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妙的养崽,从咒回开始》 序章 完整版 《咒术回战:我把他们养黑化》 主角:松风葵、咒回男人们(主伏黑甚尔、五条悟、夏油杰、乙骨忧太) *咒回乙女同人, all单箭头向,修罗场预警, ooc 预警。 *来,一起做个梦。 【序章】 ——你,有愿望要实现吗? 作为阿拉丁神灯的后代,松风葵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的实现着人类的愿望。 甚至在这个刀子横行的咒回世界,不得不浅养了几个孩子。 在狰狞的咒灵群里挣扎着快死掉的幼童、将世界看的太清而深陷疲惫的神子、傲慢到俯视一切的狐狸眼少年、被校园欺凌着却仍然下意识保护着青梅的孩子….…… 作为神灯,其实松风葵看得见他们身后的命运之线——纷繁复杂、交错缠绕、人为操纵,生生将他们拖往一个比一个可怕的深渊。 他们注定要深陷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经受世人难以了解的磨难。 这踏马的哪个灯能看得下去啊——?! 于是松风葵费尽心力、悉心照顾。 她曾从阴暗腐朽的禅院家拽出奄奄一息的受伤幼犬,后来恶犬嘴上的疤未曾疗愈,心上却染了一点光。 她曾见过五条家的最强神子眼中的虚无,后来沉寂漠然的苍天之眸渐渐染上瑰丽的欲与爱,神子重回人间。 她曾偶遇黑发紫眸的傲慢少年,后来最强的实力配上了最强的心,他看尽众生,走遍山海,心中仍存一点执念。 她也曾救赎过一对被欺凌的青梅竹马,后来少年如玉身姿初成,他的目光却只驻留于她的身上。 当神灯的使命结束,被她温暖的孩子却不甘心。 他们想把神明永远留下。 强大到可以摆脱因果循环的天与咒缚不耐烦的用舌尖刮着唇角的疤,那是他曾经弱小的证明。男人可怕的肌肉都不用鼓起,就轻易地按住意图逃离的神明。 「我可不是个幸运的人,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见你。」 「所以死心吧,不可能放你走。」 怀有苍天之眸的六眼神子,将那双好像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展露,纯白的眼睫下却泄出深黑的欲,他甜蜜的将神明整个的塞进自己密不透风的怀抱之中,哪怕是空气也排除在外。 「我可是最强。」 「我的“爱”也是最强最扭曲的诅咒。」 黑发狐狸眼的咒灵操使一如既往地笑眯眯如菩萨一般慈悲,面目模糊的恶灵却紧紧地扣住神明的四肢,装模作样的佛口吐着黑黢黢的蛇心。 「抱歉。」 「但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可以离开。」 狗狗的下垂眼分明一如既往,那渐渐满溢出的湿润的爱紧密的缠绕上神明,像藤蔓绞杀,像淤泥蔓延,毫无力气的手攥死了神明纤细白皙的手腕。 「您给我的一切我都会悉数全收。」 「但我唯独不会接受您的离去。」 松风葵不知道,从救下那些孩子开始,她就已深缚于网,不可转圜。 咒术师都是疯子。 恰好,他们都是最强的疯子。 —顺序— 【①禅院家的恶犬·伏黑甚尔】?? 【②五条家的神子·五条悟】?? 【③傲慢的咒灵操使·夏油杰】√ 【④诅咒之子·乙骨忧太】√ *咕咕本咕(可以评论催催我,虽然催了意义不大) *努力维持日更2k的程度。(2023年的flag) Chp1,为愿望而来 听说过阿拉丁神灯吗? 对,就是那个神话故事。 阿拉丁是我的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 如果实在不理解的话就把神灯当成人来看也行,神灯也有妈妈爸爸,有规章制度,也有考试工作,工作的职责也很简单,就是实现人类的愿望。而负责管理调配各个神灯前往各个世界实现愿望的组织,叫做神灯资源管理调配和权利保障局。 简称神灯管饱局。 最近神灯管饱局接到无数举报,说有个叫做芥见上上的神负责的名为咒术回战的世界刀子横飞、黑暗盛行,人们痛苦沉沦却无力回天、全力挣扎仍被命运洪流淹没,所以急需神灯前往实现愿望、拯救苍生。 不才本神灯,蝉联十年劳模,姓松风名葵,正为实现愿望而来。 其实。 松风葵眼中的世界和普通人看的不太一样,所有的世界在她眼里都是一条奔腾不息的金色河流,中间属于人类命运的丝线编织细密。有的中途折断,代表着这个人的死亡;有的弯弯曲曲,意味着这个人的命运曲折悲惨。 中间有一条线引人注目,它集两者之大成,既弯弯曲曲,又中途折断。 这条线,属于伏黑甚尔。 出身咒术师家族的完全0咒力的个体,这种先天性的强制性的天与咒缚让他获得了无与伦比的强大身躯与超强的运动天赋。 然而这个世界有着严谨的咒力系统,而未来,伏黑甚尔会凭借这种独一无二的强大力量破坏许多人的命运,以后许多人的痛苦与沉沦都与之相关。 但现在,伏黑甚尔还姓禅院,还只是一个因为没有咒力就被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扔进咒灵堆里的孩子。 人们对待无关的人,素来残忍。 可松风葵没想到他们对有着血缘关系的无辜且幼小的孩童竟也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 黑发黑瞳的孩子没有办法爬出是他身高几倍的坑,但瘦弱的手臂仍然一次次试图攀住坑壁,可当力气用尽,他就会又一次绝望的跌进满是狰狞的咒灵深渊。无数黏糊糊的胳膊抓着他的手脚,贪婪地吞噬着他的血肉,吮吸着他流出的鲜血,直到他再次积蓄起力量、拼了命地挣脱开爬上去一点才有一丁点的喘息空隙。 禅院甚尔没办法反抗,他只有一次次的减少掉进咒灵坑底的时间。 布料破碎了,摔的浑身都痛,满身是血。而那些周边那些无聊残忍的人们还闲聊似的拿他取笑。 “真的没有咒力啊…” “真废物啊。” “你看他,像个蠢猴子一样。” “好像他快死了哎。” “垃圾嘛,死了就死了。” 垃圾、废物、蠢猴子。 他们总是这么称呼自己。 他们要打碎他倔强的脊骨,想让他跪在他们脚下乞求施舍与可怜罢了。 休·想。 孩童眼中仍存的狠劲执拗又一次翻滚起来,还小的年纪他不懂为什么独独自己要经受这些,分明其他的禅院家的孩子可以快乐的玩着、吃喜欢的东西,而不会被打骂和侮辱。 为什么。 凭什么。 如果、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我可以舍弃一切,哪怕是自尊心,只要能活下来——! “孩子。” “你可以再贪心点的。” 不知哪里飘来一阵风,吹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再一次跌落咒灵坑底的禅院甚尔费力的睁开肿胀的眼皮,却看见刚才谈笑风生说着凉薄话的一群人被什么摧枯拉朽的力量挟裹着吹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抱头鼠窜,孩子不可置信的眼瞳前落下一只放大的手,纤细、白皙却有力地将他从深渊中拉出。 金发碧眼的神明没什么架子的在他面前矮着身,毫不在意的握着他沾着污泥和血迹的手,形状姣好的粉嫩的唇微微张开,带着某种深不可测的力量的声音如昆山玉碎、如冰凌错落。 「你要许下愿望吗?」 「禅院甚尔。」 Chp2,他正是那污浊 「我名松风葵,是为实现人类愿望而来。」 「你要许下愿望吗?」 「禅院甚尔。」 眼前的神明就像是从神话中原封不动照搬出来的一样,金色的发丝柔软而服帖的垂下,每一根好像都在发着耀眼却不刺目的光,蔚蓝的眼瞳清澈到装得下山川与河流,又柔和到能够包容这世间的一切污浊。 清澈柔和到,禅院甚尔不得不清楚看到了神明眼中的自己。 肮脏、瘦小,正如那污浊。 不止如此。 还嘴笨、死犟、坚守着无谓的自尊心、也不讨人喜欢。 一群孩子里,他永远是背锅的那一个,一旦出了事儿,他永远是挨打的那一个,如果有什么错,他永远是罚的最重的那一个。那些讨喜的孩子花言巧语蒙蔽着无知的大人,而大人们也心甘情愿地蒙着眼为他们所欺骗。 可眼前的神明只注视着他,而不是其他的讨喜的、会说话的孩子。她将这些曾欺辱他的孩子和大人一同掀翻,只问着最不起眼的他。 这让禅院甚尔的心中生出了些他早以为消失了的探头探脑的期待和快意。 「你要向那些欺辱你的人复仇吗?」 她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他,没有因为被欺辱就复仇而斥责他的居心不良、人品差。她甚至没有任何评价、只是单纯的询问,她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去看一切,话语平静而有力。就好像只要他点头,这世间的一切事儿、他阴暗的一切想法、什么离奇可怕的愿望,她都可以为他办成。 她是站在他这边的。 竟然有人站在他这边。 真的有人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他这边。 “…是。”这想法让平时倔强的狗崽子的语气莫名的软了下来。 「我会助你成为这世间的顶尖强者。」 神明的指尖随着话语落在他的额头,那温度像是烙印一样烫的禅院甚尔浑身一抖,某种类似于束缚的约定随之降临在他的身上。 不、不只是身上,并不是单纯作用于这副禅院家的躯壳,而像是更内在的他不甚了解的传说中灵魂所在之处。 那无法形容的力量穿透了肌理,顺着所有的孔洞,不可阻挡也毫无阻拦的向下渗透,直到他自认为污浊的、阴暗的灵魂与内心。一点属于松风葵的光悄无声息的燃在那里,虽微弱,却经久不息的熨烫着。 「还有。」 「毁掉禅院家怎么样?」 神明狡黠的轻笑着,用名为愿望的稻草,勾着禅院甚尔试图将他拽出名为禅院家的腐朽淤泥。 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约定力量,那强大到世所罕见的实力,以及禅院甚尔内心叫他莫名生出的渴望和期待。 哪怕是稻草也没关系。 遍体鳞伤的狗崽子毫不犹豫的抓紧了那柔软的手。 他本就一无所有。 稻草已是恩赐。 除了自称松风葵的神灯,没有人会这么许诺他,也从没有人会像这样毫不在意地握住他那沾满淤泥和血迹的手。 好温暖。 好柔软。 不想松开。 因为,名为松风葵的神明,是禅院甚尔活到十岁,这世间于他唯一的善待。 松风、葵。 他悄悄地在心底咬碎了这个名字。 记住了。 Chp3,养孩子需要几步 有一个很经典的问题曾广为流传、世人皆知: 把大象装进冰箱,总共需要几步? 一,把冰箱门打开。 二,把大象装进去。 三,把冰箱门关上。 是不是听起来很简单? 来咒回世界之前,松风葵觉得养孩子也是像把大象装冰箱里只需要三步这么简单的事情。 就拿禅院甚尔这孩子来举个例子: 一,把他从禅院家带回来。(很简单已经实现了好耶??) 二,把他养大。(应该非常简单) 三,带他毁掉禅院家。(那就更简单了) 毕竟那么多小说里都这么说嘛——“这十年以来…”、“三年后…”、“孩子的成长很迅速的,一转眼他就长大了…”、“七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把大象装进冰箱确实只有三步,但没人说过装大象到底需要多大的冰箱。就像是没人讲过养大崽子中简简单单“养大”两个字,到底需要付出多大努力和时间作为代价。 在与禅院家主核善的交流了一下禅院甚尔的归属问题之后,把他们像送瘟神一样亲自护送过来生怕再有其他人遭殃的禅院家主还贴心的告诉她——除了改姓氏,甚尔的一切都交由她做主。 于是松风葵拎着一只刚刚被毫不犹豫的送给她的还有点警惕的狗崽子迷茫的站在大路中央。 不是吧阿sir,你们禅院家这么慷慨的吗? “……” 禅院甚尔感觉自己今天的心情简直波澜壮阔到了极点,刚才的温暖就好像是泡泡机启动时的满天绚烂,可当一切美好蒸发,他无语凝噎的看到泡泡的内在本质,就像美貌神明的内里实则是个大号憨批。 他绷着一张脸质问着一开始完全没想到生活自理能力和美貌完全不成正比的神明。 “你不是说你已经做了十年了吗?” 为什么业务如此不熟练? 禅院甚尔甚至觉得当时傻傻的就相信了神明许下愿望的自己蠢爆了。 松风葵沉痛的点了点头。 “但我没养过崽啊。” “你是第一个。” 要不是被那群心狠手辣的人类气的上头,按照规矩一般实现完愿望就一刀两断跑的飞快的她怎么会接下这么艰巨的任务。 作为一个单身大龄未婚灯,哪有养崽崽这种高级罕见的能力啊——!(震声)要有这种能力,也不至于被妈妈催婚了…(哭) 但狗崽子的眼瞳却亮了起来。 第一个。 他是神明松风葵养的第一个崽。 这个事实令禅院甚尔愉悦的快跳起来了。 松风葵不知所以的看着突然兴奋又异常听话的狗崽子,一边紧急从自己的记忆里试图扒出来点有关人类幼崽养成的资料。 人类幼崽很弱小——拎着的狗崽子确实瘦骨嶙峋,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需要每天摄取食物和足够的营养——每天都要吃饭啊,好麻烦,神灯就不用吃饭。 幼时如果没摄入足够的营养,长大以后就会身体虚弱—— 等等?! 松风葵想起自己刚许下的承诺是养大崽崽让他变强,凝重的看了看瘦的像个猴子的禅院甚尔,凝重地让禅院甚尔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来,这孩子需要摄入大量、不、超级大量的营养啊。 Chp4,养猪式养崽 事实证明,作为从出生起就不被善待却能活到现在只是多了点男人的勋章——伤疤的禅院甚尔来说,他的直觉显然是正确的。 刚被包扎好的额角蹦出了点青筋,抬头看了看笑的无知无觉的神明。 “……” “你确定、要我全部吃下去?” 就在刚才从医院出来之后,松风葵紧赶慢赶的带着他冲进了一家高级餐厅,直接将菜单上的所有菜都点了个遍,并扔下一张禅院家主在强大物理威慑下含泪被迫(划掉)掏出的黑卡之后。餐厅经理笑容满面的像对待自己亲爹一样恭敬地把他们请到了宴会厅最大的桌子上,甚至还征用了旁边两张桌子用于暂时放菜。 旁边站着的一排服务员毕恭毕敬服务周到的让禅院甚尔甚至有些拘谨。 旁人的尊重、还冒着热气的美味的食物、温暖的居室、受伤后的治疗,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午夜梦回都梦不到的奢求。 饿了。 真的有点饿了。 咒灵坑中挣扎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的他真的饿了。 松风葵震惊的看着眼前瘦瘦小小只剩一把骨架的孩子像只饿狼一样风卷残云,吃到了肚子从瘦削的肋骨间微微冒了个尖才遗憾的放下筷子。 瞅给孩子饿的。 垃圾禅院家。 松风葵咬牙切齿的在记仇小本本上给禅院家又添上一条罪状。 养崽第一步:补充了大量的食物√ 养崽第二步……第二步……第二步应该干啥? 对养崽一窍不通的神明犹疑的询问着被养的崽。 “你觉得,你还需要什么?” 头一次撑到发涨的胃让禅院甚尔有些新奇和满足,而耳朵里传进的话语让他倏然直视着神明。 你需要什么? 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问过禅院甚尔。 从来没有。 刚承担了过量劳动的喉咙不堪重负的滚了滚,咽口水的声音大到震动着他的胸膛。 禅院甚尔不是没有渴望过。 他渴望温热的食物,干净的居室。他渴望不再被打骂,不再被歧视。但他更渴望的,甚至前边那些都可以为这个而舍弃—— 他渴望被爱。 他需要被爱。 他想被爱。 有些灼热的痛楚从心脏滚到刚填满了食物的胃,分明已经填满了食物,却又好像空虚的还能装下更多。 孩童的眼瞳黑黝黝的,他极力隐藏着贪婪又小心翼翼的怕惊走眼前这个唯一向他伸出了手的神明。 “……爱。” 声音微如蚊呐。 可松风葵的耳力却很好。 她顿了顿,从座位上起身,坐到禅院甚尔的身侧,拥住了那只被世人遗弃被她捡回来的狗崽子。 说实在的。 松风葵怜悯这个孩子。 她知道他的所有都是没办法。 如果他从小就受到正确的教育、正确的引导,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露出那样的眼神—— 一边贪婪的想索取,只要有了强大的能力一定会去用尽手段夺取,一边内心深处又卑微的祈求着某些东西来填补他内心的空洞。 他明明缺少那么多东西,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最需要的只是爱。 他只想要爱。 那个他不曾拥有的东西。 Chp5,自我束缚 爱。 这个字对于身为神灯的松风葵来说也是陌生的。 神灯生而知之,唯独不知人类感情。书本上机械僵硬的介绍着神灯的历史、使命与职责,介绍着人类的能力、脆弱与愿望,却从未谈及人类的感情。 以前有的,据说是在修订教科书的时候删减了下去。 为什么? 父亲说不要做份外的无关的事儿。 母亲说神灯当无爱无恨,方能尽职尽责。 师长说不要被人类的感情干涉了任务。 挚友说人类都是贪婪的骗子。 所以一直以来,松风葵只是实现着人类的愿望,从未深入探究他们的想法,涉入他们的人生。哪怕偶尔有些人类曾用她不理解的求而不得的眼神看着她,她也只要转身离开那个世界就会忘掉一切。 可这回她需要养大一个孩子直到他强悍到能够毁灭一个家族。 那么神灯就需要了解人类。 松风葵也需要了解禅院甚尔。 而眼前这个孩子,哪怕许下了愿望,也一直是不安而警惕的对着她的。而当他终于从刺中探出头看她,却索求着她没有的东西——爱。 神明迷茫着,这是她无法实现的愿望。 果然,神明无爱。 没什么敬畏心的试探着神明的孩童眨了眨眼,心中渐渐有了几分揣测。 于是他换了个问题。 “那你会、一直在吗?” 这个问题比之前的更不好回答。 面对着刚刚向自己敞开了一点心扉的孩子,松风葵实在无法直截了当的告诉他真相。 难道要告诉他实现完他的愿望后,她就离开他去实现下一个人的愿望? 可神明,不能说谎。 因为神明的言语有某种规则为证的力量,哪怕是随口许下的,也会成为束缚、化作枷锁。就像神灯与人类约定会实现他的愿望,这约定不仅会锁住人类,也锁住神灯。 松风葵思考的时间太久了。 久到禅院甚尔没什么表情的垂下了头,放在胃部的手微微用力,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微微的颤抖起来。 这让松风葵一时冲动的握住了幼崽微微颤抖的手。 “在甚尔的愿望实现前,我会在这个世界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孩童的手不再自我施虐般用力按着故意填得很满的胃,微微垂下的黑发遮住了禅院甚尔微微勾起的唇,连同唇角那道疤都微微扬起。 成了。 十岁的禅院甚尔,舍弃了很多才在阴暗腐朽的禅院家挣扎的活下来。他聪明绝顶,看得出神明说出的话带着某种无法反抗的力量,那约定类似咒术界的束缚。他不知何为道德,只知道只有拿在手里的看得到的才属于他,哪怕不择手段地伤害自己才能获得一点神明的垂怜也无所谓。 这身体怎样也无所谓。 他只要松风葵。 禅院甚尔是完全0咒力的天与咒缚,哪怕他知道也完全做不到定下束缚。 所以他要让神明,自我束缚。 灼热的痛楚自胃部星火燎原般散开,自作孽的痉挛着的痛楚让孩童咬着牙倒下,扭曲的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是惊慌的冲过来的神明。 等我。 等我再强一点。 Chp6,崽崽很脆弱 脆弱。 崽崽很脆弱。 人类幼崽真的很脆弱。 松风葵从未如此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 她垂头丧气的站在刚才不久前才包扎完崽崽的医生面前挨训。 “我说你这个姐姐怎么当的啊,”年纪较大的医生看着去而复返的俩人疲惫的按了按眉心。 “这个孩子营养不良了很久又受伤,应该吃适量清淡温和的食物,而不是像这样大吃大喝暴饮暴食。他饿的太久,又一次性吃得太多,你怎么不看好他,而且怎么还有外力的挤——” “——姐,我痛。” 一只旧伤繁复、新伤未愈的苍白的手攥上松风葵的衣角,打断了医生的絮絮叨叨,也让专注又单纯的神明把心神转而全部聚焦在了难得示弱的少年身上,恰恰好错过了一些重要又不重要的讯息。 “哪儿痛?” “怎么痛?” “要怎么做你会好一点?” 松风葵紧张兮兮的握住少年伸出的手,轻柔的避开那些未愈的伤与痕。那双太清澈太蔚蓝、以至于看不透这世间污浊黑暗和看不破人类一切欺骗欺瞒的眼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真到快把心剖出来捧到他面前的关心—— ——那是真诚到让禅院甚尔在淤泥里泡的黑黢黢的心都稍微内疚了几分的感情。 预备好的谎言在嘴边顿了顿,犹疑的听从心的指令退下。耳根染上一抹红晕的少年突然不想再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哪怕他很熟练很精通,哪怕这能得到更多的关心。 意识到什么的禅院甚尔倏然别开了眼,不敢再看向她,又怕她意识到什么一样生硬的转了话题。 “医生,可以走了吗?” 年长的医生看着少年从看自家姐姐的波澜壮阔感情充沛,一转脸对着医生就瞬间犹如京剧变脸一样沉寂下来的莫得感情的深黑眼瞳,一时间忍不住啧啧称奇。 “你们姐弟感情真好……胃痉挛,不过好在孩子长身体会慢慢修复强健的。胃粘膜检查做过了,开点药,这回照顾好你弟弟吧。” 等排队买了药付了款,左手拎着一坨药,右手拎着一只吃药的孩子站在医院门口时,松风葵好像缓了过来似的眨了眨眼,忽的意识到什么刚才因为关心则乱而没注意到的东西。 刚才—— 禅院甚尔好像在撒娇哎。 这是个异常坚强被迫坚强的孩子,他长到十岁没有过被善待,所以他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向任何人显露他的脆弱。 现在这脆弱如同孩童此刻懊恼的垂下头时微微露出的致命的脖颈一样,清晰的仅仅、仅仅愿意显露在她松风葵的面前。 松风葵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儿—— ——禅院甚尔在一点点的打开心门,把从来少年倔强最不愿意显露出来的东西试探着轻轻的端正着小心翼翼的放在她面前。 他承认自己的不够强大,承认自己需要被呵护,承认自己需要光明、需要神明、需要松风葵。 而且好像—— “你刚才叫我……什么?” Chp7,是牵也是绊 其实有点羞愧。 作为神灯来说,虽然也有哥哥姐姐,但一直被照顾长大的松风葵从未有过体验过、这种拥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的感觉。 当听见称呼的时候,从未体会过人类感情也从未亲身踏足世俗的神明的心里突然多了一点什么东西,像是某种神秘的不了解的存在,却并不令人惧怕,反而是温热的、期待的、涌动的。 这是名为人类留下的牵绊,是牵,也是绊。 “你刚才叫我……姐吗?是吧是吧是吧——!” 松风葵的记忆很清晰,脑子也没有坏掉,她眼睛闪闪发亮的过于专注的看着少年。 她没察觉从来不会沾染她身的命运之线悄悄的碰触着神灯的身躯,她也没察觉禅院甚尔的命运在此刻开始渐渐再不能被她观察、为她掌握。 神灯确实拥有世所罕见、无法匹敌的力量,可以看见凡人的命运之线,可有一条规则是——神灯无法观测与自己有所牵涉的人的命运。 神灯开始涉足世俗。 她听到了那声微弱却坚定的呼唤,像是春来时未破土而出前的幼苗的呐喊,像是冬至时藏于厚厚的雪层下的植物静静存在的生命。 那是淤泥里长出的甚尔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 姐弟是和他商议之后决定下来的暂时性外在社交关系,虽然松风葵更想要崽崽叫她妈,但是禅院甚尔义正言辞、毫不犹豫、非常特别极其直接的拒绝了她的妄想,最多肯在外边认她是姐姐的身份,但也从不叫出口。 但这回,他肯叫她了。 就像加加林登上太空只是他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禅院甚尔愿意叫她姐,只是这个孩子所竭尽全力迈出的一小步,却也是掰正他的路上的一大步。 少年倔强又阴沉着脸,可耳侧被包扎而无法注视到的伤口旁是一片早就蔓延开的玫瑰色调,浅淡又嫣红。恼羞成怒的他才不管神明在他周围上蹿下跳毫无形象的逼问着像个猴子一样,就是不肯再一次说出口了。 可少年的心里到底是打鼓般忐忑的。 他僭越着试图与神明构筑羁绊,他藐视着鸿沟一样的差距试图飞跃。他想用约定和称谓一点点牵绊住神明,叫她多注视一点自己,叫她多爱一点自己,叫她不要收回她播撒的爱。 禅院甚尔从来不信神,因为在他十年的苦难里,从未得到神的哪怕是一个回首、一声叹息、一句安慰。可第十年,他遇见了名为松风葵的神灯。 从此,神明在他心中勾勒出了模样。 他信松风葵,也只信松风葵。 他可以是松风葵的狗,也只能是松风葵的狗。 他像是Pariah Dog*一样因为某种理由就为禅院家所弃养、虐待,恶习难驯,乱跑乱叫乱咬,不温顺也不亲人,厄运缠身也不讨人喜欢,哪怕被人驯养甚至也许有一天会反过来攻击自己的主人。。 人们恐惧他的力量,厌恶他的本性,歧视他的不足,冲着他喊打喊杀不管埋。 甚尔生存的环境没教过他做个好人,他也不想做个好人。但在松风葵的面前,他可以很乖很安静,只要她不松开他的缰绳。 恶犬心甘情愿地为神灯所驯养。 *Pariah Dog:流浪狗,也叫弃犬、无主犬,原指一种印度野狗,更常见的说法是Stray Dog。 Chp8,读书是养崽的阶梯 人类的书籍是他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最佳路径,其中有很多珍贵的东西,比如说那些让人痛彻心扉却回味无穷反复翻阅的be美学,比如说那些投身其中的如星火般燎原的创作者,若颜如玉、如黄金屋、似千钟粟。 读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自然也是神灯养崽的阶梯。 松风葵深以为然,并且毫不动摇坚持贯彻走科学养崽之路。 在铺天盖地的育儿鸡娃宣传下,恰巧路过的揪着头发正愁于如何养崽的神明也不能幸免的被这种像传销一样煽动人心的潮流吸引着裹挟着冲进了书店之中。 于是被强制拉着的不容反抗的禅院甚尔面无表情的看着娇小玲珑瘦瘦弱弱看着毫无力量的少女,像普通人类一样在一群慷慨激昂的海淀区家长中间就如何育儿取经。 “我家有个弟弟,现在刚十岁,为了更好的培养他,我应该读什么书呢?” 松风葵虚心请教着名为家长的神奇物种。 “这你可问着了,我家儿子跟你弟弟差不多大,你看啊……你这孩子真有心。”一位热心肠的家长迅速开始骄傲的介绍起自己的心得。 当怀抱着《儿童教育心理学》、《犹太人教子枕边书》等一大摞要把她淹没的书籍,带着一脑袋乱七八糟、七嘴八舌、东倒西歪的教育理念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时候,松风葵一抬头就看到自家被遗忘后乖巧等待的崽。 从昏昏沉沉到彻底清醒,有时候只需要一刹那。 十岁的少年,垂着仍带着稚气般圆润的下颌背靠着书店的外墙,纵然还未完全长开却已看的出十分优越犀利的五官骨相,因为营养不良而较同龄人瘦弱几分的骨架上却填着用鲜血和痛苦换来的肌肉和力量。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眼睛。 过长的黑发垂在少年的眼睫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带着睫毛都抖了抖,露出其后被遮挡的真实,那眼神属实沾不上一星半点的平和温柔,尖利的好像要刺穿这世间的一切,不管是美好的还是肮脏的,不管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 人类惊奇的时候眉毛会上翘,悲伤的时候嘴角在下垂,可此刻禅院甚尔的嘴角甚至在微微翘起。 可惜…… 那双黑色的眼瞳里没什么东西,没有什么东西在里边,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冲破他和世界之间那道看不见却异常坚固的屏障进入其中。 那不是发自心底的快乐,而是源自深处的厌恶。 他,禅院甚尔,厌恶这个世界。 人类终究是一种生物,是生物就要生存,就要求生。禅院甚尔为了求生,舍弃了许多东西,譬如道德,譬如自尊,譬如那些他曾有过又被埋葬的、本应该属于孩子的纯粹的东西。 幼学之年的孩子,在人类世界是参加成长仪式的年纪,从少儿走向少年。本应该是父母的天使、骄傲与明珠,却被父母舍弃、亲族遗弃,渴望被拒绝、愿望被撕碎、希望被摧毁。 他眼中的光是淡的,心是暗的。 他眼底的桀骜,眼底的叛逆,眼底的不良与反社会都预告着有些阴暗的东西早就深入骨髓,早已成为他的本能,哪怕她极力掰正也有太大概率无能为力。 教科书上说,父母说,挚友说,神灯管饱局的大家都说——神灯注定无法为任何人停留,神灯注定无法入世,神灯不应该牵扯进人类的命运之中。 她明白。 可此时此刻松风葵只真心的希望甚尔这孩子,在她离开前,可以融入这世界。 一个神灯的力量再强大,说到底也是有限的。但松风葵想,只要她一点点努力、努力一点点,或多或少的能挽救人,帮一帮要向着废品、危险品的歧路上倾倒的孩子。 这世上没有人应当是一座孤岛。* 禅院甚尔亦当如此。 他应享受、也值得这人间的一切美好。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化用十六世纪英国玄学派诗人John Donne的《No Man Is An Island》。 *神灯这时候的心态还是,我要走,但我要掰正你。 Chp9,物理方法的打醒 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① 「他渴望去爱的人们无不提心吊胆地注视着他的行动,」 「或者,因他的温文尔雅而壮起胆子」 「挖空心思,比比谁善于惹他叫一声痛,」 「在他的身上争先恐后作一番虐待的尝试。」 禅院家的人都是这样的,就连生他的那两个人也是这般,以他为羞耻,以禅院甚尔为羞耻,以生出了个完全0咒力的怪物儿子为羞耻,以这儿子的不能拔除咒灵为羞耻。 他为何是一座孤岛,禅院甚尔为什么是一座孤岛,孤岛为何不连接大陆,为何那脆弱的连接被海水淹没,孤岛为何之为孤岛? 皆拜他们所赐。 于是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把压在他们心头的难以忍受的对其他事情的怨尤,向这个可以放心的倾泻恶意的工具转嫁,把禅院甚尔这个因为不能拔除咒灵对这个高贵的咒术师家族毫无价值的树往死里扭。*② 禅院甚尔为什么不想叫松风葵“妈”,是因为母亲这个词在他这里并不是太好的东西。他深觉这个在他心中与美好没有一点相关的词,并不应当玷污在他心中唯一的美好的救赎。 松风葵与禅院甚尔不过几步之遥,近的她迈几步就能触碰到,却遥远的好像隔了大千世界一样。 她迟疑的顿住,看着那个疏离于此世间的少年。这疏离的屏障由少年亲手铸就,她该如何打破?是否应该打破?打破了之后会怎样? 她眼看着少年的眸色愈发沉寂,眼见着那双黑瞳即将复归黑暗,却没有什么办法穿过他与世界间竖起的刺、隔起的墙。 一筹莫展的松风葵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位热心肠的大姐拉住自己时说的一句话——“孩子也会有鬼迷心窍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家长把他打醒。” 恍然大明白的神明攥紧了白白嫩嫩的小拳头,把手中满满当当的书随手就是一扔,冲过去咣的一声给了少年一拳,正中少年自认为坚硬到咒灵都啃不动的脑壳上。 “嘶——你他.妈——”十分突然地被人从阴沉沉的思绪中打醒的禅院甚尔极其不爽的就要骂出声,抬了抬还打着绷带的胳膊熟练地就要还手。 转头就看到一个听到了某些国粹之后似笑非笑的松风葵。 在某种神秘的血脉压制面前,禅院甚尔尴尬的消了音,就连凶狠的拳头也极其滑稽的僵硬地停在了空中。 不。 不能把自己的恶习在神明面前展示,就像那些小孩从来在父母面前装的纯良乖巧收敛了殴打他时候的爪牙一样。 如果知道了他是怎样的肮脏的卑鄙的人,就会抛弃他吧,这唯一的稻草。 那些刚刚冒头的疏离阴沉啪叽一声就落在了地上,化作尘土被拎着拳头的神明碾碎被风吹走,连带着刚才那些戾气煞气都被少年掖了掖悄咪咪的藏了藏塞回了身体里。 少年看着神明,眼底沾了点从未有过的属于人间的留恋。 那留恋叹息着把他推回人间。 *①这是芥川龙之介说过的话: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一行诗。 *②此处的描写化用波德莱尔《祝福》里的一段:“我就把压得我心头难以忍受的对你的怨尤 向这个体现你恶意的该死的工具转嫁,我就把这棵毫无价值的树往死里扭,叫它发不出撒播瘟疫的幼芽!”私以为他的诗太沉、太重,不建议未成年人和仍然纯真的成年人读波德莱尔。 *神灯没有养过崽崽,所以有时候觉得她会思考到底怎么养,现在她还是没那么爱崽崽的,只是单纯的直觉系√甚尔现在也没那么爱神明,他只是面对神明的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心理。 Chp10,难得挑剔的甚尔 “这个?” “……” “那,这个?” “一般。” “……那这个总行了叭?” “不行。” 因为禅院家主被迫(划掉)主动的慷慨黑卡,松风葵大手一挥就带着甚尔准备买套房子。 可已经和中介看了第十个房子,分明看上去不像是在意居所的小混蛋奇怪的仍然咬死了不松口。 这让松风葵脑门上难得蹦出了点青筋,她捏了捏纤弱的毫无力量的手腕告诉自己不能揍孩子,揍多了就没用了,要按照热心大妈说的——适当且适量。 不过大妈说,真忍不住的时候浅揍一下也是可以的。 “我说,亲爱的甚尔先生,”松风葵吞下了那可悲的姓氏,独独咬牙切齿的唤着那名字的每一个音节,“T·O·J·I,您对我们未来的家到底有什么要求?” 容颜清丽的少女憋红了一张脸怒气冲冲的质问着他,湛蓝如苍穹的眼瞳中没有因他的行为而生的厌恶与困扰,只有纯然的疑惑和某种虽然是愤怒却基于爱而生的情感。 分明是个强大到世间无人匹敌的神明,却又那么单纯的像是普普通通的少女,而自己这个禅院家的垃圾却可以牵动这样强大单纯的神明的所有情感。 一种莫名的冲动顺着脊背悄然上窜,名为Dopamine(多巴胺)*①的物质从一个个最微小的神经元蔓延到禅院甚尔大脑网络的每一部分。 是甜蜜的东西,是隐秘的渴望,是少有的愉悦,是年少的禅院甚尔还不明白的某种妄求。 甚尔一瞬间有点分不清是因为被那样咬着自己的名字的每一个音节,还是因为发现自己竟然能牵动眼前这个少女神明的情感。 有什么酸酸涩涩的东西在他心头涌动着,像是从未有过的属于纯白的满足,又像是藏于内心深黑的某种独属于一人的执着。 家。 未来的家。 我们未来的家。 家这个词之于禅院甚尔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也并不重要,在他仅有的记忆里没有一平方微米的地方属于它。 可当少女说着我们未来的家的时候,禅院甚尔甚至下意识的伸手试图捂住自己的心脏想确认它的位置、确认它是否完好地还在他的胸膛里工作。 因为那深黑的心从未如此激动的跳跃着,搏动着,好像要从这具世俗的躯壳里跳出来拥抱神明一般。 其实甚尔并不是个挑剔的人,居所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住的地方罢了,再肮脏也住过,再狭小也躺过,再不如意也待过。 可是那是神明要久留的家啊。 有的不够宽敞明亮,怎配让神明居住;有的没有阳台,不能让少女享受美好的阳光;有的房屋并不朝南,这样潮湿的地方哪怕神明也会生病吧。 甚尔想着少女的纤细瘦弱,异常坚定的拒绝了中介带他们看的第十一套房子。 同时还收获了松风葵忍无可忍的一通爆锤。 *心动了心动了心动了他心动了——!(震声)禅院甚尔心动了!! *①多巴胺:缩写DA,有一种说法是“多巴胺是快乐物质”。 Chp11,神明刻下的表札 “这个也不——” 看着冒着不可名状的黑气的松风葵,观察了一下将黑未黑的天色,预测了一下今晚可能无家可归甚至很大概率还会再被暴打一顿的结局,禅院甚尔顺其自然顺水推舟能屈能伸的改了口。 ……一定不是因为松风葵的拳头太硬了的原因。(嘴硬) 天知道一个看上去纤细瘦弱的少女怎么能有这么大力气和这么硬的骨头啊——! “——不,我的意思是,这套房子还不钅——” 话音还没落,松风葵就异常爽快的把黑卡拍到了卑微的快哭出来的中介小哥面前。 “他同意了,那就这个。” “签合同吧。” 中介小哥眼含着热泪卑微的、如释重负的长呼出一口气,而后松风葵慷慨的(反正不是她的卡)巨额的佣金让他瞬间忘掉了之前的十一套房子,精神百倍地帮助对购房合同及保险押金等一窍不通的神灯和幼崽迅速搞定了一整套流程,还异常贴心的把他们送到了家。 松风葵当即又爽快的给他加了点佣金。 于是,从这一天起,在实际意义上,松风葵和禅院甚尔真正在东京有了个安居之所。 在门口叮叮咣咣的钉好了门牌的禅院甚尔有些神情恍惚的看着写着松风葵&甚尔家的牌子。 一般的名牌,也就是表札(ひょうさつ),是两个住户的姓氏分别刻在牌子上并排放置着悬挂在门口,可是松风葵大手一挥,在无可匹敌的力量之后再一次展现了神灯的无所不能。 她分明强大到变出来了一块价格堪比黄金的金丝楠木,却又不太强大的亲自用小刀在上边刻着歪歪扭扭的字。 哪怕是禅院家的败犬也知道金丝楠木的宝贵,可于禅院甚尔而言,他的目光紧紧地、紧紧地不愿动弹的黏在了那几个一点也不昂贵的由神明亲手刻就的字上。 ——松风葵&甚尔家。 说实在的,就名牌的格式来说属实不太规范。(其实是特别不规范) 但显然无论是松风葵还是禅院甚尔来说都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她去掉了那个可悲的束缚他的、他想逃离想毁灭的姓氏,把她的姓氏她的名字与自己的放在一起。 他与神明比肩。 甚尔与松风葵比肩。 独属于他和松风葵独一无二的家。 少年贪恋的注视着名牌,就像贪恋着刻下这些字的那个人。一颗名为渴望与渴求的种子早些时候悄无声息的根种,短短的一天里,用阴暗中的奢求与妄求不断浇灌施肥,然后在此刻破土而出。 今天之前禅院甚尔从未有过奢望。 今天之后禅院甚尔这个人甚至还多了妄求。 这是梦也没关系,他会永远记住这一天和这个家的。 禅院甚尔想。 “想什么呢?”少女清澈的嗓音近在咫尺,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嫩白到发光,让他的视线无法逃离的跟随。 “回神啦——一起去超市买点居住需要的东西吧,家具什么的也要订购一下。” 松风葵掰着手指数了数人类生活需要用到的电器和物品,任务指导手册上繁杂的种类和过多的数量令她眼前一黒。 妈妈啊,人类好麻烦啊。 “我说,人类真的要用这么多电器吗?”松风葵愁眉苦脸的端着《神灯任务指导手册》,再一次不敢置信的阅读了一下其中第七章关于如何伪装成人类生活的部分。 “电饭煲、电吹风、电饼铛、电冰箱、电视机、电脑……用于人类间远距离沟通的物品叫手机,也用电……?!你们人类如果有一天没有电了可怎么活啊。” “……”禅院甚尔艰难的用十岁的大脑思考了一下眼前的神灯对于人类的灵魂质问,或者叫吐槽更为恰当。 “……应该、不会没有电的一天吧?” 名为禅院甚尔的十岁少年今天也被迫陷入了关于人类的思考中呢。 *不要问神灯的身份证明怎么搞定才能合法买房的——!(震声)神灯无所不能!!!区区身份证明!!! *其实说实话神灯少女带着幼崽很难在东京合法买房,而且也不是合法收养,甚尔的户口肯定还挂在禅院家。 *日本的门牌叫表札(ひょうさつ),和日本的近代邮政出现有很大关系。简单地说,主要是为了方便邮政物品的投递。讲究的人家好像还很讲究材质的做门牌(?) *真的你们从来没想过人类是不是过于依赖电了——! Chp12,没什么喜欢的 分明一个是咒回世界未来体术天花板的天与咒缚,另一个是来自其他更高层次的世界、因而于此世间无所不能的神灯。 此刻却好像没有咒力、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像两个普通的少年少女一样相伴着推着手推车在超市里疯狂大采购。 作为抚养者,松风葵其实是十分尊重崽崽的意愿的。 比如—— “甚尔牙膏喜欢什么味道?” “……” “欸,不要害羞,告诉我嘛,到底什么味道呀?” “……”禅院甚尔微微侧过了头,冷硬的黑发垂在眼前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在发丝和睫毛的阴影下是种不甚清晰的沉郁,“……没什么喜欢的。” 这种沉郁让松风葵倏然意识到这孩子过去的生活。 没有喜欢的味道,没有想过的人生。 其实能拥有喜欢的东西,对于一些人来说,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因为有些人只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生而无望,何谈喜欢。 生若有望,欢喜自来。 松风葵看着禅院甚尔,坚定地空出一只手牵住少年瘦弱却骨节分明的手,压制住了少年微弱又克制、又带着点几不可闻的希冀的挣扎。 喜欢会有的,人生会有的。 他都会有的,他也会变得更强,强到拥有一切,强到可以轻言喜欢。 神明在心里诚挚的祝愿,并将这个话题继续了下去。 “唔……好吧,这里有草莓和薄荷的,选一个?” “薄荷。” “好的,那就草莓。” “……?”禅院甚尔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再比如—— “被套要什么颜色的?有粉色和灰色?” “灰色。” “好的,那就要粉色的这套。” “……”禅院甚尔额角蹦出了点青筋。 还比如—— “这个锅你觉得哪个好一点?三丽鸥联名的还是皮卡丘的?” “……”禅院甚尔算是搞清楚了,这是一个沉迷进可可爱爱的物品里只是象征性询问一下他的神灯,“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好的,那就三丽鸥耶。” 重新定义尊重.jpg 虽然嘴上说着怼人的话,松风葵还是把薄荷和草莓的牙膏、粉色和灰色的被套都放进了购物车里。 于是购物车里的物品逐渐增高到恐怖的地步,从三丽鸥到皮卡丘,从哆啦A梦到鬼灭之刃,每一样物品都是不一样色调的可爱。 从最初的生活物品开始,逐渐增加了许多可可爱爱的周边——吧唧,明信片,和纸胶带,笔…… ——天知道一个神灯买一百只笔到底准备用到什么时候? 禅院甚尔不得不从松风葵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两只手青筋暴起的推着快把他整个人都淹没的购物车艰难的前行。 神灯世界素来是枯燥无趣的。 神灯被奉作实现愿望的神明,高不可攀的端坐在云端,从出生起就生而知之,后来所学不过是神灯管饱局关于实现人类愿望的标准化流程。 许愿,然后实现。 然后一次又一次重复。 这就是神灯的职责。 教科书上的字是冰冷的,可在长达十年的工作中,松风葵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曾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对这人间有过几不可闻的向往。 人间处处是欢喜,俗世声声皆热闹。 比如这超市里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有所背负,有所盼望,有所得有所失,有所痛苦亦有所欢喜。 怀抱着孩子的家庭主妇,肩负着家庭的重任,在看不见的地方为整个家庭井井有条安排好一切; 嬉笑打闹的学生,嘴上倔强从不服软,眼神却澄澈纯粹,那是少年意气、意气风发,还未经历生活打磨; 一同逛街的青年夫妻,看向彼此的眼中深怀爱意,却又如春风化雨的一点点在交握的双手、熟知的彼此的喜好里体现出来。 松风葵了解人类,却也不了解人类。 于是她趁着这个机会开始观察人类。 她好奇的用自以为隐蔽的目光观察打量着所有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并用灿烂的微笑作为被发现的回应。 围观了一切的禅院甚尔表示松风葵多少有点社交牛.逼症。 看着那对小夫妻眼里相似的缠缠绕绕的情感,哪怕不牵着手也能看出他们对彼此的关怀。 “那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爱吗?” 松风葵感慨的问道。 “……” 禅院甚尔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一眼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冷漠的目光在他们眼底缠绵的感情上转了转,突然像是被什么灼烫到了一般迅速转开了眼。 “……也许吧。” 在禅院家,女人只是附庸。 对于禅院家的女人来说,重要的不是实力,而是美貌和生育的能力。 这是那些女人在禅院家向上爬的本钱。 那些可悲的女人被囚于禅院家的后院牢笼里,只为丈夫的一举一动而决定着她们的喜怒哀乐。 所以其实禅院甚尔的记忆里,没有关于‘母亲’太多的记忆。 这样的夫妻鹣鲽情深。 这样的情意。 他从未见过。 分明是人人艳羡的深情。 却灼伤了一个从未拥有过它的灵魂。 Chp13,萍水相逢的善意 似是察觉到禅院甚尔和松风葵的目光,那对小夫妻停下了脚步。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用看着孩子的眼光送着善意,又在看到满满当当乱七八糟的购物车时候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 “真羡慕你们姐弟感情这么好。” 早就注意到禅院甚尔和松风葵的妻子温和的笑了笑,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真诚的艳羡。 “我和我弟弟的感情要是像你们俩这么好就好了。” 被羡慕。 ——这是松风葵不了解的一种情感。 真诚的言辞。 ——这是禅院甚尔不熟悉的陌生善意。 于是连同松风葵也暂时性失去了社交牛.逼症,两个人磕磕巴巴的礼貌的和那对小夫妻道别,就连禅院甚尔这个与社会一定程度上脱节的孩子都憋出了一句于他而言已是十分礼貌的‘再见’。 ——连禅院家主都不配享受的礼貌。 也许,如果还有什么能打动这浮华无味的世间,那一定是发自心底的善意。 “人类真好啊。” 松风葵仍然有些恍惚的开口,一边恍惚的推了推手推车。结果那满满当当的手推车因为不合适的力度摇晃了一番,险之又险的即将坠落。 “……!”禅院甚尔手疾眼快的扶了扶快从手推车边缘滑落的商品,“先别管好不好了——这些怎么带回家?” 少年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主要归功于某神灯的战绩,内心里已经在考虑自己到底拎几趟才能解决掉这些东西。 ……总比和咒灵打架轻松点吧。 禅院甚尔犹疑的想。 一时冲动铸就的高高耸起的山峦,令每一个路过的购物者都敬畏到惊为天车的货品数量,在收获了吃惊与敬佩之外,还有一个眼下亟待解决的问题——如何带回家。 当然这对于优秀的神灯管饱局劳模来说,怎么能算个事儿呢? 于是在隐蔽的转角,禅院甚尔又一次见识到了神灯的无所不能。 少女纤细的指尖陡然迸发出旁人无法看到的能量,那和她发丝同源同色的强大力量蔓延开来,渐渐编织出一张发着光的大网,轻柔的将所有的物品包裹,然后一瞬间消失。 只用了一瞬间,强大到无所不能的松风葵大灯小用的把血拼的东西送回了他们刚买下的家。 禅院甚尔大为震撼,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 禅院家的所有都告诉他,要变强,能力要用在更大更好的地方,比如屠杀咒灵,比如振兴家族。 可松风葵不是,她并不执着于伟大和宏观。 “一切都是小case了——!” 少女做好一切后回头看他,眼底没有为这力量的倨傲,只有纯粹的真实。 金色的发丝因为购物血拼而略显凌乱的垂落在肩,扫过精致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蔚蓝如水洗苍穹、清澈如天空之镜的眼瞳微微弯起,连同嘴角的弧度也翘起着。 松风葵看着禅院甚尔,笑着伸出手。 “一起回家了,甚尔。” 那手,白皙又纤细,温暖又坚定的拖拽着一个与社会脱节的人走进光明之中。 别松开、别松开。 禅院甚尔又一次攥住了那只手。 紧紧地、紧紧地。 说来,这是他第一次逛超市。 黑发黑瞳的少年仰起头,看着比他稍高一些的少女的后背。 金色的发丝微微拂过那纤瘦的脊梁,随风浮动的衣摆在他面前旋转又跳跃。 只要跟这个人在一起,就会有更多的第一次吧。 少年胸膛里属于人类的那颗心,沾染了渴望,从此刻开始日渐灼热的跳动。 它无声的呢喃着主人深藏于心的想法。 ——想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更贪心的话…… ——永远? Chp14,物理拯救做错了什么 等到松风葵和禅院甚尔两个人从把物品分类放好,并且整理打扫了一番之后,窗外已经是月亮高悬于空、星星眨眼微笑的沉沉黑夜了。 两个人精疲力尽的头靠着头摊开着倒在新铺上的、毛茸茸的地毯上,脸上是汗,身上是灰,可眼睛却都是晶亮亮发着光的。 “这就是家了哦,甚尔。” 松风葵伸手抓过一只柔软的美乐蒂玩偶满足的蹭了蹭。 啊做人类好棒啊,有这么可爱的玩偶可以蹭蹭抱抱呜呜噫呜呜! “……” 禅院甚尔执着的盯着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的灯,直到眼睛不自主的酸软到几乎要滴下泪来才肯罢休。 会引发本能的流泪反应……那这一天应该不是梦了。 这里的居所并非禅院家的富丽堂皇、高不可攀,却是亲手布置、灯火温暖。 现在的自己并非着绫罗绸缎、受人服侍,却是有人于身侧、笑容又可亲。 这一天里发生的事儿太多太震撼,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哪怕他经受的痛苦让他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也是难以接受、难以适应的。 少年有些恍惚,又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是犹如漂浮在空中,无处可扶、无处可借力撑住岌岌可危的他。 他不知道今天经历的是不是一场一场真实却虚幻的梦,等到梦醒,他又要回到咒灵坑里与咒灵搏斗。 突然,在这被灯光和心智恍惚到模糊的视线里,一只逐渐放大的粉色的毛茸茸的长得很眼熟的兔子狰狞的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咣的一声砸到了他脸上。 甚尔:! 甚尔:……? 那些乱七八糟的痛苦的思绪被这毫无根由的软弱的攻击一拍,立马跑的飞快直到九霄云外。 身体的本能反应让禅院甚尔猛然起身,他一只手揪着那只美乐蒂玩偶,另一只手闪电般顺藤摸瓜的抓到了罪魁祸首·松风葵。 四目相对。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少年的鼻尖还有些微的刚刚拍出的红印,他顶着这滑稽的红印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松风葵。 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都带着一丝委屈的控诉。 啊哈哈……那个我可以解释,松风葵尴尬的挠了挠鼻子,试图从空空如也的脑子里翻出个借口,“就、就……” 松风葵身为直觉系,其实刚才没多想什么。只是在滚来滚去抱着玩偶的时候,偶然瞥见到少年直愣愣的、让她心头一紧的目光。 那目光说不好是什么,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但是就是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分明璀璨的灯光不避开任何人任何事物,从天花板洒向下方,可没有一丁点能照进那孩子的眼底。 所以身体就比脑子更快一步的行动了QAQ。 物理拯救做错了什么(bushi) 眼见着少年黑黝黝的瞳仁不错眼的盯着自己,松风葵抓耳挠腮的试图找点什么话题解救一下自己。 妈妈啊爸爸啊哥哥啊姐姐啊挚友啊领导啊都快点来救救我无论是谁呜呜呜呜呜他的眼神好可怕! 在这尴尬的气氛里,恰好两个人的肚子心有灵犀的为主人解围—— “咕——” 两个人的肚子,在经历过一整天的劳累之后,异口同声的唱起了饥饿之歌,敦促着它们的主人去定时投喂。 少年狼狈的转开了头,遮掩住了为这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羞赧了几分的神情。 松风葵没注意到,她只为成功转移了甚尔的注意力而长长的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松到半截,她梗住了脑袋,僵硬地打量着甚尔。 “你——会做饭吗?” “事先声明!我可不会!” 禅院甚尔脸上的羞赧还没停留一秒就消失殆尽,他抿了抿唇,在松风葵逐渐悲壮的神情里,坚定地摇了摇头。 Chp15,做饭真是个问题 虽然这俩人都没什么做饭的经验,但是俗话说的好,凡事就怕努力。 于是在经历了一番努力之后。 松风葵和禅院甚尔心满意足的坐在新家的餐桌前,面前摆着还冒着热气的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香甜美味的马铃薯沙拉,食指大动的烤鲑鱼,软嫩鲜滑的茶碗蒸,五味俱全的番茄炖牛腩,餐桌必备的味增汤以及小菜…… 这顿叫人垂涎三尺的非常典型的日式大餐其实都是松风葵和禅院甚尔亲手—— 打电话订的。 而且其实主要是禅院甚尔打的电话,因为松风葵作为一位无所不能的强大神灯,目前唯一的弱点就是——还不大熟悉人类。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还不会使用人类的交流工具——手机。 这俩人今晚填饱的肚子完全要归功于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展——外卖。 作为极其伟大的、应当载入史册的发明,外卖逐渐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让当代年轻人免于被饿死。 就比如松风葵和禅院甚尔这种。 虽然在20世纪80年代,日本受到房产经济泡沫和时代所限,大多数高级餐馆甚至连有电话订餐这一服务的都凤毛麟角。 但秉持着花光禅院家的钱也是让毁掉禅院家的一种方式的想法,禅院甚尔将黑卡的钞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在这经济泡沫萧条的时代,再高级的餐馆碰上这种慷慨的一掷千金、完全不把钱当钱花的大客户都紧赶慢赶着往上凑恨不得亲自到家里服侍。 于是禅院甚尔在一家超有名的高级餐馆毫不留情、十分爽快的预订了一个月的早午晚三餐——如果他或者松风葵还学不会做饭,可能还要更久。 本来愁眉苦脸的餐馆老板看着瞬间让整个餐馆扭赢为亏的账单金额一瞬间感动的眼泪汪汪,当即拍板表示还会附赠水果饮料包君满意,如果还想要其他服务也不是不行。(划掉) 在满足的饱餐了一顿之后,两人不得不重新回归关于做饭这个问题的思考。 松风葵是这么想的。 虽然禅院家的钱够花一辈子也没关系,哪怕花光了也难解心头之恨,但是想想如果要养大崽崽的话,最好还是家里做的饭好一些,而且可以根据崽崽的身体状况加以个性化调整。 松风葵满足的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嗝,因为美食而极其快乐到像是漂浮在云端的心情让她超勇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明天开始我来学习做饭!” 松风葵信心满满的拍了拍胸膛。 禅院甚尔信任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而那之后的整整一周里,他一直为自己那天那一瞬间轻率的点头而后悔着。 神灯就是神灯,怎么能会做人类才做的事儿呢? 第一天,松风葵炸了厨房——因为试图用指尖燃起的火焰点燃煤气灶。 第二天,在禅院甚尔先自学后交给她打开煤气灶的方法之后,她又一次炸了厨房——当然这回不是火焰的问题了,而是她一不小心戳穿了煤气罐。 在客厅里的禅院甚尔表示自己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第三天,松风葵试着控制自己的力量无果,不小心把锅扭成了麻花。 禅院甚尔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那天被松风葵从咒灵坑里拉出来的手——竟然没断? 他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第四天,在松风葵终于极其克制自己的力量之后,她努力钻研了一番人类的厨房电器,并且感叹于人类的奇思妙想和极其便利。 第五天,松风葵终于第一次端出了一盘成品。 禅院甚尔举着筷子迟迟不敢下手,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不应该把这条性命交代在一盘长得像是黑乎乎的鱼的食物上边。 结果松风葵表示这其实是炒鸡蛋。 第六天,松风葵端出了一盘终于不是黑色的食物。 禅院甚尔沉默了半晌还是放下了筷子。 不是黑色,很好。 可他.妈.的为啥一盘西红柿能是深绿色的? 第七天,还没等松风葵钻进厨房。 禅院甚尔坚定的拉住了她,并且恳切的说自己非常喜欢做饭、非常热爱做饭、不做饭可能会抑郁而死,所以请一定给他一个机会。 禅院甚尔真的不想第三次再进同一个医院、见到同一个医生了。 神灯就是神灯啊,怎么能做出来人类能吃的饭呢?(摊手) Chp16,愿你好梦、甚尔 所幸,禅院甚尔的学习进度十分喜人。 得益于松风葵的尝试,他学会了使用并且基本维修所有的厨房电器。 在这样的基础之上—— 第一天,他做出了稍微有点焦了的炒鸡蛋。 第二天,他煎出了一个极其漂亮的荷包蛋。 第三天,他学会了高难度的蛋包饭和用专门的锅煎鸡蛋卷。 松风葵浅吃了一口就险些当场哭出声的给他点了个赞顺便赞叹好绝一鸡蛋卷。 不愧是崽崽,聪明的脑袋和学习能力用在做饭上都是一等一的优秀。 果然,优秀的人到哪儿都是一样的优秀。 神灯丝毫没觉得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给她做饭是一件很离谱的事儿。 禅院甚尔甚至也觉得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毕竟这是他唯一能为神灯做的虽然连回报也算不上的微小事情。 当崽崽因为一整天的劳累和终于做出来像模像样的饭菜而陷入沉沉的梦乡之后。 只有月光透进来的黑暗之中,柔软的席梦思悄无声息的微微下陷了一点。 松风葵坐在床边,注视着陷入沉睡的黑发少年。 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柔的梳理着少年因为睡相的不安而略微凌乱的跳出来的几缕发丝。 禅院甚尔的睡相其实也反应了他自身的状态,他本来有着极强的警惕,哪怕是在睡梦中也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微微蜷缩着。 本来忙了一天的疲惫应当可以将他带入一个美梦,可不知做了什么噩梦,连带着发丝都黏了几缕在额头上,嘴却咬死着不发一声。 真倔强啊。 松风葵垂头看着他,连带着在黑夜中也泛着微微光芒的金发也垂下。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瞳温和而慈悲,却也普度众生多情到无情。 那眼中有禅院甚尔,却也有其他众生。 禅院甚尔苦,众生皆苦,神灯正是为此而生。 神灯的使命和强大的力量注定了她不会为任何人类停留,可在此刻,松风葵遵循本心,想给那孩子一个让他舒缓些的美梦。 她伸出指尖,指尖燃起一点金色的光芒,而那白光之中编织着一个七彩缤纷的梦境。 “愿你好梦,甚尔。” 神明叹息着点上他的额头,将噩梦间的孩子带入一个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梦境。 等回到房间里。 松风葵脸上的表情悚然一变得苦哈哈的,她露出了一个有点像是哭的笑容,指尖的力量再次迸发形成了一个像是光镜的东西。 里边赫然映出来—— 一盏气呼呼的火红的神灯。 “……” 松风葵沉默了一瞬。 天知道她是怎么从一个火红色的神灯上看出来‘气呼呼’三个字的。 “好了好了,别生气啦,”松风葵努力施展着撒娇大法讨好的、安慰着自己怒气冲冲来质问的闺蜜灯。 “咒回世界限定一个神灯,不然我肯定叫你的,我也好想和你一起的。” “真的!” 松风葵不提还好,她一提这个,火红色的神灯的盖子都气的喷起来了。 娇俏又怒气冲冲的女声仿佛要炸裂她的耳膜一样,轰轰烈烈排山倒海而来。 “葵姬你还好意思说——??!!” Chp17,唯一的闺蜜灯 咳。 介绍一下,这个气的已经从灯盖喷出火来的、火红色的神灯就是松风葵在神灯世界的最好的闺蜜、唯一的挚友,至于名字先暂时保密。 在十分卑微的签下了诸多丧权辱灯的不平等条约,譬如——‘绝对不会再抛下闺蜜一个灯’、‘绝对不会再偷偷独自一个灯行动’之后。 闺蜜终于放过不再计较松风葵背着她偷偷接下了咒回世界的任务这件事。 灯也终于不再气到喷火,灯盖终于安安稳稳的落下,甚至还开始唠唠叨叨、婆婆妈妈。 “啊啊啊真是放心不下葵姬一个人在那个世界!” “听说,咒回世界算是三千世界里的上级世界了,力量层次不低,而且能力都奇奇怪怪的,危险系数很高——你可千万不要小瞧那里人类的力量!” “算了还是不放心……等有空我偷偷过去找你!” 松风葵无奈的笑着安抚自家忧心忡忡、甚至差点就扔下那边的任务撕开世界间的屏障就要冲过来的闺蜜。 “安心啦,我很强的,而且也会照顾好自己。” 叽叽喳喳的闺蜜为这话的单纯沉默了一会儿,那种沉默中藏着某种沉寂的不为灯知的往事—— 那是曾信任却被背叛、曾诚实却被批判、曾试图携手最终却被现实和人心击败的痛楚。 葵姬是被周边人保护的很好的单纯,没有见识过人心的险恶。 可她见识过、经历过、痛苦过。 另外,作为常年的搭档,闺蜜灯还是非常清楚松风葵的生活自理能力是多么的可怕。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可怕√ “葵姬就是太单纯了……人类都是骗子、贪婪的骗子……不过葵姬不知道也好。” “——挂了。” 火红色的神灯嘟嘟囔囔的朝松风葵挥了挥同色系火红的把手,挂掉了光镜,结束了这次灯与灯、闺蜜间的通话。 神灯需要穿梭各个世界去实现不同世界、不同种族、不同肤色、乃至不同职业人类的愿望,所以普通常规的联络方式是不常用的。 就像松风葵不熟悉人类的手机,也是因为很多世界有的是发展缓慢未开化,有的是技术树就没点在科技上,或者有的到了更高层次的脑电波交流——用不上手机。 而作为无所不能的神灯,松风葵这么多个世界以来和朋友家人的联络手段主要是光镜。 用神灯自身的力量凝结成一个光镜,类似于人类的可视通话一样的存在,不过比可视电话更优秀的一点就是能够跨世界沟通,非常方便。 松风葵的闺蜜哪儿哪儿都好,唯独在对待唯一的闺蜜上有一种近乎于恐怖的控制欲。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松风葵叹了口气。 神灯生而知之、无所不能,可唯独心性需要在一个个任务和世界中磨炼。 有些人类心思纯粹善良,感激着为他们实现力量的神灯。 可有些人类阴暗见不得强大和美好,生生阴暗算计着试图埋葬神灯。 想让强大的跌落尘埃,想让美好的陷落淤泥,想让快乐的永远痛苦。 他们贪婪,见不得别人好。 贪求无度,不知满足,终遭于祸,却还连带着自己的闺蜜深陷痛苦。 像个地狱的魔鬼,把神灯的单纯撕裂囫囵吐下,不留一丝渣滓。*① *①化用自泰戈尔:贪婪是地狱的魔鬼,会把一个人撕裂囫囵吐下,不留一丝渣滓。 Chp18,他应当拥有一切 阿拉丁的神灯世界发展到今天,已经有了一整套完备的秩序,从教育到行政管理,从社会到规章制度。 就像是在神灯学校时,松风葵所学涉及人类的方方面面,包括人类的历史、人类的心理等等。 而人类的心理学中有个很重要的理论,叫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 最低级的生理需要(physiological needs)是食物、水分、空气、睡眠等的需求。 睡眠上有神灯每晚编造美梦保驾护航,无需担忧。 三餐上禅院甚尔已经能做到自给自足、顺便还供给某生活自理能力为0的神灯一日三餐的程度。 比生理需要更高一级的是安全需要(safety needs),人们需要稳定、安全、受到保护,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居所。 目前由于禅院家的被迫(划掉)慷慨解囊,两人已经在东京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傍身。 再高一级的是归属和爱的需要(belongingness and love need),也就是所谓的社交。 社交。 ……甚尔有社交吗? 想起偶尔窥见的少年尖利的眼神,那些横生的连她看了都想打一顿的戾气,还有那孤僻的立着靠在书店墙边等待的身影。 ……看上去不像是有社交的样子。 松风葵陷入了沉思。 虽然自己也素来不是什么善于社交的灯,有且仅有一个闺蜜而已…… 但是照马斯洛的说法,崽崽如果想变得强大,人类如果想要变得强大,还是需要有社交、有朋友。 不过那些都先放一放。 因为禅院甚尔的生日要到了。 对于神灯来说,神灯世界的所有神灯的诞生都是来自于古老的许愿。 他们有一棵古老的世界树,据说是最初的阿拉丁神灯所化。 神灯可以实现所有人类的愿望,唯独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所以初代阿拉丁神灯在获得人类的救赎解放了自身之后,为了之后的一代代神灯,将自身的所有的力量化为一棵古老的世界树,此后所有的神灯都可以向他许愿。 许愿,然后诞生下一代。 所以每一个神灯都是在期待中来到神灯世界,在关心与爱护中成长,直到成年。 许愿之日,即是神灯出生之日,也是所谓类似于人类的生日一样的存在。 松风葵每个出生之日都是热热闹闹的。 父亲会在那一天难得不那么严肃,放下身居高位的架子,陪她玩上一整天。 母亲会在那一天为她妥善的安排好一切,虽然工作也很忙碌,但是和父亲一样,都会在那一天给自家的女儿最珍贵的东西——陪伴。 哥哥姐姐也是,就算是在最遥远的世界,也会提前许久处理好一切风尘仆仆的归来,然后用礼物把她淹没。 闺蜜——就是那个火红色的神灯——会掏尽自己的家当、用上积攒的钱财为她买下松风葵喜欢很久的东西。 有人陪伴在自己的身侧,为自己的出生而快乐欣喜,这是很重要的时间。 禅院甚尔也应当拥有这些。 用新的去覆盖旧的。 用快乐的去淹没痛楚的。 用这些来告诉他——此即新生。 Chp19,我愿你生日快乐 梦。 神灯无梦。 这只是人类睡眠时候的一种心理活动。 一般离奇的梦境是因人类在睡眠时,大脑意识不清,由对各种客观事物的刺激产生的错觉引起的。 禅院甚尔的梦境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暗无天日的天空,铺天盖地狰狞而来的咒灵,亦或者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只有他一人的孤单,有时候还有些阴暗的无法回首的记忆侵蚀而来。 心是黑暗,梦是黑暗。 而那黑暗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他。 不过在遇到松风葵之后略微好了一些,有时候会有一些可望而不可即的、连梦到也不太真实不敢相信的美梦。 但这回不太一样。 是某种隐隐约约的香气传来。 清香、十分的清香,还带着某种沁人心脾的气味,让人陶醉。这种香气还带着某种少年不懂的寓意,像是甜蜜,却又暗藏着苦涩。 那种香气微弱却坚定的破开这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萦绕在禅院甚尔的鼻尖,为他保驾护航,又带着某种熟悉的气息,伴他入梦。 于是禅院甚尔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可第二天,当禅院甚尔准时准点被生物钟从梦中叫醒的时候,他和他的眼睛都惊呆了。 他简直被埋在了一片蓝玫瑰的海洋里。 虽然姑且是做了个好梦,但是这蓝玫瑰的数量也太多了吧! 被花淹没、不知所措。 难道这里是地狱吗?为什么会躺在花海里?他死了吗? 禅院甚尔僵着身体坐在一片几乎要淹没他的蓝色海洋里。 不敢动不敢动。 说实话,单看一支或者一束蓝玫瑰都是美的。但是如果你被一大坨过量的玫瑰淹没,那就是一个恐怖故事了。 看起来结局不是被花香熏到窒息就是被花刺扎到要死。 正当少年僵着身体思考着脱身之策的时候,异变突生。 在一大片蓝玫瑰的海洋里,突然有什么涌动着、抬升着,有什么东西从深处立起,然后那些被带起来的玫瑰在空中四散,有些甚至飞落到了禅院甚尔的面前。 一只名为松风葵的神灯咔咔咔的从蓝玫瑰海洋里爬了出来。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你怕不是个大聪明灯哦。 禅院甚尔难得的叹了口气,却因为被花淹没都没办法伸手按住自己跳动的额角。 “……你在干什么——” 还没等问出这句话,就看见那个大聪明灯眼瞳异常明亮的扑了过来。 ——背后是铺天盖地的带刺的狰狞蓝玫瑰。 “喂——?!”少年惊恐,却依旧试图从都是刺的蓝玫瑰里抽出手去护住那无所不能的神明,“你小心点啊——!玫瑰有刺……” 还没等少年的手挨上尖利的刺,却见到松风葵指尖微动,蓝玫瑰的海洋瞬时化作漫天花雨铺天盖地而来。 顷刻间淹没了他和神明。 那漫天的绚烂的深蓝绚烂的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旋转着围绕着他,像是守护、像是相伴。 神明凑近了他,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让禅院甚尔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少女的金发因为刚刚动用的神力而微微发着柔和的光,那双清澈如晴空的眼瞳里在此刻映出来的只有漫天深蓝中、黑发黑眼的少年傻愣愣的模样。 纤细的指尖捏着一只完好地绽放着的蓝色玫瑰,那上边的刺都已经被除去。 而现在这只蓝玫瑰被神明珍惜的捧到少年的跟前献与。 “蓝玫瑰寓意有很多,恒心、坚毅、珍贵,奇迹与不可能之事,还有……” 松风葵笑着将花塞进难得呆愣的像个木头的禅院甚尔手里。 “——神的祝福。” “祝福你,禅院甚尔。” “从此即你之新生,我愿你生日快乐。” Chp20第二份生日礼物 此即新生。 神明就这么平静而笃定地陈述着,就像是诉说着什么十分确定的、已经发生了的现实一样。 蓝玫瑰不单单是蓝玫瑰。 像它所代表的话语,像松风葵所说,从这只蓝玫瑰开始,即是开始禅院甚尔新的生活。 收下这只蓝玫瑰就往前看,不要再为那些不重要的人或者事痛苦了,为你自己就好。 0咒力不是他的错,被虐待殴打不是他的错,没有禅院家血脉的术式也不是他的错。 那双清凌澈暖的眼瞳里是这么说的。 第一次有人这么告诉禅院甚尔。 这是神明恩赐的礼物,是被松风葵硬生生扭转的未来,是被神灯牵扯又牵扯住神灯的命运之线。 黑发黑眼的少年死死盯着那朵绚烂盛放的蓝玫瑰,像是盯着一个即将打开的潘多拉之盒,又像盯着什么即将爆炸的炸弹一样如临大敌。 确实是潘多拉之盒,因为谁也不知道被神明救赎的少年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好是坏、是正是邪,是会更好还是会更坏。 也确实是炸弹,在禅院甚尔无边黑暗的世界里生生炸出来一块光明可以涉足的地盘,然后名为松风葵的阳光大大咧咧、鲁莽的砸开了大门,之后大摇大摆不拿自己当外人一般闯了进去。 可至少在现在,那只是一朵蓝玫瑰而已。 少年还在发育的不大明显的喉头滚了滚,他费力的咽下因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而积聚了太多的唾液,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又扑通的在胸膛里纵跃,他听见黑暗中有个孩子一直封闭的世界悄然开裂。 他伸手,颤抖的接过,像是接过了之后与之伴生的命运一般郑重其事。 “……谢谢。” 这是名为禅院甚尔的少年,自出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祝福。 活到第十一年,唯一的一份。 ——如果能永久保存、随身携带就好了。 他一定会带在身边精心保存,哪怕他跌进了淤泥里无法自拔,也不叫它受一点脏。哪怕他要被碾碎成尘土埋进泥里,也不叫它和自己遭一点罪。 禅院甚尔想着,嘴却不顾主人的倔强,不由自主的出了声,嗓音却因为那些厚重的鲜活的少有的感情而沙哑的过分。 “这有什么难?”松风葵点了点那支蓝玫瑰,蓝玫瑰上晕染上独属于神明的金色温柔。 “这是我的世界的花,永恒不朽、刀剑不入、风雪不摧,只有被我赠与的人能秉持它。” 金色光晕里蓝玫瑰逐渐缩小又缩小,渐渐化成项链上的吊坠,那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异常精细、永恒绽放的深蓝玫瑰。 然后松风葵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叫他低头。 禅院甚尔低下头的视野被少女垂下的金发顽皮的遮遮掩掩,那散下来发丝边缘的金色光晕让禅院甚尔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 想摸摸看神明的发丝。 少年被一种莫名的想法吸引着伸出了手去触碰。 柔软的、柔顺的,带着点属于松风葵的温柔明朗的清香,还有一些调皮的花瓣连同香气一起藏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禅院甚尔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帮她拂去,却不小心扯动了其他几根。 “喏,戴好了——扯人不扯头发!” 发根传来的些微疼痛让松风葵下意识的反手就是一拳揍了上去。 还捏着拳头的松风葵:……阿这。 被迫戴了片天然黑眼镜的禅院甚尔:……淦。 感动的泡泡突然就啪叽一声消失了呢。 名为禅院甚尔的少年不大情愿的同时收获了属于他的第二份生日礼物—— ——松风葵亲手揍上去的黑眼圈一枚。 Chp21,真的已经收手了 沉默。 沉默是现在的气氛。 #过生日送了崽崽一拳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其实也不是很急,已经打完了# 松风葵尴尬的挠了挠头,恨不得把自己头发统统拔下来都塞进少年手里让他随便摸来赔罪。 主要是本能反应这事儿真的没啥办法。 人类没办法控制膝跳反应,就像是松风葵没办法控制自己本能的格斗术——毕竟是全家人一手教出来的。 很小的时候,爸妈为了锻炼培养自家孩子,遵守老祖宗说的“上者伐心,中者伐智,下者伐勇”的策略来训练培养所有的孩子。 首先先从智商和计谋上进行培训,但是你们可能也已经看出来了——失败的非常惨烈,惨烈到父亲认真地翻阅了一下族谱。 松风爸爸欣慰的看了看智商上精于谋算、计谋上恫吓一方、武力上独孤求败的哥哥。 更加欣慰的看到智计无双到可以笑着让人心甘情愿的赴汤蹈火为她而死的姐姐。 结果再回头就目瞪口呆的看到被骗了还送上门心甘情愿被拱的自家小白菜。 沉默。 沉默是那时候的松风爸爸。 松风妈妈看不下去,就帮忙递了个台阶说——可能是前两个孩子的出生把松风葵的智商给提前透支掉了。 托这个借口的福,从那之后哥哥姐姐把松风葵看的像是自己眼珠子一样紧。 就连来咒回世界也是松风葵灯生中干的第一件惊天动地、一丁点没让家人提前知道的大事儿——如果提前被知道了一定会被用各种手段阻止的。 说回来,在失败了无数次之后,父母兄姐轮番上阵,掏出多年搜罗来的体术、格斗术对她进行全方位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锻炼。 松风家上下只有一个想法,至少让这名为松风葵的小白菜能自保不轻易被拱。 揍禅院甚尔的时候已经收手了,真的。 如果没收住手的话,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禅院甚尔可能已经被迫提前去往一个美丽的世界了。 刚听说自己与死亡擦眼而过的禅院甚尔:……我真的会栓Q。 于是松风葵干笑着试图转移话题。 “啊哈哈哈哈别管那个了——快起来,有早餐。” 禅院甚尔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黑发少年顶着不久前才新鲜出炉的黑眼圈盯着眼前制造出花瓣雨一会还得他收拾、生日礼物是给了他一拳、现在还告诉他做了早餐的神明。 是生日不是忌日吗? 还是神灯的庆祝生日的手段和人类相反? “我说,”禅院甚尔心情十分复杂的开口,“你是觉得养我太麻烦了、终于准备杀掉我了吗?” 松风葵:? 松风葵:少年你为何出此狂言? “你做的早餐——”神灯吃了可能没事儿,人吃了一定有事儿,而且是有大事儿。 做饭达人松风葵自信的挥了挥手。 “不是我,甚尔你要相信,外卖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那家订的你爱吃的肉哦。” “……” 行吧。 至少不会被毒死在十一岁生日当天了。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的拍掉了身上层层叠叠的花瓣站起身,一边不忘记伸手悄咪咪的把刚收到的还热乎的项链往心口压了压。 生日…… 也不错。 不是一如既往没有希望没有尽头的打骂、虐待、歧视。 而是有礼物、有祝福、有人在。 Chp22,多夸夸也不是不行 松风葵吃的迅速。 神灯自有独特的补充能量的方式,素来不需要人类食物的补充。她吃这些也并非为了果腹,不过是因为那香气实在是诱人,口感也好的要命。 所以每回松风葵都是挑挑拣拣符合自己口味的食物享受一下吃货的快乐。 今天送来的早餐是特地按了禅院甚尔的口味来请那家店做的,绝对满足少年正在发育中的身体—— 还在冒油的滋滋的香气扑鼻的汉堡排、用一点点海盐和胡椒粉烤一烤就能完全调出来味道的烤鳕鱼、还有冬至这一天超级适合吃的温热的关东煮。 呜呜噫呜呜,食物超美味! 美味到不吃干净不礼貌! 等吃好了之后,松风葵满足的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子,一手托了腮,安安静静的看着坐在餐桌对面还在狼吞虎咽的少年。 之前从咒灵坑里捞出来禅院甚尔的时候,那孩子小小一只蜷缩着,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完好地儿,全是血污。去了医院包扎的时候,上药的时候又遭了一通罪,医生再轻柔也是痛的。 那时候就看得出这孩子的倔强。 那么痛也死死咬着嘴唇,直到鲜血淋漓也不肯吭一声。就像是那些人把他扔咒灵坑里取乐,分明只要舍弃了自尊心求饶就可以解脱、至少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 可这孩子不肯。 哪怕快死了也没求饶。 后来在医院缠了绷带涂了药,伤口层层叠叠,所以绑得半身不遂的像是半个木乃伊。 现在好了。 痊愈的少年虽然仍有些未褪的狰狞的疤,却大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 那瘦削的身体这几天微微养出来了点肉,给嶙峋的瘦骨贴上了层本应有的外套,精神状态因为睡眠质量的保证也好了许多,虽然吃相依旧不大雅观。 说不大雅观其实也是抬举了。 就像是弯下腰从土里刨食儿的鸡崽子,拼命的啄着什么。 不过能在那样的地方活下来,生存都很困难了,哪儿还管什么吃相啊。 辛苦啦,少年。 以后不会那么辛苦了。 不过其实生日礼物还没送完呢—— 松风葵笑眯眯的想。 “……”禅院甚尔被这不加掩饰的目光盯得有些坐立不安,香喷喷的汉堡排在嘴里如同嚼蜡,勉力吃了八分饱就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在看什么?” 少年的嗓音因处在幼年期而稚嫩带着点糯,却又因为那些不属于孩子的惨烈经历而带着些与同龄人不同的镇定淡漠。 “看你——”松风葵下意识的出口,却瞬间意识到什么而强行转了个弯儿,“看你好看呀。” “!” 过于直球的言语让禅院甚尔倏然别过了脸,这几天养到半长的黑发悄然遮住了脸上的神色。 ……什么啊。 总是这么突然地说些、说些…… 隐隐约约若隐若现的殷红一点点弥漫上少年的耳根、耳廓,直漫到带着疤的嘴角和脸颊。 被夸奖于禅院甚尔而言是太遥远的事情,就算只是对于外貌的肤浅的夸奖也是,从未有过。 某种雀跃在心间流转,某种不可抑制的心情冒了个尖。 多夸夸……多夸夸也不是不行。 Chp23,真正想送的礼物 双眼视力高达5.2的松风葵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努力压制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生怕崽崽看到一时羞愤、恼羞成怒再不理她。 噗。 崽崽这是…害羞了啊。 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傲娇(*^▽^*) 好可爱呜呜噫呜呜,爸妈怎么只给我生了哥哥姐姐没生个弟弟妹妹出来呢! (还未出场的松风爸爸&妈妈:……婉拒了哈。) 不过这孩子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已经是超级大的进步啦,比起从前来说。 但是该出门了欸,她真正想送给甚尔的生日礼物还没送出呢。 蓝玫瑰不过是个小小的仪式而已,算不得什么。 她真正想送给这孩子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他于这世间安身立命之本。 松风葵伸出了手指戳了戳还在持续性发红的崽崽。 崽崽一动不动岿然如山。 松风葵不得不再一次伸出手指戳了戳仍然自闭的崽崽。 崽崽微微动了动,勉为其难的露出了一只掩藏不住的亮晶晶的眼睛。 那满眼遮不住的写着“再夸夸我”的神情让松风葵忍不住揉了揉禅院甚尔那最近养出了几分柔顺油亮的头发。 “甚尔真的超好看的——哪怕以神灯的审美来看哦——我从不说假话。” “不过,我们要出门了哦。” 松风葵愉快的拉着因为又一次夸奖而进入待机状态的崽崽踏出了房门。 半分钟以后。 面前是一望无垠、举目望去皆是苍茫黄沙的戈壁滩,四周呼啸的风挟裹着沙子嘲讽的拍打着禅院甚尔的脸颊直到生疼。 空旷、寂静和苍凉。 松风葵、禅院甚尔和一脸懵比。 少年面无表情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嗯。 疼的。 ……咱就是说为什么普普通通出个门还能一瞬间就来到这看着就不大像岛国的地方? 还没等禅院甚尔再一次的怀疑人生,那日渐熟悉的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轻柔温和的女声在背后唤他。 “甚尔。” 少年回了头,却看到了他此生最为震撼的画面——字面意思上的震撼。 那是禅院甚尔第一次些微窥见神灯“无所不能”四个字背后的深刻含义。 神明纤细而白皙的手中轻松的握着一柄约有三尺*①的长刀,虽然和娇小玲珑的少女看起来比例不太协调,可是那长刀造型简单明了,刀身挺直又结实锋利。 分明是柄白刃,也泛着淡淡的寒光,可禅院甚尔看着总觉得这刀是浓的化不开的红,那赤色好像要凌空飞出去,却又安安稳稳的被松风葵握在了手里。 她漫不经心的瞄着远处比划了一下,倏然使了一分力去劈,那泛着淡淡金光的力量好像和这把长刀一起共鸣了起来,然后一声轰然。 轰然作响的不是这力量,而是这力量劈开的天地砂石,戈壁滩难以承受的呻)吟着哀嚎着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 禅院甚尔被这力量逼得退了一步。 神灯无所不能,他一直知道的。 可这差距、这神明与人类的差距,犹如天堑,譬如云泥。 这刀也不凡。 就算禅院甚尔不懂刀,也从那泛着淡淡寒光的刃和蔓延到望不到的天边的裂缝里看得出来。 不仅好,还好的要命。 而这好的要命的长刀被神明试了试,就捧到他面前赠予。 “鸣鸿之刀*②,首山之铜所铸,此为雄……赠你。” “用这把刀,做你想做的事儿吧。” *①三尺这个长度我查了一下资料发现各个时期都不一样,就假定是90cm了,比较接近北魏隋唐的长度。 *②《洞冥记》:“武帝解鸣鸿之刀,以赐东方朔,刀长三尺,朔曰:此刀黄帝采首山之铜,铸之雄已飞去,雌者犹存,帝恐人得此刀,欲销之,刀自手中化为鹊,赤色飞去云中。” *查了一下资料伏黑甚尔有一把特级咒具,长刀外形,市值价为五亿日元——于是就有了这把√ Chp24,还要活的更好 “禅院甚尔,那时你的愿望是要成为至强者,毁掉禅院家。” “如今仍未变吗?” 少年怔住了。 原来如此。 无所不能的神明一直记着那时候那个肮脏瘦小、浑身污浊的孩子的愿望,并且为他竭力实现,如同眼前被递过来的好刀一样。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她授他以刀,却是授他以力量。 她要他亲手毁掉那桎梏他的枷锁,那禁锢他的牢笼、那些阴暗的痛苦,然后真正的向前看、获新生。 禅院甚尔意识到,那时候神明递出的不是名为愿望的稻草,而是真正的想把他变成更好的人的救赎。 如果只是简单的实现愿望,松风葵没有必要赠他这昂贵的人类再努力也永远无法报答的好刀,没有必要认真地努力去学习养育一个人类的幼崽,也没有必要多余地用那力量让他日日好梦安眠只为让他躲避那些糟糕透顶的回忆。 她真的愿他好。 真…… 真可笑。 明明连那些血脉相通的人们都舍不得分出一点温情,他们腐朽虚伪又薄情。 偏偏是端坐在神座上的与他毫无关系的、没有感情的神明垂怜于他。 禅院甚尔的喉头滚了滚,试图咽下那梗在喉头的什么沉重的东西。 松风葵仍然单手持着刀,保持着递给他的姿势。她静静的凝视着少年眼中如浪潮般翻滚、潮起又潮落的情绪,又一次问出了声。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 “你的愿望仍未变吗?” “未变。” 从繁杂思绪中抽身的少年干脆利落的回着,一边坚定的伸手接过了那柄长刀,然后差点整个人被这快一米长的沉重的刀带着栽楞下去。 ……淦,好沉。 禅院甚尔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吐槽。 那些人不是说他是身体素质最强的0咒力的天与咒缚吗,怎么松风葵能拿动他就不行——! 不行,要变得更强! 松了手的神明忍着笑,伸手摸了摸略微长高了一丢丢的少年的头发。 “就算是神灯也需要力量来证明自己,人类也是,只有拥有了力量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儿。” “不管那事情是怎样的为世人唾骂不被理解,也无所谓。” “这是你自己的路,旁人无权干涉,你也应当享有走自己想走的路的自由。” “他们没经历过你经历的,所以不要质疑自己。” 松风葵伸出纤细的手指迅疾的弹在刀身,带起一片泛着赤色的抖动。那剑身长鸣着向着少年扑面而来,颇有灵性的在禅院甚尔的手指尖划开一道不大的口子,那些鲜血像是凭空消失一样渗入了刀身之中。 “这就是认主了……这长刀,原属一位人类所造,后来一雄飞升天际,一雌留在人间,成为十大名刀。这个是那柄飞升神界的雄刃,也唤鸣鸿。” “其实也是咒术界所说的特级咒具,那些人类给它附加了点叫术式的东西——不过很适合你。” “十岁生日快乐。” “禅院甚尔。”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生日礼物。 那只蓝玫瑰只是个开端而已。 禅院甚尔一时竟有些恍惚。 不止一份的生日礼物、有人认真的为他庆祝、那真心为自己好的关心、还有过于迅速的名刀认主——都让他有些茫然无措。 是现实的话,为什么美好的像是梦境? 是梦境的话,又为何会能感受到真实的感情? 一年的最后一日素来是他最讨厌的一天。 虽然是生日,但是又冷又饿又一如既往,没什么可以期待的,所以那些期待早就在那么长久的时间里消耗殆尽了。 可是现在…… 他开始抱有了期待。 他开始眷恋人间。 他想留在这人间。 他不想潦草无能的死去。 他—— 想为这些美好的让心开始跳动的东西活着,还要活的更好。 Chp25,试试看好了 “铮——!” 凭空一声铮然刀鸣,把还陷在情绪里无法自拔的禅院甚尔从过于深刻的沉思中唤了回来。 松风葵漫不经心的屈指弹了弹刀身,纤细白皙的指尖和雪亮寒光的刀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是兔子按住了一头饿狼,像是大象旁飞舞的鸟儿,可偏偏就生生压死了这鸣鸿之刀的气势。 松风葵按住的刀,和禅院甚尔靠认主才压住的感觉不一样。一个是关系上的臣服,一个是发自内心的拜服。 “嘛,正好耶,来试试刀吧。” 试刀? 别开玩笑了! 禅院甚尔不可置信的拖着那把快把他整个人带的一整个趔趄的长刀。 举都举不起来你叫我试——?! 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惊奇、也许叫离奇更合适的一幕—— 纤细娇小的少女轻松的挥了挥手,就对着空气划开了一道和长刀差不多长的裂缝。 说是裂缝也不是,就像是透明的空气突然被某种力量拂开、推开,某种可以破开空间的看不见的力量将那里劈开出一道三尺左右的空隙。 一个徒手劈开空间裂缝的女人。 松风葵竟恐怖如斯。 她大大咧咧的手一伸,半边身子就都探了进去,在里边掏着翻找着什么东西。那些空间乱流、那空间裂缝更深处的黑暗瑟缩着退后,不敢侵(犯毫分。 找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一股可怕的气息被纤细白皙的手臂轻而易举的从空间裂缝里一点点、一寸寸拉了出来,逐渐显出全貌。 描述不出具体是什么形状,头上还长了两个尖尖的犄角,流云般的发丝,凸起的肚皮,还有最最清晰的两条手臂上却布满了丑陋的疱疮。 这丑陋的强大的咒灵一脸懵逼的被扔到这应当不属于岛国的荒芜的戈壁滩上。 疱疮神:? 疱疮神: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眼见着一切的冷汗涔涔的伏黑甚尔努力的举起了长刀,戒备的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咒灵。 ……咒灵。 这强大可怕的气息……难道是一级,不,也许在一级之上——! 特、级、咒、灵。 就算在咒术界也是极其稀少的存在,可松风葵偏偏随随便便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了一个。 “唔,感觉都差不多,所以就拿了这个过来。” 松风葵满足的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怎么样,甚尔,就用这个来试刀吧。”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听我说谢谢你。 特级咒灵、试刀,分明每个词都听得懂,可是连在一起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不过自从遇见松风葵,离谱好像已经成了常态。 少年看着特级疾病咒灵『疱疮神』沉吟了片刻,黝黑的眼瞳沉了沉,转头看向松风葵。 “……我拔除不了咒灵,而且这还是特级。” ……如果能拔除咒灵,他也不至于在禅院家落到那个地步。 如果不能拔除咒灵,是不是会让眼前的神明对他失望? “我知道呀,”松风葵歪了歪头,“这把刀附加了术式,可以——” “唔,告诉你就没意思了,自己试试看吧。” 附加了术式……刚才他倒是听到了这句话。 可是什么术式能让一个完全0咒力的天与咒缚去拔除咒灵呢? 禅院甚尔握了握手中的长刀,眼中划过一道亮光。 那就、试试看好了。 因为松风葵不会害他的。 Chp26,离她远点 松风葵确实不会害他。 但她会放肆的笑话试图拿起快赶上自己身高的刀因而显得特别滑稽的他啊。:) 努力无视着某个无良神灯的像鹅叫似的嘎嘎嘎的笑声,禅院甚尔费力的用上了两只手才勉强举起那鸣鸿之刀。 是真的费力。 少年额角的青筋和手背上的一样凶狠地暴起来,不大像少年的在鲜血与死亡的边缘锤炼出来的、过分结实的肌肉一块一块绷紧起健美的弧度,力量一点点从瘦弱的身体集聚到紧握刀的手上。 疱疮神,也被称为布瘟将军、行瘟使者,和疱疮婆那种只喜欢到处放毒,顺带偷吃尸体的妖怪可不一样。 它可是神的代行者。 和漏瑚、花御、陀艮类似,疱疮神是人类对于疱疮的恐惧中诞生的,它素来是为人类供奉,取悦,安抚,恐惧又厌恶,却不可力敌不可对抗的存在。 可如今,它面前分明只有一个孱弱的毫无咒力的人类幼崽,还有一个娇小纤弱的少女,可他们却不自量力的说着猖狂的话。 拿它、试刀——? 荒谬、弱小、愚笨。 只有那把刀散发着有点不祥的气息,先解决那个连刀都拿不动的人类幼崽好了。 没什么脑子完全忘记了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疱疮神露出一个没有牙齿的笑容,毫不废话、干脆利落的直接展开了一片充斥着死亡气息的领域。 『领域展开——△◆■★??』 遍地墓碑、四处亡魂,阴冷的风嗖嗖的穿过其中。没有一丁点的生命气息,不管是咒灵还是人类。只要站在这里,遍体生凉的感觉就会一下子从脚底蔓延上来。 倏然有什么方方正正的黑色的长方体的箱子突然兜头从天而降砸向禅院甚尔。 『墓』 咒灵呢喃着人类听不懂的语言,一只手握成拳轻巧的锤击在摊开的另一只手掌心上。 那是个棺材,劈头盖脸兜头直接罩住了禅院甚尔。 解决了、好简单。 疱疮神露出一个看不清的笑容,转了身又朝那不知为何能把它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拽出来的人类步步迈近。 咚。 它迈了一步,靠近了那娇小的人类。 都、毁灭、掉。 咚。 它迈出了第二步,愈发凑近了松风葵。 奇怪、人类、不逃走…… 为什么、还在笑? 咚。 没有脸的疱疮神应该是脸的部位露出了一些疑惑,它又走近了一步,试图看清那仅存的人类的笑容。 可它没有机会了。 有什么凌厉的风声传来,传来的时候已经近在咫尺无法躲避。 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切断了它一只满是疱疮的臂膀,腥臭的丑恶的咒力争先恐后的从那断臂中崩漏出来。 “……离她远点。” 刚劈开禁锢被封者咒力的『墓』的禅院甚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本来挥动鸣鸿之刀已经消耗了大半体力的他,在看到疱疮神迈步朝着松风葵步步逼近的时候却不知哪儿又挤出了点力气再一次劈出了一刀。 明明知道,松风葵是无所不能的神灯。 明明知道,就算自己不出手她也会安然无恙甚至还能反手暴打这个咒灵一顿。 可是—— “没听到吗……我说——” 疲累到只能勉力撑起身体的禅院甚尔狞笑着将刀尖对准了那丑恶的咒灵,属于疱疮神的丑恶咒力还在流淌在刀尖直到滴落。 “——你他·妈·的、给老子离她远点。” Chp27,还会更波澜壮阔 少年掺杂着国粹逞强着放的狠话越过这阴森凄凉的坟冢群传入耳中,松风葵一时怔然无法言语。 她凝视着那瘦小却坚韧得可怕的小小身影。 竟然有人类会站在无所不能的神灯身前,并且试图保护她——虽然这孩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那份心难得。 松风葵被很多灯保护过,父亲母亲、长兄长姐、挚友师长……还有很多。 可是被人类保护还是第一次。 禅院甚尔虽然眼见过她的无所不能,却从未心安理得的坦然接受,也从未凭借着愿望的优势索求些什么过分的东西。 愚蠢……又有那么点让灯感动。 也许不只是一点。 她的目光越过那失了一臂的疱疮神,从未在这杀戮无数的特级特定疾病咒灵多停留哪怕一秒。 松风葵的眼里,只有那已经疲惫到极点、仅仅靠着毅力坚持着超负荷直到现在的崽崽。 那双黑黝黝的眼瞳明明都失焦了一般,可身体仍然强撑着拄着长刀摇摇晃晃的没有倒下。 纵然在禅院家蒙尘受辱,可他到底是此世间未来最强的物理天花板。 禅院甚尔,注定会成为前途可期的未来强者。 神明轻叹着,缓缓迈步,却瞬息之间就越过那可怖的咒灵。纤细的手臂将少年揽住,揽进那温热的带着属于松风葵气息的怀抱之中。 “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睡吧。” 那气息熟悉的每晚都曾感知,以致噩梦退散、夜夜好梦。 言语轻缓,仿佛带着某种令人放松的力量,让少年安心又有些不甘的坠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要变得更强、特别强…… 神灯也好,松风葵也罢,他就想保护她。 仅此而已。 一直被忽视的疱疮神狞笑着低语着什么,一只手复又握成拳锤击在摊开的另一只手……啊不对,一只胳膊已经被砍掉了,它没办法的锤在了空气上。 『墓』 兜头又是一个棺材劈头盖脸地砸下去,对着松风葵就是一个大比兜。 眼见着棺材就要封住这两个可恶的人类,疱疮神伸出仅有的手臂又召唤来一块墓石铺天盖地般就要埋葬他们。 往常都是这样的,先把对手拘束于棺材内,然后用墓石埋葬,开始倒数321。如果在倒数前对手不能从棺材里逃脱的话,就会患病而亡。 这就是特级特定疾病咒灵——疱疮神的领域。 强大、可怕的特级,只可惜它不小心落到了松风葵手里。 所谓神的代行者于神面前脆弱的像是一张纸。 它没有机会了,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还没等它从3开始倒数,超越了此方世界的力量就悄无声息的湮灭了它,就像是人类用鞋底碾碎一只小小的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连丁点碎屑都没留下。 这埋葬了无数对手和人类的咒灵,被祓除了。 重新恢复成苍茫戈壁滩的世界里,松风葵将少年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见着少年衣衫凌乱、疲惫不堪的模样,略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这孩子的十岁生日是不是过得多少有点波澜壮阔了一点……? 哎算了算了。 反正以后还会更波澜壮阔的。(笑) Chp28,咒术师可真可怜 而这波澜壮阔的新的一年里的第一天,是从一场看不见硝烟的吵架开始的。 吵架的主题,是每个孩子都痛恨过甚至为之满地打滚过的事情。 “甚尔,去上学吧。” 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刚吃好饭(由禅院甚尔亲手烹制,必属精品),两个人在被炉里摆出舒服的姿势,准备度过一段安静的时光。 松风葵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的拿出了上次买的书读了起来。 不知怎的,大聪明神灯看着看着书,就咣当一拍脑袋,提出了这个绝妙的点子。 那声音,禅院甚尔听了都疼。 ……真是对自己下手也毫不留情的女人啊。 哪怕心里吐槽着,禅院甚尔面上依旧一派冷淡的看着电视,眼皮都没抬就无情的拒绝了她。 “不上。” 顺便一提,禅院甚尔正在看的是霓虹每年12月31号播放的国民节目《NHK红白歌合战》,俗称红白歌会。 至于为什么1月1日的上午看重播…… 还不是因为波澜壮阔的生日导致体力透支结果昏过去了嘛(摊手)。 ? 拒绝的太快了吧! 松风葵瞥了眼吚吚呜呜的唱着什么的黑色方盒子,丝毫不感兴趣的撇了撇嘴,转头继续诱哄着专心致志看歌会的少年。 “去学校可以学到知识哦。” 人类和神灯不一样,神灯生而知之,人类的幼崽还需要习得这些应当习得的东西。 “不需要,我可以自学。” 好家伙。 崽崽看起来非常不想去学校啊。 不过—— 松风葵犹豫的打量着少年,形状姣好的唇喏喏的问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 “虽然你已经十岁了,但我想问——你识字吗?” 禅院家那种垃圾腐朽的地方,能把这么大孩子扔进咒灵坑欺侮,估计这孩子也没上过学? 大胆点,也许五十音都只会念不会写呢? “……” 禅院甚尔按着额角的青筋,被迫从电视上转移了注意力和目光,咬牙切齿的开口。 “只是体术课会这样,有正常的文化课。” 虽然只是防止他们出去之后抹黑禅院这个姓氏,但至少现在禅院甚尔心里还有略微的感谢——感谢家族的统一授课,不至于让他目不识丁到被神灯笑话。 “所以,我有必备的知丶识丶技丶能。” 看起来十分抵触去学校。 难道是有什么不大好的记忆吗? “真的不去学校吗?” 松风葵翻阅着那时候在书店大婶倾力推荐的《如何养孩子》——名字就深得灯心,非常直白利落,毫不废话。 “可这上边说孩子都要去学校的,”松风葵捻起一页翻过去,“虽然你十六岁就会去上咒术高专,但是好像咒术界没有从小到大的一个连贯完整的学制。” 学制都整出来了。 禅院甚尔表示这很专业。 但不得不说,像松风葵这种从世界观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层次的世界来的神灯,作为局外人看的是最透彻的。 咒术界这么多年来逐渐形成了体系化,御三家就是其中的一个产物。 而咒术界的学校其实在日本境内也就两所,京都和东京。表面上是宗教学校,实际上却是国家秘密扶持的。 “可真奇怪。” 松风葵漫不经心的又翻过一页书,所说的话却长了脚一样直往少年的耳朵里钻。 “咒术高专成立的目标是避免这些特殊的人类被蛊惑从而危害社会——” “想利用这份力量,又因惧怕这种力量脱离掌控,而不敢过多栽培。” “咒术师可真可怜啊。” Chp29,注定悲剧的世界 「咒术师可真可怜啊。」 高高在上的神明端坐着垂着头,漫不经心的怜悯着在她眼里可能连蝼蚁都算不上的家伙。 咒术师、可怜? 分明每个字都能听懂,禅院甚尔却从来没想过这两个词有一天竟然能被放在一起。 御三家里高贵古老到了极端、也腐朽阴暗到了极点的禅院家,向来是只看术式和实力,看重咒力、自视甚高,高高在上的凌驾于非家系咒术师、普通人之上。 当他们自豪自持于咒术师、禅院家的身份,素来对那些没有咒力、非家系的咒术师不屑一顾甚至加以阴谋和虐待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些更高一级的神明对他们嗤之以鼻、视若蝼蚁? 神灯不是人类。 神灯无所不能,可人类却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松风葵在很多事情上始终是高高在上的神灯,是无法与他这个人类感同身受的。 禅院甚尔从未如此刻一般清晰的意识到这件事儿。 这个世界之外是什么?神灯世界是怎样的?她的闺蜜和亲人又是怎样?松风葵的无所不能是否也有所谓的局限?神明与人之间的距离是天堑还是可以跨越? 禅院甚尔不知道,但他有野心、想跨越云泥鸿沟、想触碰救赎他的神明。 他在松风葵身边见识了太多无所不能的强大,他羡慕,他仰望,他想要接近——尽管还没找到途径。 少年那深黑的瞳寂静的遮遮掩掩的燃烧着熊熊野心——他要接近她,他要靠近她,他要触摸并且达到松风葵的高度,并且为此不惜一切、不惧一切、不害怕抛弃一切。 神灯救赎人类,人类却妄求更多。 人类是贪婪的,禅院甚尔也是。 如果从未见过光明,他自甘沉沦黑暗,那怕被吞噬了也没关系。 可从松风葵向他伸出那只手开始,那颗深黑的心蠢蠢欲动、不再甘心。 谁也不知道,这野心是否有一天会焚烧这世界、染及此刻无所不能的神明。 “每个世界的力量都不一样,”松风葵没注意到少年的野望,她放了放书陷入了久远的沉思,“有的称之魔力,有的唤为念力,还有的叫异能……但咒力与那些力量又不大相同。” 神灯回想起那几个印象颇深的世界,有用自身灵魂铸成的武器,有的魔力与生俱来在血液里流淌,有的是一种技巧类似于修行的感悟。 可没有一个世界像是咒回世界这样疯狂又无所畏惧。 尽管人类受困于力量和世界的限制,可当他们无所畏惧起来,还是有点可怕的。 曾经……也有几个人类,用那样求而不得的眼神望着自己。 “因为咒力来自于负面情绪,”松风葵下着定论,“所以这注定是个悲剧。” 咒力即诅咒,这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框架,之后所有的世界观都基于这一点。 普通人看不见咒灵,但会因为咒力外泄而创造咒灵;咒术师不会生成咒灵,却需要去使用负面情绪的力量去消灭普通人制造出的咒灵。 在咒灵和咒术师之间,生与死、祓除与被杀,是一道单选题。 只要人类还存在,负面情绪就不可能完全消除,咒灵便会生生不息。 可与生生不息相对的是,那些咒术师却需要用鲜血和性命去祓除维护始作俑者的安全与和平。 公平吗?不公平。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不公平。 而在这个世界的命运之线里,有一个人试图挣扎逃出这被禁锢预定的命运,他反抗挣扎明知穷途末路也要去搏上一搏。 那个人还没出生。 他叫夏油杰。 Chp30,想救不只是他 反抗的行为是勇敢的。 可反抗的结局并没有因为这种勇敢而变得稍微不那么可怜。 夏油杰明知前路渺茫,仍背弃一切义无反顾的走向属于他的终局,由他的挚友——此世间的最强咒术师五条悟,亲手结束了生命。 但这并不是他曾拒绝又盼望的终结。 因为挚友的怜悯、恶灵的算计而被剥夺了身体,之后是家人、大义、术式,就连唯一的挚友也被算计着匡进阴谋诡计之中无法脱身。 千年恶灵罥索以夏油杰之名的作恶,让他死去也无法安眠,为人咒骂。 就算能有零星几个猜出这并非是真的夏油杰,可在世人的眼中,所作所为都是名为夏油杰的皮囊亲手铸就。 公平吗?不公平。 这个世界的力量和和平美好属实一丁点也搭不上边。 因负面情绪而来的力量确实让咒回世界的力量出众跻身上层世界,也让这些咒术师出类拔萃。 但拥有强大力量并不意味着可以毫无顾忌,也并不意味着他们未来是一片光明坦途。 和光明坦途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自由并不是毫无限制的自由。 力量也不是毫无代价的力量。 这份力量让他们注定走在一条失去又拥有、拥有又失去的路上。 每个咒术师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和不想提起的痛楚。 松风葵从命运之线上窥见了太多人的结局,赴死的夜蛾正道、被封印的五条悟,走向无归路的夏油杰,徒留一人的家入硝子…… 他们拼尽全力的活着,仍然被迫失去、遍体鳞伤、怀疑自己、经受痛苦。 眼前这个孩子,禅院甚尔,也是如此。 此世间物理天花板,完全0咒力的术师杀手,多么令人羡慕的能力,甚至后来会有人为此而试图用降灵术复活他的肉体。 可这个孩子,从小面对的是什么? 亲族不慈,肆意贬低; 救赎命短,骤然失去; 唯一血脉,相见不识。 最后自戕于亲子面前,毫无留恋的离开人间。 于感情再无执念,于人间毫无留恋。 松风葵连她都没有意识到的皱起了好看的眉。 眼前的禅院甚尔,刚度过十岁生日。虽然瘦弱却不羸弱,那双眼目光灼灼,那是少年意气和仍未磨平的棱角,还有眼底对于命运的毫不屈服。 不想。 不想让这孩子走上那条那样孤单的无所谓的路。 她想救他。 她想救的也不只是他。 禅院甚尔,未来的伏黑甚尔。 他完全0咒力的天与咒缚,介入破坏了咒术界的命运,也引发了后续一系列祸事。 五条悟的反转术式,天内理子的死亡,夏油杰的叛逃,以至于后来的涩谷事变,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死灭洄游的开启…… 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都与此刻眼前这个名为甚尔的少年息息相关。 前面说过了,神灯能看见命运之线。 松风葵自然也能看到,将禅院甚尔层层包裹的、乱七八糟的那些命运。 这些命运注定要挟裹着少年奔涌向着属于甚尔的终局。 可她不接受。 她要救他。 Chp31,我想记着它 这种想救禅院甚尔的想法其实基于一种情感,不仅仅独属于人类、神灯也有的情感。 怜悯。 确切的说,就是对于悲惨命运的怜悯。 如果禅院甚尔从小受到正确的教育,得到正确的引导,未来他又怎会落入那样悲惨的境地? 幸运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却要用漫长的一生去治愈童年。 可悲的是,禅院甚尔属于后者。 更可悲的是,他永远没办法成为前者。 神灯自然可以无所不能,但在前往了一个世界之后,却不能抹消已经做下的一切过往、逆转那些已经经历过的时间。 所以松风葵没办法回到禅院甚尔诞生之前重启一切。 限定一个神灯的咒回世界,从松风葵作为神灯降临的那一刻起,时间线就开始一去不复返的前行,并不为任何人类、甚至是神明的意志而转移。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咳咳,只是不到最后松风葵也不会知道,种下的因究竟会结成什么样的果,是会更好还是会更坏。 被被炉的暖气蒸腾着浑身都瘫得舒舒服服,松风葵捧起一杯热茶闲闲的打量着。 目光从少年冷硬的发丝向下,描摹过看得出几分戾气犀利的容貌,在唇角的疤上停留了许久。 良久,她问出了声。 “我可以去掉那个疤,要吗?” 那疤不大、只是嘴角那么一点,也有点随着时间渐渐的暗淡,可就是那么刺眼。 刺眼到一看到它就想得到那背后的痛苦与挣扎,甚至能浮现出那一刻的图景。 除非过分卑鄙,否则大人不大屑于欺侮弱小。可孩子最天真也最残忍,轻易地歧视虐待着与他们完全不同的无咒力的个体。 嘴上的伤疤是看得见的,心上的伤疤虽然看不见但是影响更为恶劣——让他叛逆,让他开始仇视这个社会。 松风葵看到的未来里,禅院甚尔是什么样子呢?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像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对世间没有执念的、反社会的恐怖分子预备役……啊,也许是现役。 那未来的恐怖分子幼崽没什么表情的摸了摸唇角的疤,垂下眼摇了摇头。 “不用,我想记着它。” 抹去疤痕,对于神明来说不过弹指一瞬、随手而为的轻易。 于禅院甚尔自己,也许是锦上添花。 可禅院甚尔就是想留着这个疤。 因为那是他曾经无能为力和弱小的证明,是他的血脉和天赋伴生的过去记忆,是他经受过的东西的证明。 他要用它来提醒自己一些事情。 比如要一直变强决不能懈怠,比如如果那时候没有松风葵会发生更可怕的一些什么。 虽然只是被松风葵救了些许日子,可禅院甚尔不止一次的思考过—— ——那时候如果松风葵没有听到他的愿望而出现救了他,他会变成什么样? 大概会、舍弃掉自尊心吧。 然后于人间游荡,于社会脱节,可以轻易地欺骗、杀戮或者怎样,然后随随便便的跟谁在一起,潦草潦倒的那样度过一生吧。 其实曾经也想过那样的生活。 可现在不想了。 Chp32,神来拜神就离谱 “我说,你是神灯吧?”禅院甚尔犹疑的看了看身旁比他高出一头的少女。 “对啊。”松风葵点了点头,难得盘起的柔顺的金发没有一丁点装饰,愈发显得那之下脖子的线条极尽优美,因为她本人就像极了一颗蕴藉光华的珍珠,无需妆饰。 “神灯应该是神明吧?”少年复而迟疑的问出了声。 “嗯,对啊,怎么了?”松风葵疑惑的歪了歪头,小小一颗的珍珠耳坠从冷白的耳垂下轻轻摇曳着划过一点角度。 就像是美在深黑上划出了一道彩虹,连带着少年的吐槽也磕巴了一瞬。 “你一个神灯……新年来拜神是做什么?” 和松风葵一同站在明治神宫*①前,禅院甚尔感觉满口槽想吐,但是不知道先吐哪一个。 咱就是说,你一个神来拜什么神啊?!(禁止套娃) 神来拜神就离谱了吧?! 没有神不见神这一说吗?不会来场神明间的轰轰烈烈的打架吧? ……不过说起来,这种神宫里真的有神吗? “嗨,原来你想说这个。”少女神明为了新年初拜*②这样的场合,而特地穿了一套正式的和服。 并不是那种现在次文化潮流下鲜艳改良版的服装,而是极为传统的浅粉色和服,那些樱花像是真的刚刚落了满身一样活灵活现。 仿若粉白的花雨中,她就站在那里,金发高盘柔顺庄重,眼瞳如水洗晴天,整个人清澈柔和、澄明慈悲,一如花神降临。 禅院甚尔听见心脏在自己胸腔里砰砰作响,也听见那些血液陡然湍急的流动,他知道有什么憧憬和仰慕悄然而生。 那是对美,对神,对松风葵。 “咔嚓。” 有什么相机的声音咔嚓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心里蔓延开来微妙的不情愿。 好像小孩子的糖果被外人觊觎,又好像自己的地盘被人不自知的踏进了一步一样。 “你真漂亮,小姑娘,就像花神一样,”拿着相机的大叔恍然回神,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发现自己的食指还按在相机的快门上,“刚才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按下了快门。” “不好意思,我这就删掉这张照片。” 禅院甚尔表示很满意这个大叔的识时务。 可表参道口*③的小小事件只是开端,松风葵的容貌在神灯里都算是上佳,在这新年第一天摩肩接踵热闹的不行的明治神宫里,更是回头率百分之一亿。 少女神明像是非常熟稔于这种情况的样子,轻松的拒绝又脱身了无数次搭讪,自然的牵着脸愈发黒的禅院甚尔走近了在入口的明治神宫的第一鸟居。 这里就像是一道分界。 这之前之外人声喧嚣、纷至沓来,这之后之内纷纷脱帽鞠躬致意。 禅院甚尔没来过这种神宫,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力量笼罩了他,不知道是这黑压压的人群那寂静又崇敬的氛围,还是这里幽静的所谓属于神明的存在。 “这里真的有神吗?” 他听见自己犹豫的问出了声。 *①明治神宫:位于东京都区涩谷区的明治神宫,每一年的参拜人数都是霓虹国第一。 *②初拜:霓虹国普遍认为在新年伊始参拜神圣,新一年的幸福也会增加。迎来元旦,穿上年末新裁剪的和服,全家人一起去朝拜已成为一种习惯。另外,初拜并没有一个特定的期限,元旦3天假日以外的1月份的日子也可当作初拜。 *③表参道口:不仅仅是一个与时尚有关的景点,这三个字原本的意思是【去神社路上的外部参拜道】。也就是说,表参道其实是去往明治神宫的道路。 Chp33,我只信你一个神 “你感受到了吗?”松风葵笑了笑,她微微扬起头看着那鸟居*①,它古朴、庄严、肃穆,从许久前一直存在至今,非要算起来的话,比身边这个少年的年纪还要大上好几倍。 虽然相比她这样的神灯来说,还只是个幼小的连路都不能好好走的孩子。 少女白皙纤细的手去触摸那柱子,分明轻柔缓慢的像是在抚摸恋人的肌肤,禅院甚尔却陡然一惊后退了半步,同时惊疑不定的看向她。 扬起头的少女神明身上倏然散发出的气息却比这神社鸟居的更为深邃、更加沉郁。深邃到世间万物都变得无甚重要,沉郁到仿佛来自亘古的洪荒。 不,也许不是仿佛。 她可是神灯啊。 而与松风葵相比,整个神社的气息都显得渺小又微弱,像蜉蝣之于大树、飞鸟之于天空。 松风葵站在那里,就那样沉静的伸手抚摸着鸟居的柱子。她的身上凝固着远超人类寿命的时光,那些时光悄然低语着人类听不见的东西,有什么人类也看不见的力量渐渐地散发出来呜咽着与之共鸣。 良久,那手才垂下来。松风葵回头看他,笑了笑,那笑容中多了一些沉静疏离于此世的东西。 “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禅院甚尔试着像松风葵一样伸手触摸上那柱子,可他除了摸到表面被人一遍遍朝拜摸索而生出的光滑,其他一点也感觉不到什么。 少年索性就松了手站在那里。 “意思是曾经有神,后来消失了吗?” “对也不对。” “……” 想刀一个人的目光是藏不住的,比如现在的禅院甚尔。 “嘛……开个玩笑,”松风葵干笑了一声,那点沉静疏离像是幻影般陡然消失,她转回了话题,“这里其实没有严格意义上所说的神明。” “没有……?”禅院甚尔看着周围那些虔诚的信奉的人们,“那他们岂不是做无用功?” “嗯……也不算吧。” “神明天诞,生而知之,无所不能,有所不为——这是天生的神明。”松风葵指了指自己。 “而这里是人类信仰所诞生的【人造神明】。它从人类的虔诚信奉中诞生,人们越虔诚的信奉,它就会愈发强大和灵验。如果人们不再相信,它就会虚弱下去直到湮灭。” “……听起来真荒谬,一个神明的生死竟然让人类来决定,”禅院甚尔耸了耸肩,“我可不要信这种弱小的神。” “我的命要我自己来定。” 禅院甚尔的眼底意气卓绝,他本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人。 现在这少年看着她目光灼灼,如深黑夜空中点缀的星子,又如同现在这意气中渐渐风发的念想,声音分明稚嫩,但字字掷地如有声。 “我只信你一个神,松风葵。” *①鸟居:在日本神道教中,【神社】是神明所在的地方,整个神社区域也被认为是神圣的区域,而鸟居正是划分【人域】与【神域】的分界线。所以很多霓虹人在进入鸟居的时候,都会脱帽鞠躬,以表示对神明的敬畏。 Chp34,信仰之力 人类是种奇怪的生物。 分明弱小的好像轻易就能湮灭,可却延绵不绝了两百多万年。看着虔诚信奉着神明,可实际上他们傲慢的只相信自己。 但他们一旦真心起来,却有种可以倾覆世界的意志。 点点金光从禅院甚尔的身上一点点漫出来,渐渐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光团,轻盈的落在了松风葵的掌心。 那金光与松风葵的类似,却又更加多了几分神圣的意味,哪怕只是注视着都忍不住静了下来。 【信仰】 当人类诚心信奉神明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神圣的力量,其名【信仰之力】。 现在名为禅院甚尔的信仰落在了松风葵的手上。 他信仰她这个神,也只信她一个神。 说的是真的啊。 松风葵凝视着手中的光团,少年的信仰有着和它主人一样的执着,一直蹦蹦跳跳的试图冲进神明的身体,同化为她的一部分,却被什么看不见却强大的力量阻拦在了柔软白皙的皮肤之外。 少年没有跪拜,没有颔首,没有供奉什么贡品,也没有特别恭敬的样子。可他就是昂首挺胸的站在那儿,目光坚定、万分执着的对着她这个神灯交出了自己的全部信仰。 神明无法也不应当与人类构筑羁绊,除了一种情况—— ——成为神明的信徒。 从此神明心之所向,就是信徒的素履以往。 所有的神明,哪怕是极为稀有的天生神明,都不会拒绝信徒的信仰,因为这份神圣的力量正是神明变得更加强大的源泉。 谁能拒绝?谁会拒绝。 更何况是一个被世人厌弃被苛待过的孩子坦诚炙热的一份诚心。 可是松风葵拒绝了。 她轻易地轻柔的却不容拒绝的把名为信仰的光团推回向禅院甚尔,直到它不情愿的再一次散开来,星星点点地化进少年的身体之中。 禅院甚尔虽然看不懂,却看的见一切。从自己笃定的说出那句只信她一个神之后,金光就从他身上抽离散出聚拢,试图化为松风葵的力量,却又被拒绝的又散回重回他身。 “你为什么拒绝?”少年皱起了眉头,像只生气的狗崽子一样龇牙咧嘴起来,“你不愿意我信仰你?” “哪个神不愿意被信仰呢,”松风葵伸手揉乱了少年的头发,“但是——” “我希望等你能够成熟审慎的思考的时候,再来选择你的信仰。甚尔,你应当有选择自己想走的路的机会。” “毕竟神明不会接受一个更改过信仰的人。万一你以后改变了想法,总还可以信仰其他的神。” “不信仰也没关系,你觉得OK就可以。” 少女神明看着他,目光中有一种宽宥包容的力量,那种力量不是因为要他达到什么样的条件、标准才会一直给予,也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好就会放弃和丢弃。 禅院甚尔看的出,自己的信仰力量会带给松风葵力量甚至更多的什么,但她的拒绝却是为了全然为了他好。 她怕他是一时冲动以后会为此后悔付出代价,她怕他是年少不懂不解信仰为何轻易奉出。 少年的犬齿不由自主的抵了抵上颚,试图压抑住突如其来的汹涌的热烈。 啊……怎么办。 想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了。 Chp35,信我何如 “真少见,竟然会有神……拒绝人类的信仰。” 清淡的嗓音从火光叉叉的对视中唤回不肯放弃的少年和执意不肯的神灯。 那是个黑发的女子,发丝微卷散漫的垂在腰际。头上顶着金灿灿的太阳额饰,皮肤白的过分甚至可以用惨白来形容,惨白到不似凡人。 也确实不是凡人。 和散漫着垂下的头发相反,她身着重重厚重华丽繁复的十二单,每件单衣颜色花纹都不大相同,层层相叠,极富古典美,这几十斤的重量在她身上轻若无物,她步伐轻缓,却几步间就凑到了近前。 左手持杖,右手握扇,女子款款走到近前,两手垂放在身前,对着松风葵微微倾身盈盈一拜。虽是鞠躬行礼,却仍旧优雅高贵背脊挺直不肯弯。 “日安,贵客。” 松风葵没有回她的礼,只是侧过身遮挡住了身后的少年。她凝视着女子纤长的眉眼,在太阳的金饰上停留了一瞬。 松风葵难得的蹙了蹙眉,不像是和禅院甚尔聊天时的温和,她语调冷漠了几分。 “你是?” 虽然向着松风葵施礼,可其实一点都没什么恭敬的女子笑了笑,没在意松风葵隐约的敌意,她收起了手中的杖,手中的扇子唰的一下打开遮住了半张脸,再一次微微屈膝礼节性的一躬。 “吾名天照*①,闻阁下气息而来,失礼了。” 天照、神? 被松风葵严严实实遮挡住的禅院甚尔很识时务的并没有继续耍脾气,他沉了眼眸陷入思索。 离离原上谱——原来踏马的真的有神啊。 如果没看错,刚才这个所谓的天照神刚才一直看的……是自己。 一个弱小卑微的人类,有什么值得一个高高在上为人供奉的神明所惦记的吗? 就连他都看得出来松风葵力量的强大,可这个叫做天照神的女人却带着明显的恶意和轻视。 为什么会轻视一个能力更强大的神?难道神并不是靠力量分高低? 禅院甚尔头脑冷静的思考着,却听到把他挡的严严实实的少女神明没什么感情的敷衍着。 “随便走走而已。” 就像天照神的恶意和蔑视明显的过分一样,松风葵也是毫不掩饰的敷衍,素来清澈的蔚蓝陡然转成了漠然的冰蓝,难得带上了一点属于神的神性。 “嗯……阁下还是不准备透露姓名吗?”天照神苦恼的用扇子敲击着掌心,“吾不过是想结识阁下。” “一方游神,无甚姓名。” “那……吾结识一下你身后的人类吧。”女子轻慢的笑着,眼底带了一丝兴味,“人类,你想信的神不收你。” “既为天照子民,信吾何如?” *①天照:天照大神,亦称天照大御神、天照大日孁贵、大日孁贵,伊势神宫称之为天照坐皇大御神;是太阳女神,日本天皇尊奉为祖先神。《日本书纪》称伊奘诺尊和伊奘册尊生出大八洲及山川草木后,“共议曰:吾已生大八洲国及山川草木,何不生天下之主欤?于是共生日神,号大日孁贵”。后派天孙琼琼杵尊下治“苇原中国”(霓虹国),于是,天照大神后裔世世代代作为天皇统治霓虹。 Chp36,神都这样 这所谓的天照神,是连松风葵都不放在眼里的神明。 分明听到了他对松风葵的坚定宣誓,却丝毫不把这句话放在眼里。 傲慢到对人类的信仰不屑一顾,自负到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偏偏还扯着一张假装谦逊的皮用着敬语。 不管是他这个比她弱小的人类还是松风葵这个比她强大的神明。 虽然还不大清楚神明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准备事后找松风葵了解一下神明之间那些事儿,但是禅院甚尔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嘀咕,于是他决定稍微委婉点礼貌的拒绝。 “不用了。” “我一辈子只信她一个。” 《重新定义委婉》&《重新定义礼貌》 在所谓的天照神的声音刚刚落下的一瞬,禅院甚尔就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她。 “真干脆呢,不过……”女子手中的扇子遮住了大半的表情,但是那双纤长的眉眼里所蕴含的绝非善意。 她甚至像是看好戏一样迈了几步,打量着松风葵背后的少年,是那种从每一根头发丝到脚底的打量。 女子目光中的打量意味太过浓厚,令人心生不安,甚至还带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暗东西。 总归,这不是什么好的目光。 “总有一天,你会来找吾的。不过……到时候要付出的,可就不只是【信仰】了。” 天照神的眉眼弯了弯,留下笃定的令人惊心的言语后第三次弯下了腰身。 “贵客请自便,吾先行一步。” 随后她真的就离开了,明明十二单限制了步伐,却像是缩地成寸一样,才走几步就消失在了视野里。 只留下松风葵和禅院甚尔两个面面相觑、陷入沉思的人和灯。 禅院甚尔:“……” 松风葵:“……” 少年勇敢的率先打破了僵局。 禅院甚尔:“我问一下,你们神都这么嚣张吗?” 松风葵:“其实……神都这样。” 禅院甚尔:“……?你不也是神吗?” 这倒是没有想过的回答。 松风葵的话,再加上那个天照神的样子,禅院甚尔大概就能猜测出来——神明大概都是像天照神这样高高在上又傲慢不堪的,只有松风葵才是神明中的异类。 只有她会对着人类笑。 只有她会对着其他普通的人类也丝毫没有架子。 也只有她会尽心尽力的学习如何抚养人类的幼崽而非高高在上的施舍。 那么多神,只有松风葵这样。 也只有松风葵。 幸好……他遇见的是松风葵,而不是这个天照神。 禅院甚尔拽了拽不知为何仍然陷入沉思的少女的衣袖,扯动了她衣袖上的一瓣樱花,也把她从那庞大的思绪里一点点牵引出来。 “别想那种话了,我们逛逛吧。” 少年的眼睛是闪闪发光的黑亮,他没有丝毫为天照神刚才那些挑拨离间的话所动摇。他看向松风葵,那目光中带着那愈发明显的孺慕和信任,闪闪发光又无法摧毁。 松风葵感觉自己的心巴也被这刚才轻轻的一拽拽动了一点,那些孺慕和信任又加上了码。 唔……崽崽好可爱呜呜呜噫呜呜。 不过……其实她在想的很简单。 隐名埋姓穿梭世界的时候松风葵见过许多神明,像天照神这样的不知凡几。个个也是有这样的阶级歧视,歧视外来神,歧视没有地位的神,歧视游荡的神。 她不会为这种事儿生气。 她只是在想,天照神盯上崽崽的原因恐怕不止一个。 Chp37,更高一级的神 天照神是此世间霓虹国的神明,受整个国家子民的侍奉与香火,无需赐福施恩,只要端坐着自会有信徒供奉,当然不会把她这个看似强大实则无所依靠的一方游神放在眼里。 神明之间的比较、差异,很多情况下并不是在于神明本身的实力,更多的还是基于神明的势力和信徒而进行判定。 神明也是世俗的。 天照神虽然是人造神明,却无需担忧香火和信徒,自然傲慢高高在上到不把神和人放在眼里。 而这个高高在上的天照神盯上的,是崽崽,是禅院甚尔。 一人一灯迈步走在参拜用的道路*①上,那漫长的道路上,禅院甚尔终于犹疑的开口问道。 “天照神为什么会盯上我?” “原因不止一个,”松风葵踩在被称作『玉砂砾』的粗砂砾上,木屐踩出沙沙的声音,鼻尖嗅到森林的气息,连带着她的声音也莫名的多了几分悠远出尘,“但我只知道其中一个。” “是什么?” 禅院甚尔认真思考了很久,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有什么值得一个神明关注的。 那种像是被什么毒蛇盯上的阴冷粘腻的感觉从他的后脊骨一点点爬上来,大脑告诫身体他需要逃走,身体却僵硬着无法动弹。 那是人和神力量间的差距。 “她想要的是你的【信仰】。” “我的【信仰】有什么不同吗?” “……” 对上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神,本来觉得对人类解释神明的事儿很麻烦的松风葵还是耐下了性子,“之前我说过,天照神是人类信仰所诞生的人造神明。” “有整个国家的供奉和信仰在,天照无需担心香火与供奉,可她大概想要更多。” 人类贪心又贪婪,神明又何尝不是。人类不满足于自身所拥有的不足和限制,神明无所不能,却也有所不能为。 “她想成为更高一级的神明,不想止步于此。霓虹国的信仰在数量上已经十分足够,所以她需要质量更高的信仰。” “归根结底一句话,你的【信仰】之力太纯粹、强大,才会被盯上。” 禅院甚尔的信仰,是一个被世人厌弃被苛待过的孩子坦诚炙热的一份诚心。 所以难得,所以珍贵,所以松风葵更不能让这份难得的珍贵被贪婪的天照神所利用。 走过参道,开始接近了正殿。 “我说,刚发生了那种事儿,你还要拜她啊?” 禅院甚尔嘴角抽搐的看着松风葵在『手水社』*②认真地净了手,还叫他也一起。 “那有什么,”松风葵擦干净了手,顺手仔细的把少年的掌心也一点点擦拭到干燥。 纤细白皙的手指攥着柔软的手帕一点点擦拭着少年粗糙黝黑又带着细微伤痕的手。 那对比太鲜明,太惨烈。 惨烈到少年抿了抿嘴,难堪的别开了双眼。 *①参道:在神道教中,神社的参道不仅是人们参拜用的道路,更是神明降临到神社时走的道路。 *②净手处,也叫做『手水社』。在见神明之前,人们相信,需要先通过这一仪式洗去自己的污秽,以洁净之身,清净之心向神明祈祷。 Chp38,她会帮他 松风葵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好看的柳叶眉微微挑了挑,手下用了几分力就攥住了少年试图撤回的手。 “躲什么。”少女慢条斯理一点点的、仔细按着图示的六步给禅院甚尔细细的净了手,才又一次用手帕擦拭到干燥。 “……”禅院甚尔执意扭过了头,“……才没躲。” “好好好,没有没有。”松风葵的目光掠过少年耳根碎发下隐约可见的红色,假装没看到的点了点头。 好的,确认过眼神,崽崽是个傲娇没跑了。 “不过……” “甚尔,不用太在意那些。”擦干了手,松风葵也没松开他,仍旧握着。那干燥的温热通过交握的地方一点点把热度、还有别的什么传递到另一端禅院甚尔那边。 “不用完全不在意,只是不要太在意。” “外表这些东西只是一时的,终究会随着时间而变动,但是实力却是拿在手里实实在在的东西。你现在会在意这些,是因为你还没拥有与之相配的实力和底气。” “等你站在这世界的顶端,就不会这么想了。你会拥有一切,包括底气和自信。” 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思维。 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才会有怎么样的思维。 所以禅院甚尔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现在的禅院甚尔,说到底还是还只是一个被欺凌虐待因而低自尊的少年,所以他不自信又试图抓紧眼前所见到的一切。 可松风葵曾看见过他未来的那条路——充满了艰难险阻、尽头却是绝对的强大——虽然很短暂,但是禅院甚尔注定会成为此世间的顶尖强者。 而她,也会帮他。 就比如说现在。 松风葵笑容满面的按在少年的肩头,那像是五指山一样沉重的压着孙悟空·甚尔一样硬生生让他弯下腰去。 这样端正肃立的大殿里,禅院甚尔手忙脚乱的撑住自己,压着声音忍不住回头质问。 “喂喂喂——你干什么——!” “拜神啊,”少女神明歪着头,不明所以又理直气壮的看着他。 “……这就很奇怪了好吧——!”禅院甚尔勉为其难的被迫鞠了一躬,就气冲冲的抓上她的袖角——他的高度来说够着袖角比较方便,“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拜这个破神!” 破神·天照神:……听我说谢谢你。 “天照神想要你的信仰,所以浅拜一下她也不会怎样,”松风葵耸了耸肩,“她反而会施给你一些小小的好处。” “我才不要这破神给的好——唔唔唔!” 破神·天照神:……拳头硬了。 少女神明手疾眼快的捂住了少年的嘴一把拖走,一边笑容满面的向着周围被声音和发言吸引过来的人群致意。 直拖到了角落,松风葵才放开差点快窒息的禅院甚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从一开始见面就想说了——甚尔,你的运气很差哦——超差的那种。” “……那又怎样。”像被踩到尾巴的少年炸起毛来冲着她龇牙咧嘴。 松风葵安抚的撸了撸炸毛的甚尔喵。 “实力很重要,运气也很重要。天照神受到的信奉很多,她施予你的一点祝福和运气就会让你未来的路好走很多的。” “因为我觉得——” “禅院甚尔值得拥有一切最好的。” Chp39,我唯一的神 哪怕已经过了很久,禅院甚尔偶尔的梦里还会零落下那些碎片。那些记忆的碎片里很多,或者说绝大多数、近乎于全部其实都不是好的东西。 ‘垃圾只配被踩在脚下’、‘废物就是废物’、‘没有咒力的蠢猴子什么都不配拥有’、‘让你活着已经是恩赐了’、‘你是什么垃圾啊’、‘只会让禅院家蒙羞的东西’、‘就连神也不会眷顾你的’…… 同时还伴有殴打虐待这些。 诸如此类这些。 因此,禅院甚尔也是一直这样认为的。 他认为自己不算什么、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配、什么也不应该拥有,也没有什么值得为之活下去的东西。 可是…… 那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细心又粗心的神明划破虚空而来,救他于咒灵坑中,把他从腐朽的禅院家拉出来。 更没有想到的是,他有了第一次过生日,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有了那么多从未有过让他以为早已经消失的心砰砰砰地跳动起来的东西。 他的生日有了意义,禅院甚尔这个人也有了意义,而这意义是松风葵赋予的,无关他人。 血脉相承的人们只会端坐着谩骂鄙夷和虐待,高高在上的神明却俯下身来为他擦拭血污。 她曾告诉他此即新生,从此向前看。现在她又笃定坚信的告诉他——他,禅院甚尔值得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 “……我不要一切最好的。” 少年不大明显的喉头不堪重负的滚了滚,试图咽下让他口干舌燥的什么感情。应该是从未拥有也从未见过的感情吧,推动着催促着他伸出手,又一次攥紧了神明的衣袖。 “我才不要那种人、不,那种神的施舍。只有你给的,只有你……我全盘接受、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 “我只要你施舍我,只要你。” “再一次给我祝福吧,松风葵。” 禅院甚尔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热烈、憧憬与执着,那比太阳还要热烈,比沙漠中的绿洲还让人憧憬,也比最深的深渊还要执着。 他像是诚挚的信徒一样倏然弯了膝盖,单膝跪下在少女神明的身前,攥着衣袖的手向上蜿蜒迟疑了一下,又坚定地僭越着碰触上纤细白皙的手。 然后紧紧地握住,握到眼前。 放大的视野里,那是双极漂亮的手,可能因为是神明而天赐的毫无瑕疵,又像是精心雕琢过的白皙与根根青葱似的手指。 瘦削的少年弯下了从未弯折的脊梁,额头轻轻的抵在少女神明的手背,声音轻缓却字字掷地有声。 “我只要你给我的,是痛苦我也要,是祝福我也要,反正你给的一切我全都照单全收。” “我唯一的神。” 少年炽热热烈的一颗心又一次捧到她眼前,那些纯粹强大的信仰之力终于又一次冲破了那些阻碍来到她面前。 这回没什么拦得住它,哪怕是松风葵也没来得及。 那些属于禅院甚尔的信仰之力汹涌着融进松风葵的力量里,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有什么冥冥中的东西链接了禅院甚尔和松风葵,除了愿望和曾经的束缚之外又加上了一道属于信徒的信仰。 松风葵一直是禅院甚尔的神明。 而禅院甚尔也终于成为了松风葵的信徒。 Chp40,不讲武德 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 松风葵眨了眨眼,表面震惊、实则内心更加非常极其十分震惊的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的少年。 现在情况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好!家!伙! 他他他——他怎么不讲武德! 松风葵目瞪狗呆,阿不,目瞪灯呆的眼睁睁看着她和禅院甚尔在神明一方非自愿的情况下依旧建立起来并且十分正式的信奉的关系。 大意了大意了她没有闪——!!怎么还带信徒强制收神明的!!神怎么还被人类安排了这不对劲他不对劲这世界不对劲!! 以前有过这种事儿吗?!神灯教科书上没说过这种情况啊!该怎么办现在退货来得及吗?! 松风葵尝试着扯了扯刚刚融进自己身体里的那部分属于禅院甚尔的纯粹又强大的信仰之力。 很好,扯不动,踏马的已经融为一体了。 感受着愈发强大的力量在内涌动奔腾汹涌,松风葵痛苦的扶了扶额,顺便扶正了脸上的痛苦面具。 被迫变强·被迫拥有信徒的松风葵:……我真的会谢。 现在说退退退还来得及吗? 少女神明愁眉苦脸的看着单膝跪地、额头依旧贴在自己手背的、刚刚出炉还新鲜热乎的信徒一枚。 闺蜜说的对,咒回世界果然很可怕啊。 禅院甚尔的感触其实更为明显一些,现在的状况也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只是凭着心做了点什么,结果却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他感觉到自己天与咒缚的身体里某种不同于咒力束缚的力量又一次一点点的涌出来,虔诚的团在一起奉献给他的神明。 等到这信仰的力量与松风葵融为一体之后,一种冥冥中存在却又看不见的力量链接了他和松风葵。 无法形容这种关系,像是飞鸟有了一隅天空,像是鱼儿有了一弯荷塘,像是晨星布在一角夜空。 像是他终于有什么能抓住了松风葵,让名为禅院甚尔的灵魂,从一直以来的紧张不安中真正的安定下来。 其实在面对松风葵的时候,禅院甚尔一直是没什么安全感的。 神灯无所不能的强大,她不需要自己,自己也没有什么能让神明看得上而一直待在他身边的东西。 松风葵太强大太优秀太美丽太令人仰望,以至于禅院甚尔只能凭借愿望和最初定下的自我束缚来得到一点可怜的安慰。 从此刻起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他终于可以为松风葵做一些事情了,尽管可能这事情她并不大在意甚至也不大愿意。 禅院甚尔抬了头,温顺的向着属于他的神明露出脆弱的脖颈,黑黝黝的眼瞳中映出来愁眉苦脸的少女。 那深黑的眼里只有松风葵,也用深黑包裹着松风葵。 被这样的神明拽出过深渊、擦拭过血污、牵着走到人间之后,怎么可能会想松开这样的温暖?怎么还能放手这样的温暖? 绝不会放开的。 就算卑鄙了一点、就算非她所愿也非他所愿,但是他就是想要留住神明在他身边。 Chp41,你有病吧 呵。 可笑、真可笑。 素来是端坐的高高在上的神像的沉稳的眉目微微的抖了抖,那双永远低垂着怜悯人类的眼瞳难得带上了一分幽深,暗中窥伺的天照神就这样眼睁睁注视着一人一神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缔结了信徒誓约。 在一个神明的神宫里,宣誓着对另一个神明的信仰。 ——而且还是两次,关键是还成功了一半。 真嚣张啊。 天照神咬牙切齿的记住了这个人类的名字。 禅院甚尔…… 她记住了。 还有那个叫松风葵的游神—— 这可是她天照统治下代代相传的国度,信仰坚定、信徒众多、传承不断。 她可不怕这个游神。 天照神想要得到的,从来没失过手,更何况是一个弱小人类的信仰。 早晚有一天,她会要那个叫她破神的人类跪下对着她唱征服,阿不,跪下对着她宣誓信仰。 在神本身的神宫里,天照神是有一定优势的,比如说可以轻易地掩饰气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不被其他神察觉,所以其实一开始松风葵也没发现她在暗中窥伺。 可是就在刚才,那种暗戳戳的、阴沉沉的太像天照神的恶意让松风葵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看着还单膝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等着她的祝福的倔强的孩子,少女神明轻叹着伸手反握住禅院甚尔,用了点力拉他起来。 “信仰就信仰吧……祝福回去再说。”松风葵牵着他一同再次来到天照神的神像前,“不过听我的,多拜拜对你有好处的。” 冷白纤细的指尖轻轻扬起,将一枚5日元的硬币投进了钱箱,少女神明双手合拢交握,对着正殿微微躬身,拍了两次手,然后闭眼祈祷。 程序正规,钱财到位,态度虔诚。 禅院甚尔微微出神的注视着她。 一个无所不能的神灯会乞求什么呢?他想不出来,完全想不出来。 就连天照神也十分好奇,神来拜神、一个没有势力的游神来拜神,这本就是十分罕见的事情,这个叫做松风葵的神会乞求什么呢? 她完全没有听说过松风葵这个名字,太普通了,就像是成为神明的普通人类,可是她却声称自己是天生神明。 毫无势力却奇怪的拥有强大实力的一方游神会乞求什么? 是更强大的力量?还是更多的信奉与信徒呢?应该不会超出这些。 要知道,如果神明向另一个神明祈祷,这种许愿一般都必须要尽力去实现的,因为祈祷的神明还要相应的付出一些东西作为代价。 虽然天照神自信地觉得实现这个神的愿望简直是毫无压力。 天照神自信满满的阖了阖眼,沉心去听松风葵的许愿。 「我想见到天照神在地上爬爬爬爬爬爬——」 好听娇俏的声音在天照神的脑子里喧嚣肆虐地简直白瞎了这个嗓子。 天照神:? 天照神:??? 天照神:你有病吧——!! 禅院甚尔眼看着端坐着的天照神像那悲悯的面容,在肉眼可见的微微扭曲着渐渐狰狞起来。 禅院甚尔:? Chp42,合法但有病 禅院甚尔不明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天照神表演了一个极为迅速的从慈悲和善到面目狰狞的转变。 那转变里生动形象的写着四个呼之欲出的大字直冲着松风葵张牙舞爪。 这变脸速度,比人可快多了。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甚至想拍下来贴遍霓虹呢。 如果真的贴遍了霓虹国,这些人看到了天照的这个面孔,还会再那么诚挚的信仰她吗? 想到这里,少年的手指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而那边松风葵好像是感觉到了丝丝冰凉的杀意从天照神的身上散发出来,于是好听的声音再次响在神灵的脑子里。 「不会吧不会吧,霓虹国世代供奉的伟大的天照神不会连这个都做不到吧~!」 天照神嘎嘣一声捏断了左手握着的杖。 杖卒。 松风葵的耳朵轻易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她极为好说话的安抚的开口。 「好嘛好嘛做不到这个就算了,换一个换一个。」 天照神哼了一声觉得这个神还懂点规矩,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那就改成天照神跳个野狼disco吧。」 天照神面无表情的捏碎了右手握着的扇子。 扇也卒。 杖&扇:走喽,去西天喽。 虽然因为两个神灵加密通话而没办法听得到她们谈话内容,但禅院甚尔清清楚楚的看得见女子惨白的额头隐约可见的青筋在跳动的愈发剧烈。 他听不到,但他大为震撼。 初见时天照神散漫却庄重、重视礼节却高傲又傲慢的初印象已经渐渐淡去,留下来的是逐渐鲜活的咬牙切齿的女子模样。 而这一切,都拜松风葵所赐。 松风葵真是好绝一神灯。 禅院甚尔在心中悄悄的竖起大拇指。 其实这俩愿望简要概括一下就是—— 合法但有病。 神灵对神灵的许愿其实原则上应该是很神圣的,一方许下愿望,付出与之相对的代价,另一方实现愿望,接受与之相应的报酬。 但哪个神踏马的会许这种愿望啊——?! 「你在耍吾,松风葵。」美艳的女子阴森森的磨着牙,杖和扇的碎片簌簌地从指尖碎落,「耍吾的代价是——」 「嗨嗨别生气嘛,开个玩笑而已,」少女神明笑眯眯的再一次的在心中开口,这回的声音微带了一些平和宁静,就连天照神也勉强压下了怒气聆听着,「我真正想许的愿望是——」 「天照神祝福禅院甚尔。」 哈?就这? 天照神冷哼了一声,果然是菜鸡游神,竟然连祝福都做不到。 但她凭什么实现这个菜鸡的愿望? 要知道,霓虹国1.2亿的人口大多都信奉供养着她,每天都有那么多人类许下千奇百怪、乱七八糟的愿望。 如果个个都实现,她这个神不是要累死啊。 「吾凭什么实现你的愿望?」女子眼含恶意的瞪着松风葵,「你不是他唯一信仰的神明吗?怎么连区区祝福也无法赠与?」 松风葵沉默着。 禅院甚尔生日那天,其实她祝福过这个孩子,但那—— 并不是真正的神明的祝福。 Chp43,天上掉的馅饼 “……好了,去许愿吧。” 少女神明合住的手掌悄然松开,那比神像还要精雕细琢几分不似凡间的眉目,依旧温和的看向禅院甚尔。 “我去许愿?” 禅院甚尔迟疑的抬头看了看端坐着的不知为什么杖和扇都消失了所以现在双手空无一物的天照神像。 那里边一定就是那个傲慢又自负的破神。 说起来这个破神什么时候来的?一直在窥伺着他和松风葵吗? 哼。 “许什么?” “……” 闻言,少女放下了手臂,连带着袖口上纹的深深浅浅的樱花也一起轻缓的飘落。那双望向他的湛蓝的眼瞳里,始终是温和,就如同她传递过来的力量一样,始终是宁静平和。 这个神灯最让禅院甚尔触动的是,不管松风葵有什么样的情绪,她都不想把这种情绪带给他。 “虽然想说让你求一求自己的运气,不过——” “你喜欢什么就求什么,不喜欢不求也没关系的。” 松风葵始终记得曾经对禅院甚尔说过的话,她也真切的希望这孩子能拥有选择的权利。 能自由自愿凭借本心的想法去做出选择,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但天照神不理解,她甚至倏然睁开了那双眼睛垂眸重新打量着松风葵。 这个游神,付出了也不算太小的代价,为这个人类换来了一次获得天照神祝福的机会。 可现在,她却对这人类瞒下一切,比如要付出的代价,比如她们之间的交易,就好像——只要这个人类凭借本心去做,许不许愿都无所谓。 天照神无法理解。 就在天照神还在狐疑的打量着这人和灯的时候,禅院甚尔开始了他的许愿。 少年接过松风葵递过来的一枚5日元硬币,仍有着发白伤痕的指尖微弹,那硬币被抛起到了空中,在两神一人的注视下直直的穿过钱箱的空隙稳稳的落了进去。 随后他也按照松风葵之前的动作来了一套,虽然态度散漫不够虔诚,虽然礼节也敷衍的要命,但他还是合了一双受尽苦难的手掌,闭了眼去祈祷。 不懂礼节的莽夫。 天照神冷哼了一声,却还是闭了眼去聆听这个人类的愿望。 禅院甚尔不信神,也不大信人。 在这世间,如果他一定要信一个——那就是松风葵。 许愿这个词汇,对他来说也是过于遥远而不大熟悉的。 他敷衍的按照这流程来,不过是不想辜负松风葵的一番苦心。 禅院甚尔知道自己运气不大好,不大好的程度甚至可以是全世界垫底。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就是“不适合捡天上掉的馅饼”。 而他想要的馅饼就站在眼前,在他十岁那年咣当一声从天而降把他砸的晕晕乎乎。 如果一定要许个愿望—— 「希望……」 少年唇红齿白,纵然有些伤疤纵横交错着狰狞,却也仍有一张不错的脸庞。现在那张脸去了戾气掩了防备,难得没什么表情宁静平和。 正如它的主人的心境。 Chp44,他的愿望是为她 ——这孩子会要什么呢? 松风葵凝视着少年,他难得微微躬了身,可脊梁却像它的主人一样从不弯折依旧笔直,看着仍像匹养不熟的狼。那紧闭的眼睫几不可见的抖动着,但那张脸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平和。 他是会要更好的运气……还是会求强大到能倾覆禅院家的力量?亦或许—— 松风葵还在头脑风暴的思考着,少年的祈愿就传进了在场两个神灵的脑袋里。 「希望——」 「希望松风葵得到很多爱。」 ……没有想过。 其实禅院甚尔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这样心平气和的说出祝福的话。 他曾厌恶这个世界到深恶痛绝,曾绝望到差点抛弃一切的地步。世界曾那样灰暗到透不进光,直到后来遇到松风葵。 这沙雕神灯不按套路出牌,暴力一拳锤开了他的黑暗开启了物理拯救,然后他也被她团吧团吧塞进爱的海洋里扑腾着沉沉浮浮。 可能也只有这样才能救他吧。 虽然孤僻的狼崽有一身绝不退让绝不低头绝不服软的脊骨,但他仍旧在这样从未感受过过于美好温柔的爱里悄悄软化。 他当然也卑劣的希望这个神明永永远远地在她身边,但这是他想做的事儿,是他要做的事儿,是他未来几十年要努力为之奋斗的事儿。 人类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不会轻易地许下愿望。 所以禅院甚尔许的愿也是他做不到的事儿——他希望这个神灯、希望她有很多爱。 当然这些爱里,也必然会有他那卑劣的阴暗的无耻的一部分。 和天照神一样,松风葵也怔住了,为这孩子的许愿,为这遍体鳞伤从不相信什么的人类少年的愿望。 ……人类啊。 人类——到底是什么? 来这个世界之前其实松风葵和妈妈聊过关于人类是什么的这个问题。 那时候她虽然没有敢告诉妈妈自己要偷偷跑去咒回世界,却仍然看到妈妈揣着一种忧心忡忡、好像自家的白菜马上要羊入虎口、送上门被拱的复杂目光看着她。 “……人类啊。” “是这世上最坚强的物种。” “能自己做到的并不会轻易许下愿望。” “但他们也是这世上最贪婪的。” “因为他们总会妄求不应该拥有的。” 现在松风葵觉得妈妈只说对了前一半。 不然,为什么她胸膛里有些热热的东西因为这人类少年的许愿而渐渐发热、直到滚烫起来,那温度炽热到像极了这孩子的一颗赤诚的心。 禅院甚尔是松风葵见过最坚强的人类了。 分明伤痕累累的背负着些东西活着,艰难的前行,平常打打闹闹互相吐槽都是常事,可真正面临危险生死的时候却比谁都肯豁出命来。 像那次他抽刀硬撑着挡在她身前,强硬着指着疱疮神这个他明显透支体力无法打得过的咒灵。 分明弱小到不被神明放在眼里,却坚韧又坚强到令神明侧目。 松风葵很喜欢这个孩子。 她想让他变得更开心一点。 所以她用一些东西向天照神交换了一个祝福来稍微改善一下这孩子那糟糕到可怕的运气。 而禅院甚尔没有如她所想,为自己而许愿。 他的愿望,是为她。 为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明。 Chp45,被匡了 希望他唯一的信仰——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明——得到许多的爱。 啊哈?竟然、是这么离谱的愿望。 天照神怔在那里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就摆出一副恶狠狠的面孔看着那个嚣张的人类。 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为一个勉强能被她看在眼里的神明向天照神乞求许愿,就刚刚在这个叫做松风葵的神明与她交易之后。 她才不要承认,就在她怔住的那一瞬间,有种某种名为羡慕的软弱情绪试图缠绕生根。 等那种短暂的软弱褪去,现在的天照神只感觉到被冒犯。 什么时候……区区弱小至极的人类也可以僭越着为神明乞求什么了?!只要抬头仰望着神明等待着施舍恩惠就可以了,哪个神需要这种弱小人类的愿望啊! 天照神愤愤不平,虽然她也不大清楚这种混杂的愤愤不平的情绪中到底还掺杂着其他的她还不懂的什么。 「那,我们的交易留待以后吧,天照神。」 松风葵心情十分愉快的打断了天照神的思考,然后转头看向仍闭着眼的少年。 “愿许完了?” “许完了。”少年睁开眼,黑黝黝的眼底仍残留了几分罕见的宁静平和。 “许的什么呀?”虽然因为神明的特权而听到了少年的许愿,可松风葵还是有意逗逗这个孩子。 “……不说。”少年倏然崩紧了一张仍有些稚嫩的脸,可耳垂鲜艳的红的简直要滴血。 “说嘛说嘛。” “……不。” “欸——?” 那两个奇怪嚣张的人和神的声音渐渐远去,只留下高高在上端坐着的神像,以及下一波寂静朝拜许下愿望的信徒。 一波又一波,一轮又一轮。 神宫重归袅袅香火与淡然寂静。 应当是这样的,就应该是安静的。 那两个……不过是个意外。 女人顿了顿,又阖了阖眼,压下心底那些为这人和神汹涌起的某种感情。压下后,她仍是那——人从哪个角度抬头仰望都能感觉到被注视的神,也仍是面目慈悲怜悯的霓虹世代供奉的天照。 杖和扇再一次出现在天照神的左右手之上,依旧是那个美艳又傲慢的天照神。 * 刚踏进家门,禅院甚尔肉眼可见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又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呢。 瘫倒在沙发上,他略微疲惫而有点模糊的听见松风葵的问话。 “今天累吗?” “嗯。” 有点困了…… “要不要多躺会?” “嗯。” 闭眼歇会吧…… “要不要去上学?” “嗯……等等——?!” 少年鲤鱼打挺一样咔咔咔的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刚才的疲惫咸鱼瘫完全换了个模样,他怒气冲冲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只说真话的神明匡了。 踏马的那个问题怎么还没过去?!感觉已经是一个世纪以前的问题了?!松风葵竟然这么不讲武德! “你!” “我怎么了?”少女神明笑眯眯的揉乱了他的一头黑发,直到几绺旁支斜出、乱七八糟的立起来——就像少年几近于实质化的怒火。 “你不讲武德!” “嗯对呀。” “你个老六!” “是这样哦。” 然后禅院甚尔更加生气了。 Chp46,一定要去试一试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上学?” 直到一人一灯都站在了商店街门口准备购置上学物品,甚尔少年的眉宇间仍然有些因为不解而生出的郁色和戾气,连带着整个少年都显得阴郁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神灯怎么做到偷偷摸摸给他办了入学,哈!真离谱、甚至不用考试就可以直接进去就读! 霓虹的学校制度什么时候这么随意的了?! 少年持续性愤愤不平的想。 “去读一读试试嘛,”非常直接的用钞能力搞定了一切的松风葵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就先试一阵,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不上学了。” “一阵?一阵是多久?”禅院甚尔黑着脸打量着这个在他心里信誉度最近直线下降甚至无限接近于0的神灯。 “唔……一年?” “太久了。”少年无情的驳回拒绝了。 “那就……三个月吧?”少女很顺手的牵住他,带着他走在专卖文具的小巷的青石板路上,“安心啦,如果甚尔真的不适应就离开没关系的。” “但是不能止步不前,一定要去试一试。” 他想要力量,她可以给他名刀教他如何更好的使用自身的力量;他运气差,她可以向天照神交换来祝福去改善;他不信任其他人,她可以用爱用陪伴一点点感化他。 可只有反社会一点,需要这孩子亲身去社会里去一点点改变。 松风葵真心的希望这个孩子能融入这个社会,不一定是要如鱼得水,至少要掌握基本的生存法则,并且与人交流中能获取一些东西——一些有助于他的东西。 “不一定要勉强自己去融入,”松风葵想了想,又开了口,“但要至少摸清楚这个‘小社会’的规则,并且找到适合你、当然你也愿意的方式。” “这是我希望你去的初衷,”少女神明一手牵着他,微微蹲了一些,膝盖曲起来到比他矮一些的高度,然后抬起头仰望着他。 “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禅院甚尔从未以这样的俯视角度看过松风葵。 这个角度的神明微微仰起了一张白净的巴掌大的俏生生的脸,澄澈的眼瞳前一扇一扇的眼睫毛甚至比自己的还长许多,坏心的将那澄明的湛蓝一会放出来让他脸红,一会收起来让他期盼。 无可挑剔的好看。 禅院甚尔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别扭的撇开脸,可手却诚实的紧紧地反握住了少女。 “……原谅你了。” 松风葵好心情的弯了弯剪水双瞳,牵着少年开始一轮疯狂的购物。 还微红了双颊的少年此时还没意识到——开学前的购物到底需要买多少东西。 于是在校供制服店里,少年绷着一张俊俊的脸蛋,任由松风葵在他身上一件件比量着样式不同颜色不同的制服。 然而最后松风葵告诉他,他们学校规定了样式和颜色,其实就是试的第一件。 被比量着试了快几十套的禅院甚尔:……拳头硬了。 Chp47,无语住了 然而校供制服店的试衣服只是一切的开始。 松风葵作为无所不能的神灯的同时,其实也是一位拥有着充沛购物欲的女性——从那回他们一起去超市拖回来那么一大堆的战利品山——禅院甚尔就看出来了。 虽然是小学四年级的插班生,但是要购置的东西零零碎碎的,也实在真不少。 在第二家的文具店里,禅院甚尔非常努力的义正辞严的拒绝了松风葵眨巴着一双漂亮的过分的眼睛递过来的玉桂狗联名的铅笔,可等他再一转头,购物车里早已经堆满了一坨粉粉嫩嫩简直要亮瞎他双眼的可爱文具。 “你还记得你上回买的一百根笔吗?” “……呜。” 于是少年非常无情的开始一个一个放回去原位,直到他的手伸向了最后一个松风葵偷偷塞进去的美乐蒂的铅笔。 “啊啊啊啊这个笔超可爱的真的真的甚尔!你舍得吗?!”少女眼泪汪汪的抓着他那无情的手试图阻止他,那双清澈的眼瞳被水洗的愈发澄明,像雨后的天空,像美好的天空之镜。 对敌(禅院甚尔)打击强度max。 那双像是天空之镜的眼睛非常诚实的清清楚楚的映出了禅院甚尔从黑到黑红的脸。 禅院甚尔的手不由得下意识一松,当他意识到什么倏然转头捂住了脸,而那只美乐蒂的笔也正正好好掉进了少女正守株待兔等待着的手掌心里。 松风葵狡黠的笑着,把战利品放进了购物车里。 笔数量+1,耶?? 禅院甚尔不得不捂着发烫的脸直到温度逐渐降下来。 太、太犯规了。 ……诡计多端的神灯。 少年的脑海里仍然回荡着少女神明水汪汪的眼神和那一刻磅礴而起的心跳。 与走神的禅院甚尔不一样,撩了就跑的松风葵依旧沉浸在购置用品的快乐之中,就好像要上学的是她一样。 没想到一个霓虹小学生需要这么多用品。 松风葵认认真真的打量着那张学校提供的《入学材料准备清单》。 文具、校服、运动鞋、室内用鞋、书包、饭盒…… 要区分室内用鞋和室外用鞋,还有运动鞋…… 真讲究啊。 松风葵看着清单啧啧称叹,一边趁着禅院甚尔还在走神的时候又快速的将一大堆甚至能亮瞎路人双眼的东西扔进购物车里。 顺带一提,角落里是少得可怜的禅院甚尔的学校规定样式文具。 等到禅院甚尔回过神,他无语的看到购物车又一次高高隆起一个参天大包。 禅院甚尔:……无语住了。 在禅院甚尔一边奋力清空购物车,松风葵一边持续努力加码之中的时候,少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脸对着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发挥出了顶级人类的反应速度,立刻就退出了一米开外顺便捂住了脸。 松风葵:“……” 松风葵:“不至于吧啊,亲。” 吃过几次大亏的禅院甚尔可不吃她那一套,他警惕的问,“你想说什么,站那儿说就行了。” Chp48,博士后 松风葵:“……” 松风葵:“成吧,其实……” “其实,明天我们要去学校跟老师做一个面谈。” 面谈? “谈什么?”禅院甚尔眉宇间的戒备仍在,现在的他对于跟松风葵以外的人接触仍然存有戒心,“不是说四月才开学吗?” “确实四月开学,”松风葵忧愁的叹了口气,“虽然用了钞能力,但是那边学校坚持一定还是要严谨的去进行一次面谈,通过了才可以入学。” 如果不通过是不是就可以不去上学了…… 还没等这个念头在禅院甚尔的脑海里存留哪怕一秒钟,他就看到少女神明好像能看穿他的想法一样,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摇了摇食指。 “不可以这么想哦,我们可是约定好了要去试试的。” 淦。神明还会读心术了吗? 禅院甚尔一边在心里腹诽着,一边面无表情的用一种‘你错怪我了我特别想上学而且我是那种不守约定的人吗’的眼神回看着松风葵。 于是松风葵也用一种温和的‘我真的能读心哦所以你还是乖乖跟我一起去’的眼神看着他。 禅院甚尔:行叭。 禅院甚尔:“……知道了会去的。” 所以第二天,一人一灯双双坐在了庆应义塾幼稚舎的接待室里。 接待他们的女老师挂着温和极有亲和力的笑容注视着这对看上去年纪相差不大的姐弟。 “两位日安,鄙姓清水,这位就是禅院小朋友吧。” 禅院·小朋友·甚尔面无表情的别过了头。 他已经十岁了!岂可修!不是小朋友了!! 直到一只温暖的熟悉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轻轻的扶正。 “我们家甚尔比较早熟一些,不大喜欢被称呼为小朋友,让您见笑了。” 今天的松风葵为表礼貌,穿着全套的礼服,戴手套,手持和扇,她端坐着脊背挺直,一只手微微搭着甚尔的肩膀,通身散发出一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威仪和久居高位的气势。 这种气势可不是能装出来的。 那通身的底蕴分明比所谓御三家的家主贵族还要深厚,那是滔天权势和无边财富才能养出的富贵气。 这神灯……可真是深藏不露——真的像松风葵所说,她只是一方游神吗? 禅院甚尔心里感叹着,面上却仍然绷着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而在对面老师的眼中,这一大一小的姐弟俩,姐姐美貌惊人、贵气天成,弟弟眉宇桀骜、俊秀异常,个个不凡,况且还有那么一大笔哪怕是庆应义塾幼稚舎都要考虑几分的赞助费。 只要面谈结果不是太离谱,这个弟弟进入庆应义塾幼稚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女老师敏锐的意识到松风葵的言下之意,连忙改口道,“不好意思,甚尔同学。那我们开始今天的面谈吧。” “首先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您。”女老师看向松风葵,“您的文化程度是?” 嗯?好问题。 生而知之从未考虑过文化程度的神灯在心里思考着人类的教育制度。 既然人类最高的学历是这个…… “博士后。”松风葵非常肯定的开口。 “您小小年纪、确实也是学识渊博……”女老师磕巴了一下。 博士后其实在庆应义塾幼稚舎的家长里也不算是少数,可眼前这个姐姐年纪不过双十就已经有这样的学历,也确实厉害。 于是姓清水的女老师看着松风葵的眼神更带了一些慎重和敬仰。 目睹了一切的禅院甚尔:……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在瞎掰? Chp49,不管身处怎样的境地 可能清水老师不知道,可能清水老师很单纯,反正至少表面上清水老师相信了松风葵的鬼话。 接着,这位女老师又问了一些基本的情况,譬如禅院甚尔的出生年月日、曾用名、血型、现居所、禁忌病症之类的。 当松风葵心想着这面谈很简单而下意识放松了几分的时候,真正的面谈才刚刚开始。 清水老师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松风小姐年轻有为,不知道最近在从事什么样的研究或者行业呢?” 禅院甚尔:……完蛋了,果然还是没相信!而且他记得这个神灯只能说真话……? 松风葵:……可是说我是来实现愿望的会被赶出去吧? 于是松风葵外表岿然不动内心绞尽脑汁的思考了一下,突然灵光乍现,那粉嫩姣好的唇动了动,颇为淡定的开口。 “我对人类比较感兴趣,最近在做的一个项目是某种不可抗力干扰(△特指松风葵)下人类幼崽(△特指禅院甚尔)身心变化过程的观察。” 禅院甚尔:……哇哦。 清水老师感觉哪里不对又感觉哪儿都对,迟疑的点了点头,又问道。 “能请您稍微介绍一下甚尔同学的成长经历吗?” 禅院甚尔:……要不,不上这个学了吧?这老师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松风葵:……讲什么,讲她怎么从咒灵坑里把他挖出来吗?讲她怎么掏咒灵给他试刀吗? 是时候发挥她见人说人话见灯说灯话的高深技艺了! 松风葵清了清嗓子,一边用让禅院甚尔浑身鸡皮疙瘩都站起来跳街舞的温柔眼神注视着他,一边侃侃而谈。 “由于一些原因,甚尔小时候是在长辈们(△特指那些腐朽的老头子们)身边长大的,当时是接受的也是比较传统的家庭教师的授课,一直也没机会(△因为在咒灵坑里挨打)接受正规的教育,也没有太多和同龄人交往的经历(△打架互殴应该不算人际交往吧)。” “虽然说这种家庭私人授课可以更好的发挥孩子的潜力(△比如说这位未来的天与暴君),但是我想甚尔应当融入这个社会、集体,这也正是我选择庆应的原因(△求求你们学校把他掰正不要那么反社会!)。” 这番话说的简直是滴水不漏,结尾还十分点题十分恳切的表达了想让孩子就读庆应的决心。 传统家族、长辈身边长大、私人教师……看来果然是古老贵族家的孩子,这部分还算过关。 清水老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复又问道,“松风小姐能介绍一下甚尔同学的优点和缺点吗?” 这问题让禅院甚尔也绷紧了脊背,暗戳戳的看着松风葵。 在神灯眼里……自己的优点是什么呢?真的、有一丝一毫的优点吗? 禅院甚尔正胡思乱想着,就感觉纤细的掌骨抚上他的头顶,轻柔的梳理着几根偷偷摸摸掀飞了发胶翘起来的头发。 “甚尔是个很好的孩子,为人和善、从不主动起事端(△一般也就揍个半死),小小年纪就主动承担起部分家务(△主要是因为某生活不能自理的神灯)。” “而且,更重要的是……” 少女神明看着他微笑,她说的都是真话,但唯有要说最后一句时整个人真心实意的要命,要命到禅院甚尔的心脏再次感受到了什么一样陡然加速。 “——不管身处怎样的境地,他的心里始终期盼着光明。” 尽管这光明在原本的时间线里从未垂怜他。 Chp50,存在的意义 原本的时间线里,伏黑甚尔是个瞩目的悲剧。 瞩目是于世人而言,甚尔是完全0咒力的天与咒缚、术师杀手,太多人记着他的传说——是禅院直哉心中强大的偶像,是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试图研究让全世界人类咒力消失的突破口。 悲剧是于他自身而言,当他在咒灵坑里挣扎求生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来救他——没有神灯救赎、没有松风葵天降,只有永无止境的咒灵、啃食和折辱——最后他舍弃了自尊心才活了下去,活像个行尸走肉,无所顾忌且自暴自弃。 但不管如何,不管是未来的伏黑甚尔还是现在的禅院甚尔,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是当年那个受尽欺凌、缺少温暖,因而太渴望光明的孩子。 所以他曾因为遇见一个女人好了一些,可当女人生下孩子死去后,他再次被扔回黑暗中孤独一人,变得更糟。 直到毫无留恋的主动选择自戕离开人间。 但这个时间线里的禅院甚尔是不一样的。 他会撒娇,会开始试着相信她,会轻易的被逗到脸红,会下意识的保护一个无所不能的神灯,会有那些人类应有的情绪和依赖,甚至会愿意为了她去尝试那些他不大愿意的事情。 相比之下,松风葵更喜欢现在的禅院甚尔,也希望他变得更好。 但令她担忧的是,这孩子产生的情绪大多、或者说基本上全部都是对她。 如果有一天许愿结束、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这孩子会变成什么样?会转而融入这个世界,还是会更加不信任这个世界? 松风葵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大概在99.99%左右。 可她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这孩子认识更多的人。 认识了更多的人,见识了更大的世界,是不是就不会把自己当做是唯一的光了? 少女从突如其来的思绪里抽离,其实在现实中也只不过过去了几秒钟,在女老师和禅院甚尔的眼中,她也不过是顿了顿沉吟一番,就又一次开口。 “缺点是,他可能因为过往的经历而不太擅长人际交往。” “成绩、就业什么的都不重要(十六岁他就要去咒术高专啦),我只是希望甚尔可以更好的融入这里。” 她只是希望甚尔可以更好的融入这个世界,不要再轻易的结束自己的性命,或者随随便便为了一场战斗来获取存在的意义就拼上性命。 甚尔这个人存在的意义……不应当是和五条悟的一场战斗,赢了就有存在的意义,输了就失去性命。 存在的意义—— 伏黑甚尔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伏黑惠不姓禅院,不让自己的孩子也进到那个腐烂的地方。 等他知道了伏黑惠依旧姓伏黑,就心满意足的死去。 禅院甚尔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向那腐朽黑暗的禅院家复仇,毁掉它,为此他要成为至强者。 可如果当他真的毁掉了禅院家之后,当他实现愿望,当他失去这么多年努力的目标、存在的意义之后—— 会发生什么?这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否也会心满意足的走向人生的终点? Chp51,小伙子有前途 松风葵非常不愿去想那些如果。 她只希望这孩子存在的意义能更丰富一些,如果存在的意义多一些、来自于不同的人、更加丰富、更加多元化,是不是当愿望实现两个人分别的时候就会不那么痛苦?是不是那孩子就不会因为失去存在的意义而又一次走向终结? 当然那些猜测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还是要解决掉眼前的这个面试。 “松风小姐对弟弟的一片爱护之心我深深地领会到了,属实难得,您的教育理念也确实是真心的为甚尔同学的自身发展考虑。”清水老师一边由衷的感叹着,一边把脸转向了禅院甚尔。 这表示着对于家长松风葵的考察暂时告一段落,但同时——对于学生禅院甚尔的考察才刚刚开始。 这看似温柔实则藏着全方位打量的颇有压力的目光让少年不得已僵直了脊背,绷紧了一张凝重的霜寒密布的小脸。 好的,现在压力给到了禅院甚尔这边。 面谈不仅仅是对家长,也有对学生本人的了解和交谈。 看孩子,看他的谈吐、看他的经历,看这些是否能与家长说的对上号,是否有出入和不对的地方。 庆应义塾幼稚舎是可以从小学直升到大学的学校,质量和品牌都是顶尖级别的,也是私立小学中的佼佼者,称之为名门小学中的翘楚也不为过。 因而它不仅仅要求家长要足够优秀、财力丰厚、身居高位、博学广识,更要求孩子也要优秀成熟、擅长运动、彬彬有礼、某一方面有突出的才能。 天知道一个小学生哪儿能看出来有什么突出的才能啊喂!(bushi) “甚尔同学喜欢什么样的运动呢?” 好的,第一个问题来了——! 禅院甚尔:……我喜欢拿刀砍咒灵这项运动。 禅院甚尔:在线等一个嘴替,挺急的。 在这十万火急的危急关头,禅院甚尔突然想到了刚才松风葵对于实现人类愿望的委婉形容以及关于他的经历的另一种解释。 很好,禅院甚尔感觉他得到了某种了不得的启发,还找到了应对这个女老师的办法。 短暂思索了一下,少年目光坚定、信心十足的开口,“从小长辈就很重视我的体能锻炼(对呗就是扔进咒灵坑的那种一般人活不下来的训练),有进行一些基本的体术训练(基本就是挨打和被打二选一)。” “后来跟着……姐、姐姐,”少年流利的瞎掰在提到姐姐这个称谓的时候依旧卡了一下,眼底带了一分油然而生、发自内心的敬仰、喜爱和孺慕,而这也恰恰好好被紧盯着他的清水老师敏锐地捕捉到了。 “学了一些刀术来强身健体(也就是杀杀咒灵为民除害),以后也想更精进自己这方面来实现自己的理想(理想就是一刀一个禅院家的垃圾??)。” 说真话了,但没完全说。 这就是瞎掰的最高境界啊! 松风葵异常欣慰的摸了摸少年喷了发胶之后更加坚硬的发丝。 好孩子,跟着灯都学会瞎掰唬人了。 小伙子有前途。(大拇指) Chp52,灵魂质问 而在清水老师的眼中,眼前这个更喜欢被称作甚尔而不是禅院的少年有着坚定的目光,这个年龄少有的坚定也更加深了他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成熟稳重。 心灵成熟——满足庆应对学生心灵的要求√ 十岁的少年,下颌仍带着些稚气般圆润,纵然还未完全长开却已看的出十分优越犀利的五官骨相,骨架上隐约可现的肌肉彰显着十足的力量,再加上手指上的伤痕和薄茧,更为他话语中提及的刀术修习增添了几分可信。 体能优秀,擅长运动——满足庆应对学生身体的要求√ 而这少年在阐述自己喜欢的运动的时候,看向作为姐姐的松风小姐的那一眼,是发自孩童内心深处的敬仰、喜爱与孺慕,足以证明两点:一是这孩子与姐姐的关系很好,二是即使没有父母在身边,他所受到的教养也是正确的。 教养良好,虽然看上去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但是却有良好的家庭成员和情感寄托——勉强满足庆应对学生家庭的要求,只有这一点差一点,不过看在钞能力的份上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无需再多问,已然了解到最重要内容的清水老师微微颔首,表示对这个问题回答的满意。 “谢谢甚尔同学的回答,我了解了。” 这句话让松风葵和禅院甚尔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一人一灯松完这口气,女老师又开口,用最温和的语气重拳出击,问出了两个至关重要却极其致命的问题。 简称——灵魂质问。 “但还有一点比较疑惑——” “松风小姐和甚尔同学是姐弟的话,为什么姓氏不同呢?另外,甚尔同学对你的父母的印象是什么,能描述一下吗?” 两个问题,个个致命且直戳关键。 不愧是你,庆应义塾幼稚舎! 但是——无所不能的神灯怎么可能会没有准备呢! 松风葵装模作样的沉了脸,染着樱花般粉嫩颜色的唇抿了抿,那张带着让人放下防备戒心的温和笑意的脸上也染了一些晦涩与难言。 少女收敛了笑意,直视着清水老师。 “确实是有许多难言的纠葛,您也知道,这种古老的家族总是有许多的事情……这也是我准备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把甚尔带在身边的原因。” 偏偏字字是真,也偏偏句句是假。 禅院甚尔没什么表情的在心里再次吐槽着。 “我也清楚这部分需要跟您沟通才更有利于这孩子的成长,但我也希望减轻这些对甚尔造成的影响。所以,这部分我希望跟您私聊,不知道方便吗?” 这恳切的态度,搁谁能不同意啊。 于是那只纤细的手掌再一次落在了禅院甚尔的肩膀上,它微微用了几分力让少年侧了侧身。 然后两个人开始了噼里啪啦的只有这俩人能懂的眼神交流。 被金刚芭比的巨力逼迫转身的禅院甚尔:(戒备)为什么让我出去?你难道要开始瞎编了吗? 松风葵:(微笑)……怎么可能。 禅院甚尔:(炸毛)你迟疑了! 松风葵:(耐心逐渐消失)你想吃我做的饭吗? 禅院甚尔:……Yes,sir! 然后少年飞速的起身,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出去。 整个流程快的不超过三秒钟,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 Chp53,离谱这个词已经说腻了 之后清水老师和松风葵到底聊了啥,其实禅院甚尔也不知道——虽然他试了各种方法去试图偷听这个神灯到底在女老师面前给他瞎掰什么悲惨的故事。 然后少年痛苦的发现了一件事儿,那就是这学校的隔音做的简直好到没有必要。 他只知道在走廊等着等到快百无聊赖的时候,清水老师和无良神灯的谈话才结束。 当禅院甚尔靠着墙直起身的时候,他看到出来的是精神奕奕、依旧优雅的松风葵和泪眼滂沱、完全止不住眼泪的清水老师。 清水老师望向他的眼神发生了翻天覆地、令他悚然一惊的变化,从之前的审视打量变成了现在的母爱泛滥的快成洪灾了。 禅院甚尔:“……?” 这几十分钟里发生了什么?松风葵你干了什么?到底给他编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到时候要上学去面对这个故事的人可是他啊喂!! 回家的路上,禅院甚尔试图用黑人问号的脸和死缠烂打的努力从这个神灯的嘴里撬出来点什么。 但他最后只撬出来了少女神明的五个大字:灯曰,不可说。 禅院甚尔:……我能说脏话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张庆应义塾幼稚舎四年级插班入学通知单总算是在一人一灯历经千辛万苦的瞎编之后——收到了。 在他十岁生日过去四个月之后,禅院甚尔,也即将成为这所私立贵族小学四年级的插班生。 他竟然要去上学了——就踏马的离谱。 禅院甚尔站在镜子前,别扭的扯了扯校服的衣领。 他很少穿这种特别正式拘束的衣服,还是比较喜欢那种宽松的方便打架(划掉)活动的服装。 这学校的校服都需要单独定制,简直就是贵族做派,至于这衣服后边到底有多少个零……那是禅院家主要担心的事儿了。 他要做的就是花·光·禅·院·家·的·钱。 禅院甚尔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狰狞的微笑。 但是就还是感觉很离谱—— 禅院甚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瘦弱的身体上穿着私家定制的高级校服,黒硬的桀骜的发丝上带着小学生的小黄帽,嘴角那道不大的疤让整个人看上去凶的像是常年混迹街头摸爬滚打的混混。 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就是不伦不类。 而这不伦不类的混混现在要装成上流社会去全东京最好的私立贵族小学上学? 哈,简直就像是恶犬混进了绵羊群,比鹤立鸡群还要突兀。 少年漫不经心的拽起书包,用仍有着淡白疤痕的手扣在肩上。 不会吓哭那群小萝卜头吧?如果有冲突的话还是要控制一下力度,出人命了会很麻烦吧…… 心里正阴暗的乱糟糟的想着什么的禅院甚尔没有察觉到身后悄没声蹑手蹑脚走过来的某神灯。 于是未成年的天与暴君(萝卜头版)再次惨遭少女正义铁拳痛殴脑壳。 “啊痛痛痛——!!” 痛的眼泪快出来的禅院甚尔一边抱头哀嚎,一边无论挨了多少次打仍旧不可置信的盯着那纤细柔弱白皙的手。 这手有多纤细瘦弱,他脑壳感受到的力气就有多巨大。 离谱这个词他已经说腻了。 Chp54,关心则乱 “为什么突然打过来!”少年捂着头还有点委屈巴巴的小模样。 另一边,松风葵拎着毫发无损甚至连点红印都没有(禅院甚尔:我离谱这个词真的说腻了)的拳头吹了吹不存在的灰尘,微笑的看向他。 禅院甚尔被这极为核善的目光看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感觉到自己那些阴暗的想法了?还是这神灯真的有读心术?从在神宫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劲了!莫非是她听到自己说要花光禅院家的钱?不对啊,禅院家的钱她花起来也毫不手软啊,该买买该花花的当钞能力使。 难道是听到自己说会弄出人命?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最多、最多小萝卜头不惹他他就不动手——已经让步了很多了!禅院家那些自己都是直接揍上去的,还管打不管埋的那种…… 少年面无表情的捂着自己头顶的大包,一边脑子飞速转动着思考以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思考中无视了少女神明的后果,是头顶又挨了一个新的爱的修正拳。 “嗷……” 少年颇为沮丧的捂着头顶的两个大包,面无表情的面具也破裂了碎了满地渣都不剩,松风葵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视—— 否则为什么会仿佛看到少年头顶出现了两只毛茸茸、一眼看上去很好摸的狗耳朵,关键是这狗耳朵还是个跟主人心情一样的飞机耳。 “书包不能单肩背,要双肩好好背。”少女神明一边随便胡扯了一个理由,一边走到少年身前垂头为他理着衣衫。 从物理拍平制服头顶桀骜的呆毛,到调整领结的角度,再到把少年痞气的单肩背包调整到双肩背,最后又拍了拍校服上的褶皱和细微的地方。 大功告成,耶(^-^)V 松风葵满意地收回了手,打量着眼前的成果。 眼前新鲜出炉的可爱帅气小萝卜头垂头丧气的捂着头顶两个新鲜出炉的热腾腾的大包,但确实是衣衫整齐、服饰崭新的模样。 这样才对嘛,明明是开学第一天、踏出的第一步,干嘛要又一次露出那样无所谓的、阴暗的什么也透不出来的眼神呢?哪怕是这样垂头丧气、委屈巴巴的、带着点属于人的热气的眼神也好。 拳头是本能的,理由是胡扯的,行为是直觉的。 松风葵只是看不得这孩子再一次露出那样的眼神。 已经在变好了、会变好的。 一定会让你过得更好的,禅院甚尔。 “喏,走吧,去上学了。” “甚尔。” 那刚刚和他脑壳进行了亲密接触的手伸到禅院甚尔的眼前,像是眼前正在笑着的松风葵一样,一如既往的干燥温暖。 这不是松风葵第一次向他伸出手,少年的记忆里有太多太多的牵手。 最初相遇时毫不在意的握着他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与他达成约定; 毫不知情的单纯神明被他自残自伤诱骗着自我束缚时冲过来握住他; 紧张兮兮的真心的担心他的伤势而轻易的被担心暴露自残自伤的他转移了注意力时…… 禅院甚尔曾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骗术高超,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 其实并不是因为松风葵太单纯,而是她在意他。 关心则乱。 Chp55,很少见樱花 关心则乱,不关心他哪管你是死是活啊。 就像当被扔进咒灵坑里时没有一个人会关注禅院甚尔这个人到底会不会死翘翘躺板板埋山山一样,他自然也就不会关心自己的拳头落在别人身上时候,力气会不会太大或者打到致命伤之类的。 他还嫌自己的拳头不够硬、用的力气不够多打不死呢。 瓷白到晃眼的手腕在少年的眼前晃了晃,就轻易地抓住了他,也连同他的心。 “走啦走啦,一会要迟到了。” 松风葵一边嘴上抱怨着,一边伸手牵住他。 禅院甚尔一边迅速地跟上脚步,一边悄悄的反握住。 去上学也可以,只因为是眼前这个神明希望他去做。 假装融入也不是不行,只因为这个善心的神明真心的为他考虑为他好。 但真的融入、真心托付是不可能的。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于他那贫瘠又苦涩的生命而言—— 这世间,只有松风葵是不同的。 少年一边想着,一边又微微收紧了五根手指,悄悄的、隐秘的摩挲着那瓷白。 轻轻地、细微的、生怕察觉的。 * 东京这座城市,在位置上地处整个霓虹的中心,四季异常分明。 而在这四月的东京街头,那时在正月里只能绣在和服上的樱花已经到了盛放的时节。 松风葵牵着禅院甚尔走在人行道上,四周是人家,举目望去尽是人造的建筑物,而在周围数量更多、范围更广的则是排排种下的樱花树,还有那风吹漫天的粉色花瓣。 绚烂又美好,清净又惊人。 就连禅院甚尔也微微失了神。 松风葵察觉到少年的走神,便问道。 “很少见樱花吗?” “……嗯。” 嗯?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霓虹这样的国家,对樱花的喜爱深到了骨子里,他们爱樱花的热烈与纯洁,爱它的高尚与从容。 樱花既是风景,又是象征,既是精神,又是文化。点心有樱花口味的,徽章标志要融入樱花的因素,甚至要把它绣在印在衣服上来留住这短暂的花期。 樱花的花期短暂,一如人生。许多霓虹人认为,活着就应当像樱花一样灿烂,即便是死亡,也应当从容果断的离开,一如樱花凋落,不污不染。 但谁能那么果断的接受自己和他人的死亡呢? 少女神明叹息着。 就如同咒回世界的那些人们所说的——“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亡。” 而且樱树的种植率也是绝对惊人的,从目黑川的樱花街道,到上野热闹的赏樱饮酒会,再到皇居外的樱花河…… 更何况是禅院这样的古老贵族。 禅院甚尔知道松风葵在疑惑什么。 但事实就是这样——禅院家,一棵樱花树都没有。 从前据说也是有的,但因为其中一任家主觉得樱花花朵柔弱,不利于上进,花期又短,不符合禅院家存续下去的信念,就尽数拔除了。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蔑视着软弱与短暂的家族,却在刚愎自用、腐朽黑暗的路上像草泥马一样不回头的奔腾,怎么拉也拉不回来。 直至那些人们亲手铸就的终焉。 Chp56,感觉还不赖 而他,禅院甚尔,一定会亲手让禅院家走向终焉。 那些古板腐朽的等级阶级,那曾禁锢折磨他十年的枷锁,那只崇拜咒术师的力量的人们…… 都毁掉吧。 少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微微收紧。 从前他认为‘毁掉禅院家’这种想法是天方夜谭,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那么一个庞然大物、根系深厚、人员众多的大家族,他怎么敢想。 但松风葵出现了。 神明都站在他这边说要帮他,这种野望于他而言就突然变成了跳起来伸手就可以尝试着去触及的存在。 从家到学校的这条路其实并不长,少年的思绪转了转,就到了目的地。 新学期伊始,在庆应义塾幼稚舎这所私立小学的门口,可谓是热热闹闹、摩肩接踵,几乎所有的家长们都拿出了最端庄高贵的姿态和最低调奢华的衣服,生生把一个小学校门口变成了秀场的红毯处。 举目四望,黑压压的一片学生家长和豪车之间,由身为姐姐的松风葵走路送来的禅院甚尔简直不要太显眼。 这种显眼,一方面是因为这一人一灯出众的容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特别随意的穿着完全没有半点彰显身份和钱财的迹象。 在这些偶尔瞥过来或好奇或探究或蔑视的目光中,禅院甚尔和松风葵却都十分淡定。 于松风葵而言,这些不过是和她不在同一个量级的弱小人类,没有必要降维打击。 而于禅院甚尔而言,这种目光他见多了,这些陌生人更没有必要在意。 于是一人一灯开始了旁若无人的交谈,这俩交谈的声音也不高不低,周围近一点的家长都听得到,但就是这交谈的内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松风葵:“在学校不要打架,忍着点。” 禅院甚尔:“尽量。” 周围的家长:??? 松风葵:“打架不要下重手,留条命。” 禅院甚尔:“尽力。” 周围的家长:!!! 等两个问题结束,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独独一人一灯所在之处变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禅院·混混出身·打架很厉害·可能会打死人·甚尔的名号从此刻打响√ 周围有没有人倒也无所谓,对话还在继续下去。 看着眼前虽然别扭但是仍然顺从的来上学的禅院甚尔,想起他过往的命运中的鲜血和厮杀,再看看眼前这来上学的孩子干净整洁的模样,松风葵就有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她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如果实在不喜欢,也不必勉强。” “嗯。” 少女神明侧过身,再一次为即将上学的少年整理了下服装,顺手拂去了肩膀零落的几片樱花花瓣。 “去吧。” 松风葵没再多嘱咐什么。 少年迈出一步,又停下来转过身看她。 松风葵站在一众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中间显得格外的突兀,不仅是外貌和年纪,还有那与周围盛装打扮紧张严肃的气氛不大适配的从容随意。 她只着一身随意的浅色搭配,但禅院甚尔感觉得到那温和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注视着他。 上学这件事儿本来就很奇怪了。 有人送自己上学就更奇怪了。 不过……嘛,感觉还不赖。 少年耸了耸肩,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教学楼,迎接属于他的挑战。 Chp57,水深火热的学校生活 但这挑战来的属实是快了点。 高瘦的少年站在庆应义塾幼稚舎教学楼的一楼大厅难得地面露迷茫。 现在问题来了,四年级4班到底在几楼?踏马的这个学校不是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吗,怎么这么大!教学楼都有五栋! 按理来说,这个学校都有指引的老师还有学生志愿者的,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愣是没有一个敢靠近禅院甚尔。 老师&学生:……你在校门口说了什么心里没数吗?! 不得已,禅院甚尔拦下了过路的一个小姑娘。 可还没等他问出声,小姑娘看到他掉头就跑,还是毫不迟疑的那种。 奶fufu的小姑娘一边飞快的蹬着小短腿跑出了残影还一边还超大声的跟自己嘟嘟囔囔着说话,好像生怕别人听不见,“理纱快跑,妈妈说不要跟打架的混混说话。” 禅院·打架的混混·甚尔:……一定是小姑娘胆子小,换一个。 这回禅院甚尔拦下了一个长得挺扎实的小胖墩,高度跟他差不多但是宽度实在没法比。 与他那健硕的体型不大一样,小胖墩非常从心,看到他走过来吓得手里刚开封的棒棒糖都掉了。 ……话说这个小学还让吃棒棒糖? 不过那不重要,现在找到教室比较重要。 禅院甚尔试图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又凑近了一点。 在小胖墩视角里是这样的—— 看着就凶巴巴的高瘦少年不耐烦的大步走过来,他嘴角有一道一看就不大好惹的疤,冷硬的发丝垂下的阴影中,有着浓重黑色的瞳孔没什么感情的凝视着他。更可怕的是,现在那唇角还微微的勾起,露出了一个像是动画片里经典的反派的恐怖笑容。 不得了,这回小胖墩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鼻涕眼泪横行的那种。 “哇哇哇哇——!不要打我呜呜呜!!” 禅院·传闻中见人就打·笑容缓缓消失·甚尔:草,一种比较常见的植物。 感谢那漫天飞舞的混混的谣言,走到哪儿人群都像是摩西分海一样分出一条宽阔的足以让两个禅院甚尔并排走的大路。 等禅院甚尔几乎用脚丈量了一遍这个学校之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他的班级准备进去,班级的推拉门就被人从里边给拉开了。 正准备出来的那位女老师怎么看怎么眼熟。 禅院甚尔:…… 清水老师:……呜。 在禅院甚尔愈发惊恐的眼神里,清水老师的眼圈刷的就红了,那眼泪半下不下的挂在了漂亮的还画着上挑眼线的眼角。 禅院甚尔:!!! ——这日子没法过了!这学没法上了!松风葵!!你给我回来!! 而另一边,松风葵对禅院甚尔水深火热的学校生活毫无察觉,少年冲天的怨念也没能让她打出一个喷嚏。 ——反正神灯又不会感冒。 但少女神明站在人群渐渐散去的学校门口,并未像其他家长一样离开。她伫立在此,那目光若有所感的凝在很遥远的地方。 看来,有事情找上门来了。 Chp58,天元大人的邀请 神灯世界时,松风葵曾阅读过的人类史书中有这样一段话,“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推本天元,顺承厥意。” 中间所提及的所谓‘天元’,大概可以理解为这样:凡超神入化的人物,要了解万物的本源和开始。 而现在,这咒回世界中名为万物的本源和开始的天元大人派人向她递出了见面的邀请,还带着意味十分明显的试探和测评。 就在禅院甚尔刚刚走进学校后不久,门口的家长们散的差不多了之后,一个身材非常高大的黑衣青年向着松风葵走过来,在她身前站定。 黑发黑瞳菠萝头,目光带着年轻气盛的锐意和一种常人未有的坚定。外貌不是特出众,看眼神年龄也不大,十几岁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但是他的身上有种力量,于体内静静地流转、循环。 那是这个世界独有的力量,源自人类的负面情绪,是咒力。 看样子是个咒术师。 青年微微矮下身,对不到他胸口的少女平静的开口,没有崇敬也不鄙夷,只看得出隐隐约约的慎重。 “松风小姐,天元大人请您一叙。” 真有趣。 松风葵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 从那次在禅院家救出甚尔离开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活的咒术师。 咒术师从微小的情感中提炼咒力,又用这咒力去强化身体和武器,从而进行肉搏和械斗。 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咒术师,经脉中的咒力充沛,虽然不清楚他的战斗方式,但显然也是一位强大的咒术师。 那么,派出这么强大的咒术师来请她的所谓的天元大人又是什么呢? 用了‘万物本源和开始’寓意的这名字看上去像是个神明,但一个世界一般不会存在两位以上的本土神明。以天照神那个脾气,早就打起来了,怎么可能会容忍另一个神明瓜分她的信徒和香火呢? 但若只是一个普通强大的咒术师,如何敢以‘万物的本源和开始’自称,又如何能调派一位强大的咒术师呢? 嗯,有趣,那就去看看好了。正好甚尔去上学了,她也没事做。 青年其实也是初出茅庐不久的咒术师,从未见过天元大人的他突然接到天元大人的特殊指名,委派他在这个时间来到在涩谷的庆应义塾幼稚舎去找一位叫做松风葵的少女,并告诉她天元大人的邀请。 接受了重要任务、怀揣着激动的心情的年轻咒术师早早的就来到了这里,就在松风葵和禅院甚尔到之前,所以他也围观到了这两个人的相处过程。 姐姐纤细瘦弱又美貌动人,弟弟桀骜不驯又像个混混,是一对感情蛮深厚的姐弟,虽然感觉搭配很奇怪的样子。 当青年对着这个纤细瘦弱的姐姐提出邀请前,他准备好应对很多种情况了—— 比如这个一看就弱不禁风的少女被吓到不肯跟他去,或者严重一点,害怕的要报警或者吓晕了怎么办?更或者,万一试图向周围人求救把他当成搭讪狂和流氓怎么办? 青年想起来作为咒术师出任务时面对普通人的惨痛经历,不由得戴上了痛苦面具。 祓除咒灵很简单,但是事后跟那些普通人解释简直要去了他半条命。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少女听了他的话之后,只是歪了歪头想了想,就应了声。 “好,那走吧。” ?这么勇? 这么随便就跟人走吗? 都没问天元大人是谁?也没问他是干啥的?就随随便便跟一个男人走?有这种美貌还警惕心这么弱…… 好心肠的年轻咒术师皱起眉头,开始担忧美貌·纤细·瘦弱·松风葵的安危。 松风葵:(微笑)……其实倒也不必如此。 Chp59,谢邀,下次不要邀了 沉默。 沉默是现在的松风葵。 咱就是说吧,一般待客,不说恭恭敬敬的请进来,不说那么殷勤点,至少要达到一个正常的标准。 哪有像这个天元大人这种待客之道的?! 请了她过来不说盛情款待吧,这地方啥都没有,是吃的也没有玩的也没有坐的地方也没有,关键吧——哪有给一千道门叫客人自己找路进去的? 就离谱。 找门的客人·松风葵:谢邀,邀的很好,下次不要邀了。 在一千道眼花缭乱、乱七八糟、甚至还在到处乱窜的门前,松风葵现场给年轻咒术师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苍白风化、什么叫做笑容逐渐消失。 “你知道路吗?” 少女缓缓转了转因为不可置信盯了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脖颈,僵硬到骨头甚至还不堪重负的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那双清澈的像是天空之镜一样的眼瞳紧紧地盯着年轻咒术师,眼神里的意味昭然若揭——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天元大人希望您自己找到他。” 青年非常听话且诚实的重复了一遍任务书上的话,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眼花,因为他好像在这柔弱美貌的少女身上看到了一点突如其来的令他的汗毛都根根起立敬礼的……杀气? 是错觉吧。 一个毫无咒力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让自己这个2级咒术师都害怕的杀气呢? 被少女柔弱外表欺骗的年轻的咒术师这样告诉着自己。 见都没见过上来就考验她? 柔弱·松风葵十分记仇的把这个天元大人的初始印象分扣了个底儿朝天。 这一千道门应该是这个天元大人保护自己的其中的部分手段,防止外界敌人的入侵。 看来,这天元在战斗方面的实力应该不大强,能力点应该是点在别的地方了。 心下有了个大概,松风葵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这一千道门上。 “这其中只有一扇门能通往天元大人所在的薨星宫。”年轻的咒术师适时的补充了一句。 薨星宫…… 这个名字在少女的唇齿间晃了晃。 薨,死也。(释①) 星,万物之精,上为列星。(释②) 星的寓意就多了,星术、星宿、星象…… 是薨星而非星薨,这名字,有点意思。 松风葵一边想着,一边随手推开了一扇黑漆漆的门就走了进去。 青年以为她只是随手试一下,结果门里边那个电梯怎么看怎么特殊。 年轻咒术师:?刚才发生了什么?这就找到了?假的吧? 年轻的咒术师晕晕乎乎的跟着她上了电梯。 在电梯上,青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吞吞吐吐的几次想问松风葵是怎么找到门的。 松风葵非常有眼力见的无视了他。 别问,问就是神灯无所不能。 电梯到底之后,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广场,地下广场的尽头则是一扇小门。而穿过这扇小门,却是一个白的不能再白的纯白房间。 白茫茫中什么也没有,没有天元大人,也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松风葵和这个年轻的咒术师。 少女微微侧过头看向年轻的咒术师,“人呢?” 青年哑口无言,目光把这个房间翻了个底儿朝天发现确实啥也没有,这才蠕动着嘴唇有点心虚地开口,“我也……第一次来。” “那走吧,”松风葵对这种故弄玄虚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她抬脚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苍老又沧桑的声音—— “初次见面。” “傀儡咒术师,以及——” “异世的少女。” (释①):薨,死也。——出自《尔雅》 (释②):星,万物之精,上为列星。——出自《说文》 Chp60,不是个人 见到这个天元大人第一眼,松风葵就觉得他不是个人。 当然是字面意思上的不是个人。 因为吧,单从外貌上来讲—— 人至少不能、不应该长成这个样子吧? 手是正常的手,带了点苍老。身体是正常的身体,覆盖着白袍。身高感觉也不大高,和身边这位年轻的咒术师对比一下,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但就是这头和这张脸吧…… 看一眼躺板板,看两眼睡棺棺,看三眼埋山山。 松风葵不是说他丑——对于神灯而言,人类的美丑其实没有太大意义,神灯的本体好看那才叫真美——就比如说她闺蜜灯那种的——但是这个天元大人真的就是那种、非常特别的那种辣眼睛。 人类的两只眼睛已经满足不了他了,生生在一双眼睛上又长出来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关键这眼睛,还只有眼白没眼仁。 恕她直言,人类可以长得接地气,但是不能接地府。 两双眼睛哪怕有一双长后脑勺她都能理解,毕竟可以用来360度全方位观察敌人动向,生活所迫,也没办法。 但四只眼睛都长一面上她就不理解了。 在松风葵满脸一言难尽、一口槽吐不出来不上不下的时候,年轻的咒术师心脏非常坚强的从初见的惊诧中很快地缓过神,微微颔首,率先开口问候,“天元大人。” 强啊兄弟,这接受能力yyds。 在松风葵面露崇敬的目光和天元大人的笑而不语的注视中,青年咒术师非常识趣的退到了不远处的大厅里。 现在这纯白的房间里就只剩松风葵和所谓的天元大人了。 而那四只特殊的眼睛,齐齐地停留在松风葵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毫不遮掩地打量着。 被四只眼睛凝视的松风葵:……就,压力还是有点大的。 良久,天元弯了弯那两双神奇的眼睛,仍挂着不可捉摸的笑容开了口,“我名天元,为不死之身,他们都称我为全知全能的咒术师。也正是我派人去请你过来的,因为一些原因,我没办法走出这薨星宫。” 不死之身——却不能离开薨星宫。 松风葵眨了眨眼。 另外,全知全能……这个词也很有意思。 神灯生而知之、无所不能,却也不敢称全知全能。 就算是曾看到这咒术世界许多人的未来的她,也只是知道那些未来可能的发展和时间线未改动前的结局,却并不清楚和了解那些更深藏于那些行为之下的所谓的设计和阴谋。 阴谋诡计这种是松风葵最为苦手的,她还是比较擅长沙雕(划掉)。 于是她索性打出了一颗直球。 “天元。” 那个金发碧眼美的不像是来自人间的少女并没有否认天元所说的‘异世’二字,她只是用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看着天元,很直接的问出了口。 “你想了解什么?” 天元却并没有立刻问什么,却转而感叹着不相干的事情。 “你的眼睛很清澈。” 那孩子的眼睛,太干净清澈了,干净清澈到天元一眼就确定—— 她不属于此方世界,也不是咒术师。 这也正是天元想确认的第一点。 Chp61,不是单纯的清澈 松风葵:……我眼神清不清澈跟你有个鬼的关系哦!真是诡计多端的碳基生物。(指指点点) 这天元给松风葵留下的印象属实是不大好,说不大好也是抬举他了。 一开始派人去请她,在进薨星宫前就多加试探,进到薨星宫里又摆出一副面目和善的嘴脸装模作样,现在又顾左右而言他。 如果天元能同意直球交流,那简直太省事了,当面锣对面鼓,咱就直接说清楚。但可惜天元并不想直接挑明,还想继续试探下去。 称呼她为‘异世的少女’不仅仅是为了试探她是否为异世之人,也是为了试探她这个所谓‘少女’到底是什么身份。 看来不是天照神的信徒,这事儿也跟天照神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如果是天照神搞的事情,估计就不大会试探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而是会试探她到底是什么神明了。 久居薨星宫的天元会得知自己的消息……是真如他所说全知全能?还是另有隐情? 另外这个天元怎么跟个筛子似的,心眼也忒多了。(天元:?你看看你自己再说话!) 松风葵觉得不行。 松风葵嗅到一丝阴谋气息。 松风葵决定要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了。 松风葵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用顾左右而言他、打败顾左右而言他。 于是在天元表面有多和蔼、内里就有多深思的眼神注视下,松风葵并未如他所想,对他的‘眼神清澈’的形容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眼神漫不经心的在整个薨星宫里转了转、逡巡了一圈。 “其实,”少女真心实意地感叹着,把聊天的话题急转弯一样自然野蛮地扯进了她的世界,“我有个爱好。” 这莫名其妙的言语让天元的眉头微拢了几分。 “我很喜欢围棋,”少女的指尖微微的搓捻着,仿佛在搓捻着什么并不存在的棋子,“这三千诸世、世世皆如棋盘,有人执棋、亦有人为棋。横竖平行十九道,空为三百六十一。九点为九星,正中是天元。” “学围棋的时候,其实我很菜的,”松风葵甚至摆出了一个羞赧的笑容继续拉家常,“父亲跟我讲,围棋棋盘上有九个重要的点位,称之为‘星’,而棋盘正中央最重要的那个,称之为‘天元’。” “巧了,你也名天元,又居住在薨星宫,一看就也是很擅长于下棋的人。” 金发碧眼的奇怪的异世少女只是说着什么看似毫无相干的事情,但那些平淡的话语却半刺不刺地让天元的眉心一拢再拢。 天元活了很久,也许比很多人想象的时间还要更久一些。他也见过很多人,有老谋深算的,有单纯年轻的,有隐忍负重的,有不惜一切的,但像是松风葵这样的确实罕见的很。 眼神是清澈的,但是并不是单纯的清澈;心思是一眼就能从脸上看出来的,但是能看出来的必然是她愿意展现认为不需要隐藏的。 天元心下有了几分思量,而话题也继续了下去。 “薨星宫这个名字是你起的吗?棋盘上有九星……” 松风葵噙着几分纯然的疑惑看向他。 “你欲薨什么星?下什么棋?” Chp62,他应当什么都不缺了 看似句句说下棋,实则处处是暗指。 试探是进行不下去了,再进行就要被指桑骂槐了。只是指桑骂槐倒是没什么,但是天元的预感告诉他不能再试探下去了——再试探可能永远也探不出他想知道的那些东西。 眼前这个异世的少女,倒不是城府很深、心思缜密的那种人,但她聪明就聪明在,会把人拉进她的世界里用她的逻辑去打败你。 这种人是不好试探的。 “你是个聪明人,松风葵。”天元哑然失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订立契约,一问换一问吧。” 契约?咒术世界的契约吗? 松风葵歪了歪头,“契约?就像是你身上的那种吗?” 一见到天元她就看到了,天元的身上流动的不仅仅是咒力,还有几道异常显眼的约束,那是此世名为‘契约’的东西。这约束的另一端穿过不可知的虚空,链接到很远很远的另外的人的身上。 天元身上的约束,不止一道。 毫无所求的人用契约约束自己,显然不合常理。但如果是如天元所言与他人订立契约,那必然是有所图。 权力、地位、人们的崇敬、不死的身躯……天元站在咒术界的顶端,已然应当拥有人类所期望的一切了,他应当什么都不缺了。 可为什么他的眼里仍是不满足? 全知全能、为咒术界敬重的天元,会图什么呢? 听了这话,天元的眼神倏然凝出了些冰霜,但也只有那一瞬,之后他又恢复了名为天元大人的不可捉摸的面孔。 “松风葵……”天元沉默了一瞬,复又开口,“你很有趣。” “拥有你这样强大力量的人,多少都已经看透了世界,但你却是……仍保留着不同寻常的坦诚又直接。” “多说无益,与我签订契约吧。一问换一问,所言必为真。你了解你想了解的,我知道我需要知道的。” 这话里其实隐藏了契约的两个条件—— *契约条件一:天元问出一个问题,也必须要回答松风葵的一个问题。 *契约条件二:回答问题时所言必为真。 松风葵看着天元身上的力量,它听凭主人的指示开始按照某种特定的回路流动循环,蠢蠢欲动的试图靠近她定下所谓的‘契约’,却又被不同于咒力的神力所威慑而止步。 天元有所求,有所疑,若得不到一个答案,他一定会想尽各种手段方法继续去探究一个结果。 这里解决了也好。 “仅限三问,”松风葵道,“另外,你问即我问。” 松风葵补充条件两条—— *契约条件三:双方都仅限三个问题。 *契约条件四:天元问的问题,就是松风葵所问的问题。也就意味着,天元问出问题,也必须回答自己的问题。 “两个条件换两个条件,”天元道,“很公平,好。” 【契约达成】 名为咒力的力量在松风葵的默许和收敛的神力下缠绕上她,力度不大,却如跗骨之蛆般阴冷粘腻。 这冰冷粘腻让松风葵蹙了蹙眉。 而那边,天元又一次看向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的能力是什么?” Chp63,所谓永生不死 天元率先发问,同时由于契约对象松风葵所设定的条件,他也必须率先回答自己刚刚问出的这个问题。 说实在的,天元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在松风葵的意料之中。天元叫她来,无非就是两件事儿,一是确认她的能力,二是确认她的影响。 但是天元的能力确实超乎了她的意料—— “结界之术,和永生不死。”天元那苍老的声音慢条斯理的陈述着什么惊人又可怕的能力。 这回答让松风葵眉头一动,眼神又一次凝视在天元的身上。 结界之术,是施法创造另一个小型的空间,使内外与外界隔绝,不受干扰,也是极为罕见的空间法术。而不管在任何的世界里,能操控、分隔、创造空间的人类都是顶尖稀有的强者。 因为时空之力,是更高一层级的力量,它触及到世界的本质。 这一点使她惊讶,但远远还没有到惊诧的地步。 真正令她惊诧了几分的是另一个——永生不死。 刚见面的时候,天元的自我介绍里提及他为不死之身,那时候松风葵其实并未太当真,因为有很多术法都可以做到伪不死之身来欺诈世人。 但如今在这神明与人类基于咒力的契约之下,在必须说真话的约束条件之下,天元所言‘永生不死’并未受到反噬。 也就是,契约判定天元所言为真。 人类真的能做到永生不死吗? 就算是神灯世界的最强者也不敢妄言永生。 神灯其实也会死,只不过因为神力而延缓了这个过程,所以寿命是人类的数倍、数十倍以上——不然神灯世界早就装不下自古以来那么多神灯了。 莫非天元并不是人类? 松风葵凝视着天元,湛蓝如天空的眼瞳深处悄无声息的燃起一点金色光芒。 她看得到,天元身上确实缠绕着属于人类命运的金色丝线。 那些金色的丝线不仅缠绕着他的身躯,还密密麻麻数不胜数,有的错乱纷杂,有的交织细密,而更甚者,有的甚至穿透了看不见的虚空,在名为时间的洪流里溯源而上、直到跨越千年。 这是个存活了千年以上的人类强者,他身上有许多旧的暗淡的命运簌簌零落,也有许多新的初生的命运渐渐生长。 人类强者、存活千年、纠葛不清。 但是以人类的力量,哪怕凭借着这个上级世界那名为「术式」的能力也应当做不到真正的不死。 哪怕是神明也无法违逆时间那汹涌的洪流。 天元的永生不死必然是存在着代价的,只是目前还不知道这代价到底是什么。 松风葵心里有了点数,她开始思考自己的回答。 实际上这个契约到底还是存在着漏洞的,因为神明的力量与人类的力量并不在一个量级,正如松风葵与天元。所以当天元透露自身的两个能力之后,松风葵也只需要说出真实的两个能力即可,并不需要说出全部。 天元耐心的等待着少女从沉思中醒来,而他也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我的能力是——” Chp64,人类阴谋家 「神明所言为真,并不代表一定要说出全部的真话。」 「葵姬,你要记住,如果真的不得不面对一个难缠的阴谋家,你的回答都要基于对方的目的。」 那一瞬间,松风葵突然想起,兄长曾抚着她的发丝这般告诫。 那是在某个世界里,兄长轻描淡写的替她解决了难搞的一件事儿之后。 神灯是外来的神明,有时候不得不去与这些人类的阴谋家打交道。不巧的是,松风葵不大擅长此道。 天元的目的是什么?眼前这个人绝不在意她是什么,身份为何。他只是一直在试探她的能力,试探她的目的,试探她是否会对他的计划造成影响。 虽然她现在并不确定天元的计划是什么,但是想来,自己要说出的能力也是自己之后必须一直展现在这个世界的能力。并且最好,这个能力不会对天元的计划可能造成阻碍。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正如此言。 天照神易见,人类阴谋家难缠。 到了神明这种程度,不会轻易的进行全力以赴的武力上的比拼,毕竟一次比拼可能就会毁掉这个世界。 而这些人类阴谋家,有不堪的过往,有因不堪过往而生的心魔执念,有为了实现这些心魔执念而可以做一切阴暗卑鄙事情的偏执。 松风葵深深地叹气。 什么样的能力能看着牛批实则很普通呢? 什么样的能力应用性极强又不会让天元重视呢? 答案当然是——松风葵想不出来。 此时此刻松风葵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嘴替,兄长那种的不错,姐姐那种的也可以,闺蜜那种的就更好了。 但是独自一灯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只有不得不去面对并且解决这个问题,和看不见却充斥着无数算计和试探的交流去战斗,去做她非常不擅长的事情。 她宁愿去徒手打一百个天照神。 (天照神:……?好好地怎么还提我?我是什么计量单位吗?) 唔,只有一点,真的真的只有一点。 就在刚刚那瞬间,有一种细微的不可名状的低落击中了松风葵。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涉及生死的大事儿,但就是有点悲伤。 因为意识到曾经由父母、师长、兄姐、闺蜜所为她承担遮挡的风雨,终于要由她自己来面对了。 天元等来了上半句,却见这异世的神秘少女又吊人胃口的沉默了半晌,才再次启唇。 “物质转移,和操纵光线。” 松风葵总不能说自己无所不能,她思来想去、思前想后也只能稍微形容一下比较能长期使用的能力。 “……”听到这个回答,天元微微拢眉。 确实是闻所未闻的能力……而且通过这个少女没有用术式或者领域来形容自己的能力,因而可以再次确认她来自异世的身份。 而且这两个能力……值得琢磨和试探。 天丶人类阴谋家丶元不管心下如何阴狠的思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面上仍然是一派不涉尘世的世外高人的模样。 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而这问题也让松风葵的眸光蓦然凉了个彻底。 “禅院甚尔——禅院家的天与咒缚,我听闻你与那孩子说过会帮助他……你会如何帮他?” Chp65,算个六 如果不是在契约之下、下一句必须回答问题,松风葵都要直接开口劈头盖脸痛骂天元一顿了。 她踏马的救个可怜的孩子还得向他报备吗?你天元算个老几啊。 ……算个老六倒也不是不行。(bushi) 但骂人的冲动褪去之后,留下的更多是深思。 第二个问题简直隐含了太多的信息。 天元调查过她这是肯定的。 ‘我听闻你与那孩子说过会帮助他’——天元确切的指出来她会帮助他这句话,意味着那几次谈及少年愿望的时候,中间一定是有一次受到了咒术界的监视。 松风葵感觉自己转头就忘的记忆力受到了灯生以来的最大挑战。 到底是什么时候……? 是第一次在禅院家见面的时候?医院里流传出去的?还是那回在戈壁滩送生日礼物?亦或许是在明治神宫里和天照神聊天的时候? 好像用到‘帮助’这个词好像只有…… 而且,为什么天元会对禅院甚尔感兴趣?甚至不惜动用一个问题去问这件事儿? 被一个人类阴谋家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天元盯上的,必然是对他有利用价值或者有重要影响的存在。 ……禅院甚尔。 松风葵心中悄然浮现了那孩子的点点滴滴。 虽然相处不到半年,但是这个名为禅院甚尔的人类给她留下了太多记忆。 可爱的、别扭的、厌恶世界的、试图保护她的、收到礼物开心的、被她坑了的、试图拒绝去上学的、为了完成上学这件事儿而拼命努力去圆谎的…… 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但就是这样的禅院甚尔,竟然是天元计划中的一个部分。 他问自己这个问题,是想知道自己能为禅院甚尔做到什么地步。可是,这样不也暴露了天元的目的吗? 松风葵可太好奇这个老六会怎么回答了。 “我会帮助他,”天元意味深长的微笑着,“找到存在的意义。” 帮禅院甚尔?找到存在的意义? 松风葵表示他说的哪句话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话。 这不是帮不帮助的问题,也不是存不存在的问题。 而是尊不尊重的问题。 人存在的意义,应当由自己决定。 就像禅院甚尔这个人存在的意义,不应当是由眼前的天元决定,也不应当是由她这个外来的神灯来把握,而应当是由他自己、禅院甚尔本人来选择。 人没有权利、也不应当去试图操控另一个人的人生。 可笑的是,这三千世界的许多人,都如同眼前这个天元一样从未尊重过他人。 要不是她不能主动去杀人……松风葵磨了磨牙,她早就干掉这个老六,还咒回世界一个清净了。 “我会帮助他,实现他·自·己·的愿望。” 少女着重咬着‘他自己’几个字,目光中带着非常明显的不满看向天元。 “第三个问题赶紧问吧。” 赶紧问吧问吧问吧——!再不问她要按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拿刀的手了。 赶紧问完赶紧结束,她还要去接她家乖乖上学的甚尔小可爱呢! Chp66,天元PTSD “第三个问题,”天元顿了顿,那一直紧盯着松风葵的四只眼睛里是某种恍然,“……不用问了。” 不用问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天元又想搞什么名堂?他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神灯也有PTSD的话,那么她一定是患上了天元PTSD(释①)。 松风葵拧起了一双好看的细眉。 “松风葵——” 天元念着她的名字,话题陡然一转。 “你来自异世、能力奇异,唯一看上去像是弱点的东西是禅院甚尔。” “你是这世界中唯一的变数,也是我想做的事情中唯一的不可控。” 那必然怀揣着某些计划的人类阴谋家撤掉了那张和善的面孔,他没什么表情的凝视着她。 去掉了伪善,那张丑了吧唧不像是地球人的脸反而异常的清晰和真实。 “所以我希望你能和我定下一个束缚。” 这世界的人怎么回事!怎么动不动就定契约或者束缚!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另外竟然用东西来称呼那孩子!!! 松风葵:……(内心里已经开始掀桌了) 松风葵:“(微笑)倒也不用。” “你会喜欢这个束缚的,”天元四只眼睛连同唇角都一起弯了弯,“我可以把禅院甚尔排除到我的计划之外,不干涉你在这异世的一切行动。” “——但我要你,不干涉我的计划,成为阻力。” 这天元——果然姜还是活了一千年的辣。 连自己这个灯都没活一千年…… 在面对所谓来自‘异世的少女’的时候多加试探,试探不行索性就直截了当的问问题,在确认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之后直接果断出击—— 现在松风葵完全能确认,这个世界变成后来那样——“……有个叫做芥见上上的神负责的名为咒术回战的世界刀子横飞、黑暗盛行,人们痛苦沉沦却无力回天、全力挣扎仍被命运洪流淹没,所以急需神灯前往实现愿望、拯救苍生……” 果然是有原因的!这才是首要的罪魁祸首吧!(松风葵:病句了你少管我) 但这样确实可以把禅院甚尔排除到天元的计划之外,让这个孩子保住性命、不被别人操控命运的活下去。 ……她最初是怎么希望甚尔这个孩子的? 松风葵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她只是单纯的希望这个孩子成为强者,并且亲手毁掉禅院家。 要接受天元的建议去做一个束缚吗? 从之前的话语里听出来这个天元对禅院甚尔是满满的恶意,如果不去用束缚束缚住天元(我真的不是结巴),禅院甚尔这孩子可能会仍旧被操控着走向破灭的终局…… 要和天元定下束缚吗? 松风葵犹豫了。 *释①: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比如咒术回战世界就有苦夏ptsd等等种类(雾)。 Chp67,公平之秤 嘛,束缚是要定的——就算是只为了禅院甚尔这孩子。 毕竟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目前唯一在意的人类。 但是束缚必须要定·的·公·平。 这个天元她是信不过的,明摆着一个老六天天嗨害嗨的。这个束缚看上去表面上对她有利,但是谁知道这个天元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到底会牵涉多少人? 为了一个人不痛苦沉沦,就可以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其他人在痛苦里挣扎吗? 松风葵觉得不大行,良心会痛的。 “好呀,”松风葵笑眯眯的应下了,“但是我也有条件附加。” “说说看。”天元道。 “我想衡量一下这个束缚是否‘公平’——如果公平了我们就定下。” 少女神明阖了阖眼,长而卷的睫毛轻盈的抖了抖又抬起,两只纤细白皙的手掌心随意地相互碰了碰,等再两只手掌分开的时候,就霍然出现了一架——天平? 天元倏然凝眸。 这天平出现的太快太突然,就好像是凭空出现,却没有任何的力量征兆,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少女的掌心。 像是操纵空间的力量——是刚才她所提及的「物质转移」的能力吗? 那天平看上去很贵重却不华丽,通身都是纯粹的黄铜色,闪着属于金属的光辉,还带着一点点明亮的金光。虽然看上去不过是一架贵重点的天平,但是天平散发着端肃严苛的气场,让人一眼望去就心生敬意。 “此为,「公平之秤」。” 松风葵一边说着,一边牵引着天平让它直漂浮到她和天元中间。 “请衡量一下我与他的束缚是否公平。” “天元大人不会介意吧。” 天元:……你都掏出来了还问我这个? “无碍,”天元注视着这名为「公平之秤」的东西,目光晦暗不明,“正好我也想看看如何衡量所谓公平。” 公平?呵……这世间可有真正的公平?若真有公平,为何诚信者会被诬陷至失去一切,为何善良者会被琢磨到死一无所有? 正因为不公平,他才要亲自制定这个世界的…… 天元的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可那嘲讽渐渐转变成无法掩饰的、猝不及防的惊愕。 公平?有的。 那公平之秤听着松风葵的言语开始发生了变化,它逐渐变大,从原来可以托在少女掌心的大小开始,逐渐巨大到难言的地步—— 好像是眼前一瞬间的恍惚,天元和松风葵就分别站在了天平两端的两个托盘之上。 是幻术? 天元微微垂头看着托盘比他低了不少的松风葵。 “这是什么意思?” ——「不公平」—— 不公平三个字就好像突然被人刻进了脑子里一样,浮现在天元和松风葵的脑海里。 这力量太诡异了。 天元默不作声。 “看来是不公平的束缚,”松风葵抬眼看着高处的天元,轻笑出声,“我要付出的代价,远大于您呢。” “不如这样,我来加上两个条件。” “一,这个束缚我可以随时解除。” 天平微微回平了一分。 “二,你不可以滥杀无辜、无关、无碍之人。” 天平直接平衡。 ——「公平」—— “现在公平了,”少女弯了一双极为好看的眉眼与天元在同一高度上对视,“要定下束缚吗,天元大人?” Chp68,夜蛾正道 这是个很奇怪的少女。 一边强大到被天元大人重视并试探着请来薨星宫这样隐蔽又重要的地方说些隐秘的事情——年轻的咒术师虽然在不远的大厅里,却也见到了异样力量的光辉和咒力的波动。 另一边单单从外表上看,这又是个有着过人美貌的少女,美丽的不可方物,看上去纤细又瘦弱,并不如他一开始所想是眼神坚毅、肌肉众多的那种女孩。 与柔弱外表完全相反的强大和重要……啊。 青年若有所思的搓了搓下巴上刚长出的胡茬。 嗯,回去是该刮胡子了,因为这任务有好几天没刮了。 在他还在思考些什么平常的东西的时候,那边天元和松风葵的聊天也进入到了尾声。 残存的咒力在空中仍存有星星点点的咒力残秽,也仍标志着这里曾定下过强大束缚的迹象。 那残存的咒力残秽让青年忍不住悄咪咪地打量了一番。 “还要麻烦你送她出去。”天元大人拢了拢衣袖,看向年轻的咒术师。 “辛苦了——” “夜蛾正道。” 原来这个年轻的咒术师叫做…… 松风葵眨了眨眼。 夜蛾、正道——刚见面的时候天元称呼他为傀儡咒术师。 ——这是她曾于时间线上窥见过结局的男人! 曾被列为第五位特级的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校长,嗯,前校长(太刀了划掉)、未来的校长,现在还不过是一个眼神纯粹、仍旧年轻的青年。 他的墨镜还没有半固定在脸上,他的婚姻还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他的眼神还有着后来随着岁月痛楚而逐渐湮灭的年少轻狂。 但总有些是没有变的,尽管看起来凶恶严厉,实际上还是那个念叨着“点醒学生,才是教育!”、“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亡”的怀抱着极大热忱的夜蛾正道。 ……那是个令人忍不住唏嘘的、怀抱着某种信念、为了更多的人而选择走向死亡的咒术师。 明明说着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亡,可仍旧却燃烧了生命去做了些什么。 松风葵注视着他,尽管没有出声,但是叹息从眼底一点点漫出。 直到夜蛾正道敏锐的意识到这太过深切的目光。 “您为什么要那么注视着我?”年轻的咒术师不解的问道,“就好像……我即将要遭遇些极为深重的不幸一样。” 松风葵:……预言家可以刀了。 “没什么,”松风葵看着相比她曾经在世界的未来里眼见过的、年轻了许多的夜蛾正道,“只是,有点感慨……” “!”松风葵突然止住了话语。 夜蛾正道打量着身旁这个突然抖了一下之后就一脸尿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少女。 瘦弱还是瘦弱的,美貌还是美貌的,就是一脸虚弱的样子。 “您怎么了?是要去厕所吗?” “……没什么。”松风葵虚弱的欲言又止,“只是有个很可怕的人给我打电话我还暂时没法接……这点小事儿而已。” 很可怕的人、打电话、没法接——听起来就不像是小事儿吧啊喂! 夜蛾正道抽了抽嘴角。 Chp69,救你一命 “不必担心。”松风葵一边逞强的微笑着,一边手背在身后悄无声息的挂断了光镜通话。 草(一种植物),这时候打什么光镜电话啊!难道是因为她使用了「公平之秤」?这「公平之秤」不是……给她的吗? 莫非…… “没事就好,”夜蛾正道很有眼力见的忽略了这逞强的笑容,他在薨星宫的门口站定,侧过身看向松风葵。 “虽然我不知道您有什么样的能力,又看到了我什么样的未来……” “但是请不要用那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我将来会面临死亡,那也是我为了我的信念而付出的代价。” “我所面临的,也必然是我选择的。” “咒术师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年轻的咒术师非常尽职尽责地把她送出了薨星宫,并且站在门口深深鞠了一躬。 松风葵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她回头望着这隐蔽的入口和地面上完全看不出地下竟然藏着一个偌大神秘难以寻找入口的薨星宫,以及那个不远处目光坚定、还说着不会后悔的年轻咒术师。 他还年轻,但信念从未曾变。 “不管你后不后悔……”少女神明注视着夜蛾正道,眼神温和慈悲,“我都会救你一命,夜蛾正道。” “要是,这世间再多一些你这样的人就好了。”少一些天元那样妄图操纵别人人生的老六、和天照神那样只顾自己好坏的傲慢的神明就好了。 可惜……这世道就是这样。 咒回世界变成未来那个样子,有的是一个个阴谋家所为,有的是本土神明负手旁观之罪,有的更是这负面力量的根源所造就的因果。 松风葵微一扬手,金光从她脚下蔓延开来,泛着金色的力量在她脚下画出繁复的图案,然后少女的身影倏然消失。 不远处的夜蛾正道眼睁睁的目睹了松风葵整个的空间转移的过程。 真是强大又奇异的力量,不是咒力这种负面的力量,而是纯粹的光明的令人心生向往的那种。 心生向往到……会有点羡慕的过分的程度。 ‘异世’的少女…… 夜蛾正道一边想着刚才仿若神迹一样的存在,一边反身回了薨星宫。 “她走了?”天元依旧是走时候负手而立的模样。 “是的,天元大人。”夜蛾正道微微躬身,“松风葵是使用空间转移的能力离开的,去向不明。” “哦?”天元听闻,眯了眯眼,“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说有个很可怕的人给她打电话……”夜蛾正道想了想,“另外有一点很奇怪,虽然我不认识她,也从未相见,她却在听到了我的名字之后,眼神很……奇怪。” “就好像……未来我会遭遇很不幸的事情的那种怜悯,哦对了,她还说未来会救我一命。” “救你一命……吗?”天元看了看夜蛾正道,却奇怪的笑了起来,“不用担心,我已经与松风葵定下束缚了,除非她主动放弃对我的桎梏——这也不大可能,毕竟她很看重那孩子。” “——这回任务完成的很好,辛苦了,夜蛾正道。” Chp70,老样子 总算应付完天元那个老六了—— 松风葵一脸头秃的落在了自己的家中,把鞋子随脚一蹬,直接整个人就扑倒瘫软进了粉嫩嫩的被子之中。 啊,果然还是自己的床最好了~少女满足的蹭了蹭松软又散发着阳光气息的枕头。 虽然比不上神灯世界自己那张床也就是了。 不过—— 在夜蛾正道的面前展现了自己空间转移的力量,天元应该会多少相信一些她的能力吧?不出意外的话,夜蛾正道应该会全数转达她的话和她所展现的能力给天元…… “总感觉天元那个老六对夜蛾正道也心思不正啊……” 所以她才说会救他一命这种话来让夜蛾正道传给天元听。 也算是个警告????。 不知道天元听不听得进去。 听进去就好,如果听不进去的话,她就要采取Plan.B了。 松风葵想着,一边翻了个身,抓起一只毛茸茸的美乐蒂蹭了蹭,眼睛眨巴着眨巴着就快合上了。 总之先睡个觉再接光镜好了!(反正其实就是非常极其十分特别不想接) 松风葵心虚又耍赖的试图把自己再次埋进被子之中。 但就在这时,懒洋洋的男声突兀的在这只有她一灯的房屋里响起—— “你还有心思……管人类?” 这男声低沉中还带着点磁性,中间掺杂的一丝鼻音带了点懒洋洋的意味。如果放到人类世界也应该是cv圈的翘楚的程度…… 关键吧,问题不在于这声音好听不好听,而在于这声音熟悉中蕴藏的一丝阴郁简直快要了松风葵的老命。 松风葵垂死病中惊坐起(划掉)一跃而起,脸上惊恐的神情简直具现化了一般。左脸写着四个大字不可思议,右脸写着三个字——完蛋了! “这时候知道完蛋了?嗯?”男声缓缓开口,尾音里夹杂着一点点危险的意味。 她不是挂断了光镜吗?!为什么还是接通了……! “别想了,”男声好像能洞穿她的心思一般又一次响起,“你点错成了接通。” ……行叭。 松风葵满脸不情愿的在指尖燃起了一缕金光,那缕金光渐渐扩散开来直到形成一面光镜。 这是松风葵在这个世界第二次接通光镜。 光镜中这回映出来的是——一盏漫不经心的危险地微笑着的黑金色神灯。 “……” 天知道她怎么从一个神灯的脸上看出来‘漫不经心’和‘危险地微笑’的这两个词的。 但不管怎么看出来的,总之现在情境很不利! 松风葵像是京剧变脸一样,脸上瞬间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她灿烂如花的摆出了一个如果对禅院甚尔使用杀伤力可达百分之一亿的笑容。 可惜这对她的兄长毫无用处,杀伤力为百分之0.000000000001。 黑金色的神灯连盖子都没动,只是微微挪动了一下角度,以便正对着松风葵。 “葵姬,你还是老样子。” 那声音冰凉如玉,却又威重异常,甚至还带着点贵族才有的慢悠悠的悠长腔调。 “明明不懂玩弄权术,却总是为了人类勉强自己霸王硬上弓。” Chp71,所谓公平 “你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叠了那么多,还有闲心管人类的死活吗?” “明明自己都被诓骗着定下了不少约定。” 兄长的目光一寸一寸从松风葵的身上掠过。 在他的眼里,自家单纯到单蠢的大白菜妹妹的纯金无暇的灯身本体上,缠绕着一堆碍眼的刺眼的心思不纯的人类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摸摸留下的力量和约定。 “你竟然还主动定下了约定?”黑金色的神灯兄长又凑近了几分,眼神中带了几分肉眼可见极为深重的不祥,“我之前怎么跟你讲的?” 松风丶心虚丶葵左看看右看看,满脸都写着试图逃避和不愿面对,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支支吾吾。 “等你回来揍你哦,”神灯兄长冷酷无情的定下了她的结局,又道,“不过幸好你还聪明了点,用了我给你的「公平之秤」。” 其实「公平之秤」这个刚才超级厉害在天元面前秀了一手让他头晕目眩的东西并不属于松风葵,而是她的神灯兄长怕她被骗的太惨所以赠予拿给她防身用的。 除非是面对这种阴谋家的大场合,否则松风葵不会拿出来的。 「公平之秤」上肯定有兄长故意留下的追踪之类的法术,所以她一使用兄长就打来光镜电话。 松风葵在心里疯狂吐槽个不停。 兄长神灯懒得看她,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别吐槽了。” ……兄长一定会读心术! “是你表情都写在脸上了。” ……好叭,酱紫。 “说正事。” “我一方面是因为「公平之秤」来的,你用「公平之秤」定下的这个约定也还算公平。” 神灯兄长的目光在少女神明身上刚新鲜出炉的那一道束缚上停留了一阵。 “这个约定就先不要动了,留着吧。至于其他的……好处理。” “和天元的约定是有什么问题吗?”松风葵不解地问。 “不是什么大问题,”黑金色的神灯身上的光芒闪了闪,“这个约定是公平的,你回想一下你们双方要付出的代价。” 双方要付出的代价? 她需要不干涉天元的计划,不成为他计划的阻力。 天元要做的是把禅院甚尔排除他的计划之外,不干涉她在异世的行动。 对了,后来她补充了一条让「公平之秤」直接平衡——天元不得滥杀无辜、无关、无碍之人。 松风葵直接表演一个恍然大明白。 “看来你明白了,”神灯兄长叹息着,“若非你的束缚,天元所要滥杀的人大概不计其数吧。” 果然是个老六!还是个装模作样的和善实则杀人如麻的老六! 松风葵磨了磨牙。 她单方面宣布从此天元更名为天老六。 “但葵姬,你要记住,如果必须,你也可以解除束缚干涉天元。” “我们都希望你快乐平安。” 兄长挂断了电话,可反而神情更加凝重。 「公平之秤」的结果不仅意味着天元会滥杀众多无辜、无关、无碍之人。 还意味着他的妹妹,在未来的时间里,很大程度上会严重干涉天元的计划,成为那个阴谋家计划中的阻碍。 Chp72,被您的信徒抛弃了吗 哎等等?!兄长这就挂了?真的真的不再说点什么吗? (隔了好几个世界的神灯兄长:……你说谁挂了呢?) 被自家神灯兄长无情的挂掉光镜通话的松风葵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平常明明都是自己先挂电话的,兄长他怎么突然——这么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兄长不是说一方面是因为「公平之秤」吗?那另一方面呢? 话说一半不上不下的很吊灯胃口哎! (另一头的神灯兄长:……你傻吗?) 不过其实松风葵是知道自家兄长的‘另一方面’是来干什么的。 少女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一点温暖的笑意漫上唇角,渐渐蔓延成一个柔软的笑容。 如果是傲娇兄长的话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他其实是来看看她有啥事儿没,过得咋样。一边嘴上说着回去要打她一顿以儆效尤,一边又开始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着她身上的束缚和约定。 那可是分明自己最宝贝的「公平之秤」都肯借给她防身用的可爱兄长啊??( ????????` ) 不过在这个满是人类和不明奇行种(特指咒灵)的世界里,能见到神灯兄长,终究也是开心的。 神灯终究不属于这个名为咒术回战的世界。 她可是个神灯啊。 就像人是社会动物一样,必须有同伴、很需要陪伴,生活在有许多人组成的社会里,进行着必要的人际交往——神灯没有同类也是会寂寞的,神灯也需要必要的灯际交往。 神灯的力量与人类其实并不在一个层级,神灯的审美也是以本体——神灯灯身的美丑来判定的,所有的人类(除了天老六)在松风葵的眼里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模样——你会区分开好看的蚂蚁和丑的蚂蚁吗? 虽然神灯世界也有阴谋诡计,但是至少在神灯世界的时候她是爸宝、妈宝、姐宝和兄宝。 兄长的出现又一次提醒了松风葵这件事儿。 禅院甚尔……她是不是和这个人类孩子交集的太多了? 松风葵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还行其实……?虽然感觉很多的样子,但是其实距离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才过去几个月而已哎。 不过现在还有要事要办。 刚才兄长的话让她突然意识到天老六这个人类阴谋家绝对是个大boss,必须要尽快进行一个PlanB。 松风葵拖着略微有一点疲惫的身躯再一次直起身,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 好家伙!干了这么多大事儿竟然才过去一个上午! 说起来小学生是几点放学来着?三点?五点? 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纤细白皙连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手再一次扬起,属于少女神明的温暖金色光晕再一次笼罩了她自己,力量印刻在空间描绘出属于空间转移的图案和纹理,不属于此世间的强大力量席卷了整个屋子。 等到她出现在想要去的地方的时候,光芒还没来得及散去,意料之中的声音就于近处响起。 “哼……怎么自己来了?被您的信徒抛弃了吗?” “——松风葵。” Chp73,已经是一种牵扯 没错,松风葵兴致勃勃的Plan B就是去明治神宫逗一逗天照神(大雾),阿不,是去找天照神进行一场亲切愉快友好的交流。 天照神依旧是老样子,傲慢又美艳的端坐在专属于她的神座之上。 那神座华贵的要命,单单是底座就由纯度极高的黄金所锻造,上面镌刻着古老神秘的文字,也印刻着来自遥远过去因而神圣且意味不明的图案。 底座往上是三横的栏杆,有部分是鲜艳至极的红色,剩下的则是镀上了闪亮高昂的黄金。 高贵与鲜艳交织之中,天照神就在那上面。 分明身着着(真不是我磕巴)繁复厚重又高贵无比的十二单,却没什么仪态的把白嫩纤细的赤足随意地支着。传说中是高不可攀、力量强大的神器——杖和扇被她随手一丢,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可眼神却像只藏不住凶性的狼一样紧盯着松风葵。 她微歪了歪头,长而卷的黑发散漫的紧跟着之后滑下来,金灿灿的太阳额饰也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的声音。 “一直想问……神明间的规则您不清楚吗?”女子紧盯着一身风尘仆仆赶来的松风葵,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竟然还这样天真随意的来找吾。” 虽然用着‘您’这样尊敬的字眼,可字里行间里分明找不出一点恭敬的模样。 依旧是那样难得敷衍的傲慢和自大。 “嗯?”天照神疑惑地伸了伸手,指尖隔着 虚空在松风葵的身上划了划。 属于天照神的力量随着她指尖的滑动悄然带动起松风葵身上的某些力量—— 那几道力量像是锁链一样交织着在少女神明的身上浮现而出,缓缓转动环绕。 像是守护,又像是禁锢。 不同颜色、不同人类、不同野心、不同牵扯。 “不过是几日不见,您身上的束缚又增加了。”天照神的目光在最新鲜热乎的一道束缚上停留了一会,又一次开口,“无知的游神,不管您真的是天生神明还是人造神明……” “您难道不知道,所有神明唯一的禁忌就是——” “不能与人类有牵扯吗?” 天照神索性稍稍探出了身子,再次伸出一只手去触碰其中一道最深最紧的束缚,那上面印刻的名字属于一个人类——禅院甚尔。 然而那道束缚丝毫不领情,毫不留情也毫不留面子的‘啪’的一声就甩开了天照神的手,甚至还龇牙咧嘴的电了她一下。 超级像是禅院甚尔那孩子呢——就又倔强又丝毫不留情面。 松风葵围观了一切,并且这样吐槽着。 神明间的规则?不就是神一般不见神嘛。 不过,嘛,后边那句话倒是确实——《神灯任务手册》第一章第一条就是——神灯不得与人类有过多牵扯。 毕竟对于神灯来说,听人类许下愿望,为人类实现愿望已经是一种牵扯。 人类对于与他们不同层次的力量,第一反应是害怕畏惧,而那之后,如果神明与他们牵扯愈多、交往愈深,人类就会生出不应有的贪婪。 而这贪婪终究会毁掉神明。 Chp74,这也不重要吗 而松风葵曾亲眼见过许多神明为此痛苦沉沦,甚至陨落。痛苦沉沦的是她的闺蜜,惨痛陨落的那个……则是她的同事。 松风葵还清晰的记得,那是个灯身非常帅气的蓝色神灯,最终陨落的时候,通身却暗淡碎裂无光。 神灯不爱、神明无爱——也许这其实为了保护神明不被人类的贪婪湮灭而所生的规则。 但其实只是没有爱情而已,其他的感情——譬如亲情、友情还是有的。 说起来,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提醒要与人类少牵扯了呢。 松风葵皱了皱鼻子,回想起自己过来找天照神的正事儿。 “天照,我来是想问你件事儿。” 天照神换了个姿势,冷白纤细的手慵懒的撑住下巴,缓缓开口,“真是稀客啊,您有什么正·经·的·问题呢?” 天照神暗搓搓咬牙切齿的加重了‘正经的’三个字,好像想起了上次松风葵那些合法却有病、听了却会忍不住炸毛的愿望——比如让她在地上爬?!还要让她跳个野狼disco?! 说起来野狼disco是什么?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可不了解人类那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松风葵也想起来了上一次的许愿,忍不住干笑了两声。 咱这、毕竟是个沙雕文嘛。 “你们这个世界的人类你有了解过吗?” “人类?”天照神反问,“吾为什么要去了解那些弱小的人类?” “也许……人类并不如你想象中弱小?”松风葵想起了今天见到的天元,简直活脱脱就是一副前倨后恭、心思不纯的阴谋家的标配模样,“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名为天元的人类,他存活千年,怀揣野心,应是来者不善,必然是筹谋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天照神不为所动,依旧是无所谓的高高在上的一副模样,“人类就算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那也是与吾无关的。” “吾在意的,可不是那些人类。”天照神的眼神再一次凝在松风葵的身上,那傲慢和自大的后边,是熊熊燃烧、绵延不绝的野心,那野心带着不详锁定着眼前的少女神明,“吾所求,是更高的地方。” “可惜身为天生神明的您……不会懂的。”女子充满恶意的露出了笑容,美艳的红唇咧开,勾出一个绝非好意的弧度。 好一个活脱脱的恶役!简直像是人类动漫里走出来的那种! “也许我不懂,但是,”松风葵仍然试图劝说着天照神,“天元……我猜不止他一个,甚至还有其他的人类所做的事会在这世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无数的人类会为此遭难、丧命、失去重要的一切,就连你的信徒和香火也是会受到影响的。” “这也不重要吗?” 天照神看着眼前急切单纯的少女神明,心中的恶意再一次翻滚着汹涌起来。 对,就是这样的单纯,这样的纯善,这样的为人类着想……才更让她忍不住想要—— 毁掉。 Chp75,这,是吾的世界 这样的单纯、这样的纯善、这样的为人类着想——就这样毁掉会怎么样?就这样让她眼底的光芒消耗殆尽,让她堕入黑暗,让她永世无法翻身—— 天照神看着碍眼的松风葵,突然口风一转。 “如果您想要吾干涉现世,当然可以,公平起见——” “——只要您替吾做件事。” 天照神的态度怎么转变的这么快?这不像那个傲慢自大的她啊?照这个小气的天照神的脾气,估计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谨慎点吧。 感觉第二个天老六诞生了。 松风葵狐疑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眼前的天照神,谨慎的开口,“什么事儿?说来听听先。” 天照神收回了被束缚的力量电的微微发麻的手,又端坐在神座之上。 松风葵眼尖的瞟见她的指尖仍然存留有一点被电过的烧焦的痕迹。 禅院甚尔这孩子牛哇牛,都能电到天照神这个神明欸! 少女神明啧啧的感叹着。 这边天老六、不对,是天照神开口了,她反而提起了另一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 “今年冰月(释①),此世间会有一个世界之子诞生。” “世界之子……” 松风葵当然知道何谓‘世界之子’——这是整个世界意识在面临巨大危难之时,自主诞生的一个集气运、能力于一身的人类强者。 等等—— ——松风葵倏然意识到什么。 “你既然知道会诞生世界之子,那你一定也知道这个世界即将面临一场大灾难。” 她本以为天照神只是因为傲慢自大所以不了解人类世界的动向,因而才不干涉现世。可现在看来,天照神是知道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着那些崩塌的危险,却仍然无动于衷且无所作为。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做点什么?——天照神。” 哟,生气了。 真是个把表情都写在脸上的傻瓜神明呢。 女子抬了抬眼,看着松风葵脸上肉眼可见的怒气,不禁笑出了声,“这与您何干呢,松风葵?这,是吾的世界。” “说回世界之子吧。”天照神轻描淡写的把问题转了回来,“他会在12月7日诞生,将会拥有远超于人类的力量,甚至可以达到吾的一半力量。” “哇,那你们世界的灾难肯定有救了。”松风葵由衷的为这个世界高兴,“天元那个阴谋家阴谋再复杂深奥,也算不过绝对的实力的。” “呵……” 天照神又双叒叕笑了,这次的笑里又一次怀揣上极大的恶意。 “吾要您,杀掉他。” (释①):冰月其实是指十二月,被称为季冬、丑月、涂月、大吕、腊月、暮冬、梅月、暮岁等。杜甫《腊日》诗云:“腊日常年暖尚遥,今年腊日冻全消。”到了秦朝将十二月定为腊月,以后沿袭之。自古以来,农历十二月为冰天雪地的代名词,故又称之为冰月、严月。这里引用冰月来称呼不是因为想故作高深,而是想表明天照神其实是个很古老守旧的神明(其实就是个老古董。) Chp76,从未杀过人类 嗯……等等,天照神在说什么?啥玩意?要她去干啥?去杀人?杀掉谁?是她听错了吗?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松风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伸手揉了揉,又揉了揉,直到两只耳朵红彤彤的才放弃般的松开。 啥也没掉出来,这也不是耳屎堵塞引起的听觉问题啊? 天照神竟然说要她——去杀掉她的世界为了拯救世界于危难中而诞生的世界之子? 这、这河狸吗?! 在天照神充满恶意的视线中,那个嚣张单纯的称自己为天生神明的少女僵在了原地,一张漂亮的没话说连天照神都承认一旦对比起来都要黯然失色几分的脸上,表情仿佛像是被劈开到整个人都裂开了一样。 看起来真的很震惊哦。 天照神愉悦的笑着。 良久,等到天照神都有些不耐烦了。松风葵终于动了动手指,颤抖的指了指自己。 “你要我——” “嗯哼。”天照神点头。 “去杀掉世界之子?!” “是的。”美艳的女子咧开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她连形象也不顾了,探出大半个身子凑近去看松风葵那震惊到风化的表情。 “等等……”松风葵疲惫的按住了自己的额头,试图重新捋顺一下自己的思路,“我一定是太疲惫了所以听错了——” “这不是你的世界吗?我承认这是你天照神的世界,我不应该过多干涉。但你不想让它好吗?为什么要杀掉世界之子?杀掉他这个世界会陷入巨大的灾难和动荡之中啊。”松风葵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没有哪一个世界的神明会对自己世界的世界之子怀揣这样大的恶意和杀意的。 天照神是她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哼……”天照神终于看腻了少女那一副世界都崩塌的模样,她随便的把杖和扇一脚踢开,然后大半个身子没什么形象的瘫倒下去,“如果您一定要听原因的话,那吾就随便说说看吧。” “碍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吾不能对世界之子出手。可明明吾才是这个世界的神明……” “人类,竟敢达到吾半数的力量,世界意识想让他来做下一个神明?” 天照神的目光在虚空中一点凝住,她遥遥远眺,就好像看到了那些可能发生的未来一样,目光愈发阴冷狠厉。 “吾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忘了问了,您一定也杀过人吧?” 您杀过人吧? 美艳的神明平淡又笃定的问着,像是问‘您吃了吗’一样平淡又平常。 神明的力量是绝对的强大,和人类不是一个层级上的碾压,杀一个小小人类简直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就算是对上所谓世界之子,那天照神一半的力量在松风葵的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像是猛兽咬死一只兔子,像是人类踩死一只蚂蚁,像是强者对待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其实很轻易、很轻松、很简单。 可是,事实是—— 松风葵,作为一个神明,从未杀过人类。 Chp77,太过诱灯 「您一定也杀过人吧?」 眼前在平淡的问话的天照神分明有一张美艳动人的面孔,可眼底那对生命的漠然却仿佛结成了最冷最寒的冰霜一样倏然刺向松风葵。 ——其实,神明或多或少都是杀过人的。 松风葵的父母、兄长姐姐、闺蜜师长,乃至很多同事,每一个灯的手上都或多或少沾上过人类的鲜血,那是为了实现一个人类的愿望而杀戮的别的人类的性命所铸就。 猛兽不会在意自己是否踩踏了一棵草,人类不会在意一只蚂蚁的生死与否,就像是神灯其实并不会在意一个人类的死活。 「杀人只是为了实现愿望所必须的途径」、「既然有捷径可以走,为什么不去做?」、「如果人类的愿望就是要你杀掉一个人呢?」、「那样的想法只存在于教科书,要实际一点」…… ——这是很多神灯所坚信的,也是他们曾经极力劝过她的理由。 但是松风葵完全不想成为那样的神灯。 她始终单纯执着的坚信着——神灯纵然无所不能,却有所不为——而松风葵秉持着这种信念从神灯学校开始直到现在实现愿望的工作已经十年。 也许她是个不够实际的理想主义者,但是为了杀掉阴谋家阻止阴谋,就可以杀掉另一个与之无关的仍在襁褓中的无辜孩子吗? (尚未出场的某悟:嗯……其实可能也不太无辜呢。) 这不符合松风葵所秉持的信念。 于是哪怕是实现人类愿望会过于困难,松风葵也始终未改变自己的信念去亲手扼杀哪怕是一个人类。 哪怕是在禅院家救下禅院甚尔的时候,她也只是狠狠地把那些人揍了个鼻青脸肿,顺便一人给了一个个大比兜,却始终未伤及任何一条性命。 一旦杀了人,杀人这个选项就会出现在她的灯生中。不管其他灯、其他神明如何,她,松风葵,并不想那样。(释①) “……我不杀人类。”良久,松风葵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缓缓地开口。 早就知道松风葵天真,却没想到她这样天真——天真到连一个人类都不肯杀——她真的是神明吗?竟然有这样天真的神明? 如果……把这样天真的神明推入杀戮的后悔地狱里,是不是就可以毁掉这个叫松风葵的神明了? 天照神嗤笑一声,笑声十分讽刺,她坏心的准备再次加码。 “只要您杀掉他,吾就干涉现世除掉那些阴谋家——不只是你所说的天元——这世间的阴谋家可不止他一个。” “您杀掉世界之子,这个世界的灾难吾来摆平。” 天照神明晃晃的抛出了带着恶意的阳谋。 偏偏她所提出的诱饵实在是太过诱灯。 (释①):其实这句话来源于虎杖悠仁对吉野顺平所说,原话是‘怎么说呢,一旦杀了人,「杀人」这个选项就会闯进我的生活里。’透明超喜欢这句话的哟~其实一开始入坑咒回是先喜欢上五条悟夏油杰乙骨忧太这几个人,仔细研究了漫画之后反而对虎杖悠仁小可爱感触颇多。 Chp78,真有成就感 诱惑,是一种存于世上奇怪的东西。人类会为之趋之若鹜,疯狂到不能自已。而它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类的一生中始终会不断地被那些欲所刺激,为之受折磨一生。 诱惑分两种,精神上的,物质上的。有的是爱,有的是钱,有的是欲。 而诱惑之所以称为诱惑,正是因为那条件极为诱人(诱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要通过一点点小小的代价付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获得那些想要的、需要的、必要的东西。 恐怕就连神灯(主要特指松某葵)也逃不过诱惑这种东西。 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松风葵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有些动摇的神情,连同心也一起在摇曳。 天照神也将那动摇看的一清二楚。 只要杀掉那个所谓的世界之子,天照神就会除掉包括天元在内的所有的阴谋家、摆平灾难。 禅院甚尔那孩子会获得一个更适合他生活的和平的世界,这个世界刀子横飞、黑暗盛行,人们痛苦沉沦却无力回天、全力挣扎仍被命运洪流淹没的状况也会被改变。 ——这不正是松风葵来咒回世界最初的目的吗? 还咒回世界一个清净,还咒术师们一个有希望的未来,还那些人们原本应当拥有的平平淡淡的日子。 这是神灯管饱局给松风葵派下的任务。 天照神所说,一打眼听起来是双赢的局面,而且神明的许诺是不可违背的重誓,十分有保障。 因为神明说出的话语有某种规则为证的力量,哪怕是随口许下的,也会成为束缚、化作枷锁。 所以神明不能瞎说话。 松风葵记得清楚是因为——她曾亲眼见到过有神灯开玩笑说自己要死了,结果真死了……的这种事儿。 就像刚才天照神所许下的承诺会化为枷锁和束缚锁住她自己,如果不完成就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可能是失去她引以为豪的力量、信徒、香火,更有甚者——乃至湮灭。 这是一个充满着诱惑的提议,甚至是对当下这个局面最好的解决办法。 真诱惑灯啊。 松风葵阖了阖眼,把那些动摇收回眼底,又再一次睁开,那双冰蓝的眼瞳依旧是清澈透亮。 “恕我拒绝。”可是——她不会选。 少女神明掷地有声的说着,眉目间尽是坚毅和执着。 这可还真是……稀奇啊。 天照神用舌尖抵了抵牙根,眼底阴冷之下尽是思索。 本来以为怀抱着这样过分单纯的思想的神明很容易诱骗,自己的目的也很容易达成,结果却与天照神所预设的完全相反。 这个碍眼的天真单纯的神明反而有着异常坚定的信念。 这样也好—— ——真正能够摧毁她的时候就会更有成就感吧。 美艳的女子冷笑着,磨着尖利的牙齿,那些不为人知隐秘的恶意的期待渐渐由心而生,于是她又开口道。 “这个约定随时有效,只要您杀死世界之子,吾就会实现吾的承诺。吾和您还会再相见的——” ——那天真的不可思议的神明啊。 Chp79,所谓实话 以前天照神对松风葵的印象,是天真、碍眼,现在看起来,还要加上可笑那两个字。 天照神用那样仿佛是在看着什么稀有物种的眼神注视了松风葵一阵,然后倏然一笑,消失在了古老而贵重的神座之上,不知道跑到她的神宫的什么地方去逍遥了。 走之前还不死心的强调着——“吾的承诺,永久有效。” 松风葵皱了皱眉,她不大喜欢天照神强调那句话时候的眼神。 那眼神好像是在说,她最终还是会接受天照神的交易条件,最终还是会……杀人,还是会用杀戮来换取和平,还是会守不住那可笑的坚持。 而且那话听起来尤为不详…… ——她才不会改变。 松风葵无视了那句话,她的指尖捻起一个小型的空间法阵,那道金光被她扔到脚下,渐渐扩大为一个空间传送转移的法阵。 到时间了,该去接崽崽了—— 少女神明的身影消失在温暖到刺眼的金色光芒之中,坐在神宫最高处一直注视着她的天照神撇了撇嘴。 真刺眼,真碍眼。快点消失吧,毁掉吧,松风葵。 既然那么在意人类……尤其是那个叫禅院甚尔的人类—— 美艳的神明发自内心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属于恶役的笑容。 * 按理来说,霓虹国的小学生上下学是不需要家长来接送的,都是要么有校车要么是自行回家,但是这毕竟是禅院甚尔上学第一天。 松风葵不大放心。 其实——是非常不放心! 崽崽会不会打架?会不会不适应庆应义塾幼稚舎的生活?从目不识丁(甚尔:……gun会拼吗?)到充实的小学生活会不会跨度太大?不会真的揍了同学吧? 大胆点,也许连老师一块揍呢?(清水老师:……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松风葵轻盈的落在庆应义塾幼稚舎旁边街道的一个角落里,踏碎了空间转移之后的那一片金光。等金光渐渐散去,她转过头,就看到在那高大宽阔敞亮的校门口,一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刚刚踏出。 “呀,好巧,”松风葵快步走过去,“今天上学怎么样?” 巧?巧你个头啊。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的看着笑靥如花的松风葵,极力压制住试图给这个笨蛋神明一拳的冲动。 “嗯?”松风葵察觉到少年心情不佳,她微微矮下身,目光与高瘦的少年平齐,那清澈通透的眼瞳平直的对上少年黝黑的眼睛,“怎么,心情不大好?”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有一口年轻的血,不上不下,欲喷不喷,被少女神明的话语又憋的慌。 少年抬了一双阴沉沉的眼,磨了磨还在发育的后槽牙,“你当时和清水老师到底是怎么编的?” “啊这个……”松风葵望天望地就是不看禅院甚尔,“就是……说的实话,我只能说实话啊。” 嗯对,神明只能说实话!松风葵理直气壮。 “实话?”少年怒极反笑,他薄薄的唇勾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你说的实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