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有光》 第1章 乡村大舞台 当手机导航第三次把顾喻然带到这个死胡同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把这个智障导航给卸载了。 正当他在纠结是直接原路返回还是再找一个导航软件的时候，范书意的电话打了过来。 “哥，你又迷路了吗？” “是的，所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跟个迷宫似的。”他靠在一根路灯杆上，头上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的闪着。 “我手上的活快弄好了，你现在在哪？我待会去接你。” 顾喻然环顾一周，“不知道。” “那这样，西街广场那边有家奶茶店叫奶奶的茶，今晚办周年庆晚会，挺热闹的，你先去店里坐坐，哎呀，行了行了，老师喊我了，就这样吧，挂了。” 好像有点印象，刚刚那边确实有音乐声。 天已经完全暗了，路边没几个能照明的东西，顾喻然认命地拉着行李箱摸索着往小广场走。 他很快找到了这个范书意口中很热闹的晚会。 舞台，如果这个是舞台的话，堪堪及膝盖高的塑料凳，十乘十的排列着，上面盖着木板，凭轮廓，他猜是学校宿舍的那种床板，最上面铺着一张大红色毯子，面积不大，所以他能看见没有被遮盖完的塑料板凳。 舞台后方刚好有两棵树，中间拉了个横幅写了“周年庆晚会”五个大字，张扬又豪迈，也是靠范书意说的半猜半认才看出来写的是个什么玩意。 乡村大舞台？ 总而言之，这是一家特别的店。 围观的人还挺多，老老少少自带板凳。 顾喻然虚坐在行李箱上，打算好好感受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 “喂喂，宋老板再把音响调大点，喂喂，好，差不多行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走到了舞台中央，观众们很给面子的开始捧场“潘帅，潘帅”的喊着。 整齐的像是个有组织性的粉丝应援。 顾喻然猜，这是那个男生的名字，虽然，他也没发现帅在哪里，甚至于说，有点雷人。 潘帅一身柳钉夹克配低档破洞哈伦裤，一双柳钉短靴，耳钉是骷髅头形状的，十个手指涂着黑色指甲油，这就算了，最给人视觉冲击的是那张画着十级烟熏妆的脸，以及一头蓬松厚重又倔强得根根挺立的红发。 让顾喻然觉得这位潘帅在葬爱家族之前有很高的地位。 他还没反应过来，潘帅已经拿着话筒讲话了：“各位街坊邻居大家好啊，我是今晚的主持人小潘，首先啊，先感谢这一年以来各位对本店的支持和惠顾，才让本店不至于倒闭，想当初，本店……” “咦，别讲这些废话了，赶紧开始，我们待会还得跳跳广场舞呢。” “就是，要不是给宋老板面子谁来给你捧这个场。” 越来越多的人搭腔，潘帅拍了拍话筒控场：“看来大家都很期待啊，那么，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人气组合‘milk tea’，为大家带来经典曲目《爱河》，掌声欢呼燃起来。” 听到《爱河》的时候，顾喻然就知道这个milk tea不简单。 果不其然，原本报完幕就走了的潘帅又登场了，不过换下了那件卫能力十足的柳钉夹克，变成了一件正面印着“milk”字母涂鸦棒球服，手上拎了把高脚凳，葬爱风加上嘻哈风，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潘帅后面跟着个少年，看起来和潘帅差不多年纪，但是顾喻然觉得这位，在葬爱家族至少是个皇子级别的人物。 皇子穿着同款的黑夹克上也印着字母——tea，衣服倒是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也没那些奇奇怪怪的妆容，但那头和潘帅如出一辙的银白色头发，冲击感太强。 为什么说他是皇子级别的呢？顾喻然归结于气质，tea哥很白，在那个廉价，没有任何质感的舞台灯照耀下，显得惨白，白色刘海遮在眼睫处，加上他低着头调试立麦，嘴唇紧抿，显得整个人有一种高贵冷艳又落寞忧郁的感觉。 挺有意思的，那么热的天，还能穿夹克外套。 顾喻然坐得稍远，看不清他的长相，他翻出手机，挑出相机，对准台上的tea哥慢慢放大镜头。 刚对好焦距，手机屏幕里那张有些模糊的脸，露出了一双冷漠的桃花眼，直直地看向镜头。 宋南希有一种能力，能够精准地察觉到有人拍他，潘莱总是开玩笑，说他天生是当明星的料，长得好看，镜头感绝佳。 这个人，他没见过。不开玩笑的说，千里巷这个地方，没有他没见过的人。 而这个人眼生，他混坐在人群中，却又格格不入。 顾喻然盯着屏幕里的那双眼睛，反应了一秒，从容不迫地摁下了拍照键。 然后没有半点偷拍被抓包的尴尬，淡定地收起手机，继续看向舞台。 在舞台边，他注意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一串小音箱。 是的，一串，廉价的小方块蓝牙音箱，不过蓝牙应该用不了了，不然不会用线把它们连在一起，大概有七八个，用的串联电路。 看来笵书意没骗他，千里巷真是一个有趣的地方，人才辈出。 前奏一响，还是DJ版的。 人气组合“milk tea”开始表演了，潘帅率先开嗓，每个调都落在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很难评，顾喻然一向对自己的语文水平充满自信，这次，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台下的观众也毫不留情，笑成一片。 他也跟着笑了，紧绷了月余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 另一个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有着一种特别的质感，低沉清冷，咬字清晰。 虽然模糊了你 但我看清了自己 守在诺言里骗着自己 …… 如听仙乐耳暂明，没有感情，只有技巧。tea哥唱不出歌词里分手的幽怨与心酸，反而唱出了一种恍然醒悟的解脱。 也是人才。 一首歌很快，两人谢幕，tea哥毫不拖泥带水的拎着高脚凳和立麦下了台，舞台上只剩潘帅。 潘帅又吹嘘了一波，又迎上了一个瘦高的少年。 “欢迎仅次于刚才人气组合的人气组合，milk coffee！” 顾喻然实在憋不住了，侧过头笑出来，他真的对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笑点低。 这样的排列组合，是不是待会还有milk beer？ 果然有卧龙的地方，就会有凤雏。 第2章 一家黑店 milk coffee组合表演的是个相声，在上一个精彩绝伦的节目对比之下就感觉有些无趣，加上今天实在是奔波劳顿，顾喻然困意来袭，也没了看节目的兴致。 他拉着行李箱，踏进了这家别开生面的奶茶店——奶奶的茶。 总有种骂人的感觉。 店里的装修风格，有点复古。操作台是暗红色实木桌，这种桌柜他只在小时候见过，桌子上是一块通铺玻璃，中间夹着一张有些破旧的饮品单。 店内桌椅像是从二十年前路边凉茶摊搬来的。或者说像从废品站搜罗来的，大概估算了一下有七八张桌椅，风格迥异，有实木沙发，有欧式沙发，还有铁艺沙发，就医院警局大厅里那种办公椅。 没有一点现代奶茶店的样子。 顾喻然环顾一周，在掉了一块墙皮的墙上，看到了营业执照。 还好。 tea哥从操作台的玄关柜后走了出来，拿掉了那头炫酷的白发，脸上还淌着水珠。 “需要点什么？” 顾喻然以前没买过奶茶，有朋友给他买过一杯，太甜了，他喝惯了有点苦涩的绿茶，就不太能接受这种味道。 “这个原味奶茶和招牌奶茶有什么区别？”一个八块，一个十五块，是店里最便宜的和最贵的，他想知道这七块钱差别在哪。 tea抽了几张点单台上的纸巾把脸上的水珠擦干，抬头扫了一眼饮品单，理直气壮，毫不避讳道:“没有区别，一样的。” 真行，还是一家黑店。 “原味奶茶，不要冰，少糖，谢谢。” 顾喻然扫了钱，选了一个窗边的座位，从口袋里找了纸巾把面前的桌子细细地擦了一遍。 忙了一天，手机快没电了，他看向窗外，晚会依旧热闹，舞台上又换了人，milk哥还在，换了一个搭档，服装打扮和几位前辈大差不差，可能真的是beer哥，有点实力，感觉得从头演到尾，八成是个优秀员工。 店不大，员工还挺多，不黑点可能维持不了日常经营。 顾喻然思维还在跳跃翻飞，一杯奶茶就放在桌子上了，他都没注意人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他慢吞吞地把吸管插上，不抱希望地抿了一小口，却意外的觉得还行，不甜，没什么香精味，感觉真是用茶叶熬的茶底。 这难道是这家黑店能活下去的原因吗？ 顾喻然有点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外边有点吵，好像节目快结束了，到了抽奖环节。 迷糊间感觉有人在盯着他，店里就只有两个人，他抬起眼皮往吧台一看，果然对上了tea哥那双有点凉薄的眼睛。 宋南希确实在观察他。 他已经猜到了这位生面孔的身份，和范书意说得大差不差，大城市里来的大少爷，白白净净的，有点娇气，看起来挺有礼貌。 也不算，明目张胆地偷拍也没礼貌到哪里去。 不过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当时范书意吹得天花乱坠的，他还没当回事。 宋南希突然想到前几天潘莱调侃的“我的17岁男房客”就忍不住笑出来了声。 因为这一笑，顾喻然看他的眼神就变得有些疑惑和一言难尽。 “砰”的一声撞击声打破了眼下奇怪氛围，顾喻然感觉窗子都被撞摇了两下。 屋外一个少女把电瓶车撞到了门上，也没在意，钥匙都没有拔出来就飞奔进来，“哥，好久不见！” 顾喻然连忙站起来，接上了这个大老远就张开的怀抱。 是范书意，比他小两岁，前两年参加了赐瓦名下慈善机构的研助班认识的，学的传统陶瓷，好像家里条件不好，成绩也不太行，没读高中，顾氏资助读的技校。 顾喻然和家里闹掰后就想着换个环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听说的这件事，就主动介绍他来宁城，说这个地方人都好相处，工业气息没那么重，物价不高，风景好，还能帮他找房子。 然后顾喻然就来了，他确实需要一个舒适简单宁静的环境调整一下。 “损坏店内公共设施，罚二十。” “嘿嘿，宋哥，我下次不会啦。你们见过了是吧，我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大恩人顾喻然，从江市来的，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然后又转向tea哥，故作神秘地开口：“这位，千里巷神话宋南希，这家店的老板，也是他低价给你租的房子，人品没话说，是我们这响当当的人物！” 顾喻然挑眉，对中二少女的话表示存疑，两杯同样的奶茶卖不一样的价格，不太像“人品没话说”的样子。 不过面上他还是习惯性保持礼貌，优先表示友好，先伸出来右手:“你好，宋老板。” 刚认识直接叫全名不好，在老板和同学的权衡中，然后选择了前者。 然后他就有点后悔了。 平常参加的应酬宴会多了，自我介绍已经向商务礼仪靠拢了，忘了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场合，这里不是宴会厅，对方也不是名流公子。 不过宋南希还是很给面子的，应该没察觉到他僵硬的那几秒很快就把手搭了上来，虚虚握了几下，各自收回了手。 然后在范书意的催促下交换了微信和手机号。 外边已经散场了，应该很晚了。范书意说要回家照顾老人，让宋南希直接带他去看房子。 宋南希去拿钥匙，顾喻然接了个电话。他哥打来的，虽然和家里闹掰了，但不得不接。 “我已经到了……这挺好的，还没吃饭……不用请保姆，我会做饭的，能照顾好自己……我还有，别给我打钱了。”顾喻然余光看见宋南希出来，不自觉的压低声音:“好了，先挂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宋南希没走近，在用奶茶打包袋装着个盒子，看他挂了电话才走过来。 “走吧。” 顾喻然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店铺，“待会有客人怎么办？” 宋南希看着他一本正经，真的担心样子，半真半假的忽悠：“没事，店里已经很久没开张了，你是最近唯一的客人。” 顾喻然信了， 脸上满是疑惑，“真的？为什么啊？” 能办周年庆，还有那么多人来捧场，员工还有好几个，味道也不算差，可能就是环境差点，虽然老板心黑了点，但也不至于几天都没开张啊。 看他真信了，还表现出异常的求知若渴，宋南希没有半点愧疚，“我这个店……”他顿了顿，吊足了他的胃口：“你以后会知道的。走吧，快到了。” 第3章 不是少爷 这才走了几百米，就快到了？ 宋南希已经停下脚步，借着路灯不太亮的光，摸索着把钥匙插进锁眼，“就这栋。” 顾喻然先抬头看了一眼这座小独栋，又回头看了一眼，还能看到不远处“奶奶的茶”的发光招牌。 那么近，怪不得不用关门。 “怎么了？” 宋南希已经开了门，开了灯，却看到大少爷还没进门，不知道在外边看什么。 难道大少爷对房子不满意？ “乃没了。” “什么？”宋南希以为自己幻听了，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看见自家的招牌，只剩“女女的茶”在夜里闪烁。 宋南希没在意，应该是今晚用电量太大，灯牌烧了，明天自己修修就行。 这栋楼应该有点年份了，维护得很好，看不出破败的痕迹，虽然提前打扫过，不过也能看出确实很久没住过人的样子。 客厅厨房卫生间主客卧一应俱全，二楼有开阔的阳台，楼顶有露台，这个地段和配置，几百块钱的房租真的很便宜了。 “除了楼上那个上锁的房间，其他的都可以用，水电半年交，房租按月交，拖一天都不行。空调冰箱能用，电视不一定，需要的话我让人来修，顺便装个无线网。” 顾喻然挺满意的，“不用麻烦了，我不需要那些。” 宋南希把钥匙放在茶几上，同时被留下的还有他一直拎着的奶茶袋子，顾喻然看清了，是个饭盒。 “千里巷习俗，房东请第一天入住的租客吃饭，就一些家常菜，大少爷别介意。” 顾喻然看着那个简约的餐盒，白色的袋子上还挂着热蒸气留下的水珠，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有点酸涩的心情，嘟囔了一句“不是……” “嗯？” “不是大少爷。谢谢你，我会喜欢的。” 他让他别介意，他却说他喜欢。 宋南希走了，说回去看店。顾喻然把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上电，开机才知道还有十分钟就零点了。 是够晚的了。他坐到餐桌上，把粉色的餐盒打开，一个番茄炒蛋，一个小炒肉，确实是家常菜。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味道了。家里的保姆做不出这种味道，外边的高档餐厅看不到这种菜色。 生日快乐。 顾喻然对自己十八岁成人礼表示了祝贺，然后把晚饭全都吃完。 他会喜欢的，因为这是他今天收到的唯一的礼物。 宋南希回到店里的时候，刚刚还不见人的潘莱和蒋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边插科打诨边拆舞台。 下边确实是塑料凳子，蒋阁搬木板，潘莱把凳子摞在一起，两个人已经脱了表演的外套，看到宋南希回来，潘莱马上抱怨：“热死了，为什么不再定制一套夏天的队服，不然我能更炸场。” 宋南希找了梯子拆灯带，没好气道：“定制不要钱？衣服明天洗好了拿回去给张哥。” 什么周年庆晚会，他是一点都不想弄的，是奶奶突发奇想说热闹热闹，潘莱马上举双手双脚赞成，并积极筹备，才有了这次能列入他人生黑历史的晚会。 那衣服他根本不想穿，也不知道是怎么鬼迷心窍的被潘莱所谓的节目效果洗脑。 为了省钱，什么都是凑的，能动手做的绝不花钱，千里巷街坊邻居都热情，不但提供物资，而且拖家带口的来捧场。 蒋阁过来给他扶椅子，问奶奶睡了吗。 早就睡了，节目都没看完，不过奶奶今天确实很开心。 “我已经陪你们胡闹了啊，明天就过来看店，照顾好奶奶，她要是问起，就说我去补课了，这次要去好几天。”宋南希多少有点不放心，不得不多提一嘴。 “那还用说，你注意安全才是真的，听说这次比赛高手挺多的，不说拿名次，你别缺胳膊少腿的回来。” 潘莱其实一直不理解宋南希怎么会喜欢滑翔伞这种极限运动，还热衷于参加各种级别的比赛，他陪着去看过一次，光在边上看着就觉得吓人得不行，后来都不闹着一起去了。 “我不会输，我只要第一。” 顾喻然已经连续好多天被外边的叫卖声吵醒了，不过他没有对此表示过不满，他会打开窗户，看向对面的早餐店，蒸笼里冒出带着小笼包香气的白雾，还有旁边刚被喷过水的娇艳欲滴的鲜花，路过的大人在寒暄，小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耍。 是他不曾体验过的人间烟火气。 从阳台就能看到宋老板的店，发光招牌还是没有修好，前天去还饭盒的时候也没见到，是milk哥潘帅看的店。 milk哥说他叫潘莱，宋老板不在，然后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他在晚会的表现很牛，宋老板是千里巷神话，千里巷的新鲜八卦…… 最后顾喻然好不容易寻了个契机离开了。 在漫长的一个多小时里，他得出了两个结论，潘莱很能聊和这个店真的没生意。 千里巷不算大，就一小片区域，附近经营的就是些日用品店和快餐店，规模比较大的商业街在七八公里外的市区。 顾喻然坐公交去的，能直达，不用自己认路。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资料书，拎着大包小包东西从商场里出来的时候，唯一趟回千里巷的公交刚好从他面前开过。 距离下一趟公交到站预计还有三十分钟。 小地方就是这样的，交通没那么便利，好的心理医生也找不到。 顾喻然等得有点心烦，索性蹲在公交车站下遮阳，观察地上的蚂蚁群搬运一小块面包渣。 “哔哔。” 两声喇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顾喻然把目光从蚂蚁移到前方，一辆蓝色的三轮车映入眼帘。 开车的是宋南希。 宋南希朝他抬抬下巴，问道：“还真是你，小少爷，要搭顺风车吗？” 顾喻然站直身子，微微活动了一下脖子，关注点有点偏，觉得上次没说明白，摇了摇头：“不是少爷。” 话虽那么说，但动作没有半点犹豫，拎起身边的购物袋就往车上跨，看着就不太结实的三蹦子又摇晃几下，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样子。 第4章 流浪猫 三蹦子后边货物堆了很多，应该是来进货的，留给顾喻然的空间不大，还有一张木头板凳，他用手擦了擦就往上坐。 宋南希通过后视镜看顾喻然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的觉得好笑，他招呼对方上车虽然不是假客套，但也没想到对方是真不客气。 而且他的本意是想让他坐前边的，前边驾驶座很宽，有时候加上潘莱和蒋阁挤挤也能勉强坐下。 看他迟迟没有动作，顾喻然催他：“走吧，宋师傅。” 百变宋哥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请这位乘客系好安全带。” 顾喻然环顾四周的纸箱，最终决定抓住车边的栏杆。 他还是第一次坐敞篷车，风都是热的，裹挟着路边绿化带里紫薇花的花香。 风都是自由的。顾喻然没有由来的想起这句话。 “好像还有顶帽子，要是嫌晒可以带上。” 宋南希的声音顺着风从前头飘过来，顾喻然视线在身旁环扫，在箱子和车的护栏夹缝里看到了一顶草帽。 好像也没晒到能让他戴这顶帽子的程度。 宋师傅的车技还是很好的，基本保持迅速驾驶，遇到红灯也是缓慢降速，还经常礼让行人。 四周的建筑逐渐变得熟悉，他已经看到了那醒目的招牌，夕阳还没完全落下，灯牌没亮，不知道那么多天到底修好没有。 本来宋南希要把他先送回去的，顾喻然执意要在店里下，都蹭车了应该帮忙卸货的。 在看店的是潘莱和另一个男生蒋阁，他记得这个名字纯属是那天听潘莱提了太多次。 店里还有四五个小妹妹，看起来像初中生。 居然有客人了，真稀奇。 顾喻然在车上把箱子搬到车边，宋南希接手堆在地上，很快就把所有的货箱都从车里卸下来，宋南希也没和他客气，指挥他怎么搬进屋里。 宋南希前脚刚进屋就听见店里的女生发出几声抑制不住的笑声，有的羞涩低着头不敢看，大胆一点就直勾勾盯着，用手遮着嘴嘀咕了几句，然后几个人笑作一团。 顾喻然好像知道为什么这家店生意不好，装修不好，定价不合理，却还能开得下去的原因了。 宋老板长得好看，很吸引年轻的小女生。 顾喻然从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有种无所束缚的张扬，就像学校里人缘最好的同学，有他在的地方就是人群的中心，聚光灯都会自动追随他。 潘莱和蒋阁早已经免疫，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潘莱继续低头打游戏，蒋阁从吧台里出来，搭手干活。 三个人很快就把箱子搬完，蒋阁还给他倒了一杯冰镇的酸梅汁，“你就是租宋哥房子的那哥们？哥们真帅啊，你以后要是常来，店里的生意能再好几倍。” 顾喻然笑了笑没搭话，低头喝了口酸梅汁。 也是好喝的，虽然能喝出是粉冲的，但口味调得很好，解腻又解暑，就是太冰了，他不能多喝。 顾喻然坐了一会，感觉热气散了些，凉快了不少，和两人打了招呼准备离开。 在角落里的女生又发出几声躁动的声音，一个女生被推搡着向吧台走过来，头不敢抬起来看，怯懦的把手机举到顾喻然跟前，“同学你好，能不能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顾喻然委婉拒绝了她的请求，并离开了店里，女生垂头丧气的回到座位上。 潘莱用手肘顶了顶宋南希，压低声音调侃道：“这几个女生来了那么多次了也没敢找你加微信，怎么第一次见大少爷就大胆起来了？到底宋哥是你太吓人了，还是你魅力不比大少爷大？” 宋南希白了他一眼，不打算回答那么无聊的问题，“你别当着他的面叫他少爷，他挺介意这个称呼的。” 潘莱不当回事，语气充满了不理解：“他本来就是大少爷嘛，那天听范书意说起他，我们就在网上查了一下，顾氏是真有钱，在整个江市都算数一数二的。真想不明白大少爷干嘛要离家出走，来我们这吃苦。我要是那么有钱，我都不敢想我会多逍遥，汉堡一次直接点三个吃个饱……” 宋南希不耐烦地用膝盖踢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白日梦，“让你别叫就是了，人家一个人来我们这，别整得跟我们欺负他一样。” 顾喻然回到住处才发现，他把钥匙弄丢了。 将东西放在花坛上，然后把身上和袋子翻了个遍也没发现，钥匙是真不见了。 顾喻然有点泄气，觉得自己就不该吃那些药。 以前不会这样的，他一直很小心，从不会丢三落四，就算忘了什么也能很快想起来，不像现在这样，总感觉心神不宁的，记忆力也下降了很多。 他只是轻度抑郁，又没有自杀倾向，而且觉得自己已经好很多了，可家庭医生还是建议他吃抗抑郁的药物，他反而觉得吃了药更严重了。 他坐在花坛上看着远处夕阳即将完全落下，晚霞把半边天空照亮，心里想着是直接联系开锁师傅，还是去找宋南希。 去找宋南希又要道歉解释，他现在很不想和别人交流。 再坐一会吧，过会再做选择。 手机一直没消停过，一会是有电话，一会是连续不断的消息弹窗。顾喻然一直不喜欢用手机，手机是用来接收外界信息的，而他不喜欢，他喜欢待在自己的空间里不受任何因素干扰。 顾喻然突然感觉有东西在他的腿上蹭，低头一看，是只体型不大的狸花猫。 灰扑扑的，还那么瘦，应该是这边生活的流浪猫。 顾喻然很喜欢猫，没嫌它脏，也不怕它的挠人，直接把它抱在腿上，用手摸摸它的头，“你也没有家吗？” 小狸花顺从地用头顶他的手，看起来很享受人类的抚摸，眼睛都眯起来了。 是一个不合格的流浪猫，居然那么相信陌生人。 顾喻然叹了口气，继续和它说话：“虽然我想给你一个家，可是我不能养你，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懒洋洋的一道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顾同学怎么还拐我的猫啊？” 第5章 拍一拍 顾喻然这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宋南希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旁边那个树下，高大的树冠挡住了灰暗的路灯，让他一直没察觉那还有个人。 顾喻然有点错愕，“我以为是野猫。” 因为这只小狸花猫确实不像家养的样子，脏得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样子，后脚有点跛，瘦瘦弱弱的，还有一只眼睛坏了，看起来像蒙上一层白雾，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 宋南希也坐在花坛上，小猫马上从顾喻然怀里跳出来蹭他，“它只是野了点，才不是野猫。野猫都凶得很，怎么会乖乖给你摸。” “它的眼睛怎么了？”看着也不像是天生的样子。 “它叫小花，前几年从一个虐猫的那抢来的。”虽然他没直说，但也知道造成它现在这副样子的原因了。 “小花……”好直男取的名字，顾喻然无法苟同。 小猫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声咪了一声当做回应。 宋南希却很满意，“好听吧，它也很喜欢。” “可它是公猫啊……” 听到被质疑，宋南希马上反驳：“公猫怎么就不能叫小花了？而且嘎掉了就是母猫。” 顾喻然被他的气急败坏的样子逗笑，“这是什么歪理？” 顾喻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嘴角扬起的角度也像设计过的一样完美，鼻尖的痣也跟着生动起来。 宋南希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拿手指一下一下地戳小花逗她它，“我能把小花当女儿养，但不能把它当公公养，就是这个道理。” 本来在不远处小广场玩滑板的孩子也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了，应该都忙着回家了，顾喻然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他有没有多余的钥匙。 宋南希表示钥匙只有一把。 “抱歉，我把钥匙弄丢了。宋老板有开锁师傅的联系方式吗？”那把钥匙看着有些年头了，范书意说过，这房子以前都没有租过，是她磨了宋南希很久才同意租给他的，看得出宋南希挺看重这栋房子的。 宋南希把小花从腿上轻抛到地上，神态不变，看起来没有生气，语气也什么波动：“伸手。” 宋老板总不至于打他吧，顾喻然虽这么想着，但还是慢吞吞地把手伸了出来。 宋南希把手伸到他的手上，慢慢张开，一把钥匙落在顾喻然的手心上，正是自己弄丢的那一把钥匙。 他解释道：“落三轮车里了，来找你就是给钥匙的，结果看见你想偷我猫。” 面对他的乱扣帽子，顾喻然无力的反驳：“都说了没有。” 他前几次去店里都没见过猫，谁能想到是宋南希养的。 宋南希看着小白眼狼小花扒着顾喻然的裤子想向上爬，哼哼两声，“下次把钥匙收好，走了，小花，回家吃饭。” 小花虽然有点没玩尽兴，咬着顾喻然裤腿依依不舍，但还是慢悠悠地跟在了宋南希的后边。 宋南希随口问了一句：“顾同学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然后明显的看到顾喻然眼睛亮了一下，好像下一秒就会问“可以吗？”但他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摇摇头表示谢谢他的邀请。 顾喻然是会做一些饭菜，只是今天没去菜市场买菜，就只能吃泡面当晚饭了。 他刚刚确实是有去蹭饭的想法的，宋南希上次做的饭很好吃，就算不开奶茶店，开饭馆应该也是能赚钱的。 感觉宋老板总是无所谓，一点都不差钱的样子，对奶茶店的经营一点也不上心，就连房租也是低市场价好多，那他到底靠什么为主要生活来源呢？ 顾喻然最近觉得自己脑子里总是会冒出很多问题，然后延伸出无数个新的疑问。 他又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类型，对于一切的疑问都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解答，可能这个名字就定了他的天性。喻，在文言文里是明白，说明的意思。 他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翻出手机，无视掉排在前边的近百条信息，翻到非常底下才看到一个比较陌生的头像，点开一看，聊天记录只有一句“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日期也对得上，是他刚来千里巷那一天，加的宋南希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乍一眼有点抽象，像混沌的黑洞，仔细一看是小花，抓拍得都重影了。 顾喻然点开他的朋友圈，没有背景图，没有个性签名，只有两条动态，一条是近期的，风景图，看起来拍的是一个广阔无垠的山顶，文案只有一个奖杯。 还有一条是好几个月前的，照片里拍的小花正脸只有大半张，坏掉的眼睛并没有出现在镜头前，看得出拍的时候靠得很近，小花伸着前爪，放在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中，一人一猫在握手。文案也是一个握手。 顾喻然有点失望的退出，没找到答案。 居然真的没有任何关于奶茶店的营销广告。顾喻然的微信加了很多圈里的公子哥，都是不差钱的主，也会时不时的推销一下自己的产业产品。 倒是看出了他是真的喜欢小花，小花长得确实不怎么可爱讨喜，还有点残疾，但宋南希没有看起来没有一点嫌弃。 顾喻然咬着泡面叉子，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一个新的问题：小花是哪条腿有问题？ 又重新点开微信，找到宋南希的聊天框，像刚刚一样想点开头像看朋友圈，结果手一快。 手机震动了一下，在那句好友申请通过下面多了一排小字。 我拍了拍“X”的头，脑震荡赔三千 ？！ 这是什么东西，顾喻然也忘了自己原先要干什么了，马上打开百度搜索拍一拍是什么。 等他终于弄清楚这个功能多社死以后，发现早已经错过了可撤回的时间。 我的好奇心为什么要那么重？ 宋老板会不会觉得我在窥视他的生活？ 他待会会不会回消息？ 看来他也没有那么视金钱如粪土，除了奶茶店虚假定价，还会在网上碰瓷。 顾喻然越想越偏，还是找了片药来吃，抑制一下过于活跃的中枢神经。 等快休息的时候，他想起来明天打算去晨跑，要定早起的闹钟，顺手点开微信，顾喻然的头像出现在列表第三个。 “X”拍了拍我 没有疑问，只是回应。 免去了解释和尴尬，顾喻然莫名的松了口气。 第6章 夜跑计划 顾喻然又失眠了，等真睡着了没多久天就亮了，晨跑计划只能变成夜跑计划了。 范书意去外地培训了，他在千里巷认识的人屈指可数，顾喻然消磨时间的方式只有搬张躺椅在阳台复习。 可是书也没怎么看得下去，光顾着看对面的奶茶店，一上午过去了只有两个女顾客，还都是学生，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到底是什么能让这家店在这里存活下来的？难道除了卖奶茶，还有别的隐藏买卖？ 一天的营业额照这样计算，怕连进货成本都亏完了，更别提水电和人工成本了。 顾喻然前两天散步的时候简单勘察了千里巷地形，规划好了跑步路线，主干道人多还有摆摊的，不太适合，只能绕居民区跑，巷子多拐弯多。 前几次跑步路线都没有问题，这次想拓宽点距离，多绕一条小路。 他低估了自己的路痴程度，他又迷路了。 这片居民区挺大，建筑规划得也没那么整齐，房子左一栋右一栋的错落着，让路况更复杂了。 小地方夜生活没有那么丰富，晚上家家户户都闭了门，问路都遇不到人。 他甚至没带手机出门，只戴了运动手环。 顾喻然坚信迷路时沿着河流湖泊走可以走出困境的道理，所以相信一直沿着一条路走就能走回到大路上。 他还没走到大路上，倒是在一个转角遇到四个男人。 高矮胖瘦一应俱全，正靠在墙边吸烟聊天，看到不速之客闯入，不约而同地噤了声，眯着眼打量来人。 其中一个瘦个朝旁边的高个偏了偏，压低声音道：“这好像就是那个从大城市来的大少爷。” 千里巷说大不大，几乎都是好几辈子都在一起的原住民，看见生面孔很容易猜到是外来人，只是不知道“从大城市来的大少爷”这个名号是谁传出去的。 四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原本蹲着的两个站了起来，走到了顾喻然身后，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他困在中间。 顾喻然自然看得出来，就是不学无术的几个混混，实力也强不到哪去，应该就是要点钱。 高个挡在最前边，“喂，新来的，千里巷可不是那么好混的，不交保护费可不行，拿点钱给哥几个使使，以后哥几个罩着你。” 顾喻然把口袋里的零钱拿出来，“只有这么多。” 高个抢到手里一看，四张现金五十都不到，马上就怒了：“糊弄鬼呢，老实点，把手机拿出来！” “我没手机。” 他说的实话，跑步带手机真的很不方便，而且他使用手机的频率真的不高。 可显然这些人不信，现在还有人会不带手机出门。高个后边是个一身横肉的壮汉，一把将顾喻然推到墙边，“我看你这手串值不少钱吧。” 顾喻然有点无奈，人总是那么贪得无厌，现金虽然不多，但足够几个人去吃个宵夜，却还偏偏想打他手串的主意。 他从小有专门的老师教散打，真动起手来，这几个矮冬瓜，豆芽菜，瘦竹竿，还有一身肥肉一看就是虚胖的加起来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只是刚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他又迷路了，没必要动手，说不定用钱打发了之后还能让他们帮忙指个路。 赌一手吧，希望这次能是幸运的。 顾喻然直接一脚踢到壮汉肚子上，抬起手肘直击矮个脸上，然后身段灵活的冲出包围圈，朝巷子深处拔腿就跑。 几个混混也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乖学生会突然反抗，还下手那么重，愣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要追。 追逐战拉开没多久，他们也渐渐意识到顾喻然不认识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巷子里绕圈，很快就嚷嚷着布置了战术，准备分头堵他。 顾喻然能感受得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又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巷子很黑，他下意识的抬手攻击，还没落到实处，就被抓住了手腕。 耳熟的声音传来：“是我。” 宋南希松开了他手，顺便抬了抬帽子的帽檐。 顾喻然松了口气，能遇到认识的人是好事，尽管两人的关系并不熟。 后面的人很快也追了上来，不过没敢靠近，远远站着面面相觑。 宋南希一看这四人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常年在千里巷惹事的几个惯犯，平常就干点小偷小摸的小动作，勒索路过的学生，不知道怎么就盯上了顾喻然。 宋南希向前走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个不敢抬头的人：“我说没说过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惹事？是上次没把你们打服，还是想再进去蹲两天？” 几人立马点头哈腰的道歉，矮个刚刚被顾喻然那打的那一下牙齿都掉了一颗，满口止不住的血。 “错了错了！宋哥，刚刚是喝了点酒鬼迷心窍了，下次真的不会了。” 宋南希自然是不信这几个无赖的承诺，眼看没动手打人也不好再计较什么，“抢了他什么，赶紧还回来向人家道歉。” 高个马上从口袋里把几张纸币拿出来，想交到宋南希手里，看他只是盯着又没有要接的意思才转向他身后的顾喻然，道了几句一听就不诚恳的歉，就想赶紧溜之大吉。 宋南希没让走，问道：“就这些？” 高矮胖瘦点头如捣蒜，宋南希压根没看，而是回头询问顾喻然的答案。 看到顾喻然也点头了，才大发慈悲的打发他们走。 知道他是夜跑迷路之后，宋南希带着他往外走，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迷路还被堵了不知道打电话？” 顾喻然摇摇头，只是解释：“没带手机出门。” 就算带了，除了报警还能打给谁呢，他在这里认识的人又不多，能存有电话的更是少之又少，一个范书意，是比他小的女孩子，还在外地，还有一个宋南希，顾喻然觉得这也不是相熟到能打电话求助的对象。 宋南希看着身侧低着头不看路的脑袋，圆圆的，还有点傻，真的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单纯得有点蠢。“以后他们要是还找你麻烦，就给我打电话。” 顾喻然把脚边的石子踢开，用气音回了个嗯。 宋南希有一瞬间想拎着他衣领把他提起来晃一晃，看看他脑子里是不是真的有水，“抬头，看路，不然下次还迷路。” 他也被今晚的事情和这纵横交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路气到，有点赌气的开口：“下次我不走这边了。 第7章 临别托孤 宋南希又想到范书意语重心长的“临别托孤”，让他多帮忙照顾顾喻然。 顾喻然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还没满月，爷爷中风，叔叔出车祸，被算命大师说是天煞孤星命格，家族的人都不愿与他亲近。从小就是保姆带大的，除了家宴都见不到几个亲人，对他好点的就是亲哥哥，不过大他十几岁，常年在外工作，也亲密不到哪里去。 顾喻然有庞大的家族，却没有一个能陪着他，关心他的亲人。 是挺可怜的，爹不疼，娘没有，谁都能欺负的样子。 明明是看起来顺来逆受的样子，长得也是乖乖的，看起来一点攻击力都没有，没想到动起手来还挺凶，想死刚刚那个牙都被打掉的混混，宋南希突然笑了：“刚刚不应该把那几十块钱要回来。” 顾喻然这才抬起头，问道：“为什么？” “你下手那么重，把人家牙齿都打掉了，该给点医药费意思一下的。” 没想到是这个缘故，他足足怔了几秒，才闷闷地回了一声：“哦。” 他不想动手的，顾喻然一点都不喜欢暴力，要不是逼急了他还想再和那些人讲讲道理的。 看他一身打扮也知道他是来跑步的，宋南希好心提醒：“沿着奶茶店左边那条路往前走，有一个公园，里面有个不算大的湖，绕着湖跑就不会迷路了。” 顾喻然手机里都没有导航软件了，自然不知道后边还有一个公园，他的活动区域一直在广场这一片。 “知道了，谢谢你。”他想了想刚才犹豫的问题还是问出了口：“宋老板怎么会来这边？” 他知道宋南希是住在店里的，一楼经营，二楼居住，后边还带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很多花。 宋南希看了眼手机时间，离他出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来找小花，玩得太欢了都不知道回家吃饭。” 提起小花，顾喻然就想到上次令人社死的拍一拍，听到小花不见了，他还是有点担心的：“需要我和你一起找吗？” 宋南希带着他绕着绕着就走出了这片居民区，回到热闹的小广场，怕他还会丢似的直接送到家门口，“那我就不只要找猫了，可能还得要找你。” 顾喻然抿了抿嘴，想反驳，但好像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释，掏了掏口袋，准备开门。 然后他发现，口袋里没有钥匙，只有皱巴巴的几十块钱。 他又把钥匙弄丢了。 宋南希看出他明显的呆滞，还有点窘迫，毫不留情的拆穿他：“钥匙又丢了？” 前几天才刚丢了一次。 宋南希阴阳怪气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看见他沮丧的低着头，一脸知错且在反省，好像大声说他一句就能马上哭出来的样子，又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只是问他：“天台的门你有动过吗？” 顾喻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到这个，迟疑的摇了摇头。 “跟着我。” 宋南希去敲了隔壁的门，门很快拉开，是个面相和善的阿姨，他们俩用方言说了几句，期间阿姨还朝顾喻然看了一眼，然后笑着把门完全打开，侧了侧身子，像是让他们进去。 宋南希带着他直接上楼，到了天台，两家是几乎完全靠在一起的，能直接翻过齐腰的围墙，跳到家里的天台。 顾喻然刚想问虽然门没锁，但是有插销关着该怎么进去，就看见他从太阳能外机下抽出一条细铁丝，对着门捣鼓了两下，门就不开了一道裂缝，然后把手直接伸进去把插销拔掉。 熟练得不像第一次。 宋南希把铁丝放回原位，一回头就看见顾喻然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 “放心。你住着我肯定不会这样进去，这是下下策。” 宋南希小的时候上学经常忘记带钥匙，还有晚上偷偷溜出去和朋友玩走的都是这条路，和隔壁邻居都熟得很。 顾喻然还是信得过他的，而且自己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放家里，就算有别的贼通过这个方式进来也没什么好偷的。 顾喻然把他送下楼，到一楼客厅的时候顺手把灯打开。 宋南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候不早了，待会我把电话推给你，你明天自己联系师傅过来换锁，再多配几把钥匙，然后……你还说你没拐我的猫？！”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还带着些怒气，顾喻然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一只狸花猫躺在沙发上睡得惬意，被不速之客吵醒也没生气，朝他们喵了两声当做打招呼，挪了挪身子又继续睡了。 正是宋南希找了快两个小时的小花。 “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在这，出门跑步的时候明明还没有的。”顾喻然对人证物证俱在表示百口莫辩，检查了一圈才发现是窗户没关，“它肯定是从窗外边跳进来的，你不能老冤枉我。” 他看着宋南希抱着小花怒气冲冲的走了，也没说信没信。 宋南希其实是信他的，因为小花有前科，经常躲在黑漆漆又没人的地方睡觉，又碰巧顾喻然忘了关窗。 但他心里还是有点不平衡的，小花是很不亲人的猫，可能是受过虐待的原因，攻击力和警惕性很强，就连潘莱他们也不亲近，很凶，不给摸。 他自己也是做了很多努力，才让小花放松点戒备，才看起来像家养的猫，它也没有朋友，每天都自己在外边晃荡，只有饭点和觉点才会回家。 而小花和顾喻然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出异常的温顺，乖得像换了一个猫格，不但能抱在怀里顺毛，还安心的在家打盹。 也不知道顾喻然是有什么魔力。 他不在店里那几天，潘莱说店里多了好小女生，专门来问顾喻然还会不会来店里，大概什么时候会来。 附近有个初中，放学的时候会有些小女生组团来消费，一待一下午的写作业，也都是偷偷的看，从来没有打扰过他，顾喻然一出现，就纷纷倒戈了。 顾喻然是什么天仙吗，猫喜欢，人也喜欢的。 第8章 小乖是谁 换锁师傅手脚麻利的把锁换好了，全程不过五分钟，让顾喻然非常怀疑这个门的质量问题。 师傅边收拾工具边问：“你这个锁头还要吗，这都有点年头了，安全系数太低，干脆当废铁卖给好了。” 顾喻然往不远处的奶茶店看了一眼，还是决定把锁留下：“不了，我留着吧。” 这毕竟也算是宋南希的东西，他没有权利决定它的去留。 顾喻然要了十把钥匙，藏了几把在入户门地毯和窗角隐蔽处，还埋了一把在旁边的花坛里。 做完这一切，检查一番他才出门，又回到了昨晚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再来的迷宫巷。 白天看起来没那么静谧阴森，应该没那么容易迷路，而且他这次还带了手机。 还专门戴上了眼镜，虽然有点近视，顾喻然平常嫌麻烦是不会戴的，今天为了找钥匙特地戴上了。 其实每条巷子面积不大，就两人堪堪并肩的宽度，所以仔细一点看，应该是能看到的，前提是如果钥匙还在地上，没有被别人捡走。 为了不迷路，顾喻然边找还得边在手机里记录自己的路线，每次拐弯都得记下，在有岔路的时候还能倒回来。 其实顾喻然对能找到钥匙这件事根本没抱希望，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 可能在外人眼里这只是件小事，钥匙没了重新配或者换个锁就好，宋南希也没表现出生气，但他就是觉得他应该去找钥匙，无论能否找到。 有时候顾喻然也无法理解自己的思想行为。 悲观的满怀希望。 太阳快下山了，走完这条路，再找不到只能回去，明天再找了，顾喻然心想。 走到尽头，顾喻然没找到钥匙，但是遇见了熟人。 昨晚的高矮胖瘦里的矮，也算是熟人。 没想到会相遇，顾喻然和那人对上眼都有点意外。 那人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贴着前边。吐字有些含糊，可能是漏风的缘故，“少爷，你先走，我让路。” 明显被顾喻然那一拳打出阴影了。 这不是他的本意，顾喻然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拿了一百块钱，停顿了一下又拿多了两百，递到他面前：“这个给你，拿去看牙。” 宋南希昨天的话有道理，恒牙是不可再生的，他打掉的好像还是门牙，多少影响美观，赔点钱是应该的。 矮个没敢收，手捂得更严实了。 “给你就拿着，以后别干这种事了，就当是教训了。”顾喻然边说边往他手缝里塞，塞完就往回走，天黑了路就没那么好认了。 钥匙只能明天再来找了，希望千里巷的人都能路不拾遗，或者钥匙能自己长腿跑到家里。 没走多久，他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喻然回头，看到矮个追了上来。 总不能是嫌不够吧。顾喻然心沉了下来，眼神也透出些凉意。 人总是这样贪得无厌。 矮个离他三四米就停下来，被他吓得不敢靠近的样子：“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顾喻然微微一怔，没想到他想说的是这个，语气也很快调整好：“是的，我钥匙丢了。” 矮个马上手忙脚乱的掏兜，走近两步，朝他伸出手：“是不是这把？” 他的掌心躺着的正是顾喻然昨晚丢了的钥匙。 顾喻然目光从他的手上转到他的脸上，这好像是第一次留意他的样貌，年纪应该挺小，脸小下巴尖，皮肤黑黑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眼睛倒是亮亮的，倒映着此刻的不安和期待。 “是，多谢。”顾喻然从他的手里拿过钥匙，有些为刚刚恶意的揣测感到愧疚：“你叫什么名字。” “小安。”小安说话声很小，手垂在两侧，紧紧捏着裤缝，看起来是真怕他。 说话都不敢对着别人的眼睛，胆子那么小，一点也不像混混的样子，很有可能是出于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和那几个人混在一起的。 顾喻然和他道歉，想想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还是打算再给他多一点医药费，当做找钥匙的谢礼，正拿出钱包，小安蹦出两句不用，拔腿就跑得没影了。 我应该长得不吓人吧？ 顾喻然拿出手机，没点亮屏幕就这样大概看了一眼，也没刻凶神恶煞几个字啊。 带着疑问顾喻然离开居民区，找了个配钥匙的五金店，把钥匙多配了两把。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才想起来今天又没买菜，中午为了找钥匙就在居民楼那边买了包子对付两口，晚上又只能吃泡面了。 其实大哥也没说错，他确实不会照顾自己。 顾喻然刚走上入户门前的地毯，就觉得鞋尖碰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打开手电筒低头一看，是小花。 小花被蹭到了也没应激，熟稔的蹭他的鞋，像是在撒娇。 顾喻然下意识的环顾一圈，总觉得下一秒宋南希会出现，抓他个人赃并获。 顾喻然家都没进，抱起它就往奶茶店走，也不知道宋南希在不在，是不是又在到处找猫，得赶紧还回去，保证自己的清白。 宋南希在店里，还有一位老者，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很显然两人正在吃晚饭。 顾喻然有点尴尬，他从小接受的礼仪教育里，在别人吃饭的时候不请自来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老者却表示出异常的开心，语气也是充满惊奇和慈爱：“小乖回来啦，快过来坐，刚好可以吃饭。” 小乖？ 怀里的猫叫小花，自己叫顾喻然，店里除了三个人就是一只猫，小乖是哪位？ 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坐在旁边的宋南希小声地问：“小乖是谁？” 宋南希看着他怀里温顺的猫，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我。” “？” 顾喻然还没反应过来，老者就抓着他的手臂顺势把他扯到一旁的椅子上，满心欢喜道：“小乖啊，奶奶好久不见你了，你都不来看奶奶，奶奶给你做的都是你爱吃的饭菜，快趁热吃。” 怀里的小猫早跑了，顾喻然被抓着手坐立不安，看着宋南希径直离开座位，给他拿了一副碗筷。 第9章 一起吃饭 奶奶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兴致非常高，让顾喻然找不出时机打断解释。 在奶奶喋喋不休的话语间，他也大概猜到，奶奶可能有阿尔茨海默症一类的认知障碍，错把自己认成宋南希了。 顾喻然忍不住用余光偷偷观察对面的宋南希，只觉得他神色正常，自顾自的夹着菜，好像眼前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 宋南希应该很讨厌自己吧，不但抢他的猫，还抢了他的奶奶。 在他眼里自己应该是一个入室抢劫还毫不避人的强盗形象。 奶奶看他迟迟没有动筷，也停住了今日新鲜事的分享，有点担忧：“小乖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些了？你想吃什么，奶奶这就去给你做。” 顾喻然这才慢吞吞地把碗捧起来，等着宋南希的示意。 宋南希撇过头不和他对视，给奶奶碗里夹了一块炒肉才回应他：“吃吧。” 得到首肯，顾喻然扒了一口米饭，久违的饭香在嘴里萦绕，来千里巷半月有余，吃米饭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菜色都是家常菜，和上次吃得味道差不多，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奶奶这个年纪和思维能力应该不会自己做饭了，八成是宋南希做的。 看着他吃了，奶奶才放下心来，不停地给他夹菜，自己也没吃两口，满心满眼的都是顾喻然。 对宋南希的提醒充耳不闻。 顾喻然察觉到宋南希的脸色愈发阴沉，自己也无法安然自若的吃饭，只好先哄着她，也给她夹菜：“奶奶您也吃。” 这个场面解释应该是没有用了，和失智老人沟通的方式最好是顺从。 她满口答应，这才端起自己的碗筷开始吃饭。 顾喻然本来只是想来送猫和还钥匙的，结果莫名其妙的蹭了顿饭，还短暂的当了一下别人的孙子。 吃过饭后他被迫的留下和奶奶聊了会天，隔壁家奶奶过来找她出门散步，顾喻然这才脱了身。 宋南希一直坐在吧台里看书，旁边有个很大的书架做隔断，里面摆放的书很多，各类书籍都有，而且都是有点年代感的旧书，看起来像旧货市场淘的。 顾喻然觉得这是整个店最有格调的地方。 他正在看的应该是《呼啸山庄》，讲的是一个男人因爱生恨，又为这份矛盾的爱复仇的故事。 顾喻然也看过，故事一般，全员疯批，但小说里笼罩的离奇，紧张又浪漫的氛围，他倒是很喜欢。 顾喻然盯着那半截封面，不自觉的喃喃出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旁白：“骄傲的人给自己种下了悲伤和遗憾。” 在他曾一度精神内耗的时候，这句话好几次把他拉回现实。 宋南希听到他的动静，把书从腿上放到桌子上，夹上书签后收好，应该没听说他讲的话。 顾喻然这才发现，他看的是纯英文版。 千里巷那么卧虎藏龙的吗，一个年纪不大的奶茶店老板，居然能直接看原版的外国小说，还是说他只是装个样子？ 宋南希接下来的话直接打消了他后面的猜想：“我更喜欢那一句‘惩罚恶人是上帝的事，我们应该学会饶恕’。” 他好像话里有话，在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顾喻然礼貌的一生，遇事不决先道歉：“抱歉……” 宋南希打断这没有必要的道歉，直勾勾的盯着他，语气诚恳：“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奶奶的认知出了问题，有时清醒有时像刚刚那样，如果可以，希望你有空能来陪她说说话，她很喜欢你。” 虽然不知道顾喻然和自己有哪一点相像之处，能让奶奶认错人，但奶奶对小少爷的喜爱是无可非议的，能让奶奶开心的事情，他乐意去做。 “可我不知道怎么和长辈相处。”顾喻然的话听起来像婉拒，但确实是实话，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保姆只负责别墅的维护和一日三餐的准备，平常几乎没有沟通。 家里没有教过他，却要求他什么都要会，要上得了台面，不能丢顾家的脸。 在漫长的独处中，他习惯了察言观色，没有人教他的东西，都得靠自己去观察学习，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像初到贾府的黛玉。 他本身又是好强的性子，只要是需要涉及的领域都强迫自己做到擅长精通，但人际交往方面，尤其是和长辈交流确实是很大的短板。 不想拒绝宋南希的请求，但他确实不会。 宋南希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乘胜追击：“你可以不用回应，听她说就好，也不需要天天来。” “我努力。”顾喻然对不确定的事情做不出承诺，只能说会尝试。 反正在开学前，他都是有空的，来这边坐坐也算是消磨时间的好方式。 还能近距离观察店里的营业情况，他搞不清楚这个问题像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头，一直憋着口气，还失眠了好多天。 宋南希对他表示感谢，还问他需不需要喝点什么。 不爱喝甜的，虽然他做的奶茶不甜，茶味的不错，但他还是不太喝的惯。 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茶叶，顾喻然想问，多想了一下又放弃了，像是打探别人的独家配方，他实在不想被当做小偷了。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顾喻然把钥匙放在吧台上，“这个还你，我配了新钥匙。” 宋南希看着那把历经沧桑的老钥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顾喻然。 刚开始只觉得他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漂亮礼貌，又有种有种说不上来的破碎感，后来又觉得他天真得有点傻，逼急了也会咬人，现在只觉得他是真傻，一根筋，还爱较真。 明明说了不会再去老居民区，第二天就重新踏入，明明不认识路，还真去找钥匙，明明自己都不在意钥匙丢了，但他觉得过意不去。 宋南希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戴了眼镜，看着更像好好学生了，真傻得冒泡。 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会离家出走的叛逆少爷。 第10章 钥匙的意义 在爽约了几次心理医生后，大哥顾惊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给顾喻然下了最后通牒。 今天心理医生就要离开宁城了，他必须要去。 心理医生为了他辗转两地，本来顾喻然已经想着太麻烦，不如换个心理医生，但是又想到又要和陌生人交流，还要重新把自己的心血肉淋漓的展示出来，他实在不想再受一次罪。 这个长期合作的心理医生姓林，是位四十多岁优雅知性的女士，年纪不大，但在心理咨询领域很有造诣，他哥专门从国外请来的。 咨询室是临时约的，装修没有之前江市那间精致宽敞，但林医生还是给他准备了一盆多肉。 第一次见面林医生就问他喜欢什么植物，之后的每一次咨询，桌上都会有一盆，种类都没重复过。 林医生引他入座，“换了新环境，你看起来轻松了一点。” 顾喻然自己也能感受得到，离开江市，离开那栋别墅，离开那些所谓的亲人，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说说吧，你最近的生活，有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林医生语调平缓，像个许久不见的朋友，交谈近况如何。 他细细回忆了一下来到千里巷的这个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平淡无奇，认识了三两个人，打了次架，每天失眠，好奇宋老板的店是怎么开下去的，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想到宋南希，他突然想起了那把钥匙。 斟酌了一下还是组织语言，和她大致的说了一下丢钥匙，找钥匙的事情，不解地问：“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执着的去找钥匙，明知道这是没有必要，而且希望不大。” 虽然最后找到了钥匙，但这是他从行动开始就没有设想过的事情。 林医生听完他的阐述，心里也有了答案，只是引导他自己去找答案：“你觉得这个房东对你来说重要吗？” 顾喻然摇头，不重要，他和宋南希实际上连朋友都算不上。 “那你是觉得这个钥匙对你重要吗？” 他对于这个问题有点迟疑，思绪很乱，一时间找不出词语表达。 林医生毕竟经验丰富，通过观察他的微表情能大概猜到他的意思，为了不让他陷入思想囹圄，直接替他表达：“钥匙的本身不重要，钥匙代表的意义才重要对吗？” 他这次回答得很快：“是的。” 得到肯定答案，对方也减少了诱导性提问：“那你觉得，钥匙代表着什么呢？” 家。 顾喻然福至心灵，脑海马上蹦出这个字，他已经找到答案了。 钥匙是用来开门的，开家里的大门，是回家的工具。 但是顾喻然从小就没有钥匙，别墅里的大门是电子锁，而且在他每次回去的时候，门总是有人开好的，房间也是从来不用上锁，因为不会有人进去。 他没有钥匙，也没有家。 所以对于丢了钥匙，顾喻然会感到非常不安，在他的潜意识里，钥匙是很重要，很宝贵的东西。 宋南希有钥匙，他有家，所以钥匙不能丢。 至于他一开始就不抱希望能找到钥匙这一点就更好解释了。 顾喻然不认为自己会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他所过之处，只不过是一个能提供基本生活保障的住处，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那不是家。 看他久久沉默，情绪有些低落，林医生知道他已经自己想明白。 林医生一直知道他是个聪明的人，只是非常内耗，想得太多，又不能及时平复，问题得不到解决，聚沙成塔，最后把自己压垮。 “最近还会失眠吗？”她虽然这么问，但心里早知道了答案。 顾喻然诚实的回答了是。 “失眠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他盯着那盆形状饱满的多肉，青翠欲滴，细看还有微小的绒毛，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来访者的沉默是咨询过程中最常遇到的情况，林医生早已习惯，沉默总比阻抗好，所以她只是换了一个新问题：“在人际关系方面怎么样？在新环境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他如实交代：“有新认识的人，还不是朋友。” 林医生一针见血的指出：“你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想的太多，你太孤独了，而你本身又害怕孤独，所以你才会想很多事情，企图让自己忙起来，欺骗自己的大脑，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不要封闭自己，可以去找一点感兴趣的事情，就是不要一直待在家里。” 不得不说，林医生确实很有经验，能直接看穿他做了很多努力才套上的伪装。 他确实一直在欺骗，欺骗大脑让自己觉得自己过得很好，欺骗外人让他们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当他松懈一刻，被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奔涌而出，会直接将他淹没，让他窒息溺亡，所以顾喻然精神高度紧绷，营造每天都过得很好的样子欺骗自己，企图遗忘所有的烦心事。 医生的话很有道理，他确实该找点事情做了，转移一下注意力。 宋南希的注意力都被面前的烤箱吸引了，他确实没见过那么破的烤箱，外表铁皮都掉得差不多了，内里四壁还漆黑一片，像是被炸过一样。 他的视线转到跟前献宝的二货，有种气笑了的无力感：“废品站收来的？” 潘莱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嫌弃，还极力推销：“是啊，才二十块钱，李婶说还能用，这不是捡到宝了嘛！” 宋南希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企图以此来平复心情，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潘莱这个傻子总喜欢从废品站收这些一点用都没有的废品，塞进店里，仿佛从一个废品站，进了一堆废品到他这个废品站。 “上次那个破壁机你是这么说的，现在天花板上还有火龙果汁留下的颜色，上上次那个空气炸锅，线路烧得我花了三百块钱重新布线，还有上上上次，还要我说吗？” 潘莱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哎，宋哥你这次信我，我在家试过了，真的能用才拿来的。吃一堑长一智，我能那么傻吗？” 宋南希冷哼一声，都懒得说破他：“你最好是。” 潘莱无视他的冷嘲热讽，语重心长的劝他：“我这不是为店里的生意着想嘛，你看开学就高三了，肯定会忙得多，也没那么多时间精力去参加那些比赛，钱怎么办，奶奶的病怎么办，不如现在好好打点一下奶茶店，想点新花样多赚点钱，等你考上大学，好带着奶奶走。” 宋南希没接潘莱的话，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走不了的。 第11章 没吃过汉堡 他会一辈子困在千里巷，他出不去的。 宋南希的情绪从不轻易外露，潘莱根本没察觉他的异常，踌躇满志的规划着奶茶店的未来，“我们就这样，一点点打造出自己的茶饮品牌，走出千里巷，走出宁城，最后走出国门，成为一流的上市公司。你，董事长，我，还有蒋阁就是大股东，怎么样，听起来是不是很有盼头？” 宋南希已经习惯了他的天马行空和间接性白日做梦，毫不留情地泼他冷水：“上市了也不给你股份。” “不给就不给，就当我爱给你白打工行了吧！”潘莱把烤箱收到橱柜里，自觉的给新来的客人点单。 潘莱多看了几眼，觉得眼前的帅哥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戴着口罩帽子，穿着简单的白T恤，却有种扑面而来的矜贵感。 不像来点奶茶的，像来参加名流聚会的。 奇怪的很，店里一般只有小女生和他们这帮朋友会来。 帅哥指着饮品单道：“原味奶茶，不要冰，少糖，谢谢。” 宋南希原本打算去看奶奶午觉有没有睡醒，听到声音，上楼的脚步一顿，从楼梯扶手的间隔往下一看，看不清脸，但他知道是顾喻然。 点完单后，顾喻然也没有离开吧台，潘莱边做边问他：“天气那么热，怎么不要冰？这个天喝冰的多解暑啊！” 顾喻然小声说了句什么没听清，潘莱可能看见少有的男顾客有点兴奋，和他喋喋不休的介绍起奶茶的配料表。 宋南希上楼了，潘莱和狗都能聊起来。 顾喻然刚从主城区购物回来，也觉得有些热，摘了帽子口罩透透气。 “是你啊，少……啊不是。”潘莱看见他的脸就想起来了，马上停住了嘴，从江市来的大少爷，不给叫大少爷的大少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 想来前两次见面都没有和他说过自己的名字，这才郑重的介绍自己：“我叫顾喻然。” “哈哈，好名字。”潘莱把常温的奶茶放到吧台上，脑子一抽，突然有些好奇：“你一般吃一次汉堡会吃几个？” 顾喻然有些诧异，但没觉得冒昧，他看起来是诚心发问的，自己也如实的回答：“我没吃过汉堡。” 炸鸡汉堡薯条一类的快餐食品，顾喻然确实没有吃过，他很少在外边吃东西，尤其是这一类。 “啊？”潘莱的语气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年头居然还有人没吃过汉堡这种人间美味，实在是太可惜了，看来大少爷也享受不到很多幸福。 顾喻然把吸管插进杯里，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和上次宋南希做的不一样，茶底不对，而且偏甜一点，有点腻了。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潘莱整个上半身趴在吧台上，语气轻快，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可以啊，你问。” 有人能陪他说话，是非常开心的事情。 顾喻然问：“你在这里干活工资多少？” 虽然轻易问他人工资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他在家躺了几天，确实还是很想知道，林医生说不要内耗，所以他选择直接来问潘莱。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宋南希，他没怎么接触过潘莱，但觉得是不会多想的人，问他最为妥当。 潘莱果然没多想，脱口而出：“没工资啊，我和蒋阁都没要钱，有空就过来看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家待着还老被嫌弃。” 顾喻然明白了，这几个人不是雇佣关系，只是朋友之间的帮衬，所以没有人工成本，怪不得，给他造成生意不好还雇了很多员工的错觉。 让他白白纠结想了那么多天。 潘莱转念一想，品出了几丝不对劲的意味，大少爷怎么好端端的问起店里的情况了，难道觉得店不错，有前景，要投资？ 作为最关心奶茶店前途发展的股东，潘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你问这个干嘛呀？” 没想到他会回过神来追问，顾喻然随口扯了一个谎：“我在找兼职，去市区转了一圈没有合适的。” 潘莱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却是不相信他的话。 大少爷怎么可能找兼职，满身名牌，手上那串珠子虽然他没见过世面看不懂，但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而且家里肯定不可能真不管他，儿子那么重要，以后肯定还是会回去继承家业的。 说不定只是一个借口，借此打探这边商铺的商业价值，就算换了一个新环境，也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拓展自己的商业版图，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如果大少爷能看上这家奶茶店，用自己的人脉稍微一运营，那不得赚得盆满钵满，干成上市那不是指日可待？ 未来上市公司股东潘莱越想越美，向顾喻然发出诚挚的邀请：“那你要不要来我们这干？” 丝毫不记得自己刚刚说给宋南希白打工，没有工资的事情。 对于潘莱的提议，顾喻然沉默了，因为他在认真考虑。 有没有工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医生建议他找点事情干，转移注意力，来奶茶店消遣时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式，而且还能打入内部，实际探查一下奶茶店具体的收支情况，解答一下困扰了自己一个月的难题。 一举两得，这个提议好像确实可行。 看他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马上答应，潘莱内心直呼有戏，让他稍等一下，就噔噔噔的跑上楼了，得紧急召开一下股东大会。 顾喻然这一等，等得有点久，百无聊赖。好在店里没别人，他走到书架这一侧，细细观察起上边陈列的书籍。 严肃文学占大多数，有名家名作，大多是比较小众的作品，其次是现实主义文学，还有一小部分古诗词合集。 书籍都按内容分好了类，能看出不是随便摆的。 这些书都很有品味，在快节奏时代，还能有人喜欢沉下心来看纸质书籍是很难得的，能看这些书的人眼界也不会低，不是等闲之辈。 有几本书名读起来就有意思，他决定回去就下单。 他的睡前读物已经缺很久了。 第12章 缺钱 潘莱从楼上下来了，身后跟着的是宋南希。 宋南希神色如常，潘莱却是整个脸和脖子都红了，感觉经历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也不知道潘莱和他说了什么，好像默认了顾喻然同意来店里兼职了一样，宋南希看着他面前只喝了几口的奶茶问：“为什么想找兼职？” 扯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弥补，顾喻然脸不改色道：“缺钱。“ 也不完全算是谎话，他确实缺钱，顾家主家没有再给过钱，现在用的都是顾惊澜给的和一些存款，大哥的钱也是顾家的，他不可能一直用，也总不能坐吃山空。 宋南希久久没有说话，潘莱在身后偷偷的戳他，催促他赶紧答应。 宋南希一点都没信潘莱刚刚在楼上那套说辞，大少爷就算要投资也不可能投资他们这破店，但一方面又觉得顾喻然可怜。 大少爷吃不了苦，人还缺根筋，市区的工作又苦又累，根本不适合他。 他在店里帮忙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还能陪陪奶奶，好像也是可行的。 宋南希直白地说：“店里生意不好你应该能看出来，工资这一方面……” “工资都可以的。” 宋南希总不可能真不给，“水电房租就当抵工资，包三餐，行吗？” 包吃包住，没工资。好像确实可以，店里也没生意，就坐一天，还能干自己的事情，这么一想自己什么都没有亏，反倒是宋南希做慈善了。 顾喻然点点头，“可以的，我明天几点过来？” 合作达成，最开心的莫过于潘莱了，他从宋南希身后窜出，一下子勾上宋南希的肩膀，被无情拒绝也没有抱怨，“宋老板明天早上没空，是我和蒋阁看店，你可以九点再过来，我教你配方。我有预感，明天的生意一定很好。” “为什么？” 顾喻然不解，多一个人营业对这个店的生意帮助应该微乎其微，店员比客人还多会显得更加凄凉。 “因为你帅啊，嘻嘻，那些小妹妹就喜欢你这挂的帅哥。” 潘莱话刚说完，直接被宋南希一胳膊肘推了出去，打断他没个正形的样子，对顾喻然道：“这些书可以看。” 他几次注意到顾喻然对这个书架很感兴趣，刚刚下楼的时候也看到他看得入迷，却没有上手摸过。 不得不说，宋南希这个人真的很妙，他有着绝对的洞察力，和主导力量，和人交流沟通游刃有余，是顾喻然非常羡慕的。 “好，谢谢你。”顾喻然有点开心，又省了一笔买书钱。 可能困扰已久的问题得到解决，顾喻然难得的没有失眠，得到充足休息，早起都神清气爽了不少，第一天上班还是充满期待的。 说是九点到，顾喻然没有踩点的习惯，还是提前十几分钟来到了店里。 潘莱不在，店里只有蒋阁在煮茶，备料，应该刚开门不久。 蒋阁应该已经知道了他要来兼职的事，看到他并不意外，自然的招呼他进来：“来啦，早上好啊，从楼梯这边进来，我教你煮茶。” 顾喻然觉得千里巷这个地方有魔力，好像每个人都有社交牛逼症，和谁交流都很自然，没有陌生人这个概念。 范书意，潘莱尤甚，刚见面的时候就能说到把家底都掏出来的地步，蒋阁和宋南希比较自然一些，但也和江市的那些同学不一样。 顾喻然在江市，同班同学都没几个是和他说过话的。 让他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生在这个地方，是不是会快乐很多？ “这个锅里的是红茶，那个是绿茶，最边上的是乌龙茶，茶水比例都是一比五十，红茶和绿茶是煮十五分钟，乌龙茶是……”蒋阁讲着讲着突然停下，才意识到不对：“我是不是一下说太多了，不好记？我待会给你写下来。” “没事，我记得住。”顾喻然也不好意思太麻烦他，简单复述了一遍他的话，“你继续说吧。” 蒋阁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他本来以为大少爷没接触过这些，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没干过活，惊叹不由得溢于言表：“记忆力那么好，学霸啊。煮茶挺简单的，配料表就难记一点，不过也还好我们品类不多，而且客人几乎只点那几种，上手很快的。” 事实证明蒋阁没看错人，自己只说了一遍，甚至没有动手演示，顾喻然就能毫无差错的将成品做出来，动作干脆利落，一看就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又多问了几句不同奶茶对应的茶底，顾喻然对答如流，少爷气定神闲的样子让蒋阁觉得这不是奶茶店，是一站到底的比赛现场。 蒋阁忍不住给他鼓掌：“厉害，这些茶底潘莱现在都没搞清楚，你花十五分钟就学会了。” 怪不得，觉得昨天喝的原味奶茶和第一次喝的不一样，原来是茶底弄错了。 蒋阁心细如发，沉稳直率，潘莱天真活泼，简单直爽，宋南希居然能同时集齐卧龙凤雏。 轻松自然的交流让顾喻然也放松不少，“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周年庆晚会，你穿的外套上的英文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困扰了顾喻然许久，那天没看完节目，潘莱的第二个搭档coffee不是蒋阁，按理说他应该是第三个搭档，他几次见到蒋阁都在猜他穿的衣服到底是什么。 蒋阁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毕竟晚会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且他们当时还不认识，愣了愣神才回答：“beer，啤酒。” 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让顾喻然笑出了声，猜对了，还真是啤酒。 三个组合，奶茶，奶咖，奶啤，想出这几个名字的也真是人才。 蒋阁也跟着笑了，他和宋南希也确实觉得这几个名字取得荒谬，只不过实在拗不过潘莱，只能由着他去了。 又聊了一会两人就各自干自己的事了，蒋阁玩游戏，顾喻然在书架里找了一本合眼缘的书看了起来。 偶尔有几个客人，顾喻然会主动起身接待，蒋阁也是放心他，没看着他做，头也不抬的继续打游戏。 第13章 粉丝见面会 顾喻然有点享受这样的生活，纯粹简单，不容易发呆。 只要不发呆就不会东想西想，净让自己难受。 午餐是潘莱带来的，用饭盒装的，看样子是家里做的。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像一起结伴在食堂吃饭。 潘莱居然也还没吃，专门从家里带过来一起吃饭。 千里巷的人厨艺都不错，顾喻然胃口比在江市的时候好太多了，边吃还能边看两人斗嘴。 蒋阁问他怎么那么晚才过来。 潘莱看起来饿极了，往嘴里塞了好几口饭才让嘴巴抽空回他：“起晚了，刚去工地给我爸送饭才过来。” 说着又加快了咀嚼速度，喝了口水顺了顺气，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路过街头那家奶茶店的时候专门跟几个妹妹说了我们新招了一个帅哥店员，还在之前加的学校大群里提了一嘴，我有预感，待会会有很多人过来。” 顾喻然拿筷子的手一顿，也没说什么。 蒋阁从潘莱筷子下抢到最后一块肉，放到顾喻然碗里，“傻缺，人家店主没赶你？还在群里发，你当别人和你一样傻啊，看不出你在打广告？” 潘莱没为没吃到最后一块肉生气，而是对他质疑自己的营销策略生气：“我在群里匿名发的，那个群里大多都是女生，肯定会好奇的。” 顾喻然吃完碗里的菜，抽了两张纸巾擦嘴，挡住了自己的笑意，大聪明，还匿名，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蒋阁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和他对上眼，不约而同的又扭过头笑。 虽然方法简单粗暴了点，不过下午确实如潘莱预料的差不多，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客人，都是结伴来的，看起来都是初高中的学生。 顾喻然忙得都产生肌肉记忆了，点单的话语说得都麻木了，感觉这半天和陌生人说话的次数抵得上以前好几个月。 在他拒绝了不知道第几个女孩要联系方式的请求后，决定到后院透口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后院，之前只是在外头看过，地方不大，空间规划的得好，靠墙的花架很高，叠放的花盆错落有致，种的种类也繁杂，养的都很好，一眼看过去就是花团锦簇，生机勃勃的。 院里还有一口水井，上边架着个老式的压水器，看不出还能不能正常使用。 水井前边是两张藤木躺椅，看起来就很舒适。 躺在摇摇椅上看花休息，吃着在水井里冰过的西瓜，好惬意的生活。 潘莱过来找他，“你不在她们都要走了，要不你在外边休息，我和蒋阁来干，你看着就行。” 顾喻然心想：哪里是我看，明明是让我出去被人看。 虽然话是那么说，顾喻然也不可能真看着他俩干，自己就真做甩手掌柜。 更何况按某种程度上说，奶茶啤三兄弟才是老板，就他一个打工的。 茶哥宋南希从外边回来的时候，以为潘莱又背着他弄了什么全场大甩卖，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还有好几个在排队。 排队和顾喻然合照。 看来不是全场大甩卖，是粉丝见面会。 看到宋南希回来，潘莱得意扬扬地把他拉到一边，“看吧，我就说有大少爷生意会不一样吧，我真是天才。” 宋南希只觉得眼角抽抽，“你们胁迫他了？” 潘莱嘿嘿一笑，表示这不重要。 宋南希不能由着他胡闹，把顾喻然招呼走了。 顾喻然跟着他又来到后院，坐上了刚刚心动的躺椅，果然很舒服。 宋南希问他：“他两出的主意？” 顾喻然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哪件事，是去同行家抢客还是匿名在学校群里发广告，或者是刚刚的拍照，只当是最后一种情况：“不是，不好拒绝她们。” 拒绝了加好友，再拒绝合照会让别人觉得太不堪了，他自己也是害怕被拒绝的性格，所以觉得合照还是可以接受的。 宋南希只觉得他脸皮薄，烂好人，不太赞同：“心软吃亏的就是自己。” 他带奶奶去市里复诊，本来上午还算正常，下午手机就没消停过，一直在提醒收款信息，让他怀疑自己收款码泄露被非法组织利用了。 然后想到大少爷也在店里，他就隐约猜到了潘莱在搞幺蛾子。 顾喻然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想到刚刚看到的东西，直接问道：“那个橱柜里的烤箱能用吗？” 听他一提，宋南希就想到了潘莱刚捡回来的那个破烂，“听说可以。” 听说这个词就用得很妙，顾喻然挑了挑眉，心里有数了。 宋南希上楼做晚饭，走前还提点他不用再做招财猫了。 不过顾喻然回到前台的时候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应该是到了差不多回去吃晚饭的时间，潘莱也溜了。 蒋阁在收拾操作台，刚刚忙的时候都来不及整理。看顾喻然要过来帮忙，直接拦住了他：“我自己来就行，你休息。” 看他也弄得差不多了，顾喻然也没坚持，找了个位置看今早没看完的书，等着吃晚饭。 一天都不见踪影的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跳到他身边求摸。 蒋阁眼尖看到他的动作，连忙从吧台里走过来阻止他：“这猫凶得很，你别碰。” 凶？顾喻然不解，明明每次见小花都很乖，粘人还爱撒娇，和凶字哪里沾边？ 小花等得不耐烦了，直接拿头主动蹭他的掌心，顾喻然也没躲，反过来轻轻抚摸着它，“小花很乖的。” 看他那么熟练，蒋阁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小花从不给我们摸的，除了宋哥能碰，其他人它都要挠的。” 顾喻然闻言，两手托起小花，举到面前和它对视，轻轻摇晃也没有反抗，哪里像会挠人的样子，“可能和我有缘吧。” 这难道就是宋南希介意的地方吗？本来小花的乖巧顺从是独属于他的，结果小花见自己第一面就见异思迁了。 “可能是吧，刚带它回来的时候更凶，不吃不喝不睡的，一靠近它就龇牙，宋哥为了让它好好养伤想了各种方法，后面伤好了放它走，就不走了，白天在外边野够了，晚上就回来吃饭睡觉，真是养了个祖宗。” 第14章 商业大计 在店里兼职了一段时间，顾喻然总结出几个规律，上午一般是蒋阁在，下午是蒋阁和潘莱在，或者只有潘莱在，晚上只有宋南希。 而顾喻然是几乎一整天都在店里。宋老板好像很忙的样子，白天除了饭点，很少能见着他人。 店里的生意可能真的因为他加入的缘故，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不过随着时间长了，每日营业额都在下降。 顾喻然抽空看了很多本书，他发现有些书上有用钢笔写的批注，虽然看得出是随手写的，但字体俊逸超脱，力透纸背，是他从小学习行书和瘦金体看到都要称赞一手好字的程度。 不过批注的内容就显得没有那么高雅了，几乎没有赞扬，批注的都是一些负面评论，比如：“扯”“用脚写都比这写得好”“小学生作文”。 有意思的是，顾喻然看了那本《呼啸山庄》，在他上次说的“骄傲的人给自己种下了悲伤和遗憾”原文旁边，也有批注。 只有一个“哼”字。 虽然不太能知道这个语气词代表的是哪一种含义，但比其他的锐评显得好了很多。 看样子所有的批注都是宋南希写的。 这些书涉猎很广，上到天文下到地理，贯穿古今中外，宋南希都有在看，从他的批注能看出，眼界很高，敢于质疑，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他有一点点理解他们口中说的千里巷神话的意思了。 范书意从外地培训回来也有了短暂的假期，没事也总往店里跑，热衷于和潘莱商讨振兴奶茶店的商业大计。 潘莱指着饮品单发表意见：“要我说还是店里的种类太少了，她们早就喝腻了。” 范书意表示反对：“是店里没有新意，腻的不是口味，是环境，应该把店里好好装修一下，然后再搞点活动，人肯定都被吸引过来了。” “装修不要钱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几人回头一看，是宋南希回来了，嘴角破了皮，还带着点淤青。 潘莱连忙凑上前，才发现他的异样：“你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哎，怎么伤了？” 宋南希摆摆手不让他看，“没事，嗑到了而已。” 范书意和潘莱看起来还是担心，想继续追问，被一直没说话的蒋阁拦住了话头：“不装修，确实应该弄点新意，比如定个会员日，每周固定一天打折，喻然，你觉得呢？”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顾喻然突然被点名，有点不太适应，好像很久没有听过别人喊自己名字了，尤其是后两个字。 没想到他一个打工的也能参加他们股东大会的讨论，顾喻然想了想也觉得可行：“可以的，或者设置会员制，每次消费都能积分，积分可以兑换折扣或奖品。” 几人纷纷向他投出赞赏的目光，不愧是大少爷。 蒋阁提出奖品可以是一些小手工艺品，范书意马上赞同：“对！可以做些陶艺，小茶杯，小茶壶什么的，当摆件好看，喻然哥的手艺好，你做的肯定很有吸引力！” “我做不了……” 顾喻然这次没有想就直接拒绝了，他现在真的做不了陶瓷，无论是手还是心，都做不了。 离开江市的那天，他就已经做了决定，这辈子都不会碰陶瓷了。 四个人的视线一下汇聚到他身上，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顾喻然有点难受，感觉寒意从头涌到脚，无边的困顿席卷而来，痛苦在呼吸中蔓延。 范书意一直视他为榜样，一时间不理解他的意思：“为什么啊，你明明做得那么好，去年还拿了青年陶艺大赛的冠军。” 顾喻然不知道怎么解释，脑子里混沌一片，落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攥着布艺沙发套，无法控制地轻轻发抖，强忍着不断翻涌的吐意。 宋南希看了他一眼，一口喝完了刚倒的水，摇了摇杯里剩的冰块，似笑非笑地解释：“因为我没给他开这方面的工资。” 蒋阁站起来，把两人半推半拉的带离座位：“走啦，今天水果店搞促销，去晚了就没有新鲜的了。” 几人一走，店里很快就安静下来，顾喻然才觉得终于呼吸顺畅了一些，胃也没那么难受了。 一杯热水突然落到他面前，骨节分明的手从杯上离开，宋南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是不是要吃药？” 顾喻然今天确实没吃药，他虽然每天都带着药，但吃不吃都是随心所欲的，记得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之前一直没什么问题，今天是个例外。 他从口袋里拿出白色的药片，就着热水吞了下去，温热的水从食管缓缓流入，整个胸腔都觉得被浸润了，药物还没开始生效，不适感已经在慢慢减退了。 顾喻然抬起头和他对视，亮亮的眼睛里明晃晃的写着“你怎么知道？” 宋南希面对他的质疑也是理直气壮：“看到的，吃个药都隔三差五的吃，只有不懂事的小孩和我奶奶才有这种不乖乖吃药的行为。” 顾喻然的抗抑郁药有嗜睡的副作用，所以会放在晚饭半小时后吃，这个时间一般都还没下班，宋南希应该就是这样注意到的。 他不由得再次感叹宋南希惊人的观察力。不但能注意到他吃药不规律，刚刚能及时察觉到他的异样，为他解围，还能联系他的反常可能是因为没有吃药。 宋南希确认他没事了才准备上楼做饭，刚转身突然想起来：“你这药不能空腹吃吧？” 顾喻然又接了杯温水，冲他摇摇头，然后意识到这个举动有歧义，把口中的水吞下，“没关系的。” 他连药都不按时吃，就更不要指望他是不是饭后服用了。 宋南希做饭做得很快，都是有什么材料就直接做，很快就把菜端上桌了。 顾喻然没有去过楼上，不过他猜上边空间不大，可能连餐桌都放不下，所以都是在上面做好了饭菜然后端到楼下来。 奶奶也从外边回来了，今天的她是清醒的，没有把他认错成宋南希。 可是奶奶还是很喜欢他，像是没看到亲孙子嘴上的伤一样，一上桌就和他分享自己今天打麻将赢了十把。 刚开始顾喻然还觉得一起吃饭有些别扭，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而且宋南希做饭真的很好吃。 水足饭饱后宋老板让顾喻然先回去，自己打扫店里卫生，最后收拾到吧台的时候，发现他最近看的那本书上压着一支药膏。 宋南希拿起药膏仰头对着灯光看了一会，最后收到口袋里，从书架最下边的杂货箱里翻出一支用过的药膏涂上。 第15章 迟来的礼物 这本推理小说扉页就有着宋老板锐评的难看两字，顾喻然偏不信邪，想着这本书也算出名，怎么会到难看的地步。 十五分钟后，顾喻然把书合上放回书架。 不好看。 宋南希从看他拿起这本书开始就在等着这一刻，看他灰溜溜的把书放回去也算他识相，不像自己，头铁硬是看完了，最后结局离谱得难受了三天。 宋南希看他在书架上重新挑选，突然开口：“你不准备让他进来吗？” 顾喻然满脸疑问的回头，顺着他的示意往门外看去，只看到小广场挺多人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想起他近视，宋南希好意提醒：“树下那个。” 视线有了方向，顾喻然才看到小广场外沿树下站了个人，仔细辨认才认出好像是被他打掉一颗牙齿的小安。 “他是来找我的？”就算见着了人，顾喻然也没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已经在那看三天了，在你来之前他不会像现在那样在外边看着又不敢进来，不是来找你还能找谁？”宋南希这几天都在店里，这个情况也是观察了几天才确定的。 顾喻然试探性的朝小安的方向招招手，后者第一反应是惊慌地躲到树后边，过了好一会才重新现身，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他进门后先看了一眼宋南希，还有点气喘，冲着顾喻然怯懦地开口：“你最近小心，强哥说要找人堵你。” 话音刚落，小安转身就跑，留下摸不着头脑的两人。 尤其是顾喻然，“强哥是谁？” 叫这个名字的，他只知道光头强。 他一个安分守己的良好公民应该没惹什么人吧。 “抢你钱的那个高个。” “知道了。”这么说顾喻然就想起来了，关注点却有点偏，事情过去快一个月了，才想着来找回场子呢。 宋南希看他对小安的话根本没在意，还在认真的选书，本来劝慰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有点意思，你打掉他牙，他还向着你呢。” 已经给医药费补好了牙，小安刚刚说话不漏风了，虽然顾喻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帮自己。 天气闷热，店里没有装空调，只有老式吊顶扇和壁挂风扇，顾喻然喜欢在后院休息。 后院躺椅上有遮阳伞，有水井的地方很凉快，偶尔有穿堂风吹过，真的很舒服。 躺椅很长，顾喻然喜欢躺在上边舒缓地轻摇，困意席卷，在不知不觉中就合上了眼睛。 宋南希进到后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少年穿着最简单的白衣黑裤躺在藤椅上小憩，一手放在身侧，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手腕上的檀色手串微微垂落。 没有任何装饰和额外的配色，眉如远山，面如冠玉，清逸出尘，不像现代长相，倒是像古书里描绘的谪仙。 宋南希也不打算叫醒他，转身想走，余光瞥见一只飞虫落在了他的脸上。 夏季蚊虫本来就毒，后院里种了那么多花更容易招引蚊虫，虽然平时有做防护，但总是断绝不了。 这种飞虫爬过脸都有可能会造成过敏烂脸，宋南希快步走到他身边，俯下腰靠近想把飞虫赶走。 顾喻然就在这时睁开眼，面对宋南希突然放大的脸，脑子还没清醒，只是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看。 宋南希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醒，突如其来的对视让他心都停了一拍，先反应过来直起身，移开视线，“刚刚你脸上有虫。” 他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抹，确实感觉有点痒。 宋南希拦住他，走到水井边压手柄打水“别挠，先洗脸。” 顾喻然用手接水，一捧一捧的往脸上泼，清凉的井水缓解了痒意。 水珠顺着分明的下颌线流过脖子，把衣服领口洇湿，黏在身上难受，顾喻然拎着衣领下拉，前后扇风，“你刚刚是想叫我有什么事吗？” 宋南希被他的动作吸引视线，白皙细腻的肌肤上凸显着纤细的锁骨线条流畅柔美，随着主人的动作若隐若现，不自然的离开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刚刚虫子停留的地方没有红。 “外边有你快递。” 顾喻然最近没有买东西，而且快递一般都是集中送到自提点，不会有直接送上门的，更何况送到这里。 “我的？在哪？” “那一堆都是。” 刚想质疑他的量词是否得当，就看到店门口那堆成小山的快递盒。 大小不一，目测有二三十个。 顾喻然拿起最上边的一个，收货人确实是自己的名字，寄件人是程栖晏。 又多看了几个，都是他寄的。 顾喻然第一反应是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地址，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查一个人的信息对他们这个圈层的人来说太容易了。 明明是他先拒绝的，现在又搞这一出算怎么回事。 顾喻然把快递扔回去，转头问宋南希：“快递不是都集中送在杂货店吗？怎么会送到这里？” “我和快递员认识，可能他看到你的地址是那栋房子以为是我的，而且还这么多，就一次性送到店里了。” 顾喻然根本不好奇这些快递里面是什么东西，“你能帮我联系快递员把这些快递都退回去吗？ 宋南希打了个电话，最后转告他：”快递员说寄件人姓程的快递都是专送，他备注如果你不签收要退回就直接扔了。” 是那个人能干出的事。顾喻然叹了口气，也只能认了。 宋南希却像等着看好戏一样，还给他提供了快递刀。 顾喻然把所有快递单都看了一遍，发现其实不只有程栖晏，还有大哥和之前关系算比较好的同学寄的。 他没接快递刀，“回去再拆。” 宋南希面露遗憾，作势把手收回，“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能收点纸皮的。” 下一刻顾喻然不出所料的朝他伸出了手。 除了程栖晏送的都拆开了，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一些新款手表，球鞋，典藏版书籍。 价格都在几万上下，还好，自己能还得上。 顾喻然扭头看向单手托腮的宋南希：“你有喜欢的吗？” 这段时间宋南希帮了自己特别多，应该表达一下谢意的。 宋南希皱了皱眉，“这些都是别人送你的？” 他语气冷淡，没有半点收礼物的欣喜，“嗯，生日礼物。” 迟来的生日礼物，其实他真实的生日早过了，当时出生不久就被算命的改了生日，之后都按改了的生日过，事情瞒的很好，真正知道原出生日的没几个人。 顾喻然能知道还是从小照顾他的保姆说漏了嘴，后来保姆就被辞退了。 这个生日是大师算过的好日子，能压他命格的大好日子。 所以他的生日都不快乐。 第16章 外人一个 宋南希看他蹲着拆快递很累的样子，给他搬了张板凳，扫了一眼地上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物件，“哪有不送礼物还拿别人生日礼物的道理？” 顾喻然捏着快递刀，小声道：“你送过了。” 他来千里巷那天，宋南希就送过他一份生日礼物。 宋南希没听清，问他说了什么。 他没打算重复刚刚的话，只是让他随便挑。 宋南希随手指了一个没拆过的箱子，顾喻然打开一看，是一个很大的模拟海洋生态系统的模型。 看到全貌的那一刻，顾喻然眼里一亮，寄件单上写的果然是程栖晏的名字。 自己只跟他说过自己喜欢海洋。 程栖晏也记得。 宋南希本来就没想要他的东西，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不对劲，怀疑他下一秒又要吃药了。 最后顾喻然还是硬是给他塞了一套书到书架里。 其他的礼物要不没拆，要不收到了箱子里只有那座模型被顾喻然摆在了床头。 一周一次的“奶奶的茶”股东大会准时召开，范书意，蒋阁，潘莱齐聚一堂，共商大事。 主力依旧是范书意和潘莱，蒋阁偶尔开口调和一下气氛，真正的大老板宋南希像聋了一样完全不搭理他们，还把他们赶到后院。 唯一一个营业员顾喻然尽职尽责的守在吧台。 他最近在研究烘焙，打算用那个烤箱做点蛋挞和蛋糕。 余光察觉到门口有人影，顾喻然条件反射的说出欢迎光临。 几秒过后没人说话，他才察觉到不对劲，抬头一看，面前站了七八个人，一脸痞样，一看就来者不善看。 本来在打游戏的宋南希也收起了手机，站到他身边。 为首的男人一身腱子肉，看起来就是个狠角色，旁边站着的是他见过的强哥。 顾喻然想起了那天小安说的话，下意识的想让他们先出去，有什么事找他就好，不要影响店里。 为首的男人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打转，最后对上宋南希：“你就是宋南希？” 顾喻然一愣，竟然不是找他的？小安情报有误啊？ 宋南希目光毫不闪躲，“是我。” 宋南希其实认得这个人，隔壁县有名的恶霸，看来强哥就是找的他撑腰，其实也能猜到，他和这几个二混子积怨已久，他们找到帮手肯定优先找他报仇，而不是找顾喻然。 男人把嘴里的吐扔到地上，用脚捻灭火星，恶狠狠地扔下一句：“给我砸。” 后面几人蜂拥而上，抄出藏在身后的木棍疯狂地往桌椅上砸。 后院三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范书意被混乱的场面吓得尖叫，被蒋阁推回院子里。 就在他们动手的下一刻，顾喻然对上宋南希狠厉的双眼问：“宋老板，店里有监控吗？” 宋南希马上读懂他的言外之意，“没有。” 顾喻然点头，活动了一下关节，“那就好。” 他今天要把这些惹事的人打废。 宋南希刚想拦他，顾喻然就一脚踹飞了一个，那人被踹到地上蹭出一米，还想捡地上刚刚打碎的玻璃，下一秒整个手被顾喻然直接踩住，玻璃扎进手心，洇出一片血迹。 宋南希叹了一口气，一拳拦住了在顾喻然身后想要偷袭的男人。 蒋阁和潘莱很快加入混战。 宋南希打架经验丰富，但是这场打得他心力交瘁，他得一边还手，一边护着店里的设施，还得留心顾喻然。 顾喻然下手太狠，得注意着不让他真把人弄出事了。 范书意躲在后院报了警，警察到的时候这场斗殴已经快接近尾声，闹事的几个都差不多被打得站不起来了。 民警也认得这几个经常犯事的混混，不用多问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简单做了笔录，让他们明天去派出所调解，商讨赔偿事宜，然后就把闹事的带走了，也不知道是先去医院还是去派出所。 顾喻然扔掉手里的棍子，去后院打水洗手，潘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牛哇牛哇，看不出来啊，你刚刚帅炸了。我宣布，你以后就是我兄弟了，有义气！” 本来还以为要护着他，结果看起来乖乖的大少爷冷着脸动起手来又狠又凶，反差感拉满。 把手上和脸上的血迹洗干净后，顾喻然回到前厅想帮忙收拾，看见宋南希倚在书架上环手于胸的盯着自己看。 顾喻然下意识的低下头，咬着下唇，不敢和他对视。 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顾喻然踌躇的向前走两步，低声下气道：“抱歉。” 他确实有点冲动，刚刚动手的时候纯属是在发泄，动作幅度有点大，间接损坏了好多东西。 他讨厌暴力，但更讨厌有人打破他现在安宁的生活，他喜欢这里。 宋南希盯着那个垂着低低的脑袋，没有回应他，因为知道他根本没认识到自己真正错在哪。 宋南希没理他，转身上了楼，刚刚动静那么大，奶奶肯定被吵醒了。 蒋阁在清算具体的损失，注意到顾喻然的神色不对，以为他在想刚刚的事有些后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 他往楼梯看了一眼，扶起脚边的椅子，表示自己没事。 吧台那一块被保护得很好，被砸了的也就门口的招牌，几扇玻璃和部分桌椅，再加上这些东西本身就不值什么钱，说不定都没那几个混混的医药费高。 顾喻然没留在店里吃晚饭就回去了，他觉得宋南希有点生气。 他在想宋南希为什么生气，想得又失眠了，第二天早上带着一眼乌青去上班。 他觉得自己的道歉可能不太诚恳，还有点空洞，所以打算今天再好好和宋南希说一遍。 到店里的时候只有范书意一个人在看店。 看他一进门就东张西望，范书意解释道：“他们三去派出所了。” 顾喻然觉得脑子有一瞬间空白，耳朵里轰的一声，如同被针尖刺了一样。架是四个人一起打的，还是他先动的手，去派出所的却只有他们三个人。 这算什么？他不像能承担责任的人吗？还是他们根本没把他当成朋友？ 他到头来还是外人一个。 第17章 宋老板别生气 顾喻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已经把他们当朋友了，可是在他们看来不一定。 他好像就是不适合交朋友的人。 程栖晏以前是他最好的朋友，现在也因为他的原因把关系闹得很僵。 兜兜转转十几年，好像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是挺失败的。 顾喻然有点难受，又想吃药了。 小花从后院里走出来，看到他有点兴奋，叫个不停。 范书意也是第一次见，觉得新奇：“小花好喜欢你啊，它就没搭理过我。” 顾喻然没心情撸猫，问范书意找了工具箱，打算修一修昨天被打坏的招牌。 他要找点事情做，才能让自己舒坦一点。 到了中午奶茶三兄弟才回来，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起来心情都很不错。 应该是对调解结果很满意，赔偿到位了。 潘莱看见他蹲地上在修招牌，把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放，直接就扑到他背上：“兄弟，多亏了你，我们赚大发了。” 被突如其来的的重量一压，顾喻然差点栽到地上，还好宋南希眼疾手快的扯了他一把，才不至于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怎么了？” 潘莱笑意吟吟的解释：“本来今天想叫你一起去的，还是蒋阁提醒说对方伤的都可能有点重，可能最后就扯平了。所以我们去了之后就说你被吓得不轻，可能有点脑震荡，然后他们就骂我们，你猜怎么着，骂得太脏了，警察叔叔忍不了，觉得他们没有改过的意思，最后按我们的意见定的赔偿。” 听到他们没有将自己排除在外，顾喻然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顾喻然跟着他们进了屋，潘莱迫不及待的和范书意分享在派出所的事情，还让蒋阁配合自己直接通过角色扮演的方式重现出来。 宋南希从冰箱里拿出水壶给每个人倒了水，最后一个轮到顾喻然的时候，他却把水壶放了回去。 他还是在生气。 顾喻然垂着头忍不住的抠手指，指甲深深印在指肚上留下月牙形的红印，疼痛能转移注意力。 哗哗倒水声在面前响起，顾喻然迟钝地抬头，一杯温水推到了他的面前。 宋南希垂眸没看他，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神色，看不出在想什么。 顾喻然心跳得莫名的有点快，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形容此刻的心情，甚至忘了说谢谢。 原来有些话不用说出口，也能有人知道。 原来也有人会在意他。 他伸出手握住杯子，暖意透过玻璃一瞬间流经全身。 他们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刚刚的话题，潘莱凑到他身边，也恰巧看见了他手里还散发着些许热气水杯，“怎么就你的是热水啊？冰水用完了？” 顾喻然解释道：“我有胃病，不能喝凉的。” 去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吃不下东西，就是勉强吃了一点也会吐出来，吃也难受，不吃也难受，后来去医院检查，说是胃病。顾惊澜意识到不对劲，然后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之后他就不能吃很多很多东西了。 听到他的话，范书意来了兴致，也凑过来盯着他，“胃病啊，小说里的霸道总裁都有胃病，然后会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主照顾他，提醒他按时吃饭，还会在霸总胃病发作的时候亲手做暖胃的白粥，甜死了。” 然后越说越觉得合理，“小说里的霸总还多姓顾，又帅又多金，这不和喻然哥一个样吗？” 顾喻然皱着眉让她别开玩笑。 他不是顾家的少爷，以后也不会成为霸道总裁，也不会有个温柔体贴的女朋友。 他只会一直是一个人。 见他没有想交谈的意思，潘莱几个又找到了新的话头，没再继续打趣他。 听着他们讲的笑话，顾喻然慢慢把杯中的温水喝完。 “还喝吗？” 顾喻然听到他的话，默默把水杯推过去。 宋南希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他看着从壶口流下的水柱，萦绕着稀薄的蒸气，再一次和他道歉：“对不起。” 宋南希神色如常，平淡地开口：“为什么道歉？” “我昨天太冲动了……” “还有呢？” 顾喻然想了想：“我不该先动手。” 宋南希看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有点无奈：“你想保护店里没有错，动手也没有错，错的是下手没个轻重，还不懂保护自己。” 几次都是他帮忙挡住了那些想从后面偷袭的人，顾喻然只有一对一的概念，不会注意周边的情况。 他低着头紧紧捏着杯子，不敢看他：“我知道了，宋老板别生气。” 乖巧的样子和昨天凶狠得判若两人，他也是惯会示弱，让人无法过度苛责他。 宋南希叹了一口气，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无力和无奈，“我没生气。” 也不知道是谁在生气，昨天连晚饭都不吃。 奶奶还问他怎么不一起吃饭，总不能说他因为赌气吧。 顾喻然听到他没怪自己，终于放松了。 他是真的喜欢奶茶店，喜欢和这些人待在一起。 他第一次那么想融入一个集体，他们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过度关注，不追问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不打探他的过去。 他们把他当成独立的一个人，而不是顾氏的少爷，不是一个附属品，也不是一个可以谋取利益的对象。不会巴结，也不会鄙夷。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宋南希。 顾喻然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随性张扬，自由如风，让人猜不透，看不清，但有种神奇的吸引力。内心强大，犹如生机勃勃的火苗，照亮一方，温暖一切，这样的人从不缺朋友。 他对身边的人友善，关心，体贴入微，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可是自己是个劣迹斑斑的人，与他们相处，在觉得轻松的同时又觉得自惭形秽。 又会不自觉的担忧，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的事，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对他，是不是最后也会疏远他。 宋南希看他双眼无神，面露遗憾，用指节在吧台的玻璃上敲了敲，“在想什么？” 顾喻然回过神来，问他刚刚说什么。 第18章 你是修理工 “说你今晚想吃火锅还是烧烤，两个想吃火锅，一个想吃烧烤，一个随便就默认烧烤，现在决定权在你手里。”潘莱举着手机到他面前，上面是两家店铺信息。 顾喻然都没吃过，做不出选择，只能说都行。 潘莱不依他：“不能都行，快选一个，不然平票了。” 顾喻然知道火锅很流行，而且能自己点菜，可以满足每个人的喜好，选了火锅。 最后五人去吃了两个选项之外的第三个选择，地锅鸡。 因为考虑到顾喻然胃不好不能吃辣，看自己吃清汤锅太可怜，原本选了火锅的潘莱和范书意改票临时添加新的选项，最后新的票型定了地锅鸡。 店铺不大，像卖小吃面线的苍蝇小馆，不过人很多，去到的时候只剩最后一张露天的桌子了。 顾喻然学着他们用茶水烫碗筷，觉得有点新奇。 在等菜的时候潘莱和蒋阁去买了饮料，四听雪碧和一瓶豆奶。 拿到豆奶的顾喻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你们不用太麻烦迁就我的，我可以和你们一样的。” 火锅可以吃的，碳酸饮料也可以喝的，自己没有那么娇气。 这种区别对待让他很不适应。 地锅鸡是好吃的，但潘莱说没吃过瘾，硬是说要去找点重口的吃吃。 顾喻然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像这样，能在闲暇之余和几个朋友一起逛夜市，吃路边摊。 夜市很热闹，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各种香味混在一起却不觉得刺鼻。 小路上人来人往，他们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身边只剩宋南希一个。 顾喻然虽然都没吃过，但对这些小吃也不怎么感兴趣，只是觉得新奇。 显然，身旁的宋南希也是这样想的。 他看了眼时间，问顾喻然要不要先回去。 “奶奶吃饭了吗？”他们今天在外边下馆子，也不知道奶奶在家怎么样了，要不要在外边打包点回去。 宋南希低头给他们发消息，一边回复他：“奶奶吃席去了。现在回去正好提醒他吃药，还有你。” 自从上次见顾喻然吃药后，宋南希每天晚饭后半小时都会提醒奶奶吃药，然后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他现在吃药时间都很固定，还可以说和奶奶成了病友。 奶奶没问过他吃的什么药，宋南希也没问过。 顾喻然也拿出手机，问他今天的饭钱多少。 按照现在社会流行的不成文的规定，几人出来聚餐，除了有人一开始就说了请客的情况外，应该实行AA制的。 刚刚是宋老板付的钱，理应转给他。 宋南希说不用，“你这个保安做得很好，闹事那几个赔得挺多的，把损坏的东西修好了还剩一点，就用来吃饭了。” 顾喻然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为自己无力的辩驳：“我不是保安……” “对，你是修理工，帮我把招牌修好了，又省了一笔，所以请你吃饭不用给钱。” 最后顾喻然也能没把饭钱给他，说又说不过，给他转账又没领。 想了一晚上的顾喻然订了两台空调。 第二天中午就送到了店里。 两大台空调摆在店门口，潘莱看到的时候差点惊掉下巴，问宋南希是中彩票了还是中彩票了。 宋南希却饶有兴趣的看向顾喻然，等他的解释。 “直播间中奖中的。”顾喻然说出昨晚提前想好的理由。 潘莱尖叫出声，紧紧的捏着他的肩膀不停摇晃：“牛哇兄弟，中了两台空调！这什么运气，我就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快给我吸吸欧气，我吸我吸。” 顾喻然还是不太习惯潘莱的热情，和肢体接触，想躲却又被牢牢的禁锢着。 来了几个客人，宋南希把潘莱打发去营业，把他解救出来，拉到院子里。 前几天还是一小朵花苞的玫瑰花开了，居然是粉白色的，顾喻然对花卉不太了解，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宋南希看他又想装傻，直白的问：“空调哪来的？” 这时候顾喻然底气就没刚刚在外边足了，想去摸花又担心被刺扎到，收回了手，小声道：“都说了中奖。” 人极度无语的时候是会笑出来的，宋南希这才信了这句话，露出三分讥笑：“我看起来和潘莱一样傻？” “不是……” 顾喻然当然知道他没那么好糊弄，干脆破罐子破摔道：“退不了的，我买打折的，不能退换，我是给奶奶买的。” 宋南希刚想让他退回去，就被他预测到了，一下子直接把退路堵死。 还说是给奶奶买的这种话。 让他不知道是说顾喻然到底是聪明好，还是傻好。 还懂得买打折的，也不算傻的离谱。 最后空调还是装上了，一楼二楼各一台。 不得不说，店里换掉了那些不伦不类的桌椅，又安装了空调后，店里的生意又好了起来。 之前讨论的会员日定成了周六，因为六六大顺的寓意全票通过，会员积分制也开始尝试，还推出了新产品，新增了炸串和蛋挞。 看着店里蒸蒸日上，潘莱直呼顾喻然是福星。 因为他的到来，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奶茶店。 宋南希最近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白天经常看不到人，在几次似有似无的打探后，从潘莱那里套出了话，宋南希在外边有兼职。 宋老板放着自己的店不管，跑出来兼职？ 老板出去打工，为了给员工发工资？ 不对，宋老板不给他们发工资。 看来宋南希就是靠兼职工作来维系着奶茶店的经营。 奶茶店生存未解之谜的真相拼图又找到一块。 想在问什么兼职的时候，潘莱就突然不说了。 范书意回学校上课了，技校的放假时间没那么长。蒋阁也不怎么过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几乎就是顾喻然在营业，潘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离开学也没几周了，顾喻然闲的时候在想该怎么和宋南希说。 上学时间就没那么自由，除了周末都找不出什么兼职时间。 那时候就不能天天来店里，会不会就这样疏离了。 顾喻然想到这又开始焦虑起来。 第19章 四人游戏 那个二十块钱从废品站收来的烤箱还是出了问题。 之前顾喻然动手修过，除了运行的时候声音大了点，没什么问题，也好好的用了一段时间。 为奶茶店的生意也算添砖加瓦过，立下了汗马功劳。 潘莱突发奇想打算研发新品蛋糕，到了下班时间顾喻然也没走，陪着他做了几款，烤着烤着，突然砰地一声，传出烧焦的味道，随之而来的还有整栋房子断电。 宋南希打着手电看完配电箱回来，说电路烧了。 蒋阁收到了消息，把家里的手电和蜡烛都搬了过来，“怪不得我今早右眼皮就跳个不停，还好没爆炸。” 点上了几支蜡烛，店里亮了一点。 潘莱在骂骂咧咧的控诉废品站的李婶，说她净是卖假货。 宋南希看起来好像已经习惯了，“你真是吃一堑长一堑。” 回旋镖，镖镖致命。 停了电也营不了业，潘莱提议玩会游戏。 不用电的游戏。 四人刚好可以打扑克。 顾喻然看着那一叠扑克牌有点茫然，这是他的知识盲区：“我不会打牌。” 潘莱拍最喜欢和没打过牌的新人玩了，马上胸脯保证：“我教你，很好玩的，很容易上手的。” 从四人斗地主，十三张，打到掼蛋，桥牌，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地方玩法。 然后一直输的潘莱就耍赖不干了：“玩不了一点，你们两个变态会记牌，记牌还有什么意思啊！” 变态宋南希赢爽了，靠在沙发上眼神有些轻蔑，“菜就多练。” 另一个变态顾喻然默默的把桌上的牌收到一起打算重新洗牌发牌。 确实很容易上手，顾喻然玩一把就差不多能摸清规律了，这明明就是一个策略游戏，而记牌也是一种策略。 有意思，能锻炼脑子。 潘莱连忙拦着他的手，说什么也不想输了：“不玩了，不玩了，玩点别的，真心话大冒险来不来。” 他们已经知道了顾喻然是一个几乎没有接触过什么休闲乐趣的真小白，又给他简单解释了游戏的规则。 潘莱找了个装了点水塑料水瓶，放在桌子上：“按猜拳来转瓶子，猜拳最公平了。” 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加成，纯靠运气的活动，顾喻然都很不对劲，非酋得不对劲。 他运气一向都差得出奇。 蒋阁赢了第一把，捏着瓶子大力一转，塑料瓶转了好几圈，才有减速的趋势，瓶口慢慢对准了潘莱。 顾喻然松了一口气。 潘莱暴跳如雷：“靠，今晚什么鬼，我怎么那么衰，我选大冒险。” 蒋阁就等着他选这个，“去外边小广场跳段舞。” 外边的广场舞还没散场。 潘莱气得用手指了他几下，“好好好，这么玩是吧，你别落在我手里。” 然后找了个口罩戴上，跑到广场舞队列的一个角落，跟着阿姨们跳了一段，火急火燎的飞奔回来。 第二轮开始了，赢的还是蒋阁。 看到瓶口停在自己面前的下一秒，顾喻然毫不思考道：“真心话。” 有了刚刚的前车之鉴，他已经决定好了今晚只选真心话，他能真的死，但不能社死。 “我想想啊，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蒋阁还是很好的，没有太为难他。 潘莱有点心里不平衡：“怎么你们长的那么帅的都不谈啊，你也是，宋哥也是，真白瞎了那么好看的脸。我长成你们这样，都不知道我能有多嚣张。” 又玩了几局，宋南希让潘莱唱了首歌，潘莱问蒋阁是不是喜欢范书意…… 玩着玩着就发现，奶茶三兄弟都太熟了，知道大冒险都很敢说所以不选，真心话也问不出什么劲爆的八卦，就不约而同的选择把矛头对准了顾喻然。 主要是潘莱和蒋阁。 瓶口再一次指到了顾喻然，没等他做选择，潘莱抛出早就准备好的问题：“喜欢什么的女生。” 顾喻然如实回答：“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从很早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对女生不太感兴趣，自己的取向好像是同性。 但又没有很明确的指向自己是单性恋，他不轻易给自己下定义。 潘莱不认可这个含糊的答案，还想追问就被催着继续下一把。 顾喻然真的非酋得有一定水平，在猜拳没赢的时候就猜到自己马上又要回答了。 好在赢的是宋南希，以宋老板的性格不会太为难他。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他只问了是什么星座的。 顾喻然说等他上网查一查，然后想了一会，在犹豫要回答哪一个，想到这是问真心话，不能撒谎，最后答了双子座。 按他实际的出生日期，应该算是双子座。 蒋阁却说浪费了一个机会，星座平时也能问，真心话大冒险的意义就在挑战一些平常做不到，说不出口的事情。 可能那啥人有那啥福，潘莱时来运转，又拿到了主动权：“有没有暗恋对象？” 一向回答得很干脆的顾喻然沉默了，最后还是很遵守游戏规则回答了是。 算是，毕竟毕竟他表过白，虽然被拒了。 潘莱见问出了劲爆八卦激动得捶胸顿足，就连宋南希也朝他看了一眼。 非了一晚上的顾喻然终于赢了一局，他第一次摸到桌上的瓶子，心情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激动。 瓶口对准宋南希停下，他直起身子往前凑了凑，选了真心话。 顾喻然平时脑子里一堆对宋老板的疑问，这个时候却说不出来了，一时间选不出哪个更好奇。 “《呼啸山庄》那本书里，你写的那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具体说是哪句话，也没有说是哪个字，但是他知道宋南希能懂。 宋南希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赞同。” 顾喻然对这个答案不太赞同，因为没有人用“哼”表达赞同。 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早知道就问他在外边干什么兼职了。 潘莱听他们的对话只觉得云里雾里，催着开始下一局，直嚷嚷等着挖掘顾喻然暗恋对象的大秘密。 宋南希说困了，给他们下了逐客令。 第20章 不去医院 顾喻然没来上班。 宋南希到回家做晚饭的时候才知道。 也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就旷工了一天。潘莱以为他提前说过了，所以也没问。 宋南希给他打了电话，也无人接听。 出于不能让自己的员工，和自己的租户在自己的房子出事的心理，宋南希打算去家里看看。 在顾喻然上次找到钥匙之后，就把旧门锁换了回去，宋南希在敲了几下门也没有任何反应后，拿老钥匙开了门。 屋子里漆黑一片，阳台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宋南希喊了两声，也都没有回应。 也有可能不在家，但仔细想想，顾喻然不是不声不响就旷工的人。 宋南希开了二楼的走廊灯，他不知道顾喻然住的哪个房间。 不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去看了，只有一个房间开着门。 房间里也是没有一点光亮，走廊灯照进屋里，依稀看见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盖着轻薄的空调被。 宋南希走进去，床上的人也没有丝毫反应。 走近了才看到，顾喻然满脸潮红，汗珠甚至打湿了小片枕头，呼吸加重，眉头紧锁。 用手探了探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宋南希叫醒了他，状态不像低烧，得去医院看看。 顾喻然好不容易从噩梦中醒来，只感觉眼皮很重，嗓子干哑，处于宕机状态，看到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宋南希，只以为是幻觉。 宋南希给他倒了杯水，“体温计有吗？” 顾喻然迟钝地摇了摇头。 “要去医院吗？” 他拧着眉吐出一口浊气，才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润了润嗓子：“不去医院。” 昨晚热水器不知道怎么了，一直不出热水，顾喻然洗的冷水澡，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就提前醒了，只觉得头晕脑胀的，就关掉了闹钟，打算坐一会缓缓就起床洗漱，结果又睡了过去，一觉睡到了现在。 头疼，嗓子疼，胃疼，但就是不想去医院，他对医院有阴影。 宋南希说待会再过来，让他再坐一会。 宋南希从店里拿了疫情期间社区统一发的体温枪，又在街上药店买了点退烧药。 回到房子的时候，顾喻然又睡着了。 还是刚刚窝着的那个姿势，应该是因为一天没吃饭引起的胃疼。 38度9，还好没到高热的地步。 宋南希熟练的进到浴室拿了一条干毛巾，用冷水浸透，折成长条形敷在他的额头上。 刚直起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床头柜上还放着那个眼熟的模型。 宋南希瞥了一眼，来电的正好是送模型的那个人。 看了一眼床上睡得不安稳的人，他伸手挂断了电话。 安静了几秒后电话铃声又再一次响起。 宋南希拿着他的手机出了房间，接通了电话，他还没开口，电话那头就等不及了。 “喻然，你终于接……” “如果你有急事，等明天再联系他。” 宋南希挂断了电话，对方锲而不舍的又打了过来，他没再接，调成静音模式放了回去。 顾喻然再次醒来闻到的是小米粥淡淡的香味，头还是很晕，只是没那么热了。 他拿下头上的毛巾，看了眼手机，七点多了，差不多睡了一天。 还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程栖晏打来的。 他又喝了点水，缓了一会才下楼。 厨房锅里的黄灿灿的小米粥在咕噜咕噜的冒泡，宋南希靠在冰箱上看着手机，另一只手不断的搅拌着沸腾的米粥。 原来刚刚不是做梦。 看到他下楼，宋南希收起手机，把燃气调成小火，让他餐桌上先去坐着。 小米粥很快也上桌了，还有一盘炒青菜。 顾喻然没买过小米，也没买有青菜。 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宋南希拿过来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体挺好的，还能坚持锻炼身体，除了心理还有胃有点不太好，平时是不怎么生病的。 没想到就洗了一次冷水澡就发烧了。 他今早有过发烧的预感，只是觉得问题不大，熬一熬就过去了，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是自己熬过来的。 新冠感染的时候就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从让开始发热到痊愈，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顾喻然早已经习惯了生病的时候照顾自己，因为他能够给自己找理由，来安慰自己的孤独。 大哥工作很忙不能为了小事打扰，保姆阿姨只是负责做饭和打扫卫生的，不能让朋友为自己担心…… 可他现在找不到一个为宋南希解释的理由。 不知道宋南希为什么会忙前忙后的照顾他。 扪心自问，就算生病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程栖晏，他也没有亲自照顾过，最多只是提醒他按时吃药，多喝水之类的话，更多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他生病。 所以宋南希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宋南希看他两眼无神，碗里的粥早就见底了都没发现，还在机械的捏着勺子舀着空气往嘴里送。 38度9总不至于把人烧傻吧。 他把桌上的碗收走，打断了顾喻然的动作，问他：“要先吃什么药？” 胃药，退烧药，还有之前天天吃的那个不知名药物，不同用途的药物服用一般都要间隔半小时左右。 “退烧药。”顾喻然吃了点东西胃痉挛就缓解了一些，不用吃胃药了，抗抑郁药也不太需要，现在退烧才是当务之急。 宋南希拿出了几种不同的药，都是常见的退烧药，“布洛芬行吗？不过敏吧？” 宋南希总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做到考虑周全，细致入微，也怪不得潘莱说他是细节怪。 顾喻然就水吞了两片，宋南希已经把碗筷收到水池里洗了。 他看着宋南希的背影，莫名的想起来范书意那天说的话。 有胃病的霸道总裁会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女朋友，在霸总胃病发作的时候会亲手做暖胃的热粥。 在宋南希把碗筷放好，用纸巾擦干手出来的时候，顾喻然吓得赶紧摇头，把这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赶出脑子。 怎么才过了十分钟，他现在就想吃药抑制一下过于活跃的神经中枢。 宋南希想到刚刚的电话，给他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介意吗？” 顾喻然知道是程栖晏打来的，他每天都会打好几个。 第21章 只是太缺爱 顾喻然离开江市之后就单方面断了和他的联系。 因为他对自己最好的朋友表了白。 程栖晏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他也和宋南希一样，是个温柔体贴，阳光开朗的人，认识了五六年，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有很多美好的回忆，程栖晏一直站在他身边。 高考过后他一时鬼迷心窍，头疼脑热的和程栖晏表白，程栖晏诚恳地拒绝了他。 他记得原话是这么说的：你不喜欢我，只是你依赖我，因为我对你好而已，这不是喜欢，你只是太缺爱了，不能谁对你好，你就喜欢谁，这是错觉。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我也一直会对你好。 顾喻然并不认可他的话，觉得自己分得清喜欢和缺爱，所以只是觉得这是程栖晏委婉拒绝的托辞，不想再和他有联系。 可是刚刚，顾喻然动摇了，宋南希出现在家里的那一刻，他好像真的分不清了。 因为宋南希对自己好，自己就有了一分莫名奇妙的心悸。 不能谁对你好，你就喜欢谁。这句话好像是真的。 宋南希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所有人都好。 他不能让自己错觉，给别人造成负担。 宋南希还在等他的回答，看他神色凝重，还以为他不太高兴，刚想解释，顾喻然就开口了：“你知道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吗？”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和他表白了，他拒绝了我，然后我就不理他了。对的，我就是同性恋。” 顾喻然像是赌气一般的把这些他曾经当做秘密的事情一股脑的说出来，他心理扭曲得居然期待着宋南希露出嫌弃，鄙夷的表情，然后远离他，不再和他来往，甚至不需要让他继续兼职，不同意继续他住在这栋房子里。 他企图把宋南希赶走，或者说让宋南希把他赶走。 然而他设想的都没有发生，宋南希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只是默默的拿过手边的体温枪，对准他的额头滴了一下。 显示区还是红的，38度5，退了一点，应该是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了。 宋南希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半点波澜：“我不想听你说这些，现在去休息，如果明天还不退烧的话，就去医院，有什么话等你清醒了再说。” 然后没等他的同意或拒绝，宋南希就走了。 顾喻然觉得头更疼了，想不明白事情的走向和自己预想的为什么不一样。 他当初在家族聚会上，当着爷爷奶奶，爸爸哥哥，叔叔姑姑，还有认不全的堂哥堂姐们面出柜的时候，场面没有现在那么安静。 爷爷本来就偏瘫，用拐杖指着他骂不孝子孙，气的直接昏了过去，爸爸扇了他一耳光，哥哥扶着喘不过气来的奶奶让他先别说了，叔叔姑姑表面上也在劝架，实际上不断火上浇油，堂哥堂姐们看好戏的同时，窃窃私语，嘲讽不断。 这才是一般人正常的反应。 宋南希是个纯直男，他能看出来，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听到他说的是今晚吃的小米粥一样平淡。 能看那么多书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顾喻然怕又失眠，影响休息，吞了最后一粒氟西汀，意味着又要和林医生见面了。 他又是在小米粥的清香中清醒，才八点。 顾喻然觉得身上昨晚出的汗，黏得难受，热水器出的水微微热，也勉强能洗。 刚洗一会，就听见有人在敲浴室的门。 顾喻然关掉花洒问他什么事。 浴室门上依稀可见一团人影，宋南希的声音不大：“发烧最好不要洗头。” 顾喻然看着镜子里满头泡泡的自己，有点心虚：“我知道。” 听到他的脚步走远了，顾喻然才打开花洒快速的把泡沫冲掉，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躲在浴室里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楼下不仅有宋南希，潘莱和蒋阁也来了。 他们虽然从小和宋南希长大，但对这栋老房子记忆不深，太久没进来看过，到处都觉得稀奇。 客厅的茶几上放了很多用过的宣纸，前几天顾喻然用来练字画画后忘了收拾，现在被潘莱拿在手里。 潘莱和蒋阁在小声嘀咕，顾喻然怎么什么都会，陶艺，书法，绘画，烘焙，修理，散打…… 看到他下楼，潘莱赶忙拿出水银温度计让他测，“体温枪没这个准。” 宋南希知道他刚洗了澡，现在测温度不准，就让他们先吃早餐。 他们都还没吃过早餐，一大早就过来了。 这栋房子很久没有来过那么多人了。 宋南希煮的还是粥，倒是放了点新鲜青菜和猪肉，比昨晚的小米粥好吃些。 顾喻然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打转，“没人看店吗？” 潘莱把从蒋阁碗里挑出来的瘦肉夹给他：“你就别操心了，我看你就是操心多了，太累了才病的。” 饭后半小时，顾喻然重新量了体温，还是38度5。 怪不得感觉不到热，原来是烧恒温了。 顾喻然知道宋南希为什么会把他俩带来了，好像知道了自己不愿意去医院，专门让人来折磨他的。 潘莱真的是个磨人精，在他各种磨人的招数下，顾喻然还是在他们的监视，不是，在陪同下一起去了医院。 看他们两个人的态度和平常无异，顾喻然就知道宋南希没有和他们说昨晚的事情。 潘莱和蒋阁去缴费，宋南希陪他去输液大厅。 顾喻然皮肤白，但是血管细，看着手背上就薄薄的一层皮，但是怎么也找不到血管。 护士扎了几次也没扎进去，急得汗都出来了。 宋南希在旁边靠着墙站着，瞥了一眼护士胸口写着实习生的工作牌，漫不经心道：“你理论知识应该很扎实吧。” 言外之意就是，实操经验一点都没有。 实习护士被他暗讽的一句脸都红了，手抖着不敢再给顾喻然扎，说去换个护士过来。 顾喻然当然也听出来了，扯了扯他上衣衣摆，示意他别这么说话，然后转过来温声细语地安慰她：“没事，就当练手了，我相信你可以。” 第22章 葱花香菜 好在这一次直接成功了，实习护士连着说了几声谢谢和抱歉。 蒋阁两人缴费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刚取的药。 以前生病拖到不能不来医院的时候，挂号就诊缴费取药，这些事顾喻然是一个人做完的。 顾喻然问他们要缴费单，潘莱却表现得云淡风轻，无所谓地说：“刚刚顺手扔了啊，看个病能要多少钱，你赶紧好起来请我们吃个饭就行。” 输液流速调得很低，感觉打完到中午了，顾喻然不好意思让他们继续陪着，找理由让他们回去。 宋南希没走，说怕他不懂回去的路。 输液大厅人少了一些，空位很多，宋南希坐在他对面看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吊瓶。 顾喻然觉得他留下来是有话要说，但又迟迟不开口，这种不上不下的充满未知的感觉让顾喻然很难受。 “宋老板。” 宋南希目光都没从手机上转移，只是简单的回应：“怎么？” “我昨天说的……”话都到嘴边了，却又说不出来，不知道是该道歉好，还是问他要不要再听一次好。 虽然第二个可能显得很缺心眼，但宋南希昨天的原话就是等他清醒了再说。 顾喻然现在确实懊悔，自己的脑子真的烧坏了，太冲动太赌气了。 宋南希这才大发慈悲的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视线在他脸上打转，最后落在他有些青紫的手背上，依旧是熟悉的不咸不淡的语气：“你昨天说什么了？” 宋南希说话有个特点，总是很云淡风轻，闲庭信步的，他可以用如出一辙的语气，表示疑问，肯定，暗讽，嘲笑等情绪。 听他说话很多时候都要靠猜，猜他到底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还要猜有没有更深层次的言外之意。 就比如现在，顾喻然总不能真的缺心眼的觉得他是忘了，或者不知道自己具体指的是什么事情。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表示自己根本不在意，如果不再刻意的提起，就算这事翻篇了。 宋南希根本不在意他的取向问题，所以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有人说经济越发达的地方，思想越开放，社会接纳度越高，而经济较落后的地方思想会更封建。 可他的家人，在寸土寸金的江市也称得上是名门望族，祖上都是高知，现在也不乏海归精英，所谓的上流圈层，却没几个人能真的认可他。 以血缘纽带关系被迫成为的家人，却没有一个认识了不到两个月的人来得开明。 “谢谢你。”顾喻然来到千里巷说的频率最多的话就是谢谢和抱歉。 宋南希没说话，去叫护士给他换新的吊瓶。 来的还是刚刚的那个实习护士，她换好准备走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偷瞥了一眼一旁冷脸的宋南希。 内心感慨好好的帅哥可惜长了张嘴，然后去给顾喻然倒了杯水。 顾喻然正好口渴了，对她表示感谢。 宋南希看着和谐相处的两个人，越发觉得大少爷缺心眼，“热水器坏了？” 刚刚看诊的时候顾喻然主诉说的是前一晚洗了冷水澡，才发热的。医生给他开了检查后说主要原因还是病毒感染，洗冷水澡只是诱因之一。 他老实回答道：“可能是。” 宋南希横眼看他：“今早又洗冷水？” 顾喻然觉得他的压迫感有点强，自己总是会不自觉的心虚：“是温水。” “怪不得潘莱那么喜欢和你玩。” 顾喻然直觉他话没说完，后半句应该是：原来是一路人。 “你不也是？”顾喻然有点不服，小声反驳。 宋南希这次倒是听清了，只是懒得搭理他，“算你旷工一天，请假一天，这周剩下的菜都是你买。” 顾喻然当然也不好意思真的每天蹭吃蹭喝，所以每天晨跑结束后偶尔会顺路去菜市场买菜，一般都是他买中午的，宋南希准备晚上的。 宋南希来的话刚好，他本来还想着怎么平衡两天不上班这件事情。 顾喻然不喜欢亏欠，所以执着于一事一论，弄丢了钥匙会执着去找，给店里造成损失会想着补偿，就算旷工一天，也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林医生说这是婴幼儿阶段秩序敏感期没有得到好的引导造成的，潜意识用完善的条理性来给自己营造安全感的体现。 奶奶一天多都没有见到顾喻然，回去后念叨个不停。 奶奶满脸心疼地拉着他的手，“我们小乖怎么一天不见就瘦了哦，脸色怎么那么差。” 奶奶又把他认成宋南希了，一口一个小乖的唤着。 她也有清醒的时候，会和顾喻然说很多话。奶奶年轻的时候是名中学教师，退休了就开了凉茶店，也就是现在这家店的前身，老了没有精力经营，又很喜欢热闹，宋南希慢慢改造成了现在的奶茶店。 而且说来也是缘分，奶奶也是江市人，是工作了才来的宁城，所以当她知道顾喻然是从江市来的后更喜欢他了。 顾喻然会几句简单的苏州评弹，奶奶很喜欢听，奶奶也写得一手好字，会画国画，和他有很多共同话题。 所以顾喻然也挺喜欢陪她聊天的，也不单是因为答应了宋南希。 顾喻然约了周末，请奶茶三兄弟吃饭。 因为不知道哪家好吃，他选的是一家连锁的火锅店，还能点烧烤。 上次他们因为迁就他没有吃到，顾喻然有点过意不去。 潘莱也没和他客气，大手一挥点了一大桌子，最后被蒋阁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掐了把大腿才勉强收手。 顾喻然学着他们去小料台打蘸料，每个人的配料都不一样，看得他很纠结。 只能凭感觉随便选了几种，弄完后看向旁边的宋南希。他也调好了，看起来就是会调的，看起来很香，只是加了葱花和香菜碎。 顾喻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吃葱花和香菜？” 他和宋南希吃了那么久的饭，每顿都是宋老板做的，都没见他加过葱蒜和香菜，姜也少放。 当时还觉得庆幸，祖孙俩的口味还和自己一样。 顾喻然是不太爱吃这些味道比较大的配菜的，能忍受吃点但心里也是真的抗拒。 宋南希无力吐槽他弄了半天就加了个香菇酱和牛肉酱的蘸料，“很奇怪？” 第23章 可怕的细节怪 那天火锅局后，顾喻然开始留心观察宋南希的偏好喜爱，才更发觉到他一直在迁就自己。 饭菜是不放葱姜蒜香菜辣椒的，水壶里是一直有热水的…… 宋南希真的是个不知道从哪本志异小说里跑出来的怪物，可怕的细节怪。 就像温水煮青蛙，细节到让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地步。 不过顾喻然还是有些收获的，宋老板也有一些小习惯，比如如果不外出早上九点浇花，看过的的书习惯摆在书架的右侧，做奶茶的时候糖会比标准少放5克，喜欢喝冷泡茶…… 宁城沿海，气候多变。天气预报说持续多云，实际上可能天天大晴天，说可能有雨，实际上风都没有。 就比如现在，天气预报前两天都显示的是晴，下午的时候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台风提前登陆了。 宋南希带奶奶去市里做检查，蒋阁和潘莱也各自有事，所以今天店里没有营业，顾喻然一早上都待在家里。 还没开始下雨，平时热闹的小广场空无一人，临街的商铺也差不多都关了门。 此刻的风是能听到声音的，把树木都吹得东倒西歪，天上还飘着些塑料袋。 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顾喻然把门窗都关好，台风天不适合外出。 二楼有三个房间，有一个上了锁，一个是现在的卧室，还有一间用做了书房。 这种天适合创作，顾喻然调了盘国画颜色，打算把上次有灵感的场景画出来。 宋南希家的后院，布局构图好得能当模板的程度，每次躺在后院的藤椅上，总想着有机会要画下来送给奶奶。 爬藤月季开得最好，组成了半面红色花墙，开得夺人心魄，娇艳欲滴。 一幅工笔夏日月季图逐渐跃然纸上，技法娴熟，栩栩如生。 除了爬藤月季，还盆栽了许多别的花，有绣球，玫瑰，杜鹃，栀子花，茉莉花，都是夏季盛开的花卉，百花齐放真的称得上姹紫嫣红。 后院是不对外开放的，不然把这个名片打出去，还能吸引顾客来打卡拍照。 顾喻然手中的画笔一顿，颜料抹到了别处却没有留意。 他在想后院的花怎么办。 这场雨是注定不会小的，那些娇嫩的花在后院能挺过这场风暴吗。 顾喻然看向窗外，狂风把窗户都吹得啪啪作响。 趁雨还没有下，顾喻然没有再多想，拿着伞冲了出去。 好在宋南希给过他店里的钥匙，一进到店里，顾喻然就马上把盆栽移到室内。 数量实在太多，他需要抢在大雨前一趟一趟的搬。 雨还是下了，下得又大又急，雨珠打在身上还有些痛感，淋着雨又往返了两趟才把所有的盆栽移到室内。 院里的遮阳伞也收了，风实在太大，不然能留着给爬藤月季挡雨的。 宋南希把这些花都养护得很好，说明他对这些植物很上心，付出了很多心血。 心血付之东流一定会很难过。 他也想为宋南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等做完了这一切，顾喻然才注意到手上有点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刚刚搬花的时候太着急，没留意玫瑰和月季的刺，比较醒目的是一条从小臂横到手背的红痕，尖刺划破了皮肤，在往外慢慢的露出血珠，还有些长度较短的划痕。 顾喻然把店里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最后又不放心的去看了一眼那面花墙。 地上布满了残枝落叶，红色的花瓣散落一地，还有几朵在风中摇曳，和狂风对抗。 顾喻然也怕再发烧，回去后马上洗澡换衣服。 热水器还是宋老板帮忙修的。 家里没有外用的药膏，划痕又细又长，还分布不一，创口贴也不好粘，他索性就没处理。 手机又再响个不停，依旧是程栖晏的电话。 顾喻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不想接电话，却不会想着把手机静音视若罔闻，或者直接拉黑一了百了。 可他都什么也没做，不接也不挂，就等着它自动挂断。 顾喻然觉得自己是懦弱的，卑劣的。 好像只有通过这样，才能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牵挂着自己。 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他摁下了接听键。 他是自私的，但程栖晏什么也没做错，他可以惩罚自己，却不能让担心他的人难过。 是他自己内心作祟，受折磨的却是他人。 先是听到了轻缓的呼吸声，然后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好像是水杯打翻的声音，最后才听到试探性的一声：“喻然？” “是我。”顾喻然看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模型，心里一阵酸楚，内疚感大过一切：“抱歉，之前不接电话是我的原因。” 程栖晏听到他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之前一直联系不到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总担心他会想不开出什么问题。 程栖晏在高考完以后才知道顾喻然没有去参加考试，而且根本联系不上他，想去顾家找他都被保镖拦在外边。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学校，顾喻然被保镖簇拥着回来收拾东西。 顾喻然就是在这个时候和他表白。 后来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就是他在家宴里当着所有顾家人的面公开出柜，宣布和顾家断绝关系后离开了江市。 程栖晏才后知后觉，追悔莫及。 那次见面，顾喻然已经是独木难支的地步，那不是真的表白，是在求救。 可他却没有伸手拉他一把，没有带他脱离泥潭，反而还把他推得更深。 “应该是我向你道歉，那天我不该说那些话的。”程栖晏听得出他的情绪低落，赶忙安慰。 顾喻然不想听他说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关于江市和顾家都不想在听到，转移了话题：“你考上N大了吗？” 程栖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考上了，天文专业。” 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这是程栖晏和顾喻然的理想，一个喜欢天文，一个喜欢海洋。 如今程栖晏的理想也算实现了一半，顾喻然是打心底里为他高兴：“那就好。” 对面试探性地问他：“我给你寄的快递有看吗？” 第24章 在说谢谢 顾喻然看向手边的大模型，那天本来不打算拆所有程栖晏寄的快递，如果不是宋南希随手指的这个，他说不定还真没有看。 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宋南希，他应该还没有下定决心接他的电话。 “谢谢你送的模型，我很喜欢。” 听到他亲口说的喜欢，程栖晏开心了：“那就好，本来还想送你几条我在珊瑚海抓的鱼，可漂亮了，我都没见过这种鱼，你肯定喜欢，只是带不回来。” 顾喻然来了兴致，问他有没有拍照片。 电话那头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委屈变得有些哀怨生气：“我上个月就给你发过了，你不回我就算了，还压根没看？！” 这也怪不得顾喻然，他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怕看了以后会让自己东想西想，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又聊了一会，在他再三保证会去把没看的信息认真看一遍，并逐条回复后，程栖晏才大发慈悲的结束了通话。 外头风还是很大，雨小了些，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恢复正常。 后院的花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摧残。 顾喻然像批奏折一样回复着程栖晏这些天发的信息，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 退出来的时候才看到名为“重生之我在奶茶店当股东”的群聊消息已经过百。 这个群是潘莱拉的，平时就是用来闲聊的，潘莱单方面的自己发，各种惊世骇俗的营销方案和搞笑视频。 他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聊天记录，是宋南希先发的如果明天还是这个天气就不用就不开门的消息。 看样子他还没回家。 实际上宋南希已经从市区回来了，他是有打算在市区住一晚，等天气没那么差了再回，可是奶奶又犯轴了，怎么劝都不愿意住外边。 宋南希知道，奶奶并不是想省钱，她只是要回家，她不敢离开家。 最后只能加钱，才有一辆出租车接单把他们送回来。 宋南希刚开门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习惯锁门的时候转两圈，也就是上两重锁，现在门却没有开，再转了一圈，门才开了。 这说明有人在他离开后进来过，而且还是用钥匙开的。 也不知道是潘莱还是蒋阁过来拿东西。 宋南希让奶奶进屋，自己把伞收好甩干雨珠，然后听到奶奶的惊呼：“是谁把花都收回来了啊？” 宋南希往里走两步，就看到原本应该在后院的盆栽，全都出现在了屋子里，整齐的摆在一角。 仔细一看，有的盆栽是干的，有的盆栽的土是湿的，一看就知道淋过雨。 两种不一样的状态，说明一开始搬花的时候还没下雨，搬到后边的时候雨突然下了。 平常都是后院的门都是敞开的，这时候关上了，遮阳伞也收了起来。 刚起风的时候宋南希还在担心后院的花，现在看来大少爷也和他同频。 潘莱和蒋阁去中午就去乡下帮忙干农活了，下午才起得风，他们不可能未卜先知，也不可能瞬移过来。 冒着雨搬花的只能是顾喻然。 宁城的天气实在是变化无常，这场台风来得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刮了一晚上的风，来的快去的也快，狂风停了。 虽然还是下点小雨，总归是不影响正常营业的。 顾喻然没去晨跑，打算先去把店里的花搬回后院。 他拎着刚买的菜到的时候，店里已经开门了，宋南希在擦窗上雨珠留下的水痕。 奶奶在扫后院的残花败叶，爬藤月季虽然不如往日那般精神，支柱被风刮跑了，不能紧贴着墙，在半空中低垂着，但也能看出对它的影响并不大。 甚至还有几朵仍然顽强的屹立在枝头上。 好强大的生命力。 顾喻然有些震撼，自己是养什么都养不活的那种体质，养活的时间最长的是多肉，只是有段时间太焦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浇水，最后还是把那盆多肉养死了。 后来就放弃了养植物的念头，太糟蹋生命了。 宋南希把遮阳伞搬回院子里，他去帮忙固定，好奇的请教：“墙上的这是什么花？” “佛罗伦蒂娜，耐热耐晒，不怕雨淋。” 怪不得能地栽，原来是不怕雨淋的品种，是他孤陋寡闻，瞎担心了。 那些不能被雨淋的盆栽搬回了后院，和原来摆放的位置近乎一致，看来也是有讲究的。 后院在风暴侵袭后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样子。 顾喻然没由来的说：“如果花会说话就好了。” 如果花会说话，此刻一定很自豪，自己挺过了一场灾难，仍能不受影响，大放异彩，肯定逢人便夸自己的鲜艳。 宋南希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笑意：“花会说话，只是你听不到。” 顾喻然知道他在开玩笑，还是顺着他的话道：“是嘛，宋老板听到了？” “听到了，它们在说谢谢你。” 中午潘莱也过来了，背着个双肩包，愁眉苦脸的。 连着来了好几个客人，顾喻然刚给做好一杯奶茶，回头一看潘莱无精打采地趴在吧台上，唉声叹气。 潘莱动手的时间不多，他只是喜欢来这待着，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做出来的东西都是未知的，为了店里的品控和名声，也不强求他帮忙。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管理层的，不负责技术。 顾喻然忙完，潘莱已经坐起来，从包里掏出几本书。 凑近一看，上边写着《快乐假期》。 “你要写暑假作业？”顾喻然一直以为潘莱他们不读书了，没想到是还没毕业。 潘莱气愤地戳着封面上“快乐”两字，越想越气：“对啊，答案还被收了，不写完都不给进教室。” 顾喻然有些幸灾乐祸，他不需要写暑假作业，没这方面的烦恼。 顾惊澜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当地的学校，听从了他的意思，没选最好的高中，选了离千里巷最近的信安高中。 听说学校规模不大，生源和师资也不好，是宁城垫底的学校。 顾喻然却不太在乎，他对自己的学习挺有自信，学校环境不会影响到他。 第25章 老板是学生 潘莱的作业是一页没写，现在正边用手机搜题边蒙着写。 “这题选B。”顾喻然看不下去，好心提醒他。 潘莱挠头：“啊？我在网上搜出来的啊？答案就选C啊。” 顾喻然扫了一眼他手机的搜题界面，“数据不一样，这里还给多了一个条件，图像应该变成这样。” 拿过他手里的笔，在草稿上随意的画了一个函数曲线，标出来几个点位，“取值范围只有这部分，所以选B。” 潘莱没看懂函数曲线是怎么画出来的，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崇拜：“厉害啊，你学霸吧？” “这题挺简单的。” 顾喻然没谦虚，这题确实属于基础题，潘莱应该属于是基础很弱的那一类学生。 潘莱停下笔，嘴巴闲不住一点：“哎，我都没问过你读几年级，转到哪个学校读？” “高三，信安中学。” 潘莱激动道：“巧了不是，我也高三，也是信安的。你哪个班的啊，说不定我们还同班呢。” 信安生源少，一个年级没几个班，能在同一个班的概率其实还挺大的。 顾喻然打开顾惊澜发的文档，找到入学通知，“高三一班。” 潘莱叫出声：“啊！” 顾喻然刚以为真的那么巧的在同一个班，就听到他紧接着说：“你和宋哥一个班哎。” 顾喻然瞬间觉得好像有道雷从天而降，把自己从头劈到脚，劈得他外焦里嫩，他的震惊不比潘莱少。 他能接受潘莱是学生，却一时不太能接受宋南希也是。 宋南希在他这里的印象一直是一个眼界很高，心较比干多一窍，八面玲珑，超凡脱俗，但又因为种种原因不能鹏程万里，大展宏图的小镇青年。 他是房东，是老板，怎么还会是高中生。 是大学生都能说得过去。 任谁也不会想到把这三个身份居然是同一个人。 说不定是听错了，顾喻然仍抱有侥幸心理，颤颤巍巍地开口：“宋老板是学生？” 潘莱还没来得及回答。 宋南希从楼上下来，抱着几日不见的小花，歪着头看着他：“不像吗？” 语气听起来和吃火锅那天回答他吃香菜“很奇怪吗”一样，是宋南希少有的用疑问句表达疑问的时候。 要知道，宋南希平常的疑问句都是用来阴阳怪气，或为了接下来的阴阳怪气做铺垫的。 顾喻然把话咽下去，摇头道：“像。” 宋南希眼神一闪，眉毛轻挑，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像？” 像是像，是是是，他的回答变成了就说像学生，只是像的意思。 顾喻然说不过他这个语言大师，选择识相的闭嘴，在心里默默消化这个信息。 宋南希先是他的房东，然后成了他的老板，最后还成了他的同学。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 可能因为临近开学，店里生意又迎来一波小高潮，很多学生组团过来写作业。 店里有空调，冰水又可以无限续杯，店里可以说是座无虚席。 顾喻然坐一边看书，潘莱偶尔凑过来问问答案，不需要讲题，只要答案。 店里的女生看见了，也有胆子大的过来向他请教，顾喻然也好心的给她讲了解题思路。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剩下的女生也大胆起来，都拿着习题过来问。 粉丝见面会又变成了名师答疑一对一。 顾喻然讲得口都干了，想起身去倒杯水，宋南希已经放到他面前了。 宋老板好像很热衷于让他喝水这件事。 顾喻然送到嘴边，闻到了一丝甜味，喝了一小口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是蜂蜜水。 他眼睛一亮：“加了洋槐蜜？” 江市盛产洋槐花蜜，顾喻然小的时候不爱喝水，保姆总会在水里加一点蜂蜜哄他。 听到他的话潘莱也喝了一口刚刚宋南希给自己倒的水，然后忿忿不平道：“为什么我的就是没有味道的冰水？我不配加蜂蜜吗？” 宋南希没有理会他的控诉，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罐蜂蜜放到顾喻然面前：“这个你拿回去喝。” 这个品相一看就是优质的农家土蜂蜜，那么大一罐价格肯定不便宜。无功不受禄，他下意识的拒绝：“我不能收。” 宋南希仍坚持，“拿着吧，替那些花谢谢你，这是谢礼。” 蜂蜜是养胃的，是他有心了，不好再拒绝，顾喻然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放在店里吧，大家一起喝。” 宋南希也同意了，把罐子放回冰箱，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书。 顾喻然发现他看书的速度特别快，自己一本书差不多要看三四天，他一般一两天就看完了，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时间。 “你不用写暑假作业的吗？” 店里的人都在埋头苦干，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悠闲的看书。 宋南希头也不抬，“不想写。” 好有个性。 每个人都不想写作业，但是能做不到不想写就不写的寥寥无几。 看不出来，宋老板是爱看书但不爱写作业的类型。 门外来了新客人，顾喻然站起身，发现是个熟人。 小安在柜台前东张西望，就是不敢对上顾喻然的眼睛，然后点了最便宜的原味奶茶。 顾喻然很快做好，小安却捣鼓着手机，最后说能不能不要了。 他的手机型号是很多面前的一款，市面上应该已经停产了，现在在付款界面卡住了，怎么操作都没有反应。 他在凉快的空调房里急得面红耳赤。 顾喻然看着他身上洗得发白的衣服，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拿着吧，我请你喝。” 小安其实是一个挺好的人，不但帮他找钥匙，还好提醒有人会来闹事。一杯奶茶也不值什么钱，聊表心意而已。 小安没拿，转身又跑了，每次他都是以这种形式退场。 一旁赶作业赶得生无可恋的潘莱，抬头扫了一眼那个跑远的身影，冷不丁地开口：“他挺可怜的，爸没了，妈跟别人跑了，现在辍学打工养爷爷奶奶，都没见他来过店里买东西。” 顾喻然看着台上孤零零的奶茶，有点后悔上一次没有多给他点钱。 第26章 不能离开 没过多久，小安又折返回来，气喘吁吁地把零钱叠好放到吧台上。 他比顾喻然矮一个头多点，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顾喻然把刚刚的那杯奶茶从冰箱里拿出来，从新烤箱里挑了两个刚烤好的蛋挞，一起装好递给他：“店里的活动，送给新顾客尝尝。” 小安接过包装袋，看着那两个金灿灿，还散发着甜腻香味的蛋挞，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店里没有这个活动，是顾喻然自己想送。 好在潘莱也难得聪明，心照不宣的没有拆穿他。 开学前一天，宋老板给他们都放了假。 顾惊澜专门给顾喻然打电话提醒他好好和同学相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在学校要按时吃饭，还要记得按时去心理咨询。 顾惊澜远在国外，隔着时差也不忘关心他。 兄弟俩相差十岁，顾喻然打有记忆起就没怎么和哥哥见面，到七八岁才有哥哥这个概念。 虽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但哥哥还是对他挺好的，除了不能陪在身边，物质上没有亏待过他，平常节日祝福也一次不落。 只是不太亲近。 顾喻然总觉得愧疚，他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而哥哥也才十二岁，正是最依赖母亲的时候。 相比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弟弟，应该更想要母亲。 在结束通话前顾喻然也让他注意身体，少应酬少喝酒。 顾喻然这边刚挂电话，就有一个新的电话打进，居然是宋南希的电话。 虽然存有联系方式，但这还是第一次打电话，平常微信都用不上，毕竟天天见面不需要网络通讯。 “你今天有见到奶奶吗？” 这是顾喻然第一次察觉到他情绪上的波动，不再是云淡风轻，而是急促的，惊慌的。 他的话一下子让顾喻然也紧张起来：“没有，奶奶怎么了？” 宋南希应该是在室外，时不时有喇叭声和匆匆的脚步声，“她今天出门的时候还是清醒的，说出去打麻将，到现在还没回来。” 奶奶差不多每天都会去打麻将，场子散了后也会有人把她送回家，街里街坊的都认得，就算脑子不太清楚也总能回家。 现在天已经黑了，奶奶还没回家，从来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顾喻然马上拿上钥匙出门，问他现在在哪。 宋南希和他在小广场上碰面，潘莱和蒋阁已经去别的地方找了，范书意在店里守着，奶奶要是回去了也能知道。 他没见过这样完全冷着一张脸的宋南希，安慰道：“你先别急，想想奶奶平时会去哪？” 宋南希已经把这些地方找了一遍，都没找到，问人也说没见到。 顾喻然和他走了一条又一条街仍然一无所获。 这样干耗着也不是办法，顾喻然想从其他方面另辟蹊径：“奶奶最近有说过什么奇怪话吗？” 奶奶无论是不是清醒，状态都差不多，只是会认不得人，在其他方面看不出异常，说话也不是胡言乱语。 宋南希仔细回想，也没有什么头绪。 顾喻然灵光一闪，“奶奶前几天和好像和我说提过她在等人，我以为她在等你，就没问，是不是她没等到就去找了？” 宋南希脸色一变，眼神也变得复杂又微妙，眉眼间渐渐透出冷峻之色：“去车站。” “公交车站？” “长途汽车站。” “为什么不是高铁站？”顾喻然不解，现在高铁那么便捷，人们出行大多都会选择高铁，长途汽车站在很多地方都差不多都快被取代了。 有了方向，宋南希脚步不由得加快起来，斩钉截铁道：“就是汽车站。” 那年高铁站还没修，奶奶如果真的在等人，去的肯定是汽车站。 宋南希真的的熟悉千里巷的道路，完全不用看导航路牌，东拐西拐就到了长途汽车站。 门口保安正苦口婆心的劝着一个赖在接客大厅不愿离开的老人。 “阿姨你今天就回去吧，在这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问你等哪一趟车也说不出来，明天再来也行啊。” 老人固执的摆摆手：“我不走，他们就要回来了，我得等他们回家，等小乖回家。” 保安看劝不动，也只能换个方式：“阿姨你家里电话多少，我打给你家人带你回去。” 老人就像是听不见，嘴里一直重复着：“他们要回家了，我得等他们回家。” 顾喻然看了一眼宋南希，却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宋南希是小乖，他们是谁？从来没有人提起过的宋南希父母？ 宋南希推开门，和保安交涉两句，蹲下身和奶奶平视：“奶奶，我们回家吧。” 奶奶皱着眉，像看不清楚，“你是谁啊？” 他语气温柔，并没有丝毫不耐烦和韫色：“奶奶，我是小乖啊。” “小乖……”奶奶眯着眼打量他的脸，良久才好像认出他来：“小乖啊，小舟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宋南希脸上的笑意僵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喻然反应迅速，马上走上前，“奶奶，我在这里。” 奶奶和宋南希同时看向他，奶奶眼前一亮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小舟啊，是小舟回来了啊！” 顾喻然握住她的手，“是我，奶奶，我们先回家吧。” 好不容易把奶奶哄回家，简单吃过饭吃了药，困意袭来，总算是睡了。 不知不觉间都快零点了。 宋南希看他一脸欲言又止，怕他憋在心里又东想西想，“你想问什么就问。” 顾喻然可太多问题，太想问了，可是他得有分寸，宋老板就从来不过问他的事情，不打探他的隐私。 他还是没有问出最想问的问题，只是问了别的：“明天就要开学了，奶奶怎么办，店里怎么办？” 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宋南希朝他看了一眼，顾喻然手臂上被玫瑰花刺划伤的地方已经结痂，长长的褐色线条在白皙纤长的手臂上有些突兀。 “我堂哥会过来，还请隔壁的谢阿姨照顾她。” 谢阿姨是隔壁杂货店的老板娘，平日里天天和奶奶一起打麻将，宋南希会支付报酬帮忙照看。 “为什么不送去疗养院？” 奶奶年纪大了，还有失智症，家庭照顾肯定不如疗养院专门的照护人员专业，宋南希还要兼顾学业，多少会像现在这般力不从心。 他却摇摇头，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奶奶不能离开千里巷，不能离开家。” 第27章 在学校是宋同学 信安中学的确有点岁月沉淀的痕迹，学生也算不上多，学校面积也不大，如果真要顾喻然夸有什么不错的地方，那应该是绿化做的不错。 顾喻然在楼上一眼扫过在听开学典礼演讲的全校师生，跟上了前边班主任的脚步。 班主任提前联系过他，可以晚一点到校，不要和同学一起报到，一下子人太多了，会找不到他。 所以他才拒绝了潘莱今早一起来学校的邀请。 办公室也不大，办公桌两人共用一个，地上堆满了用廉价墨水印刷的资料，散发着刺鼻的味道，天花板一角还有漏水的痕迹。 班主任给他找了一张没叠着杂物的椅子，笑容可掬：“顾喻然同学啊，很高兴你能来信安，来到我们班。我们一班是重点班，分配的都是全校最资深的老师。” 宋南希原来是重点班的，也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顾喻然面带微笑的听着，留意的却是外边通过话筒传出来的“喜报”。 本科上线率不甚至不及他原来那所学校双一流高校上线率的六分之一。 顾喻然再一次体会到资源倾斜造成的巨大差距。 班主任想多多了解这个从大城市来的新同学，“我看了你的档案，成绩是相当优秀，放在在全宁城应该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会想到复读呢？” 顾喻然神色如常，礼貌的拒绝：“老师抱歉，这是我的隐私。” 班主任也不好多问，总不能把这个金疙瘩给吓走了，学校好不容易又来了一个能挤进全市前十的学生，要当做明年招生的活招牌养着。学校领导都很重视这个学生。 顾喻然领了校服和学生证，课本已经提前寄来了学校，现在班主任带着他去找教室。 教室在三楼，对面就是操场，是个不错的朝向。 教室课桌上都已经摆满了东西。 班主任给他指了指靠后门靠窗的位置：“你先暂时坐这里，等下周换座位就调换到前排。” 说来也巧，顾喻然是这个位置的常客，他喜欢这个位置，可以坐在后排向内纵观全局，向外还能一览室外风景。 “如果能不换更好，我挺喜欢这里的。”顾喻然用纸巾擦了擦桌椅上的的灰尘，发现出奇的干净。 他原本以为这种没有人的座位在一个假期过后会积上一层厚厚的灰。 班主任点点头，看了眼时间，开学典礼也快结束了，“也好，你同桌话少，成绩好，你们可以做同桌刚好可以多交流交流，共同进步。” 看来顾惊澜还是和班主任透露一些关于他的事情的。 也不知道顾惊澜是怎么说的，是说他不太会与人交流，还是因为他不喜欢与人交流。 班主任走后，他收拾着自己的桌子，把常用的书摆在桌面上，垒到低头刚好能挡住讲台视线的高度。 隔壁桌桌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摆，和大家杂乱的桌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希望同桌是一个好相与，或者不用相与的人。 教室外传出躁动声，学生们三两成群的回教室，一时间热闹起来。 从后门进来的同学看到这个座位上有人，无一不发出惊奇的声音，也有大大方方直接过来问他是不是新来的转学生。 好奇友好又开朗外向，这是顾喻然对这些同学的第一印象。 不过他还没能坦然的接受一下子那么多陌生人如此集中的注视打量，回了几句话后就不再说话，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 宋南希压在上课铃响前回到教室，还在走廊上就看到后门边那个圆圆的脑袋。 他已经从潘莱和班主任老姚嘴里提前知道了顾喻然转到了信安，并且还和自己在同一个班。 在顾喻然转来之前，班级人数是单数，所以宋南希一直是自己坐的，也只有他旁边有位置。 听到身旁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在了位置上，顾喻然才打算起来，和同桌打个招呼。 他刚扭过身子，准备说同学你好。 就对上宋南希淡漠的眼睛，冲着自己扬了扬下巴，“早。” “宋老板？”顾喻然没想过刚好那么巧，班主任口中那个话少，成绩好的同桌是宋南希。 “在学校是宋同学。” “好的，宋同学。” 尽管亲眼所见，宋同学穿着高中校服，坐在他的身边，顾喻然还是觉得有些玄幻。 他脑子里突然蹦出四个小人，宋房东，宋老板，宋师傅，宋同学。他们依次出场，互不相让，打得不可开交，然后又渐渐相融，最后变成眼前的宋南希。 躲不过自我介绍的环节，他只用了两句话就结束：“同学们好。我叫顾喻然，谢谢。” 班主任老姚觉得他的自我介绍太苍白，忍不住替他吹嘘，像他的成绩是自己带出来的一样自豪：“顾喻然同学是一等一的学霸，拿了好几个竞赛国奖，平时成绩都是六百五打底的，你们要向顾喻然同学学习，大家一起进步，冲刺高考。” 全班轰鸣的掌声让顾喻然有点像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种全场瞩目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顾喻然表情不太自然，虽然在强装镇定，但他的耳朵迅速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透露出此刻的局促。 宋南希在掌声里压低声音，“挺厉害啊，顾同学。”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顾喻然耳朵更红了。 信安的讲课进度太慢，这些内容顾喻然早就熟路轻辙，了然于心，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夏日的课堂总是昏昏欲睡，班里的同学也是还没能从假期里收回心，小动作不断。 顾喻然喜欢这个位置，能将所有人的状态尽收眼底。 才一节课过去，一班来了个非常帅的转学生事情不知怎么就传遍了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 课间休息时间，走廊上来了很多人，有的刻意经过，有的甚至驻足。 顾喻然趴在桌上，有点丧气：“我是动物园的猴吗？” 宋南希对外边的纷纷扰扰熟视无睹，不知道低着头在写些什么，听到他的话敷衍道：“那也是金丝猴。” “谢谢，有被安慰到。” 第28章 孤独是常态 午饭是在学校食堂吃的，信安虽然不是完全寄宿制的学校，但要求高三学生只有下午放学后才能离开学校。 潘莱和蒋阁是二班的，下了课没奔食堂，而是转到一班来等他们两个。 顾喻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自然的就和奶茶三兄弟成了小团体，还成了饭搭子。 食堂人多，顾喻然排了好久才打到了饭，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么热闹的食堂排队吃饭。 以前都是可以回家吃饭，或者司机送饭的。 潘莱补了一早上作业总算写完了，就算吃饭也闲不住嘴：“我可是听说你引起了全校轰动，今早我还听我前桌两个女生讨论了一节课是你帅还是宋哥更帅。” 宋南希看对面顾喻然专心致志地挑碗里的辣椒，两人都没有想听潘莱说话的意思。 蒋阁倒是很感兴趣，接他的话茬：“讨论的结果呢。” 提起这个潘莱就乐笑了：“结果是冷战了呗，各占一方，谁都说不过谁。” 教室里没有空调，只有几台吊顶风扇，就算是午休时间能睡着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宋南希在桌洞里偷偷玩手机。 信安是不允许学生在学校使用手机的，但因为种种原因，考虑到宋南希的特殊性，老姚对他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做的不太过分，不影响到其他同学，是不会过多约束他的。 就像暑假作业，按理说是每个学生应该在假期完成的任务，但他不想写，就去和任课老师商量，只要在期末考考到老师定下的目标，就不用写这科的作业，然后他全做到了。 不用写《快乐假期》，拥有了真的快乐假期，把差点为赶作业拼命的潘莱气的牙痒痒。 上学的生活就是枯燥乏味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该做的事情。 顾喻然不在奶茶店兼职，也不好心安理得的去蹭饭，自己在家做了几天饭，奶奶就来家里找他了。 以前宋南希就和他说过，如果奶奶来这栋房子，尽量不要让她进屋。 奶奶一见到他就觉得他清瘦了不少，“小顾啊，你是不是和小乖闹矛盾了，怎么都不来家里吃饭，不来看奶奶？” 顾喻然哭笑不得，解释是自己不好意思再过去吃饭。 拗不过她，顾喻然还是跟着奶奶回了店里，平常吃饭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 看来都是预测到了他一定会妥协。 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顾喻然抢着去洗碗，打算今晚回去再买点粮油鸡蛋，总不能真白吃白喝。 他还要再多学点菜式，不能一直让宋南希做。 饭后宋南希切了西瓜，他们在后院吃的。 奶奶还是的病还是没有好的迹象，思维也越来越不清晰，对顾喻然的称呼也是一时一变，偶尔叫小顾，时而叫小乖，时而叫小舟。 宋南希不知道从哪淘来了一张新的藤椅，涂的天然漆也亮得好看，躺在上边看星星也非常惬意。 有种远离凡尘，天下唯我的宁静感。 比月考来得更早的是中秋节，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日。 顾惊澜早早让人给顾喻然寄了月饼，大哥还在国外忙公司上市的事情，也不能回家。 一想到顾董孤零零的一人在家，看着别人一家和和美美，顾喻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 顾喻然在中秋节前几天就借口有约，拒绝了潘莱他们一起过中秋节的邀约。 就算他们是再好的朋友，在这种节日还是不适合去当个外人的。 天台风景不错，正对着外边的小广场。 许多街坊在家门口，还有小广场上支了一张桌子，上边摆了特别大的月饼，有茶和酒，还有柚子柑橘，摆得满满当当。 他了解过这个习俗，当地人称为拜月光。 对月亮供奉，向月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家庭美满，诸事顺意。 顾喻然不迷信，但还是入乡随俗，也在天台摆了桌子和月饼。 为了显得更诚心，还专门出去买了水果和鸡尾酒，让桌子显得没有那么空。 宁城禁不禁烟不清楚，但千里巷应该是不禁的，一直隐匿着的月亮刚出来，烟花从四面八方涌出，一同汇聚在黑幕中。 知道的以为是庆祝满月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炮轰月亮。 烟花绽放的瞬间，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流星划破夜空，绽放出绚丽的光芒，打破了宁静的夜晚，与地上如同鼓点般震撼的鞭炮声共同谱写了这篇花好月圆的乐章。 顾喻然也没什么想祈求的愿望，最后只对着月亮许了个世界和平，国泰民安。 这个中秋节过得甚至比江市的年味还要重。 不敢想千里巷的新年过得会有多热闹。 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会不会还是一个人在过年。 应该是会的，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过节。 热闹是暂时的，孤独是常态。 顾喻然坐在天台的围墙上想，自己会不会就这样孤独到死。 坐着吹风的时候接到了堂哥的电话，他自然知道这位不熟的堂哥不是专门打电话过来说中秋节快乐的。 堂哥说爷爷刚从icu抢救回来，想见顾喻然，家里人让他回去。 顾喻然说不回，顾家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然后电话被顾喻然父亲，也就是顾氏总裁顾敬抢过去，冲他吼道：“你别以为离开顾家就万事大吉了，你别忘了你还姓顾！” 顾喻然平静的表示：“我可以改姓，除了姓顾，姓什么都可以的，姓姜怎么样？” 姜是她母亲的姓，顾喻然太知道怎么说能激怒他的父亲。 果不其然，在外一向儒雅随和的顾总破口大骂：“你有什么脸面姓姜！就算你改了姓，你身上流的也是顾家的血，你的命是顾家给的钱，有本事你去死，也不是，死了你也是顾家的鬼。” 顾喻然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直接挂断了电话，顺手把联系人拉黑。 世界上居然还有亲生父亲让儿子去死的。 太可怕了，死都要当顾家的鬼。 街上小超市卖的好像是假酒，明明是鸡尾酒却喝得他头疼。 顾喻然撑了下手臂，想从围墙上边下来，一只脚刚落地，天台的门从里边被推开，宋南希从里边走了出来。 第29章 柚子不甜 宋南希又一次不请自入，上次他生病的时候也是。 他好像是跑上来的，气息不稳，晚风把额前的碎发吹开，显得有点凌乱。 宋南希确实是跑上来的。他在家和奶奶拜月光，刚把祭拜的东西收拾好，准备去帮隔壁家的谢阿姨点鞭炮，长长的鞭炮刚摆在小广场边上，正准备点燃引线，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小二楼天台围栏上着个人影。 正是他的房子，天台上坐着的那人只用看个隐约的背影，就能知道是顾喻然。 那个说中秋节有约，不和他们一起过节的顾喻然，此刻正在以极其危险的姿势坐在天台上，随时都有翻下来的危险。 顾不得多想，他让谢阿姨和奶奶一起吃水果，自己找到了钥匙往顾喻然那跑。 天台的门一打开，正好看见他撑着两边准备站上天台细窄的护墙。 宋南希一时不敢靠近怕激着他，“你先下来。” 顾喻然保持着这个姿势，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看起来出奇的紧张。 像是想到什么，顾喻然低着头看着自己落地的脚尖，突然低笑出声：“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跳楼？” 看他还没有下来的动作，宋南希没有回他的话。 这么撑着有点累，顾喻然把脚收回去，又坐上护墙，晃着双腿，直勾勾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有抑郁症？” 顾喻然喝了一整听鸡尾酒，又吹了点风，脸有些红，但眼神是澄亮的，没有半点醉意。 宋南希没有隐瞒：“是。” 他在顾喻然第一次在店里吃药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药瓶上的信息，知道他在吃五羟色胺抑制剂，虽然没看清具体的名称，但也知道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再结合范书意曾经说过的关于顾喻然家里的事情，今天又是中秋节，说不定各种因素交织，他会一时间想不开。 所以他刚刚看顾喻然坐在护墙上才那么紧张。 对于他的回答，顾喻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本来就是一个心细如发，却秘而不宣的人。 宋南希可以什么都知道，但又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会的，你不用担心。” 顾喻然刚刚听了顾敬的话，确实有一瞬间有过这个冲动的念头，但一想到死了还是顾家的鬼，就马上放弃了：“就算会，也不会在这里跳的，对你的房子名声不好。” 宋老板是好人，房子出了事故，以后就不好租出去了，他不能做恩将仇报的事情。 宋南希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走上前去，看他摆在桌上的东西，“你这个柚子肯定不甜。” 顾喻然双手一撑跳下来，“为什么？” 他随手挑的一个柚子，只是看它个头长得大。 宋南希把柚子翻过来，指着柚子底部：“底部圆点偏平，或者凸起的，而且这个圆圈较小的柚子一般都不甜，要选自然向内凹陷的才清甜。” 就算顾喻然长时间一个人，生活技能也很弱，知识面广，但像这样的生活常识知道的很少。 “长见识了。”他现在自信得可怕，待会要再去挑几个柚子练练手。 宋南希问他：“奶奶想和你一起吃月饼，要过去吗？” 正好顾惊澜自己寄的月饼太多了，吃不完，本来就打算着找个时间拿去给奶奶。 他觉得自己是个有点冷血的人，可能正应了他们骂的那句不孝子孙。 亲爷爷刚抢救回来，他不愿意去看望，反而对别人的奶奶那么关心。 顾喻然的亲奶奶并不喜欢他，但也不见得喜欢顾惊澜，听说是顾敬当年毁了顾家原先定的亲，固执的娶了一个普通门户的妻子，也就是他的母亲。 奶奶不喜欢母亲，连带着不喜欢他们两兄弟。 可能是因为亲生的爷爷奶奶都没有关心过他，而宋奶奶只要隔一天没见他，就觉得他肯定没好好吃饭，又瘦了。 为了不浪费，顾喻然把宋南希说不好吃的那个柚子也带上，准备去店里榨果汁喝。 奶奶看到他很高兴，把家里的柚子都剥好让他吃。 他家的柚子果然个个都很甜。 奶奶见到他拿来的那个柚子，看起来有些感慨：“我小的时候家里穷，就算过节也只能买这种被别人挑剩下柚子，皮厚，果肉干巴缺水，日子过得好一点了再也没买过这种柚子，老了还挺想念这个味道的。” 顾喻然把手里的柚子吃完，把自己的那个柚子剥开，把外边层层包裹的橘络分离，掰了一片最大的给她，又掰了一片给自己，“奶奶吃吃看是不是童年的味道，我也试试看是什么味道的。” 奶奶眼含热泪，笑着接过那瓣柚子。 宋南希在一旁看着，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我的呢？” 顾喻然面对他伸出来的手，有些愣神，后知后觉才给他分了一块。 最后这个柚子也没有榨汁，被他们三人分食完毕。 顾喻然躺在后院新的藤椅上，小花躺在怀里，看着天上圆圆的明月，和时不时昙花一现的烟花，闻着周围淡淡的花香，想着该怎么报答奶奶的好。 想着宋家还缺什么，电视，冰箱还是洗衣机。 天色渐晚，奶奶上楼睡觉，后院的藤椅空了一张。 顾喻然看着已经被云雾遮住的月亮，突然有些好奇：“宋老板，你想考哪个学校？” 他还是习惯这个称呼，叫宋同学有着说不出来的奇怪，直接叫名字更奇怪。 “不知道。”宋南希不喜欢去想未来的事情，一切都是未知的，当猜想不如所愿，剩下的只有失望和遗憾。 “那你有喜欢什么专业吗？”开学半个多月，顾喻然已经大致了解了一下宋同学的情况，知道他之前都是年级第一，成绩和自己不相上下。 宋南希好像真的在思考，不过还是没有答案：“没有，你呢？海洋？” 宋南希总是这样，轻而易举的把所有人都猜得透透，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倒是挺适合做刑侦的。 “对，海洋。” “为什么？” 顾喻然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因为海洋简单，海水简单，海洋生物也简单。” 海洋是不受人类过多侵扰的另一个世界。 第30章 中秋节快乐 在那个纬度的世界，没有人心险恶，没有物欲横流，保持着最自然的生态，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所以才造就了无比美丽，充满奥秘的海底世界。 程栖晏问过他为什么不选宇宙，外太空也是充满着未知的空间。 顾喻然觉得宇宙和海洋是不一样的，海洋里到处都是生命，就连海水也是有生命的。 许是因为心情不太好，顾喻然有些不想回家，不想回到空无一人的房子里。 他是真的害怕孤独，也是真的害怕和陌生人交流。 宋南希就刚好，他话并不多，而且总是把分寸感拿捏得刚好，和他待一起感觉是真的放松。 宋南希也不会赶他，顾喻然坐到吧台里，在书架里找了本书。 书架又摆上了许多没见过的书，也都是些二手书，有的封面都没有了。 宋同学在学校里不见得有多爱学习，宋老板倒是非常爱看书。 “宋老板，这些书都是在哪里收的？”顾喻然向院子里探头问他。 宋南希在喂小花吃猫粮，“西街的旧货市场。” 顾喻然对千里巷地图的开发并不大，想着要找个时间去逛逛。 中秋节店里的生意还是可以的，附近的学生过来买都是一下子点全家的分量。 现在“奶奶的茶”已经不是顾喻然刚来的时候认识的奶茶店了，在各位股东的带领下，改头换面，从硬件到软件改良升级，不断开发新的产品，已经像个正规的现代产业。 潘莱说现在平均每日的营业额是以前的三四倍。 顾喻然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就像在玩经营类小游戏，通过不断的做任务，招揽客人，解锁新玩法，每天都有新花样。 如果他还有以后，开一家自己的小店也不错。 店门外好像一直有个人影在徘徊，个子不高频频向店里张望，在快要看清他的时候，又快速的躲起来。 顾喻然以为是个不敢进来的小孩，好心提醒道：“我们正常营业的。” 那人影先是晃了两下，然后渐渐走近光亮里，顾喻然这才看清了他的脸。 那个每次出场和退场都奇奇怪怪的小安。 他垂着头走到吧台前，看着新的点单卡有的疑惑，和上次见的不一样。 现在用的点单卡是顾喻然手写的，行书和楷书各一份，压在吧台的玻璃下，看起来像是在博物馆展览的作品一样。 有很多学生会过来拍照打卡这个菜单。 “和上次一样吗？”顾喻然看他久久也没有反应，在怀疑他是不是不太看得懂。 他点点头，然后用手机扫了收款码。 电子提示音响起：“微信收款十三元。” 顾喻然停下接茶底的手，疑惑地扭头看他，“招牌奶茶八元。” 凭空多出的五元是怎么来的？ 他坚定地摇头，声音依旧很小：“上次，没有送蛋挞的活动，我问过了。” 还挺有心眼，顾喻然没解释，把奶茶给他包装好，然后又放了一个月饼进去，“这个不是店里送的，是我给的，中秋节快乐。” 小安猛的抬起头，对上他温润的眉眼，有一刹那愣神，这次倒没有拒绝，只是双手拿过安装袋的同时飞快地说了一句：“中秋节快乐。” 顾喻然刚开始只是因为打掉了他的牙齿，才对他有点愧疚，后来是因为听说了他的身世，又有点可怜他，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同样是没爹妈疼爱，至少他生活方面过得还可以，小安看得出来过得非常贫困。 还非常有骨气，挺讲原则。 股东群聊里也是热闹不断，潘莱的各色表情包一直在刷屏。 今天倒是没人给他搭腔。 就连平日里爱和潘莱斗嘴的范书意也没出来让他安分一点。 顾喻然这才想起来，已经很多天没见过范书意了。 就连中秋节也没见她发消息。 想来宋南希可能更了解，便直接问他：“范书意最近是在忙什么吗？” 宋南希回想了一下，也发现不太对劲：“不太清楚，她这周都没来店里。” 范书意除了外出培训，就算再忙每周也会来一两次，这次的情况确实没有出现过。 顾喻然平时也不看群聊，刻意去翻了一下聊天记录，才发现她上次在群聊里发言还是在月初。 然后去私聊了一下潘莱和蒋阁，也说有好几天没见过她。 潘莱和蒋阁在收到信息后不久也来到店里，潘莱也不再像平常一样笑嘻嘻的。 蒋阁家和范书意家离得近，过来的路上去了一趟她家，她家人说她下午就去学校了，现在不在家。 潘莱也想起来：“前天我去她家送月饼，她在家都没出来见我，最后还是她爷爷来接的。” 越想越不对劲，蒋阁直接给她打电话。 铃声响了一阵范书意才接通，传来很小的脚步声，应该是走去了阳台，声音也是刻意压低的：“怎么了？” 蒋阁打开免提，问她：“你在哪呢？” 她又问了一遍：“学校宿舍，没看群消息，怎么了？” 潘莱想说话，被蒋阁捂住嘴，“中秋你不在家陪爷爷过节吗？去学校干嘛？” 对面沉默了一会，静得只有蝉鸣。 过了一会她才开口：“我有事，明天还得早起，我要睡觉了，先挂了。” 不给蒋阁再问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潘莱斩钉截铁道：“不对劲。我认识她那么多年，没见过她十点之前就睡觉的。” 最后商量了一个多小时，也猜不出个究竟，宋南希直接说：“明天去学校找她。” 顾喻然不是反驳，只是希望这个计划更完善，“要是她不见我们怎么办？” 潘莱却表示无所谓：“她学校那墙矮得很，一翻就翻过去了。” 顾喻然第二天一早就按约定来到店里，发现一向起床困难户潘莱来得竟比自己还早。 潘莱眼底还有一片乌青，看起来一晚都没睡好：“我昨晚想了好久，越想越觉得她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还不敢和我们说。” 蒋阁也是一脸严肃，“希望是我们想多了。” 第31章 宋北希 范书意的学校在西街那一带，也是顾喻然没来过的地方。 因为是放假时间，校门紧闭，附近也没什么人来往。 蒋阁给她打了电话，她并没有接，不知道是不是还没起。 可在他们这里已经脑补出了因为她被欺负得不能拿到手机接电话的画面。 潘莱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一个合适的角落翻墙了。 顾喻然还是觉得不妥，现在学校没有什么人，安保工作应该更容易放在校园财务安全方面，防止外来人员趁学校没人翻墙偷窃，被发现的概率会很大，而且最后还不好解释。 宋南希也和他一个想法，“先去保安室问问，说不定能进，不给进再想别的办法。” 四人朝校门旁的保安室走去，敲了敲窗户。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从内室走出来，居然是小安。 小安突然看见他们几个也很惊讶。 潘莱看着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保安服，有点不可置信：“你在这做保安啊？” 他这年纪说不定比学校里的学生都小，还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怎么保护学校安全？ 他不好意思的扯扯衣服下摆，“我帮别人看两天，放假学校没什么人。” 宋南希问他：“学校能进吗？” 也算是半个熟人，能直接进学校的概率大了不少。 小安皱着眉把他们几个一一看了眼，视线最后落在顾喻然身上，对着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可以，先登记。” 顾喻然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侧了侧头：“就我登记还是都要登记？” 小安抿着唇偏过头，“都登记。” 顾喻然签的第一个，签完后把笔递给宋南希，退到一旁。 看着宋南希在登记本上龙飞凤舞的写下： 宋北希。 然后潘莱和蒋阁也有样学样，都没有签真名。 就顾喻然一个老实人，不但签的真名，还签得一笔一划。 学校挺大的，几人虽然进来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找她。 好不容易误打误撞在商店遇见了一个女学生，派出了社牛潘莱过去交涉：“同学你好，你知道陶艺一班宿舍在哪吗？” 女生警惕的看了他们几个一会，觉得他们也不像什么坏人，“我就是陶艺的，你们找谁？” 潘莱也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问对人了，喜上眉梢：“我们找范书意，认识吗？” 女生一听，连忙后退几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甩出一句“不认识”马上跑远了。 看这表现怎么也不像不认识。 好不容易有点线索了，结果最后也没搞清到底去哪里找人。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的时候，范书意给蒋阁回了电话：“怎么那么早给我打电话？” 听她声音，没察觉有什么异样，蒋阁直接摊牌：“我在你学校。” 她音调因为惊讶不自然拔高：“你来干什么？” 蒋阁这次没摁住，潘莱把他的手拉到嘴边，凑上话筒道：“是我们。” 范书意问了他们现在的地点，过来和他们见了面。 她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凉亭里，不知道现在他们到底在演哪一出。 沉不住气的潘莱直接开门见山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范书意先是脸色一变，然后慌忙把脸撇过一边，“我能有什么瞒着你们？” 宋南希面无表情地叫她全名：“范书意。” 宋南希的压迫感太强，她不得不把头转过来，但也不敢和他对上视线，“干嘛。” “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范书意低着头，强忍着的委屈一下子爆发，眼眶里蓄满泪水，仍抽着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我真的没事，就是和同学闹了点矛盾。” 潘莱当然不信她说的那么简单：“闹什么矛盾能让你不回家住宿舍？” 蒋阁看着她的双臂，试探性地开口：“没人打你吧？” “没有。”范书意接过顾喻然递的纸巾，擦了擦鼻涕，“他们真没对我做什么。” 宋南希敲了敲大理石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你要是不说，我明天再来问你们班的同学。” 今天是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收假，学生都该返校了。 范书意知道宋南希向来说到做到，最后只能把事情和他们讲了。 范书意前段时间在一次学校活动上认识了一个隔壁专业的男生，那个男生长相不错，在学校也是小有名气的风云人物。在活动之后男生不断和她偶遇，示好，不但经常送早餐，奶茶，还在微信上各种嘘寒问暖。 范书意一开始一直拒绝他的好意，后来也没有那么抗拒，也开始回复一些他的信息。 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个女生来班里找她，问范书意为什么要勾引她的男朋友。 女生也是学校里有名的大姐大，班里没一个敢帮范书意说话。 后来全学校的人都在传她是小三，插足别人的感情。 范书意想找那个男生说清楚，男生却什么都不承认，还伪造两人的聊天记录发在校园墙上。 尽管她也把真实的聊天记录发出来，可所有人都已经默认她就是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 那个女生还继续造谣，说她私生活不检点，在外边玩的很花。 一时间没人敢和范书意有任何交集，她也不再敢看手机，每天都有人发私信骂她。还有更恶劣的，不停的加微信骚扰她，还加好友验证信息问她多少钱。 在学校这么做还不够，女生还找了些社会人士在校外跟着她，也不干什么，就是一直跟在她身后步步紧逼。 范书意怕他们会对家里人不利，也不敢回家了，只能躲在宿舍，学校到处都是监控，她们也不能真对她做什么。 潘莱一时怒火中烧，破口大骂：“我靠，都是什么人渣啊，呸，真是狗男女。” 顾喻然问她：“你为什么不和老师说呢？” 范书意低着头擦眼泪，不敢看他们，怕心里更难受：“他们也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就算和老师说了也没什么用。” 潘莱拧着眉，垂在两侧的双手握拳，强压着怒火：“这还不过分？真打你了，或者去找你家里人才叫过分？” 第32章 我同桌呢 宋南希也说：“你还没和老师说怎么知道没用？就像你不和我们说一样，觉得和我们说没用？”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范书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本来她已经快自我消化好了，可是一看到他们就忍不住觉得委屈。 她知道不是自己的错，所以在被周围人孤立排挤的时候也不觉得委屈，看到他们才真的觉得想哭。 范书意哭得直抽抽，顾喻然把身上所有的手帕纸都给了她，“明天你先去和老师说好吗？” 她还没说话，蒋阁便补上一句：“你要是选择不在校内解决，我们就帮你报警了，你自己看着办。” 从小就认识的人彼此真的太了解了，一句话把她的托词都堵上了。 宋南希继续劝她：“你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让自己受折磨，你表现得越逃避，他们只会越猖狂。” 顾喻然看向宋南希，这一句话也瞬间将他击中。 不要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一个极度内耗的人，是做不到有那么强大的精神世界的。 范书意听了他们的建议，把事情和老师解释清楚，学校也很快查清楚了来龙去脉。 因为学校不允许学生谈恋爱，而且还出现造谣传谣等恶劣事件，那两人被学校要求在全校面前向范书意道歉，还要被记大过和留校察看处分。 范书意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在校园里。 为了防止还有人恶意报复，潘莱和蒋阁每天放学后都专门绕路过来接她一起放学。 持续了几周，最后是范书意觉得实在是太麻烦他们了，威胁他们要是再来自己只能住校才停止了这个行为。 事情过去后一段时间，范书意说那两个人退学了，因为校园墙突然又出现了几个女生的爆料，都是曾经被那个男生骚扰过的受害者，那两人承受不住压力，最后只能退学了。 周末蒋阁跟着宋南希去市区进货，宋南希突然想起这件事，问他：“是你做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心里早有了答案。 听到他的质问，蒋阁也没有觉得意外，坦然承认了。 他找了各种途径，又联系上在职校的朋友帮忙，还混迹在他们学校的各种群聊，才将这些事情都搜罗起来，最后还要说服那几个女生站出来发声。 如果不是那两人退学了，这件事还不能这么简单的算了。 范书意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内心敏感，让她真的放下芥蒂走出阴影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就算她能释怀，但这伤疤还会一直在。 宋南希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真心话撒谎可是要罚酒三杯的。” 蒋阁眼神有些躲闪，叹了口气：“没撒谎。” 信安月考成绩放榜，楼下挤满了人，都在找自己的名字。 顾喻然一向对自己的成绩挺有自信的，但对这次排名确实有点好奇。 他有点想知道宋同学的分数。 宋南希虽然上课懒懒散散的，但平常作业和测验都完成得很好，再加上已经听说了他以前考试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所以他想知道宋南希和自己到底有没有差距。 顾喻然刚戴上眼镜，准备下楼去看看，刚出门就碰见了班主任老姚。 老姚笑得春风得意：“喻然啊，这次考得真不错。这份试题是市里重点高中出的，全市联考，有一定难度，但你考得比他们最高分还高。” 老姚看顾喻然越看越满意，他好像不是联考拿第一，好像是已经拿下市状元了。 顾喻然听他的话已经猜到了自己是第一，还是更好奇宋同桌的成绩，“我同桌呢？” 老姚还是笑，不过笑得有另一层深意：“他啊，也还行，在市里能排上名，这次正好可以杀杀他的威风，他现在狂得快没边了。” 顾喻然不太理解老姚的意思，他没觉得宋南希有什么地方狂的。 实际上尖子生之间的差距是很小的，宋南希也只比顾喻然低了八分。 八，好有缘分的数字，店里的原味奶茶也是八元。 宋南希在看刚发下来的答题卡，表情看起来确实有些不悦。 其实顾喻然是觉得宋南希比自己学习能力更强的，两人从小的学习资源并不对等，自己享受的是更优质的精英教育，而宋南希甚至在一所排不上名的普通高中，仍能有这样的成绩。 更何况，宋南希还忙着各种事情，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很少，在校外就没见过他除了看课外书外的任何有关学习的行为。 顾喻然假期还要保持每天温书一小时。 宋南希无疑是天赋型的真学霸。 潘莱轻车熟路的从后门进来，顺手抢过宋南希的答题卡，啧啧称奇：“你还有考第二的时候呢？” 宋南希也没拿回来，换了另一科继续看。 顾喻然却觉得有点莫名的尴尬，想偷偷溜走。 潘莱眼疾手快的把他摁回椅子上：“到底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啊，干啥都那么厉害。现在我们班的人都在讨论你呢，好多人来问我要你微信。” 顾喻然下意识的摸摸手串，有点不自在：“你别给。” 潘莱把手里的答题卡拍在他们桌子中间，“我当然没给啊，她们用各种条件诱惑我，我都严词拒绝了，够义气吧。晚上我们出去吃吧，庆祝一下你联考第一，哦，顺便庆祝宋哥第三。” 顾喻然都可以，主要看宋南希的意见。 宋同学慢条斯理的把答题卡和试卷装订在一起收好，看都没看潘莱一眼：“不去，我要去西街。” 潘莱自来熟的坐在他前边的空座位上，“去西街干嘛？” 奶奶前两天想要个收音机听戏曲，宋南希打算去旧货市场看看。 潘莱撇了撇嘴，有些遗憾不能一起吃饭，“收音机去李婶那废品站收说不定更便宜。” 宋南希抬了抬眼看他，似笑非笑的问：“你知道旧货市场和废品站有什么区别吗？” 顾喻然在一旁听着，等着看好戏。以自己对宋老板的了解程度，他每次露出这个表情，说明他要准备阴阳了。 第33章 在生我气 “有什么区别？”潘莱从小就是废品站的忠实粉丝，以前家里穷买不起玩具，他都是去废品站捡被别人扔掉的小玩意玩，所以对废品站有着特殊的感情。 “旧货市场的是旧货，废品站的是废品。旧货市场的一般不会炸，你从废品站捡的垃圾出问题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宋南希的言辞依旧如此犀利，能忍受潘莱把店炸了几次，还没和他绝交，已经算是对他够好了。 眼看他要翻旧账，潘莱麻溜的踩着上课铃声回去了。 趁着老师背过身在黑板上板书，顾喻然头往宋南希这边偏了偏压低声音问他：“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旧货市场？” 顾喻然突然靠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衣液的香味。宋南希笔也没停，“顾同学上课不要说话。” 老姚今早专门把宋南希叫去办公室谈话，让他不要仗着自己成绩还不错就各种得寸进尺，要多向学生模范顾喻然学习，遵守校规校纪，认真完成作业之类的话，还特意提到了不能打扰顾喻然学习。 顾喻然听到他的话，眼睛都瞪大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没料到这样的话，会是从不写暑假作业，不但上课偶尔睡觉，还会偷偷玩手机的宋南希嘴里说出来。 看来刚刚潘莱对宋南希说的那些话，还是波及到无辜的自己了。 宋南希一直没当过第二名，可能一时还没能接受过来，还被朋友嘲笑，所以心情不好。顾喻然默默为他找好了理由。 他捏着笔，纠结了一会，在草稿上写了几个字，不动声色地把草稿纸推到两张桌子中间。 宋南希向下瞥了一眼，只见草稿上写着清雅灵秀的几个字：你在生我的气？ 顾喻然自把草稿推过来后就一直保持着抬头看黑板的姿势，不敢分一点神来看他的反应。 宋南希抬手把句末的问号圈了起来，把草稿推了回去。 顾喻然看着那个圈，又犯难了，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宋南希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又想了一会，才斟酌着写下：因为没考好？ 宋南希看着他新写的那几个字，有种被气笑，又不知道如何反驳的无力感，因为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自己很蠢。 他没再动笔，直接反问：“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顾喻然不懂为什么刚刚那么遵守课堂纪律的宋同学忘了自己说的话，摇头道：“不是。” “所以我生什么气？” 顾喻然判断他这句更像反问，而不是疑问，有些小心翼翼的求证：“所以你没生气？” “没生气，顾同学好好听课。” 他不忘初心，还记得事情的起因：“那旧货市场……” 宋南希对上讲台上老师略带警告的眼神，压低声音：“可以的，我只长了一双腿。” 顾喻然偏头看他，“嗯？” “你也长了腿，所以能去。” 那么阴阳怪气，还说没生气。 顾喻然把那张草稿纸撕下来揉成团，抛进身后的垃圾桶里，没再去自找没趣招惹他。 西街离得远，需要搭公交过去。 放学后校门口的公交站人满为患，宋南希不想挤，等了三四趟才上了车。 公交朝着前方驶去，周围的景象越来越陌生，这边的建筑看起来更有历史感。 宁城这么看真的挺大的。 顾喻然跟着宋南希下了车，夕阳坠在边际，晚霞染红半边天。 旧货市场还很热闹，商贩们还没收摊。 他本来脑补的是一个像农贸市场一样的大平房，里面规划好格局，每家都有固定的摊位。 结果来到一看，和夜市街差不多，都是摆在水泥路两旁，有的连桌子都没有，就是往地上铺一块布，就把要卖的东西往上摆。 宋南希看起来目标很明确，直冲着一个摊位走去，都没过多留意其他的摊位。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也是认识他，都没站起来迎客，摇着蒲扇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今天怎么放学那么晚？” 宋南希拿起桌上的老式收音机，左右翻看着，“等公交久了点，这个还能用吧？” “你还不了解我？我怎么可能卖用不了的，当然能用，就是不能连蓝牙，只能听电台。” 宋南希没表示好与不好，接着问：“电池怎么样？” 老板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个收音机，“充满电用一天没问题，旁边那个成色更好点，就是电池不行。” 宋南希将两个对比了一下，最后还是选了第一个，“这个多少？” 老板把打印出来的收款码摆在中间，“你都算老顾客了，收你三十就行。” 顾喻然看过去，内心感叹好便宜，三十块钱就能收一个收音机。 宋南希摆弄着那根天线，头也不抬，直接对半砍：“十五。” 老板立马脸皱成苦瓜，“哎哟，哪有你这么砍价的，我把东西收回来还要修理，总该让哥挣点吧。” 宋南希作势把收音机放回去，“二十，不行我去别家看看。” “行行行，就二十。”老板拗不过他，拿袋子给他装上了。 他这才扫了钱，接过袋子：“坏了你给修啊。” 顾喻然目睹了一场教科书式的砍价现场，对宋老板的敬佩又多了一点。 走之前老板喊住顾喻然：“靓仔，你有啥想买的不？我这没有也可以说的，我帮你留意留意。” 顾喻然问他：“上海表7120有吗？或者表芯。” 他有一块挺重要的老式手表，前几天发现指针不动了，去钟表店问了是零件老化，最好换表芯，可这款表已经停产三十多年，完全适配的配件也很难找。 所以他才想跟着宋南希来旧货市场碰碰运气。 老板应该也是懂行的，面露难色：“这表有年头了，挺有收藏价值的，还能用的表应该没人会出，你想换表芯还不如把表卖给我，价格好商量。” 宋南希看了眼时间，喊他：“走了，奶奶还在家等着。” 顾喻然也没有卖表的打算，回绝了老板，跟上了宋南希。 第34章 我不用吃药了 走出旧货市场，宋南希才慢悠悠地说：“那老板出名的压价，别卖给他。” 砍价对半砍还好意思说别人会压价。 回到千里巷的时候比平常的饭点晚了半个多小时。 奶奶看到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收音机很高兴，听到才二十块钱更高兴，直夸顾喻然会省钱。 顾喻然连忙解释：“奶奶，不是我买的，是他买的。” 他可太怕宋老板误会了。 奶奶笑得毫不在意：“都差不多。” 宋南希在楼上做饭，顾喻然在后院教奶奶使用收音机。 虽然就几个摁键，但老年人对这些电子产品非常不敏感，怎么也记不清楚，他耐着性子讲了一遍又一遍。 奶奶就连吃饭也不停的重复着操作步骤。 饭后到了常规环节，宋南希暂停了正放着《西厢记》的收音机，让奶奶先把药吃了。 奶奶正听得开心，一下子被打断了有点不太高兴，“小顾今天怎么不用吃药？” 还企图先让宋南希的注意力放在顾喻然身上，好让自己逃过一劫。 被突然点名的顾喻然喝着温热的蜂蜜水，朝她弯了弯眉眼：“我不用吃药了，奶奶要好好吃药病才能好，病好了就不用再吃药了。” 上次去和林医生见面，林医生说他现在状态很好，可以慢慢的减少吃药，保持好心态。 他也觉得自己现在好了很多，不用每天装开心了，他现在的生活是真的开心和满足，不会总是胡思乱想，也不会再频繁的失眠。 不但现在一日三餐都能按时吃，而且还吃得健康有营养，还坚持喝蜂蜜养胃，胃疼的情况几乎没有再出现过。 离开江市真的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他真的在努力自救，而且颇有成效。 应该过不了多久，他就连医生也不用去看了。 顾喻然查了一下日历，给宋南希转了一笔账，备注上了水电费。 虽然他每天晚饭后都会留下看一两个小时的店，但这个时间段生意挺一般，宋老板一个人完全应付得过来，自己的帮助并不大。 所以还是心里过意不去，水电费还是应该付的。 宋南希不在店里，但消息回得很快。 他直接拒收了转账。 顾喻然：你收吧，不收我都不敢来吃饭了。 宋南希：那你重新发一个。 顾喻然看他松口，开心的刚准备重新转账，就看见他很快又回了一条。 宋南希：明天就把空调拆了还给你。 就知道他不可能真那么容易妥协，最后妥协的还是顾喻然。 在准备下班的时候，宋南希从外边回来了。 他站在吧台前问：“你那个表是要修还是要卖？” 顾喻然正拿抹布擦着操作台，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修的，我不卖。” “一定要换表芯吗？” 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顾喻然还是如实的回答，“钟表店的说是最好要换。” 宋南希进去帮忙收拾东西，“我认识个人，修表挺厉害的，你要不要拿去试试？” 顾喻然去问的是官方旗舰店，他们的修理师傅都说不好修，要换零件。对宋老板说的人并不抱有多大希望，但总归是一个机会，就同意约个时间去店里看看。 周末是蒋阁过来看店的，潘莱因为上次考试考得太差，被家里扣住了，不让他出门乱跑。 宋南希和顾喻然又去了西街旧货市场，一眼没看两旁的货摊，径直朝市场最里走去。 那是一个很破旧的门店，没有招牌，甚至灯都是老式的拉绳壁挂灯，一眼望去只有一个T型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小零件，工作台下是玻璃展柜，陈列着十几种老式手表。 看起来开了很多年，整个店面小到都容不下两个人。 修表师傅是个老爷爷，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见人也不热情，抬眼看了一眼，只是冷漠地问道：“修表？” 顾喻然把表拿出来，还用一个保护盒装着。 老爷爷接到手里看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上海表7120，机芯缺油或者零件老化，能修。” 没想到真的有意外之喜，价格也没问，顾喻然就把表留下了，收好凭证，约好下周过来取表。 原路返回又走旧货市场的中心区，顾喻然被狗叫声吸引了，顿时走不动道了。 不远处的地摊上摆着一笼小狗，三四只中华田园犬窝在一起打闹，看起来特别活泼，也不怕人。 猫与狗相比，顾喻然会更喜欢狗一点，大多猫都是要哄的，而小狗是真的无条件喜欢人类，才是真的黏人。 顾喻然很久以前也养过一只小狗，是在下水道捡的，当时小奶狗被水泡得奄奄一息，他精细的养了一周才让小狗活过来。 小狗很乖，不爱叫，很聪明，不用刻意的教也会定点上厕所，不会乱进屋子，还很黏他。 可是才养了一个多月，有一天顾喻然放学回家的时候就找不见狗了。 他爸顾敬知道了他养狗的事情，专门让保镖过来把狗赶走了，说他玩物丧志。 当时他才上小学。 他也不知道那条小狗最后怎么样了，是有了新主人还是继续流浪。 顾喻然蹲在笼子前边，用手去戳小土狗毛绒绒的爪子，小狗也热情的回应他，和他玩的不亦乐乎。 狗主人看他喜欢，想把小狗抓出来给他展示。 他赶紧收回手，说他只是看看，不买。 老板也是大方，表示没关系，不买也可以和小狗玩。 顾喻然也不好耽搁人家做生意，和小狗摆了摆手手说了声再见。 小狗们也冲着他叫了两声。 宋南希看他依依不舍的样子，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买的。” 顾喻然确实喜欢，但还是考虑得周全，“不敢买，没时间照护它。” 养小狗和小花不同，小花自己能在外边玩一天，小狗是需要人陪的。 在他稳定下来之前，是不会养任何宠物的。 所以还是云养小花就行，顾喻然给小花买了好多玩具和零食，它都很喜欢。 这些东西都放在他那，没敢拿到店里，也没敢让宋老板知道。 他要是知道了又会阴阳怪气的。 第35章 生气了 回家的路上顺路去了趟菜市场，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是和宋南希一起，顾喻然还不知道自己被骗得多惨。 这个农贸市场离家很近，顾喻然都是来这里买的菜，整体环境还算可以。 现在还算早，买菜的人还挺多，宋南希不想往里人挤人，就直接在门口的档口买了。 正好这个档口是顾喻然经常光顾的，菜品类齐全，看起来也新鲜，直接在这买全，不用往里走，他觉得方便。 老板娘还和顾喻然打了招呼。 顾喻然是不会买菜买水果的，都是看看有没有黄叶枯叶，或者有没有磕碰，腐烂的痕迹。 宋南希不同，宋老板一看就是生活经验非常丰富，在顾喻然眼里算不错的菜也被他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去。 他挑挑拣拣了挺久，才选了几袋，有西红柿，玉米，黄瓜，和一两种青菜，这是两天的菜量。 奶奶很喜欢吃西红柿，所以顾喻然也会经常买。 老板娘一一打称，然后报价：“玉米七块七，黄瓜五块六，小白菜和油麦菜八块，西红柿十五，算你三十六。” 顾喻然正准备支付，就被宋南希抬手拦下。 他单手掂了颠西红柿，微微皱眉：“西红柿多少钱一斤，这六个西红柿怎么也不过两斤，要十五？” 老板娘看他年纪小，以为他不懂：“靓仔，我们这边卖西红柿一直是七块五一斤啊。” 宋南希把手里的袋子都放回摊位上，脸上的线条略显冷硬：“当我真不懂？现在的西红柿均价都在四块到五块，就算超市这个品种的也不超过七块，你就敢喊七块五？” 老板娘这才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她之前一直阴阳定价，家庭主妇和老人过来买菜就按市场价卖，学生和看起来不常买菜的就按高于市场价一两块的卖。 顾喻然就是看起来就不熟悉的人，所以一直给他抬价卖。 老板娘说给他们重新算，宋南希直接说不要了，还顺便打了市场主管的电话投诉。 最后宋南希还是去了常光顾的那家档口买菜。 摊主是个老奶奶，档口上的菜种类并没有刚刚那家丰富，不过摆放的很整齐，每个菜都有明码标价。 西红柿上的牌子写着四块五一斤。 顾喻然又往四周望了望，确实如宋老板所言，西红柿价格都在四五块左右。 自己之前一直在刚刚那家买菜真的被坑惨了。 虽然这些也都是小钱，但这种欺骗的行为真的很让人生气。 宋南希边挑着菜，边和摊主聊天。 不是用普通话聊的，顾喻然听不懂，就乖巧的站在一边看他挑西红柿。 突然老奶奶向前弯着腰，往他手中塞了一个红彤彤的西红柿，还笑着说了两句话。 顾喻然听不懂，面色尴尬的看向宋南希求助。 宋南希没觉得意外，用普通话给他复述了一遍：“奶奶说看你好看，送你个西红柿尝尝。” 顾喻然不好意思，朝她摆摆手说不用。 奶奶看他放下，又起身给他拿了一个，固执地朝他伸着手。 宋南希挑好了菜，放到电子秤上，“拿着吧，这些菜都是奶奶自己种的，可以直接吃。” 顾喻然看她一直伸着手，也不好再拒绝，把西红柿接了过来，朝她道谢。 默默打算以后都要来这里买菜。 最后菜钱也是宋南希付的，顾喻然提出今天让他来做午饭。 宋南希表情没有半分波动，只是平淡地反问：“你会？” 看起来就是不相信他会。 “我会。”顾喻然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谨慎的补充：“会一点。” 至少今天买的菜他会做。 宋南希点了点头，也没客气和再表示什么，直接把他带上二楼。 这是顾喻然来了千里巷几个月，第一次上来。 和刚开始猜测的差不多，楼上的空间很小，两个房间，一个卫生间，一个小客厅和半开放的厨房。 客厅只有一张沙发和边几，陈设很简单，应该是专门为了适老化设计的，减少可能影响老人安全的障碍物。 厨房里也只有简单的厨具，刀叉等危险用品都收了起来。 宋南希和他简单交代厨房用具收纳的地方和燃气的使用方法后就离开了，看起来挺放心的。 顾喻然边洗菜边想着事情。 他在想宋南希为什么和奶奶要住在这，而不是住自己现在住的那栋房子。 这里又拥挤又破，采光还不怎么好，厨房甚至没有抽油烟机，因为空间不足还只能做成半开放的。 他现在住的地方，虽说也不是特别好的程度，但无论从各方面来说都比这里好。 并且范书意说过，那栋房子一直是闲置的，也不出租。 一楼店铺有挑高设计，所以到二楼的楼梯就相对较陡，说实话对老人是并不太方便的。 而且现在他做着饭也能听见楼下客人聊天的声音，隔音一点都没有。 顾喻然越想就越是想不明白，差点把玉米炒糊了。 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三个菜做得快，不久就端上桌了。 奶奶说想在后院吃，顾喻然找不到好移动的桌子，去吧台问宋南希。 他下楼的时候看到的是宋老板的背影，以为他在看书，走近了才发现是宋同学在学习。 这是顾喻然第一次见他在教室以外的地方学习。 宋同学在写昨天布置的数学作业。 顾喻然看他认真的样子，觉得宋同学嘴上不说，实际上还是受打击了。 如果他真的不在意考第二，怎么会突然开始学习了。 顾喻然忘了自己刚刚想问的事情，有一瞬间鬼迷心窍：“你真的没生气？” 宋南希停下笔，他的草稿纸还算干净，顾喻然扫了一眼发现几乎都是跳过了两三个步骤直接得出结论。 他缓缓地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沉声问：“你指哪件事？” 顾喻然一惊，不知道他还有因为别的什么事情生气，开始自省自己今天，甚至前几天的言行举止有哪点惹到他了。 顾喻然想来想去还是只觉得因为自己想说的这件事，摸摸鼻子，有些含糊道：“考试。” 宋南希站起来，比顾喻然高一些，此时眼眸微微向下，显得气场压他一头：“生气了。” 第36章 请你吃糖 顾喻然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没想到他会那么直白，在想着自己要不要道个歉。 可是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但他又不想让宋南希生气。 在他纠结的时候，宋南希接着说：“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 “因为没考好？”顾喻然再次重复这个观点，那天他也是这么写在草稿纸上问的。 宋南希微不可见的深吸一口气，然后像说绕口令一样叙述：“我生气是因为在你第一次问的时候就说过没生气，然后现在你又问了一次。” 顾喻然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他还是生气了。 这时奶奶从后院探出头来喊他：“小顾，怎么搬张桌子那么久啊，菜都要凉了，你俩快来吃饭。” 宋南希从楼梯下的纸箱旁拎出了一张折叠桌，往后院走了。 顾喻然有些懊悔，觉得自己刚刚在犯蠢。 奶奶夹了第一筷就有明显的呆滞，顾喻然有点担心，不合奶奶的胃口。 出锅前他就试过味，都是正常的，没有放错调料的情况。 奶奶又夹了一筷子确认过后看向他：“你放糖了？” 顾喻然做西红柿炒鸡蛋确实有放糖的习惯，“是的，放了一点，您不喜欢？” 奶奶摇摇头，脸上的皱纹随着笑容加深：“喜欢，江市那一带都是放糖的，宁城是不放的，我是好久没吃过这个味道了，突然一吃有点惊喜。” 顾喻然这才放心了，“那我以后常做，您喜欢就多吃一些。” 饭后本来顾喻然想主动洗碗的，但是奶奶指使宋南希去干了，让他陪着自己聊聊天。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名字上，奶奶越说越起劲：“你这名字是出自《荀子》吗？” 顾喻然从来没听人说过自己名字的由来，也不知道是谁给他起的名字，所以对奶奶的话有些好奇，“我不清楚。” “实不喻然后命，命不喻然后期，期不喻然后说，说不喻然后辨。这是《荀子》正名篇里的句子。”奶奶以前是语文老师，所以文言诗词的储备量非常丰富，就算年纪大了也爱读书，引经据典不是难事。 顾喻然没读过，但也可以大致翻译过来，听得懂她的意思，大意就是荀子重视辩证论述。 奶奶接着说：“给你取这个名字，肯定是希望你能知书达理，明辨是非，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心并勇于探索，坚持真理与初心。” 顾喻然脑海却一片空白，被无声的束缚扼住咽喉。 他想不出了会是谁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他的诞生是不被所有人期待的，谁会对他寄予厚望呢。 顾喻然甚至以为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大师为了克制他的命格而取的。 可他还是没有变成那人期待的样子，“命期说辩”都在强调能说会道，可他却是最怕表达的。 顾喻然不想再对这个名字深入探讨，转移了话题：“那宋老板的名字呢？” 奶奶眼里一亮，侃侃而谈：“小乖啊，当时香港和澳门不是搞开发吗，连带着我们这边也多了挺多外国人来做生意，那时就想着得取个洋气的名字，和国际接轨。我们这边教育比较落后，我除了教语文还要教英文，正好有一天看到Nancy这个名字觉得好听，译成汉语也挺有意义，南方的希望，所以就叫南希了。” 顾喻然听完，觉得有点不太对劲：“Nancy不是女孩名吗？” 奶奶有些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也觉得有意思，“当时不知道嘛，就大家都觉得他是女孩，就连准备的衣服啊，各种婴儿用品都是粉色的，就连小乖这个小名也是觉得适合女孩，后来我们觉得也是上天的安排，最后就不改了。” 没想到宋南希的名字背后的故事那么有意思，顾喻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一个酷哥，大名和小名都是那么少女。 也不知道宋南希本人知不知道。 顾喻然记得Nancy这个名字好像是有另一层含义的，在某些语境下可能被当做男同性恋的俚语称呼。 奶奶陷入回忆之中：“后来我们就吸取了教训，没敢取大名，就先取了小名，当时商量了好久，最后定的是叫小舟，小舟……唉小舟大名叫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了，小舟……” 奶奶面露痛苦，眉头紧锁，下意识的拿手拍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想起来。 顾喻然赶紧抓住她的手，防止她一时控制不住力道伤到自己。 宋南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院门前，柔声叫她：“奶奶，吃药了。” 听到宋南希的声音，奶奶才从恍惚中醒过来，好像忘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也没多劝，乖乖起身去吃药了。 奶奶吃完药之后就上楼听收音机了，也忘了要和顾喻然聊天的事情。 顾喻然独自面对着宋南希，有些尴尬。 一边是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另一边是他还在生气。 宋南希注意到顾喻然时不时投过来的视线，也没问他，还在写那张试卷。 他也不想写的，一眼看过去心里有数，脑海里有解题思路的题他都不想动笔写，觉得浪费时间，只有少部分难题才值得去演算。 可是老姚现在有了顾喻然这个乖学生，在乖学生的衬托下更看不惯他，就连请假也不给批了。 以前只要是想请假，老姚虽然嘴上说几句，但也会同意的。 前两天想请个假出去办点事，老姚直接驳回了他的申请，说人家顾喻然都不会这样隔三差五的请假，就他事多。 本来就有点不爽，始作俑者还缺心眼的过来问他：你是不是在生气。 本来没生气的，被问了之后真有点生气了。 宋南希占了吧台的位置，顾喻然不敢再乱说话，也不敢坐得太靠近，打算提前下班。 宋老板也没什么表示，看他走了头也没抬。 过了不到十分钟，顾喻然又回来了。 宋南希看着他鬼鬼祟祟的进来，目光充满探究之意。 以为他不会注意到自己的顾喻然有些不自然，“落东西了。” 然后快速的进到吧台里，在书架旁的矮桌上拿了东西又匆匆离开了。 宋南希把一整本试卷的大题刷完，已经接近十点，到了关门的时间。 他日常收拾卫生，把抹布拧干晾好，转身的时候被矮桌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黑棕的矮桌上放着五六颗旺仔牛奶糖，下边还压着一张纸条。 上面是见过就不会忘记的字迹： 不要生气，请你吃糖。 第37章 互相尊重 顾喻然每天都是自己上学的，因为奶茶三兄弟喜欢踩点进校门，这种行为会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所以习惯提前到，只有放学才会和他们结伴同行。 预备铃已经响过了一次，宋南希还没出现在座位上。 宋同学平常只是爱踩点，也没有迟到的情况。 所以老姚来班里巡视的时候直接就问他同桌哪去了：“好不容易乖了两天，现在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嚣张，敢直接旷课了。” 顾喻然并不清楚，前天给完宋南希糖后就没见过他，午饭晚饭都是只有他和奶奶吃的。 老姚转身就去隔壁班找潘莱和蒋阁，知道他们关系更好，知道的可能性更大。 老师走后，顾喻然从书包里偷偷摸出手机，给宋南希发信息。 顾喻然：你在哪呢？也没请假？ 宋南希过了十分钟才回复：奶奶今早摔了一跤，在医院，待会我再和老姚打电话说一声。 顾喻然听到奶奶摔了，也很担心，连任课老师走上讲台了也没注意。 顾喻然：摔得严重吗？ 老年人多有骨质疏松的情况，体质差恢复能力不如年轻人，磕了碰了极其容易导致骨折，然后可能引起一系列并发症，总不是件小事。 宋南希:不严重，没伤到骨头。 老师走下来，嘴里还念着课文，一只手搭在宋南希的桌子上。 老师的提醒已经很明显了，顾喻然只好先把手机收了起来。 到午饭的时候宋南希也没再发过信息。 潘莱和蒋阁来找顾喻然一起去吃饭，也知道了宋南希没来上课的事情。 潘莱兴致也不高，影响了食欲，碗里的青菜都被勺子戳碎了也没吃，“每次奶奶生病，宋哥就会很忙。” 宋南希和奶奶相依为命，顾喻然从来没有听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宋南希的父母，只听说过“小舟”这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物的名字。 宋南希不但要上学，还要经营店铺，还得照护年迈的，还有认知障碍的奶奶。 其实顾喻然在千里巷认识的人，就没有几个是家庭幸福美满的，潘莱父母都在工地工作，蒋阁父母离异，后重组家庭，范书意父母在边境务工，和爷爷生活，小安无父无母，辍学打工养爷爷奶奶。 宋南希也是只有奶奶一个亲人。 蒋阁提议提议放学后一起去医院看看奶奶。 终于熬到了放学时间，潘莱打电话问宋南希在哪个病房。 宋南希说没什么大事，不用住院已经回家了。 然后他们拎着一堆水果，牛奶回了奶茶店。 奶奶在二楼沙发上躺着听收音机，看着他们几个人拿着大包小包上楼，有些埋怨：“买那么多干什么，净是浪费钱，我又没什么事。” 潘莱也没客气，不用招呼，从角落搬了几张椅子展开落座，“您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嗑到哪里了吗？我从家里带了药油，活血化瘀很很有用的。” 奶奶指了指薄毯下包着的膝盖，“就嗑破了点皮，小乖他小题大做，没什么事的。” 蒋阁心更细些，看到沙发旁立着的拐杖，还有点担心，问刚从楼下上来的宋南希：“真的不用住院吗？” 宋南希也听到了他们刚刚谈的话，“医生是建议住院的。” 话没说完，大家都能领悟到言外之意，就是没奶奶说的那么云淡风轻，是她自己执意要回家的。 楼上本来就拥挤，一下坐了四五个人更是活动受限，他们又说了点让奶奶照顾好自己，早日康复的话，就打算下楼了。 顾喻然走最后，把椅子收回原来的位置，刚准备跟着他们下去，奶奶突然扭过头来问他：“小舟，你吃饭了吗？” 蒋阁和潘莱已经下了几节楼梯，听到奶奶的话不约而同的回头，满脸写着震惊和担忧。 在千里巷，不会有人和奶奶跟宋南希提起这个名字，小舟和父母一直是宋南希的禁区。 就连奶奶，以前就算脑子不清醒的时候也不会提起这个名字，像潜意识的遗忘或者规避。 而顾喻然已经习惯了奶奶对他的各种称呼，接受良好：“我吃过了，奶奶。” 奶奶才点点头，继续听她的戏曲。 顾喻然和他们下一楼，宋南希又上去了，担心奶奶有什么需求，身边没人照顾。 潘莱看着神色自若的顾喻然欲言又止，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个性，这个时候却顾虑重重。 顾喻然第五次对上潘莱偷偷瞥过来的眼神，简单解释了一下：“虽然我也不知道奶奶在叫谁，她偶尔还会认错我和宋老板，不过她高兴怎么叫都可以。” 顾喻然看他们的反应，知道他们肯定也听说过，或者了解小舟这个名字，但他没打算问，看得出来这个名字不太应该提起。 潘莱张了张嘴，和蒋阁对视了一眼，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奶奶虽然也会认错我和蒋阁，但是也不会对着我们叫小……” 蒋阁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手臂，潘莱马上改口：“也不会对着我们叫那个名字。” 蒋阁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么说只会更奇怪。 顾喻然垂眸，强迫着自己忘记刚刚的事情，不要对这些云里雾里的事情有过多的猜想。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人提起的事情，除非他人主动分享，就不应该过多的去干涉。 顾喻然就不喜欢别人提起他时，只有顾家少爷，陶艺新秀这些标签。 他来千里巷后，没有人来打探他独自一人来这里生活的原因，也不会问起有关于顾家的任何事情。 宋南希在这一方面做的就很好，给过他无止境的尊重，不会刻意窥探，无论知道了他的多少事情，都能做到平常心对待，并不会因此对他另眼相看。 所以宋南希既然不愿说，他就应该做到不去问，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宋南希又连着请了三天的假，不敢让奶奶一个人在家。 买菜的活就完全交给了顾喻然，为了让奶奶多吃点，他还专门又学了几道特有的家乡菜。 表达不是只能说，还可以用行动证明。 第38章 没有恋爱的打算 顾喻然看着面前热情洋溢的女生，有些无奈，又一次重复道：“抱歉，我没有恋爱的打算。” 这个女生叫谢韵涵，信安高二的学生，从月考成绩放榜后不久，就开始疯狂出现在顾喻然身边，不停的刷存在感。 写情书，送礼物，当众告白，就是各种追求的手段层出不穷。 一开始顾喻然都是委婉的拒绝，怕伤到她的自尊心，结果发现她越挫越勇，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样子，他变得才像这般严词拒绝。 在校内也就算了，现在还追到奶茶店来。 谢韵涵再一次听到他的拒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泄气的表情，反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学长只说没有恋爱的打算，也没有说不喜欢我，讨厌我，所以我可以等的，等学长有恋爱的打算了，就可以看看一直在旁边的我啦。” 潘莱在矮桌边笑出来了声，连忙从旁边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随手翻开挡在脸前：“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 顾喻然向来嘴笨，不会表达，店里现在人又多，他做不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女生难堪的事情。 见他不说话，谢韵涵眼底闪过一丝窃喜，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的相处都是这样开始的，只要对方不是表现出非常的厌恶，说出非常绝对的话，她就是赶不走的。 她拿出手机各种角度的拍点单表，想把顾喻然也拍进去，被他躲开了，也不觉得尴尬：“学长的字写得真好看，这是行书吗？” 顾喻然不想回答她的没话找话，听到楼梯上传来的动静，转身一看，是宋南希下来了。 宋南希走进吧台，扫了一眼净碍事不干活的潘莱，对着顾喻然道：“奶奶找你。” 顾喻然如释重负，终于找到了由头离开，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去。 宋南希站在女生前面，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淡漠中又透着疏离：“要喝点什么？” 谢韵涵是个颜控，所以才会一见到顾喻然就被迷的神魂颠倒。 宋南希也帅，但是他不同，信安喜欢他这张脸的女生也不在少数，只是敢直接表示的少之又少。 宋南希有着绝对的疏离感，让人望而却步，就犹如高岭之花般可望而不可即，是只敢肖想不敢行动的类型。 听说曾经有个女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在宋南希面前，还没开口说话，被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就落荒而逃了。 顾喻然是看起来清冷矜贵，实际上温润有礼，内敛温柔，如清风晓月般独特的气质，加上年级第一的学霸光环，每个点都戳动了少女幻想中的完美男主。 给人一种死缠烂打就能追上的感觉。 谢韵涵见顾喻然离开了，也没有待下去的意愿，随便点了杯奶茶打包带走了。 看女生走了，潘莱才直起身，凑到宋南希身边，忍了好久终于找到人调侃：“她肯定不知道蛋挞是顾喻然做的，不然肯定会全买了哈哈哈哈。” 宋南希没理他，从吧台下翻出作业来写。 奶奶的伤快恢复了，已经可以不用拐杖自由活动，他几天没去上课，作业落下了挺多。 作业都是顾喻然帮他带回来的，还有每天上课的笔记。 顾喻然的笔记很有特点，几乎一天记不了几行，不过都是简明扼要的把重难点写出来。 潘莱在谢韵涵来的时候就拍了几张照片发群里，还绘声绘色的形容了刚刚的场面，也不知道宋南希有没有看到。 蒋阁倒是看到了，还和他讨论得热火朝天。 范书意过了一会也出现了，夸谢韵涵长得漂亮的同时还调侃了顾喻然两句。 等消息积累了六七十条的时候，中心人物顾喻然才看到了信息，知道自己成为了几人八卦的对象。 他想了半天，最后只憋出别开玩笑了几个字。 然后他们讨论得更欢了。 也不知道谢韵涵通过什么渠道，最后还是有了顾喻然的联系方式。 顾喻然对一直对那个加好友的角标视而不见，然后谢韵涵就每天放学后都会来店里。 也不干什么，就在他面前晃。 还懂得走迂回路线，顾喻然不理她，她就去和潘莱聊。 潘莱和狗都能聊，天天来照顾店里的生意，还能和他聊天，乐得嘴巴都停不住。 不过潘莱还是懂分寸的，不管她怎么试探，只要是涉及顾喻然身份的话题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最多就说了点相关喜好。 但他再懂分寸，还是改不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还偷偷给谢韵涵支招。 谢韵涵拿着练习册去吧台，眉眼带笑地冲着顾喻然道：“学长，你能给我讲讲这题吗？我不太懂。” 顾喻然当然知道她内心的想法，有些犹豫：“讲了以后你能不要再来了吗？” 她装作听不懂：“为什么啊？” 顾喻然低头抿了抿唇，想到个勉强的理由：“每天喝奶茶对身体不好。” 谢韵涵被他的借口可爱到，笑出了声，觉得逗他很有意思：“可是学长不通过我的微信申请，我想请教问题只能来店里找你了。” 他在权衡，要不要同意她的好友申请，好让她不要再来店里，影响有点不好。 一直在书架旁打游戏的宋南希“啧”了一声，收起手机，两步走到顾喻然身边，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了一眼练习册，也没看她：“哪题不会？我给你讲。” 宋南希敢讲，她也不敢听，马上拿起练习册就走，“我好像突然会了，我再想想。” 宋老板一句话顶他说的十句话，一下子就让谢韵涵知难而退了，让他有点尴尬：“谢谢啊。” 宋南希坐回到原来的位置，看他的眼神透着些恨铁不成钢：“你的妥协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 顾喻然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做不到，他习惯了在意别人的感受，而忘记了自己的感受也很重要。 林医生也说过他这个问题必须要改，不然会一直消耗自身的能量，负面情绪会积累得越来越多还得不到宣泄。 第39章 你会骑车吧？ 顾喻然最后还是通过了谢韵涵的好友申请，并事先申明，如果她发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就将她拉黑。 信安的升学率很低，如果谢韵涵真的只是向他请教问题，好好学习，成绩有所提升，他确实可以帮帮她。 谢韵涵也不再天天来店里，在学校不会刻意的出现在他身边，见了面也只是打声招呼，微信也保持着一天问两三个问题的频率。 顾喻然也都给她一一解答了。 潘莱终于盼到了心心念念的国庆假期，虽然高三党只能放三天，但也确实是一个难得放纵的机会。 不但忙着筹划店里要弄什么节日活动，还在考虑几人要不要约着出去玩玩，美其名曰：团建。 面对几人的无动于衷，潘莱还是不死心：“你们真的不想出去玩吗？” 范书意语气有些遗憾：“我想去，但那几天我得和老师出去研学，北京有个展要去观摩学习。” 宋南希在埋头苦算这个月店里的营收，“没钱，奶奶不能离了人。” 顾喻然和蒋阁倒是表示无所谓，没有什么冲动，也不是不能玩。 潘莱不打算放弃，眼睛咕噜咕噜转个不停，最后想到个不错的提议：“要不就去海边看看吧，滨海公园离得不远，还不用门票，我们就去玩玩水。” 蒋阁觉得可行，还为宋南希着想：“我们五点多出门，看完日出回来也不过八点，奶奶还没醒，你们有看过日出吗？” 听他的提议，顾喻然确实有点心动，他见过海，不过整个沙滩都是人，当时没有欣赏的心情，并不是一次很好的体验。他还没有看过日出，所以听到去海边看日出是期待的。 潘莱本来就是想着出去玩，只要是能出去，玩什么都行，眼尖看到顾喻然眼睛一亮，知道他也有打算：“你也想去对不对？我们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宋南希没有举手表决，默认弃权，以三比零的绝对优势，敲定下了明天凌晨五点半在店里集合，然后骑行到滨海公园。 顾喻然没有和两人以上一起出游过，对这次的出游充满期待，起了个大早，去把几人的早餐都买好了。 到店里的时候也没到约定的时间，店门开了半扇，不知道是谁来得那么早，他没说话，蹑手蹑脚的走进去，怕吵醒楼上的奶奶。 店里没人，顾喻然往里走了些，刚好和在后院浇花的宋南希对上视线。 宋南希注意到他十分拘谨的姿势，挑了挑眉，声音还带着点早晨的低沉：“做贼呢？” 他没想到昨天一直没表态的宋南希居然真的会和大家一起去，而且还起得那么早，有些迟钝：“你吃早餐了吗？我买了很多。” 宋南希的目光缓缓落在他手中的袋子上，有些沉默。确实很多，就算五个人一起吃都能吃撑的程度。 顾喻然察言观色很有一套，尤其是观察宋老板的表情然后猜他的心思。 他这个反应大概是有些无语，顾喻然尝试解释：“我不知道你们都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宋南希不置可否，从一堆包子油条里随手挑了两个，也没客气。 顾喻然看着他手里的包子，在心里默默记下：宋老板喜欢吃甜口的。 早餐吃得差不多了，宋南希有点不耐烦的看时间，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十分钟了，还不见蒋阁和潘莱的人影。 为了提高效率，两人分别给他们打电话。 顾喻然第五遍拨打潘莱的电话无人接听后放弃了，接受他其实根本没醒的事实。 宋南希那边是拨通了，不过他的表情也不太对劲，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蒋阁他弟故意给他吃了过期的东西，吃坏肚子了，去不了。” 顾喻然听过关于蒋阁弟弟的事情，蒋阁初中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他现在跟父亲生活，父亲给他找了个后妈，还生了个男孩。蒋阁和这个弟弟关系很差，弟弟经常捉弄他。 本来约好的四人行，实际到的只有两人。 “我们还去吗？”他和宋南希面面相觑，有点拿不定主意。 宋南希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亮晶晶的小鹿眼里分明写了几个字：其实我有点想去。 宋南希捏了捏山根，昨晚忙到零点，实际上没睡几个小时就起来了，现在有些疲倦：“去吧。” 顾喻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也察觉到他兴致不高。 “如果你不想去，那就算了吧？”顾喻然不喜欢别人为自己勉强，会让他觉得很有负担。 宋南希把后院的门关上，从书架上拿了两把钥匙，意思很明显：“走吧，再不去天就要亮了。” 门口停了两辆山地自行车，宋老板昨晚连夜找人脉借的。 宋南希把两辆车的安全锁解开，才想起来抬头看他：“你会骑车吧？” “……会。”顾喻然一时语塞，跨上车后犹豫良久还是问他：“请问是我之前表现出来什么行为，让你觉得我不会骑自行车？” 上次做饭也是问质疑他会不会，不过联系到他不会买菜，可以推断不会做饭还有点说得过去。 不过到底是什么有些原因，让宋南希觉得他连骑自行车都不会。 因为你做操不协调。宋南希没有说出来，为了给他留点脸面，只是说：“就问问。” 早操队列是按身高排的，宋南希就站他后面，偶然发现小少爷做操姿势有些奇怪，标准但奇怪。 本来以为他是因为没做过这一版，在边学边做，后来发现他就算熟练了也很奇怪。 无处安放的长手长脚。 两人的骑行速度差不多，都不会做出硬是要速度比别人快之类的幼稚行为，几乎就是并排骑行，宋南希快一点点，毕竟得靠他指路。 路上几乎没什么车，也见不到几个人，照明物只有两旁的路灯。 两旁的建筑物逐渐减少，迎面而来的微风中裹挟着海风咸咸的气息。 宋南希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把车停在了公园外的停车场，改为步行进入。 顾喻然已经见到了一片暗色的沙滩，和正在沉寂的大海。 第40章 太阳与海星 沙滩上有几个赶海人的身影，一手挑着灯，一手拿着一根棍状物体在沙滩上翻找着。 这是极度静谧的环境，黑暗中无边的海洋像个幽暗的黑洞，透露着神秘诡谲，立在不远处的灯塔发出微弱的光。 不怎么有拍照爱好的顾喻然此刻也拿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顾喻然不怎么喜欢拍照，无论是自拍还是别人拍他。 相比用镜头定格，他更喜欢当下好好享受，美景总是稍纵即逝的，也许等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画面就已经变了。 所以拍照不如用眼睛好好去看，牢牢记在心里，能感受到风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换，那种微妙的感觉是照片无法带来的。 而能让他想起来拍照的机会少之又少。 上次拍照还是刚来千里巷那天，奶茶三兄弟办的周年庆，“milk tea”组合的舞台和两人别出心裁的妆造震撼到了他，然后拍下了宋老板的照片。 天开始微亮，海风吹着有些冷，他抱着手臂，看向远处还迟迟没有动静的海平面，有点担忧：“今天不会没有日出吧？” 宋南希查了查今日的天气预报，日出估计就是这几分钟，今日的天气是多云，太阳是有可能被云层遮蔽的。 “再等等，会有的。”宋南希收起手机，看向远处的海。 顾喻然刚刚余光看到了他在查，再加上他的语气底气十足，有了几分信心：“天气预报说的？” “经验。” 他能听懂宋老板的说话之道，没有直接回答的意思就是天气预报没说。 顾喻然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他是一个运气很不好的人，看日出也是一个需要运气的事情。 只是还会有些遗憾。 看着天越来越亮，顾喻然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妥协了：“我们回去吧，天亮了，奶奶应该快醒了。” 宋南希没有看时间，也没有要起身的动作，反而看向他，目光沉沉：“你不相信我？” 顾喻然相信他，但更相信自己的非酋实力。 他没有回应，低着头用脚尖在绵软的沙堆上钻出一个小窝，然后填平又继续挖，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 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猫眼螺，可以卧沙逃走。 “顾喻然，太阳出来了。” 相比后半句，顾喻然对前半句的反应更大。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宋南希喊自己的全名，以前的称呼要不是少爷，要不就是顾同学。 当然，更多的时候只有“你”。 顾喻然这么一想，发现其实自己也没有当他的面叫过他的名字，对他的称呼五花八门，tea哥，宋老板，宋师傅，宋同学……就是没喊过一声宋南希。 顾喻然抬起头，随着晨阳从海面升起，晨曦渐渐浸染天空，黎明的曙光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此时的天和海都是金灿灿颜色。 天活了，海也活了，这是崭新的一天。 宋南希歪头看他：“不拍照了？” “不拍了。”我能记得住。 看见日出的那一刻，顾喻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如果不是宋南希的坚持，可能就错过这场视觉盛宴了。 他会记得这一天，记得他曾经看过那么美好的日出和大海。 有机会他要来这里露营，把日出和日落一并看了。 太阳完全升起，连大海也没有办法将它挽留。 宋南希看了一会，拍了几张照片，“得发给潘莱看看。” 顾喻然知道这不是分享的意思，是嘲讽和炫耀。 嘲讽他组织得最积极，自己却起不来。 离开的时候顾喻然在海滩上踢到了一个东西，是藏在沙子里一只大海星。 他弯腰捡起来，仔细端详，突然弯了弯嘴角：“这个能带回去吗？” “带回去也养不了。” “海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它没有大脑，但是具备着很强的长期记忆的能力。有个实验，把海星放到特定环境中几个小时，然后把它们移至另一个环境，一年后这些海星还能够识别并记住原始环境，这是人类可以学习的特点。”顾喻然没说原因，只是和他介绍了一下关于海星的独特之处。 宋南希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会笑了。 “带回去给潘莱看看，让他学习一下。” “然后呢，要怎么处理它？” 毕竟它现在是活的，而且他也说过养不了。 宋南希把车锁打开，看了一眼时间还够去一趟海鲜市场，“煮了，海星能增强记忆力，抗血栓，正好给奶奶补补。” “你会煮吗？” “我不是你。” 顾喻然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了。 海鲜市场就在公园旁边，宋老板轻车熟路的找了个摊位又买了些海星。 不但砍了价，最后老板还给他送了一条鱼。 顾喻然觉得自己下辈子都学不会宋老板的说话艺术。 总能隔三差五的给他带来点小震撼。 回到店里的时候，奶奶也才刚醒，看到后院养在盆里的海星和草鱼有些惊讶：“你们今早去买的？” 顾喻然没说本来只是去看日出的，买海星纯属是突发奇想，只是说吃海星对身体好，宋老板专门买的。 宋南希困得有些撑不住，补觉去了。 睡到十点的潘莱看到股东群里的照片，刚想谴责他们不叫自己起床，然后发现五个未接电话，就噤声了，反而指责起了也没去的蒋阁。 “你们在海边捡了那么多海星还有草鱼？”潘莱蹲在装满水的大盆前，有些不敢置信。 “草鱼是淡水鱼，海里不会有。”顾喻然放弃了和他讲有关海星记忆力的研究，觉得就算说了，他也听不懂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还是让宋老板说，内涵是他的强项。 说他笨，但他又能一眼认出这是草鱼，说他聪明，但他又不知道海里不可能有草鱼。 国庆节店里推出了买一送一的活动，顾喻然忙得都没时间休息一会，就连不爱干活的潘莱也不得不主动帮忙。 买一送一的活动还是潘莱提出来的，毕竟这个月库存还有点多，宋老板还是很讲良心的，进的货都是上等的，很多配料都是短保质期的。 第41章 海星的功效 “首先要把海星表面的粘液用清水洗净，葱切段，姜切片，再撒上适量盐，将海星触角朝上放入蒸锅中……” 顾喻然在短视频上搜索海星的家常做法，高赞的第一条视频就是这样介绍的，没想到做法居然比他想的简单。 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潘莱也要去工地给父母送饭，而宋南希还没醒，楼上也没有做饭的声音。 所以他打算自己动手。 海星是好处理的，不过可食用部位非常少，只吃海星是不够的，可是他对草鱼却无从下手。 草鱼是活的，刮鳞片和去内脏就不说了，他连把鱼抓起来都不敢。 顾喻然蹲在大盆前，鱼腥味直往鼻子里钻，忍着洁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把手伸进盆里刚接触到水，还没碰到鱼，就被鱼拍打着尾巴溅了一脸的水。 他把脸擦干净，但是对此有了阴影，不再敢太靠近，只是绕着大盆转圈，想找个契机直接把鱼拍晕。 “你是想把它催眠让它自己跳进锅里吗？” 宋南希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下楼，正倚在门上看着他。 顾喻然转过身，默默的把手里的不锈钢盆藏在身后，“你醒了啊……” 宋南希早醒了，出了房门就看到厨房里的蒸锅正开着火，锅里的海星已经蒸的接近七八分熟。 厨房的窗户往下看，正对着后院，顾喻然手里揣着个盆，绕着鱼慢慢的转着圈，表情严肃又专注。 看起来很不聪明的样子。 “盆给我，去厨房把菜刀拿下来。”睡醒后的宋南希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 顾喻然把刀给他，然后看他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熟练的开膛破肚，三分钟不到处理好了一整条鱼。 宋老板好像什么都会。 这是顾喻然第一次吃海星，清蒸保留了最大的鲜味，中规中矩的口感，但胜在新奇。鱼是红烧的，他只吃了两口。 宋南希把挑好刺的鱼肉放进奶奶注的碗里，奶奶注意到的却是顾喻然：“今天怎么吃的那么少，是不喜欢吃海鲜吗？” 奶奶在饭桌上总是很关心他吃的好不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留心到，就像对亲生的孙子一样。 不，亲生的奶奶其实也没有对他那么亲近。 七八个海星最后也只有一小堆籽，而且是专门买给奶奶吃的，他并没有多吃，又对鱼有些抵触，所以只吃了些青菜。 顾喻然以前是挺喜欢吃鱼的，只是有一次吃鱼的时候被鱼刺卡到了喉咙，鱼刺卡得很深，还不能通过别的食物顺下去，疼到无法吞咽，吐也只能吐出一些带血丝的肉糜。 保姆做完饭就离开了，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被卡的那十几分钟实在是太痛苦，太无助了，导致他现在对吃鱼有心理阴影。 草鱼又是出了名的刺多又细。 他说不出因为刺多就不吃鱼这种娇气的话，只是说今天不饿。 宁城入秋后的气温很舒适，后院的花花期都很长，只是没有盛夏那么绚烂多彩。 书架上又填进了些书，近两米高的书架差不多快填满了。 顾喻然注意到了一本海洋生物百科全书，还是彩图版，花花绿绿的封面在一众朴素的封面中尤为突出。 还有发现了一本药膳和食谱，看起来很有年头，这本好像就是宋南希前段时间看的。 宋同学的阅读面涉猎真的很广。 他把食谱拿下来，翻开目录，一眼就注意到海星两字。 抱着求知的心态，翻到了对应的那一页，介绍了海星的分布和形态，然后列了几种海星的烹饪方法，确实有他今天学的清蒸方法，还有和鸡蛋一起炒，和煲汤几种方法。 最后介绍的是海星的功效，这部分有用铅笔圈画的痕迹，功效洋洋洒洒列了七八条，被笔画过的只有两条: 增强记忆力，健脑益智。 和胃健脾，调理胃病。 顾喻然看着第二条陷入沉思，没听说过奶奶有胃病。 也没听说宋南希有胃病。 潘莱和蒋阁下午都过来了，蒋阁因为还是有点不舒服，有些没精神。 潘莱又在废品站收了个蓝牙音箱，自己捣鼓不明白，又去烦宋南希。 “你就帮我修修，我家里正好缺一个音箱。” 听到他不是要把这个垃圾留在店里，宋南希松了口气，本到嘴边的话没能说出来，只能改口道：“不会。” “你怎么不会，上次晚会那一串音箱不就是你修好的嘛。” 顾喻然想起来那一串串联电路的方块小音箱，当时还感慨过是什么样的人才想出来的方法，动手能力还那么强，原来就是出自宋南希的手笔。 也不知道那一串音箱现在在哪里继续发光发热。 “奶奶的茶”是不像别的店一样放音乐招揽顾客的，怕会影响到奶奶。 潘莱没能说服宋南希转而把期望放在了他身上，“要不你帮我看看呗，你物理学得那么厉害。” 顾喻然只说试试，也没有把握。 音箱里的零件非常精密，线路绕得人眼花缭乱，看起来就很有难度。 顾喻然找了几个出问题的地方，把线路重新整理接上，显示灯亮了，能开机但是不能播放声音。 然后又把音箱拆开重新检查，怎么看也没发现出问题。 “这根线搭错了。” 宋南希站在他身侧，用螺丝刀挑起了一根细线。 拿着螺丝刀的手骨节分明，手腕处的韧带微隐，能看到手背上的脉络和青筋。 “嗯？”注意到他走神，宋南希有些疑问，他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顾喻然才反应过来，顺着他的思路去找正确的接法。 潘莱听到他的话有些不爽，“你不是说不会吗？” 宋南希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应该接这对吗？”顾喻然指着一个接口，扭过身仰头看向宋南希。 眼睛亮亮的，像等着被夸奖的小朋友。 “对，反应挺快。” 他把线重新接好后又检查了一遍，这次确实修好了，可以连接蓝牙正常使用。 就是音质差了些，不过潘莱还挺满意的。 第42章 好友重逢 买一送一的活动只有一天，第二天客人就少了很多。 潘莱和蒋阁还是雷打不动的过来了，就好像店里是唯一消遣的场所，就算什么也不干也比在家里待得舒坦。 店里有几个女生在一起聊天，好像在聊市区新开业的游乐场。 海洋生物百科全书顾喻然已经看了快一半，图片居多，文字也是通俗易懂的表达，图书的定位应该中小学生，不包括高中生版。 余光瞥见有人进门，他下意识的站起身，只是视线还没从书上移开，因为正好看到他最喜欢的水母介绍。 “你这个字还是那么好看。” 熟悉的声音让顾喻然心头一颤，猛的抬起头看向眼前来人，尽管看到这双眼睛后，他还有些不敢置信：“你怎么来了？也没和我说。” 程栖晏摘下口罩，露出笑容：“喻然，好久不见。” 这里不适合叙旧，顾喻然把他带到了后院，还掩上了门。 潘莱紧紧跟随的视线被门阻挡，知道完全看不到后才猛的起身，抑制不住的八卦：“靠，大少爷的朋友还得是大少爷啊。绝了，刚刚那个一看就是有钱人，他俩的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少爷们都长得那么好看的吗，啧啧啧！”蒋阁看着后院的方向，啧啧称奇。 宋南希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看着吧台上那本孤零零的海洋生物百科全书。 顾喻然平时做事都很有条理和原则，东西从哪里拿的就会放原位，他每次看书被别的事情打断都会夹上书签，然后把书合上，要是离开还会把书放回书架。 他们并没有聊很久，也就十来分钟左右就回来了，顾喻然给程栖晏对奶茶三兄弟做了简单的介绍。 要向他们介绍程栖晏的时候，被他打断，说要出去拿点东西，要稍等一会。 目送他走出门外，他们才发现店门口停了一辆卡宴。 司机在车门外等着，看到程栖晏出来，从车里拿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看起来都是礼品袋。 程栖晏没让司机进来，自己接过手上的东西，“你们好，我叫程栖晏，是顾喻然的朋友，经常听他提起你们，所以我这次过来顺道买了点东西，希望你们能收下，很感谢你们对他的照护。” 礼品袋上都是大牌的logo，就连他们都能看出每一个都是价格不菲。 甚至还有人参石斛红花等滋补药材。 潘莱假意推脱了一会，顾喻然看不下去，替他们收下了。 他了解程栖晏的个性，只要送礼就不会给退回去的机会。 顾喻然也不好晾着远道而来的好友，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先离开了。 潘莱拿手机一个个搜着这些东西的单价，搜一个吸一口冷气：“我都数不清到底多少个零了，出手真大方。” 蒋阁也忍不住摇头叹息：“世界的参差，我今天早餐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加个豆浆。” “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大少爷跟我们只是短暂的玩，总会离开的。” 程栖晏打量着这栋房子，欲言又止，逛到厨房的时候，想看看他平时吃什么，结果整个冰箱只有牛奶和水果，连鸡蛋都没有。 “你平常都点外卖吗？”程栖晏实在忍不住问他。 家里连多的一个杯子都没有，顾喻然也不好拿碗给他装水，就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给他：“这边没有外卖。” 真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程栖晏一时不敢相信，尽管他从来不需要点外卖，但是一直以为每个地方外卖都能送到，像快递一样。 “那你平常都是出去吃？”程栖晏皱眉，因为这个厨房目前完全没有做过饭的痕迹，冰箱里也没什么任何食材，料理台上的调味品看起来都没用过。 他有点心虚的摸摸鼻子，“算吧，我在宋老板那边吃。” “你每天真在他那吃饭？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顾喻然确实和他说过在奶茶店兼职的事情，他本来以为只是说着玩的，怎么可能去给别人打工。 更何况顾喻然的性子，是最害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怎么可能会每天都去别人家吃饭，就连以前程栖晏把他留在家里吃饭，他都会拒绝。 顾喻然也知道面前的好友非常了解自己，所以更心虚了：“我给他打工，他包三餐，挺合理的啊，而且他家做饭挺好吃的，比我自己做的好多了。” 程栖晏一时语塞，刚来到千里巷的时候是直接根据地址找到家里来的，敲了门也没人应，才想到顾喻然提过自己在离家不远的一家奶茶店兼职。 还没走近，远远就看见了正对着店门的复古吧台，少年坐在里面，正低头认真的看书。 程栖晏一眼就认出来了，仅仅凭借一个头顶，和那独特的气质。 店里有三个客人，吧台里有四个店员。 无论是店里的地段，装修，还是客流量，都不像是需要那么多个店员的。 所以程栖晏是真想不明白，那个宋老板到底是为什么会同意他留下来兼职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馋？” “你再说就赶紧走。”顾喻然给他打扫着空房间，被单都是新买的，还没用过。 千里巷只有宾馆和旅店，没有酒店，真正的程栖晏大少爷只能暂时这么住一晚。 毕竟程栖晏说只是想来海岛旅游，顺便来看他一眼。 “我后天就要回去上课了，你最好真的明天就走。” 程栖晏在看他还没画完的风景画，满口答应：“我们放七天的大学生才和你们这些高中生不同，坐了几个小时飞机，有点饿了，吃饭去。” “小顾怎么不过来吃饭，是有什么事情吗？”奶奶看着旁边空落落的椅子，有些疑惑。 十几分钟前顾喻然还在群里问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铺推荐。 宋南希给她舀了一碗奶白的鲫鱼汤，鱼是仔细处理过的，确保没有一点鱼刺。 “他有朋友来了，就不过来吃饭了。” “那你怎么还做那么多菜？” 宋南希把剩下的汤喝得一滴不剩，“我乐意，我想吃。” 第43章 密室逃脱 晚饭后顾喻然回了店里，还带着程栖晏。 顾喻然本就不熟悉千里巷，更别提整个宁城，除了那几个地点，甚至算得上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办法带程栖晏四处逛逛。 他在家干坐了一下午后，觉得还是来店里待的舒服。 潘莱和蒋阁在打游戏，没看见宋老板。 潘莱是不懂得拘谨，腼腆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看见程栖晏也跟老熟人一样打招呼，没多久就能聊的热火朝天。 “你N大的啊！也是大学霸啊！学的金融吗？”潘莱听到他的学校，眼都直了，应该每个学生听到名校都会心生敬意，尤其是潘莱这这一类吊车尾。 还有莫名的定性思维，觉得要继承家业的大少爷学的都是金融专业。 “不是，我学天文的。” 潘莱连比了一个六，没想到大少爷会学这种有些抽象还不热门的专业，觉得酷毙了，“是航天员吗？” “不是，主要是研究星体的。”程栖晏也不是社恐的性子，和潘莱还算聊得来。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顾喻然给程栖晏做了一杯奶茶，他喝第一口就有点被惊艳到：“可以啊，不比我喝过的那些牌子差。” 听到大少爷毫不虚假的夸奖，潘莱满脸得意：“那是，虽然我们的口味不多，但每一款都宋哥精心研发的，都不屑仿那些所谓的大热门口味，不像街口那家奶茶店，整天说自己是那啥那啥的平替。一点自己的个性都没有，现在生意都没我们这里好了。” 程栖晏又喝了几口，也不知道是真心的还是恭维道：“可以考虑开连锁店的，是真的不错。” 作为最关心奶茶店前程的大股东潘莱，觉得程栖晏简直是知己，恨不得现在就拉上他桃园结义。 “你准备待到什么时候啊？我可以带你在宁城逛逛。” “明天晚上走，喻然后天要上课。” “一样啊，我们和他一个学校的，都是后天上课。那么赶，可惜了。”潘莱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顿时活了起来：“要不明天我们去新开业的那个游乐园玩吧，有人送了我十几张票，刚好可以一起去玩玩。” 程栖晏和顾喻然都没有去过游乐园，确实有些感兴趣，而且顾喻然也觉得他来一次不容易，不能让他就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的待两天就走，应该带他去周边玩玩，算尽半个地主之谊。 宋南希刚好从外边回来，看到顾喻然的时候还愣了一秒，没想到他会出现。 “刚好聊到明天去新开的那个游乐园玩，他们都没意见，宋哥去不去？” 宋南希已经习惯了潘莱总是热衷于组各种局，在水池里洗了把手，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干。 “不去，看店。” 潘莱也习惯了宋南希的各种拒绝，依旧能不言放弃，锲而不舍地游说：“去吧，顾喻然的朋友好不容易来宁城玩一次，机会多难得，明天阳哥不是就过来了吗？有他看店就行。” 阳哥是宋南希的堂哥，顾喻然也见过几次，在宋南希上学的时候就是他过来看店，还有照看奶奶。 顾喻然给他倒了一杯水，也忍不住再问一遍：“真的不一起去玩吗？” 宋南希总是那么忙，忙着照顾奶奶，忙着经营店铺，也不知道还在外面莫名其妙的忙其他的事情，还要抽空学习，总感觉他没有休闲的时间，看起来睡眠时间也不充足的样子。 顾喻然觉得宋南希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就应该是神采奕奕，无拘无束的。 最后约了八点出门，十二点前回来。 八点是在潘莱再三承诺，会设十个闹钟且手机不静音后定的，十二点前回来是宋南希提的，他要回来和奶奶吃饭。 听说这个游乐园是个大老板投资的，所以整体规模很大。不仅占地面积大，设施也是又新又全，加上是新开业，来游玩打卡的人很多。 潘莱和蒋阁两人本身就很猎奇，看到什么新鲜玩意都想玩，程栖晏也是喜欢尝试新鲜事物，喜欢刺激的个性，和他们倒是能玩到一起。 三人排队上了海盗船，留下宋南希和顾喻然在护栏外。 “宋老板也不玩吗？” “你不也是？” 顾喻然有些害怕失重感，就连飞机都不太乐意坐，当初来宁城的时候坐的都是高铁。 拿捏不出宋南希不玩的原因，他不敢再轻易追问，怕被怼。 游乐园里大多项目都是刺激型的，顾喻然不太敢尝试。 林医生叮嘱过他情绪不能有太大的起伏，减少因为外界刺激导致的恐惧感。 他主观上觉得这些项目并没特别刺激，就怕真上去玩了，身体客观上还是会有较大的反应。 而且他来游乐园的本意就是希望程栖晏玩得好，自己玩不玩无所谓。 宋南希也是，除了一起玩过个碰碰车，就没有参与过别的项目。 碰碰车玩得也不尽兴，他们都不是矮个，大长腿在又窄又矮的车里实在委屈，根本找不到舒适的姿势，并不能很好的驯服这台机器。 然后他们都被小学生撞到毫无还手之力。 宋南希从车上下来后，整张脸都是冷着的。 蒋阁拿着园区地图宣传单一时挑花了眼：“密室逃脱和鬼屋你们想玩哪个？听说着个密室的布景特别好，特别沉浸式。” “我怕鬼，我才不去鬼屋，玩密室吧，动动脑。”潘莱马上替剩下的人做好选择。 密室需要的时间比较长，且有人数要求，大多人也不想和陌生人组队玩，等几人到密室场地的时候，刚好不用排队。 工作人员和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规则，交代故事背景后，让所有人手机代交保管，不能带进场内。 然后五个人戴上眼罩被分别带进去。 顾喻然被工作人员引着进了一个房间，地上有挺多杂物，失去的视物能力，走的比较小心，最后在椅子上坐下。 刚刚介绍的规则提到过在广播提示前不能摘下眼罩。 门又一次推开，又有一个人被带了进来，在他不远处坐下。 自己能听见有新的人进入房间，但后面来的不一定能知道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顾喻然试探性地问道：“你是？” “我。” 是宋南希。 第44章 怕黑？ “游戏正式开始，玩家可以摘眼罩了。” 顾喻然把眼罩取下，慢慢睁眼适应灯光，才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是一间不大的教室，有课桌有讲台，桌子上都是书和试卷，墙上也挂着各种励志标语。 布景确实挺还原的。 宋南希看了一眼门，“是个四位数的密码锁。” 顾喻然也有了发现：“墙上的标语都含有数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八表同昏，平陆成江。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是有四句，但这个对应的是‘十’还是‘一’？而且怎么确定顺序？”他指着第一幅标语提出质疑。 “按着摆放的顺序，或者穷举？” 宋南希没直接回应，而是去密码锁那试了两组数字，“按从左和从右的顺序都不对，穷举不现实，有120种排列可能，都没穷举到一半工作人员就要来赶人了。” 顾喻然也只是提了一嘴，也不相信这个答案会那么简单，标语提示的信息应该是其中的一环，而不是直接对应答案。 他很快又发现了新线索。 “这有两张表，列了几个等式，应该是把标语的数字填进去运算，让等式成立。” 宋南希从讲台上走下来，从他手上接过其中一张表。 都是两位数计算，但十几个数的加减乘除，还有很多需要填空的位置，一时间确实不能得出答案，需要多次验算。 顾喻然已经完成了第一个等式，而且用的心算，除了写答案就没动过笔。 看他那么认真投入，宋南希觉得自己的胜负欲有点被挑起来了。 两人坐在座位上写题写得沉浸，很快就都只剩最后一个等式。 “啪”的一声，屋子的灯一下全灭了。 一点光源都没有。 熄灯的下一秒，宋南希的右手腕就被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握住。 动作快到像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怕黑？” 一般人被突然吓到应该会不由自主地叫出声，可身边的人从黑灯后就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顾喻然声音小得像呢喃：“有钟声。” 他不怕黑，也不怕钟声，怕的是黑灯后的钟声。 顾喻然从有记忆起就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也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起，晚上睡觉前只要听到秒针走秒的声音就会特别害怕，浑身发抖的程度。 那个声音，在无尽的黑暗里，就像死亡倒计时，让顾喻然觉得自己的生命随着走秒的哒哒哒，机械又清晰的声音中一点点流逝。 刚刚熄灯后，他就听到了这熟悉又恐怖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他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了。 顾喻然抓的力道很大，指甲陷进皮肉，宋南希都觉得有些疼，但也没推开他的手。 “你能自己在这坐着吗？我去找开灯的方法，或者把钟的电池扣了。” 他不由自主地抓得更紧了些，像溺水的人在濒临死亡之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不能……” “伸手。”宋南希淅淅索索的用左手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个东西。 顾喻然愣了两秒，右手依旧没有松开，而是别扭地伸出了左手。 虽然不理解，但是照做，还考虑到太黑了他看不见，顾喻然伸手后还用指尖戳了戳他被自己握住的左手，告诉他自己伸手在这。 一个小小的圆形物件缓缓落在他手心，他握住感受了一下，是一个有线耳机，长长的线连接着的东西在宋南希手上。 顾喻然把耳机给自己戴上。 然后听到摁键的声音，下一秒听到了一首粤语歌从耳机里传出来。 “mp3吗？” 舒缓的音乐让顾喻然听不到秒针的哒哒声，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没用过mp3，也只是听说过，印象中这已经是被时代遗忘的产物，没想到宋南希还会随身携带。 宋南希拿mp3碰了碰他的右手，他松开了手，握住了mp3。 “上下是音量，左右是换歌。你在这坐好，我去开灯。” 顾喻然下意识点点头，然后想到他这个时候看不到，才乖巧的补了个“好。” 像朱自清的散文，“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宋南希刚摘眼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控制灯开关的位置，就在密码锁边上，也是有个显示器，开关的旁边有个九宫格，像数独。 当时他就猜到了应该有熄灯的环节，然后根据密码开灯。 宋南希凭记忆的方位慢慢摸索到开关的位置，不用再看一遍九宫格，就将密码直接输入。 下一秒灯亮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光亮。 走秒声也随之停了，应该是控制灯的密码显示器发出的声音，用声音方位提醒玩家找到开关的方向。 顾喻然垂着头乖巧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双手握着小小的播放器，看到灯亮了，才缓缓抬起头来，能看到刘海下藏着的汗珠。 他是真的害怕，直接被吓出冷汗。 顾喻然把耳机摘下来还给他，又拿起笔继续算刚刚的等式。 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算完了，1，4，5，7。”顾喻然验算完后放下笔，和他同步进度。 “我这张是6，2，8，9。” 顾喻然以为两人的数字会有相同或相关联的地方，没想到是截然不同的两组数据。 他不会认为是自己算错，也相信宋南希不会出错。 证明这只是第二环，接下来应该还有新的谜题。 两人只能继续在屋子里翻找线索。 宋南希在一个桌洞里找到了一个类似沙盘的东西，上面镶嵌着一些五颜六色的非常规的七巧板，还空了挺多位置。 整个形状轮廓，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八卦图？” “应该是。”宋南希也看出来了，刚刚得到的数字就是要根据在八卦中对应的颜色，补全空缺的位置。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八卦九宫格上对应的颜色？” “谁说我不知道？” 宋南希抽出一张草稿纸，在上面画了一个简易的阴阳八卦图，然后分成九宫格，不按规律依次填了一到九。 第45章 你真是饿了 “1、6、8是白色，2是黑色、3是碧色、4是绿色、5是黄色、7是赤色、9是紫色，依次对应，最后的答案是1594。” 顾喻然按着他的结论输入密码，门滴了一声，显示密码正确。 宋南希看了一眼时间，不过半小时。 潘莱三人在同一个房间，不过好歹程栖晏的脑子好使，虽然耗时比这两人长了一些，也是一拖二解开了密码，最后在一个装修得礼堂的空间汇合。 潘莱一见到宋南希就忍不住叽叽喳喳的吐苦水：“你们那边关灯了吗，我们这突然关灯的时候吓死我了，我全程都跟着蒋阁后边，总觉得会有npc出来吓我。” “你那叫跟吗？你那叫扯着我，还几次锁我喉，我都要先被你吓死。”蒋阁也忍不住控诉他。 程栖晏和宋南希在研究舞台的灯光装置，寻找着射灯运动的规律。 顾喻然这才注意到，宋南希右手手腕上被勒红了一圈，内侧还有发白的几个指甲印。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五指张开，呆呆的盯着看，没想到自己刚刚那么用力，一点也没有察觉，宋南希也没推开他。 心里的道歉清单又默默加一。 程栖晏和宋南希简直是谜题粉碎机，没几分钟就解出答案，找题的时间都比解题的时间长。 没多久就把密室通关了，一行五人出来的时候把门外的工作人员都吓到了，说他们是从内测以来唯一不需要提示就成功的玩家，而且用时那么短。 工作人员还拿了几张调查表，拜托他们填写一下体验反馈。 潘莱秉承着淋过雨就要把别人的伞撕烂的原则，大手一挥，把每一个选项都勾选了简单，在意见栏提议加点恐怖元素。 蒋阁和程栖晏填的中规中矩，只写了选择题，其他的问答题都没写。 宋南希也没仔细看，懒散的动动笔，全勾选了简单。 顾喻然还是认真写下了反馈，反映八卦颜色对应数字这一谜题设置有一定难度。 他是最后一个交的，员工是个年轻的姐姐，看他写的认真，就忍不住去看他写的内容，然后笑了笑：“这个啊，确实有些难度，不过我们也给了提示，图书角上放了一本《图解易经》，在颜色对应那一页折了一个角，不然一般人怎么知道这个知识？” 宋南希不是一般人，他真的知道。 又是被宋老板秀到的一天。 最后在刚好十二点的时候回到了千里巷，正准备各回各家吃饭，奶奶看见了程栖晏，知道他是顾喻然远道而来的朋友，也想要留他吃饭。 宋南希也没有意见，他向来不会扫她的兴，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 程栖晏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对于奶奶的邀请欣然接受，但还是叫人送了点海鲜和鸡鸭。 程栖晏比顾喻然会说话，知道奶奶老家是江市后，聊了很多关于江市的事情。 把奶奶哄得连麻将都不去打了。 宋南希在后院给鱼换水，程栖晏送的并不是很多，就三两条鲅鱼，也不太好拒绝。 不过鲅鱼的价格也不低。 顾喻然洗完碗后来找他道歉：“宋南希，对不起。” 对于把他手抓红这件事一直想找机会和他说声抱歉，只是都没找到独处的机会。 宋南希擦擦手，确保没有沾惹上鱼腥味，对于他的话有些诧异。 顾喻然是没叫过他名字的，不是叫宋老板就是叫宋同学。 那么郑重的道歉还是第一次。 “又为什么道歉？”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顾喻然和宋南希道歉了，说他有礼貌，可好像又经常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要是说他没礼貌，可他又经常道歉，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道歉。 “黑灯的时候，我下手太重了。”顾喻然老实回答。 宋南希朝他向前走两步，让他不自觉的和自己对视：“能不能商量个事？” “什么？” “任何让我感到不适的事情我都会说出来，如果我没有提，那就是并不在意或者并不生气，所以你不用老是道歉。” 顾喻然总是担心太多，害怕自己的行为给别人造成麻烦，从而对他的印象不好。 所以总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猜别人的想法。 宋南希见他迟迟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明白吗？” 顾喻然迟钝地点了点头：“明白。” 看来没明白，宋南希没再继续这个一时说不明白的话题，看了一眼外头交谈甚欢，相见恨晚的奶奶和程栖晏。 “今晚吃鲅鱼饺子吗？” 宋南希没问他今晚会不会过来吃饭，而且直接问今晚吃什么。 “好，我会包饺子。” 送程栖晏去机场后应该还是有时间过来帮忙包饺子的。 手工鱼肉饺子，一听就很好吃。 他以前并没有能经常吃饺子，南方与北方相比吃饺子的次数并不多，保姆阿姨也很少做饺子，觉得营养不够全面。 在离开前，程栖晏还提议去信安看看，说想知道他现在上学的环境怎么样。 学校是有放假留校的学生，所以保安并没有查得很严就把他俩放进去了。 顾喻然走马观花的给他简单介绍：“这边都是教学楼，这栋楼就是高三的，食堂在那边。” “你是说那栋在土坡上的危楼是食堂？你中午就在那吃饭？” 被他直白的话戳到那点少有的学校荣誉感，顾喻然还是为它说了点好话：“没那么差，食堂的饭菜也挺好吃的。” “你真是饿了。”程栖晏无力的吐槽，他了解顾喻然，除了不爱吃的食材有点多，但对于他吃的东西，只要是能吃的水平，他都吃，并没有很挑食。 顾喻然的挑食，是挑的食材，不是挑的口味，米其林和路边摊在他眼里是差不多的。 可是程栖晏没想到他能丧心病狂到能说出食堂好吃这种话。 如果不是和他一起长大，都要怀疑他从小吃不饱饭的程度。 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了之前的月考排名榜，程栖晏停下了脚步，第一眼就看到好友突出的名字：“第一，还行，分数比以前还高点。” “这边的试卷简单一点。” 他目光往下一落，看到个好像听到过的名字：“第二是奶茶店那个？” 第46章 他很厉害 程栖晏是有点惊讶，虽然在一天多的相处中，已经隐约听说过宋南希成绩好，但没有个实际的概念，也只以为是算偏上的水平。 结果只比顾喻然低了八分。 “是，他很厉害。” 第一名夸第二名很厉害。 “看得出来，我和你见面两天不到，你已经提起过十几次他了。”程栖晏早就发现了他不对劲，会主动的且频繁的提起并分享关于别人的事情。 顾喻然刚想反驳，这次明明是他先提起宋南希的，但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他说的也确实是真的。 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变得和潘莱一样，逢人便说宋南希的好。 尽管他沉默，程栖晏也看得出来，再次见到顾喻然明显能感觉到他在恢复生机，会说会笑，也能正常的和他人交流，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顾喻然换了一个新的环境，在一所新的学校学习，还结交了几个朋友，他能适应得很好并且有在自救，有在让自己慢慢变好。 亲眼看到他的转变，程栖晏也安心了不少。 程栖晏离开之前，给顾喻然家里塞了很多东西，尤其是把冰箱填得满满当当的，也没让他送自己去机场，只是再三嘱咐他要过得开心。 顾喻然在他离开后收拾客卧，在床头柜上面看到了一个礼物盒。 还放着一张淡蓝色的纸笺，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希望下次见，你还是你。 程栖晏真的是一个很喜欢送礼物的人。 还总能送到心坎上。 这是一个巴掌大的树脂夜灯，整体呈幽蓝色，还有波浪的痕迹，中间安静的立着一株白色珊瑚。 把开关打开，是非常柔和的暖光，就如海洋一样梦幻又宁静。 顾喻然将夜灯拿回卧室，放在海洋生态模型边上后，去了奶茶店。 宋南希已经开始处理那些鲅鱼，看起来是真的很熟练，眨眼间把鱼肉从整条刺身上分离出来，还尽可能做到鱼肉的相对完整。 奶奶在楼上擀饺子皮，顾喻然一时找不到活干，只能去吧台帮客人点单。 饺子馅和饺子皮一前一后端上桌，二楼位置小摆不了那么多东西，只能在一楼包饺子。 也好在这个时间点几乎不会有客人来。 宋南希和奶奶的手法一脉相承，是最简单最家常的包法，顾喻然是在饺子店偷师的包法，形状更精致好看，就是慢了一些。 饺子店包饺子的阿姨手速很快，手指翻飞间就包好一个，顾喻然是在店里坐了一下午才看出来具体的做法，还专门买了五块钱的饺子皮在店里练手。最后是老板看出他想学，还大方的让阿姨手把手教了几个新的包法。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喜欢吃饺子，可能是每年春晚必不可少的“包饺子”情节，让他也有了这种执念。 店门被咯吱一下推开，背对着门的宋南希下意识的起身，顾喻然比他快一步：“我去吧。” 来的人是谢韵涵。 自从上次加了微信后她就不会经常过来，要不是微信还在坚持每天发，顾喻然都要以为她终于想明白打算放弃了。 谢韵涵往饮品单上随手一指，看的却是宋南希的方向：“你在这吃饭吗？” “嗯。”顾喻然熟练的封口装袋，放到吧台上。 她又接着问：“这几天都是吗？” 顾喻然这才抬眼看她，神情淡漠，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谢韵涵前天早上给他发的题，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之前都没有过这样情况，虽然顾喻然从不会秒回，但回复的时间都在一天以内。 其实今天上午她就来过店里，看店的店员是没见过的新面孔，她问了为什么顾喻然没在，店员说他和宋南希去游乐园了。 回去后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刚刚在店外就看到三人其乐融融的包饺子这种疑惑感愈发愈烈。 宋南希在信安给人留下的印象可不是这样的，冷漠疏离，高不可攀，就连和他那两个发小之间的相处也看不出多亲密。 反正不像是会邀请一个同学，在家里一起包饺子吃饭的个性。 还是没得到答案的谢韵涵失落的走了，也忘记了问他为什么没回信息。 顾喻然回到桌上的时候，饺子馅已经见底了，奶奶就让他别包了，免得再洗一次手。 “刚刚那个女孩子，对你有意思啊？” 奶奶以前是教高中的，一眼就能看出小女孩的小心思，而且她上午就见过这个女孩来找顾喻然。 顾喻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过被长辈调侃过感情的经验，有些无所适从。 再加上奶奶以前还是个老师，突然这么问让他有一种早恋被抓包的窘迫感。 奶奶只当他是不好意思，“我一向是不赞成早恋这个说法的，喜欢和心动本就该不分早晚，不分年龄的，只要这份感情是正向的，是能让彼此相互成长促进，就不应该被冠上早恋的名号而过度干预。” “我以前当班主任的时候，对那些谈恋爱的学生只要是不出格，没有负面影响到自己和旁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虽然说并不是每一对都能走到最后，但还是成了几段好姻缘的，还请我去喝喜酒感谢我当年没有棒打鸳鸯。”她神情温柔，越说越怀念。 顾喻然知道奶奶是一个豁达大度的人，但由于她以前的职业，有时也会觉得她有些严肃，觉得有些压迫感，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开明。 宋南希把饺子全都放进大汤碗里，准备拿上楼煮熟。 奶奶看了他一眼，语气竟然能品出几分遗憾：“他什么都还行，就是性格不好，小姑娘都不敢喜欢他。除了书意，我都没见过他和哪个女孩子聊得上几句。哪里像小顾你，哪哪都好，真招人喜欢。” 没想到奶奶能开明到希望孙子早点交女朋友的地步，被直白的对比夸奖让他有些尴尬，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正好对上宋南希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喻然不敢再和奶奶接着聊，借着去煮饺子的由头，逃离战场。 被抢了活的宋南希只好坐下，“奶奶，你别老逗他。” 奶奶横了他一眼，“我哪里在逗他，小顾就是招人喜欢，我见他第一眼就打心眼里喜欢。你不也是对他挺好的？” 第47章 你俩真的有点基 短暂的三天假期过去，高三党又重返校园。 老姚重新调整了位置，同桌都被换了，顾喻然宋南希依旧坐在原位，依旧继续做同桌。 前桌换了两个女生，从落座后就没安静过，本来在小声的说话，然后改成写在纸上交流，还时不时的用书本挡着回头看。 宋南希被看得烦了，直接问道：“有事吗？” 刚刚收假回来的自习课本来也没多安静，再加上新调的座位有些新鲜，也有不少在说小话的。 但当宋南希说话后，四周顿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这个角落。 宋南希平常话少，但说话挺有分量。 两个女生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虽然他的语气不是很差，但脸还是刷的一下红了，低声道了两声歉，没再说话，也不敢回头多看。 宋南希戴上一边耳机，尽可能的隔绝掉细碎的声音，在写今年数学竞赛的题。 老姚有让他报名竞赛的想法，被他拒绝了，理由依然是他不能长时间的离开家。 顾喻然顺着耳机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mp3，以前也见过他戴耳机，一直以为连的是手机。 宋同学的耳机里不仅有粤语歌，还有英语听力和英文短篇小说，他昨天听到过。 其实宋同学还是有点小卷的。 “你也想要？”宋南希见他一直盯着白色的耳机线看，把空余的那一边拎起来晃悠了两下。 前桌突然发出“啪”的一声，两个女生同时趴在桌子上，手放在桌子上，四只手下掩盖着一面镜子。 顾喻然摇摇头，收回视线。 不想听英语听力，也听不懂粤语。 他有些无聊，手里的习题都写得差不多，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事情打发时间好。 看着窗外的白云随手在草稿上画了几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画的是一个花口瓶。 要不是突然停下，他就要接着往上画祥云花纹了。 顾喻然盯着那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形状，想划掉又下不去手。 下意识的动作是骗不了人的，他其实并不讨厌陶瓷。 吃午饭的时候蒋阁并没有一起来，听说是家里人在校外等他。 潘莱并不像往常一样没话找话的说个不停，而是偷偷将目光在顾喻然和宋南希之间打转。 宋南希胃口并不是很好，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准备把餐盘放到回收处。 “苹果还是橘子？” 信安高三学生每天能在餐盘回收处领取水果一个，数量并不是很多。 顾喻然把校园卡给他，“苹果，谢谢。” 潘莱看他们自然的对话表情更加复杂，“宋哥你……” 宋南希接过他的校园卡，看了一眼潘莱：“你不是不吃水果吗？” 潘莱把头埋进餐盘，没把话说完。 宋南希拿了两个苹果回来，把苹果和饭卡一起给他。 苹果还是提前洗过的。 潘莱看着顾喻然手里的大苹果，和宋南希手里的小苹果，终于憋不住了。 “你们俩知道我们学校贴吧的事情吗？” 顾喻然吃饭并不快，细嚼慢咽得才容易消化，现在餐盘里还有大半没动。 今天的苹果有些酸，宋南希在饭桌下刷着手机，头也没抬：“什么事？” 学校贴吧一般都只用来吐槽学校和吃瓜的，宋南希不关注这些，潘莱倒是很喜欢看。 顾喻然甚至不知道学校贴吧怎么看。 “关于你俩的事……” 宋南希这才抬眼看他，有些不满他吞吞吐吐，“说。” “哎，你自己去贴吧上看吧，我先回教室写作业了。”潘莱说完也不管自己还没吃饱，端起餐盘就跑。 让他怎么说？说我的朋友，你俩真的有点基？ 在宋南希点开贴吧之前只以为是关于成绩排名之类的讨论，因为他想不到别的能把自己和顾喻然联系起来的事情。 顾喻然还在专心啃着排骨，也没带手机，看他盯着手机看得入迷，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怎么了？” 宋南希并不用刻意去找，在高赞高评论的第一条帖子里看到了自己和顾喻然的名字。 也不是全名，用的缩写。 原贴标题是:只有我觉得高三的宋nx和顾yr很好嗑吗？ 下面盖了上千层楼。 之前校庆发了一篇文章，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要评论和点赞，都没见过那么多人。 他还在想着“嗑”是什么意思的下一刻，就看到了下面的同样高赞的评论。 sg仙品：终于遇到家人了，第一第二真的很好嗑啊，他俩真的很配，又帅又强，势均力敌的爱情最甜。 我要上x大：他俩真的绝，贴些图建设一下我校美帝。 图片点开，是宋南希和顾喻然的各种被偷拍的合照，有在教室的，有在球场的，有一起坐公交的，有在菜市场的，还有在奶茶店的。 宋南希想了一下，明明这些场景不只是就他俩，潘莱和蒋阁大多时候也都是在场的，只是图片里都没有这俩人，或者被马赛克糊掉了。 小赵睡不醒：snx真的很不对劲啊，他什么时候会那么关心一个人。 不吃香菜：我是一班的，我有话语权，他俩真的不对，snx对gyr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卖了作业换糖吃：我算snx的邻居，我也有话说，s家的奶茶店以前生意是真的差，g去他那兼职的时候我都惊了，他俩明明一个不需要员工，一个不差钱，想不明白，也不敢问。 卖了作业换糖吃：对了，再补一句，他俩天天一起吃晚饭，一般是g买菜，s做饭，外界纷纷扰扰，我cp美美幸福，贴图为证。 最残大脑：反正张飞不天天和关羽一起吃饭，谢谢磕到了。 八十岁摇滚辣妹：别总说得s单恋g一样，我补一条，有一次我路过一班，s在睡觉，外边的阳光有点刺眼，g看到他用手挡着，就立马把窗帘拉上，别管g也超爱。 数学不上四十不改名：别说，真的挺像，明明那么多人和他俩表白，这俩偏偏就不像喜欢女生的样子。 比考试难烤的地瓜：高二那个x长得真的挺好看的啊，x追g的事阵仗大得大家都知道，结果g的心比石头还硬。 第48章 天选cp 满池王八我命最长：点了，我觉得他俩是真的，准备写文了，高冷之花攻×温润尔雅受，大家还有什么建议吗？ 社恐的小美：放个屁股，楼上王八太太写了记得踢踢我，许个愿，我爱破镜重圆。 食堂在逃干饭公主：我也蹲，我想看强制爱，g看着就乖乖的，强制起来一定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一定很带感。 是秃子总会发光：蹲，没人爱看艾斯爱慕吗？ 我说话有点夸克：楼上lgdl，他俩真的很适合艾斯爱慕，s的上位感真的很强。 眼看画风越来越偏，宋南希把手机息屏，一时平复不下来。 他终于反应过来前桌那两个女生的行为为什么那么莫名其妙了。 看不出来学校的女生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在网上竟然那么的，不可思议。 顾喻然已经吃好了，看他收起手机，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你知道什么是嗑cp吗？” 顾喻然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听说过，不太好解释。” 宋南希点点头：“现在有挺多人嗑我俩的。” “啊？！”顾喻然觉得他淡定得像在说今天的菜不好吃一样。 在江市的那个学校，也听说过有人嗑他和程栖晏，还有一些别的尖子生，而且程栖晏并不在意，也并没有影响到他人，所以他也没当回事，只觉得她们觉得好玩当做消遣。 可是现在不同，宋南希不是程栖晏，他不知道宋南希会怎么想。 宋南希能理解他的性向，并不代表着能接受别人把自己和他看成一对。 别人的无端的非议还可能给宋南希造成困扰。 顾喻然握紧拳头，把指甲陷入掌心用疼痛来让自己镇定：“抱歉……” “你做错了什么？” 顾喻然说不出来，但只觉得自己应该向他道歉，为还没到来的伤害。 而且宋南希说话真的很有技巧，如果问的是为什么道歉，他还能回答因为嗑cp的事情。 可是问的偏偏是这一句，让他不能回答预设的答案，因为不是他让别人嗑cp的，这不是他的错。 “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宋南希看了一眼时间，又平静地看向他：“你记性有那么差？我上次说的话明明才过了几天。” 宋南希指的是那一套不让他总是道歉理论。 意思就是他对于这件事情并不介意。 “我知道了。”顾喻然松开拳头。 “你呢，介意吗？” 从顾喻然知道这件事后，无论是心里和行为，只表现出来很在意宋南希的想法，却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 没有想到的是宋南希会反过来问他是否会介意。 顾喻然又不自觉的捏紧了手里的苹果，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介意。” 不介意，但是会和他保持距离，重新衡量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还怕你介意，就不过来吃饭了，奶奶又要念叨。” 顾喻然:…… “不会的。” 传说中有同类雷达，顾喻然没在宋南希身上发现有异样的感觉，他应该就是一个纯直男。 直男看待这个事情，一般只有三种，一是完全不在意，二是极度排斥，还有一种就是觉得新奇并抱有异样的眼光。 宋南希就是完全不在意的类型，从他发烧那天就已经知道他的性向，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对此发表过任何的的意见，没有另眼相看，也没有故意疏远。 玩密室熄灯的时候，顾喻然情急之下抓了他的手，而他的反应一直很淡定，也没有排斥。 宋南希一直都是坦坦荡荡的。 这件事不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不能影响到两位当事人。 宋南希有征询过他的意见，需不需要联系管理员删帖。 顾喻然觉得没有必要，之前江市的学校贴吧也让人删过，后面就演变成了“他俩一定是真的，他们怕了在捂嘴”，所以干脆就不管了。 高三学业压力大，也不会有人敢舞到两人面前，没过多久热度就下去了。 日子又回归平静，依旧是三点一线的生活学习。 新一次月考成绩放榜的那天下了雨，但还是拦不住学生想查成绩的心，个个撑着伞在楼下挤。 潘莱也去凑热闹，他并不是在乎自己异常稳定，次次倒数的成绩，而是好奇顾喻然和宋南希的。 甚至还有人在暗地里偷偷打赌这两人谁是第一。 潘莱从人群里挤出来，肩膀被雨淋湿了一大片，却毫不在意，一脸故作神秘道：“你们猜猜这次谁第一？” 然后等不及别人的回答，自己就忍不住接着说：“是宋哥哈哈，你们再猜猜差多少分？” 顾喻然微微转头用余光看向宋南希。 “八分！上次联考也是八分，绝了呀你俩，我好像有点懂贴吧里说天选cp的意思了。” 潘莱没什么心眼，知道贴吧在嗑自己两个朋友的cp后并没有真的往这方面想，只是当做一个调侃的话头。 所以逮到机会就开玩笑。 宋南希看起来情绪没有丝毫起伏，镇定的就像对他的话表示理所当然：“你呢，你比上次高几分？” 潘莱嘿嘿一笑：“不讲这些。” 宋南希冷笑一声：“你明年就可以得偿所愿去捡垃圾了，刚好又和废品站混得熟，长期深度合作应该不是问题。” 顾喻然一直没说话，垂着眸子在发呆。 宋同学上次考第二阴阳怪气了幸灾乐祸的潘莱，怎么这次考了第一也不见得好说话？ 一双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吸引注意力。 潘莱炮发连珠：“你咋啦？都不说话？受打击了？不能吧？” 顾喻然抬起头，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他打断：“咋眼睛都红了，真受打击了？” 刚刚不知道什么脏东西进了眼睛，他有点不舒服就用手揉了揉，现在还有点泛红。 宋南希也偏头看过来，好像是真怕他要哭了。 “不是，刚刚揉红的，蒋阁呢？感觉好几天没见他了。” 潘莱觉得他转移话题的方式有些牵强刻意，更加确定了他对于这次考试成绩很不开心。 倒是难得情商高了些，不再刨根问底而是顺着他的话接着说：“他妈不是回来了吗，想带他走，转学到北方去，他爸不同意在闹呢，他也跟着烦。” 第49章 不要讲话 顾喻然知道自己这次应该考得不如上次理想，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死脑筋钻牛角尖了，不用等答案出来就已经猜到做错了。 与之相反，宋南希考试的状态很好，还提前交卷了。 英语老师在讲评试卷，他没怎么听，而是翻出草稿想把那道数学大题再算一遍。 果然放平心态再重新看一遍，很快就有了思路，不用写到最后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顾喻然短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 在心里盘算着这里差了大概四分，还有两分的差距在哪呢。 “生气了？”宋南希注意到他的动静，面露揶揄。 “宋同学上课不要讲话。” 顾喻然知道他是故意的，所以也用他当时的回答堵回去，然后又翻出物理试卷。 宋南希物理好像是比他高几分。 宋同学抬手掩嘴轻笑一声，觉得他还挺记仇：“嗯，你没生气。” 顾喻然停下笔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也没控制音量，一字一句道：“我、没、生、气。” 英语老师的眼刀已经朝这边飞了好几次，宋南希默默坐直，也不和他对视：“知道了，你没生气，听课吧顾同学，老师快下来了。” 和他从小接受的精英教育有关，历任英语老师都是外教，顾喻然英语近乎满分，所以英语老师很偏爱他，转而点了宋南希回答问题。 入秋后奶茶店饮品都能选择温和热的规格，甜品也多了几个款式，生意相较于前段时间又回升了一些。 顾喻然在查着账本对库存，觉得奶茶店说不定真有一天能开分店。 奶奶最近都不太清醒，一会叫他小乖，又一会叫小舟的，把顾喻然喊得不知道该应哪一个。 只要奶奶是这个状态，宋南希就不愿意让她和别人多说话，总是哄着吃药马上回房间睡觉。 宋南希刚把奶奶哄睡，下楼的时候看见小安又来了。 贴吧的事情火了以后，之前对顾喻然穷追不舍的那个女生谢韵涵就突然没了动静，也不会再来店里，在学校也不会再碰巧的偶遇。 反倒是这个小安，好像在准备考中专，晚上就会过来，点一杯最便宜的热豆浆，然后坐在角落学到打烊。 小安的基础很差，加上离开学校太久，本来就不多的知识也忘得差不多，就算开始学习也是对着教材抓耳挠腮。 而顾喻然又是喜欢在学习上助人为乐的性子，对小安的身世还有不由自主的怜悯，所以和小安说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 小安也会问，只有等到实在想不明白，浪费了太多时间后才会在快打烊的时候集中问。 从开学之前那些女生排队请教开始，宋南希就觉得他有当老师的潜质。 可能境界不一样，宋南希觉得自己做不到。 宋南希习惯当一个理性的看客，始终站在天平的中间，作壁上观，不干涉他人命运。 而顾喻然不同，他外表理性内心异常感性，有着企图普度众生的天真，以及伤春悲秋的怜悯。 正因为他想要的太多，所希望的世界太美好，发现现实和他所期盼的截然相反，内心世界又不足够强大，才会反复陷入内耗的囹圄。 顾喻然埋着头不知道在忙什么，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手忙脚乱的拿别的书往上盖住。 宋南希已经看到了，他在画瓷瓶。 也不止一次看到了，在学校的时候也看见过几次。 宋南希只当做没看见，又觉得他欲盖弥彰的动作有些好笑，“偷偷学习？” “学习不用偷偷的。”顾喻然反驳完才品出他的话应该不止这层含义，“我真的不介意。” 考试已经过去一周了，怎么这件事还没完没了，宋同学太记仇了。 “没说你介意。” 宋南希坐在书架下的矮凳，整理刚从旧货市场收的书。 “我真的不介意。”顾喻然把椅子拉到他旁边，给他解释清楚：“江市的尖子生很多，在原来的学校比我成绩好的并不少，也不一定每次都能考第一。” 所以他不会太在意名次的高低，在意的只是不该犯一些不应该犯的错误。 宋南希转过来，不太相信他有那么豁达：“一次都没有介意过名次？” 顾喻然看着他手里还没塞进书架的《海洋百科全书》，想起了一件往事。 “也不是，初一的时候参加过一次规模较大的数学竞赛，在那以前都是第一，竞赛只得了第二名。我记得那天本来就心情不好，还没拿到奖杯，那个第一还来嘲讽我，说可以把奖杯给我，然后就有点生气了。” 在竞赛开始前，带教老师说他是最有机会拿奖杯的，其他入围的学生学校都不如他，结果最后他只得了奖牌，没有奖杯，也是这次竞赛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并不可能一直是最好的。 宋南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下藏着难以琢磨的情绪：“所以你就把他奖杯砸了。” 他说的是陈述句，表肯定。 顾喻然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优创杯，我就是第一。” 顾喻然觉得脑子宕机了，不敢相信这是能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巧合。 几年前他们来自不同的城市，参加了同一届优创杯的竞赛，刚巧拿了第一第二，几年后在同一个城市相遇，而且成为了同桌。 “所以当时你觉得我在嘲讽你？” 那场竞赛在江大举办的，那天江大刚好有一个讲座，邀请了顾惊澜出席演讲，所以顾惊澜说那边结束了他会过来看他比赛。 那时候的顾喻然非常依赖顾惊澜，听说他可以过来真的很高兴，结果直到颁奖了也没见到大哥的身影。 期望落空加上没拿奖杯，顾喻然不愿意去接受采访，躲在楼梯转角远离人群。 然后那个拿了第一的男生路过看到了他，还走了过来说老师在找他拍大合影。 顾喻然本来就强忍着眼泪，看见他更不高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当时在他眼里，这个男生高高在上，像个胜利者一样。 听到脚步声走后，他才转回来蹲在地上，想着要不要直接去找顾惊澜。 脚步声又走近了，在他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第50章 奖杯给你 刚刚那个男生去而复返，逆着光，笔直的站在他面前， 看不清他的脸，或许当时看清了，只是时隔太远已经遗忘了。 顾喻然站起来，男生把奖杯递到他面前。 “我可以把奖杯给你。” 顾喻然那一刻只觉得心情复杂，多种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交织，最后是愤怒占了上风。 这个举动和话语在他看来无异于施舍。 和赤裸裸的羞辱。 一手打掉了递过来的奖杯，奖杯哐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是顾喻然第一次如此失态，忘记了所有的礼貌教养。 只记得那一天很委屈，很生气。 他最后也没回到礼堂拍最后的大合照。 可现在听当事人那么一说，好像当初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觉得像。”顾喻然能屈能伸，巧妙的用了“像”这个字，而不是“是”。 宋南希黑沉沉的眸子隐晦如深海，望不见底。 他说不清当时为什么要把奖杯给他，总之不是因为嘲讽。 顾喻然的眼睛偏圆，有点像杏眼，看起来非常干净清澈，眼眶里有泪水打转，眼尾泛红。 可以说的是我见犹怜。 虽然这个词放在一个男生身上不太合适，可宋南希当时脑海里只有这个词。 宋南希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那时候把奖杯给他真的只出于安慰，没想到对方根本不领情，还直接砸了奖杯。 “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我现在知道了。” 就算宋南希不专门解释，顾喻然也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认识有误，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人。 他咬了咬下唇，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偏见和不礼貌道歉：“抱歉，向六年前的宋南希道歉，我想他当时应该是生气的。” 宋南希的卧室并不大，也有个快到天花板高度的书架和书桌连在一起，最上边的箱子里收纳的是不会用到，又不应该扔掉的杂物。 比如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奖杯和奖牌一类的东西。 六年过去，做工并不精细的优创杯奖杯底座已经有些褪色暗淡，上面还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把奖杯从头到尾的擦了一遍，玻璃材质的主体已经没有以往的透亮，金色的“第一名”三字依旧醒目。 奖杯的顶角破了一块，有些锋利，所以在破碎的地方贴了张胶带。 宋南希没告诉他，其实六年前的宋南希并没有生气。 --- 这几天店里的生意冷清了一些。 顾喻然请了三天假，放学后都是直接回了家，没有再去店里，就连晚饭也没有一起。 宋南希知道他有心事，这位同桌上课频频走神，每天都有好几个电话打进，都是没有备注的号码，他只是盯着看，不挂断也不接听。 在第四天的时候，宋南希没有办法给顾喻然发了求助信息。 奶奶情绪不太稳定，不吃饭不吃药不睡觉，拒绝沟通，只是不停的闹着要找小舟。 哄也哄了，该试的方法都试了，也是想不到别的主意才不得不麻烦顾喻然过来一趟。 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顾喻然和奶奶说几句话，哄一哄她，就能让她先平静下来。 顾喻然收到他的信息，并没有回复，直接就过来，按时间推断，应该是一看到信息就出门了。 和预料的一样，奶奶一见到顾喻然就哭得快喘不过气，牢牢的抓着他的手臂，一口一个小舟的喊着，生怕他下一秒又会消失不见。 奶奶还没吃饭，菜已经又热过了一遍，顾喻然边安抚她，边劝她吃饭。 “你吃过了吗？”宋南希准备给他再拿一副碗筷。 顾喻然在宋家有一套自己的餐具。 “我吃过了。” “吃的什么？” “泡面。” “还吃吗？” 顾喻然摇头，泡面吃完有点腻，现在没胃口。 奶奶吃得慢，还不专心，没吃两口又想找顾喻然说话，他只好一直陪着她把那半碗饭吃完。 宋南希刚接了个大单，街口有家棋牌室点了二十杯奶茶，虽然千里巷没有专门的外卖平台，但每个店也有不成文的规定，购买一定数量店家可以送货上门。 顾喻然收拾碗筷，让奶奶先听一会收音机，她也不乐意就紧跟在身后。 他尽量背对着玻璃窗，挡住奶奶的身影。 这几天一直有人跟着他，也不做别的，就时不时拍些照片。 顾喻然猜到了八成是顾家的人，就不知道是谁派来的。 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前几天顾家又有人给他打了电话，好像是哪个顾家旁支，他没注意就接通了。 无非又是说爷爷病重，让他赶紧回家。 顾喻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老了以后，临终之前就希望家庭和睦，儿孙满堂。 还算康健的时候没有表达出一丝一毫的慈爱，等到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了，又希望儿孙绕膝尽孝。 真是可笑。 不明白顾老爷子到底有什么执念，顾喻然又不是神医，就算回去看他也不能妙手回春，反倒是可能再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给老人再来点刺激。 顾喻然精准的捕捉到店外鬼鬼祟祟的人影，冰冷的眼神警告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一楼没人，他把奶奶带回房间让她先把药吃了。 药里有镇定的成分，顾喻然的睡前故事还没说完，奶奶就不踏实的睡了。 他把夜灯打开，主灯关掉，还帮她把被子盖好才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下了楼。 外面监视他的人还没离开，也没有进来。 顾喻然看了眼时间，估算了一下西五区的时间，给顾惊澜发了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如果他已经回国了，说明顾老爷子真快不行了。 顾喻然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并不难过和担忧，但也并不觉得舒坦。 宋南希还没送货回来，顾喻然也不好离开，在书架上拿了上次注意到的那一本《海洋百科全书》。 玻璃门被从外推开，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顾喻然把手里的书合上，想着这个门真的要好好修一修。 “顾小少爷，好久不见。” 第51章 不速之客 顾喻然看清来人，表情僵住，浑身不可控地散发着阵阵寒意。 是个不速之客。 进来的是三个人，中间打头的那位五十多岁，穿着一身浅灰色唐装，手上把玩着檀木手串，面带微笑，却让人感觉压迫感十足，笑容背后深不可测。 顾喻然认得他。 他是顾老爷子身边的人，真名不详，大家都管他叫荣叔。 顾喻然也没想到，来的会是他。 看到荣叔也明了了，就是顾老爷子让他来的，除了他没能指派得了这尊煞神。 听闻荣叔以前是混黑道的，机缘巧合下才跟了顾老爷子，金盆洗手后做了顾老爷子的左膀右臂，顾家上上下下都对他十分尊重。 顾喻然和他没什么交集，但关于他的事还是有些耳闻的。 荣叔随意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又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有些时日不见，小少爷倒是变化不小。” 顾家只管顾老爷子这一主家的孙辈叫少爷，其他顾家旁支都称不上，不算叔伯藏着的那些私生子。顾喻然是这一辈最小的，所以都喊他一声小少爷。 顾喻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说自己对他不尊敬，连招呼都不打。 “有什么事直接说。” 他没有精力和他们说这些弯弯绕绕的客套话。 “刚刚发了些照片给顾总，顾总要小少爷接电话。”荣叔把手机递给他，又补充了一句：“小少爷应该知道的，我是个粗人，脾气也不怎么好。” 他口中的顾总就是顾敬，顾喻然的父亲。 说来也是可笑，堂堂顾氏总裁，给自己儿子打电话不但要经手他人，还要威逼恐吓。 为了不让他们在店里闹事，他还是接过了手机。 “顾喻然，你存心的是不是。” 电话那头传出的声音沙哑疲惫得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顾敬的声音。 “我听不懂顾总在说什么。” 顾喻然注意力都没在通话上，门外有两个女孩在徘徊，可能是被里面的阵仗吓到，最后也没进来。 荣叔身后还跟着两个高高壮壮的西装保镖，确实挺唬人的。 可惜了，又少了两单营业额。 一直听不到他的回应，电话那头音量猛的拔高：“顾喻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没有，顾总可以再说一遍。” 他刚刚在为流逝的两个订单感到惋惜，确实没注意到电话里说了什么。 顾敬被他云淡风轻的态度气得情绪激动，恨不得现在当面骂他，“亲爷爷躺在病床上你不闻不问，去给别人的奶奶喂饭，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气死我们是不是！” 人没那么容易气死的，顾喻然没回答他。 又任着他骂了几句，见顾喻然不再回应。 顾敬也感觉和顾喻然说话像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样始终无动于衷，气得挂了电话。 电话也接了，顾喻然把手机放到吧台上，“如果几位没有事了，麻烦不要影响我们正常营业。” 荣叔像是没听到电话的内容一样，脸上依旧挂着若即若离的笑，“不用我再说一遍，小少爷应该也知道顾老爷子病了。” 他一口一个小少爷喊得实在刺耳，顾喻然面无表情道：“我知道，麻烦荣叔回去帮我说一声，祝顾董早日康复。” “我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把小少爷带回江市的，还希望小少爷能配合一些，请吧。” 荣叔眼看他始终避重就轻，装作什么都听不懂，只能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顾喻然也毫不退缩，直接和他对上：“我要是不配合呢？荣叔打算怎么办？继续说理还是直接绑？” 荣叔面不改色，不怒自威：“顾董只是让我把小少爷带回去，没说是完好无损的请回去，必要的时候我会考虑小少爷后一个提议。” 店门又被咯吱一声打开，宋南希回来了。 保镖以为是客人，伸手拦住了他，不让他继续往里走。 宋南希停下脚步，往吧台里看了一眼，面对怒骂和威胁始终保持镇定的顾喻然，而当宋南希的出现此刻脸上多了几分担忧。 “如果有人要在我店里闹事，我也会考虑报警处理，我们不接待不怀好意的顾客。” 荣叔不疾不徐转身，手里还盘着檀木串，打量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宋南希也毫不躲闪和他对上视线。 荣叔早些年在道上混就是以阴狠出了名，跟了顾老爷子后收敛了一些，多了些笑面虎的阴险，有着上位者位高权重的压迫感，常人都不敢与他直视。 宋南希不同，他本身气场足够强大，面对长者的施压，也毫不动摇不落下风。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退让一步。 “荣叔。”顾喻然出言打破僵局，把手机放在吧台上，打开免提：“我大哥的电话。” 顾惊澜已经提前回国了，刚落地江市就听说到荣叔去请顾喻然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回家就给顾喻然打了电话。 能让荣叔给面子的人不多，顾老夫妇，顾总，还有一个就是顾惊澜。 顾惊澜没过多铺垫寒暄，直接就先让他们离开宁城，不要再干预顾喻然的生活。 荣叔把免提关掉，将手机附在耳边，剩下的对话就听不到完整的了。 最终以荣叔一句“知道了”挂断了电话。 他离开前还不忘再看宋南希一眼。 顾喻然到嘴边的“抱歉”两字被宋南希轻飘飘一眼堵死，有着僵硬的改成了：“奶奶已经睡了。” 宋南希点点头，把外套顺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宵夜吃吗？” 顾喻然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十点了，算加班了。 他也没等回答，直接把手里拎的袋子放在桌上，里面是两碗双皮奶。 这个包装袋顾喻然认得，是老街很有名那一家的双皮奶，吃过一次，就连他这样不太爱吃甜食的人都觉得好吃的程度。 他从接过宋老板手里接过他的加班福利，“怎么想到买这个？” 一般的夜宵都是炒粉，烧烤，小龙虾炸鸡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有一天双皮奶也能挤进夜宵的行列。 第52章 清汤大老爷 如果是别的夜宵他很有可能没胃口，但这个就不同了。 “顺路看到就买了。” 顾喻然是路痴，不太认得路，但不代表他真的分不清东南西北，老街和宋南希去送货的地方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按理来说不可能顺路的。 怪不得他这一趟出去了那么长时间。 不过顾喻然并没有拆穿他，说不定他确实有别的事情路过了老街。 宋南希手上有几道浅浅的抓痕，顾喻然在今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是奶奶无意抓到的。 “奶奶这种情况真的不需要专门的护工照顾吗？” “她不愿意，以前都还好，只是这一次反应比较大。” 他刚想问这次奶奶情绪失控的原因，就马上想到了今晚奶奶见到他时的反应，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奶奶每次失智时想的都是小舟，而奶奶总把他当作小舟。 顾喻然把双皮奶捣碎，和红豆沙融在一起，奶香味更加浓郁，“明天到我买菜了，吃土豆吗？” “吃豆腐吧。”宋南希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开始打扫卫生。 “好，买水豆腐吗？我不太会。” 顾喻然做不好白嫩嫩的豆腐，总是炒不成型，出锅都成豆腐渣，卖相不好。 “我做。” 顾喻然又回到了在宋家蹭吃蹭喝的悠闲日子。 只不过舒坦日子没过几天，又被顾家的事情扰了清静。 只不过这一次来宁城找他的，居然是顾惊澜。 顾敬澜连助理都没有带，也没有提前通知他，就直接来到了奶茶店。 顾喻然正和宋南希研究奶奶不小心摔坏了的收音机。 江市比宁城冷些，顾敬澜戴着金丝眼镜，一身大衣，色调素雅，线条简洁流畅，没有过多的装饰，手上的腕表看不出牌子，简约不张扬但其质地和工艺都极其考究。 这种低调的奢华让他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同时又不会显得张扬浮态。 这样周身气派的人，出现在小镇奶茶店里，显得格外突兀。 宋南希比顾喻然先一步站起来。 顾惊澜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还没反应过来的顾喻然，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后得出结论：“胖了些。” 顾喻然从吧台里出来，语调欣快：“哥，你怎么突然来了？” 外头正下着大雨，航班应该会受到影响。 宋南希眼里的戒备放松了一些，仔细观察俩人，眉眼气质确实有些相像。 外面雨大，也不会再有什么客人，宋南希把门把手上“营业中”的牌子换了一面，向顾喻然示意自己先上楼了。 航班延误，高铁售罄，顾惊澜是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过来的，眉眼间是难以掩盖的疲倦，“明天有课吗？” “没有，怎么了？” 他从瞬时的惊喜中脱离，敏锐的感知到顾惊澜的情绪并不高。 “和我回去一趟吧，爷爷应该就这几天了。” 顾喻然手指下意识的蜷曲，指甲轻轻划过手心。 又是因为这件事，从中秋节到现在快三个月了，他从各方面得知顾老爷子病重。 可当从顾惊澜嘴里说出来，给他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 原来那人的病已经到了危在旦夕的程度。 上一次见面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在家宴公开出柜，把顾老爷子气得直接昏迷的时候。 他感觉心脏被紧紧的揪着，难以控制一阵一阵的疼，“哥……我不明白，为什么都要我回去，我去见他一眼又能怎么样呢？” 明明他已经尽力让自己过上了平静的日子，让自己不再受顾家的波云诡谲所扰乱，为什么现在又让他回去面对那些痛苦。 “小然，一味地逃避是没有用的，解决问题的方法第一步就是学会面对，学会接受，否则永远摆脱不了阴影，你甘愿被顾家困住一辈子吗？” 顾惊澜没有说自己顶着多大的压力来宁城，只是以兄长的身份开解他。 “离开不是摆脱，只有你不再因为顾家的任何事情感到困扰才是真的彻底放下。” 当初顾喻然要离开江市的时候，他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问他要去哪个城市，得知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县城也没有反对，他是同意顾喻然离开的。 顾喻然离开江市，消失在顾家人眼前，是当时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 暂时的离开并不能一劳永逸，顾惊澜洞彻事理，一语道破了长期顾喻然面临的困境。 顾喻然沉默良久，最终点头，同意和他回江市一趟。 第二天一大清早，顾喻然就坐上了顾惊澜的车。 大雨下了一夜，凌晨才有了变小的趋势，现在仍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顾惊澜一手揉着山根，一手操控着电脑，上车后就一直忙着处理着昨日堆积的工作。 顾喻然看向窗外，两旁景色越来越陌生，驶出宁城地界。 大哥已经替他向学校请好了假，顾喻然翻了翻微信界面，和宋南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离开店里的时候知会他的那一句。 手指在聊天框上停留了一下，最后还是翻出了“重生之我在奶茶店当股东”的群聊。 顾喻然：我要离开宁城几天，如果有事可以给我发消息。 起床困难户潘莱罕见的消息秒回： 【燕子不要离开我.jpg】 【燕子，没有你我怎么活啊.jpg】 顾喻然没看过这个电影，但从夸张的表情包里能领悟到他想表达的情感。 蒋阁：【老板在哪里发财.jpg】 顾喻然：回来给你们带些特产。 范书意：【谢谢老板.jpg】 潘莱：【感恩的心，感谢有你.jpg】 缓缓绽放的玫瑰花配上闪闪发光的七彩字体，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潘莱最近很喜欢这类土味表情包。 蒋阁:【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jpg】 潘莱：蒋阁你又偷我表情包！ 蒋阁：不不不 蒋阁：【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呢？.jpg】 潘莱：这个也偷？！ 范书意：@X 清汤大老爷快出来主持公道。 宋南希：都枪毙。 范书意：大人英明。 被他们几个不怎么正经的表情包逗笑，看他们日常拌嘴打闹，顾喻然心里的郁闷也疏散了一些，好像回去的时间也没那么难熬。 第53章 我不原谅 回到江市天已经黑了，目的地直接去的医院。 这家私人医院是顾家投资的，留三层的区域专供顾家使用。 顾喻然看到了很多人，不认识的比认识得还要多。 顾家旁支多，他又不常和他们走动，在他眼里几乎都是陌生人。 顾惊澜带着他从电梯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集过来，不约而同的往两边走，让出一条道来。 顾喻然强忍着想躲闪的目光，目不斜视的往里走。 这些人脸上也丝毫不见得有半分伤心难过。 病房在最里一间，占地面积堪比总统套房，装修精致，配套齐全，怎么也不像个病房。 病房里倒是没什么人，就顾老爷子的夫人，和三个亲生儿子。 还有躺在病床上瘦的不成人形，浑身插满管子的顾老爷子。 孙辈的只有顾喻然和顾惊澜。 他想起刚刚在门外顾惊澜的话，让他不要气他们，就算不能好好说话，也可以不说。 所以当顾敬又指桑骂槐的说了他几句的时候，顾喻然也没有顶嘴。 他的任务只是来到这个病房。 病床上的人隔着氧气罩咿咿呀呀的发出几个音节，奶奶坐在床头，俯身听了几遍才听清。 “你爷爷叫你过来。”她的声音也苍老了许多。 顾惊澜朝他点头示意，他才不情不愿的往前走了几步，离病床还是隔了些距离。 顾老爷子干瘪的手无力的从被子上抬起，还没做出动作，又很快落了下去。 “啧。” 一旁的小叔看不下去，刚想说几句，被奶奶的一个横眼堵了回去。 顾喻然又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病床上的手又抬了抬，想抓住他的衣摆。 顾喻然往后退了一步。 顾老爷子眼角流下一滴泪，张着嘴却始终说不出完整的话。 顾喻然仔细辨认了一下，又根据嘴型猜测。 然然。 他叫的是然然。 顾喻然却觉得莫名好笑。 这是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顾喻然不幸的过往有一半是他带来的。 如果不是顾老爷子封建迷信听了叔叔们的挑唆，请了什么算命的，把他当成了天煞孤星，还默许纵容所有的亲戚排挤欺负他，他也不会痛苦那么多年。 结果临了突然良心不安，想当做过往一切都没有发生。 云淡风轻的将他的痛苦一笔带过。 顾老爷子憋得脖子上的血管凸起，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是我错了，你原谅爷爷……” “我不原谅。” 顾喻然对上他略显突出的眼球，说出的话毫不留情。 他眼睛突然瞪圆，随后狂咳了几下，心电图监测仪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随后医生和护士乌泱泱的涌进病房，在走出病房前，顾喻然往病床上看了一眼，和奄奄一息的老人对上了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病房门被关上后，顾敬还想骂他，顾惊澜不给任何人看好戏的机会，直接把顾喻然带走了。 也不再理会抢救结果。 顾喻然看着已经有些陌生的街道，不太确定的问：“是去景淮的房子吗？” 那是顾惊澜在江市最常去的住处。 “不是，去繁园。”他偏头看了一眼，和他解释了一下：“去景淮不方便。” 顾喻然想起来，好像听说过他最近在谈恋爱。 “我能明天就回去吗？” 他在江市待得实在是不舒坦，哪哪都觉得不自在。 “不能，就好好待着，也别随便出门。” 顾喻然看着窗外灯红酒绿的街景，渐渐出神：“哥，我在医院说的那些话，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太冷血？” “会，但我觉得你没做错，冷血在我这并不是什么贬义词。”他头也不抬，低着头回着信息。 繁园是新开发不久的，周边环境优美，远离尘嚣，当初顾惊澜买这栋就是想送他的成年礼物，只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而耽搁了。 顾惊澜让他输入指纹，又交代了几句，并没有要留在这里休息的意思。 他看了眼手表，已经接近十一点，嫂子应该等着急了。 衣柜里备有各种成衣，兄弟两个身形差不多，穿顾惊澜的衣服完全合适。 顾喻然洗完澡才记得在群里报个平安。 潘莱说的，到了目的地记得给他们发信息。 他以前没有这种经验，所以记不住。 他们也都是夜猫子，看到他的信息又是新一轮刷屏。 任务栏出现一个消息弹窗。 是宋南希给他私发的信息：方便视频吗？ 五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顾喻然足足看了五遍。 还核对了一下备注和头像。 最后才敲下：方便。 对面很快弹出视频邀请，顾喻然抓了抓还没干透的头发往阳台走去。 手机画面一片白，摇晃了几下才看到了宋南希的侧脸。 手机里声音和平常直接亲耳听到的有些细微的差别：“那么晚麻烦你了，奶奶闹着不睡觉，想看看你，和你说话。” “没事的，我也没困，倒是奶奶不能那么晚睡。” 画面一转，奶奶出现在屏幕里，原本委屈伤心的脸马上破涕而笑：“小舟我今天怎么找不到你啊？” “因为我有点事，回江市了，奶奶你看，我身后的河眼熟吗？”顾喻然把镜头调成后置，对准不远处的长河。 奶奶注意力被他吸引，凑得很近仔细辨认画面里的特点，“是南泷河吗？” “是的，南泷河这些年变化很大，没想到奶奶还能认得。” 奶奶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过江市，仍能从被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包围中，通过几公里的河流流经叫出它的具体名字。 顾喻然不过才离开了三个多月，就连刚刚去的医院都不记得在哪个方位了 “我不要看河，我要看小舟，小乖我怎么看不见你弟弟了，快过来帮我看看。” 小舟是宋南希的某个亲人，这个猜测顾喻然早已经确认得八九不离十了，也猜到了可能是兄弟关系，没想到就这样轻易被证实了。 宋南希声音温柔，“奶奶，我们操作不了，要让他那边转换过来。” 顾喻然才从发散的思维中回过神来，连忙把镜头调回前置。 屏幕里同时出现了祖孙两人，宋南希怀里还抱着小花，直勾勾的看着屏幕，像透过手机直接和他对视一般。 第54章 晚安 顾喻然看懂了他眼神里传达出来的信息。 “奶奶，我都困了，我们该睡觉了。”顾喻然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 果然，他的话很有效，奶奶听后皱起了眉头：“对对对，现在太晚了，小孩子不能熬夜，小舟快睡觉。” “奶奶也要睡，第二天说不定我就回去了，奶奶睡醒就能见到我了。” 奶奶站起来，慢步向卧室走，嘴里振振有词：“好，奶奶现在也去睡，明天小舟就回来了。” “奶奶晚安。” 顾喻然目送她走进卧室，自己关上门。 怕奶奶拿得手酸，也怕她误触，手机一直是用支架立在桌上，奶奶完全消失在屏幕里，画面只剩下家具。 顾喻然想着要不要挂断，屏幕里出现一只手，把手机举了起来。 宋南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横在胸前，小花正乖巧的躺在他的手臂里，自己只露了一截下颌线。 小花很有镜头感，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屏幕，反应像是认出了顾喻然。 “小花你也想我了吗？”顾喻然弯了弯嘴角，平日里偷偷去他那加餐，今日吃不着美味的猫条肯定不习惯。 小花对他的声音有反应，回了一声。 顾喻然有点困了，抬手揉了揉眼睛，毕竟舟车劳顿坐了那么久的车，还没好好休息。 “那我先挂了？” “嗯。” 小花往前伸着爪子，想要摸上屏幕，手机被宋南希拿远了一些。 “小花晚安。”他停顿了几秒，又补充了一句： “晚安，宋老板。” 在通话挂断前一秒，他听到了宋南希的回应：“头发记得擦干，晚安。” 挂断电话后，顾喻然还在阳台上吹了十几分钟的晚风。 顾老爷子又从鬼门关抢救回来，医生叮嘱不要再那么多人去看望他，也不要让他再受刺激。 顾喻然在房子里待得无聊，想着再待一天就回宁城。 夜里他在看着机票，还有在挑些又实用又有江市特色的特产。 江市的玲珑瓷倒是出名，只是不适合当特产带回去。 正挑花眼的时候，顾惊澜给他打了个电话。 “爷爷走了，你要不要过来？” 他的语气平淡，也不是命令的语气，说明可以选择不去。 顾喻然刚想说自己准备休息了，不想再出去，他又接上了一句：“他们现在吵起来了，因为遗嘱的事。” 他离开江市那一天已经签了放弃遗产继承的合同，对于遗产到底如何分配并不感兴趣，硬要说些什么，只希望大哥能分多点。 吵起来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毕竟顾氏家大业大，不患寡而患不均，最终的利益分配不可能一碗水端平。 顾喻然更不想去看他们那副唯利是图的嘴脸。 “我就不去了，不想看他们吵架。” “我觉得你还是过来一趟比较好，他们吵起来的是因为你。” 顾喻然皱眉，很是不解：“还有我的事？”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骚动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嚷个不停，又听不清楚，顾惊澜远离了些：“爷爷把江南次瓦所有的股份留给了你。” 顾家祖上是以瓷器发的家，有着全国首屈一指的制瓷厂，名叫次瓦，传到顾老爷子这一代，乘着时代春风完成资本的积累，开始往个个领域进军，重心不再放在陶瓷上，陶瓷厂开始走下坡路。 后来成立了上市公司，名为赐瓦。与陶瓷厂的名字同音不同字，为了方便区分，陶瓷厂就称作江南次瓦，陶瓷厂的厂址在江市南区，又取江南之意。 陶瓷厂可以说是现在顾氏名下收益最低的产业，但是意义非同凡响，江南次瓦算得上是顾家的根，甚至有人默认接手陶瓷厂就是顾家下一任当家的。 顾老爷子却把江南次瓦的所有的股份留给了顾喻然，顾家人都不认可的一个顾家人。 是所有股份，甚至不是占大部分，就连一向得顾老爷子青睐有加的顾惊澜也没分到半杯羹。 怪不得会吵起来。 顾喻然将这个信息消化了很久，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江南次瓦？为什么会留给我？” “爷爷说你是新一代里唯一一个喜欢陶瓷的，基业只有交到你手里他才能放心。”顾惊澜朝身边的助理点头示意，“我让人去接你了，别自己出门。” 顾惊澜是了解他的，知道这个时候他没有办法云淡风轻的继续置身事外，他会过来的。 只不过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还得优先保护他的安全，以防有人暗地里搞一些肮脏的手段。 他听了顾惊澜的话，还是不太明白，喜不喜欢陶瓷是另说，顾老爷子怎么认为他喜欢陶瓷，并认为自己愿意接受这份遗嘱。 还是去的那家私立医院，停车场里全是豪车。 在场的人比昨天看到的还多，正吵得不可开交。 顾喻然一出现，全场安静下来。 他走到顾惊澜身边，接过遗嘱，又仔细看了一下遗产分配，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而除了陶瓷厂，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给他。 其他人都多多少少分到了房产铺面或者现金。 顾喻然还宁愿顾老爷子给他的是那些，现在给的陶瓷厂不异于是把他火上烤。 那些顾家人也不敢当他的面继续骂，只能说着些阴阳怪气的话。 说他克死顾老爷子，还好意思拿陶瓷厂。 说他当初离开江市的时候放弃了财产继承权，现在又腆着脸回来。 说他大逆不道，不孝子孙，不是顾家人。 说他不伦不类，违背祖制，丢顾家的脸。 总而言之就是希望他主动放弃继承江南次瓦。 奶奶从休息室里拄着拐杖出来，神情肃穆，冷眼一一扫过他们的脸，不怒自威：“有什么好吵的，你们要是不满意的，说给我听听，或者可以选择放弃继承，江南次瓦就算他不要，也不会是你们的。” 一群人齐刷刷的低下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奶奶举着拐杖指向顾喻然：“你跟我进来。” 休息室有三张沙发，顾喻然挑了张离她最远的坐下。 然后屋子里陷入沉默。 顾喻然对她没有什么好说的。 奶奶没有为难过他，没有要求过他，只是把他当做空气，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第55章 继承家业 她突然开口打破沉默：“你长得真像你妈，尤其是这双眼睛和嘴巴。” 顾喻然对他的母亲姜妍是非常陌生的，这个人仿佛是个禁忌，顾家所有人都对此闭口不谈。 虽然见过照片，但是他对于母亲的脸，始终是模糊的。 她也没指望他会接话，自顾自的继续说：“你妈和你爸就是在陶瓷厂认识的，你爸当时是从基层做起，和你妈在同一个车间。你妈很喜欢陶瓷，手艺又好，很快就升到了管理层。就连结婚以后，还是继续在陶瓷厂工作。” 老一辈的人都没把次瓦和赐瓦分得太清，还是习惯说陶瓷厂。 她喝了口茶，说着说着就把自己代入回忆里，“就连怀你的时候，前六个月也都坚持待在陶瓷厂里，把厂子比你爷爷管的时候还要好。她如果不是我儿媳，我会很喜欢她。” 对于她的陈情，顾喻然冷眼相待，“所以呢，您也一样后悔了？” 人还活着的时候，还有机会能够弥补挽救的时候，从不会审视自己的错误，而到了一切无法挽回的地步，才轻飘飘的忏悔，以为只要低一次头，就能掩盖所有的亏欠。 无论姜妍能不能听到她说的这话，会不会原谅，顾喻然都不会替她表态。 “我不后悔，她作为一个员工，我是欣赏的，但作为顾家的媳妇，还不够格。我依旧不喜欢她，也不喜欢你。”她年轻时也是个强盛的性子，即便现在满头华发，但始终目光如炬。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为了把老头子的话带到，陶瓷厂是你妈多年的心血，交到别人的手里都不会得到好好的对待。” 妈妈这个词对顾喻然来说真的很空，像虚无缥缈的云，他不了解她，也从未感受过一丝一毫的母爱，唯一能谈得上的感情就是愧疚，以及聊胜于无的埋怨。 顾喻然在不懂事的时候确实埋怨过姜妍，父母两个人没经过他的同意，把他生出来，可最后让他承担这个所有人不愿意看到的后果，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是一出生就背负着指责和恶意。 所以现在就用这个理由想让他接手陶瓷厂，还是不太充分的。 顾喻然当初学烧瓷，年龄还很小，只不过是天真希望能引起顾敬的注意，把自己变成顾家人满意的样子，让他不要那么讨厌自己，能对自己有些好脸色。 后来发现这样愚蠢的举措并不能改变什么，就渐渐的不再碰陶瓷。 他现在只能说不讨厌，也谈不上多喜欢。 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个高中生，根本管不了那么大一个工厂，说到底不过也是挂名而已。 最后是两人各退一步，重签了一份合同，给了顾喻然一年的考虑时间，一年后再决定要不要同意继承。 顾喻然坐顾惊澜的车回繁园，外头又下起了小雨。 雨珠挂在车窗上，模糊了视线，顾喻然问他：“你觉得我到底要不要继承陶瓷厂？” “最好是由你自己做这个决定，从心所欲。我只能和你说，妈在江南次瓦给你留了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话在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就问过。 顾惊澜的视线落在窗外，“她是不能被任何一个词语定义的人，如果想知道，你应该自己去找答案。” 顾惊澜说的话表面上都是让他自己做决定，实际上都暗示着希望他能继承陶瓷厂。 到了繁园，车子停在闸门外，顾惊澜没有下车，把雨伞给他：“爷爷的葬礼在三天后，我会让人来接你，学校那边也已经请好了假，葬礼结束再回去。” 顾喻然越长大越觉得顾惊澜也是有些怨他的，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 他出生那年，哥哥不过也才十二岁，也是个孩子，正是一个依赖母亲的年纪。 顾喻然没有妈妈，但顾惊澜却是曾经真真切切的拥有过。 从小陪伴的母亲因为一个素未谋面，毫无感情的弟弟而离世，换做是顾喻然，换位思考之下也是觉得不能接受的。 所以就算哥哥怨他也是应该的。 但不可否认，顾惊澜给了他在顾家唯一感受过的温暖。 才不让他真正死在顾家这个囚笼里。 潘莱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有些惆怅：“你说大少爷还会回来吗？” 顾喻然已经三天没有来上学了。 就连奶茶店的生意都有些被影响，还有的女孩直接来吧台，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宋南希把新发的资料帮同桌收好，按发的时间叠好用长尾夹夹上，不过三天时间就发了七八张小测卷。 “不知道。” “他是不是回江市了啊？之前我老是看到有江市的号码给他打电话，是不是催他回去继承家业了？他会不会觉得在这边的日子太难过了，回去继续做大少爷了？”潘莱单手撑着头，他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此刻越想越心酸。 宋南希被他念叨的心烦，公式都记错了，只想把他打发走：“你想知道自己打电话问他去。” 宋南希这几天本来就烦，奶奶的情况越来越差，情绪极度不稳定，已经到了他也不可控的地步。 除了精神，奶奶的身体功能也出现明显的下降，各种小疼痛和反应障碍。 让他有考虑听从医生的建议，强制安排奶奶住院的提议。 奶奶最大的心理障碍还是因为小舟，如果小舟能回来，奶奶肯定会更配合些。 但宋南希比谁都更清楚，他的弟弟小舟，是不可能再出现了。 奶奶只有他，他也只有奶奶。 奶奶把顾喻然当做小舟，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个好事，让她精神不稳定时有个感情寄托，能让她没有那么失控。 不过在另一个层面来说也是一件坏事，当她发现这份寄托是假的，或者是再次剥夺这份寄托，她的精神会更加崩溃。 顾喻然是不可能一直在千里巷，没有义务一直帮他。 千里巷的人和事，不过是小少爷人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节点，都是过客。 第56章 只有我有 葬礼上人来人往。除了顾家人，来吊唁的都是各行各业和顾家生意上有往来的企业家。 他们西装革履，胸戴白花，表情却没有半分惋惜，神态自若地游走在各个席位之间。 就算是追悼会，也是能让这些商人谈生意的场合。 顾喻然站在供桌旁冷眼看着，整个葬礼上听不到一声抽泣，看不到一滴眼泪。 儿孙满堂，名利双收，最后不也落得如此下场。 顾敬站在他的对面，看向他的目光无比阴沉，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顾喻然回江市有好几天，也碰过几次面，两人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答应过顾惊澜，不能再徒生事端。 他最后的任务只是出席葬礼，回宁城的高铁票已经买好了。 顾喻然从未对一个地方如此牵挂，无数次感慨如果能在宁城出生该有多好。 大概十一点能到宁城，他在上高铁前就在群里说了一声今晚会回千里巷，可能太晚了群里的股东们没看到信息，都没回复。 顾喻然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带，回来的时候手里拎满了东西，走出高铁站，一边拒绝两侧热情拉客的司机，一边低着头联系提前找好的的士。 他还在研究司机说的出站口左转第三个指示牌到底在哪里，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顾喻然！” 他循着声音望去，奶茶三兄弟正站在不远处的接客台上，潘莱还冲他招着手。 顾喻然没有说过具体的到站时间，他们也并没有提前说要来接站。 上一次他是独自一人从高铁站出去的，这一次有了三个朋友。 顾喻然一时不知道做何反应。 潘莱走在最前边，自然的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等得我都困死了，你累不累？” 蒋阁顺手的接过他手里的礼盒，分担重量。 宋南希走在最后，这几日宁城大降温，他也穿上了外套，黑色的冲锋衣衬得更高更瘦了些。 他扫了一眼顾喻然手机界面，提醒道：“先和司机取消订单。” “我们不正好一起回去吗？你们怎么过来的？” 宁城高铁站和千里巷还是有些距离的，现在公交早已经停运了。 顾喻然虽然不解，但还是按他的话操作了，和司机沟通后取消行程。 “宋哥开车来的，你不用打车。” 顾喻然听了潘莱的话，看向身旁的宋老板。 再次感叹宋老板真是年轻有为，人生赢家，刚满十八岁，不但成绩优异，而且有房，有店，还有车。 顾喻然在之前就听说了宋南希休学过一年，所以和自己同龄，没想到人家连驾驶证都拿到了。 察觉到他的目光，再结合他的神情，宋南希大概猜到了他在想的事情。 顾喻然不太会掩藏情绪，什么都写在眼睛里。 “我有驾照，车是借的。” 听到宋南希没车，顾喻然心理平衡了些。 他除了成绩，实际上什么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他们没有问顾喻然到底去干什么，只是不停的问哪些礼物是自己的，后者主要是潘莱。 为了不打扰奶奶休息，他们没有进店里，在外边就把特产分好。 顾喻然这次主要带的是特色食物和一些小巧的手工艺品，他们也表现的非常捧场。 甚至潘莱和蒋阁为了一个吊坠抢得不可开交。 当时这个款式的吊坠只有最后一个，所以只买了一个。 吊坠不值什么钱，但他们能把情绪价值拉满。 潘莱和蒋阁瓜分完后满载而归。 宋南希没挑，他俩也象征性的给他留了一些。 顾喻然早就猜到了这个场面，所以留了一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丝绒盒子，伸到宋南希面前，“这个给你。” 这个盒子怎么看都像是专门用来装贵重物品的东西。 宋南希眼波流转，没有直接接过，而是问道：“是只有我有，还是他俩都有？” “我专门给你留的。” 宋南希这话让他觉得有些耳熟，好像黛玉也对宝玉说过类似的话。 “专门”两字在宋南希嘴边无声辗转一遍，他才从顾喻然手心拿起盒子。 里面的东西和这个盒子有些不太相配，和他预想的有些偏差。 是一个木雕的钥匙扣，做工精细，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宋南希一只手指穿过最上边的圆环，把钥匙扣拎了起来，木雕在月光和路灯的照耀下露出全貌。 是一只小猫的形状，应该是进行过二次加工，有修改的痕迹。 “小花？这是定制的？” 他没有表现出喜欢与否，让顾喻然有些紧张：“不是定制的，让师傅改的。” 顾喻然没和他说，这是非遗工艺品，制作时间需要非常久，让师傅改细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见到这个钥匙扣的第一眼，就觉得那个木雕很像小花，很适合宋南希。 当时先是他自己动手改的，再拜托师傅进行优化。 “顾师傅技术不错。”宋南希把钥匙扣放回盒子里收进口袋。 顾喻然一时不知道他这话是夸奖还是反讽。 如果真是技术好，改的非常完美，那宋老板不应该能猜到是他改的。 “我挺喜欢的，明天问问小花喜不喜欢。”宋南希看了眼时间，接着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高三党请假几天的代价就是需要补很多作业，好在这对顾喻然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这些试卷都被整理得很好，还分出了要交的和不用交的。 宋南希依旧是踩点进教室，顾喻然刚写完一张，正在活动手腕。 “它怎么说？”顾喻然歪着头看向刚坐下的宋同学。 宋南希反应很快，马上就能领会他的意思：“太早了小花还没起，晚上再问。” “那我晚上自己问小花。” “你听不懂。” “我怎么听不懂？” 顾喻然有时候会觉得宋南希像个幼儿园小朋友，是拥有泛灵心理的小朋友，能够和鲜花还有小猫进行对话，并且还认为只有自己能和这些生物沟通。 前排两个女生耳朵动了动，刷刷在纸上记录着什么，然后对视一笑。 建设我校美帝就靠我们了。 第57章 宋托尼 在潘莱第四次矫揉造作，十分刻意的提起周日是他的生日，而几人都没有什么表示的时候，终于憋不住了。 “周日是我生日，你们到底想没想好送我什么？” 宋南希从杂货箱里翻出一张卡，并附上一句：“随便刷。” 潘莱满心欢喜的接过，定睛一看，是小广场对面水果店的会员卡，凭此卡打九折，不挂名不记账的那种。 蒋阁给了他一个红包，潘莱隔着搓了搓，觉得有些薄，里面好像只有一张：“要不周日你再给我？” 一张也是钱，有了宋南希的衬托，让他觉得也没那么难以接受，想着礼物还是生日当天收比较好，也怕自己提前把钱给消费掉了。 蒋阁偏头笑了笑，“随你，那你先还给我。” 凭着十几年的交情，潘莱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不对，马上把红包拆开，里面确实只有一张。 颜色对了。 一张红纸，上边写着：礼物抵用券。 蒋阁这才憋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等下周我生日的时候你可以把这个券还给我。” 两人的生日只相隔几天。 潘莱把红包甩他身上，转头看向一旁看戏的顾喻然，欲哭无泪：“太欺负人了，你可别学他们。” “我准备好了，周日再给你。” 潘莱被那两人整怕了，谨慎求真：“不是什么会员卡和抵用券这种东西吧？” “不会。” 顾喻然在潘莱第一次暗示自己的生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礼物，是潘莱提过好几次喜欢但又舍不得买的球鞋。 他还有点担心自己准备的礼物不是很用心，刚刚才发现自己是最用心，或者说最正常的那一个。 “就知道你不会和他们学坏，我之前还担心你和我们玩会被带坏了。”潘莱恨不得马上给他来个大大的拥抱。 顾喻然不理解他的话从何说起，奶茶三兄弟个性鲜明，各有各自的闪光点，拥有这样的朋友他只会越来越开心，怎么会学坏？ “你知不知道千里巷哪一家理发店比较好？”顾喻然拿起手机才突然想起来今早要问的问题。 潘莱本来在挑周日过生日吃饭的餐馆，听到他的问题马上放下手机，神情严肃：“千里巷就一家理发店，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去。” “为什么？” 按理说一个地方只有一家店，没人抢生意，应该生意还不错，手艺也不错才能经营下去。 “那家理发店只有一个理发师，还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倔驴，你要是去那里理发，最后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报警，二保底一周无法见人，不信你问蒋阁。” 听到理发店，蒋阁气就不打一处来：“我上次听说换了一个老板才去的，结果我戴了一周多的帽子，剃光头都比那个黐线老板剪的好。 他也算在千里巷待了小半年，能听得懂一些他们偶尔蹦出来的一两句粤语，黐线算是一种口头禅，白痴，精神不正常的意思。 “那你们比较推荐哪一家理发店？离得近的。”顾喻然想趁这几天把头发剪了，到过年应该能长到最合适的长度。 潘莱一拍大腿，“找我们宋托尼啊！” 顾喻然看向一旁认真算账的宋老板。 千里巷神话又多了一个身份，宋托尼。 “宋哥学过的，我们都是他剪的，他还经常帮老人免费剪头发。”潘莱每次说起宋南希的好处来总是一脸骄傲自豪，像极力推销自家孩子一样。 丝毫不记得刚刚作为生日礼物的那一张水果店会员卡是宋南希给的。 顾喻然没抱着他会同意的希望，只是潘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觉得不问一声显得不信任他。 “可以吗？” 宋南希微微抬起头，“什么时候？” 顾喻然没想到他会答应得那么干脆，都已经提前想好两个人的台阶了。 “我都可以。” 宋南希把时间定在打烊后。 顾喻然打扫完吧台的卫生，宋南希从楼上拿了一个收纳箱到后院。 顾喻然相信宋南希是真的会理发，没想到他工具那么齐全。 收纳箱里有七八种形状不一的剪刀，还有一张黑色围布，梳子夹子喷雾一应俱全。 “你真的学过？” 后院开了灯，还专门搬了一张高脚凳，他坐上去发现高度刚刚好。 除了没有镜子一切完美。 宋南希给他系上围布，熟练程度放在江市看起来至少是个设计总监，“在理发店干过，就剪短吗？” 顾喻然点头，“对，只要不是太短就行。” 他挑了一把剪刀，语气上扬：“就行？不相信我？” 宋南希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对他的质疑和不信任。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托尼不再说话，用梳子取了一缕头发，开始剪起来。 动作轻柔又利落，顾喻然能明显感觉得到他站在身后像暖炉一样散发着温暖。 没有镜子，顾喻然心里真的没底，没有不信任宋托尼的意思。 他感觉左边耳朵后侧好像挂了碎发，有些痒，下意识的偏头去蹭肩膀，想缓解一下难受。 宋南希眼疾手快，两只手指摁在他的侧脸往上推，把头固定回来：“不要动。” “痒……” 他把视线转到左下角，没有多想就直接伸手把顾喻然耳朵上作祟的碎发拿掉，“现在呢？” “……不痒了。” 耳朵不痒了，就是心有点痒。 刚刚宋南希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擦到了他的耳垂，耳垂一向是他的敏感部位，一碰就红。 红了就觉得热，比痒的存在感还要强烈。 可能是围布有点不透风，顾喻然觉得有些更热了，下意识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串珠来平复心情。 宋南希从后边剪到侧边，最后是前面，没有镜子对理发师来说也是一件不方便的事。 所以剪到刘海的时候只能在正前方进行。 顾喻然在他挪步到眼前的时候就乖乖闭上了眼。 宋南希剪着剪着就察觉到他的头越来越低，刘海的长度都快没了参照，只能提醒道：“抬头。” 像是长期待机的机器人突然接收到指令，顾喻然猛的一下扬了扬下巴。 第58章 有个朋友 然后顾喻然号机器人听到面前传来一声低笑，下一秒自己的头顶被手尖往下压了压。 宋南希最后检查刘海的长度和流畅度，聚焦的距离放大了些，刚刚的注意力全放在头发上。 他好像真的是个天仙。 顾喻然是双眼皮，就算闭着眼也能看出来褶皱痕迹，睫毛又密又长，随着眼睛轻微的活动也在跳动，就算在女生脸上他也没见过这样精致的眉眼。 宋托尼微微俯身，顾喻然能感觉到两人的气息交织。 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 顾喻然想，可能是旁边那两盆茉莉花的缘故。 离得有些太近了。 顾喻然感受不到他手上的动作停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好了吗？” 宋南希回过神来，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后退了两步：“好了。” 顾喻然睁眼，抓了一把头发感受长度，接过宋南希递过来的镜子。 宋托尼的手艺真的挺好的，只在他原来的发型上剪短了一些，整体感觉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是他会再次选择的理发师类型。 真是技多不压身，宋南希手真的很巧，养花一绝，做饭一绝，理发也一绝。 怪不得是千里巷神话。 还长得好看，脸好看，手也好看。 顾喻然突然想起来往边上看，是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茉莉花期早就过了，盆栽上只有修剪过的光秃秃的枝条。 刚刚淡淡的茉莉花香是宋南希身上的。 宋南希帮他把围布打开，收拾好工具箱，转头看他没在照镜子，而是看着花墙走神。 “很热吗？” “还好……” “你脸有点红。” 顾喻然刚刚只是拿着镜子在发呆，被他一说感觉脸真的有些烫。 他随口扯了一句：“只是有点闷。” 宋南希看了看露天的后院，以及占了小半片地的各种花卉绿植，赞同道：“确实有点闷。” “……” 顾喻然没有缺心眼到觉得他这句话是赞同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识相的走到角落拿出扫把把刚刚剪下来的头发扫干净。 面对不想回答的问题，他最擅长的就是转移话题和注意力。 潘莱的生日是在一家ktv过的，在大中午。 一般人的生日宴一般都是在晚上或者凌晨过，没见过什么人会大中午的过，还是在ktv这种地方。 这个时间也是为了迎合宋南希，奶奶晚上不能离了人，中午还能叫堂哥过来帮忙看一会。 宋南希在家陪奶奶没能一起过来，潘莱拉着顾喻然和蒋阁来给自己壮胆。 所以他们一行人一大早提前去订台的时候，前台姐姐还把他们审视了好几遍。 毕竟三个看起来年龄都不大，尤其是最边上的少年，一看就是乖乖的三好学生。 潘莱趾高气昂的把身份证拍在收银台上：“我成年了，给我开间大的。” 前台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以前也碰到过刚成年的小孩来订台，一边把价目表递给他，一边介绍：“我们有四种包间，能容纳20人的party包厢是1888，6个小时，包含果盘小吃酒水和服务费，您看需要给您订一间吗？” party包厢1888，大包厢1288，中包厢888，最底下的小包厢88。 潘莱也没想过那么贵，自己的预算还不及后边的零头，不过面上到底不显，看着价目表故作思考：“不过我们没那么多人，太大了就不热闹了，你说是吧。” 边说边用手肘背在身后顶一旁的蒋阁。 蒋阁很快接上他的话：“对，我们就几个人，用不着订那么大的，我看这个小包厢就不错，3到6人，我们刚好5个人，不挤也不空。” 潘莱满意点头：“有道理，那这次就先订这个小包厢，下次我再多叫点人来订这个，这个什么party包厢。” 看着两个人装模作样的一唱一和，前台姐姐强忍笑意：“好，这边收您88元，欢唱4个小时，是不包含酒水果盘的。” 潘莱把钱付过去，虽然感觉肉疼，但嘴上比钢筋还硬：“我们也不爱吃什么果盘，顺便问一句，能自带吧？” 前台姐姐嘴角快要压不住了：“除了酒，其他的都可以自带。” 潘莱松了一口气，昨天超市促销，他买了好几大瓶饮料，雪碧可乐和其正都有，要是不能带真的是太寒酸了。 顾喻然在一旁话都插不上一句。 大包厢也不是很贵，他本来都打算请客了，结果俩人唱着双簧就把小包厢定好了。 时间还早，潘莱和蒋阁回千里巷吃饭，顾喻然留在市区。 他给蒋阁的礼物需要去旗舰店里取，所以不用再专门回去一趟。 他还需要去见一次林医生，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最后一次。 因为提前约好了时间，林医生到的比较早，需要检查咨询室的环境。 桌上依旧是一盆多肉。 每一次咨询结束，顾喻然总会端一盆多肉离开，他又没什么照顾的经验，总是转手就摆在了宋南希的后院。 多肉繁殖能力强，在宋南希的养护下都是爆盆，所以越养越多，还给它们专门搭了一个小架子。 林医生从他一进门就开始观察他的状态，尽管他一句话也没说，从行为和神态上也能分析出很多信息。 她笑着说：“我觉得我没有再来宁城的必要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最近还会有什么你觉得奇怪的事情吗？” “没有。”顾喻然答得很快，但是过了几秒，又斟酌着开口：“不过我有一个朋友……” 林医生微微坐直做好倾听的姿态，面带微笑，“你这个朋友怎么了呢？” “他……他最近觉得面对他的另一个朋友有些不自然。” “这个不自然比如有什么体现呢？” 顾喻然沉默着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就是在有些时候面对这个朋友的时候不自在，会胡思乱想，会走神，还会……脸红” 最后两个字声若蚊蝇。 林医生点点头：“你这个朋友对他那个朋友有做什么觉得亏欠的事吗？或者说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吗？” 第59章 不过生日 顾喻然捋了一下她的话，“没有。” 林医生又问：“你这个朋友只对他那个朋友觉得不自然，对别人没有这种情况是吗？” “是。” 她问到这里已经了然：“方便问一下他那个朋友是同性还是异性吗？” “……同性。” 林医生微微挑眉，面色如常，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朋友对他是不是很好。” 顾喻然一惊，没想到她能推到这些，愣了几秒才点头。 由于他不愿意说实话，肯定还有很多别的其他因素被隐瞒，林医生也只能给出比较笼统宽泛的解释：“我认为你这个朋友，对他那个朋友，有着对其他人没有的特殊情感，具体的不能得知。” 她停顿了一下，放慢语速接着说： “总的来说，他那个朋友对他来说非常特别，他很关注两个人的接触和交流，在乎他的情绪和反应，然后把这些行为放大，他还会猜测他那个朋友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林医生不愧是专业的，不但分析得几乎丝毫不差，说了那么多还不忘记主人公的代词。 顾喻然确实会经常想宋南希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 从刚来千里巷，宋老板可以说处处照顾他，帮了他很多，顾喻然一开始只以为是宋老板面冷心善，热情好客，照顾他这个离家出走的高中生。 可是相处了才知道，宋南希根本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他只对相熟的人比较友好，对陌生人几乎都是生人勿近，懒得搭理的类型。 宋南希明知道他缺钱是借口，还同意了他在店里兼职，宋南希也不是自来熟的人，却处处关注他。 一次次的帮助，一次次的解围。 顾喻然没有办法再用宋南希本来就是这么好的人来解释这个原因。 宋南希是好人，但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所以顾喻然开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找新的理由，比如他“像”小舟，能安抚奶奶，宋南希需要他的帮助。 他有一个隐约的想法，但是不能准确的捕捉到。 顾喻然心事重重的端着多肉离开咨询室，又去商场的旗舰店拿了潘莱的生日礼物，来到ktv的时候还算早。 潘莱和蒋阁已经来了，只差范书意和宋南希。 范书意来了后就和蒋阁在边上聊天，潘莱在努力把面前的茶几摆满，拍起照来才不显得那么寒酸。 其实这次也算是给蒋阁过生日，他家里不怎么关心他，给的生活费也少，所以这次大家就商量着两个人一起过了。 范书意的生日好像在四月。 顾喻然想起来，他好像没听过宋南希的生日。 潘莱还在找角度拍照，他坐得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宋老板生日是什么时候？” 顾喻然自觉得声音很小，没想到除了潘莱，本来还在聊天的两人也都齐刷刷的看过来。 潘莱清清嗓子：“宋哥不过生日的。” 蒋阁又补了一句：“最好别在他和奶奶面前提。” 如果只有第一句，顾喻然不会多想，只会觉得是宋老板不爱过生日。 可是有了后一句，就显得他不过生日的背后也有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秘密。 就像顾喻然一样，他也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过真正的生日，他后来被安排的生日，也是顾家从多种角度出发才给他办的，毕竟顾家少爷不过生日，不宴请宾客，会被别人在背地里揣测的。 顾喻然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后会觉得委屈，不知道宋南希不过生日会不会也觉得委屈。 又等了十多分钟，宋南希是最后来的。 眼看人终于来齐了，潘莱连点了几首嗨歌热场。 他和范书意比较爱玩，麦一直在俩人手上交替。 范书意唱得还可以，潘莱就比较难评。 毕竟他听过潘帅的成名曲，DJ版《爱河》。 相比这个人，顾喻然先了解的是他唱的歌。 两人唱久了也觉得没劲，把注意力转移他们几个人身上。 “我十八岁生日唉，提个要求不过分吧，宋哥你唱一个，我都没怎么听过你唱歌，还有顾喻然，我不管，至少也要一人唱一首。” 堂哥给宋南希发信息说他离开后奶奶状态还挺好，他才放心的收起手机，也没敢静音。 他也不是扫兴的人，看了看大屏幕，“唱什么？” 潘莱把麦克风塞进他手里：“就下一首，很火的《一格格》，粤语歌，你肯定能唱。” 宋南希乐感还可以，听了一遍伴奏后也确实觉得熟悉能唱。 -期待着什么人会遇上 -缠住吻住春风吹住我吗 -缠住吻住郁金香是你吗 -缠住吻住诗画歌颂爱吗 -拍逐幅逐幅恋爱定格 …… 宋南希唱得比原声低一个度，咬字清晰，没有那么欢快清扬，但别有一般风味。 要不是看着歌词，都听不出是一首情歌。 顾喻然一般都不听粤语歌，因为听不懂，品不出什么意境，但是觉得宋南希唱得很好听，声线让人觉得很舒服。 宋南希很少说粤语，奶奶不是本地人，所以在家都说的普通话。 和他平常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同，可能是因为歌的缘故，显得更温柔缠绵一些。 伴奏什么时候停的顾喻然都没注意，麦克风就横在了他面前。 潘莱接着道：“快点一首，你不选我可就帮你选了。” 顾喻然硬着头皮接下，开始翻找播放软件的歌单，找一首比较熟悉的。 他并不是很喜欢听歌，大多时候没有什么听歌的想法，更喜欢发呆。 更何况，除了幼儿园的合唱团，他还没有当着别人的面唱过歌。 所以顾喻然都不能确定自己唱歌会不会跑调，保守起见选了一首比较舒缓的歌。 他们并没有笑，应该是不跑调的，不过也没什么掌声和欢呼，宋南希唱完的时候也没有。 下一个是蒋阁，顾喻然在周年庆晚会的时候听过他唱歌，和潘莱相比好很多。 顾喻然在很多年后听到别人唱歌都忍不住拿出来和潘莱对比，因为夹子音常听，但钳子音属实是凤毛麟角。 第60章 无理取闹 桌上摆了好几瓶潘莱买的促销临期版大瓶饮料，离顾喻然最近的是可乐。 88的包厢是真的不大，不太像宣传的能容纳6人的样子，卡座沙发也小，几人并排坐着都有些挤。 左边的范书意在给潘莱激情伴舞，右边的宋南希在低头玩手机。 顾喻然拿起了可乐。 包厢什么也没提供，就连一次性塑料杯也是自带的。 他们面前都已经放有一杯饮料了，顾喻然只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大半杯。 他有点记不起来上一次喝可乐是什么时候了。 顾喻然刚把瓶盖拧好放回桌上，宋南希突然问道：“给我的？” “是……” 顾喻然不想让他自作多情觉得难堪，顺口应了下来，把杯子推到他面前，又拿起大瓶可乐。 宋南希拎起不远处的椰汁，放到他面前，什么也没说。 不言而喻。 顾喻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就像一桌人在喝酒，他只能分到小孩那桌，并获得了一瓶营养快线。 几个月的规律且健康的饮食习惯，顾喻然已经没有再觉得胃难受，并认为它已经恢复正常，所以刚刚才会拿起可乐。 他也不是贪嘴的人，对碳酸饮料也不怎么感兴趣，他不喝可以是因为不喜欢，不会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能喝。 不想让别人像管孩子一样对他区别对待。 顾喻然脾气上来，难得发表反对意见：“我能喝可乐，不想喝这个。” 宋南希看了他一眼，又翻了翻桌上的零食堆，找出一排AD钙奶：“那喝这个？” 桌上除了潘莱带的饮料，还有范书意买的各种小零食，顾喻然带的是水果拼盘，像野餐一样，大家拼拼凑凑买了一堆， 顾喻然是喜欢喝AD钙奶的，冰箱里只有这个，早上也不爱喝豆浆，都是拿AD钙奶配面包当早餐。 以宋南希的观察力，应该也留意过这个细节，所以拿的是这个，而不是旁边的旺仔牛奶。 不过这个时候，AD钙奶和椰汁半斤八两，都是一个性质的。 “不喝。”他就是不想先低头。 “就只喝这个？” “对。” 宋南希点点头，“那你喝吧。” 顾喻然听了他的话，有些得意，觉得是自己赢了，手刚够上瓶身，才回过神来。 不对。 他为什么要听宋南希的话。 他明明可以不理他，直接给自己倒一杯，而不是要等宋南希同意后才去拿。 像家长拗不过无理取闹的孩子，最后只能由着他去。 看起来好像赢了，实际上输得彻底。 顾喻然气鼓鼓的收回了手，并决定暂时不要和他说话。 宋南希不知道他今天在闹什么情绪，态度那么奇怪，觉得有些好笑，“又不喝了？” “不想喝了。” 宋南希听出来他的话有些赌气，这还是认识他那么久第一次看到他有这样明显的情绪。 在他们几个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养尊处优又很好说话，很乖的大少爷。 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他们只见过大少爷拒绝过对他有好感的那些女孩子。 顾喻然一向是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表面情绪依旧稳定，很少有礼貌随和以外的情绪。 宋南希弯了弯嘴角，眼睛带上笑意：“那你想喝什么？” “和原味奶茶不一样的招牌奶茶。”顾喻然没看他，随口扯了一句。 “行。” 顾喻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没喝饮料的心思，吃了很多水果。 ktv散场后他们还约着去游戏厅玩，宋南希已经提前说好还要回去陪奶奶就没跟着去。 顾喻然也没去，他不会玩游戏，也不想让他们为了照顾他的游戏体验，而自己玩不尽兴。 店里是阳哥在照看，他是跑长途货车的，有活的时候车队才会叫，其他时间挺自由的。 顾喻然进去和他打了声招呼，才发现里边还有一个小女孩。 他对小孩的年龄不是很有概念，看起来感觉像是一岁多的，身高不超过一百厘米，小小的一个，但是脸蛋圆圆，养得白白胖胖的。 看起来就讨喜可爱。 小女孩对他有些好奇，也不怕生，眼睛圆溜溜的，一直仰着头看他。 阳哥把她抱起来，向他介绍：“这是我女儿葡萄，两岁了，今天家里没人看她，我就把她带过来了。”说完后颠了颠小臂，“葡萄叫人，教过你的，你应该喊什么？” 葡萄冲他咧嘴笑，声音甜甜的：“哥哥，你好。” 顾喻然也对她笑了笑，“你好，小葡萄。” 葡萄啪的一下把头埋进爸爸的胸前。 这一举动让顾喻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阳哥也笑：“她害羞呢，在家就喜欢和她妈妈刷视频看帅哥。” 宋南希刚从隔壁麻将桌上把奶奶请回家，葡萄听到声音悄悄的把头抬起来偷看，也忘了刚刚的不好意思：“是奶奶！叔叔！” 叔叔？ 好陌生的称呼，顾喻然回头看，是奶奶和宋南希。 被割裂的辈分差震惊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是这个称呼。 阳哥看时间也差不多，准备去买菜回家做饭，葡萄却不想走了。 怎么哄也不愿意走。 奶奶就让她先留下玩会，让阳哥先去买菜过会在来接她回家。 奶奶的话一向很有分量，葡萄马上就开心了，向他伸手：“我要，哥哥，抱我。” 两岁虽然会说些简单的词汇了，不过还是说不太清楚流畅，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顾喻然有些僵硬的接过，怎么抱都觉得得别扭，还不敢调整。 他没抱过小孩。 顾家的小孩他也没见过几个，顾家的小孩表达过歉意的也没几个。 都被他们的父母教育过不要和他有过多接触，甚至连一些比较正式的家宴都不愿意把自己孩子带过来，怕沾染晦气。 葡萄抱起来没什么重量，香香软软的，也不会乱动。 宋南希上楼做饭，他就带着葡萄和奶奶在后院。 小孩觉得摇摇椅新奇，老想往上边爬，顾喻然把她抱上去，两手虚扶着，怕她摔了。 奶奶在边上择明天中午的青菜，看着葡萄上蹿下跳，顾喻然在一旁提心吊胆地护着她，又不敢说什么。 第61章 你也漂亮 奶奶笑道：“你们就见过一次吧，她还挺喜欢你的。” 葡萄玩了一会摇摇椅就没兴趣了，闹着从上边下来，目光又放在了花架子上，顾喻然在后边跟着，怕她磕着碰着，也怕她让花磕着碰着。 “小孩应该谁都喜欢吧？”这个年纪的孩子能懂什么，只要没人凶她，她应该觉得谁都是好人。 奶奶摇头，“才不是，这也是看眼缘的，小孩看人可准了，你是有福之人，她才喜欢你。” 顾家人视他为不祥，是天煞孤星转世，弃之敝履，可却有人说他是有福之人。 在ktv吃的水果零食有点多，还占肚子，今晚的晚饭比较简单，炒了两种菜码，配的挂面，主要是做给奶奶吃的。 宋南希把面条端下楼，叫奶奶吃饭，葡萄人小鬼大也跟着说要吃。 顾喻然没胃口，让宋南希带着她吃饭，自己接手剩下没择完的青菜。 “不要#&…要#&…。”顾喻然一撒开葡萄的手，她就急了，说话都快了不少。 他蹲下和她平视：“葡萄慢点说，不要什么？要什么？” “不要，叔叔，要哥，哥。” 小孩子在被要求重新表达的时候说话声音会大一些，显然宋南希也听到了葡萄的话。 因为他笑了。 被侄女嫌弃了也没生气，反而笑了。 顾喻然沉默了一下，用商量的语气问她：“葡萄也喊我叔叔好不好？” 他不想莫名其妙的差了宋南希一个辈分。 他的十八岁也是可以喊叔叔的。 葡萄也沉默了几秒，甚至能从稚嫩的脸上看出她在思考，“可以，叔叔，哥哥。” 顾喻然被她的断句弄得一头雾水，又教了一遍：“是叔叔，不是哥哥。” 葡萄点点头：“我知，道了，叔叔哥哥。” 顾喻然放弃了，他不应该和一个两岁的小孩较这个劲。 阳哥买菜回来的时候葡萄还很依依不舍，不肯从顾喻然怀里下来，他哭笑不得：“你怎么那么喜欢和哥哥玩？” 明明两人才见第一面，此时宛若知己。 葡萄抱着顾喻然的腿不放，想把他带回自己家，“哥哥，漂亮。” 顾喻然拧着眉纠正她：“漂亮不是用来形容哥哥的，姐姐阿姨才叫漂亮。” 宋南希赞同，不过赞同的是前者的意见：“葡萄没说错，漂亮可以用来形容所有人。” 葡萄点头如捣蒜，难得认可这个只会揪她小辫子的叔叔，她在家和妈妈刷视频，经常听妈妈说漂亮小姐姐，漂亮小哥哥，妈妈说的都对。 顾喻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插这一嘴，一时语塞，半晌才没有丝毫气势的回了一句：“你也漂亮。” 宋漂亮颔首，“谢谢。” 宁城的冬天到了十二月才感觉冷，之前都只是早晨和晚上有些凉意，就算没有任何取暖设备也不会觉得冻人。 在ktv赌气吃了很多水果的顾喻然没吃晚饭，快八点了才觉得有点饿。 奶茶店前几天又新添了两个新设备。 不，是旧设备，潘莱在废品站三十收的一种旋转烤炉，可以用来烤玉米和红薯，不算太大，一次能烤五六个，还有一个是二十收的烤肠机。 这次宋南希难得没有说什么，因为这两个机子成色挺新的，看起来有八成新，应该是出现在旧货市场的货色。 潘莱说这是一个脑子一热的冤种出手的，本来想摆摊赚到钱的，本来技术还不太熟练，自己嘴巴又实在太馋，烤三个自己吃两个，还有一个烤得太焦吃不了，每天赔得本都赚不回来，一气之下就打包卖废品站了。 正好被路过的潘莱听到了，他直接五十打包买下来了，还讲了价。 为此，潘莱很得意，觉得自己终于站起来了，为自己的眼光正名，也为一直饱受偏见的废品站正名。 这两个设备确实很适合冬天，烤红薯烤玉米和烤肠在入冬后大受欢迎，就连平常不会来奶茶店的人，也会进来看看。 玉米卖得格外的好，因为是宋南希去乡下农户收的秋玉米，特别新鲜。 今天只剩一个小玉米没卖出去，顾喻然拿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余热。 他边吃边感慨，这个经营小游戏，越玩越有意思。 从原本破破烂烂，年代感十足，饮品只有不到十种的奶茶店，一步步走向正规，有了自己的会员体系，不断扩大产品组合，增加新的产品线，做大做强。 天天被股东群洗脑，让他一个打工的都有了自豪感。 虽然加入股东群，可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兼职的，正式员工都算不上。 顾喻然把最后一节玉米吃完，就到最角落的座位看小安写题。 小安一周有五六天都会过来，确实挺有毅力的，看起来是真的有心。 在顾喻然的辅导下不说突飞猛进，也算是卓有成效，基础打得很牢。 就是英语太差，练得少又不敢开口说。 今天英语听写任务完成，小安踩着快打烊的点离开了。 宋南希看着他小跑离开的背影，沉默半晌。 顾喻然是千里巷什么杀手，下至两岁孩童，上至八十岁老人都对他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喜爱，整条街的人见到他都夸两句。 宋南希知道小安这个人，可在顾喻然来之前，从来没见过他踏进店里半步。 顾喻然回江市那几天，每天晚上也都会过来，只是在窗外张望两眼，没看到想看到的人转身就走。 顾喻然走近吧台，“你在做什么？” 一般这个时候已经是打扫卫生的时间，不还会有外卖要做，现在也没有点单的客人。 “和原味奶茶不一样的招牌奶茶。”宋老板看着小料区，在考虑放哪一个比较合适。 顾喻然刚刚在给小安念听写单词的时候就留意他的动作，“你已经做了快二十分钟了。” “因为我在……研发。”最后两个字还是想了一会才找到的，比较合适的形容词。 “以前都没有做过吗？” “没，本来所有的设备都是收一个倒闭奶茶店的，饮品单也是，凑合用，没换过。” 第62章 帅气哥哥 宋南希最开始并没有要经营的心思，只是为了讨奶奶开心，主要的收入来源还是在球馆兼职和比赛，后来才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营生。 以前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现在是实打实的赚到了钱。 转折点就是顾喻然来店里帮忙。 宋南希没有觉得他是来兼职的，自始至终都认为他是来帮忙的，所以不应该事事分得清楚。 他最后也没加小料，小少爷不喜欢。 顾喻然没让他把杯子封口，“你尝过了吗？” 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从宋老板开始研发到准备封口，都没叫他试过味道。 顾喻然顺手取了一个杯子，倒了一半出来分给他。 这杯常年待在饮品单里的“新品”，虽然叫招牌奶茶，奶味并不重，更多的是醇厚的茶香，茶底用的是绿茶。 带着这些苦涩的余香在舌尖辗转，又细品出几分不同，这个绿茶茶底并不是店里一直用的那种。 “这用的什么茶？” “碧螺春。” 和顾喻然猜的一样，他虽然不常喝这款，但也算熟悉。也不怕自己晚上睡不着，把剩下的都喝完了。 上次程栖晏来宁城的时候，送的礼物里就有碧螺春茶叶。 “这款要上吗？” 虽然他挺喜欢这个味道，茶味大于奶味，入口微苦才有回甘，但并不符合大众的口味。 宋南希也把那半杯喝完，他不会品茶，没喝出碧螺春和普通茶叶除了香一点，还有什么不同，“不上，成本高，做起来也麻烦。” 单单冲泡这个茶叶就花了十几分钟，严格执行网上冲泡碧螺春的最佳方法，生怕怠慢了这么贵的茶叶。 “可惜了。”顾喻然本来还准备偷方案的。 那么好的奶茶是单日限定款。 “不可惜，当做员工福利。” 店里只有一个员工。 千里巷圣诞节氛围不浓，整条街道几乎看不到有关的元素，对面那家水果店判断有误，一下进了太多苹果，结果都卖不出去。 宋南希低价收了一些到店里，消费送苹果。 店里还摆了一棵小圣诞树，潘莱从废品站捡的，甚至没花钱。 蒋阁准备了些卡片，可以给客人写些心愿祝福挂在圣诞树上。 恰巧是周日，学生放假，小广场这几日摆夜市，也有不少人觉得新奇，会进来打卡。 人流量一阵一阵的，好不容易坐下休息一会，潘莱估算了一下今天的营业额，希望天天能过圣诞节。 “早知道我就花十块把那套衣服也包下来了，穿上圣诞老人装在店门口一站，生意肯定能更好。 蒋阁并不认可，看向另一边还在奋笔疾书的那人，“那他能把手写废。” 顾喻然在忙着写杯套。 一开始店里并没有这个项目的，只是有一个女生开了这个头，问他能不能在杯套上写个“天天开心”，顾喻然帮她写了，没过多久七八张杯套伸到他面前。 潘莱嗅到了商机，立马在亚克力板上写买两杯赠帅气哥哥手写祝福杯套，然后挂在了店门口最醒目的地方。 再然后顾喻然就没停下来过。 前面还有十几张没写，吧台前没点单的人又排起了队，顾喻然好说话，就算只买了一杯奶茶，只要开口问了，他也会写。 身旁的椅子被拉开，宋老板坐了下来，拿过几张还没写过的杯套。 “你……”顾喻然笔一顿，差点没把笔锋写出来。 宋同学在学校都不爱动笔，就连写大题都是先在脑子里过一遍，能不动笔就不动笔，语文作文都经常踩八百字的及格线，被语文老师骂了无数次也不改。 “怎么？我不是帅气哥哥？”宋南希眉毛一挑，回应他的疑问。 面前排队等着领取杯套的女生笑作一团。 “是是是，你也是帅气哥哥。” “麻烦这位帅气哥哥帮我写一句前程似锦。” 宋南希的字也不差，有自己的风格，更飘逸遒劲。 “我买了四杯，能不能让你俩写在同一个杯套上？”女生全副武装，眼镜口罩帽子围巾一应俱全。 这并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要求，顾喻然同意了。 杯套并不大，两个人写会有点挤，宋南希就写了四个字。 杯套传给顾喻然，不做考虑很快接上了剩下四个字。 今天生意好，比往常的下班时间晚了些，宋南希把店里的事情都安排完，已经快十一点了。 股东群消息不断，潘莱在和范书意吹嘘今天多亏了他绝佳的营销手段，让店里的生意再创新高。 宋南希设成了消息免打扰，转而点开了校园贴吧。 今天那个把自己打扮得严严实实的女生，是其中一个前桌，他记忆力一向很好。 如他所料，他的关注:满池王八我命最长，刚刚更新了一篇文章。 文章标题：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配图也正是写着这一句话的一张奶茶杯套。 这是一篇五千多字的小说，两个主人公的名字一眼就能看出是宋南希和顾喻然两人的化名。 这篇讲的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主角因种种原因被迫分离多年，然后在圣诞夜重逢的故事，比起之前的几篇显得正常了不少。 前几篇元素太杂，娱乐圈，霸总，古代权臣，强制，囚禁，快穿攻略，还有什么ABO，他很多都没认真看，也有些看不懂。 宋南希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的这位用户，一开始只是担心贴吧里会有一些比较偏激的言论攻击他和顾喻然，后来发现写得真有点意思。 女生文笔很好，还是班里的语文科代表，写出来的故事文风自然，感情真挚，已经积攒了不少粉丝，大部分还都不是学校的学生。 再加上每天坐在自己的两个男主面前，灵感不断，创作素材丰富，笔耕不辍，非常高产。 宋南希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吐槽，他从来不信破镜重圆，自己也不会吃回头草，为了挽留别人做各种蠢事。 顾喻然也没有她故事里的那么柔弱。 他不是菟丝花，不用依附任何人就能生长。 第63章 仙客来 期末考试在即，大家并没有特别紧张，相比之下，大家更期待的是与之而来的寒假。 高三生元旦只放一天半的假，潘莱也没有出现玩的心思，只想着为店里多贡献点收益。 潘莱就算考不上什么好的大学，以后也会是老板喜欢的员工，忠心耿耿，热爱工作，愿意为公司卖命。 考虑成本，这次没办买一送一的活动，只有一个全场七折的优惠活动，客人依旧不少。 另一家奶茶店已经倒闭了，现在千里巷只有“奶奶的茶”一家奶茶店仍屹立不倒，一家独大且蒸蒸日上。 听到这个好消息，最开心的莫过于潘莱，“人人都不看好你，偏偏你最争气。奶茶店在我英明神武的带领下……想当初……” 顾喻然根本没留心他在说什么，自己做了第四遍招牌奶茶，还没总结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和宋老板的配方和步骤都是一样的，最后的味道总是差点感觉。 宋南希刚送外卖回来，把钥匙随手放在书架上，钥匙上挂着一个小猫木雕。 “那么奢侈？” 锅里有快一升的碧螺春茶。 他老实交代：“我总做不好，就想多煮点茶备着。” 眼下大家都围在小广场看烟花，此时也没什么客人，宋南希就让他再做一遍。 被宋老板看着操作有点压力，顾喻然拧了好几遍才把装鲜奶的瓶盖打开。 前面都没什么问题，最后一步就是把茶底倒进量杯里。 顾喻然一边倒一边搅拌，要留心刻度线，还顶着老板注视的压力。 “多了。”宋南希眼疾手快，不用仔细看刻度线就知道茶底加多了，说话的同时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倒。 顾喻然本来在专心的倒茶底，没被他说话声吓到，倒是被附上来的手吓了一跳。 宋南希刚从外边回来，还骑的小绵羊，手心还有点凉，顾喻然心头一颤，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那我倒点回去？” 宋南希先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把手从他的手上移开，转到他额头，用手背轻轻探了一下：“也没烧，说什么胡话。” 顾喻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话有多蠢，也没留意他刚刚的举动有多自然熟稔。 “那就多加点奶？”他还想再补救补救。 “不一样了。” 顾喻然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一杯那么难做，“好麻烦。” “不麻烦，下次想喝叫我。” 他的话并没有什么奇怪，但顾喻然听起来却觉得很奇怪。 哪哪都奇怪。 本来都遗忘的微凉触感突然想起来，刚刚接触的地方开始发烫。 视线开始飘忽不定，最后落在书架上。 他这才发现，书架有单独的一行，摆放着关于海洋相关的书籍，大概接近二十本。 顾喻然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宋南希是直男，是你想太多了。 对于传统节日，千里巷一向节日氛围浓厚，大大小小的节日都很热闹，烟花也跟不要钱一样放。 看样子能放到零点。 体验过睡不着的痛苦，顾喻然自打不失眠后就有早睡的习惯，不可能真的陪奶茶三兄弟跨年，把提前准备好的新年礼物给他们后就准备回去休息。 蒋阁和潘莱的礼物好买，他们有表达过自己喜欢的东西，像蒋阁喜欢手办模型，潘莱喜欢球鞋，投其所好很容易。 宋南希不一样。 顾喻然始终摸不透他到底喜欢什么。 就连小猫木雕他虽然嘴上说着喜欢，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就像是礼貌的说辞。 最后送了一盆仙客来。 宋南希喜欢养花，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应该不会出错。 去花店挑花的时候，店里还在开花的品种并不多，还有一部分是后院已经有的，没有必要重复送。 店主是个年轻的姐姐，来问需求给他推荐，听到要送的人是个开店的人后就推荐了这一款。 仙客来寓意是喜迎宾客。 而且花型也不错，也没看见后院有这一款，顾喻然就觉得买下。 这盆仙客来端到宋南希面前的时候，他看了很久。 就一言不发地盯着看。 久到顾喻然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一个品种，或者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宋南希眸光微沉，伸手随意拨弄了一下上边的粉白色的花瓣，“仙客来，怎么会想买这个？” 他如实回答：“花店老板推荐的，说在冬天也好养活。” 宋南希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不喜欢吗？”他这个反应让顾喻然心里更没底了。 “我唯一没养活的花就是仙客来。” “啊？！”他那么信任的年轻漂亮的店主居然骗人。 宋南希养了各种各样的花都能养得好，他都说养不活的花得有多难养？ 宋南希把盆栽捧起，放在后院的花架上最醒目的位置，“不过我有预感，这次能养活。” 说来好笑，他眼里的仙客来送了他一盆仙客来。 宋南希从很早之前就觉得顾喻然像仙客来。 从名字的角度出发，顾喻然确实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宋南希也多次觉得他像天仙，和这名字倒是相配。 从特性的角度出发，能说的就更多了。 娇弱难养，水浇多了烂根，水浇少了倒伏，爱晒太阳，又不耐热，没有明亮的光线又不爱开花，太热会休眠，太冷会冻伤，总之很难伺候。 不过避开了这些雷区，就能保证花期开得长，明明是娇弱的性子，却能在冬天依旧绽放，能与梅花争奇斗艳的地步。 充满了矛盾。 所以把那一盆养死了之后他就没再碰过这一款，太难伺候了，自己并没有那么多心思放在一株花上，他明明拥有那么多花。 顾喻然就像仙客来一样，也是非常矛盾的个体，所以在和他相处的时候，宋南希总是不自觉的把他当成那一株没养活的仙客来。 当时那盆是因为浇水没浇好，从根开始枯的，宋南希就喜欢给顾喻然倒水，以免重蹈覆辙。 处处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又把它养死了。 顾喻然在刚来千里巷的时候刚好是夏天，就像即将陷入休眠一样没有生机，现在到了冬天，他过得很好。 所以宋南希有了自信，仙客来其实也并没有那么难养。 这盆花他也能养好。 第64章 逃课敢吗 从大课间做操起，顾喻然就觉得周围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 而且大部分还来自于男生。 是不怀好意的，轻蔑的，和幸灾乐祸的。 顾喻然并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他一向遵守校规校纪，虽称不上左右逢源，也算得上是与人友善。 中午去食堂的时候这种注视打量的感觉更甚，到了他难以忽视的地步。 午休的时候前桌的一个女生难得转过身来，看起来有些紧张担心。 为了不打扰别人休息，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你要不要去学校贴吧上看看，好像有人在造谣你。” 平常除了传一下资料试卷，他们前后桌几乎没有交集，她的神情也不像开玩笑，顾喻然问她怎么看，需要搜索什么。 前桌帮他登上贴吧，不用刻意去搜索，那条帖子就在第二。 第一还是嗑cp的那条。 “第二条帖子……”她好心提醒完就转回去了，让他自己消化这件事。 帖子的标题取得就很吸人眼球： 震惊！！高三学霸顾喻然不但是私生子，还是同性恋！！ 发帖人现在开头说了自己闲来无事在网上搜索顾喻然的名字，然后顺藤摸瓜摸到了江市南佳高中的贴吧，发现里面有多条关于顾喻然的帖子。 附上了一张又一张的截图，还有对应的链接。 有的所谓和顾家是世交的人爆料说顾喻然是顾家私生子，顾家人都不待见他，还不让他在一些大的场合露面，家宴也不带他一起。还有很多聊天记录截图和宴会合照。 还说他是被赶出江市才灰溜溜来宁城的。 说他同性恋的帖子文字并不多，带上了一条视频。 正是去年高考后顾喻然回学校拿东西，和程栖晏碰上，然后他表白的那些片段。 帖子很长，条理清晰，段落分明，证据充分，很容易让人信服。 顾喻然看到最后，竟然硬生生把手里的铅笔折断了。 前桌女生听到声音，又转过身来，面上的担忧不假，“你还好吧。” 顾喻然摇摇头，和她说没事，然后离开了教室。 宋南希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两截断掉的铅笔。 他今天上午去被老姚派去市重点高中听讲座，并不在学校，也不知道贴吧里此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听到后门的声音，前桌以为顾喻然回来了，刚想转头关心一下，看到是宋南希后，欲言又止。 “他呢？” “刚刚出去了，不知道往哪里去的，你知道贴吧的事了吗？” 宋南希终于知道听讲座的时候右眼跳个不停的原因了。 帖子太长，他也没仔细看，大致浏览了个大概就从后门出去了，连坐都没坐一下。 并没有找多久，宋南希是在教学楼天台找到的他。 天台堆了些闲置的桌子，也没落灰，好像经常有人上来的样子，随处可见饮料瓶和烟头。 顾喻然很早就看到他从外边回来了，这个位置能看到校门。 所以天台的门被推开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意外，在宋南希走近前从护栏边上下来。 顾喻然心情不好的就喜欢在天台护栏边上坐着，只有生死在自己一念之间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属于自己。 只有自己能掌控自己。 “讲座讲的什么？” “如何考上清华北大。” “哦，你觉得有用吗？” “没用，不如花这个时间刷会题。” 顾喻然没话找话的聊了几句，实在不想难为自己了，干脆闭上嘴。 宋南希也没再说话，站在旁边陪他吹风。 “你回去吧，我没什么事。”顾喻然觉得自己承受能力提升了，吹了会风，并没有特别的难过。 站在天台上也没有很想一跃而下的冲动。 他的病早就好了。 宋南希能感受到他极力掩藏在外表之下的低落情绪，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冲动想法，“带你去个地方，去吗？” 顾喻然扭头，“什么时候？去哪？” “现在，郊区。” “旷课啊……” 顾喻然一向是好好学生，迟到这种事情都没做过。 “敢吗？” 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顾喻然，要事事做得完美，不容有失，要乖巧听话，不能做有损顾家颜面的任何事情。 顾敬虽然不关心他，却有着堪称变态的掌控欲，干预他的交友，起居饮食，甚至连每次的考试成绩，都先比他还早知道。 但凡他有任何忤逆的举动，最后总是吵得不可开交。 人人都要求他完美，现在有人在教他可以犯错。 “敢。” 坐上公交的时候，顾喻然还觉得刚刚从保安眼皮底下溜出学校有些惊魂未定，他真的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出来了才想后果已经迟了，大不了写份检讨的事。”宋南希话是这么说，还是给老姚发了消息，告知了他一声。 他带着三好学生旷课了。 公交往越来越偏僻的方向驶去，建筑物越来越少，植被越来越茂盛。 公交的最后一站，除了司机，只剩他们两个人。 宋南希熟门熟路的向他介绍：“走上去要大概三十分钟，缆车五分钟。” 顾喻然毋庸置疑的选择了缆车。 工作日并没有什么人，不用排队就坐上了缆车，这种缆车不是封闭式的，连个遮阳遮雨的顶都没有，不过挺宽敞，两人并排坐着也没觉得挤。 从缆车上落地，顾喻然有点腿软，扶了一把身旁的扶手。 青山太高了，江市都是一大片的平原，海拔最高的山不过一百多米。 山顶是一个极限运动基地，有悬崖秋千，高空独木桥，还有蹦极。 顾喻然跟在宋南希身后，路过了一个又一个项目点，“带我来玩的吗？” 上次游乐园的高空项目，宋南希都没参加，顾喻然本来以为是他恐高的缘故。 可是刚刚在缆车上，宋南希始终面不改色，比开碰碰车还淡定。 “去玩滑翔伞，有教练带的。”宋南希在滑翔伞收费室停下。 顾喻然看着外边挂着的介绍栏，和播放的宣传视频，觉得有些刺激，“你玩过吗？” 收费室里一个大叔探出头来，自然的接过话茬，满脸笑容：“他啊，都在准备考教练证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小子又逃课？” 第65章 吊桥效应 宋南希看起来和大叔是熟人，也没回他的问题，“今天张哥在吗？” 大叔摆摆手，“老张不在，不过今天也飞不了，风速太大了，不安全。” 顾喻然本来在做心理建设，听到不能飞还有点遗憾。 大叔自来熟，给他们出主意：“来都来了，要不你们去玩蹦极呗。” 顾喻然顺着他的话看向蹦极的高台，期待居然有些战胜恐惧。 没有人能拒绝来都来了这句话。 冲动虽然占了上风，但还有几分理智尚存，顾喻然连坐飞机的失重感都克服不了。 宋南希问他：“想玩吗？50多米，不算很高。” 他点头，然后又摇头：“有点想。” 大叔恨不得把整个身子从售票口探出来，“哎，一个人不敢玩，两个人一起就有个伴了呀，这个是可以两个人一起蹦的，小宋有经验，刚好能带你。” 顾喻然皱眉，“两个人？” 大叔还在极力游说，“这有啥的，像跳伞，滑翔伞也是都要教练的，要不要试试？给你们打折。” 这才是大叔的终极目的，看来基地生意并不好。 宋南希没说什么，只是再问了一遍他玩不玩。 顾喻然穿好装备站在高台往下看的时候，想时光回溯回到五分钟前，让斩钉截铁说玩的自己清醒一点。 教练在做最后一遍安全检查，“你们打算用什么姿势跳？可以面对面抱，也可以并排搂腰抱，一定要抱得紧一点，千万别松手，不然荡的时候容易撞在一起。” 这里的蹦极宋南希玩过几次，不过都是自己蹦的，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抱。 教练行胜于言，扯过宋南希的左手，横过顾喻然后背落在腰侧，还拍了拍他的手：“就这样，抱紧了啊。” 宋南希手落在顾喻然腰上的时候，隔着毛衣都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僵。 教练话不少，叨叨个不停：“这个靓仔，像他一样，把右手绕到后边来放到他腰上，哎，对了就这样，再说一遍啊，抱紧了哈，现在可以往前走了，我就不喊口令了，你俩商量好了就一起跳哈。” 顾喻然低着头，跟着身边人的步伐慢慢往前踱步。 宋南希觉得教练完全没有必要再三叮嘱，顾喻然抓得真的很紧，他的声音混在狂风里，清晰的落在身旁的人耳朵里： “闭眼。” 在跳台边上待的时间越长就会越紧张，宋南希左手微微用力，把他往前一带，两人坠落山崖之中。 顾喻然双眼紧闭，感觉灵魂都被强烈的失重感撞出体内。 整个人轻飘飘的，唯一能感觉到的是一只有力的手托着他，不让他坠到崖底。 耳边的风声呼啸，他在风中摇曳。 “别憋气，可以睁眼了。” 短短五六秒过得却和半个世纪那么长，等绳子波动放缓，顾喻然才敢睁眼。 他在山崖中天旋地转，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植被。 宋南希除了心跳快了一点，耳鸣了几秒，没有别的反应，“什么感觉？” “自由。” 没有得到马上回应，顾喻然以为他没听见，刚准备再说一遍，就听到他说：“我也觉得。” 绳子慢慢被拉成一条直线，教练拿着喇叭在上边喊话，要把他俩拉上去。 绳子匀速往上收，宋南希松开了他腰侧的手。 顾喻然也不好意思再抓着他，也把手收了回来。 没了固定，顾喻然觉得自己有点晃，不过也还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始终保持平视，不敢向下看一眼。 绳子又往上一抽，牵引力把两人向内聚拢，一下子调整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双眼相对，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细微的绒毛。 宋南希是典型的岭南人眉眼，眼窝深邃，极具优势，浓颜系长相冲击力强，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而这一双眼睛此时也明晃晃地看着他。 顾喻然心跳停了一拍，先移开了视线。 正是他这欲盖弥彰的一偏头，自己都没注意到耳根都染上绯红，恰好落到对面的人眼中。 顾喻然踩上高台的时候还是觉得没有实感，像踩在棉花一样没有着力点，轻飘飘的。 但是值得。 往下坠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全世界只有风声，和强烈有力的心跳声，彰示着他还热烈地活着。 顾喻然甚至还独自挑战了高空独木桥，身下只有一脚宽的绳索，只要踏出去了就很难有回头路。 这个项目更多的是紧张，并不好玩。 准备下山的时候顾喻然有些遗憾的看向滑翔伞场地，能像鸟一样在天上飞，应该会更自由。 宋南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下次再带你来。” 顾喻然点头，“好。” 下次，是充满希望的一个词。 估算了一下时间，回到学校应该待不了二十分钟就要放学了，俩人干脆直接回了店里。 今天阳哥没过来，奶奶是隔壁的谢阿姨帮忙照顾的。 顾喻然煮了点茶底和小料为剩下的营业时间做准备。 毕竟这是宋老板一家赖以生存的营生，一天不营业就喝一天西北风。 宋老板在后院给多肉分盆，长势实在太好了，外来多肉快比原住民还要多，架子都快放不下了，不断缩小着别的花卉的空间 顾喻然在等闷西米的间隙凑过去，有点不好意思：“要不送点给别人吧，买一杯奶茶送一盆多肉？” 宋南希沾得满手的泥，把不小心折断的多肉瓣放到一边，还能发新的根。 “别和潘莱学这些。” 太市侩了，小少爷不需要懂这些。 宋南希这话的意思也没说同不同意，转念一想，他不应该这么说的，毕竟多肉养得好也是付出了心血的，就这么送出去好像是有点不好。 顾喻然抿了抿嘴，准备回去看锅里的东西好没好。 “你的多肉，怎么说也得3元换购。” 顾喻然的脚步顿住，有片刻的失神。 宋南希的表情过于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早已经把多肉当做宋南希的了，毕竟自己把多肉带回来就没管过一次，都是宋南希在养护。 第66章 有点上头 他这话好像说有价值的不是多肉，是因为他。 顾喻然心多跳了一拍，刚好补上蹦极对视时那漏掉的一拍。 随即有一个疯狂的念头破土而出。 他好像有点喜欢宋南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顾喻然忍不住心头一颤，然后反复给自己洗脑。 不能谁对你好，你就喜欢谁。 在山顶的心悸只是因为吊桥效应。 宋南希是直男。 …… 顾喻然心烦意乱，把火关了，拿出手机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 清理手机后台的时候发现贴吧的界面，又忍不住点进去看，发现那条帖子已经超过cp贴，成为热度第一了。 评论很多，前排有让帖子不要造谣的，也有说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的。 对于说他是同性恋这一点，顾喻然是坦然的，因为这是事实，视频也是真的，没有恶意剪辑，他当初确实和程栖晏表白了。 只是关于私生子的事情，确实是凭空捏造的。 虽然这个念头对母亲很不尊重，他曾经确实也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顾总亲生的。 如果和他关系不错的同学看到这些言论会怎么想，蒋阁和潘莱会怎么看他？ 宋南希又会怎么看他。 毕竟他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任何关于自己在江市的事情，他们也对自己的家庭情况一概不知。 八成只是知道他是来自江市一个比较有钱的家庭。 私生子这个名号好像和同性恋比起来更不光彩一些。 如果待会他们问起，他该怎么说，说了之后他们会信吗？ 顾喻然正发着呆，手里的手机被一下抽走，到了宋南希手里，然后干脆利落的息屏放在一边。 “我刚刚和你说的话，听到了吗？” 顾喻然根本没注意到宋南希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更别提听到他说话了。 他嘴巴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我不是私生子。” 宋南希不由地觉得好笑，“我刚刚问你，今晚吃不吃鱼。” 几分钟前堂哥打电话说有人送了几条鱼，家里吃不完，问他要不要送两条过来。 他和奶奶没什么忌口，主要看顾喻然的意思，毕竟上次吃鱼，小少爷就没怎么吃。 一过来就看见他对着那条帖子发呆，表情比在教学楼天台看到他时还要凝重。 宋南希其实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和他说话，那么说只是诈他的。 顾喻然藏不住事，果然被炸出来了。 他把手机摸过来揣回兜里，觉得有点丢脸，“都可以。” “不要都可以。” 宋南希冷着脸，语气突然有点强硬。 “不想吃。” 他点点头：“我知道。” 顾喻然觉得他的话有点怪，按理来说应该回答的是：我知道了。 少了一个字，表达的意思就不尽相同。 宋南希边给堂哥回信息，边把话说完：“你不是私生子。” 顾喻然觉得自己要去医院做个心电图，心跳得实在太快了，手环也一直在震动，提醒他心率异常。 顺便再去看个脑科，对方只是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他的反应却那么奇怪。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联系林医生来一趟宁城，他的那个朋友还有点事情想咨询一下。 宋南希看了眼顾喻然，又看了眼时间，准备去把奶奶接回来再做晚饭，离开前烧了壶热水，还往里加了点东西，“待会加点糖再喝。” 他现在还觉得脑子有点乱，一时跟不上宋南希跳跃的话题，以为又是什么新品，问道：“这是什么？” 他的脸还有点红，宋南希的话有些耐人寻味，“凉茶，你好像有点上火。” “……” 他这不是上火，是有点上头。 有人给他灌了几斤无形的假酒。 潘莱和蒋阁放学过来的时候表情并无异常，只是在问他们逃课去哪里潇洒了。 顾喻然问什么答什么，只说了去了一趟青山。 潘莱的语气有些疑惑，“青山？没听说有比赛啊，去哪干嘛，我还以为你们去台球厅。” 顾喻然之前并不知道宋南希会玩滑翔伞的事，通过售票口大叔和潘莱的话，再结合之前宋南希的朋友圈，他已经猜到了宋南希会玩并且有一定水平。 只不过台球厅不知从何说起。 以前不熟，潘莱也没和他说起这件事，现在没这些顾虑了，大方解答他的疑惑：“宋哥假期会去台球厅兼职，不然以前奶茶店生意那么差，他怎么可能日子过得不错。” 和顾喻然以前的猜测大差不差，他的老板在外面兼职养活员工们。 只是看不出宋老板还会打台球。 顾喻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宋南希的了解真的很少。 怪不得宋同学刚开学的时候隔三差五的请假。 蒋阁接着补充：“台球厅太乱了，给的钱又少，要不是他晚上还做游戏陪玩和代练，真得辍学进厂打工了。” 宋南希一天是不是有四十八小时？ 每天要上学，把店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要照顾年迈多病的奶奶，要抽时间兼职，晚上还要做游戏陪玩。 宋老板明明很缺钱，却给他免水电房租，还包他一日三餐。 他又图什么呢。 潘莱推了推顾喻然，让他思想回笼：“发什么呆，都不说话。” “我在想，要买哪个品牌的冰箱。” 店里的冰箱有些老旧，前段时间出现漏水的情况，还时常有噪音。 蒋阁反应快，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别吧，虽然是好意，宋哥知道会不开心的。” 宋南希和奶奶从门外进来，看着吧台里鬼鬼祟祟的三人，有些奇怪：“又说我什么？” 本来说这些事情蒋阁和潘莱就心虚，被当事人听到更心虚了，一个书包都没放就拿着抹布狂擦桌子，另一个不甘下风很快拿起角落里的扫把。 就留顾喻然还呆呆地坐在原位上。 这桌子可太桌子了。 “凉茶没喝？”宋南希掂了掂水壶重量，发现和一开始一样。 顾喻然的目光莫名的被他的手吸引，以前只是觉得纤长好看，现在却觉得多了几分沧桑。 那是一双干了很多活的手，他明明吃了很多苦。 却从来没听过他抱怨过半句，始终都是云淡风轻，没有显露过半分负面情绪。 顾喻然有些心疼，他眼里的宋南希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67章 小学生老板 宋南希看着两百多个小时的陪玩订单陷入沉思。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陪玩了，虽然在平台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积累了一些粉丝，平常也只有代练订单。 他游戏技术好，涉及的游戏也多，只是不会说话，不会哄老板，玩游戏都是闭麦，渐渐的也就没人点他当陪玩了。 下单的是个新号，原始头像，原始昵称，游戏时间为0，看来是个新人，可能并不知道他的名声。 宋南希想了想，申请了退单，备注自己不会开麦聊天，提供不了陪玩体验。 几分钟后，又显示有人下了两百多小时的陪玩订单。 下单的还是那个新号。 也附带了备注：我也不会开麦。 老板话都那么说了，他也没再拒绝的必要，接受订单，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问老板老板玩什么游戏。 老板说都行。 宋南希看着这个都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问老板王者荣耀行不行。 老板说行。 他问老板的游戏账号加好友。 老板很久没回。 他以为老板今天不玩，发了个问号。 顾喻然看着弹窗出现的这个问号，不得不切屏出去回信息： 我在过新手指引。 顾喻然没玩过手机游戏，以前也只接触过扫雷。这款游戏听说过，身边也很多人在玩，给他推荐过，不过他对这些游戏一向不感冒。 奶茶店打烊前，鬼使神差地问了蒋阁知不知道宋南希的陪玩平台和账号。 宋南希的账号在榜单前列，总游戏时长和榜单里的其他用户相比少很多，而且他的代练订单已经订满了。 顾喻然只能退而求其次，下单了陪玩订单。 宋南希想退单，盯着那个预估金额深吸一口气，最后咽下这口气：新手点陪玩？ 顾喻然答上提前预设的回答：新手才想找个厉害的人带。 还顺手发了个平台的可爱动态表情：菜菜，大佬求带。 蒋阁说不能让宋南希猜到下单的人是他，所以他要装得像一点。 游戏界面终于能自己控制了，加上了游戏好友。 顾喻然只有几个英雄角色能用，而且也都不了解，就选了新手教程里用过的亚瑟。 然后跟着系统指引，走上了上路。 顾喻然被敌方防御塔打死的时候，宋南希在敌方野区乱杀。 顾喻然被敌方小兵点死的时候，宋南希在中路一挑三。 顾喻然被暴君砍到残血的时候，宋南希在单带偷塔。 顾喻然在峡谷梦游的时候，宋南希拿下了五杀。 两人英雄在峡谷碰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新手局在宋南希眼里无异于是人机局，很快就推到敌方水晶，超神结束游戏。 准备开下一局的时候，顺眼瞥到了老板的战绩，0/11/2。 他几乎贡献了全队的人头，毫无游戏体验可言。 又玩了两三局，战绩都大差不差。 顾喻然抿了抿嘴，有点不太开心，这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宋南希玩游戏独来独往惯了，只在乎输赢，看到那么惨烈的战绩也觉得这么对老板有些不太好，就问他够不够金币，买辅助英雄跟着自己。 顾喻然去商城里看了看，发现自己金币的数额什么也买不了，又研究倒腾了一会，充了点钱。 他问宋南希买哪一个英雄，得到的回复是都行。 让他想起来的今天下午的那句都可以。 新的一局游戏开始，宋南希抢了射手，顾喻然也如愿拿了辅助。 孙膑，锁定。 宋南希也没想到让他随便买，最后买的是孙膑，毕竟现在的峡谷流传着一句话，叫混子玩孙膑。 带着翅膀的小人跟在自己身后，直线都走不好。 他清兵，孙膑也跟着清兵，他回城，孙膑跟着回城。 身后跟了个尾巴，他去哪就跟到哪，碰到了对面入侵野区的打野，宋南希评估了一下形势，觉得能打，马上堵住了敌方打野的去路。 顾喻然有样学样，什么技能都往敌人身上扔。 打野走位灵活，又有位移优势，很快就身上挂着圈，丝血逃走了。 宋南希刚准备看面板，迷惑为什么自己伤害那么低，没能点死敌方打野。 系统播报响起，孙膑击杀韩信。 面板一看，孙膑已经比他经济还高了。 宋南希有些气笑，少有的在发言框打字：辅助出宝石。 然后他的老板在原地，河道正中央站了快三分钟，随即打字问是蓝宝石还是红宝石还是绿宝石。 人在极度无语时是真的会被气笑的，宋南希操着仅有的职业操守，回复他是学识宝石。 然后队友齐刷刷在公屏刷哈哈哈哈哈哈。 顾喻然在商店花花绿绿的装备里找得眼花缭乱才找到了他口中的学识宝石。 宋南希身后又出现了小尾巴，对方辅助打的游走，终于逮到了对方落单的射手，他反应迅速打出一套连招，把人头成功拿下。 射手倒地的下一秒，地上出现了一个大时钟。 是辅助孙膑的大招。 宋南希习惯性地翻着快捷短语，想阴阳两句，看到小精灵乖乖地停在原地等他下一步的行动，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算了，只是空了一个大而已，无伤大雅。 差不多推到高地，对面中单有点难缠，宋南希打开面板研究要不要出个复活甲直接强推，眼尖发现最底下一排红红绿绿的东西。 孙膑出了六个学识宝石。 他实在忍不住，点了快捷短语：干得漂亮。 其他队友也纷纷加入：干得漂亮。 顾喻然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作用，为了不掉队也跟着点了：干得漂亮。 宋南希甚至有点怀疑老板是个小学生。 不然怎么笨笨的。 这一局结束，顾喻然就说不玩了，要准备休息了。 宋南希看时间才刚过十点，更加坚定了这个老板是个小学生的猜想。 然后不禁感慨，好有钱的小学生。 小学生顾喻然确实要睡觉了，只有充足的睡眠才能维持好一天的好心情。 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情绪波动太大，急需睡眠补充。 更何况那个游戏确实不好玩，他的本意是接济一下宋老板，而不是折磨自己。 第68章 色盲 贴吧那条爆料贴的事情其实闹得很大，不止在学生之间流传，就连领导老师也听到了风声。 老姚本来还打算因为逃课的事把顾喻然骂一顿，知道事情的缘由后只剩心疼，把他单独叫到办公室里谈心。 再三嘱咐他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影响心情，如果需要可以请假休息几天，老师们都相信他，帖子也会马上联系管理员删掉。 通过昨天的调整，顾喻然已经看开了不少，反过来安慰老姚自己没事，并且不会影响学习。 看到他那么乖巧懂事，老姚只觉得更怜爱了，让他先回去，顺便把宋南希叫到办公室来。 逃课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以后学生都跟着学坏，在老姚眼里一定是宋南希撺掇怂恿模范学生顾喻然逃课的，顾喻然不能骂，宋南希还不能骂吗？ 顾喻然并不知道宋同学是被叫过去被挨骂的，如果提前知道是会向老姚为他辩解两句的。 同学们在午休，也有还在刷题的卷王，顾喻然趴在桌子上，用身子挡住桌洞里的手机。 他在努力学习孙膑的操作技巧和出装。 大课间做操的时候，顾喻然无意听到了几个男生聊天，在吐槽游戏里遇到的的垃圾队友。 留心听了一下这个垃圾队友的定义，发现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陪玩是要把自己的胜率放到平台个人主页的，胜率越高越让人信服。 如果一直什么都不会，会拖宋南希后腿，拉低他的胜率。 宋南希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峡谷基本知识，学到孙膑最强铭文和出装，以及如何抢线和消耗。 顾喻然看得入迷，都没听到后门的脚步声。 刚刚被骂无法无天，毫无纪律的宋同学有点想把班主任叫过来看看，好好学生顾同学是怎么在午休时间偷偷玩手机的。 藏还不藏好一点，从走廊路过，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他在干嘛。 直到他把椅子拉开坐下，顾喻然才慌忙把手机往桌洞里面塞。 他不怕人，怕的是宋南希。 午休时间快结束，班上的同学也醒得差不多，也有不少人压着声音在聊天。 “还在看帖子？” 顾喻然对手机的依赖性很低，平常少见他这样长时间看得专注，也不怪宋南希会这么想。 他不是两字已经到了嘴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点了点头。 宋南希登上贴吧，把手机屏幕转向他，“可是帖子已经删了，你在看什么？” 撒谎被当面拆穿，底气都虚了不少，刚刚瞥了一眼他的屏幕，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的信息：“就随便看看，有个加精的帖子。” “好看吗？”宋南希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听到回复，现在真存了逗逗他的心思。 顾喻然能察觉到他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硬着头皮答上：“还可以，挺有道理的。” “那是嗑我和你cp的帖子。” “……” 宋南希好笑的看着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七八种复杂的表情变化，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你的手环在报警。” 顾喻然看都没看一眼，就把疯狂震动提示心率异常的手环关机，解下来扔到桌洞里，还故作淡定道：“没电了。” 实际上恨不得把自己也塞进去。 他以后要做一个诚实的人，不能再撒谎了。 实在是太丢人。 “不是，你网恋了啊，一整天都在看手机？”潘莱一脸探究的看着顾喻然，恨不得把他手机抢过来一探究竟。 在学校看，吃饭看，放学坐公交看，现在连摇奶茶都不积极了，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 潘莱的话一下吸引了几人的目光，顾喻然有种上班摸鱼被老板发现的心虚感，默默地把手机收起来。 原本想随口扯两句，余光瞥见宋南希，就识相地选择当鸵鸟。 宋老板真的适合学刑侦，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经验之谈，最好不要和他撒谎。 看他不说话，潘莱还以为自己猜对了，“真的啊，上次你那个来的朋友，叫什么来着？程少爷？” 蒋阁狂咳几声。 原来他们都知道，尤其是网速那么快的潘莱。 不过他们看起来接受良好，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八卦大于惊奇。 顾喻然解释：“我们只是朋友。” 潘莱转过头去看蒋阁，一脸得意：“你看，我就说吧，那视频就是p的。” “视频是真的。” 潘莱脑子本来就转得不快，“啊！？你真和他表白，然后你们还是好朋友？” 顾喻然点头。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解释起来也太复杂。 蒋阁快把潘莱坐的那张凳子腿踢断了，才让他识相的闭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顾喻然坐不住，去后院找小花玩。 宋南希刚刚把书架上的书又换了一批，眉梢轻挑，看向潘莱，语调拉长而慢：“你是不是色盲？” 潘莱不解，指着身边的颜色为自己辩解，“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是色盲，这是红色，那个是绿色，这是蓝色……” “是说你一点都不会看人脸色，我看你不止是色盲，还缺心眼。”蒋阁看不下去，有些傻子还不知道自己被骂，听不懂好赖话。 两人又吵起来。 宋南希也进到后院，顾喻然背对着门坐在藤椅上，肘边还露出了一截小花的尾巴。 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看得入迷，头都没回。 宋南希放轻脚步，还没靠太近，就听到了王者荣耀的游戏声音。 顾喻然在玩游戏，比网恋还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小花有所感应，从怀里探出头来朝宋南希叫了一声。 他拍拍手，小花就跳下来朝他慢悠悠地走过来。 顾喻然感觉后背一凉，下一秒就把手机息屏放进外套口袋里。 小花蹭着裤腿求抱，宋南希没抱它，拿起花圃边上的水壶给仙客来浇水。 看他表情并无异常，顾喻然悬着的心放下，松了一口气，不敢和他待在一起，打算偷偷溜出去。 宋南希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一样，头也不回：“玩游戏别挂机。”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69章 豌豆射手 期末考试结束已经是一月中旬，宁城虽冷，气温也不会到零下，只是觉得寒风刺骨。 临近春节，千里巷出现了许多新面孔，在外务工的大人在特殊的日子也都要回家。 顾惊澜也问过他要不要去国外一起过节。信安高三放寒假并不长，他也不想去适应新环境，就拒绝了邀请，打算就留在千里巷过节。 奶奶还专门问他是不是要留下，如果留下一定要过来和她吃年夜饭。 还没到除夕夜，家家户户挂满了红灯笼，贴上了红对联，绿化带上都挂满了彩旗。 这是顾喻然第一次不在江市过年，也是最热闹的一年。 他写得一手好字，就给自己写了红对联，还给一些街坊邻居写了几幅。 潘莱嗅到商机，打算复刻圣诞夜的促销活动，在网上买了些十厘米宽的红色小卷轴，手写新春祝福，买两杯奶茶随机赠送一卷。 所以顾喻然两天都在忙这个，宋南希有空也会过来写一点。 顾喻然去隔壁杂货店帮忙挂灯笼，手机留在了吧台上。 宋南希想起上次的猜想，用备用机给老板发了一条消息。 顾喻然的手机亮屏了，有密码，只能看出是微信消息提醒。 出于严谨性考虑，等系统自动息屏后又发了一次，屏幕又亮了。 宋南希已经确定，给他下陪玩订单的老板就是顾喻然。 因为前段时间期末考试，老板并没有上线，现在又在为过年做准备，也抽不出时间，所以订单时间还很充裕。 年夜饭是三个人一起做的，奶奶也难得下厨煲了一锅汤，宋南希负责的是难处理的大菜，鸡鸭鱼都有，顾喻然简单做了几道小菜。 今年还特意包了饺子，不知道是不是千里巷习俗，为了每个人都能吃到硬币，几乎一半的饺子里都包有硬币。 吃一口饺子吐一口硬币，顾喻然觉得自己有点像豌豆射手。 天还没全黑，小广场就开始放烟花，直到现在都没有要停息的迹象。 千里巷还坚持守岁的习俗，晚饭过后范书意，蒋阁和潘莱也来到店里，空闲的时候大家围着和奶奶聊了会天。 奶奶毕竟年纪大，熬不了太晚，给几人发了压岁钱就上楼睡觉了，还让他们好好玩。 奶奶给顾喻然的红包格外的厚，像是两个人的分量。 几人闲着也是无聊，就提议玩点游戏。 范书意提议扑克牌，被潘莱否决，停电那次被两个变态支配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蒋阁提议真心话大冒险，被范书意否决，他们以前玩得太大，她玩不起。 潘莱提议玩王者，刚好五个人能开黑。 顾喻然一听，汗毛都要立起来，马上反对：“不行。” “为啥不行，不会也没事，你那么聪明，玩两把就会了。”潘莱不乐意，又一次行使股东权利，要求举手表决。 一向不参与这种活动，往往默认弃权的宋南希也懒洋洋地举起了手。 三比二通过了股东潘莱的提议，蒋阁和顾喻然没有举手。 顾喻然听到是举手表决的时候就知道不妙，马上给程栖晏发信息，想借他的游戏账号。 实在要玩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让他的账号暴露，尤其是不能让宋南希知道。 潘莱加上他的游戏好友，“你这不是会玩吗，还有个小省标。哎不是，你叫超级恐龙无敌战士啊？看不出来啊。” 顾喻然本来想解释，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解释不清楚反而更惹嫌疑，咬牙应下了这个称号。 他也不知道程栖晏的游戏名字为什么会那么炸裂。 程栖晏在给他密码的时候，就说过人在互联网上没有必要太正常。 顾喻然之前研究过不少辅助，也实践过几次，效果还行，虽然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也不会菜的离谱，中规中矩。 他们几人应该以前也经常一起玩游戏，都有固定的位置。 范书意拿的法师，蒋阁走的上路。 潘莱刚剥完一瓣橘子放嘴里，还没擦手看了眼屏幕，“不是，宋哥你一个野王，不玩打野，抢我射手干嘛？” 宋南希锁定英雄，调整铭文，“腻了，换个位置玩玩。” 程栖晏的游戏账号是全英雄，皮肤也多，好多辅助英雄他连见都没见过，最后选了个练过的庄周，还换了个好看的皮肤。 一条顶着超级恐龙无敌战士名字的精致贵气的小鱼在峡谷里出现了。 是一条已经会走直线鱼，还是会主动买学识宝石的鱼，看起来前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 宋南希玩游戏一向强势，无论玩哪个位置都一样，又有技术加持，下路优势很快就打出来了。 根据网上的攻略，顾喻然去了中路支援。 有了顾喻然的时候加入，一直被压在防御塔下的范书意终于能好好清兵线发育一下。 系统播报对方打野击杀了射手。 潘莱看着面板疑惑，“你还能被那个打野单杀？” 宋南希语气平淡：“不是单杀，二打一，打不过。” 顾喻然莫名地听出委屈的意味，在宋南希复活前赶忙回到了下路。 打到后期团战较多，站位也有讲究，对方打野几次绕后切后排。 宋南希经济高，伤害高，是被重点针对的对象，在对方打野又一次隐身摸过来的时候，顾喻然加速过来挡为他挡下了这个大招。 宋南希很快收下这个没了技能的打野。 除了不怎么玩游戏的范书意，几人的的账号排位等级都高，匹配到的也是实力相当的队友，所以打得有来有回，僵持不下。 又一次团战爆发，他们的优势已经很明显，很快只剩姗姗来迟的对方打野一人活着，可能是秉着怎么也要换掉一个人的念头，打野朝着血量最少的顾喻然冲了过来。 顾喻然手已经离开了操作键，坦然的接受这个结果。 预想的击杀播报没有响起，宋南希闪现过来挡下了伤害，并残血完成反杀。 “你俩什么意思，还有来有回的是吧，搞这一套。” 亲眼目睹两次舍己为人的感天动地兄弟情的潘莱不服，他们玩了那么多年游戏，宋南希就没替他挡过一次。 第70章 新年快乐 范书意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就是啊，宋哥你清醒一点，你现在是射手，不是打野啊。” 脆脆的射手摁下回城键，他计算过的，死不了，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投桃报李而已。” 潘莱更不服气，他以前都投榴莲了，也没见过宋南希让个蓝。 只有顾喻然一言不发，反应了很久才想起来回城加血。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因为打游戏网恋了，宋南希操控的英雄闪现过来挡在的时候，他的内心真的掀起一片波澜。 他不知道宋南希在想什么，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顾喻然只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再一次因为宋南希而触动。 下一把是潘莱的王者晋级赛，从匹配开始就强调大家要好好打，千万别演，尤其是宋南希。 顾喻然是五号位，要根据敌方阵营来选择克制的英雄，不过他还没学到这里，只能问他们的意见。 “对面东皇烦死了，你要不拿个明世隐？” 顾喻然没练过，不敢拿，毕竟这局要是输了，潘莱可能真的会把天花板都掀了。 宋南希问：“孙膑，会不会？” 他玩的最多的就是孙膑。 绿色的小精灵皮肤好看，顾喻然都想给自己的账号买一个。 宋南希的打法依旧强势，热衷打架，只要对方出防御塔就追着打，就连顾喻然都混到了几个人头。 不过打着打着就发现，他的人头不是混的，就是宋南希让的。 他现在的战绩全队第三。 范书意都要被对面压制得快自闭了，问顾喻然能不能去帮帮她。 顾喻然刚走没多久，一直在下路称霸的宋南希又死了。 潘莱点开小地图，觉得他是成心搞自己心态的：“你去人家野区干嘛啊，我晋级赛哎，别搞。” 宋南希没想演，“对面元歌骗我，我以为是孙膑被抓了。” 顾喻然觉得自己变强了，下路没他不行，告别范书意飞回了下路。 最后一波团战发生在敌方水晶，敌方全员都在，宋南希还在赶来的路上。 两边中单率先阵亡，其他人血量也不太健康。 宋南希加入战场，对面除了打野还在坚守坚守，其他的都准备回城回血，顾喻然急得赶紧放了大招想留下他们。 结果手一滑，原本该出现在敌方脚下的大时钟出现在了自方的后面。 顾喻然玩游戏专注，玩了那么多局也没开过几次口：“抱歉，我的问题。” 潘莱问号都写在了脸上，不用在公屏扣问号了。 宋南希点下了“干得漂亮”。 优势已经明显，敌方水晶很快就被拿下。 潘莱晋级王者，在嘲笑还在星耀徘徊的蒋阁，范书意在吐槽潘莱只会吃她兵线，七嘴八舌的又吵了起来。 快赶得上外面的鞭炮声。 看起来还没那么快开始下一局，顾喻然在挑桌上的糖，都是甜到发腻的软糖，没有特别想吃的。 宋南希从另一个果盘里抓了一把放到他面前，是亮晶晶的海盐柠檬硬糖。 谢谢两字还没说出口，宋南希先开口：“空大就算了，怎么还反向开大？” 顾喻然今晚没空过一次大招。 还是瞒不过他，如果宋南希不报考警校，顾喻然觉得公安系统将损失一个人才。 赢了那局晋级赛的代价是三局连跪，潘莱又回星耀和蒋阁作伴，说什么也不玩了。 接近零点，几人也坐不住了，把家里买的烟花都搬到了小广场。 顾喻然没放过烟花，不仅是因为江市禁烟，更多的还是因为顾家的原因。 范书意给他塞了一大把仙女棒，“这个比那些大炮好玩。” 她指的大炮是潘莱和蒋阁手里的很长一根的烟花筒，冷焰火会一阵一阵的从顶端冲出。 宋南希手里什么也没有，顾喻然分了一小把给他。 他看起来有些嫌弃，不过还是接下了。 广场人很多，大家都在等倒计时。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喊了一声：“我一定要考出宁城！” 大家也纷纷效仿，喊出自己的新年愿望。 潘莱喊的最大声：“我要发大财，当大老板，让我家里人跟着我享福。” 范书意不甘示弱：“我要当比潘莱还要有钱的老板，而且我会是未来全中国，甚至全世界最有名的女陶艺师。” 蒋阁比他俩稳重一些，没有扯着嗓子喊，不过语气更坚定有力量，掷地有声：“我会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大家的愿望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也不知道会是哪位神仙能把他们的愿望都听清，并一一实现。 顾喻然拿出手机录视频，人潮涌动，火树银花，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确实很值得留念。 宋南希把两人的仙女棒点燃，他的声音在喧闹的背景里依旧有很强穿透力：“你呢，没什么愿望？” 仙女棒的焰火是暖黄色的，看起来温暖又柔和，没有那么刺眼，顾喻然盯着看了很久。 “希望我自由。” 希望未来走的每一步，无论结果与对错，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是为了迎合任何人的想法，也不是屈服于任何人的强权。 顾喻然只是顾喻然，不是被捧杀的陶艺新秀，不是被条条框框束缚的顾家少爷，不是天煞孤星，不是任何一个他人强加的标签。 仙女棒的绚烂短暂，很快就燃烧殆尽。 宋南希音色像淡淡清风，无波无澜：“那祝我们年年岁岁都自由。” 他的眼眸里倒映着漫天烟火，流露出少见的柔软温和，显示出伪装下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少年感。 顾喻然此刻终于无比确定，他真的喜欢宋南希。 不是因为宋南希对他好。 不是因为吊桥效应。 也与宋南希是不是直男无关。 喜欢并不需要回应。 他只是纯粹的，无法避免的被宋南希吸引。 因为他们的灵魂本就相似。 零点的钟声响起，很快被更猛烈的鞭炮和烟花声掩盖。 糟糕又充满遗憾的一年过去，迎来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新春。 宋南希点燃新的仙女棒递给他：“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祝你拨云见日，岁岁年年都自由。 第71章 生日礼物 大年初一店里还是营业的。 宋家情况特殊，亲戚也不多，除了阳哥一家，其他也少有往来，反倒不如与街坊邻居亲近。 潘莱他们不一样，除了有红包，忙得都不在股东群里蹦跶了。 生意虽不如预期效果那么好，也没差到哪去，顾喻然和宋南希就忙得过来。 可能是过年的原因，人逢喜事精神爽，奶奶的状态很好，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认错人。 宋南希骑着家里那辆快散架的电瓶车送外卖去了，今年的新年礼物还没送，顾喻然有考虑以自己的名义买台车，然后放在店里用。 店里现在没客人，他就和奶奶坐在后院聊天。 奶奶毕竟年纪大，身体素质低，穿了很多衣服也会觉得冷，后院一直烧着炭。 炭下还卧着红薯和小土豆，又是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顾喻然拿了张毯子给她盖腿，“您小心膝盖被冻疼了。” 奶奶喜欢和他聊天，笑得开心，“你能留下来陪我们一起过年真好，我们家过年好久没那么热闹了。” 明明是宋家收留了他，才不至于让他独自一人在外过年。 这是他十八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年。 没有家人，但有几个真挚的朋友，和谐的邻居。 “我很感谢你能来千里巷，能来店里帮忙，你真的帮了我们祖孙很多，尤其是帮了小乖很多。” 他摇头，不认可奶奶的话：“是宋南希照顾我更多。” “我了解他，自从你来店里帮忙，他真的从内到外的轻松了很多，他就是心思重，什么都藏在心里。” 她俯下身翻炭火，眼角的眼泪瞬势滴落，“他的压力都来源于我，是我限制了他，是我对不起他。” 顾喻然没看到她哭，只是觉得她的话有些哀怨悲观，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她把熟透的红薯掰成两半，给他递了多的那截，“奶奶已经把你当一家人了，和你说个故事吧，关于我们家的事……” 宋南希回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那家双皮奶，奶奶不能吃太甜的，就没给她买。 好像研发的新口味，桃胶双皮奶，没有红豆的那么甜，还是温热的，更好吃。 双皮奶是他在宁城吃到过最好吃的东西，“好想去偷师，自己在家也能做就好了。” 顾喻然自己去买过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去的时间不对，排队都快排到街尾了，实在不方便。 “有点难，她家传女不传男。” 果然也是一家特别的店。 顾喻然刚吃完两个红薯，也没觉得撑，把双皮奶也趁热吃完了，胃口相比之前真的大了很多。 也难怪上次顾惊澜会说他胖了。 他向宋南希请了一天假，明天有点事应该不能来店里。 顾喻然还是习惯把自己放在员工的位置，因为有份独特的员工福利，用碧螺春做茶底的招牌奶茶。 宋南希并没有多问，只是问他还过不过来一起吃饭。 午饭吃不了，晚饭还是可以的，那点事情对他来说应该耽搁不了多久。 计划赶不上变化，顾喻然请的初二一天假，结果初三晚上快十二点了才回到千里巷。 去阳台收衣服的时候发现“奶奶的茶”还亮着灯。 只有楼梯到后院门口那一块亮了灯，并不是还在营业。 顾喻然熬过生物钟的困意，出了门。 店门没锁，后院也开着灯。 他刚把门拉开，宋南希就从里面出来，看清来人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他声音放得很轻：“我还以为哪个贼那么大胆呢。” “你怎么那么晚还不睡？”顾喻然跟他进了后院，地上摆了些破旧的花盆，看起来像是在旧货市场收的。 宋南希不答反问，“你怎么那么晚过来？” “来送礼物。”顾喻然把藏在身后的礼品袋递给他。 刚刚屋内光线暗，宋南希没注意到他拎了东西，边接过边问：“新年礼物？” 顾喻然舔了舔嘴唇，突然有点紧张：“生日礼物。”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知道了宋南希不过生日。 他也不知道自己送的礼物宋南希会不会喜欢。 宋南希没有打开，只是垂眸盯着袋子看了一会，看不出什么情绪，像是想要透过纸袋直接看到内里。 顾喻然紧张得快要扣手了，宋南希才把视线转移到他脸上，在深夜里声音带着点黯哑：“谁和你说的？” “奶奶。” 场面一时静得让顾喻然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今天是宋南希生日，奶奶说一直想给他过生日，但是她不敢。 宋南希目光往下落，也才注意到他穿的是一件长款的羽绒服，还围了围巾，千里巷今年的冬天没那么冷，也没见他穿过这件衣服。 明明说会回来吃晚饭的人消失了两天。 “你回江市了？” “嗯，临时起意就回去了一趟。” 其实不算临时起意，他原先预约的宁城陶艺馆设备没那么好，也不能很快的出成品，顾喻然只能选择江市。 前几年空闲时间都待在次瓦烧瓷，和部分员工也算熟悉，更重要的是设备齐全，条件符合，能用最快时间完成拉坯、施釉、烧窑、彩绘等一系列工序。 他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陶瓷勉强算与众不同一些。 宋南希不缺物质，他会自己创造。 他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支持和肯定。 他把礼品袋放在藤椅上，始终没有要拆开的意思，“吃饭了吗？” “吃了点飞机餐。” 顾喻然拿到烧制好的成品的时候已经很晚，原本计划明天再回宁城的，转念一想还是希望生日当天就把礼物给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发现还有当天回到宁城的机票。 想着蹦极的失重感都能克服了，坐飞机应该问题不大，实际上高估了自己，这两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别说有胃口吃饭了，实际上难受得水都没喝。 宋南希点头，看了眼手机时间，突然问道：“宵夜吃吗？” “想吃面条。” 顾喻然还是没什么胃口，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希望宋南希吃上长寿面。 奶奶说宋南希小的时候过生日都会吃长寿面的。 如果他不提，顾喻然明天也会想办法给他补上。 “家里好像只有挂面了，吃吗？” 挂面听起来好像不太吉利。 第72章 交换秘密 长寿面最后还是吃上了，在楼下用电磁炉煮的，比较简陋，但还是加上了鸡蛋和青菜。 宋南希手艺是真的不错，再简单不过的食材也能做出特色。 两人都没说话，就默默地把面条吃完。 顾喻然主动的收洗了碗筷，毕竟长寿面已经是寿星本人做的了。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不拆开看看吗？” 悄无声息的到了零点，宋南希的生日已经过了。 宋南希还是在他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把礼品袋打开。 礼品袋很大，里面还有一个长条的方盒，重重保护，看起来像是个贵重物品。 方盒打开，是透明亚格力材质的展示盒，再里面是一盆花，陶瓷花。 一小捧五颜六色不同种类的花，一共十朵，颜色搭配淡雅，错落有致，花瓣细节处理得十分完美，栩栩如生，挑不出半点瑕疵。 枝条是掐丝工艺，根部延伸到花瓶里，花瓶虽是纯色，也是细节满满，瓶身形状下部分是圆的，随着向上的拉伸变得狭窄纤长，线条灵动流畅，不会喧宾夺主，尽显婉约之美。 礼袋里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盒子，和当初装钥匙扣的盒子一样，里面的东西也差不多。 是小花陶瓷摆件，比木雕的更精致生动，连狸花猫繁复的花纹都几乎完美复刻。 宋南希喜欢花，喜欢小花。 但顾喻然不确定他会不会喜欢陶瓷。 其实他还有第三手准备，口袋里装了一大把旺仔牛奶糖，宋南希喜欢吃这个。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顾喻然紧张得都快出汗了，还往围巾里缩了缩：“你不喜欢吗？” 喜欢两个字表达不出宋南希此刻的想法。 他记不太清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养花的，好像是从家庭突遭变故开始。 他本来也拥有着一个圆满的家庭，是在幸福和快乐里长大的小孩，和同龄人一样活泼开朗，爱笑爱闹。 随着家人的相继离开，他就变得沉默，也曾一度不愿与人交流。 一开始只是和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的野花作伴，会给它浇水松土，和它说话。 后来会去花店捡别人不要的花损，学会了扦插，再大些攒了点钱就买种子，买花苗。 种花是他当时唯一能让自己提起兴趣的事情。 虽然现在拥有了半个院子花，但当初也经历了很多曲折坎坷，一开始什么也不懂，花卉会出了各种问题，让他更心力交瘁。 那时就想着，如果有能永远绽放的花就好了。 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得以永生。 可惜人不能，花也不能。 时隔多年，这盆花真有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眼里的仙客来，送了他梦里的永生花。 明明几个月前，还是一提到陶瓷就会难受，不愿和江市再有联系的小少爷，克服了对飞机失重感的排斥，只为能送他这一份生日礼物。 这不需要很多钱，需要的是心意。 宋南希垂了垂长长的眼睫，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喜欢，很喜欢。” 可是顾喻然感受不到他有半分喜悦的情绪，揣在口袋里的手快要把旺仔牛奶糖捏扁了。 宋南希喜欢这份礼物不假，但他还是不开心。 顾喻然看了眼被云层掩盖的半轮月亮，声音有些闷：“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不能把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里，坏情绪会把好的情绪吃掉的。” 宋南希把小花陶瓷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你看的儿科医生？都是些哄小孩的话。” 顾喻然没被他的话带偏，直勾勾地看向他：“哄你也一样好用，能和我说说吗？你为什么不高兴？” 夜里的风更凉更大些，吹得花墙上的叶子唰唰作响。 一向能用简单的三言两语让人沉默的宋南希，此刻因为他的话沉默了，不知道是因为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作为交换，我和你说一个秘密。”顾喻然坐上藤椅，把煤炭点燃，颇有彻夜长谈的架势，“我有两个生日，一个是我来千里巷的第一天，还有一个是大暑。前面那个是真实的的，后边是被大师改的日子。” 宋南希也顺势坐下，“你来那天，我记得是夏至。” 是的，那天是夏至，是奶奶的茶周年庆晚会，是顾喻然的十八岁生日，是宋南希第一次请他吃饭，是他第一次在真正的生日收到礼物。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走了，不久爷爷中风，叔叔车祸，顾家的资金链出了问题，他们就说我是灾星，后来把遭遇的所有不幸都怪在我身上，他们都不喜欢我。” “我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和大师说的那样，直到我来到了这里，遇到了你们，认识了千里巷好多好多人，才知道我并没有那么糟糕。”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就连林医生也没有，当他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顾家人不喜欢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需要顾家人的认可也能活得很好。 他只要有光就能茁壮成长，只是以前待的环境太黑暗。 宋南希在顾喻然来千里巷不久，就已经从范书意那里听说了一些有关于他家庭的事情，从别人口中描述和本人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顾喻然反而更坦然，更轻松一些。 他其实比仙客来更加坚韧。 之前那堆快递送到店里，他说是生日礼物，表情却并不开心，宋南希就猜到了他可能并不喜欢过生日，在停电那晚玩游戏，问他星座的时候说的却是双子座，离他收快递明明已经过了很久。 宋南希就有预感他的生日可能不是那一天，没想到刚好是夏至，又刚好是他来千里巷的那一天。 怪不得那一天他会说“我会喜欢的”。 冥冥之中，都是缘分。 炭火燃起来了，火苗在风中摇曳，顾喻然把兜里的奶糖放在手心递给他：“到你了。” 红彤彤的包装衬得手心更加白嫩，他伸手接过，微凉的指尖轻碰到手心，顾喻然却觉得手心开始发热。 他没有吃，只是放在手里摩挲：“我有个弟弟，叫小舟，他一岁那年不见了……” 第73章 变故横生 宋南希记得那是很冷的一个冬天，而那年正月初三，是他八岁的生日。 每年过生日家里都很热闹，爸妈会准备一大桌子的菜，奶奶会给他很大一个红包，还会给他煮一碗丰盛美味的长寿面。 那时候还住在那个二层小独栋里，爸妈在楼上厨房准备火锅的材料，奶奶带着他和弟弟在楼下玩。 小舟也刚满一岁多点，刚学会爬没多久，就爱在一楼到处乱爬。 外面小广场在放烟花，有邻居家小孩喊他出去放炮，他看着晚饭还没那么快好，就拿上家里买的炮竹和他们一起去玩了。 拿来的炮还没烧到一半，就听到妈妈喊他的名字，他以为要回家吃晚饭了，还有些磨叽，意犹未尽，拖拖拉拉的不愿回家。 不久妈妈从家里跌跌撞撞的冲出来，问他弟弟呢。 他一脸疑问，自己出门前记得弟弟还在沙发上玩橡皮球，小舟是不可能自己出门的，门口安了防护栏，就是防止弟弟爬出去。 妈妈哭着说，弟弟不见了，奶奶上个厕所出来，弟弟就不见了，家里都找遍了。 全家出动，挨家挨户的去问，最后几乎全千里巷的人都在找小舟。 几乎都要把千里巷翻了个底朝天，可最终还是没找到。 最后去警局报了警。 宋南希的八岁生日，没有吃到大餐，没有吃到蛋糕，没有吃到长寿面，也没有唱生日歌。 这些在后来的每一年也都没有再经历过。 千里巷相对偏僻，基础设施也没那么完善，从分布不多的监控中也没有发现丝毫的蛛丝马迹，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小舟被人贩子拐走了。 小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妈妈每天以泪洗面，辞去了银行的工作，开始扩大范围的寻找。 那段的日子虽然难过，但家人互相搀扶鼓励，也还能勉强维持下去。 可事与愿违，新的噩耗传来，爸爸在单位突发心梗，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赶到医院的妈妈和奶奶直接晕了过去。 爸爸为了赶工作进度，连续加了几天班，想把时间空出来和妈妈一起去发寻人启事，再加上精神高度紧绷和各种压力施加，没想到身体直接扛不住，家里的顶梁柱说没就没了。 妈妈醒来后精神就出了点问题，时而恍惚，时而狂躁。 奶奶出于无奈，只能先暂时把她送到疗养院。 瘦弱的奶奶成了家庭的主心骨，强撑着这个岌岌可危的家。 上天真的和他们家开了个很大的玩笑，正所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妈妈也出事了。 她不知道怎么从疗养院跑了出来，还跑到大街上，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小孩，以为是小舟，一时冲动跑了过去，根本没有注意此时是红灯。 最后也没能抢救过来。 亲人相继离世，变故横生，这个家彻底毁了，只剩他和奶奶相依为命。 他不敢表现出一点不懂事，他害怕奶奶也会离去，只余他孤身一人。 这一年奶奶给他办理了休学，还给他找了心理医生开导。 奶奶还没退休，爸妈出事后不同的责任方和保险都赔了钱，再加上街坊邻居们帮衬，这日子勉强过了下去。 初三那年，又发生了一件让他难忘的事。 奶奶因为当年上厕所而没能看好小舟，导致小舟失踪的事非常自责，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他回家。 寻人启事，登报，电台，网站都试了一个遍，那么多年都是石沉大海。 那是唯一一次有了回应，对方打电话过来，说是在报纸上看到了寻人启事，自己好像见过小舟，并通过短信发了一张模糊的图片。 奶奶还没来得及高兴，对方就说要给他打五万元信息费，才能提供具体的地点。 照片虽然有些糊，但依稀看起来和小舟确实有些相像，对方催得急，说自己准备出国了，不给信息费就不用再聊了。 奶奶顿时慌了神，害怕真就错过了找回小舟的机会，马上把钱汇到了对方的账户上。 对方收到钱后确实说出了一个宁城周边的地名，接着又说现在小舟被一户人家收养，那一家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北上。 奶奶一听，肯定不能让他们带着小舟就这样走了，拜托男人帮忙去交涉一下，先把人拦下。 男人张口又要了八万。 一般人听到这些话术肯定都会有所怀疑，而奶奶已经冲昏了头，只想把小舟找回来，丧失了理智，不愿放过任何的可能。 八万又转了出去，可是男人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直到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奶奶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宋南希被老师通知去医院的时候手都在抖，害怕前两次蒙着白布的场景再次重演。 好在奶奶只是情绪激动晕了过去，好好休息就好，并无大碍。 只是奶奶开始精神不稳定，记忆也有些错乱，还经常冲着他喊小舟的名字。 每次听到有人提起小舟就异常的亢奋，还会情绪失控，可当她冷静下来又和正常人无异。 奶奶怕影响学生，不敢再继续教书，申请了提前退休。 之前的积蓄被骗走了大半，奶奶还没了工作。 在邻居们的建议下把带后院的那栋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改成了凉茶店，后来干脆直接搬到楼上生活。 有邻居们的照顾，凉茶店生意还算可以。 而那栋曾经承载过很多幸福欢乐回忆，此时只剩痛苦的房子彻底上了锁，无人问津。 那年中考，他考了全市前十，放弃了市重点的邀约，选择了离千里巷最近的信安。 奶奶不愿离开千里巷，她执拗的守在这个地方，等着小舟回家，担心小舟回来会找不到家人。 奶奶认为这一切不幸的原因，是她没能看好小舟。 宋南希认为是自己当时贪玩，如果没去小广场放烟花，而是在家里陪弟弟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弟弟不会失踪，爸爸不会心梗，妈妈不会出车祸，奶奶不会被骗……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个家还是幸福如初。 他不再过生日，就连每年过年都很难快乐。 第74章 乡村企业家 宋南希说的很简单，三言两语就把这些年的事情交代清楚，还不如奶奶那天和他说的详细。 正是这样才让顾喻然更心疼。 他不曾拥有幸福的家庭，从出生起就没享受过父爱母爱。 宋南希不同，这些他都拥有过。 他也只是精神贫瘠，在物质上顾家没有亏待过他，而宋南希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呢，一边忙着自我疗愈，一边忙着照顾奶奶，兼顾学业的同时还要维持生计。 宋南希从来没有示弱过。 顾喻然感觉亲身经历了一番，眼睛被火光照得有点酸，只能用拙劣的话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怪你。” 宋南希把糖纸剥开，将快要被捏扁的糖含进嘴里，冲淡那没由来的苦味。 没有人会怪他，但是他会怪自己。 他本就是睡不着才出来透透气，现在更睡不着了，奶糖都吃完了还是静不下心来。 “你喝酒吗？”宋南希站起来，没有回应他的安慰。 顾喻然那点困意早就消失殆尽，现在只想着多陪他一会，让他没那么孤独，也让自己没那么孤独。 宋南希从书架的最上方不同品种的酒中挑了一个大瓶，看起来是有颜色的酒，分别倒了两杯。 “阳哥自己酿的葡萄酒，度数不高。” 葡萄酒是微甜的，酒味不冲，确实不容易醉人，也不容易烧胃。 老姚在放假前就问过他俩要不要参加一个顶级名校的自主招生冬令营，顾喻然更看重专业，这所学校并没有开设海洋相关专业，所以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宋南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原因依旧是他放心不下奶奶。 老姚当时急得都差点快要跳起来打他了，说他真要是考宁城本地的大学，出去就不要说是自己的学生。 “奶奶和我说，希望你能考到最理想的学校去，不要留在江市。如果因为她拖累了你的前途，她会更觉得愧疚。” 宋南希又倒了满满一杯酒，对他说的话并不觉得惊讶，“我有考虑过。” 他当然有他的傲骨和抱负，不甘做池中之物，只是在走出去之前还要克服很多困难。 “那你考虑去哪里？” “海市。”宋南希的妈妈是海市人，她是福利院长大的，嫁到宁城后就没再回去看过一眼，如果有机会，他想替妈妈回去看看。 海市有一所不错的海洋大学。 顾喻然希望未来还能和他待在一个地方，以朋友的身份。 他从来没想过表白，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 他并不想再为宋南希制造不必要的烦恼。 顾喻然的情绪片刻间从期望马上转变为黯然，想再给自己倒一杯，酒瓶被宋南希拿远了。 “再喝就要醉了。” 明明自己一杯又一杯的接着喝，还好意思来着拦他。 原本满满一瓶的酒喝了将近过半，已经快两点了。 这几天过年早上六点钟各家准时烧鞭炮放烟花，再不睡就又要通宵了。 宋南希给他装了一小罐土蜂蜜带回去，如果第二天难受可以喝点醒醒酒，还让他明天不用过来。 宋南希的担心并无道理，一大早被鞭炮声轰醒的顾喻然确实有点头疼，尝试睡回笼觉也睡不着，干脆出门散散步。 千里巷的路他已经算得上非常熟悉，去菜市场的路上遇到好几个邻居都要给他发压岁钱，怎么拒绝都不管用。 宁城的压岁钱不像江市那么多，讲究的主要是心意和图个吉利。 买完菜回到店里的时候奶奶刚好从楼上下来，还招呼怎么这两天都没见他：“怎么感觉又瘦了？出去都不好好吃饭？” 顾喻然觉得冤枉，觉得就两天时间哪有那么夸张。 时间还早，蒋阁也刚来，在忙着煮茶底，倒是没看到宋南希的身影，以顾喻然对宋老板的了解，他不会起得比奶奶晚。 奶奶看他左顾右盼，也猜到他的疑问，解释说宋南希借车去了。 他要去乡下收红薯，顺道去阳哥家送年礼。 说话间店门外停了一辆眼熟的三轮车，看到宋老板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顾喻然更坚定了要买一辆车的念头。 这破烂的三轮车和宋老板的气质太不搭了，年轻有为的茶饮创始人都快变成乡村企业家了。 宋南希看到手里还拎着菜的顾喻然也有些意外，本来以为他今早不会过来的。 顾喻然对奶奶刚刚对乡下的描述有点心动：“能带我一起去吗？我还没去过乡下。” 宋南希逛逛手里的车钥匙，“开的三轮车。” 过年大家都要走亲戚或全家出游，只能借到三轮车。 “可以的，我坐过。” 和宋老板见的第二面，就坐过这辆饱经风霜的三轮车。 顾喻然把菜放到楼上厨房，又听他的话回家拿上了围巾，终于如愿的坐上了车。 这次坐的前边，和开车的宋南希并排，后边的车斗放了要送的各种年货，还有活鸡活鸭。 围巾确实管用，敞篷车开起来的确有点冷。 宋南希拧车把的手都冻得有些发红。 顾喻然问他还有多久能到。 “刚过三分之一。” 顾喻然没想到还没那么远，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路上遇到商店能停下吗？” “嗯？”宋南希以为他有点不耐烦。 “我有点想喝水。” 这条路上是没有商店的，宋南希偏离了原本计划的路线，往一条岔路上开了几分钟，就在路边看见了一个正常营业的小商店。 顾喻然怕他久等，车刚停好就往下跳，头也不回的朝商店走去。 宋南希看着他笔直的路过门口醒目的自动贩卖机，往商店里走去，怎么也不像是要买水的样子。 顾喻然很快拎着一个袋子出来了，看起来还有一些零食。 等他走近，宋南希问道：“不是买水吗？” 顾喻然并没有马上上车，“顺便买点东西，要不我来开吧？” “你认识路？可别把我带到山沟沟里了。” 顾喻然早就猜到了他会拒绝，没想到拒绝的话说得如此直白。 “那把这个给你。”他把一副棉手套从袋子里拿出来，“本来想着我来开就顺便买了。” 宋南希看看他又看看手套，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很丑。” “有用。” 这是店里最贵的那一款，老板说防风保暖抗寒效果特别好。 第75章 小狗大顺 宋南希最后还是戴上了这副很丑的保暖手套。 和乡村企业家气质更贴合了。 阳哥家前边是一个大院子，远远就看到葡萄正在院子里和小狗玩。 三轮车刚停下，宋南希就迫不及待的把手套摘下塞进大衣口袋里。 葡萄先跑过来，身后跟着一堆小狗。 她双手抱拳朝他俩拜了拜：“叔叔，叔叔哥哥，新年好，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差不多两个月没见，葡萄已经会说很多人话了，说起吉利话来一套接一套的。 顾喻然也没提前给她准备礼物，翻了翻口袋只发现了去买菜时邻居阿姨给的红包。 刚想把红包给她，阳哥从屋里出来：“你也是个学生，哪有给红包的道理，你今年留在这边过年啊？” 顾喻然不但没把红包送出去，还多收了几个红包。 宋南希进屋里和伯父伯母打招呼，葡萄拉着顾喻然在院子里看小狗。 都是小土狗看起来应该刚足月，牙齿刚冒个尖但是爱咬人，扯着他的裤脚不放，想顺着腿往上爬。 葡萄蹲在地上歪着头看他：“叔叔哥哥，你也是我们家的亲人吗？” 顾喻然已经放弃纠正她这奇奇怪怪的称呼：“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爸爸说过年就会有亲戚来家里拜年，会送我们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们也要给好多好多好吃的他们。” “是嘛？拜年的也不止是亲戚呀，还有朋友，同学，同事，邻居都可以相互送礼的。” “那叔叔哥哥和叔叔是什么关系呢？你们怎么一起来的？你们是家人？还是朋友？还是同事？同事是什么？” 顾喻然摸着小狗的头，直接忽视前面的问题，只解释了最后的疑问：“同事就是在一起工作的人。” 她现在正是求知欲很强的年纪，什么都想弄个明白：“所以你们是同事吗？” 他和宋南希之间的关系有点多，单拎出来说又有些单薄，他们是同学，是邻居，是同事，是房东和租客，应该也算是朋友。 “我们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屋里出来的宋南希打断。 “同事？你和她这么说的？” 顾喻然低头玩狗，没想到应该说什么好。 也许在宋老板眼里，可能连同事都算不上。 她摆摆手连忙否认：“没有哦，我只是问哥哥什么是同事，还有问为什么是和叔叔一起来的。” “你怎么一天天的那么多问题。”宋南希转过头去问阳哥：“你们不会嫌她烦吗？” 阳哥早就习惯了他这么说话，只是笑笑：“小孩都这样，你以后有孩子就懂了。” 宋南希轻哼了一声，看起来不太赞同。 手指都被小狗咬到嘴里了，顾喻然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满脑子都是在想宋南希为什么也没葡萄解释。 宋南希不是逃避的性子，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也不好解释吗？ 用了林医生教的盒式呼吸法也没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脑子反而越来越乱。 宋南希现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让他觉得患得患失。 阳哥把回礼放到三轮车上，转身的时候刚好看到还在和小狗玩的顾喻然，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你们要不要带一只回去养？新生的一窝我们也养不过来，本来想着养到年后再送人的，我看小顾挺喜欢狗的。” 坦诚的说，顾喻然是心动的，刚刚和他最亲近的这只小狗长得很像小时候短暂陪伴过他的那一只，活泼好动又不爱叫唤。 他抱着小狗看向宋南希。 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满眼都明晃晃的写着想养两字。 明明上次在旧货市场，眼睛都挪不开了，还坚定说不养。 现在放假还好，不过开学后就没人能照看它，一整天关在家里也不现实，最合适的方法是养在店里，所以能不能养还是得看宋南希的想法。 “只要不和小花打架，养就养吧。” 只不过是在后院多搭个窝的事，小狗也吃不了多少，更何况顾喻然肯定会买狗粮，像偷偷给小花喂猫粮一样。 宋南希一直知道，每天晚上顾喻然下班后，小花隔个几分钟就会跟上去，然后吃成个花脸回来，体重蹭蹭往上涨，想忽视都不行。 得到肯定的答复，顾喻然刚刚笼罩在头顶的阴霾一扫而光，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欣喜。 他有小狗了。 还是和宋南希一起养的小狗，无论以后还能不能有联系，他都会把小狗带在身边，它会成为一个符号，承载着千里巷的回忆。 阳哥想找个笼子把小狗关起来放在车后面，防止它乱跑，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顾喻然干脆就一直抱着它。 小家伙好像知道自己有了新主人，也不闹腾，就乖乖的躺在他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 顾喻然怕它待会冷，还把围巾解下来包着它保暖。 宋南希在和葡萄说话，看样子是葡萄拉着他不让走，小嘴叭叭个不停，应该还在纠结什么问题。 宋南希难得耐心一次，蹲下来和她平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葡萄听完后看向顾喻然然后笑了笑，又转回头冲他点点头，两人还拉了勾。 他们没留下吃饭，在几家农户把红薯收了之后就要回千里巷，奶奶还在家等着吃饭。 回程的时间过得很快，可能是因为多了只小狗的原因。 蒋阁还在店里，生意也还不错，看到他俩回来都抽不出空来打声招呼。 宋南希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条牵引绳，把小狗拴在了后院，还要让它熟悉一段时间环境才能放它自由。 牵引绳有点长，它总好奇的从后门探出头来张望，只露出小小的一个脑袋显得可可爱爱，惹得不少顾客围过来摸它。 可能察觉到危机，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边回来了，躲在一边暗中观察着这外来物种，看起来随时打算发起进攻。 顾喻然蹲下给小花顺毛，注意力还是放在小狗上。 “取个名字？” 小狗总想往花架上爬，宋南希不得不收短牵引绳，缩小它的活动空间。 “叫大顺？” “？” 第76章 六六大顺 顾喻然原本以为小花这个名字已经是宋老板取名字的极限了。 “不太好听，为什么？”他还是不太能接受那么可爱的小家伙叫那么粗犷的名字。 这次又会是什么歪理？ “因为以后出去溜它的时候，就能说溜溜大顺，图个吉利。” 宋南希神色太过于镇定，让他一时分不清这是认真的还是说了个冷笑话。 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幽默。 公猫叫小花，母狗叫大顺。 宋南希这取名水平，顾喻然真的不敢恭维。 综合考虑，顾喻然有了个折中的念头：“要不叫六六吧？” 都是有六六大顺的寓意，六六总比大顺好听。 他话刚说完，一直安安静静的小狗突然叫了一声。 万物有灵，看来它也不想叫大顺。 六六吃了点东西就去角落临时搭的窝里睡觉，它也挺机灵，知道那是给它准备的。 看起来对新环境适应良好。 接下来几天，顾喻然的生活都是看店，溜狗，劝架和打游戏。 小花还是不太能和六六和平相处，小花过于强势，对六六比较排斥，而六六又相对温顺，能躲就躲，从不还手。 顾喻然都要更怜惜六六了，果然两碗水很难端平。 至于打游戏，除了是在看店的时候因为打发时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陪玩订单。 顾喻然没再上程栖晏的游戏账号，而是用回了自己的新号，毕竟已经掉马了，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顾喻然学东西快，再加上有宋南希这种级别的游戏大佬，段位算得上扶摇直上。 他也不只是玩辅助位，其他位置都多多少少会了一些，因为有了游戏体验，有时也会主动约他们上号。 潘莱都说他越来越接地气了。 顾喻然开始尝试玩法师后，宋南希又玩回了自己熟悉的打野位。 “过来拿蓝。” 刚路过野区的射手潘莱听到宋南希的话后停下脚步，有些不可置信：“我吗？” “法师，你是？” 宋南希刚把对面野区一扫而空，就被三人围堵击杀，不爽的情绪刚上来，就有出气筒送到面前。 潘莱被他气到，“哼，我和你玩了那么多年游戏，就没见过你让过蓝，万恶的资本家。” 宋南希冷淡的瞥了一眼：“他是我老板，你也是？” 老板正在听话的拿蓝。 复活时间有点长，宋南希本来打算倒杯水，注意力突然被对面的手吸引。 托着手机的那两只手称得上是艺术品，白皙纤长，又不是病态的白，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从手就能看得出主人养尊处优。 除了手太凉，堪称完美。 宋南希看得出神，越看越觉得顾喻然的手好看。 然后反思，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一个男生的手好看。 往左看一点，潘莱的狗爪子不好看。 往右看一点，蒋阁的手中规中矩，一般。 再往右看一点，范书意的手……女生没有参照性。 宋南希一手拖着手机，另一只手伸展开来，仔细端详了一会。 好看。 最后得出结论，只有顾喻然和自己的手好看。 “我们都推水晶了你在发什么呆？”潘莱率先注意到宋南希在泉水挂机，抬头看了一眼，“你手抽筋了？” “你眼抽筋了。”宋南希没有半点窘迫，操纵英雄离开泉水。 宋南希，一款极具尖锐性的老板。 没有人能在他嘴下讨到半点好处。 游戏玩腻了大家也准备散场，宋南希拿出来了四个大红包，挨个给他们发。 潘莱捏着红包厚度有点不敢相信：“这啥？奶奶不是给过压岁钱了吗？” “分红。” 至暑假到现在，店里确实赚了不少，离不开他们几个的帮忙，尽管他们都是主动过来帮忙的口头股东，以前赚不到钱就不说了，今昔不同往日。 “我也有？”范书意有些不好意思，和哥几个不同，她学校那边特殊，几乎都是住校，平常也不怎么有空来店里，这分红拿得有愧。 “比他们的少点，给你就拿着。” 这分红顾喻然拿得也不安，员工也有分红吗？ 而且看这个厚度，金额还不小，比奶奶给的双倍压岁钱还要多。 显然潘莱也注意到了这点区别，大家都那么熟，也不在乎那些表面功夫，马上把自己的红包打开点了点。 “一千二，还挺多啊，你们的也是？” 蒋阁数了数，确实也是十二张。 范书意确实比他们的少一些，八百应该是图个吉利。 潘莱伸长脖子问：“然然的呢？” 他最近不知怎么就突然喜欢这么叫顾喻然，以前会觉得这种称呼特别矫情别扭，可是放在顾喻然身上又不会觉得有半分违和，非常顺口。 顾喻然在他们的注视下打开了红包。 一千八，确实比他们的都多。 他在想的是四个红包总数相加，差不多就是店里一个月的流水。 实际上的净收入应该还会再少一些，毕竟宋老板是个良心商家，用的原材料都是比较优质的，成本也并不低。 奶奶每个月固定又要买药做复查，也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全家的经济来源全靠宋南希一人。 宋南希如果经济压力不大，也不会做游戏代练，但还是拿出了那么多分给大家。 更何况潘莱和蒋阁在店里帮忙的时间比他早那么多，他们又是多年的朋友，最后的分红还没他一个兼职的多。 让他心里更加不安。 “给你五秒钟时间组织语言给我们两个股东一个合理的解释。”潘莱把红包微卷做成话筒状，怼到宋南希脸上。 不像是要解释，而是因为“分赃不均”挑起的内讧。 蒋阁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一开始也没抱有这个店会盈利的希望，也没有潘莱那样的野心，来店里只是因为宋南希外出兼职的时候能在店里帮忙，还有照看奶奶。 宋南希抬手轻轻挥掉，面不改色：“因为他是优秀员工，每天的工时比你俩加起来都长。” 潘莱心里还是有些不平衡，毕竟他是最关心奶茶店发展前途的股东。 “那为什么是一千八，比我们多那么多？” 顾喻然抬头，对于这个问题也有点期待他的回答。 第77章 吉利数字 宋南希并没有回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走到吧台给新来的客人点单。 他当时并没有对这些具体的金额多想，只是一开始就决定了会给顾喻然多一点，最后定下这个数额是因为刚好想到他十八岁。 也是吉利数字。 话题中断丝毫影响不了潘莱，很快就把刚刚的事情抛之脑后，找到了新的研究方向。 “怎么感觉好多天没看到小安了？他又不学了？ 小安从新年到现在确实都没来过店里，顾喻然也觉得很奇怪，可是又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单箭头的，建立在小安来店里的前提下。 小安是个内向寡言的人，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白天打各种零工，晚上抽出时间来学习，所以顾喻然是真的希望他能考上，继续学业的，毕竟年纪太小也不可能就这样打一辈子的零工。 他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也算努力，如果真的放弃学习，顾喻然会觉得可惜。 白天刚讨论完的主人公，晚上就来到了店里。 依旧先是在外边谨慎的张望，徘徊不前，直到顾喻然发现，把他叫进了店里。 宋南希在后院修花架子，傍晚的时候被六六撞变形了，虽然没摔到花盆，没实际性损失，但肇事者还是被宋老板以损害店内设施的名义罚面壁了，还让它晚一个小时吃饭。 正好店里没人，今天剩的蛋挞有点多，顾喻然复热了一遍。 小安不像往常一样背个破旧的书包装着学习资料，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后就开始发呆，直到顾喻然把蛋挞装好盘送到他面前。 顾喻然坐在他对面：“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了，还以为你不在这边过年。” 他低着头看着金黄酥脆的蛋挞出神，说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小：“我以后都不过来了。” “打算自学吗？”顾喻然没想那么多，只是以为他害怕麻烦自己：“我不觉得给你辅导是麻烦，我是真的希望能帮到你。” 正是因为这样，小安才觉得更愧疚，觉得对不起顾喻然的付出，不敢面对他，做了几天的心理建设才敢来方面和他说一声。 “我不学了。” 顾喻然不错眼的看着他，脸有些冷。 虽然顾喻然的长相偏柔和，但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就会显得有些清冷疏离，很有压迫感。 小安藏在桌下的手快把茧子都抠破了，鼓足了勇气才在他的注视下解释：“我要离开了，以后也不会回来，很抱歉。” 听到他的解释，顾喻然面色缓和了些，“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就甘愿白费吗？你要去哪里？很重要吗？” “去新加坡，我有一个亲戚在那边，已经给我找好了工作，明天就走。” 他仅剩的亲人在年前因病去世，一时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他不想学了，就算短期提升学历也并不能实现他想要的，再怎么学，也不会缩短他和那个人之间的距离。 那是一条马里纳亚海沟，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跨越，从一开始就是痴心妄想。 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的最后的一面了，他不会再回来，他们之间又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 顾喻然还没来得及问他这个亲戚是否靠谱，就见他突然站起身来。 比第一次见到时高了不少，虽然瘦，但也正是在抽条的年纪，看起来没有那么像小孩了。 他还没开口脸就已经通红，有些语无伦次：“我过来就是想和你说一句话，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想让你觉得为难，我只是害怕我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喜欢你，对不起。” 从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捡到钥匙还给他那时起，就被他所吸引。 万里挑一的气质和长相，不因怜悯的表达善意，不弃前嫌的施以援手，如清风般温柔，给了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暖。 尽管知道这样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也还是如飞蛾扑火一样忍不住靠近。 这样好的人他不会再遇到，也不可能拥有。 顾喻然接收处理完这个突发的信息，刚准备起身回应，宋南希从后院撩帘子出来，手上还拿着扳手。 小安说话声一向小，按理说他应该没听到什么，刚探出头，身子还没完全出现的下一秒就收了回去，看起来又像是知道此时这个场面不适合出现。 虽然短暂的插曲很快过去，但小安此时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表达心意不需要觉得抱歉，只不过你可能是对这份感情有些误解，或者说我对你的好让你造成了误会，这可能是我的问题。你还太小无法分辨这样情绪，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到那时候再谈喜欢比较合适。” 顾喻然拒绝过的女生很多，但是男生还是头一次，还是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生，再加上他本身就内向拧巴，不敢说太重的话。 还给他找好了很多理由，虽然没有直白的说说出来不喜欢，但字字都是拒绝。 小安当然知道他不可能接受，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只是为了给这份暗恋画上一个句号，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是为什么他连拒绝都那么温柔。 顾喻然把有些冷掉的蛋挞用包装袋装的，坚决没让他付钱：“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还是能继续学习，如果经济上有困难，我可以资助你上学，希望还能再见。” 小安走了，但没走远，躲在店外的树下远远的看了很久，然后混着眼泪把凉掉的蛋挞全都吃完。 顾喻然烤的蛋挞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他十几年来唯一的甜。 包装袋最底下还有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串联系方式。 他不会再遇到更好的人了，顾喻然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第78章 新座位表 小安走后，顾喻然调整好情绪才进到后院。 宋南希已经修好了花架，正抱着小花在藤椅上看手机。 六六还在角落面壁，看起来可怜巴巴的，饭盆还是空的。 顾喻然给它倒了小半盆狗粮，它也饿坏了，都没主动求摸，很快就一扫而空，然后又乖乖回去面壁。 小花从宋南希怀里跳出来，往顾喻然这边走过来，温顺的蹭着他的脚踝，看起来也是在求投喂。 顾喻然给它开了个罐头，还贴心的放远了些，怕待会它俩又打起来。 “你刚刚有事找我？” 宋南希拿着扳手出来的时候看起来是正准备说话的，只是很快识趣的隐身了。 “没找到十字螺丝刀，想问你放哪了。” 前两天顾喻然换楼上的壁挂灯的时候用过工具箱，应该是落在楼上了。 和六六相比，小花吃相斯文多了，慢条斯理的舔，罐头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可能是因为六六以前有很多兄弟姐妹，吃饭大多都是靠抢，小花不同，它是宋老板的掌上明珠。 宋南希还坐在原位玩手机，虽然神情和平常无异，但顾喻然还是觉得有些不同。 内心敏感的人对情绪感知能力总是很强。 尤其是对暗恋对象。 顾喻然时刻铭记林医生的嘱咐:不要内耗。在心里做再多的推测都不如直接问来的实在： “你刚刚是不是听到了？” “听到什么？”宋南希微微抬头，朝小花招了招手。 看来没听到，他松了口，若无其事地提起另一件事：“小安要离开宁城了。” 宋南希看起来并不惊讶，挠了挠小花的下巴，平淡的开口：“哦，还以为你说他表白的事。” 他总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出别人害怕听到的话。 不愧是拥有多重身份的斜杠青年，突然发现他也挺适合当医生的，很会戳人肺管子和心窝子。 顾喻然拒绝本人时逻辑清晰，表达流畅，还不忘照顾他的感受，现在转达却显得格外艰难：“他……还太小，可能分不清楚这些情感。” “所以就因为他年纪小？你不喜欢比你小的？” 顾喻然不理解他这个逻辑等式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不过从实际上来说也大差不大：“嗯。” 宋南希也点点头，在顾喻然以为这个尴尬的话题要就此揭过的时候突然发问：“所以那个程少爷比你大？” 这个推断更是不可捉摸，他经常跟不上宋南希跳跃的脑回路：“他比我小。” 程栖晏读书早，实际上还比顾喻然小一岁多。 而且明明讲的是小安要离开的事，怎么就扯到程栖晏身上了。 为了防止宋南希再做出什么不明所以的推测，他把话一次性说完：“不喜欢比我大的，也不喜欢比我小的。” 宋南希和他对上视线：“知道了，你喜欢同龄的。” 真是疯了，顾喻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脑子抽了要和他说这些，感觉现在全身血液都瞬间凝固了，此时恨不得自己就是个死人。 宋南希听到前面有人推门的声音，拍了拍小花让它自己去玩，顺便洗了个手，在离开前看了一眼还定在原地的顾喻然，好意提醒道：“你的手环又没电了。” 顾喻然打算新买一个没有监测到心率异常会预警功能的智能手环。 就因为这破手环已经让他丢很多次脸了。 高三党的寒假注定了不可能太长，元宵节后一天就需要返校。 宁城大多家庭都没有元宵节要吃汤圆的习惯，顾喻然也不爱吃这种甜甜的还噎人的糯米团子。 所以宋家在元宵节吃的饺子，还是鱼肉馅的。 这学期的开学典礼过得格外的漫长，因为加了个百日誓师的环节，还安排高三年级前十同学轮番发言。 “姚老师怎么看起来开学第一天就那么严肃，刚刚上台发言的九个都是你们班的学生呢，咋还不开心？”散会后老姚还没走，同一个办公室里年轻的女老师和他打了声招呼。 开心不了一点，宋南希一天不毕业，他就不可能开心。 每次让他在大会发言，都像在脖子上挂了个定时炸弹，这次不炸不代表下次不炸，而且不让他发言又 宋南希再次光临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只有老姚一人。 “祖宗，开学第一天，安分一点好不好？” 宋南希自来熟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怎么不安分？让发言就发言，让领奖就领奖，让写目标院校就写的，哪里不安分了？” “你还好意思说，让你发言是想让你分享学习经验，带动同学的学习热情，共创共勉，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放松心态，不要跳楼？今天有区里的领导莅临，你就说这个？” 宋南希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也不是纯心和老姚对着干：“我说的才是最重要的，最近出了多少跳楼的新闻，身心健康不比学习重要？” 老姚现在越看他越不顺眼：“你就不能和顾喻然学学？看人家说的多好，一看就是用心写的发言稿。” 昨晚游戏双排玩到快十点，两人才想起来发言稿没写，顾喻然直接在网上搜索，化身文字裁缝，东拼西凑合成了一篇。 宋南希不喜欢抄，心态很稳，这种场合经历的多了，直接临场发挥，想到什么说什么。 所以老姚说的这话是真让宋南希笑出了声。 顾喻然都开始懂得在网上抄发言稿应付了，好像真有点学坏，可能老姚的话还真有点道理。 老姚又挑了点毛病，看宋南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更不想看见他了：“你拿去贴讲台上，走吧走吧，现在看到你就烦。” 宋南希入学那一年，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把他给的纸张扫了一眼，是新的座位表。靠窗靠门的原位置上换成了其他的名字。 在找到自己名字前看到的是顾喻然的名字。 在讲台正中的第三排，堪称好学生黄金座位。 顾喻然的旁边，写着学委的名字。 第79章 他在难过 然后才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他的后面，同桌是班长。 上个学期换了三次座位，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宋南希和顾喻然就没离开过后门那个位置。 看到宋南希还没走，老姚知道他在想什么：“别看了，你俩坐一起就是互卷，这个学期就不需要了，学委和班长成绩还行，就是不太稳定，以后你们两一人带一个，争取帮他俩拉拉分。” “你不是不给男女同桌吗？” 班长是个女生，清秀文静，听说学校里有不少人追她。 老姚收拾课本教案，准备去上课，“我不担心你，你读四年大学都不一定能找到个女朋友。这事就这样定了，赶紧回去上课。” 宋南希回到教室，想从后门直接进，发现英语老师已经在讲台上板书，老师也没多问就让他进去。 宋南希把新座位表放在课桌上，找出老师正在讲的试题。 顾喻然好奇的往桌上扫了一眼，也很快发现了新座位表的不同之处。 “老姚怎么让你和班长同桌？”这是顾喻然沉思良久才想出来的问题，心里原本的问题是老姚怎么不让我们同桌。 只不过听起来太奇怪，不得不改口，没法直接问出口。 “他说相互促进。” 当初老姚安排位置的时候也说让他和宋南希共同进步。 顾喻然没接话，心里暗暗有了打算。 下课十分钟，顾喻然踩着上课铃声回到教室，手里是一份新的座位表。 宋南希猜到他去找老姚了，所以没把手里那一份贴出来。 他早就看清了，现在顾喻然的话在老姚那里比他的话管用一百倍。 看来小少爷也不想换同桌。 在宋南希抛出极有技巧，难以回答的问题前，顾喻然先发制人：“我只是喜欢这个位置。” 宋南希信服的点点头，重复他的观点：“嗯，你喜欢这个位置。” 可他的行为话语怎么看也觉得和他表达的意思相悖。 宋南希本来就没打算发表看法，如果不是他提起，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看来他的手环充满电了，今天没响。 距离最终大考的时间越近越感觉时间过得太快，就连心态一直很好的潘莱，也有了冲刺一把的学习势头。 应该是把宋南希的话听进去了，不想毕业去捡垃圾。 顾喻然有了新的辅导对象。潘莱和小安不一样，小安是说什么都深信不疑，虚心接受，潘莱就是个杠精，说一句能反问十句，就连公式都要问为什么。 宁城还没到清明节就开始下连绵小雨，街上多了好多卖祭祀用品的小摊。 顾喻然没打算清明节回江市扫墓，顾家人不想看见他，他也不想看见顾家人，既然相看两厌，就没必要回去找不痛快。 奶茶店清明节是停业的，顾喻然原本的计划是去烈士陵园祭拜一天，剩下两天在家里画图。 奶奶问他能不能和他们一起去扫墓，只是去祭拜宋南希父母。 这个请求有些唐突，于情于理都是不太合适的。 顾喻然耳根子本来就软，经受不住奶奶的软磨硬泡，就连宋南希也说可以去看看，他父母喜欢热闹。 墓园在宁城的另一边，又是顾喻然没有涉足过的陌生领域。 宋南希只买了水果和花，他家都算高知人群，不迷信那些祭祀排场。 墓园有专人维护，周边打扫得很干净，宋父宋母的墓碑连在一起，上面没落灰的痕迹。 是很般配的一对夫妻，儒雅温柔，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 奶奶和宋南希很安静，就刚来的时候会对着墓碑说两句，再介绍了一下顾喻然，就没再说话。 他们心里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可都不能轻易说出口。 旁边有一个奇怪的墓碑，留了刻碑时间和刻碑人姓名，唯独没有逝者的名字。 顾喻然不用多想就猜到了，这是给小舟留的。 因为不知道他的生死，所以不敢把名字直接刻上去。 贡品也没摆到这个无名碑上，奶奶说如果他们真的在下边见到了小舟，会把他照顾好的。 宋南希撑着伞，有些空洞的目光始终落在墓碑上的照片，看起来在透过这些介质在回忆过去。 他在难过，顾喻然能清晰的感觉到。 他有那么多的身份，总让人轻易忘记他其实也是一个从小父母双亡的孩子。 他强势又事无巨细，毒舌又八面玲珑，实际上内心深处缺乏安全感。 所以才会有这般异于常人的洞察力，想要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内，不喜欢被人质疑。 墓园在半山腰，路两边都是矮灌木丛，下山的时候突然有个白色的东西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 雨天路滑，奶奶被吓了一跳，要不是顾喻然及时扶了一把肯定要摔。 跑出来只兔子，突然停在了路中央。 宋南希走近，兔子也没跑，“墓园里怎么还养兔子？” 奶奶也围过来看：“野生的吧？它怎么不跑，就趴在路中间？待会有车经过怎么办？” 小兔子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宋南希大胆的上手去推了推它，发现它后腿有淡淡的血迹，看起来应该是受伤了，不方便行动，刚刚猛的窜出来那一下可能是求救。 见死不救太过冷血无情，顾喻然不忍：“要不要带回去养？” 宋南希摇头：“家里不是动物园。” 不是动物园，是花园，后院养不了那么多小动物，有个六六就已经够闹腾了。 现在六六在屋子里可以不用拴绳，根本不用担心它跑，特别黏人，走到哪跟到哪，要是不让它跟着或者把它关在后院，它就会嘤嘤叫个不停，听起来特别委屈。 小花又看不顺眼六六这个撒娇精，一言不合就开打，后院每天都能上演一场追逐大战。 宋南希不敢想再养只兔子会是什么场景。 顾喻然摸摸兔头，它眼睛都眯起来了，看起来特别温顺，“就不管了吗？看起来好可怜。” “养不了，兔子太臭，把它抓到服务中心交给工作人员处理就行。” 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也没有很想养兔子，只是害怕兔子会因为没人救助而死去。 第80章 鲸鱼铃铛 连续几天的阴雨天气，屋子漏水了。 一开始顾喻然并没有察觉，只觉得屋子里潮得厉害，也以为是下雨的缘故，直到开始有水从门缝里面流出来，正是二楼锁上的那间。 把漏水的事情告诉宋南希后，他马上就拿钥匙过来开门。 顾喻然确实好奇过这间房间的用途，就连主卧都没锁。 之前的生活痕迹并不明显，看起来除了些家具以外，其他的生活用品都被搬走了。 所以顾喻然猜之前的一些家居用品都收在这间被锁上的房间里。 可能是太久没有活动过的缘故，锁芯有些老化，就算用了正确的钥匙也开了很久才拧开。 里面的构造和顾喻然料想的差不多，又有些差距。 这是一间儿童房，实木的上下床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也不觉得设计过时，墙面被刷成淡蓝色，装扮有许多贴纸挂饰，还有专门的一小面墙用来贴奖状，和一小块黑板用来涂鸦。 房间不算大，比不上顾喻然在江市房间的三分之一，但书桌书架衣橱衣柜一应俱全，看得出主人有精心布置。 漏水的位置在书桌一侧的墙角，好在屋里的物品都摆放在高处，书桌和书架上也没有放其他的东西，就算地上淌了水也没什么损失，只用补个墙和拖个地。 宋南希打着手电查看墙面的漏水情况，再决定是自己修还是找专门的师傅上门。 顾喻然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只是在门外观察。 床边贴了身高刻度贴纸，上面刚好做了八次标记，在一米八的刻度上还有一个笑脸贴纸，应该是目标身高。 宋南希现在已经达到了这个预期的身高，并超出不少，只是八岁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他记录身高了。 从这个房间的装修来看，宋南希曾经真的是在爱与期盼中长大的孩子。 尽管生活并没有很富裕，但处处洋溢着温馨和美满，顾喻然通过这间房就能窥探到他幼年时期的幸福。 床头还挂了一串风铃，只起装饰作用，实际上并不会响，铃铛应该是被专门替换掉的。 因为顾喻然也有一串一样的风铃，原来的铃铛应该是小鱼的形状，宋南希的是星星形状的，也有可能是一个批次生产的不同款式。 他在好几年前都不知道是谁买的，好像有记忆里就一直在房间里挂着，不过那串风铃之前是会响的，后来摔过一次就坏了。 他刚确诊抑郁症的时候，顾敬不知道从哪听来的疯言疯语，要派人过来封他的窗户和阳台，然后在争执间不小心打掉了挂在窗户上的风铃。 顾敬比他的反应还大，马上把风铃捡起来，底下陶瓷材质的小鲸鱼被摔得稀碎，碎片都拼凑不到一起。 顾喻然这才知道风铃是他还没出生，母亲就给他买的，而小鲸鱼是她亲手做的。 顾喻然一直不理解，好像顾敬爱母亲爱到恨他这个亲生儿子，可转念一想，要是真的很爱母亲，为什么还要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高龄妊娠。 而他对母亲的感情向来很复杂，母亲好像是唯一一个期待他降生的人，可是却没能挺过来多看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母亲要是知道了他连清明节都不回江市祭拜她，是不是会很懊悔当初坚持把他生下来。 宋南希查看完后踩着桌子跳下地，看他久久的盯着一个方向，目光呆滞无神，“在看什么？” “我也有这个风铃，只是铃铛坏了。” 宋南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对这个风铃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依稀记得是旅游的时候买的，他随手取了下来，拍了拍上半截羽毛的灰，问：“这个星星铃铛？” “不是，是小鲸鱼的形状，蓝色的，尾巴还是往上翘的。” 顾喻然描述得很清楚，因为这个风铃挂在窗边，以前睡不着的晚上总是盯着风铃看，脑子会自动生成风铃的声音，然后在这种幻听的轻音乐中渐渐入睡。 后来那个小鲸鱼碎了，他的失眠就更严重了，尽管在市面上找了不少类似的替代品，都没有效果。 只有那个小鲸鱼对他的失眠有所帮助。 宋南希看了看风铃，没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午叫师傅来简单堵上，等天气好点，墙晒干了才好完全补好，这个门就先不锁了。” 清明假期暂停营业，房子现在又有股潮味，顾喻然也不想待，就去店里陪奶奶说说话，担心她在这种特殊的日子会情绪异常。 师傅上门修墙的时候是宋南希去对接的，快三个小时了他才回来。 顾喻然问他漏水的事情很难处理吗。 请的是附近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差不多半小时就能补好，宋南希剩下的时间去了趟旧货市场。 师傅在补墙的时候，他在网上搜索这个风铃同款。 这款风铃的底部铃铛有很多种选择，各式各样的都有，有星星的，月亮的，小鸟的，兰花的……对比了很多种款式，唯独没找到顾喻然形容的蓝色的小鲸鱼。 应该是专门定制的。 宋南希在旧货市场认识个会捏陶人的手艺人，在那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 然后又顺道去了一趟老街买了个双皮奶。 这家甜品店开了很多年，宋南希第一次吃还是妈妈买的，在顾喻然来千里巷之前，他其实有很多年都没有买过。 他在清明节还能有个牵挂的家人，顾喻然连家都没办法回去。 尽管装作云淡风轻，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但实际上小少爷的喜怒哀乐很好猜，把铃铛的形状细节描述的如此详细，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 空调，木雕，仙客来，陶瓷花……顾喻然给他送过不少礼物，他还没有正式的回过礼。 所以他想正好借此机会弥补一下顾喻然的遗憾。 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投其所好，送些海洋手工艺品，只是看了不少类型，挑挑拣拣，都觉得不如程少爷送的那个海洋生态模型。 宋南希做事向来喜欢做到极致。 第81章 下次还来 拿到陶艺小鲸鱼成品快过去一个礼拜。 宋南希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时机给顾喻然。 他从来没有给别人正式的送过礼物，和潘莱他们之间的物品交换都是随手给的。 清明节后比较正式的节日，好像是劳动节，可是劳动节礼物听起来也不比清明节礼物好到哪里去。 在宋南希还在寻找时机的时候，顾喻然已经收到了两三个快递，分别是从程栖晏和小安寄过来的。 程栖晏前段时间去了趟北极看极光，寄了很多照片和北极海洋生物标本。小安的寄件地址已经在国外，寄了些特产还有手写信报平安。 宋南希才反应过来，送礼物不一定要在特定的节日。 青山运动基地给宋南希打电话，字里字外的意思都是问他怎么好长时间都不去玩了。 应该是前段时间阴雨绵绵，基地生意太过低迷，现在天气好转，想多拉点熟客挽救一下。 更何况在宁城这种算不上旅游城市的小地方，极限运动的受众人群并不多。 宋南希查了一下天气预报，这几天的天气确实很适合去玩，想起上次没能飞的遗憾：“你还想去玩滑翔伞吗？最近打八折。” 刚刚顾喻然在读小安写的信，知道了他现在在一个中餐馆打工，工资高也有自己的时间，攒够了钱就会继续学业。 他把东西都收好，听到宋南希说的滑翔伞，脑海自动浮现出在售票处播放的宣传视频：“想玩，什么时候去？” “明天下午？” 明天刚好是周末，不用逃课。 打折的优惠成功吸引到小部分游客，青山客流量比上次来的时候人多了些。 连坐缆车都要排队。 顾喻然的心境和上次不同，第一次来的时候情绪低落，又对这种缆车有些害怕，无心欣赏美景。 这次不同，是满怀期待的，因为滑翔伞体验，还因为身边的人是宋南希。 滑翔伞项目排队的人并不多，售票口还是那个热情的大叔：“你说今天要来，老张本来轮休的都和别人换班了。” 张哥是上次宋南希指名的教练，高大健硕，看起来就是常年运动的体型，看外表不过三十出头，实际上已经四十多了。 宋南希说这两天脖子不舒服，并不打算玩。 张哥比蹦极的那个教练话少，言简意赅的说完注意事项就开始穿戴设备。 其他的设备比蹦极的复杂一些，好在都不需要他动手，都由教练负责。 教练喊着倒计时助跑到了崖边，轻盈巨大的伞面扬起，带着两人脱离地球表面。 这种感觉比蹦极好得多，同样是轻飘飘的，但是不会觉得脑袋发晕，天旋地转。 整个人飞起来那一刻，顾喻然的目光不是偏向远处，不是看向脚下。 而是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崖边的宋南希。 从清晰到渺小。 直到身后的教练提醒，他才把头转回来，注意力收回到周边环境上。 只有切身体会，他才知道宋南希为什么会喜欢这项极限运动。 在双脚离地，飞起来刹那间，世界尽收眼底，世界是一个人的，像鸟一样无拘无束，在世界中翱翔。 朝着太阳飞行，与白云并肩，在高空中做了一场真实的白日梦。 这种感觉称之为自由，是他和宋南希都在追求的自由。 教练照例询问他的感受：“怎么样，不难受吧？” 顾喻然摇头，并不觉得难受，比蹦极的感觉好太多。 看他的头盔有点松，教练还腾出一只手来帮他扶正：“你这反应和南希还挺像的，他第一次玩也是我带的。” 顾喻然想象不出宋南希第一次玩滑翔伞的样子：“他第一次玩多大？” 教练想了想答道：“十来岁吧，他又没钱，隔三差五就的爬山上来看别人玩，我们队长看他喜欢，就让他给我们基地打扫一个星期的卫生玩一次，后来熟了点，我们都说不收他钱，他说不收钱就不来了，还挺有主意。” 十来岁大概指的是初中时期，他可能还没完全从家庭变故中走出来，心里积郁想找契机宣泄，才会对这项极限运动如此向往。 他是真的想玩，还是也有别的极端念头就不为人知了。 滑翔的高度逐渐降低，周边的景色也从高大密集的树木转变为坡度较小的草地。 脚尖着地的时候和从缆车上下来的感觉有些像，感觉是踩在棉花一样腿软。 教练收拾设备，用对讲机联系起飞点汇报情况。 顾喻然坐在草地上还在回想刚刚教练在空中说的话。 越了解越发现，宋南希真的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尤其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宋南希。 在面对现实的压力时，宋南希更偏向于转移注意力从而淡忘负面的情绪。 无论是从一无所知的养花，还是到一无所有的滑翔伞体验，只要是他能提得起兴趣的都想尽各种办法去追求。 给人营造出一种“我真的没事”的错觉。 顾喻然不同，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所拥有的技能，爱好都是顾家强行培养和灌输的，当负面情绪到了临界点也找不出宣泄的方式，才会越来越内耗。 区别就在于，宋南希是能把负面情绪当做燃料而燃烧的太阳，他只是迷茫无措，只会扑火的飞蛾。 “崴脚了？” 想得太过入迷，面前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人都没察觉。 顾喻然抬头，宋南希背着光，朝他伸出来了手。 这个场景像没拿第一的那次优创杯，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脸逐渐变得清晰，稚气未脱的脸和现在的脸重合。 六年前手里拿着奖杯，六年后朝他伸出了手。 顾喻然呆愣了两秒，才把手搭上去，借力起身，“没崴脚，只是坐会。” 滑翔伞的失重感是后知后觉的，防护措施做的很好，教练也是经验丰富，不可能会受伤。 宋南希问他：“好玩吗？” 他现在情绪还没完全从刚刚的体验里脱离出来：“好玩，比蹦极好玩，下次还来。” 他是第一个，宋南希身边喜欢玩滑翔伞的朋友。 潘莱和奶奶他们并不支持他这个，总觉得不安全，也不会和他过多讨论。 第82章 你不对劲 宋南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这个给你。” 这个盒子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是顾喻然之前给他送小花木雕的那个盒子。 “给我？”顾喻然错愕，对宋南希会突然给他送礼物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可以。” 盒子里躺着一只陶艺小鲸鱼铃铛，蓝色的，尾巴还是往上翘的。 尽管和他记忆中的那一只不完全一样。 它是一只新的小鲸鱼，是宋南希送的小鲸鱼，不是那只被打碎的替代品。 顾喻然眼睛有些发酸，有一种久违的感觉。 他其实很久没有想哭过了。 幼年时期用哭闹表达情绪是本能反应，儿童时期的眼泪大多都是给别人看的，用来满足需求。 顾喻然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他的眼泪没有丝毫作用，不会有人在意，也换不了想要的东西。 宋南希见他盯着小鲸鱼看了很久，嘴角越来越绷直。 “在旧货市场一个小摊看见的，觉得和你描述的有点像，就买了。” 顾喻然毕竟学过，还是陶瓷厂准继承人，能看出这个铃铛是出窑不久的新工艺品。 手艺也不是很熟练，一些转角弧度和衔接部位处理得并不好，这种货色在江市都算得上残次品。 他确实在旧货市场看见过一个卖陶艺摆件的小摊，那些货他也看过，虽然算不上多精致完美，但是和这个小鲸鱼不是一个层次的。 而且宋南希这次的演技也没有那么好。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小鲸鱼就是宋南希自己做的。 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他问出那个困扰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顾喻然一直知道宋南希对自己很好，只是在发现自己喜欢他之前，能找出合适的理由给自己解释。 在新年的零点钟声响起以后，那些理由都显得太过苍白。 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 为什么同意让我来兼职。 为什么问我是什么星座的。 为什么买了那么多关于海洋的书。 为什么之前督促我每天吃药。 为什么知道我的取向后没有疏远。 为什么要在海星治胃病的功效上做记号。 为什么残血也要给我挡大。 为什么要带我来青山。 为什么同意一起养六六。 为什么给我一千八的分红。 …… 无数个为什么最终汇成一句: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宋南希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对于他的问题也有些意外。 顾喻然是不会过多的用言语表达情感的。 “你呢？”他淡定的反问。 你又为什么要和我说你的取向。 又为什么花一天时间在巷子里找钥匙。 又为什么在雷雨天一个人救花。 又为什么送只有我有的木雕。 又为什么送我仙客来。 又为什么专门去江市做陶瓷。 又为什么给我送手套。 又为什么要玩游戏。 又为什么喜欢同龄人。 又为什么手环总是没电。 …… 无数个为什么最终汇成一句: 你呢？你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顾喻然知道他意思，但没有勇气把真实想法说出口，所以先耍赖，企图蒙混过关：“我先问你的，应该你先回答。” 宋南希答：“因为奶奶把你当家人。” 这个答案没有超出顾喻然的预期范围，答出了刚编好的理由：“因为你是好人。” 没有人会不喜欢好人。 两个奇怪得有些难以言喻的问题，被突然拿起又轻飘飘的揭过。 “你不对劲。”蒋阁对宋南希说。 店里只有他们两个，顾喻然遛狗去了，潘莱最近不常来店里。 宋南希把操作台擦了第八遍：“我怎么不对劲？” 蒋阁细数：“就我短暂的观察来看，你刚刚一个小时里走神了五次，这个勺子你已经洗了三次，操作台擦了八遍，更不对劲的是，手机刚刚来短信你也没马上看。” 宋南希以前兼职接得多，都要保持通信畅通，所以养成有消息马上查看的习惯。 而且认识那么多年，蒋阁清楚宋南希真的很少会有走神发呆放空这种情况，他一天时间恨不得把一周的工作全都安排完成。 虚度光阴和做无用功这两个词不会出现在宋南希身上。 “我没看手机。”他自动忽视前面的问题，还顺口扯了个谎。 蒋阁不是潘莱，没那么好忽悠：“你就编吧，和然然怎么了？你们去青山回来我就觉得你俩怪怪的。” “我们能有什么，是你看错了。” “你就是不对，你对他和对别人就是不一样。反正你不会去老街给我排队买甜品，也不会给我做手工。” 蒋阁心细程度不亚于宋南希，又不像潘莱那样缺心眼，他很早就觉得自己这个发小，对新来的大少爷不一样。 前几天收拾书架的时候发现了旧货市场陶艺摊上的提货单，是手工做的一个鲸鱼铃铛。 他们这些人里和陶艺有些联系的也就是顾喻然和范书意。 鱼和喻又恰好同音。 从同意租房，还让他来店里兼职开始就处处都不像宋南希会做的事情。 宋老板不是什么大慈善家，也不是什么讲究仪式感的人。 宋南希少有的沉默。 他确实对顾喻然不太一样，出于多种原因。 他有抑郁症，是无家可归的，是能安抚奶奶的，是会送仙客来，是一样喜欢滑翔伞的……他本身就和别人不一样。 顾喻然不属于千里巷，和他们都不一样。 见他不说话，蒋阁有种幸灾乐祸的成就感：“我昨天听到他和程少爷打电话，少爷问他还会不会考南市，好像说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虽然不清楚他俩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上次见面觉得他俩还真的挺般配的。” 停电那晚的真心话大冒险，顾喻然表示过有暗恋的人，后来学校贴吧上流传的那个表白视频也被他亲口证实是真的。 程栖晏去到新的地方都会给顾喻然寄明信片和特产，对顾喻然的喜好习惯了如指掌。 两人身份家境相近，有着一样远大的抱负追求，学识修养气质都如出一辙的优秀，怎么看都觉得般配。 第83章 一个交点 在宋南希的潜意识里，终有一天顾喻然是要离开的。 身份的差距始终摆在那里，是无法改变的存在。 程栖晏喜欢天文，可以毫无顾虑的选择理想，顾喻然喜欢海洋，也同样可以义无反顾的去追求。 他们不用担心这些专业是否好就业，培养周期长短，工资待遇如何，这些现实问题都不用考虑，总会有人给他们铺路，替他们保驾护航。 就比如顾喻然能异地高考，就已经打败很多家庭。 宋南希不行，太多问题摆在面前，就算他读了再多的书，拿了再多的奖，眼界再高也改变不了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事实。 就如小学数学就教的，两条直线相交，只有一个交点。 千里巷就是这个短暂的交点。 顾喻然牵着六六回来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 宋南希在看书，书签却还夹在中间。 蒋阁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和六六握了握手就离开了。 顾喻然把六六拴回后院，才发现仙客来不知何时已经过了花期，花盆里只剩深绿色的叶子。 看起来就像一盆不知名的路边野草。 墙上的蒂娜又开花了，还有继续向上生长的趋势。 它们越是繁盛，顾喻然越是担心。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而高考之后就是上大学，就算宋南希真的报了离家最近的大学，也不可能像以往这般日日照料。 顾喻然把风铃挂在窗边，小鲸鱼在月光下投射的影子落在墙上，看起来巨大无比，变成了大鲸鱼。 风铃是他找顾惊澜从江市寄过来的，尽管现在不再失眠，但是把这个风铃挂起来真的很有安全感。 顾喻然一模和二模在市里的排名都不错，一如既往地稳定，出乎意料的是，宋南希出现了很明显退步。 把老姚口腔溃疡都急出来了，他是教物理的，宋南希物理一向很好，每次都是单科第一。 老姚看了宋南希的试卷，才更坚信他最近不在状态，犯了很多不该犯的错误。 担心他是因为压力太大，找他来谈心也问不出什么来，比谁都会敷衍，无奈之下只能找顾喻然帮忙旁敲侧击一下。 宋南希已经睡了快一节课，英语老师也罕见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叫醒他。 宋南希醒的时候教室已经空了，还在座位上的几个同学都是吃完午饭回来的。 他转转脖子还是觉得不舒服，总觉得关节都在响，头也昏昏沉沉的。 没有发烧，就是没精神。 顾喻然从后门进来，正好看见他在揉太阳穴。 “你饿不饿，超市只有这个了。”顾喻然把热好的饭团从袋子里拿出来给他。 下课时候挺吵的，宋南希也只是捂了捂耳朵，没有要去食堂吃饭的样子，顾喻然就没打算叫他。 这个饭团是超市热销款，去迟了还抢不到，不可能会出现只剩饭团没卖出去的可能。 顾喻然不常去超市，这个谎就撒得很没有水平。 宋南希接过热气腾腾的饭团，在心里默念一遍：我是好人。 顾喻然穿校服也穿得板板正正的，宋南希想象不出他在最热闹的饭点去挤超市的样子。 “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假去医院看看？” 宋同学就算在学校懒散随意惯了，偶尔不交作业，偶尔迟到早退，偶尔旷个自习课，隔三差五惹老姚生气，也没有出现过上课睡觉的行为。 “脖子疼，回去贴膏药就行。” 他以前在一家饭店打杂，后厨切菜洗碗打扫这些杂活都要做，也是在那时学会的做饭，一整天都是低着头，后来就觉得颈椎疼。 平常不会觉得难受，太累了就会有些刺痛感，还伴随着头晕，觉得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就没有去医院看过。 他还对膏药贴胶布轻微过敏，疼痛还能忍受的情况下也不会贴膏药。 在去青山玩滑翔伞的时候他就说过脖子不舒服，已经过去好几天也没有缓解，这也可能是影响他这次考试发挥不好的原因。 顾喻然下意识的转转手串，在想该怎么个旁敲侧击法。 他太聪明，自己根本说不过他。 宋南希把饭团吃完，顾喻然都没组织好语言，他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把他的话扼杀在摇篮里：“我没问题，就这么回复老姚。” “这次考试是挺难的，我也没考好，你不要太有压力。” 宋同学一向要强，这次直接掉出前三，顾喻然还是打算宽慰他两句，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气人。 考了第一还说自己没考好。 要不是了解他，这话要是换了个人听了肯定免不得要在心里吐槽一句strong哥。 宋南希没说话，就定定看着他。 顾喻然回忆起老姚传播的话术，硬着头皮讲下去：“成绩有波动很正常，哪有人是一帆风顺的，现在出现的失误刚好给了我们一个查缺补漏的机会，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下次一定会有进步的，老师都很相信你……你笑什么？” 宋南希怀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傻得有点可爱。 “突然想到个问题。” 顾喻然觉得自己说了那么多他压根没听，瞬间有点理解老姚，和宋南希交流是一件很心累的事情。 “嗯？什么问题？” “两直线相交，只有一个交点这个命题在什么时候不成立。” 宋南希的思维实在跳脱，顾喻然想了想，没能马上找到最深层的含义：“直线，相交，交点，哪个是重点？” “交点。” 那就是要证明不止一个交点。 “证明这两条线不是直线。” 两条曲线就可能有多个交点，也有重合的可能。 两直线相交只有一个交点也不是伪命题，但人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直线。 六年前就已经出现过一次交点，六年后再次相交，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困扰许久的问题得到合理的解决办法，宋南希顿时觉得脖子不疼了，头也不晕了，余光瞥到放在桌洞里的钥匙串，上面还挂着小花木雕吊坠。 “很有道理，我知道了。” 有缘分的人不可能只有一个交点。 第84章 你喜欢我 我不是好人。 宋南希在短暂的走神中得出这个结论。 “这个花需要浇那么多水吗？” 顾喻然刚溜完狗回来，就看见宋南希手里拿着水壶企图淹死那盆花。 那盆已经长满花苞的茉莉是他的新宠。 宋南希把花盆里快溢出来的水倒掉，“怎么去了那么久？” “去拿了个快递。” 不知道又是谁给他寄的，程栖晏或者小安，再或者是他的其他朋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宋南希昨晚打代练到凌晨，手腕到现在还有些酸胀感。 就以前放出的订单量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每天打两三个小时也能把安排好的订单完成，几天前扩大的订单量，才不得不熬夜。 蒋阁能看到他主页的战绩，知道他现在每天一两点了还没下线，都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 命还是要的，钱也是要的。 不出所料的话，奶茶店在九月份就要关门停业，以后的收入来源会更少。 他现在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才能安心，才有底气。 就是睡眠时间短了些，也没有很严重的影响，对学习也不会有影响。 他的家庭条件老姚也知道，每年都想让他申请贫困补助，他也都没申请过，留给更有需要的同学。 宋南希觉得家里并不贫困，他有房子有店铺有手艺，吃喝不愁，能满足日常生活需求。 只是他现在想要的更多。 宋南希听到他用快递刀划开纸箱的声音，包装的很好，应该又是价值不菲的礼物。 “这个膏药效果很好，是凝胶贴不会过敏的。还有这个是药油，骨关节疼痛都能用，也没有刺激气味。这些是养心安神的茶叶，不苦，是微甜的。这个香包用来驱蚊虫的，是草药味的，而且能用很久。” 他边说边把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每个药品都是包了好几层气泡膜，内包装都很朴实，连商标名称都没有。 顾喻然什么都记得，记得他颈椎疼，知道他膏药贴胶布过敏，记得他不喜欢刺激呛鼻的味道，记得他喜欢吃甜的，记得他说后院夏天蚊虫多。 宋南希只看了一眼他拿出来的东西，就能判定这些东西都是托人调配的，在市面上买不到。 快递面单上的寄件地址是江市，小区的名字一听就是豪宅中的豪宅。 顾喻然动用了他曾经嗤之以鼻的关系，才弄来了这些东西。 宋南希一向觉得自己能看清一切，现在却觉得看不懂顾喻然了。 也看不懂自己。 夏至那个晚上，他在简陋的舞台上，穿着夸张的服饰，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顾喻然。 清冷疏离，有点像网上流行的厌世感，自带舞台上都没有的聚光灯，顾喻然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和预想中从大城市里来的娇纵大少爷不一样，他礼貌真诚，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让他人为难。 顾喻然人缘很好，千里巷没有不夸的，因为他的到来，宋南希千里巷神话的名号都快易主。 可是顾喻然对谁都好。 宋南希不能确定，顾喻然对他的好是不是不一样的。 也许他对潘莱，蒋阁也这么好。 也许他对范书意，程栖晏也这么好。 毕竟他对直白追求过自己的谢韵涵和小安也很好。 如果这份好不是独一份的，宋南希没有往前一步的勇气。 他在其他方面都表现得游刃有余，唯有在感情和建立关系上，摇摆不定。 家庭变故给他造成的打击实在太大，就连交朋友都是再三考虑，害怕他们终有一天也会离去。 没有人知道强大如宋南希，其实内心也很缺乏安全感。 顾喻然看他又不说话，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明显，被他察觉到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宋南希视线下移，看向他的手环：“你打算考南市的哪个学校？六六要带走吗？” 顾喻然摇头：“我不打算去南市。” 六六还不确定，还要走一步看一步，取决于他和宋南希还能走多远。 “程少爷”三个字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宋南希停了两秒才重新组织语言：“那你打算去哪里？” “海市。” 宋南希过生日那天，他说过考虑去海市。 全国最好的海洋大学不在海市。 好像突然有往前一步的勇气了。 六六和小花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打起来，两人都没去拉架。 宋南希突然叫他全名：“顾喻然。” 他的表情太过于严肃，让顾喻然心里更没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手腕突然被长臂一扯，力量大到让他完全离开原来站的的位置，往宋南希那边扑去。 站稳后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横掌，和上次蹦极时的距离差不多。 下一秒花架轰的一声倒地，然后是花盆跌落又往周边滚动的声音。 正好是顾喻然刚刚站的位置。 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的小花和六六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马上跑得不知踪迹。 宋南希没管它俩，也没看一眼散落满地的花，抓着他的手还没放。 “顾喻然，再问你一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两人距离太近，面对他突然的追问，顾喻然注意力居然有点跑偏，感觉能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然后才后知后觉心跳加速，眼神躲闪。 宁城五月中旬已经挺热了，他突然蹦出这个想法，在宋南希目不转睛的催促下，回答原先的答案:“因为你是……” “好人”两字还没说出口，宋南希微微低头，在他唇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顾喻然眼睛本就偏圆，此刻更是瞪得更大，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 宋南希很快往后撤半步，语气有些无奈：“我不是好人，别给我发好人卡。” “你……”他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南希没听到手环的预警声有些诧异，过了一会才接着说：“我没有谈过恋爱，没考虑过自己的性向，也没预想过会喜欢谁，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现在我知道了……” 宋南希这个停顿，让顾喻然觉得自己都快不会呼吸了。 “顾喻然，你喜欢我。” 第85章 我们一起 好像有些不对。 到底谁在表白？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这只不过是平常的一天，他只是去遛了狗，拿了快递，怎么就被表白了呢？ 不对，这不是被表白，这像是被迫表白。 顾喻然觉得嘴唇有些发麻，脑袋也发麻：“你是认真的吗？” 没得到是与否的回答，宋南希不答反问：“我是什么很不正经的人吗？” 这个距离让顾喻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我需要想想。”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是或不是。” 以顾喻然退缩的性格，如果现在不逼他表个态，以后肯定会想各种办法搪塞糊弄过去。 “是。你喜欢我。” 他指的问题当然不是“不正经”那一句，可宋南希的那一句“你喜欢我”可谓是掷地有声，压根算不上是问题。 所以顾喻然是故意这个回答的，听起来像是不甘下风，相互较劲，“喜欢你”三个字两个人都说不出口，也不敢轻易承认。 可刚刚是宋南希主动亲的他，按理说是先宋南希迈出的这一步。 宋南希也喜欢他，这是顾喻然没有预想过的事情，可第一反应除了懵和惊讶，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欣悦。 宋南希没否认，“那你还需要想什么？” 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所有的付出不需要回报，交往不一样，所有的举动影响的是两个人，或者更多人。 他会想奶奶怎么办，奶奶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会想周围的人能不能接受，会不会让宋南希受到非议。 会想宋南希是不是一时兴起，把猎奇当做喜欢。 会想如果真的建立恋爱关系，该怎么去交往相处。 会想如果在以后的交往中，宋南希发现他其实有很多缺点，是个无趣的人，会不会后悔，对他失望该怎么办。 会想迟早有一天会分手，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个后果。 要考虑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宋南希应该不是天生的同性恋，相较于不相信宋南希，他对自己更没有自信。 如果知道这是一份迟早会结束的感情，顾喻然会选择从未开始。 有些喜欢会让人勇敢，有些喜欢会让人退缩，他显然是后者。 现在这个场面，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表白，也没有接受与拒绝之分。 两人沉默的把花架扶起，将倒出来的泥土和鲜花栽回花盆，心照不宣的没再提起这件事。 晚饭过后宋老板去送外卖，奶奶在后院听着收音机乘凉消食，顺便和六六扔玩具玩。 奶奶很喜欢六六，她说六六和宋南希小时候很像。 一样的可爱活泼。 奶奶把六六刚叼回来的玩具扔远，转头看向盯着花架发呆的顾喻然：“你和小乖闹脾气了？” 他垂着头，情绪不高：“没有。” 不是闹脾气，只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合适，所以才避免交流和接触，连对视都不敢。 “今晚好像都没见你们说话。” 宋南希的观察力可能是家族遗传的。 他犹豫地开口：“奶奶，如果因为害怕失败就不敢开始，以后想起来会遗憾吗？” “我觉得是会遗憾的，尽管最后失败了，也曾经拥有过一份体验，可是如果没有开始，那才将是一无所有。人生不就是在不断试错中成长的过程吗？如果做不出最完美的选择，不如珍惜当下。” 顾喻然还是有些不解：“拥有过却不能长久，这难道不会更加遗憾吗？” 奶奶笑了笑，像是觉得他天真：“我终有一天会死去，你会因为害怕我的离开而选择一开始就不认识我吗？就像你知道六六有一天会离开，不也照样选择养它吗？没有人能完全预料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在人为。勇气是人类最稀缺的品质。” 她是有丰富人生阅历的长者，不会去刨根问底，不会好为人师，不会强行灌输理念，而是用最简易的例子给他答疑解惑。 顾喻然看着怀里慵懒舔毛的小花，“如果我做了可能会让您失望的事情，您会生我的气吗？” “只要你问心无愧，我都会支持你。” 宋南希只要是去老街那一片送外卖就会去买双皮奶，回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 顾喻然还没下班，也没开始打扫卫生。 他还没做成功过一次招牌奶茶，也没想过放弃。 听到声音，他下意识看向门口，和宋南希对视后马上别扭的移开，本来下一步该加茶的，手忙脚乱的加成了鲜奶。 又是一次不出意料的失败。 宋南希把包装袋放下，洗完手后自然的接手量杯，“我来，双皮奶还是热的。” 袋子里只有一碗，这次买的是琥珀双皮奶，又是他没吃过但应该会喜欢的新口味。 不用问也知道他在做招牌奶茶，程栖晏送的茶叶已经用完了，现在用的茶叶都是宋南希自己买的，品质不比之前的差。 奶茶很快做好放在他手边，是常温没加冰块的，也没放任何小料。 甜度依旧把握得刚刚好。 宋南希不会说多好听的话，也不会给任何承诺，甚至连“我喜欢你”都不会说出口，听起来像极了喜欢玩弄感情的渣男。 他所有的好都体现在细节里，没有人能拒绝这种事无巨细，体贴入微的偏爱。 尤其是顾喻然这种敏感缺爱的人。 宋南希怕自己在这让他觉得别扭，准备去后院给小花加餐，还没走出吧台，顾喻然叫住了他。 “宋南希，我们一起去海市吧。” 认识快一年，顾喻然叫他全名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见他停下脚步转身，顾喻然又重复了一遍：“还有奶奶，六六和小花，我们一起去海市。” “好，我们一起。” 宋南希已经知道顾喻然考虑的结果了。 他不喜欢憧憬未来，因为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现在不一样，有顾喻然的未来是值得向往的。 宋南希以为自己会离不开这片充满痛苦和束缚的土地。 是顾喻然给他带来了逃离的勇气和自由的希望。 第86章 黛玉上号 顾喻然不会谈恋爱。 宋南希也不会。 因为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和平常完全无异。 上学，吃饭，放学，做饭，吃饭，遛狗，看店……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一天二十四小时，也就大概晚上睡觉的八九个小时不在一起。 “《恋爱心理必修课》《如何让老公宠你一辈子》《如何让你爱的人也爱上你》《优秀男孩一定要做的100件事》。” 潘莱粗略地点了书架上新摆的几本书名，语气充满了不理解：“哎不是，旧书就算按斤卖，你也好歹挑挑啊，这些书你也收回来干嘛？真的会有人想看吗？” 书架上的书是有一半是朝外展示的，可供客人在店里浏览，只是不外借。 而且还提供宽一厘米的长条便利贴，可以贴在书里分享自己观点，可以和有同样兴趣爱好，打开同一本书的读者互动交流。 这一开始是顾喻然的想法，也算是想打造一种特色的书咖，吸引有一小部分受众群体每周都会来看书，能间接拉动店里的生意。 宋南希用湿巾把每一本书都擦拭一遍，确保没有灰尘和污渍后才会摆上书架，“没人看就我看。” 雪克杯掉进不锈钢水吧台里发出巨大的响声，还溅了不少水出来。 正好大部分溅在了靠得最近的潘莱身上。 潘莱扯着因为浸湿而黏在身上的衣服，“然然你……” 还好雪克杯里装的是清水，并没有弄脏衣服。 顾喻然马上给他抽纸巾：“抱歉，手滑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换个衣服？” “没事，我脱了挂后院吹吹就行，懒得回去。”潘莱用纸擦了擦发现并没有什么效果，就没再浪费纸巾。 宋南希一个冷眼扫过来：“不许脱。” 潘莱不服：“怎么不行，都是哥们，而且现在店里又没人。” “影响店容。” 潘莱抿嘴，有些无语。 “《学会说话，不会被打》《少点阴阳怪气》《为什么你说话别人不爱听》《如何说人话》这些书才是你该看的，就你这张嘴还想谈恋爱呢，哪有女生受得了你，然然你说是吧？” 宋南希放下手里的活，瞥过来的眼神莫名带着些幸灾乐祸。 顾喻然感觉脸有些发热，下意识的眼神躲闪：“挺好的……” “然然你就是个烂好人。”潘莱有些遗憾，如果多一个范书意或者蒋阁在场，肯定会非常赞同他的话。 在他们眼里一致认为宋南希会谈恋爱和宋南希会好好说话的概率一样渺茫。 不会好好说话的宋南希敛眸凛声道：“他有名字。” 潘莱皱眉，觉得他越来越难伺候了：“我就叫个然然没影响店容吧？他都不介意，我又哪里惹你了？今天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 宋南希朝顾喻然看了一眼，没再说话，加速把麻袋里的书擦洗完。 顾喻然竟然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不高兴和一丝委屈。 想再仔细看确认的时候发现这种微妙的情绪已经不见踪迹。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顾喻然是不太介意这些称呼的，一开始是有些不习惯，听多就也免疫了。 不想让宋南希难过，又不希望让潘莱难堪，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们两个，很讨厌。” 后院的茉莉花开了，一下成为存在感是最强的，连那一墙艳丽的蒂娜与之相比都逊色半分。 信安毕业照要拍两种，一种是全年级的大合照，还有一种是各班级的合照。 学校腾出了一早上的时间给毕业生们拍照。 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老姚对宋南希都和颜悦色了不少，还同意大家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在里面。 拍两个学校要求的合照就把校服外套穿上，然后再穿着私服多拍几张。 女生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化妆编头发，男生也对着镜子不断整理发型，对这一次毕业照都非常重视。 信安操场建得够大，拍大合照用的铁架子已经摆放好，等着各班集合完毕就可以按顺序站位。 期间不少女同学来找顾喻然合影。 理由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希望合照留个纪念。 顾喻然也不好拒绝，都同意合照了，只是婉拒了类似在衣服上签字的请求。 没人敢打扰的宋南希在一旁看着，还要帮顾喻然拿水杯和外套。 直到有男生也过来请求合照，顾喻然才看到宋同学的脸色不太好看。 以温柔勾人着称的桃花眼在宋南希脸上并没有得到太多的体现，大多情况下都是淡漠凉薄的。 尤其是冷脸的时候，反而会很有压迫感。 顾喻然拒绝了男生的请求，也不再乖乖的站在原地等想要合照的下一位。 快要上合影梯台，顾喻然穿上校服外套，看周围没人注意，压低声音问他：“你不开心？” 宋南希侧身挡着前方有些拥挤的人，“没有，人缘好能理解。” 宋黛玉又异地上号了，顾喻然就算再迟钝，也知道他有些介意。 他们两个都没拍过一张照片。 顾喻然知道是自己没考虑他的感受，有些无奈，柔声哄他：“我没和他拍，以后也不会。” 底下的摄影师扯着嗓子调整站位，顾喻然和宋南希站在中间位置，不太能听清，全靠前排的同学传达。 “都说了没有不开心，别看我，看镜头。” 宋南希转眼间脸色缓和了不少，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来是哄好了。 “你们嘀嘀咕咕的说啥呢？” 二班队伍紧接着一班队伍，潘莱和蒋阁就在宋南希左手边，四人刚好站在一起。 宋南希连个眼神都没给：“说你笑的傻。” 年级大合照拍的速度挺快，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留给各个班级活动。 拍完正式的班级毕业照，大家都把校服外套脱到一边，展示出里面精心搭配的服饰。 虽然老姚说是随意穿，但是为了美观，大家都约定好上白下黑。 女生大多都穿白衬衫配黑裙，男生大多都是白t恤，或者白衬衫。 虽说允许他们自由发挥，但是看到还有人穿着校服，老姚满眼慈爱：“顾喻然同学不愧是我们的优秀毕业生，里面穿的也是我们的短袖校服，板板正正的精气神，有几个人能做到？” 宋南希把外套脱下，露出里面一样的蓝白短袖款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