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位把关人》 第1章 神的创造 我们总是沉默 尤其是在被众人团团围住之时 我们总是附和 尤其是在恐于被孤立之时 哪怕我们面对的是一堵腐烂的墙壁 但只要众人为之歌颂 那我们便同样为之喝彩 —————————— 欢迎来到沉默的螺旋世界,请知晓以下规则: 1、你将在五天内一共进行五场投票,去共创一个美好的世界。 2、请仔细辨认你周围的声音,确保你是多数派。 3、请在规定时间内投票,若你选择弃权,则按少数派下场处理。 4、若你失去了投票按钮,喊出内心中的答案同样有效。 5、在投票过程中切勿泄露自己的真实信息,避免暴力事件的发生。 祝您投票愉快。 “土豆先生,别睡了,该你投了。”土豆感到有人似乎重重推了他一把,他缓缓睁开眼,但却被天花板的白光刺了一下。 土豆甩了甩脑袋,刚刚脑海中的五条内容又赫然出现,像雕刻进了脑子一般,让土豆完全无法忽视。 “什么?”左耳边是嘈杂的人声,有人似乎在争论什么,偶尔传来几阵大笑。右耳边却一片安静,让人感到不适。 “投票,该你投票了。”机械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土豆终于适应下来,他看着面前的人,却被吓出一身冷汗。 是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 土豆咽下一口口水,他看向周围,这是一个巨大的剧场,大到几乎看不到边界。剧场的二层是一个半环,依据不同的颜色被分为左右两边的座位,左边是蓝色,右边是红色。而场下的舞台上,摆放着数台摄像机,它们共同围绕着一个巨大的螺旋。螺旋的上方写着一排字:我们是否需要一个神? “你投不投?”那个机械的声音里夹杂着怒吼,他已经不耐烦了。 土豆手里掐出汗来,天花板传来秒针走动的声音,方才没注意,头顶上这巨大的钟表似乎正在进行着倒计时。 “快投啊!” 机械声伴随着土豆按下“否”字按钮,台上的螺旋迅速旋转起来,上方的蓝色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大,大到下方的红色几乎快要被吞没了。 “不...不....” 土豆的右耳边传来细碎的绝望声,他还没来得及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就猛然感受到一股刺痛,他的眉毛消失了。 “真遗憾,你是少数派。” 土豆看向左边,那是一个只有一双眼睛的人,他睫毛浓密,眼尾微微上扬,双眸明澈如水,却显出些倦意。“连周围的意见都分辨不清,这样的人被淘汰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是说。”土豆缓缓开口。“你认为需要一个神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人突然大笑起来。“这和我认为有什么关系?大家这么认为不就好了吗?” 土豆看了看那人身下的蓝色座位,又看向自己身下的红色座位,发现他们二人之间的空隙竟成了红蓝分界线。 明明在投票之前,自己的座位并不位于这个区域。土豆想着,他意识到在投票的刹那,自己被瞬移了。 那人见土豆没回话,上下打量了土豆一番,思考片刻后开口道。“我叫西红柿,我可以帮助你度过剩下的几场投票,但作为报酬,我想你可以在结束之后告诉我你所有的真实信息。” “不用了。” “是吗?那祝你好运,我的朋友,希望你最后别只剩下一个嘴巴。” 第一场投票正式结束,土豆跟随着人群从剧场走出去,外面有空旷的街道,再远一些似乎能看到平原,天空湛蓝湛蓝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惬意。但奇怪的是,在这广袤的土地与辽阔的天空之间仅仅存在着一个建筑,那是一尊雕像,脸上的五官还没细化,却依然有许多人朝它跪拜,包括刚刚从剧场走出的人。 “是不是很奇怪。”耳边传来西红柿的声音。“他们都不知道这个雕像刻的是什么东西,就恨不得马上表现自己的忠诚。” “的确很奇怪。”土豆看向西红柿。“但我觉得最奇怪的是你。” “嗯?” “我们认识吗?” “当然不。” “所以,是你想认识我吗?” “我的确很想认识你。”西红柿笑了笑,用他那张没有嘴巴的脸,颇为怪异。“我很喜欢你的嘴巴,无论是唇形还是色彩,我都很满意。” “...你疯了。”土豆打了个寒颤,与西红柿迅速拉开距离。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土豆” “真可惜,我以为你会告诉我你的真名。” “你不也是?西红柿?” 闻言,西红柿突然大笑起来。“你今天在哪过夜呢?” “不清楚,随便找个地方躺着吧。” “随便吗?你胆子真大啊。” “什么意思?” “这里的晚上最容易死人了,你不知道吗?”西红柿那双眼睛里透着些奇怪的意味,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觉得后背发冷。“你跟我走吧,我好歹还有个洞能待一会。” “我不敢信你。”土豆看着西红柿即将转过身去的样子,他开口道。“你似乎不太正常。” “这样啊,那我送你一张这个吧。”西红柿也不恼,他从那并不存在的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条。“带着它,至少能保你度过今晚。” 土豆愣了愣,他有些犹豫地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又缓缓打开: 1、夜晚来临时,请及时找好庇护所。 2、请尽可能地远离人群。 3、遇到奇怪的事情时请不要发出声音,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你为什么...” 土豆抬起头,他还想问点什么,但西红柿已经不见踪影了。 第2章 草地上的篝火 在这剧场外的广场上,目光所及的人们大都只有残缺的五官,整个身体构造也有些透明,让人看不清楚。他们如同幽灵一般,有的甚至走着走着就消失不见了。 “你不拜吗?”又是一道机械音,从脑子里蹦了出来。土豆环视一圈,并没有任何人。 “你不拜吗?” “拜什么?” “你不拜吗?” 土豆意识到了,他看着那尊雕像,很奇怪,那尊雕像明明只有耳朵的形状,此刻却似乎也在看他。 而那些跪拜着的人们,他们本该一排接着一排,继续着这些在土豆眼里毫无意义的行为。但他们突然都不动了,一个个齐刷刷地转过脑袋看向土豆,有眼睛的便露出些不解和愠怒,有嘴巴的便发出些细碎的声音。 但相同的是,他们大都只有一个器官,或是连一个器官也没有。 这些人似乎是静止的,但又似乎迈着看不清的步子朝土豆走来。有什么不男不女的声音在反复吟唱: 这是多数人的世界 我们代表着权威 我们意味着垄断 我们象征着民意 我们用感官去统计 去创造 去创造 一个完美的世界 这些人停下步子了,他们的背后是一大片夕阳。很奇怪,像是突然出现的一般,一个连太阳都没有的天空,却生出这样瑰丽的色彩。 几乎是一瞬间的静止,这些人迅速朝不同的方向散开,他们似乎有归宿,但又好像只是毫无目的地奔跑。 街上已经乱成一团。 土豆看着天边那股墨蓝色正逐渐吞噬着西边那渐没的橙红色,他意识到黑夜要来临了。他想起刚刚大多数人朝他逼近的场景,又回忆着纸条上的话,决定先遵循那上面的规则。 接着,土豆开始仔细观察着那些还在奔跑的人群,随后便挪动步子,朝着看上去人数较少的方向奔去。 夜幕逐渐降临,却没有任何灯光接待。土豆凭借着能看清时的记忆,寻到了一个巨大的草垛,他伸手判断了一下形状,便背靠着那草垛坐了下来,刚刚跑得实在是有些累了。 “什么?你说几个?” “算上这个得有十个了。”是一阵推搡的声音。“爽不爽?十个都够我们他妈的吃上十天了。” “别闹太大了,被人看到了不好解释。” “这有什么,到时候投票的时候都选是不就行了。” 声音越来越远,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瘦削,手里拿着火把,另一个身材高大,手里似乎还拽着一个人,那人几乎被拖在地上,在火光的照映下能看见地上有着一条长长的血痕。 土豆屏住了呼吸,他看着那两人前去的方向,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篝火,篝火的上方似乎还架着什么东西。 是人,是好几个人。 土豆赶紧别过头去,他想起纸条上的话:遇到奇怪的事情时请不要发出声音,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可是什么算奇怪,为什么自己觉得奇怪甚至近乎恐怖的事情在那两人眼里几乎等同于家常便饭。 土豆想朝着那背对着篝火的位置移去,他感觉自己快吐出来了。 “我饿的不行了,让我先吃一口吧。”是那个身材高大的人在说话,他的嗓门简直和他的人一样,让人根本不愁听不清。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咀嚼声和人的惨叫声,那声音里混杂着痛苦和绝望,让土豆打了个寒颤。 “我还是更爱吃活人。” 土豆感觉到有冷汗在顺着自己的额头往下落,他吃力地挪动着身体,想避开这样的场面。他突然觉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也并不是那么让人没有安全感了。 伴随着草地发出的摩擦声,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土豆脚下一软,刚想站起来朝前跑却又直接跌落在地。 “实在是新收获,这里居然还躲着一个人。”是那个大高个。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土豆,手里还拽着一条人腿,话语里夹杂着不容忽视的嘲笑,那笑声简直快把土豆的耳膜震碎了。 土豆扬起头,这两个人的脸上,都只有一个嘴巴。一个嘴唇较厚,一个较薄,但相似的是,他们的嘴角都正在淌血。 天杀的,这两个人的听觉倒是灵的很。 “我很满意这个,他的器官太多了。”瘦子握着火把,话里听出些兴奋的意味。 “是啊,我也很怀念那种嚼劲。” 大高个说着就把那条人腿塞进嘴里,又伸手将土豆提起来,架在肩上。他舔了舔手上残留的血,大步朝篝火走去。 “我说二位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尽管土豆被背上的那只手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他还是使劲抬了抬头。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与西红柿四目相对。 “真好啊,买一送一。”大高个笑着回头,他盯着西红柿,又不满地砸吧嘴,“就一双眼睛,倒胃口。” “我就说吧,让人发现就麻烦了。” “这有什么,来一个吃一个不就好了。”大高个把土豆甩在草地上,他摩拳擦掌,径直朝西红柿走去。 茫茫黑夜里,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烁了一下,大高个的步子停了下来,他直直地站着,好一会才从后倒下来。 身体与地面的碰撞传出一阵短暂的声响,只见倒地的大高个张着嘴巴,他的额头上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西红柿走近几步,他将那把匕首拔出来,嘴里喃喃着。“你说力量和速度,谁会更胜一筹。” 一旁的瘦子举着火把,见形势不对,便猛地朝后退了几步,但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跑走,就被那把带血的匕首刺进了额头。 下一秒,火把随之倒地,但脚下的这块草地却似乎与那燃烧的火把隔绝了一般,压根没被点燃。 土豆看着西红柿,他先是取出匕首,又向自己走过来,不同于大高个的居高临下,他蹲下身子,伸出手,上面一点血渍也没有。 “他们死了?” “是的,他们的弱点是额头。” “你怎么知道?” “人尽皆知。” 土豆没接话了,他咳嗽了几声,握住西红柿的手,站起身来。 “早让你跟我走。” “我怎么会知道能遇上这种事。”土豆朝周围看了一圈。“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我跟了你一路咯。”西红柿笑了笑。“总不能是路过吧。” 第3章 洞中谈话 土豆一言不发地跟在西红柿的身后,这条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当然,也可能只是这周围实在太黑了,就算有人也看不清。 在数不清究竟拐了多少个弯时,西红柿停下了步伐,他抬手朝前推了推。 “到了,进去吧。” 土豆半信半疑地走了进去,而越往里走,似乎就越亮。在走到尽头时,便看见了好几个火把,它们卡在石壁上,被藤蔓缠绕着,因为人的动静而摇曳。 土豆驻足,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随便坐吧,虽然不会很舒服,但安全。”西红柿说完就直接坐在地上,他靠着石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土豆。 “你为什么救我?”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的嘴巴很好看。” “...疯了。”土豆也背靠着石壁坐下来,他看向西红柿那张脸上独有的一双眼睛,缓缓开口。“你杀人简直毫不犹豫。” “为什么要犹豫,这里又没有法律的制裁。” “所以,西红柿。”土豆试探道。“你知道杀人犯法。” “你想说明什么?”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土豆,我果然没看错你。”西红柿干脆直接躺在地上,他闭上眼睛。“我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我知道,你也不是。” “嗯,不过对于来这里之前的事情,我似乎也忘记很多了。” “不,你没有忘记,是这个世界想让你忘记。” “什么意思?” “忘记你是谁,然后彻底成为这个地方的人。” 长久的沉默,让西红柿以为土豆已经睡着了。但他再睁开眼时,却发现土豆正坐在自己的身边,手掌托着下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你什么时候坐过来的?” “刚刚。”土豆说道。“你会饿吗?” “不会。准确来说在这个世界里的人都不会饿。” “那为什么他们要吃人?” “你知道人性中的七宗罪吗,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和色欲。”西红柿伸出手数着。“很显然,他们带着暴食。” “好吧,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土豆抱着自己的脑袋,他感觉脑子里的空白越来越多,有什么东西正在挑战他的底线。 “这是一个以沉默的螺旋为原则的新世界,一切都处于最初的状态。我们只需要通过投票去实现新世界的建造就好了。”西红柿看了看土豆缺失的眉毛。“但我建议你最好跟紧多数人。在这个世界里,脸上的器官越多越完整,那你的地位就越高。” “没有器官的人会被怎么样?” “不清楚,但据我所知,那些被吃掉或是意外死掉的人大部分都没有器官。” “我接受不了,这太荒谬了。” “土豆,你真让我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在你的世界里,你应该是个紧跟多数人的人吧。你害怕被孤立,所以选择附和多数人或者沉默,不是吗?” 西红柿坐起身来,他紧紧地盯着土豆,那双眼睛里闪着些亮光,认真地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土豆愣了愣,空白的大脑突然被一些支离破碎的回忆所填充。 这些回忆就像是一块又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它们划破谎言,昭示真相。 是啊,一个平日里根本不会为少数人发声的自己,现在又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姿态? 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更好受吗?还是觉得这样更能受到他人的尊敬? 土豆沉默了,他仔细回忆起曾经的自己,那个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网络空间都随大流的自己。 第4章 云远舟 “云远舟,你觉得我拍的这个视频怎么样?”是云雅莉,那个小自己三岁的妹妹。 “感觉一般般。” “天,你到底有没有品味?”云雅莉白了我一眼。“这可是最近网上超火的变装,你真不懂欣赏。” “火就一定好吗,不过你要喜欢拍也没什么。” “不好能火吗?”云雅莉语气越发不耐烦。“是你太不懂了。” 我没说话,起身回了房间,毕竟对于我这样一个随大流的人来说,也没什么资格去管妹妹。 自打我记事起,父母便总是忙于工作,他们只会出现在清晨和深夜。而我的妹妹,她似乎天生就比我活泼,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家附近,她永远都有朋友。 倒不是说我非要陪伴不可,于我而言,安静和孤独总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我最喜欢在日记本上写一些新的感受,然后锁上放进抽屉。 但事实上,我很难完全享受这样的时刻,因为在大人和妹妹的眼里,性格安静象征着内向,甚至是孤僻,这是非常不好的。 “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口?” 那时候正值小学,读三年级的妹妹回到家就把书包摔在沙发上,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眼睛里竟露出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嫌弃。 “你不知道大家都说你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吗?一个朋友也没有,你来接我我都要被人笑死了。” 云雅莉几乎是吼完的,她连拖鞋都没穿,直接跑进房间里,留下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觉,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我自己,甚至我什么也没做,就被划在了世界的对立面。 于是后来的我开始不断学习融入不同的圈子,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能够享受到曾经的安静所带给我的惬意。但久而久之我逐渐摒弃了,因为短暂的怀念并不好受。 在我的高中时代,由于成绩优秀,我成为了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再加上朋友广泛,我被冠以性格好,情商高的评价。但事实上我总是逃避,不敢打开小时候常开的抽屉,不敢去解锁那本日记。 “老师,早餐就是黄羽带的,他一个走读生,自己在教室吃就算了,还给其他寄宿的同学带早饭。” “黄羽,是你吗?”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怒容满面。 “老师,真的不是我。”黄羽坐在我的旁边,他低着头,使劲攥着自己的校服衣角,感觉已经快哭了。 “是啊老师,我的早餐就是黄羽带的,我愿意被罚。” 那几个寄宿生一个个站起来,他们脸上露出诚恳的样子,像是一个个敢作敢当的勇士。 “黄羽,我说了多少次,最近学校有检查,不要在教室吃早饭,一股子味。你不想评优秀班级,不代表别的同学不想。一粒老鼠屎搅乱一锅粥。”班主任拿书重重拍了一下讲台。“错了就是错了,还狡辩,站到后面去听课,这一周的卫生都你来做。” 黄羽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转头看了我一眼,额头上还有着前些天被同学欺负后留下的淤青。 他拿起桌上的书和笔,把橡皮擦还给了我,然后起身去了后面。 是的,身为黄羽的同桌,我自然很清楚带早餐的不是他。但我什么也没说,毕竟所有人都认为是黄羽做的,我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可我忘不了他那个眼神,夹杂着失望,悲伤,还有一些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后来黄羽再也没做过我的同桌。 高中毕业后我选择了离家较远的一所大学,倒不是说我想远离我的家庭,而是我的父母、亲戚、老师和同学都高度认可这所大学。 我的选择是没有意义的,真正有意义的是大家的选择。 “云哥,你知道我们班那个王雅琪吗?”刘珂阳用胳膊肘推了推我,然后指着手机上的内容,是他和王雅琪室友的聊天记录。“不爱洗澡,不扔垃圾,被子几乎要长霉菌。这种人我还只在互联网上见过。” “只是几句话而已,都没有图片,你就信了?”我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这还需要图吗云哥,平时什么样又不是没见过。” “光是她那副满脸肥肉的长相就很让人作呕啊。”李彦君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换上运动鞋。“况且不止是我,全班大部分人都这么觉得。” “我赞同,听说她身高一米六,体重也快一百六了。”刘珂阳拉开椅子,他翘着二郎腿坐着。“你说她那个体型能翘二郎腿不?” “那可不得给她累翻天?” 李彦君话音刚落,两个人就爆发出笑声,刘珂阳甚至笑得开始打嗝。 我沉默了一会,其实就当时在学校对王雅琪的了解来说,她是一个学习很努力的人,学期末的考试她大都名列前茅,甚至各种竞赛的获奖名单上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在卫生方面我虽然不了解,但至少她每次来上课时都衣冠整洁,书本也用统一的书套包裹着,上面的笔记工工整整,字迹娟秀。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被划在世界对立面的自己。 “我去车站了。”我站起身,把早就收拾好的黑色行李箱推出寝室,和以前离校回家不同,这次我没有再去用我那副惯常的微笑去告别刘珂阳和李彦君,也没有和他们碰拳说下个学期再见,我只是关上了门。 或许我早就应该打开那本日记,即使我早就忘记了密码,即使我的心中依然带着逃避。但很明显,我暂时没有机会去打开它了。 因为我在高铁上昏昏睡去,再睁眼时,已经坐在了这个偌大的剧场里。 第5章 我们是否需要等级 第二天,天空又恢复了和昨天看似毫无差别的湛蓝色,那些五官残缺的人又齐刷刷地朝那座剧场汇集。大多数人都迈着相同的步调,只有少数的人拥有自己独特的节奏,或是偶尔和旁人交流些什么,或是快跑几步,似乎那些步伐一致、机械一般的人只是他们的背景板。 “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西红柿走在路上,他看起来精神抖擞。 “还行。”土豆侧头看了眼西红柿。“你怎么知道我在现实生活里是个随大流的人?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不认识。”西红柿摆摆手。“但你的五官齐全,如果你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贵族,却又五官齐全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 “证明你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个随波逐流的人。” “那你...”土豆看着西红柿独有的一双眼睛,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被脑海中的机械音打断。“请速速进场,请速速进场,第二场投票即将开始。” 进入剧场后,映入眼帘的又是台上那巨大的螺旋,它已经恢复成白色。 天花板的时钟开始发出沉闷的声音,第二个题目马上出现了:我们是否需要划分等级? “这样的题目简直是在问傻子,不是吗?”西红柿冷不丁地开口。 “为什么这么说?” “哪里没有等级呢?就算一个社会没有等级制度,但等级这种东西也会悄无声息地嵌入社会各个领域。”西红柿眯了眯他那双眼睛,“我说的对吗?” 土豆没有回话。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怎么想。”西红柿朝周围看了一圈,便开始思考答案了。 周围的嘈杂声一阵接着一阵,但总有一个方向是安静的,那是一种死寂。上次是在右侧,这次却不太好分清方向。 “难道你们真的认为我们需要等级吗?”嘈杂声中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句,这让整个剧场突然陷入一股诡异的安静。 “难道我们的新世界真的需要等级吗?你们难道能容忍这种莫大的不公吗?” “公平?这世上怎么会有绝对的公平呢?” “可现在是我们去创造一个新世界,难道不是我们说了算吗?” “红椒,能进行投票的人的身份是多么尊贵,我们享有等级,也不过是继承了我们该有的权力而已。” “青椒,你这是全然忘记了你的追求。你口口声声说要和我一起去建设一个没有压迫的新世界,却在关键时刻和我谈等级?” “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罢了。” “青椒,你太让我失望了。”那个叫红椒的人和土豆一样,失去了眉毛,他站在自己的座位前,一双眼睛里透着不解和愤怒,他使劲挥动着双手,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我以为你和我一样,现在看来却是我瞎了眼。” “快投吧。”西红柿的声音传来,他按下土豆面前的“是”字。那双压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睛里透着些许狡黠。“希望下一个给我的器官是嘴巴。” 台上的螺旋又开始疯狂旋转,蓝色的部分越来越大,红色部分甚至快看不清了。 “他为什么说坐在这里投票的人都是尊贵的?”土豆看着周围一大片人,这里明明人多得都快看不清边界了。 “那只是你以为的罢了。”西红柿指了指台下的摄像机,“没有民众的投票,怎么会公平呢?” 投票结束。 土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五官,什么也没少。而一旁的西红柿则摸了摸他的耳朵,十分遗憾地叹息着,“真可惜,我还以为会是嘴巴。” 座位上已经有人起身准备离席,土豆却看着红椒的位置,看着他低着头,有些颓然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人们从他的身前身侧走过,仿佛他此刻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异类。 “你同情他了?”西红柿靠在座位上,一副不愿起身的样子。 “不是,我很佩服他。” “他现在估计要少两个器官了,从贵族沦为底层,这样愚蠢的做法你也佩服?”西红柿的语气里带着戏谑,但又似乎夹杂着试探。 “两个?” “因为他做了少数派的领头者,失败的话惩罚力度会加大。” 土豆站起身,他朝着红椒的位置走去,在这没人的过道里,土豆走得格外快。 “你还好吗?”土豆站在红椒身边,好半天憋出一句话。 红椒抬头,果然,他失去了眼睛和嘴巴,现在整张脸只留下了耳朵和鼻子。 “你真奇怪,这个世界从来不会有人去问失败者好不好。”红椒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不会。”西红柿的声音从土豆背后传来。“现在你面前不就有了。” 红椒没接话,只有鼻子和耳朵的他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和那个青椒,是好朋友吗?”土豆想起青椒那张脸,明明五官齐全,却让人觉得黯然失色。 红椒沉默了一会,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眼睛和嘴巴的位置,那里什么也没有。“是的,准确来说,我们是小时候最好的玩伴。”红椒说着,话语里能听出些悲伤。“不过以后不会是了。” “你后悔吗?” “没什么可后悔的,不管是失去他这个朋友,还是做出少数派的选择,我都不后悔。”红椒缓缓说道。“因为如果我今天不站出来的话,以后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带着悔恨度过。” “即便是死吗?”西红柿突然开口。 “生命的结束而已。对我来说,人生最大的幸运与价值是我现在怀揣着的目标和抱负,而不是所谓生命的长短。” 几分钟的静默,土豆朝红椒伸出手。“我们有个山洞,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话,今晚也可以和我们待在一起。” “土豆,你简直比我还像山洞的主人啊。”西红柿抬手拍了拍土豆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笑。 “山洞?”红椒那张脸对着土豆停顿了好一会。“你不是贵族吗?为什么要住山洞?” “他是没落的贵族。”西红柿迅速接过话。“走吧,你总不能一直待在剧场。” 第6章 共友 剧场外的雕像下仍旧有一排又一排的人在跪拜,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却又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而这座矗立在天地之间的雕像此刻又拥有了新的器官: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宛如绿宝石一般,晶莹剔透。若是仔细去看的话,还能看到一抹奇异的光芒。 土豆走在路上,他正向红椒介绍着自己和西红柿,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深沉又有些耳熟的声音。 “红椒。” 土豆一行人回过头,是青椒。 “真稀奇。”西红柿用手捂着他那并不存在的嘴巴,语气里传来惊讶的意味,但看上去却又对青椒的出现并不意外。 “你当然可以继续你对目标的追求,作为你的朋友,也作为对你的补偿,我会为你提供最大的帮助。”青椒开口说道,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像。 红椒没说话,他甚至没正脸对着青椒。 “你如果能提供帮助,为什么刚刚不去支持他?”土豆不解,他盯着青椒那张毫无情绪的脸,一双眼睛简直宛如一潭死水。 青椒漠然地瞥了土豆一眼,又继续朝着红椒说道。“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找我。” 说完,青椒便走了,他的步子迈的很大,速度又快,没多久就消失在人群里。 “什么意思?”土豆望向红椒,又转头看向西红柿。 “他能为红椒提供新的器官,这是贵族在暗地里一直存在的交易。” “土豆,你简直是我见过最单纯的贵族。”红椒感叹着,又继续朝前走。“快走吧,天黑了就不好了。” 第一次来到山洞的时候周围实在太黑,土豆并没有看清楚。 但这次他清楚地看到西红柿抬手触碰空气。而没多久,那片透明区域便显出了一个石门,石门逆时针旋转,让出一条路。 “透明实体?”土豆凑到西红柿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嗯哼,这里的建筑大都透明,靠身份识别才能进入。” 红椒还在打量着这个山洞,他那张脸一会面向左边,一会又面向右侧,偶尔抬起头面向洞顶。“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毕竟你是贵族中的贵族。”西红柿回应着。“随便坐吧,我这里可一个软垫也没有。” 洞中的火把依旧和昨天一样,它们不随着时间的流动而发生任何变化。 土豆坐在地上,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腿,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红椒,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明天也像今天这样站出来?”西红柿打破了这安静的局面,他明明是在问红椒,一双眼却盯着自己的脚。 “只要我还有器官,我就会站出来。” “那你真的会死的,你会成为螺旋的祭品。” 红椒沉默了,他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剩下鼻间传来的呼吸声。 “究竟为什么要做得这么彻底?”西红柿的语气里不知为何带着愤怒,土豆甚至在那一瞬间觉得西红柿是在问他自己。 “...西红柿,你冷静点。”土豆走到西红柿的身侧,他想拍拍西红柿的背,却发现他在颤抖。 “为了我的朋友。”红椒缓缓开口。“其实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等级的划分,但我至今不清楚是如何划分的,毕竟我从一出生就五官齐全。” 红椒靠在石壁上,时不时会去抚摸自己的脸,似乎还不太适应失去的器官。 “我和青椒在很小的时候就立志要改变这个世界,这一切的起点都源自于我们的共友,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红椒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深深的无力。 “共友?” “是的,他叫小米椒。”红椒回应着土豆。“但他和我们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只有一双眼睛,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底层人。” 第7章 我们的童年 “你还好吗?”这是红椒和小米椒第一次遇见时说出的话,那时的小米椒浑身青紫,整个脸贴着地,不知道是死是活。 “红椒,别管他们这种底层人。”青椒站在不远处,哪怕处于童年时期,他也依旧是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 “这里没什么人,不会被大人发现的。”红椒想要伸手去扶起小米椒,但他还未碰到小米椒的胳膊,就被小米椒的一声大吼制止住了。 “你们这种贵族,别假惺惺。”小米椒翻身坐起来,本该是嘴巴的位置透出淤血,而眼眶的位置带着条深深的血痕。 “一个器官也没有,你能活着真是奇迹。”青椒在旁边冷笑道。 “我有一个地下室,你跟我走吧,在那里你不会被人发现。”红椒蹲在地上,他那双杏眼里几乎充满了善良与天真。 “谁要你们帮?”小米椒死死地攥紧拳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如果不是你们这些贵族,我又怎么会失去我的眼睛?” “走了红椒,没看他不领情吗?”青椒皱了皱眉,他走上前来拉住红椒的胳膊。“这种人让他自生自灭就好了。” 红椒没说话,他站起身,看着小米椒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涌动着。 记忆里,大人曾和自己说过很多次,底层的人不是喜欢在贵族面前花言巧语,就是贪婪成性想要占据贵族的地位。 可躺在地上的这个小孩也是吗?红椒十分不解。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他不跳起来抱住自己的大腿,渴求自己救救他呢? 很快他们便有了第二次相遇,在一次拍卖会上。 那场拍卖会所在的场地很小,整个环境灯光昏暗。放眼望去,场上坐着的应当都是五官齐全的人,只不过现在他们个个都戴着花纹不同的面具。此外,这些人的胸前挂着不同的号码牌,以此来作为这场拍卖会的代号。 这是青椒和红椒自小以来第一次脱离大人的拍卖会实践,他们需要拍到上好的产品,以彰显自身的能力。 “青椒,是那天的孩子。”红椒话语中夹杂着紧张,他推了推一旁的青椒,眼睛却紧盯着台上的小米椒。 只见小米椒被关进一块四四方方的玻璃罩中,他的脑袋被一根粗绳吊着,眼眶的血痕消失了。他双腿跪在玻璃底部,脚和手都被铁链锁着。整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连提线木偶都比他更有活力。 “你别告诉我,你要拍下他。”青椒压低了声音。“一个器官都没有的人,我简直不懂为什么能上拍卖会。” 红椒没有回答,他攥紧了拳头,在拍卖师刚说完“一号拍品”后就迅速举起牌子,“我出两个青年器官。” “你疯了。”青椒几乎快咬牙切齿。 场上先是安静了一会,随后传来嗤笑声。“小孩就是小孩,总是容易对同龄人感兴趣。” “不过两个青年器官而已,难道这位大人认为这很多吗?”青椒有些不耐烦地回怼道。 “各位嘉宾,请遵守规则和保持安静,容我先简短介绍一下一号拍品。”拍卖师扯出他的标准微笑。“相信大家最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近来幼年拍品的数量大幅下降,往后的拍卖会或许将极少见到幼年拍品,请各位谨慎选择。” 拍卖师继续道:“一号拍品无起拍价,加价阶梯为一器官,现在场上的最高出价为两个青年器官,还有人加价吗?” 拍卖师稍作停顿,场上一片安静。“两个青年器官第一次,两个青年器官第二次,两个青年器官第三次。” 拍卖师环视全场,确认无人举牌,他左手拿起锤子,抬起右手对着红椒,眼中带着机械式的笑意,伴随着一阵清脆的敲槌声。“成交。恭喜你六号,以两个青年器官竞得此拍品。” “你回去了要怎么交代?”青椒小声道。 “大不了被打一顿。” “又是我给你擦屁股。”青椒摆摆手,他靠在椅背上,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各位嘉宾,二号拍品即将登场。”拍卖师说着,他的声音充斥在整个会场,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出些诡异来。 ...... ...... 青椒在那场拍卖会上取得了十分优秀的成绩,他混淆了近日的器官账目,让红椒得以逃过大人的毒打,甚至连带着小米椒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进了地下室。 “怎么又是你们?”小米椒醒后就看见一旁的红椒和青椒在交流着什么,红椒时不时地还会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醒了。”红椒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你感觉还好吗?” “你们想干什么?”小米椒语气里带着崩溃,他朝后缩了缩,但背后已经是一堵厚厚的墙。 “你被送去拍卖会了,要不是他拍下你,你现在估计已经被做成实验品了。”青椒靠在墙壁上,抬手指了指红椒。“我想你至少该说声谢谢。” “不用不用。”红椒笑道。“你不要太紧张,我叫红椒,他叫青椒,你呢?叫什么名字?” “...小米椒。”小米椒低了低脑袋,他蜷缩成一团。“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红椒有些不解。 “你拍下我,却不做实验,难道不是需要我干活吗?” “啊?可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做啊。” 小米椒抬头,他看着红椒那双圆圆的眼睛,干净得像梦里的一汪泉水。有泪水积压在他的眼眶处,他想起了自己失去的眼睛。 “我真的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别哭呀。”红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看向青椒,眼里传出求救的信号。 “你哭什么?”青椒刚一开口红椒就后悔了,他迅速上前捂住青椒的嘴。 “你怎么问这么直接?”红椒小声责怪道。 “我也曾有眼睛。”小米椒哽咽道。“绿色的,和草地一样。那是我浑身上下最喜欢的。” 地下室陷入了安静,都不需要思考,红椒和青椒就知道,不管是小孩还是绿眼睛,这对那些大人们来说单拎出一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会帮你找到的。”红椒率先打破沉默,他认真地看着小米椒。“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找到你的眼睛。” “不用了。”小米椒摇摇头。“这很难,我也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说着,他从床上坐起来,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如果你们不需要我做什么的话,那我想回到我的家里去。” “你的家在哪?”红椒上前扶住他。 “很远,在草地的边界。” “过去的话势必要经过黑夜了。”青椒思考了一会,说道。“不过我知道怎么走能保证安全。” “青椒,你简直是我最好的伙伴。”红椒用拳轻轻碰了碰青椒的肩膀,他嘴角上扬,眼里亮晶晶的。 那段路的确很远,尤其是在黑夜到来时,为了确保安全,要时不时的熄灭火把。但那似乎是青椒和红椒踏上的最愉快的一段旅程。漫山的野花,广袤的草原,从未见过的湖泊,以及叫不出名字的高大树木。 “青椒,这简直太刺激了。”红椒跳着步子走在路上,他新奇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你们真的不会被大人发现吗?”小米椒走在最前面,他语气中带着担忧。 “我说要去做调查,需要好一段时间,他们同意了。”虽然青椒的面子上依然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但语气里的轻松与惬意十分明显。 这个世界里的人很难拥有所谓的童年,贵族的孩子需要迅速继承贵族的规则,底层的孩子无一不在逃命。在小米椒所处的草原边界,放眼望去几乎只有他们三个人。童年是什么无人可知,但或许能够放声大笑的,能够在草地上尽情打滚的,能够不顾身份差距的,以及能够尽情地诉说自己哪怕再不切实际的梦想的,就是童年吧。 “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毫无顾忌的和贵族待在一起。”小米椒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天空是一片湛蓝,他能感受到有风在抚摸自己的脸。 “小米椒,你和大人们说的完全不一样。”红椒摊开双臂,他躺在小米椒的旁边。 “贵族中的大人吧,他们怎么说?” “大人们总说底层人贪婪成性,油嘴滑舌。”红椒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你简直和这两个词毫无关系。” “哈哈哈,你们也和大人们说的不一样。” “比如?” “这里的大人从小就让我们尽可能地远离你们。他们说贵族的人都是些冷漠自私,只管草菅人命的家伙。”小米椒又朝着红椒轻声道。“我本以为青椒也是个冷漠自私的人,但似乎并不是那样。” “他一张嘴比谁都毒。”红椒偷偷瞧了青椒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又在背后嚼我舌根。”青椒说道,语气里却没有丝毫不满。 日子流转,在这偏僻的草原边界,连黑夜也变得温和了。这里不会有吃人的骇人场景,不会有正在逃命的孩子心怀恐惧地敲响木门,更不会有喧嚣嘈杂的上流宴会。一切都被笼罩在一场巨大的平静之中,平静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后来,大人找到了我们。”红椒顿了顿。“那是青椒唯一一次计划上的失败,小米椒被大人当场杀死。” 土豆看着红椒,像他描述的那样,红椒的眼眶处也积压起泪水,由于失去了眼睛,他连流泪的资格也没有。 “我至今也没找到他那双绿眼睛。”红椒哽咽地说道。 闻言,土豆突然想起了那座雕像,那座被一排又一排人跪拜的雕像。“你们没注意吗?那座雕像多了一双眼睛。” “土豆,贵族是看不到雕像的。”西红柿缓缓开口。 “为什么?” “因为贵族便是雕像本身。”西红柿说道。“不过的确,那座雕像镶嵌的是一双绿眼睛。” “真的吗?”红椒震惊出声,他走到西红柿面前。“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西红柿点点头。“想要那双眼睛就必须打破雕像,但我觉得我们现在首先应该解决的是明天的投票。” “你说得对。”红椒冷静下来。“但明天的题目很难办。” “等会。”土豆皱了皱眉头。“你们怎么说的好像知道明天问什么一样?” “难道你不知道下个题目是什么吗?”红椒那张脸对着土豆,十分不解。“你这个贵族未免也有些太没落了。” “...所以是什么?” “我们是否可以吃人。”西红柿说道。 第8章 去摧毁 漆黑的幕布依然笼罩着整个世界,在土豆心里,这个夜晚似乎格外漫长,他躺在地上,翻了个身。“我们得让所有的民众都参与这场投票。” 山洞安静了一会,又传来红椒的声音。“这很难,除了贵族的走狗和少数民众,一般人很难进入剧场,尤其是底层人。” “那些摄像机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用以安抚人心的谎言罢了。”西红柿说道。“摄像机拍摄的内容在经过剪辑和拼接后会显示在剧场外侧的大屏幕上。尤其是荧幕内的一些互动环节,这让那些民众以为自己也参与了整场投票。” “那我们打烂那些摄像机不就好了吗?”土豆突然坐起身来,他开始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西红柿盯着土豆看了好一会。“你是认真的吗?” “西红柿,难道你甘愿一直跟随着大多数吗?”土豆与西红柿四目相对。“你明明不赞同他们的想法。” “可是。”红椒开口道。“那些民众并不具备投票的权利,就算让他们进入剧场也无济于事。” “至少,得让他们知道这是个骗局。”土豆说道,他伸出双手重重搭在西红柿的肩膀上。“西红柿,你不会在关键时刻玩背刺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西红柿眼里闪烁着光,他的声音里都沾上了一丝兴奋。“那就大干一场。” 天蒙蒙亮的时候,红椒便出去召集群众了。天空中有云开始浮动,人群中一遍又一遍地开始流传: 这是我们的世界 投票代表着欺骗 雕像意味着服从 黑掉的荧幕一旦出现 我们便挺身而出 去摧毁 去摧毁 重建一个完美的世界 土豆和西红柿在进入剧场后也早早地藏在楼梯后面,眼前进入剧场的人越来越少。在等到彻底没什么人时,他们用力抵着剧场一层紧闭的一扇小门,这扇门将通向螺旋所在的舞台。 “土豆,你先站到一边。”西红柿伸手将还在使劲的土豆拉到一边,在土豆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后退几步,再用尽全力朝那扇小门踹去。 砰的一声,门被硬生生踹开了,映入眼帘的是那几个正在直播的摄像机,舞台上白色的螺旋,以及螺旋上方的一行字:我们是否可以吃人? “题目已经出现了,快去砸。”西红柿大喊道。 土豆迅速冲上台,他几乎整个人扑在摄像机上,连带着摄像机一齐倒地后,他咬咬牙去掀翻旁边的摄像机。 “你们在干什么?”座位上的人们开始躁动不安,他们大叫着,惊恐和愤怒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把他们赶出去!赶紧把那两个疯子赶出去!” “杀了他们!”有人在台上掏出了枪,随着几声巨大的枪响,西红柿连忙拽起土豆朝台上的帷幕扑过去。 很快,剧场外的荧幕骤然黑屏,红椒带着乌泱泱一片人从那扇小门闯进来。 “我们被骗了,他们想吃了我们!” “这里根本不像屏幕里有那么多人!他们只为了自己投票!” “我就说贵族怎么可能好心肠,他们就是一些视人命为草芥的家伙!” “砸烂它!” “砸烂它!” 数不清的人朝那巨大的螺旋涌去,场上瞬间乱成一团。那些人的整个身体都被螺旋绞了进去,但他们依然前仆后继,带着莫大的愤怒,发出重复的嘶吼。 鲜血染红了螺旋下端,开始逐渐吞噬蓝色的面积。 “我们不该吃人!” 伴随着土豆和西红柿大喊,天花板的钟表发出沉闷的巨响,螺旋停止了旋转,在众人的视线下,“我们不该吃人。”几个大字赫然在目。 台上的人开始发出痛苦的声音,他们疯了一般冲出剧场,土豆清楚地看到有人在一瞬间失去了两个器官。 “反向沉默的螺旋起作用了。”西红柿看着台上矗立着的巨大螺旋,那里还留着不少人的鲜血。 “我们真的做对了吗?”土豆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流了下来。 西红柿没说话,他扶起土豆,朝剧场外走。 “还好你们没事。”红椒冲上来握住土豆和西红柿的手,他那双眼睛又回来了。“我听到了枪声,以为你们没命了。” “死不了。” 西红柿话音刚落,一旁的土豆只感觉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他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 ...... “你明明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朦胧中,土豆又听到了脑海中那阵低低的机械音。 “只需要保持你在现实生活的原样就好了。”机械音继续响起,似乎在很远的地方,让人搞不清方向。 “在这里享受贵族的身份不好吗?尽情享受人们的跪拜,享受权力的欢愉。”机械音逐渐逼近,他重复着,发出“嘶嘶”的声音,土豆感到那张五官缺失的面孔几乎快要贴上自己的脸了。 土豆猛地坐起身,他喘着粗气,拧着眉头,额角还挂着汗珠。他伸出手缓缓摸了摸自己的五官,松了一口气。 “你醒了。”西红柿将土豆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做噩梦了?” “啊...”土豆发愣地看着西红柿。“你有嘴巴了。” “不止呢。”西红柿挑挑眉。“我还有了眉毛。” “红椒呢?”土豆环视四周,他靠在石壁上。“他怎么不在这?” “青椒找他有事,说是待会就回来。” “好吧。”土豆点点头,他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我没想过会死那么多人。” “总会有人牺牲。” “可如果我能够想到更好的办法,是不是就能避免他们的牺牲了。”土豆喃喃着,他弓起双腿,一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土豆,我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与其怀疑过去,不如把接下来的路走好。” 火把上的火苗摇曳身姿,有两道人影逐渐显现。 “土豆,你醒了。”红椒走上前来,他蹲下身看着土豆。“我怕你生病,还给你拿了药。” “谢谢,我没什么事。”土豆胡乱抹了一把脸,他侧过头,看到了红椒背后的青椒。 比起上一次见到青椒,这一次的他已经失去了眉毛和耳朵。不仅如此,他脸上还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巴掌印。青椒沉默地站着,残缺的脸上充满了生人勿近的气息。他正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像是贵族公子前来调查贫民生活。 “你们和好了?”西红柿饶有兴趣地盯着青椒,开口问道。 “他给了我新的情报,我打了他一巴掌。算是两清了。”红椒接过话,圆圆的眼睛里闪着光。 “我只是不想你再冒这么大的险。”青椒语气淡淡,他只扫了西红柿一眼,又将目光放回红椒身上。“况且下一场投票,你们的确需要我的帮助。” “他说话总是不太客气。”山洞的气氛有些尴尬,红椒连忙打着圆场。“但时间紧迫,我想我们还是要趁早对明天的投票做好打算。” “怎么说?”西红柿盘腿坐在地上,右臂撑着脑袋。 “等会...”土豆有些欲言又止。“...明天的问题是什么?” “我们是否需要性别。”红椒不假思索道。 “这个问题还算正常吧?”土豆皱了皱眉。 “但贵族在乎的并不是性别的区分。”西红柿缓缓开口。“他们在乎的是区隔,通过区隔来建立规则。” “是的,我和青椒商量了一下,认为可以直接从出题人下手。” 青椒点点头。“这场投票的出题人一共只有三个,但为了避免权力的过度集中,这些出题人之间并不认识。只要有两人否决,那题目将不能成立。” “目前我们能够知道的出题人就有两个。”红椒说道。“一个是我和青椒的大人花椒,另一个住得有些偏,他叫白菜。” “花椒这边我能够解决。”青椒顿了顿。“但我们依然需要绑架两个出题人,得让白菜认为已经有其他的出题人进行了否决。” “不能杀了他吗?”西红柿摸了摸自己的匕首。“或者打晕呢?” “按钮必须在活体认证下才有效。”青椒回应道。“晕倒会被判为无意识。” “等会...我觉得土豆就很适合扮演出题人啊。”红椒认真打量着土豆。“五官齐全。能在第三场投票依旧保持五官齐全的人,不是贵族中的贵族,就是出题人本人了。” “我?”土豆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都砸烂摄像机了,万一他认出我了怎么办?” “放心吧。”青椒说道。“出题人不参与投票。” “况且还有我在呢。”红椒拍了拍土豆的肩膀,他打开带来的医药包。“我一定会给你好好打扮一番。” “好了,时间不多,我们先简单讨论一下计划吧。”青椒席地而坐,他开始认真地叙述大致流程。 第9章 大雨 红椒在前方领着路,他走走停停,似乎在分辨不同的透明建筑。此刻天色将晚,那片橙红色依偎在天空怀里,若是未曾感受过黑夜的恐惧,这样的傍晚时分也将令人心旷神怡。 “实在是有点远。”红椒抱着一个粗糙的麻布袋,轻声开口。“不过只要能找到他的住址,一切都将容易得多。” “那里没有守卫吗?”土豆跟在红椒身后,一张脸被画得像是刚刚挨了一顿毒打。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明明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红椒却在七拐八拐。 “没有。”红椒回答道。“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光是知道出题人是谁,就已经很难了。更别提知道他们的住址。” “我们待会怎么做?”西红柿瞅了瞅红椒给他的面具,那张面具布满奇怪的花纹,显得有些诡异。 “到时候你先进去,等制服了白菜我和土豆就会出现的。”红椒回头看了一眼西红柿。“我知道你身手很好。” “嗯哼。”西红柿扬了扬嘴角。“你眼光不错。” 到达白菜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黑夜了,红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发着白光的钥匙,他将那钥匙贴近一面透明实体,白菜的院子瞬间出现在土豆一行人面前。 庭院里满是不知名的,已经枯死的植物。庭院外侧围满了杂草,白菜的小型别墅立于正中央,已经陷入了黑色的寂静。 “这是出题人之间互通的身份识别器,以防紧急情况的出现。”红椒将钥匙收回看不见的口袋里,又拿出一把小锤子和粗绳递给西红柿。“白菜应该睡了,他的卧室在二楼,你可以从左边的阳台翻进去,记得给我们开门。” 西红柿点点头,接过东西后便很快朝着小别墅的左侧奔去。 “土豆。”红椒打开那跟了一路的麻布袋。“你先进来吧。”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开门声,红椒已经将土豆扛在了肩膀上。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别墅半掩着的大门,前脚刚踏进别墅,二层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还伴随着怒吼。 “放开我!你这个下等人!”是白菜的声音,他正大吼大叫,卧室内不断传来撞击声。 “安静一点吧。”西红柿缓缓开口。“我怕我忍不住刀了你。” “你想干什么?”白菜继续吼叫着,他口沫横飞,两条腿不停地蹬着空气。 “撤销明天的题目。” “我凭什么听你的?”白菜恼羞成怒,他咆哮道。“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撤销。” “真是有骨气啊。”西红柿把玩起手中的匕首,他渐渐逼近白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最好想清楚。”白菜眼里透露出恐惧,他咽下一口口水。“我告诉,谋杀贵族,一百个器官都不够你还的。” 白菜话音刚落,土豆像个沙袋一样被甩了进来,麻布袋重重地砸在地上,袋中传来痛苦的声音。 “你的同伴已经同意撤题了。”红椒带着纯白面具说道,他扯开麻布袋,露出土豆的脑袋,土豆便迅速做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白菜不可置信地看着西红柿一行人,最终把目光落在土豆脸上,他将土豆那副鼻青脸肿的面容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声音有些哆嗦地问道:“你真从了?” “他们下手实在太狠了,我劝你也快从吧。”土豆眼泪鼻涕一齐挂在脸上,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有一个出题人可能已经死了。” “我...”白菜有些颤抖地朝后缩了缩,他看着土豆眼眶发紫,嘴角还残留着血痕的样子。咬了咬牙大声说道,“我撤题,撤题还不行吗?!” 西红柿将匕首架在白菜的脖子上。“光说是不够的。” “按...我马上按。”在冰凉的刀刃即将贴近脖颈时,白菜按下了床头的否决按钮。 闪电撕开夜幕,天空传来沉闷的雷声,外面骤然下起了大雨。 土豆一行人朝着山洞匆匆奔去,留下小别墅里被打晕的白菜。 “青椒不在。”等快走到洞口的时候,红椒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却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可能还没处理完?”土豆跟着西红柿的步子走进山洞,又拉上了红椒。 “我以为他会比我们快的。”红椒神情怔怔的,脸上还挂着雨水。 “别担心。”土豆抹了把脸。“他肯定没事的。” 沉沉的黑夜下,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甚至掩盖了天空中轰然的雷声。 “不对劲,我得出去看看。”红椒连忙转过身,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砰砰直跳。 “诶,你等等。”土豆回头看了西红柿一眼,两人目光交汇后便一齐跟上了红椒。 本以为是漆黑的环境里突然闪着一颗明晃晃的光点,土豆一行人就着那颗光点赶去,时不时溅起道路上的泥水。他们任由雨滴打在身上,听着周围响起愈来愈近的、匆忙的脚步声,似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正共同地朝着一个地方迈进。 红椒放缓了脚步,他站在阴影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剧场不知什么时候已成了断瓦颓垣,但那巨钟仍然悬挂在原本的位置,像是漂浮在空中一般,发出耀眼的光芒,让人感到莫名的诡异。 巨大的螺旋依然矗立在舞台上,它已经恢复成了白色,螺旋上方出现了本该在第五天才出现的题目:我们是否应该跟随多数? 雷声与雨声混合之下,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舞台上响起。 “青椒,我引以为傲的孩子,却误入歧途,实在是令我痛心。”花椒站在舞台上,两侧站着其余几位贵族。他头顶撑着把黑伞,脸上露出痛惜的表情。而此刻的青椒正低垂着头,像只风筝一样被花椒提在手里。 “红椒,如果你连这般情景都能够做到视若无睹的话,又和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呢?”花椒突然一把将青椒拽起,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青椒那张脸余下的器官都被挖走,只留下尚未愈合的窟窿。 “都看清楚了吗,这就是背叛这个世界的下场。” 雨还在下,它们似乎毫不疲惫,一滴接着一滴,拼尽全力一头栽进地里。 西红柿死死地盯着螺旋上的题目,数不清的民众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仰视着台上的花椒。 这样的场景被揉成一团搅和进脑中,他感觉到手心开始直冒冷汗,有什么虚无的东西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过往的回忆不断涌现着,几乎快要将他吞噬。 第10章 沈原卿 “沈原卿,你选什么?” 记忆回溯在我的初中二年级,黑板上是老师刚出的一道数学选择题,他给了我们五分钟的思考时间。台下已经有好几个同学在嚷嚷着选C了。我的同桌袁子斌推了推我的胳膊肘,他看了看我课桌上的草稿纸,询问我的答案。 “B。”我说道。 “大家都选C诶。”袁子斌挠挠头。“我也想选C。” “你压根没算吧。”我看着他空白的草稿纸,说道。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袁子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数学贼差了。” 我没接话,几乎是下一秒,老师叫到了我的名字。 “沈原卿,你来说说这个题吧。” 我站起身,周围有同学低着脑袋,用手捂着唇,小声朝我说着。“C,选C。” “选B。”我毫不犹豫地开口,话音刚落,教室里顿时陷入了安静。 “能说说你的解题思路吗?”老师说道。 “好的。”我看着黑板上的题目,开始将我的思路娓娓道来。教室里的同学时而看看我,又时而看看老师,他们似乎并不关注我的解题流程,他们更关心的是答案。 “很好。”老师点点头。“这道题选B,大家听懂了吗?” 台下陷入短暂的沉默,很快有同学说道。“懂了懂了,老师。” 袁子斌在桌下拍了拍我的大腿,他侧过头来,撅起嘴,做出一副崇拜的花痴模样。“不愧是我的同桌,你真牛。” 我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把手拿开,你真猥琐。” 倒不是说我的选择每一次都正确,而是从我记事起,我就总是倾向于说出自己本身的观点,哪怕没有人认同,哪怕我是错的。我认为我们每个人至少都拥有着表达的权利,就算想法不一致,最终也能通过理性讨论而获得共识。 后来我上了军校,成了一名特种兵。在那段时光里,我时常感到肉体已经麻木,唯有精神的力量支撑着自己。 我听过震耳欲聋的炮弹声,见识过四处开花的海面,也目睹过队友的牺牲。 流过泪也流过血,但那依然是一段十分难忘的岁月,它在我的记忆里闪闪发光,成为我后来前行的动力。 袁子斌得知我退役的消息,在我复员归家后提出要请我吃饭。 “就在学校门口那家我们常去的饭店,等你嗷。”他发来一个小猪的表情包,让我有些不适应,我实在是太久没接触过这些电子设备了。 到饭店对面的时候我看见了袁子斌,他和曾经的模样大相径庭,面容清秀,身材颀长。在午后的阳光下,他顶着一头微卷的短发,欣喜地朝马路对面的我招手,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满是朝气与活力。 那顿饭吃得我很满足,学生时代的那些过往好像又重新出现在眼前。这座小小的饭馆似乎没什么变化,几个大叔正围坐在一起喝啤酒,他们说着亲切的方言,时不时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袁子斌昂起头,一股脑地将那罐可乐喝光。 “八年。” “真好,沈原卿,还能见到你真好。” 我有些嫌弃地看他。“别来这套。” “下周六我生日,请你来我家吃蛋糕。”他眸中带光,像初中那样拍我的大腿。“一定来啊。” 等到袁子斌生日的那天,我换好鞋,提上礼物就朝他家走去。 “袁子斌,能被我看上是你的福气。我要颜有颜,要钱有钱,你别不识好歹。”一个年轻女人堵在袁子斌的家门口,她身着一条红色露肩长裙,身后还跟着几个男男女女,他们叫嚣着,在这条狭窄的楼道嘈杂不已。 我没听清袁子斌说了什么,只看见那个女人猛地摔了手上的提包,她尖叫道。“袁子斌,这是你逼我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身后的跟班连忙捡起包,跟了上去。 “袁子斌,他们是谁?”我皱了皱眉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袁子斌。 “啊,没事,不熟的人。”袁子斌见我来了,他扫去脸上的不快,迎我进门。 “你别瞒我。” “就...”袁子斌迟疑了一会,他目光转向餐桌上的蛋糕,缓缓开口。“一个网红,她追我好一段时间了,但我确实不想和她在一起。” “好吧。”那时的我没听出袁子斌声音里的挣扎,我只是把手里的礼物递给他。“生日快乐。” 后来我知道了那天堵在袁子斌家门口的是谁,一个名叫“米米”的网红,她在短视频平台的流量很高,作品大都是展现自己作为有钱人的生活,或是一些变装视频。 我之所以知道她是谁,是因为不久后袁子斌在晚上敲响了我家的门,他站在门外,面容憔悴,举起的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条视频。 “抱歉,我最近可能不能再为大家分享我的日常生活了,我遭受了性骚扰,每晚都做噩梦。”视频里的女人眼眶发红,似乎刚刚才哭过,她惨白着一张脸,散发着深深的无助。 “这不是那天堵在你家门口的人吗?”我将袁子斌迎进屋里,他被我拉着,坐到了沙发上。 “是的。”袁子斌说道。“虽然她没有明说是谁性骚扰了她,但评论区还是有人故意将矛头指向了我,现在网上的人都在骂我。” “可她没有证据啊。”我给袁子斌倒了一杯水。 “我也没有。”袁子斌盯着地板,我家的灯光明亮,但似乎没有任何一束能扫去他的阴霾。“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骚扰过她。我放了我和她的聊天记录,甚至是公司的打卡记录,我想用我每天的行动轨迹来证明我并没有找过她。可没人信,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那晚袁子斌住在我家的客房里,他在凌晨三点疲惫地睡过去。而我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我决定为他做点什么。于是,我像往常一样,在互联网上发出了属于我的声音。 很快,就有人开始在我的评论下留言。 “你有证据吗?你不会是共犯吧。” “哪个女生会拿自己的清白造谣啊?!” “内心实在是太阴暗了,你这种人究竟还要不要脸?” 后来陆续有了越来越多的网红支持米米,他们在视频中带上#性骚扰#的话题,摆出一副声泪俱下的样子,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管是互联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还是电话与短信的骚扰,我都没有放弃过我的立场。但他们开始辱骂我的家人,影响我家人的生活,这让我们一家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社会性死亡。 “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袁子斌和我说道,他整个人颓丧无比,头发乱糟糟的,胡子很久没刮了,眼里一点光也没有。 “为什么?” “她有权有势,现在的舆论也是一边倒。”他苦笑着。“我就算了,但我不想连累你。” 我沉默地看着他,太阳逐渐沉下去,他的屋子变得越来越暗,我们谁也没去开灯。 不久后袁子斌就跳楼自杀了。而我也收到了警告:我已经知道你的家庭住址了,你最好闭上你的嘴。 即便后来我知道资本能够操控舆论,知道了什么是算法暴力。但在那些网民一遍又一遍用无比难听的话骂我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了茫然。 沈原卿,你保家卫国八年,最后却招来如此铺天盖地的谩骂,不仅保不住朋友,连家人也受到了牵连。 我最后是怎么死的呢?马路上那辆直直的冲我而来的车出现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了那句警告,于是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曾无数次地以为我会死在敌人的枪下,但最终却死在了民众的手里。 第11章 启程 “凭什么要听你的?”在这片雨声中,土豆突然走出阴影,他一步一步,偶尔一脚踏进暴雨形成的水坑里,朝台上的花椒走去。“这里的每个人都有权去建造这个世界,规则明明都还没有建立,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安排一切?” 土豆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几乎扯着嗓子,像是把过往所有的忍耐和愧疚都发泄出来。他使劲挥舞着自己的右臂,恨不得一拳砸在花椒的脸上。“你想用沉默拴住民众,你想用孤立牵制民众,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告诉你,沉默就是用来打破的。” 土豆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场地,那些仰视着花椒的人们开始一个个回头,他们的脸一张张朝向土豆的位置,有人甚至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真是疯了。”花椒站在舞台上,他从腰间掏出手枪。“其实我也不想闹出人命,毕竟我关爱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但总有人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的底线。” 花椒抬手将枪对准土豆。“永别了,我的子民。” “砰”的一声,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土豆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疼痛却并未到来。 “大人,我们应该去听民众的声音。” 红椒举着枪,台上传来花椒跪倒在地的声音,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看着台下的红椒,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 “叛徒!你这个叛徒!我怎么会培育出你这样的叛徒!”花椒喘着粗气,胸脯正剧烈地起伏着。他环顾着左右两侧的贵族。“杀了他们,你们都站在一边发什么呆?杀了他们啊!” “说出来!都大声地说出来!”西红柿的声音穿过这数不清的民众,他似乎仍有些颤抖,但他不断地喊着。“说出你们心中真正的答案啊!” 大雨倾盆下,伴随着一个接一个的“我们不应该跟随多数!”,人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巨浪,几乎快要将那座雕像震碎。 巨大的螺旋开始旋转,红色所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大,那些贵族开始发出痛苦的嚎叫,他们被卷入到那螺旋之中,伴随花椒最后一声“不——”的呼喊,螺旋停了下来。 “青椒!”红椒扒开人群,他朝舞台跑去,祈祷着青椒安然无恙。 青椒缓缓睁开眼,他的五官又回到了脸上,他有些茫然地坐起身,还没回过神便被红椒一把抱住。 红椒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他嚎啕大哭。“我以为你死了。” 雨越来越小,逐渐停了。那座尚未完成的雕像轰然倒塌,不一会又从中缓缓升起了两颗绿宝石,它们缓慢地移到红椒和青椒的身边,最终化作了两条绿宝石项链,落在了两人的面前。 周围的建筑与景色渐渐显现,人们逐一恢复了自己的五官,身体也不再透明,各式各样的服饰映入眼帘。 “结束了。”土豆看着这一切,口中喃喃道。 重建工作进行了好几天,在青椒彻底恢复时,西红柿提出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土豆和我都得走。” “去哪?”红椒和土豆异口同声,红椒端着泡好的红茶,摆放在桌上。 “下一个世界,我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西红柿看了眼土豆,又向红椒解释道,他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 “什么?你已经死了?”土豆震惊道。“可我没有死亡的印象。” “你们不能留在这个世界吗?”青椒靠在沙发上,他的声音还有些哑。 “不能。”西红柿摇头。“一直待下去的话,土豆会死,我也会魂飞魄散。” “好吧,那我们送送你们。” 四人一路无话,在到达那熟悉的洞口之后,红椒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螺旋递给土豆。 “能够遇见你们,是我和青椒的幸运。”他目光炯炯,继续道。“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这个就当作我们相遇过的证明吧。” “我也会永远记得在这里的日子。”土豆接过和钥匙扣一般大小的螺旋。他话音刚落,洞口的石门发出阵阵响动,它朝顺时针旋转,很快便现出一条路。 “该走了。”西红柿走进了山洞。 “再见。” “再见。” 这条走过许多遍的路似乎变长了,土豆每走一步,两侧就会多出两把对称的火把,橙黄色的暖光照在石壁上,一些图画开始浮现,描绘着土豆和西红柿在这个世界所经历的种种。 “你现在总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了吧。”西红柿轻声开口。 “云远舟,你呢?” 西红柿挑了挑眉。“沈原卿。” 在走到尽头时,石壁上逐渐现出了文字,是下一个世界所要遵循的规则。 “云远舟。”沈原卿像是思考了一会,他侧过头来与云远舟四目相对,伸出右手贴上那写满字迹的石壁。“你听过柏拉图的洞穴隐喻吗?” 第12章 议程设置 一个地穴,一群囚徒。 他们被锁链束缚着,因为不能回头,所以只能看见洞壁上的影子。 在囚徒们的身后,能看见火光,它摇曳着,将一群举着东西的路人投射在了洞壁之上。 没有一个囚徒会怀疑,他们坚信着,这阴影就是人世间最真实的事物。 而突然,有个人摆脱了束缚。 他走出了地穴,看见了外面的景象。 “原来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呀!” 这人说着,他跑回洞穴,竭力向伙伴们解释着,并劝说他们走到外面去。 “你的眼睛坏了。” 伙伴们只是这样回答着。 最后,他们杀死了那个走出去的人。 —————————— 欢迎来到议程设置世界,请知晓以下规则: 1、你需要掌握每天的热点议题,以防迷失。 2、身处养老院时请保持安静。 3、身处办公楼时请尽可能与群体保持距离。 4、身处学校时请不要食用任何人给予的食物。 5、当你分不清真实与虚假时,请及时自杀。 这是一个放眼望去全是高楼大厦的世界,高楼都是统一的形状与色调,它们一座座拔地而起,直插云霄,让人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层。在这样繁华得有些过了头的城市,马路上却看不到一辆车,也看不到一个人。 在每一座高楼上,都挂着一副LED电子显示屏,上面既没有明星,也不打广告,只有一条排行榜,显示着每天的热点话题或事件。 “每一块屏幕的排行榜都是一样的。”沈原卿在观察了数座高楼后,向一旁的云远舟说道。 “这不就是微博热搜吗。”云远舟喃喃着,他将那些热点全都看了一遍,发现了一个问题。“可为什么上面连一条社会性新闻都没有?全是娱乐事件。” “因为这里已经成为了娱乐城。”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云远舟身后响起。“你们看着不是本地人。” 云远舟和沈原卿回过头,那是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他白发苍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杵着根拐杖。他穿着破旧的衣裳,那件深蓝色的上身已经打了好几个补丁,黑色的裤子也有些皱巴。 一切似乎都和正常人无异,除了他那颗棱角分明的方形脑袋。 “你看起来对我这像电视机一样的脑袋很不满意。”老者笑了笑,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双略微浑浊的眼睛。 “抱歉。”云远舟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别人的脑袋看了好几分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没有不好的意思。” “没关系,但你们还是要趁早习惯。”老者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毕竟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方形脑袋。” 沈原卿攥着云远舟的胳膊,一副戒备的样子,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老者的每一个举动,判断着对方的意图。 “我叫林栖,你们也可以叫我林院长,我已经等了你们很久了。”老者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你们应该没有落脚的地方,先来我的养老院吧。” “无功不受禄。”沈原卿开口道。 “有警惕心是好事,但希望我接下来的话能让你们明白我们是一路人。”林栖点点头,一双眼睛里闪着幽光,他一字一句道。“身处养老院时,请保持安静。” 说完,林栖便缓慢地迈开步子,朝养老院走去。 “走吧,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云远舟扯了扯沈原卿的袖子,二人跟在了林栖身后。 前往养老院的道路并不算长,但由于道路两旁一家店铺也没有,一个人影也不见,这让云远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他紧紧地跟在林栖的身后,最终在一栋老旧的大楼前停了下来。 还未踏进养老院,云远舟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混合在这栋嘈杂的高楼里,让人感到恐惧。 “无论看到什么,都请尽可能地保持冷静。”林栖打开养老院的大门,走了进去。 放眼望去,这座养老院的大厅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屏幕,里面正播放着血腥暴力的画面,而屏幕下方是几十个老年人,他们扭打在一起,效仿着屏幕上的内容。一时间,有人的方形脑袋似乎被砸了一个洞,但却并没有脑浆或血液流出来。 “他们不怕把人打死吗?” “在这里命是不值钱的,值钱的是他们的脑袋。”林栖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毕竟他们的脑袋可以用来做电视机。” 尽管隔着一个电梯门,但云远舟依然感到耳边充满了嘈杂,喊叫声,大笑声,殴打声,节目声,以及东西倒地声全都混合在一起,这里简直如同一座疯人院。 电梯在到达50层时停了下来,林栖领着云远舟和沈原卿刚走出电梯门,就被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男人拦住去路,他一会伸出双臂张牙舞爪,一会又用手使劲抠着身上的绷带。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嘴里大喊大叫:“不是我,不是我。” “真不好意思,院长,我们要把他带走。” 迎面走来四个人,有男有女,年岁不同。他们有的身着时髦而露骨的衣服,染着浅色的头发,不管是耳朵、嘴唇还是鼻子都打上了银钉;有的身着正式的西装,戴着一顶方形的帽子,脚上踏着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但无论哪种,他们一眼望去都和这个养老院的氛围完全不搭。 “理由。” “当然是因为他犯了罪呀。”一个女生从那几个人的身后探出脑袋,她个子矮矮的,从头到脚都是粉色,她眨巴着眼睛,露出无辜的神情。“犯了罪不应该被抓走吗?” 林栖陷入了沉默,他紧紧攥着手里的拐杖,抿着唇一言不发。 “所以他犯了什么事?”云远舟开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他看着跪倒在地、绷带缠身的男人,看着他正剧烈地颤抖着身体,嘴里含糊不清地吐露着什么。 “什么?”那个女生露出疑惑的表情,很快又和身边的几位年轻人爆发出笑声,他们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直不起腰,笑得能看见挂在眼角的眼泪。 “这需要具体说明吗?”一个红头发男生抬起下巴,他嬉皮笑脸道。“当然是因为我们觉得他有罪啊。” “那你就没有资格带他走。”云远舟走上前,他伸出胳膊挡在绷带男身前。 那群年轻人似乎是愣了半晌,他们迟迟没有动静。 接着,红发男朝云远舟走近了一步,他抱着双臂,颇为不解地看着云远舟。“你这个圆脑袋,连死了都毫无价值的人,这个世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要不我们玩个游戏吧,如果你们赢了,人就随你们带走。”僵持间,林栖抬起拐杖,重重锤了两下地板。 “好啊,还是院长懂规则。”红发男点了点头,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什么时候开始游戏呢?我们可等不了太久。” “明天下午。”林栖回道。 “行。” 随着那几个年轻人的离开,林栖将地上的绷带男扶了起来。他抬起拐杖指着走廊尽头的房子。“你们去办公室等我吧,我先送他回房间。” 说着,林栖转过身去,他搀着绷带男,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林栖的办公室很大,而且隔音效果似乎很好,在进门的瞬间,云远舟就感到耳边的那些嘈杂都尽数消失了。 除了一张桌子,一张皮质沙发,和一把老旧的木椅,这间办公室剩下的全是书柜。放眼望去,就好像书柜充当了墙壁的角色,包裹着整间屋子。 “抱歉,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林栖推门进来,他看向正站在书柜前的云远舟与沈原卿。“恐怕我这不会有你们想找的书。” “倒不是想要找书。”云远舟将所有的书柜都扫视了一遍。“是你这似乎就只有一本书。”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栖突然笑出声。“是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沈原卿取下一本,书上面是一点灰尘也没有的,他看向这本书的封面,那里写着四个字:《娱乐至死》。 “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持清醒。”林栖坐在那把木椅上,他微微靠着椅背,看着天花板缓缓开口。 第13章 林栖 我们这里的人,从出生起就只有编号。 大部分婴儿在诞生之时就是方形脑袋,而我不是,我一出生就是圆脑袋。为此,我的亲生父母抛弃了我,他们将我扔进街道上的垃圾桶里,在我就要习惯那股垃圾的恶臭时,又有人将我送去了孤儿院,他一边抱着我,一边嘴里喃喃低语: “苦命的孩子。” 可孤儿院的院长也不喜欢我,他让我住地下室,吃烂菜叶子,将一大堆打扫卫生的活推给我。“你也只有这点用处了。”这是他最常和我说的话,以至于我始终无法忘记。 孤儿院的小孩更是经常欺负我。他们朝我吐唾沫,剪烂我的衣服,把我的床单扔进厕所里。那个时候的我从没吃过一碗好饭,也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时常梦到自己被暴揍一番然后扔到街道上,或是被强迫着喝拖过地的脏水。根本不需要雷声,我在夜里便能够时常惊醒。 后来有人领养了我。 那天的天气很好,在我的记忆中或许是最好的一次了。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连身上的伤口都不疼了。 听说来领养的是位有名的演员,不仅腰缠万贯,更是排行榜上的常驻人物。于是孤儿院的孩子都往外跑,争着抢着表现自己。 但那个人只在我们这群小孩里看了一眼,便提出要带走我。 院长很开心,他本以为没人会要我,所以连问都没问我,就十分殷勤地将我的行李打包,并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一般叮嘱我要听话。 我知道他一定是收了很多钱,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儿院,这只是一家贩卖儿童的工厂罢了。 院长搓着手,他笑着送走我,脸上那些肥肉都堆在一起,让我有些反胃。 “你叫什么?”领养我的叔叔低头看向我,他的语气很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和那天的阳光一样温柔。 “我叫107。” “怎么能用编号作为自己的名字。”他握着我的手,语气中一点责怪的意思也没有。 “就叫你林栖吧。” 那一刻我涨红了脸,我是一个字也没读过的,我完全不知道他说的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他说他叫林知勉。 他说这个世界不久前并不是这副样子,大家拥有着不同形状的脑袋。 他说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我抬头看他,他的腿明明那么长,我却一点也不担心跟不上。 没过几天他给我买了一个崭新的书包,送我去了学校。我仍记得那所学校名叫实验小学,是一所堪称一定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的学校。但在看到那些教室里巨大的电子屏与课桌上一个个方形脑袋时,我明显感受到他握着我的那只右手紧了几分,他似乎犹豫了,瞳孔微缩,步子也逐渐停了下来。 “你想上学吗?” 我看着他,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叔叔,我能上学。” 我没有喊他父亲,并不是我不愿意,是我觉得我这样的孩子,是不配叫如此光鲜亮丽的人一声父亲的。 “好。”他蹲下身,一双好看的眉眼看着我,有风从他的耳旁刮过,能闻到清新的栀子花香。他沉默片刻,似乎做出了什么抉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我走进那间挂着501号数字牌的教室后,我听到了叔叔的低语,但那时的我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学校的生活并不是很愉快,因为我脑袋的原因,大家都不待见我。但由于我是被当红明星送来上学的,大家又有些忌惮我。 只有一位老师,准确来说她是学校的实习助教。她从不会用奇怪的眼光去看我,也不会在上课的时候刻意冷落我。自从是她开始在教室发放课间餐后,我的小零食便再也没少过。 “那是你的父亲吗?”在一天傍晚,老师陪着我等家长来接时,她和我谈到了叔叔。 “不是,那是领养我的叔叔。”我直言不讳。“是他把我从孤儿院带出来的。” 老师沉默片刻,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她从兜里拿出一个草莓味的棒棒糖。 “但我想如果你能叫他一声父亲的话,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她摸了摸我的头,将棒棒糖递给我。“这是老师偷偷给你的,要保密哦。” 我很高兴,和老师说了谢谢,并在叔叔将我接走后,将那个棒棒糖送给了他。 不久后那位老师被辞退了,我不清楚具体原因,只知道我再也没看到过她,我的课间餐又开始变得越来越少。 尽管在学校偶尔会受到一些背地里的小欺负,但这样的生活比起孤儿院已经好了太多。我本以为我会一直待下去直到毕业,却没想到仍然出了事。 我被打破了脑袋,但我实在是记不清那时的情景了,只记得头痛得不行,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医院。 “抱歉,我不应该送你去那个鬼地方。”叔叔背对着我站在窗边,他头发有些乱,衣服耷拉着,鞋子上似乎也落了灰。 我倚靠在病床上,感到脑袋还有些难受,于是我伸出手,却在摸到自己头发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愣住了,甚至感觉到呼吸都停止了一瞬,我不可思议地摸着我的脑袋,那有棱有角的脑袋。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头变成了方形。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或者说,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时的心情。毕竟从出生起,我的情绪就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只是看着叔叔,看着他颓然地站着,连带着整个病房似乎都变成了压抑的灰色。我不愿那个宛如太阳一般的人消极至此,于是我张了张嘴,有些迟疑地开口。 “父亲。”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过头看向我,那双疲惫的眼里闪烁着泪光,我的直觉在那一刻告诉我这并不是他的精湛演技。他扶着墙壁缓缓蹲下身子,双肩微微耸动,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去掩盖那细碎的哭声。 “我并不怪你,父亲。” 那个夜晚,他再也没说一句话。 出院后他给我办了退学手续,在收拾课桌离校的那天,我看到了挂在教室门口的几个方形脑袋。他们的容貌已经模糊不清,实在是分辨不出各自的身份。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看来你们学校又要多几个小电视机了。” 我抱着电子课本,抬头看他,他似乎又恢复成了那天在孤儿院门口接我样子。 后来的日子很愉快,父亲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来亲自教我读书,偶尔在他很忙的时候,便由管家叔叔来教我。 在每个夜晚,父亲都会捧着那本《娱乐至死》,指着里面的一排排文字为我诵读。 而在睡觉前,他还会将书本内容和整个世界相结合,告诉我当前的现状。 “目前,《芝麻街》渗透到了这里的每一所学校之中,它成为了孩子们的必需品。” “父亲,什么是《芝麻街》?” “一档儿童教育电视节目。” “可父亲,我从来没在学校看过什么《芝麻街》。” “这是因为《芝麻街》在这个世界被改名了,甚至连内容都变了样,它现在叫《拯救草原》。”父亲笑了笑,他合上书,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但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不仅仅是被娱乐吞噬这么简单,真正出问题的,是大家已经被娱乐话题砸晕了头脑,没人再关心真实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再后来,我的父亲被人杀害了,因为他的高热度,这场凶杀案轰动了整个世界。可没人为他默哀,也没人去探寻真相,大家讨论的都是他的隐私,他们在压榨着我父亲最后一点娱乐价值。 我用了我能想到的所有办法,甚至花了大量的金钱去买榜,但都失败了。 更令我崩溃的是,在几个月后,有几个人重拾了这个案子,他们一齐判案,最终将杀人凶手指向了我。 人们吵嚷着,聒噪得让我想一把敲碎他们的脑袋。 “一定是他杀了林知勉。” “没错,这样戏剧化的故事情节才符合我们这个世界的精神。” “付出代价!让他付出代价!” 他们审判了我,用绷带缠绕我的身体,最后让我窒息而死。 就在那时,时空发生了错乱,我被分成了两个我,一个随着时间继续着人生的进程,成为了现在的我。另一个和其他所有人一起回到了父亲被杀的那天,始终保持着年轻的样貌。 在这些年里,我数不清年轻的我被绷带缠绕了多少次,我甚至感觉他已经快疯了。我不明白这样的轮回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凶手逍遥法外,作恶的人可以重复作恶,而我始终在被审判。 我曾无数次想过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每当这个念头出现时,另一个画面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父亲曾告诉过我,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人来和我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你要好好活着,尽可能活得久一点。” “我可能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了,或许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被这个世界同化了。” “在我死后,希望你不要怀念我,毕竟我没有坚持住我的初心。” 可我怎么做得到呢?我告诉他,这是我唯一做不到的事。 我时常怀念我的父亲,怀念他在夜晚来临时开着小夜灯,坐在床上摊开那本几乎快被翻烂的书。小小的我坐在他的怀中,在那无数个静谧的夜里,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林栖。”他停下翻书的手,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我们的世界里,正越来越多地充斥着方形脑袋。” “我知道,父亲。” “不要害怕,不要彷徨,对我来说,你只要能在未来的日子里过得开心一点,就很好了。” “我想实现你的愿望。”我顿了顿。“这也是我的愿望。” “我知道。”他摸了摸我的头。“但不要太勉强自己,比起改变这个世界,我更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说完,他关上了小夜灯。 那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竟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第14章 游戏开始 天色已近傍晚,夕阳透过窗户将暖橙色的光洒在地板上。三人陷入了一阵沉默,沈原卿感觉手上的书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没关系。”林栖笑了笑。“有什么想问的吗?” “林院长。”云远舟有些迟疑地开口。“可你怎么知道要等的人是我们?” “因为我感受到了,你身上带着一个螺旋,对吗?”林栖继续道。“那是你们从沉默的螺旋世界带过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世界其实是相通的,虽然我无法到达其他的世界,但我能够感应得到。” “但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沈原卿将手中的那本书轻轻放回书架。“我们对这个世界知道得并不多。” “没关系,我会将这个世界的所有都告诉你们。但现在的要紧事是明天的游戏。”林栖淡淡道。“或许你们得替我参加,因为我的年纪实在有些大了,没法再去办公楼。” 闻言,沈原卿和云远舟朝林栖靠过来,他们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首先,办公楼的娱乐化程度要远大于养老院,身处其中容易遭受反噬。因此你们要时刻让自己保持冷静,要记住这个世界目前所反映的种种都不是真实的世界。” “其次,根据我多年的调查,关于我养父的凶杀案,真正的凶手就出现在刚刚的五个人当中。”林栖继续道。“我将这份案件做成了游戏,录入了机器系统,游戏玩家只需要按照获得的剧本扮演好其中的角色,最终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就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可如果我们最后没有选对凶手怎么办?” “那就戴上这个。”林栖拿出一枚胸针,他指着胸针背后的透明按钮。“只要按下它,就会被强行扭曲理智,分不清真实与虚假,到时候唯一的解决措施只能是自杀。” “此外,我准备了五份空白剧本和一份有内容的剧本。”林栖看向了云远舟和沈原卿。“这份有内容的剧本是从我的经历出发的,将给予你们其中的一个人。” “那剩下的一个人呢?”云远舟问道。 “剩下的一个人可能需要帮助我另一件事。”林栖顿了顿。“我需要他前往法官的办公室,销毁关于我养父一案对我的判决记录。这很危险,法官办公室的娱乐化程度十分严重,稍不留神便可能失去理智。同理,在意识出现混乱后,请第一时间自杀。” “那我去法官办公室吧。”沈原卿看向云远舟,他扬了扬嘴角。“我怕你跑不快被抓。” 云远舟白了他一眼,接过了林栖递来的胸针。 ...... ...... 第二天下午,等云远舟到达游戏场地时,其余的五个人已经到了。云远舟环视一圈,每个人的椅子都隔得很开,且上面都贴着序号,由一到五依次是红发男、粉色女、西装男、眼镜女、卷发男,而自己则被安排到了六号座。 云远舟一边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继续观察着整个环境。这是一间会议室,里面摆着一张红木方桌,方桌两侧各放着三把椅子,天花板是一盏led吸顶灯。此外,方桌上镶嵌着按钮,云远舟还未来得及思考按钮的作用,就被一声叫唤打断了思路。 “院长本人不来,派你这个小喽啰来了。”红发男轻蔑地朝云远舟说道,他“啧”了一声。“真晦气。” “大家好,我是这次的主持人R。”伴随着一道开门声,一个机器人走了进来。“这是一场将进行全世界播报的游戏,游戏背景为林知勉先生的凶杀案,在座的每个人都是这场游戏中的犯罪嫌疑人。下面将由我来为大家介绍游戏规则。” 机器人伸出右手,按下左臂上的红色按钮。不一会,他那颗方形脑袋上的五官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黑色屏幕,里面的内容逐渐显现。 请遵守以下规则: 1、除凶手外,其余人请确保你说的话都是真实的。 2、在凶手真正出现之前,除自由讨论外,其余时间请按照座位号依次发言,不允许中途打断他人。 3、请认真对待投票,除凶手外,其余玩家若对凶手判断失误,将面临惩罚。 “接下来,让我们来看几张图。”机器人话音刚落,背后便落下一块帷幕,帷幕上一共显示了六张图片,从不同角度对林知勉被杀害后的案发现场进行了拍摄。 “林知勉先生是在一家酒店被杀害的,而在林知勉先生被害期间,酒店的所有监控都遭到了破坏,很显然,这是一场蓄意谋杀案。” 在机器人的介绍下,云远舟仔细观察了那六张图片。案发现场似乎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周围的物品都较为整齐地摆放着,而林知勉趴在地上,正对着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刀。 “什么意思?一堆白纸?”红发男嚷嚷道,他举起手中的剧本,翘着二郎腿,看向机器人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屑。 “现在。”机器人的嘴一开一合。“请你们依次进行自我介绍并说出与林知勉先生的关系。” “我们和他能有什么关系?”红发男吼叫着,他不耐烦地将那一叠白纸摔在地上。 “请如实作答,由一号开始。” “要我说什么啊?我真的和那个死人没关系啊!”红发男话音刚落,机器人抬手一枪在他的脸上打穿了一个洞。 会议室里传来瓦片掉落在地的声音,场上陷入一片寂静,高楼外的人们却爆发出猛烈的喝彩声。 “请一号继续发言。” 第15章 自我介绍 “...好吧,我...”红发男有些紧张地握住双手,他面露怯色,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我叫073,是一个孤儿院院长的儿子。林先生曾在我父亲的孤儿院领...领养过孩子,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几秒钟的静默后,机器人开口道。“现在,由二号发言。” “我叫106,曾经也是孤儿院里的孩子。”粉色女捧着脸颊,她露出一副憧憬的样子。“我很喜欢林先生,在他来到孤儿院领养小孩的时候,我曾在他面前介绍过自己。” “三号。” “我叫031,是林知勉学生时代的同学。”西装男镇定自若道。“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在毕业后也会联系。” “四号。” “我叫045,是一名服务员。”眼镜女微微低着头,她将视线停留在她那双保养得极好的手上。“我和林先生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是曾在一家饭店见过一面,那时的我想要找他要个签名。” “五号。” “我叫040,目前是一名记者。”卷发男将面前的一叠白纸折成一只只形状各异的纸飞机。“我的弟弟和林先生的养子曾在一所学校念过书,在学校家长会的时候我曾见过他一次。” “六号。” “我叫林栖,是林先生的养子。”云远舟看着剧本上的内容缓缓开口,其余五个人在此刻都一齐看向了他。“他从孤儿院将我领养走,并给予了我良好的教育条件与成长环境,我很感谢他。” “很好,现在是自由讨论时间,一共十分钟,计时开始。” “这还需要思考吗?”红发男突然站起身,他指着云远舟。“难道凶手不就是你吗?” “你有证据吗?”云远舟不甘示弱地盯着他。“当然,你也可以把票投给我,如果你不害怕被惩罚的话。” “你算什么东西?” 红发男做出要动手的样子,被西装男一声呵斥住。 “够了,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要我说凶手不如直接自首吧。”眼镜女坐得很端正,她穿着一身长裙,慢条斯理地说道。“用一个人的命换五个人的安全,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但这样就没有娱乐的价值了不是吗?”粉色女趴在桌子上。“这可是全世界的实时直播。”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剧本都是白纸,林栖的剧本却含有内容?”卷发男将目光转向云远舟放在桌上的剧本,那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 “因为我代替了他本人。”云远舟说道。“你总不能让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疯子来参与游戏吧。” “可这也意味着你能够更好地撒谎不是吗?”卷发男继续道。“谁知道你的剧本上写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好了各位。”机械音响起,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倒计时结束,让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身为犯罪嫌疑人,请大家依次介绍在林知勉先生遇害那段时间你们的行动轨迹。” “现在,由一号开始发言。”机器人抬手指向红发男,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诡异的笑。“请各位牢记游戏规则。” 红发男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摆在桌面上的双手,在沉默片刻后开口道。 “在林先生被杀之前,我曾给他打过一通电话。那时的孤儿院严重缺乏资金,我想找林先生借点钱,去维持孤儿院的运营。但他在电话中拒绝了我,他说我完美地继承了我父亲的唯利是图。我很生气,决定去找他面谈,于是在得知他度假的地点后,我前往了他所在的酒店。” 红发男突然抬起头,他望着众人,神色惊慌。“但我并没有杀他,我压根就没进去过他的房间。” “二号。” 粉色女似乎还没有回过神,但很快她就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副可爱的样子。 “我是林先生的粉丝,在第一次见到他就是了。他在我心中是整个世界最帅气温柔的人,但是没想到在我离他最近的那天,他却永远的离开了我。” 粉色女用衣袖擦了擦眼睛,云远舟甚至没看到她的眼泪。“我很早就知道了林先生的行程,并定下了他隔壁的房间。但我只见到了他一眼,是在他吃完晚餐后回房的那刻。” “三号。” “林知勉遇害那天我曾找他谈过合作。我想创立一家游戏公司,但缺乏资金,于是我希望他能入股,或是做我公司的宣传人。但他将这两个建议都否决了,他说我的游戏公司毫无前途。”西装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我们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四号。” “在林先生遇害那天的傍晚,我为他上过菜。由于上一次见面也是在一家我工作过的饭店,我便感到十分惊喜,不小心失手打碎了手中的盘子,盘子的碎片差点伤到了林先生。我心中十分自责,连连说着对不起,但依然想要找他要一个签名。可惜等到我鼓足勇气去找他的时候,经理把我叫去了办公室,他大骂了我一顿,差点将我辞退。” “五号。” “我在林先生遇害那天与他约了一场采访,在中午我和他的助理还就采访的相关事宜进行了探讨。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林先生却没有如约而至。我给林先生的助理差不多打了五六个电话,但都无人接听。最后我找到了林先生的房间,但那时的林先生已经遇害了。” “六号。” “在林先生遇害的当天早晨,我们曾通过电话,他说给我买了许多礼物,我一定会非常喜欢。而我下一次得知他的消息,已经是在他被杀害后了,我直接赶到了现场,见到的却是他的尸体。” “很好,现在到了第二轮的自由讨论时间,倒计时二十分钟。” “你个撒谎精,明明凶手就是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一番话里完全将自己撇清关系的?”机器人刚说完,红发男就“腾”地站起来,他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云远舟吵嚷。 云远舟直接无视红发男,他开口道。“这样说的话,如果将所有人说的话都视为真话,那么只有三号在当天去到过林先生的房间。” “你什么意思?”西装男瞥了云远舟一眼。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目前你的杀人动机最明显。”云远舟靠在椅背上。“毕竟撒谎太简单了,哪怕是一个对不上号的数字,都可以称之为撒谎。” 第16章 争执与猜测 “这话未免有点好笑了,在座的谁没有杀人动机呢?”西装男弹开衣服上的灰尘,他满不在意地朝云远舟说着。“作为他的养子,继承他的遗产,不也是一种动机么?” “什么叫在座的谁没有杀人动机?”粉色女露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我可是林先生的头号粉丝,我怎么会想杀他?” “你敢说你不嫉妒林栖吗?”西装男开口道。“你早就恨林栖恨到骨子里了吧,他让你失去了被领养的机会。都说爱屋及乌,这世上的恨,又怎么不能转移呢?” “大叔,但要说嫉妒,我们当中要数你最嫉妒林先生本人吧。”粉色女一改平时可爱乖巧的模样,她那张脸瞬间阴沉下去。“你到现在不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在学生时期不如你的人,毕业后却在地位、金钱和权力三个方面远胜于你吗?” “闭上你的嘴!”西装男突然站起身,他怒目圆睁,恨不得把粉色女撕碎。 “都冷静下来吧。”眼镜女拍了拍桌子。“别在这像疯子一样地闹。” “五号,我想问问,你的弟弟叫什么?”云远舟看向正静观这一切的卷发男,他表情淡淡,似乎在想着什么。 “115。” 一种猜测涌上心头,云远舟想起了林栖口中那几个打破他脑袋的孩子。 按林栖的叙述,那几个孩子最后应该是死了,教室门口所挂着的,应该就是他们几个的脑袋。 而卷发男口中的弟弟,是否会和林栖有所关系呢?如果卷发男和林知勉的交际仅仅停留在家长会上,那未免有点太简单了。 “你的弟弟,他曾打破过我的脑袋,对吗?”在这种猜测下,云远舟试探着开口,他紧紧盯着卷发男的表情,不愿错过任何一个 细节。 卷发男沉默了,他的沉默让整个场面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是的。”卷发男缓缓开口,他突然露出诡异而疯癫的笑。“但你根本没死不是吗?我那可怜的弟弟,他被林知勉叫来的人活活打死了。” “所以你来报仇的?”红发男说道。“这么看你的杀人动机最强啊。” “我的确想杀他,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卷发男瞪了红发男一眼,旋即又恢复成漠然的神情。 “我们来对一下时间线吧,我可不想继续这毫无头绪的讨论了。”云远舟看向红发男。“就从你先开始吧。” 红发男朝云远舟翻了个白眼,他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开始回忆。“我的确没有见到林知勉本人,但我在晚上十点的时候,还看到林知勉所在的房间亮着灯,他就站在窗边,窗帘显出了他的影子。” “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林知勉,一个影子而已。”西装男有些无语。“也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但我足足在楼下纠结了半个小时,试问哪个凶手会在窗户边站整整半个小时?” “我想我要更早一些。”粉色女捧起自己的脸。“虽然我只在晚饭后见过林先生一面。但在大概晚上九点的时候,我听到了他房间里的响动,有点像什么东西摔倒在地的声音。我很担心,怕他遇到了什么困难,但很快我又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打电话,不一会他就出了门。” 云远舟将目光移向西装男,示意他开口。 “我已经说过了,在那天的下午我曾找林知勉谈过合作,后来不欢而散。”西装男将目光缓缓移向坐在他对面的眼镜女,他思索了好一阵,开口道。“但我曾见过你,那天的晚上九点多,我仍不死心,想继续找林知勉谈谈合作的事,然后便在楼道见到了你,你那时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玩意。” “那是我的电子播放器。”眼镜女解释道。“我很喜欢听林先生唱的歌,而九点多正是我想去找他要签名的时候,只可惜经理后来把我叫走了。” “我就更不用说了,我只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见到了他的助理。”卷发男耸耸肩。“等我见到林知勉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几点?”云远舟问道。 “晚上十一点。” “也就是说。”红发男开口道。“林知勉是在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死的。” “不一定。”云远舟看着帷幕上显示的六张图片,他指着其中一张图片角落里的挂衣架说道。“有可能你看到的并不是林先生,而是挂衣架的阴影。” 说完,云远舟扫了一眼此刻正端坐在四号位的眼镜女,在场的所有人当中,还是要数她对酒店的房间布局最为熟悉。 “等会。”卷发男朝云远舟说道。“你的时间线呢?” “我和林先生是在当天早上八点通的电话,而我得知林先生的死讯是在晚上十一点过几分。”云远舟瞥了一眼卷发男。“再然后我就赶到了现场。” “其实我觉得很奇怪。”西装男拧着眉,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开口道。“五号刚刚说他给林知勉的助理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无人接听。要说联系不上林知勉可以理解,可为什么就连他的助理也联系不上?” “也许他睡着了。”卷发男一脸无所谓。 “你自己觉得这个理由站得住脚?”西装男满脸质疑,他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好了各位,倒计时结束,现在我们将来到第三个环节。”机械音再度响起。“现在我将给每个人都发放一份线索,各位有权利决定是否将自己拿到的线索公之于众。” 说完,机器人按下桌上的橙色按钮,每个人的胸前都缓缓升起一个正方体方块,那是从桌面上出现的,在这之前,这几个方块隐秘到难以发觉。 “打开它吧。”机器人说道。“讨论时间开始,倒计时30分钟。” 第17章 谁是杀人凶手 云远舟打开方块顶部,从中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号是在林知勉死亡的前一天才来到酒店从事服务员工作的。 “我这上面写着:酒店的监控系统是被网络攻击从而损坏的。”红发男举起手中的纸条。“凶手应该是一个很懂网络的人吧。” “在座最懂网络的要数三号了。”粉色女用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双马尾。“毕竟他可是要开游戏公司的人。” “简直肤浅。”西装男都没正眼瞧粉色女一眼,他开始公布他拿到的线索。“凶手的作案工具是一把餐刀。” “那倒是和我的这条线索对上了。”眼镜女环视一圈众人,她抬了抬眼镜。“二号曾在晚上七点多的时候点了一份餐,酒店为其提供了餐具,而这其中就包含了一把餐刀。” 粉色女“噗呲”一声,她捂着嘴,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这能说明什么?身为服务员的你,好像比我更容易拿到餐刀吧。”她扬了扬手中的纸条,眨巴着眼睛看着卷发男。“要我说,五号才是问题最大的。林先生的助理在和你吃过午餐后就昏睡过去了,一直到林先生被害他都没醒,就算是睡午觉是不是也有点太扯了。” “你什么意思?”卷发男回道。“是林先生的助理亲口和我说他头有点晕,想去休息一下。” “我认为你给他下了安眠药。”粉色女说道。 “你有证据吗?”卷发男将双手抱在胸前。“别一张嘴就血口喷人。” 眼看粉色女和卷发男就要吵起来的架势,云远舟立刻转移话题道。“五号,你的线索是什么?” 卷发男瞥了云远舟一眼,他将那张纸条甩在桌上。“一张房间的原有布局图而已。” “果然。”云远舟仔细将那张图与帷幕中的六张图进行了对比。“挂衣架的位置被人挪动了。”说完,云远舟又举起自己手中的纸条,他看向眼镜女,眸中传来探寻的意味。“四号,我这上面写着你是在林先生被杀的前一天来酒店应聘上班的。” “没错,所以我才说觉得很巧。”眼镜女带着礼貌的姿态回应道。 “你一直都是酒店服务员吗?” “是的。”眼镜女点点头。“我一直都是。” “可我觉得,你的一举一动,更像是一位邻家姐姐,或一名老师。”云远舟笑了笑,他看着眼镜女那本该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僵硬,话锋一转。“而且,要说撒谎,你似乎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毕竟所有人都拥有着杀人动机,而你成为了唯一置身事外的人,这很奇怪。” “我不觉得奇怪。”卷发男迅速说道,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眼镜女一眼。 “你这么急着回答干什么?”粉色女说着,她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难不成四号真是杀人凶手?” “我...”卷发男戛然而止,他低下头去,像是在回避这场讨论一般,不再说话。 如果说刚才云远舟还处于猜测阶段的话,那么现在他心里已经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了。 “你当然不觉得奇怪了。”云远舟朝卷发男缓缓开口。“毕竟你是帮凶,我说的对吗?”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一股压抑的氛围笼罩在整间会议室,过了好半晌,眼镜女才开口道。“你有证据吗?” “如果你能够马上说出你的杀人动机,那我就相信你不是凶手。”云远舟伸出右手,他感到自己的心正“砰砰”直跳。 云远舟很清楚,如果他的猜想是错误的,如果卷发男的沉默是另有隐情,那么这一切都将失败。 但这没什么,在这场游戏中,自己必须迈出这一步。 这样想着,云远舟稳住自己的呼吸,他拿出那枚胸针,开始倒计时。 “五、四、三、二...” “好了各位,现在轮到了我们的投票环节。”机器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打破了这焦灼的氛围。“请大家谨慎做出决定,若是选择错误,将面临惩罚。” “我投四号。”云远舟率先开口,他朝眼镜女扬了扬嘴角。“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我跟四号。”西装男和粉色女异口同声道。 “啊...那我..我也四号。”红发男犹犹豫豫,他有些后怕地摸了摸自己被打穿的脸。 卷发男和眼镜女迟迟没有动静,一个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另一个只是端坐着,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投我吧。”眼镜女突然开口,她看向卷发男。“我也投我自己。” 闻言,卷发男抬起头,他的脸上露出几分挣扎。接着,在众人的目光下,他咬咬牙,似乎做出了无比艰难的决定。 “我投四号。” “很好,各位。”机器人点点头。“那我们便进入最后一个环节,由杀人凶手四号坦白整个故事的过程。” 下一秒,房间内所有的摄像机都对准了眼镜女,大楼外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她此刻陷入回忆的样子。 “林栖说的对,我从前的确不是什么服务员。刚毕业的时候,我是一名老师。”眼镜女直直地盯着桌上那空白的剧本,她始终保持着那副端坐的姿势。 “我所在的学校是实验小学,而在我教学没多久时,学校就转来了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是一位明星,是的,就是林知勉。由于他的孩子是个圆脑袋,便经常受到一些背地里的欺负。而我身为一名老师,在那段时间给予了他关爱和照顾,但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想攀上林知勉这根高枝罢了。后来,林知勉看透了我的意图,他让我失去了成为一名老师的资格。” 眼镜女露出有些疯癫的笑,她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开始微微颤抖。“在这个世界,老师是多么神圣的职位啊。可林知勉却让我永远离开了讲台,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有朝一日一定也要让他尝尝失去的滋味!” “我整了容,一年又一年地等待着。终于,我得知了他即将度假的消息,包括他早已定好的酒店,于是我立刻应聘了该酒店服务员的职位。”眼镜女继续道,她开始挥舞双手,就像是在模仿那日的动作一般。“在那天的晚上九点,我以服务员打扫卫生的借口前往他的房间,在他尚未防备之时,站在他背后用餐刀捅了他,又用毛巾捂住了他的嘴。” “可九点多的时候我明明听到了林先生说话的声音。”粉色女突然开口道。 “那是我的录音笔。”眼镜女说着,她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笑声。“多么愚蠢!你听到的,只是一段录音啊!” “那林先生的助理...”粉色女看着眼镜女疯癫的样子,缓缓闭上了嘴。 “是我。”卷发男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他一脸漠然。“我的确给他下了安眠药。” 卷发男话音刚落,眼镜女就像疯了一般,她猛地站起身,将桌上那一叠白纸捧起。接着,她又流出两行泪水,嘴里不停地喃喃着。 “可这不是我们的错啊,不是我们的错,不是我们的错啊!” 眼镜女说着,她不顾卷发男的阻拦,突然冲向会议室门口。 砰的一声,机器人一枪打穿了眼镜女的脑袋,他缓缓上前,在眼镜女惊恐的目光中,抬手将眼镜女的头砸碎了。 “各位,不用在意我,你们可以继续讨论。” 机器人僵硬地笑了笑,他打开窗户,将眼镜女扔了出去。 第18章 直面法官 大楼外的林栖站了许久,他看着屏幕上眼镜女的面容,的确与记忆中的老师完全不一样了。或许是生命的长河中时常伴随着绝望的时刻,此刻的他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杵着拐杖,心中毫无波澜。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沈原卿正提着一把铁棍,在法官偌大的办公室里寻找判决记录。这间办公室堆满了正在工作的电脑,层层叠叠,样式统一。此外,办公室的天花板上还挂着一盏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与之相对的地板被铺满了光滑的白色瓷砖。只要沈原卿微微低下头,就能感受到那瓷砖几乎快要映出自己的脸。 尽管没有任何人在操作这些电脑,但它们还是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每台电脑中都有一个人在用力拍打着电脑屏幕,他们扑在电脑屏幕上,手脚并用,使劲向外界寻求着帮助,他们无声地呐喊着,露出痛苦而绝望的神情。 恍惚间,沈原卿感到意识开始混乱,有不少声音出现在脑海中。 “为什么没人关注这件事?这明明就是一件关乎众生的大事啊!” “抱歉,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究竟要发声多久,才能挽回我的权益?” “都说现在只用坐在家就能知道全世界所有的信息,可真的是所有吗?我看是你们媒体眼中的所有吧!” “你这个眼里只有娱乐的家伙!你将会被所有人唾弃的!” “放我们出去!这些个破电脑!我迟早把你们全都砸烂!” 沈原卿攥紧手里的铁棍,他咬咬牙,努力屏蔽脑海中的声音。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棍子就开始朝那些电脑砸去。找不到,那只好一并毁了。 伴随着沈原卿打烂电脑的声音,一道开门声骤然响起。 “你是谁?怎么在我的办公室里?” 沈原卿扶着头,他朝门口看了一眼。那里正站着一位西装笔挺,头梳得油光发亮,面上却错愕不已的人。 见沈原卿不说话,那人继续道。“什么贱民也敢来我的办公室?快滚!不然我叫人来撵你走。” “撵我走?”沈原卿晃了晃脑袋,他指着自己,扬了扬嘴角。“我吗?” “...疯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法官双目猩红,他上前一步,办公室内所有的电线便突然腾空而起,它们毫无章法,像一把把利刃朝沈原卿扎来。 沈原卿闪躲几步,好几根电线便瞬间失去方向,一头扎进了电脑里。 “你到底是谁?”法官面露疑色,他看着沈原卿的脑袋,实在不理解为何这样低贱的人也能出现在办公室。“除了我,还没有人能在这间办公室待着超过三十秒。” “谁知道?可能我是什么死人呢。” 沈原卿笑了笑,他又用手中的铁棍去改变那些电线的方向,不少电线被缠绕在棍子上,沈原卿稍一用力,那些电线就像失去生命般稀稀拉拉掉落在地。 “看来得让我亲自赶你走了。”法官沉声道,他的背部瞬间迸发出数不清的黑色线条,看起来和这间办公室的电线毫无二致。 “你无视了多少人的请求,你怎么能对民众的声音不管不顾?” 沈原卿迅速避开那些线条,他闪身到法官面前,又一刀朝法官的肚子捅去。 眨眼间,那些线条很快交织成一张屏障,为法官扛下了这一击。 “现在真是不一样了,连你这种不知道从哪窜出的老鼠也敢管法官的事了。” 法官后退好几步,或许是过惯了办公室的安逸生活,他开始连连喘气。 “那么多人,向你控诉,要你保护他们的权益,你却熟视无睹,你这种人也配做法官?” 沈原卿继续逼近,他将刀扎向法官的眼睛,在那些线条形成屏障之际,又一拳打向法官的肚子。 “骗你的。”沈原卿说道。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法官垂下脑袋,猛咳几声,但很快他又扶着门框,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沈原卿。他擦去嘴角挂着的血,还未开口就被一把飞来的刀截了几缕发,又划破了脸,接着那把刀便带着一丝血迹,直插在门上。 “我新买的刀,还不错吧?” 沈原卿朝法官露出一抹笑,他挑了挑眉,拿起手中的铁棍,将剩下的电脑砸了个稀巴烂。 “...不!你...疯子!你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吗!你这个贱民,我要杀了你!”法官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他瞪大双眼,叫嚣着就朝沈原卿冲来,却被沈原卿一棍敲晕在地。 “头还挺硬。” “不许动,不然就开枪了!” 伴随着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办公室门外站着好几个安保人员,他们举着枪,双手却在一个劲地颤抖。他们面露惧色,目光游移在沈原卿和倒地的法官之间,没人敢走进这间办公室。 沈原卿露出嘲讽的神色,他走向那扇打开的窗户,向下望去却望不到尽头。他感到脑中的意识越来越混乱,无数的声音涌入他的大脑,让他几乎快要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当你分不清真实与虚假时,请及时自杀。” 规则浮现,宛如警钟。 下一秒,沈原卿毫不犹豫地站上窗台,他背朝窗外,向后仰去。 第19章 前往学校 “为什么没有改变?明明已经解决了才对。”耳边朦朦胧胧传来林栖的声音,沈原卿只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 “我记得规则中除了提到过养老院和办公楼,还提到过学校。”是云远舟的声音。 “学校?” “是的,林院长,我觉得很有可能和你读过的那所学校有关系。” “你是说实验小学?” “没错,你还记得学校的具体位置吗?” “我得想想。”林栖沉默片刻,又开口道。“我有几十年没去过那了,但只要它位置没变,我就记得路。” 沈原卿有些吃力地睁开眼,他看着身侧正在讨论的二人,缓缓问道。“什么学校?” “你可算醒了。”云远舟见沈原卿已经坐起身子,他连忙端起桌上的一杯水递给沈原卿。“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原卿扶了扶头,他环视一圈,周围的书架无不提醒着他,这里是院长的办公室。 “没有,我只记得我跳楼了。”沈原卿接过云远舟递来的水,他嗓音还有些嘶哑。 “是的,在你选择自杀后你会重新回到我的办公室。”林栖说道。 “所以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是我们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吗?”沈原卿问道。 “是林栖曾提到过的实验小学。”云远舟回答道。 “为什么要去那?” “因为现在出现了我难以解释的现象。”林栖顿了顿。“我本以为销毁法官对我的判决记录后,一切都将回归正轨,时间能够继续流转,世界能够从娱乐中清醒,但事实并非如此。” “除了林栖外,其余人还在时间中轮回。”云远舟也解释着。“只不过现在他们审判的对象似乎变成了那位带着眼镜的老师。” “所以,最终答案在实验小学?”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云远舟说道。“不过现在也不急着去,毕竟你才刚醒,也需要休息休息。” “我倒是没什么事。”沈原卿摇摇头,他看向林栖,问道。“不过,既然现在的审判对象变成了别人,那年轻时候的你去哪了?” “他消失了。”林栖说道。“不管是养老院,还是我养父的那栋宅子,都没有他的踪迹。” “不过这样也好。”林栖笑了笑。“他早就该脱离那一切了,而我也成为了我。” 每个人都会有孤独的时刻,在云远舟的眼里,林栖这样的人一定是孤独的,除去林知勉在的那段时光,林栖都是一个人。 他一个人前行,一个人等待,一个人守着一间屋子的书籍,就为了实现他和林知勉共同的愿望。 他能够和谁交流呢?就算有,谁又能懂他呢? 可奇怪的是,不管云远舟看向林栖多少次,他都实在感受不到那种因孤独而引发的悲伤。 云远舟甚至觉得,林栖或许是不孤独的。 又或者,是林栖已经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了自己对孤独的定义。 “我们什么时候去学校?”沈原卿说着,他的声音打断了云远舟的思绪。 “你们挑个时间吧,毕竟是我请你们帮忙。”林栖说道。 “那就现在吧。”沈原卿看向云远舟,他拍了拍云远舟的肩膀。“你觉得呢?” “可以,既然你已经休息好了,那就现在吧。”云远舟点点头。 闻言,林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灰色布包,他背在肩上,又从布包中掏出一张纸。他轻轻在桌上展开那张纸,是一张地图。 “毕竟有几十年没去了。”林栖用笔在地图上勾画线路,他看向云远舟和沈原卿,二人露出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 “感谢你们,那我们即刻出发。” ...... ...... 这座实验小学似乎和外面的高楼略有不同,它看着有些复古,整个环境都灰蒙蒙的。门口连保安也没有。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了。”林栖从布包里掏出一个手电筒。“这里是一切方形脑袋的起源地,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是受不住的。” 云远舟点点头,他与沈原卿抬脚就朝学校内走去。 “等等,拿着这个吧。”林栖唤住二人,他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卡通手电筒,上面印着一只小兔子。“学校看着太暗了。” 云远舟接过手电,他朝林栖点点头,便和沈原卿一齐走进学校。 正如从校门外看到的那样,校园内死气沉沉,像是大片乌云压过那般令人窒息。能见到的绿植一并枯死,放眼望去没有一个孩子的身影。 “哥哥,你们能帮我找一下我的脑袋吗?” 云远舟身边突然响起一个空灵的声音。他低头朝身侧看去,是一个没有脑袋的小男孩。他背着一个书包,手腕上戴着一块电子手表,衣服有些皱巴巴的,像是被人胡乱拽过。 云远舟似乎是被吓到了,好一会都没开口回应。 “你的脑袋?”沈原卿拍了拍云远舟的肩膀,让他回神。 “啊,我的脑袋被同学打破了。” “有范围吗?”沈原卿问道。 “我想想,可能是在食堂,或者是在教学楼。”小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抱歉,我也忘了在哪。” “你叫什么名字?”云远舟看着小男孩,他的脖颈处还残留着几片陶瓦。 “林栖,好听吧,这是我叔叔给我取的名字。” “...林栖?”云远舟有些迟疑地开口。 “是啊,哥哥。” “你为什么在这?” “我在这里上学,不应该在这吗?”小林栖挠了挠不存在的头,又有些尴尬地放下胳膊。“不好意思,我忘记我已经没有脑袋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云远舟欲言又止。 “其实我也不想待在这里的,但我似乎已经死掉了。我尝试过离开学校,却无论如何也出不去。或许,只有我找到了我的脑袋,才能离开吧。” “食堂,教学楼,哪个更近?”沈原卿突然开口,他蹲在小林栖的身前,语气很轻。 “是食堂,哥哥。”小林栖抬手指着一栋低矮的楼房。“谢谢哥哥!” “那先去食堂吧。”沈原卿牵起小林栖的手,他站起身和云远舟说道。“帮他找到脑袋,或许就是这里的突破口。” 第20章 形状不一的脑袋 通往食堂的路很暗,越往里走,就越能闻到一股腐烂的气息。而道路两旁宛如人眼一般的路灯更是为这条柏油路增添了好几分诡异,它们一闪一闪,像是在眨眼睛。 “这条路上好像就只有我们。”云远舟说着,他十分警惕,哪怕周围一点声响也没有,他也会时不时地盯着道路某处。 “可能他们在上课。”小林栖顿了顿,他露出迷茫的神色。“或者是回家了。” “你们学校没有统一的放学时间吗?” “有,但有时候是要留校的。”小林栖说道。“我有些忘记现在是不是留校期了。” “好吧。”云远舟又看向四周。“话说,你们学校一直这么暗吗?” “暗?”小林栖愣了愣,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周围。“好像是有点,但可能是路灯有些坏了吧。” 说着,小林栖停下步子,他朝云远舟伸出手。“哥哥,要拉着我的手吗?这样就不怕黑了。” 云远舟愣怔片刻,他看向小林栖那只细细的胳膊,以及左手上的茧子。 “不用了。”云远舟弯下腰,他轻轻拍了拍小林栖的肩膀。“去食堂吧。” 伴随着诡异的寂静,三人一起来到食堂,他们掀开沾满油污的塑料帘子,抬眼是一排排整齐的食堂餐桌椅,桌子上堆满了杂七杂八的食物,椅子上坐着一个个挺着大肚子的孩子,看上去十分违和。 那些孩子不停地向自己的嘴里送着食物。眼神空洞,宛如机械。 “哥哥,你要不要吃这个菜?”离帘子最近的一个小女孩缓缓转过脑袋,她抬头看着云远舟,嘴里的食物都掉到了地上。 “抱歉,我们不吃。”小林栖站出来,他挡在云远舟和沈原卿面前。“这里面都含有娱乐因子,我们不吃。” “可我吃不下了,哥哥,要是吃不完的话,我会挨打的。”小女孩带着哭腔,她不断朝嘴里塞着食物,那些食物又不断掉落在地上。 “不许!浪费!食物!” 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像是要把食堂的窗户都震碎。 紧接着,一个阿姨冲了过来,她围着脏兮兮的白色围裙,挽起的袖子上满是油污,手里还举着一个大饭勺。 阿姨怒容满面,她一把将小女孩的头按进桌上的食物堆里,不顾小女孩的挣扎,口中尖叫着:“不许浪费食物!不许浪费食物!” 云远舟刚想开口制止,身边的沈原卿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将阿姨踹翻在地。但阿姨似乎并没有看见他,她迅速站起身,伸手又要去抓小女孩的头。 云远舟见状立刻将小女孩从座位上拉下来,沈原卿随后一拳打在阿姨的肚子上,接着他又蹲下身,双手撑地,一个扫堂腿将她撂翻在地。小林栖趁机一把夺过阿姨手里的饭勺,使劲将桌上的食物推在地上。 而就在食物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不管是蔬菜还是肉类,它们全都变成了一只只黑色的虫子,迅速四散开去。 “不许浪费食物!不许浪费食物!”阿姨接连爆发出怒吼声,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拼命去抓那些离去的黑色虫子。 小女孩见状,她突然发狠一般,猛扑上前,一脚踩碎了阿姨面前的几只黑色虫子。 一时间,食堂里其余的孩子都一个个目光呆滞地看向这边。他们突然站起身,举起手中的勺子,一步步朝阿姨靠了过来。 接着,孩子们发了疯一般,他们争先恐后地扑在阿姨身上,用尽力气将手中的铁勺朝阿姨的后背,腰间,脸上扎去。 一下、两下、三下...阿姨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淹没在人群之中。 随着一块碎肉从人堆里飞溅出来,云远舟意识到,阿姨已经成了一摊肉泥。 “谢谢你们。” 片刻的静默后,那些孩子们挤在一起,他们顶着一个个形状不一的脑袋,有的是圆形,有的是三角形,这让看了数不清的方形脑袋的沈原卿与云远舟有些不习惯。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孩子们扔下手里的勺子,他们一个个手牵着手,嘴里喃喃着。 “不客气,请问你们见过一个圆脑袋吗?”小林栖开口道,他朝孩子们比划着,勾勒出一个圆形。 那些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摇头。 “没见过,没见过。” “好吧,谢谢你们。”小林栖说道,他一把掀开食堂的帘子,又看向云远舟和沈原卿。“走吧,哥哥。” 在孩子们的目送下,三人离开了食堂。 “再见,再见。” 云远舟回过头,只见那些孩子们一个个从帘子后探出脑袋。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着,有的踮着脚,有的挥动着自己的双手。 “再见!” 小林栖也回过身来,他挥舞着胳膊,和孩子们道别。 在这样的情形下,尽管腐烂的气息依然萦绕在鼻间,尽管那一盏盏路灯依然像是人眼。但这条昏暗的道路竟变得柔和起来。 唯一奇怪的是,除了那位食堂阿姨,云远舟至今也没见到一个方形脑袋。 作为一个方形脑袋的起源地,却连一个拥有着方形脑袋的小孩都见不到,这未免有些奇怪了。 小林栖正继续带着云远舟和沈原卿朝教学楼走着,云远舟望着他的背影,轻声开口道: “为什么那些孩子没有一个是方形脑袋?” “其实,并不是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会是方形脑袋,那些不是方形脑袋的孩子会被送到食堂去,一直吃食堂提供的食物,直到变成方形脑袋为止。而那些怎么吃也变不成方形脑袋的孩子。”小林栖顿了顿,他有些沮丧道。“最后都会因为撑破肚皮而死。” “那你...?” “我吃的饭菜都是叔叔做的,所以我从来没吃过食堂的东西。”小林栖语气里带着骄傲。“就连学校的小零食也是叔叔提供的,尽管我有时候拿不到。” 第21章 真假校长 食堂距离教学楼并不远,小林栖带着云远舟和沈原卿穿过一处电话亭,又穿过一条走廊,便来到了教学楼前。 放眼望去,整座教学楼总体呈一个“回”字型,楼中间摆放着一个正方体石柱,石柱的四面都雕着图画。 第一幅图:是几个拥有着方形脑袋的小孩在看电视。 “我想什么时候看电视,就什么时候看电视!”画面中的小男孩嚷嚷着。“根本不需要考虑现在是几点!” “说的没错,我们也不需要什么基础,就能看懂电视!”小女孩赞同道。 “用这种方式学习才叫平等!” “没错!用这种方式学习我们才不会受到歧视!” 第二幅图:是一位老师和电视机的对话。 “你不能让孩子们感到为难。”老师对电视机语重心长道。 “当然,我十分赞同您的观点。”电视机说道。“对我们来说,孩子们的快乐和满意度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幅图:是一位老师和家长的对话。 “噢老师,用电视教学,真的能有用吗?”家长露出十分担忧的神色,问道。 “当然,请放心吧,这位家长。”老师点点头。“电视总是以讲故事的形态出现在孩子们面前,孩子们别提有多喜欢它了。” “好吧,好吧,老师。”家长小心翼翼道。“可太多的故事让孩子厌倦了怎么办?” “不会的。”老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要知道,丰富的图像和美妙的音乐,总是能留住孩子们的心。” 第四幅图:孩子,老师,家长,聚集在电视机前,他们手舞足蹈,张大嘴巴喊着:“我们将永远感谢你!伟大的娱乐!” “他们改变了许多。”小林栖说道。 “什么意思?”云远舟摸了摸石壁,冰冰凉凉的。 “校长从《娱乐至死》这本书中提取自己的教育理念,但是他只在乎他感兴趣并认可的,就算要改变原作的意思,他也无所谓。” “你还记得原作的内容吗?”沈原卿站在一旁,他正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不行,我没背。”小林栖攥了攥衣角,有些不好意思道。“况且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说出来的,校长最忌讳别人质疑他的教育理念。” “先找脑袋吧。”云远舟说着,他环视一圈。“不过就这样直接找的话,会不会有点太费时间了。” “有监控室,但是钥匙在校长身上。”小林栖说道。 “能直接抢吗?”沈原卿冷不丁开口。 “不行不行,校长发怒很可怕的。”小林栖连连摆手,他语气中透露出好几分恐惧。 跟随着小林栖,云远舟和沈原卿走进教学楼。不知是光线还是环境的原因,整栋教学楼莫名给人一种诡异的阴森感。走廊的墙壁上贴着不知道是哪个伟人的简介,方形脑袋上是一张模糊的脸。 在路过那些无人的教室时,还能听到一阵阵机械式的朗读声,摇摇欲坠的电风扇挂在天花板上,吱呀作响。而在教室内讲台位置的荧幕上,正播放着一部动画: “我在等一封信,洛奇。”画面中是一个少女,她身着一件杏色连衣裙,一头板栗色的长发微卷,懒懒地趴至她的腰间。而她头顶上那束尺寸偏大的花环,正好遮住了她额前狗啃式的刘海。她坐在淡蓝色的床单上,整个人瞧上去简直像个壁橱里的洋娃娃。 “什么信?”一只通体洁白的鸟说道,他稳稳地落在窗台边,尖尖的嘴一开一合。 少女深吸一口气,“请原谅我,洛奇,我没有跟你说,但我想告诉你来着,实在是一件难过的事。” 洛奇望着她。“没关系,我始终听着。” “草原不见了。”少女几乎是嗫嚅着说出这句话,她抱着自己的腿,头上的花环伴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朝下坠了坠。 “什么时候的事?前不久你回草原的时候?” “是的,我没办法相信,那似乎就像是一个晚上的事。我看到了马蹄印子,甚至闻到了它们身上惯有的青草与枯草混合的味道。洛奇,我伤心极了,我别无他法,便给政府寄出了一封信。我想,也许能帮上忙的。你知道的,洛奇,我不懂那些车站,没办法亲自去那。” “好吧,爱米尔,别难过,明天一早我就去城里帮你找寻那封信的下落,现在该去睡个安稳觉了。” 爱米尔将头抬起来,她眼眶泛红,那双宝蓝色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星星点点的光。她笑起来,从床沿跳下来,冲到窗前用鼻子与洛奇的喙轻碰一下。 淡绿色的窗帘霎时扬起来了,风钻进了它们的怀里。 “感谢至极,洛奇。” 恍惚间,云远舟似乎感觉到那只名叫洛奇的鸟用它那玻璃球般澄澈的眼睛与自己对视了一眼。 “林栖,不去上课,你在走廊上干什么?” 一道沉闷的声音在这二楼走廊的尽头响起,抬眼望去,是一个腰间带着字母A的男人。他身材瘦削,颧骨凹陷,深蓝色衬衫的衣袖被他高高卷起,一条黑色直筒裤不带一丝褶皱。他手拿教鞭,踏着灰色皮鞋快步走来,就像一只捕食的老鹰。 “是校长!”小林栖大叫一声。“快跑!” 言罢,小林栖撒着步子,带着云远舟和沈原卿,朝三楼奔去。 “林栖,没想到吧,我们又遇见了。” 刚到三楼,云远舟尚在气喘吁吁,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多了几分阴森。云远舟抬起头,走廊尽头又站着一个人,和在二楼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腰间的字母变成了B。 “既然见面了,那猜猜我是真是假吧?” 小林栖咬咬牙,他后退好几步,嘴里小声说道。“假的。” 校长B站在尽头,他一个字也没说,只用一双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小林栖。 “走吧。”小林栖一边朝楼上退,一边提防着校长B的进一步动作。 等到达四楼,那道熟悉又充满疯狂的声音再次响起。“林栖,跑什么?” 人没变,但腰间的字母此刻变成了C,校长C露出尖尖的牙齿,嘴角咧到后脑勺。“你猜猜我是真是假?” “真...”小林栖话音还未落,一道黑影闪过,与之相伴的风似乎都带上了利刃。 “快闪开!”沈原卿大喊一声,将小林栖扑倒在地,但还是被校长C一刀捅进了身体。 “沈原卿!”云远舟刚把目光落在倒地的沈原卿身上,就感到身体传来一股寒意。他缓缓低头,一把刀不知何时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温热的血液顺着伤口开始向下流动,乏力逐渐占据他的身体。他腿脚一软,跪倒在地。 在意识模糊前,他看着校长C一刀将小林栖劈成了两半。 “恭喜你,猜对了。” 第22章 正面对决 一阵晕眩,再次睁眼。 头顶依旧是没有太阳的阴沉的天,四周漂浮着一股腐烂的气息,植被全部枯死,莫名的压抑感让人几乎透不过气。 “哥哥,你们能帮我找一下我的脑袋吗?”又是一道空灵的声音。云远舟下意识低头看去,是小林栖。他依然背着一个书包,衣服有些皱巴巴的,像是被人胡乱拽过。 “...什么?”云远舟揉了揉自己的眼,他盯着小林栖,半天没说话。 “哥哥,我的脑袋被同学打破了,可以帮我找找我的脑袋吗?”小林栖伸出手,他在云远舟与沈原卿面前小心翼翼地晃了晃。 “什么情况?”沈原卿回过神,他用胳膊肘推了推云远舟。 “时光回溯了。”云远舟打量起四周,很快反应道。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股真实的疼痛感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我们又回到了刚来这学校的时候?” “对。”云远舟点点头。“我想我们还得再去一次教学楼。” “但我们根本不是校长的对手,他速度太快,已经超出常人范畴了。”沈原卿说道。 云远舟沉默片刻,他仔细回忆起校长外形的特点,一举一动间的细节,包括他朝林栖喊出的那些话。突然,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兴奋。 “那我们就和他玩个游戏。” 三人再次来到教学楼,他们刚到教学楼下,就与校长C迎面对上。只见校长C的五官逐一放大,他一点点咧开嘴角,那些宛如老虎牙齿的尖牙逐一露出,他疯狂地瞪大眼睛,里面全是兴奋不已与蠢蠢欲动。 “林栖,你怎么在这?” “校长。”云远舟上前一步将小林栖挡在身后。“不如我们来玩一个关于真假的游戏吧。” ...... ...... 校长C领着云远舟一行人,他一把推开校长办公室的木门,双手摊开,举过头顶。“外面的空气真好啊。” 办公室里还站着校长A与校长B,他们将目光一齐看向林栖,校长A率先开口。 “C,你带学生来办公室做什么?” “你猜。”校长C快步上前,他搂住校长A的肩膀,又朝云远舟比划出一个请的姿势。 “我想和你们来一场关于真假的游戏。”云远舟说道。 “怎么说?”校长B坐在椅子上,他挑挑眉,目光却不善地看向云远舟一行人。 “规则很简单,我们双方轮流提问,每一方的回答限时三分钟,先答错或答不上来的一方就算输。而败者需要满足胜者任意一个要求。”云远舟取下小林栖手腕上的电子手表,放在了办公桌上,他指了指校长三人,又指了指自己。“此外,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裁判来主持这一切,并判断双方的答案是否准确。” “让A来做这个裁判不就行了吗?”校长C戏谑道。“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会撒谎的人。” “好的,那在座的各位,就让我们一起开始这场游戏吧。”云远舟坐在办公桌对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位校长。 “谁先开始提问?”沈原卿开口道,他带着小林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而小林栖此刻正颤抖着,他身体发冷,始终蜷缩在角落里。 “那就看刀尖指向谁吧。”校长A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尖刀,上面甚至还沾着血迹。“我很高兴你能如此契合这个世界的文化。” 那把刀在桌上快速旋转着,在安静的氛围下,在众人的目光中,刀尖最终指向了校长C。 “那开始吧。”校长C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他站起身,愉悦地转了个圈。“我的问题非常简单,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我们三人,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A真,B和C都为假。”云远舟不假思索道。 校长C沉默片刻,旋即露出瘆人的笑容。“你猜的?” “当然是靠这个。”云远舟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将目光移向校长A。“裁判,我说的对吗?” “对的。”校长A似乎也有点惊讶,他点点头,面露沉思。 “那该我提问了。”云远舟继续对校长A说道。“A,你的教育理念本质上是一场篡改,你承认吗?” 校长A似乎是愣了一下,他很快盯着云远舟的眼睛,死咬嘴唇,一言不发。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似乎有什么微妙的平衡正被打破。 “可以向裁判提问吗?”校长B问道,他拧着眉头,不再掩饰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杀气。 “规则中没有说不行,不是吗?”云远舟反问道,他依旧面不改色。 “天呐,告诉他啊!”见校长A迟迟不开口,校长C重重拍了拍桌子。“告诉他我们的教育理念是多么完美,多么令人赞不绝口啊!” 校长A僵硬地站在一旁,云远舟甚至看清了他额角冒出的冷汗。 “《拯救草原》减轻了老师和父母的负担,它能让那些哪怕是世界上最淘气的孩子们都安静地坐在电视机前。”校长A没有给出回答,他像个机器人一般背出一段话。“此外,《拯救草原》还让孩子们做到了长时间地保持专注力,这无疑更有利于他们的成长。” “A,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云远舟打断道。 “《拯救草原》能让孩子们开心地去学习任何知识,它是平等的!有乐趣的!令人赞不绝口的作品!不管是孩子,老师,还是家长,都会为它的出现而喝彩。《拯救草原》将让我们的娱乐之城焕发出更蓬勃的生命力!”校长A继续背着,只是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在逃命。 “A,如果你不能直面问题,我是否可以视为你无法给出回答。” “这是娱乐的世界!”校长A突然拔高音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热点、重点都与娱乐息息相关。” “但你妄想通过篡改《娱乐至死》来凌驾于批判之上。”云远舟继续道。“你无法给出合理的教育理念,你只能通过东拼西凑,随意修改,来编造谎言。” 闻言,校长A一言不发,他将头扭到一边,任由桌上的电子手表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第23章 高中时代 “是我们赢了。”随着电子手表发出“滴滴”声,云远舟站起身,他将手表重新给小林栖戴好。“校长,该承担败方的责任了。” “说吧。”校长B冷着脸瞧了校长A一眼,又谨慎地将目光放在云远舟身上。 “以确保我们的安全为前提,帮林栖找到他的脑袋。” “我倒是真想让你们活下去啊。”校长C拿起桌上那把尖刀,他抚摸着刀柄上的花纹,额头上青筋凸起。 “他的脑袋在五楼的工具房。”校长A依然将脸面向窗户。“但我们无法确保你们的安全。” “为什么?”云远舟问道。 “五楼都是幻境,没人能保证身处其中而不迷失。”校长A下了逐客令。“你们该走了。” 雾气弥漫,伴随着一阵强劲的风,细小的石子被卷起朝脸上扑来,云远舟用胳膊挡住眼睛,待一切消散后,他们三人站在了校长办公室门外。 “走吧,去五楼工具房找你的脑袋。”云远舟揉了揉眼,他转身寻找沈原卿和小林栖。 小林栖似乎还没回过神,他直直地杵在原地,好半天没说话。 “林栖,你还好吗?”沈原卿蹲下身,他扶着林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啊,哥哥我没事。”小林栖发出声来,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电子手表,对云远舟说道。“哥哥,谢谢你,你真厉害。” “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校长的弱点,我也不会这么顺利。”云远舟回道。 “什么时候?”小林栖又习惯性地挠头,但他很快就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不好意思,我忘记我没有脑袋了。” 五楼的走廊被厚重的迷雾笼罩着,可见度仅仅只有几步的距离。教室内的朗读声与电视节目声糅合在一起,此起彼伏。 很快,云远舟就感到脑中一阵混沌,思绪窜来窜去,似乎有人在一旁说话。他紧闭双眼,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再次睁开眼时,他看到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群人。他们聚在教室里,一个看不清脸的老师正在上课,电子屏代替了黑板,上面正播放着动画。 也许云远舟还能看到更多,但他此刻只是怔怔地坐在黄羽身边,他盯着黄羽的侧脸,努了努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远舟,你怎么不专心听课?”黄羽扭过头,他和高中时代一样,单眼皮,塌鼻子,短下巴。 “你怎么在这?”云远舟缓缓开口,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如临梦境。 “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好好听课,大家都是平等的,我不会受到任何欺负。”黄羽说着,他不再看云远舟,而是继续看向讲台处的电子屏。 “不...不...等会。”云远舟掐了自己一把,很痛,和现实一模一样的痛。 “你也快听吧。”黄羽说道。“不要仗着成绩好,就不听课啊。” “黄羽。”云远舟使劲晃了晃脑袋,他咬牙将手背掐紫,终于感受到意识的清醒。“你不该在这,快回你该去的地方。” “去哪?”黄羽疑惑地问道。“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这里是假的,虚假的世界,你懂吗?”云远舟急切道。“虚幻,虚影,你懂吗?” “这里是最真实的世界!”云远舟的前桌突然回头,他带着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大叫道。“在这里我们只需要动动手浏览互联网,就能知道任何事情,还有什么比这更真实!” “没错!”云远舟的后桌也开始大叫。“在这里,媒体每天都会为我们公布最热门、最重要的信息,这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多大的方便啊!” “可你们走出去过吗?难道所谓的最热门、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数不清的娱乐信息吗?”云远舟感觉脑子又开始变得混乱,无数的声音叫嚣着,命令他缴械投降。“你们当然可以了解娱乐信息,但是你们不能只泡在娱乐信息里面,懂吗?这都是媒体给你们呈现出的世界,真正的世界并不是这样的!” “云远舟,你变得话多了。”黄羽突然开口,他微笑着面向云远舟。“如果在那天同学都污蔑我的时候,你也能这么多话就好了。” 一种沉默的愧疚油然而生,云远舟瞬间哑了口,他看着黄羽,看着他那样清晰的脸,上面一点疤痕也没有,就好像他真的无比幸福地生活在这里。 身体逐渐变轻,周围同学的身影愈发清晰起来,他们穿着颜色不一的衣服,一张张脸都面向电子屏。而讲台上的老师正坐在一旁,和同学们一起观看着电视节目。 白炽灯与电风扇挂在头顶,有微风从打开的窗拂过,时不时会有几声鸟叫响起,那样清脆,又那样活泼。 “云远舟!” 突然,一阵呼唤从教室外传来,让云远舟感到一阵哆嗦。 “清醒点!别睡着!”沈原卿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近在咫尺。“别陷在幻境里了!” 一股剧烈的头痛传来,云远舟伸出手,他对着自己的脸用力拍了一巴掌。 天花板的风扇开始左摇右晃,同学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剧烈的风将窗帘猛地掀起,吹得整个教室都嘎吱作响。 “云远舟,快走吧。”黄羽说道。“能够看到你现在据理力争的样子,我很高兴。” 随着教室地板的开裂,随着黄羽面容的破碎,随着一道凄厉而刺耳的鸟叫声响起,云远舟瞬间惊醒。他迅速坐起身,手脚冰凉,周围依旧是雾气环绕。 “你终于醒了。”一旁的沈原卿开口道。“我差点要尝试用一巴掌拍醒你了。” “...我没事。”云远舟深吸一口气,他定了定神。“林栖呢?” “我没找到他。”沈原卿扶起云远舟。“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回应,不知道是不是也像你一样晕过去了。” 第24章 请大胆走出去 “找到了,就是这个,我的脑袋!”小林栖从工具房的角落抱起一个脏兮兮的脑袋,就像从体育室抱起一个脏兮兮的球一般。他开心得将脑袋比划在自己的脖颈上。“太好了!找到了!” 小林栖手舞足蹈,他回过身去,刚想向云远舟与沈原卿分享自己的喜悦,却没见到二人的身影。 “哥哥,你们在哪?”小林栖抱着脑袋环顾四周,周围的雾气逐渐幻化成一道道幻影,他们将小林栖围起来,发出细碎的低语,像是在吟唱。 留在这片土地 去歌颂娱乐 去赞美娱乐 去拥抱娱乐 我们都拥有着方形脑袋 我们生来就是娱乐的忠实观众 娱乐是最重要的 娱乐是最美妙的 它降临在每一个角落 包裹着 塑造着 我们的世界 “林栖!”一束光骤然出现,划破了这片虚影。 在光的照射下,那些幻影开始怯怯地躲到阴影里,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要消散。 “哥哥!”小林栖开心地大声喊道,他捧起手里的圆脑袋,将它装在自己的脖颈上。“我找到了!” “太好了。”云远舟看着面前的小林栖,他那与众不同的圆脑袋上有着一双灵动的眼睛,一个小巧的鼻子,一张红扑扑的脸蛋。“还好你没事。” “你的手电筒和叔叔送我的好像!”小林栖将目光聚焦在云远舟拿着的手电筒上,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是一模一样!” “就是他让我们来接你的。” “真的吗?”小林栖眼里闪着星星,但他又渐渐低下头去,他看向自己逐渐消失的脚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可是我好像不能回家了。” “为什么?”云远舟随着小林栖的目光朝他的脚尖看去,答案呼之欲出。 “因为我好像要变成一颗星星了。”小林栖说道。“叔叔说过,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 “我们可以试试。”云远舟急切道,他伸手去拉小林栖的手,却什么也没抓住。 “哥哥,你能帮我告诉叔叔我并不是故意不回家的吗?”小林栖说道。“我怕他生我的气。” 雾气散尽,小林栖的身影愈发透明,他的下半身已经消失殆尽了。 “我很喜欢叔叔送我的这个手电筒。”小林栖指着手电筒上的小兔子印花。“叔叔把它送给我的时候,就告诉我,从今往后我都不用再害怕,因为他会照亮我前行的路。” “其实你并没有死,另一个你还活在这个世上。”云远舟有些不甘心,他紧紧盯着小林栖,思考着如何让他活下来。 学校的绿植逐渐恢复了生机,它们不再耷拉着脑袋,而是换上整齐的绿装,在风的吹拂下展露出最自信的姿态。 “真的吗?叔叔还好吗?”小林栖很开心,他笑着张开嘴,露出一对小虎牙。“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叫他一声父亲。” 学校的食堂褪去了死气沉沉,那些难闻的气味全都消散了。打菜窗口摆着一道道令人垂涎欲滴的佳肴,不必仔细去闻,便能嗅到令人满足的饭香。孩子们排着队,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 “后来的你一直叫他父亲。” 学校的教学楼一改腐朽颓然之姿,那石壁上的图画逐一消散,最终只剩下一张图:一群孩子围在一起,他们手拿积木,打造着一个新的世界。 “那太好了,太好了。”小林栖重复道,他扬起快要消失的手臂,与云远舟和沈原卿挥手道别。“谢谢你们。” 天空撤去了沉闷压抑的灰色,它换上湛蓝的连衣裙,配上白色的柔软丝巾。在这片温暖柔和的阳光之下,脑袋形状不一的人们走在大街上,他们手挽着手,每个人都说着自己的新发现。 高耸的大楼不再密集扎堆,电子显示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新开张的店铺,卖气球的人偶娃娃,以及冒着热气的小笼包。 在这一片祥和之中,你能听到耳边传来欢快的鸟鸣,它们像是在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走出去吧 从这扇门走出去 去到哪里都好 街道 海边 高山 森林 去亲眼看 去用心听 去触摸来自这个世界最真实的馈赠 第25章 下一段旅程 “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在一家安静的咖啡厅里,林栖拿出一个不规则的白色光滑积木递给云远舟。“收下吧,当做纪念品。” “我们没能救下小时候的你。”云远舟接下积木,他看着玻璃窗外撒腿奔跑的孩子,礼让行人的车辆,小林栖消散的场景明明还历历在目,在此刻却宛如一场梦境。 “这不怪你们,毕竟小时候的我早就被打破了脑袋。”林栖喝下一口咖啡,淡淡说道。“你们很快就要动身前往下一个世界了。” “是什么样的?”沈原卿问道。 “我了解得并不多。”林栖摩挲着手背上的皱纹,细细回忆着。“只知道那个世界以舞台为主,但具体的表演形式我并不清楚。” “林栖。”云远舟顿了顿。“为什么是我们?” “什么?”林栖看向云远舟,目光平和。 “我只是在想,我和沈原卿在不同的世界里穿梭,最终是为了什么呢?” “据我所知,不同的世界,目前都出现了不同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世界选择了你们。”林栖说道。“在你们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后,世界将实现你们一个愿望。” “所以在这里,只有我和沈原卿才能在不同的世界里穿梭吗?” “其实并不是。” “真的吗?”云远舟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你还见过别的人吗?” “我没见过。”林栖摇摇头。“但我有所耳闻,她是其他世界里的人,或许你们有朝一日也能遇见她。” “这样啊。”云远舟说着,眼中的希望又沉了下去。 “怎么了?”林栖问道。 “我只是在想,我们在不同的世界中,真的每一次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云远舟低着头,他盯着手中的积木。“如果有一天出现了我们无法解决的事情,又该如何面对?” “不要担心遥远的以后,云远舟,如果不去做,就永远也不知道结局。”林栖说道。“只要一直跟随着心中的目标,并始终竭尽全力,那么就算不尽人意,也至少不会后悔。” 云远舟沉默片刻,也许是从离开第一个世界开始,又或者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在往后的日子里,自己还会去往更多的地方。 因为无法停下,所以前进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你提到的这位穿梭世界的人,也是如此吗?”云远舟问道。 “对于她,我其实并不是很了解,或许也不能做出多么公正的评判,但她一定是个敢于向前的人。”林栖顿了顿。“不过说到这个,倒是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什么?” “在你们的这场路程中,或许会遇到我的一位老友,他叫莱斯。”林栖说道。“我和他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莱斯?”云远舟疑惑道。“别的世界的人?” “没错。”林栖点点头。“他的世界应该出现了和我一样的问题。如果你们遇见了他,请代我向他问声好。” “不同的世界,居然还能有联系吗?” “我们通过一些工具,类似于电话。”林栖说道。“只是我并不能像你们一样,在不同的世界穿梭。” 闻言,云远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站起身,整个人看起来不再充满疑虑。 “谢谢你,林栖。”云远舟说着,他将积木放进自己的口袋。“希望我们日后还能见面。” 第26章 冬日 在一座广阔的舞台上,有一群扮演着不同角色的人。 台前的他们光鲜亮丽,拥有着为人称道的美德。 台后的他们卸下伪装,露出心底里那份最真实的不堪。 可后台就一定是后台吗? 当一双双眼睛出现的时候,他们才惊奇地发现: 舞台的背后,是更大的舞台。 —————————— “医女,我们到现在也没拿到关于茶知雪的消息。” 一个男人倚在门框边,他身着深色长袍马褂,头戴一顶小圆帽子。男人双手抱胸,目光落在另一边正认真整理着药材的医女身上。医女上身青色短袄,下身百裥裙,两袖宽宽,亭亭玉立。 医女一言不发,无视了门口的男人。 “你还是这么不讨喜。”男人撇撇嘴,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满。“再找不到茶知雪,她就该找到我们了。” “她中了我的毒,能活着再说吧。”医女缓缓开口。“况且,她一个人,怎么找我们五个人。” “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屠夫那边没消息吗?” “他能有什么消息。”男人走进医馆,他随便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医女。“要我说,既然我们已经成人,师父又何必对我们穷追不舍。” “怕什么,反正他出不了那竹林。” “这的确给我们省了一个大麻烦。”男人点点头。“但还是尽早除掉茶知雪吧,以绝后患。” “掌柜。”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女人身着红服,拿着把蒲扇走进门来。“你果然在这。” “我当是谁。”掌柜朝门口瞥了一眼。“你个媒婆,怎么不去给人牵姻缘?” “我这不是特地来告诉你们,不久之后丫鬟就要成亲,可别错过了。”媒婆把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晰,倒显示出几分刻意的味道。 “成亲?”掌柜顿了顿。“不是吧,她真要和那个少爷成亲?” “是啊,柳家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换我也要多瞧上两眼呢。”媒婆坐在一边,她头上戴着两朵花,嘴边还点着一颗黑痣。 “病秧子罢了。”掌柜看上去有些不屑。“也就丫鬟能看上。” “可别,光是他的家底,也够多少姑娘念着、盼着了。” “钱财而已,丫鬟能看中这些?” “才不是钱财这些俗物。”媒婆眉飞色舞。“丫鬟可是真真喜欢上了那位柳家公子。” “媒婆,这些话旁人说说也就够了,怎么你也拿来说?” “怎么?我们这种人,就不配提到喜欢二字吗?” “丫鬟她拿什么喜欢人?” “我们拥有的可是真心,既有真心,为何不能喜欢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怕是做媒做太多,把自己都搞糊涂了。”掌柜突然大笑起来,他扶着柜子,笑得捂住了肚子。 “医女,你怎么想?”媒婆有些不服气,她用扇子拍了拍胸脯,将目光投向医女。 “我没什么可想的,既然成了婚,我们去一趟就行了。”医女还是那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顾着自己的药材。“只是不知道那天要来多少人。” “这当然是越多越好。”掌柜说着,一双眼睛里流露出些许阴狠。 “还是收敛些吧,别坏了丫鬟的喜事。”媒婆责怪道。 “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错?”掌柜说道。“话说你那里有没有茶知雪的消息。” “茶知雪?”媒婆皱皱眉,她思考片刻,突然拍了一把大腿,整个人看上去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但我能有什么消息,这事一直是你和屠夫打听的,我可没仔细管。” “你再不管,茶知雪到时候第一个带你回去。” “可别呀。”媒婆露出担忧的神色。“她真在找我们了?” “可不是,只不过现在中了医女的毒。”掌柜说道。“让她逃了。” “也不行嘛。”媒婆拍了拍胸脯,她瞬间换上一副轻松的神色。“量她一个人也不敢对付我们五个。” “我们五个?”掌柜冷哼一声。“我们五个也就你没有保命的本事。” “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媒婆讨好地笑了笑。“可别分这么清呀。” 屋外,暮色下,是满天的飞雪,一层又一层铺落在地,它们像是不知疲惫般毫不停歇。 这样的冬日,若是能配上一壶热茶,就更让人心情舒畅了。 第27章 屠夫 “冰糖葫芦。”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在这条大雪纷飞的街道上,两边的铺子都一一关上了门。 放眼望去,只剩下一个小贩,他将那根插满冰糖葫芦的棒子背在肩上,一步一步踏在这厚厚的雪地里。 小贩张着嘴,他用粗哑的声音不断吆喝着。 “二位,要不要来串冰糖葫芦。” 云远舟还有些发懵,尽管按理来说自己应该感受不到寒冷。但在面对这样的鹅毛大雪时,他依旧会有一丝习惯性地打哆嗦,尤其是现在他还穿着短袖。 “不用了,谢谢。”沈原卿朝小贩摆了摆手,表示拒绝。接着,他又向云远舟说道。“这里不管是人,还是建筑,都好古风。” 闻言,云远舟环顾四周。他一边点头,一边将目光落在脚下的雪地上,渐渐的,这块白色的雪地缓缓现出几排字来: 欢迎来到拟剧世界,请知晓以下规则: 1、你现在正身处舞台之上,请扮演好你的角色。 2、顺应剧情走向,不要超出剧情的发展。 3、不同的选择会造就不同的结局,请谨慎对待。 4、竹林或许是安全区。 5、牢记所见非实。 好短。云远舟感叹着,他甚至感觉有的规则看上去像是缺失了另一半,让人捉摸不清。 “那里有个人。”沈原卿拍了拍云远舟的肩膀,小声道。 云远舟抬眼,他顺着沈原卿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角落里,的确窝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深色斗篷,头戴宽大的帽子,整个人像一团乌黑的球团在角落,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 “感觉她快要冻死了。” 云远舟说着,他和沈原卿迈着步子,一起朝那角落走去。 还未等云远舟和沈原卿靠近,那人便迅速起身,整个人呈现出防御姿态。 “我们没有坏心。”云远舟停在原地,他轻轻说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冰天雪地里。” 少女不说话,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木剑。大大的帽子遮住了她的面容,只能看见帽檐下乌黑的散发。 “你要吃糖葫芦吗?”云远舟有些尴尬,因为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完了,沈原卿,我们没钱。” “我们又不需要吃什么。”沈原卿淡淡道。 “可这孩子...”云远舟还未说完,少女突然站起身,她走出好几步,在糖葫芦小贩身边买了两串糖葫芦。 接着,她朝云远舟和沈原卿走来,将糖葫芦递给了他们。 “吃。” “啊?”云远舟还未反应过来,糖葫芦就塞在了他的手里。 “我们不饿。”沈原卿在一旁说道。 “师父说在外要扶倾济弱。” “可你看着比我们...”沈原卿还未说完,就被云远舟捂住了嘴。 “你师父呢?他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少女不说话了,她窝在角落里,像是感受不到寒冷般,任由纷飞的大雪飘落在她的身上。 这场大雪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就这样落着。每一片雪花都毫无目的,在落地之前,它们或是独舞,或是合奏。在悄无声息之中,放眼望去只剩下一片白。 “来了。” 少女突然起身,她手持木剑,双脚微微打开,全身紧绷,对着不远处的一片空地。 “什么...” 云远舟话音刚落,就被沈原卿一把拉到一旁,只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突然冲破这漫天飞雪,他手持带血的刀,一脸狰狞地朝少女劈来。 少女朝下滑去,她一个转身,将木剑劈在男人后颈。 “屠夫,你为何不敢现真身。” 只见男人瞬间倒地,七窍流血,原是个死人。 “茶知雪,我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要与你正面相对。” “我奉师父之命,将你带回去。” “别再说要带谁回去的话了,也不要再去找其他人,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会给你提醒。”一片雪雾中,男人的声音很模糊,云远舟朝四处张望着,却并未见到男人的身影。 “你们杀了人。” “你不会明白的。”男人顿了顿,继续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杀人。” “哪有这么多借口,杀了无辜的人,却还在一个劲地找理由。”茶知雪提高了音量,她的衣服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在这片皑皑白雪里,显出几分落寞的意味。 “这不是我的借口,这是我的实话。”男人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总是无条件地相信师父,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有朝一日骗了你......” “师父不会。”男人还未说完,就被茶知雪语气坚决地打断。 “...好。”男人沉默片刻后,缓缓吐出一个字。他的声音听着越来越远,似乎就要消失在这片雪雾之中了。 “屠夫!”茶知雪突然大喊一声。“我知道不久之后,丫鬟要嫁人。” “茶知雪,你最好不要去。” 男人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着急,他似乎靠近了些,朦胧中,云远舟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这不是通知,是我的警告。”茶知雪说道,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绝。“不管你们躲到哪里,我都能找到。” “你一人始终难敌五人。”男人说着,终于现出身来。 沈原卿立刻挡在云远舟身前,二人后退几步。 只见茫茫飞雪中,走出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男人。他虽然叫屠夫,整个人看上去却像个书生。两弯柳叶眉配上一双桃花眼,鼻梁微挺,嘴唇较薄,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至腰间。 就像是画里走出的人物。 “看吧。”屠夫声音清冷,他指了指茶知雪的腿。“你中了医女的毒。” “我只是没想到她会对我下死手而已,毒我已经处理过了。”茶知雪淡淡开口。“屠夫,跟我回去吧。” “回哪?”屠夫自嘲道。“回你和师父的家吗?” “那也是你的家。” “茶知雪,那是你们的家。”屠夫说着,将一瓶药放在雪地上。“这是解药,不过你现在也不需要了。” “你如果不跟我回去,下次见面时,别怪我下狠手。” 屠夫没说话,他只是站着,无数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头顶,像是要将他的发丝一并染白。 寒冷的风刮过,茶知雪一动不动,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片刻后,屠夫看向茶知雪身后的云远舟与沈原卿,他淡淡道。 “他们是谁,你的新朋友吗?” “不是。”茶知雪说道,她下意识护了护云远舟和沈原卿。“路人。” “你太紧绷了,我不会杀他们。” “我看不懂你,屠夫。”茶知雪攥着木剑,帽子下的她看不清表情。“但不管怎么样,你得跟我回去。” “实木心,怎么会懂。”屠夫笑了笑。“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吧,茶知雪,一直待在竹林里的话,只会成为师父的物品罢了。” “别怪我。”茶知雪喃喃着,她突然跃起身,握着那把木剑直直朝屠夫而去。 屠夫急忙闪开,但还是被木剑削断了一缕黑发。 “你一直听师父的话,你懂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吗?”屠夫抽出腰间的银剑,死死抵住了茶知雪的木剑。 “你们杀了人。” 茶知雪说着,一股猛烈的风夹杂着雪刮来,瞬间将茶知雪的帽子吹下。 少女的面容就这样显露出来,她两条浓眉,一双圆眼,即便她的眼尾微微下垂,也没有丝毫的无辜感。 屠夫看着茶知雪的眼睛,脸上有了片刻的愣怔。 刹那间,茶知雪一剑将屠夫逼退好几步。 “你分心了。” “是啊。”屠夫笑了笑,他收回剑,再看向茶知雪时眼中多了几分不忍。“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 “你既不想,又为何不愿同我回去?” “等你看遍这人世间,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吧。” 说完,屠夫转过身,他扔下几颗白色珠子,周遭顿时烟雾四起。 待雾气散尽,屠夫已经消失在这漫天飞雪里。 茶知雪站在原地,她看上去似乎还没回过神,只是呆呆地看着屠夫留下的脚印。 云远舟和沈原卿也没说话,两人站在茶知雪身后,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我要回去了。” 过了好半晌,茶知雪说道,她回头看了云远舟和沈原卿一眼,在目光交汇后转身就要走。 “等等。”云远舟想起规则上的第四条:竹林或许是安全区。他叫住茶知雪。“可能,我是说可能,我们可以帮上你的忙。” “你叫什么?”茶知雪摸了摸下巴,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从破破烂烂的衣兜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云远舟。” “你呢?” “沈原卿。” 茶知雪看了看手中的纸,又看了眼云远舟和沈原卿,最后说道。 “跟我来吧。” 第28章 竹林 冬日,这样大的雪里,茶知雪带着云远舟和沈原卿穿过一条条街道。 “好多人啊。” 云远舟说道,他朝四周张望着,这里和一开始的街道简直完全不同。 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在这里,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中,仔细闻还能闻到些许胭脂气。一眼望去,是卖包子的老妇人,画灯笼的手艺人,以及挂着鼻涕乱跑的小孩。 “好精致的糖画。”云远舟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摊子,橙黄色的糖,用不同的形状展现着,兔子、鱼、或是蝴蝶。 “别走丢了。”沈原卿在一旁提醒道,他拉了拉云远舟的袖子,紧紧跟在茶知雪的身后。 茶知雪看着十几岁,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没有一点孩子该有的朝气。她对周围的事物没有任何的好奇,她只管踩着那双几乎快要烂掉的鞋子,一步步朝目的地走去。 沈原卿看向茶知雪露在外面的胳膊,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既没有起鸡皮疙瘩,也没有打哆嗦。但在她的小腿处,沈原卿分明看清了被冻伤的痕迹。 越往前走,人烟越稀少。 而再穿过一片茫茫雪雾时,云远舟发现自己已经踏入了一片竹林。 雪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 “很快到了。”茶知雪说道,她的步伐加快了些,脚下传来“沙沙”的声音。 云远舟和沈原卿连忙跟上,大雪很快覆盖了他们的足迹,在这偌大的竹林里,如果没有旁人的指引,便完全找不到出去的路。 “到了。”茶知雪停下步子,她为云远舟和沈原卿打开了两扇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大厅两侧有几根雕刻着凤凰的柱子,它们攀附在柱子上,栩栩如生。 而朝天花板看去,能望见一副巨大的棋盘,棋盘的右下角是五颗聚集的黑子,左上角却只有一颗白子, “师父。”茶知雪开口道,她微微鞠躬,对着大厅上的高台行拱手礼。 “你回来了。” 顺着茶知雪的目光看去,能看到大厅前方的高台上,坐着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他一头白发,面容看上去却很是年轻。 只见男人起身走下台,他看着云远舟和沈原卿说道。 “这二位,是纸上提到的人吗?” “是的。” “欢迎二位,光临寒舍,蓬荜生辉。”男人说道。“我叫茶道羽。” “我是云远舟。”云远舟说着,又指了指沈原卿。“他是沈原卿。” 闻言,茶道羽微微点头,他看了看云远舟的眼睛,又将目光收回去。 刚刚隔得远,又被白发遮挡,茶道羽的面容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如今隔得近了,云远舟才注意到,茶道羽的脸上有几处绿竹的花纹样式,不像是画上去的,倒像是本身就有。 “坐下说吧。”茶道羽挥了挥袖子,两侧柱子中间顿时出现几张桌子,几把木椅。那些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泡上了热茶,而桌旁的木椅上均雕刻了精细的花纹,看着很是精致。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云远舟问道。 “二位实在是太过出名,我想不知道也难。”茶道羽笑了笑。“我深知二位的本事,于是想拜托二位一件事。” “什么?” “我曾雕了六个人偶,茶知雪是其中一个。”茶道羽缓缓说道。 “要知道,孤身一人在这竹林,实在是太孤独了。我开始不甘于人偶的陪伴,于是,我给茶知雪雕了一颗心,让她活了过来。” “那段时光我很快乐,我教茶知雪学习,练武,各种各样的东西我都让她涉猎。” “但是没过多久,剩下的五个人偶突然在一天夜里全部消失了。” “消失了?”沈原卿问道。 “是的,他们活过来了。”茶道羽望向沈原卿,他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而且他们已经用不同的身份在人间立足了。” “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心的人偶,是不可能长期在人间生存的。除非,他们获得了心。” “什么意思?”云远舟皱了皱眉。“你是说他们拿了其他人的心脏吗?” “和聪明人打交道实在是让我愉悦。” 茶道羽说着,端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恍惚间,云远舟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茶道羽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为什么你不能亲自出马?”云远舟问道。 “我出不了这竹林。”茶道羽看上去有些无奈。“二位不必担心,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赏。” “可我们并不了解那几个人偶。” “安全问题更无需担心,我会让茶知雪始终伴二位左右。” “她看起来一人就能解决你说的问题。”沈原卿淡淡道。 “这话怎么说?”茶道羽看向茶知雪。“你在路上遇到了那几个人偶吗?” “师父,我的确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但几番打斗下来,我不小心中了医女的毒。事后,我又遇到了屠夫。”茶知雪说着,她突然面上一怔。 “你遇到了屠夫。”茶道羽重复道,他看向茶知雪的眼里莫名带了些奇怪的意味。既像好奇,又像探寻。 “是的,但让他逃走了。”茶知雪看向茶道羽,她一脸认真。“但我有把握,下次把他们全都带回来。” “不,你没有把握。”茶道羽一字一句道。 “为什么?” “知雪,你要知道,实木心,和一颗真心,千差万别。” “师父,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才对,在人心这一块,你不必懂。”茶道羽看向云远舟和沈原卿。“有这二位的帮助,有关人心的任何困难,都将被攻破。” 茶知雪愣了愣,她并未回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木椅上。 “知雪,带客人去休息吧。”茶道羽说完,他走下高台,朝云远舟和沈原卿鞠了一躬。“拜托二位了。” 第29章 谜团 穿过一条回廊,能看见两侧不同的风景。 一边是青翠而挺拔的竹林,一边是清澈而平静的池塘。 “等等。”云远舟叫住前方的茶知雪,他疑惑地指着池塘上方的飘雪问道。“这块池塘怎么都没结冰?” “一直都是这样。”茶知雪看了眼池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云远舟摇了摇头,他差点忘了,自己见过的怪事太多,或许在这个世界,池塘不结冰这种现象根本不算什么稀奇事。 转过弯后,茶知雪将云远舟和沈原卿带到了客房前。 “里面已经收拾好了。”茶知雪小声说着,她打开了房门。 “谢谢你。” “不客气。”茶知雪说道,她转身看向云远舟和沈原卿,努了努嘴想说点什么,但又很快看向别处,淡淡道。“过几天是丫鬟的成亲之日,我们要去的。” “我们需要做什么?”云远舟问道。“把他们都带回来吗?” “是的。”茶知雪点点头。“必须把他们全部带回来。” “其他人呢?” “...什么?” “这种大喜之日,总不能只有那几个人偶在吧。” 闻言,茶知雪沉默下来,她似乎真的没想过其他人该怎么处理。 “如果贸然打起来,肯定会伤及无辜的。”沈原卿说道。 “但只有这一天,他们五个人一定会同时在场。” “为什么?”云远舟不解。“仅仅是因为大家都是人偶?” “我不清楚。”茶知雪摇摇头。“但我知道其他人一定会去。” “那天的新郎官是谁?”云远舟问道。“新郎官不知道他要娶的不是人吗?” “我...我不知道。”茶知雪低下头,她攥着拳头,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窘迫,又带着些不解。 云远舟看了眼沈原卿,他沉默片刻,最后开口道。 “这样吧,那天我们先不要贸然行动,搞清楚情况再随机应变可以吗?” 茶知雪默不作声,她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云远舟没什么话再说,便转过身迈着步子离开了。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走进客房,云远舟环视一圈,这里并不像大厅一般有许多木雕。整间客房看上去极为普通,但这样的普通却带来了充足的安全感。 “你指什么?” “首先就是茶知雪。”云远舟坐在椅子上,他看着窗外,那些雪伏在竹叶上,让竹叶向下微微垂着。“她好像对这里一无所知,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人偶吗?” “不清楚,我们对人偶的情况了解得太少了。” “还有茶道羽,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他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人偶杀了人。” “你的意思是,他只是想把那几个人偶带回来而已吗?” “说不通。”云远舟摇摇头。“如果他真的不在意旁人的生死,而只是想要人偶的话,为什么不再雕几个呢?” “那几个人偶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 “我就是这个意思。”云远舟皱了皱眉。“但茶道羽并没有告诉我们是什么。” “你怀疑他的立场。” “是的,茶道羽和林栖不一样。”云远舟拿出口袋里的不规则积木,他将积木放在眼前,像是在观察着一件艺术品一般。“如果我帮助了他,却害了更多的人,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但如果茶道羽不是什么好人,规则四又会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当某种条件成立时,竹林才是安全区。”云远舟沉默片刻,说道。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还是趁早离开得好。”沈原卿顿了顿。“而且过几天就要去婚礼现场了,到时候所有人都在的话,会更清楚的。” 云远舟点点头,他看向窗外的大雪,它们将一切覆盖着,只留下洁白的裙摆。可没人知道,这究竟是一番纯净的美景,还是掩盖秘密的最佳工具。 第30章 大喜之日 出发那天,茶知雪换上了另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唯一不一样的是,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枚玉佩,看着很是贵重。 云远舟看着茶知雪浑身的补丁,他想起茶道羽那一身素白的长袍,问道。 “你师父不给你做几身好点的衣服吗?” “为什么要做?”茶知雪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她嗅了嗅。“又没坏,也不臭。” “倒也不是,只是今天是那个什么丫鬟的大喜之日吧。” “没关系。”茶知雪摇摇头。“我们是去抓人的。” “好吧。”云远舟妥协了,他看了看身上的短袖,好像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丫鬟成亲之日来了许多人,比云远舟想象的还要多。 他们一行人站在大门门口,茶知雪迟迟没有迈开步子走进去的意思,她看着陆陆续续进入府中的人们,拳头微微攥紧。 “怎么不进去?”云远舟有些疑惑,他走到茶知雪身侧,发现身旁的少女看上去似乎很是紧张。 “我还没见过这么多人。”茶知雪小声道。 夕阳西下,脚下的雪地早已披上了一层橙色的面纱。门口的红灯笼高高挂起,门下的红毯镶着金边铺开,一切都昭示着喜庆。 “好了,进去吧。”茶知雪像是做了某种心理建设,她深吸一口气,迈着僵硬的步子朝门内走去。 走进府中,能看见两侧栽种着冬梅,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在梅花花瓣上,将它们当成了冬日的软榻。 而顺着人流朝宅子内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对称的红。 “好重的血腥味。”茶知雪说道。 闻言,云远舟使劲吸了吸鼻子,却只闻到一股陌生的香气。 “若是真人心脏,人偶必须常换。”茶知雪继续道。“他们应该已经换了好几个心脏了。” “也就是说,他们杀了很多人。” “没错,而且他们对心脏的要求很高。他们觉得越是年轻,越是富贵人家的心脏,就越好。” 屋内挂着许多红灯笼,每一盏灯笼下面都是长长的流苏,几乎快要垂到地上。在宅子二楼的两侧,透过一层薄薄的红布,能看见分别放着两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人。 “是他们。”茶知雪小声道,她紧紧盯着二楼,握着木剑的手更紧了些。 “吉时将至,新妇入门。” 随着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茶知雪望向门口,那里缓缓走出了一位身着红色旗袍,头戴红盖头的女子。 “听说新娘子很是漂亮,见过她的人都说那容貌简直就像是天仙下凡一般。” “是啊,柳公子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也算是他的好福气了。” “不过是出身低微了些,但这街里邻坊的,可要属她最善解人意,最漂亮,最贤惠了。” “真令人羡慕啊。” 人们小声议论着,他们有的捂着嘴,眉眼微微上扬,有的好奇地看向新娘,脸上洋溢着笑容。 “是茶知雪。”在二楼坐着的掌柜看向楼下,他的表情陷入一瞬间的僵硬。“她怎么来了?” 闻言,一旁的医女赶紧朝楼下看去,她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杯子随即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第31章 混乱的婚礼 “冷静点,医女,你怎么比我还紧张。”掌柜迅速看向楼下的众位宾客,好在人多嘈杂,这点小动静并未引发旁人的关注。 “她中了那般的毒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不紧张?”医女死死盯着楼下,她紧紧攥着椅子的把手,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静观其变吧,她或许还没发现我们。” “不行,不能被动,我们得先发制人。” “人多眼杂,茶知雪不敢轻举妄动的。” “她若是不敢,今天来这里做什么?”说着,医女不再与掌柜争辩,她迅速取出袖口的银针,起身就朝楼下掷去。 “你...!” 掌柜连忙朝楼下看去,只见茶知雪瞬间反应过来,她侧身躲过,那几根银针便一头扎进了她身旁的男人身上。 “糟了。” 医女话音刚落,随着男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台下顿时陷入一片恐慌之中。人们尖叫着,吵闹着,像是一群受惊的鸟般互相推搡着涌出屋去。 “醒醒啊,我的儿啊。”一位老妇人抱着那倒地的男人,她望着这片人潮,急得直掉眼泪。 茶知雪见状,她伸出手迅速在那男人身上按了几下,在男人吐出一口血时,又迅速喂下一颗黑色的药丸。 “快,送他去医馆。”茶知雪对着还没回过神的老妇人说道。 “谢谢...谢谢。”老妇人看着逐渐睁开双眼的男人,她朝茶知雪连连点头,又有些吃力地扶起男人,将他带出门去。 “你来了。”丫鬟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转过身,掀开了头上的红盖头。 茶知雪望向丫鬟,只见一袭红装的她,妆容清雅,两腮涂抹着淡淡的粉色,唇部下方的一点红更是突出了她的秀气。 “茶知雪。”丫鬟红唇轻启,耳垂挂着的两颗银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而叮当作响。“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大喜之日?” 媒婆慌慌张张从二楼跑下来,她朝柳家公子使了个眼色,柳公子便迅速带着自家父母朝大门走去。他神色慌张,在与茶知雪擦身而过时,留下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木头清香。 一番混乱下来,场上只剩下了几个人偶。 “我说,几位好商量呀。”媒婆咳了几声,她的目光迅速游走在几人身上,最后握着手说道。“茶知雪,不管怎么说,先让丫鬟把这门亲事成了呀。” “并不是我先动的手。”茶知雪看向二楼的医女,她一挥袖,二楼的红纱顿时被掀开。 只见楼上的医女眉头紧锁,她鼻间连连喘气,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你既来,就是给我找麻烦。”丫鬟咬牙说道。“我明明什么也不求,只想体验一番人间所谓的成亲罢了。” “那位公子,他知道你是人偶。” 云远舟话音刚落,其余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这二位是?”二楼的掌柜缓缓开口。“一副乞丐打扮。” “请你放尊重点,这是我的朋友。”茶知雪说着,她下意识护了护身后的云远舟和沈原卿。 “你也能有朋友?”医女嗤笑一声,她坐在椅子上,一脸不屑道。“你连心都没有,拿什么交朋友?” “那你们呢,你们也有心吗?”云远舟淡淡道。 “当然有。”不远处的丫鬟突然激动道,她紧紧攥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喊着。“我们拥有的是真心。” “活人心?还是死人心?”云远舟盯着丫鬟,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你拿了别人的心,就觉得能拥有人的感情了,是吗?” “我救了他的命,还不够吗?”丫鬟看上去有些崩溃,她用力指着自己的胸口。“这样还不够表达我的喜欢吗?” “他喜欢你吗?” 云远舟话音刚落,几枚铜币径直朝他投来。 茶知雪迅速用木剑挡下,沈原卿也一把将云远舟拉开。 “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我们的事?”掌柜冷冷道,他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丫鬟身前。“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 “掌柜,你知道的。”茶知雪上前几步,她看着掌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就算你们五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我。” “哎哟,有话好好说呀各位。”媒婆连忙站在茶知雪和掌柜中间,她劝说着,脸上堆满笑容。“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啊。” 一时间,场面陷入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僵持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你是说柳公子不爱我吗?” 丫鬟率先打破沉默,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云远舟,那身红装在她身上不知为何开始显得颓丧起来。 “怎么会呢?”媒婆连忙走到丫鬟身边,她挽着丫鬟的胳膊。“柳公子若是不喜欢你,怎么会娶你呢?” “可他从没提过喜欢二字。”丫鬟说着,目光还是停留在云远舟身上。“更别提说爱我。” “丫鬟,你是如何救下柳公子的?”茶知雪突然问道。 众人沉默,四周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安静又压抑。二楼的红纱在此刻缓缓垂落,它飘荡着,最后躺在了地板上。 “你把他做成了人偶,对吗?”茶知雪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真正的柳公子已经死了,对吗?” 第32章 定情信物 “够了。”医女呵斥道。“你明明什么也不懂。” “我不懂?这是禁术,你们不懂吗?” “师父不也创造了我们?”医女反问道。“为什么师父可以用,我们就不行?” “没有死而复生的道理。” “可我们没有妨碍任何人。”丫鬟泫然欲泣。“柳公子本就是好人,复活他不仅能让他的父母高兴,还能成就我和他的良缘,为什么不可以?” “那你们来告诉我,是谁,替了柳公子的命?”茶知雪问道,她眉头紧皱,云远舟甚至感觉下一秒她就要爆发了。 “这世间总有穷凶极恶之人,拿他们的命不就好了?”掌柜无所谓道。 “真的是这样吗?”茶知雪看向掌柜,又看向丫鬟。“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是,我用了徐家公子的心。”丫鬟避开茶知雪的目光,她微微低头,说道。“但那也是徐公子自愿的,他说他甘心为我做任何事。” “所以柳家才会同意你们的亲事。”云远舟喃喃道。“这和交易有什么区别。” “交易...交易...”丫鬟重复着,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边的媒婆,那双分明透露着痛苦的眼里,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何必呢,各位,再怎么说,这也是一门喜事。”媒婆连连叹息,她紧紧抓住丫鬟的手,脸上满是不忍。 “你们会杀更多的人。”茶知雪拔高音量。“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你们口中的喜事之上。” “我们都是一片竹林出来的。”媒婆看向茶知雪。“知雪,丫鬟好不容易生了人的情愫,就算是成全她这次,好吗?” “你说她生出了人的情感,可她流得出眼泪吗?她对那些无辜的百姓有同情心吗?她知道痛苦万分的人们在夜里辗转反侧的滋味吗?” 云远舟说着,他看着这些人偶,就像是在看一个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般。 “她不知道,她来人间,只学会了人的自私,只学会了人最原始的欲望。” “茶知雪。”屠夫清冷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他掀开红纱,望着楼下的茶知雪。在目光交汇时,他缓缓开口道。“他们真是你的朋友吗?” “是...”茶知雪下意识答道,但很快她又露出犹豫而尴尬的神色,她想起前几日与屠夫相遇的场景,有种被拆穿的窘迫。“我...” “各位,散场吧。”屠夫说着,他朝楼下走来。 闻言,茶知雪只身挡在大门前,她手持木剑,说道: “我今天必须带你们回去。” “医女,先带他们走。”掌柜说着,他将几枚铜钱夹在指尖,眨眼的功夫几枚铜钱就已经出现在了茶知雪的面前。 茶知雪只是微微闭眼,几枚铜钱瞬间掉落在地,下一秒,她已经来到了丫鬟和媒婆的身边。 医女只感觉有阵风从身前掠过,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茶知雪的动作,再望向大门时,茶知雪已经带着丫鬟和媒婆站在了门口。 “你进步不小。”掌柜捂着胳膊,他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虽然没有一丝血迹,但云远舟看见了地上的几缕木屑。 “是你们,在这闹市待的太久了。”茶知雪说着,她抽出两根绳子,瞬间将媒婆和丫鬟捆绑在原地。 “你有把握把剩下的人都带走?”云远舟小声道。“不是吧,你看起来真的不需要我们。” “茶知雪,你也不想你的朋友受伤吧。”医女手持银针,她咬咬牙,目光对准了云远舟和沈原卿。 “不是吧,我不会还要拖后腿吧。” 云远舟话音刚落,几根扑面而来的银针被茶知雪一并挡下。而就在这短短几秒间,掌柜又将丫鬟带了回来。 “是剧毒。”茶知雪喃喃道。“医女,你身为救死扶伤的郎中,却压根不把人命当回事。” “与你何干?” 医女说着,她又从腰间取出银针,却被丫鬟一声呵斥住。 “够了!”丫鬟大喊一声,她环视一圈,几盏红灯笼掉落在地,周围已是一片狼藉。“这里是你们的比武擂台吗?” 众人沉默,掌柜也松开了拉着丫鬟的手。 “我只是想去认真喜欢一个人而已,我有什么错?”丫鬟大喊着,她突然看向云远舟,十分认真地说道。“我会努力学的。” “...什么?”云远舟还没缓过神,他有些发愣地看着丫鬟。 “我会努力学的。”丫鬟用力地咬着每个字,她耳垂下的铃铛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 “学...?” “我可以学怎么爱人,我可以学怎么流出眼泪,我可以学怎么拥有同情心。” “你靠什么学,杀人夺心吗?”沈原卿淡淡开口。 “我...”丫鬟一时语塞,她攥着自己衣服,脸上既有不甘,又有迷茫。 “其实有一个办法能知道柳公子是不是真的爱你。”云远舟突然一脸认真道。 “什么?” “只要让柳公子为你亲手打造十样定情信物:簪子、发梳、玉佩、罗帕、手链、手镯、耳环、香囊、戒指、同心结。”云远舟伸出双手,一下又一下数着。“那么便能证明柳公子对你是真心的。” “真的假的?”沈原卿半信半疑,他凑到云远舟耳边,小声道。“我怎么没听过?” “当然是我随便编的,我哪懂这些。”云远舟小声回道。 “只要这样就能证明吗?”丫鬟语气中满是急切,她看上去像是燃起了一丝希望。 “没错,但前提必须是柳公子亲手做的。”云远舟说道。“若是请他人代做,或是买现成的,就不算。” “我怎么没听过这种东西?”医女眉头紧皱。“你不会是在无中生有吧?” “你们是人偶,自然没听过人们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云远舟一本正经道。“再说了,如果柳公子真的有心为丫鬟做这些东西,至少也能证明他花了心思。” “有道理。”丫鬟点点头。“我这就让柳公子给我做。” “丫鬟,你还真相信他说的话?”医女说道。“他可是茶知雪那边的人。” “那你愿意给丫鬟做吗?”云远舟看向医女。“你愿意花时间花精力,给丫鬟做这十大定情之物吗?” “你说什么...我每天都要给人看病,哪有那么多...” “既然你都不愿意做,又有什么资格说那些愿意做的人?” 医女一时语塞,她侧过头去,像是不愿再参与讨论。 “好了。”屠夫看向茶知雪,他的声音回荡在这栋宅子里。“知雪,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师父会派两个这样的人来协助你?” “...你什么意思?”茶知雪不解道。 “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的朋友,今日他们便不会来。”屠夫缓缓说着。“如果他们不是你的朋友,那就只能是师父派来的人。” “你想说明什么?” “我们做个交易吧。”屠夫看向云远舟和沈原卿。“今天这件事就先到此为止。明日午时,你们来梅林楼找我,我们谈谈。” 云远舟沉默不语,他看向一旁的茶知雪,此刻的她拧着眉,脸上满是疑惑。 “你们决定吧,师父说人心之事由你们来定夺。”茶知雪从门口移开,她给媒婆松了绑,便不再言语。 “好。”云远舟看向屠夫,他点点头。“一言为定。” 第33章 真相 梅林楼的客人似乎很少,又或者说,来梅林楼的客人都很安静。他们安静地吃饭,安静地上楼,安静地关门。 “他怎么在这?快走吧。”一个胖男人偷偷看着梅林楼门口处的屠夫,他对着身边的瘦男人小声说道。 “谁呀?”瘦男人问道,他朝四处张望着,眼里满是好奇。 “就他呀,门口那个。”胖男人捂着嘴。“听说他最擅长用那副文弱的样子骗人,等逮到人后,就在夜里杀掉。” “真的假的,没人报案?”瘦子撇撇嘴。“你就吹吧,我可不信。” “谁清楚,你爱信不信。” 说着,两个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勾着背小心翼翼走出了门。 屠夫面无表情,他坐在大门附近,一人一桌,像是已经等了很久了。 “你怎么坐在风口?”茶知雪率先进门,她先是张望了一圈,在确定这附近没有其他人偶后,把目光落在了屠夫身上。 “你们来了。”屠夫看向茶知雪,他笑了笑。“随我去二楼吧。” “二楼就你一人吗?”茶知雪问道,她握了握腰间的木剑,神色警惕。“其他人也放心你一个人来?” “就我一人。”屠夫说着便走上楼梯,也不管其他人有没有跟上。“没什么放不放心的,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命罢了。” “我先进去,你们在我后面。”茶知雪对云远舟和沈原卿说道,接着,她便大步朝二楼走去。 “随意坐吧。”屠夫打开了房门,他倒了四杯热茶放在桌上,当着众人的面自己率先喝了一杯。 “在谈之前,我想你至少先向我们表明你的诚意。”云远舟开门见山。 “你们想听什么?” “比如,你们人偶是如何在没有心脏的情况下从竹林逃出来的?” “这件事我一直也感到很奇怪。”屠夫似乎没想到云远舟会问这个问题,他沉思片刻,缓缓道。“我是在一天夜里醒来的,而在我醒来后,其余的人偶已经具备了行动的能力。但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偶知道其中的原因,大家都将这当作愿望的实现。” “也就是说,在你们还是不能动的木偶人时,就有了想要成人的愿望?” “没错。”屠夫点点头。“不可否认,毕竟那时的我们都很羡慕茶知雪能拥有鲜活的生命。” “你为什么要帮茶知雪?”云远舟话锋一转,让屠夫有些措手不及。 只见屠夫顿了顿,他按住自己的胸口,有些自嘲道。 “如果,我说是因为某种特殊的情感,你们会信吗?” “可人偶不会有感情。”茶知雪支着下巴,面露不解。“你被丫鬟传染了吗?” “但我没撒谎。”屠夫看向窗外,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其实一开始的我,并没有想过要离开竹林,但很奇怪,我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它将我带了出去。” “所以你今天和我们说这些,也是因为你对茶知雪的特殊情感吗?” “不全是,从昨天见到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就知道,你们并不想听从茶道羽的话将我们这些人偶带回竹林。” “我们不清楚茶道羽的意图。” “什么意思?”茶知雪看向云远舟。“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想帮助我吗?” “你觉得你师父是真的想让我们帮你吗?”云远舟说道。“我认为你师父更想让我们拖你的后腿。” “没错,就像我昨天说的,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来,反而更容易将所有人偶都带走。”屠夫缓缓道。 “你师父在等。”云远舟皱了皱眉。“虽然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我想知道,其他人偶最近在做什么?”沈原卿问道。 “丫鬟的事你们也见证了,媒婆的话,她应该会继续给人牵线吧。”屠夫说道。“而掌柜和医女,他们会继续做复活人的买卖。” “禁术?”茶知雪瞬间瞪大双眼。“他们把禁术做成了买卖?” “没错,他们通过复活死人,收取大量钱财。” “可是哪有那么多心脏给他们造?” “知雪,你知道的,总有些穷苦之人。”屠夫看向茶知雪。“他们的命在旁人眼里是不值钱的。” “甚至,有些家庭会卖出自家的孩子,以此来维持生活。”屠夫继续说着,他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没有人揭发吗?”茶知雪语气中都带上了颤意,她眼睛直直地盯着桌子。“官府不管吗?” “官府早就被买通了吧。”云远舟开口道。“要不然我们也不用等到现在才知道了。” “我得把他们带回去。”茶知雪握着木剑,语气坚定。 “带回竹林吗?”云远舟说道。“你连你师父到底是什么意图都不清楚,这样做太欠考虑了。” “可我也不能就在这等着,等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死去。” “但如果你现在就贸然前去抓人,那我们今天的讨论就毫无意义。” 云远舟说完,茶知雪不作声了,她低下头,安静地待在一边,只是那只握着木剑的手越来越紧。 “总之,我想告诉你们的就是,茶道羽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屠夫坐直身子,如墨的黑发垂至腰间。 “怎么说?”云远舟看向屠夫,他的表情愈发严肃。 “我曾自杀过无数次,但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我会杀掉别人,继而获得一颗新的心脏。”屠夫说道。“你们觉得这会是谁的手笔。” “人偶也能自杀?”沈原卿问道。 “是的,我们只能通过取走心脏,来实现自杀。” “你是说茶道羽强制你活下去。”云远舟试探道。 “我不清楚,这只是我的猜测。每当我的心脏彻底失活时,我就会陷入狂躁,无法控制自己。”屠夫缓缓道。“刚开始我以为是我有病,但时间长了,我意识到或许是有人控制了我。” “可这样有什么意义?是师父要我把你们带回去的。”茶知雪突然开口,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屠夫,就好像他在编造什么故事。 “其他人呢?他们有这种症状吗?”沈原卿思考片刻,问道。 “没有,他们每次都会及时更换心脏,他们非常珍惜这样的生命。”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茶道羽看着很厉害,却无法离开竹林。”云远舟拧了拧眉。 “师父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茶知雪,说起池塘的时候,你也这么说。”云远舟说道。“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我不懂你的意思。”茶知雪顿了顿,她露出茫然的神色。 “你是实木心,怎么会懂。”屠夫摇了摇头,他面露无奈,又沏上一杯茶。 “不,茶知雪不是实木心。”沈原卿说着,他突然拿出一把小刀,刀柄指向茶知雪。“你敢在手臂上划一刀吗?” 茶知雪很明显愣了愣,她望着那把刀,迟迟没有反应。 “不用这样尝试吧。”屠夫拦了拦那把刀。“她受过伤。” “你是说那位医女的毒吗?”沈原卿问道,他看向茶知雪。“那你说,在你中了医女的毒后,你有像昨天的那位客人一般吐血吗?” “我没有。”茶知雪很快答道。“是因为我是人偶,所以才...” “不。”屠夫反应过来。“如果你武力高强,也能比一般人更能抵御医女的毒。” 沈原卿没再说什么,他只是将那把小刀放在了桌上。 茶知雪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在她还未触碰到那把刀时,被屠夫拦了下来。 “用这个吧。”屠夫取出一根细针。“或许没那么痛。” 茶知雪接过细针,她迟疑片刻,还是对着手臂扎去。 不一会,在众人的目光下,一颗血珠从伤口处冒出。 “怎么会...”茶知雪喃喃着,她死死盯着那颗血珠,脸上的错愕难以遮掩。“怎么会这样...” “茶道羽骗了你,你根本不是什么人偶,你是实实在在的人。”沈原卿淡淡道。 “可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茶知雪说道。“如果我是真的人,分明能更好地陪在他身边。” “如果你师父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陪伴呢?”云远舟说道。“如果他真正要的,是走出那片竹林呢?” “走出...竹林?” “如果你师父想要的是走出竹林,这一切才说得通。”云远舟看着茶知雪,解释道。“他想走出竹林,那无论是你,还是这些人偶,都可以成为他的工具。”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存在,是为了让茶道羽找到走出竹林的办法?”屠夫问道。 “我觉得是的,前提是你说的是实话。”云远舟看向屠夫的眼睛。“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无法死亡的话。” “就像那天我去给茶知雪提醒一样。”屠夫说道。“如今的我也没必要骗你们。” 闻言,云远舟点点头。 “如果能知道茶道羽的意图就好了,不然事情很难有真正的进展。”说着,云远舟眉头紧皱,他突然看向一旁的茶知雪,问道。“既然你不是人偶,那你对以前的事情有印象吗?” “以前的事情?” “在遇见你师父之前,你经历过什么,都没印象了吗?” “...没有。”茶知雪摇了摇头,她似乎还没从血珠的刺激中回过神来。 “这个呢,是你师父给你的吗?”云远舟指着茶知雪脖子上的玉佩问道。 “这个...”茶知雪愣了愣,她取下玉佩,上面色泽温润,没有太多的修饰。“不...不是我的师父...” 不是师父,那是谁? 茶知雪被心中的声音一惊。刹那间,无数的画面突然如潮水般涌入自己的脑中,它们本是一块又一块碎片,但最终却拼成了一张又一张陌生而熟悉的图景。 “我年岁比你大,从今以后,就由我来罩着你。” “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的一口饭吃。” “昭昭,在这里,你要始终牢记,牢记所见非实。” 是谁?是谁在脑子里说话?茶知雪看着木制杯子里的茶水,那里面正倒映着自己浅棕色的瞳孔,茶水始终难以平静下来,漾出一圈圈的纹路。 渐渐的,她回想起许多已经被尘封的东西。 第34章 茶知雪(一) (一) 这里似乎总是在下雪,师父口中的春夏秋,我从未见过。 “茶知雪,你怎么又一个人站在这里。”羊间走到我的身边,她将一件袄子搭在我的身上,关上了我面前的窗户。 “羊间,你说为什么,师父不让我们离开这片竹林呢?” “我也不清楚。”羊间摇摇头。“听说外面有好些有意思的玩意,什么花钿啦,胭脂啦,眉黛啦。总之,都是些能让人变美的东西呢。” “你已经很漂亮了,羊间。” “真的吗?”羊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突然凑到我面前,一脸认真道。“知雪也很漂亮哦。” 我有些发愣,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很漂亮。 “不过,我听妗月说,如果竹林外有你十分思念的人,而这个人刚好也在思念你,那么你就能走出竹林。”羊间小声说着,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外面的人?”我摇摇头。“可我对以前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又能够去思念谁呢?” 是的,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从前的事了,只知道一睁眼,就躺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周围是一根又一根青翠的竹子。 而我额头发烫,头晕目眩,身上又疼又冷。 “这是发高烧了。” 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明明一头白发,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 他穿着一身厚厚的衣服,腰间系着一根淡灰色的带子,带子下面挂着一团纯白的绒毛。 “放心吧,过几天就好了。” 男人语气温柔,他弯下腰将我从雪地里抱起。 很温暖,那时的我这样想着,逐渐睡去了。 (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双眼,脑袋还沉沉的。 周围很安静,但也很陌生,我伸出手摸了摸身上的被子,感觉到一丝不真实。 “你醒了。” 白发男人轻轻打开房门,他端着一碗白粥,看向我时目光柔和。 “你发了高烧,躺在雪地里,我便把你带了回来。” 闻言,我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有些局促地望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什么名字?我呆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回应。 白发男人依然温柔地看着我,他坐在床边,轻轻舀起一勺白粥。 我突然抬起头,嘴唇嗫嚅,一会张开嘴,一会又哆嗦着闭上,好半天才发出一个“不”字。 “部?布?”他疑惑道。 “...不...不知道。” “不知道?”白发男人笑了笑,他眉眼弯弯,缓缓说道。“没关系,从今往后,就叫你茶知雪吧。” (三) 男人叫茶道羽,他说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师父。 “这是茶知雪,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茶道羽说着,他看向整个大厅的孩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环视一圈,原来除了我,这里还有五个孩子。 他们此刻也正看着我,眼里既有好奇,也有不满。 我没管太多,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饿了,我只顾着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知雪,你居然和师父一个姓。”吃过饭,等师父离场时,有个小姑娘跑来我桌前,她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指着自己说道。“我叫羊间。” “和师父一个姓有什么了不起。”另一个小姑娘冷哼道,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抬着下巴用鼻孔看我。 “青寻,你怎么能这样说。”羊间看着有些不高兴,她皱了皱眉,耳垂上的铃铛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叮当作响。 “羊间,是你太热情了。”离我有些远的一个男孩说道,他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不太友善。 “迷伏,怎么连你也...”羊间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大嗓门打断了。 “哎呀,大家不要吵了,和和气气才好呀。”说话的女孩脸上堆着笑,她看着我,腰上别着一个小小的蒲扇。“我叫妗月,知雪,欢迎你来到这里。” 只有一个孩子,除我以外的五个人中,只有一个孩子没说话,他安静地吃完饭,擦嘴,最后清洗餐具。 “你叫什么?”我看着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他头发很长,发丝看着很细,那件白色的长袍挂在他身上,似乎有些不合身。 “我叫江堇。” 第35章 茶知雪(二) (四) 冬日寒,天亮晚,练武的时辰却不变。 好些孩子窝在被子里起不来,都是被硬生生拽起来的。我日复一日,在那竹林深处靠一根竹学着师父所教的一招一式。 “知雪,你吃点东西吧。”羊间从自己的木壶中拿出几个大白团子,在我休息时递给我。 “谢谢。”我低头咬了一大口,有淡淡的甜味。 “我熬了些药草进去,这样可抵御一些寒气。”羊间笑着介绍自己蒸的团子,她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 “很好吃,但不必每日来我这给我送的。” “那怎么行,饿肚子怎么练武?”羊间蹲在我跟前,眼睛亮亮的。“你不要怕麻烦我,我瞧着你欢喜。” “羊间,我真不知道你为何日日与这小野贼待在一起。”迷伏不知从哪冒出身子,他背靠着一根竹,眼里尽是不屑,身旁还站着青寻。 “迷伏,你不要...”羊间话还没说完,迷伏便打断道,“茶知雪,你自己的名字呢?” “诶,你就不要欺负她啦,师父说了,我们都是一家人。”青寻嘲讽着,用宽宽的袖子挡住嘴角的笑意。 “谁叫她总是穿得破破烂烂,脖子上还非要挂着个不属于自己的玉佩。” “谁知道呢,也许觉得自己是什么世家千金吧。” “哈哈哈...” 迷伏倚着一旁的竹子上,他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笑声未落,迷伏忽然抽出后背别着的剑,扬起地上的雪就朝我散去。 但那雪只是停在了半空中,任由那剑气如何逼近,也不动分毫。 突然,伴随着扑簌一声,有一堆雪砸在了迷伏的脑袋上,惹得迷伏一阵大叫。 我继续嚼着嘴中的团子,朝着羊间点点头。 “很好吃,我吃饱了,谢谢你。” (五) 有一日,我练武的时间久了些。 不知道月亮在天空中挂了多久,我放下竹子,准备回去。 而我还未迈出几步,就听到了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谈论着什么。 是迷伏和青寻的声音,我本想直接略过,但他们说了一句我很好奇的话。 “青寻,你不好奇外面的样子吗?” “当然好奇了。”青寻小声说道。“虽然我们每天都能从那些竹简上知道外面的样子,可若是一直待在这竹林,就算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又有什么意义?” “听说不久之后是春节,到时候人们可忙了。”迷伏说道。“况且每到这个时候,师父不是都要闭关修炼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春节出去?” “是啊,春节可热闹了,到时候街上全是人呢。” “真的假的?”青寻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我还从没见过满街的人呢。” 突然,一团雪从上方扑簌簌砸下来,惹得二人一阵惊呼。 “谁,谁在那?”迷伏迅速回头,他紧张地咽下一口口水,却什么也没看到。 “快走吧,怪吓人的。”青寻说着,拉着一旁的迷伏赶紧走了。 月色下,我顺着声音抬头朝上看去,是江堇。 他一个跃身,跳到我面前。接着,他拍了拍手中的雪,说道。 “你也想出去吗?” 我不作声,毕竟江堇的为人我尚不了解。 “就算你想,也不要去。” “为什么?” 江堇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正月初一,没人会出门的。” (六) 师父脸上的竹纹似乎更深了,他整个人最近也很奇怪,不是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大笑起来,就是将碗筷摔落在地,嘴里不停喊着:“我要杀了你。” 我怀疑师父快疯了。 但我不希望他疯,因为他平日里待我还算不错。 有天夜里,我和羊间一起躺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 “羊间,你有没有发现天花板不一样了。”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是五颗黑子围绕着一颗白子。”我躺在床上,向羊间比划着。“但是今天我去看的时候,那五颗黑子已经四散开去,落在别处了。” “我没注意过。”羊间侧过身子,她撑着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没再说话了,我总觉得白子和黑子一定代表着什么。 是我们吗? 如果是我们,谁又会是那独独的一颗白子呢? (七) 腊月初八,离春节还有许久。羊间每天早出晚归,偶尔愁眉苦脸,偶尔又喜笑颜开。 我有些好奇,但也不好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我还在换衣服,羊间的敲门声突然一阵接一阵地传来。 “茶知雪,你醒了吗?快开门!”羊间似乎还喘着粗气,拍门声愈加急促。 我很快开了门,腰上的带子还未系紧。 “太好啦,你还没出门。”羊间一把抓住我的手,“随我出一趟门吧。” “去哪?” “嘿嘿,你猜!” “等等,你手怎么了?”我低头看向羊间的手,她的手摸着有些粗糙,细看的话还能看出一些细小的伤口,不过还好只是一些擦伤,并不深。 “哎呀我没事啦,这是前几日去采药的时候被划伤的。”羊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我准备了一个大惊喜,你快与我一同去瞧瞧吧。” “惊喜?” “是呀。” “那你稍等。”说着,我回房披上那件日日练武穿的袄子,又草率洗漱了一番,将头发束成一个高马尾便随羊间出了门。 第36章 茶知雪(三) (八) “锵锵!”羊间从雪地里翻出一个木箱子,她神秘兮兮地打开,里面是两碗热气腾腾的粥。 “这是什么?” “是,腊、八、粥。”羊间一字一句道。“这里面的东西可多了,有大米、小米、花生、玉米、红枣、莲子,还有...诶,我忘了,总之很多很多。” “你从哪弄来这么多东西?” “自己找咯,或者管师父要。”羊间拿出一碗递给我。“今天是腊八,就要喝腊八粥。” “谢谢。”我接过那碗粥,肚子开始叫了起来。 “茶知雪,你想不想吃糖葫芦?”羊间转过身,她从箱子里又拿出两串糖葫芦,取出一串递给我。“呐,吃吧,可甜了。” 羊间说着,她一口咬下那长竹签上的一颗山楂,嘴里传来咯吱咯吱糖片被咬碎的声音。 红红的,披着些淡黄色的、晶莹的糖,好像很小的时候也吃过这种东西。我慢吞吞地咬了一口,太甜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风尘四起,有个少年凑到我身边,他从块破布里拿出一串红红的糖葫芦递给我。 “快吃,小孩都爱吃这个。”少年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灰蒙蒙的。 “还有这个。”少年又拿出一枚玉佩。“这是我捡的,要是以后没东西吃,你就把它当了。” 我抬起头,看清了少年的脸,在我们对视的那个瞬间,我看到了少年左侧眼角处的一颗痣。 “昭昭。” 他的嘴唇一开一合,说着我从未听过的两个字。 我瞬间惊醒,无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脑子。 “你个头好小,仿佛怎么也长不大,不多吃点饭怎么行?” “如果我不是个乞丐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昭昭,夏昭昭,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名字。” 少年的模样在脑海里愈发清晰起来,那双眼睛明澈地像山涧的泉,映着日出时的光,波光粼粼的样子就这么被我想起来了。 怪不得今日的糖葫芦那么眼熟。 (九) 腊月十五,羊间不知道从哪里为我准备了一件新袄子,红色的,下摆是白色的绒,喜庆的很。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喜欢吗?”羊间举着那件衣服,她兴致勃勃,眉眼上扬。 “谢谢你,那你...” “锵锵!”羊间又拿出一件粉色的袄子,“这是我的新衣服,好看吗,和你的是不是很配?” 我愣了愣,木讷地点点头。 但很快我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好像没给羊间准备什么。 “你等等。”我从屋里翻出一个兔子形状的木雕递给羊间。“这个给你。” “哇,小兔子!”羊间一脸欣喜地接过木雕,她举起来,借着屋里暖黄色的烛光仔细瞅了瞅。 “抱歉,羊间,我只有这些。” “啊?为什么要道歉?”羊间有些不解,她将兔子抱在怀里。“我很喜欢这个!” “我...” “好啦,还是快换衣服吧,师父他们还在等我们吃饭呢。” (十) 走到大厅,迷伏还在和几个孩子嘻嘻哈哈,转眼看我来了,便马上摆出一副轻蔑的样子。 “你怎么让所有人都等着你?”迷伏一开口,几个小孩都朝我看过来。 “师父,我们来迟了。”我不理会迷伏,和羊间一起向茶道羽道歉。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迷伏气急,上来就要拉我的衣服,我抬手挥过,将迷伏挥退好几步,随后不再理会他,和羊间一起落了座。 师父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既然人到齐了,就先吃饭吧。” 我点点头,咬下一块鸡肉,在嘴里嚼了又嚼,听说这鸡肉的配料是羊间熬出来的,还挺好吃。 迷伏还在狠狠地瞪着我,吃饭的动静越来越大。 其实我很不明白,为什么迷伏会这么讨厌我,毕竟我从未主动招惹过他,平日里练武也不在一块。我仔细回忆自己说过的话,好像并未有过出言不逊的时刻。 “你怎么了,这鸡肉不好吃吗?咽不下去?”羊间有些紧张地看着我,似乎在怕自己熬的汤料不合我的胃口。 “你说,迷伏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我将那块鸡肉咽下去,又咬下一块嫩豆腐。 羊间松了口气。“可能是师父在第一天就给了你特别的关照吧。迷伏那时候是我们这帮人里武艺最出色的一个,自然也是被师父寄予厚望的一个,可是你来了之后,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他抓紧练不就好了。”我不解,又吃下一大口米饭。 (十一) 待众人吃完饭,迷伏几个孩子便吵着嚷着要出去放烟花。 “羊间,你去不去?”青寻停在羊间面前,她的袖口边上绣着一朵小小的水仙花。 羊间似乎有些为难,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青寻。 在我来这里之前,羊间每年都会与他们去放烟花。 但自从我来后,羊间就不怎么去了,她总是陪在我身边,说是怕我一个人太孤独。 “你叫她干什么,她天天黏着那个小野贼,哪有时间同我们一起。”迷伏语气里满是不屑,说这话时眼睛却时不时地朝我这边瞟。 “茶知雪,你上来。”茶道羽的声音在整个大厅响起,迷伏一行人便随之安静下来。 我站起身,看向台上的师父,他明明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却让我感受不到丝毫柔意。 我走过去,抬头看他。 师父忽然抽出袖口下的手,他拿着几根银针,直冲我的眼睛而来。 大厅很安静,片刻后,那根针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很满意。”师父对我笑了笑。“好了,去和他们玩烟花吧。” 我点点头,转身朝羊间过去。迷伏一行人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门,羊间眼里满是焦急,她突然握紧我的手。 “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将羊间落下来的碎发整理好。 “我刚刚都吓死了,师父怎么会突然对你用银针,他的针可毒了。” “不要紧,没有扎在身上。”我感觉到羊间握住我的那只手越来越紧,于是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去放烟花吧,我和你一起去。” “真的吗?太好了。”羊间点点头,她拉着我的手朝厅外走去。 门外的烟花声一阵接一阵响起,孩童的笑声此起彼伏,红灯笼随着夜晚的风轻轻摇晃。 红色的,橙色的,紫色的,不同色彩的烟火在天上一一炸开。 “这些烟花是从哪里来的?” “师父给我们的。”羊间看上去很高兴,她的眼睛里倒映着五彩斑斓的烟火,璀璨而夺目。“每年都有。” 我不再说话,直到江堇走到我的身边,他递给我一根竹签。 “是上上签。” 江堇说着,他扬了扬嘴角,那是我第一次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温润。 第37章 茶知雪(四) (十二) 腊月十八。 “羊间,我想去外面看看。” “你疯了吗?”羊间一脸震惊,差点打翻了手上的糕点。“你要去哪?” “我想起了一些事,或者说是一个人。”我握了握脖子上的玉佩。“我想去找他。” “不行,绝对不行。”羊间连连摆手。“师父知道了就完蛋了。” “这里没有任何人出去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羊间回忆着。“至少从我来到这里开始,就没有过。” “迷伏和青寻,他们可能会在春节的时候出去。” “你怎么知道?” “我那天在林子里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看着羊间,她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犹豫。“你难道不想出去吗?” “我当然想。”羊间答道,但她很快又垂下头去。“但我只是一个孤儿,外面也没有我思念的人,更不会有人思念我。” “可即便这样你也想不是吗?” “当然,谁不想出去看看呢?要我说,其实师父也想出去。” “真的吗?” “可不是,谁会想整天呆在这竹林里?” 我沉默片刻,在羊间吃下第三块白糕时,拿定了主意。 “我要在春节前几天出去。” 羊间愣了愣,但她很快就露出笑容,一双有些粗糙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那我也去。” (十三) 腊月二十五。 我带着羊间来到陌生的街上。 这里似乎和竹林没什么不同,一样都是下着大雪。 但这里和竹林的区别又很大,一家又一家连着的铺子,一个又一个推搡着的人们。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 “你怎么不和迷伏他们一样,在春节的时候出来?”羊间跑得气喘吁吁,她望着外面的景色,眼里流露出好奇。 “江堇让我正月初一别出门。” “为什么?” “他说那天街上一个人也不会有。” “原来是这样。”羊间朝四周环顾一圈,她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铺子,一脸兴奋道。“快看,知雪,好漂亮的簪子。” 说着,羊间就小跑过去,她站在那铺子前,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那时的我们一文钱也没有,但羊间一点也不沮丧,她几乎将所有感兴趣的东西都瞧了个遍。 最后,在一片夕阳余晖下,羊间心满意足地告诉我,这是她最开心的一天。 (十四) 一直到正月初一,我都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个少年。 “知雪,你不要难过,我们以后还能偷跑出来的。”羊间安慰我道。“到时候我还陪你出来找。” 我没说话,毕竟我压根不清楚那个少年住在哪。 不清楚他有没有变了样子。 不清楚他还记不记得我。 不清楚他是否还活着。 在我和羊间回到竹林的时候,迷伏和青寻已经出去了。 但不止他们,连妗月和江堇也不知踪影。 好在师父还在闭关,一切都保持着往日里的安静。 但我总是感到不安。 外面的雪似乎下的更大了。 (十五) 正月初七,我在竹林里练武。 但那根结实的竹棍突然断了,我一愣,突然想起这天的羊间没来给我送团子。 于是我扔下半截竹棍,朝宅子走去。 还未推开门,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敢出竹林,全都得死!” 师父大声吼着,每一个字都撞击着我的身体,让我一步又一步朝后退去。 “谁在外面?” 师父话音刚落,两扇大门突然被一阵风撞开。 我怔住了。 大厅里到处都是血迹,柱子,帘子,桌子,窗子,甚至连天花板也是。 而那五个孩子全都倒在血泊里,他们浑身是血,一动不动。 我突然想起我送给羊间的木雕。 是啊,他们此刻就像那木雕一样,毫无生机。 “知雪...跑...” 羊间趴在地上,她朝我缓缓伸出手,脸上的血模糊了她好看的眉眼。 下一秒,师父一脚踩断了她的脖子。 那一刻的我张大嘴巴,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很想叫羊间一声,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茶知雪,如果不是因为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我照样杀了你。” 师父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他双目无神,嘴里传来让人难以理解的笑声。接着,他僵硬地抬起胳膊,用那沾满血迹的手按了按我的头。 “你的名字是我给的,你的命也是我给的,不要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师父一字一句,他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 “去池塘泡着,半个月后出来。” 说完,师父便走了。 而我跌跌撞撞跑到羊间身边,嚎啕大哭。 在视线被彻底模糊之前,我看清了天花板上独剩的那一颗白子。 (十六) 从池塘出来后,我忘记了从前的事。 不管是柜子里崭新的红袄子,还是木桌上放着的上上签。 我都没有任何印象。 而不久之后,屋子里多出了五个人偶。 “知雪,我又雕了五个人偶,他们和你一样,只是没有心。”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厚厚的袄子下,我感受不到任何跳动。 “这下就不会觉得孤独了。” 师父喃喃着,脸上的竹纹愈发深了。 我没说话,只是握着木剑,转身朝屋外走去。 而就在此时,师父叫住了我。 “知雪,我想好了这五个人偶的名字。” “这个叫掌柜。” 他指着其中一个人偶,一个有着一双细长眼睛的人偶。 “这个叫媒婆。” 接着是第二个,一个唇边有着一颗黑痣的人偶。 “这个叫医女。” 袖口的水仙,青色的衣裳。 “这个叫屠夫。” 墨色的长发,白色的长袍。 “这个,叫丫鬟。” 师父说完,他似乎刻意看了一眼我的神情。 而我只是望着他指着的最后一个人偶,一个很漂亮的,两侧耳垂分别挂着一颗银色铃铛的人偶。 “怎么样?”师父问道。 “都按师父的来。” 我说完,就着纷飞的大雪,朝竹林深处走去。 第38章 鬼魂 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有几片乘着风飘进屋内。 屋内一片静默,屠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茶知雪,他努了努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全都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茶知雪抱着自己的脑袋,她的眼泪一滴滴砸进茶杯里,与茶水融为一体。“是师父,师父用了禁术。” “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屠夫说道。“让知雪好好休息。” “不,不能就这么结束。”茶知雪突然抬起头,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如果当初我能早一点找到羊间...” “这不是你的错。”屠夫拿出一块帕子递给茶知雪,轻轻说道。 “但我不想再耽误了。”茶知雪看着众人,她一脸认真。“我们下一步应该做点什么?” “现在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云远舟顿了顿。“茶道羽一定是想走出竹林,而你们这些人都是他的工具。” “没错。”茶知雪点点头。 “但我们不清楚他走出竹林的方法究竟是什么。”沈原卿说道。 云远舟沉思片刻,他看向一旁的茶知雪。“茶道羽除了要你带人偶回去,还有交代你别的事情吗?” “...别的事情?让我想想。”茶知雪揉了揉脑袋,她盯着眼前的茶水,突然恍然大悟道。“有,他让我特别留意紫色眼睛的人。” “紫色眼睛?”闻言,屠夫皱了皱眉。“印象里,我好像见过这么一个人。” “在哪?”茶知雪连忙问道。 “就在掌柜的铺子那。”屠夫说道。“但他并没有走进铺子,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会,接着就走了。” “他也想复活什么人?” “不。”屠夫看向茶知雪,他摇摇头。“不像是要复活什么人,倒像是在观察我们。”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具体的时间我记不清了。”屠夫回忆着。“应该是在掌柜接下柳公子的复活买卖之后。” “茶知雪。”云远舟突然开口。“试想一下,倘若你现在并没有想起这些往事,而又知道了掌柜目前所做的这些买卖,你会做些什么?” “我吗?”茶知雪指了指自己。“我的话,当然是阻止掌柜的这些买卖,顺便把他带回去。” “茶道羽一定也料到了这一天。”云远舟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去一趟掌柜的铺子,算是将计就计。” “可我们去那要具体做些什么?”茶知雪面露不解。 “当然是按我们的本色出演,彻底搅黄他的生意。” ...... ...... 天色晚,屋外的雪无声地落着。 沿着这条并不宽敞的小路朝里走,能看见几座稍矮的房屋。而若是再往里走去,就只能看到一两座了。 “媒婆...媒婆...” 待屋内烛火熄灭后,一阵幽幽的声音响起。 “...什么动静?”媒婆刚躺下去,又从床上坐起来。“咋又没声儿了,我听错了吗?” “媒婆...媒婆...” 低语再次响起,在黑暗之中显得尤为清晰。 这下媒婆彻底听清了,她侧了侧身子,又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朝声音的源头望去,是那扇并未关紧的窗户。 “不对,我明明记得我关了窗啊。”媒婆低声咕哝,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那扇窗户确实大开着。 “媒婆...你怎么不应我...” “什...什么人?别...别装神弄鬼。”媒婆结结巴巴,她咽下一口口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口。 “媒婆...我是徐如生啊...” 一个披头散发,身挂白袍的人从窗外缓缓探出脑袋,他一点点蠕动着,越过窗台,爬进屋子,留下一滩红色的痕迹。 “鬼啊!!!”媒婆大惊失色,她使劲贴着床头,嘴唇哆嗦着。 “媒婆呐...我给丫鬟做了十件定情信物...能不能让我们...见一面呐?” “什么...什么定情信物?”媒婆抓着被子,双手一个劲地颤抖着。 “媒婆呐...你不要给我装糊涂...要是今晚不让我和丫鬟见面...我就让你们...做不了生意...” “可丫鬟...丫鬟已经和柳公子成亲了。” “柳公子用的是我的心脏...与丫鬟成亲之人...自然也是我...” “徐...徐公子。”媒婆额头上满是汗珠,她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着。“那你找我做什么呀,你去...去找丫鬟呀。” “你可是牵线的媒人...不找你找谁...” “那我...我这就带你找丫鬟,好不好?” “等等...媒婆...我还想去看看我的父母...” “这...徐公子,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只是想见见我的父母...怎么就为难你了?” “哎哟...这叫我怎么说呀...” “媒婆...你要是不说清楚...我现在就带你下去...”说着,那人拖着长长的血痕,他伸出两只黑漆漆的手,一点点朝媒婆移来。 “哎哟,我说,我说呀!”媒婆急了,她死死贴着床头,整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你的家人,都已经没啦,哎哟。” “没了...?” “徐公子啊,这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发誓,真的。”媒婆连连摆手,脸上惊恐万分。“是柳公子一家人,柳公子一家怕你们家里人报复,就托人都杀了。” “托谁?” “托...这...托医女。”媒婆声音越来越小,她突然抱着脑袋,“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那人突然疯了一般,他猛地凑到媒婆面前,长长的发丝拂在媒婆脸上,不明的红色液体一滴滴落在媒婆的手上,被子上。 媒婆身上一抖,她张大嘴巴,却连一个音也没发出,最终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屋内一阵静默,沈原卿一把扯下假发。 “这么不经吓?” 沈原卿说道,他看向身后。云远舟和茶知雪一齐从窗外翻进来,又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 “我就说,徐家怎么可能就这样不管徐公子的死。”云远舟说道。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茶知雪看向云远舟,她的眼睛亮亮的,看上去比以往要更有生机。 “媒婆第二天一定会去找掌柜他们,我们只需要继续扮好徐公子就行了。”云远舟说道。“另外,最好是让柳公子也知道这件事。” 第39章 屋内的血迹 天色亮,外面的阳光照进屋子。 媒婆猛地睁开眼,她坐起身,抬眼就看见了地上残留的血迹。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媒婆喃喃自语,她连鞋都没穿好,就一脸惊恐地朝屋外跑去。 “掌柜!掌柜!” 媒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她匆匆忙忙跑进铺子,先是看了一眼正拨弄着算盘的掌柜,又看了眼一旁的医女。 “正好,正好,你们都在。” 媒婆说着,她一个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 “你来干什么?”掌柜连眼皮都没抬,他继续拨弄着算盘。 “我昨晚真是见了鬼了。”媒婆拿过桌上的蒲扇,她一下又一下拍着胸脯。“你敢信我遇到了谁?”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做生意。”掌柜白了媒婆一眼,脸上露出十分不耐烦的神情。 医女不语,她坐在椅子上,一脸看笑话般的神情看着媒婆。 “你还想着你这害人的生意呢?”媒婆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将蒲扇一把拍在桌上,嚷嚷道。“我昨晚,可是见到了徐公子。” 媒婆话音刚落,医女直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要没事干,就出去逛几圈,行吗?”掌柜皱眉道。“别在这打扰我做事。” “不信是吧?”媒婆气得涨红了脸。“徐公子说了,要是我们不领他去见丫鬟,他就让你这害人的生意彻底倒闭。” “媒婆,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医女说道。“把噩梦当真了吧。” “我骗你们干啥?”媒婆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奋力用蒲扇拍打着桌子。“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铺子内的动静逐渐引来了不少路人,只见店铺外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快要探头进来。 “你给我闭嘴!”掌柜一声呵斥,他快步走到铺子门前,赔笑着。“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说完,掌柜一把关上了门。 “行吧,媒婆,我看今天也是做不成生意了。”掌柜一把将算盘推开,他双手抱胸,说道。“你就好好说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东西。” “说就说。”媒婆撇撇嘴,她比划着。“就在昨晚,我亲眼看到一个白衣服,长头发的人从我窗户那里翻进来。他一边往前走,地上一边就留着他的血。” “就你这鬼故事,也就哄哄小孩了。”医女嗤笑一声。 “我刚开始也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媒婆继续道。“可是我今早起来,地上的血迹都在,你们要是不信,就和我去看看好了。” “要是没有血迹怎么办?”掌柜说道,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正憋着一肚子火。 “要是没有血迹,你就拿了我的心脏,去做你的生意,行吗?” “行。”掌柜说着,他一把推开了店铺大门。 去媒婆家的路很近,但面对着大街上人们一个个探寻的目光时,三人还是感觉到脚下的路太长了些。 “走快些吧。”医女说着,加快了脚步。 没过多久,他们到达了媒婆家。 媒婆领着掌柜和医女,她一把推开自家大门,吱呀一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医女愣了愣,她走进屋子,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红色印记,的确是血。 “是徐家人在装神弄鬼吧。”掌柜说道。 “拉倒吧,徐家哪还有人?”媒婆迅速回道。 “怎么没人?我当初不是要医女给他家打发点钱,就算了事吗?” “你不知道?医女压根没听你的,她怕徐家人闹事,全都杀了。” 闻言,掌柜瞬间冷下脸,他看着医女的背影,一言不发。 “是柳家拜托我这么做的。”医女转过身,她摊了摊手。“别这么看着我行吗?柳家出了很多钱。” “那你为什么没和我说?” “这种小事有什么可说的?”医女说道。“在你眼里,人命不是一直都不值钱么?” “别吵了,二位。”媒婆将手肘靠在墙上,额头撑在手心里。“事已至此,现在的关键不是解决徐公子和丫鬟之间的事吗?” “既然医女这么有主见,就让她来想想怎么解决吧。”掌柜说着,他径直走进屋子,接着便坐在木椅上。 “你没必要用这种语气嘲讽我。”医女说道。 “我哪有嘲讽你?”掌柜笑了笑。“你这么有能力,谁敢嘲讽你?” “你现在不就在嘲讽我吗?” “那我想问问你,你把他们都杀了,这件事如果别人知道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谁能知道?现在对你一点影响也没有不就行了吗?” “哎哟,二位,能先处理正事吗?”媒婆说着,她猛拍一把大腿,脸上尽是无奈。 “冷静点吧,媒婆。”医女说道。“我建议先观察两天。” “观察两天?医女,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媒婆大喊道。“再来一晚上我都得够呛。” “我陪着你总行了吧?”医女说着,有些嫌弃地看了看媒婆的屋子。 “真是造孽啊,我明明没杀过一个人,现在却找上了我。”媒婆哭诉道。“要我说,你们赶紧停手,别再做这害人的生意。” 第40章 柳公子的选择 在医女的陪同下,媒婆口中的徐公子再也没出现过。 可奇怪的是,掌柜的铺子前开始每天出现一把定情信物,第一天是簪子,第二天是发梳,第三天是玉佩...... 此外,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人来到铺子门口哭诉,他们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咒骂着掌柜的行为。他们声泪俱下,说徐公子生前待他们多么多么好,死后却被挖去了心脏。 时间久后,街里邻坊都开始传: “徐公子成了怨鬼,现在赖在铺子这不走了。” “诶,都说掌柜是最会帮助弱小的慈悲之人,如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啊。” “医女不也是?之前都说她是仁心仁术,百年难寻的奇才,谁知道她居然会为了钱把徐家全杀了。” “要我说,这才是一命偿一命啊,徐公子替了柳公子的命,柳公子迟早要将这命还回去。” “一定是掌柜的害人生意惹恼了下面的阎王爷,说不定不久之后掌柜就要被拖走了。” ...... ...... 云远舟算着时间,他赶到一处偏僻的小巷,接着便堵在巷尾。 不一会,一个慌慌张张的男人跑了过来。 “柳公子,不知你是否有时间和我们谈一谈?” 云远舟缓缓开口,他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就像是在等男人一般。 “谈...谈什么?”柳公子看着眼前的云远舟,他脚下一滑,直接一屁股摔在地上。“我...我认得你,你...你是那天来闹事的人。” “柳公子,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现在是要去哪里呢?” “要你管?”柳公子嚷嚷着,他话音刚落,便感觉后脖一冷,似乎有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身上。 “放尊重点,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沈原卿拿着匕首,他不知何时蹲在柳公子身后,逼仄狭窄的小巷居然没听到一点他的脚步声。 “你们...你们想干嘛啊...” “你知道这条命不是你的。”云远舟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我听不懂。”柳公子移开目光,小声说道。 “我劝你最好说实话。”沈原卿的声音幽幽响起,他手中的匕首朝柳公子逼近了些。“不要浪费时间。” “可是,我...我能做主吗?”柳公子坐在地上,他像个孩子般哭着。“我父母亲不想我死,那个丫鬟也非要我活,又不是我主动要徐公子替我的命。” “既然你没想要这条命,那还给徐公子又有何妨?” “还...?”柳公子闻言,他逐渐瞪大眼睛。“怎么还...?” “当然是把你的心脏挖出来,还给徐公子。” 云远舟话音刚落,柳公子便一把抱住自己的脑袋,哭喊着。“可我不想死啊,一会复活我,一会又要我死,这算什么?” “那你愿意一辈子都活在剥夺他人心脏的日子里吗?”云远舟沉默片刻,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柳公子停下哭闹,他有些震惊地看着云远舟。 “你居然不知道?”沈原卿在柳公子身后缓缓开口。“你已经不是什么人了,你是人偶。” “那是什么东西?”柳公子那满是泪痕的脸上透露着茫然。“我从来没听过。” 沈原卿不语,他直接一把拉过柳公子的胳膊,接着在柳公子惊恐的目光中,用匕首划出一条细痕。 “救命啊——”柳公子挣扎着,他捂着眼睛,大喊大叫,一阵短暂的疼痛感划过手臂。 “看吧,你没流血。”沈原卿说道。 “血...?”柳公子挪开手,他看向自己的胳膊,那里有一块细长的缺口,而在缺口的下方,是几缕木屑。 “这...这怎么可能?”柳公子喃喃着,他用手指捻起地上的木屑,不可思议地查看了好几遍。“怪不得...怪不得丫鬟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不要受伤。” “所以,你愿意当个人偶继续活下去吗?”云远舟说道。“人偶就是这样,他们需要一次又一次用他人的心脏,来维系自己的生命。” “我...”柳公子抬起头,他看向云远舟,眼中闪过一丝认真。“我真的从没想过要别人的命。” “那就把心脏还给徐公子。” 云远舟刚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来了,云远舟在心里想着,他与沈原卿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便一起看向这条狭窄的小路,不一会,丫鬟出现在了几人身后。 “柳公子!”丫鬟气喘吁吁,跑的很急,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有些震惊地看着云远舟几人。“你们...你们怎么在这?” “我们来和柳公子谈谈。” “谈什么?”丫鬟警惕着,她望向柳公子胳膊上的伤口,突然走上前,一把将柳公子护在身后。“你们想干什么?” “丫鬟,我是人偶吗?”柳公子开口问道,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些颤抖。 “什么人偶,柳公子,你在说什么呢?”丫鬟语气温柔,她将柳公子的衣袖整理好,接着双手握着他的肩膀。“别多想,我们回家,好吗?” 说着,丫鬟拉着柳公子的手,就要将他扶起来。 “我问你,我到底是不是人偶!”柳公子突然大喊道,他瞳孔微缩,双肩微微耸动。“我虽然只是个不学无术,没什么本事的公子,但我也没想过害死人!” “他们都是胡说的。”丫鬟咬了咬嘴唇,她望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却什么也没抓住。“你忘了吗,在我们成亲那天,他们也来闹过事。” “那这是什么?”柳公子一把掀开自己的衣袖。“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丫鬟愣在原地,她呆呆地望着柳公子胳膊上的缺口,有些无措。 “难道,我们就这样以人偶的身份,一起过一辈子,不好吗?”丫鬟的语气很轻,她带着一丝希望看向柳公子,神情既温柔又可怜。 “我不愿意害人,我也...”柳公子顿了顿,随即认真道。“我也不喜欢你。” 四人无话,气氛陷入静默,云远舟甚至感觉时间在此刻停止了。 “我们没有害人。”过了半晌,丫鬟才低声说道,她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我可以用那些恶徒的心脏去养活你。” “那徐公子呢,他也是恶徒吗?”柳公子也别过头去,不再看丫鬟。 “他说他甘愿为我。” “你实在太不懂生命的宝贵了。” “我怎么不懂,为了你的生命,我在所不辞。” “真的是为了我吗?”柳公子扯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他眼眶通红。“压根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这样活着,你只是为了和我成亲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 “够了,我现在就把这条命还给徐公子。” 说完,柳公子就像是受够了一般,转身就要走。 “等等,柳公子,我不要那些定情信物了。”丫鬟拉着柳公子的胳膊,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柳公子的衣服上。“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就行。” 柳公子沉默片刻,他一把抽出被丫鬟拉着的胳膊,接着在众人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41章 紫眼燕枫 雪似乎比以往更大了,掌柜看着每日的收入,他眉头紧锁,嘴也抿成了一条线。 “已经第六天了,每天都有那些破东西出现在店铺门口。” “你为什么不守株待兔呢?”医女坐在一边问道,她脸色看上去也有些差。 “我怎么没试过?”掌柜咬咬牙。“那晚我蹲在大门附近,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可还没等我看清楚,就被什么东西击晕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门口又出现了那些东西。” “那不就证明这一定是人为的了。” “证明是人为又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是谁在捣鬼。” “茶知雪。”医女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一定是茶知雪。” “她需要暗地里做这些?”掌柜说道。“以她的本事,直接将我们带走不就好了。” “你忘了吗?茶知雪那两个新交的好友。” “你的意思是,是他们在出主意?” “没错。” “可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掌柜拍了一把桌子。“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医女耸耸肩。“媒婆和我说,那两人昨天还去找了柳公子。” “两个疯子。”掌柜说道,他抱着头,脸上的五官因极度生气而扭成一团。“我非把他们的皮剥了不可。” “你要把谁的皮剥了不可?” 云远舟话音刚落,他和沈原卿一起走进掌柜的店铺,身后还跟着茶知雪。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掌柜走上前来,他紧握着手,单刀直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干了什么吗?”云远舟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他打量了一番掌柜的店铺。“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败坏我店铺的名声,还破坏我的生意,还说你什么也没干?” “不不不。”云远舟连连摆手。“你应该说,我这是为民除害,造福百姓。” “放你的屁!”掌柜气得发抖,他操起桌上的数十枚铜币,直接朝云远舟投来。 刹那间,茶知雪迅速上前拦下铜币,将云远舟整个人护在身后。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招数。”云远舟叹口气道。“你还会点别的吗?” “狗仗人势的东西!”掌柜彻底气急败坏,他指着云远舟,胸脯剧烈起伏着。“你要想干什么,就直说,别在背后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我这是在顺应剧情的发展。”云远舟说道,他随便找来一把木椅坐上。“等等吧,丫鬟马上要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待众人看向门口,丫鬟已经站在那了。她扶着门框,眼眶通红,看起来像是哭了很久。 “柳公子...柳公子他...”丫鬟含糊不清地说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发生了什么?”医女走上前去,她扶着丫鬟,让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柳公子他,挖心自杀了。”丫鬟捂着脸,哭声从她的指缝间传出,让这座店铺显得莫名安静。 “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掌柜朝着云远舟怒吼道。“你们这和害人有什么区别!” “我只是告诉了柳公子真相而已,选择权始终在他自己手上。”云远舟淡淡道。“掌柜,你总不能妄想着靠这种事情谋利,或者是把所有人都变成人偶。” “你...你...!”掌柜捂着心脏,他气得连忙扶住一边的墙壁。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医女一边轻拍着丫鬟的背,一边说道。“只要我们有,就可以给你。但前提是你们要停止这场闹剧。” “不,我们什么也不想要。”云远舟说着,他神色淡淡。“再等等吧,还有人没来呢。” “媒婆?”医女立刻问道,她脸上露出一丝慌张。“还是屠夫?” 云远舟一言不发,他只是撑着脑袋,安静地望着门口。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医女看向茶知雪,她有些崩溃道。“要不然你把我们都带回竹林算了,行吗?” “我做不了主。”茶知雪摇摇头,她安静地握着把木剑站在云远舟的身侧。 “来了。” 云远舟站起身,他望着店铺大门的不远处,那里正站着一个人。 他一头红发,头戴斗笠,身披蓑衣。 众人朝门口望去,只见男人双脚微微打开,此刻正抱着一把银剑站立着,离云远舟一行人有好些距离。 “你怎知我要来。”男人抬起头,一双紫色的眼睛格外醒目。 “我们一直在等你。”云远舟说道。“你知道的,不只是我们在等你,茶道羽也在等你。”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 “我不清楚你们的目的。” “让一切都回归平静,让百姓远离灾难,就是我们的目的。” “但她是茶道羽的好徒弟。”男人望向茶知雪,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我师父...”茶知雪刚想开口,却被云远舟拦下。 “她也只是茶道羽的工具而已。”云远舟说道。“如果我们的目的一致,至少可以共享利益。” “你们需要什么?” “茶道羽为什么找你?” “因为,是我将他封印在那片竹林。”男人直言道。“现在他做的人偶在这民间闹事,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你什么意思?”医女开口道。“别把我们和那怪物混为一谈。” “混为一谈?”男人微微抬起下巴,紫色眼睛中满是不屑。“如果不是茶道羽将自己的血抹在你们身上,你们又怎么可能拥有行动力。” “血...?”闻言,医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嗅了嗅。 “被封印在竹林的下场就是连自己的人偶也控制不了多少。”男人冷笑一声,他抽出剑,直指茶知雪。“我知道茶道羽放你们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我后杀了我,所以,还是由我来将你们一并铲除为好。” “等等...” 云远舟还未说完,男人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茶知雪迅速抽出木剑挡住,但她很快就感受到自己正一步步朝后退去。 “燕枫,可算让我接近你了!” 突然,一道狂妄而压抑的声音从茶知雪身体中迸发而出。 刹那间,茶知雪头发变得雪白,她的脸上也慢慢浮现出一丝丝愈来愈浓的竹纹。 第42章 前往竹林 “茶道羽...!” 燕枫见状,迅速朝后退去,脖子上却仍留下了一抹明显的抓痕。他捂着脖子,半跪在地上,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燕枫,你一定会忍不住对我的好徒儿动手。” 茶道羽的声音越来越疯,他占用着茶知雪的身体,瞳孔微缩,身体微微颤抖,像是竭力压制着巨大的兴奋。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燕枫啊燕枫,你终于要死了。” 说着,茶道羽丝毫不给燕枫喘息的机会,他继续迎了上去。 “铮”的一声。燕枫迅速抽出银剑挡住茶道羽的攻势,他后退几步,紫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幽光,周围的雪霎时被炸破,陡然升起数十米高。 茶道羽冲破雪帘,他十指弯曲,直冲燕枫人头而去。 燕枫连忙侧头闪过,几缕红发尚未掉落在地,他已经与茶道羽拉开好一段距离。 “燕枫,只会躲吗?” 茶道羽看向燕枫,他微微掐指,几根银针瞬时出现,它们一根接着一根,穿过片片雪花朝燕枫而去。 燕枫不语,他快速抬起银剑,在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后,他闪到茶道羽身后,抬起已经聚起红色气团的右手,打向茶道羽的背部。 一棵巨大的枯树忽然拔地而起,替茶道羽挡下了这一击。 而就在树干被打穿之际,茶道羽已经跃起身子,翻过大树,他双目猩红,又朝燕枫挥掌而来。 燕枫立即将手中银剑化作数片刀刃,每一片都划向茶道羽的要害之处。 随着一声巨响,周围的建筑一并被炸成碎片,连脚下的积雪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块深陷成坑的土地。 “燕枫,你已经中了我的毒。”茶道羽抬了抬下巴。“再过不久,你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若是真有本事,就在这里解决了我。” 燕枫咬牙说道,他的脖颈处已是一片深红。 随着时间的推移,燕枫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露出的破绽也越来越多。但即便这样,茶道羽也依然无法近燕枫的身。 几十个回合下来,茶道羽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他额头青筋暴起,却又无可奈何。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能撑多久。” 茶道羽语气里满是轻蔑,他摸了摸脸,意识到竹纹几乎快要消失了。 “燕枫,珍惜你这最后一点时光吧。” 茶道羽话音刚落,茶知雪便直接跪倒在地,她猛地咳出几口血,头发逐渐恢复成了黑色。 “茶知雪,你还好吗?” 云远舟见状,赶紧走上前将茶知雪扶起,少女的脸色惨白,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快!快去竹林!”燕枫喊道,他迅速在身上点了几下穴,接着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我还能支撑一会,快去竹林杀了茶道羽。” “那你呢?”云远舟问道。 “我没法去了。”燕枫说着,他脚下一软,半跪在雪地上,嘴唇被咬得发紫。“当年封印他已经耗费了我太多的法力,如今又被偷袭,能保住这条命,就是我最大的努力了。” “记住,在茶道羽所在大厅的天花板上,有一副巨大的棋盘,那里有真正能杀死茶道羽的东西。”燕枫一字一句,他看着云远舟,脖子处开始发紫。“快去,要不然,我们都得死。” 茶知雪看了看燕枫,她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接着站稳身子,朝屋内的人偶说道: “我们必须所有人都去一趟竹林。” “为什么要听你的?”掌柜冷笑一声。“我倒是觉得我们直接走人就好了。” “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茶知雪说着。“你们这些人偶,身上带了茶道羽的血,难道就以为他找不到你们吗?” “找到了又何妨,去了也是死。”掌柜无所谓道。“况且,我为什么要用我这条命帮你们的忙?” 茶知雪沉默下来,她看着掌柜和医女的眼睛,就像看见了曾经的迷伏和青寻。 她突然想起幼时的那个夜晚,他们聚在一起,燃放烟花的那个夜晚。 似乎除此以外,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怀念的时刻了。 “别管他们了。”云远舟说道,他看向一旁的沈原卿。“我们去叫屠夫。” 说完,云远舟扶着茶知雪,朝外走去。而在离开前,他看向一旁正发着愣的丫鬟,缓缓道: “那十大定情信物,其实是我编造的,但我希望你能明白,爱一个人,至少要给他选择的权利。” 接着,他们一步步走进了那纷飞的大雪之中。 ...... ...... “屠夫似乎不在。”沈原卿说着,他再次拍了拍紧闭的屋门,还是无人回应。 “要是能留个纸条就好了。”云远舟说道。 “我来吧。” 茶知雪说着,她闭上眼,抬起双手,掌心相对,微微拱起。 不一会,她的掌心处出现一块木板,茶知雪拿出木剑,在上面刻下字: “已去竹林,此程险恶,如无音讯,愿多自保。” “好了。”茶知雪将木板放在门口。“走吧。” “你有把握吗?” “没有。”茶知雪笑了笑,圆圆的眼睛里却闪着光。“但我这次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言罢,三人并肩朝那竹林而去。 竹林,这片走过无数次的竹林,在此刻突然显出不一样的意义来,或许没人明白那是什么,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意义有时候或许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做出了勇敢的选择;重要的是,你是否明白了脚下的路最终将通往何方。 茶知雪停下步子,她看着这座无比熟悉的宅子,在大雪的映衬下,竟显出几分悲凉来。 “我的好徒儿,你怎么来了?”大厅的门敞开着,茶道羽看着迎面走来的几人,他笑道。“是来迎接师父走出竹林的吗?” “师父。”茶知雪扔下一直以来佩戴在身的木剑,她抽出一根竹棍,说道。“你已经很久没看我用竹棍了。” “你想起来了?”茶道羽瞪大眼睛,他嘴角咧开,突然仰天长笑。“不愧是我选中的人,哪怕在池水中浸泡半个月,还是能想起来那些可笑的过去。” “本事是在你这里学的。”茶知雪微微闭眼,她向前走出一步。“就看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刹那间,一缕又一缕风卷着雪,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每一缕风都携着一片竹叶,最终全部化作利刃朝茶道羽袭来。 “不愧是我教出的徒弟。”茶道羽冷哼一声,他直接从大厅飞身而出,一个挥袖,无数竹叶掉落在地,风逐渐停了。 茶知雪睁开眼,她提着竹棍,迎了上去。 昨夜暝瞑兮 帘外有马蹄 忘把灯挑看 不知客来席 慌把酒盏上 问君君不语 辗转步难移 掀帘乱挥雨 挥不尽 挥不尽 酒翻灯燃尽 远山朦胧 半晌 原是无人问津 “看来你的确在好好学我教你的本事。”茶道羽用袖子擦了擦脸上伤口处渗出的血,他眼中的疯意更盛。 茶知雪深吸一口气,她那破破烂烂的衣服被划得稀烂,浑身上下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为什么不留下来,和师父共同打造一个盛世呢?” “你永远也不可能打造出人间盛世。”茶知雪说着,她扔下断开的竹棍,继续迎了上去。 “忘恩负义的东西。” 雪雾弥漫中,两人的身影时而靠近,时而弹开数十米远,所经之处的竹子一并倒在地上。天地之间,偶尔能看到几滴血砸落在雪地里,它们成为了这一片白茫茫之中最鲜艳的一抹颜色。 “后会无期了,我的好徒弟。”茶道羽手掌带风,直冲茶知雪的脖子。 “知雪!” 突然,一抹白色从高处下落,他拦在茶道羽和茶知雪之间,硬生生替茶知雪挨了那一巴掌。 “屠...屠夫。” 茶知雪喃喃着,她看着屠夫被打穿的腹部。那些木渣一部分掉落在雪地,一部分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该...该叫我江堇。” 屠夫扯了扯嘴角,他身体前倾,继而跪倒在地。 “好啊,好啊。”茶道羽拍了拍手。“好一个情深意重,舍己救人。既然这样,那我就彻底送你上路。” 茶道羽眼里满是杀意,他直接抬起手朝屠夫而来。 “有本事先杀了我再说。”茶知雪咬着牙,接下茶道羽这一掌,她死死抵着,连脚下的土地都踏陷了下去。 第43章 棋盘 大厅内,沈原卿还在想办法将天花板上的棋盘弄下来,云远舟站在棋盘之下,他绞尽脑汁,眉头紧锁,额间渗出一滴滴汗。 到底是什么,能杀死茶道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此刻的棋盘依旧是五颗黑子,一颗白子,其中两颗远在右下角,一颗与白子一起在左上角,还有两颗夹在右下角和左上角之间。 突然,中间的一颗白子朝左上角更近了些。 “云远舟。”沈原卿说道,他站在一处角落。“这里可以调动棋盘。” 云远舟赶紧走上前去,他看了看角落的机关,又看了看天花板巨大的棋盘,脑海间闪过一个念头。 “把白子移出去。” “移出去?” “对,想办法移出去。”云远舟说道。“不然就直接把白子拆下来。” “好。” 沈原卿不再多说,他和云远舟一起操动着机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的打斗声愈发激烈。 “嘭”的一声,那颗巨大的白子从棋盘掉落在地,接着,整个棋盘也松动一般从天花板坠落了下来。 “开了。” 云远舟说着,他赶紧走到棋盘处,一根长长的竹棍出现在眼前,竹棍很是精致,上面雕刻着梅花、兰花与菊花,与这根柱子一起正好是梅兰竹菊。 而在竹子的一端,有一团紫色的火焰,火焰摇曳着身子,稳稳缠绕在竹棍上。 “我真是差点忘了你们两个!”茶道羽的怒吼从厅外传来,下一秒,他整个人狰狞着面孔朝云远舟袭来。 “闪开!” 两座巨大的银色铃铛出现在厅内,它们拦在茶道羽和云远舟之间,震得茶道羽后退好几步。 “好,好得很,一个接一个是吧。”茶道羽看向一旁的丫鬟,他伸出右手,只是刚刚将手放在铃铛上,那巨大的铃铛便顿时化为灰烬。 一阵诡异的余音绕过大厅,丫鬟双耳碎裂,化为木屑,她看着茶道羽,眼里露出一丝畏惧。 “羊间!” 就在茶道羽即将逼近丫鬟之际,数十根竹子从厅外飞来,在与茶道羽的碰撞之中,掀起层层白气。 下一秒,茶知雪挡在丫鬟身前,她嘴角带着血,胳膊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此刻正鲜血直流。 “我总不能,总不能再一次看见你死在我的面前。” “茶知雪!接住!”云远舟喊着,他使劲投出手中的竹棍。而在茶道羽跃起身子接过那根竹棍时,沈原卿从外侧绕过,向茶知雪扔出了那根带着紫色火焰的竹棍。 “想不到你也有上当的一天啊。”云远舟笑了笑,他看着茶道羽眼中燃起的怒火,竖起一根中指。“你也不过如此。” 茶道羽双目猩红,脸上的竹纹蔓延至全身,他掏出袖口的银针,刚想掷出却感受到胸口一热。 茶道羽低下头,只见一根带着紫色火焰的竹棍捅穿了他的胸膛,竹棍上的花纹延伸出来,变成真正的花一枝枝刺穿了他的全身。 “不...不!”茶道羽喃喃着,他死死握住胸口的竹棍,却怎么也抽不动。 枝丫疯长,很快就将茶道羽整个人都定在原地。 “快走!” 沈原卿喊道,他看着摇摇欲坠的大厅,刚想带着云远舟朝茶知雪那边跑去,却被一块掉落的巨石拦住了去路。 “不行,先出去吧,要不然我们都得死。”沈原卿咬咬牙,他拽着云远舟,迅速朝厅外跑去。 “后会无期了。”茶知雪看着几乎快被枝丫吞噬的茶道羽,她拉着丫鬟的手,一脚一个血印,朝厅外走去。 “知雪。”茶道羽唤住茶知雪,他双目无神,几乎快看不到皮肤了。“如果我不曾被封印在这竹林,你一定会是我永远的徒弟。” 话音刚落,茶道羽被彻底吞噬,四种植物连成一体,直接冲破天花板朝外生长而去。 大厅彻底坍塌,一切化为灰烬。 茶知雪两眼一黑,她脚下一软,直接倒在地上。 雪终于停了。 第44章 戏剧 “她醒了吗?” “还没。” 羊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茶知雪睁开眼,她看了看身上缠满的细布,有些乏力地坐起身。 “我去看看。” 江堇轻轻推开门,他看着坐在床上的茶知雪,脸上露出一丝惊喜。 “你醒了。” 茶知雪木讷地点点头,门口的羊间闻言也赶紧走进屋子。 “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 茶知雪望着羊间有些焦急的神情,她摇摇头,问道。 “这是哪?” “是我的卧房。”羊间说着,她眼中含泪。“对不起,之前那么多次,我都没有认出你。” “不怪你,你不记得了。”茶知雪说着,她看着床边的二人。“你们呢?身上的伤好了吗?” “好了。”羊间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张开双臂转了一圈。“我们是人偶呀,很容易好的。” “那就好。”茶知雪点点头,她看着江堇,问道。“他们呢?” “谁?” “云远舟和沈原卿。” “嗯?没听过这两个名字。” “就是和我一起去竹林的那两个人。”茶知雪耐心解释着,她只当是江堇一时没记起来。 “什么两个人?”江堇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就是一直帮助我们的那两个人啊。”茶知雪看着江堇那张茫然的脸,她有些急了,连忙伸出手比划着。“你忘了吗?你还和他们说过话。” “虽然有些出入,但你说的是迷伏和青寻吗?”江堇顿了顿。“他们已经死在竹林了。” 茶知雪愣了愣,她一把掀开被子,不顾身上的疼痛下了床,又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外。 “知雪,你要去哪?”羊间迅速上前搀住茶知雪,她满脸疑惑。 “我...”茶知雪环顾四周,突然用力喊了两声云远舟和沈原卿的名字。 空荡荡的院子里,无人回应。 “怎么会...”茶知雪看了看身边的羊间,又看了看身后的江堇,她努了努嘴,却什么也没说。 “你肯定是睡糊涂了。”江堇走上前,他扶着茶知雪的肩膀,安抚道。“今晚桥那边会放烟花,我带你去看。” 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是要把脑海中的记忆全部搅碎一般。茶知雪愣了愣神,她不再言语,低垂着头走进屋去。 ...... ...... 桥边,人满为患。 大家都望着天空中绽放着的烟花,它们五彩斑斓,形状各异。 茶知雪看了看自己右侧的羊间,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此刻正倒映着烟花,就像是小时候那般光彩夺目。 茶知雪又看向左侧的江堇,却发现他此刻也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江堇问道。 “没。” 茶知雪摇了摇头,她只是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难道曾经的那些只是一场梦吗?可是,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吗? “哎呀,我们都还在呀。”羊间说着,她揉了揉茶知雪的脸。“瞧你这身漂亮衣裳,多适合你呀。” “谢谢你给我做的衣服,羊间。” “你可不止要谢我咯。”羊间凑到茶知雪耳边,她瞄了一眼江堇,小声道。“江堇可是给你准备了十大定情信物呢。” “十大定情信物?” “是呀。”羊间掰着手指头数道。“有簪子、发梳、玉佩、罗帕、手链、手镯、耳环、香囊、戒指、还有同心结。” “你都说完了,那还有什么惊喜。”江堇说着,面上却不恼。 十大定情信物,茶知雪愣在原地,是啊,自己真是糊涂了,他们的存在怎么会是一场梦呢?这些人世间最真实的证据,难道不就证明了他们曾经来过吗? 既然来过,那也就足够了。 一道声音在茶知雪心中响起,茶知雪突然回过头,她看向那条无人的小路,像是在找寻一场永远难忘的经历。 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在这样绚烂的夜里,一切都将回归平静。 “好!好!”台上的帷幕逐渐打开,台下人满为患,全是观众。 他们喝彩,不停地拍着手,甚至有人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云远舟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正和沈原卿一起坐在这观众席上。 “这只是一出戏罢了。”一个少年坐在云远舟身侧,他左侧眼角处的有一颗痣,一双眼睛明澈如泉水。 “你是...”云远舟愣了愣,他突然就想起了茶知雪口中那个唤她“夏昭昭”的少年。 “我只是个观众。”少年笑了笑,他像无数的观众那样,拍了拍手。 “真是奇怪啊,这场戏我看了无数次,唯有这一次的结局不一样。”少年继续道。“不过我很满意这个结局。” 闻言,云远舟没作声,眼前的少年面容憔悴,像是许久没睡好觉了。 “这个给你。”少年说着,他突然从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云远舟。“算是一份谢礼。” “这是什么?”云远舟接过那张纸条,他缓缓打开,里面有一片竹叶,和几十枚精致的货币。 而除了竹叶与货币外,纸条上面似乎还写着字。 就在云远舟凑近纸条想去看清那上面的字时,身边的少年又开口说话了。 “请记住。”少年的嘴一开一合。“号称图像时代的世界,一定是所有世界中最强调视觉化呈现的世界。” 第45章 色彩斑斓的世界 让色彩填满你的眼睛, 让脚步去追逐浓墨重彩的世界, 在这里, 美才是至上之物。 —————————— 欢迎来到图像时代,请知晓以下规则: 1、请在五天内找到一位名叫俞小余的少女,并治好她的心理疾病。 “没了?”沈原卿听着云远舟读完纸条上的规则,他有些疑惑,探过头来查看云远舟手上的纸条。 “没了。”云远舟揉了揉眼睛,他将纸条上的字迹反复看了三遍,又将纸条翻过来,背面却什么也没有。 “这也算规则吗?这分明就是任务吧。” “我也觉得,有一种替老板做事还没工资的感觉。” “行吧,那我们只能先去找这个俞小余了。”沈原卿走在街上,他环顾四周,这座城市的色彩十分丰富,且饱和度大多极高。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宽阔的街道,富有生机的绿植,各式各样的店铺,以及轻松惬意的氛围。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城市中的人们,他们在穿着上都保持着一种颜色,并且每个人的装饰品都使用一种水果的外形,就比如此刻走在沈原卿前面的少女,她穿着黄色连衣裙,黄色小皮鞋,背着一个芒果形状的包,头上戴着两个芒果形状的发卡。 但若将这一切理解为某种节日的仪式,或是该城市特有的时髦,又似乎不足为奇。 “好鲜艳的城市。”云远舟喃喃道。 “的确。”沈原卿点点头。“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落脚,等了解这里后再找俞小余。” “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一阵怒吼在街对面响起,划破这整片街道的宁静。 云远舟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正抬脚用力踹开腿边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男人。 周围人来人往,却没一人上前。 沈原卿与云远舟一前一后走过去。沈原卿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嘴角挂血的男人,他伸出手臂作势拦道。“别打了。” “要他妈你管?”黑色男人不耐烦地转过头,他耳垂上点缀着两个山竹样式的耳钉。 “再打要死人了。”沈原卿淡淡道。 黑色男人并未回应,他愣愣地看向沈原卿,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鼻子。“我叫山竹,你呢?” “干什么?”云远舟看着山竹的脸颊逐渐染起的奇怪红晕,他上前一步将沈原卿挡在身后。“你变态啊?” “不是的,你很漂亮,能认识一下吗?”山竹连连摆手,他朝沈原卿看了好几眼,又有些紧张地移开目光。 “山竹,你什么意思?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出轨?”地上的绿色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他鼻青脸肿,一头绿色的齐肩发凌乱不堪。 “妈的,青提。”山竹蹲下身,他不耐烦地一把揪起绿色男人的头发,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你这张皮太劣质了,都要烂了,你已经配不上我了,明白?” 山竹松开手,又用力踢开青提,他翻脸如翻书,再次看向沈原卿时已经面露羞涩。 “好癫...”云远舟感叹道。“这里的人这么没有道德底线吗?” “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山竹擦了擦手,他从衣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又朝沈原卿眨眨眼睛。 “不加。”云远舟拒绝道。“他没手机。” 在一阵短暂的僵持中,山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看了看沈原卿漠然的脸,有些遗憾又有些不甘。他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调出一个页面。“这是我的视频号,希望你能关注一下我。现在我还有急事,得先走了,我们有缘再见。” 待山竹走远,云远舟“啧啧”两声,他拍了拍沈原卿的肩膀,感慨道。“你居然如此受男人欢迎。” 沈原卿没说话,他看着那位名叫青提的男人缓缓站起身子,有些茫然地望着山竹的背影。方才没仔细看,这会儿沈原卿才注意到青提的脸上已经有些溃烂。 “你这张脸也是人皮面具吗?”青提看向沈原卿,明明是疑问句,被他读出来却像陈述句一般。 “什么是人皮面具?”沈原卿皱皱眉,面露疑色。 “外星人?”青提沉默半晌问出一句,他绕着沈原卿与云远舟转了一圈,这二人除了打扮有点土之外,没什么别的问题。 “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所以你说的人皮面具是什么?”云远舟问道。 “我没有义务给你们解释,除非,你们花钱带我去网吧。”青提露出一副欠揍的样子,尽管他已经被揍得面目全非了。 “如果我们的货币用得上的话。”云远舟取出几个硬币,递到青提面前给他瞧了瞧。 “没见过,但说不准。”青提盯着那几个硬币好一会,他揉了揉自己肿起的脸。“毕竟这些币看着都很漂亮,而漂亮是这里的通行证。” 第46章 奇怪的空间 前往网吧的路似乎有些远,青提带着云远舟和沈原卿绕来绕去,好半天也没停下。 “青提,你确定你没带错路?”云远舟停下步子,他叫住走在前面的青提。“我们明明已经路过很多网吧了吧。” 闻言,青提转过头,他那张脸皮正一点点脱落着,乍一看着实有些瘆人。 “是有些奇怪,按理来说,我们应该已经到了。” 青提说着,他看了看四周,意识到附近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房屋的颜色也越来越灰败。 “我怎么感觉怪怪的。”云远舟朝沈原卿小声说道。 “但他不像在撒谎。”沈原卿耸耸肩。 就这样,三人站立着,彼此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青提,你站在那干啥呢?”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道吼声,青提愣了愣,他还未回过身,就被一把扫帚打中了脑袋。 “一天天就知道在外面跑!你长成这样,是想给谁丢人啊!” 那人继续吼叫着,她大步走来,立在青提面前,一把拽起了青提的耳朵。 “我把你养大,你就这么回报我吗?”女人的唾沫星子砸在青提脸上。“就因为生下了你,我的人生才会变成这样!” 青提没说话了,他只是愣在原地。 或许是疼痛让他沉默,又或许是女人的吼叫声让他不敢抬头。 “阿姨,你别打了。” 眼见女人又要一个巴掌甩过去,云远舟连忙劝阻道。 闻言,女人一脸怒气地看向云远舟和沈原卿,而在看向沈原卿的时候,她明显愣了愣,连语气中都带上了讨好的意味。 “不好意思啊两位,我教训我家孩子呢,见笑了。”女人笑了笑,她松开了那只揪着青提的手。 “是我们找青提有事,让他带我们去个地方。”云远舟说道。“还请阿姨不要怪青提了。” “...是...是嘛。”女人尴尬地笑了笑,她轻轻拍了拍青提的肩膀。“既然这样,那带你的朋友去玩吧。” “时代真是变了啊,青提也能拥有这么优质的朋友吗?”一旁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人,他看上去相貌平平,但面对青提时却显得尤为自信。 “二位不会是被骗了吧。”那人走向云远舟和沈原卿,伸出手道。“我是火龙果,如果二位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找我的。” “你从哪蹦出来的?”沈原卿愣了愣,他明明记得这里刚刚还只有四个人。 话音刚落,周围的建筑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像是水中不安分的倒影,随时都能用石子打破。 “我一直在这啊。”火龙果说道。“我看你们好久了。” 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云远舟开始怀疑这些人是否还是“人”。 “要我说呢,青提。”火龙果继续道。“你也就只配和蓝莓那种人一起玩了。” 火龙果说完,青提身边的女人突然消失了踪影。她几乎是一瞬间消失的,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只见青提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尽管他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青提,你哑巴了?”火龙果看上去有些恼怒,他走上前,刚想揪住青提的衣领,却被沈原卿拦了下来。 “你有点太不尊重人了。”沈原卿淡淡道。 火龙果看着自己被拦下的胳膊,有些错愕。他望向沈原卿,目光呆滞,好半天才开口道: “漂亮,才是这里的一切。” 周围的建筑物又开始扭曲起来,它们像一层又一层浪花,翻涌着,拍打着,替代着。 没过多久,眼前的火龙果消失了。 “真是见鬼了...”云远舟说着,他看向青提那双目失神的样子,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不远处涌出了一大群人。 他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脸上却没有皮。 “扒了他们的皮...快扒了他们的皮...”那些人低吼着,他们伸出双手,一步步朝云远舟这边走来,脚下还流淌着五颜六色的颜料。 “青提,你傻了?”沈原卿晃了晃青提的肩膀,他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眩晕感,或许是周围流动的建筑起了作用。 青提一言不发,他依然摸着自己的耳朵,像是丝毫没有意识到四周的变化。 “我靠,你再不醒我们就完蛋了!”云远舟上前将青提的手扒拉下来,他拽着青提的胳膊,又朝沈原卿说道。“不管了,先跑吧。” 说着,随着人群的靠近,云远舟三人迅速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身后的人们如潮水般涌来,他们脚下的颜料正飞速蔓延着,几乎就要抓住云远舟几人的脚了。 “...这是哪?”青提回过神,他看了看云远舟抓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身后的人们,顿时心下一慌,大喊道。“跟我来!” 说完,青提带着云远舟和沈原卿不顾一切地跑着,他穿过一座座建筑物,随着窒息感的加重,他们来到了一个破旧的网吧前。 这间网吧小小的,虽然简陋,但却依然保持着鲜艳的粉色,看起来颇为怪异。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云远舟气喘吁吁道。“他们还是人吗?” “什么什么东西?”青提有些疑惑地看向云远舟。“你看见什么了?” “...你不记得了?”沈原卿也愣了愣,他仔细盯着青提的神情,发现青提的确没有了方才的恐慌,以及用力奔跑后的疲惫。 “你们在说什么?”青提摸了摸脑袋。“别吓我啊。” 奇怪,太奇怪了,眼前的青提就好像一瞬间失忆了一般,他压根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本应该存在的身体反应也消失了。 “我们看见了火龙果。”云远舟试探着开口道。“你认识吗?” “...火龙果?”青提突然后退半步,他眼中露出一丝恐惧。“我的确认识一位火龙果,但是他已经死了啊...” 说完,青提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望着云远舟,他深吸一口气,又攥了攥拳头。 “你到底是谁?” “哈?”沈原卿疑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火龙果你杀的?” 云远舟没有回答青提的问题,他突然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情,拍了拍青提的肩膀。“我随便说说的,别当真。” 接着,云远舟又径直走向那间网吧。“我们刚刚在路上遇到了那么多家网吧,干嘛非挑这里?” 青提似乎不信,他皱了皱眉,刚想说点什么,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这里便宜,也不需要身份证。”青提低下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接着推开网吧大门,走了进去。“网管,开三台机子,要一天。” “我们一台就够了。”云远舟伸出一根手指,又将硬币放在台子上。 “这什么币?”网管随意拿起几枚硬币举到眼前看了好半天,他摸了摸下巴。“没见过。” “诶,我朋友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青提一副二流子状,他靠在柜台上。“这一个币能抵本地的十个,活脱脱的收藏品啊。再说了,你看这外观,这么漂亮的币,我敢说没几个人有。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你还是知道的吧。” “行吧。”老板在电脑上操作一番,他收下那二十来个硬币,递给青提两张卡片。 青提满意地吹了声口哨,便带着云远舟和沈原卿找到相应的位置坐下,他翘着二郎腿按了开机键,又靠在椅背上,嘴里含着刚刚从柜台摸到的薄荷糖。 “好了,说说吧,什么是人皮面具?”云远舟问道。 “我饿了。”青提说道。“我想吃泡面。” “...去拿吧。”云远舟递给青提几个硬币,有些无奈。 “得寸进尺。”沈原卿小声说着,望着青提离开了座位。 “感觉他脑子不太对。”云远舟看向沈原卿。“还是说,他其实是多重人格?” “不清楚,但不是俞小余就已经这么奇怪了,我简直不敢想俞小余本人该有多么奇怪。”沈原卿靠在椅背上。“他来了。” 闻言,云远舟侧头看向走来的青提,只见他将两盒泡面放在桌上,又对着电脑一把撕开自己的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这就是人皮面具。”青提指了指垃圾桶,又将脸正面朝向云远舟。 那是一张布满痘痘的脸,眉毛极粗,已经连成一条线,眼睛呈倒三角形状,鼻子红肿,嘴唇上长着一颗大黑痣。 “...整容术?”云远舟沉默好一会才开口道,眼前的青提简直完全变了一个人。 “什么整容术,是人皮面具。”青提侧过头去,他似乎有些回避自己真实的脸。“很多人都用这个,它能让你变美,而且非常自然。” “可这很假吧,毕竟它不代表你真正的样子。”沈原卿说道。 “谁在乎,只要看起来好看就行了。”青提对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阵操作,他咒骂一声,又继续道。“要是我有钱,就买最贵的面具,基本坏不了。” “人皮面具,难道用的也是人皮吗?”云远舟思索了一会,他看向青提的电脑界面,这人正在不知名的网站上捏脸。 “谁知道,反正大家都用。”青提将将眼型选成桃花眼,又拔高了鼻梁。 “向你打听个人。”沈原卿坐在一边。“你认识俞小余吗?” “俞小余?”青提停下手中的动作。“不会是我关注的那个俞小余吧。” 青提伸手朝裤兜里摸去,他拿出一个裂了缝的手机。“操,忘记手机坏了。”他说着,又对着电脑一阵操作,很快,一个视频播放出来。 青提在搜索框中输入“小小鱼”三个字,他点击列表最上方的一个动漫头像,名叫“小小鱼”的博主主页便呈现出来。 “是她不?”青提问道。 “没见过,也许是。”云远舟看着“小小鱼”的一系列作品,大部分是一些助眠视频,画面中的小小鱼无论是打扮还是使用的道具都很精致,此外,每一个视频她都会专门使用一种水果的色彩,并以该水果的特色作为视频主题。 “我很喜欢她的视频,超助眠。”青提说道。“而且她很漂亮,直播也看不出任何美颜特效的痕迹。我猜她要么就是天生如此,要么就是很有钱,能买很贵的人皮面具。” “你们这未免也有点太过重视外表了。”云远舟也打开电脑,他找到博主“小小鱼”的主页,翻看着她的视频以及评论区。 “拜托,没有外表谁想认识你?”青提一副颇有心得的样子。“况且不只是人啊,现在的商品广告,不好看谁买啊。” “好吧,你知道在哪能找到俞小余吗?”沈原卿问道。 “你们找她干啥?”青提脱口而出。“看上她了。” “我发现你这人不仅重视外在,还特别恋爱脑,脑子里除了爱情没别的了。”云远舟有些无语。 “切,我就不信你不在意。”青提浏览着“小小鱼”的视频。“找到了,她之前在她们学校做过一期户外助眠,估计能在这所大学找到她。” 云远舟探过头去,视频的左下角定位在“草莓大学”。 “谢了。”沈原卿拍拍他的肩膀,刚准备起身离开就被云远舟拉住胳膊。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了解一下这里,我怕没这么简单。”云远舟瞥了眼青提。“况且某人吃了我们两桶泡面,带带路也算是理所当然吧。” “...得寸进尺。”青提白了云远舟一眼,说道。 第47章 出发前的光景 云远舟和沈原卿就这样在网吧睡了一夜,到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云远舟醒了,他看向窗外一片朦胧的景色,以为起了大雾。 云远舟有些迟疑地走出网吧,门外的景色像是梦境一般,模糊中带着诡异,失真中带着熟悉,老式的白色楼房,方块地砖上的跳房子游戏,以及不远处公园里的彩色滑梯。这一切都让云远舟感到自己回到了童年。 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身后的网吧玻璃门,确认是实体后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这空旷到无人的街道上,传来了小孩子嬉戏打闹的笑声。 “你怎么站在这。”沈原卿轻轻推了推玻璃门,他似乎还没睡醒,面上有点懵。 “想走一走醒醒神。”云远舟说道,他始终看着外面的景色,一种违和感油然而生。“你觉不觉得,这里的景色有点变了。” 沈原卿走出门外,他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对面那小小的公园上。“好熟悉,我记得我小时候的家对面也有这么一个公园。” “对吧,我还以为是我没睡醒。”云远舟点点头。“而且整体的颜色也不如昨天那么鲜艳了。” “你俩站在这干啥,要走了吗?”青提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云远舟和沈原卿一齐回头看向他。 “没错,所以麻烦你带我们去一趟学校吧。”云远舟说道。“不过你先看看这外面,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青提眯着眼睛,抵着门朝外看了一眼,他又揉揉眼,打了个哈欠。 “能有啥区别,不还是这样吗?” 云远舟回过头,那些朦胧的场景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鲜艳的楼与街道。 云远舟看向沈原卿,此刻沈原卿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下,两人似乎都有话要说,但谁也没开口。 “啊,来咯。”青提的声音打破这场静默,他招了招手。“这里。” 一辆电动车快速驶来,上面坐着的机器人迅速下车,他从后座箱中拿出一个塑料袋子,又走到青提面前,指了指袋子上的小票。 “请核对身份。”机器人说道。 “OK。”青提一把接过那个袋子,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是一张像面膜一样的白色物体。 “等我换好面具,就带你们去。”青提迫不及待地走进网吧,他看上去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随机应变吧。”沈原卿说道。“保持警惕。” 云远舟点点头,他站在台阶上,脑子里还回想着方才那些模糊朦胧的景色。 太阳逐渐升起,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少孩子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朝学校赶去,他们偶尔停留在卖早餐的小推车旁,冲小贩大声说道“一个煎饼果子”,或是“来杯豆浆”。大人也匆匆忙忙,提着包赶路,偶尔低头看一下手腕上的手表。 如果不是他们的穿着过分惹眼,云远舟甚至怀疑自己已经回了家。 “好了,二位,瞧瞧我的新面具。”青提双手摊开,他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桃花眼微微上挑,高挺的鼻子配上他那略薄的嘴唇,与昨晚的模样大相径庭。 “很美,怎么走?”沈原卿敷衍道,他压根没看青提。 “你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青提撇撇嘴,他将目光投向云远舟,眼里满是期待。 “呃,除了脸有点太白了,其他都挺好的。”云远舟说道。 “没办法,毕竟价格不高,我也不奢望有多自然了。”青提揉了揉自己的脸,他走下阶梯。“走咯,带你们去。” 第48章 人皮面具 脚下的路逐渐宽阔,在这条去往草莓大学的路上,云远舟看到了很多人,但无论是谁,他们浑身上下,不管是衣服鞋子,还是饰品背包,始终都只有一种色彩。偶尔能听到有人叫住自己的小孩或是朋友:“梨子!”或是“西瓜!” 这和沉默的螺旋的世界似乎很像,但不一样的是,沉默的螺旋里所有人都以蔬菜为代号。 “青提,你们这里的人穿衣打扮都只用一个颜色吗?”云远舟跟在青提后面,他看着青提那双绿鞋子,在这阳光的照耀下简直绿得发光。 “是啊,很好看不是吗?”青提没回头,他哼着小曲,怡然自得,似乎昨天跪在地上失恋的人不是他。 “那你们的名字?” “名字有什么问题吗?”青提停下步子,对面是一个苹果形状的红灯。他转过头来看向云远舟,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叼着根草。 “你姓青吗?”云远舟看着青提那张疑惑的脸。“好吧,你知道青提是一种水果吗?” “知道啊,这没什么问题吧。”青提说道。“很多人都用水果当名字。” “除了俞小余。”沈原卿淡淡开口。 “这么说的话,的确是诶。”青提点点头。“但这没什么不妥吧,一个名字而已,叫啥不是叫。” 牛油果形状的绿灯亮起,青提迈开步子继续朝学校走去,云远舟和沈原卿沉默地跟在青提身后。 “奇了怪了,我们刚刚是不是来过这啊?”青提停在苹果形状的红灯前,他有些疑惑地挠挠头。 没错,云远舟也意识到了,周围的人们又开始减少,风景又开始变得灰败起来。 “...不是吧,又来?”云远舟警惕地看向四周,提防着什么人的突然出现。 “山竹,你怎么在这?” 伴随着青提的一声呼唤,云远舟朝不远处看去,那里果然站着山竹。 “青提。” 山竹话音刚落,青提便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青提愣了愣,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山竹竟会找自己帮忙。 “你先答应我。” “我答应你。”青提连连点头,看上去很是期待。 “我需要你母亲的脸。” “...什么?”青提怔住,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山竹。 “你母亲不是已经死了吗?”山竹面无表情。“我想要她的脸。” “可...可你要她的脸做什么呢?” “做面具。”山竹直言不讳。 青提彻底僵在原地,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 “你不是很爱我吗?”山竹继续道。“你母亲已经死了,要一张脸有什么不可以?” “山竹,如果是别的忙我可以帮你,但这个...” “又来了。”山竹冷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厌恶你吗?就是因为你什么也做不好啊!” “还总是埋怨我和别人走得近,如果你真的漂亮又能干,我需要和别人走得近吗?”山竹声音越来越冷。“只有毫无用处的东西,才喜欢强调自己的地位。” 说完,山竹又看向青提身后的云远舟和沈原卿,他像是第一天见到二人一般,嘲讽道。“噢,我知道了。是遇到了比我更漂亮的人,所以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我了吧。” “说话啊!别他妈当哑巴。”山竹见青提一言不发,他不耐烦地推了推青提的肩膀,又用手指用力戳了戳青提的额头。“你以为我非要你帮忙不可吗?别自以为是了。” “山竹,尽管我的母亲对我不怎么样,但我也不想将她的脸皮扒下来给你。”青提垂下头,他看上去有些害怕。“我做不出这样的事。” “就是因为你做不出,所以才会永远被人唾弃。”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云远舟看着不远处骤然消失的山竹,一个浑身蓝色的男人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蓝莓。”青提愣了愣,他目光怔怔,看向了蓝莓的双手。 只见蓝莓的右手提着把刀,左手沾满了鲜血,还拽着个人。他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青提看。 “...是火龙果?”青提看着蓝莓提着的人,他缓缓开口,声音里都带上了明显的颤抖。 “是啊,他死了。” “死了?”青提一脸茫然。“发生了什么?” “很明显,我杀了他。” 青提彻底愣住了,他看着蓝莓,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该死啊,总是对我们出言不逊。”蓝莓无所谓地耸耸肩。“你不会还要偏袒这种人吧。” “...我不是要偏袒他,我只是...” “青提。”蓝莓打断道,他将火龙果的尸体甩到青提面前。“你来取下他的脸。” “...不,你在说什么啊?”青提连连后退,他额角渗出颗颗冷汗。“我做不到。” “这有什么做不到的?”蓝莓突然大吼。“就是因为你永远都这么懦弱,所以才会落得如此悲哀的下场。” “不是的,我不是懦弱,我只是不想...” “不想什么?你明明很清楚。”蓝莓彻底冷下脸来。“像我们这种穷苦的人,是一辈子也买不起那些昂贵的面具的。” “既然如此,如果不自己创造机遇的话,那我们就再也没办法翻身了。” “你知道的,长得丑的人,不管在哪都要被人嫌恶。”蓝莓继续道。“我实在是受够那种目光了啊!” 说完,蓝莓直接抓住了青提的手,他将手中的刀塞进青提的手心,接着高高举起,用力扎向了火龙果的脸。 “蓝莓!你疯了!”青提还没反应过来,几滴鲜血就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青提睁大眼睛,他颤抖着,看向自己被蓝莓牢牢攥紧的那只右手,火龙果的脸皮已经被划开一半了。 “这样才对!这样才对!”蓝莓露出疯癫的笑容,随着他迅速地将火龙果的脸彻底划开,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云远舟见状,他上前几步,想说点什么,却被一旁的沈原卿拉住。 “他不是当下的青提。” “那这是什么?回忆吗?” 云远舟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蓝莓突然站起身,他朝云远舟和沈原卿看来,脸上露出了无比兴奋的神情。 “他们是谁?你认识的人吗?他们的脸一定很值钱。”蓝莓对着青提喃喃道,他朝沈原卿走近了一步。“我这就把他们的脸皮取下来。” 蓝莓说完,他刚取出那把刀,就被身旁的青提一把抓住了胳膊。 “蓝莓,不要伤及无辜。” “无辜?”闻言,蓝莓突然大笑起来。“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我们才会过得这么惨,你还不明白吗?” 蓝莓怒吼着,他一把甩开青提的手,举起手中的刀就朝沈原卿冲来。 “蓝莓,可他们并没有看不起你!”青提环抱住蓝莓的腰,他用尽全力,朝后拖着。“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放开我,你这个懦夫!”蓝莓使劲挣扎着,见挣脱不开,他直接将手中的刀扔了出去。 沈原卿微微歪头,那把刀就一头扎进了地里。 下一秒,沈原卿的拳头已经到了蓝莓面前,但他还未打中蓝莓,蓝莓就消失不见了。 “我靠,你要打死我啊?” 面前的青提突然大喊道,他闭紧双眼,身体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你又忘了。” “...忘了?”青提睁开一只眼,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沈原卿。“你在说什么?” “没事。”沈原卿摇摇头。 “...装神弄鬼。”青提见沈原卿不再说什么,他指了指身后的建筑。“这就是草莓大学,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毕竟我也不知道俞小余在哪。” “那你呢,去做什么?”云远舟问道,他瞥了一眼这所学校,发现不管是拱形校门,还是旁边的保安室,统一都是红色。 “去找山竹。” 闻言,云远舟愣了愣,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刚刚看到的一切都发生在从前。 那即便这样,青提也要去见山竹吗? 他是在麻痹自己吗?还是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迫使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咋了?你们怎么一脸凝重的样子。” “青提。”云远舟顿了顿。“其实,有时候放弃一个人也是一种解脱。” “啥啊,你在说什么大道理?”青提露出一丝无语。“你们两个老是突然发神经。” “山竹不适合你。”云远舟说道。“你很清楚。” 青提沉默片刻,他看着云远舟的表情,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于是他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但如果失去山竹,我会崩溃的。” “他已经当着你的面出轨了,你何必自讨苦吃。”云远舟说着,试图让青提回忆起昨天的画面。“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可他就是长在我的审美上了。”青提耸耸肩,他似乎不以为意。“况且他有两张高质量人皮面具,和他在一起就像是和两个人在一起一样,新鲜感超强。” “...你不怕害死自己吗?” “我这条命没什么值钱的。”青提说道,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自嘲。“毕竟我的一生早就被决定好了。” “但你至少可以让每一天过得稍微好点。” “得了得了,别劝了。”青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挖了挖耳朵。“你们还是先做好自己的事吧。” “...行吧。”云远舟闻言,也不再劝说什么。“我可是告诫过你了,别太没底线了。” “安咯,我心里很有数。”青提拍了拍胸脯,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样子,他朝云远舟摆了摆手。“走了。” 第49章 广播 草莓大学放眼望去皆是红色,让人感觉到有一层天然的淡红色纱巾搭在所有的建筑楼上。而踏入学校大门,抬眼就能看见一座高高的钟楼。钟楼下方是一排石柱,连接着两栋大概六层高的教学楼,有学生已经陆续从教学楼走出来,他们穿过石柱走廊,朝目的地走去。 一个穿着紫色短袖的女生小跑几步,她来到沈原卿面前,递过来一张传单。“同学,今晚有化妆舞会,来看看吧。” 女生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葡萄发卡,小心翼翼地将它摆正。她目光闪躲,有些不好意思地抬了抬眼镜。 不知是因为整个大学全是红色的缘故,还是她真的有些害羞,云远舟感觉自己又看到了一张染上红晕的脸。 沈原卿接过传单,上面除了介绍时间地点外,还写了这场活动的发起人,而俞小余的名字就赫然在目。 “咋了,还有啥事吗?”云远舟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紫色少女。 “同学,我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紫色少女的目光一直黏在沈原卿身上,她有些害羞地用剩下的传单挡住自己的嘴。 “不了。”沈原卿淡淡开口,他指着传单上“俞小余”三个字,朝云远舟说道。“找到了。” 闻言,紫色少女有些沮丧地迈着步子走开了。待她走远,云远舟抬头看向钟楼,上面显示的时间已到下午六点。“不对吧,我记得我们出发的时候应该是早晨,怎么也不可能走了将近十二个小时吧。” “是有点奇怪。”沈原卿说道,他看向天空,太阳的确已经窝在西边,夕阳浸染下,任何事物都变得柔和起来。 “先走吧,别下一秒舞会结束了。”云远舟走向学校门口的指示牌,他开始根据学校的小地图寻找大礼堂的位置。 钟声响起,一种诡异而短暂的寂静遍布整个校园,那些上一秒还在有说有笑的同学,下一秒都变得缄口不言,只顾匆匆赶路。而后,伴随着一阵平和舒缓的音乐声,学校的广播开始播放: 你手指合拢 朝阳忘记你 细数我指尖上的纹路 黑夜将她唤走 夕阳捧起刚出生的月亮 大声呼唤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我的双胞胎姊妹, 请你将她还与我, 我的朝阳。” 你的朝阳 湖水猛然回头 月亮向前一纵 满腹银光洒了一地 广播声压抑而含糊,像某种生物细碎的低语。云远舟感觉背后一凉,他看向身边的沈原卿。“这广播怪怪的。” “这里到处都怪得很,不管是青提,还是这学校。” “小心为上吧,我们对这里的了解太少了。” 沈原卿没说话,他警惕地盯着过往的人们,那些人在这夕阳的映照下,连面孔都变得模糊起来,一个个都像是服装店里的人体模特。但他们没有任何攻击性动作,只是麻木无神地在道路上疾步走着。 云远舟也注意到了沈原卿的异样,他扭头朝那些人看了一眼。广播的声音在此时再度响起:“各位,现在是下午六点半,距离我们的化妆舞会还有半个小时,请大家抓紧时间。” “先走吧,别来不及。” 云远舟扯了扯沈原卿的衣角。那些学生又恢复成有说有笑的样子,沈原卿点点头,二人便朝着大礼堂走去。 第50章 化妆舞会 大礼堂看上去很宏伟,凡是能见到的拱门都一并敞开,人们穿着各色各样的礼服,陆陆续续朝礼堂内走去。在云远舟问了一个又一个人后,他终于找到了俞小余所在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敞开着,云远舟探头朝里望去,却并没有见到视频中的俞小余,休息室里只有一个穿着黄色格子裙的小女孩。 “你们找谁?”小女孩坐在沙发上,抱着有她半个人高的香蕉玩偶,一双眼睛警惕地看向云远舟和沈原卿。 “俞小余。” “俞小余?”香蕉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云远舟。“你找俞小余姐姐干什么?” “她有心理问题,我们要带她治病。” 沈原卿话音刚落,云远舟和香蕉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他。 “你疯了?”云远舟朝沈原卿龇牙咧嘴道,他又迅速回头看向香蕉,摆出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不是的,我们找她有点事。” 香蕉朝休息室门口看了一眼,突然大声喊道。“俞小余姐姐!这里有两个奇怪的叔叔找你!” 闻言,云远舟和沈原卿一齐转过头,只见一位少女正站在他们的身后,她歪着脑袋,嘴里叼着一袋牛奶。 俞小余并不像这里的大部分人一样浑身上下只有一个颜色,也不像其他人那般色彩鲜艳。此时的她穿着一件蓝色无袖上衣,一条白色百褶裙,脚踏白色帆布鞋,头戴一顶蓝色鸭舌帽,细细的手腕处戴着一串银色手链,肩上还背着一个小熊样式的单肩包。 她化了妆,睫毛微卷,肤色白皙,淡粉色的眼影配上水润的嘴唇,显得整个人灵动不已。 “有什么事?”俞小余上下打量了云远舟一番。“不是本地人吧。” “你不也不像本地人那么穿吗?”云远舟说道。 “我不一样。”俞小余靠在沙发上。“而且我很时髦。” “我们的确不是本地人。”云远舟开诚布公。“但我们来到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地方出问题了,需要解决。” “什么问题?”俞小余拿出镜子,她补了补口红,又抿抿嘴,换了个角度观察自己的脸。 “比如,这个世界的人们是不是生了什么病?”云远舟补充道。“一些心理上的。” “我看是你有点病。”俞小余扔下镜子,她面露愠色,狠狠瞪了云远舟一眼。“请你们出去。” “我们可以谈谈。”云远舟连忙说道。“你有什么想实现的东西,我们可以帮你实现。” “不需要,懂么?”俞小余站起身,她打开门,刚想下逐客令,却转眼看到了沈原卿。 云远舟看出了俞小余眼里的停顿,他连忙用胳膊肘推了推沈原卿。“靠你了哥,为了计划,有时候牺牲一点色相也是必要之举。” “你不错。”俞小余指了指沈原卿,她打了个响指。“如果你愿意参加今晚的化装舞会,并和我跳一支舞的话,我就同意和你们聊聊。” “当然可以。”还未等沈原卿思考,云远舟便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回答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啊。” “那就先去化妆室吧。”俞小余点点头,她带着沈原卿朝门外走去。而走到门口时,沈原卿回过头,他朝云远舟投来一个鄙视的神情。 坐在休息室等沈原卿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云远舟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他看着休息室内的挂钟,上面的秒针几乎停滞了一般,迟迟不肯转动,就好像有某种力量在控制着时间的流转。 “好了,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俞小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云远舟抬眼望去,看到了站在她背后的沈原卿。 相比于日常的便服,此刻的沈原卿换上了一身白色的正装,这身衣服很好地勾勒出了他的身材线条。由于他的腰部被微微束紧,便更加凸显了他宽肩窄腰的特点。向上望去,能看见沈原卿流畅的脸型,细长而微卷的睫毛,一双浅棕色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疏离。他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腰间的束带,又将领带松了松。 “完美的艺术品。”俞小余宛如一位画家般展示着她的作品,她从休息室的柜子里拿出一副白手套递给沈原卿。“戴上这个就齐全了,出发吧。” “沈原卿,待会跳舞的时候,你可以和她好好聊聊。”走廊上,云远舟附在沈原卿的耳边小声道。 “聊什么?” “俞小余对心理疾病的反应很明显,她或许心里清楚。” “你的意思是,她知道自己有问题?” “没错。”云远舟点点头。“但她似乎很满意这种状态,一会儿你使劲夸她就行了。” “你觉得我像是会夸人的吗?”沈原卿淡淡道。 闻言,云远舟顿了顿,他仔细瞅了沈原卿一阵,认真说道: “你就说她时髦,说她流行,说她走在艺术的最前端,连身上所得的疾病都这么与众不同。” 接着,云远舟看着沈原卿鄙夷的目光,补充了一句: “拜托,别这么看着我行吗?如果俞小余能配合我们一点,我也不想说出这种话。” 第51章 开场 化装舞会来了许多人,大部分是学校的学生,他们围坐在大厅边缘的一张张圆桌旁,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甜品,水果,饮料以及零食。 “我并不会跳舞。”音乐响起,沈原卿站起身,他和俞小余一同走向大厅中间。 “没关系,你跟着我就好。”俞小余伸出手,她戴着一副黑色手套,身穿一条黑色抹胸礼服,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眼角点缀的亮片愈加闪闪发光。 “其实心理疾病并不是什么坏事,它偶尔也能成为一种流行。”沈原卿跟上步子,他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力量正让他逐渐适应音乐的节奏。 “当然,这我再清楚不过了。” “怎么说?” “天才不就是这样吗?”俞小余看上去很是骄傲。“况且,我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心理问题,这恰恰表明了我的与众不同。” “所以说,你其实知道你有心理疾病。”沈原卿看着面前的俞小余,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某种细节。 “是啊,想象力综合症。”俞小余被沈原卿盯得有些红了脸,她轻咳一声,又露出自豪的神情。“怎么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很酷。” “想象力综合症?有什么具体表现吗?”沈原卿挑挑眉。 “我能够靠着想象力与人恋爱。也就是说,我根本不需要见到对方的任何样子,就能够和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俞小余神秘兮兮道。“怎么样,这很厉害吧。” 一支舞结束,沈原卿刚回到座位上,就有好几个人涌上前来。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他们全都围绕在沈原卿身边,欣喜地向沈原卿提出跳舞的邀请。 “好了,各位,他要休息了。”云远舟挡在沈原卿身前。 可那些人仍旧围绕在一起,他们争先恐后,纷纷请求沈原卿与他们共舞一曲。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舞伴,他今晚只跳一支舞。”俞小余过来解围,她面带微笑,举手投足之间都彰显着礼貌与身份。 于是人们又失落地离去,他们其中有人频频回头,眼里流露出些许不甘心。 “今天谢谢你了。”俞小余对沈原卿说道。“在这个外表意味着特权的世界,你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收益。”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谈谈?”云远舟问道。 “等晚会彻底结束吧。”俞小余坐在一旁的软椅上,她拿起一块布丁塞进嘴里,又端来一杯葡萄汁放在自己面前。“感觉这个布丁没那么好吃了。” 音乐逐渐停止,大厅中央的人们一对接着一对退去。俞小余补了个口红,她理了理礼服,缓缓走上舞台。 “好了各位,化妆舞会到此结束,让我们开始今夜的联谊狂欢吧!” 说完,俞小余像是完成了主持人的任务,她径直走下舞台,回到软椅上,仿佛这场由她举办的联谊狂欢在此时此刻与她毫无关联。 “你怎么不去参加联谊?”云远舟问道。 “实不相瞒,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俞小余从小包里拿出手机,她翻开相册,选中其中一张图片向云远舟展示道。“帅吧。” “他不是你们学校的?”沈原卿倚在软椅靠背上,开口道。 “他不在这,是网上认识的。” “网络?你们见过吗?”云远舟问道。 “没有。” “那你知道他现实长什么样吗?”云远舟生出一股强烈的不靠谱感。 “这重要吗?”俞小余满脸不理解。“只要我看到的照片和视频好看就行了啊。” “你多大了?” “22,咋了。” “你真有22岁?” “不然呢?”俞小余白了云远舟一眼,有些无语地偏过头。 “去上个厕所。”沈原卿扯了扯云远舟,他指了指大厅二楼,那里没几个人在。云远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便离席跟着沈原卿朝二楼走去。 “她说她的心理疾病是想象力综合症。”沈原卿靠在栏杆上,他身处阴影里,瞥了瞥楼下,没人注意到这里。 “啥玩意?”云远舟皱皱眉。“没听过。” “她说她能够靠着想象力与人恋爱。”沈原卿解释道。“她完全不需要见到对方的任何样子,就能来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好抽象。”云远舟眉头拧得更紧了。“那她的另一半是谁岂不是压根不重要。” “既然这样,那我想我们来到这的目的只有一个。”沈原卿思索片刻,认真道。 “什么?” “让俞小余明白到底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沈原卿,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让两个母胎单身,去教别人什么是爱情?”云远舟指了指沈原卿,又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沈原卿笑了笑,他挑挑眉。“那聪明的云同学,你有什么高见吗?” 云远舟偏过头去,他沉默半晌,又突然抬眼看着沈原卿,十分认真道: “我感觉这里的一切都和俞小余脱不开干系。不管是那一条规则,还是她的名字,都突出了俞小余的特殊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能说明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认为我们现在就处在俞小余的梦境之中。”云远舟直截了当道。 “...什么?”沈原卿愣了愣,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觉得这里不管是空间还是时间都特别不稳定吗?”云远舟解释道。“空间上我们总是会陷入一些莫名其妙的情境,而时间也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偶尔快进好几个小时,偶尔停滞不前。” “而且,你还记得我们今早在网吧门口看到的那些模糊景色吗?”云远舟继续说道。“不管是从建筑的风格出发,还是从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出发,都很具备中式梦核的色彩。” “中式梦核?” “按照我的理解,就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梦境。”云远舟顿了顿。“你还记得你提到的那个熟悉的公园吗?” “这么说的话,这里的确符合梦境中的无序状态。”沈原卿若有所思道。“可如果是在梦中的话,怎么样才算解决了俞小余的心理问题?” “我们得找到症结,也就是说,俞小余为什么会患上想象力综合症。” “老实说,我觉得她自己也不明白。” “不,她一定清楚。”云远舟肯定道。“她最不想面对的东西,就是最关键的。” 说完,云远舟看了看楼下的俞小余,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还记得刚刚俞小余给我们看的照片吗?” “她的男朋友?” “对。”云远舟点点头。“虽然脸不一样,但那人身上的蓝色要素很多。” 沈原卿没回话,他看着云远舟微微低着的脑袋,紧紧拧着的眉头,以及细细揣摩的神情。他靠在一边,安静地等待着云远舟的结论。 “你说。”云远舟忽然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通透,他缓缓开口。“那个人该不会是...” 第52章 混乱的彰显 “啊——” 一道尖叫声划破整个大厅,云远舟和沈原卿立刻朝楼下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礼裙的女生正坐在一个身穿橙色短裙的女生身上,她一把撕开橙色女生的人皮面具,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我就说我订购的人皮面具怎么突然没了货,原来是在你这张脸上。”白色女生喊叫着,她似乎仍不解气,又抬手去扇橙色女生的巴掌。 周围的同学没有一个走上去将她们二人拉开。他们有的在旁边小声议论着,有的踌躇着不敢上前。 “你们在干什么?”俞小余匆匆走来,她赶忙拉起白色女生。 云远舟和沈原卿也下了楼,白色女生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人皮面具,由于是强制性撕扯下来的,面具上留下了好几条血迹。 橙色女生此刻正躺在地上,她捂着脸,发出小声的呜咽声。众目睽睽下,她那条橙色短裙的线缝已被扯开,头上的橘子发卡也摇摇欲坠地挂在她的发尾。 “这是晚会,不是你们胡闹的场所!”俞小余呵斥道。“白桃,把面具还给橘子。” “凭什么?这是我先订购的。”白桃甩开俞小余的手,她站在一边,脸上还挂着方才打斗过程中被橘子抓破所留下的血痕。 “那你应该去找商家,而不是橘子!”俞小余脸上带着不耐烦,她厉声道。 “谁知道她俩是不是一伙的?”白桃一把将手里的人皮面具揉成一团,又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谁知道是不是这个丑女嫉妒我,出高价买我的面具?” “那你也不该在这里闹,这种事情,应该私下解决!” “私下解决?”白桃冷笑一声。“俞小余,你觉得我打你脸了,是吗?” “难道不是吗?”俞小余提高音量。“这里谁不知道我是主办方?” “主办方,好一个主办方。”白桃对着俞小余冷哼一声,她不屑道。“你不就是仗着你这张脸,才对所有人都嗤之以鼻么?” “...白桃,你这是干什么?”只见人群中一个身穿红服,戴着石榴项链的女生小声劝道。“别给自己找麻烦...” “俞小余,你知道我是从哪来的么?”白桃无视石榴,她看着俞小余紧闭的嘴唇,继续道。“我来自一个偏远的乡村,那里的每一个人天生就长得极丑。” 白桃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们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要知道,为了得到现在的生活,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吃了多少苦啊!”白桃眼眶泛红,她指着自己的脸,大声说道。“就因为我长得丑,我受尽了多少冷眼,遭到了多少人的唾弃。” “白桃...你冷静点。”石榴走上前,她轻轻拉了拉白桃的胳膊,却被白桃一把甩开。 “可我有什么错?就因为我出生就长得丑吗?”白桃环顾四周的人们,最终将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落在俞小余身上。“我以为我终于靠努力得到了我想要的,可在每个夜晚,在我摘下那张人皮面具时,在我看清自己真实的样貌时,我都觉得自己是那么地悲哀,那么可笑。” 接着,伴随着一道诡异而沉闷的钟声,周围的人们突然消失不见,而白桃缓缓抬起了胳膊,她眼神空洞,直指俞小余,咬牙说道: “都是因为你,俞小余!你将你内心中最阴暗的一面都投射在了我们这些可怜人身上,这样的你,是迟早要遭报应的!” “不...” 俞小余刚想说点什么,眼前的白桃已经放下了胳膊,周围的人们露出身影,他们此刻一个个看着俞小余,像是在盼望着她去说点什么。 俞小余是一定会说点什么的,他们想着,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毕竟俞小余作为一个受人崇敬的人,怎么能忍受这种在他们眼里莫名其妙的不尊重呢? 可俞小余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倦怠和悲伤。 不一会,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了大梦初醒般的神情。 “最后,我要提醒你。”白桃一字一句道。“俞小余,你们主办方准备的蛋糕实在是越来越难吃了。” 说完,白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厅。 “俞小余,你还好吧。”云远舟看着直直站在原地的俞小余,她一动不动,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疲惫。 “这算什么,不过是一粒老鼠屎而已,俞小余才不会受到影响。”地上的橙子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她已经整理好了着装,整个人看上去不再狼狈。 “刚刚怎么不看你站出来给俞小余说话?”石榴说道。“现在白桃走了,你又敢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我...” “够了,我要休息了。”俞小余打断道,她一步步走向软椅,接着便坐了下来。 “俞小余...”云远舟走上前,他看着俞小余脸上那颓丧的神情,试探着开口道。“你真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俞小余先是看了一圈还未散去的人们,又将目光落在云远舟身上,她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下巴轻抬,傲慢的姿态尽显。“毕竟明晚我还要和我的男朋友面基,我可不想把时间和情绪浪费在这种不重要的人身上。” “晚上见面?”云远舟问道。 “是啊,晚上十点,咋了?” “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你个怂包。”俞小余翻了个白眼,她拿起圆桌上一块外表精致可爱的蛋糕,又迟疑地尝了一口。 还未咀嚼几下,俞小余就把那口蛋糕全部吐了出来。 第53章 朝阳与夕阳 俞小余以心情不太好为由推迟了与云远舟之间的谈话,在晚会结束后,云远舟与沈原卿又回到了先前的网吧。 网吧的网管正靠坐在椅子上,他打着小盹,手中的蒲扇眼看着就要掉落在地。 云远舟上前轻轻将网管叫醒,又按照青提先前的样子向网管支付了身上最后的硬币,在收到网管递来的卡片后,他和沈原卿一言不发地朝网吧大厅走去,两个人看上去都若有所思。 “你们怎么来了?”青提迎面走来,他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 “你不是去找山竹了吗?”云远舟看着面前的青提,他满脸痘痘,显然又摘掉了人皮面具。 “是啊,可是我一到那边,就看见他正在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卿卿我我。”青提扯了扯嘴角,他无奈地笑了笑。“那个男人很漂亮,虽然气质一般,但五官很精致。” “那这次你总该放下了吧。”沈原卿偏了偏头,他看见青提的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条广告,画面中显示着一盒泡面,和青提此刻端着的一模一样。泡面的外包装很好看,设计的风格也很独特,是沈原卿从未见过的。 不一会,广告的画面一转,一个粉色头发的男人一脸期待地端起那盒泡面,他吃了一口,立刻露出十分享受的样子,就仿佛在品尝一份绝世佳肴。 “或许吧,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出轨了。”青提淡淡道。“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在这里,每个人都只会因为某个人长得漂亮而无可救药地喜欢上对方。但我好像不是了,和山竹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情愫在我心中隐隐作祟。” “真奇怪啊。”青提继续道,他尝了一口泡面,没嚼几口便表情一扭,他猛地站起身,将嘴里的泡面尽数吐进了垃圾桶。“我靠,好难吃啊。” “不管怎么样,至少你终于明白了出轨是不对的。”云远舟说道。“及时止损吧。” “我尽量。”青提拿纸巾胡乱擦了把嘴,他抬头朝窗外看去,忽然嚷嚷道。“快看,好红。” 闻言,云远舟也将目光投向窗外,他只看了几秒,便拉着沈原卿朝门外走去。 只见外面的天空已经变成一片瑰丽的橙红色,两轮太阳同时出现在东西两侧,一轮是朝气蓬勃的朝阳,另一轮是慵懒缱绻的夕阳。 在这一片橙红中,无数的飞鸟从天边划过,他们通体漆黑,像是一整块墨色的云。 朦胧中,不远处的公园又现出身影,里面似乎还有几个调皮的孩子,他们嬉戏打闹着,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手里举着快要融化的冰淇淋。 眼前的景色仿佛一部电影般不断变换着,一个红鼻子小丑突然出现在街道上,他面对着网吧大门,松开了手中的气球。 在那一片飞舞着的彩色光景中,小丑张开了他那张通红的嘴。似乎被一种莫名的梦幻所吸引,云远舟愣怔着上前一步,他完全听不清小丑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一开一合。 终于,伴随着一道气球的爆炸声,不知是谁家的老式收音机开始吱呀作响: 我是丛中野草 可你宁做熊熊火焰 也拒绝做我额上露珠 我是海上漂舟 可你宁做无言礁石 也拒绝做我臂上白帆 我是海底沉鱼 可你宁做闲云飞燕 也拒绝做我眼中泪泉 我是东升之日 而你宁做西天皎月 与星辰作伴长谈即使度日如年 “我总觉得要出事。”云远舟回过神,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一片模糊的景色在此刻消失殆尽。 “出啥事?”青提摸摸脑袋。“别自己吓自己。” “我是认真的。”云远舟转过头,他拧着眉看向沈原卿。“我觉得俞小余要出事了。” “说起俞小余,我倒是听说她明晚有一场面基诶,你们知道吗?”青提说道,他急急忙忙掏出修好的手机,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看吧,她在粉丝群说的。” “我们知道,但是并不清楚具体的位置。”沈原卿靠在门边,淡淡说道。 “这还不容易。”青提拍了一把大腿,他一脸自信。“我知道她住哪,我们跟她一天不就好了。” “好变态的主意。”云远舟揉了揉太阳穴,他感到自己稍微冷静了些。 “那你能想到更好的吗?”青提撇了撇嘴。 “不能,所以你带路吧。” 第54章 面基 时间流转,很快便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十点,俞小余来到约定好的公园外,她有些紧张地站在公园门口,偶尔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皮鞋,偶尔又顺一顺自己梳好的头发。 “是小小鱼吗?”一道清爽又具有活力的声音响起。 俞小余朝右侧看去,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他穿着格子长袖,休闲直筒裤,一头张扬的蓝色头发十分显眼。 “是的。”俞小余有些紧张。“你是蓝莓吗?” “是我。”蓝莓点点头,他拿出一捧蓝玫瑰。“送给你。” “谢谢。”俞小余轻轻接过那捧花,在二人指间触碰的刹那她感受到了一阵心跳加速。 “不用,这是应该的。”蓝莓笑了笑。 “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 “怎么可能?你明明那么受欢迎。” “可就是没人给我送呀。”俞小余摇摇头。“不过现在好了,有你给我送了。” “花而已,你想要多少我都会给你买的。”蓝莓认真道,他盯着俞小余的眸子,眼里露出几分柔情。“小余,你真的很漂亮。” “...怎么突然说这个?”俞小余愣了愣,她看着蓝莓那张逐渐靠近的脸,突然后退几步。“我其实...我其实也没有很漂亮。” 说完,俞小余低下头去,恍惚间,她开始觉得手中的蓝玫瑰不再那么美好了。 “不,你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蓝莓走上前,他捧起俞小余的脸。但不一会,他那张脸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眼角部位像是被烧穿了一个孔。 “你的脸...”俞小余轻声说道,她指了指蓝莓的眼角,那个窟窿越来越大,逐渐蔓延着脸部的其他区域。 闻言,蓝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他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下一秒,他一把拽过俞小余的手,向无人的公园走去。 “你干什么,松开我。”俞小余言语中满是恐惧。“你抓疼我了!” 蓝莓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死死地拽着俞小余。最终,他停在一棵树下,而后将俞小余一把甩在地上。 “你知道吗?小余,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什么生活?蓝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吗?”蓝莓突然露出瘆人的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到无比的恶心。” “你不是蓝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俞小余尖叫一声,她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被蓝莓重重按了下去。 “你总是和我说,你的原生家庭给你带来了很深的影响,让你成为了一个缺爱的人。”蓝莓慢慢说着,用指尖划过俞小余的下颌线。“你明明拥有那么多,却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我说的都是事实而已,因为你是我男朋友,我才说的啊。” “那就让我来教你第一课吧,俞小余,永远不要将希望寄托于他人之上。” 说完,蓝莓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他开始用力撕扯俞小余的衣服。 “你疯了!”俞小余瞪大眼睛,她使劲挣扎着,一口咬向蓝莓的手,又用脑袋狠狠锤向蓝莓的头。 “死女人,你当然不懂,你不需要人皮面具就可以享受人们的追捧,享受特权的滋味。”蓝莓捂住自己的脑袋,他突然发狠般去扯俞小余的脸。“可我呢?我天生就又穷又丑,买不起那些昂贵的人皮面具,自己的脸还要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损害,谁来可怜可怜我这样的人!” “关我什么事?”俞小余用力拍打着、拽着蓝莓的手,她开始用腿胡乱地踢着,脸上的疼痛感让她流出眼泪。“又不是我生的你!” “没关系。”蓝莓一把撕下那张已经溃烂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只要你和我发生关系,我就能逆天改命了。” 第55章 解救 “俞小余!”伴随着云远舟的呼喊,有什么东西飞踢过来,瞬间将蓝莓踹出好几米远。 沈原卿拉起坐在地上的俞小余,一双眼睛谨慎地盯着不远处倒地的蓝莓。 “不是吧,蓝莓,怎么是你?”青提紧跟而来,他站在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蓝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嘴里喃喃着。“没人懂我,根本没人懂我。”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该害人。”云远舟说道。“俞小余在我们面前提起你的时候,总是很重视的。” “那又怎么样呢?”蓝莓突然发出一阵凄惨的笑,在这安静的公园里显得极为诡异。“如果不是俞小余的母亲,不停的去降低人皮面具的质量,我又怎么会烂脸?我找不到你妈,我还找不到你吗?俞小余!” 说完,蓝莓又不甘心地朝俞小余猛扑过来,他张牙舞爪,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蓝莓,你冷静一点。”青提冲上前去抱住蓝莓的腰,他死死地抵着蓝莓的冲劲。 “青提,你真是疯了,我们明明是一类人,为什么要阻拦我?”蓝莓一把推开青提,他怒吼道。“不过也是,像你这种思想浅薄的人,是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的。” “蓝莓,可你就算这样做,最终又能得到什么?你说你想成为有钱有颜的人,这样做就能够实现你的目标了吗?” “但什么也不做的话,就什么也实现不了啊。” “蓝莓...到底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啊?” “青提,难道你都忘了吗?小时候那些被排挤的时刻,不管我们做的是错还是对,都不会有任何人站在我们的身边。”蓝莓咬牙切齿道,他呼出一口气。“现在好了,连你也不再站在我身边了。” “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蓝莓...” 青提话还没说完,蓝莓便一个箭步朝俞小余冲去,他狰狞着一张面孔,像是黑夜里可怖的野兽。 沈原卿立刻挡在俞小余身前,他一脚踢中蓝莓的膝盖,蓝莓重心不稳,直接趴倒在地。 在一阵长久的静默后,蓝莓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拖着身子,低着头,脸上的血一滴滴落在草地上。 “俞小余,你要遭报应的。” 蓝莓冷笑一声,他后退好几步,又摇摇晃晃地转身,最终朝另一条路离去。 “没受伤吧。”云远舟看向因受到惊吓而浑身颤抖的俞小余,她倚靠在树干上,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还没回过神。 “我没事。”俞小余摇摇头,她吸了吸鼻子,脑海里还是蓝莓刚刚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快回去吧,天色已经很晚了。”青提在一旁说道,他一会看看俞小余,一会又朝着蓝莓离开的方向看去。 “你们不是还有事和我谈吗,就去我家谈吧。”俞小余站稳身子,她抬起头,脸上残留着被蓝莓抓红的印记。 “行。”云远舟说道,他和沈原卿刚准备抬脚和俞小余一同离去,就被青提一声叫住。 “那个...”青提轻声道。“我就不一起了。” “你去哪?” “我感觉自己突然想通了,决定再去一次山竹那边,把自己的行李拿过来。”青提一脸释然地说着,他迈出好几步,又张开胳膊,搂住云远舟和沈原卿的脖子。“谢谢你们,我要开始好好爱自己了。” 第56章 症结 俞小余沉默地打开别墅院门,她抱着手臂,耷拉着脑袋,领着云远舟和沈原卿走过一条石板小径。 “还好你没什么事,以后不要大晚上见网友了,挺危险的。”云远舟轻声说道。 “可我很孤独啊!”俞小余旋转钥匙,她推开门,胡乱踢开鞋,又快步冲向客厅,扑倒在沙发上。她抽泣道。“一个人真的太孤独了,我想找个人陪我有什么错?” “人总是会经历孤独的,而孤独也并不是什么难以度过的存在。”云远舟站在一旁。“如果将对抗孤独的筹码全部押在一个人身上的话,不仅会始终无法接受孤独,更会加剧你孤注一掷的风险。” “那又怎么样?”俞小余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她抬起头,故作轻松道。“只要我换人的速度够快,情绪就追不上我。”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爱情。”云远舟看着这偌大空荡的别墅,顿了顿。“还有友情,这也是一种陪伴。” “友情?”俞小余突然嗤笑出声。“友情不也是一种看表象的情感吗?你把自己搞成一副乞丐样子,又有谁愿意和你交朋友?” “那你至少还有你自己。”沈原卿淡淡开口。 俞小余沉默了,她又一头栽进那随意堆放在一起的枕头里,细微的哭泣声从中传来,俞小余的肩头微微耸动。 “俞小余,我想告诉你,这里可能只是你的梦境。”云远舟算了一下天数,他回忆起规则上的期限,想了想还是决定在此刻和俞小余说清楚。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不醒?” “这里比现实好太多了。”俞小余闷闷道。“虽然这段时间,总是接二连三地出现一些不尊重我的人,但我才不会在意。” “这一定是有原因的,你难道想一直这样下去吗?” “能有什么原因?可能只是整个梦境最近都不太稳定罢了,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不,俞小余,如果不久之后就会好,那我们的出现就毫无意义。” 闻言,俞小余看向云远舟,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助,而在几秒的对视后,她张开嘴,缓缓说道。 “你还记得白桃吗?我之所以不反驳她,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是她,还是和她类似的人们,其实都是我内心阴暗面的投射。”俞小余顿了顿。“我一直不想去面对,因为我不敢。” 俞小余话音刚落,一阵崩塌声从远方传来,整个别墅的地板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头顶的吊灯也开始摇摆不定。 俞小余颤抖着双手,她快速从沙发上爬起来,光着脚朝别墅内冲去。 云远舟和沈原卿快步跟上俞小余,他们看着俞小余按下一个按钮,不一会,墙壁发出轻微的响动,它缓缓升起,一道暗门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只见俞小余急忙输入密码,又迅速按下自己的指纹。 门还未完全打开,俞小余就焦急地冲进去,她看着房内的景象,紧绷的面容逐渐缓和下来。 那是一条街道,两侧栽种着法国梧桐,地上落满了树叶,有一对约莫50岁的男女正在这铺满落叶的道路上跳圆舞曲,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转动脚步,落叶也随之起舞。 但渐渐的,那些树木的树干开始断裂,它们一棵又一棵地倒在地上,树枝上的树叶也迅速变成灰色,最终又和地上的落叶一起化成粉末。 “不...为什么会这样?”俞小余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她突然愤怒地喊着。“停下来,都给我停下来!” “冷静点,俞小余。”沈原卿说道。“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或许快崩塌了。” 俞小余将头别开,她紧闭双眼,不肯去看那一棵棵正在倒地的法国梧桐;她紧捂双耳,不肯去听那越来越卡顿的的乐曲。 “他们是我的父母。”好一阵静默后,俞小余终于开口,她看向那一对还在跳舞的男女,露出一副自嘲的表情。“可他们并不爱我。” 第57章 俞小余 我的爱情好像一直都不是很顺。 第一次恋爱的开始是在我的十四岁,那个时候读初二,我在互联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名叫“朝阳”的男生。 我觉得很巧,因为我的网名是“夕阳”。 我和他每天都聊,那个时候每天放学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家给他发消息。 我们聊的很来,他能读出我每句话的意思与情绪,并能在每一个放学的日子,给我带来一个小惊喜。 但我当时并没有喜欢上他,我只是觉得很惊讶。或许是日子太单调了,我竟生出几分期待来。 我从小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毕竟每次面对课本上的那些文言文时,我总要被老师留下来背。我的父母也总是骂我不长脑子,说是叮嘱我的事情我从来都记不住。 但是很奇怪,他说的话我基本都记得。 他说自己并不是很高,只有171;说自己是双鱼座,偶尔感性;说自己很喜欢狗,尤其是金毛;说自己最喜欢的花是桃花和玫瑰;说自己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 我很高兴,我告诉他虽然很多颜色我都喜欢,但我最喜欢的也是红色,就像我爱吃很多水果,但我最爱吃的还是草莓。只是我的父母很少给我买,他们说水果很贵,尤其是草莓。 我们聊了好几个月,随着认识的加深,我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而在那段时间的某个夜晚,他和我发消息: “我感觉我喜欢上你了。” “大冒险?” “真心话。” 这是我第一次接受如此明目张胆的告白,虽然只是网络,但我却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心动。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炸开了。 “那你要和我在一起吗?”我颤抖着手,想了好半天将这句话发过去,在那安静的房间内,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不吧,我配不上你。” 他拒绝了我,一种强大的失落感瞬间占据了我的整个身体,我开始疯狂地给他发消息。 “为什么?” “哪里配不上了?” “我觉得你很好,很多方面都是啊。” 他没回我,在第二天的早晨,他给我发了句: “抱歉,昨晚睡着了。” 我决定追他,尽管我不明白他说的配不上指什么,但我决定给他勇气。 我开始给他写信,做手工礼物,在他每一个伤心的时刻站出来安慰他。不过这似乎都是我的一种自以为是,是我以为他伤心了,是我以为他收到信会很快乐。 在那一场盛大的悸动里,只有我在朝着一个不明不白的方向努力,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后来我家里人发现了这件事,他们经常为了钱吵架,而那天他们将吵架的矛头转向了我,骂我不争气,读不好书就知道早恋。 “一个女孩子,害不害臊啊?” “一天到晚不知道读书,就知道搞这些丢人现眼的事!” “你看看xxx的女儿,人家常年年级前五,你呢?废物一个!” 不久后他们就离婚了,谁都不想要我。虽然法院最后将我判给了妈妈,但妈妈并不管我,她继续着她的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办的工厂里,只会偶尔回到这个冷清的家。 其实我并不是没有努力学习过,我曾在每一节课上认真听讲,在许多个夜晚奋笔疾书,但那些知识无论如何也进不了我的脑子。 我甚至尝试过一晚上不睡觉,只为了记住前一天的知识,但这却让我在第二天的课堂上呼呼大睡,被老师点名批评。 那时候经常流传一些不被父母关心却十分勤奋最终考上名牌大学的孩子的故事。久而久之,这甚至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既然你父母都不关心你,你就更应该努力学习,让他们关注你。而只要你证明给他们看,你就能收获父母的爱,并考上名牌大学。我绞尽脑汁,也实在想不通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因果关系。 父母的离婚并没有让我变得沮丧,我继续追逐着他,把他当成我人生的朝阳。 但后来他骂了我一顿,并把我挂在了互联网上,他的好友都在评论区取笑我,我感受到了十分彻底的手足无措。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再去找他,只是偶尔默默关注着他的动态。 但他却似乎很不习惯,他找到了我,说想和我试试。 我太高兴了,我简直感觉命运眷顾了我,那天晚上我压根没睡着,一遍又一遍地看他发给我的信息,那些话我甚至能倒背如流。 在他的要求下,我们互发了照片。我其实很不喜欢拍照,那张照片中的我紧抿着唇,有些拘谨地看着镜头,在黑白的滤镜下,我的痘痘没那么明显。 我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甚至开始幻想以后的美好生活,那时候的我每天都很快乐。 但我们并没有在一起多久,他又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他每天都和那个女生玩游戏,聊天,日复一日,整整六十七天,其实我还能继续数下去的,但他不让了。 “我们不合适。” 他这样和我说道,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回复,就收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尽管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红色感叹号,但在那一刻我还是感觉到心空了一块。 那天夜里我十分难过,我从没开灯的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妈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我鼓起勇气,和她说道。 “妈妈,我想吃草莓了。” “吃那个干啥,很贵啊,而且染了色,吃了对身体也不好。” 于是我闭上了嘴,挪着步子回到了黑漆漆的房里。 我经常身处无尽的安静里,在某个黑夜,我听到了不知是谁的呼吸声,我很开心,以为终于有人与我作伴,于是我快速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想要去欢迎这个朋友。可谁也不在,我恍然大悟,原来那是我自己的呼吸声。 或许我的记性是很好的,那些从他嘴里吐露而出的刻薄,被我深深印在了脑子里。 “我根本就不喜欢红色,那是我哄你的。” “可我其实压根不记得你叫什么。” “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要发神经的话,去找心理医生发啊。” 是啊,其实他根本不是我的朝阳。 我时常想着,在一条落满树叶的街道上,放眼望去是一辆车也没有的,仅仅只有一对情侣,或是夫妻,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跳着圆舞曲。而我只需要在那不经意间拍下这一幕,便能以此来作为我余生中最大的慰藉。 第58章 一则来电 “感觉你缺失的并不是爱情。”沈原卿思索片刻,喃喃道。“更像是父母的关爱。” “我不知道。”俞小余带着云远舟和沈原卿回到客厅,她沮丧地坐在沙发上,地板的裂痕消失不见,整栋别墅也恢复了平静,刚刚的那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我搞不懂这些。” “不对吧,蓝莓也提到了你的母亲,他不是说你母亲降低了人皮面具的质量吗?”云远舟想起那两位在街道跳着圆舞曲的男女。 “她是假的,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为了让这一切都显得更真实,我让她办了个厂,专门用来生产人皮面具。” “既然这样,那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一趟你母亲的工厂。” 云远舟话音刚落,一阵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俞小余像是吓了一跳,她连忙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你好,哪位?” “小余,是我,柠檬阿姨。” “怎么了?阿姨,是妈妈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让你明天来一趟工厂,说是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俞小余愣了愣,她沉默片刻,抬眼看了看云远舟,她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慢慢回复道: “好的,我知道了阿姨。” 说完,俞小余挂断了电话。 “阿姨?” “是妈妈的助理,她让我明天去一趟工厂。”俞小余放下手机,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接着她站起身,用湿纸巾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第二天一早俞小余就带着云远舟和沈原卿出发了,屋外的太阳很大,明明是清晨,却和正午的阳光一般让人感到一种灼烧感。 脚下这条前往工厂的路几乎每走一段就会变成另一种色彩,而越往前走,色彩就越鲜艳。这让云远舟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到了。”俞小余停下步子。 云远舟揉了揉脑袋,他抬眼望去,这里是一片工厂园,每座工厂大概有三层楼高。走进工厂,能看到许多身穿工作服的员工,他们都在往一张面皮上涂抹着什么,有些是颜料,有些是一些已经死去的昆虫。 云远舟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山竹,他戴着口罩,穿着条纹式的工作服,身前的工作台上放着一张沾着血迹的面皮。 而山竹神情淡漠,他低着头,将那张面皮上的残留物挖了出来。接着,他又拧开水龙头,反复清洗着手中的面皮。 “你怎么来了?” 就在云远舟还在琢磨着山竹的工作时,山竹已经看到了沈原卿,他摘下手套,大步走了过来。“你还没关注我呢。”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联系的。”沈原卿淡淡道。 “干嘛这么说?”山竹露出讨好的笑容。“你们是青提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山竹的朋友啊。” “说到青提,他昨晚不是去找你了吗?”云远舟看着眼前的山竹,他突然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对啊对啊。”山竹连连点头,他的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屑。“他总是喜欢舔着我,甩都甩不开。” “不对吧,青提不是说他只是去拿走自己的行李吗?”云远舟皱眉道。 “拿走行李?”山竹突然冷笑几声。“拜托,这方面你还是要搞清楚吧,他一直以来爱我爱得要死,怎么可能离得开我呢?” “既然这样,那你恨青提吗?”俞小余看着山竹,她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就像是在透着山竹问另一个人。 “当然不恨了,我把他当笑话啊。”山竹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笑话,也有资格让人去怨恨吗?” “你会后悔的。”俞小余小声道。 “后悔?谁后悔?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你失去了一个很爱你的人,而这样的人,或许在很久以后你都不会遇见了。” “但我不爱他啊,这有什么可后悔的?”山竹无语地说着。他突然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凑到俞小余的耳边轻声道。“况且,我昨晚拿走了他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我还有什么需要后悔的吗?” 俞小余沉默了,她有些怔怔地看着山竹,又将目光移到那张面皮上。在山竹的几番清洗下,面皮已经不带一丝污垢,变得水润而光滑。 “俞小姐,你来了。”一位穿着淡黄色衬衣,淡黄色及膝裙,淡黄色高跟鞋的女人走来,她朝俞小余微微点头。“跟我来吧。” 第59章 即将崩塌 推开办公室的白色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极简风格。一面白色墙柜,一张灰色沙发,几盆青翠绿植。 而在这间办公室的右边,还有着一个挂着“休息室”牌子的房间。 “妈妈。”俞小余看着窗台边上站着的女人,有些紧张地开口道。 “你来了。”女人身着红色旗袍,她转过身来,脖子上戴着一串玛瑙项链,脚上蹬着一双红色高跟鞋。那头微卷的红色长发被一根细细的发簪巧妙盘起。“我为你挑选了一位的结婚对象,你一定会满意的。” “可妈妈...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先看看是谁再做决定吧。” 女人的声音无比温柔,她打开休息室的门,将俞小余领了进去。 空荡荡的休息室里,站着一个少年,他正弓着腰,手握毛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怎么是你?”俞小余瞳孔微缩,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朝阳,这个明明在现实生活中从未见过一面,如今却在梦里相遇的朝阳。 “小余。”朝阳抬起头,他朝俞小余莞尔一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俞小余似乎一点也不开心,她难以置信地走上前去,将朝阳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我知道你在想我,所以我出现了。” “不,你根本不是他。”俞小余说道,她看上去既震惊又无助。 “我怎么不是?”朝阳朝俞小余张开双臂,窗外的风将他的白衬衫吹起,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 “他不会这么温柔地和我讲话。”俞小余一字一句道。“他不会对我微笑,他不会朝我张开双臂,更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俞小余哽咽着,她眼眶通红,看了一眼朝阳,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母亲。 “不要耍我,好吗?” “看来她并不想接纳我。”朝阳放下双臂,他自嘲地笑笑,对女人说道。“她很清醒,这里要完蛋了。” “什么意思?”俞小余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宝贝。”女人走上前抱住俞小余,她动作很轻,将脸颊轻轻贴在俞小余的头顶上。“不喜欢也没关系,我的宝贝这么可爱,不愁找不到更好的。” “小余,拒绝我也没关系。”朝阳一脸真诚。“如果日后有一天你反悔了,我一样在这里等你。” 闻言,俞小余沉默地别过头,她看向门口的云远舟和沈原卿,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好了,亲爱的。”女人牵起俞小余的手,一脸神秘。“别不开心,虽然你不满意这个结婚对象,但你一定会喜欢我给你布置的结婚现场。” “...什么?”俞小余被女人拉着,她小跑几步。“为什么突然要给我筹备婚礼?” 女人领着俞小余来到工厂的第三层楼,她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大红色。地面上,一条深红色的地毯被一条白色灯带围绕着,连接着大门与舞台,而在灯带的两侧,摆满了鲜艳的红玫瑰。 俞小余抬头朝上看去,在四排红色吊顶布幔的中间,有好几盏晶莹的水晶吊灯,它们连成一条线,散发着璀璨的光泽。 婚礼舞台上,一排背景布幔托着几盏吊灯,它们形成一个半环,对应着台上的半环状花台,而在吊灯的下方,是一串英文字母:happy forever。 “妈妈...”俞小余愣在原地。“为什么要做这些?” “好孩子,你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不是吗?” “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俞小余急切道。“最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对吗?比如...比如为什么工厂要生产那些劣质产品?” “你知道了。”女人轻声道,她依旧是那副温柔的神情。 “所以和我说实话吧,妈妈,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这个世界有些不稳定了。”女人说道。“为了继续维持图像时代的宗旨,继续保持视觉化的输出,工厂只能去提供越来越精美的产品,可如今资金匮乏,要想保持外在的美感,就只能降低产品的质量了。” “而且...”女人似乎有些纠结,她顿了顿,依然开了口。“不久前,工厂已经开始使用真正的人皮来作为面具了。” 俞小余站在一旁,她眉头紧皱,“真正的人皮”五个字萦绕在她的耳边,让她感到一阵战栗。 是什么时候,整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时候走到这一步的? “不过不用担心,我的宝贝。”女人柔声道。“我会处理好这一切的。” “妈妈...”俞小余站在原地,她扫了女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怎么了?”女人问道,她微笑着,看向俞小余的眼神里满是宠溺。 “其实,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都和我相关。”俞小余小声道,她似乎不敢抬头。“我...我决定要离开这里了。” “你想要去哪?” “我的意思是我该醒了。”俞小余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 “我的宝贝,你在说什么呢?”女人蹲下身,她抚着俞小余的脸。“你在这里受委屈了吗?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和妈妈说的。” “抱歉,但你终究不是我的母亲。”俞小余突然后退好几步,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连音量都提高了好几倍。“谢谢这么久以来你对我的照顾和陪伴。” “你要离开我了吗?”女人站起身,她有些落寞地看着俞小余。 “是的。”俞小余点点头,她握紧拳头,鼓起勇气道。“我不想变得一无所有,我不想到最后连自己都要失去。” “不!你不能离开我!”女人突然爆发出怒吼,她冲到俞小余跟前,伸手掐住俞小余的脖子,额头上青筋暴起。“没有孩子能离开她的母亲!” 一圈火焰燃起,它围绕着俞小余和女人,既像禁锢,也像保护。 “俞小余!” 云远舟大喊一声,他刚想冲过去,却被沈原卿一把拉开。 “先保护好自己。” 云远舟侧头望去,山竹正带着一大群工厂员工朝他们走来,员工们戴着几近腐烂的人皮面具,他们手里拿着针线或是画笔,宛如丧尸一般扭动着身体。 “刚刚忘了告诉你,这张人皮面具,是我用青提的脸做的。”为首的山竹举起他手中的面具,他大笑着,向云远舟投来轻蔑的目光。“真可惜啊,青提再也不会出现了。” “你杀了青提?”云远舟往前几步,又被沈原卿猛地拉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人脸,明明不久前,青提还一脸释然地和他说着自己的决定。 “对,有什么问题吗?”山竹扯开那张人皮,他打量着,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成品。 “他不是说昨晚只是去你那里拿走行李吗?” “是啊。”山竹耸耸肩,他吐着舌头,朝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咔嚓,然后我就把他杀了。” “他追你那么久,你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害他的命!” “可他说他以后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在这之前,我可以最后一次去耗费他身上的任一价值。”山竹不屑道。“这张脸是他身上唯一的价值了。” “你到底要不要脸?哪怕到最后你也要剥夺他吗?你还是个人吗?” “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这都是他自愿的啊。”山竹故意捂着嘴,露出震惊的神色。“不会吧,你这么激动,不会是喜欢他那个丑八怪吧?” “你可以不爱青提,你可以拒绝他,但是你不该出轨,也不应该杀人害命。”沈原卿说道。“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你懂什么?”山竹面露愠色,他将手中的人皮面具狠狠扔在地上,领着那群宛若丧尸的员工朝云远舟和沈原卿冲来。 “你就站在我身后。”沈原卿摸出一把小刀递给云远舟。旋即闪身上前,云远舟还没反应过来,便有好几位员工已经倒地不起。 “你也只会嘴硬了。”山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云远舟面前。“到了关键时刻也只能做缩头乌龟。” “你这个没有道德底线的败类。”云远舟双手握紧手中的小刀,他狠狠地瞪着山竹,脑海里全是与青提相处的一幕幕场景。 “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就这么替他说话?”山竹冷笑道。“充当什么烂好人?” “那你呢?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犯了什么错,你都只会推卸责任,扯开话题是吗?”云远舟吼道。“像你这种人,最终只会尝到感情的恶果。” 山竹面上越来越冷,他举起手中那把刚刚用来剔除五官的刀。“多说无益,就让我来扒了你这张皮吧。” 第60章 美好的爱 山竹话音刚落,几根银针飞速越过数人,稳稳地扎在了他的脖颈上。山竹吃痛,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接着手上一松,那把刀掉落在地。 “你到底会不会保护自己?” 沈原卿的声音传来,他身上沾着好几处血迹,云远舟还未回话,就见沈原卿抬起右脚,将地上的山竹踹出老远。 “你受伤了吗?” “没有。”沈原卿抹了抹衣服上的血迹。“别人的血,不小心沾上的。” 工厂开始晃动,那些水晶吊灯摇晃着身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不远处那些死掉的员工逐渐融化成不同颜色的果酱,在地板上延伸着自己的轨迹。 “抱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创造你,又毁掉你。”俞小余死死向外扒着女人的双手,她看着女人那张逐渐扭曲的脸,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对不起,这明明是我的梦境,我却无法让它走向美好的结局。”俞小余哽咽着,她的眼泪晕开,蔓延在女人的手上。 “其实这个梦境在很早以前就支撑不住了,如果不能将你彻底融入成梦境的一员,那么它就会加速崩塌。”女人手上的力度越来越轻。“我也曾想过直接将你变成这里的一员,但是作为你的母亲,我得尊重你的选择。” 俞小余愣在原地,她听到周围响起一阵阵杂音,天花板开始崩裂,一大块石块从头顶掉落,它连同着红色布幔一起朝着俞小余的脑袋砸来。 火焰迅速向上蔓延,最终形成一道半圆球形的淡红色透明屏障。石块砸落在屏障上,粉碎成无数石粒。 “这么久以来,我是否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呢?”女人松开双手,她颓丧地跪在地上,精致的面容像是融化般开始朝下耷拉着。 “当然,这是肯定的,很多时候我都感受到了你给我的爱。”俞小余嚎啕大哭,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与女人的一次谈话: “如果可以,我要盖一栋十分漂亮的别墅,在冬天的时候,买一个超大的壁炉,然后我就和妈妈一起坐在壁炉前,吃着好吃的曲奇饼干,盖着小毛毯,一起聊些有趣的事。还要买数不清的娃娃,把它们全都堆在我的床头。若是能赶上一场盛大的雪,就穿上我最爱的大棉袄,和妈妈一起打雪仗,堆雪人。” “那如果是在夏天呢?”女人问道。 “夏天啊,夏天就把各种水果都榨成汁,做成好多好多不同颜色的冰淇淋,等到它们彻底凝结成冰,我就和妈妈一起吃个痛快。” 不管是壁炉,毛毯,曲奇,娃娃,还是雪人,冰淇淋,和有趣的故事。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在这场梦境中实现。 是的,这位由俞小余亲手创造的“母亲”,在数不清的岁月里完成了俞小余口中美好的夏冬。 “谢谢你,真的。”回忆戛然而止,俞小余捂着嘴,她胡乱地抹着眼泪。 女人缓缓抬起头,像是最开始相遇那般,她朝俞小余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抱歉,刚刚一定抓疼你了。” 伴随着女人话音的落下,整座工厂轰然坍塌,远处有钟声响起,一个红鼻子小丑在一片迷蒙中出现在俞小余的面前,他顶着一头黄色的卷发,手里拿着一封红色的信。 俞小余接过小丑递来的信,她缓缓打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宝贝: 我给你洗好了草莓,就放在桌上,要记得吃哦。 ——爱你的妈妈 第61章 会说话的鸟 一群孩子,一半富裕,一半贫穷。 在某天的会议上,人们针对这群孩子发表了意见: “我想我们得改善那些穷孩子们的受教育条件,通过实现教育机会的平等,来缩小孩子们之间的差距。” “噢,这真是个好主意,可我们该怎么做?” “或许,我们可以制作一档儿童教育电视节目,通过电视来解决这个问题。” 闻言,人们纷纷赞成,并在不久后推出了这档节目。 可让人们感到奇怪的,是最后的结果: 尽管节目对贫富儿童都产生了良好的效果,但孩子们的差距居然更大了。 —————————— “嘿,伙计。”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远舟感到有什么东西正一下又一下地啄着自己的脸。 “快醒醒,快醒醒。”那东西啄得自己越来越痛,云远舟猛地睁开眼,与一只白色小鸟四目相对。一股奇异的熟悉感瞬间涌上心头,他看着这只鸟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们见过面的。”白色小鸟歪着脑袋,它的尖嘴一开一合。“正式介绍一下吧,我叫洛奇。” “我靠,鸟说话了!”云远舟脸上一惊,猛地往后缩了好一段距离。他刚想呼唤沈原卿的名字,却发现他并不在自己的身边。 云远舟焦急地看向四周,自己似乎落在了一大片沙滩上,左手边是一望无际的湖泊,右手边是幽静的丛林。 除了眼前的这只白色小鸟,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云远舟甩了甩脑袋,开始迅速回忆。他明明记得在俞小余的梦境彻底崩塌后,自己和沈原卿一齐掉落进了一片虚空之中。再然后,云远舟看着屁股下方的黄色沙粒,再然后他一睁眼就来到了这里。 “这太突然了,我一定是在做梦。”云远舟闭上双眼,直接躺倒在地。几分钟后,他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还是这一片陌生的景色。 “你看上去不太好。”洛奇扇了扇翅膀。 云远舟不信邪,他站起身,环视一圈,依旧是一个人也没看见。最终,他将目光落在这只名叫洛奇的鸟身上。 “你见过一个男人吗?大概比我高一点的,穿着一身黑色衣服。”云远舟比划着,他脸上露出好几分担忧。 “没见过。”洛奇说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你。” 云远舟沉默下来,他深吸几口气,又揉了揉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他对洛奇说道。 “好吧,这是哪?为什么你能说人话?” “欢迎来到《拯救草原》的世界。”洛奇扑了扑翅膀,像是在欢迎云远舟的到来。“不是我能说人话,而是我给你喂了药水,让你听懂了我的话。” “药水?”云远舟闻言迅速捂住自己的嘴,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朝下揉了揉自己的胃。“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没有。”洛奇摇了摇头。 “你刚刚说,我们见过一面?”云远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洛奇的脑袋。 “在议程设置的世界,那座娱乐城,你忘了吗?”洛奇语气里带上一丝无奈。“实验小学的电子屏上。” 云远舟想起来了。在林栖所在的实验小学教学楼处,那一间间无人教室里的电子屏上,播放过一部动画,这只鸟和一个洋娃娃般的女孩曾有过一段对话。 “好吧。”云远舟似乎还有点没回过神。“所以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什么?” “规则?”洛奇疑惑道。“什么规则?” “不是吧,每个世界都有规则。”云远舟再次环视四周,他又低头扒拉了几下沙子,却没有找到任何有关文字的痕迹。 “噢,我懂了。”洛奇突然恍然大悟,它落在云远舟刚刚扒拉的沙子上。“没什么可找的,在这里,我就是规则。” “啊?”云远舟看着眼前的白色小鸟,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奇异感。 “是的,我们的首要任务...不,规则,就是拯救草原。” “什么意思?”云远舟拧着眉看着洛奇,如果没听错的话,他刚刚应该听到了“任务”两个字。 “别担心,就让我这位颇有资历的领路人,来为你介绍吧。”洛奇挺着胸脯,那双玻璃球般的眼里露出狡黠的光来。 第62章 洛奇和爱米尔(一) 去草原边上建一幢房子,红砖蓝瓦,所有的窗子都朝南,而四周是连一条像样的路也没有的。出门便是满眼碧绿,万鸟齐飞。天空偶尔蓝,偶尔不蓝。买东西要靠列车绕过好几个站,每一个站都独活着,世世代代好些年。不时会有轰鸣,但没有人会去探求那是什么,我也不会,因为它与我的灵魂相伴。假若你能目睹到随便一只藏青色翅膀的鸟从北飞回,那么恭喜你,你将收到一封来自爱米尔小姐的来信。 我出生在1737年,也许是秋天,或者是冬天,这两个季节有时候实在是太像了。在遇见爱米尔之前,我只是一只没有名字的鸟,偶尔辗转于南北,不为着迁徙,而是为了享受一下群居感。是的,仅仅只是为了驱散孤独。 在二十世纪末期,我遇见了爱米尔,她叫我洛奇,不怎么好听,但也总算是个名字。 “嘿,洛奇,原来你在这!我找你半天了,你在看什么,洛奇?” 我睁开眼,感觉到从狭小树缝间斜刺进来的数万缕光芒。“爱米尔,我在看日落。” “什么,洛奇,我没听清楚,你在看什么?”爱米尔仰着头,又将声音提高几个度。“嘿,洛奇,你飞到那么高的树上去干什么,我实在听不清。” “落日,爱米尔,这回听清了吧?” “落日?好吧,洛奇,但你现在可以帮我找找南瓜吗?我母亲的怀表被它叼走了。” “南瓜?” “你忘了吗?是曼莲夫人的第十二个孙子呀。” 她笑着望着我,我便在那一半的落日下,与她四目相对。 是的,爱米尔一直这样,至少从我认识她的那一天起,她就永远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我时常担心这样的她以后该如何在社会上生存,除非她一直待在北方这广袤的草原与无边的森林里。 但没过多久,北方就出了事。 “洛奇,我睡不着。” “怀表不是找回来了吗,小姐?” “不是的,这种感觉很奇怪,每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便开始数星星,数到最后,总是忘记最开始的一两颗。”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 “我想记下所有我能看到的星星。” “也许你可以试着把最有名的几颗数在前头。” “不,那样违背顺序,我并不情愿。” “那么我想你需要一个好的睡眠。” “我没法不去数星星。” “听我说,小姐,你为何不试着告诉我,你为什么数星星?” 爱米尔只是沉思,她坐在床沿边上,手指开始颤抖,一双宝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脚尖,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摔破了搪瓷罐子的小孩,那模样实在是太像了,以至于她开口说话时我还恍惚着。 “草原不见了。” 爱米尔这样说道,在那一刻我除了感受到瞳孔骤缩外,还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沉寂。 “我给政府那边寄出了一封信,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应。”爱米尔嗫嚅着,她的肩头微微耸动,整个人陷入了莫大的悲伤之中。 “没事的,爱米尔,明天一早我就去帮你找寻那封信的下落。” 兴许是森林呆得太久了,我竟对眼前的景象生出了强烈的陌生感,我飞了很久,穿越数百片田地,也许更多些。 在跨过那几近生锈的铁轨后,我仿佛又置身于一片新的森林,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楼宇林立,最高的一座楼已经快接触云层。 放眼望去,几乎每一户人家都亮着灯,透过被暖橙灯光映满的窗帘,像是一出出皮影戏。眼下全是光影交错,全是色彩转换,它们似乎恨不得用流光将整片天空都塞满。 而街道上,人群,车流,纵列分布着,夹在楼与楼之间,如同算盘上被拨来拨去的珠子般毫无章法。嘈杂,意想不到的嘈杂,除了人们的叫喊,汇成一串的电话铃声,婴儿的啼哭,野猫时不时的低吼,就只剩下欢快的音乐和刺耳的喇叭声了。 我怀疑自己日夜倒置了,至少是现在,我回头望向那条铁轨,清冷得没有生气,而它背后,是一望无际的黑夜。 不,洛奇,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而已,我又扇动起我的翅膀,该找信了。 第63章 洛奇和爱米尔(二) “嘿,上面的,你可真像外来的。”是一只猫。 我望向他墨绿色的眼睛,落在一处低矮的石墩上。“怎么说?” “我们这可没有你这样带着森林气息的鸟,通俗说,野生的气息,你的口音也是如此。”他从垃圾箱盖子跳下,踱步而来,“我叫新耐米,你呢?” “洛奇。” “好名字,洛奇,可真是个好名字。” “感谢你的赞美。”我扇动翅膀,准备飞往下一条街。时间太紧迫了,爱米尔也许还在失眠。 “你很急的样子,去哪?也许我能帮上你。”他语气有些轻佻,在那暗黑的巷子里,唯一的光亮便是他那仿佛望不见底的墨绿色眼睛了。 “尼西街1302号,这里的政府。” “政府?噢老天,你绝对是搞错了,政府是在尼东街1312号,那座宅子建得十分漂亮,错不了的,那幢精致的白色大理石宅子。” 我愣住了,所以收信的人不是政府人员?没准,是这只狡猾的猫在撒谎呢,想把我洛奇当成十足的蠢蛋,城里的流浪猫一向如此。 我抬眼看钟楼的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半了,得抓紧才行,“好吧,新耐米,但我想,你是否带我去一趟尼西街1302号,我需要去那个地方。” 他笑了一下,锋利的牙齿因嘴角咧开而显露出来,衬着他那双映满我身影的眼睛,一双并不纯粹的,散发着敏捷与慵懒气息的眼睛,绿色的幽光在其中闪烁着。 “当然,乐意效劳,我的外来朋友。” 我就这样跟在一只陌生的野猫身后,它的尾巴一晃一晃,让我想立刻打个哈欠。 “洛奇,你不妨告诉我,你找政府做什么。”新耐米在拐过第三个小巷子之后,用它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斜眯了一眼我。 “只是一些和我有关系的要紧事而已。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我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太陌生了,而且四周似乎总是有什么东西盯着我。 “这是最近的路了,伙计,我不会带错的。”新耐米舔了舔爪子,眼睛瞥向另一处,那里的幽光乍然消逝。“你真应该庆幸你遇到的是我。” “为什么这么说?”我看着新耐米,其实它很漂亮,即使是一只野猫,身上的毛也顺得很好且富有光泽。 “因为在这里你不会合群,不合群的总是容易被吃掉,这里的野种什么都吃,鸟也一样。”说完它看了看我,“更何况你看上去还挺有食欲的。” 夜里,一股有些寒冷的风吹过,我感到一阵颤栗。 “快飞!洛奇。”新耐米突然焦急地唤了我一声。“马上就要到了。” 身后有急促的小步子的声音,我下意识迅速地往前飞去。 “左边第二个窗户。”新耐米在我身后说道。 闻言,我立刻转头,窗户开着,便一头扎了进去。 “对了,新耐米。”我倚着窗户回过头,却只望到一片黑暗,那双墨绿色的眸子不见了。 我走进房内,这里一片漆黑,简直安静得要命。为了配合这间屋子的沉默,我只好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连翅膀也不敢扇动。 可我在这栋宅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个遍,也没能见到任何一个人。 那只狡猾的黑猫在骗我,我下意识想到。 但很快,我就看到了书房的办公桌上,有一封拆开过的信: 您好,阁下,我是来自于诺比城北边的爱米尔,我接下来要陈述的内容是一件万万不可忽略的大事。10月12号,这绝对是要记入史册的一天,我的草原,一片比得上一整块天空的草原,在一夜之间消失了。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阁下,我难过极了,我已经没有家乡了,我不知道那群疯马竟可以把草原吃个精光。饥饿的疯子! 我毫无他法,不管我前往那片草原多少次,它都丝毫没有生长的意思。这太令人难过了,阁下,那曾是一片多么漂亮的草原。我辗转反侧,每日每夜都睡不好。终于,在我失眠的第三个晚上,我想到兴许您能够帮助我的。 期待你的回信。 ——格米兰森林 爱米尔 第64章 前往草原 “我感到十分不妙,便立刻朝森林飞回去。”洛奇说道。“而就在我感到十分口渴,落在这片湖泊喝水时,没想到竟遇到了你。” “你看起来很兴奋。”云远舟说道。 “当然,在电子屏见过你之后,我就明白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来到我们的世界。”洛奇扇动着翅膀,落在云远舟的肩上。“快走吧,和我一起前往森林。” 说着,洛奇突然高声鸣叫,一大群鸟从四面八方应声而来,它们一只又一只用爪子紧紧抓住云远舟的衣服、胳膊,最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等会...我们一定要这样出发吗?”云远舟大声喊道。“我恐高啊!” ...... ...... “抱歉伙计,几点了?”爱米尔垂着脑袋,坐在那斜耷拉在地的粗矮树枝上,身边的棕色长颈鹿正悠悠地咀嚼着树枝一角的几片宽叶。月亮已经升上来了,距离洛奇离开的日子已是第六天,银色的光伏在每张叶片上,叶片边缘参差不齐,像细小的锯齿。 在这片温柔的夜里,有轻微的河流的声音,顺着南边摸索过来。 “四点十三分了,小姐。”长颈鹿霍特拉停下咀嚼,将碎叶咽下去。 “我多久再看到太阳?” “也许一会,也许很久。” “好吧,真是糟糕透了。”爱米尔将脑袋埋进膝盖,宝蓝色的双眼轻轻闭着,此时此刻,她渴望太阳,就如同鱼渴望水一样,人和动物,总是惊人的相似。 “爱米尔,原来你在这里。”是一只带着花斑的兔子。 “曼莲夫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爱米尔抬起头,眼里的蓝色显得愈发的深,像深海里透着的那抹色彩,她直直地坐着。有一丝飘渺的云盖住了残月。 “小姐,你不要太急切,洛奇很快就会带着政府的回信回来的。但我想,我们是否可以去草原一趟,草向来是勇敢且坚强的植物,我们可以试着种些出来的。” “母亲一定很失望,我没有把草原管理好,还让它们经受磨难。” “不,你一直是牧羊人小姐的骄傲,我们要勇敢面对一切不是吗,像你的母亲和父亲那样。” 爱米尔停留了几秒,眼里渐渐恢复了些光泽,远方有鸣叫传来,将湖水打皱,顺着每一片叶子传到南边去。 “是夜莺。”爱米尔轻轻说着。“好吧,我想也是,我总得和那群野马之间有个合理的协议。” “记得带上你父亲给你的鹅毛笔。”霍特拉缓缓转过身来,“猎人先生会祝福你的。” 一大群鸟从南边压来,它们像是一块巨大的毛毯,稳稳地铺在地面上。伴随着数不清的鸟儿扑腾着翅膀一并散去的声音,云远舟的身影显露出来。 “爱米尔!”洛奇发出清脆的声音,它停留在树枝上。“我回来了。” “洛奇,这是谁?”爱米尔探过头去,她蹲在云远舟身前,支着下巴。 云远舟甩了甩脑袋,他捋了捋吹乱的头发,抬头与爱米尔四目相对。 十分漂亮且干净的一双眼睛,像是冬日里的一汪清泉。这是云远舟的第一印象,以至于他差点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不好意思先生,我忘记问你的名字了。”洛奇用翅膀挠了挠脑袋。 “啊,我叫云远舟。”云远舟站起身,他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草。“这是哪?” “格米兰森林。”爱米尔也站起来,她似乎有些拘谨地向云远舟伸出手。“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有客人,什么也没准备。” “没事没事。”云远舟连连摆手,他握了握爱米尔的手,露出礼貌的微笑。而在看到爱米尔身后那只大概有五米高的长颈鹿时,他噤了声。 “你们这是要去哪?”洛奇看着爱米尔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扑了扑翅膀落在霍特拉的头上。 “我们要去草原,洛奇。”爱米尔回应道。“我要和那群野马好好谈谈。” “那正好。”洛奇说道。“云远舟先生说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我们的。” “真的吗?”爱米尔向云远舟投来一个无比崇拜的目光。“太感谢你了。” “啊,我...或许是的。”云远舟抠了抠衣服,他看着爱米尔这双纯真的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自己并没有说过这句话。 在爱米尔的邀请下,云远舟和她一起坐在霍特拉的背上。森林的风景很好,虽然幽静,但偶尔也会出现几只小动物的身影,它们发出轻微的叫声,像是在为爱米尔送行。 “曼莲夫人,那些野马真的会愿意和我们讲和吗?”爱米尔坐在霍特拉身上,抚了抚它的脖颈,她眼里蕴藏着些许担忧,往事在她的心中徘徊,当初父亲用枪支射死那匹野马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它们交涉。” “过去的事总该有个解决,爱米尔,这也许并不是那群野马的过错。”曼莲夫人用鼻尖触了触爱米尔的指尖,再有两个小时就要到草原了。 “可是草是他们吃光的。”爱米尔不解。 “爱米尔,或许你并不知情吧。前些日子,我听阿麦德说,北方来了一个小伙子,将这群野马训练了数月之久。”曼莲夫人说道。“不过到底也是个孩子,你们之间说话兴许会更方便些。” “孩子?人类吗?我很久没和人打交道了。”爱米尔看了一眼身后的云远舟。“除了今天的这位客人。” 此时的云远舟坐在爱米尔身后,他昂着脑袋,还没回过神,霍特拉刚刚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差点把他甩飞。 “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好不好说话。”爱米尔喃喃道。她想起过去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日子,夏天的时候就赶往草原,冬天的时候又回到森林,如此往复,但都令人快乐。可是后来他们去了更北边的地方,已经两年了吧,已经两年没有见到父亲和母亲了。 “爱米尔,猎人先生和牧羊人小姐很快就会回来的,北边路远,我们会陪你一直等下去的。”霍特拉缓缓地开口,他的步伐稍微慢了些。 “谢谢你们。”爱米尔突然笑了,今晚的天空很蓝,很干净的那种蓝色,云彩很少,月亮是弯弯地挂着。 无数个夜晚似曾相识,但无数个夜晚又如此特别。 第65章 安斯的到来 路面逐渐平坦,头顶的树枝都向后退去,霍特拉停下了步子。 云远舟被爱米尔扶着下来,他站稳脚,看向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面光秃秃的,一点植被也没有。 而在整片土地的中间,似乎有一条极长的裂缝,并不深,像是严重缺水而导致的龟裂。可奇怪的是,除了这条裂缝,整片土地再也看不到别的裂缝了。 “嘿,那边的几位。” 不远处走来一个陌生男人,他身材颀长,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外套,内搭一条深色格子领带。他棕色的头发有些凌乱,黑色的瞳仁正紧紧地盯着云远舟一行人,细眉微挑,嘴唇显得有些单薄。而他的右手此刻正轻轻挥舞着手中的黑色帽子,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指甲一尘不染,活脱脱一个爱干净的主。 “请问格米兰森林怎么走?”男人又上前走近几步,礼貌问道。 没人回应,只见爱米尔涨红了脸,她站在一边,似乎想说什么。 “你是谁?”云远舟轻轻拍了拍爱米尔的肩膀,他朝着那个陌生人说道。“你去森林做什么?” “噢,我叫安斯,我收到了一封署名爱米尔的信。”安斯望向云远舟。“她说她的草原一夜之间消失了,我特意来看看情况。” “爱米尔,他不是政府人员。”洛奇落在爱米尔头上,他小声说道。 闻言,爱米尔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她看看云远舟,一双手胡乱地比划一番。 “你来做什么的?”云远舟看着爱米尔的动作,他尽量去体会其中的意思,转而又对安斯说道。 “我来看看这块地皮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出高价购买。”安斯露出一个笑容,他突然看向自己的脚下。“话说,不会这块土地就是信中的草原吧。” 爱米尔突然冲上前去,她张开双臂拦着安斯,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警惕。 安斯愣了愣,他看着眼前少女的宝蓝色眼睛,想起了橱窗里那些精致的洋娃娃。 “...你是?” “草原,不卖!”爱米尔大声说道,洛奇也在她的头上发出清脆的叫声,像是在给爱米尔打气。 “你就是爱米尔。”安斯扬了扬嘴角,他饶有兴致地看向爱米尔,露出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的神情。 “这是我的见面礼。”说着,安斯从提包中拿出一盒糕点,他递给爱米尔。“不知道你是否会喜欢。” 爱米尔眼睛都亮了,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糕点,不仅形状不同,每一块糕点上还挂着不同的邮票。这些邮票上的花纹十分细致,就像是真的一样。 “爱米尔不会就这样被收买了吧。”云远舟看着眼前的一幕,爱米尔似乎在收到那盒糕点后整个人都在发光。 “不会的。”霍特拉回道。“爱米尔在对待草原这件事上是坚决不会让步的。” “不不不不不。”爱米尔咽下一口口水,她连连摆手,整个人都背朝安斯。“就算你送我东西,我也不会把草原卖给你的。” “我不买。”安斯走到爱米尔身侧,他又在那盒糕点上加了一串挂着银杏叶样式的项链。“单纯送你,不求回报。” 爱米尔不说话,她攥紧拳头,僵硬地走到云远舟身边。 “还请爱米尔小姐收下。”安斯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这是我们南部的礼节。” 一番僵持下,爱米尔最终还是带着安斯回到了格米兰森林,而安斯似乎完全失去了对那块土地的兴趣,他欣赏着森林里的景色,整天和爱米尔待在一起。 “他不走了?”云远舟趴在窗台上,他看向一边的洛奇,惊讶道。“他留在这做什么?” “不知道,但估计现在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去找那位养马的小伙子了。”洛奇站在窗沿,看着屋内的安斯正兴致勃勃地向爱米尔介绍南部的种种。 “你不怕安斯留下来是为了买下这块地吗?” “这很难,毕竟在这里,他是一个彻底的外来人。”洛奇说道。“不过趁着这段时间,我也会帮你找人的。” “什么?” “你看上去一直心神不宁的,是在担心之前在湖边提到的那个人吧。” “倒也不是担心。”云远舟看了一眼洛奇投来的怀疑目光。“好吧,我承认,是有点担心。毕竟我们一直是一起的。” “放心吧。”洛奇拍了拍胸脯。“我早就通知了格米兰森林里所有的鸟,让它们去找一个比你高,穿黑色衣服的人。” “谢谢...”云远舟说道。 “不过光是这两个特征还是太少了。”洛奇继续道。“明天和我一起去找阿麦德吧。” “阿麦德?谁?” “一个伟大的画家。”说完,洛奇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第66章 猫的争执 在草原和南部城市之间,只有一辆6858号列车,这辆列车的乘客往往很少,且大部分根本不会到达列车的终点站,也就是这片广袤的草原。 “阿麦德已经生活在南部城市好几年了,不过它依然十分关心这边的动向。”洛奇介绍道。“你可以向它尽情描绘那位朋友的样子,阿麦德一定会画得非常逼真。” “他是人吗?” “不。”洛奇说道。“它是一只猫。” 云远舟将目光投向窗外,外面的景色飞驰而过,似乎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不远处似乎能看到一些泛黄的田地,上面会有一两个稻草人。而再远一点,就是连绵的山,它们呈现出灰青色的色彩。 “下车了,云远舟。”洛奇站在云远舟肩上说道。 闻言,云远舟立刻起身,他迅速下了列车,发现不管是自己所在的车厢,还是现在的站台,都是一个人也没有。 “我领着你吧。” 洛奇说着,便带着云远舟出了站。放眼望去,眼前的一切都和那座森林截然不同,云远舟只见到数不清的楼房,数不清的车辆,和数不清的人们。 而穿过这些林立的大楼、湍急的车流、低着脑袋疾步而行的人们。洛奇最终停在了一扇公寓门前。 “希望阿麦德在家。”洛奇说着,它用自己的尖嘴朝那扇门使劲啄了几下。“阿麦德!快开门,是我,洛奇。” 在云远舟的愣怔中,门轻轻打开了。 “洛奇,这是谁?” 云远舟低头看去,是一只灰色的猫,它穿着一身黑色衣服,上面还沾着绿色的颜料。那双警惕的黄色眼睛中间有一条细长的黑色瞳孔。 “噢,阿麦德,别担心,他是我的好朋友。”洛奇说着便飞进阿麦德的屋子。“我们想拜托你一件事。” “说吧。” 阿麦德彻底打开屋门。洛奇已经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了,它朝云远舟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说出自己的请求。 “我在找一个朋友,你能帮我给他画张像吗?”云远舟有些拘谨道。 阿麦德轻轻一跳,坐在它的画板前,它抽出一张白纸,又拿出一卷胶布,将那张白纸贴在画板上。 “请。” ...... ...... 等阿麦德将打印好的画递给云远舟时,已到深夜了。 阿麦德送走洛奇和云远舟,并提醒他们在夜晚时请小心提防那些麻烦的醉汉。 “你朋友真牛。”云远舟走在街道上,他拿着那叠画左看看,右看看。“和沈原卿很像。” “沈原卿?” “就是我的好朋友。” “洛奇。” 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洛奇转过头,一只黑猫正站在它身后。 “是你,新耐米。” “你怎么来这边了?”新耐米竖起尾巴,语气中带着好奇。 “拜托朋友办点事。” “原来是这样,听说草原消失了。”新耐米的眸子里闪烁着绿色的幽光。“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我。”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新耐米。” 洛奇还未回话,一只白色的猫从阴影处走来,像是家养的,它身后还跟了好几只猫。 “好久不见。”白猫说道。 “娜塔,好久不见。”新耐米转过身去,它只是扫了娜塔一眼,又将墨绿色的眼睛挪开,似乎准备就这么结束谈话。 而在此时,天上的月亮已经离开了云层的庇佑,周围的银光更甚。 “新耐米,你永远也不可能重新回到自然去,你在城市呆惯了,那种地方是不会有任何一只猫接纳你的。”娜塔直直地盯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闪出一点点的光来,带着些伶俐敏捷的意味。 “我从没有说过我要回到自然去。”新耐米放低尾巴,他开始紧紧盯着娜塔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那这是谁?这只可爱的白色小鸟。”娜塔迈着步子,她围着云远舟绕了个圈,一双眼睛却始终看着洛奇。 “娜塔。”新耐米的尾巴突然像触了电一般竖起来,他伸出爪子。“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新耐米,城市和自然是永远也无法和谐相处的。”娜塔说道,她昂着头,似乎并不打算让步。 “我实在是不明白生活在南部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洛奇缓缓开口,它看着地上的娜塔,眼里露出深深的鄙夷。 云远舟看着那几只跟随着娜塔的猫正缓缓朝他靠近,它们绷紧身子,弓起后背,两只耳朵微微朝后,身上的毛发一并竖起,嘴里还发出了低低的吼叫声。 云远舟后退一步,难道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还要和猫打一架吗? 伴随着洛奇一声清脆的鸣叫,不远处的厚云压来,直接将月亮裹进了怀里,天空突然暗了下去。不一会,数万只鸟儿集中涌来,它们仿佛一阵滔天巨浪,将娜塔和其余的猫一并掀了出去。 “你这只野种!”娜塔发出尖叫,它似乎非常不甘心,弓着背又朝云远舟肩上的洛奇扑去。 “娜塔!”新耐米也扑上去,它将娜塔使劲压在身下,挣扎间,一团团毛发像吹散的蒲公英一般飘散到空中,又坠落在地。 那些猫想要上前帮助娜塔,却又被数万只鸟拦住。于是它们彻底安静了,一只只躲在阴影处,瞳孔张大着,尾巴缠绕在身体的周围。 “新耐米,北方到底有什么好?那个贫穷又落后的地方,要我说,出生在那里的猫,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你若是真觉得南部好,又何必拉踩北方?”新耐米吼道。“如果你真的对南部很有信心,又为何要一个劲地贬低北方?”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娜塔放弃了挣扎,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也是。”新耐米走到一边,它看了眼洛奇。“抱歉。” “噢,没关系,我亲爱的朋友。”洛奇说道,它从云远舟的肩上下来,落在新耐米的头上。“好在你似乎没受什么伤。” “我警告你,新耐米,要么好好待在南部,要么就滚回你的北方。”娜塔翻了个身,和新耐米擦肩而过,它高昂着脑袋,不屑地瞥了洛奇一眼。 在这寂静的夜里,数万只鸟儿扑腾着翅膀,似乎即将四散离去。 “嘿,等等,伙计们。”洛奇看向那群鸟儿,挺着胸脯说道。“记得把画带走。” 第67章 情愫 “爱米尔,看看,这是什么?”在这座小木屋里,安斯沉醉于告诉爱米尔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他在纸上画出一部电话机,向身边的爱米尔问道。 “噢,让我看看。”爱米尔与安斯并排坐在窗台上,她接过那张纸,陷入思考。不一会,她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是电话机,我见过的。” “哈哈哈哈哈,没错。”安斯笑出声,他又在纸上画出一个电视机,接着举起画纸,一脸兴奋地看向爱米尔。“这个呢?” “让我想想。”爱米尔凑近那张纸,她看了好半天,又从不同角度仔细研究了一番,最后说道。“抱歉...我不知道。” “没什么好抱歉的,爱米尔,这是电视机。”安斯笑着说道。“你能在上面看各种各样的节目。” “什么节目?” “就是一些表演。”安斯介绍着,他突然做出一副滑稽的样子。“人们可以用它来尽情地打发时间。” “听上去很不错。”爱米尔捧起一杯蜂蜜水喝着,她开始幻想那些有趣的节目。 “那你呢?你平时怎么打发时间?” “我平时吗?”爱米尔沉思片刻,她突然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如果是在冬天的话,我偶尔会去和曼莲夫人一起送信,或者是和洛奇一起爬上树看日落;而如果是在夏天的话,我会去草原和那群可爱的羊玩游戏,它们能把我顶到空中去,而不管有多高,我最终都会躺在一大片软软的羊毛里。” “听起来真有意思。”安斯看着爱米尔闪闪发光的眼睛,他双手搭在腿上,脸上露出柔和的神情。 安斯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情感是最捉摸不透的事物,人们完全无法得知一份感情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开始,当然,他们也不清楚这份感情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也许是几小时后,但也许是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在安斯第一次见到爱米尔那双宝蓝色的眼睛时,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周遭的风似乎停了下来,而时间也像是变缓了一般,脑海中的那些地皮,谈判技巧都被自己抛得一干二净。 这一瞬间,情感的长短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自己能待在她的身边。 “是的,只可惜那片草都被吃光了。”爱米尔低下头去,眼里的光突然暗淡几分,她叹了一口气。“而且它们一点也没有从土里长出来的意思。” “别担心,爱米尔。”安斯安慰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一定会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真的吗?”爱米尔抬头,她看着安斯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 “当然。”安斯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谢谢你,安斯先生。”爱米尔突然转过身,她从窗台上跳下来,从架子上取下一束花环。她抚了抚那些花,接着将花环戴在安斯的头上。“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样式,不久前编的,现在送给你。” “谢谢。”安斯有些惊讶,他随即将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木制口哨取下来递给爱米尔。“送给你,如果你以后想找我了,就吹响这个口哨。” “这样你就能听到吗?” “当然。” “即使相隔千里?” “即使相隔千里。”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阳光洒落在窗台上,仿佛为爱米尔和安斯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巾。在一天的24个小时里,只有当这样的时刻来临时,才会让这片静谧的森林显示出无比的柔情。 “请问安斯先生在吗?”一阵敲门声传来,爱米尔连忙去开门。 “曼莲夫人,你来了。” “爱米尔,这里有安斯先生的信。” “噢,谢谢你,曼莲夫人。”爱米尔将那封信接过来,她转身去叫安斯。“安斯,这儿有你的信。” “我的信?”安斯惊讶道。“真是稀罕事。” 说着,安斯拆开信封,将那张折的整整齐齐的信打开,上面写着: 安斯: 请速回。你的外公病得很厉害,可能不久就要远离人世。 ——布依德 “安斯,你还好吗?”爱米尔看着安斯逐渐皱起的眉头,他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爱米尔,我得回去一趟,我的外公病了。”安斯说道,他有些着急地将行李收拾好。继而握着爱米尔的手。“我还会再来这片森林的,草原的事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你解决。” 爱米尔有些懵地点了点头,她看着安斯着急的步子,上前叫住他。 “等等,安斯。”爱米尔说道。“我让霍特拉送你去车站。” ...... ...... “嘿,爱米尔,我们回来了。”洛奇站在窗台边,它朝屋内环顾一圈,问道。“怎么不见安斯先生?” “他才走不久,洛奇,如果你早些回来的话,还能和他说声再见。”爱米尔打开木门,又匆忙地从厨房里端出一锅蘑菇汤,她盛出一碗递给云远舟,又拿出一个盛了水的小碟子放在木桌上。“他的外公生病了,安斯回去看望他。” “但愿他的外公早日康复。”洛奇说着,朝木桌飞了过去。 “那你们呢?”爱米尔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她看了看云远舟和洛奇。“你们去南部做什么了?” “我们去找了阿麦德。”云远舟说道。“我拜托它为我那走失的朋友画了一幅肖像,希望能更快地得到我朋友的消息。接着,洛奇又陪着我在南部打听了很久。” “是的,是的。”洛奇喝着水,它点头如捣蒜,看上去很渴。 “找到了吗?” “没有,再等等吧,或许他在北方。”云远舟有些沮丧道。 “别担心,云远舟,我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收到有关你朋友的消息。”爱米尔安慰道,她又端出她的蘑菇汤。“再来点吗?” “不用了,谢谢你。”云远舟摆摆手,他将空碗放在桌上。“不过这次去南部,我倒是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那边有好一部分人都不太喜欢北方人。” “我不清楚。”爱米尔说道。“我很久没去过南部了,上次去的时候,那边的人还是很友好的。” “那是几年前了,爱米尔。”洛奇似乎终于喝满足了,它站到爱米尔的肩头。“现在就连那边的猫也不欢迎我们了。” “怎么会这样?” “谁清楚。”洛奇说道。“而且草原中间的那条裂缝越来越深了,要知道,这片草原就处在南北中间,若是真分裂了,倒像是南北决裂了一般。” “的确,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得趁早去找那个养马的人。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远舟说着,他回想起在傍晚时分路过的那片荒芜土地,相比于第一次见,那条裂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很深了,就像是要演变成峡谷一般。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爱米尔点点头,她握紧拳头,整个人充满干劲。“现在就好好休息,只有睡饱了,才能把事做好。” 第68章 群马和奈哲尔 从格米兰森林到草原,这条路爱米尔走了无数次。但不管多少次,当她再次看到这片荒芜的土地时,她还是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悲伤和愧疚。 在几只鸟儿的带领下,爱米尔一行人最终停在了一座小木屋前。 爱米尔看了看木屋右侧的马厩,里面的马此刻也正看着她,它们身上没有任何绳子的束缚,却依然站立在这顶棚下。 “我总得和那群野马之间有个合理的协议”,爱米尔回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她深吸一口气,继而敲响了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 一个男人立在阴影里,他比爱米尔高出一个头,此刻双眼朦胧,似乎还没睡醒。 “你好,请问旁边这些马是你养的吗?”爱米尔指了指一旁的马厩。 “没错。”男人揉了揉眼睛,他突然凑到爱米尔面前,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你是爱米尔。”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爱米尔朝后退了几步,她皱了皱眉,露出警惕的神色。 “我叫奈哲尔,很久以前我就听过你的名字。” “既然你知道爱米尔,那也该明白草原是她的。”云远舟上前一步,将爱米尔拦在身后。“你为什么要让你的马吃光整片草原?” “看吧,我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明白我的想法。”奈哲尔一只手搭在门框上,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北方不能一直这样落后下去,我们必须拿出一块新的土地来建设一座新的城市。只有不断地推动北方步入城市化,才能让它最终成为一片比南部还要繁华的区域。” “可至少,你应该和爱米尔说一声,而不是擅自做主毁掉草原。”云远舟看着眼前的奈哲尔,他眼眶凹陷,整个人似乎都不太正常。 “我觉得这没什么可说的。”奈哲尔耸耸肩,他看向爱米尔。“每一个生活在北方的人都不应该拒绝我这样的提议。难道爱米尔你不愿意目睹一座繁华城市的崛起吗?” “一座城市的建立不是你说去建就去建的,难道你没有注意到那片草地已经裂开一条巨缝了吗?”爱米尔十分生气,她涨红了脸。 “这是天意啊。”奈哲尔突然露出疯狂的神情,他走出木屋,抬头望向天空,双手高高举起。“是上天在推动这一切,让北方与南部彻底分裂开来,最终实现北方的独立。多么完美的想法,这才是契合北方发展的真谛。” “你疯了,你根本没有去问那些老百姓的想法。”云远舟说道。 “他们太过愚昧了,永远也无法看清问题的关键。如果不去独立起来,就永远也无法摆脱南部的压榨。” “南部也有很多人在被压榨,真正有问题的是那些不断压榨人民的资本家。你为什么要把南部所有的人都当做敌对方?” “我和你们简直讲不通。”奈哲尔摆摆手,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你们完全不懂得问题的严重。” “好吧,奈哲尔,那就请你说说。既然你要独立,那么在这场运动中你将起到什么作用呢?” “领导北方人民走向幸福的生活,建立一个新的政府,这还不够吗?” “你靠什么建立?” “听着,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像是这片土地的人。但实话告诉你,要独立,就必须有流血,有牺牲。” “但牺牲的绝不会是你,对吗?”云远舟淡淡道。 奈哲尔一时失语,他盯了云远舟几秒,突然挥舞着拳头就朝云远舟的脸砸去。 爱米尔见状迅速将云远舟拉到一边,避开了奈哲尔的拳头。 “奈哲尔,你真的太过分了。”爱米尔的双眼散发着深蓝色的光,她冲向一边的马厩,一个翻身便骑上一匹棕色的马。“既然你丝毫不顾旁人的想法,也不管这片草地的死活,那就让我来终止这一切。” 爱米尔话音刚落,她身下的那匹棕马立刻将两只耳朵紧紧向后贴住脖子,它使劲跺着脚,快速摆动着尾巴,看上去透露出深深的不耐烦与抗拒。 但很快,在爱米尔的带领下,这匹棕马迈出了步子,马厩里的马一并跑了出来,它们驰骋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曼莲夫人所说的好几个月训练在此刻变成了一场笑话。 “给我停下来!爱米尔!你们在干什么?”奈哲尔咆哮道,他看着棕色马匹上的少女,她保持着半蹲的姿态,身体略微前倾,栗色的卷发向后飞舞着。 “够了,你们这群没骨气的畜生。”奈哲尔上前一步,却被云远舟拦住。 “不要为难一个女孩子,请你给出赔偿方案。” “什么赔偿方案?”奈哲尔看上去快气炸了。“我有什么需要赔偿的?” “把草原恢复原貌。” “你在开玩笑吗?”奈哲尔突然一把推开云远舟,他使劲吹着口哨,想要叫回那些马,却没有一匹回到他的身边。 “战争是没有意义的。” “那你说什么有意义?被压榨有意义吗?成为别人美好生活的脚下阶梯有意义吗?”奈哲尔指着云远舟的鼻子,他双眼通红。“你一个外来人,明明什么也不懂。” “但奈哲尔,你搞错了方向,真正有问题的是那些所谓的精英,而不是整个南部。”云远舟说道。“战争只会给人民带来无尽的灾难。” “有区别吗?从那里长大的人,最终只会成为下一个无休止地、只顾压榨人的资本家。” 说着,奈哲尔又看向那群正奔跑着的马匹,他掏出腰间的枪,对着那群马砰砰几声。伴随着枪声的落下,他大喊道。“听着,如果想活命,就赶紧给我滚回马厩!” 乌云压来,天空瞬间暗沉下去,爱米尔身下的那匹棕马突然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不一会,那群马忽然齐刷刷地调转脑袋,它们全都朝着奈哲尔的木屋冲来。 刹那间,云远舟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衣领,他整个人朝后退去,避开了那群马的冲击。 一片尘灰下,云远舟看见了倒塌的木屋,几根黑色的羽毛,以及被那群马踩在地上,变成一滩肉泥的奈哲尔。 第69章 分裂的开始 随着草原中间的那条裂缝越来越深,诺比城北方开始了频繁的军事演习。而由于木材问题,在爱米尔多次拒绝并反抗北方分裂势力对格米兰森林的掠夺后,双方陷入了对抗与僵持之中。 有关诺比城南部的新闻也接二连三地出现: “南部经济增长速度放缓,部分资本家扬言要将北方变为‘新型殖民地’。” “南部警察暴力执法致使数十名北方游客受伤。” “南部地区爆发排外游行,大量北方民众遭驱逐。” 一切都在迅速准备着,一切都陷入了一场焦灼之中。 “不知道南部目前是什么情况。”云远舟看着曼莲夫人一早送来的报纸,说道。“我记得安斯先生不是就在南部吗?” “可能他遇到了什么麻烦,安斯先生已经很久没给我回信了”爱米尔靠在窗台上,她看上去有些沮丧。“我给他寄了好几封信,但每一封都没有回复。” “或许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洛奇说道。 “可是6858号列车现在已经不通车了。”云远舟指着报纸上的一条小新闻,上面写着:“因特殊原因,6858号列车停运。” “这不用担心,云远舟。”洛奇拍了拍胸脯,又扇了扇翅膀。“你忘了吗,我们可以用飞的。” “洛奇。”云远舟缓缓开口。“我真的很想告诉你,我很恐高。” ...... ...... 诺比城南部已经敲响晚间十二点的钟了,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欢脱得像竹篓里的肥鱼,没有了白日里的匆匆,也没有白日里的强打精神。 街灯已经亮了五个多小时,比天上的月亮要来的早些。 汽车轰鸣,喇叭声与堵车后的彼此吵骂声交融,尖叫声与酒吧爵士乐共舞,吓走了尼西街第1302号屋门前那只饥饿的猫。 “你好,我是云远舟。”云远舟敲响了安斯所在公寓的大门,在一阵静默后,门打开了。 “布依德。”男人自我介绍道。“有什么事吗?” “爱米尔说她给安斯寄了很多封信,但并未得到回复,她很担心,于是我特地来这里看看。”云远舟看着眼前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只手拦在门框处,露出了宽粗的指节。此时的他正有节奏地在门框处一下一下敲着,这几记若是敲在头颅上没准能翻来覆去疼好几个星期。 “是格米兰森林的那个姑娘?” “是的。” 布依德垂着头思考了会,他打开屋门,将云远舟和洛奇迎进来。“现在你们还敢出门吗?如今传染病爆发,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传染病?” “没错,得了这种病的人会立刻发烧,陷入昏迷。”布依德说着,他将泡好的红茶端出来,给云远舟倒了一杯。“如果不及时进行治疗的话,最后就会在昏迷中死去。” “况且,现在市面上并没有任何一种药物能治疗这种疾病。”布依德继续道,他靠在沙发上。“许多人都已经采取隔离措施了,毕竟这次病毒的感染率很高。” “我在北方从未听过这种病。”云远舟皱了皱眉。 “或许是你们那太偏僻了,人烟稀少,消息也不够灵通。”布依德说道。“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很久之前也爆发过一次传染病,那时的北方由于消息闭塞,人们并没有及时采取有效措施,最后死了很多人。” “政府就不做点什么吗?面对这种事情?” “这种不作为的政府,他们不隐瞒就不错了。”布依德叹了口气。“所以我想你们还是尽快通知北方的人们吧,趁早做好防护措施。” “好吧,感谢你的提醒。”云远舟说道。“请问安斯去哪了?他也生病了吗?” “他倒是没有。”布依德顿了顿。“但他目前被他的父亲关起来了,一时半会估计是没法回信的。” 云远舟沉默下来,他看着茶杯里倒映出的自己,心中感到一阵焦灼。 “不过在这之前,我记得他也给那位爱米尔小姐写过一封回信,但最终却揉成了一团纸。”布依德站起身,他走向角落的垃圾桶,在纸堆里翻找了好一阵,最终摊开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云远舟。“作为他十几年的好友,有些东西我想还是要说清楚为好。” 第70章 安斯(一) 在我和安斯还未出生前,我们两家就一直是金融界的合作伙伴。因此,在很小的时候,我和安斯就总是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参加各种业内聚会。 安斯和我不同,他从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胆大,对于各种事物他总是愿意去冒险或是创新。但我与他恰恰相反,我是一个十分老实本分的人,父母对我的各种要求我都会毫无怨言地一一完成。 在安斯九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他外公家的河边玩耍,那边的风光很好,以至于现在想起来我都感到身心舒畅。 那天河里掉进去了一个孩子,正值河流湍急的时刻,安斯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跳了进去。按理说,我比他更擅长游泳,理应由我去救那个孩子。 但我没有,我实在是太犹豫了,在我还没分析好局势的时候,安斯就已经跳了进去。我怕安斯出事,于是迅速找了一根长木棍递给安斯。 安斯从背后抱住那个孩子,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去抱住他的肩膀。就这样,安斯一只手抱住那孩子的头颈,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最终缓缓游向岸边。 “安斯,你太冒险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我赶紧上前拉住他,心还在一个劲地打鼓。 “哈哈,布依德,相信我吧,我感觉自己一定能救他上来。” 是的,安斯不管对待什么,只要他有信心能成功,就一定会去做。 随着我们逐渐长大,需要面对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尤其是与继承家业有关的事。 可安斯和他父亲的想法并不一致,安斯的父亲是一位知名的资本家,他在业界享有很高的声望。他有一句座右铭:“只有无尽的压榨,才能换来无尽的财富。” 安斯十分抗拒他父亲的这一座右铭,每当他父亲拿出这句话说教他时,他一定会据理力争,哪怕要挨一顿毒打。 “你为什么不随意附和他?这样至少能避免自己皮开肉绽。”我帮他涂好药,看着他一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的样子,感到十分不理解。 “我实在受不了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安斯说道,他龇牙咧嘴。“该死的资本家,他这样迟早要遭报应的。” 我没再说话,心里对安斯既佩服又担忧。我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么暴风雨一定会来临。 不久后,安斯与他的父亲起了一场非常大的冲突。 安斯动用了公司的财产,为那些即将回老家的员工们发了一大笔钱,说是这一年辛苦所应得的奖金。 他父亲知道后十分生气,将安斯毒打一顿后关进了阁楼,那里昏暗无比,又狭窄逼仄。 作为他的好友,我带了礼物去拜访他的父母,接着又前往阁楼看望他,并给他带了一些好吃的。 “布依德,我不明白。” “安斯,我也不明白。” “那些钱本就是那些员工应得的。” “安斯,你或许不适合做个了不起的资本家。” “怎么才算了不起?”安斯躺在地上,他看上去瘦了很多。“挣更多的钱?剥削更多的人吗?” 我沉默了,安斯总是这样,他总是说一些与长辈意思完全不同的话。而我卡在中间,实在是有些为难。 后来,在安斯关禁闭的那段时间,整个诺比城爆发了非常严重的病毒感染。由于南部经济发展迅速,在信息传递方面的基础设施又做得十分完善,这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病毒的大肆传播。但北方不一样,那时的北方十分落后,人们对于这种传染病也不了解,尤其是在医疗设施也严重跟不上的情况下,北方死了很多人。 并不是没有人去怀疑政府的不作为,但很快就被一些高层压了下去。 这件事让安斯的感触很深,他再也没见过他父亲公司里的那几个北方员工。 安斯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父亲甚至觉得安斯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于是找了医生来为他进行治疗。 不久后他好了许多,用自己方式继承家业,尽管他的父亲对他的许多想法都不赞许,但安斯至少用他的法子推动了整个公司的进步。 事实总是胜于雄辩。 我不得不说,安斯实在是一个很疯狂的人,对于自己坚信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尝试,哪怕只是一种感觉。可能我这样说,你没有什么概念,但若联系起安斯第一次收到爱米尔小姐的信的那天,就很容易理解了。 “我说,安斯,这个月的预算可超额了。”那天下午,我走到安斯的房内,敲了敲他面前那张散发着檀木气息的桌子。 “布依德,你绝对想不到,我不知道这位爱米尔小姐是谁,但这绝对是上帝的意愿。”安斯坐在转椅上,他露出那惯有的狡黠目光,勾起半边嘴角,脚上的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噔噔作响。“老兄,看吧,这封信,一片荒芜的草地,一夜间消失,那可是一整块荒芜的草地,我敢肯定,诺比城北方,多么好的一块地皮,我非买不可。” “你真适合做演说家,一个有经济头脑的演说家。让我看看这份老天爷的礼物,你真是慷慨激昂极了,安斯。”我将那封信看了个遍,最终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安斯一眼。“安斯,这绝对是个疯子,一夜之间?我宁可相信她是个小说家。得了,安斯,该考虑下个月项目的问题了。”我整了整领带,连续工作好几天实在是让我有些疲惫。 “不,布依德,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我有强烈的直觉,那块地绝对让我满意。包括你,布依德。”安斯将最后一口咖啡饮尽。“让管家帮我安排一下行程。嘿,老兄,别一副看疯子的表情看我。” “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安斯。” “老天保佑你。”安斯笑了笑。“就这样说。” 第71章 安斯(二) 看吧,他永远都是这样,我真不知道十年后,五十年后,他是否还能这么具有冒险精神。 但不久后,安斯的外公就病了,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发烧,但他的外公却陷入了好几天的昏迷,在迟迟没有好转的情况下,我急忙给安斯寄出了一封信。 等安斯赶回来的时候,他的外公醒过来了。 那个夜晚,安斯的外公在病床上牵着安斯的手,他努力和安斯说着话,每一个字都显得尤为艰难。 “安斯,你要时刻明白,你是谁,现在在哪里,这是什么时候,你该做什么,渡过难关或是实现目标。每到这个时候。”他颤颤巍巍地伸出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指着安斯的心脏说。“应该是它指挥你,还是你指挥它,谁才是大海的船长。”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安斯外公的苏醒,只是一场回光返照。 在安斯外公彻底合上眼后,安斯抱着脑袋哭了很久,我们谁也没去打扰他。 不久后的一个夜晚,我去找安斯谈工作上的事。那是我第一次从安斯的脸上看出沮丧且犹豫的神情,我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布依德,我觉得自己实在是配不上爱米尔。” “安斯,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五遍了。” “我是认真的。” “可我不明白,爱米尔小姐听着像一位什么也不懂的人,她没念过多少书,也一定跟不上城市化的发展。”我十分疑惑。“这样的女孩子,你配她在我看来简直绰绰有余。” “你不懂,布依德。”安斯说道。“就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珍贵。而且,要是把我这样的人丢在格米兰森林,我才是你口中那个什么也不懂的蠢蛋。” 我无话可说了,毕竟我没谈过恋爱,也不懂安斯为什么要如此纠结。对我来说,等着父母为我来安排一段婚姻,就是我在感情里的最终归宿。 在后面的日子里,爱米尔小姐寄来了很多信,安斯每一封都看,翻来覆去地看。他总是一会手舞足蹈,一会又沉默不语,我时常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安斯也尝试过给爱米尔小姐回信,但那些信最后都被他扔进了火堆里。他只留下了一封,但这独有的一封也被他揉成一团纸扔进了垃圾桶。 在一个有些冷的早晨,一只不知名的鸟从稍北的那边飞过来了,它通体漆黑,落在窗沿,兴许是风带它来的,又或许是它带来了风,说不准的。相同的只是那有些透明的窗帘扬起来了,地上的阳光便也随之扩大缩小,摇摆不定。安斯只是看着,像看湖中的苔藓被光附着,忽而恍惚。 不知不觉间,风有些大了。 “几时去格米兰森林?”我问道。 “捏不准。” “二十号就天晴了。” 安斯摇头。 “到时候的事了。” 那只窗外的鸟飞走了,出人意料,它竟回头与安斯对视了一眼。 而在不久后,安斯的父亲要求安斯和R集团的女儿结婚,要是论家世,他们的确般配,更何况我听说那个姑娘特别倾心于安斯。 但安斯不不同意,他在这件事上与他的父亲据理力争。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父亲,请你不要干涉我的感情。” “和伊莉莎结婚,对我们两家只有数不清的好处。”安斯的父亲说道。“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姑娘能比得过伊莉莎。” “我绝不同意。” 争吵的最后,安斯被关进了卧室。 不同于以往的关禁闭,这次安斯的父亲派了佣人和管家守着。 虽然不像专业的守卫那般森严,但至少能保证安斯无法出去。 就连我也不能靠近那间卧室,甚至我在客厅留下的礼物,也会被那些佣人率先检查一番,再送进房内。 第72章 爱米尔的到来 “所以我想你们大可告知爱米尔小姐,安斯目前很安全。” 布依德说完后,云远舟缓缓看向了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有力的字迹引入眼帘: 爱米尔小姐: 我很抱歉到现在才给你回信,但是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继续书信来往了。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相反,这全是我的过错,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我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纯粹干净的人,我们之间实在是太不合适了,那些金钱和利益我都是不愿和你说的,我害怕你会不自在,感受到那些黑暗的东西正暗自生长。你就像明净的月亮一般,让我只敢远远地看着。或许我这样说你会认为我是个胆小懦弱又自以为是的男人,但作为一个从来没有坠入过爱河的商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那双澄澈的眼睛。 ——安斯 “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对吧。”布依德说道。 “我觉得他在做出这些决定前,至少得问问爱米尔的意思。”云远舟将手中的纸放在桌上。“毕竟爱米尔也有选择的权利。” “的确是,但目前他被关在卧室,除了他父亲,没人能保证安斯什么时候能出来。” “没关系,至少我们了解了这个情况。” “方便问问爱米尔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毕竟我只听过安斯说过。”布依德缓缓说道。“这多少有些不全面。” “她非常纯真,但我想更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份纯真的背后,爱米尔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伴随着洛奇的鸣叫,云远舟翻译道。“她一定不会像安斯这样,做一个一意孤行的缩头乌龟。” “哈哈哈,我喜欢这个比喻。”布依德点点头,露出十分赞同的表情。 一阵敲门声在此刻响起,布依德站起身,他打开那扇门,视线下移后,他看见了一双宝蓝色的眼睛。 “你是...爱米尔小姐?”布依德有些犹豫地开口,他声音很小,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布依德就这样愣在原地,尽管他曾无数次地听安斯描绘过爱米尔小姐那双宝蓝色的眼睛,可如今真见到时,他才恍然觉出安斯那句话的真实。 “布依德,我敢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形容出爱米尔那双眼睛的美丽。” “您好先生,我是爱米尔,我来找我的朋友,请问他们还在这吗?” 爱米尔的声音让布依德回过神,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条绿色格子裙被她紧紧攥着,看上去有些皱巴巴的。她似乎赶了很长一段路,如今还有些气喘吁吁。剪坏的刘海被吹到一边,一张有些红的脸上还挂着汗珠。 “在的,请进。” 布依德将爱米尔迎进门,他又倒上一杯红茶,朝爱米尔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谢谢您,先生。”爱米尔看向沙发上的二人,原本有些焦急的脸上如今彻底放松下来。“洛奇,云远舟,太好了,你们都在。” “出什么事了吗?”云远舟问道。 “你们走后不久,我就收到了政府的来信。”爱米尔将怀里的信拿出来,她递给云远舟,又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云远舟打开,上面写着: 爱米尔小姐: 我是诺比城政府的相关人员,对于诺比城北方草原一事,我们已经了解了相关情况,在为您深表叹息的同时,我想就北方妄图分裂一事,来参考您这边的意见,毕竟这和你的草原息息相关。 您对格米兰森林的维护我们都看在眼里,也深知您站在了统一的一方。如今,北方分裂势力向我方发起了一场谈判邀请,试问您那边是否能派出人员来参与这场谈判。放心,诺比城政府在这方面,将竭力保护您的安全。 ——诺比城政府 “洛奇,尽管我一点也不想分裂,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这场谈判。”爱米尔坐在沙发上,她看上去有些沮丧。 “有所耳闻。”布依德缓缓开口。“据说,北方分裂势力已经公布了谈判地点和时间,12月23号下午三点,在尼西街那座废桥上。” “为什么定在那?”云远舟问道,这听着就不像是正式的地点。 “这很显然是北方分裂势力故意的。那座废桥荒无人烟,桥上落满了乌鸦。此外,那里常年下雨,阴冷无比,一直无人接近。政府曾下令拆掉那座桥,却不知为何根本拆不掉,甚至还连带着死了几十名工人。后来那座桥就一直被搁置了。”布依德说道。“而北方分裂势力正是看到了诺比城政府一直以来的不作为,他们笃定了那些人是不敢亲自去废桥进行谈判的。他们想让民众认为政府口中的统一其实是一场骗局。” “爱米尔不能去。”布依德话音刚落,洛奇就说道。 “为什么?”爱米尔看着洛奇,她突然站起身。“为了安抚民心,我可以去的。” 布依德看着眼前的人鸟对话,他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云远舟。 “爱米尔能和任何动物对话。”云远舟解释道。 闻言,布依德沉默下来,他似乎在思考这其中的原理。 “你去的话和送死没什么区别。”洛奇继续道。“如果你被杀掉,那么草原和格米兰森林的归属权将被他人争夺,到时候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 “好吧,洛奇,可我们总不能不去。” 洛奇扇了扇翅膀,它站在云远舟头上,又轻轻啄了一下云远舟的脑袋。 “你去。” “我?”云远舟指了指自己,他有些讶异道。“这么大的事你放心让我去吗?” “首先你是人。”洛奇继续道。“其次,那些人根本不会杀你,毕竟你在他们眼里一无所有。” “说得倒是没错,但为什么听着怪怪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洛奇说道。“放心吧,我会陪你去的。” “可传染病的事怎么解决?”云远舟看向众人。“我们得尽快告诉北方民众去预防当前的病毒感染。” “放心吧,云远舟。我这就马上去通知那些鸟儿,让它们尽快为每家每户都送上通知。”洛奇在云远舟头上叭叭道。“不过在这之前,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去解救安斯。” “解救安斯?”爱米尔吃了一惊,她捂着嘴,声音从指缝中穿出。“安斯先生出什么意外了吗?” “放轻松,爱米尔,他只是被关了禁闭。”洛奇说道。 “布依德。”云远舟突然开口道。“你能告诉我们安斯被关在哪里吗?” “怎么问这个?你们要带他出来?” “当然,安斯是必不可少的一员。” “在尼西街362号。”布依德说道。“不过我认为如果你们要带安斯出来的话,只能硬闯。” “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那里我再熟悉不过了。”布依德摇摇头。“更何况那些佣人看得很严,就包括室内也有人把守。” 闻言,云远舟陷入了沉思之中。 “但硬闯一定是个好办法。”布依德又说道,他似乎跃跃欲试。“因为除了大门处的两个保镖,其他的佣人并没有什么作战能力。更何况,我还能帮你们支开保镖,拖延时间。” “既然这样,那就硬闯吧。”云远舟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定好计划。” 第73章 再遇娜塔 尼西街362号,上午十点。 布依德已经进入了宅子,而云远舟和洛奇守在小巷,等待着布依德的信号。 “洛奇,不能让群鸟来帮助我们吗?” “不能。”洛奇叭叭道。“鸟的数量太多的话,会引起南部人民的恐慌的。” “你们在聊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吧。”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云远舟回过头,是娜塔。 “好久不见了,可爱的小鸟。”娜塔不屑地看了眼云远舟,继续道。“和它的小跟班。” “噢,真是不走运。”洛奇说道。“你像是有备而来。” “当然,对于驱逐你这样的外来物种,是我们南部的使命。”娜塔舔了舔爪子,她看着洛奇。“这一次,我可不是只带了几个小喽啰。” 娜塔话音刚落,小巷四周现出一只又一只野猫,它们聚在一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叫。 “很可惜,小鸟,你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娜塔说着,一枚石子突然从云远舟后方投来,直中洛奇的脑袋。 一瞬间的功夫,洛奇爪子一松,从云远舟的肩膀处滑落下来。 云远舟眼疾手快,迅速接住洛奇,接着他看着头顶一跃而来的野猫,立刻转身跑开。 “别让他们跑了!”娜塔大叫道。 尼西街362号附近的小巷很多,还很绕。如果从空中往下看的话,会觉得这里就如同迷宫一般。 手中的洛奇看样子是昏过去了,一时半会根本指望不上。 而云远舟也十分清楚,他是根本没办法跑过这些野猫的,可如果不跑的话,就一点希望也没有。 如果沈原卿在就好了,如果沈原卿在的话,就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能让自己的脚步慢下来。云远舟拔腿跑着,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困难起来。 突然,一只猫从头顶猛扑过来,云远舟见状立刻拐了个弯,他加快速度,奋力朝有路的地方跑着,压根不管到底拐向了何处。 只要跑到巷子外就好了,只要跑到人群中就好了。 视线被汗水模糊,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云远舟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迷路了,明明进来的时候没费多大劲,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刹那间,好几只猫越过云远舟的头顶,它们落在云远舟的面前,迫使云远舟停下了脚步。 “北方人就是这样,连路也分不清。”娜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两个,足够我们今天饱餐一顿了。” 说着,她舔了舔嘴唇,接着便对着云远舟的脸抓来。 “娜塔!” 新耐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从侧面飞出,将娜塔整个扑倒在地。 “新耐米...又是你!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娜塔嘶吼着。“不然你今天也只会成为我们的午餐!” “你这么做,只会加剧南北分裂。”新耐米不甘示弱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和睦相处?” “因为他们不配。”娜塔叫道。“他们身份低微,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平起平坐?” “我真后悔...” “你在说什么?新耐米,赶紧把你的爪子给我撒开!” “我说我真后悔。”新耐米说道。“我真后悔认识你,你明明也受到过北方人民对你的投喂,现在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了不起的存在。” 新耐米松开爪子,他叫了一声,身后涌出一只又一只野猫。 “那就彻底做个了断吧,娜塔。” 新耐米话音刚落,身后的野猫就朝娜塔周围的猫扑去。 一时间,两大群野猫纠缠在一起,数不清的毛发在空中飞舞着,像是下了一场五颜六色的雪。 “你要去哪?”新耐米一个跃身,来到云远舟身前。“我带你去。” “尼西街...362号。”云远舟气喘吁吁道。 闻言,新耐米调转脑袋,迅速领着云远舟朝巷子另一处跑去。 第74章 解救安斯 “...云远舟。”洛奇躺在云远舟手心里,它迷迷蒙蒙睁开眼,看着云远舟的下巴。“了不起...我还活着...” “你醒了,洛奇。”云远舟低头看了洛奇一眼,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 洛奇一动不动,躺了片刻,接着它扑了扑翅膀,飞到云远舟的肩膀上,一眼看到了跑在前方的新耐米。 “噢...是你,新耐米。” “洛奇。”新耐米回应着,它盯着前方的路。“老天保佑,你一点事也没有。” “...我实在是被什么东西砸得晕头转向。”洛奇醒了醒神。“刚刚那群猫呢?它们去哪了?” “你真该感谢我,洛奇,这是份大人情,我救了你的命。” “没错,洛奇。”云远舟说道。“如果不是新耐米,我和你都要完蛋了。” “好吧,新耐米,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请你吃格米兰森林最优秀的苹果派。” “再加份蜂蜜水。” “没问题。”洛奇叭叭道。“现在这是去哪?” “尼西街362号。”新耐米说道。“话说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解救一个老朋友。”洛奇回答道。 闻言,新耐米没再说什么,而在拐过两条小巷后,新耐米停下了步子。 “到了,二位,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毕竟我可不能抛下我的那些朋友。”新耐米眨了眨眼。“祝你们顺利。” 说完,新耐米跳开几步,瞬间消失在了云远舟和洛奇的视线里。 “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来迟了。”云远舟看向身前这座独栋别墅,尽管布依德口中提到的保镖已经不见踪影,但他还是有些紧张,按照原计划,他此刻应该已经进入到别墅内部了。 “云远舟,你准备好了吗?”洛奇突然开口道。 “准备?等等。”云远舟愣了愣。“我们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布依德在哪...” “没什么可清楚的,云远舟。”洛奇已经飞进宅子。“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被抓走而已。” “...好吧,你是对的。” 云远舟点点头,他不再多说什么,一个翻身跳进别墅内,又小心翼翼躲在一棵树后。 从外面看去,能看到宅子里摆放的精美家具,富有生机的绿植,以及走动着的人们,他们有的正打扫着屋子,有的正交谈着什么,脸上挂着愉悦的表情。 显然,这些佣人压根没有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他们还沉浸在轻松的氛围中,继续着和以往别无二致的生活。 “跟好我了,云远舟。” 洛奇说完,它张开翅膀,迅速飞向了别墅的一块窗户,又在窗户上使劲啄着。 “哪来的臭鸟!快走开!”一个女佣怒气冲冲地走来,她一把打开窗户,又抽出鸡毛掸子,驱赶洛奇。 云远舟见状,迅速冲向那扇打开的窗户,在推开女佣翻身进屋后,又用力撞倒了另一位女佣。 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云远舟根据布依德曾画过的屋内分布图,一眼就锁定了安斯的卧室。 “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拦住他啊!”管家朝那些还在发愣的佣人大喊着,他指着正在上二楼的云远舟,手指抖个不停。 按照时间,现在该接近中午十二点,正是安斯的午餐时间。 “只有在用餐时间,安斯的房门才有机会不被上锁,但同样的,在那个时间段,卧室内会有许多佣人。” 云远舟回想起布依德的话,他冲到安斯的卧室门口,接着一把打开了房门。 “安斯!” 云远舟大喊一声,屋内所有人都露出震惊的神情,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手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安斯率先反应过来,他一把将桌上的餐布掀开,让盘子一个个摔落在地,而在佣人们陷入慌乱时,他已经踹开了身边的椅子,朝房门跑去。 房外的云远舟已被几个佣人牵制住,她们吵嚷着,要将云远舟赶出屋子。 “拦住他!快!” 管家的又一声大叫传来,他指着二楼的安斯,鼻梁上的眼镜斜斜地挂着,快要摔落在地。 屋外的洛奇也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进来,它在整个别墅内窜来窜去,屋内早已成了一团乱麻。 安斯从二楼楼梯一跃而下,在甩开几个佣人后,又一把拽起被推搡着的云远舟。 他一眼瞄准了那扇打开的窗户,接着在佣人们的吵嚷声中,跳了出去。 而在窗户被关上的瞬间,洛奇从屋内飞了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安斯脸上满是惊讶。 “来带你出去。”云远舟说道。“你不能就这样被关在房间里。” “说得好!”安斯越跑越快。“要是再不来人带我走,我真要跟我那父亲闹自杀了。” 说完,安斯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去,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容,他和云远舟一起跑出尼西街362号,朝更远的地方奔去。 “布依德说他会在老地方等你。”云远舟说道。“你知道是哪儿吗?” “当然,对于这种暗示,我了然于心。”安斯一把揽住云远舟的肩膀,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一处宅院,接着又招呼云远舟上车。 “走吧,我们能马上到那。” “你确定要开车去吗?”云远舟有些担心道。“会不会有些太过大摇大摆了。” “放心吧,我那死板的父亲压根不知道我有这么一辆车。”安斯说着,他脚踩油门,迅速朝目的地驶去。 第75章 谈判之路 12月23号很快来临了,云远舟与洛奇一起踏上了谈判之路。 这条前往废桥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云远舟越走便越觉得脚下很沉。不知是不是天色渐晚的原因,周围的环境愈发昏暗了。 伴随着一只乌鸦的鸣叫,云远舟跨过脚下的几根枯枝。他抬起头,一座桥映入眼帘,数不清的乌鸦落在桥的两侧,或是桥面。 很奇怪,明明桥的这端根本没下雨,但只要踏上桥面,就能感受到无尽的雨滴打落在身。云远舟有些不可思议地伸出手去触碰那些雨,冰冰凉凉的,有些冻手。 在这座荒凉的废桥上,透过层层雨帘,能看见一个老旧的公交站。 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公交站旁,他靠在站牌上,帽檐微微低着,双手抱胸,肩上还落着一只乌鸦,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云远舟停下步子看了他几秒,在确认整座废桥都只有他一个人后。云远舟深吸一口气,朝那人走了过去。 “你好,我是这次的谈判者。” 云远舟话音刚落,黑衣男人就侧目看来,他摘下帽子,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好久不见,云远舟。” “沈原卿?”云远舟望着眼前的沈原卿,他张大嘴巴,露出惊讶的神色。很快,他又揉了揉眼,一双手握住沈原卿的肩膀,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居然真是你。”云远舟喃喃道。 “伯格。”此刻的洛奇也开口道,它看着沈原卿肩上的乌鸦,一张尖嘴一开一合。 “洛奇,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们也能见面。”伯格说道,它眨巴着那双红色的眼睛,在这座阴冷昏暗的废桥上,显得有些诡异。 “没想到你们也认识。”沈原卿看了看洛奇,他似乎和那只名叫伯格的乌鸦很熟。 “噢,是的,在一百年前,伯格曾为了一个石榴而和我闹矛盾。” “别提了洛奇,请别把我说得这么小气。让我们忘记这段小小的插曲好吗?”伯格说道。“要是知道你今天也来,我一定会给你准备成百上千个石榴。” 云远舟看着眼前的一幕,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油然而生,他坐在一旁的车站椅上,眼前的这场雨似乎成为了一种不可多得的宁静。 “没想到你还是要到这一天才能找到我。”沈原卿看向云远舟,他坐在椅子的另一侧。“我可是很久之前就在观察你的动向了。” “...说得好像我没认真找过你一样。”云远舟撇撇嘴。“所以,你为什么代表了北方分裂势力?” “这就说来话长了,在我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这座废桥上。”沈原卿回忆着,向云远舟娓娓道来: “你醒了。”伯格站在我的面前,他的身侧是数不清的乌鸦,那一刻我甚至怀疑我已经死了。 “欢迎来到拯救草原的世界,我叫伯格。”他继续道。“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抱歉,先别说这些,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见到我的朋友?”我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伯格,虽然和它之间的正常对话让我感到十分违和,但我必须迅速适应眼下的环境。 “我只见到了你。”伯格摇了摇头。 “好吧,但我得先找到我的朋友,或许他现在正处在危险之中。” “我会帮你找的。”伯格说道,他突然飞起来,落在我的肩膀上。“但时间不多,我现在必须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奈哲尔。”伯格话音刚落,几只乌鸦就叼来一张照片,它们将照片递到我手中,又一只只落在地上。“你必须潜伏在奈哲尔的阵营之中。” “为什么?他是什么人?”雨点打在我的脸上,让我稍微清醒了些。 “奈哲尔这段时间一直在为分裂这个世界做准备。”伯格说道。“我们必须阻止这场分裂。” “我怎么信你?” “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能找到你的朋友。”伯格看上去十分认真,它和桥上的乌鸦一齐盯着沈原卿。“但在这之前,还是请你向我们介绍一番你的朋友吧。” 在伯格将那张带有云远舟的照片递给我的时候,我同意了他的要求,踏上了那条去见奈哲尔的道路。 几场擂台赛后,奈哲尔似乎真看上了我的本事,他留下了我。 “你叫什么?” “艾德兰。”伴随着伯格的叫声,我说出了这个名字。 “很好,艾德兰。”奈哲尔坐在椅子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身边是数不清的保镖。“为了我们伟大的事业,希望你能够一往无前,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 说完,奈哲尔突然拉开身后的幕布,只见几个戴着头套的人被钉在了墙壁上。 “我不希望有人做叛徒。”奈哲尔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厅。“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有本事的勇士。” 接着,奈哲尔看着沈原卿,他一字一句道。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艾德兰,你是第十五个奈哲尔。” 沈原卿沉默片刻,他看向云远舟。“再然后,就是我不断地去寻找突破口,直到如今来到这里和你谈判。” “那我们要怎么谈?” “谈判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奈哲尔一定会发动战争的。” “奈哲尔发动战争?等等,不对吧。”云远舟想起那座草原上的小木屋,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理了理混乱的思绪,缓缓说道。“奈哲尔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到的,他被一大群马踩死了。” “那根本不是他。”沈原卿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云远舟。“这才是他。你见到的只是他的一个手下,可能是第十个奈哲尔,又或者是第十二个。不管怎么样,奈哲尔本人是不可能单独出现的。” 云远舟接过那张照片,拍得有点糊,但好歹能看出个轮廓。不同于那天在木屋里见到的男人,照片上的奈哲尔给人一种深邃而英挺的感觉。 “其实,奈哲尔本质上也只是那些北方高层的工具罢了。”沈原卿说道。 “什么意思?” “相比于奈哲尔想通过独立发展北方,那些高层只在乎这场战争最终能不能扩大他们的权力,他们之所以支持奈哲尔,只是因为独立有利于他们权力的扩张。” “没有办法避免战争吗?” “奈哲尔不愿意,那些高层更是。”沈原卿看着废桥上数不清的乌鸦,淡淡道。“我曾尝试过杀掉他,但平日里的奈哲尔实在是很难接近,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将他身边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一网打尽。” “沈原卿,没有任何一个老百姓希望爆发战争,尤其是这种毫无意义的战争。” “你认为权力是毫无意义的吗?”沈原卿肩上的伯格突然开口。 “战争的目的必须是为了和平。” “噢,沈原卿,他不愧是你的好友。”伯格发出嘶哑的笑声,听起来尤为怪异。 沈原卿扬了扬嘴角,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接着摊开那张图纸说道: “云远舟,诺比城的南北高层会在战争爆发不久后展开一场会议,他们会就权力的重新分配等问题进行商讨。” “这是...整栋大楼的构造图?” “是的。”沈原卿点点头。“我们要做的,就是前往这次会议,然后干掉这些高层。” “倒是没有问题,但你知道的,我不擅长打斗。”云远舟说道。“万一给你拖后腿了我可不负责啊。” “这不是问题。”沈原卿笑了笑,但很快他又认真道。“不过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这种地方我们是进不去的。” “或许我们可以拜托安斯?”云远舟沉思片刻。“按照我目前对安斯的了解,他可能有办法进去。” “有所耳闻,如果是他的话,的确有机会。”沈原卿点点头。 “那战争呢?”云远舟顿了顿。“如果我们全都去了大楼,战争该怎么办?” “交给人民。” 数不清的乌鸦在此刻一并飞起,他们突破层层雨幕,朝着桥面的两侧飞去。伴随着一阵风,废桥上的雨停了下来。 “云远舟,战争是一定会爆发的。”沈原卿说道,他目光坚毅,那双淡漠得一如既往的眼中闪出些许光来,像是给这座废桥带来了一丝希望。 “就让战争来结束战争吧。” 第76章 战争爆发 这场席卷整个诺比城的传染病来势汹汹,它的传播速度异常快。因此,尽管相对于上一次的病毒感染,这次的人们都提前进行了较好的防护措施,但传染病的死亡率依旧迅速上升,整个诺比城的经济进入了大萧条。 而在谈判结束不久后,北方撕毁了那张形式上的停战协议。 随着炮弹的一声轰鸣,战争爆发了。 草原中间的那条巨大裂缝终于彻底将南北分开,整个诺比城变成了隔开的两半大陆。 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连萧瑟的风声都被掩去,只留下了无尽的炮火。 “曼莲夫人,那边有个士兵!”爱米尔喊道,只见一片废墟中,一个士兵躺在地上,他浑身是血,双腿已被炸毁,整个人正朝着一栋坍塌的房屋缓慢爬行着。 爱米尔急忙过去,她刚想背起他,却被他轻轻拦住。 “爱米尔小姐...”那个士兵颤抖着嘴唇,他指着不远处倒塌的屋子。“我想...我想给我的母亲,寄...寄一封信。”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彻底趴在地上,一双眼睛还直直地望着手指的方向。 “不...”爱米尔僵在原地,她听着远方传来的爆炸声,明明不久前,她脚下的这片土地还是一座十分热闹的小镇。 “爱米尔,这儿有个孩子!” 曼莲夫人朝爱米尔招手,爱米尔瞬间回过神,她踩着碎石块,赶紧跑了过去。 “爱米尔小姐。”眼前的小男孩被压在石块下,他脸上满是灰尘和泪水。 爱米尔一下又一下搬走男孩身上的石块,她将小男孩放在担架上,又对着担架旁的几只兔子说道。“快,快送去医院。” 没人明白这场战争究竟要持续多久,高层会议还没有开始,安斯等人一边秘密筹划着,一边根据高层的动向暗中行动。 爱米尔突然想起不久前云远舟和自己说过的话: “爱米尔,或许我们需要你独自面对奈哲尔。”云远舟说这话时低着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我应该想到更好的方式,让你一个人面对奈哲尔还是太危险了。” “不,云远舟,不管怎么样,那是我的草原,本就应该让我来解决。” 想到这里,爱米尔不禁攥紧了拳头,没错,为了那片草原,自己和奈哲尔之间也该有个了结。 “爱米尔。”一只飞鸟从天空俯冲下来,它落在爱米尔的肩头。“快去那条裂缝处看看吧,南北陷入僵持之中了。” 大片的乌云袭来,不断吞噬着湛蓝的天空。在任何一滴雨落下之前,这沉闷的空气都不会撤去。 爱米尔骑在霍特拉身上,等赶到草原的时候,她看见两侧均有士兵在一片硝烟中扛着梯子朝裂缝奔去。但许多人还没到达裂缝处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而那些到达裂缝处的士兵,他们在炮火中变得血肉模糊,挣扎着,前行着,最终一个又一个连成了一道血肉做成的拱桥。 战火突然停了,南北两方的军队全都停了下来,他们沉默着,望着那座血肉做成的拱桥,没有任何一个士兵再上前。 “你们这群孬种!” 在片刻的静默后,奈哲尔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怒吼着,举起手中的枪直接对准了那些北方士兵。“一个个懦夫!给我继续打!不然就别怪我打爆你们的脑袋!” “各位。” 奈哲尔话音刚落,南部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试想一下,一个已经无所谓每日温饱的资本家,一步又一步地踏在我们这些人的脊背上,去摘取他口中称赞不已的权力和荣誉。如果他与那权力失之交臂,就会用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去狠狠地践踏无数可怜的人们。或许这样他还不解气,需要朝那些人们身上吐口吐沫。”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高声呐喊着,她挥舞着手上的和平旗,整个人站在裂缝的边缘。 “我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我们的力量应该永远指向那些可恶的剥削者。” 一声枪响,女人应声倒地。 爱米尔抬眼望去,她看到了高楼上的狙击手。很快,一只鸟从狙击手左侧飞过,霎那间划破了他的左眼。 第77章 会议终止 另一边,安斯已经带着云远舟和沈原卿来到了大楼楼下。 “从另一条路走,那边不会有保安。” 安斯小声道,接着,他绕过大门口的几位保安,来到了一处暗门前。 “我们速度要快,在我按下指纹的十几秒后,警报器就会响。”安斯深吸一口气,接着将食指按在了识别器上。 眼前的玻璃门逐渐打开,安斯几人迅速朝里走去。 这条道路又窄又暗,云远舟紧紧跟在安斯身后,他一边数着时间,一边感受到心脏正砰砰直跳。 “会议室在十楼,那边很宽敞。”安斯说道。“我从A号楼梯上去,你们从B号,到时候我先露面。” “安斯,这...” 云远舟话还没说完,一阵警铃声突然响起,整个通道霎时被红光占据。 “快走!” 安斯话音刚落,沈原卿就拽着云远舟迅速朝B号楼梯跑去。 楼梯很暗,几乎没有光,这让云远舟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他只能跟着沈原卿的步子,有时一跨好几步,有时被绊一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传来,但分不清是什么方向的。 沈原卿的速度很快,云远舟感觉到肩上的洛奇甚至要飞起来了。 “快跟上!” 一道声音传来,听上去很清晰,沈原卿一把拽过云远舟,他朝云远舟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二人藏在了拐角的阴影处。 “没声音了?” 脚步声逐渐缓了下来,听上去人数不多。 “肯定就在这一层,仔细找。” “得有个人守在这啊,我们两个人哪够?” “你守着不就行了?我去找,啰里吧嗦。” 说完,一道脚步声愈来愈远,像是离开楼梯口朝里走了。 “...什么啊...” 另一个人小声抱怨着,他话音刚落,沈原卿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下一秒,在一片安静中,这人被放倒晕了过去。 云远舟见状,迅速撤下捂着嘴的手,继续跟着沈原卿朝楼上跑去。 “他们已经知道这里有人了,等到了十楼,我们要把门锁住。” 沈原卿小声说着,脚上的速度越来越快,云远舟感觉自己没怎么听清,只管奋力扯开步子跑。 等到了十楼,安斯却并未出现在大厅。 沈原卿迅速锁上楼道门,又和云远舟一起躲在一角,等待着安斯的到来。 “再过一会他还不来的话,我们就直接上。”沈原卿说着,他看了看身旁紧捂着嘴的云远舟。 十楼的大厅很是安静,云远舟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肩上的洛奇也像是受到了云远舟的影响,用翅膀捂着自己的尖嘴。 而伴随着一道清脆的脚步声,安斯到了。 他没有看向B号楼梯口,而是径直走向了会议室。 “安斯先生,您不能进去。” 一位保安站出来拦住了安斯的步伐,他身后的保安像是突然来了精神,都死死地盯着安斯的一举一动。 “不,各位,这场会议必须有我的参与,才会完美。” 安斯话音刚落,沈原卿立刻拍了拍肩上的伯格。 伯格瞬间飞了出去,两位保安脸上一惊,纷纷掏出枪对着正扇动翅膀飞翔的伯格。 “什么嘛,一只乌鸦。” 一名高个子保安话音刚落,数不清的乌鸦从窗户两侧飞来,它们盘旋在整个楼层,偶尔发出嘶哑的叫声。 “该死,怎么这么多乌鸦,快把它们赶走。” 接着,数名保安开始驱赶乌鸦,他们逐渐将乌鸦赶至窗边,但就在他们一个个靠近窗户时,外面的飞鸟突然如潮水般涌进。 片刻后,那些保安都不见了踪影。 能看到的,只有窗台边一只被遗落的鞋子。 “有...有什么东西,把他们带走了。” 一名年轻保安结结巴巴,他指着窗户的一端,又一脸恐惧地看向身边的同事。 “什么?” 在几个保安愣神之际,沈原卿已经带着匕首闪身上前,再一个瞬间,两位保安已经双双倒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无声无息。 “妈的...你...!” 高个子保安迅速反应过来,就在他即将举起手枪时,安斯冲上去一拳打向了他的手腕。 手枪掉落,沈原卿迅速接住,他先是将高个子保安踹向一边,接着便抬枪对准剩下的几名保安,而此刻的保安们也将手枪对准了沈原卿。 “你们在吵嚷些什么?”会议室的大门被一把推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他看着眼前的持枪保安,以及他们对面的沈原卿,这人的肩上还落着一只黑色乌鸦。 “你是谁?”男人一脸警惕,但很快他又看到了不远处被几名保安压制住的安斯。 “好久不见,叔叔。”安斯笑了笑。 “安斯,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你简直是你父亲的耻辱!”男人说完,又朝保安厉声道。“你们这些保安都是吃素的吗?赶紧把他们通通赶出去!” 伴随着一声枪响,沈原卿猛地闪到一边,那颗子弹与他擦身而过。 此刻的云远舟正站在不远处的石柱后,他双手握枪,一颗颗汗珠挂在额头上。 他想起在来到这之前,安斯曾和他说过,这次的计划并不是天衣无缝的,他们也有死掉的风险。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死在这里的话,会不会有点太可惜了?”那时的安斯这样说道。 “不,安斯,有人曾和我说过,只要全力以赴,就一定不会后悔。” 想到这里,云远舟咬咬牙,扣下了扳机。 一声巨响后,那颗子弹一头扎进了墙里。 保安迅速回头,在这几秒钟的时间内,沈原卿直接冲到男人身后,他拿出匕首架在男人的脖颈上。 “让他们都放下枪。” 沈原卿的话回荡在耳边,男人吓得浑身哆嗦,他瞪着那些保安,大喊道: “都给我把枪放下!你们这群蠢货!” 保安们缓缓地把枪放在地上,在枪支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安斯挣脱束缚,他举起手中的棍子,直接将周围的保安敲晕在地。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安斯放下手中的棍子,他将一只手搭在男人肩上。“我说的对吗?叔叔。” 男人后退几步,他扶着会议室大门的门框,刚想跑走就被沈原卿一把拉住按在椅子上。 “在座的各位,作为整个诺比城的掌权者,现在面对这么大的战争,你们怎么能如此悠然自得地坐在这呢?” 安斯说着,数不清的乌鸦已经落在了整间屋子的窗边,会议室瞬间暗了下来。 “安斯,我要见你的父亲!”椅子上的另一个男人哆嗦着摸向腰间的枪,但他还未把那把枪掏出来,就被沈原卿一枪打穿了手臂。 “该一同前往战场了。” 安斯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的电脑屏幕瞬间亮起,他拿起一旁的话筒。 “各位,让我们正式开启对这些精英的审判吧。” 安斯的声音就这样通过广播响彻了整条裂缝的南北两侧。 “奈哲尔!你这个废物!”一位高层突然大喊道。“还不赶紧派人来会议室把这三个怪物枪毙!” 奈哲尔面露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爱米尔,他拿着枪直接冲出去,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将枪架在了爱米尔的头上。 “北方人民。”奈哲尔眼里露出一抹狠厉。“我深知这位小姐对你们的重要性,如果你们依然抗拒这场战争,那就别怪我一枪打穿她的脑袋。” 在一片静默下,爱米尔只感觉到那只禁锢着自己脖子的胳膊愈发勒紧,周围的鸟盘旋在她的身侧,每一只都陷入焦急之中。 “妈妈,为什么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更北的地方?” “如果爱米尔也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的话,就没有人去照顾森林和草原了。”记忆中的母亲温和地朝自己笑着,就像冬日森林里的阳光。 “那你们要早些回来哦,记得给我带许多许多礼物。” “砰”的一声枪响,回忆戛然而止,身后的奈哲尔瞳孔扩大,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杀了自己,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爱米尔!”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爱米尔迅速回头,在群鸟的围绕中,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广播声再度响起: “士兵们,不要将枪支对准我们的家人,因为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因为我们之间紧密相连,因为我们的目标一致——为了创造更美好的家园。” 裂缝两侧的士兵逐渐放下了枪支,淅淅沥沥的雨滴打落在地,像是洗净了人们身上的灰尘。而士兵们身后的军官此刻还在举枪威逼着:“都给我把枪捡起来!你们这群蠢货!” “士兵们,不久前的我们,或许还在共饮一杯美酒,或许还在让彼此的信件往返于南北途中,或许才刚刚分享过一个美丽的故事。” “这该死的广播!”一名军官说着便举枪瞄准不远处的广播,但他还未扣下扳机,就被一名士兵直接打倒在地。士兵捡起那面掉落在地的和平旗,并将它高高举过头顶。 “士兵们,让我们为了和平,为了和平而战!” ...... ...... 这场战争最后以和平告终,而那些会议室里的高层,在民众的声讨下,他们被扔进了那条巨大的裂缝之中。 海浪声拍打着裂缝所形成的峭壁,在家园的重建中,人们感受到裂缝正逐渐愈合,草原正逐渐恢复生机。南北双方的人们开始了更为深切的合作,一切的偏见和歧视在此刻成为了过去式,人们用行动逐渐缩小着南北之间的差距。 在一个微风习习的清晨,爱米尔的小屋传来了敲门声,一只白色猫咪站在门外,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些闪躲的意味。 “娜塔。”新耐米坐在沙发上,他头上还顶着洛奇。 “新耐米。”娜塔走进屋子,她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我想,北方和南部,或许是能够和睦相处的。” “这是当然。”洛奇叭叭道,它指了指沙发上的空位。“很高兴你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 “噢,洛奇。”爱米尔拿出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她对着镜子比划着,宝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我到底该穿哪件衣服去见安斯先生?” “问问云远舟吧,爱米尔。”洛奇说道,他接过伯格递来的石榴。“他们人类或许比我们更懂这些复杂的穿搭。” “就这身吧,爱米尔。”云远舟说道,他拍了拍沈原卿的肩膀。“我们该出发了。” 说着,云远舟便走出门去,霍特拉正站在门外等着。在一片祥和之中,那辆6858号列车即将出发。 第78章 蝴蝶 “其实你们可以再留一阵子的。”爱米尔站在安斯门口,她头顶洛奇,手里还提着两袋衣服。 “我也和他们这样说。”安斯将爱米尔迎进屋,又接过她手中的两袋衣服。“可他们不肯。” “先别急着关行李箱,爱米尔给你们买了衣服。”洛奇扇动着翅膀,落在了即将关上的行李箱上。 “谢谢你们,已经够多了。”云远舟接过安斯递来的衣服。“我们在这留得够久了,那座废桥的另一端如今也能通行了。” “我真舍不得你们。”爱米尔坐在沙发上,她看着地上的绿色行李箱,脸上是十分沮丧的神情。 “噢,爱米尔,别这么想。”洛奇叭叭着。“等世界彻底互通了,你们迟早会相逢的。” “也不知道下个世界是什么样。”云远舟在一旁喃喃道,他看着天花板,目光有些呆滞。一直以来,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他感到有些紧张。 “不清楚。”爱米尔摇摇头,她看向一旁的洛奇。“洛奇,你知道吗?” “听过一点,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年前了。”洛奇说着,尖尖的嘴一开一合。“二十年前,我曾听过来自那个世界的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小猪和蝴蝶的童话故事。” 在一座偏远的小镇上,有一位名叫奥萝拉的家庭教师,她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心理医生。在她刚来到镇上时,就收到了一封来自贾斯特的邀请信。 贾斯特是一位农场主,他有一个老实的妻子,和一个刚满八岁的孩子。 信上的内容是这样的: 奥萝拉女士: 我想邀请你前往我的农场,做我孩子的家庭教师。毕竟他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完全不明白身为一个男孩子所应当承担的责任。前几日我问他的梦想是什么,他竟告诉我他想做一个花店老板,天呐,一个有骨气的男子汉,怎么能整日沉浸在那些弱不禁风的花花草草之中,我简直替他感到羞愧。所以拜托你,让我的孩子认识到他的职责,并努力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贾斯特 见面的时间约定在周六,那天虽不晴朗,但好歹没有下雨。 穿过一条狭窄的小路,便来到了贾斯特的农场。他的农场很大,里面圈养着许多种类的动物。但不管是待宰的肉猪、辛苦劳作的马,还是下蛋的鸡、提供温暖羊毛的羊,它们全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奥萝拉放慢脚步,她停在一块石板上,望着那些可怜的动物,它们骨瘦如柴,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不远处的食槽,那里面一点食物也没有。 “我想你是否可以试着多给它们一些食物。” “噢,奥萝拉老师,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贾斯特头也没回,他打开家门,踩着那双脏兮兮的鞋走进屋子。“毕竟我可是农场主,不会有人比我更懂这些畜生。” “安迪,快来和你的老师打个招呼。”贾斯特朝楼上喊道,他声音粗犷,像是卡了痰。 没过多久,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关门声,一个小男孩从楼上走了下来。他把着楼梯扶手,看上去瘦弱不堪,纤细的手腕仿佛一捏就碎。 安迪站在奥萝拉跟前,一张稚嫩而苍白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深邃又明亮的眼睛,显得十分不协调。 “你好,安迪。”奥萝拉伸出手,她面带微笑,温柔而明媚。 安迪抬起胳膊,他只是握了握奥萝拉的手,并未说话。 “这个哑巴!”贾斯特大叫一声,他鼻子喘着粗气,十分愤怒地按了按安迪的脑袋。转而又朝奥萝拉露出一副抱歉的样子。“真不好意思,这个混小子总是不爱说话。” “没关系。”奥萝拉蹲下身,她轻轻捏了捏安迪的脸,小声说道。“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是童话里的湖泊。” 后来奥萝拉成为了安迪的家庭教师,每到周末,她便会提着一个布包,踏上那条前往贾斯特农场的小路。 但令奥萝拉感到困惑的是,安迪的所有功课都完成得很好,并不需要再进行额外的补课。 “安迪很棒,他每一科都很优秀。” “奥萝拉老师,我想你会错了意。”贾斯特说道。“他只是功课好而已,但他并不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说话总是结巴,声音也不够响亮。此外,他还总是喜欢侍弄那些花草,一遇到某种从未见过的花就走不动道。” 贾斯特越说越激动,他拍案而起,一张大饼脸涨得通红。 “我要飞!我要飞!”安迪在房内突然的大叫打破了这一切,贾斯特瞬间噤声,他不可思议地抬头朝楼上望去。 “我要飞!我要飞!”安迪继续大叫,这引得奥萝拉和贾斯特赶紧冲进了他的卧室。 “快下来!安迪!”贾斯特怒吼道,他扶着门框,嘴唇微微发抖,似乎被这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小小的安迪站在窗台上,他张开双臂,微抬下巴。连绵的风绕过他的发梢,像条丝带般缠绕在他的腰间。放眼望去,数不清的蝴蝶正扇动着翅膀,它们跳着舞,环绕在安迪的身旁。在奥萝拉看来,这一切宛如一幅世界名画。 “都给我出去!”贾斯特突然冲上前,他张牙舞爪,驱赶那些飞来飞去的蝴蝶。但他什么也没抓着,什么也没赶出去。相反,由于身躯笨重,贾斯特不小心跌坐在安迪的小床上,他胡乱地朝空气抓着,整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奥萝拉,拜托你,快让安迪下来。”贾斯特大喊道,他挣扎着起身,踩着咚咚的步子朝房门外走去。“该死的,我得赶紧去叫哈莉特,让她看看她的宝贝儿子究竟变成了一个怎样的疯子!” “安迪,如果你想要飞翔,就必须要学会如何扇动翅膀。”奥萝拉站在门框边,她依旧保持着微笑。 在一片蝴蝶中,安迪回过头,他的衣衫被风轻轻吹拂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露出几分神往。片刻后,他从窗台上翻身下来,走到奥萝拉的面前。 “老师,我偶尔也想和父亲说点什么,但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如何去说。” “也许你应该说个笑话。”奥萝拉说道。 “不,你一定是在开玩笑,那并不能缓和气氛。” “但你没尝试过。” “这没什么可尝试的,他一定会重重的敲我的头。”安迪扯出一个无奈的笑,他把头转向窗外,看着那些摇曳的树影。“他是个无比暴躁的人,我曾看到他把燃着的香烟重重地摁进烟灰缸里,两脚搁在凳子上,大声骂着电视里的那些坏人,像个糟老头。” “你的母亲呢?” “她从来不管这些,在她眼里,只要做好家务,成为一个贤惠而勤劳的妻子,那便值得所有人去称赞。”安迪耸耸肩。“我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像我的父母。” 没过多久,在奥萝拉给安迪上完第六次课后,贾斯特辞退了她。 “虽然你让安迪变得不再那么结巴,但这是远远不够的。要知道,我的孩子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贾斯特说完这句话,他踮起脚,用鼻孔对着奥萝拉,最后“哼”了一声关上了大门。 小镇人烟稀少,家家户户基本都相识,在一次小镇的狂欢节上,奥萝拉再次遇到了贾斯特,他牵着一头白白胖胖的小猪,脸上洋溢着骄傲。 “噢,奥萝拉,快瞧瞧我的儿子!这体魄,多结实啊!”贾斯特挺起胸脯,他呲着大牙,上面还沾着一片菜叶。 那头小猪发出哼唧声,它像贾斯特一般抬起脑袋,翘着鼻子,露出自豪的神情。 就在这时,奥萝拉的肩头落下了一只轻盈的蝴蝶,他轻轻扇动着亮蓝色的翅膀,在那对翅膀中间,有一抹透亮的,宛若月牙项链般的白色半环。在阳光的照耀下,能清楚地看到翅膀上所呈现出的渐变色彩。 “贾斯特先生,我想您一定是糊涂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有人把猪当做自己的儿子呢?”奥萝拉微笑着,与贾斯特擦肩而过。 再后来,就连骄傲的贾斯特也变成了一头只会呼呼大睡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