊很好,是她见过最好的香囊。只是卫某却受之有愧。” 这是委婉的拒绝,李善水姑娘眼眸一暗:“为何?” 卫殊缓缓解释:“我从小与舍妹血脉分离,前不久才相聚。对我来说,这辈子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想好好照顾这唯一的妹妹,直到她找到可以依靠的人。我不想把这份心,分别别人,还望姑娘海涵。” 听到这里,李善水姑娘露出释然的笑容:“倘若我能与母亲再度相见,我也会珍惜那弥足珍贵的时光。” “我能理解,卫公子不必挂心。今日与卫公子相谈甚欢,多谢卫公子相陪。” 说完,李善水姑娘便起身离去。 她走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可见是个出事果断,且聪慧的女子。 待她走后,兰姨与陆明瑜从藏身处出来,随后一脸期待地询问:“怎么样?这姑娘不错吧?” 陆明瑜看着卫殊,却没有问什么。 卫殊摇摇头:“李姑娘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我们性格不合,日后相处,怕是不会愉快。” 兰姨一脸失望:“你们谈了那么久,最后却没有下文么?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了。” 卫殊神色十分淡然镇定:“兰姨,李姑娘适合一个温柔体贴的男子,而不是一个,顾不上家的人。” 兰姨闻言,叹了口气。 可她没有再坚持。 她本想着,就算血债未清,少主也能成家。 可现在看来,少主最终还是选择先立业,后成家。 只可惜那个好姑娘了。 第1812章 那双暗处的眼睛 陆明瑜见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类型的姑娘。 李善水给她的印象很好,就像秦宁那个红颜薄命的未婚妻蒹葭一样。 虽然珍璃在她的心里无可替代,但倘若兄长遇不到珍璃。 那么像李善水姑娘这样的女子做她的嫂嫂,她的确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只可惜,缘分这种事情,多半需要天定。 兄长的缘分不在李善水姑娘这里,所以注定没有结局。 正想着,兄长的声音响在身侧:“瑜儿,午饭想吃什么?” 陆明瑜知道李善水姑娘的事情已经过去,于是便也不再提及。 她顺势回答了陆明邕的话:“我想吃叫花鸡。” 卫殊笑着回应:“走,兄长知道有一家叫花鸡很好吃,我们现在就去?” 陆明瑜看向兰姨。 兰姨连忙摆手:“去吧去吧,我回去吃,不与你们兄妹掺和了。” 陆明瑜点点头,接着便被卫殊抓着袖子走了。 兄妹俩穿过小镇的大街,走进一条狭小的巷子。 巷子里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萦绕不去。 越往里走,香味越浓。 直到一间小铺子呈现在兄妹二人眼前。 那铺子极小,也就能摆上两张桌子。 用来做叫花鸡的家伙事,都挤在门口。 卫殊走过去:“王叔,一只叫花鸡。” 正在烤鸡的老王头抬起头来,见卫殊带着一个小姑娘,不由得笑逐颜开:“哟,成亲了呀?” 卫殊也没有解释,只是道:“快点,肚子饿了。送雅间去。” 雅间,也就是这小铺子另外辟出来的单独房间。 里边什么都没有,摆着一张桌子,专门供一些老顾客在享用食物的同时,喝一些烈酒。 这铺子本就是小本生意,平时不怎么有新客光临,基本都靠老顾客撑着。 而老顾客大多都是点了鸡带走,不怎么在铺子里吃。 卫殊每次来,都能坐在雅间里。 可是这一次,那小房间竟然意外地有了人。 老王头抱歉地看着卫殊:“公子,实在不巧,里边有人了。” 卫殊听完,也不在意,只是道:“给我拿一只热乎的鸡,我带走。” 老王头立即从灶膛里取出一个土包,然后放到铜盆里敲碎…… 在老王头准备的时候,陆明瑜见鞋子沾了泥土,刚要弯腰下去擦,卫殊却抢先一步。 卫殊捡起一根老王头准备拿去烧的小木棍,蹲下轻轻揩去陆明瑜鞋子上的泥土。 他说:“鞋旧了,等会儿顺道去买几双。” 陆明瑜笑道:“哪就那么浪费?洗洗还能穿。” 卫殊声音不自觉放柔:“想让你穿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行不行?” 陆明瑜笑容更为灿烂:“行,知道你疼我,都听你的成不成?” 卫殊起身,冲她露出笑意。 这时,老王头已经把东西准备好。 递给卫殊时,他不住夸赞:“金童玉/女,珠联璧合,你们可真恩爱。” 卫殊想要解释,陆明瑜却拉了拉他的袖子。 兄妹俩的身份都见不得光,误会就误会吧。 卫殊付过银子,随即便与陆明瑜一同离开了。 可他们却没有发现,那间小屋子里,适才有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们。 直到目送他们离开。 第1813章 故人,是故人! 陆明瑜提着叫花鸡,与卫殊走在小巷子里。 她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把把脑袋转回来。 “瑜儿,你在看什么?” 陆明瑜道:“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但是这种感觉若有似无的,我也拿不准,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殊闻言,迅速向后掠去。 他回到小铺子,推开那小屋的门。 然而里边已经空空如已。 他问老王头:“适才在雅间里的人呢?去哪儿了?” 老王头不明所以:“刚刚还在里边的,现在不在了么?” 卫殊见老王头不似说谎,于是便也没有多做停留。 他回到陆明瑜身边,若无其事地与陆明瑜一同走出巷子。 陆明瑜问他:“有什么发现么?” 卫殊摇摇头:“人已经走了,看来警惕性很高。” 陆明瑜眉头微微一蹙:“兄长,会不会是仇家寻仇?” 卫殊默了片刻,随即否定:“想来不是,我们的人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 陆明瑜摸摸下巴:“这就奇怪了,既然不是仇人,又会是谁呢?” 卫殊道:“大概是某些不相干的人吧,只要对我们没有威胁,那就不必在意。” 陆明瑜点头:“嗯,兄长所言极是,我们回府吃鸡去。” 卫殊唇角挂起一抹笑意:“好,依你。” 兄妹俩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就在这时,巷子里多出两道影子。 前面那人身材傲岸颀长,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裳。 整个人气质清冷,却又分外丰神俊朗。 而他身后那人神骨秀致,男生女相,看起来格外清秀。 “谢韫,这张脸……” 浅蓝色衣裳的人开口了。 原来,他们正是淇王长孙焘以及淇王府长史谢韫。 谢韫闻言,随即问道:“昭华,这张脸怎么了?” 长孙焘一直目送陆明瑜兄妹远去,他的眼眸眯了起来: “这张脸,与昔日的师娘几乎一模一样,若是身量再高些,眉宇间更英气些,简直别无二致。” 谢韫道:“时间久远,我已经记不得义父义母的样子了,不过既然你说她像,那便有查的必要。” 长孙焘颔首:“哪怕有一丝渺茫的机会,都不能放过,本王的瑜儿,一定还活着。” 谢韫思索片刻,随即开口:“方才你听到他们的对话了么?那卖叫花鸡的老王头,说他们是一对儿。” “倘若她真的是瑜儿,你们也没了缘分,这婚约怕是要作罢。” 长孙焘负手:“你知道本王寻找瑜儿,从来不是为了履行那一段婚约。” “瑜儿是师父和师娘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当年本王没能护住师父和师娘,怎么也要找到瑜儿。” “如此才算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你既是知晓如此,又何必揶揄本王呢?” 谢韫轻笑一声,随即开口:“既然人就在眼前,何不查清楚再走?让平城那边再等等。” 长孙焘道:“平城那边不能等了,你先过去,本王随后再来。” 第1814章 这种情况下见面 陆明瑜与卫殊在小镇停留了几日。 她掐着日子,准备在顾怀珺和瑶娘即将到达客栈前,与兄长先一步赶到客栈。 这日一早,兄妹二人便策马启程。 临别前,兰姨依依不舍,却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 她知晓兄妹二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所以只能含泪惜别。 卫殊没多大的表情起伏,仿佛生离死别对他而言,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又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了掩饰情绪。 出了镇子,陆明瑜主动搭话:“别老板着脸,兄长也要多笑一笑。兄长笑起来好看。” 卫殊睨了她一眼:“谁没事天天笑,那不是大傻子?” 陆明瑜哈哈大笑:“难道我是大傻子?” 卫殊连忙否认:“自然不是。” 陆明瑜刚想说什么,笑意却在下一刹那敛住。 她抽出靴子里的匕首,猛然掷出。 动作干脆利落,可却因为没有内功支撑,而在贴着卫殊肩头过去后不久,忽然掉落下来。 而就在匕首落地的刹那,卫殊手中的剑已然出鞘。 他化作一道黑影,朝着匕首掷去的方向发动攻击。 只见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很快便与他颤/抖在一起。 就在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时,陆明瑜的手,也把缰绳攥得紧紧的。 从那人现身那一刻起,只是刹那时间,她已看出那人的身份。 昭华…… 陆明瑜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不叫那眼泪溢出来。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昭华,却不是她与五个小宝的父亲。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她才稳住心神,而后抽出腰间的剑,点足掠起,加入了战斗之中。 她武功不济,轻功却十分了得。 这些日子的休养,已让她恢复了体力。 而她的加入,却叫这场战斗停了下来。 卫殊拱手:“阁下招招留情,依然能占上风,在下佩服。” 陆明瑜的剑并未收回去。 她握住剑柄,目光锐利地看着面前的人。 竭力克制的情绪在她眼底流转,却没有表露在面上分毫。 长孙焘也在看着她。 看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收回目光:“阁下武艺精湛,该佩服的是在下。” 卫殊被改了命,使得长孙焘不会把他与毅勇侯联系在一起。 实则他的长相,也与陆明瑜颇为神似。 但凡没有那颗改命的痣在,长孙焘想不发现他们的身份都难。 可眼下长孙焘只对陆明瑜一人的身份起疑。 卫殊闻言,眯起眼睛:“阁下在我们身边晃荡也有几日了,不知阁下意欲何为?” 原来这就是那日买叫花鸡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陆明瑜当即就明白过来。 然而她的剑,却因卫殊的话,扬得更高。 长孙焘的目光,却毫不顾忌地落在陆明瑜身上,一字一句: “这位姑娘,神似故人,所以在下才会跟在两位身边,只为解答心中疑惑。” 卫殊冷笑:“偷偷摸摸,宵小行径。” 长孙焘也不怒,目光依旧盯着陆明瑜:“姑娘芳龄几何?” 陆明瑜的剑,握得更紧了。 第1815章 他是昭华,也不是昭华 陆明瑜抿着唇,并没有回答长孙焘的问题。 卫殊看出了妹妹的为难,当即就挡在陆明瑜身前:“阁下如此唐突了,还请阁下自重。” 长孙焘见陆明瑜躲在卫殊身后,像是被吓到一样。 他便也没有再追问。 卫殊见他没有继续打架的想法,注意力一直放在妹妹身上,当即就绷紧神经。 他警惕地看了长孙焘一眼,随后开口:“瑜儿,我们走。” 陆明瑜乖巧地跟着卫殊,余光都未曾再给过长孙焘。 只因她清楚,眼前的人是昭华,却也不是她的昭华。 她的昭华是那个与他出生入死无数次,并和他孕育五个孩子的昭华。 而不是现在这个,一直寻找瑜儿的淇王。 想通了这一点,她也就稳定了心神。 而她的淡漠,也让卫殊看不出来任何她识得长孙焘的模样。 卫殊照顾妹妹上了马,这才翻身上自己的马。 他策马跟在妹妹的身后,防狼一样防着长孙焘。 长孙焘也没有再表现出什么,只是策马跟在他二人的身后。 卫殊明知长孙焘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阻止人家。 他只能把陆明瑜护得更紧了。 陆明瑜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长孙焘策马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也没什么反应,回过头来继续赶路。 卫殊提醒她:“这人一看就不怀好意,你离他远些。” 陆明瑜小声询问:“兄长怕是已经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了吧。” 卫殊点点头。 怎么能不知晓? 身上背着这么重的血海深仇,要是连大名鼎鼎的淇王都不认识,他以后怎么为陆家沉冤昭雪? 陆明瑜听闻卫殊的话,随即淡声道:“我也知道是他。” 眼看长孙焘距离两人还有一定的距离,兄妹俩压低声音谈话,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卫殊道:“他此刻出现在这里,怕是你之前提到的,平城可能有变故一事,应验了。” 陆明瑜道:“遇到他也好,倘若我们兄妹去解决平城一事,怕是有些费力,有他解决,事半功倍。” 卫殊担忧地问:“他明显对你的身份起了疑心,怕是因为你看起来极像阿娘的缘故。” “他不查清你的身份,必然不会罢休,但就算他于你有恩,此时也不比从前了。” “恩是恩,事是事,理应就事论事。倘若你介意他跟着,那我们就想方设法甩开他。” 陆明瑜闻言,心底不由得一暖。 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怕是只有兄长,才会如此事无巨细为她考虑。 于是她笑着开口:“无碍的兄长,正事要紧。” 卫殊一脸宠溺地说道:“你不介意就好,他这人还算正经,相信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有兄长在,兄长也会护着你,你尽管放心,千万别有任何顾虑。” 陆明瑜扬起一抹笑意:“兄长最好了!” 而这抹笑意落在不远处的长孙焘眼里,在他褐色的眸底,掀起春潮起伏般的涟漪。 他的神色隐隐有些激动,却被他很好地克制住。 第1816章 遇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三匹马就这样保持着奇异的距离,行在宽敞的马路上。 春寒料峭,但越升越高的太阳愈加滚辣。 卫殊取出一顶围笠递过去:“戴上,别被太阳晒疼了脸。” 陆明瑜接过围笠带上,她策马挨近卫殊,笑得分外甜:“多谢兄长。” 卫殊眼底的宠溺满溢出来,而他的手,却忍不住挠了挠头,就像个被在意之人夸赞的大男孩。 陆明瑜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瞧你那傻样。” 和表哥简直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陆明瑜忍不住摇摇头。 卫殊清了清嗓子,端正了神色:“看来妹妹喜欢兄长正经的样子,那兄长只能如此了。” 陆明瑜笑道:“正经也喜欢,不太正经也喜欢。” 卫殊乐了:“你这张小嘴,为兄该拿你怎么办?” 陆明瑜哈哈大笑:“你必然无可奈何!” 兄妹二人有说有笑,欢声笑语不时传到长孙焘耳里。 因为卫殊的保密做得好,他不曾探到陆明瑜和卫殊是何关系。 但这相处模式,难免叫他多想。 他凝着陆明瑜纤细的背影,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骏马走过毫无遮拦的大道,进入山腰的密林。 林间嫩草铺地,枝头鹅黄密布。 零星夹着山花,美不胜收。 陆明瑜解开围笠,欣赏这春日的光景。 她喜欢每一抹嫩/嫩的绿色,也喜欢那盛开的姹紫嫣/红。 忽然,林鸟惊飞。 一股不寻常的血腥味随风而来。 卫殊的宝剑早已出鞘,他勒住马,把陆明瑜护在身后。 林子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那步伐迈得乱七八糟,倒像是有人筋疲力尽,却还在拼命奔逃。 “瑜儿,躲在我身后。” 陆明瑜知道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真遇到高手就算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宰。 于是她也不逞强,乖巧地让卫殊护在身后。 忽然,马儿受惊扬蹄。 却是有人从路边窜出,而后继续奔逃。 一晃眼,陆明瑜还是看清了。 那是个身体颀长瘦削的少年,正拉着一名孕妇奔逃。 顾怀珺! 瑶娘! 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 “兄长,是我们要找的人。” 陆明瑜低声提醒。 而就在兄妹俩对话的时候,林间想起更为密集嘈杂的脚步声。 那声音密密麻麻,但是轻而有力。 可见都是高手。 不多时,数十名黑衣人从路边窜出。 见到卫殊与陆明瑜,还有不远处的长孙焘。 这些人不由分地就发动攻击,倒像是要杀人灭口。 “紧跟着我。” 卫殊说了这么一声,手中的剑便已如雷霆,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可就在卫殊还护着陆明瑜的时候,那道浅蓝色的身影,已然如无数幻影一般,闪现在黑衣人之间。 等来到兄妹俩面前时,他身后的黑衣人齐齐倒地。 “你们认识逃命的两人?” 陆明瑜缄默不语,卫殊开口了:“那是顾含璋的夫人和弟弟,顾家满门,皆数被灭,只剩下他们两人在外辛苦逃命。” 长孙焘深深地看了卫殊一眼,随即开口:“帮我看马。” 说完,他点足掠起,向瑶娘和顾怀珺追去。 第1817章 姑娘为何对我有这么深的敌意? 长孙焘带回顾怀珺与瑶娘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虽然两人的情况极其糟糕,但顾怀珺竟还有本事,带着瑶娘拼命奔逃。 要不是长孙焘身手好,还真的不一定能追到两人。 这少年是真的在用命护住嫂嫂,也就怪不得他们还能安然活到现在。 顾怀珺被带到两人面前的时候,人已经丢了半条命,并不比前世好多少。 陆明瑜把瑶娘扶到一旁,先为她诊了脉。 接着,她告诉瑶娘:“孩子很好,别担心。那少年的情况更严重,我得去看看他了。” 瑶娘猛然抓住陆明瑜的手,泪盈于睫:“救救他,求你。” 陆明瑜轻轻拍着她的手 :“没事,我会救他。” 说完,陆明瑜在瑶娘泪汪汪的眼神之中,走到了顾怀珺身边。 顾怀珺的目光,如同那受伤的小豹子般隼利,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伤一口。 卫殊担心他伤害陆明瑜,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陆明瑜道:“瞧瞧你自己,半条命都没了,接下来我会给你救治,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 说完,陆明瑜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失血过多,接连奔波,精神高度紧张。 这导致他的情况很不好,不过如果陆明瑜没记错,倒是别那次遇到他时,还要好上许多。 因为早有准备,陆明瑜当即就取了一颗药丸,捏开他的面颊,把药丸灌进去。 “吞了,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 顾怀珺照做,眼神却依旧警惕地看着几人。 陆明瑜叹了口气:“他伤得太重,不宜再移动,今日怕是要就地歇息,等他的情况稳定下来,才能继续赶路。” 这一路漫长的逃亡,顾怀珺始终靠一口气撑着。 这口气不散,他就吊着一条命。 可如今停了下来,突然的放松,会散了这口气。 之前受的那些伤,霎时就显现出来。 说不好会不会丢了命。 听到陆明瑜这么说,卫殊连忙从马背上取下帐篷。 与其说是帐篷,倒不如说是一张遮风挡雨的薄毡。 卫殊道:“就在此地歇着,我来安营扎寨,准备在这过夜的一切事务。” 陆明瑜点点头:“好。” 这时的顾怀珺,药劲上来,也开始缓缓睡去。 可他的手,依旧紧紧地握住剑柄。 剑已经残破不堪,上面血迹斑驳,足以见得他们这一路的逃亡有多危险。 陆明瑜见他熟睡,于是便解开他的腰带,准备给他处理伤口。 长孙焘看到这里,却是蹲了下来:“他是男子,你不方便,我来吧。” 旧事重现。 陆明瑜没有像那一次一样,让长孙焘帮顾怀珺处理伤口。 而是一副不想接受长孙焘好意的冷淡模样:“我是大夫,在我面前只有伤患,没有男女。不过还是要多谢你。” 长孙焘看得出陆明瑜对他的冷淡与疏离,开口询问:“姑娘认识在下?” 陆明瑜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认识。” 长孙焘笑道:“不认识,还这么深的敌意,不知在下何时得罪了姑娘?” 陆明瑜倏然回眸,目光落在长孙焘身上。 第1818章 这不是,逃跑的媳妇? 陆明瑜看了长孙焘一眼,目光很快便自然别开,重新放到昏睡的顾怀珺身上。 陆明瑜一边拉开顾怀珺的衣裳,一边开口:“公子多虑了,我不怎么见到外男,所以不习惯与外男相处。” “还请公子离我远些,以免令我产生不适,从而影响到对伤患的救治。” 陆明瑜嘴上这么说,但是在给顾怀珺治伤的时候,精神却是分外集中。 她手法娴熟地挑开顾怀珺的衣裳。 遇到血水黏住的地方,她停了下来,朝卫殊伸手。 卫殊马上就递给她水与金疮药。 长孙焘在陆明瑜明确赶走他后,便走到了旁边,不再凑上来。 因为顾怀珺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等到处理完全部的伤,已是日落时分。 陆明瑜多半都是蹲着,亦或者半跪着。 待顾怀珺包扎得妥妥帖帖,并且换上干净的衣裳后,她才得空起身。 然而却根本站不稳,一头栽进扶她的卫殊怀里。 卫殊扶着她,走到一旁坐下。 想要替她搓搓腿脚,让血液更好的流通,却又碍于她早已长大,不适合如此亲密的接触。 所以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长孙焘看着他二人的相处模式,不由得陷入沉思。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却没有表露。 瑶娘见状,扶着腰从顾怀珺身边站起来,走到了陆明瑜面前: “恩人,妾身懂得一些按摩手法,且让妾身给你舒缓一下,如何?” 卫殊担心瑶娘使坏,有些迟疑。 陆明瑜缺清楚瑶娘的为人,毫不犹豫地应了:“麻烦你,有孕在身还要做这些。” 陆明瑜靠坐的位置较高,瑶娘费力地坐到她的身侧,轻轻用手从上往下搓着她的腿。 虽然瑶娘状态不大好,但所有动作都做得轻柔,又仔细。 可见,瑶娘很感激她救下顾怀珺一事。 陆明瑜被腿麻折/磨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劲来。 她笑着道谢:“多谢你,我好多了。” 说完,她起身扶着卫殊的手臂活动片刻。 等到她彻底恢复过来时,不远处已经传来阵阵肉香。 原来是长孙焘抽空抓了野味,正串在树枝上烤。 除了野味以外,还有着大面饼子。 陆明瑜也不客气,走过去笑盈盈地道了声谢,随即拿起两只鸡腿,一只递给瑶娘,一只则自己啃。 长孙焘没有任何表态。 卫殊学着妹妹,也把刚烤熟的鸡胸拿走了。 这时,瑶娘开口询问:“敢问恩人姓名?” 陆明瑜毫不犹豫地答道:“虞清欢。” 始终从容的长孙焘,闻言顿时就不淡定了。 第1819章 是你呀…… “虞清欢?” 长孙焘眯起了眼睛。 相府几个姑娘的信息他都全然掌握,然而他日理万机,总不可能每个都亲自去确认。 所以他对“虞清欢”的一切都分外熟悉,甚至也见过画像。 然而逃了亲的媳妇就在眼前,他也没能一眼就认出来。 或许是因为陆明瑜的长相太过像师母,所以很难叫他与“虞清欢”联系在一起。 陆明瑜抬眼,目光平静地望着他:“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么?” 长孙焘挑唇:“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本王成亲前却跟别人私奔了的未来王妃,也叫虞清欢。” 陆明瑜面色未变:“这样啊。” 模棱两可的回答,已经算是默认了她就是那个虞清欢。 但是更多的表示她也没有,甚至没有与人私奔被未婚夫抓包那种羞愧难当。 这叫长孙焘多看了她一眼,那眸底划过些许讶异。 瑶娘笨重地行了个礼:“妾身名唤瑶娘,恩人对妾身与小叔的恩情,妾身没齿难忘。” 陆明瑜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瑶娘不必放在心上。” 长孙焘凝着陆明瑜:“虞清欢怎么会医术?这其中怕是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故事吧?” 陆明瑜没有回应。 卫殊见情况不对,走过来挡在了陆明瑜面前。 长孙焘笑问:“卫盟主,解释解释,这又是怎么回事?” 堂堂的武林盟主,他怎么会不认识呢? 卫殊耸耸肩:“就你看到的那回事了。” 瑶娘早知晓了长孙焘的身份,就在他们获救时。 所以此刻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虽然江湖与朝堂井水不犯河水,然而淇王这个身份,也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称呼。 陆明瑜和卫殊的态度不同寻常,长孙焘露出玩味的表情:“本王看不懂呢,倒是叫本王有些好奇了。” 卫殊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你就好奇好了。” 长孙焘不再言语。 几人吃饱喝足,开始寻找柴火来烧火堆,防止夜间的春寒扑了身子,也避免野兽攻击。 卫殊巴不得什么事都替陆明瑜做,见陆明瑜正准备帮忙,他连忙按住陆明瑜的肩膀: “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歇着,其他事有我呢!” 陆明瑜甜甜地笑了起来:“好。” 卫殊微微颔首,随后去附近收集干树枝。 因为在人前,两人没有以兄妹相称。 卫殊的宠溺,以及陆明瑜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很难不让人误会。 瑶娘问:“恩人,您和这位公子是……” 陆明瑜笑而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态度十分耐人寻味。 倒像是默认了。 瑶娘也以为她的猜想是正确的,不由赞道:“很有夫妻相。” 陆明瑜依旧笑而不语。 她心想,血脉至亲,一母同胞,本就有些相像。 被错认成夫妻相,也很正常。 一直坐在火堆旁的长孙焘,目光不时放在陆明瑜身上。 陆明瑜的目光不时与他交汇。 然而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是昭华,却又不是自己孩子的父亲,不是那个与她经历无数次生死的昭华。 这点,陆明瑜拎得很清楚。 自然不会因此困扰。 第1820章 你这是在关心本王吗? 夜幕低垂。 天上的星星,如同飘零在水上的浮萍。 顾怀珺依旧昏睡,但情况好了很多。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让面前熊熊燃烧的烈火暖身子。 陆明瑜坐在瑶娘身边,举头看向天空。 瑶娘见她神色有些奇怪,不由问道:“虞姑娘,您在想什么呢?” 长孙焘闻言,缓缓掀起眼皮,看向陆明瑜。 陆明瑜捧着下巴,漫天星辰落紧她乌黑的瞳仁。 她边看着星子,边回应:“在想事情。” 瑶娘笑道哦啊:“什么事情,让姑娘你露出烦恼的神色?” 陆明瑜侧脸看了瑶娘一眼:“大抵是,只能闷在心里,不能说的事情。你又在想什么?” 瑶娘和顾怀珺的身世,早已告诉他们知晓。 只是瑶娘隐瞒了她是帝释天安插的暗桩,也隐瞒了她是出云人这件事。 听了陆明瑜的话,瑶娘笑道:“在想我夫君,我孩子的父亲。阿璋说他喜欢女孩儿,名字我都想好了。” “倘若生了女儿,我就叫她顾念,思念的念,怀念的念;倘若是个男孩儿,我就叫他顾忆,回忆的忆。” 陆明瑜看向她明显显怀的腹部:“那么你呢?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瑶娘轻轻抚着腹部,含笑回答陆明瑜的问题:“我嘛,都喜欢,毕竟这是阿璋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陆明瑜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她对瑶娘太熟悉了。 总觉得说多,会不自觉露出异样。 于是她道:“不论男女,都是母亲的宝贝。” 都是母亲的宝贝。 想起三个刚走稳的小宝,以及刚出生不久的四宝和五宝。 她的心就像被什么抓挠一样,疼得无法呼吸。 身为一个母亲,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 骨肉分离,尤其孩子还这么小。 这种痛楚无法言喻,也只有自个儿能体会。 而今她已经来到这里这么久了,却对如何回去,是否回去一无所知。 不知道她的昭华,什么时候才能接她回去。 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 思及此处,她心里压抑得难受。 但终归是不后悔的,不论生死,她都做好了准备。 瑶娘很是赞同她的话:“是的,孩子都是母亲的宝贝。” 说起此事,陆明瑜下意识地看向长孙焘。 因为长孙焘与别的孩子不同,太后曾经亲手想要他的命。 那么在太后心底,他是否是太后的宝贝呢? 而陆明瑜这一看,正好与长孙焘四目相对。 不好! 陆明瑜知道,就在这短短瞬间,长孙焘已经察觉了什么。 因为她对长孙焘也十分熟悉。 长孙焘那种神色,她最清楚不过了。 果然,长孙焘当即就问她:“虞姑娘这是在关心本王?” 陆明瑜还没说话,卫殊就替她开口了:“淇王请自重。” 长孙焘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陆明瑜身上。 他笑得意味深长:“本王在陈述事实,没有歪曲捏造,这何来自重之说呀?” 说到这里,他笑着问陆明瑜:“虞姑娘,适才你也没有感觉到冒犯,是么?” 陆明瑜笑而不语。 长孙焘笑容更甚:“所以你果然在关心本王。” 第1821章 她的脑子一片浆糊 陆明瑜淡淡地看了长孙焘一眼,却没有说话。 这疏离的态度,摆得发分外明显。 她与兄长的关系,不论是这个已经历经所有的她,还是那个什么都未曾经历过的她,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和影响。 他们永远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但昭华不一样,所以她不会在这里,与这里的昭华有任何牵扯。 思及此处,陆明瑜缓缓闭上了双目。 可紧接着,她的双眼猛然睁开。 因为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三次是什么关联,又是什么顺序呢? 之前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与秦臻私奔,死在南疆那一次是第一世。 与昭华成亲,诞下五个小宝是第二世。 而现在是她的第三世。 她一直过着相同的人生,但因为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结果。 可是…… 抛开第一世不说。 倘若她经历过的,她曾以为的第二世不是第二世。 她现在也不在她以为的第三世。 而这所谓的“三世”并不是分开的,属于同一世的不同时段。 想到这里,陆明瑜忽然冷汗直冒。 如果回到了死去那个时段的过去,那么她现在的行为,改变的是她那个时段的结局。 如果回到她与昭华成亲生子那个时段的过去,那么她现在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后来的结局? 卫殊见她陷入沉思,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陆明瑜根本就没有听见,她还在思考适才的问题。 突然涌现的想法,使得她不得不将所有的精神集中在上面。 但就算她想破脑袋,她也想不出所以然。 毕竟这对她来说,实在匪夷所思,且令人费解。 她的脑子,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样混乱。 “想什么呢?” 但当卫殊的声音再度响起时。 她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短短刹那,她已经调整好状态,不再让自己沉溺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当中。 于是,她笑着回应卫殊:“我在想,刚刚的烤野鸡如果加点胡椒粉,还有茴香粉,以及孜然粉,会不会好一些?” 卫殊忍不住笑了出声:“你真是个贪吃鬼,一天到晚净想着吃。” 陆明瑜也只是随口说说,所以对卫殊的揶揄并没有往心里去。 她笑着回应:“谁叫我,怎么吃都不胖呢?” 卫殊承诺她:“等到下一个落脚点,我就去给你找这些东西,好不好吃试一试就知道了。” 陆明瑜笑容更深:“好,到时候我给你烤。” 瑶娘看了看卫殊,又看了看陆明瑜,露出一抹笑意。 那笑意之中,隐隐透着悲伤。 很显然,他们的相处,叫她想到了亡夫。 甚至她也误会了卫殊和陆明瑜之间的关系。 但是兄妹俩都没有做任何解释。 一来不想因此泄露身份。 二来,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毕竟在场的,都不算熟悉。 而对于陆明瑜来说,她心底始终还相信着,她能够回到昭华和孩子身边。 所以她尽量不制造任何会让事情变得复杂的麻烦。 …… 而真如她所想,五个孩子的父亲,她的夫君,从未放弃过寻找让她回来的方法。 第1822章 真的不考虑她吗? 能寻回陆明瑜的方法,便是溯游阵。 只是这溯游阵,需要八人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同时开启。 如今确定的人数分别是江静秋、颜劭轩、百里无相以及轻尘大师。 长孙焘皇榜悬赏玄门中人,然而那挂上去的皇榜,却始终没人去摘。 一来,修习奇门遁甲的人都知晓,此阵法的危险性。 二来,大多玄门中人一心钻研奇门遁甲,对高/官厚禄全然没有想法。 于是,这皇榜都挂褪色了,麒麟卫一日十二个时辰在那守着,也没有人揭走。 唯有瑶娘自告奋勇,想要参与其中。 只是瑶娘毕竟造诣不高,刚开始江静秋也很犹豫。 但毫无办法之下,只能同意带她修习。 没想到有了些基本功的瑶娘,天赋极高,修习的速度快得惊人。 不过几日过去,就已经掌握了基本的阵法。 隐隐有赶超百里无相之势。 这日,江静秋带着瑶娘练了两个时辰,这才休息片刻,喝一口水。 江静秋见瑶娘累得几乎站不稳,却还不愿意放弃,不免有些奇怪。 她问:“你与娘娘无亲无故,为何这么拼命?” 瑶娘含笑:“无亲,但是有故。” 说着,瑶娘与江静秋讲起了过往:“几年前,我夫君因为发觉了一场阴谋,从而招致顾家灭门。” “夫君虽然提前察觉了,但是却没能布置防备,最后只能把我与阿珺送走。” “阿珺带着我逃亡,命悬一线之际,是娘娘救了我们的命。后来,娘娘更是帮了我、阿珺还有念儿许多。” “这份恩情,值得我用性命去偿还。所以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和大家一起,救回娘娘。” “况且,我也是一名母亲。五位殿下还这么小,他们离不得娘娘。” 江静秋听了,默然片刻,随即道:“我会尽我所能教你。” 瑶娘反问:“你呢?你为什么又这么拼命?” 江静秋说得云淡风轻:“交情,以及职责。” 瑶娘垂下眼睫:“说到职责,好多人却都不明白自己的职责。” 江静秋有些意外:“你指的是那些朝臣?你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瑶娘无奈:“看不惯罢了。娘娘昏迷不醒,就算他们不知道娘娘为何昏迷,也不该前扑后继地催陛下纳妃。” 江静秋面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很正常,谁不想和陛下攀亲戚?” “那些普通人家,一旦家里有女儿入宫为妃,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那些钟鸣鼎食之家,需要这份关系,维系家族的荣华富贵。所以他们哪里会管娘娘。” 瑶娘叹了口气:“真替娘娘不值!” 江静秋笑道:“你就别担心了,你看陛下何时理会过他们?” 瑶娘立即反驳:“但是陛下也没有明确拒绝啊!” 江静秋道:“陛下这是在等事情发展到一定的程度,这才准备杀鸡儆猴,一举扑灭。” “否则,越国公早就有行动了,他这么淡定,无非就是知晓陛下有打算,也相信陛下对娘娘的那份心。” 瑶娘道:“我们尽快救回娘娘,才是最重要的。江姑娘,小兰花姑娘真的不行吗?毕竟,我们也找不到人,真的一点也不考虑她么?” 第1823章 一个比一个还傻 面对瑶娘的问题,江静秋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只是摇摇头:“不考虑。” 虽然已经找不到命师的命星,大概率命师早已没了性命。 但江静秋还是不敢全然相信,曾经作为命师下属的小兰花。 就算他们再缺人,也不能饮鸩止渴。 一旦小兰花有任何差池,不仅阵法会功亏一篑。 便是他们也将性命不保。 到时候谁去拯救娘娘? 况且,云斐也就这么个妹妹。 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小兰花来冒这个险。 只是江静秋没有解释这么多。 瑶娘也没有因为江静秋和云斐的关系,怀疑江静秋有私心。 毕竟她知晓,江静秋有多努力。、 两人很快结束话题,继续修习。 …… 另一边,长孙焘下朝归来,正在给陆明瑜亲自翻身擦身。 只要他不在处理政务,这种事情根本轮不到绿猗来做。 每次擦身,翻身,他都做得分外细致。 如此下来,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之后,长孙焘又会照例与陆明瑜说说话。 等到绿猗端着茶水进来,他才会歇息。 “陛下,娘娘这里有奴婢,您歇会儿吧。” 长孙焘没有言语,放下茶盏便离开了寝宫。 失去陆明瑜这段日子,他变得格外沉默。 非必要几乎不开口。 而陆明瑜的几位兄长和嫂嫂,也会三天两头进宫看望,对着陆明瑜说说话,抱着希望等待她醒来。 长孙焘离开寝宫后,总是第一时间来陪三个孩子。 他并没有因为国事和陆明瑜的事情,减少对孩子们的陪伴。 相反,他更加注重对几个孩子的照顾。 把陆明瑜的那份,一并给了孩子们。 四宝五宝还小,所以照例询问他们的情况过后,长孙焘就会陪三个已经逐渐懂事的孩子度过时光。 三宝平日最是任性傲娇,然而陆明瑜的昏睡,使得她收起了娇气,变得更加乖巧。 尤其是面对长孙焘,她比老气横秋的大宝更亲近父皇,也比顽皮的二宝更能言善道。 长孙焘每每将她揽在怀里,都感到无比贴心温暖。 这一日,她照例赖在长孙焘怀里。 她凑到长孙焘的耳边,轻声说道:“父皇,三宝梦到母后了。” 长孙焘拦住她的手微微紧了紧,随即笑吟吟地问:“在三宝的梦里,母后凶不凶呀?” 三宝撇撇嘴:“父皇,你在说母后的坏话。” 长孙焘宠溺地看着她:“不是三宝常常找父皇告嘴,说母后对你太凶了吗?” 三宝连忙狡辩:“此一时彼一时,三宝已经许久没有和母后说话了,她怎么舍得凶三宝?” “父皇说母后凶,等到母后醒过来,三宝就去告诉母后。他们都说父皇惧内,父皇一定会被母后狠狠教训!” 长孙焘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竟然知道惧内这种事,谁教你的,父皇去惩罚他。” 三宝不假思索地开口:“表……不要动怒,没有人交三宝。” 大宝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摇摇头。 二宝嬉皮笑脸地问:“大哥是不是觉得三妹真傻,竟然差点就卖了表舅。” 大宝捏捏眉心:“你不是更傻,直接卖了表舅。” 二宝知道自己失言,连忙捂住嘴巴。 这时,三宝又凑到长孙焘的嘴边说了句悄悄话。 长孙焘闻言,露出些许震惊的神色。 第1824章 三宝奇特的理解力 大宝见状,一脸嫌弃。 “三宝,说悄悄话好歹要凑到父皇的耳边说,哪有凑到嘴边的?” 三宝冷哼一声:“那又如何?你听到我在说什么了么?” 大宝摇摇头。 不是不知,而是无奈。 二宝连忙道:“三妹你告诉父皇,你已经不尿床了,我听得清清楚楚。” “父皇为了配合你,还假装露出震惊的神色,父皇真的太难了。” 三宝恼羞成怒:“不尿床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二哥你有怎么意见这么多?!” 二宝马上就撇撇嘴,指着三宝委屈巴交:“父皇,你看看三宝,她凶我,她凶我!” 三宝看不惯他这样子,冲上去就要打他。 长孙焘搂住三宝的腰,把张牙舞爪的小家伙给捞回来:“三宝,你二哥开玩笑的。” 大宝提醒:“父皇,您应该告诉三妹,她是一国公主,要有公主风范,闹闹腾腾,成何体统?” 三宝含泪吼道:“不要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老头成了精,小小年纪,你像个孩子吗?” 大宝把脸别到一旁,没有说话。 小小的身板站的笔直。 这时,长孙焘开口了:“三宝是父皇和母后的女儿,就算你刁蛮任性,父皇和母后也会纵着你。” 三宝笑嘻嘻地亲了长孙焘一下:“父皇真好!” 长孙焘面色一变,话锋骤转:“但是,懂得尊重兄长,友爱弟弟的三宝,才是父皇母后的好三宝。” “日后,不可对兄长无礼,私底下小打小闹没关系,但是在外人面前,一定要尊重兄长,听兄长的话。” 三宝有些不服气:“为什么要听兄长的话呀?大哥这也管,那也管,烦都烦死了。” “明明他才大三宝一会儿,怎么三宝就一定要听他的?三宝不接受。” 长孙焘把三宝抱在怀里,耐心解释:“因为外人看到三宝不听兄长的话,就会觉得兄长没有威信。” “长此以往,他们就会看低兄长,甚至会欺负兄长。要是父皇和母后唯一的小公主在外人面前对兄长毕恭毕敬,那么大家都会跟着你敬重兄长。” 说到这里,长孙焘爱怜地刮了刮三宝的鼻头:“三宝也不想兄长被外人欺负,对吧?” 三宝当即就挽袖子:“谁要是敢欺负大哥二哥,我上去捶烂他!” 说着,还挥舞一下小拳头。 长孙焘耐心道:“正是如此,一家人就应该帮一家人。但是对自家人的尊重,也会换来别人对我们的尊重。” “只要你不会欺负自己的家人,外人也不敢欺负你的家人,知道吗?” 三宝眨眨眼睛,咯咯笑了起来:“这么说来,三宝可以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尊敬兄长,很听兄长的话。” “但是在私底下,我依然可以对兄长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大宝二宝同时拍脑袋。 二宝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父皇,她听懂您的话,只是假装听不懂,这样她就可以继续欺负我们了。” 长孙焘无奈摇头,眼底却充满笑意:“你个鬼灵精。” 第1825章 又有意外了 陆明瑜不在的这段日子,唯有三个小宝,能给长孙焘的心底带来些许慰藉。 在三宝这里待上一会儿,长孙焘来到四宝和五宝的屋里。 两个小宝正在酣睡,奶娘在一旁照顾。 长孙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奶娘正要行礼,却被他阻止:“免礼,别吵醒两位殿下。” 奶娘恭敬地退下。 长孙焘坐在椅子上,左手边是四宝,右手边是五宝。 两个虽然才两月有余,但却可以看得出来,五官出奇相似。 长孙焘就这样坐了许久,这回到承明殿批折子。 而与此同时,司马玄陌匆匆找到正在陪楚氏的百里无相。 “老头,跟我走。” 他二话不说,拉着百里无相就往外走。 “慢着。” “慢着。” “慢着!” 百里无相连说了三声,这才甩开司马玄陌的拖拽。 “到底怎么了?老夫还要给夫人调理调理,这月份大了,她怀着孩子辛苦。” 司马玄陌把他一推:“你快去调理,调理完了,再去我府上帮阿穗调理。” 百里无相疑惑:“昨日老夫才给她诊脉,胎像一切平稳,母亲也没事,你急匆匆找老夫,这是做什么?” 司马玄陌脸色阴沉:“阿穗吐了,吐得很厉害,吐得脸都白了,饭也吃不下,你快去看看,这该不是病入膏肓了吧?” 百里无相听了,真相给司马玄陌一个大嘴巴子。 他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司马玄陌:“但凡你有空读几本医术,你也应该知道,这是孕期的正常反应。” 司马玄陌反问:“怀添乐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严重的反应?” 百里无相一拳砸在他的后脑勺:“你个蠢货!阿穗怀添乐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 “况且这孕初反应,也不是每一胎都有,或者每一个孕妇都有。” “这次阿穗反应这么大,多半是因为怀上一胎时,伤了元气,身体虽然调理过来,但无法恢复到之前的全盛状态,有些反应也是正常的。” 司马玄陌道:“我还是不放心,你得跟我去看看才是,我觉得她吐得不正常。” 百里无相拧眉:“不正常?怎么个不正常?” 司马玄陌解释:“不仅吐,还泄,像是吃错东西了。” 百里无相又赏了他一拳:“那你还不早点说,你个蠢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司马玄陌很是委屈:“你怎么老是骂我?” 百里无相笑了笑:“习惯了。” 两人就这样往荥阳王府赶去,很快便到了荥阳王府。 当司马玄陌看到董穗的情况时,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第1826章 半条命都没了 此时的董穗,正虚弱地躺在床上。 她面色青白憔悴,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份虚弱,昭示着她的状态极为不好。 司马玄陌一个箭步地冲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只从外表,百里无相便看出了董穗情况的严重性。 他也不做耽搁,连忙给董穗诊脉。 司马玄陌紧张地看着百里无相好一会儿,百里无相这才说出结果:“就是吃错了,没什么大碍。” “吃错了?”司马玄陌显得十分惊讶,“三次正餐我们几乎都是一起用,其余的食谱都是老头儿你开的,怎么会吃错呢?” 百里无相看着虚弱的董穗,随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董嬷嬷和稻香。 他把脉枕掷在药箱里,声音冷了下来:“你们自己说,还是老夫帮你们说?” 这时,董嬷嬷“砰”一声跪在地上:“老奴知错了,是老奴给王妃喝了土方子,老奴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 司马玄陌“腾”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董嬷嬷战战兢兢地开口:“老奴见王妃上次孕期辛苦,生怕她重蹈覆辙,于是便去给王妃求平安符,希望菩萨能保佑王妃平平安安。” “回来的路上,老奴看到有人在卖土方子,说不尽包治百病,还能延年益寿。” “老奴不想王妃再经历之前那样的痛苦,于是便买了几副药,煎了给王妃喝下。” 听到这里,司马玄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一直以来,他都对在董穗一胎孕初期时不能陪伴而愧疚。 他不知道阿穗到底吃了多少苦,但从别人的描述中来看,他知道那段时日九死一生,好几次险些活不过去。 董嬷嬷是阿穗的奶娘,照顾了阿穗多年。 怕是心底早已把阿穗当成亲生女儿看。 正因为之前见阿穗那么辛苦,所以才心有余悸,担心重蹈覆辙。 董嬷嬷都这么害怕,阿穗之前受的苦可想而知。 便是他雷霆震怒,气董嬷嬷不该这样做。 可最后,他更气的是自己,没有尽好丈夫的责任。 也气最近没有好好陪陪阿穗,才会让董嬷嬷的偏方送到阿穗口中。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好在只是些寻常的蛇虫鼠蚁,吃下去只是上吐下泻,要是毒药,那就是人命的问题。” “你说你这老婆子,也活了几十年了,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药能随便乱吃么?放着老夫这大夫在这里你不信任,你去信一个路边人,真是不知道你这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董嬷嬷涕泗横流,一个劲地道歉求饶。 稻香在一旁也跟着求情。 司马玄陌没有暴跳如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稻香,带董嬷嬷下去,具体怎么处置,要看王妃的。” 稻香忙不迭把董嬷嬷带下去。 司马玄陌焦急地问:“阿穗怎么样?这些药可会伤及她的身体?” 百里无相白了他一眼:“是否伤及身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半条命都没了,你是怎么照顾妻子的?” 第1827章 没什么大碍 一句话,让司马玄陌哑口无言。 他是个行事不拘小节的人,平日为人处事,根本就没有细致的心。 阿穗温柔贤惠,心细如发,正好与他互补。 然而时间越久,他却越发粗心。 因为他心生依赖,知晓不论发生什么事,阿穗都会事无巨细的帮他筹谋和解决。 本该是一家之主,承担大部分责任的他,却让妻子承担了更多。 一时之间,愧意盖天灭地袭来。 他跌坐在床上,半响说不出一个字。 百里无相见他这副模样,继续指责:“别以为这样,老夫就对你口下留情。” “你犯下的错,简直罄竹难书!别用你的性子做借口,但凡用心,再粗心的人,也能尽力做好。” “但是你看看,阿穗怀第一胎时你不在身边也就罢了,在身边看着,还能让阿穗遭这样的罪!” 司马玄陌喉结滚动:“先生,我错了。” 百里无相趁此机会,索性把满肚子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 但他担心司马玄陌接受不了,所以便放缓了声音。 他说:“作古的老祖宗说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摆在治国和平天下前面。” “你不要以为,有人帮你料理后院,便可以后顾无忧,去外边闯荡,大展宏图。” “虽然男主外女主内有一定的道理,但不是让你把外边和家里的事情划定一个明显的界限。” “家是两个人共同栖身的地方,生儿育女后,就是一整家人遮风挡雨的港湾。” “在去办其他的事情之前,得把家顾好了,别全部丢给内人。” 顿了顿,百里无相继续道: “真正负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应该是父母依靠的顶梁柱,是妻儿的守护神。” “真正的男子汉,从来不会用男人志在千里为借口,理所当然地把所有琐事都推给妻子。” “真正的男人,是在内能够分担妻子辛苦,在外能够挣钱养家糊口。” “你的错误,就是毫无责任感!因为阿穗把所有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让你忘了自己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百里无相一字一句地说着。 司马玄陌一字一句地听着。 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也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必要。 因为先生所言,字字在理。 他就是随心所欲惯了,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人夫,也是人父。 要不是他的疏忽,董嬷嬷就算是阿穗的奶娘,也没办法把所谓的良方端到阿穗面前去。 是他的粗心,以及对妻儿该有的关心,导致了今日的结果。 默了半响,司马玄陌郑重开口:“不会有下一次,不会的。” 百里无相露出些许欣慰的神色:“这话不要对老夫说,要对那个为你生儿育女,默默支持你的女人说。” 司马玄陌点头:“我会的。先生,她不要紧吧?要不要什么灵丹妙药,要不要我去找什么药?” 百里无相捏捏眉心:“这么信不过老夫么?她没事,很快就能醒来,到时候把药一喝,慢慢调理就恢复了。” 第1828章 决定做个好夫君 “夫君……” 两人正说着,床上传来虚弱的声音。 百里无相提起药箱:“老夫去煎药,你们聊。” 说完,百里无相便走了。 司马玄陌连忙握紧董穗的手:“阿穗,对不起,对不起……” 董穗虚弱一笑:“你在说什么傻话?” 司马玄陌满脸愧疚:“要不是我的疏忽,就不会让你遭这样的罪。” 董穗疑惑:“你在说什么,妾身不明白。” 司马玄陌解释道:“你之所以会这样,根本不是孕期反应,而是吃错东西了。是董嬷嬷的土方子,让你……” 董穗这才明白:“原来是这样,但是这与夫君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喝下的土方,不是夫君给我喝的呀。” 司马玄陌别过头,摸了摸眼角:“因为我没能在你怀添乐时陪在你身边,让你遭那些罪,董嬷嬷才会于心不忍,求来土方避免你重蹈覆辙。是我……” 董穗反握住司马玄陌的手,柔声宽慰:“夫君不必自责,这事妾身和嬷嬷都有错。” “嬷嬷错在无知,求到土方就端到我面前;我错在不察,什么都没问就喝下。” “好在也没酿成严重的后果,妾身会和嬷嬷好好谈谈,避免她不再犯。以后也会更加警醒。” 司马玄陌道:“不论如何,为夫都有错,错在对你不够细心体贴,错在不够关心你。” “董嬷嬷是你的奶娘,这么多年陪你风霜与共,对她的处置,为夫交给你,但是你要告诉她,要是再犯,我一定不会轻饶。” 董穗笑着点头,随即开口:“我知道夫君担心皇后娘娘,最近的精力几乎都放在救皇后娘娘一事之上。” “妾身与你一样,也对娘娘的事情牵肠挂肚,妾身怎会不理解夫君的感受?” “妾身想告诉夫君的是,妾身很好,夫君该为娘娘做什么,还是继续为娘娘做,倘若夫君为了妾身,而忽略了娘娘的事,妾身心里也是不高兴的。” 司马玄陌把董穗的手拉起来,将脸贴了上去:“阿穗,我何德何能,能够有你这么贴心善良的妻子?” 董穗笑了:“幸运是我才对,要不是遇到你们,我早就死在了薛家,而阿实也会遭到毒手。” “因为遇到你们,我才成为尊贵无比的王妃。也是因为遇到你们,阿实才成为风相的得意门生。”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不会忘记,我才是最幸运的人才对呀。” 司马玄陌闭上眼睛,露出依赖的神情:“阿穗,你就是我的命。” 董穗笑了,笑得分外幸福。 最后,她提议:“夫君,你去南疆把云公子换回来吧。云公子为了帮助灵灵姑娘,如今被南疆的事绊住手脚。” “你去把云公子还回来,救娘娘的希望就多一分。娘娘的事不能久拖,否则陛下要伤心死了。” 司马玄陌安慰她:“云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陛下派了零去南疆协助。” 董穗眼睛一亮:“云公子若能回来,那么说不定小兰花也能成为一份助力,这真的太好了!” 司马玄陌叹了口气:“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子,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 董穗笑道:“夫君的家人,亦是我的家人。夫君在乎的,亦是我在乎的。” 司马玄陌再也绷不住,连忙对天起誓:“阿穗,今生我若是对不起你,我就下十八层地狱!” 董穗连忙捂住他的嘴:“别瞎说胡话。” 司马玄陌顿了半响,忽然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添乐的名字不改了!就叫司马添乐!” 董穗不解:“为什么?你不是不满意这个名字吗?” 司马玄陌解释:“不是不满意,是找不到比它更好的。因为你,给我的生活增添了欢乐。添乐是我们的孩子,用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 董穗双眼微红:“夫君……” 司马玄陌郑重表示:“阿穗,以后我会好好对你,要是做得不好,你不要担待,知道吗?” 董穗满脸溢出幸福:“好。” 第1829章 奇怪的长公主 这日,长公主前来看望珍璃郡主和小陆洵。 母女俩把小陆洵哄睡着后,便坐在水榭里聊天。 现在已经入夏了,满目皆绿,被阳光那么一照,透着一缕淡淡的嫩黄色,能叫人心旷神怡。 然而母女俩聊着聊着,不约而同地叹息。 珍璃郡主叹:“小舅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几个小宝没有母亲在身边,也真是可怜。” “小舅舅思念成疾,都见白发了;夫君为了妹妹,也是寝食难安,真希望小舅母能快点醒来。” 长公主叹:“母亲也希望她能快点醒来,这样陛下就不用绷着,你兄长也能从北疆回来。” “你说你们一个两个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可惜你兄长身边还没一个知冷知热的。” 珍璃郡主回她:“兄长和流朵公主不是……等北疆事情一了,西戎政权稳固,就让流朵公主嫁到咱们家来。” 长公主摇摇头:“这怕是有点难,流朵公主已经在慎王和李元的支持下,登基为王了。” “现在只有你兄长去北疆成为王夫的份,哪有女王嫁到公主府的道理?” “咱们家就只有你和你兄长,我和你父亲断不能同意你兄长去西戎做上门女婿。” 珍璃郡主再度叹息:“以前你们担心兄长有那断袖癖好,还说只要兄长愿意成亲,别说是平头百姓,就算是奴籍的也不在乎。” “现在好了,还嫌弃人家流朵女王身份太高贵,母亲到底还想不想让兄长成亲了?” 长公主不假思索:“当然想,但是当上门女婿不行。” 说着,长公主摸摸下巴:“我和你父亲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百里先生的夫人都可以怀,你说我们要不要再生个儿子,这样你兄长去哪儿上门都无所谓。” 珍璃郡主瞠目结舌:“母亲,您没事吧?” 长公主白了她一眼:“怎么和你母亲这样说话?” 珍璃郡主缓缓开口:“就觉得,母亲有点不一样了。” 长公主笑道:“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你小舅舅,母亲也就没有端着的必要,都做外婆的人了,自然要随心所欲,畅所欲言。” 珍璃郡主吞了口唾沫,表示这样的母亲,她接受不了:“母亲,您别这样,我有点不习惯。” 长公主忽然又满面愁容:“我这是担心你兄长,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珍璃郡主宽慰道:“兄长自小就在外游学,这么多年什么事没遇到过?母亲您不必担心,他会好好的。” 长公主摇摇头:“不担心他的安危,担心他的终身大事,眼看他也二十几了,别人家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满地跑……” 珍璃郡主嗫嚅一句:“这云表哥也三十几了,还不是光棍一根?” 长公主忽然又关心起云斐的情况:“你说这云斐,都当爷爷的年纪了,还不成亲,这是要做什么?” “他就不担心等他老了之后,孩子年纪还小,他已无力帮扶了吗?” 珍璃郡主紧皱眉头:“母亲,您到底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长公主闻言,很快就陷入了沉思。 第1830章 长公主,有有喜了! “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默了半响,长公主开口回应。 珍璃郡主一脸关怀:“可找大夫看了?” 长公主摇摇头:“身体没什么大碍,所以便没找大夫。” 珍璃郡主立即劝道:“这怎么行?不舒服就看大夫,万不可强撑,也不能讳疾忌医,这还是您教我的。” 长公主随意敷衍:“回去就传御医,你别挂心。” 珍璃郡主立即反对:“母亲,我还不懂你吗?要是你回去了,你肯定不看大夫。” 说完,她立即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身边的人连忙下去,不一会儿把府里的大夫给带了上来。 长公主问:“小璃儿,你这是何意?” 珍璃郡主道:“没有什么意思,先给大夫看看,要是严重的话,再传御医一起看。” 长公主还想拒绝,却被珍璃郡主打断:“母亲,你总是来看小陆洵,要是过了病气给小陆洵就不好了。” 长公主当即就改变了主意:“别磨/蹭了,快来给本宫问脉。” 说完,就把手伸了出去。 大夫恭恭敬敬地跪下,准备脉枕和丝绢后,这才给长公主问脉。 可他的手指才搭在长公主的脉上不久,便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这可把珍璃郡主吓坏了:“李大夫,我母亲她……” 李大夫嗫嗫嚅嚅:“长公主有、有喜了!” 珍璃郡主与长公主异口同声:“什么?!” …… 与此同时。 陆明瑜和卫殊已经将顾怀珺与瑶娘安顿好,并给长孙焘透露平城可能会遇到的灾情,以及防治方法。 长孙焘原本半信半疑,但陆明瑜又让他去灵山查证。 之后,陆明瑜和卫殊悄悄与长孙焘分道扬镳,然后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瑜儿,我们准备去哪儿?” 陆明瑜不假思索地回答:“去找轻尘大师。” 目前拯救瑶娘和顾怀珺,以及告知平城可能会遇到的灾情她都做了。 最要紧的是,找到轻尘大师和江姑娘,如此才有回去的方法。 卫殊的表情,分外震惊:“你怎么识得轻尘大师?” 陆明瑜解释:“轻尘大师与外祖父是至交好友,外祖父与我说的。” 卫殊眉头拧起:“瑜儿,你不诚实。在平城一事之上,我就觉得蹊跷。” “你作为深闺女子,且楚神医作为一介大夫,你们掌握的消息,都超出你们的能力范畴了。” 陆明瑜对卫殊的敏锐颇为心惊,她望向卫殊半响,随即开口:“兄长,的确另有缘由,但我不想说。” 卫殊回答得分外干脆:“你不想说,那便不说,兄长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陆明瑜道:“此处距离轻尘大师隐居的古刹甚远,我们得日夜兼程,辛苦兄长了。” 卫殊正要言语,下一刹那,却警觉起来。 陆明瑜眉头蹙起:“怎么了?” 卫殊叹了口气:“跟上来了。” 陆明瑜眯起眼睛:“淇王?” 卫殊无奈:“除了那狗皮膏药,还能有谁?” 陆明瑜正要说什么,一人一马便出现在视线里。 第1831章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虞姑娘,真是巧,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黑马之上,是水墨衣衫的他。 高头大马,威风凛凛。 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如此高大的马。 也只有这样的马,才配得上这般丰神俊朗的人。 陆明瑜随意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她淡声回应:“并不巧,倒是你冒昧打扰了。” 长孙焘也不在意陆明瑜冷淡的态度,他笑道:“既然已经打扰了,那我也就没有回避的必要,不如同行如何?” 陆明瑜没有言语,卫殊冷眼看着他:“淇王这是要上哪儿?兴许我们不顺路。” 长孙焘笑意吟吟:“天下之大,我去哪里都可以,所以不论虞姑娘的目的地在哪,我们都是顺路的。” 陆明瑜依旧没有理会。 卫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抖动缰绳,策马往前走。 太阳越升越高么,有些耀眼刺目。 卫殊从马背的布袋里掏出围笠,默默地递向并驾齐驱的陆明瑜那里:“戴上它,免得被阳光晒伤了。” 陆明瑜含笑接过围笠戴在头上,遮住那光洁白皙的面颊。 她笑着向卫殊道谢:“谢谢。” 卫殊没有言语,继续策马前行。 遇到有山泉的地方,他会勒马停下,用竹筒打上泉水,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封住竹筒口,递给陆明瑜饮用。 遇到一些早熟的山果,他也会停下来摘给陆明瑜吃。 如此无微不至的体贴与照顾,让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长孙焘陷入沉思。 眼看已是日上中天时分,两人找了处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 长孙焘也跟着停了下来,从马背上的牛皮袋子里翻出些糕点,拎到兄妹面前:“刚买的,软糯香甜,虞姑娘尝尝?” 说着,他把解开油纸包,把糕点捧向陆明瑜。 陆明瑜没有拒绝,接过糕点,用手捻起一块,却先递向卫殊:“你也吃。” 卫殊霎时露出笑意,两排洁白的牙齿,闪痛了长孙焘的眼睛:“好。” 长孙焘不动声色的开口:“也不怕有毒。” 陆明瑜笑道:“有没有毒,还能瞒得过我么?” 长孙焘默然。 陆明瑜捻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随即告诉长孙焘:“你身上的毒,不必去南疆寻解药。” 长孙焘的眼眸霍然掀起,面色登时冷了下来:“虞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本王不明白。” 陆明瑜淡声道:“你不必瞒着,我看得出来你身中奇毒。” 长孙焘眼睛一眯:“哦?” 陆明瑜笑道:“我解不了你身上的毒,但是我师叔祖可以解。” 长孙焘凝着陆明瑜,仿佛随时都会面露凶光:“你师叔祖是……” 陆明瑜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外祖父是神医楚将离,也算是我岐黄之术上的师父。” “我师叔祖是我外祖父的小师叔,名唤百里无相,他是北齐丞相与汉人生的儿子。” “因为生父害死他的妻儿,所以他背弃了背弃,从此易容于大秦境内晃荡。” “你身上的毒,只要找到他,就有彻底清除的希望。我这师叔祖满地寻找传承衣钵的人,要是你能被他看上,也就等于捡回一条命。” “只是我也不清楚他现在何处。且我有要事在身,无暇分心去顾及别人,想要找到他,只能靠你自己。” 长孙焘眸底神色变幻,随即却是笑了起来:“虞姑娘这般帮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第1832章 好奇怪,他怎么没发现? 陆明瑜淡淡看了长孙焘一眼,随即很认真地摇摇头。 “淇王,我有心悦之人了,我帮你只是出于道义,无关私情,请你不要误会。” 此言一出,卫殊与长孙焘同时扭头看向陆明瑜。 他们的表情都如出一辙,镇定之中带着讶异。 紧接着,长孙焘与卫殊不由自主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脸上捕捉到了讶异的情绪。 最后,长孙焘直接说出结论:“你喜欢的人,一定不是卫盟主,更不是已经死去的秦臻。” 陆明瑜太了解长孙焘了。 她知道长孙焘究竟有多睿智敏锐。 既然长孙焘已经发现了这个细节,他就会根据这些细节,去推测出更多的真相。 那么也就没有瞒着的必要。 于是陆明瑜索性摊牌:“淇王好眼力,的确不是。卫盟主是我的兄长。” 长孙焘的目光从卫殊身上收回。 他凝着陆明瑜,却是疑惑更深:“你究竟是谁?为什么长得如此像当年的川平郡主?” 陆明瑜心头“咯噔”一下。 她知道长孙焘对“瑜儿”的执念。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因为外祖父曾为她改过命,虽然不及命师做的那么有效,但却能迷障别人的视线。 只要抵死不认,就算眼前这个昭华再有怀疑,她也能避开被揭穿的后果。 整个过程,她的表情始终从容。 而她的手,也只是抖了一下。 惊慌快得稍纵即逝。 面对长孙焘的疑问,她这样回答:“哦?是吗?兴许我与川平郡主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果然,长孙焘只是看着她许久,便自顾自地摇摇头:“也是,怎么能如此轻易找到呢……” 这话像是呢喃。 长孙焘在自言自语。 陆明瑜知道,她已经糊弄过去了,不由得在心底舒了口气。 卫殊疑惑地看了陆明瑜一眼,但是因为长孙焘在场,他也没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长孙焘忽然起身。 “既然二位有要事,我就不叨扰二位了,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此时,他已不再称呼“虞姑娘”,界限霎时被划分得清楚明了。 说完,长孙焘果断走向他的马,翻身上去。 他抖动缰绳,不等陆明瑜兄妹二人回应,他便策马离去。 待确认他已走远,长孙焘问:“这……说走就走了?” 陆明瑜道:“淇王跟着我们,怕是想确认我是否是他寻找的人,得不到结果,自然会离去。” 卫殊恨死元贞帝,却不恨长孙焘。 因为他知道长孙焘对瑜儿的那份情。 听到这里,他也是很唏嘘:“这淇王,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否则也不会私底下找寻丢失的瑜儿那么多年。” 陆明瑜生怕零就在附近,于是她凑到卫殊耳边,替卫殊解释了疑惑: “哥,我也被改过命,除非我亲口承认,否则就算淇王心有怀疑,也不会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这的确是卫殊所疑惑的。 适才分明淇王就要发现瑜儿的身份了,可就差临门一脚。 他不明白淇王为何发现不了。 原来如此。 卫殊问:“谁帮你……” 话未说完,身旁一道人影闪过。 等他反应过来时,陆明瑜已被长孙焘掳到怀里。 而长孙焘被割破的手指,迅速抹向陆明瑜的后颈。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鲜血就会沾上去。 第1833章 我必须回到他们身边 陆明瑜现在的神兽和战斗力,与长孙焘相比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她躲不开,任那鲜血抹到了后颈。 长孙焘霎时呆住,神色怔忡地低吟:“瑜……瑜儿……怎会是你?怎么回事?” 陆明瑜见身份被拆穿,她反而显得分外平静。 她取出帕子,擦去后颈的血迹。 那因为鲜血触碰到药物所产生的异象,也因此消失。 望着长孙焘怔忡的表情,她平静地说道:“坐下吧,我来和你们解释。” 没错,便是卫殊也很惊讶。 他这些年始终没有被人发现真实身份的原因,便是命师为他改了命。 倘若瑜儿也被改命,淇王怎会发现瑜儿的真实身份呢? 一连串疑问,致使两个男人坐下,等待陆明瑜的解释。 陆明瑜喝了一口水:“此事说来话长,我尽量长话短说。” 接着,她说出了一番令两人目瞪口呆的话。 她说:“我是瑜儿,却也完全不是瑜儿。因为这是我经历的,第三次人生了。” 两人算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然而听到这番言论,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向陆明瑜的眼神之中,透着难以置信。 陆明瑜继续道:“第一次,我同样与淇王有婚约,但是我在成亲前和秦臻出逃,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二次,我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因为后边的事情没有发生,我不确定现在说出来是否会影响事情的发展,所以我不便言明。” “但可以告诉你们的是,第二次我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都与你们进行了相认。” “顾怀珺,瑶娘,他们都是故人,我们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巧合,而是我早已知晓他们会遇到危险。” 说到这里,陆明瑜看向长孙焘:“我让你去找师叔祖一事,并不是随口说说。” 长孙焘没有言语,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表情。 陆明瑜知道他从来都不怕死,怕的只是无法破解心结,而他的心结就是瑜儿。 他是怕自己活不到解开心结的那一日。 见长孙焘没有回应,陆明瑜继续道:“这是我的第三次人生,我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和秦臻在去南疆的路上了。” 最后,陆明瑜镇定地坐下,等待两人的问话。 卫殊一个字也没有,尽管他满腹疑惑,但他却什么也没问。 这种行动,无疑是一种保护,以及信任。 长孙焘也没有话。 他从没想过还能找到瑜儿。 如今找到了,他却像忽然失去了毕身目标,变得对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兴趣。 陆明瑜见他俩沉默,于是便道出了最终目的:“我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还有五个可爱的孩子。” “我离开的时候,最小的两个孩子才刚出月子,我必须要想办法回去,回到他们身边。” 这下沉默的人都不再沉默了。 两人异口同声:“五个孩子?!” 陆明瑜颔首:“是,五个孩子。” 卫殊弱弱地问了一句:“那时你几岁?” 陆明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大宝、二宝和三宝,快两岁了。” “四宝和五宝,才刚出月子。我现在真的很需要你们帮我,回到我的夫君和孩子身边。” 这时,长孙焘终于开口了:“你的夫君,是谁?” 第1834章 我是个那几个孩子的父亲吗? “请你们帮我,和我一起找到几个人,我需要他们,把我送回我该回去的地方。” “我的夫君,我的孩子,他们都在等着我回去。我不知道这边的时间流逝和那边是否一样,但我真的离开他们很久了。” 陆明瑜说得无比诚挚。 这近似恳求的语气,使得两个男人再度沉默。 过了许久,卫殊伸手拍拍她的头:“别担心,会找到办法回去的。” 陆明瑜抬眸,切切唤了一声:“兄长。” 长孙焘目光一闪,却是因为陆明瑜唤的那声兄长而惊讶。 倘若只是因为亲近,那么多数会称呼为某某大哥。 可这一声“兄长”,却明白地道出他们二人的身份。 虽然讶异于毅勇侯唯一子嗣尚且活着,但长孙焘却没有言语。 因为他等着,从陆明瑜这里获得更多信息。 这时,卫殊柔声回应:“你说了,在你的第二次人生中,我们兄妹已然相认,那么对兄长而言,就足够了。” “虽然……我们才团聚没多久,而兄长也很舍不得你。但能拥有这些弥足珍贵的相处,兄长很满足。” 陆明瑜眼角微红:“你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没变呢,还是那样温柔,对妹妹很温柔。有你这样的兄长,真好。” 卫殊扬起一抹笑意,什么都没问,没有半分怀疑,就这么信了陆明瑜的话。 他说:“怎么回去?兄长一定尽全力助你。” 而他的话,令一旁的长孙焘陷入沉默。 陆明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三次人生,所有的人物和地点都没变,但是我的经历,却能因为我的选择而有所改变。” “第一次我死了,死得透透的;第二次我很确定,我没有死,我只是被一种禁术送到了这里。而被送来的,是我的灵魂。” “我根本不确定,这是我第一次人生的过去,还是我第二次人生的过去,亦或是我处在完全不同的全新人生。” “更不确定第一次人生与第二次人生,以及现在的第三次人生,它们究竟是平行还是重叠的关系。” 顿了顿,陆明瑜继续道: “倘若是平行的,我处在第一次人生的过去,那么我并不担心,因为那一世我死了,影响不到后面的发展。” “要是我处在第二次人生的过去,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被会被影响,被打乱。我都不确定,事情进程被影响后,我的夫君和孩子是否还在。” “最坏的情况,那就是重叠的。我们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已经大大打乱了所有的后续发展。” 长孙焘陷入沉思,随即开口:“我想,极有可能是平行的,而且你不在第二次人生的过去。” 卫殊也很快附和:“瑜儿,你自己说的,第一次人生,你和秦臻一起离开了玉京城。” “第二次离开,你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而你这一次醒来,身旁的人是秦臻。” “这说明,要么你在第一次人生的过去,要么这是与前两次人生平行的第三次人生。” 这么一说,也极为有道理。 陆明瑜的心,稍稍回落下来。 关心则乱,她没办法完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待这个问题。 而卫殊和长孙焘作为旁观者,给出的分析十分准确。 这时,长孙焘道:“恕我冒昧,你说你有五个孩子,我是那五个孩子的父亲么?” 第1835章 你是他,也不是他 陆明瑜倏然抬眸,望向长孙焘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不等卫殊开口维护陆明瑜,长孙焘已经为自己解释。 他说:“你对我的事情如此熟悉,也知怎么解我的毒。若非朝夕相处,你怎会这般清楚?” 陆明瑜知道,这些真相只要撕开一个口子,那么在长孙焘面前,便瞒不住了。 于是,她缓缓点头:“五个孩子,是我与昭华生的,第一胎是三胞胎,大宝二宝是男孩儿,三宝是女孩儿。” “第二胎是双生子,也都是男孩儿,刚出生我与昭华便有着非做不可的事,只能离开他们。” 经历那么多事,陆明瑜的心智已经十分坚韧。 但孩子永远是母亲的软肋,提到几个孩子,她有些哽咽了。 顿了顿,她又继续开口: “大宝叫长孙千昱,二宝叫长孙千尧,三宝叫长孙芊蕙,四宝……” 陆明瑜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到了最后,她也只能哽咽着说一句:“你是昭华,却也不是昭华,你明白吗?” 长孙焘深深地看了陆明瑜一眼,随后缓缓颔首。 陆明瑜深吸几口气,情绪已平复下来。 她说:“当时我与昭华对战的是走火入魔的命师,虽有很多强大的助力,并且准备充足,但还是在最后一刻,被玄门阵法卷入,来到了这里。” “所以,我的事情也只能找玄门众人解决。不能直接找命师,否则他会提前他的计划,到时候必定天下大乱。” “我认识的玄门中人,便是方外高人轻尘大师,以及一名叫做江静秋的姑娘。” “他们俩的玄门修为极为厉害,尤其是江姑娘,奇门遁甲之术,无人能出其左右,能帮到我的,只有他们!” 卫殊眉头拧起:“瑜儿,是不是在你们和命师对战之前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 都说到这里了,要有什么影响,应该早就影响了。 趁长孙焘在这,陆明瑜索性把几次重大/事件告知。 “首先,是平城爆发疫病,源头和解决方法我已经告诉淇王了,相信能尽量把损失降到最小。” “其次,是江南大水,海水倒灌,毁天灭地。我到时候会把详情告诉你们。” “再次,就是北齐南侵,这次胜利的关键,是北齐皇子吴提,以及我的师叔祖百里无相。当然,淇王必须参与。” “然后,命师大徒弟,也就是先丞相风澈不为人知的孪生兄弟风瑕作乱,解决关键就是我那情同姐妹的婢女,真正的虞清欢楚小茜。” “最后就是命师乱世,意图开启阵法,以转生的方式,返老还童,逆天改命。我便是被那阵法卷入,变成现在这样的。” 说到这里,陆明瑜看向长孙焘:“这些每一件事都关乎天下存亡,我知道你会怎么抉择。” 接着,她又看向卫殊:“兄长,在我的第二个人生,陆家不仅因兄长沉冤昭雪,我们更是多了许多亲人。” “比如说荥阳王世子,司马玄陌表哥,他还活着,被命师所救,他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杨迁。时间到了,他自会出现。” “我们的母亲还有个孪生妹妹,二姨有一儿一女。儿子正是北齐皇子吴提,女儿是一个长得与我极为相似的姑娘。目前被命师所控制。” 卫殊怔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这么说,我们不是孤独的。” 陆明瑜郑重点头:“是,在这条前行的路上,会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出现在我们身边,我们从来不孤独。” 长孙焘张了张口,随即耳朵动了动,却是发现不寻常的动静。 第1836章 我们会帮你回去 “小心!” 一声低喝,长孙焘握剑去挡。 陆明瑜迅速抬头,尚未看清那抹赤色,她便厉喝一声:“别被他碰到!” 长孙焘原本送出去的掌力,也在电光火石之间,变成了抽出来的剑。 只是那剑扎在那抹破烂的红色之上,竟没有伤其分毫。 就在他微微诧异之时,陆明瑜把手伸进卫殊的脖颈,拉出那枚小吊坠:“哥!用这个!” 卫殊毫不犹豫,扯了吊坠放在手心,以掌成拳,猛然砸向那抹红色。 果然,那不要命扑上来的,破烂又褴褛的东西,竟被卫殊一掌击飞。 卫殊正要乘胜追击,林间凭空升起一阵白雾。 陆明瑜当即道:“淇王,用剑气驱散白雾,别让这些白雾近身!哥,你别追了!” 卫殊止住身形:“剑气怎么扫荡白雾?” 他的话音刚落,对陆明瑜的话不疑有他的长孙焘,已举起神兵。 一阵剑气劈下,林间的雾气竟然迅速退开,最后尽数散去。 两人都讶异地看着这一幕。 陆明瑜解释:“刚刚那个刀剑不入的人,正是风瑕,他是不死之身,寻常兵器根本对付不了他。” “他的克星便是衍蛊,也就是兄长手中这东西,只是兄长手中的衍蛊还不成熟,没办法完全克制他。” “看来,淇王的人果然去了灵山,否则被关押在灵山的风瑕,也不会因为这个契机破开禁制。” 卫殊疑惑:“破开禁制?” 陆明瑜解释:“风瑕天生祸星,以天下为己任的命师本来要去铲除他,但因为一时的恻隐之心,把他留了下来。” “这些年,风瑕勾结南疆前圣女红姜做下的事情,足以颠覆大秦。而我们的爹娘,以及整个陆家九族的结局,都有他的推波助澜。” “十年前,命师和轻尘大师,还有我的外祖父一起合力把他关进灵山,却让他阴差阳错练成了不死之身。” “命师也是在拯救他这个过程中,逐渐迷失自己,成为后期我们的最大劲敌人……” 陆明瑜把与命师等人相关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要说之前卫殊和长孙焘还有什么疑虑,也因为风瑕的出现,彻底打消了。 听完陆明瑜的话,两人皆不约而同摇摇头:“没想到,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奇妙之事。” 陆明瑜叹息一声:“你们就别唏嘘了,风瑕通过吸食别人的生命力活下去,所以以后要是与他对上,千万别被他碰到。” 卫殊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刚刚没有让我去追他,他实在太难杀了!” 陆明瑜一字一句,分外认真郑重:“适才我告诉你们的几件大事,都是大秦这片土地的苍生要经历的劫难,没有任何一件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解决。” “我想,我到这里的使命,或许就是把这些事告诉你们,从而达到拯救他们的目的……” 卫殊把水递向陆明瑜:“你也说了许久的话了,想必早已口干舌燥,今日/你就歇歇吧,以后再慢慢讲,也给我们一点时间去接受。” 陆明瑜的确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 于是她顺势接过水,慢慢喝了一口。 长孙焘收了剑,走了过来。 他很认真:“既然不去追风瑕,歇歇就走吧,去找能帮助你回去的人。” 第1837章 一定要找到他 三人歇了一会儿,便朝着轻尘大师所在的古刹进发。 由于知晓了陆明瑜的身份,这一次长孙焘便加入了同行之列,与兄妹二人一起去找寻轻尘大师。 初夏的天,已经渐渐热了。 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尚且带着嫩意的莽林,枝条被风拂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明瑜催动着马匹,马蹄声急促,一如她想要归家的急切心情。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目的地,在经过一段时日的奔波后,古刹终于在望。 而在此期间,陆明瑜也将那几次大/事件的细节告知。 虽然匪夷所思,但两人对陆明瑜的话深信不疑。 准备帮助陆明瑜离开后,便逐个为这些事做准备。 看着不远处的古刹,陆明瑜情绪激动。 她迫不及待,扬起手中的鞭子,催动马儿以更快的速度向古刹前进。 古刹越来越近。 可下一刹那,陆明瑜却勒住了缰绳。 “慢点。” 她轻声说了一句,叫住了身后跟来的两人。 她把目光放在院子里,只见院子里那几畦菜地被猪啃得七零八落。 而且石缝里也长出不知名的杂草。 陆明瑜只是看了几眼,便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人住了。 她翻身/下马,缓缓走向古刹。 卫殊叫住她:“瑜儿,先别急,兄长先去看看。” 说着,陆明邕便小心翼翼往古刹里走。 长孙焘站在陆明瑜身边,没有言语,却在用行动护着陆明瑜。 近来他与卫殊配合得十分默契,原本两人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但他知晓卫殊的真实身份后,那种信任和支持,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没有人在。” 卫殊站在院子里,不解地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据他所知,轻尘大师一直隐居这处古刹,从未轻易离开。 陆明瑜跟着进去,仔细观察了一下环境,随后开口:“各个地方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像是被动离开。” 长孙焘望着佛前依旧亮起的长明灯,以及灯盏里几乎见底的灯油,道:“离开至少十日了。” 陆明瑜摸摸下巴:“之前我们找到轻尘大师时,并不是这个时间,所以我不确定这个时候,大师是否有事耽搁。会不会是因为风瑕破出禁制,所以他才离开?” 卫殊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陆明瑜思忖片刻,双目骤凝:“我想,不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陆明瑜:“怎么说?” 陆明瑜神色凝重:“命师与轻尘大师都会观星,我不确定他们是否因此知道了我的到来,从而采取行动。” 卫殊拧眉:“应当不会,在你的第二次人生中,命师不是并没有立即发现你的异样么?”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我也不太确定,按理来说,轻尘大师能够知晓我们会来找他。” “可他并不在古刹里,说明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亦或者说,他对我的事情无能为力,所以选择避而不见。” 长孙焘分析道:“从他离开的十日来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陆明瑜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他是我回去的关键。” 第1838章 你当真不留恋这里? 满心期待地来寻找轻尘大师,却在这里扑了个空。 陆明瑜心底的失望可想而知。 然而她没有时间感伤。 对昭华与几个小宝的思念,正如毒药腐蚀着她。 思念的毒与日俱增。 哪怕她竭尽全力,也很难克制这份深/入骨髓的思念。 长孙焘开口:“如果轻尘大师的离开与风瑕逃出禁制有关,那么追寻风瑕,兴许能找到轻尘大师。” 陆明瑜深吸一口气,随即看向卫殊:“兄长,我还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卫殊点头:“你说。” 陆明瑜道:“我需要你帮我找到,钟离城薛家的媳妇,董穗的表妹江静秋。” 卫殊确认了一遍:“是之前你提到的江姑娘么?” 陆明瑜颔首:“正是,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江姑娘,除了轻尘大师以外,她是第二个可能帮到我的人。” 她的话音刚落下,长孙焘一声轻唤:“零。” 一名黑衣男子瞬间现身,匍匐在长孙焘身后。 此时的他,仿佛没有任何感情,是个只懂得听命令的木头。 “属下在。” 长孙焘吩咐:“限你十五日内,找到江静秋。” 陆明瑜看着这无比熟悉的伙伴,一时也有些唏嘘。 她说:“找到江姑娘后,立即传信给我们,不要惊动她,否则就再也难找到了。” 零不为所动。 长孙焘只好开口:“听她的。” 零躬身,又消失在了原地。 陆明瑜道:“零不是江姑娘对手。” 长孙焘颔首:“放心便是,他会办妥。” 见长孙焘去找寻江静秋,卫殊也没有什么意见。 他问:“瑜儿,接下来是否去寻找风瑕?” 陆明瑜点头:“风瑕破出禁制,自由南疆前圣女红姜跟着。” “他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去北齐找吴提,以继续他的大业,但有一个人,可以尽快逼他现身。” 卫殊淡声道:“风澈先生。” 陆明瑜回应:“正是。风瑕嫉妒风先生,只要风先生那边有大动静,必定能逼得他有所行动。” “风瑕现身,那么轻尘大师很可能会注意到,如此便能有轻尘大师的线索。” 长孙焘问:“下一步,可是要赶去沧山?寻找风先生?” 陆明瑜摇头:“不,兄长派人过去即可。那边有父亲的八大护卫中的两位叔叔,我们不用亲自去,风先生也会配合我们。” 卫殊有些惊讶:“八大护卫?” 陆明瑜看向长孙焘:“正是,七位叔叔与一位姑姑,其中几人因淇王幸存于世。” 卫殊深深地看了长孙焘一眼,却没有言语。 长孙焘道:“你准备在这里守株待兔?” 陆明瑜点头:“倘若轻尘大师想见我们,他会回来的。” 卫殊有些担忧:“说不定还会引来命师,你说他在寻找十方阵的最后一个方位,他知道你的到来,必定不会放过你。” 陆明瑜叹了口气:“说不定,也只有这十方阵,才能送我归家。” 长孙焘道:“要是那样,他启动也并无不可,事情总会解决的。只是,你当真半点都不留恋这里么?” 第1839章 被美食吸引的人 陆明瑜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便回答了长孙焘的问题。 “我不属于这里。” 简短几个字,表明了她要离开的决心。 卫殊眼底划过一丝黯然,但他始终一言不发。 倘若这个瑜儿走了,那么原本的瑜儿,是死是活? 这些他都不敢想。 因为只要一想,便会阵阵后怕。 几人简短安排了章程后,卫殊便着手吩咐下属前往沧桑找风先生。 陆明瑜没有与他们过多交谈,一头扎进厨房里。 见院落里的紫藤花开得正好,她随手摘了一些。 厨房里的面缸里,存放着满满的一缸面,她便利用现有的食材,在厨房之中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炊烟袅袅。 而她做饭的声音,也不时传到卫殊与长孙焘耳里。 两个大男人坐在院子里,相对无言。 不一会儿,卫殊起身走进了厨房:“瑜儿,我来帮你。” 陆明瑜递给他一个竹篮:“面还剩一些,你去山里找些野菜,我用来做菜饼。” 卫殊看了长孙焘一眼,知晓陆明瑜有话与长孙焘说。 于是,他接过竹篮便离开了。 待卫殊走后,长孙焘来到厨房里。 陆明瑜让他把柴火放进炉灶,一边做花饼,一边开口:“还有一件事我没说,那就是关于《群国谱》的。” “风瑕一直在寻找这个曲子,因为只有这个曲子能同时号令所有被种下灭魂蛊的人。” “而这个曲子,也是最后我与昭华制胜的关键,我希望你能掌握它。” 接着,陆明瑜把所有关于《群国谱》的事情都告诉了长孙焘。 长孙焘默默听着,最后什么也没说。 陆明瑜见他不说话,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 这种感觉,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分明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最熟悉的人,可却又不算熟悉,这使得沉默凭添了几分尴尬。 不一会儿,卫殊回来了。 他递给陆明瑜一张大叶包:“随手采的野果,你看看喜不喜欢吃。” 陆明瑜打开大叶子,里面却装着鲜嫩的黄泡子,她露出一抹笑意:“喜欢,很喜欢。” 说着,她捡起野果便开始吃了起来。 卫殊把野菜拿去洗,之后交给陆明瑜。 陆明瑜见两大男人杵在厨房,连忙把他们赶出去:“接下来我自己来即可,你们去外边等着吧。” 两人十分听话,马上就离开了厨房。 陆明瑜开始做饭,花糕、花饼、野菜饼。 分明是最常见的食材,但她的手仿佛能化腐朽为神奇。 便是这几种普通的糕饼,竟然让奇异的香味溢满整个厨房。 那香味飘出来,扑入两个男人的鼻端。 卫殊笑道:“瑜儿的手艺真好。” 长孙焘回应:“师父的手艺也很好。每次他惹师娘生气,都是先做一顿好吃的,然后再去哄师娘。” 卫殊默然:“我记不太得了,离开归雁城入京做质子的时候,还太小。大多数记忆,都是关于父亲的。” 这里的父亲,指的自然是卫庄主。 长孙焘两人的话题说到这里,又被迫结束了。 这时,陆明瑜从厨房里喊一声:“饭得了,进来端吧。” “来了。” 长孙焘和卫殊同时警觉起来。 因为回应的人,并非他们任何一个。 第1840章 我正有此打算 正当两人严阵以待时,一名素色缁衣的烹饪快步走了进来。 他迅速来到厨房,端着糕饼就往院子里走。 将糕饼放下后,他又去帮忙端其它的食物。 如此举动,不免有些奇怪。 但两人间陆明瑜没有什么反应,便知晓这来人是谁。 当然是轻尘大师。 正要找他,没想到竟然主动现身了。 这叫他们有些意外。 末见,两人向他见礼:“见过大师。” 轻尘大师刚摆完桌子,便坐到了桌边。 他看了两人一眼,随手还了个礼:“两位施主有礼了。” 陆明瑜端来最后一碗东西,随即落座。 两人基本看她的眼色行事,自然也坐了下来。 为几人倒上一杯清茶,陆明瑜夹了一块软糯的糕点开始吃了起来。 轻尘大师向陆明瑜施礼,随后开始动筷。 将人没有言语,开始埋头食用。 就这样,四人一言不发。 待所有的东西一扫而空,轻尘大师起身想陆明瑜见礼:“很好吃,多谢施主。” 说完,轻尘大师转身离去。 尽管陆明瑜很着急,但却没有说什么。 长孙焘也若无其事。 倒是卫殊有些按捺不住,把他叫住:“大师。” 轻尘大师回首:“施主。” 卫殊开门见山:“请大师帮我们。” 轻尘大师与毅勇侯陆骁熟识,自然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更是能看出卫殊曾被改命。 听了卫殊的话,他淡淡地看了陆明瑜一眼,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他再度转身,缓缓离去。 卫殊有些着急,还想把话说完,但却被陆明瑜给阻止了:“兄长,麻烦你收拾一下,顺便刷一下碗。” 卫殊没有任何异议,当即就开始忙活。 陆明瑜端着茶盏,慢慢地喝了几口。 长孙焘问:“你在等什么?” 陆明瑜道:“没有在等什么,只是此时很显然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大师他什么都知晓,现在不准备谈,应当是有什么顾虑,或者在等什么人。” 长孙焘默了默,随即开口:“你不是很着急么?” 陆明瑜颔首:“当然是急的,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耐着性子等等吧。” 长孙焘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你确定,他真的能帮到你吗?” 陆明瑜摇头:“不确定。此事找命师更靠谱,只是一旦找到命师,那么只会加快他实施计划的速度。” “除了命师,就只有轻尘大师和江姑娘最有可能帮到我了。” 长孙焘问:“你有没有想过,最坏的结果?” 陆明瑜掷地有声:“我一定能回去,我的夫君还有我的孩子都在等我。” 长孙焘垂下眼睫,喝了口茶,随即转移话题:“你刚刚说他可能在等什么人,似乎等命师的可能性很大。” 陆明瑜道:“轻尘大师做事难以捉摸,我没办法揣测他的打算。” 听到这里,长孙焘道:“休息会儿,晚上再辛苦一下,兴许再来两顿饭,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陆明瑜笑了:“我正有此打算。” 第1841章 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对吗? 陆明瑜在古刹停留了三日,为轻尘大师做了三日的饭。 在这期间,她没有等到轻尘大师的任何有用信息,这叫她有些许焦急。 这日上午吃完饭,轻尘大师终于不像往常一样起身就走,而是给长孙焘与卫殊安排了一个任务。 “在距离此处三十里外的地方,有五位施主将会遭遇危险,请两位施主前去救援。” 说完,轻尘大师给了两人一张简易的地图。 长孙焘与卫殊对视一眼。 陆明瑜却道:“烦请兄长与淇王走一趟。” 两人不再迟疑,当即准备出发。 随着马蹄声远去,陆明瑜问正在院子里喝茶的轻尘大师:“大师说的,可是江姑娘一家?” 轻尘大师微微颔首,随即开口询问:“陆施主,你可曾想过,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陆明瑜道:“难道不是被十方阵卷入的么?” 轻尘大师摇摇头:“非也,世界万物自有因果。这个世界需要施主,所以施主此刻才会在此处。” 陆明瑜眉头轻轻蹙起:“需要我?这么说来,我经历的三次人生,皆是独/立的世界?” “三个世界互相独/立,却有着一模一样的人,经历着大同小异的事情,只要有外人参与,就会改变事情发展的因果。” 轻尘大师道:“你的第一次人生,和第二次人生,乃属于同一个;但这一次,却是另一个。” “命师一门,千百年来担任着护佑天下的责任,盛世隐居山野,乱世出山勤王。” “但这一次,却因祸星的临时,将会引发一次天下浩劫,所以天意选择了几名救世主,泽被天下苍生。” “施主命格奇特,乃是被选中的人之一。施主要找寻的江姑娘,也是其一。” 陆明瑜蹙眉:“所以我出现在这里,并非意外?而是命运使然?” 轻尘大师放下茶盏:“万事的发生,都有它的缘法。陆施主出现在这里,自有缘由。” 回想起这段日子,她避免了平城的瘟疫。 甚至还把接下来会发生的几件大事,都告知了淇王和兄长这两位能够影响天下局势的人。 很难不怀疑,她出现在此处,是天意。 但同时,她也很疑惑。 为什么轻尘大师仿佛什么都懂,如此深不可测,但为什么,却不是改变天下局势的那个人?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轻尘大师缓缓开口:“贫僧虽然能窥得几分天机,却无法撼动这天下的局势。” “因为能改变天下的人,都与施主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不信命的人面前,贫僧只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况且,贫僧只能预料即将会有大事发生,却无法精确到细节。很多事情都是贫僧推演和思考才猜测出来的。” “就比如说此次施主来到这古刹的缘由,也是贫僧观了天象,并把几个事件串联起来,才得出的结论,贫僧并非万能。” “且这天下,没人都有着自己的命运,贫僧不是那天命所归之人,注定只能顺水推舟,而无法决定事情的走向。” 陆明瑜想了想,发现轻尘大师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 因为是兄长的亲妹妹,所以她得到兄长的呵护和信任。 因为是淇王的执念,所以淇王对她选择信任。 倘若是轻尘大师出马,未必能叫这两人相信那匪夷所思的玄学。 仔细想想,似乎她来到这里的任务皆已完成,所以轻尘大师才会指引兄长和淇王去找江姑娘。 思及此处,她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如此说来,我很快就可以回去我原本的世界了,对么?” 第1842章 能回去,但需要达成条件 轻尘大师点点头,对陆明瑜的疑问表示了肯定。 “贫僧夜观星象,发现近来将会有一次天狗食日。倘若当时恰好有人能够在施主的世界启动阵法,施主便能回到施主应该在的地方。” 陆明瑜闻言,激动的同时,却有着担忧:“阵法?” 轻尘大师颔首:“施主是在命师启动十方阵后来到这里的,说明事情已经发展到后期。” “那么因缘际会的人,比如说施主所在世界的贫僧,以及江姑娘,也已经聚集在施主身边。” “按照贫僧对自己的了解,必会在施主你离开后,给予施主高僧坐化留下的舍利。” “然后联合江姑娘布阵保住施主躯体,一旦舍利能够确认施主所在,便会想办法开启溯游阵带回娘娘。” 陆明瑜问出关键所在:“大师,舍利如何能确认我的所在?” 轻尘大师缓缓开口:“只要贫僧这边使用舍利,那么那边就会有所感应,从而确定施主的所在。” 陆明瑜默了默,随即开口:“大师所言,看似简单,然而却需要达成某种条件,对么?” 轻尘大师点头:“天狗食日,会打开这个世界与施主那个世界的连接通道。” “倘若在这个世界发生天狗食日,贫僧使用舍利,并与江姑娘同时协助施主时,施主的世界没有启动溯游阵,那么施主便错过回去的时机。” 陆明瑜又问:“错过了会怎样?我将永远困在这里么?” 轻尘大师道:“非也,只需等待下一次的时机即可,然而机会千载难逢,就算有机会,也无法确定能否达成施主回去的条件。” 陆明瑜的心,仿佛沉入谷底。 她问:“达成溯游阵,需要什么条件?” 轻尘大师道:“需要八名玄门中人人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开启阵法。” 陆明瑜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心如死灰:“所以,就算我这边有了回去的契机,也需要他们能开启溯游阵才行?” 轻尘大师给予肯定的回答:“正是如此。” “玄门中人。”陆明瑜喃喃,“江姑娘、颜公子、师父、大师您以及云表哥,却是还差三人。” “若是在契机来临之前,昭华无法找到余下三人,那么我回去的机会,怕是十分渺茫。” 轻尘大师声音平和:“施主莫要着急,万事自有天意。” 陆明瑜挤出一个笑容:“但愿如此,多谢大师。” 轻尘大师深深看了陆明瑜一眼,却没有言语。 此时的陆明瑜不会知道,她一时的顾念旧情,没有斩草除根的人,却是能够给她创造机会的人。 两人再无对话。 如今陆明瑜的疑惑,皆被解开。 她也没有什么可问的。 待到日落西山,她便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她手艺极好,再普通的食材,到了她的手里,都能变成美味佳肴。 简单的素斋,也能有着令人食指大动的味道。 过了一些时辰。 厨房飘出阵阵香味之时,长孙焘和陆明瑜,也带着江静秋一家子,出现在古刹门口。 第1843章 你想回去,这不可能 江静秋。 那个曾经很少走进众人视野的女子。 却凭借一身本事,渐渐成为影响事情发展的重要人物。 此时的江静秋,处于蛰伏期。 除了姣好的面容,她呈现出来的一切,都普通得让人不会产生任何她很特殊的想法。 陆明瑜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打量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江静秋也在打量着众人。 哪怕此处是佛门重地,她也没有放下戒备。 一双清亮的眼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陆明瑜道:“淇王,烦请你给派出去寻江姑娘的人,下达新的任务,让他们前去寻找董实,并且救董穗于水火。” 是的,此时已是董家出事之后。 正因如此,江家才会被迫逃离。 而轻尘大师才会让长孙焘与卫殊去救江家五口人。 听到淇王的名号,以及董穗姐弟。 江静秋眯起眼睛:“你们是什么人?找到我们所为何事?”陆明瑜开门见山:“江姑娘,我知晓你的所有底细,我们之所以找上你,是想借你对奇门遁甲的造诣,送我回到原来的地方。” 江静秋眉头一蹙:“原来的地方?” 陆明瑜颔首:“是,原来的地方,江姑娘应该很清楚。” 这番对话,使得江家的人摸不着头脑。 卫殊开口解围:“我们与董家有旧,之所以能遇见诸位,也是因为董家的情分。” 如此解释,虽然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但淇王的名号,还是叫他们放心不少。 见江静秋没有对这些人表露敌意,一家人也没说什么。 很显然,他们十分信任江静秋。 陆明瑜也知晓此时不是谈事情的好时机,于是便招呼着几人吃饭:“你们应当饿了吧,斋饭已经得了,请去净手吃饭。” 众人看向江静秋,见江静秋微微颔首,于是他们便去洗手,准备用饭。 陆明瑜做了一大桌子斋饭,一家人吃得狼吞虎咽。 便是轻尘大师,一上桌便埋头开吃。 等到晚饭过后,江静秋借口帮忙收拾厨房,想与陆明瑜说话。 陆明瑜看向卫殊,卫殊连忙起身:“做饭的人不收拾,你们歇着,我来。” 结果被江静秋的母亲抢了活计。 陆明瑜走出古刹,江静秋与家人说了一声,随即便跟着找到了陆明瑜。 此时,夜幕已经渐渐拉下。 望着山头的余晖,她问陆明瑜:“姑娘,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明瑜解释道:“江姑娘,我与你一样,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只是我原本的世界,和现在这个是一样的。” “在那个世界,我们是出生入死的伙伴,但因为我们在对付一个妄图用十方阵执行转生禁术的疯子时,我被卷入了这里。” “轻尘大师说,我若想回去,就得在天狗食日那日,在我原来的世界有人启动溯游阵的情况下,这边开启阵法,才能送我回去。” “江姑娘你在奇门遁甲方面的造诣,除了天命所归的命师,无人出你左右,所以我想请求江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作为交换,我们会护佑江姑娘全家平安,并解救董穗姐弟,让你们亲人团聚。” 江静秋闻言,回答得干脆利落:“你想回去?这不可能。” 第1844章 你是谁?! 这不可能。 纵使陆明瑜做好最坏的打算,但听闻江静秋的话,也忍不住 心底一沉。 但她没有放弃希望:“江姑娘为何这样说?” 江静秋淡声回答:“因为,溯游阵需要八名对奇门遁甲之术造诣很高的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开启。” “这个阵法危险至极,就算你的各种条件都满足,也不能保证他们在开启阵法之时不出任何岔子。” “更何况,凑齐八名愿意为你死的玄门中人,何其困难?你想回去,机会渺茫。” 陆明瑜却很是笃定:“我的夫君一定会找到这八个人,凑齐所有的条件,接我回去。” 江静秋问:“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陆明瑜道:“刚刚,你知道救你们的人其中一人就是淇王时,你马上就放下了戒备。可见你对淇王的为人十分信得过。” “我的夫君,我五个孩子的父亲,便是那一个世界的长孙焘,只是他已经不是淇王,而是一国之君。” “我们一路走来,经历了无数事情,也收获了很多友谊。围绕在我们身边的人,都是互相能为对方付出生命的交情。” “只要有办法回去,我就有足够的底气相信,他们一定会准备好一切所需条件,等着接我。” 江静秋默了片刻,随后给出一个答案:“既然如此,我会尽我所能。” 陆明瑜郑重地道:“多谢你,江姑娘。” 江静秋十分平静:“不用谢我,既然淇王以后是一国之君,那么借你上淇王这艘大船,便是我的目的,我们各取所需。” 陆明瑜默然,接着又道:“江姑娘这么坦诚,我反而有些无地自容,其实我知晓江姑娘需要庇佑,所以才故意透露淇王将来会登基一事。” 江静秋点头:“没关系,谈条件谁不用点话术?倘若你真诚地求我,我未必会答应你。” “但是看到好处,我一定会答应,毕竟我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没有泛滥的爱心。” 陆明瑜笑道:“如此一来,我们算是达成一致了。” 江静秋也笑了:“自然算是。在那个平行的世界,我既然能把秘密告知你,说明你非常值得信任。” 陆明瑜疑惑:“平行世界?” 江静秋道:“与这个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便被我出生的地方称为平行世界。” 陆明瑜点头:“原来是这样,受教了。” 江静秋问:“我还不知姑娘芳名。” 陆明瑜十分平静:“我叫陆明瑜。” 江静秋两眼一眯:“陆明瑜?毅勇侯与川平郡主之女?” 陆明瑜分外诧异:“江姑娘知晓?” 江静秋解释道:“想要在一个陌生的世界生存,就必须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 “陆家九族遭夷灭,乃是嘉佑年间发生的第一件大事,我自然会注意到。” “但你陆家满门尚未沉冤昭雪,你父亲依旧被很多不明情况的人骂卖/国/贼,你竟然与我坦诚你的真实身份,可见你对我十分信任。” 陆明瑜笑了笑,忽然眼眸骤凝:“江姑娘独一无二,灵魂来到江静秋身上的江姑娘,应当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我世界的那一个。你是谁?!” 面前的江静秋闻言,却是笑了起来。 第1845章 不能是她,一定不能是! 陆明瑜眯着眼睛,望着江静秋的笑容。 那笑容透着几分忍俊不禁,这叫她相当疑惑:“你为什么这么笑?” 江静秋掩唇:“因为我觉得你可爱。” 陆明瑜眉头蹙起:“什么意思?” 江静秋缓缓解释:“既然每个世界都有你,那为什么就不能每个世界都有江静秋呢?” “你那个世界的江静秋,她原本的世界也有平行世界,在平行世界里,也有一个江静秋。” “所以站在你面前的我,的确不是你所认识的我,就像适才你见到的淇王,不是你的夫君一样。” “但是每个世界的平行世界,都有着同样的人,他们的性格大同小异,身份背景也大同小异。” “我不认为,我与你那个世界的江静秋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她相信的,我也会相信。” 陆明瑜颔首:“原来是这样,失礼了。” 江静秋笑道:“陆姑娘不必这么说,你们不了解平行世界的理论,一时脑袋转不过弯也很正常。” 陆明瑜很诚恳地开口:“不管怎样,多谢你,江姑娘。” 江静秋直言不讳:“不用谢我,我能做到的有限,最重要的,还是他们能够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陆明瑜十分笃定:“我相信他们。” …… “还差两人,这可如何是好?” 承明殿内,司马玄陌的眉头拧成麻花。 长孙焘坐着,静默不语。 刚回来的云斐,很早就知道了情况,但此时也不由得跟着担忧:“人手不足的话,的确什么事都办不了。” 目前只有六人,分别是江静秋、轻尘大师、百里无相、云斐、颜劭轩以及勉强算一个的瑶娘。 想要启动溯游阵,就必须要八人。 现在还差两人。 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都为难之际,云斐主动提出:“兴许可用小兰花补上,如此我们再找一人即可。”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怎么补?” 别人一个顶俩,谁不知道小兰花两个顶一。 这小兰花最多也就算半个。 但死马当活马医的机会,谁都不想错过,纷纷看向云斐。 云斐解释:“我回来之前,灵灵姑娘给了我一瓶蛊毒,她说给小兰花用上,小兰花就可以变回九畹。” “变回九畹?”这次是百里无相先不淡定了,“那小妞多坏!她变回九畹,未必能顶一个缺!” 云斐再度解释:“灵灵姑娘说,这是改良过的蛊,可以让她保留小兰花的记忆。” 司马玄陌立即否定:“得了吧,不记得还好,要是她记起来,知道大家伙都把她当傻子,你们说她高兴还是不高兴?” 百里无相立即帮腔:“想必要杀个片甲不留,才能‘一雪前耻’。” 百里无相总结道:“总之,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我们没有!” 云斐听到他们这么说,也没有反驳。 毕竟九畹有多疯,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但谁也没想到,长孙焘缺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可以一试。” 百里无相更不淡定:“这怎么行?我们不能堵九畹的人性!” 第1846章 好兄长,我是九畹 听了百里无相的话,在众陷入沉默。 一直没开口的陆明邕,率先出言:“云斐,你可想好了?一旦唤醒九畹,在某种意义上,你的兰花儿就消失了。” 云斐摇摇头:“人都会长大,很早以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兰花,已经长大了。” “而她长大后的样子,就是大家熟悉的九畹,所以一直让她停留在孩提时代,未必不是一种残忍。” “于我而言,她就是她,不管是九畹,还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小兰花,都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我接受她的痴傻与天真,也接受她的残暴与阴狠,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能接受。” 说到这里,云斐便不再言语。 他的话让在众都沉默了。 就连反对得最厉害的司马玄陌与百里无相,都没有什么意见。 长孙焘听完,微微颔首:“既然云表哥没有这方面的顾虑,那我愿意冒这个险。” 几人还想劝,但却不知道说什么。 拥有九畹记忆的小兰花究竟是否可信,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判断。 于是,长孙焘让陆明邕把小兰花带到宫里。 宫中布局复杂,建筑宏伟。 懵懂的小兰花见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儿碰一下,哪儿摸一下。 蹦蹦跳跳,毫无规矩。 若非陆明邕亲自带着,怕是会被麒麟卫和金吾卫捅了个对穿。 众人都在承明殿等着。 对于小兰花而言,承明殿是个陌生的地方。 但在场的人,都是熟悉的人,她根本没有任何不自在。 见到云斐,她当即就挂了上去:“大哥大哥,这里好大,好多人!” 云斐提起她的腰,把她放下:“兰花儿,站好了。” 小兰花听话地站好。 可是才没一会儿,又被头顶上的宫灯吸引。 她指着八角琉璃灯:“我要那个,兰花儿要那个。” 云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把蛊虫取出来:“兰花儿吃下这个,兄长就给你取下来。” 小兰花不假思索,拔出瓶塞,就把里面的东西往嘴里倒。 苦着脸吞下去后,她皱紧眉头:“什么玩意儿,竟然还会动,像是肥嘟嘟的肉虫子。” 云斐一直在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 忽然,小兰花捂住脖子,一脸痛苦。 “兄长,拿东西在兰花儿的肚子里动,兰花儿害怕,兰花儿……” 话音未落,她便跪到地上,身体因痛苦而蜷缩。 云斐于心不忍,跪下把她搂在怀里:“兰花儿别怕,很快就好了,别怕……” “兰花儿……”原本哀凄的声音,霎时变得阴沉,“当然不怕。” 紧接着,她不知何时取下头上的金钗,怼在云斐的胸膛:“我的好大哥,你可真够狠心的,竟然把这东西喂给兰花儿,亏兰花儿那么信任你。” 云斐没有任何畏惧,有的只是愧疚:“兰花……” 小兰花一脸冰冷:“好兄长,我是九畹。” 云斐再唤一句:“兰花……” 九畹勃然大怒,声音尖利:“你住口!闭嘴!我不是小兰花!不许叫那个名字!我杀了你!” 第1847章 她就是她! 说话间,小兰花的金钗,猛然刺向云斐。 在众大惊失色,陆明邕已经准备出手。 “都别动!” 然而云斐在阻止在众的同时,缓缓闭上眼睛。 他就这样,任凭九畹愤怒的金钗,狠狠地扎向自己的胸膛。 千钧一发之际,九畹的手猛然顿住。 她狠狠地把金钗丢掷在地,声泪俱下,声嘶力竭:“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说完,九畹连滚带爬地起身,随后摇摇晃晃地跑出承明殿。 没有金钗束缚的发髻,也因此散落。 满头乌发披散于背上,如同疯魔似的。 可比起疯狂,更多的应当是无法接受现实的恐惧与矛盾。 长孙焘一直看着,直到这时才开口:“传令下去,让她走。” 陆明邕点点头,随后走了出去。 司马玄陌杵了杵云斐:“你还不去追,受伤了怎么办?” 云斐摇摇头:“我现在只会刺/激她,让她冷静冷静。”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我就说行不通,九畹怎么能忍受,她变成小兰花那段时间,与我们如此和睦?她本来就对我们恨之入骨!” 云斐却是胸有成竹:“让她静一静吧,她会想通的。” 司马玄陌回道:“等她冷静下来,知道控制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发现曾经所坚持的一切都毫无意义,她的信仰可能会崩塌。” “而我觉得,一个人洗心革面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想要重新做人,而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更何况是崩溃的九畹。” 长孙焘道:“先别做这些假设,事情总会明了的。”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向云斐抱拳:“云表哥,多谢你为晏晏所做的一切。” 云斐摆手:“我给小兰花喂下这个蛊,并非完全是为了皇后娘娘,我主要还是为小兰花考虑。” “小兰花喜欢白黎,这点我们都有目共睹。就算白夫人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同意他们两人走在一起。” “但我却担心,白黎现在喜欢小兰花的单纯和天真,那么经年过后,他是否还能对着一个内心永远长不大的小兰花有着同样的真情?” 百里无相道:“你这么说也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白黎喜欢的是天真烂漫的小兰花,而不是疯子一样的九畹。” 云斐掷地有声:“小兰花就是九畹,九畹就是小兰花。倘若白黎真心喜欢小兰花,那么他给予应该接受小兰花的另一面。” “要是小兰花拥有了九畹的性子和记忆,他就因此不喜欢小兰花,那么这算哪门子的真情?” 百里无相说不过云斐,只能叹息一声:“你说什么都有理,我不和你争。” “你也不用强调你的初衷,我们都知道,没有人比你更在意小兰花。” “等到九畹冷静下来,我会给你治疗,用药物帮她疏散些许心火,帮助她平心静气。” 云斐深深地看了百里无相一眼,最后说了一句:“多谢!” 司马玄陌两手一拍:“现在我们就看看,九畹能不能成为八人之一了。” 第1848章 兄妹情深 九畹奔行在千回百转的大秦皇宫。 节次鳞比宫城,使得失去理智的她,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麒麟卫为了防止她伤害到别人,一路尾随。 她为了甩开麒麟卫,只好东奔西跑。 可不巧的是,她正好经过三个小宝玩耍的地方。 为了逃避麒麟卫,九畹毫不犹豫地掐住了大宝的脖颈,将大宝提了起来。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追上来的麒麟卫为了不伤及主子,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进攻。 二宝和三宝见状,纷纷扑上去抱住九畹的大腿。 九畹意图甩开,两个孩子却抱得极紧。 “表姨妈!你在做什么,快放开大宝!” 三宝尖声大喊。 可这一声“表姨妈”却刺/激了九畹。 她像是疯了一般,手中握紧。 大宝面部涨得通红,可见九畹掐得很紧。 三宝见表姨妈真的想要大宝的命,于是她猛然顺着九畹的大腿爬上去,勾住九畹的腰带,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扎进九畹的腹部。 九畹吃痛,甩开大宝的同时,揪住三宝的头发,把三宝提起来,狠狠砸向地面。 “三宝!” 二宝撕心裂肺的喊叫。 他扑到地上,想要用身体给三宝做软垫。 奶娘们也吓得嘶声尖叫。 可依然阻挡不了,九畹因吃痛而想要杀了三宝的愤怒。 眼看三宝就要狠狠砸下。 可她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双手揪住九畹袖子的同时,一双清冷的眼眸,就这么盯着九畹。 九畹更恨了。 因为这双眼睛,她只在陆明瑜身上看到过。 她有多痛恨陆明瑜,只有她自己知晓。 于是,她使尽全力,非要把这孩子砸个稀巴烂才肯罢休。 下一刹那,九畹的后心便被踹了一脚。 一手接住大宝的陆明邕,在踹了九畹一脚后,另一只手猛然把九畹拎着三宝的手卸了。 脱臼后的手,再也抓不住三宝。 就在三宝即将砸在二宝身上时,陆明邕弯腰把两个孩子抄起。 看到昏死过去的大宝,以及泪流满面的二宝和三宝,陆明邕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 她放下二宝和三宝的同时,走过去狠狠地甩了九畹一巴掌:“疯够没有!” 九畹顷刻间被打倒在地,唇角溢血。 她捂住脱臼的手,恶狠狠地盯着陆明邕。 但是她的眼神再狠,也掩盖不了她身受重伤的事实。 她淬出一大口血沫:“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别用所谓的亲情来折/磨我!九畹就是九畹!不是那恶心的小兰花!” 说完,她拔出三宝扎进她腹部的簪子,狠狠地盯着三宝。 二宝生怕三宝再受到伤害,瞬时站到三宝面前,警惕地盯着九畹:“你这个坏女人!你才不是兰花表姨妈!你不是!” 九畹冷笑一声,随即便不再言语。 陆明邕握紧拳头,眼底滚动着不休的杀意。 他想一掌终结了九畹的性命,只因为九畹伤害了几个小宝。 但理智还是叫他冷静了下来。 瑜儿是否得救,九畹是他们的希望之一。 最后,他冷漠地下达了命令:“抓起来,别叫她死了。” 九畹冷笑:“我今日不死,你一定会后悔的!” 第1849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护卫在三个小宝身边的暗卫,赶来把九畹带走。 陆明邕看到慢吞吞的几人,一时之间怒不可遏。 然而当着三个小宝的面,他也没有发作。 但他的怒火,还是惊得几个奶娘噤了所有声息。 三个小宝遭遇危险,距离最近的奶娘没有任何作为。 便是跟在身边的暗卫,动作都没有他快。 这叫他发现了问题。 虽说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奶娘手无缚鸡之力无能为力,但是暗卫呢? 都死了么? 陆明邕抱着昏迷的大宝,示意奶娘抱着二宝和三宝,他怒气冲冲地回到承明殿。 把大宝交给百里无相后,他走过去,一拳砸在云斐的脸上:“这拳本该砸在九畹身上,你就受着!” 云斐什么也没说,抹了一下唇角。 紧接着,陆明邕一脚踹翻一个花瓶,积压已久的情绪,也在此时发/泄出来: “你怎么当爹的?三个孩子身边的护卫怎么这么少?刚才九畹发疯要杀三个小宝时,近身暗卫的动作竟然比我慢!” “我知道你挂心瑜儿!想方设法把瑜儿救回来!我和你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但是除了瑜儿!你还有孩子!这关乎孩子安危的事情,你怎么能疏忽呢?!” 长孙焘沉默着,任由陆明邕对他破口大骂。 他半点也没有生气,一副接受批评的样子。 这时,站在一旁的阿六却忍不住反驳:“越国公,这话不对,皇后娘娘不在的在这段时间,不管是处理国事,还是照顾三位殿下,主子不可谓不周全。” “三位殿下的守卫也相当严密,今日发生这种事,一定有其他缘由在里头,还请越国公先别着急,待查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再行决定。” 阿六说得有理有据,陆明邕也终于冷静下来。 百里无相适时开口:“大殿下没事,只是因缺氧而昏死过去。” 长孙焘紧握的手,也因此缓缓松开。 云斐道:“如此说来,九畹并没有下杀手。” 陆明邕怒目而视:“但威胁到三个小宝的安全是事实,况且她还意图对三宝下死手!” 云斐默然,不再言语。 好在没有酿成惨剧,否则在众谁心底也不好受。 原本他们就这样让小兰花找回了九畹的记忆也没错。 宫中防守严密,九畹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唯一的意外就是三个小宝的暗卫反应不及时。 才使得三个小宝身处险境。 暗卫都是除了零以外的好手,每人的能力绝不比阿六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陛下,江姑娘求见。” 这时,内侍走进来,打破了寂静。 以往这个时候,江静秋都应该正在和瑶娘练习。 突然求见,必定是有要事。 很可能与适才三个小宝的暗卫有关。 “请进来。” 长孙焘淡声说了一句。 正是这一句话,殿内那沉沉压的气氛霎时卸去。 二宝和三宝对视一眼,向长孙焘扑去。 “父皇父皇,兰花表姨妈好可怕……” 长孙焘没有言语,只是一左一右,把两个小宝搂在怀里。 而这时,江静秋也走了进来。 第1850章 他也死了 “拜见陛下。” 江静秋盈盈行礼。 长孙焘问:“什么事?” 江静秋恭恭敬敬地回答:“禀陛下,宫中闯入了玄门中人,想来是楚神医。” 长孙焘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江静秋道:“适才我与瑶娘正在训练,忽然被阵法困住;紧接着,颜劭轩传来消息,称楚神医逃出禁制,不知所踪。” “能避开我设下的阵法,潜入皇宫之内的人,目前所知唯有楚神医一人,还请陛下尽快布防。” 众人刚刚警觉,长孙焘却先开了口:“不必了。” 说着,他抱住二宝和三宝,往紫宸宫迅速掠去。 陆明邕迅速抱住三宝,司马玄陌与百里无相则带着大宝,众人连忙转战紫宸宫。 紫宸宫内,灯光柔柔蔼蔼。 一白须白发的老者坐在陆明瑜床边,伸手轻轻抚着陆明瑜的脑袋。 他抚得很轻,很认真。 嘴里低低念着:“晏晏,别怕,外祖父就在你身边。” 长孙焘的手,已经握住了剑。 众人也蓄势待发,随时都会冲上去给楚神医致命一击。 楚神医没有理会这些人,只是自顾自地说话:“你小的时候,最爱骑在外祖父的肩膀上,你说这样就会变得很高,看得也更远。” “外祖父教你认草药,教你识字,教你习轻功,还教你做饭……你学得很快,什么都一点就通。” “那时候外祖父问你,长大后你最想做什么,你说你想当一名悬壶济世的大夫,和外祖父一样治病救人。” “转眼间,那个软乎乎的小团子,已经长这么大了,成为别人的妻子,成为一位母亲。岁月真的不饶人呐……” 楚神医长叹一声,把手摊在窗棂照进来的光影下。 那手晶莹剔透,没有半点血色。 如同假的一般。 “外祖父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为你改命的时候,如今苟延残喘,不过是仰仗邪术。” “如今元休已死,外祖父在这世间便再无挂累,也该闭眼离去了。” 话音落下,那手忽然化作千丝万缕,猛然将长孙焘缠住。 在最紧要的关头,长孙焘把二宝抛给了云斐。 “陛下!”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楚神医整个人开始幻化。 长长的丝线,一点点茧住长孙焘。 陆明邕抽剑就要去砍,却被江静秋拦住:“陛下没事。” 这话才刚说出不久,在一阵莹润的光华之下。 那丝线渐渐失去光泽,变得枯槁、粗糙,最后断成一截又一截,纷纷飘落于地上。 “陛下,催动衍蛊之力。” 是陆明邕的声音。 长孙焘闻言运力,面前如同冰蚕似的影子,霎时灰飞烟灭,消失于屋内。 江静秋为了验证心中所想,抛出几颗珠子。 那些珠子立即结成阵法。 只见长孙焘一弹手指,其中一枚珠子应声而碎,那阵法也随之破了。 原来,是楚神医把功力传给了他。 原本他就对五行八卦的知识有所涉猎,如今他拥有功力,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江静秋见状,再度拜下:“恭喜陛下,您获得了楚神医毕生的功力,依您现在的造诣,可参与拯救娘娘。” 第1851章 这事就这么定了 众人闻言,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而陆明邕则更甚。 楚神医自起死回生后,以命师爪牙的立场,一直与他们敌对。 唯一拥有神智的,便是悄悄找上陆明邕,并告诉陆明邕唯有衍蛊可杀之。 双方不是没有交过手,但彼此都互相留情。 陆明瑜没有下死手,楚神医也并未伤及这方的性命。 如今命师已死,恩怨已消。 他们也不准备对楚神医赶尽杀绝。 但这样的结局,却是大家所没有想到的。 长孙焘缓缓蹲下,捡起一缕枯脆的丝线,握在手中。 那捋丝线竟化成齑粉。 一阵风打窗棂吹进来,吹走了地上的残渣,也抹除了楚神医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尘归尘,土归土。 这世上再无楚神医。 再无因邪术而活着,饱受精神痛苦与折/磨的楚将离。 司马玄陌道:“看来,适才正是因为楚神医闯入江姑娘布下的阵法,从而影响了三位殿下身边护卫的暗卫。” “这下暗卫救人姗姗来迟的原因,我们也算弄清楚了,既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日后还得针对这方面再做完善,免得让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乘。” 百里无相有些唏嘘:“我这小师侄真奇怪,分明他可以成为八人之一,为何他竟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待丫头醒来,陛下怎么和丫头解释嘛!” 长孙焘闻言,默然不语。 很显然,他不准备瞒着。 他会坦然相告,因为晏晏有这个权利知道真相。 这时,陆明邕缓缓解释:“楚神医很早以前就找过我,他心存死志,一心求死。” “所以适才,我才会提醒陛下用衍蛊之力,如此结局,倒是顺了他的心愿,如今他可以安息了。”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江静秋开口打破寂静:“如今只要能让九畹帮助我们,便可集齐八人,把娘娘带回来。” “十日之后,便是难得一遇的天狗食日,倘若在那之前,我们无法启动溯游阵,那么将会错过营救娘娘的最好时机。” 司马玄陌道:“也不能全把希望寄托在九畹身上,说不定在这期间,有人能揭了皇榜。” 江静秋却说出了极为残酷的事实:“正派玄门中人,潜心修习玄术,对荣华富贵与高/官厚禄并无兴趣。” “皇榜上许下的重酬,也不是他们感兴趣的,他们未必肯为了那些酬劳,从而冒险启动溯游阵。” “便是他们肯冒险,也很难抱着必死的决心,自愿付出。一旦他们别有所图,溯游阵就会前功尽弃。” 司马玄陌一拍手掌:“既然他们对权势和金钱没有兴趣,那么对更为深奥的玄学呢?” 众人看向他。 司马玄陌解释道:“当时我和瑜儿从风瑕那里缴获了一大批书籍,其中一类书籍上面记载着很多早已失传的阵法。” “后来瑜儿和陛下搬进宫里后,那些书籍也被瑜儿存放在宫中的藏书阁里。” “要是我们修改皇榜的酬谢内容,以这些书籍做酬劳,会不会吸引一大批人?到时候我们从中筛选,不就可以了?” 长孙焘闻言,当机立断:“做两手准备,一方面试图说服九畹出手相助,一方面重新张贴皇榜。” 江静秋却有顾虑:“我担心,会因此吸引到与玄门正派相对立的那部分人。” “要是他们混入其中,时日尚短我们都不好辨识,这实在太冒险了。” 长孙焘道:“颜劭轩身为家主,理应有一本族谱名单,先筛选出去非族谱中的,再进行更细致的甄别。” “倘若投鼠忌器,不敢行动,无疑会错失救晏晏的机会。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为了救晏晏,我愿意冒这个险,” 第1852章 母后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事情已经定下,长孙焘便不再对此事多言。 接下来,他送走了几人,唯独留下江静秋。 待众人离去后,他看向阿六:“把保护三位殿下的暗卫都叫上来。” 这些暗卫,自然都是与阿六同属的暗卫。 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很快的,六名暗卫跪在长孙焘面前。 长孙焘一言不发。 几人齐刷刷地跪在长孙焘面前:“请主子责罚!” 长孙焘依旧不言不语。 阿六开口询问:“适才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是怎么保护三位小主子的?” 其中一名暗卫战战兢兢开口:“禀陛下,属下等保护三位小主子,一刻都不敢疏忽。” “适才属下等察觉危险接近,想要出手阻止,却始终无法接近三位小主子。” “直到越国公将兰花小姐擒住,属下等才能靠近,属下等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置三位小主子于危险之地,是属下等的疏忽,请陛下责罚!” 长孙焘看向江静秋。 江静秋开口立即询问:“什么叫做始终无法接近?” 那名暗卫继续回答:“回江姑娘,适才的情况就是,我等明明离三位小主子数步之遥。” “但不论我们使用何种方法,都好像原地踏步一样,始终距离三位小主子相同的距离。” 江静秋微微颔首。 长孙焘道:“下去各领十军棍。” “是!” 六名暗卫同时行礼,轻手轻脚地退下。 长孙焘问江静秋:“江姑娘,这符合阵法波动时所产生的影响么?” 江静秋点头:“回陛下,这的确像是楚神医在破解我布下的阵法时,使得阵法波动,从而产生的影响。” “只因我在这皇宫之内,连续布下了数个阵法,几个阵法相互关联,只要其中一个阵法有异,其他的也会产生影响。” 长孙焘颔首:“朕知道了,下去吧。” 江静秋也退了下去。 长孙焘走到内室,大宝已经清醒过来。 但脖子被捏伤了,说话声音有些哑:“父皇……” 长孙焘走过去,伸手把三宝抱在怀里,而后坐了下来。 他拍拍大宝的背:“千尧,受惊了。” 大宝拱手:“劳父皇挂念,儿臣无碍。” 三宝小脸一别:“还说没事,刚刚你的脸都憋红了。” 二宝一脸后怕地看着三宝:“你才是那个不怕死的,你敢用簪子去炸兰花表姨的肚子。” 其实那簪子,与大人戴的簪子很不一样。 为了不伤及孩子,簪身部分很短,且并不尖锐。 能把九畹扎得吃痛,可见三宝下了多狠的手。 长孙焘揉了揉三宝的脑袋,小女孩的头发又软又少,在大手中根本捏不住。 望着少了簪子的其中一个小揪揪,长孙焘柔声说道:“三宝的簪子丢了,父皇再给你做一个。” 三宝眼睛一亮:“是父皇亲手做吗?” 长孙焘点头:“正是。” 三宝手舞足蹈:“那我要父皇做一个,母后做一个,这样我就有两个。” 长孙焘把她揽入怀中:“好,父皇做一个,母后做一个。” 说到这里,他向大宝和二宝招手:“过来父皇这儿。” 两个孩子依偎在长孙焘身边。 长孙焘轻声细语地与他们说话:“今天你们做得真棒,等母后醒来,知道你们互助互爱,一定会感到欣慰。” 二宝声音小了下来:“父皇,母后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儿臣听宫人说,母后怕是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第1853章 你们都没有错,各有各的理 听闻二宝的话,长孙焘默了默。 可无人能感受得到他有任何情绪变化。 在三个小宝面前,他依旧和颜悦色,语气温和。 他问二宝:“千昱相信宫人的话,还是相信父皇的话?” 二宝斩钉截铁:“当然相信父皇。” 长孙焘拍了拍他的脑袋:“父皇说你们的母后会回来,既然你相信父皇,那么你就该相信,你们的母后很快就醒来。” 二宝撇撇嘴,他一时转不过弯来。 明明他相信父皇,而父皇又相信母后会醒来,所以他理应因为相信父皇,从而笃定母后会醒来。 可他已经信父皇了,后面的事情,却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 三宝白了他一眼:“就说二宝你根本就不应该相信那些长舌宫人的话,王奶娘说,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宝贝。” “我们的母后,她一定不会丢下我们几个的,因为我们还这么小,母后肯定放不下。” 顿了顿,三宝继续道: “二宝,依我看,就应该把那个嚼舌根的宫人给砍了,你当时就不该拦着我。” 二宝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大宝:“是大哥说不能砍的。” 三宝叉腰:“大哥说不能砍,就不砍了吗?这样岂不是放过了坏人一码?你们两个处理事情婆婆妈妈/的,都没有我干脆!” 长孙焘看向大宝:“千尧,父皇想听听你的理由。同时,看看你的理由能不能让芊蕙信服。” 三宝装模作样地抱着手,等待大宝开口。 大宝嗓子依旧还有些不舒服,但他缓慢而柔和地说:“父皇,人和人的想法本就是不一样的。” “母后毕竟睡了这么久,一些人肯定会对母后是否能醒来产生质疑,不是每人都会像您一样,始终相信母后会回来。” “有一个词叫众口难调,我没没办法让每一个人的想法都一样,也没办法让所有人都赞同我们的想法。” “倘若我们不允许这种想法存在,有的人会因此认为,母后果然醒不过来,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 “到时候,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因此揣测与怀疑各种真相,想法多了起来,就更难处理了。” “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多嘴的宫人,就让情况越来越糟糕;再着,父皇是明君,也总不能听到有人这样说就杀了。” 长孙焘噙着笑意:“所以后来是怎么处置的?” 大宝认真地回答:“那个宫人在主子面前胡言乱语,犯了口舌之罪,在我和二宝商量过后,决定按照宫规惩罚他。” 三宝皱紧眉头:“司马表舅说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此事处理得太仁慈,他以后还敢犯!” 长孙焘问三宝:“你觉得大哥二哥的处理方式不对?” 三宝思忖片刻,随即回答:“倒也不是,但他们心太软了,会吃亏。” 长孙焘拍拍大宝的肩膀,话却是与三宝说的:“你们的想法都没有错,但适用范围不一样。” “如果你们需要管理的人,有各种各样的身份,那么依规矩办事,宽严并济是正确的。” “就比如说宫人,他们的认知和服从能力都没有那么强,驱使他们办事的,是奴性和生存下来的欲/望。” “犯一点错就杀之而够快,除了让人惧怕以外,起不到什么作用;适当的宽恕,原谅他们的无知与过错,他们才会尽心办事。” 顿了顿,长孙焘继续道: “倘若你们管理的是军纪严明的队伍,那么严苛的要求和严谨的作风,能够让你训练出一支令行禁止的得力部队。” 大宝似懂非懂,二宝打起瞌睡。 三宝捧着脸:“好复杂呀!父皇讲不通,等母后醒了,让母后给我们讲。” 第1854章 你怎会不是一个好母亲呢? 冷汗,浸湿衣衫。 就在长孙焘和三个小宝轻声细语交谈时,陆明瑜被梦境茧住,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坠进水里,窒息的压迫感袭来,她快要承受不住。 就在这非人折/磨之际,似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 把她从噩梦的泥淖里给拉了出来。 陆明瑜倏然睁眼,天光把双眸刺得深疼。 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住。 习习凉风拂在面上,过了一会儿,她徐徐睁眼。 与此同时,她的神思也变得清明。 她正躺在树干上,适才也因为近来神经紧绷而进入了梦乡。 “这是做噩梦了?” 长孙焘坐在离她不远处,便是长孙焘发现了被噩梦困住的她,从而将她唤醒。 陆明瑜点点头:“嗯,我梦到大宝、二宝和三宝受伤了。你不知道,大宝刚生下来不久,便被风瑕掳走,要不是小茜护着,怕是熬不过那段时日。” “因为这件事,我和昭华都对大宝怀着愧疚,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他。可你知道的,我们的孩子多,所以尽量做到公平公正。” “但就算是这样,二宝依旧感受得到我偏疼大宝,而三宝是唯一的女儿,昭华也偏爱她一些。就这样二宝就成了无形中被忽略的那一个。” “我走的时候四宝和五宝才出月子,虽有奶娘靖心照料,可母亲不在身边,错过了他们的成长,终究会因此变得生疏。就像我曾错过前几个孩子的成长一样,我也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 长孙焘默默地听着陆明瑜说完。 最后,他道:“和我讲讲几个小宝,讲讲他们的长相,以及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陆明瑜笑了:“那我得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我可是个母亲,对孩子的事情必然如数家珍,就算简单地一个笑容,我都能讲出花来。” 长孙焘含笑:“只要你讲,我便听着。” 陆明瑜缓缓说来:“大宝……” 她讲了许久,真的是如数家珍。 便是四宝和五宝身上发生的事情,她都能细细道来。 长孙焘一直默默地听着,时不时问一些细节。 两人一直聊了许久许久,直到日落西山,他才说出结论: “一个不称职的母亲,绝对不会对孩子的事情了若指掌。瑜儿,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勿需愧疚。” 陆明瑜一怔:“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长孙焘直言不讳:“可以听得出来,你过得很好。另外一个世界的我,想必对你很好。” 陆明瑜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按出生背景来说,两个长孙焘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们又偏偏不是同一个人。 最后,陆明瑜只能尴尬地敷衍过去:“我们之所以能有今日这珍贵的日子,全在于我们当初义无反顾的选择。” “倘若日后你有心仪的姑娘,只要你珍惜对方,我想你也能收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长孙焘看得出陆明瑜的尴尬。 他含笑顺着陆明瑜的话说:“希望你的嘴开过光,说什么什么灵。” 陆明瑜斩钉截铁:“和我的嘴没关系,你本身就值得这样的生活,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说完,陆明瑜不假思索地跳下大树。 却让留在树上的长孙焘,陷入深深的沉思。 第1855章 她不是瑜儿! 卫殊把适才的一幕看在眼里。 待陆明瑜与长孙焘分开后,他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提醒陆明瑜:“瑜儿,你别与淇王走得太近。” 陆明瑜问:“兄长是担心淇王伤害我?” 卫殊点头:“这是一方面。我最担心的是,他会在你回去的时候动手脚,以至于你无法回去。” “瑜儿,你别忘了,你是淇王的执念,倘若你来自那个地方的淇王对你情根深种,那么这一个或许与他不会相差太多。” “一旦这一个淇王,对你的感觉到了无法放手的地步,那么他很可能不会让你回去。” “距离天狗食日,已经没有多久了,为兄知道回去一直都是你的心愿,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卫殊的话,说得分外直白。 字里行间,无不是对妹妹的担忧。 陆明瑜望着他,眼底满是感激:“我明白的,多谢你,兄长。” 卫殊适才还有些忐忑,直到他发现陆明瑜并未生气,他这才发下心来:“你不怪兄长多管闲事便好。” 陆明瑜笑了:“怎会?我知道兄长是在关心我。”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眼看时间渐渐晚,陆明瑜便进去厨房做饭。 卫殊整理着属下送来的信息,待他看到一则消息时,便准备去告诉陆明瑜。 长孙焘来到他的身后,没有言语。 卫殊顿住了脚步:“淇王,有话与我说?” 长孙焘问:“你有没有想过,她离开之后,留下的是瑜儿的躯体,还是原本这个世界的瑜儿会回来?” 卫殊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口:“这些我都未想过,我只知道,现在这个瑜儿,她就是我的妹妹。” 长孙焘淡声开口:“你知道她不是。” 卫殊倏然转身:“淇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长孙焘声音淡漠到极致:“你我心里都知晓,她不是我们的瑜儿,她所经历的那些事,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人,都不是我们。” 卫殊斩钉截铁:“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送她回去。” 长孙焘问:“要是她走后,真正的瑜儿却回不来,那该怎么办?” 卫殊双眼眯起:“淇王,你想留下她么?” 长孙焘喉结滚了滚:“我只是,无法接受瑜儿出任何意外,你知道的,我这一辈子,都在寻找瑜儿。” “等我终于找到她了,却只找到她的肉/体,甚至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接下来的几天,忽然变得浑身冰凉。” 卫殊的声音,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淇王,我不知道天狗食日过后会是什么结局,但是我不允许她发生任何意外。” 长孙焘的声音,也终于带了情绪波动:“但她不是瑜儿!” 卫殊再度重复:“正因为她不是,所以才应该送她离开!” 长孙焘像是陷入某种循环,继续重复:“你知道的,她并不是瑜儿。” 卫殊凝着他,一字一句:“你究竟想做什么?” 长孙焘魔怔了似的:“但是换个角度,倘若她一直留下,那她就会彻彻底底的成为瑜儿。” 第1856章 我在试探你 “你疯了!” 这是卫殊说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他抽出自己的剑,对准近在咫尺的长孙焘。 “只要你胆敢动她一根毫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长孙焘挑唇一笑:“不会放过我?可你又能做什么呢?你不是我的对手。” 卫殊的剑,往长孙焘的脖颈逼近。 刀锋过体的冰凉感,使得他颈上的肌肤有了些许反应。 可他岿然不动,如同那巍峨的山一般。 卫殊神色坚定:“我是打不过你,但是只要我还有命在,你休想伤害瑜儿。” 长孙焘淡声开口:“她不是瑜儿。” 卫殊一字一句:“对我来说,她就是瑜儿。是她让我知道,原来我并非举目无亲,九族之中,我尚有亲人。” “也是她让我带给所有为了陆家九族负重前行的人希望,她照亮了我们晦暗痛苦的日子。” “更是她让我那垂垂老矣的养父,脸上终于露出欢颜……就算她不是这个世界的瑜儿,但我们之间的兄妹之情是真真切切的。” “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么,只为护她平安,只为顺她所愿,不论是谁想伤害她,都是我卫殊的生死仇人!” 长孙焘抬起手,轻轻地推开了横在颈间的剑。 他缓缓开口:“我不会阻止她回去。” 卫殊眯起眼睛:“你在试我?” 长孙焘颔首,随后说起了缘由:“这个来自异世界的瑜儿,她阅历丰富,心怀天下。” “你可以从她的谈吐之中,感受到属于她的个人魅力;也能从她的行为举止上,看到她独特的地方。” “但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瑜儿,在外祖父去世后,她失去了庇佑,早已被虞家的后宅生活,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她只是个渴/望关爱,被人花言巧语哄骗几句就会随人私奔的傻姑娘。” “两者相较,就算是生生父母,怕是也觉得异世界的瑜儿稳重、讨喜,我便是担心你这样想,所以才试一试你,冒犯了。” 卫殊收起了剑,却瞬间点到问题所在:“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可能这样想?是因为推己及人么?” 长孙焘并不否认:“正是。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倘若异世界的瑜儿走了,我们的瑜儿是否还活着;倘若我们的瑜儿活着,面对如此强烈的反差,我又会作何感想?” 卫殊若有所思:“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这个想法。” 长孙焘缓缓开口:“适才我与瑜儿聊天,问及她的情况,她和我谈了许多。” “谈到那个世界的你,谈到那个世界的我,谈到那个世界的朋友,还有她的五个孩子。”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瑜儿的确不属于这里,因为她在那个世界很幸福,而我们给不了她这样的幸福。” “于是,我想清楚了,不论异世界的瑜儿离开后,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结局,我们都应该接受。” “毕竟,这个世界的瑜儿,承受了太多的恶意,没有来至亲至爱的关爱,让她成长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卫殊把话接了过去:“倘若我有幸,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瑜儿还活着,我会尽己所能,让她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她也可以坚强、自信、快乐地活着。” 长孙焘会意一笑:“我亦如此。” 第1857章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两人就这样相视一笑,达成了共识。 长孙焘看向卫殊握着的东西,开口询问:“是关于瑜儿的近身,小茜的消息么?” 卫殊颔首:“瑜儿私奔,原本为虞清婉撺掇,虞谦主使,目的就是恶心你。” “小茜为了掩护他们离开,被虞家的人抓住,虞家的人想要杀人灭口,被我的人及时救下,带到了永夜山庄。” “只是小茜伤得太重,怕是要养伤一年半载,才能恢复如常,我正准备把这个消息告诉瑜儿,让她放心。” 长孙焘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卫殊笑道:“难得你没有任何意见。” 长孙焘表示:“尽管异世界的瑜儿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她对这个世界的人,却都有着真感情。” “小茜的死,是她第一世的遗憾,若是她知晓,这个世界的小茜还活着,她一定会欣慰的吧。” 卫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要生出不该有的情谊,这是不对的。” 长孙焘笑了笑:“她有丈夫有儿女,我又怎会生出非分之想,你多虑了。” 卫殊深深地望着他,最后没说什么,转身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陆明瑜正在埋头烹饪。 依旧是素斋,但在她的手中,却成为了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 卫殊毫不犹豫走进去,帮忙打下手。 陆明瑜推开他:“兄长,我来吧,你忙了一天,歇会儿。” 卫殊笑道:“不过是烧烧火,洗洗菜,能有多累?你一个人包揽所有,手忙脚乱,而我只需要分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能帮你减轻负担,这乃好事。” 陆明瑜闻言,也就不再坚持。 她笑着说:“兄长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 卫殊摇摇头:“你个傻丫头,一个男人分担共同的家务,怎么就变成了好丈夫了?” “真正的好丈夫,除了分担这些小事之外,还应当有所作为,关心呵护家人,成为那遮风避雨的人。” 陆明瑜耸耸肩:“可这世上,有多少丈夫,连替妻子分担一些小事都做不到,所以啊,能帮妻子分担这些事情的男人,自然也就被称为好丈夫。” 卫殊默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别的男人懒惰又自私,他可管不了。 但是他陆家的男人,却都是顶天立地的。 最后,他笑着道:“你知道我们陆家的家训是什么么?” 陆明瑜摇摇头。 卫殊忍俊不禁:“在陆家的传世之宝中,你甚至能看到《宠妻一百条》这种神奇的书籍存在。” 陆明瑜大吃一惊:“谁写的?阿爹么?” 卫殊无奈:“不是阿爹写的,但被阿爹发扬光大。在阿爹那里,估计已经到了一千条,一万条。” 陆明瑜掩唇:“阿爹是极为宠爱阿娘的,这点我知晓。” 卫殊很认真地问她:“那么你呢?你和阿娘一样被疼爱、呵护么?” 陆明瑜郑重点头:“昭华待我很好,没有给我委屈受,便是他会给我委屈受,兄长你也不肯呀。” “不仅你不肯,白大哥不肯、司马表哥不肯、云表哥不肯、二哥也不肯,师父更会毒翻他。” “兄长你都不知道,我有可多人护着了,他们视我为珍宝,便是有了五个小宝,我依旧是他们最宠爱得。” 卫殊闻言,眉头舒展开来:“那我就放心了。” 陆明瑜含笑点头:“我会一直过得很好,兄长不必担心。” 卫殊点点头,随后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第1858章 遗憾得到了弥补 “什么事呀?” 陆明瑜疑惑地看向卫殊。 卫殊缓缓开口:“瑜儿,小茜还活着,现在带回永夜山庄养伤了。” 陆明瑜背对着卫殊,闻言没有言语。 可过了片刻,她的肩膀却在轻轻抽/动。 “还活着……” 哽咽的声音响起,她泪如雨下。 霎时间,那个一直缠绕在她心底的结,也终于被解开了。 那没有后悔药的人生,无法追回的逝者,遗憾以另一种方式被弥补。 过了半响,她回过头来。 双目浸着泪花,颊边却带着笑意:“兄长,多谢你。” 卫殊问她:“需要见小茜一面吗?” 陆明瑜摇摇头:“不必了,但是我走后,请兄长善待这个可怜的姑娘。” 卫殊继续道:“你的养母楚氏仍旧活着,我们的人,已经想办法把她营救出来了,到时候会让她和小茜团聚,你别担心。” 陆明瑜含泪:“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是最好,最可靠的兄长。” 卫殊一怔,笑容在他的颊边绽开,可那眼眶,却分明有些红了。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今日的他格外坦诚:“我以后,会挂念你的。” 陆明瑜噙着泪花笑着,再也没说什么。 但是兄妹之间的感情,就算不用语言,也能让人觉得深沉而厚重。 陆明瑜道:“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米糕,软糯而不腻,等会儿你一定要多吃点。” 卫殊笑道:“我都胖了。” 陆明瑜忍俊不禁:“胖点才好,胖点健康。” 卫殊没有言语。 陆明瑜继续低头忙活。 兄妹两互相配合,很快就做好一桌饭菜。 轻尘大师还是第一个上桌,江静秋一家人也随后过来吃饭。 一桌饭吃得很平和。 饭后,陆明瑜不管满桌子的狼藉,她一人来到古刹门口坐着。 余晖褪去,满天星辰棋布穹顶。 距离天狗食日的日期越来越近,她应该快能回去了吧? 不知道昭华和孩子们怎么样了? 长孙焘与卫殊看着她的背影,两人谁也没有打扰。 …… 另一边。 新的皇榜贴/上去,果然吸引了不少的玄门中人。 这些人都被集中起来,由江静秋去筛选。 忙活了一两日,叫她选出了十数个人。 江静秋对他们的修为很满意,却对他们的人品有所顾虑。 至于另一边,九畹从逃出宫后,便直接去找到了白黎。 她躲进白黎的画舫里,不吃不喝,也不与任何人交流。 对于小兰花变成九畹这件事,白黎有些难以接受。 但他没有表态,只是把小兰花最喜欢吃的东西,通过小窗户塞进去。 这日白黎叫船夫把小船驶入江里,他坐在甲板上钓鱼。 枯坐半日,也没有钓到鱼。 他只好靠在躺椅上小憩。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头也不回。 下一刹那,他的脖颈便被冰凉的利器顶住:“我不/爱吃糖葫芦,不/爱吃糖糕,不/爱吃糖人!” 白黎面不改色:“你若不/爱吃,那便不吃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九畹咬牙切齿:“除了以上这些甜得要命的东西,其他都行。” 白黎拨开脖颈的利器,回眸看了九畹一眼。 他的眉头缓缓蹙起。 第1859章 你懂什么? 此时此刻,九畹头发污糟凌乱。 衣裳也脏污打皱。 那蓬头垢面的样子,如同街边爬出来的乞丐。 她真的窝在船舱几日不动弹,就这么窝着。 以至于浑身脏成这个样子,也没有去在意。 白瑜见过的女子,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 就算不丰容靓饰,那也是清秀可人。 然而这样不修边幅的,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他不理解,九畹究竟怎么想。 但以这副面容示人,这叫他有些意外。 “看什么?!” 还没等他理解,九畹便吼了一句。 倒不是因为被他看而觉得冒犯,而是要把尚且憋在心底的委屈,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白黎被他这么一吼,连忙转过身去,握着鱼竿脊背绷紧。 倒像是有些忐忑。 九畹冷哼一声:“胆小鬼。” 白黎回眸,想要开口。 “转过去!小心我扣瞎你的眼睛!” 九畹再度凶巴巴地开口。 白黎索性握紧鱼竿,再也不说话。 久久的沉默,使得九畹又暴躁了。 “你哑巴了?!” 白黎真是无可奈何,欲哭无泪。 他无奈道:“姑奶奶,从头到尾,我除了对你有那么一丝丝非分之想外,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九畹用利器指着他:“你还敢有非分只想?!” 白黎叹了口气:“你那么可爱,那么活泼,我身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你叫我怎么能心如止水?” 九畹咬牙切齿:“下流!” 白黎百口莫辩:“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非分之想,是喜欢你,欣赏你,我一个拥有九房美妾的人,难道还对你这瘦巴巴的身材有什么心思?” 九畹默了片刻,随即冷哼一声:“我不是小兰花,你休得把我和小兰花混淆!” 白黎回眸,用诚挚的目光望着她,问出了一句:“小兰花和九畹,有什么区别么?” 九畹哑口无言,随即又恼羞成怒:“小兰花就是个傻/子!大傻/子!她认贼作父,亲近所有仇人!” 白黎又问:“仇人?你所认为的仇人,与你有什么仇?若不是你站在命师的立场,你有什么理由觉得大家是仇人?” 九畹猛然扔下利器,拔高声音强调:“就是仇人!” 白黎见状,再度长叹:“你既然走出来了,想必也捋清楚整件事情。你年幼时把你掳走,导致你半生凄苦的,是风瑕。” “你长大后,给你灌输复仇观念,让你与这个世界为敌的,是命师。” “但如今他们都已经死了,你的仇人都死了。我没经历过你的苦楚,不能高高在上地告诉你要放下仇恨。” “然而你扪心自问,云斐为了找你,他寻遍大江南北,为了给你和母亲复仇,他颠覆北齐政权。” “你觉得苦,觉得不公,你的这位兄长,也在承受着常人所不能承受。” “你恨、你怨,你可以找人发/泄你的不满与委屈,但是你这位兄长,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他的委屈找谁去说?” “你认为没有人在乎你,你也可以恨所有人,但是你唯一不能恨的,就是云斐。” “他为了你肯付出性命,他对你的感情,是最真挚的,没有任何掺假的,你不能觉得你一无所有,因为你还有个疼爱你的兄长。” 九畹一声冷笑:“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我对他感激涕零么?当年要不是他弄丢我,我怎么会受那么多苦楚?!你从小锦衣玉食,你懂什么?你因为饿极了,吃过蚯蚓吗?你曾为了活着,什么屈/辱都经历过么?你知道随时都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会死的滋味吗?” 第1860章 他的诚实让人无法招架 “没有经历过。” 面对九畹的声声诘问,白黎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霎时间,九畹只觉得自己的委屈无处诉说。 对啊,眼前的人都没经历过,就算在他面前歇斯底里,那又如何? 别人不懂,委屈也就成了抱怨。 就这么一句话,白黎让疯了似的九畹闭上了嘴巴。 见九畹终于安静下来,白黎拍拍身边的椅子。 “几天没见太阳了,不若坐下来,嗮嗮太阳如何?” 九畹赌气地坐了下去,咬紧嘴唇一言不发。 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白黎微微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青山如黛。 他缓缓开口:“这世上的人,每一个人就有一个人生,所有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存在重复。” “有的人生来就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有的从出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悲剧。” “有人说命运这种东西,可以人定胜天,做出不同的选择,就会有不同的结局。” “也有人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就算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 “我很会投胎,生来就什么都不缺,唯一的缺憾便是我得父亲走的早,所以我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两种说法对错与否。” “但是我可以肯定,不管一个人的命运如何,心态是最重要的,它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活状态与质量。” “倘若你不开心,就算枕着金山银山也不开心。倘若你内心豁达,就算深陷泥淖,也不会觉得熬不下去。” 说到这里,白黎顿了顿。 接着,他继续开口:“你以前一定过得很苦,也肯定有满腔委屈无处诉说,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可以改变。” “我不是劝你放下,我是想着,你的现在和未来都与过去无关,倘若你能好好珍惜现在,把握未来,兴许也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九畹闻言,默了许久。 她抱着手,把头扭到一边,依旧嘴硬:“你凭什么对我说教?” 白黎很是坦诚:“这不是说教,而是一个友好的建议。因为我希望你,平安喜乐,幸福顺遂。” 九畹冷哼:“收起你这假惺惺的模样,实在令人恶心。” 白黎耸耸肩:“你不/爱听,我不说便是。” 九畹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小兰花?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小兰花?” 白黎再度反问:“小兰花和九畹,区别很大么?” 九畹挑唇:“小兰花是小兰花,是草原上无忧无虑的花儿;九畹是九畹,是骨子里都淬着阴毒的九畹。” 白黎又一次强调:“于我而言,小兰花就是九畹,九畹就是小兰花,我喜欢小兰花的纯真,也欣赏你的倔强。” 九畹脸上满是嘲讽:“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所以别以为三言两语哄骗,我就会心甘情愿,去帮你们救陆明瑜!” 白黎很是诚恳:“瑜儿自有她的缘法,你能救我会感激,你要是不救,我也不会觉得你做的不对。” 九畹皱眉:“花言巧语!” 白黎打了个哈欠:“我在乎瑜儿,把她当做最亲最亲的妹妹,但是我不会因此,就要求别人舍命去救她,那是不对的。” 九畹依旧冷笑,可是眼眶却红了:“也只有你这么想,我大哥他……还有所有人,他们都觉得我应该救陆明瑜,为此不惜杀死小兰花,唤醒想要死去的九畹!” 第1861章 反正我不会救! “你当真不知道?” 白黎看向九畹,问出了这么一句。 九畹冷声询问:“我该知道什么?” 白黎缓缓解释:“云斐之所以给小兰花吃下蛊毒,让九畹回来,不是为了救瑜儿。” 九畹不信,一个字都不信:“你蒙谁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大哥他对陆明瑜有着私心?” 白黎笑道:“这你真误会了,纵使你大哥曾对瑜儿上心,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你大哥心悦的,不是瑜儿,而是江姑娘,你还是小兰花时,不是也叫江姑娘未来嫂嫂么?” 九畹冷冷开口:“就算过去了,私心也是在的。” 白黎不紧不慢地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你兄长,何尝不是为你的长远计?” “现在大家都年轻,都还因为云斐这层关系,所以对你格外关心,无微不至。” “但是多年后,大家都已经老了,看着你同样老去的容颜,以及永远停留在八岁的心智,大家真的还能始终如一么?” “会不会嫌弃你笨?会不会嫌弃你这么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不中用?那些渐渐长大的孩子,会不会看不起你?” “云斐是能照顾你,但云斐总归要有家庭,就算他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孤独终老,他能给你的呵护,也总归是有缺憾的。” “所以不是他不疼爱小兰花,不是他为了瑜儿不顾小兰花,他只是在权衡之后,还是觉得让你和正常人一样比较好。” “这样你就不需要特别的看护,可以和所有同龄人一样,通过智慧及所学,过你所自由选择的人生。” “或许谁也无法理解,他做这个决定时的艰难,但他一定是深思熟虑的,真真切切为你打算。” “这群人中,所有人都可能想利用你去救瑜儿,但你应该相信云斐,他绝对没有这份心思。” 九畹又是很长的一阵沉默:“你说谎,他就是为了凑人数,所以才强行把我的记忆唤醒,我都知道的。” 白黎依旧轻声细语:“所见所闻不一定为真,倘若他不这样告诉大家,谁又能记你的这份情呢?” “你仔细想想,这几日有谁逼迫过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么?那些迫切等待瑜儿归来的人,来找过你么?” 九畹反问:“你都已经在这里了,他们还有多此一举的必要么?” 白黎默然不语,没有对此辩解。 过了半响,九畹再度询问:“你凭什么那样说?是大哥让你说的么?” 白黎摇摇头:“不是。” 九畹挑眉:“不是?” 白黎很是肯定:“不是,而是因为我能理解他,倘若我站在他那个角度,我也会这样想,这样做。” 九畹还是一阵沉默,最后她摇摇头:“你可真是会说话,但是别白费心思了,我是不会救陆明瑜的,我恨她!” 白黎一脸无所谓:“不救就不救,没有人逼你。现在不必谈这些,闭上眼享受一下阳光,不好么?” 九畹深深地看了白黎一眼,再度重复:“我不会救陆明瑜,因为我恨她!” 第1862章 那一日,终于到来 九畹这边坚决表示不会配合,长孙焘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揭皇榜的玄士身上。 经过层层筛选,最终选中的人,是颜家的长老,颜劭轩的叔叔。 同时,还有另外三人备用。 如此,长孙焘、江静秋、颜劭轩、百里无相、瑶娘、云斐、轻尘大师,以及颜家的长老,刚好凑够了启动溯游阵的条件。 一切准备就绪,天狗食日会发生的时间,也悄然而至。 距离天狗食日还有一个时辰,众人一同来到长孙家的宗祠。 陆明邕以及司马玄陌担任护卫,风先生则主理一切朝事。 他们和以往一样,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并且还准备了几个备用方案。 如今就阵法已经就绪,就等天狗食日来临,一起开阵接陆明瑜回来。 ……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的江静秋以及轻尘大师,正在合力布阵,用来做他们启动阵法送走陆明瑜时的防护。 江静秋万分担忧:“大师,倘若命师真如陆姑娘所说那样厉害,我们这些阵法,如何能阻止得了他?” “要是被他破坏,那么陆姑娘回去的计划,也就前功尽弃了,下一个契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临。” “最糟糕的是,要是命师利用这个通道,去了陆施主的世界,继续为非作歹,那可怎么办才好?” 轻尘大师只管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江施主可真啰嗦,快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江静秋气得直瞪眼:“不正经的老和尚!” 两人斗嘴归斗嘴,但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布阵。 陆明瑜正在与卫殊告别。 她把一大包东西,递到卫殊手中。 卫殊提在手里,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怎么这么多?” 陆明瑜道:“这些都是我给兄长准备的药,都是些救命药,兄长总是让自己身处险境,一定要带在身边。” 卫殊提着沉甸甸的包裹,郑重应下:“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陆明瑜点点头,随后又取出一个荷包,系到卫殊的腰间:“兄长,爹娘去世时,我还小,什么都没能为兄长留下。” “但是阿爹阿娘的故事,我一清二楚。当初阿爹为了讨阿娘欢心,竟然亲自去学习刺绣,亲手做了个荷包送给阿娘。” “那荷包上绣的,是一只白泽瑞兽。今日我把这白泽荷包送给你,正如阿爹当初送荷包给阿娘那样,我们都带着同样的祝福。” “我希望兄长,平安顺遂,健康如意,幸福快乐;也希望兄长早日放下心中的重担,轻轻松松地活着。” 卫殊抚着腰间绣着白泽的荷包,有些哽咽:“瑜儿,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陆明瑜见他眼眶红红的,忍不住打趣:“兄长,你可是七尺男儿,怎么心思这般柔软?” 说着说着,她自己双目之中,也噙满了泪花。 声音更是喑哑:“我走后,兄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卫殊拍了拍陆明瑜的脑袋,却什么都没说。 陆明瑜抹了抹眼角,随后看向一旁默然不语的长孙焘:“我也有很重要的东西留给你。” 第1863章 饯别 陆明瑜说完,递给长孙焘一张小小的纸。 纸条上写着,《群国谱》的音律。 她说:“还记得我曾告诉过你们,风瑕为何对《群国谱》那么执着么?” 长孙焘颔首:“因为灭魂蛊。” 陆明瑜点头:“正是,因为灭魂蛊。这便是《群国谱》的音律,有了它,你可以控制所有体内有着灭魂蛊的人。” “但是如果你想控制普通人,你需要修习驭兽术和摄魂术,只要你参悟了驭兽术和摄魂术,配合《群国谱》,你就是这天下最厉害的摄魂师,没有人能抵挡得了你的摄魂。” “而轻尘大师他本身就掌握了驭兽术和摄魂术的方法,你可以寻求轻尘大师的帮助。” 长孙焘看了一眼音律,随即将纸条化为齑粉。 他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重要的东西?” 陆明瑜道:“因为我相信你,就算得到了这灭世的力量,也始终能保持一颗纯净的初心。” 说完,陆明瑜便不再言语。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明邕,眼底有几分不舍。 但是最后,她还是走进了厨房,准备为大家做最后一顿饭,当作临走前的饯别礼。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长孙焘等人,已经准备就绪。 八人站在各自的方位,准备启动阵法。 可就在这时,颜家长老的一个动作,使得江静秋警觉起来。 她向云斐使了个眼色,默契的两人甚至不用言语,也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云斐忽然开口:“等等,我还有事情没有交代清楚。” 百里无相开口抱怨:“有什么事到时候再交代吧!又不是去赴死,还需要交代重要遗言不成?” 云斐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外走。 颜劭轩打了个哈欠:“为了这次阵法,我激动得一夜未眠,现在困意来了,要是不快点开始,我可要睡着了。” 其余几人没有言语,唯有长孙焘目光轻轻掠过那位长老。 过了一会儿,云斐走了进来:“交代完了,可以开始了。” 众人准备按照轻尘大师所教的办法开启阵法,可就在这时,江静秋却出手了。 她迅速抛出小珠子,以手结印,向那位长老袭去。 这一出手,把颜劭轩惊得合不拢嘴。 他大叫:“江姑娘,你干什么?!” 江静秋没有理会,完成阵法把长老困住。 其余众人不明所以,但长孙焘并未发话,他们也没有出手阻止。 被困住的长老先是震怒:“你个丫头片子!你在做什么?把我放出去!” 接着,他火冒三丈地看向长孙焘:“陛下,分明是你有求于我,现在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小丫头对我出手?” “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不会揭皇榜,冒着生命危险来蹚你们这趟浑水!” 长孙焘依旧默不作声。 江静秋变幻手印,缩紧了阵法。 长老的面容,因痛苦逐渐变得扭曲。 然而江静秋没有手软,在让阵法越来越小,压迫长老身体的同时,她严阵以待。 仿佛在面对着令她极为警惕的人。 她一字一句,冷声问:“你究竟是谁?!” 第1864章 他根本就是歪门邪道! 面对江静秋的逼问,颜家的长老立即怒声反驳。 “我乃玄门颜家的长老,小小丫头片子,不自量力,也敢对本座不敬?!” 颜劭轩也提出质疑:“江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不仅是颜家的长老,也是我的堂叔叔,我从小……” 江静秋轻笑:“你从小就怎样?从小就认识你这位堂叔叔,这能代表什么?” 颜劭轩哑口无言。 江静秋面容冷峻:“你不必再做困兽之斗,适才我已经看到你的小把戏了。” 说着,江静秋一手控制阵法的同时,另一只手指骨变幻,竟改变了以往的捏决方式。 紧接着,几张黑色的小旗子凭空浮现。 江静秋手指曲握,低喝一声:“都让开!” 就在众人都让到一旁时,江静秋手指变幻,被小旗子围着的东西,却忽然转动,缓缓变成众人进来时,最开始的模样。 江静秋解释:“倘若刚刚我们启动了溯游阵,等到我们打开通道,带回娘娘时,这个阵法便会逆转我们的阵法。” 百里无相大惊:“然后呢?” 江静秋一字一句:“我们的阵法是负责把人带过来,但要是阵法被逆转,那么就会有人通过逆转的阵法过去。” 说到这里,长孙焘已经得知答案。 他沉思片刻,随即开口:“与命师有关?” 江静秋神色凝重地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解释,但是三千世界,代表着无数的时空。” “每一个时空都有着同样的人和事,娘娘去的,便是另外一个与这里一模一样的时空。” “我之前说过,玄门中人也有人入了邪道,为了追求玄术的奥秘走火入魔。” “他们不择手段,也要掌握这天下所有玄术,以此来实现他们的野心。” 顿了顿,江静秋继续道: “命师一脉掌握世间禁术与奥秘,然而最后一位命师,却因自食恶果而断绝了命师一脉。” “他们想从命师那里得到命师奥秘的想法破灭,所以这才把目标放到另一个世界的命师身上。” 大多数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的。 颜劭轩尚且也搞不清楚情况:“但是,我堂叔,他怎么会……” 这时,颜家的长老也开口了。 他像是百口莫辩,受了很大的委屈。 “陛下,您别相信她,她根本就是妖言惑众!什么邪道正道,什么走火入魔,我们玄门中人,从修炼玄术的那一刻起,就肩负了维护天下的责任。” “我们不是战士,不参与兵戎相接的战争,但我们一直在常人所看不到的世界,默默承担着我们的责任!” “如今这妖女三言两语,就把我定义为邪门歪道,这是对我毕生所学的不尊重,也是对玄士这一门的不尊重!请陛下明鉴!” 长孙焘没有立即言语。 他目光淡淡地看向颜家长老,半响才开口询问:“适才那个阵法,怎么解释?” 颜家的长老一脸坦然:“这个我怎么知道?我看分明就是这妖女陷害!是她自己布的阵法,用来陷害我,谁知道她什么目的!但她心思之歹毒可见一斑!” 长孙焘闻言,唇角挑起:“你口中的妖女,是朕的人,朕相信她。” 那名长老观察了一眼长孙焘的神色,见长孙焘不像说谎,他冷笑一声:“你信她,那就别救皇后了!” 说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断筋脉。 第1865章 你求我? 还没有怎么审讯,颜家的长老便自戕于众人面前。 如此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尸体很快就被护卫抬了下去。 如此一来,一个可疑的人也解决了。 但同样的,他们也失去了关于这人背后的线索。 颜劭轩惊得久久说不出话,半响才呢/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江静秋淡淡一瞥:“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的暗中隐藏那些人么?看来这些秘术,把他们引出来了。” “而你这位堂叔叔,都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就是你的堂叔叔,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他是坏人。” 颜劭轩没有回话,毕竟只是个少年,承受能力没那么强。 云斐开口:“我去把备用人选请来。” 在云斐离开后,百里无相问江静秋:“人不是你选的么?怎么还出这种纰漏?” 江静秋解释:“能力、是否抱着必死的决心自愿参与,这是我们筛选玄士的条件。” “我们没有时间彻查他的过往,也无法确保他究竟是人是鬼,只知道他适合。” “适才我一直在注意他的情况,所以才发现了他的异样,我并非逃避责任,但这是目前我唯一能做的。” 百里无相道:“备用人选可不能让他们直接上了。“ 说到这里,百里无相看向轻尘大师:“老和尚,你倒是做点事情,别只是凑数好不好?” 轻尘大师目光缓缓扫视一圈:“我们所有人,不都是凑数的么?” 百里无相深吸一口气:“老和尚,你是这里本事最大的人,区区摄魂术你一定会,接下来两个备用人选,你先用摄魂术看看,他们是否可信。要是被他们钻了空子,把命师带过来,那我们这些日子的努力可都白费了。” 轻尘大师摇摇头:“不必麻烦。” 百里无相问:“你能担保那两人可信?” 轻尘大师否认:“非也。” 百里无相忍无可忍:“别卖关子!总是这样,你也不嫌烦!” 尚未等轻尘大师开口,外边的云斐神色匆匆地走进来:“那里已经乱成一团了,就在刚刚,备用人选自戕。” 众人/大惊。 便是一向从容的长孙焘,也情不自禁攥紧了手。 …… 与此同时。 小茜站在九畹面前,她的脖颈,横着一柄剑。 “一命换一命,你的仇人是我,不是阿姐,杀了我,去救她!” 这一次,小茜脸上并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 她是如此的坦然,视死如归。 九畹仔细审视着她,上下打量,手中的剑,却在一点点逼紧:“你求我?” 小茜给出肯定的答案:“是,我在求你。用我的命恳求你救我阿姐。” 九畹似笑非笑:“别人都没有求到我面前,你又为什么来求我?” 小茜缓缓解释:“昨夜夫君曾说过,这次参与救阿姐的人,必定有问题。” “皇榜放了那么久,都没有人揭,可新皇榜刚张贴,就有那么多人,可见他们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玄士,只是价码没开对。” “夫君觉得,那几个人不可信,只是已经别无选择。所以我站在这里,想要让阿姐多一个选择。” 九畹文言,点点头,随即笑容更深了:“你说得对,我的仇人是你,因为你我受了多少苦,我可是记着呢!” “既然你送上门来求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要好好谈谈价码,你也要让我看看你的诚意才行!” 第1866章 恶心丑陋的嘴脸! 小茜抬手抓住九畹的剑,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掌溢出,滴落在她碧色的衣裳之上。 她开口,一字一句:“只要你能救阿姐,我任你处置。生死由你,一切都由你。” 九畹冷笑一声:“你们人多势众,要是你事后反悔,我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楚小茜,你的心机和算计,我可是领教过,当初你是怎么利用风瑕来害我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只怕我前脚刚救回和你一丘之貉的阿姐,后脚你就去风相面前卖弄你的风情,再掉两滴眼泪,我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小茜抬眸看向她,眼底没有丝毫惧意:“你要是信不过,可以在我体内埋/入任何你想要埋的东西。” “等到救回阿姐,你再用这招对付我,断我所有后路,如此一来,便再无人能够阻止你对我下手。” 九畹笑容更甚:“你开什么玩笑呢!就算蓝灵灵不在,但帝后可是有衍蛊的,我对你用蛊也就没了用处。” “我们再说毒吧,百里无相面前,什么毒能够难得倒他?不论是在你体内埋蛊,还是在你体内埋毒,都无济于事。” 小茜攥着剑,逼近自己的脖颈。 白皙的颈项很快就淌出鲜红的血迹:“那你现在就杀了我,用尽一切你喜欢的方式,如此谁也无法反悔!” 九畹抽出剑。 血花飞溅,小茜的手掌几乎被割断,脖颈也不停溢出血。 所幸伤口不深,并不致命。 她甩了甩剑,剑身沾着的鲜血被甩落。 她用帕子擦了擦剑身:“我对你的命没有兴趣,但是我对你孩子的命,有几分兴趣。” “那孩子叫什么来着,‘风湛’对吧?湛蓝澄澈的天空,和他父亲的一样,多美的名字……” “你不是很有诚意么?那就用你孩子的命来换皇后的命如何?一命换一命,不亏的。” “到时候帝后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说不定把他们众多孩子中的一个送给你,弥补对你的亏欠。” 小茜摇头:“不可能!” 九畹笑得分外嘲讽:“不愿意?一个孩子都舍不得,你怎么说自己对皇后是真心的?” 小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从容:“孩子不仅是我一个人的,也是夫君的。” “孩子是希望。我死了尚且会有人代替我,但是孩子死了,在我和夫君的心里,没有人可以代替他。” “我了解阿姐,她也不会希望我用孩子的命,来换她的命,要是那样的话,她也会不开心。” 九畹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不让他们知道就好了。我们把你孩子的死,伪装成意外、暴毙。” “这样一来,只有你知道这个真相,他们只会痛惜孩子的死,而不会因此牵扯到皇后分毫。” “到时候,只有你饱受这天地下最锥心刺骨的折磨,而他们心底的伤痛也很快就会淡忘,一举两得呀!” 小茜摇头:“不!你怎么对我都没关系,我绝对不会伤害孩子!” 九畹哈哈大笑:“楚小茜啊楚小茜,所有人都疼你,宠爱你,但只有我知道,你究竟有多恶心可恶。” “你看看你现在的嘴脸,多么自私丑恶,我都快吐了!我这就入宫救皇后,记住你现在的选择,你会悔恨一辈子的!” 说完,九畹扬长而去。 第1867章 见证她的悲惨 九畹走后,小茜缓缓瘫跪在地上。 经历了那么多,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哭包。 但适才九畹的话,却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是的,为了阿姐,她死上一千次一万次,她都没有任何怨言。 然而身为一个母亲,让她用自己孩子的性命,去换阿姐的性命,她却做不到。 而这份做不到,就是如今扎在她胸口的刺。 就在她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时,最先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却是一直与她不对付的文茵。 文茵用帕子包住她的伤口,低声开口:“不管怎样,九畹不是去救人了么?夫人的目的达到了,你又何必这么伤心?” 小茜没有言语,只是一个劲地摇摇头。 事实上,九畹一直以来,都是备用方案。 没有人会彻底相信突然冒出来的玄士,更多的人都把目标聚集在九畹身上。 只是白黎不愿意逼九畹,云斐也不愿意。 其他人却逼不动。 小茜见风先生忧心忡忡,几番询问之下,得知了这件事。 于是她自告奋勇,准备去劝说九畹。 一开始风先生也没有同意,但这或许是最有用的方法了。 最后,他们还是同意了小茜的提议,并决定让小茜在最后的关头去劝说九畹。 只有九畹看到小茜走投无路,说服成功的希望,也会更大些。 好在,最后九畹还是答应去救陆明瑜。 然而最后九畹说的那番话,却狠狠地扎了小茜的心窝子一刀。 就算成功了,可她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不敢想,倘若九畹非要她那小风湛换阿姐的命,她却不答应,那究竟会有多可怕的后果。 意识到这一点,眼下的结果,也依然没有让她开心起来,只觉得无尽的惭愧。 …… 九畹入宫时,天色已经有些许昏暗了。 此时被选中的三名玄士都已死去,九畹成了唯一的希望。 然而众人左等右等,眼看天狗食日已经开始,却还没有九畹的半点消息,这叫众人心里有些发虚。 “来了!”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时,陆明邕递来了九畹入宫的消息。 “九畹快到了。” 长孙焘攥紧的手,这才缓缓松开。 与在众的所有人一样,他始终悬着心,等待九畹的消息。 好在最后还是等到了。 正在这时,九畹大步迈入屋里。 她挑唇看向众人一眼,随后耸耸肩:“你们什么表情?难道我的出现,就一定和杀人有关?” 云斐看着她,一直看着,但却没有说半个字。 九畹看了一眼天色,随后目光杀向云斐:“完事后我再和你算账!” 接着,她拔高声音:“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要等时机错过了,才开始行动?” 长孙焘认真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九畹没有理会,开口大小众人的疑虑:“放心,我不会害陆明瑜,因为我还不想死,我要活着见证,楚小茜的悲惨。” 说完,她冷笑一声,便站到了颜家长老的位置。 长孙焘看向陆明邕,陆明邕朝他摇摇头。 得到小茜平安的消息,长孙焘才彻底放下心。 江静秋看了众人一眼,随即开口:“时间不等人,必须开始了。” 第1868章 回去的时机终于到了 八人迅速归位。 分别占据八个方位。 随着天光骤暗,阵法也开始启动。 天狗食日,大地陷入一片晦暗。 朦胧的光芒,犹如月光那般惨淡,仅仅可见万物模糊的轮廓。 长孙家的宗祠里,七颗小珠子在阵法之中飞速转动,很快就摆成北斗七星状。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代表北斗七星的小珠子陆续稳定下来。 可就在这时,瑶娘控制的那颗珠子,却依旧在飞速旋转。 她根基不稳,控制珠子已是费力。 使尽全力,满头大汗,也只能看看让珠子不飞出去。 身为阵法中枢的轻尘大师,唯有他无需控制小珠子。 他连忙帮瑶娘稳定珠子。 随着最后一刻珠子稳定下来,珠子霎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八人围坐的中间,凭空现出井口般大小的洞口。 洞面水波粼粼,当真如同一口井那般。 只是那似水面的背后,却隐约可见一线蓝天。 只是云雾似幻,无法看清那里边的情况,更不知道那一端究竟是何种模样。 几人维持阵法的启动,早已累得满头大汗。 可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轻尘大师这才开口:“找到了。” …… 陆明瑜这边,江静秋与轻尘大师布下阵法,准备送陆明瑜回去。 可正如陆明瑜他们所料,果然有人闻腥而动,前来破坏。 第一批来的,自然是风瑕。 他传承命师秘术,观星布阵不在话下。 古刹的动静,如何能瞒得过他。 只是此时的他,尚且虚弱。 知晓他弱点的长孙焘与卫殊联手,很快便将其制服。 陆明瑜听着外边的动静,不由得有些担忧。 她不担心风瑕,却担心命师。 这时,江静秋连忙提醒:“不要分心!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陆明瑜不敢大意,连忙收敛心神。 可击退了第一批,依旧还有第二批。 “找到了!” 就在江静秋找到通道时,又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最先出现的,是本该死去多时的楚神医。 他的出现,使得长孙焘以及卫殊两人几乎招架不住。 因为能克制他的衍蛊,尚且未炼成。 以至于他一手冰蚕蛊,几乎击溃两人的防线。 好在最后长孙焘急中生智,解开了风瑕的束缚。 风瑕早就杀疯了,仿佛失去了理智。 见到楚神医,不由分地上去与之缠斗。 精于奇门遁甲的他,与楚神医打得难舍难分,不相上下,倒是帮长孙焘他们牵制住了楚神医。 正在这时,江静秋再度开口:“现在,我们要把你送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出声,也不能有任何动作,务必要稳住心神。” “一旦你分心了,将会使得我与大师构建的阵法坍塌,那么你失去的不仅是回去的机会,还有你的性命,千万别分心,知道么?” 陆明瑜微微颔首,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她面前缓缓打开一个通道。 那通道渐渐扩展,犹如井口一般的大小。 通道似水面波动,那一头却露出金碧辉煌的宫殿一角。 她知道,回去的时机到了。 “跳进去!” 她看了一眼门口的卫殊,带着些许不舍,准备纵身一跃。 可就在最后的关头,有人抓住了她的脚。 第1869章 回来了 随着众人视线落下,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手抓着陆明瑜的脚,把陆明瑜猛然拉到一旁的同时,纵身一跃。 整个过程,几乎就在瞬息之间完成。 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然而这名老者,纵身跃下的同时,那口仿佛连接着两个世界的井,忽然关闭。 他周遭景物变幻,目不暇接。 等到他反应过来,已是被困在阵法之中。 待阵法稳定下来,他才发现,江静秋三人近在咫尺。 像是为了防备他,所以造出这恍若镜面的障眼法。 他没有看到真正的人,而是看到虚幻之景。 他冷笑着,负着一手,另一手大袖挥动,阵法很快就被解除。 他径直走向三人。 “关上!” 可就在他刚接触到三人的时候,随着江静秋一声轻呼,通道已被关上。 那承载着另一世陆明瑜的躯体,瞬时瘫倒在地。 老者出手之前,便被江静秋拖着,迅速撤到一旁。 与此同时,长孙焘与轻尘大合攻而上,卫殊护着江静秋二人迅速离开屋子。 几人分工明确,可见早有准备。 至于陆明瑜,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便是卫殊焦急奔来的情景。 这边如何,她暂且不知道。 只是昏昏沉沉,陷入混沌之中。 …… 另一边。 轻尘大师大师立即下发指示:“大功告成,闭阵!” 随着七颗小珠子各归其位,阵法也被关闭。 在众几乎累的虚脱,满头大汗地摊在地上动弹不得。 唯有长孙焘,猛然起身冲了出去。 尽管他需要休息,可没有人阻拦他。 他就这样,以最快的速度奔回紫宸宫。 可刚走进紫宸宫,他却慢下脚步。 距离房间越近,他走得越慢。 踌躇了许久,也没有勇气走进去。 直到里面传来绿猗惊喜交加的声音:“娘娘!您醒了!” 长孙焘猛然一惊,一个箭步冲进去。 看着躺在床上的陆明瑜,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眶霎时红了起来。 绿猗领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长孙焘就这么凝着陆明瑜,他看了许久许久。 久到唇角扬起,眼泪却落了下来。 他哑着声音:“睡了那么久,你睡着的时候还是春日,现在已经季夏了,你知道么?” 陆明瑜温柔地看着他,半响才开口:“昭华,我动不了。” 长孙焘走过去,坐到床边,把她捞进怀里。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一趟就是几个月,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尽量避免你长褥疮。” “刚醒过来,自然是动不了的,你别着急,你想做什么,给我个指示,我来做。” 陆明瑜靠开口,声音不自觉虚弱:“我想抱抱你。” 长孙焘将她紧紧搂住,搂得很紧,下巴搁在她的额顶:“现在,先让我抱你。等你恢复过来,什么时候都能抱。” 陆明瑜依偎在他的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声音也有些喑哑:“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长孙焘柔声安抚:“晏晏,你回来了,回来了……” 第1870章 一家人,团聚了 “母后!” “母后!” “母后!” 就在这时,三道小小的身影快速跑到跟前。 在陆明瑜还没反应过来时,三个小宝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床前。 三双澄澈清透的眼睛,噙着喜悦的泪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的母后。 像是犯错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看着。 更像是生怕会因此吓到母后。 那胆战心惊的模样,把陆明瑜看得一阵心疼。 “大宝、二宝、三宝……” 陆明瑜一声轻唤,三个孩子猛然扑过去。 便是向来最老成内敛的大宝,也没有克制情绪。 而是陆续爬到陆明瑜的床上,紧紧地挨着陆明瑜。 三宝最先告状:“母后母后,你不在的时候,大宝和二宝一直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 二宝马上反驳:“母后,你别听她胡说!她根本就是在骗人,我和大宝才没有欺负她。倒是她仗着父皇得宠爱,一直欺负我们。” 二宝的委屈,可比三宝装出来的真实多了。 三宝见状,狡黠一笑:“母后,其实我也懂得分寸的,可没有欺负得太厉害。” “是舅舅说的,人的目光一定要长远,凡事都要留一线,否则就是切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我觉得舅舅说的很对,所以我每次欺负大宝和二宝都是适可而止的,要是把他们欺负坏了,以后就没的欺负了。” 二宝撇撇嘴:“不是还有四宝和五宝么?” 三宝冷哼一声:“那不一样,那是两个弟弟,我要保护他们!” 二宝只能委屈地看向陆明瑜:“母后母后,你看三宝,她就是个坏蛋。” 陆明瑜有心想要安慰一下委屈巴巴的二宝,却还是不能动弹。 她就像被固定住一样,禁锢在了身体里。 思想和意识都是清晰的,唯有身体沉重千钧。 大宝像是看出了她的处境,忽然搂住她的脖颈,低低一声轻唤:“母后,你怎么睡了那么久?大宝好想你。” 紧接着,陆明瑜觉得脖颈有些冰凉。 她知道,是那个老气横秋的大宝哭了。 有了大宝的开端,二宝和三宝和三宝的眼泪也没再止住,抱着陆明瑜就哭了起来。 “二宝也很想母后,可是每次来看母后,母后都在睡着。” “三宝也想母后,没有母后的训斥,三宝觉得好没趣……” 三个孩子嘤嘤低泣。 这可把陆明瑜给心疼坏了。 她拼命寻找感觉,想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 可身体好重,重到她根本无法控制。 忽然一双手握着她麻木无力的手,帮她把三个孩子搂入怀中。 大宝惊恐地问:“母后,您为什么不能动?” 陆明瑜尽量安抚:“母后睡太久,一时还不适应,过不久就会完全恢复了。” 二宝起身:“我去找百里先生,让他来给母后看看。” 说完,他就要下床,却被被子绊倒。 他一头栽了下去。 也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双手抓住了他。 他惊魂未定地回过头,撞上父皇母后担忧的神色。 他惊喜不已:“母后能动了,母后能动了!” 是的,就在他即将发生危险的时刻,母后突破禁锢,保护了他。 陆明瑜无奈地拍拍他的脑袋:“傻孩子,小心摔倒。” 三个孩子欢欣雀跃:“太好了!母后回来了!” 陆明瑜搂住他们三人,而长孙焘却把母子四人抱住。 一家人,在这一刻也终于团聚了。 当然,还差四宝和五宝。 第1871章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 就在奶娘抱着四宝和五宝来与帝后相聚时,参与布阵的众人,也终于缓了过来。 九畹起身,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云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江静秋拍了拍云斐的手:“去追吧。” 云斐默然片刻,随后起身追去。 颜劭轩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表示:“我还要躺会儿,实在太累了,太累了!” 轻尘大师起身,对众人施了个礼,随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去。 江静秋扶起瑶娘:“辛苦了!” 瑶娘柔柔一笑:“不辛苦,幸好帮到了娘娘,否则我就要把大家都害了。” 江静秋如实道:“你很有修习奇门遁甲之术的天赋,短短时日便能达到如此地步,你已经很努力了。” 瑶娘笑了笑:“多谢你,江姑娘,最近这段时日,我都没有好好陪伴念儿,我该回去了。” 江静秋道:“让侍卫送你回去。” 瑶娘摇摇头:“阿珺在外边等我,他会送我回去。” 江静秋会意一笑:“好,你先回去,我们有空再一起喝茶说话。” 瑶娘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百里无相一拍躺在地上的颜劭轩:“哭什么?你也不看看自己几岁了。” 颜劭轩反驳:“难道不能哭么?我刚死了叔叔。” 百里无相提醒:“堂叔叔,而且还是个叛徒。” 颜劭轩叹了口气:“我毕竟是个族长。一来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堂叔叔,二来他的死我还得向族里解释。” “颜氏一族数百年的安定与祥和,也会因为堂叔叔的死而破灭,这种境况之下,你就别取笑我了。” 江静秋道:“眼下娘娘这边的事情已了,你先回一趟颜家,把事情解决了,免得夜长梦多。” “要是有人利用长老的死,在颜家制造混乱,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颜劭轩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江姑娘说得没错,我该回到北方解决问题,待事态平静下来,有缘再会。” 说完,颜劭轩也起身离开。 没有践行,也没有饯别。 一句后会有期,他便踏上归途,准备回颜家主持大局,并为长老的事情做一个收尾。 待众人都走后,江静秋最后检查一遍适才的布阵,看看是否有什么遗漏,或者是不对。 百里无相询问:“江姑娘,你在做什么?” 江静秋解释:“这个世界的命师已经消亡,但不确定另一个世界的命师,是否会通过刚刚的通道,来到这个世界。” 百里无相道:“轻尘那老家伙没什么反应,说明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 江静秋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百里无相却毫不在意:“来这里做什么?十方阵已毁,元休那老家伙已经无法再启动,便是楚将离与风瑕都死了,他来到这里,只会孤立无援,倒不如留在那边再行筹谋。” 江静秋闻言,没有说什么。 她认真地检查了布阵现场,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最后,她如释重负地开口:“没有什么问题,看来我们彻底解决了命师。” 百里无相瘫坐在椅子上:“丫头这一回来,事情总算告一段路了。” 第1872章 她醒了 与此同时。 在另一个世界。 由于早有准备,风瑕和命师在轻尘大师和江静秋的合作下,根本讨不到好处,只能仓促而逃。 待敌人都走后,卫殊把陆明瑜的躯体揽在怀里。 他颤着手,半天都没能把手指放到脉搏之上。 最后还是长孙焘将手指按在陆明瑜的脖颈。 感受到脉搏的跳动,长孙焘不由自主长长舒了一口气:“瑜儿还活着。” 卫殊眼眶有些红,他没有多言,只是把陆明瑜搂在怀中。 长孙焘解下披风,盖在陆明瑜的身上。 而江静秋也端来一杯水,递向长孙焘:“给她喂下,很快就没事了。” 长孙焘依言照做,边问江静秋:“倘若她的躯体曾被另一个世的灵魂占/据,那么此时此刻,那个灵魂走了,她的灵魂还能回来么?” 江静秋耸耸肩:“不知道,要不喊魂试试?” 卫殊很认真地看向江静秋:“江姑娘,请你不要开玩笑了。” 江静秋扬唇一笑:“两位请放心,这事我和大师都考虑过了,所以在布阵送那缕魂魄回去时,也想办法唤回这个世界真正的她。” “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不是一具躯壳,而是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只是我也不确定,她醒来是否有身体被占/据这段时日的记忆。” 卫殊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有没有记忆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好好的。” “她不认识我们也不要紧,我们会慢慢介绍自己,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份。” 长孙焘却有些担忧:“虞清欢的过往一团糟,甚至还痴迷那个秦姓表哥,要是她对这一切毫无印象,到时候怕是难以接受。” 卫殊闻言,也是冷汗直冒:“最重要的是,秦臻已经死在那个瑜儿的手下了。” 两人都有些发愁。 但卫殊还是轻轻地把妹妹抱起来,放到榻上休息。 守在陆明瑜身边,两个大男人陷入沉默。 这段时日的相处,卫殊对那个聪慧稳重的妹妹掏心掏肺,长孙焘对那个世界的陆明瑜也当作瑜儿来对待。 她就那么离开了,要说没有半点不舍,那是绝对不可能。 这份不舍,终也只是遗憾罢了。 因为他们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 只是一起经历过的这段时光,会成为他们心底不会淡去,也不会谈及的回忆。 等有空的时候,翻出来怀念一下。 仅此而已。 也只能这样。 沉默许久,卫殊率先开口:“接下来应当怎么做?” 长孙焘郑重开口:“去解决她提到的所有事情,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 卫殊会意,把手伸过去:“算我一个。” 长孙焘笑了,两人握手,表示将来会互相支持。 就算走的路不同,结果也是殊途同归。 而这时,陆明瑜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873章 她也可以聪慧勇敢 天狗食日的时刻,短瞬即逝。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阴影便已散去。 夏日的阳光暖暖地洒落下来,浓阴绿叶之下,是一片斑驳梦幻的影子。 这个世界的陆明瑜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她还是虞清欢,那名与人出逃的少女。 她的目光,漫过长孙焘,最后停留在卫殊身上。 卫殊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陆明瑜并没有说话,只是翻了个身,背对两个男人。 卫殊与长孙焘面面相觑,分别从对方的表情中看懂了各自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已经知道了全部实情。 所以才没有对两人的身份有什么怀疑。 之所以不想说话,更多的是不敢面对? 正当两人用眼神交流时,陆明瑜的声音沙哑响起:“我都知道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我看得到,听得到,但是没办法表达。” 卫殊见她如此,不由得有些心疼:“瑜儿……” 陆明瑜默了好半响,却问出了一个从未有人问过的问题:“兄长,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没有找到我?” 一语出,换来的是两个男人的沉默。 许久,卫殊这才开口:“我找过,在陆家的事情发生后,我和卫爹爹逃出玉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你。” “一直找一直找,但是得到的消息,就只有你被人从淇王身边掳走,之后便再无任何线索。” “直到你出现,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还活着。瑜儿,对不起,没能早点找到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陆明瑜没有回话,只是那低低的啜泣声不时响起。 半响过后,她哽着声道:“兄长没有找到我,我不怪兄长,但是这一次,能不能帮我救救娘亲。” 卫殊连忙告诉她:“已经派人去救了,很快就能把她救出来,你别担心。” 陆明瑜连忙摇头:“不,你不懂,秦臻死了,娘亲的处境怕是十分危险。只是派人去,还不够,还不够!” 卫殊很认真地道:“我一定会救出娘亲,她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陆明瑜闻言,这才没有再多言。 她抱紧被子,低声乞求:“我想静一静,可以吗?” 卫殊点点头:“好,兄长就在外边,有事你就唤兄长。” 说完,卫殊拉着长孙焘往外走。 长孙焘全程都没有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陆明瑜一眼。 到了外面,卫殊却为陆明瑜解释:“想必是因为秦臻的事情,觉得羞愧,所以不知道怎么面对我们。” “以后淇王不许在她面前提及任何有关秦臻的事情,别戳她肺管子,知道么?” 长孙焘颔首,随即道:“我想不仅是因为秦臻的事情。她说她知晓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但她们两个人是如此的不同。” “一个聪慧勇敢,一个性子怯弱。或许她自己也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所以此时才会这般消沉。” 卫殊掷地有声:“她们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屋里的瑜儿,也可以聪慧勇敢。”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陪伴和鼓励,从今往后,我会倾尽所有,只为护她顺遂!” 长孙焘颔首:“我也是。” 两人达成共识。 其实两个陆明瑜,或许现在有些许不同,但是最终她们都会创造属于她们的事迹。 不论如何,只要人活着,就好好地活在身边,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 而他们二人要做的,他们心底也十分清楚。 他们也知道,自己必然会竭尽全力。 第1874章 欢聚一堂 陆明瑜刚回来,尚未与夫君和孩子好好享受天伦之乐,第二日一早,请求进宫的帖子便雪花似的飞过来。 这些帖子并没有被送到陆明瑜面前,首先就被陆明邕拦下一部分,紧接着又被长孙焘拦下一部分。 最后剩下的,也只是那些亲近的人。 翌日天刚亮。 陆明瑜尚且没起身多久,外殿便来了许多人。 虽然挤满了外殿,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吵到她的清净。 等到她梳洗好,太阳便已经挂到了山头。 晨光照在池子中,水波潋滟。 窗棂投射进来的微光,点亮了她洒金落凤的华美衣裙。 绿猗扶着她,缓缓走向外殿。 她的行动力尚且没有完全恢复,以至于走得极慢。 刚走出来,便有一双双眼睛落到她的身上。 她没有着急,缓缓落座,随后目光依次看向众人,最后停留在楚氏身上。 “晏晏……” 楚氏眼眶红红,噙着泪花看向她,切切唤了一声。 陆明瑜出言安抚:“娘亲,我没事,别担心。” 楚氏只管含泪点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南宫绥绥也是直肠子,闻言她开口回应:“能不担心么?可把大家都担心坏了。” “瑜儿昏睡这段时日,不管是谁都坐立不安,焦急地想办法把你唤醒。” 董穗附和:“瑜儿,醒来就好。” 感受到真切的关怀,陆明瑜柔柔一笑。 接着,她问:“二哥和小茜呢?还有兰花儿姐呢?他们怎么没有来?” 众人面面相觑,楚氏开口询问:“难道陛下没有告诉你么?” 陆明瑜摇头:“昭华尚且没有时间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最后,还是南宫绥绥开口回答:“为了让你醒来,需要八人布阵,谢韫去南疆换云表哥回来。” “至于小兰花,因为人手不够,云斐给她为了蛊,所以现在她已经变回九畹了,不再是小兰花。” “小茜嘛……” 剩下的话,南宫绥绥没有说。 事实上,她主要是不知道应当怎么说。 所幸文茵也在,于是她开口说出了实情:“娘娘,夫人怕是来不了,确切的说,她应当不想面对娘娘。” 第1875章 事由 “不想面对我?” 陆明瑜震惊不已,她不是很理解文茵这话的意思。 在众虽然知道一些,但却不是很清楚。 所以大家也想知道缘由,便都看着文茵。 文茵不急不缓,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当时陛下张贴皇榜,以高/官厚禄悬赏天下玄士,只为能寻找合适的人。” “然而时日长久,也没有人揭下皇榜。后来陛下改变了奖赏,由高/官厚禄、金银财帛换成了玄门秘术。” “皇榜刚一张贴,就有无数的玄门中人前扑后继,最后在江姑娘的测试下,选中了颜家长老,以及另外两人用来备用。” “因为小兰花变成了九畹,她不愿意帮助娘娘,所以众人也只能寄希望于被选中的三人。” 顿了顿,文茵继续道: “然而夫人总觉得不妥,担心会出现差池,她在大家开始前找到了九畹,试图说服九畹帮助娘娘。” “但是九畹的态度依然坚决,夫人便提出以一命换一命,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九畹出手。” “结果九畹对夫人的性命不感兴趣,让夫人拿儿子的命去换,夫人没有应下。” “九畹见状,很快就同意了帮忙,她临走前,让夫人永远记住这个选择。” “夫人不能用自己孩子的命去冒险,便觉得有愧于娘娘,觉得无颜面对娘娘,所以今日叫我来看望娘娘。” 众人闻言,当即恍然大悟。 事实上,长孙焘不会没有备选方案。 但小茜主动找到九畹帮助,却是帮忙得到了最稳妥的方案。 要是陆明瑜没有孩子,必然无法体会小茜的心情。 但她自己也是一名母亲,她可以为了亲近之人牺牲自己,但做不到拿孩子的命去换。 所以小茜会有这样的选择,真的无可厚非。 然而九畹便是抓到了这一点,让小茜陷入了愧疚之中。 这种愧疚,不是她说一句没关系就能消弭的。 思及此处,陆明瑜也只能暂且按下此事,得寻一个周全的方法才行。 否则贸然去面对小茜,很可能使得小茜更加无地自容。 真是个傻丫头。 于是,陆明瑜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 文茵福身,便退到椅子上坐下。 陆明瑜看着楚氏笨重的身子,以及显怀十分明显的南宫绥绥,开口关怀:“你们都还好吗?” 珍璃郡主打进门起,一直盯着陆明瑜,两只眼睛亮堂堂的,仿佛能开出花来。 见陆明瑜半响没有问到她,她忍不住寻找存在感:“小舅母,不止是她们,王妃表嫂又怀了呢!” 陆明瑜望着董穗:“我竟看不出来。” 董穗掩唇:“月份还小,我今日穿着宽松,没那么显怀,瑜儿你看不出来,也很正常。” 陆明瑜没有多言,但是欣喜显而易见。 这时,她朝珍璃郡主伸出手:“你这是不想我吗?还不过来。” 珍璃郡主受宠若惊,起身提着裙子跑向陆明瑜。 绿猗连忙拦住:“郡主,别这么激动,娘娘现在行动都还不太方便,可别把娘娘给伤着了。” 珍璃郡主连忙止住脚步,而后小心翼翼,走到陆明瑜面前,拉住陆明瑜的手:“你醒了,真好!” 第1876章 是,很重要的事 亲近的人,都在身边。 紫宸宫的外殿,充满了欢声笑语。 就在大伙谈到高兴处时,南宫绥绥忍不住问:“灵灵姑娘该回来吧?许久不见,怪想她的。” 珍璃郡主忍俊不禁:“你这哪里是想灵灵姑娘,分明就是想谢韫了。还用灵灵姑娘做借口,真是不知羞。” 南宫绥绥连忙解释:“要是你没有提及谢韫,我都想不起他。我是真想灵灵姑娘了。” 便是内敛娴静的董穗,也忍不住打趣:“是是是,谢韫媳妇这是想灵灵姑娘了。” 南宫绥绥连忙反驳:“表嫂,你别话里有话!” 董穗一脸无辜:“我哪里敢话里有话,我比谢韫还怕你的拳头。” 珍璃郡主立即附和:“这还真是的,我还寻思着谢韫最近怎么都没看大夫,原来是因为谢韫不在京中。” “如果谢韫在的话,一定鼻青脸肿。不,肯定一瘸一拐,又不是没断过腿。” 南宫绥绥见两人一唱一和,连起伙来取笑她。 于是,她也忍不住取笑起她们:“是是是,你们两个都是温顺听话的小娇妻,只有我是悍妇。” 珍璃郡主掩唇:“不逗你了,免得你气坏了身子。” 南宫绥绥挑起眉头:“我会生你的气?怎么会?我一般在生气前,就动手把气消了。” 珍璃郡主连忙求饶:“不敢了,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 董穗也跟着噤声,以免被南宫绥绥嫌弃。 陆明瑜知晓大家都在开玩笑,并且南宫绥绥本身也很喜欢这种氛围,所以并没有阻止。 眼看楚氏的肚子十分笨重,陆明瑜心疼娘亲久坐,于是开口吩咐:“绿猗,带娘亲出去走走。” 正好楚氏也坐得难受,便起身准备离去:“晏晏,娘亲去去就回。” 陆明瑜颔首,笑着目送楚氏离去。 而楚氏前脚刚走,他们这边 又迎来一人。 “长公主殿下到。” 随着内侍通报声响起,长公主仪态万千地走进来。 她盈盈行礼:“娘娘。” 陆明瑜抱歉一笑:“阿姐,我行动不便,就不起身扶你了,都是一家人,还请阿姐不必这么客气才是。” 长公主笑道:“娘娘此言差矣,您母仪天下,该有的礼节,不应当免了。” 陆明瑜知晓长公主的意思,随即便道:“阿姐,不必多礼,请坐。” 众人行礼:“殿下、母亲。” 长公主点点头,示意大家不必多礼。 她刚坐下,宫人便端着许多盒子进来,堆了高高的一大堆。 她笑着解释:“不是什么奇珍异宝,只是些调理身体的东西罢了。像灵芝、野山参之类的。” 陆明瑜含笑:“这还不是奇珍异宝,从阿姐家搬来的,最不济都是百年老灵芝。” 长公主开口,很是认真:“娘娘,便是我把库房搬空了,对于娘娘为大秦做的事情,也是不够的。” 事实上,这份赞扬情真意切。 她向来不是管闲事之人,也无权干涉弟弟的事情。 然而对于陆明瑜这个弟妹,她从来都是不冷不热。 但是慢慢的,她也渐渐从好感变成赞赏,以及由衷的钦佩。 这种改变,经历了漫长的过程。 然而印象一旦形成,就不会轻易改变。 她认可,支持,以及表达自己的忠诚。 陆明瑜笑了笑:“阿姐,多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另一边,楚氏略有些为难。 绿猗见她欲言又止,于是问道:“义母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楚氏默了片刻,随即点头:“是,很重要的事。” 第1877章 很感激,也很珍惜 绿猗止住脚步,很认真地看着楚氏。 “义母,您说。” 楚氏叹息一声,随即坐在栏杆上:“绿猗,晏晏和小茜的过往,你是知道的,晏晏一直对此心里有愧。” “其实这也怪不得晏晏,她还那么小,哪里有选择的权利?更何况父亲还把她的记忆给抹除了。” “说来说去,不管是对晏晏,还是小茜,她们都很无辜,犯错的都是我们大人。” “但是晏晏一直觉得愧对于小茜,所以不论小茜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的原谅。” “偏偏小茜那丫头,又处处为别人考虑。所以这次的事情,晏晏绝对不会怪小茜,可小茜却会怪自己。” “一起长大的感情,倒不至于离心,但我唯恐她们两人,没有从前那样亲近。” 绿猗静静听着,随后开口:“义母,您别担心,我想娘娘自有她的解决方法。” “小茜妹妹曾经和大殿下一起被掳走,那段日子里,一直是她照顾大殿下。” “现在小茜妹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想她更能明白,一个孩子对母亲而言意味着什么。” “娘娘要是去见小茜妹妹,多半会从大殿下入手,以此来叫小茜妹妹明白,她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 楚氏又是一声叹息:“绿猗,我还是担心。为人母的,希望你们几姐妹都能和睦相处,不至于生分了。” “但是我也不能插手太多,过去十几年,我这一碗水从未端平过,哪怕到了如今,我的心里也是更偏向晏晏。” “要是我插手,只会叫她们更生分,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再这样糊涂。所以我只能拜托你了。” 绿猗柔声问:“义母,您认为我能做什么呢?” 楚氏拍拍她的手:“你能做的,必然比我多。因为晏晏信任你,小茜亲近你,由你做调和剂,最是合适不过。” “只是少不得辛苦你,指不定还能让你受委屈,被怨恨……绿猗,我想让你知道的是,这是请求和商量,不是命令。” “我知道你肯定愿意为我做很多事,但我更希望,你所做的任何事,都有着自主的意志,因为你是我的另一个女儿啊!” 绿猗坐到楚氏身边,挽住楚氏的手臂,把脑袋倚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如此柔软而不冷硬,就好像依赖母亲的小丫头。 她说:“义母,我分得清/真假,也知道您此事的话发自内心。我记不得生母长什么样了,但是我有个很好的义母。” “她会在我受伤时,衣不解带地照顾,事无巨细,无微不至。也会尽心尽力,为我做打算。” “我知道您想拜托我,在娘娘去找小茜妹妹之前,采用以毒攻毒的方式,让她们最终和好。” “义母放心,这事我会办妥,我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把我当作姐妹的娘娘和小茜妹妹。” 楚氏拍拍她的脑袋:“辛苦你了,你总是不争不抢,不言不语。很多时候,就会被忽略,义母也觉有愧于你。” 绿猗摇摇头:“我很好,真的。曾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能这般好。我很感激,也很珍惜。” 楚氏没有再多言。 义女、养女以及亲生女儿。 这碗水她很难端平。 然而她已经很尽力,成为一个公正的母亲。 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疼爱。 或许这份疼爱有失偏颇,然而却是真真切切的。 能够成为她们三人的母亲,她也很感激,很珍惜。 很幸福。 第1878章 上错眼药了 “怎么不见绿猗?” 陆明瑜送走了大伙儿,便去了侧殿。 四宝五宝与她相处的时日甚短,所以她现在正在尽量多花时间陪他们。 一来是避免孩子与她不亲近,二来也是尽她身为母亲的责任,多熟悉孩子,对将来培养和教育也有帮助。 只是她身体尚未恢复,不能久坐,待了会儿便离开了。 回到主殿,不见绿猗的身影,这叫她觉得有些奇怪,便问前来伺候的宫人。 宫人闻言,连忙回应:“绿猗姐姐有事出宫,适才交代奴婢等人,好好伺候娘娘。” 陆明瑜蹙眉:“出宫?可知去了哪里?” 宫人摇头:“绿猗姐姐只说出宫,并未告诉奴婢等人她去了哪里。” 陆明瑜默了默,随即道:“好,我知道了。” 宫人小心翼翼询问:“娘娘,待绿猗姐姐回来,可要提醒她来向娘娘汇报?” 陆明瑜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宫人连忙跪下:“奴婢多嘴,请娘娘恕罪。” 陆明瑜不再多言,摆摆手:“下去吧,以后别来本宫面前伺候,自己去找绿猗给你安排其他活计。” 宫人面色惨白,但也没敢说什么,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外面,有人低声提醒她:“你不要命了你?!绿猗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义妹,皇后娘娘的生母极其喜欢她,这其中有多深的感情你知道么?” “你还敢给皇后娘娘上眼药!也亏皇后娘娘仁慈,否则你死定了你!” 那宫人委屈万分:“怎么不算死定了?皇后娘娘让我去找绿猗姑娘,让绿猗姑娘另给我安排活计,这不是把我交给绿猗姑娘处置么?” “绿猗姑娘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她肯定不会手下留情!也就她那样,整天拿着鸡毛当令箭!有一天失宠了,看她怎么办!” 另一名宫人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你这是活该!娘娘仁慈,可不是什么人都感念娘娘的恩情,要是绿猗姑娘不严厉一点,总有不长眼的人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就好比你这样的!” 说完,这名宫人便离开了。 独留适才那名宫人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陆明瑜也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平日她对底下的人不怎么管束,但不代表她不上心。 更何况有绿猗盯着,她是半点都不担心。 正因为说得少,罚得少也骂得少,所以传出了她仁慈的名声。 但要是没有绿猗帮她打理这些庶务,只怕下头的人就不会觉得她这么好说话了。 如今这宫女给她上眼药不说,还在背地里这般议论绿猗,在绿猗那免不了一顿责罚。 她其实也可以直接帮绿猗撑腰。 不过她把处置的权力给绿猗,才更能显得她对绿猗的信任与支持。 这小小的水花,很快就平静下来。 …… 另一边,绿猗与文茵一同回到相府,她很快就找到了小茜。 小茜对她的到来,感到意外,却也很惊喜:“绿猗,你怎么来了?” 但是绿猗的态度,格外冷淡:“来看看娘娘那忘恩负义的妹妹。” 第1879章 不,我不是,我没有 绿猗的话,像是石头,直接噎住了小茜的嗓子眼,使得小茜根本无力回答。 绿猗一步步逼近,开口也是咄咄逼人:“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小茜,你太令我失望了!” 小茜双目霎时噙满泪花,她想解释:“不……我没……” 可话还没有说完,她便停了下来。 她泪盈于睫,不是委屈的,而是愧疚的。 像是被绿猗的话,霎时压垮了所有的精神气力。 她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绿猗走到她面前,对着瘫坐的她,居高临下: “娘娘知道了此事,大受打击,本来刚清醒身子就不好,如今因为你更是雪上加霜,你可真是厉害,连自己的姐姐都害!” 小茜不停摇头反驳:“我没有害阿姐,我没有害阿姐!” 绿猗声色俱厉:“没有害?!这话说出来,你相信么?!你良心过意得去么?!” 小茜仍旧不停摇头:“我真的没有害阿姐!我从来都把她看得比我的命重要!我可以为她死,我怎么会害她?” 绿猗疾言厉色:“没有害的话你为什么不敢面对她?没有害的话你为什么你在愧疚什么?!” 小茜声泪俱下:“我……我……我恨自己……不能用澈儿去换阿姐的命。” 绿猗冷笑一声:“正是因为这样!倘若是你遇到危险,娘娘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你!” “可你呢?你怎么做的?这就是你的姊妹情深么?这就是你的选择么?你可真是占尽了好处,却不想付出!” 小茜连忙反驳:“不!不!倘若我遇到那样的情况,我一定不愿意让阿姐用孩子们的命来救我,那样的话,就算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不!阿姐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会因此恨我,不会的,她不会恨我,也不会怨我的!不会的……” 小茜一边说着,一边往椅子上缩。 她一边反驳绿猗,却又承受不住绿猗的话。 她显得如此的无助。 见她这副模样,绿猗没有再咄咄逼人。 只是问:“你就这般相信娘娘?” 小茜说:“从我记事起,我就已经跟在阿姐身边了,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那么多,她是我阿姐,我怎能不信她?” 绿猗叹了口气:“既是如此,你又怎么会认为,娘娘会希望你用风澈少爷的命,去换她的命呢?” “既是如此,你又怎么会这般愧疚,难道最后九畹愿意出手相帮,不是因为你么?” 小茜一怔:“绿猗……你……” 绿猗解释:“正如你说的,你们是姐妹,娘娘怎会恼你?但是今日大家都在,有说有笑,唯独没有你,娘娘她很失落。” “我今日的一切,都是娘娘给的,我和你一样,不愿意看到她伤心难过,所以我私自来找你,就是为了化解这层隔阂。” 小茜含泪:“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愧疚,愧疚不能为阿姐倾尽所有。” 绿猗长叹一声:“我不是母亲,我理解不了你们,但是我知道,用孩子的命去换另一个在乎之人的命,这事它很复杂。” “你看看越国公,他因为卫统领用孩子的命一命换一命,这份愧疚,他背负了一辈子。” “其实不论换与不换,都会又一个人愧疚,既然愧疚无法避免,那只能想办法化解。” “最重要的是,当事人不能因此生了嫌隙。就好比越国公,他现在承担了为人子的责任,依旧与卫统领亲近,这才是最重要的。” “倘若你因为这份愧疚,而疏远了最亲的人,那么不止是你,便是娘娘,也会因此而难过。” “你也不希望娘娘因为你的疏远而难过,更不想与这么亲近的姐姐生分了,对吧?” 小茜默了许久,忽然抱住绿猗:“绿猗……我……我不想和阿姐生分,我只是过不了心里这个坎!” 绿猗拍拍她的背:“会过去的,尤其是当你看到娘娘因为你的帮助,重新回到大家身边的时候。” “小茜,大家都是姐妹,与其你在这里独自伤神,不如亲自到娘娘面前道歉,如何?” 小茜不停点头:“好!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绿猗又拍了拍她的背。 第1880章 和解 绿猗回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娘娘。” 陆明瑜颔首:“饿了吧?去传膳吧。” 绿猗盈盈行礼:“是,娘娘。” 绿猗刚退下,一抹绿色的衣角露出来。 “阿姐……” 陆明瑜没有抬头,只是道:“我吩咐司膳房给做了你最喜欢的菜式,坐下吧,等等就得了。” 小茜又唤了一声:“阿姐……” 陆明瑜告诉她:“不管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小茜抬眸看了四周一眼,没有任何椅子。 空的地方,只有陆明瑜身边。 以往她都坐在陆明瑜脚边的小凳子上,可是现在,就算那里依然有小凳子,她也不能坐了。 于是她走过去,挨着陆明瑜坐下。 满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明瑜也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为小茜捋了捋衣裳。 这时,奶娘抱着孩子上来:“娘娘,四殿下和五殿下来了。” 陆明瑜伸手,把四宝抱在怀里。 五宝则被奶娘递到小茜怀里。 陆明瑜道:“你看四宝和五宝,他们俩长得那么像。” 怀里的孩子软软的,像是小团子。 霎时驱散了小茜心底的那点不自在。 她抱着五宝逗着,把五宝逗得咯咯笑。 那白白胖胖的面颊,竟也有着小梨涡。 小茜只觉得不可思议:“阿姐,五宝像你!他也有梨涡!好神奇呀!男孩子竟然也有梨涡!” 陆明瑜道:“四宝和五宝最像我,笑容像,鼻子像,额头也像。” 小茜越看越喜欢,抱在手里不放手。 陆明瑜给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笑着道:“夫人,殿下们该吃/奶了。” 陆明瑜先把四宝递过去,小茜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五宝。 奶娘很快就把他们带走。 待孩子走后,陆明瑜问:“你觉得四宝和五宝如何?” 小茜满脸笑意:“像阿姐,惹人喜欢。” 陆明瑜拉过小茜的手:“换个角度想想,倘若阿姐用他们来换你活着,你愿意吗?” 小茜忙不迭摇头:“必然是不行的!” 陆明瑜语重心长:“我也是,倘若你用小风澈换我,我必然是不肯的。” “我们都是母亲,哪里舍得牺牲孩子?你说是不是?” 小茜有着哽咽:“阿姐……” 陆明瑜道:“九畹就是故意让你难受,事实上,是你成功说服她出手的,不是吗?” “要是没有你,你姐夫的备用计划不一定成功,是你救了我呀!你怎么都不想来看我?” “要是我们姐妹生分了,我可真要难过死了。下次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第1881章 顽皮的小家伙 一场本该会引起姐妹之间产生隔阂,从而生分的小风波,很快就消弭了。 下钥的宫门,特地为小茜再度开启,陆明邕亲自把小茜送回去。 小茜离开时,已是一脸轻松释然,可见心结已解,姐妹之间的感情,又回到从前。 陆明瑜也很高兴,她把绿猗叫到身边:“你这丫头,招呼也不打一声,要是小茜是个心眼子小的,不就恨上你了?” 绿猗笑道:“正因为知晓小茜是什么样的人,奴婢才敢去找她。奴婢与义母都不想看到娘娘伤怀,希望娘娘不要怪奴婢自作主张。” 陆明瑜摇摇头:“怎会怪你,你也是我的妹妹。” 绿猗没有再言语,她盈盈行了个礼:“奴婢去看看您的补药好了没。” 绿猗前脚刚走,长孙焘便回来了。 他卸去一身冷意,张开双臂便想陆明瑜走来,甚至还带着撒娇的意味:“晏晏,我忙了一天,累死了!要抱抱。” 陆明瑜伸出手指,戳在他的脑袋上:“别来这一套。” 长孙焘立即更委屈了:“真的,那折子多得能压死我,要你抱抱才能好起来。” 说完,就把脑袋往陆明瑜的肩窝搭去。 陆明瑜无奈,只好把他拥入怀里:“抱抱就好了,来,抱抱我辛苦了一天的夫君大人。” 长孙焘像个孩子似的,依偎在陆明瑜怀里。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心满意足:“是晏晏的味道,是我最喜欢的,晏晏的味道。” 说完,他将陆明瑜搂入怀中:“晏晏,我今日把三天的公务都处理完了,明日一早,我带你去温泉行宫疗养。” 陆明瑜闻言,抬手捧着他的脸:“处理了三日的呀?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累,我的昭华辛苦了。” 长孙焘喜笑颜开:“不辛苦,只要是对你好的,不管做什么,我都不辛苦。” 陆明瑜笑道:“你个大傻瓜,现在都季夏了,泡温泉不热么?你瞧瞧我,穿得多清凉。” 长孙焘含笑:“当然怕你热,只泡泡脚就没关系,最主要的是,你需要多走走,散散心,这样身体才能恢复得更快。” 陆明瑜捏着他的面颊:“好,都听你的,由你操心安排,我只负责享受。” 长孙焘紧紧地搂住她,那笑意怎的也掩不住:“我的晏晏怎么能这么可爱?” 陆明瑜忍俊不禁:“傻子。” 长孙焘不以为耻,反而引以为荣:“众所周知,我只在你面前犯傻。” 陆明瑜摇头轻笑:“言归正传。既然我已经回来了,三位公主的亲事,也该提上议程。” 长孙焘手指刮过她的鼻尖:“现在大五月的,成什么亲,让她们再等等,等你休息好了,养足精神,再来操心这些事。” 陆明瑜笑道:“好好好。在此之前,我要好好陪陪我的夫君大人,连孩子也可以不管。” 长孙焘捏住她的鼻子:“顽皮。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明瑜勾主他的脖颈:“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长孙焘低笑,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第1882章 你让我无话可说! “真是失算!” 小船上,九畹正在对着白黎发牢骚。 她毫不掩饰怒气,横眉竖目,那浑身充满戾气的模样,于白黎面前表露无遗。 白黎不动声色地端详她,心想据说这九畹是个冷若冰霜的淡漠性子,怎么除了冷以外,其他都对不上呢? “我说话你听到了么?!” 白黎的失神,使得九畹很不高兴。 她拔高声音,大声询问。 那随心所欲的任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面对如此暴躁的九畹,白黎一派云淡风轻:“听到了,不知你说的是什么事失算?” 九畹咬牙切齿:“我原本想让楚小茜愧疚终身,所以才答应去救陆明瑜,结果她才愧疚了几天,姐妹俩的隔阂就消除了!你说我气不气?” 白黎淡声问:“你指的是,要求小茜用风澈去换瑜儿一事?” 九畹恨得双目通红:“不是那件事,还能是哪件事?楚小茜真是狗命好!” 白黎的声音愈发淡漠:“你不是母亲,自然失算。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 九畹反驳:“既然如此,那卫长风不是用了自己的孩子去换陆明邕的命?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妻子怎么肯?” 白黎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卫长风,也正因为他这个决定,使得越国公活到现在。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们夫妻这般大义凛然。” 九畹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白黎问:“九畹姑娘指的是哪方面?是我刚刚的表现,惹九畹姑娘不高兴了么?” 九畹怒气冲冲:“你为什么用这么冰冷的口吻同我说话?!我怎么惹你了?” 白黎毫不掩饰:“对于我不喜欢的人,我自是不想说话。” 九畹的情绪忽然变得十分激动:“白黎,你究竟什么意思?!” 白黎淡淡地瞥了九畹一眼:“我的意思很明显了。九畹,你不能以九畹这个角色,要求我对你有着对小兰花一样的情谊。” 九畹咬紧牙关:“说清楚!” 白黎很平静地开口:“小兰花不会想着去伤害一个无辜孩童的性命,更不会拿一个孩子开那种玩笑。” 九畹听到这里,不由得冷笑:“我说你怎么突然变了味,原来是因为这么件小事。” “小事?”白黎笑着摇摇头,“那只是个襁褓中的孩子,你却没有任何怜悯之心,还认为这是小事!” “我本以为,一个人的底线是孩子和老人,九畹,你在这方面让我无话可说。” 九畹冷笑:“无话可说是么?你马上就有话要说了!” 第1883章 终究是不一样的 九畹的表现,使得白黎相当无奈。 那种前后不同的反差,让他愈发怀念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兰花。 这种怀念,刚开始并不明显,如同一缕清凉的风拂到面上。 可当他因为九畹而焦躁时,这股风变得分外沁人心脾,而后深入骨髓。 他深深地看着九畹,像是在透过九畹,看向曾经的小兰花。 原本执拗又愤怒的九畹,被白黎的眼神刺痛。 她的面上有委屈一闪而过,可很快的,又变作无尽的愤怒。 “你什么意思?!” 白黎叹了口气,随即向九畹道歉:“对不起,我曾说过小兰花就是九畹,九畹就是小兰花,但是现在,我的态度有问题。” 白黎的突然道歉,使得九畹怔在当场不知所措。 她咬着牙,抿着唇,就这么看着白黎。 那眼神之中,写满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她忽然噙满泪水,委屈似潮水涌来:“你说什么?” 白黎看着她,很诚恳地表达歉意:“对不起,你是九畹,也是小兰花,我理应接受你是九畹的一面。” 九畹别过脸,眼泪将落未落,她的声音倔强而哽咽:“我原谅你了!” 这下换做白黎有些发怔。 九畹迅速地抹了抹泪水,随后坐了下来。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小兰花只活到八岁……在那个时候,她有母亲,有兄长,被呵护,被照顾,所以她可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但是九畹不一样啊……九畹经历过非人的折磨。为了活着不惜一切代价,要是不改变,留给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我才刚和大哥相认,他对我诸般嫌弃,像是我与他天生就有仇。” “后来我才发现,他所疼爱的,所想要呵护的,不过是八岁时离开了他的小兰花,而不是已经变成九畹小兰花。” “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不能不这样,否则我早已死在红姜的手里,死在丧心病狂的帝释天手里!” 说到这里,九畹像是有倒不完的苦水: “为什么我会受命于命师,那是因为就在我快死的时候,是命师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 “是非善恶,在生存面前算什么?我做这一切,无非是为了活下去,我只想活下去……” “要是我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我不想死,我不想啊……我真的不想。” 白黎静静地听她说完,随即默了片刻,这才开口:“你可以怀疑所有人对你的感情,但是我想,不能怀疑云斐的。” 九畹没有立即言语,良久后才开口:“我不怀疑他对我的好,但是我却不想他对我这么好。” “因为正如我所说,他呵护的是小兰花,而非九畹。他对我越好,我就越难受,我想让他正视我,接受现实,而不是把我当成想想之中的那个人。” 白黎深深地看了九畹一眼:“给他点时间。” 九畹反问:“那你呢?” 白黎不假思索:“也给我点时间。” 九畹问:“为什么?” 白黎很认真地回答:“小兰花与九畹,的确是一个人,却又很不一样。” “见过小兰花的好,就很难接受她的消失。九畹,尽管你无法再像小兰花那样,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九畹的过去,是个很可爱的人。” “希望你能记住,你变回小兰花的那些日子。而我,也会尽快让自己习惯九畹,习惯已经长大了的小兰花。” 第1884章 这颗墙头小草 自从九畹与白黎开诚布公地谈过之后,九畹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准备开一间小药铺,目前正在选址和筹备,仿佛所有人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她也没有再回过潜龙府邸,一直都住在白黎的画舫之中。 白黎并不避嫌,仍旧每日送些酒菜过去。 与之前他总是抽空给小兰花带糖糕并没有太多区别。 至于云斐,九畹对他始终淡淡的,谈不上冷漠,也说不上热情。 总之就是敬而远之,没有必要尽量避免碰面。 云斐从未抱怨,一如既往地做着身为兄长该做的事情。 只是九畹对他的态度,多多少少让他伤怀。 尤其是当陆明邕几人都围着陆明瑜转时,他总觉得身为兄长的自己做得不够好,却也寻不得方法。 总之兄妹二人相敬如宾,谁也不掺和谁的生活。 算是一种平和的相处方式。 但明眼人都知晓,九畹心底憋着气,怕是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原谅云斐之前的所作所为。 云斐自然愿意迁就,然而却不知从何做起,就这么僵持着。 让人看了干着急。 而三位公主的比武招亲,举办得轰轰烈烈。 最后的结局是,大公主晋怀选定的,是尚书府的陈钦毓;二公主清平选定的,则是平西将军府的二公子魏卓然;三公主永河选定的,是镇南侯家的庶长子林宣。 但因为陆明瑜的昏睡,使得公主们的婚事迟迟没有举行。 这陆明瑜才刚回来,就把这件事情提上了议程。 要不是长孙焘拦着,陆明瑜怕是择日就让三位公主嫁出去,好在长孙焘知晓她的性格,早早就把她给绑到行宫将养。 路上,一身常服的陆明瑜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里。 微服的长孙焘就伴在身侧。 此番他们夫妻独行,没有带任何护卫,唯有几名暗卫保护。 就是为了从日常那繁琐且一致的生活之中逃离,以过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陆明瑜却心不在焉: “昭华,总觉得出来放松,不带三个小宝,心底有些过意不去。” 长孙焘道:“难得我们两人独自相处,把他们交给奶娘照顾几日,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陆明瑜掩唇:“我还以为,你会嫌弃他们碍手碍脚。” 长孙焘叹了口气:“我与你单独相处时,他们忽然闯入的话,的确碍手碍脚。” 陆明瑜轻轻摇摇头:“可别叫他们听到,免得他们恼了你。” 长孙焘挑唇:“你不说他们怎会知道?除非你出卖我。” 陆明瑜勾住他的手臂:“那可不会,孩子好骗的时候,我当然站在你这边,等孩子不好骗了,我再倒向那一边。” “总得叫孩子们知晓,我可是一个好母亲,省得他们长大了以后怨我。” 长孙焘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陆明瑜的小脑瓜:“你这颗墙头草,小心倒了就起不来。” 陆明瑜扬起下巴:“那不会,不管我倒向哪边,我的昭华都会把我扶起来。” 长孙焘低笑:“算你说对了。” 陆明瑜靠在长孙焘的手臂上,唇角挂着甜甜的笑意。 忽然,她睁大双眼:“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第1885章 闲暇的时光,总是惬意的 长孙焘闻言,并没有露出郑重的神色。 因为他清楚,此时此刻,能让晏晏觉得重要的事情,大抵和几个孩子有关系。 但他还是很配合地问:“晏晏想起了什么事?” 陆明瑜叹了口气:“御府局要给四宝和五宝打制长命锁,问我样式来着,我一直没回复他们。” 果然,他猜对了。 长孙焘道:“御府局的样式,翻来覆去都那几样,倒不如让张远来做。” 张远就是当初夫妻二人逃亡路上遇到的铁匠,被陆明瑜送到德宝斋寻求庇佑。 后来成为德宝斋的工匠,为德宝斋打造珠宝首饰。 之后又在大水之后,为疏通河道立下汗马功劳。 如今已是官身,成为工部的一名参事。 陆明瑜闻言,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这个提议:“他的手艺最是精巧,交给他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长孙焘用一句话,就终结了陆明瑜飞扬的思绪。 马车缓缓行驶。 风和日丽的天,徐徐吹来阵阵凉风。 陆明瑜心血来潮,忽然向长孙焘提出:“昭华,我想骑马。” 长孙焘很是无奈:“晏晏,你的身体还没好全,不适合骑马。” 陆明瑜撇着小嘴:“但是,我不想闷在马车里。” 长孙焘无可奈何:“依了你便是。” 应下陆明瑜,长孙焘下了马车,把小黑唤来。 他将手伸向陆明瑜:“骑马可以,但必须我们共乘一骑,以免你摔下受伤。” 陆明瑜就着他的手臂,从马车上一头扎入他的怀抱。 长孙焘将她抱上马车,随后翻身上马。 夫妻俩一同乘马走在路上,丢下蹲在马车里的明珠和灰灰。 这两小家伙如今已经肥得四肢几乎看不到,不说战斗力,便是行动能力都受限。 现在被丢下,却没有任何办法赶到主人身边去,只能委屈地趴着。 马背上,陆明瑜闭上双眼,感受拂过耳边的清风。 她深吸几口气,随后歪仰着脑袋。 长孙焘线条流畅的下颌,瞬间呈现在眼前。 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挑了挑那埋着胡茬的肌肤:“能够回来,真好!昭华,谢谢你没有放弃。” 长孙焘将她的身体稳稳护住,低声开口:“如何舍得放弃?要是你回不来,我定想办法去找你。” 陆明瑜道:“好在我回来了,回到你和孩子们的身边。昭华,这几个月我好想你。” 长孙焘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回来就好。” 陆明瑜问:“你都不好奇,这段时间我都经历了什么么?” 长孙焘含笑:“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那也没关系。” 陆明瑜告诉他:“我去到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长孙焘笑道:“你这是在故意调我胃口。” 陆明瑜挑唇:“那当然,你没兴趣,我偏要说;等你有兴趣了,我就不告诉你。” 长孙焘摇头轻笑:“你这坏心思,我早就知道了。” 陆明瑜扬眉:“哦?” 长孙焘道:“你回来了几日,但却没有主动提及,想必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亦或是需要时机好好说。” 陆明瑜笑道:“你猜对了,的确需要时机好好说,且听我慢慢与你道来。” 第1886章 幸福的时光 陆明瑜将这段时日的所见所闻都娓娓道来。 从醒来到告别,其中所经历的人与事,她都说给长孙焘听。 最后,她总结道:“万千世界,当真很奇妙。那位兄长,分明不是我的兄长,我却能感觉到亲情。” “那个世界的淇王不是你,但却拥有与你一样的品质,同样心怀天下,胸襟广阔。” “那个世界的江姑娘,不是这个江姑娘,却也同这个江姑娘一样,来自异世界。” “而那个世界的轻尘大师,却也如这个世界的轻尘大师这般知识渊博,高深莫测。” “倘若不是从轻尘大师那里知晓,我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怕是我都分不清楚虚幻和现实。” 长孙焘闻言,也觉得奇妙不已。 他静静地听着,与陆明瑜发出同样的感叹。 然而最后,却忽然醋上心头:“如此说来,你将他错认成我了?” 陆明瑜一怔,随即掩唇笑了:“是呀是呀,当时我睁开眼,第一时间就是想去找他。” 长孙焘抿着唇,忽然陷入了沉默。 陆明瑜越看越忍俊不禁,笑得前俯后仰:“醋缸子!根本就不是。” 长孙焘依然抿着唇不说话。 陆明瑜伸手抚平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傻子,你就是你,且不说他是他,就算他是过去的你,于我而言也是不一样的。” “我的昭华,是那个曾经与我相敬如宾的淇王,也是那个曾与我患难与共的草草,更是现在这个与我有福同享的大秦陛下,谁都不能代替。” 长孙焘闻言,面上忽然云开雾散:“你个小家伙,就是嘴甜。得让三宝离你远一些,免得以后便宜哪个小子!” 陆明瑜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可别想这些事,但凡疼女儿的父亲,都受不了女儿别猪拱了。” “三宝现在还不到两岁,你经常这么想,还没熬到她出嫁,怕是你这颗心早已支离破碎。” 长孙焘将她包在怀里:“我疼三宝,最主要的原因是,三宝长得很像你。” 陆明瑜挑唇:“像我?” 长孙焘把下巴搁到她的头顶,轻轻呼吸:“对,很像小时候的你,简直一模一样。” 陆明瑜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年岁也不是很大,但那些事情,像是几辈子以前了,你说奇不奇怪。” 长孙焘颔首:“可不是几辈子以前了么?谁能像我们这样,有着如此光怪陆离,又多姿多彩的人生?” 陆明瑜甜甜一笑:“管它什么人生,有你在身边,足矣。” 长孙焘没有言语,只是将陆明瑜搂得更紧。 风很轻,天很蓝。 草也很绿。 第1887章 四夷宾服,天下来朝 温泉行宫,顾名思义,便是为了泡温泉而建造的行宫。 但在这季夏时节,也有消暑居所。 夫妻俩落榻的楼台,就建在山麓之上。 四下窗户打开,便有清凉的风吹拂而来。 轻纱曼舞,陆明瑜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小憩。 长孙焘给她端来新鲜瓜果,用冰镇着,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凉意。 陆明瑜张口,便有香甜的水果送入她的口中。 她笑着吃下,而后挑唇看向长孙焘:“甜的。” 长孙焘揶揄地看了她一眼:“我甜还是瓜甜。” 陆明瑜却忽然陷入深思:“要是灵灵姑娘的话,肯定觉得瓜甜,也不知道灵灵姑娘那边如何了。” 长孙焘道:“谢韫送来消息,说云表哥在离开南疆时,已经部署好一切,谢韫过去也只是收尾。” 陆明瑜点点头:“云表哥的手段,加上二哥的经验,南疆那几个长老怕是有苦头吃了。” 长孙焘道:“十方阵启动后,南疆禁域因为辅阵的关系,有了很大的变动。” “据说哪个地方,已不能再产冰蚕,倘若没有了冰蚕,禁域也就没有被守护的必要。” “届时大祭司与长老们不必轮流看守禁域,而圣女最终的结局,也不是被丢到禁域,或熬成大祭司,又或者死去。” “所以南疆的政权结构,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要是有人在这个时候开始统一南疆部族,数百年之后,怕是会成为一大威胁。” 陆明瑜眼睛转了转,随即开口:“昭华,你觉得云表哥更像北齐人,还是更像大秦人?” 长孙焘毫不犹豫:“大秦人。” 陆明瑜又问:“那么师父呢?” 长孙焘不假思索:“也像大秦人。” 陆明瑜缓缓开口:“昭华,你发现了没有,大秦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地方,而大秦的文化,更是拥有强大的力量。” “不论是常年游荡于大秦境内的云表哥与师父,还是进入大秦游历的灵灵姑娘,他们最后都会被大秦所同化。” “大秦从建立之初,就一直通过战争一路走到今日,动辄尸山血海,血流成河。我们何不换一种战争方式?” 长孙焘双眼一眯:“你指的是,打文化战?” 陆明瑜颔首:“异族统治不了大秦这片土地,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这源远流长的文化底蕴。” “但我们靠着一脉传承,屹立于这片土地之上千百年,足以见得我们的文化力量有多强。” “与其用武力征服四夷,使得他们短暂臣服,倒不如使用文化入侵,让他们变成秦人。” “等到大秦的文化种子撒遍每一寸土地,那么开出来的,就是属于大秦的花朵。” “到时候,我们不仅是靠武力使得四夷宾服的泱泱大国,更是靠文化魅力吸引天下来朝的礼仪之邦。” 长孙焘认真思索,默了好半响,他才缓缓开口:“一直以来,我都想征服北齐,这种征服不是叫北齐武力臣服,而是让北齐天下归元,真正属于大秦。” “不仅是北齐,哪怕是一直被大秦控制的西戎,被力压的南疆,四夷之地,都该与秦地和谐相处,共享太平。” “这不仅是我的理想,也是风先生的理想,更是很多南征北战开疆扩土的先祖的抱负。” 陆明瑜将一块瓜放入口中,随后挑唇一笑:“既然我们都有这个想法,何不趁机商量商量?” 长孙焘含笑问她:“你怎么看?” 第1888章 我想史上留名! 陆明瑜又吃了一块甜瓜。 她把冰块放到手里把玩,冰凉的冰块刚遇到手心的温暖,便渐渐化作一汪清澈的水。 陆明瑜道:“南疆地域辽阔,可生活在南疆的人,并没有多少。他们就像这块冰,只要放到合适的位置,就会变成水。” “所以我建议,往南疆迁居一部分百姓,让秦人与南疆人共同生活,交流,用这种方式同化他们。” “十年、数十年……数百年,只要不起大冲突,这些南疆人,最终都会成为秦人,那么南疆这片土地,自然也会属于大秦。” “民族间的调和,犹如种树。揠苗助长,用武力去征服,换来的只是短暂的臣服。” “但要是我们用心灌溉,向他们输入秦人的文化与习俗,那么长出来的木材,自然也是我们想要的。这不比流血牺牲强得多?” 长孙焘闻言,沉默了许久。 他说:“开疆拓土,南征北战,每一位帝王都拥有这样的野心,也想留下属于自己的功绩。” “将来史书工笔,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会被省略,只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会被铭记传唱。” “所以每一位帝王,生前都拼了命地去创造,想要在史书上占据一席之地。” “我亦如此,我想被后世铭记敬仰,将来血冷于青松之下时,我可无愧于先祖于百姓。” “我想创造福祉,荫蔽我的后人与子民;我想创如画帝业,让天下皆知我乃千古一帝。” “我有野心,但从来都深藏不露;我有私心,也被我控制得很好。我在努力做一名合格的帝王,只为问心无愧。” “但我也会不时迷茫,怕跟不上先祖的脚步,也怕败了祖宗打下来的基业,更怕对不住千千万万的子民。” 说到这里,长孙焘掷地有声: “但是我的皇后,让我想通了一直困扰我的问题。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帝王之爱民,亦要为之计长远。” “我想我不应该着眼于此时的疆土地域,不应该只看到一时的繁华富庶。” “我能留下的,或许不是什么丰功伟业,不能被后世铭记传唱万年。” “但至少我可以为后人,为千千万万子民的后代,留下一些珍贵的东西。” “这些东西,可以是我以民为本的治国理念,也可以是我开创盛世太平的经验,更可以是我为这片土地打下民族融合的基础。” “我希望我的子孙后代,这片土地上的生生不息的民众,有一日可以兵不血刃,也能换得天下太平。” 陆明瑜静静地听着,随后缓缓开口:“昭华,你所想,亦是我所想。” 长孙焘情不自禁,将陆明瑜紧紧揽入怀中: “晏晏,道阻且长,然而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必克服万难,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属于你我的故事。” “等到千百年后,我希望有人还能记得我们,记得我们留下的一段段佳话。” 陆明瑜伸手揽住长孙焘的腰,轻声细语:“你我的相遇,本就是一段值得传颂千年的佳话。” 长孙焘将她搂紧:“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陆明瑜挑唇一笑:“当真再无欲再无求了?” 长孙焘一怔,随即捏住她的下巴:“明知故问。” 陆明瑜媚/眼如丝,眸含秋水。 她定定地看着长孙焘,眼神温柔缱绻。 四下的帐幔垂落,遮住了里面的故事。 第1889章 一剑泯恩仇 南疆。 五位长老尽数被囚。 那是长老们专门用来囚禁圣女的牢笼。 然而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会深陷其中。 三长老骂骂咧咧:“老大,早让你处置了那丫头,偏偏你舍不得,现在倒好,那白眼狼联合外族把我们一网打尽!” 四长老开口劝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三哥你稍安勿躁,这个时候就别闹内讧了。” 二长老瘫坐在一旁:“这死丫头,当真半点都不留情面,她这是要把我们全部灭口么?”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唯有大长老和五长老依旧沉默。 三人见大长老半天蹦不出一个字,便都齐刷刷地看向五长老:“老五,你怎么一言不发?” 五长老道:“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自身安危没那么重要,只求别祸及家人。” 话音落下,在众陷入了沉默。 这时,牢房的石门被打开。 蓝灵灵从门后走了进来。 她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作陪。 面对昔日的师父,几位力压她的长辈,她丝毫不露怯意。 走到几人近前,她目光淡淡地扫了在众一眼。 随后缓缓开口:“你们自废功力,我便既往不咎,更不会累及你们的家人。” 三长老最先暴怒:“你个小贱/人!你放什么狗屁?!你睁大眼睛看看我们是谁?!你这样对待我等,就不怕遭雷劈么!” 蓝灵灵面不改色:“成王败寇,不管你们是谁,我要你们生,你们就得生,我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道理很简单。” 四长老冷哼一声:“你现在这般对我们,无非是为了你的家人,千百年来,哪个圣女不是这么选出来的?” “他们生了你,但到底没有养你,是我们把你拉扯大,也是我们赐予你一切,你有今日都是因为我们。” “你现在找我们寻仇,就是忘恩负义!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就该把你一起溺死在那粪坑里!” “你凭什么怪我们对你的家人动手,要怪就怪你自己,要不是你有天赋,你家人会死么?!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是你害了他们!” “……” 四长老喋喋不休地骂着。 越骂越难听。 越来越过分。 仿佛笃定了蓝灵灵不会对他们下手。 可是下一瞬间,蓝灵灵抽出手中的剑,一剑送入四长老的胸膛。 她下手快准狠,没有半点迟疑。 四长老嚣张的表情,很快会转变为震惊,也定格在了震惊。 蓝灵灵不紧不慢地抽出剑,一脚踹开气绝身亡四长老。 甩了甩上面的血:“我说过,我想让你们死,你们就活不了!不要跟我讲什么仁义道德,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不配。” “我只给你们一个机会,主动废了功力,从此被幽禁在这里,那你们的家人都可以存活。” “倘若有人嘴巴再不干净,还跟我辩些有的没的,这就是下场,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蓝灵灵把剑收了起来,随后走出石室。 留下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二长老瞠目结舌:“她疯了么?对我们动手,难道没有想过后果?她就不怕……” 第1890章 杀,还是留? 是的,南疆情况特殊。 这片广袤辽阔的地域,不似大秦政权统一。 大大小小上百个部族,组成了南疆看似统一却又分散的政权。 而这些权力,又集中在五大长老手中。 每一位长老的决策都举足轻重,他们能够真正影响到南疆的格局。 而圣女只是受人尊敬的圣洁存在,并不能号令南疆。 倘若五位长老有什么事,南疆必定发生难以估量的动荡。 这是几位长老的倚仗。 他们认为,就算蓝灵灵记恨灭门之仇,也不至于因此而将整个南疆的水搅浑。 毕竟,他们向来都有很好地教导蓝灵灵,何为圣女的责任。 所以他们身陷囹圄,也依旧硬气。 看到蓝灵灵毫不犹豫诛杀四长老时,他们才会这般震惊。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蓝灵灵身边多了谢韫。 谢韫何许人也,那曾是淇王府的长史,从始至今都是长孙焘的左膀右臂。 有谢韫在,理顺南疆的部族有何难? 更何况还有云斐之前做的铺垫。 如今就算没有五大长老,南疆也依然不会乱。 因为南疆除了圣洁清贵的圣女,还有一名极为受尊重的大祭司。 比起曾在眼前活生生的五大长老,很显然曾经是圣女的大祭司,要神秘得多。 这也使得南疆民众尊重信仰,而部族权力忌惮。 蓝灵灵从石室出来,长孙策便迎到面前,关怀地问:“吱吱,如何?” 蓝灵灵淡声道:“当初亲自动手杀了我父母的人,已经死于我的剑下了。” 是的,南疆选择圣女,为了更好地控制圣女。 被选中的人,父母亲族必须被清除。 虽然这是几名长老共同犯下的错,但蓝灵灵父母死于四长老之手。 所以方才蓝灵灵才会一剑了解四长老。。 听闻蓝灵灵的话,长孙策没说什么,只是拉起她的手:“太脏了,我帮你擦擦。” 接着,他果真握住蓝灵灵的手认真地擦拭。 尽管上面什么都没有,可他却分外细致。 这番模样,使得蓝灵灵沉重的心情一扫而光:“阿策,你这是在做什么?” 长孙策含笑:“擦干净了。下次这种人渣,还是让我帮你手刃吧,脏了你的手,我怪心疼的。” 蓝灵灵摇头轻笑:“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下次留给你便是。” 长孙策像是得了夸奖的孩子般欣喜,随后问道:“剩下几人,你准备如何处置?” 蓝灵灵道:“他们毕竟是受人惧怕的大长老,谢韫建议留他们性命,以防大祭司有用。” 大祭司,便是之前镇守禁域的那一位。 她曾是红姜之前的圣女,被按律扔入禁域自生自灭。 她凭着实力活了下来,并成为看守禁域的大祭司。 自禁域被毁,她也随之自由了。 如今南疆的权力,尽握她手中。 但五大长老/毕竟植根很深,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所以谢韫才会建议留下几大长老的性命,以防万一。 长孙策问:“那么你呢?谢韫是谢韫,他的建议是他的建议,最重要的是你怎么想?杀,还是留?” 第1891章 该回去了 长孙策的话,使得蓝灵灵陷入了沉默。 杀,还是留? 她没有考虑多久,便给了长孙策答案:“于我自己而言,当然恨不得把他们都杀个一干二净。” “但是于南疆而言,百姓需要的是安稳,倘若把长老们全杀了,会影响这份安定,那么应该留着他们的性命。” “你们秦人有句话,叫做忠孝不能两全,我不仅是父母的女儿,也是南疆的圣女。” “我有自己肩负的责任,这就意味着我不能快意恩仇,为了南疆,且先让他们活着吧,反正废了功力,他们比死难受。” 蓝灵灵说完,长孙策没有急着回答。 蓝灵灵忍不住好奇,抬头看向长孙策。 却见长孙策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她不由得奇怪:“你又怎么了?” 长孙策开口,声音带笑:“吱吱比我有担当,有魄力。” 蓝玲珑挑眉:“什么?” 长孙策缓缓开口:“我还在那个位置的时候,每天都盼着早朝结束,盼着折子能少一些,盼着不要那么多麻烦事。” “我知晓自己身上的责任,但却从未想过,应当如何承担这份责任,最后也是做了个丢弃责任的懦夫。” “可我的吱吱,心底装的不仅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还有成千上万人的福祉。” “或许有人会觉得你没有手刃全部仇人而说你不孝,但我却知道,你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已经很难了。” “我也清楚,你做这个决定的初衷,我由衷地感到敬佩,并且支持你。” 蓝灵灵闻言,笑逐颜开:“你的支持和理解,对我来说意味着全世界。” 长孙策道:“你已是我的全世界,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蓝灵灵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怎么这么肉麻?” 长孙策哈哈大笑:“你怎么这般好逗。” 蓝灵灵瞪了他一眼:“别贫嘴,说正事。” 长孙策由衷感叹:“吱吱的秦语越来越好了。” 蓝灵灵狠狠地瞪着他:“你说什么?” 长孙策摸了摸鼻头:“吱吱说正事,我听着。” 蓝灵灵收回目光,这才开口:“我想尽快结束这边的事情,而后回到大秦。” 长孙策道:“你在哪,我便在哪。南疆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倘若你想在南疆生活,我也都依你。” 蓝灵灵摇摇头:“我对这片土地,已经没有任何留念了,没有亲人,好友不在此处,我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 “但若是南疆有什么事,我依然会回来支援,因为我始终是个南疆人,这里永远是我的故乡。” 长孙策颔首:“你怕是想念皇婶他们了,也好,我们可以先回去呆上一段时日。” “等到冬天冷了,我们就回来边疆的淇王府居住,顺便看看南疆的情况。要是南疆需要帮忙,我们也离得近。” 蓝灵灵点头:“阿策所言,便是我心中所想。” 长孙策笑道:“那我们尽早回去,谢韫的夫人怀着身子,这时怕是已经很显怀了,他必定挂心,早回去也好。” 第1892章 让他去做王夫吗? 蓝灵灵等人刚把归秦提上日程,便给陆明瑜送了封信。 陆明瑜收到信很是高兴,时间一核对,发现竟与三位公主的出嫁时间对得上。 这叫她更是欣喜不已。 绿猗走进来,笑吟吟地询问:“娘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陆明瑜含笑:“二哥和灵灵姑娘他们要回来了,我自然是高兴的。” 绿猗笑了笑,随即又拉下脸:“我们是高兴了,但有的人却不高兴。” 陆明瑜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呀?” 绿猗叹了口气:“长公主殿下。” 自然是长公主。 她最近头发都愁白了。 只因外孙已经在牙牙学语,儿媳妇却是连影子都没有。 这一封封信送到归雁城,十天半月都没个回信不说,好不容易等来一封回信,却是提出要留在归雁城。 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卧病在床。 驸马守在床前安抚她:“你别跟孩子置气,儿孙自有儿孙福。” 长公主闻言,登时不悦:“我就这么个儿子,但凡他要是有点福气,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心。” “可是你瞧瞧,他都多大了?别人和他一样的年纪,早就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他却连个妻子都没有。” “给他物色好了高门千金,让他回来成亲,他倒好,竟然跟我说要留在归雁城,这不是明摆着不满我这母亲的安排么?” “他不急自己的儿孙,但是我急啊,我都这年纪了,且不知还能活多久,但凡他孝顺一点,就知道该给我抱孙子。” 长公主仪态全无,喋喋不休地抱怨一大堆,但驸马始终噙着笑意,好脾气地听她抱怨。 等到长公主喋喋不休地说完,他这才缓缓开口: “阿若,以前我们担心阿叡有龙阳之癖,你说过只要他是正常的,什么时候娶妻都不迟。” “后来证实他喜欢的是女子,你高兴了许久,说过要让他选择自己中意的人,不会干涉。” “这才没过多久,怎么就改变心意了?是我们为人父母的没有信守承诺,就不能怪孩子不听话。” 长公主眼眸含怒,瞪向驸马:“你到底在帮谁说话?” 驸马连忙认错:“是我不对,明知道你不讲道理,还试图说服你,别生气了啊。” 长公主咬牙切齿,却也拿驸马无可奈何。 最后,她叹了口气:“阿叡这小子,怕是挂念那赫连流朵,所以才迟迟不娶。” “但他挂念又如何?流朵公主是西戎王室唯一的公主,如今已登基为女王,她是离不开西戎的。” “我们只有这么个儿子,送去西戎当王夫,我也舍不得。可阿叡总这样拖着,那也不是个事儿。” 驸马柔声说道:“说到底,这是个两难的境地。阿叡去西戎,怕是会觉得对不住我们。” “但要是听从我们的安排,娶了门当户对的贵女,就会忤逆自己的心意,所以他才会留在归雁城,借此逃避现实。” “阿若,我倒是觉得,阿叡有自己的想法和心意,他要是想去西戎,倒不如顺他的心,只要他高兴就好。” 长公主分外震惊:“你的意思是,我们应当支持他去西戎做王夫?” 第1893章 入赘就入赘吧 长公主本来已经快崩溃了。 听闻驸马这一番言论,她更是崩溃不已。 她是天潢贵胄,地位尊崇,在这大秦可以呼风唤雨。 唯独膝下单薄,只有这一双儿女。 如今女儿已经出阁,膝下更是冷清。 要是让唯一的儿子远去西戎上门,成为那西戎女王的王夫,从此再难相见,她是说什么也难以接受。 驸马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柔声询问:“阿若,当初让我尚了你,你可曾后悔过?” 一个问题,使得长公主冷静了下来。 她缓缓摇头:“阿辞,我生母卑微,还死在母后手中。我认贼作父,苟且偷生地活着,过得小心翼翼,那些日子不可谓不苦。” “作为母后和皇兄培养的棋子,我的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倘若不是遇到你,我只怕已经以他们认为死得其所的方式结束了这悲惨的一生。” “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一个女人最想要的呵护与关怀,这二十几年的陪伴,我无时无刻不觉得幸运,从未有一刻后悔,哪怕只是刹那。” 驸马闻言,握住她的手,柔情似水:“那么川平呢?你认为她幸福么?” 长公主慢慢说来:“若以生命的长短来衡量,她红颜薄命,无疑是可怜的。” “但我敢说,哪怕她名满天下,是所有人心目中最想得到的妻子,也是无数人难以企及的极致目标。” “这些荣誉,都不及她边塞数年。陆骁那个人,你不是很清楚么?川平怎会不幸福呢?” 驸马笑意未变:“那么你觉得陛下和娘娘,荥阳王与王妃,谢韫与南宫绥绥,还有咱们的小璃儿和陆明邕,他们幸福么?” 长公主不假思索:“那是自然。他们这些年轻人,让我看到了男女之情,朋友之义的美好。” 驸马微微颔首:“都说男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唯有功成名就,三妻四妾才算得上快意。” “但其实,人生的幸福与满足,其实很简单。心爱之人以及温暖的家,便足够了。” “我因为遇到阿若,所以哪怕双腿残缺,也依然是幸运的,我从未有一刻抱怨命运的不公。” “那些后浪年轻人,因为与心爱之人终成眷属,所以他们的日子,也过得舒心且惬意。”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我们是阿叡的父母,自然盼着阿叡能承/欢膝下,但不能因此,就让阿叡错失可以让他幸福的选择。你说对吗?” 长公主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是唯一的儿子啊,她如何舍得。 这时,驸马复又开口:“阿若,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可以搬去西戎常住。” “年轻的时候,你说你想像川平一样游历天下,然而因为我的腿,最终不能成行。” “现在小璃儿有阿邕照顾,我们也可以放心去逛大江南北,过属于我们的惬意人生。” 长公主想了片刻,最后叹了口气:“罢了,你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哪里还舍得为难阿叡。” “你去信给他便是,告诉他如果真的非那赫连流朵不娶,就去西戎上门,沈家不会因为他入赘断了香火,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番话,逗得驸马笑得不行。 他把长公主揽入怀中:“阿若,你……还是那般善解人意。” 长公主白了他一眼,靠着他的臂弯,阖上双目。 唇角的笑意,是她的释然,也是她对儿子的祝福。 第1894章 你指的是,他们俩? 长公主府的决定,很快就送到了长孙焘手里。 接到折子后,长孙焘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先将手头的事情给处理完。 待忙完紧急的事,他便拿着折子回到紫宸宫。 陆明瑜正靠在椅子上小憩。 他也不着急,捧了书卷坐在一旁,静静地等陆明瑜醒来。 偏西的太阳从窗棂折射进来,陆明瑜这才徐徐睁眼,见时辰不早,她有些诧异:“都这么晚了,本想歇小半个时辰的。” 长孙焘解释:“你现在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是该多休息休息,是我让绿猗他们不要吵你的。” 陆明瑜打了个哈欠:“睡了一觉,却是精神好些了。你今日怎么这么早?” 长孙焘把折子递给她:“阿姐送来的折子,你看看。” 陆明瑜打着哈欠,翻开折子一看,顿时吃惊不已:“阿姐他们竟然请求让景言离开归雁城,前往西戎?” 长孙焘点点头:“我也有些诧异,毕竟是独子,没想到他们竟然舍得。” 陆明瑜有些不解:“这是何故?” 长孙焘提醒她:“你瞧你,忘事了不是?那西戎如今的女王,便是景言的心上人,赫连流朵。” 陆明瑜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一时没反应过来。” 长孙焘问:“你怎么想?” 陆明瑜笑道:“这事你决定即可,为何会问我的意见?” 长孙焘慢声细语:“往国事上说,这是两国联姻;往家事上说,景言是我们的侄子,也是兄长的大舅哥,涉及到兄长和珍璃,是得与你商量商量。” 陆明瑜道:“阿姐他们已经决定好,这折子虽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通知,我认为按照阿姐他们的心意办即可。” “景言早年就化身为三梦,四处游历,我相信以他的经历和智慧,不会在西戎吃亏,你也放心才是。” 长孙焘道:“确实该放心,珍璃现在的心思,都在兄长和小陆洵身上,对于兄长的选择,她不舍却也会祝福。” 陆明瑜问:“除此之外,你是不是在考虑慎王的去留?” 慎王,即长孙翊。 是元武帝之前的储君,嘉佑帝的长子。 也是陆明瑜还是虞清欢时的青梅竹马。 被废之后,元武帝宽宏大量,封为慎王,后来派去了西戎。 但因为他的妻子曾是北齐的赫霞公主,在西戎这段时日,他也被命师控制,成为命师启动转生禁术第三备选——倘若陆帝后不能成为祭品,北齐十数万俘虏也无法献祭,那么就献祭西戎的百姓。 命师失败之后,关于他的消息传来,他已恢复了正常,并且不记得任何被控制时所做的事。 长孙焘闻言,微微颔首:“于情,慎王是我的亲侄子;于理,慎王身份特殊,得对他做适当的安排,以免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 陆明瑜默了默,随即道:“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该防患于未然。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 长孙焘会意一笑:“你指的是,他们俩?” 第1895章 大家都能找到归宿,真好~ 那两人,自然是李元和原鸢。 李元是李尚书与尚书夫人的独子。 原鸢则是嘉佑帝的皇后的娘家侄女,也就是先太子长孙翊的表妹。 原家覆灭后,原鸢因为与陆明瑜在女学有旧,且李元欲要娶她为妻,所以被保了下来。 之后一直以未婚妻子的身份,住在李尚书家中,陪伴在李夫人身侧。 刚开始的时候,李夫人多少事看在儿子的面子上,这才善待原鸢。 然而原鸢是个好姑娘,相处久了,没有女儿的李夫人,便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 只可惜李元作为长孙焘的亲信,在慎王长孙翊被派去西戎时,也一同去西戎了。 要是西戎没有他斡旋,赫连流朵坐不了女王之位。 所以回来之后,升迁重用那是当然的。 倘若沈景言前往西戎,那就是大秦留在西戎的特使,如此一来,李元也可以被招回来。 陆明瑜闻言,笑着颔首:“原鸢和李元两情相悦,但是耽搁太久了。” “且李尚书兢兢业业,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儿子早日 成婚,才算是顺心如愿。我们也要考虑考虑李尚书才是。” 长孙焘含笑:“自然要考虑,还要考虑尚书夫人,毕竟她对晏晏向来极好。” 陆明瑜道:“看来,你也觉得把李元召回来比较合适了?” 长孙焘点头:“李元虽是我们的人,但比起景言终究不够分量,再者景言过去,便是王夫,还有什么比这个身份更适合帮大秦看住西戎的呢?” 陆明瑜含笑:“既然已经决定好,那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家,也好让李尚书他们高兴高兴。” 长孙焘颔首:“放心便是,你夫君我自然会办妥。” 陆明瑜问:“慎王你准备也一起召回?” 长孙焘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慎王还是放在身边,我比较放心。” 陆明瑜点点头,随后把话题扯到另外两人身上:“陛下赐婚,于臣民而言,是皇恩浩荡,好消息可以和赐婚的圣旨一起下。至于封官进爵,等人回来了可以再安排。” “说起赐婚,就不得不提瑶娘和顾怀珺了,瑶娘有恩于我,赏她一道赐婚圣旨,如何?” 长孙焘叹了口气:“你真是,谁都能操上心。” 陆明瑜笑道:“还没完呢,还有陆溪姑姑和零,薛巍和黄琇莹姑娘……” 长孙焘捏了捏眉心:“你既然享受这个操心的过程,倒不如外臣的赐婚圣旨我下,家臣的赐婚圣旨你下?” 陆明瑜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我是有凤印的人。” 长孙焘戳了一下她的脑袋瓜:“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把这个身份当回事吧。” 陆明瑜笑着赖入长孙焘怀里:“那不行,比起皇后,我更喜欢把昭华的妻子当回事。” 长孙焘无奈:“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陆明瑜笑道:“当然不一样。昭华是我的,陛下是天下万民的。晏晏是你的,皇后是大秦的。” 长孙焘收回手指,露出一抹璀璨的笑意。 陆明瑜趁机依偎在他怀里,笑吟吟地开口:“大家都能找到归宿,真好!” 第1896章 三宝的糟心事 当日,几道旨意从宫中发出。 有给沈景言委任西戎特使的圣旨,也有召回李元并给他与原鸢赐婚的圣旨。 还有将慎王召回的圣旨。 桩桩件件都安排妥当。 又休养了一些时日,陆明瑜状态已然恢复如常。 她不怎么管长孙焘的事情,除非长孙焘与她商量。 而长孙焘并未舍得叫她劳累,平日都把日理万机的政务处理好,随后才会回到后宫之中,陪伴陆明瑜和五个小宝。 宫中的庶务,都有着绿猗打理。 陆明瑜也舍得放权,拉了几名太妃帮忙。 反正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和她抢人,她的日子舒心而惬意。 且宫中没有那么多主子,就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打理宫务的人得了权力还有清闲,自然对陆明瑜忠心耿耿。 阖宫上下一片和睦。 陆明瑜闲来无事,就窝在屋里看书,以及陪伴五个小宝。 随着她的归来,三宝收敛了不少任性的脾气,变得相当可爱。 这下拥有众多兄弟的她,自然成为最被稀罕的那一个。 尤其是对女儿有执念的司马玄陌,对她最是疼爱,使得她每次被陆明瑜教训,都说要去荥阳王府给表舅当女儿,乐得司马玄陌像是捡了天大的宝贝一样。 三宝事事顺心,要说有什么缺憾,大概就是只要顾念一来,最受瞩目的就不再是她。 最可气的是,顾念竟然被母后封为福宁郡主,就差一个小等级,就能与她平起平坐。 这日,瑶娘带着小顾念入宫谢恩,她与陆明瑜聊天,让小顾念和三个小宝一起玩儿。 老气横秋的大宝见到小顾念后,竟然变得活泼起来。 顽皮性子的二宝,也很喜欢小顾念,追在小顾念身后,非要求着小顾念教他玩游戏。 于是,三宝就这样被忽视了。 这时,小顾念在和大宝二宝玩家家酒,剧情的设定是两兄弟争抢一个女子的故事。 被争抢的那个人,自然不是三宝,而是小顾念自己。 拥有独一无二宠爱的三宝,在剧情里只是一个卑微可怜的小丫头。 这让三宝气得火冒三丈:“本公主不玩了!什么鬼东西!本公主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是丫鬟?!” 始作俑者小顾念默然不语。 大宝难得多话,耐心地劝三宝:“郡主这是在让你体验生活。” 二宝挠了挠头:“天之饺子?三宝想吃饺子,就告诉司膳房,你在这里生什么气?” 三宝一听,顿时把面前的东西一推:“本公主恨你们!不想和你玩了。” 大宝二宝撇撇嘴:“你不想玩,那我们自己玩了。” 三宝捡起东西狠狠地砸在地上:“你们两个混蛋,我告诉父皇和表舅去!” 大宝二宝霎时不说话了。 谁不知道那两个人最宠爱她? 要是真被她告状,肯定得挨一次批评。 这时,小顾念笑吟吟地开口:“公主殿下,我安排殿下做丫鬟,是有原因的,就让我跟殿下解释清楚,如何?” 三宝将信将疑:“你给我说清楚,要是你说不清楚,以后不许你出现在宫里!” 小顾念盈盈一笑,上前拉住三宝的手。 双目之中,满是狡黠之色。 第1897章 我们将来只会更亲近 但听得小顾念娓娓道来,且头头是道。 “公主殿下,您是大秦唯一的嫡公主,是完美无瑕的美玉,也是干净剔透的珍珠,更是让人仰望的闪亮星星。” 三宝的嘴角已经扬起来了,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尽量让自己不笑得太明显。 小顾念继续把三宝夸得天花乱坠:“这整个天下,除了皇后娘娘,就属殿下您最尊贵。” “您这么尊贵完美,像念儿这种身份,和您想必就是杂草与牡丹,半点都比不过的。” 三宝已经不可抑制地笑出声:“算你识相!” 小顾念话锋一转:“但是……” 三宝眉头一皱:“但是?” 小顾念点点头,分外诚恳:“但是书里描写的仙女,因为太过完美高贵,时间久了会觉得乏闷,所以她们都想着来人间体验生活。” “殿下您现在体验不同的身份,就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女,来人间过日子一样,不仅不会有失/身份,还能得到不一样的感受。” 三宝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 她的脸色雨过天晴,笑吟吟地拍了拍顾念的手臂:“福宁郡主当真慧眼如炬,知道本公主的优点,不像那两根木头,嘴巴里吐不出象牙。” 大宝:“……” 二宝:“……” 兄弟俩都对这张嘴巴甘拜下风,实在没办法找到任何话来反驳。 看着被忽悠得一怔一怔的三宝,兄弟二人都默契地闭紧了嘴巴。 接下来,三宝当真做好他的小丫头,一口一个小姐公子叫得香甜。 而大宝和二宝也按照顾念设计的剧情,为了顾念争得天昏地暗。 小院子里,一会儿是笑声,一会儿是喊声,一会儿又是假哭声,吵吵闹闹,无休无止。 与陆明瑜来到阴凉处坐下的瑶娘,自然目睹了小顾念的战绩,她非常不好意思。 “念儿这丫头,实在太顽皮了。她这样忽悠公主殿下,娘娘您为何拦着妾身,不让妾身去阻止?” 陆明瑜笑不可遏:“你不觉得,念儿很是活泼可爱么?三宝那丫头,因为备受宠爱而无法无天,也只有念儿才能治得了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瑶娘有些忐忑:“念儿这丫头,委实有些没轻没重,娘娘不怪罪,是念儿的福气,妾身替念儿多谢娘娘。” 陆明瑜道:“说了多少次,你无须与我这般客气,我们将来只会更亲近,太客气了反而不好。” 瑶娘大惊:“娘娘的意思,妾身不明白。” 第1898章 功成身退的时候到了 陆明瑜没有急着开口,她缓缓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绿猗端来的冰镇山楂水,这才回答瑶娘。 “念儿这孩子,委实与我有缘,我也很喜欢她。你看我四个儿子,就只有一个女儿。” “这四个儿子,以后都要成家立业。倘若他们能娶到我所中意的姑娘,岂不是两全其美?所以……” 瑶娘有些忐忑:“娘娘,念儿他们还这么小,怕是我们定下了,他们日后不喜欢,岂非耽搁了?” 陆明瑜不急不缓:“你先听我说完。” 瑶娘颔首:“请娘娘明示。” 陆明瑜慢慢道来:“我喜欢小顾念,自然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儿媳妇。” “但是我与陛下这一路走来,方知真情之不易,所以他们日后的幸福,自然交给他们自己选择。” “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只给意见,却不必去替他们决定。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表达我的心意。” “我会把小顾念当成未来的儿媳妇,但是她依旧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倘若她能成为我儿媳妇,我高兴。” “她要是不能做我儿媳妇,那就是我的义女。总得先把队给排了,免得到最后连个号都没有。” 听完陆明瑜解释这么多,瑶娘也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简而言之,封小顾念为郡主,除了喜爱以外,也有着另一门心思—— 给小顾念一个尊贵的身份,让她得到金枝玉叶该有的教导和地位,将来要是与其中一名皇子看对眼,便喜结良缘。 说出意向,却能给予选择。 这何尝不是一种尊重? 思及此处,瑶娘很是感动。 她不再多言,只是诚恳道谢:“多谢皇后娘娘。” 她也本是尊贵的贵女,经历过繁杂的人生。 比起那些虚妄的荣华富贵,她更希望阿璋唯一的血脉,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够顺心如意。 所以她没有对陆明瑜的恩典受宠若惊,她只是担心女儿是否能够得到幸福。 如今明确了陆明瑜的心思,她自然没有任何顾虑。 陆明瑜见她已然明白,便不再多言,只是道:“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初见仿佛才是昨日的事情,然而一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 “或许再一转眼,我们有了皱纹和白发,意气风发、闯荡天下的,则变成了这些孩子。” 瑶娘闻言,温柔一笑:“生死往复,日新月异,都是自然更迭的法则,我们也曾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也有过豆蔻芳华,现在是母亲和妻子,将来就会是祖母、外祖母。” “人的一生,便是这样一个过程,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滋味,每个阶段也有每个阶段的感悟。但我还是希望,身边之人平安喜乐,顺遂乐足。” 陆明瑜轻笑:“你向来活得通透,怎么到顾千卫身上就当局者迷了呢?你希望身边人幸福,身边人也希望你安乐,我衷心地祝愿你和顾千户良缘永结,喜乐一生。” 瑶娘福身:“娘娘的心意,妾身收到了。” 陆明瑜没有言语,目光放在玩闹的孩子身上。 眼下命师已除,待几位公主的婚事完成,所有人都有了归宿,那么她也就功成身退了。 第1899章 等来了想念之人 时间一晃便过去月余,玉京城也进入了初秋时节。 因为天气仍然炎热,满城全无秋意。 但几位公主的婚礼,正在紧张筹备着。 期间沈景言回了一趟玉京,与父母好友告别后,带着特使的印鉴出发前往西戎。 慎王长孙翊以及李元也被召了回来,算上时间,应当不久便能抵达京城。 而陆明瑜也终于等回了阔别已久的蓝灵灵。 夫妻二人刚回到楚王府,蓝灵灵便被陆明瑜迫不及待地召进宫里。 至于二哥谢韫,陆明瑜从头到尾没有提。 兄妹俩从来不对付,见面总有掐不完的架,所以两人都默契地避开对方。 看着眼前被晒得黢黑的蓝灵灵,陆明瑜忍不住笑了:“你怎么黑了,还瘦了?” 蓝灵灵叹了口气:“你也是知道的,南疆那地方,又干又晒,不只是我,连阿策和谢韫都晒得黑黢黢的。” 陆明瑜拉过她的手:“黑点好看,你这浓眉大眼,配上蜜色肌肤,最是好看。” 蓝灵灵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随后将陆明瑜上下打量: “我听说你出事的时候,急都给急死了,好在你现在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陆明瑜拉着蓝灵灵坐下:“那段时间,确实让大家都担心了,好在现在苦尽甘来,命师也被消灭,生活又恢复正常。” 蓝灵灵不由得唏嘘:“其中最难能可贵的,还得是陛下和瑶娘,陛下完全没有修过玄术,瑶娘也只懂得玄理,最后还能帮忙布阵救你回来,可见他们废了不少力。” 陆明瑜闻言,神色有瞬间的悲伤。 蓝灵灵敏锐地捕捉到:“怎么回事?” 陆明瑜声音变得低而缓:“我外祖父,他把毕身宫功力传给了昭华,所以昭华才能……” 此事也是陆明瑜醒来后一段时间才知晓,外祖父的故去,她心底到底有些悲痛。 毕竟外祖父在她心中,一直都占据着很特殊的地位。 蓝灵灵大惊:“你是说楚神医?” 陆明瑜点点头:“正是。” 蓝灵灵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是道:“兴许,你能好好活着,便是楚神医最大的心愿。” 陆明瑜展颜:“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现在,我很珍惜他给我的这条性命。” 蓝灵灵顺势转移话题:“这就对了。楚姨也快生了吧?楚神医在天之灵要是知道楚姨生了,一定很高兴。” 陆明瑜点头:“娘亲的肚子快要足月了,随时都会发动。” 蓝灵灵掩唇笑道:“你说你们这一个个的,都奔着男孩去生,现在就小顾念和三宝两个女孩子,也不知道楚姨这一胎是男是女。” 陆明瑜笑道:“我师父说,男女都好。” 蓝灵灵点头:“百里先生不是那种重男轻女之人,他说男女都好,必然是的。” 陆明瑜问她:“你呢?什么时候准备当娘亲?你看二嫂也有了,表嫂怀着第二个,小茜也当了母亲,就你还没消息。” 蓝灵灵白了陆明瑜一眼:“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不想要还不行么?” “想等我的消息,除非云斐和江姑娘成亲,而白黎也有了正妻,否则我就憋着不生。” 陆明瑜忍俊不禁:“这生孩子,怎么还能憋着?” 蓝灵灵笑得前俯后仰:“不想这么快有,自然有方法,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憋。” 陆明瑜含笑:“我当然知道,逗你呢!” 蓝灵灵笑个不停:“几位公主婚期将近,几位公主后,是不是就该是云斐他们了?” 第1900章 少贫嘴,说正事 “云表哥?” 陆明瑜颇为无奈。 “这云表哥呀,都三十几岁的人了,比司马表哥成亲时还要年长一些。” “放到寻常百姓之家,三十几岁都是当爷爷的年龄,但是他还没有娶亲。” “虽说他和江姑娘两人早已定下情谊,然而小兰花又是这种情况,云表哥怕是不能放下心来去成家。” “所以现在就这么拖着,好在江姑娘也不着急,否则我怕他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蓝灵灵闻言,不有叹息:“当时他跟我要蛊时,我也曾劝说过他,要让他考虑清楚。” “毕竟九畹那脾性,你是知晓的,恢复记忆后,想到她还是小兰花那段时间,被大家如此对待,怕是她得恨死大家。” “但云斐说什么也坚持要恢复小兰花的记忆,还说小兰花只是八岁的小兰花,不该就这样剥夺九畹的一生。” “现在九畹恢复了,尤其是她恢复后还帮忙布阵救你,我怀疑九畹以为云斐让她恢复记忆,目的就是救你。” “所以小兰花才会这般跟云斐怄气,我要是小兰花呀,我也会想不通。” “只可惜云斐那榔头,怕是不会去和小兰花解释,再者解释了,小兰花未必会听,所以就陷入僵局咯。” 陆明瑜长叹一声:“其实我更担心的,反而是白大哥。你也知道的,白大哥喜欢小兰花。” “现在小兰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十性格执拗的九畹,不知道白大哥心底会作何感想。” 蓝灵灵闻言,笑着安抚她:“你要是担心这个,我觉得你大可放心,当初陛下变成草草时,你不也不离不弃?” “真正的感情是值得考验的,倘若白黎因为小兰花恢复了九畹的记忆,便不再喜欢九畹,觉得失去了什么,那边算不得喜欢,白黎也不会太悲伤。” “要是白黎真的喜欢小兰花,情根深种,情难自禁,那么他就会接受小兰花也是九畹的一面。” “总之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成眷属的,便不是有情/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福气和际遇,你不必太操心。” 陆明瑜看着蓝灵灵,不由唏嘘:“没想到你南疆一行,成长了不少。我记得当初的你,还是个秦语都说不明白的异族姑娘。” “现在你不仅秦语讲得十分流利,便是说起道理,都头头是道,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蓝灵灵哈哈大笑:“我们分别很多个三日,看来你得刮干净眼睛了。” 陆明瑜忍俊不禁:“刚夸你秦语好,你的理解便出了问题。” 蓝灵灵笑道:“故意的,想逗你开心一下罢了。” 陆明瑜摇摇头:“你这丫头,愈发油嘴滑舌,下次若在这样,我非罚你不可。” 蓝灵灵连忙假意求饶:“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皇后娘娘。” 陆明瑜瞪了她一眼:“少贫。” 蓝灵灵敛住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脸郑重:“好了,我不与你开玩笑便是。说起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与你说,想听听你的意见。” 第1901章 那座宅子能不能给我 陆明瑜闻言,点点头:“什么重要的事,你且说便是。” 蓝灵灵欲言又止,磨蹭了半响,这才开口:“我看中了陛下在南疆边境的那座宅子,想要与阿策在那边常住。” 说完,蓝灵灵难为情地看着陆明瑜,像是觉得自己的太过分了,她显得局促不安。 陆明瑜忍不住掩唇:“这就是你说的重要之事?” 蓝灵灵不停点头:“当然是重要之事,怎么会不重要呢?那座在子是陛下曾经镇守南疆时的居所,而你和陛下也在那里短暂停留过,我知道你很喜欢那里,尤其是院子里的瓜棚。” “我这么贸然跟你说,就像是告诉你,我看中了你所有的钱,让你全部给我一样。我本来不想说的,然而我实在喜欢那宅子,也有非要在里面住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了。” 陆明瑜没有急着答应,只是问:“什么非住不可的理由呢?” 蓝灵灵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我父母生前,曾经给那座府邸送过花树,那院子里种着的很多花草树木,都是我父母培育出来的。” “我想着,生我养我的故乡,我是回不去了。然而要是有一个地方,有着父母存在的痕迹,我一定可以把那里,当成新的故乡,在那里扎根。” 陆明瑜闻言笑了笑,随即开口:“就算你不提,我们也有此种打算。” 蓝灵灵眼睛一亮:“瑜儿,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陆明瑜缓缓开口:“南疆势力日益强大,倘若长期放任,必定会对大秦有所威胁。” “但我与昭华,并不崇尚武力,所以不准备出兵去抑制南疆的发展。” “两国友好,才是百姓的福祉,所以我们大秦准备与南疆建立友好邦交,互通有无。” “楚王禅位前,乃是一国之君;你曾是南疆的圣女,拥有极高的声望。” “你们二人的结合,便是最好的联姻,也是大秦可以与南疆友好相处的象征。” “所以我与陛下商量过,决定请你和楚王担任两国友好的特使,促进两国关系良好发展。” “南疆那宅子,便是你们南居的住所,从此便属于你和楚王,你想住多久都行。”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冬天,你们可以秋冬常住那边,春夏再回来京城,这里不仅是慎王的故乡,你的好友也都在这。” 蓝灵灵闻言,欢欣鼓舞:“瑜儿,你想的真的太周到了。我放不下南疆,阿策放不下大秦,没有什么比这个职位更适合我们的了。” “最重要的是,你真的把宅子给了我们,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瑜儿,谢谢你。” 陆明瑜笑吟吟地道:“感谢的话我收到了,这段时间安心地留在京城,怎么说也要喝完大家的喜酒,你们再南行,免得到时候还要风尘仆仆,跨过千山万水来祝福他们。” 蓝灵灵含笑点头:“那当然,总得看到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幸福生活,我们才能安心南行。” 陆明瑜拍拍她的手:“快了,都会的。” 第1902章 给卫爹爹说亲 那日送走蓝灵灵,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明瑜又不时传大家进宫,与大家伙说说话。 以前去哪里都是一起,吵吵闹闹,也很热闹。 但现在各自成家,有了家室后到底不如从前那样潇洒恣意。 南宫绥绥要养胎,谢韫自然陪着,更何况谢韫根本就不适合与陆明瑜见面。 董穗要养胎,司马玄陌忙着求神拜佛,把附近的各种庙和观都跑了个遍,就是为了求得神明保佑,让他一举得女。 白黎日常除了忙生意之外,也忙着对九畹随叫随到。 云斐更不用说了,因为被九畹讨厌,使得他对什么事都没多大兴趣。 刚开始江静秋也没给他什么压力,但因为他对九畹的在乎程度,已经影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被江静秋勒令做出改变,否则就要结束与他的关系。 现在云斐忙着讨好两个重要的女人,更是没空参与什么聚会。 至于楚氏,大着肚子陆明瑜也不舍得她奔波。 唯有珍璃郡主与陆明邕,时常带着小陆洵进宫,与陆明瑜说话。 想要所有人聚在一起,如今已是不太容易。 三位公主婚期在即,所有事情都有御府局负责,陆明瑜无事可做。 所以她便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三个小宝及书卷上,偶尔兼顾一下岐黄学院,以期帮助大秦培养更多的大夫,惠及百姓。 这日珍璃郡主又进宫来陪她,小陆洵则被奶娘带去和三个小宝玩了,只有珍璃郡主一人陪她说话。 她窝在贵妃榻上,绣着可爱的虎头帽。 珍璃郡主则帮她把绣好的绣片组合在一起,缝制成帽子。 两人一边做,一边有说有笑。 “小舅母,五个小宝都越来越大了,你怎么才做虎头帽?” 陆明瑜满脸笑意:“这虎头帽不是给五个小宝绣的。” 珍璃郡主不解:“啊?” 陆明瑜慢慢解释:“这是给我那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绣的。” 珍璃郡主瞬间领悟:“也是,满国库价值连城的宝物,都不比皇后娘娘亲手做的礼物珍贵。” 陆明瑜颔首:“娘亲为了我,搭上大半辈子。我这个做女儿的,无论如何也报答不了,唯有好好对待未来的弟弟或者妹妹,才算对娘亲和师父的报答。” 珍璃郡主面带笑容:“小舅母考虑周到,我该向小舅母学着些。” 陆明瑜问:“是不是卫爹爹那边……” 珍璃郡主长叹一声:“卫爹爹他……在我们面前,始终毕恭毕敬。” “他把夫君抚育成人,为了陆家他家破人亡,夫君打心底里把他当做父亲,可他却始终把自己当做下属。” “我和夫君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寝食难安,这让我和夫君,都没办法尽身为子媳的孝道。” 陆明瑜闻言,柔声劝说:“对于卫爹爹来说,兄长和我过得好,你和小陆洵能够过得好,陆家兴旺发达,他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阿爹阿娘的恩情,他始终谨记着自己的本分,这已经是刻入骨子里的习惯,改不了的。” “既然我们知晓什么是对他好,什么能让他欣慰,我们就做好什么即可,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珍璃郡主点点头,随即开口:“事实上,我和夫君都想给卫爹爹说一门亲事,让卫爹爹延续血脉。” “但这种事,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生怕处理不好,冒犯了卫爹爹,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陆明瑜想了想,随即开口:“这有何难,我有一招,你听听是否可行。” 第1903章 人生有得也有失 珍璃郡主瞪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陆明瑜。 “小舅母,你快说。” 陆明瑜一边绣绣片,一边说:“卫爹爹那个人,就是心软。所以就要对症下药。” “兄长早已下定决定,越国公府就小陆洵一个孩子,但倘若现在你和兄长忽然决定再生一个孩子给卫爹爹,你说卫爹爹会怎么想?” 珍璃郡主不假思索:“必定是不愿意的,拒绝的。” 陆明瑜缓缓道来:“卫爹爹为了对父亲的承诺,妻子没了,儿女也没了。” “正如我所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陆家再次兴盛起来,陆家的每一个人都平安顺遂。” “但是人呐,活在这个世上,孑然一身来,孑然一身走,能让我们的存在传承下去的,就是子嗣。” “要是去世后没有孩子留在世上,那么等到记得我们的人故去后,我们的故事以及存在,就会彻底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所以繁衍是人延续下去的一种方式,后代则是很多人留在世上的痕迹。” “卫爹爹或许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可他现在已经年过半百,偶尔也会想起他的孩子,想起他曾经的家庭。” “或许也会想,在这世上留下些什么吧……虽然我们都称呼他为爹爹,但终究不姓卫。” “曾经的卫殊已然不在,卫殊到底是陆明邕。这就是一大缺憾。” 顿了顿,陆明瑜继续道:“我知道你和兄长都想帮助卫爹爹弥补这个遗憾,所以呀,不妨演一出戏。” “到时候不管卫爹爹想要续弦生一个自己的孩子,还是想要收养孩子到膝下延续香火,都尊重他便是。” 珍璃郡主闻言,禁不住笑了:“还是小舅母主意多,回去我就和夫君商量,把我们准备生一个孩子过继给卫爹爹的消息放出去。” “只是依卫爹爹那个脾气,估计都要吓得不行,等到他开口阻止,我们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不过我觉得,卫爹爹多半会以收养收场,因为他心底到底对已故的妻儿有愧,不愿意再娶。” 陆明瑜笑了笑:“怕是还有一个原因。” 珍璃郡主很是疑惑:“哎?” 陆明瑜解释道:“当年陆家九族被夷灭,除了一些关系远的故旧,就只剩下阿娘的近身兰姨,还有父亲的近卫,卫爹爹。” “他们两人一边记着旧主的恩情,一边背负着旧主的血仇,就这样忍辱负重地活着,为兄长筹划复仇大计。” “这么多年,两人早已成为彼此的支柱,是紧密的伙伴,也有着相互扶持的情谊。” “卫爹爹为人正直,让他娶一个年轻姑娘来延续后嗣,他肯定不乐意。” “但要是让他和兰姨结伴过后半辈子,并且收养一个他们的孩子,想必他们也愿意的吧。” 珍璃郡主一拍脑袋:“我怎么把这一茬忘记了。” 陆明瑜笑道:“当局者迷。” 珍璃郡主当即打定主意:“回去就和夫君商量。” 陆明瑜含笑打趣:“都成亲这么久,你一提起我兄长,还和当年一样。” 珍璃郡主笑道:“那可不?这是我千辛万苦追到手的男人。” 陆明瑜摇摇头:“服了你了。” 珍璃郡主问:“怎么?难道你对我小舅舅厌烦了?” 陆明瑜赶紧转移话题:“你兄长这一走,阿姐和姐夫想必有些失落吧。”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失落什么,两人准备开春后就去找儿子去了,提到大漠之旅,都激动得睡不着觉。” 陆明瑜忍俊不禁:“我也想和昭华浪迹天涯,但这辈子怕是不行了。” “人一生中有得到也有失去,这大抵就是我们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所需要付出的自由吧。” 珍璃郡主笑道:“人生总有缺憾。不过夫君在哪,我就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所以是居于内宅,还是乐于乡野,我都无所谓。” 陆明瑜嗔了她一眼:“难为你看得这么通透。” 两人相视一笑。 正此时,绿猗走进来禀报:“娘娘,您等的人来了。” 第1904章 她脱胎换骨 陆明瑜含笑吩咐:“把她请进来。” 绿猗当即就退下。 珍璃郡主不由得好奇:“谁呀?竟然让小舅母等,可见面子极大。” 陆明瑜笑道:“我们的老熟人。” 珍璃郡主拧眉:“唉?谁?” 陆明瑜故意卖了个关子:“我不说,免得勾起你不好的回忆。” 珍璃郡主撇撇嘴:“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无非就是在女学的时候,母亲让我装疯卖傻,我就真的傻了一阵子。” “那时候原家的姑娘也真是嚣张,仗着皇后姓原,就横着走路鼻子看人,要不是小舅母你帮我,我这傻子要被欺负了。” 陆明瑜掩唇:“所以,你应该能猜到我们的老熟人是谁了吧?” 珍璃郡主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原鸢啊……那原小姐从来都是一脸阴沉,脾气古怪,很不好相处。” “我在闺中的时候识得她,但不怎么喜欢来往,在女学的时候忙着装傻,也没有好好接触。” “后来原家都死光了,就省她一个,她也是命好,有小舅母和小舅舅作保,还有李家的大傻子看中。” “小舅母怎么把她召进来了?是为了安抚李家,所以才要对她显示亲近么?” 陆明瑜无奈摇头:“没想到你揶揄起别人,也有这么嘴下不留情的时候。” 珍璃郡主笑个不停:“我本来就刻薄,京城就鲜少有没被我这张刻薄的嘴说过的贵女,小舅母你是独一份得到我的善意。” 陆明瑜忍俊不禁:“是是是,谁不知道我们的珍璃郡主,在整个皇室混得风生水起,一个小璃儿就羡煞多少皇子公主。” 珍璃郡主扬起下巴:“那是。” 陆明瑜这才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李尚书就李元这么个儿子,李元和慎王去西戎,慎王被控制,大局都是李元一人在主持,要不是他,西戎肯定乱起来。” “所以我和你小舅舅自然要好好赏他,加官进爵是顺理成章的,我亲近原鸢,自然也是对李家的肯定和安抚,想要向世人传达我们看重李家。” 正说着,原鸢缓缓走了进来。 从她进来的那一瞬间,珍璃郡主的眼睛就落在原鸢身上。 珍璃郡主震惊了。 眼前这神采飞扬,落落大方的姑娘,这还是当初那个阴郁的少女么? 在她身上,根本就看不出半点阴郁之气。 非但没有阴郁之气,浑身上下还透着自信与贵气。 叫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她的庶出身份,以及曾经那卑微的样子。 但见她舒舒展展行礼:“民女,拜见皇后娘娘。” 礼仪出众,不必那些高门嫡女差一星半点。 陆明瑜微微颔首:“起来吧,不必多礼。” 原鸢缓缓起身,亭亭玉立。 珍璃郡主也是直性子,忍不住赞叹出声:“这哪里是原鸢,分明就是天上下凡的天仙儿。” 原鸢盈盈福身:“拜见郡主。” 珍璃郡主清了清嗓子:“你该不会被掉包了吧?” 陆明瑜笑道:“郡主向来就是这性子,你别被吓到了。” 原鸢轻轻摇头:“不会。” 陆明瑜问:“你知道本宫今日召你入宫所为何事么?” 第1905章 曾经多卑微,现在就多矜贵 原鸢露出浅浅的笑意,言语十分得体:“娘娘向来体恤民女,召民女进宫,自然是叙旧来了。” 陆明瑜闻言,非但没有见怪,反而笑着吩咐宫人搬椅子:“快伺候原小姐坐下。” 宫人搬来椅子,毕恭毕敬放到原鸢身后。 原鸢谢恩落座,举止大方。 这又把珍璃郡主看得一怔一怔的,只觉得这姑娘大不同,那美丽的华服穿在身上,再无当初那等不伦不类的感觉。 华美与她的高贵相得益彰。 最后,珍璃郡主得出结论:“看来原小姐在李府生活得很好。” 原鸢闻言,盈盈一笑:“夫人待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所以如今的我,已不在是女学里受人欺凌的庶女,而是夫人放在掌心呵护的未来李府儿媳。” 珍璃郡主闻言,由衷为她高兴:“原小姐这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真好。” 原鸢笑意吟吟:“当年我们在女学相识,各有不同的境遇,如今也算殊途同归,都找到了各自的幸福,这的确是一件幸事。” “当然,民女能有今日,也全仰仗了娘娘。若无娘娘保下民女这条命,又如何有得现在风光惬意的日子?” “夫人一直都教育我,要懂得知恩图报,只是娘娘的恩情,我不知何时才能报答,唯有好好生活,方不辜负娘娘当初的一片心意。” 陆明瑜笑道:“什么回报不回报的,相识便是一场缘分;更何况当年我与陛下保你,也是有着李元的情谊在里面。” “要不是李元与陛下有私交,且非你不娶,当年就算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情谊,没让原家连累你,此时你也不能神采奕奕地站在这里。” “所以真正该谢的是你未来的夫君,是李家把你当亲人的每一个人。” 原鸢含笑点头:“是,娘娘。” 珍璃郡主笑嘻嘻地开口:“小舅母身上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但凡亲近小舅母的人,都能得到好运。” 陆明瑜忍俊不禁:“你就爱把我吹得跟神仙一样。” 珍璃郡主毫不吝啬夸赞:“小舅母就是天仙儿。” 陆明瑜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原鸢:“原小姐,你瞧瞧这马屁精。” 原鸢掩唇:“这说明郡主是打心底仰慕着娘娘。” 陆明瑜摇摇头:“你俩一人一句,都快把我捧上天了。我得制止你们,免得你们越说越离谱。”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很是融洽。 陆明瑜顺势提出目的:“原小姐,你与李大人完婚后,按惯例是应当封赏诰命于你,只是一旦你成为命妇,就不得不参与很多事情,也相当于在京中贵妇圈抛头露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原鸢闻言,起身行礼:“多谢娘娘关怀。” 她当然能明白陆明瑜的意思。 她是罪臣之女,这样的身份难免遭受来自他人的恶意。 皇后娘娘这是为她考虑,体贴她的心情。 思及此处,她继续开口:“娘娘,父母民女不能选,已经发生的事,不论如何也洗不掉,就算民女躲起来也无济于事。” “民女无愧于天地君亲,自然行的端做得正,不惧别人的言语和目光,还请娘娘不必担心。” 陆明瑜闻言,点点头:“我明白了。” 第1906章 我会好好的,你也要珍重 原鸢的懂事,得益于李夫人的教导。 而原鸢的自信,也得益于李夫人的疼爱。 当时李家独子偏偏看上这名不见经传的庶女,多少人酸原鸢好命。 可眼前的落落大方,神采飞扬的女子,又比金枝玉叶差多少? 一番交谈,陆明瑜对原鸢很是满意。 几人不可避免地谈到女学中的事情,虽说基本都是珍璃郡主的糗事,但现在回味起来,又何尝不是对过往的追忆? 三人聊到很晚,陆明瑜才不舍地送她们离去。 奶娘抱来小陆洵,盈盈向珍璃郡主行礼:“郡主,小公子睡着了。” 珍璃郡主轻声细语:“先把他抱上马车等我,我随后就来。” 奶娘抱着小陆洵先走了。 原鸢原本也想告辞,却被珍璃郡主热情地抓住了手。 “郡主有话与我说么?” 珍璃郡主心直口快,开门见山说出了目的:“你也知道的,我兄长被任命为特使,出使西戎了。” “而我那困于京城半生的父母,现在心血来潮,也争准备去西戎看看异域景色。” 原鸢瞬间领会了珍璃郡主的意思,随后笑着开口:“要是郡主不嫌弃,以后我们常来常往,倘若郡主能赏光莅临,相信阿元他一定很乐意分享西戎的情况。” 珍璃郡主笑了:“你可真是解语花,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原鸢笑道:“这并不难猜,最重要的便是家人了,郡主关心也是正常之事。” 珍璃郡主颔首:“对啊,至亲至爱,是这世上最重要的存在,我也很高兴,你有了自己真正的家。” 原鸢深深拜下,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其实,她这是在感谢曾经的相遇,造就了今日的她。 最后,她向珍璃郡主告别:“阿元很好,唯有我变得更好,方能不辜负夫人和大人,不辜负阿元。我会好好的,郡主你也要珍重。” 珍璃郡主点点头:“各自珍重。” 原鸢起身,转身便离去了。 珍璃郡主看着她离开,露出一抹笑意。 陆明邕出现在身侧,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舒服么?怎么这么出神?” 珍璃郡主瞪了他一眼:“大傻子,我面色红润,像是生病的样子么?” 陆明邕摇摇头,随后解释:“我也是担心你。” 珍璃郡主勾住他的手臂,笑吟吟地开口:“今日怎么散值这么早?特意来与我一道回家的?” 陆明邕提醒她:“傻阿芷,你看看天色,现在已经不早了。你呀你,每次来找瑜儿,都能忘了时辰。” 珍璃郡主扬起下巴:“这有什么办法,谁叫有的人自己招人喜欢也就罢了,妹妹也如此招人稀罕,不管是谁,我都稀罕得不得了。” 陆明邕唇角不可抑制地扬起:“嘴甜。” 珍璃郡主咯咯笑了:“你整天板着个脸,想哄你开心嘛。” 陆明邕偏头看向她,眼眸深邃:“有阿芷在我身边,我一直都很开心。” 珍璃郡主没有说话,轻轻倚在他的手臂上。 夕阳把两人相携离去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第1907章 有你足矣 “都送走了?” 随着声音响起,长孙焘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他笑吟吟地向陆明瑜走来,说话轻声细语,带着细数不了的温柔。 陆明瑜抬眸,便与他温柔的目光四目相对:“他们都走了,宫里又变得冷冷清清。” 长孙焘柔声道:“这没有办法,我们在潜龙府邸的时候,还可以大家住一起。” “但是现在,你若想念他们,只能让他们来找你,便是你也不能轻易出宫,否则又会引那些言官叨叨。” 陆明瑜笑道:“这宫里的规矩没什么不好,专门约束我这样爱玩爱闹的。” “咱们身为帝后,自然更要守规矩,所以我也没有埋怨宫里的生活,只是有些怀念从前罢了。” “再者,现在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便是住在一起,估计也不比从前了。” 长孙焘坐到陆明瑜身边,缓缓说道:“不止是你,以往我也想念以往的生活,现在虽然不一样了,但有你和五个小宝在身边,我也依然满足。” 陆明瑜叹了口气:“几位公主出嫁后,怕是更加冷清了,不过有你和孩子们,我也很满足。” 说着,陆明瑜倒了杯茶水推过去。 长孙焘喝了口茶水,眉宇间隐隐有些疲惫。 他放下茶盏,却又展露笑颜。 陆明瑜问:“怎么了?前朝又烦心事?” 长孙焘摇摇头:“没什么烦心事,凡事都有风先生担着,我已经很轻松了。” 陆明瑜问:“那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长孙焘回答:“日子周而复始,日复一日,总会感觉到疲惫,这很正常,你别担心。” 陆明瑜闻言,不由得摇摇头:“说起来,你和楚王还真的有些像,别人为了这把椅子争得头破血流,唯有你们避之不及。” “所以这人与人,确实是有区别的,想要的会不一样,得到的也有所不同。” 长孙焘颔首:“谁说不是呢?我从未想过坐那个位置,可到头来还是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嘉佑帝把这个位子当成命/根子,然而到头来还是许多遗憾,或许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完美人生,全看我们怎么过罢了。” 陆明瑜起身,站到他的身边,为他揉着肩颈:“我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很完美了,因为我有你,有五个小宝,还有那么多在乎我的人。” 长孙焘缓缓闭上眼睛:“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的人生也很完美,毕竟,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有你在身边。” 陆明瑜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倚上去。 夫妻俩再未说话,可屋子里却充满着温馨。 第1908章 吉日前夕 三位公主的婚期终于来临。 金枝玉叶下嫁,自然少不了一番热闹。 公主们出嫁前夕,宫中上下就已张灯结彩。 三位公主的出嫁规格,自然一模一样,没有厚此薄彼。 礼部准备的东西,全都是三份。 那晋怀公主选定的,是尚书府的陈钦毓;清平公主选定的,则是平西将军府的二公子魏卓然;永河公主选定的,是镇南侯家的庶长子林宣。 陈家、魏家与林家。 三家原本各抱地势,但也都因为这一桩婚事,关系密切了不少,就是为了避免成亲的时候有什么不一样,惹得公主不开心。 不过三位公主都辟府另居,以后也和驸马住在公主府中,倒是和本家没有太大关系。 然而尚公主这种事,还是被他们处理得相当谨慎。 出嫁前一日,三位公主前来拜别陆明瑜。 虽说与陆明瑜相处时间不长,且之前也没有什么旧情,但身为皇后的陆明瑜,不曾亏待她们。 所以三位公主到底是有些不舍的。 晋怀公主犹甚。 她跪在陆明瑜面前,声音哽咽:“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是皇婶于晋怀不但有情,还有大恩,晋怀心底都记得。” 陆明瑜知道,晋怀指的是陈少游之事。 当初晋怀年轻,一头扎进陈少游的温柔陷阱,险些不可自拔。 要不是她干预,晋怀现在嫁的,也不会是陈钦毓。 对于晋怀来说,也算因祸得福。 陆明瑜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一家人,别说客气话。” 晋怀公主深深地磕了三个头,便不再多言。 清平公主与永河公主,也相当满意自己的亲事。 要说刚开始选中驸马,只是看眼缘或者某些条件,那么定下婚期后偶尔的见面,反而坚定了她们的想法。 对未来的夫婿,她们是很满意的。 清平公主笑意盈盈:“皇婶,明日就是我们的吉日,以后不能时常侍奉在皇婶跟前,还望皇婶保重自身。” 永河公主接着道:“永河也祝愿皇婶平安顺遂,凤体康健。” 陆明瑜闻言,笑着朝绿猗招招手。 绿猗领着几名宫人走进来。 宫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里是熠熠生光的精美头面。 一位公主得到一套。 三位公主惊喜交加,可见十分喜欢。 陆明瑜笑道:“这是皇婶为你们准备的,由张大人设计并且打造,每一份都是天底下独一份。” “就算你们嫁人生子,你们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姑娘,以后为人/妻、为人母,也一定要记得自己是特别的,好好待自己。” 三位公主闻言,眼眶不由得红了。 她们以为,皇婶会说相夫教子,孝顺公婆那些话。 毕竟就算她们是公主,也逃不脱一名女子该有的命运。 但听到这番别忘了为自己而活的话,如何不窝心呢? 三位公主深深拜下:“多谢皇婶。” 陆明瑜又冲绿猗招招手,随后笑道:“这些呀,都是身外之物,接下来的东西,才是皇婶真正想给你们的。” 第1909章 她为她们计划的长远 三位公主闻言,露出疑惑的神情。 而这时,绿猗递给她们三人每人几张纸。 三位公主看到后,不由得大惊:“皇婶,这……” 陆明瑜缓缓解释:“这些都是皇婶我打下的基业。当初有秦家庄的帮助,这些铺子才得以慢慢做起来。” “古人都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靠礼部给你们的那些陪嫁,再怎么节省,怕是都要坐吃山空。” “这些正在赚钱的铺子,皇婶把它们送给你们,一来是希望你们以后能有个依傍,二来也希望你们能够自立自强。” “成亲之后,好好打理这些铺子,至少你们不用伸手向驸马的家里要银子,也不必把生活指望都押在食邑之上。” 三人听闻,皆不由得红了眼眶。 宫里陪嫁的东西,虽然价值连城,但也不是轻易出手的。 堂堂公主靠着典当陪嫁过日子,不是丢尽皇家的颜面么? 所以公主出嫁后,要是驸马不懂经营,而公主本身也没有什么人脉权力,日子必定过得拮据,只有满屋子的摆设以及一座宅子勉强维持体面。 有母族依靠的,还能从母族那里得到一些补贴。 但像她们三个无依无靠的,以后过得怎样,都很难说。 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长长陪嫁礼单上的东西,都不如这些铺子能赚的真金白银实在。 所以陆明瑜给她们的,何止是一个小小的恩典。 而是为她们把长远都计划好了。 三位公主也明白这个道理,纷纷磕头谢恩:“多谢皇婶的恩典,我们铭记于心。” 陆明瑜叹了口气:“我呀,也不止是为你们。你们三人嫁的,都不是凡夫俗子,每位驸马身后,都有庞大的氏族势力。” “要是你们日子甜甜蜜蜜,那么皇家与驸马的家族也会因此相安无事。” “但要是你们把日子过得一团糟,到时候两边做不成亲,反而结成仇,那就得不偿失了。” 顿了顿,陆明瑜继续道: “你们不仅是我的侄女,也是大秦的公主,你们的成亲不仅是自己的意愿,也带着相应的责任。” “皇婶希望你们谨记公主的身份,平日行事多方考虑;但皇婶也希望你们知道,你皇叔和我,永远是你们的依靠和后盾。” “你们要做皇家与朝臣之间友好的纽带,但同时也要做好自己,在没有行差踏错的情况下,皇婶和皇叔站在你们这边。” 好坏都说完了,陆明瑜便也不再多言。 三位公主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对其中的厉害关系清清楚楚。 闻言纷纷向陆明瑜行礼保证:“谨遵皇婶教诲。” 陆明瑜扬唇:“好了,回去准备吧,明日大礼,还有很多繁文缛节要过呢。” 第1910章 公主大婚 公主大婚,举城庆祝。 红绸漫天,大红灯笼连成一条线。 整个皇宫,都像是浸在一片红海之中。 红色的毯子,从正阳门一直延伸到公主的寝殿。 随着礼官宣布吉时已至,三位凤冠霞帔的公主被搀扶着踏上红毯。 花房里精心培育出来的花瓣,被宫娥撒在红毯上。 那双镶金线嵌明珠的鞋子,轻轻踏在红毯之上。 洒金落凤的喜服,长长逶迤在地。 遮面的却扇挡住了妆容精致的容颜。 三位公主在太妃以及朝臣的注目下,离开了这座她们从未踏出过的皇宫,踏上喜轿,被抬往属于她们与驸马的宅子。 陆明瑜与长孙焘没有亲自送行,但却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目送三位公主的送亲队伍越来越远。 长孙焘久久不曾收回目光,眉宇间挟着一股淡淡的愁绪:“晏晏,十几年后,我们也要这么送芊蕙离开么?” 陆明瑜挽住长孙焘的手臂:“三宝终究会长大,与他人组成新的家庭,有自己的小家。” 长孙焘喉结动了动:“时间过得真快,我为三个孩子种下树苗仿佛还是昨日,但是一转眼的时间,我们的三宝,已经扎起了两个小揪揪。” “再转眼,她就会长成七八岁的可爱女娃;再转眼,她就是豆蔻芳华的少女;然后再转眼,她就是意气风发、方慕少艾的年纪;又转眼,就会有另一个男子,陪伴在她身边……” 陆明瑜道:“那时候兴许你我已经长了白发,眼角漾出岁月的纹路。我再不能穿鲜嫩的颜色,而你再不似当初神采飞扬的模样。” “但那又如何,岁月往复,我们总会老去,儿女终有一日会长大成人,谁也无法与时间抗衡。只要我们还在彼此身边,就不必担心老得多快。” “有一天我们也会这样送三宝出嫁,但三宝会有孩子,我们会有孙辈,到时候我们便是儿孙满堂的老头子老婆子,两鬓斑白,却不曾分开。” 长孙焘伸手把陆明瑜捞入怀中:“傻丫头,想那么长远做什么,你我都才二十几岁,离老头子老婆子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陆明瑜盈盈一笑:“我嫁给你的时候,是几岁?” 长孙焘握住陆明瑜的肩头,目光看向遥远的地方:“十几岁,发髻还有一拳小绒毛,脸颊就像刚剥开的蛋壳那么娇/嫩。” 陆明瑜挑唇:“你再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长孙焘低头凝视陆明瑜,许久:“说来奇怪,我竟半点都感受不到你的变化。” 陆明瑜摸摸下巴:“我也感受不到你的变化,在我眼前的,仿佛还是当初那年轻俊俏的淇王。” “或许朝夕相对,使得我们的感受不到岁月在对方脸上留下的痕迹,或许有朝一日,我们回猛然发现竟已到了白头。” 长孙焘没有言语,只是把陆明瑜搂在怀中。 风有些凉了,但身边的暖意却无孔不入地将身体包裹。 最后,他轻声道:“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便已足够。” 陆明瑜双手搂紧他的腰身:“我也是。如今三位公主出嫁,再等白大哥和云表哥成亲后,我们的人生,又过了个阶段了。” 长孙焘闻言,眉头稍蹙:“说来奇怪,怎的许久没见云斐,他怎么了?” 第1911章 该解决这十几万俘虏了 陆明瑜闻言,笑着回应:“大抵是去观礼了吧,那么大的人了,他能顾好自己,不必操心他。” 长孙焘挑了挑唇,便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云斐身上。 他拥住陆明瑜,放眼玉京城。 满目秋色,金阳灿烂。 这时,他忽然提及归雁城的十数万俘虏:“云斐现在的状态,怕是没有什么心思去掌控北齐的局势。” “虽然京城还没有多冷,但是归雁城的已然进入了极寒,万物萧条,前些日子刘孝杰的奏折送了过来,说是该拨银给将士们以及俘虏过冬了。” “这十数万人,抛去兵甲利刃,也需要被服粮食,归雁城没有重建好的时候,养着他们倒是没什么。” “现在归雁城重建好了,大秦已然要掏银子养着他们,国库负担不小。” 陆明瑜问:“刘将军的折子里,如何形容这些俘虏的?” 长孙焘笑道:“力大无穷,饭量无穷,俗称能吃能干活。” 陆明瑜摸摸下巴:“昭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长孙焘眉头一挑:“哦?” 陆明瑜问:“你还记得几年前那次海水倒灌么?” 长孙焘颔首:“撼山拔岳,摧枯拉朽,经历过的,根本不可能忘记。” 陆明瑜又道:“前些日子,我去找张远给三位公主打制头面的时候,无意间提及了江南海水倒灌一事。” “海水倒灌的灾情发生后,张远参与了清淤,对灾情十分了解,他告诉我,灾情过后,许多地方的地势都改变了。” “曾经植被茂密的山丘被大水冲平,泥沙堆积在沟壑里,把沟壑填/满,倒是多出了许多易于开垦的荒地。” “只可惜咱们大秦多数地方地广人稀,便是有了可开垦的土地,也没有人来种,再这么放荒下去,经年后又会变成荒山。” 长孙焘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陆明瑜道:“我记得你与风先生的抱负,想要消除秦人与齐人的隔阂,使得两个民族融合在一起。” “用文化代替武力统治他们,而不想千百年来那样,始终局限于疆土,为那点土地强来抢去。” “你说过,要把北齐人变成秦人,以此消弭战争,改变多年以来南北对立的僵局。” “正好我们有荒地可垦,有十数万劳动力暂且无法安排,倘若我们给他们落户,让他们有地可种……” “也可把家人接到大秦落地生根,会不会既能解决俘虏的问题,又能实现你的抱负?” 长孙焘默了许久,随即开口:“这倒是个好办法。短期来看,把俘虏迁到南方开荒,给他们落户,让他们有地种,倒是可以解决俘虏问题,不过我担心……” 陆明瑜笑着接话:“你担心多年后北齐出现了一个可以雄主,唤醒这些俘虏的血脉,到时候江南与北齐夹击,怕是江南以上,归雁城以南不保。” 长孙焘颔首:“正是,我担心引狼入室。” 陆明瑜道:“这么想也没错,北齐人野性难驯,那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过……” 长孙焘问:“不过?” 第1912章 是时候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陆明瑜轻轻一笑,声音如拂过的清风。 “不过我相信在我们的治下,北齐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没能力再南侵。” “你我尚且还有数十年可活,等我们老了,那些俘虏也成为一名老者。” “有些仇恨,和野性,就算他们不曾淡忘,但是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老了,老得连路都走不了,还打什么仗?” “而他们的子孙后代,被大秦的土地养育长大,就算他们血脉里流淌着北齐人的血,大秦依然是他们的故乡。” “他们或许会铭记祖辈的历史,但是那份意气,也会被现实所打败,等到他们孙辈的孙辈,他们还能记得自己是个北齐人么?” “北齐的种子,只要撒在我大秦的土地上,依旧可以开出属于我大秦的花朵。” “民族的融合或许短期内不能做到,但是只要我们把种子撒下,我相信一定会有收成。” 长孙焘又是许久的沉默。 他没有急着表达自己的观点,而是问:“晏晏,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办法?” 陆明瑜告诉他:“我在另外一个世界,遇到另一个世界的江姑娘,她告诉我,她来自一个拥有许许多多民族的国家。” “那里没有异族之分,也没有民族之间的歧视,所有人团结一心,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里。” 长孙焘郑重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我想先和江姑娘谈一谈。” 陆明瑜搂住长孙焘的腰:“你是一国之君,国家大事你来决定,我呀,就在你烦恼的时候,和你说说话,商量商量。” 长孙焘拥住陆明瑜的双手收紧:“嘴甜的小家伙,怕我觉得你功高震主呀?” 陆明瑜笑道:“才没有,我只是比较懒,不想管那些烦心事,所以把它们都交给你。” “我只要做好你的妻子,孩子们的母亲,以及大秦的皇后就够了,其它的事情,我才不要操心。” 长孙焘道:“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知道吗?” 陆明瑜扬起下巴:“那当然,我是谁,我可是你精挑细选出来的媳妇儿。” 长孙焘低笑出声。 夫妻俩再没言语,相拥着看向越走越远,几乎消失在视线里的送亲队伍。 …… 云斐的确在观礼。 只不过并未在三位公主其中一位的府邸观礼。 而是坐在街边茶馆的雅间里,一边喝茶,一边默默地注视着送亲队伍越走越远。 忽然有东西掷来。 “咻!” 的一声。 破空锐响刺破耳膜。 云斐伸出手指,轻而易举地夹住。 他看向指尖的小珠子,目光忽然垂了下来。 这时,江静秋的声音响起。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云斐口是心非:“我没有躲。” 江静秋缓缓走进雅间,目光静静地落在云斐身上。 她看着云斐,眼底无悲无喜。 那眉宇之间,挟了一丝忧愁与失落。 但紧接着,她的面容变得更加平静。 “我今日找你,是想与你开诚布公地谈谈。云斐,你不是孩子,希望你不要再逃避。” “我们有问题就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换种方式;我可以接受与你共同面对困难,但接受不了你把我拒之门外。”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应当有一个解决方法和了结。所以今日我们必须要谈清楚。” 顿了顿,江静秋坐到云斐的对面,无视云斐此时隐忍的无措:“我先说吧。” 第1913章 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云斐握住茶杯的手颤了颤,依旧没有抬头。 江静秋坐到云斐对面,目光却落到外边的十里长街。 漫天红色,在她眼底映上了点点红意。 她开口,声音很淡: “你知道的,我也有个弟弟,因为先天不足,从小就受了不少苦。为了给他治病,我把一生都押在寻找机会之上。” “就因为我一心扑在此事,导致家族被敌人渐渐渗透,直到最后敌人打到面前,我才幡然醒悟。” “但是那时候已经迟了,我再也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最后还牺牲了弟弟的性命,才保得我苟活于这个世上。” 说到这里,江静秋收回目光,缓缓放到云斐身上: “在这里,我遇到了你,你对小兰花的执着,让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于是我被你吸引,为你心疼,对你所有的辛酸哭恨感同身受。” “我像是心疼曾经的我一样,去弥补你,唯恐有不够周全的地方,也唯恐有力所不及的地方。” “后来,这感觉它变了味,不再是共情,也没有任何缘由,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我喜欢上你这个人。” “我至今仍觉得欣喜庆幸,你心底也是有我的;只要想到我在心悦你的同时,你也心悦着我,我便觉得幸福。” 说话间,江静秋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 她笑了笑:“但是相爱容易,相守难。你缕缕把我拒之门外,刚开始我还能安慰自己,你是因为小兰花所苦。” “所以我给你时间,给你支持与陪伴。”她喉咙哽了哽,“可久而久之,这样的说辞,再也说服不了我的心。” “在意与否,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前那个云斐,已经不在了。” 说到这里,江静秋站起身: “我可以与你一同,去面对一切困难,我也不在意你,把小兰花当作第一位。” “然而我却接受不了,你把我排除在外。我要的是一段相互扶持的感情,一个与我同舟共济的人。” “我不要什么一家之主,自以为遮挡所有的风雨,把我当成花房里又娇又傻的花骨朵。” “云斐,我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我不想再与你这般纠缠,蹉跎彼此的岁月了,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说完,江静秋最后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未抬起头的云斐,黯然转身。 她走得很慢,像是期待云斐会挽留。 可到了最后,她都没听到一句呼唤。 她缓缓合上眼,等到再睁开时,满脸决然。 她加快步伐,再也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这里。 一如她说的,她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 等到她远去,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云斐的眼角,早已氤氲欲湿。 “兄长,被人决定命运的滋味,如何?” 是九畹,她从暗处走出来。 脸上噙着狡黠的笑意,得意洋洋地扬起眉头。 从江静秋靠近开始,针对云斐与江静秋的报复早已开始。 不是云斐不想动,不想说,而是他被小兰花控制了。 正如小兰花所说,他这兄长,也要尝一尝被人决定命运的滋味。 第1914章 当年的事,还有隐情 云斐缓缓放下茶盏,抬头看向九畹的神情,透着一丝悲悯。 他开口,声音沙哑:“你八岁的时候丢了,母亲为此含恨而终,而这件事也折磨了我多年。” “这些年,除了找回你,我的眼里容不得任何事情,我的心里,也装不下任何事情。” “我一直把你丢失这件事归结于我的头上,因为如果不是我的命格被风瑕相中,他就不会掳走你要挟我。” “我也一直记着母亲临终前的遗言——找回你,照顾你。我被这件事情,困得太累了。” 说到这里,云斐深吸了几口气,长长吐出,继续缓缓开口:“兰花儿,兄长太累了。” 九畹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可很快又变作淡漠刻薄的模样。 她冷笑:“我从来没有要求你找过我,也从来没有要求你为我做过什么,一切都是你自愿的,不管落到什么样的结果,都是你自作自受!” 云斐深深地凝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你这么说,倒是让我想通了。” “兰花儿,我未经你同意给你蛊毒,是我不对;而你使得我与静秋结束,算是扯平了。” 他说到这里,九畹的眼底终于划过一丝慌乱。 但是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哪怕九畹皱一皱眉,都会提心吊胆,生怕妹妹不高兴。 他继续开口,声音冷淡: “这些年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也弥补了我内心的愧疚,从今往后,你我依然是兄妹,但我再不可能,向从前那样,把你当成生命的全部。” “这些年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决定放过我自己,放过那个被心魔困了一辈子的自己。以后,你若是逾越作为一个妹妹的界限,我就不让你了。” 说完,云斐正要起身离去。 九畹的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甘。 她拉住云斐的袖子:“这些年我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欠我的!你说一笔勾销,就一笔勾销了么?!” “你真是铁石心肠,那样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你怎么说得出口!你弥补了你自己,那谁来弥补我?谁来弥补我?!” 九畹说得歇斯底里,面目狰狞。 那泫然欲滴的眼泪,就是不肯落下。 云斐望着自己被拽紧的袖子,以及那双噙满泪花的眼睛,依旧没有心软。 他反问:“兰花儿,你一定要我把话说尽么?你八岁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九畹的手,却猛然将云斐的袖子放开。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浑身重重一颤。 望着她这番模样,云斐终究还是给她留了最后一丝颜面,保全那最后一点情分。 云斐想走,却又被九畹拉住。 紧接着,是九畹更加疯狂的诘问:“我不想任人欺凌,我想改变命运,我有错么?有错么!!” “就算我那样做又怎么了?我那时才八岁,我懂什么?我还只是个孩子!” “你凭什么要求八岁的我……凭什么……” 第1915章 原来始作俑者是她 “你是个孩子!你天真可爱!你年幼无知!” 一直温和忍让的云斐忽然爆发,他几乎是咆哮出声。 歇斯底里的嘶吼,使得他的面目有些狰狞,面庞也涨得通红。 这一幕,把九畹吓得呆怔在原地,瞬时不知所措。 云斐胸膛起伏,久久方才平息。 他看向九畹,神色之中透着几分凄楚。 他情绪激动地捂着胸口,声声悲切:“这些年我一直这么告诉我自己!我一直用这些话绑住我自己。” “我绑了十几年!十几年你知不知道?!为了这几句话我付出了多少,你又知道吗?!” 说到这里,云斐的神色忽然变得愤恨:“我疼你,并不意味着我记不得曾经发生的事。” “兰花儿,当初你被掳走,难道不是你自找的么?你扪心自问,究竟是不是你自找的?!” 说到这里,云斐偏过头去,眼眶红得溢出泪水。 看得出来,这是伤心到了极致。 他哽着声道:“我原谅你的所作所为,母亲也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为什么你却不能原谅我们?” 九畹怔怔后退几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忽然,她声嘶力竭地嚷了起来:“因为我恨你!我恨娘亲!当初要不是为了给你挣一条活路,娘亲也不至于勾三搭四,最后生下了……” “啪!” 一声脆响响起,云斐狠狠地打了九畹一耳光。 他指着九畹,愤怒到极致:“我不许你侮辱娘亲!” 九畹难以置信地捂着面颊,眼泪不停滚下来:“难道不是吗?我说错了半个字么?人人都说娘亲为了你才去勾三搭四,水性杨花!所以才有了我这个野种!” “我恨透了自己被生下来,明明受尽委屈,却还要在你们的面前强颜欢笑!” “我恨透了你们,明明没有什么本事,却还偏要顽强地活着,偏要用你们那弱得可怜的力量,标榜自己保护我!” “你知道当时我知道你的命格时我多欣喜么?以为凭借你的命格,我们就不用受尽欺凌了!” “所以我在被欺负的时候,说你有帝王命,说你将来必能成为人上人!” “风瑕闻着味道而来,怎么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没本事,却还让我卑微地活着!你们早该掐死我!” “那样我就不会被风瑕掳走,不会遭那么多罪!我的出生是错误,我活着也是个错误!我就是彻彻底底的笑话!” 云斐喉咙哽了哽:“当初要不是你泄露我的生辰八字命批,就不会引来风瑕,兰花儿,我从未在这件事情上怨恨过你,但不代表你没错,你当时八岁了呀!八岁!” 九畹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 第1916章 竟然还有这样的经历 九畹看着云斐,看了许久。 忽然,她笑得很是嘲讽:“八岁怎么了?赫霞八岁的时候,就什么都有了。” “而我的八岁,却只能卑躬屈膝,任人欺凌,给那群蛮子当狗,他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被当成马骑还要感恩戴德。” “我不想和你们抢从地上捡来的骨头果腹,不想和你们抢杯子里剩下的马奶解渴,更不想和你们抢仅有的羊毛毡取暖。” “我只是把你的命格到处说,怎么了?你再不济也是个皇子,可我不管怎么样都是野种,是野种!” 云斐语气缓了下来:“兰花儿,娘亲她是被逼的,她是我见过,最温柔,善良,明事理,正义,勇敢……最干净的女人。” “他没有为了我去委身于任何一个人,也没有为了我,亏欠过你一丝一毫,你不可以那样说她,不可以!” 九畹冷笑连连:“是!在你眼里她完美无缺,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可在我眼里,她不是!” “我七岁的时候,差点被欺辱了,你知道吗?她知道吗?你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所以你们凭什么说在意我?!” 云斐脸色大变,如五雷轰顶。 他忽然抓住九畹的手腕:“是谁?!” “是谁?!” 是白黎的声音,几乎与云斐的同时响起。 九畹诧异回眸,看到白黎满脸愠怒地站在她身后。 “你什么时候……” 她忽然,不敢看向白黎,顿时觉得万分屈辱,而后甩开云斐,夺路而逃。 云斐想起追,却被白黎拦下:“我去吧。” 说完,白黎追在九畹的身后离去。 待两人走后,云斐忽然虚脱地靠在门上,目光绝望而呆滞地看向天空,半响都没有动弹。 仔细想想,其实有迹可循。 他对小兰花的记忆,停留在小兰花八岁。 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兰花,似乎在被掳走之前,就已经有所变化。 只是那时候日子过得艰难,每天睁眼闭眼都是生存,他与母亲忽略了小兰花细微的变化,只觉得是姑娘大了,有心思了。 怪不得前段时间的小兰花时常会有些恍惚,想必是想起了可怕的过往。 他甚至还曾觉得长大后的兰花儿阴暗而可憎。 现在想想,任是谁在那么小的时候经历这种事,也会变得心理扭曲吧? 天呐,他真该死! 怎么就不知道这件事呢? 后来掌权了,怎么也没有查出来呢? 思及此处,云斐双目充满了杀意。 他咬牙切齿,迅速向心腹下达了一条命令:“查!一定要查出来,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干出这等事!” 心腹领命退下。 云斐彻底瘫坐在地上,久久无法言语。 地上滚着一颗小珠子,那是江静秋适才留下的。 阳光照在小珠子上,像极了泪珠。 …… 另一边,白黎终于追上了九畹。 或许九畹也想与白黎摊牌,否则白黎怎么能追得上她呢? “兰花……怎么回事……” 白黎深深地凝着九畹,万般情绪在双目之中涌动。 第1917章 我杀的不仅是禽兽,也是我的善念 九畹吸了吸鼻子,而后神情渐渐变得平静。 她问白黎:“你都听到了多少?” 白黎很诚恳:“不多,在你们争吵后我才到的。” 九畹把脸别到一旁:“那就是差不多都听到了。” 白黎颔首:“也可以这么说,重要的内容都听到了。” 九畹回过头,看向白黎,很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堪。” 白黎很平静,也很诚实:“我的确不赞同你的很多做法,但要是你愿意告诉我原因,我会试着去理解。” 九畹索性坐了下来。 秋风拂过,她的发梢随风飘摇。 这里是一处无人问津的小桥,青石上长满了青苔。 桥下一泓清澈的溪流潺潺流动,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她的注视着小溪,目光变得遥远。 而她的声音,也仿佛从历史的长河中流淌而来。 她讲述的故事,如历史已然泛黄。 可于她,却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她说:“我母亲是北齐王的女人,你是知道的吧?” 白黎颔首。 九畹又问:“她也是大秦人,哪怕成为北齐王的女人,却依然心系大秦,这你知道么?” 白黎再度点头:“我知道,后来才知道。” 九畹把脸埋在臂弯里:“但是你知道吗?北齐那些蛮子,有多么粗鲁恶心?” 白黎默了默,随即道:“略有耳闻。” 九畹继续道:“母亲是秦人,是她们最看不起的柔弱秦人。可北齐的男人,喝惯了烈酒,偶尔也想尝一尝温柔婉约的甜酒。” “母亲不是北齐人,没有雄厚的母族势力支持,在北齐孤立无援,加上语言不通,便是有着聪明的头脑,却也无济于事。” “在她怀上兄长后,北齐王很快就厌弃了她,于是北齐王那些馋嘴的下属,便对她下手。” “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弱女子,护住兄长已经竭尽全力,如何能对付得了那些畜生?于是她有了我。” “自从有有了我之后,她被视为不洁,要不是有兄长这个儿子,老王妃垂怜我们,我们早就死了。” “可老王妃虽然保住了我们的命,也保不住我们的每一日,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便被藏在阴暗的角落……” 说到这里,九畹默了许久,继续开口: “母亲很温柔,她对我很好,虽然柔弱,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我这个女儿最好的。” “我很小就学会了如何在那种残酷的地方生存,也学会如何在母亲和兄长面前假装快乐,让他们放心。” “其实我一点都不快乐,心里也十分阴暗,表面却还要天真无邪,长期两种极端的反差,使得我的内心更加扭曲。” “从五岁开始,魔鬼便住进了我的心里,但那时候有母亲,有兄长,我尚且还能控制。” “直到七岁那年,我被那糟老头子差点……要不是我假装顺从,然后灌醉他,用枕头把他捂死,我怕是……” 九畹又默了许久,才沉重地开口: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杀的不仅是对我欲行不轨的禽/兽,还是我心底唯一的善念。” “我……” 白黎突如其来的怀抱,打断了她的述说。 她被白黎拥着,那温柔而充满暖意的手臂,将她包裹。 第1918章 你在意的到底是谁? 九畹怔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白黎的拥抱很有分寸。 没有逾越安慰所该有的界限。 “你不想讲,那便不讲了。” 九畹缓缓抬头,猛然扎进他的怀里,脑袋抵着他的胸膛,眼泪如雨落下。 她泣不成声:“我那时才七岁啊,可我杀起人来,半点也没有手软。” “我拿着枕头按在他脸上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知道他会死,而我也清楚自己想要他死,那一次的杀人,不是我在惊慌失措下的应对,而是我真真切切起了杀意。” “事后我淡定地收拾了现场,而后悄悄离去。也有人来查过我,但他们没办法证明是我。” “我没有害怕,只是那一夜我没办法入睡,因为我觉得恶心,跳进河里洗了一遍又一遍,也依然觉得恶心。” “我没有告诉母亲和兄长,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也不想叫他们知晓,原来我的心里住着一个魔鬼。” “自那之后,我仿佛打开了某种禁忌的机关,我杀了一个又一个人,一个又一个欺负母亲和我的人。” “因为年纪还小,没有人知道那是我干的,只有我自己知晓,我这双手早已满是鲜血。” 顿了顿,九畹继续说下去: “因为杀人,我的内心愈加阴暗扭曲,我开始意识到,只是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想做人上人。” “只有站得更高,爬得更远,才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为达目的我不择手段,甚至泄露了兄长的八字命批。” “风瑕找上来,是我自作自受,这一切我都知晓……正因为知晓,所以我无法面对,只能通过恨来掩饰我的心虚。” 白黎取出帕子,轻轻地为九畹拭泪。 他不言也不语,默默地听着九畹述说。 九畹抽噎几声,继续开口: “在红姜手下的日子,我生不如死,但是我没有放弃,踩着一条又一条人命,走到红姜面前,成为她的徒弟。” “后来,我又搭上名命师的线,我不想再任人摆布,更不想再为人棋子,我想脱离风瑕和红姜。” “所以我投靠了命师,可到头来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罢了。” “就连小茜那东西,那柔弱得动不动就哭的小哭包,都能骑在我头上,我这些年的挣扎算什么?” 九畹越说越激动: “仅仅小茜也就罢了,后来又来了个与我长得很像的陆明瑜,她多得意!不仅长孙焘视她若命,无数人都把她捧在手心。” “她就像众星捧月一般,我与她一比,相形见绌!所以我恨踩在我头上的小茜,更恨陆明瑜!” “最可笑的是,我兄长竟然对陆明瑜起了那份心思,处处维护,让我伤她不得!” 说到这里,九畹猛然推开白黎: “便是你,你不也存了那份心么?你对小兰花的好,以及此刻对我的好,难道不是因为我这张脸么?” “我九畹再卑微,再可憎,再令人作呕,也不愿意做别人的代替品。” “白黎,我要你清清楚楚地看着,你眼前的我是个怎样的人,我也要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在意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这张和陆明瑜七八分像的脸!” 第1919章 你就是你,是我牵肠挂肚的人 “你也听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白黎的语气,缓慢而温柔。 “我曾经的生活,枯燥而无趣,因为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多到我不缺什么。” “美妾我有九房,各式各样的都有,但她们如同名花一样,赏多了也觉厌烦。” “银子我有金山银山,每日花斗金,我也需要花几百辈子,银钱上我从未亏待过。” “我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是顶顶好的,直到有一天闯进来一只活泼别致的夜猫,我自然抵挡不住那种吸引力。” “瑜儿就是那只有趣的小野猫,浑身上下都带着吸引我的东西,我承认我为此着迷,很长一段时间。” “但我也知晓朋友之妻不可欺,所以一直固守义兄本分,从未有任何逾越,也一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我的生活又开始枯燥而乏味,再也没有如此有趣的野猫能够吸引我,直到……” 顿了顿,白黎继续开口: “直到小兰花的出现。刚开始,我把小兰花当成妹妹,因为我无兄弟姐妹,所以时常倍感孤单。” “母亲很想要一个女儿,我曾幻想过,如果我有妹妹,她一定和小兰花一样,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于是,我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兰花。渐渐地,我发现小兰花就是我一直找寻的小野猫,那种特质吸引着我。” 九畹眼底充满悲凉:“所以,你把我当成了代替品?” 白黎郑重地摇头:“从未把你当成代替品,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说过,吸引我的是一种特质,一种我生活中并不存在的美好特质。” “而恰好,瑜儿有那种特质,小兰花也有那种特质,我被小兰花吸引,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九畹眼底的光缓缓熄灭:“就这些?” 白黎摇头:“接下来才是我真正想要与你说的。小兰花的特质吸引着我,让我无法自拔,一如当初深陷在瑜儿的吸引力当中。” “我也一直以为,我独爱的是这种特质,直到小兰花再次变成了九畹。” “我才发现,原来我深陷其中的,不止是小兰花身上的美好特质,而是你这个人。” “所以不管你是九畹,还是小兰花,你就是你,就是那个让我牵肠挂肚的人。” “我能接受你所有的过去,也能包容你的坏脾气;我不觉得你所作所为都是对的,但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这份罪孽。” “如果你注定要下地狱,别怕,我陪你;如果你愿意再次回到阳光底下,找回那最独一无二的小兰花,我也陪你。” 说到此处,白黎缓缓叹了口气: “九畹,你变回小兰花时,忆起了被掳走前的所有记忆,但你依然那么乐观天真,不正是因为,你本就是那样的人么?” “你觉得可憎的自己,你觉得不堪的自己,都是你现在这个视角回顾的而已,其实你还是小兰花的时候,你本就是草原上那株干净纯洁的兰花儿。” “你的母亲没有给你姓氏,只叫你兰花儿,兰花在秦人的文化之中,是风骨与君子,干净与纯洁的象征,我相信名如其人。” “只是时不待你,让你遭遇了那么多不公和苦难,让你渐渐失去了曾经的自己而已。” “兰花儿,做你最真实的自己,不论你是什么样的,我白黎都喜欢,都接受……” 第1920章 直面过往没那么难 九畹怔怔地看着白黎,噙着泪花的双眸,晶莹剔透。 她咬着唇,把头偏向一边。 白黎的话很窝心,可她也很变扭。 她早就不知道被接受是什么滋味,所以只能在被讨厌,被嫌弃前,先一步把人推开。 她淡漠的外表下,是扭曲的性格。 就像仙人掌一样,浑身是刺。 这样的性格,造就她抱怨起来出口成章,说话都不会有半点停顿。 可叫她说好听的话,窝心的话,那是比杀了她还要难。 面对白黎的善意以及温柔,她感动的同时,又觉得浑身别扭,别扭得不像话。 白黎纵横商场多年,什么类型的人没见过。 九畹此时在想什么,他一看九畹的表情就知道了。 他没有逼九畹直面自己的心意,只是默默地把帕子递过去:“擦擦,丑死了。” 九畹被他这么揶揄,反而松快了许多。 接过帕子擦脸,她嘟囔了一句:“你也不好看。” 白黎闻言,笑逐颜开:“歪锅配歪灶。” 九畹吸了吸鼻子:“我想吃糖糕。” 白黎拉了拉她的袖子:“走,哥哥给你买去。” 九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双目却还噙着泪花。 两人再未提及过往之事,默契地直面了那些不堪阴暗的过去,也接受九畹不曾是好人的事实。 或许九畹以后本性难改,依然有着她扭曲的是非判断观念,但至少白黎清楚大是大非。 万千家业他看得住,没道理看不住一个小女子。 两人相携离开,九畹忽然问了一句:“你当真,不介意我手上沾满鲜血,背负人命债务么?” 白黎道:“有我在,你不需要再杀人自保了。” 九畹垂眸,一如往常那样对别人的好意接受得并不爽快。 只是那嘴角,却是高高翘起。 买糖糕的路上,九畹始终心事重重。 买到了最爱的糖糕,那甜甜的味道,在嘴里竟然泛起丝苦涩。 她吃了两口,便放到一边。 白黎问:“怎么了?没胃口?” 九畹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有小兰花的记忆时,糖糕很甜很甜,董实抢我都舍不得给。” “但是现在,只觉得这糖糕有些腻味,甜过头反而苦了,不知道是我的舌头变了,还是心境不一样。” 白黎道:“生活的滋味多了,五味杂陈的,糖糕自然没有儿时的甜。” 九畹又咬了一口,味同嚼蜡:“直面过往,我很轻松。可是这一刻,我却高兴不起来。” 白黎一针见血:“在想兄长和江姑娘的事?” 九畹点点头:“我使计让他们……怕是难以挽回了。江静秋其实是个好姑娘,都不嫌弃兄长三十几岁的年纪,我……” 白黎抓过她的手握住:“走,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去吧这个结打开。” 第1921章 我跟他已经彻底结束了 白黎和九畹找到江静秋的时候,江静秋正在公主府观礼。 因为三位公主的府邸就挨着,她东走走,西看看。 这时,正溜达到永河公主的府中。 看着公主与驸马把繁文缛节过了一遍又一遍,她乏味摇摇头,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盘瓜子,慢悠悠地嗑着。 见到两人联袂而来,她端起瓜子就走:“我现在没心情和你们说话。” 白黎叫住了她:“江姑娘,看在我每月都给你那么多珍珠的份上,给我们说几句话的机会。” 江静秋止住脚步,随后回眸看向两人,目光扫了扫:“是你们哪位有话跟我说?” 白黎看向九畹,示意:“兰花儿找你。” 江静秋的态度异常冷漠:“我刚与云斐划清界限,和云斐有关的任何人,我都不想见。” 说完,江静秋毫不留情地离去。 九畹追过去,嗫嗫嚅嚅半响,也没能坦白:“江姑娘,我……” 江静秋毫不留情:“我讨厌云斐,所以也讨厌你,请你离我远一些。” 九畹止住脚步,此刻的她,显得异常笨嘴拙舌。 “刚刚不是我兄长不与你说话,而是……” 江静秋回头:“而是什么?” 九畹脸上并无愧疚,此时她尚未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只是觉得,该把话说清楚。 “是我给他下了蛊,所以他才没能开口。” 江静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觉得我会信你么?蛊术,云斐虽然不精深,但是他懂!” “他要是想说,难道你阻止得了他?省省吧,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要再拿这种事来烦我。” 九畹忙道:“因为是我下的,所以他解不开。” 江静秋笑意更深:“这么说,你觉得自己可以和蛊王蓝灵灵媲美了?灵灵姑娘的他或许不行,但是你的,他一定可以。” 九畹解释:“那是因为,他在补偿我。补偿之前一意孤行,给我解蛊,让我恢复记忆一事。” 江静秋默了默,随即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怎样?他云斐在乎你,终究比在乎我还多,为了你宁愿放弃我,这种浅薄的喜欢,我不稀罕。” “你找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抵消心底那些可有可无的负罪感,你要是真在意云斐,关心云斐这个人,就不会来这里和我扯东扯西,而是和那个命都可以给你的哥哥好好说说话。” 这一次,江静秋走得干脆利落。 九畹想追上来,却被江静秋直接用阵法挡开。 看着江静秋越走越远,九畹露出一抹极为复杂的表情。 白黎走过来,无可奈何地说:“这江姑娘就是直性子,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九畹拧眉:“直性子?这么说来,你觉得她说的是事实了?而我的解释,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白黎心平气和地解释:“她说的难听,但的确是事实。不过在我看来,你能直面这件事,已经极为难得了。” 九畹叹息:“看来,兄长他的确被抛弃了。” 白黎笑道:“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其它的事情,就任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九畹眉头再度拧起:“不行,我才不想欠兄长半点,此事需得解决。” 白黎问:“怎么解决?帮他追回江姑娘?” 第1922章 她这个人很讨厌 “怎么了?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蓝灵灵恰巧经过,见江静秋走得急急忙忙,不由得好奇不已。 如今江静秋得长孙焘倚重,虽无官职在身,但底下人眼睛都亮堂着,尊她一声“江姑娘”。 她穿行在公主府,一众贵人见了,都对她客客气气。 也只有蓝灵灵这样的熟人,才能不用避讳地接近江静秋。 见是蓝灵灵,江静秋把瓜子递过去,然后朝离去的白黎与九畹努努嘴。 蓝灵灵马上翻了个白眼:“这九畹和小兰花分明是同一个人,小兰花那么可爱,这九畹一看就让人讨厌。” “要不是看在云斐的面子上,真不想搭理她,也就白黎不嫌弃,还跟在她身边。” 江静秋对白黎的印象一直很好,听闻蓝灵灵这么说,她笑了笑:“各花入各眼,不论九畹如何,白黎就喜欢她,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蓝灵灵掩唇:“也是,像白黎这种美妾成群的人,最适合九畹,要不然后宅生活孤寂无聊,岂不是无趣?” 江静秋摇摇头:“你这是盼着九畹和那些妾室斗起来?” 蓝灵灵撇撇嘴:“不是我盼着,是她们必然会斗起来,之前其中一个姨娘还对皇后娘娘下过手呢?九畹怎么可能会幸免,除非白黎遣散她们。” 江静秋笑道:“遣散是不可能的,这些姨娘与白家的生意息息相关。” 蓝灵灵笑得愈发狡黠:“有好戏看咯~多准备点瓜子,以后我们好好看戏。” 江静秋白了她一眼:“你关心别人的后院做什么?” 蓝灵灵道:“不是我关心别人的后院,我纯粹不喜欢九畹这个人,怪讨厌的。” 江静秋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 蓝灵灵道:“我们这圈子的,谁没有点故事?谁都是可怜人。九畹若是能像文茵一样,能够收敛性子,安分做人也就罢了,要是她死性不改,以后我肯定不会和她来往,看在皇后娘娘和白黎他们的面上都不行。” 江静秋意外地看了蓝灵灵一眼:“你怎生这么讨厌她?” 蓝灵灵耸耸肩:“不知道,反正就是讨厌,明明和瑜儿那么像,但她性子阴沉淡漠,让人喜欢不起来。” 江静秋默了默,随即道:“这也不碍事,我们选择让自己觉得舒服的人相处便好。” 蓝灵灵笑意吟吟:“那是必然。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和云斐怎样了?大家虽然不说,但还是比较关心你们的。” “尤其是皇后娘娘,她这个人,最是热心肠,没看到你们成亲,她估计要继续操心了。” 江静秋淡声道:“究竟如何,日后你便知晓了。” 蓝灵灵皱眉:“你这话中有话,怎么了?” 江静秋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 蓝灵灵佯装生气:“你真讨厌 ,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自己去查清楚,要不然吊着胃口,难受。” 江静秋笑了笑,没有搭话。 第1923章 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三位公主的婚礼,热闹非凡。 入夜后便是满城烟火,丝竹舞乐,不绝如缕。 便是身处深宫中的陆明瑜和长孙焘,也能感受到宫外的热闹。 “你听听外边的烟火声响,倒是比我们当年成亲时热闹许多。” 陆明瑜一边用火钳翻烤铜盆里埋着的地瓜,一边与坐在一旁看书的长孙焘搭话。 长孙焘闻言,轻轻放下书本,很认真地回答了陆明瑜这个问题:“当时我们并不在意这门亲事,自然按照礼部的应付了事。” “且因为虞谦的关系,很多人都想看到我对这门亲事不满愤怒的样子,那时皇帝也盯得紧,自然办得极为敷衍。” 陆明瑜笑道:“难为你这么认真解释。” 长孙焘道:“这得与你说清楚了,你们女子,总是比我们男人更看重成亲的典礼,今日看到三位公主的婚礼这么热闹,你心底必定有些缺憾吧?你要是想,我们可以补办一次。热热闹闹地操办。” 陆明瑜摇摇头:“不管当时我嫁给淇王时,婚礼有多敷衍,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都已经弥补了过来。” “现如今与你还有孩子们幸福愉快地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再者,在阿爹阿娘的秘密宅子,兄长也给我们补办了一个简单温馨的婚礼,有二哥背我,有兰姨见证,多好啊。” 长孙焘闻言,声音放柔:“晏晏,我现在是一国之君,这个身份决定了,我能比以前给你更多。” “倘若你有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不需要你为我考虑,也不必有任何顾忌。” 陆明瑜从烧着炭的铜盆里夹出刚烤熟的地瓜,放到碗里,给长孙焘递过去:“你最喜欢的,黄心的,又甜又糯。” 接着,她告诉长孙焘:“我知道你能给我什么,但是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我没有什么缺的。” 她说话的功夫,长孙焘顶着地瓜的热烫,给地瓜去皮,然后把剥好的地瓜用筷子切,放到陆明瑜触手可及的凳子上。 他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随后露出笑意:“丰年的地瓜果然甜。” 陆明瑜望向放在手边的地瓜。 还要什么倾世婚礼?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有人无微不至的关心。 这种永远被放在第一位的感觉,难道不正是一段婚姻最需要的吗? 她笑着吃起了地瓜,而后道:“三位公主的婚礼这么热闹,与今年的丰收有关系。” “这一年的粮食,够吃三年,百姓自然安居乐业,才会有这欣欣向荣之象。” 长孙焘颔首:“说到底,还是要多些荥阳王妃的父亲,要不是他带来玉粟的种子,怎会有这般丰年?” 陆明瑜很是赞同:“的确多亏了他们,也是我们幸运,才遇到董实,要不然也拿不到这种子。” 长孙焘正要说什么,绿猗匆匆来报:“陛下,娘娘,云公子来了,带着……带着满身酒味,像是出什么事情了,现正在外边候着。” 第1924章 别叫误会成为遗恨 陆明瑜起身:“现在才来,未免来得慢了些,我去见他吧,你吃/你的地瓜。” 长孙焘微微颔首。 陆明瑜来到外屋的厅里,吩咐绿猗把人带进来。 云斐一身酒气,看到陆明瑜的刹那,双腿一弯,“砰”地跪在地上。 陆明瑜下了一跳:“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云斐只说了几个字:“我要回北齐。” 陆明瑜不明所以:“表哥想回便回,为何这么郑重其事地来找我们。”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表姐的事情别扭,伤害了江姑娘,所以才找上门来寻求帮助,却不曾想,是为了此事。” 云斐回答得十分郑重:“先前你们的提议,我同意,我愿意回北齐称王,但是需要你们的配合。” 陆明瑜听到此处,缓缓坐了下来。 她示意绿猗端来茶水给云斐,过了好半响,这才开口:“归雁城的十数万俘虏,陛下另有主张。” “北齐始终是个隐患,表哥如若在位,的确能够带来一时的和平,但这并不是陛下想要的。” “所以几年前的那个计划,以后不会再实行,表哥如果有非回北齐不可的理由,我与陛下定会倾力相助。” 云斐垂着脑袋,过了良久,他才说出九畹儿时的遭遇。 陆明瑜闻言,也是大吃一惊。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这些年头,大户人家的老头子,养童男童女的大有人在。 但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这还是叫陆明瑜有些五味杂陈。 她默了默,随即道:“表哥想回,便回吧,我与陛下定会帮助表哥。” “只是时过境迁,在表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孤立无援,现在表哥知晓此事,想要为表姐讨回公道无可厚非。” “不过表哥可曾想过,这是对表姐的安抚,还是弥补表哥自己心底的遗憾与亏欠?” 云斐默然,久久说不出话。 陆明瑜起身,亲自把一旁的茶水递到他手中:“先喝口水。” 云斐接过,一饮而尽。 陆明邕再度开口:“表哥,你与表姐都陷入了自己创造的桎梏当中,自己困住了自己。” “表姐对这些年的经历耿耿于怀,始终无法释怀,当然,这可以理解,毕竟她经历过非人的日子。” “而表哥你则被困在了表姐丢失的那个时候,用了很多很多年,也不得解脱。” “我知道让你们都忘记过去,未免有些强人所难,毕竟那些日子,都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但是人总得向前看,要是执着于过去,就会失去未来。而今你身边有了江姑娘,表姐身边有了白大哥,你们该试着过新生活了。” 云斐略带绝望地开口:“都完了,我没救下小兰花,也没有留住静秋,一切都被我毁了……” 陆明瑜眉头微微蹙了蹙:“你和江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 云斐声音沉哑:“她离开了我。” 陆明瑜眉头皱得更深:“江姑娘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误会,表哥,有误会就应当解开,别叫误会成为遗憾才是。” 第1925章 我要投塘自尽了! “遗恨?” 云斐失落地跪在地上。 他是狡诈的北齐王子,也是阴狠的帝释天左膀右臂,更是势力遍布天下的云公子。 可此时此刻,他早已没有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 一身酒味,头发凌乱,失魂落魄不如街边乞丐。 陆明瑜实在看不下去了。 见云斐半天没有听进一个字,她直接走过去,拎起云斐的后颈,猛力将云斐攥起:“跟我去个地方。” 云斐还想反抗,但陆明瑜揪得实在紧,他生怕剧烈的挣扎伤到陆明瑜,只好放弃抵抗,任由陆明瑜拖着走。 陆明瑜毫不留情,径直把他拖到小池边,拎起他,一脚踹在他的后臀。 云斐猝不及防,如断线的风筝似的,猛然坠落小池里。 秋日的风,尚未冰凉,可那湖水,却是凉得刺骨。 云斐很快就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并不会水,扑腾几下,又发现小池畔的水只到他的腰际,他尴尬地站在池塘中,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陆明瑜站在岸边,问他:“酒醒了么?” 他吐了一大口池塘里的水:“瑜儿,你下手怎么这么狠,我还是你表哥吗?” 陆明瑜道:“低头看看你的样子。表哥,这还是我当初任氏的那个人吗?” “你看你,潦倒落魄成什么样?你有烦恼,有心事,我都知道,但是喝酒有用么?” “是男人的话,有问题就去解决问题;江姑娘不要你,你若在意她,就死皮赖脸去挽回,挽不回就好聚好散。” “表姐曾经遭受苦楚,你现在才知道不是你的错,但请你不要站在你自己的角度,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去做一些她可能不喜欢的事情。” “你应该当面问她,她想要什么,而你能为她做什么,而不是自己脑子一热,就决定这么大的事情。” “不论是家人,还是伴侣,都应该做到有商有量,而不是你一个人就决定了所有的事。”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以往那个果决的表哥在哪里?是不是上了年纪,就变得脆弱了?” “三十多岁怎么了?三十多岁还不能像年轻人一样意气风发了?真是越来越矫情,要是让我再看到你这颓废样,我都懒得叫你表哥。” “真……” 云斐打断她的话:“瑜儿,你别说了,再埋汰下去我就投塘自尽!让你失去一位兄长!”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无碍,我还有另一个表哥。你投吧,就投吧,投吧投吧投吧,快点,我等不及了。” 她的话虽然嫌弃,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云斐,生怕云斐突然想不开。 云斐站在池塘里默了许久,而后抬起头:“瑜儿,你觉得现在怎么弥补兰花儿更好?现在又该如何挽回静秋更好?告诉我,我不想失去兰花儿,也不想失去静秋,我不想……” 陆明瑜叹了口气,把手伸向他:“先上来,我与你好好说。” 第1926章 到底是,只有我放不开 云斐被拉了上来,宫人立即递来厚厚的披风。 陆明瑜替他披上。 他有些不好意思:“这点凉意,我受得……” 但后面的话,却在陆明瑜的眼神下,霎时弱了下去。 是的,对于习武的人来说,这点冷算什么? 寒冬腊月泡在冰湖里,也是修习的一部分。 现在还未到深秋,池子的冰凉醒酒有余,却还没有到能伤身体的地步。 只是妹妹的一片关怀,他也不忍拂了心意。 岂料陆明瑜下一句话,直接让他的心沉到水底:“别自作多情,我才懒得管你,只是不想让那些个宫女,都见到你这副模样。” 云斐低头,湿漉漉的衣裳贴着健硕的肌肉。 他自己看着都觉得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护住胸膛。 陆明瑜十分无语:“我对你可没兴趣,你不必惊慌。” 云斐清了清嗓子,然后坐到了亭子里的石凳上,一脸求教的神情。 陆明瑜坐到他对面,慢慢与他分析:“首先,你得清楚你的问题出在哪里。” “表哥,自从我回来后,你就困在了自己编织的笼子里,不得解脱。” “你伤心兰花姐对你的态度,却又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你困在了其中,忽略了江姑娘。” “最后的结果是,你既无法与表姐和解,又推开了心仪之人,导致江姑娘离开你。” “这个时候,你要是不清楚问题的根源,你便无法解决问题,只会使得一个问题,产生另外更多的问题。” 云斐默然,过了片刻,他这才开口:“瑜儿,你说得对,这正事我的问题所在。” 陆明瑜见云斐把话听进去了,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于是,她继续开口:“其次,是关于表姐的。事实上,我并不觉得表姐怨恨你,亦或者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你头上。” “你想想,表姐有如此凄惨可怕的经历;曾经,她可以怨恨风瑕;后来,她可以怨恨命师。” “现在命师和风瑕都不在了,她的怨恨,该归向何处?她这些年受的苦,该向谁讨回呢?” “而你正好又撞了上来,成为她迁怒的对象,她自然要埋怨你,因为是仇恨支撑她走到现在。” “关于表姐的问题,我认为一时半会儿,你解不开她的心结,只有让她自己慢慢地发现生活中应当珍视的人和事,她才会放下过往,好好生活。” 云斐问:“难道就这样,不管不顾,放任她自己独自面对过往的伤痛?” 陆明瑜笑道:“表姐怎会是独自一人?一直以来,不管表姐是小兰花,还是九畹,白大哥都陪在她身边,不是么?” “不是说让你不要管,而是不要管那么多。表姐是个大人了,不是那个小小的小兰花儿,她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表哥作为兄长,疼爱和关心是必要的,只是这份疼爱和关心,理应把握好尺度。” “毕竟亲人不是爱人,有些事亲人能做,有些心里的角落,也只能所爱之人才能走进去。” 云斐闻言,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是只有我一人,没有放开,瑜儿,你告诉我,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第1927章 有问题就去解决问题 风轻轻拂过,卷起陆明瑜的头发。 质美如/兰的女子,在这繁华的深宫之中,是那样干净纯粹。 陆明瑜看着云斐的眼睛,一字一句: “表哥,该放手了。身为兄长,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愧对自己的责任,也没有半点愧对表姐。” “便是当年姨娘的嘱托,表哥你也好好完成了呀。现在兰花姐长大了,她有自己的生活,你也该为自己活着。” “就像每一位父亲,众将看着掌上明珠与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嫁做人妇那样。” “不管是你为表姐蹉跎一生,还是表姐为你蹉跎岁月,都不是姨娘想要看到的。” “你好好过日子,放手让表姐去过她的日子,这才是姨娘在天之灵,想要看到的。” “血浓于水,血脉至亲,这是你与表姐之间的联系,你未曾对不住表姐,给她些时间,她会想明白的。” 云斐双手放在脸上,久久没有动弹。 待他放下手时,眼眶微红。 他的声音稍稍哽咽:“瑜儿,你说的都对,寻找小兰花我为之奋斗了半生的事情,我现在之所以这样,的确是我放不开。” “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我失去这个目标,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它陪伴我多年,让我养成习惯上了瘾,骤然放下,我接受不了。” 陆明瑜告诉他:“表哥,生活的目标,不止是兰花姐,还有江姑娘。” “以后你的生活,便是围绕着江姑娘,以及你们未来的孩子。你该像所有男人一样,撑起这个小家,为妻儿遮风挡雨。” “那时候,一日三餐,一年四季,你都不是一个人。所爱之人就在身边,想守护的人,也在身边,日子平淡且温馨。” 云斐面露痛苦:“可是……可是静秋她……” 陆明瑜十分认真:“表哥,说这话前,你扪心自问,江姑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斐一字一句:“她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姑娘。” 江静秋又问:“那么你觉得,她果真离开你了么?” 云斐忽然抬眸:“你……什么意思。” 陆明瑜解释:“瞧瞧你这些日子,逃避江姑娘,也逃避兰花姐,你自己画地为牢,困住自己,别人根本近不得身。” “我想江姑娘是以退为进,想用这种方式让清醒,倘若你真的信了,从此与江姑娘分道扬镳,那才是一辈子的缺憾。” 云斐眼睛一亮:“瑜儿,你的意思是……” 陆明瑜告诉他:“我什么意思不重要,重要的事江姑娘什么意思,既然你想知道江姑娘的心意,那你就自己问她。” 云斐默了默,猛然起身:“瑜儿,谢谢你,告辞!” 说完,便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陆明瑜对着他的背影呼唤:“表哥,慢点!” 第1928章 岁月静好,你我和和美美? 云斐在小铺子找到了江静秋。 他没有特意去寻,总觉得江静秋就在此处。 小铺子好找,江静秋也好找。 看到狭小的房间里,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坐着的江静秋,云斐的心,霎时回落下来。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汤,小炉子上温着酒。 江静秋的笑意,清浅且温柔。 看到云斐焦急地出现在门口,他冲云斐招手,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怎么这么久?想通这件事,很难么?” 是的,茶馆里那番话,是她故意说的。 依她的身手,怎么会不知道九畹在附近? 她不过是将计就计,用那种方式,逼云斐认清自己的情谊罢了。 云斐没有说话,缓缓走过去。 灯光下,江静秋干净的面庞一览无余。 他缓缓伸出手,抚上那张熟悉的脸。 “静……静秋。” 江静秋把手覆在他的手掌之上,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你可真是个傻瓜,不逼你一下,你只会困住自己,不得解脱。” 云斐没有多言,一手扶着江静秋的肩膀,猛然把她搂过来:“对不起。” 这是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和无穷无尽的愧疚。 江静秋拦住他的腰际,把脑袋靠了上去。 “来了就好,其它的都不用说了。” 云斐心头一暖,他看向桌面准备好的东西:“你早知道我会来?” 江静秋点点头:“我自己选的男人,自是知道他的品性。你要是那么笨,那么固执,那么无可救药,我当初也选不上你。”云斐深吸一口气:“这些日子,我沉入自己的泥淖无法自拔,忽略你,委屈你了。” 江静秋摇摇头:“也是我不好,看着你痛苦,却无能为力。倘若我能为你多分担一些,你便不会那么痛苦。看着你难受,我心底也不好受。” 云斐垂首,深情地看着她:“我答应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一个人闷着。” “你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理应参与我人生中的酸甜苦辣,同舟共济。同样的,我也想参与你的一切。” 江静秋抬头,与他深情的目光四目相对:“你这是,求婚么?” 云斐一怔:“什、什么?” 江静秋笑得狡黠:“你看你,三十几岁的人了,我也老大不小,你不觉得,该求娶我了么?” 云斐怔住的面庞,笑逐颜开:“当、当真?你当真愿意?” 江静秋松开他的腰际:“不愿意,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你想娶我呀,还得看你的表现。” 云斐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反而目光坚定:“只要能娶到你,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江静秋转身坐好,把桌上温着的酒取出来,倒了一海碗,而后推到云斐面前:“这段时间你心底不好受,我陪你喝几壶。” 云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一碗,是对你的赔罪。” 江静秋笑而不语,又给他倒了一碗:“这烈酒,还是不错的,对不?” 云斐毫不掩饰心意:“酒好,人更好。” 江静秋嗔了他一眼:“不知道跟谁学了这些花里胡哨的调调。” 云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我很幸运,才能遇到你,静秋,岁月静好,希望我们和和美美。” 第1929章 她还是怕,怕走母亲的老路 江静秋与云斐,已经说开了。 两人解开了误会,便重归于好。 都是冷静自持的人,彼此之间没有那么多甜言蜜语要说。 但那份默契与相互体贴尊重,也是一种温馨的平淡的美好。 这边解决了云斐与江静秋的事情。 另外一边,小茜却对文茵的婚事愁上了。 原本与秦宁的父母约定好,待秦宁为蒹葭守满三年,便准备两人的亲事。 秦宁很有能力。 风先生桃李满天下,但他最满意秦宁与董实两个学生。 自然,也将两人当成接班人培养。 在朝政迁居行宫的时候,秦宁充分发挥了其作用,成为风先生得力的左膀右臂。 老实说,风先生也相当满意秦宁。 若是能将文茵嫁给他,那必然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然而秦宁对此事却毫不上心,平日出入相府,也从不会与文茵有任何接触。 这可把小茜愁坏了。 这日,她将文茵唤到面前,询问文茵的想法:“对于秦宁,你是个什么意思啊?就半点都不着急么?” 文茵很是平静:“秦大人为蒹葭守着,我总不能贴/上去,免得惹他心烦。” 小茜叹了口气:“不是叫你贴/上去,而是想让你们多相处相处,感情这种事情,到底是培养出来的。” “总不能,到时候把你们的亲事一办,你们就莫名其妙成为了夫妻,和陌生人做夫妻这种事情,必然是不好的。” 文茵依旧很平静:“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都是这样子么?” 小茜摇摇头:“自然不是。儿女没的选,所以才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门当户对,觉得合适,也能硬凑一块儿。” “但是我和你父亲,还是希望你过得好。之所以看上秦宁,也是因为他品行端正,是值得托付的人选。” “然而你要是不喜欢,不乐意,他就算是谪仙一样的人物,也非你良人,我们尊重你的意愿,你明白么?” 文茵淡声回应:“夫人的话,我自然是明白的。” 小茜很认真地看向她:“那你为何……” 文茵默了许久,最后慢声解释:“夫人,事实上,我对亲事不抱任何幻想。” “如果那是人生的必经阶段,那么我接受它,但我无法生出任何期待,并不觉得那是我幸福的来源。” 小茜闻言,也沉默了。 片刻过后,小茜问:“是因为你母亲的经历,使得你有这样的想法吗?” 自从小风湛出生后。 文茵和小茜亲近许多。 既然小茜出口,文茵也没有瞒着。 她很认真地点点头:“父亲年轻时,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多少女子深闺的梦里人。” “父亲也很好,哪里能挑的出他的毛病?可他与母亲之间,阴差阳错,最后不得善终。” “其实我也是担心,自己走上她的老路罢了。更何况,我与秦大人也不熟悉,日子过成什么样,谁能知道呢?” 小茜听了这番话,半响才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命运,也有自己不同的人生。” “我能理解你母亲的经历对你的影响,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勇敢地迈出这一步。” “你若中意,喜欢,那么我和你父亲一定支持。你若不中意,不喜欢,在这个家呆一辈子,也无人敢置喙。” “最不济就是选错了人,那又如何?有我和你父亲做后盾,你的腰板必然能挺得直直的。” “说了这么多,我也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要是你愿意和秦宁多接触,我便帮你安排,要是你不愿意,那以后我便不提这事,你觉得呢?” 第1930章 成亲生子多麻烦,我只想孤独终老 文茵没有立即开口。 她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夫人,昔年我与母亲艰苦讨生活,遍尝人间冷暖。” “人性险恶,我最是清楚不过。坦白讲,我不喜欢人,也不喜欢去接触陌生人。” “若是我成亲嫁人,就要融入另外一个家庭,就算有父亲与夫人你撑腰,我依然得与他们相处。” “是,秦大人的父母是好相处的人,也是良善之人,可他们终究不是我的亲人。” “倘若我与秦大人结为夫妇,我身上就会多了好几重枷锁,我要成为贤妻良母,还要做孝顺的好儿媳。” “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麻烦又无趣。比起喊着本该是陌生人的人父亲母亲,比起为他人生儿育女,操持后院,我更想孤独终老。” “再者,秦大人以后还会有更大的造化,他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但要是他变成了达官显贵,那么我肩上的担子,更重。” “但凡我跟不上他的步伐,他都会被人取笑,如果我不能装点他的门面,那么我就算不上合格的贵人夫人。” 小茜听闻这番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可是文茵,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生子的呀!” “为人/妻,为人母,觅得如意郎君,本就是我们一辈子的目标,若是没有经历这些,人生怎么会完整呢?” 文茵缓缓开口:“夫人,我认为人生的目标,应当是幸福快乐地活着。” “若是成亲生子,能叫我们女子快乐,那么就去成亲生子;若是孑然一身更叫我们幸福,那便孤独一人。” “只要我们不作奸犯科,不影响别人,那么如何生活,都理应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无干。” 小茜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在她看来,女子不成亲,不生子,如何算得上完整的女子? 然而她并没有因为观念与文茵不合,而非得逼着文茵接受她的想法。 她很认真地开口:“你坦白,我也说实话。老实讲,我真的理解不了你这些想法,是在太骇人听闻了。” 文茵垂下头,没有言语。 小茜继续说道:“但是我尊重你,我认为的幸福,不一定是你心中的幸福,我认为的安逸,不一定能叫你安心。” “担心你的婚事,也只是想让你过得好。要是成亲对你来说,真的这么可怕,那么就当老姑娘也没事。” “只要我在一日,我便照顾你一日,倘若我不在了,风澈也一定会照顾好他姐姐。” 文茵听了这番话,倏然抬头:“夫……夫人。” 小茜笑了笑:“阿姐说过,家人之间,恰到好处,恰如其分的关心与理解,比自以为地为别人好还要重要。” “我在你母亲的灵前答应过她,一定会尊重你的意愿,绝不会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你身上。” 文茵很是感动,但却没有表露出来太多。 她咬了咬唇,而后做出决定:“父亲希望我与秦大人多接触,那么我接触接触也无妨。有了夫人这番话,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小茜狐疑地看着她:“当真?” 文茵点点头:“当真。” 小茜叹息一声,随即开口:“既然你决定好了,那么我便安排你们见面。” 第1931章 见面的由头,她可找着了 小茜行动能力可谓是极快。 文茵这边刚应下,她很快便给秦宁和文茵安排上。 她给文茵派了个任务:“你父亲的生辰很快就到了,依他的意思,并不想大肆操办。” “一来,他不想惊动这朝中的文武百官,叫他们费心思准备贺礼,亦或者借此事巴结。” “二来,照他的意思呢,等你成亲或者湛儿周岁的时候,在风光大办,也省得有人说相府铺张浪费。” “但总不能冷冷清清过了,所以我准备给他办一个温馨的家宴,只是这礼物,却成了难题。” “秦宁是他的得意门生,必然清楚他的喜好,你去找秦宁问问,送什么样的礼物,才能送到他心坎上去。” “今日秦宁在府上,你找个机会,和他谈谈,我等你的消息,去吧。” 这不,文茵和秦宁见面的由头不就有了? 而且不是长辈刻意安排,就让相看的两人,少了一份尴尬。 文茵听了,乖顺地点点头:“是,夫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小茜便把文茵打发去见秦宁。 说来也巧,文茵提着一碗汤去风先生书房的途中,便遇到秦宁。 秦宁很礼貌地行礼:“风小姐有礼。” 文茵回礼:“秦大人有礼。” 简单的一个招呼,秦宁就要错身离去。 “秦大人。” 文茵叫住了他。 因为心底没有什么情愫,她在秦宁面前,坦然且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拘谨的样子。 秦宁因为蒹葭的事情,本就有些排斥与异性接触。 文茵这般坦荡,却叫他生不起半点反感。 于是他停住脚步,问:“风小姐,请问你有事么?” 旁边有一个小亭子。 文茵邀请秦宁:“不若借一步说话,如何?” 秦宁坦然接受,二人走到小亭子里坐下。 文茵开门见山:“其实,我是为了父亲的生辰贺礼一事烦扰,秦大人是父亲的门生,想必对父亲的喜好有所了解,所以我才斗胆请教秦大人,该准备什么样的贺礼,才能让父亲高兴。” 秦宁没想到文茵却是因这事找他,一时之间有些愕然。 片刻过后,他轻轻一笑:“老师他对奇珍异宝不感兴趣,也看不上俗世中的许多物件儿,要为他准备生辰贺礼,可不容易。” 文茵很是赞同:“我也是这般想的,父亲最近胃口不好,原本我想给他亲手做寿宴,但我会的菜式,都和我母亲有莫大的关系。” “如今父亲身边已有夫人在侧,我再提起母亲,也是不妥,这不是平白给父亲添堵么?” “但我以前和母亲讨生活的时候,虽然识得些字,却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在父亲面前献艺,也是不妥。” “我的手艺也不好,做个鞋履衣裳,都没有丫鬟手巧,也不能给父亲做衣鞋,真是愁死我了。” 在这闺女云集的京城,哪位千金不是才貌双全? 像文茵这样的情况,多少会被人笑话。 秦宁闻言,倒是没有因此看不起文茵。 他温和开口:“人活着,无非就是吃穿住行。只有先解决生存,才能想其他事。” “风小姐的过去,我略知一二,风小姐能健康长大,已是十分不易,这些事情不会,没什么的。” 文茵抬眸,忽然轻笑出声:“你这说法,倒是新鲜,哪个男子不希望自己的夫人心灵手巧的?倒是你没觉得这些女子应会的东西非掌握不可。” 秦宁笑也笑了起来:“本就没有什么,是女子该会,或者必须会的事情。” 文茵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问:“那么,秦大人怎么理解身为女子的人生呢?” 第1932章 他心中的女子身份 秦宁立即言语。 他一如既往,不急不缓。 他说:“在我家中,没有明确的分工,女主内男主外的形式,并没有泾渭分明。” “母亲会替父亲分担外边的烦恼,父亲也会帮着母亲打理庶务。所以母亲会看账本,父亲也有一手好厨艺。” “父亲是个本分的人,老老实实谋生;母亲是个善良的女子,也很明事理。” “我家中算不上殷实,但父母却认为读书可以教人明理,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省吃俭用,把我送去学堂。” “父亲母亲也并不觉得,读了书就该只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的,他们从小就教授我各种生存技能。” “倘若读书没有出路,我也可以用双手去谋生。这是父母从小给我的教育。” 顿了顿,秦宁继续开口:“在这些基础上,我对女子的理解,与对男子的一样。” “男子力气大,精力也比女子旺盛,所以适合在外奔波养家,女子心灵手巧,擅长烹饪与女红,所以适合操持内院。” “但适合不代表全部适合或者擅长,这本是夫妻之间的分工,后来却成为男人禁锢女子的牢笼。” “女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套上贤惠的枷锁,在家从父从兄,出嫁从夫从子。” “多少女子本事不输男儿,却只能困在小小的后宅之中,蹉跎一生。” “倘若叫我来说,我希望这全天下人都如我父母那般,没有男女尊卑之分,相扶相持,好好经营人生中的每一个必经阶段。” 这番话,委实叫文茵另眼相看。 但很快的,文茵就垂下了脑袋,眉宇间噙着忧伤。 她说:“倘若世人都如秦大人那般想,我与娘亲当年讨生活时,就不会如此艰辛。” “若是当年带着我的是父亲,而不是母亲,母亲她就不必为我受了那么多罪。” “我亲眼看着母亲,从一个美丽的女子,为了养育我而变得干瘦枯槁,才三十的年纪,就已如六十老妪。” “我心疼母亲,但是又能做什么呢?只有把自己变成泼妇,才安然活到与父亲相认。” 秦宁闻言,他没有同情,亦不能感同身受。 他的切入点,总是与别人不一样。 他说:“除了那些正经的书籍,我还喜欢看杂书,尤其是杨迁的书,我甚是喜爱。” “我在书中,看到了广阔的天地,也看到了他只身闯天涯的不易。” “这些年风小姐很难,但换个角度来说,必然见过不一样的天空,我只喜欢,那干净的天空曾让风小姐好受一些。” 文茵闻言,眼底闪了闪。 最后,她挑起唇角:“秦大人认为杨迁如何?” 秦宁笑道:“必然是个远见卓识,胸怀广阔之人。” 文茵捂嘴:“是么……” 秦宁疑惑:“风小姐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文茵笑道:“难道秦大人不知,杨迁正是荥阳王司马玄陌么?” 秦宁一怔,神色缓缓变得极为震惊:“什、什么?” 第1933章 她没有看错人 这个消息,委实叫人震惊。 因为在秦宁的想象中,杨迁该是一个盖世英杰,侠肝义胆,正气凛然。 必定是个剑眉星目的侠士。 谁人能想到,洒脱不羁,文采飞扬的杨迁,竟是看起来憨厚的荥阳王。 这个消息,如何不叫秦宁震撼? 文茵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很不像是么?” 秦宁反问:“你也看杨迁的书?” 文茵点头:“以前我和娘亲辛苦讨生活时,不免会希望得到父亲的照顾和帮扶。” “我总缠着娘亲问,父亲去了哪里。于是娘亲就省吃俭用,给我买了几本杨迁的书,她告诉我,我的父亲去游历了。” “是这些书,支撑我熬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也是这些书,给了带来了希望。” “我曾想象我的父亲,如同杨迁一样仗剑天涯,也曾想象他,是个大义凛然的狭义之士。” 说起杨迁的书,秦宁忍不住多数几句: “风小姐可能不知,当年陛下与娘娘曾在舍下小住,那时我已经病入膏肓,只能躺在病榻上,看杨迁的书。” “那时我真想与杨迁一样仗剑天涯,但却力不从心,便是连喝水下床,都需要娘亲帮助。” “后来庄子里来了位楚姑娘,她医术精湛,寻了救命的鹿衔草,把我这条命给捡了回来。” 文茵笑道:“现在,秦大人已可仗剑天涯了。” 秦宁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父母尚在,家国需报,我是男儿,忠孝这份责任理应担着。” “浪迹天涯这样的事情,等到告老还乡那一日,看看身子骨是否还硬朗。” “若是身子骨硬朗,那就去一趟,倘若身子骨不行,在书中看那万千世界,也是一样的。” 文茵有些怅然:“同样的话,我在我娘亲口中也听过。娘亲说,父亲便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才得娘亲倾心相待。” “只可惜,父亲从未对不住天下,却使得娘亲一生蹉跎,抱憾离世。” 说到底,文茵其实心底有恨。 虽然她的出世与父亲无关,可娘亲悲苦的一生,却拜父亲所致。 要不是风家作梗,娘亲怎会九死一生,而后被丢弃宫外,过了那么些年的苦日子? 但这些恨,根本没有发/泄之处。 因为当年的缺憾,几乎都是阴差阳错。 究竟是谁的错,谁又能说清楚呢? 好在,亲人还在。 她有一个可以称为父亲的亲叔叔。 她的亲姨娘还在世,还有个表妹。 一切虽然有些混乱,但这世上到底不只是她一个人。 秦宁见她伤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秦宁虽然温和,却也没有与女子多有接触。 现在这种情况,委实叫他有些怔忡。 文茵很快便噙着笑意:“我决定了,不若给父亲送些书籍,我想这比天下任何奇珍异宝都好。” 秦宁闻言,尴尬立消。 他很是赞同:“我认为可行。” 文茵笑了笑,忽然问他:“你念着蒹葭什么呢?” 此言一出,秦宁再度怔住。 念着蒹葭什么呢? 念着她的善良,念着她的开朗,念着她仿佛不会消失的笑脸。 更是念着,他…… 他其实也愧疚。 愧疚啊。 倘若蒹葭没有来看他,就不会被传染。 也就不会红颜薄命,早早就去了。 对于蒹葭的愧与念,怕是这毕身都无法忘却。 思及此处,他轻轻笑道:“我不知,但我会一直念着她。” 文茵闻言,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意。 她说:“蒹葭没有看错人。” 秦宁拱手:“多谢风小姐。” 文茵起身:“也多谢秦大人,现下我的烦恼解决了,该去为父亲送汤,以免汤凉了。” 秦宁行礼,目送文茵离去。 微风徐徐而过,他的眼底,似有涟漪掀起。 第1934章 婚期,终于定下了 “你们俩的婚期,我定下了。” 紫宸宫。 陆明瑜拉住绿猗说贴心话。 绿猗闻言,乖巧地应声:“一切都听娘娘安排。” 陆明瑜有些无奈,她说:“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答应阿六,尽早让你们完婚。” “可是这拖了一日,又一日,要么就是被事情耽搁了,要么就是被人耽搁了,一天天的就这么过去。” “如今总算可以把你叫到跟前,告诉你给你们二人完婚的计划,希望你不要怪我太迟了才是。” 绿猗诚惶诚恐:“娘娘,奴婢能有今日,都是娘娘给的,此事奴婢永志难忘,怎会对娘娘有只字片语的不满?” 陆明瑜面露愧色:“你对我没有半分不满,我对你,却是常觉亏欠。” “这么些年,不论风风雨雨,都是你与小茜陪在身边,我真是觉得给你什么都不够。” 绿猗放柔声音:“娘娘给奴婢的,已经很多很多了,还请娘娘一定不要担忧。” 陆明瑜笑了笑:“说起你的嫁妆和婚礼,嫁妆早已准备好了,我想来想去,又给你着意添了些许。” “至于婚礼,我是你的义姐,自然由我亲自主婚,让你和阿六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绿猗双膝跪下:“阿姐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我实在不想因为自己,使得朝臣多了说闲话的话柄。” “我与阿六,都不是那等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之人,只要成亲之后,我俩平平淡淡、相濡以沫,便是最大的幸福。” “所以请阿姐务必不要将我们的婚礼办得奢靡,那样的话,我们必定受之有愧。” 陆明瑜虚扶一把:“傻丫头,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晓,怎会胡乱热闹,使得你的婚礼抱憾呢?” “所以这婚礼,必定是简单且温馨的,前来祝福你们的人,也都是亲朋好友,不会有外人。” 绿猗感激一笑:“多谢娘娘体恤。” 陆明瑜摇摇头:“你总是这般谨小慎微。” 绿猗低声回应:“娘娘体恤奴婢,奴婢可不能恃宠生娇,忘了规矩。” 陆明瑜笑道:“知道和你说不通,所以我就不跟你说那么多虚的。” “太史令选中了下月初八这个好日子,你快回去准备准备,在那日开开心心出嫁。” “阿姐我呀,让你照顾操心五个孩子,所以也想早日抱上你的孩子,让你的孩子叫我一声姨娘。” 绿猗点点头:“是,阿姐。” 第1935章 他们两人呢?也定下了吗? 这边刚和绿猗说完她与阿六的婚期。 珍璃郡主便带着小陆洵来了。 人还没进来,外边就响起小陆洵的声音:“姑姑,皇后姑姑,皇后姑姑……” 奶声奶气,叫人心头软软的,好想抱起来狠狠揉几下。 “小陆洵来了。” 陆明瑜刚迎出去,一小团黑影便扑过来,将她的脚抱住。 “姑姑……” 陆明瑜弯腰,把小陆洵抱起。 “让姑姑看看我们家小陆洵,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不仅能说能走,还能跑了。” 珍璃郡主掩唇轻笑:“都一岁了,话还是说不太清楚,两只脚倒是挺有力的,不留神就跑得没影儿。” 陆明瑜抱着小陆洵,刮刮他的鼻头:“这还说不清楚呀,一口一个哥哥,叫得香甜。” 珍璃郡主伸手过去,可小陆洵却往陆明瑜的怀里钻:“要姑姑抱,我要姑姑抱。” 珍璃郡主没有办法,也由他去了。 陆明瑜问:“今儿怎么有空进来?” 珍璃郡主笑着道:“自然是来给你汇报好消息的。” 陆明瑜很是好奇:“什么样的好消息,竟劳动你亲自跑这么一趟?” 珍璃郡主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你猜。” 陆明瑜眼珠一转,随即询问:“是关于卫爹爹的么?” 珍璃郡主掩唇笑道:“就说你这眼睛,也不知道怎么生的,看事情这么毒辣。” 陆明瑜笑道:“你一动眉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会猜不到事关卫爹爹呢?” 珍璃郡主给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便把小陆洵带走。 陆明瑜牵着珍璃郡主的手,把她拉到椅子边坐下。 珍璃郡主道:“卫爹爹果真如你所说那般,说什么也不愿我再受苦,于是他决定收养。” 陆明瑜问:“人选定下了么?” 珍璃郡主颔首:“定下了,永夜山庄前几年收留的一个孤儿,卫爹爹见过他几次,觉得他挺好的。” “选来选去,还是觉得那个孩子合眼缘,而且身家背景也很清白,所以就定下了。” 陆明瑜叹了口气:“虽说一个养子,弥补不了卫爹爹缺失的心,但至少有人叫他父亲,一辈子叫他父亲,不会认祖归宗,也不会再成为别人的孩子,我想这对卫爹爹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珍璃郡主很是赞同:“可不是么?夫君他,最挂心的人,也是卫爹爹。” 陆明瑜道:“如今事情有了个结局,也算是好的。左右我们这些做兄弟姐妹的,以后多帮衬一点。” “要是那孩子和卫爹爹没有缘分,相处不来,那我们以后不逼卫爹爹就是,要是我们觉得好的,并不是卫爹爹喜欢的,可就弄巧成拙了。” 珍璃郡主点头:“我瞧着卫爹爹倒是很喜欢那个孩子,但是日子还长,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我和夫君离得近,我们会看顾好,你放心便是,一定不会叫卫爹爹不高兴的。” 陆明瑜笑道:“你和兄长,我自然放心。” 珍璃郡主盈盈一笑,而后看向绿猗:“我见绿猗面露喜色,莫非?” 陆明瑜颔首:“自是有好消息。她和阿六的婚期定下了。” 珍璃郡主问:“那么零和陆溪姑姑呢?定下了么?” 第1936章 楚氏要生了 “定下了,当然定下了。” 陆明瑜闻言,噙着笑意连声回应。 珍璃郡主大喜:“那我这就回去告诉陆溪姑姑,也好叫她开心。” 陆明瑜却拦住她:“稍安勿躁。” 珍璃郡主问:“为什么?我已经等不及要把这事公之于众了。” 陆明瑜笑着摇摇头,很是无奈:“傻丫头,陆溪姑姑是长辈,我们作为小辈的,给长辈安排事情,不能用这种通知的方式。” 珍璃郡主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要询问她的意见,给足她做主的空间呗?” 陆明瑜点头:“那是自然,就算我们已经打算好了,也要抛出几个迷眼的选项,这样她才会欢欢喜喜地接受,而不会觉得我们自作主张。” 珍璃郡主嗔了陆明瑜一眼:“你这鬼灵精,真是服了你了。” 两人正说着。 外边匆匆走来一名宫女:“娘娘,夫人她发动了!” 夫人,指的自然是楚氏。 夫人发动了。 那就是,楚氏要生了。 陆明瑜“腾”的一下站起来,有些慌张,也很惊喜:“什么?娘亲她!” 珍璃郡主吩咐绿猗:“快,备轿,仪仗什么全免了,我们直接赶往潜龙府邸。” 要说这绿猗办事,也当真可靠。 她很快就张罗好了轿子,直接陆明瑜和珍璃郡主从紫宸宫往宫外抬。 等到二人来到宫外时,马车早已等在正阳门门口。 因为走得着急,珍璃郡主根本没带小陆洵。 马车里,陆明瑜略带紧张:“生产这事,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娘亲年纪不小了,我有点担心。” 珍璃郡主出言安慰:“楚娘亲的胎,一直都是百里先生照料,依百里先生的医术,楚娘亲必定受到了很好的照顾。” “虽说楚娘亲的年纪比我们生子时都大,但也才三十多岁,民间那些缺医少药的人家,还有老蚌生珠呢!” “所以你也别太担心楚娘亲,必定会母子平安,万事无虞。放宽心吧,啊。” 陆明瑜道:“道理我都明白,但这个心却放不下。娘亲在虞家的时候,身子早就拖垮了,我怕她一时半会儿没养回来。” 珍璃郡主无奈:“你瞧瞧你,万事处变不惊,偏偏此事,怎么能慌成这样?” “可别叫楚娘亲看出来,否则她说不定会害怕,毕竟你可是会医术的,你都担心成这样,那么她的情况……” 陆明瑜深吸几口气,很快就调整好心绪。 她吩咐外边:“去福王妃府报信,请福王妃来潜龙府邸坐镇。” 位份尊贵且辈分高的人坐镇,既是对产妇的安慰,也是一种祈福方式。 民间认为,这样做可以保佑母子平安。 外边的护卫应声:“是,娘娘。” 珍璃郡主拍拍陆明瑜的手:“很快就到了,别担心。” 第1937章 楚氏她生了!她生了? 楚氏生了。 生了个儿子。 整个过程顺利得,闻讯赶来的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福王妃一脸茫然:“不是请我来坐镇的么?我刚到就已经生了?” 白夫人这般回应:“我听闻消息就赶来了,刚到产房门口,便听到孩子的哭声。” 董穗被司马玄陌扶着,匆匆往这边走来:“义母,听说楚姨要生了,情况如何?” 白夫人神色有些复杂:“已经生了,就在刚刚,母子平安。你怀着身子,就先别进去,以免冲撞。” 董穗愕然:“啊?是报讯的来晚了吗?” 福王妃摇摇头:“是皇后娘娘的娘亲,生得太快了。从发动到出生,拢共就半个时辰。” “别人生孩子,要死要活的,有的甚至还会折腾好几日,她是个有福气的,顺顺利利就完事了。” “什么半个时辰?什么完事了?我错过了什么?”说话的人是蓝灵灵,她与楚王联袂而来。 白夫人又解释一遍:“你楚姨生了,母子平安。” 蓝灵灵大惊:“就用了半个时辰?” 白夫人颔首:“正是,非常顺利。” 蓝灵灵啧啧称奇:“比明珠生的都快。” 司马玄陌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的?” 蓝灵灵没有理会司马玄陌,而是道:“楚姨这般有福气,想来是瑜儿的亲生父母在天上庇佑她。” “娘……娘……” 是小茜,她三步并两步地往这边赶。 蓝灵灵笑了:“楚姨已经生了,快进去抱你的弟弟去。” 小茜担惊受怕的表情,差点刹不住:“啊?” 屋里。 陆明瑜抱着刚洗好的婴孩,与珍璃郡主站在一边。 百里无相握着楚氏的手,涕泗横流:“夫人,辛苦你了,给我生了个小子。” 楚氏心情很是复杂啊。 她有些虚弱,但不是很虚弱地说:“那个,其实,我感觉就像是上了趟不太顺畅的茅房,一点都……” 一点都不辛苦。 不辛苦。 真的不辛苦。 然而百里无相却打断了她:“夫人,为夫知道,你这是在安慰为夫。” “女子产子,本就极为伤身,你肯定痛不欲生,死去活来,但是怕为夫担心,才谎称不辛苦。” 楚氏张了张口:“我……” 算了,难道非要她说像出恭一样直白吗? 罢了,罢了。 不解释了。 再解释她就真累了。 这时,小茜跌跌撞撞走进来:“娘亲……对不起,我来迟了。” 楚氏叹了口气:是娘亲对不起你,生得太快,没让你听到娘亲哼唧。 陆明瑜仿佛明白了楚氏的心思,开口唤道:“小茜,快来看看弟弟。” 小茜深深地看了娘亲一样,这才走向阿姐,与阿姐一起看弟弟。 “什么?已经生了?” 这时,外边又响起难以置信的声音。 楚氏很是无奈,怎么大家都这么惊讶? 要不,塞回去哼唧几声? 第1938章 百里天予 不过这次生产如此顺利,也真是上天保佑。 毕竟比起适龄的小姑娘,她的年纪并不算小。 追根究底,还是要多谢夫君日以继夜的照料,还有女儿亲友无微不至的关怀。 这才叫她没有受/孕期反应的苦,也没有受生产的痛。 见两个女儿如此喜爱弟弟,那般的欢喜,楚氏很是欣慰。 “给我看看孩子。” 她说了这么一句。 陆明瑜连忙将孩子递过去,轻轻放到楚氏的身边。 说起来,这孩子虽然生得快,但并不小。 肥嘟嘟的一个大团子。 楚氏爱怜地搂着,手指抚过孩子的面颊。 陆明瑜和小茜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楚氏搂着孩子,百里无相搂着楚氏,屋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楚氏柔柔一笑:“夫君,我们有孩子了,真好。” 是的,真好。 这不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但背后的意义却不一样。 小茜是她亲生,但却不是所爱之人的骨血。 她厌恶虞家,此时都未曾放下。 陆明瑜是她的养女,她视若己出,却终究不是亲生。 唯有此时此刻,怀里这个孩子,从她知道孩子存在那一刻起。 她期待着。 如今孩子就在怀里,她很幸福。 这可是夫君的骨血,是她心爱之人的骨肉,就算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也足够她爱屋及乌。 百里无相自然知晓她的心思,握紧她的手:“夫人,我没想到,我颠沛流离的一生,也有如今这安定美好的时刻。” “我曾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子……可那些天伦之乐,也曾在一夕之间消失殆尽。” “如今我再度为人夫,为人父,我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多谢你了。” 楚氏深深地望着他:“我也曾为人母,为人妾室,晏晏和小茜也曾带给我幸福和快乐。” “然而我从未想过,我的人生也可以这般圆满,我也谢谢你,让我觉得,我这辈子没有白活。” 百里无相欣喜之色仍在:“我们呀,这是互相成全,互相弥补。而这个孩子,则是上天送来的最好礼物。” 楚氏含笑:“怀着他的时候,我总爱吃辣,本以为是个丫头,却不曾想是个小子,” “丫头的名字好取,可是小子的名字,该怎么取呢?不能用花草,女儿家味太浓了。” 百里无相笑道:“刚刚我们才说,这孩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不若就叫……” 楚氏眼睛一亮:“天赐?” 百里无相忍不住笑出声:“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 楚氏疑惑:“莫非不是么?” 百里无相点头:“天赐俗气,叫天予,百里天予,上天赐予的福气,上天赐予的幸运。” 楚氏很是满意:“好,就叫天予,百里天予。” 第1939章 那件事你听说了么? 孩子的降生,大多数时候都代表喜悦。 天予的到来,何止喜悦那么简单? 他的出生,意味着两个悲剧的彻底结束——楚氏和百里无相,迎来崭新的生活。 当夫妻俩向众人宣布这个名字时,在众都露出理解的神情。 众人因为这个孩子,全都聚在潜龙府邸。 恍如陆明瑜还是琪王妃,长孙焘还是淇王时,众人欢聚在这座府邸当中。 孩子已经被奶娘带下去喂奶。 百里无相一脸喜色,出来招呼大家:“知道夫人这几日会发动,所以早早就让下人准备了酒水食物,请诸位移步。” 乌泱泱的一群人,就这样被请到了水榭当中。 陆明瑜和小茜陪着楚氏。 不一会儿,楚氏也因为疲累,睡了过去。 姐妹俩一同前往水榭与众人汇合。 路上,小茜难掩喜悦:“阿姐,我真高兴,替娘亲高兴。” 陆明瑜颔首:“我也高兴,娘亲苦了半辈子,如今苦尽甘来,还给我们添了个弟弟,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小茜看了陆明瑜一眼,而后开口:“阿姐,记得小的时候,我们也总是一直在一起。” “那些景象还历历在目,转眼你我都已经成为母亲,时间过得可真快。” 陆明瑜笑道:“世事多变,我们姐妹的情谊依然如初,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小茜闻言,心头一暖。 过了片刻,她主动开口:“阿姐,我有事想跟你说。” 陆明瑜问:“是关于薛巍的事么?” 薛巍,是薛婵儿的亲兄长。 当时在平城,婵儿为救陆明瑜而死,之后其兄长薛巍便被陆明瑜收为己用。 薛巍曾对小茜有意,陆明瑜原本也觉得薛巍是个可托付之人。 谁料中途杀出个风先生,小茜成了相爷夫人。 薛巍只能遗憾放手,之后又与嘉佑帝在位时期的太子长孙翊侍妾黄瑛瑛,也就是黄琇莹互生情愫。 只是两人直到现在,都没有求到他们面前来。 所以小茜这一开口,自然是为了黄琇莹与薛巍的事。 小茜点头:“是的,我欠薛大哥和风瑕良多。对于风瑕的愧疚,我都弥补在文茵身上。” “但是对于薛大哥的亏欠,我却没有机会报答,所以才会跟阿姐提及这件事,想让阿姐给他们一个恩典。” 陆明瑜闻言,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我心里也记着这事呢,你放心。” 小茜柔柔一笑:“阿姐叫我放心,我当然能放心。” 陆明瑜道:“我呀,等把身边所有人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便可以安心相夫教子了。” 小茜忍俊不禁:“相夫教子,这个词不太适合长姐吧?” 陆明瑜问:“刚刚你提到文茵,她和秦大哥的事情,能定下么?” 小茜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们似乎对彼此无意,可叫我愁坏了。” 陆明瑜宽慰她:“感情一事,最是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吧。” 小茜点点头,而后问道:“阿姐,那件事你听说了么?” 第1940章 我想看他后院起火 见小茜如此郑重,陆明瑜心头一紧:“什么事呀?” 小茜压低声音:“九畹和白大哥的妾室们斗起来了。” 陆明瑜闻言,忍不住松了口气:“你说的是这事呀,吓我一跳,还以为怎么了。” 小茜道:“阿姐你不觉得奇怪么?依九畹的性格,这些妾室早该凉透了,但她们如今还活着,想方设法地给她使绊子,这本就是一件奇事。” 陆明瑜解释道:“昔年这些妾室也对付过我,但白大哥的立场十分明确,不会纵容任何使阴毒手段的人。” “既然白大哥有意与九畹结成连理,自然不会允许妾室们胡作非为。” “然而白大哥未做什么,怕是表姐知晓这些妾室的来历,也理解白大哥的不易,所以才没有让白大哥干预,并且没有对这些妾室下死手。” 小茜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个原因,但我还是觉得惊讶,毕竟九畹可不是小兰花,她能做到这个地步,我惊讶的同时,也觉得有一丝不真实。” 陆明瑜问:“你是觉得九畹的收敛不真实?” 小茜颔首:“兴许是我对她的偏见,因为我见过九畹最阴暗的一面,不管如今她如何,我都忘不掉她的疯狂。” 陆明瑜道:“这天下,生来坏种的人很多,被迫变坏的人也不少。但不论人性如何,所做的事情都是一种选择。” “九畹好坏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乎白大哥,肯为白大哥做出让步。” “或许很多人都不看好他们两个,觉得白大哥那样的性格,与小兰花在一块,还算说得过去,但与九畹……有些可惜了。” “但我觉得,只要他们的结合,能够给他们二人的日子带来幸福与喜悦,这比什么都重要。外人说什么都不打紧。” 小茜点头:“是这个理儿。虽然我与九畹不睦,但我终归希望她和白大哥能好好过日子。” 陆明瑜抿唇偷笑:“除此之外,我很想知晓,白大哥的后宅究竟有多精彩。” 小茜翻了个白眼:“阿姐,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陆明瑜掩唇:“怎么不是?好久没看到谁家后院起火了,要是有个一桩一件的,多新鲜啊!” 小茜撇撇嘴:“那你就给陛下纳几名妃子,天天有火烧起,绝对能满足阿姐你的好奇心,惦记白大哥后院的那些火花,算什么事儿啊。” 陆明瑜白了小茜一眼:“你要是对这些事不感兴趣,适才能与我说起这个话题?别掩饰,我知道你的心思。” 小茜盈盈一笑:“还是阿姐懂我。不过小打小闹我有兴趣,毕竟想看看热闹,也想知道她们都能做出些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大打出手我可不喜欢,白大哥不能受那份罪,白夫人更不能受那份罪。” 陆明瑜笑道:“依九畹的手段,你且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就都变乖了。” 小茜会意一笑。 姐妹俩一同走进水榭。 走进那片欢声笑语之中。 第1941章 欢聚 众人欢聚一堂,分享着彼此的喜悦。 欢声笑语之中,无人不为楚氏添丁而欣喜。 这样的欢聚,曾经也有过很多次。 如今再聚一起,大家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些转变。 但是彼此间的情谊,却还与当初一样。 不多时,白黎也来了。 并未见九畹,只是白黎独自一人。 刚进来他就给百里无相送上一大堆药材,把百里无相哄得乐呵呵的,这才开口为九畹说话:“改日我再与九畹来祝贺先生和楚姨。” 百里无相收到药材,哪里会在意九畹来不来。 他笑呵呵地道:“不打紧,不打紧。” 白黎走到白夫人身边。 白夫人淡声问了一句:“药材可是仔细备下的?” 她这个母亲,对于儿子的事情,什么该插手,什么不该插手,什么时候该插手,什么时候不该插手,她一直拎得很轻。 白黎和九畹尚未举行婚礼,白夫人自是不会置喙九畹的事情。 为了儿子,她也会把握好尺度。 自然不会过问九畹如今身在何处。 白黎听闻母亲的话,认真点头:“除了早早就备下那些,我又着意添了许多,母亲放心,不会有遗漏。” 白夫人闻言,也就没再多说。 这时,皇宫里当值的陆明邕,也抱着小陆洵来了。 他没来得及把小陆洵送回去,便直接抱着上门。 小陆洵话还说不利索,但嘴巴却很甜。 刚到珍璃郡主怀里,就一个个奶声奶气地唤着,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见到小陆洵这般模样,司马玄陌指着董穗的肚子:“你谁都喊了,也喊喊你的未来夫人。” 小陆洵睁大眼睛问:“未来夫人是什么,能吃么?” 司马玄陌解释道:“未来夫人就是你未来的娘子,就像你的父亲和母亲一样,以后你会和她生活在一起。” 大家都取笑司马玄陌孩子还没出生就点鸳鸯谱,莫不是想指腹为婚? 结果小陆洵的问题,却叫司马玄陌笑不出来:“表叔叔怎知道,表婶的肚子里一定女孩儿呢?” 司马玄陌面色一僵,狠狠地瞪向陆明邕。 “是不是你平日拿我想闺女的事嚼嘴,所以才让这孩子笑话我。” 陆明邕耸耸肩:“哪个字说错了?” 司马玄陌郁闷地把脸别到一边,又开始羡慕有女儿的陆明瑜。 谢韫哈哈大笑:“表哥,猜猜阿绥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很明显在揶揄司马玄陌。 司马玄陌更加郁闷了。 想要个女儿怎么了? 说出来又不丢人,怎么大家都笑话他? 董穗拉拉他的袖子,以示安慰。 而这时,云斐与江静秋联袂而至。 云斐刚进来,目光就扫了一圈,没见到兰花儿,他有些失落。 但很快的,还是为百里无相送上祝福。 云斐礼品没少带,也都是珍贵药材,给楚氏补身子用。 江静秋带来的,是一本阵法集,可把百里无相高兴坏了。 江静秋道:“不是给你的,是给新添的孩子,你高兴什么?” 百里无相露出两排大门牙:“我帮儿子存着。” 众人都笑了,谁不知道他的心思。 帮存着就是说,先用着呗。 但大家看破不说破。 正取笑百里无相呢,外边又来人了。 而且还是特别的人。 第1942章 赐婚故人 黄琇莹提着个小纸包站在门口,看到满屋子的人,她显得有些无措。 里头的人非富即贵,她只是一名小小的夫子。 这份紧张,使得她顿住了脚步。 陆明瑜开口:“黄夫子,怎的不进来?” 黄琇莹这才提着裙子进来,而后把手中的纸包,递给了百里无相:“山长,恭贺您喜得贵子。” 百里无相接过纸包,凑到鼻端闻了闻,而后眼睛一亮:“这不是……” 黄琇莹笑道:“山长夫人有孕后,我便亲手培植,如今刚好可以摘取,对山长夫人产后补气血十分有益。” 百里无相笑呵呵地开口:“难为你了。” 黄琇莹微微行礼,正要退下,却被小茜叫住:“黄夫子来得正好,快坐下吧。” 黄琇莹有些犹豫。 陆明瑜开口附和:“是啊,黄夫子快坐下吧,都是旧识,此处没有尊卑贵贱,我们好好叙叙旧。” 说起来,这黄夫子的确与他们大有渊源。 首先是身为淇王妃的陆明瑜搭上了黄家药铺的线。 接着便是当时还是黄瑛瑛的黄琇莹被太子长孙翊看中,入了太子府。 最后,是黄瑛瑛失去腹中骨肉,彻底看清太子嘴脸,从而借太子的手,给嘉佑帝奉上毒丹。 嘉佑帝的离世,她功不可没。 或许对比这满屋子的人,她只是个微小的人物。 然而要是没有她这个小人物,现在的局面也不会如此。 况且,如今黄琇莹在岐黄书院教学,是个受人尊敬的夫子。 她最初的学生,有的已经可以行医救人。 这何尝不是一种贡献? 因此,她如何在不得里边。 然而就算陆明瑜开口,黄琇莹还是有些犹豫。 她不好意思地解释:“娘娘和夫人好意,我心领了,有人在外边等我,我……” 小茜眼睛一转:“是薛大哥么?叫他一起来呗。” 黄琇莹还是拒绝了:“娘娘,夫人,我学院那边有些事,就先回去处理了,多谢娘娘和夫人的爱护。” 说完,她看向百里无相:“山长,我先告辞,学院的事我会看顾好,山长喜得贵子,理应休息几日。” 说完,黄琇莹行礼离去。 小茜有些失落:“黄夫子当初与我们多亲近,现在她却离我们越来越远了,便是薛大哥也是如此。” 陆明瑜道:“倘若她觉得不自在,那也不必强求,总之感情不变,才是最重要的。” 小茜提醒陆明瑜:“阿姐,薛大哥如今已经当官了,他与黄夫子……” 薛巍是陆明瑜的人,陆明瑜已经母仪天下,怎会亏待他? 如今也领了官职,依旧帮陆明瑜办事。 说起来,于情于理,由她赐婚都很合适。 于是她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拟旨给他们赐婚。” 第1943章 她这是愿意了 黄琇莹刚与薛巍汇合,薛巍的脸便有些红。 经年过去,他已由当初那略带青涩的少年,长成了器宇轩昂的青年。 见到黄琇莹,他严肃的面容之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笑意很是温柔,就如同缓缓淌过石头上的涓涓细流一般。 黄琇莹不解:“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神色这般古怪?” 薛巍含笑,开口回道:“你猜?” 黄琇莹白了她一眼:“都多大的人了,还搞吊人胃口这一套,你瞧瞧你,看起来多滑稽。” 薛巍有些失落:“就知道埋汰我,早知道不陪你走这一趟了。” 黄琇莹面色一变,拉了拉他的袖子:“好了,别闹。” 薛巍把脸别到一旁:“不听。” 黄琇莹霎时板了一张脸:“非得逼我在这里求你,是吧?” 薛巍这才把脸回过来,而后换了一种语调,更为温柔地开口:“我听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是关于我们的,你想知道吗?” 黄琇莹很是好奇:“是什么事儿呀?” 薛巍的脸愈发红了,有些支支吾吾:“皇后娘娘说……说……要给我们赐婚。” 黄琇莹大惊:“啊?” 薛巍霎时紧张无比:“你……你不愿意么?怎么会是这般反应?” 黄琇莹望着薛巍,眼底仿佛盛着光:“我怎会不愿,只是……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你……当真不介意?” 她心底还是过不去曾经的坎儿。 她曾为人外室,又曾为人侍妾。 而后成为有名有份的妾室。 可最后,一无所有。 这是她曾经利欲熏心所犯的过错。 她厌恶那样的自己,始终耿耿于怀。 哪怕如今有薛巍在侧,她也时常因此觉得不安。 所以两人分明有意,却尚未结成连理。 薛巍自是知晓她的顾虑,轻轻握起她的手:“我跟随娘娘多年,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晓你的所有过去。”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什么经历,我都清清楚楚。当初我不介意,现在我也不介意,以后我也不介意。” “我只恨,当初没有早些遇到你,叫你一个小女子遭受那么多苦楚,但愿现在和以后,再不叫你伤心难过。” 黄琇莹把脸别到一旁,紧紧地抿着唇:“就知道胡说八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 薛巍又急了:“你不愿意吗?” 黄琇莹嗔了一声:“不愿意,除非你能听到十丈之外的我在说什么。” 她这是愿意了,薛巍耳里好,不是么? 第1944章 朕这就让他们赶快成亲! 亲友欢聚,酒过三巡。 陆明瑜已然微醺,她起身退出水榭。 乘着月色,凉风扑面。 她不知不觉来到了祠堂。 那座小小的祠堂里,竖着外祖父的灵位。 陆明瑜默默地烧了三炷香,而后站在灵位前,小声说着: “外祖父,娘亲她有了孩子,这孩子是她心爱之人的骨肉,她没有委曲求全,也没有为谁牺牲,那是她幸福生活结出来的果实。” “你在天之灵,应当放心了,不必对娘亲愧疚,不必对我与小茜担忧,我们都好好的。” “若是在那个世界,你见到了阿爹阿娘,麻烦你和他们讲讲,在景州那些年,我过得如何快乐。” “要是阿爹阿娘问起兄长,也请你告诉他们,兄长现在很好,我们兄妹都很好。” “……” 陆明瑜喋喋不休,带着醉意开口。 忽然,祠堂里的烛火晃了晃,两团肉球跑了进来。 一只通体雪白,一只毛呈灰色。 互相追逐嬉闹,最后跳到陆明瑜肩头。 陆明瑜拍了拍明珠的脑袋:“明珠,你和灰灰怎么来了?” 两只小家伙举着小爪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陆明瑜心领神会,走出了祠堂。 月色之下,一袭便服的长孙焘站在那里。 月华落了他满身,仿佛在他的衣裳之上流动起来。 一如那年在淇王府的一丛青竹下,他修长傲岸的身材,承载着明韶流芳的清辉。 “你怎么来了?” 陆明瑜迎上去,话还未说出口,笑容便漾了起来。 长孙焘伸出手,把陆明瑜的小手包住:“知道你今晚开心,怕你喝多了,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但我要是出现在水榭,他们多少有些不自在,所以便没有去打扰你们,见到你来祠堂,就跟着来了。” 陆明瑜挑唇:“如何放心不下,我能有什么事?” 长孙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记得有人很喜欢爬树上喝酒来着,一喝醉酒往人家怀里掉。” 陆明瑜抿唇:“我要不往你怀里掉,你哪里来的亲亲心肝大宝贝?” 长孙焘莫名打了个冷颤:“都老夫老妻了,你能不能别这么……” 陆明瑜瞪向他:“你想说恶心是不是?” 长孙焘连忙表示:“你能不能别这么油腔滑调,撩/拨老夫的少年心?” 陆明瑜嗔笑:“好在你话锋转得快,否则看我怎么罚你!” 长孙焘忽然捂住胸口,露出痛苦的神色。 陆明瑜连忙问道:“怎么了?” 长孙焘一脸悲戚:“看来,我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 陆明瑜把他推开:“不正经。” 长孙焘撇撇嘴:“看来,这惧内一病果然药石无医。现在你眼波那么一横,我就就吓得面色发白,浑身战栗。”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随后挽住他的手臂:“昭华,我以后都是这般岁月静好的日子,对吗?” 长孙焘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念出名字:“云斐和江静秋;承禾与九畹;秦宁与文茵;顾怀珺和瑶娘;沈景言与赫连流朵;薛巍和黄琇莹;零与陆溪;阿六和绿猗……” 陆明瑜连忙头痛地打断他:“别说了,别说了,我认输行吗?他们一日不成亲,我这心就一日不能彻底放下。” 长孙焘无可奈何:“索性给他们一次性赐婚,叫他们尽快成亲,如此你才能放下操心,踏踏实实地做你的皇后。” 陆明瑜摸摸下巴:“那也不尽然,待他们成亲后,我就会期待二哥二嫂的孩子,表哥和表嫂的第二个孩子,以及他们众人的孩子。我这操劳命,根本不可能停下来。” 长孙焘揽住她的肩膀:“然而不论如何,不会有风瑕与命师之流作乱,你我曾经所期待的声势,必定有实现的那一日。” “这些年,你陪我风里来雨里去,付出了太多太多,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够随心所欲,无忧无虑。” “你喜欢做什么,那就去做,不论是操心谁的婚事,还是期待谁的孩子,只要能够让你觉得开心,我都支持你去做。” “家国大事有我,遮风挡雨有我,你只要伴在我身边,我便知足了。” 陆明瑜靠在长孙焘的手臂上:“你一心为我,我又如何不该多与你度过余生的时光?” “我答应你,待他们的婚事尘埃落定,我便安心伴在你的身边,做独属于你的晏晏,便是五个小宝,也排在后面。” 长孙焘当机立断:“赐婚!朕这就赐婚!” 第1945章 绿猗和阿六 绿猗和阿六的婚事,就在九月一日举行。 这时楚氏尚未出月子,却坚持让绿猗从潜龙府邸出嫁。 因为绿猗是她的义女,且还有陆明瑜的关系在,大家对绿猗的事情都极为上心,倒也没有让楚氏多烦恼。 成亲这日,潜龙府邸挂满大红灯笼。 满府上下,喜气洋洋。 绿猗坐在镜子前,喜娘正在为她梳头。 看着镜子里逐渐成妆的姣好面容,喜娘禁不住夸赞:“姑娘可真好看。” 绿猗笑了笑,却没有言语。 喜娘继续为她梳头,嘴里说着祝福的话语。 等到礼节过完,镜子里多了一道身影:“夫人……” 小茜摇摇头:“不对,叫的不对。” 绿猗有些不好意思,切切唤了一声:“妹妹。” “哎!”小茜脆生生地应下,然后取了一旁的凤冠,亲手为绿猗戴上。 她说:“看着你也嫁得心悦之人,我高兴。” 绿猗有些感慨:“昔年我们一起在娘娘身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要是没有娘娘,就没有如今的我。” 小茜笑道:“傻姐姐,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绿猗含笑:“正因为是一家人,才更要记住这份恩情。” 小茜知道跟她说不通,便也没有说,只是认真地替她戴好凤冠。 这一日的绿猗,凤冠霞帔,亭亭玉立,犹如盛开的魅力海棠,天香国色。 全无半点为奴为婢的样子。 小茜将她左看右看:“阿六哥可真有福气,能娶到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绿猗颊边幸福的笑意,掩也掩不住:“我才是幸运的那一个。” 是啊。 她从来都是利己者,不论做什么,都会权衡利弊得失。 她现在是皇后娘娘的义妹,也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 有着这一个身份,嫁个清贵非继承者的王公贵族有何难? 可她还是选择了阿六。 是为真情。 也是为了她心底清楚,嫁与贵胄未必能够得到一个家。 但是阿六必定拼尽全力,也会给她一直想要,却没有的家。 陛下身边的近臣,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 不论怎么看,她都是幸运的那个。 所以她心满意足。 小茜牵着她:“时辰要到了,我们与你一起,前去拜别父亲和母亲。” 绿猗柔声应下:“好。” 楚氏没出月子,却还是穿戴整齐,与百里无相一同等在正堂。 小茜扶着绿猗,走向两人。 喜娘取来蒲/团,扶着绿猗跪下。 绿猗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绿猗拜别义父义母。” 楚氏起身,把绿猗扶起,如同每一个母亲那样,叮嘱即将出嫁的女儿:“绿猗,嫁过去要好好过日子。” 阿六没有父母,亦无兄弟姐妹。 没有根基,没有家族。 日子的好坏,全看小两口怎么过。 而楚氏能给予的祝福,便是希望他们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绿猗应下:“义母放心,此一去女儿必定会照顾好自己,经营好我们的小家,不求闻达富贵,只求平安顺遂。” 第1946章 绿猗和阿六(二) 下人端来却扇,小茜接过来,递到了楚氏手中。 “娘亲,吉时已到,阿姐该出门了。” 楚氏把却扇递到绿猗的手中,她眼眶氤氲,却是笑着祝福: “绿猗,出了这扇门,你便是一名妻子,以后也会是母亲,是祖母,是曾祖母……” “你的角色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改变,义母希望不管你成为谁,都能幸幸福福,平平安安的。” 绿猗执了却扇,最后磕了一个头。 她是个极为能掩藏情绪的人,可当却扇遮住面颊时,眼角还是溢出两行泪水。 喜娘连忙搀扶她:“新娘子,我们走吧,新郎官在外面等着。” 绿猗没有言语,任喜娘搀扶着出去。 楚氏目送义女出嫁,心底涌起一阵怅然:“先是晏晏,紧接着是小茜,现在又是绿猗,我的女儿们,一个个都与别人组成新的家庭了呢!” 百里无相出言安慰:“夫人,身为父母便是这样的,抚养儿女长大,看着儿女成家,看着儿女的儿女成家。” “我们要接受儿女的成长,接受我们不再时儿女的生活重心,接受他们迈入人生的每一个阶段。” “我们的陪伴,只是我们彼此而已,现在有我陪着你,以后我也会陪着你。” 楚氏柔柔一笑:“是,夫君。” 绿猗被喜娘牵出来时,阿六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绿猗没有兄弟,姐妹都已出嫁,没有人来拦门。 而阿六带来的十几名后援,也没了用处。 见到绿猗走出来,他当即就傻眼了。 就那么看着自己的新娘子,平平无奇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意。 两排小白牙熠熠生辉。 他的兄弟将他推到前面:“别怔着了!弟妹/嫂子出来了。” 阿六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提着红绸,走向用却扇遮住脸的绿猗。 他把红绸递过去,说话磕磕绊绊,结结巴巴:“绿……绿……” 这时,阿大在旁边起哄:“大喜的日子,绿什么绿,叫娘子。” 阿六像是舌/头打结了一样,就是叫不出“娘子”二字。 他更加结巴了,憋得满脸通红:“娘……娘娘娘……娘……” 阿二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娘什么娘,叫娘子!” 阿六再接再励,准备继续尝试:“娘……娘娘……娘……子……子……” 阿五捏了捏眉心:“六弟无可救药了!叫不出娘子的话,叫夫人。” 阿六又开始语无伦次,像是被剥夺了语言的能力:“夫……夫夫夫夫夫夫……” 这个拥有三寸不烂之舌,深受倚重的暗卫。 此时已经无法言语。 绿猗接过红绸,先一步开口替他解围:“夫君,还不迎我上轿,是因为你不满意么?” 阿六连忙否认:“当然满意!” 绿猗握紧红绸:“那么,我们回家。” 阿六双眸霎时就红了,他哽着声,却是露出笑意:“我们回家。” 是的。 回家。 他们这无父无母无亲族的两人,从今日起,拥有家和家人了。 “回家。” “我们回家。” 鞭炮声响,喜乐悠扬。 红妆十里,这一对新人,终成眷属。 第1947章 他们俩呢?放在哪一天? 吹吹打打,八抬大轿。 这一场婚事办得很是隆重。 世人多有拜高踩低,闻着权势的味道而来。 尽管绿猗和阿六都只是帝后的使唤下属,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在帝后的面子上,竞相巴结这对新人。 自然,在恭贺他们新婚之上,做了不少文章。 陆明瑜一袭便服,倚在茶馆上,看着阿六笑呵呵地把绿猗迎到府上。 她满脸艳羡:“好想去参加呀,大家一定都聚在阿六的宅子里,给阿六送去祝福。” 一串糖葫芦被递到面前,长孙焘润朗的嗓音很快响起:“现在身份有别,要是你去参加的话,指不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 /波。” “他们知道你的祝福到了,那便足够了,实在想去的话,等会儿悄悄去和绿猗说几句话。” 正是如此。 倘若帝后现身,那么这场婚礼的主角,就会变成帝后。 绿猗一辈子为奴为婢,今日绿猗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他们自然不能去抢风头,所以才在这里伤怀。 不过陆明瑜现在也是越发小孩子心性了,一串糖葫芦便足以叫她喜笑颜开。 她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轻声细语:“我知道的,所以才躲在这,只是难为我家夫君,陪着我在这里吹西风。” 长孙焘挑唇:“难得抽空出来,我们许久也没有单独一起游玩,今日趁兴,我亦欢喜。” 陆明瑜把糖葫芦整颗咬进嘴里,马上化身小仓鼠。 她的嘴巴鼓/鼓的,说话的时候眼眉儿弯弯,像极了那白日就挂在天心的月牙儿。 “总算摆脱那五个缠人精了,只要被他们缠上,我真的是一点都不得空闲。” “现在和你这么坐着,就好像回到了还在淇王府的日子,令人怀念的过去。” 长孙焘咳了咳:“当真怀念吗?” 陆明瑜沉吟片刻,随后得出结论:“也不尽然,那时候你和谢韫可把我欺负惨了。” 长孙焘忽然定定地看着她:“那时候你还画谢韫的出浴图来着?” 陆明瑜连忙打哈哈:“其实,那只是玩笑,玩笑而已,当不得真,玩笑,呵呵,玩笑。” 长孙焘掐住她的鼻头:“反正以后是不许的。” 陆明瑜捧着脸颊:“天呐,怎么可能?后宫只有你一个男人,就算我想看,也得有啊!” 长孙焘凝眸,危险的冷光乍现:“哦?” 陆明瑜狡黠一笑:“我的意思是,只看你一个都看不够,别人入不了我的眼。” 长孙焘忍俊不禁:“就知道转移话题,耍赖。” 陆明瑜把话题转移到底:“对了,你觉得薛巍和黄琇莹的好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合适?” 长孙焘白了她一眼:“这个要问太史令,我又不会看黄历。” 陆明瑜摸摸下巴:“回去我就招太史令来问问。” 第1948章 九月初九可行 陆明瑜说做就做,回去当真召了太史令前来问话,询问良辰吉日。 虽然薛巍和黄琇莹名不见经传,然而皇后娘娘亲自开口,他也不敢耽搁,连忙恭恭敬敬地回答: “娘娘,今年是个好年,适宜成亲的日子有很多。比如说下月初九,初十和十六,都是极好的日子。” “远一点的话,有十月十九,十月二十六。也是难得的良辰吉日。当然了,好日子虽然多,却还要看八字是否契合。” 陆明瑜将黄琇莹和薛巍的八字递过去:“这是那对新人的生辰八字,烦请太史令大人帮忙算一算,有哪些良辰吉日可挑选。” 太史令打开黄琇莹的八字,不由得大吃一惊:“娘娘,这个八字……这个八字……” 陆明瑜眉头微蹙:“这个八字怎么了?” 太史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如实道来:“这个八字,它犯冲啊!冲父冲母冲夫,谁沾染上谁倒霉,甚至是男方的父母都要遭殃。” 太史令所言,倒也没假。 黄秀一无亲无故,唯有父亲和她相依为命。 结果父亲也因为她多多少少遭了罪。 入了废太子长孙翊的府邸后,太子被废,原本属于长孙翊唾手可得的皇位也拱手让人。 最重要的是,嘉佑帝的崩逝,她功不可没。 要说她命里犯冲,冲到很多人,也说得通。 要说这些事都不怪她,也说得过去。 所以命运玄学这种东西,你怎么解释,都没有太大问题,都好像与心中已经打好的答案沾一些边。 陆明瑜道:“成亲这种事,不是应当看双方的八字么?只看其中一人,不够全面不是,你再看看男方的。” 太史令没报多大希望,觉得这世上谁也镇不住这里犯大冲的命格。 结果打开薛巍的八字一看,他顿时又怔住了:“从八字上看,他本该是六亲情绝的天煞孤星,那倒霉气传染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样的命格,竟然也能说亲?怕不是这命格的所有亲眷,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陆明瑜点头:“正是,男方无亲无故,世上仅仅只剩下他一人。” 太史令扶额:“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接着,太史令拱手:“娘娘大喜啊……” 陆明瑜问:“何喜之有?” 太史令一捋胡须:“也只有这样天煞孤星的命格,才能镇得住这命理犯冲的,也只有这样命理犯冲的,才能不惧天煞孤星,此乃绝配。” 陆明瑜眼前一亮:“这么说,还是一门好姻缘了?” 太史令点头:“必定平安喜乐,一世顺遂。” 陆明瑜问:“那么,何日为良辰吉日?” 太史令笑道:“九月初九。” 陆明瑜颔首:“那就把这个日子写下来,本宫来为他们安排。” 第1949章 九月初九,甚好 薛巍站在陆明瑜面前,有些拘谨。 自小茜嫁给风先生之后,薛巍已经很少在陆明瑜面前出现了。 虽然他总是兢兢业业的办事,陆明瑜吩咐下去的,都做得漂漂亮亮。 但终究不似从前那般,多一分亲近,少急需隔阂与疏离。 “不知娘娘属下的前来,所为何事?” 他这般恭敬地询问。 陆明瑜问他:“薛巍,我们认识多久了?” 他一字一句回答:“娘娘,已然近五年了。” 陆明瑜看向他,目光之中,带着笑意:“是啊,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从婵儿的离世开始,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 薛巍跪下:“请娘娘明示。” 陆明瑜忍不住摇摇头:“你看看你,我只不过是与你追忆一下过往,却把你吓成这样。” 薛巍毕恭毕敬:“今时不同往日,身份有别,属下对娘娘,更添敬重。” 陆明瑜无奈:“罢了,你觉得怎样舒服,就怎么来,我不愿意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薛巍垂首,没有言语。 陆明瑜道:“说起来,你也二十几岁了吧?” 薛巍点头:“回娘娘,二十有三了。” 陆明瑜开门见山:“今日我唤你来,是关于你的终身大事。我想婵儿也对此放心不下。” 薛巍连忙说道:“娘娘,多谢娘娘好意,属下已有心仪之人。” 一旁的绿猗忍不住捂嘴偷笑。 如今她已为人妇,梳着妇人的发髻,脸上也褪去少女的娇俏,多了一丝妩媚。 但她依然伺候在陆明瑜身边。 薛巍听见她的笑意,有些不明所以:“娘娘……” 陆明瑜再度无奈摇头:“我又不会给你乱点鸳鸯谱,怎的把你吓成这样?” 薛巍震惊抬头:“娘娘的意思是?” 陆明瑜笑道:“我知道你心仪之人是黄琇莹姑娘,此番叫你前来,也是商量提亲的事。” “倘若你们彼此爱慕,我便做主为你提亲,给你安排亲事,让你与黄姑娘终成眷属。” “你是男子,始终拖着没什么,然而黄姑娘是女子,她心有不安啊,还是早日定下来,后宅安宁,你才能好好为我办事。” 薛巍惊喜之余,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娘娘厚爱,属下感激不尽。” 陆明瑜道:“在你来之前,我已经问过太史令了,九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倘若你没有什么意见,我这边就准备提亲事宜。” 薛巍挠挠头:“没、没有。” 陆明瑜道:“你无父无母,亦无兄弟姐妹,我这边会为你安排,至于黄姑娘那边,我不好插手,你有什么看法?” 薛巍连忙表示:“我与琇莹谈过了,我们不准备大肆操办,只需好友相聚,祝福我们,就足够了。” 陆明瑜摸摸下巴:“你们不愿意在婚事上张扬,我能理解。既然如此,这些都按照你们的意愿来。” “不过就算一切从简,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一样也不能少,这是男方的态度,也是对女方的尊重。” 薛巍一一应下:“属下明白,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陆明瑜点头:“既然如此,阿六会与你沟通一切细节,帮助你准备婚礼,去吧。” 薛巍毕恭毕敬磕头:“是,娘娘。” 薛巍走后,绿猗掩唇:“这薛巍,愈发呆头呆脑了。” 陆明瑜很是赞同,正要开口,外边的小宫女来报:“娘娘,回来了,慎王和李大人从西戎回来了。” 第1950章 原鸢和李元 “回来了?” 陆明瑜听闻禀报,不由得眼前一亮。 一则是因为故人终于得以重逢,二则是为了与李元被迫分离多年的原鸢高兴。 宫娥忙不迭点头:“慎王和李大人正在承明殿复命,陛下请您前往承明殿见故人。” 陆明瑜微微颔首:“我这就来。” 绿猗把手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娘娘,陛下请您过去,想必不止见故人那么简单。” 陆明瑜含笑:“你说的对,应当是他们二人从西戎带来了什么好东西,陛下让我过去看看。” 她猜的果然没错。 长孙翊和李元果然带来不计其数的奇珍异宝。 但这些都不是长孙焘叫她来的原因。 她刚走进承明殿,二人连忙向她行礼。 而长孙焘则噙着笑意,带来一本小画册:“晏晏,你看,这是大漠风光,是我们所未亲眼见过的地方。” 陆明瑜接到手里翻看,爱不释手。 那大漠的孤烟,悬挂天空的落日,倒映长河的明月。 广袤无垠的沙漠,岁月静好的夜晚。 那是陆明瑜仅在书中读过的场景,却都被李元画了下来。 她道:“就知道有好东西,所以你才会迫不及待叫我过来。” 长孙焘含笑:“我们去过江南,去过西南,也去过北方,更去过出云,唯有这大漠,未曾踏足过。” “我看到这小画册的时候,就知道你会喜欢,所以把你叫来此处,就是为了让你尽快看到。” 其实送到陆明瑜面前,也能更快看到。 然而来承明殿,却能与故人重逢。 想来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长孙焘才会把她叫来。 陆明瑜阖上画册,而后看向依旧跪着的两人:“慎王,李大人,请起。” 两人起身,长孙翊的目光霎时落在陆明瑜的脸上。 然而仅是须臾之间,他便把脸别开。 陆明瑜问:“西戎一行,两位辛苦了,回程也很远,一切都顺利吗?” 长孙翊拱手:“回皇婶,一切顺利。” 陆明瑜笑了笑,没有再与长孙翊多言。 她看向李元:“李大人与从前判若两人,看来这西戎的风沙,半点都不养人。” 何止李元判若两人。 便是长孙翊,也有了大变化。 阿六当年就去出了一趟任务,还被晒得黢黑呢。 而今李元看起来粗犷了不少,半点贵介公子的气息都给磨没了,但也成熟了许多。 成长了,也更可靠了。 至于长孙翊,则蓄起了胡须。 要是不知情的人,想必会觉得他时值中年。 李元闻言,忍不住感叹:“西戎那地方,赏景还行,但真不适合居住,一年到头,四处都是黄沙漫天,眼睛都睁不开。” “臣可怀念玉京的风水,如今被召回,臣感激陛下和娘娘的体恤。” 陆明瑜笑道:“原鸢很想念你,既然回来了,你们俩的事情,也该定下。” 长孙焘无奈摇头,这小家伙说媒拉纤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第1951章 定下,快定下! 陆明瑜可真一刻都不得闲,一场叙旧,硬生生被她搞成媒婆说媒的场面。 长孙焘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宠着。 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也不过是身患惧内顽疾的九五之尊而已。 打不得,骂不得,说一句都舍不得。 只能自己坐到椅子上,随手翻开没有批完的折子,而后把李元和慎王长孙翊直接扔给陆明瑜。 李元听陆明瑜提及他和原鸢之事,也是深感愧疚:“臣离家多年,对父母和未婚妻都有愧。” “此番回京,自是要加紧把婚事办了,以安父母之心,以慰她等我之苦。” “臣想着,若能沾沾娘娘的喜气,得老天多子多福的眷顾,那么父亲和娘亲,一定会因此欣慰。” 陆明瑜含笑:“传宗接代是夫妻的责任之一不假,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你们两人能把日子过好。” 李元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娘娘所言极是,臣必定会对阿鸢好,再不像从前那般胡闹。” 陆明瑜忍不住摇摇头:“说起来,李大人这西戎走了一趟,倒是愈发像大男孩了。” 李元叹了口气:“娘娘您不知晓,那西戎的女子猛得很,只要有他们看上的男子,一个个扭着腰肢就缠上来。” “风花雪月,附庸风雅那些事,自然是不会有的。什么诗词歌赋,什么丝竹雅乐,都变成了会摇摆的腰肢。” “吓得臣终日只能躲在屋里,不怎么和女子接触,现在一谈到阿鸢,想到她的温柔娴静,想到她的知书达理……” 说着,李元咳了咳:“竟然一时不知所措了呢!仿佛回到了还不相识的时候,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却因为太过激动和羞赧而只会用笨方法,往往适得其反。” 陆明瑜笑意更是璀璨:“原姑娘变了很多,更添温婉和娴静,李大人喜欢大家闺秀,必定更觉得原姑娘好。” 李元挠挠头:“只要是她,臣都喜欢。” 陆明瑜含笑:“那么,尽快把婚期定下,我与陛下也好讨你们的喜酒喝。” 李元连声应下:“是,娘娘。” 陆明瑜的笑意,落在了长孙翊的眼底。 那双眼眸之中,似有涟漪泛起。 只是波澜太轻,不易被察觉。 陆明瑜看向他,温声询问:“慎王几经大事,身边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该另寻一门亲事了。” 第1952章 现在总归放心不下 长孙翊猝不及防,不曾想站在一旁看戏,最后都能成为戏中人。 面对陆明瑜的话,他默了片刻,随即郑重开口:“皇婶,我现下并不想成亲。” 陆明瑜闻言,没有立即言语。 她不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成亲生子,但她却觉得是个男人都想成亲,这样才有人打理家事,相夫教子。 不过长孙翊如此表示,她自然也不会多言,免得惹对方不痛快。 但她不说,不代表长孙焘会沉默。 向来对促成好事并不热衷的长孙焘,却在这时开口了。 “男人哪有不成家的,你后宅里每个名正言顺的女子,总之不是个事。” 陆明瑜睨了长孙焘一眼。 什么叫名正言顺的女子? 以前的就名不正言不顺么? 不过她也清楚长孙焘那点小九九。 无非就是慎王适才多看了她两眼,所以昭华才这般小心眼,去催促长孙翊成亲。 长孙翊闻言,立即拱手:“皇叔,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长孙焘手里拿着一本折子,目光放在折子上。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仿佛并不在意这件事,可语气却令人难以忽视: “现在不想,慢慢地就想了,你皇婶喜欢保媒,给她个机会,叫她给你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 长孙翊不敢拒绝,皇权之下,他只能言听计从。 然而陆明瑜却没了兴致:“我是有这份心,却也没有那个力,我点的鸳鸯谱,都是心意相通的爱侣。” “慎王目前没这个打算,便是我真的找了个万中无一的女子给他,他也未必高兴。” “所以还是让他自己去找吧,遇到合适的,将来我们再赐婚便是。” 长孙焘抬眸,看了陆明瑜一眼,随即又将目光收回。 陆明瑜忍俊不禁,悄悄瞪向他。 两人之间的小眼神,活活叫李元和长孙翊成为了多余的。 李元没说什么。 长孙翊却垂下眼睫,开口说道:“皇婶所言极是,天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与命争,唯有缘分强求不来。” “随便找个人将就着,潦草一生,到不如一个人好好过日子,兴许就能寻到那一个,哪怕只有一天可活都让人觉得值的人呢?” 长孙焘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慎王倒是长大了,思考问题成熟了许多。” 长孙翊垂头,一副感恩受教的样子。 可紧接着,长孙焘却再度开口:“不过慎王这般通透,可是在西戎遇到了伤你心的姑娘?” 长孙焘连忙否定:“回皇叔,并非如此。” 陆明瑜笑着开口:“你皇叔并非是疑心你在西戎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瞒着他。” “他这是在告诉你,只要你看中,不拘于身份家世,是否为外族,你们彼此喜欢,互相扶持,才是最重要的。” 长孙翊闻言,深深拜下:“多谢皇叔关怀,我若能遇到合适的女子,必当好生珍惜,不负彼此。” 长孙焘微微颔首,却也没说什么。 陆明瑜道:“这边见也见了,想必你们一定还有迫不及待要见的人,今日先到这里,回去吧,到时候再为你们接风洗尘,慰劳你们西戎一行的辛苦。” 两人行礼告退。 待他们走后,陆明瑜问长孙焘:“慎王被控制一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再追究?” 长孙焘放下奏折:“等暗卫得到结果,到时候再来决定。” 陆明瑜复又拿起小画册,缓缓开口:“风瑕和命师的事情,我至今心有余悸,虽然现在慎王现在一切如常,但我总归不放心,得确认他彻底没有被控制后,才能把心放下来。” 第1953章 他也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不是么? 这边,长孙翊回到家中。 曾经的太子府,此时已是慎王府。 除了那块牌匾,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可精致的府邸,却透出些许清冷。 他这才发现,他的发妻,那个美丽阴狠的异国公主早已不在了。 而他的妾室,那个小白花般干净纯洁的黄才人,也不在这府邸。 至于他少年心动的人,那唇边有着一对迷人小酒窝的姑娘,早已成为他的长辈。 一时之间,他怅然若失。 这本该是他的家,他栖身的地方,可他却片刻都不想停留。 于是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便带着长随,漫无目的地在京城的街头闲逛。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去经年,这玉京城的街头,仿佛比从前要热闹许多。 熙熙攘攘的人群,洋溢着安居乐业的笑容。 他知晓,那是皇叔的功劳。 他本该如这些人一般高兴,可他却融入不进这一派祥和之中。 “大哥!你在这里!” 忽然间,他听到呼唤声。 回过头,是他曾经的生死仇人,血缘关系上的二弟,正惊喜地望着他。 说实在的,他有些不习惯。 于是他笑了笑,敷衍开口:“二弟,你怎么在这里?” 问出口后,他才发现,二弟此时已丢了那九五之位,和他一样成为闲散亲王。 长孙策笑容满面地走上来:“知道你回来,原本去慎王府找你,下人说你不在,于是只好打道回府,没想到却能遇到你。” 面对兄弟的热情,长孙翊十分不习惯。 他默了默,不自在地开口:“该是我请你来府上小聚,反倒是让你去寻我。” 长孙策走过来,搭上他的肩膀:“走,你我兄弟二人分别已久,去好好地喝一杯。” 长孙翊下意识拒绝,却还是止住了到嘴边的话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兄弟起了嫌隙,再也不像儿时那般亲密无间了。 经过了那么多年的生死相杀,此时的他们,还能回到从前么? 长孙策自然知晓兄长的心思,他依旧搭着长孙翊的肩膀:“我成亲那会儿,大哥你都不在场,今日无论如何,大哥也要赏脸,喝上我的一顿酒,就当是对我和灵儿的祝福。” 长孙翊闻言,自然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 他笑了笑,跟随二弟一同前往酒馆。 一顿酒,二弟喝得十分尽兴,可他却心事重重。 借着酒意,他这般问:“二弟,当年我们是生死仇人,现在你怎么,你怎么肯放下仇恨,与我在这把酒言欢?” 长孙策给他斟满酒,而后说道:“大哥你人在外边,可能有所不知,皇叔和皇婶他们,但凡遇到一点喜事,都会聚在一起。” “自从我娶了灵灵之后,便也加入了他们。从那时候我才发现,天子之尊,泼天富贵,都不及亲友相聚,欢声笑语。” “你我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为了那个位置不择手段,几乎众叛亲离,现在回头看看,恍如隔世一般?” “我们当然可以记住曾经的过往,始终仇视彼此,也可以放下,如同民间平凡的兄弟那样兄友弟恭。” “既然有得选,我们何不珍惜这一世的兄弟缘分,等来世兴许再也遇不上彼此了。” 长孙翊默默地听着这番肺腑之言。 过了许久,许久,他挑唇:“是啊,是仇是亲,都只有这一世的缘分。” 长孙策举杯:“弟弟满饮此杯,为大哥接风洗尘。” 长孙翊也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他看着眼前的亲人,心底有一处空缺,仿佛被填满了。 只要这世间有人依旧在意他,他就算不得孑然一身。 只要他愿意接受,也可以开启新的生活。 不是么? 而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蓝灵灵,却皱起了眉头。 第1954章 李元x原鸢,互诉衷肠 与此同时。 李元刚出宫,就迫不及待地跑回家。 抬轿子的轿夫脚底都快蹭出烟了,他还嫌慢,于是干脆下了轿子,靠那双在西戎锻炼过的腿,飞速往家里赶。 李大人夫妇领着原鸢等在花厅,早已望眼欲穿。 三人盯着影壁看,看得眼睛都花了,也不见回来。 李大人出言安慰:“夫人,元儿刚回来,自是要在陛下面前述职的,不着急,等陛下和元儿谈完话,就会放他回来。” 李夫人转头安抚原鸢:“闺女,咱不着急哈。”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父亲,母亲!阿鸢!我回来了!” 几人闻声望去,惊喜起身的同时,一名晒得黢黑的男子,气喘吁吁地站在花厅门口。 风沙早已使得他肌肤黝黑粗粝,漫长的路途叫他风尘仆仆。 这与从前相比,那么大的成长变化。 三人为此感到欣慰的同时,却是心疼得难以呼吸。 高夫人未语泪先流:“元儿……” 高大人眼眶微红:“孩子……” 原鸢没有出声,但却捂住了唇。 李元一撩衣摆跪下:“儿子西戎一行,别离父亲母亲多时,如今归家,特向父亲母亲请罪。” 李大人和李夫人同时弯腰将他扶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 忽然一只手伸过去,把原鸢给抓了过来。 李元抱住父母的强壮手臂,也拥过原鸢。 久久过后,几人这才松开。 李大人开口:“我儿西戎一行如何?可否与为父说说?” 李夫人不悦地嗔道:“什么时候说不行?非得急于这一时么?” 说完,她看向原鸢:“先带元儿去换身衣裳,等会儿一起用晚饭。” 言下之意,就是让两人好好聚一聚。 李大人会意:“闺女,去吧。” 原鸢向两老行过礼,而后拉着李元走了。 刚走出花园,穿过回廊,李元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揽过原鸢,将她紧紧抱住,下巴埋/入她的颈窝,声音哽咽:“阿鸢,一别便是这么久,我好想你。” 原鸢热泪盈眶,缓缓伸出手,回拥住李元。 她喜极而泣:“阿元,回来了,我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过了许久许久,李元这才放开她,伸手去撷她脸上的泪花:“傻丫头,我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原鸢忍俊不禁:“还好意思说我,你悄悄你脸上的是什么?” 李元复又哽了声音:“我在西戎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吃饭的时候,我想着如果你在就好了,睡觉的时候我也想着,如果你在就好了……” “有好几次,情况相当危急,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好在上天不负有心人,我能活着回来见你,我高兴。” 原鸢捧着他撷走泪花的手,把脸贴/上去:“阿元,这么久不见,你变了许多。” 李元深深地凝着她:“你也变了许多,变得比以前更明朗了,我喜欢这样的你,真心喜欢。” 原鸢瞪了他一眼:“难道以前的我,叫你喜欢不起来吗?” 李元连忙解释:“那不是,以前也喜欢,现在更喜欢。” 原鸢一手捧着他的手,另一手却抚上他的面颊:“你也变了,完全没有膏粱地养出来的公子味儿,变得粗犷了不少,可也成熟了不少。” “我未来的夫君,我的依靠,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呢!一想到我要和这样的你共度余生,我好生欢喜。” 李元心旌大动:“阿元……” 他情不自禁,忍不住把原鸢再度楼入怀中,互诉衷肠。 …… 而另一边,蓝灵灵望着与长孙策把酒言欢的长孙翊,高高蹙起的眉头,许久不曾落下。 第1955章 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是? 蓝灵灵看着手中的蛊虫,不由得陷入沉思。 见长孙策向这边看来,她急忙对着长孙策挥挥手。 长孙策收回目光,而后开口:“大哥,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回事吗?” 长孙翊放下酒杯:“你指的是……” 长孙策解释:“当初命师是控制了你的,就在你和李元在西戎执行任务期间。” 长孙翊颔首:“这事我知道,当时我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就像陷入一场冗长的酣睡。” “若非李元在侧,西戎怕是要出岔子,这一次回来,我也是想找皇叔他们禀报,顺便也想请楚王妃帮忙看看。” 长孙策道:“既然皇兄心里有数,那我便不再多言了。” 长孙翊回头,看向蓝灵灵:“说起来,我和楚王妃从未正式见过,既然她在,便请她一同吃饭,如何?” 长孙策闻言,冲蓝灵灵挥手。 蓝灵灵走向他们期间,他这般说道: “大哥你别误会,灵儿她就是对什么都好奇,此番出现在这里,怕是被大哥身上的异样引来。” 长孙翊含笑:“皇叔皇婶他们,都是坦荡之人,倘若他们想知晓我身上的问题,自然会直接表明态度,而不是让你们夫妻来试探。这点我是清楚的,所以你也别担心,我不会误会皇叔和皇婶。” 长孙策点点头:“大哥能这般想,我就放心了。当初我们斗得你死我活,亲缘兄弟,都是生死仇人。”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原来亲人之间,不必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相互扶持,同舟共济,竟是这般力量。” “皇叔正直,皇婶仁慈,对我们这些子侄亲族,都是很好的。大哥你终会明白我这番话的意思。” 他刚说完,蓝灵灵便走到了近前。 她冲长孙翊行礼:“大哥。” 长孙翊笑了笑:“王妃不必多礼。” 紧接着,他便注意到蓝灵灵手中的东西。 蓝灵灵解释:“我发现这只蛊虫有反应,于是便跟过来看看,没想到是阿策在和兄长叙旧。” 长孙翊问:“王妃可知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蓝灵灵摇摇头:“说起来,我也觉得纳闷。我知道那么多蛊,甚至解决过那么多因蛊虫而发生的问题,却还是看不出大哥身上,究竟中了何种蛊。” 长孙策问:“大哥曾被这蛊控制,难道不是灭魂蛊么?” 蓝灵灵摇头:“不太像。” 长孙翊问:“王妃的意思是?” 蓝灵灵的目光,放到手中的蛊虫上,她说:“这只蛊虫,不管遇到什么蛊都没有反应,甚至对衍蛊都无动于衷。” “可它却对你的蛊有了反应。”默了默,蓝灵灵继续道,“按理来说,你中的应该是灭魂,但这只蛊虫对灭魂没反应的。” 长孙策目光一沉:“如此说来,这是一种连你都不知道的蛊?可能解决?” 蓝灵灵道:“不好说,我且试一试吧。但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大哥自恢复意识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第1956章 老光头可能知道 长孙翊听了蓝灵灵的问话,不禁陷入沉思。 他仔细思索着情况,一点点思索。 好半响,他这才回应蓝灵灵:“我不曾记得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发生,亦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听他这么说,蓝灵灵疑惑地偏过头:“不对啊,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过的。” 长孙策开口圆场:“大哥刚回来,舟车劳顿,你得给他一些时间,说不定就能想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呢!” “现在我们一家团聚,你我该好好给大哥接风洗尘,说起来,你还没有给大哥敬过酒。趁今日大哥在,我们俩给大哥敬一杯。” 说完,长孙策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蓝灵灵。 蓝灵灵知道此时的确不是究根问到底的时机,查清事实也不急于这一时。 于是她端起酒杯,与长孙策一起,向长孙翊敬酒:“大哥,我们敬你。” 长孙翊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见兄弟自王妃来了之后,笑容就没有停过,他由衷地露出笑意,受了夫妻俩这杯酒:“二弟,二弟妹,百年好合。” 三人把酒杯放下,继续闲话家常。 长孙策讲起南疆一行的所见所闻,他讲得绘声绘色,言语间生动欢乐。 可见,他很喜欢那与玉京城不一样的景致。 而长孙翊从刚开始的搭话两句,到后来也开始分享他在西戎的见闻。 蓝灵灵就听着。 谈话轻松且愉快。 忽然间,蓝灵灵一拍桌子:“我知道了!” 两人不约而同扭头看向她。 长孙策问:“你知道什么了?” 蓝灵灵直勾勾地看着长孙翊,把长孙翊看得有些不自在。 “王妃,何事?” 蓝灵灵道:“大哥,时间对不上。” 长孙翊问:“什么时间?” 蓝灵灵解释:“大哥对时间的感知,不太对。刚刚我听大哥提到了西戎的几个节日。” “从大哥的描述上看,这些节日的时间都几乎挨着,可实际上,它们彼此间隔一段时间。” “在特定的一段时间内,大哥似乎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没有太大印象,这就很有问题。我……” “灵儿。”长孙策打断她,“说好不谈的,怎么又开始了?” 蓝灵灵连忙止住话头。 可这一次,长孙翊却很想弄清楚,于是他放下筷子:“王妃,愿闻其详。” 蓝灵灵看向长孙策,见长孙策微微颔首,她开口说道:“大哥在西戎期间就被控制,所以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也对那段时间内发生的事印象全无。” “后来命师战败,大哥获得自由,本该不会再受影响,待把蛊取出就彻底没事。但明显之后有一段时间,大哥像是记忆缺失一样。” “只有被控制,或者身体正在接受某种会控制人的蛊时,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结合我的蛊对大哥有反应,所以我觉得大哥身上一定有问题。” 长孙翊点点头:“王妃说得有理有据,也不无这个可能性。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查清我身上究竟有什么问题?” 蓝灵灵摸摸下巴,而后眼睛一亮:“找老光头,他肯定知晓。” 第1957章 还是去找瑜儿吧 打定主意后,三人并未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一边饮酒,一边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三人都有些醉了,长孙翊尤甚。 长孙策也不想让长孙翊喝得烂醉如泥,于是便吩咐人将他送了回去。 夫妻俩一同走在大街上。 蓝灵灵有些微醺,她赖在长孙策身上,小声嘟囔:“不要坐轿子,闷死了,闷死了,不要坐。” 长孙策闻言,扶稳她的腰身,柔声开口:“吱吱不想做,那我们就走回去。” 蓝灵灵咯咯笑出声:“走回去,我们走回去,回家咯……” 长孙策无可奈何,小声劝她:“好好走路,小心摔倒。” 蓝灵灵仿佛没有听到长孙策的提醒,依旧踉踉跄跄地走着。 要不是长孙策扶着她,只怕要摔倒无数次。 走着走着,她忽然心血来潮:“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老光头,好不好?” 长孙策很是无奈:“吱吱,不要对轻尘大师不敬,不许直接称呼他老光头。” “另外,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等到了普泽寺,都已经到了闭山门的时间,你去见轻尘大师,也只会惊扰他清修。” 蓝灵灵叹了口气:“那就不去好了,我们一起走回家,走回家,回家去咯……” “吱吱!”长孙策有些扶不住,他不由得再次提醒,“好好走路。” 蓝灵灵只好又直起身,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可是挪着挪着,却因为走不稳而几乎摔倒。 这时,她抬眼望去,竟是云斐! 她连忙打招呼:“云斐!这边!这边儿!” 云斐听到呼声看过来,见是两人,便折身走了过来。 “楚王,楚王妃。” 蓝灵灵笑盈盈地问:“你去哪儿啊?” 云斐淡声回应:“我去找静秋。” 蓝灵灵忽然拉住云斐的袖子:“先别去找江姑娘,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云斐微微蹙眉,看向一旁的长孙策。 长孙策也很无奈,他只是扶住蓝灵灵便已经很费力了。 其他的事情,真的很难顾及到。 云斐只好问蓝灵灵:“楚王妃找我什么事?” 蓝灵灵神秘兮兮地掏出她那只因长孙翊而有反应的蛊虫:“你看,这是什么。” 云斐回应:“这不是尘净蛊么?” 蓝灵灵点头:“是啊,这就是尘净蛊。每个蛊师都有,它就像一张白纸,等着相应的蛊来着色。” “只要它们有反应,就说明周围有蛊,我可爱用它们了。但是我这只蛊和普通的蛊不同,它从前从未与任何蛊有过反应,哪怕是衍蛊也没有。” “今日它却对慎王有了反应,这说明慎王身上有着它感兴趣的东西,可它是什么我都不知道,当然也无法判断慎王身上有什么东西。” 云斐听到这里,当即就提议:“去普泽寺找轻尘大师看看,兴许有帮助。” 蓝灵灵问:“我们当然要去找老光头,但普泽寺快关山门了,刚好遇到你,找你更方便。” 云斐摇头:“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不过如果不能马上找轻尘大师求证,我想可以先去找一下瑜儿,用衍蛊试试这只尘净蛊,如果尘净蛊真的没什么反应,确实应当去找轻尘大师。” 蓝灵灵点头应下:“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找瑜儿!” 说完,她拽着长孙策就往宫门方向走。 第1958章 还是没有反应! 见到陆明瑜的时候,蓝灵灵仍旧没有醒酒。 她拉着陆明瑜的手,就是一顿喋喋不休。 “瑜儿,我跟你说,我今天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是发生在慎王身上的……” 陆明瑜就这样任她拉着手晃来晃去。 云斐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长孙策毕竟做过皇帝,他知晓有些规矩需要守。 于是他胆战心惊地劝说:“吱吱,慢慢说,你别这样晃皇婶。” 蓝灵灵才不管那么多,借着酒意毫无顾忌:“怎么了呀?她是瑜儿呀!就算是皇后娘娘,她也是瑜儿呀!” 长孙策还想说什么,陆明瑜开口了:“楚王,表哥,陛下在承明殿,你们去找他吧,这里有我。” “是,皇婶。”长孙策行了个礼,然后便离开了。 云斐冲陆明瑜点点头,也跟着离去。 陆明瑜刚拉着蓝灵灵坐下,绿猗便带来醒酒汤。 陆明瑜哄着蓝灵灵:“先把醒酒汤喝了,我们在慢慢谈。” 蓝灵灵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 刚想说什么,却一头栽到旁边,竟是睡着了。 陆明瑜很是无奈,招来绿猗和几名宫人,把蓝灵灵扶到小榻上睡下。 她则握着一本书卷,坐在窗边气定神闲地翻看。 而蓝灵灵这一睡,便是夜幕拉下时分。 她猛然惊醒,环顾四周,忽然一拍脑袋:“我怎么把正事给忘了?瑜儿!我跟你说!” 陆明瑜含笑看向她:“你已经都说过了。” 蓝灵灵不明所以:“是吗?我怎么不大记得了。” 陆明瑜无奈:“你要是不能喝酒,以后就别喝了。” 蓝灵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后起身下/榻。 她走到陆明瑜身边,笑嘻嘻地道:“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不说第二遍,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为了试一试我的蛊有没有反应。” 陆明瑜点头:“什么时候开始都可以。” 蓝灵灵取出她的蛊,方才还在闪着萤萤光芒的蛊,现在又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只是一只普通的小蛾子。 她把手指伸到琉璃瓶口,那蛾子便慢悠悠地钻出来,爬到她的指尖上歇息。 蓝灵灵道:“瑜儿,现在催动衍蛊的力量。” 陆明瑜颔首,随即将手轻轻拂过净蛊的上方。 同时,她体内的衍蛊之力不停流转,使得蓝灵灵身上的其他蛊虫都躁动起来。 然而,蓝灵灵指尖的净蛊,却没有任何反应。 蓝灵灵揉着疼痛的脑袋:“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嘛!” 陆明瑜道:“正因为半点反应都没有,所以你才能发现慎王身上的异样。” “先不用着急,等与轻尘大师确认后,兴许就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蓝灵灵有些失望:“也只好这样了,都怪我,心血来潮就冒冒失失地入宫,打扰你们休息不说,还把要去见江姑娘的云斐给抓了进来。” 陆明瑜噙着笑意,声音柔和:“没关系,没有打扰到我。不过既然一时半会儿确认不了慎王身上的问题,恰好你在这里,不若你陪我一起,为李元和原鸢的婚礼,挑选一些称心合意的礼物。” 蓝灵灵皱着眉头:“你怎么半点都不着急,兴许这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呢?” 陆明瑜笑道:“左右也不能马上确认,急也急不来啊!所以索性放宽心,不是更好么?” 蓝灵灵叹了口气:“好吧,反正他俩的婚事就要到了,我们去挑选礼物吧。” 第1959章 周全的安排 李元和原鸢的婚礼前些日子,照例来说,原鸢的闺中密友,以及亲族姐妹,会过来为她添妆。 然而原家因为当初宫变,已经死的死,伤的伤。 所以添妆这几日,也没有什么人上门。 其实不止添妆,便是嫁妆都没有。 这种情况,原鸢早有心理准备,想着自己定是孤身一人,嫁入李家。 没有亲族送行,也无亲友祝福。 但她万万没想到,李夫人竟找来她的生母,想为她生母觅一个住处,好让她体体面面地从生母住处嫁入李家。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原鸢整个人慌了:“夫人……我……” 她的生母是原家的妾室,仅为原家生育她一人。 而她的所有不幸,和生母有很大的关系。 自从原家遭难后,原家的妾室不用陪着主子送死,都被发卖了。 她并不知道生母的消息,也不想知道,想着就这样断绝关系便罢了! 现在骤然被李夫人提及,她……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无法接受。 李夫人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把手伸过去,将她颤/抖不停的手握住。 “孩子,你听我说,等我说完,你要是觉得没道理,那便按你的心意来处理。倘若我说的有几分道理,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你的生母,在原家出事后,因为有几分姿色,被一个做生意的小户看上,给买回府上自己做妾。” “她不知道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知道你在李府,几度想要来与你相认,但都被我拒了。” “一则是我们李府,不愿意与这样的人家牵扯,二则我知道你生母的性子,不想她黏上来,吸你的血,让你更受伤害。” 原鸢听到这里,眼眶红红地看着李夫人:“夫人……” 李夫人握住她的手,继续道:“但是,后来我想了想,其实我们李府,有很多死对头,他们呀,很可能已经盯上你生母了。” “倘若咱们就这样不搭理,不止有人会拿这件事说你不孝,将来元儿有更大出息的时候,这些事也会被揪出来,用来针对你们。” “与其这样不理会,倒不如解决为好,免得为你们俩的小日子,埋下隐患。我们做父母的,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让你们过得顺遂喜乐。” 原鸢已经泣不成声:“夫人……我……我……我不想拖累阿元。” 李夫人摇摇头:“不是拖不拖累的事情,你和元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同舟共济的关系,没有谁拖累谁。所以你不用想太多,知道吗?” 原鸢点点头:“好。” 李夫人继续开口:“我呀,主动找到买你生母的那个富户,和他谈了一笔交易。” “我让他放你生母自由,到时候给你生母寻一个宅子,又备了一笔嫁妆,到时候就让你生母在那宅子里送你出嫁,并且把那部分嫁妆给你做陪嫁。” “如此一来,别人有的,你也都有了,三媒六聘嫁过来,不比任何人差,以后别人要是谈及你的婚事,能说嘴的最多是你的生母的身份,不会觉得你的婚事不够光明正大。” “等到事情完成后,我会给你生母一笔银钱,让她自己去过日子,要是她以后还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我第一个不答应,元儿也不可能答应。” “我的初衷是这些,也只想让你的婚事,和以后的日子,尽量不留遗憾,不比别人的差。你要是觉得不妥,咱们另想他法,你觉得呢?” 第1960章 是我低看你了。 听完李夫人的话,原鸢彻底怔在当场。 片刻过后,她捂住了唇,泪水却潸然而下。 沿着脸颊,流了满手。 这可把李夫人吓坏了,连忙替她擦去泪水:“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呀?是不是被我的话伤到了?” “我适才那样说,以及我提出想要你从生母那里出嫁的建议,的确是有为阿元考虑的成分,是我处理得不妥,让你伤心了。” 自然有为儿子考虑的成分在里头。 儿子原本就是陛下的人,又在西戎立了功,加上夫君在朝中的关系加持,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娶个出生低的妻子没什么,妻子的母亲不堪也没什么。 大不了就是让人私底下说几句酸话,阴阳怪气地提及妻子的出生,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要是不解决这位生母,必定为以后埋下一大隐患。 到时候这生母找来,以生育之恩要挟,阿鸢不得不同意。 一旦这生母欲壑难填,变本加厉,她承受不住时,自有孝道当头砸下。 到时候,对她来说不仅是致命的威胁,便是对阿元的官声前途,也有着极大的伤害。 所以李夫人也是为儿子做打算。 原鸢闻言,泣不成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夫人为阿元考虑,情理之中,天地人伦。” “但是夫人这番苦心,又何尝没有为我做半分打算?夫人也是担心,我以后被生母拖累,所以才想釜底抽薪,彻底解决问题。” “我得夫人照顾这么久,何曾不能明白夫人的苦心?我怎会觉得,夫人为阿元考虑,而伤害了我?” “适才落泪,实在是因为太过感动,我在原家时,卑微低贱,从未有人如此为我考虑,为我周全,体贴我的处境。” “夫人,您的疼惜呵护之恩,我实在无以为报,唯有来世结草衔环,报夫人/大恩。” 说完,原鸢当即跪下。 李夫人扶住她:“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客气,我留你在身边教导,不止是阿元的关系,也是因为,我当真疼你。” “我福薄没有女儿,你的出现填补了我得缺憾,我当然要疼你爱你,呵护你,也为你做打算。” 说话间,李夫人一脸羞愧:“我还以为你会误会,看来当真是我小心眼子,低看你了。” 原鸢没有言语,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李夫人连忙为她擦泪:“好孩子,别哭。既然你没什么意见,我这就去安排这件事,必然办得干净利落,不叫你再受伤害。” 第1961章 她的贪心,显而易见 很快,李夫人便见到了原鸢的母亲。 曾经高门大户的美妾,在流落到富户家里后,失去青春的她,不能再用以往的手段留住老爷。 在冷落与欺凌之中,她迅速凋谢。 如同那被暴风雨璀璨过的华美牡丹,哪怕有着美丽的痕迹,却早已残破不堪。 骤见贵气逼人的美妇,她还是习惯性的卑躬屈膝:“奴家拜见夫人。” 李夫人淡淡地望着眼前的妇人,她没有立即言语,而是缓缓地坐到了妇人原本坐着的椅子上。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高低立见。 原鸢的生母忐忑不安地等待李夫人发话,可等了许久,直到李夫人吓出了汗,她这才缓缓开口。 “我是刑部尚书夫人,姓李,你应当知晓。” 原鸢的生母立即跪下行礼:“奴家不知是夫人,失礼于夫人,还请夫人见谅。” 行礼道歉过后,她的思绪飞速转着。 很快,她便猜出李夫人因自己身上掉下来那块肉而来。 前十几年,她都盼望着女儿能嫁得良婿,好让她过上好日子。 如今女儿傍上李家,她的愿望自然也达成了一大半。 所以她这才会想方设法和女儿取得联系。 现在李夫人就站在跟前,肯定为了女儿而来。 一定是李家为了面子名声,不想让女儿背负不孝之名,所以来找她了。 她这般想着,心里激动不已。 李夫人看到她眼睛转得飞快,很快就明白了她的那点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 淡笑过后,李夫人礼貌而得体地开口:“你也知道,鸢儿要嫁入李家,成为元儿的妻子。” “我们李家的男人,别的不说,痴情必定是顶顶厉害的,鸢儿时阿元那孩子看中的女子,阿元此生必定对鸢儿好。” “我呢,也不想亏待了未来的儿媳妇,所以花钱把你捞出来,想要与你谈一谈,接下来我们长辈对两个孩子的安排和打算。” 原鸢的生母听了,欣喜若狂,当即表示:“要得要得,夫人想谈什么,我都听,都听!” 那一副谄媚的模样,使得李夫人微微蹙眉。 然而李夫人还是面带笑意地开口:“我打算把你安置到一个宅子里,并且给你一笔银钱,用作鸢儿的嫁妆,到时候就让鸢儿从你的宅子里出嫁。” 听到这里,原鸢的生母兴奋得颤/抖。 十数年的汲汲营营,总算换来了回报。 那死丫头,终于不负众望,让她享清福了! 思及此处,她连忙回答:“一切都按照夫人安排的做。” 李夫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但是……” 第1962章 夺回我应得的东西! “但是?” 李夫人的一言一行,都牵扯着原鸢生母的心。 她小心翼翼地盯着李夫人看,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而接下来,李夫人的话也如同她所料的那般。 “但是,婚礼结束后,你莫要再和鸢儿来往了。” 原鸢生母闻言,顿时攥紧双拳。 这怎么行? 她是否能翻身成为人上人,就靠这一个女儿了,怎么能断了联系? 她霎时怒不可遏。 可她却哭得梨花带雨,犹如心碎:“夫人,鸢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父母之爱子,乃是人伦纲常,让我不再和鸢儿有任何联系,不是要我的命吗?” 李夫人静静地看着她。 一言不发。 见李夫人没有动容,她连忙改口:“夫人这般思量,必定有其原因,恕奴家才疏学浅,不能领会其中关窍,还请夫人给奴家一个理由,也好让奴家明白,为何要这样做。” 李夫人淡声开口:“为了他们小两口的将来做打算,你这样的身份,只会拖累他们。” 原鸢生母垂下的眸子里,霎时划过一抹意料之内的神色。 她知道,定是因为这个缘由。 这样才好呢! 就怕她的存在,半点都影响不了死丫头他们。 如此一来,死丫头岂非不能被她拿捏? 只要他还活着,日后有的是机会。 于是她干脆应下,以退为进:“夫人思虑周祥,倒是我小家子气,只管自己的舐犊之情,没有考虑到他们的处境和将来。” “听闻夫人这么说,奴家羞愧万分,鸢儿是我生的,我怎么能不疼她呢?只要能看着她出嫁,知道她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奢求再能与她来往。” 李夫人听闻这番话,顿时笑出声。 她掩唇笑了片刻,在原鸢生母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缓缓开口。 虽然坐着,却由衷居高临下的傲气:“呵呵,你那点小心思,怎么能瞒得过我?” “上天眷顾,赐你一女之福气,你却不知餍足,妄图将其用作你攀龙附凤的棋子。” “我们李家虽然没有复杂的人和事,然而也不是好糊弄的,倘若没有把你调查清楚,拿捏不了你,怎会站在你面前和你谈这些?” “鸢儿是成器,在我的教导下,已经不输任何名门闺女,嫁给元儿,不管日后能不能大富大贵,至少这辈子也能衣食无忧。” “这是她的造化,也是她努力争取的,但是你呢?以前是原家的妾室,之后是小商户的妾室,现在更是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可怜人罢了。” “在原家那尚且还能斗一斗,但是现在,你拿什么斗?还肖想着仗着生母的身份,为自己谋求利益?你怕不是太小看了我李家。” 说到这里,李夫人缓缓起身。 “如果你能安分守己,遵守约定,那么李家看在你辛苦生下鸢儿一场的份上,定会让你以自由之身,衣食无忧活到终老。” “但要是你执迷不悟,依旧做着白日梦,为了鸢儿的将来,我们也只能让你彻底消失了!” 李夫人丢下这几句话后,便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出去。 原鸢的生母惧恨交加,她攥紧拳头,不甘在她的眼底反反复复: “我甘愿为妾,豁出性命生下这么个丫头,只是为了衣食无忧?抢我的女儿,还想卸磨杀驴,未免想得太好!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夺回我应得的东西!” 第1963章 皇后娘娘的回护,显而易见 李元的婚期越来越近。 原鸢正式从陆家搬到小宅子。 李夫人亲自陪同李元帮忙搬家归置,那一箱箱东西送入两进的小宅子,堆满每一个角落,堵住了进出的通道。 原鸢生母见了,羡慕得红了眼眶。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珠宝头面,衣裳首饰,古董摆件,竟比当年原家的当家主母还要丰富几分。 看得原鸢的生母眼花缭乱,瞠目结舌。 这些东西,她可是见过没摸过。 天呐,今天竟然搬到她的面前,这叫她双眼放光,贪婪的神色怎么也掩不住。 然而因为李夫人在场,她不敢流露太多。 却把目光落在那些物什之上,并且把目光放在特定的东西身上。 她看中了! 她知道女儿的软肋,只要她想要,就一定能得到。 盘算到这里,她冷冷地笑了。 笑得十分猖狂。 至于其他人,她已经不在乎了。 尤其是看到原鸢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时候,她知道她绝对有胜算。 可正在她洋洋得意时,绿猗来了。 绿猗带着御府局的人来了。 虽然是婢女,可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又是义女,李夫人连忙行礼:“绿猗姑姑,你怎么来了?” 原鸢等人跟着福身。 绿猗郑重地行了一个礼,而后笑着开口:“夫人,是这样的,我们皇后娘娘知道李家帮原小姐搬家,怕是人手不够,于是便派奴婢和御府局的精干宫人前来帮忙。” “虽然她们常年居于深宫,可记录东西绝对是一把好手,别看原小姐的东西这么多,他们很快就能分门别类,并且记录在册。” “到时候小册子交给原小姐,她呀,管理账房也方便一些,如若方便,我们现在就开始?” 这是来给原鸢撑腰。 明晃晃地撑腰。 宫中宫人过目过的东西,又有绿猗亲自监督,那就意味着皇后娘娘的帮忙清点。 到时候倘若账目上的东西少一份,查出来都是杀头大罪。 不就防着原鸢生母这样的人了? 李夫人知晓其中的关窍,笑得合不拢嘴:“有皇后娘娘帮忙,妾身及儿媳喜不自胜,只是劳动宫中嬷嬷,妾身于心不安呀!” 绿猗笑道:“原小姐曾是我们娘娘的同窗,又是后来互通书信的好友,我们娘娘带着几个小殿下辛苦,要不然我们娘娘都想亲自帮忙。” 李夫人连忙道:“哪里敢劳动娘娘大驾,有公众嬷嬷帮忙,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 “还请绿猗姑姑告诉娘娘,待妾身忙完,会入宫谢恩。也劳烦绿猗姑姑,以及宫中嬷嬷了。” 绿猗笑了笑,退开几步。 御府局的人当即就去清点东西,记录在册。 原鸢从头到尾都低眉顺眼,进退有度,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有别人护着她,她不必要开口,以免弄巧成拙。 原鸢生母一番盘算被落空,她恨得牙痒痒,看向绿猗的眼睛,仿佛淬了毒—— 以为这样就能防住我?你们太小看我了!看我怎么拿回我应得的东西! 第1964章 我已经这么好骗了么? “怎么样?” 紫宸宫中,陆明瑜气定神闲地询问绿猗今日的情况。 绿猗含笑回应:“娘娘,御府局的人都帮忙清点好了,册子交予李夫人核对。” 陆明瑜忍俊不禁:“你这小机灵鬼,这册子一交给李夫人核对,不就没有原鸢生母的操作空间了?赶尽杀绝啊你!” 绿猗笑道:“娘娘您是不知道,那李夫人究竟有多疼爱原小姐,那些东西,需要几本册子才记得下。” “面对这样的泼天富贵,原小姐的生母如何能把持得住,那双眼睛,一直闪着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贪念似的。” “要是册子放到了原小姐那里,指不定她就不依不饶,去原小姐那撒泼打滚,非得让原小姐分她一些东西才成。” “放在李夫人那,只要原小姐装装傻,托词册子不在手中,便不用受她无赖。” “依李夫人的性子,等原小姐嫁进去,册子不都会送到原小姐的手里了?” 陆明瑜闻言,笑着摇摇头:“所以说,你是个小机灵鬼。” 绿猗叹了口气:“这原小姐的生母,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原家落败,娘娘和陛下救下原小姐时,并未交代原小姐的生母所在,也是为了替原小姐省却麻烦,就足以见得这原小姐的生母有多烦人。” “这次奴婢与她只是打了个照面,便也察觉出她的心机之阴毒,奴婢真怕,在原小姐出嫁前夕,这妖婆会搞出一些很烦人的事情出来。” 陆明瑜道:“你看人一向比较准,这么想皆在情理之中。” 顿了顿,陆明瑜吩咐:“这样好了,保险起见,你让阿六走一趟,如若原鸢应付不过来,便让他出手。” 绿猗应下,随后问道:“娘娘对原小姐似乎格外好,可是有什么缘由?” 陆明瑜默了默,随即道:“一来,我也曾是虞家不受宠的庶女,吃过和她一样的苦头,容易共情她的遭遇。” “二来,她在女学那段时间,帮我解决了不少问题,白漪初与赫霞悄悄谋划的那点事,基本都是她通报我的,正因如此,免了不少的麻烦与灾祸。” “最后,也有着李家的情分在里头。李尚书勤勤恳恳尽忠,又是忠心耿耿的臣子,李夫人则与我交好,李元又是陛下所倚重之人,因着这些,我也该善待原鸢。” 绿猗掩唇:“娘娘真是体贴陛下,这些事情之上,也为陛下周全考虑。” 陆明瑜瞪了她一眼:“知道我体贴陛下,那你就快去把事情办好。” 绿猗应声:“哎!” 说完,她便下去了。 她才刚走,长孙焘便走了进来。 陆明瑜起身,顺手倒了杯茶迎上去。 在长孙焘脱下外披时,茶水刚好送到他手中。 “我的草草,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长孙焘接过茶水喝一口,神色语气,一如既往温柔:“今日朝中事情不多,提早过来陪你。” 陆明瑜脸上的笑容缓缓隐没:“在你眼里,我已经这么好骗了么?一句甜言蜜语,就能把我哄住了?” 第1965章 都在配合着对方 长孙焘连忙转过身,神情变得无比郑重。 那份郑重之下,还有些小心翼翼。 随着陆明瑜话音落下,他的小心翼翼,也彻底变成了战战兢兢。 他像个孩子那般,委屈地垂着脑袋,坦诚地等待责罚。 “知道你会生气,所以下朝之后就回来了。没想到消息比我先到。” 陆明瑜坐直,抖了抖袖子:“这次朝臣介绍的,又是哪家姑娘?” 长孙焘如实回答:“兵部侍郎家的,还有几个封疆大吏家的。” 陆明瑜笑了:“那些大臣还真是忠心耿耿,让你娶这些人家的姑娘,想必也是为了边防考虑。” “上次那刘孝杰将军家的嫡女,不就是么?都是为了你的江山考虑,就是不知道,你心底是怎么想的。” 长孙焘连忙表示:“还能怎么想?自然是拒之门外,别让这些陌生人,污了我的清誉。” “所以我对朝臣很是发了一大顿火,又顺道给他们举荐的那些闺秀的父亲,赐一平妻。” “他们既然那么爱管闲事,那就好好解决这个行为带来的后果,看看那些被赐平妻的家里,如何能善罢甘休。” 陆明瑜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就不怕,边疆动荡,朝臣不安?” 长孙焘笑道:“怕什么?南方有楚王,西边有沈景言,东边有咱们兄长,北边有云斐。” “要是不能领会我的意思,好好收拾那些把他们闺女举荐入宫为妃的朝臣,敢跟我闹脾气,那我就趁此机会,换了他们。” 陆明瑜笑吟吟地道:“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长孙焘顺着她的话说:“那可不?你冤枉死我了。” 陆明瑜眼波淡淡扫过去,长孙焘立即改口:“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招蜂引蝶,我不正经,我愿意接受处罚。” 陆明瑜被他逗得笑个不停:“大傻子,我这是在逗你玩呢,你怎么较真上了呢?” 长孙焘柔情似水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么?我只是配合你而已。” 陆明瑜顺势赖到他的手臂上:“我的昭华怎么这么好呢?怎么这么好呢?” 长孙焘振臂揽她入怀:“不好一点怎么行?我怕你厌了,倦了,烦了,不喜欢我了。” 陆明瑜咯咯笑着:“怎么会怎么会?我的昭华是九五之尊,又长得英俊潇洒,还有着经天纬地之才,我是多作死,才会厌弃这么好的一个人?” 长孙焘没有言语,抿着的嘴巴,却挑起一抹弧度。 陆明瑜见状,眼睛闪了闪。 她的小心思被昭华拿捏,昭华的小心思,她岂非拿捏不上? 男人啊,不管他是建了不世之功,立下汗马功劳,还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掌权者。 他们心底的最深处,都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软话,温柔的话,谁不/爱听呢? 所以那些听不到轻声细语,得不到支持鼓励的男人,才会跪在母亲的目前,如同丧家犬那般哭嚎。 因为除了母亲,再没人把他们当孩子看待了。 她喜欢昭华的孩子气,也喜欢昭华杀伐果断的一面。 只要是昭华,她都欣喜。 思及此处,陆明瑜伸出软软的小手,搂住那健硕的腰身。 小脑袋在长孙焘怀里拱呀拱,如同一只猫儿似的。 长孙焘被他逗得频频发笑,看向她的眼神,犹如一个老父亲。 也正因如此,可招来那小家伙的不满了。 第1966章 滚出去! 三宝噘着小嘴,站在门口,一脸幽怨地看着正与母后亲昵的父皇。 面对她的到来,长孙焘没有放开陆明瑜,只是冲她招手:“三宝,来父皇与母后这里。” 三宝把脸别过去,轻哼一声,而后小跑着离开。 陆明瑜无奈,她拍拍长孙焘:“去哄哄她吧,免得她又不高兴了。” 长孙焘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就不该套过于偏疼她,以至于养成了她这恃宠而骄的性格,真是拿她半点都没办法。” 可说归说,长孙焘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转头赖在陆明瑜的身上:“此刻我只想和你在一块儿。” 陆明瑜推开他:“你要是不去,三宝怕是要对我产生隔阂。只有你表现出她永远是你心头至宝的样子,她呀,才不会吃我这个母后的醋。” “等会儿再来陪你。”长孙焘无可奈何,只好起身去哄他那掌上明珠。 有什么办法? 自己酿的苦果,只能自己吃。 谁叫大家都给足了三宝宠爱,以至于三宝恃宠而骄,整天撅着个小嘴呢? …… 而另一边。 原鸢的生母,也在所有人都走/光后,露出狰狞的獠牙。 她推开原鸢的房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准备卸下头面首饰小憩的原鸢。 她的表情,是那样狰狞可怖。 仿佛下一刹那,她能把远远撕得渣都不剩。 原鸢在铜镜中看到她的面容,握着头饰的手顿了顿,紧接着,又继续气定神闲地做着自己的事。 原鸢的生母在原鸢身上,看不到曾经的委曲求全与伏小做低,这叫她分外恼火。 于是她冲过去,抓起原鸢取下来放到妆台上的首饰,狠狠地砸在地上:“你个小蹄子!一段时间不见!竟敢连我也无视!” 原鸢没有理会,随后弯腰捡起被砸坏的步摇,起身走向小榻。 这样的无视,更叫原鸢的生母火冒三丈。 冲过去抓住原鸢的肩膀,把原鸢扳到自己面前,扬手就要一巴掌。 可下一刹那,原鸢的动作比她还快。 但见原鸢握住她手腕的同时,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把她推得连连后退,最后狠狠地撞在妆台之上。 妆台上的东西丁零当啷掉了一地,恍如晴天霹雳般响彻在原鸢生母的脑海之中。 只听原鸢这般说道:“我现在掐死你,把你往院子里一埋,然后找一个人假扮你,风风光光送我出嫁,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你这种蝼蚁般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换了个截然不同的人,也没有人会在意。” “因为你的存在,这个宅子的存在,都只是李家给我的体面,这份体面只需要一个人扮生母,不是非你不可。” “你要是安分守己,还有一条命可留,一套宅子的福气可享,以及一笔客观的银钱。” “但要是还像从前那般,想要作践我,那么你只能死在冰冷的阴沟里,烂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连个牌位都没有!” 说完,原鸢甩开她,将她甩倒在地。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现在,请你滚出去,我要午睡,不喜欢被人打扰。” 第1967章 你清醒一点,好吗? 原鸢的生母还想挣扎。 她捂着发红的脖颈,看向女儿的双眼之中,充溢着怨毒与恨意。 她恶狠狠地开口:“好你个小蹄子!胆子倒是长了不少!怎么?难道你要弑母么?你敢么?你敢么?!” 原鸢默默地看着她,眼底再无当初恐惧的模样:“你想试试?” 原鸢的生母冷哼一声:“你别唬我!我知道你不敢!你要是敢对我动手,那就是毁灭人伦!李家容不下这种弑杀生母的畜生!为了不让你嫁入李家的梦破碎,你就算翅膀再硬,你也不能对我如何!” 原鸢的表情,已经十分冷漠。 她唇角轻轻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如同在嘲笑生母的不自量力。 接着,她俯身,伸手捏住生母的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所以,你又懂了,是么?” 接着,她轻轻甩开生母的脸。 “小蹄子!你竟敢这样对我!不怕天打雷劈吗?!” 生母气急败坏。 原鸢缓缓开口:“娘,你向来都聪明,以前你知道只要和嫡姐他们一起把我踩进泥里,那么他们欺负的对象就不是你。” “所以每次我被欺负了,最后你都会狠狠地补上一巴掌,比他们打的还要疼。” “你知道吗?原家出事时,我以为你死了,我高兴了很久,那个给了我性命却让我活在地狱的人终于不在了。” “我是万万没想到,你的鼻子会这么灵,竟然闻着味到李家来找我,说真的,我巴不得你死了才好。” 顿了顿,原鸢再度开口: “是,我是不会对你动手,但娘你要搞清楚,我不动手不是因为我不敢,也不是因为我有所顾忌,而是因为我念着你的生育之恩。” “娘,你清醒点吧,李家的每一个人,从来不是什么薄情冷血之人,他们对我,不是亲生却甚似亲生,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会站在我身后支持我,因为他们把我当成真正的家人。” “我就算杀了你,他们也只会心疼我在你这里受了太多苦,所以才会忍不住动手,而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泯灭人伦,连至亲都下手。” “你聪明一世,千万别糊涂一时,可别用错了心,会错了意,最后一点点把自己逼上死路。” 说完,原鸢起身走向小榻,慢悠悠地躺了下去。 她背对着生母,缓缓闭上双眼。 她的生母,看着她躺在床上的背影,一双眼里,仿佛是淬了毒。 这些道理,她的生母不是不懂。 只是被自己骑在胯下的狗,忽然懂得了反抗,这叫如何能接受? 于是,恨意和愤怒很快盖过心底的恐惧。 她的生母再也无法容忍,猛然起身,抓起一旁的椅子,用力朝着她砸去! 第1968章 原鸢和李元,成亲 “砰”的一声巨响。 看向小榻,原鸢却一动也不动。 原来,砸向她后背的椅子,被拍在地上,四分五裂。 紧接着,她生母便被人猛然扼住喉咙,缓缓提起来。 是阿六。 他一脸凶相,满身肃杀。 那模样,能将寻常人吓得肝胆俱裂。 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贪生怕死,爱慕虚荣,没什么骨头的妇人。 他就像拎着老鼠一样,直到原鸢生母的双脚离开地面,面部也因窒息而变得狰狞通红,他依旧不打算放手。 死亡的恐惧,命悬一线的寒冷。 使得原鸢生母惊恐万状。 她想呼救,可被扼住喉咙的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挣扎,到头来也只是双手无力地摆动。 眼角挤出来的不知道血还是泪的液体,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哀求地看向原鸢,希望原鸢能救一救她。 可不论她如何动作,都只是枉然。 她就这样,双目浮凸,带着满腔不甘,缓缓地失去意识。 “放了她吧,脏了我的房间,不吉利。” 就在她呼吸断绝的最后一刻,原鸢的声音缓缓响起。 “啪!” 阿六把她丢在地上,如同对待一条狗那般毫不怜惜。 阿六拱手:“原小姐,我是陛下跟前听命的一品带刀侍卫,奉命前来保护您,如若有人敢对您不轨,格杀勿论!” 原鸢没有回头:“民女失仪,不宜面见大人,谢我主隆恩,谢娘娘隆恩。也谢过大人。” 阿六没说什么,拖着她的生母,就往外边走,还贴心地阖上房门。 来到院子里,阿六捏住原鸢生母的后颈,把她的脑袋往井边的桶里按。 冰冷的井水很快就使得她清醒过来。 她惊慌失措:“你是何人?!你胆敢伤我!你可知我女儿是谁?她要嫁给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李家你能得罪么?!我奉劝你最好掂量掂量你自己的身份!” 阿六忽然笑了:“很不巧,本官是陛下和娘娘的人,只听陛下和娘娘的命令。此次奉命前来保护待嫁的原小姐。” 点到为止,他不再多言。 然而天家皇权,实在太过遥远,原鸢的生母很难相信。 直到她看到阿六腰间的金牌晃来晃去,她这才确信,眼前之人,是帝后的亲信,在御前听命。 阿六见她神色变幻,于是开口:“若非担心脏了原姑娘的地方,你的狗命留不到现在,好自为之吧。” 说完,阿六拂袖离去。 原鸢的生母彻底陷入绝望。 她恶狠狠地盯着阿六的背影。敢怒不敢言。 心底却是恨毒了也怨毒了! 她咬牙切齿:“那小蹄子怎么就值得你们一个二个这么护着!我得不到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属于谁!大不了我一把火烧了!” 对,一把火烧了! 而且还得是一把大火! 烧得又旺又干净! 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思及此处,她笑得癫狂。 …… 原鸢和李元的好日子,在万众瞩目中到来。 这对备受帝后器重的新人,自然也得到各方面的关注。 所以这一日,注定轰轰烈烈。 第1969章 原鸢,李元,成亲(二) 原鸢的生母,贼心不死,还想在成亲这一日,尽力扳回一局。 所以一大早,她就穿戴整齐,噙着慈蔼的笑脸,来到原鸢的闺房。 原鸢在铜镜中看到她的身影,但并没有阻止。 “我来。” 原鸢的生母从喜娘身上,接过梳子,而后为原鸢梳头。 她一边梳着,口中一边念叨着祝福的话语: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永结连理。 五梳和顺翁娌。 六梳福临家地。 七梳吉逢祸避。 八梳一本万利。 九梳乐膳百味。 十梳百无禁忌。 …… 说到后头,她竟然落下眼泪。 像是真的不舍女儿。 又像是替女儿百般担忧,当真情真意切。 原鸢没有言语,默默地任生母替她梳头。 而原鸢的生母见她没有反应,又继续开口:“鸢儿,这么多年,是娘亲对不住你。” “娘亲没有个好母亲,所以从未有人教过娘亲,该如何做好一个母亲。” “如今你能嫁得良人,娘亲为你高兴,只盼着以后你能平安顺遂,幸福无忧。” 说完,她竟然让开几步,让下人好生伺候原鸢梳妆。 自始至终,原鸢都没有说话。 等到妆容完成,喜娘为她戴上凤冠。 外边便有人来通传:“新郎来了,新娘子准备上轿吧。” 原鸢起身,用却扇遮住面庞。 她的生母不舍又悲伤地开口:“我送鸢儿上轿。” 她本以为女儿适才的沉默,便是对她母爱的感动。 她本以为女儿适才的不拒绝,便是与她之间的融冰。 却不曾想,她得到这样一个拒绝:“不必了。” 她难以置信,不敢置信。 刚要理论,一把冰冷的匕首却横在了颈边。 是适才梳妆的其中一名丫头。 那名丫头说:“别说话哦,会死人的。” 她想请求帮助,可女儿头也不回。 这时,她才彻底绝望了。 原鸢走出房间,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在李家那些日子,她感受到大人与夫人的真心疼爱。 这份疼爱,早已弥补了当初生活对她的亏欠。 她不缺爱了。 也分得清,真的关爱与虚情假意。 怎会被生母的三言两语,就哄得找不到北? 只是,她现在彻底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把她生出来的女人,为她梳头送嫁,别的新娘子有的一切,她都有了呢。 她可以没有任何缺憾地,踏上属于她自己的未来生活。 她的人生,全新的人生,开始了。 思及此处,原鸢眼角不禁滑下两行泪水。 而她,也走到了最爱的男人面前。 一只手被牵住,接着便是温柔的问候:“怎么哭了?” 隔着却扇,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原鸢不明白,或许真正爱一个人,那个人的喜怒哀乐都能被清晰感知到吧。 只有这样一个解释。 “我高兴,所以哭了。” 紧接着,她的双手被握得更紧:“傻丫头,哭吧,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因为以后我只会让你笑,不会让你哭。” 原鸢的余光越过却扇,看到身旁身形高大的男子。 她的心,霎时安定下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第1970章 我的命中注定 这一日,李府宾朋满座。 火红的灯笼,点缀着精致的宅邸。 李大人夫妇和李元在招待宾客,原鸢则坐在喜房里等候。 李大人夫妇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李元便被不动声色地挤开。 陪伴宾朋推杯换盏的便成了夫妻俩。 李元自是知晓父母的心思,打了个招呼,便去找原鸢了。 照理来说,两人自幼相识,且原鸢在李家住了几年,夫妻俩再熟悉不过。 但李元推开门,看到原鸢端坐在床上的刹那,还是像个羞赧的大男孩一样,脸颊都红了。 他捏着门框,迟迟没有跨进去。 却扇遮面的原鸢,低声询问:“夫君,为何不进来?” 李元如梦初醒,痴痴地走进房间。 适时,原鸢移开却扇。 那一张精心打扮过的美丽面容,霎时呈现在眼前。 红烛熠熠生辉的光芒,落在无暇面孔之上,仿佛照着明珠的日夜辉光。 李元心头猛然一跳,随后讷讷开口:“阿鸢,你真美,和多年前三月池边遇到你时那样美。” 饶是李元和白黎混迹过不少不正经的地方。 然而此时的他,一如青涩的少年,在心仪的女子面前,急促不安。 原鸢睁开眼:“三月池边?你我曾遇到过对方?我记得当时随手救人那一次,已经是四月初夏时节了。” 李元挑唇:“我一直没告诉你,你当然不知道是哪一次。我不敢说出来,是怕唐突了你。毕竟少年时期的春心萌动,要比任何时候,都要美好得多。” 原鸢偏头,疑惑地看向他:“要不,你给我一点提示?” 李元垂下头:“我说了,怕是你会不高兴。” 原鸢不语,只是看着他。 李元欲言又止,片刻后这才开口:“还记得,有一次你的纸鸢断了线,你嫡姐逼着你去捡回来么?” 原鸢霎时垂下眼睑:“那样的事太多了,我怕是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次。” 李元继续开口:“当你和丫鬟一起找到纸鸢时,那纸鸢却被一个顽皮的小男孩踩在脚下,只为抽出制作纸鸢的竹条,用来做成圆圈,去网林子里结成的蛛网,然后拿去捉蜻蜓。” “当时你的小丫头吓得哇哇大哭,而你却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我当时见你,觉得你好可怜,但因为怕你抢回纸鸢,所以抱着纸鸢跑了。” 原鸢大惊:“我记得,你就是那个,浑身都是泥的小男孩?” 李元笑着颔首:“是的,我就是那个浑身都是泥的小男孩,在三月的小池边,郁郁葱葱的青草丛里,遇到了仙女似的小女孩。” 原鸢震惊的眼眸未曾阖上:“当日因为有一条半死不活的蛇被甩到嫡姐身上,我因此逃过了责罚,也就是说……” 李元点点头:“蛇是我扔的,抱歉,扔晚了,还是让你挨了骂。” 原鸢看着他,眼泛泪光:“我以为那一次是老天听见了我的乞求,没想到是你……你还在等什么呢?我的命中注定。” 第1971章 这憋屈的深宫生活 陆明瑜提着一壶酒,兴冲冲地走了出去,然而却兴致缺缺地回来。 她把酒撂在茶几上:“真没劲,这座宫殿连个高一点的地方都没有,我也想看李府宾朋满座的热闹嘛!” 绿猗柔声劝说:“陛下早就吩咐了,倘若娘娘您想出去,那便让奴婢伺候您微服出宫。” 陆明瑜叹了口气:“我去有什么意思,免不了就是一顿跪,倒是扫了大家的兴致。” “只是原鸢毕竟是我的故交,我也想看看她做新娘子的样子,直到她幸福,我才能开心。” “结果这个破宫殿,连个高的地方都没有,想要爬房顶边看远处的烟火边喝酒,却是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那里还是钟楼,我上去犯忌讳犯规矩,真是一点都不得劲。” 绿猗柔声开口:“娘娘心底清楚,天子不登高,所以这皇城呀,屋宇修建得都不高。” “望出去就是四方的墙,四方的天。哪里能看到玉京城的繁华与喜乐。” 陆明瑜撇撇嘴:“天子不登高,原是为了防止皇帝登了高之后,发现高处的好,然后想登得更高,到时候免不了修建更高的楼,劳民伤财。” “同时也防止皇帝看到了远处的风景,心就静不下来了,不能专心处理政务。所以这历朝历代,都有个天子不登高的规矩。” “结果该昏庸的还是昏庸,该勤政的还是勤政,完全和登高扯不上边。我觉得啊,提出这个观点的人,根本就是想把宫里的人困住。” 绿猗见她实在郁闷,于是开口提议:“不若,我们去找五位殿下?” 说起这个,陆明瑜更是郁闷:“你说我,辛辛苦苦生下他们,可最后谁和我都不亲。” “三宝是独一个女孩儿,所以大家都比较疼她,但反而纵容了她的娇气,她现在见我,就跟仇人一样。” “我现在本来就不开心,去被她说几句,我更不开心了,不去不去。” 绿猗摇摇头:“娘娘,您还没有喝酒,怎么就醉了呢?几位殿下哪里是和您不亲,而是您没有把太多时间用来和他们在一起而已。” 陆明瑜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人生,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只要我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就没必要把所有时间都放在他们身上,一来他们会嫌烦,二来我也会失去自我。” “人这一辈子啊,乐趣很多,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时间根本就不够。儿女只是我们人生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 “所以我自然不会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他们身上,这样的话,我就更没办法享受生活了。” 绿猗掩唇:“这番话也就奴婢听了,不觉得可怕,要是别人听了,该说娘娘您不负责任。” 陆明瑜笑道:“那是他们傻,他们自己乐意把自己的一辈子和喜怒哀乐寄托在他们孩子身上,那是他们的事,我可不乐意。” 绿猗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娘娘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她思前想后,准备转移话题。 还不等她开口,话题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娘娘,晋怀公主府的女官求见。” 第1972章 又又又怀了 陆明瑜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没有表示得多激动。 绿猗开口:“请女官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年纪稍长的女官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叩行大礼:“奴婢拜见娘娘。” 陆明瑜摆摆手:“起来吧。” 女官缓缓起身,面带喜色:“娘娘,奴婢入宫,是为了向陛下和娘娘报喜。” 陆明瑜一听来了精神:“喜从何来?” 女官含笑:“公主殿下适才昏厥,召大夫来看,原来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公主殿下立即着奴婢前来报喜。” 陆明瑜颔首:“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值得庆贺。” 绿猗跟着笑了:“可不是喜事么?这是陛下与娘娘的亲侄辈中的第一个孩子。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要当叔奶奶了。” 陆明瑜面色一顿,随即又打起精神:“去库房里挑些天材地宝让女官带回去,给晋怀好好补身子。” 绿猗连忙前往。 陆明瑜看向女官:“孕期的女子最是娇贵,得仔细着。告诉晋怀,初一十五的都不用入宫觐见,若是实在想我,等胎坐稳了再来。” 女官连忙谢恩:“多谢娘娘隆恩。” 不一会儿,绿猗捧着一大堆东西走了进来,女官千恩万谢,随即便离开了。 女官走后,绿猗叹息:“三位公主一同出嫁,怕是她们私底下认为,谁先怀上孩子,就更能得陛下与娘娘您的宠爱。” “奴婢听说,三位公主为求子当真忙坏了,甚至连民间求子偏方都用上,这么一通折腾,身子多少有些影响,娘娘您赐药是对的。” 陆明瑜一阵默然。 绿猗连忙下跪:“奴婢该死,不该议论/公主殿下。” 陆明瑜依旧沉默。 这可把绿猗给吓坏了,额上都冒了冷汗。 就在绿猗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陆明瑜忽然猛拍茶几:“我竟然!要成为奶奶辈了!” 绿猗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娘娘,这不是很正常么?陛下辈分高啊!” 陆明瑜摇摇头:“不正常,如此一来,福王爷爷不就是太祖父了?” 绿猗无奈:“娘娘,您最近的思维有些个活跃,奴婢实在跟不上,如若有什么东西扰了娘娘的心,还请娘娘召来百里先生尽早诊治。” 陆明瑜却似没有听绿猗的话,她自顾自地言语:“岁月当真不饶人啊。” “当初我们都是未成亲的少年少女,转眼间,我有了孩子,兄长有了孩子,表哥也有了孩子,小茜有了孩子,二哥也快当父亲了,娘亲也有了孩子,大家都成为了父母,甚至更多的角色。” 绿猗以为娘娘伤感,赶紧劝慰:“娘娘,日新月异,世事时移,本就是这样的,这是岁月流逝的必然,我们总会从人生的这个阶段,进入另外一个阶段。” 陆明瑜依旧没有听绿猗的话,自顾自地说着:“而我,又有了!我竟然又有了!” 绿猗瞠目结舌:“娘娘,您、您、您……您说什么?” 陆明瑜长叹一声:“都怪那晚上太冲动,太冲动啊!一失足成千古恨。” 绿猗目瞪口呆:“哪?哪晚上?” 陆明瑜慢慢说来:“就是那晚……” 第1973章 那晚上啊,一点都不特别 那个晚上啊。 没什么特别的。 夫妻多年,彼此之间已十分熟稔。 那些少年之间的闺房乐趣,虽然不曾彻底消失,但万万没有当初那么冲动和激烈。 所以夫妻二人,也不是经常弄坏椅子。 但是那晚上,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曾经一起逃亡的那段日子。 她记得那时候河里的鱼儿特别膘,放到火上烤着,外焦里嫩的,洒上些胡椒粉和盐,更是别有滋味。 于是她随口提了一嘴,结果长孙焘就带着她趁夜来到小溪边。 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清澈溪流,她忍不住捞起裙子就跳了进去。 夜晚的鱼儿似乎格外笨,不一会儿,便叫她摸出几条肥的。 她双手握着鱼,笑得十分璀璨:“昭华,你看,这条鱼比适才桌上那条还要肥!” 长孙焘一边生火,一边夸她:“晏晏捉鱼的技术,还是那么厉害!” 陆明瑜笑语盈盈:“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快要入冬的天,有些凉了。 长孙焘赶紧招呼她过来烤火,并为她披上披风。 待她把湿了的裙摆烤干时,树枝架在火边的鱼,也正好发出阵阵香味。 陆明瑜感叹:“要是再有壶小酒就好了。” 长孙焘神神秘秘地从小黑背上,摸出来一个水囊:“闻闻!” 陆明瑜打开竹塞,酒香四溢,扑鼻而来。 她惊喜不已:“这不是流霞醉吗?!” 长孙焘含笑:“库房里有一小壶,知道你喜欢,我索性带来了。” 陆明瑜扑进他的怀里:“我的草草实在太好了!” 长孙焘扶住她的腰身,令她坐好。 陆明瑜靠在他的臂膀上,与他一起吃着烤鱼,喝着小酒。 两人许久没有这样独处,忍不住回忆当初那些时光。 原来桩桩件件,每一个瞬间,都是那么的温馨美满。 陆明瑜仰头看向长孙焘,眸底映着火光,熠熠生辉:“昭华,如果时光能重来,你会去弥补什么事?” 长孙焘含笑,深情脉脉地看着她:“大抵上,会在新婚之夜,就与你互诉衷肠。” 陆明瑜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笑了:“而不是,扑倒谢韫,对吧?” 长孙焘睨了她一眼:“你明知道那是误会,还拿这件事来取笑我!” 陆明瑜哈哈大笑:“那是因为,当时场面太过辣眼睛,导致现在都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长孙焘转移话题:“既然你非要这么说,不若我们来谈谈,那日温泉里,你主动攀上我的脖子,把双腿勒紧我腰身的……” “不要说了!”陆明瑜连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难为情!” 长孙焘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地。 披风展开,两人正好躺在那华美的披风之上。 陆明瑜望着微光里,昭华经年不减俊美的容颜,手指忍不住抚上那线条流畅的下颌。 手指调皮地向下,轻轻抚/摸着喉结。 微醺之下,她有些恍惚:“昭华,这么些年,你当真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令我着迷的样子。” 长孙焘咽了咽唾沫:“小家伙,你该起来了,别玩火。” 陆明瑜的眼眸狡黠流转。 她坏坏一笑,轻轻咬上长孙焘的下巴:“我就玩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长孙焘的手,已经从她的后背,缓缓滑向她的腰际,轻轻一捏:“我会惩罚你,别忘了我现在是一国之君,想怎么惩罚,都是我说的算。” 陆明瑜调皮一笑:“那我要见识见识,一国之君说一不二的权力。” 长孙焘低笑一声。 陆明瑜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压在身下。 长孙焘的手,轻轻挑开那束腰的璎珞,掀开衣裳,往里探去。 温暖的手,仿佛带着魔力。 陆明瑜的双眸,很快就化做了水。 她稍稍仰头,在长孙焘耳边低吟:“我有些忘了,当初我的腿是怎么挽住你的腰,你想再试一试么?” 一句话,犹如投进干草堆里的火种。 长孙焘眼底的火,燃烧得更剧烈。 与此同时,那双腿缓缓地将他的腰勒紧,往前一带。 彼此间更为紧密,情动之下,一发不可收拾。 月色之下,火光之中。 他肆意地挥洒着汗水,而她也在这起起伏伏的律/动之中,数度失去理智…… 第1974章 我们理应珍视 思绪被拉回。 陆明瑜目光落在自己尚在平坦的小腹上,不由得叹了口气。 就这短短的几年时间,她已经孕育五个孩子。 不是在怀孕,就是在教导孩子。 这已经让她有些心力交瘁。 绿猗大喜:“娘娘,奴婢这就去告诉陛下。如今娘娘已经有了四位皇子一位公主,倘若娘娘再添一子,看朝中那些老头子,还能再说些什么!要是他们再以子息单薄来奏请陛下纳妃,就狠狠地甩他们的脸。” 陆明瑜叹了口气:“你的关注点,怎么会是这里呢?” 绿猗掩唇:“难道有孕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陆明瑜摇头:“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绿猗连忙劝说:“娘娘,您别这么想,肚子里的小殿下若是知道了,该伤心啦。” 陆明瑜告诉她:“我现在在已经厌倦了,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有孩子。” 绿猗闻言,这般劝慰:“娘娘,孩子不仅是父母感情的凝结,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既然现在有了,我们能做的,唯有好好爱护这个孩子,奴婢相信,未来这个孩子,只会带给娘娘欢愉。” 陆明瑜闻言,含笑着看向她:“绿猗,你别紧张,我只是运气有些多思,并无什么可怕的想法。” 绿猗笑道:“奴婢知道,这近视还是尽快告知陛下才是,免得陛下没轻没重的。” 陆明瑜白了绿猗一眼:“你现在说话也没轻没重的。” 绿猗连忙请罪:“娘娘恕罪,奴婢实在是太高兴了,所以才会失了分寸。” 陆明瑜摆摆手:“去给我整一杯酸梅汤过来。” 绿猗闻言,含笑着退下。 正好遇到归来的长孙焘。 她连忙下跪道喜:“陛下,大喜去,娘娘……奴婢这就去熬酸梅汤。” 长孙焘面露惊讶:“莫非,是那晚……” 陆明瑜颔首,很是无奈:“正是那晚。” 长孙焘半响没有言语,神色十分复杂。 陆明瑜更是无奈:“你也觉得,那晚我们冲动了,对吧?” 长孙焘捏了捏眉心:“我记得,我一直都按时服用药物,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纰漏,真是……” 陆明瑜一脸愁容:“现在怎么办?” 长孙焘坐到她身边,将她搂入怀中:“既然来了,说明是天赐的,我们理应珍视。” 第1975章 孕期反应太大了 皇后娘娘再度有喜的消息,震惊朝野上下。 当然最震惊的,当属身边这些亲朋好友。 原本以为,五个小宝已经是到顶了。 却不曾想,四宝五宝还不到一岁,这就又有了。 当然,亲朋好友关心的是陆明瑜的身体。 而那些朝中带着私心的大臣,以及想要成为皇妃却始终没有机会的闺秀们,酸得后槽牙都快掉了。 然而不论如何,陆明瑜的养胎生活,再度开始。 这一胎她明显倦了,而且较为多思。 于是只能每日待在宫里,不像曾经那样总喜欢晃悠。 这日。 珍璃郡主带着小陆洵入宫与她谈话。 以往最是疼爱小陆洵的她,现今都不想再抱一下。 珍璃郡主知道她兴致不佳,于是便让奶娘把小陆洵给抱了下去。 送走孩子后,她问:“小舅母,你这心绪似乎有点不对劲,找先生来看了么?” 陆明瑜点头:“看了,普通的孕中多思,没什么大碍。就是我每天都倦得很,除了吃就是睡,这一胎明显比前两胎要难熬。” 珍璃郡主听着,心疼却没有什么办法。 别的事还能帮一帮。 可这件事怎么帮?总不能替小舅母怀几个月。 末了,她也只能叮嘱:“医者不自医,虽然小舅母你会医术,但自己的问题一般是察觉不出来的。” “要是小舅母你有什么不舒服,就马上找百里先生,请他给你看看,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陆明瑜唇角牵起:“知道了,婆婆妈妈。” 珍璃郡主笑道:“我已经是一名母亲了,婆婆妈妈不是很正常么?要是小舅母你见了晋怀表姐,你才会惊讶。” 陆明瑜饶有兴致:“晋怀怎么了?她不是胎还没坐稳,现在在家里养胎么?” 珍璃郡主掩唇:“就是因为在家里养胎,所以才有趣。驸马太过小心紧张,这不让做那不让做,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可把她憋出病来。现在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对着驸马絮絮叨叨。驸马也说她婆婆妈妈,叫人受不了。” 陆明瑜含笑:“我能理解,可不是和我现在一样么?我准备今晚上也叨叨你小舅舅,让他别再拘着我了。” 珍璃郡主连忙阻止:“别,依小舅母你的性子,要是不拘着,一定会出大问题。还是拘着你一些的好。” 陆明瑜佯装不高兴:“难得进攻一趟,你还不帮着我。” 珍璃郡主笑道:“两边都亲,我只好帮理了。” 陆明瑜白了她一眼:“说吧,今晚除了来向我道贺,还有其他什么目的不?” 珍璃郡主狡黠一笑:“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小舅母,确实还有其他的事。” 陆明瑜挑眉:“什么事呀?” 珍璃郡主告诉她:“是关于卫爹爹那位义子的事,依卫爹爹的意思,只需要入一下宗室玉蝶,拜一拜先祖即可。不用举行认亲大礼,也无需宴请宾客。” “但那毕竟是我们未来的弟弟,我不想薄待他,又不愿意忤逆卫爹爹的意思,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陆明瑜想了想,随即道:“我觉得,这毕竟是卫爹爹的孩子,你们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议,但最后还得依卫爹爹的意思。”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陆明瑜含笑:“我不信你没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计策,就算你没想到,兄长也会去想,所以这事算不得你今日要告诉我的正事,快说,正事是什么?” 第1976章 我不该掺和别人的事 珍璃郡主笑吟吟地开口。 “正事就是来看看你,难道你不信吗?” 陆明瑜摇头,斩钉截铁:“当然不信!你那小九九,我心里清清楚楚。” 珍璃郡主撇撇嘴:“真是瞒不过你,我的确有要事与你商量。” 陆明瑜道:“你说。” 珍璃郡主面露愧色:“我其实,是为了陆家的子嗣而来。” 陆明瑜很快就意会,珍璃郡主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问:“你和我兄长商量过吗?” 珍璃郡主摇摇头:“未曾,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陆明瑜点点头:“你可以和我说任何事。” 珍璃郡主慢慢道来:“你知道的,我与你哥哥膝下仅有小陆洵一子,而你哥哥铁了心不愿意再生另一个,生怕我出意外。” “可每每我看着别人子女环绕膝下,我就觉得很对不住你哥哥,也对不住陆家。” “倘若陆家子息繁茂,我也就不必有此担忧了,可陆家偏偏仅剩你哥一个传承香火的独苗。” “我想着,倘若我为你哥纳妾生子,就算我过得了心里的那个坎儿,你哥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所以,我想再为你哥生孩子,也是为了陆家能够开枝散叶。我想请你告诉我,依你和百里先生的医术,能不能让我如愿?” 陆明瑜闻言,心底很不是滋味。 一定珍璃看到她一胎又一胎,荥阳王府也再度有孕,大家似乎都在一个接一个生,所以一想到自己的情况,心底很是不好受。 她理解珍璃郡主的想法,但也不敢做这个主。 毕竟,她不敢保证完全没有问题。 倘若珍璃郡主在生产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她如何向兄长交代? 于是,她这般说: “珍璃,你知道的,在兄长心底,你的安危胜过子息,所以兄长觉得有小陆洵便够了。” “毕竟陆家也不是什么坐拥江山的人家,非要枝繁叶茂来继承基业。” “你也不必担心兄长老来后悔,在你无法生育时,他另寻别人来生育。” 珍璃郡主连忙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明瑜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兄长越好,你越是愧疚,越是觉得应该为他诞育更多子嗣,才能弥补这样的好。” “但是你应该知道的,兄长对你的心意,不要求任何回报,而你的平安喜乐,才是对兄长最大的回馈。” “这件事我不能给你提出任何意见,因为我觉得,我没有立场去参与你们之间的事,尽管我很想帮你。” “所以我认为,你先和兄长商量。倘若兄长同意,我必拼全力护你,倘若他不同意,请你安心过日子,陆洵一人,足矣。” 珍璃郡主闻言,只好作罢:“好,我听你的。” 正在这时,宫人来报:“娘娘,您看谁来了。” 第1977章 婚期将至 陆明瑜很是好奇,这个时候,谁会来找她呢? 于是她放眼望去,只见白夫人盈盈走进来。 因为得了不必等候便可觐见的特许,宫人刚通报后,她便出现了。 陆明瑜十分惊喜:“义母,您怎么来了?” 绿猗连忙伺候白夫人落座。 白夫人坐下后,笑吟吟地告诉她:“当然是来看你的,你娘亲还在月子里,肯定不方便来看你,所以我就替她走这一趟,好去告诉她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让她放心。” 陆明瑜听了,心里暖洋洋的:“义母很是了解娘亲,师父已经来过了,但她肯定不放心的,觉得师父为人医者只看身体不看心情,要是义母能告诉她,我这边一切都好,她才算放下心来。” 白夫人含笑:“可不是么?你这娘亲对你们几个孩子可是没的说,操持你的事之后,又操持小茜和绿猗的,接下来还有小天予的要操持,她就是个爱操心的命。” 陆明瑜很是赞同:“娘亲这辈子,都没有为自己好好活过,一直都在为别人考虑。” 白夫人笑道:“她若觉得这样的生活状态能叫她高兴,那也无妨,总之她开心就好。” 陆明瑜点点头:“娘亲开心,我便开心。” 这时,白夫人看向珍璃郡主:“郡主来得倒是快,我还以为我是最快的,没想到却慢了许多。” 珍璃郡主笑道:“可不得快点来吗?小舅母这一胎接一胎的,一来是为了贺喜,二来也来看看她的状态。” 白夫人目光又落在陆明瑜身上:“瑜儿似乎有点憔悴?” 陆明瑜叹了口气:“这一胎来得突然,我情绪也不太稳定,总是容易悲春伤秋的,不过师父已经在为我调理了,义母不必担心。” 白夫人又问:“胃口如何?” 陆明瑜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没胃口,现在就想喝酒。” 白夫人似乎受到了惊吓,连忙惊坐而起:“喝酒可不成!这对孩子不好!” 陆明瑜连忙安抚她:“义母莫急,我也只是想而已,没敢真喝。” 白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一旁的珍璃郡主笑出声:“明明义母不经吓,你还吓唬她。” 陆明瑜连忙道歉:“义母,下次不敢了。” 白夫人无可奈何:“你这孩子,都是五个孩子的娘亲了,还这般顽皮。” 陆明瑜笑道:“只是想逗一逗义母罢了。” 白夫人瞪了她一眼,随后道:“看着你还有精神开玩笑,便知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陆明瑜趁机问白黎的事情:“以往义母进宫,白大哥一定跟着来,今日怎么不见他?” 白夫人满脸笑容:“你大哥在准备他的婚事,我进宫的时候,他不在家,所以也就没有来。” 珍璃郡主很是好奇:“咦?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白大哥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白夫人笑意更浓:“我今日进宫,不止是为了看瑜儿,也是为了告知瑜儿,承禾的婚期。” 陆明瑜很是惊喜:“什么时候呀?” 第1978章 就定在腊月二十 白夫人不紧不慢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婚期就定在腊月二十。” 珍璃郡主有些吃惊:“腊月二十?那还远着呢!现在就准备了?” 白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是该提早准备的,这是我们家对未来媳妇的重视,同时也不想再任何地方有疏漏,使得两个孩子的婚礼不完美。” 珍璃郡主蹙起眉头:“那为何,义母您像是很无奈的样子?” 陆明瑜掩唇,笑而不语。 白夫人瞪了她一眼,随后开口:“还不是因为承禾房中那些美妾,一个个不省心啊,整天和小兰花斗来斗去,弄得我脑门疼。” 九畹尚未嫁入白府,按理来说不应该掺和白府后院之事。 但谁叫她的后台是云斐呢? 便是她向掺和,不仅兄长撑腰,白黎也会纵着。 所以白府的后院,说不上鸡飞狗跳,但也根本就不消停。 珍璃郡主蹙起的眉头更深了。 她正想问什么,却被陆明瑜打断:“义母与大哥都不是那等拖泥带水的人,若真想阻止兰花姐和她们斗起来,办法多的是,只要义母与白大哥干涉,她们一定不敢做什么。” “就像当初对我下手的那名姨娘那样,后来不都老老实实,服服帖帖么?况且不过妾室而已,不好就直接发卖了,也不是不行,总之就是很好处置。” “再者,虽然这些姨娘的娘家都与白府的生意往来有着密切关系,但白府根本就不需要顾及姨娘们的娘家。义母和白大哥至今放任她们斗来斗去,一定另有深意。” 白夫人含笑:“正是如此。你白大哥想着,倘若能让小兰花有点事情做,兴许还能改变她的性子。只是……” 陆明瑜接过话:“只是,义母不仅因为后宅那些事心烦,同时也担心非但帮不了兰花姐,反而使得兰花姐的性子变本加厉。” 白夫人点头:“我正是有此担忧。之前的小兰花只是单纯,不谙世事,现在的小兰花,却像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随时都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如今小兰花喜欢着你白大哥,所以愿意为你白大哥抑制自己,但要是有朝一日,这份情谊变淡之时,小兰花还能为了你白大哥控制么?” 珍璃郡主恍然大悟:“怪不得婚期定在腊月年关将近的时候,原来义母是想多一点时间,去验证兰花妹妹目前究竟能为白大哥做到何种地步。” 白夫人再度颔首:“郡主说的没错,我便是这样的打算。我们白府一直都是一脉单传,我虽在意儿子的心意,但我也得顾及白家的基业与子嗣。” “你们都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笑着祝福那两个孩子,如今米已成炊无法更改,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做一些事情罢了。” 陆明瑜闻言,徐徐开口:“义母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也很赞成义母的想法。” “不过我认为,事情的结果一定是好的。云表哥虽然宠爱兰花姐,却不纵容兰花姐胡作非为;白大哥也是个知晓轻重的人。” “就算将来有什么变故,我想在多种因素的作用下,事情会得到很好地解决。” 白夫人颇有些无奈:“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我也会尽全力,去帮助两个孩子。”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正此时,一样东西飞速窜来,惊得宫人尖叫连连。 第1979章 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在场的三人,陆明瑜、珍璃郡主还有白夫人,尚且还能镇定。 可其他的人,像是疯了一样,惊声尖叫。 绿猗则立即起身查看:“怎么回事?!” 她的话音刚落,引入眼帘的,便是一条手臂粗细的蛇。 它身躯蜿蜒扭摆,向殿内爬过来。 因为宫人的尖叫,它似乎也被吓到了,乱窜了一阵子后,选择停在殿内正中。 绿猗低喝一声:“放肆!都停下!” 说一不二的大宫女,只是这一声吼,便让宫人们噤住声息。 虽然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已经不能动弹。 但在绿猗的呵斥下,对绿猗的恐惧,还是胜过蛇带来的惊吓。 一片害怕的抽气声中,蛇高扬起脑袋,不停地吐信子。 而绿猗,则护在陆明瑜面前,死死地盯着蛇。 珍璃郡主和白夫人也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弹。 就这样僵持片刻,陆明瑜刚要出手把蛇解决,一道小小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三宝!” “公主殿下!” “小心!” 三宝冲大家一笑。 而后不紧不慢地蛇吹响,那条蛇便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中,迅速游到她身边。 看到这里,陆明瑜也明白了情况,她并没有轻举妄动。 只见三宝伸出小手,拍了拍蛇的脑袋:“条条不乖,你跑进来做什么?” 条条? 三宝还给这条蛇取了名字? 条条?! 这么丑的名字,是因为这是一条蛇么? 紧接着,二宝的哭声便传来了:“母后,母后,三宝玩蛇吓唬我们!” 话音刚落,这小泪人便出现在殿内。 可刚擦去眼泪,看清眼前情景的二宝,霎时又白了一张脸,变得结结巴巴:“蛇、蛇、蛇……母后!” 三宝捏起蛇的脖子,冲二宝甩去。 二宝直接吓瘫在地上,连哭都忘记了,只是眼泪却不停地流下来。 绿猗连忙抱住二宝,而后看向三宝:“殿下,请您适可而止。” 三宝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可怕的?二哥胆小鬼!” 才刚说完,一堆宫人涌进来,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很显然,他们是没能阻止骚乱的宫人和奶娘。 接着,大宝又冷着脸走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三宝。 三宝原本还气焰嚣张,可被这么盯着,不一会儿便缓缓垂下了脑袋。 她终究还是怕这个大哥。 见到三宝示弱,二宝连忙哭诉:“母后!您看三宝!您看看这个假小子!她竟然控制蛇吓唬我们!” 三宝反唇相讥:“那还不是你自作自受!要不是你骗我去掏老鼠洞,条条怎么可能会被挖出来?!” 原来始作俑者是二宝啊…… 大宝冷冷地瞥了正要争吵的二宝一眼,而后冲陆明瑜拱手:“母后,是儿臣没有管教好妹妹,让母后与外婆,还有大舅母受惊了。” 珍璃郡主与白夫人对视了一眼,目光在三个小宝身上看来看去。 陆明瑜眉头轻蹙,她问三宝:“三宝,你怎么会可以控制蛇的?” 三宝骄傲地扬起下巴:“这有什么难的?要是母后答应不惩罚我,我就告诉母后这个秘密。” 第1980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面对这小机灵鬼,陆明瑜还能有什么脾气,连声说道: “好好好,母后不处罚你,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三宝抱着小手,高傲地扬起小脑袋:“我听母后奏过驾驭明珠和灰灰的曲子,所以我用来试一试,没想到条条很听话。” 陆明瑜不由得有些震惊。 这孩子天赋这么高么? 她的驭兽术只能驾驭飞禽走兽,蛇这类东西,可不行。 再者,三宝还没开蒙学音律,怎就会了驭兽曲子? 这小家伙,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要是当初没能控制蛇怎么办? 被咬了受伤可怎么好? 可看到三宝的模样,她也不好责备。 于是她道:“三宝悟性真好,母后还会教给更多。” 三宝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我要骑大老虎!我要让父皇给我一只大老虎!我要命令老虎成为我的坐骑!” 陆明瑜捏捏眉心,强颜欢笑打发她:“好,让父皇给你大老虎。” 三宝兴高采烈,把蛇扛在肩膀上,让蛇缠绕着她的手臂,而后蹦蹦跳跳准备离去。 二宝难以置信:“母后,您偏心!您竟然这般偏心!” 三宝才不管他们,一蹦一跳地走了。 因为蛇的加持,奶娘等人都不敢靠近。 大宝看着不能管教妹妹的母后,露出担忧的神色:“母后真要让父皇给三宝大老虎么?” 陆明瑜笑着道:“大宝,你先带弟弟下去,母后有话和外婆还有大舅母说。” 大宝无可奈何,拉着委屈巴巴的二宝走了。 绿猗目光扫了一眼跪了满地的人:“都跟我来。” 无人敢不从,跟着她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呼!” 珍璃郡主摸了一把汗:“这三宝,可真够胆大的。” 白夫人忍不住摇摇头:“瑜儿,怎能把三宝纵成这样?” 陆明瑜也是有苦说不出:“这一大堆孩子,就只有她一个姑娘,昭华宠着就不说了,兄长也宠着她。” “还有我那不靠谱的司马表哥,也恨不得天天入宫,把奇珍异宝捧到她面前。” “便是跟我不对付的二哥,也对她宠得不行,更不用说云表哥和白大哥了。” “大家都顺着她,我平日教训两句,都被她抱怨,真是重不得,也轻不得。” 珍璃郡主叹息一声:“就这么个宝贝姑娘,骄纵些就骄纵些吧,总之有小舅舅和你护着,没人敢因为她的骄纵欺负她。” 陆明瑜十分无奈:“也不知道除了大宝,还有哪个小子能降得住她。” 白夫人低笑:“说起大宝,那小子可真是老气横秋的,三宝不怵他才怪。” 陆明瑜掩唇:“别人对三宝都是训斥,只有大宝是真的狠得下心动手。” 刚说着,外边就传来三宝的哭闹声:“你下手那么重干什么!人家不疼的吗?” “啪!” “啪!” “啪!” 三宝马上改口:“大哥,别打了,我不敢了,不要大老虎,也不玩条条了!” “啪!” 三宝哭得更大声:“都认错了,你怎么还打?” “啪!” 三宝哭不出来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珍璃郡主:“……” 白夫人:“……” 怪不得都不担心一下,原来是笃定蛇不会伤害三宝,且三宝有人管教啊。 陆明瑜心满意足地垂下眼睫:“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白夫人无奈:“你这话,怎么这么怪?” 珍璃郡主掩唇:“被楚王妃给教坏了。” 陆明瑜含笑:“别管小孩子之间的事,我们言归正传,说回白大哥的亲事吧。还有很多细节要敲定呢!” 第1981章 这六礼该怎么过啊? 说起白黎的亲事,白夫人一脸愁容。 陆明瑜很是疑惑:“什么事情,能让精明能干的义母犯愁?” 白夫人没有掩藏,很自然地把此事说出来:“当然是接下来要过的六礼。” “小兰花生辰不详,和云斐之间的心结,到现在都没解开,过礼的时候,麻烦一大堆。” 珍璃郡主附和:“提起云表哥和兰花表妹之间的心结,那可真是千千结,难解。” 陆明瑜闻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叹息一声:“原本他们兄妹之间,也没有发生什么要命的事情,血浓于水,什么仇恨能记一辈子。” “但兰花儿姐抓着云表哥令她恢复记忆一事不放,一点都不肯原谅云表哥。” “我想或许兰花儿姐心底并不怨恨云表哥,揪住这件事不能和解,并非是不能与云表哥和解,而是兰花儿无法和九畹和解。” “一旦她原谅了云表哥,接纳云表哥,就意味着小兰花打败了九畹,那么小兰花变成九畹后经历的那些委屈,该何处安放呢?” 白夫人叹息:“瑜儿分析不无道理,可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之间的事,才叫我为难得很。” “他们不和解,这过六礼的时候一大堆麻烦,我也是生怕一个不慎,叫兰花受委屈,从而影响她与承禾之间的感情。” “我更担心的是,兰花会因为承禾对你好,从而又生出什么心思。” “或许究根到底,我担心的还是兰花这个人吧,毕竟九畹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我真怕……” 陆明瑜安抚她:“义母,白大哥所喜欢的人,我们也只能支持。我知道在义母眼里,兰花姐并不适合做白家的儿媳妇。”· “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条件处处适合的江姑娘,与白大哥之间又没有缘分,白大哥好不容易有了心悦之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白夫人苦笑:“我就是因为如此作想,所以心底才会矛盾纠结。” 陆明瑜道:“义母的苦心,我再能理解不过了。与其说义母对兰花姐有疑虑,倒不如说义母关心白大哥的幸福。” 这话叫白夫人很是受用:“正是如此。” 珍璃郡主也在一旁附和:“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母亲对孩子的心,我明白。” 陆明瑜接过话茬:“说起过六礼一事,义母问过兰花姐的想法了么?” 白夫人摇头:“我尚未问,生怕触怒小兰花。” 陆明瑜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什么事都得放到明面呀,就算兰花姐心思敏/感多疑,义母也得与她开诚布公。” 白夫人叹了口气:“你别看我纵横商场,但我还真处理不了和小兰花之间的关系。” “要是她只是普通女子也就罢了,我拿出婆母的权威,说一不二,可她是承禾心爱之人,我却没了办法。” 陆明瑜含笑:“义母的纠结,我能明白。但我觉得,这六礼过不过,该怎么过,需要问问兰花姐的心意。” “毕竟六礼要有云表哥参与,万一处理不好,让兰花姐有了心结,以后麻烦更多。” 白夫人颔首:“也只能这么办了,回去就问问她。” 第1982章 我还想生更多孩子 珍璃郡主回府后,一直思考着陆明瑜的话。 她不知不觉入了神,待陆明邕散值回家,见到她这幅样子,伸手轻轻拦住她的同时,低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副失神的模样?” 珍璃郡主顺势靠在陆明邕怀中,轻声细语:“夫君,与我成亲,你可欣喜?” 陆明邕的声音很平淡,没有急切的赌誓,亦无非要证明的强调,自然得仿佛理所应当,再正常不过。 他说:“得遇阿芷,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珍璃郡主会意,却故作不懂:“之一?” 陆明邕解释:“我的人生有三幸,一是没有随着九族被夷灭,二是找到了血脉至亲的瑜儿,三是娶到阿芷。” 珍璃郡主垂下眼睫:“可我明明对你死缠烂打,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得到的你。” 陆明邕将她拥得更紧:“所以娶到阿芷,是我最幸运的。因为这份幸运,是你主动送上来的。” 珍璃郡主撇撇嘴:“主动送上门的……” 陆明邕补充:“对对,主动送上门的稀世珍宝。” 珍璃郡主无可奈何:“嘴甜,越来越甜。” 陆明邕很认真地开口:“不管对别人多冷淡,也总要对我的阿芷温柔,因为阿芷的存在,我有了家,有了妻子,也有了孩子,我的人生得以满足。” “这一辈子,我什么事都可以做,唯独不会辜负阿芷。我也很贪心,还想着与阿芷有下一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 珍璃郡主闻言,心窝子暖意洋洋的同时,心情又有些复杂。 接着,她决定开诚布公,坦诚地表明自己的心思: “夫君,与你在一起,我也觉得好幸运好幸运,我总是在想,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才遇到这么好的你。” “这份爱意,充斥在我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我无时无刻都在感受到幸福。” “我们有了小陆洵,我很满足,但我还想要更多,更多能让我满足的孩子,能见证我们之间幸福的孩子。”、 陆明邕闻言,忽然松开她。 一脸阴沉。 第1983章 应该早些说清楚的 珍璃郡主被陆明邕的表情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 她颤声询问:“夫君,你怎么这个反应?” 陆明邕抿着唇,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见到珍璃郡主越来越白的脸,他才忍不住上前,振臂揽住心爱的妻子。 他是温柔的,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最亲最爱的人。 但他的本性,却是阴晴不定的,有些反应已近乎本能,他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更何况是在爱人面前。 所以他把珍璃郡主吓到了。 这个曾让陆明瑜恐惧不已的男人,身上的冷意,还是吓到了妻子。 他搂着珍璃郡主,愧疚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珍璃郡主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于是轻轻搂上他的腰。 “夫君,是我不好,我太胆小,让你担心了。” 陆明邕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阿芷,我是个混账,别怕我,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别怕我。” 珍璃郡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伤到夫君的心,只好轻声细语,温柔抚慰:“我不是怕你,我只是,怕你生我的气。” 陆明邕连忙解释:“我不生你的气,我气我自己。倘若陆家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丁,你也不用承担传宗接代的压力。” “我知道你心底是怎么想的,我们感情越深,你就越觉得愧疚,尽管我一再强调,我真的不在乎只有小陆洵一人,但我知道这无法让你解开心结。” “阿芷,我何尝不想与你儿孙满堂,何尝不想为你减轻压力,可我担心,你又要受那份罪。” “要是为了孩子,让比我的命还重要的你,去承受那份痛苦,我宁愿不要孩子,你知道的,我宁愿不要任何东西,我只要你!” 珍璃郡主听到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掏心窝子的话,不由得眼眶微湿。 她沉思片刻,决定好好与夫君谈谈。 她噙着泪花,缓缓开口:“夫君,倘若不再要孩子,我会愧疚;而要是你点头同意我们再生孩子,那你会担心。” “不管我们两人是什么立场,终究也都是为了对方。所以我们来好好谈谈这个问题,可好?” 陆明邕点头:“你说,我听着。” 珍璃郡主慢慢说来:“我的想法是,我们继续生孩子。一来可以为陆家开枝散叶,二来也可以不让小陆洵那么孤单。” “当然了,我的情况也要顾及,不能就这么盲目地去要孩子,如果有个万一,这个结果谁都承受不了。” “所以我决定,去请百里先生帮忙,而不像从前那样,太过依赖于母亲府里的大夫。” “我想着,有百里先生的调理和帮助,有你的关心与呵护,还有亲朋好友的支持,我们的孩子会带着祝福降临,而我也会平平安安。” 陆明邕闻言,久久不曾言语。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是的,妥协了。 倘若不同意,那么这块压在阿芷身上的石头,永远不会被溢出的,对么? 比起不确定的未来,他终究还是选择让阿芷开心。 于是他这般说道:“好,我依你便是。但你要答应我,一旦有任何不适,我们就终止。” 珍璃郡主将他的腰际搂紧:“夫君,我真应该早些和你商量,而不是庸人自扰。” 陆明邕一声叹息:“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1984章 开诚布公谈一谈 白夫人听从了陆明瑜的建议,离宫的第二日,便请九畹过来饮茶。 九畹虽然桀骜不驯,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如果不悦,还会直接动手。 她内心敏/感多疑,甚至可以算得上扭曲恶毒。 但在白夫人面前,她还是展现出乖巧的一面。 她向白夫人盈盈行礼:“见过夫人。” 白夫人含笑:“坐吧。” 九畹缓缓坐下,下人立即奉茶。 白夫人端起茶盏,接着又放下。 她认真地看向九畹,直接开诚布公:“兰花,我今日找你来,实则是想与你好好谈谈。” 九畹垂首:“夫人请说。” 白夫人默了默,随即开口: “我不想骗你,不论是现在的你,还是以往的小兰花,你们虽然惹人怜爱,但却不是我心中的儿媳妇人选。” “只是承禾他心悦你,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打算干涉你们之间的事,只能做到祝福。” “不过因为我心底的这份不喜,肯定会影响我对你的态度,我担心自己没有尽到心思,委屈了你。” “所以今日干脆把你叫来谈一谈,把所有事都说清楚,说开了,这样才不至于因为什么缘由,影响到将来我们一家人之间的关系。” “毕竟,我们都关心着同一个人,我想因为这层关系,我们可以找到适合大家的一种相处方式。” 九畹闻言,也没有客气。 她抬眸,露出一抹微笑:“既然夫人这么说了,我再推辞说没关系什么的,那就矫情了。” “我听从夫人的提议,与夫人好好谈一谈,不为了什么,就为了承禾。” 白夫人面露笑意:“好,那么我先说。” 九畹颔首:“夫人,请。” 白夫人道:“首先,是我对你的态度,我觉得自己做不周全,明知如此,却始终没能周全,所以我希望如果有让你不高兴的地方,你一定要提出来,我会弥补改正。” “其次,就是你与承禾的婚礼,承禾想倾尽所有,给你一场前所未有的盛世婚礼,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办到你的心坎里去了。如果没有,请你说出来,不要委屈了自己,也不要留遗憾。” “最后就是,我希望你可以参与到筹办婚礼中来,如果你们俩人能够一起筹办,我想不仅能增进感情,也能办出你们心满意足的仪式。” 九畹听了,笑吟吟地道:“夫人的心意,我明白了。夫人请放心,我不是那种会受委屈的人,一旦委屈了,我会说出来。” “另外,夫人还是不够坦诚,旁敲侧击了这么多,不就是想问我关于六礼如何过么?” 白夫人被戳中,不由得有些羞赧:“我的确不够坦诚,是我不好。” 九畹笑着说:“夫人,我对承禾的心意,支持我展现柔软的一面,您是承禾的母亲,便是为了承禾,我也一定会好好与您相处,还请您不必太过担心。” “还有六礼,我上有兄长,还请夫人与我的兄长商量吧,我要做的,就是开开心心待嫁。” 白夫人闻言,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第1985章 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母亲!” 男人/大步流星,匆匆忙忙地走进。 他“砰”地跪在白夫人面前,切切唤了声“母亲”。 紧接着,他看向九畹,见九畹淡定自若地坐在位置上,他才收敛急切,认真行礼。 “孩儿见过母亲。” 白夫人看向九畹,正好与九畹的四目相对。 霎时间,两人相视一笑。 白夫人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傻孩子,我又不会吃了兰花,你怎么这么着急?” 白黎顿感羞愧,低着头说不出话。 九畹掩唇:“夫人您看,可见都是我平日不学好惹的事,承禾担心您,额头都急得冒汗了。” 真正担心谁,白夫人哪里能不知道? 只是九畹这么一说,她心底觉得舒坦。 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向着自己呢? 一场本来可能会引发的纷争,被九畹三言两语消弭了。 其实抛开九畹做过的那些恶毒事不说,当年九畹能在帝释天手底下摸爬滚打多年,又能与命师合作,可见她的脑子里,也不止害人的东西。 倘若她想讨好一个人,压根就不费多少事。 这也是她的聪明所在。 当然,白夫人也并非什么好糊弄的傻子。 九畹这点小伎俩,还不够她看的。 只是她见九畹肯为儿子这般用心思,她多九畹的疑虑,也打消了不少。 于是,她笑着道:“承禾,我们适才在谈六礼怎么过。依兰花的意思呢,家中无父母,长兄如父,兰花的六礼,到时候就由我们家与云斐商量着来。” 白黎一听,也不由得为九畹高兴。 碍于他们兄妹俩至今没有和好,这六礼的确是有些叫他为难,而他又不想委屈了九畹,所以至今虽然备下一切,但还是迟迟没有行动。 现在母亲已经与九畹谈了,那么他不日便可以去云斐那下聘。 最后,他回应白夫人:“母亲,孩儿这就准备好三媒六聘,前去下聘。” 九畹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 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她愿意与兄长和解。 但这样的提议,都给了彼此一个体面。 云夫人含笑:“说起来,库房里的天丝云羽衣刚好可以做嫁衣,稍后你带着兰花儿去试一下尺寸,要是有不合适的,让裁缝们赶工,想必来得及。” 白黎有些惊讶:“天丝云羽衣,那不是……” 云夫人笑道:“虽然传了好几代了,但给你媳妇穿,正好。我们白府的未来主母,一定是这天下最闪耀的新娘子。” 九畹疑惑地看向白黎。 白黎解释:“那羽衣是用极为特殊的材料制成,白家的祖辈跑船时从很远的国度所带来的,仅有一件,一直被放在库房里小心收藏,乃是白府的传家宝。” “那衣裳一遇到光,就会熠熠生辉,如同天上的云霞,也如潋滟的水面,美丽得不像是人间之物。母亲疼你,所以才把这珍宝予你做嫁衣。” 九畹连忙道:“这太珍贵了。” 白夫人面带笑容:“衣裳再珍贵也只是死物,只要你们两人能够和和美美,只要你能够开开心心,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第1986章 喜欢,都喜欢 这日,三宝正在缠着陆明瑜教她驭兽曲子。 陆明瑜不想那么早就让三宝接触太多,但架不住三宝死缠烂打,她不堪其扰,只好遁逃。 原本长孙焘的承明殿,她几乎不会踏足,但如今也只能躲在里面。 三宝再胡闹,也知晓这个地方不能来,否则就会被大哥打。 长孙焘见她如此,不由得摇摇头:“你就那么怕三宝么?” 陆明瑜叹了口气:“那小姑奶奶,打不得骂不得,也不敢供起来,惹不起我还躲得起。” 说起来她以往一直严苛,但三宝根本不怕她,太严厉了,只能把三宝越推越远。 没办法,她只能张弛有度,尽力而为。 现今三宝与她因为驭兽术更亲近了,但她却不敢让三宝小小年纪掌握太多,以免三宝借此胡闹,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谁能体谅她的为难的? 或许大家都能体谅吧。 大宝会帮着教育妹妹,昭华会耐心教导女儿。 可终归这孩子,与她的关系有些微妙。 好在四宝和五宝还小,每天在她怀里,都能乐呵呵的。 长孙焘闻言,放下手头的东西,给她倒了杯茶水:“歇会儿,等会儿我与你一起去找三宝。” 陆明瑜连忙摆手阻止:“你可别了,到时候她怪我告状,把我给记恨上。” “不都说女儿最贴心了吗?咱们这女儿怎么不一样啊?需要等到她少女怀春和我讲心事的年纪她才会好点么?” 长孙焘叹了口气:“都怪我,太骄纵她了。以往总觉得她与你小时候很像,忍不住怜爱,结果这份慈爱,反而叫她无法无天。” 陆明瑜道:“就算没有你,估计她也是这个性子,你看看表哥他们几人,谁不宠她?不过她倒是很服小念儿,总之多把念儿接进宫,兴许会好很多。” 长孙焘含笑:“小念儿的确不错,让瑶娘经常带她进来也行。” 陆明瑜摆摆手:“不谈这些糟心事,说说白大哥与兰花姐的婚事吧,我听义母说,一切都谈好了,目前正在紧张筹备,就等着婚期到来。” 长孙焘道:“或许九畹和云斐能借此机会重归于好也不一定。” 陆明瑜长喟:“其实吧,兰花姐已经不恨云表哥了,只是她过不去心底的坎儿,所以才会一直别扭着。” 长孙焘深以为然:“人或者总要有个念想,不管是想得到的,爱的,或者是恨的,云斐就是九畹的念想吧。” 陆明瑜拖着下巴问:“你觉得白大哥与兰花姐,他们会得到幸福吗?” 长孙焘说:“他们是否得到幸福,我不确定,这个得问他们当事人。也要看他们两人如何经营自己的小日子。” 陆明瑜撇撇嘴:“长大真麻烦,我怀念小时候了。” 长孙焘瞥了她一眼:“难道我并没有让你知足么?” 陆明瑜连忙强调:“知足,很知足!” 长孙焘忍俊不禁:“瞧你这促狭样儿。” 陆明瑜笑了:“这有什么的?你不也喜欢?” 长孙焘深情地凝着她,轻声细语:“喜欢,都喜欢。” 第1987章 提亲,应下 这日,白夫人与白黎前去提亲。 云斐原本居住在潜龙府邸,也就是曾经的淇王府、太叔府。 但后来自己便置办了一个小院,单独出来住了。 三进的小院,说不上大,但却很精巧。 里面的布置,完全是大秦的风格,半点北齐的一个字都看不到。 可见他当真对北齐没有半点眷恋的心思。 小院里也没有几个仆人,就一名门仆,两名洒扫,两名厨子,一个官家以及十名护卫。 门仆恭恭敬敬地把白夫人母子引进去,而云斐就候在花厅里。 “琼姨。” 他打了声招呼,而后噙着淡淡的笑意看向白黎。 白黎手中还提着自己亲手猎的大雁,看到未来的大舅子望向这边,他连忙打招呼:“云大哥。” 云斐点点头,招呼白夫人坐下。 下人把茶端进来。 白夫人并不急着喝,而是说出了来意:“云斐,我们今日上门,是为提亲。” “承禾与兰花两情相悦,我带着诚意,聘兰花为我们白府的正妻,与承禾修百年之好。” 云斐闻言,并没多大的反应。 如今的一切,不过走个过场而已。 他有些介意白黎的美妾,但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 再者,小兰花答应来他这里过六礼,他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会有什么意见? 他终究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点点头:“小兰花喜欢,便是我喜欢,这门亲事我没有什么意见,我们择日互换庚帖,把六礼过了吧。” 白夫人理解他为什么回答得这么干脆。 也理解他对兰花的一片心意。 但白夫人也没有掺和兄妹俩的事,又坐了会儿后,便离开了。 出了云府,白黎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白夫人笑话他:“怎么吓成这个样子?胆小。” 白黎无奈:“我这大舅子太有压迫力了,我实在是,实在是吓得不行。” 白夫人道:“你怕什么?云斐最在意的还是小兰花,只要你对小兰花好,你这大舅子一定会护着你。” 白黎有抹了抹额头:“但愿吧。” 屋里。 管家清点着提亲的礼品。 恭恭敬敬地向云斐禀报:“主子,这里边有忠贞之鸟大雁、还有阿胶、干漆,象征如胶似漆。” “当然还有合/欢、嘉木。合/欢象征快乐幸福,嘉禾象征五谷丰登、家和万事兴。” “此外,还有女贞子和桃枝。女贞子象征爱情忠贞不渝,桃枝象征婚姻美满、富贵平安,并能辟邪镇宅。” “自然,六色喜糖、金饰也少不了。六色喜糖包括冬瓜、冰糖、桔饼、龙眼、米香、喜糖,象征甜蜜、富贵;金饰象征富贵吉祥。” “除了这些常见的,另外还备了不少精致的礼品,可谓是诚意十足。” 云斐闻言,点点头:“单子列下来,且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添置的,我过段时间,用得着。” 管家含笑:“是,主子。” 第1988章 嫁给我吧! 白府正在有条不紊地 过着六礼,云斐则一丝不苟地学着,不放过任何细节,只为娶江静秋的时候用。 因为平日闲着,云斐甚至学起了烧制琉璃。 刚开始的时候,总会有几个失败品。 可他学得很快,一对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大雁,很快就被烧制完成。 这是他送给妹妹的新婚礼物。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的来说,金银财宝,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 而亲手制作的东西,却是极为难得。 正当制作属于自己的那只大雁时,却被管家给提醒了:“主子,不是我说您,这大雁还得活的好。” 云斐道:“这大冬天的,去哪里找大雁?再者活的大雁不能放新房里摆着,琉璃做的刻意传承百代,不是么?” 管家叹了口气:“这样说是没错,但习俗是要活的大雁。” 云斐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东西:“习俗,一定就是对的么?” 管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小的再给您添些柴火,免得等会儿火力不够。” 云斐却摇摇头:“不用了。” 说完,人便往外走。 留下管事的一脸诧异。 恰逢江静秋过来看望他,见他神色凝重,忍不住问:“怎么了?可是小兰花的婚事筹备得不顺利?” “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今儿来这里,便是想看看你这边有什么我能帮的。” 云斐却没有多言,直接开门见山:“静秋,我问你,在你的故乡,成亲需要活大雁,还是其他东西做的大雁?” 江静秋一怔,随即摇摇头:“在我的故乡,不可以随意捕猎活着的大雁,因为这会触犯律法。” 云斐再问:“那你们提亲时,会如何做?” 江静秋耐心解释:“在我的故乡,全世界已经实现了交流,每个国家的习俗,都相互借鉴融合,所以我们国家在提亲这一礼节上,有了不少改变。” “男女相悦,准备共度余生的话,男子单膝跪下,向女子求婚,倘若女子同意,便会接受男子的信物,两人算是定亲。” 话音落下,云斐已经单膝跪到了面前,向江静秋递上母亲留下的遗物,他从未离身的珍宝。 但见他神色郑重:“静秋,我年纪大了,于你而言,一定不是最佳的人选。” “我还没有完整温馨的家,你嫁过来兴许也会倍感孤单。我甚至还有个需要我花心思的妹妹,以后会分走我的一些精力。”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一点都不完美,但我依然渴/望和你白头偕老。” 说到这里,云斐的喉结滚了滚: “你愿意接受,这样浑身缺点,并不完美的我吗?” 江静秋的手,毫不犹豫地放在信物之上。 她含笑开口,语气轻松:“我以为,你早就明白我的心意。” 说完,她伸手接过云斐手中的信物。 云斐喜笑颜开,忍不住抱起江静秋转了几圈。 放下江静秋,他眼眶有些泛红:“颠沛流离半生,没想到我也终于要有个像样的家了。” 第1989章 好好谈谈吧 云斐和江静秋的喜事传来时,瑶娘正带着小念儿入宫觐见。 三个小宝很喜欢小念儿,便是三宝,也被小念儿哄得团团转。 几个孩子正在花园里玩得不亦乐乎。 现下已经入冬了,天气虽然还没有冷到寒风彻骨的时节,但两人坐着闲聊的地方,还是放了炭盆。 陆明瑜在炭盆上烤着栗子,不时与瑶娘搭话:“念儿真是聪明,给她找夫子开蒙了么?” 瑶娘轻轻摇头:“目前都是妾身自己在教。虽然一直在物色夫子,但那些夫子骨子里认为,女子就该三从四德, 教的不过也只是琴棋书画和女红,哪里会真的好好教念儿读书?” 陆明瑜颔首:“只是琴棋书画和女红的话,那还真的不行, 读书能叫人明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应该多读书。” “既然那些夫子不行,就别叫他们教了,免得害了孩子。你要是不介意,等到三个小宝开蒙的时候,让念儿在宫里伴读。” “祭酒虽然迂腐,但却不至于张口闭口就是男尊女配,且祭酒的学识也很丰富,说不定能够帮助到念儿。” “要是不适应,咱们再另图他法,总不能叫孩子给耽搁了,这个时候不打好基础,以后怕是难学进去。” 瑶娘哪有不答应的,连忙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陆明瑜看向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往我总觉得孩子就应当无忧无虑地玩耍,但是当了母亲才知道,根本没办法放任他们无忧无虑。” “总怕他们起/点不好,基础不牢,却又怕给他们太多的压力,总之就是紧也不是,松也不是,叫人为难得很。” 瑶娘深以为然:“谁说不是呢?便是怀珺都着急,天天担心念儿没人管着,以后性子收不了。” 陆明瑜道:“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五个小宝都需要看管,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假他人之手,我又不放心,很多事情自己亲自过问吧,又没有那么多精力。” 瑶娘含笑:“娘娘,眼下妾身也只能劝您,儿孙自有儿孙福福了。” 陆明瑜问她:“你们俩的亲事,就这么一直拖着么?” 瑶娘露出一丝无奈:“弟弟娶身为遗孀的长嫂,总之不太光彩,我生怕怀珺被人说闲话,所以不准备办。” “只是请些亲朋好友欢聚就可以了,但是娘娘您也知道的,怀珺那个人倔,非说要好好操办,现在我们俩还没达成共识。” 陆明瑜问她:“瑶娘,你想想,顾大人是不是处处依你?” 瑶娘颔首:“自是如此,从来如此。” 陆明瑜又问:“那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在你们的亲事上如此坚持呢?” 瑶娘沉默了。 陆明瑜继续道:“说来说去,他不过是怕委屈了你罢了。在他看来,他宁愿承受别人的闲言碎语,也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 “所以啊,你们没办法达成共识,是因为你为他着想,他也在为你着想,你们的心里,都想着彼此。既然如此,那就好好谈谈吧。” 瑶娘点点头:“多谢娘娘开解,妾身回去便与他谈。” 第1990章 足月了,该发动了呀! 陆明瑜和瑶娘正聊着,却是董穗带着小添乐入宫探望。 小添乐小三个小宝一岁,但如今已经能走能跳,说话也很利索。 看到陆明瑜,他憨态可掬地行礼:“添乐给皇后表姑姑请安。” 陆明瑜喜欢得不行,连忙伸出手:“来表姑姑这里。” 小添乐又亲又搂,逗得陆明瑜笑个不停。 瑶娘连忙起身:“妾身给荥阳王妃请安。” 董穗含笑:“这儿没外人,姐姐你别客气。” 瑶娘与董穗一同落座。 陆明瑜把小添乐交给奶娘抱出去玩够,她看向董穗:“许久未见阿实,今儿怎么没有一同入宫?” 董穗很是无奈:“那孩子课业忙着呢,平日我也不怎么能见到他。” “除了课业,他还与王爷习武,更是忙得不行,有时我都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陆明瑜笑道:“表嫂的无奈,我可最清楚了,孩子自己上进,心疼他辛苦,却也不好说什么。” 董穗很是无奈:“正是如此,不过王爷说他没问题,那我也只好相信他可以承受。” 陆明瑜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说起来,表嫂这一次倒是不怎么显怀。” 董穗笑着开口:“日子还短,怎么就能看出来呢?瑜儿你这胎,不也得等五个月左右才能看出来么?” 陆明瑜眉头蹙起:“说起来,二嫂这一胎,早就足月了啊,怎么迟迟没有发动?” 董穗道:“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不过最近鲜少见到百里先生,也不清楚最新的情况。” “只是上一次我听百里先生说,必要的时候得用催产药,要不然胎儿这么怀着,要是太大了,分娩时二弟妹怕是会受罪。” 陆明瑜道:“师父自从当了父亲,要顾及的事情就更多了,自然与大家见面就会少很多。” 董穗点头:“也正是考虑到这点,所以一般没有太重要的事情,就没有劳烦先生过来请平安脉。先生的医术,十日一次,完全足够。” 陆明瑜叹了口气:“话又说回来二嫂这里,我这边出宫不易,每次着人去问,得到的消息都是一切很好。” “师父那边,只管母子的身体健康,所以要是二嫂和孩子没事,他也就不会说什么。” “现在二嫂早已足月,却还没有生产,说起来我心总归有点担心,怕是有什么她不好说的情况。” 董穗忙道:“瑜儿你现在身份不同,自然有诸多不便,现下我胎已经坐稳了,二弟妹和楚姨那边,我勤着些,有什么消息也能及时告诉你。” 陆明瑜颔首:“表嫂,你向来心细。也只能麻烦你了。” 董穗笑着点点头,随即看向瑶娘:“说起来,现下我方便了,姐姐你也该经常带着小念儿来我家串门才是。” 瑶娘笑着应声:“能和王妃闲话家常,我求之不得。” 董穗噙着笑意:“把小念儿也带上,那孩子可爱,见到她我就喜欢。” 陆明瑜接过话茬:“表嫂可不能和我抢,念儿是我看中的。” 董穗摇摇头:“不抢不抢,先来后到,你先看上的,不跟你抢。” 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唯有瑶娘面色如常,并不因此觉得受宠若惊。 她终归是依女儿的心意。 正此时,宫人匆匆来报:“娘娘,潜龙府邸出事了!” 第1991章 竟然难产! 陆明瑜骤然听闻这个消息,不由得惊坐而起。 她眉头蹙起:“什么事?谁出事了?” 便是董穗和瑶娘,也因此震惊不已。 宫人连忙回答:“娘娘,谢夫人她……她……她难产了!情况严重,百里先生束手无策,特着人入宫,请娘娘尽快出宫,前去帮忙!” 没想到,适才还在提及二嫂的胎。 与此同时二嫂就已经发动了,不仅发动,而且还难产。 陆明瑜不假思索,起身便走:“备轿!出宫!” 瑶娘起身:“王妃也要去的吧?可能捎我一程?” 董穗连忙点头:“走,一起去吧。” 一行人很快赶到潜龙府邸。 尚未靠近产房,董穗痛苦的哀嚎便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来。 陆明瑜一看到围在产房前的众人,开口责备:“怎么现在才叫我?二嫂发动的时候,怎的也没有往宫里递消息!” 楚氏回应:“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原本刚发动也不会这么快就得知是否难产。” “可你师父说了,这胎之前所有的情况都还好好的,可发动后,胎位竟然神奇地挪了个位置,变成了手臂朝下。然后……” “然后,手臂就先出来,卡住了!你师父正在想办法给胎儿正位,可这需要时间,想要生下宝宝,就需要你二嫂健健康康的,这就只能找你了!” 陆明瑜听说了事情发展的大致经过。 她点点头,随后便踏进了产房。 董穗想跟着去瞧,却被楚氏拉住:“瑜儿去是迫不得已,但你身怀有孕,不能去。” 董穗心底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外边的人越聚越多,每人都心急如焚。 陆明瑜走进产房,便看到谢韫一脸苍白地陪伴在身侧,而百里无相则小心翼翼地给南宫绥绥正胎位。 南宫绥绥痛苦地哼叫:“疼!好疼!我疼……疼死了!” 南宫绥绥的功夫可不低,能与司马玄陌媲美。 此刻她哼疼,那必然是很疼。 否则她也不会痛苦得大叫。 谢韫这人平日没见他如何表现对妻子的感情。 可此时此刻,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握住南宫绥绥的手,白着一张脸的同时,眼泪不时往下掉。 他一边哭,一边说:“阿绥,你要撑住,没事的啊!” 没想到南宫绥绥竟然有力气赏了他一巴掌,而后骂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就是害我这么疼的始作俑者!我恨死你了!恨死了!” 第1992章 快点生,别耽误时间! 南宫绥绥骂完谢韫,又开始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那凄厉的嘶吼声,仿佛产房的屋顶都震翻了。 “啊——疼死了!” 谢韫在一旁急如热锅蚂蚁,却毫无办法。 南宫绥绥的母亲苏氏,在一旁不停垂泪:“阿绥……” 百里无相手忙脚乱。 整个产房,一片人仰马翻之象。 陆明瑜毫不犹豫坐到床边,她看了谢韫一眼,谢韫连忙跳起来,给她让出一条道。 陆明瑜握住南宫绥绥的手:“二嫂,没事了,我来了就不疼了。” 说完,陆明瑜开始动用衍蛊之力。 待那衍蛊之力源源不断地送入南宫绥绥体内。 南宫绥绥的哀嚎声,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她噙着泪花,哭的委屈巴巴:“瑜儿,你们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生孩子这么疼?” 陆明瑜握住南宫绥绥的手:“生孩子疼啊,鬼门关走一遭,只是月子一出来,那种疼痛就忘记了。” “就像月信期间的痛,痛得时候痛不欲生,过后又会忘了那有多痛。” 南宫绥绥委屈得不行:“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疼过,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了!” 接着,她猛然瞪向谢韫,把谢韫瞪得一激灵。 她咬牙切齿:“怎么就不能让你生!凭什么是我生!” 谢韫很是无奈:“我倒是希望自己生,这不……没那功能吗?” 南宫绥绥怒目圆瞪:“你还敢顶嘴!” 谢韫垂下头:“不敢了,不敢了。” 百里无相连忙劝说:“别动,别动,这胎位还没正!” 南宫绥绥又开始骂了:“什么正啊歪的!老头儿你不是说胎没问题吗?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神仙……” 南宫绥绥哭哭唧唧:“疼死了,疼死了,这孩子从有了开始,我就没有过一天安生的日子,现在还想要我的命!” 谢韫自是不敢言语,百里无相瞪她:“哪有母亲这么说孩子的?” 南宫绥绥口不择言:“我才不想做什么奇怪的母亲!我不要做谁的母亲!” 苏氏闻言,心疼得仿佛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她泣声开口:“阿绥,生出来就不疼了,别怕啊。”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为什么阿绥会害怕成为一名母亲。 阿绥从来就没有感受过父亲的爱,兴许阿绥也担心自己做不好一名母亲。 就在这时,百里无相眼睛一亮:“正了!正了!胎位正了!快生快生,我还赶回家抱孩子呢!” 第1993章 变故陡生 南宫绥绥闻言,气得当场就骂。 “死老头!你说快点生就能‘咣’一下出来吗?我也想快点生!难道我还能憋着不成!” 苏氏一脸歉意:“先生,阿绥她不是有心的。” 百里无相也不介意,反而开口说笑:“你这么凶,活该你受疼!” 南宫绥绥气急败坏:“我不凶就不受疼了吗?我不凶就万事大吉了吗?我不凶他就能咕咚一下掉地上了吗?我不凶就能生快点了吗?我真是恨死我这副身子了!凭什么我是女子!凭什么这孩子不能谢韫来生?!” 一旁的谢韫唯唯诺诺,半点都不敢顶嘴:“阿绥,我倒是想生,可娘们唧唧了这么些年,不也没办法生吗?” 谢韫的所有声音,在南宫绥绥听来,都是万恶的狡辩。 于是她再度大骂:“让你开口了吗?我让你说话了吗?” 谢韫连忙表示:“没有没有!” 这时,百里无相注意到,陆明瑜的面色有些苍白。 他连忙伸手,拉过陆明瑜另一只手的同时,按住了陆明瑜的脉。 紧接着,他面色凝重:“丫头,你先停下。” 陆明瑜摇摇头:“我没事。” 百里无相一脸严肃:“叫你停下你便停下!阿绥胎位正了,接下来用不着你也没事。” 本来着急忙慌唤陆明瑜过来,也只是为了在他正胎位的时候,能借陆明瑜的衍蛊之力,稳住南宫绥绥的情况。 如今胎位正了,正常生产所遭受的痛苦,南宫绥绥受这一遭没事。 可陆明瑜的情况却…… 陆明瑜也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像是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流逝,她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提不上劲。 正要停止催动衍蛊之力,然而她却面色大变:“师、师父……我……我不行。” 百里无相心叫不好,连忙朝外边大喊:“灵灵姑娘来了吗?!楚王妃何在?!” 谢韫也慌了:“怎么回事?” 百里无相解释:“你儿子正在吸食丫头的功力,要是不快点分开,丫头会被他吸干!” “但我也不敢贸然强行分开,万一伤害到孩子和丫头,那可不行!” 南宫绥绥闻言,立即停止喊叫咒骂。 她担忧地看向陆明瑜:“瑜儿……” 可她也无能为力,躺在床上等待生产的她,能做什么呢? 谢韫当机立断:“我去找灵灵姑娘!” 说完,他刚冲出去,却和蓝灵灵撞个满怀。 蓝灵灵一把推开他:“别碍事!” 谢韫连忙开口:“灵灵姑娘,快……” 蓝灵灵不敢耽搁,刚走进产房,见到眼前的情况,立时施展蛊术,想要强行阻断。 可没想到,下一刹那,她便被弹飞。 要不是谢韫接着,她便要狠狠地撞在柱子上。 蓝灵灵忙道:“不行,我阻止不了,需要陛下!快去请陛下!” 此时,陆明瑜的面色,已经越来越苍白。 谢韫毫不犹豫,迅速飞奔出去。 百里无相急得直跺脚:“怎么会这样?!” 蓝灵灵解释:“老头子你也不想想,阿绥肚子里孩子的爹是谁,谢韫受过邪术,身体里也种过灭魂蛊,这孩子怕是与众不同!适才难产,使得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吸食瑜儿的功力,以此保住自己的性命!” 百里无相面对与蛊有关的东西,一时也没了主意:“怕是等不到陛下来,丫头她……” 第1994章 喜得千金! 几人话音刚落下,陆明瑜的面庞,已经白得不成样子。 白到极致,便开始发青。 她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百里无相急得不行:“丫头,你撑住,陛下马上就来了!” 骂骂咧咧的南宫绥绥却急哭了。 倘若不是她难产,瑜儿怎会赶来救自己? 要不是瑜儿为了救自己,就不会有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候。 她泣不成声:“瑜儿……” 蓝灵灵见长孙焘迟迟没来,她一咬牙,心一横,干脆把手搭在陆明瑜的肩上。 她说:“瑜儿,放轻松。我和你一起承担,别担心,一定能等到陛下赶来的。” 因为蓝灵灵的参与,陆明瑜的面色这才好受了不少。 百里无相自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便只能手忙脚乱地准备一些药材和物件,以备不时之需。 南宫绥绥那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厉害。 蓝灵灵如此深的功力,也在这时白了脸色。 就在两人满头大汗,几乎要承受不住时。 一道人影陡然冲来。 是长孙焘! “陛下,用……用衍蛊之力,快!” 长孙焘不疑有他,当即就催动衍蛊之力。 就在他触碰到南宫绥绥的额头上,蓝灵灵用仅剩的力气,搂着陆明瑜向后倒。 幸好百里无相与长孙焘眼疾手快,一人扶住了蓝灵灵,一人则扶住陆明瑜。 “陛下,收。” 蓝灵灵刚说完这几个字,整个人便瘫软在地,不能动弹。 长孙焘收回手。 一股无形的力量,要把他紧紧地吸过去。 但他收得快,没有受影响。 也就在这时,南宫绥绥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啊——!” 随着她声音落下,候在一旁的稳婆连忙道:“要生了,要生了,夫人加把劲。” 百里无相给谢韫和长孙焘使眼色:“带她们出去,这儿没有你们的事了。” 接下来,稳婆有条不紊地指导南宫绥绥如何用力。 其余的人,则退到了产房外边。 苏氏也跟着出来,看到陆明瑜和蓝灵灵的状况,愧疚得不知说什么好。 同时她也庆幸,要不是陛下和娘娘们拔刀相助,真不知阿绥会因这次的生产而遭遇何等不测。 外边的人见到陆明瑜和蓝灵灵被搀扶出来,连忙围上来关切询问。 “还好吗?没事吧?” 长孙策从谢韫手里接过蓝灵灵,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长孙焘道:“我们先送她们两人下去,这边你们先看着,有什么消息尽快来报。” 众人颔首,目送长孙焘他们离去。 而产房里的南宫绥绥,惨叫一声盖过一声。 谢韫忧心不已,连忙又进去守着南宫绥绥。 经验老到的稳婆开口鼓劲:“夫人,加把劲,快出来了。” 南宫绥绥顾不得其他,痛到几乎晕厥的时候,只知道听从稳婆的话,该使劲的时候使劲。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她一声嘶吼,稳婆惊喜的声音响起:“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在她昏死过去的前一刻,她隐隐约约听到稳婆说:“恭喜夫人,恭喜大人,喜得千金!” 南宫绥绥:“……” 千金? 该死,还得继续生,要命了! 第1995章 司马玄陌真的酸得不行! 南宫绥苏喜得千金。 所有人都高兴不已。 毕竟这群要好的亲朋好友之间,大家膝下都是男孩儿,唯有三宝一个女孩儿。 这叫大家对女孩儿十分稀罕。 如今南宫绥绥添了一女,怎能不叫他们高兴呢? 可这其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高兴。 尤其是司马玄陌,大骂谢韫走了狗屎运,竟然能先一步得到女儿。 谢韫笑得合不拢嘴,才不在意司马玄陌的臭脸。 一旁的董穗有些黯然。 人家都是因为生不出儿子抬不起头,只有她因为尚且没有女儿而觉得抬不起头。 司马玄陌再粗心,也注意到妻子的变化。 他连忙解释:“阿穗,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伤心。” 董穗默默地把头别到一旁,鲜少地对司马玄陌恼了:“妾身没用,没能给王爷诞下县主。” 荥阳王乃是郡王。 其女儿生下来便是县主。 若是得皇家眷顾,可被封为郡主。 司马玄陌见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妻奴的他,连连赔不是。 自然,他也没空和谢韫较劲。 除了司马玄陌以外,不高兴的人,当然还有南宫绥绥本人。 她对生孩子这件事,本能地厌恶。 想着既然谢韫不用传宗接代,她生个儿子,让儿子随她姓南宫,如此就能完成祖父临终前的重托。 那么她也就不用辛苦生第二个,影响她挣银子。 结果倒好,生了个没把的。 她要哭死了! 谢韫知晓她的心思,在抱着洗干净的女儿去看她时,出言安慰: “阿绥,是个闺女也没事,她一定和你一样有本事,能继承南宫家祖辈打下来的基业。” 也就是说,不想生以后就不生了。 就让这姑娘,承担本该属于儿子承担的责任。 南宫绥绥叹了口气:“外祖父指定要男丁,怎可用闺女糊弄?养好身体,我们再生吧!” 谢韫还想说什么,南宫绥绥却道:“把孩子放下,你先去看看瑜儿。”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及陆明瑜,为了不扫这添丁之喜的兴。 但南宫绥绥却对此十分挂心,连忙催促谢韫去看。 一旁的百里无相道:“他去有什么用,老夫去才是真的。丫头你命大,别的产妇遇到这样的难产,基本上都回天乏术了,但衍蛊救了你的命,所以以后你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性命。” 蓝灵灵郑重点头,随后把目光放到孩子身上。 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她没有任何感觉。 只觉得好神奇,这小家伙竟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 谢韫却父爱爆发,搂着小家伙爱不释手。 百里无相提着药箱来到陆明瑜和蓝灵灵休息的厢房,看到无比自责小茜,他问:“你怎么回事?” 小茜一脸忧焚:“父亲,我也有衍蛊,阿姐她怀有身孕,您怎么叫阿姐,也不叫我?” 百里无相很是无奈:“叫你也没有用啊,因为你根本就不会运用你身上的衍蛊之力。” “况且你的那只衍蛊,根本就不成熟,能保你身体健康,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 衍蛊是代表爱的蛊虫。 红姜因爱生恨有了雄蛊,风瑕为她有了雌蛊。 可终究她不/爱风瑕,衍蛊的力量便发挥不出来。 所以百里无相说的在理。 小茜来了,没用。 这时,长孙焘在屋里喊:“师父,您快来看看晏晏,她情况不对劲!” 第1996章 这算什么?拿捏! 百里无相听到长孙焘的话,连忙进来察看。 此时的陆明瑜就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如死,气若游丝。 百里无相把手搭在陆明瑜的脉上,刚准备查明原图,陆明瑜的情况却又急剧变化。 原本青白的面色,竟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而那体温,也逐渐升高。 百里无相刚要施针控制住情况,然而接下来陆明瑜的身体又慢慢变冷,面色也开始苍白起来。 如此转换,使得百里无相惊诧不已:“怎么回事?!” 一旁虚弱的蓝灵灵见状,强撑起精神解释:“衍蛊感受到了危险,所以在她的身体里疯狂寻找威胁来源。” “瑜儿身上的异样,也正是因为衍蛊找不到威胁的来源,所以才会这般疯狂。” “陛下,你身上的衍蛊,是从瑜儿身上分/裂出来的,唯有你能安抚,你听我的描述,为瑜儿调息。” 接着,蓝灵灵便开始指导长孙焘如何做。 长孙焘身怀楚神医的力量,蓝灵灵的话,他一点既透。 在他的安抚下,陆明瑜的情况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原本被抽干力气,虚弱不已的陆明瑜,此时竟然渐渐缓了过来。 百里无相连忙替她把脉,而后惊喜地道:“虽然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没事的。” 这时,一旁的蓝灵灵才无比委屈地开口:“可是,我有事啊……” 说完,她脑袋一歪,整个人便昏死过去。 这回轮到长孙策着急了:“这怎么回事啊?灵儿!灵儿!” 百里无相起身,前来察看蓝灵灵的状况。 与陆明瑜不同的是,蓝灵灵并没有气息紊乱,只是单纯地虚弱。 他安慰长孙策:“这丫头就是累着了,睡个一两天,再吃些好吃的补一补,人就没事了。” 长孙策闻言,总算放心许多。 此时陆明瑜醒了过来,她开口便问:“二嫂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 长孙焘向她报喜:“二嫂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陆明瑜很是高兴:“是女儿!竟是女儿!我们二宝有媳妇了!将来表嫂生了女儿,就指给我们的四宝,要是云表哥他们生了女儿,就指给我们的五宝。” 长孙焘捏捏眉心:“你少操心那么远的事情,刚才要不是有楚王妃在,你可能就出意外了,你知不知道?” 陆明瑜含笑:“不论如何,能帮到二嫂才是最重要的,倘若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长孙焘自然知晓她的心思,既心疼又无奈:“下次遇到这种事,我不求你计较后果,但至少要有些策略,如果你伤到了,被你帮助的人,也会愧疚的。” 陆明瑜忙道:“二嫂一定担心,快着人去告诉二嫂我们没事,快去!” 长孙焘道:“放心吧,已经着人去通知了。” 陆明瑜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长孙焘真是哭笑不得:“好什么好!你差点没命了知道不!” 陆明瑜顺势倒在长孙焘怀里:“吓着你了吧?是我不对。” 长孙焘没有言语。 陆明瑜见到他绷紧的唇角有所松动,就知道他已经被死死拿捏,不由得露出狡黠的笑意。 第1997章 给女儿取个名字吧,要好听的那种 南宫绥绥躺在床上,有心去看看陆明瑜。 奈何她仿佛被抽干了力气,根本动弹不得。 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分明那么强壮的身体,怎么生了个孩子,就像要了半条命似的。 她不甘心地想要坐起来,但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无功。 苏氏连忙劝她:“阿绥,你这是干什么,快好好躺着,才刚生了孩子,可不能乱动!” 南宫绥绥忧焚不已:“我担心瑜儿和灵灵,要是她们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我真是万死莫赎。” 苏氏宽慰她:“傻孩子,你和孩子没事,娘娘和楚王妃一定会高兴。” 南宫绥绥还是放心不下:“总要亲自确认她们的情况,否则我躺着也不安生,娘亲……扶我起来好不好?” 苏氏根本拗不过她,但也不能让她瞎折腾,于是便道:“你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娘亲就扶你过去看。” “现在孩子在奶娘那吃/奶,姑爷则去给你煎药了,怎么说,你也要先见一见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对不对” 南宫绥绥有些着急:“怎么吃个奶要吃那么久,小小的一只,能吃那么多么?” 苏氏很是无奈:“阿绥,如今孩子生下来了就是责任,想要好好负责,就要明白怎么抚育一个孩子,不可再这般任性了,知道吗?” 南宫绥绥无奈颔首:“明白了,娘亲教训的是,我以后会注意。” 苏氏转移话题:“一直以为是个小子,没想到是个女娃,之前想好的名字是不能用了,你趁现在好好想想,孩子的名字怎么取。” 南宫绥绥撇撇嘴:“娘亲,这事看谢韫怎么说吧,取名对我来说太难了,非要我取,我肯定叫他们招财进宝银票银坨子什么的。” 苏氏叹了口气:“真是没个正行。” 正说着,谢韫端着补药进来。 他殷勤地伺候南宫绥绥:“阿绥,这是先生开的方子,说对你的产后恢复有帮助,你喝了之后,好好睡一觉,精力就能恢复些许。” 南宫绥绥忍不住怒目而视:“瑜儿和灵灵情况那样,你还叫我好好睡!你这人还有心吗?” 谢韫很是委屈:“我以为,有了孩子之后,你就会对我好一点,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刻薄。” 南宫绥绥怒意横生:“刻薄?!你在这个时候说我刻薄!谢韫我告诉你,我记你一辈子!” 谢韫瞬间变了脸色,更加谄媚讨好:“好夫人,我开玩笑的。只是以后你可别当着咱女儿的面,这般对我大呼小叫,免得她长大后,看不起所有男人,到时候不喜欢男人怎么办呢?” 南宫绥绥咬牙:“你这样的男人,她才会不喜欢!娘们唧唧的!” 谢韫也不恼,温声细语:“我们家有你一人阳气足就行了,来,把药喝下,我也希望你好受些,适才看着你那么痛苦,我……我心疼。” 说完,谢韫的眼眶却有些微红。 南宫绥绥见状,一时也觉得于心不忍,舍不得再对谢韫冷语相向。 于是她转移话题:“阿韫,给我们的姑娘取个名字吧,要很好听的那种。” 第1998章 南宫摘星 提及取名字,谢韫也很为难。 好听的名字千千万万,可是什么样的名字,才是最好听的? 才能配得上他的女儿? 在南宫绥绥的期待的眼神中,谢韫缓缓开口:“阿绥,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她从出生起,就该受尽千宠万爱长大。” “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要做一把直通星汉的梯子,把星星捧到她的手里。” “不止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也是因为她是我心爱之人拼死诞下的生命。” “我在意你,所以我会爱屋及乌;我在意你,所以我会给她与给你一样多的疼爱。” “我想着,珍惜你辛苦得来的宝贝,就是珍惜你的一种方式。疼爱来自于你的生命,也是疼爱你的一种方式。” 南宫绥绥会意一笑:“我明白了。”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摘星,南宫摘星。” 谢韫颔首:“我们的女儿,就叫做南宫摘星。她不是追逐皎月的逐月,万千星辰皆可尽握她手中,她是摘星。” 南宫绥绥听了,这般开口:“她的父亲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她可担得摘星这个名字。” 说完,她凝着谢韫,一时间思绪万千。 谢韫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让她一见钟情,不由分地就扛进了南宫家的门? 谢韫怎就有这般美丽的文采,说她生下的女儿,是万千星辰皆可握在手里的珍宝? 但这一点都不耽搁她对谢韫大呼小叫:“大名取了,小名呢?!” 谢韫柔柔一笑:“小名你来取,不管叫金银珠宝还是银票,亦或是来财进宝都可以。” 本以为南宫绥绥会对此不以为然,结果她果真……果真不安常理出牌。 她说:“小名就叫银票吧!” 苏氏刚为外孙女得到摘星这样好的名字而高兴,结果却被“银票”二字当头一棒。 她忍不住开口:“怎会有你们这样不靠谱的父母?难道你们就没有考虑过小星儿的未来么?” “你们是想让小星儿未来的夫婿在与她闺房夜话时,温声细语地唤她‘银票’,或者‘票/票’么?” 面对苏氏的无语,夫妻俩并没有显得大惊小怪。 南宫绥绥很认真地道:“其实,银儿或者票儿都挺好的,倘若女儿美丽,名字只是锦上添花,不值一提!” 苏氏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格外强硬:“不行!绝对不能叫这么难听的小名!你们要是不愿费脑子,那就叫她星星好了!” 面对苏氏的强硬,夫妻二人只好妥协。 南宫绥绥道:“银票不好的话,不叫也不是不行,但这星星不好听,倒不如叫月月。” 谢韫马上化身妻奴,附和妻子的话:“这样星星月月都有了,我们的女儿就是河汉,清清浅浅,永恒不灭。” 苏氏松了口气:“月月也挺好。” 正此时,陆明瑜被扶了进来:“二嫂!” 南宫绥绥看到陆明瑜,又惊又喜:“瑜儿!快来看看小银票!” 陆明瑜眼睛一亮,忙问:“小银票?在哪里?” 第1999章 清宁郡主 一旁的苏氏咳了几声。 南宫绥绥连忙清了清嗓子,笑吟吟地道:“我适才乱说的,我们的女儿名字已经定下了,摘星,南宫摘星。” 陆明瑜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真是个好名字,很好的名字。” 南宫绥绥看向谢韫,满脸柔情:“谢韫说了,我们的女儿,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能为她摘下来,所以叫摘星。” 陆明瑜含笑:“女孩儿从出生起,所要受的苦难就比男孩多,自是要好好疼爱,摘星这个名字,很适合她。” “我和昭华刚刚商量好了,要册封小摘星为清宁郡主,等满月的时候,一同行册封礼。” 这无上的恩宠,却叫南宫绥绥皱起眉头:“孩子才刚生出来,你就打她的主意?真的是让人防不胜防!” 小顾念是福宁郡主。 小摘星是清宁郡主。 顾念是陆明瑜相中的大儿媳。 这小摘星,说不定就是二儿媳! 见过强盗的,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强盗。 孩子才刚生下来,就明晃晃地来抢了。 这可叫原本对她愧疚不已的南宫绥绥,满腔愧疚心疼烟消云散,倒是气得瞪大双眼:“谢韫!咬她!” 陆明瑜见状,连忙打哈哈:“作为小摘星的姑姑,我哪里有那种心思,当然是对小摘星的满腔疼爱之情。” “将来要是她能相中我那几个儿子之一最好,要是相不中,她依然是我心爱的清宁郡主不是?” “我这个人向来很开明的,从来都提倡两情两悦,从不逼迫以及棒打鸳鸯,这你应该很清楚啊!” 南宫绥绥竖起的眉头,缓缓平缓下来:“算你还有良心!” 陆明瑜坐到南宫绥绥身边,握住她的手:“这次辛苦你了,现在看到你状况良好,我也能放下心来。” 南宫绥绥迎着陆明瑜关怀的眼神,不由得眼眶微红:“要不是你和灵灵舍命相助,我们母女且还不知道会怎样。” “瑜儿,这一次多亏了你们,你们的恩情,我们永远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陆明瑜笑道:“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就是怕你担心,所以我才赶紧过来。” “你且放下心好好坐月子,我和灵灵姑娘都没事。灵灵姑娘不比我有衍蛊傍身,她需要睡上几天才会恢复,别担心。” 南宫绥绥叹了口气:“一直喜欢吃酸的,还以为是男孩儿,结果是个女儿,为了祖父的遗命,我还得继续生。” “只是下一次,定要做好周全的准备,我是万万见不得你们再为我冒这样的险了。” 陆明瑜连忙宽慰:“有了经验,下一次定会安然无恙,不过那是将来的事情,不用想那么远,以后的事情以后说。” 南宫绥绥笑了:“也对!以后的事情,现在想它做什么。现在应该想的是,洗三礼怎么才能办得轰轰烈烈的。” 陆明瑜会意一笑:“就是,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请上一遍,不借这次机会给小摘星挣点嫁妆都不划算。” 第2000章 小摘星的洗三礼 洗三礼转眼就到。 小摘星光添盆,就得到了一大笔丰厚的财宝。 可见作为唯二的女孩子,她有多受宠爱。 司马玄陌光看着就眼馋,偏偏谢韫有有点欠揍。 一个人羡慕嫉妒恨,一个人得意洋洋地炫耀,差点没打起来。 要不是董穗在身边,只怕没有人拦得住司马玄陌。 在这重要的日子里,长孙焘自然没有来。 不过陆明瑜却带着厚礼来了。 而蓝灵灵也恢复了身体,往日的亲朋好友,再度欢聚一堂。 不过南宫绥绥忙着坐月子,露了个脸便回到了房里。 因为男人们去招呼客人,与宾客推杯换盏。 在众家眷便陆续来到了南宫绥绥的院子,与南宫绥绥聊天解闷。 孩子们都交给了奶娘,自然小摘星成为了香饽饽,谁都要抱一下。 珍璃郡主很是喜欢,抱着爱不释手。 便是董穗也是喜欢得不行,与珍璃郡主抢着抱。 然而当小摘星到了小茜手里时,却忽然大哭起来。 陆明瑜连忙接过来哄慰,结果小摘星哭得更凶。 珍璃郡主心疼不已,连忙接到手中,才一会儿功夫,小摘星便不哭也不闹了。 陆明瑜不解:“怎么回事啊?丫头倒像是不喜欢我们触碰似的。” 姐妹俩都是做了母亲的人,不至于连孩子都抱不好,叫孩子哭成这个样子。 珍璃郡主打趣:“一定是姑姑们掐了小摘星,所以小摘星才哭成这个样子。” 董穗掩唇,难得开起玩笑:“姑姑们坏,不给姑姑们抱。” 一旁的江静秋眉头轻轻蹙起。 而蓝灵灵也陷入沉思。 陆明瑜不信邪,想要再度抱一下小摘星。 孩子尚未到手里,哭声便震耳欲聋。 仿佛陆明瑜要杀她似的。 就在这时,蓝灵灵连忙制止了陆明瑜的行为:“瑜儿,且慢,先别碰孩子。” 陆明瑜收回手。 蓝灵灵取出一只蛊虫,把蛊虫倒在手心。 那透明的蛾子从手心爬到她的指尖,抖了抖翅膀,便展翅飞了起来。 似有磷光闪烁,蛊虫的翅膀变得五彩斑斓。 那美丽的颜色稍纵即逝,连同蛊虫一起消失了。 蓝灵灵面色一变:“原来如此!” 第2001章 竟是个小天才! “原来如此?什么呀?” 众人异口同声。 蓝灵灵故作高深,没有急着言语,可把众人的胃口都吊住了。 南宫绥绥迫不及待问她:“怎么了?情况是好是坏?” 蓝灵灵撇撇嘴:“之前不是还嫌弃人家皱巴巴一坨吗?怎么现在这么急?” 南宫绥绥别过脸,讪讪开口:“母爱这东西,也不是天生就有,我怀的时候和生的时候就没有。” “孩子这东西,也是养着养着才爱上的,这几天抱一抱,感情就有了。” 珍璃郡主已经迫不及待:“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陆明瑜含笑:“珍璃,不急,倘若事情严重,灵灵就不会吊大家胃口了。” 蓝灵灵挑唇一笑:“还是瑜儿懂我!” 董穗不解:“所以这是为什么?” 蓝灵灵解释:“这孩子如果生在南疆,她就会是新一任圣女。也就是说,她在蛊术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 “之所以不给瑜儿和小茜抱,是因为你们俩的体内都有衍蛊,小家伙目前还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但因为感应到,所以凭本能地想要躲避。” 蓝灵灵说完,众人惊讶不已:“你的意思是说,小摘星将来可以和你一样,掌握养蛊用蛊秘术?” 蓝灵灵点头:“只怕是比我还厉害,毕竟我功夫可不行,但谢韫和阿绥武功都很高,这孩子一定是习武的好苗子。” “况且,她没出生就吸走我和瑜儿那么多功力,这丫头的起/点,一定是逆天的存在。” “蛊术和武功这东西,都极为讲究天赋。你们看百里老头医术虽然厉害,但是蛊术真的是,我都没办法形容。” “好好培养培养,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个相当了不得的人物,青史留名!” 南宫绥绥听完,表情有些复杂:“逆天?摘星这个名字,倒是很适合她。” 一旁并不多话的江静秋也开口了:“不仅如此,我倒是觉得,她也适合入玄门修炼。” 众人更是惊讶,小茜问她:“楚王妃能看出来情有可原,但江姑娘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静秋含笑:“倘若我能解释,那么玄术也就不会那么神秘了。” 蓝灵灵一听顿觉不妙,连忙抢先开口:“我要收小摘星为徒!传承我的衣钵!” 江静秋微微一笑:“这也不影响小摘星成为我的徒弟,我也想收小摘星为徒。” 两人面带微笑,四目相对。 明明没有说什么,可空气中却像是有无形的闪电炸响。 噼里啪啦,好生激烈。 可见两人互不相让。 南宫绥绥扶额:“玄术蛊术什么的,孩子还小,以后再说,等她学会打算盘,我们再来商量商量。” 言下之意就是,她南宫绥绥的娃,就应该做一个奸商。 玄门什么门,都是其次。 两人也没想到,亲娘出来和他们争徒弟。 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这样败给了血缘关系。 不过蓝灵灵连忙表示:“阿绥说的对,孩子还小,等长大一点再拜入我门下不迟。” 江静秋微微一笑:“我也这么认为。” 第2002章 要会来事的才行 一行人在南宫绥绥的屋里呆了许久,等到外边放天灯,这才出来观赏。 缓缓升空的灯,星星点点如棋子落盘。 虽然比不上满天星辰那么多,但这里的每一个天灯,都是谢韫亲手所做。 每一盏天灯,都是承载着谢韫对小摘星的爱。 蓝灵灵惊叹:“怎么这么多?” 小茜含笑回答:“怕是从知道小摘星的存在之后,每日做一个,所以才会有这么多。” 蓝灵灵眼底星星点点,是天灯落入了她的双眸。 她轻笑着道:“怀胎十月,谢韫做了八个多月,没想到他还挺会来事的。” 董穗笑道:“何止八个多月,阿绥这胎,都怀了十一个月还要多呢!” 珍璃郡主掩唇:“确实,别看谢韫嘴巴挺毒的,对阿绥母女的确下了心思。” 陆明瑜含笑:“你们可别念叨了,否则我们家里那几位,还以为是我们在抱怨他们不会来事呢!” 珍璃郡主白了陆明瑜一眼:“小舅母,这话可不对,你之前不也看过小舅舅给你放的天灯?说不定这谢韫,就是学了小舅舅的调调。” 江静秋笑道:“也得会来事的人才能学到,不会来事的,也没用,就比如说云斐。” 蓝灵灵不解:“我看着云斐挺会的啊!” 江静秋笑而不语,很显然云斐没那么会来事。 陆明瑜盈盈一笑:“并非会不会来事,而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都不一样。” “说起来,我们或许会对一起生活的人有几分不满,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因这份不满而感到不幸福。” 珍璃郡主挽住她的手:“开玩笑的,只是嘴上说那么几句,我们的夫婿都是我们自己选的,能不好么?” 江静秋笑而不语。 天灯聚散,飘荡在潜龙府邸的上空。 男宾这边,谢韫一脸骄傲:“你们都被我的手艺震惊了吧!是不是都甘拜下风?” “我告诉你们,这些可都是我为女儿亲手做的,是我对女儿的心意和疼爱。” “将来女儿长大了,只有比我对她还好的人,才可以将她娶走的这份心思,你们就不懂了吧?” “我可是为了女儿,做尽打算。她一定会得到,比男孩子更多的疼爱。” 司马玄陌酸溜溜地撇撇嘴:“疼爱不是放在嘴上的,要用行动表明,知道不?” 谢韫得意洋洋:“表哥教训的是,我今后不仅会在行动上表明我对小摘星的疼爱,便是言语上,我也一定不吝惜。” 司马玄陌咬牙切齿:“再露出那样的表情,我砍了你!” 谢韫乖觉地阖上嘴巴,不再言语。 只是谁都看得出,初为人父的他,究竟有多欣喜。 司马玄陌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好把怒火转移。 他看向云斐和白黎:“你们俩笑什么?我好歹有个儿子,你们连媳妇都没有,还好意思笑话我!” “想要笑话,还得等你们也能生出女儿再说。一个个老光棍,牙齿都掉没了,还在这里幸灾乐祸。” 第2003章 宠女儿是遗传 说起来,在众当中,除了百里无相以外,以云斐年龄最长。 虽然司马玄陌也年纪也不小了,但人家毕竟有妻子有儿女。 年纪稍长的陆明邕也有妻儿家室。 白黎也有二十八岁的年纪。 所以不论司马玄陌如何笑话他们,这也都是事实。 尤其是云斐,有的人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当祖父了,他还没成亲,被笑话压根没处说理去。 不过两人都没有和司马玄陌计较,毕竟他们的婚期将至,马上就会成家,马上娶到媳妇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司马玄陌呢? 求了一辈子的闺女,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这个愿望。 他们怎么能和一个真正可怜的人计较呢? 看到他们的表情,司马玄陌当即就明白了,顿时恼羞成怒:“你们什么意思?!想比谁的拳头硬是不是?” 陆明邕叹了口气,连忙拉住暴怒的表兄:“小声点,嚷得城外都听到了。” 司马玄陌抓住他的肩膀:“明邕,你来评评理,他们是不是很过分?” 陆明邕轻轻拨开放在肩膀上的手:“表哥,你才过分。你可知表嫂为了生下添乐,究竟吃了多大的苦头。” “好不容易给你生下一个儿子,结果你倒好,天天嚷嚷着想要女儿,你有没有考虑过表嫂的感受?” “你这样的行为,和那些天天嚷嚷着妻子没本事,不能给他们生儿子的男人有什么区别?真是肤浅自私又庸俗。” 司马玄陌面红耳赤,一时间却又找不到话来辩驳。 倘若不是因为陆明邕说的都是实话,也不至于让他这般哑口无言。 更何况,难得陆明邕说这么多话,要不是他真的看不下去,也不至于当众埋汰司马玄陌。 被指责的司马玄陌一阵沉默,慢慢转身,找到一个角落自己蹲着了。 瞧那模样,倒像是在认真反省。 长孙策融入不了这个圈子,他始终默默一人,独自看着周围的人玩笑庆祝。 谁知司马玄陌正好蹲他旁边。 蹲了片刻后,司马玄陌偏头看向他。 他下意识地挪开几步。 这让司马玄陌很受伤:“连楚王都这般嫌弃我吗?” 长孙策咳了几声,连忙道:“非也非也,荥阳王勿要多想。” 司马玄陌不信,非要和长孙策理论:“你的反应,不像你说的那样!” 长孙策无奈,只好把心中所想如实告知:“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生女儿有这么大的执念?” “王妃是你心爱的女子,她为你生下的添乐是你的骨血,不论男女,你都应该满足才是。” 司马玄陌无奈叹息:“我也疼添乐,但还是喜欢女儿,可能我们司马家的男人,对女儿有着格外偏执的疼爱吧!” “当初的川平郡主,也就是我的姑姑,以及我的许多亲戚女性,都是千宠万爱的存在。” “在那样的环境长大,或许耳濡目染了,所以从小就觉得,如果有个女儿,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长孙策闻言,没有多言,只是道:“倘若是灵灵的孩子,不论男女,我都喜欢。” 两人正说着,长孙焘与风先生这才姗姗来迟。 第2004章 想要给她心心念念的东西 如今长孙焘身份特殊,到底不如当太叔那会儿自由。 而他的到来,也让众人显得有些拘谨。 但很快的,这份不自然便烟消云散。 白黎勾住长孙焘的肩膀:“昭华,你来得真慢,错过了天灯。” 长孙焘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星星点点,虽然看不真切,倒也没有彻底消失不见。 他笑道:“不迟,还能见到。” 谢韫递过来两壶酒:“我自己酿的,你们尝尝。另外一部分已经被我埋下了,错过今日,你们要等小摘星出嫁那日才能尝到了。” 长孙焘接过杯子,与风先生共饮。 两人相视一笑。 风先生瞪了谢韫一眼:“你藏私,这么好喝的酒,平日也没拿出来分享。” 谢韫很是无奈:“这是阿绥的商队从南洋带来的果子所酿的酒,没有果子,我空有一身手艺也没用。” 说着,谢韫又为他二人斟满酒杯:“来,今日小摘星洗三大礼,我们一同庆祝。” 长孙焘看了谢韫一眼,从谢韫的表情之中,他可以感受到谢韫此时的喜悦。 与他初为人父时一样幸福。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兄弟。 此时此刻,他也由衷地为谢韫感到高兴。 他冲谢韫举起酒杯,随后一饮而尽。 两人相似一笑,很多话不用说出口,彼此也能懂。 白黎趁机把长孙焘拉到一旁:“我有事跟你商量。” 长孙焘眉头一蹙:“什么话,非要现在说,场合似乎不太对。” 白黎告诉他:“除了现在,我也很少能见你,我们到一旁去说。” 长孙焘无奈:“想见我进宫不就行了?” 白黎解释:“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那几个小妾把我曾经对瑜儿那点心思告诉了九畹,我现在要避嫌,尽量避免与瑜儿接触,免得到时候不好交代。” 长孙焘闻言,唇角微微挑了挑:“九畹倒是做了件好事。” 他也不喜欢自家媳妇被义兄缠着。 白黎凝眸:“你说什么?” 长孙焘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有什么事,你说吧。” 白黎低声商量:“成亲后,我想带九畹去你郊外的温泉行宫住上几日。” 长孙焘不解:“你还缺一个温泉山庄吗?” 白黎道:“你不懂,纵使我一大堆温泉山庄,也比不上你的行宫。” 长孙焘睨了他一眼:“你这话说的。” 白黎解释:“其实,我看中的不是你的温泉行宫,我看中的是你行宫后的那几株柿子树。” “虽然我们的亲事在凛冬时节举办,但那时候尚有柿子挂在枝头,我想用那些柿子,给九畹做一顿柿子饼。” “因为她跟我说过,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有一年生辰,她母亲给她做了一次柿子饼,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我又没办法让她母亲复活,但至少可以给她心心念念的东西,街上倒不是买不到,但总归不一样的。” 长孙焘戏谑地看着他:“柿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也是想成亲后有几天安生日子,所以才带着九畹去外边住上几日吧?” “要我说,你那些个妾室真的得好好管一管,以往大家都一样,争来争去也就是为了赏赐,但现在多出来一个九畹可以得到你的人和心,小心她们闹出大事,你后悔莫及啊!” 白黎撇撇嘴:“她们乖得跟小鸡似的,能闹出什么事。” 长孙焘摇头:“别小看女子。” 白黎默了默,于是应下:“我知道了,所以借还是不借?” 长孙焘颔首:“你自己带着人去住便成,以后这种事,不用直接跟我商量,派人通知一下即可。” 白黎喜笑颜开:“这不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吗?” 长孙焘没有再理会他,走到众人中间,与众人谈笑风生。 男宾席这边一派祥和,然而女宾席却…… 第2005章 她的突然到来 女宾席这边,原本欢声笑语一片。 几个与南宫绥绥亲近的人,在屋里与南宫绥绥说话。 放天灯时,几人才出来赏灯。 但出来了,众人也没有回去,想着让南宫绥绥好好休息,毕竟还在月子之中,休养至关重要。 所以大家就坐回女宾席,与宾客谈笑风生。 可随着一个人的到来,温馨和睦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你怎么在这里?!” 蓝灵灵横眉竖目,不悦地看着九畹。 是的,来人是九畹,所以才会让在众止住欢笑,齐刷刷地看向她。 向来和九畹不睦的小茜,更是敛住笑容,把脸别到一边。 作为准嫂嫂的江静秋,也并未对九畹多热情,因为她深知这只会让九畹气恼她惺惺作态。 因为蓝灵灵先一步开口了,所以陆明瑜没有说话。 谁知九畹根本没有在意蓝灵灵,只是道:“将来大家都会互相走动,提前来熟悉熟悉,以免到时候你们不习惯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蓝灵灵皮笑肉不笑:“说的也是,现在被你气一气,以后还能习惯些,免得到时候被膈应得猝不及防。” 九畹闻言,微微一笑:“都当王妃的人了,还是改不掉一身野蛮的性子,也不怕给你们家王爷丢人。” 蓝灵灵反唇相讥:“马上要坐拥金山银山,怎么还这么寒酸?不怕给白黎丢人?” 九畹挑唇:“穿太好,怕你们无地自容,再者你们南疆什么都没有,要是挂身上的好东西被你觊觎,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蓝灵灵白了她一眼:“今天是好日子,懒得跟你吵。” 九畹笑了笑:“知道是好日子,你还来挑衅我。” 蓝灵灵冷哼一声:“牙尖嘴利,蛮不讲理!” 九畹笑意依旧:“多谢夸奖,我虚心接受。” 蓝灵灵撇撇嘴:“厚颜无耻。” 九畹当作没听见,她走到陆明瑜面前,盈盈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陆明瑜含笑:“表姐,你来了。” 称呼表姐,示意这是家宴,无需多礼。 九畹会意,舒舒展展地坐到陆明瑜的身边,原本属于蓝灵灵的位置。 蓝灵灵咬牙:“九畹,你!” 九畹笑道:“多谢楚王妃大度,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蓝灵灵正要发作,江静秋冲她招招手:“这盘糕点挺好吃的,试试?” 蓝灵灵一听到吃的,连忙把九畹抛到脑后。 一旁的小茜索性不去看九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珍璃郡主与董穗搭话。 白夫人和李夫人两人坐在贵妇圈中,自有她们的话要说。 因九畹到来的那点不自在,也慢慢地消失了。 这时,九畹忽然看向瑶娘:“一段时间没见,她的修为倒像是长进了不少,你说她修炼有什么用?” 陆明瑜没有多言,转移话题:“表姐,婚礼准备得如何了?可还有什么缺的?” 九畹敛住笑意:“什么也不缺,就是事情太繁琐,有点烦。最重要的是,有一件事很困扰我。” 第2006章 果然很变扭呢 困扰? 陆明瑜抬眸看了九畹一眼。 她问:“让表姐困扰的事情,是什么呢?” 九畹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她笑着说:“我听白府的姨娘说,之前承禾想娶的人,原本是你,如今我看着镜子里与你七八分像的脸,有时候有些困扰,我是不是你的替代品呢?” 九畹的话,使得陆明瑜脸色缓缓沉了下来。 一旁的小茜听到了,先一步回话:“你果然是来扫兴的。” 九畹挑衅地看向小茜:“不管你喜不喜欢,以后免不了要和我相处,要是你对我过分,伤的是承禾的心,你也不想让承禾为难的,对吧?” 小茜反问:“难道你就想让白大哥为难,还是你根本不在意?” 九畹摸了摸眉毛,云淡风轻地开口:“我愿意为了承禾,坐在这里与你们虚情假意,只要我来,他就会开心。” “但要是我来这里坐着,受你们的冷眼,他就会因为我的委屈而心疼,所以对我好,就是对他好,知道么?” “你要是实在看不惯,那就不要看,不想与白府闹掰,你就只能忍着。” 说完,九畹不再看小茜一眼。 小茜虽然生气,但也没有当众发作。 此时的她,已经沉稳了许多。 或许是身份使然,但更多的还是她已经学会了体谅与包容。 要是和九畹发生更激烈的口角,只会让在场的人不自在,所以她愿意忍耐。 身边的人也不好掺和两人的口角。 倒是蓝灵灵主动开口:“这么说来,我倒是可以狠狠蹂/躏你了,反正我又不用在意白黎怎么想!” 九畹笑了笑:“随意。” 说完,她便不再与蓝灵灵交谈。 这时,陆明瑜也开了口:“表姐,既然你愿意为了白大哥而坐在这里,忍受我们这些你并不喜欢的人,那说明你在乎他。” “你不信他的情谊,认为自己是替身,此事怕是你找我也没办法解决你的疑惑,因为除非你自己看清,否则不论我和白大哥如何说,你也是不信的。” 九畹微微一笑:“我自是信他,我还不至于堕落到和五个孩子的母亲计较。” 陆明瑜反问:“这么说来,你疑惑的不是白大哥从前和现在对我的想法,而是疑惑,为什么他的妾室们,会把这件事告诉你?” 九畹垂下眼睑:“是,也不是。” 陆明瑜身子轻轻往椅子上一靠,闲适地坐着:“那表姐在这里的目的,就是纯粹想要与我们共庆小摘星的洗三礼,表姐可真是别扭呢!” 九畹瞪了她一眼:“废话少说,我不想和你吵!” 陆明瑜含笑:“我也不想和表姐吵呢!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可割灭的亲缘关系,亦或是深厚的友谊关系。” “一家人尚且会吵吵闹闹,更不用说我们是一个如此大的‘家庭’,吵闹和嫌隙会存在,然而越是亲密的人,越是需要包容和谅解。” 说到这里,陆明瑜便点到为止。 九畹无所谓地道:“随便吧。” 陆明瑜含笑:“表姐果真很变扭呢。” 事实上,她知晓表姐出现在此处的原因。 无非是因为白大哥属于这个圈子,以后成为白大哥的妻子,倘若不融入这个圈子,怕是会给白大哥带来困扰。 所以尽管再不愿意,她还是来了。 并且用了极为别扭的借口。 这对于表姐来说,是极大的进步。 但她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表姐不要生事,才能换来理解与尊重。 倘若表姐还是胡作非为,她不会袖手旁观。 夜半三更,小摘星的洗三礼结束了。 众人相互告别,各自归家。 陆明瑜与长孙焘上了马车,车帘被吹起的刹那,她看到白黎牵起九畹的手。 灯影下九畹噙着笑意,那微笑,只有小兰花脸上才会浮现。 陆明瑜不禁感慨:“兰花表姐果然为了白大哥改变不少。” 长孙焘握住她的手:“或许,这就是爱的力量。” 陆明瑜顺势靠进长孙焘怀里:“是啊,男女之间的爱,亲人之间的爱,以及朋友之间的爱,便是那样的力量,支撑我们走到现在。” 第2007章 娘亲,还是那个娘亲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楚氏也出了日子。 而陆明瑜的抬,尚且未坐稳,上次小摘星的洗三礼回来之后,她便觉得异常倦怠。 有心想回去看一眼娘亲,但又不忍昭华担心,陆明瑜只好让绿猗亲自去一趟潜龙府邸,将楚氏给请来。 “拜见娘娘。” 楚氏一袭华服,盈盈向陆明瑜行礼。 再见娘亲,陆明瑜好生欢喜。 她连忙起身,迎了下去,弯腰扶起楚氏:“娘亲,你怎么与我这般多礼?” 楚氏抬眸,一双眼睛仿佛浸了四月的风,和煦而慈爱。 记忆中,这双眼睛每次在看向她时,都露出这般温暖的光芒:“晏晏。” 陆明瑜扶着楚氏,两人一同坐到一旁的贵妃椅上。 她上下打量楚氏一眼,随后用略带撒娇的语气,依偎到楚氏怀里: “上次小摘星的洗三礼,娘亲尚且在月子中,有心想去看娘亲,却又不好离开二嫂那,这一隔便是许久,晏晏好想娘亲。” 潜龙府邸也分东苑和西苑。 百里无相与楚氏一家居住在西苑,谢韫一家则居住在东苑。 院子大,平日走动都要废好些功夫,陆明瑜在潜龙府邸那点时间,自然不够往返两边。 楚氏闻言,柔柔一笑:“你若想娘亲,叫人去传,娘亲随时都能来见你。” 陆明瑜搂住楚氏的手臂:“我可不能和小天予抢娘亲。” 提及小天予,楚氏笑意更是温/软。 如今她因产后已然变得丰腴,珠圆玉润,更添美丽风情。 外貌的改变,都是次要的。 最大的变化,是那从容不迫的气度,以及那藏也藏不住的笑容。 以往娘亲温柔婉约,却也仅仅只是温柔。 那疲惫的面庞,昭示着日子并不好过。 如今娘亲一颦一笑都带着知足,就像一朵开得极盛的牡丹花,可见师父待她极好。 只有身处幸福中的女子,才会被爱滋养绽放成美丽的花朵。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陆明瑜的鼻头:“晏晏和小茜,现在也是既有兄长庇佑,又又弟弟尊重的女子了。” “小天予不会觉得你们抢了娘亲的疼爱,他只会加倍疼惜尊敬他的姐姐们,这是娘亲的期盼,也是娘亲将来会教导他的事情。” 陆明瑜抱着楚氏:“娘亲,我真的好幸福好幸福,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娘亲?” 楚氏没有言语,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陆明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娘亲,师父对你好不好?” 提到百里无相,楚氏满脸笑容:“他呀,话多,木讷,但是极好。” 陆明瑜笑了:“娘亲能遇到师父,有了弟弟,真好。” 楚氏噙着笑意:“娘亲有你们三个女儿,还有小天予这个天赐的孩子,娘亲也觉得很幸运。” “晏晏,不论过去有多难,现在我们都苦尽甘来了。但不论岁月如何变迁,你都是娘亲呵护在心底的珍宝。” “娘亲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日子和和美美,这样娘亲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陆明瑜忽然直起身,神色透着无尽的担忧:“娘亲,您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第2008章 还有血亲尚存…… 迎上陆明瑜关切的目光,楚氏倏然一怔。 她连忙握紧陆明瑜的手:“傻丫头,娘亲只不过是发出感慨,怎么把你吓得脸都白了?” 陆明瑜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娘亲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说出那般,略像交代后事的话。” 楚氏连忙道:“没有的事,别胡思乱想。娘亲只是身处幸福之中,又看到你们都幸福美满,不由得联想到前尘往事,所以忍不住发出感叹,没想到把你吓着了。” 陆明瑜闻言,笑意缓缓展开:“或许是现在的生活平静了下来,所以才患得患失,生怕像从前那样,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 楚氏含笑:“人便是这样的,处于波澜之中,反而能找到平静。但处于风平浪静之中,却反而难以安定。” 陆明瑜表示赞同:“之前时刻会发生危险,做每一件事情都如履薄冰,随时都准备迎战敌人,那时候并不觉得辛苦。” “但是现在,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三餐吃什么;每天最大的消遣,便是看书带娃聊聊家常,反而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楚氏握住陆明瑜的手:“晏晏,孕中容易多思,所以你会想这些事情很正常。但你还是要转换心情,这样对你和孩子都好。” 陆明瑜闻言,乖巧地点点头。 默了片刻,她再度开口:“娘亲,有一件事,一直未与你和小茜说。” 楚氏看到陆明瑜这般郑重其事,不由得有些疑惑:“什么事呀?很严重么?” 陆明瑜摇摇头:“不能说是严重,而是当时不是把真相告诉娘亲的好时机。” 楚氏很认真地看向她:“晏晏,你觉得有必要说便说,要是觉得没必要说,不说也没关系。” 陆明瑜想了想,随即开口:“娘亲,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除了小茜和天予,您还有血亲活着。” 楚氏震惊:“晏晏,你说什么?” 陆明瑜慢慢开口:“你知道为何小茜与文茵长得这般相似吗?其实这并不是巧合。” 楚氏更是震惊,也很疑惑:“晏晏,你的意思是……” 陆明瑜告诉楚氏:“其实,文茵是您的亲侄女,是小茜的亲表姐,也是您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 楚氏的震惊,无法言说:“什、什么?” 陆明瑜缓缓讲述了事实的经过:“娘亲本出身官宦之家,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勋贵,但娘亲的父亲祖父一朝获罪,连累了整个家族。” “成年男子被斩首,未成年的男子与女子沦为官奴,一个家就此散了。而娘亲同父同母的亲姐姐被进宫为奴,娘亲因为年纪太小,所以逃过一劫,几经辗转被外祖父领养。” “那位姨娘在宫里长大,后来与风先生相遇,却被风家和风瑕设计,落到一个悲惨收场。但姨娘留下了一名女儿,那就是文茵。” “当时的文茵,浑身长刺,若是那时我们把真相和盘托出,娘亲与小茜免不了要单方面忍让她,反而不利于关系的缓和,所以你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只知道少许真相。” 楚氏震惊得不成样子,眼底也有泪水溢出:“你说文茵是我的亲侄女,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第2009章 总会想到办法的 面对楚氏殷切的目光,陆明瑜缓慢而郑重地点点头。 “文茵是您亲姐姐的唯一女儿,是您的亲侄女,我们姐弟几人的表姐。” 楚氏的神情,明显有些紧张。 她难以置信,却又分外惊喜,最后不安地捏着袖子:“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得多乱呀……” 陆明瑜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珍璃的小舅母,珍璃是我的亲嫂子,这乱糟糟的关系已经不止一例,何必在意呢?” 楚氏捂住嘴,久久没有言语。 她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哽咽:“我原以为,这世上再无任何血亲,所以把爹爹当做唯一的依靠。不曾想,那时候我还有个姐姐,一个失散在外,却又饱尝艰辛的姐姐。” 陆明瑜长叹一声:“素昀姨娘生前的确不易。” 楚氏握住陆明瑜的手,急切询问:“文茵……文茵她知道吗?” 陆明瑜点点头:“也就是自从知晓小茜是她的亲表妹后,她对小茜的态度,这才转变了许多。” 楚氏忽然捂住脸,低声哭了起来:“文茵一定怨我们……” 陆明瑜道:“娘亲,别这么说,纵使文茵与小茜曾有龃龉,然而娘亲在不知情时,也没有骗帮小茜,去做出什么伤害文茵的事情。” “文茵或许会有些怨,但该怨什么呢?在这一场场阴差阳错中,谁都是受害者。” “如今她已经接受现实,慢慢融入新的家庭,我们亲人送去关怀和照顾,想必她也能够坦然接受了。” 楚氏闻言,满是怅然:“造化弄人,你姨娘和文茵她……太苦了。” 陆明瑜对此没有表态,素昀姨娘是苦,此生唯一的美好回忆,怕是与风先生的相遇,以及养育了文茵这个女儿。 文茵是苦,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存在的角落过足了苦日子。 可现在有了家,有了关爱她的亲人,或许能弥补少许,曾经的不幸。 楚氏缓了一会儿,欣喜终究是盖过唏嘘。 她道:“这时知晓事情,为时未晚。还有时间好好对待她,替她的娘亲,照顾她。” 陆明瑜闻言,柔声提醒楚氏:“娘亲知晓这个消息,必然欣喜,然而文茵性子敏/感多思,娘亲想对她好,需得徐徐为之,莫要操之过急,以免弄巧成拙。” 楚氏连连点头:“晏晏言之有理,的确不能操之过急,到时候令她生厌反感就不好了。” 陆明瑜给出建议:“目前文茵尚且待字闺中,平日时常陪伴小茜,帮助小茜照顾小风湛。” “娘亲想要亲近文茵,不妨多去相府走动,亦或是请小茜多回潜龙府邸居住。” 楚氏含笑:“晏晏所言在理。” 顿了顿,楚氏问道:“晏晏,秦宁和文茵正式定下了吗?文茵年纪渐长,可不能文茵就这样耽搁着。他们男子日后好娶,可是女子大了就愁嫁了。” 陆明瑜摇头:“虽说双方家长都有意思,但秦大哥不点头,谁也催促不得。这也没办法的是,秦大哥为人重义,蒹葭又是那么好的姑娘。” 楚氏一脸凝重:“不行,得想想办法帮帮文茵,总不能让她就这么等着。” 陆明瑜有些诧异:“娘亲,这种事外人怎么帮呢?要是两人有意,倒是可以顺水推舟,可文茵和秦大哥,他们情况有点特殊。” 楚氏默了片刻,随即道:“总会有一个能够帮到他们,却又不会增添困扰的办法。” 第2010章 顺利地迈出第一步 楚氏是个温婉善良的人,她待人处事的方式很是柔和。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软弱可欺,然而却不能说她心性不够坚韧。 虞府那么多年,她凭借自己的坚强,养活了陆明瑜和小茜。 当初虞谦将她囚禁起来,那九死一生的漫长日子,并未消磨她的意志,也没有泯灭她的善良。 在知晓文茵便是她的亲侄女后,此处称为甥女更为恰当。 对于这个唯一的甥女,她听从陆明瑜的建议,并未表现得太过热情,以免吓到文茵。 但她也没有就此放弃对文茵的关怀,而是选择去做一些,小茜与风先生不方便做,且不会给文茵增添烦扰的事。 陆明瑜和长孙焘曾受秦宁一家以及诸多村民的恩惠,所以夫妻俩对庄子上的人比较照顾。 庄子上养蚕种桑,以及种植草药,都有专门的渠道帮他们销货。 而秦宁父亲为人诚信本分,秦宁母亲脑子活泛,除了陆明瑜照顾的生意外,他们还做了其他的买卖。 比如说秦宁母亲亲手制作的绢帕,就很受玉京的夫人和小姐们欢迎,以至于时常供不应求。 别的夫人小姐有,楚氏怎么能没有呢? 百里无相早早就给她预定了几条,历时几个月,秦夫人终于制作好了,今日亲自前来潜龙府邸送货。 楚氏知晓此事,早早就把事情都安排出去,特地留了一日时间招待秦宁的母亲。 皇后娘娘的养母,这身份可谓是尊贵无比。 秦夫人见到楚氏的时候,纵使有个出色的儿子,但她心底还是忍不住忐忑:“夫人,妾身给您请安了。” 楚氏没有表现出过分热情,只是微笑着招呼:“秦夫人多礼了,这里没有旁人,不必与我这般客气。请坐。” 秦夫人坐下后,身边跟着的小丫头把帕子恭敬呈上。 楚氏的近身接过帕子,送到楚氏手中。 楚氏打开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轻轻抚过那羽羽如生的刺绣,不由得赞道:“我总算明白,玉京城那么多百年老店,以及远近闻名的绣娘师傅,夫人的货品却还能占据一席之地,深受大家的喜爱。夫人的绣工,真好。” 那细细密密的阵脚,一针一线都精细美观,所绣之花草虫鱼也活灵活现。 尤其是帕子的纺织及染色工艺也是极好的。 楚氏是真的喜欢。 秦夫人闻言,微微一笑:“夫人过誉了,粗鄙手艺能得夫人的青睐,是这些帕子的福气。” 楚氏捡了其中一条,而后握在手中,其余的便被近身妥善搁置。 她盯着帕子上的蝴蝶,脸上蕴满笑意:“这蝴蝶真好,好似那些年我居住于乡下时,飞舞于花丛中的那些一样。” 秦夫人含笑:“这些蝴蝶,是妾身照着院子里看到那些描的样,便是丝线的颜色,也是依葫芦画瓢。” 楚氏惊喜抬眸:“夫人家院子里竟有这样好的花?这样好的蝶?” 秦夫人点头:“犬子亲自打理的院子,也是他亲自种下的花,平日我只是帮忙洒些水,但一到季节,开得好极了。” 楚氏一脸希翼:“近来山茶花应当开了,夫人的院子岂非美极了?真希望能亲眼看看。” 说到这里,楚氏像是觉得自己失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我,有些唐突了,还请秦夫人不要见怪。” 秦夫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却还是提出了邀请:“夫人若是不嫌弃,有空就去庄子上坐一坐,我那当家的炒得一手好菜,若是夫人能赏光,妾身和夫君必定喜不自胜。” 楚氏闻言,笑容满面:“多谢秦夫人盛情,我有空定去叨扰。” 秦夫人微笑着点点头:“欢迎夫人。” 楚氏松了口气,看来事情顺利地迈出了第一步。 第2011章 你也看出来了? 秦夫人与楚氏聊了一会儿,恰逢秦宁经过潜龙府邸,知晓娘亲就在里面,便着人来问秦夫人准备什么时候归家,是否能做一路。 秦夫人闻言,不好意思地看向楚氏:“夫人,恕妾身先告退了。他日夫人前来庄子游玩,妾身必定作陪。” 楚氏起身:“说起来,我与秦夫人很是投缘,心底对秦夫人的离开万般不舍。还请秦夫人允我送一送你。” 秦夫人忙道:“夫人言重了,得夫人亲自相送是妾身的福气,何来允不允之说?” 楚氏含笑:“那走吧。” 秦宁被请进花厅,楚氏与秦夫人从后院出来时,他正在花厅里喝茶。 以往跟随陆明瑜和长孙焘,他在这潜龙府邸住了些年月,所以很是熟悉。 且潜龙府邸的下人基本没有换,又都认识他。 所以他在这里,并未感到任何的不自在。 看到楚氏陪伴母亲出来,他很认真地行礼:“秦宁见过夫人。” 楚氏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含笑开口:“这么客气做什么?快快别多礼了。” 秦宁觉得楚氏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但也没有多想。 他向秦夫人拱手:“母亲,孩儿接您回家。” 楚氏见状,也没有挽留,更没有多言。 她很认真地向秦夫人道谢:“多谢你亲自走这一趟。那么我就送到这里了,慢走。” 秦夫人行礼告退:“夫人留步。” 秦宁施了个礼,随后扶着秦夫人离开。 楚氏的目光,一直落在秦宁的身上,不住打量着秦宁的背影。 近身提醒她:“夫人,别看了,人走远了。” 楚氏笑道:“以往只觉得秦宁温和端方,是个谦谦君子,不曾想此时细细打量,却是一表人才,堪为良配。” 近身不解:“奴婢不明白,适才夫人为何没有与秦夫人挑明?” 楚氏含笑:“在世人看来,文茵是我名义上的外孙女。以往我便没有过多插手文茵的事情,此时若是突然插手,只怕会弄巧成拙。为了不吓到秦夫人,还是循序渐进为好。” 近身叹了口气:“夫人就是太为别人着想的缘故。说起来文茵小姐身份高贵,与秦大人相配并不亏了秦大人,可偏偏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秦大人不喜欢似的。” 楚氏解释:“正因为人好,所以才更要小心对待,以真心换真情。否则便是强/压了秦宁娶文茵,解决怕也是不美的。” 近身似懂非懂:“奴婢不比夫人想得周到。” 楚氏笑了笑,却是并未多言:“我们回去吧。” …… 另一边,秦宁问母亲:“母亲,皇后娘娘的养母找您何事?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显得有些郑重了。” 秦夫人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第2012章 暂且不考虑终身大事 秦宁笑着点点头。 他回眸看了身后一眼,熟悉的花草树木与宅子霎时映入眼帘。 这时,他轻轻启齿:“夫人是相爷夫人的母亲,而相爷家……所以此事想必与相爷家的小姐有关。” 秦夫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只是夫人一直不插手相爷的家事,现在怎么忽然插手呢?” 秦宁道:“或许是相爷夫人请求她帮忙也说不定。” 秦夫人摇头:“我想不大可能,因为相爷夫人与我有过约定,要等到你为蒹葭守够三年,才来谈这件事。” “相爷夫人年纪虽小,但不大像是会食言之人,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原因吧。” 两人正说着,马车便被赶到两人面前。 秦宁巧妙地结束话题:“母亲,我扶您上车。” 秦夫人踩着小凳上去。 马车里,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是不是这个话题让你心烦了?” 秦宁连忙表示:“并不是,还请母亲不要多虑。” 秦夫人道:“蒹葭是个好姑娘,你为蒹葭守着,我也不会阻止。还是那句话,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拿主意,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与你爹爹,总归希望你开心。” “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当初若不是皇后娘娘从天而降,救了你的性命,我与你父亲怕是早就失去你了。” “经此一事,我们早就想通了,只要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不必一定要出人头地,也不必急着传宗接代。” “我和你爹爹要是想抱孩子,我们大可从亲戚家过继一个过来,所以你完全是自由的,不必为我俩操心。” “夫人这次与我亲近,想必是为了文茵小姐的事情,你要是觉得烦扰,我下次直接与她说明便好。” 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使得秦宁眼眶微红。 他忍不住道:“我究竟多幸运,才遇到这样好的父亲和母亲?小时候家里条件不行,但您和父亲还是尽力为我请先生,支持我读书。” “长大后我又得了那样的病,您和父亲多年如一日地照顾我,才让我不至于早早就离世。” “我之所以有今日,都是父亲母亲为我搭桥铺路,也是父亲母亲的善良,才带来的福报。” 秦夫人闻言,笑得分外慈蔼:“傻孩子,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当然要尽所能帮助你。” 秦宁默了许久,随即开口:“娘亲,想必您也看得出来,我曾对娘娘她……但这份感情,也只是藏在心里。” “后来你们为我定了蒹葭,蒹葭是个爱笑的好姑娘,也与我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彼此知根知底。” “我打心底里觉得,如果有蒹葭这么个贤惠的妻子,也是不错的,我以后一定对她好。” “可她却因为善良,被我传染,得了那样的病,十几岁就没了,这个坎我这辈子怕是都过不去。” 顿了顿,秦宁继续开口: “文茵小姐很好,可她不是蒹葭。倘若我娶了他,一定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也能够得到大家的祝福。” “但是我不能心底装着对蒹葭的愧疚,娶另外一个好姑娘进门,这样是对她的不公平。” “所以目前为止,我尚且没有心思去思考终身大事,还请娘亲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为蒹葭守满三年。” 秦夫人闻言,微笑着点点头:“好,都依你便是,娘亲会和他们说清楚,你不必担心。” 秦宁看向母亲,眼底有感激,也有愧疚:“又给娘亲添麻烦了。” 秦夫人刚想说什么,马车猛然停下。 第2013章 英雄救美的事情,本身就容易惹闲话 外边传来车夫的声音。 “夫人,大人,前方有人起了争执,挡住了去路。” 秦宁按住秦夫人的手,轻声安抚:“母亲,我去看看,您别担心。” 说罢,秦宁便要下马车。 秦夫人拉住他的手:“小心。” 秦宁点了点头:“好。” 刚下马车,秦宁便听到一阵叫嚷声: “瞎了你的狗眼了!怎么驾的车?竟然撞到本世子头上!” “明明是你冲出来的,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大路是你家的?本世子走不得么?!你是哪家的?这么嚣张?!” “这无关哪家的!凡事都分个是非对错!我们在这街上正常行驶,你忽然冲出来惊了我们的马车,还反咬我们一口,这本身就不对!” 叫嚷的人一听,忽然恼羞成怒,猛然冲过去:“本世子管你是非黑白!冲撞本世子就是你瞎了眼!” 霎时间,前方响起尖叫声。 秦宁加快脚步赶过去,刚挤进人群,便看到一人被扔出来。 那人挣扎着起身,反手就与扔他的人缠斗在一起。 可他不敌,又被扔了出来。 他叫嚣着:“你又是哪条不长眼的狗!竟敢对本世子动手!活得不耐烦了!” 正在这时,秦宁看到了动手的人。 他没有多言,弯腰把被扔在地上的人扶起:“燕王世子,适可而止。” “你又是……”燕王世子怒不可遏,刚想冲秦宁发火,却看清了秦宁的脸。 他话锋一转:“是秦大人啊!那家不长眼的东西撞了本世子,结果这狗东西还敢对本世子动手!本世子……” 秦宁告诉他:“这是相府的马车,对世子动手的人,是陈府的陈少游,世子想让相爷和陈家亲自向你赔礼道歉么?” 燕王世子一甩袖子:“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便宜他们了!” 说完,燕王世子转身离去。 恰此时,马车的帘子掀起。 他轻轻一瞥,时间仿佛静止。 里面的人,柳叶眉、杏仁眼,精致的五官与姣好的面容,被一袭绿色衣衫衬得楚楚动人,犹如炎热的夏日,一滴来自雪山上的水,滴落在燥/热的心间。 他心房一颤,正想看得更清楚,那帘子却已落下。 他怅然若失,随后又被人群挤到了外围。 马车上跳下一名女子,她向秦宁与陈少游行礼:“奴婢替小姐多谢两位解围。” 陈少游淡声开口:“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宁见过这丫头,她是文茵小姐的近身,适才便是她与燕王世子争执。 如此可见,马车里坐了谁。 秦宁道:“先送你们小姐回家吧,此事涉及燕王世子,还是与相爷说一声为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丫头屈膝福礼:“是,秦大人。” 又向陈少游行了一礼后,小丫头上了马车。 车夫挥动鞭子,马车缓缓驶动。 在越过秦宁与陈少游时,文茵掀起了帘子。 他看了两人一眼,随后问近身:“适才替我们解围的是……陈家的?” 近身点头:“回小姐,适才奴婢听秦大人提到陈家。能令燕王世子忌惮的,大概只有驸马陈钦毓的那个陈家。” “燕王世子可是臭名远扬的纨绔子弟,秦大人说得对,此事得与相爷说一声,免得到时候有什么麻烦。” 文茵点点头:“好,待父亲散值归家,我便与他说。” 小丫鬟一脸不悦地抱怨:“今日真是倒大霉了,来逛个街都能遇到这种事,小姐,下次还是让护卫跟着吧,多危险啊!” 文茵含笑:“人多了反而麻烦,那么大的阵仗,人家也会觉得我小题大做。” “父亲向来低调,我们最好不要给他惹麻烦,再者若真会发生什么事,也有你保护我,你的身手我很放心。” 小丫头闻言,喜笑颜开,继而又问:“小姐,适才遇到秦大人,怎么不趁机与他说说话?” 文茵淡声道:“我身份特殊,不便抛头露面,更何况我们事先与世子争执,又遇到陈家的公子和秦大人出手相救,这种英雄救美的事情,本身就很容易惹闲话,所以还是算了。” 小丫头道:“小姐就是善解人意。您是担心让人说秦大人的闲话吧?” 文茵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014章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文茵回到家里,便去给小茜请安,顺便把从街上买的小玩意儿送给小风湛。 小茜看着活灵活现的草编蝈蝈,喜欢不已:“我也会编,只是手艺没这么好。” 文茵笑道:“上次我瞧见弟弟总是盯着摇篮上的挂饰看,要是把这东西挂上去,他应该会喜欢。” 小茜笑着点点头:“弟弟肯定会喜欢。那些挂饰花里胡哨的,看多了眼睛花。” “这蝈蝈绿油油的,煞是好看,弟弟肯定爱不释手。我就替弟弟多谢姐姐了。” 文茵听了,忍不住挂起一抹笑意。 可见她很开心。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她提及今日的事情:“夫人,适才我们乘坐马车行驶的时候,燕王世子忽然冲出来险些被拉车的马撞到。” “燕王世子很不高兴,后来是陈家的公子和秦宁大人为我们解了围,因为当时在马车上,不便下车道谢,所以此事怕是得劳烦夫人。” 小茜一听,忍不住蹙起眉头:“燕王世子?那二世主?” 文茵摇摇头:“我与此人并无交集。” 小茜问:“可知是陈家哪位公子?” 文茵再度摇头:“我也是听闻秦宁大人提到他是陈家的,但我并不知道他是哪位公子。” 小茜点点头:“你受惊了,这两日先别出去,陈家和秦宁那边,我会向他们道谢,至于燕王世子那里,我会请你父亲出面。” “你不必放在心上,燕王世子虽然清贵,但我们相府占理,就不惧他的权势。下次出门,我多给你派点人保护你的安全。” 文茵颔首:“多谢夫人。” 小茜默了默,当机立断:“小蓟,你去告诉管事,让他迅速遣人去问一下秦宁,今日为小姐解围的是陈家哪位公子。” “确定之后,让他再从库房里挑一份礼品,亲自送去陈家,答谢陈家公子。” “但是叫他别指明是哪位公子,只说当时问了别人,说那位公子是陈家的,以免让人生出臆想。” “是,小姐。”小蓟立即去办。 小茜叹了口气:“这世道对女子诸多不公,今日/你明明没做错什么,但都会有人说三道四。” 文茵有些愧疚:“我不该随意出门。” 小茜忙道:“你想去哪里就去,我们家的女儿不怕闲言碎语,我与你父亲也会护着你,我只是担心你因此受到困扰。” 文茵摇头:“夫人别担心,我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小茜道:“明日我进宫去看望阿姐,你要是得空,随我去一趟。” 文茵问:“夫人可是想请皇后娘娘帮忙?” 小茜点头:“我们家就你一位千金,谁娶了你就等于攀上相府这层关系,你没有婚约在身,免不了居心叵测之人惦记。” “为了绝后患,我们去请阿姐放出风声,就说将来你的婚事,会由她亲自赐婚,如此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文茵应下:“多谢夫人为我打算。” 小茜道:“秦宁为人正直谦和,是我们看好的对象,可他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们也不好多加干涉。” “文茵,婚配之事,我和你父亲完全尊重你的意愿。你便是一辈子不嫁,我和你父亲都会照顾你。” “若是我们走了,还有你弟弟,他也会与你相互扶持,所以你不必为了成亲而找个人应付,我与你父亲,还有你母亲,都希望你得到幸福。” 顿了顿,小茜继续道:“所以不管你最后和秦宁走到一起,还是和别人走到一起,亦或是选择独身,请一定要为了幸福而做出选择。” 文茵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秦宁君子端方的影子。 她回过神后,认真地点点头:“是,夫人,我会的。” 第2015章 可能是看上文茵了吧 翌日。 陆明瑜正与长孙焘一同用膳。 吃过饭后,她正要起身,却被长孙焘一把拉住。 “晏晏,我们多久没有这样坐着了?只有我们两人,没有俗事的纷扰,只是坐着,陪伴彼此。”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昨儿饭后,某人不还陪了我许久么?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看了会儿书,谈了会儿天,然后搂在一起睡午觉。” 长孙焘撇撇嘴,竟耍起了无赖:“那也过了许久。” 陆明瑜缓缓坐在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颈,笑吟吟地道:“确实有点久了。” 长孙焘将脑袋靠进她的脖颈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晏晏这里,我总是能感到放松和安心,闻着晏晏的味道,我没来由的熨帖舒适。” 陆明瑜下巴搁在他的面庞上:“我也是。和昭华在一起,安心,温暖。” 长孙焘缓缓阖上双目:“就喜欢你说这些好听的话,哄骗我。” 陆明瑜忍俊不禁:“什么哄骗?你这么说,我倒是成了那些个油腔滑调的小滑头了。” 长孙焘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是小滑头,不过是我捧在手心的小滑头。” 陆明瑜笑意更浓:“就知道说好听的哄人开心。” 长孙焘道:“没办法,谁让我是大滑头呢?” 陆明瑜捧着他的脸:“大滑头,不能再磨叽了,燕王妃给我递了拜帖,说今日要入宫觐见。” “可巧的是,小茜和文茵也要来,只怕这其中有什么关联,所以我必须得先去接见燕王妃,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事。” 长孙焘摸摸下巴:“燕王世子前段时间不是刚和离么?文茵恰巧又没有成婚,你觉得他们赶巧一日来见你,是为什么事呢?” 陆明瑜拧眉思索:“的确有些奇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长孙焘道:“燕王世子成日就知道招猫逗狗,我想可能是无意中看到了文茵。” “依文茵的才貌和家世,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呢,我想燕王世子也看上她了。” 陆明瑜忙道:“那我得好好见一见燕王妃,可别叫小茜烦恼才是。” 第2016章 这桩婚事绝配 陆明瑜端坐正殿。 不一会儿,一名锦裳华服的贵妇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在陆明瑜面前:“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陆明瑜含笑:“燕王妃,请起。” 燕王在长孙焘只是淇王之时,便和虞谦来往密切,难免针对长孙焘。 后来长孙焘被封为太叔,接着又登基,燕王府没有圣眷,早就变成了被人遗忘的存在。 要不是仗着亲王的身份,依旧有着清贵的位置,只怕已经没落了。 这时的燕王妃,在陆明瑜面前,态度不可谓不恭敬,生怕有什么错漏之处,惹得陆明瑜不快。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后,也说起了今日入宫的原因:“皇后娘娘,希望您不要嫌弃臣妾唐突,此番入宫觐见,乃是有一事相求。” 陆明瑜颔首:“燕王妃客气了,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燕王妃满脸堆笑:“是这样的,犬子与风相府的文茵小姐有一面之缘,自此对文茵小姐念念不忘。” “文茵小姐是您名义上的甥女,所以臣妾想求您一个恩典,为文茵小姐和犬子赐下婚约。” 陆明瑜闻言,面上波澜不惊。 她静静地看着燕王妃,忽然笑了起来:“燕王妃这么直接,本宫倒是有些猝不及防。” 她心底难免生出些许怒意。 不知该说这燕王府看不起人,还是该说他们妄自尊大。 文茵是什么身份? 虽然只是臣子之女,但风相是当今的肱骨之臣,地位如日中天。 燕王府如今的情况,想要求娶就跟买白菜似的,未免有些过分。 况且那燕王世子才刚刚与世子妃和离,且不说有子有女,而且美妾如云,就说那德行,想要娶文茵,还真有些配不上。 然而这些想法,陆明瑜自然不会表露出来。 但燕王妃还是从她的言语之中,猜到她并不满意这桩婚事。 于是,燕王妃小心翼翼地说出她的理由:“皇后娘娘,文茵小姐虽是风相千金,但毕竟不是风相夫人所生。” “况且文茵小姐年岁也不小了,我们燕王府乃是皇亲,求娶她为世子妃,她就是未来的燕王妃,臣妾觉得这桩婚事很是得宜。” 陆明瑜闻言,神色依旧平静。 只是那唇角挑起的笑容,却有些耐人寻味。 她道:“燕王妃,适才你也说文茵是本宫名义上的侄女,本宫不好插手相府的事情。” “适才那番话,本宫认为燕王妃可以亲自与本宫的妹妹说,亦或者让燕王亲自去与风相说。” 燕王妃抬眸,刚好撞进陆明瑜的眼底。 她连忙跪下:“皇后娘娘恕罪,如若妾身有什么冒犯,请您原谅。” 陆明瑜含笑:“燕王妃何错之有,请起吧。” 燕王妃闻言,却拒不起身:“皇后娘娘,也请您垂怜臣妾这一片怜子之心,给犬子一个恩典,燕王府一家,都对您感激不尽。” 陆明瑜敛住笑意:“这么说,要是本宫不答应,你就不起来了?” 燕王妃没有言语,但态度十分坚决。 陆明瑜一声低笑,骇得伺候的宫人纷纷跪了一地。 第2017章 来找事的吧? 燕王妃战战兢兢的跪着,甚至不敢抬头看陆明瑜。 陆明瑜凝着她半响,这才开口:“燕王妃,本宫敬你是长辈,所以本宫不和你说太多,免得你心中不好受。” “相府那边怎样暂且先不说,就先说说燕王世子。虽然燕王府秘而不宣,但燕王世子怎么和离的,本宫却一清二楚。” “世子那性子,隔三差五不是招猫逗狗,就是眠花宿柳,如果不是有着世子的身份,别说有身份的女子,便是寻常女子,又有几个受得了的?” “你作为世子的母亲,不思教育世子早日迷途知返,承担起身为皇家宗族子嗣的责任,为大秦建功立业,反而对世子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的儿子人中龙凤。” “你身居高位,怎么连儿子都不会管?你是在等着本宫帮你管儿子么?还是在等着陛下帮你管儿子?” 一番话,使得燕王妃匍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用了许久,才稍微驱散些许恐惧。 待稍微平静后,她战战兢兢地问:“娘娘,是因为您并不赞同文茵小姐和犬子的婚事,所以才说犬子有诸多缺点吗?” 话音落下,绿猗神色变得尤为复杂。 陆明瑜被燕王妃这问题气笑了。 她叹了口气,随即摆摆手:“此事我与你说不通,左右赐婚懿旨不会下,燕王府若真心求娶,那就上门好好与风相夫妇谈。” “除非你来找本宫不是为了恩典,而是心底清楚,若非懿旨赐婚,否则相府不会应下这门亲事。”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你不仅算计了本宫,而且还在本宫面前装疯卖傻。” 燕王妃连忙表示:“臣妾绝无此意,请皇后娘娘明鉴。” 陆明瑜道:“本宫话已至此,燕王妃回吧。” 说完,她看了一眼绿猗。 绿猗连忙前去送客:“燕王妃,奴婢送您。” 燕王妃迟迟没有起身。 绿猗再度开口:“燕王妃,奴婢送您。” 燕王妃稍稍抬眸,一脸不甘:“娘娘,燕王府的世子是皇室宗亲,是您的亲人。” “您不帮自己家的人,反而去帮外人,这如何说得过去娘娘您也不想让人觉得您偏袒吧?” “放肆!”若说适才陆明瑜只是不计较,但燕王妃这没轻没重的话,还是叫她必须计较上了。 她低喝一声:“燕王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燕王妃垂下头,没有言语。 仿佛得不到陆明瑜的回复,她就不会起身一样。 当真像极了不被偏爱的人,该表露的委屈模样。 或许她觉得,陆明瑜或许会因为担心别人说闲话,从而同意赐婚。 又或许是她根本就是来找事的。 不论哪种,皇后的威严都不可冒犯。 适才她的行为,僭越了。 陆明瑜身子向后轻轻一靠,可以看出她已经不悦。 周围的宫人把身子伏得更低。 而适才还恭恭敬敬的绿猗,面色也变得尤为凝重。 燕王妃稍稍抬眸,就被这阵仗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第2018章 她最没眼力见! 一片死寂当中,外边又宫人走进来。 “娘娘,丞相夫人与丞相家的千金前来觐见。” 陆明瑜收敛怒意:“让她们先等着。” 也不知燕王妃抽哪门子的疯,竟然面上一喜,连忙开口:“娘娘,既然风相夫人来了,这岂不是正好?” “臣妾不用特意去找风相夫人谈了,刚好在娘娘这里,娘娘以为如何?” 陆明瑜挑唇:“也好。” 燕王妃大喜:“多谢娘娘。”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后娘娘已经心有不悦。 不多时,小茜和文茵在燕王妃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走了进来。 “拜见皇后娘娘。” 两人跪行大礼。 陆明瑜淡声道:“起身吧。” 小茜听得出阿姐不高兴。 她微微抬头一扫,看到燕王妃也在,霎时便明白了什么。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领着文茵向燕王妃行礼:“见过燕王妃。” 燕王妃没有叫两人平身,反而一个劲地盯着文茵打量。 看来看去,她竟然皱起了眉头,眼底也多了审视的意味。 她咂咂嘴巴,摇头:“这文茵小姐,似乎有些壮啊,都没有女子该有的弱柳扶风之柔美。” 小茜微微一笑:“燕王妃说笑了,妾身觉得女儿健康美丽。” 燕王妃别过头,根本没有与小茜搭话。 她眼底有轻蔑与无视。 可以看出,她根本看不上小茜。 或许轻视小茜的出身。 哪怕是皇后娘娘的姐妹,也是虞家的种,而且还是个外室的女儿,这样低贱的人,就算飞上枝头,也不配和她交谈。 她可是千金贵女,出身高贵,且还是尊贵的燕王妃。 陆明瑜道:“你们俩坐下吧,尝尝本宫的新茶。” 小茜含笑:“是,阿姐。” 看得出阿姐为她解围,小茜顺势便带着文茵一同落座。 陆明瑜问:“你们怎么来了?也不先和我打声招呼,要是知道你们来,今日不管什么事,我都会推了,专心陪伴你们。” 这番话透出了她对小茜的亲厚,以及她与小茜之间的密切关系。 目的就是告诉燕王妃,小茜两人来见她,是不用先送帖子的关系。 然而燕王妃却根本没有意会这层意思,不等小茜回话,便抢在小茜前边开口: “皇后娘娘,臣妾觉得她们倒是来得很巧,不仅方便商量,还让臣妾见了文茵小姐一面,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小茜眉头微微蹙了蹙,随即笑道:“妾身不敢高攀燕王妃,平日也和燕王妃没有来往,不知燕王妃要与妾身商量什么呢?” 第2019章 有病都说不出这种话 燕王妃不冷不热,态度分外倨傲。 仿佛与小茜交谈,是她对小茜的天恩。 她也没有顾及陆明瑜在场,单刀直入:“世子与文茵小姐有一面之缘,对文茵小姐一见倾心,所以燕王府要聘文茵为燕王世子妃。” “原本我根本不同意这门亲事,毕竟像文茵这种生母来历不明,又没有名分的姑娘,配我们燕王府委实有些够不上。” “但架不住世子软磨硬泡,我再不喜欢,为了儿子也只能点头。刚刚我正要请皇后娘娘赐婚呢,你们正好来了,也省得我特意去一趟相府。” 说着,燕王妃伸手在头上找了找,拔下一支小小的金钗。 她恩赏似的递向文茵:“既然你们都在,那就省事多了,接着吧,把它戴头上,之后我回燕王府,就和相府过六礼。” “你们也别担心,虽然是再娶,但是该有的排面少不了,到时候一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进门。” 一般相看之时,如果南方的母亲满意,就会赠钗以表态度,如果不满意,则会给女方其他的礼物,婉转地表示结果。 燕王妃一定觉得,她赠钗的行为,值得小茜受宠若惊感恩戴德,也值得文茵感激涕零欢欣雀跃。 然而文茵却没有动。 小茜看向文茵,不紧不慢地问:“你和世子见过?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文茵缓缓开口:“定是燕王妃误会了,女儿根本没有见过世子。不过昨日世子撞了女儿的马车,还不依不饶蛮横无理。” “倘若燕王妃指的是这令人不愉快的相遇,那么算是见过吧。然而女儿全程都在马车里,不曾出来,女儿也想不通何来的一见倾心。” 燕王妃皱眉:“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还有没有教养?” 小茜挑起的唇角落下,声音裹挟着冷意:“燕王妃,当着皇后娘娘的面骂人,这才算教养?” 燕王妃怒了,下意识地看向陆明瑜。 她觉得陆明瑜应该约束这等以下犯上的东西! 然而,陆明瑜端着茶盏,慢慢地把玩着杯盖,微微垂头,两耳不闻窗外事,仿佛没听见一样。 这时,小茜再度开口,掷地有声:“燕王妃,有几件事,妾身怕是得和你说清楚。” “首先,小女不认识世子,世子什么时候看到小女,又什么时候来的一见倾心,怕是有待考证。” “其次,小女的生母并非身份不明,她是我夫君发妻的亲生女儿!是丞相府的嫡女!哪怕是我的女儿,身份也比不上她!” “最后,我们相府高攀不上,还请燕王妃收回好意,为世子另寻良缘。” 第2020章 只要装傻,罪名就不存在 “发妻?” 燕王妃略微惊讶的声音响起。 文茵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茜。 陆明瑜把玩着的茶盖,“哒”的一声,阖上了。 殿内忽然变得分外寂静。 小茜一字一句解释:“是,发妻。我夫君与文茵的生母,早在多年前结成夫妇,有媒人、也有证婚。” “后来文茵的生母被奸人所害,至此与夫君劳燕分飞,夫君伤心离去,隐居沧山成为一名教书先生。” “幸得老天垂怜,文茵好不容易与我夫君父女团聚,然而我夫君那苦命的发妻,却担心影响我夫君的名誉,留下不许承认她的遗言。” “我和夫君遵循逝者遗志,只让文茵认祖归宗,并未公布夫君发妻的消息。” “却不曾想,百姓没有意见,别人不介意,但文茵生母秘而不宣一事,却成为燕王妃指责她低贱的由头。” “燕王妃,您虽尊贵,但凡事都得讲一个‘理’字,您对文茵的态度,就算走遍天下,也好没道理。” 小茜说得干脆利落,根本不给燕王妃反应的时间。 一番话砸下去,倒是把燕王妃砸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她。 燕王妃只能求救地看向陆明瑜:“皇后娘娘,您瞧丞相夫人,她、她、她……她好凶啊!” 憋了这半天,才憋出这一句话。 陆明瑜快要憋憋不住笑了。 但她还得维持皇后的体面,只能强忍着。 便是小茜和文茵,也是一脸诧异。 陆明瑜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 燕王妃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了,人是不怎么样,但心机也不怎么样,只是心思有点多。 面对燕王妃殷切的期盼,陆明瑜淡声道:“燕王妃,此事本宫也无法评理,否则你又要说本宫胳膊肘往外拐了。” “本宫已经为你去请陛下,等陛下来,便叫陛下做主如何?毕竟陛下姓长孙,应该会向着长孙家的人,对吧?” 燕王妃总算听出来了,皇后娘娘话语里有气呀! 但她索性继续装傻,权当不知道。 不知者无罪,只要她一直“不知”,那她就没罪。 只要坚持到陛下到来,那就万事大吉了。 然而燕王妃没有等来长孙焘,却等来了长孙焘的龙颜大怒。 内侍把几本折子递给陆明瑜,随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陆明瑜默默地翻开折子看了一眼,接着交给绿猗:“燕王妃,恐怕陛下此时不想见你,你看看吧。” 燕王妃接过折子打开,瞬间恼羞成怒:“一派胡言!这些大臣疯了不成!竟然这般编排堂堂燕王府世子!” 陆明瑜不紧不慢地道:“这些奏折,基本每日都会有,民生为重,平日陛下不愿为了一个燕王世子而把民生放到一旁。” “既然今日燕王妃也在,也省得陛下专门约你和燕王来谈话。你把这些折子带回燕王府,认真看一看,好好想想怎么约束世子。” “倘若你这母亲不会教,那么也只能由本宫和陛下帮你教了,到时候边疆历练,还是牢狱改造,全看世子的觉悟。” 燕王妃面色大变,握着折子还想帮儿子说话,陆明瑜直接下了逐客令:“本宫乏了,回吧。” 绿猗当即去请:“燕王妃,奴婢送您。” 燕王妃不情不愿。 陆明瑜问:“怎么?需要本宫亲自送?” 燕王妃连忙称不敢,只好委委屈屈地离去。 临走前,她还狠狠剜了小茜一眼。 在燕王妃走后,小茜有些担忧:“阿姐,我瞧着这架势,怕是燕王妃要去找上折子的人麻烦。” 第2021章 并不是为了等他 陆明瑜捏了捏眉心,颇为无奈。 她叹息一声:“燕王府一直以来都不太着调,原本没闹出大乱子,所以也就没有特意去管。” “不曾想燕王府倒好,不但不思感恩,反而变本加厉。确实有些过分了。” “说好听点是亲王勋贵,尊贵非常;说难听点,除了亲王府的尊贵,倒是什么都不剩了。” 小茜默然,燕王妃可连他们府上都看不上,除了帝后,他们又会把什么放在眼里呢? 她问:“阿姐,这是准备管燕王府的事情么?” 陆明瑜颔首:“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否则燕王府只会更加无法无天。” “说起来,你们一前一后的来,未免有些巧,你们和燕王妃,也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吧?” 小茜看了文茵一眼,随即颔首:“正是。原本是与燕王世子的一点小冲突,可现在看来,似乎有点严重。” 陆明瑜道:“文茵的亲事始终没有着落,依文茵的才貌以及家世,被许多人看上是正常的。” 小茜点头:“我也是这般觉得,文茵受欢迎,从来不是她有什么错。但我也不想她因此烦恼,所以只好求到阿姐这里来。” 陆明瑜含笑:“你我姐妹之间,只要你开口,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去做,但我想听听文茵的想法。” 视线转到文茵身上,文茵立即站起来行礼:“回皇后娘娘,我目前并不想嫁人,还请皇后娘娘体谅。” 陆明瑜问得十分直白:“可是为了秦宁?为了他所以你愿意等?” 文茵缓缓摇头:“回皇后娘娘,并非如此。我只是,没有遇到那个,让我迫不及待想要成为人妇的人。” 陆明瑜轻轻颔首:“原来是这样,那么你希望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小茜适时开口:“我想请阿姐放出风声,称文茵的婚事你会拿主意,如此便能杜绝不少居心不良的求亲者。” 陆明瑜点点头:“这没什么难的,我到时候便会放出风声。不过近期文茵先别出门,待我这边解决了燕王世子的问题后,再恢复日常生活。” 文茵屈膝行礼:“多谢皇后娘娘。” 陆明瑜含笑:“坐下吧,无需多礼。” 文茵落座后,小茜慢慢开口:“阿姐,说起来世子与相府马车冲突时,除了秦宁在场以外,还有另一个人在场。” 陆明瑜问:“哦?是谁呢?” 小茜压低声音:“陈少游。最开始是他出手为文茵解围。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但是鉴于他的经历,我还是有些担心。” 陆明瑜道:“我明白了。陈少游目前为我效力,人还算安分,但是我也不保证他完全没问题。” “还是那句话,最近你警醒些,好好保护文茵,可别叫人钻了空子,到时候不好处理。” 小茜应下:“我会的。” 陆明瑜想起燕王妃的事,微微蹙起眉头。 而就在这时,绿猗前来禀报:“娘娘,燕王妃去陛下那里了。” 第2022章 一道令她看了就昏倒的圣旨 这燕王妃前脚刚离开紫宸宫,后脚便折身去了承明殿。 只因她越想越气,气不过只好去长孙焘那告状。 于是,她风风火火地赶到长孙焘面前,一见面就开始哭诉:“陛下,臣妾想开宗族会议,请陛下成全。” 长孙焘头也不抬,依旧握着朱砂笔勾勾画画:“皇婶要开宗族会议,您找福王爷爷便是,来找朕做什么?” 福王妃哭哭啼啼:“陛下虽然不是宗族之长,却是天下至尊,臣妾的委屈,也只有陛下能做主,恳请陛下成全。” 长孙焘淡声询问:“哦?不知什么事非得朕做主呀?” 燕王妃声泪俱下:“陛下,皇后娘娘偏心,她胳膊肘往外拐,还请陛下做主,制止皇后娘娘这种行为。” 长孙焘依旧没有太大反应:“皇婶说朕的皇后胳膊肘往外拐,拐向谁呢?” 燕王妃抽抽噎噎:“自是拐向她娘家姐妹!” 长孙焘打断了她:“皇后的娘家姐妹,便是风相的妻子,风相是朕的股肱之臣,按理来说,乃是一家人,不知皇婶为何说皇后胳膊肘往外拐,这好没道理呀!” 燕王妃噙着泪怔怔地看着长孙焘,竟一时语塞。 过了片刻,她磕磕绊绊地道:“臣妾此番入宫,是为您的堂弟燕王世子求赐婚恩典,然而皇后娘娘为了其娘家姐妹,断然拒绝了赐下恩典。” “一边是血亲堂弟,一边是朝中大臣,亲疏远近,这不是一眼明了的么?当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脉的亲人更亲了!” “皇后娘娘不偏疼自家堂弟,反而去偏心臣子夫人,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是什么?” 长孙焘声音依旧淡然平静,他说:“皇婶此言差矣,倘若一般人家,自是用血缘来定亲疏,但我们是皇家。” “皇家也是个宗族,然而帝后却是例外,朕与皇后不仅是长孙家的一份子,更是这天下之主。” “长孙家是小家,天下是大家,朕是天子,皇后母仪天下,我们夫妻理应以天下为重。” “然而治理天下,却需要仰仗群臣,尤其是那些股肱之臣。如此看来,便是朝臣更亲。” “皇婶适才的一番话,拘泥于小家,没有考虑大家,实乃胸襟不够宽广,您堂堂王妃,怎可这般小家子气?” 燕王妃哑口无言:“臣妾……臣妾……臣妾就是觉得不公平!” 长孙焘含笑问她:“那你觉得怎样才公平呢?” 燕王妃理直气壮地开口:“当然是同意赐婚,我们燕王世子又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怎么就不能同意给他赐婚?!” 长孙焘问:“说起来,朕还不知道燕王世子想娶的是谁呢!” 燕王妃忙道:“和风相夫人有关的,当然是风相的千金,文茵!既然陛下说风相是另外一种层面上的亲戚,皇后娘娘更应该准允亲上加亲!” 长孙焘略微沉吟,随后点点头:“皇婶这番话很是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么朕就做了这个主吧!” 燕王妃喜出望外:“多谢陛下!陛下果真是自家人,知道向着自家人,和外面嫁进来的不一样。” 长孙焘唇角挑了挑,没有言语,而是亲自写下一封圣旨,并盖上大印。 近侍接过圣旨,递给燕王妃。 长孙焘含笑:“皇婶,这是朕给堂弟的赐婚圣旨,依皇婶之意,亲上加亲。” 燕王妃喜不自胜,暗自咒骂陆明瑜的同时,迫不及待地把圣旨接到手里。 可当她看清圣旨上的内容时,却一口气没有提上来,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这……这……唔……” 第2023章 她要气死了,真的。 长孙焘的近侍不慌不忙地为燕王妃请来御医。 那御医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燕王妃给唤醒。 燕王妃刚醒过来,就握着圣旨涕泗横流:“陛下,这……这……这怎么能如此呢?” 长孙焘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皇婶说了,亲戚也是亲,臣子也是亲,现下堂哥既是朕的亲人,又是朕的近臣,还与其他大臣之女有一桩好姻缘,这不就是皇婶想看到的吗?” 燕王妃瞠目结舌,满肚子的苦水,不知道找谁吐去。 只因这圣旨之上,废去了燕王世子的世子之位,给了一个五品小官的职位,还赐婚杨家的千金。 结亲对象不是相府千金也就罢了,偏偏还是燕王府侧妃的亲侄女。 侧妃与她本就不对付,如今亲侄女成为她的儿媳,不仅她觉得膈应,便是她儿子,日子怕是也不好过。 她不甘且不愿:“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长孙焘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冷不热地道:“怎么?皇婶对朕的决定不满意?” 燕王妃忽然一怔,浑身如同被凉水从头浇到脚,寒凉彻骨。 可她还是接受不了儿子失去世子之位。 她声泪俱下地表示:“陛下,犬子他并未犯什么过错,您为何要褫夺他的世子之位?犬子与相府千金金玉良缘,您为何就是不同意呢?” 长孙焘语气虽淡,却不容置疑:“皇婶,朕原本以为你只是不懂家事,太过宠溺堂兄;却不曾想,你连国事都不懂。” “堂兄屡屡为非作歹,惹得满朝文武怨声载道,朕只是褫夺他世子之位,已经是朕看在皇叔的面子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倘若朕真的较真,堂兄怕是要去充军戍边。朕在保他,皇婶明白么?” 燕王妃依旧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陛下!犬子他不过是打打架!遛遛鸟!且对女子殷勤了些,何至于处罚得如此严重?!” 长孙焘没有多言,只是道:“皇婶,君无戏言,此事绝无更改,若是皇婶不满朕的决定,朕只好以抗旨之罪,问罪皇婶了!” 燕王妃抬头,看到今上是如此地毋庸置疑,她不免心头一颤,满肚子的话,也都咽了下去。 她问:“世子是唯一的嫡子,陛下废了他,是想要立侧妃的儿子为世子么?” 长孙焘淡声道:“我大秦虽有嫡庶尊卑之别,但能力也相当重要。燕王一爵,乃亲王之尊。朕不容许任何丧德败行之人坐到这个位置,明白么?” 燕王妃还想说什么,刚到嘴边的话,霎时被吓得吞了回去。 长孙焘挥挥手:“朕有要务处理,皇婶请回吧。” 燕王妃不敢多言,颤巍巍地捧着圣旨,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长孙焘看了她一眼,随后吩咐近身侍卫:“给燕王送一柄戒条,倘若燕王聪明,就知晓应当如何管好妻子及不成器的儿子。否则,这燕王朕也不是不能废。” 第2024章 近水楼台,摘颗月 处理完燕王妃,长孙焘便回了紫宸宫。 一来担心陆明瑜受委屈,二来被燕王妃这么一搅和,他也觉得有些烦,索性放下奏折。 小茜和文茵尚未离去,正与陆明瑜说着话。 见到长孙焘到来,两人连忙行礼:“参见陛下。” 长孙焘摆摆手:“自家人,不必客气,坐下吧。” 接着,他看向陆明瑜:“没受气吧?” 陆明瑜含笑:“燕王妃能给我什么气受?” 长孙焘伸手指了指脑袋:“燕王妃这里有问题,仗着辈分大,连帝后都不懂尊敬,我已经狠狠罚了她了。” 陆明瑜手指点了点下巴:“让我猜猜,你大概是废了燕王世子之位,并且还给了燕王世子指了桩婚事。” 长孙焘坐到陆明瑜身边:“知我者,一直都是晏晏也。” 陆明瑜扬唇:“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长孙焘道:“明知故问,我还不是担心燕王妃给你气受。你平日不理世事,连宫务都假他人之手,交给太妃和绿猗。” “如此一来,外人难免觉得你仁慈好说话,自然不怕你,尤其是燕王妃这种没有脑子的。” “要我说,下次你没事还是发发火,打几个人,罚几个人,这样大家才会惧怕你。” 陆明瑜忍俊不禁:“我有你护着,大家怕不怕我有什么重要的?再者燕王妃那类人惯会作妖,我也不会和她们置气,所以没有人能影响我心情,更别说给我气受了。” 长孙焘无奈:“你呀,就是太仁慈。” 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妻子,长孙焘也不再多言。 他看向小茜和文茵:“此事你们与先生说了没有?” 小茜颔首:“已经与夫君说了,夫君大抵会去找燕王。” 长孙焘点头:“如此甚好,我们许多事不方便插手,倘若有先生出手,那么事情也会简单许多。” 小茜应下:“我会与夫君慎重对待,不叫阿姐和陛下烦扰。” 长孙焘道:“我和你阿姐没有什么烦扰不烦扰的。只是我们在宫中,鞭长莫及,那燕王世子就是个泼皮无赖,府上的守备做好了,可别叫他趁虚而入,平白连累了文茵的声誉。” 小茜再度应下:“是,陛下。” 长孙焘提议:“既然你们已经认定了秦宁,平日要多连累连累感情,秦宁那人虽然温润谦和,然而他在感情之上,怕是有些慢热。” “平日他就在先生身边,时常出入相府,你们近水楼台,可自己把握机会把这轮月摘了,晓得吗?” 小茜与文茵对视一眼,慢慢点点头。 陆明瑜却笑个不停:“近水楼台虽然先得月,但是不是说摘就摘啊!” 第2025章 这才叫助攻 明明是长孙焘与陆明瑜在谈文茵的事,可偏偏小茜和文茵根本插不上话,如同真正的局外人一样。 虽然有燕王妃一通搅和,但入宫的目的已经达到。 小茜很识时务,可不愿意杵在夫妻两身边,做那明亮的大蜡烛。 她当机立断,开口准备告辞:“阿姐,陛下,秦宁的事情,你们最是清楚不过了。” “只要名叫蒹葭这块伤疤一日不愈合,就算强把他绑在身边,难受的不仅是他,也是文茵。” “再者,因为接触较少,文茵目前也不是非他不可,所以他们两的姻缘,还是顺其自然吧。” “倘若天有注定,兜兜转转他们一定终成眷属。但若是没有缘分,那么怎么做都是徒劳。” 长孙焘听了,哈哈大笑:“小茜这番话很是有道理。”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该出手时绝对不要犹豫,当初正是因为你阿姐的死缠烂打、不依不饶,才有了后来的两情相悦。” “但凡当初你阿姐没有那么热情,只怕现在五个小宝都没出生,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反之亦然。你得教教文茵,叫她别那么被动。” 一番话,使得陆明瑜连连翻着白眼。 见长孙焘越说越跑偏,她不由得瞪了长孙焘一眼:“少说两句,没完了。” 长孙焘含笑看向她:“事实如此,当初……” 陆明瑜清了清嗓子,长孙焘霎时闭嘴。 小茜抓住这个时机,开口告辞:“多谢陛下,我会告诉文茵。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说完,小茜起身行礼。 文茵跟着起身,舒舒展展地行礼。 陆明瑜依依不舍地看着小茜:“多来宫里看看我,别总是等着我给你传信,你才来。” 小茜点头:“是,阿姐。” 陆明瑜给绿猗使了个眼色。 绿猗向宫人招招手,霎时有宫人端着托盘上来。 绿猗接过托盘,走向文茵,屈膝行礼:“小姐向来朴素,不/爱金银玉器这些俗物,所以我们娘娘给姑娘准备了几本书籍,给姑娘平时消遣,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文茵看到托盘里的书籍,不由得眼睛一亮:“这些都是孤本……” 陆明瑜笑道:“杨迁那些书虽然精彩,但多数都是看一遍就不会再拿来反复研读的。这些传世之书,才值得我们反复咀嚼。” “小茜说你平日最喜欢看书,所以我便把这些书送给你。渊博学识不是我们的目的,但好的书可以陶冶情操,相信你会喜欢。” 文茵立即跪了下去:“多谢娘娘赐书,臣女感激不尽。” 陆明瑜微微颔首:“去吧,看完再来找我拿其他的。” 文茵起身,端起托盘,喜悦溢于言表。 小茜领着她退下。 待两人走后,陆明瑜睨了长孙焘一眼:“这才叫助攻,明白吗?光用语言劝说有什么用?” 长孙焘忍俊不禁:“别高兴得太早,秦宁不一定喜欢这些书,到时候只有文茵一人陶醉,也是无用。” 陆明瑜挑唇:“我了解秦大哥。” 长孙焘的笑意,霎时敛住 。 第2026章 他又醋了! 陆明瑜缓缓垂下头。 完了完了。 他醋了。 他醋了! 后果很严重。 怎么办? 怎么办? 有了! 陆明瑜缓缓抬头,然后猛地扑进长孙焘怀里。 她用小脑袋在长孙焘怀里蹭来蹭去,笑吟吟地开口:“草草,草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日不见如隔六秋,我好想你呀!” 长孙焘冷漠地把她从自己身上拎走:“晏晏的算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陆明瑜再度扑上去:“那还不是因为昭华教的好。自从有了昭华,我整个人都变聪明了呢!” 长孙焘又把她拎走:“哦?是吗?可是有的人一点都不了解我,反而了解别的男人。” 陆明瑜又扑了上去,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身,把脑袋靠在他的胸膛:“里面的小人告诉我,有的人在吃醋。” 长孙焘挑眉:“小人?” 陆明瑜伸出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对啊,小人,小小一个人,有着小小的心眼儿。” 长孙焘眉头皱得更紧,又把她拎走:“这个人心眼太小了,你的脑袋大,会压死他的。” 陆明瑜霎时变得委屈巴巴的:“你就只在乎小人被压死,根本不在乎人家弯腰有多累,人家肚子里还有一个意外之物挡在你我之间呢!” 长孙焘闻言,长叹一口气:“所以,我要是不踩有人递来的异行台阶,我就得越天堑呗?” 陆明瑜斩钉截铁地点点头:“我给你台阶了,你要是不下,那我就会很生气。我要是生气,你得越过天堑来哄我,否则哄不好的!” 长孙焘一阵无语:“分明是你的错,你个没良心的家伙。” 陆明瑜一脸无辜:“啊咧?我的错,我哪里错了?” 长孙焘冷哼一声:“让我吃醋就是你不对。” 陆明瑜佯装生气:“不是给你道歉了吗?” 长孙焘还想说什么,但他很快就识趣地闭上嘴。 因为他知道,倘若他不赶紧适可而止,那么这小小的家伙就要生气了! 别看这家伙个子小,生起气来威力十足,他可承受不了? 于是他振臂将陆明瑜揽入怀中:“不气了不气了,舍不得生你的气。” 陆明瑜喜笑颜开:“我的昭华,就是明事理。” 长孙焘长喟一声:“不明事理能怎么办?要是不乖的话,会被打的。” 陆明瑜笑呵呵地道:“谁会打你?怎么可能?你可是九五之尊,一朝天子。” 长孙焘伸手指着她的小脑袋:“哪怕我君临天下,偏偏还有你这小家伙能降住我,有什么办法呢?被你吃得死死的。” 陆明瑜掩唇偷笑:“也就是说啊,这辈子遇到我,绝对是你最大的幸运。” 长孙焘连忙附和:“是是是,绝对是最大的幸运,毕竟多了个活祖宗。” 陆明瑜哈哈大笑:“草草,乖。” 第2027章 这不堪入目的东西! 要说那燕王废世子,还没等入宫的母妃带来消息,他便色令智昏,忍不住前往相府附近蹲守文茵。 多番打听,知晓文茵并不在府上,他并未因此知难而退,反而让手下守住了相府进出的必经巷子。 待小茜与文茵从宫里回来时,马车进入巷子,他便收到了消息。 这一次,他没有唐突,而是眼瞅着小茜和文茵进入宅子后,他让下属准备了纸鸢,找了个上风口的位置,让纸鸢顺着风进入相府。 因为不是季节,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有一只纸鸢,带着他的酸诗,落到相府后院。 然而好巧不巧,这纸鸢没有掉在文茵的院子,而是掉进小茜和风先生居住的院子。 小茜屋里伺候的丫鬟捡到纸鸢,便立即把它送到了小茜面前。 小茜原本在逗小风湛玩,看到纸鸢的刹那,脸色都变了:“把公子带下去。” 奶娘抱走小风湛后,小茜端详着纸鸢上的诗文。 她猛然把纸鸢拍在桌面上:“荒唐!简直不堪入目!” 小蓟看了一眼,只见“耳鬓厮磨”、“共赴巫山”等字样。 她羞得低下了头。 小茜当即下令:“把相爷请回来,另外,叫护卫统领来见我。” 小蓟当即去办。 不一会儿,护卫统领先一步来到小茜面前。 一同来的,还有相府的老管家。 两人行过礼后,小茜让丫鬟将纸鸢递给护卫统领:“你看看,这是刚落入相府的纸鸢。” “这种不知廉耻的脏污东西进入相府,护卫为何没有半点察觉?我需要一个解释。” 护卫统领看了,不由得臊红一张老脸。 他连忙请罪:“属下知错,请夫人恕罪。” 小茜望着他片刻,不由得叹了口气:“我本不该对你如此苛责,然而你也要体谅我的苦衷。” “相府一直不太平,所以相爷才聘请你们看家护院。相府一家子的安危都系在你们身上。” “今日是这种不堪入目的脏东西落进来,明日会不会就是人落进来了?相府有未出阁的小姐,这些脏东西是会败坏她名声的!” “安稳的日子过了几天,你们就如此松懈,这绝对不可取!所以我要你加强府中戒备,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不许掉落在这座府邸里面!” 护卫统领一一应下:“属下等必定加强戒备,请夫人放心。” 小茜挥了挥手:“下去吧,念在你们初次犯错,我不计较。倘若再犯,一律按照家规处置。” 护卫统领恭敬地将纸鸢交还给小茜,随后便退了下去。 小茜看向老管家,换做和颜悦色的模样:“您可是有事找我?” 老管家点头:“夫人,适才外出采买的伙计前来禀报,说是相府进出的必经之路,有可疑的人徘徊。” “那些人看起来像是小厮一类的人,此事老奴已经告知护卫统领,但还是觉得有必要向您禀报。” 小茜点点头:“我明白了。老管家,麻烦您传令下去,但凡燕王府的人靠近,亦或者上门,都必须立即禀报我。切不可轻易放他们入府。” 老管家抬头,神色有些惊讶:“夫人,这是……” 小茜声音有些冷:“燕王府的世子觊觎我们文茵,可别叫他把文茵的名誉给败坏了。” 老管家领命:“是,夫人。” 也就在这时,小蓟匆匆进来:“小姐,相爷回来了。” 小茜看向老管家:“您先下去吧,我要和相爷谈事情。” 第2028章 小人最是难防了 风先生刚走进屋里,便看到小茜冷着一张脸。 风先生怔了怔,硬着头皮走进去。 可见,这副场景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暗自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 有什么好怕的? 亏得他觉得脚底有点麻,腿有些酸软。 他走过去,坐到小茜身边:“夫人,莫要气恼。” 小茜把纸鸢往桌面上一丢:“我倒是不想气,但是那燕王府的人实在是不知廉耻,夫君你瞧瞧,这种寡廉鲜耻的东西,真不知他父母如何教的,竟然写出这些玩意儿!” “别说文茵还未出阁,就算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看到这些东西,怕也要羞愧得无地自容!燕王府怎么回事?不要脸的吗?” 风先生袖手垂头,默默地听着。 像极了听训得孩子。 待小茜把满腔怒火发/泄完,他才慢慢地开口:“为夫适才已经去找燕王了,燕王表示,会好好教育世子,不让世子再给文茵添烦恼。” 小茜撇撇嘴:“我觉得没有用,倘若有用的话,燕王世子就不会被纵得无法无天。” “对了,他已经不是燕王世子了,燕王妃刚刚拿着废世子的圣旨回去,我想他很快就能接到圣旨。” “这家子无法无天,藐视法度,总会干一些下三滥的勾当,那废世子胡闹也不是一两天了。” “只怕被废之后,会把这笔账记在我们头上,最后变本加厉地恶心我们。” 风先生默默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告诉小茜:“嘉佑帝在世时,燕王一直与今上不对付。” “元武帝即位后,因为辈分等各种原因,一直没有处置燕王府的问题。” “今上即位后,燕王府依旧没有任何收敛,陛下早就看不下去,想动燕王府了。” “这次文茵的事情,恰好给了陛下一个由头。所以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在陛下的意料之中。” “我们只管保护好文茵,做为人父母该做的事情即可。至于陛下的行为,我们无需插手。” “夫人也不要太着急,有为夫在,为夫会处理好一切的,别担心啊。” 小茜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好,夫君可要小心,小人最是难防了。” 第2029章 深夜的不速之客! 夜阑人静。 文茵正在房间里看书。 那是陆明瑜送给她的孤本。 她捧着书卷爱不释手。 近身丫鬟眼瞧着蜡烛的灯芯长了,烛火越来越小,拿起剪刀便去剪烛。 灯影晃了晃,屋内再度亮堂起来。 可文茵竟然对一切浑然不觉。 近身劝她:“小姐,夜深了,您该睡了。” 文茵摇摇头:“我还不困。” 近身撇撇嘴:“小姐,奴婢多嘴问一句,您是因为燕王世子的事情而烦恼,还是真的喜欢看书?所以才迟迟不入睡。” 文茵叹了口气,却是没有言语。 近身一脸疑惑,几度想要张口,却又欲言又止。 文茵抬眸,看到小丫头憋得难受,于是便开口解释:“我自然是喜欢这些书,燕王世子的事情再大,都有父亲和夫人顶着,我再着急,也没有任何用处,倒不如凡事听他们安排,好叫他们放心。” 顿了顿,文茵继续开口:“连皇后娘娘都晓得我喜欢看书,所以才送了这些珍贵的书籍给我,没想到你跟我那么久了,却对此一无所知,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近身连忙请罪:“小姐,奴婢愚钝,请小姐恕罪。” 文茵摆摆手:“无碍,你困了就先去歇着,我再看会儿。” 近身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于是便退到一旁,却也没敢先主人一步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文茵依旧孜孜不倦。 近身丫鬟有些扛不住了,靠在椅子上不停地打瞌睡。 忽然间,“砰”的一声,窗户猛然被打开,桌上的烛火骤然熄灭。 近身丫鬟霎时惊醒,却又瘫软在地。 也就在这时,一柄匕首抵住了文茵的脖颈:“嘘,刀剑不长眼哦!” 文茵脊背一僵。 这声音她可太熟悉了——燕王世子! 她没有动弹,下一刹那书便被从她手中抽走。 “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匕首又抵近她的脖颈稍许:“应付他们,若敢耍花招,我就杀了你的丫鬟。” 文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没事,风把窗户吹开了。” 不是守夜丫鬟的回应,而是主子的回应。 外边的人竟然不觉得任何异样,低声开口:“夜深了,还请小姐安睡。” 文茵没有回应。 直到外面又恢复常态,燕王世子才一把掐住文茵的后颈,迫使文茵面对他。 他一脸狰狞,咬牙切齿:“给脸不要脸,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但没想到你们竟然告到皇后娘娘面前,在皇后娘娘面前诋毁我,让我失去世子之位!” “把我害成这样,我一定要从你的身上讨回来,一点一点地讨回来!长夜漫漫,够我讨的了!” 说完,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文茵。 微光下目光灼热而滚/烫。 文茵一惊。 是了,燕王世子虽然顽劣,但身手却不差。 能避开护卫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糟糕,怎么才能逃/脱呢? 该怎样才能从这人手中逃走呢? 第2030章 你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 文茵思绪急转,思索逃生的方法。 然而兵横在颈,倘若她想借助外力,那必死无疑。 但要是不借助外力,没有武力的她根本就没有逃/脱的方法。 就在她冥思苦想时,燕王废世子却看出了她的心思:“别想逃,你会死得很快!” 说完,他的手握住文茵纤细的腰肢。 那只手摸索几下,随后到达背部,沿着背继续往上。 直到,他伸出手指轻点文茵的哑穴。 整个过程,文茵都在颤抖。 那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可尚未等她有所反应,燕王废世子便把她拖到床边,将她丢到床上。 文茵本能地想反抗,可她抓住床单的手紧了紧,随即浑身放松下来。 她忍着极致的恶心,转过身体,就着微光抬眸看向剑尖逼近的男人。 她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本该有的恐惧,害怕,全然没有。 燕王废世子见状,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他眉头高高皱起:“这就认命了?挣扎给我看啊!你要是半点痛苦都没有,怎么抵消我的心头之恨!” 文茵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仰面面对燕王废世子,就那么看着。 燕王世子止住本要脱/衣裳的动作,他欺身上前,面颊与文茵近在咫尺。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文茵的面颊,另一只手,则握着匕首放到文茵腰间的璎珞上,准备轻轻一挑。 可尽管如此,文茵依旧没有反应,只是那么看着他。 燕王废世子怒意横生,抚过面颊的手猛然绕到文茵的脑后。 他面目狰狞:“挣扎!恐惧!害怕!给我有点反应!” 文茵依旧一动未动。 燕王废世子急了,他冷笑着:“没感觉是么?那我们去个有感觉的地方!” 说完,燕王废世子将文茵拦腰抱起,跳窗出了房间。 文茵只觉得面颊被寒风吹得生疼,而后被燕王废世子抱着,避过所有的守卫,落到一间院落里。 看到屋里烛光尚且亮着,文茵面色微微一变。 可仅仅只是稍纵即逝。 她又恢复那没有任何知觉的模样。 她知道,只要她露出半点情绪,事情就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她必须要控制自己。 而这时,燕王废世子抱着他靠近屋子,所到之处,一切下人护卫都被小石子砸中,软倒在地,没了知觉。 “知啦!” 门被推开。 秦宁闻声抬眸,尚且未看清来人,便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也无法发声。 燕王废世子走过去,一把推落桌面的东西,把文茵丢上去。 而秦宁,就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燕王废世子一脸狞笑:“既然在你的屋里没有观众,你不给我任何反应,那么我就当着他的面,要了你如何?” “这会儿,你该挣扎、害怕了吧?你毁了我的世子之位,那我就在他面前毁了你!” “风相的得意门生之一,所有人为你看好的良配,只要你我合二为一,你和他便再无可能!” 说到这里,他笑出声:“想想就激动,就让我好好品尝你吧!” 第2031章 我不会放过你们! 燕王废世子放开文茵,而后噙着狰狞的笑意,猛然把文茵的腰带挑断。 他走近桌子,向前跨了两步,手放到自己的腰带上。 很显然,他真的要当着秦宁的面,糟蹋文茵。 这时的文茵,眼底终于噙了泪光。 不是恐惧,而是羞辱。 是的,羞辱。 她盯着燕王废世子,就在燕王废世子扯/下腰带的刹那,她一脸决然,猛地咬向自己的舌头。 就算是死,她也不能承受这等耻辱! 就在舌头在毫不迟疑的咬合之下破开,剧痛传来之际。 “砰!” 燕王废世子的脑袋,破开一个大洞,鲜血霎时溢出来。 而本该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的秦宁,已然站到起身,他的手里拿着砚台。 正是他,打了燕王废世子。 原来,之前相府时常出事,为了以防万一,他在穴道处的衣裳上缝了个小铁片。 适才点穴的力道被铁片减缓,穴道没有点上。 他等的正是这个时机。 而被秦宁这么一打断,文茵收住了咬舌的力道。 也捡回一条性命。 但是她的口中,很快就蓄满一大口鲜血。 她一边吐出大口鲜血,一边爬下桌子。 燕王废世子一脸惊愕,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 紧接着,他恼羞成怒,就要对秦宁动手:“杂/种!你敢伤我!” “砰!” 又是一声响,燕王废世子再度被砸中脑袋。 但这次打他的,不是秦宁,而是文茵。 文茵甚至来不及系腰带,抓起笔洗就砸。 砸过之后,她猛然摔落笔洗。 “哐当!” 巨响响起,笔洗碎裂。 而外边,也终于传来脚步声,是护卫被笔洗碎裂的声音引来。 两人都被点了哑穴,也唯有这种声音能吸引注意力。 这是文茵的临场反应,当机立断。 燕王废世子怒不可遏:“贱/人!你伤我!” 话音落下,他猛然一脚。 文茵被踹中肚子,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她砸在地上,捂住肚子一脸痛苦。 燕王废世子仍不解气,立时欺身上前,手中的匕首猛然挥下。 适才来不及阻止的秦宁,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得了喘/息,他终于来到文茵身边,以身挡在文茵面前。 匕首对着他的胸口扎下! 势不可挡的力度,根本无从躲避。 好在他眼疾手快,竟抓了一本书挡着。 那匕首刺在书上,力道受阻,一时竟连书都没有刺破。 “杂/种!你们都去死!” 燕王废世子雷霆震怒,目眦欲裂。 很显然,愤怒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抽出匕首,不管不顾地补刀。 疯了似的! 秦宁只能用书本慌忙去挡! 而那书本,很快被扎得不成样子。 就在秦宁的防线破溃时,房门终于被打开。 火光大亮,护卫撑着火把冲进来。 见到血迹以及有人正在打斗,护卫抽刀一拥而上。 燕王废世子身手极佳,霎时就应对来袭的护卫。 他一脚踢飞一个,旋身避开攻击,一掌击在另一名护卫的手腕,打掉兵刃的刹那,拉过护卫砸向围过来的其他护卫。 就这样,三两下就把护卫给解决了。 但他眼看人多势众,并没有恋战。 他恶狠狠地瞪了秦宁和文茵一眼:“等着!” 随后,便准备跳窗逃离。 第2032章 小茜的决断! 可是已经迟了。 府里的守备已经全部被惊动。 上百高手的包围圈,任氏燕王废世子身手再好,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可尽管如此,他依然没有半点慌张。 任由府中的护卫将他按在地上。 他狞笑着看向屋里,冲蜷缩成一团的文茵,以及惊魂未定的秦宁,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 他怕什么?! 只要他还姓长孙,他就没有任何怕的理由。 况且,这种丑事,他就不信相府会宣扬出去! 所以他敢笃定,经他这么一搅和,就算秦宁不嫌弃,文茵也没有那个脸去嫁秦宁。 让文茵失去与秦宁结成连理的机会,这便是他的报复。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也不差。 思及此处,被死死按在地上的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哈哈……” 正此时,小茜与风先生匆匆赶来。 两人都只是随意披着外披,连鞋子都没有穿好,可见来得相当匆忙。 “文茵!” 小茜在门口就看到文茵满嘴是血地躺在秦宁怀里,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仓惶地跑向文茵,步履踉跄,跌跌撞撞。 终于来到文茵身边,她心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文茵,却看到文茵的嘴里,不断地吐出鲜血。 她缩回手,仓惶大喊:“大夫!大夫……去把我父亲请来!快去!” 老管家连忙开口:“夫人莫急,老奴已经着人去请了。” “我怎么能不急?人都伤成这样了。”说话间,小茜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她替文茵把衣裳拉好,只是一个劲地流泪,什么都说不出来。 文茵见她如此难过,伸出带血的手,拍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可这却更叫小茜伤心了。 她声泪俱下,泣不成声:“是谁?!是哪个畜生伤的你?!” 文茵轻轻摇摇头,却说不出任何话。 秦宁张了张口,也没有任何声音。 风先生怒骂护卫:“秦大人被点了哑穴!你们吓了是吧?!” 护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为秦宁解开哑穴。 秦宁开口,第一句便是:“相爷,事关小姐声誉,请封/锁消息!” 风先生挥了挥手,老管事点头退下。 他看向文茵,了然的目光中,带着心疼。 小茜含泪看向秦宁:“秦大哥,那畜生是谁?” 秦宁无地自容,为自己没有保护好文茵感到羞愧:“燕王废世子。” 小茜咬牙切齿:“那没教养的东西!” 说着,小茜起身。 瘦小的她,直接抓起一个凳子,怒气冲冲地向外边走去。 “畜生!我相府的人你也敢伤!” 话音落下,燕王废世子狞笑着看向她,挑衅之意味十分明显: “为人臣子,你们连燕王府都敢惹,我伤一个小小贱/人,有何不可?” “有种你就打下来,朝着我的脑袋打,再来一下!到时候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你们死定了!” “不!死太便宜你们,只要我还活着一日,我就不会让你们好过!” “文茵迟早是我的!正妻她不愿意做,那就做最低贱的侍妾得了!哈哈哈哈……” 小茜文茵,双目血红。 她沉声下令:“把他翻过来!” 护卫有些忌惮:“夫人,这是燕王府的,您……” “翻过来!”小茜低喝一声。 护卫不敢违抗,用力将燕王废世子翻了过来。 小茜扬起手中的凳子,猛然砸向燕王废世子的两腿之间。 “啊——!!!!”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看着痛苦不堪的燕王废世子,小茜把凳子往地上一丢:“去,着人去通知潜龙府邸、越国公府,还有荥阳王府,就说我惹事了,请他们过来撑腰!” 第2033章 一定要为她做主 说完,小茜恶狠狠地瞪了痛苦哀嚎的燕王废世子一眼: “我从未倚仗过自己的身份和后台,但是既然你跟我讲身份权势,那我们就拼一拼如何?” “看看究竟是你这占着长孙一姓却被唾弃的人厉害,还是我这身份低贱的臣子笑到最后!” “敢伤我的家人,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告诉你,千万别惹一个母亲!否则必定会将你拆骨入腹!” 风先生看着这一切,并未阻止。 小茜怒意未消,她深深地看了风先生一眼,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 风先生读懂了她眼中的寒意,连忙解释:“夫人,此事……” “稍后再说。”小茜连忙打断,而后看向文茵。 风先生并未多言。 夫妻二人一同回到了文茵身边。 小茜蹲身把文茵搂到怀里:“别担心,我会为你做主。不管是燕王府,还是天皇老子,敢伤你就要付出代价。” 文茵腹部仍旧疼痛不已,她不是抽搐,却还是隐忍着没有哼出声。 她抱着小腹,牙关紧咬,犹如一头倔强的小兽。 风先生心疼得直叹息。 秦宁手足无措。 发生适才那种状况,不管是他,还是文茵,此时处在同一个屋里,必定尴尬难言。 他素来从容,却从未有过这般如坐针毡的时候。 小茜看出了他的局促,出言解围:“秦大哥,麻烦你把事情的经过和相爷说一说,等会儿荥阳王府和越国公府他们来人时,我们也好尽快商讨应对之法。” 秦宁如释重负,依言去找风先生。 看着秦宁这番模样,文茵缓缓阖上眼。 也就在此时,文茵终于明白,秦宁的心里没有她。 虽然自始至终都这样认为,但此时是最清楚彻底的认识。 秦宁是好人,所以会毫不犹豫为她挡刀。 但因为秦宁心里没有她,所以此时才会显得这般尴尬。 如果在意她,那么只会有心疼。 因为母亲的经历,她在感情一事之上,尤为倔强。 既然秦宁无意,她也不会强求,因为她明白强求没有好结果。 想到这里,她抓紧小茜的衣袖,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答……答应我,不要逼……逼秦宁负……负责……” 小茜从文茵被割断的腰带,大概猜出她适才的遭遇。 听闻此言,小茜定然明白文茵心底的想法。 她怎会不答应呢? 她把文茵抱在怀里,用袖子为她擦去额上的冷汗,一字一句地说:“别担心,我会处理,不会叫你和秦宁为难。” 文茵点头,嘴角又溢出鲜血。 也就在这时,百里无相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谢韫。 小茜看到他,眼眶都红了:“父亲……快……快来看看文茵。” 风先生不敢耽搁,连忙为文茵检查。 看到文茵唇角不断流血,衣襟上也都是血,他连忙捏住文茵的面颊。 就着灯光看到文茵的舌头时,他眼神骤凝:“你这丫头!疯了是吧?竟然咬舌!你那舌头都快断了!要不要命了?以后还要不要说话了?” 小茜闻言,更是心疼不已。 眼泪又忍不住流下。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谁伤的你,五脏六腑都踹出内伤了,要不是今晚来救你的是我,你死定了!” 他一边骂,手下却不停,麻利地替文茵治伤。 不一会儿,司马玄陌和陆明邕也赶了过来。 看到这种情形,两人面面相觑:“怎么了这是?” 小茜听到两人的声音,噙着泪花哽咽着道:“燕王府的人欺人太甚!三位兄长这一次一定要为文茵做主。” 第2034章 她的后台,怎能说不硬呢? 三人面面相觑,陆明邕便看向谢韫。 “二弟,你去宫里走一趟。” 谢韫颔首:“嗯,此事交给我吧。” 司马玄陌自告奋勇:“我去燕王府。” 陆明邕摇摇头:“燕王府我去,表哥你去福王府。” 司马玄陌蹙眉:“福王府?此事莫不是要私下审理?但料想发生这种事,燕王府不可能捂住,必定要大肆宣扬,以此来让相府处于劣势。” 陆明邕道:“直接闹到陛下那里,燕王府会不服,更会把事情闹大,这于相府不利。而叫请老福王则表明,此事走宗族,由宗正来处理。” “只要启动了宗族商议程序,到时候整个天家都会被惊动,宗族第一时间知道此事,就会在陛下问责下来前撇清关系,如此燕王府才会孤立无援。” 司马玄陌当即会意:“我明白了,你这是准备封死燕王府的后路,我即刻去请福王。” 三人商议完毕,便立即准备动身。 司马玄陌向来是兄长里面与小茜走得最近的,他来到小茜身边,给了小茜一个安抚的眼神:“你放心,文茵的名誉,我们会保住。” 小茜含泪点点头:“多谢表哥。” 司马玄陌一拍后脑勺:“你难得开口,这次我们兄长几人,一定给你办好了,别担心。” 小茜不再多言,几人向风先生打了声招呼,随后便离去了。 整个过程,风先生都显得比较不主动。 非是他不心疼文茵,而是他如今贵为天子近臣,国之肱骨。 倘若直接由他出面,外人肯定会怀疑,定是陛下要对燕王府动手,所以才联合他,找了这么个由头。 到时候文茵这个受害者反而会陷入泥淖,千夫所指。 小茜在看到文茵的瞬间,她也曾怀疑过,燕王世子能进入守备森严的相府,是否有夫君故意放水。 目的就是为了让陛下由理由动燕王府。 但冷静下来后,她深感羞愧。 夫君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向来堂堂正正,决计不会牺牲文茵来达到目的。 至于姐夫更不用说了。 姐夫的为人,他若要动燕王府,也不会拿文茵的清白来开玩笑。 总之此事固然有蹊跷,但她可以肯定,与姐夫和夫君都没有关系。 百里无相好一顿忙活,总算把文茵的血给止住。 他严肃开口:“内伤严重,舌头上的伤也很严重,最近你必须听我的医嘱,不可生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文茵轻轻点头,却拉过小茜的手,在小茜的手心里写下“放心”二字。 她这是要告诉小茜,纵使她受此奇耻大辱,也断然不会再选择轻生。 当时咬舌,实乃无奈之举。 但现在不需要她以死明志,保留清白。 她会好好活着,决计不会因为被人的流言蜚语,或者是误会而轻言放弃。 她的母亲当年再难,都要让她好好活着。 她不会对不起母亲。 小茜明白了她的意思,止不住泪流满面:“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别怕,有我和你父亲在,还有你那么多舅舅在,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第2035章 恶人,才会先告状 “怎么了?” 宫里,长孙焘悄悄起身,却被陆明瑜拉住了寝衣的袖子。 他回过身,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正盯着他。 他替陆明瑜拉了拉被角,轻声细语地开口:“相府出事了,和燕王废世子有关,谢韫亲自来宫里通知我。” “果然!那小子就是个惹事的主!”陆明瑜问,“相府的人都没事吧?小茜如何?” 她着急,此事与燕王府和相府有关,她并不合适出面。 长孙焘自然知晓她的心思,拍拍她的脑袋:“好好睡一觉,你若放心不下,明日一早,就带着绿猗去看小茜。” 陆明瑜颔首:“好,等你们处理完,我再去。” 长孙焘颔首,随后自己动手换了身便服,径直去了承明殿。 宗族出面的事情,自然要在祠堂里解决。 长孙焘却并不着急去,而是在承明殿里,提前把第二日的国务处理完毕。 等到相关人等在祠堂聚集,福王府身边的长随,也带着福王的腰牌,前来请他。 “陛下,族里出了点问题,宗正请您去一趟。” 待长孙焘来到祠堂时,老福王早已脸色铁青地等候在里面,而他的左右,是一脸着急的燕王,以及风先生与陆明瑜的三个兄长。 还有秦宁。 众人行礼,长孙焘摆手:“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在众起身,燕王想要说话,却被老福王瞪了回去。 老福王拱手:“陛下,深夜叨扰,实在是有情非得已的理由,还请陛下见谅。” 长孙焘扶住老福王的手臂,搀着老福王一同坐下:“福王爷爷,只要是您唤我,我必定随时前来,何来叨扰之说?” 老福王点点头,随后叹了口气:“家门不幸,竟出现这样的畜生!真是丢人现眼,我都不好意思说。” 长孙焘静静地听着,一副并未事先得到消息的模样。 然而尚未等苦主相府开口,燕王便恶人先告状:“陛下,此事你得来评评理,相府实在欺人太甚了,竟然欺负到燕王府头上,怕是以后整个长孙家,他相府都不会放在眼里!” 老福王气得咳了几声,长孙焘连忙把茶水递了过去。 见长孙焘没有反驳,燕王继续开口:“此事皆因相府千金而起,是她寡廉鲜耻,在街上抛头露面,刻意引/诱峪儿。” “峪儿涉世未深,被她蛊惑,于是请求王妃入宫为他请皇后娘娘赐婚,结果相府的人倒好,一句看不上我们燕王府,就让我们燕王府颜面尽失!” “原本事情就该到此为止,谁知相府那恬不知耻的小娼/妇,竟然来信请求峪儿入相府私会!” “峪儿早已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得到消息自然就去了!谁知峪儿的行踪被发现后,那小娼/妇竟然反咬一口!说我峪儿图谋不轨!” “呸!我峪儿是皇家血脉,就凭一个来历不明的下贱之躯,我峪儿看上她,都是她的福分!我峪儿要不是受她蛊惑,怎会入相府?图谋不轨,我看相府那小娼/妇才是图谋不轨!” 这长孙峪,自然就是燕王废世子。 燕王义愤填膺,越说越气,差点没有背过气。 忽然,他指着陆明邕等人,怒目圆瞪:“陛下,你看,这就是相府找来的帮手!” “那越国公竟然带人把我燕王府给围了!简直胆大包天!他今日敢围燕王府,明日就敢造/反!” “还请陛下公正对待,处死相府那小娼/妇,以及处罚教女不善的风澈!还峪儿一个公道!” 第2036章 真是个糊涂东西 “住口!” 开口的不是长孙焘,而是老福王。 他气得满脸通红:“你堂堂亲王之尊,张口闭口小娼/妇,有失/身份!” 燕王不服气:“皇叔,难道侄儿说的不对吗?要不是相府的人寡廉鲜耻,怎会让峪儿失了分寸?” “您看看您面前站的都是谁,越国公府的、潜龙府邸的、荥阳王府的,他们摆明了是相府请来的帮手!” “要是您还向着他们欺负自家人,那么这个天下,都会变成别人的!” 老福王一拍桌子:“你这糊涂的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要是觉得今晚我在这里对你不公平,明日把长孙峪干的事情搬到朝堂上去说如何?” “倘若朝堂上还不公平,那就组三司会审,让你认为公允的人做主审如何?!” 燕王嗫嗫嚅嚅:“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老福王气得嘴都歪了。 他扶着脑袋:“昭华,你这叔叔福王爷爷我管不了,你把长孙峪那混账交给朝野、交给百姓去评判吧!” 长孙焘面色平静,他看向风先生:“风相以为如何?” 风先生拱手:“臣顾及到皇家颜面,所以才会先请福王过来,既然燕王认为,此事不宜交给福王,那就交给文武百官,交给天下百姓去判断。” “只是文武百官忙的都是国家大事,倘若劳动他们来评判一个半夜爬/墙的色中饿鬼,怕是不妥。” “当然,这也只是臣的想法,一切还要看燕王的意愿,要是燕王有更好的建议,不妨说来听听。” 燕王冷哼一声,态度十分倨傲:“风相惯会说好听的场面话,本王听着,都不禁为你竖起大拇指。” “看来风相的确理亏,否则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也是,有着那样一个丧德败行的女儿,任是谁都不想家丑外扬。” “本王可太清楚你的心思了,不要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人听了耳朵脏。” 风相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实在令人毛骨悚然:“看来,燕王是没办法讲道理了,那我们就来讲一讲国法,如何?” 燕王还想说话,陆明邕负手:“陛下,福王,臣赞成按大秦律例来解决这件事。”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燕王不会觉得国法不公了吧?臣也赞成用国法解决这个问题。” 谢韫“唰”地打开扇子,笑得温润:“臣认为可行。” 燕王满肚子的脏话,看着对面的四个男人,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面的是谁? 一个是宰执天下的股肱之臣。 一个是权倾朝野的麒麟卫之首。 还有一个是天子近臣,堪称手足。 另一个虽然不管事,但手握十万兵权。 他是皇亲国戚,高贵的燕王。 但那又如何? 他真的能与这几人为敌么? 带着这个疑问,他心底早就胆怯了。 然而人怂气势却不能怂。 他开口,振振有词:“国法就国法!谁怕谁!国法不会饶过一个风/骚/浪/荡的小娼/妇!今日/本王要让所有人,都知晓什么叫做天道不容!” 第2037章 砍了脑袋就行 老福王见燕王死性不改,不由得有几分寒心。 他叹了口气:“昭华,既然燕王要用动用国法,那我这家规就没用了。” “你看着处理吧,你是九五之尊,按照国法该削爵削爵,该杀头杀头,我老了,不想管了。” “是,福王爷爷。”长孙焘应了一声。 接着,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在众一眼,目光落到秦宁身上:“当时你在场,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秦宁越众而出,跪了下去:“回禀陛下。当时臣正在房中看书,忽然有人闯入,动手用石子点了臣的哑穴及穴道。” “臣的穴道之处,缝着铁片,所以穴道没有被点上,但因为臣的护卫侍从都被打昏,臣自知不是长孙峪的对手,所以便按兵不动。” “那长孙峪当着臣的面,就要……就要糟蹋文小姐,嘴里还说着,文小姐给脸不要脸,放着世子妃不做,还去宫中告状,让他被削了世子的爵位。” “所以他一定要报复回来!当着文小姐议亲的对象报复,让文小姐两头落空,不得好结果!” “当时情势一片混乱,文小姐面对废世子并没有屈服,而是准备咬舌自尽。” “危急关头,臣用砚台打伤了废世子,而文小姐停止自尽,得意喘/息后,再度打伤废世子,然后扔下笔洗,引来护卫,废世子的恶心才被发现。” 老福王听了,臊红一张脸:“长孙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真的是丢尽祖宗的脸面!” 风先生的拳头,狠狠地握紧,但他没有当众发怒。 其余几人,也是一脸的愤怒,恨不得把燕王给吃了。 可偏偏燕王不怕死,还在那里振振有词:“一定是相府搞的鬼!堂堂相府!怎么护卫这么差劲?要是普通人家,本王尚且能理解,犬子可以自由出入。但这是相府!宰执天下的人所居的府邸!怎么可能防备这么弱?!相府要害燕王府!请陛下不要听信他们的谗言!” 长孙焘依旧不紧不慢。 而这时司马玄陌开口了:“小王记得,当初废世子长孙峪可是个武学奇才,比当时还是淇王的陛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燕王废世子留恋花丛,色令智昏,少不得亏虚了身子,可底子还在,对于一个高手来说,进出相府难么?” “便是小王看不惯你,也可以悄无声息地将你燕王府灭门,这有什么奇怪的?” “还是说,燕王一叶障目,连自己儿子有什么本事都不知道,也就怪不得了,纵出这么个玩意儿。” 谢韫敛住神色,一脸颜色:“杀猪焉用宰牛刀,不用荥阳王动手,我和越国公两人,任何一个,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燕王府满门。” 陆明邕冷哼:“小意思,小意思。” 燕王毛骨悚然:“陛下,你看,他们敢公然威胁,还有没有把燕王府放在眼里了?!” 长孙焘忽然笑了出来。 他看向风先生:“风相,此事事关令爱,怎么处理,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一句话,盖棺定论。 不用辩了。 长孙峪就是该死! 第2038章 语重心长的警告 一直闷声不吭的风先生,终于开口了。 且一语惊人。 他说:“请陛下处死燕王废世子。” 燕王怒目圆瞪:“风澈!你敢!” 风先生没有理会他,而是道出了自己的缘由:“燕王废世子险些害了小女的性命,且还对朝廷官员秦宁欲行加害,如此行为,不仅不符合皇家子嗣的身份,而且还是对国法的藐视,理应从重处罚,以儆效尤!” 说完,他一撩衣摆跪了下去:“请陛下做主。” 燕王气得浑身发抖。 小小臣子,怎么敢?! 他怎么敢?! 正要发怒,长孙焘却开口了。 一开口,便准一口准允了:“风相言之有理,那便赐长孙峪毒酒一杯吧,此事不用再议了。” 说完,长孙焘起身离去。 风先生几人也跟着离开。 唯有老福王留了下来。 他叫住即将追上去的燕王:“给我站住!” 燕王声泪俱下:“皇叔,这欺人太甚了!陛下昏庸啊!” “糊涂东西!”老福王声色俱厉,“你敢上前一步,那就是找死!” 燕王跪了下来,满脸不甘心:“但是峪儿,峪儿是我的长子啊,怎么能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老福王一拍桌子:“那还不是他自寻死路!也怪你教子不善,当初我就让你好好管教那逆子,你非不听,现在悔之晚矣!” “还有你那王妃,上不得台面的小妇人!你儿子能有今日,有她几分功劳!” “早就告诉过你,惯子如杀子,要不是这些年你们放纵着,他会自寻死路么?” “还有你的脑子能不能清醒一点,昭华辈分小不假,但他是天子,你怎么有凌驾于他头上的心呢?” “你以为峪儿之死,完全是因为峪儿的原因?要是你平日谨慎些,对陛下再恭敬些,他也不至于要拿你下手。” 燕王怒起:“定是风澈用他女儿给我燕王府下套!” 老福王怒骂:“蠢货!此事且不说你那畜生自己犯错,就算是被下套了,也是你燕王府活该!” “陛下还是淇王时,你们就百般刁难,就算后来陛下登基为帝,你这态度也没有半点改变!” “一朝天子一朝臣!身为臣子,要有为人臣的自觉,你自寻死路,这次只是没了一个峪儿,要是你再执迷不悟,整个燕王府都会断送在你的手里!” “峪儿就是陛下给你的警醒,知道吗?以后要夹着尾巴做人,可千万别再犯了忌讳,否则谁都保不住你!” “还有,对风相要尊敬些,他是陛下的臣子,可不是你的臣子,你看看风相的连襟,哪个不是权臣?” “别说荥阳王府,就只说一个越国公府,都不是你可以得罪得起的!今日他们三在这,就算真把你砍了,你上哪说理去?你个蠢货!” 老福王语重心长地骂,同时也在劝说。 但是一个人的本性,怎会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 于是他只得叹了口气,甩甩袖子离开。 临走前还留下话:“今日之事,你就烂在肚子里,至于峪儿,你对外宣称他暴毙了吧!可别毁了人家相府千金的清誉,否则,燕王府将不复存在。” 第2039章 你是为了什么要娶她? 燕王再不服气,也别无他法。 谁叫他他不是皇帝呢? 他一个人跪在祠堂之中,想起自己捧在手心的嫡长子,牙关紧紧咬住,双目很快遍布红血丝,仇恨仿佛能淬出毒。 而另一边,长孙焘未与风先生他们说什么,径直回宫。 倘若处置了燕王废世子后,他们还要多说,怕外人都以为,他们这是早就商量好的。 有些事情,还是要避讳一下。 至于风先生,他则认认真真地向三人道谢:“荥阳王,越国公,谢大人,多谢你们出手相助。” 他们三人看似没有任何作用,也只不过说几句话。 但其实,在里边起的作用大着呢! 陆明邕带麒麟卫去燕王府请燕王,直接就把燕王府给拿捏了。 有麒麟卫在,燕王府能生出什么事? 司马玄陌亲自去请老福王,何尝不是给老福王施压。 手握重兵的异性郡王,也不是一个清贵的亲王可以随意对敌的。 谢韫什么身份,更是不用说。 长孙焘身边不管有多少亲近之人,谢韫永远是最亲近那个。 有这三人参与,虽然这三人没有做太多事,然而一旦整件事传出去,那就意味着这三方势力是站在相府这边的。 谁会自讨没趣,去和燕王一起,与相府作对? 只是一个宰执天下的风相,便已经是他们惹不起的,更何况还绑了这三方势力。 到时候但凡他们替燕王说一句话,都是与这些势力为敌,更妄论随便传文茵的流言。 所以,他们的存在,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文茵不会受到流言蜚语的滋扰。 司马玄陌连忙表示:“于公,那废世子藐视国法,其罪当诛;于私,一家人不说客气话,小茜从来没有让我们撑过腰,这一次我们乐意。” 陆明邕话较少,他只是道:“相府的护卫理应换一批了,最近安逸太久,导致他们都懒惰了不少。善后之事若有问题,来信我府上即可。” 谢韫笑了笑:“风相言重了,举手之劳,不必太在意。” 说完,三人各自打道回府。 风先生看向秦宁:“你随我上马车,我有话要说。” 秦宁点点头,随后跟着风先生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风先生率先开口:“我本不急着现在找你,但是有些话,还是先和你说清楚为好。” 秦宁连忙表示:“相爷,下官愿意娶文茵小姐为妻。” 风先生一怔,随即摇摇头:“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才要与你说清楚。我找你谈话,并非是要你娶文茵。” 秦宁默然,神色极为复杂。 风先生解释:“这是文茵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是文茵求我们,让我们不要因为此事,逼你娶了她。” “你别看文茵话不多,其实这姑娘主意大得很,你若要娶她,需得真心实意才成。” “倘若因为燕王废世子的事情,你觉得愧疚,碍于道义娶了她,那么这比要了她的命,还叫她难受。” “这也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所以你不必有任何压力,文茵很坚强,绝不会因为一个废物颓废难过。” “她也不希望你有任何心理负担,毕竟你本身就是无辜牵扯进来的。除非,你告诉本相,你娶她是因为悦爱,而非道义责任?” 第2040章 不逼你了 秦宁沉默了,而且沉默了许久。 不等他回答,风先生便叹了口气:“你勿需多言,你的答案本相知道了。”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本相想把文茵嫁给你,是看中你的人品,是希望文茵幸福。” “倘若文茵嫁给你不幸福,那么本相也不愿意她非你不可,所以在你没有真心悦爱文茵时,本相不会逼着你做任何事。” “你也别担心不好面对文茵,自然大方地和她相处吧,你的小心翼翼,反而会刺伤那孩子。” 秦宁拱手:“是,相爷。” …… 宫中。 陆明瑜打着哈欠在灯下等候。 见到长孙焘归来,她连忙询问:“如何?” 长孙焘褪下披风,坐到她身边:“炭火都快灭了,也不在床上等着,当心着凉。” 陆明瑜一脸关切:“相府没事吧?” 长孙焘摇摇头:“没事,只是文茵受了点伤,咬了舌头,也被长孙峪踢了一脚,但是师父已经在给她治了,调养调养,就会没事,你别太担心。” 陆明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相府那些护卫怎么搞的,连一个人都防不住,还能要他们做什么!” 长孙焘道:“长孙峪虽然被酒色耽搁了,然而他的武学天赋不在我之下,若真动起手,怕是能和司马表哥打得有来有回,他能潜入相府,不奇怪。” 陆明瑜面露惋惜:“多好的一个人,怎么给养成这副样子,可惜了!” 长孙焘解释:“嘉佑帝可以纵出来的,当时已经有我一人让他忌惮,倘若燕王府的世子再是个文武双全的人,他怕是也不能安眠。” 陆明瑜冷笑:“这么解释,很是在理。燕王府如此跋扈,不讲道理,定然与当初嘉佑帝的刻意纵容有关。” 长孙焘颔首:“正是如此。我适才已经赐死了长孙峪,相当于给燕王府一个警醒,要是燕王府还不明白这个警告,那么燕王府当真留不得了。” 陆明瑜赞同:“要治国,得先齐家。这堆皇亲国戚若是太过分,那就等于东西从内部开始坏了。” “坏的地方,得果断挖出去才行,以免影响好的部分。所以你这个决定,我是很赞成的。” “只可怜文茵,平白无故受了这样一次屈辱,也不知道那姑娘日后还能不能抬头挺胸做人。” 长孙焘安抚她:“你放心吧,文茵这一出事,小茜那平时闷声不吭的,张口就去请了三位兄长来撑腰。” “那三个一出动,当时来祠堂的人,除了福王爷爷和燕王,其他皇亲愣是一个都不敢沾惹。” “这件事绝对会妥善收尾的,不会给文茵造成什么名声上的影响,这也算是最大程度上地保护她了。” 陆明瑜有些担忧:“我担心的是,文茵会自己看不起自己,因为这件事而消沉。” 长孙焘摇头:“那不会,小茜那样为她周全,风先生也为她动了真怒,有这样一对父母,她迟早会走出阴霾。” 陆明瑜含笑:“你说的对,有父母的理解和关心很重要。明日我想出宫一趟,去约娘亲一起去看文茵。” “娘亲知晓文茵与小茜的亲表姐妹,也是她的亲甥女,知道文茵出事,怕是要难过,我去安抚安抚她。” 长孙焘毫不犹豫应下:“也好,你安排好,可别叫不长眼的给冲撞了。” 陆明瑜点头:“好。” 长孙焘弯腰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还有点时间,我们再睡会儿。” 第2041章 成亲与否,都是为了幸福 翌日。 长孙焘早早就上朝去了。 果然朝堂一片安静,例行讨论国事,无人提及燕王世子在一夕之间被废,又被赐死这件事。 便是风相,也投身于朝政之中,没有露出萎靡之态。 只有司马玄陌,一直在打哈欠,甚至还抱着手睡了一小觉。 朝堂上的光景,与往日并无不同。 陆明瑜很早就带着绿猗去潜龙府邸,不过她没有进去,否则只是个小摘星和小天予,都能把她留上几个时辰。 所以她便在马车上等候,由绿猗进去通报。 楚氏见到绿猗的到来,十分高兴:“绿猗,你怎么来了?” 绿猗看到义母穿戴整齐,且小天予也不在身边,便知义母准备去相府。 她施了个礼,含笑开口:“娘娘在外边等义母,准备随义母一起去相府探望。” 楚氏颔首:“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去吧。” 说罢,两人一起带着丫鬟往外边走。 丫鬟手里提着一大堆礼品,很显然是楚氏准备送给文茵的。 路上,楚氏一脸忧愁:“具体情况你义父已经和我说了,但是我就还是不放心,总要去看看才行。” 绿猗道:“娘娘也是这般,所以天不亮就出宫了。” 楚氏叹了口气:“这文茵也真是可怜的孩子,命运多舛,以前和她母亲一起流离失所,受尽奔波之苦,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现在又遇到这种事,真是可怜。” 绿猗安抚楚氏:“好事多磨,兴许文小姐的福气在后头呢。” 楚氏更是忧愁:“秦宁是什么样的存在,你心底也清楚。他和小董实是风相的得意门生,将来是要继承风相衣钵的,最不济也是朝中大员。” “倘若文茵能嫁得秦宁那样有前程,品行好的人,倒是有她享不完的服气。但是那秦宁,心思完全不在文茵身上,真是愁死人了。” 绿猗柔声道:“义母,我倒是觉得,文茵日后的幸福,不该系在任何人身上。” “倘若能觅得良婿,甚好;倘若不能,文茵也不需要非得嫁人生子。幸福都是自己给的,不是成亲,也不是生子。它只是一种选择,一种心态而已。” 楚氏看向绿猗:“你这丫头,说起话来,怎么像是老人家一样?莫非阿六那小子对你不好?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和离,义母给你找个靠得住的!” 绿猗笑着摇摇头:“义母多虑了,阿六哪里敢对我不好?我只是针对文茵的情况,说出我的想法罢了。” “当初要不是阿六求娶,我已经打算伺候娘娘一辈子,终身不嫁的,我并不觉得独身一辈子是不幸的,可悲的。” 楚氏思忖半响,而后点点头:“也是,所托非人,强人所难,那样的人生,才是吃不尽的苦头,熬不完的苦日子。” 绿猗颔首:“所以义母别操心了,只要文茵小姐健康快乐,那就是最好的。” 楚氏点点头:“也是,可惜了,可惜了秦宁这么好的一个人。” 绿猗含笑:“秦大人不是要为蒹葭守满三年吗?三年未满,现在说什么都为之尚早,顺其自然吧。” 楚氏深深地看了绿猗一眼:“你这丫头,似乎知道些什么。快如实说来。” 第2042章 慢得奇怪。 绿猗忙解释:“义母,我每日都在宫中伺候娘娘,我能知道些什么呀?” “我只不过是觉得,姻缘一事,自有它的定数。秦大人是一个情路坎坷的人;且文茵小姐也是。” “兴许他们会成为彼此的良配,又兴许他们有其他的造化,这些事谁说得清楚呢?” 楚氏闻言,点了点头:“也是,经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前些日子有些操之过急了。” “我想帮一帮文茵,但殊不知我的行为,兴许给文茵和秦宁都造成困扰。” “所以我决定,我以后只管对文茵好即可,至于姻缘一事,随它去吧,我不也在三十好几,才遇到你义父吗?” 绿猗笑着颔首:“义母说得极是。” 两人说着,便来到了门口。 “义母,我扶您上马车。” 绿猗小心翼翼地扶着楚氏。 说起来,楚氏变得丰腴了。 以往的她,纤细清瘦,弱柳扶风。 如今珠圆玉润,光彩照人,那脸颊白里透红的,一看就是被养得极好。 陆明瑜坐在马车里,看见娘亲立时喜上眉梢:“娘亲。” 楚氏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手:“大早上的起来,一定没睡够吧?” 陆明瑜含笑:“回去继续睡,娘亲别担心。” 楚氏摇摇头:“你是母仪天下的人,怎么每天都这么懒?” 陆明瑜笑意吟吟:“别的皇后娘娘忙,是因为要管理妃嫔,我不忙是因为真的没事可做。” “我也不想做国民学习的典范,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还要想方设法做出叫人夸赞的贤良之事。” “五个孩子已经让我精疲力尽,肚子里还有一个,照顾、教育好他们,我就已经做不了其他事了。” 楚氏表示理解:“孩子最熬人心神。以往你和小茜都没怎么让我费过心,可这小天予,当真是要了我半条命。” “你师父总说,让我多都交给奶娘去做,但是总归不放心,想着亲力亲为更好,结果就是只能吃苦了。” 陆明瑜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吗?现在三个小宝大了,更是一点都松懈不得,稍微不注意,他们的心思就长歪了。” 楚氏含笑:“这就是为娘的不易。” 陆明瑜点点头:“也正是因为他们,我才更体会到您当初的不易,那种条件下,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十分辛苦。” 楚氏摇头:“其实并不辛苦,年轻的时候精力旺盛,更何况你外祖父为我分担了许多。” 陆明瑜道:“那也是辛苦的。” 楚氏问:“说起来,四宝和五宝最近如何了?” 陆明瑜面带笑意:“四宝七哥多月就已经开始会叫母后,五宝慢一点,八个月才开始会叫。” “只是现在他们都九个月了,还学不会爬,也不像是要会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慢得奇怪。” 楚氏掩唇:“你一岁多都还不会走路,你还说四宝五宝,不着急,他们长得很快的,相信学得也很快。” 陆明瑜颔首:“也只能这样想了。” 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到了相府。 而进门看到的第一幕,委实让他们有些吃惊。 第2043章 我的心里十分的不安 只见相府下人往来匆忙,而护卫守备更是严密,如临大敌。 这番动静,也只有当初风瑕还活着的时候才会有。 如今因为昨夜的事情,整个相府又再次警觉了起来。 绿猗悄悄告诉门仆:“娘娘来了,莫要大事声张,你叫人悄悄去禀了你们的夫人,然后带我们进去就行。” 门仆也是很上道的,让同伴先一步跑去禀报,他则把陆明瑜她们往后院引。 府上的下人没有得吩咐,不敢多言多看。 护卫严阵以待,也没时间顾及门仆领着进去的人。 气氛虽然凝重,倒也不至于就乱了方寸。 如今的相府本就是赐给风先生一人住的,只是个三进的宅子,没有潜龙府邸大,更没有虞家的宅子大。 所以沿着回廊走了几圈,进了几道门后,便来到了后院。 小茜在照顾文茵,门仆自然把二人往文茵的院子引。 待陆明瑜她们到时,小茜从内室走出来,给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文茵刚睡下不久,可别吵了她,我们去院子里谈。” 说完,小茜和陆明瑜一左一右挽着楚氏,来到了院子的凉亭里。 下人立即准备羽绒坐垫及火盆。 天气虽凉,倒也不觉得冷。 小茜这才放心下来,对陆明瑜及楚氏做一个简单的问候:“阿姐,娘,大早上的,天气这么凉,你们怎么来了?” 楚氏一脸担忧:“你父亲回来把情况告诉我,我就恨不得第一时间过来,只是那样做必然把动静闹大,所以我只能按捺住性子,现在才来。” 陆明瑜道:“我和娘亲主要是想来看看,大家都还好么?” 小茜叹了口气:“文茵那丫头受了内伤,而且舌头都快咬掉了,师父说至少要养上一个月。” “她现在的情况,吃东西是很大的麻烦,但凡东西烫口,她都会感到痛苦,但是有些药又不得不喝热的。” “而且现下入冬了,天气愈发凉了起来,她得吃热食,肠胃才不至于负担太重,可那样的话,她势必很痛苦。” “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心疼。相府这些蠢护卫,要不是他们失职,不至于让文茵受这么大的罪!” “那燕王废世子,一杯毒酒真的太便宜他了,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以消我心头之恨。” 楚氏连忙按住她的手,以示安抚:“我知道你生气,但是你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否则要是你病倒了,那可就不能更好地照顾小风湛和文茵了。” 小茜点点头:“娘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只是这一次真的气不过。” 陆明瑜道:“燕王废世子已经死了,此事告一段落。好好安抚文茵,才是要紧的事。” 小茜眼底却闪过一丝忧色:“不瞒娘和阿姐,其实我不仅担心文茵,我还担心燕王的报复。” “燕王废世子是如此睚眦必报的小人,小肚鸡肠,怕是那燕王也如此。倘若燕王忽然发难,唯恐猝不及防。我的心里十分的不安……” 第2044章 娘亲可否帮我分析一下? 陆明瑜闻言,开口劝慰:“这种事,交给先生处理,不应该你来担心,而且你担心了也没用。” 小茜撇撇嘴:“阿姐这样说,就算我再笨也知道,燕王府果然是可能会报复的。” 陆明瑜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就算燕王府会报复,那也不要紧。你想想相府都背后都有谁。” 小茜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呀,相府的背后,是几位兄长,最重要的是陛下。”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小人的举动,谁能预料得到呢?” 陆明瑜道:“当初那么难都过去了,现在这个坎不至于过不去。你就听娘亲的,放宽心才是。” 小茜道:“当初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并不觉得压力,也相信自己有勇气度过。” “现在事情发生在文茵身上,总归会为她担惊受怕。也不知道怎么了,先前我是不喜欢文茵的,但现在反而这般紧张她。” 楚氏含笑:“一家人,自然会互相关心,互相在意。而且此时的文茵,也不是初时那有着尖锐棱角,令人讨厌的姑娘了。” 三人正在说着,小茜忽然提及:“文茵请求我,别再执着于把她嫁给秦宁,我想她是担心就算秦宁点头娶她,也是因为昨夜发生的事,而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因为她母亲的关系,她的性格总归是比较倔的,尤其在男女之事方面,她有着自己的骄傲与执着。” “或许对她来说,唯有真情才可以让她心甘情愿成亲,否则她宁可自梳,终身不嫁。” 楚氏竟然难得地赞同小茜的话:“顺其自然吧,此事强求不得。若是有缘,有情/人终成眷属,现在所有的磨难,都是为了将来的幸事做准备。” “若是无缘,那也不能去强扭,不管会不会扭,强扭的瓜一定不甜。所以不管了,不操这个心了,相府不至于养不起一个未嫁的姑娘。” 小茜点头:“正是。” 陆明瑜含笑:“娘亲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前几日不是忙前忙后,就是为了促成文茵和秦大哥的事?” 楚氏看向身旁站着的绿猗:“全因绿猗丫头通透,一番话让捋清了我心里这团乱麻,以及安抚了我乱忙一通的躁动。” 小茜捧着脸:“绿猗姐从来都是这么能干。” 陆明瑜含笑:“可不是么?我可不能没有绿猗。”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绿猗说得很不好意思。 …… 与此同时。 庄子上。 秦宁坐在书房里。 今日风先生放他回来休息,他手中握着书卷,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好半天都是同一页。 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划过一双眼睛,他心烦意乱,索性把书倒扣在桌面上。 秦夫人进来为他添茶,看到他的模样,便知他有心事。 于是,秦夫人缓缓放下茶盏,用闲聊的语气,开导秦宁:“心里有事的话,别闷着,你若想和娘亲说,娘亲听着。” “你若想和朋友说,那也是可以的,娘亲给你准备茶酒,你约几个伙伴上门说说话?” 秦宁看着母亲,欲言又止。 许久,他道:“娘亲,孩儿有一事烦扰,娘亲可否帮我分析一下?” 第2045章 她是否是你失去才会珍惜的人? 秦夫人慢慢地倒上茶水,而后坐到一旁。 “为娘读书少,大道理说不出来,然而却有着一些俗世的生活经验。我儿若是不嫌弃,尽管告诉娘亲便是。” 说完,她就从容地坐在那里。 没有要说大道理的姿态。 也并无高高在上的压迫。 她就像一位老友,听着好友诉说心事。 秦宁在娘亲面前,反而更加放松。 他缓缓说出燕王废世子来袭的经过。 说到最后,他无可奈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娶文茵小姐。” “但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而娶她,我想她也不愿意我娶她只是出于责任。风相也很明确地向我表达了这个观点。” “当时风相问我,对文茵小姐是真心实意么?我回答不上来,我不想说我并非真心,而让风相的期许落空;我也不想说我是真心的,那样昧良心。” “我……” 秦夫人闻言,缓缓分析:“那燕王废世子也的确是个阴毒之人,竟用这种方法报复文小姐。” “你们现在所有的纠结和矛盾,何尝不是燕王废世子当初的目的?他就是要你们进退两难,不欢而散。” “要为娘看,你有这样的矛盾,是很正常的事情,说明你负责人,明事理,所以你才会因此烦恼。” “而那文茵小姐,也当真是个烈性/女子,准备以死表清白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想而知心性有多刚强。” “这样的性格,你若骗她欺瞒于她,那必定是对她最大的伤害;但要是你坦诚真实,那她的心反而会落定。” “发生这样的事情,非你与文茵小姐所愿,怪不了你们两。要怪,只怪那狠毒的燕王废世子。” “所以,我建议你以朋友的身份去看望文茵小姐,而后把你的想法告知她。” “你要告诉她,出于责任,你可以毫不犹豫娶她,但是出于道义,你不能骗她。我想她给出的答案,才是帮助你做出抉择的关键。” 秦宁拱手:“母亲大义,孩儿明白了。” 秦夫人叹了口气:“要说起来,此事也怪长辈们乱点鸳鸯谱,你们孩子之间明明没有感情,却被大家硬要把你们凑一块儿。” 秦宁惭愧地垂眸:“说起来,也怪孩儿。是孩儿对蒹葭的执念太深,所以才接受不了新人。” 秦夫人语重心长地道:“宁儿,娘亲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娘亲还是希望你向前看。” “正如当初你心悦楚姑娘理所当然,把楚姑娘放在心里时无伤大雅,放下这段感情时干脆利落。” “娘亲也希望你,把蒹葭放心上时自自然然,放下蒹葭时清清楚楚。蒹葭那么好的女孩,一定不希望你因此伤心太久。” 秦宁闻言,眼眶有些泛红:“孩儿执着蒹葭,却也是因为愧疚。蒹葭好好活着时,孩儿没有把她放在心底。她因孩儿的缘故死去,孩儿如何没有半点亏欠?说到底,都是因为太愧疚的缘故。” 秦夫人叹了口气:“娘亲明白。你需要时间,你认为只有守满三年,才算没有辜负蒹葭的一片真心。” “但是宁儿,正因为逝者已逝,所以我们不要重蹈覆辙。你好好考虑考虑,文小姐是否就像蒹葭一样,是你失去才会珍惜的人。” 第2046章 我们是一家人,最亲最亲的一家人 秦夫人的一席话,使得秦宁陷入了沉思。 见秦宁没了疑惑,秦夫人便离开了。 到了门口,秦父走了过来,看到妻子他问:“宁儿在里边吧?我找他有事。” 秦夫人连忙拉住秦父:“宁儿有心事,让他静一静。” 秦父笑吟吟地开口:“都听你的,我晚点再找他。” 夫妻俩一同离开。 如今谁人不知,秦宁是风先生培养的接班人。 说起来秦宁也只是庄子里最普通不过的人,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得益于他有着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庭。 父母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但是都很明事理。 他们不会用有限的知识,去限/制秦宁的发展,对秦宁的生活指手画脚,而是给予足够的尊重,精心呵护这个儿子。 …… 另一边,陆明瑜和楚氏见到了刚睡醒的文茵。 楚氏望着文茵肿起来的脸,满眼心疼:“孩子,受苦了。” 文茵笑着摇摇头,正要张口,却被楚氏阻止:“孩子,别说话,注意你的伤。” 文茵伸手,近身侍女立即取来纸笔。 文茵在纸上写下:“多谢娘娘与夫人前来看望,我不便说话,失礼了。” 楚氏看着纸上那娟秀的字体,笑意柔柔:“我们来看看你,看到你很认真地在治疗,我们就放心了。” “这个时候,礼节不礼节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尽快好起来。” “一定要听话,好好用药,让身体尽快好起来。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操心,自有相爷他们处理好一切。” 文茵点点头,写下:“我明白的,请不要担心。” 如此,楚氏便不再说什么。 陆明瑜没有像楚氏那样,叮嘱了那许多话。 她只是告诉文茵好好照顾自己,便与楚氏一同离开了。 在两人离去后,小茜并没有走,给文茵用药,都是亲力亲为。 待替文茵用完药,她想了想,还是开口了:“文茵,老实说,我一开始以为燕王废世子的出现,是你父亲故意在放水,目的就是为了给陛下一个借口,去处置那燕王府。” “当时我很生气,恨你父亲不该那样做,但后来我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怎么表达出来,但是他心底很疼爱你,这一次因为你的事,气得偷偷抹眼泪。” “我想你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觉得对不住你娘亲,没有能好好照顾你。当然,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给他开脱,而是作为第三人,表达一下我自己的看法。” “等你的伤好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好好表达出来,我们是一家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会共进退。知道吗?” 文茵点点头。 小茜叹了口气,而后起身准备离开。 忽然,她的袖子被攥住。 是文茵拉住了她。 她连忙表示:“慢慢写下来,别说话,疼。” 文茵看着她,眼眶有些红。 最后,文茵提笔在纸上落字:“母亲,多谢你。” 小茜看着纸上那两个字,一时间情难自禁,捂着口鼻,眼泪簌簌而下。 可她嘴里却表示:“多谢什么,你这孩子……谢什么呀……我们是一家人,最亲最亲的一家人。” 第2047章 小孩子太难伺候了 燕王废世子的死,意味着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经过这件事,文茵对小茜彻底放下芥蒂,两人的感情愈发亲厚。 至于风先生,别看他闷声不响,可动起手来一点都不含糊。 燕王一/党被他三两下收拾得夹起尾巴,不敢再继续蹦哒。 燕王也知晓他还在气头上,自然避其锋芒,称病不朝。 一切像是又归于平静。 而这日,陆明瑜正在陪五个小宝。 三个小宝能跑能跳,正是爱玩的时候,所到之处充满欢声笑语,亦或是尖叫哭闹。 陆明瑜头痛得不行,只好让奶娘把他们带到花园里去玩。 他们一走,耳边都清净了。 陆明瑜抱起正在学步的四宝,五宝也想要抱抱,被奶娘牵着,大步大步跨过来:“母……母……后……后……” 陆明瑜放下四宝,准备抱起五宝。 结果四宝不乐意了:“抱……母后……抱。” 陆明瑜无可奈何,只好一手一个。 两个小家伙坐在她的胳膊上,咯咯笑着。 “你们倒是开心了,可是母后手好酸呀!” 两个小家伙才听不懂,只顾着高兴。 陆明瑜叹了口气:“我怎么就这么能生?” 绿猗掩唇。 奶娘连忙说:“娘娘,这是福气,可不能乱说。” 陆明瑜笑了笑,准备把四宝五宝递过去。 可是四宝五宝连忙保住她的脖颈,根本就不愿意离开。 她没办法,只能一手一个。 可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绿猗走过来,伸手去接五宝:“五殿下,奴婢抱您,让母后歇歇,好不好?” 五宝把头扭到一边,抱着陆明瑜不放。 绿猗只好去抱四宝。 可四宝直接扬起小手掌,想要去打绿猗。 绿猗也无能为力,心疼地看着自家娘娘。 “哼!” 就在这时,四宝一声愤怒的哼叫。 原来他以为五宝要打他。 他不过一切,扑过去抓五宝。 “疼疼疼……” 这可苦了陆明瑜,夹在中间,脑袋成了出气筒和挡箭牌。 才不一会儿功夫,她便头发凌乱,钗环掉了一地。 奶娘们惊慌失措,连忙上前阻止:“殿下!使不得!使不得!” 绿猗去护住陆明瑜的头。 两个孩子的小打小闹,让几个大人人仰马翻。 陆明瑜被抓着头发,头皮都要扯起来了。 她疼得不行,只好把四宝五宝递出去。 可四宝五宝还抓着她的头发不放。 奶娘惊叫:“殿下……” 绿猗慌乱:“娘娘!” 明珠和灰灰吓得跳来跳去:“吱吱吱吱!” 整个偏殿里乱作一团。 好不容易奶娘把两个活祖宗给抢了过去,陆明瑜劫后余生,却看着四宝和五宝细嫩指缝里缠绕着的黑发又气又无奈。 绿猗连忙关切地问:“娘娘,没事吧?” 宫人内侍为她捡起掉落的头面首饰。 她跌坐在椅子上,一脸颓然:“真是难伺候,怎么他俩有那么多架要打?” 绿猗连忙为她整理:“娘娘,下次可别一起抱两个了,您看看您的脸上,都落了伤口。” 陆明瑜叹了口气,无奈至极。 “打仗了?” 偏偏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戏谑的声音。 接着,一道笑声入耳。 第2048章 我怀疑她不愿意嫁给我 陆明瑜顺着笑声看过去,原来是云斐。 有些日子没见,这云斐显得容光焕发,眉宇间逡巡不散的那股阴郁之气也荡然无存。 陆明瑜笑着看向他:“瞧云表哥这神情,想必近来事事顺心。” 说话间,陆明瑜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往外面走。 云斐笑道:“不是叫人传话给你了吗?我和江姑娘定亲了,现在正在过六礼。” 陆明瑜淡声道:“我知道了。” 云斐拧眉:“你怎么一点都不为我高兴?难道我成亲不是一件喜事么?”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你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就来取笑我育儿的艰辛。” 云斐挑唇:“原来你是在气我刚刚笑你。但是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好歹有奶娘帮你喂孩子,还有一堆仆从伺候你和孩子,不像那些普通人,从生到养都得亲力亲为,那才是艰辛的事。” 陆明瑜瞪向他:“要不你试试?看看有没有你说的这么轻松。” 云斐见陆明瑜恼了,连忙道歉:“妹妹,对不住,我们男人总是把女子相夫教子当成理所当然,且从未去理解女子育儿的辛苦,甚至还觉得你们轻松休闲。我是俗人,也不能免俗,这就为适才的话向你道歉。” 陆明瑜唇角扬起笑意:“这还差不多。” 云斐连忙鞠躬:“再给妹妹赔个礼,希望妹妹怒意全消。” 陆明瑜问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云斐道:“自然是有事相商,不是说女人最了解女人么?我是来和你商量我和静秋的婚事准备。” 陆明瑜捏捏眉心:“这也来问我?” 云斐连忙表示:“我没有白黎那样一个能干的母亲帮忙操持一切,事事周到妥帖,我只能来找妹妹帮忙了。” 陆明瑜一脸难以置信:“就你的家底,想办什么事办不到?还需要我出马?” 云斐道:“别人再周到,也只是表面功夫,我不想亏待静秋,自然想要做一些能做到她心坎里去的事情。” 陆明瑜道:“那我们去正殿里说。” 到了正殿,两人落座后,云斐主动开口:“是这样的,我觉得我对静秋的求娶有些草率了,六礼也是按部就班的过,我想要寻求一些别有心意的点子,不仅是为了哄静秋开心,也是希望能给她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陆明瑜恍然大悟:“所以你找上门来,是为了这件事啊……你可别告诉我,江姑娘似乎不太满意你目前的表现。” 云斐挠挠头,早就没有从前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人也变得开朗直爽了许多:“倒也不是,就是觉得她好像不太开心。” 陆明瑜道:“是你觉得,还是她的确不太开心?” 云斐有些无奈:“是我觉得她不开心,总觉得她像是不愿意嫁给我,但因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只能硬着头皮勉为其难地赶鸭子上架。” 陆明瑜挑眉:“你怎么不跟她谈谈这个问题?” 云斐连忙表示:“我这不是怕唐突了她么?” 陆明瑜叹了口气:“好吧,我姑且教你几招。” 云斐喜笑颜开:“妹妹请说。” 第2049章 这就是他所追求的,平淡的幸福 陆明瑜看着云斐真诚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说:“表哥,你听我说,今晚回去之后,你亲自下厨为江姑娘做一顿饭,而后请江姑娘来享用。” “到时候你再温一壶小酒与江姑娘共饮,借着酒意,你问江姑娘,她想要怎样的一场婚礼,想要怎样的喜悦。” “只要你的心够诚,江姑娘一定会回答你的问题,而后表达她的想法,之后你处处顺着她的心意来,就万事大吉了。” 云斐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只要静秋觉得高兴就行了?我这边可以不用考虑?” 陆明瑜瞠目结舌:“你在人间历练三十多年,就历练出这样的理解能力?” 云斐明显有些不高兴陆明瑜这样说他,但很快的,他又继续虚心请教:“妹妹,请继续。” 陆明瑜道:“如果你认为,江姑娘的满意与喜悦能够让你幸福,那你就顺从江姑娘的心意去办事。” “如果你认为,你也希望自己的心愿得到满足,那你就和江姑娘商量着来,找到一个共识。” “人长脑子是为了用来思考,长嘴巴是为了用来沟通,语言和思想,可以用来交流。” “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去问江姑娘的意愿,毕竟在整个事件中,她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而她的想法和愿望,也该被倾听、被珍视以及被满足,尊重所珍视的人,是对一个人最大的爱意表达。” 云斐闻言,默了许久,而后睨了陆明瑜一眼:“你变得婆婆妈妈的。”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 云斐笑了起来:“多谢你。” 陆明瑜笑了笑,问他:“你和兰花姐之间,关系可否缓和了?” 云斐摇头:“没有,但是这段时日我看到白黎为她忙进忙出的,可见白黎很在意她。” “只要这个世上有人爱她,并且她也能接受那人的爱意,我就很满足了,不奢望太多。” 陆明瑜叹了口气:“这事实在太复杂,复杂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九畹无疑是令人讨厌的,但是兰花儿姐又那么的可爱。” “她们明明是一个人,兰花儿姐本也可以天真纯洁地长大,但是造化弄人,她硬生生从兰花儿变成了九畹。” “说实在的,我对她也抱着很复杂的心情,既同情她的遭遇,又无法原谅她曾经的狠辣,便是这份复杂的情绪,让我不敢靠近她。” “说起来我们都是一家人,家人最重要的是理解和支持,但是明知道症结在哪里,却没办法去解决改变,这才是最让我无力的事情。” 云斐深以为然:“我便也是这么想,所以和小兰花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缓和与进展。” “或许我该迈出第一步,我不求我的兰花儿能回来,但至少血脉至亲的我们,不要再如此生疏。” 陆明瑜颔首:“表哥说得对,我也该做出些行动,事在人为嘛!” 云斐起身:“今日多谢妹妹,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做饭了,回晚了静秋要饿肚子的。” 陆明瑜含笑:“表哥慢走。” 云斐离去,却撞见刚从承明殿回来的长孙焘。 他拱手,却被长孙焘那带着敌意的眼神,深深地凝了一眼。 云斐很识趣地退下。 谁不知当今圣上最喜欢吃味了。 走到外边,他听到陆明瑜带着惊喜的声音:“昭华,你忙完了?” 云斐一时恍惚,归雁城那聪明的女子,曾一度走进他的心里。 然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他早已找到了自己的命中注定。 不论来日如何,他也想如同陛下一样,哪怕时光流逝消磨激/情,静秋仍旧会因为他的归来而喜上眉梢。 这就是他所追求的,平淡的幸福。 第2050章 我一直觉得他不正经 长孙焘回到紫宸宫,看到陆明瑜的刹那,一扫浑身疲惫。 他上下看了陆明瑜一眼,见陆明瑜头发凌乱,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而后把目光放到云斐离去的方向。 陆明瑜连忙解释:“我没有,清白的,别误会。” 长孙焘唇角扬起:“瞧你这心里有鬼的模样,真是促狭又滑稽。” 陆明瑜白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那四宝和五宝有多皮,我头发都快被抓掉光了。” 长孙焘含笑:“那就让他们去抓/奶娘的,反正现在他们还小,等到他们记事了,你再好好陪伴教导,他们依然跟你亲。” 陆明瑜撇撇嘴:“这不是作弊么?” 长孙焘语重心长:“这怎么能算作弊呢?你看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父亲,他们平日不抱孩子,不管孩子,孩子从出生到牙牙学语,又到蹒跚学步,都是母亲在忙活。” “等到孩子大了,不需要那么多精力了,父亲再来抱一抱,哄一哄,然后教他们耍几招剑,孩子同样觉得父亲和蔼可亲,反而会觉得付出最多的母亲唠叨。” “我们又不是完全不管这些孩子,只不过有些苦真没必要吃。现在他们还小,你对他们再好,培养的也只是你自以为的亲昵。但真正建立深厚情谊的时机,实际上是他们记事开始。” “所以啊,挨抓头发这种苦,先让奶娘她们去受,等到他们大一点,我们再像教导三个小宝那样教导他们。左右我们是血亲父母,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陆明瑜仔仔细细思索长孙焘的话,她还是有些迟疑:“这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了?” 长孙焘含笑:“倘若你是因为想要参与孩子们的每一个成长阶段,那我无话可说。” “但要是你只是担心让奶娘一直带,孩子们会与你不亲厚,那完全没必要。” “你先是你自己,才是我的皇后,最后才是孩子们的母亲。我可不愿意你因为孩子,失去自己,也失去了所有的乐趣。” 陆明瑜抿唇,忍住那笑意:“哪有你这么偏心的人!就知道为我着想,那孩子们呢?” 长孙焘倾身,撑着下巴,凝着陆明瑜的眼底,满是笑意:“我是先有你,才有了孩子们。自然先是你的丈夫,才是一位父亲。万事以你为先,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陆明瑜睨了他一眼:“油腔滑调!不正经。” 长孙焘捉过她的手,用宽厚的手掌包住:“我只有对你才不正经。” 陆明瑜清了清嗓子:“还未足三个月,请勿靠太近。” 长孙焘哂笑:“你把我当什么了?” 陆明瑜瞪向他:“色中饿鬼。” 长孙焘笑个不停:“你就是夸张,太夸张了。” 陆明瑜冷哼:“瞧你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一样。” 长孙焘轻喟一声:“情不自禁,无可奈何。” 陆明瑜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长孙焘咳了咳,转移话题:“云斐那榔头找你所为何事?该不会是陷入了什么感情纠纷吧?我就知道他不正经,惹出事来也不奇怪。” 陆明瑜震惊地看着长孙焘。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空口白牙污蔑人了? 第2051章 真正的人间烟火味 长孙焘和陆明瑜这边,自有他们的小乐趣。 云斐与江静秋这里,也有他们的小故事。 这厢云斐从宫里回到宅邸,便着人去请江静秋。 他则真的听陆明瑜的话,亲自下厨准备给江静秋烧饭。 谁知江静秋都过来了,晚饭却迟迟不见端上来。 她觉得有些奇怪,便去厨房找云斐,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厨房烟雾缭绕,浓烟滚滚,像是着了火似的。 而云斐一脸黢黑,在厨房之中手忙脚乱。 锅里是糊了的菜,砧板旁到处洒落着食材,而那灶膛里的火要灭不灭,一阵阵浓烟升腾起来,呛得云斐涕泗横流。 他想要给灶膛里点火,又想顾及锅里的菜,结果两头落空,还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江静秋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出来。” “啊?”云斐听到江静秋的声音,忙在浓烟中寻找江静秋,却把自己呛得好一阵咳嗽。 “你出来!” 江静秋又重复了一遍。 云斐连忙跑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江静秋用帕子捂着口鼻走进去,蹲下鼓弄片刻,厨房里的烟雾竟然渐渐淡了。 云斐擦去眼泪,便看到江静秋有条不紊地处理他的烂摊子。 他一时无地自容:“静秋,我……” 江静秋皱起眉头:“你竟然不会做饭?这可真是一件奇事。” 云斐解释:“有什么稀奇的,我好歹也是个王子,日子再艰难,也有人把饭递到面前;再说北齐做饭多方便,火一点,架子一放,直接就烤了,然后洒点孜然和盐,一顿饭就得了。不像大秦做个饭都这么麻烦;这哪里是灶膛,分明是不得了的阵法,我差点没折在里面。” 江静秋叹了口气:“你先把脸洗一洗,整理整理,然后进来给我打下手。” 云斐喜笑颜开:“好。” 不多时,他便粗略地整理了一下,跑进来想要协助江静秋。 江静秋也不客气,直接就开始指挥他。 “盐递过来。” “酱油递过来。” “给我个干净的碟子。” “把这块姜切成片给我。” “把那几头蒜剥了。” “递几个干辣椒给我。” “给我舀一瓢水。” “还有那个,切成丝。” “……” 云斐忙得脚不沾地,跟陀螺似的团团转。 在两人的配合下,厨房很快就传来阵阵浓郁的香味。 云斐看着江静秋,不由得挑起唇角:“静秋,你这手一定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那么简单的食材,你都能炒出色香味俱全的菜,你真厉害。” 江静秋给他翻了个白眼:“要是我和你一样笨,我们以后吃什么?” 云斐很想说,他们有仆从,何必亲自动手? 可看到江静秋不断翻炒的手,以及闻到那扑鼻而来的香味,他沉默了。 江静秋见他发呆,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我做个菜,把你惊成这样子?” 云斐摇摇头,唇角噙着笑意:“或许,这就是平淡的烟火味,因为是你,这间小小的厨房,竟也能容纳下我漂泊不安的心。” 第2052章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云斐鲜少说甜言蜜语,更妄论情话。 哪怕他的感情比山高,比海深,比世间万物都重。 但他从不轻易开口。 所以他这番话,是多么的难得,多么的郑重,以及多么的真心。 江静秋表面乐呵呵,然而却如她的名字一般,心如止水。 她冷静睿智,不是那种会被感情所左右的性格。 但是听了云斐这番话,却也叫她怔了许久。 回过神来,她轻笑:“你一向这么油腔滑调么?” 云斐摇头:“当年北齐的生活,以及帝释天手底下讨生路的日子,使得我习惯性压抑自己的情绪。” “我从未向任何人,将我的感受宣之于口。就算我的内心情绪翻涌,我也只是默默地灌一口酒。” “如今在你面前直言不讳,毫不掩饰,不仅是因为这番话发自肺腑,还因为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要说好多好多。” “我想说,感谢你不早也不晚地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也想说,感谢你愿意陪我度过余生。我还想说,能遇到你,一定是我花光了八辈子的幸运,才让上天把你带到我的身边。” 说到这里,云斐情难自禁,他伸手抚着江静秋的半边面颊:“静秋,我云斐何德何能,才能拥有你这么美好的女子?” 江静秋看着云斐一脸真挚,仿佛整个人要融化进云斐温柔似水的眼眸之中。 她看着云斐,久久凝视。 最后,她放下手中的锅铲,用手扣住云斐的后颈,把云斐拉到面前,将嘴唇凑了上去。 云斐如遭雷击。 但是他的眼底,分明有光亮起:“静秋……” 江静秋看向他,眼睛弯了起来:“像我一样,直率些。我猜你喜欢这样的直率,正如我喜欢听你说甜言蜜语一样。” 云斐低喃:“静秋……” 江静秋扬眉:“还想再来一次?” 云斐欲言又止,手却指着那口锅:“糊……糊了……” 江静秋一怔。 天杀的,怎么有人这么谈情? 太扫兴了吧! 她急得咬牙切齿,最后索性什么也不管,推着云斐,使得云斐的腰部抵在一旁的水缸上。 退无可退。 江静秋走过去,扣过云斐的后颈,又凑上嘴唇,给云斐送了一个漫长而又温柔的吻。 最后,等到两人都脸红心跳,呼吸加速时,她语气像裹了蜜似的开口:“直率,懂么?那锅糊不糊,有我们此时做的事情重要么?” 云斐摇摇头,看似尚未回过神:“没、没有。” 江静秋看到他惊慌失措的害羞模样,不由得笑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第2053章 所有情谊,尽在不言中 两人拖拖拉拉,总算把一顿饭给做好。 江静秋的厨艺很好,每道菜不似大厨所做的那样直冲味蕾,但是却回味无穷,那股特别的香味,也成为云斐仔细咀嚼的幸福。 饭后,云斐看了看江静秋,好几次欲言又止。 江静秋也不着急,偏过脑袋看着他,给他足够的耐心。 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了:“静秋,我想问问你,关于我们的婚礼,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在北齐呆过,也在大秦生活过,北齐和大秦的婚礼习俗很不一样,我想着你的故乡,也有着特别的婚礼习俗。”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情,我不想就听着那些人的安排,让你稀里糊涂上了花轿,成为我的妻子。” “我本身这么大的年纪,放在民间有人都当爷爷了,娶了你这么个小姑娘,已经让你吃亏,我不想在婚礼上亏待你。” “本来我一直在猜,也寻求过别人的帮助,但是你说过要坦率,于是我便学着坦率,希望能得到你你的想法。” “你放心,不管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满足。我别无长处,但薄有资产,我相信只要愿意花心思,一定能满足你的愿望。” 江静秋撑着下巴,笑着听他说话。 待他说完,江静秋才慢慢开口:“在我的世界,新娘喜欢穿纯白色的衣裙,打扮得美美的,嫁给他的夫君。” “听说白色代表圣洁。可就在所有人追求圣洁婚姻的时候,我却很喜欢那一抹红色。” “我当时就在想,倘若我成亲,那我一定要穿上美丽的鳯冠霞帔,坐着八抬大轿,高高兴兴地嫁给我心爱之人。” “只是我手笨,我没办法给自己绣嫁衣。所以那美丽的衣饰,只能寻求裁缝。” “但是我相信,我一定能够成为自己一直想成为的新娘,因为不管婚礼如何,最重要的是,只要嫁给你,我就欢喜。” 云斐看着江静秋,忽然间双目通红。 他别过脸,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过了片刻,他说:“除了娘亲以外,你是第一个只是因为我这个人,就欢喜的人。” “我以为我此身再也遇不到了,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听到如此窝心的话。” 江静秋捧过他的脸,伸出手指撷去他眼角的氤氲,笑着告诉他:“因为你也是第一个,只是因为我,就能感到安心幸福的男人。” “我想最美好的爱情莫过于此,仅是因为你,我便能欢喜;仅是因为我,你便能幸福。” “既然我们都如此幸福,婚礼如何,又怎么样呢?不要因为婚礼一事感到压力。” “因为我相信,我的余生,回忆的不是美丽的嫁衣,也不是婚礼的奢华与热闹,而是那个用红绸牵着我的男人。” “这个男人娶到心爱之人的笑意,定然能够让我用余生去品味,去回忆。” 云斐喉咙哽了哽,哑着声音:“静秋,你是我的全世界。” 江静秋盈盈一笑。 所有情谊,尽在不言中。 第2054章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的 云斐和江静秋那点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消息传到宫中时,陆明瑜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没有问题。” 绿猗立即道:“还是因为娘娘的主意好,所以才帮助云公子解决了这次的麻烦。” 陆明瑜含笑:“这哪里是我的主意好,分明是因为他们俩互相有情。有情饮水饱,只要他们互相在意,这些事情都不是事。” 绿猗有些疑惑:“其实奴婢自始至终,都有些不明白,江姑娘为什么会不高兴,她不高兴的点在哪里?” 陆明瑜含笑:“这不难理解,江姑娘心智成熟,不似你我成亲之前那样,有着女儿家的小心思。” “你想想啊,我们当时知道要嫁给心仪的男子,是高兴与激动,也会对未来充满希望和幻想。” “但是江姑娘不一样,她太独立了,兴许对成亲这种事,有着不一样的见解,就是这样的见解,使得她对成亲产生紧张不安的情绪。” “她可能会担心失去自由,也可能会担心过得不好,更可能会担心生活变化太大不习惯。” “所以她才会忧心忡忡,而这个时候,如果她心悦的男子告诉她,她究竟有多重要,并且尊重她的需求,那么她的心自然就安定下来,那些问题也就不复存在。” 绿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云公子的话说得对,还是女子懂女子,若非他来找您这一趟,怕是他不明白爱意需要坦率,且真情之人,也需要沟通。” 陆明瑜叹了口气:“云表哥这样的性格,还真连司马表哥都不如。你别看司马表哥傻乎乎的,但是他大智若愚。” “云表哥这人阴郁且不/爱把真情实感宣之于口,估计江姑娘也没从他口中听到过什么好听的甜言蜜语。” “不点点他,怕是溘然长逝之前,都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哪个女人不需要哄呀?便是江姑娘这样的奇女子,也是需要的。” 绿猗点点头,随即又担心起来:“娘娘,云公子毕竟曾对您……要是江姑娘知晓,云公子有如此改变,是因为您的劝说,会不会有什么意见啊……这云公子最不该来问您了,他应该去问其他人。” 陆明瑜道:“聪明的女子,从来都知晓不该抓住对方的过去不放,否则伤人伤己。” “江姑娘虽然不能免俗,但我想她一定分得清,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什么又是将来。” 绿猗喜笑颜开:“如此,奴婢便放心了。” 陆明瑜含笑:“先不管他们,我们去看看陛下,我有好事告诉他。” 绿猗愕然:“好事?什么好事?” 陆明瑜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2055章 来场约会,改善关系 长孙焘正在承明殿批折子。 他比身为亲王的时候更忙了。 然而不论他如何忙碌,见到陆明瑜的时候,他的疲惫总是能一扫而空。 晏晏从不轻易踏足承明殿,今日到来,必定有重要的事情。 他放下折子,屏退伺候的宫人。 “晏晏,你怎么来了?” 陆明瑜含笑:“来看看你不成?” 长孙焘把她捞到怀里抱住:“当然成,晏晏想要看为夫,随时过来便是。” 绿猗识趣地退下。 陆明瑜把他的手拉过来,盖住自己开始变圆的腹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长孙焘一脸期待,很是配合。 陆明瑜含笑:“师父说,这一胎,很可能……只有一个!” 长孙焘闻言,喜笑颜开:“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知道你怀着多子辛苦,所以他就独自来了。” 陆明瑜很是高兴:“知道这个消息时,我都乐坏了。你不知道第一胎和第二胎的孕后期,我有多累,走路都走不稳,更不用说睡觉的时候,小腿又肿又疼……那样的苦,在这一胎总算能减轻,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事!” 长孙焘很是欣慰:“是好事,亏你闷着不说,直到现在才来告诉我。” 陆明瑜挑唇:“师父刚刚离去,我后脚便来你这里,怎么算闷着不说?” 长孙焘连忙认错:“我错了我错了,表达错了,晏晏别生气。” 陆明瑜搂着他的脖颈,整个人吊在他的身上:“我怎么会生气?我现在心情好着呢!” 长孙焘想了想,随即道:“这么好的事情,要不我们庆祝庆祝?” 陆明瑜手指点点下巴:“怎么庆祝?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夫妻两四目相对,一时沉默不语。 说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几个小宝未到来之前那样,做着那些令人愉悦且幸福的事情。 比如说一起游山玩水,一起品尝美食,一起欣赏表演…… 自从有了孩子后,他们难得的独处时光,基本都在谈论孩子。 什么时候,他们的日子过得如此寡淡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两人惊出一身冷汗。 陆明瑜大惊:“我们该不会把日子越过越无聊吧?!” 长孙焘道:“或许,我们要改变一下现状,我们还这么年轻,可不能把日子过成老头老太。” 陆明瑜想了想,随即道:“不若,我们抽出一些时间,离开这高高的宫墙,去寻一个僻静的地方?” 长孙焘对这个提议很是赞同:“晏晏说的对,我们理应如此。” 陆明瑜连忙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 长孙焘看着桌面即将清空的折子,他微微一笑:“去换身方便的衣裳,我稍后去接你。” 陆明瑜知晓他有事收尾,欣然答应:“好,等会儿见。” 说完,便满心欢喜地离开。 长孙焘摸摸下巴,随即捡起桌面上的折子。 他批得很快,但却一丝不苟。 很快便处理完所有的政务,而后起身离开承明殿,如同少年那样,高高兴兴地奔赴心悦的姑娘。 第2056章 这哪里是约会? 两人相约茶室,可茶室人满为患,里面挤满了谈笑风生的人。 便是酒馆里,也没有个清净的地儿。 眼看天色渐晚,陆明瑜独子早已饿得咕噜咕噜叫。 两人索性择了一个小巷子,闻着香味走近一家羊肉汤的小店。 小店只有两张桌子以及一个单独隔出来的房间。 经营小店的,是个老实巴交的老者。 见到两人,他连忙让自己的儿子将两人领进房间,而后端上几碟开胃小菜。 陆明瑜闻到酸味,顿时食指大动。 “这是……” 老者笑着回应:“这是自家腌制的酸萝卜,刚从坛子里捞出来,酸辣可口,在冬日吃最是合宜。” “两位客官稍等,小店的招牌羊肉汤以及大肘子,很快就端上来。” 陆明瑜点点头,随即便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酸萝卜。 只是闻到香味,便叫人口水不住往下流。 现在尝上一口,感觉灵魂都在抖动。 陆明瑜一边叫“辣”,却一边吃得欢快。 长孙焘忍不住提醒:“晏晏,空腹不宜多食,否则是会吐的。” “好好好。”陆明瑜应了几声,接着又夹了几个萝卜丁放到嘴里,她赞叹连连,“这萝卜怎么能腌得这么可口?肯定是放了不得了的佐料。” 这时,老者端着大肘子上来,闻言轻轻一笑:“用白醋浸泡,再放几勺白糖,一些辣椒和姜片,然后放到院子里冻着,三天就酸了,制作起来一点都不难。” 陆明瑜震惊:“这么简单?” 老者含笑:“自是简单,客官喜欢,稍后老朽送你一坛。” 陆明瑜连忙道谢:“多谢大叔。” 长孙焘见挡不住她吃下那么多,只好把肘子肉夹了放到她的碟子里,用肘子转移注意力:“晏晏,看起来这肘子也不错,你尝尝?” 陆明瑜闻着味道,就忍不住了。 她连忙夹起肘子吃上一口,不由得眼睛一亮:“这肘子,怎么这么香?昭华你也试试!” 说着,她继续埋头吃了起来,根本就顾不得别人。 更是忘了,他们今日出来的目的。 长孙焘见她吃得欢快,也不愿意打扰,只得叹了口气:“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陆明瑜一边吃一边说:“不怕你抢,我单纯觉得好吃,所以吃得快。” 长孙焘无可奈何,正要言语,却听见外面有人走进来。 他苦大仇深,又叹了口气:“今日怎么诸事不顺?” 第2057章 他们从哪里得来的? 陆明瑜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长孙焘努努嘴,门口便现出两道人影。 陆明瑜笑着打招呼:“云表哥,江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长孙焘不冷不热地道:“我们现在需要独处,你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云斐自顾自地坐下来。 江静秋稍稍屈身行礼,而后笑着回应陆明瑜的话:“我与云斐常来此处,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们。” 陆明瑜见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索性招呼店家再上两份吃食。 店家连忙去办。 她笑吟吟地看向两人,解释道:“我们也是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说起来,这店家的手艺太好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江静秋摸摸下巴:“我听灵灵姑娘说,你的厨艺也很好。” 陆明瑜连连摆手:“得看是什么菜,像这么美味的羊肉汤,还有卤肘子,我根本就做不出来。” 说话间,陆明瑜忽然捂着脸:“啊,我好像咬到了什么。” 她吐出来一看,不由得蹙起眉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配料,好像不是八角、不是草果,也不是香附。” 长孙焘一看,顿时眼眸骤凝。 他连忙拦住陆明瑜:“晏晏,先别吃了。” 陆明瑜疑惑地道:“怎么了?” 长孙焘看着那东西,眼底竟涌起最不常见的警惕与害怕情绪: “这是南疆最为可怕的一种东西,食用过度,会产生依赖性,难以戒掉,比五石散还可怕。” “但是它又是一种极为美味的东西,只需要把晒干的果子放入食物中一点点,便能让食物变得色香味俱全。” 陆明瑜连忙后退:“怪不得我说这里的食物怎么这么好吃,原来是这样!不是说此种东西来自南疆么?怎么这小巷子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东西?” 看到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江静秋不紧不慢地解释:“两位莫要慌。” 长孙焘眯起眼睛:“莫非江姑娘知晓些什么?” 江静秋颔首:“两位见多识广,竟认识这东西,实在难得。” 陆明瑜道:“请江姑娘赐教。” 江静秋缓缓道来:“这东西在我的家乡,是最可怕的毒,它害得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但是想要把它变成毒,需要十分特殊且繁琐的手段来制作。据我所知,大秦现在还没有这种技艺。” “这东西是难得的香料,可放入食物中增加香味;它也可以被制成镇痛的药,帮助那些快要痛死的人。” “但是只要控制剂量,就不会出问题。在此之前,我已经查过这家店了,就他们手中那点东西,吃光都不会害人。” 陆明瑜摸摸下巴:“但问题来了,这东西不是产自南疆么?他们从哪里得到的东西?” 第2058章 真是越来越顽皮了 陆明瑜的话,使得长孙焘眯起眼睛。 他凝视着江静秋,等待江静秋的解释。 江静秋咳了咳,而后缓缓开口承认:“是……我给的。” 陆明瑜拧眉:“你给的?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时,云斐看不下去了。 他挺身而出:“是我前段时间去南疆处理辅阵一事时,顺道从南疆带来的,然后给了静秋,你们不要再咄咄逼人了。” 陆明瑜瞪向云斐:“表哥,你这人怎么轻重不分,竟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带进来!” 云斐叹了口气:“我也只是瞧着它的花漂亮,想着带回来种花园里,结果静秋告诉我,这既是个好东西,又是个麻烦东西。” “思来想去,我们便在府邸的花室里种了一屋子,不时送一点过来给老张头做香料。” “这里本是我与静秋定情的地方,我们自然也成为了常客,这家羊肉汤很好,但是加了那香料之后,更好了。” 陆明瑜无奈:“你这人,真是……你最好祈祷这东西没有流出去,否则酿成大祸,那可如何是好?” 云斐和江静秋默不作声。 他们的行为的确像是在玩火,自知理亏也没什么好狡辩的。 可接着,陆明瑜却越想越气:“这种好东西,你也不往我那送点,吃独食,拉肚子!” 一旁的长孙焘看了陆明瑜一眼,表示没眼看。 接着,他严肃地告诉几人:“如此危险的东西,只能出现在你的花房,以及这家小店,决不能泄露出去一丁点,明白么?” 云斐郑重点头:“明白。” 陆明瑜连忙缓和气氛:“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就让我们好好享受这顿美食吧!” 云斐起身:“我和静秋还是去别处吧。” 长孙焘连忙开口送行:“也好,这桌子怪小的,四个人挤着也不方便。” 江静秋掩唇,给陆明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娘娘慢用,我们退下了。” 陆明瑜知晓昭华并不欢迎他们,于是也没有挽留:“你们好好玩,有空去找我说说话。” 两人行了个礼,于是便退下了。 待他们走后,长孙焘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陆明瑜的脑袋:“你真是越来越顽皮了,那东西厉害得很,吃了今日这一顿,以后决不能再碰,知道么?” 陆明瑜连忙握住他的手指,然后顺势往他怀里倒:“知道知道,我都知道,都听你的,你最好了!” 长孙焘白了她一眼,唇角却不由自主勾起来:“敷衍,每次都用这招。” 陆明瑜喜笑颜开:“因为,我知道这招管用啊!” 第2059章 大舅子与妹婿在浴池相遇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 转眼就来到了腊月。 年关将至,玉京城的百姓沉静在即将过年的喜悦之中。 而京城街道之上,也早早就挂满了红灯笼。 远远看去,就像一条温暖蜿蜒的红线。 白黎的婚期将至,他在激动之余,也不免有些紧张。 而这段时日,他不能与九畹见面,更是让他惴惴不安。 这日他在云府徘徊许久,想要去见一见九畹,却被云府的下人拦住:“准姑爷,按照习俗,这段时日您不能见小姐。” 白黎苦大仇深:“什么破习俗,专门坑人的吧?” 门仆不为所动,继续把守云府。 白黎可不想坐以待毙,于是悄悄绕到云府的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进入。 但是他也不知道九畹的闺房在何处,只能在云府中四处乱转,像无头苍蝇一样。 结果好巧不巧,不小心来到了云斐沐浴的汤池。 适逢巡逻的护卫经过,不想被丢出去的他,只好躲入汤池屋。 “搓背。” 一道声音,吓得白黎一个激灵。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看清面前之景的刹那,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原来汤池有人,而云斐正在里面泡着。 湿毛巾正盖在双目之上。 他不敢耽搁,连忙上前伺候这尊煞神。 但是没伺候过人的他,如何知晓该怎么做? 只见他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拧了帕子,却对着云斐的背一顿猛搓,把云斐的被搓得血红一片。 云斐缓缓取下盖住眼眸的毛巾:“你怎么回事?” 白黎大气都不敢喘,却还是捏着嗓子回应:“主子恕罪,奴婢的手起冻疮了,力道掌握不好,请主子恕罪。” 此言一出,云斐唇畔霎时挑起。 他假装缓缓不经意回头:“让我看看,有多严重。” 白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禁不住浑身发抖。 他急中生智,连忙用毛巾盖住云斐的双眸,又捏着嗓子开口:“主子,奴婢的手难看,怕污了主子的眼睛。” “请主子好生歇着,这一次奴婢定会更加小心,伺候得主子舒服。” 此言一出,云斐唇角又挑起些许。 白黎还以为蒙混过关,继续为云斐搓背。 岂料,谁知…… 他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第2060章 八目相对,久久不语 白黎不知,当他的大手握着帕子擦过云斐的背时,力度有多大。 他也没注意到,侧边放着的铜镜中,正若隐若现地映照着他紧张的身影。 云斐动了动,汤池里升腾起一阵阵雾气。 那雾气很快就盖住了铜镜中的身影。 云雾缭绕之中,他一脸惬意:“慢点搓,你这手法真不行!” 白黎只能硬着头皮,像个受委屈的小丫头,调整自己的手法。 但是云斐一点都不满意:“你这蠢钝如牛的家伙?力道这么不会把控,为何不留在家里耕地,来做伺候人的活作甚?没用!” 白黎大牛咬牙,但是不敢有半句反驳:“主子恕罪!奴婢会改。” 云斐唇畔挑起:“这还差不多。态度要端正,说你蠢笨你就要承认,明白吗?” 白黎捏着嗓子:“明、明白。” 于是,他继续为云斐擦背。 可是擦着擦着,一直温热的大手,悄悄摸过来,捏住了他的手腕。 接着,是云斐戏谑的声音:“你这丫头可真听话,让人好生心动,要不,你把衣裳褪了,与我共浴如何?” 白黎吓了一跳,心底怒骂云斐禽/兽。 然而他嘴上却还得说:“奴婢,奴婢已经许了人家了。” 云斐已经快要忍不住笑了,却还是抓着白黎的手,放到面前轻轻抚着。 他说:“许了人家?你若愿意,跟了我有你的荣华富贵。你若不愿,继续跟他,只要不时来陪陪我就成。” 说完,他还把白黎的手握着,抓起来就要吻上去。 白黎忍无可忍,一脚踹向云斐的背:“你个禽/兽东西!恶心玩意儿!” 云斐轻轻避开,白黎就这样跌入池子里,呛了几口饱饱的水。 云斐挥手用气劲打开了门。 凉风灌入,池子里缭绕的水汽渐渐消散,露出一旁的铜镜,以及屋内的摆设。 而刚抬起头的白黎,就这样和云斐四目相对。 他先声夺人,率先发难:“好你个云斐!平日人模人样的,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竟背着江姑娘和丫鬟这般卿卿我我,还说出那种寡廉鲜耻的话!我简直错看你了!” 云斐目光放在镜子上,而后淡淡地瞟了白黎一眼:“蠢钝如牛的家伙,你看看那是什么?” 白黎一时理亏,先前装出来的嚣张气焰也在此时烟消云散。 他支支吾吾:“那又如何,还不是说明你有这个贼心!要不然怎么会说出那么恶心的话!还一女侍二夫,你简直不知廉耻!” 云斐也不计较,只是轻轻地问他:“哦?我不知廉耻,那么主动向大舅哥献媚的你,廉耻在哪里?” 白黎语塞:“我……我不是献媚,我走错路了。” 云斐两手一摊,靠在池子边缘:“走错路了?这么巧走进来看到我沐浴,这么巧走进来帮我搓背?这么巧掉进我的池子?还说你没有别的居心?你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白黎连忙反驳:“呸呸呸!胡说八道!” 云斐噙着坏笑:“既然你不好意思承认,那我们索性越过那些废话,开始进入正题吧……” 说话,他看向白黎的目光,带着一丝戏弄。 白黎准备爬出池子,不跟这疯子接触。 然而唯一的出路就在云斐的背后。 他只好向云斐挪去,而后准备爬出。 可却被云斐拽住手臂。 他猝不及防,身子猛然倾靠向云斐。 霎时间,面对面,近在咫尺。 云斐收起玩笑的神色,刚要开口质问白黎怎么出现在这。 可打开的门外,却忽然出现江静秋和九畹的身影。 里边两人,外边两人。 八目相对,久久不语。 第2061章 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静秋眉头挑了挑,九畹皱紧眉头。 两人就这么透过那扇门看进来。 因为房门打开,此时的水汽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没了水汽的遮掩,所有的情景都变得清晰可见。 云斐连忙推开白黎,想要起身解释,奈何身上无遮羞衣物,只能焦急地看向江静秋:“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静秋出言表示:“我没有想哪样。” 被推开的白黎在水里扑腾几下,这才站稳,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爬出浴池:“畹畹,我和他是清白的。” 九畹的眼眸上下扫了扫,无声胜有声。 江静秋已经抿起了嘴巴:“你们的确很清白,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一起共浴吗?” 白黎涨红着一张脸,他连忙解释:“畹畹,我是来见你的,可是你们府邸的门仆不让我进来,我只好翻墙。” “但是你住哪里我又不知道,我在里面一阵瞎逛,被护卫发现了,我只好就近躲进屋子里。” “谁知道云斐竟然在里面沐浴,你说这骚包,大白天的洗什么澡,他还把我当成了丫鬟,让我伺候他。” “我都都说了我有婚配,结果他说有婚配更刺/激了,还说以后让我背着夫君和他继续往来。” “我可真是,被他污了一世清明,早知道这骚包在沐浴,我说什么也不进来这个房间了。” 江静秋抿着嘴角,可见在强忍笑意。 云斐火冒三丈,但是又不好起身捶死白黎。 他只能骂骂咧咧地出言警告:“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最好不要胡言!” 白黎见云斐被水封印,不能出来,趁机拱火:“天地良心,他刚刚可是拉着我的小手,让我跟了他的。” “这人真不干净,都有了江姑娘,竟然还吃着碗里看着,三心二意,简直就是男人中的耻辱。” “幸好我不是真女子,否则就会被他生吞活剥,渣都不剩!畹畹,我真的和他没什么!” 云斐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刚想发功,九畹却开口了:“你还好意思说出这番话?你说你,爬别人家的墙准备偷/香窃玉,你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偷看别人洗澡,假装丫鬟,这事你是怎么做得出来的?我真是错看你了!” 云斐满腔怒火,也因为九畹这几句话烟消云散。 他看着为自己说话的妹妹,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哑声唤了一句:“兰花儿……你……” 他的兰花儿为他说话。 他的兰花儿站在他这边。 他好想哭。 然而九畹却面色一变。 第2062章 原因如此 九畹淡淡地扫了云斐一眼,而后发问:“你就没有错?大白天的,你为什么在沐浴?” 云斐看了江静秋一眼,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他沐浴是为了去见心爱的姑娘吧? 这一大把年纪了,有些话委实说不出口。 江静秋掩唇笑了一会儿,这才开口:“我和他约好了要去定婚礼上用的东西。但是……” 后面的话,江静秋没有说。 云斐默了默,随后主动承认:“我一出汗,身上就有些许味道,我不想熏到静秋,所以每次去见她前,都会沐浴更衣。” 白黎实在没想到,这五大三粗的人,为了见心爱的姑娘,竟然能细致到这种地步。 九畹闻言,也没有多说。 她原本不想让白黎一直在说兄长,所以才出言相帮。 但是她嘴笨,也不知道说合适的话。 而她也不想让白黎觉得她偏心,这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眼看两人终于不再争斗,她连忙找道:“承禾,你不是来找我的么?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白黎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扫兴的事。 他瞥了云斐一眼,屁颠屁颠地跟上。 待两人走后,江静秋把浴池的门拉上。 里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是云斐在穿衣。 片刻后,江静秋问:“穿好了么?” 云斐颔首:“好了。” 江静秋推门而入,见云斐依然穿好衣裳。 只是那头发,湿漉漉的。 江静秋拿起一旁的棉帕:“坐着,我给你擦头发。” 云斐很听话地坐下,任江静秋轻柔地把头发上的水,一点点擦干。 他问:“你怎么会和兰花儿在一起?” 江静秋含笑:“我看到白黎翻墙,所以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去找九畹,把她引到你这里。” 云斐又问:“你是想让她在我与白黎争执时,做出一些反应。” 江静秋颔首:“恐怕白黎也这样想,所以才会说出那一番话,结局自然也是好的,九畹还是心疼你,在你被白黎咄咄逼人针对时,开口帮你解围。只是她一定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所以反应有些……” 云斐握住江静秋的手:“静秋,我很感激,多谢。” 第2063章 你是我曾经最遥不可及的光 另一边。 九畹走在前面,步伐很快。 白黎紧跟其后,像个小尾巴。 走了一会儿,来到花园处,九畹折身进入一个房间。 很快,便有下人端来火盆,以及干爽的御寒衣物。 她早已没有先前横眉竖目的模样,眉眼间都是笑意:“快把衣裳换了,大冬天的穿着湿衣,容易感染风寒。” 白黎大为感动:“兰花儿,你……” 九畹笑道:“你的出现,我早就知道了。江姑娘来找我,我一眼就看出,她想要缓和我与兄长的关系,所以故意把我往那里引。” “你也知晓我的性子,我实在没办法主动向兄长低头,也没办法忘却他私自决定我命运的过去。” “但是我马上就要嫁人了,嫁给我心仪的男子,从此离开这个家,冠上夫姓。” “再大的仇怨,再不堪的过去,该告一段落了。我想要开启全新的生活。” “所以我故意入了江姑娘的局,而后又说出一番维护兄长的话,就是为了告诉兄长,有些事翻篇吧。” “希望兄长能明白我的意思,从此以后再不要试图与我化解之前的恩怨,有些恩怨是无法化解的,但是却可以让它过去。” “从今往后,我们有各自的生活,把各自的生活过好,才是对过去的最好告慰。” “我想我那可怜的娘亲,在天上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放心地沉眠,再不担心我们了。” 白黎走到屏风后,一边换衣,一边开口:“衣裳很暖,你的心思很柔,我相信一切的结果,都会像你准备的这身衣裳,温暖熨帖。” 九畹盈盈一笑:“我该感谢你,感谢你不惜冒着得罪大舅哥的风险,也要给我铺路搭桥。” “能够遇到你,或许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我很感激曾经那个干净美好的小兰花,是她让我拥有黑暗日子里最遥不可及的光。” 一身干衣的白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张开双臂:“你看看,你的光现在是不是熠熠生辉?” 九畹撇嘴:“你这么回答,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白黎满眼温柔,伸手把九畹拉入怀里:“傻丫头,你的心思我能不知晓么?” “以前你的苦我不能替你受,但是以后你的福有我给你创造,你还有很多时间去笑。” “顺便一说,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我都挪不开淹了,真是好看。” 九畹脸一红,下一刹那,却被白黎抓住了下巴。 第2064章 他的心意从来没有错付 这边白黎终于见到了九畹。 刚离开云府,竟遇到了绿猗。 “咦?你怎么在这儿?” 绿猗听到声音,回过头来,见是白黎,她盈盈行礼:“公子。奴婢奉娘娘之命,前来给云公子几兰花小姐送东西。” 白黎撇撇嘴:“没有我的份么?” 绿猗笑道:“自然是有的,娘娘哪里会忘记公子。” 白黎迫不及待:“哦?妹妹给我送了什么?” 绿猗笑着回答:“回公子,衣……” 白黎兴高采烈地打断了绿猗的话:“衣裳?妹妹又给我做衣裳了?” 绿猗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最后只能狠心戳破他的幻想:“衣裳料子。” 白黎满脸失望:“以前还给我做衣裳来着……现在却送料子,是因为有了云斐这个表哥,所以我这个义兄可有可无么?” 绿猗笑了笑:“公子莫要伤怀,那衣裳料子是娘娘亲手织的布,天底下仅此一匹。” 白黎喜笑颜开:“妹妹还是在意我的。” 说完,他满心欢喜地走了。 绿猗叹了口气:“这白公子也是个奇人……” 去往府里送完东西后,绿猗回到了马车上。 原来陆明瑜也在,这会儿正在打盹。 见绿猗回来,她徐徐睁开了眼睛:“办妥了?” 绿猗恭敬颔首:“回娘娘,已办妥了。适才还遇到了白公子。” 陆明瑜笑道:“我看到他了。没想到有云表哥守着,他还敢来见兰花儿姐,也不怕云表哥以后给他穿小鞋。” 绿猗掩唇:“奴婢瞧着他那模样,像是心满意足,定是在云府遇到了好事,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好事。” 陆明瑜笑道:“能是什么?无非是兰花儿姐让他高兴呗。” 绿猗摇摇头:“奴婢真真是没想到,白公子的最后归宿,竟然是兰花小姐。” 陆明瑜道:“白大哥是至善之人,他喜欢小兰花不足为奇。” 绿猗不解:“可是现在,兰花小姐不是……” 陆明瑜笑了笑:“傻丫头,小兰花就是九畹,九畹就是小兰花。白大哥先喜欢上小兰花,而后才接受了小兰花的另一面,九畹。” “她们从来都是一个人,让白大哥心悦的小兰花现在就住在九畹的心里,不会离开。所以白大哥的心意,从来没有错付。” 绿猗似懂非懂:“有些复杂,但是奴婢先接受。” 陆明瑜哈哈大笑:“你这丫头,也有这样促狭的时候。” 绿猗掩唇:“娘娘,您为何不见白公子,料想他应该想念您了。” 陆明瑜道:“理应避嫌,如此才不给他添麻烦。他若是想念我,递帖子入宫见我,才是正道。” 绿猗道:“娘娘总是会替别人着想。” 陆明瑜含笑:“好了,别夸我了,我们去办正事吧。” 第2065章 我都不敢想象他们那副嘴脸 主仆二人乘坐马车,来到了潜龙府邸。 这座曾经的淇王府,如今已经变成了谢府。 只是里边住的,不只是谢韫夫妇,还有百里无相夫妇,当然还有南宫绥绥的母亲苏氏。 说起来真奇妙,楚氏有两个女儿,一个义女。 可最后住在一起的,却是谢韫这个陆家的养子。 尽管依照他们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就不愁宅子,然而这座住久了的地方,已经习惯了。 且只有楚氏夫妻俩和一个小天予,未免冷清。 现在两家住在一起,孩子也将来也有玩伴。 当时只有三宝一个闺女,大家原本就宝贝得不行。 现在多了个小摘星,更是惹人怜爱。 所以陆明瑜今日出门,一则是为了看望楚氏一家,二则是来看望她的小侄女。 两人才下马车,宫人便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 说起来,当初陆明瑜和长孙焘居住的两个院子,都还给他们留着。 里面陈设依旧。 陆明瑜回来,一直就像回家一样温馨亲切。 谢韫上朝去了,百里无相则去相府照料文茵的身体。 南宫绥绥身体还没恢复,就去赚银子去了,倒是比白黎还勤快。 家里只剩下带孩子的楚氏与苏氏。 见到陆明瑜回来,两人都很开心。 楚氏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我的两个女儿回来啦!” 她们连忙放下孩子,准备下厨亲手给陆明瑜和绿猗做吃的。 陆明瑜好意难拒,只好随她们去了。 她和绿猗则在厅里逗孩子。 陆明瑜无奈:“我二嫂真是的,身体还没好,就出去做生意,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月子病。” 绿猗含笑:“月子病哪是贵人得的,要是从怀孕到生产,一切顺利,月子病不容易有。” “留下月子病的,多数都是整个孕期没有得到很好的调理,剩下孩子后太过劳累。” “像二夫人这么强壮的身体,加上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以及孩子都不是她操心,自然不会有问题。” 陆明瑜笑了:“说起来,料理庶务方面,谁能比得过二哥?二嫂的确能省心不少。” 绿猗点头:“可不是么?” 陆明瑜看着小摘星,忍不住道:“你说,要是二嫂嫁给了白大哥,整个大秦江山,会不会都能被他们买下?” 绿猗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奴婢觉得很有可能。他们俩都很能挣银子。” 陆明瑜哈哈大笑:“我简直不敢想,他们一挥手就说要买下大秦的那副嘴脸。” 绿猗也跟着笑了:“娘娘您可别想了,现在尘埃落定,哪里还会出现那种情况?” 陆明瑜摸摸下巴:“这可不一定。你想想啊,二嫂有小摘星,白大哥很可能有儿子,凑成一对儿,可不就……” 绿猗连忙阻止:“娘娘,打住,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第2066章 可见背后不能说人 主仆两有说有笑,孩子也听话地依偎在奶娘怀里。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 不多时,苏氏与沈氏便端着吃食上来。 陆明瑜一闻到那香味,顿时来了精神:“桂花千层糕!” 苏氏掩唇:“正是,这是江南的特色糕点,我听你娘说,你很喜欢。” 陆明瑜含笑:“我当然喜欢,苏姨的手艺,一定很好!” 说完,陆明瑜就迫不及待地坐到桌边,拿起一块糕点品尝。 她忍不住称赞:“软糯可口,真好吃!” 苏氏很是欣慰:“娘娘喜欢就好。” 楚氏看向绿猗:“丫头,你也坐下,和你阿姐一起吃。” 绿猗有些拘谨:“义母,我……” 陆明瑜向她招手:“都回到娘家了,就不要再守那套规矩,你看看这桌上,哪里只有我喜欢的吃食,也有你喜欢的。” 绿猗看了桌面一眼,忍不住红了眼眶:“义母……” 楚氏拉着绿猗一同坐下。 两个孩子在一旁吃/奶,四人则围桌吃点心,其乐融融。 楚氏叮嘱陆明瑜:“你怀着身孕,以后别总是乱跑,你要是想我们了,让宫人来传我们入宫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陆明瑜含笑:“难得出来,今日任务可紧了,我们刚去给白大哥和兰花儿姐他们送新婚礼品,之后便回来看小摘星和小天予。接着还要……” 楚氏下了一跳:“接着还要去哪儿啊?” 陆明瑜道:“去看看文茵,也看看小茜和小风湛。要是有空,可能要去看看小陆洵和小添乐。” 楚氏无奈:“你哪里能在一日之内,完成这么多事情?何不让他们入宫见你?” 陆明瑜道:“娘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董穗嫂子眼看身子越来越笨重,入宫要守一堆规矩,可不能叫她折腾。” “珍璃那边,除了照顾小陆洵,还要照顾卫爹爹收养的那个孩子,忙得不可开交。” “至于文茵,现在还卧床养伤呢,更是不能把她叫进宫,要不然走上一趟,她得再养十天半个月。”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我这个大闲人最方便动弹,更何况我也想娘亲了,想回来找娘亲抱抱。” 楚氏嗔了她一眼:“你都是母仪天下的人了,还真是半点都不害臊!” 陆明瑜连忙撒娇:“身份变了,就不是你女儿了吗?” 楚氏递给她一块糕点:“是是是,你当然是。快吃吧,凉了可不好吃。” 陆明瑜捧着糕点吃得不亦乐乎。 忽然,她抬眸问楚氏:“娘亲,您和苏姨做这么多吃食,我们俩吃不完的吧?” 楚氏和苏氏对视了一眼,含笑开口:“当然不止给你们俩吃的,有人自会闻着味道来。” 陆明瑜眼睛一亮:“娘亲,您是说……” 楚氏摇摇头:“除了她,还能有谁?天天来这蹭吃的,说她府上的没有这儿的好吃,还说要收小摘星做徒弟,所以天天过来培养师徒感情。” 陆明瑜无奈:“她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现在这么多人,就她还一身轻松。” 正说着,忽然一道人影冲进来。 蓝灵灵一边抓起糕点往嘴里塞,一边道:“这是在做什么?聚在一起说我坏话?” 陆明瑜含笑:“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不能说人。” 蓝灵灵瞪了陆明瑜一眼:“果然在说我坏话!那我接下来的好消息,也不告诉你们了!” 陆明瑜好奇:“什么好消息呀?” 第2067章 这事,说来话长 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中,蓝灵灵偏偏又卖了个关子。 她坐到桌边,吃饱喝足之后,这才抱着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她笑吟吟地开口:“楚姨,苏姨,麻烦你们下次多准备一些,我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吃得有点多。” 几人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真的?” 蓝灵灵故意挺了挺肚子:“那当然,这种事我怎么会拿来开玩笑?一个多月了呢!等那老头儿一回来,我就让他给号号脉,一是证明给你们看,二是看看他是否健康。” 陆明瑜眼神复杂,但很快就由衷地为蓝灵灵高兴:“我们刚刚还正说你呢!那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接着就听到你这个好消息,今日当真是喜事连连,也该找个机会,好好庆祝庆祝才是。” 蓝灵灵挑眉:“好意我可领了,但是别以为我看不见,刚才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有点悲悯?” 陆明瑜和楚氏对视了一眼,随即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因为做了母亲之后,你的世界便都变了,所以我适才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蓝灵灵撇撇嘴:“有什么可变的?孩子奶娘带,教书有先生,我最多就像带小猫小狗一样,这对我的生活又没有什么影响。” 陆明瑜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哪里会没有影响? 但这些影响,只有生完孩子才能体会。 她那么多人伺候着,不也同样有操不完的心? 但是这些为人母才有的辛酸,她不准备在现在就和蓝灵灵说,不能吓坏了蓝灵灵。 况且,又不止是辛酸,还有数不尽的幸福与快乐。 不多时,百里无相提着药箱回来。 看到陆明瑜,他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丫头你回来了?” 陆明瑜看着他:“师父,这是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第2068章 怎么能忍着呢? “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真是受不了。” 百里无相被蓝灵灵好一阵怼,也不生气,只是白了蓝灵灵一眼。 蓝灵灵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向楚氏道歉:“楚姨,我……” 楚氏笑了笑,看似不计较,却很维护百里无相: “我知晓你这是习惯了,但是以后怕是要换一种相处方式,以前夫君独身老头一个,有些玩笑开着没关系,但是他现在是一名父亲了,可不好叫小天予看到这样的情景。要不然小天予怕是觉得王妃姑姑在欺负他的父亲呢。” 蓝灵灵一阵愧疚。 说起来百里无相当初为了学习蛊术,稀里糊涂成为了她所谓的家臣。 所以她的态度一直有些嚣张。 的确正如楚氏所说,情况不一样了。 百里无相成为了父亲,就不能再向从前那样与百里无相说话。 总要给百里无相一些面子,不是么? 免得以后孩子觉得父亲窝囊,被人这般大呼小叫。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蓝灵灵才会无地自容。 百里无相板着一张脸:“你楚姨说得对,你这没大没小的丫头,下次可不许对老夫大呼小叫,否则让你楚姨不给你做好吃的。” 蓝灵灵一听,那还得了。 她连忙道歉:“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楚姨,你可不能断了我的美食呀。” 楚姨表示:“看你表现。” 经过百里无相这么一闹,气氛缓和了下来。 这时,百里无相解释了事情的经过:“那秦宁,当晚受伤了他也不说,要不是今日我去相府给文茵把脉,看出他的不对劲,他怕是会死扛到最后。” 众人一惊:“秦宁也受伤了?”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可不是受伤了?有些内出血,因为瞒着不说,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 “有我出手,定然不会叫他丢了小命,但是我都没把握是否会不留后遗症。”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内伤拖严重了,估计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他自己受罪不说,还给我添麻烦。” 陆明瑜无奈:“他怕是担心文茵愧疚吧,所以瞒着不说。但应该去找个大夫看看啊,怎么能忍着呢……” 第2069章 健康得很,比你还壮 说到这个,百里无相就来气。 以往他一年都不需要看几个病人,如今却是随叫随到,整个司药房都形同虚设,那些御医闲着没事干。 他忙成这样,有的人却还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疼也不说,不舒服也不说,最后拖严重了,还得他出马。 哪哪都要他,他真是气死了。 于是,百里无相没好气地回答陆明瑜:“你去问他啊,我怎么知道,是他自己不看大夫,自己非要忍着,我也无可奈何。” 陆明瑜知晓师父这是在气头上,于是亲自起身倒了杯茶,给师父奉上:“不生气不生气,师父把他丢给其他大夫照顾就行,不用管他。” 百里无相灌了一口茶水,连忙否定:“那怎么行?都内伤那么严重,别的大夫哪里有我会治?” 陆明瑜趁机打探秦宁的具体伤势:“当真这么严重?” 百里无相冷哼一声:“可不是?伤及肺腑,原本他的肺就不太好,肺痨落下的根,现在这么一折腾,要是不好好治,只怕以后动不动就胸口不舒服,还会咳嗽疼痛。” 陆明瑜一脸关心:“这么严重啊,看来师父又要辛苦一阵子了。” 百里无相没好气地道:“不辛苦,命苦。如今怕是也只有我,才能让他好个彻底。” “所以我又得忙得天翻地覆,我都没时间好好陪陪你娘,还有小天予。” 陆明瑜不再说什么。 既然秦大哥的问题拖到那么严重,师父都说了只能他治。 那么别人定然是不好使了。 为今之计,除了麻烦师父,让师父受累,还能怎么样? 楚氏叹了口气:“秦宁这孩子,此事处理得为委实不妥,受伤了怎么能忍着呢?要是他不想让大家知晓,不想给文茵负担,他悄悄去看不就好了?非得拖着,这下可好,受老大罪了。” 苏氏在一旁安抚:“先生既然说能治,那说明是个好消息。只要能治,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楚氏无奈点头:“话的确如此。” 而这时,蓝灵灵忽然走过去,把袖子捞起来,露出手腕向百里无相递过去:“帮我看看。” 百里无相不冷不热:“你的面色好得很,一看就中气十足,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无须把脉。” 蓝灵灵笑嘻嘻地道:“我怀有身孕了,你帮我看看,孩子健康么?” 百里无相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你们……你们这些人,都没事干了么?怎么扎堆怀孕呢?我已经照顾了那么多孕妇了,怎么还有?简直没完没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手伸过去,搭在蓝灵灵的脉上。 凝神半响,使得蓝灵灵紧张无比:“到底怎么样啊,你别不说话啊,怪吓人的。” 百里无相放开蓝灵灵的脉:“好得很,和你一样活蹦乱跳的。” 蓝灵灵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孩子一定健康。” 百里无相瞪了她一眼:“不要高兴得太早,要是你一直这么胡吃海塞,到时候不仅对孩子不好,你自己也受罪。” 蓝灵灵不乐意了:“什么叫胡吃海塞?” 百里无相没好气地答:“你自己心里清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吵了起来。 陆明瑜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小声与楚氏告别:“娘亲,我与小茜准备去一趟相府,看看文茵,也顺便看看秦大哥,怕是不能多陪您坐会儿了。” 第2070章 我觉得秦宁的事,不对劲 蓝灵灵还在与百里无相斗嘴。 不过知晓腹中胎儿一切都好,她总算放下心来。 看到百里无相那么忙碌,她也不好意思提出让百里无相帮忙安胎,心底打定主意,时常上门问个脉象就行,至于安胎,交给其他的大夫。 然而百里无相却不放心,主动提出:“以后你怀着身子,没事少出门,要是没有特殊情况,我五日去你的楚王府给你问脉。” 听到这里,蓝灵灵喜笑颜开:“真的?” 百里无相叹了口气:“知道你不好意思开口,我索性主动提了,省得你婆婆妈妈的。” 蓝灵灵笑吟吟地应了一声:“我替孩子多谢百里叔叔。” 百里无相瞪了她一眼,很是无奈。 而这时,话题才又回到陆明瑜准备离去之上。 楚氏一听说女儿要走,满眼不舍,但还是叮嘱:“路上小心,你自己也是有着身子的人,平日吃穿住行,都注意着些。” 陆明瑜笑着点头:“是,娘亲。” 楚氏看向绿猗:“辛苦你好好照顾你阿姐。” 绿猗起身行礼:“义母放心,娘娘身边有我,我定尽心尽力。” 蓝灵灵上前拉着陆明瑜的手,依依不舍:“才刚坐一会儿,你便又要离去,都没办法好好叙旧,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去相府好了。” 陆明瑜含笑:“师父方才不是说了,你胎像没坐稳,少到处跑。” 蓝灵灵撇撇嘴:“我这哪里是到处乱跑,我这分明是适当走走,锻炼身体。” 陆明瑜忍俊不禁,但也做出了退让:“既然你想去,那便与我一起吧,要是有什么事,我也还能照应你。” 蓝灵灵搂住陆明瑜的胳膊:“那感情好,我们一起去。” 说完,她向楚氏和苏氏打招呼:“楚姨,苏姨,那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蹭吃蹭喝。” 楚氏笑着应她:“听大夫的话,好好安胎,也别什么都吃,以免到时候有孕吐反应时,你觉得难受,对你的身子也不好。” 蓝灵灵一一应下:“都听楚姨的,楚姨放心。” 于是,几人互相告别。 离去的人,则前往相府。 路上,蓝灵灵主动提及:“瑜儿,我觉得秦宁的事情不对劲。” 第2071章 还真有这个可能性 陆明瑜的神色,很快就变得严肃起来。 她问:“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 蓝灵灵慢慢分析:“首先,就是大家都会想到的,秦宁瞒着伤势,不肯找大夫一事。” “我们可以认为,他不想让文茵有心理负担,所以才瞒着不说,但是按照百里老头的说法,他的伤不轻啊……” “像秦宁这种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怎么会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伤成这样,都不去看一看。” “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对劲,有可能是其中有着什么隐情。” 陆明瑜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么其次呢?” 蓝灵灵继续分析:“其次,秦宁已经伤了几天了,但是大家都没有察觉,照理来说内伤便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怎么会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瞒到现在呢?” 陆明瑜眉头轻轻蹙起:“你的意思是……” 蓝灵灵斩钉截铁:“我瞧着,秦宁像是中了一种蛊。这种蛊使得他对疼痛并不敏/感,中了这种蛊的人,要是受了内伤,哪怕是掏空身体底子,透支所有生命力,也让人感觉不到,难以察觉,除非号脉才能诊断。” 陆明瑜摸摸下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只是目前谁还会跑去给秦大哥下蛊,这似乎没有根据。” 蓝灵灵也没有指出嫌疑人。 会下蛊的人可多了,尤其是那九畹,谁知是不是九畹做了什么? 但是蓝灵灵没有说,她也不希望是自己的偏见,使得九畹被冤枉。 于是她表示:“所以我才坚持与你一同来看看啊,让我见了秦宁,我就能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陆明瑜道:“还是你心细,既然你有这个怀疑,我们最好还是验证一下,为了秦大哥的身体着想,也为了大家着想。” “若真确有其事,必须揪出那个人,否则任由那个人潜伏在身边,难保不会出现第二个帝释天或者命师。” 蓝灵灵听闻这两人的名字,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提到他们俩,我就觉得害怕。” 陆明瑜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也怕了。与帝释天之间的争斗,以及与命师的对抗,让我精疲力尽。” 蓝灵灵宽慰她:“是我不好,惹得你烦恼了。往好处想,像命师以及帝释天这样的人,百年难得一遇,哪里能那么容易遇到?” 陆明瑜笑道:“你说得对,我们不必杞人忧天。不过命师一脉,自元休死后,便断了传承,如今只有司马表哥一个半吊子。” “说起来都觉得奇怪,这传承千百年的门派,怎么说没落就没落了呢?我在想,会不会有类似命师的门派存在,替代了命师一脉。” 第2072章 我们已经是老祖宗了 蓝灵灵看着陆明瑜,就这么一直看着。 陆明瑜问:“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蓝灵灵笑道:“都说一孕傻三年,真是一点都不假,你是真的傻啦!” 陆明瑜问:“怎么说?” 蓝灵灵含笑:“命师一脉的确断了传承,这不玄门一脉崛起了么?” “江姑娘就是玄门一脉最有力的代表,在打败命师这整个过程中,江姑娘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这就叫做那个什么来着,此什么……此消彼长。命师没落,玄门崛起。” “今后匡扶天下的重任,将会落到玄门一脉的头上,正如江姑娘帮助你们解决祸患,消灭走火入魔的命师一样。” “以后还会有如同江姑娘一样的玄门众人,在有天下大乱之势前立即出面,襄助帝王平定天下。” 陆明瑜闻言,忍不住道:“看来我是真傻了,灵灵你这么说,还当真有道理。” “现在玄门是真的因为江姑娘以及颜劭轩而崛起了,以后没了命师,那就没有抢玄门风头的门派。” 蓝灵灵点头:“正是如此。不过说真的,目前因为江姑娘在,且玄门家主颜劭轩一派正气,所以玄门暂时不会危及天下。” “将来要是玄门出现个心术不正的,肯定会成为天下大患,就像命师当时丧心病狂,危及天下一样。” “不过那时的事情,就交给后人去处理了,这种事我们也不好未雨绸缪,更何况也不好因为没有发生的事情,去把玄门给剿了。” 陆明瑜笑了笑:“谁说不是呢……后人的事,就让后人解决吧,我们这些前人能做的,便是打下基业交给他们经营守护。” 蓝灵灵忽然哈哈大笑:“我们这对话,前人后人的,说得好像我们已经变成了老祖宗。” 陆明瑜叹了口气:“时光飞逝,转眼你我从少女变成了母亲,我们成为祖宗,被供奉在祠堂那一日,兴许也只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蓝灵灵连忙摆手:“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我听着都害怕,以后的事情,别想,过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陆明瑜含笑:“你有这觉悟,很难得。” 蓝灵灵道:“彼此彼此。” 两人相似一笑。 转眼便到了相府。 第2073章 穷讲究,受不了 陆明瑜和蓝灵灵先见了小茜,又陪小风湛玩了一会儿,这才准备去看文茵。 然而临了,小风湛却不愿意让两人离去,拉着陆明瑜的手不放。 小茜无奈:“阿姐,这孩子愈发粘人了,我也没办法改掉他这毛病。平时他最喜欢粘着夫君,每次你一来,他又粘着你不放。” 蓝灵灵笑道:“这还得怪风相,要不是他太宠爱这孩子,也不至于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小茜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夫君老来得子,一见到小风湛,走都走不动道儿,能不把这孩子宠坏才怪。” 说话间,小茜把小风湛从陆明瑜的怀里撕开。 小风湛骤然失去温暖,把手伸向陆明瑜,哇哇大哭起来。 小茜才不惯着他,给奶娘使了个眼色,奶娘便把哭闹不止的小风湛给抱下去了。 陆明瑜打趣:“你可真严厉,当心小风湛日后怨你。” 小茜撇撇嘴:“就让他怨吧,否则他父亲宠他,他阿姐也宠他,把他惯着没边儿了,总得有个人对他严厉教育。” 蓝灵灵笑个不停。 小茜瞪了她一眼:“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能体会到做父母的不易,所以你可别笑话我,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蓝灵灵捧着小腹:“他敢!要是他不听话,我比你还凶。” 小茜一怔:“莫非?” 蓝灵灵扬起下巴:“一个多月了,再过几个月,那也是个瓜熟蒂落的大胖娃。” 小茜蹙了蹙眉:“总感觉你这句话有些不对劲,但是总的来说,我为你高兴。” 蓝灵灵哈哈大笑,不免又和小茜说笑几句。 但眼看时辰不早了,小茜便把他们往文茵的房间引。 然而文茵不知道有客来访,趁着天气好,让丫鬟搀扶着去后花园走动去了。 几人扑了个空,正想去花园找文茵,却临时决定先去看秦宁。 不仅是因为秦宁所居的地方,就在她们即将经过的路上。 而且去看秦宁,不会久留,看过秦宁后再去看文茵,半点都不耽搁。 最主要的是,陆明瑜和蓝灵灵想弄清楚发生在秦宁身上的事情。 “秦宁住的偏,得走会儿才到。” 小茜边走边说。 陆明瑜含笑:“秦大哥向来知晓分寸,让他住得近些,估计他也是不愿的。” 蓝灵灵翻了个白眼:“穷讲究。” 小茜笑道:“这可不是穷讲究,要说秦宁这人,当真与我那夫君极为相似,简直就是翻版。他极为讲究礼数,住得远一点都不奇怪。” 蓝灵灵摇摇头:“我还是觉得奇怪,生分又客气,简直就是穷讲究。” 小茜和陆明瑜并未与她争辩,三人继续走向秦宁的居所。 说起来,秦宁在相府养伤,这事多有不妥。 然而秦宁一直在相府处理公务,不时去一趟风先生当值的地方,这相府俨然成为他的长期落脚地。 因为他内伤严重,百里无相多番强调不易挪动,所以他就留下来养伤了。 也正是如此,陆明瑜她们来看他反而方便许多。 第2074章 谁干的?我帮你教训他! 还没走近院子,便听到里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陆明瑜一时间有些恍惚。 “想什么呢?” 蓝灵灵好奇地问她。 陆明瑜解释:“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当时与昭华一同流落民间时,刚认识秦大哥的时候,也是这样冷的天气,他也是这般咳嗽着。” 小茜挽住陆明瑜的手:“阿姐,当时的事情,就别想了。” 陆明瑜知道,小茜这是心疼她。 于是,她笑着回应:“没事。” 正说着,几人便到了秦宁的院子。 这院子清净而雅致,被打理得十分整洁,有几分庄子上小院的感觉。 秦宁的长随见是陆明瑜亲自到来,连忙跪了下去:“娘娘,您怎么……” 陆明瑜含笑:“此处没有外人,别客气,你去通传一声,告诉秦大哥我们来看他。” 长随连忙去办。 很快,里边传来秦宁的声音:“娘娘,我行动不便,不能迎接您,请您见谅。” 陆明瑜没有说什么,几人一同走进去,便看到秦宁早已穿戴整齐地靠在被堆上。 他形容憔悴,像是病入膏肓。 陆明瑜看到这个面色,忍不住责备他:“伤成这样,也不看大夫,你这是在做什么?简直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 秦宁无奈:“娘娘,并非我忍着。死过一次的人,哪里不惜命的,我是真的没有半点不适的感觉。” “他们也曾提醒我面色不对,我原以为是因为公务太过繁忙,没有休息好,所以也没有在意。” “直到今日恰巧碰到百里先生,这才知道,原来我有着十分严重的内伤。” 陆明瑜叹了口气:“再忙也该注意身体,一有不对立即看大夫,要不是这次发现得早,你可真就遭殃了。” 秦宁笑得温和:“是,娘娘。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了。” 陆明瑜看了蓝灵灵一眼,随即道:“楚王妃说,你之前感觉不到疼痛这事有些蹊跷,所以我把她带来给你看一看。” 秦宁拱手:“多谢楚王妃,劳烦您了。” 蓝灵灵没有与秦宁客气,当即就找了个椅子坐下,而后取出蛊虫,开始为秦宁检查。 片刻后,她眉头蹙起:“秦宁,你这是得罪谁了?怎么你会中蛊呢?” 秦宁不解:“中蛊?” 陆明瑜疑惑:“果真是中蛊?” 蓝灵灵点点头:“就是我之前给你提到过的那种蛊,平时没什么问题,但是一旦受了内伤,蛊毒就会发作,可身体却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直到蛊虫把五脏六腑吃干净,耗空一个人所有的生命力,如此一来,也就一命呜呼了。” 秦宁思索片刻,却还是没有头绪:“我并未得罪任何人,怎么会中蛊呢?” 蓝灵灵道:“你想想,再想想,这蛊虫可以在人体里很久很久,所以不要想近期,从更久远的时候回忆。” 秦宁左思右想,忽然眼眸一闪。 可见,他有头绪了。 只是他没有立即言明,像是不方便说。 蓝灵灵问:“谁干的?我帮你去教训他!” 第2075章 如实告知 秦宁依旧保持沉默,没有言明他的怀疑。 可越是如此,蓝灵灵越好奇。 “是谁呀?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敢爱敢恨方不失为男子汉大丈夫!” 秦宁默了默,开口时却刻意避开蓝灵灵的话题:“这蛊虫能解么?解开后恢复如何?” 蓝灵灵一阵无语,但被问及她擅长的领域,她还是一五一十回答了秦宁。 “没事,小问题。这蛊虫并不厉害,棘手的是它的特殊性,一般人很难察觉到它的存在,只要明确是它,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虽然百里老头儿医术了得,能治别人治不了的病,也能及时控制住你的情况。” “然而要是不及时解蛊,你还是会因为耗尽生命力而亡,死的时候,和内伤恶化没有两样。” “要说也是你命不该绝,倘若今日我没有犯馋,去找楚姨她们,就不会遇到百里老头儿,也就不会知晓你的情况。” 秦宁很认真地道谢:“多谢楚王妃。劳烦楚王妃帮忙为在下解蛊,在下感激不尽。” 蓝灵灵笑了笑:“你不用谢我,要谢你就谢瑜儿,她要是不来这相府,我也懒得走这一趟。” 秦宁看向陆明瑜,含笑开口:“娘娘,这是您第二次救臣性命,多谢您。” 陆明瑜道:“秦大哥这一声谢我可当不得,要说谢,我也要谢你,当初我与昭华流落民间,是你们救了我们的性命。” “这是相互的,没有谁亏欠了谁,如今我只希望灵灵姑娘为秦大哥解蛊后,秦大哥能早日康复。” 秦宁笑着向陆明瑜点头。 他的目光,磊落而光明,尽管他曾对陆明瑜有特殊的感情,然而他的目光,却没有任何令人不适的感觉。 一旁的蓝灵灵不依不饶:“究竟是谁伤了你?是不便说还是不敢说?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啊!快告诉我!” 秦宁欲言又止。 但最后还是选择如实告知。 第2076章 我去处理这件事 “在之前,我与九畹姑娘曾狭路相逢。” 多余的话,秦宁没有说。 因为他可以确定,倘若这蛊虫一定来自于别人,那么除了九畹以外,没有其他的解释。 那时候的九畹,依旧被命师控制,并非如今的九畹。 他不太想说,是不想大家因此有任何想法。 他选择言明,是不愿意大家胡乱揣测。 但他也没有多说,因为他只陈述事实,不表明立场。 蓝灵灵闻言,手背砸在手心:“这极有可能!当时的九畹内心多阴暗呀,能下这么阴毒的蛊虫,也不难理解。” 陆明瑜没有说什么,小茜亦没有多说。 此事如若深究,该怎么深究? 是去找如今的九畹暴打一顿出气,还是试图找到曾经的九畹? 怎么看都已物是人非,根本就无从追究。 蓝灵灵回应,是因为她从来就看不惯九畹,而且她的立场,也无所谓云斐与白黎会为难。 陆明瑜和小茜沉默,一则是因为事情还没弄清楚,二则是她们的立场,也不方便多言。 秦宁当然考虑到这一层。 于是他表示:“既然此蛊能解,且亦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那么此事便过去吧。” “更何况,我亦没有完全的把握,确信一定是当时的九畹给我下的蛊。” 蓝灵灵赞同地点点头:“说实在的,你要是说是那时的九畹下的蛊,我肯定相信,不过你并不了解蛊毒,所以你中蛊的时候根本就不知晓,且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此时断定是她,的确为时尚早,所以还是弄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抽她。” 秦宁点点头:“楚王妃言之有理,尽管我不想把此时闹大,但因为我刚才的话,必然让你们心底种下怀疑的种子,所以的确应当查清楚。” “我并不想追究下蛊之人的责任,但是查清楚了,也好打消大家的疑虑,以免此事落在大家心里,叫大家膈应。” “委实是我处理不当,不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贸然去怀疑任何一个人,希望你们明白,我并无任何针对的意思。” 陆明瑜含笑:“秦大哥,我明白,也请秦大哥不要多想,好好将养身体,早日康复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秦宁点头:“多谢娘娘。” 蓝灵灵手指点了点下巴,随即提议:“这事你们就都别掺和了,我去问九畹吧。” 小茜有些担忧:“你还是别去了吧,白大哥和云表哥一点就炸,小心他们把怒气撒你头上。” 蓝灵灵摆摆手,一脸无所谓:“我可不在乎他们的想法,要是他们不留情面,那就抛开感情谈事实呗!” “左右白黎不是我义兄,云斐也不是我表兄,没有这层复杂的关系,我们反而容易交谈。” “再者此事需得弄清楚,要真是那九畹做的,她明知道秦宁是大家在意的朋友,还瞒着不说,任由蛊毒埋在秦宁体内,这就表明她的心还是那么黑!” “这种情况下,就算我们打上门,她也不算冤枉,那云斐和白黎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纵容她。就这么决定了,我去处理这件事。” 第2077章 您怎么还想着保媒呢? 确实也正如蓝灵灵所说,此事的确需要弄清楚,以免大家心里有疙瘩。 然而不管是陆明瑜的立场,还是小茜的立场,都不方便去对峙。 倒是蓝灵灵较为合适,所以此事便这么决定了。 弄清了秦宁的情况后,陆明瑜她们并未多做停留。 叮嘱秦宁好生养病后,便起身离去,准备前往文茵的居所。 “阿姐,你觉得会是九畹做的么?” 路上,小茜问陆明瑜。 蓝灵灵撇撇嘴:“我去问了不就知道了,现在纠结这个做什么?” 顿了顿,她又道:“我跟文茵也不熟,就不假惺惺地去看她了,你们自己去吧,我去找九畹。” 说完不等陆明瑜和小茜有所回应,她便自行离开了。 陆明瑜无奈摇摇头,随即面对小茜,认真地回答了小茜的问题:“秦大哥是个很谨慎的人,倘若不是心中笃定,他轻易不会说出来。” 小茜闻言,不由拧眉:“倘若秦宁说的是真的,九畹给秦宁下了这么个蛊虫,她事后怎么也不说啊,是忘记了,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要是忘记了还好说,要是有其他的居心,等会儿楚王妃那么一问,事情怕是会闹大。” “眼看九畹和白大哥的婚期在即,要是这时闹出什么事,怕是白大哥和云表哥都不高兴。” 陆明瑜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你的顾虑。在我看来,此事极有可能是兰花姐做的,不过想来不是忘了,也不是别有居心,而是这蛊虫要是不受内伤就没事,估计兰花姐也不当回事吧。” “毕竟秦大哥一介文人,要不是这次遇到了燕王废世子,估计他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受内伤。所以问题应当不大。” 小茜点点头:“希望如此,也希望在秦宁中蛊这事中,九畹没有什么可怕的居心。” “我虽然不喜欢九畹,但是我并不想白大哥难过,也不想云表哥难过。” 陆明瑜颔首:“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依灵灵姑娘这种急性子,她一定迫不及待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小茜闻言,开口回应:“希望如阿姐所说,我希望大家都没事。” 两姐妹正说着,很快便到了文茵的院子。 此时文茵因为知晓陆明瑜到来的消息,已经回院子里等着了。 看到陆明瑜进来,她起身行了个礼:“拜见娘娘。” 陆明瑜身边的绿猗连忙扶起她。 陆明瑜道:“身子没好利索,别乱动。” 文茵顺从地点点头:“多谢娘娘。” 小茜看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今儿气色不错,想来是恢复些许了。” 文茵点头:“我好多了,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接着,文茵又担忧起来:“只是我听说秦大人他……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小茜道:“我们说你未必信,不若亲自去看看?” 文茵叹了口气:“怎么这个关头,您还想着保媒呢?” 第2078章 这是放弃撮合他们了? 小茜含笑:“你误会我了,没有保媒的意思。” 文茵笑而不语。 陆明瑜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她来相府,是为了看文茵和秦宁,也是为了看一眼小风湛。 更是为了能与小茜相处。 以往形影不离的姐妹,如今各自有儿女家庭,能这般处在一起,委实难得。 这时,文茵开口了:“娘娘,我的身体已然无碍,您要是想见我,让宫人来传我入宫,不必这么一趟趟的跑着……” 陆明瑜笑道:“我出宫也是为了偷懒,宫里的日子太乏闷,我又没人可以说说话,所以来看你是为了顺道找小茜解闷。” 小茜掩唇:“阿姐就是闲的。” 陆明瑜点头:“可不是闲吗?宫里大事小事都有绿猗操持,我无事可做,自然闲得很。” “但是我人懒,也不愿意去管理那些宫务,所以又闲又闷。闷死了。” 小茜叹息一声:“别人都想着怎么抓权柄,只有阿姐从来都意不在此。” 绿猗插话:“纵使娘娘不抓,现下宫中又有谁能与娘娘争锋呢?娘娘的权柄不在于操持宫务获得,而在于陛下的心就在娘娘身上。” 陆明瑜嗔了绿猗一眼:“就你话多。” 绿猗笑了笑,不再多言。 陆明瑜看向小茜:“你先别笑,你不也是一样么?” 小茜道:“小小一个相府,能有什么事?” 陆明瑜向取笑她:“先生给你纳几个妹妹,你就有事做了。” 小茜连忙叉腰:“他敢!” 陆明瑜问文茵:“你母亲她一直这么蛮横么?” 文茵摇摇头:“倒也不是,平时父亲一直让着她,她连火气都没有。” 陆明瑜问绿猗:“阿六给你气受么?” 绿猗笑道:“他不敢。” 陆明瑜总结:“看来,这就是成亲的好处。” 文茵连忙摆手:“娘娘,别,接下来的话我宁愿被赐死也不听。” 陆明瑜哈哈大笑:“别那么怕,我不催你成亲,我是想说也有不成亲的好处。就比如说你并不需要相夫教子。” 小茜道:“可是她需要带弟弟,小风湛很喜欢这个姐姐,平日也是文茵带得多。” 陆明瑜道:“孩子是最纯真的,他们分得清谁对他们好,文茵真心疼爱弟弟,自然也得弟弟敬爱。” 小茜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文茵的事情不用着急,就算一辈子不嫁,弟弟也是依靠。” 陆明瑜讶异:“怎么听起来,你像是放弃撮合文茵和秦大哥了?” 第2079章 她很生气,但是不能把她怎么样 小茜笑了笑,回应陆明瑜的话。 “有什么放弃不放弃的?我从来都支持文茵,她是自由的,不管她心意如何,我都支持。” 陆明瑜看了小茜一眼,又看了看文茵。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时的文茵显得十分柔和,像是收起了所有尖锐的棱角。 最后,她会意地笑了笑:“正是如此,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恣意快活才是最重要的。成亲是为了幸福,不成亲也是为了幸福,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 几人面露微笑,表明她们对此深以为然。 …… 而另一边,蓝灵灵果真找上门了。 看着眼前冷漠的九畹,她走过去,坐到九畹面前开门见山地问:“我问你,秦宁身上的默蛊,是不是你下的?” 默蛊,顾名思义很安静的蛊。 可以终身潜藏于人体,只要不受内伤,便不会发作,更不会对宿主造成任何伤害。 九畹掀起眸子,淡淡地扫了蓝灵灵一眼:“你是以什么身份上门兴师问罪的?” 蓝灵灵一拍茶几:“这么说,你承认了?” 九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不就是个默蛊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没错,就是我下的。” “那晚上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准备去灭了庄子,结果他在蒹葭的墓前拦住了我,最后我才发现自己被他骗了。” “我想杀了他,但是又觉得不能便宜了他,于是便给他下了默蛊,准备给他一掌,让他痛苦死去,结果没做成。” 蓝灵灵咬牙:“你可真阴毒!” 九畹不以为意:“如你所见,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刚知道我的品性么?” 蓝灵灵瞪着她:“事后你为什么不说?你可知道秦宁受了内伤,这默蛊差点要了他的命,要不是我好奇多管闲事去看了秦宁一趟,给他顺手解决了问题,秦宁就死了!” 她的确顺手解决了问题。 正如九畹所言,不就是个默蛊么? 很简单的蛊,在她确定秦宁的情况后,顺手就解了,都不需要特地准备任何东西。 九畹闻言,淡淡地瞟了蓝灵灵一眼:“你怒气冲冲地骂上门,就是为了替秦宁报不平?” “楚王妃,别这么天真好不好?当时我和你们的立场是对立的,秦宁死活干我屁事,便是你我也想杀。” 蓝灵灵怒了,生气地质问她:“可现在你已经归属我们的阵营,立场不再对立,你明知道秦宁是大家的朋友,还救过瑜儿的命,你怎么就不给秦宁把蛊解了,还差点害死他!” 九畹轻笑一声:“你搞清楚,我要嫁的是白黎,我是白黎的阵营,他和你们好是他的事,我只要和他好就行。你们与我何干?” 蓝灵灵冷哼一声:“你真是无可救药!” 九畹笑了笑,对蓝灵灵的怒意无动于衷:“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一个文弱书生,哪来的机会受内伤,只要他不受内伤,不就万事大吉了,值得我特意去说这件事,并且把他的蛊给解了么?” 蓝灵灵气得说不出话:“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九畹你就是狠毒!” 九畹又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气得蓝灵灵又拍桌子又跺脚,可蓝灵灵却毫无办法。 “她说的是真的吗?” 就在这时,云斐的声音响在外面。 第2080章 毒妇和泼妇? “是。” 看着走进来的云斐,九畹的表情十分平静。 她很平静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也很平静地看着云斐。 仿佛在等待云斐的惩罚,又仿佛在质问云斐凭什么对她兴师问罪? 一时之间,云斐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原本是知道蓝灵灵上门,怕两人/大打出手,所以才过来看看。 可却叫他听到了关于秦宁中蛊的事。 妹妹对此的不以为然,使得他陷入两难境地。 一方面是漠视生命的妹妹,一方面又是处于同一阵营且有所交集的秦宁。 倘若斥责妹妹,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个立场,因为从一开始,九畹便是这个性子。 噬杀残暴,心狠手辣。 现在才来斥责妹妹,算怎么回事? 倘若就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义上又说不过去,难道就这样对妹妹犯下的错不闻不问么? 就在他陷入两难之际,蓝灵灵开口了:“你来得正好,管好你妹妹吧,我不管你妹妹的品性如何,但既然是会用蛊,就算是蛊师,轻易对普通人下蛊是坚决不允许的!可别犯了蛊师的大忌!” 她用蛊师约定成俗的准则来说事,这就不涉及到本身的行为道德与品性。 那么,云斐就不必去非要去指责九畹,不该事后没有去处理给秦宁下的蛊。 从而导致有所缓和的兄妹关系变得愈发紧张。 这一番话,无非是给云斐一个台阶下。 谁还没有护短的时候? 谁又能时时刻刻都保持公理正义,准备大义灭亲? 于是云斐拱手:“灵灵姑娘教训的是。” 灵灵姑娘,而不是楚王妃。 说明云斐对话的是第一个炼制出衍蛊的人,而非楚王的妻子。 这也就意味着云斐接了蓝灵灵的这个台阶,准备把此事默契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这时,九畹却开口了:“既是做了,我也不怕担责,要不,蛊王你就处罚我吧。” 蓝灵灵一听,顿时就横眉竖目。 这小妮子什么意思? 给脸不要脸? 还挑衅上了? 可她正要发怒,却见九畹一脸平静。 这神情没有挑衅,反而更像是承认错误? 只是这承认错误的方式,未免太别扭了。 直肠子的蓝灵灵,一事处理不了其中的弯弯道道,此时思绪忽然卡住,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九畹对蓝灵灵的反应十分失望,不由得叹了口气:“你也真是好命,就这脑子还能混得风生水起,也没有人把你卖了。” 蓝灵灵恼羞成怒:“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九畹轻笑一声:“你看,连吵架都没有水平。” 蓝灵灵更加恼怒,可很快就反唇相讥:“你会吵,不也被小茜欺负得抬不起头么?” 提及旧事,九畹面色顿时大变。 她愤怒地盯着蓝灵灵:“你找茬是不是?” 蓝灵灵撩了袖子:“不是你先开始的,怎么你还委屈上了?是因为揭了你的伤疤,你忍不住了?” 九畹胸膛起伏:“你怎么像泼妇一样!” 蓝灵灵回怼:“泼妇也比你这毒妇强!毒妇!毒妇!你就是毒妇!”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云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他是谁? 他在哪? 第2081章 泼妇骂街不过如此 “砰!” 一声巨响,九畹竟掀了茶几。 她指着蓝灵灵骂:“你说谁毒妇?谁是毒妇?” 蓝灵灵不甘示弱:“除了你还有谁?难道还有谁比你狠毒么?你个戕害人命的毒妇!” 九畹咬牙切齿:“滚!骂上门来还有理了,滚出我家,别让我再看到你!” 蓝灵灵伸出手:“滚就滚!先把银子给赔了!” 九畹瞪向蓝灵灵:“难道我欠你的?你脑子有问题是吧?” 蓝灵灵继续刺/激九畹:“你还是小兰花的时候,你吃了我不少好吃的,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牵扯,所以不想让你还东西!但是你最好还银子,这样才算两清!” “呸!”九畹气得破了功,早已没有那清新寡淡的模样,霎时对着蓝灵灵大骂,“你个穷死鬼!南蛮子!几口糕点的银两都找我要!你是来打秋风了是吧?” 蓝灵灵指着自己的鼻子:“笑话!我堂堂楚王妃,来你这里打秋风?!你九畹要不是靠兄长,靠夫婿,你有什么?” “今日要是你不靠任何人,也能把欠我的还清,那我就不姓蓝!我跟你姓!” 九畹当即拆下头上的配饰:“死穷鬼!还给你!” 蓝灵灵指着那步摇:“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你的,是云斐从德宝斋卖给你的!” 九畹又褪下手腕的镯子:“给你!” 蓝灵灵冷冷一笑:“当我不识货是吧?这是白黎送给你的上好羊脂玉!” 九畹还想继续从身上取东西,却被蓝灵灵继续嘲讽:“别取了,你这浑身上下,压根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你的!你才是那个死穷鬼!” 九畹握紧拳头,发疯似的大喊:“啊——!你个南蛮子蛮不讲理!” 稍占上风的蓝灵灵学着她崩溃的模样:“啊——!你这北蛮子不可理喻!” 九畹气得脸色通红,继续开骂。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云斐见状,却笑了。 第2082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兰花儿从来都是那副清冷寡淡的样子,除了与他的几次争吵外,鲜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更不用说与人对骂。 按照妹妹曾经的性格,倘若有人如此与她争论,她早就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能忍如此之久,可见她不是没有任何改变。 眼看两人几乎要扑上去扯对方的头发,云斐终于出言制止:“你们不顾身份如此争吵,成何体统?” “要你管!”两人同时扭过头,把怒气撒在云斐身上。 要说九畹的逆鳞,可不是曾经那不堪的九畹,而是她屡次败在小茜的手下。 两人结怨已久,哪怕是如今见面,也是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 适才蓝灵灵提及小茜,九畹不不干。 而蓝灵灵也看不惯九畹那害了人还毫无愧疚的九畹,两人此时都在气头上。 云斐想阻止,这不是往刀尖上撞么? 于是两人暂且停止争吵,矛头直指云斐。 “长兄如父,你怎么教的妹妹?” “瞧你怎么看的家,外人都打上门来了,你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针对,云斐毫无招架之力。 于是云斐慢慢地将步子往后挪,企图远离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但是两人岂会轻易让他逃离,揪着他不放。 “跑什么?今日不管管你这无法无天的妹妹,你休想走!” “干什么去?你这是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己人吗?” 云斐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见两位姑奶奶口渴了,所以准备沏茶给两位姑奶奶喝。” 他的借口,怎么能糊弄得了两人? 于是他很快就迎来更猛烈的攻击。 刚踏入小院拱门的白黎听到里边的争吵声。 他识趣地收回迈入小院的脚,准备逃之夭夭。 奈何云斐早就看到了他,于他刚退出院子时喊住了他:“白黎来了,来得真巧啊!” 白黎咬牙,恨不得把云斐给剁了。 但他还是强忍着怒意,挤出一抹笑容,硬着头皮回过身:“楚王妃也在啊!久未曾问候了,楚王妃可好?” 蓝灵灵看着这突然加入的倒霉鬼,她挑挑眉:“白公子来得可巧,正好来听听你这好未婚妻都干了什么丧天良的事情。” “不可能!楚王妃一定是误会了。”白黎先表明自己的立场,紧接着用眼神询问云斐。 云斐摸了摸眉毛,对他挤眉弄眼。 这可让蓝灵灵和九畹看出了端倪,方才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竟对两个倒霉鬼发起了火。 两人毫无招架之力,白黎慢慢往云斐身边靠:“怎么回事?解释一下?” 云斐悄悄与白黎咬耳朵,难得地和颜悦色:“两人都在气头上,别惹她们。” 白黎忙问:“谁的错?” 云斐悄声道:“始作俑者是兰花儿,但现在已经说不清了。” 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底读懂了彼此的想法。 于是云斐忽然大声道:“好你个白黎,都说成亲前不能见兰花儿,你非要上门!看我不惩罚你!” 说完,他揪住白黎的衣裳,一跃而起,竟带着白黎逃之夭夭了。 这一幕使得九畹和蓝灵灵怔住,一时忘了吵架。 蓝灵灵也不想和九畹纠缠,于是便放下狠话:“要是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滥用蛊术,绝不饶你!” 九畹冷哼一声:“随便。” 于是,两人互相瞪了一眼,就这样不欢而散。 逃离战场的白黎拍拍胸口:“好险,差点殃及我这条无辜的鱼。” 云斐白了他一眼:“出息!” 白黎不以为意。 云斐怒问:“你来做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上门么?不吉利!” 白黎道:“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是来找九畹,商议过几日的婚事细节,婚礼总要让她心满意足才算值得。” 云斐皱眉:“都已经安排得那么妥当了,还有什么细节需要商议的?” 第2083章 聪明的二宝与机智的三宝 面对云斐的询问,白黎事无巨细。 他把自己的想法及安排告知云斐,并征询云斐的意见。 云斐默然许久,随即又默默地离开。 看到未来妹夫对兰花儿如此重视,他没什么话说。 又回想自己的安排,他深觉自己愧对静秋。 于是他只能默默离去,去弥补自己的不足。 而另一边,陆明瑜也从相府归来。 此时长孙焘尚且还在为国事而忙碌,陆明瑜便先去看望几个小宝。 大宝一如既往老成,不/爱玩也不/爱闹,只是在那里忙活他自己的事情。 二宝则在准备作弄三宝,他最喜欢看到三宝哭鼻子。 三宝年纪轻轻,却有了她自己的烦恼,忙着和奶娘诉苦。 总之各有各的小心思。 看到陆明瑜过来,大宝面上一喜,却很快就板着个脸:“儿臣拜见母后。” 二宝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母后,你看我新采的山茶花,好看吗?” 陆明瑜正想说什么,大宝便接话了:“当然好看,那是花匠辛苦培育出来的十八学士,一片花瓣够买你一身衣裳。” 二宝肉疼不已,可紧接着,他便走向大宝:“真的吗?你会不会弄错了?” 大宝警惕地看着他:“你想耍什么花招?” 二宝一脸无辜:“什么叫耍花招?我怎么可能耍花招?我是怕你弄错了,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我愧疚?” 大宝愈发警惕:“你就是在耍花招。” 二宝撇撇嘴,转身离开:“就知道是胡说,要不然怎么看都不看花一眼,就确定了。” 大宝连忙抢过他手中的花,想要证明给他看,这就是十八学士。 可当花瓣坠落在地时,他惊觉自己中了计:“你诈我!” 可是已经迟了,二宝蹲身数花瓣:“一片、两片、三片……这朵花一共十八片,但是花已经摘下,价值已不比在树上,我给你打个折扣,就算你三成价好了,所以你欠我六身衣裳……” 大宝咬牙切齿:“你个奸诈小人,你坑我!” 二宝耸耸肩:“大哥你不能这么说,花明明是你抢夺的时候弄坏的,你不知道买东西的时候,珍贵的东西不离柜么?你明明知道这花如此珍贵,你还抢,说明你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大宝忽然一脸委屈,他看向陆明瑜:“母后,你瞧二宝,坑到自家人头上来了,一点良心都没有。” 二宝做了个鬼脸:“笨就要承认。” 三宝在一旁幸灾乐祸:“没想到大宝也有这一天,哈哈哈……” 大宝顿时更委屈了。 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却被二宝坑害。 他握紧小拳头,扁着小嘴,一副强忍着不哭的样子。 陆明瑜见状,瞪了二宝一眼:“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作弄兄弟姐妹。” 二宝赖进陆明瑜怀里:“母后,是他先的,不怪我。” 陆明瑜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不许耍小聪明。” 三宝见母后并没有真心要怪二宝的样子,眼珠一转,顿时想到了个坏主意。 她问:“二宝,花从哪里采的?” 二宝没好气地道:“你不是看到了么?从花园里采的?” 三宝摸摸下巴:“花园里的花严格来说,都属于大秦,二宝你身为皇子,监守自盗,破坏了价值连城的花,所以你还欠大秦十八身衣裳。” 大宝立即反应过来,与三宝一唱一和:“我愿意用我的压碎掐面赔你六身衣裳,你得赔大秦十八身衣裳。我们身为皇子,要以身作则,你可不许耍赖呀……” 二宝瞠目结舌,而后扑进陆明瑜怀里:“母后……他们欺负我……” 第2084章 孩子太多也很烦恼 这样的小打小闹,每日都上演,陆明瑜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宝一直不怎么打理二宝和三宝。 二宝不仅喜欢作弄大宝,还喜欢作弄三宝。 三宝则是墙头草,谁弱她就去帮谁,若是能把局势扭转过来,她便会开心很久。 如此行为,何尝不是一种对弱者的慈悲? 眼看二宝的假哭,即将变成真哭。 陆明瑜不能继续装傻,于是她拉过二宝,温柔地说道:“母后帮你赔了,也帮大宝赔,你们都不需要为此付出什么。” 二宝撇嘴:“大宝要赔我……” 陆明瑜柔声道:“原本就是你不对,你这般作弄兄长,才使得那朵花坠地,这事不仅是大宝的责任,也有你的责任。” “母后有没有教过你,要懂得爱惜东西。山茶花因为名贵,所以种在御花园里供人欣赏,你要是摘了,便是破坏它。” “奶娘们不敢阻拦你,大宝和三宝也阻拦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明白这件事能不能做,你才能规矩你自己。” 二宝羞愧地低下头:“母后,二宝以后不会再乱破坏了,您别生气。” 陆明瑜从袖底献宝似的掏出一个纸包:“二宝知错能改,母后很高兴,这是母后奖励你们的东西。” 二宝十分疑惑:“这是什么呀?” 陆明瑜打开纸包,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令人垂涎欲滴。 二宝登时兴奋得尖叫起来:“糖葫芦!母后给我们带了糖葫芦!” 大宝抬起眼睛,步伐不由自主迈出,却又收了回来。 三宝连忙围过来,拉着陆明瑜的袖子:“我就知道,母后最好了。” 二宝连忙给了她一个白眼:“刚刚还说父皇最好,现在怎么是母后最好了?口是心非,没有立场的家伙!” 三宝才不管二宝的冷嘲热讽,笑吟吟地说:“母后母后,听说吃了糖葫芦,嘴巴会变甜,母后给我们带糖葫芦,三宝的嘴一定会变得更甜,到时候天天说好听的给母后听。” 陆明瑜忍俊不禁:“你个小机灵鬼,先说两句给母后听听。” 三宝摸摸下巴,做思考状。 接着,她眼睛一亮:“母后人美心善,是天底下最最好的母亲,三宝喜欢带糖葫芦给三宝吃的母后。” 陆明瑜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没有吃的,三宝就不喜欢母后了,对吧?” 三宝连忙否认:“不对不对,三宝一直都喜欢母后。” 陆明瑜给每人分了一串,叮嘱他们:“小心点吃,别噎着。” 三个孩子有了好吃的,便也安静了下来,各自吃自己的糖葫芦去了。 而这时,四宝和五宝的屋里,却传来婴孩的啼哭。 陆明瑜起身吩咐奶娘:“好好照顾他们,我去看四宝和五宝。” 奶娘们一一应下。 陆明瑜便离开了三个小宝的厢房,准备前往四宝五宝的厢房。 正此时,长孙焘也回来了。 看到陆明瑜,还未开口笑容便噙了起来:“晏晏!我正找你呢!有喜事告诉你!” 第2085章 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陆明瑜迎上去:“什么喜事呀?” 长孙焘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往屋里走。 陆明瑜道:“等会儿说不行么?我还要去看四宝和五宝呢!” 长孙焘含笑:“别急,听完这个好消息,咱两再去看四宝和五宝。” 陆明瑜一脸期待:“那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长孙焘掏出一封书信:“这是西戎的来信。” 陆明瑜眼睛一亮:“这么说,是与三梦先生有关了?” 长孙焘笑道:“什么三梦,是与景言有关。” 陆明瑜把书信展开,随即笑容溢了满面:“流朵女王竟然有孕了!如此说来,珍璃要当姑姑了!” 长孙焘点点头:“是啊,景言不远万里作为节度使入驻西戎,为西戎和大秦处理关系,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两人的感情开花结果,阿姐不知如何高兴呢!” 陆明瑜掩唇:“阿姐是该高兴,当初还以为景言好男风,气得昏死过去,如今景言要当父亲了,阿姐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唉……只是这样一来,阿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游历归来,珍璃与阿姐亲近,她一定很想念阿姐。” 长孙焘摸摸下巴:“那两人打着游历的幌子,跟着儿子去西戎,想必也是担心儿子的终身大事。” “依阿姐的性子,定然不会为了带孙子而久留,肯定会一年回来个一趟,来看望珍璃。” 陆明瑜喜笑颜开:“真好,司马表哥一定也很高兴。” 长孙焘道:“我已将此喜讯命人告知他了。” 陆明瑜道:“还是你了解司马表哥。” 长孙焘道:“珍璃那边我也命人去说了,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也收到景言的亲笔信。” 陆明瑜道:“如此说来,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 长孙焘讶异:“双喜临门?” 陆明瑜压低声音:“楚王妃也怀孕了,楚王要做父亲了!” 长孙焘一怔,随即笑逐颜开:“没想到当初那个不靠谱的老二,在经历了大起大落等一系列事情之后,他也迎来安稳的生活,并成为一名父亲,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陆明瑜颔首:“可不是么?不过灵灵姑娘根本停不下来,如今胎像还没坐稳,就揣着个孩子到处跑,刚刚还跑到娘亲哪里蹭吃的。” 长孙焘摇摇头:“难道楚王府没有吃的给她吗?怎么这副模样?” 陆明瑜耸耸肩:“谁知道呢?可能别人家的饭比较好吃。不过也亏得她来蹭饭,否则秦大哥要遭殃了。” 长孙焘挑眉:“怎么回事?” 陆明瑜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长孙焘。 长孙焘眉头越皱越深:“这个九畹,就是个不确定的因素。如此阴晴不定的性子,也不知道白黎娶到她,究竟是福是祸……好在秦宁没事。” 陆明瑜叹了口气:“是福是祸,日后才能知晓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只要白大哥觉得幸福,那便足够了。” 长孙焘点点头:“正是如此,别人的幸福我们干预不了,但是我们却可以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 说罢,长孙焘振臂把陆明瑜揽入怀中:“晏晏,有你真好。” 第2086章 添妆,是亲人的祝福 年关将近,白黎和九畹的婚期在即。 白府上下喜气洋洋。 便是向来冷清的云府,此时也张灯挂彩,充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只是身为待嫁新娘的九畹,闺房却格外冷清。 一般出嫁之前,待嫁新娘都会有闺中密友或者亲朋前来添妆。 不管礼品多少,都是对新娘的一种心意。 然而哪怕还有两日便是婚期,九畹的闺房已然无人踏足。 她倒是表现得无所谓,然而谁不想自己是备受祝福的新娘呢? 但是她也不能如何。 小兰花或许受到所有人的喜爱,然而小兰花只是过去的缩影,终究不能代表她的整个人生。 她不能为了受人喜爱,就以小兰花的姿态活一辈子。 九畹也是她,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抛弃的过去与另一面。 所以纵使别人的不接受,她也要接受这个身份,继续生活。 于是她把心思都花在准备婚礼之上,亲自动手把过度精美的嫁衣,改成她喜欢的模样。 可就在她专心于手头之事时,丫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禀报:“小姐,荥阳王妃、珍璃郡主以及谢夫人来了。” 九畹蹙起眉头:“她们来做什么?平日我们也没什么交集。” 丫头小心翼翼地解释:“小姐的母亲与荥阳王的父亲,越国公的母亲是血亲兄弟姐妹,而谢大人又是陆家的养子。” “都是自家人,小姐您就要出嫁了,她们自然是来给小姐您添妆的。” 九畹一时沉默。 说实在的,她的生活中没有什么亲密关系。 她很不喜欢与人亲近,更不想建立什么密切的人际往来。 所以她并不想见这几人。 可这时,小丫鬟继续劝说:“小姐,公子和姑爷都很担心您,但是他们却不能做什么。” “如今几位贵人来给您添妆,想必姑爷和公子都会高兴,要不您还是见一见吧……” 九畹闻言,淡淡地点点头。 很快,大着肚子的董穗,以及珍璃郡主和南宫绥绥便被请了进来。 九畹招呼大家落座:“各位嫂嫂,都请坐吧。” 正如九畹所说,几人并没有太多交集,难免有些尴尬。 便是寒暄,也显得生疏。 董穗率先开口:“九畹妹妹,后日就是你的婚期了,我们来给你添添喜气。” 珍璃郡主附和:“本想着一早来的,但是怕打搅你,所以便选了这个时辰。” 南宫绥绥直接坐到九畹旁边,看着九畹摆弄的嫁衣,她眼睛一亮:“这可是大罗洲的产物,上头镶嵌的红蓝宝石,加起来都有几百颗。看来白黎真花了很大的心思。” 九畹笑了笑:“太华丽了,所以我把胸前这块大宝石取下,嵌上我喜欢的珍珠。” 南宫绥绥道:“你的东西,当然怎么处理都随你的心意。” 九畹又笑了笑,在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时,董穗柔声开口:“比起白黎的心意,我们的的确太轻了,不过这些礼物,都是我与夫君挑选的,这是我们夫妻对你的祝福。” 珍璃郡主附和:“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是还是和夫君一起挑了些合用的给你。” 南宫绥绥道:“谢韫没有管这事,都是我自己给你准备的,不过你得相信我的眼光,比谢韫强多了。” 三人话音刚落,她们的婢女便端来添妆的礼品。 九畹只是看了一眼,久久没有言语。 第2087章 这份心意,她感受得到 司马玄陌夫妇送的是一套红宝石头面,陆明邕夫妇送的是一对羊脂玉镯子,而谢韫夫妇送的,则是一对碧玉镯子。 都是上好的东西,外面有价无市,可做传家宝用。 依云斐积累的财富,给九畹准备的嫁妆必然不会少,而且就说白黎的身家,整个大秦谁又能富得过他。 这些东西,放在九畹的库房,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可偏偏不论是头面的样式,还是镯子的成色,都很适合九畹。 配上那寡淡清冷的气质,必定相得益彰。 可见,是真的用心在准备。 九畹默了许久,而后拿起伸手轻轻抚过这些端到面前的礼物。 她说:“多谢几位嫂嫂。” 她的冷淡,使得气氛有些紧绷。 但是她这一声谢,还是叫几人放下心来。 因为大家都从她清冷的态度可以看出,她是真心喜欢这些东西。 董穗含笑:“你喜欢就好。” 珍璃郡主附和:“你若喜欢,才是今日我们在这里的意义。” 南宫绥绥道:“唉,我都有些尴尬了,你这性子还真只有白黎能习惯,我这坐一会儿,都觉得你会突然把我轰出去。” 九畹没有多言,只是冲南宫绥绥笑了笑。 就在这时,丫鬟再次前来禀报:“小姐,江小姐以及李少夫人,还有黄姑娘她们来了。” 九畹有些讶异:“李少夫人?黄姑娘?” 江静秋是未来嫂子,来添妆无可厚非。 但是李家的少夫人还有岐黄学院的黄夫子,与她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她们来做什么?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叫丫鬟请几人进来。 江静秋与九畹因为云斐的关系,还算熟识。 她一进来便坐到南宫绥绥身边:“你们几人可比我还早。” 南宫绥绥笑道:“你家住得远,想约都麻烦,好在我们想到一处去,这不前后脚到了?” 江静秋笑了笑,递上自己的添妆礼品:“知道你什么都不缺,而我也没有钱,所以就给你写了几本有关奇门遁甲的书,日后给你打发时间用。” 九畹觊觎江静秋的本事日久,只是不好意思说,这礼物自然送到心坎里去。 她很喜欢,但依旧没有表露出来:“多谢。” 原鸢在李夫人数年的教导下,早已变成了落落大方的样子,与九畹这样性子的人交际,她当然游刃有余。 也不管九畹是什么脸色,她笑着就让丫鬟奉上自己带来的礼品:“我们女子,那里少得了伺候面容的东西?这是一套香粉胭脂,希望能为你后日的婚礼增几分喜气。” 九畹颔首:“多谢。” 黄瑛瑛顺势接过话:“呀,我与李少夫人算是想到一处去了,这是我自己做的玉容膏,我一直在用,肌肤越来越好了呢!九畹姑娘天生丽质,希望这玉容膏能为九畹姑娘锦上添花。” 九畹露出一抹笑意:“多谢你。” 正如之前说的,九畹什么都不缺。 但在座的几人,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用心准备添妆礼。 这份心意,她当然能感受得到。 而在众的气氛,也因这玉容膏活络起来。 南宫绥绥惊呼:“我就说你肌肤雪白透亮,原来有着秘方!你要是得空,这玉容膏能不能送我一份?” 珍璃郡主也心动:“其实,我也想要。” 董穗柔柔附和:“当然,我也是想要的……” 众人纷纷抢着向黄瑛瑛要玉容膏,屋内很快充满欢声笑语。 第2088章 生小弟?难啊! 陆明瑜和瑶娘到来之时,远远便听到里屋传来的声音。 绿猗道:“九畹小姐这么喜欢安静的一个人,竟然忍住没有赶走她们。” 陆明瑜含笑:“大家都是带着祝福来的,九畹自然不会把大家赶走。” 绿猗掩唇:“所以说难得啊!奴婢希望,九畹小姐能如同兰花儿小姐那样,既感受的到来自所有人的关爱,又能接受来自大家的心意。” 陆明瑜道:“肯定会的,她必然会很高兴。” 瑶娘牵着顾念:“本来要把小念儿先送去找怀珺,结果倒好,她非要跟着来,希望等会儿不要烦人。” 陆明瑜看向小念儿,满脸慈爱:“我们的小念儿这么乖,谁会不喜欢呢?你就放心吧!” “而且等你和顾大人有了孩子,相信小念儿也会是一个好姐姐,你那么用心教,孩子怎能不好呢?” 提到与顾怀珺有孩子,瑶娘的面容,不由得通红:“娘娘取笑妾身了。” 陆明瑜道:“早晚的事情,你怎么还这么害羞?” 瑶娘垂头,抿唇不语。 小姑娘趁机开口:“娘娘,您不知道,小叔叔非要给娘亲一个温馨的婚礼,娘亲觉得不合适就不同意。” “小叔叔觉得没有婚礼实在亏待娘亲,于是两人就因为这件事,最近在闹别扭呢!” “想让他们给念儿生弟弟,倒不如期待念儿给他们生孙子,唉……愁死了。” 瑶娘连忙制止念儿:“胡说些什么?这是你小孩子该说的话吗?” 小念儿两手一摊,一脸无辜:“难道念儿说错了么?你们一个非要给,一个非不要,怎么就没有人妥协呢?念儿都知道让着芊蕙公主,你们大人怎么都不知道让着对方?” 瑶娘被女儿的话说得无地自容。 一则这是家事,怎好在娘娘面前这么抖出来? 二则她确实只想着自己嫁给小叔子,外人必定说闲话,索性不要婚礼算了。 却没有想过,怀珺执意要给她婚礼背后的深意—— 想让她抛弃寡妇的身份,如同一个待嫁的姑娘,风风光光嫁过去。 怀珺就是不愿意委屈她。 只是她也难啊…… 毕竟比起那场婚礼,她更在意的是怀珺的前途,她不想因此影响到怀珺。 陆明瑜十分好奇:“你们不是决定不办,只请好友相聚吗?” 第2089章 怎么回事?老实说来! 瑶娘叹息一声。 “刚开始是这样决定的,反正我们在玉京也没有什么亲戚,只想着请一些好友聚聚就足够了。” “但是后来,怀珺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改变了主意,他坚持用八抬大轿把我抬进去。” “因为一直因此事争执不下,他退了一步,说就算请了好友相聚,拜了天地,也要再用八抬大轿抬我一次。” 陆明瑜笑了笑。 别人家的家事,她哪里方便掺和。 只是瑶娘这么温柔的一个人,竟也在这事之上与顾怀珺杠起来,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最后,她道:“没有什么比你们能幸福生活更重要。” 瑶娘点头:“正如娘娘所言,我也是这么想的。含章很好,在含章走后,一直是阿珺在照顾我们娘俩,也是他承担了所有。” “有时候我想着,倘若他不在意背负娶嫂嫂的骂名,我又何必在意呢?但我也过不了心里的坎,说来说去,我自己天天居于深闺,自是不怕。” “我怕的是,他的同僚上峰会看不起他,世人会取笑他觊觎嫂嫂,以后我与他的孩子,也会因为我们之间原本叔嫂的关系而被人看低。” 陆明瑜含笑:“你的顾虑我能理解,但我还是那句话,别人爱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你们两人过得幸福,才是真的。” 瑶娘点头:“嗯,我准备回去与怀珺好好就此事谈一谈。” 陆明瑜颔首:“和在意之人好好说,什么事都比不上对方的感受重要,互相理解包容,方能长久。” 瑶娘应下:“是,娘娘。” 正说着,两人到了九畹的屋外。 看到陆明瑜亲自来,丫鬟“砰”地跪了下去:“拜见皇后娘娘。” 陆明瑜笑了笑:“不用那么客气,今日我是来看表姐的,微服而来,繁文缛节就不必了。去通知表姐吧。” 小丫鬟连忙去禀报。 屋内的欢声笑语停了。 紧接着,一群人走了出来。 “拜见皇后娘娘。” 众人盈盈行礼。 陆明瑜诧异:“今日/你们搞哪出?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这不,显得我们有礼仪教养吗?” 陆明瑜拧眉:“不对劲,很不对劲,怎么回事?老师说来!” 第2090章 未必是为了我,怕是看着兄长的面子吧 众人笑而不语。 陆明瑜愈发疑惑:“还不老实交代!” 珍璃郡主笑道:“没什么事瞒着你,就是想跟你开一个玩笑。气氛到了嘛!” 陆明瑜佯怒且疑惑的面容,霎时和缓下来。 她说:“我自是知晓你们在开玩笑,所以我很配合啊!” 南宫绥绥接话:“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正在向黄夫子讨教驻颜秘方,你恰巧就来了。” 陆明瑜含笑:“驻颜秘方?那我可感兴趣了!自从生下几个小宝后,我这肌肤远没有之前光滑细腻了。” “要是能得一良方,能让这肌肤的问题得到改善,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珍璃郡主看向黄琇莹:“那你可真的要好好向黄夫子讨教了。” 黄琇莹连忙表示:“如若诸位不嫌弃,回去便制作几盒给几位试用。” 董穗柔柔笑了:“那可真是求之不得,若是试用有效,那我可就厚脸皮多要啦。” 珍璃郡主回应:“黄夫子的医术,怎会没有效?表嫂你就等着多要几份吧。” 董穗掩唇:“这不是不好意思直接说,所以才用了若是有效,再厚着脸皮要的托词吗?” 南宫绥绥忙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委婉,我就是想要,多多益善。” 陆明瑜道:“黄夫子索性开一个店铺,专门买这种药膏,必定客似云来。” 瑶娘接话:“我定当捧场。” 黄琇莹盈盈一笑:“多谢各位抬爱,店铺的事情,目前为时尚早了。但要是玉容膏适合大家,我自是应当满足各位的需求。” 陆明瑜道:“那就多谢你了。” 在众都笑了出来。 她们未必真的那么在意容颜老去,只是黄琇莹的医术,向来有目共睹。 能得黄琇莹亲手所制的玉容膏,自是高兴。 但在众见今日的主角九畹并未插话,也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陆明瑜看向绿猗:“把添妆礼给表姐。” 绿猗捧着一本册子,恭恭敬敬地放到九畹面前:“这是娘娘为表小姐准备的药膳食谱,娘娘在烹饪方面颇有心得,所以娘娘把制作方法都写下来,送给表小姐您做添妆礼。愿这食谱能为表小姐的生活增添滋味,也祝愿表小姐婚后和和美美。” 九畹接过食谱,噙着极淡的笑意看向陆明瑜:“多谢表妹。” 陆明瑜点点头。 瑶娘的近身把添妆礼递上来。 瑶娘轻声开口:“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礼物,这是我自己用蚕丝纺织,而后裁剪而成的浴衣。夏日穿起来滑爽舒适,希望你能喜欢。” 九畹目光落在浴衣之上,久久不曾离开。 或许是来自异国他乡的别致浴衣勾起她的回忆,又或许是那美丽的花色让她着迷。 总之,她看了许久,最后也只是道:“多谢你。” 接着,九畹吩咐下人把所有的礼品小心放好,而后起身,向在众认真地行了个礼:“多谢诸位了。” 除了谢谢,她仿似说不出其他的话。 但这一声谢,却难得的真诚。 也就在这时,云斐来了:“诸位,我在花厅略备了些茶点吃食,请诸位移步花厅。” 珍璃郡主立即起身,挽起陆明瑜的手臂。 两人才刚见面,便又粘在一起。 南宫绥绥扶起董穗:“你瞧她俩,像是别人不知道她们感情要好似的。” 董穗含笑:“我们的感情也很要好。” 众人有所有笑的与云斐一同离去,九畹却并不急着走。 她似松了一口气,仿佛很不喜欢这一份热闹。 这时,她的近身笑着恭喜:“小姐,大家为您准备的礼物,可谓是费尽心力,奴婢觉得大家都很用心呢!” 九畹淡声开口:“也未必是为了我,怕是因着兄长和皇后的面子。” 近身垂下脑袋,没有多言。 九畹看着搁置整齐的添妆礼,一时又陷入沉默。 第2091章 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花厅里,众人继续把话题放到黄琇莹身上。 “黄夫子,你和薛巍的事情,什么时候才办?到时候我们也去给你添妆呀。” 黄琇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我们不准备办了,只想着拜了天地,请百里先生为我们证婚,如此便好。” 董穗不解:“这又是什么缘故?” 珍璃郡主心里却门清儿,她连忙接话:“他们俩不想办呗。有了小舅母的赐婚,便是没有婚礼,谁也不敢说三道四。” 还不是因着黄琇莹从前的身份。 长孙翊的妾室,就算换了身份,也难免被人认出来。 如今黄琇莹只想安静度日,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所以这婚礼不办也罢。 南宫绥绥把话接过去:“楚王和楚王妃也是偷偷摸摸办了,我们喜酒都没有喝上,现在他们俩不也娃都有了,所以这办不办的,真不是个重要的事。” 江静秋含笑:“也是,要是我们想喝喜酒,那就去找黄夫子讨酒喝,反正岐黄学院也不远。” 珍璃郡主打趣:“江姑娘这如意算盘打的,可是想着去取玉容膏的时候,还要黄夫子顺道给你酒喝?” 江静秋掩唇:“被你发现了。”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陆明瑜看向原鸢:“婚后感觉如何?” 原鸢笑了,面颊也红了起来。 南宫绥绥瞥了一眼,当即道:“必定是好的,看李少夫人的神色,便知晓李家待她极好。” 原鸢的目光,却落在陆明瑜身上:“这一切,都是娘娘所赐,若无娘娘,便无我今日。” 陆明瑜笑道:“说这做什么,还有什么比你的幸福更重要的?只要你和李元过得好,便好。” 原鸢眼眶一红,随即不再言语。 董穗看向一旁尴尬得直摸眉毛的云斐,开口为他解围:“表哥,我想喝点酸梅汁,府上有吗?” 云斐连忙表示:“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准备。” 说完,云斐逃也似的离开了。 在众看着他这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珍璃郡主含笑:“看来,我们说的话题他不喜欢啊!” 董穗接话:“我们这些人,谈论的不是孩子就是家长里短,表哥能喜欢才怪呢!要不是江姑娘在这里,恐怕他进都不好意思进来。” 董穗话音刚落,众人好一阵沉默。 是啊! 当初谈论妆容和发髻,胭脂与衣裙的姑娘,什么时候话题便只剩下孩子和家长里短了? 陆明瑜更是一阵恍惚,早年的纯真仿佛近在眼前,她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名妇女,围着孩子和这个家转了? 至于南宫绥绥,她沉默得更久。 似乎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之前雷厉风行的性格渐渐被磨平了棱角。 现在更是把很多生意都交给了谢韫,她正在慢慢适应母亲的角色,逐步退出了她引以为傲的商场。 董穗见大家沉默不语,再度开口:“你们怎么这个反应呢?我们母子长大,成亲,生子,老去,不是一个正常的过程么?” 陆明瑜含笑:“是正常的过程,只是偶尔也怀念当初无忧无虑,想要勇闯天涯的少女罢了。” 南宫绥绥长叹一声:“终究是婚姻与孩子束缚住了我们的手脚,倘若不够喜欢,如何能让一个女子心甘情愿为家庭而活……” 珍璃郡主接话:“你们不要那么悲观嘛!我们所选择的人,都是我们拼了命都想嫁的人,不是吗?” 陆明瑜含笑:“是是是,我们都嫁给了心悦之人,并且值得为他生儿育女,经营这个家。” 董穗点头:“不论如何,家庭都是所有人最后的归属。就像漂泊的婆婆丁,总要落地的。” 陆明瑜笑了笑,随即揶揄:“我怎么感觉,表嫂像个小老太太。” 董穗一怔,脸颊微红:“胡说。” 珍璃郡主也打趣:“的确,表嫂像是个小老太太。” 在众都笑了,唯有江静秋沉默。 南宫绥绥问她:“江姑娘怎么不说话?” 江静秋叹了口气:“你们可别忘了,我未来的夫君三十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老头’。” 说完,她叹了口气。 在众哈哈大笑。 珍璃郡主道:“江姑娘这是嫌弃了……这让风相情何以堪?” 想到风相的年纪,又想到小茜这个水灵灵的小夫人。 在众又忍不住一阵大笑,屋内充满欢声笑语。 九畹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笑声,门明明就在近前,还那么大。 她却觉得,走不进去。 仿佛里面没有她容身之处。 她就这样站了许久许久,久到一抹人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眼神倏然变得冷漠。 第2092章 干脆化干戈为丝绸得了 是小茜,她正与蓝灵灵一同走过来。 “你来干什么?” 望着越走越近的小茜,九畹咬牙切齿。 小茜唇角挑起:“当然是来给你添堵,哦不,添妆的。” 九畹双眼一眯:“找茬来了?” 小茜笑了笑:“哪能啊?都说来给你添妆的,你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九畹深吸一口气,目光倏然放到蓝灵灵身上:“你又来干什么?” 蓝灵灵笑吟吟地开口:“当然是给你添妆来了,你怎么好像不太欢迎我呀?” 九畹瞥了她一眼:“我和你话不投机,无话可说。” 蓝灵灵耸耸肩,一脸的不以为意:“我上的是云斐的门,又不是你的门,你再不欢迎我,也总不能把我赶走,你说是不是?” 九畹咬牙:“随便你!” 小茜看了近身一眼,丫鬟当即捧着一个盒子,递到九畹的近身手中。 一直与九畹针尖对麦芒的小茜,却在这时噙着笑意,说祝福的话语: “虽然我们之间有过节,也很难放下成见,但是你毕竟是我名义上的表姐,也将会是白大哥的妻子,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够幸福美满。” “这是一对琉璃大雁,都说大雁是忠贞的鸟儿,希望你与白大哥,能和这大雁一样,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不要你假……”九畹脱口而出,她甚至怀疑,小茜送大雁是嘲讽她嫁了个妻妾成群的夫君。 但是那一声“假好心”,她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小茜也不再理会九畹,而是看向蓝灵灵:“如若阿姐问起,就说我忙着,先回去了。” 说完,小茜带着丫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可想而知,她依旧讨厌九畹。 这份讨厌不减分毫。 九畹凝着小茜的背影,牙齿紧紧咬住。 很显然,她对小茜的印象也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最后,她冷哼一声:“面和心毒,两面三刀的女人!” 蓝灵灵“扑哧”一声笑出来。 九畹凌厉的目光,霎时看向蓝灵灵:“你笑什么?!” 蓝灵灵道:“当然是笑你啊!那么讨厌小茜,怎么不把小茜送的添妆礼扔到小茜脚下?” 九畹瞪了蓝灵灵一眼:“要你管!” 蓝灵灵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要说小茜亲自上门来给你添妆,也不是为了什么人情世故。” “依风相今时今日的地位,还轮不到小茜出来交际,维持关系。所以小茜这次主动上门,有示好的意思。” “要我说,索性放下过往,互相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不就能够化干戈为丝绸了?” 九畹翻了个白眼:“那是化干戈为玉帛!” 蓝灵灵却像是抓住了九畹的小辫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而你却选择纠正我说错的话,也不急着反驳我的建议,可见你心底也是想与小茜重归于好的吧?” “所以依我看,就别端着了,大方爽朗一点,直接让人把小茜叫回来,坦诚地告诉小茜你想和她做朋友,不就万事大吉了?” 九畹目光杀向蓝灵灵:“狗拿耗子!” 说完,她转身往厅里走去。 蓝灵灵跟在九畹身后:“说中你心思了吧?恼羞成怒了吧?承认你想放下成见,准备与小茜重归于好,就那么难么?” “九畹,你别不理人啊,九畹……哎……九畹畹,九九畹……畹畹九?花花儿……兰兰儿!” 九畹不胜其扰,回头怒骂一句:“你够了!烦不烦啊!” 第2093章 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中变了 蓝灵灵被九畹怒不可遏地吼了,却并不生气。 她笑嘻嘻地跟着九畹走进厅里。 众人看到她的到来,很是诧异。 珍璃郡主问道:“表嫂,你胎像还没坐稳,怎么又出来晃荡了?表哥都不管管你么?” 蓝灵灵不以为意地甩甩手:“你表哥?管我?他能管我什么?哈哈哈……” 珍璃郡主抿了抿唇,没有言语。 要说她这表哥,以前为了和太子争,还设计陷害他差点成为二皇子妃。 要不是被夫君发现了,哪里还有她和夫君结成连理的机会? 现在娶了这表嫂,被管得服服帖帖的,算不算现世报呢? “你在想什么?”蓝灵灵盯着珍璃郡主,“怎么好像有点幸灾乐祸?” 珍璃郡主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表嫂别误会。” 蓝灵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她没有当众提及小茜来过,给九畹找不痛快,只是不悦地看向董穗她们:“你们拉帮结伙孤立我是不是?” 董穗摇头否认:“怎会?楚王妃多虑了。” 南宫绥绥白了她一眼:“你是能被孤立的存在?” 蓝灵灵冷哼一声:“来给九畹畹添妆也不叫我,你们明摆着就是在孤立我。” 南宫绥绥回应她:“小姑奶奶,你才有孕一个多月,我们哪能约你出门?这会儿你应该在家里养胎,把胎像坐稳啊!” 蓝灵灵回应她:“你最没有资格说我,因为你才是最不安稳的那一个,怀着小摘星的时候,你不是天天都出去谈生意?” 南宫绥绥么默默地端起茶盏:“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这时,蓝灵灵又开始逗九畹:“九畹畹儿,你怎么不说话呀?是因为没话说吗?不要这么生疏,套套近乎嘛!” 九畹赏了她一个白眼。 陆明瑜却笑了:“不是,这称呼怎么回事?” 蓝灵灵撇撇嘴:“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所以我在想方设法和她套近乎,兴许套着套着,她就不那么冷漠了呢?” 九畹终于忍不住回话了:“你究竟有完没完。” 蓝灵灵耸耸肩:“没完,没完,怎么会完呢?” 九畹气得满脸通红,但又不能摔茶杯走人。 她瞪了蓝灵灵一眼,不再跟蓝灵灵说话。 蓝灵灵像个没事人一样,根本就不觉得自己被孤立讨厌了。 她自顾自地吃着云斐命人备好的糕点,不时挑眉挑衅九畹。 九畹忍无可忍,她只好向陆明瑜求救:“皇后,你能不能管管楚王妃?” 陆明瑜骤然被推出来,她打了个哈哈:“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偏过头去看蓝灵灵:“楚王妃,刚刚你可是行为不端,惹恼了表姐?” 蓝灵灵笑嘻嘻地说:“是她小气。” 九畹淡漠的面上,自从蓝灵灵来了之后,表情就变得十分丰富。 此时此刻,她咬牙切齿:“蓝灵灵!你……” 陆明瑜眼看九畹真的忍无可忍,开口制止了蓝灵灵:“别胡闹。” 蓝灵灵起身冲九畹拱手:“见谅见谅,不闹了不闹了。” 九畹深吸几口气,这才放过她。 经过蓝灵灵这么一闹,接下来不管谁与九畹搭话,九畹都聊得有来有回,像是怕蓝灵灵抓住机会,继续给她添堵。 一众人在云府过了个愉快的下午,这才纷纷散去。 九畹送别众人,拖着满身疲惫回房,望着堆着高高的礼物发呆。 忽然,窗户“咯吱”响了一下。 她抬眸看去。 第2094章 阿黎,你比这糖糕还要甜 “阿黎!” 九畹惊喜地唤了一声。 此时此刻,她双目含嗔,澄澈明净,犹如那不染纤尘的小兰花。 白黎推开窗户,从外边跳进来。 他走到九畹面前,把手中的纸包高高拎起:“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九畹十分震惊,也跟好奇:“带了什么?” 白黎神秘一笑:“你猜猜。” 九畹凑近纸包闻了闻,熟悉的味道令她喜笑颜开:“糖糕!” 白黎伸手刮了一下九畹的鼻头:“猜对了!就是你最喜欢的糖糕。” “我原本想让下人送来给你的,但是怕他们粗心,不能很好地送到你的手上。” “所以只好自己亲自来一趟,只是兄长他看得紧,没有办法,只能翻窗户悄悄进来。” “要不是兄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可能来到我这里,兄长必定是放水了的。” 九畹如此应他,随后却一阵沉默。 白黎连忙询问:“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九畹摇摇头,随后解释:“自从我恢复记忆后,兄长就没有给我买过糖糕和糖葫芦,似乎他觉得,这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 “只有你,不论我是小兰花,还是九畹,你都把我当孩子看待,也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我第一次觉得,人生的温暖竟如此接近。” 白黎含笑,缓缓开口:“不论你是九畹,还是小兰花,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一个人。” “小兰花有小兰花的纯真,九畹有九畹的洒脱,不同时期的你,组成一个极好极好的女子。” “当然值得我小心呵护,也值得我用命守护。况且,你即将成为我的妻子,与我相伴一生。” 九畹被他逗得满心欢喜,接过糖糕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品尝:“嗯,还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白黎见她吃得开心,于是趁机说道:“其实,你不要怪兄长,我的几包糖糕,如何能与他寻你十数年吃的苦相比。” “要说这天下最在乎你的人,兄长永远都是第一,你可是兄长的兰花儿,是兄长舍命也要找到的妹妹。” “他之所以没有继续给你糖糕和糖葫芦,不是因为他不在意了,而是他本身就是这么粗心的一个人,连他和江姑娘的婚礼都安排不好的糙汉子。” 九畹狐疑地看向白黎:“你今儿怎么回事?” 白黎噙着笑意,一脸真诚:“我们成亲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希望你开心快乐,与娘家兄长感情深厚,也希望所有关心你,爱护你的人都能好好的。当然,说到底还是为了你。” 九畹咬了一口糖糕,扬眸看向白黎。 夕阳照进她褐色的眼眸。 她微微一笑,柔声开口:“阿黎,你比这糖糕还要甜。” 第2095章 白黎与九畹 白府娶妻了。 妻子之位空悬的白府少东家,终于在这日迎娶正室夫人。 本以为东陵第一首富的少东主成亲,婚礼会极尽奢华。 然而比起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复杂累人的繁文缛节,很显然白府更注重婚礼是否温馨。 正红的灯笼,挂满府邸的屋檐。 精致素雅,却不失喜庆的鲜花,摆满道旁廊下。 满府上下,洋溢着温馨醉人的喜气。 天尚未亮,白黎便骑着高头大马,率领迎亲队伍前去接亲。 锣鼓喧天,好友相伴。 他的迎亲队伍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并抢眼,但这份喜悦却与任何一个能娶到心爱之人的新郎一样。 比起白府的低调内敛,云府却丝毫不做收敛。 与金等价的鲛纱挂满廊檐,便是那铺道的红毯,都价格昂贵。 更不用说刚从温室里搬出来的上千盆鲜花。 仿佛就算搬空整个云府的库房,也要让出嫁之礼尽显奢华。 倘若只是着重奢华,或许会被怀疑表面功夫。 然而到云府的宾客,却无人认为,这些是做给外人看的。 云斐用最花钱的方式,表达他对妹妹的宠爱。 这一日,江静秋与黄琇莹伴在九畹身边,楚氏和苏氏也上门照顾九畹。 至于怀有身孕的陆明瑜等人,却没有出现在新娘即将出阁的闺房。 喜娘已经为九畹梳妆打扮好,并且念完吉祥语。 江静秋双手搭在九畹的肩头,看向铜镜中映照出来的云鬓花颜,笑吟吟地称赞了一句:“好看。” 九畹没有言语,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半响过后,她问:“我这张脸,是不是很像另一个人?” 江静秋含笑:“你的母亲与皇后娘娘的母亲乃是孪生姐妹,你们长得相像,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九畹笑了笑:“以往我很介意,但是现在我却不介意了。” 江静秋点点头:“以后过日子的人,是你与白黎,你们心意相通,两情相悦,这才是最重要的。”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该欢欢喜喜地嫁人,其他的事情都别胡思乱想。” “你要相信,你选择了正确的人,与正确的人在一起,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九畹点点头。 就在这时,楚氏走了过来。 黄琇莹陪在楚氏身边,手中端着九畹的凤冠。 那凤冠集齐能能工巧匠所制,上头的每一颗宝石,每一粒珍珠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华美大方,光彩夺目。 楚氏来到九畹身旁,含笑开口:“兰花儿,楚姨为你戴上凤冠。” 九畹点点头:“多谢楚姨。” 按理来说,为九畹戴上凤冠的人,理应是九畹的生母。 然而这时,谁也没有提到那苦命的女子。 江静秋没有提及,楚氏也没有提及。 九畹却主动开口:“要是娘亲还活着,看到我出嫁,一定会开心。只可惜娘亲看不到了。” 楚氏为九畹戴上凤冠,一支金钗将凤冠稳稳别在头上。 望着凤冠下那张清丽的面庞,楚氏柔声开口:“她在天上看着呢,只有你幸福快乐,她才能放心。” 第2096章 白黎与九畹(二) 九畹没有言语。 她这辈子双手沾满鲜血,杀了那么多人,她如何能不明白生死含义? 人如灯灭,死了就死了。 倘若死去的人真的会有灵魂,那么这么多年,为何娘亲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她? 或许在天有灵,只是活人安慰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 这时,苏氏递来却扇:“兰花儿,辟邪扇拿着,从今往后的路,只有平安顺遂,喜乐美满。” 九畹默默接过却扇,楚氏扶着她走向外边。 黄琇莹默默地替她整理喜服。 云斐就坐在厅里,从九畹走进来的那一刻,他的面上就没有任何表情,谁也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九畹与他告别的时候了。 只见九畹盈盈一拜:“拜别兄长。” 云斐只是点点头,轻轻哼了一声:“嗯。” 九畹起身,正要离去。 “兰花儿。” “哥哥。” 兄妹俩同时唤出来。 九畹顺势跪下,认真地朝云斐拜别: “一拜,长兄如父,多谢兄长多年的照拂。” “二拜,长兄如母,多谢兄长在母亲离去后的日子,护我,怜我。” “三拜,愿兄长健康长寿,万事顺遂。” 说完,九畹缓缓起身:“兄长,兰花儿走了。” 云斐喉结滚了滚,红着眼眶,轻轻拍了拍九畹的脑袋:“兰花儿,要幸福。” 兄妹俩都不是话多的主,分明情绪激荡,表面却不太显露。 九畹把手搭在楚氏的手臂上,握着却扇缓缓离开了这个没有住多久的家。 云斐就站在厅里看着,不言也不语。 没有梨花带雨的拜别,也没有含泪不舍地目送。 然而不论如何,兄妹俩之间的任何隔阂,都在 此刻烟消云散。 九畹脑海中闪过苍翠的草原,蔚蓝的天空,还有年纪不大,肩膀就很宽厚的兄长。 而云斐则记起那饿得面黄肌瘦,却依然笑靥如花的小兰花儿。 最后,两人都不由得红了眼眶。 楚氏低声安慰:“傻丫头,虽说是出嫁了,但兄长永远是你的依靠。” 九畹声音有些哽咽:“这么多年的分别,我们兄妹还没有好好团聚。出嫁以后,我便有了另一个家,而兄长也会娶亲,组成新的家庭。” 后面的话,九畹没有说出来。 但楚氏却很清楚九畹的顾虑,于是她低声劝慰:“兄弟姐妹,那是骨肉至亲,同气连枝。不论如何,这点都不会改变的。” “你多了一个温馨的家庭,而不是少了一个疼爱你的兄长,不论男女,成家的意义都是这样的。” 九畹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谁也不知道她明白了没有。 她一直都这么少言寡语。 云斐目送那一抹红色远去,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感受,只觉得似乎完成了娘亲所托,亲眼看到兰花儿成家了。 江静秋走过来,挽住他的手臂:“从今往后,会有更多的人疼兰花儿,你别担心她。” 云斐忽然把江静秋搂入怀里,脑袋搁在江静秋的颈窝。 他的哽咽只有江静秋一人听得到:“静秋,娘亲的托付,我没有辜负。” 第2097章 白黎与九畹(三) 这大概是最受欢迎的女婿,迎亲的过程中无人设限刁难。 当白黎的迎亲队伍刚到,喜娘便笑呵呵地招手:“新郎官你可真及时,踩着吉时便来了,大吉大利。” 白黎没有听喜娘在那里瞎叨叨,他的目光越过喜娘望向里边。 漫天红纱飞舞,干净华美的红地毯上落了些许白霜。 白黎忽然想起,他初见小兰花的时候。 在最初的刹那,或许有几分觉得神似故人的弥补。 可那朵纯洁无邪的兰花儿,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落入了心田。 慢慢地填补了心底那一抹空缺。 他真心悦爱那心性只有八岁的姑娘,以至于能接受如蛇蝎般狠辣的九畹。 从那朵小兰花,到清丽无双的九畹。 始终都是一个人,他从来都知晓的。 或许情到深处,不管对方是什么样子,都能无条件的包容。 “兰花儿……” 白黎呢/喃一声,他的兰花儿出现在视野中。 九畹踩着红毯,从宅邸里缓缓走出。 随着那绰约的倩影越来越近,他的记忆逐渐模糊。 他满心满眼,都是那走向他的女子。 不知不觉就这样怔了神。 喜娘掩唇笑着,大声提醒:“吉时到,迎新娘上轿!” 白黎如梦初醒,唇角缓缓绽开笑意。 寻寻觅觅,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他伸出手,朝着妻子:“兰花儿,我来接你来了。” 九畹把手搭在他的手心,冲他低低喊了一句:“阿黎。” 喜娘连忙递来红绸,打趣道:“没见过你们这么着急的新婚夫妻,新郎官,你要用红绸把新娘牵回去,寓意万事顺遂如意。” 白黎一瞬不瞬地盯着握住却扇的九畹,他把红绸递到九畹手中:“牵稳了,别跟丢。” 九畹握紧红绸,透过却扇打量这一道模糊可靠的身影,不由得挑起唇角:“你在前边走着,我在后边跟着,不会丢,永远都不会丢。” 白黎喜笑颜开,满眼欢喜宠溺:“我的兰花儿太笨,谁知会不会丢。” 九畹含笑:“那你带着我些,我跟着你。” 第2098章 真的真的太不要脸了! “全天下,此刻怕是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得意的男人了?” 大街上,便服的陆明瑜对着身边的老头子说道。 没错,老头子。 长孙焘为了见证白黎的婚礼,竟然装扮成为一个老头子,与陆明瑜一起装作“父子”,一众侍卫扮作百姓护在身侧。 白黎的迎亲队伍从他们身边经过,没有震惊世人的排场,但足以见对新娘的用心和尊重。 看着白黎见牙不见眼的模样,长孙焘也很为他开心:“这是娶到心爱之人才会有的模样。” 陆明瑜不由得唏嘘:“谁能想到,这是那个美妾成群白家少东家。” 长孙焘笑道:“琼姨定然开心,盼了那么多年,承禾总算娶妻了。” 陆明瑜点点头:“你说缘分这个东西它奇妙不奇妙,白大哥游戏人间那么多年,像是冥冥中自由安排,让她等兰花表姐一样。” 长孙焘睨了陆明瑜一眼:“不是等你就好。” 陆明瑜瞪向长孙焘:“非要在这个日子提这事?” 长孙焘冷哼一声:“别以为这事能过去,我可记着一辈子呢!就是有的人贪图小便宜,什么都没看清楚就瞎掺和。” 见长孙焘开始翻旧账,陆明瑜可不惯着他,也开始翻了起来:“当初我们成亲那会儿,嫁衣都是礼部用来应付的,我记得有个地方还裂了个口子,是我晚上抱着补……” 长孙焘连忙打断她:“我知道错了……” 陆明瑜扬起唇角:“是不是发现,一翻旧账什么最终还是你亏欠我的多?” 长孙焘清了清嗓子:“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们也办一个。” 陆明瑜摇摇头:“对的时间,要做对的事情,尽管过去有遗憾,但是现在怎么弥补,有些缺憾终究不会被弥补上。” “然而值得幸运的是,我当初嫁的人是你,就算一辈子仅有一次的婚礼有什么缺憾,这些年在一起的岁月,也早就抚平了当初的意难平。” 长孙焘闻言,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总想把最好的留给瑜儿,却不曾想瑜儿早就到了我的身边,折腾来折腾去,反而亏欠了你。” 陆明瑜搂住他的手臂,把脑袋靠上去:“既然有亏欠,那你就应该对我好。” 长孙焘很是无奈:“我对你很差吗?” 陆明瑜撇撇嘴:“倒也没有,你还算合格。” 长孙焘不可思议:“仅仅只是合格么?” 陆明瑜甜甜一笑:“那当然啦,仅仅只是合格,因为你太不会顾及自己了,一门心思都在国事家事上,疏忽了对自己的照顾。” 长孙焘缓缓噙满一个笑意:“我的晏晏如此可爱,我怎还有心思旁顾其他?” 陆明瑜睨了他一眼:“又在油腔滑调了,这么多年,这个毛病还是改不了。” 长孙焘哈哈大笑:“没办法,毕竟这么多年,我对晏晏的心意,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甜言蜜语也是张口就来。” 陆明瑜整个人赖在他的臂膀上,双眼弯成月牙儿。 可就在这时,旁边有人咳了几声。 陆明瑜一抬头,才发现他们已成为被讨论的对象。 有人说:“那俩人有病吧?一老一少还分桃?” 有人说:“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没眼看。” 还有人说:“真是世风日下,伤风败俗啊!” 陆明瑜刚要逃跑,长孙焘连忙把他一把扶住:“我的心肝我的宝,怎么忽然就头晕了?为父扶你去一旁休息。” 在众:“父子?!” 骗谁呢! 陆明瑜只觉得头痛,恨不得晕了算了。 这昭华怎么画蛇添足了呢! 第2099章 鬼鬼祟祟不行的 陆明瑜和长孙焘夫妻二人,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逃出来,却挤不进白府的门。 此时的白府,宾客云集,高朋满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两人便服而来,况且还是这奇奇怪怪的便服,也就没有惊动迎宾的管家。 长孙焘牵着陆明瑜的手,绕了好大的圈子,这才来到白府高墙旁的巷子里。 长孙焘准备一跃而起,却被陆明瑜拉住:“昭华,你干什么?!” 长孙焘看向高墙:“走捷径啊!还能做什么?” 陆明瑜大惊:“白大哥大喜的日子,你翻墙进去,这多不好啊?要是惊动守卫,少不了一阵骚乱,你这哪里是来喝喜酒的,简直就是捣乱来的!” 长孙焘眉头蹙起,有些狐疑地看着陆明瑜:“我的晏晏什么时候这么讲原则了?平时不是最爱翻墙的吗?” 陆明瑜撇嘴:“首先,我不想惊动白府的高手护卫,给白大哥的婚礼增添任何麻烦;其次,你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做这种翻墙的勾当?不妥!实在不妥!” 长孙焘更加狐疑地看着她:“借口,你有事瞒着我。” 陆明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长孙焘:“你这人就是胡思乱想,小心眼,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跟你说正事呢!” “我就说我们这身行头不适合翻墙而入,日子也不合适,天时地利与人和一样不占,不如去后门让白府的下人行个方便,你却非要坚持翻墙,你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长孙焘无奈地看着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陆明瑜很是疑惑:“我应该知道什么?我都被你搞乱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你也不说,反过来觉得我不对劲,我们这从一开始就没有沟通好。” 长孙焘神秘一笑:“先别说这个,你跟我来就是,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陆明瑜问:“翻墙才能知道?” 长孙焘点头:“保真。” 陆明瑜更疑惑了,到底怎么回事呀? 第2100章 你是多子多福的小石榴 陆明瑜将信将疑,却还是把手交到长孙焘手中。 长孙焘振臂将她揽入怀里,带着她点足掠起,翻墙进入了白府。 陆明瑜睁开双目,眼前的一幕让她震惊不已:“昭华,这……这是……” 原来,这墙的后面,是一处院子。 院子里摆满了天灯。 长孙焘解释:“这是等会儿承禾要为兰花表姐放的,以此庆祝他们新婚之喜。” “承禾说,我们夫妻自成亲以来,一直琴瑟和谐,鹣鲽情深,所以想请我们为第一盏天灯题词作画,讨个好彩头。” “只是这件事情是秘密进行的,承禾不希望在放天灯之前被人知晓,所以我们俩需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现在这里的下人早就被清空了,阵法也被关闭,正好给我们腾出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准备第一盏天灯。” 陆明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非要翻墙进来。我还以为……” 长孙焘的目光,倏然攫住陆明瑜:“你还以为什么?我就说你有事瞒着我,现在露馅了吧?还不从实招来。” 陆明瑜挠挠头:“今儿白府拿出传家宝供宾客欣赏,据说是五颗不轻易现世的宝珠,我还以为你准备带我先行一睹为快呢!” 长孙焘无奈地摇摇头:“好歹我也是九五之尊,至于为了几颗宝珠做出那种事情么?总感觉你没有说实话!” 陆明瑜忽然缠住长孙焘的手臂,笑吟吟地看着他:“昭华,既然你没有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 “白大哥交给我们这么重要的任务,我们一定要为白大哥好好完成,让他讨了彩头,然后生他十个八个儿子!” 长孙焘无可奈何:“十个八个?又不是猪,怎么能生那么多?” 陆明瑜眨眨眼:“你面前不就有一头特别能生的猪?” 长孙焘哑然失笑:“你不是猪,你是小石榴,多子多福的小石榴。” 第2101章 此举,乃是一举多得的举措 被唤作小石榴的陆明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石榴太可怕了,要不还是小母猪吧,至少母猪生得比石榴少。 嗯,小母猪。 啊呸! 小母猪太难听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骂人的话。 就在她兀自思考时,长孙焘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作画用的东西。 他把颜料放在地上,笑着看向陆明瑜:“小石榴,去挑一个天灯,我们开始作画写辞。” 陆明瑜白了长孙焘一眼:“不要乱改称谓,很不礼貌。” 长孙焘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即回答:“的确不礼貌,毕竟石榴没有我的晏晏好看。” 陆明瑜哈哈大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 长孙焘有些失落:“不喜欢?” 陆明瑜摇摇头:“不是,而是我都快被这些话腌成蜜饯了。” 长孙焘唇畔挑起,眼底仿佛能溢出温柔的光。 陆明瑜看着地上的颜料,由衷称赞:“零还是一如既往地靠谱,准备得如此齐全。” 长孙焘很是赞同:“那是当然,毕竟是最后一名影卫了。” 陆明瑜摸摸下巴:“我觉得,可以挑一些好苗子给零训练。不要求他们一定要遵守影卫那种惨无人道的规则,但是零的本事,可以传承下去。” 长孙焘点头:“其实,我也这么想。这两年的灾情留下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倒是可以为挑选出根基好的,让零训练他们,到时候让他们成为几个小宝的护卫,也可以给小陆洵及小添乐他们。” 陆明瑜眼睛一亮:“还是昭华想得周到,倘若每人配几名拥有零这个本事的护卫,我们大家都能放心许多,同时也为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提供一条出路。” 长孙焘道:“等今日过后,我便着手去办。让阿大他们亲自去挑选,这样我也能更放心,防止其他人暗箱操作。” 陆明瑜道:“你说得对,交给别人总归不放心。不管是他们滥竽充数,还是安插钉子,都极为危险。” “所以就让现下闲暇下来的暗卫,以及当初我父亲的几大护卫去办。影卫万里挑一,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学得零的本事。” “所以得多选一些苗子来训练,至于不能学得零的本事那些,就可以做暗卫或者是宫内侍卫培养。” “此举既解决了孩子们流离失所的问题,也能让需要护卫的人挑选出满意的护卫,一举多得。” 长孙焘颔首:“正是如此。” 陆明瑜笑吟吟地道:“江姑娘说过,一个国家是否强大,不能看他们有多少富人,也不能看富人究竟有多少财富。” “而是,看弱势群体的利益是否得到保障,穷人是否变少,老弱病残是否受到保护,百姓是否不用担心温饱和看病问题。” “如今东陵已经解决内忧外患,只要北齐的事一了,我们就可以专心发展大秦,让大秦兵强马壮,百姓安居。” “如此,也不枉当初元武帝把江山交托到你的手里,也不枉天下人称赞淇王,仰慕太叔,以及敬佩他们的天子。” 长孙焘点头:“晏晏说的很有道理。这些事情,我们会一点点完成。” 陆明瑜含笑:“那现在我们就先来完成白大哥所托,你觉得画什么比较好呢?” 第2102章 与子偕老,莫不静好 长孙焘思索片刻,含笑开口:“画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祝福。” 陆明瑜握住画笔,凝神想了想,随即捧着天灯,认真地画了起来。 阳光有些刺目,长孙焘便站在阳光下,为陆明瑜挡住东边照射的阳光。 陆明瑜聚精会神地画着,细细描摹,彩色的油墨沾到脸上也没有察觉。 长孙焘耐心等待,也不出言打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陆明瑜才举起天灯:“昭华,我画好了!” 长孙焘一看,不由得挑起唇角:“比翼鸟,连理枝?还真是……” 陆明瑜撇撇嘴:“你也觉得俗气,是么?但是俗气又怎样?世界最美好的爱情,莫过于如此了。” 长孙焘道:“没有觉得俗气,而是觉得承禾会满意。” 陆明瑜甜甜一笑:“我已经作好了画,现在该是你题字的时候了。” 长孙焘弯腰执笔,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握住狼毫,凝视陆明瑜高举的天灯。 末了,他挥毫泼墨,在上头落下几行龙飞凤舞的小字。 他说:“好了。” 陆明瑜把天灯转过来,低头一看,轻轻念出声:“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我以为你会自己题字,没想到却是偷了《郑风·女曰鸡鸣》中的片段。” 长孙焘道:“经典之所以传唱经年,那是因为经典无法被超越。我自认为无法比拟古人,写出这千年绝唱。” 陆明瑜道:“也对,这也是很好的寓意,祝福白大哥与兰花表姐的爱情,如这诗句之中描写的那样,与子偕老,莫不静好。” 长孙焘与陆明瑜相视一笑。 也就在这时,白黎身边的长随轻手轻脚走了过来:“陛下,娘娘,小的奉命过来取第一盏天灯。” 陆明瑜疑惑:“放在这里便好,为何要取走呢?” 白黎的长随笑着解释:“我们家主子说了,要把天灯拿去祠堂向白氏一族列祖列宗祈福,待到晚宴后才放上天空,受那天地祝福。” 陆明瑜把天灯小心地递过去:“好好拿着,别弄坏了。” 长随恭恭敬敬地捧着天灯,而后退了下去。 长孙焘摊手:“这可好,没人管我们了。” 陆明瑜道:“前方的热闹,属于宾客之间的欢愉,我们去和他们凑什么热闹,难道你丢下朝政清闲一日,不若我们就在白府的宅子里休闲放松。” 长孙焘欣然同意:“也好,许久没有如此放松了,是该好好歇一下,等晚宴开始,我们再去凑那热闹。” 两人找了个凉亭坐下。 不知怎的,陆明瑜忽然提及董实。 她道:“我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董实了,他与小兰花交好,相比今日会过来祝贺兰花表姐新婚之喜。等会儿倒是可以见一见。” 长孙焘点点头:“都依你。” 陆明瑜忽然狐疑地看向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对董实做了什么?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要不是今日想着他与还是小兰花的表姐交好,我都没机会问你。” 长孙焘垂眸。 神色淡定,心思难测。 第2103章 朕已人老珠黄 陆明瑜看到长孙焘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有些不高兴:“董实就是个孩子,你和他计较做什么?他的醋你怎么也吃?” 长孙焘还在装无辜:“你在说什么呢?我不太明白。” 陆明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在装,又在装,我还不懂你么?” 长孙焘咳了咳,有种被拆穿的促狭感。 他道:“我也没有对他怎么样,他一个孩子,我也不能和他计较,对吧?” 陆明瑜道:“你那点小九九,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分明就是担心董实觊觎我,又担心董实觊觎咱们的三宝。” 长孙焘又清了清嗓子:“我当然担心,这天下只有一个晏晏,我们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你那么喜欢董实,谁知道等董实长大了变成帅小伙了,你不会嫌弃我人老珠黄,最后被董实骗走。” “最重要的是,就算你不会被骗走,也不代表你不准备让董实成为我们的女婿,三宝那么纯真可爱,可不能便宜了董实那小子。” 陆明瑜很认真地道:“其实,以前我的确动了让董实做我们女婿的心,但是现在,小添乐、小陆洵、小风湛、小天予,这些都可能是我们女婿的人选,所以我反而不想给董实压力了。” “以后我们三宝喜欢谁,我绝不阻拦,一定要让她挑选到合心意的夫君,这样才能像我们这般幸福。” “至于我,等你老了,我也会老去,怎么会抛弃你去找年轻小伙呢?你可真是会胡思乱想,杞人忧天。” 长孙焘一脸狐疑:“当真?” 陆明瑜含笑:“当真,所以你这九五之尊,就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了,好吗?” 第2104章 娘亲也有小宝宝了 长孙焘正欲说话,司马玄陌闻着味就来了。 他怀里抱着小添乐,小小的娃儿在他魁梧的臂弯中,显得十分娇小,仿佛他一用力,就能把孩子给捏碎。 “姑……姑……” 小添乐见到陆明瑜,喜笑颜开,张口便喊“姑姑”。 只是他口齿有些不清,听起来像是在喊“蝈蝈”。 陆明瑜伸出手,小添乐便扑过来,结果被长孙焘一把抢了过去。 “给姑父抱,姑姑有小宝宝了,不方便抱添乐。” 小添乐搂着长孙焘的脖子,笑嘻嘻地说:“添乐喜欢姑父抱。” 长孙焘看向司马玄陌:“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长的,和你一点都不像。” 司马玄陌挠挠后脑勺,笑得憨厚:“孩子像他母亲,聪慧机敏。” 陆明瑜问:“表嫂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马玄陌无奈:“你表嫂带着人在前边帮义母呢,她说我们成亲的时候,义母帮了许多忙,如今白黎成亲,自然也该出一份力。” “我粗枝大叶的,什么忙都帮不上,所以就被赶走了。听说你们在这,于是便来找你们。” 董穗善良,知恩图报,没有人不喜欢她。 便是京中的贵妇,也因为她好相处而与她十分亲近。 身为白夫人的义女,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 陆明瑜含笑:“也是,在料理庶务家事方面,表嫂更适合,你还是安心带小添乐吧。” 司马玄陌道:“我看到明邕带着小陆洵,我猜等会儿他也会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才刚落下,陆明邕便带着小陆洵来了。 小陆洵一看到陆明瑜,也是欢天喜地地喊:“姑姑!姑姑!” 一边喊,一边想要从陆明邕的怀里挣脱。 陆明瑜迎上去:“慢点,别摔了。” 小陆洵笑眯眯地道:“想要姑姑抱,想要姑姑抱!” 陆明瑜刚伸出手,长孙焘连忙把小添乐递回司马玄陌的怀里,而后抢过小陆洵抱在怀里, 他把对小添乐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陆洵乖,姑姑肚子里有小宝宝,不可以抱你。” 小陆洵撇撇嘴,一脸委屈:“娘亲也有了小宝宝,不可以抱我,现在小姑姑也有宝宝,也不能抱我,我不要父亲抱,父亲力气太大了,勒得脚疼。” 此言一出,陆明瑜震惊地看向陆明邕:“这是怎么回事?珍璃有了?” 陆明邕点点头:“适才准备一起出门,她突然晕倒,府里的大夫把出了喜脉,已经近一个月了。” “原本我准备在家里照顾她的,但是她让我带着陆洵来白府,见证白黎的婚礼,也为白黎送上祝福。” 陆明瑜发自内心地替珍璃郡主高兴:“如果这是她的愿望,那么孩子的到来,就是礼物,也是上天的祝福。阿爹阿娘会保佑他们母子平安的。” 原本陆明邕已经准备不再要孩子,但是珍璃郡主想起陆家人丁单薄,想要冒险一试。 看来夫妻俩是谈拢了,也达成了一致。 所以才会有这个孩子的到来。 不论如何,这都是一个赐福,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陆明邕又点点头:“我已经给爹娘上香了,想着过来见到你,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你,没想到小陆洵比我先说。” 陆明瑜满脸笑容:“这倒是和楚王妃一前一后。” “我就知道你会在背后说我。”一道声音传来。 陆明瑜循声望去,是满脸笑意的蓝灵灵,她身边还跟着满头大汗的长孙策。 第2105章 他总是幸灾乐祸 蓝灵灵每走一步,长孙策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足以见得自怀孕起,蓝灵灵有多不注意自己自己的身体,以至于长孙策吓得面容都没了人色。 “慢点,别冒冒失失的。” 蓝灵灵不以为意:“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病入膏肓,怎么就这般小心,害得我都没了自由,难受死了。” 长孙策不悦:“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蓝灵灵霎时变得委屈巴巴:“怎的就不能说,你把我管这么严,我还不能抱怨几句。” 长孙策瞬间败下阵:“好,我不该管你这么严,但是你也要慢点走,不能蹦蹦跳跳的,这儿的地不平。” 蓝灵灵假模假样地行了个礼:“是,夫君大人。” 夫妻俩走到近前,向陆明瑜和长孙焘行礼:“皇叔,皇婶。” 陆明瑜把手伸向蓝灵灵:“到我身边来,免得你又说楚王拘着你。” 蓝灵灵笑盈盈地扑向陆明瑜:“我来了。” 这又把长孙策惊出一把汗。 长孙焘向长孙策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很显然长孙焘很有经验。 长孙策刚要与司马玄陌和陆明邕闲聊,便看到南宫绥绥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谢韫。 不知道的,还以为谢韫才是她媳妇。 陆明瑜含笑唤了一声:“二哥,二嫂。” 南宫绥绥擦了一把汗:“总算甩掉那粘人的小丫头了,难得落个轻省。” 陆明瑜看向谢韫,谢韫连忙解释:“一直粘着她母亲,刚刚才被奶娘哄睡着,天儿太冷,就带回去了。” 南宫绥绥叹了口气:“粘人,实在太粘人。” 司马玄陌幸灾乐祸:“看来谢老二虽然有了闺女,但是闺女不粘你啊,哈哈哈哈哈。” 谢韫白了司马玄陌一眼,没有说话。 陆明瑜问:“师父和娘亲呢?他们是不是也该来了?” 南宫绥绥摸了摸鼻子,而后看向谢韫。 谢韫像是得了指示,当即开口:“他们呀……” 可说到一半,谢韫又不说了。 这可让大家都十分好奇,究竟怎么回事。 第2106章 主婚和证婚的问题 谢韫吞吞吐吐的样子,让南宫绥绥心生不悦。 她瞪了谢韫一眼,随即开口:“瑜儿你别多想,谢韫这闷葫芦不会说话。娘亲她忙着帮你义母呢,至于百里先生,自然是带小天予。” 楚氏是陆明瑜的养母,谢韫和陆明邕向来都跟着陆明瑜唤楚氏娘亲。 陆明瑜瞪向谢韫:“二哥你真是吓了我一跳,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谢韫撇撇嘴,一脸委屈:“我总不能告诉你,他们吵架了,这要是好解释,阿绥也不会等着我来说,我不也是怕你担心,所以不好明说么?” 陆明瑜大惊:“什么?他们吵架了?” 长孙焘出言安抚:“你别担心,夫妻间吵架很正常。” 陆明瑜却道:“娘亲的脾气那么好,和谁能吵得起来,更何况是师父,他们争吵,必有缘由。” 南宫绥绥摸摸眉毛。 谢韫又开始解释:“还真的被你说对了,他们争吵当然有原因。只不过与我们在众的人都不相干。” 陆明瑜问:“怎么回事?” 谢韫道:“是为了薛巍和黄姑娘的事情。” 蓝灵灵的表情很是夸张:“关他们什么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谢韫叹了口气:“薛巍和黄姑娘两人不是被瑜儿赐婚了么?但是两人商量好不准备宴请宾客,毕竟黄姑娘曾是……认识黄姑娘的人不少,他们小两口也就不想折腾。” “百里先生可怜黄姑娘的遭遇,又爱惜黄姑娘的才华,于是想要主动请缨,给黄姑娘当主婚人,让两人把事情早日办了,也好安心过日子。” “然后娘亲她则是站在薛巍这边考虑,说薛巍无亲无故,且唯一的妹妹婵儿为了瑜儿丢了性命。” “于情于理他们都应当作为薛巍的长辈,来主这次婚,而不是作为黄姑娘那边的长辈去主婚。” “两人因此意见不合,于是争论了几句,百里先生说话重了些,娘亲觉得委屈,但也没有和百里先生发火,两人目前晾着对方呢。” 陆明瑜道:“原来如此。这好解决,师父作为黄姑娘那边的人来主婚,我作为薛巍这边的人来证婚,不就解决了?” 谢韫两手一摊:“问题是主婚的事么?问题是百里先生说话重却拉不下脸道歉的事!” 南宫绥绥道:“哪有那么复杂,你就是小心眼儿,心思多。主婚问题解决了,不久完了?” 谢韫翻了个白眼。 第2107章 我要芊蕙表姐!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陆明瑜连忙打圆场。 “这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相信他们冷战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如初。” “最重要的是,娘亲她一辈子都在委曲求全,受了委屈也不吭声。” “如今她能和师父吵起来,说明她已经在过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因为没人在意心疼,也就不会去闹。” 长孙焘点头:“晏晏说得对,我们不要太担心。他们总会磨合,再找到适合他们相处的模式。” 陆明邕也开口附和:“与其担心他们俩,倒不如担心你们自己,怎么孩子这么大了,还是针尖对麦芒的?” 南宫绥绥瞪了谢韫一眼:“我们可能八字不合,不管谢韫做什么,我都觉得烦,都忍不住要生气。” 谢韫长叹一声:“阿绥,我对你还不够忍耐吗?” 南宫绥绥冷哼一声:“我要的是你的包容和忍耐吗?我要的是你的男子气概!” 谢韫更是无奈:“第一天你认识我的时候,我不就这样了……” 南宫绥绥横眉竖目:“哪样?” 陆明瑜忍不住插嘴:“娘娘腔样儿。” 谢韫顿时急眼,他双手叉腰,对陆明瑜怒目而视:“你就是嫉妒我比你温柔,比你贤惠,比你更像大家闺秀。” 蓝灵灵也加入战斗,她反问:“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谢韫咬牙:“我们夫妻之间调/情,关你们什么事?” 两人耸了耸肩,都表示:“你们继续。” 正在吵吵闹闹呢,小茜和风先生来了。 风先生一手抱着小添乐,一手挽着小茜的手,笑盈盈地走过来。 见谢韫急红了脸,小茜温声关怀:“二哥这是怎么了?胭脂上多了?” 此言一出,在众忍不住哈哈大笑。 蓝灵灵两手一摊:“你看吧,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你娘。” 司马玄陌把闲着那只手搭在谢韫的肩膀上:“其实,比三梦好一点。” 陆明邕瞪向司马玄陌:“不许编排我大舅哥。” 司马玄陌抱着小添乐,识趣地转身:“添乐乖,我们不学他们,太凶了,吓人。” 小添乐奶声奶气地问:“父王,什么叫凶啊?是像父王这样的么?” 谢韫一拍手掌:“你看!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小孩子可不会撒谎!” 说着,他笑眯眯地接过小添乐:“来二舅舅这里,你这么乖,以后二舅舅把你摘星表妹嫁给你。” 小添乐冷哼一声:“我才不要摘星表妹,我要芊蕙表姐。” 司马玄陌哈哈大笑:“谢韫啊谢韫,看你还神气什么,就算你有女儿又如何?我家添乐不喜欢,哈哈哈哈哈。” 谢韫反唇相讥:“一家女百家求,总比有的人生不出女儿强。” 两人开始吵了起来。 陆明瑜看向小风湛,见娃娃戴着虎头帽的样子十分可爱,不由得心生怜惜:“小风湛,来姨娘这里,姨娘抱。” 小风湛把头扭开,搂着风先生的脖颈:“爹爹,不要,不要姨娘抱。” 谢韫闻声,指着陆明瑜笑:“你也被嫌弃了!哈哈哈哈!” 第2108章 太丑,不喜欢 众人正说着,瑶娘牵着小顾念走了过来。 听着这一阵欢声笑语,小顾念拉了拉瑶娘的手:“娘亲,他们笑什么呀?” 瑶娘慢声细语地解释:“因为大家开心,所以欢笑。念儿,可还记得娘亲教的礼数,到了贵人面前,可别失礼。” 小顾念笑吟吟地点点头:“是,娘亲!” 说着,她与娘亲一起走过去,随着娘亲憨态可掬地行礼:“拜见陛下,拜见娘娘,拜见两位王爷,拜见各位大人。” 陆明瑜喜欢小顾念喜欢得紧,笑吟吟地伸手去扶她:“我的小郡主来了,快起来,让我看看。” 小顾念起身谢恩:“多谢皇后娘娘。” 众人看到小顾念,也是喜欢得紧。 只是陆明瑜早早就看中小顾念,在众只能惋惜地看着这温柔又聪慧的小姑娘。 司马玄陌一脸羡慕:“我要是有这么乖巧的闺女,我天天扮马给她骑。” 说起来,司马家爱女儿真的是祖传。 当年川平郡主,也就是陆明瑜兄妹的娘亲极为受宠,风头更是盖过一众公主。 如今要是再让司马玄陌得一女儿,只怕三宝不再是众星捧月。 谢韫见司马玄陌如此羡慕,忍不住说了一句:“反正我有闺女。” 司马玄陌气急,不再理会他。 抱着小添乐伸手:“小念儿,来伯伯这里。” 小顾念一直偷偷地盯着长孙焘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蓝灵灵掩唇:“这小念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陛下,眼睛都没有从陛下的脸上挪开过。” 长孙焘咳了咳:“念儿还小,懂什么,不要拿念儿开玩笑。” 谁知小念儿却开口反驳:“念儿不小了,念儿一直都懂,念儿就是喜欢陛下,以后要嫁给陛下。” 瑶娘脸都下白了。 众人也是把脸别到一旁,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还是南宫绥绥直爽:“念儿,你这想法不对,皇后娘娘想让你做儿媳妇,你怎么想着和皇后娘娘抢陛下呢?” 陆明瑜面对这小小的“情敌”,也是一脸无可奈何。 谁知小顾念再度语出惊人:“念儿不想嫁给大宝,念儿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人,要是像谢叔叔这样娘们唧唧的,念儿更不喜欢了!” 司马玄陌大笑:“娘们唧唧,念儿说得好!” 他还没笑够,念儿又道:“像司马伯伯这样的,念儿也不喜欢,太丑。” 司马玄陌爆发出嗡鸣:“什么?!” 第2109章 也可以嫁给陆叔叔的 谢韫默默地提醒他:“因为你丑,你没听到么?” 司马玄陌难以置信:“小念儿,你竟然觉得司马伯伯丑?” 小顾念偏着头,疑惑地看着司马玄陌:“难道伯伯不丑吗?个子又高,人又黑,笑起来憨憨的,只有牙齿白……” 瑶娘连忙捂住小顾念的嘴:“王爷,妾身没有教过她这么说……” 在众哄堂大笑。 包括小添乐都拍着手:“黑,黑……父王黑。” 谢韫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折扇:“就是,某人黑,不似叔叔我风流倜傥。” 小顾念挣脱瑶娘的手:“叔叔不叫风流倜傥,叔叔这叫娘们唧唧。” 瑶娘哀莫大于心死:“没人教她这么说……” 这会儿,小姑娘已经跑向长孙焘,抱着长孙焘的腿:“叔叔,我长大了,要嫁给你。” 长孙焘双手掐住她的胳膊,把她从身上撕开:“小孩子不许胡说,叔叔我已经有妻子了,不会再娶任何女孩子。” “再者等你长大,叔叔已经老去,你喜欢的皮相都不复存在,到时候你岂不是很失望?” 小顾念摸摸下巴,又看了看风先生一眼,随即道:“不重要呀,你看风伯伯年岁也不小,但是他很好看,而且小茜姨姨也那么年轻,待念儿和小茜姨姨一样大时,叔叔就和风伯伯一样,我们成亲正正好。” 长孙焘一把拉过陆明瑜:“风伯伯只有一个妻子,叔叔我也会只有一个妻子,以后小念儿是不能嫁与我的。” 小念儿一脸伤心,她忽然把目光放在陆明邕身上:“那我嫁给陆叔叔!” 陆明邕吓了一大跳:“不行不行,陆叔叔已经有妻子了。” 小添乐笑嘻嘻地开口:“父亲有妻子,添乐没有,郡主姐姐,要不……” 小顾念连忙拒绝:“我才不嫁给流鼻涕的小孩!” 说完,她做了个鬼脸,委屈地躲在瑶娘身后。 瑶娘扶额,已经不知道该先向谁请罪了。 “这么热闹呀!” 李元的声音由远及近,众人回眸看去,是夫妻俩联袂而来。 “李元携妻子见过各位。” 陆明瑜看向原鸢:“你来啦。” 原鸢一脸笑容:“今日是白少东家的大喜之日,少东家与夫君交好,妾身自是要与夫君一同前来贺喜。” 说完,她含笑看向周围,见到蓝灵灵的刹那,不由得有些惊讶:“楚王妃不是……” 蓝灵灵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没关系。” 长孙策叹了口气:“我没用,管不住她。” 谢韫幽怨地看了一眼南宫绥绥,表示理解:“某也没用,管不住她。” 两个同病相怜的男人同时叹息:“唉……” 风先生一捋刚蓄的胡须,满意地看向身旁面颊略带丰腴的小夫人:“站着累了吧?” 小茜摇摇头:“夫君,我不累。” 司马玄陌得腰板忽然挺得很直,他把手搭在陆明邕肩上:“我们不像他们,家有母老虎,只能做耙耳朵咯……” 被抱在怀里的小陆洵和小添乐互相扯对方的小棉袄,自顾自地玩着。 而司马玄陌的背,几乎要被南宫绥绥和蓝灵灵愤怒的目光灼烧。 第2110章 吵不过,根本吵不过 司马玄陌摸了摸后脑勺,连忙打了个哈哈。 他说:“我们在这儿吹了这许久的冷风,不若找个地方躲躲风如何,免得受了风寒。” “再者,我们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啊!你看我们家小添乐,冻得鼻涕都出来了。” 蓝灵灵与南宫绥绥默默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火盆,正想施展拳脚,司马玄陌便被小添乐拆台。 “父王,我一点都不冷,这也不是鼻涕,我已经不流鼻涕了。” 司马玄陌瞪了小添乐一眼:“你懂什么?” 小陆洵帮起了小添乐说话:“伯伯,添乐没有流鼻涕,那不是鼻涕,鼻涕脏脏,添乐不会流,我也不会流。” 蓝灵灵叉腰大笑:“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看来是你的行为触怒了上天,所以你亲儿子都不帮你!” 南宫绥绥道:“这大棉裤漏风呀……那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你也没有小棉袄!不像我家小摘星,可乖了。” 司马玄陌白了南宫绥绥一眼:“小摘星才多大?难道你想让小摘星说话吗?我敢打赌小摘星会说话后,第一件事就是笑你阳刚之气过盛!” 南宫绥绥还在笑着:“阳刚之气?是吗是吗?我有阳刚之气吗?” 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扯皮。 陆明瑜没有理会他们,拔下头上的步摇开始逗小风湛。 只是小风湛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半点都不亲近她,搂住爹爹的脖子就是不放。 小茜叹了口气:“阿姐,别说你了,他现在也越来越不亲近我。” 陆明瑜笑道:“长大就好了,到时候他还不喜欢亲娘和亲姨娘?” 风先生连忙附和:“必然喜欢,孩子心里都明白,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喜欢谁,大一点就好了。” 陆明瑜含笑看向原鸢:“我看你也很喜欢孩子,那就加把劲哦~” 原鸢点点头:“好。” 这时,司马玄陌吵累了,准备逃离这里。 他抱着小添乐:“在这干坐着不行啊,我们还是找找其他的乐子吧!比如说下棋之类的,你们觉得呢?” 陆明邕开口替他解围:“好,那我们去下棋吧。” 第2111章 姻缘这事,谁知道呢? 一群人吵闹斗嘴,谈笑风生过后,便很快就找到了打发时间的趣事。 陆明邕与司马玄陌把小陆洵和小添乐交给奶娘,便到石桌边坐下,自顾自的下棋。 风先生好不容易有了闲暇,可以好好抱儿子,他舍不得交给奶娘,便找了个角落坐下,逗弄小风湛。 小茜则坐在旁边看着,时而露出笑意,时而神色紧张。 陆明瑜自然与南宫绥绥她们几人聊天,长孙焘则和李元及长孙策谈话。 已经不需要奶娘带的小顾念,原本在瑶娘身边乖乖站着,可很快就悄悄溜到长孙焘身边,揪着长孙焘的衣袖不放。 最先发现小顾念的是南宫绥绥,她笑吟吟地揶揄:“这顾念当真是看上了陛下。” 瑶娘一脸紧张:“娘娘,念儿她还小,必然没有那个意思,妾身会教导她,请娘娘莫要气恼。” 陆明瑜含笑:“我气恼什么?” 蓝灵灵掩唇:“你就不怕顾念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时,还想着嫁给陛下么?到时候你可就有情敌啦!” 陆明瑜道:“念儿不是那个意思。” 接着,陆明瑜看向瑶娘,问:“你可是给念儿看过她父亲的画像,又经常给念儿讲她父亲生前的故事?” 瑶娘颔首:“正是。” 陆明瑜笑着分析:“画中的顾大人,必定丰神俊朗,器宇轩昂;而故事中的顾大人,也必然完美无瑕。” “小念儿虽有叔叔爱护,承担了父亲这个角色。然而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晓,她有一个了不得的生父。” “聪慧的她,也会幻想自己逝去的父亲是什么样子,而昭华恰好与她的幻想应证上,所以她格外粘昭华也不奇怪。” “也正是因为她听到的故事中,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所以她才会看不上还在流鼻涕的小屁孩儿。” 瑶娘很感激陆明瑜的理解,眼眶微红。 蓝灵灵接话:“等她长大就知道大宝的好啦~姻缘这事,谁也说不定。” 南宫绥绥耸耸肩:“按理来说,我也看不上娘们唧唧的男人,可偏偏我嫁了个最阴柔的家伙。” 说完,她从手握折扇的谢韫身上挪开目光,仿佛再看一眼,都辣眼睛。 陆明瑜忍俊不禁:“二哥虽然表现得有点娘,但是二哥可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真男人。” 第2112章 美人出浴图那事 南宫绥绥摸摸耳朵:“算不算真男人,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蓝灵灵一脸嫌弃:“咦,你真不害臊,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你这叫不知羞耻。” 南宫绥绥白了蓝灵灵一眼:“我不知羞耻,谁在我的成亲之夜,偷走了那些有图画的册子?” 原鸢一脸震惊:“有图画的册子?!” 瑶娘用袖子遮住唇:“是我想的那样吗?” 陆明瑜左看看、右看看,而后得出结论:“天呐,这也太让人震撼了吧,二嫂你成亲前还看书学习,更可怕的是灵灵竟然还把那书偷了!” 南宫绥绥一本正经:“总要知道脱了衣裳后要做什么,谁在上面谁在下面,要不然小摘星怎么来的?” 在众一脸尴尬:“也是也是,但是你怎么做到若无其事提及此事的?” 南宫绥绥摇摇头,身子向后一靠,二郎腿翘了起来:“生意场上压力大,每晚回家不得关起门来找谢韫研究研究,缓解一下压力?” “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说出来怎么了。倒是你们,可别把此事当成脏东西来看待,失去了做女人的乐趣。” 小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瑶娘连忙捂住小念儿的耳朵。 小念儿偏着头问:“娘亲,什么叫做做女人的乐趣?” 瑶娘满脸通红,支支吾吾。 原鸢低着头,没有说话。 便是大咧咧如蓝灵灵,也有点尴尬。 陆明瑜把小顾念拉过来,耐心解释:“做女人的乐趣就是我们不仅要懂得关爱家人,知恩图报,还要懂得自尊自爱。” “在不违背公序良俗与道德的情况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活出不一样的自己。哪怕是女子,精彩的人生也可以自己创造。” 小顾念似懂非懂,脆生生地道:“皇后娘娘你顾左言他,方才念儿分明听到了,你们在谈有图画的小册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被几个大男人听到。 司马玄陌挠挠头,仍在冥思苦想对弈的招数。 陆明邕一脸淡定。 长孙焘摸了摸鼻子。 长孙策则出口揶揄:“谢大人,你媳妇这是又闯祸了?” 谢韫扭头,冲着陆明瑜骂骂咧咧:“你个男人婆,你怎么能把给我画美人出浴图这事宣之于口?!” 在众大惊。 啥? 啥美人出浴图? 老天爷,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劲爆消息,可不必有图画的小册子还要有趣? 第2113章 那是武功秘笈 长孙焘扶额,把脑袋别过去。 似乎羞于别人提及,他的皇后曾经看过好兄弟沐浴这件事。 司马玄陌也不下棋了,一脸八卦地看向这边。 陆明邕捻着棋子,迟迟没有动作。 小茜垂着头,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蓝灵灵捂嘴,睁大眼睛:“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谢韫竟然被画下出浴图?这事是怎么捂着,没有流传到坊间的呢?” 南宫绥绥目光凶狠地落在谢韫身上,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 谢韫一个激灵,连忙打哈哈:“我开玩笑呢!你们怎么都看着我?” 众人露出一副不信的神色。 谢韫也未继续解释,把脑袋缓缓地捶了下去。 陆明瑜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事情是这样的……” 众人凝神听着。 “那会儿昭华看不上我,坊间又传他们暧暧昧昧、卿卿我我、腻腻歪歪。” “为了得到昭华的心,坐稳淇王府的位置,我便开始对二哥出手。结果二哥是真难缠,于是我只好趁二哥沐浴时闯入他的房间。” 众人屏气听着。 “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是凭借我超高的绘画天赋,还是给二哥画了一幅美人出浴图。” “结果你们都知晓了,我被昭华罚去了女学,又和珍璃把女学搅得天翻地覆,最后还结实了李少夫人。” 众人一脸失望。 蓝灵灵撇撇嘴:“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过去,结果就是偷看了谢韫洗澡,切,没意思,不如有图画的小册子好玩。” 小顾念再度疑惑地询问:“什么是有图画的小册子呀,念儿也想要,娘亲给念儿买一本。” 在众一脸尴尬。 陆明瑜解释:“有图画的小册子就是武功秘籍,有内功心法,也有剑法,留下秘笈的人为了让学习武功的人能看得明白,所以配上了图画。” 蓝灵灵捂嘴笑着。 瑶娘则松了一口气。 结果小顾念的灵魂追问又来了:“啊?武功秘笈吗?为什么南宫姑姑和谢叔叔成亲那晚,需要用到武功秘笈?” “南宫姑姑可真勤奋,成亲那晚都不放弃练功,念儿以后要向南宫姑姑学习,做一个勤奋的人。” 蓝灵灵再也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南宫绥绥一脸平静,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人就是谢韫。 谢韫果然很尴尬,他连忙扯开话题:“说起来,小念儿也该到了读书开蒙,开始习武的年纪了,不知先生和武学师父有物色么?” 瑶娘不想自己的闺女总得罪人,于是配合了谢韫的问题:“目前由我给她开蒙教学,皇后娘娘说,待几位殿下开始读书,便让念儿一同去宫中学习。” “至于武学,小念儿不必成为武功高手,只需要学习武功防身,保护自己,所以由她叔叔怀珺教她。” 小顾念看了看在众的神色,她忽然开心地跳了起来,而后大声喊道:“小念儿也要武功秘笈!小念儿也想学武功!将来小念儿嫁给皇帝叔叔时,要带着秘笈去成亲!” 在众扶额:念儿没救了。 第2114章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所谓的武功秘笈,把欢聚的气氛搞得有些诡异。 在众纷纷岔开话题,不再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武功秘笈”之上。 不时的欢声笑语,画面其乐融融。 而白黎这边,也在继续他复杂的成亲仪式。 红绸飞舞,高朋满座。 他与九畹一起拜了天地,而后九畹便被送入洞房。 满院子的宾客,需要他来招呼。 楚氏与苏氏都在忙着帮白夫人招待女眷。 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而身怀六甲的董穗因忌讳没有观礼,她在九畹被送入洞房后,前来陪伴九畹,以打发时间,等待入夜后新郎前来入洞房。 她端着一碗可口的粥走进来,把粥递向九畹:“你想必是饿了,先吃些东西,这才是上午,离你们行夫妻之礼还有几个时辰,可不能干等着。” 九畹放下却扇,接过粥食默默地吃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少夫人,姨娘们带着吃食过来,陪您说话。” 九畹没有言语,董穗却先回应:“这里有我便是,姨娘们想要见正夫人,明日敬茶后再见,此时出现在这里,不合规矩。” 丫鬟应了一声:“是。” 外边响起一阵说话声,很快便又恢复安静。 此时九畹也喝光了粥,她面无波澜地开口:“她们不敢有坏心思,来就来吧。” 董穗含笑:“妹妹可不能这么想,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一辈子仅有一天。” “我们没办法做到尽善尽美,但也不能让人坏了心情。虽然几位姨娘不敢有坏心思,然而在今日听她们争风吃醋,也怪没意思的。” 九畹笑了笑:“表嫂你看起来柔柔弱弱,但也是个有主意的人。” 董穗接了她的空碗,走到门口递给下人。 她回来坐到椅子上,噙着笑意回应九畹:“主意稳了,心才能稳不是?” 九畹点点头,随后看向她的肚子:“孩子乖吗?在肚子里的时候,有没有调皮?” 董穗摇头:“这一胎很乖,孕吐也就持续了十几日,便再也没有了,如今我吃好睡好,很是安生。” 九畹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照顾好自己,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但是我们没了,便是没了。” 董穗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看向九畹,见九畹表情依旧淡漠。 她分不清九畹是在关心她,还是在阴阳怪气。 这叫她不好回答。 九畹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冷不丁来了一句:“表嫂,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第2115章 别无原因,她就是有点不会做人 董穗看向九畹,没有立即言语。 九畹就那样端坐在床榻之上,虽凤冠霞帔,却看不出任何喜气。 寡淡冷漠的神色在满目正红的映衬下,显得分外诡异。 她也看着董穗,目光平静。 董穗只是默了默,随即轻轻一笑:“兰花儿说得对,我们女子,不管是身为女儿、妻子,还是一名母亲,都应当照顾好自己。” 九畹唇角挑起,眼底却闪过一抹深思:“表嫂,我那样说话,你不生我的气?” 董穗含笑表示:“倘若是不相干的人这样说,我定会生气,怪他为何诅咒我腹中孩子。” “但这样说的人是你,是兰花儿,是我的亲人,我更愿意相信这并不是你的本意,你只是在关心我。” 九畹笑了:“表嫂,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董穗轻声细语:“要说我对这番话没有任何反应,那是假的,说实话,我都快吓死了,不明白你为何这样说。” 九畹道:“我只是想看表嫂的反应。” 董穗眉头蹙了蹙,随即开口询问:“兰花儿,你在害怕什么?” 九畹脸上的笑容霎时隐没:“表嫂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董穗很是笃定:“不,你在害怕着什么。” 九畹垂下头,没有言语。 董穗略微思索,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她试探性询问:“适才你在试探我,想知道倘若你说错了话,我会有什么反应,对么?” 九畹依旧不言不语。 董穗道:“你是担心,哪怕你已经回归正常生活,并且与人成亲,大家对你的看法,永远是那个偏执的九畹,亦或是心智未开的小兰花。” “所以你故意说出会令我不悦的话,目的就是试探我的反应。倘若我反应过激,一点也容不得你,那你就会得出大家都无法完全接受你的结论。” “要是我能原谅你的过失,你高高悬起的心,也能回落不少。但是兰花儿,一定不能在母亲面前说孩子,否则那位母亲会生气,会动怒,会疯狂。” 九畹的心思完全被董穗看穿。 她就是故意的,只是想看看董穗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被董穗拆穿,她只觉得无地自容。 垂着脑袋默了一会儿,几次欲言又止,她终于鼓起勇气,向董穗道歉:“表嫂,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董穗叹了一口气。 她不会与九畹计较,但是当初怀小添乐时,差点就没保住小添乐。 九畹的那番话,不异于在她心底的伤口上撒盐。 如今误会解开,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嫌隙。 说到底,还是董穗心善。 最后,董穗笑着坐到椅子上:“嫂子理解,你的成长过程与许多人不一样,所以人情世故方面,你可能还需要学习。” “但是嫂子觉得,人与人的相处也追求一种舒适度,如果你不喜欢,不舒服了,不必强求,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九畹点点头:“多谢嫂子,我记住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刻意找话题,但也不至于冷场。 正是因为董穗的陪伴,九畹才不至于枯等无聊。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也终于迎来婚礼上的重头戏。 第2116章 都是第一次成亲,当然紧张 天色渐暗,白府中宾客尽欢。 几声敲门声,叫走了屋里陪伴九畹的董穗。 待董穗走后,是一袭红衣的白黎。 他噙着笑意缓缓走进来。 分明如此熟识,九畹却有些紧张,握住却扇的手都在发抖。 白黎走到桌边,往红绳拴住的小葫芦瓢里倒了些许清酒。 他说:“喝了这杯合卺酒,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妇了,畹儿,你愿意同我一起喝么?” 九畹放下却扇,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这是什么蠢问题,不愿意的话,我怎会坐在这里呢?” 白黎笑了:“这不是为了缓解你的紧张么?” 九畹强装镇定:“我才不紧张,不过是嫁人而已,怎会紧张呢?” 白黎默了默,随即开口:“但是,我却很紧张。” 九畹一惊:“啊?” 白黎解释:“我当然紧张啊,不仅紧张,而且忐忑。因为是第一次做名副其实的丈夫。” “看着瑜儿和昭华那么恩爱,越国公与珍璃郡主如此情深,便是荥阳王那粗枝大叶的糙汉,也对阿穗百般呵护。” “更不用说其余的几口子。我呀,是担心没有他们对妻子好,也担心成不了他们那样的好丈夫。” “所以我紧张,我忐忑,我害怕。紧张自己不够好,忐忑你不幸福,害怕你以后厌弃我。” 九畹闻言,缓缓摇头:“我不会的。” 片刻后,她继续开口:“师父走后,风瑕和命师死后,我没了归宿,承禾你就是我避风的港湾,我无处可去,必然安心在你身边。” 白黎叹了口气,她的夫人,怎么把情话说成这番模样? 但是他不建议,他的心意,足以明白九畹就是小兰花,小兰花就是九畹。 所以他自然能懂,这番奇怪话语背后的隐喻。 他把酒递过去:“我永远是畹儿的港湾,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感到幸福。” 第2117章 把它们捧到你的面前 九畹接过酒,小葫芦里躺着一种深紫的液体。 她没有见过,有些吃惊:“承禾,这是什么?” 白黎解释:“这是来自西域大罗洲的葡萄酒,是父亲和母亲当年得来的珍藏,仅此一杯。” 九畹含笑:“如此珍贵。” 白黎道:“珍贵的不仅是它的稀有,而是父亲母亲对我们的祝福。” 说完,白黎扬起盛酒的葫芦,轻轻凑近嘴边。 “夫人,喝下这杯合卺酒,从此我们天长地久,福气延绵。” 九畹抬起葫芦,冲白黎盈盈一笑:“夫君,喝下这杯合卺酒,从此我们琴瑟和鸣,恩爱不疑。” 说完,两人把酒水喝了下去。 拴着小葫芦的红线,也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 近到可以看清对方面上的毛孔。 烛光浅浅映照,华美的吉服将这一对璧人映衬得更加般配。 放下小葫芦,白黎一手捧着九畹的面颊,含情脉脉:“畹儿,你好美。” 九畹垂首,却被他捞入怀中。 他小心翼翼地搂住九畹,声音也仿佛四月微风般和煦:“这些年,你吃过太多苦了。从今往后,我会护你周全顺遂。” 九畹鼻头一酸,靠在白黎怀里。 听着白黎的心跳声,她双眼泛红:“承禾,如若我前半生的孤苦坎坷,是为了成就今日的良辰美景,那我也不觉得,那些靠蚯蚓虫子充饥的日子辛苦了。” 白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有我,有兄长,你再也不会过那样的日子。” 九畹点头:“再也不要过了。” “砰!” 一声炸响,美丽绚烂的烟花于空中绽开。 白黎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同走向窗边,打开窗户轻声细语: “来,看看我为你准备的惊喜,夫人,你值得这天下最美最好的一切,从今往后,我都会把它们捧到你的面前。” 第2118章 阿娘,我成亲了 绚烂的烟火于空中绽开,美丽夺目盖过星罗棋布。 五彩斑斓的颜色映照每一张笑脸,也映照九畹清丽的面容。 她抬眸,眸底一片绚丽:“烟花这东西如此珍贵,这是不是太破费了?” 白黎从身后拥住她的腰:“畹儿,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已经找到了制作烟花的师傅,从今往后,我们白氏商号就可以经营烟花买卖。” “这些烟花,是他们制作出来的第一批,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惊喜,相信从今夜过后,烟花就会成为人们逢年过节,庆祝盛事必不可少的娱乐项目。” 九畹白了他一眼:“难为你费心,到处寻了这能制作烟花的师傅,但是你利用我们成亲的契机,向外界展示烟花的美丽,这是不是铜臭味儿有点重了?” 白黎笑盈盈地开口:“娘亲说了,以后烟花生意就交给你来经营,亏了算公账,盈利了都是你的零花钱。” 九畹唇角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她说:“这烟花你准备了多少,够炸上半个时辰吗?” 白黎露出一脸疑惑的神情:“你说什么?烟花的响声太大了,我没有听到。” 九畹没有理会他,只是道:“盛事之景,多么美好啊……” 乱世漫空的,不是美丽的烟花,而是逡巡不散的硝烟。 若无这和平盛世,又何来如此美妙之景? 回想起前半生的经历,她只觉得恍然如梦。 幸福如此触手可及,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带着九畹的记忆,又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兰花呢? 兰花儿,草原如此肮脏,娘亲却给她取名兰花儿,是否希望她哪怕身处泥潭,也要如/兰花般清香干净呢? 她不知道,但是她还记得,娘亲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美丽。 回想曾经的点点滴滴,九畹不知不觉眼眶湿润。 她哽咽着呢/喃:“阿娘,我成亲了。” 没有像您一样遇人不淑,也没有像您一样饱受折磨。 兄长在,夫君在。 人生可以于快乐和幸福之中开始了呢! 白黎没有看到她眼眶中噙着的泪花,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此刻的情绪变化。 取出帕子,轻轻为她逝去眼角的泪:“傻丫头,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还有更多的惊喜给你,你岂不是要哭晕过去?” 第2119章 他真的嬉皮笑脸 随着烟花渐渐歇止,最后一抹绚丽的色彩消散于空中。 时间仿佛凝滞,整个世界都沉寂了下来。 似乎方才的热闹与喧嚣,都不复存在了一样。 众人眼底的色彩消散,只有昏黄的灯光落入眸底。 而九畹的双眸,却依旧熠熠生辉:“好美的烟火,只可惜美丽的事物都无法长久。” 白黎含笑:“正因为美丽的事物无法长久,所以才会弥足珍贵,随处可见的东西,哪会叫人念念不忘呢?一旦美丽的事物变成了永恒,也就失去了它的特性。” 说到此处,白黎声音愈发温柔:“但是畹儿在我心底,永远美丽,永远弥足珍贵。” 九畹转身推开他:“你知道我不喜欢甜言蜜语,最好不要随时宣之于口,你也说了,美丽的事物稀少且不长久,你可不要把你的温柔和体贴变成了随处可见的廉价东西。” 白黎露出受伤的表情:“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好伤心。” 九畹见他当真如同善良不被珍惜的孩子般失落,忍不住掩唇一笑:“我跟你开玩笑的。” 白黎霎时笑逐颜开:“我也是跟你开玩笑的。” 九畹嗔了他一眼:“你这变脸的速度实在太快,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黎连忙狡辩:“什么叫变脸的速度快,在你面前,分明只有一张脸,一张幸福知足的脸。” 九畹无奈叹息:“不知为何,你这些言语我不觉得享受,反而觉得,有些腻。是不是因为你时常出入花街柳巷,向那些姑娘们说了太多虚假的甜言蜜语的缘故?” 白黎连忙指天发誓:“夫人,我真的冤枉,什么花街柳巷,呸呸呸,我可是个干净的清白人,怎会和那种地方有牵扯?” 九畹忍不住笑了:“你看,你就是假。” 白黎嬉皮笑脸的神色,很快就变得严肃且郑重。 他一字一句开口:“我若欺骗你,辜负你,我不得好……” 九畹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你知道我信你。” 两人四目相对,九畹的手忘了收回。 有什么灼/热的情绪,在此刻剧烈燃烧。 而这时,打开的窗户外,可见一美丽的东西。 第2120章 她能看到我此时的幸福吗? 那是一盏亮着的天灯,犹如萤火,点亮漆黑的夜。 天灯上画着栩栩如生的画像,便是九畹不懂画,也能看出这些画像极为传神。 她惊讶地看着天灯:“你画的?” 语气满是不可思议。 白黎摇头:“这是妹妹画的。” 九畹一时反应不过来:“妹妹。” 白黎含笑解释:“瑜儿画的,昭华提的词。他们自成亲以来,虽然经历过艰难险阻,但最终苦尽甘来。” “这份不离不弃的感情,以及鹣鲽情深的情谊弥足珍贵,所以我希望他们能够送上祝福,让我们也能讨个彩头。” 九畹听完解释,抬眸看着天灯越升越高,她眼底光影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她垂下眸子:“我也见过天灯,但是并非这种天灯。而是,草原上的当权者认为谁有罪,就在他身上泼满油,挂在木架上焚烧。” “你一样可以看见光,但是也能清晰感受到皮肉被烧灼的声音,也闻得到诡异的焦糊味,更能听到惨绝人寰的叫声。” 白黎连忙关上窗户,一脸愧疚:“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我不该拿这种东西来讨你欢心。” 说完,他准备吩咐人把还没燃起的天灯扔了。 九畹摇摇头,手从白黎腰际绕过去,轻轻推开窗户。 她搂住白黎的腰,下巴搁在白黎的颈间,抬眸望向那只画着美丽图案的天灯,一脸陶醉。 她说:“我从来不知道,天灯原来也可以是这么美丽的东西,我很喜欢。” 白黎难以置信:“当真么?” 九畹点头:“当真。” 白黎笑逐颜开,拍了拍手。 紧接着,无数天灯缓缓升空,犹如仲夏之夜,一只美丽的手拂过草间,霎时惊起无数流萤。 随着天灯越升越高,亦如漫天繁星,落入九畹的眼底。 九畹就这样搂着白黎,痴痴地看着。 可她的眼眶,却是越来越红。 她哽咽着开口:“母亲诚不欺我,原来她的故乡,她的母国,真的可以看到漫天星子似的天空,也能看到美丽的万家灯火。” “怪不得她对母国念念不忘,对家乡念念不忘,原来所有的安宁与祥和,都在她再也回不来的故乡。”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也能看到这番景致,不知漫天繁星,哪一颗才是母亲?她能看到我此时的幸福吗?” 第2121章 她眼前一亮 不知道是漫天的灯过于美丽,还是身旁的人叫她安心。 性子寡淡狠辣的九畹,此时却第一次展露内心真正的柔软。 她这一辈子在意的人不多,甚至是教会她本领的红姜,她算计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唯有一人,她一直思念着。 那便是温柔美丽的母亲。 这么些年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倘若自己早有一身本领,是否母亲就不会过得那样苦? 只可惜,等她长出羽翼之时,母亲早已惨死。 白黎见她如此,轻轻转身将她揽入怀中:“畹儿,娘亲一定能够看到的,毕竟此时的盛世繁华,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当年要不是她冒死给母国传送情报,归雁城早就守不住了,何来现在的河清海晏。” “便是因为她,以及千千万万赤胆忠心的秦人,我们才有一世安稳。” “她对子女的爱,对母国的爱,至今仍在延续,造福我们,以及子孙后代。她一直都在,一定能够看到。” 九畹靠在白黎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人只有遇到了倚仗,才能流露出最柔软的一面,如同猫儿在疼爱它的主人面前,毫无保留地露出肚皮。 此时此刻,九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内心的苦楚与郁闷。 随着天灯越飘越远,与漫天星子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这一场温馨且足显心意的婚礼,算是圆满完成。 “畹儿,走,我们去一个地方。” 说完,白黎牵着九畹的手,带着她离开了新房。 水榭之中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九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我……我不想去,我不习惯热闹的地方。” 白黎笑着鼓励她:“都是真心祝福你的人,大家都等在那里,倘若你不习惯,我们与他们见一面,便回房,可好?” 九畹迟疑地点点头,随后与白黎一起,走近水榭的屋子。 门刚被推开的那一刹那,里面的人早已站了起来,纷纷噙着笑意看向她:“新娘新郎来了。” 九畹不习惯这样的目光,躲在白黎身后。 江静秋走过来,牵起九畹的手:“这一桌子菜,是大家亲自为你做的,尤其是皇后娘娘的手艺,那可是人人称赞,你一定饿了,先吃饱了再去洞房。” 九畹这才看向桌子。 她眼前一亮。 第2122章 常回家看看 桌面上摆满珍馐,可她却盯着那一道千层桂花糕。 她就那么看着,而后缓缓走过去,伸手捻起一片桂花糕放入嘴里。 只是嚼了几口,她的眼眶便泛起红/晕:“这……怎么可能?” 陆明瑜站出来解释:“这道糕点,是我们的外祖母最喜欢吃的糕点,便是我的阿娘,她也很喜欢。” “我不知道姨娘是否吃过,不过从你方才的反应来看,这糕点你很喜欢。” 九畹流着眼泪表示:“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是那年除夕,娘亲用满是冻疮的手为我和兄长揉的面,蒸的糕点。” “就是这个味道,这个味道我永远也忘不了。我还记得那面粉是娘亲……换的,仅仅只有几两。” “我和兄长吃得狼吞虎咽,娘亲就在一旁噙着笑意看着,她告诉我们,这是她故乡特有的糕点。” “那时候,我看不懂娘亲眼底的眷恋与怀念,只会伏在娘亲的腿边,天真地告诉娘亲,长大了一定要回一趟江南。” “就我们三人,一家三口,一起回。娘亲还说,她在江南的家很漂亮,青砖绿瓦掩映在翠竹与芭蕉后若隐若现。” 说到这里,九畹再一次泪流满面。 她握紧糕点,却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今日不知怎的,她变得好软弱,变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时,江静秋递来一个红包,笑吟吟地道:“这是我和你兄长给你的礼物,你打开看看。” 九畹抖着手缓缓打开红包,里面却是一张房契。 “云府。” 两个字令她久久移不开眼。 她震惊地看向江静秋:“这……” 江静秋解释:“这便是当初你的娘亲的故居,你兄长早已寻回,如今你们团聚了,也该常回家看看。” 九畹笑了,笑中带泪:“兰花儿,我不再是草原上任马践踏的兰花儿了,我是江南烟雨朦胧下,滋养出来的兰花。” “回家,一定回家,我要在院子里为娘亲立下衣冠冢,让娘亲的灵魂,安息于她心心念念的故乡。” 众人闻言,皆沉默了。 得天独厚的风瑕,为何会成为天下祸星,因为他从出生起就没有母亲的爱护。 温柔纯良的小兰花,为何会变成心狠手辣的九畹,是因为她失去了母亲的庇佑。 亲情血缘,短短几个字,却能决定一个人灵魂的重量。 或许在九畹心底,变成她自己的都厌恶的人,还是成为那朵小兰花,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便是“娘亲”。 最后,她握住白黎的手:“承禾,我可能做不了一个好妻子,但是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母亲。” 第2123章 认错人了,好尴尬 白黎正想开口,外面便涌进来几个小家伙。 “父皇!母后!可算找到你们啦!” 是三宝的声音,她身后跟着的,是大宝和二宝。 看到他们进来,陆明瑜一阵头疼。 可下一刹那,更令她头疼的事情发生了。 三宝竟牵起九畹的手,偏着头问:“母后,你哭什么呀?怎么眼睛红红的,是谁惹你不高兴了么?” 此言一出,四周寂静得可怕。 三宝还不明所以,二宝走过去,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脑袋:“三宝,你瞎了,这不是母后!” 三宝抬眸,仔细打量了一眼九畹,而后猛然扑进长孙焘的怀里:“父皇,母后怎么了?母后怎么不见了?” 一直站在人群中凌乱的陆明瑜:…… 母后这么大只,难道三宝真的瞎了。 这时,大宝冲九畹拱手:“姨娘新婚大喜,千昱祝姨娘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众人依旧没有说话,都在等九畹的反应。 本来白黎就对陆明瑜生出过一种刚萌芽就被无情按死的情愫,此时很难不会叫人误会,九畹便是陆明瑜的代替品。 然而九畹闻言,并没有气恼。 她先是拍了拍大宝的肩膀,含笑回应了大宝:“你的祝福,姨娘收到了,姨娘也祝你健康长大。” 三宝也发现了人群中的陆明瑜,她心虚地躲在长孙焘的身后,不敢出来。 但这一次长孙焘没有惯着,而是把她推到九畹面前:“做错了事,应当知错能改,你错认了表姨娘,又没有看到母后,是失礼的行为。” 三宝委屈地看向司马玄陌。 可是这一次,向来疼爱她的司马玄陌也没有理会她。 她再求助地看向陆明邕,陆明邕也没有开口。 最后,她看向谢韫。 谢韫给她使眼色,示意她道歉。 眼看这次没人帮她说话, 她跪到九畹面前:“芊蕙知错,请姨娘责罚。” 九畹蹲身,把她扶起来:“姨娘的母亲与你母亲的阿娘,本来就是孪生姐妹,姨娘与你母亲长得七八分像,也是很正常的。正如你的小茜姨姨和文茵姐一样,她们也……” 说到这里,九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小茜很疑惑地看向她。 三宝比小茜更疑惑:“小茜姨姨和文茵姐姐也是表姐妹关系?为什么一个是姨姨,一个是姐姐呢?” 说着,三宝抱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烦恼:“天呐,太乱了,宝宝的脑袋要炸了。” 陆明瑜见势不对,看了三宝一眼:“自觉地去隔壁找添乐与陆洵玩,风湛也在。” 三宝哪里敢违抗,行了个晚辈礼后,耷拉着脑袋就走了。 二宝追了上去。 大宝向众人拱手:“各位长辈,千昱先与弟弟妹妹去隔壁,请各位长辈尽情欢聚。” 说完,大宝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去。 司马玄陌打了个哈哈:“这大宝还真是少年老成。” 众人也跟着附和:“打小就这样,也不知道究竟随了谁的性子。” 谢韫笑道:“我瞧着像少年时期的昭华。” 然而众人的声音,却消除不了小茜的疑惑。 第2124章 指腹为婚,也不是不可以 小茜盯着风先生,一瞬不瞬。 风先生被她看得心虚,只好答应她:“等回家,我便告诉你。” 如此,小茜便不再追究,以免给两位新人找不痛快。 这时,蓝灵灵忍不住开口:“可以吃了吗?可以吃没有?我能吃了吗?还在等什么?能不能现在就吃……” 她喋喋不休的嘴,被长孙策投喂进一块糕点。 她只是浅尝一口,随即便狼吞虎咽起来。 在众见她吃得香甜,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白黎招呼大家:“不若我们开席吧……” 在众纷纷落座,拿起筷子便开吃。 珍璃郡主在养胎,不方便来。 瑶娘和原鸢则在隔壁与孩子们一起,没来凑这个的热闹。 在座的,几乎都沾亲带故,不是亲戚便是好友,自然其乐融融。 珍馐美味,觥筹交错,分外热闹。 白黎挨到九畹的耳边:“畹儿,我们回么?” 九畹摇摇头:“我想再尝一尝,瑜儿的手艺。” 白黎连忙为九畹夹菜,但却不敢表示他对陆明瑜的手艺没有任何抵抗力。 而司马玄陌也就自然而然,说出了他的心里话:“瑜儿这双手,真是奇怪,普普通通的食材,也能做出如此美味。” “我记得当初与陛下一起流落民间时,瑜儿就那么随手做几块饼子,都能把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蓝灵灵表示:“那可不,要不是为了这几口吃的,我现在必然不在这里,到底是这张嘴造孽,让我连个逃的机会都没有。” 长孙策嘴上抱怨,为蓝灵灵夹菜的手却没有停:“这是后悔嫁给我了?” 蓝灵灵哈哈大笑:“倒也不是,就是后悔没能嫁给瑜儿,要不然天天有好吃的。” 长孙焘清了清嗓子,到底什么都没说。 谢韫揶揄道:“还天天有好吃的,你都不知道咱这皇后娘娘有多懒。” 南宫绥绥立即帮陆明瑜说话:“你不懒,你不懒倒是一胎三个,不抱仨儿就抱俩儿。” 谢韫还想反唇相讥,陆明瑜含笑:“二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哦。” 谢韫一下子就变得乖巧,不带多一句嘴。 过了片刻,他忍不住委屈抱怨:“你们就惯着她吧!” 陆明瑜笑意盈盈:“这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谢韫白了她一眼:“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这时,蓝灵灵忽然提及:“董实那小子呢?怎么没见他?” 白黎回应:“他在帮着外头招呼宾客呢,现在他也是个小大人了,你还别说,非常能扛事。” 南宫绥绥眼睛一亮:“哎,这感情好,我们小摘星还没定下亲事呢!要不找个日子,让她和董实定了?” 陆明瑜立即警觉起来:“二嫂,你急什么急,这么多男孩,怎么就盯着董实不放?” 南宫绥绥很是真诚:“我觉得那孩子是个可造之材,这么好的孩子,可得先帮我们家摘星把坑占了。” 陆明瑜连忙表示:“你晚了一步,我们家三宝……” 长孙焘打断了陆明瑜:“我们家三宝还小,不急着定亲。” 陆明瑜死死瞪着长孙焘。 白黎连忙出言缓和气氛:“我们白氏一族一直以来都是一代单传,也不知道到我这一代是否能幸运一些。” “倘若我们有幸能够得到女儿,你们膝下这些优秀的孩子,可得给我们女儿一个机会。” 蓝灵灵眼前一亮:“哎!要不我们来一场指腹为婚吧?” 南宫绥绥蹙眉:“谁和谁指腹为婚?” 第2125章 只顾自己爽了,不管别人死活 蓝灵灵眉飞色舞地解释:“我肚子里的和瑜儿肚子里的,我肚子里的和珍璃肚子里的,我肚子里的和荥阳王妃肚子里的,以及我肚子里的和瑶娘还有原鸢将来肚子里的。” 众人听了,无不吃惊,甚至脑子转得慢一点的,根本转不过来。 南宫绥绥问:“你这是笃定了一胎好几个,还是一个配好多次?你数数这数量对么?” 蓝灵灵笑道:“怎么就不对了?如果是女孩儿,就配瑜儿肚子里的;如果是男孩儿,就配珍璃肚子里的,如果是双生胎,就配瑶娘和原鸢将来肚子里的,这不就对上了?” 南宫绥绥忍不住翻白眼:“你倒是想得快活,但就是有点不顾别人死活了。要是瑜儿再生个女孩儿,荥阳王妃再生个男孩儿,怎么配?让他们分桃而食或者百年好合么?” 蓝灵灵笑盈盈地回应:“那也不是不行。” 南宫绥绥无话可说,司马玄陌原地炸开:“乌鸦嘴,你才生儿子!你们都生儿子!我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小闺女!” 谢韫灿然一笑,露出大白牙:“我有闺女!” 司马玄陌如何能饶他,两人免不了一阵唇抢舌战。 蓝灵灵一脸失望:“不能指腹为婚了么?真惨,我还想亲身体验一下你们大秦指腹为婚的风俗呢!” 陆明瑜笑着看向九畹:“别理她,她向来如此。” 蓝灵灵连忙反驳:“倒也没有,我以前秦语可说得没这么好,现在说得多棒,我不说你们都不知道我是南疆人!”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蓝灵灵还是不死心,准备拉着江静秋给她们各自未来的孩子定下指腹为婚的娃娃亲。 江静秋好脾气,也不恼,随口敷衍她几句:“好啊好啊,可以可以,都行都行,你说什么都行。” 蓝灵灵兴高采烈:“那就这么说定了,倘若我们的孩子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成亲,但要都是男孩或者都是女孩,那就让他们结为兄弟或者姐妹。” 江静秋笑着把球踢给长孙策:“楚王,您怎么说?” 长孙策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说:“灵灵,我们不要干预孩子的婚姻大事,让他们长大了自己去寻找命中的缘分。” 蓝灵灵面色一变,倏然转头看向长孙策。 那目光,钢针似的钉过去,叫人不寒而栗。 长孙策瞬间就怂了,他把球又踢回给江静秋:“江姑娘你怎么看,我都行。” 众人看向江静秋,等待她的回答。 第2126章 宾客尽欢 这个问题,江静秋可不好回答。 拒绝的话会扫了蓝灵灵的兴致,但要是同意指腹为婚,那岂不是干涉儿女的婚姻自由? 于是,她把这个难题丢给了神。 她说:“改日我先去轻尘大师那里算个卦,要是卦象吉利,我们就为孩子们定下鸳盟。” 蓝灵灵也没觉得这个回答是敷衍,兴高采烈地拍手:“真棒!原来说媒拉纤这么好玩儿,怪不得瑜儿天天想着当媒婆。” 长孙策无奈,拉了拉她的袖子:“你少说两句,今日的主角是白少东家夫妇,你别喧宾夺主。” 蓝灵灵一脸抱歉地看着白黎和九畹:“对不住,对不住。” 九畹面上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意:“今日大喜,理应宾主尽欢。”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脚步声。 众人看去,是相携而来的珍璃郡主以及荥阳王妃。 陆明邕连忙起身,一个箭步迎上去:“阿芷,你怎么来了?” 珍璃郡主含笑:“先生去给我看了,没事儿,我醒过来休息了整个下午,于是便出门了。” “尽管我这胎像还不稳,但是有先生护着,我不会有问题,倒是表妹和白少东家的婚礼,我不论如何也该亲自送上祝福。” 陆明邕无奈,扶着她向桌子走去。 司马玄陌到底慢了一步,但也是忙前忙后,小心翼翼:“阿穗,义母那边……” 董穗笑着开口:“义母那边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于是义母叫我过来,楚姨和苏姨陪着义母,还有兰姨也在。” 司马玄陌扶着她:“你先坐下,我给你盛饭盛菜。” 陆明邕扶着珍璃郡主来到九畹身边,珍璃郡主面带笑意,为他们送上诚挚的祝福: “表妹,我来晚了,但是祝福不晚,希望你和白少东家鹣鲽情深,白头偕老。” 九畹笑着应下:“多谢表嫂。” 白黎看向略带疲倦的董穗:“妹妹辛苦了。” 董穗含笑:“大哥说什么见外的话,大哥和义母对我的照拂,我便是结草衔环也报答不了。” “今日是大哥和嫂嫂的好日子,能帮上一点忙,我很开心,哪里就辛苦了?” 白黎心头一暖,眼底尽是笑意。 他不曾有兄弟姐妹,但两个义妹犹如血脉至亲。 身旁的妻子,周围的好友,还有善良的妹妹,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幸福过。 九畹依旧淡漠拘谨,但是来自周围的善意,她感受的到。 或许不曾拥有,所以她才这般无措。 但当善意与关怀无孔不入包裹过来,毫不吝惜地交给她时,她也渐渐地沉醉其中。 被感动,被感染。 她似乎已经融入其中了。 偌大的水榭,桌上摆满珍馐。 屋内的红烛,肆意吐着红泪。 红纱于寒风中飞舞,满目喜庆之色。 白黎高举杯盏:“多谢大家把祝福和关爱带给我与畹畹,从今往后,我必好好待畹畹,正如大家所祝福那般,与畹畹白头到老,相濡以沫。” 众人举杯,有人揶揄:“这甜言蜜语跟我们说做什么,海誓山盟等会儿关上门悄悄说。” 有人开起玩笑:“等会儿哪里还有时间说。” 白黎一张俊脸在众人的调笑声中憋得通红,他败下阵来,闷头一口烧酒,以此来掩饰他的难为情。 九畹看在眼里,默默地为他夹菜。 屋内欢声笑语不断,温馨如水沁人心脾。 第2127章 谁都不舍离去 白黎的婚礼说不上惊天动地,但足够的诚意与心思,还是叫人念念不忘。 宾客散尽,仍有亲朋尽欢。 陆明瑜他们把一对新人送走,仍旧在把酒言欢。 或许是喜欢这样亲朋团聚畅饮的氛围,谁也不曾提出先一步离去。 陆明瑜已经醉倒了,趴在长孙焘的身上说着胡话:“不生了不生了,生不动了。” 蓝灵灵月份还小不能喝酒,捧着糕点吃到反胃:“阿策,我想吐。” 南宫绥绥也有几分醉意,看到谢韫就想拉过来打一顿:“好久没痛快地揍你一顿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难熬。” 珍璃郡主从头到尾没有沾酒,也没有多食,陆明邕还生怕她有个万一,像看眼珠子一样看着她:“阿芷,小心点,这椅子有些滑。” 司马玄陌也醉了,捧着董穗的肚子和孩子聊天:“闺女,等你出生了,你就叫做添喜,添乐、添喜,有喜有乐,多好的寓意呀……你一定要是闺女,这样老爹就能和在谢韫娘娘腔面前扳回一局了,省得他天天说着诛心的话。” 董穗很是无奈:“夫君,你醉了。” 小茜因为心事,心不在焉。 风先生见小夫人如此,不由得有几分愧疚,他再三保证:“回家就与你解释清楚,别瞎想。” 小茜撇撇嘴:“现在说又怎样嘛……” 江静秋一身好酒量,谁能与她争锋,喝到现在脸不红气不喘,只可惜今日云斐不能前来作陪。 她叹息一声,继续喝酒。 “划拳!谁来划拳!” 陆明瑜忽然跳起来,她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六畜难分。 但不知怎的,她脑海中的一直有一道声音,驱使她还想要玩得更尽兴。 长孙焘一个头两个大:“晏晏,你醉了,不能再喝了,你怀着身子呢!” 陆明瑜捧着刚刚显怀一点点的肚子:“什么怀了?谁怀了?我这是肥肉!” 说完,她还想站到桌子上去,吓得长孙焘手忙脚乱把她拉住。 这边的大祖宗还没消停,隔壁的大祖宗又闹腾起来。 “啊!!!!!!父皇……” 三宝的哭声直冲云霄。 第2128章 听我说,扑倒男人的技巧 陆明瑜听到三宝的哀嚎声,酒味散去许多。 众人停了下来,听着隔壁屋子的动静。 下一刹那,一团红色的影子跑了进来,她“噔噔噔”地冲向长孙焘,扑进长孙焘的怀里。 是三宝。 她头上的小揪揪有些凌乱,发饰也不见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福宁郡主和二哥联合起来欺负人!父皇,你要为三宝做主哇!呜呜呜……” 长孙焘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问:“他们怎么欺负你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三宝抽抽噎噎地道:“二宝说我太凶了,以后嫁不出去,福宁郡主就说,可以嫁给董实哥哥,但是董实他嫌弃我,看都不看我一眼……” “要不是二宝和福宁郡主拿我开玩笑,董实哥哥也不会是这个反应,我面子都被丢光了!我没脸活了……呜呜……” 长孙焘没有言语。 不管是一国之君,还是一名父亲,这种事情都没办法去管。 陆明瑜醉了酒,闻言她哈哈大笑:“什么?董实竟然嫌弃你?” 三宝噙着眼泪看向醉意朦胧的母后:“您也笑话我……呜呜……” 陆明瑜一把拉过三宝,一本正经却又含糊不清地给三宝传授擒男秘诀: “我告诉你,男人都很能端,面上再冷漠,心底都不知道开了几朵花。” “所以,你看男人不能光看表面,有些人表面很嫌弃,那是因为他们不敢承认自己的内心。” “董实这小子本来就像大宝一样老成,你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呀?下次他再给你冷脸,你就冲过去把他扑倒,然后……唔……” 陆明瑜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来是长孙焘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肉丸。 她下意识地嚼了几口,正要继续教女儿如何扑倒男人,长孙焘便打断了她:“晏晏,三宝还小,你怎么能教她这些?” “三宝不小了!”开口的人,正是三宝,她扬着下巴,“三宝已经好几岁了,不小了!” 长孙焘含笑问她:“那三宝你说说,你几岁了?” 三宝扳着手指头数,但是好半天都没有数清楚。 她连忙比划:“三宝这么大,岁数这么多,三宝已经可以扑倒董实哥哥,和董实哥哥亲亲了!三宝这就去亲董实哥哥。” 说完,小肉团子就要跑出去。 第2129章 忧心的老父亲 长孙焘一把揪住三宝的后领。 没错,眼疾手快,一把揪住。 看表情,一向面不改色的他,此刻脸上竟出现了惊慌失措。 “三宝,你说你要去做什么?” 三宝双手叉腰:“我要去扑倒董实哥哥,亲他!这样一来,他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他要是敢给我摆脸色,我就抽他!就像二舅妈抽二舅一样!” 众人憋着笑意,长孙焘却心乱如麻。 他连忙劝说:“你母后醉了,乱说的,你别当真!女孩子不可以随便去亲男人,不能这么孟浪!” 三宝偏着脑袋:“父皇,什么叫孟浪?” 长孙焘双手放在三宝的肩膀上:“孟浪的意思就是轻浮,不正经。也就是说这个人他的行为举止,或者说话没有礼貌,不合时宜,不正确。” 三宝摸摸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孟浪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孟浪是浪花太猛了呢!父皇,三宝明白了!” 说完,三宝又要挣脱长孙焘的手,再度跑出去。 长孙焘心底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连忙将三宝拉回来:“你明白什么了?” 三宝一脸神秘:“父皇,这是女儿家的秘密,不告诉你。” 长孙焘简直要疯了:“什么叫女儿家的秘密?什么女儿家的秘密?你这么快就有秘密了?” 三宝有些烦了,噘着个小嘴:“父皇,你到底要干什么?三宝是父皇的女儿,不是父皇的臣子,父皇怎么管这么多?” 长孙焘闻言,顿时一脸震惊:“三宝,你……” 三宝冷哼一声,抱着手气鼓/鼓地离开了。 长孙焘一个箭步,如同豹子似的窜出去。 但他又生怕惹得女儿不高兴,跟上三宝后,格外地小心翼翼。 “父皇,你在做什么?” 三宝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看星星,看月亮。” 长孙焘用略带心虚的声音回应,他竟然心虚了! 在众憋着的笑声,终于因长孙焘的走远而绷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笑得酣畅淋漓。 “没想到陛下也有这促狭的一面。” “被三宝拿捏得死死的,真是笑死了。” “这三宝的理解能力不知道随了谁,不管什么事情,她都有自己独特一番的见解。” “要我说,像瑜儿。” “瑜儿?” 陆明瑜醉醺醺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谁在叫我?” 说完,她一头栽在桌面上,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在众看到这一幕,又是一阵哄笑声。 然而除了醉倒的陆明瑜,还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只见司马玄陌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陆明邕问他:“你怎么了?” 谢韫笑了:“肯定是在幻想要是自己有了女儿,该对男人防备成什么样子,生怕所有的男的都对自己的女儿欲行不轨。” 蓝灵灵含笑:“你在说你自己吧?” 谢韫不搭腔,可见他也是个焦急的老父亲。 这时,司马玄陌缓缓开口了:“我在想,要是三宝和董实成了亲,这辈分应当怎么去算?” 第2130章 惊天动地的苦情戏 “切~” 珍璃郡主表示,这个问题她可以回答:“各论各的呗,又不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风先生摸了摸鼻子,他也很能理解,毕竟他的亲侄女称呼他为父亲,称呼他的小夫人为母亲。 可仔细论,文茵又是他亲侄女,也是他小夫人的表姐。 总结:“荥阳王你与其操这多余的心,倒不如想一想,要是你有了女儿,应该怎么保护别人家的男孩子不被……呃……祸害。” 司马玄陌扬起下巴:“我家阿穗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我们的女儿必定温……” “董实哥哥,你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隔壁传来三宝委屈愤怒的指责。 陆明瑜醉意熏心,听闻这样的话,她晃了晃手,忍俊不禁:“这丫头还是年轻,功力明显不够。” 董穗无奈:“郡主,你看着瑜儿,我去隔壁看看,可别叫他们结了仇。” 蓝灵灵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也去看看,董实那么乖,万一吃亏可不好。” 南宫绥绥也表示感兴趣:“楚王妃这是准备拉偏架,不行,我得去看看,万一三宝受了委屈可怎么好。” 两人相视一笑,兴冲冲地离开了。 长孙策与谢韫无奈对视,默默喝了一口闷酒。 珍璃郡主扶住东倒西歪的陆明瑜:“小舅母,你坐稳了。” 陆明瑜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眼看就要往地上倒去。 陆明邕连忙伸手,他的手越过珍璃郡主的身子,一下子就扶住了陆明瑜的肩头。 陆明瑜晃晃悠悠,竟然睡了过去。 珍璃郡主给陆明邕使眼色:“带她去后屋的榻上歇会儿,等隔壁的事情解决了,小舅舅自然会来接她。” 陆明邕点点头,默默地把陆明瑜给扶了下去。 小茜见状,连忙起身:“我去看看阿姐。” 风先生点点头。 从始至终,江静秋都不怎么说话,但是也并未显得不合群。 司马玄陌两手一摊:“你说这姻缘,真的很奇妙,刚开始所有人都看好你和白黎,结果你和不搭边的云斐处在了一起,白黎反而娶了最不可能的九畹。” 江静秋含笑:“姐夫,这事以后可不兴提。” 司马玄陌耸耸肩:“不提不提。” 谢韫问她:“你们的婚期确定在什么时候?” 江静秋笑道:“快了,大概正月,正是好日子。” 司马玄陌道:“确定了也好,毕竟你和云斐年纪都不小了,再拖下去,要被人家笑掉大牙。” 谢韫扇子一打:“你这话说起来真讨厌。” 司马玄陌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江姑娘,抱歉,我失言了。” 江静秋不以为意:“姐夫这也是实话,许多人在云斐这年纪,都已经当祖父了。” 谢韫调侃:“江姑娘,你别听你这表姐夫瞎说,他娶王妃的时候,都已经二十九还是三十了,不也一大把年纪?” 司马玄陌瞪了谢韫一眼:“就你话多,就你爱跟我抬杠。” 谢韫一脸得意:“毕竟,我是有女儿的人。” 司马玄陌别过脸,懒得跟他掰扯。 长孙策与风先生对视一眼,双双无奈摇头。 这边有着自己的小插曲,那边却正在上演惊天动地的“苦情戏”。 第2131章 我可是要嫁给陛下! 三宝噙着一汪眼泪,委屈地看向董实,那双眼眸里,夹杂着不解与怒意。 她切切唤了一声:“董实哥哥。” 接着,她小脸涨得通红:“你不识好歹!” 更委屈的是董实,这干/他什么事啊…… 他一个半大的少年带着一帮孩子,本身就已经很为难他了。 现在还要应付公主脾气的公主殿下,他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瑶娘与原鸢就在此处,与奶娘们一同看着孩子们。 如今三宝被气哭,她们自然连忙安慰三宝。 瑶娘说:“殿下,董公子并不是这个意思。” 三宝抱着小手,雄赳赳气昂昂:“那他为什么不让我亲他!” 瑶娘说……不,瑶娘无话可说。 眼看三宝眼眶越来越红,原鸢耐着性子解释:“殿下,亲亲这种事,要长大后成亲了才可以做。” 三宝不信:“胡说,母后方才就教我要扑倒他,然后亲亲,就不愁他被被我牵着鼻子走。” 原鸢不知道怎么劝解,原鸢她,卒。 董实脑瓜子嗡嗡的,他实在不想理会三宝的无理取闹,但是他又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堪,让大人烦恼。 他只能站在那,默默地听着三宝的质问与数落。 这时,小顾念站了出来。 她盈盈行礼,对三宝小声耳语:“殿下,董实哥哥这是害羞了,您不要与他一般计较。您想扑倒他是么?看我的。” 说完,小顾念走到董实身边,对董实招招手:“你听我一言,我让你解决眼前的烦恼,但是不能说太大声,太大声就不灵了,你俯下身来,我说与你听。” 董实果真顺从地把耳朵附过去:“你说。” 小顾念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鼻头轻轻蹭了蹭董实的脸,而后说道:“快,装作不好意思离开。” 董实一怔,却连忙一溜烟地跑了。 小顾念回眸,冲三宝扬了扬眉毛:“瞧,这可不就做到了?” 三宝在最初的惊叹后,忽然大叫一声:“董实哥哥是我的,你怎么能……怎么能……” 说到这里,三宝气得几乎直挺挺地往下倒。 大宝二宝连忙扶住她。 她一脸伤心地偏过头,拉过大宝的衣摆,把眼泪擦在大宝的衣摆上:“你弄脏了我的董实哥哥,我也要弄脏你的千昱弟弟!” 大宝嫌弃地皱起眉头,但终究是没有放开妹妹。 二宝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站直,我的手很累的!” 大宝目光杀向他:“闭嘴,你这令人讨厌的家伙。” 二宝无奈往三宝可能会倒地的位置一蹲:“大哥你放开她,让她晕我背上,小小年纪吃那么多,重死了,我都不愿意扶。” 小陆洵“噔噔噔”地迈着小短腿走过来,牵起小顾念的手:“念姐姐,大表哥脏了,我是干净的,要不以后你嫁给我?” 小添乐在一旁拍手起哄:“嫁,嫁,念姐姐嫁给我。” 小顾念连忙把手从小陆洵手中抽出,她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小屁孩,我一个都看不上,我以后要嫁给陛下!” 三宝大叫:“你抢走我的董实哥哥还不够,还要抢我爹?你要做我的姨娘?!” 第2132章 念儿知错了 三宝气得横眉竖目,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 她越想越气,恨不得冲上去咬小顾念几口。 但最后她也没有做出手撕小顾念的事,只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很显然,比起鬼灵精小顾念,三宝还是太年轻了。 小顾念逗她,就像逗小鸟似的。 瑶娘有些看不下去,她一把拉过小顾念:“不可以再说这样的话,也不许对公主无礼。” 小顾念撇撇嘴,随即垂下眉眼认错:“是我乱说话,请公主见谅。” 三宝一点都不想见谅。 明明她才是众星捧月的公主,每次只要福宁郡主在的地方,所有人对她的宠爱都会被福宁郡主抢走。 她郁闷极了,也置气过好几次,但是除了大哥的责备和二哥的埋怨,她什么都得不到。 嘴碎的宫人说以后她会嫁给董实哥哥,就像父皇和母后那样一起生活。 所以她觉得董实哥哥就是她的,但没想到董实哥哥也对福宁郡主言听计从。 既然如此…… 三宝忿忿不平地看了小顾念一眼,而后干脆利落地说道:“董实哥哥赏你了!我不要!” 小顾念先是一怔,随即解释道:“公主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我适才并没有对董实哥哥做什么。我只是起了坏心思,想逗一逗公主而已,请公主不要生气。” 三宝死死地盯着她,忽然怒不可遏:“福宁郡主,我最讨厌你这副模样!每次搞事情的是你,气人的是你,到最后错的是我,被责备的也是我!” “我才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我就是觉得你这样做真的很令人讨厌!” 说完,三宝气呼呼地跑下站在门口没有干预的长孙焘。 她伸出双手,委屈巴巴:“父皇,要抱抱。” 长孙焘弯腰抱起三宝:“走,父皇给你摘星星去。” 大宝和二宝拉住要掺和进来的小陆洵。 奶娘们哄住小添乐和小风湛。 小顾念不解:“娘亲,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公主这般生气?” 瑶娘抱起耐心解释:“念儿,娘亲知道你聪明,但是聪明用在朋友的身上,那是不对的。” 小顾念有几分委屈:“但是娘亲,念儿并无欺负公主的意思,也没有想惹公主生气。” 瑶娘柔声解释:“公主生气,不是因为我们的念儿有意针对,也不是因为我们念儿欺负她,而是因为念儿的行为,给公主造成了麻烦。” “念儿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经常故意展露的聪慧,以及你的那些小心思,会不经意伤害到身边的人呢?” “就比如说平日/你故意表露乖巧,使得大殿下和二殿下站在你这边,你想想三殿下的心里会好受么?” 小顾念垂着脑袋,最后摇摇头:“不好受,是念儿错了。” 瑶娘爱怜地摸了摸小顾念的头:“念儿,你要记住,聪明要用在敌人身上,而对于朋友,理应真诚。” “要是你发自内心地为他们排忧解难,设身处地地为他们着想,也要顾及朋友的感受,那么你才算得上一个很好的人。” “否则就算你得一时的胜利,感受一时的得意,你也不会一直开心,反之你会失去朋友。” “但是你也不能为了朋友而放弃做你自己,在考虑朋友的同时,也应该考虑你自己,只有你好,朋友好,这才算得上是大家都好,明白吗?” 小顾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念儿明白。” 瑶娘柔声告诉她:“既然明白了,那么以后不许再对三殿下耍小聪明了,知道吗?” 小顾念很真诚地应下:“念儿以往不懂事,以后会改,多谢娘亲的教诲。念儿有您这么好的娘亲,念儿很幸福。” 瑶娘将她搂在怀里:“娘亲有念儿,娘亲也很幸福。” 小孩子犯错了不要紧,孩子怎能不犯错? 但是及时引导,也很重要。 瑶娘对小顾念的教导,从来都不会迟,也不会过于严苛,她总能温声细语,温柔地对待身边的人。 大宝深深地看了满脸愧疚的念儿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第2133章 父皇实在太偏心了! 三宝坐在长孙焘的臂弯,她一脸委屈。 “母后真差劲,她的办法一点都没用。” 长孙焘闻言,他严肃地制止了三宝:“不可以对你母后无礼!”三宝更委屈了:“父皇,为什么每次你都偏帮母后?” 长孙焘轻声细语,但却分外认真地解释:“父皇先有你母后,后来才有你们兄弟姐妹,父皇理应事事以你母后为先。” “但这不代表父皇不疼三宝,正因为父皇疼爱母后,母后疼爱父皇,三宝才来到这个世上。” 说到这里,长孙焘捏了捏她的鼻头: “三宝是父皇和母后互相疼爱才有的宝宝,父皇自然也很疼三宝。” “而三宝你这么乖,又这么喜欢父皇,那三宝你能不能和父皇一起,好好照顾母后呢?” 三宝的委屈稍微减轻些许。 她撇撇嘴:“父皇说胡话,母后那么大的人,还有绿猗姑姑他们照顾,怎么会需要三宝来照顾呢?” 长孙焘笑着问:“绿猗姑姑他们和你母后更亲近,还是三宝更亲近呢?” 三宝想了想,随即回答:“当然是三宝亲。” 长孙焘含笑:“三宝和母后那么亲近,要是三宝可以照顾母后,母后会不会很高兴呢?” 三宝给与肯定的答案:“当然会!” 长孙焘点点头:“所以,要是三宝能够和父皇一起,好好照顾母后,疼爱母后,那么母后就会很高兴。” “母后高兴了,她就不会生父皇的气,也不会生三宝的气,她和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就能健健康康的。” 三宝戳戳手指头:“虽然母后凶了点,但是三宝也想让她开心健康,以后三宝会好好照顾母后。” 长孙焘轻声细语:“因为三宝这么乖,所以父皇才那么疼三宝。” 三宝扬起眉毛:“那当然了,三宝可是最乖的孩子!比福宁郡主还要乖!” 长孙焘把三宝挪了个位置,让三宝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慢声开口:“三宝讨厌福宁郡主么?” 三宝摇头:“我不讨厌她,只是觉得她有时候很过分。她就爱耍小聪明,也不管别人喜不喜欢。” 长孙焘道:“爱表现,想要让大家都知道自己聪明,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想法,三宝你不也希望别人都夸你乖巧么?” 三宝点点头:“这倒也是。“ 长孙焘继续解释:“所以三宝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福宁均值会这样。” “如果你可以理解了,你就知道,她没有在害你,所以你不用把她当仇人。” “要是你实在不喜欢她这样做,那你就要动动脑筋,想想要怎么应对她这种行为。” 三宝撇撇嘴:“别人都怕我,只要我一生气,大家就都怕了。偏偏这福宁郡主不怕,我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 长孙焘笑道:“再想想?我们的三宝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吗?” 三宝冥思苦想,随即道:“母后说了,不能打人,那下三宝就尽量以智取胜。” 长孙焘点头:“父皇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个。要是还不行,那父皇就帮你。” 三宝欣喜若狂,她搂住长孙焘的脖颈:“父皇最棒了!” 长孙焘摇摇头:“你呀!好了,我们去找你母后吧,该回宫了。” 第2134章 三宝要对母后好 长孙焘抱着三宝来到后屋,陆明瑜睡得正酣。 屋内炭火烧得很旺,她也睡得东倒西歪。 三宝很是无奈:“父皇,你看母后睡觉怎么这么丑?” 长孙焘半点都不嫌弃,那眼神仿佛在看一直猫儿。 不论猫儿睡姿如何,他的眼底都尽是宠溺。 他说:“你母后肚子里有小宝宝,睡觉的时候不舒服,所以会乱动,直到找到她舒服的姿势。” 三宝垂下眼睫:“王妃舅妈,还有郡主舅妈都只生下一个孩子,母后却一次生了三个,一次生了两个……” 长孙焘道:“是呀,你们都在母后肚子里的时候,母后的肚子非常大,你母后的腿细得像麻杆一样,还要带着你们兄妹三人,走路都快走不了。” “睡觉的时候也是,因为肚子太大了,她根本就不能翻身,她怕压到你们,只能保持一个姿势睡觉,起床时腿脚都麻了。” 三宝一脸心疼:“这么辛苦啊……” 长孙焘点头:“是呀,你别看你母后平时会凶你们,但是她真的很辛苦很辛苦,才把你们几个带到这个世界上。” 三宝看向陆明瑜,眼底尽是担忧之色:“那么现在,母后还难受吗?” 长孙焘点头:“当然难受了,她肚子里还有宝宝呀。” 三宝拍了拍长孙焘的肩膀:“父皇,放我下来。” 长孙焘把她放下。 她站在地上,拍拍胸/脯:“三宝是小大人了,三宝要和父皇一起照顾母后,现在母后睡着了,父皇应该抱母后回宫,三宝可以自己走。” 长孙焘蹲下:“三宝会体谅母后,真是个乖宝宝。” 三宝一脸骄傲:“那当然了,我可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我要成为父皇的帮手!母后怀三宝这么辛苦,三宝要对母后好,要想着母后,不违逆母后,让母后开心!” 长孙焘欣慰地拍拍她的脑袋:“天黑了,三宝走路不安全,等会儿让奶娘抱你。” 三宝点头:“父皇抱母后,奶娘抱三宝,这个安排三宝喜欢!” 说完,她走向床边。 她一脸心疼地拉起陆明瑜的手,随即惊讶地:“咦?” 长孙焘问:“三宝,怎么了?” 三宝不解:“照顾大哥的王嫂手可粗糙了,她说是为了一家人操劳,所以手才那么粗糙的。” “母后为我们操劳那么辛苦,为什么她的手这么光滑,这么柔软,就像触摸羊脂玉一样啊?” 长孙焘哑口无言…… 第2135章 我……要…… 长孙焘失语了。 这叫他如何回答? 难道告诉自己的乖宝,母后因为养尊处优,所以双手嫩如羊脂,软如柔夷。 三宝似看出父皇的窘态,又似看不懂父皇的情绪。 她盯着睡得四仰八叉的母后看了许久,想要找到母后辛苦的迹象。 可她看了许久,便只见母后肤如凝脂,发似鸦羽,浑身上下只有微微隆起的肚子稍显醒目,她是半点瑕疵都找不出来。 于是她冥思苦想,最后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母后心里很辛苦!” 长孙焘又是一怔,随即很快就附和:“是呀,虽然你母后平日有人伺候,庶务也有人帮忙打理,但是你母后要负责教育你们五个兄弟姐妹,她很辛苦的。” 三宝眼珠一转。 虽然她对这样的辛苦有些不理解,但是她还是主动帮母后理了一下头发。 她说:“三宝要做乖巧的孩子,不让母后担心。” 长孙焘闻言,爱怜地碰了碰她的脑袋。 “来人。” 长孙焘冲外面唤了一声。 绿猗立即快步走了进来:“陛下,奴婢在。” 长孙焘吩咐:“带公主先去与奶娘他们汇合,准备回宫。” 绿猗行礼:“是。陛下。” 三宝被绿猗抱起,她不放心地看了陆明瑜一眼,仔细交代:“父皇,你要好好抱母后,不要让母后摔倒哦。” 长孙焘很认真地应她:“好,三宝放心,父皇会照顾好你母后。” 三宝这才靠在绿猗的颈窝,心满意足地离去。 她叹了口气:“绿猗姨姨,三宝好累啊。” 绿猗问:“公主都做了些什么,怎么这么累呀?” 三宝又幽怨地叹了口气:“三宝有个不靠谱的母后,三宝要忙着玩耍,还要忙着照顾母后,三宝真的很辛苦。” 绿猗忍俊不禁,但还是很认真地夸赞三宝:“公主很厉害呢!奴婢像您一样大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做,玩也玩不好,更不用说照顾母亲,所以公主真的是聪明又能干。” 三宝笑逐颜开:“绿猗姨姨,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三宝好开心啊!” 绿猗郑重点头:“那是自然,公主殿下真的很棒!” 三宝笑了,咯咯的声音悦耳动听。 屋里。 长孙焘看着陆明瑜,很是无奈:“好险,你让我差点在三宝面前下不来台,你知道吗?” 陆明瑜没有回应,只是动了动眉毛。 长孙焘坐到床边,正想将陆明瑜小心放到怀里,而后抱起时,陆明瑜忽然伸出手,紧紧将长孙焘的脖颈搂住。 猝不及防的一拽,使得长孙焘整个人倒了下去。 又担心与她较劲会伤害到她,长孙焘只能顺着力道俯身,在即将压到她时,及时用手撑住。 他长吐一口气:“好险。” 悬着的心尚未来得及放下,陆明瑜又将他搂得更紧。 淡淡的酒香萦绕,他在陆明瑜耳边低语:“晏晏,别闹,我带你回宫。” 也不知道陆明瑜听到了没有,搂紧他的脖颈,小脑袋一个精地往他怀里拱,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要……要……我要……” 第2136章 这说给就能给吗? 长孙焘浑身一僵,面上泛起一阵微微的红晕。 他的身体撑在陆明瑜身子的上方不敢动弹。 可是那双手,分明已经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支撑不住,身子倾覆上去。 正如他瑶瑶欲坠的内心。 他开口,声音略显沙哑:“晏晏,别闹了,我们回宫。” 陆明瑜搂着长孙焘的脖颈,小脑袋还在不停地拱来拱去,声音挟着无法言喻的娇柔:“要……我要……想要……” 长孙焘深吸几口气,喉结剧烈滚动着。 他想从陆明瑜身上起开,可不能在别人的花烛夜在人家洞房了。 然而陆明瑜可不放开他,诱惑的动作正在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情难自禁。 他的手,顺着那白皙的脖颈缓缓下滑,直至束腰的璎珞。 然而,他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却被陆明瑜猛然推开。 就在他清醒之际,陆明瑜旋身冲着床下—— “呕……” 一声剧烈的呕吐,难闻的气味熏天。 幸好长孙焘眼疾手快,及时拿来了痰盂接住,才没有造成无法直视的后果。 这一肚子的酒水被吐出来,变成了秽物,陆明瑜的意识也清醒了些许。 她伸出双手,胡乱摸了摸面前的长孙焘,不由得笑了出来:“昭华,你怎么在这里?” 长孙焘一边耐心地给她收拾,一边出言哄她,竟没有半点不耐的神色:“你醉了,我在照顾你,别乱动。” 陆明瑜东倒西歪,连衣裳都乱了,露出优美的颈项。 那美丽的脖颈在灯影下晃动,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此时,长孙焘的热情早已歇了下来。 他面不改色地替这磨人的小家伙收拾残局。 太难了。 谁懂啊…… 可这时,陆明瑜再次迷迷糊糊地开口:“昭华,我想要……要……” 长孙焘冷哼一声:“不给!” 陆明瑜疑惑:“为什么不给?为什么不能给?你怎么这么吝啬?” 长孙焘更是无奈:“这说给就能给的吗?” 第2137章 我很幸福。 当然不是啦! 他又不是什么种马,随随便便都能来情绪。 这种事情,也要天时地利与人和的好不? 更重要的是,不仅天时、地利和人和,还要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可是现在,浓郁的味道如同厚重的泥淖,将那团火彻底浇灭。 陆明瑜依旧不依不饶地询问:“为什么不能给我?” 长孙焘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反正就是不给。” 陆明瑜“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伤心,很委屈,字字句句都在控诉:“长孙焘,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竟然连一口水都不给我喝!” “你好狠的心!早知道就不嫁给你,不给你生那么多孩子了!不离不弃,开枝散叶,最后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你简直没良心!你一点良心都没有!我讨厌你!讨厌你!再也不要和你一起过了!” 听着她的控诉,长孙焘一时怔在当场。 他难以置信:“什么?你想喝水?” 陆明瑜抽抽噎噎:“渴了,我要喝水。” 看着小妻子眼泪汪汪地凝着自己,长孙焘的心,犹如被万箭穿过。 他伸手撷去陆明瑜眼里的泪水,满怀愧疚地开口:“晏晏,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怎么会不给你喝水呢?现在就给你倒!” 说完,长孙焘手忙脚乱地去倒了一杯水。 可当他端着水回来时,陆明瑜竟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分明已经熟睡,可那眼睫竟然还挟着泪花。 长孙焘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这姑娘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每次喝醉了都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无可奈何地放下水,轻柔地将陆明瑜抱起,用自己的披风将陆明瑜罩住。 她走得很慢,很稳,像是担心会碰碎了怀中易碎的娃娃。 走着走着,陆明瑜的小脑袋拱了出来。 她缓缓伸手攀住长孙焘的脖颈。 “酒醒了?” 长孙焘噙着笑意问了一句。 然而陆明瑜并未回答,却也并未再度睡过去。 只见她靠在长孙焘的怀里,静静地看向天幕。 明月当空,月色皎洁。 她的眼底如同盛着满池银星的春湖。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昭华,月亮好圆,月光好美。” 长孙焘垂眸,借着月色望进她那双满是星辰的眼底:“不及我的晏晏万一。” 陆明瑜的眼神忽然变得遥远:“昭华,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也曾这样看过月亮,我就躲在你的怀里。”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月亮还是一样,就连漫天的星辰,也是一样的。” 长孙焘颔首:“记得。只是……我一直都在看你,忽略了月色有多美。” 陆明瑜道:“我看月亮,你看我,那月亮在看什么呢?” 长孙焘噙着笑意:“月亮呀……肯定是在看我们呀!看我们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从相爱到相守。” 陆明瑜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我们故去的亲人,一定是这天上的星子,他们也在看着我们,见证我们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 长孙焘俯首,轻轻吻在她的额顶:“所以,我们要过得幸福呀,如此他们才能放心。” 陆明瑜依偎在长孙焘怀里:“昭华,我很幸福。” 长孙焘轻轻点头:“我也是。” 第2138章 我不恼,别担心 酒过三巡,夜深人静。 意味着这一场欢聚也迎来结束。 长孙焘一家悄无声息地离开,坐上马车回了宫。 蓝灵灵则被无奈的长孙策给拖走了。 至于醉酒的南宫绥绥,也有收拾残局的谢韫。 而陆明邕也抱着小陆洵,牵着珍璃郡主归家。 司马玄陌更不用说,恨不得能替董穗走路。 便是还在吵架没有和好的百里无相和楚氏,也一起乘坐马车回家。 只有风先生和小茜的马车上,气氛是如此的沉重。 风先生试图商量:“夫人,能不能等回家再说?” 小茜抱着小风湛,目光平静地落在风先生身上,但神色过于平静,以至于令风先生胆战心惊。 他小心翼翼:“夫人可是恼了?” 小茜摇摇头:“不恼,不敢恼相爷您。” 就是恼了! 他虽然年纪有些大,但还没到痴呆的地步,怎么会看不出来小夫人不高兴?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板着一张老脸开始哄孩子:“夫人呐,你听为夫解释……” 他铺垫还没有做完,却被小茜打断了:“夫君,你有你的苦衷,我明白的,你不用解释。” 语气没问题,回答也相当善解人意。 但是这样的回答,还是说不出的不对劲。 风先生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再一次开口:“文茵的事情,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而是没有说的必要。” 小茜轻轻拍着小风湛的背,云淡风轻地问:“文茵的什么事呀?夫君不说,我怎么知道有没有说的必要呢?” 风先生连忙解释:“夫人,其实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瞒着你,而是这事说了,怕你心里不舒服。” 小茜语气忽然变得冷凝:“究竟是什么事?” 风先生见小茜如此,反而长舒一口气。 不怕直面怒气,就怕要去区分阴阳怪气。 他忐忑的心,也在此时放松了许多,于是他慢慢说出了前因后果:“事情是这样的……” “什么?!”小茜大吃一惊,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吓到孩子,于是便克制住震惊的情绪,压低声音,“文茵是我的表姐?!” 风先生点点头:“亲的。所以你和她才会有着相似的外貌。” 小茜恍然大悟:“所以我才会这般像文茵的亲生母亲?” 风先生再度颔首:“正是如此。” 小茜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风先生道:“知道有一段时间了,但是那时文茵还与你敌对,我怕把真相告诉你,以你的性格必然对文茵忍气吞声,我怕你受委屈,所以才没说出这个真相。” 小茜又问:“文茵知道么?” 风先生给予肯定的答案:“她自然是知晓的。” 小茜尚且有些惊讶,但也明白了所有:“怪不得文茵对我的态度忽然改变,也怪不得娘亲她忽然对文茵那么好,原来是有着这个原因在里头。” 风先生无可奈何:“我们这一大家子,辈分再也理不清楚咯……” 小茜叹了口气:“我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是这样一个大喜讯,还论什么辈分,亲上加亲不是很好?” 风先生问:“你不恼?” 小茜摇摇头:“不恼,我知道你们不说,必定有自己的考量,相反的,我很开心,我多了文茵这么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风先生含笑看向小茜,又看了看小风湛,他的唇角弧度不由得更深。 第2139章 她真的很顽皮! 要说立即就可以坦然接受,那是不可能的。 骤然冒出来一个表姐,还称呼自己为“母亲”,任谁都觉得别扭。 但在这一份别扭之下,小茜又觉得自己多了几分幸运。 她有生生母亲,有阿姐,有夫君,有孩子……现在又多了个“表姐”,这对于从小就认为自己孤苦无依的她来说,何其开心的一件事。 纵使别扭,更多的则是觉得幸运。 所以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觉得日后更加用心地对待文茵。 马车缓缓行驶,身畔之人的笑意近在眼前。 小茜怀抱着小风湛,轻轻地靠在风先生肩头。 风先生又蓄起了胡须,那不长不短的胡子,扎得她脑袋痒痒的。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手却被风先生抓住,而后整个人被揽入温暖的怀抱。 “别捣乱,小心吵了孩子。” 小茜含笑:“你儿子你还不清楚么?比你还好哄。” 风先生爱怜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笑意吟吟:“孩子是好哄,也比你好哄。” 小茜挑唇:“都说孩子有讨债的和还债的,我觉得我们这孩子,是来还债的。” 风先生笑了:“那必然是你我前世积攒了不少功德,才有这安稳美满的日子。” 小茜嗔了他一眼:“一把年纪,别贫嘴。” 风先生笑道:“我虽老矣,但是我的夫人尚且年轻,说几句甜言蜜语,又有何妨?” 小茜无奈:“你还是悠着点,别把孩子教坏了。” 风先生道:“教坏便教坏吧,我可不想让我们的儿子,变成云斐那样的呆子,三十多岁都娶不到媳妇儿。” 小茜笑话他:“你连忙打住,云斐表哥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人家马上就要成亲了,况且云斐表哥也不呆,你怎就看不上人家?” 风先生表示不赞同:“他哪里就不呆了?简直就是个呆子好不好?” 小茜摇摇头:“他是呆子,你就是年纪一大把的傻瓜。” 风先生很是委屈:“夫人已经开始嫌弃我老了么?” 小茜笑不拢嘴:“有点点啦,但是不多,所以你不要灰心。况且你的驻颜术还不错,现在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没有很老。” 风先生很是受伤:“我本来就四十出头……” 小茜掩唇:“是么?我忘了,我以为你早已年过花甲,但是看起来像是四十出头。” 风先生咬牙:“顽皮的小家伙,不许胡说八道!揶揄夫君!” 第2140章 否则怎样? 两人的欢声笑语,只是这黑夜之中最寻常的点缀。 战火纷纭的灾年乱世,所有人的苦难都不尽相同;河清海晏的盛世之下,大家的祥和日子却千篇一律。 那边几对夫妇各自携手归家,这厢云斐便来接江静秋回去。 江静秋也有些醉了,每每这个时候,她都尤为沉默。 当她迈着虚浮的步子走下白府正门口的台阶时,云斐丰神俊朗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凝着云斐,唇畔挑起:“你怎来了?” 云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情绪,随即又噙了满满的笑意:“今日我刚送走一名心爱的女子,此时我自然要来接另一名我最爱的姑娘回家。” 江静秋摆摆手,一脸的不以为然,笑意却愈发灿烂:“胡说八道,你也不害臊。” 云斐伸出手:“如果害臊会让我失去你,这脸不要也罢。” 江静秋把手伸过去,搭在云斐的手心:“回家。” 那两只手,自然而然地十指紧扣,顺势并肩而行,走在冬夜的长街上。 一阵冷风拂来,云斐把披风笼在江静秋身上:“马车在那里,我送你回家,否则你父亲母亲怕是要担心了。” 江静秋扣住云斐的手臂,轻轻摇摇头:“我有点不胜酒力,不想坐马车晃来晃去,我们走回去吧。” 云斐无奈:“天冷,怕你冻着。” 江静秋的手缓缓伸到云斐的腰际揽住:“有你这大火炉在,我不冷的。” 云斐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那你可得老实一些,手别到处乱摸。” 江静秋哂笑:“你把我当成什么登徒浪女了?” 云斐含笑:“这可不一定,有时候你的目光恨不得把我吃干抹净。” 江静秋一声叹息:“我以为我们是心灵上的契合,没想到你却觉得我在馋你的身子。” 云斐连忙道歉:“让你有这种想法,是我错了。” 江静秋偏头看向云斐:“你没有错,我的确馋你的身子。腹肌、胸肌、臂肌……都馋。” 云斐瞪了她一眼:“你这女流氓,怎么能说出这么直白且不害臊的话?” 江静秋挑唇:“你个老古董,你知道么?要是在我老家,我们俩这关系,怕是床都滚烂了!” 云斐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支支吾吾憋出一句话:“总之,你不要胡说八道!” 江静秋哈哈大笑:“都说暖饱思淫欲,我这酒足饭饱,就开始想想一些酱酱酿酿的事情。” 云斐不解:“酱酱酿酿?” 江静秋摇摇头:“就是颠鸾倒凤,缠绵悱恻,你侬我侬,耳鬓厮磨……” 云斐揽住她肩膀的手紧了紧:“我说,你不要顽皮。” 江静秋又一次笑出声来:“你知道吗?逗你真的很好玩,你瞧你的脸红成什么样了?” 云斐连忙否认:“我没有脸红,别胡说。” 江静秋踮起脚尖,在云斐耳边轻轻吐气:“不,你就是脸红了。” 云斐猛然揽住她的腰肢,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分外灼热:“再提醒你一次,不要顽皮。” 江静秋挑衅地看着他,媚眼如丝:“否则,怎样?” 第2141章 你太笨,让我来教你 云斐伸出手指弹了一下江静秋的额头。 他的眼神,满是柔情蜜意:“否则,那就略施小戒。” 江静秋碰了碰犹如蚊虫叮咬的额头,一脸失望:“就这?” 云斐含笑:“要不然呢?” 江静秋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把我抵到那堵墙上,用披风将我罩住,狠狠地吻上我……” 江静秋的话尚且没有说完,云斐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红着脸问:“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的眼眸也变得越来越炙热。 那灼烫的目光把江静秋攫住,使得江静秋无所遁形、无处可逃。 江静秋抬眸,只见云斐深邃的眼眸,正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她不由得呼吸一窒,心跳也随之跳动得更加剧烈。 下一刹那,云斐掐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起,而后抵在那墙上,披风也随之罩了上去。 就在他的唇越凑越近之时,江静秋忽然露出一脸痛苦的神色。 云斐吓了一跳,所有的旖旎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你怎么了?” 江静秋皱紧眉头:“你要不要看看,抵在我后背的是什么?” 云斐连忙把江静秋拉到怀里,而后旋了个身。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明显看到江静秋适才抵着的地方,正有一块凸起的砖头。 怪不得江静秋那么痛苦,很显然是砸在那凸起的砖头之上。 云斐愧疚万分:“静秋,我不是……我……对不住,我太激动了,没……” 他语无伦次,乱了方寸。 然而剩下的话,都被踮起脚尖的江静秋用嘴堵住。 就在他愣神之时,江静秋一脸坏笑:“你太笨,让我来教你。” 第2142章 我没有吸引力? 云斐的耳朵越来越红,昏黄的灯影下,他如同孩子一般无措。 江静秋揪着他的衣襟,噙着一抹带着侵略性的坏笑,一瞬不瞬地凝着他。 那一张不点而红的朱唇,也一点点凑了上去。 动作缓慢,每一刻都放慢了。 正因为慢,所以带着噬人魂魄的魅惑。 云斐甚至能看到那张朱唇在灯影下任何细微的颤动。 “笨蛋。”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等待江静秋的教导时,江静秋却笑出了声,唤他一声“笨蛋”。 云斐松了口气,却略带失望。 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结束时,江静秋的脸猛然凑近,而后—— 含住了他红透的耳朵,轻轻一咬。 他犹如被雷劈中,直愣愣地滞在当场,失去了意识,仿佛三魂六魄都飞了。 而一种奇异的感觉,正在他心底破土而出,而后控制住他的理智。 他整个人都傻了:“静……静秋?” 江静秋伸出手臂,挂在他的脖颈之上,整个人贴着他:“笨蛋,学会了么?这才叫做诱惑。” 云斐语无伦次:“你……你你……为什么要教我诱惑人的本领?” 江静秋的手,轻轻点在他的鼻头:“因为,等我们成亲后,你要懂得诱惑我,吸引我,让我始终对你保持着兴趣,否则……” 云斐急了:“否则什么?” 江静秋一脸坏笑:“否则,我养几个面首也不是不可能。” 说完,她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 云斐惊于江静秋的言论,又对江静秋的话感到紧张。 他分外着急,一把搂住江静秋的腰:“你……大胆!还没成亲,就想着背叛自己的夫君?” 江静秋的手指在他下巴画了个圈圈,而后捻起他垂在胸前的头发,轻轻绕在手指上:“要不然呢?” “你看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笨,半点情趣都没有,要是无法吸引我,我可不就去寻找别的诱惑了么。” 云斐欺身向前,似要把江静秋给压住:“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么?年纪大,不懂情趣,甚至还会随时丧失吸引力……你要不要试试,我究竟有没有吸引力?” 这下轮到江静秋害怕了,惹火的人要被火烧,她故作镇定,声音颤抖:“你想做什么?怎么证明?” 第2143章 配你,正合适 “怎么证明?” 云斐轻笑一声,随即捏住江静秋的鼻头。 江静秋痛得哇哇叫,酒也醒了大半。 “放手,放手,我这高挺的鼻梁要塌了要塌了!” 云斐见她一脸痛苦,这才放开捏住她鼻头的手:“看你还调皮不!” 江静秋翻了个白眼:“我只想逗逗你,这也不行?你还真是小气,小气鬼!” 云斐无奈:“小气就小气了,你敢说你没有故意作弄我?” 江静秋笑道:“就是因为你成天都板着个脸,阴沉沉的,所以才想要逗逗你,谁知我脸皮不够厚,反而被你收拾了。” 云斐没有说话,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献宝似的递给江静秋。 江静秋接过布袋,沉甸甸的。 只凭手感,不用看她也知晓里面装的是什么。 但她还是露出一脸惊喜的神色,笑吟吟地问:“这是什么呀?” 云斐唇畔高挑:“这是我给你搜罗来的珍珠,你看看你喜欢么?” 江静秋打开看了一眼,笑逐颜开:“这么亮的珍珠!必定价值不菲!” 云斐说:“先前你不是说珍珠有助于你巩固阵法么?所以我一直留意着,这些都是南珠,大而圆,亮而润,是极好的东西,你用起来一定顺手。” 江静秋闻言,忍不住笑了。 她掩唇笑了好半响,这才开口:“你自己也略懂奇门遁甲,怎么你信珍珠能够让我更强呀?” 云斐抿了抿嘴唇,没有言语。 江静秋把珍珠揣进怀里,她说:“我之前提到用珍珠来布阵,那是骗人的。对于我而言,就算不用珍珠,哪怕只是小石子,小树叶,我都能布下阵法。” “先前之所以跟你们说需要珍珠,不过是因为我贪财罢了,你们之前给我用来布阵的那些珍珠,都被我悄悄拿去卖了,换得的银子给我家置办了小宅子和良田。” 云斐噙着笑意看向她:“你以为我不知道?” 江静秋连忙护住揣在怀里的珍珠:“你知道?珍珠给了就给了,就算你知道,我也不会还给你的。” 云斐伸手捞过她,顺势用披风包住,牵着她缓缓往前走:“傻丫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些珍珠作何用。” “先前我见你布阵用了珠子,但那些都是品质低劣的珍珠,与我给你的不一样,我就知道你偷天换日,把贵重的珍珠藏起来了。” 江静秋含笑:“既然你知道我在骗你,你为何还要被我骗呢?你这个人是不是傻?” 云斐告诉她:“你这个人,就是享受耍小聪明后的得利,我直接给你钱财,你必定不喜,但要是我换种方式让你获得财富,必定能够让你开心,所以我故作不知,就是想看你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江静秋瞪了他一眼:“原来你也挺会的嘛!亏得我认为你是个大傻瓜!不过小人得志这个形容,实在不好听,我建议你换个形容词。” 云斐扬起嘴角:“不是小人得志?那就是奸计得逞,反正你就是奸诈的家伙。” 江静秋冷哼:“配你,正合适。” 第2144章 这胎肯定是儿子! 陆明瑜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胖嘟嘟的男孩,往她怀里丢了一个金桃子。 她伸手去接,还没看清桃子的样子,人便醒了。 “咦?我金桃子呢?” 她尚未从梦中缓过神,连忙四处寻找她的金桃子,结果差点从床上掉下来,把长孙焘吓得惊坐而起。 长孙焘大惊失色,连忙搂住陆明瑜,不让她砸到地上:“晏晏,你这是在作甚?!” 陆明瑜还是没有完全清醒,连忙说道:“我在找我的金桃子!” 长孙焘不明所以,把她稳稳扶住:“晏晏,你是不是在做梦?什么金桃子?我怎么不知道?” 这时,值夜的内侍也把烛火点上。 殿内一片明亮。 陆明瑜只觉得眼前晃了晃,随后才清醒过来。 她揉了揉眉心:“原来是梦啊!” 长孙焘问她:“你梦到什么了?” 陆明瑜道:“我梦到一个胖胖的男孩,笑眯眯地给我丢了一个超大的金桃子,和南瓜一样大,我刚接到怀里,还没看金桃子做工如何,就忽然被你抓住了。” 长孙焘叹了口气:“你刚刚险些掉下床了,知道吗?你进来,睡里边。” 陆明瑜宿醉实在难受,她又揉了揉眉心:“我不要,我不喜欢睡里边,总觉得喘不上气,难受得紧。” 长孙焘放低声音:“晏晏,你睡里边,不至于掉下去,你现在身子不方便,哪怕这床不高,真砸下去你也是难受的,听话。” 陆明瑜道:“我真不喜欢睡里边。” 长孙焘拗不过她:“那好,你尽量挨着我,这样就算你有危险,我也能及时发现。” 陆明瑜笑吟吟地点头:“好,听你的。” 说罢,两人躺在了一起,尽可能地往床里边躺。 枕着长孙焘的手臂,陆明瑜眼前浮现的,都是梦里的男孩。 她忽然忧心忡忡:“昭华,你说我们这一胎,该不会又是男孩吧?” 长孙焘道:“你不是说男孩女孩都喜欢么?现在怎会如此发问?” 陆明瑜道:“男孩,桃子,你想到了什么?” 长孙焘叹了口气:“总归不是分桃之爱,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陆明瑜还是很担忧:“这样的梦,一般是送子观音的金童来给我送子无疑了,但是那孩子为什么要给我丢桃子呢?” “我想肯定在暗示咱们这个孩子是男孩,而且以后得癖好和那分桃也脱不了干系……” “天呐,要是我们的儿子喜欢男孩,我们要给他娶一个男的皇子妃么?” “还是给他物色一个闺秀遮羞?或者说直接就禁止他有这种思想……怎么办?怎么办?” 第2145章 只因她财迷! 长孙焘的眉头,在一声声怎么办怎么办中缓缓蹙起。 面对如此不着边际的小媳妇,他也不舍得责备,只想着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过了片刻,他道:“肯定是我平日疏于对你的关心,所以让你紧张起来,总产生一些奇怪的思想。” 陆明瑜反驳:“这不是因为你关不关心陪不陪伴的问题,而是那个梦害得。” “梦里真的就是那个小胖子给我丢大金桃,我骗你作甚!但是这么奇怪的梦,容不得我不乱想。” “我完全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什么不详的预兆,预示着我们这个孩子会有分桃之爱!” 长孙焘捏了捏眉心,但还是不忍心敷衍。 他很认真地说:“倘若我们的孩子真的喜欢男子,那就祝福他吧,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就算他有些特殊,那也没关系,只要其他几个儿子正常就可以。” 陆明瑜斩钉截铁:“那不行!” 长孙焘无奈:“为什么不行?难道你不想让他开心快乐,不想支持他这个爱好?” 陆明瑜连忙摇头:“不是不是,而是他的身份和出生,决定了他不能随心所欲,否则你我和整个皇室都会为天下诟病。” “我在想,不若等他生出来,就把他送到寺庙去当和尚,跟着轻尘大师,从小就学习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样等他长大,别说男子,便是对女子也无欲无求。” 长孙焘没有表态,只是问:“那担心他有龙阳之癖,所以把他送到寺庙……” 陆明瑜这才是意识到不对:“那不行!不能让他身边都是男人!” 长孙焘伸出手,盖在陆明瑜的眼睛上:“睡觉。” 陆明瑜却愁上了,根本就没有任何睡意。 他从未想过,如果自己生的儿子,喜欢的是男子,她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于是她闭着眼睛,又想出了个馊主意:“不若给他娶一个皇子妃来遮羞,那个皇子妃可以喜欢女子,如此他们各自喜欢,互不打扰,互不亏欠。” 长孙焘一个头两个大:“晏晏,这孩子还没生,也不知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你现在考虑这些,未免太早了。” “等到孩子出生后,我们好好引导,如若他真的特殊,我们便去接受,一起帮他面对这个世俗难题。” “不论他是何种样子,都是你我的心肝宝贝,我们会好好疼爱他,让他开心快乐地过好这一生,你认为呢?” 陆明瑜闻言,不由得长叹一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长孙焘再度把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搂住:“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睡觉,如此你才能有饱满的精神去养胎。” 陆明瑜点点头:“听你的便是。都怪那奇怪的梦,什么不好,偏偏是大金桃。”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昭华,你说我做这个梦,是不是因为……” 长孙焘问:“因为什么?” 陆明瑜道:“因为我财迷!大金桃能买很多东西,也值很多银子,一定是因为这样!” 第2146章 司马蕾蕾 奶娘把襁褓再次递向他,笑得合不拢嘴:“王爷,是个女儿!恭喜您喜得千金!” 司马玄陌怔了好久好久,最后忽然握紧董穗的手,嚎啕大哭起来:“阿穗……你圆了我的梦,也弥补了我的遗憾。多谢你!多谢你!” 董穗被他这幅举动吓了一大跳:“夫君,你这是……这是怎么了啊?” 司马玄陌抽抽噎噎地解释:“阿穗,你有所不知,我们司马家的男人,都很疼女儿!” “川平姑姑受万千宠爱,我亦有一个妹妹,本该集千宠万爱于一身,可她才刚生出来,我还来不及好好疼爱她,我们司马家便被灭门了!” “我很小就告诉自己,倘若我有女儿,我一定用我的性命疼爱她,不让她有川平姑姑的遗憾,亦不会让她如妹妹那样可怜。” “我有女儿了!我真的有女儿了!从此以后,我一定会是个宠爱女儿的慈父,我会给她我所有的父爱!” 百里无相见他哭得稀里哗啦,忍不住嫌弃地骂了一句:“德行!” 可在谁也没有注意,那尚在襁褓的孩子,竟然露出一抹得意且激动的笑意。 这时,董穗疲惫地开口:“王爷,别有了女儿就忘了添乐,我们的添乐,也是个好孩子。” 司马玄陌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他们都是我们的宝贝!” 可紧接着,他又道:“女儿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果果!司马果果!” 董穗一怔:“啊?” 司马玄陌笑吟吟地开口:“你是穗穗,我们的女儿就是果果,是我们俩开出的花所结的果果。” 襁褓中的孩子闻言,竟是一脸嫌弃。 她正要憋足劲儿大哭一场,以此宣泄对这个名字的不满,董穗却开口了:“王爷,果果很好,但是这该是乳名。” 司马玄陌不死心:“我觉得果果很好……” 董穗却尤为坚决:“不行!果果可以做乳名,但不能做大名!” 司马玄陌马上妥协:“那阿穗可有什么想法?” 董穗含笑:“蕾蕾,我们的女儿叫司马蕾蕾。我只是一枝小穗,便有如此光明灿烂的人生,我们的女儿是一朵花骨朵,那她的人生,必定比我的好千倍,万倍。” 司马玄陌闻言,点点头:“好,蕾蕾。我们的女儿是我们的果果,也是这天下至纯至美的一朵蕾蕾。” 董穗笑了。 襁褓中的孩子也笑了。 而司马玄陌却又哭了:“我要去烧香,我要告诉我娘,我有女儿了,我有女儿了!谢韫那厮不能再笑话我!” 董穗无奈:“先去抱抱孩子。” 司马玄陌这才又擦了一把眼泪:“好,抱孩子,抱孩子。” 说着,他把孩子接到怀里抱住。 他动作十分娴熟,可见平日不少抱添乐。 …… 而外边,当大家听到他的哭声时,吓得连忙跑出来,还以为董穗出了什么事。 结果还没进产房,就看到他便哭便说:“我有女儿了!” 众人无奈,又觉得好笑。 总之,这是一件大喜事。 第2147章 常安郡主 司马蕾蕾。 一朵温柔待放的小花。 她在父王母妃的期待下降生,在所有人的祝福下到来。 她从出生就决定了,她将会得到父王母妃全心全意的疼爱,得到所有与荥阳王府交好,或者想要讨好荥阳王府,又或者忌惮荥阳王府之人的呵护与尊敬。 她的出生,如同天下至宝现世。 这一轨迹,正如当年的川平郡主一样,名动天下,享尽一名女子该有的尊荣与福气。 陆明瑜刚把她抱在怀里那一刻,便给了她一份大礼:“常安郡主,长得和她母妃一样可爱。” 司马玄陌是郡王,一般只会有一名世子承袭爵位,子女都称为公子亦或者小姐。 郡主之尊,得帝后亲自来封赏。 可见陆明瑜对她的喜爱。 司马玄陌笑得合不拢嘴:“郡主好,郡主好!嘿嘿,我的女儿更宝贝了,只是封号为何叫‘常安’?” 陆明瑜解释:“常喜、常乐、常安宁,我们的果果,自然平安喜乐,顺遂安宁。” 司马玄陌笑得见牙不见眼:“常安好,果果好,蕾蕾也好,我的宝贝闺女就是好!” 陆明瑜瞪了他一眼:“表哥,你这实在是……还是收敛一点吧,免得惹人笑话。更重要的是,小添乐有了妹妹,你可不要偏心,惹得孩子心寒。” 司马玄陌挠挠头:“不会,我不偏心,添乐是我的儿子,必须和我一样疼爱果果。” 陆明瑜叹了口气:“你真是没救了。” 司马玄陌连忙把果果抢过去抱住:“我这乖女儿,真的越看越惹人怜爱,还给我还给我,你已经抱了半刻钟了。” 陆明瑜含笑:“好好好,给你给你,我不和你抢,不和你抢。” 司马玄陌小心翼翼地抱住果果,那笑意就没有停下:“乖女儿,父王好喜欢你。” 第2148章 我是怕他,厚此薄彼 一众亲朋好友也围了上来,一起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悦。 而小添乐的屋里,有奶娘向他报喜:“小王爷,您有妹妹了,小王爷以后有伴了。” 小添乐浑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拍拍手,笑吟吟地开口:“妹妹,妹妹,添乐有妹妹,添乐有伴……” 又回到董穗这边,她已经被司马玄陌用被子包着,从产房挪回了院子。 众人都在外屋恭贺司马玄陌,一片欢声笑语。 她听着夫君那不时传来的愉悦笑声,唇角不由得挑起。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她虚弱地吩咐近身:“稻香,去看看添乐睡了没有,要是没有,就抱他来这里,我很想他。” 董嬷嬷连忙劝说:“小姐,您的身子太虚弱了,此时理应好好休息,您要是想看小王爷,等您恢复一些元气,老奴带小王爷过来。” 董穗声音有些激动:“稻香,快去!” 董嬷嬷连忙给犹豫不决的稻香使眼色,稻香行了个礼,小跑着就出去了。 董嬷嬷替董穗掖了掖被角:“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先是为王爷诞下子嗣承继香火,接着又生下王爷日思夜想的女儿,王爷待您又那般好,该高兴才是,为何您还会露出这般伤心的表情?” 董穗连忙道:“嬷嬷,这事可不兴让王爷知晓。” 董嬷嬷点头:“哎!老奴必定不在王爷面前多言。” 董穗忽然红了眼眶:“嬷嬷,王爷这般高兴,而我又添了一个女儿,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只是不免担忧王爷日后偏心,忽略了添乐,所以我就觉得很难过。” 董嬷嬷劝说道:“王爷是个有主意的人,断然不会做出轻重不分的事情,他必然是个好父亲,懂得和睦兄妹的关系,使得兄妹友爱互助,而不会让兄妹二人因觉得父母厚此薄彼而生出龃龉。您就放宽心吧,啊……” 董穗点点头:“我自然是知晓王爷不是那样的人,但是他……他真的太高兴了,他越是高兴,我就越有些担心。” 董嬷嬷耐心劝道:“小姐,日后我们多加注意,既好好疼爱小小姐,又不能忽略小王爷,如此就他们兄妹都不会觉得父母偏心。” “哇……” 董嬷嬷话音刚落,外边传来添乐的哭声。 第2149章 添乐会疼爱妹妹 突如其来的哭声,可把董穗给吓了一跳。 她已几乎耗尽精力,如今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但儿子的哭声,还是牵动着她的神经。 她猛然来了力气,连忙问董嬷嬷:“添乐,添乐怎么了?” 董嬷嬷没有急着出去看,而是反过来安慰董穗:“小姐,外头那么多人,他们会解决小王爷的事情,您别担心,身体要紧。” 董穗依旧不放心:“帮我去看看,快去看看。” 董嬷嬷吩咐了左右伺候的得力丫鬟,这才去外边查看情况。 岂料她还没走出去,小添乐便哭喊着跑了进来。 小小的娃儿还走不太稳,一摇一晃的,直奔母妃的床边,蹬着小腿想要爬到母妃的床上。 他吓坏了,一边哭一边说:“母妃,您不要死,添乐不要您死,呜呜……” 董嬷嬷一听,面色大变,正想去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司马玄陌抱着果果进来了。 “添乐,别闹你母妃,你母妃需要休息。” 说完,就要去把小添乐给拉回来。 小添乐噙着泪花,回过头来看司马玄陌:“父王,母妃她……她不会死对不对!” 司马玄陌先把果果的襁褓放在董穗身边,而后半跪下来与添乐说话:“傻孩子,母妃不会死,母妃好好的。” 添乐的眼里还撷着泪水:“真的?可你不是说,这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妹妹,是从母妃的肚子里出来的吗?” “妹妹那么大个,她要是从母妃的肚子里出来,母妃会不会很痛呀?” “上次添乐不乖,不小心弄到了手指,出血了,添乐很疼很疼的。母妃她的伤口在哪里?” 司马玄陌听完,忍不住把小小的添乐揽入怀中:“懂得心疼母妃,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董穗则早已红了眼眶。 身为一个母亲,永远会无数倍放大孩子对自己的关怀。 如此天真纯洁的语言,如何不让她心里感动呢? 这时,司马玄陌很认真地告诉小添乐:“女子会有宝宝,有了宝宝后就会变成娘亲。” “妹妹和添乐一样,都是在母妃的肚子里住了十个月,最后才来到这个世上。” “在你们来这个世上的时候,母妃会很疼,很疼,所以添乐要记住,母妃受了很大的痛苦,才把添乐和妹妹生下来,以后添乐一定要照顾好母亲,不让母亲伤心。” “将来添乐也会有自己的妻子,他也会喂添乐生宝宝,这很危险,添乐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妻子。” 小添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添乐会好好照顾母妃,乖乖的,不让母妃生气。” 司马玄陌点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接着,他告诉小添乐:“你和妹妹都是母妃生出来的宝宝,是这天底下最亲近的人,以后也要疼爱妹妹,知道吗?” “等你妹妹会说话,听明白父王的话,父王也会教她尊敬你,但是在那之前,添乐就和父王一起,好好疼爱妹妹,好不好?” 小添乐点点头:“添乐疼爱妹妹,妹妹亲,妹妹是母妃的宝宝,是添乐的亲人。” 司马玄陌温柔地搂着他:“就算有了妹妹,父王依旧很疼爱添乐,如果添乐觉得父王不好,一定要和父王说哦……” 小添乐脆生生地应下:“嗯!” 董穗看着这一幕,终于露出放心的神情。 第2150章 莫非,也是转生者? 见司马玄陌能处理兄妹俩之间的问题,董穗安心地睡下了。 果果被奶娘抱下去喂奶,司马玄陌把小添乐给了奶娘,自己也去招呼前来恭贺的亲戚。 等他来到花厅时,屋里已经坐了满满当当的人。 这时,陆明瑜提及:“我发现果果眼睛是睁开的,真是一件奇事。” “睁开?”南宫绥绥觉得很是奇怪,“小摘星第四天才睁开一点点,果果刚出生,怎么可能睁开眼?” 小茜也开口了:“阿姐刚刚抱果果的时候,我也发现果果好像睁开了眼睛,我以为我眼花,所以没有在意。” 珍璃郡主也表示很新奇:“孩子也要几日时间才睁眼啊,果果刚出生,怎么可能睁眼呢?你们看错了吧?” 司马玄陌证实道:“刚刚那小家伙的确睁眼了,好像在打量我来着。” 蓝灵灵难以置信:“胡说八道,小孩子睁眼后未必能看得到东西,她要有个成长和适应的过程,怎么可能刚出生就能打量你?除非……” 众人看向她:“除非什么?” 蓝灵灵笑道:“除非她比较特殊,比大家睁眼都睁得早。” 小茜摸摸下巴:“说起来,大宝也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在婴孩时期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比较早熟,虽然只是个孩子,有时给我的感觉却是个大人,尤其是他盯着我的时候。” 南宫绥绥接话:“这个小茜比较有发言权,毕竟大宝还在婴孩时期时,跟小茜的时间是最久的。” 众人陷入了一阵沉默,陆明瑜的目光最先看向江静秋:“莫非?” 蓝灵灵也瞬间会意:“莫非……” 南宫绥绥一砸拳头:“莫非这两个孩子都是非常特别的?” 众人:“……” 江静秋含笑:“娘娘和楚王妃是认为,大殿下和常安郡主可能与我一样,来自遥远的地方。” 第2151章 他才不信呢! 司马玄陌不信。 他一个字都不信:“胡说八道,果果是在天上千挑万选,才选中了我与阿穗做父母,怎么可能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陆明瑜清了清嗓子,一脸责备地看向司马玄陌:“表哥,不兴这样说江姑娘。” 岂料江静秋却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娘娘,事实如此,请不要挂怀。” 蓝灵灵瞪向司马玄陌:“你看你,就知道胡说八道,还好人家江姑娘宽宏大量,没有和你计较,要不然你多扫兴啊!” 南宫绥绥也很是不满:“就是,你这人写书一把好手,说话跟个大傻子一样!” 珍璃郡主见情势不对,连忙转移话题:“可能是大家多虑了,兴许常安郡主只是较常人聪明,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所以有如此天赋,也比寻常孩子聪明得多。” 蓝灵灵哈哈大笑:“我可不会说场面话,但是我觉得,倘若果果真的是来自异世,那这该是多么奇幻有趣的一件事!” “你们想想,江姑娘有她的看家本领,她帮助了大家许多,倘若果果也来自异世,那么果果会不会也有着特别的本领呢?” “话又说回大宝身上,倘若大宝真的也如江姑娘一般,那么大宝必定带着满腹经纶与治世才华,这是东陵之福啊!” 陆明瑜含笑:“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司马玄陌哈哈大笑:“楚王妃,瑜儿在夸你的秦语越来约好了!你该高兴才是!” 小茜问道:“表哥,来自异世没有什么不好啊,为什么你不喜欢呢?” 第2152章 孩子呢?抱来给我看看! 司马玄陌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很奇怪。” “分明果果是我与阿穗的孩子,她生下来该是一张白纸,纯洁无暇,倘若她这么小就带着一个成人的记忆,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众人闻言,并不觉得他说的有什么问题。 蓝灵灵忽然看向江静秋:“江姑娘,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江静秋一怔:“楚王妃,这么直接吗?” 蓝灵灵分外好奇:“我真的想知道。” 江静秋抬眸,见众人的眼光都放在自己身上,她笑了笑,这才开口解释: “就在江家出事的那年,原本的江姑娘逃亡过程中劳累过度,芳魂早逝。” “也就在那个时机,我弟弟启动了转生禁术,把我送到异世避难,正好栖息在原本的江姑娘身体里。” “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了江静秋,而以前的江姑娘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蓝灵灵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如此说来,江姑娘你不是婴孩时就来到这里,那也就意味着,你没有经历过清醒明白着吃奶的尴尬。” 江静秋一怔:“那倒是真的。” 小茜忽然问了一嘴:“如果大宝和果果都是异世界来的,那他们岂不是十分尴尬?” 南宫绥绥哈哈大笑:“这轮不到你操心。” 小茜抿紧唇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陆明瑜见司马玄陌兀自纠结,于是便用珍璃郡主的那套话术试图劝解她:“咱们常安就是聪明,所以才会异于常人,你不要胡思乱想。” 这时,一直沉默的谢韫开口了:“你看你,还是没有得一个真正的女儿吧?所以还是我的小摘星最可爱。” 司马玄陌刚想反唇相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冷哼一声:“你就是嫉妒,嫉妒我也得了女儿!” 谢韫别过脸:“嫉妒你?开玩笑。” 司马玄陌说得斩钉截铁:“就是嫉妒!” 两人你来我往,免不了又是一番斗嘴。 经过这么一闹,司马玄陌心头的那点不悦,反而都打消了。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顺利揭过。 往来恭贺的人越来越多,荥阳王府的官家忙得弯了腰,小厮更是光把礼物入库,几乎都跑断腿。 还有库房的账房,记册时险些没有抄断了手。 可即便是前头忙成这样,屋内还是一片清净,能进来的,都是亲朋好友。 也就在司马玄陌刚刚想通了关于转生一事,白夫人这才匆匆赶来。 她额上带着薄汗,身旁的婢女更是上气不接下气,足以见得她来得多着急。 她看了一眼花厅的情况,笑吟吟地道:“我在外边收账呢!就听说阿穗发动了,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阿穗怎么样?王爷在这里,说明这次生产还算顺利吧?” 陆明瑜迎了上来,把她扶到椅子边落座:“义母,表嫂没事儿,这一胎很顺利。” 白夫人松了一口气,神色也随之平缓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她才开口问起孩子:“孩子呢?抱下去了?方便抱来给我看看吗?” 第2153章 小财迷,与我有缘 司马玄陌吩咐下人通知奶娘将果果给抱上来。 果果已经熟睡,小嘴粉粉的,小嘴嘟嘟的,只是额头有些皱。 白夫人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满脸怜爱:“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没有让你娘亲遭太大的罪,以后必定平平安安,福气满满。” 说话间,她掏出一大个条金灿灿的平安锁,顺势就放到襁褓上。 因为太重,眼看平安锁就要往下滑。 小果果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白夫人下意识地抱着她哄,反倒让那金晃晃的平安锁调转一个角度,稳稳搭在襁褓上。 这一细微的动静让白夫人察觉到了,她笑容满面:“这孩子倒是与我有几分缘分。” 说着,她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一并塞到襁褓的璎珞处。 小果果唇角勾了勾,倒像是在笑。 陆明瑜瞥见这个动作,但却不动声色。 一向藏不住话的蓝灵灵指着果果:“她笑了,她笑了,她真的笑了!” 众人看看果果,又看看蓝灵灵。 为了证明给大家看,蓝灵灵立即拔下发间的金钗,放到襁褓平安锁的旁边。 可小果果没有预料中的反应。 蓝灵灵摸摸发髻,却没有可取下的东西。 于是她眼神扫视一圈,直接从小茜的头上取下一个极为精美的花钿,又从蓝灵灵的腰间取了一块古玉,一起捧着走向果果。 这两样东西,是她能分辨的,在场之人所佩戴最昂贵的珍宝。 “都是你的了。” 小茜没有意见,南宫绥绥也没有意见。 而小果果,唇角果然难以抑制地扬起。 那笑意却是憋不住了。 而这一幕,也被很多人看到。 白夫人也觉得惊奇,但她明显感受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奇怪,于是她灵机一动,率先开口:“这孩子怕不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刚生下来不久便会笑了。” “想来是闻到了宝物的味道,才会这么开心,我就说她与我有缘,将来必定金山银山,富贵无双。” 司马玄陌思想简单,闻言喜笑颜开:“承义母吉言,我们果果将来必定如义母这般能赚银子!” 白夫人哈哈大笑:“很有可能。” 众人见白夫人已经圆了过去,便不再多言,默认了白夫人这个说法。 只是果果刚生下来不一会儿便会笑这件事,还是叫他们很惊奇。 然而不论如何,这个孩子是带着祝福语期待降生的,她的未来必定一片光明灿烂,因为她的父母,已经为她铺好了一条极为顺当的路。 第2154章 总是要忍着,他受够了! 夜里,陆明瑜和长孙焘躺在床上。 陆明瑜向长孙焘讲述了荥阳王府的趣事,以及发生在小果果身上的奇事。 烛火未灭,她盯着幔帐顶端的眼睛映着光影,亮堂堂的。 她说:“你都不知道,小果果的出生让表哥多开心。” 长孙焘盈盈一笑:“怎会想不到?表哥不是念叨着闺女,念叨许久了么?” 陆明瑜把玩着胸前的头发:“以前总觉得表哥不靠谱,这一次我们都生怕他因为果果的出生而冷落了小添乐,但是他处理得很好,相信小添乐日后也不会生出什么怨言。” 长孙焘含笑:“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你看咱们手掌的肉也有薄有厚,端平一碗水,实在太难了。” “表哥期待女儿那么久,日后免不了有小添乐要受的委屈,只是咱们的表嫂是个稳重的,必定会规劝着表哥。” 陆明瑜点点头:“这一下,表哥也算儿女双全了,以后不用听他念叨着要个闺女。” 长孙焘摇摇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他会念叨着双生胎。” 陆明瑜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有这个可能。” 长孙焘笑了笑:“别说他了,先说说咱们。” 说着,长孙焘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咱们生完这一个就不生了,不能让你再受那诞育子嗣之苦。” 陆明瑜伸手覆于他的手背:“与你生儿育女,哪里来的辛苦?再说我这一个子嗣接一个子嗣的,为你开枝散叶,也能堵住朝中那些大臣的嘴,让他们没有理由催你再纳妃嫔。” 长孙焘含笑:“他们哪里敢?我又不是元武帝,哪里就有那好脾气让他们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絮絮叨叨?” “再说,历朝历代多少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也有的皇帝子嗣没有我俩多,他们还能再说些什么?” 陆明瑜笑道:“跟你开玩笑的,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长孙焘将她揽入怀中抱住:“还不是怕你多想么?” 陆明瑜摇摇头:“我能想什么?想你对我太过痴情宠溺,还是想我日子神仙般逍遥?” 长孙焘无奈:“你这张嘴,甜的时候,真叫人受不了。” 陆明瑜露出夸张的表情:“这就受不了了?净胡说,我才不信。” 长孙焘靠在她的颈窝:“你该信的,每次靠近你,我都有着第一次心动的感觉。” 陆明瑜伸出手指推开他:“现在不合适,你离我远点。” 长孙焘叹了口气,拉过被子盖在脸上:“就说孩子是我们之间的障碍,想亲近一下都要考虑这考虑那的。” 陆明瑜笑意吟吟:“这也能保护我免得被你弄散架了。” 长孙焘深吸一口气,转过来时已恢复如常:“胡说八道!” 陆明瑜扯开话题:“接下来,等云斐表哥和江姑娘一成亲,我们的故事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长孙焘点点头:“故事的确该到结束的时候,只是我们的幸福还未结束,这坎坷而又幸福的一生,也没有结束。” 第2155章 不是祸事。 要说江静秋与云斐的婚期,真的是一波三折。 原本定在二月,但礼部那群人知晓了,吵个没完没了,说是陛下立储及登基的月份,民间不宜嫁娶。 如此,二月便不能用了。 虽然长孙焘不介意,但架不住言官嘴碎,加上云斐他们愿意妥协,所以日期便往后挪。 接着两人定在三月,月初不行,还得月底。 一拖再拖,拖着拖着云斐都三十四岁了。 要不是他和江静秋定亲的事情传了出去,只怕要有媒婆上门给他介绍寡妇。 这二月刚过,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陆明瑜喜欢踏春,早早就带着绿猗出了门。 因为没有知会长孙焘,待长孙焘下朝后找不到人,可被吓了一大跳。 当长孙焘正在四处找人时,陆明瑜则与轻尘大师谈笑风生。 两人坐在山间煮茶。 落英缤纷,飞花满天。 陆明瑜端起茶盏,不由得唏嘘:“真惬意啊,都让我有些怀念当初那兵荒马乱的时候了。” 轻尘大师含笑:“这平静,来之不易。” 陆明瑜点点头:“的确来之不易。那时忙乱的日子过得极快,如今闲下来了,时间仿佛被放慢一样,每一日都无限长。” 轻尘大师端起茶盏抿一口,随即放下:“皇后娘娘无事不登三宝殿,您莅临普泽寺,应当不是为了与贫僧回忆过去的吧?” 陆明瑜笑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师,然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想问问大师,最近普泽寺还太平么?” 轻尘大师笑道:“贫僧在时,一直都很太平。” 陆明瑜又问:“那么,最近的天象呢?也是一片祥和么?” 轻尘大师道:“贫僧夜观天象,并无祸星当空,世道将会迎来一段时间的太平,娘娘不必忧心。” 陆明瑜似笑非笑:“大事总是喜欢打哑谜,分明大师看出了什么,只是不愿意泄露天机。” 轻尘大师道:“皇后娘娘既然说是天机,那自然不能泄露。不过贫僧可以保证,无论近期有何种变数,都不是祸端。” 陆明瑜复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那便好。如今这河清海晏的天下,是许许多多人辛苦打拼下来的,我不愿意它再生任何变故。” 轻尘大师放眼望去,山间绿猗浅浅,红英参差。 他说:“娘娘您看,这景致可好?” 陆明瑜往椅子上一靠,顺着轻尘大师的目光看去,那花树落于山间,零零碎碎如彩宝洒下。 她满意地点点头:“景致很妙,山间繁华从未辜负每一位踏青赏春的游人。” 轻尘大师含笑:“这天下亦不会辜负任何一颗赤子之心。” 陆明瑜笑着看向轻尘大师:“大师又把话题说回来了,莫非想要与我谈论时政?” 轻尘大师连忙摆手:“贫僧可没有那个兴趣,普泽寺香火实在旺盛,贫僧平日里接待香客,那些故弄玄虚的场面话说多了,一时改不过来,望娘娘见谅。” 陆明瑜哈哈大笑:“大师也有这般促狭的时候。” 两人皆笑了。 “晏晏!”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长孙焘焦急的声音。 第2156章 真的是越来越熟练了 长孙焘面色因焦急赶路而变得潮红,那忧心如焚的神色,也在看到陆明瑜平安时放松下来。 “晏晏……” 他疾步走来,心有余悸:“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出远门也不知会我一声?你要吓死我啊!” 陆明瑜一脸疑惑:“我不是让宫人给你留信了吗?” 长孙焘摇头:“什么信,我没接到。” 说完,他拉着陆明瑜的手,上下打量:“要不是零离宫前给阿大留了消息,我都不知道你出这么远的门。” 陆明瑜望着他紧张的模样,笑着安慰他:“我没事。原本让宫人给你留信了,定是那宫人有事耽搁,没来得及跟你说。” “瞧你这满头大汗,跑得很急吧?我下次出门,必然会提前亲自告诉你,免得你担心。” 长孙焘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还有下次?” 陆明瑜撇嘴:“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残废了,怎么就不能出门了?宫里多闷啊……你都不知道,轻尘大师这里的茶有多香,这可是轻尘大师自己亲手种的,宫里可喝不到。” 长孙焘看向轻尘大师。 轻尘大师连忙摆摆手:“陛下,统共就只有二两,没的上贡啊,娘娘若是想喝,只能来普泽寺……” 长孙焘叹了口气:“晏晏,你又使小性子。你怀着孩子不方便,我也是担心你。” 陆明瑜含笑:“那我们下次一起来。” 长孙焘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可真是,我的克星,拿你没办法。” 陆明瑜拉着他:“快坐下喝茶。我刚刚还向轻尘大师问了一卦,大师说将来一片坦途,万事顺利呢!” 长孙焘向轻尘大师拱手:“大师。” 轻尘大师倒了杯茶:“陛下,请。” 长孙焘挨着陆明瑜落座,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这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有些苦。” 轻尘大师道:“贫僧就爱雨前春茶这淡淡的苦味。纵然苦涩,却回味无穷。” 陆明瑜笑吟吟地开口:“我就说吧!这茶水好喝。” 长孙焘睨了陆明瑜一眼:“怪不得你要往普泽寺跑,原来是来找大师问卦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你身子方便了些再来问不行么?” 陆明瑜道:“表哥表嫂那么宝贝果果,我自然要防备着些,以防万一嘛!” 长孙焘看向轻尘大师:“大师,于家、于国、于自身,都顺利么?” 轻尘大师点点头:“结果总是好的,还请陛下不必忧心。” 长孙焘微微蹙眉:“结果?莫非这过程有什么坎坷意外?” 轻尘大师含笑:“人生并非坦途,有高山有峭壁,有大风,也有大浪。” “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说明这过程中的艰难险阻都能被克服,既是能被克服,那就不必忧心。” 陆明瑜笑个不停:“轻尘大师的禅语,说得越来越熟练了。” 轻尘大师也很是无奈:“两位身份特殊的香客,您二位听听是不是这个理儿,如果是的话,不妨给小庙捐一点香火钱?” 陆明瑜摇摇头:“老神棍,可不能连我们都坑!” 第2157章 小废物和大废物 轻尘大师被叫老神棍,他一点都不恼,笑容满面地喝了口茶,随后便离开了。 陆明瑜笑着看向他的背影:“大师越来越不把我们当外人了。” 长孙焘坐到陆明瑜身边,搂着陆明瑜看风景。 山风有些儿大,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看着漫山遍野的山花,长孙焘含笑:“我们本身也不是外人。” 陆明瑜拍了拍长孙焘:“等会儿你去给我采点花过来,香油钱我俩没有,但我有轻尘大师心心念念的手艺。” 长孙焘想了想,随即道:“还真别说,我也馋了,今天托轻尘大师的福,又能尝一尝你做的饭。” 陆明瑜睨了他一眼:“怎么能这么说话?可把我说懒了。” 长孙焘笑而不语。 陆明瑜有些心虚:“日子的确过得有些懒散。还记得我曾发誓,一定不能放弃变好。现在这样……我都废了。” 长孙焘轻轻把脑袋搭在她的脑袋上:“就算你是小废物,我也不嫌弃。” 陆明瑜不高兴了:“我才不是小废物。” 长孙焘哈哈大笑:“当然不是,你是大废物。” 陆明瑜冷哼一声:“那你是更大的废物。” 长孙焘点头:“那当然,正所谓歪锅配歪灶,小废物,大废物,绝配!” 陆明瑜撇嘴:“你又使这一招,真是拿你没办法。” 长孙焘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去采花,等会儿等着吃你做的饭。” 陆明瑜叮嘱他:“可别采错了,有毒的不能吃。” 长孙焘笑了:“傻丫头,这你都不相信我呀?” 陆明瑜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难说,万一你早就被我勾了魂魄,神魂颠倒,以至于你不能分辨好花坏花和毒花呢?” 长孙焘上下打量她一眼,本以为会贫嘴,结果长孙焘却很认真地开口:“我的晏晏,始终那么迷人。” 陆明瑜唇角勾起,嘴上却说:“真不害臊!不要脸!” 长孙焘在她额上亲亲落下一吻,而后开口:“在你面前,还要什么脸?” 陆明瑜拍拍他:“快去吧!带这俩家伙一起去。” 长孙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一怔:“它俩怎么回事?不对静呀!” 第2158章 大师,您犯戒了。 只见明珠和灰灰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开春天气转暖的关系,两个小家伙毛发杂乱无光,乱糟糟的,看起来特别没有精神。 见陆明瑜和长孙焘把注意力放在它们身上,它们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然后又继续趴着,仿佛已被掏空。 陆明瑜蹙眉:“想来是思春了,别理它们。” 两只小家伙像是听懂了似的,忽然炸了毛,冲陆明瑜龇牙咧嘴,以此宣泄它们的不满。 陆明瑜疑惑:“奇怪,它们怎么突然恼了?” 长孙焘道:“许是几个小宝太粘着它们,它们带孩子太累了,如今好不容易才能跟你逃出宫放风,自然要养精蓄锐,否则回宫后没那精力给几个小宝折腾。” 神奇的是,两个小家伙竟然奇迹般地顺毛了,仿佛在赞同长孙焘的话。 陆明瑜提议:“要我说,这次就把它们放在轻尘大师这里一段时间,让它们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这些年它们也不容易,为了咱们的几个孩子,连二胎都不生了,搞得小崽子们都不够分的。” 明珠竖起耳朵,忽然纵身一跃,跳到陆明瑜的肩上挠陆明瑜的头发。 长孙焘眼疾手快,拎住它的后脖颈:“别闹,跟你开玩笑的。” 明珠龇牙咧嘴,就是不服气。 陆明瑜摇头叹息:“你看,肯定是带娃累了,都失去理智了。” 长孙焘含笑:“好了,去厨房准备吧,我去给你摘花。” 陆明瑜伸手弹了弹明珠的脑袋:“傻孩子,跟你开玩笑的,你别介意。我知道你们喜欢几个孩子,也为了几个孩子操了不少心。当然,孩子们也喜欢你们。” 小家伙忽然抱住陆明瑜的手指,嘤嘤嘤哭泣了起来。 陆明瑜捧起明珠,把明珠放在了灰灰的旁边:“晒晒太阳,歇会儿,等下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完,陆明瑜去了厨房。 长孙焘也寻了个小背篓,前去采花做食材。 陆明瑜刚走进厨房,旌惊讶地发现厨房了的食材都摆了出来。 可见,轻尘大师绝对馋她的手艺许久了,否则也不会早早就把这些准备好。 她无奈摇摇头,随即撩起袖子,开始动手准备。 轻尘大师看到夫妻俩各司其职,摸了摸光滑的脑袋,得意地笑了起来:“甚好,甚好。” 与此同时,江静秋与云斐正在踏青。 两人路过普泽寺,便决定来拜访轻尘大师。 轻尘大师听到小沙弥的禀报,连忙吩咐小沙弥:“告诉他们,就说我老人家云游去了,让他们回吧。” 小沙弥一脸疑惑:“主持,您分明在此。” 轻尘大师敲了一下小沙弥的光头:“傻子!他们来跟我抢吃的,难道我还笑着把他们迎进来不成?快去打发了!” 小沙弥支支吾吾,随即伸手指了指门口:“可是……” 轻尘大师不悦:“可是什么?有我吃斋重要么?还不去办!”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犯戒了。”门口,传来江静秋的声音。 轻尘大师回头望去,只见一对璧人缓缓走来。 第2159章 大师也曾年轻过 原来是云斐与江静秋。 轻尘大师懊恼地摸了摸光滑的脑袋。 他悔呀! 怎么没有事先卜一卦? 如此就能避开这俩蹭吃蹭喝的。 但是人都来了,他的脸皮历练得不够厚,还不足以赶人。 江静秋看出了轻尘大师的心思,她含笑着揶揄:“大师,我最近学了卜卦,让我来卜一卦,您来看看对不对?” 轻尘大师一捋胡须:“哦?是么?说来听听。” 江静秋掩唇:“我呀,夜观星象,发现星象有异。今儿个掐指一算,算出大师腹中馋虫异动,于是我连忙找了云斐,想着来解大师之急。” 说着,江静秋晃了晃手中的小篓子。 轻尘大师一看,那是鲜嫩的野菜。 他的神色瞬时大悦,连带对两人也热络不少:“这种野菜呀,与面团一起和了蒸,味道清甜,很是可口。” 江静秋看破不说破:“看来,我的这箩野菜,能解决大师的燃眉之急。” 说完,她拎着野菜去了厨房。 云斐笑着目送她的背影消失砸拐角。 轻尘大师拉住云斐:“正好你来,陪贫僧我手谈几局。” 云斐有心去帮江静秋,但也知晓瑜儿在,他并不方便,于是他便坐下与轻尘大师开始下棋。 但他心不在焉,频频失守,导致轻尘大师笑话:“怎么了?丢魂儿了?” 云斐笑了笑:“让大师见笑了。” 轻尘大师道:“贫僧不懂,但也见过。” 云斐无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看来这箴言是对的,大师觉得呢?” 轻尘大师笑而不语。 忽然,他问云斐:“莫非施主就此困于女色,不顾大局了?” 第2160章 这天命,不承也罢 轻尘大师不由得笑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箴言的确不假,但是施主现在说出来,是为着什么呢?” 云斐落下一子:“我是想告诉大师,我守不了这清规戒律,明知箴言不假,却也落入情网,不可自拔。” 轻尘大师没有立即言语,只是默默地落下一子。 他问:“莫非施主已经因为红颜,失了大权在握的心?” 云斐捻着棋子没有落下,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轻尘大师:“您指的是在下的命格?” 说完,他把棋子轻轻落下。 轻尘大师点头:“不然,施主认为贫僧在说什么呢?” 云斐含笑:“天命所归,那样的天命不要也罢。我半身杀伐,早已厌倦了血雨腥风,只求安逸清净,了却一生。” 轻尘大师若有所指:“上天赋予施主这样一个命格,自有它的道理,难道施主不想承了这天命?” 云斐不再落子,他抱着手看向轻尘大师:“大师有话要与在下说么?” 轻尘大师道:“北齐乃异族,自古以来与大秦对峙日久,如今北齐群龙无首,倘若施主承继大统,宣扬秦文化,必定对将来北齐与大秦的交流融合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云斐默然片刻,随即便是一声叹息:“在下的母亲是秦人,所以在下眷恋母亲的故土,可以在这片土地上安之若素。” “倘若在下成为北齐皇帝,在下也可施政于民,与大秦互通有无,交流融合。” “但是大师想过没有?在下已经三十有几,历朝历代皇帝难得高寿,倘若不出意外,在下还有十数年可活。” “这十数年时间,在下又能做多少呢?在下的子孙生于北齐,长于北齐,他们会与在下一般,热爱着中原土地么?” “倘若在下故去,大秦不能立即与北齐融合,而北齐又习到了大秦的文化。” “一旦北齐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那么北齐就会日益壮大,将来大秦想要统一北齐,可就更加难了。” 轻尘大师问:“那么施主的意思是?” 云斐淡声开口:“天下兴亡,与在下无关。百姓死活,在下无法承担。” “正如在下适才所说,在下劳苦半生,不愿再卷入权利倾轧,只想与心爱之人平静度日。” “静秋不会喜欢北齐的风沙苦寒,而我的兰花儿如今在大秦,在下实在没有回到北齐的理由。” 轻尘大师叹息一声:“一切皆是定数。” 云斐疑惑:“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轻尘大师卖了个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云斐摇摇头:“大师不愿说,那便不说吧。” 轻尘大师笑道:“所谓命格,不是一层不变。施主有真龙之运,天命所归。但施主若是不愿意承了这天命,天命也不会强求。” “既然施主安于现状,那便尽情闲暇即可。等岁月流逝,施主身上的真龙之运,自会流向他人。届时会有人替施主承下这份天命。” 云斐似笑非笑:“看来,那人是谁,大师心里已经有数了。” 轻尘大师哈哈大笑:“天机不可泄露,施主,下棋,下棋。” 云斐不语。 他大概知道,将来会扛起他撂下的担子的人是谁。 第2161章 昭华喜欢吃 江静秋提着野菜走进厨房。 陆明瑜正在和面。 她笑着把野菜放在灶台上:“娘娘,这是新鲜的荠菜,可能用上您正在和的面?” 陆明瑜含笑:“自然是能用上的,昭华很喜欢吃荠菜包子,等会儿我蒸一笼包子,其余的面粉用来做饼。” “你帮我把那晾干的米碾成粉,昭华去摘花了,一会我用来蒸千层糕。” “你们来得很及时,我现在鲜少动手做饭,今日大师想吃,才想着下厨为他做一顿素菜。” 江静秋掩唇:“我们原本在踏青,看到陛下和娘娘来了普泽寺,索性就带着一把野菜来备用,没想到时机刚刚好。” “云斐也很喜欢吃娘娘您做的饭,他说便是娘娘您做的几顿饭,让他坚定了逃离北齐的心。” 白明微笑道:“没想到云表哥和你提及往事。说起这个,当时得亏我有这一门手艺,否则指不定就被云表哥给砍了。” “你都不知道那时候他有多凶?我那会儿被他掳走,简直就是夜不安枕。” 江静秋含笑:“倒也不至于,云斐说当时看到娘娘您的时候,恍如看到了故去的母亲。” 陆明瑜道:“说起来真的很神奇,我与阿娘长得极像,兰花姐又与姨娘长得极像,而阿娘和姨娘又是双生姐妹。我和兰花姐自然也就像。当时云表哥觉得我像姨娘,可是有根据的。” 江静秋一边清理荠菜,一边开口:“转来转去,都是一家人。要我说果果长大后,可能会与娘娘长得像。” 陆明瑜笑了:“要是果果唇边与我一样有小梨涡,那会更像。不过我觉得司马表哥可能希望果果长得像表嫂。” “你都不知道司马表哥有多稀罕这个表嫂,他们的姻缘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 江静秋很是好奇:“哦?怎么说?这事云斐可不知道,也没办法和我讲。虽然我与王妃是表姐妹,但是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更是不太了解。” 陆明瑜道:“也没什么,就是司马表哥遇上表嫂,百炼钢也成了绕指柔。” 江静秋笑道:“可以想象。说起来我更好奇相爷和小茜夫人之间的故事。” 陆明瑜道:“他们的故事,还得从先生年轻的时候讲起,那时先生与文茵的母亲是恋人,只可惜被先生的母亲棒打鸳鸯。” “娘亲与文茵的母亲是亲姐妹,小茜长得有几分像文茵的母亲,这叫先生以为故人归来。” “结果一来二去,先生梅开二度,就这么看上了小茜这个小哭包,也就出现了这一段年龄相差极大的姻缘。” “不过现在他们有了小风湛,先生也是个顾家的人,我想小茜不论和谁在一起,都不会有与先生生活幸福。” 江静秋点头:“正是如此。说实在的,旁人都三妻四妾,就你们几人一夫一妻,这对我来说很震撼。” 陆明瑜道:“有情之人一夫一妻,重在传宗接代之人三妻四妾,这些都没有错。有错的是那些不论一个妻子,还是三妻四妾,都不把自己的女人当人看的那些男人。” 江静秋含笑:“娘娘这个说法很新奇。” 陆明瑜道:“你对什么都新奇,我也很好奇你的故乡。可以跟我讲讲你的那个世界么?” 第2162章 竟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 谈及江静秋的来处,陆明瑜的确十分好奇。 她把和好的面团放在盆里醒着,而后又去忙活其他。 但她那一脸求知的表情,使得江静秋忍俊不禁:“娘娘,您就这么好奇么?” 陆明瑜颔首:“那是自然,我很好奇。” 江静秋想了想,随即道:“在我的故乡,一切都和这里不一样。怎么说呢……就是这里需要再过数千年,才能剑尖发展成为我故乡的模样。” “在我的故乡,骑马射箭这些事情,都只是一种兴趣,我们出行有不用人力马力的车,甚至还有在天上飞的交通工具。” 陆明瑜大惊:“在天上飞?” 江静秋点头:“是的,在天上飞。玉京到南疆,不用两个时辰便能到。” 陆明瑜很是惊奇:“竟这么方便?我实在无法想象。” 江静秋道:“娘娘,大秦一时半会儿,也发展不到那种程度。不若我与娘娘讲讲,我故乡的人文吧,兴许还有可以借鉴的。” 陆明瑜颔首:“那是最好不过了。” 江静秋娓娓道来:“在我的故乡,我们实行一夫一妻制度,倘若男的辜负了妻子,亦或是妻子辜负了丈夫,都属于违法行为。” “在我的故乡,不论是男子、女子,都有进学堂学习的机会,富贵的人家与现在没有多大区别,他们都掌握着国家的大部分资源。但是穷人却可以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 “女子不是男子的附属品,男人也不再是高高在上,我们更崇尚平等、自由的人际关系。” “我们重农重商,在鼓励民众发展农业的同时,还鼓励商人开拓市场,如此国家税收可不用农民承担,大部分来自工人以及商人。” “其中最重要的是医疗,我们有完善的医疗制度,使得百姓有病可医,有药可治。” “……” 江静秋讲起来,大多是没有条理的。 她想到什么讲什么,讲了许久许久,直到陆明瑜醒好面,并且准备好食材。 陆明瑜听得十分认真,不时插嘴询问。 听到后来,她忍不住惊叹:“江姑娘的故乡,竟这般文明,实在叫我叹为观止。” 江静秋含笑:“虽然我的故乡物质条件很好,但在那物欲横流的国度,人们都很浮躁,一生趋利而行,活得分外压抑。” “而且人类对自然的过度开采,导致了人与环境的关系十分恶劣。很多本该源远流长的文化都失传了。” “像我们这样的玄门中人,只能隐身暗处,默默承担着我们的责任。” “怎么说呢……有利也有弊吧,倒也不完全是好的。比起我的故乡,我更喜欢大秦,喜欢这种淳朴美丽的地方。” 陆明瑜含笑:“你说得对,或许大秦不能立即有天上飞的东西,还有不用人力马力的车,但是你故乡的许多人文,却是现在也可借鉴的。” “等我有空,我会和昭华好好谈谈,制定出一些符合大秦的政策实行下去,兴许能叫大秦变得更好。” “什么变得更好?”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长孙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2163章 被你吃得死死的 陆明瑜听到声音,嘴角便高高扬起。 她擦了擦手上“你回来啦,怎么去了那么久?” 长孙焘递来一篓子花瓣:“不能紧着一棵树薅,所以慢了些。” 说完,长孙焘看向江静秋:“江姑娘也在?” 江静秋盈盈行礼:“陛下。” 陆明瑜笑着解释:“江姑娘和云表哥恰巧在附近踏青,顺路来拜访轻尘大师。” 长孙焘难得揶揄一句:“确定是顺路么?” 江静秋含笑:“自然不是,我们是闻着味儿来的。娘娘的口味,云斐惦记很久了,便是我也是魂牵梦绕。” 长孙焘唇角抿起,显然想到了什么令他不高兴的事。 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陆明瑜的脑袋瓜。 陆明瑜捧着额头,笑嘻嘻地道:“陈年旧事,你也要翻出来?” 长孙焘瞪了她一眼:“还不是每次想起那些事,我就悬心不已,当时要是有个差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静秋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闭口不言。 陆明瑜一边揽着长孙焘的手臂,一边向江静秋解释:“当时我怀着三个小宝,昭华想到我和云表哥的初遇,害怕了。” 长孙焘心有余悸:“可不害怕么?当时你差点没命了。要不是云斐是个目光长远之人,想着留你一命有大用,你必然遭殃了!” 陆明瑜拉了拉他的袖子示好:“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都平安无事。” 接着,她转移话题:“你一定累了,我给你做你喜欢的吃食犒劳你。” 长孙焘叹息一声:“真是没办法,被你吃得死死的。” 第2164章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收徒么? 陆明瑜笑意盈盈,而后推着长孙焘的背:“你先去歇会儿,饭得了我叫你。” 长孙焘没有推辞,只是叮嘱:“用火小心些,要是需要帮忙唤我,我就在外头。” 陆明瑜点点头:“去吧。” 长孙焘离开了厨房。 陆明瑜唤江静秋:“江姑娘,你来给我打下手。” 江静秋应声:“是,娘娘。” 陆明瑜一边忙碌,一边含笑着解释:“江姑娘,你别多想,适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是听进去了的。” “我心底也明白哪些事情于国有利,是百姓的福祉。但是这些事我不能让你亲自去和昭华说,由我来说会比较恰当。” “因为我的话昭华会考虑,会深思,但是旁人的话,他只会权衡利弊,并不一定会去实施。” “你别看昭华随和,但他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有着帝王的猜忌与处事风格。” 江静秋颔首:“娘娘的话,静秋都明白。” 陆明瑜笑了笑,随即转移话题:“眼下就只有你和云表哥的婚事尚且未完成,等你们成亲后,我这心底有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什么挂累。” 江静秋有些歉疚:“一直以来都让娘娘烦心,请娘娘恕罪。” 陆明瑜无奈:“你怎么从来都这般生疏客套?在我们面前如此小心翼翼?” 江静秋忙道:“娘娘,您对我们亲厚,那是您的恩泽,但是我们作为臣属的,理应时刻谨记许多规矩可乱不得。” 陆明瑜摇摇头:“真是服了你了,罢了罢了,只要你不觉得生疏,我与昭华不会介意。” 江静秋含笑:“娘娘,我当然不会觉得生疏。只是我们所处的文化背景不同,这造成了我对皇权十分敬畏。” 陆明瑜没有多言。 她不会说她与昭华不一样。 他们能亲朋环绕,只是因为他们善待亲友,而非他们没有任何帝后架子。 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依然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可以生杀予夺,没有任何束缚。 所以就算他们过着低调的生活,也断然不会忘了手中握着什么。 这时,陆明瑜转移了话题。 她说:“楚王妃一直惦记着小摘星,想着等小摘星长大一些,就收小摘星为徒。” “果果也很特别,我瞧着师父对她很看重,怕是也打着收果果为徒,传承衣钵的主意。” “江姑娘,不知你对收徒一事有什么看法?你可有人选来传承你的本领。” 因为聊天太过放松,江静秋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自然而然地回道:“颜公子算我半个徒弟,等他处理完家事回来后,我便打算正式收他为徒。” 紧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娘娘,您这么问,莫非是要给我介绍徒弟?” 陆明瑜含笑看向她,一语不发。 第2165章 你认为三宝如何? 江静秋看着陆明瑜带笑的脸,立即就回过味来。 她问:“娘娘可是想让几位殿下与我修习玄门功法?” 陆明瑜颔首:“正是,你看几个小宝谁比较合适?” 江静秋面带笑意:“哪有身为臣子的挑主君的道理,娘娘认为谁比较合适,都是我的荣幸。” 陆明瑜无可奈何:“你又这样。不过我也就不为难你啦,你认为三宝如何?” 江静秋很认真地思考片刻,给出肯定的答复:“三殿下聪慧机敏,学习奇门遁甲必定比寻常人悟性要高。” “只是修习奇门遁甲,仅仅悟性还不够,需要静下心来,潜心修炼才成。” “我不敢保证能把三殿下教好,但是我会尽力先引导她入门,至于是否学有所成,还得看三殿下的机缘与努力。” 陆明瑜道:“正因为修习奇门遁甲需要静下心来,所以我才会选择三宝。你也是知道的,三宝过于顽劣,我希望能让她静一静心。” “再者她是个女孩子,就算我们能给她尊贵与体面,可她将来的日子,还得靠她自己。要是有一门技艺傍身,也不至于被欺负。” 江静秋含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娘娘的苦心,我是明白的。” “娘娘提出让三殿下修习奇门遁甲,想来已经对其他殿下做了安排。” 陆明瑜点头:“几个小宝不缺老师,文有满朝学富五车的大臣,武有各个身怀绝技的武将,这些都不愁。” “我和昭华已经商量好了,文学方面,我们已经选定了几位老师;武学方面我们准备交给我大哥和二哥。” “我与昭华也会不定期指导,只盼着他们能够学有所成。至于将来是什么样子,且看造化了。” 江静秋道:“我见娘娘不时把二殿下送去给白少东家带,是打算让二殿下与白少东家学习经商?” 陆明瑜点头:“正是,二宝那孩子对这方面非常感兴趣,倘若能向白大哥习得经商技巧,将来他要是想走南闯北做生意,我也乐见其成。” “等小摘星大一些,二嫂松快了,我们也会把他送去二嫂哪里,让二嫂带着些。” “四宝五宝现在还小,他们的长处和天赋都不知道,等他们大一点,再做打算。” 说着,陆明瑜抚着肚子,露出一丝愁容:“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性别,真不好安排。” 第2166章 那迷人的老祖宗 江静秋笑着问陆明瑜:“娘娘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陆明瑜不禁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男孩儿,女孩儿,都好,都是我与昭华的宝贝。” 江静秋有些诧异地看向陆明瑜:“大秦果然与我所知的朝代不一样。” 陆明瑜一边给灶膛里添柴,一边疑惑地看向江静秋:“不一样?什么不一样?这是何意?” 江静秋道:“我所知的历朝历代,皆以男性为尊,大多女性只是生育的工具,联姻的棋子,相夫教子的老妈子。” “但是这个大秦有些不一样,至少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没有过分重男轻女的,甚至还有荥阳王这样的特殊例外。” 陆明瑜无奈:“大秦其实也差不多,这还是个以男人为主宰的世道。” “只是我认为,男人与女人的区别该是分工不同,角色不同,所任的职位以及所擅长的事情不同,而不该分尊卑。” “真正有涵养的男子,不会以践踏女子为豪,也不会因为贬低女子而沾沾自喜,更不会因为自己是男性而在女子身上找优越感。” “我们身边的男子,都受过良好的教育,都深谙这世间万物运行的道理,自然也就不会肤浅的认为男尊女卑。” 顿了顿,陆明瑜又道:“适才我听闻你话中之意,像是在你的故乡,也有与大秦类似的朝代?” 江静秋颔首:“大约在我故乡的年历两千多年前,有一个昙花一现的朝代,国号为秦。” “他是第一位始皇帝,也是一位雄才大略的人物,在他统一多国建立大秦帝国后,颁行了一系列的政策。” “在他的治下,男女地位、夫妻关系、君臣情谊等都很开明,他用律法保障了天下百姓的切身利益,也做了很多很了不得的事。” “只可惜,他的举措太过先进超前,不符合当时的情况,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帝国,也很快毁于一旦。” “其中最让我敬佩的是,当反叛军几乎要夺走他的江山时,他的边军依旧坚定地戍守边疆,抵御外族。” 陆明瑜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我要多听听。” 第2167章 这个责任谁来担? 看着陆明瑜期待的眼神,江静秋正要开口,但竹篾锅盖里已经渗出缕缕热气。 “娘娘,内容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等有空了,让我与您细细说。” “这样也好,免得我尚未听尽兴,就开饭了。” 眼看鲜花蒸糕已经要熟了,二人不得不停止话题,加快动作包素包子。 荠菜的馅儿和着香油,粘稠而香气四溢,放到发好的面皮里,纤细灵巧的手指轻轻一捏,便可捏出精致的形状。 陆明瑜很快就包了二十来个,江静秋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到刚准备好的蒸笼里。 随着灶堂里的火越烧越旺,蒸笼也很快就冒出热气。 长孙焘闻香而来:“这是快要好了?” 陆明瑜看向早已切好的菜,回答道:“我还要再炒几个菜,还得等小半个时辰左右。” 江静秋接话:“不若陛下过来与娘娘一同准备,我去安排开席摆饭的地方。” 长孙焘轻轻点头,随后走了进来。 江静秋微微欠身,退出厨房。 待厨房里只有两人,陆明瑜开始指挥长孙焘忙活:“去把火烧得旺一些。” 长孙焘忙前忙后,乐此不疲:“晏晏,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一同做饭了。” 陆明瑜瞪他一眼:“什么叫一同做饭,你从来就没帮上什么忙好吗?” 长孙焘含笑:“怎么没有帮忙,你做饭,我则忙着看你呀!” 陆明瑜忍俊不禁:“油腔滑调,别以为我还吃这一套。” 长孙焘笑而不语。 陆明瑜转移话题:“轻尘大师特意约云表哥手谈,兴许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长孙焘点点头:“或许和北齐的局势有关。现在北齐群龙无首,局势一片混乱,百姓苦不堪言,或许轻尘大师在试图说服云表哥回北齐主持大局。” 陆明瑜斩钉截铁:“我认为云表哥不会回去,他厌恶北齐,他的这份仇恨与厌恶,大过他想承担责任的心,所以他必然不会回去。” 长孙焘道:“他若回去更好,他若不愿回去,也不能强人所难。否则他也没办法认真治理北齐。” 陆明瑜很是赞同:“要么他自愿回去,要么江姑娘能说服他。然而不论如何,他的意愿最要紧。关于这件事,你怎么想?” 长孙焘眉头微微拧起,可见北齐的局势令他头疼。 他默然许久,而后试着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晏晏,在这件事上,我有不一样的想法,但要先问过你的意见。” 陆明瑜认真点头:“你说,我听着。” 第2168章 你尚且有顾虑,是与不是? “我想直接吞并北齐。” 短短的几个字,长孙焘说得掷地有声。 陆明瑜只需看一眼,便知道他的内心有多坚决。 陆明瑜默了默,随即开口:“倘若你问我,我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那我会告诉你,只要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没有对错之分,只看我们怎么去实施,确保它顺利进行。” “倘若你问我,对你的想法有什么看法,那我会告诉你,我相信你的决定,也相信这已经是你权衡利弊后的结果。我自然是支持你的。” 长孙焘含笑:“你不问我原因?” 陆明瑜不紧不慢地忙活着手头的事情,笑意吟吟地开口: “这有什么可考量的?无非是因为现在北齐羸弱,我们可以一举拿下,如此就不担心它休养生息过后,继续反扑大秦。” “我算算啊,北齐想要有反扑大秦的能力,少说也要十年;想要对大秦再次造成威胁,至少也要二十年。” “二十年后,那就是我们其中一个孩子当政,原本我们都商量好不要轻易吞并北齐,如今你改变主意,必然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忽然改变主意,想必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将来不必承受内忧外患之苦。” 长孙焘凝着陆明瑜:“知我者,晏晏也。” 顿了顿,他继续开口:“我之所以想听你的意见,主要是我自己也不确定,把所有的事情都为他们做完,这件事究竟好不好。” 陆明瑜道:“北齐这个问题,由来已久且积弊已深,早晚要解决,不论是你现在要吞并了它,还是将来要吞并了它,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去消化他。” “民族间的问题比社稷问题要难,我们得花很长时间,让他们来学习我们的文化,认可我们的文化,最后接受我们的文化。” “但是这个过程往往要数十年,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你现在吞并北齐,只不过是在兵强马壮的时候趁对方羸弱拿下他,省了我们的孩子将来少做一件事而已。” “况且现在做要比将来做划算,毕竟我们大秦现在兵强马壮,而北齐将近没落。现在做要比二十年后做简单,好处还是很多的。” 长孙焘很是赞同:“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我考量的其中几项因素。” 陆明瑜含笑:“但是你尚且有顾虑,是与不是?” 第2169章 我想我有解决方法了 长孙焘点点头:“正是。” 陆明瑜又问他:“你有什么顾虑呢?” 长孙焘叹了口气:“我的顾虑是,大秦没办法消化北齐。因为北齐的疆域实在太大,且北齐与大秦仇恨由来已久。” “倘若我们贸然吞并北齐,若是没有得力的人坐镇,只怕北齐自身的积贫积弱等乱象,反而会拖累大秦。” 陆明瑜颔首:“你的顾虑不无道理。现在我们并不需要管北齐,然而一旦北齐被划入大秦的疆域,那么北齐的民生就成为大秦的问题。” “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倘若处理不好,就会变成北齐从大秦国库拿银子去丰满他们的羽翼。” “到时候等他们缓过来,就会狠狠地咬大秦一口。相当于养了一条会咬人的狗,多少有点不划算。” 长孙焘点头:“这也是我的顾虑之一。” 陆明瑜默了默,随即开口:“倘若云表哥愿意帮忙坐镇北齐,那么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但是我们不能强求云表哥,只能另择踏法。比如说换一个人选,或者换一种方式,总之需要好好思索一下。” 长孙焘点点头,随即转移话题:“你说的对,还需仔细考虑。适才你与江姑娘谈什么呢?感觉你很开心。” 陆明瑜含笑:“自然是有关江姑娘故乡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他们的历史多有趣,让我很是着迷。” “不过我们没有深谈,倘若以后有时间,我一定会好好找她聊一聊。” 顿了顿,陆明瑜眼前一亮:“有了!我想我有解决方法了!” 第2170章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陆明瑜话音刚落,锅盖“咯噔”掀起来,又“啪”地落下去。 长孙焘想要继续听下去,但也知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把陆明瑜准备好的菜端到灶台上,又准备好了一口锅以及茶果油和酱醋等调味料。 他轻声细语:“我们回去再说。” 陆明瑜点点头:“嗯,我们回去再说,先做饭。” 说完,陆明瑜捞起袖子开始准备炒菜。 虽然多日不曾下厨房,但是她的厨艺并不生疏。 丁零当啷就是一顿炒,很快的几个素菜便摆上了灶台。 陆明瑜解下围裙,正要告诉长孙焘把菜端上桌,那几人便闻着味儿来了。 云斐迫不及待:“素斋也能这么香!” 陆明瑜道:“那当然,虽然素斋不能出现荤腥,但是茶果油和酱醋等调料一样都不少,怎么会不香呢?” 云斐连忙帮忙上菜:“大师已经把桌面收拾干净,我这就上菜。” 江静秋没有多说,但也跟着云斐一同把灶台上的菜端走。 陆明瑜摇摇头,随后从蒸笼里取出蒸糕和素包子递给长孙焘:“你先端过去,我数好碗筷就来。” 长孙焘点点头:“好,我先过去给你占位置,省得他们把吃饭的桌子都霸占了。” 陆明瑜忍俊不禁:“哪有那么夸张。” 长孙焘含笑:“我看着就很夸张。” 陆明瑜拍拍他:“快去吧。” 长孙焘走后,陆明瑜开始数碗筷。 刚把几人吃斋用的用具备好,准备上桌时,却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还好我做了许多,不然又得忙活了。” 第2171章 你表姐她…… 白黎很是委屈,他看着陆明瑜,就像受欺负的小媳妇。 “怎么?我就不能来吗?” 陆明瑜含笑:“当然能来了,这不赶趟儿。还赶上吃饭吗?” 白黎喜出望外:“这么巧?哎呀,我想念妹妹你做的饭想很久了。” 陆明瑜看着他的神情不像作假,于是问他:“莫非你不是闻着味儿来的?” 白黎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看着天儿好,带着你嫂子来寺里上香。” 陆明瑜问:“表姐呢?” 白黎看了看门外。 这时,九畹才从从门外走进来。 一段时日未见,她的面庞略显丰腴,而那眉眼之间的戾气与淡漠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整个人显得温柔婉约了不少。 “娘娘。” 她轻轻唤了一声。 陆明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即笑着挽住她的手:“表姐,你今儿真好看。” 可不好看吗? 虽然一袭衣裙看起来只是平淡无奇的藕色,但陆明瑜却能认出,那是来自出云的羽衣云锦。 寸尺寸金,寻常富贵人家都只舍得拿来做帕子,可表姐却穿了一整身。 可见,白大哥很疼爱她。 九畹笑了笑:“娘娘,你也好看。” 这时,白黎问道:“轻尘大师呢?我们今天来普泽寺,其实还想拜访他。” 陆明瑜问:“拜访轻尘大师,可是有什么事?” 白黎点点头:“是为你嫂子的事情,我们想请轻尘大师帮忙看看,你嫂子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陆明瑜眉头蹙起:“为什么会这么说?表姐怎么了?” 白黎一脸忧愁:“你表姐她……” 第2172章 可怕的癔症 陆明瑜眉头微蹙:“表姐怎么了?” 白黎看了九畹一眼,随即缓缓道来:“你表姐她时常犯癔症,总是不自觉地神游天外。” “每次犯病的时候,她都如同变了一个人,好像神思与身体相割离。” “这种事情已经困扰她一段时日了,我与你义母都很担心,所以带她来给轻尘大师瞧瞧,兴许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也说不定。” “而且,你嫂子对此很愧疚,长此以往,我怕她心里负担太大,难以承受。” 陆明瑜没有表态,只是道:“斋饭得了,我们去吃饭,吃完饭后,让轻尘大师帮忙瞧一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黎点头“也好,正巧我们也都饿了。” 整个过程,九畹都没怎么说话。 陆明瑜与他们夫妻俩一同去找大家。 只见几人早已候在桌前,等待着开饭。 轻尘大师尤为迫不及待。 云斐瞥了白黎一眼:“我说瑜儿怎么没那么快来,原来是被你给绊住了手脚,你属狗的吧,鼻子这么灵!” 白黎不以为意,一撩衣摆坐下:“什么猫啊狗的,这叫会赶巧。” 云斐一边嫌弃,手却把筷子递给大家:“你饭量这么好,我怕是不够吃,早知道你来,我就在路途把你打昏了装麻袋里,也省得你来抢我饭吃。” 白黎笑了:“你怎么这么护食呢?瑜儿都说了,这饭足够我们吃。” 说完,他带着九畹向轻尘大师行礼:“见过大师。” 轻尘大师笑容满面:“快坐下,快坐下。” 长孙焘默默地为陆明瑜摆好碗筷,江静秋则拦住喋喋不休的云斐。 而轻尘大师整个过程都迫不及待地等着开饭。 白黎扶九畹坐下,他也坐到九畹身边。 “快吃,要凉了。” 轻尘大师一边催促大家,一边开始动筷。 他夹来食物便开始大快朵颐,可见他真的盼了很久。 众人相继动筷,吃得不亦乐乎。 可九畹却低下了头。 等到白黎注意到她的异样时,已是来不及。 只见久久垂头的她,忽然站了起来,双手捏住桌子边沿。 “不要!” 众人异口同声,可她还是猛然掀…… 第2173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众人按住桌板,任是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掀开。 轻尘大师松了口气:“还好救下了!” 云斐怒从心起:“白黎,这怎么回事?兰花儿怎么会这样!” 白黎一边抱住九畹的腰,一边骂云斐:“刚刚你不闻不问,只管用话呛我,现在倒是来问我的罪!是什么道理!” 轻尘大师连忙搬开桌子,放到安全的地方继续吃。 长孙焘则看出了九畹的不对劲,连忙护住陆明瑜。 江静秋见势不对,赶紧提醒云斐:“我瞧着兰花儿像是犯癔症!” 云斐勃然大怒:“白黎!瞧你的反应,这绝对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之前没说!” 白黎没有解释,只管喊江静秋:“江姑娘,快来帮……” 他话音未落,肚子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他痛得面容扭曲,跪倒在地上。 九畹趁机溜走,江静秋连忙丢出几颗小石子。 阵法成型,拦住九畹的道路。 云斐一跃而起,冲过去点九畹的穴道。 可是,九畹却不受任何影响,扑过来九畹攻击云斐。 她面容狰狞扭曲,看起来相当可怕,那双目布满红血丝,额头青筋浮凸,仿佛是吃人的厉鬼。 江静秋连忙提醒:“云斐!快让开!危险!” 可是已经迟了,云斐的手臂被扑过来的九畹咬住,鲜血瞬间溢出他素色的衣衫。 “兰花儿……” 他焦急不已,几乎失声。 见此情况,陆明瑜当机立断。 一首曲目从她的口中吹出,那是《群国谱》的节选。 听得这曲目,九畹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也松开了云斐的手臂。 白黎连忙过去搂住九畹,因动作牵扯了他的衣袖,却令所有人大惊失色。 原来,他的手臂之上,是一个个骇人可怖的伤口。 有新有旧,还有的从纱布里渗出血。 可见,这些都是九畹弄的。 他没有在意,只是关心九畹的情况:“大师,您可知晓我夫人她究竟怎么了?” 第2174章 这是心病啊 轻尘大师没有立即回答,依然埋头大快朵颐。 待他站起身来时,脸颊上还沾着食物。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底取出帕子擦了擦,这才走过来看九畹的情况。 他没有过多检查,只是道:“心病还要心药医,贫僧也无能为力。” “心药?”白黎不解。 云斐却陷入了沉思。 这时,陆明瑜开口,问出了重点:“大师,您所说的心病,是否指的是表姐心理出现了问题?” 轻尘大师颔首:“九畹施主在被风瑕掳去之前,还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可风瑕让红姜勇蛊虫消除了她的记忆,又培养她成为另一个人。” “长期身心受到折磨,使得她的心灵开始扭曲,从而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可接着,她又因蛊虫,只记得掳走前发生的事情;这时候,习惯与记忆已经产生冲突,更何况最后她还记起了所有的事。” “善良,是小兰花的本性。可是阴狠,也是九畹的习惯。她不得不压抑这份阴狠,让自己便会善良纯真的小兰花。” “长此以往,心理必定会出现问题,从而出现癔症,这也很正常。所以这是心病,还得心药来医。她的问题,贫僧看不了,也不需要贫僧来解决。” 云斐喃喃:“是我害了她,我不该让她记起九畹的事情。” 白黎却问:“大师的意思是说,她并非受到命师或者风瑕的影响,而只是她长期压抑,从而出现了问题?只要心结纾解,必定能恢复健康?” 第2175章 心结竟是她? 轻尘大师点点头:“贫僧正是这个意思。” 白黎拧着眉不说话,云斐陷入自责当中。 山风带来野花清香,可是谁也没有心思享受这份春好。 陆明瑜问:“大师,适才我吹的曲子对她有安神之效,倘若我把这曲子交给白大哥,由白大哥经常吹给表姐听,那么白大哥是否能治愈表姐呢?” 轻尘大师摇摇头:“治愈谈不上,贫僧也说了,心病还得心药医。但是能在九畹施主发病时,安抚一下她焦躁的情绪,所以白少东家可以学这首曲子。” 白黎连忙问:“那么大师,畹畹的心结,应当如何纾解呢?” 轻尘大师说出了令所有人都惊诧的两个字:“红姜。” 云斐蹙眉:“红姜,怎么会是他?!” 白黎也觉得不可思议:“大师,这关红姜什么事?” 陆明瑜摸摸下巴,与长孙焘对视了一眼。 而这时,江静秋开口了:“我想我知道大师是什么意思。” 接着,她解释道:“我和弟弟也是叔叔养大的,但是这叔叔对我们却不怎么好,我们一方面恨着他的坏,一方面又记着他的养育之恩。” “所以我认为九畹对红姜的心情,一定也是这样的。她恨红姜给予她许多苦难,可又忘不了红姜教养她长大。而她与红姜又几次三番厮杀。” “我想红姜便是她的第一个心结,使得她的心已经埋下了祸根和情绪;后来她时而变成小兰花,时而变成九畹,这两个性格对大家的态度又有些不一样。” “她认为做小兰花做得对,但九畹的行为又符合她的性格,所以她一方面会讨厌做小兰花时发生的事,一方面又悔恨九畹做出的事……” 第2176章 能解决的 众人面面相觑,本来清楚明白的事情,现在却被绕进去了。 白黎急切地问:“大师,您就说该怎么办吧!” 轻尘大师道:“用《群国谱》,让九畹施主再见一次红姜,那么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白黎心急如焚:“《群国谱》怎么能畹畹见红姜啊!红姜早就死翘翘,变成了衍蛊嘛!” 江静秋看向陆明瑜。 陆明瑜站了出来:“倘若红姜真是表姐的心结,那么《群国谱》可以解开她这个心结。” 白黎将信将疑:“怎么做?真的能?” 长孙焘拉起白黎:“承禾,先别着急,晏晏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白黎看向陆明瑜,一脸祈求:“瑜儿,你表嫂交给了你!” 陆明瑜点头:“交给我吧。” 接着,她看向江静秋:“江姑娘,我需要你的帮忙。” 江静秋拍拍云斐的肩膀,随即站了出来:“娘娘,您吩咐便是。” 这时,轻尘大师端来一碗水,他的袖子在那碗水上轻轻扫过,水面竟奇迹般出现一个画面。 画面中搓绵扯絮般的大雪纷飞而落,白皑皑的山巅,一个山洞赫然出现。 九畹被关在山洞中,抱着手臂瑟瑟发抖。 她冻得满脸青紫,便是头发都仿佛结了冰一样。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走了进来。 九畹抬眸看向女子,忽然跪倒在地:“师父,师父,放我出去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师父放我出去,我好冷,好饿……我想出去,求求您了,师父!” 第2177章 你不要吓到她 可是画面一转,九畹那楚楚可怜的神情,却又变得分外淡漠。 身份对换,红姜被困在冰牢里。 九畹居高临下,凝着红姜的眼底只有恨意与阴狠:“师父,没想到您也有今日,你知道么?徒儿想要你的命,已经很久很久了……” 轻尘大师手指轻轻一弹,碗里画面陡变。 是红姜的死讯传来,九畹捏着手臂瑟瑟发抖。 分明恨到极致,也快意到极致。 可那双眸底,眼泪却是潸然而下。 轻尘大师袖子轻轻一扫,画面消失。 他道:“这才是九畹施主心底最开始的那一个结,解开它,后面的结自然不难解。” 陆明瑜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大师。” 云斐眉头依然深深蹙起。 白黎不解:“瑜儿,你明白什么了明白!” 陆明瑜道:“白大哥,你别着急,轻尘大师给我们看的已经很清楚了,表姐的心结所在之处,便是对红姜的复杂情绪。” “等会儿我会奏《群国谱》,让江姑娘帮忙布一个阵法,重现当初红姜与表姐见面的情景。” “只要表姐再能见‘红姜’一面,到时候不管是恨还是怨,都能说出来,她的心结自然能解开。” “只要心结解开了,那么心病就会慢慢好起来,到时候表姐也就不再有癔症,你们俩可以安心生孩子了!。” 白黎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瞪了陆明瑜一眼:“你要治病就赶紧的,废话怎么那么多。” “另外,你可要稳着些,你别看你表姐曾经挺凶狠的,但其实她很胆小,你不要吓到她。” 陆明瑜无奈:“知道了,婆婆妈妈的。” 第2178章 这力量太可怕了 轻尘大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笛子,递向陆明瑜:“娘娘,用这个。” 陆明瑜接过笛子,轻轻吹了起来。 婉转悠扬的乐声从笛子里流泻而出,听起来平平无奇,可那每一个音律,仿佛能直击灵魂一样。 只是刹那,便把人带入一个幻觉当中。 分明是春光明媚的春朝,百花竟放,可几人却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仿佛置身凛冽的寒风当中。 随着笛声越来越急,周遭的风雪仿佛也更急了。 笛声变缓之时,那“风雪”仿佛也跟着变缓。 就在这时,陆明瑜倏忽转变了指法,众人这才从幻觉当中清醒抽离。 陆明瑜给江静秋使眼色,江静秋当即就布下阵法。 几粒小石子抛出去,她与陆明瑜以及九畹,便被阻隔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分明几人近在咫尺,可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另一个世界。 不能触碰,也听不到。 江静秋开口:“娘娘,已经可以了,我们三人在阵法之中,很安全。” “阵法会改变曲目以及笛声,不会影响到阵法外的人,且他们也无法听到完整的曲谱。” 陆明瑜闻言,手指继续变幻。 江静秋猛然怔住! 此时的乐声,比起适才的摄人心魄更厉害,更可怕。 只是简短的几个音律,便叫江静秋当场怔住,根本动弹不得,犹如有人攫住了她的灵魂,叫她无法控制躯体。 可更可怕的来了,几个音律变缓之后,江静秋眼前一黑,竟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昏死过去。 “静秋!” 云斐见状,大吃一惊,连忙呼唤江静秋。 可是江静秋没有任何反应。 他想靠近,然而眼前之人被阵法阻隔,他根本触摸不了。 他想要破阵,却被轻尘大师拉住:“云施主,这就是《群国谱》的力量,寻常人等承受不住,江姑娘无碍,请你耐心点,也给皇后娘娘一点信任。” 云斐虽然焦急,却也没有贸然破阵。 白黎问:“大师,您说寻常人承受不住,畹畹她……” 轻尘大师不紧不慢:“请给皇后娘娘一点信任。” 长孙焘拉过白黎:“没事的,晏晏会解决。” 与此同时。 阵法里,陆明瑜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九畹则睁开双目,可她分明清醒,却恍如掉入了幻境当中。 远处的山头白雪皑皑,她坐在廊下的地板上,看着夕阳余晖洒落在雪山之巅,将那白雪辉映生光。 身边有一株樱花树,飞花随风,雪一般铺在地上,拧成一股,又被卷走。 庭院里青葱翠绿,池子里长满了青苔,山泉顺着竹筒流进来,发出清冽的水声。 而小小的池塘里,几尾红色的小鱼儿正在惬意地游着,不是猛然窜动,惊起涟漪阵阵。 周遭的环境分明是喧闹的,可却让人觉得宁静。 九畹看呆了,看痴了。 “九畹,看什么这么出神?”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九畹基本倏然僵直 第2179章 恨,从这里积累 “叫你呢!怎么不回答?” 九畹的脊背已经僵得直直的,久久不能动弹。 直到,一直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才猛然起身退开数步,做出防卫的姿势。 她面无人色,恐惧到极致:“师父,您怎么……您不是死、死了么?” 红姜一脸疑惑:“你个傻丫头,你在说什么话?我这不是好端端的么?” 九畹深吸几口气,才敢鼓起勇气看向眼前之人。 阳光柔柔地打下来,在师父身上镀上一层美丽的金光。 而此时的师父,眼角没有细纹,便是那肌肤也光滑细腻,分外年轻。 她再看看周围,再看看自己的手,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小小的,不似寻常那么大。 恍恍惚惚间,她才想起,原来这时的她,不过十一二岁,仍旧住在出云雪山之下的山居之中。 这处宁静的所在,是师父的宅邸,她一直跟随着师父住在这里面。 而这也是她鲜少的,难得的宁静时光。 因为在这里,师父温柔和蔼,极好相处。 思及此处,她缓缓走过去,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的女子。 “砰!”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师父之时,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凶神恶煞,神情倨傲:“红姜姑娘,主子吩咐属下前来带走九畹!” 九畹闻言,忍不住重重一颤。 她满脸乞求地看向师父,可师父却向她投来一抹怜悯又抱歉的目光后,把脸移开。 她恐惧到极致:“师父……师父……我不去……不去……救……救我。” 可师父不为所动,她还是无情地被拖走了。 不知为何,她心底猛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 那怒意驱使着她,占据了她的理智。 等她回过神来,已是目眦欲裂,脸红筋涨。 她嘶吼:“师父!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我是你徒弟!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然而不管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喊叫,回应她的依旧是师父僵直的背影。 师父一眼都没有看她。 她怒到极致,咬牙切齿:“师父!我恨你!我恨你!” …… 陆明瑜望着九畹,只见九畹满头大汗,像是在做一场可怕的噩梦。 她调转曲调,那曲生变得悠扬舒缓。 而九畹的表情,也慢慢地平复下来,仿佛已经脱离了噩梦。 这时,她梦境里又是怎样的情景呢? 第2180章 我要做你的主人 “九畹,疼吗?” 九畹趴在床上,牙关紧紧的咬住,而脑门上也是冷汗直流。 红姜坐在床边,一边为她擦药,一边柔声询问。 然而九畹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咬住被角。 她的汗与泪水滴落在床上,浸透浅色的床单。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师父,您为什么不救我?每次都眼睁睁地看着被他们带去那地狱般的地方。” 红姜叹了口气:“对不起,是为师无能,为师救不了你。” 九畹声泪俱下,声声诘问:“救不了?你那么厉害,只要你出手,怎么会救不了呢?!” “你知道我有多疼吗?他们把我丢进坑里,里面都是蜈蚣、蝎子、毒蛇还有蜘蛛!还有浑身脓疙瘩的大蟾蜍!” “蜈蚣咬我,蝎子蛰我,毒蛇爬在我的脖子上,蜘蛛想要钻进我的口鼻和耳朵,大蟾蜍在地上不停地跳。” “我想逃,可我一动,蜈蚣就一拥而上,蝎子也不停地乱蛰,毒蛇则不停地冲我吐信子。” “我好疼,好怕,可这样的日子,我每七日都要经历一次。你是我的师父,我把你当做母亲,你为什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受折磨呢?” 红姜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泪花。 她吸了吸鼻头,哑声道:“因为只有你练成了功法,你才能活下去,知道么?” 九畹泣不成声:“活着?我为什么一定要活着?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怎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红姜深吸一口气,她端起放在床边凳子上的药,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告诉九畹:“活着,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打败苦难,做自己的主人,做命运的主人。” “死,多么简单的一个字,脖子一抹就完事了。可活着才是最难的。正因为难,我们才要好好活着。” 说完,红姜端着药离开了屋子。 九畹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是骤然打开的门,有光漏进来晃了眼睛,还是因为她真的好痛好难过。 她的双眼里,噙着满满的泪花。 她看着那空空如已的门,根本就想不通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那遍布全身的可怖伤痕,还有那万蚁噬心的痛楚,是那么的真切,那么的可怕。 她咬牙切齿:“我只要你救我,哪怕你救不了,也没关系。可每次你都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带走,从来没有护过我一次。你开口说一句话,很难么?很难吗……师父……” 那泫然欲滴的泪水,竟然没有落下,反而被她慢慢逼了回去。 她把唇都咬出血了。 可她却浑然不觉,嘴里只是疯魔一般呢喃:“活着,是为了做命运的主人。” “不,我不要做命运的主人。”说话间,九畹的神色开始由恐惧不安与楚楚可怜,变得狰狞起来,“我要做你们的主人,我要把你们踩在脚下!” “踩在脚下!”一声嘶吼,九畹醒了过来,她一时分不清梦境虚幻与现实,以为陆明瑜是红姜。 她猛然暴起,双目猩红,一掌打向陆明瑜:“你去死!” 第2181章 只有她自己知晓有多难 “砰!” 陆明瑜反手一挥,把九畹击开。 不等九畹清醒,她指尖变换,不同的音律从笛孔里倾泄而出。 九畹霎时昏倒在地。 而她的思绪,又被拉入曾经的回忆当中。 满是五毒的坑里,她已无先前的害怕。 她如同木头似的,就那么躺在地上,任凭五毒爬满全身。 啃她、蛰她、撕咬她。 她就那么一动不动。 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她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饿,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迷迷糊糊中,她像是要死了。 她想,干脆就这样死了算了。 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死不了。 而那想死的心,也在一点点变化。 “做命运的主人……” “做你们的主人!” 这一缕意志,如同燎原的星火,很快就将她的斗志点燃。 她再也不想死了! 倏然睁眼的刹那,她的眸底一片冰冷。 但见她随手抓起一条毒蛇,咬破肚子,取出蛇胆吞了进去。 一条不够,两条…… 直到坑里满是血污,遍布五毒的尸首。 直到那自称“帝释天”的男人,站在坑洞边缘拍拍手:“很好,你成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本座的随行医师,为本座调理身体。” 说完,那个导致他一切悲剧的男人离开了。 来无影,去无踪。 只留下眼神复杂的红姜:“九畹,恭喜你获得新生。从此以后,你的性命有了价值,再也不会让人生杀予夺。” 九畹眸底依旧一片清冷。 自称神只的男人对她的称赞和肯定,她没有受宠若惊。 红姜的道贺,她也没有听进去。 她的感情,仿佛埋葬在这可怖的坑洞之中。 从此以后,她一飞冲天,成为了“帝释天”身边的红人。 便是红姜也不能对她颐指气使。 可她并没有立即展开她的报复,因为她清楚自己力量的渺小。 于是她搭上了命师的线,成为命师埋在帝释天身边的一颗钉子。 这词儿经历讲述起来,不过就几段话的事。 可只有她知晓,每一步究竟走得多辛苦。 直到——她把红姜踩在了脚下。 “师父,您没想到吧?你会有这一天!” 角色变换,关在冰牢里的是红姜。 九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般淡漠与冰冷。 红姜看向她,眼神是如此的复杂。 她抬眸,与红姜四目相对。 不知为何,这眼神叫她怒从心起。 那怒意根本克制不住,如同在她心底剜着,钻着,抓挠着……直到她猛然呕出一大口血。 她双目猩红:“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嘶吼的同时,她再度猛然睁眼。 捂着心口,她歇斯底里:“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晏晏!小心!”忽然,传来长孙焘失声大喊。 第2182章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谁知道? 九畹已经彻底失控,张牙舞爪犹如疯魔。 她不管不顾地杀向陆明瑜。 “晏晏!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长孙焘大喊出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陆明瑜的腿高高抬起,抵住了九畹的心口,也制止了她的行动。 随着陆明瑜曲音的变幻,九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清明。 她看着抵在自己心口的脚,也看了看阵法外所有人担忧的神色,再看看落在脚边凶狠的影子。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情绪激动之下,她呕出一口血,而后缓缓软倒下去。 “收!” 就在这紧急关头,江静秋及时撤回了阵法。 白黎冲过去,把九畹接到了怀中。 九畹像是丢了魂魄,望着春日的锦绣天光喃喃低语:“原来,那个眼神从来都不是憎恶,也不是轻视,而是心疼啊……” 话音落下,九畹昏死过去。 云斐一个箭步冲出,握紧九畹的手腕。 片刻过后,他松了口气:“只是昏过去而已,没事的。” 白黎煞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人色。 他心疼地捧着九畹的面颊,仔细为她擦拭面上的血迹,那眼底映着的泪光,如同破碎的琉璃:“畹畹,没事了,没事了。” 此时,也只有长孙焘注意到面色有些许发白的陆明瑜。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轻轻扶住陆明瑜的臂膀:“晏晏,没事吧?” 陆明瑜摇摇头:“我没事,有点累而已。” 长孙焘把陆明瑜扶到桌边坐下,桌上的食物保住了,但已变凉,不复刚出锅时的口味。 加上遇到这么一遭事,大家都没了胃口。 只有吃饱喝足的轻尘大师连忙去收拾:“既然大家都不吃了,那贫僧先端回厨房,晚上热着吃。” 而这时,白黎再次确认:“大师,内子的问题真的可以解决吗?” 轻尘大师点点头:“没问题,就算你不相信贫僧,也该相信娘娘才是。” 说完,轻尘大师连忙收拾桌上的食物,生怕被人抢去一样。 陆明瑜从刚才开始,面色就一直很不好。 云斐确认了妹妹的安危,随即走到陆明瑜身边,关切地问:“瑜儿,你……没事吧?” 陆明瑜摇摇头:“我没事儿,云表哥别担心。” 云斐默了默,艰难开口:“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陆明瑜没有急着回答。 云斐继续道:“我们为了《群国谱》找寻这么多年,我知道那玩意儿比摄魂术强多了,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陆明瑜摇摇头:“我没有看到什么。” 云斐将信将疑:“果真么?” 陆明瑜并未松口:“我骗你做什么。” 因为陆明瑜绝口不提,那么云斐也就不再纠结。 走向江静秋,轻声开口:“辛苦了。” 江静秋笑了笑:“不碍事。” 陆明瑜看向远处,眸底闪过一丝心疼。 而那情绪,也被长孙焘捕捉到。 他知晓晏晏一定瞒了什么,但是他并未声张,夫妻俩都认为或许保守这个秘密,其实是对大家的一种保护。 白黎搂着九畹,眉头紧锁:“你们谁知道,刚刚畹畹晕倒前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