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童话》 第1章 感觉变成孙悟空了 周日,台风过境。 天边炸响一声闷雷,周穗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惊醒。 她想要坐起来,刚挺了下后背,一股锥心的疼痛穿胸而过直奔心口,痛得她叫出声来。 “周老师你终于醒啦,感觉怎么样?” 一个女声轻轻柔柔的从头顶落下来。 “不太好,” 周穗烫着嗓子说: “感觉变成孙悟空了。” “啊?” “就是那种被压在五指山下,动不了,一动就浑身难受的感觉。” 女生被逗笑,轻轻抚着她的肩膀道: “那你先别动,我去请你的主管医生过来。” 耳边传来监视器均匀的“滴滴”声,空气中弥散着消毒水的气味,周穗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医院里。 刚才那个不是她的学生,而是护士。 她再挺一次后背,还是无法坐起来,锥心的疼痛刺激着记忆慢慢清晰,慢慢回退。 出事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学生单晓敏要跳楼,她第一时间发现,跟到天台上规劝。 高三学生课业压力繁重,博雅高中实验班的尖子生更甚。 单晓敏在一模跌出全校前100名时就有点不对劲,她一直留心着,果然还是出事了。 本来她已经把人劝回来,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嗓子“早知道她不会跳,就是装抑郁症骗关注的”, 小姑娘被这话一刺激,收回来的腿又义无反顾地迈出去了。 周穗当时离得最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上前抱住单晓敏。 那天的雨幕又细又密,激起一场热雾,她看不清气垫床的位置,隐约记得单晓敏跌在一团橘色中间,而自己跌在边缘,又弹出去,再往后的记忆就空了... 她深吸一口气,微苦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刺得脑门都酸酸的。 一阵轻盈且急切的脚步停在她床边,周穗赶紧问: “请问...我的学生怎么样了?” “放心吧,单晓敏没有大碍,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 护士轻声说。 “那就好...” 周穗舒一口气。 狂风卷起一捧雨水砸在窗上,她听到水花在玻璃上绽放的声音。 周穗用力睁大眼睛,还是看不到一丝光亮,甚至感受不到眼球的存在,只觉得脑门像是开了一个黑洞,深不见底。 她下意识想摸摸眼睛,刚抬手,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轻轻攥住她的手腕,压回去,沉声道: “别碰眼睛。” 这次说话的是一个男的,声音冷冷的,不算温柔,应该是医生。 周穗确认她的眼睛出问题了。 她烫着嗓子问: “我的眼睛...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了?” “不会。” 医生声音还是那样冷冷的,不带任何情绪。 “周老师你放心好了,段医生是国外进修过的专家,你的眼睛是他特意请国外的导师做的。手术很成功,你安心休养好啦。” 护士说了一堆安慰的话,可这并不能安慰她。 都特意去国外请专家了...肯定是很严重的。 医护人员为了照顾患者的情绪,会刻意说善意的谎言,以免影响她的求生意志。 越想越窒息,只觉得眼底被谁放了一把火似的,阵阵发烫。 紧接着,监视器发出一连串“滴滴滴”的提示声。 “不准哭,除非你真不想要这双眼睛。” 男医生说话有点凶。 “我没哭。” “你心里在哭。机器不会说谎。” 男医生一点都没让着她。 “那我都这样了,心里哭几声都不行吗?” 周穗一时没忍住,就怼了医生。 怼完才知道不合适,男医生也是为她着想。情绪稳定下来后想道歉,可她疲累至极,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男医生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失礼,攥住她手腕,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周穗,你的眼睛没事,深呼吸。” 他的掌心温温热热的,让人感觉熨帖。 她反手抓住医生的手,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心绪慢慢平稳下来,监视器的尖叫声也消失。 这次清醒只维持了短短一瞬,短的像是在高中课间小憩做的一场短梦,很快又陷入昏睡中。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周穗感觉时空错乱了。 这手的触感太熟悉,她仿佛抓住了一个熟悉的人,一个不会再和她有交集的人。 ** 查房结束,段向屿没急着出去,静静在周穗的床前坐了一会儿。 她睡得很轻,忽然间腿脚抽动一下,闷闷的喊道: “段向屿?” 段向屿一愣,觉得她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清醒,但又不确认,试探着应道: “嗯?” “你个王八蛋。” 周穗迷糊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睡成这样还不忘记骂人,确实是这个良心没长全的人会干出来的事。 “睡吧,睡醒再骂。” 段向屿还是习惯性的哄她。 周穗哼一声,很快就睡稳过去。 段向屿自嘲似的笑笑,松开她的手,贪婪又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的脸。 她有着一张绝美的颜,五官明艳锐利,鼻梁高挺,唇珠饱满,即使遮住眼睛,仍能脑补出见她第一面那种感觉。 高二那个夏天格外漫长,已经九月底,气温还稳居38度。 教室内没有空调,六台壁挂风扇吱吱悠悠转着,勉强能带来一点凉意。 班主任老瞿带着一个女生进教室,说这是从北宁国际高中转过来的新同学。 那时候她的脸比现在要肉一些,茶棕色的长直发拢成一个高马尾,右肩上挂着一个爱马仕的Herbag双肩包,脚蹬香奈儿漆皮鞋,手腕上还戴着一块闪着光的钻石手表,一身奢侈品大牌,跟那间简陋的教室格格不入。 眼神也是又冷又傲,实在不讨人喜欢。 跟所有的青春童话一样,两人刚开始互相看不顺眼,后来却如烈火烹油一般爱得难舍难分。 他们约好一起报哈尔滨的学校,她说喜欢雪。 没想到高考前几天,他的家庭突然遭遇变故。 父亲在执行任务时坠楼,抢救无效身亡,母亲在拿到父亲的尸检报告后就疯了,十八岁的段向屿才刚成年,就要撑起破碎的家。 他没有忘记履行诺言,让周穗先去哈尔滨等自己一年,他安顿好母亲后一定会去找她。 段向屿对两人的感情是有信心的,没想到周穗拒绝了,理由也是现实得令人胆寒。 “你知道的,我这人吃不了一点苦。” “你要是真爱我,总不会阻止我过更好的生活吧。” “实在不行,你就当没遇见过我吧。” 她后来还说了什么,段向屿没有听到。 那天的风很大,吹得他在家门口迷了路,追着影子绕了好久。 藏在鸿沟里的回忆再次翻上来,投射到眼前人身上,显得那段流逝的青春像一个荒诞的笑话。 第2章 这高中没你得黄是么? 段向屿在床前坐了许久,直到小林护士到了换班时间。 “周老师已经醒了,这术后第一关闯过去了,后面也会越来越好的,您放心吧。” 小林护士跟这个新来的医生不熟悉,只当他是对自己的第一台手术格外紧张,暖心宽慰他。 “嗯。借你吉言。” 段向屿低声应承,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行了段医生,跟我一起走吧,这样熬下去也不是个事,医生的健康也很重要嘛。” 小林拉着他一起离开监护中心。 从周穗做完手术到刚才苏醒,段向屿这几天几乎都没有合眼,除了出门诊和上手术台的时间,一直都在这里守着。 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是一回事,不由自主的担心又是另一回事。 本来他心态已经调整好了,可是看到周穗刚才佯装坚强的样子,心口就像吸进去几百根细针似的,扎得每一寸神经都在剧烈疼痛。 “周老师的心理素质也太牛了,醒麻醉还这么冷静,不愧是博雅高中的名师!” 小林护士便洗手边感叹。 病人醒麻醉时什么洋相都有,发表奥斯卡获奖感言的,背滕王阁序让护士给免门票的,还有拉着护士手求婚的。 像周穗这样安安静静醒来的也有,只是逻辑清晰到能跟医生顶嘴的,并不多见。 “她很有名吗?” 段向屿边洗手边问。 “超有名的!要不然教育局领导和副市长怎么会特地打电话来关照。您不知道吧,周老师去年送的毕业班里全员985,可谓是本市的教育门面!今年更夸张,有人偷偷送礼,一学期20万,想在周老师班的角落里给自家孩子加一张桌子。不过没加成,周老师那可是有原则滴。” 段向屿轻笑一声: “人家偷偷送礼你都知道?” “当然了,咱们医院和博雅中学是联谊单位,经常组织相亲活动,掏点内幕轻而易举。” 小林冲段向屿挤挤眼: “跟您说个秘密,周老师和我是一个小组的。” “相亲还要分小组?”段向屿觉得有些好笑。 小林护士撇撇嘴: “当然了。到了相亲场合,大家都像是案板上待价而沽的猪肉一样。外貌,身材,职业,年龄,学历,家庭背景,什么都能量化。 我和周老师都被分在本地土着那一栏。这么说来,也挺不合理的哈。周老师那么优秀,就是跟那些留学归来的放在一起也是佼佼者呢。” 小林护士年龄不大,心性单纯,说话也是心直口快,对人不设防。 段向屿本来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听小林说她是本地土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明明记得,两人分开那天,她说自己考得很好,不想亏分,决定接受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的。 “她是在这里上学的?” “恩,就京港师范大学的。” “你确定?” “当然。她还说自己其实是个学渣,因为户口在外地,回原籍考咱这里能容易些。真是谦虚哈,她要是学渣,那我就成学沫了。” 小林嘚吧嘚吧说了一堆,说完才发现不对劲,歪着头问段向屿: “段医生,你问这么细干嘛,难不成...是对周老师有意思哦?” 段向屿回神,也学小林歪着头,笑着说: “我就不能是想给她送礼?” 小林不信: “你又没孩子,干嘛要给老师送礼。” 段向屿顺着话茬逗她: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啊?你结婚了?” 小林眼睛瞪得溜圆,似乎真的相信了。 段向屿可不敢再逗这个实心眼的小护士,连忙解释说: “逗你的。既然她在本地生活这么多年,那就不难联系家属。赶紧通知他们来签字,缴费,不要影响后续治疗。” 从入院到现在,周穗的家属一直没有出现。 学校的领导倒是象征性的来了一次,只说让全力救治,但是也没提费用的事。 欠费越来越多,接下来的康复过程还要有大额开销,有点麻烦。 听到这,小林耸耸肩,无奈地说: “说起这个我也纳闷,她父母心可真大,女儿做这么大的手术都不露面,真要出点什么事,都没有人给她...” 意识到说这话不太吉利,小林赶紧转移话题,冲段向屿伸大拇指说: “不过,有段医生这样的好医生寸步不离守着,比来十个亲属都管用。等明天换班,我会把您的功劳一字不差都告诉周老师,保准她能给你送一面鎏金的大锦旗!” 段向屿连忙制止小林: “别。我不需要。” 小林眨眨眼,有些不解,哪有医生不喜欢锦旗的,这都是荣誉,将来科室评优都是加分项呢。 段向屿没多做解释,只是叮嘱小林说: “家属联系上了及时通知我。” “最晚明天下午两点,没联系上也通知我。” ** 周穗又混混沌沌过了许久,再次清醒过来,感觉之前那种如芒刺背的疼痛感更加清晰了。 她想尝试着起身,随手往床沿上一抓,竟然抓到一个温暖的手腕。 感觉意外的同时,又感觉很幸运。 就仿佛在夜半临深池时,还有一根缰绳牵引着,让她不至于即刻落入深渊。 “医生?” “是我。” 医生的声音比上次要沙哑一些,并没有推开她,而是握住她的手,跟她掌心相对,一股温热缓缓蔓延过来。 “用力握我的手试试。” 周穗照做。 她的手很小,仅仅能攥住医生的半个掌面,力量也不大,尝试几次之后就汗流浃背。 “力量恢复得还不错,下午会调整药,可能会对肠胃有点刺激,有任何不舒服可以说。” “谢谢医生。”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就格外灵敏。 上次醒过来的时候,周穗还记得能听到哀嚎声不断,此刻房间内安静得像高考的考场一样。 “医生,请问今天几号了?” “3月12日。” 周穗有些讶异,感觉坠楼就是昨天的事,没想到已经过了一个多周。 “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哼笑一声,语气也毫不掩饰: “这是重症监护室。你知道重症,监护,这两个词加在一起的意思么?” “我知道,但是月底有提前批录取的体检,我们班学生的情况只有我知道。您受累把药量加大一点儿,我吃劲...” 周穗说着说着就有点急,音调都高了好几度。 医生显然没耐心跟她共情,直接打断她的话,声音也是压过她的: “周穗。” “啊?” 医生慢悠悠地说: “这高中没你得黄是么?” 第3章 你们医院也太黑了吧? 这医生太凶,周穗只好收了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感觉到床沿上有一缕光被遮住,正好覆在她眼睛正上方,似乎还带着温度。 “医生,你还在吗?” 周穗试探着问了一句。 “托你的福,还在。” 医生即刻回答。 周穗深吸一口气,壮着胆说: “我能再问您件事吗?您可以不回答,但您要是回答,得保证说实话。” 医生沉默片刻,沉声道: “私事不回答。” 周穗愣住。这医生多少有点自作多情。 “我又不是变态,还不至于连您的面都没见就耍流氓,我也是堂堂人民教师好嘛。” “行,堂堂教师,您请问。” 男医生说。 周穗沉吟片刻,声音缓缓沉下去: “我的眼睛...是不是会瞎?” 周穗自认是个很通透的人。 她在下坠那刻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毁容或者残疾都无所谓,可她没考虑过因此失明,陷入永久的黑夜该怎么办。 “您放心,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我是二级心理咨询师,平时都是给学生做心理疏导的,我能坦然接受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比起善意的谎言,我宁愿直面血淋淋的现实。这对我很重要。” 医生沉默半晌,始终没回复。 周穗已经把医生的沉默剖析出了好几层意思,每层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她指定是要瞎了。 心一寸寸变凉,正在沮丧至极的时候,医生忽然开口: “周老师,你们那心理学的书上有没有说过,说谎的人会心跳加速?” 周穗想了想,有气无力地回应说: “有。” “行,你自己听。” 医生将听诊器给她戴上,将听诊器的探头塞到她手心,引着她靠近自己的心口。 登时,耳膜穿过来一阵铿锵有力的跳动。 周遭是安静的,听着这阵沉甸甸的岑寂,有种被揽在怀里紧紧拥着的安全感。 “周穗,我以职业生涯担保,你的眼睛没事。” 医生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可是,我的眼睛还感受不到任何光亮。” “因为还没消肿。” 周穗攥着听诊器的手紧了一下,追问说: “如果不严重,为什么要去国外请专家给我做手术?” “你说的是Dr.Trendelen?” 医生轻笑一声,解释说: “他是我国外的邻居,欠我一个人情,对我来说求他比求其他人容易。确切来说,不是请,而是他这个月正好受邀来国内访问,碰巧而已。” 周穗有点不信:“我身上还没发生过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 医生难得一笑,语气稍微带着点戏谑: “访问计划是半年前定下的,有邀请函和官方通稿可以查。你要非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这我也不能拦着。” 医生的心跳也始终稳稳的,如磐石落鼓一般沉稳。 “我没那么重要,我有自知之明的。” 周穗释然的笑笑,想要撤回手,却被医生抓住手腕。 “听出什么了?善意的谎言,还是血淋淋的现实?” “都没有,是我小人之心。谢谢医生全力救我。” 周穗赶紧认错。 没感觉到医生心跳加速,周穗倒是被这阵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撩拨得后背汗意涔涔,她成了心跳加速的那个。 医生似乎对她的这个回答很满意,松开她的手,轻轻从她耳朵里取下听诊器,淡淡道: “不用谢,职责所在。我们接到市里领导的指示,要求不计一切代价救治你。要谢就谢你自己,对很多人很重要。” 许是因为离得太近的缘故,周穗更加觉得这个声音太熟悉,太具迷惑性。 尤其是那句你对很多人很重要,让她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意思,好像在揶揄她刚才的自嘲。 很多年后,两人尽释前嫌,周穗躺在段向屿的怀里锤他: “我听得很清楚,你当时就真的对我心如止水。” 段向屿一脸坏笑: “要是能让你听出破绽常的话,我十年的医学院白读了。” 周穗以为他变了,实际他没有,还是像以前那样变着法的糊弄她,欺负她。 段向屿其实想过要捉弄她,在他犹豫着没有回答的半分钟里,他在想怎么说能让她担惊受怕,最好吓得她魂不附体。 但也是在那半分钟里,看到周穗唇角紧紧绷着,他忽然又心疼了。 算了。 恶作剧是小孩子才玩的把戏。 段向屿直到后来也没说,Dr.Trendelen半年前定下的访问不假,但是他的行程两周前就已经结束了,老教授刚返回德国,正在自己的海滨小屋度假呢,又被段向屿一个电话给拉了回来,行程费用都是段向屿私人负担的。 他当时不说,是觉得如果被周穗知道了,或许她会觉得自己对她旧情难忘。 他已经输了一次,不想再输给她,起码不想在重逢的这一刻就开始输。 没过多久,周穗睡过去,这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安稳,监测仪器显示体征也趋近正常。 段向屿也起身往病房走,刚洗完手,忽然接到护士小林的电话: “段医生,终于有人来找周穗了!” “我马上过去。” *** 段向屿加快步子往外走,果然看到一个男人正等在医生办公室门口。 那人高高瘦瘦,穿着一件平整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戴着一副金丝边半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样子,怀里抱着一大束洋桔梗,周穗最喜欢的花。 没等段向屿开口,男人直接迎上来: “医生您好,听说周穗已经苏醒了。我今天可以去探视吗?” “你是周穗什么人?” “我是博雅中学教务处的外联主任,涂睿。” 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 段向屿双手接过,扫一眼,递还回去。 “同事不能探视,叫她的亲属过来,正好有一些单子需要签字。待会我会调整治疗方案,也需要跟亲属协商一些细节。” 涂睿唇角抽一下,清清嗓子,略带尴尬地说: “我们还在想办法联系她的亲属,不过她是在学校受伤的,学校领导很重视,请您务必用最好的药,最先进的治疗方式,她能健康最重要。” 段向屿不想听这些场面话,只想赶紧解决问题。 听他这么说,顺势抽出一张缴费单递过去: “既然你是学校的代表,那你能把欠费补了么?可以适当多存点,后续的治疗方案也要考虑进去。” 涂睿捏着那张单子,眼神愣了下,用食指点着那一串总计数字数了两遍,抬眼看段向屿说: “欠费...104万?” “你们医院也太黑了吧?!” 第4章 拙劣基因没有必要延续下去 这个数字大大超过了心理预期,涂睿盯着那个数字又认真数了一遍。 段向屿用笔尖点着几个大项的费用,仔细解释说: “她的眼睛受伤比较严重,我们特地从国外请的专家来做的手术,此外还有神经外科和骨科的手术。术后的康复中很不幸出现了肺部感染,为了保证治疗效果又上了ECMO。这个机器你应该听说过,开机费用是六万,每天的维护费用是5000多,周穗一共用了三天。其余的都是手术费,药费床位费,报销之后会少一些,但不会少太多。” 涂睿搓了搓手,指着那个单子说: “这个我交不了,我得先回去跟学校领导汇报。” 段向屿并不意外,这么大额的费用确实不是说交就能交的,只是有必要提示一下,免得耽误后期康复。 他指了指护士站旁边的机器,告诉他可以在那里打印明细。 普通病房里有患者呼叫医生,段向屿闪身进入病房里。 7床大爷有点健忘症,经常会忘记自己正在医院里治病,一犯糊涂就爱拔身上的管子。 这回是把尿管给拔了,两个护士都摁不住,还是段向屿上前连吓唬带哄的,大爷才乖乖听话,让护士重新把管子插好。 安顿好后,段向屿身上的衣服被弄脏了。 他准备去值班室换衣服,凃睿还没走,追上来拦住他的去路。 跟刚才那阵的彬彬有礼相比,此番明显有些急切。 “这些是尿液,你要不要离远一点?” 段向屿指指身上那一滩湿漉漉的痕迹,好意提醒他。 涂睿松开手,但是并没有往后退,脸上还是端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情。 “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段向屿很确定,如果他此刻去卫生间,涂睿也一定会跟着进去。 “段医生,我想请问一下...周穗将来出院后,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段向屿脱下白大褂搭在手腕上,看着他问: “你所说的特殊注意,具体指什么?” 涂睿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 “我上百度查了,国内的医疗技术有限,像是她眼睛这种情况将来很可能要换人工晶体,而且人工晶体的寿命是有限的...她将来会失明的对吗?” 说到这里,凃睿顿了下,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接着说: “还有,如果将来生孩子的话,这个眼睛的疾病会不会遗传?” 段向屿眉头一皱: “你是什么同事,也配问这个?” 凃睿犹豫片刻,又要给这段关系加了砝码,坦言道: “其实,我是她的...男朋友。” 段向屿这才搞明白眼前男人的意图,这是在衡他和周穗这段关系未来的发展方向。 衡量的标准,就是段向屿作为主管医生给出的结论。 段向屿眼神扫一眼涂睿手里那团蜷曲的花瓣,淡淡地说: “周穗答应跟你结婚了?” “啊,还没。” “那你再去百度下,人都没答应嫁,你在这关心下一代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点?” 段向屿说话的语气不好,凃睿听懂了,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着说: “我是有求婚计划的,相信她也会同意嫁给我的,我对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有信心。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个事....我是我们家族的独子,肯定要考虑下一代的风险。大家都是男人,段医生你也应该能理解我的处境吧?” “不理解。” 段向屿打断涂睿的话,淡淡地说: “不过既然你问我的建议,我建议你先找个幼儿园,把道德品质重修一下,学学什么是责任和担当,基因延续的事急不得。人还没当明白呢,让你当爹太冒险了。” 可不知怎么,临走前又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 “其实,拙劣基因没有必要延续下去。” *** 周穗这次醒过来后,体温一直控制得很好,再过一两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段向屿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换完衣服,出了医院大门,忽然觉得肚子饿得厉害,这几天就没正八经吃过一顿饭。 他去超市里买了点蔬菜,回住处做了虎皮尖椒,炝土豆丝,又做了西红柿鸡蛋卤。 刚煮好面,庞晓鲲推门回来,腰间夹着一个瘪瘪的公文包,脸色铁青。 “住院费交了!按你要求的全是现金,保证没留下任何痕迹。段小爷,您可满意?” 通过柜台缴费会留下监控视频,通过银行卡转账也会留下账号信息,只有通过自助机器交现金才不会显示付款信息,打结算单时只会显示一串随机代码,这是医院自助缴费机的一个程序bug。 只是每台机器能存的现金是有限额的,庞晓鲲存这么多钱,还要找着在监控死角里的机器,忙完这些少说也得两三个小时。 “辛苦了,过来吃饭吧。” 段向屿端给他一碗面,淡淡地说。 看这个态度,是铁了心要当无名英雄了。 庞晓鲲替他心疼那笔钱,急得直拍大腿: “哎不是,这钱不是要留着把你爸老房子买回来吗?我可跟中介都谈好了,房子给你留到月底。到时候拿不出钱来,我看你怎么办!” 段向屿没接话茬,抱着面碗躲到客厅茶几上吃。 庞晓鲲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端着菜和自己的面碗,挪到段向屿边上,看着他说: “我可不是在抱怨哈。为你跑腿我心甘情愿的,我是为你打抱不平。你就这点钱,都给她交医药费了,还匿名交的,这不就是打水漂了么,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儿呢!” 晓之以理不管用,庞晓鲲又尝试着动之以情: “哥哥,听我一句劝,叫女人骗了感情可以,可不能被骗光了钱啊!咱们一生能爱上很多女人,可真赚不了几个钱啊!……” 段向屿只想安安静静吃顿饭,不想听他絮叨,踢一脚过去: “爱吃吃,不吃滚蛋。” 庞晓鲲蒙圈了: “操,这是我家,我滚哪儿去?” “那就离远点,挤得慌。” 庞晓鲲抱着碗挪到茶几一角,吸溜一口面,没嚼两口又开始嘟囔: “话虽难听,但该说还得说,你家那房子现在划到博雅的学区,火爆着呢。再过俩月高考一结束,多少家长都得抢着要买这里的学位。到时候人家一装修,你那点念想儿全没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第5章 你被投诉了 作为两人共同的高中同学,庞晓鲲在这段感情里的参与度还挺高的。 如果把两个人的爱情比作一场大型实景游戏的话,庞晓鲲就是这段感情里的NPC。 段向屿给周穗放生日烟花,庞晓鲲就是那个点火的,段向屿陪着周穗看演唱会,他就是那个在寒冬腊月翻墙去跟黄牛倒腾票的。 恋爱的甜没尝到,却提早品尝了恋爱的奔波和辛苦。 他比所有人都希望这两人能修成正果,所以当初周穗狠心离开段向屿的时候,庞晓鲲那感觉就跟偶像塌房差不多。 他一直觉得,像段向屿这种洒脱的人,栽在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身上,不值得。 段向屿倒是不以为然: “那就来这哭,你不一直让我哭出来么,满足你。” “滚,你满足不了我。老子不搞基。” 庞晓鲲眼见劝不动段向屿,索性也不费口舌,起身取过啤酒,用筷子蹭一下开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 段向屿停了筷子,沉默片刻后才轻出一口气,认真说: “没生命的房子和有生命的活人,我肯定选人,这不是可以放在一起衡量的事。” “切,我没说不救啊!她有爹妈,有工作单位,还有她不是为了救学生才受伤的吗,那学生家长也不能坐视不理吧?能负责的人那么多,轮得着你一个前前前男友搭上这点身家去救吗?” 段向屿眉心一皱,抬眼横他: “面条烫嘴吗?” “行,前男友,行了吧?” 庞晓鲲气不过,又把剩下的半瓶酒一口气闷了。 他实在不理解都这个时候了,还纠结这个称呼有什么意义。 段向屿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跟庞晓鲲解释,索性将面前的两盘菜都推到他面前: “别酸了,你要出事我一样这么对你。” “草,你可盼我点好吧。” 庞晓鲲翻白眼。 周穗现在的状况比较特殊,他这么想的,就这么做了,没有缘由。 非要再说深一点,那就是他身为医者,不想费尽心思救回来的人,又在最后的康复关上落下什么问题。行百里半九十的事又不是没遇到过,一次就够了。 “哎对了,你有故宫博物院的电话吗?” 庞晓鲲忽然停下筷子,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段向屿。 段向屿知道他没憋好屁,没接话茬。 “我得打电话给他们,圆明园那个狗首是赝品,真的在我兄弟脖子上。”庞晓鲲接着说。 段向屿快速几口吃完面,起身收拾好碗筷,穿鞋准备离开。 “哎你干嘛去?” 庞晓鲲抱着碗问。 “去故宫博物院自首去。”段向屿不咸不淡地扔下一句话。 这下,庞晓鲲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有的人什么都好,没对不起任何人,可命运偏偏要和他过不去。 段向屿曾经也是杏园中学浑到出名的主,现在眼里再也没有神采了,不笑,不闹,不反抗,仿佛对这个世界屈服了。 *** 本来段向屿晚上不用值班的,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回医院的值班室里睡。 今天有一个刚做了颅内肿瘤切除的病人,刚出的检查报告显示白细胞有点高,体温也有上升的迹象,他有些不放心,准备回医院再开几个检查详细观察一下。 已经过了晚高峰,路上的车稀稀朗朗。 整天埋头在医院里,不知不觉间发现,道路两边种植的樱花已经盛开,绯红色细细密密开了一树,绵延到路灯都照不到的地方。 一阵疾风吹过,靠路边这侧的花瓣被卷到空中,打几个转后又纷纷扬扬地落在车窗上,像是在眼前下了一场粉红色的雪。 段向屿不自觉踩了刹车滑到路边,耐心赏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接到住院总的电话: “干嘛呢?” “我要说在赏雪,你信吗?” 住院总断定他在逗贫,直接说了: “我是来扫兴的,刚接到院办电话,你被投诉了。” 段向屿丝毫不觉得意外,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不能吧,我这么内向,投诉我什么?” “说你态度不好,说话阴阳怪气。” “哦。” “你都不问是谁,看来是真的了。” 住院总也怕这个投诉会影响医生的心情,给他支招说: “别多想,明天主任回来,你认错态度好点,再给家属道个歉就没事了。” “行啊。” 段向屿随口应了,却没想着真要跟涂睿道歉。 凃睿压根不算家属,当时没忍住怼他,只是觉得周穗眼神忒差,踹了他后,竟然在人堆里千挑万选找这么个货。 虽说跟他没关系,但心里多少还是憋了点气。 已经没有赏花的兴致,段向屿重新发动车子,起步往医院里赶。 *** 换好防护服进到监护室后,护士们也刚换到夜班,恰好又是小林护士在值班。 经过上一次的聊天,小林护士感觉自己和段向屿已经很熟络了,见他进来,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说: “段医生,周老师的欠费有人交了,但家属没露面。” 段向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边翻报告边问: “是么,谁交的?” 小林护士摇头: “不知道,是在机器上用现金交的,应该是学校吧?也就学校能过那么大量的现金。昨天那学校的代表刚刚来过。要让保安调监控查一下吗?” “不用。不欠费,不影响后续治疗就行,谁交的我们不管。” “好。” 周穗睡得很安稳,各项监测数据都很平稳。 最近监护室里送走的人太多,她能转危为安是一份难得的喜悦。 “眼科陈主任说,周老师下周就可以拆线,那是不是可以转康复科了?”小林低头看着周穗说。 段向屿“嗯”一声,合上周穗的病历,轻声道: “明天再观察一天,体征平稳的话,康复科高主任那边会接手。” “好嘞。等转的时候我跟着过去交接一下,康复科的护士我都熟。” 小林笑着舒一口气。 周穗进VIP监护室后,一直是小林在跑前跑后,这个小姑娘手脚麻利还很细心,是监护室里最受欢迎的护士。 “辛苦你了,回头请你吃大餐。” 乍被段向屿这样夸奖,小林护士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点了点头: “好呀。谢谢段医生。” 第6章 她是我初恋 医院开早会这天,段向屿特意躲在后面。 偏偏赵副主任刚在门诊收了一个压迫到视神经的异位脑膜瘤,这方向是段向屿研究的强项,简主任特地将他提溜到前排,问他的意思。 散会后,段向屿刚想开溜,被简主任点名叫住。 “段医生,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这天的天气格外好,朝阳的虹光透过百叶窗,落在脸上留下窄窄的一条光带,映得脑门也亮亮的。 关上门,简光荣脸色骤变,气得指着他喊: “段向屿!我刚离开几天你就胡闹!狐狸尾巴三天都藏不住是吧?” 段向屿有点惊诧于简主任控制表情的能力,一脸痞笑着应付道: “您不是去广州出差吗,这是经停四川,顺便去学了变脸么?” “少跟我耍贫嘴,我问你,家属不签字你就敢请人开飞刀,还擅作主张上ECMO,是不是你干的?” 简光荣拍着桌子喊。 段向屿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不是说被投诉的事。 “这事真不能赖我,是您要求不遗余力救治,我这是听您的话。” 段向屿对面坐下,冲好茶,双手捧着茶碗,恭敬地送到主任面前。 简主任没有松口的意思,他就那么一直举着,有股愣头愣脑的劲。 “什么叫听我的话?我让你不遗余力的前提是按照规矩办事!术后感染多么凶险,有多少上了ECMO也救不回来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家属追究起来,你有几张执照可供吊销?” “可是我把人救回来了。”段向屿将茶杯放下,认真的说。 听他说这个,简主任气得脑瓜直突突,掐着太阳穴说: “一切不按规矩办事的行为都是在出老千,没有人一辈子走运,你是赢不过老天爷的!” 段向屿挺直腰板,眉睫低垂,认真的说: “简爸,你该罚罚,要实在过不去,就当我是在救我爸吧。” 当初段望野追一个歹徒,从12楼掉下来,双目失明,硬生生挺了半个月还是没扛过去。 当初的主治医师就是老同学简光荣,他说过,段望野失明后,求生意志很薄弱。 他刚强了一辈子,宁可选择在工作岗位上壮烈,也不愿意靠轮椅和导盲杖憋屈活着。 简光荣没孩子,自从段望野出事后,他们两口子一直拿段向屿当半个儿子看。 他们也知道,这个孩子表面上冷峻疏离,实际上心热,特别重感情。 当初是段向屿放弃了已经录取的军校,用高考成绩申请了国外的医学院,主动要求学医的。 “你跟这个老师是不是认识?” 简光荣忽然脑子闪过一个念头,随口问。 段向屿唇角勾着,反问: “我要认识她,能免了检讨么?” “真认识?” “要能免了检讨的话,我就认识。” 段向屿唇角漫上一丝邪笑,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 “她是我初恋,当初爱得难舍难分,约定好一起上大学,毕业就结婚。后来我家不是出事了吗,也不能拖累人家,我就给她甩了。没想到,重逢竟然是在手术台上,我发现自己对她余情未了,无论如何也得给她救活。所以我请国外教授,上ECMO,都是因为舍不得这个人……” 简光荣越听这故事越烂,连连摆手说: “你可打住吧,编小说不是你强项。先停职一个周,写个2000字检讨。好好写,还得在大会上读的。” 段向屿耸耸肩: “那我就回家了?” “想得美。周五在德国定的那两台核磁机器要做工厂测试,你德语好,跟着去给副院长当个翻译。” 简光荣终于肯拿起那杯茶,哧溜着边喝边说。 段向屿抬手扫一下鼻头,就知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假期。 “停职期间还得出差,那我可没时间反省啊。” “臭小子,别不识好歹,你以为跟院长出差的机会每个人都能得到吗?” 段向屿起身,刚走出去半步,忽然折回来,弯下腰认真问: “简爸,要是周穗给我送个大锦旗,鎏金的那种,能免了检讨吗?” “你再说一遍试试?” 简光荣眼睛都要冒火了,眼看还要摸鞋底,段向屿赶紧起身离开,免得惹火上身。 *** 段向屿查完房,回办公室打开电脑,新建一个空白文档,郑重写下【检讨】二字。 初中还挺经常写这个玩意的,不过都是随便在网上百度几篇拼拼凑凑,高中以后,都是周穗替他写,因为周穗会模仿他的笔迹。 有次段向屿去学校劳动基地偷柿子吃,被劳动课老师查监控找到班级里,喜提5000字检讨,那篇检讨也是周穗帮他写的。 段向屿对写什么内容向来都不太在意,毕竟周穗损他向来是下得去嘴的。 偏偏那次上交之前搂了一眼,只见周穗明晃晃写着:【我深深意识到自己品行不端,不堪托付。】 不堪托付四个字实在扎眼,段向屿在她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将她截停,拦腰抱着掳进巷子里,抵在墙上问: “我怎么就不堪托付了?柿子都进谁肚子了,嗯?” “这个,是为了应付老师的嘛...” 周穗被他挤得动弹不得,使劲推他的胸膛。 只是她越反抗,段向屿反而开始耍无赖,使劲将她抵在墙上,勾着下巴问: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段小爷值得托付?” 周穗羞涩着点头。 “什么时候?” “哪有...这样问的...” “不说是吧,那就现在。” 那晚在巷道角落里,本来只是想吓唬她一下的,没想到给自己招了麻烦,回家后凉水澡冲了好几遍才消下去火。 女孩子抬头望向他,嘴嘟着,眼睛亮亮的,就像一直冲进夜间森林的小麋鹿,不小心跳进猎人的陷阱时的懵懂样子。 段向屿心痒死了,在她的耳垂狠狠捏了一把。 他当时就决定,要一辈子护着她,把最好的都给她,不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只是段向屿也没想到,那么一个乖巧听话,软萌可爱的小麋鹿,后来一杵子给他撞几米高,心都给戳烂几个洞,绝情起来,衬得当初的深情款款像是一场幻觉。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段向屿从回忆里找回神智,是监护室的小林护士打来的,听声音有些急切: “段医生,您能来一趟吗?周老师状态不太好,体温上升得有点快...” 段向屿一怔,立刻起身,边走边说: “我马上过去。” 第7章 我不会原谅她 段向屿换好衣服进去,周穗正醒着。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没等到他走到跟前,周穗主动问: “医生,是你吗?” “嗯。”段向屿应声,停在周穗病床前,跟小林护士伸手:“把今天的检验单子给我看。” 小林护士递过来的一摞单子,段向屿仔细看完,血相正常,也没有感染,无缘无故的体温升高,很可能是心因性的。 段向屿将检查单子放好,俯下身来问周穗: “害怕明天拆线?” “嗯。有点控制不住想哭,”周穗吸吸鼻子,声音夹着浓重的鼻音:“我怕万一再给哭瞎了,前功尽弃,白忍这么久了。” 段向屿被她逗笑。 “那确实是有这个隐患,我得录个证据,” 他掏出手机,按下视频录制键: “要是手术效果不理想,正好可以把责任推给你,可以开始了。” 周穗听见手机录音的声音,正在眼眶打转的泪水顷刻间戛然而止,她赶紧着手整理头发,将额前的碎发整理好后别在而后,露出了清晰的脸庞,仰起头,凭感觉循着声音的方向问: “开美颜了吗?” 这下触及到段向屿的知识盲区,他停下手,问一边的小林: “林护士,怎么开美颜?” 周穗深吸一口气,一点悲伤的气氛都没有了。 “不哭了?” 周穗摆摆手:“我可以哭,但不能丑,这是原则问题。” “没事,医生的腿不值钱,想哭的时候再通知一声就成。” 段向屿收起手机,听上去声音懒懒的,很欠揍,小林在一边窃笑。 周穗的听力已经恢复完全,尽管声音是隔着口罩传过来的,她还是能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桀骜不驯的脸。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那个少年,跟医生这个职业八竿子打不着。 他曾经信誓旦旦要继承父亲的衣钵,做个特种兵来着。 按照设想,他此刻应该正在某个国度执行秘密任务。 现场断壁残垣炮火纷飞,他乘着降落伞从天而降,从刀山火海中救出一个妙龄少女,然后在落日的余晖里跟那位少女一边品尝当地美酒,一边用8国语言讲热辣的情话,最后一起滚到草丛里,做些顺应本能的事情。 他本就长得帅,是那种很招女孩喜欢的长相,还嘴甜,最会讨女孩欢心,当年她就是这么沦陷的。 十八岁的段向屿,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能牵动她的心弦。 “滴滴滴”监测机器发出一阵低沉的提示声,周穗赶紧躺平,深呼吸。 “什么事能想得心潮澎湃,说来听听。”医生居然没走,还主动攀谈。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我读高中时候的一些事,您的声音特别像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不是故意跟您碰瓷,真的像。” 医生手里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叮”的一下坠落到金属托盘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还能记得高中同学的声音?看来恢复得不错。” 身侧的椅子沉了下去,一股清新的消毒水味道扑过来。 周穗笑笑,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轻声回应说:“虽然早就不联系了,但就是能记得。” “为什么不联系了?”医生追问。 周穗轻咳一声:“他小心眼。” 医生轻声一笑,语气中带着戏谑:“听着不像真话。” “好吧,是我得罪他了。” 周穗笑着改口,试探似的询问说: “医生,您会原谅一个承诺过跟你永远在一起,但却在你最需要帮助时转身离开的人吗?” 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她似乎把眼前这个声音代入到另一个人身上了,这样也太冒犯,对医生和段向屿都不公平。 “不好意思,我就是随口问问,您不用回答。” “不会。” 医生声音平淡,带着一股熟悉的冷漠和疏离感。 “我不会原谅她。” 周穗抿唇:“嗯。换我也不会。” 周穗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能感觉到他没有离开,甚至能感觉到,有一抹灼灼目光是停在她脸上的。 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让人觉得有些迷离,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医生,明天拆线你也会在吗?”周穗问。 “要出差。”医生淡淡地说。 “哦,没关系,您忙就行,反正我一时半会也不会出院,”周穗笑笑,轻舒一口气说:“我们早晚都会见的对吧。” 医生没回应,叮嘱护士几句话后就离开了。 周穗倚着靠背躺好,一个人沉浸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总想抓住点什么,许多被抛在鸿沟里的记忆很容易被翻出来反复咀嚼。 “周穗,你明知道我和高菁菁没那回事,别冤我...” “周穗,你再敢挂我的电话,我真不惯着你了...” “周穗,别搞失联这套,要断也断得明明白白行吗...” 一片黑暗里,男生的抽泣声格外清晰。 陈年的记忆就像被榨到没滋味的甘蔗渣子,翻出来品一口,嗓子都能被剌出血来。 她亲手把那么好的人弄丢了,把一个满身傲骨的人折腾得狼狈不堪,任何苦衷都不是借口。 她就是做错了,不值得被原谅。 ~~ 第二天拆线的时候,主管医生果真没来。 她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女医生,齐耳短发,眉眼弯弯,眼角有一簇细细的鱼尾纹,看上去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 医生拆完线后帮她检查视力,确认恢复得很好,又跟康复科医生交代一些细节才离开病房。 小林护士也来了,正在跟康复科护士交代她的护理注意事项。 她跟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个子不是很高,脸肉肉的,肤色很白,眼袋有点重。 “林护士,我的主管医生今天会来吗?”周穗问。 小林护士软声一笑,跟周穗说: “来不了啦,他今早去国外出差,要两个周才能回来。周老师有事找他吗?我可以转告。” “没有,就是问问。”周穗点头跟小林护士道谢。 虽然医生说了不会来,但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得到否认的回答后,又觉得自己有些逾矩。 她不是那种依赖性很强的人,此番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过似的,总是疙疙瘩瘩的。 有些东西,想要得到印证,又害怕得到印证。 过了没多久,小林护士也离开,康复科护士到床前提醒: “周老师,外面有个姓涂的老师说要进来看您。” “跟他说我睡着了。”周穗盖上被子躺平,闭上眼睛装睡。 此刻心情烦躁得很,实在没心思应付新来的领导。 第8章 怎么办啊,我没有家了。 段向屿在德国的验收工作进展很顺利,比预期提前三天回来。 听眼科医生说,周穗的眼睛恢复得很好,视力正在慢慢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只是眼睛畏光,短时间无法康复,以后要习惯带墨镜出行。 这天去康复科的时候,周穗正靠在墙边吃水果。 她脸上的浮肿已经消了,颌骨处的线条利落明快,面色也红润许多,肥大的病号服在她身上显得松松垮垮。 凃睿很贴心,正在给她削苹果,还在说着什么。 不知说到什么话题,周穗笑着点头应和。 看两人如此亲昵和谐,段向屿忽然知道自己的检讨该怎么下笔了,就写:论一个贱皮子该如何停止犯贱。 他低头讪笑一声,转身离开。 刚抬脚,迎面撞上一个小女孩。 她身材瘦瘦的,目测还不到160,留着齐腰的黑长直头发,带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直直地望着他。 “小朋友,你找周穗?”段向屿主动问。 这间病房是VIP单间,门口的显示屏上写着周穗的名字,只能是找周穗的。 “不,我不找周老师,我找您。” 女孩顺着段向屿的视线往病房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看着段向屿认真说: “他是我们学校新来的副校长,不是周老师的男朋友,段医生您别误会。” 段向屿有些诧异,不知小女孩为什么会说这个。 以他和周穗的关系,实在谈不上什么误会。 “你认识我?” “您是周老师的主治医师,感谢您救她,这样才能减轻我的罪孽。” 小女孩说完认真向段向屿鞠了一躬,抬眼时,眼眶充斥着泪水。 段向屿这才注意到,她的校服衣领绣着楷体的“博雅”二字,胸口别着一个小小的姓名牌,上面写着【单晓敏】。 原来这就是那个跳楼的小女孩。 当时在监护室里听小林护士说过,她伤得不重,轻微脑震荡,主要是骨科那边的问题,应该已经出院回家静养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她。 “进去吧,周穗醒着,她应该也想见你。”段向屿指指门里面。 “不,我不见她。段医生,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单晓敏双手递给段向屿一个牛皮纸信封,抿唇道: “麻烦您把这个钱存到周老师的账户上。我知道这些钱对于周老师的手术费来说是杯水车薪的,但这是我的全部了。我不会赖账的,我会想办法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段向屿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果然是一沓粉红色的钞票,用手一捏大概是2000块。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会帮你这个忙。”段向屿说。 “谢谢段医生。”单晓敏抹一把眼泪,深深地往病房里看一眼,在热泪充盈眼眶之前率先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康复科。 段向屿说不上不来,但总觉得这个姑娘的言行举止有些怪异。 想了想,他拿起电话拨给小林。 她是医院的小百事通,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小林,单晓敏什么时候出院的?” 小林像是早有准备的似的,叽叽呱呱说了一堆: “3月5号,出院快一个月了。其实她的骨伤还没愈合,她爸非说医院坑钱,跟骨科那边大闹一场就提前办手续了。段医生,您怎么突然问她?周老师今天也问来着,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段向屿拉开办公室的百叶窗向外看,只见女孩正一步一挪着走出医院大堂。 外面风很大,女孩单薄的校服衣角被风揉皱,她整个人也像是要弥散在风里一样。 段向屿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了,这个姑娘很像是在交代后事。 他换下医生袍,快速追出去。 医院门口有一个过街天桥,单晓敏正坐在桥墩上,双腿垂在大桥一侧,孱弱的腰肢弓着,双手抱着桥柱,失魂落魄地看着往来的车辆。 远方灯光一闪,一辆闪着漆光的劳斯莱斯经过,单晓敏撤下腿,双手一摊开,直直地向前冲过去! “吱吱吱!” 轮胎与地面快速摩擦,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在耳边响起,车窗落下,一阵谩骂咆哮迎面砸过来: “草!你疯了吗!想死也不挑个日子!” “不好意思,都是误会!” 段向屿攥着单晓敏的手臂,将她护在身后,低头跟司机道歉。 本就拥挤的车道很快瘫痪成一团浆糊,尖锐的鸣笛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索性没有酿成什么重大事故,司机和车主都没追究,扔下一句: “看好你女朋友,大晚上的别出来碰瓷,晦气!” 车子走远,拥堵的车流缓缓疏通,再次恢复到刚才的川流不息。 段向屿的上臂因为被路过的车辆剐蹭,外套被撕开一个长长的口子,浅浅的粉色血迹透过白色衬衫显现出来。 “你报答救命之恩的方法,就是碰瓷一辆豪车,然后讹一笔钱给周穗?愚蠢!你用命挣,她有命花吗?!” 段向屿一时没忍住自己的怒气,大声呵斥单晓敏。 没听见段向屿这么疾言厉色,单晓敏错愕间抬起头,呆愣愣地看着他。 “段医生,我什么都做不好,连死都死不成...” 单晓敏看着段向屿破烂的衬衫,忽然就绷不住了,哭得泣不成声。 段向屿有些慌,他不会哄女孩子,将口袋里的牛皮纸信封塞到单晓敏手心里,冷言道: “我改主意了,这个钱你先收好,要给你自己给。大道理不跟你讲,你不管做什么决定起码要等周穗出院再说。你要是再做傻事,大家不会笑你,都得笑周穗是个二百五。” 提到周穗,单晓敏不哭了,也不说话了,双手攥着那个信封,呆呆地望着来往的车辆,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泥塑娃娃。 夜风灌进肥大的校服,她连打几个冷战,蹲下去缩成一团。 段向屿叹一口气,看这个稚气还未脱尽的脸庞,忽然感觉自己的有些词穷,实在不懂的跟这么大的女孩子怎么交流,低声道: “送你回学校?” “我不能回学校,他们都说我是害死周老师的凶手。”单晓敏摇摇头。 “那送你回家?”段向屿转而问。 单晓敏抱着腿靠在桥墩角落,摇头说: “我没有家。我爸欠了很多钱,那些催债的要拉我去抵债。我妈有新的家庭,她不想看见我。” “我早就没有家了。”单晓敏怔怔地说。 听着这熟悉的话,段向屿内心一跳。 N年前的一天,他在巷子口遇见周穗,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周穗整个人烧得像个火球,蜷缩在他怀里,呢喃着说: 段向屿,怎么办啊,我没有家了。 夕阳的余晖被风卷走,夜幕已经彻底落下来,桥下车流如织,路边的行人步履匆忙,每个人都知道回家的方向。 段向屿有些迷惘,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情形。 第9章 小孩骂人可疼了! 这事本来跟他没关系的,但他既然追到这里,从车轮下面将她拦住,良心上又觉得这事应该管到底。 正头疼着,庞晓鲲打电话过来。 赶着饭点打电话,准是约他去酒吧消遣。 段向屿掐断,庞晓鲲再次打来。 无奈接起,只听见庞晓鲲那粗犷奔放,略带着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哎别挂电话,你是不是有高菁菁的联系方式?” “高菁菁谁?” 段向屿有些懵。 “装,周穗舅舅家那表妹,在艺校读空乘专业那个,当年背着周穗跟你表白来着...” 段向屿想起来他说的是谁,冷冷地说: “没有。” “嗨,本来我是有的,那丫头当明星后就给我删了。我前几天去她微博发私信,结果给我拉黑了,肯定是怕我爆她黑料。” 庞晓鲲咬牙切齿地说: “我早晚要爆她那些料。” 段向屿不是很关心高菁菁的事,悻悻地说: “没事挂了啊。” “别挂!你等会儿,我用你手机号实名认证下小Red书,这个姐最近转到新平台上装甜妹带货,以你的名义联系她肯定会回我,待会儿验证码给我发过来啊!” 夜风袭来,单晓敏连打几个冷战。 段向屿忽然有了主意。 上次见面,无意间听庞晓鲲说起过,他妈妈的文创用品店最近在招聘店员。 那个店位置在实验小学门口,距离博雅高中仅隔着一个路口,如果单晓敏能去看店的话,既方便她上学,又能兼顾店生意,两相便宜。 “单晓敏,你愿意做兼职吗?给小孩讲故事那种。” “我愿意。” 单晓敏直起腰,逆着光,看着面前这个魁伟的影子点头说 “我弟弟是我带大的,我有经验。” 段向屿拿起电话,重新拨号给庞晓鲲。 电话接通,段向屿径直问: “问个事,你那店招到绘本老师了吗?” 庞晓鲲愣了一下,立刻带着哭腔回应说: “招不到啊,这两天我在这顶着呢!我跟你说,那些小孩骂人可疼了!我一个百万up主,接广告说几句话都要上万块的,收他们一个小时十块钱,讲到嗓子冒烟,居然骂我不会讲...还攻击我像拐卖小孩的流浪汉,他妈的,生活太苦了...” 庞晓鲲是学计算机出身的,毕业后到大厂做了几年程序员,做了几个爆款游戏,也熬了一身的病。 年前体检查出来几个致癌指标异常,怕死的他索性就辞职回静港了,现在独立做一家工作室,做一些科技类产品的测评,偶尔接点写程序的散活。 因为够专业,短短一年就做到了百万粉,单靠广告费也能过得很滋润, 可在他妈妈眼里,蹲家里玩电脑就是不务正业,非要开个店给他。 他这个人确实不太注重个人形象,散着披肩发,胡子拉碴,上身的衣服也总是皱皱巴巴的,看上去比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好不到哪。 段向屿能想象出那个情形,低头轻笑一声: “我帮你找个人看店,工资你看着给,包吃住就行。” “有这好事?来来来!啥时候来?” “半小时过去。” 段向屿伸手拦下一辆车,带着单晓敏往开发区方向走。 *** 庞晓鲲点的宅急送刚送到门口,正好碰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他家店招前,段向屿下车,身后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庞晓鲲端着披萨,惊讶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你...不能拐卖未成年啊,这犯法的。” 单晓敏是那种肉嘟嘟的圆脸,加上穿着肥大的校服,显得又矮又瘦,看上去就跟初中生差不多。 段向屿没搭理他,指着庞晓鲲给单晓敏介绍说: “庞晓鲲。” “庞老师好,我是单晓敏,我已经满18岁了,给您添麻烦了。” 乍一听到有人叫他老师,庞晓鲲乐得心花怒放,整天被那些小孩骂臭叔叔,好久没活得这么有尊严了。 “不不不,不麻烦。先进来吃饭,我买了披萨还有鸡翅,边吃边聊。” 他赶紧把外卖交到段向屿手里,带着单晓敏往里走,边走边给单晓敏介绍店里的陈设。 店面挺大的,装修很考究,前面几排货架是文创用品和儿童玩具,中间是文具区,再往里是教辅书籍,靠墙跟有个绘本区,放了一张小桌子和一排小椅子,是给学龄前儿童讲绘本用的。 三人就在这个小桌前简单吃了点快餐。 单晓敏吃得很快,庞晓鲲看她吃完,也跟着停下手,起身指指二楼: “住宿的地方在二楼,被褥我妈都换好了,洗漱用品有没拆封的,你自己上去看看。缺什么就说,我上街口的便利店买。” 单晓敏道谢,庞晓鲲目送她上楼后折回来,一屁股坐在段向屿对面,压低声音问: “周穗那个跳楼的学生啊?” 段向屿吸一口可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新脑子挺好用,主刀医生是谁?” 庞晓鲲翻个白眼: “要不是跟周穗有关,你能管这个闲事?看小孩这个怯生生的样,一看就是有难言之隐。” 段向屿并不否认: “你别多问,过两天等周穗出院了,让周穗安顿她。她在这工作,按照原来那店员的时薪给就行,我付钱。” “你钱多烧得慌是吧?人家干活,我们还能不给钱么。” 庞晓鲲翻个白眼,大口嚼着披萨说: “普通人一个小时15,博雅高中的尖子生,本身就是一个活招牌,给她一个小时20,够意思吧。” 段向屿听这个数字有些寒碜,皱眉道: “你家没灯吗,怎么这么黑?” “大哥,你是在国外待久了,不了解国内的行情,是吗?你算没算过你时薪多少?” 段向屿还真没心思细算,核了下,发现自己的时薪也不高,摆摆手说: “给100吧,多余的从我这儿出。” “30,只要她在一楼待着就算时间。兄弟,有些事不能做得太明显,你觉得女孩子没有自尊心吗?你当时帮周穗的时候不是还挺懂的吗,越活越回去了。” 庞晓鲲说得斩钉截铁。 段向屿想的是,单晓敏待在这里只是暂时的。 女孩子一旦打开心结,还是要参加高考,去读大学的。 以她现在的状况,父母肯定不可能负担他的大学费用,要有一笔钱来应付开学。 想着想着,段向屿忽然有些恍惚,仿佛是在替当年的周穗规划。 当时他们分开得很仓促,本来他答应好要护持她的,后来两人断联,他不知道周穗是如何度过那段艰难时刻的。 第10章 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庞晓鲲才没有段向屿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他满心想的都是别的事。 趁单晓敏不在的功夫,他用段向屿的手机号完成实名认证,接着给高菁菁发一条打招呼的信息过去。 “饵料下了,等鱼咬钩。” 庞晓鲲舒一口气,满心欢喜地继续吃。 段向屿回神,不解地看着他: “你找高菁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周穗是她表姐,她得给钱啊,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她不给,也得找个能管事的家长吧!” 段向屿明白过来,无奈叹气: “你工作不忙的话,就去谈个恋爱,别跟这事较劲,现在已经不需要家属签字了。” “不行!” 庞晓鲲一想起那袋子钱就肉痛,抓着心口,振振有词道: “这钱是我妈替你妈保管,将来留着给你娶媳妇的,它从我手里溜走算什么事啊!” “那就当我娶媳妇用了,我又不会结婚。” 段向屿一脸淡然,再三叮嘱庞晓鲲说: “别多事,到此为止。” 庞晓鲲还想再说点什么,恰巧单晓敏下楼来,他又收住声。 “什么都不缺,多谢段医生,庞老师。” 单晓敏认真给两人道谢。 庞晓鲲笑着摆手: “你安心住,这里治安很好,对面就是公安分局,其他事等明天我妈来了再说。好好干,前途无量。” 庞晓鲲还真不在意这店赚多少钱,要不是门头是自家的,折腾这点流水都不够付房租的,可惜他妈就是老顽固,不允许他把店兑出去,勒令他每天都来,不然就闹着要犯心脏病。 夜色已经晚了,学校周围的小店九点已经全数关张,门外门头的霓虹灯光闪成一片。 庞晓鲲烟瘾犯了,摸出烟来在门口猛吸。 段向屿闻不得烟味,等在车尾处,准备等烟味散尽。 没过多久,文具店的门再次打开,单晓敏出来。 “段医生,我有话跟您说。” 单晓敏靠近一些,悄声说: “周老师的手术费,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的。你放心,我不会用极端的方式。就是可能还得慢一些,但我会还。” 段向屿有些惊诧于她的机敏,但还是下意识否认: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单晓敏指一下正在车头前抽烟的庞晓鲲,低声说: “我在医院里见过他打听周老师的住院号,我跟踪他来着,我亲眼看到他往周老师的账户里存钱。本来就是想知道将来还钱给谁,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才知道是你...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但他声音太大了。” 再否认下去好像也没有用,段向屿轻笑一声,看着单晓敏说: “我和周穗的事很复杂,我不打算跟你分享,也不打算让你背负这个责任。不过如果你能替我保密的话,今天的事我也会保密。” 单晓敏眨眨眼,接着说: “段医生,其实我早就见过你,周老师的钱包里有你们俩的合影,是你们都穿着校服的时候。她特别好,你也特别好,你们应该幸福地在一起。” 段向屿忽然回忆起来,今天傍晚在康复病房见到单晓敏时,她还特意解释过凃睿不是周穗的男朋友,敢情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可她还是太乐观了,特别好的人不见得就能发展一段特别好的关系,这是未经世事的人对成年世界的幻想。 “你很崇拜周穗?”段向屿问。 “我们全班都很崇拜周老师。”单晓敏斩钉截铁地回答。 段向屿笑笑,看着单晓敏说: “你想知道周老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座右铭是什么吗?” 单晓敏摇头。 段向屿清清嗓子,感觉有些难为情,轻声说: “鸡蛋从外部打破是食物,从内部打破是生命。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这话,是当年周穗跟他说的。 段向屿笑她矫情,说从外部打破可以煎着吃,蒸着吃,煮着吃,从内部打破可以拔毛洗净后清炖辣炒或者卤制,活在食物链底端,早晚都是食物,清高个六。 周穗说他粗鲁,半个月没理他,后来逼着他把自己的每本书扉页上都写上这句话才消气。 单晓敏眨眨眼,似乎懂了:“您放心,我以后不犯傻。” 段向屿不懂得如何教书育人,但单晓敏懂了就好。 用她的座右铭来警示她的学生,也算是替她短暂行使了教育的责任。 只等着周穗康复,把这个责任交托出去,以后就再无瓜葛了,段向屿想。 *** 自从转到康复科后,周穗再也没遇见自己在ICU的主管医生。 康复的日子冗长,无趣,充满疼痛。 随着康复进程加快,周穗头脑愈发清晰,她开始怀疑那位声音神似段向屿的男医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实际上照顾自己的一直是这个女医生。 她去ICU看过医生值班表,也去眼科,骨科和神经外科看过,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但是她又不甘心承认自己看错了,每次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总感觉那位男医生就在身边陪着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他温暖的大掌。 那种感觉太美好,太引人沉沦了。 抽空一定要去看看精神科,周穗想,春天到了,很容易患上桃花癫的。 出院这天,学校派凃睿过来帮她办理。 商业险的报销流程复杂,凃睿和保险顾问两人忙前忙后,周穗也插不上手,独自到医院后门的停车场处吹风。 自由的味道,是花香味的。 “周老师?”身后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她循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轻薄羽绒,头顶着黑色鸭舌帽,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直挺挺冲她过来。 “你是?” “我女儿在哪里?” 他的眼球布满血丝,眼眶上方有几块破皮,眼睑肿着,带着重伤过后那种特有的淤青,像是出近期被人殴打过。 周穗没见过这个人,但是听他说话的口音是逍江的,正好是单晓敏的故乡。 “你是单富仲?”周穗试探着问。 这个名字她看过好几次,家访的时候也打过电话,唯独人没见过。 “对,我是单晓敏的爸爸,我找单晓敏!她在哪里!” 说话间,单富仲给周穗跪下了,哐哐磕头,几下额头都带上血丝。 “求求你了,周老师,告诉我单晓敏在哪里吧!我要被人打死了!” 第11章 黑无常,送你下地狱。 周穗哪受得了这种大礼,赶紧把单富仲扶起来: “晓敏爸爸,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住院,根本就没见过单晓敏...” 没等她说完,单富仲上前一步,使劲掐着周穗的手腕,指甲都要透过薄薄的衣衫嵌进皮肉里似的。 “你撒谎!” “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周穗试图跟他讲道理,可单富仲根本不听解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弹簧刀,将刀尖顶在周穗喉头,眼神里带着杀气: “她每天都要来医院看你,一天不落!这次她都十天没有回家了,肯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你说不说?不说我就捅死你!” “那你就捅吧,下手狠一点,这里离医院近,捅不死我告死你!到时候把你关进监狱里,你永远也见不到单晓敏!” 周穗咬着牙冲他喊。 这里是在医院的背面,除了有偶尔过来取车的医护人员,平时都没人过来。 面对这种色厉内荏的家伙,讲道理和示弱都是没有用的,小人畏威不畏德,只有挺直腰板跟他硬刚才有可能脱身。 见到周穗发狠话,单富仲果然怕了,握着刀柄的手开始颤抖。 片刻之后,他的情绪崩溃了,转而开始哀求: “周老师我求求你,告诉我单晓敏在哪里,我必须要立刻找到她!不然我就要被打死了!” 周穗才不相信他的话。 刚才给她下跪,转眼就能拿刀抵在她脖颈上,一个没有能力控制情绪,随时能将自尊心垫在脚底下的人,他的话跟狗叫没有区别。 “你先把刀收起来,我来给她打电话。她一直都很听我的话,一定会接我电话的!” 周穗稳住单富仲的情绪,轻轻把刀尖从脖颈处推开,在单富仲的注视下打电话给单晓敏。 电话那头响起一阵嘟嘟嘟的忙音,没有人接。 眼见单富仲目露凶光,周穗转而说: “你等下,我打电话给她的闺蜜,她有个好闺蜜叫蒋西雅你知道吧?她们说不定在一起。我再说一遍,你把刀收起来。” 单富仲茫然地点点头,刀尖从她的身体一侧移开,但还是紧紧攥在手里。 周穗深吸一口气,找出蒋西雅的手机号给单富仲看,打消他的顾虑后,迅速切了号码,拨打110。 “喂您好,110报警中心...”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单富仲警醒过来周穗在骗他,伸手一把打掉她的手机,瞳孔一缩,像是只凶残的豺狼终于锁定了猎物,起身掐住周穗的脖子,拖着她往停车场后面的花丛里走。 “女人都他妈是骗子!你不告诉我她在哪里,那你就去替她!看你这个骚样,绝对能比那个干瘪货卖价高!” 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虽然她竭力反抗,可还是被掐住脖颈,拖行着走了十几米。 远远的,她看到凃睿和保险公司的人从医院正门出来,两人还在寒暄着什么,并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周穗。 单富仲的污言秽语还没停止,周穗只觉得那些话忽近忽远,双脚飘着,仿佛再一次从高处坠落下来。 “来人啊!救命!涂睿!这边!” 周穗声嘶力竭地挣扎几下,直到彻底失声,眼前亮起一抹莹白色的光。 光线中心处,她又看到段向屿踩着光线迎面走来。 像是幻觉,但又无比真实。 周穗站在背光处,看见那个神似段向屿的人大步流星走到跟前,腿一别,拦腰一扯,单富仲被他摔在地上。 她的视角有盲区,没看到两人手上的动作,只见两个身影扭打没几下,单富仲手里的那把刀已经转到了段向屿手里。 “草,你他妈谁,敢管老子的闲事?”单富仲痛到嘶吼。 “黑无常,送你下地狱。”他的声音透着杀气。 段向屿将单富仲反拧在身后,轻巧得就像拧一根麻花一样,接着踩着肩膀,将他压在花坛的木凳上。 “你不是担心单晓敏吗,她的手腕有四道疤痕,公平起见,我也给你拉四道,让你体会一下她的切肤之痛怎么样?” 段向屿单手压着他,另一只手攥着刀柄,让尖锐的刀刃在单富仲脉搏上方来回游走: “喜欢横着来还是竖着来,德国进口的手艺,包你满意。” 单富仲的力量远不敌段向屿,被他锁得动弹不得,只能任由段向屿宰割。 “你敢!信不信我报警!” “我已经报了,待会儿警察来了,咱俩可以去看守所做个伴。” 段向屿拿起手机,拨通110,展示给单富仲看。 单富仲趁段向屿手劲松掉的空档挣脱束缚,捡起刀,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穗迎着光站起来,缓缓走到段向屿面前。 她伸出手,掐住他的手臂,用力拧一下。 “嘶~” 段向屿眉头一皱,绷紧手臂,居高临下昵着她: “你跟谁一伙的?” “真是你呀,我以为在做梦。”周穗赶紧松手。 确定这个人真的是段向屿,周穗的第一反应,这些天的感觉没有错,她不用去看精神科了。 同时又充满疑惑,为什么她这么久没有查到他的任何信息。 刚才下手有点狠,段向屿用掌心摁住手臂轻轻揉一下,语气带着点嫌弃: “以为做梦怎么不拧你自己?” “我怕疼。” “我不疼是吧。” 段向屿还是没好气,俯下身去捡自己的包。 他的风格跟高中那会儿变化不大,除了校服就是冲锋衣。 今天也是一样,黑色冲锋衣配黑色牛仔裤,头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鸭舌帽,包也是黑色的,身上唯一的颜色是包带上挂着的粉色的玲娜贝儿小挂件,粉嘟嘟的,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东西。 “手续办完了?”段向屿问。 “正在里面办,我出来透口气。” 在这个医院里禁锢了这么久,能有机会逃离,真是一刻也不想待在里面。 “段向屿,我会不会得破伤风呀?他那刀上好像有锈。” 脖颈处的伤口着了风,有些刺痛,她扯一下领口,展示给段向屿看。 段向屿拨开她的头发,食指勾着她的下巴用力往上抬了抬,弯腰下去仔细看,说: “没破皮,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回家用碘伏擦一擦。” 言语间只是在尽一个医生的本分,多余的话再也没有,也没有给她什么眼神。 第12章 初尝甘霖 周穗想过很多次和段向屿重逢的场景。 他暴戾又冲动,见到她或许会歇斯底里,会咆哮,会用世间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她,甚至会把她撕得稀巴烂扔在大街上任人踩踏,就像电视剧里对待仇人的方法那样,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给段向屿带来的伤害,那段往事并没有影响段向屿。 他的表现太过平平无奇,脸上看不到恨,埋怨,或是厌恶,仿佛两人之间的龃龉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段向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周穗仰头看着他。 “私事不回答。”段向屿冷冷地说。 周穗本来想问,我在重症监护室里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可是听到这个熟悉的对话,她都免了开口的必要。 “我就是想问,你...有证吗?是正经医生吗?” 这话,给段向屿气笑了。 这是对他多不放心,才能发出这样的疑问。 就算对他不放心,至少对国家的医疗系统应该有一定认知,临床医学毕业后,还要规培三年才有资格站上手术台,每一个主刀医生,至少都经过了不少于十年的专业医学培训。 “你头顶那一刀是我开的,半年后复查还得找我,给你个机会重说。”段向屿冷冷地说。 周穗揉揉鼻子,努力在脑子里搜罗词汇。 “我不是故意质疑你啊,我最近发现吃东西嘴里都没味儿,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把我味蕾开坏了?” “你的味蕾长脑子里?” 段向屿瞥她一眼,看准周穗是在故意找茬,看来想拿锦旗抵消处分的事儿是不用指望了。 “那你去投诉我吧,不差这一回。”段向屿没好气地说。 周穗被堵得没有话说,揉了揉鼻子。 本来是想感谢他的,不管是在病房里还是今天的事,她都应该郑重地道个谢。 不知道怎么,一张嘴竟然成了找茬,周穗也有点气自己这个言不由衷的坏毛病。 好像越是跟亲近的人,越是难以表达感谢。 或许在段向屿的眼里,两人已经是过眼云烟不必再提了,但是在周穗眼里不一样,曾经亲近过的,断不能真的退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 高考查分前的那个夜晚,家里电卡欠费停电了,外面雷电交加,周穗吓得睡不着。 她本就夜盲严重,那晚阴云密布,一丝月光都没有,想上厕所都不敢去,实在憋急了,哭着打电话给段向屿。 可能是哭腔太重,段向屿想都没想,顺着阳台翻墙进了周穗的住处。 他浑身都是湿的,急促地喘着粗气,身上还冒着雨滴蒸腾起来的热气。 “别哭了,我不是来了吗。” 段向屿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透亮,响彻心扉一般,让人觉得踏实又安全。 待她哭泣声平稳下来,还不忘打趣她: “周穗,你到底是怕出成绩,还是怕黑?” “都怕。你别走行吗,在这里陪我。” 周穗使劲抓着他的衣角。 周遭太黑了,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安全的。 “行是行,但我冒死前来陪你,你是不是得表达一下诚意?” 段向屿声音痞痞的,即便看不见,也不难,脑补出他一脸坏笑的样子。 “你想要什么?”周穗问。 段向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揉着她的耳垂说: “做我女朋友。” 暧昧了两年的窗户纸,终于还是在这个暗夜被他捅破了。 整个实验中学的人都知道,周穗不接受其他男生的好意,却默许段向屿每天接送,两人早就是不言自明的关系。 段向屿做尽了对她好的事,嘴上从没提过。 别的男生给周穗送情书或者礼物,他也看不出妒意,还在一边说风凉话,搞得周穗一度怀疑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说话啊,你要不同意,就别霸占着别人的男朋友。”段向屿拧她的脸。 周穗不愿意他这么没正行,仰起头看他: “我要不同意的话,你要当谁男朋友?” “那可多了去了。我现在就问。”段向屿假意要掏手机。 “不准。你是我的。” 周穗夺下他的手机,扔到几步之外,搂住了他的腰。 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段向屿也不再顾忌其他。 他本来只想吻她,后来两人唇齿相依着,事情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窗外电闪雷鸣,她瞪大眼睛往窗外看,看到娟蛹破茧,挣扎着逃离暗夜,再后来追光的幼蝶破茧而出,扑腾着新生的羽翼,啃噬残存的光。 再后来,周穗的眼睛被吻住,那一点光亮彻底被带走。 玫瑰香粉味的洗发水在空气中弥散,给燥热的夏夜又添了一把火。 第二天出成绩,周穗是在段向屿怀里查的,她不敢看,段向屿给她报的数: “680。”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考的比段向屿还高五分,他们有大把可以选择的空间。 “去哈尔滨吧,我喜欢雪。” 周穗是南方长大的,对雪有莫名的憧憬。 段向屿不是很理解她的想法,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亲着她的耳垂说: “行,我跟你走。” 那个时候,段向屿看她的眼神充满占有欲,逮住空隙就要贴着搂着抱在一起,毫不掩饰对她的爱和欲望。 现在不同了,他看她的目光变得沉静,仿佛黄昏缓缓进入寂静的森林,四野在光影中消瘦,他眼底的欲望也缓缓隐匿到沉沉的暮霭里。 * 周穗正失神着,涂睿突然从对面小跑过来,猛地往她怀里塞了一大摞单据和凭证,紧接着转向段向屿,双手摁着他的肩膀重重往后推一把,指着他说: “你这个无良医生,投诉你一次还不够是吧,还敢伤人?” 段向屿踉跄着向后踱步,站稳后,轻轻扶一下眼镜。 周穗的头发还有些凌乱,脖子上带着绯红一片的印痕,被人误会也正常。 但这样不了解情况就不由分说地污蔑人,很不正常。 恰在此时,警车咆哮着停在花坛处,段向屿向警察招手示意。 警察过来,周穗简单说明情况,她在花坛处遭人袭击,是面前的这位段医生挺身而出,保护了她的安全。 段向屿在旁边一言不发,凃睿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 “要不要去验伤?”警察问。 “不用,他就是医生,他已经帮我看过了,只是一点擦伤,不碍事。”周穗指着段向屿说。 警察做完笔录,转去医院调监控,提醒涂睿注意保护女朋友的安全,涂睿欣然应允。 送走警察,段向屿将自己的包斜挎好。 涂睿有些心虚,主动说:“刚才的事...” “领你对象去精神科挂个号看看吧,花不了几个钱。” 段向屿没理会涂睿,冷冷地冲周穗说了一句,大步流星地往医院正门走去。 经过涂睿身边的时候,肩膀一抖,狠狠地撞了涂睿一下。 涂睿没有防备,被撞得连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涌到嘴边的道歉也咽了回去。 “这人神经病吧?” “不是啊,他是治神经病的。” 看着段向屿渐渐远去的背景,周穗不禁想笑,他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挺好的。 第13章 钱的问题不是小事 “穗穗,你有没有怎么样?” 涂睿在她的耳边喊了几次,周穗才回神,却惊觉他的手臂已经环在她的肩膀上,姿势在外人看来暧昧极了。 周穗往后退一步,甩脱凃睿的手臂。 涂睿有些尴尬,手臂在空中虚划了一道,揣到裤兜里,主动转移话题道: “病历要十天后才能复印,我刚才已经填好单子了,到时候会直接寄到学校。” 周穗“嗯”一声,低头看涂睿刚塞给她的费用明细,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数字,前后翻了好几页。 路灯的光线昏黄,她看不清具体的数额,但是能看到最后一页合计的地方是七位数。 “这个钱是学校垫付的吗?还是您?”周穗指着那个总数问。 学校买的商业险覆盖不了这么高的金额,她需要知道这么大额的钱来自哪里。 “你刚出院,这些小事就先别管了,先去吃饭,我订了海景餐厅,特意给你接风的。” 涂睿接过她手里的单子,卷成一团,拥着她往副驾驶走。 周穗则一动不动,颇为执拗地看着他,气势也是从未有过的凌厉。 “钱的问题不是小事,这不也是学校派您来结算的目的吗?” 涂睿怔了一下,含含糊糊道: “学校付了一部分,保险报销了一部分,剩下的有政府拨款,还有医院减免,大概就是这样。” 前几天校长说要发动爱心捐款,还没开始行动就听医院说欠费已经补缴了,剩下的康复费用会由医院承担一部分。 只要医院不催款,涂睿便没再追查。 “医院没有义务减免费用,是因为你投诉我的主治医师吗?”周穗眉心皱着,面色不悦。 “刚才确实冤枉他了,但那天不是。你也看到了,这个人态度很恶劣,那天不仅拒绝我探视,还说了很多不合适的话。包括这个账单,减免的是康复费用,跟他没有关系,我严重怀疑他是从中牟利的,故意开一些很贵的检查和手术。这些医生就是这样,仗着患者和家属不懂医学就搞过度医疗这一套,没人教他们做事就肆无忌惮。” 涂睿语无伦次的狡辩。 意识到自己的论据站不住脚,他越说声音越大,夹杂着很重的私人情绪。 周穗知道再跟他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伸手要自己的车钥匙: “今天还是谢谢您了,我自己回家就好,您也早点下班吧。” 车子本来是停在学校的,她今天特意嘱咐凃睿开过来。 凃睿显然没注意到周穗的情绪变化,将周穗的包安顿在后座,攥着钥匙说: “有我在你逞什么强,乖乖坐好,校长叮嘱过了,要把你安全送到家才算下班呢。” 周穗站在原地,冷脸看着他。 “怎么?”涂睿被她的眼神震慑到。 “我、自、己、回、家,这里面哪个字难理解?我可以掰开了揉碎了解释给您听。” 周穗向来是一副温润如水,不争不抢的性子,还真没见过这么温柔的人还有发火的时候。 涂睿笑笑,像是被戳中了心口,眉眼含情似的看着她: “没想到你生气起来也挺凶的。” 周穗晚饭没吃,肚子空空的,听这么烧的话想干呕。 “您在职级上是我的领导,今天特意过来帮我办理手续,虽然说是工作,但我是受益者,于情于理都应该给您留个面子的。但既然您不客气,那我也不客气了。” 周穗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说: “探视是我拒绝的,与段医生无关。至于他说了不合适的话,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敢肯定是为了回答您那些不合适的问题。 涂老师,段医生为什么会说你是我的男朋友,不用我点破吧?上次校长替我们牵红线,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 “穗穗,我能感觉到你并没有躲着我。我理解为,你那次拒绝只是女孩子的矜持。”涂睿似乎对这一点颇为自信。 周穗无奈笑笑,叹一口气说: “拜托,我今年28,不是18,早就过了面对异性要保持矜持的年纪。不管是食物,礼物,还是男人,我只忠于自己的感受。 我们只是一起监考,一起参加教研会,在这些公开且正式的场合,我为什么要躲着你?非要纠结这个问题的话,被拒绝的是你,不应该是你躲着我吗? 还是你太自信了,国外名校博士,空降到小学地方做教务督导,我一个没去过大城市的柴火妞没有资格拒绝你,所以在你眼里,不论我拒绝多少次都是在矜持?” 涂睿被周穗怼得有点下不来台,连连否认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最好。我是一个三观成熟的女性,工作场合我只看对方是否敬业以及是否专业,不看男女。要是上班还要背着个贞洁牌坊,那不是高尚,那是二臂。” 周穗说完,再次冲涂睿伸手: “车钥匙。” 涂睿呆呆地把车钥匙递给她。 周穗接过钥匙,上车后点了引擎,临走之前扔下一句话: “涂老师,你有段医生在我身上搞过度医疗的证据吗?” 涂睿没说话。 “没有的话,请你撤销对我的主治医师的投诉。” 周穗声音沉静,字字珠玑: “我已经挨了很多刀了,不想再多一个恩将仇报的罪名。” 周穗知道,涂睿身份不同,是校董会选出来的,得罪了他,或许学校来年的投资会被无端砍掉一大半。 但她实在是疲于应付,从这场浩劫中重生之后,这些年被人情世故磨平的棱角似乎又长出来了。 ** 周穗开上主干道后,再次给单晓敏打电话。 刚才还是忙线状态,现在已经变成了关机。 她想了想,打给班长闵承。 现在刚好是晚饭时间,闵承是走读生,每天傍晚会拿到自己的手机。 拨过去,电话登时接通。 “喂,班长...” 周穗刚出声,还没听到闵承的回复,电话对面沸腾着响起一阵口哨和尖叫声,紧接着,是七嘴八舌的声音: “周老师,你收到我们的花了吗?” “你出院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带我们上课啊?” “我们组织过好几次去看你,教导主任不让,说你头发被剃光了,真的假的?” “...” 声音太过尖锐,周穗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些,还是能听到有更多的尖叫声和更多的问题冒出来。 这大概就是年轻的好处,即便被学业压得直不起腰,只要有一点新鲜的事情,立刻就能满血复活,仿佛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耗费不完的精力。 第14章 不要放任霸凌 对面嘈杂了很久,周穗没有喝止他们,她向来是最支持学生们表达自己的。 她耐心等到对面安静下来,才逐个回答说: “我今天刚出院,花和果篮都收到了,生活委员负责把账单给我,回头我补充到班费里。还有这次小测的成绩单我也看到了,我很高兴,有几个同学要陪我剃光头了。” 周穗话音一落,对面响起一阵哀嚎声,周穗倒是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挺亲切的。 “周老师,不好意思,刚才手机被抢走,” 闵承微喘着粗气,一边咚咚咚下楼,一边捂着话筒悄声说: “您现在康复得怎么样?其实不用着急回来的,教导主任带我们也挺好的。” “真是一群白眼狼,我带你们整整三年,这才刚走一个月就想着造反啦?”周穗假意生气。 “没有没有,您别生气,只是想让您恢复好一点。”闵承赶紧回答。 听得出他是在小跑,少年跑起来总是带着风,还有些诚惶诚恐。 周穗也不逗他了,直接问: “我想问你个事,单晓敏最近去学校了吗?” “没有,” 闵承叹一口气说: “自从那天后,她再也没联系过我们班里的任何人,连江闲景和蒋希雅也联系不上她。” 蒋希雅是她唯一的闺蜜,两人是同一个地方的,也都是通过英语竞赛进来的特招生,平时总是形影不离。 江闲景是本校的体育生,是单晓敏暗戳戳谈了好久的男朋友,年初已经保送体大,每天来学校除了比赛和训练,就是陪单晓敏。 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几乎每天都会在晚自习后偷偷牵着手在操场上散步。 周穗是个很开明的班主任,知道早恋这种事情堵不如疏,只要不耽误学习,她也装作不知道。 毕竟她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能够感同身受。 “那你知道那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周穗问。 当天她忙着去市里开高考之前的动员会,主要是涉及班里的一些保送名额,其中就有单晓敏。 她本来留好时间跟单小敏单独谈,结果她却没来。 周穗隐约感觉她的状态不对,结果就出事了。 似乎知道她会问似的,闵承回答得比她想象中要详细: “听同学说,单晓敏那几天和江闲景吵架了,说是江闲景的包里塞了一包棉条,被单晓敏发现了,说这个牌子是蒋希雅用的,两人肯定是背着她在一起了,但江闲景和蒋希雅并不承认。” 闵承顿了顿,接着说: “不过我感觉单晓敏不是因为这个事,她临上天台前,还把书包和手机都托付给蒋希雅了,这不就说明她并不记恨吗。” 单晓敏来自单亲家庭,父母很早离异,她跟着父亲长大。 早些年父亲成年出门经商,总是把她托付给保姆照顾,上高中后开始住校,唯一关心她的保姆也被辞退了。 许是被长期忽视,她性格偏懦弱,平时很少见她笑,也不太愿意暴露情感,只有跟江闲景在一起的时候能放松一些。 对于一个没有家庭托举的女孩来说,她无比在意爱情能给她带来的慰藉和温暖。 即便是江闲景真的背叛了这段关系,以单晓敏的性格也不会戳破,她会容忍,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 “单晓敏有没有说过她家里的事,关于她爸妈的?” 周穗又问。 “没有,她从来不说跟学习无关的事,或许蒋西雅会知道吧。” 闵承沉默了片刻,接着说: “不过她的家庭条件应该不是很好吧,我前几天统计毕业游学的名单,她没有报名。” 单晓敏刚入学时条件算是优渥的,用最新款的手机,穿限量版的运动鞋,很多文具都是进口的。 能通过英语竞赛进入博雅中学,必定是花了大量的时间补习,甚至是请外教补习,足见她父亲之前在她的教育上投资很多。 但从刚才单富仲的衣着和举动来看,他已经落魄至极。 闵承回答完,又主动问: “周老师,棉条是什么?” 周穗回神,解释说: “跟卫生巾一样,也是在女生在生理期用的卫生用品。不过不能垫在鞋垫里,是一个不同形式的东西。” “哦,我还以为是化妆品呢,” 闵承似乎意识到这个话题有些过界,话语间有些羞涩: “如果是这样的话,江闲景是最欠揍的。作为男朋友,给女朋友安全感是最基本的,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事当然得避着点。” 周穗笑笑:“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很不错,将来恋爱了,要记得现在说的话。” “我一定会做到的,周老师。”闵承信誓旦旦。 男孩子的初恋也像珍珠一样稀有且珍贵,若能遇到一个善良女孩子,给彼此一段美妙的恋爱体验,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同学们有没有孤立蒋西雅?” 话聊到这里了,周穗顺嘴问。 学生们的情绪特别容易被流言蜚语煽动,好在蒋西雅平时人缘不错,也还不是个任人欺凌的姑娘,周穗不是特别担心。 “学校论坛里分成两派,一派是说单晓敏矫情的,一派是说蒋希雅绿茶的,后者更多一些吧。” “你属于哪一派?” 周穗又问。 “我都不属于。我只觉得快高考了还有心思瞎胡闹,结果她们都没事,害您受这么大的伤,都挺欠揍的。” 闵承话语间还有些愤恨,周穗笑笑,连忙宽慰他说: “我的事情只是个意外,是安全绳松了,本来我们俩都可以没事的,跟单晓敏无关。” 闵承低声不语。 他当时离得近,清楚看到在下坠的过程中,周穗把安全绳挂在了单晓敏腰上,她处于毫无保护的状态,是单晓敏落在气垫上的缓冲将她弹出去的,不死真的是万幸。 “如果有人霸凌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你作为班长要规劝,不要放任霸凌行为。” 周穗稍微带着命令的语气。 “我会管好他们的,您放心。” 闵承向来是最听话的,只要周穗发号施令,即便这个施令是违背他本意的,他也会很听话地去执行,是周穗高中三年最得力的助手。 聊的时间够久了,周穗很担心会耽误闵承的吃饭时间,高三学生的每一分钟都来之不易。 能听得到他的脚步已经停下来,巷子口有熟悉的梆子声,那是老城区豆腐摊的叫卖声,闵承奶奶的家就在这里。 “赶紧回去吃饭吧,来回注意安全。” 她主动结束话题。 “谢谢周老师。” 闵承顿一下,又补充说: “明天见。” 车子沿着复兴大桥走了一段,周穗想了想,下桥后又掉头回来,乘着星光一路返回医院。 她要去找段向屿。 她想要的答案,只有段向屿能给。 第15章 想点干净的事。 周穗停好车子,正准备下车,正好看见段向屿拎着电脑包从医院正门出来。 医院门头的光从他背后射过来,他踩着光大步流星过来,风灌进他的外套,衣角往后摆着,像是踏着七彩祥云的齐天大圣一般。 “段向屿。” 周穗迎上前去,冲他招手。 段向屿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她还在这里。 “带我去找单晓敏呗。” 周穗笑着看他一步步靠近。 段向屿在几米之外停住脚,跟她保持着患者和医生的安全距离,冷冷地看着她: “找错人了吧?她是你的学生。” 周穗踱步到他面前,微仰着头,看进他眼里那抹微微跳动的光,笑着道: “你连她手上几道疤都知道,肯定见过她。我打听了一圈,目前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 就算报警,警察也得先查你。怎么样,带我去找她?” 路对面过来一个大挂,拐弯时车灯的强光直直地射向花坛这里,周穗没防备,捂着眼睛后退一步。 再睁开眼的时候,段向屿直直地挡在她面前,将那束强光到来的方向整个挡住。 “段向屿,那个孩子有心结,如果不及时打开的话,还会再寻短处的,人命大于天啊。”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 段向屿似乎做了一场很艰难的心理活动,叹一口气,伸出食指勾了一个圈,命令式地说: “你,去副驾驶。” “好的。段医生。” 周穗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带领他绕过眼前的一辆超大型新能源汽车,在一辆宏光MINI前停下来。 “这是车?” 段向屿一脸难以置信。 “有轮子,有方向盘,还有真皮座椅,怎么就不是车了?” 周穗不服气。 “跟剁椒鱼头成精了似的。” 段向屿撇撇嘴。 米白色的车头,配辣椒红色的车身,上面还点缀着姜黄色的碎花,段向屿不能吃辣,看一眼就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 主要是想不到周穗居然会开这么平价的车,照之前那个做派,就算不开帕拉梅拉,也得开个TT或者毛豆什么的。 “我这是最流行的美拉德色系,快点,马上到十五分钟了。” 周穗没工夫扯闲篇,拉开副驾驶坐进去,从里面给他开门,招呼他赶紧上车。 医院的地上停车场收费很贵,前十五分钟免费,超过十五分钟后每半小时收费10块,除了医院职工有免费停车券,只有出租车才会在这里暂停落客。 车内空气狭窄,香薰里淡淡的茉莉花味在两人之间蔓延,随着两人的呼吸吐纳,交相融合,暧昧异常。 路灯投在新修的柏油路上,反射出阵阵白色的光带,有些晃眼,周穗从置物箱里拿出墨镜戴上。 街边的樱花已经开始凋谢,花瓣被风吞了大半,一簇簇微红的花蕊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看上去有些可怜。 原来实验高中的校园里也种了一排整齐的樱花树,每到樱花盛开的时候,风一吹过就会下起樱花雪,女生们都喜欢在樱花树下合照。 周穗也喜欢,但有时候等半天风不来,段向屿就会直接上手摇。 因为这个,他被罚扫过好几次厕所。 后来一中出了条奇葩的校规,禁止身高超过180的男生走在樱花树下,被抓到就要罚去扫厕所,这个规矩就是量身为段向屿定制的。 她每年都会回母校看樱花,这一场意外太不凑巧,错过花期,再看就要等一年了。 车子拐进一条暗巷,路灯的光线变得晦暗,周穗眼前忽然黑了一下,过了许久都没适应过来。 “段向屿,我发现动完手术后,我的夜盲更加严重了。” “要不你摘了墨镜试试?” 段向屿看都没看他。 周穗没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幸好戴着墨镜,段向屿看不见。 周穗一直没有摘墨镜,她是有私心的,躲在这个黑无色的镜片里,她就有胆量能够堂而皇之地欣赏段向屿而不被察觉。 他的样貌变化还挺大的,肩膀宽了许多,肌肉的线条也比当年要利落。 他的嘴唇很饱满,看起来就很好亲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并不温柔,甚至没有什么耐心,每次亲她的时候都是蛮横且急切的索取,占有,他的眼睛有总是清亮透彻,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杂质。 他有坚硬的筋骨,也同样有柔软的心肠。 他每次拥有她的时候,她能切切实实体会到,他也是在竭尽全力去换取她的爱。 “看够了吗?” 段向屿突然出声,吓了周穗一跳。 “这都能看得出来?” 周穗用食指勾一下墨镜,从镜片后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你脖子抻成长颈鹿了,想装看不见也难。还有,别对着男人吞口水,你不堂堂教师么,想点干净的事。” 周穗端正坐好,靠在椅背上。 她警觉自己这些年变化也挺大的,换做以前被段向屿这样拆穿,她肯定会羞得无地自容,甚至会哭鼻子,现在不同了。 他既然猜到了自己在想龌龊事,她反而有种跃跃欲试,想去坐实他的猜测。 几个红绿灯过去,他的面色依然沉着,波澜不惊,丝毫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 干坐着有些无趣,况且也不是完全不认识的关系,没必要刻意避嫌。 当老师多年,性情都大变了,实在看不得冷场,想要活跃气氛。 “段向屿,你为什么要当医生啊?” 周穗收起墨镜,转过头来,大方看着他。 “考得太好,不想亏分。” 段向屿回答。 当初她失联前就是用的这个借口,如今他原封不动的打包还回来,气性还挺大的。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当老师吗?” 周穗继续搭话。 “如果我问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你余情未了?” 段向屿反问。 周穗怔一下,没想到段向屿会这么直接。 不过段向屿向来是个打直球的人,处理感情问题向来是目标明确一往无前,不会弯弯绕绕。 “那确实会。但是你憋着不问,我也会觉得你在刻意避嫌,” 周穗笑着问: “所以你有吗?” “你希望我有吗?” 段向屿还是没给她答案。 “我没资格希望吧。”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周穗努力把两人的对话往轻松愉悦的方向上带,但能感觉到,段向屿每说一句都在画句号。 两人之间似乎绷着一根隐形的弦,无论周穗进退与否,段向屿总能一句话把这根弦的张力拉到极限。 第16章 你拍的是不雅照吗? 段向屿是有理由生气的。 当初她也有过一段不足为外人道的艰难日子,他挡在她前面,全力抵挡来自对面的枪林弹雨,从没想过,致命的一枪是从背后开的。 “段向屿,我走过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没有后悔过,也从不往回看。” 周穗看向他,抿唇一笑,释然地说: “希望你也一样。” “逆行负全责,用你说。” 段向屿淡淡回复。 方才那根拉到极限的弦终于绷断。 段向屿当然知道周穗的怪癖,当年高中毕业后,学校后山那里开了一个大型实景游戏场,有CS,有迷宫。 别人从迷宫出来玩好几圈CS了,周穗还困在原地,她执着地相信自己做的符号,不肯往回退。 直到天黑了,她也没绕出来。 后来是段向屿扔了一根绳子,把她拉上来的。 别人笑她轴,周穗特认真地说: “我妈说过的,人可以碰壁,但绝不能走回头路。” 过了今天,以后就不会再有瓜葛了吧,段向屿想。 * 再往后,两人都沉默着。 车子行驶过一条单行道,停在实验小学的巷子口。 段向屿找了一个车位把车停好,熄火,冲对面的文具店里一指。 店里已经没有顾客,灯通亮着,单晓敏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毛衫,外面围着一个绿色的小围裙,手里的湿巾上下翻飞着,正在逐本给那些儿童绘本消毒。 看到她安然无恙,行动自如,面色泰然祥和,周穗悬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忽然松下来了。 “段向屿,谢谢你。” 她很真诚地道谢。 段向屿抿唇,淡淡道: “店是庞晓鲲开的,谢他去。” “不,我就谢你。” 周穗知道,因为她当初不由分说离开段向屿,庞晓鲲一直记恨她,他肯出头管这个闲事,一定是看段向屿的面子。 周穗推门下车,走到店门口忽然又折回来,躬着身子问段向屿: “段向屿,你不会走吧?” 段向屿往后调了座椅,舒服躺好,闭上眼睛假寐: “放心,我没有不告而别的毛病。” 周穗抿唇笑笑: “我知道,世界上没几个像我那么狼心狗肺的。” 替他把话说了,他只能沉默。 * 店门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门上的风铃应声响起,清清脆脆的。 声音停了,风铃的铃舌还在轻轻跳着,像是清晨沾着露水的小雨滴在荷叶的中心来回晃动,童趣十足,很符合这家店的定位。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买文具还是教辅书籍?” 单晓敏放下抹布和绘本,戴好口罩,小跑步着往门口的方向迎过来。 “我找人。” 周穗应答。 两人视线对上,单晓敏愣住,下意识使劲捏紧口罩的金属条,转身就要逃跑。 “站住!”周穗低声喝斥住单晓敏,她吓得立在原地。 “你不是每天都去医院看过我吗?现在看到了,怎么又要跑?” 周穗穿过书架停在单晓敏面前,单晓敏低头,使劲掐着手指,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厚重的刘海盖过眉头,只露出一双红红的眼。 “周老师...我错了...我没脸见你。” 周穗拉开椅子坐下,点点面前的空位,示意她也坐下。 做她班主任三年,周穗没少跟单晓敏这样面对面坐,不过以前每次都是在她准备教案的时候,单晓敏给出建议,因为做错事挨批评还是第一次。 “你爸今天来找你了,他说你十天没回去,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周穗开口。 “没有为什么。” 单晓敏还是不敢抬头。 “没有的话,我就打电话让他领你回去。你旷课的事我也要追究。” 周穗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单晓敏忽然抬头,上前抢下她的手机,藏在背后,激动地大叫道: “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 “他欠下的赌债是天文数字,我的命根本就不值一提...” 单晓敏唇角一瘪,眼底无端升腾起一团雾气,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她哽咽着说: “他们给我看那种很恶心的视频,让我学习...” “周老师,我会被那些人玩死的...我还不如干干净净的死...” “...”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双肩塌着,像一团失去筋骨的皮肉,松松垮垮地瘫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要散架似的。 周穗有很多问题,她想知道单晓敏口中的他们是谁,他们都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选单晓敏。 斟酌再三,这都不是很好的切入点。 周穗思忖片刻,决定从她最恐惧的事情说起,她伸手扯下单晓敏的口罩,压低声音问: “你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裸照?犯罪记录?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单晓敏愣了一下,泪珠挂在眼角: “周老师,你怎么知道?” “你被逼到要靠寻死才能摆脱了,这不难猜。” 单晓敏直起腰来看着周穗,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细声道: “您猜对了,是裸照。还有视频。” 果然,不出所料。 周穗拧着眉头问: “谁拍的?” 单晓敏摇摇头,喃喃地说: “我不知道。蒋希雅应该知道,她认识那些拍照的人。” 这个答案让周穗颇感意外,蒋西雅自高一起就是班里的文艺委员,长得漂亮,家境好,乐观开朗,还很会调节班级的气氛,算是班里是最受欢迎的女生。 她和单晓敏是每天一起吃饭,回宿舍,是形影不离的好闺蜜。 “你们不是...” “在此之前,我也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单晓敏边说边哽咽: “没想到只是我以为的。” 周穗抓住她柔嫩的小手,给她安全感。 单晓敏深吸一口气,沉默着缓了缓情绪,断断续续地说: “我爸半年前资金链断了,他在网上炒股,欠了很多钱,那些人上门明抢,我的储蓄罐被他们抢走了。我连买胰岛素的钱都没有了... 我哭着跟蒋西雅借钱,她介绍我去做兼职COS,就是那种按照摄影师要求扮演二次元形象来拍照的,一套衣服1000块。我那一天拍了五套,除去介绍人的提成,拿到手3000多,我当时真的很感激她。” 高三是分大小周的,大周能休息半天,小周只能休息一个晚自习。 单晓敏今年确实在大周旷课过几次,碍于她小测的成绩很稳定,周穗只是轻轻地警告,并没有处分。 最近这次成绩滑坡太厉害,周穗准备跟她谈心的,还没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出事了。 “你拍的是不雅照吗?” 周穗问。 “当然不是,会有一些性感的动作,都是按照动漫人物的原图摆拍的。 但是...但是...我在试衣间换衣服的视频...被...被...” 单晓敏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 第17章 你是想用死来唤醒他们的良知吗? 那些COS服装为了满足宅男的幻想,通常会用非常夸张和暴露的设计。 为了保证拍摄效果,摄影师不会允许模特穿太明显的打底衣或者安全裤,以免影响出图效果。 “好了,不说了。” 周穗把单晓敏揽在怀里,抚摸着头发来安抚: “不要害怕,你现在是安全的,周老师会保护你。” 听到这声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维护,单晓敏终于大声地哭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周穗也是很内疚的。 如果她关心的再多一些,单晓敏在遇到困难时第一个向她求助,或许就不会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 但她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明白无论老师如何平易近人,终究代替不了朋友。 单晓敏哭了很久,直到人都将近虚脱,才慢慢安静下来。 周穗想让她回去休息,单晓敏拒绝了。 “周老师,我想说完,过了今天,我怕再也没有勇气开口了。” “好,你想停的话随时可以停。” 周穗重新坐在她对面,双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轻声问: “你还记得是在哪里拍的吗?” 单晓敏垂眸想了片刻,回答说: “我去过三次,有一次在酒店,一次在摄影棚,还有一次在私人工作室,具体地址我不知道,都是有人开车接我们过去的。” “蒋西雅和你一起拍的?” 单晓敏摇摇头: “她只是陪我去,拍照的还有很多别的女孩。她们和蒋西雅关系很好,现场氛围融洽,我就没有起疑心。直到我爸突然有了很多钱,又开始逼我去直播,我才知道...” 周穗愣了一下,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跟不上,伸手打断单晓敏: “等下,拍摄费用不是给你的吗?怎么会跟你爸扯上关系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匿名人给我爸发了我换衣服的视频,我爸很生气,说要去找那些人算账,我以为他会保护我,没想到他在那些人的怂恿下,用我的身份证和照片贷了好多款... 那些不够他几天输的,他又要送我去做直播,说那个打赏很厉害,每天都能进账十几万,足以让他在赌场翻本... 那些上门堵我的人说,我爸已经收了好几场直播的定金…” 周穗越听越觉得脊背发冷,头皮发麻。 单晓敏越说越麻木,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油纸一般,呆呆的,没有生气。 “周老师,我从没想过我爸会这么对我,还有蒋西雅...她说她不知道,我不相信。这根本就是设局让我跳的。” 一个女孩子可以忍受物质上的匮乏,可以面对来自陌生人的嘲笑和讥讽, 但如果加害者是至亲和挚友,她一跃而下并不是懦弱,反而是对潦草人生一笔带过的孤勇。 “所以,你是想用死来唤醒他们的良知吗?” “我知道这么做很蠢,但我总得抗争一下吧。” 单晓敏说着话,眼泪簌簌落下来。 “没有良知的人是唤不醒的,这不是你的问题,你没有错。” 周穗伸手替她抹掉,那眼泪就像泉眼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别人的成人礼有鲜花,有蛋糕,她的成人礼是一摞厚重的贷款单子,无底洞一样的,要把她的命填进去才算,想想都觉得窒息。 “你妈妈知道吗?” 单晓敏摇头: “她再婚后就不认我了。我那天给她发过信息,想要去她那里躲躲,她没回。” 周穗越听心越紧,作为没有得到母爱护持的人,她能体会到单晓敏此刻的孤立无援。 “你必须要参加高考,然后离开这座城市,凭自己的能力生根。” 周穗定神后说。 单晓敏抬眼看着周穗,眼神里没有生气: “我的征信已经上黑名单了,我现在一出门,只要有人跟我视线对上,我就担心是来讨债的,我也不敢找警察,会被抓起来的。” 对当时的她来说,死亡是唯一的解脱方式。 现在她已经放弃了寻死,却还没找到破局的方法,现在只能苟着,过一天算一天。 周穗捧着她的脸,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 “单晓敏,你不用管那些事,专心复习就好。不用回学校,不用见任何人,我会找个地方安顿你。 高考后我会帮你改名,蒋西雅不会知道,你爸爸不会知道,你未来的新同学也不会知道,我会保护好你。” “不,他们太强大了,我不能把您也拉下水。我已经欠您太多了...” 单晓敏像个沾了水的泥娃娃,眼睛里跳着光,怯生生的,渴望向阳而生,但又不敢萌生无谓的指望。 周穗想了想,问她说: “高一那年,有个来我们学校讲预防校园霸凌的尚时序律师,你还记得吗?” 单晓敏点头。 他是全国十佳律师,处理过很多在社会上影响舆论很大的案子,是正义之光,班里很多人都把他当作偶像,甚至想像他一样将来从事律师职业,单晓敏便是这样的。 但她现在已经不敢奢望了。 “如果他来处理你的案子的话,你还觉得那些人会比他更强大吗?” “他收费肯定很贵,我请不起的..” 单晓敏连连摇头。 周穗笑笑,冲她挤眼: “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是我表哥。只要我开口,他一定会把你的事处理得很妥当。” 单晓敏深吸一口气,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再度哽咽: “周老师,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还差点害死你。” “虽然再来一次我会犹豫,因为我也怕痛,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周穗看着她笑,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轻轻捧着女孩娇小稚嫩的脸庞: “我只是帮你度过这眼下的难关,往后还是要靠你自己。对我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单晓敏哇的一声哭出来,带着愤懑,带着发泄意味。 “周老师,为什么我的亲人和朋友要背刺我,而段医生,庞老师,我跟他们都只有一面之缘,他们却愿意相信我庇护我。我不懂,这个世界一直这样荒唐吗?” 他们两个,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好人。 周穗很想说,当年在她那样孤立无援的时候,也是这两个人给她带来了光和温暖。 “这个世界确实很荒唐,所以别用自我牺牲来证明你很勇敢。真正爱你的人是不需要你牺牲的,知道吗?” 单晓敏认真地点点头,眼睛肿得像两枚小核桃,看得人心疼。 夜已经深了,周穗帮她收完绘本,上楼查看了她的住处。 卸下了心中的一个重担,女孩子走路的步伐都显得轻盈了许多。 在这个收一封情书都要瑟瑟发抖的年纪,心里背负着这么大的重担,还要躲在城市的角落寻找安身之地,周穗不禁佩服她的勇敢。 第18章 你不能负责,就别来招惹。 周穗跟着看了单晓敏的住处,二楼空间还挺大的,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生活气息还挺浓的。 “洗洗脸,睡个好觉,明天我会再来看你。” 单晓敏脸都已经花了,周穗没让她送出门,两人在门口道别。 月亮已经滑过半天,停在树梢顶上,清清冷冷的,既冷傲又孤独。 段向屿没有在车子里,正侧身在路边打电话。 路灯的光线昏暗,投影在他的脸颊一侧,他的唇珠微翘,面颊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也是多年未曾听过的温声细语。 “还要再忙一会儿,你先睡吧。” “盖好被子,今晚降温,千万不要再感冒了。” “我还在出差,下个月回国一定去看你...” 听到身后有人过来,段向屿转回头,确认是周穗后,跟那边道别后切断电话。 “别踩我头。” 段向屿指一指地上的影子,周穗低头一看,自己正好踩在他的脑壳上。 小时候就听过一个谣言,说影子是人的魂魄之一,踩谁的影子会把他的魂魄给勾走,不吉利。 “你不黑无常吗,害怕这个?” 周穗嘟囔一声,负气似的,并没有挪开脚步。 段向屿低笑一声,将手机塞进兜里,朝她的方向走近。 合着光,能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你哭过了?” 他微微俯身,借着微弱的光线去找她的眼睛。 周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绕道去副驾驶,漫不经心道: “眼科医生从来就没说过不能哭,你少诳我。” 段向屿看着她的背影发笑,她动怒的时候就像一只小猫被无端剪了胡须似的,既可怜又可爱。 闪闪发光,跋扈又有趣,一直是周穗最迷人的地方。 “谈完了?” 段向屿发动车子,指指文具店里面。 周穗点头: “嗯,明天接她去我那里,这段时间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庞晓鲲。” 段向屿顿了一下,转回头去看着前面,食指轻轻翘着方向盘,阴阳怪气地说, “嗯,你俩住在一起挺好的,打包带走的时候都省得到处搜罗。” 周穗不服气,横着眼看他: “你什么意思?我就这么脆皮,连个小孩都保护不了?” “你不都尝试过一次了?不是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吗?” 段向屿呛她。 周穗吵不过他,解开安全带想要下车,被段向屿一把拉住,摁在副驾驶上,重新绑好安全带。 周穗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段向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不合适,赶紧道歉: “对不起,是我说话难听了。” 周穗放弃扣安全带,抱着胳膊靠在座椅上,冷眼看他。 段向屿抿唇,说: “我是说没必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让她留在这里,对面就是公安分局,那个人渣他不敢来。高考就剩两个月了,先让单晓敏回到学习的轨道上来。如果你不能过来辅导的话,我可以帮忙请人,你帮忙把关就行。” “段向屿,” 周穗打断他的话: “你挺渣呀。” 段向屿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周穗指着他包上的玲娜贝儿挂件说: “你现在有女朋友吧?” 段向屿低头一看,他包上的那个小狐狸粉嘟嘟的,裙子上的闪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那是上次给一个儿童脑瘤患者做手术后,那个小男孩从饼干盒子里拆出来给他的。 小孩亲手给他挂在包上,还跟他拉钩说,等复查的时候会换个超级厉害的奥特曼给他。 段向屿刚要解释,看她这个气鼓鼓的样子,忽然又改了口: “是又怎么样?” 周穗轻出一口气,看着段向屿,淡淡道: “如果是的话,你就不要操心前女友的事了,我不想跟着你挨骂。 以后单晓敏的事也不需要你掺和,女孩子脆弱的时候,很容易被趁虚而入。 你不能负责,就别来招惹。” 段向屿哼笑一声,当初是她招惹他的,也是她先转身离开的。 明明不负责的是她,甚至不给他机会辩解,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行,听你的。你从没招惹过别人,你最有责任心。” “你是道德标杆。你是这个世界的良心。” 段向屿说完,点开车载导航,找到里面【家】的位置,往主干道的方向走。 周穗此刻心里空落落的,扭头看向窗外,不再跟他说话。 如果没有那通引人遐想的电话,如果包上没有那个宣示主权的挂饰,她真正想说的是: 你能抱我一下吗? 我刚才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我害怕再掉到那个黑洞里。 *** 周穗这一晚休息得很不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凌晨才睡着,又在两三点钟醒过来,在那以后思绪一直纷乱着。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又回到被迫从北宁国际高中退学的日子。 班里的同学都在说她家的金融产品暴雷,令多少家庭亏得血本无归,她应该以死谢罪。 她差点被上门寻衅的人勒死,是段向屿的父亲救下她,带她来静港的舅舅家安顿,又安排她进实验一中。 那段时间,她是孤立无援的,但也是在那段晦暗的日子里,她遇到了段向屿。 来静港的第一天,舅舅在工厂加班,舅妈带着表妹去学钢琴,是段望野去机场接她的,接到后直接带她回了自己家。 他家和舅舅家是邻居,都是那种独栋的二层小楼。 院门大开着,客厅里亮着灯。 电视停在军事台,正在播放一个特种兵训练的节目,厨房里有人在忙进忙出,饭菜香味浓厚,烟火气十足。 周穗已经做好叫阿姨的准备了,忽然看到一个瘦削又高挑的少年从厨房出来,趿拉着拖鞋,端着两碟菜,声音也痞里痞气的: “我说老段,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起码按时回家吃饭,我现在可是高中关键时期,别耽误我学业。” 周穗一愣,和少年四目相对。 段向屿也跟她一样错愕,不过很快转移视线,一脸戏谑看着段望野: “拐卖妇女儿童,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恭喜你啊老段,终于要脱掉这身皮了。” 第19章 比你女朋友好看吗? 段望野刚脱下外套,正往门口的衣架上挂,听儿子说这个,作势就要扇他。 好在那小子逃得快,没打到。 “周穗,你芙清阿姨的女儿。” “我儿子,段向屿。” 段望野粗略给两人介绍完,顺手拉过一个座椅,示意周穗坐下,又接着对段向屿说: “加副碗筷!没看出来有客人么,没眼力见。” 段向屿没动,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看着周穗这个不速之客说: “有客人不早说,晚了,没做她那份儿。” “那你别吃了。” 老段才伸手将段向屿那副碗饭端到周穗面前,招呼她赶紧吃饭,不要理会段向屿。 周穗有些尴尬,却见段向屿不以为然地扫一下鼻梁,给老段竖一个大拇指: “行,胳膊肘朝外拐。明天炒牛粪给你吃。” 他嘴上说着没饭,结果还是折身去厨房里盛了一碗饭出来,不是很满,不像周穗那碗似的还冒一个尖儿。 周穗真以为饭不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跟他说: “不然,我分你一半儿吧。” “吃你的,敢剩碗里试试,打断你的腿。” 段向屿狠狠扒了一口饭,眼睛抬都没抬。 段望野看周穗脸色有些尴尬,拿周穗的筷子给她夹了一个鸡翅,示意她赶紧吃,接着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边吃边说: “我突然想起个事,我们局里前两天刚抓一个小伙子,因为拌嘴,一气之下把人家腿打断了,当场就被逮住,判十五年。啧啧,大好的青春就这么毁了啊。” 周穗还以为是真的,不禁有些扼腕,甚至觉得这家人饭桌上的话题有些沉重。 段向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嗤笑一声: “断一条腿判十五年,用加特林突突完接着用屠龙刀砍的啊?” “昂,非法持枪加管制刀具,十五年不行?”段望野瞪眼反呛。 “行,这屋子里就你一个成年人,你说了算。” 这对父子关系处的有些好笑,父不像父,子不像子,更像是一对拿拌嘴当下饭的哥们儿。 身边的两个人吃得正香,周穗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体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不知是不是饿极了的缘故,她竟然觉得段向屿的手艺不错,鱼香肉丝,手撕包菜炒肉,可乐鸡翅,还有一个西红柿蛋汤,每一个菜味道都很正,她把那一碗冒尖的米饭吃完了。 看周穗吃得很开心,段望野也很开心,笑着打趣说: “周穗,你还记得不?小时候你妈带你回来过几次,你俩还一起玩过好几回呢。后来你回去,这臭小子还哭闹着让我带去找你。” “是么,那我没哭着喊着要你给定个娃娃亲?” 段向屿主动问。 “嘿,还真让你说对了,你芙清阿姨确实说过。” “那是你没同意?” “没有。你配不上。” “你自己留不住老婆,还要坏我姻缘,良心大大的坏。” 家里确实没有女人存在的气息,不过父子俩并不避讳离婚这个事。 周穗听两人说话就像听相声一样,这跟她家里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她从小都是在一个长长的餐桌上吃饭,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更别提这样面对面聊天。 还要换正式的衣服,要先祈祷,要注意就餐礼仪,不能吃太快,不能吃太饱,不能比长辈先离席,一大堆的规矩。 比起那种束手束脚的生活,周穗更喜欢像现在这样。 吃到打饱嗝没关系,喝汤有声音没关系,在餐桌上说说笑笑也没关系。 吃罢饭,段望野甚至准备带着两人玩斗地主,临时接到电话说局里有事,这才匆匆忙忙回公安局。 两人干瞪着眼有些尴尬,周穗也不好意思白吃饭不干活,主动提议说: “我帮你洗碗吧。” 段向屿倒是不客气,挑眉问: “你会?” 周穗有些心虚,硬着头皮说: “我可以学。” 周穗是被娇惯着养大的,双手最累的时候也就是弹钢琴了,每次弹完都会被母亲安排泡牛奶浴,十指嫩白,当真肤如凝脂。 段向屿看着她用双指夹着湿巾的笨拙样子,哼笑一声: “得了吧,周公主。” 他当然没耐心教周穗,端着一叠碗去厨房,叮叮咣咣洗了片刻,出来时周穗已经把餐桌上所有的酱料和调味料码得整整齐齐,像刚被军训过一样。 “等着求表扬?” 段向屿嗤笑着看她。 “不用,我表扬你吧。” 周穗说: “饭很好吃,谢谢。” 周穗从小的家教就是这样,每次晚饭后,小孩子要夸奖厨师的菜做得好吃,这是礼貌, 大人不用,因为大人付工钱了,厨师就要把饭菜做好,这是规矩。 段向屿显然没打算谦虚,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说: “不是给你做的,用不着谢。” “那我不管,就是要谢谢你。” 周穗很坚持。 “随便。” 段向屿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丧眉耷眼的看着周穗,带着这个年纪的男生通用的不耐烦,也不再理她,自己上阳台摆弄那些看上去一模一样的步枪。 段向屿是个军事迷,客厅有一面墙刷着迷彩背景,上面挂着好多种枪和刀械,阳台上还放着一个天文望远镜。 他和之前在贵族学校里见到的男生都不同,穿着很随意,T恤都是反着穿的。内外是反的,前后也是反的,耐克的钩子在后肩膀上,周穗很好奇,他居然不觉得领口勒得难受。 当时若有人跟她说,以后段向屿会成为一个细腻的外科医生,周穗肯定是不信的。 ** 终于熬到5:00,周穗困意全无,起床换上一身米色西装外套,准备打车去学校。 昨晚是段向屿送她回来的,当时心情太乱了,车钥匙都忘记取回来,估计车子也被他开走了。 周穗刚出小区门口,刚打开打车软件,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喇叭声。 她循声看过去,只见车子上的人下来,冲她摆手。 竟然是段向屿。 “你...不会一夜没走吧?” “嗯,感动坏了吧。” 段向屿说话还有些阴阳怪气,不过脸色没昨晚那么难看了,眼神倒有些像高中那时候的样子,懒洋洋的,看什么都不耐烦。 周穗撇撇嘴,衣服都换了,头发还冒着洗发水的香味,谁信呢。 龃龉虽然还在,但两人似乎没那么陌生了。 段向屿也觉得无辜,昨晚她就跟魔怔了似的,问她把车停在哪里也不说,给车钥匙也不接,只能早点来碰碰运气。 “你这个眼妆...” “我问过眼科医生了,可以化妆。” 猜到段向屿或许会说不让她化妆,周穗率先堵住他的话。 已经发胖了,再不用化妆品遮掩一下,自己都没勇气照镜子了。 周穗爱美,时刻都要保持最好的状态,不允许自己蓬头垢面。 段向屿还曾经开玩笑,说她即便在沙漠里迷路了,变成木乃伊,也得是楼兰美女,坚决不做干尸一号。 “我是说,你这个眼妆挺好看。” 段向屿皮笑肉不笑的说。 “比你女朋友好看吗?” 周穗问。 段向屿低头看一眼自己包上的玲娜贝儿,又抬眼看着周穗说: “那还是要差一些的。” 周穗不爱听这话,夺过车钥匙,径直上驾驶位,轰一脚油门扬长而去,留段向屿拎着豆浆和油条站在原地一脸错愕。 这是恩将仇报吧?是吧! 第20章 迷宫游戏 周穗一路上车开得很快,到学校时才刚6点。 博雅高中是私立高中,不论教职工还是学生,进出门都要刷门禁卡。 她的门卡不知怎么被禁了,没办法进校园。 门卫是从安保公司请的人,每三个月都要换一批,现在这批是在周穗住院期间换的,不认识周穗,不肯放她过去。 好在这次的大叔平时有看新闻的习惯,听她说明情况后,查验过门禁卡后她放了进来,并提醒她记得去教务处重新开通权限。 周穗是第一个进办公室的,办公桌上擦得干干净净,窗台上放了一个水晶花瓶,里面插了一支五头的香水百合,整个办公室都是香甜味道的,像是知道她今天回来的。 教室里,满是翘首以待的学生们。 周穗一踏进高三实验一班的门,教室里的掌声和口哨声响成一片。 她颇费了番力气,才把课堂秩序稳定下来。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稚气微脱的脸,笑着说: “今天的班会,我们不讲卷子,也不讲高考,我想聊点不一样的,迷宫游戏。” 班级里一阵哗然。 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游戏二字是禁忌,是跟早恋并行的高压线,碰都不能碰的。 周穗感受到班级内的低气压,摆摆手说: “不是电子游戏。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玩过实景迷宫,毕业后可以约朋友去玩玩,挺有意思的。 我是在高三毕业那年去的,那天整整一个下午,朋友们都走出去了,只有我一直困在那个迷宫里。” 平时最调皮的体委举手发言道: “周老师,那你后来出来了吗?” “你说呢,我出不来,现在跟你讲话的是鬼吗?” 周穗假装生气地瞪着他。 全班哄堂大笑,方才紧张的气氛被舒缓过来。 “大家猜猜,我是怎么出来的?” 周穗发问。 班里的同学都摇头表示不知。 还是调皮的体育委员说: “该不是有个暗恋你的帅哥,把你领出来了吧?” 周穗笑笑,点头说: “差不多,是有个男生从迷宫高处扔了一根绳子,把我拉上去的。” “哦~~”班里顿时出来一阵起哄声。 作为博雅中学最漂亮的老师,还是单身老师,她的个人问题向来是引人注目的。 周穗并不避讳,轻声笑笑,等教室里安静下来后,接着说: “上去之后我惊奇地发现,身在迷宫里面感觉处处都是墙,走哪都碰壁,可是从迷宫高处往下看,我发现刚才走过的地方处处都是路,怎么走都能通向终点。” 许是这段话说得足够直白,底下的同学们都听懂了,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暗戳戳地讨论着这个游戏。 “高中就是一个很大的迷宫,三年前我把你们迎进来,我们一路摸索着同行,两个月后,我将带领你们到达这座迷宫的终点,” 周穗笑着舒一口气,接着说: “在这三年里,总有人一直守在迷宫高处,这些人是你们的父母、长辈或者是朋友,他们为你的勇往直前提供精神和物质的支撑,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荣幸。” 气氛稍稍暗淡下来,大家好像都猜到了周穗的话言有所指。 周穗缓缓垂眸,目光落在前排中间这个空荡荡的书桌上、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昨晚单晓敏躲在她怀里的情形,忽然心头酸酸的。 “我今天站在这里,有一个不能不谈的人,单晓敏。” 周穗话音一落,班级里忽然陷入一阵寂静,静到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有的人会说她很脆弱,一点打击都扛不住,还有人说她很傻,居然为了一点小事连命都豁出去,也有人说她活该,高考这点压力都扛不住的,将来到了社会上更没用。” “每个人都能通过自己拼凑和臆想出来的信息来看待这件事,我不做评价。因为在我看来,她只是一个困在迷宫里的人。” 方才还愉悦的课堂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周穗不想给他们平添压力,但有些事情如果现在不讲出来,过了时限,又会后患无穷。 她沉寂片刻,接着说: “老师今天想讲的是,接下来你们会进入梦想中的大学,再通向更高的平台。总有一天,你会站到很高的地方,最高的地方,那时候将无人为你扔下一根绳子。” “我希望每一个身处迷宫的人,不要放弃寻找出口,因为迷宫游戏最有意思的地方不是被拉上去,而是自己走出去; 而当你身处迷宫高处的时候,不要觉得走出迷宫事情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请为被困在迷宫里的人扔下一根绳子,如果做不到也没有关系,至少不要去造一堵墙。” “同学们,流言蜚语是最坚硬的墙,没有绳子能穿透它。” 有人听懂了,有的人没有听懂,却在细细品味其中的意思。 “砰”的一下,教室的电被拉断了,周穗手中的麦克响起一阵蜂鸣声,最终哑掉。 片刻之后,电闸恢复,白炽灯管闪烁几次后逐渐明亮,麦克也像是重新苏醒过来一样,重新发出“滴滴滴”的蓝牙匹配声音。 同样出现在光影下的,还有涂睿那张阴郁的脸。 “周老师,我来提醒你一下,你还没有完成心理测评,不能返岗上课,尤其是思想课。”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像是还在为昨晚把他晾在一边的事情耿耿于怀。 周穗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的门禁卡会被停掉,原来是有人刻意为之。 “好的,我开完班会后,补一份教师心理测评。” 周穗并不在意他怎么想,只是碍于他是领导,才勉强附和着说。 “不行,现在就要。” 涂睿丝毫不给周穗面子。 没等周穗做出反应,以闵承为代表男生不愿意了,班里霎时间如旱地拔葱一般窜起来一堆男生,乌泱泱地冲着教室后门过去,将涂睿团团围住。 “干什么,想造反吗?” 涂睿的身影被淹没在人堆里,只有声音透过人墙传递出来。 “老师,你是新来的或许不知道,我们学校还没有出现过把老师课堂上赶出去的。” 闵承的声音最为洪亮。 “周老师没说下课,谁都不能赶她走,这是博雅中学高三实验一班的规矩!” 体委也毫不逊色。 “没错!” 身后跟着一群人在附和。 涂睿尽管个子也是很高的,但他体型瘦弱,完全没办法跟这些正在茁壮成长的少年们比。 “干嘛?你们想造反是不是?别碰我!” “全部记过,有一个算一个!” 他的话根本就无用,一群男生裹挟着涂睿,将他请出了教室。 周穗远远的跟涂睿对视一眼,收拾好教案。 “班会结束,下课。” 第21章 我真没想抢她的男朋友。 午饭时间,周穗没下去吃。 校长去外地考察了,下周才回来,周穗决定从长计议,避免和凃睿起正面冲突。 官大半级压死人,何况凃睿还是董事会聘来的人,硬碰硬,她恐怕只有吃亏的份。 正好有隔壁班的学生到办公室里送作业,周穗让她给蒋西雅捎个话,让她把单晓敏的书包送过来。 没过多久,蒋西雅背着书包走进办公室。 她向来是不按照季节穿校服,上衣是毛衣加衬衫,下半身是白色短袜加百褶短裙,纤细的腿直直钉在地面上,肩膀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北面运动包。 这才四月份,还没到气温完全回暖的日子,周穗不禁觉得膝盖里冒冷风。 “周老师,我们都好想您啊。刚才的班会,我都感动哭了,不愧是我的偶像。” 蒋西雅眼红红的,上前主动拥抱周穗。 换做以前,周穗会觉得很温暖,甚至会对蒋西雅的恭维照单全收,现在只觉得汗毛倒竖,浑身不对劲。 尽管那些只是单晓敏的一面之词,一切还有待印证,但从情感上来说,她还是认同单晓敏的判断的。 “周老师,您联系上敏敏了吗?” 蒋西雅眼圈红红的,眼神里颇为担心。 周穗拉过椅子让她坐,摇头说: “没有。我以为你会比我先找到她。” 蒋西雅低下头,蜷起食指轻轻擦眼角,吸着鼻子说: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内疚,我身为她的好朋友,应该早点注意她的精神状态。我真的很内疚,为什么掉下去的不是我?” 如果不是已经窥知全貌,她真的会被蒋西雅精湛的演技给震惊到,甚至会相信她的无辜。 “江闲景最近在干嘛?最近好像没在学校里见到他。” 周穗打断蒋西雅的表演。 “他在新城参加封闭集训,比赛结束才会回来。” 蒋西雅说完,意识到自己说太多,赶紧辩解说: “我也是听同学们说的,我和江闲景连微信好友都没加,不信您可以看我的手机!” 蒋西雅大方地将手机展示给周穗看。 “蒋西雅,关于那天的事,有什么要说的吗?” 蒋西雅抬眼,满眼惶惑地看着周穗,看上去楚楚可怜。 “周老师,我真没想抢她的男朋友。那个棉条确实是我放进去的,可我以为那是敏敏的包。你看,他们两个用的是情侣包,外人分辨不出来的。 她听信了谣言,就疑神疑鬼地觉得我们有什么,还做出这么过激的举动...都是我不好,明知道她心理素质不好,还这么不小心...我真的好内疚...” 说着说着,几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下来。 她哭得杏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当老师时间久了,鳄鱼的眼泪在他这里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再加上周穗在舅舅家借住的那三年,没少被表妹高菁菁栽赃欺负,只要她一哭,全世界的坏事都是周穗干的,她也练就了一身鉴别哭戏的好本领。 真正的悲伤,眉毛是会促成一团的,假哭不会。 周穗抽出一张纸巾给她递过去,温声问道: “蒋西雅,你有没有失去过什么东西,让你觉得追悔莫及?” “没有,” 她的回答过于迅速,反应了片刻,用纸巾捂着口鼻说: “非要硬算的话,应该是敏敏吧。她做了这样的事,恐怕我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会相信。我真的好冤枉啊?周老师,别人也就算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周穗觉得此刻应该安慰她,但不知怎么,就像有一团东西梗在喉咙里一样,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认识单晓敏的爸爸吗?妈妈也行,我想做一次家访。学校留的联系方式是错的,你是他的好朋友,说不定你有?” “我没有,” 蒋西雅很快否认: “她爸爸妈妈早就离婚了,她妈妈嫁到外地。他爸爸整天在外面经商,挺忙的,一年也不回来几次,她平时都是自己在家,我去她家也没遇到过。 哦对了,我倒是遇见过几次江闲景。我提醒过他,不要总来耽误敏敏复习,他还嫌我是灯泡,不让我在那里打扰他们过二人世界。我们关系真的一般,要不然也不可能连微信好友都不是吧。” 她全程都在把话题往江闲景的身上扯,只字不提单晓敏父母的联系方式,也不提拍照片的事。 周穗料定她不会给联系方式,淡淡一笑,说: “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你把书包放下,回去准备上课吧。” 上课的铃声响起,蒋西雅站在办公桌前纹丝不动,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事情吗?”周穗问。 “周老师,这次静大法学院的保送名额,可以推荐我吗?” 周穗回神,有些不解地看着蒋西雅: “你不是想考我的母校吗?我还一直在帮你留意静师大今年的招生计划。什么时候想改到法学的?” 蒋西雅揉一揉鼻子,稍微带着点哭腔,声音嗲嗲的: “我是想追随周老师你的脚步的,可法学是敏敏的心愿,她一定会为了错过这次机会而懊悔。 我是她最好的闺蜜,我愿意替她完成梦想。她不能参加高考了,以后这就是我们共同的梦想。” 周穗有看过这次的二模成绩,蒋西雅比闵承还要高半分,是班级里的第一名,也是全校第一名。 以往她的成绩并没有这么好,一般是排在班里七八名左右,恐怕在她消失的这一个多月里,还有更多的故事。 而且她竟然敢断定单晓敏不会参加高考了,周穗觉得这有点恐怖。 “补录需要看竞赛和模考的综合数据,按照权重进行评比,并不能只看这一次的成绩。” “我的竞赛成绩也是很亮眼呀。除了单晓敏,没有人能比得过我了吧。” 蒋西雅破天荒地喊了单晓敏的全名,生硬,直接,还带着点侵略性。 “可是你的体育成绩不达标。我试着争取过,但很可惜,这个名额已经给二班了。” 周穗略带惋惜地说。 蒋西雅脸上的殷勤笑容当时消散,似乎是难以相信。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凶狠,但也只有那一刹那,很快又恢复平静,甜美的笑容重新浮现在嘴角: “没关系的,周老师。我可以自己努力,您不必为此内疚。” 周穗心头一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内疚。 还是在蒋西雅的眼里,因为她处心积虑却没有得到这个保送名额,周穗应该为此承担什么。 蒋西雅说完起身,准备背着书包走,周穗指一指她的肩膀: “等下,单晓敏的书包。” 蒋西雅“哦”一声,从肩膀上卸下书包,放到周穗的办公桌上,撒娇似的说: “周老师,您找到敏敏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哦,我有很多话跟她说。” “那是自然,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周穗笑着应声。 目送着蒋西雅离开办公室,周穗暗暗长出一口气,惊觉手心里都是汗。 她曾经无数次被实验班的这些学生们给震惊到。 从基因来说,他们智商超凡,有着超乎常人的缜密思维,但他们同样心思深沉的可怕,让成人都胆寒。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人性之恶。 一个看上去阳光,积极,人畜无害的女孩子,可以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心思曲曲折折,只为从她闺蜜手中抢到一个保送的机会。 第22章 你不就仗着他喜欢你吗? 临下班前,涂睿主动在微信上发信息,邀请她一起去吃晚餐,聊聊她复岗的事。 周穗没理他,将统考重点复印好交给闵承后,直接开车去给单晓敏送书包。 夜幕刚落下,附近学区的人在周围小公园里散步,甜品店和小饭馆的烟火气正浓,引得人肚子咕咕叫。 文具店的门虚掩着,一楼没人,二楼传来一阵阵塑料撞击的沉闷声,类似于在搓麻将,还夹杂着男人嘻嘻哈哈的笑声。 听到门铃声响起,有人抻着脖子从二楼往下看。 尽管多年不见,周穗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庞晓鲲,不过是XXXL版本的。 见到是周穗,庞晓鲲愣了一下,很快眉毛皱成一团,嗤笑着说: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周公主吗?怎么有时间光临寒舍呀?别动,我是不是得给您老人家先铺条红毯呀?” 很快,段向屿也出现在楼梯间,轻轻踢了庞晓鲲一脚,他悻悻地躲了回去。 “段向屿,我能跟你聊聊吗?” 周穗仰头看着他,指一指门外,说完话就要往外走。 凉风吹过,树梢的叶子刷刷作响,空气中带着点湿冷的寒气,周穗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搓搓手,找一个靠着墙的地方站定,直接冲段向屿发难: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离单晓敏远一点?” 段向屿感受到迎面吹过来的冷风,下意识脱下外套递给她: “别着凉,你现在是康复期,发烧很麻烦。” 周穗用手挡住他的好意,柳眉倒竖: “别转移话题,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单晓敏也不需要。她现在需要静下心来,你居然拉着她打麻将?居心何在啊?” 段向屿叹一口气,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凝目看着她: “你是不是忘打狂犬疫苗了?去打个加强版的吧,症状挺明显的。” “你什么意思?” 段向屿懒得跟她详细解释,掉头往回走,扔下一句: “上来看看就知道了。” 周穗没什么好怕的,跟着段向屿的步子往上走。 上去看了才发现,上面也不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庞晓鲲的妈妈。 他们也不是在打麻将,而是在玩桌面足球,设备很新,看上去是新买的。 “叫我说,你还是得去操场跑跑,运动量足了才不会失眠。晚上没人,让我这俩儿子陪着,很安全的。” “好的沈阿姨,我先做个心理准备。” 单晓敏声音柔柔的,带着笑意,听上去挺放松的。 段向屿带着周穗上来,沈阿姨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两人一愣: “这位是?” “沈阿姨,她是我的班主任周老师。”单晓敏主动说。 “哦,这就是那位救人的英雄老师周老师呀?我还以为是我儿子的女朋友呢。那你们聊,我出去给你们买点水果。” 沈阿姨满眼慈爱地看着周穗,爱惜地轻拍一下她的肩膀。 段向屿跟在她后面,沉声说: “妈,我送你。” “好嘞,儿子。你顺便帮我看看那个倒车影像。” 段向屿和庞晓鲲打小就拜了把子,两边都是直接称呼爸妈,当初庞晓鲲管段望野也是叫亲爸,反而段向屿从来不叫,总是一口一个老段。 庞晓鲲趴在楼上,目送自己亲妈和段向屿出门后,转回头来看着周穗。 “你猜,我妈要是知道你就是当年甩了她干儿子的渣女,还会不会这么欢迎你?” “我也挺好奇的,不然把阿姨喊回来问问?” 周穗脸上云淡风轻,不卑不亢。 庞晓鲲还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脸皮儿薄,被人骂两句就要红着,掉眼泪,没想到居然这么淡定。 这下子换庞晓鲲不自在了,他憋了又憋,还是没憋住,索性就说了: “周穗,有些事我不能明着说,那我就拐弯抹角的说吧。没我兄弟,你现在头七都过了,你别老欺负他。” “我欺负他了吗?”周穗一脸费解。 庞晓鲲使劲儿搓了一把后脖梗,掰着指头说: “以前,只要你一个电话,他扔下游戏跟你走,现在,你喊他名字,他急得都不知道先迈哪条腿。你凭什么这么拿捏他,不就仗着他喜欢你吗?发发慈悲,放过他吧。” 周穗本来就没敢奢望着还能跟段向屿复合,当年伤害他那么深,她早就失去资格了。 但这是两个人的私事,容不得其他人置喙。 “我要是不想放过他呢?你能拿我怎么样?” 周穗不客气地反呛一句。 庞晓鲲唇角一抽:“你...脸皮真厚。” “谢谢你。” 周穗说这句话是认真的,如果没有他,便没有人给单晓敏提供这样一个安全又温馨的环境。 庞晓鲲自知耍嘴皮子不是周穗的对手,跟单晓敏摆摆手,摸着烟盒去门口抽烟了。 ** 单晓敏跟昨天比变化挺大的,头发梳高了,扎成一个公主式的半丸子头,刘海分成两道,发髻上还插着一个古风流苏发簪。 意识到周穗在打量她,单晓敏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 “沈阿姨帮我弄的。” “好看的,你的脸型很漂亮,像古风小美女。等高考完了,我带你去量体做一套汉服。” 周穗笑笑,顺势将书包递给她。 单晓敏双手接过,轻轻拉开书包的拉链,双手附在那一摞厚厚的卷子上,有些恍惚。 “这些是我让闵承收集的历年真题汇编,学校已经考过了,你自己做一下,不会的题标出来。” 周穗说着,把一支备用手机也递给她。 说是备用机,实际是新的,开年会时抽的奖品,周穗嫌弃倒腾手机太麻烦,就一直扔在办公室里。 “你的手机和微信就先别用了,以后用这个。里面下载了一些搜题的APP,已经开会员了,直接用就行。微信登录和电话卡都是我的备用号,我会每天联系你。” 周穗还在微信里面存了2000块钱,给单晓敏用。 单晓敏眨眨眼,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轻声说: “晓鲲哥刚才也给我一个备用手机。” 周穗顿了下,将手机塞到单晓敏手里: “用我的。” “好的,周老师。” 单晓敏很听话,将周穗给的手机塞进口袋里,冲她甜甜一笑。 昨天还哭得奄奄一息,今天就能笑得春光满面。 少年就是这样,只要傲骨不死,即便身陷劫难中,也能跟着飞鸿踏雪,乘着星光追月,在回廊下遇见春光,找到生发蓬勃的力量。 第23章 我是你俩PLAY的一环吗? “单晓敏,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周穗说: “静大法学院的保送名额,给2班了。” 单晓敏有些错愕,不明白周穗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反应过来后,愣愣地盯着周穗问: “本来那个名额是给我的吗?” 周穗扶额苦笑,这个小姑娘也太迟钝了点,别人都算计上她了,她还一无所知。 得到肯定的回答,单晓敏愣了片刻,随后释然地耸耸肩: “那还真挺可惜的哈。” 何止是可惜。 本来距离梦想很近的,因为走错一步,被反弹到起点。 周穗也不甘心,但评比是公平的,单晓敏闹出这样大的事情,断不可能再拿到这个保送机会。 “说实话周老师,就我当时的心态来说,即使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把握不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能放下。” 周穗叹一口气:“你能放下,蒋西雅呢?” 单晓敏眨眨眼:“跟蒋西雅有什么关系?” “蒋西雅为什么这样对你,你想过吗?”周穗提示她。 单晓敏愣了片刻,似乎在大雾中找到了一盏明火,越发透亮。 “我想起来了,她之前让我帮忙在一模中作弊,我拒绝了,当时冷落我好久。后来我一模考得也很差,她又过来安慰我,我们才重归于好。原来,她一早就是冲着这个保送名额来的。” 单晓敏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有些后怕。 “她对我不是没有来由的恨,都怪我太迟钝了。” 嫉妒,也是一种没有来由的恨。 周穗抿唇: “书包也不是你主动留给她的喽?” “怎么可能?” 单晓敏使劲摇头,说: “她说可以把我的秘密永远保存好,前提是我要把书包留给她,还发了毒誓。” 周穗有些哭笑不得,发毒誓这种话居然也信。 “你呀你,日后若真的想当律师,可不能这么好骗。” 信因果报应的人不敢随便发誓,敢发誓的人不信因果报应,沾上毒誓这俩字的,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我知道,所以我要考上法学院,接受专业和系统的教学呀!” 单晓敏笑得一脸灿烂。 同样是智商超群的奇才,单晓敏又太单纯了些,这比蒋西雅还让人头痛。 一个女孩子优秀又没有心机,就像捧着一把金子到处招摇过市,路过的人总有觉得她不配的,也总有想要上手抢的。 弱肉强食的社会,弱就是原罪。 庞晓鲲和段向屿在门口抽烟,有熟人路过,跟两人寒暄,声音有点大,传到二楼这里。 周穗下意识看向门口,段向屿正在和几个年长的人说话。 他变化真的很大,谦逊有礼、礼貌又周全,是很讨长辈们喜欢的样子,跟前以前比简直判若两人,脱胎换骨一般。 他没有穿外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肩膀比当年宽了很多,后背挺直,臀还是像当年那么翘,腰很细,凹起一段诱人的弧线,宛若游龙跃进龙门一般。 意识到自己有点色,周穗赶紧收回视线。 是不是太久没看男人了,怎么不由自主的心里开始发痒。 “周老师,我知道一个秘密,我答应了别人不能说,你如果会读心术就好了。” 单晓敏趴在楼梯的围栏上,仰面看着周穗。 周穗回神,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 “那你可得藏好,可又被人骗了。” “这次不会的。” 单晓敏心里说,这次跟你有关哪。 *** 周穗推门出来,段向屿也跟着出门,主动搭话。 “周穗,一起吃个饭吧。” “我吃过了。” “你昨天吃过了,今天没有。” 周穗眼睛瞪得圆圆的,感觉难以置信: “吹吧,这也能看出来?” “脸色像鬼一样,是个人就能看出来。” 段向屿从庞晓鲲手里拿过车钥匙,摁着她的肩膀将人带到副驾驶,发动车子,没理会站在一边的庞晓鲲。 他今天倒是没有背那个包,但周穗记忆力太好,仿佛还能看见玲娜贝儿的裙子,在车内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周穗莫名觉得心烦,别过脸去。 路过实验一中,那里刚好是两人的母校,段向屿减速,转到最右边的车道。 周穗嗤笑一声: “来这种地方也没有用,我这个人从不怀念过去,别指望我会触景生情。” 段向屿没有反应,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段向屿,你是不是要勾引我当你的小三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啊?” 段向屿还是不动声色,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她的癫话。 “我知道了,我是你俩PLAY的一环?” “...” 段向屿终于听不下去了,拧眉看她: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只是带她出来吃个饭而已,要不要这么多内心戏。 以前不是矜持的高领之花吗,怎么没人拉,自己就连滚带爬地摔下来了。 车子路过实验中学并没有停,往前又走了一个路口,停在一个面馆前。 周穗先他一步下车,踮着脚轻轻走到面馆,面馆老板推门出来,揣着兜对她笑。 周穗打量半晌,惊呼一声: “瞿老师?没想到你....” “没想到我还活着是吧?没办法,阎王爷不收啊!” “不是不是,没想到您居然回静港了...” 周穗太激动,有些语无伦次,反观段向屿倒是挺淡定的,看她这副忘乎所以的样子,满脸戏谑,仿佛在说: 刚才是谁说,绝对不会触景生情来着? 周穗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瞿志远是两人高中的班主任,也是段望野的老朋友。想当初周穗转到实验一中,就是瞿志远帮忙办的手续。 当初北宁的几个小混混找到实验一中,想让学校交出周穗,被瞿志远用扫帚赶跑了。 瞿志远脾气不好,还相当护犊子,主动跟那些人约架说: “我不管周穗以前跟你们什么瓜葛,她现在是我的学生,你敢动一个手指头试试,我豁出去脱了这身皮,也得把你们脑壳敲碎了当花盆使!” 在那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瞿志远亲自领着几个男生护送周穗上学放学。 周穗当初下定决心要考师范大学,很大成分是受到瞿老师的触动,因为她切身感受到一个好老师,能够如何改变学生的人生际遇。 瞿志远当初在送走他们这一届后,被调到省教育局做研究员。 没过几年后就患病,实在无法承受太大的工作强度,就办理了提前退休,也跟这些学生们失去了联系。 “周穗还跟以前一样好看,老师八卦问一句,有没有学生给你送情书的呀?” 老瞿笑着问。 周穗一听这个,吓得连连摆手: “当然没有,那种学生是来砸饭碗的,躲都来不及呢。” 老瞿哈哈一笑,满眼慈爱地指着段向屿说: “你可不知道,当年给你写情书的太多了,把段向屿忙坏了,不仅拦着本校的,还得拦着外校的,三天两头约外边儿的小混混打架。我说得对吧?” 段向屿笑笑,深深看了周穗一眼,没有否认。 瞿志远向来是个盛不住话的人,也实在看着两个爱徒心生欢喜,满心好奇地问道: “有句话我憋很久了,你俩到底为啥分手的?” 第24章 到底为什么提分手 周穗有些尴尬,再看段向屿。 段向屿脸色也没比瞿老师好哪去,眼神还充满探究,仿佛在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分手的。 “嗨,是我管得宽了,主要是连你俩都散了,咱们班那就一对都没成,可惜了。” 老瞿嘴上这么说,实际并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哈哈笑着将两人迎到店里。 店面还挺宽敞的,约莫有六七十平,墙体上面挂着几幅字,都是老瞿自己写的,菜单和配图也是老瞿自己画的。 收银台上还摆着一个很大的招财猫,胖胖的,眉眼弯弯,很像当年的老瞿。 “你们坐这里,VIP雅座,消费满50块钱才能坐的,待会儿八点能看到对面广场的无人机灯光秀,省50块钱的票钱呢。” 老瞿还是跟以前一样,总爱信口胡咧咧。 他安排两人靠窗坐下,也顾不得招呼生意,扯开一把椅子,陪两人一起坐着,还亲自冲了一壶大麦茶。 轻轻一斟,浓郁的麦香味传递过来。 “最近这件事闹得可是满城风雨,我都替你揪一把汗,但老师说实话,是为你感到骄傲的。” 老瞿很真诚地说。 周穗双手捧着茶杯,抿唇说: “那个事我也复盘过,觉得要是换做您在场的话,肯定不会像我处理得那么糟。” “我?你看我这个体格,很可能人没有救下来,反倒把自己也搭进去。再说了,现在的学生比你们那会儿难带多了。” 瞿志远笑着看宽慰她。 周穗也不避讳在老师面前展示自己的软弱,略有些委屈地说: “其实我挺怂的,我都恐高了,以前可没有恐高的毛病。” 周穗昨天晚上没睡好,总觉得自己躺在阳台边缘,风一吹就要掉到楼下似的。 后来实在扛不住,她拿着被子在地板上睡,却感觉地板也在晃,晃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半夜起来吐酸水,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所以说,英雄也是不好当的,以后还是好好当个普通人吧,” 瞿志远再给她斟满茶水,淡淡地,若有所指地说: “教书育人这条路,能夜以继日地走下去,也是个伟大的功绩呢。” 周穗和瞿老师聊得热火朝天,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肚子又很不争气,咕咕叫了好几次。 身侧的段向屿听到,主动打断两人的谈话: “崔老师,要不边吃边聊?我饿了。” “你看我这个当老师的,不懂得体贴,还是得你的老同桌。吃点儿什么?随便点,老师请客。” “真的啊,那我要吃哭你。” 老瞿被周穗逗得哈哈笑。 店里主打的就是一种面,配不同的汤底。 小菜的选择倒是挺多的,大多都是低油低脂也很干净,看上去胃口还是挺足的。 周穗有选择困难症,盯着菜单和餐盘里的菜,犹豫了好久。 最后还是段向屿替他选的,点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一份清汤面,还特意叮嘱了清汤面多放醋,不要放葱花和香菜。 周穗还在吃药,海鲜不能吃,辛辣的也不能吃,本来就对坚果类的过敏,他选的那几种避过了周穗的饮食禁忌。 老瞿被后厨叫过去帮忙,周穗迫不及待地开吃,嘴巴塞得太满,一口没咽下去,差点把喉咙撑出一个洞。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当心噎着。” 段向屿默默把菜往她的方向推近一些,从周穗手里接过茶杯,再次给她斟满。 “噎着怕啥,你是医生,你抢救我呗。” “嗯,我就是为了抢救你特意学的医。以后你可以放心地作死。” 这人的嘴就跟老瞿一样,有啥话非得反着说,仿佛好好说话能要他的命似的。 周穗摸起茶水,咕咚几口,乖乖细嚼慢咽。 看他脸色好了,才轻声发问: “你和瞿老师一早就有联系吗?” “没有,是因为你的事上新闻,他主动去医院联系我的。老瞿因为自己没退在岗位上,一直自卑着,回来开店一年多了,谁也没联系。” 周穗明白刚才误会段向屿了,主动认错说: “段向屿,我刚才好像对你挺凶的。” “你不一直这样吗?我习惯了。”段向屿不以为意。 “我的意思是,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周穗说。 段向屿看着她,并不避讳。 “带你吃个饭,见个老朋友就是对你好了?周穗,你是没被人善待过吗?还是我以前没有善待过你?” 段向屿以前脾气就暴躁,没耐心,但对她向来是纵容的,再麻烦的事也从不抱怨。 周穗更觉得自惭形秽了。 “段向屿,要不我给你倒杯茶吧?你喝了,咱俩那点破事翻篇儿行吗?都十年了,以后总不能一直这样别别扭扭的吧。” 段向屿喉结滚了一道,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起身去前台付钱,付完钱去门口等着。 这里靠近电视台,经常有下班穿着工作服的人进来吃饭,周穗也不好占桌太久,赶紧吃完面,跟着段向屿离开面馆,没跟老瞿打招呼,怕他太客气。 外面亮起无人机灯光秀,道路堵得严重,段向屿颇有耐心地一步一挪,缓缓驶向主干道。 “要去公园看表演吗?我在前面停车。” “不用了。” 段向屿没说话,继续往前开着,路过实验一中,将车滑到路边停好。 “来都来了,下来走走吧。” 段向屿有些霸道,熄火,下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等她下来。 隔着围栏往校园里看,樱花确实已经谢了。 校园幽深静谧,只有高三部的教学楼还是灯火通明的。 高三的生活总是压抑且繁忙的,但周穗早就不记得那些辛苦了,只记得每天下晚自习,只要一出教室门,就能看到段向屿等在那里。 少年从不迟到,每次见她,都会提着奶茶和甜品,逆着人群飞快穿梭。 每次在人群中四目相对时,总能看到那抹不加掩饰的滚烫的目光,仿佛那一抹目光,是刚从心口窝里掏出来似的。 “所以,分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段向屿站在她身后问。 周穗回头,却被他一步,一步,逼到那棵大槐树下。 第25章 没有扯平,从来都是你赢。 若干年前,也是在校门口的这个地方,蒋南飞从北宁国际中学过来给她送资料,被段向屿当成纠缠她的流氓揍了一顿。 后来周穗找他,段向屿将她抵在墙上,也是在同样的位置,气呼呼地命令她说: “分手,让他滚,下次再来晃悠,门牙给他打掉。” 周穗骂他神经病,蒋南飞只是过来给她送学籍资料而已,可段向屿非说蒋南飞心思不正。 周穗赌气说就不分,段向屿就不依不饶。 “找不到理由分么?要不我帮你想个?” 段向屿挣扎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双手一摊: “分手要什么理由,硬分就行。” 今时今日,周穗站在同样的地点,看着眼前这个同样的人,忽然感觉时空错乱了,仿佛从十年前射出的一发子弹,回旋回来,正中心口。 “你能不能别这么双标,当年你不是说过分手不需要理由,硬分就行吗?” 段向屿眼睛微红,越靠越近,最终在两人鼻翼快要相抵之时停住。 他的目光没有之前那么凌厉,但仿佛更坚定,更强大,更难以躲避。 “你拿我跟蒋南飞比?你知道那个家伙带着摄影师来,躲在学校小树林里,就为了拍你在普通中学落魄的样子吗?我也是那样对你的吗?周穗,你能不能擦亮眼睛看人,别凭感觉闷头瞎撞?” 周穗愣住,她想过当时蒋南飞过来或许目的不纯,但是她拿到了自己的学籍,只以为自己并不亏,其他的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没想到还有更深层次的事,更没想到段向屿对她的生活介入这么深。 难怪刚才老瞿说,段向屿当年没少在校外做功课。 周围有行人路过,周穗使劲推他的胸膛,想让他离得远一点。 “你别这样,你女朋友看见该误会了。我这个人运气一向不好,加班加点没人看见,迟到早退总是会被抓着。你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别毁我清誉...” 段向屿好像听不进去她的话,双臂将她环住,禁锢在树干上,视线紧紧缠住她的: “周穗,你如果真是嫌贫爱富的势利眼,我跟你相处三年难道看不出来吗?说句实话,要不了你的命。” “毒虫和诈骗犯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人吗。” 周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把当初别人说她的话拿出来用了。 “段向屿,当初我抛弃你,现在我遭到了惩罚,说不定往后余生都要和各种莫名的疼痛和疾病抗争。你消消气,咱俩扯平了吧。” 周穗补充一句。 本以为段向屿会揪着不放,没想到他竟然接受了这个说辞。 他直起腰来,放开禁锢她的手,眼神冷漠疏离,像一根尖锐凌厉的冰锥一样,直直刺向周穗。 “没有扯平,从来都是你赢。” 段向屿自嘲式的笑笑,转身去了学校旁边的药店,片刻之后出来,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耳朵塞起来,听不到声音就会好很多。如果还觉得晕,明天来医院找我。” 再往后一路,段向屿不再跟她说话。 等她下车后,一脚油门离开了。 毫不留恋似的。 ***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身体疲累之极的缘故,周穗堵着这个耳塞,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一直安稳睡在大床上,地上放的保护沙袋都原封不动。 她好久没有体会到在阳光中醒来,肠胃不仅没有恶心,还有了饥饿的感觉。 她收拾齐整下楼,准备去学校餐厅吃早饭。 刚走到停车场,只见她的车子旁停了一辆黑色Passat,是凃睿。 周穗假装没看见他,拉开车门准备上车,凃睿将车窗落下,幽幽地说: “我已经把私放你进门的保安开除了,你今天要是能再进去,我把今天的保安也开了。” 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周穗绕到凃睿车前,拉开车门,扯着他的领带将人从车上拽下来。 “你凭什么开人,就凭你能吗?我现在也能拧断你的喉咙,要不要试试啊?” 男女力量上的差异还是太大,凃睿几乎没费力气,就挣脱了周穗的威胁。 他站定后,整理好领带,轻舒一口气,冷笑着看周穗: “保安在没有门禁的情况下放人进来,就是没有做好本职工作,开除他没有任何问题。这次是你,下次如果是持枪扫射校园的恐怖分子呢?” 周穗也冷笑回去: “照你这么说,管它是地震,海啸,地球磁暴,哪怕是外星人入侵,门卫拿了你这份钱就得统统替你防住是吧?” “你在胡搅蛮缠。” “这不是刚跟你学的吗?” 周穗叹一口气,定定神,决定各退一步,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 “你要我做什么题都可以,复岗流程我都配合,别折腾局外人,这很不磊落。” 可凃睿并不打算合作。 “你是二级心理咨询师,学校那份测评的题库你早就看过了,想要多少分你都能达到。对你来说,那就是一张草纸。” “所以呢?要我去医院做个精神鉴定吗?我现在就可以去。”周穗没好气地回呛一句。 凃睿笑笑,眼神充满戏谑: “你现在跟医院的医生混得挺熟吧?我相信无论你要什么报告,他都会给你开的。怪不得拒绝我这么干脆,周老师,你的小心思太多了。” 周穗不想跟他详细解释和段向屿的过往,不是说不清,而是他不配听。 “直说了吧,要怎么才能放过我。” “我说过了,现在网上的舆论对博雅中学很不好,只有你这个局内人能够扭转。希望你认真考虑我之前的提议。” 涂睿在上次去医院探视的时候就说过,他希望周穗能接受采访,让所有人不再关注有一个学生跳楼,而是关注一个老师在学生面临危机的时刻选择挺身而出,这就是博雅的风范。 对于一个私立高中来说,学校里的一砖一瓦,哪怕一粒草种都是要钱的,只有学校的名气大了,才能有机会募集到更多的资金。 凃睿之前是在杂志期刊做编导的,拥有丰厚的媒体资源,非常懂得拿捏和左右舆论,这也是博雅资本花高薪聘他的缘由。 第26章 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周穗当时已经拒绝了涂睿,倒是不反对打造个人IP这种宣传学校的方式,只是这件事不可以拿来做噱头。 比起个人和学校的扬名,她更希望这件事情能悄无声息的过去。 关注度小,对单晓敏的伤害才能变小。 “只要你答应提议,我就撤回处分,你的学生昨天在课堂上围攻我的事也可以不追究,周老师你不仅可以复课,还要作为优秀教师巡讲。” 涂睿似乎为自己的计划洋洋得意。 如果周穗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人,这个机会真的不容错过。 可惜她不是。 “单晓敏呢?你自始至终没有提到她。我猜你是要放弃她?” 凃睿脸色冷下来,面无表情,也不带任何感情。 “博雅成立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本来三个月后,博雅会获得更高的荣誉,如今所有的舆论都导向了一个很坏的地方,我们要做的是消除影响。” 凃睿面色冷着,语气强硬,不容反驳: “单晓敏是学校的污点,必须开除。” 周穗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不懂经营之道,也不在乎那些。 她只关心自己带了三年的学生,能不能完好无损,心无挂碍地走出校园,走向更宽阔的地方。 “教育的责任不是甩手,单晓敏不能开除,否则免谈。” 因为单晓敏的去留问题,涂睿跟周穗僵持了很久。 “你为什么一定要保她?博雅不缺好学生。” “与好坏无关,因为她是我的学生。” “这是违反学校制度的。” “制度是可以改,民法典都更新了,学校要与时俱进啊涂老师。” 凃睿似乎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但周穗面色凛然,丝毫不退让。 片刻之后,他终于肯松口: “如果她这次三模考试能冲到全市TOP10,我可以考虑留下她的学籍,但记过不可免,档案里一定会留下记录。犯过错的人,总要证明自己有价值才能留下,也总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过错?” 周穗冷笑一声,看着凃睿,字字铿锵道: “一个孩子为什么要选择轻生,这背后的原因你有深究过吗?你没深究过,又怎么知道一定是这个孩子的错呢?你就敢保证,你不是加害者吗?以往你在操纵舆论的时候,你确定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吗?” 凃睿愣住,眼神有些闪躲。 “我可以保证她冲到TOP3,不记过,档案里不留记录。你答应,我就配合采访。” TOP3有难度,但对单晓敏来说并非不可能。 “我还没说完,” 涂睿接着说, “你要说服你的主治医师一起来接受采访,让他证明你的伤势非常严重,是九死一生才博得一线生机,拿到这张同情票。” “成交。” 周穗说。 *** 周穗只是表面答应得痛快,说服段向屿怎么可能是件容易的事。 她合计半天,去医院门口的图文店里定制了一面鎏金的锦旗,趁着快下班的时间去找段向屿。 10楼,神经外科住院部。 周穗到达的时候,正好碰上段向屿下手术台,身上还穿着蓝色的手术服,头发被汗水浸湿了,整整齐齐地贴在头皮上。 皮肤微红,看上有些疲倦,但脊背还是挺直的,只是人在抽条拔节后,比少年时期多了点厚重感。 跳出时间的框架来看,时间真的挺神奇的,能把一个人身上的棱角磨平,再换上一层儒雅的外衣。 段向屿背对着她,手肘压在护士台上,微微弯着腰,靠近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正在笨拙地往他的包上挂奥特曼,确定挂好后,还顺手把那只玲娜贝儿取下来了。 段向屿叉着腰,跟小男孩表达抗议: “可是我更喜欢这只小狐狸,它穿着小裙子呢。”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把小狐狸藏在身后,坚决地摇头说: “不行,这只小狐狸是要送给瑶瑶的。上次我们说好的,先借给你用,下次用这个奥特曼来给你换。男人就要说到做到,顶天立地。” 段向屿伸手刮一下他的鼻子,逗她说: “不对啊,上次不是说要给露露吗?”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的头发都剃光了,露露说我丑,已经不做我好朋友了。但是瑶瑶说我好看,现在我最好的朋友是瑶瑶啦。” 原来小朋友的世界里也充满风波诡谲,这可是患难之中见到的真情,着实难得。 段向屿眼见争不过,瞪大眼睛吓唬他: “你这个小屁孩,给你把病治好了,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是吧?信不信我再给你开几针?” “不信!医生不会乱开药的。” 小男孩往他身后一指: “你看,那个姐姐都在笑你呢。” 段向屿回身,正好跟周穗四目相对。 片刻之后,段向屿收回眼神,轻轻摸一下小男孩的头,柔声嘱咐他说: “赶紧去拿药,拿完就可以出院了。去吧。” “好耶,那我明天就可以见到瑶瑶了!” 小男孩伸出拳头,用很男人的方式和段向屿道别,接着拿出电话手表,滴滴滴拨了几下,靠在嘴边说: “瑶瑶,我明天就能回去啦!我给你带礼物了,你猜是什么?” “...” 段向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抓着包往医生办公室走,刚拴上的奥特曼随着包带一晃一晃的。 周穗一咬牙,跟上去他的脚步,扯住他包上的奥特曼,跟在段向屿身后亦步亦趋: “这个奥特曼叫啥名?我听说每一个奥特曼都有名字的。” 段向屿停下脚步,从她手里把包抽出来,皱着眉头看着她。 周穗赶紧从包里掏出杀手锏,双手递到段向屿面前,满脸殷勤: “我给你送锦旗来的,门头店里最大的一个,表达了我对主治医师崇高的敬意,和衷心的感谢,喜欢不?” 段向屿接过,随手展开,只见上面明晃晃写着:666 这谁有脸挂在办公室上。 他随手将锦旗卷好,放在背后,冷眼看着周穗: “你到底干嘛来的。” 昨晚还冷漠拒绝他的示好,今天又上杆子来送笑脸。 周穗揉了揉鼻头: “你不是说了吗?我要是不舒服可以来找你,我这不就来了吗。” 周穗凑到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仰面看着他。 “段向屿,我眼睛很疼,一跳一跳的,你能帮我看看吗?” 周穗的眼睛很大,圆且明亮,眼线微微上挑,瞳仁晶亮,没有红血丝,看得出来昨晚睡得很好。 “周穗,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段向屿戳着她的额头往后一推,周穗没站稳,踉跄着差点栽倒在地面上。 索性段向屿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 一米七的个子,瘦得连90斤都不到,揽在怀里都轻飘飘的,感觉空调再开大一档就能给她吸走似的。 跟昨晚不同,周穗没有推开他,还心安理得地任由他揽着,似乎很享受此刻来自外界的力量。 “段向屿,你虽然没有女朋友,但也不能这样占病人的便宜吧?” 没见过这样,倒打一耙还理直气壮的。 “我没女朋友,所以呢?” “段向屿,你帮我一个忙呗?” 周穗直起腰来,垫脚靠近他的耳边,用悄悄话说: “你帮我忙,我给你介绍女朋友。” 第27章 今晚回去就响应国家号召,连生三个 段向屿挑眉,示意她把话说完。 周穗也没有隐瞒,就把涂睿的想法跟他说了。 博雅中学因为这件事名声滑坡很大,学校希望她能接受媒体采访,借宣传个人事迹的契机,将学校的声誉往回拉一拉。 她没说是为了单晓敏,只说他作为主管医生,全程负责她的手术和康复过程,如果他能现身说法,将会对这次宣传活动有非常正面的影响。 段向屿似乎并不意外,但也看不出来高兴。 “周穗,我是你俩play的一环吗?” 周穗笑笑,歪着头看他,引诱似的说: “是啊,你还是很重要的一环呢。在我这儿当小三也能上桌吃饭。来不来?” 她本就是那种浓重艳丽的长相,即便化着淡妆,眼波流转间,莫名带着一股妖冶的气质。 段向屿这才注意到,周穗今天是精心打扮了的。 里面是黑色赫本风过膝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浅米色灯笼袖开衫,长卷发慵懒又自在地散在肩头,像《勇敢传说》里的梅莉达公主,出了这道门就要跨上马背,举起弓箭,乘着朝阳去征服远方。 段向屿本来是有些沉溺的,转念想到这身打扮不可能是为了见他,更可能是为了跟涂睿约会,浮在嘴角的笑容彻底收回去,转而漫上心头的是妒意。 “你知道我对你复工是什么态度,回去查查出院小结。” 办理出院手续时,出院小结上说得清楚,要休息至少半年,复查之后无碍之后才能正式上班。 “段向屿,这一届学生我带了三年,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缺席,眼瞅着胜利的果实拱手他人,那跟被人戴绿帽子有什么区别?” 周穗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哀求。 说到这里,段向屿似乎有了兴趣。 他转回身来认真看着周穗,唇角微微弯着: “努力三年却两手空空的事儿还少吗?有的人恋爱谈了三年,连个分手的原因都不知道,那才跟戴绿帽子没区别。” 段向屿说着,伸手在她头顶摁了几下,用一种历尽千帆的语气说: “看开点吧年轻人,生活对人类进行的是无差别毒打,现在只是轮到你了而已。” 周穗气的唇角抽搐,十指岔开插进发缝里,整理头发。 说话就说话,摁我的高颅顶干什么,花一小时吹成这样容易吗? 这哪里是生活在毒打我,明明是你在毒打我。 埋怨归埋怨,周穗还是有经验的,段向屿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是耐不住磨。 只要死缠烂打,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要不然这样,到时候你就出个人,坐在那里什么话都不用说,全当去吃席。” 周穗继续奉上笑脸。 段向屿抬眼看她: “今天开你那个剁椒鱼头了吗?” “开了开了。段医生你要去哪儿?我免费当司机。” 段向屿笑笑,垂眸看着她说: “不是说要扯平吗?昨晚我请你的,今晚你是不是得请回来?” “没问题,地方你挑,吃完这顿饭这就算你答应了哈。” 周穗冲段向屿摇一摇手中的钥匙,怕他反悔。 段向屿冷冷地瞥她一眼,并没答应,似是而非地说道: “门口等我,我换个衣服就来。” *** 段向屿并没有如他承诺的那般准时出来,洗完澡换完衣服,正巧碰上病房里有个病人尿检报告异常。 术后尿血不是开玩笑的,需要排除内出血,段向屿又开检查,观察半小时,确定无碍才安心下班。 周穗一直在医院正门出口等着,出门的时候门禁显示两小时01分钟,无奈扫码交了60块停车费,心疼得龇牙咧嘴的。 段向屿看她这个小气抠搜样,忽然觉得心里格外舒坦。 等两个小时就心疼了? 他都等十年了,这帐该怎么算呢? ** 周穗夜间视力本就不好,车技也一般,路过人多的路口几乎是蹭着人的肩膀过去,看得段向屿额头冒汗,只好强忍着腱鞘疼痛,换他来开车。 正值下班高峰期,段向屿把车子停在老商业街的路口,领着她穿过夜市,走进一家门头豪华的烧烤店。 不出意外,还是老熟人的店。 这个老板以前是在实验一中门口摆摊卖羊肉串的,他的肉串块儿大,味道棒,价格不贵,每到放学时都会围上好几层人。 高三太苦了,对于周穗来说尤其是。 她此前一直在准备留学,乍转到国内高考赛道,要付出比别人多出几倍的辛苦,才能收到等量的回报。 那个时候她每天都在期待晚自习铃声敲响,因为可以跟段向屿和庞晓鲲一起等老板烤羊肉串。 他们两个学霸会帮周穗复盘她当天的卷子,但周穗基本上听不进去,她一直盯着那些肉串。 看它们在炭火明暗间翻转,色泽从红润逐渐转到金黄,直到滋滋冒油时,撒上孜然和烧烤粉,咬一口外焦里嫩,微辣中带着鲜香,感觉血条立刻拉满,可以再做十张卷子。 高考后没多久,学校整治门口的小摊小贩,这个羊肉串摊子就和铁板鱿鱼还有章鱼小丸子一起被清走了,学校的保卫处一度成为全校学生的公敌。 时隔多年,这老板都在最豪华的商业街开上店面了,老天爷还真不辜负努力的人。 段向屿拿出手机扫码点餐,老板过来送凉茶,一眼就将他们认出来了。 “哎呦,原来是你们两个,这么多年不见还在一起呢?真是稀奇啊!” 周穗笑笑,不忍心戳破老板的好心情,应和着说: “是呀大叔,托您的福。” 老板见到老主顾太过热情,八卦着问: “大学毕业了吧,现在在干嘛呢?” 周穗笑着答: “我当老师,他当医生。” “不错呀,都是利国利民的好营生,结婚了没有?孩子都该上幼儿园了吧?” “没有,” 周穗瞥段向屿一眼,把锅甩过去: “他不要。” 老板是60年代人,眼下孙子孙女都能满堂跑了,实在是不理解这些年轻人的活法。 “可不能不要孩子,不能老学网上搞什么丁克。事业是永远拼不到头的,人活一辈子,不就活个儿孙满堂合家欢乐吗?” 看段向屿被数落得手足无措,周穗可开心了,使劲点头附和。 段向屿点完餐,靠在椅子上,彬彬有礼地对老板点头说: “您教训得对,今晚回去就做功课,响应国家号召,连生三个。” “哎嘿,这就对了,你们等下哈。” 老板垫着小碎步跑到后厨,用一个青花浅碟端出来两枚乌鸡蛋,冲段向屿挤挤眼: “正宗双黄乌鸡蛋,用人参和肉苁蓉煮的。男人不虚,下一代才更有希望呢。赠送的啊。” 段向屿眉心皱得像铁疙瘩,周穗都笑岔气儿了。 “耍我好玩吗?” 周穗收住笑容,揉一揉发痛的脸颊说: “老板看人很准的。补补吧。” “一起吧,” 段向屿拿了一枚鸡蛋,将另一个推到她面前,不动声色地说: “我虎牙有点尖,你颤抖的时候忍着点儿。” 周穗赶紧举手投降。 耍流氓这事儿,段向屿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春天真的来了,发霉的世界被白天的阳光晒透,老树新枝繁茂,散发着向上的生命力,万物都在跟着夜莺吟唱自由诗。 第28章 怦然心动 烧烤端上桌,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只是为了照顾她现在的身体状态没有放辣,但熟悉的味道还是没有变。 周穗忽然觉得,段向屿就像哆啦A梦一样神奇。 他身上有无数个时光碎片,集齐这些连在一起就能穿越回从前。 段向屿找出微信二维码,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加个好友,时间,地点发我。” 周穗这才意识到两人还不是微信好友,赶紧掏出手机扫码加他。 尽管还在这座城市,但好像换了微信后,就好像换了一座城市一样,整天禁锢在学校那一亩三分地,整整三年,和半城之隔的另一个朋友圈全然断了联系。 “加了,你通过一下。” 段向屿“嗯”一声,并没有动手机,轻轻擦着烧烤签子前面的料粉,将擦干净的肉串递到她面前,漫不经心地说: “不一定去,最近手术很多,别抱太多希望。” 段向屿向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从来不会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事情,但还真没让她失望过。 周穗想了想,给他提议说: “那你抛个硬币决定吧。正面去上班,反面陪我去,如果碎了...” 周穗故意顿一下,逗他说: “这顿我买单。” 段向屿才没容易上当,瞪她一眼,仿佛在说,你要抠死么? 周穗有些心虚,赶紧移开视线,怕被段向屿看到她的慌张。 段向屿的头像一直没变。 当时还是周穗替他换的,是很多年前两人去海边踏浪,两人合力在沙滩上写下的一个英文单词:【Flipped】 这个单词源于她很喜欢的一部爱情电影,怦然心动。 对她来说,心动就是一瞬间的事,就像抛硬币一样,当指甲盖儿把硬币弹向天空的那一刻,心动已经完成了。 *** 涂睿动作是比较迅速的,很快就跟前同事约好采访,将时间定在周五。 周穗将摄影棚的地址发给段向屿,许是他正在忙手术,没有回。 临行前,她给段向屿拨了一个语音电话,也没有接。 眼见着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周穗先开车到杂志社,想着到了再联系他。 到达杂志社的时候,涂睿已经到了,正在大厅的雅座里喝咖啡,身边坐着一个40多岁,留着利落短发,身穿西装配阔腿裤的干练女人。 她翘着二郎腿,尖锐的高跟鞋正好顶在涂睿的裤腿上。 看到周穗过来,涂睿赶紧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周穗,认真给两人介绍说: “这位是烽烟新闻的新任主编,吕新语,这位是我的同事,去年的市十佳青年教师,周穗。” 周穗点头示意: “吕主编您好。” 吕主编没起身,自下而上扫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侵略和质疑,扬一扬下巴说: “坐吧。” 涂睿一改平时在学校里傲慢狂居的做派,主动给吕主编斟茶,顺势恭维道: “吕主编,我看到你们最近做的那个实验一中校园霸凌的新闻,太精彩了,这个新闻把锋锐都打下去了,今年的最具影响力新媒体非您的团队莫属了吧。” 吕新语接过茶杯,轻轻抿一口,幽幽地说: “这才刚开年呢,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还是要看你们这次能否把校园版块的热度再顶上去。其实我们要是选择做校园专题的话,选择还是挺多的,你们并不是最优选择。” 周穗不了解两人在博弈什么,但看得出,涂睿从心理上是处于下位的。 “您放心,我们跟实验一中那些老顽固不一样,我们对媒体的批评是持开放态度的,” 涂睿殷勤地给吕主编添茶,还顺便给周穗也添了,笑着说: “我们绝对配合您这次明贬暗褒的策划,师生代表,医院代表都找齐了,不会给您增加任何阻碍。” 周穗这才从两人的对话中推测出来,原来这场宣传早就在策划,是要踩着实验一中来做宣传的,单晓敏的事情只是个意外,难怪涂睿会那么气急败坏。 吕主编似乎对涂睿的解释并不满意,食指在茶杯口上轻轻打着圈,嘟着嘴,缓慢道: “你如果能把那个跳楼的学生找来就好了,当今社会流量为王,她身上的流量,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了。” 涂睿犹豫片刻,摇头说: “那个学生呀...情绪很不稳定,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也是怕给您带来麻烦,还是希望您把重点放在报道我们学校和优秀教师上。” 周穗不同意涂睿这样说单晓敏,刚要反驳,涂睿给她使一个眼色。 碍于他也是在替单晓敏抵挡住不必要的露面,周穗将话咽了回去,没有当场揭穿他。 吕主编的心思显然没有放在采访上,而是更关注涂睿这个人,眼神和话语间都带着嗔怪: “你才去这学校几个月?角色转变得这么快,我还想趁机把你挖回来呢。今天我们新媒体部门扩招,缺一个团队主管。要不要考虑?” 涂睿显然受不了这番恭维,连连摆手说: “吕主编,我哪是做新闻的料啊。您就允许我在别的平台发光发热吧,还能给您带来新闻素材,是吧?” “算你有良心,我没有白白培养你。” 吕新语笑着说。 周穗实在没有耐心听两人打情骂俏,主动提议说: “不好意思,我能看一下采访提纲吗?” 女主编嗤笑一声,用略带审视的眼光看着周穗,对涂睿说: “什么情况?提前没沟通好啊。” “做老师的嘛,备课习惯了,就是会严谨一些,您见谅哈。” 涂睿满脸堆着笑,可吕新语并不买账。 “你们也就是赶上好时候,实验一中刚出事,民众对校园题材感兴趣,不然我们才不接这种小新闻。” 吕主编将手边的采访提纲往桌子中间一推,站起身来,特意绕道周穗身后,轻轻拍了一下涂睿的肩膀,小指滑过他的脖子,俯身说: “我去补个妆,顺便看看棚里的情况,准备好了叫你。” 这话说的,压根儿没把在场的周穗放在眼里。 吕主编踩着高跟鞋走远,涂睿松一口气,摸起桌上的茶咕咚几口喝下去,压低声音对周穗说: “拜托你装也要装得谦逊一点。你知道求她接我们的通稿有多难吗?她可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媒体主编,” 周穗没好意思戳穿他,就刚才两人那拉丝到意犹未尽的样子,不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儿吗,能有多难。 周穗没有耐心听他吹嘘,随手拿起桌面的采访提纲。 这一看,血压蹭蹭窜上来,都快赶上高考分数线了。 第29章 做错事不可怕,遮遮掩掩才可怕。 周穗之前和涂睿反复确认过,整个采访过程不可以提到单晓敏的名字,化名也不行。 这篇采访提纲中不仅提到了,甚至还把她描述成一个急功近利、为了追求成绩不惜服用禁药的人。 她此次的跳楼行为被解释为服药过量产生的幻觉,与学校教育无关。 与此相对的,周穗是一个对学生体贴入微的好老师,能够对学生的心理状态进行及时干预,并且在危难之时舍生忘死,对学生以命相护,是博雅中学教师团队的典型。 “你自己玩吧,我要被你恶心吐了。” 周穗实在看不下去了,冷冷地将提纲扔回桌子上,起身就要走。 涂睿上前将她拦住,环顾四周,压低声音,用几乎跟钢琴曲持平的音量说: “你能不能理智一点?既要保单晓敏,还要保学校的声誉,只能把这个做成一个意外。” 周穗并不接受他的狡辩,挑眉道: “你可以放弃这次宣传,我们不需要粉饰太平。做错事不可怕,遮遮掩掩才可怕。” 涂睿叹一口气,耐着性子跟她解释说: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是私立中学,家长花高价的学费选择我们,我们要让他们知道博雅的优势在哪里。今年我们策划了一场很隆重的宣传活动,准备这次高考结束要全渠道推广的,如今因为你的学生,所有动作都要暂停。你以为校长消失这半个月是干什么了?是去跟董事会负荆请罪的。如果这次危机度不过去,你和我都要下岗的,周老师。” 周穗耸肩膀,不以为然: “那正好,吕主任刚刚向你抛出了橄榄枝,回头草该吃还得吃。” 说完起身就要走,却再次被涂睿拉回来,冷冷地看着她: “单晓敏一直在服用药物,我没有冤枉她!” 说到这里,周穗更是忍无可忍了。 她不管这是一个高雅到连钢琴曲都要收费的场合,也不管周遭有什么人在围观,直接劈头盖脸地冲着涂睿喊: “那你有没有查过,单晓敏用的是什么药?她有糖尿病,她用的是胰岛素!学生特殊体质单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涂睿被周穗激怒,也顾不得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了,但还是有理智的,压低声音说: “是!我知道!可我知道有什么用?你难道没有听到外面怎么说她,怎么说博雅中学的吗?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我不需要跟你解释,你要懂得服从领导,顾全大局!” 周穗是那种遇到困难一定会迎难而上的风格,才不会被涂睿的官威吓到。 “什么大局?是你和你的吕主任的局吧?” 周穗靠着桌子站定,和着耳边悠扬的钢琴曲,慢悠悠地说道: “你能平息这场舆论风波,董事会能给你升职加薪,吕主任得奖,借此平步青云。这一切,只要牺牲一个没有背景的学生,是吧?” 涂睿听不下去,伸手打断她: “可以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至少我把你放进这个局里了。” 周穗只觉得他这套说词恶心,冷笑一声,赶紧摆手说: “拜托你不要考虑我。我不像你们可以歪曲事实,心安理得地踩着别人的血泪往上爬。我恐高,我怕哪天一脚踏空,摔得粉身碎骨。告辞。” 涂睿低下头去,略带沮丧,动之以情不管用,又开始尝试着晓之以理,想借此让周穗认清现实: “我可以允许你说几句气话,但你最好搞清楚你在做什么。这个团队的营销成本,摄影棚加上人工的费用很高,要是这么甩手走了,你一辈子的工资都赔不起。” 这话可让人不爱听了。 周穗瞪圆眼睛,仰着脸看他,一脸认真道: “你会预测未来吗?你怎么知道我一辈子挣多少钱?” 涂睿不敢与她对视,移开了目光。 “哦,我知道了,你查过我的档案,知道我没有后台,住院连一个给我签字的亲人都没有,所以你断定我会被钱吓住。 那单晓敏呢,你在下定决心要牺牲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查了她的档案,知道她原生家庭破破烂烂,不会有人为她撑腰?” 周穗瞥一眼头顶绚丽的水晶吊灯,有些恍惚。 她离开那种城堡里的生活很久了,以至于都忘了曾经享受过什么特殊权益。 涂睿的语气突然软下来,深情地看着她,眼神霎时间变得含情脉脉,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暧昧缱绻: “我从来没有看轻过你,从来没有。我从没有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心动过。” 周穗也实在是不明白,在两人吵得这么剑拔弩张的场合,涂睿是怎么能抓住语言的空隙来表白的。 还是说,就是她这种强硬的拒绝,刺激了他的好胜心。 周穗想了想,叹口气说: “涂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老师吗?因为我的导师跟我说,周穗,你这个人呀性格轴,不知好歹,还软硬不吃,将来踏入社会进公司上班肯定要吃苦的,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吧。 听出重点了吗?我这个人轴,不知好歹,而且软硬不吃,所以你还是把这份心思收回去吧。我们不合适,从来就不合适。” 涂睿低下头去沉吟片刻,似乎是做了很难的心理斗争,抬眼看她,弱弱地说, “给我十分钟,我会拿出你想要的方案。” “给你一年都可以,慢慢谈。” *** 周穗在原地等了十分钟,涂睿还没有下来。 眼看夜幕已经落了,开车视线不明容易出事故,料定他短时间内并不会搞定,她给涂睿发了信息,拎起包来准备走。 刚一转身,正好碰见段向屿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两人视线对上,段向屿瞥一眼她上的茶,撇撇嘴: “多好的茶,泼了可惜了。” 周穗回头看一眼刚才被她拍桌子震洒的茶水,转回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笑: “那你趴桌子上舔干净,那就不浪费了。” 段向屿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轻轻一笑,似乎更开心了。 第30章 揭发真面目 段向屿不怒反笑,周穗觉得不得劲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将小链条包往肩膀上一甩,起身就要走。 刚迈步子,被穿着燕尾服的茶餐厅服务员单手拦住。 “不好意思,女士,这桌还没有结账。” 周穗指一指电梯口,凭印象想起刚才涂睿的穿着,说: “这些是刚才那个穿驼色西装的男的点的,待会儿他就下来了,到时候你找他结账。”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不认识那位男士。” 服务生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拒绝。 周穗想想,转而说: “那就找你们杂志社的吕主任,挂她的账,这些咖啡和点心都是她吃的,我一下没碰。” 她想着这个主任好歹也是个主任,名气大,提她的名字应该好使,没想到服务生还是不肯放她走。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的茶餐厅是独立运营的,现付现结,不能挂账。” 周穗打电话给涂睿,对方居然把电话给掐断了。 在一边的段向屿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上前,问服务员: “多少钱?” “一共1038元。” 周穗眼睛都瞪圆了,看看桌子上那一壶茶,一壶咖啡,那一口没动的点心,转回头跟服务生确认: “多少?!” “一共1038元。” 服务生面带微笑着回答,鄙夷又不失礼貌地看着周穗。 段向屿找出付款码,冲服务员晃了晃: “微信。” “不用你。” 周穗找出自己的付款码递过去,咬着牙说: “开发票。” 段向屿揉一下鼻头,感觉这有点搞笑。 刚才眼睁睁看着她怼人,全程都是不动声色的,骂人那么多句加起来,还不如看到POS机拉出消费单子这一刻的愤怒值高。 时间也真的挺神奇的,能把一个挥金如土的娇贵大小姐,变成这副抠门样。 不过脱下豪门大小姐外皮的周穗,确实比以前更接地气,更真实可爱,更迷人了。 *** 涂睿再次下来的时候,脸色阴着,脚步有些沉。 看到段向屿和周穗并排在门口站着,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添了几分沮丧。 “视频采访取消了,会在纸媒上给我们留一个版面,采访时间另行通知,内容由我们来定。你满意了吗?” 当今传媒界已经是新媒体的天下了,地方的纸媒不仅覆盖面小,订阅的人也少,宣传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听得出来女主编对这次涂睿的表现很失望,这种降级处置,应该算是惩罚了。 “我有什么可满意的?” 周穗指一指身侧的段向屿,没好气地说: “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人请来了,台词也串好了,是你没把事情办好,搞得好像我在胡搅蛮缠一样。你有点搞笑。” 她怼人这么狠,段向屿没有都没法下口了。 上次闹得不欢而散的两个男人,破天荒地互相致意起来,点头别过。 剁椒鱼头还是段向屿开的,这次没有特意找吃饭的地方,直接把她送到了楼下。 饭也是在她家楼下的一家包子铺吃的,周穗心里堵得慌,径直坐在窗边的高桌上等段向屿。 刚才光顾着怼人,忘了把发票给涂睿让他报销了。 所有的消费都是那两人产生的,她就屁股往那一坐,听了几首钢琴曲,凭什么她要付这1000多块钱。 更气人的是,茶座里点的熏香竟然也是收费的,当真是呼吸一口都要花钱。 “吃饭,少想些没有用的。” 段向屿看透她的心思,给她加了一个香菇肉馅的包子,暖声提醒。 周穗从自己的小算计里回神,大口呼吸几口免费的新鲜空气,咬一口包子,猛地发现自己饿了,还是人间烟火气最能抚慰凡人心。 “段向屿,我们已经连续吃了三次饭了。” 周穗边嚼边说。 段向屿瞪她一眼,随声附和着说: “怎么,终于想起来要跟我AA了?” 段向屿才不差这点饭钱,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看看周穗现在能抠门到什么份儿上。 然而周穗也确实没让他失望,连连摆手,拒绝他的目光坚毅又直接: “那倒不是,我是觉得最近见得太频繁,这有点像约会了。” 段向屿挑眉一笑,轻声说: “那你把这三顿饭钱A了,我就当这三顿饭就是一场连连看,消了。” “还是玩俄罗斯方块儿吧,打一排才能消的。” 周穗埋头下去,使劲儿咬包子。 周穗真的太抠门了,搞得段向屿都以为她在闹经济危机。 可是不应该呀,她是市十佳青年教师,工资加奖金远远高于他一个穷医生,而且她现在也没有高消费,吃穿用度都很普通,连车子都开着最廉价的。 周穗大概是中邪了,装穷上瘾。 *** 纸媒的采访遥遥无期,周穗复工无望,只能在家工作。 每天她都会复印好很多资料,趁闵承每天傍晚回他奶奶家吃饭的时候交给他,再把同学们做好的卷子拿回去改。 为了节省闵承的体力,她还特意买了一辆电动车让闵承来回驮卷子。 因为不能用学校的打印机,周穗一直自费在图文店里打,每天都要花费几百块。 搞的图文店老板娘每次见到她,都笑得跟个招财猫似的,就差明着说: 嘿,散财童子您又来了。 老板娘态度这么好,还愿意给她抹零,周穗去得更频繁了。 刚度过一个大周末,又是一个周一。 周穗洗漱完之后下楼,准备去学校跟学生们一起吃早饭。 这天是校长回来的日子,不信涂睿还能拦得住她返岗。 刚下楼,正准备去停车场取车,猛然发现涂睿等在这里。 经过上次不欢而散后,涂睿给她发过几次信息,周穗没回。 周穗装作看不见他,涂睿迎上前来,拦住她的去路: “周老师,这次是真的有事找你。” “返岗的事你可以拦着,我有自己的办法。” 周穗面色淡淡地说。 涂睿叹一口气,摇摇头,将手机递给她: “你先看过再说。” 周穗接过手机来看,只见网站热搜上明晃晃地挂着几条信息,都是与博雅中学有关的。 再细看,都是跟她有关的。 #博雅中学搞题海战术,逼死学生# #博雅中学唯成绩论# #见义勇为?罪魁祸首?揭发博雅中学周某老师的真面目。# #诈骗犯的女儿也能做老师,博雅中学选拔师资的底线在哪里?# #资本洗白术# ... 下面还有更多不堪入目的信息,甚至有开始影射她和校长关系匪浅的。 一个周前,她还是市十佳青年教师,见义勇为好青年,人人交口称赞的人类灵魂工程师。 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知情人士,他们齐心协力,动作统一,合力将这位英勇救人的周老师拉下神坛。 涂睿接过手机,幽幽地看着她: “你现在还觉得,我们之前是在扭曲事实吗?” 第31章 就这?一群菜汪。 医院里,护士小林有些怪。 已经到了换班时间,饭吃到一半,餐盘都没有收,只顾握着手机激情敲字。 “怎么还不走,加班上瘾么?” 段向屿坐在她对面问。 “别打扰我,正忙着跟这堆喷子对线呢。” 小林嘴里咬着半截油条,头也不抬地说。 段向屿平时不怎么刷手机,不懂得这些网络新词,虚心求教: “什么是对线?” “你玩游戏吗?就是在同一个位置上对抗博弈,现在可以理解为对骂,互扯头花,不搞死对方不算完。” 小林手指翻飞,忙得连嚼饭的时间都没有,任由油条叼在嘴角,有点匪气。 段向屿笑笑,到底是年轻人,刚下了夜班不赶紧回家补觉,居然还有精力搞这些事情。 病房里也有一个小姑娘是追星族。 她喜欢的明星最近有电视剧正在热播,就因为她家哥哥数据上不去,小姑娘也是整天蹲在网上跟人对骂,骂红眼了急火攻心,手术指征都不稳定了,本来约好的手术日期硬生生往后拖了三天。 段向屿不理解,为什么会为了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这样奋不顾身。 或许是自己太薄情了,只有跟朝夕相处的人才能生发出这种浓度的情感。 “你家哥哥是欺负人的那个,还是被欺负的?” 段向屿已经学会了这些粉丝们的专业用词,颇为自信地跟小林发问。 “我不是谁的粉啊,不过这次真是我家姐姐。” 小林气得咬牙切齿,打字输入来不及,直接发语音: “搞笑了,高考不论成绩,难道论谁做题的姿势帅吗?” “就算卡颜值的话,你这个丑狗摸得着博雅的大门吗?家里没镜子,厕所没尿啊?照照自己什么样子再来上网吧!” “你懂个JQ啊,博雅中学的校长是个超级慈祥的老奶奶好嘛,家里没通网不会上城里蹭啊?” 段向屿听着不对劲,这得是什么样的谣言才能让小林激动成这样,听上去跟博雅有关。 “你说的是谁?” “嗨,就是博雅中学的周穗周老师啊,你俩是不是从她出院没见过了啊?我跟你说,周老师可太惨了,身体还没彻底康复呢,精神还要受这样的摧残,绝对是被人买黑稿了!” 小林终于肯把叼在嘴边的半根油条吃完,拿着餐盘起身,问段向屿: “段医生,我们有维权群,要不要拉你一个?” 段向屿不知道什么是维权群,猜想着大概是为周穗伸张正义的,便点头说: “行,拉我一个吧。” “哎哟,我可太谢谢你了,respect!” 小林把段向屿拉进群里,端着餐盘离开餐厅。 段向屿没心情吃饭了,放下筷子,掏出手机,点进群里最近的一条信息去看。 这些评论谩骂居多,满满的盖了好几百层楼,翻了好久才找到稍微中肯一点的评论。 【未知全貌,造谣要负法律责任的。】 很快,回复他的人达到了数十个,几乎全是谩骂的,还有诅咒的。 【等你的孩子被逼死了再说这样的话吧】 【那就祝你的孩子也被逼到跳楼/狗头/狗头】 【你是不是转基因食品吃多了,吃得都没人性了?那楼上的祝福不会实现,因为你压根生不出孩子的/捂嘴笑.gif】 【我不愿沉默,哪怕不差我一个!】 【我亲戚家的孩子就是在博雅,据他说,这个老师就挺那个的,懂的都懂哈。】 【...】 段向屿发现,光靠言语去解释很苍白,因为他们根本不听解释。 可要是像小林护士那样去谩骂,好像又把事情逼近了另一个极端。 对这些在网上狂欢的人来来说,事实不重要,观点才重要。 真相不重要,从自己视角上推测出来的现象才重要。 可这些这些片面的,脱离实际的东西,比谎言还要糟糕,因为这里面掺杂了一些真实的东西,会让受害的人百口莫辩。 网上的新闻发酵很快,待他看完一条后,群消息里已经跳转到99+了。 段向屿不禁觉得恐怖,那群手握键盘的人,躲在黑暗的屏幕背后,认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铁律,是有能力审判他人的神。 他也没有胃口吃饭了,起身给庞晓鲲打电话。 “看到网上疯传的信息了吗?” “看到了,我草,这群疯子都跟过年似的。周穗确实有点子狠心,但也是对你,她对学生可是没的说,命都舍得豁出去,这些人前几天还在跟着点祈福蜡烛,怎么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 对面应该是刚起床,声音里还带着股疲惫感,声音沙哑,带着颗粒感。 周穗刚出事的时候,网上发起一股很强烈的舆论风暴,很多人都在点电子蜡烛为她祈福。 段向屿不一样,他真去庙里祈福来着。 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庞晓鲲。 那是在周穗手术过后,上ECMO还没有效果的第一天,他以为真的要失去她了。 科学的尝试都无果后,他去了庙里。 事后他还笑自己,明明不相信,却还要跟风去祈祷,菩萨也不会为他的真情感动的。 段向屿明白,眼下的舆论发酵太快,问庞晓鲲: “能封锁住吗?” “传播太快了,全渠道都在疯转,根本封不住。” 庞晓鲲猛灌几口水,逼迫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舆论炸开的速度就像是提前设计好的一样,我怀疑有人在买流量,你等我深挖一下这些IP。” “你先查,我有三台手术,晚上我过去帮你。” *** 周穗从头到尾把那些信息看完,心里并没有起什么波澜。 “就这?一群菜汪。” 周穗耸耸肩,将手机递给凃睿。 如果换作16岁家里刚遭变故的时候,她肯定会手足无措,可现在她已经28岁了。 12年一个轮回,够一棵小树苗长出一圈圈粗粗的年轮,她也不是以前那个脆弱无助,只会抱着膝盖偷偷哭泣的小女生了。 她早就羽翼丰满,可以扛下这些恶意的攻击。 “周穗,我不知道你在自信什么,还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在乎的事。” 涂睿满眼惶惑地看着她。 “有啊,我在乎这个。” 周穗点开自己的微信,上下滑动着那些未读信息给涂睿看。 自刚才出门到现在,她已经收到好多家长的微信,都是在鼓励她的,还有对她表示感谢的。 本来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疑惑。 现在知道了,这些就是她能坦然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的底气。 “舆论跟真相没关系,只要声音够大,能淹没对方,接下来就有一堆用屁股代替嘴巴的人跟着狂欢。我不会因为一些陌生人的无脑言论而受伤。如果我的学生家长被煽动,那我才会真的检讨自己。” 她对学生付出的心血,家长都是能看到的,她只愿意把有限的心力用在正确的人身上。 涂睿苦笑一声,自嘲似的说: “你不会受伤就好,看来是我多虑了。” “放心啦,涂老师,没有新闻的热度能超过三天的。” 周穗笑着应承,反而开始安慰她。 他本来以为周穗是个很简单纯粹的人,经过最近几次接触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她。 她的精神精神内核过于强大,强大到让他一个男人都畏惧,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伤到她。 “嗡嗡”两声,又有新的消息进来。 还以为也是学生家长发来的消息,周穗便随意瞄了一眼,下一秒,瞳孔一震动: 【我回来了。】 【我发现你最近挺狂,没人能治得了你是吧?】 周穗嘶一口冷气,不禁觉得有些牙疼: “完了完了。” “怎么?” 凃睿如临大敌。 “吹牛闪着舌头了。” 周穗捂着腮帮子说: “处决我的人来了。” 第32章 你不在的日子,我被照顾得挺好的。 周穗和涂睿一前一后到达学校停车场,那里已经停了好几辆商务车,打头的是一辆迈巴赫。 周穗停下车子,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路过那台闪着漆光的车,准备逃过去。 “站住,” 车窗落下,后座里一个颇具磁性的男声传过来,紧紧压着她的头顶,带着命令的语气: “进来。” “好的,遵命。” 周穗声音清甜,回答得十分干脆,态度更是从未有过的友好。 涂睿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来头,下意识想保护她,将她护在身后,却被周穗轻轻推开,宽慰似的说: “没事儿,我搞得定。” 司机下来开车门,周穗坐进后排,车子疾驰出校门,沿着静海大道一直往前走,停在一处海边咖啡馆前。 “哥,你怎么提前回来啦?一定是收购特别顺利,哥,你也太厉害了,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周穗堆起一张笑脸,却被人攥住手臂拉到身前,双手捏着头,从发际线到下巴,再到四肢都给检查了一个遍。 确定一遍还不行,又原模原样地检查了一遍,甚至比刚才还要细致。 “你别这么用力呀!幸亏不是整容脸,不然都让你给捏坏了。” 周穗抗议,将他的手推开。 “那行,我以后不管你了,爱怎么闹怎么闹。” 男人说话冷冷的,眼睛也不看她,是真的生气了。 “别这样呀,我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忍心吗?” 周穗笑着凑到眼前,故意逗他说: “尚律师?尚总裁?亲爱的表哥?” “周穗,你已经用这句话拿捏我十几年了,从我把你捞出来以后...” 尚时序被她气得都有些语无伦次,怕触及她的心魔,及时收住话口,但还是不解气,伸出食指点她的额头说: “是你说我们要互相扶持,我扶持你了,替你管那么大的集团,你是怎么做的?出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你也就是侥幸,万一垫子再偏1cm,你让我回来给你收尸吗?还是让我搭上一辈子去收拾你家的烂摊子?” 周穗知道尚时序这一关没那么好过,但好在自己已经痊愈,并且康复得很好,尚时序能稍稍安心一些。 “哥,我错了。” 尚时序瞪她一眼,负气似的攥着咖啡杯,再不理她。 两人喝了一杯咖啡,吃了一顿甜点,尚时序脸色逐渐好转,周穗才敢提要求。 “哥,上次让你帮我弄的那个房子怎么样了?” 周穗试探着问。 尚时序这人是个工作狂,一般谈到工作的时候不会夹杂私人情绪,也会更好说话一些。 “对方停止加价了,目前我们的价格更高。可不知什么原因,房东在犹豫,我明天亲自把这个问题敲定。” 尚时序言简意赅,还是没有多话。 段向屿家的老房子十年前就被人买走了,据说那家人是为了博雅的小升初学区。 周穗知道的时候已经完成过户了,然后人就像疯了一样,哭着闹着不让人动房子的装修。 那时候周穗的抑郁症很重,根本没办法正常沟通。 尚时序没办法,只好出钱帮户主另外租了房子,就为保留房子原来的样子,那房子就这样闲置了这么多年。 眼下这家人的孩子马上就要高考完,房东准备将这老房子出售,到新区置换一个大平层。 周穗开了一个很好的价格,一直在等过户,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人跟他抢。 两方把房价已经杠得比市价上升了30%,最近不知怎么,双方都停下来了,房东反而开始着急了,主动要求降价。 “钱不动,再用利益引诱,在公司里给他们安排一个职位,这房子我势在必得。” 周穗眼神有些凶狠。 “放心,这房子肯定是你的。” 尚时序对此很自信。 “我想写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不过不重要,你先谈下来再说吧。” 周穗说。 顿了顿,周穗又接着收: “还有一个事情,我这次住院的费用,你可以帮我查一查来源吗?” 周穗把住院结算费用的事情说了,也说无论学校出面还是她自己去查,根本查不到详细的来源,这个事情一直压在她的心头上。 尚时序仔细听完,根据他的经验分析说: “如果真是社会捐赠你怎么办?据我所知,如果来自第三方,这个费用的明细可能没那么好查。” 周穗沉思片刻,抬眸之时,目光坚毅执着: “如果能查到,这个钱我肯定要还。如果真的是社会捐赠,那么就把这个等量的钱捐出去。” 尚时序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性,她妈和她姑姑都是在钱的问题上栽的,他绝对不会像她们一样。 “明白,我来处理。” “那我拜托你那件我学生的事情?” “那事情早跟你说过了,我会处理。” 得到尚时序肯定的答复,周穗脸上露出笑脸,跟方才那个苦大仇深的样子截然不同。 “哥,我还有一个事情。” 尚时序冷脸看她: “你有完没完了?我气还没消呢。” 周穗知道尚时序只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她吩咐的事情,他总会保质保量地做好。 “最后一个事情,真的是最后一个,” 周穗说: “你知道我们学校合作的安保公司吗?前几天开了一个保安,胖胖的,戴眼镜的,好像是姓陈。他被开除是因为我的缘故,当然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没错,但是结果就是他被开除了,你能不能给他在集团里找一个保安的职位?” 尚时序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这点小事她打个电话就行,根本用不着等着他回来处理。 这个丫头进入角色太深,还真是当老师上瘾了。 “让我提醒一下,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尚时序没好气地说。 周穗以为他又要生气撂挑子,把集团扔给她去管,赶紧服软说: “不不不,我以后再也不做危险的事。你知道吗哥,我现在忽然又有活下去的心气儿了。真的,我都停药两个多月了,没有复发。” 尚时序也实在是心疼这个唯一的妹妹,伸手拍拍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 “周穗,你不要再让我担心。” “没想瞒着你。事发当时我不知情,事过之后又觉得可以等你回来再说。” 周穗拿起咖啡杯,跟尚时序的杯子轻轻碰一下,颇为自豪地说: “哥,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还是想说,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被人照顾得挺好的。” 第33章 网暴又杀回来了。 周穗说这个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的微笑。 尚时序也不确定是这场意外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无论他怎么冷脸,周穗始终都笑脸相迎,而且情绪稳定,好久没有看到她这么鲜活了。 “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 尚时序抿一口咖啡,看着周穗说: “以后,你再也不能用‘唯一的亲人’这一点来拿捏我了。” 尚时序满眼慈爱,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充满父爱的光芒。 周穗一下就明白了。 “乐渝姐怀孕了?” 尚时序笑着点头。 周穗喜出望外,深呼一口气,使劲抓着尚时序的手,眼神里都冒着光: “那我这算当姑姑,还是当小姨呀?要不然你们生两个吧,一个管我叫姑姑,另一个管我叫小姨,这样对你俩也公平啊!” 尚时序笑笑: “那还真如你所愿了,是双胞胎。不过刚满三个月,乐渝情况特殊,现在还没告诉任何人。” 尚时序和李乐渝是经过周穗介绍认识的,当时李乐渝在师范大学读博,同时做周穗的班主任。 周穗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尚时序没少拜托李乐渝照顾她,久而久之,两人就在一起了。 两人是同龄人,还都是高知人群,也有着相似的家庭背景,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的。 李乐渝之前一直在拼学业,结婚后忽然又想要孩子,尚时序不是很喜欢,但是因为足够喜欢李乐渝,便什么都顺着她。 李乐渝很执着,两人自然受孕三年未果,后来又尝试过很多科学手段。 眼看着过了35岁,尚时序不希望她做高龄产妇,两人决定丁克。 没想到,就在两人放弃努力后,居然就怀上了。 周穗想着想着,忽然心酸起来,不由得抹了一把泪。 她很难被困难打倒,但是特别容易被这些温馨的事情感动到热泪盈眶。 尚时序笑笑,上前替她擦掉眼泪,轻拍着后背说: “你看,家会越来越大,亲人会越来越多,哥哥一个人撑不住的,这个家也需要你来守护。” *** 尚时序这次来静港的行程十分紧张,见完周穗两人一起吃了顿午餐,就回酒店办公了。 周穗本来并不畏惧这些流言蜚语,只是觉得心烦。 此番有了尚时序带来的好消息,她好像忽然治愈了,坏心情一扫而光。 网上的消息果真没有疯癫太久,正巧赶上那位正有热播剧的明星传出来花边新闻,周穗的新闻热度骤然下降,很快跌出了热搜榜。 周穗嗤笑一声,这还没坚持到一天就落下去,这些网络喷子也太不行了。 段向屿的手术进行不顺,原本晚上八点就能结束的手术,硬生生拖到十点。 刚下手术台,他赶紧打开手机一看,那些吵闹的信息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长舒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冲澡。 换好衣服,准备回家休息。 刚走出医院大门,还没等喘口气歇息过来,手机里那个为周穗维权的群又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他点进去,只见一条尾巴上带着“爆”字标签的视频跳了出来。 #受害人父亲现身说法,无良老师周某霸凌学生石锤# 段向屿心头一震,点击视频进去看,出面的果然是单富仲。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遮住眉毛和半边眼睛,手持身份证,对着屏幕老泪纵横道: “网友们大家好,我是单富仲,单晓敏的父亲,我实名举报博雅中学高三实验一班的班主任,周穗。她并不是救我女儿的英雄,正相反,她是逼我女儿跳楼的元凶。 她对成绩要求严苛,因为我女儿一模考试成绩差便对她动辄冷嘲热讽。现在,我女儿已经失联一个月,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我肯请见过我女儿的人提供线索,帮助我这个无助的老父亲。单晓敏是我唯一的女儿,她就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啊...我给大家跪下了...” 单富仲一度说到哽咽,说到伤心处时,嘴角的血痂崩开,露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最后淡出画面时,他对着镜头咣当一下磕下去。 这个视频一经发出后,短短两分钟,评论已经达到数万条。 刚平息的网暴又回来了。 那些被压下去的新闻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甚至比刚才还要势不可当。 这次的评论区更恐怖,原来一些保持观望和声援周穗的人,居然也开始倒戈。 【之前说她无辜的人去哪了?出来受审!】 【为虎作伥的伥鬼们,看你们这次怎么洗?】 【家人们,我错了,我上午竟然在助纣为虐,看她长着一副慈悲相,谁知道竟是蛇蝎心肠。】 【我早说过了,她长相刻薄,典型的绿茶样,就是跳进西湖里所有人都能喝上龙井那种。】 【我从没觉得她好看,她特别像我高中那种会霸凌别人的女同学,尤其是眼神,看我一眼都毛骨悚然。】 【本高三生也现身说法:感谢自己不争气,当年没考上博雅,感谢爸妈不争气,交不起高昂的借读费,不然说不定跳楼的就是我了...】 ... 段向屿拿起手机给周穗打电话,对方没有接,再打下去,关机了。 他不禁有点担心,想到此事与单晓敏息息相关,他赶紧拨电话给庞晓鲲。 对面登时接起来,压低声音:“喂,兄弟。” “单晓敏也看到视频了吗?”段向屿问。 其实都多余问这一句,网络传播那么快,单晓敏怎么可能看不到。 “看到了,小姑娘挺激动的,周穗正在安慰她呢。不过我看着周穗没啥事,你也别太担心了哈。” 段向屿一愣: “周穗在店里?” “嗯,刚到,刚才还带过来一盒死贵的巧克力,说有喜事庆祝。你说她是不是被这事刺激大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庞晓鲲压低声音小声问,生怕被她听到。 段向屿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周穗的精神绝对没有问题,当时出院前做过心理测试,状态还是挺好的。 “你就待在店里,等我过去。” “嗯。放心吧。” 段向屿想了想,怕庞晓鲲线条太粗,叮嘱说: “你要看住单晓敏,千万不要让她和她父亲联系,更不要在没有我们陪同的情况下和她父亲见面。” 段向屿总觉得,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单富仲这么做并不见得是锤周穗,应该就是要逼单晓敏露面。 他知道单晓敏和周穗的感情很好,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周穗受污蔑。 庞晓鲲听到这个提醒,忽然明白过来,拍着胸脯保证说: “放心好了,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人薅走。” 第34章 你不必为此内疚,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段向屿到文具店的时候,周穗正在门口等他,这情形就像以前的时候。 高三那年,两人不在一栋教学楼上,哪天段向屿去接晚了,她就会踢着石子在路边踱步,或者绕着树转圈,时不时瞅一眼他会来的方向。 段向屿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能被人那样期待着,等着,幸福值一下子就满了。 阔别多年,他还是很迷恋这种感觉。 在重逢之前,他甚至在脑海中刻画过很多和周穗重逢的场景。 在每一个画面中,周穗都是耀眼夺目的站在不远处,灿烂地笑着,温暖而充满活力的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却从没想过,她会那么狼狈。 那是他接的第一台手术,术前准备时看到患者的名字,段向屿甚至自嘲地想,什么时候这个名字也变得这么大众。 直到看见病床上的她,长发因为沾满了血渍,凌乱地粘在额头,嘴角,还有脖颈处,手腕上戴着一根熟悉的手编彩绳。 她,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周穗。 原来离开他以后,她并没有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他大声喊她的名字,就像两人分开时的最后一通电话,她没有给出任何应答,整个人瘫软着,像一个又脏又旧的玩具娃娃,眼睛不动也不会说话。 回想起那个画面,段向屿暗暗出一口气,将那个场景从脑海中赶出去。 抬眼再看到活蹦乱跳的周穗,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笑,段向屿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要她好好的,开心地活着,不管站在她身边的是谁,不重要了。 “晚上好呀,段医生。世界上有70亿人,可是只有我此时此刻在这里等你,感动吗?” 周穗双手背在身后,仰望着他,眼睛水汪汪的,像是盛满了清晨的露珠。 她越是这样不动声色,段向屿越是觉得心里不对劲。 “周穗,别故作坚强,在我这里不用。” “段向屿,我真的不难过。” 周穗抬眼望着他,莫名地展现出一股温柔,熟悉的充满崇拜和依赖感的温柔,轻声对他说: “我忽然发现,十年前关心我的人现在还在关心我,想到这里,我一下就不难过了。” *** 周穗和段向屿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夜边的凉风吹过来,周穗才主动提议进去。 文具店到了深夜已经没有顾客,半面灯是暗着的,段向屿打开手机照明,扶着周穗往绘本区走。 头顶的光有些昏黄,单晓敏坐在小孩子听故事坐的小矮凳上。 “晓鲲哥,找到这个视频的源文件吗?” 单晓敏的声音柔柔的。 庞晓鲲登时回答: “这个简单。” 他啪啦啪啦敲几下电脑,片刻之后,视频文件被打开。 单富仲熟悉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单晓敏吸一下鼻子,抱紧膝盖,缩成一团侧耳倾听。 视频放完了,单晓敏轻声地说: “晓鲲哥,麻烦你再放一遍。” 庞晓鲲犹豫片刻,有些难为情: “晓敏啊,要不然还是算了吧。这都听多少遍了,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最后一遍,麻烦您了,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就是怕你听了不舒服。再说了,周公主还在门口呢。” 周穗和段向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笑。 庞晓鲲虽然嘴上发狠,其实憨厚老实得很,心里也是很在乎她这个老同学的。 这种熟悉的感觉找回来,周穗觉得心里暖暖的,拉着段向屿在单晓敏身后坐下。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事,这些话已经不能伤害我了,我只是有一点东西需要确认。” 单晓敏说。 视频再次响起,单晓敏闭上眼睛,眉头微皱,像是要从这段录音中寻找什么端倪。 声音结束后,单晓敏睁开眼睛,起身走到庞晓鲲身旁。 “晓鲲哥,你会处理音频吗?就是把...” 单晓敏顿了下,似乎想说‘我爸’,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 “把这个男声过滤掉,听视频里的杂音。” 这对于经常剪辑视频的庞晓鲲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将原视频导入剪辑软件,调整音频频率将主要的男声剥离,背景音乐开始出现一阵熟悉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那种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一个陈旧的机械钟表卡顿后发出的噪音,听得久了,真有点心律失常。 “2242。” 单晓敏喃喃地说。 段向屿不解,看向周穗,她也不知道,随口问: “2242是什么?” “是鼓点。” 单晓敏扶着桌子坐下,回身看着周穗,缓缓地说: “我和蒋西雅在初中的时候,是学校鼓乐队的成员。2242,是我们小鼓队经过主席台时敲的一段专属鼓点。” 单晓敏停下来,用手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这段旋律,接着说: “蒋西雅是小鼓的领队,她除了敲鼓还要踢正步,可是她手脚不协调,经常因为紧张而敲错,仪仗队老师就商量着把她换到后面。她为了能留下来做领队,便吃饭的时候练,睡觉前练,以致养成肌肉记忆。”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啊,” 庞晓鲲听得云山雾罩,举手提问说: “这个鼓点,跟你爸拍视频有什么关系?” 段向屿明白了,解释说: “她的意思是,这段视频是蒋西雅拍的,这个声音是她用指甲盖敲击手机屏幕的声音。” 听到这个解释,庞晓鲲撕了一口冷气。 刚才不觉得恐怖,现在想起这个声音,就仿佛无形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真的假的?” “是真的。”周穗说。 蒋西雅在班里是文艺委员,高一,高二参加学校联欢晚会的时候,她经常会代表班级上台领奖。 有好几次在做班级影像记录的时候,周穗有注意到,蒋西雅在上台领奖的时候右手一直在腿边敲着什么旋律。 她打开班级相册,从里面找到视频合集,投屏到庞晓鲲的屏幕上。 经过放大了看,她的手果然在无意识地敲着: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周穗连续找了两三个视频,每一个都是这样。 单晓敏看着屏幕上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瑟缩着吐一口气,轻声说: “她每次在紧张或者兴奋的时候就会打这个鼓点,这是她的强迫症,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但如果不是她的话,那这段鼓点太巧合了。而且我不相信我爸会拍视频,只有她能说服我爸这样做。” 庞晓鲲实在不理解,挠着头问: “哎不是,她不是你同学吗?干嘛要拍视频去抹黑自己的老师,图什么呀?得罪老师那还有好果子吃?” 周穗想了想,轻笑一声说: “因为我把保送名额给别人了。” 现在想想,当时告诉她保送名额给二班的时候,她曾经冷笑着说过一句,你不必为此内疚。 原来她真正的意思是:你不必为此内疚,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第35章 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周穗并不介意这事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她只是吃惊,那个看上去乖巧可人的姑娘,居然有这么强的报复心。 庞晓鲲叹一口气,认真看着周穗说: “周公主,你也别太难过啊,咱们只能管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可管不住别人呢。俗话说得好,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是吧?” 周穗看他这个呆愣愣的样子想笑。 她真的不难过。 但庞晓鲲此刻哀怨的眼神让她觉得,不难过或许是她的问题。 “还真有点难过,那怎么办呢?” 周穗笑着,把这个难题抛回去。 段向屿听出来周穗是在故意逗庞晓鲲,但也还是当真了,看着周穗问: “想吃车厘子吗?” “想。” 周穗转眼看着他,毫不客气。 “小敏想吃什么?我一起去买!” 庞晓鲲顺势问。 单晓敏想了想,轻声说: “苹果吧。” 庞晓啧嘴: “好不容易宰我一回,你说点儿贵的。” 单晓敏被他逗笑,哪有像他这样自愿当冤大头,还嫌不够冤的。 “苹果就挺好的,我是真的喜欢,尤其是黄苹果。” “那行,我们去买,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啊。” 对于庞晓鲲来说,一个人还有心思吃喝,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他不太善于给人出谋划策,但又特别热心肠,现在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段向屿先一步出去,庞晓鲲也跟着出去,为了保证两个女孩子的完全,两人从门外将门反锁了。 房间内安静下来,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单晓敏抬起眼啦看着周穗,抿唇笑笑,轻声说: “周老师,我觉得段医生真的是很好的人。” 周穗有些警觉地看着她: “你不会是...” “当然不是!” 单晓敏笑着说, “你知道我那时候偷偷去医院看你吧?” 周穗点头: “你爸说你每天都来。是吗?” 单晓敏点头,满眼崇拜地看着周穗说: “我每次都能看到段医生在病房里陪着你,后来你转去康复科了,他也每天去看你,只不过是在病房外面,隔着玻璃,不让你看见。” 周穗不敢再听,怕自己隐藏许久的情绪会在此刻失控,更怕段向屿面前难以自持。 但单晓敏还没说完,甚至把两人的关系挑明了: “我知道你们以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后来分开了,但我能看得出来,你们都记挂着彼此,而且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希望你们能心想事成。” 周穗笑笑,目光里的哀伤一扫而光,开玩笑似的看着单晓敏说: “行,那你得帮我实现它。” “啊,我怎么帮?”单晓敏有些诧异。 “不是祝我心想事成吗?怎么你只管祝愿,不管实现啊?” 周穗掏出手机,轻轻点了下,找出一个日子,展示给单晓敏看: “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吧?好好想想自己的愿望。当然,如果我能出现在你的愿望里,那我会很开心的。” 女孩子笑着点点头,再没有之前的畏畏缩缩,经历过这件事后,她好像比之前更强大了,起码敢于坦露心扉了。 “周老师,其实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不敢看太甜的偶像剧,也不敢跟那些家庭和睦温馨的同学一起玩,不是嫉妒,而且每次看到就会觉得自己很可悲,会难过很久,不如眼不见为净。” 周穗想了想,说:“做人没必要太合群。” “可是我挺想合群的。还记得吗?你曾经送过我一本书,【蛤蟆先生去看心理医生】。” 周穗点点头:“记得。” 那是在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单晓敏特意问过她,如果将来打算从事心理学方面的工作,现在需要做什么准备。 周穗以为她对这个方向感兴趣,就搜集了一些行业资料,还顺带送了一本自己读过的书。 她自己没有梦想,但是特别愿意扞卫别人的梦想。 “那本书我很喜欢,但是很可惜,我到现在都没有读完,” 单晓敏停顿一下,笑着看周穗,眼神里多了一些鲜活和自嘲: “我只能读到蛤蟆先生第二次咨询,看鼹鼠和獾那么关心他,我就觉得我好惨呀,连这样关心我的朋友都没有,我比蛤蟆先生还要惨。后来我哭了一晚上,那本书被我哭湿了,我再也没有勇气翻开。” 周穗笑笑,替她把额前的碎发留在耳后,轻轻捏了她的脸蛋说: “没关系,读不下去就不读了,反正将来也不打算做心理医生,就当排除错误答案了。” 周穗希望她变得强大,但又怕她变得像当年的自己一样,对外界都失去了感知,就像现在她本应该难过的,本应该对外界的攻击感到惶恐,但她感觉不到。 惊喜的一点是,她现在能感觉到快乐了。 被段向屿这样关爱着,被单晓敏这样需要着,她真的很快乐。 *** 段向屿去水果店买了莲雾、黄苹果还有车厘子,庞晓鲲去烧烤店点了一大把肉串,还买了奶茶。 四个人一起吃水果撸肉串,聊了会当年高考的事,也并不避讳谈及单晓敏高考后的安排。 吃完将近零点,单晓敏困得打哈欠,他们三人就离开了。 离开之前,庞晓鲲还特意看着单晓敏把门反锁。 尽管知道那些人不可能知道单晓敏在这里,但还是会担心。 次日中午,段向屿刚下手术,忽然接到庞晓鲲的电话。 本以为又是叫他去喝酒的,没成想电话一接通,庞晓鲲的声音听上去异常慌张: “老段,出事了,单晓敏不见了!” 段向屿一愣,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仔细听: “慢慢说,什么叫人不见了?” 庞晓鲲清清嗓子,一五一十地说: “你不是让我帮周公主固定网暴证据吗?我干到早晨五点才睡,这才睡醒,来到文具店就听我妈说,单晓敏没在,电话也打不通,以为她去学校上课了。这怎么可能呀?我就在绘本区里翻,结果你猜怎么着?” “放!” 段向屿不耐烦,一气之下就飙了脏话。 庞晓鲲赶紧接着说: “我翻出一个纸条,留给我的,说是如果晚上9:00还没回来就帮她报警。我已经报警了,可是失踪24小时才能立案呢。老段,你说她不会干什么傻事吧?我草,我就今天睡过头了,我应该过来看她一眼再回去睡的!” 庞晓鲲在那边捶胸顿足,懊悔不已。 事后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段向屿快速想了一下,问道: “调店里监控了吗?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 庞晓鲲说: “早晨五点,背着书包从正门走的。老段,周公主会不会杀了我?她要砍我的时候,你能不能替我说说好话?我也是为了她的事才误了这个事的...” 段向屿懒得跟这个一根筋的家伙白扯道理,直接问: “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联系不到你,现在开车在街上转呢...” “别转了,来医院接我。” 第36章 杀了我,你的痛苦将会永远结束。 单晓敏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坐了一整天,感受头顶的浮云消消长长,直到落日微光忽明忽暗,最终被夜幕吞噬。 单晓敏感觉自己等了好久,才等到下晚自习。 仿佛在夜幕落下之后,时间有它自己流逝的方式。 实验班在单独的一栋小楼上,等教学楼熄灯过后,大门打开,蒋西雅拎着包第一个从教室后门出来。 她沿着教学楼一路向西,在教职工宿舍的背阴处停下,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掏出手机来看。 单晓敏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摁了开机键。 片刻过后,手机嗡嗡响起。 几乎所有的信息已经被蒋西雅清空了,飞进来的信息,是蒋西雅的。 Sia:【你居然现在才开机,这些日子你躲在哪里?】 没有称呼,没有关怀和问候,直接就是在兴师问罪。 单晓敏没有回复她,就隔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一举一动。 Sia:【说话呀!别在那儿装鬼,我知道你在看手机!】 对面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复,方寸大乱了。 隔着太远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蒋西雅是有些慌张的,她将背包从肩头卸下,扔在一边,靠墙站好。 这还是单晓敏第一次用俯视的眼光看她,却惊奇地发现,原来她也没有那么高大,她也有恐惧。 Mia:【不在静港。】 蒋西雅重重吸了一口烟,一阵猩红色的火光在她的指尖跳动。 她有躁郁症,每次在事情超出她掌控的时候,就会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抽烟是缓解心情的一种方式。 这个单晓敏昨天没有和周穗说,不是故意瞒着,只是觉得有些懊悔。 她是最早发现蒋西雅有心理问题的人,当初咨询周穗,也是真心想帮助自己的好朋友。 只是没想到书看到一半,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更可怜的人。 这次过来的,是一条语音信息。 Sia:“原来她真的找到你了,我今天还发短信问她你的下落,她还告诉我不知道,贱女人。” 单晓敏点开听完,继续敲字回复她: 【你不应该陷害周老师,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蒋西雅显然比她要急切,甚至没有耐心去弯下手指敲字,继续发语音条过来。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 单晓敏稳住情绪,敲字回复她: 【你没有否认,只想撇清,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蒋西雅被激怒,显然是不能接受一直被自己拿捏的掌心的洋娃娃,忽然间有了心智,甚至开始反击她。 这次她连发语音条的耐心都没有,直接拨语音过来。 单晓敏挂断,不想跟她直接对话。 Sia:“她看人下菜,待人处事全凭个人好恶,她本来就不配当老师!怎么,我只是小惩大诫,她就受不住了?我还有更厉害的手段没使出来呢!” 单晓敏攥一下拳头,敲字回复她: 【她没有错,是你的实力配不上野心。】 蒋西雅起了疑心,发语音问她: “你不是单晓敏,她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谁?” 单晓敏继续敲字: 【单晓敏又不是你的奴隶,为什么不敢跟你这样说话?】 蒋西雅嗤笑一声,发语音条说: “你想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她害我没有妈妈,她一辈子都要为此赎罪!她一辈子都要在我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单晓敏低头沉吟片刻,继续敲字: 【你妈妈不要你,难道不是因为你是一个魔鬼吗?】 蒋西雅被彻底激怒,猛吸几口烟,恶狠狠地将烟头掐灭,摔在地上,从电话那头吼: “你到底是谁?你把她藏在哪里?让她滚出来见我!” 单晓敏按下语音条,给她发信息: “你到底还要用这件事情要挟我到什么时候?我从来也没有享受过你妈妈的庇护。她不过是装给我爸看的。我跟你一样是受害者。” 单富仲和梁臻是在家长群里认识的,因为单晓敏和蒋西雅都是班里的优等生,两人甚至一起报名同样的辅导班,同样的竞赛。 当时单晓敏的母亲刚生完弟弟,很多事情都要父亲出面,两人一来二往就勾搭到一起了。 往年的单富仲不是现在这幅落魄样子,他有一家建筑公司,能承揽到不少大地产公司的施工活,平时开着奔驰到处转,手腕上戴着几十万的金色劳力士,除了个子矮点,模样长得还算精神,加上财气养人的缘故,在当地也算得上成功人士。 两人勾搭到一起后,梁臻先离婚的,单富仲拖了一年后才离。 后来梁臻就搬到单晓敏家,但是并没有把蒋西雅一起带过来,只是偶尔会让两人一起吃饭。 每次吃饭的时候,梁臻总是会对单晓敏格外好,给她夹菜,为她梳很漂亮的辫子,带她去买昂贵的裙子,那都是故意当着单富仲的面来装样子的。 她并不是个有爱心的人,对自己的孩子尚且不爱,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女。 只是在蒋西雅眼里,这些关心本该是属于她的,是单晓敏和单富仲抢走了她的东西。 而单富仲的财运也自从和梁臻在一起后就急转直下,先是因为他的失察,工地上发生了一起事故,赔了一大笔钱,后又遭遇一个工程烂尾,垫付的钱没收回来,尾款也被吞了。 单富仲关停建筑公司后,本来还是有些积蓄的,后来闲在家里迷上网上炒股,逐渐把家底都亏空了,梁臻受不了他又穷又不踏实,又跟他离了。 她跟着过了几年富太太的日子,最后也没从单富仲这里拿到多少好处,也就是几件金饰,几个名牌包包。 离开单富仲后,她也没有回归原来的家庭。 听说后来很快又傍上一个富商,跟着富商去到国外,现在已经彻底不和蒋西雅联系了。 在蒋西雅的眼睛里,这个事情的源头就是在单富仲身上。 如果不是他用豪车名表勾引,自己的母亲不会有勇气离婚,她也会过着有父母陪伴的生活。 她恨梁臻抛弃自己和父亲,更恨单富仲,同样也恨单晓敏。 她将所有的恨意埋藏在一张柔善的外表下,所有人都觉得她乐观,开朗,每次看到她,脸上都在绽放笑容,像是私家花圃里精心培育出来的鲜花, 可没人知道,她心里的花圃里饲养者一条毒蛇,日日渗着毒液,蚕食她的心。 “你到底在哪里?” 蒋西雅咬着牙问。 “你抬头。” 单晓敏站起身来,沿着小巷缓缓下山,从丛林深处的暗影里走出来,到学校路灯的光圈下。 蒋西雅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捡起书包挂在肩膀上,缓缓向单晓敏走过来。 “你还活着,这真是太让人痛苦了。” 蒋西雅露出獠牙,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深渊,好在黑夜是公平的,也是无限大的,能容得下所有的不堪。 “想让我死吗?你可以亲自动手。” 单晓敏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从铁栏杆的缝隙里扔进去,指一指两人中间的那把锁: “打开这道门,杀了我,你的痛苦将会永远结束。” 第37章 你,是我从路边捡来的! 学校后门的角落长了一排爬山虎,即便光照不足,阴冷潮湿,这些藤蔓也能长得郁郁葱葱,趁着夜色延展到墙外。 宿舍的熄灯铃声响起,夜风掠过蒋西雅的脸,她脸上的愤怒越来越淡漠,很快,又恢复平静。 蒋西雅轻笑一声,捡起地上的钥匙,食指轻轻划过锋利的锯齿,细细摩挲着,抬眼看着单晓敏说: “你说这排锯齿如果划在你那个漂亮的小脸上,会不会很好看?” “你出来试试就知道了。” 单晓敏用言语引诱她。 蒋西雅扑哧一声笑出来,歪头看她,眼神中充满戏谑,想看一个幼稚的孩子一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还没蠢到要在摄像头底下对你怎么样。” 蒋西雅轻轻一抛,钥匙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精准落在单晓敏脚边。 “我明天就会回学校,错过今天,你再也不会有机会。” 单晓敏提高音量,继续激怒她。 “你先能回来再说吧,或者,你现在就可以从这个后门爬进来,不过要记着,在我面前要像狗一样趴着,摇尾乞怜,说不定我会放过你。” 校园的灯熄灭,蒋西雅拉上校服的拉链,小跑步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宿管阿姨说了什么,蒋西雅连连点头,看上去是在道歉。 宿管阿姨笑着给她开门,临进宿舍楼前,她回身看了一眼铁门的方向,挑衅似的冲着单晓敏的方向笑笑,似乎在说: 欢迎你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 单晓敏从学校后山过来,沿着小路,穿过实验小学,往文具店的方向走。 出发之前确实是想设计让蒋西雅伤害自己,然后报警抓她,借此为周穗和自己报仇,没想到她根本不上当,甚至一下就戳穿了她的想法。 蒋西雅对她太了解了,清晰知道她的软肋和恐惧,而她对蒋西雅竟然一无所知。 夜晚起风了,单晓敏裹紧冲锋衣外套,压紧帽檐,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 她已经没有家了,可除了文具店,她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她掏出手机,开机之后,准备给庞晓鲲打电话。 刚把号码拨出去,树影里忽然窜出来一个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的手机打掉。 单晓敏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定睛看了才发现,竟然是单富仲。 “爸...?” 单富仲攥着单晓敏的手,捂着她的嘴,将人往绿化带里拖,尽量躲避过往的车辆: “敏敏,你到底去哪里了?爸爸找你找得好苦啊!来,跟爸爸回家吧!” “放开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单晓敏警惕似的四处看看,她刚去找了蒋西雅,单富仲转眼就能来到这里,她不相信这两者没有关系。 但蒋西雅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单晓敏不敢多想,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单晓敏努力挣脱他的束缚,可他越是反抗,单富仲抓得越紧。 她只好手脚并用,喊着说: “你放开我!救命啊,着火啦!” 单富仲上前捂住她的嘴,商议似的说: “放心,爸爸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爸爸带你回老家,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好不好?我们回松江,你还一样可以上学!” 单晓敏警惕似的四处看看,却发现这条平时繁忙的道路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周遭空无一人,连个能求救的人都没有。 “我不回去,要走你自己走!我要在这里参加高考,我不要再复读了,我已经受够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你不配了,有我这种爸爸,你早就不配了!” 单富仲低声呵斥她。 “那我就不要你这个爸爸了!反正我也没有家了,以后我们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你说得容易!凭什么各自安好?你又不是我的女儿,我把你养这么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把我养你的钱都还回来,50万,我以后绝不打扰你!” 单富仲忽然变脸,眼神凶狠,像是要把单晓敏撕烂一般。 “你...你在胡说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从路边捡来的!当初那个女人不能生,我们就去抱了一个弃婴冲喜,明白吗?你就是那个冲喜的!听明白了吗?” 单富仲眼睛冒血,唇角和脸颊上的淤伤在昏黄的灯光下,映得他像一个面容狰狞的魔鬼: “我给你取名字,供你吃喝,没有我,你就要饿死在垃圾堆里,当年那个女人带着我的儿子走,只是想要威胁我跟我拿抚养费,她要把你送走,也是我把你留下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应该感恩!” 单晓敏愣住,一度忘了反抗。 单晓敏一直都知道,妈妈不喜欢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本来以为,妈妈对弟弟的偏爱是因为弟弟小需要照顾,她体谅了,甚至还帮忙照顾, 后来弟弟长大一些了,妈妈还是格外关照弟弟,单晓敏以为妈妈只是重男轻女, 她接受了这个世俗,因为在她长大的那个小城市,没人能改变这种陋习。 她一直在修剪自己的枝杈,抛光自己身上的浮尘,成为别人口中那个完美女儿的同时,还做两人关系的粘合剂。 当年两人离婚的时候,法庭征求两个孩子的意见,单晓敏选择妈妈,但是妈妈毅然决然地表示只要弟弟。 她不理解,甚至跪下来苦苦哀求,只得到妈妈的冷脸。 她倒是没想过,自己从开始就是不属于这个家的,不被喜欢才是正常的。 她也终于明白,当自己拿着竞赛的奖状回家,邻居夸奖单晓敏聪明又漂亮,一点都不像他们俩的时候,妈妈为什么脸色会那么难看。 原来邻居不是在夸赞,而是在嘲讽。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所以她再怎么努力,都会被妈妈嫌弃,也会被爸爸在关键时刻放弃。 认清现实后,单晓敏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忽然就刚硬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软肋长出了铠甲,她再也不怕任何攻击了。 “如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那我更不会跟你走了,你就当我是你另一个投资失败的项目吧,你应该习惯失败了吧?” 单晓敏望着单富仲,目光沉静,语气坚决,却字字句句像刀一样扎在单富仲心上。 外人可以嘲讽他的失败,可他视作亲人的人怎么可以! “没良心的,你的命是我给的,我活不下去了,你就得死我手里!” 单富仲卡在她喉咙上的手越发用力,单晓敏反抗不得,被迫抬头望向天空,月亮的光白得刺眼,最终幻化成一道光束,刺得她闭上眼睛。 她感受到自己身体的重量在消失,有像是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托起来,托得很高很高,像是飞到天空中一般。 她分明感觉到她是静止的,而时间是流动的,正一点一滴的,从她的指缝间流逝。 最终她手里空了,时间停滞,她又如失重一般,重重地落回原处。 第38章 我不和解,请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单晓敏!单晓敏!” 单晓敏感觉眼皮很重,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但耳边声音很嘈杂,似乎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甚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单晓敏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身侧围满了一群人,全是熟悉的脸庞。 最近处的是段向屿,庞晓鲲,稍微远一点的是周穗,居然还有那个曾经在主席台上远远见过的尚时序律师,再远一些,是几簇不断变幻的红光。 “我...是到天堂了吗?你们不会也...都死了吧?” 单晓敏犹疑着发问。 段向屿笑笑,扶着她坐起来,轻声说: “天堂什么样?” “没有杂色,很白很亮,很刺眼。” 单晓敏闭着眼睛回答。 “那你再睁开眼看看?” 庞晓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单晓敏再次睁眼,此番适应了光线后,没有刺眼的白光,只有静谧的黑夜,没有刺耳的蜂鸣声,只有风声,汽车碾压路面的胎噪声,还有草丛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欢迎重返五彩斑斓的人间。” 段向屿笑着对她说。 单晓敏彻底清醒过来,长吁一口气,相比起天堂,还是人间更好。 段向屿简单检查她的认知,接着扶起来,送到救护车上。 街角几辆警车尾灯闪成一排,庞晓鲲和沈阿姨也都在,单晓敏看着这些熟悉的人脸,爆棚的安全感忽然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哭出来。 “没事,别怕啊,沈阿姨陪你去医院。” 沈阿姨轻轻拍着单晓敏的后背,没忍住眼角一酸,自己也流下泪来。 单晓敏坐在救护车后排,急诊医生先是做了基础检查,视力和心肺功能都没有太大的异常,但还是要去医院做脑部核磁,来排除一下头部受伤。 刚才庞晓鲲和段向屿赶到的时候,单晓敏已经失去意识,被单富仲掐着脖子摁在路边的基石上,还重重磕了几下。 段向屿刚好是神经外科的主治医师,他跟着进救护车走。 街角处,三辆警车的灯正在闪着,被手铐困住的男人正在奋力挣扎抵抗。 “你放开我,那是我女儿,我管教她管你们警察什么事?” 单富仲的声音粗犷,嘶鸣,冲着单晓敏的方向求救。 “敏敏,敏敏!你快跟警察说说,刚才都是误会!” “你不能这么对爸爸!爸爸以前给你买水果手机都是最大容量的,给你买球鞋都是限量版的,你要听演唱会,我也是买内场前区的,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 单富仲还在扯着嗓子冲单晓敏的方向喊,许久没得到回应,被警察摁着头塞进警车里。 单晓敏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尽量不让自己去听那些杂音。 单富仲确实对她很好,把她当做女儿去呵护,但那也仅限于他手头阔绰,有闲钱挥霍的时候, 当他资金链断裂,赌债堆积成山,被债主追得满街跑时,他也会毫不犹豫把单晓敏抵出去。 他并没有拿她当女儿,甚至没有把她当人,只是把她当成一张随时可以开具的承兑汇票。 他可以随意透支她的人生,用她的未来兑付他想要的金额。 “单晓敏你好,我是你的代理律师尚时序,” 尚时序走到救护车前,微微俯身,双手递上一张名片,看着她说: “单富仲刚才跟警察说,刚才只是意外,想要和解,你同意吗?” “我不同意和解,” 单晓敏双手接过名片,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目光坚毅地看着不远处的警车说: “他这是故意伤害,他之前还持刀威胁我的老师,请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得到单晓敏的答复,尚时序直起身来,轻轻点头说: “你好好养身体,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有任何疑问打我的电话。” 尚时序拿着电脑包转身,临告别前,他揽了一下周穗的肩膀,轻轻揉她的头发说: “别怕,没事了,后面的事交给我。” 周穗“嗯”一下,头轻轻在他胸口靠了下,叮嘱他说: “你也要小心。我明天再去找你。” 两人说话熟稔,自然,没有任何嫌隙,仿佛熟识已久。 这在外人看来,这种蜻蜓点水般的轻巧互动,不过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关怀和告别,但段向屿知道,不是这样的。 自刚才起,周穗到达现场,一直都是这个律师揽着她,直到单晓敏清醒过来,她才自己站稳,但还是跟那个律师寸步不离。 周穗从来不会跟别人这样敞开心扉。 自重逢后,周穗一直在躲着和他的亲密接触,也一直在回避他有意无意的示好。 他以为,两人之间的隔阂太久,需要慢慢用时间来拉进。 却没想过,其实周穗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一个不能明说的选择。 尚时序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月影下格外刺眼,段向屿感受到一股荒诞,无力,挫败。 周穗想上前跟他说话,段向屿怕自己说出伤人的话,主动关上了救护车的门,将周穗的眼神隔绝在门外。 *** 单晓敏只是轻微脑震荡,检查完在医院打了点滴,就被庞晓鲲和沈阿姨接回文具店了。 她已经在那个文具店里住了一个多月,已然对那里的床和空气里的书香气有了依恋。 段向屿跟同事换了夜班,晚上无人,他在办公室里假寐。 没过多久,办公室的门被敲开,居然是尚时序。 “段医生,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已经到了晚上,他依然是西装笔挺,发型一丝不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味,脖颈处系着一条驼色巴宝莉丝巾,是周穗最喜欢的谦谦君子形象。 以前的段向屿跟精致二字不沾边,总觉得衣服只要干净就好,旧点皱点都无所谓。 周穗总是嫌他太粗糙,她说男生穿衣服不仅要注重款式,还要看面料,色彩搭配,连冬天的外套都要配不同颜色的围巾。 在认识周穗之前,段向屿压根都不用围巾,现在衣柜里摆着十几条。 可惜现在,周穗已经不需要他转变风格了,她直接换人了。 “段医生,我想跟你咨询一下单晓敏的情况。方便吗?” 尚时序忽然出声,打断他的回忆。 “你是她的律师,当然方便。” 段向屿回神,拿过单晓敏检验单子看了一下,展示给尚时序看: “她主要是脖颈处的瘀伤,都是外伤,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好。脑部的话,确实有轻微脑震荡,没有大碍,也是靠静养。” 尚时序撇一眼那些检查单子,并没有拿起来看,微微轻身向前,开玩笑似的问: “看来那个人的下手也不是很重。难不成真是念着父女之情?” 段向屿也跟着笑笑: “从检验单上看确实不重,可他如果真是个合格的父亲,我都没机会开这张检查单。” “那周穗呢?”尚时序忽然问。 段向屿心头震了一下,敛起神情,警惕式地问: “周穗怎么了?” “我知道,段医生你也是穗穗的主治医师。有没有什么是从检查单上看不出来,段医生要特地跟我这个律师讲的?” 尚时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玩味,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目的。 第39章 他吃醋了 段向屿本是那种很恬淡的性格,不太愿意跟人起冲突。 但面对眼前这个人,他好像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怒气,他不愿意承认,这其实是醋意。 “尚律师这是审问我?还是只是因为关心周穗而询问?”段向屿淡淡地问。 尚时序看着他笑笑,眉目低垂,轻声细语地问道: “这两个的答案不同吗?” 段向屿摇摇头: “没有不同,只不过如果是前者,你要先去院办投诉我的不合规,否则我拒绝回答。” 尚时序抿唇一笑,追问道: “那如果是后者呢?” 段向屿也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接道: “我现在就直接拒绝回答。” 段向屿现在确定了,这个人离周穗太近,比他还要近,所以他吃醋了。 尚时序是很识趣的人,感受到段向屿言语间带着敌意,便不再迎难而上。 他笑着起身,对段向屿微微颔首,礼貌有加地说道: “单晓敏的事已经处理妥当,后续开庭的话,我还会再来。不过单富仲身上还涉及一些帮信案,诉讼应该要半年之后了。” 对方不再问一些过界的问题,段向屿也愿意释放善意,同样微微颔首,沉声道: “您费心了,单晓敏的律师费我会付,请随时寄发票给我。只一条,离周穗远一点。” 听他说这个,尚时序的眼睛里忽然跳起了光,似是戏谑地调侃他: “我离她多远是我们俩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 “没资格的好像是你吧。” 段向屿指一指尚时序无名指上的婚戒,直接问道: “你结婚了,对吧?” 尚时序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戒指,微微一笑,抬眸说: “虽然我们律师行业会会有很多单身贵族,他们会为了营造稳妥可靠的假象买一个假的婚戒,但我不是那样的,我确实结婚了。” “既然你结婚了,就不要和周穗有过多牵扯。离她远点,不要让她对你产生依赖。如果你很为难的话,律师费我可以付双倍。” 尚时序笑笑:“你还有钱吗?” 段向屿感觉这话说得有点侮辱性,但结合他的实际情况,这好像也不算侮辱。 比起律师按分钟收费,他确实还差得远。况且给周穗付完高昂的医药费后,他的积蓄确实已经所剩无几。 段向屿想了想,坦白道: “医生确实不算高收入群体,但如果自己人遇到了事情,请律师的钱还是出得起的。” 尚时序笑笑,与刚才面上显而易见的攻击性不同,此番眼神中多了一些慈悲感,似乎对他颇为欣赏,言有所指的说: “你还是没怎么变。” 段向屿不解,这话说的,好像两人认识一样。 他快速搜遍了自己的回忆,确定是不认识这个人的。 “我们认识吗?” 尚时序还是笑,并没有点破他的疑惑,模棱两可道: “以前的事说不定,以后肯定会很熟悉的。再会。” 说完就转身出去了,留段向屿在原地一头雾水。 *** 停工将近两个月后,周穗终于拿到了门禁卡。 跟一个月前那次偷偷溜回来不同,这次是光明正大回来的,涂睿不仅没有阻拦,还送了鲜花,欢迎她返岗。 周一的班会总是最令人振奋的,周穗不是那种只关注成绩的老师,别的班在做高考动员的时候,周穗通常会用这宝贵的30分钟给大家讲一些新兴的行业资讯。 她一直坚信,最强大的动力不是来自外界的渲染,而是内在的驱动。 实验班的这些孩子聪明,早慧,对自己的人生早早就有详尽的规划,她要做的并不是规训,而是指引。 而感情是相互的,她把学生当朋友对待,学生们也把他当做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我知道大家都在关注我被网络暴力的事,听说还组织了后援会是吧?” “老师,是闵承组建的!”体委振臂高呼。 周穗笑笑,点头说: “谢谢大家的好意,不过我不是明星,我不需要应援。正相反,我就是那种被你们称作是资本的人。众所周知,资本本身就很强大,是不需要洗白的。” 同学们笑成一团,没人相信她的话,甚至有人举例反驳: “周老师,资本可不会在用抽纸的时候还要揪成两半!” “对!资本也不会趁着晚上超市关门前去购物,就为了蹭五折盒饭!” 学生们对周穗的生活很了解,因为都是她洋洋自得,说给学生们听的省钱妙招。 周穗也并不反驳,挑眉说: “不信是吧?你们可以去查查荣亨资本的股东名单,看排在第一位的是不是叫周穗。现在就查,免得事后你们说我造假。” 很多学生不服气,当真掏出手机就查,没过多久,现场哇声一片。 荣亨资本那法人姓周,股东排名第一的就是周穗,持股超过了30%。 换言之,如果这个周穗就是她的话,她的身价保守估计也是百亿。 周穗得意的笑笑,看着这群郁郁葱葱的少年们说: “早跟你们说过,我很强大,足以罩着你们。再说一个秘密,我的团队最近刚收购了一家做AI智能的公司,未来几年对人才的需求很大,所以你们不要在那些新闻上浪费时间,全身心去准备高考,将来继续为我的公司效力。放心,我们实验一班的同学,将来入职后底薪都比别人多100块。” “啊?才100块。”体委带头表达不满。 “别小看这100块,如果会用的话,买的纸巾可以摞到讲台这么高。”周穗认真说。 “我们知道,100块钱的抽纸可以够你用三年!”体委抢着回答。 周穗笑笑,这些孩子们一直没变。 “单晓敏的事,我希望让她自己来说,如果大家有疑问可以现在就问她,但是过了今天,我希望大家把注意力转移到你们自己身上。” 单晓敏站起来,班里内鸦雀无声。 “好,既然没有问题,单晓敏你坐下。” 周穗收一下自己的平板电脑,走下讲台,继续吩咐说: “文艺委员,麻烦你跟我来办公室拿一下校庆活动名单。” 说完脸色一变,对坐在最后排的闵承说: “班长,把刚才查我那些人的手机都收起来,让你们不上交!” 教室里哀鸿遍野,闵承从课桌里摸出一个帆布袋,先把自己的手机扔进去,再沿着课桌一路收过去。 第40章 我家,你敢来吗? 周穗和蒋西雅一前一后来到办公室。 有校庆活动不假,但那是高一高二的事,高三只可能在校庆晚会当天放一个小时的假,但大部分同学还是窝在教室里刷题。 “蒋西雅,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周老师陪你去。” 周穗开门见山。 跟这样精明的女孩子对话,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刚才的借口只是来应付班里学生的。 蒋西雅笑笑,歪头看着周穗说: “是不是把我归类成精神病,你的心理负担能小一些?” 跟上次的乖巧柔弱不同,这次蒋西雅的面上多了几分凌厉,也不屑于再在周穗面前戴着一张假面。 她的言语间充满挑衅,想让周穗为此背上心理负担。 可偏偏周穗不是会内耗的人,更不会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她甚至不受外界的影响。 “我又不是你的监护人,我需要对你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做那些视频对我来说毫无杀伤力,但我看到你的内心秩序乱了,我想帮你拨乱反正,这是一个做老师的良心。你可以不接受,但这应该是你自己的心理负担。” 周穗毫不客气地点出来,蒋西雅肉眼可见地慌了。 “什么视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蒋西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周穗并不想追责这件事,这也不是叫她来的目的。 “你不承认,我也不逼你。至于你和单晓敏的事,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如果你们不向老师求助,我也尊重你们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周穗从文件夹里拿出一摞文件,递给她: “这些是我的母校师范大学的招生简章,你之前想要的。这些是国内知名法学院的简介和历年招生简章,希望这些对你有帮助。” 蒋西雅垂眸看着这些厚厚的资料,明白这一定是用心准备了的,但她并不打算领情。 “你一定很恨我吧?我毁了你最喜欢的学生。” 她在暗指单晓敏。 但周穗并没有上她的当,仰起头来看她: “你还知道我最喜欢的学生是你呀!那你应该知道,你现在一只脚已经踏在犯法的边缘了。收住脚,不要毁了自己。” 蒋西雅摁住那一摞文件,冷冷地推回去,: “谢谢你不计前嫌,不过我不需要。” 说完转身就要走,周穗喊住她: “蒋西雅,市公安局有一个帮信的案子要找你,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蒋西雅回身看着她。 “他们是想找你作证,我婉拒了,说你现在是高三特殊时期。你如果有难言之隐可以告诉我,我能想办法帮你。” 周穗言语间满是真诚,可惜蒋西雅体会不到。 “我的答案还是跟刚才一样。不需要。” 蒋西雅匆忙转身过去,跟刚才的盛气凌人比,此刻有一些慌张。 现在的高中生跟那个时候真的不一样了,那时候除了做卷子就是贪图学校门口的小吃,现在的学生根本不缺嘴,心思九曲八弯,让人捉摸不透。 想着想着,她忽然特别怀念以前吃的东西。 也没多想,下意识掏出手机给段向屿发信息: 【段医生,今晚去老瞿的面馆吃饭吗?烧烤店也行。】 段向屿没回。 周穗并不介意,猜想他现在正在忙着手术,便继续发: 【这回我不抠了,真的,我付钱。来吗?】 段向屿还是没回,周穗将手机收好,想着如果到傍晚还不回复,到时候直接去医院找他。 高三的生活总是忙碌到没有时间概念。 一下午忙着整理考卷和试题汇编,又开了一场组内的教研会,下班时已经是晚上7点。 回办公室找出手机一看,段向屿还是没有回复。 堪堪熬到下晚自习,段向屿也没有回复。 周穗决定先开车把单晓敏送到文具店,再去医院找段向屿。 单晓敏不想住宿舍,正好文具店的兼职位置一直给她留着,周穗就为单晓敏办理了走读。 刚到停车场,一声浑厚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单晓敏,周公主,这边!” 周穗随声望过去,没认出人来。 她本就夜盲严重,那人还在路灯背阴处,看不清脸,只看见开着一辆黑色路虎,半个手臂搭在车窗外,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段文身,手里拿着一根大拇指粗的雪茄。 “是晓鲲哥。” 周穗打开后备箱摸电棍,还是单晓敏提醒,周穗才停手。 走近了看,还真是他。 庞晓鲲忽然风格大便,穿着一件夏威夷风格的花衬衫,下半个脑壳的头发剃了,上面的长头发扎成一个小揪,以前的文艺青年完全看不出来了,活脱脱一个流氓头子。 “晓鲲哥,谢谢你来接我,不过,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单晓敏看着他这副装扮也觉得有点渗人。 “别自己可以了,我最近脂肪肝严重了,得加强锻炼,每天一万步。甭跟我客气了哈。” 庞晓鲲自己并不觉得,甚至有些洋洋自得。 “怎么样,周公主?这身装备有没有吓到你?” 周穗拧着眉头上前,掀起他的衬衣: “刚纹的?” “纹身多疼啊,贴的!这不是给咱们敏敏壮胆子吗。有我这种社会大哥做靠山,这往后谁敢对她造次?” 庞晓鲲搓一把自己的手臂,疼得龇牙咧嘴的。 周穗只觉得眼冒金星,看着他说: “来,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刚才说的再重复一遍。” 庞晓鲲被周穗的眼神吓到,小声问单晓敏: “怎么了?” 单晓敏看看周穗的冷脸,强忍着笑跟庞晓鲲说: “本来也没人欺负我,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搭上了黑社会,以后没人敢跟我做朋友了。” 身边有人路过,纷纷侧目看着庞晓鲲,眼神里充满畏惧。 庞晓鲲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呀,我没想到这一层呢,就想着压制他们来着。” “压制个狗头啊,明天赶紧洗了去!以后你再这样出现在我学校门口,信不信我放狗咬你!” 周穗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单晓敏有些想笑,上车后,庞晓鲲还正襟危坐着,一动不动扶着方向盘,像是被驯服了。 “晓鲲哥,你为什么这么怕周老师啊?” 庞晓鲲懵得回神,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必要怕周穗。 “哎对啊,我为什么怕她啊,我又不是她学生!草,都是以前留下的心理阴影。” 庞晓鲲赶紧道歉说: “不好意思,说脏话了哈,以后注意。” “草。” 单晓敏忽然也跟着骂了一句,说完自己也笑了,抿唇说: “我一直想说句脏话来着,原来是这种感觉。” 庞晓鲲被小姑娘的举动逗笑,继续说: “想学说脏话啊,那我可太擅长了。他妈的。” “他妈的。” “狗日的。” “够日的。” 才教了两句,庞晓鲲就察觉出不合适了,赶紧摆手说: “行了行了,女孩子还是文明点吧,以后我在你面前也少说脏话,再给你带坏了,周穗还得削我。” 庞晓鲲想想周穗的那个眼神,不禁觉得后脊背冒冷风。 周穗以前只是傲气,就是那汇总富贵娇矜的千金大小姐,现在气质变了,像个俾睨天下的女皇帝,霸道得很。 时间忽然空余下来,周穗靠在车子旁思忖,段向屿好像从昨晚就不对劲了,一直冷着脸,不肯搭理她。 她点开段向屿的微信步数,刚才还是5000步,现在已经飙升到了8000多,说明他根本就没在做手术,而是一直在走路。 周穗想了想,发信息过去: 【段向屿,你是不是怂了?晚上不敢见我。】 登时,段向屿扔过来一个地址。 【我家,你敢来吗?】 第41章 你家有小雨衣吗? 段向屿租的房子在医院门口的一个新小区,一楼带院,看上去很新,院子里有假石和猫窝,看得出来原房主很懂生活。 门没关,周穗敲门后无人应答,于是自己走进去。 段向屿果然在家,半躺在沙发上,右臂搭在额头,双腿自然交叉着搭在沙发沿上,一本厚实的书半开着合在他的胸膛。 他睡着了。 鞋子没脱,应该只是想短暂休息一下,但是等得太久就睡着了。 周穗在沙发边蹲下,仔细看他的手,看着他掌心清晰的纹路,住院期时的记忆一下就被唤醒了。 当初她的眼睛看不见,以为自己要瞎了,在最需要安慰的时刻,无论何时醒来,只要伸手一摸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 单晓敏说的话她是信的,段向屿一直在默默地陪伴她。 因为她会抵触,便远远地陪伴着她。 他向来是那种嘴上不会多说,但每件事都能落到实处的人。 跟他在一起不用怕迷路,饥饿或是什么危险,他就是安全感这三个字的代名词。 他的手腕上面缠了两圈绷带,隐隐约约还能闻到有膏药的药味。 周穗用手盘上他的大手,她太迷恋这种感觉了。 想永远拥有。再也不想失去。 “背德的感觉,有意思吗?” 段向屿忽然出声,吓了周穗一跳。 她要起身,手却被段向屿紧紧攥在手里。 越挣扎,他攥得越紧,用力一扯,她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两人以一种极不雅的姿势交叠在一起。 “段向屿,你先放我起来。” 段向屿不仅没放开她,顺势双手盘在一起,锁住,揽着她的腰问道: “昨天还跟有妇之夫打得火热,今天就送到前男友的门上,你挺狂野。” 周穗挣扎半天,发现无果,只好由着他。 段向屿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相反,他是那种用道德感对自我约束很强的人。 “你之前说我是涂睿的女朋友,现在又说我是尚时序的女朋友,你都替我找了这么多男朋友了,还要这样抱着我,到底是谁喜欢背德文学呀?” 段向屿冷冷一笑,满眼色相地看着眼底这个妖精一般的美人,双手从她纤细的腰肢划过,缓缓下移: “你长得不错,身材也可以,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没有拒绝的道理。” 此刻认怂,可就太不符合周穗一贯迎难而上的调性了。 她挑眉一笑,下巴抵着他的胸口,冲着他的喉结吹了一口气,故意用娇柔的嗓音悠悠地说: “段向屿,你家有小雨衣吗?我这排卵期呢,可别搞出人命来。” 这话说的,果然奏效,段向屿一把将他推开,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 周穗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刚才有一股蛰伏的力量迅速集结。 段向屿双手插在裤兜里,用拳头撑起一个很大的荫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走吧,在你把感情梳理清楚之前,别来招惹我。我不是什么好人,下次再这样,我不保证你会囫囵着走出去。” 段向屿狠下心来下逐客令。 周穗坐正身体,仰着脸看他,真诚地问道: “段向屿,你一定要追求一个结果吗?” “什么意思?”段向屿问。 周穗清清嗓子,说: “我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生孩子,我甚至不知道在这个城市待多久。我是说,我们现在可不可以跟那时候一样,只尊重当下的感受。” “你要找炮友啊?” “你刚才也说了,我长得不错,身材也可以,你不吃亏呀!” 段向屿沉吟片刻,轻轻叹一口气。 “我可以不要结果,我们也可以没有结果,但不能以这个为前提开始这段感情。如果只是以交配为目的,你去找别人吧。” 段向屿这话说得很像是在下逐客令,但并没有真的赶他走,周穗只觉得有些尴尬。 自己提出了一个顺应他本能的建议,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 不知道,该羡慕他的自制力,还是该惋惜自己缺乏魅力。 周穗犹豫片刻,准备起身告别。 还没等开门,有人推门进来,是一个穿着长袖卫衣和网球裙的女孩子。 静港的四月还不算暖和,尤其是靠海边的城市,到了晚上海风会把气温刮到骤降十几度。 可大概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吧,女孩子尽管衣衫单薄,脸上还是白皙红润的,看上去元气满满。活力十足。 “段医生,我看你的门没有关,我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 女孩子说。 周穗笑笑,眼神里充满戏谑,笑着问他。 “半夜10点还能路过你家,段医生的门禁挺松啊,是买不起锁吗?” 段向屿面色有些尴尬。 刚才他还说别人背德,与人暧昧不清,转眼间打他脸的就来了。 女孩子笑笑,将肩膀上的背包卸下,随意放在餐桌椅上,回身看着周穗说: “这位姐姐好幽默。我叫叶灿星,是段医生的房东。姐姐你贵姓啊?” “免贵姓周。” “周姐姐跟段医生认识啊?以前没听段医生提过呢,你好像是第一个进这屋子的朋友。” 周穗笑笑,说: “我是他的患者。” “啊,那你今天,不会是打算性贿赂段医生吧?” 段向屿的前衣襟上沾了周穗的口红,乳白色的衬衣上透出那一抹红色,周穗的发丝有些凌乱,裙子的腰线处也有明显的褶皱,引得人浮想联翩。 “差不多吧,不过没有得逞。段医生很有原则呢。” 周穗居然顺着杆爬,顺手整理一下裙子的腰身,丝毫不介意这话对两人的关系有什么影响。 “这是我朋友,” 段向屿毫不避讳两人之前的关系,又补充说: “前女友。” 叶灿星当时就明白了,拍一下额头说: “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前段时间那个网上炒得特别火的博雅班主任,是吧?不瞒你说,我是你的颜值粉。你是我们好多男生的理想型呢。” 周穗怀疑自己听错了,追问一句: “医学院?” “对呀,当时段医生在我们学院请教授的时候,我见过你的照片,就是德国的眼科专家Dr.Tradelen。他在我们学校的行程已经结束了,段医生为了给你治病,特意把教授又拉回来的。我记得机票很贵哦,段医生自己出的。” 周穗看向段向屿,对方把眼睛移开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之前还真不知道。” 周穗有些慌,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主动告别说: “那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周穗。” 段向屿喊住她,盛情邀请道: “你不是要吃饭吗?我做好了,吃完再走吧。” 第42章 吊着我很好玩吗? 叶灿星也不客气,举手说: “段医生,我想蹭点儿吃的。今天的实验课好累,站了一天人都要饿扁了。” “你们一起坐吧。” 段向屿没拒绝,闪身进厨房,拉上了厨房推拉门。 叶灿星拉着周穗的胳膊,让她在贵客位上坐下,还顺手给她斟茶倒水,俨然是一副主人的做派。 “这个房子是你装修的吗?品味很不错哦。” 周穗顺势恭维。 叶灿星环顾四周,笑着说: “这里的房子是我妈公司的顶账房,一楼和顶楼都是我的,本来要租的是顶楼,可是段医生恐高,我们俩就换了一下。” 女孩子说话轻飘飘的,换房子说得就像换衣服一样简单。 “那你还挺大方。” “换别人我肯定不想折腾,可段医生值得呀!他连对前女友都能这么贴心细致,说明他本质上就是一个很好的人对吧。”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眼神里热烈,不掩饰自己的好感。 家境优渥,身家清白又前途无量的女孩子,在任何男人面前都不需要自卑。 更何况这个女孩子长得还挺漂亮的,高高瘦瘦,皮肤很白,脚腿又细又直,跟当年的她并无二致,符合段向屿的审美。 “周老师,你跟段医生你们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呀?” 叶灿星主动问。 “因为我的问题。我当时遇到了一些事情,必须要做取舍。就舍了他。” “哦。”叶灿星又继续问:“那你们还有和好的可能吗?” 周穗往厨房瞥一眼: “这不好说,未来的事谁说的准。” “哦,眼下没和好就行,我要是追他,就不算小三了。” 叶灿星很坦率,对自己的心意毫不遮掩。 段向屿煮了两碗面,配上西红柿肥牛卤,还配了两个菜,可乐鸡翅和辣炒花蛤。 “哇塞,段医生,你的手艺好好哦。” 叶灿星很会提供情绪价值,边吃边夸。 周穗以前经常吃段向屿做的菜,每个周末舅舅都要去工厂加班,舅妈要带着表妹高菁菁去外面上钢琴课,周穗自己不会做饭,就经常去段向屿家蹭饭。 这两道菜是她的最爱,段向屿总是嘴上说她太挑,实际上每一次都会按照她的口味做改进。 现在她有些理解段向屿为什么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了,他本身就是一个心细如发,又体贴入微的人。 自那以后这么多年,她再也没有遇到一个会把爱落实进细节里的人。 “是不是每个外科医生都很会煮菜呀?诶,好像也不是的,我爸就不会。” 叶灿星边吃边说。 “咦,这个西红柿卤为什么这么甜呀?段医生,你是不是把盐当成糖了呀?” “嗯。” 段向屿瞥周穗一眼,心不在焉地应承。 “没关系,还是很好吃的,我兑点水就成。最近控糖,实在吃不了这么甜的东西。” 叶灿星拿起水往面碗里加,边加边问说: “段医生,我是来征求你的建议的,我要不要转到研究上呀,临床太苦了,我搞不来。” 段向屿在周穗旁边坐下,调了温水给她们两个倒好,不紧不慢地说: “不喜欢的事没必要勉强,你才大二,后面要读研、读博还要规培,继续熬下去还挺痛苦的。这只是我个人观点,你做决定之前,最好还是跟你的父母沟通。” 叶灿星嘟嘟嘴,似乎并不是很想征求父母的意见,执着地问: “段医生,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学医呀?这条路太苦了,总得有什么支撑你的力量吧。” 段向屿轻笑着靠在椅背上,单手搭在周穗的椅背上,似乎并不是很想直接回答,模棱两可道: “当时错过了国内报志愿的时间,国外留学可选的专业就那么几个,就选了临床。没什么力量,都是因为没得选。” “那你好专一哦。” 听她说这个,周穗一下没注意,吸了一根面条进鼻子里,坑坑咳嗽起来。 段向屿给她递上抽纸: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周穗接过,没敢看他的眼睛,低头说: “以前家庭条件不好,经常吃不饱,村里发的粮食少,家里兄弟姐妹多,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两位见笑了哈。” “哼。” 段向屿就差明着说她鬼扯了,手还是搭在她的椅背上,周穗都不敢往后挪动,只觉得后背发烫。 当初填报志愿前夕,周穗因为家里的事回了新京。 也是在她走之后,段向屿家出了事。 段向屿顾不上填志愿,却还替她留心着。 发现她的志愿也没有填,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难事,发了疯似的追到新京,没找到人,倒是收到了一通电话,跟他分手的电话。 周穗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感觉有一股很强烈的酸味冲向鼻子,不知为什么,有些想哭,使劲扒几口面压住情绪。 “再给你续点面?千万别饿着肚子回村。” 段向屿轻轻点一下她的后背。 周穗像是触电一般,后背绷直,还是不敢抬头看他,摆摆手说: “这些足够了。” 叶灿星倒是不客气,颇为熟稔地将面碗双手递过去: “给我加一点儿吧,今天好饿,主要是面太好吃了。” 段向屿起身接过,把周穗的碗也一起收走,给两人都续了面,周穗那晚还特意多放了卤,本就是照她的口味做的,除了她也没人爱吃。 叶灿星吃完饭,又拉着段向屿聊了一会儿专业上的事,直到段向屿摸钥匙说要送周穗,她才先行离开。 周穗没有跟着走,主动帮段向屿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段向屿也没拦着她,就跟在后面,看她收拾。 跟当年只会给调料罐子军训的笨拙样子相比,现在已经判若两人。 “你是不是知道她今晚来,拿我当挡箭牌的?这女孩挺好的,你不应该对人家这么冷淡。” 周穗回身调侃他。 段向屿冷眼看着她一笑: “你没别的话说了?” “有,” 周穗转回身来,看着他说: “你请医生花了多少钱?我住院的时候你垫了多少钱?你为什么要租房子住?” 段向屿抬手揉了下鼻头,没有回答。 周穗知道他不会说,也没有继续追问。 “段向屿,如果有的伤一辈子也好不了,怎么办?如果有的坎一辈子都是迈不过去怎么办?如果有的人犯过错,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该怎么办?” 周穗接着问。 “别人我不知道,如果是你的话,我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如果你需要的话,第三次也可以。” 段向屿看着她,认真说。 他的意图很明显,就差明着说:我们把过去那页翻过去,重新开始吧。 周穗没接话,将洗完的碗放进橱柜,顺带将洗碗台的水渍也擦掉。 “今天谢谢你的饭,很好吃,我先走了。” 周穗点头告别,刚一转身,还没等摸到门的把手,大门从她的眼前关上。 段向屿的长臂压在门板上,顺手将门反锁了。 她往后退一步,他往前跟一步。 直到两人鼻翼相抵,齐齐贴在门板上。 门外,有行人踩着滑板车路过,滚轮与塑胶路面摩擦,划过一阵阵彩色的灯带。 门内,玄关的灯光昏黄,两人四目相对,像两颗恒星终于在宇宙无垠的旷野中打了照面。 “周穗,吊着我很好玩吗?” 第43章 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你选我。 两人的气氛暧昧异常,鼻翼相抵,呼吸吐纳,很像玄关鱼缸里两条被禁锢在狭窄空间里的小鱼。 他的影子压过来,盖住头顶那唯一的光源,整张脸陷入黑暗里。 段向屿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发泄似的吻下去。 唇齿相依的片刻,周穗脑子空了,眼前像是经历了一场海啸,胸口似乎有汹涌的外力压得她缺氧,甚至有些耳鸣。 她想推开他,指尖触到他胸膛的那一刻,突然感受到一股滚烫,那股滚烫吸引着她攀上他的脖子,将他拉得更近。 他疯狂地索取,她无法抵抗,只能巧妙回应。 这个阔别十年的吻,弄得周穗特别疼痛。 她能清晰感受到,段向屿这个粗暴的吻里揉杂了恨意,未完成的爱。 他疯狂占有,想让她后悔,让她认错,让她收回刚才的话。 两人正忘情着,段向屿的手机响了。 他瞥一眼来电的手机号,直接挂断。 电话、再次响起。 段向屿站直身体,后退一步,接了电话,叶灿星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 “段医生,我来提醒你一下,我们的房租协议上有写,不可以留宿外人哦。” 女孩子的声音娇俏细腻,还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段向屿身影未动,垂眸看着周穗,不客气地问道: “我要是违约会怎么样?” 对面的女生惊诧一下,犹疑着问: “啊?你真的要留宿前女友啊?为什么?她明明都...” 段向屿并不打算跟外人解释,但他也是那种不受人威胁的性子,直接说: “叶灿星,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你就当我违约了吧,扣房租或者是解约都随便你,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段向屿切断通话,手机扔到玄关柜上,双手继续将她禁锢在怀里。 “周穗,我明说了吧,涂睿不行,尚时序也不行,如果你有除了他们之外的选择,我不干涉,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你选我。” 段向屿有些霸道,神里充满殷切,等着她给一个肯定的答复。 说起来,这还是段向屿第一次跟他表白。 上一次是周穗主动的,虽然是段向屿设计加暗示,但确实是周穗开口后他顺水推舟答应的。 玄关的鱼缸有变换灯光,段向屿的近在咫尺,在灯光的辉映下半明半暗。 这次...周穗心里有点慌。 “段向屿,你不是恨我吗?在ICU的时候你自己亲口承认的。” “我恨你,所以呢?”段向屿并不否认。 “如果我是你,我恨不得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在手术台上,不会做这些无用功,更不会想要复合。” 段向屿垂眸扫一下她的唇峰,淡淡地说: “每个人报仇的方式不同。我的方式就是想救活你,养好你,然后慢慢杀。” 周穗笑笑,这才是他的风格。 “段向屿,我对当初的选择一点都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你就继续恨我,千万不要心软,更不要再爱上我。吻技不错,在国外没少练吧,你下任女友有福了。” 周穗从他的怀抱里挣脱,打开门,迎面吹过来一团雾气。 起风了,夜凉得刺骨,周穗没忍住,打了一个哆嗦。 段向屿没有追出来,站在门内,玄关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头顶,衬托着整个人有些忧郁。 “周穗,我也是有自尊的。你这次拒绝了,我不会再问你第二次。” “我有权利拒绝对吧?那么我拒绝。” 周穗转身扑进大雾当中,将段向屿和他的告白远远扔在身后。 浓重的云团杂乱地弥漫蒸腾于高楼之间,她看不见前面的路,像一团团乌云在低空飞行,肆意升腾蔓延,将她整个吞噬。 她尝试着摁一下车钥匙,想定位自己车子的方向,却徒劳了。 她看不到夜景,只能看见很远的地方亮起一道金色的光,像火在燃烧,血红色的,从远方快速的蔓延道到她的身边,她的掌心。 周穗低头细看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红色的,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她努力擦着手上的血,却不知为什么越擦越多,越擦越蔓延,那个血像是从自己脉搏处涌现出来的似的。 “周穗?”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空灵,吓得周穗一机灵,跌倒在地。 “不,我不是!不是我!” 周穗拔腿就跑,可腿是软的,没跑几步再次跌倒在地。 她眼睛发直,整个人都在抖筛子,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麋鹿,缩成一团躲避猎人的弓弩。 “周穗,是我,段向屿!我是段向屿!你看着我的脸!” 段向屿捧住她的脸,逼得她跟自己眼神对视,不让她看向别的地方。 周穗过了很久才回神,看他的眼神很怪异,恐惧中带着怯懦, “段向屿,你怎么才来呀!我差点就死了。我真的,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不这么做,死的就是我了...” “不怕,我在这里。” 段向屿冲她张开怀抱,周穗果真听话,钻进段向屿的怀里,呜呜呜地哭起来。 “可是你已经很累了,刚才累得都已经睡着了,你的手肯定很疼,你都已经贴膏药了,还要给我做饭。我不能再麻烦你了,我已经给你带来太多麻烦了。” 周穗脑子有些混乱,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很像是十年前,但说话的内容又是刚刚才发生的。 段向屿不敢确定,但她这个状态很像是创伤后应急障碍。 “我从没觉得你是麻烦,以后也不会。” 段向屿轻轻理着他的头发,细声安慰。 很快,周穗的哽咽声渐渐平复下来,呼吸变得匀净,顺畅,睡着了。 段向屿不敢挪动她,用钥匙打开车门,将她安排在后排座椅上,脱了外套给她枕着。 正犹豫着该怎么办,周穗电话响了,是尚时序打来的。 段向屿犹豫片刻后,接通电话,打开免提。 尚时序的声音当时传来,温声细语的: “穗穗,外面起雾了,你千万不要出去。” 段向屿没有应答,尚时序继续发问,声音比刚才急切得多: “喂,穗穗,你能听到吗?你现在在哪里?” 还是没有应答。尚时序的声音明显慌了,大声喊道: “穗穗,你醒醒!是哥哥,你说话呀!你现在在哪里?” 段向屿切掉免提,将手机放在耳边,低声说: “青年佳苑,省立医院门口那个小区。” 对方安静了片刻,又问: “段医生,是你吗?” “是我。”段向屿应答。 对面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很确信周穗跟他在一起是安全的,还细心叮嘱他说: “让她侧卧,这样呕吐的时候不会呛到。我马上到。” 第44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段向屿很想拒绝,但是听尚时序刚才的话,他分明知道内情。 一个外人都比他知道得多,段向屿深觉内疚,也很想听听他怎么说。 周穗睡得很安稳,段向屿没有打扰她,就寸步不离地在车门外守着。 约莫十几分钟,一辆漆黑色的迈巴赫驶进青年佳苑,在这个普遍是工薪阶层入驻的中低档小区,到了晚上几乎没有空余的车位。 司机只好把车子停在一家干洗店门口,半个车屁股还堵着道路。 尚时序下车,带着一个保姆打扮的中年女人,拉开车门就要带着周穗走,扯了一下,车门没动。 段向屿将车门锁了,钥匙攥在手里,冲他晃了晃: “我只说你可以来,没说你可以带她走。” 尚时序环顾四周,轻轻叹一口气,叉腰看着段向屿,有些无奈: “相信我,她最不希望看到她发病的人就是你,让我带她走,回头再跟你解释。” 段向屿将钥匙揣进兜里,眼神锐利,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不信任你。” 尚时序笑着摇摇头,似乎有些难为情: “你真的没有认出我来?” 段向屿摇头。 尚时序笑笑,耸耸肩: “也对,我离开家属院的时候你才五岁,小星星,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 尚时序脱下西装,解开袖扣,撸起袖子,手臂内侧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直通腋窝。 段向屿想起来了,邻居家曾经有一个哥哥,小时候经常带着他们爬墙上屋,闹腾得很。 他比胡同里的孩子们大六七岁,大家都封他为老大。 那个哥哥很懂得呵护别人,买一瓶营养快线自己都喝不了几口,胡同里的小孩儿摁着头挨个喂,最后几滴才倒到自己嘴里。 他手臂上那条大的疤痕就是在救一只小猫时受伤的,确切的说,是段向屿和庞晓鲲房檐上追小猫,他为了护着这两个小皮猴儿才受伤的。 “你是,高大骏?” “是我。不过这个名字太难听了,你能不能小声点儿?” 段向屿一时间脑电波有点错乱,尚时序,竟然是周穗的表哥。 周穗舅舅和现在的舅妈是二婚,之前的那个舅妈尚宝珍是一个基层法官,整天忙着不着家,家里经常冷锅冷灶, 偏偏厂里给舅舅配的质检员年轻漂亮还温柔可人,经常给他带自己做的爱心盒饭,看他的眼光总是带着小星星,两人一来二往就混在一起了。 尚宝珍也是一个脾气硬的,离婚时把家都搬空了,卫生纸肥皂盒都没留下,她花钱贴的欧式墙纸都给剥掉了,只剩周穗姥爷给准备的那个毛坯房。 就这还不算完,她还找关系给周穗舅舅车间主任的职位给抹了,后又给儿子改名,借着外调的机会带着儿子回娘家,打那往后再也没回过静港。 后来听爸爸说过,周穗妈妈和尚宝珍关系一直很好,离婚后也一直有来往。 那时候周穗妈妈经济条件好,对这个外甥一直照顾有加,还送他出国留学,倒是和新嫂子不怎么来往。 所以后来周穗家里出事,她落魄到只能在舅舅家借住时,舅妈对她意见很大,时常亏待,妹妹高菁菁都能欺负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再后来胡同拆了又建,好多老邻居也都搬到新区,童年的记忆逐渐淡忘,连小伙伴的模样都记不得了。 “对不起,我以为...” 段向屿倒是勇于道歉。 “没关系,这仇我小时候就已经报了。” 尚时序笑着看他,顺势问道: “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星星吗?” 段向屿想了想,说: “我爸说过,好像是因为我眼睛很亮。” “那是骗你的。因为你刚生下来的时候长得像猩猩,实在是太丑了,除了那对黑乎乎的眼睛没有可取之处。你爸当时都懒得给你起名字,我看你可怜,就给你施舍了个名字。” 段向屿还真没法反驳,他爸爸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说是在月子里就想扔的,实在不知道往哪扔就养着了,没想到越养越好看,还庆幸没扔。 尚时序不愧是律师,温文尔雅只是在表面上的,嘴巴毒的很,跟当年并无二致。 胡同里的小男孩儿都被他吼过,但是都心甘情愿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他很会保护别人,周穗那种又横又温暖的性格跟他很像。 周穗在车里轻轻翻了个身,段向屿警觉,上前查看,她睡得依然安稳。 “周穗是怎么回事?”段向屿问。 尚时序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 “你是医生,你怎么看?” “创伤后应激障碍。”段向屿回答。 尚时序点点头,苦笑一声: “多的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周穗跟你分手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你家里发生的事情,她当时很难,一个女孩子能挣扎着活过来就已经很辛苦了。后来她知道了,发了疯似的要跑回来找你,可是你已经走了。” 段向屿和母亲因为证人保护计划躲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跟外界也没有联系。 后来听说那个案子开庭审了,也并没有用他们出庭,段向屿才在父亲老友兼主治医师简光荣的推荐下出国学医。 在后面是长达十年的杳无音讯,也是他刻意没有联络。 年少时的爱恋,就像往湖心投下的一颗石子,终究会被时间的魔法平复。 当然谁也料想不到,这颗石子会重重压在两人心上,在十年后又重新泛起涟漪。 “我能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 尚时序揉一揉鼻头,轻声说: “她身上发生的事,你还是听她的版本吧,这个时间可能会很长,如果你能等到那一天。你替她付手术费的事,我也替你保密。我知道这件事跟钱无关,但周穗不会这么想,我不希望你们俩重逢就开始因为这件事闹龃龉。” 段向屿惊诧,尚时序笑笑: “不要小看一个律师的渗透力。” “不敢。” 忽然想起电影里那句台词,大哥,永远是大哥。 况且他的手段并不高明,稍微用心查就能查得到。 连单晓敏都能发现的事,也不指望能瞒天过海。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或者只有你一个人深情,我会劝你们放下,往前看。可你们两个人都放不下,我这个做哥哥的就不该干涉了。” 尚时序笑着说: “有空一起喝营养快线啊,还跟以前一样,前半瓶给你。” 段向屿将车钥匙递给尚时序,目送车子走远。 第45章 要不要和我同居 段向屿料定周穗会消失一阵子,没成想,她才过了三天就过来找他了。 大清早气喘吁吁的上来,吓了段向屿一跳,还以为她遇上什么事了。 但是看她这个兴高采烈的样子,又好像是喜事。 “我跟你来是分享好消息的,单晓敏这次考了全校第二。” 周穗笑嘻嘻地说。 段向屿没表现出来很兴奋的样子,有庞晓鲲这个省状元辅导,考全校第二也是意料之中。 当年两人都能合力把周穗这个学渣辅导进实验班,现在辅导单晓敏这个尖子生更是不在话下。 迟迟没等到段向屿做出惊讶的反应,周穗主动解释说: “我和涂睿有约定,如果她这次能进前三名,就可以免于记过。她要考法学院,是不可以在档案里留下记录的。” “哦。要不要放挂鞭庆祝一下?” 段向屿还是反应平淡。 周穗翻白眼,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这人已经高中毕业这么多年,估计早就忘记模考是什么感觉了,甚至都不记得高考对学生意味着什么了。 周穗磨蹭片刻,终于把话绕到主题上: “段向屿,我那天是怎么回去的?” 段向屿装傻,问:“哪天?” “就...我去你家吃饭那天。”周穗说。 “哦,是你拒绝我告白那天。” 段向屿冷冷的看着她,周穗面色上有些尴尬。 “我怎么知道?对拒绝了我的人,我应该扶上马再送一程吗?” 言语犀利,冰冷,很符合当时被她拒绝的情形,肯定是门一摔就独自喝酒解闷去了。 “那就好。” 周穗笑着比了一个OK的手型。 这几天的记忆有些混乱,只记得被他摁在墙上吻了一通,从他家出来后那段记忆就空了,再醒来就是在自家的床上。 听哥哥说是他送回来的,但还是怕段向屿看到什么。 看他今天这个样子,周穗放心不少。 “还有事吗?我得查房去了,至少得一个小时。”段向屿下逐客令。 “有一个事,明天是清明节,我想去给段叔叔扫墓,你能带我去吗?” 周穗大胆提出自己的诉求。 段向屿并没有拒绝,思忖片刻后问道: “你有时间吗?不是都开始高考倒计时了。” “只是扫个墓而已,能耽误多长时间?我这个周日休息半天,往后可能一天都不休了。” 周穗故意说出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双眼殷切地望着他,等着他点头。 段向屿点点头: “明天中午我去接你。” “不用,我们直接烈士陵园门口见。好了,我得走了,我是翘了早自习过来找你的。就这么定了啊!” 段向屿从高处往下看,周穗小腿儿拔得飞快,开着那个剁椒鱼头一溜烟儿似的冲出停车场,没有收钱。 敢情跑这么快,是为了控制在15分钟收费时间以内。 段向屿笑笑,打开医院内网,下载了一份家属免费停车表。 *** 烈士陵园被修葺得很好,这里人流量很大,每隔三五步都有人在祭奠。 向来值得信仰的不是天上的神仙,而是这片土地上长出来的英雄。 两人买了两束花,祭奠过后,将段望野的墓碑擦拭干净。 他的照片很显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微微笑着,跟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很像。 “我当老师后,无比想念段叔叔,他是所有孩子都渴望的那种父亲。” 周穗挨着段向屿坐在墓碑对面,看着花团簇拥的那个笑脸说。 明明人已经离开很久了,但总有一种错觉,他好像就是能看到自己,能听到自己说话似的。 段向屿“嗯”一声: “是吗,说来听听。” 这感觉就像以前吃晚饭一样,段望野就坐在这两个小孩对面,耐心地听她们说话。 周穗忽然很有倾诉的欲望,他们隔了太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 “跟你说说我当老师的第一堂课吧,当时在博雅初中部,原来的班主任休产假,我是半路接手的。” 周穗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浅笑着说: “我穿了一身旗袍,搭配高跟鞋,特别庄重。没想到,班里有个学生接受不了换老师,撒腿就往外跑,我第一堂课就是跑到操场上追学生。” 段向屿觉得好笑:“这么刺激。” 周穗点点头,抿着嘴唇说: “那个小孩有抑郁症,父母是双博士,不能接受孩子有心理疾病,甚至不能接受孩子是普通人,非说孩子是装的,矫情。后来那个学生在我怀里哭,说,那个死男人和疯女人半夜翻我的卷子,把我从被窝里揪起来打一顿,这种日子过不下去了,让我死吧。” 周穗深吸一口气,看着段向屿说: “他称自己的父母是死男人和疯女人,我那个时候就特别怀念段叔叔和向阿姨。” 段向屿揽一下她的肩膀,问道: “后来呢?那个小孩儿怎么样了?” 周穗叹气,摇头: “自杀了。自杀前留了一张纸条,说感觉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班主任没人懂我。那次我哭了很久,我不想干了。哭完后,我觉得还是得干。当年我不也是被你和段叔叔捞起来的吗?只是打那以后,我也不敢穿高跟鞋,因为不知道哪一刻要冲到操场上追学生。” 周穗向来是嘴上犀利,实际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铁石心肠,她有一副傲骨,却从不傲慢待人。 段向屿能共情她此刻的背上,拍拍自己的肩膀: “普通朋友的肩膀,可以给你靠。” 周穗笑笑,并不客气,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压低声音说: “段向屿,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挖掘的过程,挖掘别人的同时也在挖掘自己,可怕的是,看到自己闪闪发光的一面的同时,也会看到自己阴暗不堪的一面。” 今天的周穗,跟平时很不一样,她好像终于有勇气敞开心扉了。 段向屿想拉她起来,被周穗拒绝了。 “你别看我。你看着我的话,我就没有勇气说了。” 周穗将头抵在段向屿的肩头,认真地,略带着歉意说: “我不想走回头路,不是因为你,而是我怕遇见那个时候的自己。” 段向屿还是执着地将她拉起来,双手撑着她的肩膀,目光直直地看进去。 “喜欢一朵美丽的花,不必把它的根挖出来看,喜欢就好了。” 段向屿轻轻捏一下她的耳垂。说: “你不需要回头,往前看,我会站在你的未来里。” 周穗在他的眼中看到一团跳跃的火光,眼前的人不是段医生,而是18岁的少年段向屿。 现实斑驳,铁锈丛生,无论何时看向他,他的骨子里总有一团疯长的浪漫主义。 *** 两人祭拜完不久,身侧有人来给段望野送花,他们起身给他人让路。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避免去聊及现在的关系。 对段向屿来说,周穗终于肯敞开心扉说一说她的生活,他已经很知足了。 对周穗来说,经历过上一次和段向屿的吻之后,她的心墙忽然裂开一道大缝。 就像一个零碎的岛屿,终于遇到了海,再狭窄的石头缝也会被海水拥抱,她不安于现状了。 “要一起吃个晚饭吗?我明天开始就要闭关修炼了。”周穗主动提议。 “想吃什么?”段向屿问,丝毫没有要拒绝她的意思。 “水饺,你包的三鲜水饺,每个饺子里都有一个大虾仁那种。” 周穗说着,忍不住吞了一次口水。 段向屿轻笑一声,侧过头来看她一眼: “多大点事儿。出息。” 两人去超市买完菜,拎着菜回家,打开门,一起傻眼了。 厨房的水龙头在咕咕冒水,像是水管儿炸了,下水道也堵了,房间里反上来一股怪异的恶臭,简直是洪涝灾害现场。 段向屿让她在门口等着,先回去把水阀关掉,然后将下水道疏通,看着水慢慢渗下去。 幸亏刚才厨房的门是关着的,但渗出来的水还是把地板都泡起皮了,房间受灾也很严重,没法睡了。 “要不改天...” 段向屿刚开口,话还没说完,遭到周穗拒绝: “不行。” 段向屿有些为难,在这种状态下开火实在是危险。 周穗扯一把他的袖子,小声说: “段向屿,你要不要去我那儿住?” 段向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一句: “你说什么?” “你以前不是收留过我吗?现在该我收留你了。” 周穗鼓起勇气看着他说: “所以,要不要跟我同居?” 第46章 我现在看到你,脑子里想的都是马赛克。 周穗说话的神情过于认真,段向屿我甚至觉得她在开玩笑。 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直在等他的答复,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周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呀,不过你可别多想。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当年我被舅妈锁在门外,也是你收留我的呀。你就当是以前种的善因得到了善果,我就是报恩的拇指姑娘。” 周穗当年被他舅妈刻薄的事情可不是一两件。 高菁菁去省外参加模特大赛选拔,从彩排到正式演出前后要大概一个星期,碰上他舅舅出差的时候,周穗就要自给自足。 碰上寒暑假就更是问题,舅妈和表妹几乎不着家,两人在全国各地参加车展,拍广告,或者是参加电影,电视剧的试镜。 家里太久没有人住,阁楼里生了一窝老鼠,半夜掉到周穗床上,可把她给吓坏了,哭得整条街的声控灯都亮起来了。 那天还是段向屿听见她的动静,把老鼠赶走,接着把她带回自己家的。 段向屿那时候是个军事迷,家里2楼有一个储物间,专门放他的各种仿真枪和各种坦克模型。 周穗来这里借住,那些东西就被分散地搬到了阳台上,客厅里,还有段向屿的房间。 那时候段向屿他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只是离婚不离家的那种,说是因为他爸爸被人威胁才表面上办的手续, 向阿姨平时在单位宿舍住,三天两头回来给爷俩收拾房间。 听说周穗要来这里借住,还特地给她铺上了粉色的碎花床单,带着蕾丝花边的被罩和枕套,打心眼儿里把她当成一个公主去宠,尽管他只是在那里住几天, 那个房间就这样为他保留下来了,她随时都可以去住。 周穗对那里的感觉,比在舅舅家还要有安全感。 后来听说段向屿家的房子被卖了,周穗就觉得心口像被挖掉一块肉一样痛,那一份特别的归属感没有了,忽然就失控了。 “让我来提醒你一下。” 段向屿在他眼前打一个响指,提醒她注意: “前几天你刚在这里拒绝了我的告白,现在主动引狼入室,你不觉得自己有点人格分裂吗?还是你对我就那么放心,认为我不会兽性大发?” 周穗对他的人品颇有信心,连连摆手说: “你不是那种人。” “我是,我对你一直贼心不死,” 段向屿说的斩钉截铁,甚至补充一句: “我现在看到你,脑子里想的都是马赛克。你还是别拿我当好人,我背不起这个锅。” 段向屿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叶灿星,说了房间被泡的情况。 几分钟后,叶灿星急冲冲地从电梯间出来,穿着一件修身露腰的牛仔连衣裙,白色网球袜,搭配最新款的老爹鞋,既运动又青春。 叶灿星见到周穗也在这里一脸错愕,一脚踩进湿漉漉的地板里,惊叫着问: “呀?向屿哥,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段向屿轻轻扫一下鼻梁,直指厨房: “看上去像是水管爆了,我今天下班有点晚,刚看到。你找人来定个损吧,该换换,该修修,押金不够随时跟我要。” 叶灿星倒是不在乎这个,满脸忧惧地问: “那你怎么办呀?你这段时间总不能去住宾馆吧?向屿哥,要不然这样,你跟我一起到楼上住吧。正好有一个房间空着,你搬上去方便也好,随时下来看看装修的情况。” 听她说这个,周穗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真好,你有这么贴心的房东,看来我的担心有点多余了。” 周穗拍拍段向屿的肩膀,冲他使了一个你多保重的眼色,摇着手里的车钥匙往停车场走。 今晚天气很好,夜黑得深邃又均匀,一抬眼就能看到有繁星在闪烁,好久没有这么晴朗了。 她刚挪到车边,还没等到打开车门,段向屿大步流星地从身后赶过来,从她手中拿过钥匙,直接坐进驾驶座。 段向屿倒是熟练,加油门行驶出小区,拐向通往周穗家的路。 “什么情况?改主意了?” “我只是不想让你以为我去她家住,回头再去我爸坟前瞎说八道。你是无所谓,我怕老头儿诈尸回来掐死我。” 段向屿说得面无表情,但周穗觉得这个鬼故事有点好笑。 “那你现在看我身上还有马赛克吗?” “全身都是。想在这儿试试吗?” 段向屿假意要熄火。 “不不不!”周穗可不敢招惹他。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有些干巴,周穗想了想,主动问道: “我阴谋论一下哈,你说会不会是叶灿星使的苦肉计,故意放水把自己家泡了,就为了你能搬进她家,故意靠近你一点?” 段向屿瞥她一眼,没搭话。 “你别不信啊,我觉得很有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半路截胡是不是有点不道德啊?我是不是耽误你的好姻缘了啊?” 周穗对自己的判断还是挺有信心的,前几天还叫段医生,今天就改称向屿哥了,这身份的转变可太明显了。 段向屿显然不这么想,眉心皱着,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你演技不错呀,要不我停下车,你下去表演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可真敢想,泡这一下水,基本上全屋的木地板和木质家具都得换了,折腾一下得十几万,这苦肉计太苦了点儿。 车行驶平稳后,他随手将背包扔在车后座,紧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质牌,放在车子左上角的位置。 “这是什么?” 周穗随手拿起他刚放在车前档的纸牌。 “上面写着汉字,自己看。” 纸牌上面清晰写着省立医院通行证,周穗闻了闻那个章,带着新鲜的油墨味,是医务处盖的章。 周穗撇撇嘴,摇晃着手里的停车牌儿说: “给我这个干嘛,我一年也去不了几回医院呢。” “不要拿回来。” 段向屿伸手去夺,被周穗抢先一步拿到手揣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说: “我要!我还得拿去办公室裱一层膜,别再给水泡了。我确认一下,以后我去找你停多久都免费是吧?” 段向屿懒得解释,冷冷地扔下一句说: “上面写着呢,自己看。” 周穗对所有写着免费二字的东西都爱不释手,仔细看了半天,忽然脑子一抽: “那我平时要是不用的话,能租给别人吗?你们医院停车场收费挺贵的,一个车位一天的收入,比我的课时费都要多。” 段向屿飞过来一记眼刀,周穗自觉把嘴闭上了。 混得还不如一个车位,周穗也有点不服气。 第47章 你睡了我再走。 周穗租的房子还挺宽敞的,三室一厅,她只住阳面的一个小卧室,阳台空荡荡的,放了几盆多肉也没有精心打理,挺敷衍的。 因为没有多余的拖鞋,她就把自己从酒店顺回来的一次性拖鞋给段向屿穿。 “你家有厨具吗?”段向屿满眼狐疑地问。 厨房看上去整洁得像是样板间,他甚至都担心水龙头一拧,流出来的是铁锈。 只是听他说这个,周穗可不爱听了。 气冲冲地上前拉开橱柜的门,只见里面放了有十几口锅。 煮面锅,平底锅,炒锅,牛奶锅,各种材质各种功能的都有,不仅如此,所有的调味料也都有,整整齐齐,码成一排,感觉像是把超市搬回家了一样。 段向屿做饭十几年也没见过这种情形,伸出大拇指赞叹。 他没敢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差生文具多,不会做饭爱买锅。 “你讽刺我。” 周穗看出来他眼中的讽刺意味。 “不敢。” 段向屿将包放在客厅沙发上,径直走进厨房处理虾。 家里的厨具堆里有一个剥虾钳,用圆头那端沿着虾头一挖一拽,虾线和虾脑就被扯出来了,再用锋利的一面沿着虾背一划,虾壳就脱下来了。 “呀,这个东西原来是做这个用的。” 周穗租房的时候,特认真的配备了厨房用具,很多都叫不上名来。 她满眼新奇的看着这个东西在段向屿手里发挥作用,几秒过后,白白嫩嫩,晶莹剔透的虾肉就抠出来了。 她想上手帮忙,被段向屿拒绝: “当心划着你的手。” 周穗帮不上忙,就拎着椅子,端着盘子,等着接段向剥好的虾仁。 “我发现,你的厨艺真的很好哎。” “我发现,你的眼神比以前好多了。” “那当然,我的主治医师从德国请的师傅,我现在跟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有一拼。” 周穗也开始大胆自嘲。 段向屿笑笑,没有说话。 段向屿的厨艺也是自己研究着练出来的,那时候爸妈工作都很忙,他实在吃不惯外面的大排档,去书店买辅导材料时,鬼使神差地就买了一本菜谱。 十岁小孩,勺都颠不动,就开始给家里人做菜吃。 好在段望野和向慧是那种很开明的父母,对他动手从来都是鼓励和夸奖,段向屿的厨艺就无师自通起来。 他从小喜欢听表扬,段望野和向慧也知道他喜欢听表扬,于是就拼命表扬,逐渐就把儿子表扬成了大厨。 长大后他才明白,这就是被PUA了。 “段向屿,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吃三鲜饺子吗?” “记得。”段向屿说:“我妈差点给我打成散装的。” 第一次一起吃饺子是过年的时候,舅舅一家去国外旅游,周穗因为身份原因不能出境,就只能留在国内。 他实在没有地方去,就被段向屿带回了家。 静港那时候还不限烟花爆竹,年味十足。 段望野在门口准备跨年时的烟花和鞭炮,周穗帮向慧做菜,段向屿负责剥虾壳和包饺子。 他当时看着一个航空航天主题的军事节目,剥得心不在焉,包饺子也三心二意,结果虾壳儿没剃干净,周穗和段望野都被虾壳扎了喉咙。 大过年的,一家人年夜饭都没吃完,着急忙慌去急诊科挂号看喉咙。 向慧当时把段向屿打得可惨了。 段望野也就罢了,她主要是担心没办法和周穗舅舅交代,孩子在自己家里过个年,结果把嗓子给扎透了。 事实上向慧不知道,舅舅一家根本就不在乎她。 最后还是周穗打圆场,说过年的饺子本来应该放硬币的,谁吃到硬币就说明有福气,这虾壳就算硬币了,今年就属她和段叔叔最有福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来年六月,她家彻底破产,经历了一段人生的至暗时刻,段望野则丢了性命,至今凶手还没归案。 现在想想,那竟然是难得的温情时刻。 “有个事儿我一直没问你,当年阿姨打你,你有没有记恨我?” “想听实话?” “当然,做老师最不喜欢听假话了。” “没有,只是特别担心。你唱歌挺好听的,担心把你的嗓子给扎坏了。” 周穗不好意思说,她的嗓子现在确实坏了,当老师吼的。 喷香的饺子下锅,端出来的时候,周穗眼睛都直了。 巧在这时,段向屿电话响了,他轻轻弹一下周穗的脑瓜崩说: “趁热吃,不用等我。” 回来的时候,周穗正急的搓手,两盘饺子都没动,只是用筷子把每一个饺子都分开了,防止粘在一起破皮。 “说了不用等我。” “不行。那我也太没良心了。”周穗很执着。 段向屿有些无语,挠挠眉头,有些无奈地说: “周穗,你为什么总在小事上坚守原则,大事情却迷迷糊糊?” 周穗一愣:“迷糊什么?这么香的饺子,换谁谁不迷糊?” “没什么,吃你的吧。” 段向屿手机再次响起,他刚要起身,周穗拉住他的手,双眼看他,目光殷切: “不行,你先动筷子,不然我要饿死了。” 段向屿拧不过她,用筷子夹起来一个饺子,沾了醋,直接送到周穗嘴边。 周穗有些尴尬,也实在抵挡不住美味的诱惑,张开嘴咬了。 “赶紧吃吧,我还要开一个会,这次时间会有点长。” 段向屿揉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拿着背包到阳台,关上窗户,从包里拿出电脑,对着电脑开了一个视频会议。 约莫有二十几分钟,回来的时候,周穗还是在眼巴巴等着他。 段向屿知道周穗又轴又死心眼,不敢再忙,只好一边吃饭,一边用手机查询航班号。 “你要出差?”周穗问。 “嗯。明天上午有一个论坛。” “明天上午?那你几点走?”周穗问。 “今晚上零点的航班,你睡了我再走。” 段向屿头也不抬地回答。 周穗猜到了,因为她说要去给段望野扫墓,又要晚上吃饺子,他错过了下午的航班。 这就是最让周穗心里难过的地方,段向屿对她总是细致入微,从不让她的期待落空,哪怕是一顿外面随时可以买到手的三鲜饺子。 “段向屿,你压根就没打算住我这里是吗?” “是。”段向屿毫不否认。 第48章 无家可归的感觉很不好,我不想让你经历 段向屿知道,周穗这么怂,肯定不敢正面回应他的示好,更不敢承认她心里想对他好。 他不急于一时,但他也很担心,万一周穗始终卡在这个关口过不去,两人的关系很可能也就止于旧友。 有些心魔必须要自己克服,他必须要逼她一把。 “那要怎么样你才肯留下来?”周穗颇为执着地问。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留下来?”段向屿反问。 “居无定所,无家可归的感觉很不好,我不想让你经历。” 周穗说完,接着解释说: “如果你怕跟我住在一起尴尬的话,完全不需要有这个顾虑。我到高考前这两个月都会在学校的宿舍里住,因为晚上要10点多才下晚自习,早晨6点就要起来上早自习,还是住在学校比较方便。” 她认为自己给出的理由很充分,但段向屿并不上当。 “你只是不想欠我的,作为回报才让我来这里。” 段向屿戳穿她。 周穗眨眨眼:“就算是,那又怎么样?知恩图报难道是坏事么。” 段向屿抬眸看她,略带着笑意,轻声说: “是你说的不想往回看,那过去的感情投资也不算数。周穗,你不欠我的,也不用想着还我。这种有负罪感的情感对抗不是我想要的。” 周穗有些憋屈,但是又说不过他,赌气道: “段向屿,你玩不起啊。”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玩不起的。跟别人玩我没兴趣,跟你玩...” 段向屿伸手揉一把她的头,宠溺似的笑笑,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抚自己躁动的心: “周穗,可以没有结果,但是要按部就班来。不是一时冲动就搬到一起住,莫名其妙滚到床上,最后又稀里糊涂地分开。我不要那样。” 段向屿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 “刚蹲到一张退票。我先走了。” 段向屿一个饺子都没吃,背着包就离开了。 他一离开,房间的温度骤降下来。 仿佛他一走,把所有的温情都带走了似的。 不得不承认,她已经迷恋上这种感觉了,家里的厨房有热气腾腾的饭香味,餐厅的灯光下有除了她之外的人。 周穗暗恨自己,为什么刚才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就是想跟他在一起住,就是尊重当下的感受,跟以前的经历没有关系。 *** 段向屿的航班深夜才到,正好赶上医疗队组织的酒会。 这次医院派出的阵容还挺大的,简主任也来了,对他迟到这件事还颇有意见,只不过当着其他科室领导的面儿也没有发作。 就会快结束时,大部分领导都离席了,简光荣才把他拉到一边。 任何铺垫都没有,劈头盖脸就是骂: “我说你和院长的闺女,小叶,那是怎么回事儿?” 段向屿皱着眉头想,他和叶灿星什么事儿都没有。 除了偶尔她回家的时候会借着看房子的由头找他闲聊几句,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段向屿感觉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反问道: “她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今天院长一见到我就找我.你没事招惹他闺女干什么?” 简光荣气的撸袖子: “那丫头从小被院长夫妇俩捧在手心里,不是你能攀得上的知道吗?” 段向屿揉揉鼻子: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想办法从她的房子里搬出来了。” 当初的房子是庞晓鲲帮忙租的,手续也是他办的,入住当天才见到叶灿星本人。 “谁问你这个事儿了?我说的是那丫头转专业的事儿!” 简光荣双眼瞪得圆圆的,气得脸都红了。 段向屿则一头雾水: “她转专业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儿?那丫头指名道姓地说,段向屿哥哥跟他说的,人还年轻,没有必要在一件不喜欢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是不是你?” 段向屿沉下心去想了想,那天晚上周穗也在,叶灿星确实向他请教过想转专业的问题。 但他的心思都在周穗身上,并没有在意叶灿星听完他的话有什么反应。 段向屿实话实说了,他只是建议叶灿星慎重选择自己的职业生涯,因为知她身份特殊,还特意强调了要尊重父母的意见。 “你瞎建议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丫头现在把锅扣你身上了?口口声声说是听你的建议,非要去搞什么美妆穿搭,还有当网红,整天搁网上跳那个扭来扭去的舞,院长肺都气炸了。” 段向屿揉一下鼻头,这事儿还真不能怪他。 叶灿星性格跳脱,连那些基础的实验都熬不下来,让她做临床实在是太为难了,转行是早晚的事,他只能算是运气不好。 简光荣气的额头直突突: “你今年青年仪式的评选别想了,什么时候管住你这个嘴再说。自己的职业还没混明白呢,瞎给别人提建议。” 终于挨完骂了,段向屿拎着酒杯上阳台咕咚灌下一瓶,看着窗外的夜景。 自从叶灿星半夜开始频繁地给他发一些伤感小作文,段向屿就已经意识到问题不对了。 今天早晨故意把水管干爆了,就是为了借这个不可抗力堂而皇之地搬出现在的房子。 听很多人说过,院长这个闺女出了名的难缠,又很作,他本以为自己设计的这个苦肉计很精妙,没成想还是被泼了一身脏水。 有些防不胜防。 正郁闷着,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居然是周穗发过来的微信。 穗穗:【段向屿,那我们抛弃过去好不好?重新认识一下。】 段:【?】 穗穗: 【段医生你好,我是周穗,博雅高中的英语老师,今年28岁,双鱼座,A型血。】 穗穗: 【高三老师很繁忙,我相信医生也一样,为了保证正常的交流,我们合租怎么样?先从普通室友做起。】 【房租不用你付,水电和物业费用归你,公共区域的卫生我来负责,你负责管饭,有意见可以提。】 段:【你的剁椒鱼头归我使用。房子位置离医院太远,通勤对我不利。】 终于得到段向屿肯定的答复,周穗高兴地从床上跳起来。 穗穗:【OK!】 第49章 房门密码多少? 返岗后的这段日子,周穗忙得都没有时间想乱七八糟的事。 三模结束后,每个老师要针对学生三次模拟的成绩做个人总结,以应对最后的考前冲刺。 除了要跟学生逐个谈话,还要跟家长沟通报备学生的学习情况。 这次三模,除了成绩比较稳定的闵承和单晓敏稳居班里第一第二,其他人成绩都有不同程度的滑坡。 而滑坡程度最大的是蒋西雅,直接掉到班里最后一名,全校跌出前100。 如果不赶紧调整好状态,升重点几乎无望。 周穗特意看了她的卷子,英语卷子有两篇阅读理解完全是在乱选,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蒋西雅情况特殊,单晓敏的案子已经在公安局备案,目前正在侦查当中,估计很快就能查到蒋西雅这里。 她即便参加高考也未必能有机会进入大学就读,可高考是每一个学子努力三年的梦,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她还是愿意陪这个问题学生走完最后一程。 周穗特意选了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约蒋西雅在学校门口的咖啡厅谈心。 给她点了摩卡,自己点了拿铁。 蒋西雅并不领情,端起咖啡闻了闻,有些不屑地将杯子推远: “周老师,这种廉价咖啡豆磨出来的东西还是少喝,对身体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是当着店主的面,丝毫不顾服务生和店主的脸色有多黑。 周穗笑笑,并没多争论: “那给你换果汁?” 蒋西雅抱着胳膊倚在沙发上,直接摊开说: “不用铺垫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拖垮学校成绩的。我爸下午就会过来帮我办理退学手续,博雅还会是重点中学,你还会是优秀老师,我这个害群之马会自觉消失的。” 周穗低头笑笑,抬眼问: “那你是要准备移民,还是要出国留学?” 蒋西雅抱着胳膊往沙发上一靠,唇角勾着,似乎很不屑: “跟你有关系么?别假惺惺很关心我,你不要拿我当反面典型我就很感谢了。不过无所谓了,我也不指望你就给我说什么好话,因为我也没有说你好话。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你既然知道这个世界是公平的,那你也应该知道。无论移民还是出国,你都可以都可以死心了。” 周穗轻轻啜一口咖啡,轻声说: “蒋西雅,我给你出个主意,去自首吧。你还年轻,别这么早就把自己逼进死胡同,还是选择一条越走越宽的路。” 蒋西雅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缓缓收紧,眼底漫上一丝凶狠。 “什么是越走越宽的路?跟那群人一起挤高考,考上一个985,学一个顶级的专业,然后呢?出来像牛奶工人一样困在格子间里面,每天996,过一年才能勉强买得起一个名牌包,那种穷酸潦倒的生活是你所说的越走越宽的路吗?” 周穗点点头: “没错,至少能让你心安理得,不用担心警察半夜敲门。” 蒋西雅盯着周穗,似乎在判断她是否在虚张声势。 但显然并没有,单晓敏虽然没有胆量反抗,但周穗这个人还是很阴毒的,这些表面的和善都是装出来的。 “那个贱人,还真长出硬骨头了,不过,她有证据吗?不会要拿她的裸照出来当证据吧?贷款的是她爸,赌博欠下巨额债务的也是她爸,签订直播协议的还是她爸,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穗抬眸看她,女孩子鳞爪飞扬,有着与她年龄极其相衬的鲁莽。 “蒋西雅,你就这么打算跟警察说吗?那你还是喝一口咖啡吧。等到了里面,这种劣质的咖啡豆你也喝不到了。” “我偏不。能给我定罪再说吧。或许,我也能找到一个好律师替我逆风翻盘,就像你当年一样。” 蒋西雅说完当即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周穗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咖啡厅。 周穗伸手探了一下,那杯咖啡还是热的,她连喝一口的耐心都没有。 周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想起当年的自己。 她也是小心翼翼地犯了很多错,鬼马精灵地上了很多当,最后信誓旦旦地错过了值得珍惜的人。 只是那时候太青春,相信自己的能力能抵得过报应。 蒋西雅的爸爸下午果然来了,签字退费,蒋西雅压根儿没有出现。 *** 忙完这个小插曲,周穗的生活又回归到忙碌的状态。 一下午才做完十个学生的模考总结,猛一起身觉得头发晕,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晚上7点,学校餐厅早就打烊了。 她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忽然发现段向屿十分钟前给她发了微信,还打了语音。 周穗习惯在工作的时候将手机静音,所以没有看到。 段: 【房门密码多少?】 周穗不解,发了一个问号。 段向屿当即拍照,给她发了家里的密码锁。 周穗脸忽地热了一下,本来还在期待着什么时候能跟她重逢,乍一下这么快就能见到,她还有点不适应。 她赶紧把密码发过去:【110120】 段向屿很快回复过来:【挺有安全感。】 周穗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模考总结表,思绪忽然掉到现实里,有些抓狂: 【可是我今天要加班,不能回去找你。】 段:【不用,我去找你,在学校等着。】 周穗心头稍微暖了一下,把手机的信息打开,继续埋头做模考总结。 直到晚上九点多,下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周穗收到段向屿发过来的微信: 【门口。】 周穗心里一热,赶紧给他打电话,对面登时接起来。 “你不会真的在我们学校吧?” “嗯,快点下来,菜要凉了。” 段向屿有些沙哑,听上去还有一些困顿,像是刚睡醒一般。 周穗拔腿往学校门口跑,刚跑到一半,只见监控外面的柏油路上正停着她的小车。 车里的灯亮着,驾驶座的男人正歪头看向校门口的位置。 她心头一热,忽然觉得有股难以名状的酸涩感冲进鼻腔。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小车在月光下如此耀眼,从未觉得自己离幸福这么近,只有一抬腿就能到达的距离。 第50章 你最近想我了吗? 学校门口的垂丝海棠开了,风声掠过,海棠娇嫩的花瓣互相摩擦着,发出一阵阵像是情侣间耳鬓厮磨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周穗眼睛里泛着光,声音也有些哽咽。 “今天正好不忙,就回来看你一趟,不过明天还得回去。” 段向屿推门下车,揽着她的肩膀将人带到副驾驶座上,拉开车门将她让进去。 打开上层食盒,周穗都惊呆了: “你还会做麻辣香锅?” 周穗昨天中午吃了一顿麻辣香锅,难吃到不得不发朋友圈吐槽才能泄恨。 她一直觉得,把食材做得难吃是减脂餐的特殊权利,像麻辣香锅这种高油高盐高辣的食物,必须要做得好吃才能对得起吃它时的负罪感。 就好比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吃完会发胖,也接受了垃圾食品会对身体各个脏腑造成伤害,下口后却发现食物难吃到想呕,那可是双倍的打击。 “不是你说学校做的太难吃吗?尝尝我做的。怕你贪嘴伤胃,做了一小碗,解解馋就行了。下面还有小笼包,牛肉灌汤的,吃的时候注意点,别沾到衣服上。” 段向屿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悉心叮嘱。 周穗眼底发热,一边感动一边惊诧。 接到他的电话是两小时前,两小时之后他就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了这么多好吃的。 “两个小时你就做了这么多?” 段向屿催促她:“趁热吃,我只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我就得去赶飞机了。” 周穗也没客气,摸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段向屿随手拧开车子上的收音机,深夜电台里放着周杰伦的《反方向的钟》,段向屿食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 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从反方向,开始移动,回到当初爱你的时空... “段向屿,从今天开始我还是给你交点伙食费吧。我每天都想吃到这样水准的东西。”周穗说。 段向屿笑着看她:“每天是不可能了,我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出差,顺利的话,你高考前能回来。” “啊?” 周穗已经做好每天都能见到他的准备,霎时间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一些无法接受。 段向屿解释说: “这次下乡医疗团队有一位女同事,刚确认怀孕,需要找个人代替她去,我就主动提出来了。” 段向屿没有说实话。 医疗团队的女同事早就已经撤回来了,而且对方是呼吸科的,他也替不着。 他这次去完全是因为叶灿星的事情,听说院长很生气,常主任为了让他避这个风头。 段向屿没有辩解,也没有反驳,欣然答应了主任的安排。 周穗嘴巴上沾了一层红油,有些狼狈。 段向屿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伸手帮他擦掉。 “哟哟哟,这是什么情况呀?周老师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就是呀,是谁说沉迷工作无心恋爱的,原来是在偷偷地谈呐!” 周穗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是闵承,体委,还有数学课代表他们几个走读生。 住校生会在额外上半节自习课,主要是做卷子,走读生下了第二节自习就可以回家了,只不过回家也是做卷子。 周穗推门下车,打开驾驶座,扯着段向屿挡在自己身前,给自己的三个学生介绍说: “这是我的主治医师,段医生,喊人!” “段医生好!感谢周老师的救命恩人!” 后面那两个男生扯着嗓子,喊的声音震天响,前面的男生冲段向屿微微点了下头。 “段医生,你们什么时候撒请帖摆酒席啊?我们三个人报名当伴郎!” 周穗觉得体委太能闹,瞪着眼说: “卷子不够多是吧吴启辰?给你单独加一张?” 体委不上当,看着车里一阵阵飘来的饭菜香味,撇嘴说: “小灶都开上了,你还不给人家段医生名分,周老师,你不能这样儿!是吧段医生?” 再次被点名,段向屿也毫不避讳,满眼深情地看着周穗,笑着说: “听你们周老师的,我都行。” 这下子八卦的学生们更欢了,捂着嘴笑着说: “周老师,你还不承认,段医生都承认了!” 周穗败下阵来,挥手赶他们走: “赶紧回家写卷子去!” 这下三个人倒是听话,并肩走远了,一边走一边还嘻嘻哈哈地说着这个天大的发现。 周穗没管他们,坐回车子里,继续吃东西。 段向屿遥望着三人消失的巷子口,趴在窗边看着周岁说: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生喜欢你啊。” “最前面的那个?” 周穗想了想,连连摆手说: “不可能,那是班长,平时就闷闷的,不爱说话,雷打不动的全校第一。” 说完还补充一句: “神奇吧,他是唯一一个我从初三教到高中的。” 段向屿问:“就是你上次说那个去操场上追学生那次?” 周穗点点头:“当时他就是班长,追的时候他还帮我捡高跟儿鞋来着,打小就是个小暖男,特别稳妥,所以又给我当了三年班长。” 段向屿笑笑,挑眉道: “周穗,我是男人。” 周穗往他腰间一扫,抬眼看着他: “看出来了,所以呢?” 段向屿瞪他一眼,解释说: “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有敌意。” 周穗立刻停止咀嚼,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顿时觉得手中的麻辣香锅不麻不辣,也不香了。 没过多久,单晓敏背着书包从校门口出来。 庞晓鲲早就等在出口处,伸手帮他接着书包,两人保持三步的距离,一前一后走着。 “要打个招呼吗?” “不用。你可真不了解现在的学生,哪有愿意下了课还跟老师打招呼的?” “也对。” 周穗思忖片刻,忽然觉得自己挺孤单的。 她没有很相熟的老师,跟学生也都保持着距离,向来是独来独往的。 以前不觉得,现在想想居然觉得有些寂寞。 “段向屿,你能早点回来吗?我这个人没朋友,你消失很久的话,我很不适应。” 周穗说话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内心的想法。 “周穗,你最近想我了吗?”段向屿忽然打直球。 周穗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可是我很想你。你的声音,你的笑容,你的味道,你最后一次和我分别似的眼神,我都很想。” 段向屿认真地说。 他摇起车窗,对着玻璃轻轻呵气,在雾气氤氲中写下了周穗二字。 他敲敲车窗玻璃,提示他说: “下次如果你想我还不好意思说,可以学学我,在玻璃上写那个人的名字。明早太阳升起,你的秘密会消失,但这块玻璃知道,那样你就不会孤单了。” 第51章 我现在正全心全意追你,会守住男德的。 段向屿从来都是一个勇于表达感受的人。 以前也是一样,他每次见面都会主动说,我想你了。 坦荡又直接,没有半分羞赧。 他的坦荡有时候很泛滥,周穗一度觉得他是在油嘴滑舌,甚至怀疑是不是同样的话刚刚也对别人说过。 以前段向屿异性缘确实好,他不主动往女生身边凑,但是身边从来不会缺少女生。 所以数十年还在等着初恋回头这种戏码,在周穗看来,是不可能发生在段向屿身上的。 如果他肯承认,我就是想把你骗到手,等你离不开我的时候再甩掉你来报仇雪恨,周穗还觉得比较符合他的人设。 “段向屿,” 周穗忽然认真喊他的名字,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 “要不你还是对我使用美男计吧?我一定会将计就计的。” 段向屿笑笑,饶有兴趣地回看她,拒绝得也十分干脆: “老祖宗说过这招不行,色衰而爱弛。我还是先拿下你的胃,再拿下你的心,这条路虽然艰辛,但是比较稳妥。” 走读生离校的时间结束,学校大门关上,只留下一个小门供老师出入。 段向屿抬手看表,离他值机的时间也快到了。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掌心大的小盒子,递给周穗说: “这个滴眼液在眼睛干涩的时候用,但是最重要的是早睡,不要熬得太狠。”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周穗有些惊诧于他的细致。 最近确实感觉眼睛酸涩得很,以前用眼过度的时候,随便用蒸汽眼罩按摩一下就好了,现在不仅不管用,还有加重的迹象,每次睁完眼睛又红又肿,像是过敏一样,吃抗过敏的药又不管用。 “我也是从高三过来的,老瞿那眼睛天天熬得跟兔子一样。” 段向屿说完又补充一句说: “我给你买了一个护眼台灯,放在书房,有空回去自己装一下。灯管是单独发的,对准接口卡上就行,不会的话给我打视频,我教你。” 周穗从小也是被人细心呵护着长大的,但这么多年独来独往,即便是表哥也不能经常陪在他身旁,只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帮忙解决一些应急的事情,已经许久没被这样精心呵护着了。 段向屿这种事事落到具体的关爱,让周穗本来平静的内心秩序失衡了。 “段向屿,你会有生命危险吗?”周穗忽然有些担心。 段向屿笑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担心我?” 周穗点点头。 “那你亲我一下,我要真出事儿了,也不留遗憾。” 他说话表情半真半假,让人摸不准是在开玩笑,还是当真的。 “你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周穗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抢先一步,攥住双手,往前一拉, “别亲我,我嘴里都是...” 段向屿当然没有下口,只是把周穗揽进怀里,轻轻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 “放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不过有一些山区可能信号不好,如果你给我发信息没有及时回复,不要怀疑是跟别的女人勾搭到一起了,我现在正在全心全意追你,会守住男德的。” 周穗并未向他要什么保证,但他就那么说了。 说完推门下车,扑进浓重的夜色里,头也没回。 印象中他总是这样轻盈,每次都是背着一个扁扁的包,里面装着一部手机,一个记事本,像个要去探索世界的独行侠。 周穗忽然没有心情加班了,以前总像个机器一样,满负荷地去工作,今天还真觉得累了。 想停下来歇口气,闭上眼睛好好呼吸一下弥漫着花香味的空气。 她回办公室取了没整理完的资料,背着电脑,开车回到家。 刚一推开门,迎面出来一阵浓郁的百合花香。 段向屿在餐桌上和客厅茶几上各插了一束香水百合,书房里堆了一些纸箱,都没有封口,看上去都是他的书。 玄关的位置放了一个玻璃鱼缸,上次去他家的时候见过,不过这次换了主题,鱼缸被装扮成《西游记》的东海龙宫,里面还新摆上了一个正在打坐的孙悟空,旁边还立着一根定海神针。 鱼缸里还比上次多了几条蝴蝶鱼,红色的尾巴拨开清水在古香古色的背景里穿来穿去,颇有一番意趣。 周穗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段向屿,赞叹说: “好漂亮。” 段向屿很快回: “以后这就是我们家的旅游景点了。” 旅游景点倒没什么,“我们家”这三个字,看得周穗眼眶一热。 她好久没有细细品味过【家】这个词了。 平时经常给学生们开会,也经常跟家长们聊家庭教育中的各个节点和关键,但那些信息都是取材于研究报告或者书本,她自己本身是没有这个体会的。 然而就是他一句无足轻重的话,周穗忽然心动了。 她甚至还憧憬起来,将来有一天如果他们也成立了家庭,段向屿应该是一个很有耐心,又很有责任心的爸爸,不过教育孩子这件事肯定要她来,他肯定会宠溺无度,没有原则。 ** 段向屿回复完,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唇角还带着笑意。 切刚到机场就看到航班延迟,庞晓鲲便没有走,留下来陪她去VIP室的小酒吧里喝酒。 “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对她好,等她对你动心之后再狠狠甩了她,来报仇雪恨?” 庞晓鲲实在不理解。 段向屿是什么规格的情圣,何至于看到一条朋友圈就飞1000多km回来,给这个姑娘做一顿饭,陪着她吃完,再坐1000多km回去。 这不合理。 段向屿压一口酒入喉,心里某一处很痒的地方得到安抚。 绕了这么一圈才遇到的人,自然应该好好抓住。 “你别这副表情啊,我感觉你就是那种饿了,不知道吃点儿什么,再吃个回头草吧,重新尝尝爱情的苦。”庞晓鲲说。 “我没那么大度,介意的事情永远都会介意,但我会不把自己禁锢在恨意里。如果她不想告诉我分手的原因,那就不说好了。我只知道想念一个人不要光停留在嘴上,微信不能传达全部的爱意,在想念的那一刻,就要带着花和爱去见。” 庞晓鲲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但能体会到这段话的分量,冲他竖起大拇指说: “舔狗的最高境界!” 段向屿笑着点点头,跟他碰杯:“谢谢。” “我草?你当这是一种赞美了?”庞晓鲲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段向屿并不多做辩解,再次一口把酒闷了,淡淡地说: “你去谈个恋爱就知道了。” 你不是我见过最美的人,也不是我无法离开的人,但在离别的这么多年,我的心每天都在叫嚣着想念。 为了能再遇到你,我愿意和之前的颠沛流离和解。 第52章 我们赢了死神 周穗闻着花香睡了一个很美的觉,是最近头一次没有在疲累至极的情况下睡着,也没有依赖任何安眠药物。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7点,早就错过了跑早操的时间。 刚去到办公室,就听到科室主任和其他老师正在嘀嘀咕咕地讨论着什么。 “怎么了?”周穗还以为这诡异的气氛又跟自己有关。 科室主任冲她挤挤眼睛:“新来的涂主任,递交辞职报告了。” 周穗有些诧异:“涂睿?为什么?” 科室主任耸耸肩:“Who knows?” 上课铃声响起,大家都拿着教案去教室。 周穗的课在第二节,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涂睿聊一聊。 他的办公室在楼上,周穗我来过好多次,还是第一次认真观察办公室的布局。 涂睿也是挺有生活情趣的人,窗台摆了一排小绿植,办公桌上有一个圆形鱼缸,里面有两尾红色的金鱼在水草中嬉戏。 见到她来,涂睿有些讶异,主动起身给她拉开身侧的椅子: “周老师?请坐。” 没等周穗开口,涂睿抢先说: “你先坐下,我有一个文件要给你看。” 涂睿边说边打开桌面上的一个视频,解释说: “你知道的,百日誓师大会已经过了,学校的宗旨是不让任何一个学生错过,所以我们给单晓敏单独补录了一下镜头。” 涂睿将视频拖到最后,里面出现的果然是单晓敏那张青春洋溢的脸。 跟以往不同,她此次将刘海撩上去了,扎着一个高马尾,眼神也比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要大方许多。 “谢谢你,涂老师。” 周穗认真道谢: “我听说你和董事会因为单晓敏的事起过争执,感谢你站在我学生的这一边。” “愿赌服输啊!”涂睿双手一摊。 “可我当时是在套路你的,赌注并没有对你有利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反悔的。”周穗坦言。 “我知道,” 涂睿笑笑,认真地看着她说: “或许你可以认为,我是心甘情愿的上当。” 他的眼神有些深邃,周穗不敢再做追究,只好别过脸去。 涂睿也意识到她的尴尬,并没有连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个视频,我已经做好了,至于要不要发,决定权在你。” 周穗打开视频看,是一个类似于访谈类的视频。 最先出镜的是单晓敏,她认真回应了当天的事。 涂睿:“单晓敏同学,你愿意跟我们讲一下当天发生的事情吗?” 单晓敏面色淡淡: “我不愿意把一切都甩给原生家庭,我甚至不愿意提到“原生家庭”这四个字,因为正常人都是管那叫家。我在跳下去的那一刹那,内心并不是轻松的,我有遗憾,也是我要站出来的原因。我希望很多像我一样没有被家庭关爱的人,一定要找到让自己站立的理由。” 涂睿:“你现在已经找到了让自己站立的理由了吗?” 单晓敏:“我将来想成为一名律师,帮助很多像我一样在迷途中需要指导方向的人。” 涂睿:“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我想援引一句我的班主任老师开导我的话。” 单晓敏轻轻一笑,坐正身体,肩膀打开,缓缓地说: “她说我在不完美的原生家庭中长大,没有误入歧途,没有长成扭曲的人格,只是因为没有人撑腰而有些胆小,这恰好是勇敢的表现。她劝我调整心态参加高考,告诉我即便我在山脚,也不需要羡慕那些已经在山顶的人,因为他们从山脚下出发的时候,我正从悬崖里挣扎着爬上来,重点不在于我现在在哪里,而是不要放弃攀登,我们一定会在顶峰相见。” 涂睿:“看来你很尊重你的班主任周老师。可是网上对她的评价不太客观,你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单晓敏摇摇头:“我很纳闷,那些知情人是怎么来的。我很担心,我现在说什么都会再次成为他们攻击周老师的工具。周老师不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人,她做这件事情也不是为了赞扬,我报答她的方式就是重新过好我的人生,把她对我的爱延续下去。” 女孩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毅,热烈,充满年轻人的朝气。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后面还有。 画面一转,跳到医院的墙上,居然是段向屿。 采访的人还是涂睿,段向屿脸色不太好,也不怎么配合。 看他头发的长度应该是在出差之前,有一段日子了。 “段医生,您好,我们都想知道,周老师当时的情形是不是很凶险?” 段向屿言简意赅:“非常凶险,1%的概率,可以说我们赢了死神。” 涂睿:“您作为一个医生,如何评价这种行为?” 段向屿:“我认为她所以这样做,只是让人性走在身份的前面。她是一个老师之前,先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公理心的人。” 涂睿:“可是网上对周老师有一些不太好的评价,你有注意到吗?” 段向屿点点头:“平心而论,我做不到为了救人,而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我劝那些说风凉话的人,试一试你能为别人奋不顾身到什么程度,再想想,当你遇到危难的时候,有多少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或许这些人会发现,自己除了产出一堆文字垃圾外,对这个社会毫无益处。” 段向屿话语之间带着很重的个人情绪,他向来不是一个理智为先的人。 涂睿:“您对这件事情的后续会保持乐观看法吗?” 段向屿摇摇头: “相反,我非常悲观。我们从小都知道,孙悟空会杀死妖魔鬼怪,我们也都知道孙悟空是虚构的,但是没有人告诉我们,妖魔鬼怪是真的,也没有告诉我们,如果没有孙悟空,我们该如何面对那些妖魔鬼怪。可我没想到的是,孙悟空出现了,大家居然把孙悟空当作是妖魔鬼怪。” 周穗看到这里,忽然明白段向屿为什么会把鱼缸改成《西游记》主题了。 那个手中握着定海神针的斗战圣佛,是用来鼓励她的。 那个有棱有角,揽星衔月逐日光的少年从来都没有变,他成长了,更有力量了,他还是会迎着朝阳振翼而飞,追逐光,成为光。 第53章 我对绿茶过敏 周穗看完,冲涂睿微微一笑: “涂老师,你明明很会采访,为什么要假手他人呢?” 乍被夸赞,涂睿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揉一下鼻头: “不瞒你说,我从来没有做出过一条爆款新闻,我恰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行才离开的。” 周穗眨眨眼,顺势问道: “那我跟你打赌,如果这条新闻爆了,你能把辞职报告收回来吗?” 涂睿苦笑一声,摇摇头:“你不懂新闻。” “不,是你太懂新闻了。” 周穗笑着起身: “这次要一言为定哦,虽然还是没有赌注,但我希望能再赢你一次。” 涂睿不理解周穗为什么要挽留他,追问: “周老师,我以为你并不欣赏我。” “我们只是同事,欣赏还是不欣赏,也不重要吧?职场上的尊重都是靠自己的能力赢来的。” 周穗认真看着他说: “我之前对你态度不好,那是因为我们在单晓敏这件事情上的立场不同。我要保护我的学生,你要维护学校的声誉。平心而论,你是适合这个岗位的。” “哦?为什么?” “因为你的心够硬,但是不够狠。”周穗说。 涂睿笑着摇摇头: “这是什么理由?听上去不像夸人的。” 周穗轻轻一笑,爽快解释说: “心够硬,让你在需要坚持原则的事情上不会轻易妥协,不够狠,让你在一些非原则性问题上会保留转圜的余地。” 涂睿笑笑,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 “那我就接受你这个赌注。” 涂睿低声下来征求她的意见: “我想补充一个尚时序律师发过来的律师函,然后发表在学校的官网上,也算是我们学校对这件事情的正式回应。” “我只有一个问题,能不能把段医生这段给剪了?” 周穗真正忧虑的是,这件事情与他并无关系,实在没有必要蹚这个浑水。 而且他是医生,又身在明处,万一那些网络喷子感觉自己被冒犯了,恶意去挂他的号,然后诋毁他,相当于给他带来了麻烦。 她并不畏惧网络暴力,但不是不知道它的危害,也并不希望他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涂睿迟疑片刻,轻声一笑,俯身向前问道: “周老师,你跟段医生之前是不是认识?” 周穗耸耸肩,没否认。 涂睿抿唇笑笑: “我约他做这个采访时,根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他很配合,而且他提出的要求是,他说的话一句都不要剪掉。尚律师跟我说,那些律师函的证据都是段医生和他的朋友及时固定的。我感觉一个医生不会对一个普通的病人细致到这种程度。” 周穗猜到了,那些证据只能是段向屿和庞晓鲲帮忙做的。 只是她太迟钝了,一直都欠老同学们一个正式的感谢。 “麻烦您把这一段发我私人邮箱吧,就先不要公布了。” 周穗很坚持。 “行,听周老师的。” 涂睿很爽快。 自认识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他们好像从未像今天这样开诚布公的说话。 明明都是优秀的人。却不知为何总是在相处的时候错着位。 周穗从不怀疑涂睿是个优秀的教育工作者,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涂老师,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走捷径也是人的本能,既然我们都没有错处,就互相原谅了吧。” 涂睿点点头,笑着答应。 出了办公室,周穗点进微信,找到段向屿的头像,准备对他说点什么。 单纯只是道谢的话好像有些矫情,但如果不道歉又显得她不识好歹。 周穗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语音条: “段向屿,我看到你替我录的视频了。谢谢你,但我还是决定把这段视频只留在我自己的电脑里。” 对面是安静的,应该没有信号。 周穗舒一口气,接着按下语音条,继续说: “这样做并不是不接受你的好意,而是我现在允许自己不完美,也有被人讨厌的勇气,你可以关心我,但不必为我担心。” 周穗知道,如果让她选择一个会无条件接纳她,且不会背叛她,伤害她的人,恐怕只有段向屿。 她对他也是一样。 段向屿没看到这条信息,他这一天几乎都在路上颠簸。 桉沅是一个偏远的小岛,平时进出需要飞机转大巴,再转轮渡。 来之前看过资料,岛上的居民大约有4000多人,年轻人基本上都去城里打工,留下的多是老人和留守儿童。 这里的医疗设施很落后,只有一个卫生所,核磁共振之类的先进检验设施几乎没有。 他来这里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检查和诊断,真有需要手术的重大病变,只能往上级医院里送。 段向屿有些晕船,在船舱里闷着更加难受,稍微缓过来一些后,他便裹着风衣去甲板上吹风。 焦土色的小岛近在眼前,岸边的海鸥不断扑到甲板上觅食。 段向屿从口袋里掏出一节吃了一半的火腿肠,揪成两段往空中一抛,眼睛锐利的海鸥立刻掠过来抢走了。 他还想继续摸摸口袋,没有了,有点可惜。 下一秒,眼前忽然递过来两只红皮的淀粉肠: “给,用这个。” “谢谢...” 段向屿点头致谢,刚要伸手接,转头一看,一张洋溢着灿烂笑容的笑脸映入眼帘。 居然是叶灿星。 “怎么是你?” 段向屿有些掩饰不住的厌烦。 “你在期待是谁?你那个前女友?省省吧,高三老师现在是最忙的时候,她可不会像我这么关注你。” 叶灿星踱步向前,双手搭在栏杆上,撕开一根火腿肠,学他刚才的样子,揪成几段往空中一抛,顿时有一群海鸥飞过来抢食。 “你不是因为我才被罚来的吗?我来陪你算是还你的人情。我爸要是知道我对你的态度,说不定就不会这样对你了。” 段向屿只觉得无语,往后退几步,拉开跟她的距离,冷着脸说: “去心理科挂个号看看吧,你这个症状得及早干预。” 有一只硕大的海鸥冲着叶灿星手里的火腿肠过来,叶灿星意识到危险,惊叫着顺势往段向屿怀里一扑。 段向屿顺势一躲,叶灿星整个人扑到在地上。 “你这个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哦。” “我懂,但是我对绿茶过敏。” 第54章 你可以不需要,但我不能不给你安全感。 叶灿星冲他伸手,想让他帮忙把自己拉起来,段向屿转身走了。 叶灿星坐起来,有些不满,但还是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干嘛,前女友的家教这么严啊?连女孩子的手都不能牵?” “是,所以你离我远点,别影响我复合。” 段向屿丝毫不给她面子,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船在半小时后靠岸,过来迎接他们的是一辆三蹦子,那人自称是村长。 段向屿出示完证件,先跟村长回了镇子上,没带正在码头疯狂拍照的叶灿星。 三蹦子沿着新修的水泥路走了约么20分钟,停在一个新修的卫生所门前。 段向屿拖着行李刚走进大门,还没等着跟院长报到,另一辆三蹦子急吼吼地冲进来。 “大夫,救命救命呀!我的乖孙从树上掉下来了!” 老人带着哭腔,三轮车上的孩子已经奄奄一息,看样子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段向屿扔下行李箱和包,上前粗略检查了一下,后脑勺起了一个软包,但孩子已经没有意识。 他抱起孩子,稳稳托住颈部和头,飞速冲进医务室里。 *** 周穗忙碌了一天,终于在下晚自习后有了喘息时间。 闲来无事,打开微博,想看看学校官网上对那条澄清微博的反馈。 凃睿确实比她懂新闻,这条正经八百澄清的信息果然没多少人关注。 本来关注博雅官微的就是学生和家长居多,再就是前段时间蹲守着吃瓜的那群人,现在风头过去,大部分已经变成了僵尸粉。 倒是有人开始关注单晓敏,零星的几条留言都是与她有关的。 点赞最多的一条说: 【希望晓敏同学浴火重生,前程似锦。】 还有一个暖心的评论说: 【我明天去给我的女儿求平安签,也会顺势给你求一支的,小姑娘,加油!高考必胜!】 甚至也有静大的校友留言说: 【欢迎学妹报考静大法学院,学姐们为你加油!期待今年夏天在樱花大道与你相见!】 事情居然走向了一个完全令人预料不到的方向,不过事态能这样平息下来,周穗还是觉得挺欣慰的。 潮退了,浮沫碎掉,留下的才是珍珠。 周穗刚准备退出微博,忽然看到热榜上居然挂着一条新上榜的新闻 【陪crush去小岛医疗援助。】 许是这条信息跟段向屿有关,周穗下意识点开链接,居然是叶灿星的微博。 微博记录能追踪到一年以前,应该是从段向屿回到静港,搬进他的房子开始。 这么算来,两人认识的时间,远比他们重逢的时间还要早。 看得出来她迷恋段向屿已经很久了,这个微博简直就是女孩的心事记录本。 相册里有段向屿穿着西装讲课的样子,穿着医生袍做实验的样子,还有平常跟大家一起聚餐的样子。 她很懂抓拍角度,在女孩独特的视角下,无论是哪一张照片,段向屿都是意气风发,充满个人魅力。 最近一张照片是段向屿靠在栏杆边的背影,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衣,袖子挽起到手肘处,海风掀起他的衣角,他手里拿着半截火腿肠,几只海鸥正在向他飞奔而来。 微博的内容也很直白: #与crush去小岛医疗援助的第一天。# 看得出来这个微博经营的日子已经很久,两人已经有了固定的cp粉,这条微博才发出去十分钟,下面已经有了几十条留言。 【星星这次会跟crush表白吗?】 【海岛好像很苦诶,星星居然能为爱牺牲到这个程度,我都要感动哭了。】 【众筹一块钱,助力星星拿下crush,来年让我当小姨。】 叶灿星只回复了第一条,言语很隐晦,加了一个鬼脸说:【你猜。】 下面有很多人跟风起哄,叶灿星只是点赞,但是没有逐个回复。 不得不说,这适当的留白,确实引得人浮想联翩、 年轻真好,可以勇敢而炽热地表达自己的爱,也可以为了追逐爱情而放下手中的一切,奋不顾身只为靠近那个人。 洗漱完,刚躺在床上,猛然发现段向屿已经发了很多信息。 均没有得到她的答复,段向屿又用语音打回来。 周穗愣了一下,思忖过后,接起电话。 “周穗,睡了吗?想听听你的声音。” 段向屿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很疲惫。 “第一天忙吗?”周穗声音中带着笑意。 “很忙,”段向屿长舒一口气,语气中带着点求安慰的意味:“一直在抢救一个孩子,从树上掉下来的。” 周穗心跟着紧了一下,她畏惧高度,想想从树上掉下来这个过程就有些心动过速。 “救过来了吗?”周穗问。 段向屿沉默片刻,掩饰不住的无奈: “命保住了,但是应该会有脑损伤,这里没有CT机,光凭肉眼没法判断。但是小孩子才六岁,也可能处于新手保护期。” 周穗明白他此刻为什么会沉默,他终于意识到个人能力在死神面前有多么微弱。 “周穗,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坦白,叶灿星也跟着来到海岛了...” “段向屿,有女生追你是好事,不需要征求前女友的同意。” 周穗打断他的话。 “说这种让我难受的话,你心里会好受吗?” 段向屿轻轻叹一口气,略带着委屈的语气说: “我说过我正在全身心追你,我要报备任何可能会引起你不悦的事情,这是我追你起码的诚意。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有年轻的女孩,也永远都会有忠诚的灵魂。你可以不需要,但我不能不给你这个安全感。” “段向屿,我很想你。” 想你的清醒自持,也想你的坚定从容。 “我也是。”段向屿说。 ** 挂了电话,周穗盯着天上的弯月看了半晌。 一阵凉风吹过来,她打了一个冷战,猛地回神。 想了想,拨电话给尚时序。 “哥,上次让你帮我查那个费用,你查清楚了吗?” 尚时序那边很快回答: “没有。之前就说过了,那个是很难查的。” “那就不查了吧。我对那笔钱有新的安排,” 周穗说: “你帮我捐两台医用CT机吧,地址我从微信上发你,越快越好。” 周穗也不知道自己的股份分红里有多少钱,大概捐两台仪器是够的。 “匿名捐。” 第55章 我想让你的19岁到来 周穗送的CT机隔了一个船期就到,段向屿及时给小松安排了检查,还好只是轻微脑震荡,颅内没有出血点。 小松自从醒来后一直闷声不语,眼皮耷拉着,睡醒了也不说话。 跟卫生所的所长分析发现,小松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但岛上没有心理学方面的专家,这就有点难办。 他正想着回宿舍写邮件给主任求助,一出门,刚好碰上叶灿星抱着胳膊等在门口,满眼含笑地看着他。 “段医生,你躲着我干嘛呀?”她笑嘻嘻地看着他问。 “今天下午有一个离岛的船票,赶紧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段向屿并不想得罪她,但这些天也没给她好脸色。 好在这个丫头有自知之明,也并不总是在他眼前晃悠,只不过总是神出鬼没的,也怕她出点啥事受牵连。 “你说不适合就不适合,叫我说,我比你要适合,至少...我知道小松的心事是什么。” 叶灿星故意拖着长音,吸引到他的注意后,才笑着说: “你终于肯用正眼看我咯。” 叶灿星插着腰,有些赌气地说: “治病救人,我确实不如你,但哄小孩儿你可就不如我了。讲真的,要不要听?” 段向屿点点头:“说。” “要我说的话那可是有代价的,” 叶灿星歪头看着他笑嘻嘻的说: “如果说对了的话,你要跟我约会一次。” 段向屿叹一口气,有些无语,但是碍着他父亲的面子,还是没好意思翻脸,转身扔下一句: “你别说了,烂肚子里吧。” “哎哎哎,你可真不识逗。” 叶灿星跑上前去拦住他的去路,主动开口说: “是因为他的狗,雪球。” 段向屿停住脚,扬一扬下巴,示意她赶紧把话说完。 “我刚跟来照顾他的嬢嬢聊天知道的,小松养了一条白色的小狗,叫雪球,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前几天有一个来岛上旅游的小姐姐看上了他的狗,出价800块,他的爷爷奶奶就擅作主张,把小狗卖掉了。小松接受不了,又奈何不了爷爷奶奶,一气之下,就从房顶上跳下来了。” 段向屿眉头皱了一下,这不就是当年的周穗吗。 她在路边捡了一只小奶猫,应该是被主人虐待了,眼睛受伤很重,皮也烫掉一层。 她央求着舅舅和舅妈在院子里腾出一个小角落,自己不舍得吃也要带它去宠物医院做整形,给它买猫粮,精心呵护着终于有了可爱的模样,回头就被舅妈以1000块钱的价格卖掉了。 舅妈的理由很充分:你在我家吃喝远不止这1000块钱,我也只是回血而已,总不能亏太多吧。 周穗当时气得离家出走了,还是段向屿半夜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找到她的,整个人发着高烧,抖着筛子,都不认人了。 听到段向屿的声音,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缩在段向屿的怀里哽咽着说: “段向屿,你能收留我一晚吗?我没有地方去了。” 周穗那晚的高烧直到天亮才退,舅舅在工厂加夜班顾不上,舅妈也没有出来找她,她就在段向屿的家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周穗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提小猫的事,见到流浪猫也会绕着走,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铁石心肠了。 “小松那只小白狗是什么品种?有照片吗?” “干嘛?你要给他再买一只啊?” 叶灿星嗤笑一声,撇嘴说: “没用的,你给小松买了,回头他爷爷奶奶再给卖掉,那不是二次伤心吗。” 这些老人经历过物资匮乏的饥荒年代,他们的需求始终停留在最基础的吃喝和生存,爱和尊重是超越马斯洛底层需求的东西。 在他们眼里,宠物不是孩子的朋友或玩伴,更加不是亲人,只是可以随意舍弃和兑换的物品。 更何况那位小姐姐开价大方,800块钱够一个贫瘠的家庭吃喝一个多月,比起来要给这条狗提供吃喝,卖掉它,给孩子买几斤排骨,几箱牛奶来喝显然是更划算的。 比起周穗当年的声嘶力竭,小松的反抗显然更加决绝。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孩子不应该以这种方式成长。” 段向屿没有和叶灿星讲这些,她是从小被捧在手掌心长大的,无论物质和精神都极度富足,她即便能了解事情的真相,也是无法理解被亏欠和忽略是什么滋味的。 叶灿星耸耸肩,尽管不是很认同他的想法,但还是爽快答应了帮他去问。 “话说回来,你要怎么感谢我呀?” “我给你买回去的车票,豪华头等舱。” “总想赶我走,真没劲,无趣的男人。” 叶灿星嘟囔一句,甩着胳膊离开卫生所。 段向屿走到住院处看,小松并没有睡着,他正趴在窗边看天上的星星,双眼是空洞的。 这种眼神他很熟悉,跟当年的周穗一模一样,对现实无力。 大人总觉得孩子哭一场闹一场无所谓,睡一觉,天亮了自然就忘了。 其实孩子的记忆力向来是最好的,尤其是对伤痛,他们不会麻木,只是因为暂时无力反抗,所以容后再议。 有朝一日能够冲破束缚,他便会挣脱这个牢笼,一去不复返。 ** 下了第三节晚自习,周穗感觉嗓子都要冒火了,回寝室用电磁炉熬了一份冰糖雪梨粥,边喝边润嗓子。 正在翻教案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段向屿打过来的。 最近这段日子,他每次都会在这个时间段打电话,像是知道她的作息时间似的。 周穗不得不承认,她每天也都在盼望着通电话。 “周穗,你那边有星星吗?” 段向屿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弱,不仅仅是疲惫,听上去还有一些沮丧。 “你心情不好哦?”周穗压着嗓子问。 段向屿笑笑,微弱的气声沿着听筒传过来,轻轻柔柔的。 “周穗,你还记得吗?我欠你一个承诺没有完成。” 18岁的段向屿曾经承诺过18岁的周穗,等他们一起去到哈尔滨后,会一起租一个房子,养一只小猫。 周穗当然没有忘。 只不过先毁掉这个誓言的人是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强迫他要遵守诺言呢。 “不重要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周穗说。 “很重要,”段向屿说:“因为有一部分的你停在了18岁。” 周穗沉默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一贯是巧言善辩的,此时此刻,在言语木讷的段向屿面前,他反而无语了。 “等我回去了,我们一起养一只猫吧。” 段向屿说: “周穗,我想让你的19岁到来。” 第56章 我想对你负责,从没变过。 尽管隔着重重山海,但周穗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和段向屿之间的隔阂却因频繁的电话联系而逐渐消弭了。 “好啊。” 周穗笑着应承,她并不排斥再养一个小宠物。 这么多年也去宠物店看过,也有朋友曾经说过要送,是她一直觉得自己都活的浑浑噩噩,怕小猫咪跟着自己受罪,一直没下定决心。 在最没有能力的时候都干奋不顾身,到了有能力的时候,反而开始瞻前顾后。 但是有段向屿就不同了。 他是一个嘴上说着麻烦,但实际上会把事情做的事无巨细的人。 在这件事情上,周穗对他的信任远超过自己。 “不过你能跟我说说是为什么吗?总感觉你不是忽然提起这个事情。”周穗笑着说。 段向屿就把小松的事情跟他讲了,也并没有避讳,小松的事情其实是叶灿星发现的。 “你看,周老师说过的吧,你一定会有收货的,起码会收获一些跟以往完全不同的价值观碰撞。” “周老师,我理解为什么变得这么抠门了,是因为你支教的那段经历吧。” 听段向屿这么说,周穗老不乐意了,感觉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哎,不要人身攻击啊,我从来也没有抠门,只是在合理的利用财富。” “好,你不抠门儿,但你一直是个财迷。”段向屿笑着说:“还记得我陪你回你家那事儿吗?” “段向屿,你再提这茬,我跟你绝交哦。” 周穗咬着牙,言语间满是威胁,不允许他提起过往的糗事。 “好,不提。” 段向屿言语宠溺,在屋顶上躺平,看头顶的天空。 海岛上的天空格外清晰,夜深的透彻,星星繁密,待久了,当真有那种山中无岁月的感觉。 星星交替闪烁,勾勒出一个女孩精致的侧脸。 段向屿觉得自己魔怔了,思念过头,看个星星都能凭空臆想出周穗的模样。 18岁的她可不像现在这么沉稳,甚至刚认识的时候比叶灿星还要跳脱。 就是那种典型的被宠坏的娇气大小姐,吃不得一点苦,吃一点苦就要哇哇大叫,闹得庞晓鲲看她极不顺眼,左一句右一句周公主叫着。 可周穗并不觉得冒犯,毕竟她从小也确实是被当做公主去宠着,按照公主去教育的。 刚升高三的时候,周穗家的公司停业,法人名下的资产全部被查封。 周穗作为家人,有机会回别墅内拿取自己的生活用品。 那次是段向屿陪她回去的,周穗从别墅里带出来一堆华而不实的东西,一双高到大腿根的长筒靴,一件像棉被似的大羽绒服,还有一副羽毛球拍和一桶暴打羽毛球。 段向屿有些无语,这些东西她上高中都未必能用得上,还不如拿几支笔,拿几卷儿演草纸管用。 回到车上后,段向屿大跌眼镜,果然是他小看了周穗的敛财能力。 她把高筒靴往下一脱,靴筒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各种首饰,有金项链,澳白珍珠,钻石戒指等等。 而那件像棉被似的大羽绒服也不简单,全身上下有十几个兜,每个兜里面都装着厚厚的一沓现金,美金欧元人民币都有。 羽毛球拍也不是随便拿的,上面有知名球星的签字,适逢这名球星刚拿了奥运会冠军,他的球拍转手一卖就能几万元,是值得收藏的藏品。 那一桶暴打羽毛球里也没有羽毛球,从上到下塞了十几块金牌,都是她参加各种演出以及比赛获得的。 段向屿不由得赞叹,周穗有公主∪不假,但她这个能屈能伸的架势,也是配得上公主的精神的。 “段向屿,其实我也有一个类似的事情要跟你分享。想听吗?” 对面沉默的时间太久,周穗不想让气氛冷下来,也不想就此挂断电话,趁机挑起话头。 “想听。不过你的嗓子能行吗?”段向屿能听得出来,她的嗓音有些嘶哑, “唱歌是不行了。给你讲个故事还是没问题的。” 周穗笑一笑,接着说: “这个女孩叫央央,长得特别漂亮,也很聪明,只不过因为父母的原因耽误了上学,12岁了还在跟着我读小学。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真的就像广告里的瀑布一样,就因为她这一头秀发,村里上门说亲的媒婆都踩破门槛了。” 段向屿“嗯”一声:“能想象的出来。” 周穗叹一口气,声音渐渐冷下来: “你可能不知道,山里最穷的地方会穷成什么样,孩子是可以作为再生资源随意掠夺的。” 段向屿似乎能够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山区里来了一个收头发的人,相中了央央的长发,开价50块钱。央央其实是同意的,她知道50块钱能够帮家里解决很大的难题,而且如果她的长发被剪掉了,或许就不需要着急嫁人了。她只要求一点,就是给她剪的好看一点,他的妈妈表面答应了,实际上...” “周穗,你不用说了。” 段向屿已经猜到了故事的后半段,不忍心再勾着周穗回忆起那段令他伤心的往事。 “你还是让我说完吧,不然我憋着会难受。” 周穗咕咚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接着说: “实际上那个人是贴了头皮剪的,而且参差不齐,事后央央哭的很惨,也不肯去上学了。她的妈妈只是觉得她太臭美了,还不懂事,不懂得体恤家里,将她狠狠打了一顿,还给关起来了。” “这个故事还有后续吗?” “肯定有啊,我今天是来给你励志的,又不是给你添堵的”, 周穗说: “央央现在已经离开山里了,在城里一间大厂找工作,一边工作一边上夜大,马上就能拿到本科毕业证了。只不过,已经和父母彻底断绝关系了,有时候也会想家,但从没有一次真的要动身回到那座大山。” 到了适婚年纪的央央,可被图谋的远不止那一头秀发。 段向屿笑笑,果然自己没有猜错,周穗果然不会袖手旁观。 但他同样能够想象得到,在拉着央央往前走的每一步,周穗也是惶惶不可终日,也不确定前方是否一定会顺利。 “周穗,我答应会护着你的,可还是让你独自经历了这一些。” 段向屿说。 重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把周穗的日子想的很简单,认为她当初趋利避害选择的,一定是一条无比通畅的坦途。 却忘了提醒自己,周穗从来不是一个走捷径的人,她身上有股韧劲,就像一根压不到极限的弹簧,永远想象不到她反弹起来的力度会有多么强大。 周穗笑笑,并不以为然: “我从来也不是你的责任呀。” “可是我想对你负责,”段向屿说:“从没变过。” 第57章 只要你别哭,什么都行。 周穗这天睡得很晚,也很浅,不知不觉间仿佛失重似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飘进记忆的鸿沟里,回到了高二毕业的那个夏天。 夏日正盛,林间蝉鸣充满生命力,日夜不停地在聒噪,偶尔有飒飒的晚风经过,将晾衣杆上的彩色裙摆高高掀起。 那晚她在学校上完补习班,踩着斑驳的夜影回家,下意识要去给小猫投食,猛然发现猫窝竟然空了。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猫窝前的蒲草席上有几滴红得发黑的血,看着有些瘆人。 “高菁菁!” 周穗冲上二楼,一脚踢开高菁菁的房门,里面亮着灯,房间竟然是空的 仔细听,自己房间居然有咚咚的高跟鞋跺地的声音。 她冲上阁楼,刚准备开锁,却发现锁芯已经被撬了,高菁菁正她的高筒靴,对着她的穿衣镜练习模特步。 自从搬进舅舅家的第一天起,高菁菁穿她的衣服,用她的护肤品,拿她的名牌包凹造型拍照发朋友圈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只不过之前还打着姐妹情深的旗号,后来见周穗没什么脾气,经常不打招呼就过来借用。 周穗从小物质丰富,即便现在被限制消费了,也并不觉得那些身外之物有什么难以割舍的,但这个小猫不一样。 她第一次倾注心血去全力照顾一个小生命,她把一部分自己投影到了这个小精灵身上。 “高菁菁,我的小猫呢?” 周穗喘着粗气问。 高菁菁见周穗并没有质问撬她房门的事,顿时腰杆挺直了,嘟囔着说: “跑了。我好心喂它,刚打开笼子它就跑了,还挠我一下,没良心的小玩意。” “跑去哪儿了?我去找。”周穗追问。 “不知道,门口吧,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高菁菁耸耸肩,一脸的不耐烦。 周穗情急之下还是相信了她的话,冲出门去,将门口那条街道每个角落都翻了一个遍,根本没找到小猫的影子。 冷静下来细想才知道,这个小猫之前被遗弃过,胆子很小,她不在的时候连猫窝都不出的,怎么可能会一开门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很明显,高菁菁在说谎。 “高菁菁!我的小猫到底怎么了?” 周穗这次回来,不再相信她的谎话。 她情绪有些失控,卡着高菁菁的手臂,焦急地逼问她。 可是她越焦急,高菁菁反而越淡定,也不挣脱她的束缚,只是嗤笑着看着她,像是看热闹一样看着她着急: “什么叫你的小猫?你给它办身份证了吗?怎么证明是你的?真搞笑,猫窝装在我们家,怎么处置它我说了算。” 周穗知道,现在不是跟她胡搅蛮缠的时候,径直说: “我不跟你废话,只要把我的小猫找回来,我房间里看好什么,你随便挑。” “我要你那个LV speedy30,我下个月有两场试镜,每次都找你借很麻烦,你就送给我好了。” 周穗懒得去计较一个包,挥手说:“你拿走吧。小猫在哪里?” 高菁菁将包往肩头一甩,歪头看着她说: “不巧哦,被原来的主人买走了。你还真会捡东西,那只猫还是个名品呢,我妈开价1000块,对方居然没还价。非常爽快就给钱了,你说是不是要少了呀?” 周穗才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情,既然已经被遗弃了,还能再找回来。 更大的可能性是,舅妈嫌弃这个小猫碍眼,拿着去宠物店估价给卖掉了。 “你们到底那它怎么样了,你不说实话,这只包我划烂了都不会给你。我说到做到。” 周穗知道她在乎什么,顺手拿起笔筒里的壁纸刀,将刀刃推出来,逼她说实话, “哎哎哎,你别,我说还不行吗!我好心跟它合照,没想到它居然挠我,我就往地上摔了一下,没想到就死了。” 高菁菁嘟着嘴,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不过卖了1000块钱是真的。我没骗你,你那个猫是名品,皮很贵的,只要轻轻一剥...” “啊!高菁菁,我杀了你!” 高菁菁虽然比周穗高大许多,但是为了保持身材的纤瘦总是节食,也不做运动,没几下就被周穗甩到了地上。 两人扭打到一起,直到舅妈回来,将姐妹俩分开。 “菁菁这个脸要当明星的,你是不是嫉妒她才故意下这么狠的手啊!” 舅妈将她推到在地,满眼爱惜地看着高菁菁。 这是周穗入住将近一年以来,舅妈第一次跟她撕破脸。 “你既然寄人篱下,就要认清楚现状,别以为你还在那个城里的别墅当公主。你家败落了,是你舅舅念着跟你妈的兄妹之情来收留你,别忘了,我们可从来没占过你们家便宜。” 舅妈不说人话,周穗索性也不装了: “没占过我便宜吗?你脖子上这根项链,你手上的这个玉镯,还有高菁菁手里提的这个包,都是大风刮来的吗?要不咱们现在就拉个账单看看,我在你们家从房租到吃饭一共花了多少钱?看是我吃亏,还是你们吃亏?” 舅妈不说话了。 周穗其实在自己的账户上还有很多钱,足够支撑她读完大学,甚至在一座小城市买套房安顿下来。 只是舅妈不知道,压榨了半年都没炸出什么油水来,便以为她只是个落魄千金而已。 周穗那天发了个大疯,真将那只LV Speedy划烂了,也将舅妈手脖上那只冰种翡翠镯子磕成了三瓣儿,项链没来得及扯,舅妈跑到大街上骂她去了。 那天周穗伤心极了,在熟悉的街道上绕来绕去,绕迷了路。 最后还是段向屿找到他的。 事后段向屿问过他小猫的事,周穗只是哽咽着说,小猫被卖掉了,并没有说是被剥皮卖的。 毕竟她没有亲眼看到,她宁可相信小猫还是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有一个更爱他的主人。 “要不然在我们家养,我保证不卖。”段向屿安慰她,轻声商议。 周穗摇头,段向屿家也是别人家,小猫的命运还是会被别人操纵,什么都不如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才有把握。 “那我给你租一个房子,你自己养,这样没有人敢伤害你的小猫了。” 段向屿还在不断地替她想解决方案。 “你放心,我们这条街上闲置的房子很多的,有那种二层小洋楼,你住一层,小猫住一层。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不拿钥匙,你不允许我连我都不去。” 周穗本来很伤心的,但是有段向屿陪伴着,好像悲伤的浓度被稀释了一些。 “段向屿,谢谢等高考完了,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吧,去远一点的地方读大学。” 周穗忽然抬眼看着他说。 段向屿愣了一下,听出来周穗再跟他预约未来,想也没想,点头说: “只要你别哭,什么都行。我们一起去新的城市租房子,这样家长们都管不着,我一定会给你买一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 “真的吗?” “我发誓。” 少年还认真地举起三根手指,对着天上的明月起誓。 梦的开始,她是悲伤的,梦的结束,她是满怀欣慰的。 这一觉醒来时,天刚蒙亮,已经是5点多钟。 周穗起来在阳台上吹了一阵冷风,忽然意识到段向屿猜中了一件事,她从未真的忘记那只小猫,有一部分的她确实停在了18岁那个夏夜。 她也想让自己的19岁到来,通过成就另一个小男孩的梦来救赎当年的自己。 周穗起身穿上衣服,查了查课表和自己积攒的假期,拿起手机订了票。 第58章 岁的感觉真好啊。 从静港到桉沅小岛需要转两次飞机和一次轮渡。 因为有的航空公司不允许携带宠物,周穗没去当地的宠物店选,选择在乘轮渡前去买宠物。 索性轮渡的港口离花鸟市场不远,周穗在攻略上找了一个评价靠谱的宠物店,跟店主约好了去看。 店主是一个很斯文的小姑娘,穿着浅绿色的肚兜,怀里就抱着一只棕色的小泰迪。 “狗狗的力量来源于爪子和腿,奔跑和抓地力都要看。爪子和腿能否提供很好的动力,” 她正在给别人讲解,周穗就站在一边听。 客人选了一只柴犬,店主转身看到周穗,笑着问: “小姐姐,想买宠物狗吗?我们的每只狗狗都被精心训练过,性格超好,您看到的这些都已经打了三联疫苗,疫苗本都是有的。” 周穗点点头,指一指店主怀里的这只小泰迪,问道: “你怀里这个,有白色的吗?” 店主笑笑,眼睛弯成一道小桥,调侃式的问: “美女是第一次买宠物吧?” 周穗点点头:“这么明显吗?其实不是我买,是要送给一个小男孩儿的。” 店主饶有兴趣地邀请她在窗边坐下,给她倒一杯清茶,问道: “那小男孩儿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帮您推荐一下。” “白色的。” 周穗说完,才发现自己有些冲动,对小松的需求根本不了解,甚至连狗狗的照片也没见过。 “要不然您给我推荐一个适应海岛生活的狗狗吧,我要带它去桉沅。或者您给我推荐一下桉沅小岛上比较流行的品种。” 周穗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外行或者是太新手,店主小姐姐没忍住,捂嘴笑了一下,将那只棕色的小泰迪放到笼子里,邀请她到二楼去看。 “我这边有两个比较符合您的需求的,一个是白色边牧,一个是白色金毛。” 周穗不懂狗,在她看来这两只狗看体型和外表都差距不大,都是雪白的毛色,有点难选。 “这俩...有什么区别?” “怎么说呢?区别还挺大的。从体型上来看,成年后的金毛会比边牧大很多,从性格上来看,金毛外号大暖男,温柔体贴,很体贴主人,边牧外号智多星,从小诡计多端,甚至都能把人耍得团团转。” 周穗想了想,将店主的话总结一番,说: “边牧相当于孙悟空,调皮又机灵,金毛相当于沙僧,任劳任怨还能带来情绪价值,是这个意思吗?” 店主小姐姐继续看着她笑:“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周穗揉揉鼻头: “我个人是很喜欢孙悟空的。但是要送人的话,家里如果没有菩提老祖,很可能镇不住孙悟空,就那就沙僧吧。” 店主小姐姐很爽快的开单,周穗没还价,店主还顺便赠送了便携狗窝和狗粮,还有一些狗玩具。 知道周穗准备乘船上岛,她又特意安排自己的哥哥帮周穗订了一张折扣船票,安排他将周穗送到渡口。 *** 人生如逆旅,岸边的风景不断在变,每天都在浩荡前行,顺着时间一路漂流下去。 到了晚上的9:30多分,周穗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是两人约定俗成的通话时间。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番她就在飞奔向段向屿的途中。 “周穗,我怎么听到了狗叫声?你在哪里?” 段向屿察觉到不对劲。 “我在...离你很近的地方。” 卫生所的灯还亮着,段向屿从二楼的天台上坐起身来,只见石子路的尽头驶过来一辆三蹦子。 三蹦子摇摇晃晃,停在卫生所的水泥院子内。 缓缓的,从车座上站起一个人来,仰望着光投影过来的方向,冲他笑。 段向屿自己眼花了,或者是陷入梦境了,居然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周穗。 “你要不要过来接我一下?我回程的轮渡在四个小时以后,你再发呆下去,我就要直接返程了。” 夜深而静谧,周穗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清晰。 段向屿明白过来了,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眼花,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真的来找他了。 她飞跃了大半个中国,飞机转轮渡,再转三蹦子,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段向屿甚至都没有耐心去爬楼梯,踩着2楼的天台直接往下跳,跳到1楼的平房上,再跳到地面上,身形矫健得像是经过训练的特种兵一样。 虽然他自己平时做过不少这样的训练,但还是把周穗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段向屿,你不要命了呀!” 段向屿从未如此冲动,从未如此失去理智,确实是像不要命了一样,疯狂地冲着周穗狂奔过去。 他抱住周穗的腰,单手拎着往下一甩,整个人就被禁锢在他怀里了。 周穗都没做好心理准备,下一秒就已经被他从车上抱了下来。 再接下来,是一段疯狂的,失控的,秩序错乱的吻。 阔别多年,她终于体会到了段向屿那熟悉的冲动感。 那是一种没有经过掩饰的原始的冲动,疯狂撬开她的唇齿,像18岁的他一样,疯狂用蛮力表达爱的浓度,舌头是滚烫的。仿佛下一秒这个人就要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 “段向屿,我喘不过气了,你放过我吧。” 周穗使劲掐着他的腰,才稍稍让他转移开注意力。 也仅仅是一秒,他的视线在他的唇珠上徘徊许久,又再一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不像刚才那么猛烈,而是轻柔的,虔诚的,爱惜的,生怕一用力就把手里这个脆弱的姑娘给柔化了。 小狗在狗窝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段向屿终于肯放开她,但还是紧紧地将人箍在怀里。一秒都不想放开。 “这是...?” “给小松的礼物,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段向屿有些讶异,似乎难以置信: “白色的金毛?” “对,像沙僧一样。”周穗说。 “你怎么这么厉害?他之前丢失的就是白金毛。我在这岛上找了很多家都没有找到。庞晓鲲在静港也没有找到。” 段向屿掏出手机里的照片,只见一个小男孩正在和一只小白狗鼻子相对着嬉戏,尽管她不认识太多狗的品种,但经过刚才店主小姐姐的科普,她也认出来了,小松原来的宠物就是一只白色的金毛。 太顺了,一切都太顺了,这次来看段向屿的全程都太顺利了。 她顺利地转机,顺利地买到了一只宠物,顺利地乘上了轮渡,顺利地找到了段向屿。 周穗仰头望向天空,感觉胸口有一只烟花炸开了。五彩斑斓。 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知道她丢失小猫的那么多日夜辗转反侧,所以给她一个痊愈的机会。 “段向屿,” 周穗紧紧搂住了段向屿的腰,停在他的心口,听着坚实有力的心跳,喃喃地说: “19岁的感觉真好啊。” 第59章 替你找一个惦记我的身子的理由。 身边的小狗汪汪叫,还发出缺乏安全感的呜鸣声,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提着狗笼往里走。 周穗稳定心神后,还在为刚才段向屿从二楼往下跳而胆战心惊。 实在是不理解这个人一贯冷静自持的,怎么忽然就像失心疯了似的,甚至比他最疯的时候还要疯。 “你不是恐高吗?为什么要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 周穗锤他的心口,被段向屿捉住,拉着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 “你冲一只狗扔一根肉骨头,你猜他是直直地过去,还是先下楼梯,拐几个弯,再从正门里斯斯文文地跑过去?”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狗都知道的道理,人哪里会不晓得。 “你说我是肉骨头?”周穗不乐意。 “我说我是狗,闻到肉腥味儿就不知道拐弯。” 段向屿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卫生所里走。 卫生所的院子里长着一棵巨大的流苏树,现在正值花期,晚风吹过,满树的银花摇曳生姿,散发出淡淡的药草香。 偶有几个花朵被吹落,飘飘摇摇地落在周穗的头发上,段向屿轻轻给她拿掉,生怕一朵鲜花的重量会压到她。 “段向屿,我只能在这里待六个小时,六个小时我就要赶返程的轮渡回去。” 周穗倒是没察觉段向屿的动作,只顾自己说。 段向屿愣了一下,停脚看着她。 想来也是,现在应该是高考前最忙的时候,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责任心那么强,肯定不会舍得时间来休假。 他不禁有些自责,刚才只顾着自己高兴,甚至都没有替她多想。 这是周穗第一次主动迈向他。 对段向屿来说,在这样一个寸金难买寸光阴的时刻,她能跋山涉水的过来,足以让冷静自持的他失控很久。 这么明显的信号,如果他还看不清她的心,那他是真是太盲目了。 段向屿满眼爱心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也不打断,就听她仓皇的狡辩: “我是临时起意来的嘛,就来不及做准备。正好这两天是高考模拟,不用上课,有别的老师替我监考,我才调了假期来的,真的只有两天,我回程的机票都订好了,正好赶上回去批卷子。” 段向屿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俯身下去轻轻一吻,堵住她没说完的话,很快又放开,柔声问道: “中午吃什么了?” “10点多在机场吃了一顿肯德基,下午3点转机的时候吃了点面包。” “走,既然时间紧急,先去办重要的事。” 段向屿也不舍得浪费时间在闲聊上,从她手中接过狗窝,揽着她的腰往卫生所里走。 走廊里的灯火通明着,大堂空荡荡,越往深处是医生办公室。 卫生所也并不像大城市的医院那样区分科室,只是粗略地排布着几个诊室。 除了妇科诊室外,其他诊室的门都是开着的,里面空荡荡,看电脑设施也都很陈旧,桌边还放着一些纸质单子。 “你们医院还卖那个呀?” 想了想,又说: “”哦,对啊,计生用品在这里应该归妇产科管吧?” 周穗小声嘀咕着。 段向屿皱眉头,这个丫头在想什么。 两人的关系这才趋于缓和,还没有正式确认下来,怎么就急于往前推进度,思维的转换也太快了。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他如果随着周穗的心意走,很可能成为她见缝插针的一段快餐爱情,他要矜持,不能让她轻易得到才行。 “想什么呢?” 段向屿轻轻弹一下她的脑瓜崩,略带着嗔怪的语气说: “现在顶重要的事情是把你喂饱。看你这脸色白的,我亲这么狠都没点血色。” “你...干嘛说这么直白啊。” “直白吗?这不正好替你找一个惦记我的身子的理由。” 段向屿说的弊刚才还要直白,搞得周穗也感觉自己刚才有点猴急了。 她不会冷静处理自己的情感问题,向来是随心所欲。 段向屿上次说不希望稀里糊涂的滚到床上去,可周穗偏偏觉得,爱情如果真的锱铢必较,什么都算得清清楚楚,反而消失得更快。 爱情就应该是冲动的,不计后果的。 就好比她这次来访岛,如果瞻前顾后地想,会有100条理由让她无法成行。 可她还是出发了,排除万难来了,而且并不后悔。 医生值班室在卫生所的最深处,两人刚靠近一些,还没等推门,一股浓郁的火锅底料味从房间里传出来。 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周穗忽然觉得饿了。 推门进去,果然有人围着围裙,正在弄火锅。 “人民医院的卢医生,卢友林,眼科医生。” 段向屿跟他介绍。 “幸会呀美女,我手上脏,就不给你握手了,见谅。” 卢友林跟她打完招呼,也并没有追问两人的关系,估计看两人这么亲密也不用再追问了,看着段向屿说: “段医生,你们可有口福了,我在云南的患者回去后帮我寄了一包本地采的菌菇,超级鲜美,咱们今晚煮菌菇火锅怎么样?” 段向屿转头看向周穗,得到她的许可后,点头说: “那我再去准备一些食材。” “不用,之前都是我吃你的,这顿必须我请!” 卢友林指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食材说: “牛羊肉管饱,还有百叶,鸭血,鸭肠,黄喉,蟹棒,虾滑,全是我今天托人从岛外带过来的,保准你吃到爽。” 周穗也爱吃火锅,就是没菜不行,卢友林准备的全是荤的,连点豆制品都没有。 “那我再去买点绿叶菜。” “那个也不用,小叶刚才打电话说,已经在港口超市上买好新鲜蔬菜了,正往回走呢,分分钟到。” 话音一落,卢友林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叶灿星这几天是如何献殷勤的,他可全都看在眼里。 虽然段向屿一直都坚决地回避,但人家的正牌女友现在都找上门来了,他攒这个局多少是有点要搞事情。 趁着周穗正在照顾狗窝里的小白狗,他偷偷凑到段向屿跟前,压低声音跟段向屿说: “待会儿,不会打起来吧?” 第60章 卢医生中毒了 段向屿轻轻一笑,回身看了周穗一眼,抿唇对卢友林说: “想多了,她不屑于为了男人打架。” 周穗的安全感从不来源于他,她自己的小宇宙是充满能量的,根本不受外人影响。 在两人的关系上,段向屿是弱势的那个。 “卢医生,我回来了,买了贡菜,莴笋还有村民给海带苗,生菜实在是买不到了,我觉得我们三个人也够了吧。我吃不了多少的,主要是你和段医生...” 说话间,叶灿星提着一个塑料袋进来,一眼看到蹲在正在给小狗喂食的周穗,愣了片刻,才继续出声: “周老师?” “你好啊,小叶。好久不见。” 周穗打招呼的声音稀松平常,似乎毫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 对比周穗的从容淡定,叶灿星的反应反而有些失常。 “我来洗吧,你过去帮卢医生整理桌子。” 段向屿从她手中接过袋子,拿了两个菜盆,拎着去卫生间的水龙头下清洗。 叶灿星目送段向屿离开,煞有介事地帮卢友林摆了下盘,平定好心情后,才踱步到周穗身边说: “查岗啊?也太没有安全感了吧。” 周穗笑笑,抬头看她一眼,接着低下头去理顺小狗的毛,淡淡地说: “你如果只是看到我来查岗,那你的视力很一般。” 叶灿星垂眸一看,那只乳白色的小狗正在好奇地打量周边的世界,她明白过来,轻轻地挑眉: “哦,送狗来的。还是按照我给的照片找的,挺厉害呀。” 言语间有些讥讽,但周穗并不以为然,顺着刚才的话说: “你如果看到的只是一条狗,那你的智力也很一般。” 叶灿星哪儿说得过她,料想这个人不会好好说话,摆摆手说: “你别说了,再让你说下去,我这个人都一般了。” 周穗站起身来看着她,眼神真诚: “你的勇气确实不一般,但是你要追一个男人,光有一腔孤勇是不够的。” “还要有什么?” “还要有什么你得自己想呀,哪有开卷考试还给你漏题的,小叶同学,过于天真可不是优点啊。” 周穗笑着看她。 两人短短几句对话全都被卢友林听在耳朵里,当事人不觉得有什么,他反而觉得尴尬得不行。 “来来来,小叶,帮我抬一下桌子,这边靠墙太近了,我屁股大,有点坐不下。” 卢友林适时插话进来,将叶灿星从周穗身边支走。 叶灿星这个小姑娘还是蛮可爱的,就是有时候一根筋,眼睛只长在段向屿身上,把自己都搞丢了。 没过多久,段向屿端着菜盆从外面进来。 周穗已经将小狗送回狗窝了,段向屿冲他招手: “过来,我帮你洗手。” 段向屿还真的帮周穗把手洗了。 这在普通情侣之间是非常平常的事,但两人的关系刚刚有些进展,周穗还是觉得这些举动有点暧昧。 刚想抽回手来自己洗,段向屿使劲攥住,低声吩咐说: “别动,狗身上有寄生虫的,还是要洗干净一些。” 医生的手很轻柔,连指缝都搓到了,周穗只觉得从指尖到头皮都痒得不行,酥酥麻麻的。 “我给你买的护手霜看到了吗?跟台灯放在一起。”段向屿使劲攥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 “看到了,不过不知道是你给我买的,就没动。” “放在家里的东西还能是给谁买的,回去记得用,手都起茧子了。” 这双手以前是在校庆演出上弹钢琴的,现在因为长期写粉笔字,批改作业,掌心和指节处已经有了明显的薄茧。 “嗯,好。” 周穗仓皇应着,赶紧把手抽出来,再被他洗下去,她都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两人回去的时候,火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 卢友林正在调麻汁,还在手把手地教叶灿星。 他也是一个吃货,平时有乡村医疗的项目都抢着去,就为了搜寻各地美食,体会不同的风土人情。 他不喜欢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整天忙着评职称,写专利。还有看不完的病例,他就喜欢这样走南闯北,像古代小说话本里的游医一样。 两人落座,卢友林又开始教着他们两人调麻汁,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确定自己把准备工作做好后,菌菇的香味已经一茬又一茬儿地往鼻孔里钻。 卢友林早就忍不住了,用大勺往自己的碗里舀了一份儿汤。 还没下口,被段向屿拦住。 “这上面写的要煮20分钟,你确定时间够了吗?” 他指一指菌菇包上面的友情提示,卢友林大手一挥甩脱他的阻拦: “我确定呀。” 卢友林指着手表说: “我10:10下锅煮的,现在都10:30了,放心吧,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卢友林一边说着,一边用汤勺舀起锅里的汤汁往嘴里送了一口,接着说: “你知道吗?我们去云南吃的时候都是桌子上放一个计时器,确定菌子熟了之后服务员才给发筷子,就怕顾客嘴馋忍不住要提前吃。” “呵,真鲜呐!” 卢友林一边吃留着喝汤,一边啧嘴说: “听说过一句话没?吃四条腿的不如吃两条腿儿的,吃两条腿的不如吃一条腿儿的,这一条腿儿的就是菌子,” 刚才就是一个话挺密的人,似乎喝下这一碗汤汁之后,话更密了。 段向屿还是不肯相信他,自己看表,确认自他进来以后满20分钟,才让周穗和叶灿星动筷子。 菌菇汤的确鲜美,周穗也学卢友林先喝了一碗汤,垫住饥肠辘后才开始吃火锅。 卢友林吃着吃着忽然沉默了,抬眼看着周穗,细细端详了好久,忽然一拍大腿,指着周穗说: “我想起你是谁了,哈哈哈!周某对不对!” 新闻上就是管她叫周某,没有透露全名,卢友林就这么记住了。 周穗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一边吃着海带苗,一边点头称是,特别配合卢友林。 卢友林使劲拍着胸口,一字一句顿着说: “你知道吗?周老师,你的眼睛真的是医学奇迹,我作为一个眼科医生,经历过几百台手术,还没见哪一个视网膜挫伤和眼球破裂合并视神经损伤还能够正常用眼的,你真的应该感谢段医生,他堪称你的再生父母啊。” 上次庞晓鲲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没我兄弟的话,你头七都过了, 再上次叶灿星也说过,她的手术是段向屿求着国外的医学大拿做的,才保住了她的眼睛, 周穗以前不知道有多凶险,但是今天得到了眼科医生的实名认证,她真的开始后怕了。 当初在她被关进小黑屋,身陷深渊,近乎绝望的时候,只有那个熟悉的声音牵着她。 他淡淡地说,放心,你的眼睛没事。 他轻飘飘地说,她就信以为真了。 原来不是真的没事,而是他一直默默承受着所有的压力。 周穗转过头去问段向屿,段向屿摇摇头: “没他说的这么凶险。” “有!相当有!我是眼科医生,我能骗你吗?” 卢友林伸出双手,隔空虚捧着周穗的头,接着说: “你知道现在为什么有这么多小人围着你转吗?他们是在庆贺你的新生啊!” 周穗被卢友林认真的神情吓得有点懵,拉一拉段向屿的一角。 “没有,” 段向屿叹一口气,放下筷子,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卢医生这是中毒了。” 第61章 我以后不会让你担心了。 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吃云南菌子很有经验的人,非常有经验的,卡点喝了几口汤,然后就中毒了。 这大概是食物中毒发作史上最快的救治记录,从医生办公室到治疗室只隔着短短的十米,还是主治医生亲自把人扛过去的。 段向屿打电话给院长,院长抓紧时间回来帮他开药,卢友林吃下催吐药后,很快就清醒过来。 尽管他自己抗拒,但还是拧不过院长,乖乖进行了洗胃。 周穗觉得这自己这趟可谓不虚此行。 起码她亲眼见证了,洗胃居然是要把长长的管子从鼻子塞进去,看卢医生这么痛苦也知道,他很后悔在不合适的时机喝了那一碗汤。 这也是周穗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段向屿穿上白大褂,为病人服务的样子。 坚决,果断,利落,确实还蛮帅的。 忙完卢医生的事儿已经是快凌晨,月亮正正当当地挂在夜空,圆圆的,亮亮的,照得人心都透彻了。 “你不是神经外科的吗?怎么还会洗胃哦。” 周穗的印象中,西医都是分门别类很清楚的,隔行如隔山。 但是看刚才段向屿的操作,分明是很熟练的。 “来这里刚学的,” 段向屿将她的手攥住,揣进自己的医生袍口袋里,小声说: “前几天刚有一个喝农药来洗胃的,我给院长做的助手。” 海岛上的世界比较小,每个人都是在这里扎根的,关系盘根错节,七拐八弯都能扯上亲戚关系。 偏偏是这样过从甚密,让每个人都不藏秘密,一点点小事就容易引起很大的纠纷,闹到要用极端的方式去解决。 这里的其他设施都很简陋,但却配备了两台新型自动洗胃机,便知道这里的民风是比较彪悍的。 周穗仰面看着段向屿,眉眼弯弯,轻轻问道: “段向屿,当时在手术床上看到我的时候,你一定吓坏了吧?” 段向屿没预料到周穗会直接问这个,愣了一下。 他不敢明着说,其实直到现在他还会做关于那一天的噩梦。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又会无比庆幸上天给他的恩赐,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当下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得到了正向反馈。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让你担心了。” 周穗将额头抵在他的心口说。 段向屿长长叹了一口气,垂眸细细盯着他发际线里那根隐藏得很好的刀疤,轻轻吻上去,郑重地说: “一言为定。” 手机的闹铃声响起,海边渡口响起一阵清晰的鸣笛声。 船到了返航的时间,应该离开了。 周穗来这里的想法是很简单的,想完成那个小男孩的心愿,顺便见一下段向屿,并不需要待多久,只要见一下就好。 此番真的要离开,她才意识到,离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从口中说出道别的话好像更难。 “要走了是吧?” 段向屿率先开口,轻轻理着她耳边的碎发。 周穗“嗯”一声,又困又累,放纵自己停在他的心口得以暂时的栖息。 段向屿将她的包挎在自己肩头,伸手将人半揽进自己怀里,拥着她进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是周穗跟司机提前约好的,说好凌晨两点在这里接,正好能赶上两点半回程的轮渡。 “睡吧,到渡口我叫你。” 段向屿按着他的头停在自己肩膀上,暖心宽慰着说。 见他没下车,周穗有些疑惑: “你要送我去渡口?” “不止,我送你回去。”段向屿说。 周穗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看段向屿那一脸认真的表情和坚毅的眼神,但又好像没错。 “你要送我去哪里?” “静港。” 段向屿掏出手机,给他展示自己定联程机票。 周穗的困意被彻底赶走,感觉段向屿简直比他还疯,难以置信: “你什么时候买的票?” “去洗菜的时候。” 段向屿笑着看她: “从这里到静港的航班是固定路线,不用选择,三分钟就搞定了。” 周穗想了想也是,除了刚才那个时刻,他没有离开自己的视线。 “我只是不想让小松失望,并没有麻烦你的意思。你这样,我很尴尬哦。” 周穗不想承认自己有些感动,说话的语气还有些委屈巴巴。 段向屿笑笑,伸手捏捏她的脸,用逗小孩子的语气引诱她说: “只是不想让小松失望吗?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周穗的性格是有一点拧巴的,我很想你,我可以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想你,但不想让你听到我说有多想你。 “不承认是吧?那我承认好了。” 段向屿并没有为难她,也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笑着说。 “反正我有一天假期,本来打算这个周末攒够两天去找你的,现在送你回去,正好。” 他再次将她的头摁到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着说: “睡吧,你不能熬夜。” *** 有段向屿在,周穗放心让自己的困意席卷过来。 她迷迷糊糊记得段向屿拿出身份证帮他验票,然后将她安顿到卧铺上,再往后的记忆就空了。 睡梦中感觉自己被一股坚实的力量包裹着,安全感十足。 周穗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微微亮。 耳边波涛阵阵,汽笛声由远及近,船舱飘过来一阵奶香味,应该是吃早餐的时间到了。 她的记忆慢慢涌回来,昨夜段向屿将两人的位置升舱了,换成了VIP的单间,只为她能睡得舒服一些。 轮渡的VIP卧铺还挺宽敞的,床位足足有1.5m,段向屿侧着身子,把大半个床位都让给了她。 他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肩膀,脸上没有任何紧绷的表情,似乎还在微笑着,像是与这个世界达成了一种美妙的约定。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户,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条窄窄的彩虹光带。 他的呼吸均匀而低沉,长睫毛在眼睑下方留下一条淡淡的影子,双眼皮的褶皱清晰而深邃,眼尾淡淡的细纹不是微微舒展开,像刚被剪开的燕尾一样。 “看够了吗?我还要装睡多久。” 段向屿忽然出声说话,吓了周穗一跳。 她赶紧缩回段向屿怀里,段向屿顺势将她抱紧,脸颊贴在她的额角。 周穗只觉得心跳怦怦,困意全无,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安然入睡了。 第62章 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段向屿还是比较有心机的,回程所有的航班他都买了头等舱,只为了跟周穗身边的人换座位的时候,对方能爽快一些。 比起麻烦人家调座位,升舱好像还是一个相对容易让人接受的选项。 第一次转乘,周穗的邻座是一位宝妈,对方本来就带着一个婴儿换到头等舱显然会更舒适一些, 第二次遇到的是一位男大学生,说明情况后也很爽快换座,返程非常顺利。 在静港等出租车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熟人,李梓歌。 她当年也是实验一中的学霸,曾经跟周穗竞争过实验班的名额,后来周穗有段向屿和庞晓鲲两大护法加持,她以一分之差压过李梓歌进入了实验班。 为此,李梓歌还挺不情愿的,两人也就从高三之后没什么联系了,直到今天。 她看样子混得不错,一身乳白色香奈儿套装,挎着最新款的Leboy,贵妇范儿十足,开着一辆红色的宝马X5,手腕儿上套了十几个圈儿,简直就是把“来打劫我吧,我巨有钱。”这几个字写在了身上。 “周公主,我没看错吧?”李梓歌见到周穗,惊叫一声。 周穗笑着跟她打招呼,李梓歌确定自己没认错,掐了烟,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抱完之后也不客气,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你怎么油光满面的,偷汉子了?” “你这嘴是租来的,急着还吗?”周穗嗔怪着看她。 “不是我说,你这副样子,活像刚从男人被窝里爬出来的样子。” 李梓歌这才着意看周穗是从谁的被窝里爬出来的,定睛一看,这可不得了,也是老熟人呐: “段小爷?你俩不是分了吗?我听说当时闹得还挺不愉快的,这又勾搭到一起了?” 段向屿轻声笑笑,没做回答,准备把这个公开的机会让给周穗。 “也没有。我俩就是偶尔碰上了。”周穗解释说。 段向屿眉头轻轻一皱,没有否认。 可显然,李乐宇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翻着白眼说: “你可拉倒吧,我又不是瞎子,一男一女站一起,亲没亲过,睡没睡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俩装什么纯。” 后面有出租车在按喇叭,李乐于冲两人招手:“上车。” 周穗没动弹:“你不是来接人的吗?” “接什么人?我来送我老公出差的,老登刚上飞机。” 李梓歌系好安全带,找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直接扔到后座: “加个微信,下个月有同学聚会,我到时候拖你们进群里。” 周穗并没有参加同学聚会的打算,下意识反驳说: “下个月我不一定有时间。” “高考完了你还忙个屁,天天连轴转,你要累死自己当劳模啊。” 李梓歌并不接受他的托词,顺嘴说: “把段小爷也拉进来啊,以前是得不到的男人,现在是挂不到的男人,加个微信可难了。” 周穗还真难以招架他这么热情,只好加上她的微信。 送到学校,李梓歌有事急着走,摇着手机说: “回头我把你拖群里。你别忘了把段小爷一起拉进来啊。放心,你俩的事儿给你们保密。” 李梓歌挑挑眉,轰一脚油门跑远了。 “周穗,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段向屿问。 “啊?” “你好好想想,等同学聚会的时候,你肯定要回答这个问题。”段向屿看着他笑。 *** 段向屿在临行前将那只小狗托付给了张护士,叮嘱他在小松起床的时候交给他。 他返回岛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9点多,小松还没睡,正哄着小狗在卫生所的草坪上嬉戏。 “段医生,你看这孩子哄不住。你快劝劝他。”张护士有些无奈。 “让他玩一会儿吧,10点之前再叫他进病房。到时候如果还叫不动,就说小狗要休息了,他会听话的。” 段向屿吩咐完,起身往医务室走,去看卢医生。 白天打电话问过他已经清醒了,只是肠胃经这一遭操作后还是有些脆弱,一直没进食,只能打营养液。 推门进去的时候,叶灿星居然也在,两人正在聊着什么,似乎跟他有关系。 “如果人没有救活,他会怎么样?” “吊销执照是最起码的,如果家属追究,他要承担刑事责任。这么说吧,他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后半辈子都搭在这场手术上了,你品品I。” 叶灿星似乎觉得难以置信,颇为执着地问: “成功的几率真的很低吗?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有把握的话,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吧。” 卢永林摆摆手,颇为笃定地说: “别的不敢保证,眼科那个手术,即便是请外国专家来,成功率也不足百分之十。” “我不理解。”叶灿星有些沮丧。 卢友林气若游丝,还是耐心地跟他解释说: “有什么不理解的,他搭上自己的前途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只能是个疯子。至于为什么疯,只能是爱呀。我倒是不理解你在这里等什么,等一个永远不会有的约会,还是等他某天意志松懈。咱何必把自己活得这么卑微呢。追你的人也不少,随便找个人谈一段不比跟他强么。” 叶灿星还是很固执,梗着脖子说: “他至少为了我,愿意来这个地方。” 听她说这个,卢友林被她这股自欺欺人的劲儿逗笑了,捂着肚子说: “得了吧。连我一个外院的人都知道,你们那简光荣主任出了名的护犊子。段医生是他的亲传弟子,他会舍得让别人处罚他吗?自己罚重点,别人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如果硬说要跟你有关系的话,就是人家拿你这个事将计就计了。” 段向屿不想再听下去,推门进去,拎着一罐刚煮好的鲍鱼粥。 “恢复得不错呀,还能给别人做心理辅导的,你的眼科是透视眼么。” “嗨,闲聊呗,独在异乡为异客嘛,能跟老乡聊个天多不容易啊,是吧小叶。” 卢友林拖着吊针起身,笑嘻嘻地接过他的粥,自己给自己盛一碗,哧溜着喝。 段向屿转身要走,叶灿星站起身来,凑到他身边,拦住他的去路。 “如果我明天离开,你会送我吗?”叶灿星仰脸看着他。 “不会,我的假期用完了。”段向屿摆摆手,示意她把路让开。 “不用请假,送我到轮渡也行。”叶灿星还是很执着,近乎央求,想从他这里拿走一点与众不同。 可她失算了,段向屿真的没有半分犹豫。 “护士台有出租车电话,加20块钱,他们能给你连人带行李都送上轮渡,不用谢。” 第63章 不是现在,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时间进入五月份后,高考进入倒计时,感觉每一天都在以光速溜走。 墙上的倒计时牌本来还显示30天,一晃神,距离高考只剩10天了。 周穗每天连轴转,连回家的时间也没有,鱼都是从手机的鱼缸管理APP上定时投喂的。 她同样也没意识到,段向屿这一期的医疗援助马上结束,很快就要回来了。 这天倒是因为学校发布高考须知的事儿,她特意登陆微博,好巧不巧,又碰上叶灿星发微博。 周穗好奇地点进去看了看,叶灿星似乎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离开小岛了。 那条微博说得也很是感伤: #我很遗憾的是,我们之间连遗憾的机会都没有。# 与上次微博里的狂欢不同,这次评论区里哀嚎声一片。 点赞最高的那条写的是:【星星这是失恋了吗?不要啊,你俩是我磕的第一对互联网cp//哭泣.GIF】 叶灿星回复了这一条:【我以为独一无二的太阳,其实一直在照着旧人。】 后面也附一排哭泣的表情,看上去委屈极了。 粉丝A就着她然后的话开始臆想:【中央空调男?我呸!最讨厌这种没有边界感的男人,星星不哭,你值得更好的!】 叶灿星继续回复说:【或许那本就不是属于我的花,我只是途经了他的盛放。】 粉丝B:【先动心的人总是要承担双倍的痛苦,抱走星星,以后走花路,渣男死远点。】 粉丝C:【星星这么美,还要被辜负,想知道那女的美成什么样?】 叶灿星:【大概是比我美丽,起码在他心里是那样。毕竟两人有过一段无比美好的过去。】 粉丝D:【想对那个渣男说,有些东西不是原路返回就能找回的,得陇望蜀的下场,很可能最后两手空空。我前男友就是一个例子。//偷笑.jpg】 叶灿星:【是啊,这次我跟来医疗援助就是打扰他了,我不像他的前女友那么懂事。】 粉丝D:【失恋了还在找自己的过错,你也是活该渡这个情劫。】 粉丝A:【星星别自责,连回音都没有的山谷,不值得纵身一跃。分!】 【...】 周穗继续往下翻着评论,忽然有些明白了涂睿上次说他不懂新闻的意思是什么。 原来博眼球能引起讨论的新闻不是自然而然存在的,而是要用舆论引导。 先挑拨矛盾,引起共情,然后才能吸引注意力,这样话题和讨论就来了。 叶灿星显然是个中高手,看上去句句话都在画句号,实际上该透露的信息一条都没落下。 周穗羡慕叶灿星有那么多闲暇的时间和精力,她这几天忙得,连喝杯咖啡都是奢侈。 等这次高考完,一定回母校修个新闻学的课程,起码得跟得上信息变化的潮流。 退出微博,周穗将手机调成静音,抱着卷子去教室。 刚到教学楼门口,2楼扶手栏杆上站了一排人,齐齐整整地望向楼下。 周穗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里齐齐整整的停了三辆警车,涂睿正在跟警察说着什么。 那几辆警车并没有熄火,车顶上的红蓝灯光不断轮转着, 周穗忽然感觉喉咙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一样,短促到将近窒息,心脏忽然绞着痛,一股冷汗从手心冒出来。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有一部分的自己已经解体离开,剩下的这部分不受控制,一会儿在烈火中炙烤,一会儿在寒风凛冽中打冷战。 周穗强忍住胸口的疼痛,加快脚步,路过那几辆警车。 她低着头,尽量不与其他人对视。 刚走进教学楼大厅,忽然听到涂睿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周老师,你过来一下!” 周穗像触电一般,顿时停住脚,回身去看,涂睿并没有看向她的方向,而是在和警察们侃侃而谈。 她转回身继续往前走,却又听到一声高亢清晰的男人声音: “周穗,周老师,麻烦您过来一下!” 周穗转回身望过去,这下确定了,对面有三个警察,中间个子最高那个正在冲他招手。 周穗攥住拳头,长出一口气,安慰自己说:不是那件事,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那件事已经结案了。 深呼吸,调整情绪后,周穗只值得冲警车过去。 “周老师,刚才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呀?” 涂睿率先跟她说话,看面色还挺正常的。 周穗掏出手机来看。涂睿果然是刚才起给她打了四五个电话,因为手机静音的缘故没有接到。 “哦,准备上课了,我一般都静音,不好意思,没看到。” 周穗低头看着手机,说话有些断断续续,嗓音也有一些哑,肉眼可见的紧张。 涂睿则被她的表情逗得发笑: “周老师,我刚才还跟荀警官说,您是个特别负责任的班主任,一定会配合调查的。您这表情,好像是不欢迎警察来似的。” 刚才冲她打招呼的那位警官轻声笑笑,主动自我介绍说: “周老师您好,我是静港市局经侦大队的队长,荀平明,过来找您的学生了解一点情况。” “我的学生?”周穗有些惊讶。 实验班的学生都比较乖,况且现在正是高考前的冲刺时间,有什么事情会扯上警察,还是选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 “对,是有一个叫单晓敏的学生对吧?我们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但是涂老师说不能直接冲上去找,这个事儿必须先经过您。” 荀警官客客气气地说。 “您刚才说,您是经侦大队的是吧?”周穗问。 荀平明点头:“是的。” “那您认识段望野吗?”周穗接着又问。 荀平明眼眸亮了一下,像忽然点起一道光一般,连腰板也比刚才直了: “他是我师傅,周老师认识他?” 周穗点点头。 荀平明恍然大悟,笑着说: “你认识小屿是吧,我师傅的儿子段向屿,感觉你们的年龄应该是差不多的。” 周穗没否认:“对,我们是同学,是很好的朋友。” “大家既然都认识,那事情就好办了。”荀平明说:“能麻烦周老师把单小敏叫出来吗?” “不能,”周穗拒绝得很干脆:“不是现在,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第64章 四样东不能外借:车,老公,身份证,银行卡 周穗的担忧也是可以理解的。 校园是一个不藏秘密的地方,如果警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单晓敏带走,不管是询问情况还是什么别的事,学生们都会对她另眼相看。 单晓敏刚挺过一场浩劫已经够辛苦了,不应该再处于更多的波折之中。 荀警官也挺好说话的,在周穗讲明白顾虑之后,客客气气地跟两人握手道别,随后将车子开走了。 堪堪熬到了晚自习时间,周穗在学校门口的茶餐厅订了一个包间,带着单晓敏出来跟他们见面。 料想是为了单晓敏那些网贷的事,她还特意打电话问了尚时序,确定那些问题都已经完美解决掉,这才拉着单晓敏过去。 巡检官核对完身份后,见周穗和单晓敏都很紧张,笑着宽慰两人: “你们别紧张。真的就只是问一下情况。你认识一个叫蒋西雅的人是吧?” 两人点头。 “蒋西雅一直在组织漫展COS的活动,你也曾经参加过是吧?” 荀平明直接问单晓敏。 单晓敏不明就里,有些害怕,不敢回答,求助似的看着周穗, 警察既然开口问,就说明已经掌握了情况,这种时期也没有必要隐瞒。 周穗抓住他冰冷的指尖,冲着荀平明点头说:“是。她只是去做了一个兼职,这个好像不违法吧?” “当然不违法,” 荀平明见两人一脸警惕,还是笑着说: “别紧张,真的就是问一下情况。我们想了解,蒋希雅当时给你发那个漫展的工资的时候,是通过什么形式?” 单晓敏想了想,使劲抓着周穗的手,小声说: “我一共拍过三次,拿过三次钱。第一次是现金,第二次是手机转账,第三次也是现金。” “你再仔细想想。”荀平明说。 单晓敏坚信自己说的没错,可是乍被这样反诘,她都吓得不会思考了,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警察叔叔,你别吓我了,我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荀平明收回刚才的笑容,清一清嗓子,义正辞严地说: “我想问的事,蒋西雅有没有管你要过银行卡?” 单晓敏想了想,点头说:“要过。” 荀平明眉头一皱,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问: “那他有没有往你的卡上打很大的一笔钱,让你取出来,然后留下一部分作为你的劳务费?” 单晓敏眨眨眼,摇头说: “这个真的没有。但我见过其他的女孩确实是这么做的。她把我的卡拿去后,因为我妈从卡里取我的钱,输错密码三次就被冻结了,我一直没有去解。后来蒋西雅还挺生气的,让我换一张卡,但是我已经没有别的卡了。” 单晓敏的母亲因为赡养费的问题经常跟她父亲发生口角,到后来单富仲拒绝支付儿子的抚养费,她就开始拿单晓敏存的压岁钱。 后来单晓敏把那张卡的密码改了,她母亲不知道,还打电话过来逼问她密码,单晓敏不肯说,她母亲打那以后就跟她断联了。 “那张卡现在在哪里?”荀平明问。 “我爸,或者蒋西雅那里,我不知道。”单晓敏一脸懵懂地说, “小姑娘,你可真是万幸呀!” 荀平明叹一口气,拿起桌子上的柠檬,咕咚几口喝完,轻笑着摇摇头,说: “你是这次帮信团伙案中唯一一个没有产生实际流水的,感谢你妈妈吧,感谢她输错密码把你的卡锁了。” 单晓敏不懂,明明是她的妈妈在克扣自己的生活费作为弟弟的抚养费,怎么就成了她的救星。 周穗同样也不懂,追问道: “徐警官,只是一张卡而已,而且是储蓄卡,又不是信用卡,怎么会牵扯到犯罪问题呢?” 荀平明笑笑,跟身侧的同事对视一眼,转回头来看着周穗说: “叫我说呀,你们这些生活在象牙塔的人,真该接受一些普法教育。帮信罪听过吗?” 荀平明耐心解释说: “现在的犯罪分子已经把手伸向了这帮学生群体,就是知道你们这些孩子不知道社会险恶,被卖了还帮忙数钱。这么说吧,蒋西雅组织你们拍张照片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是要借着给你们发劳务费的名头,用你们的卡进行套现。” 就如同刚才荀警官说的那样,用她们的卡收进来大量的钱,然后再取现,那些来历不明的脏钱就成了合法渠道。 那些女孩看到自己银行卡上的钱,还真以为是自己的劳务所得,殊不知已经成了别人的棋子,成了帮信的犯罪分子。 单晓敏听着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我当时让她给我现金,她很不愿意,还让我换一张卡。” 原来拍照是幌子,所谓换衣视频也不过是用来威胁她们不敢报警的手段,他们真正图谋的是更大的蛋糕、 “行吧,查清楚了就行。说实话,我们来是因为查到名单上有你,但是银行流水没有查到,所以来核实一下。抽空还是去把你那张卡注销了吧,以后记住,四样东西不能外借。车子,老公,身份证还有银行卡。” 荀平明说完后起身。 单晓敏追问一句:“警官,请问蒋西雅现在在哪里?” “她呀,已经批准逮捕了,多了我不能说,不过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个案子肯定要提起公诉的。” 国家最新规定,超过30万流水,不管获利与否,一律都是实刑,这次人均涉案金额达到了150万。 警察走后,单晓敏把手从周穗手里抽出来。 周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出了厚厚的一层汗,后怕极了。 “周老师,蒋西雅会被判刑吧?”单晓敏小声问。 “如果她能找到一个很棒的律师,也可能无罪。”周穗说。 这件事关系错综复杂,如果她足够重要,上面的人会保她也不一定。 两人定了定神,才往咖啡馆外面走,庞晓鲲已经开着车在学校门口等了。 周穗将单晓敏护送上副驾驶,右转到驾驶座上,认真叮嘱庞晓鲲说: “大庞,你一定要保护好单晓敏的安全。” 听到这个称呼,庞晓鲲愣了一下,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他高中时候的外号,周穗那时候也是这么叫他的。 庞晓鲲很快回过神来,拍着胸脯。认真保证说: “放心,她爸现在在看守所里待着呢,我前段时间就去公安局问过,说是案子还没查清,一时半会儿放不出来。” 庞晓鲲停顿一下,看一眼身侧的单晓敏,又接着说: “说句不好听的,就这么数罪并罚,搞不好直接从看守所移监狱去了,别指望获得自由了。” “总之你就保护好她就行了。” 周穗又重复着这句话,颇为执着地看着他。 庞晓鲲不知道周穗在执着个啥,但还是爽快点头说: “放心吧,周公主,像当年贴身保护你一样保护她行吗?” 周穗点点头,有些茫然地说: “谢谢你,大庞,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只要过了这一阵儿,一切都会好的。” 第65章 我可以再失恋,但不能再失去你。 周穗说完,扭头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当晚心事太重,连段向屿打睡前语音都没有用心去听。 段向屿问她明天想吃什么,她只说了特别想吃红烧排骨,也没反应过来他话里隐藏的潜台词:我明天就回去了。 她的注意力完全在控制自己在崩溃边缘的情绪上。 段向屿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几乎是明说了明天要回去,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可不符合他一贯机敏的性格。 想到她或许是忙着考前突击,累到困乏,便没有追问,准备等明天早晨买了船票后再发给他。 做完自己的思想工作,段向屿翻身从平房上下来,准备洗漱休息,第二天赶早班的船。 刚起身,手机“嗡嗡”两声,收进来两条信息,是庞晓鲲发来的语音。 螃蟹: “你家周公主是不是有什么心病啊?” 螃蟹: “我今天去接单晓敏的时候,发现她不对劲呢,居然喊我大庞,她得有十年没叫我这外号了吧?” 段向屿顿时困意全无,用语音给庞晓鲲我打回去。 庞晓鲲说的这两条不足以引起他的怀疑,但周穗今晚的状态确实不对劲,他没法忽视这件事。 电话接通,他直接问: “她今天不是在学校里吗?” “是啊,不过我今天去接单晓敏的时候,看到她们从学校门口那个咖啡馆里出来,” 庞晓鲲说: “我到的时候,刚好有几个警察开着警车走。我刚才问单晓敏来着,他说警察就是来找他了解点情况,好像是关于一个洗钱案的,不过单晓敏没事。你说不能是被警察给吓着了吧?周公主那胆子可一直不大。” “洗钱案?跟单富仲有关系吗?”段向屿多心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上次倒是找你说的那个荀警官问过,她爸那个案子挺复杂的,还牵扯到旧案,取保不了,指定需要落实刑的。” 既然单富仲放不出来,单晓敏暂时也没有危险。 等十几天高考过后,她就可以左右自己的人生,周穗没理由这么焦虑。 庞晓鲲还没挂电话,听对面沉默着,自顾自的嘀咕着说: “你说周公主身上,是不是背着什么案子呀?正常人见了警察有什么好怕的。” 段向屿眉心一皱,语气不悦: “胡说什么?” “啊,对对对,当老师都要有背景审查的,要有案底肯定也通过不了是,是我乌鸦嘴了。” 庞晓鲲知道段向屿这个人护短,再聊下去恐怕得挨呲,还混着约了明天的接机时间,就挂断了电话。 刚才只是无心的说,但是段向屿有心的听了进去。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周穗发信息: 【明天要去机场接我吗?】 他并不需要她接机,但是真的想一落地就看见她。 对面始终没有回复。 他点开周穗的微信步数,数字正在成百成百的刷新。 段向屿大概算了算,这个速度应该是在跑步。 夜晚10点还在跑步,这很反常。 她并不是一个热衷于锻炼的人,正相反,她是那种走两步就喊累的人。 段向屿确认她的生活节奏乱了。 *** 周穗不想掉进那个情绪的怪坑里。 此前抑郁症发作的时候,她接连几天都会整夜睡不着,白天没有心情动弹,根本没有办法正常生活,抑制不住的流泪,心慌,心悸,身体的所有细胞都拉扯着跟她作对。 比起药物令他昏睡,运动是最好的疏解方式,能让她在情绪有苗头时尽快调整回正常的状态。 距离高考只剩十天了,她身上肩负着24个学子的前程,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坚持着,奋勇攀登着,她不能在关键的时刻掉链子。 周穗运动完后,回职工宿舍里冲了一个很长的澡。 他将顶喷的水流调到最大,抱着膝盖蹲在喷头下,任凭滚烫的水从高处落下,湍急急促的落在他的背上。 他几乎要窒息,控制不住的被扯进那个噩梦里。 高考结束查完分数,正在等待填报志愿的那个周,姑父忽然打电话跟他说,姑姑被警察带走了,有一个机会能解除姑姑的嫌疑,现在你是最大的股东,需要你出面解决问题。 自从爸爸妈妈出事后,爷爷也退居幕后,公司管理大权都落在了姑姑手上。 除了姑姑之外,她是第二大股东,而姑父是没有股份的,所以公司出了事儿必须要周穗这个丝毫不懂经营的人顶上去。 周穗跟段向屿说了自己回家,有点急事要处理,约好一周后见面,一起报志愿。 没成想,那天一别后竟是长达十年的漫长的离别。 周穗还能清晰的记得那个闭塞的酒店房间,空调出风口寄了一根红绳,凉风不断吹向床的方向,像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姑父只是让他来送一只玉镯,说是用来求银行行长办事的见面礼。 然而,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真正的见面礼,是她这个人,是少女的花季。 “你真不知道这玉镯什么意思呀?詹永明应该跟你说的,这个代表的是完璧之身。” 男人身上散发着令人做呕的酒气,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烟粉色,似乎还有大麻的糟臭气。 他一步步逼近,面对男女力量上的差距,周穗几乎无路可逃。 ...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刚才没来得及关静音,这声音在深夜里似乎格外刺耳,楼道和玄关处的声控灯都被点亮了,周穗也从那段令人失神的回忆中醒过来。 接起电话,竟然是段向屿打过来的。 她胡乱擦两把头发,裹着浴巾,蜷缩在沙发一角接通电话。 “喂?” 电话那头轻轻舒了一口气,轻声问:“你还好吧?一直没看到你的回信。” 周穗缩成一团,抱着膝盖,轻声说:“挺好的,就是有点累。刚才去冲澡了,一不小心在浴缸中睡着了。” 段向屿轻声笑笑,叮嘱他说:“赶紧穿好衣服,别感冒。现在快到特殊时期了吧?” 周穗的例假周期向来不规律,她自己都记不准,经过段向屿这么一提醒,确实感觉小腹丝丝拉拉的痛起来。 “你神算啊?还以为你在我宿舍里装监控了。” “我还没那么变态。不过,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在家里装一个,以便你随时回顾某些温情时刻。” 夜已经很深了,再说什么都容到引人遐想。 “周穗,我可以再失恋,但不能再失去你。不管有什么事,一切等我明天回去。” 段向屿清晰的说。 周穗本来心绪还挺低沉,听他这么说,忽然有一股热浪从心口涌到喉咙。 “好。我等你。” 第66章 她是我前女友。 段向屿回来没有让庞晓鲲去接,而是先回家做了糖醋排骨和可乐鸡翅,送一份到周穗学校的传达室,接着打车去公安局经侦大队,跟荀平明见面。 当年荀平明刚从警队毕业,一心想着办大案要案,整天跟在段望野屁股后面跑前跑后,没少去段向屿家里吃饭,有时候荀平明还帮段向屿辅导作业,两人很熟悉。 当年的毛头小子,现在也成了大队长,变得像他师傅一样沉稳老练。 时间更像是一把雕塑刀,把人雕刻成自己崇拜的人的样子。 “小屿。” “平明哥。” 两人的称呼还是跟之前一样,似乎这样,还能找回段望野还在时候的感觉。 荀平明招呼他坐下,段向屿直接问: “听说你们最近办了一起案子,跟单晓敏有关的。” “哦,那个案子呀,是一个帮信案,现在已经送到检察院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提起公诉了。那个学生可真惊险呀,听说还是个好学生,就是法律意识有点淡薄。” “没关系,她也打算报法学院的,回头让学校给他补吧。”段向屿笑着说。 “呦,你还挺熟悉呢?” 荀平明用纸杯接了一杯温水给段向屿,略带调侃的说: “好像那个学生的班主任也认识你,上次我去班里调查,她还主动问起我师傅呢。” 段向屿避讳,点头承认说:“对,她是我前女友。” “啊?就是那个甩了你的丫头啊。”荀平明轻声嘀咕着说。“看着不大像呢。” 荀平明没见过周穗本人,只是听师傅说过,自家这臭小子心尖儿上有个顶挂念的人,这两天做饭都按照女孩的口味来了,给送的菜都是甜口的。 段家盛产情种,想当初段望野因为打击一个传销窝点被当地的黑恶势力报复,他为了保护老婆孩子的安全,就跟老婆把婚离了。 实际上这只是表面功夫,经侦大队和法医室楼上楼下,师傅每天都会过去跟师母献殷勤。 后来传销那事儿尘埃落定,师傅和师母合计着在孩子高考完后就复婚,没成想三拖两拖,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师母最近怎么样?还是不肯见你吗?”荀平明问。 段向屿摇摇头:“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能打电话。她还以为我在德国上学,记忆就留在那一段不往前走了。” 向慧本身就是法医,拿到段望野的实践报告后,整个人就疯了。 她到现在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尽管时间已经过了十年,还是不能接受身边的人有任何变化。 段向屿也曾经想过,或许当年害死段望野的凶手归案,母亲才能打开这道心结,接受已经成年的自己,接受段望野的离去。 可这正义已经迟到太久了,他也不敢保证,即便那天真的能到来,母亲是否会沉浸在这个虚妄的世界里不愿意醒来。 聊到这里,荀平明也暗恨自己,拍着大腿说: “都怪我,当天吃什么野馄饨啊?饿死都比这样整天懊悔要强。” 当年师徒两人在巷子口蹲点,应该接班的人迟迟没来,师徒俩就商议着轮班去吃点儿东西。 当时已经深夜,只有麻将馆门口的野馄饨摊还有小贩。 荀平明一来一回差不多半个小时,拎着馄饨回到车上的时候,段望野居然不在。 车钥匙在,连师傅的枪套也在,只是人没了。 对一个警察来说,枪被卸了,可是一个天大的事。 荀平明立刻跟局长打电话求支援,一小时后,在一个偏僻的小道上发现了段望野的尸体,颅骨骨折,双目失明,整个人奄奄一息,生命体征微弱到用手指无法触及。 荀平明还记得那个场景,到现在也不敢再吃馄饨。 段向屿轻轻敲击桌面,从他的回忆中将人拉回来,沉声说: “人饿了就是要吃的,你那碗馄饨不是我爸批准你吃的吗?那你就是在执行上级命令。你没有错。” “我知道,但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荀平明摇摇头。 “平明哥,别把这个事情当坎,如今你也是带徒弟的人了,要轻装上阵,不要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去爬山。” 荀平明赞许的看着他笑笑。 人都是在劝别人的时候义正辞严,可明明段向屿自己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坎儿。 荀平明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主动说: “哦,对了,有个事儿要跟你说。单富仲的那个案子,你之前不是提醒我查他的银行流水吗?他好像跟我师傅的事儿有点关系,我先审一审,需要指认的时候再找你出面。” “不是他。”段向屿说:“我见过单富仲,我确认他不是那天劫持我的黑衣人。我只是觉得,他如果有别的案子,就不会提前放出来打扰单晓敏高考,别的没有。” “行。” 荀平明点点头,轻舒一口气,轻声说: “我上个月去看师母了,她让我买瓶大宝擦擦,眼角都有褶子了。我都30多岁快四十的人了,整天泡在大宝的灌装捅里也不能保持十年前的样子啊。” 段向屿笑笑,点头说: “辛苦你了,平明哥。” 临分别前,段向屿给荀平明用简易饭盒带了一份糖醋排骨,还有可乐鸡翅。 “按照周穗的口味做的,你要是嫌太甜的话,可以撒点盐中和一下,我给你放了一个盐包。” 话又聊到了这里,荀平明本来咽下去的话又滚到嘴边: “那个...周老师,对你还挺好的吧?” “挺好的,” 段向屿笑得一脸轻松,难得这么开心的样子: “知道我没地方住,还收留我呢。” 荀平明愣一下,附和着笑笑说: “那就好。” 想当初那姑娘给他甩了,这小子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明知道外面有追杀他的人,还是疯狂的跟外界联系,就为了跟姑娘要一个分手的说法。 人姑娘说了,就是不想跟他过苦日子,他还不相信。 最后愣是暴露的行踪,惹了一场追杀,差点儿将自己的小命儿交代了,这才乖乖接受现实。 荀平明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掺和两人的事儿,但师傅不在了,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义务替他长长眼。 段向屿道别后,回到家时已然是深夜。 不确定周穗今晚是否会回家过夜,他还是按照这一个月来的习惯,给周穗打电话。 电话刚拨出去,手机铃声从门内响起。 紧接着,门从里面打开,一双细长白嫩的手腕勾住他的脖子,力量颇大,将他生拉硬拽近屋里来。 第67章 你拿我当鸭子? 周穗双手攀着段向屿的脖颈,将他拉低,炽热的红唇紧紧贴着他冰冷的唇,仿佛担心他要逃脱一般。 段向屿有一瞬间被她的热情吓到,但很快清醒过来,反客为主。 如果这是她表达思念的方式,那么他将竭力配合。 他紧紧箍着她柔软的腰肢,轻轻往上一拖,周穗被放到了玄关矮柜上,两人正好视线相齐。 周穗始终紧紧环着他的脖颈,段向屿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周穗这么主动是好,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本来还压抑的理智瞬间被别的冲动占据。 这个血气方刚的年纪,怀里搂着朝思暮想的人,段向屿坚硬的心墙轰然倒塌,溃不成军。 他不知道周穗为什么忽然这么热情,他想问,但嘴巴被封得死死的,连呼吸的空隙都没有。 “段向屿...去房间...” 周穗嘤咛着从嘴边挤出几个字,段向屿俨然已经不会思考,本能地抱着他的双腿缠到自己腰上,托着她往房间里走。 房间里焚了檀木香,还有淡黄色的月影灯,氛围无比旖旎。 段向屿将她压在床上,但又怕扯到她的头发,顺手将她的头发拨开后又将手臂垫在她的脖颈下,也微微用手臂撑着身子,跟她保持紧密相贴,却又不会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方才那个绵密的吻还在继续,只是这番攻城略地的主角变成了段向屿。 理智在舌尖的交融下逐渐坍塌,周穗的肩带无意间滑下来,露出皑皑白雪般清冷的肌肤。 “嘶...” 周穗忽然间呻吟一声,听上去极其痛苦的样子。 段向屿敏锐地捕捉到她的不对劲,立刻停止动作,但还是牢牢地将她箍在怀里。 “段向屿,我...我抽筋儿了...腿好疼...” 段向屿从床上翻身下来,抱住她的腿抵在自己腰间,抓着脚尖往前后扳动几下。 “啊,好痛!你轻一点儿!” 周穗不吃劲,狠狠踹了他一下。 段向屿被踹疼了,无奈叹气,重新抓起她的脚攥在手里,轻声哄着说: “对不起,我轻一点儿,你把腿绷直,我帮你缓解。” 段向屿抓着她的脚尖往后扳几下,拉伸小腿的肌肉,待僵硬的肌肉稍微缓解以后,又轻轻按摩腿部的肌肉,直到肌肉重新恢复松软。 方才的暧昧因为这一场意外烟消云散,待周穗抽筋缓解过来以后,段向屿起身开了灯,将暗黄色的氛围灯关掉,顺手将香插也灭了。 明晃晃的白炽灯下,段向屿这才发现,周穗今天是有所准备的。 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丝质睡裙,后背的大v开到腰处,正好包裹住她挺翘的臀,侧面开了高叉,纤细修长的美腿一览无遗。 段向屿无奈的搓一把后脖颈,退回到床边的沙发上坐定,任由午夜的风从窗口灌进来,沿着面颊,脖颈一路下去,将身体上那些躁动的细胞都安抚好。 “干嘛?继续啊,别白费我一番心机。” 周穗看到段向屿这种撤退性的动作,托着头侧身躺在床上,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大的曲线,眼神像勾魂一般在段向屿的身上来回逡巡,声音也极具挑逗。 其实她真的不用如此费心,段向屿早就掩饰不住对她的色心了。 他之所以一直克制着,值是不想重蹈覆辙,希望这段关系有一个健康的开始,也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周穗,那个问题你想好了吗?”段向屿抬眼看着她问,眼眶红红的。 “什么问题?”周穗坐起身来看着他问,刚要下床,被段向屿伸手制止。 “你就坐在那儿,不要靠近我。” 段向屿知道自己的自制力一般,倘若她再像刚才那样霸王硬上弓,他是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的。 “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竟然还在执着于这件事。 周穗坐直身子,扯着大腿弯处那薄薄的布料盖住自己的腿,歪着头看他: “什么关系重要吗?我们都是单身,都不需要牌坊,顺应本能一次怎么了?” 段向屿哼笑一声:“我不找炮友。” “话说得不要这么难听,” 周耸耸肩,颇为释然地劝他说: “段向屿,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同样,我也不想对你负责。我们就顺应着本能往下走,如果走不下去了就停下来,这样不好吗?” 段向屿眼底的红光渐渐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静自持。 “周穗,你拿我当鸭子?我不干这行。” “那还挺可惜的,我只能找别人了。”周穗挑挑眉,假装很惋惜。 段向屿确定,周穗只是在刺激他,想逼他动怒。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可还是没忍住。 他快走几步上前,抓住她的腿,捏着脚尖绷直之后,威胁似的捏着他的小腿,假装要用力。 “你敢!你找谁,我就剥了他的皮!” 果然疼痛会让人清醒,周穗可不敢再刺激他了,连连摆手说: “我不找,我不找了,我收回刚才的话行吗?” “说你错了。” 段向屿声音充满压迫感,手上的力道也比刚才重了一分。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周穗怕他真的用力,连忙认错求饶。 段向屿放过她,推开门出去了。 周穗在屋里听了好久,忽然听到厨房里有叮叮咣咣的锅碗瓢盆响声,她推开门出去,只闻着厨房里飘出来一阵咸香味。 段向屿的身材可真好,从这个角度看,肩宽腰细,黑色衬衫挽到手肘处,被布料覆盖下的肌肉若隐若现,仅仅是寻常的颠勺动作,看上去却魅惑力十足,像个男妖精一样。 “你在做什么呀?”周穗凑上前去问。 “海带汤,给你补钙的。”段向屿看着她问:“你的腿是不是经常抽筋儿?” “也没有啊。”周穗被他问得有些害羞,低下头去:“我也不是很有机会进行这种激烈的活动,我好多年都没抽筋过了。” 段向屿低头看她白嫩的脚,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去穿双拖鞋,地上凉。你不是快来例假了吗?自己当心点。” 周穗“哦”一声,乖乖去门口将拖鞋穿好。 方才两人在玄关处的动作过于激烈,鱼缸的盖子都被打翻了,鱼缸里的水也溅出来不少。 周穗重新将鱼缸的盖板盖好,抽取纸巾,将溢在外面的水擦掉,还顺便给小鱼投了食。 “对不起啊,刚才吓到你们了,请你们吃大餐聊表歉意吧。”周穗轻轻用悄悄话跟鱼缸里的小鱼们说。 小鱼们似乎并不介意她刚才的失礼,摇着尾巴向前抢食,这就算原谅她了。 她处心积虑计划的色诱行动竟然以失败告终,周穗有些沮丧,没想到自己真的对他没有吸引力了,穿成这样都没得逞,真让人沮丧。 第68章 他的爱,向来是拿得出手的。 “周穗,过来。” 周穗转身,只见段向屿已经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汤,翠绿的汤里飘着雪白色的海米,被他勾引饿了。 周穗一勺一勺舀着汤喝,咸鲜的口感顺着喉咙慢慢下去,防尘燥热的五脏内腑都得到了疏解。 她太迷恋这种家里有饭香味的感觉了。 “段向屿,你不会搬走吧?” 周穗忽然停下勺子,抬眼看着他。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鲁莽,甚至有些掉价。 毕竟两人已经分开这么多年,这才刚刚熟悉一点,她就闹这么一出,很可能会把段向屿吓跑,那他以后再也喝不到这么鲜美的汤了。 段向屿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将问题抛回来: “你想我搬走吗?” 周穗使劲摇头,努力为自己辩解: “不,当然不想!我非常欢迎你留下来,如果你愿意,我都可以把主卧让给你住!我只是不希望刚才的事影响你的决定。那个...你就当我是神经搭错了,内分泌紊乱了,精虫上脑了…” 段向屿眉心一皱::“你还有那个东西?” “总之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觊觎你的身体了。” 周穗举起手指认真保证,看似无心说着,但是段向屿一直在有心地听。 关于刚才的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表明一下立场。 “周穗,” 段向屿忽然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而凛冽,面容也很严肃,惹得周穗不由得挺直身子,认真听他的话。 “你对我有色心有色胆都可以,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那叫情之所至,不叫觊觎。用力的事儿我随时都可以做,但我只和我女朋友上床,这事的决定权在你。只要你愿意,今天就可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冷静又直接,惹得周穗一阵阵耳烫。 “段向屿,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我不想回头,是怕遇到当时的自己吗?” 周穗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我也说过了,那就不要回头,我会站在你的未来里。”段向屿目光笃定又直接。 周穗低下头,沉吟片刻,抬眼看着他: “如果我的未来像我的过去一样不堪呢?”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段向屿对他的说法。似乎有些失望,直直地看着她,淡淡地说: “十年前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有光辉灿烂的前途吗?是因为你是富家千金吗?周穗,本来我的青春是没有遗憾的,直到你不由分说地离开我。即便这样,你不想说,我可以不要理由,但是周穗,我也有心,我的心也会痛的。” 周穗当然知道,段向屿不是那种市侩的人。 当年她家公司周转不济,就在破产的边缘徘徊,以前的朋友躲她都来不及,连闺蜜们都反目。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是段向屿接纳他,连带着他的朋友也接纳她,让她在这片土壤上生根发芽。 家里的经济危机是在很多年之后解除的,过往的那些朋友又围上来了,所谓的闺蜜也都齐齐整整了,但她却把自己的心思留在这里了。 因为那个在深渊中紧紧拉住他的少年随时会回来这里,那她便守在这里,即便是能途经他的幸福,一切也都值了。 但她从来都不敢奢望,她能成为那个幸福本身。 她不配了。 一个人自卑到极点的时候,是无法将心事和盘托出的。 “周穗,我现在依然可以向你保证,我的心没变,我也能保证我身边的人都爱你。你可以考察我,我会配合,但别为难你自己,我不舍得。” 段向屿深情告白完之后,并没有打扰周穗,起身拖着行李箱回客卧。 周穗喝完汤后,将锅碗清洗干净,回自己的房间躺好。 因为隔壁睡着段向屿,她这一夜睡得都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那天老瞿带着她去班级,正值午休的时候,庞晓鲲跑在前面为两人开路,一脚踢开了高二8班的门。 “孩儿们,都醒醒,爷爷我给你们带好消息了!咱们班要新来一个大美女...唉我去!” 话没说完,凌空飞过来一本书直冲他脑门过来,只听“咣!”的一声,那书重重砸在墙上,顺势磕掉一块墙皮。 “哎,没打着!”庞晓鲲得意扬扬地冲着扔书的人抖肩膀。 “庞晓鲲,还不赶紧滚?”前排几个女生被吵醒,齐齐冲着他翻白眼。 他却不在意,捡起书在手里当篮球转着,嬉皮笑脸地垫着流氓步继续往前走,一屁股墩在角落里的空位上。 靠窗的位置趴着一个男生,胳膊随意圈着遮住半边脸,睡得正酣。 头顶的风扇正好转到这里,吹得他额角的头发轻轻晃动着,露出一线锋利的骨棱和斜飞硬挺的眉,看上去野性十足,极不好惹。 “段小爷,快醒醒,我刚才看见咱们班新同学了!眼大,脸白,大长腿,打眼一看跟白雪公主似的,一看就是你的菜!”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男生没任何反应,呼吸依旧均匀沉稳。 “段向屿!有美女!” 庞晓鲲大声在他耳边喊,还是没反应。 “东坡先生说得好,强撸灰飞烟灭呀!咱要不还是节制着点儿?” 直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段向屿才缓缓起身坐直,头深垂着,熟练地从桌洞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咚咚几口灌完,将空瓶往身后的垃圾桶一抛,只听“咚”的一声,扔歪了。 “捡进去。” “好嘞。” 庞晓鲲屁颠屁颠地起身,将那个瓶子捡起来扔进垃圾箱里,折身回来,看段向屿又趴下了,一脸不乐意地嘟囔: “哎不是,怎么又趴下了。要不是历史书上有记载,我还以为万里长城是你连夜修的。你昨晚干啥了累成这样?” “昨晚啊,” 段向隅懒洋洋地直起身,扬起下巴,似乎还认真想了想: “帮陈大爷编筐来着。” “哪来的陈大爷?” “门卫老陈,为了赚点糊口的钱接了一堆编筐的活,时间紧迫,甲方要的又急,老头急得差点噶过去,我就替他编了一晚上。” “草,现在倒腾筐的都混上甲方了。编完了?”庞晓鲲接茬。 “差不多了。” 段向隅揉一把脖颈,懒洋洋地倾身向前,问道: “你猜老陈跟我说什么?” “谢谢你?”庞晓鲲满脸堆笑。 “好孙子,不用跟爷爷这么客气,”段向隅伸手捞起一本杂志冲庞晓鲲头顶一拍:“滚一边去继续编吧!” 听见他上当,班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庞晓鲲这才反应过来,段向隅这厮是在拐着弯骂他,实际是根本不相信他刚才的话。 “卧槽,你故意的!日你大爷!” 庞晓鲲从座位上弹起来,冲着一脸坏笑的段向隅比中指,完事儿连滚带爬地跑到自己的座位上。 教室里的哄笑声还没停,老瞿指着角落骂道: “段向屿!你还有脸笑!小测验的作文又交白卷,害得咱们全班语文倒数第一,你给我站起来!” 段向隅爽快地站起来,窗帘的一角搭在他肩膀,他不耐烦地顺手一拉,热烈的阳光顷刻间投进教室里,洒在他的颌面,肩膀,和半张课桌上。 周穗当时看他可不顺眼了,调皮,油嘴滑舌,还满嘴混话,跟她喜欢的斯文儒雅毫不搭边。 只是没想到,后来两人会成为同桌,连带着跟庞晓鲲也成为最好的朋友。 甚至两人升级小实验班,还顺着把她也带进去了。 段向屿说得没错,他爱她,也会让他身边的人都爱他。 他的爱,向来是拿得出手的。 第69章 我就不能勾引你? 周穗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天亮的时候才睡着。 迷迷蒙蒙中听见门开了,她还以为家里遭贼了,猛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推门出去,正好看到段向屿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 看样子是刚跑步回来,又刚冲完澡。 他下身穿了一件宽松的运动短裤,上身是裸着的,宽肩到腰窄出一个标准的三角形,腰腹连接处壁垒分明,背部线条流畅,没有夸张的肌肉,也没有丝毫赘余,是那种恰到好处,很有力量感的身形。 听到她的脚步声,段向屿转回身来。 此番带来的视觉冲击力更强,锁骨和胸膛上挂着几滴未来得及擦干净的水珠,在晨曦的光芒下熠熠生辉。 周穗很想假装不在意,但在这么美丽的肉体面前,很难装作淡定。 毕竟,他有着蜿蜒性感的人鱼线,还有排列整齐的八块腹肌。 “你...能不能稍微注意点?” “注意点什么?” 段向屿假装听不懂她的话,将毛巾随手往肩膀一搭,冲她的方向,一步步压过去: “这样是穿太多了,还是太少了?” 段向屿离她越来越近,几乎是用胸膛把她逼在了玄关处,清新的柠檬薄荷味在鼻腔里乱窜,昨晚的记忆又开始翻滚。 周穗使劲推他的胸膛,却发现他并不像昨晚那么好摆弄,反而有些叛逆,越抵挡他越来劲。 而且眼神也不对劲,眼眸低垂着,却不看她的眼睛,而是盯着她的嘴唇扫来扫去,仿佛在计划着该怎么亲下去。 “段向屿...大清早的,你是被狐狸精上身了吗...” “是啊,一见到你,我的尾巴都藏不住了。要将计就计吗?” 周穗被他撩得面红耳赤,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额头,重重往后一推,段向屿嘴角噙着一抹暧昧的浅笑,特配合地往后退了几步。 终于摆脱他的围堵,周穗偷偷呼一口气,压住澎湃的心跳,一脸嗔怪地看着他: “你赶紧回去穿个衣服吧,谁家正经医生像你这样。” “周穗,你这人挺双标啊,” 他唇角还是勾着一抹摄魂的浅笑,嗓音撩心入骨: “你能勾引我,我就不能勾引你了?” “我勾引你没错,那你不是不同意吗?” “我是不同意你的提议,但你可以同意我的,要不跟我谈恋爱试试?” 段向屿靠着门站定,毛巾在颈部虚搭着,抱着胳膊看她: “这副身体就是为你练的,光看多不过瘾,你可以上手摸,还可以品尝。我向你保证。把我蒙在鼓里,远不如把我蒙在被窝里有意思。” 周穗:“...” 今天也是段向屿正式返岗的日子,他并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跟周穗的清晨拉扯上。 勾引失败后,还是乖乖回房间穿上了衬衣和西裤,顺手将刚才去外面跑步买回来的早餐摆在盘里。 两人一起吃过早餐,段向屿先把周穗送到学校,然后才开着车往医院走。 从这一天起,高考倒计时进入个位数时代。 通常到了最后这几天的时候,学校为了缓解学生们的紧张情绪,会在课业上酌情减轻负担,只为了让学生们能够从容应考。 但高考的压力还是不变的,只是从学生的身上转接到了老师这里。 周穗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回家,每天忙得只有睡前才能跟段向屿浅聊几句。 周日这天,他终于有了一天闲暇。 他去菜市场买了原料,做了泥鳅烧豆腐和榛仁莴笋扇贝,顺便烧了一个海米豆腐汤,都是补钙的食谱,打包好了给周穗送过去。 这次的门卫还是上次那个,知道他是来给周穗送餐的,笑意盈盈地接过来。 看得出来周穗的人缘不错,这次门卫还特地喊住他,小声问: “你是来找周老师的吧?要进去吗?” 段向屿有些吃惊:“我可以吗?” 据说博雅中学的门卫还挺严的,外人一概不能入内。 “平时确实不行,今天可以。” 保安递过来一张访客单,顺便给递给他一支笔,说: “今天是家长开放日,家里有孩子想送入博雅的,填个表就可以。” 段向屿接过来单子,手起笔落,三下五除二地填好信息给门卫递过去。 “庞晓鲲?” 大叔接过去一看,眉头皱着: “你家有没有年轻点儿的孩子?这孩子看身份证号还是90后,这也不符合入学条件呀。” 段向屿轻轻揉一下鼻头,壮着胆子大言不惭地说: “不瞒你说,他是我兄弟。当年高考没发挥好,一直追悔莫及。现在有钱了就想回炉重造一下,还特别想拜在周老师的门下。高考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不能搞年龄歧视吧?” 他胡扯淡的话,保安就被说服了,将访客单递给他,提醒他届时一定要让周穗签字后才能放行。 说着保安便打了电话,让家长接待处的人过来领段向屿。 实验班的办公室很好找,是一座单独的小楼,英语教研室在2楼,周穗在靠近窗边的位置。 她带着一副半框的防蓝光眼镜,一只手拖着腮,另一只手正在批改卷子。 正午的微风拂窗而过,绕着雪白的窗帘在他眼前掠过,周穗的长直发轻轻拢在肩头,素面无妆,全神贯注的样子,跟见她第一面的样子截然不同。 当时她穿着一身奢侈品,像个走错片场的女明星,性格也娇气的很,班级一大半人都觉得这个从天庭下凡来的公主特招人烦。 现在想想,时间的魔力真的挺大的,能把那么一个嚣张傲娇,盛气凌人的小公主,变成这样一副踏实稳重,值得人信赖的普通高中老师。 可不得不承认的时候,无论何时看过去,周穗都是耀眼夺目的,即便素面朝天,也让人难以忽视。 “周老师,是不是有人找你?” 身侧的同事出声提醒。 周穗寻声抬头,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有些紧张,满眼欣喜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段向屿提着饭盒包一步步向她走来,步伐从容坚定,说出的话也引人浮想联翩: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过来看看你魂丢谁那儿了。” 第70章 每次见你,我又会重新爱上你 身侧的女同事很识趣,见到周穗有访客过来,手里还拎着饭盒包,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周老师,那我先去吃饭了,就不等你了。” “好的,罗老师。不好意思啊。” 罗老师微笑着跟段向屿道别,临出办公室门前,远远地冲周穗选择挤了挤眼睛,偷偷竖了一个大拇指,用很夸张的唇语说: “好帅呀!”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周穗有些不好意思,她的桌面有些乱,如果能尽早通知她就好了,还可以稍微做点准备。 段向屿是个极度整洁的人,肯定见不得这么邋遢。 “门卫说今天是家长开放日,可以开放参观。” 段向屿掏出口袋里的访客单递给周穗: “帮我把这个签了,要不然待会儿出不去了。” “哦,对哦。” 周穗这才想起来,学校每年在五月底,六月初都会进行学生遴选,中考前会将入学的人选提前定下来,然后再进行面试。 往年她也是要跟着学校领导去开会的,只是今年她带着高三,实在无暇分心,就没参与。 周穗签完字将访客单递给段向屿,却发现他已经把两菜一汤齐齐整整地摆好了。 饭香味肆无忌惮地飘过来,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早就没有心情再批试卷了。 “不好意思,我这里有点乱。” 周穗的桌子上堆满了十卷学生资料,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清理的零食。 这几天不能够按时去餐厅,有时候就用饼干或者面包之类的顶一顶。 “听话,赶紧过来吃,我收拾。” 段向屿扯着她的手臂将人拉起来,摁到旁边的空位子上,自己则顺手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 段向屿是收纳高手,之前很迷军旅,甚至特意研究过收纳。 当年的周穗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一直有保姆照料生活起居,后来家道中落,最基础的归纳整理都不会,舅舅家里又没有给她足够空间放个人物品,她经常都会把自己埋没在旧衣和杂物堆里。 那时候也是段向屿一点教着她分类和收纳的,只是小时候养成的恶习难改,她心里很讨厌杂乱无章,但每次都对杂乱无章的东西感觉无从下手。 周穗吃着菜,喝着汤,段向屿随手就把他的桌面清理出来了,还顺手用湿巾擦干净。 做完这一切,有些无聊。随手抽出一张试卷坐在一边看。 英语当年是段向屿的弱项,所以刚刚去德国留学的时候,语言观真的是费了好大劲。 现在看英语卷子没有之前这么难了,但也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好将卷子叠好,饶有兴趣地看着周穗吃饭。 “段向屿,你的德语很好是吧?”周穗忽然问。 “一般,说情话骗骗小姑娘是够了。”段向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想听吗?” “说呗,反正我也听不懂,你骗不走。”周穗毫不介意给他这个秀自己的机会。 段向屿清清嗓子,认真地说: “ Immer wenn ich dich sehe,verliebe ich mich erneut.” 段向屿的声音很好听,说德语的时候不缓不慢,夹着一种别样的风情,慵懒中带着点性感。 即便听不懂,也能从他狡黠的眼神中判断出来,这是一句能将人撩得耳红心热的话。 “什么意思呀?”周穗还是问了。 段向屿笑笑,颇为认真地看着她说: “每次见你,我又会重新爱上你一次。” 果然,不出所料,尽管经常会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可每次听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耳朵很热。 “挺好的,再来一句。”周穗强装镇定,边吃边看着他。 段向屿想了想,看着她,轻声说: “Ich liebe dich,well du so bist, wie du bist!” 周穗这下听出不对劲了,瞪着眼看他: “骂人挺脏啊?连着好几个beast,骂我是畜生??” 段向屿笑笑,解释说: “这句的意思是,我爱你原本的模样。” 周穗撇嘴,不就是欺负她听不懂么,看在这么好吃的饭菜的面上,就饶过他了。 段向屿每次做菜的量都不大,周穗吃两菜一汤刚好能饱,她要起身洗碗筷,被段向屿拦住了。 “我是来给你送饭的,不是来给你找活儿干的。放那儿,我带回去洗。” 段向屿起身将饭盒收走,规整放回饭盒包内,在她对面坐下,认真问: “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周穗眨眨眼:“你生日啊?” 段向屿扔一记眼刀过来: “你挺能耐,一句话戳我两次。” 周穗呵呵一笑:“我记得啦,你的生日是八月一日,建军节那天嘛。” 段向屿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盯着她:“再猜。” 周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胡乱猜道:“是我们相识多少年的纪念日吧?” “差不多,“ 段向屿提醒她:“重逢三个月。” 周穗有什么好纪念的,段向屿有些无语,拧着眉看她: “出院小结你到底看没看?” 周穗恍然大悟,拍一下额头: “啊,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我应该去找你复查的日子。” 怪不得段向屿方才那么认真,感觉他不是那种矫情到连什么纪念日都要过的人,原来是出于医生的职业素养。 “能逼到主治医师亲自联系你上门抓人,你也是够可以的。” 段向屿面色不悦。 “对不起,我错了嘛。你放心,高考结束后我第一时间去挂你的号。你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我绝对配合你。” 好在她的认错态度良好,段向屿没有再继续为难他。 正巧午餐时间过了,有学生过来敲门送作业本,正是之前见到的那个班长,闵承。 两人四目相对,闵承都没给他任何反应,还是段向屿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他才勉为其难回了一个点头。 段向屿也不便再逗留。起身将椅子复归原处,垂眸看着周穗,柔声问: “穗穗,什么时候回家?” 周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何况还是当着学生的面。 “后天,高考前一天,我会回去一趟。” “行,别自己乱跑,后天晚上我来接你。” 段向屿说完当即起身,并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只是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拎着饭盒转身离开了。 周穗很享受有他的陪伴,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陪你吃一顿饭。 离开家后这么多年,再也没有人把她好好吃饭当做一件天大的事,除了段向屿。 “周老师,你们俩谈恋爱了吗?” 站在一边的闵承问。 “不止。你没听出来么,我们都同居了。”周穗笑着说。 第71章 我会一直守在你门口 六月六日这天,高三学生放得很早。 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知识层面能查漏补缺的已经有限,关键是如何调整好心态,从容应对。 堪堪等着学生都走完,周穗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从学校正门出来。 段向屿快步向前,将双肩包从她肩头卸下来,甩到自己的肩膀上,拥着周穗上车。 今天下了一场小雨,空气湿蒙蒙的,车身已经淋湿了,看得出来已经在这里等很久了。 “不是说医生都很忙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很多空闲时间似的。” 周穗笑着问他。 段向屿有些无语,他在医院的出勤时间是排第二的,排第一的是住院总。 但是在周穗的眼里,每次她闲下来的时候就能看到段向屿,倒像是他不务正业似的。 段向屿也并不辩解,看着她笑,声音懒洋洋的: “嗯,我前女友也总这么说。” 周穗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拿眼睛横她: “跟人沾边的事您是一样不做呀。” 段向屿很配合得捂着心口后退一步,眼睛却始终牢牢的固定在她身上,恋恋不舍似的。 周穗整天忙着工作察觉不到,其实两人已经好久没这样心无挂碍地一起走走了。 走着走着,天空又下起蒙蒙细雨。 夏天的雨总是猝不及防,也没什么规律可循。 天气预报明明写的是晴天,忽然几朵乌云飘过来,挤来挤去,一场雨就落下来了。 倦鸟归巢,蚂蚁搬家,路上车流涌动,每个人都在往家里赶。 回家有段向屿陪着,周穗的心头忽然漫上一股幸福感,带着点患得患失的浪漫。 周穗回家后先冲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舒适的睡衣,接着开始整理和确认明天的班车图。 忙完已经8点,段向屿也把饭弄好了。 什锦炒虾仁,清蒸鲈鱼,和糯米饭,还有一份天麻鸽子汤。 “这是?”周穗指着那个汤问。 “天麻鸽子汤,给你安神的,喝完保证你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我知道这是天麻鸽子汤,我又不参加高考,用不着浪费食材。”周穗说。 段向屿笑笑,将碗往她座位前推了推: “物尽其用怎么能叫浪费?都喝完,然后就去休息,明天我叫你起床。” 这个汤她不是第一次喝,当年高考的前一晚就喝过,是向慧特意请假回家给两人煮的。 段向屿倒还好,主要是周穗考前情绪调整得不好,紧张到手脚冰冷,还吓得拉肚子,向慧就特意跟人请教了这个食谱。 曾经被关爱过,现在又被段向屿这样事无巨细的关爱着,周穗有些感动。 “你不用把我当个小孩,显得我像个智障。” “没良心,我前女友就不会这样。”段向屿似笑非笑地说。 两人那段过往,是周穗一直想避开的,但段向屿却始终都在提醒她不要忘记。 “你再嘴欠我就要揍你了。”周穗瞪着眼睛威胁他。 段向屿笑笑,举手投降。 周穗在段向屿的监督下把汤全部喝完了,撑的肚子有点鼓。 已经习惯了每晚11点之后才睡,现在着实有些睡不着。 “段向屿,你帮我一个忙呗?” “可以。”段向屿立刻应承下来,想了想,又给自己留了条退路:“别太过分就行。” “不过分,帮我挑挑明天出征的战袍。” 周穗趿拉着拖鞋回到卧室里,叮叮呱呱忙活半天,推着一个活动衣架出来,上面满满的全是旗袍。 她纤长的手指滑过那一排衣架,冲他摆出一个模特的POSE: “选择权给你,想先看哪一件?” “成年人不做选择题,排着来吧。” 段向屿笑笑,舒适地依靠在沙发上,准备欣赏这场时装秀。 周穗果然配合,拿着衣架上的旗袍一件件试过去。 这些衣服大部分都是很多年前定制的,她的身材几乎没变,甚至还瘦了一些,几年前的款式也能穿得下去。 他是个很称职的旁观者,也很有耐心,对每件衣服都能给出精准的建议。 “这件颜色太暗,衬得你的脸色不太好。” “这个颜色太艳,在考场走来走去容易分散学生的注意力。” 周穗又去换了一件,穿着走到镜子前时,段向屿眼睛都直了。 片刻过后,他起身拿过遥控器,把空气的温度降低了一些。 “怎么?”周穗不解。 “有点热,没事,你转过去我看看侧面。”段向屿说。 周穗很配合地转过身去。 她170的身高本就很出挑,身材的比例也很好,腰如约素,肩若削成,臀部又挺又翘,皮肤又是那种白嫩细致的底色,穿旗袍很容易将她曼妙的曲线勾勒出来。 段向屿眉头直接皱成一个疙瘩: “这个叉开得也太高了,布料还这么薄,这是旗袍还是情趣内衣?” 周穗白他一眼,但还是听从他的建议,将身上的这件旗袍换下,也很识趣,没有穿后面那件蕾丝镂空的。 最后两人达成一致,选了一件无袖的藕色暗花丝制旗袍。 这件是去年参加尚时序订婚仪式时找当地一个旗袍大师量体定制的,当时穿着有些紧,现在比那时瘦了一些,穿着刚刚好。 战袍选完已经将近十点,周穗有些困,但还不想这么早就去睡。 “段向屿,你还记得我高考那时闹的乌龙吗?” “记得。” 周穗当天太紧张了,从家里出发,走到一半说自己身份证忘带了,段向屿陪着她回去找。 找了半天没找着,结果无意间一掏口袋,发现她的身份证竟然在自己兜里。 周穗如获至宝般攥着失而复得的身份证,带着哭腔说: “我想起来了,我怕自己弄丢就放你那里了。我是觉得你比我可靠嘛,你是我身边最可靠的人了。” 段向屿当时都被她气笑了,就这点心理素质,参加个高考就紧张成这样,以后遇上事可怎么办。 但听心爱的女孩说自己是她身边最可靠的人,心里又有一点小骄傲。 “段向屿,我确实有点紧张。虽然我改变不了什么,但就是控制不住。”周穗眼巴巴地看着他。 “去睡吧,我会一直守在你门口。”段向屿轻轻摁一下她的头顶。 第72章 我做了一个美梦,醒来之后就很难过。 确认段向屿不会离开后,周穗一步三回头地回房间。 段向屿熄灭了客厅的灯,只留着一盏台灯,打开电脑,顺便做一下自己要写的专利。 忙完已经快到凌晨,确认周穗熟睡了,他才拎着电脑回房间,准备休息。 刚洗漱完躺下,忽然接到精神病院打来的电话。 还以为是母亲出什么事了,下一秒,向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喂,宝贝儿子呀,妈妈给你炖的汤喝了没有啊?” “喝了。”段向屿回答。 向慧又时空错乱了,每年到高考前一天都要给他打电话,提醒他带好准考证和身份证,还提醒他要照顾好周穗。 “穗穗喝了没有啊?”向慧又问。 “她也喝了,现在去睡觉了。” 段向屿如实回答,忽然觉得自己也有点时空错乱。 “哦,她有没有说好不好喝呀?” “好喝。她又不挑食,很好喂的。”段向屿顺着她的话说。 “哦,那就好。明天要高考了,紧不紧张?” “没什么可紧张的,我三模都超过庞晓鲲了,你就等着我拿省状元吧。” “不能掉以轻心,不能仗着你像我一样聪明就轻敌,不要漏题,作文字数要写够,千万别偏题,知道吗?” “知道了,妈。”段向屿颇有耐心地应付她。 “那个...明天妈妈要出一个现场,就不去送你高考了。你爸爸也没时间,他被调去管制交通,你照顾好自己,然后也照顾好穗穗,听见没有?” “知道了妈,我得赶紧睡觉。你也早点睡,别熬夜。” “哎呦,好儿子知道关心妈妈了,行,妈妈这就睡。明天好好发挥哦!加油!” 段向屿很想关心一下母亲,多说几句体恤的话,但是不行,那样不符合那个时候的段向屿性格。 那时候的他对什么都浮皮潦草,不甚认真,讨厌啰嗦和矫情。 母亲只接受那个桀骜不驯,一身傲骨的儿子,不接受段向屿变得克己复礼,文质彬彬。 电话那头挂断,段向屿忽然没了困意,起身跳到飘窗上,开了一条缝,仔细看着外面的雨景,记忆也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夜飘回他高考的时候。 高考那天,两人不在一个考场。 段向屿先将周穗送到实验初中考点,亲自检查了她的身份证,准考证,文具袋,确定一切无误后才返回实验一中自己的考点。 实验一中门口大堵车,正巧碰上段望野在执勤。 段向屿本来不打算打扰他工作的,可是段望野还是将他拦下,笑得开心极了,将手中的交通指挥棒递给他: “好儿子,帮忙指挥一会儿,为父有点急事要办。” 段望野这一泡尿撒了十多分钟,段向屿一个应届高考生,本来是应该享受特殊关爱的对象,结果愣是顶着初升的朝阳指挥交通。 直到实验一中门前车流通畅,段望野才抓着腰带从厕所里出来。 “要不怎么说还得上阵父子兵呢,加油啊,儿子!” 这就是段望野特殊的解压技巧. 周穗说的没有错,他真的是所有孩子梦想中的那种父亲。 段向屿甚至贪婪地想,如果当年没有那场意外,他如愿进入自己想考的学校,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正失神着,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段向屿翻身下飘窗,拉开房门一看,正是周穗在他门前踱步。 她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衣,里面是镂空的,女孩子妖娆的胴体轮廓清晰可见,段向屿有些晕。 “你是没睡着,还是梦游呢?” “我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段叔叔和向阿姨送我们参加高考,醒来之后就很难过。” 周穗忽然上前抱住段向屿的腰,脸颊埋在他的心口,静静感受两人体温之间的传递。 “段向屿,对不起,我欠你太多了。不过你放心,欠你的解释我一定会给的。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好。我等你。” 段向屿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表示安慰。 *** 周穗还是在博雅中学监考,两人出发的时间很早,交通管制已经开始了,道路上的车流已经开始涌动。 剁椒鱼头有些不争气,在拥挤的路段上憋死了两次,搞得她有些心浮气躁。 把她送到博雅中学之后,段向屿刚准备要离开,忽然看到庞晓鲲和他的大路虎在身侧的车位停下。 单晓敏从后座下来,一同下来的还有庞晓鲲的妈妈沈阿姨。 沈阿姨今天打扮得很精致,穿着一身墨绿色印花旗袍,脖子上戴着一串金色的圆珠链子,手中还举着一把盛开的向日葵。 这位阿姨的浮夸程度,跟当年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同的是,庞晓鲲再也不阻拦了,毕竟来高考的也不是他,他还挺乐意看老太太这么闹。 送单晓敏进入考区以后,沈阿姨拎了一个沙滩折叠椅,就坐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等。 “干妈今天很用心。”段向屿评价。 “那当然,就为了今天,咱妈提前一个多月减肥,也不好好吃饭,天天喝那个什么代餐粉,喝的整天眼冒金星,走路库库撞墙,不过还是有成效的,旗袍师傅上们量体改了四次,可有成就感了。” 当年沈阿姨早产过一个女孩,生下来就没活,打那以后再也没怀过,一直因为没有女儿有遗憾。 看这个样子,俨然是把单晓敏当成自家孩子来疼了。 聊到这里,庞晓鲲忽然不着急走了,拉着段向屿问: “前两天博雅中学的招生处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面试还是复读的,是什么情况?”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你去复读个?” “靠,我都省状元了,再复读还有进步空间么?说真的,十年前,我们也是这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一员,如今回过头来看,可真他妈累啊,早点躺平就好了。” 庞晓鲲跟其他人不同,本就是富二代家庭出身,幸福评价体系不以物质和金钱来衡量,所以他对成功的定义也跳脱出世俗的标准。 段向屿笑笑,临告别前,忽然想起来今天早晨车抛锚的事儿,顺嘴问庞晓鲲: “问你个事儿,我那卖房子的钱还有多少?” 房子当年卖了180万,他合计了一下,除去已经给周穗交手术费那一部分,剩下的应该够给她买一辆二十万的代步车。 这剁椒鱼头最近小毛病不断,应该下岗了。 庞晓鲲想了想,说:“还剩320万吧。” “多少?!” 段向屿被这个数字惊到了,确认自己没听错后,警惕的看着他: “你拿去放高利贷了吗?” 第73章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听段向屿如此质疑自己,庞晓鲲很不开心。 他撸一把袖子,打算跟段向屿好好掰扯一下这个事儿。 “当初那房子卖了180万,如今过去11年零3个月,如果这笔钱还是180万,证明我这个人还算可靠,但没什么能力。” 段向屿低头一笑,明白,这是踩在了庞晓鲲的禁区里。 可是想道歉已经来不及了,庞晓鲲还在掰着手指激情输出: “我把这180万拆成了三份,分别投资了一家宠物口粮公司,一个游戏APP开发公司,还有一家自媒体运营公司,获利分别是220%, 700%,和1200%,你不可以质疑我的能力,更不可以质疑我的人品!” 当初卖房子的时候,段向屿人刚到德国,自己需要用钱,妈妈入住的疗养院也需要用钱, 那个年纪的男孩脸皮都薄,再加上从小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基本上没为钱的事担忧过。 乍遇上这么大的事,他不要意思总是让庞晓鲲家垫钱,更不想欠着人情,迫不得已才动了卖房子的心思。 卖完房子的钱他也没拿,付完母亲的疗养费用,剩下的钱就一直让庞晓鲲保存着。 他也没想到,自家的房子从一个普通的自建小楼变成了重点学区,在他离开的这十年里,房价翻了将近四倍,而庞晓鲲的投资能力也翻了四倍。 “不过吧,钱的问题不成问题,主要是跟我抢房子的那个是博雅中学的老师,家里背景很深,价格上抗不过我,就给房东的儿子弄了一个国外投资公司实习的机会。靠,欺负我家国外没人,等我想想怎么破这个局。” 说这话的时候,庞晓鲲满脸歉意,好像他应该为此负什么责任似的。 段向屿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深深地觉得,尽管身边的人离开了很多,但有些感情历久弥新,甚至愈发浓厚。 “大鲲,房子的事就算了吧。耗尽钱财去买一个空壳,没必要。” 其实在卖房子的当下,他确实想着尽快赚钱把房子买回来,只是后来时间越久,那一腔少年意气就愈发平淡,也渐渐断了执念。 人都已经散了,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壳子会更寂寞。 “你真这么想?” “真心的,”段向屿释然地说,“人应该活在当下,而不是赌上未来,为过去按揭。” 庞晓鲲和段向屿向来不隔心,明白段向屿这个人豁达通透得很,他说出口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那行,你说不坚持了,咱们就把这事儿搁下。新楼盘我也帮你盯着点,身为一个男人,甭管有没有家庭,起码得有个房子。” 段向屿笑笑,点头应承着,又提示他说: “给我30万吧,想买个车。” “也是,你这都工作小半年了,是该买辆正儿八经的车,明天把钱打你账上。想买个什么样的?我帮你参考一下。” 段向屿想了想,说:“你看着选吧,安全性高一点,驾驶简单,对女司机友好的。” 庞晓鲲听明白了,这又是照着周穗的喜好来的。 “我真是服了。” *** 高考这两天进行得还算顺利,准备工作做得足够充分,一些小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段向屿说得没错,学生们在考场上奋笔疾书,周穗倒是考场上最紧张的一个。 一个从小被细心照顾惯了的人,居然会从悉心照顾别人这件事情上获得满足感,谁说性格是一成不变的,明明是环境造就人。 考试结束的那个晚上,段向屿在医院值夜班。 周穗盯着住校生完成退寝工作,随便在楼下吃了碗馄饨,服下安眠药,彻彻底底睡了一个好觉。 许是因为许久没有用安眠药物的缘故,这次睡得特别沉,也没有做梦。 醒过来时已经是中午,就好像一个人在一片无垠的雪地上走了很久很久,即便清醒了,还是浑身疲累,感觉还能睡一个对头。 巧在这时,尚时序给她打来了电话,说是那家房东终于松口了,约他明天过来签合同。 尚时序说完,刚要准备和周穗约见面的时间,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 “哥,如果房产证上有我的名字,那他就不能擅自再卖房子了吧?” “是。”尚时序答。 “那我想写两个人的名字,段向屿和我。”周穗浅笑着说:“那就给他99%的份额,我只占1%就好。” 她只是不希望他将来遇到什么事情,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再卖房子,再次落得没有地方住,要租叶灿星或者谁的房子来落脚,平白无故遭人掣肘。 “行,”尚时序知道妹妹的心思,爽快答应,又接着问:“手续办完,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 “过段时间吧,总要想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才行。” 段向屿这个人自尊心强,是那种可以不计较得失的付出型人格,但要他坦然接受别人的馈赠,他会背上很重的思想包袱,说不定还会想着要给她钱什么的,那就违背了她买这个房子的本意。 尚时序只觉得这两个人绕来绕去,关系却始终在原地打转,实在太消磨时间。 “穗穗,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讲讲当年的事?”尚时序径直开口问。 周穗沉吟了片刻,回答说: “哥,我还没有准备好。” 尚时序轻轻叹一口气,轻声问道: “你怕他知道后会离开你吗?” “不会,他不是那种人。但我怎么能把自己的心理负担强加给他呢?这从来就不是他的责任。” 周穗低声笑笑,舒一口气,接着说: “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好,只要他好,怎么都行。你跟嫂子不就是这样吗?” “每个人对好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有人觉得功成名就腰缠万贯是好,有人觉得清贫一点无所谓,儿孙满堂承欢膝下才是好。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不能替他做决定。” 尚时序轻轻点拨她一句。 尚时序对这个妹妹还是很了解的,她看上去对很多事情都毫不在乎,但实际上,她的心是极度封闭的,鲜少有人能靠近,也几乎没有人能走进去。 起码除了段向屿,没见她为谁这么处心积虑过。 更没有在谁面前展现过自卑,除了提及段向屿的时候。 周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淡淡地说: “可是他真的太好了。他应该找个清白的女孩,去过简单的人生。” 第74章 最近在泡我家房东 段向屿上了一个周的夜班,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回家。 周穗把之前积攒的假期一起休了,但是也没有出去旅游或者放松,就是整天窝在家里,看书,刷剧,偶尔在线上帮班里的学生咨询一下专业报考的问题。 李梓歌是在周六的晚上联系她的,还是之前说的那次同学聚会的事。 周穗下意识想拒绝,可李梓歌的热情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周公主,你要不来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哈。我跟你说,咱们班主任瞿老师都来呢,你比他老人家还难请吗?” 周穗倒是没想到李梓歌把阵仗搞得这么大,刚想答应,李梓歌又抛出一个话头: “我跟你说,你家段小爷也来。你知道谁还来吗?吴白羽!她想当初可是为了追段小爷连面子都不要的人,你就没点危机感?” “还有呢...” 李梓歌还要列举更多段向屿的狂热追求者,周穗连忙制止她: “我去还不行吗?把地址发给我。” “诶,我就知道你这个人重色,用段向屿拿捏你绝对管用。” 周穗有些哭笑不得,她压根儿不是因为段向屿才去的,但李梓歌固执己见,越解释反而越描越黑。 同学聚会的地点定在周日晚上,地点在市区的隆裕大厦顶层餐厅。 她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大半,大厅满满当当坐了两桌,老瞿和段向屿都没到。 庞晓鲲也来了,几天不见,他的脸又圆润了一圈,见周穗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实在尴尬,主动把她拉到自己和段向屿那一桌。 “这个酒店还挺豪华的哈。”周穗没话找话。 “李梓歌他家老头儿的产业,人均1000的餐标,今晚她请。”庞晓鲲在班级群里很活跃,知道的自然比她多。 周穗把班级群屏蔽了,听到他说这个确实有些惊讶。 怪不得上次见她的时候,言行举止跟装扮都跟以前截然不同,原来是通过婚姻跨越了阶级。 出了社会之后,大家还都挺现实的。 以前大家不搭理周穗,主要是觉得这人家境优渥,高不可攀,现在的周穗坐在人群里,职业带给她的光环只能说受人尊敬,但算不上荣耀。 现场几个混得比较好的同学正在交谈甚欢,他们这些混得比较一般的就在角落里各吃各的,毕竟米其林餐厅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得到的。 过了没多久,李梓歌从正门进来,一身珠光宝气,身后还簇拥着几个服务生,架势十足,跟明星似的。 诚然,她一出场,引来一阵恭维。 李梓歌跟大家寒暄几句,径直冲着周穗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穗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不?” 她的声音又嗲又娇柔,听得周穗身上起鸡皮疙瘩。 “别打感情牌了,您直说吧,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冲这顿饭我也不能驳您的面子。” 周穗特地对这个新晋富婆使用了尊称。 李梓歌坐正身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冲周穗的方向举一举,一口闷下喉咙。 “先干为敬,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李梓歌冲身后的服务生勾了勾手,片刻之后,服务生从包厢里领出一个约莫十几岁的男生。 小男孩个子不高,穿着很乖巧,白色衬衣配黑色丝质缎面马甲,西裤加皮鞋,甚至还打了领结,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富家少爷装扮。 “我儿子。”李梓歌扯着手臂将小男孩拉到身前,指一指周穗说:“跟周老师打招呼。” “周老师好。”男孩声音轻轻柔柔的,嗓音细腻,唇红齿白,看得出来他的妈妈应该是一个倾城美人。 只是不知怎么,周穗总看这个小男孩眉眼之间有点熟悉的感觉,具体是像谁,一时半会儿还说不准,总之不觉得陌生。 “你好。”周穗礼貌点头回应。 男孩儿只是浅浅露了一面后被服务生带走,周穗抓住李梓歌的手臂问: “你什么情况?别的事能捡便宜,捡儿子就不必了吧。” “确实不是我生的,我们家那老头儿带的,” 李梓歌说: “老头好不容易同意跟我搬到这里来定居,条件就是把他的孩子转到贵族学校去。我放眼望去,也就你们博雅还能够得着。老同学,帮个忙呗,为了我的荣华富贵和你以后源源不断的活动赞助经费。” 周穗听明白了,她这个当继母的只有安排好继子的学业,才有可能从丈夫那里得到信任。 之所以费尽心机来找她的后门,大概率是因为通过正常渠道是无法进入博雅的。 “那要不然你给我一份你家孩子的简历?我看看能想什么办法。” 讲真的,活动经费这块还是挺诱人的,相信董事会的人也会愿意开口子收纳这么一个小金蟾。 李梓歌有些难为情,想了半天还是开口说: “怪就怪在这里,这孩子他没有学籍。” “之前一直在国外?” “不是。” 李梓歌叹一口气,说: “老头儿没安全感,就把孩子跟小娇妻一起拴在家里,请保姆好吃好喝伺候着,孩子从启蒙到初中一直是家庭教师,没去过学校。这不小娇妻刚过世,孩子有了心理问题,心理医生建议孩子去学校读书,老头这才松口。” 周穗越听越觉得这事漏洞太多,倒不是担心这个小孩,而是担心李梓歌也会被拴在家里: “你确定你是安全的吗?” 李梓歌反而不是很在意,耸耸肩膀,一脸五无所谓: “我以前那个老公倒是安全,也没耽误他劈腿,最后还给我整抑郁了。现在我想明白了,爱情是你们这种有情有义的人才会贪恋的东西,我拿婚姻当生意经营,老头给我钱,我把他的孩子照顾好了,稳赚不赔就行了。” 价值观不同,周穗也无法说服她,但是也愿意帮她一把。 “那你下周一带孩子来面试一下吧,不过事先说明啊,如果成绩不达标,你要做好花钱的准备。” “钱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实在不行,给你们学校捐个楼。我早就听说了,你们学校负责招生的那个涂老师最听你的话,找你绝对好使。” “你可闭嘴吧。”周穗冲她翻白眼,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穗跟李梓歌聊完,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起身去自助餐吧拿水果吃。 走到一半就听到咖啡机前传来熟悉的声音,段向屿来了,正在和一个女生聊天。 “段小爷,人家约你好久了,我就不信你们医生那么忙,连出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哦?” 听出来了,这是吴白羽。 当年读书的时候是文艺委员,嗓子就这样细细柔柔的,像抹了蜜一样,时隔多年还是一点没变。 段向屿的声音也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欠揍: “没空啊,最近在泡我家房东呢。” “啊?干嘛要追那种老阿姨呀?你就不能追我们同龄人吗?”吴白羽声音又尖又细,有些刺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段向屿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丢人,还颇为骄傲地说: “把我家房东哄好了,我能少奋斗30年呢。” 第75章 我是她的金主 段向屿应该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头发很蓬松,皮肤很白,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清清爽爽的,跟满场油光满面的人不一样。 周穗感觉自己在这里偷听别人对话不太好,用餐盘夹了几块榴梿千层就赶紧往回走,免得打扰别人叙旧。 刚走几步,忽然有声音喊住她。 “周穗,” 段向屿主动叫住她,拿着一个空玻璃杯冲她招招手: “喝什么,我帮你打。西瓜汁可以吗?清甜的,你应该喜欢。” “好。麻烦了。”周穗点头。 “不麻烦,我的荣幸。” 段向屿还是跟之前一样,毫不避讳地在他们面前表达对她的特别关怀。 两人的互动丝毫没有龃龉,尽管没有像以前那样眼神拉丝,但是也毫不生疏,看得吴白羽一愣一愣的。 “段向屿,你干嘛那么关心她呀?我在这站这么久了,都没听你说给我打一杯喝的。” 吴白羽嘟着嘴表达不满。 “那你喝什么?”段向屿问。 “我也喝西瓜汁吧。” 段向屿点点头,随手拦住一个服务生,彬彬有礼道: “您好,麻烦教这位女士打一杯西瓜汁。” 段向屿打了两杯西瓜汁,随手递给周穗一杯,两人并排着往餐桌的方向走。 两人落座以后,吴白羽也端着一杯西瓜汁,啪的一下将玻璃杯放在桌子上,跟着在周穗对面坐下。 看段向屿帮着周穗剥虾皮,那眼里的妒意藏都藏不住,下一秒,直接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周穗,你是怎么有脸来这里的?” “你都有脸来,我怎么没有?”周穗嚼着甜虾问。 “我可不敢跟你比,你可是能吃人血馒头的。” 吴白羽脸阴着,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前几天的事儿我们可都听说了,你把一个学生逼到跳楼,人家那孩子的父亲都出来求助了,你可倒好,动用关系把人家给关起来了。本来以为你毕业之后能收敛一些,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爱霸凌别人。” “哎,你怎么说话的?你知道个6啊就在那边放…厥词!” 庞晓鲲撸起袖子想跟吴白羽掰扯,被段向屿拦住。 像这种场合,周穗向来不屑于假手他人,自己动手撕才是正解。 “不好意思,刚才一直想问你是谁呀?也是我们班同学吗?”周穗笑眯眯地问。 “你少装了,我是吴白羽。” “哦,学号排三十多,后来转到艺术班的那个是吧?” 周穗撇撇嘴: “不好意思,我对成绩靠后的同学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你能说说当时我是怎么霸凌你的吗?我反思一下。” 吴白羽环顾一周,听大家都在看向这里,故意加大嗓子说: “你偷我钱包,撕我日记本!” 周穗淡定地笑笑: “这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是你自己撕碎了嫁祸给我的。你学习一般,长得一般,我想霸凌你都找不到切入点。” 周穗面不改色的说着最刺骨的话,吴白羽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 “行,就算我的日记不是你撕的,那我家夏梓心的事,你总抵赖不掉吧?” 夏梓心,是高菁菁的艺名。据说是高菁菁这个名字压她的星运,不容易爆剧,是经纪公司请高僧给改的名字。 吴白羽说: “你以前欺负她,现在遭报应了吧,所以你后来家破人亡,活该没人要。” 段向屿本来是在一旁看好戏的,听吴白羽这么口无遮拦,忽然心态就没那么稳了,伸手扯了几张湿巾,将手擦干净,目光灼灼地瞪着吴白羽: “你自己掌嘴,还是我找人帮你?” “段向屿,你可别被她欺骗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吴白羽站起身来,插着腰说: “你们都不知道啊?高中那会儿我就看到她从豪车上下来,今天劳斯莱斯,明天迈巴赫的,怎么,现在骗不动了,这又穿得这么寒碜来蹭顶级餐厅了?” 周穗今天确实没有盛装打扮,本以为只是参加个同学会而已,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就穿了一件白T恤搭阔腿牛仔。 李梓歌也就罢了,班里的其他女同学也都是锦衣华服,盛装打扮,弄得她有些失礼。 “你要不要小点声,给我留点面子,也给你自己留点。”周穗好声好气地说, 吴白羽白不听她的忠告,声音反而拔高一度: “丢人的是你,关我什么事?” “那行。这是你自找的。” 周穗用筷子夹着刚才段向屿给他剥的甜虾,一粒一粒吃完,转头看着段向屿,笑嘻嘻的: “还能再剥两个吗?穷日子过太久,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 “行。” 段向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看她这么淡定,也只好配合她。 等着段向屿剥虾的间隙,她拿起桌边的果汁,轻轻喝了一口,清清嗓子,看着吴白羽说: “说完了吗?” “没完!”吴白羽说:“像你这种人,就活该过这种众叛亲离的日子,周穗,你就不配拥有幸福!” 周穗笑笑,看着他说: “你在这儿许愿呢?现场哪位长得像菩萨,让你生出这么多妄想来?高菁菁知道你这么狂吗?” 吴白羽眼睛一横:“关我家艺人什么事?” “太有关系了,你不是她经纪人吗?她最近有了点小名气,你就想仗势来欺负她的穷亲戚是吧?前几天我的帖子满天飞,买流量的账号出IP在新加坡,我猜是你们俩操作的吧。” “你...” 周穗点点头,指着她说: “下次被人戳中真相的时候,第一反应应该是反驳,而不是像这样呆若木鸡。” 这就是刚才周穗为什么不去解释,因为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周穗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看她: “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为什么她不需要去喝酒,跑饭局就能拿到那么多好戏?为什么递了那么多的饭局邀请,金主从来都没露过面?” 吴白羽脸色红了,着急着辩解说: “你...你胡说什么?我们菁菁是靠实力的。” “高菁菁有个狗屁实力,电影学院考了这么多年都没考上,混到现在没有一部抗收视率的女主剧,她只有营销出来的实力。” 周穗笑笑,抱着胳膊吴白羽: “你们也真不知道最近掉了两个电视剧资源,两个时尚代言是怎么回事么?” 吴白羽将信将疑:“你...你是我家菁菁的黑粉?” “恰恰相反,我就是高菁菁的金主。” 周穗抱着胳膊看她,面色淡淡,目光却犀利如刀: “回去告诉高菁菁,金主先撤了,因为她其蠢如猪,不堪大用,还恩将仇报。” “接下来我还要向你解释,那劳斯莱斯和迈巴赫是谁的吗?” 第76章 我不会把你的坚强当做理所当然 周穗全程不动声色,吴白羽脸色却越来越暗。 “愣着干嘛?赶紧出去打电话报喜吧,庆祝你俩马上都要失业了。” 吴白羽听了周穗的话,捏着手机将信将疑地跑出宴会厅,刚才还安静如几个大厅,瞬间又恢复到喧闹的状态。 “卧槽。” 庞晓鲲本来还想替周穗出头的,结果人家愣是用硬实力把局面给扭转了。 怪不得刚才段向屿不让他出头,原来自始至终,争论的中心就不是单晓敏的事情。 之前庞晓鲲在调查周穗被黑那些帖子的异常流量时,确实也查过账号的IP是在新加坡,这也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没成想,周穗早就能够纵观全局,甚至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案。 现场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周穗已经家道中落,她这么朴素则是因为被生活毒打,成为了芸芸众生的一员,没成想,人家只是把皇冠摘下来了而已,还是那个货真价实的周公主。 段向屿将剥好的虾递过来,周穗轻轻碰一下他的肩膀,小声说: “刚才的事,谢谢你哦。” 段向屿挑眉:“我什么也没说。” 周穗笑着看他: “谢谢你没有把我放在需要保护的位置上,我谢的是你对我的信任。” 看周穗这么面色从容,更像是有备而来的。 “你不是一时兴起吧?”段向屿问。 “确实没打算在今天这个场合戳穿她们,她不该赌我的枪里没有子弹。” 把她打成筛子也是活该。 段向屿知道周穗这些年经历了很多事情,却从没料想过,这些事情会把周穗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穗从来就不是一个任人欺凌的人,从当年高菁菁摔死她的猫,她把那些包划烂根本就不解气。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在谋划这么一个长长的复仇。 对一个虚荣的人来说,与其自始至终陷入庸碌当中,不如把她高高捧起,让她接触到星空的璀璨和光芒,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到达巅峰,然后再重重摔下来,让大梦变成一场空来的有趣。 可有可无的东西,一律按可无处置。 ** 段向屿的人缘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男同学们都在抢着跟他叙旧,周穗的人缘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人敢靠近她。 吴白羽说周穗霸凌别人的时候,大部分人是不信的。 那时候的周穗确实不讨人喜欢,看谁的目光都是冷冷的,除了跟同桌段向屿还有前桌李梓歌能多说几句话外,跟大部分同学没有交流的。 在大部分同学的印象中,周穗是朵孤傲的山茶花,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也不屑于去霸凌别人。 其实真正靠周穗进了之后才会发现,这个人不仅不孤傲,而且很温暖,甚至极其重感情,有时候会牺牲自己的利益为别人考虑。 周穗强忍着困意等了一会,老瞿到最后也没来。 呆到9点多,眼瞅着这些人要我去KTV进行下半场,周穗计划着先行离开。 有个男同学正在跟段向屿咨询家人的病症,段向屿正在细心回答。 见他正在忙,周穗也没有打扰,收拾好包后先行跟李梓歌告别。 那个小男孩儿一直在包厢里待着,看得出来被保护得很好,眼神里有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清澈。 周穗这番仔细看了,小男孩右眼的眼尾处有一颗粟米状的小泪痣,正好与双眼皮的褶皱重合。 周穗告别后,径直准备去路上打车,刚推开酒店大门,一场浓重的雾扑面而来,将她整个吞噬。 周穗伸出手来遮挡,却发现雾把他的手也吞没了。 一阵血腥的味道冲进鼻腔和口腔,周穗抱着柱子干呕起来。 周穗使劲蹭着手心,指甲控制不住的在自己脸上脖梗。和手臂上胡乱抓挠着。 她没有控制好力度,很快,身上浮现出一条条醒目的抓痕。 周穗正觉得窒息,下一秒,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从天而降,正正当当蒙在她的头上,将她与外界的浓雾隔绝开来。 周穗稳定下来,在一片黑暗中紧紧抱住段向屿。 “段向屿,你能别问吗?” “你闭上眼睛,跟我走就行。” 段向屿带着她上车,将座椅放平,让周穗躺在副驾驶上,开了星空顶,他看不到前方的浓雾,只能看到头顶有星辰在闪烁。 “这是你的车?” “嗯。为你定制的。” 段向屿笑着说: “别着急,还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段向屿长臂一伸,从后座上拎过来一个便携猫窝,轻轻拉开拉链,一只米白色的金渐层从猫窝里跳出来,直直地钻到周穗怀里,小鼻子一下一下地蹭着周穗的脸。 这下子,周穗惊讶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刚才...” 段向屿笑着点点头,满眼爱意的看着她: “刚才来晚是去取猫了,从小岛回来时候就已经买好了,你那时候太忙,我也没有时间照顾,就一直存在宠物店里。现在疫苗都打完了,是时候接她回家了。” 小猫很粘人,似乎已经认定周穗就是他未来的主人。 方才还破破烂烂的心情,顷刻间就被这个小生命给治愈。 周穗现在彻底已经忘记,现在外面是浓雾滚滚,是他心底对恐惧的东西,对他来说,头顶上是星空闪烁,身边有挚爱的人陪伴,怀中有小猫在撒娇,岁月静好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段向屿,我感觉不到痛,但是我能感觉到爱和感动,我也是很棒的吧?” 周穗抬眼看着段向屿,头一次,也是数年来唯一的一次,他感觉自己的眼角有泪珠在滑落。 “你很棒。” 段向屿侧下身来,在他的额头轻轻一下一吻,顺势用拇指擦掉他的眼泪,捧着他的脸说: “你经历的事情太复杂,将你对疼痛感知的阈值扩大了,你并不是不会痛,只是麻木了。我不会把你的坚强当做理所当然,我希望你遇到难过的事情会哭,在我怀里哭。” 周穗这次彻底忍不住了,一手抱着小猫,一手起身抱着段向屿,哽咽起来。 段向屿也并不打断她,就放任他发泄自己的情绪。 “周穗,你有你的恐惧,我也有我的。等你有勇气坦白的时候,也把你的勇气分我一点。” 段向屿轻轻理着他的头发,柔声说: “不用着急,我们来日方长。” 第77章 不会欺负你的 两人回家这一路的气氛有些怪,周穗觉得挺别扭的,亲也亲过,抱也抱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偏偏在段向屿面前哭,她觉得很尴尬。 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武器,周穗从来不擅长运用这个武器。 她从小是被母亲带大的,母亲离开后,又是姑姑和奶奶带她,身边的所有女性都是那种刚毅到宁折不弯的类型。 他的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是不要低头,皇冠会掉。 所以刚到舅舅家的时候,这一边的亲戚对她的评价就是:那个不会哭的犟种。 “段向屿,你当年想要给谁打电话?吴白羽吗?” 周穗忽然开口问。 段向屿没听明白,拧着眉头看她:“打什么电话?” “就是当年你逼我做你女朋友的时候,” 周穗揉一把小猫的头,轻轻捋着它松软的毛发,侧头看着段向屿问: “你说如果我不同意就要打电话给别人,你那是想打给谁呀?” 段向屿无奈笑笑,猴年马月的事儿,也能被她拎出来教训一顿。 “那还真不记得了,要不重演一遍,我回顾一下?” 周穗瞪他一眼: “我才不上你的当。” “周穗,你就怂吧。” 段向屿瞥她一眼,淡淡的说: “当年我没打给任何人,除了你,跟谁谈恋爱我都没兴趣。现在也是。” 周穗没接话茬,也没给任何正面回应,段向屿清清嗓子,又接着说: “周穗,我觉得你挺不会算账的。你可以耗着我,耗到我性能力下降的时候,吃亏的可是你。” “你...能不能稍微注意点...” 周穗哪想得到他能说得这么直白,赶紧捂住小猫的耳朵,免得这些脏话传进去把小猫带坏了。 *** 小猫到了新环境有些亢奋,在房间里撒着欢到处跑,看到晚上11点多才安稳下来。 周穗就一直耐心地陪着小猫闹,直到小猫乖乖躲进猫窝里,她才钻进自己的被窝。 今天刚晒了被褥,换了新的床品,床单和被罩都是绽放的夏花,躺进去感觉像跌进了花丛一般。 她也顺便给段向屿换了一套,他的是蓝色的星辰绮梦。 刚准备入睡,“嗡嗡”两声,手机忽然响起来,是段向屿发来的信息。 点进去看,还是那种没正形的话。 【我的床单很舒服,要不要过来一起躺?】 说完还配了一张图,是他空荡荡的左半张床,被子掀起一角,露出床单一角。 周穗才不会在这种时刻上露怯,回复他说: 【等一下哦,洗完澡马上过去。】 回复完之后就把手机静音了,戴上眼罩和耳塞,为防止段向屿过来找事,还特意将门反锁了。 她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恍恍惚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饭局。 其实,吴白羽找茬的事没能引起她的情绪波动,让她无法淡定的是那个小男孩。 他的眼神,侧脸的某种特殊的弧度,给她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此番在梦里,那种感觉愈发强烈。 她缓缓靠近那个小男孩,刚要跟他打招呼,小男孩儿忽然抬起眼来看她,微微笑着,那张稚嫩的小脸忽然变得成熟,甚至儒雅。 他说: “穗穗,姑父在董事会是没有发言权的,周家如今就只能靠你了。” “穗穗,你放心,我一定会代替你姑姑好好照顾你的。” 这个小孩居然瞬间就变成了自己的姑父,詹永明。 这是他入赘之前的名字,自从他跟姑姑结婚后,名字就改成了周永明。 数十年来,他为周家跑前跑后,勤勤恳恳,在公司的关键岗位上担任着职务,却始终没有股份, 周穗始终不知道为什么,爷爷奶奶一直不信任他,就连姑姑也对他设防。 直到有一天,公司被几家银行联合抽贷,陷入财务危机。 姑姑锒铛入狱,公司的元老撤的撤,散的散,公司很快被扒成了一个空壳。 本该坚如磐石的大厦忽然间就要倾倒,到头来,家里人只有他可以全身而退。 甚至在离开周家之前,他还不忘用她做垫脚石,为他自立门户再投一注大的筹码。 “不,你不是他,他已经死了!” 周穗忽然大叫,从噩梦中醒过来,惊觉后背全是汗。 她摸起床头的温水咕咚几口灌下去,呆呆地坐在床头,任由那些刚喝进去的温水都变成冷汗冒出来。 她点开微信,找到被屏蔽的那个班级群,点进去,翻看着她今晚聚会的照片。 群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合照,也有偷拍她的照片,就连李梓歌也发了不少跟老同学的合照,偏偏没有出现过那个小男孩。 她接着点进李梓歌的朋友圈看,只是一个标准的富婆炫富日常。 晒花,晒表,晒车,晒包,偏偏涉及家人的信息什么都没有。 心思慢慢沉稳下来,她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太神经质了,只凭借一个相似的泪痣和脸型并不能证明什么。 说服自己后,她开门出去想看看小猫,却发现段向屿的房门一直开着。 他睡得安稳,另外半边床果然一直空着,似乎在等一个不会过来的人。 周穗蹲到猫窝面前,小猫也正熟睡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她弯下身去,轻轻地把小猫从窝里抱出来,贴在心口,蹑手蹑脚地往房间走。 再次路过段向屿的门口,她下意识往里面瞟了一眼,刚才还在床上熟睡的人已经不见了,被子被掀到一边,床空空的。 没等她看清楚,房门后面忽然窜过来一个人影,拦腰抱着她,不由分说地把他掳到自己的床上。 “段向屿,你别...。” 周穗一边护着小猫,一边跟他解释。 段向屿将她放在床的一角,掀起被子将她笼住,轻柔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处: “别动,不会欺负你的。” 段向屿也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两人中间隔着被子,他抱着她,她抱着小猫。 耳畔传来沉稳的酣睡声,周穗顿时觉得困意袭来,丝丝风声掠过耳边,她也被哄睡了,连梦都跟着斑斓起来。 第78章 老实点,别用想跑。 次日清晨,周穗再次醒来的时候,小猫已经从怀里跑走,正在趾高气扬地巡视整个房间,仿佛在圈自己的领地。 段向屿还在枕边安睡着,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眼睛紧紧闭着,双唇轻轻合拢,面容放松平和,呼吸轻柔。 清晨的微光打在他的脸上,沿着他的眉睫、鼻翼和唇珠勾出一条诱人的曲线,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在做什么美梦,唇角也微微上扬着,应该是梦中有值得回忆的美好瞬间。 从这个角度看段向屿,他的脸甚至有一些童真,像个调皮的小孩子。 周穗被他的胳膊压了一晚上,腰有点酸,刚想起床,被他下意识勾着胳膊往怀中一揽,人没醒,嘟囔着说: “老实点,别总想跑。” 两个灼热的身体靠在一起,中间那薄薄的被子跟根本隔绝不了什么,周穗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上有股神秘的力量正在觉醒。 “来例假了?” 段向屿似乎还记得昨晚他迷迷糊糊将人掳到房间里时,她好像挺抗拒的。 周穗点点头。 段向屿率先起身,将被子轻轻笼在她身上,顺手揉一把她的头发说: “你再躺会儿,做好早饭我叫你。” 周穗早就没有困意了,起身帮段向屿整理好床铺,出去找小猫玩。 段向屿准备了几样早餐,都是周穗爱吃的。 蔬菜饼,煎鸡蛋,还有一位特地现熬的银耳红枣汤。 “今天有什么计划?”段向屿边吃边问。 “没想好,可能会去做个美甲吧。你知道吗?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做美甲。”周穗说。 “做美甲前我给你安排一个任务吧,” 段向屿帮他把蔬菜饼分成一个个三角块,推到他面前,命令式地说: “来找我复查。” “哦,复查啊,明天也可以的。”周穗推脱。 “明天我有一天的手术,不在门诊。今天下午两点,我替你挂好号,约好检查时间,敢不来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段向屿发狠,周穗还是真的害怕的。 “来来来,我一定来。” 段向屿临走之前,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他: “你开这个,也是停得上就行,不用担心停车费的问题。” 连细节都想到了,周穗忽然有些感动。 “段向屿,昨晚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周穗喝着汤问他。 段向屿垂眸看她: “你昨晚说挺多的。” 周穗抿唇,轻声说: “我现在不穷了,还特别有钱,多到我都不知道怎么花才能花得完。” 段向屿轻声一笑: “你曾经有钱过,也曾经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钱让你没有安全感,所以你才变得这么抠门。是想说这个吗?” 周穗料想段向屿也是这个反应,无论她身价多少,段向屿看她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我这不是怕你怀疑我的经济实力吗?我能包养得起你的。” “再说一遍,我不做鸭子。” 这次与上次不同,段向屿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再次重重地强调说: “下午两点别忘了。” 其实在段向屿的眼里,不论周穗身价多少,她始终会诚心相待别人,也值得被倾心相待。 ** 段向屿走后,周穗也没有在家里待太久,吃完早餐收拾好厨房,又给小猫添了猫粮,洗了澡,打电话约李梓歌喝茶。 周穗很少主动约别人,李梓歌也有些受宠若惊,尤其是昨晚看到周穗现场自曝家底后,李梓歌对周穗又好高看几分。 两人约在一家茶餐厅,刚一见面,李梓歌就抓着周穗的手连连道歉: “真对不住啊,姐妹,我也没想到吴白羽吃了疯药似的,逮着你猛咬,不过你放心,我们昨晚去聚的没人觉得你有啥错,都是消遣她的。” “没事儿,毕竟是在你的场子,你不觉得失礼就行,我没所谓。”周穗笑笑。 “不会不会,你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个。” 李梓歌当然不会觉得失礼,她这人做事儿目的性很强,昨晚攒这个局,就是为了把几个在政府和银行工作的老同学融在一起,为她即将开展的分公司提前布局。 同学会这张牌打好了,还给大家找乐子,甚至连周穗这种冰冷美人都给面子,李梓歌骄傲着呢。 周穗也并不是那种习惯闲聊的人,一杯茶还没喝完,直接从包里掏出来刚打印好的入学申请表,递给李梓歌: “我今早上刚打电话问了,初中入学很快就结束了。你如果想让你家孩子赶上这一批招生的话,今天就得把表填了,我待会儿送到教务去,要是资料审的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得上本周末的面试。” 周穗面色淡淡,尽量把这一切说得理所当然。 李梓歌把结果表上下扫了一眼,笑着说: “没问题,我现在就填。” 李梓歌接过周穗手里的笔,开始低头填写孩子的信息。 小孩名叫詹祈安,血型是B,这些都跟詹永明的信息相符。 周穗愈发确认,自己昨晚午夜梦回的感觉并不是异想天开,而是老天爷在偷偷向她递答案,让他对这些突发的状况有提前的心理准备。 许是昨天晚上提前做了足够的思想工作,今天看到这些信息之后,她并不会觉得这个事情难以接受。 反而更加值得琢磨的是,詹永明是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这个孩子已经12岁了,俨然是在姑姑入狱之前就已经有了,也恰好是在周家出事的是前后。 还有,詹永明为什么要来静港,又为什么要找李梓歌做自己孩子的后妈。 这个问题的答案绝对不是爱情,詹永明心里只有算计,李梓歌身上一定有他能算计得到的东西。 李梓歌将填好的资料递给她,周穗着意去看,父亲信息那一栏竟然是空的。 “博雅招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就是家庭教育。如果你是单亲家庭的话,孩子很可能会被拒录。” 周穗指一指那个空的格子: “父亲的名字、职业都要填上,这可是衡量的一个很重要的标准。不仅如此,面试那天他也要一起来才行。” 李梓歌有些难为情: “能不能通融一下?我老公现在不太方便露面。” 周穗笑笑,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我们的学生有很多是单亲家庭的,但是他们为了孩子能顺利入学都会假装恩爱来面试。这些都是要存档的,瞒不过去哦。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可以去公立的实验中学问问,他们那里不用面试,只要学籍。” 李梓歌叹一口气,点点头,落笔去填写那个空格。 公立的实验中学他们是去不了的,因为这个孩子是新转来的,而且没有学籍。 周穗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着笔尖轻轻划过纸面,落下那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 【詹永明】 第79章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周穗本以为自己亲眼看到这个名字会手足无措,或者至少会露出什么马脚,但并没有。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强大,强大到看到这个人的名字,联想到他的脸,依然能够心如止水。 李梓歌将填好的信息单递给周穗,问道: “这样审核能通过吗?” 周穗仔细看了看,詹永明已经换了新的职业,不再做与投资公司相关,而是做起了慈善。 他向来是懂得营销和粉饰太平的,这个行业能让他名利双收。 “慈善事业是加分项,你家先生应该是个好人。” 周穗将表格折好放进包里,看着李梓歌说: “面试那天他一定得来,我们也好瞻仰一下大善人的光辉。” 李梓歌并没应承下来,只是点点头:“行,我尽力。” 现场的气氛稍微凝滞了一会儿,李梓歌明显不希望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她这边,主动反问道: “昨晚你说的事都是真的吗,吴白羽居然是你表妹高菁菁的经纪人?她俩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周穗笑笑: “人和人之间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缘分。你跟你先生差着20岁呢,还隔着天南海北,不也能认识,还能走到一起吗?” “我们...都是意外。” 李梓歌并不是很想讨论这个事,但她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性格,犹豫片刻还是爽快说了: “我当时不是被那个渣男给伤心了吗,就想着自己换座城市谋出路,就遇到了现在的老板。他公司的账可真乱呀,我就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把它梳理好。后来,他就开始让我帮了他打理家里的一些事情,不知不觉就成这样了。” “李梓歌,你需要安排工作吗?优秀的会计师哪里都用得到。” 李梓歌听明白周穗的话,苦笑一声,看着她: “怎么,你也看不惯我现在这种样子,你也觉得我自甘堕落是吧?” 周穗摇头,目光灼灼: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我不是在非议你,只是为你担心。” 李梓歌微微愣了一下,低下头去沉吟一会儿,摸起面前的茶咕咚几口喝完,淡淡地说: “以前我也觉得,就该嫁个喜欢的人,穷点儿没关系,只要共同打拼,总能过上想要的生活。后来我在职位上越做越高,赚钱越来越多,家庭反而越来越不和谐。他出轨了,因为那个女孩看他的眼睛里发光,而我只会指责他职业规划做得不够好。他出轨,全是我的错。” 周穗没想到李梓歌竟然这么坦白,感叹说: “错把路灯当月亮,结局就是这样。你现在能及时抽身,也不是坏事。” 李梓歌被她的话逗笑,爽快把底都撂了: “实话跟你说吧,我压根儿就没离婚。我跟老头儿没领证,也没任何夫妻之实,老头高薪聘我就是希望我摆平他家里的事情,怎么摆他不管。我这么高调,就是想让那个渣男头顶上长满青青草,他不是最好面子吗,他不是想给小三名分吗,我偏让他面子没有,里子也得不到。” “你...” “你不用劝我,小三肚子等不起的,耗不起的是他们。她敢生,我就敢用重婚罪把他送进去,那样我才解气。” 周穗很不理解,不爱了为什么还要纠缠在一起,对他们来说,结婚证到底是婚姻的保证,还是情趣用品。 李梓歌身上有种鱼死网破不亏待自己的精神,这点让她很佩服。 “哦,对了。昨晚吴白羽还探我的口风,问怎么才能让你消气,我怎么回呀?” 周穗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觉得我怎么能消气?” 李梓歌仔细想想,摆摆手,也放弃了替人说和: “要是别人当着全班人的面儿下我的面子,我也不能消气,算了算了。” 周穗拿起面前的茶,轻轻啜了一口,摇头说: “其实我在公司也说不上什么话,只是因为有点股份,所以信息知道得比别人早一些。高菁菁确实已经被放弃了,让她自谋生路去吧,现在的新人如雨后春笋,不愁没有工作的。” 李梓歌叹一口气,耸肩说:“哎,高菁菁确实可惜了哈。” 周穗有些诧异:“还认识高菁菁呢?” “当然认识,咱们静港的小童星嘛,” 李梓歌说: “说实在的,我认识她比认识你还要早呢。那时候电视台上都放她主持的儿童节目。小时候那么机灵可爱,干嘛整容呀。” 周穗抿唇:“因为她长大后混的这个圈子,并不需要机灵可爱的,需要漂亮的。” 当初公司是反对她整容的,她一意孤行,亲手把本来平坦的星途给截断了。 “说真的,你们家是不是美人基因很强大呀?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上帝捏人也有不手抖的时候。” 周穗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摆手说: “你别太夸张。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的长相。” 李梓歌很坚持: “你还普通?你空降到我们班那天,你忘了那些男生什么反应?我也纳闷,艺考生居然来卷普通高考的赛道,结果可好,你回头就把本属于我的实验验班名额抢走了。知道我为什么大学不跟你联系了吗?就是太嫉妒了,又好看又努力,没天理啊。” 周穗笑笑,其实当年还真不是她努力,都是段向屿和庞晓鲲会带着她刷题。 李梓歌无论天分还是努力都是远超她的,她能进实验班实在是侥幸。 过了这么多年,当初觉得很介怀的事,忽然都不重要了。 临分别前,李梓歌还特地跟她说: “周穗,好好珍惜段向屿。我得不到爱情,但我还是相信爱情的。不瞒你说,当年我还是你俩的cp粉呢。” “我努力。” 周穗还是信守诺言的,跟李梓歌分开后,她先开车回了趟学校,把资料交给涂睿。 资料审核的事她没管,无论这个孩子录用与否,她坚信总有一天会和詹永明在碰面。 静港是个很小的城市,想躲也躲不了太远。 忙完这一通已经是将近12点,手机的闹铃声响起,居然是段向屿给他发的会议邀请。 周穗点进去看,会议内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复查】 她点进微信,给段向屿发信息: 【午饭有时间一起?】 段向屿立刻回: 【快点来,饿得慌。】 周穗去学校门口的餐厅打包了两份寿司,两份奶茶,开车往医院的方向赶。 第80章 你就是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午间医院人头攒动,住院部门口的盒饭餐车前围了好几层人。 周穗拎着适合穿过人群,忽然觉得有些口渴,路过小卖部,准备进去买水。 小卖部的售货员正在整理冰箱,将十几种雪糕摆出诱人的样子, 不知怎么,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当年段向屿请全班吃雪糕的场景。 盛夏的午后,蝉鸣聒噪,教室里也没有空调,就靠那几个壁挂的风扇,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在最热的那一个周,每个人呵出的热气都冒火,段向屿几乎每天都会请大家吃雪糕,每次他拎着雪糕袋子进教室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 学校的小卖部大部分都是一两块钱的雪糕,段向屿也并没有耐心去挑拣,就按着人头伸手一抓,有什么算什么。 第一次吃的时候,周穗都震惊了,原来一块钱的雪糕也有这么多品种。 仗着是同桌,段向屿扯开袋子让她先挑。 “我不用,谢谢。” 周穗没吃过这么廉价的东西,害怕有色素和添加剂,会搞掉她的小命。 段向屿并不知道她的顾虑,还以为她是在假客气,面皮薄,不好意思。 “跟我客气个屁,不吃你就等着热晕,我还得给你扛医务室去,” 段向屿并不允许她拒绝,擅自替她做了决定,抽出一根粉色的旺旺碎冰冰,顺手掰成两半,递给她其中的一半: “你吃这个。” 说着他自己也把另一半咬在嘴里,将剩下的袋子递给庞晓鲲,全班人都热情洋溢地去抢雪糕吃。 午休后的困倦,被这阵清凉的舒爽感一扫而光。 再后来,段向屿买雪糕的范围就不会扩大到全班了,而是他们前后桌这几个,不过每次都有周穗的。 慢慢的,她也喜欢上了旺旺碎冰冰的味道,一口下去冰冰凉凉的,还嘎嘣脆,一时不吃点带色素和添加剂的东西都觉得这天白过了。 段向屿很乐意跟她分着吃,每次都是她来挑选口味,他就很坦然地吃另外一半。 后来出现雪糕刺客的时候,周穗从来没有被刺过,因为这么多年旺旺碎冰冰的价格一直没变。 周穗拎起篮子每一种都装了几个,还顺手拿了几根不同颜色的旺旺碎冰冰。 她掰开一根粉色的,边咬着边往神经外科的办公室走。 周穗到达上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办公室里有一半的人不在,另外一半正在吃外卖,手头还翻着书。 “你好,请问找谁?”一个新来的医生看见周穗,主动打招呼。 没等周穗开口,段向屿起身走到门口,揽着她的肩膀将人带进来,随口说: “找我的。” 新医生有些八卦,眨着眼睛问:“家属吗?” 段向屿垂眸看周穗,微微点头。 新医生做了一个wow的表情,由衷地赞叹说:“嫂子好漂亮呀!也是我们同行吗?” “我不是,”周穗笑着说:“我是来复查的,顺便给你们送雪糕。” 周穗的否认很模糊,说不准是在否认不是家属,还是不是同行。 周穗将那一大袋雪糕递给段向屿,看着他给办公室的人分完,又去门口的护士站分发了一下,回来后袋子就空了。 “我的那半儿呢?” 段向屿看到她手中攥着一半碎冰冰,伸手跟她要另外一半。 周穗尬住,将手中那只快吃完的递给他: “你要不嫌弃的话,吃我剩下的这个?” 段向屿没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蓝色的碎冰冰,掰成两半儿,顺手递一半给她: “看看我是怎么对你的。好好反思。” 周穗接过来那半根,轻轻咬一口,清新的柠檬海盐味在味蕾中炸开,清凉舒爽,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段向屿,我忽然发现你挺鬼的。” 周穗看着他说: “你当初先请全班的人吃,后来又请前后桌的人吃,最后只请我吃。你是不是时候就喜欢我了?” 段向屿眉眼含笑着,听完并不反驳,反而坐实了她的猜测: “这就叫鬼?这不是追人的正常操作吗?” 办公室的人都很识趣,见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吃东西,其他几个人咬着雪糕都出去了。 周穗侧身看着段向屿的侧脸,他的骨相很好看,以前绘画课老师说过,这种面部皮肉平整贴骨,外轮廓线条流畅,山根挺拔,鼻基底饱满的是顶级骨相,最能扛得住年龄增长。 段向屿如果是个女人的话,一定会是个冻龄美人。 他的脖颈修长,喉结坚硬突出,锁骨清晰明快, “收着点,有点色了。”段向屿专心吃饭,出声提醒。 周穗端正坐好,抽出一根筷子攥在手里,冲着段向屿脖颈处的方向比画一下,问道: “段向屿,如果一刀扎在这个地方的话,人还有可能活下来吗?” 段向屿眉头一皱,看了看筷子间对准的方向,抬眼看着周穗说: “不一定,要看深度,也要看方向。这里离颈动脉很近,确实有可能一刀毙命,但也有可能扎在周围组织,即使流血很多,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哦。”周穗将筷子并拢,继续夹着寿司吃。 “周穗,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觉得你不是医生吗?想了解点人体构造。别多想,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谁担心这个了?”段向屿说:“有事要告诉我,不要瞒着我,只要你说,天大的事儿我也能跟你一起担。” “好,知道啦。” “还想了解点别的构造吗?我都懂。”段向屿一脸坏笑着看着她。 周穗夹起一个寿司塞到他嘴里,堵住他还没说出来的话。 两人吃完,段向屿收拾餐盒,两人坐在办公室的休息凳上喝奶茶。 下一秒,简光荣主任推门进来,本来是要找段向屿的,一眼看到坐在他身边乖巧温顺的周穗,脑子里的记忆忽然就盘活了。 “你...你不是那个受伤的老师吗?叫周穗是不?” “这是我们神经外科的主任,简主任。”段向屿给两人介绍。 “简主任好。”周穗连忙打招呼。 简光荣招呼两人坐,脑海中的记忆绕了几圈,忽然问周穗: “周老师,你跟段医生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段向屿刚要插嘴,被简光荣低声呵斥住:“你别插话,我在和周老师讲话。” 简主任说话太有压迫力,某些神态和当年的班主任老瞿很像,周穗也不敢撒谎,点头承认说:“我们是高中同学。” 简主任嗯“哦”一声,将上次段向屿信口说的话一股脑都倒给周穗听了: “所以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你就是那个让他念念不忘,宁肯违规违纪,冒着脱下这身医生袍的风险也要去救的那个前女友是吧?” 第81章 我给你一个家吧。 周穗向来不太懂得如何跟长辈相处,尤其这个人还是段向屿的领导,生怕自己说错话,会给他带来麻烦。 可段向屿被简主任给手动闭麦了,她只好顺着简主任的话说: “我确实是他的前女友。不过,他也没有念念不忘吧。” “怎么没有?姑娘,咱们东西可以乱吃,话可是要凭良心的,这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是,当年他出国后就跟你断了联系,是他不对。不过当年把他送出国是我的决定,如果你是因为这个跟他分手,那这个责任怪到我头上好了。” 周穗还以为简主任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成想,竟是来揽责任撮合他们两人的。 段向屿也没想到简主任平时挺严肃的,在涉及他的私人问题上竟然这么热情,甚至主动放下面子。 周穗当然受不了这样的恭维,连连摆手说: “简主任,以前的事我们都翻过去了。真纠结起来的话,当年我也有错。” “那你打算怎么改?”简光荣追问一句。 周穗被问蒙了:“啊?” “你说当年你也有错,现在机会来了,你打算怎么改呀?年轻人可不能虚心认错,坚决不改,那比不认错还要恶劣。” 简光荣颇为执着,甚至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两人对面,颇有把这事儿摊开来聊一聊的架势。 周穗看一眼段向屿,从他淡定自若的表情中,忽然得到了力量,鼓足勇气看着简光荣说: “无论他需要什么,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以内。” 简光荣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拍拍膝盖: “态度不错,那你给他一个家吧。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这个孩子总是孤零零地坐在窗台上看别人家放烟花,想想都可怜呢。他救你一命,你嫁给他,给他一个家,多好的事儿啊!” 简主任的话太过直接,把段向屿都吓了一跳。 他最了解,周穗的性格跟猫有点像,还是那种怂猫,这次被简主任彪悍的风格吓到了,很可能以后再也不敢来找他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 “简主任,胁恩图报那种事我可不干,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搞以身相许那一套。” “以身相许怎么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脑神经太发达,整天就知道做白日梦,怕这个,纠结那个,脑子里环游世界,实际上一步都没挪。起点是枕头,终点是床,那能把终身大事解决了吗?” 周穗也为那个年代的爱情感到暖心,他们也不用顾忌,脑袋一拍就能在一起,一眨眼就能过一辈子。 他们现在顾虑确实太多了。 “简主任,您说得特别有道理。”周穗说。 “哎,这就对了。年轻人脑瓜要活泛,法律允许的界限内随便折腾,不合适可以再离嘛。” 周穗倒是没想到,简主任的观念领先他们这些年轻人好多年。 简主任起身走了,临出门前还颇为欣慰地看着两人,郎才女貌地坐在一起,着实般配。 “简主任这个人就喜欢给人撮合,你不用当真,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段向屿显然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距离下午复查的时间还有些早,段向屿从自己的置物柜里拿了一个小毯子,让周穗在自己的便携躺椅上稍微休息一会儿。 他没有睡,正在翻几个新出的检验报告。 周穗没有困意,坐起身来,抬眼看着段向屿,轻声叫他的名字: “段向屿。” “怎么?是我翻书的声音太大,吵到你了吗?”段向屿转回身来,俯下身去看她。 周穗摇摇头,起身踱步到他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耳边,小声说: “我给你一个家吧。” 段向屿皱了皱眉头,以为她又在胡闹,回头去看着他的电脑,轻声说: “我再给你加个加强核磁吧,你这脑子锈得有点重。” “我真的可以的,是物理意义上的家。” 周穗从包里拿出旧房子的钥匙,拍在桌子上,轻轻地推到他面前: “县府胡同的房子我已经买回来了,写的是我们俩的名字。” 段向屿有些错愕,抬眼看着她。 他家的老房子所在的地皮是块风水宝地,据说在民国年间,县政府特地选在那里,后来那条街道上保留了很多古建筑,名字也沿袭下来,就叫县府胡同。 那个地方的地块是天价,之前听庞晓鲲说房子涨到了550万,不晓得周穗是以多少成交的。 “你计划这事儿多久了?”段向屿问。 周穗低下头去认真沉思片刻,缓缓舒出一口气,说: “很久了。从知道你家的房子被买走那天,一直到上个周办完手续。我表哥发挥了点钞能力,所以,房子还保持原来的格局。我还没有勇气去看,我在等合适的时机,或许你愿意陪我一起去。” 段向屿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现在能确认了,原来一直在跟庞晓鲲拉扯着竞价的,竟然是周穗。 这个丫头嘴上说着绝情的话,说绝不回头,可她明明还在恋恋不舍, “你既然买了就收好,如果你邀请我过去做客,我会提前准备好礼物,登门拜访。” 段向屿还是拒绝了接受钥匙,原路给周穗推回来。 “段向屿,我不想骗你。我确实没有下定决心要跟你一起走后面的路。” 周穗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向自己: “但简主任刚才确实提醒我了,我同样没有想过,以后没有你该怎么办。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整天惶惶不可终日,可我恐惧失去的东西,是我还没有得到的。你已经向我迈出了很多步,这个房子,算是我向你迈的第一步。你接受,好不好?” 自重逢以后,周穗还是第一次向段向屿这样坦白自己的心境。 段向屿抓起钥匙,细细摩挲着大门那个熟悉的齿痕。 他站起身来,将钥匙沿原路放回周穗的包,暖声说: “不好。既然你没想好,那就等你下定决心。” 周穗满眼不甘心,甚至有被拒绝后的失望。 段向屿轻轻抚着她的头,继续说: “周穗,我希望你能从迈向我的每一步里得到力量和快乐,而不是耗尽所有的力量和快乐,向我迈这可怜的一步。” 段向屿顿了顿,接着说: “爱是滋养,不是消耗。” 第82章 半山腰太拥挤,还是努力去看山顶的风景 周穗下午的复查还算顺利,核磁结果显示恢复状况远超预期,段向屿也算能暂时放下心来。 当晚段向屿值班,周穗拿着检查报告自己回家。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周穗总觉得自从在医院门口分开后,段向屿的神态不太自然,好像是两人凭空生出龃龉。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心口停了一根羽毛,时不时被风吹得撩动一下心弦。 不至于方寸大乱,但就是不对劲。 这种怪异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周穗抱着小猫在家里等了一整个上午,段向屿一直都没有回来。 按照以往的习惯,他每天值夜班后,第二天都会回家换洗衣服,而这天一直到中午都没有消息。 周穗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直接发信息给他: 【段向屿,我们闹矛盾了么?】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段向屿才回: 【?】 周穗接着问: 【如果没有的话,你为什么在医院躲着不回家?】 段向屿临时被主任派到外地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早晨刚下班就被安排着上了医院的商务车,一路上都在跟对方开电话会议,直到刚才下车会议才结束。 段向屿跟副主任打招呼,抽了一个空隙,给周穗把电话打过去。 响了两次,周穗才接起来,听声音还有些负气,冷冷的: “说吧,我倒是看看,你花了三个小时能编出什么样的理由?” 段向屿笑笑,赶紧跟她认错: “瞎想什么,我只是出差了而已。” 周穗错愕一下,比刚才更气了: “你出差为什么不跟我报备?就算是合租关系,我也要知道你的动向,回不回家,几点回家,用不用给你留门。更何况...” 更何况我们现在是恋人未满的关系,周穗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好像是两人搬到一起以来,段向屿第一次出差。 段向屿刚才出发的着急,又一直困在会议里,只想着在午饭前抽空跟她讲,倒是没想过她从早晨就在等,甚至还因为没有及时等到反馈就兴师问罪。 段向屿笑笑,轻声哄着她说: “这次是短差,下周一就回去。这几天没办法给你做饭,给你点外卖?” “哼。谁要吃你做的饭了,我自己点。” 周穗嘴上傲娇的回绝,实际上脑子里已经在想段向屿做的京酱肉丝。 鲜甜可口,软嫩多汁,跟葱丝和黄瓜条卷在薄薄的面饼里,咬一口下去,什么伤痕都能抚平。 周穗吞了一口唾沫,肚子饿的咕噜叫,更气了。 挂了电话,她猛然发现一个问题,她已经适应并且迷恋上有段向屿朝夕相伴的日子。 都说一个习惯的养成只要28天,仔细算了算,段向屿确实在这28天里浸润到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不适应他的离开了。 ** 周一这天,正好是出高考成绩的日子。 周穗早早返回学校,跟其他班主任一起,蹲在电脑前等着刷新成绩单。 12点一到,系统上赫然出现排列整齐的24名学生的成绩单。 最高单晓敏,699分,同时也是市高考状元,跟在后面的闵承,697分,最低的同学也有650分,全员都拿到了比三模更好的成绩。 周穗本来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即便成绩再差也能坦然面对,可当这次的成绩全员超过预期时,周穗激动地哭出声来。 实验一班,作为全市的典型,博雅的招牌,再一次不负众望地在高考这场战役中取得了全面胜利。 对周穗来说,她是一个指挥战役的大将军,她冲在队伍的前面,扛着旗子带领这群孩子们翻山越岭,最后带领他们成功渡海,安全上岸。 她给家长,给学校,给自己都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段向屿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周穗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听到段向屿的声音,马上又控制不住了,呜呜地哭起来。 段向屿还以为是她的班级考砸了,小声安慰说: “没事的,穗穗,一次成绩不能代表什么。” 周穗不同意他的观点,抹一把眼泪,激动地说: “怎么就不能代表了?这次成绩就是客观地反映了我们班同学的水平。他们就是很棒,他们就是静港最棒的学生!” 段向屿听明白了,自己刚才是关心则乱,周穗这是喜极而泣。 她们班大概是取得了特别好的成绩,所以这个一贯淡定自若的人才会这么欣喜若狂。 放下电话,段向屿轻轻出一口气,身侧的庞晓鲲淡定地抽着烟,还颇为熟稔地给段向屿斟上一杯茶。 单晓敏还在不停地接电话,这是市状元的特殊待遇,好多高校都在拿到高考成绩单之后,第一时间招揽人才。 “怎么样?看到这个情景是不是很熟悉?”段向屿笑着打趣。 当年,庞晓鲲也是这样被争抢着过来的。 数年过后,这位高考状元俨然已经跳脱出当年的荣耀和光环,遁入到世俗之外。 庞晓鲲闷一口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我来说一个冷知识,高考状元是量产的,省状元每年量产36个,市状元每年量产200多个,鄙人只不过是漫漫长河里微不足道的36分之一罢了。” 他这句不以为然的话,恰好被接完电话的单晓敏听见。 “晓鲲哥,原来你就是省状元啊?太厉害了吧。” 单晓敏诚心赞美,她已经很努力了,这次还超常发挥,才勉强考到市状元,距离省状元的分数还有一截。 沈阿姨也在货架旁整理图书,听众人聊到当年的事,丝毫不给儿子面子,还特不客气地补了一刀: “正常人都看不出来他厉害,敏敏,不是你的问题。” 庞晓鲲可听不得这种话了,他可以这么说,那叫自谦,别人这么说就有点嚼舌头根子。 “亲妈,好好说话行吗?佛系跟缺心眼是两回事。我明显属于前者。” 沈阿姨不同意,哼笑着说: “可拉倒吧,你怎么不缺心眼,你不缺心眼小时候能让人给拐跑了?你就是典型的咬个屎橛子,给麻花都不换那种。” 众人正说笑着,单晓敏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周穗打来的。 单晓敏长出一口气,接起来电话,声音有些哽咽: “周老师。”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周穗笑笑,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坏消息是,以后只能靠自己了,好消息是,以后终于可以靠自己了。” 单晓敏被周穗这句简单的话,激得热泪盈眶。 从她犯傻一跃而下的时候,周穗毫不犹豫陪她跳下,到今天,其实也才过了几个月,可在她的感觉里,这事就像过了十几年一样。 短短的三个月间,她经历了众叛亲离,闺蜜背刺,也同样在绝处逢生,看到悬崖尽头开出的绚丽的花。 “周老师,我一直想说,谢谢你。” 周穗“嗯”一声,轻声说: “收到,别忘了谢谢你自己哦。单晓敏,半山腰还是太拥挤了,继续努力,去看看山顶的风景。” 第83章 什么时候能见面呀?有点想你。 周穗之前就跟单晓敏沟通过,她的志愿一直是报静大的法学院,尽管这次考试已经超常发挥,她的志愿还是没有改变。不是 庞晓鲲劝过她一次,说既然成绩这么优异,法学院还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单晓敏很坚持留在当地,庞晓鲲也没有再阻拦。 出成绩的当天开始,周穗的工作又重新恢复到繁忙的状态。 当天晚上忙到9点多才回家,段向屿在微信上给他留言了,说要值夜班。 周穗悻悻地推开门,只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精美包装的收拾盒子,打开看居然是一条玫瑰金色的镶钻线圈手镯。 里面附着一张卡片,是段向屿手写的:【欢迎所向披靡的周老师凯旋。】 落款是:【相思成疾的人,写于没有你陪伴的夜间】 周穗确实被他的诚意感动到了,就势打电话回去。 段向屿很快接起来,声音低沉,是那种久违的温柔: “穗穗,到家了?” “嗯。” 周穗将手势盒打开,将那条手镯摘下来戴在手上,仰面躺在沙发上,对着灯光仔细欣赏它耀目的火彩,小声说: “什么时候能见面呀?有点想你。” 对面的段向屿轻声一笑,引诱似的逗她说: “只是有点吗?看来应该买那个满钻的,说不定你就会很想我了。” 周穗从沙发上弹起来,嘟着嘴,嗔怪他说:“可是我不好意思收你这么贵的礼物。” 段向屿笑笑:“你心疼钱,还是心疼我?” “心疼你的钱啊。”周穗坦然。 这个牌子的首饰她之前买过,溢价很高,像这种设计师款的,不带钻的都要两万多,带钻的恐怕要价格翻倍,搞不好要花上段向屿好几个月的工资。 事实上她不知道,段向屿早就买好了,只是一直在找合适的契机送给她。 这次高考如果成绩不好,那就是安慰的礼物,如果成绩好,那就是祝贺的礼物。 心爱的女孩儿,忙碌了三年,无论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值得庆贺的。 段向屿却不以为然,淡淡道: “只是一个小纪念品而已,其实它远配不上你的努力和成就。知道什么才能配得上吗?” “什么?” “我,”段向屿又开始没正形,声音里带着笑:“应该把静港市的年度青年医生段向屿奖励给你,这还差不多。” 周穗这才听出来,原来段向屿评选上那个荣誉职称了,惊得她从沙发上跳起来。 电话那头有人叫段向屿,他的声音很快严肃起来,低声叮嘱她说: “保温饭盒里有给你做好的菜,别忘了吃。”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周穗掀开保温饭盒,段向屿做了两菜一汤,抱蛋肉末豆腐,芹菜虾仁,还有文蛤排骨炖盅,搭配着蒸了一小碗菠萝饭。 周穗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收拾完餐桌已经十点多,抱着手机上床,开始专心给段向屿挑礼物。 从衬衫到腰带,再到手表和电子产品,她漫无目的地查找着,直到困倦之极后睡着。 第二天清晨醒来,又开始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 有部分同学已经明确了自己的规划,还有十几位同学一直在几个专业之间犹豫横跳。 周穗专注着帮这些同学确定全省排名,确定分数范围,查找院校的提档线,再去看招生简章,强在志愿填报前帮所有人都理清思路,每天都要工作到晚上9点多。 最近这个周正好赶上段向屿值夜班,每天周穗回家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值得欣慰的是,每天他打开家门,桌子上总有用保温饭盒扣好的饭菜。 盖子一掀开,香喷喷的饭菜味迎面扑来,一天的疲乏都被一扫而空。 高考志愿结束这天,周穗破天荒没有加班,5点钟刚到就提着包风驰电掣般往家里赶。 仔细算算,她和段向屿已经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两人之间相处,主要是靠线上联络,有种网恋的意思。 刚到家,屋内冷冷清清的,根本没有烟火气,也没有段向屿回来的迹象。 周穗打了段向屿的手机他没有接。 过了片刻,门铃响起来,登门的竟然是庞晓鲲,手里提着一个偌大的行李箱。 “那个...屿哥临时要出个差,实在来不及回来拿行李,托我帮个忙。” 周穗打开门,将庞晓鲲让进来,给他指一指段向屿的房间。 庞晓鲲把行李箱放下,顺手递给她一个外卖盒子,说: “他今天来不及回来,特意给你点的外卖。这家的师傅手艺不错,你这几天要是懒得自己做的话,可以点这家的,名片印在餐盒上了。” 庞晓鲲很机械地传达完这些话,拖着行李箱就去段向屿的房间里收拾衣服。 他也并不擅长做这种事情,取下来的衣架整个往行李箱里塞。 周穗看不过眼,主动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来: “我来整理吧。” 周穗将那些衣架取下来,将T恤和短裤分别整理好,放进行李箱的格子里。 除了几件衣服,庞晓鲲用手机备忘录对着书架,接二连三地取了十多本书,放衣服的空间还不如放书的地方多。 这有些不对劲。 “段向屿要去哪里出差?”周穗问。 “啊?你说啥?”庞晓鲲抬起头来,一脸茫然。 周穗抿唇,接着说: “他去的地方冷不冷,早晚温差大不大,要不要带几件御寒的衣服?” 庞晓鲲快速眨巴几下眼,面色有些红,应付着说: “不冷,跟咱们这儿差不多。” 周穗隐隐的感觉到,这有些不对劲。 “连件正装都不带,只带睡衣和内裤,去床上出差吗?” 听周穗这么说,庞晓鲲立刻改口: “我这不是没来得及吗?当然要带,这一排衬衫都带着。” 庞晓鲲手忙脚乱地将衣柜里那几件衬衫全部取下,胡乱折好之后塞进行李箱里,急匆匆地拖着走了。 庞晓鲲这个顾头不顾屁股的家伙,只取了衬衣,没有取西裤,一条都没有。 段向屿怎么可能上身穿衬衣,下面穿短裤呢?又不是搞情趣活动。 这下周穗更加确定,段向屿不是去出差了,更像是在躲着她。 周穗向来不会花费时间内耗,怀疑什么就要立刻证实。 她从地下停车场追出去,提前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小区门口等着。 待庞晓鲲的路虎通过小区闸机,周穗低声吩咐司机: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路虎。” 第84章 一切都是意外 庞晓鲲的车子行驶很快,像是赶时间似的,然而并不是驶向机场的方向。 车子歪歪扭扭地穿过高架,转向艺林区,停在北海疗养院前。 这是一个政府经营的疗养招待所,门口站岗的是哨兵。 周穗之前来这里的会议室里开过表彰大会,以前是专门招待政府政要,或者是开特殊会议的地方,不是一个花钱就能来的地方。 庞晓鲲一张条子给门卫,门禁杆子抬起,庞晓鲲将车子停在院内,拎着行李箱急匆匆地走进宾馆大堂。 约莫过了几分钟,庞晓鲲很快出来,手上空了,行李箱留在了里面。 周穗耐着性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果然很快,一个熟人从宾馆里面出来抹着眼泪,是叶灿星。 她身侧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在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看模样正是省立医院的叶院长。 车子都离开后,周穗上前找门卫,想询问一下段向屿的房间号。 未等开口,门卫向她发出三连问。 “你有访客单吗?”周穗摇头。 “你有工作证吗?”周穗还是摇头。 “身份证带了吗?”周穗点头,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 门卫接过去,对照着名单从头看到尾,将身份证递回来: “你不在访客单里,那你不能进去。” 段向屿好像是跟外界隔离了。 可为什么庞晓鲲在访客单里,叶灿星也可以进去看她,而她连为什么被拒之门外都不知道。 这种挫败感太强烈了。 开始一段一段下落,周围漆黑一片。 北海招待所前种着一排挺拔的白杨树,比笔直粗壮的连成两排,像两队威严的哨兵。 晚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一股身处陌生环境的恐惧自脚底生发出来。 恰在此时,有一辆出租车经过。 周穗拦下车想了想,直接去省立医院,段向屿工作的地方去一探究竟。 神经外科还像往常一样繁忙,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与前几天不同的是,段向屿的工位空荡荡的,椅背上一直搭着的那件冲锋衣外套不见了,他平时喝水的银色保温杯也不见了。 “咦?你不是段医生的家属吗?今天又要来复查吗?” 前几天来这里时遇见的小医生认出周穗,主动跟他打招呼。 周穗点头致意,主动问道: “医生您好,我能问一下段医生去哪里了吗?” “他呀,出差了,没跟你说吗?” 小医生一脸警惕,显然并没有说出实情。 周穗并不打算难为他,直接问道: “请问简主任今天来了吗?” 小医生点点头,指一指走廊拐角处的那个房间: “主任刚开完会,还没走,就在办公室里。” 周穗点头谢过,拔腿就往主任办公室里跑。 敲门的瞬间,简主任正常背着包往外走,两人差点迎面撞上。 “周老师?你找我有事儿?” 周穗点点头,喘着粗气,急切地问: “简主任,段向屿到底怎么了?” 简光荣叹一口气,卸下肩膀上的包,重新开门,把周穗让进来。 房间里有轻微的消毒水味儿,还有淡淡的茶香。 “姑娘,你先坐。” 简光荣捞起保温壶准备冲茶,周穗连忙起身,从他手中接过茶壶,麻利地将茶冲好,双手举着给简光荣。 这熟稔的手法跟段向屿有一拼,两人仿佛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简光荣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简主任,你就跟我说实话吧,别用他出差这种话来搪塞我。” 简光荣惊讶于这个姑娘的聪慧,但是并不了解他知道多少,接过茶来,问道: “那你说他是干什么去了?” “我不知道,但刚才跟踪他了,确切说我是跟踪得去给他送衣服的人。”周穗说:“我看到他去了北海疗养院,段向屿在那里面是不是?” 简光荣迟疑片刻,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周穗的脚底忽然生出一股凉意,瞬间窜到头顶,仿佛整个人跌入冰窖当中。 北海疗养院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地方,想当初段望野在抢救失败,成植物人状态时,也曾经在北海疗养院待过一段时间。 那里有最先进的养护设备,号称是阎王要人三更死,那里能留人到五更。 段向屿现在到底是在哪个阶段,三更还是五更,亦或者.... 周穗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浑身都在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想过最坏的结果,段向屿或许已经失去意识了,但是也不对。 庞晓鲲刚才明明从家里拿了好多书,有几本是段向屿最近正在看的,如果一个人已经失去意识了,他是断不会拿书的。 “他出什么事了?”周穗眼里噙着泪光问。 简光荣轻轻向前俯身,拎起茶壶给周穗斟了一杯茶,暖声道: “姑娘,这事如果是半个月前你来问我,我不知道你俩的关系,说不定我就能跟你讲实话。这事儿吧,越是跟关系亲近的人越难以启齿。要不你还是别问了,你不是也没下定决心跟他在一块儿吗,即使抽身,一切都来得及。” “我下定决心了,我要跟他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抽身离开。” 周穗双眼泣血,直勾勾地盯着简光荣。 在这个时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忧和顾虑都可笑得要死。 她明明爱他,在乎她,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小屿吩咐了,这事儿得瞒着你。”简光荣说。 周穗忍着要喷薄而出的眼泪,摇摇头,颇为执着地说: “段向屿的意思是,如果能瞒得住的话,那就得瞒着我。可现在你们已经瞒不住了,如果您不说,我今天是不会离开的。我不相信你整天把医院封得像铁桶一样,我一定会问出来的。” 不知是不是被周穗这一根筋的表情吓到了,简主任叹一口气,认输似的说: “行吧。告诉你也无妨。” 他给两人斟满茶,自己轻轻戳一口,待茶水缓缓滑下喉咙,这才扯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天一大早,军医院那边转过来一个重伤患者,说是颅骨严重骨裂,颅内有瘀血,需要紧急开颅。 值班的大夫正在一台手术上没下来,段向屿本来换好衣服准备下班,听说缺人,临时顶上去了。 因为是紧急开颅,很多检查结果还没出就上手术台。 “人救活了,检查结果也出来了,那人有艾滋病。可一切都晚了,我三个医生都暴露了。” 简主任说完长长地叹一口气,摇摇头: “这事儿本来不该他出头的,一切都是意外。” 第85章 我不要再和你分开,什么原因都不行。 窗边的帘子被风撩起,晚风穿堂而过,掠过周穗耳边,顺带着把她的某一段记忆也带走了。 片刻之后,她才回神,恍惚间发现自己正在简主任的办公室里,方才听到的这一切都不是梦。 神智很快找回来,她懵懂地看着简主任,眨眨眼,追问一句: “他做手术的时候不是穿着防护衣吗?你们可是省立医院,你们是静港最好的医院,如果连你们都不能接诊艾滋病人的话,那这座城市就没有医院可以了。” 周穗不了解手术的细节,但她相信权威的力量。 她相信作为一个享誉全国的知名三甲医院,在处理这种突发事件上会有娴熟且完善的预案,至少会保证医生的安全。 简主任顿了顿,尽量用平淡、容易理解的话讲述事情缘由: “周老师,我这么说吧,医生在做手术的时候,确实是有防护措施的,但还是有一些组织,比如眼球是会暴露在外面。很不巧,手术过程中发生血液喷溅,所以我的三位医生现在都有感染的风险,他们现在都在北海招待所进行隔离。” 方才主任说的那些话,在她耳边绕来绕去,绕得她的思绪越来越乱。 “您做了这么多年医生,您一定是有经验的,像他这种情况,有多大概率会感染?” “在这种事情上,概率没有参考意义。即便我说有1%的概率,但如果这1%的概率发生了,那就是百分之百的坍塌。” 周穗还是不死心,追问着说: “简主任,没有那么巧合的对不对?他是一个好人,他对所有人都好,老天爷不会这么无情吧?” 简主任面色淡淡,轻声说: “我们无比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有句话你听过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有的时候是最残忍的。我们还是乐观看待,从容应对。” 周穗感觉自己的心被放在了一座过山车上,山路蜿蜒,她的心也跟着跌宕起伏。 这座过山车又好像跌进了一座低谷里,前路漆黑漫长,她看不到通途。 有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人在接受某一些噩耗的时候,是需要一定的心理时间来缓冲的。 心理学上有一个库伯勒罗斯模型,讲的是悲痛的五个阶段: 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和接受。 周穗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把这五个过程经历了一遍,很快便接受了最差的结果。 不管他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他。您能带我去见他吗?” 简主任轻轻叹一口气,宽慰似的劝她说: “我知道你也是一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但是在疾病面前,再浓重的情谊也会被消耗殆尽的。我不知道你的父母会是什么态度,可如果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劝你深思熟虑。我想这也是小屿要瞒着你的原因。” “我可以放弃,但要他当面跟我说,见不到他本人,我死都不会放弃。” 周穗站起身来,认真给简主任鞠躬,头深深埋着: “拜托您了,我要见他。” 简主任起身将她扶起来,沉思片刻,拍拍她的肩膀说: “你写封信吧,我找人带给他。他目前在疗养院里面隔离,暂时还不能与外界联系,但信是可以收的。” 周穗不解,以为简主任在糊弄她,问道: “别说他现在还没有确诊,即便是确诊了,艾滋病的传播渠道我们都了解,只要避开那三种就好了。为什么要隔离?” “如果那个患者只有艾滋病的话,倒可以让他居家。可事实不是那么顺利的,” 简主任耐心解释: “那个病人身上已经查出来有很多种病原体,我们医生也是人,不是神,这么短的时间并不能排除他们有其他的传染病,隔离是最稳妥的方法。” 刚刚经历过一场病毒的泛滥,周穗即便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也深深知道变种病毒和超级细菌的威力。 周穗真的开始害怕了。 她从不畏惧死亡,也不畏惧疼痛,她真正畏惧的是离别。 他们才刚重逢,才刚有机会重新介入彼此的生活,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约会一次,他们还有好多未兑现的承诺和未能成行的旅行... 周穗提笔,脑袋一片空白,想了想,提笔写下两行字,落款自己的电话号码,折好交给主任。 主任将纸条塞在胸口的口袋里,拍拍胸口保证说: “放心,明天早晨一定会交给他。” *** 周穗度过了漫长的一夜,清早天刚亮,崭新的太阳率先爬上窗口,微风不燥,最适合画一个美美的妆去见心上的人。 她穿了那件竹绿色薄纱款中式旗袍,就是那件段向屿嫌弃暴露的那件,开车去往北海招待所。 那里靠近榔榆山,那里有一座明朝时期一个道士修建的小亭子,就叫榔榆亭。 周穗注意观察过,庞晓鲲那天出来的那座白色小楼位于最北边。 不论段向屿住在哪一间病房,只要他能挪动到窗边,向外看,一眼就能看到这座小亭子。 她给段向屿留的那句话,便是: 【相看两不厌,唯有榔榆亭】 她就站在亭子边望向那座小白楼,从日头初生开始,到亭子的阴影慢慢倾泻到她的身上。 女孩就一直亭亭玉立地矗立在那里,清晨的曦光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蜿蜒的曲线,她远远地站在那里,像一道松影,不用说话,就是一个柔媚动人的故事。 周穗的判断没有错,她在那里等了半天,刚到正午,手里的电话就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打来的。 接起来,对面传来一声带着气音的笑: “穗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 很宠溺,又很无奈。 他向来对她狠不下来心的。 即便她做好了要在这里呆一整天,一周,哪怕陪他待满一个月的隔离期。 听见他的声音,周穗忽然就委屈起来,很想哭,但是又忍住了,强撑着说: “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听话吗?” 段向屿笑笑,声音有些虚弱: “确实不是。但如果你这次听我话,我会很开心的。” 听他这么说,周穗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迸发出来。 “我为什么要让你开心啊?出这么大事儿你都瞒着我,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还是你觉得自己这样做特别伟大,像个英雄一样,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拦着你做英雄?” 段向屿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说了那句话: “穗穗...对不起。” “段向屿,我不要再和你分开,什么原因都不行。我不接受,你听到了吗?” 周穗声嘶力竭,生怕段向屿听不到她的决心。 第86章 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山上的风有些凉,尽管烈日当空,额头汗意涔涔,可周穗还是觉得冷。 那股寒意像是从脚底生发出来的,向上蔓延,散布到四肢百骸。 “段向屿,别说对不起,从我们重逢到现在,你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我的事,你跟我说点别的吧,” 周穗抱着胳膊在亭子边坐下,压低声音跟他说: “说你爱我。” 段向屿毫不犹豫,照着她的指示说: “周穗,我爱你。” 说完,他又认真地补充一句,无比真诚,无比坦荡,从胸臆深处把这些滚烫的话掏出来: “我一点都不遗憾,我在最美好的时光遇到你,遇到你之后,我享受了一段最美的时光。我爱你,也爱那个时候的我自己。” 周穗笑笑,觉得脚底的寒意稍微暖了一些,缓缓呼出一口气,命令式地说: “段向屿,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求婚呀?”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许久过后才缓缓道: “周穗,我没想过。” 其实不是没想过,重逢之后的每一天都在想。 他甚至颇为笃定,他们这次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局,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他也没想到,时间并没有站在他这边。 周穗并不介意他的说法,也并不为难他,补充一句: “现在想也来得及,不就一个月的隔离期吗?隔离期结束那天,你跟我求婚好不好,我会答应你,然后我们立刻就去领证。” “周穗...” 段向屿认真喊了她的名字,无比珍惜的。 “我不会骗你,我很想娶你。但现在做这个决定太草率,如果一个月后没有问题,我们再认真讨论这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一个月后,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你就不爱我了?” 段向屿并不避讳自己的内心感受,但也并不想违背心意,只为了哄她开心去骗人,坦白说: “我还是会爱你,只不过,我会远远地爱你。”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远远地爱一个人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分别的这十年很快就过来了,未来再过几个十年而已。 更何况如果真的染上什么病,他的生命周期也不会太长。 周穗破天荒的还是没有暴跳如雷,而是说了一句威胁力并不是很大的话: “段向屿,我不听那些假设和前提,不管结果怎么样,一个月后我们去领证。如果你敢拒绝,一个月后即便没事,我也不嫁了。我说真的。” 段向屿破天荒的强硬一次,狠下心来,逆着周穗的脾气说: “那就不嫁吧。” 周穗本来也没想一次就能说服他,不出意外,果然谈崩了。 她叹一口气,很快又从失意的情绪中摆脱出来,问他: “段向屿,我能去见你吗?” 段向屿一口回绝: “不能。” 在不能确定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把他带到这个危险的环境中的。 “好,我知道了。” 周穗起身,冲着小白楼的方向摆摆手,不确定他是否能够看到,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声音里也是含着笑的: “段向屿,明天见。” * 段向屿当然看到了她的笑。 目送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穿着高跟鞋,着碎石小路一步一步下山,拐进停车场里,上车离开后,他才将手头的单筒望远镜收起来。 身上的红疹开始发痒,他凭空打了几个冷战,又开始发低烧了。 医生的直觉告诉他,这些症状都不是好兆头。 他摸过床头的体温计,执着又认真地记录自己的体温变化,颇有耐心的,像对待一个普通病人一样对待自己。 尽管身陷囹圄,他仍盼望着深渊尽头的那一缕微光。 * 志愿报考结束以后,高三老师就开始了漫长的假期。 周穗没着急收拾工位,连班级的散伙饭也推了,径直过去找涂睿。 教务岗位是全年无休的,涂睿忙完今年高考收尾的事,又开始准备迎接新的高三学生。 还以为她过来是想问上次那个入学表的事,没等她问,涂睿直接开口说: “你那位朋友家孩子资料审的挺顺利的,家长面试可以让他们准备一下,尤其是慈善的那部分,董事会很感兴趣的。” “好。” 一切都在周穗的预料之中,她并没有在多问这件事,而是问得其他的: “涂老师,我们学校一直跟北海招待所有心理服务的合作,是吧?” 涂睿惊了一下,转而笑笑,轻轻扬一下手中文件,看着她说: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这个文件上午刚到我这里。北海招待所那边跟我们要一个心理咨询师,我知道周老师你最近半年太辛苦了,我准备问一下另外两个老师,看谁有时间。” 周穗接过文件,看完后,双手给涂睿递回去: “不,我恰恰是来为这件事主动请缨的。请把我报上去吧。” 涂睿拧一下眉头: “你确定?这次的咨询要一对一,跟踪一个月,津贴也不高,学校能补一点差旅费,基本上是无偿的。” 周穗使劲点头: “我确定,而且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这份咨询。毕竟刚从高三的岗位上退下来,我的抗压能力应该是最强的,我比另外老师要适合。” 涂睿并没有继续追问,爽快点头说: “好啊,如果你强烈要求的话,我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谢谢你涂老师。” 涂睿耸耸肩: “是我要谢谢你,真的帮我大忙了。我都不好意思跟你们开口,碍于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们又不好推辞。说真的,如果我有证书的话,我都打算直接上的。” 涂睿说完,忽然想起一个事情: “哎,对了,单晓敏被评选为今年的优秀毕业生了,提前跟你说一下。过两天请她给新的高三生加油打气,发言稿麻烦周老师到时候给过一下。” “没问题的,涂老师。” ** 周穗的名额被报上去后,不到半天,当天傍晚,北海招待所就给周穗打来了电话,约她第二天上午开会。 白色的小楼里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周穗在去见咨询者之前,甚至先进行了严格消毒,然后穿上防护服,才被带过去。 周穗拿着手头的三个文件夹,逐个看过去,深吸一口气,率先敲开301的门。 开门的瞬间,看到一双灵动又熟悉的眼睛,段向屿愣住。 “段向屿,好久不见。” 周穗笑着跟他打招呼。 她眼底的笑意更像是在挑衅,分明是在说,我说过明天见的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第87章 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周穗在进来做心理辅导之前,曾经接受了一个短暂的情况说明。 那位负责人说,这三名医生时代接诊一位特殊患者时,意外暴露的。 这位患者出事前被注射了多种病毒,目前还在排查当中,已知的有轮状病毒、流行性出血热病毒、狂犬病病毒、艾滋病病毒,简直就是把人当成了病毒炸弹。 周穗没有医学背景,不懂得这是犯了什么罪,能得到如此激烈的惩罚,但是他听明白了,这些医生之所以被关在这里,就是因为那些还没有被检出的未知病毒。行 她内心当然是畏惧的,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尤其是不能让段向屿看到她的脆弱。 开门的一瞬间,周穗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这下不镇静的倒成了段向屿。 “穗穗...你怎么...?” 段向屿有些错愕地看着她,有一丝欣喜,但很快一闪而过,被无尽的担忧和悲伤代替。 周穗歪着头看他,脸上浮起一抹久违的笑容,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昨天跟你说过的呀,你不给我放开门条,我当然要自己想办法。” 周穗向前迈一步,想要挤进门内,段向屿随手一带,将门挡在两人中间,只留一个小小的缝隙,周穗的脸被挤在这个小小的缝隙里。 “你别进来。” 段向屿喉结滚了一道,似乎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但还是决定要把她拒之门外。 “段医生,我现在不是作为你的家属,而是作为心理咨询师来对你进行心理辅导。你不开门,我怎么辅导?” “我不需要心理辅导。而且,”段向屿很坚持,并不打算将她让进来: “心理辅导不能找熟人,这也是你们这行的规定。” 周穗用力推门,段向屿就用适当的力气回挡,两人就在门前暗暗进行着较量。 可她根本不是段向屿的对手,尝试几次后只能作罢。 她垂手站在门前,头低着,有些委屈地说: “段向屿,你偏心。为什么我不能进去,偏偏叶灿星就可以。其实在你心里,还是觉得她更可靠,是吧?” 她不是一个会争风吃醋的人,这段显然不是她的台词。但为了能让段向屿卸下防备,她暂时也只能这么说。 段向屿果然上当,紧了紧鼻梁上的口罩,将门半开,拧眉问道: “我什么时候允许叶灿星的进来了?” “前天,庞晓鲲进来给你送衣服的时候,我看到她从前台出来,哭得可伤心了,是不是你惹的?” 段向屿低下头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抬眼看着她: “你前天就知道了?” 周穗点点头,板着脸假装生气: “是,所以你坦白交代吧。一边说喜欢我,另一边背着我跟别人暗度陈仓,真没想到你这么渣。” “什么暗度陈仓?你这叫莫须有。” 段向屿解释说: “她不是因为我来的,是因为那个患者。她是叶院长的亲戚,是叶灿星的远房小叔叔。” “哦...知道得这么细致,你还挺关心的嘛。”周穗打趣他。 “我给他动手术,总要和家属沟通细节的。” 段向屿真怕周穗误会,还在认真解释,周穗压根不在意这个。 趁着段向屿一直松懈的间隙,周穗用力将门一推,从他腋下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待段向屿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不准赶我走,我不走。你要敢说一句我就脱防护服,我要彻底暴露。” 周穗身上有一股很蛮横的脾气,她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段向屿也拿她没辙。 “你千万别脱,我不赶你走。” 段向屿上下打量她,防护服穿得非常严谨,确定没有暴露的危险,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房间还挺宽敞的,跟普通疗养院的房间一样,里面有很齐全的监护和检验措施,但是都没开机。 桌子上有一个保温杯,是他常用的那个,旁边放着一个水银温度计,还有一张表格。 周穗过去仔细看了一眼,每一个小时都会进行监测,包括晚上也一样,体温一直在37.5~38.5之间波动。 “你发烧了?” “嗯,低烧。” 既然她已经看见体温表,也没有必要再继续隐瞒。 “这个能代表什么吗?” “不一定,有可能是感染了,也有可能是药物反应。” 段向屿说: “从前天就一直在吃一些抗病毒的药,有些药物也会引起发烧或者皮疹。” 周穗上前一步,段向屿下意识往后退。 他脖颈处的皮肤很白,露出一些星星点点的红色疹子。 “段向屿,我们聊聊天吧。反正也不能做什么亲密的活动。” 周穗冲他挑眉,尽量不让两人之间有那种悲伤的气氛涌动。 段向屿笑笑,拖过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示意她可以坐在窗边的位置上。 这里刚好靠近山的那一侧,一抬眼就能看到榔榆亭。 不知道他昨天在这里看了多久。 “段向屿,你知道在我们分别的这段时间,我签过多少人的死亡证明吗?” 周穗转回头来看着他,忽然开口问。 这是两人从未聊过的话题,关于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段向屿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她都在刻意隐瞒。 “不知道。”段向屿说:“但如果你想说的话,我很想知道。” “三个。” 周穗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语气淡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爸的,我爷爷的,我奶奶的,其实还有我妈的,不过那比较早了,是在我十岁的时候。” 周穗稍微停顿一下,眼眶里有晶莹的光在闪烁,却还在努力笑着,声音却已经开始不稳了: “整个周家就只剩一个活人了,我的姑姑周潇乙,现在在监狱里服刑,前几年判得无期,估计也没有机会再呼吸自由的空气了。 你说我是不是个衰星啊?怎么我到哪里,哪里就寸草不生。周家也就罢了,可怎么你也被我连累上了。” 眼前的周穗跟以前很不一样。 一个不相信命运的人,一个从来不服输的人,居然会觉得是自己给别人带来的灾难。 “穗穗,你不是衰星,恰恰相反,你是一个有魔法的人。” 段向屿踱步向前,扣着自己的心,认真看向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这里本来一片荒芜,你来溜达一圈后,这里奇迹般地开始万物生长,这是你的魔力。 不论周遭的环境如何变化,你要记住,你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第88章 一起路过,总好过抱着遗憾在终点相逢。 周穗笑笑:“你这话没说服力。如果我真的有魔法的话,为什么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你的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会老去,你爸爸生病了医生也会回天乏术,至于你的姑姑,做错了事情就该被惩罚,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 周家的人和事是一本烂账,就像一棵名贵的大树,外人看着贵不可攀,实际树干的内部已经被蛀空。 “那段叔叔呢?向阿姨,还有你。” “我爸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尽他的职责,我妈后悔的是没有和我爸复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我这个做儿子的都帮不上忙。如果说非要自责的话,那也轮不到你。” “那你呢?”周穗问:“你埋怨过我吗?我在那个时候离开你,还说了那么伤你心的话。” 段向屿沉吟片刻,微微点头说: “那个时候我不能保护你,你离开也是对的。” 回想起那次周穗给他打电话,他还能记得那是一个黄昏。 天边的火烧云连成一片,像女孩因为害羞而滚烫的脸颊,可是那个因为他害羞的女孩却再也不愿意与他有瓜葛了。 “段向屿,我从没想过要离开你。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和你没有未来了。” 周穗深吸一口气,将藏在心里的事娓娓道来。 当年詹永明把他骗回去,说是公司的事需要她来出面。 她一直以为姑姑和姑父的感情很好,姑姑出事,姑父出面主持公司的事也是正常,便没有起疑心。 实际上,公司的财务已经被詹永明架空,他只需要大股东签字,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卷着那些钱远走高飞。 詹永明拿到她的签名后,想把她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他把她作为一个礼物献给了一直与他勾搭的银行高管,在对方眼里,一个金贵的小公主,就像是在饿殍遍野的山头忽然出现了一头肥羊。 只是饿狼也没有想过,小肥羊也有锋利的爪牙。 在他得手之前,周穗将那人扎伤,逃跑了。 逃出的那天刚好是一个大雾天,他在那条街道上跌跌撞撞找了好久,最后还是被带到了警察局。 日复一日的审问,她的记忆开始模糊,脑子里甚至扭曲地想着,他用刀扎进了那个人的喉咙,亲眼看着那个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后来那个人果然死了,周穗变成了嫌疑人。 “那家人在检察院有关系,案子审得很快,一审判了无期。” 周穗瑟缩着把话说完,哽咽着说: “我当时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在看守所里。段向屿,我以为我和你没有未来,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外面的太阳了。” 段向屿听完,整个错愕住。 上次见到尚时序的时候,他只是委婉地说过,当年周穗跟他提分手的时候并不知道他家里发生的事,她是有苦衷的。 段向屿想过会是什么样的苦衷,他的想象力实在有限,想着或许她背负着集团上下几千人的饭碗,必须要听从家里长辈的命令去联姻, 或者是她家经济条件好转了,要让她重新过回那种小公主的人生,必须与这段往事切割。 在他所有的设想中,周穗一定是高高在上的,是有很多优于他的选择, 却没有料想到,她被摔入谷底,甚至都仰望不到自由的阳光。 “后来...” 周穗轻轻出一口气,心态渐渐缓和下来,说: “一审宣判结束后,我表哥刚从国外回来,是他救了我。” 周穗当时是心灰意冷的,她甚至没有争取缓刑的意愿,但求速死。 但尚时序做出来非常大胆的挑战,他重新取证调查,在二审中改变了辩护方向,以正当防卫为由为周穗做无罪辩护。 他很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一身傲骨,她绝对不可能为了苟活去获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 直到庭审的时候,她说的还是,那个人死有余辜。 重新取证的过程颇费了一番周折,但还是让细心的尚时序发现了漏洞。 死者的伤口有二次补刀的痕迹,而周穗当时是处于中迷药的状态,下手的第一刀只能刺破表皮,并没有造成致命伤,补刀的另有他人。 最重要的是,周穗当时带着齐肩手套,那把刀上面并没有周穗的指纹,现场的脚印只能证明周穗到过现场,并不能证明她就是杀人凶手。 周穗的血检证明她确实中了迷奸药,就血液中的药量来看,她断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将刀扎得入骨三分。 而且就监控来看,周穗是晚上11点离开的,根据法医的尸体检验报告,死者是在晚间12点~1点死亡,这中间有两小时的时间差。 尚时序走了一条很险的路,但是他赌赢了。 案件被重新发回侦查,补刀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人的司机。 因为司机的女儿也是受害者,当时他看到那人受伤后,本来是想送他就医的,偏偏那人嘴不饶人,司机便恶向胆边生,捡起刀,沿着创口又往下扎了下去,直到人失血过多后慢慢断气。 “段向屿,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就是把我心里的最后一次恐惧都掏出来了。” 周穗抓着他的衣襟,仰面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段向屿,我真的好喜欢你呀,我管不住我的心。可我怎么能再喜欢你呢,你那么磊落,我手上却沾着别人的血。你的人生那么干净,我不想成为你的污点。” 段向屿一直平静地看着她,静静地聆听,眼神里充满温柔。 “穗穗...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你再说我就要内疚死了。 在你最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却在怨怼你为什么离开。 “段向屿,我还是那句话,你要跟我求婚吗?不论一个月后的结果是什么。我已经把内心的秘密都掏给你了,如果你不要我,嫌弃我,我就真的没地方去了。” “好,那就结婚。” 段向屿终于肯点头,释然的笑笑: “只要你不怕再签一张死亡证明。” 段向屿依然没有改变想法,但他不可能在此刻去否定周穗的决心。 人总是需要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偏见,重新校准情感雷达。 他们年轻的时候不懂爱,错以为心动就是爱情,在马不停蹄间错过后才明白,心动不是爱情,心定才是。 如果这次没有特别幸运的话,那就特别努力地过好余生。 一起路过,总好过抱着遗憾在终点相逢。 第89章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会和你共同承担。 段向屿答应得太过爽快,周穗感觉这有些难以置信。 她有那么一段难以言表的过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了,段向屿竟然面上毫无波澜。 明明刚才还很抵触的。 “段向屿,你知道骗我的下场吧?” “当然知道。”段向屿看着她,满眼怜惜,说:“穗穗,对我有点信心。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我也有办法护自己的家人周全。我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听段向屿把自己划分到家人的范畴里,周穗内心的恐惧忽然间就消弭了。 她之前对组建家庭,对婚姻都是很恐惧的,她无法想象,跟一个人深入交流自己的过去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可如果这个人是段向屿,一切却都变得自然而然。 她无需刻意避讳,也不用小心翼翼,可以在他面前放肆地做自己。 “拉钩吧。”周穗伸出小指过去。 “幼稚鬼。” 段向屿嘴上这样说着,还是乖乖地伸出小指,勾上她的手,轻轻晃了两下。 周穗还带着防护手套,隔着薄薄的纤维,能够体会到段向屿稍微温热的体温。 没等两人的手松开,段向屿的喉咙忽然一紧,一阵恶心的感觉冲上来,他没忍住,踉跄着跑到卫生间,扶在洗手台上呕吐起来。 这几天并没有吃太多东西,吐出来的也是一些流食,经过胃酸的发酵后,味道有些难闻。 周穗赶紧接了一杯温水给他递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待段向屿稍稍直起身后,她又打开水龙头冲那些污秽物。 “别碰这些,太脏了,我来。” 段向屿有些歉疚,不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他清理呕吐物。 “漱口,出去坐好。” 周穗再次把温水递到他手里,将他赶出卫生间,关上门,自己在里面清理干净后,又用医用酒精把所有的把手和洗漱用品清洗一遍,确保消杀到位。 待她清理出去后,段向屿就守在卫生间门口,脸上挂着一种很少见到的表情,像是歉疚。 “穗穗,你有没有埋怨过我?” “埋怨你什么?” “就这次的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弱,不堪托付。” 周穗低头笑笑,顺手将手套戴好,其实已经沾了水了,戴好也是自欺欺人。 只不过为了她的安全,段向屿一定会坚持,她也愿意顺着他。 “同样的问题,当初你在病床上看到我的时候,你有没有埋怨我?埋怨我鲁莽,不自量力,或者愚蠢。” 段向屿笑笑,摇摇头:“那是你的决定,我不会质疑,只会想办法与你共同承担。” 周穗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我不质疑你,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会和你共同承担。” 几天不见,段向屿已经瘦了一圈,颌骨本就尖锐,再没有脂肪缓冲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段向屿,为了我,还是要好好吃饭好吗?我们要厮守终生的,不管发生什么。” “好。” “那我三天过后再来看你。” *** 北海招待所这里的心理咨询定在一周两次,周穗在周二和周五过来陪段向屿,其他的日子,她每天清晨都会定时出现在榔榆亭,远远地陪他待到日落再回家。 段向屿每天都会打电话催她回去,可周穗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她手头有没有别的工作,既然心在这里,人就应该陪在这里。 好在这样的日子也并没有过太久。 第二周的周五,本来是周穗给段向屿做心理辅导的日子,她如约过来,却发现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荀平明。 他没有穿警服,而是穿了一身便装,腰间别着一个枪套,里面是空的,没有手铐。 尽管那件案子已经尘埃落定,可周穗的心魔还没有消失,见到警察总是会格外不自在,心脏抑制不住的砰砰乱跳,感觉是来拿她的。 “周老师?”荀平明认出她来。 周穗迟迟没有说话,段向屿主动解释: “她是招待所派过来的心理咨询师。” “嗨,我还以为是家属探望呢,听说你谢绝了一切探望,还以为情况有变。”荀平明笑笑。 “你以为的也没错,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段向屿主动伸手,揽着周穗的肩膀。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公开两人的身份,周穗有些窃喜,也有写不好意思。 好在荀平明并没有表现得多惊讶吗,还大方给两人送祝福: “嗨,你们这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祝贺啊!等着吃你们俩喜糖。” 荀平明笑着打完招呼,指一指周穗身上的防护服,淡淡地笑着说: “周老师,你这身防护服可以脱了,病毒检验完成,没有其他的传染病,现在就等着排除艾滋了。” 周穗这才注意到,荀平明居然没有穿防护服。 “真的吗?”她抬眼问段向屿。 “是真的。”段向屿垂眸看她。 周穗有些喜不自胜,她跟着焦虑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 她刚要脱防护服,手被段向屿摁住,他柔声说: “还是穿着吧,明天再脱。” 即便已经得到官方的确认,可还是觉得,谨慎一点或许更好。 “荀大哥,你接着说吧。她在也没事儿。” 荀平明点点头,也不避讳,直接说了: “你猜得没错,他身上注射的毒株跟当年我师傅是一模一样的,连配比都一样,多亏师母当年做的病理报告,节省了很多时间。” 段向屿似乎并不意外,追问道:“跟当年害我爸的是同一拨人吗?” 荀平明说: “我们也在怀疑,即便不是同一拨人,也必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会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 段向屿低下头去沉吟片刻,眼角浮起一抹忧伤,周穗读得懂那里面蕴含的情感,那是思念,深深的思念。 “当年的线索太少。他们蛰伏多年,忽然开始活动,我们也有一些顾虑。你觉得师母能帮忙认人吗?”荀平明问。 段向屿抬眸,摇摇头: “她现在的记忆一直在往回退,而且,医生也不建议她再受刺激。如果需要认人的话,找我就好。” 荀平明点点头:“行。不会跟你客气的。” 临告别前,段向屿喊住荀平明,沉声说: “荀大哥,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我爸活着,他也一定会嘱咐你这么做。” 荀平明笑笑,点头说: “我知道,为这事已经搭进去太多人了,绝不能再多任何一个。” 第90章 嫁给我好吗? 荀平明并没有待太久,跟段向屿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告别离开了。 趁两人道别的空挡,周穗把防护服给脱了,周穗笑着就要往他怀里扑。 段向屿愣了一下,周穗有些不高兴地嘟着嘴: “怎么,连拥抱都不行吗?” “行,你抱。” 在爱的人面前,很多行为是不受控制的。 心口汹涌着思念,发了疯似的,根本控制不住。 每一个好消息都是上天对他们不离不弃的馈赠,要及时表达欢喜。 段向屿的身材本就瘦削,此番折腾一阵后,后背的骨头愈发明显, “你瘦了好多。” “没关系,到中年就会发福了,你会怀念现在的我。” 段向屿笑着打趣。 周穗曾经幻想过段向屿成年之后是什么样子,她不会把他和大腹便便或者油腻联系在一起,他即便老了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儒雅美男。 周穗对刚才的对话只听了一知半解,问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接诊的那个人身份特殊?” 段向屿点点头。 他身上虽然穿着一件普通的工装,看上去像是某个建筑工地的工头,但他的手,却不是一个包工头的手。 掌心内侧和中指关节处有火药激发的痕迹,他认得,这是一个经常开枪的人的手。 在一个枪支不合法的国家,能频繁有机会开枪的,应该是警察。 而他的症状和反应,跟当初段望野的症状很像,段向屿就先让人做了病理,也叮嘱其他主刀医生在做手术的时候格外注意。 “那他会怎么样?”周穗问。 “有一些病毒不会引起致命,但艾滋病,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无解。”段向屿坦白说。 既然确认别的病毒没有传染性,周穗想着,段向屿可以回家里隔离。 “那你是不是可以回家住了?” “还是住在这里吧,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剩下的半个月,周穗可以自由出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白天会踩着访客时间点儿来,陪着段向屿吃早饭,午饭,再陪他睡个午觉。 床窄窄的一条,两人并排躺着刚刚好。 有周穗在,段向屿就可以安心睡着,有时候超过两小时,周穗会替他把体温量好,登记好。 有周穗的陪伴,段向屿即便是胃口不佳也会强忍着吃一点,慢慢的,瘦削的脸上有了些血色,看上去比之前暗淡的样子精神了不少。 饮食好了,抵抗力也跟着好起来,段向屿的体温逐渐稳定,再也没有高烧,而是维持在37.5度左右,比正常体温稍微高一点点。 随着体温稳定,他身上的那些红疹渐渐都退了,白皙的肌肤底色再次显现出来。 两周后,疾控中心的医务人员一早过来给三位医生采血。 等待结果的时候,周穗从没感觉时间这么漫长。 每一分钟都像被放大到无限,仿佛秒针是被人力扛着艰难向前挪动似的。 约摸半小时后,简主任最先拿着检验报告冲过来,抑制不住的手舞足蹈。 “阳性!都是阳性!” 身侧的家属听到这个结论直接吓哭了。 周穗还以为他们是喜极而泣,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小声问段向屿: “阳性,是没事的意思吗?” 在她的印象里,阴性才是没事,但是看简主任这个兴高采烈的样子,恨不得要放两挂鞭庆祝似的,她有点拿不准。 “阳性是有事,不过。你可能问到点子上了。” 段向屿上前几步,从主任手中接过化验单,挨个看过去,叹一口气,拧眉看着简主任: “您好歹也是博士生导师,阴阳两字都分不清吗?” 简主任还是头一次被学生训斥,有些懵。 “我说错了么?我说的是阴性没错呀,” 段向屿将化验单递给另外两位医生,暖声安慰其中一个哭得最厉害的家属说: “嫂子,是主任嘴瓢了。我们都是阴性,没有感染。” 听到这个,刚才还在低声啜泣的,此刻改成嚎啕大哭。 真是太惊险了。 周穗因为不是医务工作者,无知者无畏,反而是最淡定的一个。 听说已经没事了,她也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基本上已经排除了,只有非常少量的风险,半年之后还要抽血复查一次,但是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简主任说到这里,还不忘学几句刚从疾控中心偷来的话: “要是半年之后还能查出阳性来,你们几个就要当成大熊猫给供起来研究了。” 另外两位医生都带着家属回家,都是有孩子的,失踪这么久,第一件事都是想着孩子从教室里接出来看一眼,一起好好吃个饭,弥补一下久违的天伦之乐。 很快,招待所大厅就剩下他们三人。 周穗始终窝在段向屿的怀里,不用问,也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简主任呵呵一笑,细心叮嘱两人说: “可以接吻,但是注意力度。” 周穗的调皮劲儿忽然上来,假装听不懂: “怎么个注意法儿啊?主任,您给展开说说呗。” 简主任还真给展得很开: “唾液交流没关系,别亲出血来。牙龈破的时候不可以亲,总之,有可能发生血液交融的事都不可以。其他的就随意。” 简主任在说的时候,段向屿甚至还认真看了一眼周穗的嘴唇。 像一颗熟透的樱桃,润润的,带着淡淡的绯红色,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如果简主任的叮嘱能停在此刻就好了,可简主任还在滔滔不绝: “性生活也可以进行,但是一定要进行保护,知道我说的保护是什么意思吧?” 就怕周穗还抛砖引玉,段向屿赶紧拦住: “知道知道,您就不用交代得这么细致了。” “不细致能行吗?事关人家女孩儿的安全,我肯定得多叮嘱两句。别以为你是个医生就什么都懂,男人嘛,激情上头的时候,很容易脑子一热就颠三倒四的,这可不光是眼下,以后也得注意,凡是...” 眼瞅着他还要说出更过分的话,段向屿赶紧拦住简主任,直接点明: “简主任,那也不能只管女孩儿的安全,不管女孩儿的脸面。您要实在是想说,回头单独跟我说。” 简主任只顾着自己激情输出,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一旁乖乖听训的周穗脸都红成番茄了。 倒不是害羞,实在是憋笑憋不住了。 简主任这才反应过来,捂一下嘴说: “那行,我不说了。回家亲热去吧,我先走了。” 医院的车还等在门口,简主任叮嘱他回家休息两天再上班,好好调整状态。 走出招待所的大门,热烈的阳光打在脸上,段向屿忽然感觉整个人晒透了,身上的阴霾也都一扫而光。 有些事情,已然等不了太久。 必须要在此刻,必须要在灿烂的阳光下进行。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个银白色的戒指。 段向屿单膝跪地,仰面看着这个让他魂牵梦萦无数个日夜的人: “虽然还是要等到半年之后,但我觉得也不会有什么变数。所以, 周穗,嫁给我好吗? 我想和你,做彼此心灵的靠山。” 第91章 要不要? 周穗突然又开始耳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将左手递过去。 段向屿掏出戒指给她戴上。 看着手指上银色戒圈,上面还缀着一颗圆润的小珍珠,她才觉得有点真实感。 “这么快就要结婚了吗?可是,我们还没有好好谈恋爱呢。” “那就谈,到你想结婚的时候再结婚,一切听你的。” 段向屿轻轻揉她的头发,满心满眼的宠溺。 他这个人对婚姻没有期许,但如果那个人是周穗,他所有的原则都可以打破重塑。 是否结婚,办什么样的婚礼,是否生孩子,生几个,一切都可以听她的。 回程的一路,周穗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戒指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明明就是个普通的银戒圈,上面甚至不是钻石,只是一个不算名贵的珍珠,但在周穗眼中,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戒指,比那些价值连城的钻戒都要好看。 刚一进家,周穗就被拦腰抱起来了。 段向屿不会掩饰自己的热情,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浅尝辄止一般,用双唇轻轻触碰她的唇。 这个吻很浅,但却持续了很久,两个人都被这一阵久别的亲密撩拨的汗意涔涔。 周穗被他吻得心思缭乱,记不得两人上次这样拥吻是什么时候,但似乎有一种错觉,两人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对未来充满期许,觉得自己能看到往后的余生。 现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周穗的热情被他唤醒,主动吻他,双手也沿着他宽阔的脊背向下滑,掐住他纤细紧实的腰。 手还要继续下滑时,刚触碰到腰带,段向屿身体僵直了一下,骤然与她分开。 “要不要?”周穗瞪着水汪汪的眼睛问他。 “再等一等吧,等彻底脱离危险。”段向屿强忍着上下游走的火焰。 “主任不是说了,只要做好措施就没事嘛,而且,明明你也很想要...” 周穗能感受到,方才段向屿的呼吸声由轻浅逐渐变得急促,血液在上下游走,整个人连思想都变得滚烫,身上某一些肌肉已经整装待发。 “主任说的不算数,哪怕有千万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拿你冒险。” 段向屿笑笑,看着眼前这个被亲得满脸红晕的姑娘,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他伸手将周穗揽进怀里,下巴紧紧抵着她柔软的发丝,轻轻揉搓着她的戒指、 “穗穗,我还没跟你说过这个戒指是不是?” “对哦,我还想问你呢,我整天都跟你待在一起,你什么时候去买的戒指?” 周穗的神志这才找回来,刚才被段向屿戴戒指的过程都是蒙叨叨的。 “18岁那年买的,一直放在我包的内袋里。” 段向屿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垂眸看着女孩雾蒙蒙的双眼,轻声说: “其实是我爸陪我去买的。他当时要跟我妈复婚,就带着我去挑金戒指,我当时一眼看到了这个,觉得你会喜欢,就买了。 我们当时还讽刺对方,我说他挑的这个我妈肯定不喜欢,他说我挑的这个你或许会喜欢,但你肯定瞧不上我这个人。没想到一语成谶了,我俩的戒指都没送出去。” 周穗听着愈发揪心,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段向屿笑笑,轻轻出一口气,释然地说: “这么算来,我也算赢了我爸一局,毕竟我的终于送出去了。” 周穗看着手上的这枚戒指,眼眶忽然一下又满了。 “你讨厌!我最不喜欢哭了,你总是惹我哭。” 段向屿破费了一段时间才把周穗哄好。 刚准备出去觅食,忽然接到了庞晓鲲的电话,声音急切,跟火烧屁股似的。 “喂,老段,检查结果出来没?怎么样?怎么招待所这里没人了?” “危险解除,我已经回家了。” 段向屿说。 “我草!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的,出事那天我就说过吧,这叫吉人自有天相。你人在哪儿呢?咱们去摆一桌庆祝一下,正好还有一个喜事儿要跟你分享,叫上周穗啊!” 庞晓鲲一时间喜不自胜,说完就挂了电话,那头还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 “你愿意跟庞晓鲲一起吃饭吗?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退了,晚上我单独跟他约。” 段向屿低声征求周穗的意见。 “为什么不去?我又不是跟着你蹭饭的,庞晓鲲刚刚邀请我了。” 周穗从玄关柜上跳下来,拉着段向屿进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柜,让段向屿帮他选衣服。 周穗的衣柜里有很多漂亮的裙子,看上去五彩斑斓的,做工也很精致,很多衣服的吊牌还在。 她平时总是素面朝天,一件简单的Polo衫,下面是直筒牛仔裤,或者是学校发的校服裤子,压根儿想不到他也有如此绚烂的衣橱。 “帮我挑一件,我有选择性障碍。” 段向屿笑笑,挑了一件树莓粉色的灯笼袖连衣裙,递给她: “这件吧,你以前穿过跟这个类似的,很好看。” “直男审美。” 周穗嘴上嘟囔着,还是拿着裙子去卫生间里换上了,顺便把头发也放下来,又淡淡地补了一个口红,两人挽着手出门。 吃饭的地方在庞晓鲲家的书店对面,是一家五星级饭店的自助餐厅,人均要四位数的那种。 单晓敏也在,多日不见,小姑娘变化挺大的。 粗框眼镜换成了隐形,及腰的长直发也剪了,换成了齐肩的羊毛卷,眉毛用眉笔淡淡地扫了一下,嘴唇上涂了唇冻,晶晶亮亮的,整个人自信又活泼。 “重点来了啊!单晓敏同学,把你的录取通知书亮出来给大家开开眼!” 单晓敏低头笑笑,从包包里将紫色的通知书拿出来,上面清晰地写着,静大法学院,七年制本硕连读。 女孩子腰板挺得直直的,面带微光,一字一句地说: “今天这个饭局是我让晓鲲哥攒起来的,你们三个人是对我这帮助最大的人。我不太擅长说感谢,但是这顿我请。吃过这顿饭后,我想做你们的朋友,就像你们对彼此一样,可以终身依赖的朋友。” 庞晓鲲最捧场,主动举起酒杯说:“俗话说得好,人活一辈子,一定得有个可靠的律师做朋友。敬新朋友!” 周穗和段向屿也跟上,顺着庞晓鲲的话说:“敬新朋友!” 第92章 我知道一个秘密 这段饭局一直吃到傍晚,夜幕一落,庞晓鲲这个夜行动物的神经才刚刚苏醒过来,说什么都要拉着他们三个人去酒吧。 单晓敏没有去过这种场合,感觉有些新奇,跃跃欲试着要去。 周穗不放心庞晓鲲带着单晓敏去夜店,倒不是怕他会对单晓敏不轨,而是担心万一他自己玩high了,把小姑娘扔到一边怎么办,她和段向屿也跟着去了。 这次来的是一个蹦迪的吧,庞晓鲲开了一个VIP台子,正对着舞台中央。 台上的舞者衣着清凉,女孩子穿着抹胸和短裤,跳着热辣的舞蹈,抛下来的眼神也勾魂摄魄。 “晓敏,这是我们市消费最高的一间夜店,还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看看,体会一下喝酒的感觉。” 庞晓鲲招呼几人坐下。 四个人刚坐下,有一个穿着黑色吊带短裙的小姐姐凑过来,尖锐的美甲滑过段向屿的肩膀,眼神缱绻,语气暧昧地问: “帅哥一个人吗?” 段向屿抓起身侧周穗的手,捏着她的戒指,展示给那个女孩儿看: “跟我未婚妻一起来的。” “是吗?上次跟你来的可不是她呀。”那个女孩歪着头看她。 没等段向屿开口,周穗率先搭话,整个人趴在段向屿的肩膀上,挑眉看着那个女孩儿说: “你记错了吧?上次来的就是我。不过上次见你的时候,我还不是个女的,懂我意思吧。” 女孩听明白了,颇为嫌弃的看了两人一眼,嘟囔一句死基佬,捏着酒杯转身离开了。 庞晓鲲正在教着单晓敏玩骰子,单晓敏不懂规则,输了好几次,被庞晓鲲罚了几杯酒。 只不过庞晓鲲点的是度数很低的酒,喝一打也不会出事。 周穗想了想,敲敲桌子,跟服务生说:“来一杯长岛冰茶。” 酒调好了,周穗给单晓敏推过去: “这个,就是着名的失身酒,长岛冰茶,尝尝看。” 单晓敏拿起来品尝一下,啧啧嘴:“酸甜的,有点像果汁。” “你再喝一口试试。”周穗说。 单晓敏果然喝了一大口,这一番有些酒精味,但在柠檬果香味的掩映下,还是体会不到这款酒的威力。 甚至没经过周穗的引导,她又开始喝第三口。 在嘈杂的音乐环境下,单晓敏不自觉的喝完一大杯酒,从胃到身体都暖暖的,头脑格外清晰,意识格外清醒,腿脚有些飘飘然。 在酒精的作用下,眼前的世界变得虚无缥缈,有些已经被遗忘的伤心事忽然间变得历历在目。 “周老师...”单晓敏的嗓音有些哽咽,双手用力抓着周穗的胳膊,指甲在他的皮肉里嵌下一个深深的痕迹。 “别叫周老师,叫周穗就行。你不是要跟我做朋友吗?” 周穗笑着将她的身体扶正,但是酒精已经发挥作用,女孩子软塌塌的服在桌子上。 “周...公主,” 单晓敏忽然改了口,但是也没有直呼其名,而是跟着庞晓鲲叫她的绰号。 或许她以为这是一个昵称,实际上,这是当初的同班同学讽刺他有公主病才起的。 不过跟一个醉鬼也没有必要去讲究这些,反正叫的人很多,她都已经把这个绰号听顺耳了。 “周公主在呢,您说。”周穗顺着杆爬。 单晓敏忽然直起身来,嘴巴一瘪,颇为委屈地说: “我真的好难过呀!我如今如愿的考上了大学,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却没有家人可以分享。我知道凡事都靠自己确实很酷,但我并不想这么酷。我想像你一样,有人爱,可以期待。” “你也会有人爱呀,上大学后,多的是优秀的男生爱你。”周穗顺着话茬安慰她。 “没有人爱我。即便以后有人爱我,我也不敢爱他。我要怎么跟别人交代我的过去呢?” 单晓敏摇摇头,说出的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爸为了赌资可以卖我的裸照,我妈把我当做可以随手抛弃的累赘,我的闺蜜自始至终都在恨我算计我,想要把我推入深渊来报复我,我是有一个男朋友的,可是从我出事的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周公主,他怎么可以这样?他可以不站在我这边,他甚至可以跟我分手,但他为什么不出现呢?” 单晓敏是个心思很深的姑娘,从来不争不抢,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提及她的男朋友,那个莫名消失的江闲景。 “我真的很羡慕你,周公主,你能被人爱了那么多年。” 单晓敏抓着周穗的手,想欣赏一个完美的瓷器一样,细细打量她,慢吞吞的一字一句的说: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藏了很久的秘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手术费是谁付的吗?” 周遭有些嘈杂,前面的话周穗听得断断续续,但这句话她听清楚了。 “你知道?”周穗面色发紧,眼睛紧紧盯着单晓敏。 单晓敏点点头,伸手指向庞晓鲲,重重的呵出一口酒气: “就是他!他拿着一背包现金,在医院的自助机器上存的,我亲眼看见的。你不知道把?只有存现金才不会留下痕迹,他就是故意不想让你知道。” 在周穗的错愕中,单晓敏又接着说: “那你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周穗摇头。 “我知道!” 单晓敏嘿嘿一笑,冲她招手,双手做成一个喇叭状,覆盖在周穗的耳边轻声说: “是段医生卖房子的钱。” 周穗有些错愕,还在努力分辨眼前这个醉鬼的话是否可信。 但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单晓敏就算是编也编不出来这么完美的谎言。 单晓敏看出来周穗眼中的怀疑,拍着胸口说: “是真的。我亲耳听到他们俩说的。晓鲲哥说,那钱是留着给段医生娶媳妇用的。段医生说,花你身上就是在娶媳妇了。你看,他真的好爱你啊。当时涂老师不肯给你垫钱,也没有人给你交钱,我也没有钱,我只有2000块钱...可是你需要一百多万...” 单晓敏说完这句,视线开始模糊走样,头顶旋转的灯变得扭曲,周围的事物像海浪一样翻滚,转转圈儿向她压过来。 她没忍住,直直的往卫生间里跑。 周穗跟在身后,扶着她,帮单晓敏清理呕吐物。 她的本意是很简单的,希望带单晓敏体会一下这款所谓的失身酒,免得她以后跟别人来酒吧的时候心生好奇,万一吃亏就不好了。 倒是没想到,单晓敏在醉酒后竟然会说出这样一个惊天秘密。 她一直知道自己被段向屿爱着,她也能体会到他的无微不至,却一直不知道,原来他的爱比她知道的还要深沉。 在所有人声鼎沸的欢喜中,他的爱一直落在视线尽头。 倾尽所有去救一个可能会错过的人,揣着一颗送不出的戒指满世界旅行,这种傻事,只有段向屿会做。 只有他,会把一件傻事,变成一件浪漫的事。 第93章 你在我这里永远是C位。 周穗扶着烂醉如泥的单晓敏往外走,一瞬间,许多杂乱无章的记忆纷纷向他涌来。 重逢的第一面,庞晓鲲曾经跟她说,没我兄弟的话,你头七都过了。 当时她没敢往深处想,只觉得段向屿只是尽了医生的本分,将毕生所学都用到了他身上。 后来渐渐得知,他特意从国外为她请了眼科医生,就为保住她的眼睛, 再后来,她又知道在自己术后感染期,没有家属签字的情况下,他自作主张上了ECMO,还为此背上了处分。 直至今天,这一切似乎慢慢囫囵起来。 在当时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没有任何人为他撑腰的时候,是段向屿孤注一掷。 在重逢的时刻,他甚至还质疑过段向屿,问他为什么没在手术台上将自己一刀了结了。 自己在问那句话的时候,他一定心如刀割吧。 周穗越想越觉得自己挺浑蛋的,段向屿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甚至重话都没说过一句,她怎么能问出那么丧良心的话。 刚扶着单晓敏走出卫生间的门,段向屿恰好等在门口。 在满室的群魔乱舞中,他是最独特的存在。 无论何时看向他,总是那么出尘独立,不染一丝世俗,尽管他也被狠狠地亏待过,磨砺过,但他的品行似乎从未改变。 “怎么了?” 段向屿上来撑住她的手,免得她被烂醉的单晓敏压弯。 周穗抿唇,轻声说: “没事,喝多了,吐完就好了。” 段向屿拉住她的胳膊,迫使她停下来,又捏着她的下巴看向自己: “我是问你。怎么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段向屿,”周穗忽然间都替他委屈,瞪着他说,“你每天都那么关注我,累不累啊?我都没有对你多好,你都不觉得自己亏吗?” 段向屿被他这没来由的训斥搞得一头雾水,仔细分辨了下她这个表情并不像是生气,而是在撒娇。 “你是我女朋友,关注你是我分内的事。” “在我还不是你女朋友的时候呢?” 段向屿还真认真想了想,说: “那个时候,在努力把你变成我的女朋友。” 段向屿不知道她在生什么闷气,但似乎也不重要,自己的女人,哄就对了,不需要问为什么。 庞晓鲲已然喝多了,正在舞池里忘情跳着。 他不会跳舞,但经常剪视频,还挺会踩点的,一身赘肉随着他的扭动上下颤抖,跟个触电的米其林轮胎似的。 以前他可是酒吧的常客,自从段向屿给她安排了接送单晓敏放学的任务,他就远离了夜店。 乍一回来,有种吗喽回归大森林的感觉。 “单晓敏怎么办?不能扔给庞晓鲲吧。”周穗有些担忧。 文具店平时只有单晓敏一个人住,现在她正醉着,没人照顾不行。 “当然不能。把她带回我们那里吧,我在客厅对付一晚。”段向屿提议。 ** 小姑娘大概是第一次喝醉,平时闷声不语的,喝多了竟然是个话痨,从上了车就开始滔滔不绝。 而且嘴也没个把门儿的,什么都往外唠。 “周老师,你知道吗,咱们班里有好几个男生暗恋你。” 周穗有些哭笑不得,摸着她的头,说: “要不你先睡,睡醒了再说?” 单晓敏不肯睡,双手抓着周穗的手,信誓旦旦地说: “我不困,我特别清醒。你知道吗?闵承很喜欢你哎,他的手机锁屏都是你的生日。全班都知道。” 闵承...? 周穗皱眉,只听到前面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声。 周穗抬眸看一下正在开车的段向屿,他正好也正通过车内视镜看他,两人视线相对,段向屿还冲她挑了挑眉,颇为挑衅,似乎在说:警告过你吧。 在两人还没确认关系的时候,段向屿确实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周穗不信,只觉得他们只是小孩子,不必草木皆兵。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周穗对闵承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初中入学的时候,小男孩瘦瘦高高的,脸上还有青春痘,刚开始长胡子,嘴唇两侧有两撇灰灰的小绒毛,看她的眼神好奇中夹杂着敬畏。 当时她跑到操场上去追那个抑郁症发作的同学,闵承就跟在后面帮她捡鞋。 后来周穗的裙子因为动作太大开叉了,他还主动脱下自己的校服给周穗,让她捆在腰上遮羞。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真没意识到,这个小暖男已经抽条拔节成为一个男子汉,也开始有自己的心事了。 只是这份心事,她肯定是无法回应的。 “你放心,这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是班长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非议你。你知道吗?班长前几天联系我了,问你会不会参加毕业旅行。” 周穗问她:“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现在每天都忙着陪段医生,应该抽不出空来。但是班长把毕业旅行的时间往后拖了,他挺想让你参加的。” 周穗想了想,问他:“那你想让我参加吗?” 单晓敏点头:“当然。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你不只是一个班主任,更是很重要的朋友。” “那你乖乖睡觉。你听话,我就去参加。” 周穗甚至怀疑这个小丫头是在故意设局给她跳,方才还清醒得像打了几斤鸡血,得到周穗肯定的答复后,靠在她的肩头就秒睡过去,连背她上楼那么大动静都没有醒。 只是她的睡姿不太雅,周穗的床本就不大,她转着圈儿睡。 周穗坐在旁边照顾她,好几次差点被踢到地上。 无奈之下,她围着一张薄毯,准备去沙发上将就一下。 刚推门出去,只见段向屿正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手指正在敲着什么。 段向屿冲她张开怀抱,周穗扑上前去,窝在他怀里,打着哈欠说: “她跟我说了很多,我感觉,她真的有把我当朋友。” 段向屿笑笑,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单手敲着字,边敲边说: “还以为你会嫌烦。” “怎么会?”周穗用力捏他的脸,表达不满:“在你眼里,我是那么没有爱心的人吗?” “在我以前的印象里,周穗总是站在C位,不太会照顾别人。” 以前她确实是那样的,即便头顶没有聚光灯,她也是那个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绝对不会是别人的陪衬。 周穗对他的解释还算满意,再次窝进他怀里: “抛弃你的刻板印象,我离开C位已经很久啦。” 段向屿揽着他的肩膀面对自己,俯身下去,轻轻啄一下她的额头,沉声说: “穗穗,不管你的生活怎么变,你在我这里永远是C位。” 第94章 我又相信爱情了。 说来周穗是要照顾单晓敏的,可实在累极困极,窝在段向屿的怀里,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迷迷瞪瞪记得,合眼的最后一刻,她还在问段向屿是否介意自己去参加班里学生的毕业典礼,隐约记得段向屿说了不介意,她唇角含着笑意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7点多,星星被黑夜带走,烟火落入人间。 她正躺在段向屿的床上,身侧是段向屿的睡脸。 小猫多日没见段向屿,也乖乖地窝在他的头上,小尾巴一下一下扫着他额前的碎发,看得人心头痒痒的。 他睡得很沉,呼吸舒缓而均匀,丝毫没感觉到小猫在蹭他。 才过去短短的一个月而已,他额前生出了几根白发,橙黄的阳光洒到床上,衬得那几根白发晶晶亮亮的,格外惹眼。 在等结果前的那么多日夜,他一定比谁都煎熬。 只是他太过要强,总是笑着对别人说,没事,一切很好。 怎么可能好呢? 那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在已经拥有和即将得到的美好之前踌躇,慌乱,彷徨失措的感觉,她是深有体会的。 她被锁在铁窗里的时候,在最孤立无援的至暗时刻,那些所谓的鸡汤和大道理都没有用,美味的奶茶火锅没有用,甚至金钱和权力的诱惑也都没有用。 在那段坎坷又孤独的旅程里,只能自己静坐,双手合十,做自己的神明,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那时候的周穗觉得,如果有一个亲人能在身边就好了。 不必真的为她做什么,只要让她知道,熬过这段深渊以后,有人陪着她去看鹏程万里。 索幸,她真的等到了。 小猫用尾巴扫了很久都没得到回应,跳到段向屿的臂弯里,用小耳朵去拱他的下巴。 他缓缓睁开眼,却看到周穗正在满眼深情地看着他。 “怎么醒这么早?饿了吗?” 段向屿一只手揽住小猫,另一只手伸到周穗的脖颈下,轻轻一揽,整个将人箍进怀里,双腿也将她锁住。 “刚醒,醒了之后发现很想你。”周穗说。 以前听过陕北民歌,里面有一句很热辣的歌词说,面对面说话还想你。 周穗觉得那太过矫情,现在明白了,那是情到浓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表达。 即便他就近在咫尺,满心满眼都是彼此,可还是觉得时间太短,怕一切只是最圆满的遗憾。 “段向屿。”周穗用食指轻轻扫着他的喉结,低声唤他的名字。 段向屿被撩拨得有些痒,喉结上下滚了一道,沉声问: “嗯?” “待会儿我送你上班,晚上我去接你下班好不好呀?” 段向屿自然是愿意的,但实在舍不得她这么奔波。 “要不要多睡会,最近一直陪我,你都瘦了。” 周穗摇头: “不要。我就想接送你上下班。” 段向屿也不再与他拉锯,点点头: “好,你那个剁椒鱼头确实没法儿开了。起来,带你出去吃早餐。” 单晓敏的酒估计要到中午才能醒透,周穗去看了一下,她睡得正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她帮单晓敏把空调关了,打开窗户让自然风进来,跟段向屿出门觅食去。 临出门前,段向屿还在看着她笑: “在后山做了半个月的旺夫石还不够?” “不够啊。”周穗揽着他的腰,额头在他的心口蹭了蹭。 跟个小猫一样,挠得人心痒痒的。 印象中,周穗特独立,轻易不会围着别人转,更不是个粘人的。 年轻时候的段向屿也很虚荣,也希望自己的漂亮女朋友能至少主动的粘他一次,让他在朋友们面前长一点所谓的面子,可是周穗并未让他得逞过。 所以即便是在庞晓鲲的眼里,段向屿一直是个舔狗,还是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那种。 其实对周穗来说,她并不是依赖段向屿,而是深知陪伴的重要性,所以才甘愿在后山上做了半个月的望夫石。 她固执地想,只要段向屿一抬眼,能看到她在陪伴,至少他就不会轻易放弃。 说不定还能把零碎的自己拼凑起来,等待迷雾散尽后的天光大亮。 幸好,他们真的等到了。 ** 家里还有一张嘴等着,周穗把段向屿送到停车场后,去楼下的包子铺打包了一些早餐。 回到家,正好碰上单晓敏他那迷迷瞪瞪的起来,似乎拿不准自己在什么地方。 “睡醒了?先去洗漱吧,卫生间里给你准备好了一次性用品,好的洗漱完后过来吃早饭。”周穗笑着招呼他。 单晓敏挠挠头,顺手把头顶的鸡窝扎成一个小丸子,转身进入卫生间里。 片刻之后出来,头发打理好了,面容干净,就是眼皮还有一些浮肿,双眼皮都不见了,看上去更显年龄小,跟个初中生似的。 “周老师,我昨晚有没有说胡话?”单晓敏看着周穗,有些诚惶诚恐。 周穗笑笑,撇撇嘴: “说了,把你银行卡密码都告诉我了。我刚才去了趟银行,已经把你的身家都给卷走了。” 单晓敏并没上当,深吸一口气,停顿片刻,筷子夹起来包子又放下,壮着胆子说: “我是不是把段医生给你付医药费的事儿说了?” 她喝酒断片儿不假,但说这事儿的时候好像还没完全失去理智,只是管不住嘴而已。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满脑子的理智都压制不住,那些话就跟不受控似的,排着队从她的嘴里秃噜出来。 周穗抿唇一笑,淡淡的,装作波澜不惊的: “哦,你确实说过。不过那个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单晓敏倒是很吃惊:“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这么神通广大,我知道很奇怪吗?我还知道你们的毕业旅行因为我推迟了呢。” 周穗伸手把她摁倒在座椅上,将包子和粥推到她面前,命令她赶紧吃。 “哦,不是我泄露的秘密就好。我是答应段医生要保守秘密的。” 单晓敏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垂眸看到周穗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睛一亮,问道: “周老师,你和段医生在一起了吗?” 周穗点点头。 单晓敏长呼出一口气,看上去格外欣喜。 “真好。” 单晓敏开心地笑着,露出两枚小虎牙,大口咬着包子,说: “每次看着你俩走在一起,我觉得路过的风都会格外甜一点。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我又相信爱情了。” 第95章 故地重游 单晓敏并没有在她这里耽搁太久,匆忙吃过早饭后,就急着店里打工。 “毕业旅行想去哪里,我出钱。”周穗跟单晓敏说。 单晓敏摇头,笑着拒绝: “先不去了。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赚足够的钱。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用我自己赚钱买机票,去看想看的风景。” 她想得很通透,周穗也没有勉强。 为了能够赚足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单晓敏这段时间一直是满课,从早晨开门到傍晚开门几乎是连轴转十几个小时。 听庞晓鲲说,单晓敏讲的绘本很生动,而且对小孩子颇有耐心,来这里买书和买阅读课的家长越来越多,沈阿姨给单晓敏开工资也很大方。 照这样下去,她打工一个假期就能够赚足开学的费用。 而且静大离也不远,她周末还可以回来做兼职,沈阿姨愿意把2楼的房间始终给她留着。 送走单晓敏,周穗闲来无事,距离下午去接段向屿下班还有几个小时,她开车沿着文具店往回走。 路过实验中学,再路过博雅中学,车子就跟有自主意识似的,缓缓停在县府大道,段向屿家的老房子那个路口。 传说中的唐朝古槐还是那样郁郁葱葱,两棵树将大道的路口整个荫蔽起来,派出所的门头都被挡了大半。 古槐下的石凳上还像之前一样热闹,下棋的老人和品茶的老人都是熟面孔。 “秦爷爷,柳爷爷,下棋呢?”周穗微微鞠躬,跟两位老人打招呼。 “哎呦,这不是段家的那个小姑娘吗?打小跟个布娃娃似的,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一个头发花白,牙齿已经掉得差不多的老爷爷认出她。 “死老头儿,你记错了,这个丫头不是小段家的闺女,她是小段家的小媳妇儿,跟段家那个小皮猴是一对儿的。” 柳爷爷也认出周穗,赶紧纠正秦爷爷。 这都10年了,两人从拄着拐棍儿到坐上轮椅,还是不离不弃的棋友,这份相伴的情谊也十分难得。 秦爷爷不服气,拿拐棍儿使劲戳着地,梗着脖子说: “谁是死老头,我看是你老年痴呆了,她整天跟着段家那个小子上学放学,明明就是兄妹两个嘛。” 柳爷爷继续反驳: “就是小媳妇儿!我跟你说,这是前屋高家的那个姑娘,液压件厂小高的闺女,跟段家那小子是青梅竹马的!” 秦爷爷不同意他的观点,手摆得像招财猫似的,坚持自己的观点: “不对,不对,高家的那个姑娘我认得,比这个高,但是没这个漂亮!” 两人争论得面红耳赤,却并没打算向她本人来求证一下。 周穗觉得两个老人挺好笑,尽管她被当成高菁菁有点让人扫兴,但只要两个老人开心就好,她也没想着阻止。 “两爷爷你们先吵着,我去里面看看。”周穗微微鞠躬跟两位老人道别。 “哎,好嘞。”两位老人也非常礼貌地跟她道别。 人都已经走远了,两个人还在争论。 段向屿家的老房子没有太大变化,曾经雄伟的大铁门还是一如既往,锁体有点生锈生锈,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周穗没有带钥匙,只是在门口溜达一圈,就已经压抑不住激动的心了。 她沿着房子外延走了一道,好多失去的记忆慢慢涌回来。 刚来静港那一年,她住在舅舅家里。 每到傍晚吃饭的时候,只要舅舅在工厂加班,舅妈总是神奇地带着高菁菁外出,要么练琴,要么练舞,总之家里是冷锅冷灶的。 段望野似乎明白周穗的处境,总是找各种借口让周穗来他家吃饭。 后来借口也不找了,就承包了周穗的晚餐,每天吃完饭后,再吩咐段向屿把周穗送回去。 段向屿刚开始对她并不热情,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地护送她回家,也并不跟她说话,双手插进裤兜里,踩着月光走在前面。 巷子里没有路灯,巷口那盏路灯昏黄的灯光刚好能照到这里,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段向屿瘦得出奇,肌肉的线条却格外清晰,步态也格外轻盈,仿佛下一秒要扯着头顶的树枝飞起来。 后来听段望野说过,他和妈妈、舅舅三人是从小到大的玩伴。 后来妈妈不甘心平庸,固执地离开家乡,选择去大城市闯荡,他们两个男孩子则一直待在家乡,偏安一隅。 老家的房子拆了又翻修,原来宽阔的巷子变得越来越窄,段家在高家前排,餐厅正好跟舅舅家的阳台正对着,距离更近了。 妈妈自己也没想到,她有一天会客死他乡,她追逐的名利和依赖的人并不能保全她的孩子,帮她照顾女儿的是失联许久的儿时好友。 事后周穗还推测过,妈妈在说要给他订娃娃亲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后悔选择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又或是真的想弥补自己当年的遗憾。 可惜,这些都无法知道了。 周穗的脚步停下,思绪也跟着断掉,无意间发现,舅舅家的老房子居然是开着门的。 庭院幽深,小花园里的土已经被翻整过,看得出来是有人要进来住。 周穗对这个家没有什么留恋,留在这里的记忆不是被苛待,就是被算计,还有她那只无故惨死的小花猫,让她对这个庭院厌恶无比。 她觉得站在门口偷窥别人的生活不太礼貌,拔腿准备离开。 刚抬脚,一声苍老又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穗穗,是你吗?” 周穗闻声回头,看见一个陌生又瘦骨嶙峋的脸。 正午的光线太强,晒得周穗睁不开眼睛,也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她满眼惶惑,慢走几步向前,站在门廊下,看着那个步履蹒跚的人问: “大叔,您认识我?” 这个人看上去年龄并不大,只是因为过于消瘦而脱相,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显老而已。 那人笑笑,声音苍劲,有些沙哑,听上去甚至很激动: “穗穗,我是舅舅呀。” 第96章 渐冻症 周穗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捂着嘴巴逃开了。 小巷子立了一根路灯,白色的油漆已经剥落,露出锈迹斑斑的铁皮,就像那段尘封多年的记忆,已经被风化侵蚀的不成样子。 周穗深呼吸几次,定了定神,鼓起勇气返回门口。 当年这座院子装修的是整条街上最气派的,门垛上放着一个大理石屏风,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富贵之家。 还挺讽刺的. 别人家会写和谐友善,或者出入平安,他为什么要把富贵二字挂在那么惹眼的地方。 “穗穗,你进来坐嘛,又不是外人。” 舅舅已经站不稳,却还是竭力地为她拖出一把椅子。 “不用麻烦了,我站着就好。” 周穗冷冷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垂眸看着他松松垮垮的皮肉,不禁悲从中来。 她不想关心,但还是开口问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不是跟着高菁菁去新加坡定居了吗?” “渐冻症,已经确诊一年多了,恶化得有点快。她们...嫌弃我是累赘,我没有地方去。” 高冬青说话慢吞吞的,尽量捡着重点的话说,仿佛省几个字儿就能省掉天大的力气一样。 周穗哼笑一声,真是毫不意外。 当年抛弃妻子的人,这么快就被抛弃了,现实报来得还真快。 那对母女向来眼中只有利益,如今高菁菁前途尽毁,已经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为了缩减开支,就先减到已经患病的舅舅头上。 “穗穗,当年没把你照顾好,我愧对你妈。” “你没照顾好的部分,段叔叔都替你补上了。我挺好的,你将来见了我妈也不用觉得内疚。你需要多少钱?说个数。”周穗冷冷地说。 高冬青低头沉吟片刻,抬眼看着周穗,嘴唇颤抖,小心翼翼地问: “穗穗,你知道大骏的消息吗?你跟大骏一直都有联系的,对不对?你能不能让他来看看舅舅?” 他不提表哥,周穗还能压得住火气。 一提到这个事,周穗忽然就忍不住了。 “为什么?你凭什么?你抛弃妻子,在那往后20多年不闻不问,你考虑过表哥是怎么过来的? 当年舅妈去世的时候,他在车站等了你十几个小时,你连面都不露,你在怕什么?怕他会连累你吗?怕他跟你要抚养费吗? 如今他长大了,有体面的工作和事业,你为什么要找他?让他对你的病入膏肓负责吗?” “不,舅舅想弥补,把这个房子给他。” 高冬青用力吞了一口唾沫,脖子上的肉皮轻轻颤抖,他又接着说: “这个房子现在能卖500万,他留着也好,卖了也罢,就当做这20年来对他的补偿。我就算死也瞑目了。” 周穗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他: “你知道高大骏现在一年能赚多少钱吗?你想象不到的。500万也就是他做一个案例的钱,你觉得他会为了这点钱向你低头?” 高冬青摆摆手,俨然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双手扶在膝盖上,喘着粗气,艰难地说: “穗穗,舅舅当年也是没办法。” 这种说辞,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当年韩月娇苛责我,你装作看不见,我不怪你,毕竟是外来的小孩要喝一瓶奶,自家的孩子就要少喝一瓶。 后来我进了监狱,你不肯为我请律师,我也没有怪你,因为当年的情形看上去是一个死局,花多少钱都捞不回来,没必要把钱扔去打水漂。 我已经尽可能去理解你,可我还是看不透,表哥是你的亲生儿子呀!你对他是有抚养责任的! 你当年遗弃他,任他自生自灭,现在怎么好意思找他?” 高冬青脸色苍白,俨然没有继续争论的力气,摆摆手,语气一声弱过一声: “我有难处,我有我的难处...” 周穗他这副样子又急又气,只觉得一股火窝在喉咙头,想发泄又无从下口。 “都说你老实,我倒觉得你是最坏的。你看人不清,处理事情毫无原则,这些不是一句有难处就能盖过的。我明天送你去医院,算是报答你当年收留我的恩情,放过我表哥吧。” 周穗说完,拔腿离开那座院子,将舅舅苍老的呜咽声留在身后。 今天艳阳高照,天气预报说体表温度高达38度,可周穗莫名觉得冷,浑身打寒战,手心呼呼向外冒冷汗。 她躲在车子里,手颤抖着,摸了半天才终于摸到那个引擎按钮。 车子歪歪扭扭地驶向大路,已经离那个胡同口很远了,她的神志才慢慢找回来。 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点多,周穗在停车场里等了一会儿,定了定心神,捏着身份证去神经内科挂号。 排到她已经是下午4点多,此番坐诊的是神经内科的白主任。 听清楚她的来意,主任拿出一张神经图跟他解释说: “这是一种运动神经元病,学名叫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患者得这个病后会逐渐失去肌肉控制能力,导致身体像被冻住一样,影响行走,说话,吞咽,最后影响呼吸。我们建议先带领会患者做一个肌电图,了解一下病情的进展。然后用药物进行控制。” 主任说了一大堆,周穗没听懂。 “这个病能治愈吗?” 白主任摇摇头:“目前还不行。生存期多为3~5年,最终会因为肺部感染或呼吸肌麻痹导致死亡,也有可能会更短。” 周穗头“嗡”了一下,接着问道:“那这个病会有遗传吗?” 白主任点头:“有遗传概率,大约患者中10%为家族性患者,其余90%为散发性患者。你作为家属也不要太担心了,男性的患病率要高于女性的。” 周穗谢过白主任,起身离开诊室。 她有些沮丧,这个病的病因成谜,治愈率为零,还有可能会遗传给表哥。 周穗越想越后怕,只觉得身体的力气被抽走了。 刚走没几步,脖颈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揽住,带进怀里。 她一抬眼,正好与段向屿对视。 “是谁想我了?我不点名,自己主动承认吧。” 段向屿笑着看他。眼神深邃中透着认真,眸底流转着一缕微光,像是能引人沉迷的漩涡,涟漪层层,令人心醉神迷。 “段向屿,我好想你啊。” 周穗紧紧揽住他的腰。 “我也想你。” 段向屿也回抱住她。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多愁善感,但爱和善意总要得到及时回应才好,段向屿用更大的力气抱住她。 第97章 天大的事也别愁,一切有我。 周穗被段向屿拥在怀里,两人并行着向前走。 电梯口有一位渐冻症患者正瘫在轮椅上,双手蜷缩着,脸部如同被吸干了水分的海绵,深深凹陷着,整个人也像被束缚在一张网中,看上去连呼吸都很费力气。 电梯开了,电梯口的人群开始蠕动。 那人挂在手腕上的病历本掉到地上,周穗弯腰捡起来,双手递过去,那人动弹不得,家属赶紧接过来,连声道谢。 在拥挤的电梯间里,周穗的视线无处安放,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患者。 已经出了电梯间,周穗的视线还在被那个患者牵引着。 “有些不礼貌了。” 段向屿弯起食指轻轻敲一下她的额头,周穗猛然回神,趁这个机会主动问他: “刚才那个是渐冻症患者,是吧?” 段向屿点点头:“你知道的还挺多。” 周穗拉住段向屿的手,头微微靠在他的手臂上,轻声问: “你能多跟我说说吗?以前只是在电视上听说过,有段时间好多明星都进行那个冰桶挑战,好像就是为了这个病筹款,现实生活中还没见过呢。” “你这个小脑袋,怎么会对这个好奇?” “就是想知道嘛。” 段向屿笑笑,但是也没吝啬自己的所学,言简意赅地解释说: “渐冻症就是一种运动神经元病,号称世界五大绝症之一。顾名思义,发病的人就像身体被渐渐冻住一样,开始肌肉无力,逐渐演变为行动困难,吞咽、讲话吃力,最后产生呼吸衰竭。” 他说的跟刚才白主任说的差不多,周穗也没有再追问这个病是否能痊愈,很显然是不能的。 “得这个病是不是很痛苦?” “当然,除了行为能力受限之外,心灵上也饱受摧残。因为这个病是无法痊愈的,无论做多少努力,只是能延缓症状,但无法扭转这个现实。就好像一座大厦即将倾倒,无能为力,可能就是这个病最残酷的地方吧。” 周穗已经了解这个病是不治之症,但她还是很好奇表哥会不会有事。 “这种病遗传的概率大吗?如果父亲得了,儿子有多大的概率会得这个病?” 主任刚才的回答太过官方,她还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更有安全感的答复。 段向屿想了想,摇头说: “这个很难讲。虽然确实有遗传因素,但大约只能占到5~10%,更多是与朊病毒和免疫缺陷有关,与金属中毒也有很大的关系。现在找不到具体的发病原因,所以也没有根治的办法。” 周穗听得很认真,段向屿但我觉得她有些反常,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医学上的东西这么感兴趣。 就连当初她自己受伤,她也没有追问过这么多细节。 “段向屿,我们去老瞿那里吃面吧,顺便去母校溜达一圈。” 段向屿欣然答应。 老瞿的店就在实验中学边儿上,离着博雅不远。 两人把车开到小区里,步行往面馆走。 天气有些闷,空气湿湿的,打在皮肤上有些粘腻,感觉马上有一场大雨将要落下来。 老瞿没在店里,大厨和服务员正忙得脚打后脑勺,两人火速吃了点面,结账离开。 周穗是有私心的,本来是想找老瞿叙叙旧,没见到人,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两人沿着实验中学,路过博雅,周穗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段向屿便陪着她继续往前走。 巷子越来越窄,两人慢慢走到县府大道。 古槐树下乘凉的人比中午还要多,只是路灯的光线昏暗,两人走在阴暗处,并没有人认出他们。 县府大道这里房子的入住率还挺高的,尽管是老楼,但都说这里风水好,出状元,几乎没有闲置的房子。 到了傍晚几乎每家的灯都是亮着的,不肯回家的小孩子们踢着足球满大街晃,电动车棚里停满了共享单车,街头巷尾都飘着饭香,烟火气十足,热闹程度跟当年差不多。 段向屿家的二层小楼在道路尽头高高耸立着,一眼就能看到。 “穗穗,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啊,没有啊,就是想跟你随便走走。” 周穗抬眸四望,在暗夜中对上段向屿的目光,对方的眼神却充满审视。 “我是你男朋友,你什么都可以跟我直说,不用这么迂回,只要你开口,我什么事拒绝过你。” 周穗听明白了,段向屿这是以为自己骗他回老宅子,其实还真不是因为这个。 她纯粹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事心思太乱,自己又拿不定主意,想回这个熟悉的地方重新整理一下思绪。 “我没有带老宅的钥匙,如果你同意的话,下次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反正这个房子现在是我们两个人的了。” 段向屿低头笑笑,算是默许了。 那个口口声声说绝不回头看的人,其实一直死死抱着过去不肯撒手,说那么多绝情的话都是骗别人的,实际她的心肠最为柔软,像天上不堪造作的云一样柔软。 两人沿着段向屿的老房子往前走,走过那条窄窄的巷道,停在周穗舅舅家门前。 屋里的灯亮着,但是门从外面上了锁。 段向屿也注意到不对劲,侧耳靠近大门去听,里面有咕咚咕咚的声音。 “家里不会是进小偷了吧?要不要报警?” 段向屿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被周穗拦住了。 “不是小偷,是我舅舅回来了。我今天看到他了。” 周穗索性坦白: “但是他的状况很不好,段向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大的事也别愁,一切有我。” 段向屿靠近门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吼叫声,但是声音太过含糊,听不清楚说了什么,还夹杂着锅碗瓢盆被摔碎的声音。 段向屿后退几步,在墙角发现一块砖石大小的花岗岩。 他抄起那块石头,用力朝着场所侧边一砸,一下,两下,“砰”的一声,锁芯上下断成两半,勉强合上的大门吱呦着缓缓打开。 庭院的灯泡亮着,微弱的黄光下,高冬青正匍匐在地面上,拐棍被扔在几步之外,饭碗泼了,里面的白水面撒了一地。 “高叔?” 段向屿认出来趴在地上的人是高冬青,赶紧上前将他扶起来。 高冬青双腿没有力气站立,尝试几次都失败了,双腿软得像一滩烂面条。 段向屿将他抱起来,放到门廊下的藤椅中。 合着光,他才看清楚高冬青邋遢的外表下,那张因肌肉萎缩而过度消瘦的脸。 原来是他得了渐冻症。 第98章 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段向屿回身看周穗,这才明白过来,她不是无缘无故去问渐冻症的事,而是为了高冬青。 家里被翻得很乱,白花花的文件只撒了一地,还有一些包裹着红皮的荣誉证书。 “房产证...被菁菁拿走了...” 高冬青看着周穗,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高菁菁也回来了?” 问完才意识到这话有些多余,刚才被段向屿砸烂的那个门锁是从外面锁上的,当然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方才面条和菜汤撒了一地,也沾到了高冬青的衣服上。 段向屿弯下腰去,轻声问:“高叔,你带衣服了吗?我帮你换一下。” 高冬青点点头,指一指屋内的行李箱。 段向屿去卫生间里调好了洗澡水的温度,拿着一套T恤和大短裤,把高冬青抱进去,给他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重新把他抱回刚才的藤椅上。 清洗干净之后,刚才那个萎靡的状态也消失了大半。 高家不仅出美人,也出帅哥,周穗的颜值这么高,虽说是像妈妈,但是说像舅舅也不为过。 高冬青还没发病的时候,身高一米八多,身材健壮,眉开眼阔,即便年过四十依旧风采卓然,虽然整天穿着工作服在车间里修机器,他们即便是跟那些20多岁的小青年走在一起,依然是令人瞩目的。 “高叔,我给你点个面吧。你要西红柿鸡蛋面,还是牛肉面?” 高冬青艰难抬起手比画个1,段向屿点点头: “好,我去路口给你买,你在这儿稍等。” 段向屿说完,拉着周穗往外走。 刚出大门,周穗情绪就绷不住了,忽然觉得很委屈,很难过。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拉进这摊烂事里。” “你遇到烂事儿第一个想到我,我很高兴,你做得很棒。” 段向屿轻轻揉一下她的头发,在她脸上戳出了两个小酒窝,确定周穗的情绪稍稍缓过来一些,这才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路口的面店刚闲下来,店员正在擦桌子,老板娘不认识他们两个,热情招呼两人入座。 “两位吃点儿什么?” “一份西红柿打卤面,面煮烂一点儿。打包。” 段向屿随手起开两瓶汽水,递给周穗一瓶,自己喝一瓶。 早些年,他们经常买这种玻璃瓶的汽水,边喝边聊天,辣辣的口感顺着喉咙下去,很多憋在心里的话也就随着气泡从胸腔中吐出来了。 “他想见我表哥,说要把这个房子送给他,来弥补自己以前的过错。” 周穗压一口气泡水,嗤笑一声: “凭什么?这世界上什么事儿都能被原谅吗?” 段向屿拿着汽水瓶跟她碰一下,顺着她的话说: “确实不能被原谅。那就别告诉尚律师,让他带着遗憾入土。” 周穗叹一口气。 可他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不治之症。 她作为血亲,如果在他最需要临终关怀的时刻冷漠相待,那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现在不管他,就相当于我被他同化了,那不说明他赢了吗?” 段向屿笑笑,她不是一个狠心的人,那些牙尖嘴利只是装装样子的。 两人的饮料已经见底,面还没煮好,段向屿又开了两瓶。 “我来告诉你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吧,我刚学的,叫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周穗不理解:“什么意思?” 段向屿说: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坐公交车,上车刷完卡后才发现坐错方向了,你会因为舍不得这几块钱而坐到中错误的终点吗?” 周穗摇头:“当然不会。” “再假设一个场景,你买了一张电影票,兴致冲冲地走进电影院,看了半小时发现是个烂片,可是钱都花了,你会硬着头皮看完吗?” 周穗眨眨眼,说道: “当然不会。已经损失了钱,就不要再损失时间了。” 段向屿笑笑,点头说: “同样的道理,过去的付出不论是金钱,还是情感,都已经是沉没的成本。如果你进退两难,那就把过往舍去,选择那个对于普世价值来说积极的,正能量的方法。从长远来看,那一定是对你有益的选择。” 周穗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我要告诉表哥?” 段向屿点点头,说: “既然你舅舅已经决定把这个房子留给你表哥,高菁菁不会善罢甘休,那他早晚都会知道的。我相信对于一个律师来说,他可能更愿意提前掌握全局,而不是被动接受信息。”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面正好在这个时候做好,两人将汽水喝完,拎着面往回走。 高冬青还乖乖地窝在藤椅里,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动,像一根被风吹到几乎消耗殆尽的残烛。 段向屿将打包好的面放在藤椅的扶手上,段向屿帮他拿好筷子,让他自己进食。 高冬青吃得很慢,周穗和段向屿也并不催促,就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 吃过饭后,段向屿抽过一张纸巾递给高冬青,引导他擦手和擦嘴。 周穗四下张望着这个院子,感觉有些陌生,这么大的院落,怎么能一丝温情都没有。 “明天我送你去医院检查,如果需要住院的话,我会给你请护工。我妈当时留了一笔钱,让我照顾好家人,我想,你也算她的家人。” 高冬青声音有些哽咽,很执着地说:“大骏...” “检查结果我会告诉表哥,至于他来不来见你,我不能勉强他。” 高冬青点点头,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谢谢穗穗。” 长辈们并不太习惯用言语表达感谢,这还是周穗第一次听舅舅对她表示感谢,不知怎么,心里酸酸的。 夜幕已经深了,雨还没落下来,气温已经开始骤降,高冬青打了几个冷战。 段向屿将他扶回屋内安顿好后,两人准备离开。 正门口停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卡宴,两人经过时,车窗摇下,一个烫着大波浪,抹着红唇的女子从车窗内探出头来。 她的指尖还点着一支烟,猩红色的火光将美甲上的碎钻映得闪闪发光。 “亲爱的姐姐,好久不见哦。” 毫不意外,真的是高菁菁。 第99章 兜兜转转还是睡同一个,你不觉得亏吗? 周穗太久没见高菁菁了,在这个熟悉的胡同口重逢,竟然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怎么?我变化有这么大吗?你是真没认出来还是不想认啊?” 高菁菁推门下车,一身亮银色的闪片超短裙,低胸装,脖子上挂着一圈指甲盖大小的钻石项链。 即便是人工培育钻也要上七位数了,天然钻石只会更贵,高菁菁已经被雪藏了,生活水准居然丝毫没降低。 周穗笑笑,一脸淡然的看着她说: “不敢认,你往这儿一站,整个社区的GDP都被你拉高至少十个点。” “没那么夸张,在你面前我可不敢装有钱人。毕竟你可是我的金主,曾经的金主。” 高菁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鄙夷。 巷子很窄,高菁菁的车子堵在路中央,其他的车辆难以通行。 可是她并不在意对面已经有辆车子打着双闪,继续以妖娆又撩人的姿态倚靠在车身上,那感觉,更像是置身于某个电影活动的红毯,而不是一条普通的巷道。 “穗穗,换个地方聊吧,前面有家咖啡厅。”段向屿主动提议。 “好啊,向屿哥,我去前面停个车,待会儿见哦。” 高菁菁眉目含情地看着他,声音清甜可人,跟刚才面对她时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截然不同。 高菁菁开着车走远,段向屿才意识到周穗的面色有些不对劲,看上去气鼓鼓的。 “怎么?”段向屿捏她的脸。 “我跟他没什么好聊的,你瞎约什么?” 周穗忽然捶他的心口,嘴嘟着,满心满眼的不情愿。 “我的错,那就不聊,我们直接回家,把她晾一边去。” 段向屿赶紧认错,揽着周穗的胳膊。 周穗的气还没消,肩膀一抖,将他的手臂甩开,独自在前面走着说: “约都约好了,我要是不去,显得我怕她似的。” 这姐妹俩相处起来向来令人费解,表面看上去总是很和谐,内里却总在较着什么劲。 段向屿也不敢再多说话,再次冲上前去,揽住周穗的肩膀。 她甩开,他再次揽住,两人就这样乐此不疲地重复着这种无聊的游戏,直到走到那间咖啡馆前。 高菁菁已经停好车了,烟也熄灭了,正抱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两人一步步走近。 “咖啡就不喝了,我不想请你,也不想占你便宜。有什么事直说吧。”周穗看着高菁菁,开诚布公地说。 “我的姐姐,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说不合适吧。”高菁菁言有所指。 “那怎么办,我把这条街给清了,再给你铺个红毯?”周穗故意酸她。 段向屿听懂了高菁菁是在赶他走,悉心为两人拉开遮阳伞下的座椅,主动让出位置说: “我去喝杯咖啡,忽然挺渴的。” 段向屿起身到店铺里面,过了片刻,店里的服务生端出来两杯咖啡,都是冰美式,按照周穗的口味点的。 高菁菁扫一眼周穗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装作惊讶: “哦,我刚才说错话,向屿哥也不是外人,我是不是得开口叫姐夫了?” “不用,我结婚也没打算请你。”周穗笑笑,丝毫没给她留面子。 “我的姐姐,你总是这么高傲,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高菁菁也并不觉得这算什么羞辱,毕竟,她看过周穗更狼狈的样子,在监狱里孤立无援,灰头土脸的样子。 只要有过那么一个瞬间,她就觉得,她在周穗面前永远都小的是有资本骄傲的。 咖啡屋内放着时令的音乐,温柔又坚韧的女声清晰唱着: # 盛开吧,开吧,开吧,让我清晰的思念吧, 从初见能够爱到最后一秒也足够吧 遇见的如果是我们彼此最好的年华 回头望,就都是幸福啊 盛开吧,回忆的花... # 循着歌词的引导,周穗的记忆不由自主地飘回以前,飘回到两人上次见面的日子。 在深京看守所里,周穗已经被羁押了一个多月,错过了志愿填报,也错过了和段向隅约定的见面时间。 在最焦灼难安,在渴望救赎和等待判决间摇摆不定的日子,高菁菁来了。 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关心周穗,而是为了把身陷囹圄的她再往深渊里送一程。 她说段望野坠楼了,生命垂危,向慧已经疯了,被送进精神病院,好好的段家一下子就散了,段向屿也失踪了。 周穗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前天她刚跟段向屿在电话里说了分手,而且说得极为绝情。 她说: “我不想回静港了,那里的海风太黏,我的皮肤总是会起红疹。你知道的,我这人吃不了一点苦。” 她还说: “我也不想去哈尔滨了,我姑姑要送我去英国留学。你要是真爱我,总不会阻止我过更好的生活吧。” 最后,她狠狠断了两人的念想: “其实我觉得你也挺一般的,你应该也发现我这人不怎样吧?段向屿,咱们就当从没遇见过吧。” 那时候,她笃定自己已经没有未来。 既然身陷囹圄,那就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远,让他拥有光辉的前程。 她逼着自己快刀斩乱麻,话说得决绝一点,段向屿就会少痛苦一点。 何况他那么优秀,到了大学肯定会有大把的好女孩追她,再重的情殇都会愈合的。 她以为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直到高菁菁把这些消息带过去,周穗的意志彻底崩溃了。 她甚至忘记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保外就医好几次,每天昏昏沉沉,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吐得一塌糊涂,瘦得像个嶙峋的鬼。 周穗摸过面前的冰美式,几口下去,一阵冷汗冒出来。 她转头看向咖啡店里面,段向屿就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点什么。 跟她视线对上,他面上不动声色,像韩剧男主那样,假装从心口位置的口袋里往外掏什么东西,最后比了一颗心。 动作幅度很小,只有两人能看到,周穗没忍住笑出声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被伤害过后还能痊愈得像从没摔倒过一样。 高菁菁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顺着周穗的目光回头去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又转回来看着周穗。 “兜兜转转还是睡同一个,你不觉得亏吗?” 周穗笑笑: “这叫缘分匪浅。嫉妒吗?” 第100章 多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的蠢。 “我嫉妒你?” 高菁菁自下而上扫视着她,目光定在那枚闪着哑光的戒指上,嗤笑一声: “嫉妒你这一身穷酸样,拿个破珍珠戒指当宝贝?我的姐姐,你现在的格局也太矮了,起码得镶个钻吧。” 周穗本来是不屑于跟她打嘴仗的,但是她话里话外在影射段向屿,这就碰到她的逆鳞了。 她向来就是这么一个脾气。 欺负我不行,要道歉, 欺负我心爱的人更不行,道歉也不行,撸袖子就干。 “你在得意什么?这么多年也只办了一件明智的事,就是把你的鼻子给动了。” 周穗笑笑,盯着她说: “但是现在,好像也没什么用。” 高菁菁整容前,已经开始在娱乐圈崭露头角,只是因为演技青涩,容貌也随着长大渐渐泯于众人,始终处于不瘟不火的状态。 后来不知得了谁的指点,做了鼻综合,整个人的样貌忽然出挑起来,也算小火了一把。 “你说这个?” 高菁菁抬起食指,轻轻扫了扫自己高耸的鼻梁,颇为骄傲地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我动鼻子的钱是哪里来的吗?是你的律师费。” 周穗倒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个波折,微微一愣,只听高菁菁接着说: “我爸那个怂包,居然背着我和我妈偷偷攒了十万块钱,还要偷偷拿这个钱给你请律师。你知道的,我最忍不了两件事,一个是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另一个是我身边的人对你好,所以这笔钱被我拿走了。” 高菁菁似乎想翻这笔旧账,来试图戳她的伤口。 可事情却恰恰相反,周穗心里的毛刺忽然被抚平。 知道自己在深陷囹圄的当下,至少有人尝试过挽救她,心里便不再那么悲凉。 “确实,你比我需要那笔钱。” 高菁菁微微一笑,看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份赞许: “讲真的,当时还你以为你会像那个小白猫一样,轻轻一戳就死透了,没想到你还有绝处逢生的本事。” 周穗点点头,表示接受她的恭维: “你不是千里迢迢来特地表扬我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 高菁菁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红本,周穗接过来看,竟然是她刚才抢走的那个房产证。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房产证上面的名字不是舅舅一人,而是舅舅和前舅妈,高冬青和尚宝珍。 怪不得高菁菁能心甘情愿地拿出来,因为对她来说,情形也太不利了。 后面还夹着一份公证书,根据约定,原房产高冬青只占10%,尚宝珍占90%,现在这个房产跟现在的舅妈没有关系。 周穗看完,不由得赞叹长辈的远见。 当年尚宝珍在基层法院工作,见识过很多遗产争端引起的诉讼,于是利用职务之便把自家的财产都做了公证。 他们预料不到未来的境遇,但却对未来的事都做好了妥善安排。 “白纸黑字写着呢,这房子跟你没关系。”周穗抬眼看着她说。 “废话,如果房产证上没写那个死女人的名字,我还需要低声下气地来求你吗?” 高菁菁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目露贪婪的光: “我想要你的律师帮我争遗产。他能把你从死局里拉回来,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周穗反应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高菁菁是冲着她的律师来的。 她只知道尚律师手段了得,可是她不知道,那位律师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这桩遗传案真正的受益人。 看高菁菁一脸认真,周穗忍不住笑出声来。 “亲爱的妹妹,多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的蠢。”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跟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有联系吗?” “他也配?用钱就能摆平的事,我何必亲自出面。” 周穗忽然觉得高菁菁蠢得可爱,也并不打算直接告诉她真相,转而说: “我可以帮你联系律师,但是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高菁菁挑挑眉:“我拿到多少可以分你三成,你想要更多也行,可以谈。” “我已经跟你的经纪人吴白羽说得很清楚了,我不缺钱。”周穗并不为所动。 高菁菁笑笑,眼神轻蔑: “别装了,你在那个集团里根本没有话语权,不然何至于在这里当个窝囊的穷教师,开那么个破车,连这么一个破戒指都当做珍宝。姐姐,在我面前就不用打肿脸充胖子了。” 周穗笑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戒指,点头应承说: “行,回去等信儿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高菁菁很满意,但还是对她有戒心的,把房产证揣进包里,起身准备离开。 “站住,”周穗叫住她,抬眸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高菁菁拧眉问:“什么?” 周穗叹一口气,直接点明: “你爸生病了,别告诉我你就只想着争产,没考虑过为他善后。” 高菁菁“哦”一声,耸耸肩,并不是很上心,笑得像朵淬了毒的花: “渐冻症是无药可医的,是他自己放弃治疗,要回老家入土为安的,我尊重他的决定。当然了,你是他的外甥女,在你孤苦无依的时候,他曾经收留过你。如果你愿意为他善后,我也不会拦着你尽孝道。” “行,慢点走。” 周穗冲她摆摆手: “亏心事干多了,走夜路当心遇见鬼。” 高菁菁瞪她一眼:“担心你自己吧,都被穷鬼上身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段向屿并没起身,招手让她进去。 周穗在他身边坐下,方才喝的冰美式有一些凉,正好段向屿点了一杯热牛奶,已经喝了几口,周穗抓过来一饮而尽。 段向屿笑笑,侧着身看她,低声说: “我刚才有些无聊,就让荀平明查了一下高菁菁的车牌号,猜猜有什么发现?” 周穗眼睛一瞪:“别告诉我这个车是租的。” “别总这么绷着脸,笑一个,我就告诉你。” 周穗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并不是很好看。 “不是租的,”段向屿清清嗓子,低声说:“这车在一个新注册的MCN公司名下,专门孵化女主播的公司。法人名字你也熟悉,李梓歌。” 周穗认真想了下,追问道:“是我们的同学,李梓歌?” 段向屿点点头:“就是她。” “真是遇见鬼了,两个大机灵鬼碰一块了。”周穗说。 段向屿说着,伸手拿起周穗的手,拇指轻轻抚摸着戒面上的那颗小珍珠。 周穗的手纤细匀长,这个小珍珠在她的手上显得有些俏皮。 “高菁菁至少说对了一点,这个戒指配你确实太寒酸了。” “你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周穗有些不高兴,嘟着嘴说:“你要听我的,我说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戒指。” 段向屿笑笑,轻轻摸着她的头:“好,听我未婚妻的。” 第101章 一切有我 回家这一路,周穗一直忧心忡忡的,段向屿问她要不要吃夜宵都心不在焉的。 直到回到家里,段向屿递过来一杯蜂蜜柚子水,塞到她的手心里,她才回过神来。 周穗接过,压一口水下去,温温的,酸酸甜甜的。 “我好像应了一件我做不到的事情,”周穗看着段向屿:“我表哥肯定不会愿意回来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表哥说。” 段向屿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轻轻捏着她的脸蛋说:“那就我来说。” 周穗不相信,更不想把这个棘手的难题抛给他:“你打算怎么说?” “男人之间沟通事情没那么复杂,有我在,一切不用担心。现在首要任务是先把这高叔送去医院做检查,了解病情,你也只能替你表哥做这么多。” 段向屿说得颇为笃定。 周穗有些感动,双手捧着他的脸,使劲揉搓几下: “你怎么这么好?” 段向屿垂眸昵着她,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看着她: “好有什么用?那你也得珍惜才行。” “我会珍惜的。” 周穗主动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 “就这?”段向屿抗议。 周穗又在他另一边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段向屿并不满足这蜻蜓点水般的示好,揽住她的腰轻轻一甩,周穗整个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这回变成他主动,双手掐着她的腰肢靠向自己,深深地吻回去。 段向屿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白天上班的时候倒还好,夜幕一落,回到家里,看到这个朝思暮想的人以后,就想抱着她亲,狠狠地亲,往死里亲。 明明以前自制力还挺强的。 周穗穿着一件很薄的衬衣,透过布料,能感受到她微热的体温,衣领微微敞开,蜿蜒的曲线勾人又性感。 “14。” 段向屿从这个细密的吻里抽出一个空,低声呢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周穗没听清楚。 “没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段向屿继续刚才那个未完成的吻,感觉只有这样,心里那些不安定的感觉才能得到确认。 还有14天能够解除危险禁令。 ** 第二天两人起得很早,段向屿跟周穗一起开车进县府大道,准备接着高冬青去医院做检查。 他昨晚又摔了一跤,走路的腿是蹒跚的,每走一步都看上去很痛苦。 听说要去医院检查,高冬青很抗拒,还是段向屿说了大骏会在医院里等你,他才点头应允。 周穗还以为段向屿刚才的话是骗舅舅的,到了医院后,却发现他并没有说谎,尚时序已经等在医院门口了。 周穗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 “说过了,有我在不用担心,就几句话的事儿。” 段向屿冲她轻轻挑眉。 尚时序已经提前准备好轮椅,看到两人停车后,推着轮椅过来。 看到高冬青行动不便,他主动弯腰下去把人从车里抱出来,缓缓地放在轮椅上,推着轮椅往病区的方向走。 这一切做得熟稔又自然,倘若外人看来,绝对看不出这对父子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交集。 “大骏...大骏...” 高冬青想回头看自己的儿子,但是脖梗动不了,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含含糊糊的,像是嗓子里卡着一团棉花似的。 但是尚时序听到了他的话,也明白他的意图,微微俯身下去,声音平和如常: “你坐好,别乱动。” 尚时序的反应比周穗想象中要平淡得多,既不生疏,也不热络,他总是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太好。 就连当初在看守所里见到他时也是这副神情,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任何恶意和阴谋都不能穿过他。 高冬青的检查有些繁琐,尽管已经确定了病症,但是他的过往的检查资料都没有携带。 挂完号段向屿就去上班了,周穗负责推着轮椅,尚时序则去缴费、排队,那么多检查,两人忙活了整整一天才做完。 血液和脊液体检查结果没有出来,但是从核磁共振和神经肌电图来看,高冬青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主要是从确诊之后便没有做过任何的药物治疗和复健,病程发展得很快。 周穗办理住院的时候,高冬青也不肯配合,直到把自己的遗嘱拿给尚时序看了,尚时序点头答应会尽快办理过户手续,他才乖乖配合着进入病房。 得到了下班时间,段向屿正准备去找周穗,遇到尚时序正在医院门口的花坛拐角处抽烟。 不知道已经抽了多久,灭烟台上密密麻麻摁了一排烟蒂,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字型。 “还好吗?”段向屿拍一下他的肩膀。 “还行,律师做久了,什么奇葩事儿都能遇上,这不算什么。” 尚时序将烟盒里最后一支烟磕出来,递给段向屿。 他摇了摇头:“不抽,谢了。” 尚时序笑笑,将烟放回烟盒内,颇为感慨地看着他说: “真没想到,你大了后反而这么乖。小时候被你爸抓到抽烟,从街头打到街尾,还是我给你拉架的呢。” “你是不是忘了,那烟也是你给我的。”段向屿提醒他。 “是,我小时候比你浑蛋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 分开了这么多年,各自经历了不少事,都挺唏嘘的,只不过男人之间并不会说太多矫情的话。 比起女人之间那种面对面的友谊,男人之间更多是肩并肩的。 你有事,兄弟我陪着你,就这么简单。 “找个地方喝点儿?”段向屿主动提议。 “你能喝吗?”尚时序打量他。 尽管眼前这个人已经是比他还要高几公分的壮汉,可在尚时序的眼里,他始终是那个需要自己护着的小弟。 “跟你能。”段向屿说。 两人也没有找什么高档的场所,就在医院门口找了一个烧烤摊,尚时序把定制的西装外套和真丝领带都解了,撸起袖子,拿了两大桶散装扎啤。 没等着肉串上桌,他自己先咕咚干完一大杯啤酒,段向屿没说什么,也陪了一杯。 段向屿也知道,尚时序刚才的坚强都只是装出来的。 经历再多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儿,摊到自己身上也没那么容易的。 此刻的他不是高级律师,只是一个被父亲抛弃又捡回来的可怜小孩。 第102章 我欠你很多眼泪。 酒过三巡之后,尚时序眼睛红了,意志也慢慢松懈下来。 “忘了问你,向阿姨最近怎么样?” 段向屿抿唇,轻叹一口气: “还那样,今早晨问我高考录取通知书收到了没,要让我爸去全聚德摆升学宴,刚才又打电话问我德国那边找工作怎么样,要不要回国看看机会。每天都挺忙的,忙着编排我。” “起码有人念叨你,比我好。” 尚时序跟他碰杯。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肯来吗?” “不知道。”段向屿坦言,“但我觉得你会来,你不会舍得让穗穗为难。” 尚时序笑笑,点头说: “你猜对了一半,另一半是因为,这是我妈的遗愿。我妈临死前说,都怪她当初太偏执,才会我爸写给我的信都被她撕了。夫妻俩的事不应该牵连孩子,如果他将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别那么冷漠,毕竟父子一场。” 尚时序接着揉鼻子的契机,轻轻抹掉从眼角淌出来的热泪,笑着摇摇头说: “扯淡吧,恨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放不下。” 段向屿拿起酒杯轻轻跟他碰了一下,没有说话。 上一代的感情观总是令人费解的,他自己的父母又何尝不是这样。 当初段望野受到威胁,为了保护妻儿的安全就离婚了,好不容易熬到了能复婚的日子,段望野又出事了。 向慧从来不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尸检现场都是第一个争着去的,拎个麻袋在尸体旁边都能安心入睡的人,偏偏过不了这个没来得及复婚遗憾。 精神科医生说,向慧这么做也是在自我保护,起码在她的维度里,段望野还活着,只要等他执行任务回来,他们还会是齐齐整整的一家人。 “我觉得我们比父辈至少有一点好,在感情生活上,我们懂得活在当下。” 尚时序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自顾自地饮尽,抬眸说: “我是不是没跟你讲过穗穗当年的事?” 上一次两人见面时还对彼此充满敌意,说话的氛围实在谈不上友好。 “你把这杯喝了,我跟你说说。” 段向屿很听话地一饮而尽,喝完还倒扣过杯子给他看,一滴也没剩。 “你小子还行,我没看错你。” 尚时序笑着拍一下段向屿的肩膀,长出一口气,喃喃地说: “你知道吗?我姑姑家教可严了,从小教育她女孩子要活得体面,不准哭,小时候弹钢琴错了被打手心,脸憋得通红,就是不敢掉眼泪。” 段向屿以前听周穗说过: “因为哭了会打得更惨。” “对。” 尚时序还能记起她小时候的样子,穿着白色的泡泡纱裙,扎着两个小揪,脸圆圆的,像个小哪吒一样。 人还没钢琴高,弹出的曲子却有模有样。 就连这样,姑姑还不满足,总是挑剔她指法不对,态度不好。 “可是当时知道你家出事,穗穗哭到晕厥,好几次都是靠吊水才缓过来的。那感觉,就好像把前18年欠掉的眼泪一下子都还了似的。我姑如果还活着,肯定会骂她,辛苦教了蛮多年,刻进骨子里的教养居然为了一个男人都哭没了。” 段向屿听得心里难受,独自闷了一大杯啤酒。 尚时序深吸一口气,涣散的神志渐渐集中,眼神里罕见地露出一丝凶光: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恨过一个人,尽管她抢走了我的父爱,但我知道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我不怪她。可是她伤害我唯一的亲人,我就无法原谅。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拿走房子的原因。” 段向屿听得云里雾里的,反复确认:“高菁菁?” 尚时序点点头,忽然有了勇气,把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都讲出来。: “当初知道穗穗出事时,我在国外做一个并购项目。我没有刑辩经验,就托朋友把留在国内的车子卖了,让我爸为穗穗请一个很有公信力的律师。她的案子是很明显的正当防卫,一审结果出现后,居然判的是故意伤害。我问了才知道,原来我推荐的律师被换了,换成一个毫无辩护经验的民事律师。” 段向屿倒是没料到中间还有这个波折:“高菁菁干的?” 尚时序点点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穗穗死,但我不能让她得逞。所以我亲自回来打了那场官司。” 所有人都当他这个出生牛犊的律师是在沽名钓誉,在当时的司法环境下,一审已经判无期了,二审要申请无罪辩护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能争取一个有期徒刑都已经很难得。 这些年随着做律师时间越久,胆子也愈发的小,才明白当时是多么鲁莽。 他好几次从梦中惊醒,梦见自己把周穗的无期给坐实了。 尚时序呵出一口气,颇为殷切地看着他: “段向屿,我的妹妹是我用命换回来的,你一定要善待她。” * 周穗安顿好舅舅后,回家取洗漱用品,准备去医院陪床。 刚一开门,刺鼻的酒精会把她顶到后退了两步。 循着酒味走过去,才发现段向屿正坐在地板上,衬衣已经脱了,长腿随意卷曲着,暗淡的月光把他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 有点像某音上的擦边男,如果没有酒气就更好了。 “不是让你去安慰我表哥吗?怎么你醉成这样?” 周穗弯腰去捡扔在地上的衣服,刚抓住衣服的一角,还没捡起来,段向屿忽然扯住衣服的另一角,用力一扯,周穗被带进他的怀中。 “段向屿,你敢亲我,当心我抽你哦。” 周穗把脸转向一边,躲了很久,段向屿的吻都没有落下来。 转回头来看,段向屿正在满眼深情的看着她,手也是虚虚的搭在她的腰上,并没有不轨的举动。 喝醉酒的段向屿眼睛有些空灵,有种稚气未脱的童真,特能勾起人的保护欲。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穗穗,我欠你太多了。” 段向屿叹一口气,把头埋在她的心口,还蹭了蹭,像一个撒娇的小孩子。 喝醉的段向屿,居然还有这么娇花的一面,惹得周穗心里痒痒的。 “你欠我什么了?”周穗捏着她的耳垂问。 “眼泪,我欠你很多眼泪。” 段向屿抬起头来,捧着周穗的脸,颇为珍惜,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在她眼睛上轻轻吻一下: “穗穗,我以后不会让你哭了。” 周穗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但是还挺想逗逗他的。 “可是人家说,生孩子会很疼,疼到眼泪都横着飞,那可怎么办,你替我生?” 段向屿果然上当,摆手说:“不生。” 周穗笑笑,越发觉得他这样可爱。 “可是我想生,我想生一个女孩儿,都说女孩儿像爸爸。我想看看小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第103章 汤姆的梦中情猫 段向屿酒后的样子可萌了,头顶的碎发有些蓬乱,眼睛水汪汪的,肤白细腻,嘴唇红润得像沾了水的小草莓一样。 周穗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快速回房间里把自己的毛绒发卡拿出来,戴在他的头上。 段向屿不哭不闹,乖乖地让她打扮,就像个粘人的猫咪一样在她心口蹭,哑着嗓子,用气音说: “老婆,我好看吗?” “老婆,你疼疼我好不好?” “老婆,你抱抱我,抱紧一点。” 周穗哪里受得了这个,被他一声又一声老婆叫得,从脚底麻到头皮,那一刻就算他要月亮,她都得搭个梯子立刻去摘。 终于明白男人为什么会吃绿茶那一套了。 一个身高185,八块腹肌,腰细嘴甜的美男变身小猫咪在心口蹭,又纯又欲,情话一句接着一句,这谁能抵抗得了。 段向屿的手还算规矩,除了要跟她十指相扣外,并没有过分的举动。 可是他的腿却不老实,非要环着她睡。 周穗接着翻身的时候甩开他的束缚,没过半分钟,他又像个八爪鱼一样攀附上来。 一人宿醉,两个人都没睡好。 段向屿直到清晨才睡得踏实,周穗终于能甩开他单独睡一会儿,可是实在没有困意,起床给他准备早餐。 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段向屿整个人窝在雪白色的空调被里,像个住在里的小豆苗,淋一场雨,都要可爱地发芽了。 周穗实在没忍住,这回头来在他的脸颊上戳了一口,这才推门出去。 她的厨艺跟段向屿比差的实在太远,这么多年也没学会炒菜,就会煮个馄饨,挂面,水饺什么的。 她从冰箱里拿出前几天买的速冻馄饨,用紫菜和虾皮调了一个汤底,馄饨煮熟后往汤底里一浇,香喷喷的馄饨就做好了。 端到餐桌上的时候,段向屿也起来了。 洗澡间里有哗啦啦的水声,只是水声消失很久以后,段向屿还没出来。 “段向屿?”周穗过去敲他的门。 “嗯?”段向屿隔着门应答。 “出来吃早饭了。”周穗说。 “好。”声音怯生生的。 又过了一会儿,段向屿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衣服穿得齐齐整整,黑色衬衣,黑色西裤,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也并不跟她发生错了视线交汇。 醒酒后的段向屿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清冷克制的样子,可不知怎么,周穗特别怀念那个在人心口撒娇,撩人又不自知的小猫咪。 “段向屿,你是不是害羞了?”周穗伸手点一下他的鼻子。 “没有。” 段向屿头也没抬,一口一个馄饨往下吞。 没觉得害羞,但是真觉得丢人。 他酒量一般,平时很少喝酒,同事聚餐的时候,他都是那个结账开发票,然后开车把所有人安全送回家的。 偶尔跟庞晓鲲小酌几口,酒精一上头便会倒头大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醉酒后会是什么样子。 昨晚跟着尚时序喝了太多,主要是往肚子里吞了太多故事,越喝越有,不知不觉的就多了。 现在想想可真丢人呐,居然拱在人心口哭了,还像个乞丐一样,求人家抱,求人家亲,甚至后半段断片儿了,不知道有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 “我昨晚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段向屿终于鼓起勇气问。 “当然有,你真不记得了?” 周穗努力憋着笑,掏出手机来,将昨晚拍的照片给他看。 “你过分可爱了。” 段向屿差点没认出自己来,上半身被剥光了,带着一个有毛绒耳朵的发卡,脖子上还绑着紫色的大蝴蝶结,再加上照片的暗黑色滤镜,活脱脱一个擦边的变态。 “我发现你也吃得了COS这碗饭耶,这可是汤姆猫的梦中情猫,网上那么多男的COS,没一个能比得上你的。”周穗对自己的佳作格外得意。 只要他开心,段向屿便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但还是要保持自己的高冷形象,冷着脸问: “玩我很开心吗?” “开心呀!要不是为了你的患者着想,我今早晨还想把你灌醉。” 段向屿瞪她一眼,周穗赶紧捂住嘴,保证说: “放心,我绝对不给别人看。不过你以后可要乖乖听话哦,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我就会把你的美照发网上去。” 还以为段向屿会抗议,或者生气,没想到并没有。 他只是垂下头去,轻声说了一句:“你放心,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周穗觉得这一晚的收获可太大了,当年桀骜不驯,嚣张跋扈的叛逆少年段向屿,竟然有糯叽叽,软萌萌的那一面。 吃罢饭,周穗先送段向屿去医院,然后去康复科看了舅舅。 当前他最需要做的是呼吸训练,护士正在教高冬青做抗阻力腹式呼吸训练。 尚时序也在病房里,电脑放在窗边的小桌板上,正在收邮件,他手中抱着一个沙袋,待护士指示的时候,他就把沙袋放到高冬青的腹部模拟阻力。 一个阶段的训练结束,护工推着高冬青去户外做复健,两人没跟着去,就在窗边看情况。 “你男朋友还好吧?”见到周穗来,尚时序主动问。 想起昨晚段向屿的样子,周穗没忍住笑,问道: “你是故意灌他酒的?” “还用得着我灌么,他自己喝得可起劲了。有些话,只不过是仗着酒胆才能说出来。”尚时序说。 昨晚他把自己的心理负担卸下来大半,这些都转移到段向屿那里,不晓得两人昨晚有没有抱头痛哭一场,但是看自家妹妹的这个表现,好像两人完全能够消化这些事,用不着他过多担心。 “房子的手续我已经在办了,”尚时序说,“我会直接过给你,后面怎么处理你决定。” 周穗一愣,连连摆手说:“我要你的房子算怎么回事?” 尚时序低头笑笑: “我肯定不会再回去了,你替我收着吧。想拆了也好,爆改也罢,随你折腾,但愿能稍稍弥补你在那里受过的伤。” 周穗抿唇一笑:“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 尚时序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坦然地穿过大雾,哥哥才真相信你过得挺好的。不过有段家那个小子在,我还是放心的。” “嗯,有他在,生活越来越有意思了。” 周穗满脸洋溢着笑容,眉眼弯成一条小桥,唇角上扬,像是心底有一朵明媚的花终于开到了脸上。 第104章 死亡 尚时序做事麻利,平时陪床的间隙将过户资料准备齐全,抽了一个工作日,先补证后办证,不到两个周,房产证下来了。 尚时序甚至没有过手,直接发快递寄到了周穗的家中。 周穗捏着这个红彤彤的本子,心里有些忐忑。 段向屿知道她的顾虑,宽慰她说: “你哥只是表面洒脱,实际并没有过心里那一关。你先替他保管,将来再还给他也是一样的。” 快到中午,家里的门铃响了,是外卖送过来的蛋糕。 透过包装盒来看,蛋糕的款式不算年轻,中间用果酱写了一个鲜红的寿字。 “今天有人过生日吗?”周穗有些不解。 段向屿笑着点点头:“有啊,你舅舅。” 周穗眨眨眼,恍然大悟:“那岂不是段叔叔也过生日?” 段望野和高冬青是同一天出生的,确切地说,周穗的妈妈高芙清也是这一天。 当年的县府大道还没有建高楼,都是普通的砖瓦房,高家和段家宅基地挨着,关系一直不错,两家的媳妇儿也是一前一后大起肚子。 大暑那天清晨,段家媳妇足月生了一个胖小子,红鸡蛋还没吃完,刚入夜,高家媳妇早产了,生了一对龙凤胎。 同一天,一条街道上迎来两场喜事。 村里人都觉得这仨孩子是喜宝,本来已经大旱了几个月,这仨孩子一出生,带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实打实解了当时的旱灾。 由于两家关系好,三个孩子也是在一起长大的。 女孩儿发育早,高芙清一直是三个孩子中个子最高的,性格也是最要强,读书成绩一直拔尖,整个市区都数一数二。 所以她后来飞得最高,飞得最远,甚至客死他乡。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妈比我舅舅小,她应该是妹妹。” 段向屿眉尖动了动。 周穗还以为他不信,认真地解释说: “真的,我妈亲口跟我说的,姥姥姥爷有些封建,舅舅刚生下来不会哭,他们就觉得女孩儿阴气重,在前面替男孩挡煞气比较好,所以妹妹就成了姐姐,挺扯吧。” 段向屿对周穗妈妈的印象并不深刻,她并不常回来,能在记忆中留下印象的只有一次。 她、给高大骏带了一个会闪光的玩具冲锋枪,段向屿喜欢得拔不动眼睛,她立刻开车去商场里又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给他。 他那时候还小,看到喜欢的玩具连礼貌都忘了,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抱着枪冲到大街上跟高大俊玩巷道战。 再后来就没见过面,但是经常会收到礼物。 段向屿能猜得到这位阿姨的家境很好,送的礼物都是在本地商场货架里摆着的最贵的那个。 后来的后来,礼物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听到爸爸妈妈聊天,爸爸在叹气,偷偷地抹眼泪,妈妈在一旁宽慰他,段向屿才知道那位给他送玩具的阿姨去世了。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得死亡是什么意思,更体会不到失去母亲对当时的小孩子意味着什么。 “一直没问,高阿姨是怎么过世的?”段向屿问。 “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周穗轻声说:“她爱美,无论如何也不肯切除乳房,还拒绝化疗,不肯戴假发,实在忍不了就用止疼药,我见过他好几次疼晕过去,硬挺几个月就离开了。” 母亲离开很早,她现在已经记不清她的音容笑貌,只能记得几张照片。 她总是很忙,忙得不着家,父亲出轨都懒得管。 她的成就感是来自蓬勃发展的事业,后来听姑姑说过,妈妈当年之所以嫁给爸爸并不是因为爱,不过是因为他家境好,能对她的事业有帮助。 “可怜的小孩,快来男朋友怀里抱抱。” 段向屿张开怀抱,周穗没动,段向屿长臂医生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搂着,在头顶印下一吻。 “段向屿,我妈是乳腺癌去世的,是不是代表我也有一定的遗传概率啊?” 段向屿轻轻理一下她的头发: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周穗将脸放在他的手心,抬眼看着段向屿,说: “以前我一点也不怕死,甚至觉得死了才是解脱。但是现在不同了,我觉得活着特别好,我会好好保重的。” ** 两人约定好先去给高冬青过生日,下午再去烈士陵园给段望野扫墓。 到医院的时候,高冬青刚做完一组康复,其实能看得出来,他完全是看着尚时序的脸色。 每当尚时序陪床的时候,他训练得格外认真,很像是一个努力争取家长认可的小孩。 只可惜最近他的病程进展很快,康复训练并没有很好的成效,刚住进医院那天还能说完整的句子,现在说几个字都要累得喘气。 父子俩正在聊天,两人便没进去打扰,等在门口。 “今天是你的生日,就别说这种丧气的话了吧,不吉利。” 尚时序背对着门口,声音低缓沉静。 “我心里有数,快到日子了。” 高冬青烫着嗓子,一字一字的向外蹦。 休息片刻之后,他又继续问: “你妈葬在什么地方?” 尚时序沉吟片刻,看着他说: “我妈在立案厅干了一辈子的调解员,死后不想跟人打交道。她没让我买墓地,不让祭拜,就让海葬。” 高冬青撇撇嘴,声音有些哽咽:“她葬在哪片海?” “新照码头,靠近烈士陵园那块儿的入海口。” “我也葬在那里吧,” 高冬青说话忽然就顺畅了起来,像是有力气了似的,甚至格外期许: “有空我还能去找大野说说话,我姐那么有本事,一定会回来找我们,还会保护我和大野的。” 高冬青说完休息片刻,又接着说: “要是你妈肯见我那就好了。” 尚时序向前踱几步,蹲在他身前,仰面看着这个血缘上的至亲,但实际上异常陌生的男人: “我妈原谅你了,她说临了不想带着恨走,下辈子还闹得不清不楚的。她说做人太辛苦,她想当个大河蚌,安安静静地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结个大珍珠。下辈子别再遇见了,各自安好。” 高冬青没有说话,因为病情的缘故,他脸上的表情也很稀微。 但是和着光看,还是能看到他眉头轻轻聚拢,这是悲伤。 “还有一个事要跟你说,我姑姑很早就为我成立了专项信托,虽然金额不大,但是足够我读完大学。我那次找你并不是要钱,我只是想把我妈的话传达给你。现在我终于传达到了。” 高冬青嘴唇微动,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都过去了,算了。” 第105章 世间万物都在偏爱我 高冬青又想说什么,几句话堵在嗓子口,脸憋得通红,病床旁边的监护仪器忽然间鸣叫起来。 康复科的医生闻讯后急忙赶过来,为他进行气管切开术,插上吸痰器为他进行吸痰。 折腾这一番过后,高冬青已经疲惫不堪,但是看到尚时序一直陪在这里,他也不舍得休息,招招手,让周穗和段向屿也靠到跟前。 周穗带过来的蛋糕他不能吃,但还是很认真地带上生日帽,热情地招呼病房里的其他人尝尝。 “大骏你尝尝蛋糕,分给小屿和穗穗吃,还有菁菁...” 高冬青指着周穗身后的护士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又连忙改口说: “小张护士你也吃蛋糕,我外甥女买的。” 周穗把蛋糕分给康复科的护士们,从尚时序手中接过一块蛋糕,靠在床边吃。 其实她已经戒甜食很多年了,但此刻舅舅正开心着,不想让他失望。 现场所有人都能预料到,高冬青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这或许是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到了换药时间,值班护士进来给高冬青打吊针。 滞留针头已经超过三天,需要拔了重新扎。 高冬青已经瘦得皮包骨,粗壮的血管浮在手背上,像大地干涸过度后逡裂出的痕迹。 “大骏,我不要抢救,不要进ICU,” 高冬青声音嘶哑着,眼神却极为坚决: “你答应我,将来你能拿主意的时候,让我爽快地走。” 尚时的面色上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对待自己的当事人一样公事公办:“你确定吗?” 高冬青点点头,丝毫没有犹豫。 “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的决定,我可以答应你。” 尚时序说: “但我有必要提醒你,如果放弃抢救措施的话,或许留给你的时间不会太多,你有什么未完成的事可以说。” 高冬青摸一下自己喉咙处的气管,还有鼻饲管,摇头说: “我不想这样活着,我想死在自己的家里。” 高冬青小心翼翼地看着尚时序,眼部肌肉已经僵得无法动,但是瞳仁里的微光正闪烁着: “好。等你病情稍微稳定一些,我可以给你办理出院手续。” 尚时序低头沉吟片刻,接着说: “关于你的葬礼,你有什么交代吗?比如邀请什么人,举办什么风格,有什么禁忌,想到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过生日的时候讨论这个不太吉利,但是现在高冬青的状况,也说不准这次睡过去明天还会不会醒过来,也顾不得什么忌讳。 高冬青显然也并不讲究这个,点头:“我想邀请几个我的老工友,还有我的徒弟。” “好,你先休息,睡醒了我跟你核实名单。” 高冬青又换了新药,药物比较猛,他在药物的作用下很快就睡过去。 医生说,这一觉应该要睡到第二天了。 尚时序安顿好后,跟周穗和段向屿一起往医院外面走。 现在高冬青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写字或者是说话,他准备去原来的液压件厂找已经退休的老厂长,要几份合照和名单,回来跟高冬青确认一下要出席葬礼的名单。 “哥,你还好吧?”周穗很担心尚时序。 尚时序点一下头,再没有更多的话。 这是他在静港留得最久的一次,白天要陪着高冬青,夜晚还要处理工作上的事,本来还挺健硕的人,硬生生瘦了一大圈。 他越是表现得淡定,周穗就越是担心他。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哪有可能真的像陌生人一样。 送尚时序离开后,两人到医院门口的快餐店吃了口饭,一起驱车去烈士陵园。 下午有些阴天,烈士陵园远处的山雾一重压着一重,雾破云开的地方洒出一道橘黄色的阳光,墓碑被罩得白白亮亮的。 段望野的墓碑刚刚被清理过,坟墓前还有几束鲜花,看样子是上午刚放上去的。 应该是有人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特意来祭奠的。 两人祭奠完后,并排坐在墓碑前,像上次一样叙话。 “阿屿,接受段叔叔离开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很难吧。”周穗喃喃地说。 最近有些多愁善感,看着舅舅每况愈下,忽然引发了很多思考,关于生命的,关于死亡的。 “还好。当时大部分精力都在照顾我妈身上,可能对于我妈来说比较难吧。” 山上的风比较大,傍晚气温骤降,有些凉。 段向屿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周穗肩膀上,顺手帮她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那你接受能力还挺强的,我妈去世的时候,我过了好久才接受这个事实。” 周穗裹紧段向屿的外套,轻轻叹一口气: “她经常出差,有时候整月的不回来,我都习惯了。她确诊生病后忽然就不再工作了,每天陪着我上学,放学,给我扎漂亮的小辫子,还带我吃一些平时不允许吃的垃圾食品, 那段时间我好幸福啊,还以为会一直那么幸福,没想到,几个月她就去世了。 我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就一直告诉自己,她是去出差了,又像以前一样很久不回来。” 段向屿抿唇:“这就是你为什么从来不去祭奠她的原因吗?” “当时没法接受现实,后来接受了,我妈不让我回头,我就听她的话。” 周穗笑笑,下巴抵在段向屿的手臂上,抬眼看着他说: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特别蠢,自欺欺人?” “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宇宙,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只要能对你自己自圆其说就可以。” 周穗戳戳他的手臂,颇为认真地说: “但我还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自圆其说的。” “我呀,用的是科学的方法,” 段向屿淡淡一笑,看着眼前的墓碑,轻声说: “我相信我爸并没有离开我们,他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形式,先是变成宇宙中最原始的分子和原子形态,再重新组合,分散到花草树木,河流山川里,自由自在地存在于这个角落, 比如尚阿姨会变成一颗大珍珠躲在河蚌里,我爸或许就会变成头顶的风,或者随处可看到的一颗蒲公英。 如果这样想的话,我觉得他无处不在,我也觉得,世间万物都在偏爱我。” 山间起了一阵邪风,街边梧桐树的落叶被风扫过来,正正当当地落在段望野墓碑前。 周穗起身将那几片落叶捡起来,攥在手心里,空落落的心渐渐安定了。 尽管前半段的人生并不算顺遂,但每次都能遇难成祥,或许母亲也是无处不在的,她也在发动世间万物偏爱着自己。 第106章 即便你要离开,我也不会轻易松手。 从烈士陵园回来后,周穗一直在给高晶晶打电话,却始终没有接通。 两人许久没有联系,高菁菁一个周前问过一次进展,那个时候房产证还没收到,周穗也不知道尚时序会把房子过户给他,便如实说了还在沟通。 当时也说了舅舅的病情已经恶化,高菁菁没有耐心,粗暴地挂了电话, 现在又过去了一个多周,在她需要联系的时候,高菁菁就像人间消失了一样。 周穗想了想,直接拨打李梓歌的电话。 听清楚周穗的来意,李梓歌警惕地说: “啊?高菁菁怎么会跟我在一起?” 周穗没有耐心扯皮,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 “我知道你开了一家MCN公司,把她签到旗下了。” 听周穗这么开门见山,李梓歌有些不好意思,辩解说: “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老头要做这一块儿业务,我手头能算得上流量的就只有她。” “她现在在哪里?” “今晚有一个应酬。在金河路酒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周穗眉心一皱,去酒吧应酬,能是什么正经应酬? 到了地点才发现,这就是上次庞晓鲲带他们来的地方。 只是上次来的时候闷头就进,并没有看清楚酒吧的名字。 还记得上次庞晓鲲说过,这个地方是静港市收费最高的夜店。 高菁菁果然在这里,穿着一件金色的丝质肚兜,搭配同色系贴身热裤,黑色渔网袜将她的长腿束缚得又长又直,她单腿环在钢管上,翘臀撅着,身后还有一个穿着紧身衣的男舞者跟她互动。 上次要是看到这个情景,估计得捂着单晓敏的眼睛,跟她说非礼勿视。 见到周穗来,高菁菁蹲下来,匍匐到周穗面前,修长的美甲在她脸上滑动一道。 “清醒一点,我有事要跟你说。”周穗一把拍开她的手。 “你摇个铃,我就听你的。”高菁菁冲着吧台旁边的小铃铛努努嘴。 尽管周穗不是酒吧的常客,但是这个常识她是知道的,摇铃表示全场由她买单,她才不会上高菁菁的当。 眼前的高菁菁眼神迷离,神志不清醒,却还不忘要摆她一道。 周穗转身去吧台,跟服务生说:“给我一桶冰。” 服务生没明白他的意思,取过小冰桶,用镊子夹了几颗冰放在玻璃杯子,递给她。 周穗勾勾手,直接把冰桶抢过来,摁住高菁菁的头,哗啦一声将整桶冰全都扣在她头上。 “草,贱人,你要死啊!” 高菁菁被冷冷的冰块刺激到了,爬起来,半坐在舞台边缘上,抓起几块冰往周穗身上扔。 喝多了手上也没个准头,周穗甚至都没躲,那几块冰擦着她的肩膀过去。 “醒了吧?来聊聊正事儿。” 周穗伸手揽着她的脖颈,让她靠近自己,尽量用能压过音乐的声音说: “你爸现在状况很差,他想海葬,地点选好了,你要不通知你妈一下?” 高菁菁半跪着坐在她面前,单手撑着腰,看着周穗: “为什么要通知我们?那是他的决定,他从来也没有考虑过我和我妈的感受。在他提出要回国找他儿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划清界限了。” 周穗忽然觉得舅舅这一辈子过得挺失败的,稀里糊涂地离了又娶,到头来,旧人物是人非,枕边人在记恨他。 明明有家有室,儿女双全,却活得像个孤家寡人一样。 “既然这样,你怎么好意思去争他的房产?”周穗犀利发问。 “我无所谓,但我妈想争,我就勉为其难争一下喽。”喝醉酒的高菁菁,倒是比平时真诚。 周穗心里说,那你妈妈还真不幸,没遇到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还遇到了一个懂法律的前任。 “房子已经换到我名下。如果你现在跟我去见他,房子我可以过户给你。” 周穗抬高声音说。 这次高菁菁听清楚了,但是颇为不屑,指着周穗哈哈大笑起来: “你真当我是傻子吗?即便你有这个本事,我也不相信你有这个好心。” 周穗没耐心:“你跟不跟我走?” “跟你走可以呀,除非现在你就把房产证拍到我面前。”高菁菁挑眉。 周穗没有带房产证,但是拍了视频和照片,将这些都拿给高菁菁看。 尽管她醉意朦胧,但还是看清楚了。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要不要跟我走?如果你愿意,我会把房子改成你的名字。” 在这一瞬间,周穗真的是这么想的。 如果能用钱或者房子唤起她的良知,那这座房子可能就发挥到它真正的作用了。 可惜高菁菁对她毫无信任。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这个骗子。” “我没有骗过你,这次也一样。” “我没说你骗我,我说段向屿。他知道你曾经杀过人吗?如果我把这个告诉他,你觉得他还愿意娶你吗?他会有胆量跟一个杀人凶手同床共枕吗?” 将两人剑拔弩张,李梓歌不明白两人在吵什么,还是出来打圆场: “你们都是姐妹俩,遇见问题应该互相扶持,怎么要吵成这个样子呢?” “你会乖乖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的,我给你时间。” 高菁菁没兴趣继续跟周穗说话,连滚带爬的摸回钢管前,橡根腾蛇一样绕来绕去,动作比刚才还狂野。 *** 确认好名单的第三天,高冬青就因为呼吸衰竭过世了。 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尚时序在医院里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葬礼。 来的人还挺多的,名单上确认过的都到了,还有一些街坊邻居。 尽管他已经不在家里住很多年,但老街坊之前相处的情谊都在,高冬青人虽然愚昧,但也算热心肠,邻居们也都愿意来送他一程。 简单的祭拜过后,尚时序带着骨灰,乘坐小舟到入海口深处海葬,周穗和段向宇就在岸上等。 小船在湖心转悠一圈,很快往回走,一个人就这样消失在世界上。 不都说他们三个是福娃吗?妈妈,段叔叔,还有舅舅,为什么没有一个寿终正寝的。 周穗有些难过。 “尽管舅舅没有把我照顾得很好,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难过。” “血缘只是给了你们一个发生关联的契机,但并不能把你们变成亲人,真正让你们变成亲人的是长长久久的相处。” 段向屿轻轻揽着他的肩膀,说: “高叔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只是生性太懦弱,总喜欢粉饰太平,甚至连自己都骗,所以他自己的人生也很浮皮潦草。” 周穗吸一吸鼻子,跟他十指相扣: “我们不要像他们那样。” “一言为定,” 段向屿使劲抓住她的手,颇为笃定地说: “即便你要离开,我也不会再轻易松手了。” 第107章 栽赃的人不太高明 舅舅去世后,周穗的心情一直是闷闷的,手机关机后在家里闷了一天。 晚上也没睡好,记忆纷乱复杂,恍恍惚惚又回到了高中那时候。 周穗和高冬青不常有机会单独接触,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是她在学校被叫家长,因为和吴白羽闹矛盾。 高二实行值日生制度,段向屿跟她不是一个组的,每次轮到周穗之日的时候他就走得格外晚,也不帮干活,就是翘着二郎腿在座位上看军事杂志。 周穗扫到他的桌子底下,他才勉为其难地爬到窗户上,等周穗擦窗户的时候,他又跳下来坐在桌子上。 就挺烦人的。 10月份的第二个周五,还是周穗值日,学校举行班级篮球赛。 据说那天是决赛,班里几乎所有人都去了,只剩下她和李梓歌在打扫卫生。 段向屿和庞晓鲲都是班里球队的主力,那时候庞晓鲲没有现在这么胖,个子又高又壮,跟段向屿是最好的配合。 一节休息结束,周穗收到段向屿的电话,很不客气,带着命令的语气: “忘带水杯了,过来给我送个水。” 周穗哪是那种听人差遣的性格,没好气地怼他: “你没腿吗?自己回来拿。” 电话那头,段向屿叹了口气:“有点集体荣誉感行吗?这场球没我不行。” 周穗压根不为所动,也不理解他那诡异的胜负心跟集体荣誉感有什么关系,学他的话说: “教室这窗户没我擦也不行。” “待会儿我帮你擦,快点,渴死了。”段向屿隔着电话催促。 “不去。外面热。”周穗说。 十月份正是秋老虎最毒的时候,夜幕降落未落的时候,热得大路上的野猫野狗都瘫倒一片。 段向屿败下阵来,主动示好:“作为交换,今晚去我家吃饭,做你爱吃的可乐鸡翅。这总行吧?” 周穗想了想,觉得这样还挺有诚意的,爽快答应说:“行。” 舅舅那段时间总是在工厂里加班,不回家吃饭,高菁菁为了保持上镜好看,晚上只吃蔬菜沙拉,舅妈已经连做了一个周的焖豆角,搞得周穗一看到豆角这两个字胃都开始抽搐。 周穗将扫把放在自己的桌边,跟李梓歌说:“同学,我去一趟操场,回来后继续扫。” “没事儿,你去就行,剩下这点儿我自己就能干完。”李梓歌摆手让她赶紧去。 看到周穗拿着段向屿的蓝色保温壶灌水,她攥着拖把挪到周穗面前,笑嘻嘻地问: “去给段小爷送水啊?” 周穗点点头。 李梓歌笑得更开心了,一脸八卦地说: “段向屿是不是喜欢你呀?” 周穗只觉得她的想法荒谬,果断摇头:“送水根喜欢又什么关系?他就是渴了。” “才不是呢。段小爷虽然人缘好,但他从来不主动跟我们这些女生说话,让你给他去送水,肯定是对你有意思,要不然他怎么不让吴白羽回来拿?而且吴白羽每场都会买水,他从来都不要。” 周穗班里的人都没认全,追问一句:“吴白羽是谁?” 李梓歌说:“咱班的文艺委员呀,前几天大合唱弹钢琴的那个。” 周穗从不关心才艺,倒是对学习格外关注,直接问道:“她学习好吗?能进实验班吗?” 李梓歌摇摇头:“语文,英语还可以吧,理科比较差,肯定进不了实验班。不过她家庭条件不错,有可能会出国留学吧?” 周穗“哦”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要不跟她竞争实验班的名额就行。 那天的球场格外热闹,周穗去的时候正好打到最后一节,段向屿喊了暂停,直直冲她过来,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下半壶,接着又把水壶递给她。 怕周穗拿着水壶离开,他还当众冲着周穗一指:“等会儿我还喝,你别走。” 受可乐鸡翅的诱惑,周穗就在场边抱着水壶一直等他打完整场球。 段向屿的身形很利落,在场上频频得分,落后的十几分愣是被他一分一分追平了,最后反超。 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现场有个女生激动的都哭了,抱着鲜花和运动功能饮料就往他身上扑,不过段向屿躲开了。 周穗这才认出来,那个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就是文艺委员。 那场球赛过后,很多人开始关注周穗,甚至有绯闻传到她的耳朵里说,校草段向屿的芳心终于还是被一个外来的转校生俘获了。 周穗当时根本没往心里去,她只在乎可乐鸡翅。 段向屿兑现承诺,当晚帮她擦完玻璃,还做了一锅可乐鸡翅,没吃完的打包带走。 只是没想到,这顿可乐鸡翅吃出了麻烦。 第二天一早,周穗刚到教室,就听到吴白羽跟班主任老瞿告状说,她放在包里的日记本丢了,里面夹着600块钱。 老瞿当即命令全班帮忙翻找,周穗压根儿没往心里去,看大家都在翻找也跟着无意间一掏,却发现那个粉色的密码本正当地躺在她的书洞里。 密码被破坏了,本子里的单页也破破碎碎的。 段向屿看到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伸手把那个日记本接过来,拍在自己的桌子上说: “瞿老师,我拿的。” 老瞿倒是不意外,气得拍桌子:“你闲的没事,掏人家女孩儿的日记本干什么?” 段向屿一脸滚刀肉的样子:“好奇呗。” “好奇个屁!那里面的钱呢?” “没看到,可能是丢了。” 段向屿面不改色地看着吴白羽,她的眼泪直接僵在脸上。 周穗并不领他的情,主动举手说: “瞿老师,这个本子是从我桌洞里掏出来的,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吴白羽的眼泪又回来了,哭得比刚才还厉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瞿老师,我要报警,偷窥隐私还破坏财物,这是霸凌!” 周穗觉得她莫名其妙,并没有忍,回呛她说: “你有毛病吧?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霸凌你?” 吴白羽也不接茬,就只是哭。 校园霸凌可不是个小问题,两个女孩儿都不肯退让,老瞿便叫了家长。 高冬青来了,吴白羽的爸爸也来了。 对方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高冬青则是穿着工作服来的,头发上还粘着一点纸屑,不是很体面。 “瞿老师,我外甥女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她从小的家教很好,你们应该再查一查。” 对方不依不饶:“家教好就不偷东西了?那从你们桌洞里掏出来的东西怎么解释?” 高冬青还是面不改色: “所以说要让老师查一查。如果是我家孩子偷的,还会放在书洞里等你来抓现行吗?只能说栽赃的人不太高明。” 对方的父亲咄咄逼人:“你倒是说说谁在栽赃?” 高冬青说:“除了我外甥女之外,都有可能。我外甥女长得漂亮,学习好,多才多艺,没理由嫉妒你们,你们倒是有理由嫉妒我外甥女。” 本以为高冬青会毫无原则地让她给对方道歉,息事宁人,没想到他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她这边。 这事儿到最后也成了一笔烂账,周穗不承认,段向屿争着要认,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也是因为这件事,周穗跟班里的学生一直不热络,打心眼里觉得,这些人都挺不好相处的。 周穗睡了一觉醒来,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特别明显。 找遍所有的记忆,高冬青只做了一件让他感动的事,现在人已经不在了,周穗决定以后只记得这件事,让记忆美好一点。 第108章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充分休息后,周穗开机,忽然发现很多人已经给他发了信息。 闵承在问她是否有时间参加周末的班级联谊会,李梓歌也在问她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周穗先是回复了闵承,确定周末要参加他们的升学宴,还帮忙建议了几个适合办大型宴会的场所供他们选择,接着跟李梓歌约了中午在小南国吃饭。 车被段向屿开走了,她打车去饭店的时候,李梓歌已经到了,点了茶在等她。 跟高中时那个谨小慎微的样子不同,现在的李梓歌已经落落大方,颇有富婆的架势。 “上次见面没来得及好好聊天,今天可得好好聚,” 李梓歌招呼她坐下,给她倒茶,满脸洋溢着热情: “你和段向屿什么进度了?” 周穗伸出左手的订婚戒指,大方地展示:“他已经求婚了,我还在考虑。” 李梓歌满眼艳羡地看着那枚小小的珍珠戒指,沉吟片刻后挤出一丝笑容: “太幸福了吧,这么好的事也不主动到群里分享一下。采访一下,美梦成真的感觉是不是很好?不瞒你说,我现在还在回忆高中时候的事,感觉那时候特别纯真无邪。” 周穗拿起茶轻啜一口,淡淡地说: “纯真么?我倒觉得有的人从那时候起就心机挺深的。” 这种反应有点出乎意料,李梓歌笑笑,上前给她把茶续上,问道: “你说的是谁呀?你那时候除了段向屿和庞晓鲲,跟谁都不太说话,怎么会有这么深刻的体会?” “我说的是你啊。” 周穗抱着胳膊倚靠在沙发里,认真盯着她,没给任何防备,直接问: “当年吴白羽的日记本,是你放在我桌洞里的吧?” 李梓歌愣住,眼神有片刻的闪躲,接着笑出声来,仿佛这个提议是很荒谬的: “宝贝,你在说什么?当年的事我们都知道,是吴白羽自导自演陷害你的呀!” 周穗笑笑,挑眉说: “我也一直都以为是吴白羽,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段向屿,所以大家觉得她针对我是理所应当。可是我昨晚做了个梦,忽然间就想通了,应该是你。” 李梓歌大呼冤枉,努力辩解说: “周穗,你是不是得被害妄想症了?你忘了吗?当年所有人都不相信你,只有我是站在你身边的。” 周穗笑笑,看着她说:“或许因为,只有冤枉我的人知道我有多冤枉。” 李梓歌顿了顿,看周穗一脸认真,自己的脸也沉下来,带着丝怨气说: “是,我最近走了一些捷径,但我也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机会,你不能就这样断定我人品有问题。还是你见不得老同学好?” 一个习惯性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很深的人,终于露出马脚,周穗相信自己的猜测没错。 不光是当年,甚至重逢的那次同学会,吴白羽能恰到好处的出现,抬出高菁菁的事情让周穗难堪,应该也是提前计划好的。 吴白羽只是太蠢,自始至终都以为是周穗撕了她的日记,敌意让她盲了心智,所以才会被李梓歌利用。 只是周穗不明白,李梓歌为什么会这么记恨她。 “你一直都喜欢段向屿是吗?”周穗问。 李梓歌眉头皱着,满眼惶惑地看着她,但是没有否认。 当年李梓歌是最早点破段向屿喜欢周穗的,如果不是对段向屿过分关注,怎么会比周穗这个当事人还早发现段向屿的心思。 而且在做值日生那夜,所有人都在操场上,只有李梓歌有时间把笔记本拿出来,撬碎,放在周穗的桌洞深处而不被任何人看见。 只是当时吴白羽哭得太凶太狠,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没有人去考虑过事情还有另外的可能。 如果再往深处想,一旦这个偷窃的事情被坐实,段向屿肯定不会和一个有道德瑕疵的人在一起。 只是连周穗自己也没想到,段向屿自始至终没问为什么,就是坚定地相信她,陪她担下这个窝囊事。 “喜欢他没什么不好开口的,那时候他长得帅,学习好,家境好,懂得尊重女生,还烧得一手好菜,你大可以像吴白羽一样明确地说出来,我敬佩你能正视自己的感情。” 李梓歌脸上的笑意褪去,目光逐渐变冷。 片刻之后,她还是斩钉截铁地说: “我没有,这都是你自己的臆测。” 周穗笑笑,摆手说: “我明白了,你已经有对象了,翻旧账没意思。那就说你的对象,詹永明是我的姑父,你知道吧?” 李梓歌摇头:“我不知道。” 她否定得太快了,真正不知道的话,至少要在脑海中反应片刻才会把两个人的关系理顺。 “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了。” 周穗直接说: “如果你们够亲密的话,你一定能看到他肩膀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那是我砍的。如果再让我看见他的话,我说不定还会砍第二刀。我这个人有疯子基因,疯起来六亲不认。 你今天找我来,是想聊高菁菁是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签高菁菁,利用她的人气也好,还是你们有某种共同目的绑在一起,我不在乎。 如果你们要玩牌的话,那就摊开来打,别再拿吴白羽那样的人当提线木偶,我奉陪到底。” 周穗是个直肠子,自己一身傲骨,所以遇见什么事情都是硬碰硬。 这些年逐渐成熟起来,终于明白最可恶的不是吴白羽那种人,她不过是脾气娇纵,判断力差,容易受人指使,还真未必有这个脑子去算计别人。 最可怕的是李梓歌这种人,她会对你笑,会夸奖你,恭维你,让你对她不设防,甚至感激她在很多关键时刻给予的支持和信任,但她转过身去后就会用亮出刀子,不遗余力地扎向你的命门。 李梓歌终究不擅长跟人撕破脸,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努力挽尊,安抚她的情绪: “周穗,你是不是抑郁症又发作了。不然我先送你回去,我们改天再聚?” “我很健康,不过,确实没胃口继续吃了。” 周穗今天本来就是来跟李梓歌摊牌的,她讨厌躲在后面鬼鬼祟祟的人,就要把她揪出来,扔到太阳底下暴晒干净。 “听说你家孩子的资料审核已经过了是吧?” 周穗起身,冲她微微一笑: “既然这样,以后会经常打交道的。” 第109章 巫山云雨,云梦闲情 段向屿这天没有加班,拎着买好的菜回家,正看到周穗在沙发上抱着猫咪发呆。 段向屿在一边站了好久,她还是在呆呆的看着电视,段向屿伸手轻轻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周穗才回过神来。 电视里正在放动画片,她随手关上电视,扯着段向屿的手,略带撒娇的语气说: “你终于回来啦?” “一个动画片给你看的苦大仇深的,你是在共情那个光头,还是共情那两头熊?”段向屿调侃她。 “我今天和李梓歌见面了,闹得不太愉快。” 周穗叹一口气,嘟嘟嘴: “你会不会觉得我人缘太差了,这么多年连个闺蜜都没有。” 段向屿伸手揉一把她的头发,宽慰说: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这正说明你很优秀,不需要从别人身上获取什么,你自己就是一个万全的小宇宙。” 他起身去厨房处理菜,周穗起身,跟着他到厨房里。 段向屿切肉,她就在一边择芹菜。 “阿屿,你还记得当年吴白羽的日记本吗?” 段向屿手上的动作没停,点点头:“记得,怎么忽然问这个事。” 周穗轻轻一笑,饶有兴趣地问道: “就是突然想到了。一直没问过你呢,当年为什么会相信我?那时候咱们俩也不是很熟,你并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段向屿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当即说: “我确实不了解你。但我知道那个动机不成立,周穗压根儿不会为了任何人争风吃醋,再说了,我天天盯着你,你哪有那个作案时间。” 周穗的关注点则在另一个事情上:“你天天盯着我干嘛?” “还能是什么,喜欢你呗。”段向屿嗔怪地看她一眼。 说到底,最先动心的还是段向屿。 周穗低头沉思片刻,接着问:“你知道是谁吗?我总觉得不是吴白羽,但也可能是我自己想错了。” “确实不是吴白羽,是李梓歌。”段向屿登时回答。 周穗叹一口气,她对这个答案并不奇怪,但是段向屿居然知道,她有些讶异。 “你怎么知道的?” “我回家跟我爸说了,他推断出来的。然后我和老瞿去调了监控,虽然没拍到正脸,但发型和身材错不了。” “我们教室还有监控?” 周穗回忆半天,只记得有几个摇头都不太利索的壁挂风扇,不记得有摄像头这种先进的电子设备。 “教室里当然没有,楼道有一个,正对着我的座位,也就是你的座位。”段向屿笑笑。 怪不得当年段向屿旁边的座位一直没人坐,原因竟是这个。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亏我一直以为是吴白羽。” “老瞿不让,他警告了李梓歌,也答应替李梓歌保密,这事就这样摁下来了。” 当时吴白羽很快转到艺术班,去参加艺考,后面除了在学校的联欢晚会上能看到她的演出,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交集了。 周穗这才明白过来,上次李梓歌邀请两人去参加同学会的时候,段向屿并不是很热络,原来他早就知道李梓歌人品不怎么样。 老瞿上次同学会没来,估计也不是意外,而是故意不给李梓歌面子。 “行了,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人走这一辈子,就是个边走边丢的过程,又不是个多重要的朋友。” 段向屿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大,但是却发现了周穗的不对劲,她最近总是频频地跟他提起过去的事儿。 如果只是提那些开心的事情倒没什么,很怕他掉进情绪的怪洞里。 吃罢饭后,周穗早早洗漱,但是还不困,窝在床上整理班级的同学录。 她之前写了几本,还有几本没写完的,准备晚上赶完。 “明天要干什么?还要窝在家里吗?不如出去走走。”段向屿靠在门口跟他说话。 “哦,对了,明天我出去有事儿,晚上我不回来。” 周穗低着头,一边写同学录,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段向屿揉一下鼻头,追问:“你跟谁去?” “明天班里开升学宴,老师和学生们都去,就在嵛境度假山庄,他们选了一个露营营地,我们会在那里过夜。” 周穗还是没抬头。 段向屿没说话,周穗意识到不对劲,抬眼看他,才听他意味深长地说一声:“哼。” 他的脸上并不常出现这种撒娇的表情,除了上次喝酒的时候,周穗可太受用了。 “怎么,你对我不放心啊?” “对你放心,其他人就不好说。” 段向屿踱步到她的床边,信手翻着那些同学录,不知怎么就看到了闵承那本,慢条斯理地说: “那个跟着你从初中到高中毕业,为了你把升学宴拖延到明天才办的班长,也会去,是吧?” 周穗觉得他这个吃醋的小表情太可爱了,忍不住逗他:“是啊。” “你后天还回来吗?一个人回来吗?回来后还爱我吗?”段向屿发出一连串灵魂拷问。 “这个嘛...后天的事,你大后天就知道了。” 周穗话一说完,就看到段向屿眼睛里的不对劲,妒火中烧,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似的。 段向屿先是夺下她手中的笔,扔到一边,又把床上那些同学录整理好放到一边,最后才过来钳住她的双手,鼻翼抵住,嘴唇微微勾着,期待已久的吻却一直没有落下来,像是故意勾引她似的。 “我...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周穗连忙给自己找补,想通过言语熄灭段向屿的火气,但似乎已经太晚了。 段向屿拦腰将她抱起,两人一起摔到绵软的大床上,一场迅猛如疾风般的吻落下来,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疯狂,猛烈,不顾一切。 “阿屿...”周穗呢喃一声,被他撩拨的有些微微发烧的感觉。 段向屿轻轻吻她的耳垂,用他能听得清楚的声音说: “已经过30天了,我今天去复诊了,彻底排除危险。” 他的吻愈发激烈,整个人变得滚烫,肌肤相亲的时候,周穗才意识到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布料的阻隔。 “要不要我?”段向屿停下来征求她的意见。 月光柔和,照在他光洁的脸上,沿着他高耸的鼻峰和唇珠勾勒出一道令人沉沦的曲线,他靠得很近,身上淡雅的百合香味缓缓入侵过来,逐渐剥夺她的意志力。 “可以吗?” 他明明是在询问,但在周穗听来,这是一种极致的勾引。 无论从视觉上,嗅觉上,还是听觉和触觉上。 “你有那个吗?我现在好像是排卵期...会很危险...”周穗只觉得自己脸发烫,身体也在发烫。 “已经戴好了。” 得到周穗的许可,段向屿的吻再次落下来。 这一次不像刚才那样急切,而是缓缓地迎合她,带领她渐入佳境。 黑夜深邃而静谧,夜风拂过,窗帘微动,窗帘上有一对比翼齐飞的一对仙鹤,似乎在振翼高翔,又似乎没动翅膀。 一切在虚实之间切换,但划破天际的那一束闪电是明亮的,醒目的,切切实实的。 周穗彻底放松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夏夜的暴雨,万顷郊野溢满茫茫白水,倏忽之间大水浩荡,波浪起浮。 梦境总是短得可怜,像张力拉到极限的泡沫一触即碎,但巫山的云却宽阔无边,即使天气晴朗,走进云雾深处也会沾湿衣裳。 第110章 那是你新养的小猫吗? 一场酣畅淋漓的亲密过后,周穗已经精疲力竭。 段向屿在浴缸里放了水,将她抱进去,洗干净后又给她换上睡袍,才去自己冲澡。 “我今晚能在这里睡吗?你这边的床品好像更舒服一些。” 段向屿光着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裤,倚在门边征求她的意见。 这是什么破理由?两套床品是同一家店买的,同一种布料的情侣款,不会有任何区别。 周穗已经困得不行了,懒得去戳穿他的小心思,冲他勾了勾手。 得到许可,段向屿掀开薄被躺进去,长臂伸到她的颈下,用力一勾,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 只是这样他的手也不老实,在她的腰间和小腹游走着,嘴唇刚好在她的耳垂上,有意无意间一下又一下地咬着。 周穗的体力不济,刚才折腾一次这么久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实在忍不了再来一次,但段向屿似乎还很有精力,甚至乐此不疲。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方才偃旗息鼓的状态,又已经整装待发。 “你是牲口吗?怎么没完没了的?” 周穗气不过,用脚踹了一下他的大腿。 许是太过用力,段向屿“嘶”了一声,再次用腿夹住她的双腿,防止她再作乱,贱兮兮得在他耳边说: “谋杀亲夫啊?差点儿给踹成次抛了。这要是踹坏了,受苦的可是你。” 周穗又蹬腿想踢他,没想到动作完全被他预判,没有得逞。 “我干嘛要守着你呀?想得美。” “老祖宗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必须把你给睡服才行。” 段向屿再次欺身上来,周穗一点都不怀疑他的行动力,赶紧求饶说: “我错了,我不该惹你。要不然我们还是分开睡吧?” 这句话的威慑力显然比她刚才那些无谓的反抗要大,段向屿立刻停下来,再次揽着她,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她腰间,轻声说: “睡吧,穗穗,梦里见。” *** 这次的升学宴还挺隆重的,班里的24个学生都来了,还有6个代课老师也来了。 不过几个老师只准备参加白天的真人CS和烧烤聚会,不能在这里过夜。 周穗让闵承把自己的帐篷也退了,毕竟昨晚亲身感受到了段向屿的抗议,还是不要惹他生气的好。 度假山庄的后山景区是专门为团建和聚会设计的,主题公园和花廊特别适合打卡留念。 周穗刚到,就被班里的学生们拉着合影,拍了多少张不知道,只知道脸都笑僵了。 大家都知道,这次分别后,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凑在一起了,都想用照片记录下难得的相处时刻。 “周老师,我们待会儿准备搞CS对战,你来呗?”体委郑重邀请周穗。 “我连枪都没摸过,你是不是想借机报复我?” “不会没事,我教你!”体委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跟我一组,带你飞全场。” 周穗想了想,点头说:“没问题,但事先说好,要是输了你可不能埋怨我。” “有我在就不可能输!”体委很有信心。 把周穗拉上场后,体委兴致大开,把那些蹲在花廊前拍照的人都集合起来,怂恿他们也一起加入战局。 丛林CS的规则很简单,红蓝两方对抗。 枪也并不是真的子弹,而是远红外感应,红外线击打到非致命部位会消耗血条,击打到核心部位就触发警报,退出战斗。 班长和体委各带一队,为保证公平,班里的十个女生被按照身高均匀分配给两边,周穗和单晓敏都被分在体委这一队。 后山的面积不大,可供躲藏的土坡和掩体倒是不少。 周穗第一次接触真人CS,最深刻的体会是,稀里糊涂就挂了,都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实验局打了约莫半小时,结束盘点后,周穗发现竟然是自己队的女生,语文课代表吴映玥把她打死的。 体委认真给吴映玥讲了发枪指令,发现她听不懂,索性给她找了一个安全的角落,再三叮嘱说: “你就待在这里别动,就算帮我们大忙了。” 比赛局正式开始,两方约定了赌注,五局三胜制,输的那方要负责晚上烧烤,赢的那方只负责吃,还挺实际的。 比赛局正式开始,周穗一直躲在山坳后,只听得外面蓝方战况惨烈,不到十分钟,蓝方伤亡过半。 周穗正想探头出去看看情况,正碰上吴映玥气鼓鼓的抱着枪冲她过来,告状。 “周老师,体委也太不靠谱了,是他把我们叫到一起比赛的,结果他自己先掉链子。这局输了都怪他!” 周穗不解:“体委怎么了?” 吴映玥指一指度假山庄的酒店大堂: “那里来了一个剧组正在拍戏,据说有体委一直喜欢的一个小明星,体委就领着咱们组几个壮劳力去看明星,把我们扔下来挨打。” 周穗气得牙根痒痒,真要是技不如人,输了也就忍了,可这完全是人祸。 “浑蛋,找他去!” 周穗领着几个女生,浩浩荡荡地冲着酒店大堂过去。 体委和几个男生果然就在大厅,正趴在隔板后面探头看里面的情景。 周穗气不打一出来,拿起手中的枪,冲着那几个家伙一阵扫射。 她的枪法不准,也不知道瞄准哪里才是要害部位,只知道板砖破武术,乱拳打死老师傅,只要扳机扣得够频繁,就没有杀不死的敌人。 果然在她的胡乱操作下,体委他们几人的警报器开始鸣响。 “蓝军01号,阵亡...” “蓝军07号,重伤...” “蓝军11号,重伤...” 体委等几人错愕地转过身来,一脸不可思议:“周老师,我们是自己人啊...” 周穗咬着牙瞪她们:“战场上的逃兵一律按敌人处置。” 这边的嘈杂声太大,打扰到那边的拍摄。 “不好意思,能清个场吗,我们的演员正在酝酿情绪...”副导演主动过来沟通。 周穗道歉,正要带着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离开,只听到缓缓簇拥的人群中传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导演,能休息一下吗?我想自己调整下情绪。” 居然是高菁菁。 导演应允,围在前面的众人散开,高菁菁点了一根烟,边抽着边向周穗走过来。 体委等几个人看高菁菁过来,眼睛都直了,主动整理衣服,凑到面前: “夏梓心你好,我是你的粉丝,我可喜欢你了,能给我签个名吗?” 夏梓心是高菁菁的艺名。 “没问题啊,你们都是我表姐的学生吧?听说她班里的学生都是学霸,能给学霸签名我可太荣幸了。” 体委他们统一撩起迷彩服,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高菁菁让助理拿过马克笔,逐个在他们的T恤上签‘夏梓心’。 “谢谢你夏梓心,我以后再也不洗这件衣服了,我要永久珍藏!” “谢谢你们来看我拍戏,以后也要继续喜欢我哦!” “放心吧,女神,我们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周穗气得翻白眼,这么没骨气的学生竟然是自己教出来的,还跑到这么关键的时刻丢人。 “行了,你们先回去准备下一场比赛。我待会儿回去。”周穗挥手赶体委他们走。 “周老师,我帮你拿枪吧。”单晓敏上前,接过周穗手里的枪,跟吴映玥一起押着那四个男生往回走。 “干嘛赶他们走,怕我说你坏话啊?”高菁菁吸一口烟,冲她的方向吐出来。 “我怕过你?”周穗淡淡地跟了一句。 “你不怕,但是你的小猫很怕我。” 高菁菁猛吸一口烟,重重吐出来,长指甲随意弹着烟灰,冲抱着两把枪渐渐远去的单晓敏说: “那是你新养的小猫吗?挺乖的,不知道皮是不是一样好剥。” 第111章 助你们绝地反击 周穗才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高菁菁这样的说她的学生,那简直是比说直接说她还难以忍受。 她攥起拳头冲高菁菁走了几步,虚虚地比划一下,高菁菁捂着脸连退几步,尖叫着说: “你敢碰我一下试试,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周穗毫不介意她的威胁,还是一步步逼近: “说点对我有威慑力的,我是没吃过,还是没兜过?” 两人的身高差不多,但是高菁菁身为了保持上镜好看简直是骨瘦如柴,真要动手,根本不是周穗的对手。 周穗的步步紧逼,直到把她挤进一个角落才停住脚。 “你这个鼻子...挺鬼斧神工的,” 周穗很真诚地赞美一句,接着补刀说: “以后还是少说这种欠揍的话,万一遇上脾气不好的一拳打过去,你还得返厂维修,又遭罪又费钱还耽误时间,你会算账吧?” 高菁菁看明白了,周穗刚才就是在恶作剧,黑着脸从角落里出来,暗骂一句神经病,说: “我真的看不懂你,豁出去命就一个跟你无关紧要的人,你图什么?还是说,这姑娘身上有什么文章?” 高菁菁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单晓敏。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有着一种天然的活力,身材瘦削,不施粉黛,但是无论何时看过去,任何角度看起来都是精神格外饱满,这种从血液里迸发出来的青春感,无论技艺多么高超的造型师也造不出来。 碰巧的是,高菁菁正在拍的就是一个校园青春片。 她扎着高马尾,身穿白衬衣搭配百褶裙,脸上的粉底液厚到压根看不到毛孔,鼻子比上次见面时高了许多,眼窝也更加深邃,看得出来这次手术是花了大价钱的。 只是还没彻底康复就出来接活儿,李梓歌也确实是拿她当摇钱树来用,这么迫不及待要捞钱回本。 不知怎的,周穗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想起来这是段向屿昨晚在床上说的话,不由得耳朵一热,羞赧地笑了笑。 “问你话呢,发什么骚?”高菁菁看出来她这个笑意义非常。 周穗实在懒得跟他废话,说: “别打我身边人的主意,否则鼻子给你打歪,脸给你划烂。” 有之前把人捅到重伤的经历,周穗发的狠话还是有威慑力的。 周穗回到营地的时候,停车场正好驶进来一辆黑色的路虎。 看车牌号还挺熟悉的,车子停下,果然是庞晓鲲从车上下来,远远冲着她招手: “周公主,给你们带好吃的了,找人过来卸车!” 周穗不明就里,只见庞晓鲲车门一开,后排座椅上齐齐整整的放了几大箱樱桃,红的,黄的都有,后备箱也是满满当当的,有几个圆滚滚的西瓜,还有一箱子黄苹果。 “老段有朋友在烟台,搞了几箱樱桃给你们吃,黑珍珠,美早,黄蜜,水晶都有,刚从冷链拉过来,赶紧找人来卸。” 周穗拿起一颗橙黄色的,果肉近乎透明的樱桃,咬一口,甘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 “你还挺会吃,这个是水晶,皮特别薄,熟透了容易烂,外地一般吃不着这个。” 庞晓鲲在一旁做注解。 “这也太破费了吧...怎么好意思?” 周穗对重量和价格没有太多的概念,但段向屿出手向来不会手软,这些东西专门从那么远的地方拉过来,少说也要几千块钱。 “哎呀,我操,你们俩能不能回床上去客套,我就是个送货的。快点儿找人卸货,我还急着回去跟老段复命呢。” 庞晓鲲还是跟以前一样,只专注于段向屿吩咐的事儿,多余的一点儿都不掺和。 周穗招手,闵承和体委他们几个过来,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庞晓鲲的后备箱搬空了。 “敏敏呢?”庞晓鲲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单晓敏,特地问周穗。 “这不在角落里趴着呢。” 周穗冲角落里的单晓敏喊了一声,单晓敏穿着迷彩服,抱着两支看上去颇为笨重的冲锋枪,从这边一步一步挪过来,看上去很疲惫,像是打了败仗的逃兵一样。 庞晓鲲被她这个滑稽的样子逗笑,从副驾驶里摸出来两个又大又黄的苹果,递给单晓敏说: “给,吃这个,特意给你留的,已经洗过了,直接啃就行。” 单晓敏谢过,抱着苹果,不一会儿就将那个大苹果啃了个大半。 女孩子脸红扑扑的,头发因为带头盔出汗打成一缕一缕的,有几根儿头发还翘起来,属实呆萌。 “热吗?”庞晓鲲问。 “挺热的,还得穿那么厚的迷彩服。”单晓敏边吃边说。 “那你上车吃,可别热中暑了。” 庞晓鲲将车子空调打开,将单晓敏让进去,自己也钻回车内,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吃。 这可太不对劲了,周穗跟他也算熟悉,可从来没有见他对谁这么无微不至过,就算以前帮段向屿跑腿,也没见他有这么热情的时候。 洗好的黄苹果没她的份儿,周穗自觉到营地去,跟同学们分享那一筐没洗过的。 一边走着,她一边给段向屿发信息:【谢谢你送来的樱桃和黄苹果,我们班费有盈余,我们出钱买吧。】 段向屿对面应该是不忙,立刻回复她:【这话我不爱听,你给我撤回去。】 周穗撇撇嘴,很听话地将刚才那条信息撤了回来。 段向屿发过来一个:【乖,今晚奖励你。】 不用猜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奖励。 重新开荤后的段向屿,像是一匹不知道饥饱的饿狼,看向她的眼神总是那样色眯眯的,仿佛之前那个大义凛然的人一瞬间就被蚕食殆尽了。 片刻过后,段向屿回复说:【什么黄苹果?我只让人发了樱桃。】 周穗彻底明白过来,庞晓鲲哪里是特意给段向屿跑腿,明明是借着跑腿的功夫暗度陈仓。 回复完段向屿后,她咬着一个苹果往停车场走。 庞晓鲲不光私藏了黄苹果,还有奶茶和牛肉干,小背包里不知道还藏着什么专属给单晓敏的东西。 周穗敲敲车窗,让他把车窗落下来,挑眉问道:“你不急着走吗?回去复命什么的。” 庞晓鲲坐正身体,拍拍胸口,颇为自信地说: “输一上午了吧?我不走了,助你们绝地反击。” 第112章 我可以守护你的梦想 下午场的战况比上午场激烈多了,体委利用职务之便将吴映玥换下去,理由是她连方位都分不清楚,严重拖垮团队,换上庞晓鲲。 众人都吃了庞晓鲲带来的东西,自然也不能反对他代替吴映玥参加比赛,主要是看他胖墩墩的,肯定比如其他人灵活,体型还大,随便往哪里一杵都跟一堵墙一样,更好打。 庞晓鲲上场后,没着急摸枪,先跟体委一起制定战术。 这次他们的签抽在低洼处,容易隐藏,庞晓鲲告诉他们前面不要打得太狠,开一个口子,把人引诱进来后搞伏击,最好能他们的小团队分散,再逐个消灭。 庞晓鲲人都没认全,但是已经根据对方的过往战绩分析,确认好每个单兵战力的强弱,同样分析自己这方的战斗力强弱,运用田忌赛马的规则,确认由谁来盯防哪一个。 一切就按照庞晓鲲计划的进行,上午他们已经输了四场,很快赢了一场回来,团队已经消弭的气势忽然高涨起来。 大家本来就是打着玩儿的,听庞晓鲲能把一场对抗游戏指挥得如此精彩,而且他本人也拿下了最佳战绩,大家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大哥,你好厉害啊!” 庞晓鲲则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这都是我兄弟玩儿剩下的,不瞒你们说,我刚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这战术是他制定的。不是我吹,要是他在的话,对面要是摞上双倍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庞晓鲲已经让人望尘莫及,没想到他背后还有高手,很难想象他的高成什么样子。 “大哥,你朋友是不是特种兵啊?我们能有幸认识一下吗?” 体委他们几个男生摩拳擦掌,甚至连对方阵营的人也都凑过来。 庞晓鲲是个人来疯,啥时间被这么多人围在一起,那个爱吹牛皮的劲儿又起来了,抡圆了胳膊说: “能呀,他晚上就会过来的。不过他不是特种兵,应该说差一点就成为特种兵了,在医院救死扶伤呢。” 说到是医生,这些人马上来了精神。 “大哥,你说的不会是我们周老师的男朋友吧?”体委扯着嗓子嚷嚷。 “不是。”庞晓鲲摆摆手,特别认真地说:“没看你们周老师左手无名指都戴戒指了吗?那是未婚夫。” 周穗还没想着跟大家分享这个事情,毕竟婚期也没定,但是庞晓鲲这个大嘴巴一说,现场顿时沸腾。 “周老师结婚!周老师结婚!我们要当伴郎!我们要当伴郎!” 这帮人齐正正地喊着,甚至有的女生也加入其中。 周穗费了一番力气才将情绪安抚下来,让他们不要胡闹,别忘了还有比赛没有进行。 往后的比赛已经没有悬念,每换一张地图,庞晓鲲就会跟段向屿打电话,接着用他布置好的战术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在一个丘陵对抗赛中,周穗就是那个田忌赛马的下等马,负责狙击对方的上等马。 她蹲在草丛里猫着,听到脚步声正刚跳出来,果然发现来的人是闵承。 闵承看到对手是周穗后,收了枪背在身后,直直地看着她。 “周老师,有句话我想跟你说很久了。” 他的眼神却有些胆怯,像是鼓足了勇气,但是却没做好心理准备。 周穗熟悉这个话术,也熟悉这个表情,这是要表白。 她赶紧伸手,制止住闵承: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你什么都不要说。并不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才叫勇敢,勇于直面自己的内心,该放下就放下,也是一种勇敢。” 闵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我隐藏得挺好的。” 坦白说,他隐藏得确实挺好的,若不是段向屿提前点破,她都没有意识到。 闵承低头沉思了片刻,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看着周穗说: “周老师,等你结婚的时候邀请我做伴郎吧。真诚地祝福你。” “好。保持联系。”周穗爽快点头。 闵承将枪扔到地上,摊开手,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说: “你瞄准这里打吧,我不还手。” 周穗摆手: “你走吧,这样打你不磊落,我也太枉为师表了。” “那...谢谢周老师。” 闵承捡起枪抱着往回走,刚一转身,周穗抬手就将他秒了,一枪爆在后脑勺。 闵承满脸错愕,看着她枪支上闪烁的1,那是他新鲜的命。 不是说要为人师表吗? 周穗笑笑,拍拍他的头盔: “当老师就爱搞偷袭,职业病,见谅啊。” 周穗他们连扳五局,赢得了这个没有奖品的比赛。 ** 傍晚时分,他们洗完澡收拾好行装后,段向屿来了。 医院离度假山庄这边不远,开车走高速半个多小时就能到。 “你今天晚上不用加班吗?”周穗问他。 “一台观摩手术,结束得很早。” 段向屿轻轻揉她的头发,将人拉进怀里,自然而在她头顶印下一个吻。 他从不避讳人,也并不觉得在人前跟自己的女朋友表达亲密是一件难为情的事。 “阿屿,你的枪放哪里了?”周穗忽然问。 段向屿眉心跳了一下,垂眸瞥向她,压低声音低低地说: “随身携带着呢,怎么,现在就要?” 段向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草丛:“我看那里不错。” 周穗记得用手肘怼一下他的心口窝,好好说话呢,怎么动不动就开黄腔。 “我说的是你之前珍藏的那些枪,挂在你家客厅,有整整一面墙壁的那些。” 周穗还没有去房子里看过,但是交房的时候看过状态图,里面家徒四壁。 房主虽然没有装修过,但是原来的物品也都已经清空了。 她知道段向屿很宝贝那些枪和航模,那是他花光自己的压岁钱积攒起来的,肯定不会轻易处理掉。 “你说那些啊,在庞晓鲲家的地下室里存着呢。”段向屿淡淡地说。 “我们有空去把它取回来吧。摆到家里去。”周穗攀上他的手指,十指相扣,仰面看着他:“我们的家。” 段向屿笑笑,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小时候玩儿的东西,这么多年,早就没什么兴趣了。你想装成什么样都行,不必非要恢复以前的样子。” 当时取下来的时候确实很心痛,感觉心像是被很多蚂蚁啃咬一样,家被搬空了,他的心也被掏空了。 自那以后很多年不去想,然后也就放下了。 可周穗不这么认为。 段向屿的长情是刻在骨子里的,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一直喜欢下去,不能把他的强颜欢笑当成洒脱。 小猫是不能被随意丢弃的,那些枪也一样。 他的少年曾经也是有梦想的,尽管现实让他与梦想失之交臂,但周穗愿意努力一把,为他寻回那些梦,哪怕只有一面墙。 “段向屿,我可以守护你的梦想,”周穗说,“我也想让你的19岁回来。” 第113章 你俩什么关系 段向屿过去的时候,庞晓鲲正在露着膀子倒腾烧烤炉。 他的动手能力向来很强,周围围着一群小弟跟他搭茬,看得出来,他已经彻底融入这个集体了。 单晓敏从酒店大堂里洗漱出来,刚准备去帮庞晓鲲干点活,忽然被闵承拉到一边。 “晓敏,问你个事儿,那个给我们送水果的人,是不是北冥鱼?” 单晓敏没听明白,追问说:“谁是北冥鱼?” “哦,北冥鱼是他的花名。真名我不知道。好像有一个鲲字。” 单晓敏反应过来,点头说:“对,他叫庞晓鲲。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真是他呀!他超级出名的,他是我的偶像!” 得到肯定的答复,闵承越发激动,使劲拍着单晓敏的肩膀说: “他曾经是一个超级厉害的黑客,在大学时就曾经攻克过M国一个反华组织的网站,不仅把对方的记录全洗了,还让五星红旗在那个网站飘了整整一天,特英雄的一个人。不过他人很低调,从来不抛头露面,我只有一张很模糊的视频截图。” 闵承掏出手机,从收藏相册里找出一张截图。 尽管像素不太高,但还是能看出画面中的人确实是庞晓鲲。 那时候他没有现在这么胖,下巴尖尖的,带着一个粗框眼镜,面容青涩,有点呆萌。 “班长,你能把这个照片发给我吗?” 单晓敏觉得他这个样子还挺有意思的,值得珍藏一下。 闵承当即把那个照片分享给单晓敏。 她只知道庞晓鲲是他们那一届的高考状元,倒是真不知道他曾经也有这么高光的时刻。 庞晓鲲爱国这个事儿是真的,前段时间有一个曾经辱华的外设产品找他做推广,开的价格还挺高的,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当时还以为他就是懒得翻译那么厚的英文资料,结合他年少时的事迹来看,他骨子里的少年义气和血性一直没变。 “还有还有,我现在最喜欢的绝地英雄这款游戏就是他开发的,迄今为止,他本人还保持着最强的战绩,无人能破。他是在巅峰期离开黑客圈的,大家都说他是因为生病才销声匿迹的。” 庞晓鲲对自己的隐私保护得挺好的,闵承能知道这么多,看得出来确实是真正的粉丝。 “他确实得过一场很严重的病,差点要命,所以就不做原来的工作了。” 单晓敏对庞晓鲲的事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断断续续地听沈阿姨说过,他是自己决定回来的,话语间有种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意思。 不过听沈阿姨的意思,全家人都挺满意庞晓鲲现在的状态,包括他自己。 “单晓敏,你能带我去认识一下你哥吗?我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当然那,如果他不方便就算了。”闵承特别真诚地发问。 “没问题,他人特别好,也非常有爱心,我给你介绍。” “真的吗?太好了!” 闵承先是使劲握着单晓敏的手晃了晃,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倾身上前在她后背拍了两下。 这个举动很像是兄弟之间打招呼,但是却被不远处的庞晓鲲尽收眼底。 而且从他的角度错位来看,很像是闵承把单晓敏抱在了怀里。 “我的头发乱不乱?”闵承整理完自己的衣服,胡乱抓两把头发。 “有点,你低头,我帮你理一下。” 刚才玩CS蹲草丛时沾了点草,单晓敏踮起脚尖帮他清理干净,闵承低下头来,很自然地配合她。 烧烤的浓烟不断翻上来,视线被不停遮挡,庞晓鲲的眼眶都被熏红了。 “你这样是要辣死谁吗?”段向屿在身后慢条斯理地提醒。 庞晓鲲回神,这才意识到,刚才注意力不集中,已经把一整罐辣椒粉都撒到肉串上了。 “草。”庞晓鲲暗骂一句。 “我来吧,你退后休息。” 段向屿拍了拍庞晓鲲的肩膀。 庞晓鲲并没挪窝,冲着远处努努嘴说: “这里不用你,要有闲工夫帮我去看看单晓敏。那个小子不对劲,方才就直勾勾地瞪着,这都抱上了。什么玩意说搂就搂,这不是耍流氓么?” 段向屿刚才路过的时候听了一嘴,两人只是在叙话,无论从语气还是神态都非常正常。 再加上这个人是闵承,他就更确定没事了。 “同学之间友好地抱一下怎么了?”段向屿淡淡地说。 “说得有道理。我和周公主也是同学,我现在能去友好地抱她一下吗?” 庞晓鲲还特地把“友好的”这三个字加重了。 段向屿横他一眼:“你敢。” “你看吧,你也说不能随便抱。” “我跟周穗什么关系?你俩什么关系?那我俩来类比你俩合适吗?” 段向屿怼他一句,庞晓鲲刚才还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消灭了。 对吼。 两人什么关系,但人家小姑娘想谈恋爱,轮得着他一个没名没分的哥哥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两人闷了片刻,一抬眼,却发现单晓敏正领着闵承一步步过来,直勾勾地停在庞晓鲲面前。 “晓鲲哥,这是我们班班长,闵承,他是你的粉丝,想要认识你一下。” 单晓敏热情地帮两人介绍。 “庞老师您好,我是您的粉丝,我叫闵承,我就是因为特别喜欢您才报了您的母校,现在已经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闵承伸出双手来想跟他握手,声音有些激动。 对方还在举着双手等他回应,庞晓鲲赶紧抽湿巾擦干净手,大方地握住闵承的手: “别客气,有事吱个声,我虽然说话不好使,但我有几个留校的朋友还挺厉害的。” 闵承被他的话逗笑,松开手,站到一边说: “我来吧,说好谁输谁干活的,您还是客人,怎么能让您来呢?” 庞晓鲲摆摆手: “大都是同辈人,别您来您去的,多见外。” 闵承点点头,爽快地说: “那我就跟着单晓敏叫你晓鲲哥吧。” “哎不是,你俩什么关系啊,你为什么要跟着她叫?” 闵承眨眨眼,有些不明白情况,解释说: “我是想着,同学的哥哥我也跟着叫哥哥,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叫庞老师?或者是学长?偶像?” “别,还是叫哥。这样听着顺耳。” 单晓敏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好笑,以前挺随和的一个人,怎么今天怪怪的,跟个浑身长满刺的毛毛虫似的。 “晓鲲哥,你喝个冰水吧,刚刚特意为你拿的。” 单晓敏将手中那瓶水拧开,双手给庞晓鲲递过去。 “好嘞,正好想喝水了。”庞晓鲲拿起湿巾擦擦脸,给滚烫的脸颊降温。 段向屿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起身去看周穗她们那边的准备情况。 第114章 某人心碎的声音 晚上有一场幕布电影,按照之前班里投票统计的,将会播放阿甘正传,一部很经典的励志电影。 正巧高菁菁他们那边忙到晚上正在收工,体委厚着脸皮去邀请高菁菁看露天电影。 本以为只是随口一说,破天荒的,高菁菁竟然同意了,还换了一身红色的吊带裙来盛装赴宴。 这下可把体委给乐坏了,走起路来一蹦三丈高,跟班里人商量着把电影换成他的偶像夏梓心主演的《疯狂认错爱》。 没等其他人发表意见,吴映玥跳出来,指着体委的鼻子骂: “董宇轩你有毛病吧?先不说我为什么要在大晚上的看一个恐怖片,就算我胆子够大,我为什么放着贞子不看去,看一个整容怪演的擦边电影!” 体委不高兴有人在他的偶像面前说他的不是,梗着脖子回呛说: “说你没脑子还不信,我女神演的是爱情电影!” “我呸,垃圾爱情电影就应该被划到恐怖片的范畴,你自己爱吃屎就悄咪咪去吃,别拉上我们围观!” 吴映玥追着体委打,应该还是为刚才把她换下来的事耿耿于怀。 体委不敢还手,只能撒丫子跑,边跑还边刺激吴映玥: “你就因为我把你换下来了就诋毁我的偶像,承认吧,你人菜瘾大,还嫉妒心强!” “你这个狗东西上不到台面,你喜欢的人也上不得台面,这还用得着我诋毁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两人一个追一个逃,体委窜到周穗身后想要逃避追打,发现没有用。 周穗只是坐在草坪上呵呵笑,既不帮体委,也不拦着吴映玥。 体委没办法,绕着电影幕布绕大圈,直到逃到高菁菁背后,吴映玥才停下来。 高菁菁的脸色是挺难看的,吴映玥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当着正主的面说了那么多不合时宜的话,但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错。 “不好意思哈,我们互相诋毁的方式就是拿着对方的偶像开嘴炮,他也骂过我的偶像,这次就算扯平了啊,你别代入自己。” 吴映玥冲着高菁菁笑笑,还不忘虚情假意地恭维对方一番: “你的裙子真好看,一看就很贵,不过你的个别粉丝,是真贱呀!” 吴映玥心满意足地坐回草坪上,静静地等着电影开幕。 没过多久,一盘盘烧烤端上桌来,还有酒店帮忙加工的特色海鲜,林林总总摆满了餐桌。 晚餐是自助的形式,可以自己用餐盘取餐,然后去草坪上看幕布电影。 庞晓鲲刚才烤了半天的肉,闻油烟味已经饱了,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掏着吃。 单晓敏拿了一把肉串给周穗,挨着她坐下,段向屿和庞晓鲲也跟着坐在他们后面。 体委也从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抓了一大把烧烤,几乎都抓空了,还拿了水果和点心,屁颠屁颠地端给高菁菁。 庞晓鲲揉了揉眼睛,这次看清楚了,尽管已经整得跟之前的样子大相径庭,但确实是高菁菁。 “呦,这不是大明星吗?怎么舍得从纸醉金迷的大城市回来了。” 高菁菁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打小就看不上的人,长大了也懒得伪装。 庞晓鲲没走,干脆直接在她对面的草坪上坐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番,皱着眉头说: “不对呀!你爸的头七不是还没过吗,人还在奈何桥上排队过呢,你就穿着这么红的裙子招摇过市,不怕招来厉鬼啊?” 高菁菁哼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管好你自己吧,一大把年纪没人要,都不想想是什么原因吗?” 这点话对庞晓鲲没有任何打击,他耸耸肩,接着输出说: “没人要无所谓啊,总比你一个连高中都考不上,到处去蹭大学热度的好。” 不难预料,接下来会有一波唇枪舌战。 段向屿拉一下周穗的头发,使一个眼色:出去走走? 周穗心领神会,拉着段向屿的手起身,两人往白天CS战区的那个竹林里走。 “哎你们去哪里?”庞晓鲲冲着两人的背影喊。 段向屿没回头,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言下之意,别跟着来。 庞晓鲲悻悻地转回身,却发现体委正在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大哥,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夏梓心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毕业的,那可是世界名校,比清H北D也不差的!” 身为一个合格的粉丝,偶像的学历属于必须熟悉背诵的资料,况且高菁菁营销过一段时间的学霸人设,这个信息网上随处可见。 庞晓鲲“噗嗤”一声笑出来,翘着二郎腿说: “小朋友们,你们今天来着了。哥哥我来起个底,她压根儿就不姓夏,本名高菁菁,土生土长的静港人,没考上实验高中,转去读艺术中专,后来润去新加坡的。不信的话,你让她说说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校徽是什么?校训是什么?她要能说出来的话,我名字倒过来写。” 高菁菁并没有被庞晓鲲牵着鼻子走,而是颇为冷静地说: “庞晓鲲,你喝高了吧?” “对啊,酒后吐真言,我还没说完呢。前段时间你表姐周穗出事,生死关头,你不帮忙也就罢了,还买稿子黑她,你雇的黑客搞坏了我的一个服务器,我甚是难受啊。同学们,你们前段时间不是帮忙处理黑贴吗,现在买黑帖的正主就在这里呢!” 庞晓鲲寸步不让。 其实对他来说,搞坏一个服务器不是什么大事,关键自己那时候想方设法联系她,她就是装不认识。 后来用段向屿的账号联系上了,她只顾着撩拨段向屿,却并不提周穗的事,气得庞晓鲲把她给拉黑了。 “晓鲲哥,不然我们也去那边竹林里转转吧?” 单晓敏提议,庞晓鲲欣然应允:“好啊。” 反正已经把堵在心口的话说出来了,心里无比畅快,像吃完冰镇西瓜又喝了一罐冰镇可乐一样畅快。 “女神,他说的都不是真的吧?”体委的脸色有些难看。 高菁菁脸色一转,没好气地说:“当然不是。” “对,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们都相信你!”体委拍拍胸口。 “代表你自己就行了哈,别乱代表。” 闵承从前面转回神来看了体委一眼,眼神犀利,挺不友好的。 “就是!”一群人跟着附和。 方才这个班里的学生们对她还挺友好的,一听说她跟周穗那个事有关系,一下子都变脸了。 高菁菁觉得这很不对劲,简直就像设计好的。 “今天都是周穗故意安排的吧?她让你邀请我过来,然后再让庞晓鲲当众揭我的短,让我出糗是吗?现在她满意了吗?满足她那变态的虚荣心了吗?” 体委倒是没想到自己也能被牵扯进来,还被扣上了这样的一个污名,赶紧辩解说: “夏...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我才不适。果真是周穗教出来的学生,你猥琐的眼神跟她简直一模一样,搞得我生理心理都不适!” 高菁菁骂完后转身离开,草坪太软,她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光着脚气鼓鼓地离开草坪。 “班长,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吴映玥凑在闵承耳边问。 闵承摇摇头,除了音响里传出来悠扬的电影原声音乐,四周万籁俱寂,没有一点杂声。 “我听到了,好像是某些人心碎的声音,啧啧。” 目睹体委的塌房过程,吴映玥可太开心了。 第115章 胆小的人也可以做伟大的事 周穗和段向屿沿着竹林旁的假山绕了一圈,刚折回身,就看到高菁菁气鼓鼓地离开了。 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被庞晓鲲气走的。 “这么快?还以为她能扛到阿甘和珍妮重逢那段呢。” 段向屿笑笑,紧紧攥住周穗的手,颇为爱惜地抚摸着她戒指上的那颗小珍珠: “想当初你做手术的时候需要家属签字,他联系高菁菁,结果人把他拉黑了,气性大着呢。” 他向来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对待高菁菁这种爱胡搅蛮缠的人,真就得庞晓鲲能治她。 “庞晓鲲...还是母胎单身吗?”周穗问。 “他说自己慕强,读书那会儿想找个比他成绩好的人,可他自己就是高考状元,工作后又想找个比他强的人,结果他自己三年实现了财务自由,就只能单着。” “死心眼儿,看到的喜欢的姑娘不会放水啊。”周穗打趣他。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段向屿瞥一眼草坪那黑压压的人群,庞晓鲲壮得跟个熊一样,跟他一比,窝在一边的单晓敏则像一个小鹌鹑一样。 庞晓鲲是智性恋的典型,能入他眼睛的姑娘,一定要是顶级聪慧的,样貌身材家境那些世俗标准反倒不是那么重要。 就算跟周穗这样的顶级大美女同窗两年,他也从来没有过心动的表现。 尽管周穗也算得上佼佼者,但就不符合他所谓聪慧的标准。 “别操心别人的事,想好了吗,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想要什么也的婚礼?”段向屿忽然问她。 “你急什么呀?我都没着急呢。”周穗有些不好意思。 段向屿揽着她柔软的腰肢紧紧贴向自己,猝不及防地落下一个吻,一脸坏笑着说: “能不急吗?竞争对手那么多,后起之秀虎视眈眈,还是早点娶回家里比较安心。” 周穗才不相信段向屿会不自信,如果他没有安全感,那她也有义务维护他的自信心。 “你还在介意闵承的事?我刚才已经跟他说开了。” “当然不是。我想成为你的家人,从法律意义上。”段向屿捏着她的耳垂,轻声说:“将来无论我发生什么事情,或者你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为彼此签字。” 他每天都在医院里见证许多生离死别,他对婚姻的考量是基于实际生活的,在他眼中,婚姻能给他心爱的人带来保障。 周穗也是一样的。她渴望家庭的温暖,渴望心终于能落在一处的妥帖感。 “段向屿,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跟别人说。当时我去抱单晓敏的时候,我没想到她真的会掉下去,我以为我能抱住她。在掉下去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我腰上的安全绳会起作用,我也没想到会脱扣。” 周穗瑟缩着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紧紧搂住段向屿的腰,头抵在他的心口说: “其实我一直都是个胆小鬼,我怕高,怕疼,怕死,如果再来一次,我肯定不敢再那么做了。” “胆小的人也可以做伟大的事,这两点并不冲突。” 段向屿笑笑,看着她说: “以后有我,你可以一直胆小下去。” ** 两人绕了一圈,回到草坪聚集点的时候,电影已经放完了。 班长和体委正在跟大家分帐篷,男生一人一个小帐篷,女生两人一个豪华版的大帐篷。 帐篷之间都隔着数十米远,为了保证女生们的安全,男生们的帐篷都是远远地围在外圈,将几个女生牢牢地保护在里面。 “要不我们也在这里住试试?”段向屿小声试探周穗。 “不要啦,这些全是我的学生,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我说的是在帐篷里看星星,数月亮,你是不是思想太污秽了?这样不好。” 段向屿居然倒打一耙,明明是他刚才引导周穗往那里想的。 不过他只是这样一说,并没有真的要在这里留宿的意思。 郊外的夜晚露水有些重,早晚温差也大,并不适合周穗的身体状况。 她自从做完手术后一直不能受寒,否则就容易发低烧,段向屿也是担心这个才特地赶过来接她回去的。 庞晓鲲今晚格外殷勤,帮忙安排完帐篷后,又开始给各个帐篷分蚊香,简直比周穗这个班主任还要尽职尽责。 而且他很有号召力,闵承和体委都格外听他的话,这很罕见,体委和班长两个人平时可都是意见领袖,谁也不服谁的。 “老庞,你不走吗?”段向屿问。 “周公主不是要回去吗?得留个大人在这儿看着这群孩子。”庞晓鲲义正词严地说。 庞晓鲲这样说话,闹得周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刚才已经自费给学生们升级了早餐套餐,还帮他们续了中午的温泉,算是给这群孩子的一个毕业礼物。 体力上跟不上,只能做点花钱的事情。 “跟庞晓鲲一比,我好像有点失职哦。不然回去我请他吃个饭吧,毕竟人家今天帮我这么多呢。” 周穗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段向屿拥着她上车,淡淡地说:“自己人不用这么计较。” 段向屿没好意思说,以他的智商,把你卖了你还在帮他数钱呢。 ** 单晓敏和吴映玥分在一个帐篷,是吴映玥主动要求的。 单晓敏的性格跟周穗有点像,平时跟谁都不热络,自从蒋西雅出事以后,她就一直独来独往。 庞晓鲲分完蚊香后,开始给各个帐篷送矿泉水。 送到单晓敏帐篷口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已经把帐篷的帘子拉上了,隔着薄薄的布料能听到两人正在说悄悄话。 吴映玥说: “单晓敏,你的哥哥好宠你呀,我好羡慕有哥哥的人。” 单晓敏回: “嗯,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对谁都很好。” 两个女孩子声音细细碎碎的,庞晓鲲觉得这样偷听女孩说话不道德,但是两人在聊他,尤其是在聊他的情感问题,庞晓鲲还挺好奇的。 “也不是吧,他今天对那个夏梓心就不好。”吴映玥又说。 “那是因为夏梓心对周老师不好。”单晓敏说。 “呀,你哥他不会喜欢周老师吧?” “当然不是,你想哪里去了,他和段医生是好兄弟。” “那他有女朋友吗?” “应该有吧,我见过他买项链,女孩子戴的那种。” “嗷呜,我还想让你帮我介绍一下呢,不瞒你说,我特别喜欢你哥那种大块头的猛男,感觉跟在一起特有安全感。” 单晓敏说:“就像随身带了一堵墙一样。” “对对对...”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笑着,庞晓鲲一头雾水,看着草地上自己的影子,确实像一堵墙一样。 第116章 我的眼光真好 庞晓鲲觉得这样偷听女孩子讲话实在不道德,抱着矿泉水先去别的帐篷分发。 绕了一圈,最后才到单晓敏这里。 两个女孩子的话还在继续,不过显然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吴映玥说: “我听说,江闲景上个月回学校找你,不过你把他拉黑了?” 单晓敏沉默片刻,说: “没有,我只是换手机号了。” “呀,我说前几天怎么联系不上你,过两天我还想约你一起去买报到用的东西呢。咱俩赶紧重新加个微信,” 这下单晓敏有些惊讶,轻声问道:“你也去静大?” 吴映玥叹气:“我滴个乖乖,你可真能独善其身,都不好奇谁报了什么学校吗?我可是第一时间跟周老师把咱们班学生的录取情况都问了。” 单晓敏沉默片刻,声音还是细细的:“我以为大家都不想沾着我,所以我就没敢问。” 吴映玥声音拔高一度,劝慰她说: “姑娘,你这么优秀,有什么好自卑的呀。过去的事大家都忘了,就你自己还记着呢。只不过,你考这么好的成绩也去静大,实在是亏了,我比你少30分也进一样的学校,同样的专业,你别觉得心里不平衡就好。” “不会。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单晓敏声音里带着笑。 “你知道么,体委那个狗登西也在静大,他报的是医学院。” 吴映玥嗤笑一声,听语气颇为不屑: “搞笑吧,看看人家段医生什么样,再看看他,能坚持毕业我都服气。” 声音沉默了片刻饿,单晓敏忽然问: “你有江闲景的电话吗?” 吴映玥当时回答: “当然没有。我如果有你前男友的电话,是不是很奇怪啊?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单晓敏笑笑,没正面回答: “不说了,我有点渴,出去找点水,你要喝吗?” 吴映玥说好。 单晓敏拉开帐篷出去,一抬眼,正好撞见那堵墙正杵在不远处。 庞晓鲲手里拿着一提水,正分到她们这里,见她出来,主动上前递过两瓶。 “晓鲲哥,你还没走吗?”单晓敏将水抱在怀里,眼神里有些欣喜。 “周公主不能在这里住,吩咐我看着你们,” 庞晓鲲指一指她对面几米外的那个帐篷,说: “我的帐篷就是那个,有事喊我就行,我能听见。” “好。”单晓敏说:“谢谢晓鲲哥。” “对了,还有个事。” 庞晓鲲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有金属响声的东西,轻轻掂了掂,递给单晓敏说: “给,你的升学礼物。” 单晓敏将信将疑的伸手过去,庞晓鲲手一松,只见一个小巧精致的金色平安扣落在她的手心。 她在收拾庞晓鲲落在文创店的衣服时见过这个发票,上面写的是女款实心平安扣,金额要8000多,赶上她打一个月的工了。 “晓鲲哥,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单晓敏双手捧着那个平安扣给庞晓鲲,他双手揣在裤袋里,并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你既然叫我一声哥,我这个当哥的自然不能亏待妹妹。金子俗气,好在关键时刻能抵钱救急。不过哥哥还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庞晓鲲挠挠头,冲她扬一扬手臂说: “自己戴上吧,我给你戴意思就不一样了。” 单晓敏犹疑片刻,还是收下了。 她借助月光将吊坠的弹簧扣打开,轻轻戴在自己的脖颈上,弹簧扣太小,颇废了一番力气才扣好。 庞晓鲲也并不着急,就那么有耐心的站在她面前,等着她。 “好看吗?”女孩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他。 怎么会不好看呢,浓黑如墨的夜里,月光和女孩白皙的肤色融为一色,微弯的刘海被晚风轻轻拨开,眼睛如湖光一般荡漾着。 庞晓鲲点点头,颇为骄傲地说: “好看,我的眼光真好。” 两个人已经朝夕相处过太久,单晓敏微微感觉到,有种复杂的情愫在心底生根。 但是她不敢往那里想。 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成长。 第一次明白这个世界的黑与白, 第二次,是明白这个世界不只有黑与白,还有灰色的地带; 第三次,当灰色地带对你有足够的诱惑,但你能够果断的站在白色里,追寻心里的光。 ** 周穗和段向屿回程这一路开得很慢。 也许是白天太累的缘故,周穗一上车就睡着了,直到车子开回家,到了停车场,她也懒得挪动身体。 “要不,我们在车上试试?还没试过车震呢。” 段向屿忽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话,见她反应,上手就准备解她领口的扣子。 只是他的动作很慢,又好像是为了引起周穗的注意才可以放慢速度,慢慢接到第三颗的时候,周穗乳白色的蕾丝胸衣露出来,他停住手。 原本只是想把她吓醒,没想到把自己的欲火给勾起来了。 周穗忽然醒过来,看到自己胸口咧着,半个胸罩都露在外面,伸手捶他的胸口: “段向屿!你是个畜生吗?” 段向屿笑笑,揉揉被她打痛的胸口,一脸痞坏地笑着说: “想和你去不同的地方,睡不同的床,给你体验不同的乐趣,这难道有错吗?” 他的话越说越滚烫,这下周穗彻底清醒过来了,主动翻身下车,抱着书包一溜烟的跑回家,坐电梯的时候都没有等他。 周穗现进家,着了夜露,还出了一身汗,赶紧冲进洗澡间冲澡。 刚脱光衣服,正在冲水,洗澡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周穗被忽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看清楚是段向屿,随手抓起浴球冲他扔过去: “讨厌!谁允许你进来的!” 段向屿似乎对她的攻击早有防备,轻轻伸手一抓,那个香熏浴球被稳稳的抓在手里。 下一秒,香熏浴球丝滑的触感漫上她的后背,缓缓下滑。 “节约用水,一起洗。” 段向屿从后背环住周穗,低沉的吻落在她的耳边,和着温热的水从耳边缓缓浇下去,均匀覆盖到身体每一个敏感的地方。 屋内的氤氲越来越重,眼前雾气弥漫,仿佛置身于云层之中。 头顶不断有爆裂的雨滴狠狠地砸在身上,猛烈炽热,变幻莫测。 但他们都渴望被欲望灌溉,在这场酣畅淋漓中,将自己托付给彼此,看本能会将灵魂放逐到多远的地方。 第117章 你好厉害呀,老公。 这一夜折腾到后半宿,周穗本来很困的,被他无休止地索求之后,反而清醒起来了。 失眠的时候头很痛,她躺在段向屿腿上,让他给自己按摩。 专业的神经外科医生确实跟外面的推拿馆不同,他的手劲力度刚刚好,能准确地掐到头痛的神经。 “明天有什么计划,要去露营的地方找你的学生吗?”段向屿问。 周穗拿起手机看日程表,略带失望地叹口气: “去不了,得去学校开新学期的计划会。” 博雅中学实行班主任跟班制度,每个班主任都会从高一带到高三,除了少数会转去文科班或者艺术班之外,大部分学生都会跟老师相处三年。 送走这一届高三生,她又开始了一个新的轮回。 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是充满未知的,因为即将迎来新的学生,但也是极为繁琐和重复的,同样的报表,同样的课件,同样的师生问题。 “今年还要当班主任?”段向屿轻声问。 周穗叹一口气: “应该是的,今年有几位资深的老师要退休,刚招聘了一批青年教师还在培训中,不仅要当班主任,很可能还要兼任几个班的课。” 想想都觉得头痛,她往段向屿的怀里钻了钻,叹气说: “真不想上班,好累呀。” 段向屿也听着有些心疼,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暖声宽慰说: “那就不上班,辞职回家,我养你。” 周穗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伸手摸着他的喉结,指甲一下一下扣着他的下巴: “你养得起么?” “我努力,年底就能评副教授,到时候待遇会提升一大截,到时候所有的钱都给你,给我留钱买菜就行。” 段向屿很少跟她说起自己的职业规划,做医生跟做老师有点类似,都是一条艰辛且漫长的路。 就仿佛一个攀登者终身都在攀爬同一座高山,寻着前人的脚步亦步亦趋,鲜少有跌宕起伏,但是稳稳的,始终都在向前。 “哇,不是说现在评教授很难吗?” 周穗鲤鱼打挺般一跃而起,在他的唇角印了一个吻: “我老公好厉害呀。”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还有那个充满挑逗意味的称呼,在段向屿心里纵起一把火。 “你叫我什么?”段向屿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老公啊。”周穗轻轻嘤咛一句。 幽深的夜里,这种娇喘声简直要人老命。 段向屿在她面前毫无自制力,也并不打算压制自己的欲望,俯身吻下去,舌头极为挑逗地翻搅着,手也在她的腰间游走。 “别,都红肿了,再做会痛。” 周穗微哼一声,抓住他的手,小声抗议。 段向屿停住手,扯过盖毯轻轻盖住她的小腹,在她耳边柔声说: “没想欺负你,就想听你叫我。乖,再叫一声。” “老公。” 段向屿笑笑,心里某一个张牙舞爪的角落被这一声音给安抚下去。 他在她的唇角认真印下一吻,沉声问: “老公认真问你一句,要不要辞职回家?” 周穗嘻嘻一笑,摇头说: “不要,我不忍心让你一个人辛苦。而且你知道吗,班主任每个月有500块钱的补助,还挺诱人的。我每年都能拿到优秀班主任,还有5000块额外的奖金。” 女孩子总有口是心非的时候,发牢骚也正常,段向屿看得出来,她还是挺热爱这份工作的。 “是么,我老婆也挺厉害的。记住,有我做后盾,你可以勇往直前。” 聊着聊着,困意袭来,周穗猫在段向屿的怀里,闻着他身上跟她相似的沐浴露气味,沉沉地睡过去。 ** 今天大会来的人还挺齐全的,会议安排了一整天,上午是中考和高考总结,下午是新学期的计划会。 周穗到实验一班今年仍然是独占鳌头,不过为了避风头,今年的优秀班主任还是颁给了实验二班。 大会结束后,涂睿单独留下她,想跟她解释这个事情。 “没关系的,涂老师,”周穗笑着说,“2班今年的成绩快赶上我们班了,从进步幅度来说,陈老师得优秀班主任当之无愧。” 涂睿笑笑:“谢谢你的理解。新学年马上就要开始分配工作了,你有什么要求可以随便提。学校这边会优先考虑。” “真的随便提?” 涂睿点点头,认真地说:“我职责范围内的。” 周穗还真有一个事儿想要麻烦他。 “今年能给我调初中部去吗?我想带初中生。”周穗说。 博雅中学是私立中学,老师是流动的,但原则上初中部的优秀教师会跟着升到高中部,嫌少看到高中部老师回流。 “这不妥吧?” 涂睿拧着眉头,有些担忧地说: “学校只是考虑舆论,暂时不想让你过度曝光,但这并不代表你在那件事情上的处理是有错的。如果把你调到初中部,好像学校在惩罚你似的。” 周穗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 “别人怎么想不重要。这是我自己要求的。” 涂睿实在摸不准她的脾气,试探着问: “你不是在赌气吧?” “真要赌气的话我就辞职了,去其他学校培养博雅的竞争对手。” 周穗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说: “我发誓我是真的想去初中部,要不然,您就当做我想躲懒,找点轻松的工作干好了。出那次事儿后,身体素质大不如前了。学校也得考虑一下老师的身体状况吧。” 她的眼睛亮亮的,跳着充满希冀的光,她是很真诚地在恳求。 “我去跟教务处提提试试,别抱太大的希望,今年高中部报名人数超满,可能要加两个班。” 涂睿并没有给她肯定的答复,免得事后不成,落她的埋怨。 周穗这个人原则性挺强的,还很得理不饶人,涂睿领教过几次,打心眼儿里怕她。 刚才周穗在举手发誓的时候,涂睿有注意到,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颗闪更新章节闪发亮的戒指。 戴在这个手指上的戒指,意义非同凡响。 “你订婚了?”涂睿问。 “订了,不过没有声张。”周穗笑笑,满脸洋溢着幸福。 “我彻底没有机会了?”涂睿打趣。 “你本来也没有机会,好吗?”周穗不客气地回呛他。 涂睿笑笑,伸出手来,颇为大方地跟他说:“那就祝你幸福。” 周穗大方回握他的手。 离开之前,周穗坦然地跟涂睿说: “涂老师,你很好,是我一直没从过去中走出来,除了他谁都入不了我的眼。我缺点挺多的,错过我也不是什么遗憾。” 涂睿笑着点点头,目光还是柔柔地打在她脸颊上。 第118章 我们冬天办婚礼吧。 这次开完会后,周穗在家里度过了闲适的两个周。 本来想订机票去深港看一看表哥和表嫂的,但是李乐渝月份大了,已经提前入住妇产医院,现在去打扰也不合适。 她这个人没有闺蜜朋友,也没有想看的风景,霎时间空闲下来两个周,想学一项兴趣时间太短,只好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看书打发时间。 期间单晓敏约她去静港大学转了一圈,从城南到城北,这算是她离家最远的一段路了。 八月末的一天,新学期的交接任务下来了。 周穗如愿被分到了初中部,带初中部实验一班的班主任,兼任着初中部的心理辅导老师。 她从学校内网上下载了学生名单,实验一班有40名同学,从学生的整体素质来看是初中部最好的一个班,詹祈安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点进去詹祈安的入学资料表来看,这个孩子的成绩果然很优异,从英语试卷的答题效果看,他掌握的词汇量已经远超当下初中生的水平。 如果那次考试不是作弊的,这个孩子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段向屿知道她调到初中部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初中部的课业压力没有那么重,课外活动也多,周穗能轻松很多。 但是从周穗的表现来看,她并不开心,眉头总是皱着,整天忧心忡忡的。 “怎么不高兴,对我昨晚的服务不满意?” 段向屿伸手她的下巴,将她的视线吸引过来。 周穗回神,扑进他的怀里,轻声问: “段向屿,你有没有那种时候,什么道理都懂,但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周穗不想跟他说詹永明的事,毕竟自己还没有调整好心态,不能过早把他也牵扯进自己糟糕的情绪中。 但在拿到名单的这几天,她的心思一直在摇摆不定。 脑海中的那个小恶魔说,父债子偿,你要把他爸爸伤害你的事加倍从他的儿子身上讨回来, 另一个小天使却在向恶魔辩解说,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身为老师有教导他的责任。 两个小人在脑海中较量,周穗被自己反反复复的内心活动搞得快崩溃了。 段向屿最近一周在医院里值班,不知道最近她的压力有些大,晚上又开始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 周穗很怕段向屿会究根问底,不过段向屿并没有追问缘由,而且很能共情她的话: “你说的是内耗吧?正常人都有。”段向屿说。 “那你是怎么调整自己的?”周穗虚心请教。 段向屿认真想了想,回答说: “每次内耗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人生其实就是在泰坦尼克号上选座位,结局都差不多的,不如把内耗的过程用来享受风景,起码走向那个结局的时候就会少些遗憾。” 周穗笑笑,忽然觉得这一套歪理还挺管用的。 “你是怎么能把这么一句丧到极致的话,说得这么有教育意义。” “你们心理学上不是有句话吗,不要让昨天的暴雨淋湿今天的你,这句话在我看来还有后半句,” 段向屿上一句还讲着大道理,下一句忽然又变回那个赖皮的嘴脸,双手掐住周穗纤细的腰肢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紧紧贴向自己,用气音在她耳畔说: “但是可以被我弄湿。” 又来了。 段向屿对开发她性趣的这件事,向来乐此不疲。 但这个人非常割裂的是,每次他在说这种污污的情话时,眼神总是那么透明澄澈,像被风卷起的细雪。 周穗忽然想起来两人那未能成行的约定,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夜,她烦透了暴雨来临前的闷热,潮湿,一心向往着能有一场暴雪披头盖脸地落下来,将他们两个埋成雪人。 讨厌夏天的闷热是真的。喜欢看雪是真的。 “阿屿,我们冬天办婚礼吧。” 段向屿眉头一拧,反复确认:“我还要等半年?” 周穗很认真地点头:“我想穿着雪白的婚纱,跟你在冰天雪地里跟你交换戒指,然后我们的每一句誓言都冻进冰里。” 段向屿笑着捏她的脸,低声应承说:“只要你喜欢,我去办。” 他一直都是这么洒脱,幽深的街道里看不到昨日的阳光,但昨日的人一直都在前面引路,引领着她奔向光明。 ** 时间一晃到了入学这天,周穗跟以往一样,提前半小时到达办公室。 从开学典礼到班会整整忙了一天,整个流程跟下来,周穗嗓子又干又痒,感觉自己变成葫芦娃了,一张嘴就会有火苗冒出来。 开学第一天的工作结束,周穗去办公室里喝水续命。 正喝着水呢,李梓歌也跟着进来了,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她装作两人之间毫无龃龉的样子,主动过来打招呼: “穗穗,能把孩子交到你手里真是太荣幸了。” 周穗也学她笑笑,装呗,谁不会呢。 “上次跟你说过的,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很多。怎么,害怕我会打击报复你的孩子?” 李梓歌顿了一下,颇为自信地说: “你不是那种会背后捅刀子的人。” 周穗笑笑:“既然这样,你可以走了。还有,以后在学校请叫我周老师。” 两人这次分别不算愉快,但周穗自认为做到了公允。 本以为那次告别之后,两人不会在短时间内发生什么交集,没想到,开学刚一个月,李梓歌就被周穗一个电话给请回来了。 理由很简单,詹佑安把他的同桌给打了。 那个同桌是一个很瘦小的女生,因为不小心把詹佑安的一个钢笔碰到地上,钢笔摔坏了。 詹佑安让她道歉,女孩嫌他态度很差拒绝道歉,他就直接上手了。 “为什么要打人?”周穗当着李梓歌的面问。 詹佑安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那个被摔坏的钢笔,淡淡地说: “我爸说了,不听话的女人就是要先打服,再讲后面的事。” 他下手非常狠,小女孩的一颗门牙被打掉了,现在正在医院里做康复。 对方的家长态度很明确,坚决不接受调解,要报警,把那个暴戾的小魔鬼送进去。 第119章 你确实该被下油锅 对方的家长根本没有耐心听李梓歌辩解,直接留下一个律师来全权代表谈判。 李梓歌也不是个愿意用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见对方拒绝沟通,直接打电话叫来了一个三人律师团,将这一摊烂账甩给律师去解决。 周穗受够了这些有钱人,明明能够通过学校来协商解决,非要动用自己的人脉把事情搞大,搞得学校的会议室跟斗兽场似的。 李梓歌揣着胳膊陪在詹佑安身边,闯了祸的小孩子脸色默然,静静等着等着大人为他拿出一个解决方案。 双方在会议室里聒噪了一上午,终于谈妥了一个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条件。 詹佑安赔偿女孩从医药费到精神损失费共计40W元,还要承担女孩转学和择校的费用,那些将根据实际发生的金额来算。 双方律师握手言和,一件本该棘手的事情就这样和平收尾,律师赚到了钱,女儿拿到了赔偿,詹佑安作为未成年人也得到了最妥善的保护。 “可以回家了吗?催他们快点吧,我还要去上网球课。” 詹佑安显然没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父亲的羽翼足够强大,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闯祸,并不需要负责任。 这个世界的逻辑不该是这样的。 现在的孩子正处于求知欲旺盛的时期,他们对这个社会的总结,来自每一次试探带来的反馈。 一个孩子在动手打人之后,他得到社会经验应该是打人是不对的,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甚至有可能会坐牢, 他至少也要道歉,要体会到被打的人经历过多么痛苦的康复时刻,即便不能感同身受,也要能征得对方的原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冷地坐在那里看律师为他规避责任,最后甩出一张40万的支票搞定一切。 他可能未必了解40万能做多少事情,因为对他的父亲来说,40万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所以对他来说,打人的成本很低,只需要花一点钱就可以摆平。 “你不能回家,我这一关你还没过呢。”周穗拦住他。 没等詹佑安说话,李梓歌主动站出来说: “周老师,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好在我们自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以后我们会注意的。” 周穗笑笑,并没有给李梓歌留面子: “注意什么?注意打人的时候躲着点监控,不要被抓到把柄,还是打人也没有关系,但一定要把对方打到服气为止?” 李梓歌:“退一步说,那个女孩儿就没有责任吗?她先把我们家的东西弄坏了,还拒不道歉。” “人家把你的钢笔弄坏了,你就把人家的牙齿打掉,这两件事情在你看来是对等的吗?还是法律单独给你定了一条儿?” 李梓歌哪里是周穗的对手,摆手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周穗知道,李梓歌并不是个称职的继母,她现在的身份更像是一个管家。 她无需考虑对这个孩子的成长是否有益,只需要考虑对老板是否能交代的过去。 “詹佑安,我想跟你单独聊聊,你愿意吗?” 詹佑安眨眨眼,看向李梓歌,寻求她的帮助。 周穗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将他的视线拉回来。 “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开退学通知单。我不会容忍在我的班里有人利用钱和权势来钻空子。” 詹佑安想了想,点头。 “打电话,叫你爸来。” 周穗从抽屉里摸出那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递给詹佑安。 博雅中学有很多住校的学生,为了跟家长方面都会随身佩戴手机。防止孩子上课玩手机,周穗都会提前把手机收起来,下晚自习后晚上放学后再发给学生们。 周穗听不到詹佑安是怎么跟詹永明说的,只听得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喘粗气的声音: “宝贝儿子,我半小时之内到。” 詹永明半小时后果然来了一辆漆光闪闪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停下 周穗办公室的位置正好能够俯瞰地下停车场,当时是特地为了段向屿来接她选的位置。 车上下来一个人,拄着一根拐棍,看不清楚人脸。 “穗穗,真是好久不见了。”詹永明笑意隐隐地看着她。 “是,没想到你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周穗冷冷的看着他面色淡淡:“我以为我会在地府下油锅的时候遇到你。” “你把姑父想得也太坏了,我怎么就一定非得下地狱?你也不用。我不会让你受罪。” “你理解错了吧?你确实该被下油锅,但我不用,是那个掌勺的。”周穗说。 “穗穗,你一直都在恨我,这也是我不敢来找你的原因。当年事都是误会,那不是姑父的本意。” 自上次将他扎伤后,两人已经将近十年未见。 当时看他流了那么多的血,满满一地,周穗料定他已经无药可救,奄奄一息,甚至已经做好了将牢底坐穿的准备。 没想到的是,詹永明并没有起诉他,而是卷走了一笔钱,凭空消失了。 她一直觉得这十年过得混混沌沌的,看到詹永明行动有些吃力,才觉得时光对她挺温柔的, 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完善的心。终于有能力冲破桎梏的时候,她回溯遇见了年少时那个能给他带来欣喜的人。 “穗穗,不管怎么说,他是你弟弟。”詹永明难得脸上浮起这种难为情的表情。 周穗才不吃这一套,冷笑着说: “别跟我攀亲戚,我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如果真的非要纠结血缘的话,他是12年前出生的,正是我们周家集团最困难的时候,姑姑那时候因为公司的生计忙到脱发,你却在背着她跟小三迎接新生儿的喜悦,你觉得我会认这个弟弟?” “你带着他去给女孩儿道歉,获得人家的原谅,或者带着他去办退学手续。二选一。” 这两条选择对于詹永明来说都挺难的。 “穗穗,我还是把你当成家人。” “不要再跟我提家人,这两个字你嘴里说出来,就脏了。” 第120章 你还在把我当傻子 周穗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詹永明,看他两鬓发白,两颊的肌肉松弛,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印象中的他总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跟窈窕又俊美的姑姑站在一起,一直是郎才女貌的佳话。 只可惜,这对俊男美女的组合如今已经天各一方,姑姑沦为阶下囚,他侥幸逃脱法律的制裁。 詹永明问: “你姑姑最近好吗?听说你经常去看她。” 周穗觉得他这个问题挺可笑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说的不就是他们吗。 如今他逍遥度日,美人在怀,甚至用周家的钱暗度陈仓生下了一个带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如今竟然还有脸假惺惺地问昔日的妻子。 “要不你去尝尝牢饭的滋味,然后你再来告诉我好不好。” 想当初,爷爷奶奶对他的出身和行事方式颇有微词,可姑姑是个恋爱脑,一方面在工作上雷厉风行,一方面在感情上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后来的事实证明,她为这段感情赔上了自己的事业,也赔上了自己的后半生。 “穗穗,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埋怨我。并不是我不愿意承担责任,事发当时,我确实愿意替你姑姑挡下所有的问题。可是我不行,周家从来就没有认可过我的身份,一个没有任何职权的上门女婿怎么可能签得动上百亿的项目,警察也不是傻子。” 詹永明叹一口气颇为无奈的样子。 “警察确实不傻,但你还在把我当傻子。” “你为什么要来静港?”周穗问。 世界这么大,哪里都会有他的容身之地,为什么偏偏在一座三线小城市落脚。 詹永明笑笑,看向他的眼神有一股莫名的慈爱。 很多年前,周穗就是被这一抹充满安定的笑容给欺骗到差点连命都搭上,现在看,他的笑容里充满狡黠和和算计。 “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呀,我从小生长在这里。” 詹永明停顿一下,微微叹一口气,接着说: “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妈是我很尊敬的学姐,我们在大学里学的是同一个专业,也参加相同的兴趣班。想当初还是我介绍他和你爸爸认识的呢。” 这一点,周穗倒是第一次听说。 确切地说,她对姑父的过去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出身于一个小城市,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家境比较贫寒,是通过半工半读和奖学金勉强读完大学的。 他真的很会找话题,也可能是太过了解他,知道说什么不会被他立刻赶走。 周穗还真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趣,轻声一笑,主动问他: “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记得了?” 周穗冷笑一声:“我只记得他当妈妈的样子,我想知道在没有成为我的妈妈之前,她是什么样子的。” 她一直都期望着能够梦见妈妈,哪怕是在他人生的至暗时刻,在看守所里望着铁窗,等待月光透进来的时候,他无比希望妈妈能够随着月光入梦来,给她一些指引,哪怕只是一声安慰。 可惜并没有。 妈妈从来都没有在梦里出现过。 如果不是靠着时常翻找那些照片,他连妈妈的样貌都已经不记得了。 再过几年,她就会比妈妈年纪大了,如果再在梦里相遇,对着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人喊妈妈,恐怕会很难以启齿吧。 詹永明笑笑,轻轻舒一口气,还颇为怀念地说: “你妈妈是个特别有魅力的人,我曾经非常崇拜她,确切地说,我们整个社团都崇拜她。” 周穗颇为不屑的笑笑,他这个话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如果我妈知道你出卖她的女儿,借助一个年轻女孩的身体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你猜她会不会托梦找你?” 詹永明叹一口气,轻轻解开脖颈的两个扣子,微微拉衣领,内一道长长的疤痕显现出来,盘踞在他的锁骨和肩胛上,着实有些触目惊心。 “你说我是故意的,我不辩解,但我也得到了你的惩罚。穗穗,那件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比谁都要心疼。我辜负了朋友的嘱托。这些是我应得的报应。” “穗穗,我知道周氏集团现在是你说了算。如果可能的话...” 没等詹永明把话说完,周穗伸出手来打断他: “让我猜猜,你是想跟周氏集团合作,是吗?” “我要给你再次伤害我的机会,还是你在给我扎你第二刀的机会。” “我曾经发誓,如果再见到你,我一定会杀了你。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的人生比你要辉煌,赌上我的人生来跟你对命,不划算。” 周穗实在不想再听他狡辩了,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下逐客令: “你的演技真的很好,所以,你要教会你的儿子适应这个社会的规则。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断不可能发生受害者转学,加害者坦荡地坐在教室里这种情况。别忘了去跟受害者家属道歉。” 放学早就已经超时,周穗看手机已经过了7点,段向屿在微信上发了好多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看到她的消息,周穗一直紧张。又愤懑的心情缓缓平和下来。 刚要打电话给段向屿,他的手机先响起来。 “人民公仆周老师,你打算要让你的小娇夫独守空房到什么时候?” “已经在路上走了。”为了不让段向屿担心,她甚至胡编了一句说:“马上就到县府大道。” 周穗抓着包往楼下跑,刚走到校园门口,路过停车场,只见段向屿的车子赫然停在那里。 他就抱着胳膊靠在车子上,笑意盈盈地等着他靠近,眼神充满吸血,简直就是在明说:让你撒谎,被抓包了吧。 “穗穗,这是你的男朋友吗?” 周穗并没有在话茬儿,揽着段向屿的胳膊上车: “别理他,我们走。” 段向屿不明就里,但是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个地方见过,有种陌生的熟悉感。 虽然不知道周穗为什么这么无理,他还是远远地跟那个人点头致意,闲情上车离开。 两人晚上都很累,没有回家做饭,在楼下随便吃了点快餐就上楼。 半夜,段向屿忽然从噩梦中醒来。 那张熟悉的脸,他明明是见过的,那个侧脸的轮廓,跟那个雨夜的追杀他们母子的凶手,奇迹般地吻合起来。 第121章 送一份检验材料过去 段向屿害怕自己弄错了,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只靠一个离奇而荒诞的梦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自己是神经外科的医生,他了解大脑,人很容易在想要某一些答案的时候,会刻意去编织梦境来迎合自己的期待。 怀里的人正睡得安详,段向屿内心沉闷的不行,给周穗盖好被子,轻轻起身到阳台上透气。 手头没有烟来解乏,他撕开两块薄荷糖扔进嗓子里,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看外面的星星。 高楼里的视野很宽广,但自从离开县府大道的小院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满天繁星的景象。 那个二层小楼离天空很远,但是离星星却很近。 两块糖嚼完,思绪还是很乱,他又从糖盒里抓两块糖。一伸手却抓到了一双柔嫩的略带着冰凉的小手。 转头一看,竟然是周穗。 她穿着一身薄薄的裸色丝质吊带睡裙,头发随意地散在肩头,眼眶红红的,光脚站在他面前,脚指甲上的橘粉色指甲油在灯光下显得亮闪闪的,像熟透的樱桃一般。 “别光着脚丫,地上凉。” 段向屿顺势抓的手将他揽进自己怀里,躺椅是单人位,两人依偎着靠在躺椅上。 “怎么醒了?” “发现你不在,就醒了,” 周穗嘴唇轻轻嘟着,声音有些歉疚,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你怎么抛下我自己出来,是我挤你了吗,还是总是粘着你太烦了?” 她觉得自己睡觉还算老实,总不至于像上次单晓敏那样,把人挤得没有地方睡。 但自从两人住到一起之后,他很依赖段向屿温暖的怀抱,即便现在已经到了夏天,她也愿意贴着他睡。 “没有,你睡觉很乖的。刚在复盘白天发生的一些事情,怕影响你睡觉。” 段向屿轻轻捏着她的脸。 周穗翻身压到他上面,下巴抵着他的胸口,用手捏他的脸: “复盘什么事情还要偷偷躲到阳台上,该不会是想某个女医生吧?” “神经外科就没有女医生,别瞎想。要不要先去睡?我马上就好。” 周穗摇头,往他怀里使劲缩了缩: “我也在这里复盘一下吧,陪着你,我今天的工作也很烦。” 周穗今年的状态比去年是已经好很多,能看得出来她只是在发牢骚,并不是真的为这件事情感到烦恼。 “初中生不是比高中生要好带一些吗?” “才怪。金主家的少爷小姐们从来都不好带,这个不分年龄。” 段向屿努力克制自己不往那边想,可是既然聊到了,她也就没忍住问了: “今天给你打招呼的那个人,是学生家长?” 周穗不是很想提,问道:“怎么忽然问他呀?” 段向屿愣了一下,糊弄着说:“看你不爱搭理他,觉得应该是他惹你生气了。我猜得不对吗?” “对,”周穗重新把头埋在他的心口,听了那件事有力的心跳,淡淡地说:“简单来说,因为一个钢笔引发的血案。” 周穗大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他全程都在调节现场,也将双方各执一方的话都说给他听。 “我明天还得去医院探望学生,毕竟是在学校出的事儿,我们当老师的难辞其咎。”周穗有些沮丧。 “在哪间医院?我可以帮你打个招呼。” “就你们省立医院,好像是在VIP病房。” 省立医院的VIP病房也不是想处就能处的,往低了说也得是个处级领导的家属。 周穗最烦的就是跟这些非富即贵的家庭打交道。 “你知道那个钢笔多少钱吗?”周穗忽然想起来这个事。 段向屿摇头,努力猜:“1000块?” 在他的印象里,初中生用的钢笔应该就是几十块的。 想当年庞晓鲲过生日,他爸全国外给他买了个1000多的钢笔,庞晓鲲激动得手都颤抖了。 1000块是段向屿能想到的钢笔的价格上限,毕竟他当年一直都是用的都是几十一支的,也没耽误硬笔书法比赛得奖。 “你少说了两个零,10万,” 周穗认真说。 现在回忆起律师团的提供的发票,想想还觉得头皮发麻: “说是那家钢笔公司成立105周年的限量版,通体18K金,还带编号的。你说是这个世界乱套了,还是我不对呢?” “这个世界确实乱套,无论如何都怪不到你头上。” 周穗对他的这个回答很满意,不自由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里太挤,回屋里睡?”段向屿问他。 周穗困得不行了,直接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像小奶猫一样轻轻在他心口空着:“不想挪窝,除非你抱我。” 段向屿笑笑,长臂穿过她的腿弯,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腋下,轻轻一提,女孩子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被拎起来,抱回房间里。 ** 上午段向屿有一台手术取消了。 忽然间有了闲暇,他跟科室里的主任打了个招呼,去VIP病房。 刚巧的是,他去的时候,昨天那个男人也在,正领着他的孩子进来探望。 从这个角度看,男人的身型有些瘦弱,看上去也就是刚满180的样子,与印象中当年的那个人体型相差很大。 段向屿还能清晰的记得,那个人是要比他高一些也要壮一些。 他在高中的时候已经达到了185,当时他看那个黑衣人要微微仰头,段向屿通过数学公式和三角函数推算过,那个人估计应该在190左右。 眼前的人显然距离那个数字相差很远,但这个人的脸型跟印象中的人重合度越来越高。 段向屿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直觉,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科学的分析。 想了想,他把电话拨给了荀平明。 他一直在追查当年的事,这个线索或许会对他管用。 “荀大哥,当年我爸的指甲里有那个人的皮肤组织,是吗?” “是。”荀平明说:“只不过我们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采集到复合的DNA,所以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人已经死了,另外一种可能他再也没有犯过案。怎么忽然问这个?” 段向屿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次,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 “没事,就是确认一下。” 第122章 人定不能胜天 周穗也不确定两家人具体是怎么谈的,等她第二天去病房探望的时候,女孩儿家长已经出具了谅解书。 家长为了考虑孩子的心理健康,还是决定要转学,但能够明显感觉到,女孩子的精神状态比前一天要好很多。 伤害已经造成,周穗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女孩儿不要因为受伤而逃离,而是自主地选择离开。 女孩的转校手续办完后,周穗也兑现自己的承诺,让詹佑安继续留在班级里。 只是因为他之前打人的事故,班里的女生们都离她远远的,甚至连座位都不愿意挨着他。 男孩子们也对他并不热情。 周穗没有过多的干涉,一个孩子如果在意自己被孤立,那就应该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才会被孤立。 他们正处在一个三观正在逐渐形成的时期,挫折教育有时候会比盲目的激励更有利于孩子的成长。 经历过这个小插曲之后,学习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周穗过了一段悠闲的日子,甚至能按时周末双休,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她开始学着研究一些菜品。 这天终于成功地跟着教程做出了鲜肉玉米小笼包,恰好到了饭点,他打包了一盒小笼包准备了辣椒油碟,去医院和段向屿一起吃。 看值班表,他今天应该是在门诊。周穗到达医院的时候,刚过12点,门诊已经空了。 周穗又转去住院部,有没有发现他的身影,这有点怪异。 “周老师?” 然后想起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周穗转头一看,竟然是ICU的小林护士。 她应该是刚换班,穿着一身海军蓝色的Polo裙,脸上被口罩勒出了一个浅浅的痕迹,肤色还是那么白,不施粉黛,脸颊上飞着几粒小小的雀斑。 “小林护士,好久不见。”周穗笑着跟他打招呼。 当初ICU的时候,眼睛看不见,耳朵格外灵敏,每天都在盼望着听到小林护士温柔温柔的嗓音,还有段向屿低沉坚毅的脚步声。 “ICU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以后要是想见我的话,咱们约在医院外面见。”小林护士声音含笑。 “好,就这么定了。”周穗也笑着回答。 小林护士性格还是那么爽朗,在ICU工作那么沉闷的地方,难得能养出这么积极乐观的性格。 “周老师,你来找段医生复诊吗?他下班了。”小林护士主动说。 周穗并没否认,小林护士应该还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周穗也没戳破,只是顺势问道: “是啊,他在哪里?” 小雷护士叹一口气,直指窗外,凑在他耳边说。 “他呀,最近心情不好,每天也不吃中午饭,就在楼下花坛那里抽闷烟。” 段向屿?抽烟? 周穗很难把这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她顺着小林护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正坐在花坛旁边的一个藤椅上,背对着人群,面前一个铁质的垃圾桶,上面摁了一排烟蒂。 不确定是不是他一个人抽的,过了片刻,他娴熟地将一根烟蒂摁在灭烟台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这下周穗可以确认,小林护士说的没错,他应该是中午连饭都不吃,独自在这里抽闷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而且看他的娴熟程度,这种状态应该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周穗忽然觉得有些内疚,两人已经同居这么久,身为他的未婚妻,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有这么重的心思,也没关注到他有情绪变化。 “周老师。下午1:30才重新开门诊的,要不我给段医生打个电话让他上来给你看看?” 小林护士还记得,段医生曾经格外关注这个周老师。 “不用,我本来就是路过的,都没有挂号。下次我会挂号来复诊的。” 周穗没让小林护士打扰段向屿,但还是问了一句: “段医生怎么了,看上去心事很重的样子。” 小林护士耸耸肩,无奈地说: “他前几天刚接诊了一个很年轻的病人,状态不好。神经外科就这样,有的时候来看病的越年轻问题就越严重。可能每个医生都希望自己手下的病人能痊愈出院吧,阎王叫人三更死,他能把人留到五更就已经很厉害了。人定不能胜天啊。” 段向屿身在全省最优秀的医院的神经外科,每天都会有一些病入膏肓的患者来这里寻求最后一线生机。 那些病人来了又走,要是心理素质不够强大,还真借不了那些病号。 周穗相信如果手底下的病人没有挺过去,他一定会很难过,但这并不能成为动摇他心念的事情。 直觉告诉她,段向屿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关,暂时他还解决不了的难关。。 “周老师。那我就先走了,下午跟同事约了做穿戴甲。”有人给小林护士打电话,她顾不上闲聊,匆匆道别。 “回头见。”周穗热情跟小林护士道别。 眼看着电梯下去,周穗在段向屿到办公室门口踱步片刻,刚要准备离开的时候,楼梯间的门被打开,段向屿推门进来。 他正在接着电话,头始终低着,眉头紧锁,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路过身边时,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香,还有浓郁的薄荷味,应该是刚抽完烟,又嚼了大量的口香糖。 周穗跟在他身后,目送他进了办公室。 早就有患者等在他的办公桌前,他又开始了忙碌。 周穗想了想给他发信息:【吃饭了没?】 段向屿一直在电脑前忙,看看,等到那几个患者都离开了后,他才拿起手机瞟了一眼。嘴唇微微向上勾着,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片刻过后,他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短信:【吃过了。你吃了吗?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周穗心里忽然酸酸的。 他已经熬了还要满心满眼想着他的事。 周穗揉揉鼻子继续给他发信息:【我中午吃了一家很不错的小包子,觉得很好吃,就给你也点了一份。一会儿就会寄过去的。】 段向屿很快回复:【老婆点的东西我一定会吃光。】 身侧正好有外卖小哥经过,周穗将那个袋子交给对方,付了10块钱现金的配送费。 外卖小哥接过袋子,给段向屿送了过去。 第123章 我跟他掰了也轮不到你 周穗当然可以推门进去拆穿他,但这对维护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帮助。 段向屿有心事,还是那种没准备好跟她分享的事,她除了等之外应该也有其他的解决方法。 没等他吃完包子,又有病人进去找他。 段向屿换上医生袍跟着家属出来,周穗先踏一步离开医院。 本来想回家的,想了想,又驱车打车去了文创用品店。 单晓敏正在给一群小孩儿讲绘本,马上就要去大学报道了,她的课时被压缩了很多,每堂绘本课上的小孩儿都爆满,绘本馆前的停车位上满满当当的全是车。 庞晓鲲仰面躺在收银台前,正在用手机玩开心消消乐。 看到周穗推门进来,没有去找单晓敏,而是直接过来找他,甚至还跟他打了招呼,手机里的游戏音乐发出一连串的“unbelievable!” “你找我?”庞晓鲲站起身来。 周穗点点头,扯过一个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趴在桌子上说: “段向屿最近有些不对劲。” 庞晓鲲戴上眼镜,眨眨眼看着她,眼神里充满探究,像是瓜田里一只嗷嗷待哺的猹: “什么意思,你俩要掰了?” “呸!你这个乌鸦嘴。”周穗冲他翻白眼,说话毫不客气:“我跟他掰了也轮不到你,瞎乐个什么劲儿。” 庞晓鲲只想笑。 周穗跟以前变化挺大的,以前那个大小姐脾气不允许别人张嘴,还特别记仇,当年要不是有段向屿在身边,他都不敢跟周穗多说一句话, 现在说得难听了,顶多只是翻个白眼,跟变了个人似的。 要是她十年前就这性格,追他的人至少得在后面加个零。 “他能有啥不对劲的,你直接问不就得了。” 庞晓鲲过于直男,自然理解不了周穗的良苦用心。 “他既然没有找我说,肯定是不方便,或者是还没到公开的时候。你是男人,你会什么事情都要跟女朋友说吗?” 周穗说完才意识到这个类比有些不恰当,庞晓鲲母胎solo至今,都没谈过女朋友。 “他都不跟你说的话,也未必能跟我说。” “你也不需要问他,只是陪他喝个酒聊聊天,解决一下心情烦闷就好。” 周穗相信段向屿有处理情绪的能力,只是不希望他孤独的时间过长。 如果真如小林护士说的那样,他已经独自抽闷烟一个周了,那么他希望今天是他抽闷烟的最后一天。 如果他不想跟自己讲,至少能够跟自己最好的兄弟喝一顿酒,把堵在心里的那口气拔出来。 庞晓鲲点点头,但是很快又摇头跟拨浪鼓似的,颇为笃定地说: “他每天晚上都要回家给你做饭,陪你吃饭,根本不可能跟我出来喝酒。我俩上次喝酒还是他被发配到那个小岛上。” 庞晓鲲也不是没尝试过,每当有什么新的酒吧开业,他都会第一时间叫段向屿过去踩点儿。 可没有一次能把人叫出来的。 他这个人过于清醒和自律,那些灯红酒绿的场合对他毫无吸引力。 这不光是跟周穗谈恋爱之后才这样的,在两人重逢之前,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有时候庞晓鲲都佩服他的定力,一个人怎么能活得跟个苦行僧一样,自己还挺乐此不疲的。 周穗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拍一拍胸口说: “你放心,我给你们俩创造机会。” 周穗果然跟其他的女孩儿不一样,别人都是拦着不让跟兄弟出去喝酒,他这还往外面推。 “要不是我了解你,还以为你今天晚上要背着我兄弟搞外遇呢。”庞晓鲲撇撇嘴。 周穗哼笑一声,不客气地回怼说: “你当年能考上高考状元,全靠老瞿把那些想暗杀你的人给摁住了。庞晓鲲,你去谈个恋爱吧。还挺有意思的。” 周穗是在真心地劝告他。 庞晓鲲忽然心里有一些触动,想当初他劝段向屿慎重吃回头草的时候,段向屿也曾经劝他去谈一段恋爱。 他的原话是,有些事情不经历过,是不会懂得其中奥妙的。哪怕失恋也能收获很多,总好过凭空臆测。 只不过庞晓鲲言辞激烈地拒绝了,当时说的是, 以前是挺想谈恋爱的,后来看你俩这德行,算了,我吃不了爱情的苦。 但是这次他的心态有变化了。 “说到这里,我还真想问你一个关于谈恋爱的事儿,” 庞晓鲲眨眨眼睛,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求知欲: “女孩是喜欢那种直接的表白,还是暗戳戳的暗示?” 庞晓鲲难得在他面前露出来这种虚心请教的表情,周穗自然乐意倾囊相授,并且毫无保留。 而且还是关于情感类的问题,这根万年的铁树终于有了开花的迹象,当然不能错过这个难得的成长机会。 “这事儿还得分人。我是喜欢占据主动类型的,所以在我明确表达喜欢之前,我不希望他有任何举动,否则在我看来不是油腻就是骚扰。” 话才刚说一半,庞晓鲲伸手抱拳跟她道谢: “多谢女侠。懂了。” 周穗有些茫然,自己还没过够当老师的瘾呢,学生就准备无师自通了? “不是,你懂什么了?我才刚开个头儿呢。” 庞晓鲲并没有兴趣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做了一个总结的手势,说: “给你反过来就行了,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排除掉一个错误答案。” ** 当晚周穗借口说要跟同事聚餐,提前跟段向屿说好,让他去指定地点接自己。 紧接着庞晓鲲约他去附近的清吧坐坐,再三保证的只适合就听音乐绝对没有乌七八糟的应酬,他才答应下来。 今天的段向屿跟以往很不同,都不用他灌酒,自己一杯一杯地往下闷,跟有仇似的。 庞晓鲲把他这样喝出事,赶紧拦住,随便找一个借口说: “哎,我点的酒,你给我留两口行吗?” 段向屿抬眼,眼圈红红的,瞳仁里布满了红血丝。 “你这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失恋了呢。”庞晓鲲笑着打趣。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觉得我活该?”段向屿忽然抬眼说。 第124章 你是我全部的心事。 吧台的歌手正在模仿张学友唱《偷心》,唱到动情处,声音有些撕心裂肺,还挺配段向屿这副表情的。 庞晓鲲感觉自己听错了,但是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感觉自己没有听错。 就周穗今天来找他时的表现来看,她是肯定不可能甩段向屿的,而根据段向屿一贯的舔狗上身的表现,他也不可能甩掉周穗。 就他这么多年嗑cp的经验来看,这两个人各有各的缺点,但凑在一起,就是绝对的契合,严丝合缝的那种。 段向屿又端起一杯酒闷下去。 感觉他并不在乎压进喉咙的是什么,似乎只是在泄愤而已。 庞晓鲲跟着他端杯子,边喝边说: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跟兄弟说说。” “都在酒里了。” 段向屿捞起来一杯酒,冲他举一下,咕咚一口直接灌下去,这回眼睛不红了,而是一头栽倒在吧台的桌面上,直接不省人事。 庞晓鲲懵了,他还没开始喝呢,这个人直接三两下把自己给管灌倒了。 “靠,你就这点酒量还敢端杯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装的。” 庞晓鲲将他搀扶着走出酒吧,周穗开着车等在门口了。 她将副驾驶的座椅靠背放平,让段向屿舒服躺好,替他拉好安全带,还轻轻把他的头侧向自己的方向,防止动作娴熟又温柔。 庞晓鲲真是觉得,周穗变化太大了,以前就是个公主脾气,什么都要段向屿来照顾她,现在居然也会照顾人,还能照顾得这么细致。 ** 时间尚早,才刚晚上9点多钟。 路过博雅中学学校门口的时候,高中部的大门刚刚打开,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背着书包从校园里走出来。 炸鸡排和煎饼果子的摊位前挤满了人,这大概就是青春的模样,即使被沉重的背包压弯了腰,只要给他们一口吃的,立刻能够乘着月光欢呼跳跃。 那时候,周穗也经常陪着段向屿排队买这些吃的。 身为走读生,他也是兼职的快递小哥,经常肩负着给那些住校生买东西的任务。 傍晚回家吃个饭,回来手里能提着十几个煎饼果子。 不同于那些学霸的高冷,段向屿是最没有学霸怪脾气的,他学习成绩好,人缘更好,所有人都爱靠近他。 恍惚间,有种掉进一场大梦的感觉,时间一转,30岁的段向屿就睡在她的身旁。 也许是停留的时间太久,段向屿皱了皱眉头,缓缓清醒过来。 “睡醒啦?”周穗笑着问他。 “不好意思,说好我去接你的。不小心喝高了。” 段向屿意识到自己是睡在周穗车上,言语间有些歉疚。 他说话很慢,眼神呆呆愣愣,看样子有些萌。 周穗笑笑,满眼含情地看着他: “重点是我们两个在一起,谁接谁不重要。” 她只是顺口说了一句平平无奇的话,段向屿去用心地听了。 不禁觉得自己刚才在酒吧里的想法有多可笑,也难怪庞晓鲲不相信,但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当晚洗漱上床之后,两人都没有更亲密的举动,就那样互相依偎着躺在床上。 “段向屿,你是想跟我分手吗?”周穗绕着他的手指问。 “什么?”段向屿有些警觉。 周穗伸出食指在他的眉毛上轻轻描着,像在绘制一幅精美的肖像画。 “我们确实分开的时间太久,有很多距离需要用时间来拉近。如果你觉得年底结婚也太早的话,我们可以放缓一些。” “我不会跟你分开的,不论因为什么事。”段向屿用双手箍住她的小臂,用力拦揽紧。 光是想想就难受得不行。 那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段向屿就觉得自己挺浑蛋的,自罚了几杯酒。 一个人可以先苦后甜,却过不得那种先甜后苦的生活。 已经尝到了有她的日子,心里会多安定,如果为了那些莫须有的担心,就贸然将她推远,无异于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放在火上炙烤。 周穗不知道他在进行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抱着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段向屿挣脱女孩柔嫩的双手,欺身上来,在她嘴唇上落下一滴浅浅的吻:“你就是我全部的心事。” 周穗的抵抗力也并不是很强,尤其受不了一个长相又帅,身材又好的人骑他身上说这种情话。 “段向屿,自从我们重逢在一起之后,你好像还没有认真地跟我说过我爱你,18岁的你可是说过很多次的。” “周穗,我爱你。”段向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我会一直爱你。” “我也一样。如果我没有特意通知你不爱了,那就是我一直在爱你。”周穗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既然聊到18岁的自己,段向屿忽然恶作剧的情绪打开,捏着他的脸问: “那你倒是说说,我跟18岁的时候变化大吗?” 周穗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他: “区别很大呀,从容貌,到性格,都有变化。怎么忽然问这个?” 段向屿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傻笑,眼底荡漾着浓烈的春光。 周穗恍然大悟,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在床上叠着,眼神都拉丝了,自然问的也是床上的事儿。 “哦,那个方面啊。” 周穗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羞得有些脸有些发烫,用双手捂住眼睛: “这怎么说呀,我已经不记得你18岁什么表现了。” 两人的第一次进展很不顺利,都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异性,发现之前看到的视频都是在误导。 她不仅没有沉醉,还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疼痛搞得方寸大乱。 那一次过后,她对男女之间的亲密知事格外排斥,但因为对方是段向屿,能跟他坦诚相见,又觉得很很刺激。 男人好像天生对这种事情会无师自通,后来的那次他进步神速,至少没有弄疼她,但也并没有提起她对床笫之事的兴趣。 “再好好体会一次,重新下结论。”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今晚的段向屿格外热情,慢慢地引导她放松身心,融入到这场酣畅淋漓的较量中。 周穗也不确定这场亲密持续了多久,只记得停下来时,月亮已经斜过半空。 “好像,还是30岁的你表现更好一些。” 周穗轻轻咬着他的耳朵,轻声说。 第125章 没有人可以做错事不受惩罚 一场激烈又亲密的情绪过后,段向屿疲累至极,加上酒精的作用,他沉沉的睡了一个好觉。 之前的这段日子,他借口在医院里值班,实际上是在经历一段很难熬的日子。 他几乎每天半夜都会发梦魇,梦到段望野出事的那条窄窄的巷子。 他像一个旁观者一般,亲眼看着段望野从警车上下来,跟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爬上内间闲置厂房的最高处。 “不要去,爸,你不要跟着他去,你会死的!” 段向屿在梦中已经喊到喉咙嘶哑,可是段望野根本听不见,甚至在路过身旁的时候都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他的眼中只有那个需要被抓回去绳之以法的罪犯。 那个人仓皇逃窜,他步步紧逼,两人越爬越高,直到到达那间废弃厂房的最高处。 下一秒,他清晰地看到动物园从高楼上坠了下来,重重地跌在马路牙子上。 往常每次梦到这里,他就会惊吓地从梦中醒过来,一身冷汗,然后再次怅然若失的坐到天亮。 段向屿一直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能够坦然面对父亲的离去。 不同于周穗当年的自欺欺人,他在看到父亲的遗体后,当时就接受了父亲的离去,没有心理学上所谓的五个阶段, 为此,他一度认为那个理论是荒谬的,是那些不够勇敢的人为自己胆小而编纂的说辞。 这一夜,他照常梦到了以往的情形。 不同的是,在段望野坠楼以后,他并没有被惊醒,之前断掉的梦也得以延续下来。 段望野一动不动地躺在路边,他的后脑勺磕在马路边的石头上,喷溅出来的血液给那些绿化带的细草染上了辣目的红色。 他终于有机会走上前,去看那个将段望野从高楼上推下来的人。 那人居高临下看着血泊中的段望野,眼神充满轻蔑和不懈。 远方的探照灯打过来,一道光正好落在他的侧脸上,段向屿分明看清楚了,就是那个学生家长。 探照灯的光挪走,月光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段向屿从床上惊醒过来,摸一把冷汗。 他终于想通了。 之前会把那个人想象成身高一米九的粗壮大汉,其实都是月亮惹的祸。 他看到的根本就不是本人,而是在月光下被放大拉长的影子。 他居然被一个影子折磨了一个多月。 身边的人睡得正甜美,段向屿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一下。 周穗轻轻哼了一声,嘴唇嘟着,含含糊糊地说: “我爱你。” 她的眼始终紧紧闭着,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我爱你。” 段向屿回应她,尽管他在熟睡中未必能听得到。 这次周穗没有接茬,段向屿大胆地在她唇角轻轻啄一口,细细品尝着这一丝甜头。 这天是一轮满月,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了凉意,晚风掀起窗帘,将皎洁的月光送到每一对有情人的窗前。 ** 在荀平明的帮助下,段向屿查到了那个人的信息。 他之前只粗略的查到了名字,根据名字查到了他名下的公司,知道这个人是老同学李梓歌的现任丈夫,别的就没有了。 荀平明显然比他有办法,拿到的资料也更丰富。 他叫詹永明,曾经改名叫周永明,现在又改回原名,静港北沙县城人,年龄58岁,已婚未育。 “你确定是未育?” 段向屿觉得这个信息有些不对。 那天在医院里,他清楚地听到詹永明管那个略微瘦小的男孩儿叫儿子,还引导着他向受伤的女孩儿道歉。 看他们两人相似的眉眼,如出一辙的骨架,还有那么亲密自然的互动,应该是父子俩。 荀平明对自己查出来的资料很有信心,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手头的资料不会作假,他确实没有官方登记的儿子。私生子那就不好说了,民政部门不查这个,他要是不落户口的话,或者生在国外的话,也是有可能的。” “还有别的信息吗?” “当然,有一个重磅信息,你知道他老婆是谁吗?” 没等段向屿猜测,荀平明直接公布答案说: “周潇乙,这个名字你应该熟悉吧?就是你对象周穗的亲姑姑。也就是说你查的这个人,是你对象的亲姑父,你俩要结婚的话,你得管他叫一声姑父。” 段向屿愣了一下,对这个消息感到离谱。 “他老婆的名字,不是应该叫李梓歌吗?” “哦,李梓歌这个名字也有,不过不是他老婆,是他新公司的法人代表。” 荀平明说:"怎么?你认识他?" "我同学。"段向屿如实回答。 “既然这样,还是劝你同学早点把法人让出去吧,那个公司的经济纠纷这么多,做法人分分钟都可能被逮进去。” “好。” 段向屿嘴上应承着,心里还是觉得这些巧合太过离谱。 忽然回忆起来,那天他去接周穗,正好跟詹永明打照面的时候,詹永明对周穗的关怀明显超过家长对老师应有的关怀程度, 而周穗当时也并没有给他好脸色,也不符合他对学生家长一贯彬彬有礼的态度。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段向屿想着,不受控的,眼角闪过一丝凶狠的杀气。 不管父亲那件事情是不是他做的,他既然是周穗的姑父,那就不难确定,他就是那便是那个把他心爱的人曾经推到虎口里人。 “你们需要什么样的生活证据?血液,毛发还是什么东西?” “你说的这几样都行。不过你干嘛要问这个?” 荀平明这才反应过来,偷偷摸摸去取一个人的生物检材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很可能是要冒险。 “别做傻事儿啊!警察的家属可不能知法犯法,你要是惹点儿什么事,将来我可没法跟我师傅交代!” 周穗曾经说过,他天生笑面,唇角微翘,眼睛会笑,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慈悲感,看久了忍不住双手合十跟他许愿。 可是当他板起脸来的时候,那种强烈的反差感,那种要致人于死地的凶狠便格外明显,一眼就能将他看穿。 “放心,我还没傻到要跟他同归于尽的程度。”段向屿轻轻安慰荀平明。 没有一个人可以做错事不受惩罚,这也是他曾经许的愿望。 第126章 车祸 国庆假期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天空忽然下起一场暴雨,气温骤降十度,秋天要到了。 下雨天视线不好,周穗没有开车,直接打车去学校。 青灰色的云层压得低低的,密密匝匝的雨滴敲在车窗上,形成一片绵亘的水幕。 司机对学校门口的大堵车的情形早有准备,沿着小路拐到博雅中学的后门,她终于得以按时到达办公室。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还没到,看得出来这次暴雨把很多人都淋得猝不及防。 班级教师群里,语文老师小邹艾特周穗,发语音条说: “周老师,你已经到办公室了吗?我跟你换下课行不行?我堵在路上了。” 说完还附了一段视频,是学校门口隔着几个路口的拐弯处。 路上车流如织,刺耳的鸣笛声响成一片,猩红色的双闪一眼望不到尽头。 周穗当时回复:“没问题的,邹老师,第一节课我来上,你注意安全。” 小邹老师很高兴,私聊周穗,给她发了一个贴贴的表情包,接着说: “太感谢了周老师,待会儿请你喝奶茶。你是不知道,这条路上发生了好几起车祸,最严重的一起人都不省人事了,救护车都堵得进不来,幸亏现场有一个医生,不然的话,那个伤员都够呛能听到救护车的响声。” 视频里的汽车喇叭声听得人心惊胆战,周穗再三叮嘱小邹老师慢点开车,注意安全,不要为了好奇吃瓜就去拍照。 班里的学生都准备好语文老师抽查背诵,满教室都是背诵课文的声音。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周穗推门进去,满屋的叹息声停了,孩子们眨着大眼睛看她、 “语文老师跟我调课了,这节课上英语。”周穗说。 “不是调课了,是语文老师迟到了吧?哈哈哈。” 体委郭雨霖忽然哈哈大笑,又是一个调皮的。 周穗觉得自己挺有魔力的,总能从一群孩子中找到最调皮的那个,把他任命做体委。 “是吗?你这么机灵,不如把你的英文作文拿起来给大家读一下?” 周穗靠在他的桌边,看着这个调皮的小孩儿笑。 这孩子是练习网球出身的,将来有打算通过特长来出国留学,之所以进博雅也是相中这个学校的国外高考路径比较顺畅。 可是他的其他文化课都很优秀,偏偏英文很弱,总是不及格,家长跟周穗沟通难过很多次,希望能重点抓一下英语成绩。 郭雨霖一下子就萎了,抱着头埋在课桌上,装鹌鹑说: “周老师,我不行,我的发音太差了。” “发音差怕什么?只要你大声地读出来,难受的就不是你了。” 周穗继续鼓励他。 郭雨霖还是没有勇气,周穗笑笑,说: “那行,我先找一个英语好的学生给你打个样儿。” 她转过身,走到第一排,轻轻敲一下没詹佑安的桌角,说: “詹同学,把你的作文给大家朗读一下。” 詹佑安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拿着自己的作文本,认认真真的读起来。 他的作文是极其优秀的,不管从文本质量还是英文发音上都无可挑剔,有一些高难度的词汇甚至是在高中才能遇到。 他读完后,教室里自发地响起了为他鼓掌的声音。 这也是在经历上次的事件之后,他第一次得到来自集体的正向激励。 发生那件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周穗一直在刻意冷落詹佑安,这个孩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处理后,肉眼可见地谦逊低调起来。 有珠玉在前,郭雨霖更没勇气读自己的作文了。 周穗索性把教案放到一边,临时来了一场作文点评课,让所有人按照座位顺序逐个朗读自己的作文,然后让学生们之间互相点评。 课堂效果很好,起码最后郭雨霖也有勇气张开嘴,把自己的作文朗读出来。 这堂课后,詹佑安主动去办公室找周穗,没等开口呢,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开,来的人竟然是李梓歌。 确认詹佑安的方位后,李梓歌,上前抓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拖: “安安,快跟我走,你爸他...他出车祸了!” 李梓歌整个人都很狼狈,头发湿透了,还在冒着热气,旗袍裙的裙角还在滴着水,细高跟鞋子因为泡水有些打滑,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 “我爸严重吗?”詹佑安问。 李梓歌摇摇头,有些语无伦次: “我也不清楚,是司机接到了交警的电话。詹先生本来是要在家看报的,我就让司机送我去税务处理点事。没想到,他就自己开车往外出了...詹先生那个腿动过手术,根本就不能开车的...” 知道他出车祸,周穗本以为自己会窃喜的,他终于得到了报应,但是并没有。 不知怎么,心底竟然有一种纷乱的感觉。 周穗安慰李梓歌不要太着急,将他们两人送到学校门口。 她打开手机,刚要发信息问段向屿今天忙不忙,忽然接到段向屿的微信电话。 “穗穗,你下课了是吧?” 段向屿很了解她的工作时间,以往打电话也总是精准地掐到课间这十分钟。 “是呀,怎么忽然打电话,想我了?”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周穗说话也比平时大胆了一些。 段向屿轻声笑笑,“嗯”一声说: “想了,特别想。” 大清早来特地打电话说这么缠绵悱恻的话,可不像是段向屿的风格。 “除了向我之外呢?”周穗追问。 “一点小事,说了你千万不要害怕,真的是小事。” 段向屿反复强调后,才缓缓地说: “我刚才出了一个车祸,你不要担心,现在已经处理好了。我只是不希望你从别人那里先听到这个消息,所以先跟你说一下。” 周穗的脑袋嗡了一下,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车祸可能出现的情形,开口问道: “你受伤了吗?哪里受伤了?” 周穗说话间已经冲出办公室,闪身进雨里。 “右腿有一点小擦伤,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就过去。” “别着急,我现在在人民医院。你能不能先回趟家,帮我带一身衣服过来?” 段向屿声音压低,有些难为情: “我现在的样子,不太体面。” 第127章 受害者无罪 挂了电话,段向屿艰难地将手机收回裤兜里。 一抬眼,正好对上荀平明那充满审视的目光,有些凶,像是看犯人一样。 “哥,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说为什么?敢开这个小破车去撞路虎,你不要命了?” 荀平明目露凶光,尽管这几年经常出外勤,经历过很多车祸现场,但这次听到消息后着实给他吓到了。 荀平明当年也是一个愣头青,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如今也长成了像父亲一样的人,威严之余,更加亲切了。 段向屿摊开手,无奈地说: “哥,你看交警出具的报告了没,是他撞的我,我是受害者。” 荀平明并没有被他的思绪牵着走,坚持地问: “他一个大老板为什么要撞你一个平平无奇的穷医生?动机是什么?” 段向屿无奈的扶额,问道: “动机你要问他,受害者总不是有罪的吧。” 他还是不肯说实话,荀平明就着急了,下意识就要摸口袋里的烟,被段向屿制止说医院里禁止吸烟,他大手一挥,直接点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通过伤害他,去取他的DNA,来验证他是不是那个伤害你爸的人,对吗?” 段向屿没说话,但是放在浮在脸上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近乎执着的少年意气。 那个鳞爪飞扬的少年只是暂时将锋芒收起来了而已,剥开外面这层温柔内敛的躯壳,他的内里还是那个热情的,耀眼的,不肯向命运屈服的少年。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不如你就顺便取个DNA验一下?” 终于得到肯定答复,荀平明一点都不意外,但还是很恼火: “你糊涂呀,万一不是他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会招惹上祸?我上次已经提醒过你了,我在查,你要给我时间,越是遇见这种情形你越要冷静!” “你查了半个月了,结果呢,拿到搜查令了吗?找到切入点了吗?他每天出行都有司机陪着,只有今天是独自出行的,你抓住这个机会了吗?” 段向屿也一反刚才的样子,接连发出质问。 “平明哥,我想冷静,但遇到可能是害我爸凶手的人,我冷静不下来。” 段向屿目光灼灼地看着荀平明,认真地说: “就算我要撞他,也不会开这个车。今天真的是他撞我的,就算你拉我去测谎我也能通过。” 段向屿义正词严。 “你承不承认你在跟踪他?” “大路朝天,难免有同路的人,凭什么说我是在跟踪他?” 段向屿顿了下,接着说: “刚才那是官方的回答,如果平明哥你问,我就承认。” 他刚才确实在跟踪,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詹永明的车忽然就变道到左转车道。 在他以为自己来不及继续跟踪的时候,他忽然在路口用力转弯,撞向他。 只是谁也没料到,后面有一辆商务车没刹住,直接把他的车从侧面撞飞了。 荀平明无奈地叹一口气,指了指他身后: “走了,照顾好你自己。想想怎么跟你的对象解释吧。” 段向屿挠挠眉头,转回神来,正看到周穗背着双肩包向他飞奔过来。 这个确实有点难,要好好想一想。 ** 周穗到医院的时候,段向屿正在走廊拐角处等他。 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飞奔向前,冲到他怀里,将人从头到脚摸了一个遍。 “我没事儿,就是你的剁椒鱼头被撞成鱼锅片片了,对不住啊。” “现在是担心车的时候吗?” 周穗有些生气,关键时刻怎么分不清楚主次呢,一辆车而已,不可能比人的性命还重要。 段向屿也不反抗,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她摸个够。 他很了解周穗,不论他怎么说,她一定会亲自看过才能放心。 她的手滑过腰际,沿着大腿根儿往下走,还要再往下的时候,段向屿只觉得身体有股一样的暖流在游走,甚至不受控,在起反应之前,赶紧将她那细嫩得随意作乱的手抓住。 “放心,那里没受伤,别在这儿检查了。”段向屿压低声音说。 周穗瞪他一眼,段向屿收回笑容,这才认真地说: “真的没事,就是有点擦伤,穿这身破衣服容易露屁股蛋,所以让你帮忙带身换洗衣服。” 其实不光是大腿,上臂,后肩,和眼角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周穗气他油嘴滑舌,明明自己担心的要死,心里正难过着,他一点都体会不到,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怕什么?你的屁股蛋挺好看的,被人看去了也不丢人。” 段向屿笑笑,捏着她的下巴,凑到周穗耳边说: “这么大方?要不我把这个口子撕大一点,更性感。” “自己撕多不过瘾,我来。” 周穗说着就要上手,被段向屿抓住,压在自己的心口。 “好看也不随便给别人看,我又不是出来卖的,我只给我老婆一个人看。”段向屿逗她。 周穗也不忍心真的跟他置气,陪段向屿去卫生间把衣服全换了,旧的裤子和衬衣已经被磨破,当即丢进了垃圾桶里。 “你们这次伤了几个人?”周穗随口问一句。 段向屿松开她的手,边系衬衫的扣子,边回忆着说: “一共七八个吧,不过拉到人民医院的就我们两个。撞我的那个人伤得比较重,安全气囊弹出时旧伤复发,心脏骤停,我刚才给他做过胸外按压,应该快醒了。你要去见他吗?” 周穗摇头:“不去,我这个人情绪不稳定,万一看到是他把你给追尾成这样的,我可能会忍不住骂他。” 段向屿被她逗笑,用食指点一下她圆圆的鼻尖: “周老师,注意素质。” “素质不详,遇强则强。”周穗利落回应。 “忘了跟你说,撞我的那个你也认识,是你的学生家长,我们上次在停车场见过的那个。” 周穗愣了一下,问道:“詹永明?” 段向屿点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周穗忽然想明白,原来邹老师今天说的那场连环撞车案,其中就有段向屿。 而段向屿使用胸外按压术救活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她恨到极点的姑父,詹永明。 提到这个人,周穗眼里的光慢慢暗下去。 “他...还活着吗?” 第128章 你在我这没有面子 段向屿没说话,往她身后一指。 急诊科里,一个病床推出来,李梓歌和詹佑安陪伴在左右两侧。 詹永明已经醒了,面色苍白,手腕上打了几根吊针,白色的营养液和透明的抗生素正在不断地压进他的血管里。 他看上去很虚弱,手却紧紧攥着詹佑安。 路过周穗身边的时候,他的手抬了抬,嘴唇艰难地动了下,似乎在叫她的名字: “穗穗...” 周穗转过身去,没有回应。 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她愿意保留一丝仁慈,视而不见是她最仁慈的选择了。 病床推到电梯里,李梓歌没有跟着进去,折身回来,拦住段向屿和周穗。 “詹先生脱离危险了,医生说多亏有提前做急救措施,段向屿,多谢你。” 段向屿轻轻点一下头,轻声道:“他有说刚才为什么撞我吗?” 李梓歌微愣了下,满脸堆着笑容,赶紧找补说: “你是不是误会了,他怎么会故意撞你呢?” 段向屿眉头一皱,语气冷冷的,像淬了冰一样: “你的意思是我在污蔑他?”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梓歌努力解释说: “他之前做过一场大手术,腿脚不太灵便,也是他太久没开车的缘故,才会误把油门当刹车。你放心,我们以后不会再让他随便开车。既然段向屿受伤也不严重,那这场交通事故我们就和解,别给警察添麻烦了吧,好不好?” 周穗听不下去了,冷笑一声。 不知道在她眼里要怎么样才算严重,断手断脚再也不能做手术才算?还是跟詹永明一样,躺在病床上让人抬出来才算? 周穗想看她能说出多么荒唐的话,扬扬下巴: “那你说,打算怎么和解?” 李梓歌轻轻舒一口气,微微向前俯身,冲着电梯的方向指一指说: “我们去医院门口的咖啡厅坐着聊吧,段小爷不是刚受伤吗?也不能站太久。” “行。”周穗爽快答应。 医院门口的咖啡厅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还空着,里面有几个人在站着等咖啡。 段向屿排队买咖啡,示意两人先到窗边的位置坐。 他从高中起就是这样,不会让女同学花钱,李梓歌知道跟他客气也没用,便拉着周穗先到窗边坐。 “医药费和误工费我们付,你们开的那个车撞坏了是吧?不用修了,我们赔偿一辆新的,你去4s店里面挑,10万上下的车随便选,你看这样行不?” 李梓歌话说得很大方,可在周穗眼里,用钱摆事是最没有诚意的做法。 “你们家先生的生命就值这点钱?”她挑眉反问。 李梓歌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金额她不满意,周穗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物质上面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物欲低,并不代表好糊弄。 “对不起,是我传达错了。”李梓歌连忙道歉,改口说:“多少钱都行,不拘于价格。” “把我当成讹钱的了?我们俩没正经工作干,在这跟你讨价还价?” 李梓歌知道耍嘴皮子他不是周穗的对手,只好败下阵来: “这只是我初步的想法,具体当然是要听你们的。那你想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呀,法治社会,一切有法可依。” 周穗耸耸肩,道: “他是危险驾驶,交通肇事罪至少要拘留15天的,如果查实了他是故意撞人,那可就涉嫌故意伤害了,这可是要入刑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 “你不是我的对手,要不要找个律师跟我谈?上次不是挺能耐的吗,把那个三个律师团拉过来给你撑撑腰。” 李梓歌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不再跟她说话,免得吃更多的瘪。 周穗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而且不是一个好用金钱收买的人,事关段向屿,她更不可能轻易松口。 这事儿如果要谈妥,还得找段向屿本人。 片刻过后,段向屿拎着三杯咖啡过来。 “拿铁可以吧?” “可以,谢谢。” 李梓歌赶紧起身,双手接过段向屿的咖啡,还顺势给周穗递过去一杯。 换做以往,她如此礼貌周到,周穗肯定也要以礼相待。 但现在不同了,自从知道了李梓歌就是那个往她办公桌里塞日记本陷害她的人,她再也没办法念及旧情,甚至有些厌恶她的虚伪。 周穗也知道自己这点很不好,特别爱记仇,还不容易释怀,但她就是改不了,也不愿意跟过去和解。 “段小爷,我们就没有必要给警察添麻烦了吧,医药费和误工费还有车辆的损失我们都赔偿。都是老同学,看在我的面子上,我们就大事化小,和气生财好不好?” 段向屿啜一口咖啡,将杯子缓缓放下,声音稳稳的: “李梓歌,你在我这里没有面子。” 李梓歌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贯对女生彬彬有礼,即便厌恶也不会口出恶言的段向屿,居然直接开口驳她。 “你没听错,”段向屿又重复了一声,“如果新账老账一起算,我会跟他死磕到底。” 周穗本来还担心段向屿圣母心,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对往日的爱慕者下口,没想到,他的边界感跟他的下颌线一样清晰。 李梓歌叹一口气,无奈道: “你是受伤的人,你最有发言权。那你说怎么办?” 段向屿抬眸,冷冷地说: “我还是刚才的问题,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撞我?不要再拿油门当刹车的蹩脚借口,如果你看过现场的监控视频,你会看到他有一个明显的转向撞车的动作。给我一个解释,只要合理,我可以和解。” 李梓歌愣了片刻,接着说: “其实,他精神上还是有一些问题的。” “精神方面刚好是我的领域,你确定要这样说吗?” 没等她说完,段向屿率先打断。 现场的气氛有一些尴尬。 李梓歌有种无助感,已经出完手上所有的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赢的那种无助。 “嗡嗡”两声,段向屿的手机微信响起来,看提示,是荀平明发过来的。 他点进去,瞳孔一震。 荀平明说: 【DNA不符,他不是那个人。】 第129章 都是我死缠烂打 段向屿一瞬间觉得有些眩晕,抓起面前的咖啡咕咚几口灌下去,稍稍回了点神。 他过于相信自己的直觉,过于依赖已经泛黄扭曲的记忆力,所以才会几乎疯狂地去跟踪一个人。 他从没幻想过另外的可能,只想着知道他的生物检材,去对比,去揭开父亲当年死亡的真相。 当詹永明终于被他激怒,不顾一切撞向他的时候,段向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眼神。 他更加笃定了,詹永明就是当年追杀他们的那个凶手。 尽管在暗夜里他只看到了一双眼睛,但身体的反应不会错,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这令他很兴奋。 却没有想到,结果竟然是不符合。 段向屿只允许自己失控了片刻,很快又冷静下来,发信息问荀平明: 【血液的样本取材是合规的吗?有没有检查过毛发和皮肤组织?】 片刻之后,荀平明发过来一份检验报告,带着交警大队的戳儿,是官方文件不假。 “你走吧。”段向屿抬眼对李梓歌说。 李梓歌没想到,段向屿刚才还不依不饶,怎么忽然大转弯。 但是她没想就是这样抬腿走,坚持着问了一句: “啊?你是同意和解吗?好,我回头会把你的车损和医药费付了。如果还有其他补偿要求,你尽管提...” “不用。”段向屿一口回绝,声音冷冷的。 “当然用!” 周穗拦住段向屿: “回头我把发票都拍好了给你,但这并不代表谅解你们。三天之后我给你通知,你先走吧。” 周穗不知道段向屿为什么忽然改口,但苦也吃了罪也遭了,凭什么装大度让别人开心。 ** 段向屿没有在咖啡馆里耽搁太久,科室里有电话找他,段向屿把周穗送到学校后,驱车准备赶往医院。 “段向屿,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周穗弯下腰来,隔着车门问他。 “今晚不用等我,要留在医院里值班。” 说完从车窗里伸出手来,轻轻捏一下她的耳垂,略带着担忧说: “穗穗,要好好吃饭,睡前记得反锁门。” 知道段向屿现在没有整理好思绪,周穗很自觉地不去打扰他,点头说: “我还是不锁门了,如果你改主意了,欢迎回家。” 段向屿笑着点点头,说:“好,我看情况。” 他并不是个演技高超的人,周穗能看得清,他刚才的那抹笑容特别苦涩。 周穗下午没有课,回办公室里忙到下班时间,直接打车去医院抓人。 事情与她料想的差不多,段向屿根本没有加班,下午5点多钟他就开车出来了,沿着路一直向北,趁着黄昏到达康亚疗养院。 出租车停在疗养院门口,周穗点进康亚疗养院的APP,用管理员的身份登录,去看VIP区的监控。 她听不到声音,但是能看到段向屿直接去了康复中心VIP病区,是他的母亲,向慧的病房。 ** 段向屿去的时候,向慧刚刚睡着,但是睡得并不安稳。 他没敢进去打扰,怕把向慧惊醒。 她现在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多年前,现在见到段向屿,倘若认不出来还好,可万一要是认出来了,看到段向屿已经抽条拔节的样子,再看这张已经成熟的脸,她的时间会错乱,她整个人都会崩溃的。 对于段向屿来说,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应该是只能在她熟睡的时候才敢过来看一眼。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越来越苍老,距离那个18岁的自己越来越远,距离跟母亲面对面吃一顿饭的愿望也越来越远。 但对于现在的向慧来说,她把自己困在过去的时光里,不必直面这些痛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学长,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是特意过来看阿姨的体检报告吗?” 主管医生许慧怡见他来了,主动过来打招呼。 这是一个新来的年轻医生,跟段向屿都是在德国的同一所医学院毕业的,是他正儿八经的学妹。 之前负责向慧的主治医师去国外进修半年,近一个月才开始换这位新医生来照顾。 一周前,向慧的免疫系统有点问题,段向屿隔空做了几样检测,今天是出报告的日子。 段向屿点点头,主动问:“报告结果怎么样?” “异常指标已经控制下来了,学长你放心,如果有情况我一定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的。” 许慧怡笑着,将手中的报告递给段向屿看,他点头致谢。 “抗体还是有些偏高,一个月后还要再复查一次。” “我记住了。” 许慧怡将报告收好,夹进文件袋里,接着问他“ “对了学长,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我们疗养院这周组织职工团建,在嵛境度假山庄租了场地,两天一夜的活动,可以带家属。听向阿姨说,你射击可厉害了,百步穿杨,我们正好要组织真人CS比赛,你能不能来帮我们撑场子?” 段向屿当然知道许慧怡的意思,带家属的场合,他如果去了,那不是容易引发误会。 “这周要陪我女朋友看眼睛,她之前做了手术,需要复查。” “哦,你真的有女朋友?” 许慧怡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又洋溢起笑容: “是向阿姨经常提起的那个高中女同学吗?” “嗯。”段向屿应声。 向慧一直记得周穗,时常在嘴边念叨。 虽然在那个时候两人一直没挑明,但向慧最明白段向屿的心思,也一直在暗戳戳地开两人玩笑。 别的家长都严防孩子早恋,向慧倒是个例外。 “哦,真的啊?我还以为阿姨记错了呢。” 许慧怡叹一口气,双手插在医生袍的口袋里,歪头看他: “青梅竹马的感情真令人羡慕,我跟高中的男朋友早都已经没有联系了,像你们这么纯情且持久的感情,我还以为只存在小说和电视剧里。” 段向屿摇摇头:“也不用羡慕,都是我死缠烂打。” 许慧怡笑笑,微微垫脚,看着他的眼睛说: “能被你死缠烂打的女孩子一定很优秀,什么时候带过来介绍给我们看一下呀?阿姨说那个女孩经常来看她,我可是一次也没看见呢。” “看机会吧。” 段向屿模棱两可的回答。 连他都不能见的人,周穗更不可能见得到。 第130章 没见过比你会磨人的 段向屿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他没有返程,而是沿着公路继续向北,往烈士陵园的方向走。 周穗吩咐司机跟上,司机有跟人的经验,始终隔着两三辆车,一路开到烈士陵园。 门已经关了,段向屿跟管理的大叔很熟,简单沟通几句后,大叔放他进去。 周穗还是第一次在晚上来烈士陵园,苍山翠谷间,这里的深夜格外静谧,白天那场暴雨过后,乌云散尽,夜空格外透明澄澈。 月光没遮没挡地洒下来,把墓碑照得白白的,脚底的石板路也光亮异常。 段向屿头微低着,一步步往陵园深处走。 静夜无风,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他在缓缓移动。 他在墓碑前缓缓坐下,背微微躬着,像极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在向父亲请求援助。 周穗只觉得心揪着疼。 一个人要多寂寞,才会在深夜到陵园里拜访自己的父亲。 段向屿后半夜才到家,开门的时候轻手轻脚的,一转身,正好和窝在沙发上的周穗看对眼。 电视停留在他上次看过的军事频道,声音切掉了,画面上是某一个战争现场的采访。 “怎么还没睡?” 段向屿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蹲在沙发前,轻轻理她的头发。 “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你不在身边,就睡不着了。”周穗随意扯谎。 段向屿轻声一笑,长臂穿过她的臂弯和腿弯,轻轻将人抱起来,往卧室里走。 “你身上有什么味儿?不像是医院的味道,好像是带着木质调的花香。” 周穗揽着他的脖子,凑在衣领处猛吸一口,是烈士陵园里陈列的花束沾了夜露,混合了松柏香味,又扑在身上的味道。 段向屿笑笑,自己伸手刮她的鼻子: “怎么,担心我出轨啊?” 他没有打算坦白,周穗也配合他继续装傻。 她嘟嘟嘴,说: “你这么风华正茂还多才多艺,就是相亲场上炙手可热的红人。我担心也正常吧?我虽然长相不错,身材也还可以,工作也说得过去,但我脾气不太好,不像那些温柔如水的小妖精那么会磨人。” “反向谦虚呢?我还真没见过比你会磨人的。” 段向屿捏着她的下巴轻轻亲一口,扔下一句话说: “等等我去冲个澡,把你不喜欢的味道冲掉。” 段向屿去卫生间洗了很久,再次出来时,身上的味道都已经被浓重的薄荷沐浴露被掩盖掉。 他没有解释那种香味来自哪里,能怎么说呢,如果说是烈士陵园的松香味,恐怕真的会把她吓一跳。 在自己还没有理清头绪之前,不能把这些压力转到她身上。 段向屿掀开被子,微凉的体温凑上来,双臂和双腿紧紧锁住她,有些霸道,带着点侵略意味。 他的手卡在她的腰间,周穗怕他有进一步的举动,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小声提醒说: “段向屿,现在不行...” “别动,就抱着。” 段向屿双手掐住她的腰,比画几下,沉声说: “又瘦了,最近没有好好吃饭。” “明明胖了五斤,不信我现在就称给你看。” 周穗不经常称体重,但衣服的号码不会说谎,最近好多合体的衬衫都穿着紧了。 自从退到初中部这两个多月,她没有带高中时的那么大压力,不再昼夜颠倒,加上段向屿每天为他做饭,合理膳食,她不仅胖了,连皮肤的光泽都比之前好了很多。 都说爱人如养花,周穗每天每天照镜子也能感受到自己被他养得很好。 上次去教务处开会,高中部的老师看到她,都说她一看就是在热恋中,满脸都是幸福感。 她起身,还真准备上称论证一下自己的说法,被段向屿摁在怀里,双腿锁住。 “不用称,我的手就是尺。明天给你炖汤补补。” 段向屿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紧,仿佛害怕她下一秒就要从怀里流逝似的。 浓重的深夜被晨曦撕开一道口子,天边微微发白,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 “段向屿?你睡了吗?”周穗小声问。 “没有。”段向屿立刻回答,声音有一些哑。 果然。他的呼吸一直是很轻微的,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吵到她一样。 周穗转过来面向他,伸出食指轻轻刮着他新生的胡茬,圆亮的眼睛跳着饱满的,充满希冀的光: “段向屿,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无论你遇见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你有心事也可以跟我说,只要你想开口,我会做你最忠实的听众。” 女孩的话轻轻柔柔的,但是在静谧的夜里,这声音格外清晰响亮,像实心的大石一样重重地叩击着心门。 “怎么忽然说这个?” “怕你意识不到,就想提醒你一下。其实我的肩膀也可以给你依靠。” 段向屿忽然有些感动,最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忽略了她的感受。 她心思这么聪慧,肯定早就感觉到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戳穿他。 “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准不告而别。我只怕这个。” 段向屿笑笑,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颇为认真地说: “只要你不再突然离开,没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消化的。” “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周穗主动拉着他的脖子,俯身而上,重重地吻下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行为上有些笨拙,却很大胆的,用力量直接的表达自己的爱意。 段向屿被她的热情带动,紧紧扣着女孩细软的腰窝,任凭那些旖旎缱绻的画面在脑海中奔放。 他身体的变化也被她感受到了,女孩儿细嫩的手滑进他的腰内。 “别...” 段向屿抓住她的手,不允许她继续作乱。 “没关系的,我帮你。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周穗拉过他的手,盖住自己的手: “我还不太会,你来教我。” 这种体会太过羞耻,也很刺激,有那么一瞬间,将他从愤懑的情绪中拖出来。 今天是最后一夜,段向屿暗暗发誓,过了这一夜,只要明天早晨的太阳出来,他必须要从自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让过去过去,未来才能真的到来。 第131章 你的爱真恶心。 生活很快恢复正常,周穗甚至不知道段向屿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事情,他就已经把情绪调节好了。 可周穗觉得,这件事情也只是暂时在他心里放下而已,并没有真的过去。 一个周后,詹佑安也返回学校开始正常上课,周穗侧面打听了一下,詹永明已经出院回家康养。 同一天,李梓歌过来接孩子,特意早到十分钟,直接来办公室找她: “周老师,上次说好的赔偿金还没给老段,我刚才打电话发现他已经把我拉黑了,要不然你帮忙处理一下?” 李梓歌应该还是对段向屿不放心,怕他后期再反悔提起诉讼,只有收了赔偿金,签了谅解协议,才能保后续安稳。 李梓歌以前嘴上对詹永明不甚用心,真正摊上事了,她对詹永明还是挺积极尽力的。! 周穗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情的根源在詹永明身上。 尽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段向屿一直在追根究底一件事,詹永明为什么要撞他。 她想要知道为什么,只能亲自去问。 “方便去你家聊聊吗?跟詹先生一起。”周穗忽然提议。 李梓歌愣了一下,感觉有些出乎预料:“现在?” “不欢迎?还是不方便?”周穗问。 “没有,方便的,当然欢迎。”李梓歌连忙改口。 “学校每个月都会安排家访,你不用紧张。”周穗边收拾包边说。 “好,好的,没问题。”李梓歌笑着应承。 李梓歌住在澜天别墅区,这也是静港有名的富人区,背山面水,据说风水好得不得了,早年房价旺盛的时候,独栋别墅甚至都有过亿的价格。 奔驰保姆车驶过特修的驾驶道,停在一个偏房门前。 李梓歌招呼两人下车,带着周穗往大堂里走。 别墅区是按照詹永明的喜好装修的,大面积的黑檀木和乌金木,墙面是鎏金的大理石,大厅背板上的挂画也都是有款识的,宋代风格很明显。 “詹先生,是周老师来访了。”李梓歌引着周穗过去见。 詹永明显然对她的到来有所准备,用拐棍扶着起身,指一指沙发的主座: “穗穗,请坐。” 保姆要上来泡茶,詹永明挥手打断,亲自来冲。 “刚才李梓歌说你要来看我,还以为她在哄我开心,没想到你真的愿意来。” 詹永明声音里含笑,身体还是很虚弱,冲个茶就能看到面色发红,喘气声明显。不好 “家访也是教师工作的一部分,您作为优秀的慈善家,自然也是我们访问工作的重点。” “穗穗,你就别取笑我了,这个慈善家的名头是怎么来的,你应该最清楚了。” 詹永明笑笑,给她斟上一壶茶,轻轻推过去: “你喝不惯那些浓茶,尝尝看这个茉莉花茶,很清口的。” 保姆适时端上来一杯煮过的牛奶递给他,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奶皮,奶香味隔着几步都能飘过来。 “你不是乳糖不难受吗,怎么都能喝牛奶了?”周穗问他。 “我从来都没有乳糖不耐受,是潇乙她...” 詹永明顿了一下,改口说: “是你姑姑她乳糖不耐受,还不喜欢闻牛奶的味道,硬生生逼我戒了牛奶。我小时候在农场长大,没有别的营养品,就喜欢喝这种出道厚厚一层奶皮的牛奶。” 詹永明咕咚喝了几口,看样子很享受,点点头,颇为赞许地说: “人老了,吃什么山珍海味都没有味道,就喜欢小时候的东西。” 周穗不屑的笑笑: “照你这意思,跟我姑姑在一起还是委屈你了。” 詹永明慢条斯理地将杯中的牛奶喝完,取下胸口的丝帕轻轻擦干净嘴,抬眼说: “我受了委屈,也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东西,这很公平,我不抱怨。” 周穗不愿意跟他叙旧,直接开诚布公的问: “你到底为什么要撞我男朋友?”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对上周穗充满审视的目光,詹永明并没有闪躲,他总是这么淡定,也不表露真实的情绪,似乎对一切都早有准备。 “我确实是故意撞他的,我不否认。” 詹永明拄着拐杖起身,坐到电脑桌旁,打开几个文件招呼她过来看: “你也不要着急指责我,先看完这些再说。” 周穗转到电脑跟前,只见电脑上整齐排布着数段监控资料。 她在不下一半的监控中都看到了段向屿的身影,他没有亲自开车,有时候是坐着出租车,有时候是顺风车,每次经过不同的地点,但都被记录下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詹永明低声说: “他已经跟踪我很长时间了,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尤其在我换过司机后依然没变。而且在那以后,这个警察也开始跟踪我,紧接着,我名下所有的账目都在被清查。我不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也不清楚他这样做的目的。那次撞车只是一个警告,不然以我们这两辆车的体量,他必死无疑。” 他这一点说得确实是对的,两者无论从体积和质量上来说,碰撞起来,段向屿一点胜算都没有。 可那次车祸的结果却显而易见,段向屿只是有轻微擦伤。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的仁慈了。” “我不仁慈,人命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他是你喜欢的人,我如果真撞死他,你这辈子都不会饶了我。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把你当家人。” 周穗笑笑,她也确实曾经把姑姑和姑父当成家人,但过度信任的结果她也经历了。 “不要再说家人,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出卖了你。可不得不承认,周家确实是在拿到那笔钱之后周转过来的。你可以把我踢出周家,这是你的权利,可如果没有我当时的计谋,周家根本不可能有现在的体面。我答应你姑姑的事做到了,我保住了周家。” 他这样大言不惭,周穗只觉得,这是对她智商的羞辱。 “你爱周家,还会背着我姑姑和别人生出来孩子,你的爱真恶心。” “你怎么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周家的?” 詹永明忽然抬眼,认真地看着她说: “我说过的,他是你弟弟。” 第132章 能亲密无间,也能互相依傍。 这么多年未见,周穗越发觉得,这个人脸皮了得,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说这些荒唐的话。 “周家的孩子?” 周穗忍不住想笑,反唇相讥: “周家还有谁能给你生孩子?别说是我爸啊,不过就你这个脑洞,你要非说是我爸我也不反驳你。” 詹永明重新调整一下坐姿,用一个舒服的姿势缓解心脏的压力,语气还是弱弱的,却格外认真: “穗穗你也知道,当初我和你姑姑是真心相爱的,这个孩子就是我们爱过的证明。” 周穗拧眉:“照你这意思,这个孩子是我姑姑生的?” 詹永明不否认,一脸认真的看着她,算是默认。 这种时候竟然还能面不改色,一脸认真,大概是骗别人之前要先把自己给骗了。 周穗只觉得他荒唐,嗤笑一声: “你吹牛都不打草稿。这孩子14岁了吧?14岁之前我姑姑才几岁?她才18!那时候还在国外留学,上哪儿跟你生孩子?” 詹永明低头沉吟片刻,抬眸看着她说: “你那时候还小,并不知道事情的全貌。她是跟我生下孩子之后才出国的,确切说,是被你爷爷棒打鸳鸯,强行送出国的。回国之后,我们再次相遇,其实我们是复合。” 周穗慢慢理顺这个时间线,当初姑姑带了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男人回家,还说是自己以前的老师,爷爷奶奶非常愤怒。 周穗一直不明白,爷爷奶奶为什么对这个人有这么深的偏见,就算他进入公司的管理层,也不允许他接触核心业务。 当初全家人只有周穗是支持他们的,也只有她一个小孩子向詹永明释放了善意。 她和姑姑年龄相差并不大,两人都在别墅区的顶层,她一个人怕黑的时候,甚至跟姑姑是睡在一张床上。 她那时候深受韩剧和言情小说的荼毒,认为爷爷奶奶所说的门当户对其实是糟粕,真正的爱情就是能够抵抗世俗和偏见。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老师,在已经有未婚妻的情况下,又和姑姑产生了超越正常师生的感,这就是妥妥的道德败坏。 当时她太幼稚,还以为是爷爷奶奶对这种寒门子弟有偏见,现在想想明明不是的。 妈妈也没有显赫的门庭撑腰,她当初在家里可是很有发言权的,职位甚至比爸爸还要高。 詹永明扯一下衣领,露出那个细长的疤痕。 “穗穗,当你扎这一刀时,我没有告诉警察是你扎的,因为我一直把你当成家人,我就算枉死也不会让你去坐牢。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那个小子不是家人,他也不配得到你的关心。”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离间她和段向屿的关系。 “天地君恩师,老师也是天伦之一。你违反天伦,大逆不道,居然也好意思指责别人。” 周穗没好气地回呛他。 詹永明轻轻咳嗽一声,用丝帕捂住嘴,顺气后说: “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那个小子绝对是冲着你的钱来的。不信你给他签一份婚前财产协议你,看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 周穗挑眉,这个人的眼睛里只有钱,便觉得所有人都是冲钱来的。 “你想当初没有从周家掳走钱,现在又找了个儿子回来帮你争家产,我理解得对吗?” 詹永明微微愣了一下,向前俯身,殷切地看着周穗说: “你知道你姑姑入狱前许了什么愿吗?她一是希望周家的公司能保住,另外一个愿望就是,能找到当年那个被送走的孩子,这是她的愿望。” “如果她真的求于你,希望你来挽救周家的生意,为什么会把董事局主席的位置全权委托给我?在我看来,不是她委托你找那个孩子,而是你在用这个孩子勒索她,而且你没得逞,这么说来才更合理吧?” 詹永明被周穗缜密的思维震惊到。 “我们周家虽然人丁不旺,但也不会随便认领别人的孩子。别盘算周家的财产了,周家的事我说了算。” 周穗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一声: “她当年真的瞎了眼,而你是真的坏。” ** 周穗去这一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被劈头盖脸灌了一身浑水。 见识过这个人的无耻,只恨自己当年那一刀扎太偏了。 她更加困惑的是,段向屿为什么会跟踪詹永明。 她能猜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有警察查到他公司的税务上,所以他才动了杀心。 李梓歌也许是个很优秀的会计,能够将项目做得看上去天衣无缝,但是看她那么急切地招徕人马,签约高菁菁来成立文化公司就能看出来,公司运营肯定是有问题的。 想了想,周穗觉得,或许能从这个公司上找到突破口。 离开别墅区之后,他看了看时间,算时差尚时序应该还在工作。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婴儿咿呀的声音。 不同于在法庭唇枪舌剑游刃有余,新手奶爸在处理婴儿问题上总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周穗等了好久,尚时序才把双手解放出来,专注于跟她的通话。 “哥,你能帮我查个公司吗?高晶晶刚签约的那个传媒公司。” “长歌传媒,已经在查了。可以确定这家公司的资金来源不明,也有虚假账目,只是我手头的资料还不齐,抽空要回国看了才知道。” 周穗有些惊讶: “你怎么这么有先见之明?” 尚时序笑笑: “我有一个客户,听说这个公司有把资金洗白的能力,托我做个调研。” 既然是要做调研,肯定也是打算找人洗白资金,周穗知道尚时序原则性很强,不会碰这种黑色地带的业务,估计也就是顺手赚个快钱。 “你这么大的律师,什么时候要做调研这种事情了?我给你开的工资不够高吗?” “奶粉钱很贵的。”尚时序笑笑,接着说:“况且,你嫂子现在也是个小肥猪,巨能吃。” “穗穗你别听他的,我并没有!” 远远地能听到嫂子的抗议声,带着股撒娇的气息。 “你们什么时候回国呀?我真的有点想你和嫂子了。”周穗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再过段日子吧。你嫂子毕业后我们就回去。”尚时序说。 嫂子喜欢读书,表哥就一直供她读书,拿了好几个不相关的博士学位,还一直乐此不疲。 这就是周穗最羡慕的恋爱关系,能亲密无间,也能互相依傍。 她和段向屿近来的关系有些微妙,亲密无间跟往常一样,可段向屿始终做不到对她的信任。 比如,她都已经问过这么多次了。段向屿还是没有坦白,为什么要跟踪这个人。 只享受爱,却得不到信任,周穗感觉有一些挫败。 第133章 尽快找到凶手,让他入土为安。 段向屿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都是周穗最爱吃的菜,左等右等,等到晚上将近10点她才回来。 人也不热情,推门直接就往房间里走,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初中还要加班吗?”段向屿推门进去问。 “嗯,去做了一个学生家访,有点累。” 周穗起身拿起换洗的衣服,进洗手间,关门前跟段向屿说: “我先洗澡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段向屿观察到她的不对劲,跟着进房间里,却发现她将门反锁了。 换做往常还会以为她这是在调情,今天跟以往不同,她自从进门开始气压就很低,眉眼低垂着,似乎在故意避免跟他有眼神的接触。 这样的日子接连过了两三天,每次他做的饭周穗都只是淡淡地看一眼,也并不坐下来吃,问多了就是身体不舒服,太累了。 一周过后,她还是这个状态,段向屿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又说要去洗澡睡觉的时候,段向屿上前拦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轻声说: “去测测。” 周穗先是愣了一下,定睛一看,他递过来的是一个验孕棒。 “神经病啊!我例假都要来了,你让我验这个干什么?” “两个周之前你就要来了。”段向屿一脸认真的说。 经他提醒才回忆起来,确实两个周之前就应该来例假了,当时还帮他做手工活儿来着。 这段时间每天肚子都坠得难受,但是例假并没有如期而至。 “段向屿,你个王八蛋,如果真中招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周穗气得咬牙切齿,伸手在他胸口锤了一下,段向屿却并不恼,抓着她的手将人揽在怀里,重重亲了一口。 段向屿一动不动地站在身前,任由她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自己身上,微微笑着,略带宠溺地说: “乖,去开个奖,开完奖接着打。” 周穗接过那个试纸盒,只在电视上看过怀孕是两道杠,倒不知道这个是怎么测的。 “将尿液淋到这个检测口,5分钟之后看结果就可以了。” “我知道我错过无数次了,用你说。” “你跟谁测的?” 周穗瞪他一眼,将门反锁,免得他闯进来。 倒不是害怕怀孕,只是最近正在跟他冷战,不希望一件事情没有掰扯清楚之前就有意外发生。 吹牛归吹牛。周穗拿着试纸到厕所里,破费了番力气才弄明白测试方法。 自己在卫生间里傻盯着看了有10分钟,直到段向屿敲门让他出来。 “你等下,我还没看到两条杠呢。” 段向屿直接用钥匙打开门,推门进来,吓了她一跳: “干嘛?你个流氓,我还没…” “你就是等到天亮他也不会变成两条杠的,如果真怀孕了,1秒就测出来了,根本不用等5分钟。” 段向屿接过那个验孕棒,果然,只有一条深深的对照线。 周穗“哦”一声,看着捏在段向屿手里那一条杠的验孕棒。 虽然是头一次用这个东西,今晚什么也没有测出来,但心里的感觉还是有一些怪异的。 “怎么没测出来还有些失望,那要不要...?” “你走开!我不想理你。” 周穗越想越觉得委屈,伸手推他,段向屿却并不配合,反而迎上来将她壁咚。 “最近犯什么病?故意冷落我。” “你不听话,我就是要把你打入冷宫,我还要扩充后宫。” 段向屿并不生气,掐着她的腿将人高高扛起来,仰脸看着她,迎合着说: “主意是不错。不过你忙得过来吗?” 周穗挣扎着想要下来,被他用力扔到床上,两人齐齐跌进柔软的被窝里,以两人最默契的姿势。 “说真的,你到底怎么了?故意冷落我,难道是真的有新欢了?”段向屿一下一下亲着她,极尽挑逗。 周穗反抗不得,只能从他绵密的吻里寻找一个空隙,揽着他的脖颈问: “如果我说我有了新欢,你会怎么做?” 段向屿停止动作,换个姿势把她揽在怀里,单手撑着头,想了想说: “那自然是看你的新欢是什么条件,要是不如我对你好的话,直接摁死。要是比我对你好的话,” “你就乖乖把位置让出来?”周穗追问。 “谁敢比我对你好,那更得摁死,这个世界上就不能有人比我对你好。” 段向屿说话痞里痞气,但无比真诚。 周穗眨眨眼,坐起身来,也拉着他的手将人提起来。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踪詹永明?” 段向屿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还有为什么这两天忽然间又不跟踪了?他到底为什么撞你?” 段向屿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说: “穗穗,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清楚。” 周穗抱着他的头,让他看向自己的眼睛。 “段向屿,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们命运共担,你不能只让我躲在你的羽翼下享受你的庇护。我前几天跟你说过了,我的后背也可以给你靠。你不希望我和你冷战,那我也需要你坦诚相待。” “是关于我爸的。”段向屿说。 周穗一愣,她自诩很了解段向屿,怎么就没想过这件事情会跟段望野有关。 如果真说有什么事情会让段向屿失去理智甚至奋不顾身,也就只有他爸爸的事。 “你怀疑他跟段叔叔出事有关?” 段向屿点点头,又摇头: “曾经是,现在已经排除这个怀疑了。” 周穗眨眨眼,还在等他继续说。 段向屿抿唇,轻声道: “我爸之前跟那个人搏斗过,指甲缝里有那个人的dna,撞车后,荀警官进行过比对,不成功。”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烈士陵园里只是我爸的衣冠冢,因为案子始终没侦破,他的遗体并没有火化。” 段向屿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抬眼望着周穗,认真且郑重地说: “遗体就在我们医院的太平间里。” 周穗愣住。 “我爸他怕冷,冬天出门前自己要浑身贴好几个暖宝宝。我不想让他在太平间里冻太久。我只是想尽快找到凶手,让他入土为安。” 周穗再也听不下去了,上前抱住段向屿。 第134章 我是她的心理咨询师 两人解开龃龉后,感情比之前浓厚了许多,除了各自上班的时候,下班总是腻在一起。 国庆假期跟中秋加在一起有十天的假期,两人约好去哈尔滨来一次旅行。 尽管现在并没雨后雪,但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管不得什么季节了,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是去哈尔滨就行。 周穗提前做了很多功课,查机票,订酒店,在社交软件上做旅行攻略,简直比备课还要认真。 段向屿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把自己的工资卡上交给了她,说了密码是周穗的生日,让她所有的支出从这里来。 他这个人对钱的问题还是挺敏感的,每次到花钱的时候,都有一种难以克制的大男子主义。 凡是两个人在一起的花销,他都不允许周穗付钱。 直到现在,他还是每月往周穗的银行卡里打房租,周穗拦都拦不住,只能由着他。 对段向屿来说,他就没考虑过两人还有其他的可能,自己的钱早晚都是要全部上交给周穗的,所谓的房租也只是个名头而已。 周穗有钱,但她特别抠,有时候抠得段向屿都看不过眼,给她钱也是为了让她在需要花钱的时候不用犹豫。 爱一个人,就是想为对方花钱,想让对方花自己的钱。 临出行前一天,周穗兴奋到睡不着觉,拉着段向屿聊了好多关于第二天行程的规划。 为了保证每一天的行程充足,她订了早晨8点的航班,这样两人6点就要起床往机场赶。 结果起不来的还是周穗,段向屿趴在耳朵边叫她起床,还被她一脚蹬在大腿根儿上。 好歹还是硬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了,两人迷迷瞪瞪地发往机场赶。 金灿灿的阳光从地平线上跳出来,打在脸上暖暖的。 初秋的风带着一点凉意,拂面而过的时候,将夏日的余温都带走,好久没有这么舒适自在了。 走到一半,段向屿的电话突然响了,是疗养院的许慧怡打来的。 上次为了沟通母亲的病情,两人加了微信,不过并不常闲聊。 段向屿犹豫了片刻,怕吵醒靠在他肩头上睡觉的周穗,轻轻把手机挂断了。 点进微信,问许慧怡:【现在不方便接电话。稍后给你回信。】 许慧怡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很久后,传过来一条信息: 【学长,等您方便的时候,给我回电话。】 段向屿的动作惊醒了周穗,她抬起眼来问:“怎么了?” “没事,疗养院那边儿的电话,待会儿我再回。” 段向屿揉一揉她的头发,将人摁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声说: “再睡会儿吧,还有半小时就到机场了。” 周穗吸一吸鼻子,昨晚有些太兴奋,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有点像感冒的症状。 “不睡了,你赶紧回吧,万一是向阿姨那边有什么问题呢?” 段向屿犹豫片刻,点点头,给许慧怡打回去。 对方当时接起来,在嘈杂纷乱的声音中,他似乎听到了向慧高声呼喊的声音,亢奋,激烈,像是失控的样子。 “许医生,出什么事了?”段向屿急切地问。 “学长...向慧阿姨忽然发病了,还打伤了一名护士...” 许慧怡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带着哭腔,有些慌乱,跟现场嘈杂的声浪混合在一起。 “停车。” 周穗拍了拍司机的肩膀,示意他靠边停车。 他推门下车,站在马路一边,背对着车子,单手扶着额头来回踱步。 周穗不知道电话正在聊什么,但是看段向屿的情形,猜到或许有点严重。 她点开疗养院的管理APP,切换到向慧所在的VIP楼层,结果吓了一跳,果然是出事了。 现场狼藉一片,向慧的头发散乱着,身上的病号服也被抓成了几个长条,衣衫褴褛,手中抱着输液杆,正在跟几名医护人员对峙。 向慧发病的时候,力气格外的大,她自己又是法医出身,熟悉人体的脆弱器官,用一个输液杆就能打倒好几个壮汉。 这个场面周穗很熟悉,如果她不出现的话,向慧很可能要通过打镇定才能够安静下来,可偏偏她正处于亢奋的状态,在她不受伤的情况下抓住她,让她乖乖输液基本是件不可能的事。 周穗退出管理端,敲敲车门,示意段向屿上车。 “穗穗...” 段向屿有些歉疚,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说。 这次旅行是周穗计划了很久的,也付出了很多心血,他不忍心在这种紧要的关头让她失望。 但是现在母亲那头突发状况,他也不可能放下心去外地旅游。 “你别说了,赶紧去疗养院,”周穗招呼他赶紧上车,免得他浪费时间,补充一句说: “我们一起。” ** 疗养院刚好靠近机场,司机从耀海路上掉头,沿着城内快速路疾驰十几分钟,就到达了疗养院。 刚到上班时间,门卫正在换岗,夜班值班人员和早班值班人员正在交接工作,就在这样一个空档,向慧就出事儿了。 两人到的时候,保安也接到通知,跟着往11楼VIP病区赶。 电梯前堆满了人,挤不动,再等到下一班不知道要多久。 周穗拉着段向屿往消防通道走,示意他:走楼梯。 段向屿还有些讶异,周穗怎么比他还了解疗养院的内部结构。 他每隔一个周就要来一次,都不知道消防通道在什么地方。 周穗平时是个挺柔弱的人,没走几步路就嚷嚷着累,要休息,这次一口气爬了11楼,居然也没喊停,甚至在最后一台阶的时候还超过他先进入VIP病区。 现场的情况把段向屿吓了一跳,周穗倒是早就有心理准备。 她拨开那些围在前面的医护人员想要过去,被许慧怡拦住: “这位家属,你不要往前挤,前面是很危险的。” 周穗拿下手腕上的头绳,将头发高高地绑起来,跟许慧怡说: “我是她的心理咨询师,只有我能安抚她。” “你?”许慧怡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之前确实听上一任主管医生说过,向慧有一个专门的心理咨询师会定期来看她,今天倒是头一次见。 第135章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身边有护士认出了周穗,跟许慧怡介绍说: “这位确实是向慧的心理咨询师,她每个月都会来一两次,医院的管理系统上有她的信息。” 许慧怡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拒绝了周穗的要求,完全是出于对人身安全的考虑: “向阿姨现在失去理智,她连对话都做不到,根本无法接受咨询,我们现在要先把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眼见道理说不通,周穗只好拿出自己在管理系统的内部账号给她看。 她是这间疗养院的大股东,权限已经开到了最高的总裁级别,跟院长是同级的。 许慧怡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级别的权限图,金灿灿的。 “这下可以了吗?” “可以...吧。” 许慧怡主动侧过身,给她让了一条路。 周穗也没管被拦在外面的段向屿,径直往病房里跑。 身前的三位保安正拿着警棍靠近角落,逐渐缩小包围圈。 被堵得已经无路可退的向慧手里握着一根树叶干来回晃动着,眼睛不停地在三个人身上来回扫,像是一个被困在陷阱里的小鹿,努力跟猎人做最后的抵抗。 有一位保安拿着电棍正要向前,电棍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向慧吓得手都在颤抖,眼神惊恐,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咿呀咿呀的声音。 “住手!” 周穗制止住保安,跻身向前,抓住保安的电棍往后一扯,那根电棍没有落到向慧身上。 向慧抓住反击的时机,用输液杆冲着周穗的小腹用力一捅,快速收回来后又捅了一下,周穗哪受得了这个力度,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你个疯子!胆子不小还敢伤人,看我不收拾你!” 刚才那个保安又要再次向前攻击,被周穗低声吼住: “住手!扶我起来!” 保安愣住,果然乖乖听话地把她扶起来。 向慧紧紧抓着手中的输液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四个人。 周穗稍稍缓过来疼痛,直身向前,轻轻地,一步一步靠近向慧,望向她的眼睛,柔声说: “向慧阿姨,我是穗穗,小屿的女朋友,你好好看看我。” 向慧眯起眼来定睛看她,神志渐渐找回来,眼里的光也逐渐变得柔和。轻声问,似乎是难以置信: “你是,穗穗?” “我是穗穗,我们两个之间有一个小秘密,是小屿在日记本里写的,你偷看他的日记发现的,还记得是什么吗?” 周穗吸引到向慧的注意力后,抓住输液杆的一端,逐步靠近她,直至握上她的手。 微微冰凉的触感让向慧有了一丝防备,她尝试着向外推周穗,但是周穗始终稳稳的一动不动,也并不伤害她。 “穗穗扎高马尾的样子很好看,” 向慧抬起手来,轻轻抚摸周穗的高马尾,喃喃地说: “小屿写在日记里的话,他说,穗穗扎高马尾的样子很好看。” “对,你看我特地扎了高马尾。就是等段向屿放学回来能看到。”周穗顺着她的话说。 向慧的神志渐渐找回来,终于认出周穗,她双手捧着周穗的脸,眼泪簌簌落下,激动地点头说: “穗穗,真的是你!快快到阿姨身后来,阿姨保护你,这里有好多坏人!” 向慧抓住周穗的手腕,使劲将她挡在身后,像是一只护住自己幼崽的小鹿妈妈一样。 她还是把面前的这些人当做敌人,只是允许周穗进入他的阵营而已。 “向慧阿姨,你别怕,这些人都是来保护你的,我也是来保护你的。” 周穗还在竭力地安抚他,可是并没有用,向慧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言语混乱地说: “不,他们是坏人,他们是要来暗杀我的!我亲眼看到他们拿着刀进来,他们不光要杀我,还要杀我的儿子,还有杀我家老段,老段是警察,老段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向慧越说越激动,情绪失控之时,抓着周穗的肩膀使劲摇晃,像是要把他摇散架似的。 周穗尽管个子很高,比向慧高出一大截,可是体力上根本无与他抗衡。 只是周穗并不反抗,任由他捏圆搓扁,向慧发现完后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向慧阿姨,我也会保护你的。” “你保护不了我,老段也保护不了我,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的,他们已经来找我了。” 向慧主动放下手中的输液杆,那几名保安一时间围上,想要控制住向慧。 她本来情绪已经安定下来,被这些比保安搞得又有些激动。 周穗顿时就火了,挡在向慧身前,冲着那几位保安瞪眼说: “都他妈往前凑什么?还嫌事不够乱吗?” 保安被她一吼也愣住了。 这回反倒是向慧安慰她,神智已经找回来的向慧,似乎并不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轻轻拍着周穗的手,缓缓地安慰她说: “穗穗,你妈妈当年可是把你当做淑女来教的,不可以说脏话,她如果听见你这样粗鲁。会很伤心的,知道吗?” 周穗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顺着她的话点头说:“我记住了,以后尽量不让我妈妈伤心。 “阿姨知道你是最乖的孩子,” 向慧伸手理一下周穗的高马尾,一转头,看到被扔到地上的输液杆,一脸疑惑地问: “咦?是谁把医疗器械这样随意扔在地上?既不卫生还容易伤到人,这要好好的批评一下。” 向慧主动抱着输液杆走进病房内,还拉着周穗的手,一如往常。 VIP病区门口的封锁解开,医生过来给向慧重新扎针输药,她很配合地说谢谢医生,辛苦了。 药物作用下,向慧很快陷入沉睡,迷迷糊糊间还在皱着眉头,像是思索什么很大的难题。 安顿好向慧后,她推开门,正好和等在门口远远看着的段向屿迎面撞上。 段向屿伸手盖在她的小腹上,还是当着其他人的面儿,周穗有些不好意思,想推开他的手。 但是段向屿纹丝不动,满眼怜惜地看着她: “疼吗?” “皮糙肉厚,有什么可疼的?”周穗笑着去牵他的手。 段向屿轻轻舒一口气,沉声说: “对不起。” 周穗看他这副呆呆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反问他: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旅行的事,还有刚才我妈弄伤你的事,对不起。”段向屿说。 第136章 阿兹海默症 周穗笑笑,踮起脚尖来捏他的脸,宽慰他说: “旅行是我自己要取消的,向阿姨是我的咨询者,她遇到任何问题,我当然要第一时间冲出来。你不要怪我毁了你的旅行就好。” 段向屿笑笑,知道她是在故意宽慰自己,所以把这次旅行未能成行的责任都揽到了她自己身上。 段向屿一直都知道,疗养院为向慧请了一位心理咨询师,很有效果。 他曾经跟疗养院要过心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想随时保持沟通,但是心理咨询师拒绝了。 他想过能靠近向慧,走进她内心的人,必定是熟悉且信任的人,倒是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周穗。 当年以为她不告而别,去过飞黄腾达的日子,实际上她并没有离开。 不仅没有离开,还默默地为他做了很多事,替他承担了很多责任。 段向屿只觉得亏欠她太多,满脸歉疚地问她: “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还真有。你还记得我在医院的时候吗?我想出院,你骂我来着,” 周穗嘻嘻一笑: “其实我没跟你说实话。我确实很担心我班学生,但他们有很多其他的老师照顾,即使我不在学校也会把他们照顾的很好。我那时候想出院,是因为和向阿姨约定着见面的日子到了。因为向阿姨只有我。” 段向屿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时她还在ICU里住着,体温忽高忽低,肺部有感染的症状,自己还没有脱离危险,就想着要出院。 段向屿只以为她是为了工作不要命,当时还挺不客气的。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话说得还挺过分的,只是那个时候两人刚重逢,有很多误会没有解开。 他之所以说话那么凶,也在趁机发现当年他丢下自己不告而别,销声匿迹的愤恨。 “对不起。”段向屿真诚道歉。 “行,这件事我原谅你了。”周穗笑着说。 向慧睡得很不安稳,即便有药物控制,还是不停地说梦话,几次不小心将手腕上的输液管拔掉。 周穗索性就用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向慧才慢慢镇定下来。 段向屿主动伸手:“我来吧。” 周穗将位置让给他,看着段向屿双手紧紧捧着向慧的手。 这双手微微有些粗糙,掌心和中指食指都有不同程度的薄茧,即便这么多年没有工作,那些茧子也没有退去。 如果没有那场横生的变故,她现在依然是一名优秀的法医,像以前一样,拎着工具箱出入案发现场,明察秋毫,抓住一些关键性的证据,将坏人绳之以法。 在小时候的段向屿眼里,妈妈简直就是个超级英雄,像花木兰一样。 现在的木兰被困在一个几尺见方的小房间里,每天吃药,输液,剩下的时间在发呆,好像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流逝。 “疗养院也是你安排的?”段向屿问。 “当然不是,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周穗否认。 段向屿想了想也对,妈妈转到这家疗养院的时候,周穗还在复读,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想当初自己找的那家疗养院虐待老人,爆出这些信息的时候,他已经在德国了,是庞晓鲲的爸爸妈妈帮忙联系的这间疗养院,周穗也不可能有先见之明。 “那还挺巧合的,我妈居然能住进你家的疗养院。” “哦,这个不是巧合。我是在向阿姨住进来之后,才入股了这家疗养院的。” 周穗说, “本来我确实想过要买一家疗养院,但是听说向阿姨在这里住得很好,那时候他们遇到财政危机,我就拿到了一笔钱就给他们续上了,还成了大股东。” 周穗说得轻飘飘的,几千万扔出去就好像打了个水漂一样,平时买葱都没这么大方。 周穗说得并不确切。 那笔钱其实是她的信托资金,妈妈当年为她留下的。 这笔钱的金额很大,她不能一次性取出来,但如果是投资的话,只要经过董事会的许可就可以开特例。 周穗对经营和理财一窍不通,就让尚时序给起草了一份收购疗养院的商业计划书,然后这笔钱就被他取出来了。 包括到现在为止,公司和集团分给她的钱他都不会拿走,全部让尚时序帮忙捐给希望工程。 这样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还有抠抠搜搜省下来的钱,才会用于改善自己的生活。 段向屿只觉得她这个想法有些好笑,但因为这个人是周穗,她做这些古古怪怪的事反而很合理。 两人聊了片刻,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人是许慧怡。 “学长,这是你昨天让我检查的东西,报告出来了。” 许慧怡递过来几张纸,段向屿谢过,接过来那个报告,越看脸色越凝重。 周穗在一边看得仔细,小师妹刚才堵他的时候穿的还是平底软鞋,现在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尖头细跟鞋。头发也重新整理过。整个人看上去比刚才淑女不少。 她对段向屿肯定是有超越平凡是兄妹的感情的,只可惜段向屿没有意识到,也没有反馈他的热情。 段向屿将那一堆报告放在床头,向慧忽然有些焦虑。睡梦中还在皱着眉头说什么话,段向屿赶紧上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 “那我能问问这个具体是查什么的吗?” “你有什么不能问的?我发现我妈的记忆有退化的症状,就让人做了一些检测,现在证实了,我的怀疑是正确的。” 周穗看不懂那些参数和数据,还有那些专业性能特别强的话,但是听段向屿的意思,应该是跟老年痴呆有关。 周穗有些惊讶:“你的意思是说,向阿姨她有可能会患阿兹海默症?” “不是有可能,是已经确定了。” 段向屿眸色淡淡,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悲伤。 “那怎么办?国外有没有什么药可以治疗这个病?仪器也行,我可以从国外买回来,或者我们可以带着向阿姨去国外治,只要有需要。” “阿兹海默症是无药可医的。穗穗,” 段向屿轻声呼喊她的名字,满眼爱怜,郑重道: “不过这样也好,忘掉仇恨,回到她自己的童年里,就算没有我和我爸,她起码能心无挂碍地过余下的日子。” 周穗觉得他的想法不对。 向慧或许不够坚强,但他一直是个很勇敢的人。 勇敢的人是不会轻易低头的,宁肯清醒地活着,经历痛苦,也不要麻木地睡死过去。 “可是向阿姨很明显并不想忘,”周穗说:“我们就是要帮她记得。” 第137章 接她回家 院长来得比较晚,听值班医生说向慧刚才情绪失控了,赶紧上来查看。 两人之前在司法系统工作时就认识,互相都称呼为老师。 “吓坏了吧?向老师最近治疗效果挺明显的,怎么忽然这样?” 院长也有些困惑,问主管医生徐慧怡: “最近有什么人来拜访他吗?或者吃过什么不安全的东西?药物有过调整吗?” 许慧怡摇头,对院长的问题逐个回答说: “向阿姨最近几天都没有访客,吃东西都是疗养院餐厅里的,她喜欢吃面食,我们也都是按照按标准来做,药物也没有换,倒是有减量的。” 院长觉得蹊跷: “她最近这段时间的病情很稳定,我甚至跟她沟通过可以送她回家,去原来的住处看一看。怎么会忽然恶化呢?这不合理。” 周穗刚才只顾着安抚向慧,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经院长这么一提醒,她也觉得不对劲。 向慧刚才情绪失控的时候,曾经跟她提过亲眼看到有人拿着刀破窗进来,要追杀他和他儿子。 后来还说他们很快就来,因为他们已经找到她了。 周穗也拿不准这些话是真实的还是他自己的幻想,就一五一十地说给院长听了。 “在我看来,这很像是一个应激障碍,应该是某个因素刺激到了她的这一段回忆。” 院长想了想,忽然问道: “她以前曾经有过被追杀的经历吗,或者有过什么难以释怀的经历吗?” 段向屿点点头:“有过一次。” 院长示意段向屿说得详细一点,他沉吟片刻,缓缓地把当年的事情道出来。 事情的源头还是跟段望野的工作有关,他接手了一起地下钱庄赌博案,对方生意都做成闭环了,赌博、放高利贷、洗钱一条龙,对当地的经济造成很恶劣的影响。 段望野那时候正值年轻,卧底在那个团队里半年多,一下子就端了他们一条很重要的线,也切断了他们的资金流动的命脉。 那次行动很成功,段望野甚至得了嘉奖,只不过卧底工作是保密的,这份嘉奖也没有对外透露。 后来他结束卧底工作返回工作岗位,本来信息是保护得很好的,不知怎么就泄露了。 那个犯罪团伙儿雇了杀手,翻窗进来,就在一家三口正在熟睡的时候,准备下手。 正巧那天段望野买了一个熟过头的瓜,段向屿贪吃,就把肚子给吃坏了,向慧一直在照顾他就在他的房间陪着。 杀手翻窗进来的时候,正好向慧正在迷迷瞪瞪的,还以为是段向屿要出去上厕所,顺便就跟着起身了。 杀手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抽刀刺向她的小腹,刀尖儿将皮肉划破了一点点,她瞬时间清醒过来,大声呼救。 段望野睡得比较死,闻声赶到段向屿的房间的时候,向慧已经用刀把那个黑衣人给制服了。 后来那件案子因为有证据证明他和那个团伙有关,只是作为一起单一的故意伤害案来判,那个小伙子判了七年, 但也是因为这件事,段望野和向慧把婚给离了,假离婚。 向慧当时在嫁给段望野的时候,知道他的工作会有危险,但也一直默默支持他的工作。 可现在有孩子了,她不能让孩子跟着置于险境,一想到自己睡觉时可能有人拿着刀,翻进自己儿子的房间,向慧就吓得整夜都睡不着。 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段向屿还很小,隐约记得妈妈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哪怕是去小区的沙堡里玩沙子都要跟着,弄得他在小伙伴面前很没有面子。 直到他读高中,段望野觉得他也是一个大小伙子了,该承担起男人的责任,这才把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如此说来就合理了,” 院长淡淡地叹一口气,说: “有些事情会过去,但影响不会消失,这件事情是你妈妈的一个心理创伤。” 向慧的液体输完,待护士取下滞留针后,周穗帮她换衣服。 刚才那件病号服已经在撕扯时弄破了,她找了一身干净的帮向慧换上,整理旧衣服的时候突然从口袋里掉出一张被折得规规整整的报纸。 报纸的日期就是当天的,发行单位也是疗养院内部。 正面赫然写着一个大标题:【着名慈善家詹永明来我院进行市场调研】 周穗仔细看了内容,大意是说,詹永明在前些时间曾经到疗养院这里拜访过一个名医,也在这里了解到了一些老人的生活。条件并不理想。 他作为一个知名的慈善家,愿意从自己的慈善款中拨出一部分来用于这些老人的善后工作,成立一个慈善小组专门为这几位老人完成临终遗愿。 在周穗看来,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活动,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但这张报纸为什么会折起来放在口袋里,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院长在观察完向慧的状态后,叮嘱许慧怡给她换几个药,看着向慧离苏醒的时间越来越近,周穗和段向屿也抓紧时间离开。 回程路上,周穗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不敢确定,于是先跟段向屿商议: “你觉得,如果我们带向阿姨回老宅子里住,会不会对她的康复好一些?” 段向屿愣了一下,眉心微皱,有些担忧。 那一场刺杀活动就是在那座老宅子里进行的,如果这个真是向慧的心理阴影的话,贸然搬到那个房子里住,或许会刺激到她。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我们以这个为目的,一步一步来,直到她可以适应以前的生活。 或许到那个时候,她也愿意接受现在的你,一个已经长大了,能够自我保护,甚至保护他的你。” 周穗知道段向屿在担心什么,她的想法是,向慧从来就不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 她即便面对那些杀手也不会畏惧的,他真正畏惧的是有人会伤害段向屿,就像刚才的情形一样,如果遇到危险,他一定会把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 这样一个对家庭有责任感的人,怎么会恐惧自己的家呢?她会誓死保卫自己的家。 又或许只有在那样的环境里,会激发她的保护欲,进而找回原来的生活。 “你也觉得,我妈刚才的举动是在求救?”段向屿问。 周穗愣了下,原来段向屿的想法竟然跟她是一样的。 “那我们一起努力,接她回家。” 第138章 回到过去 这场未能成行的旅行又被无限期推迟,主要是段向屿的时间不可控。 他接连几天都排了手术,每天都要忙到后半夜才回家,再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两人约好一大早去段家的老房子里查看房屋状况。 这里的清晨来得似乎格外早,才刚6点多钟,马路上已经有拿着板凳在树下乘凉的老人,就连年轻人也在小公园的跑道上健身,积极向上的风气一直都没有变。 老房子的门锁已经生锈了,周穗用钥匙捅了几次都没捅开。 段向屿从路边捡了一根铁丝,在锁眼里轻轻一捅,啪嚓一声,锁开了。 那动作快的,简直就是秒开,看得周穗一愣一愣的。 “你怎么连撬锁都会?” “算是童子功。” 段向屿一脸痞笑着说。 他上幼儿园之前的日子,都是跟着在派出所长大的。 那时候没人带他,段望野就把一些废弃的手铐和锁具之类的扔给他拆着玩儿。 这小子还没认字的时候,机械基础就已经很牢靠,对枪的兴趣也是那个时候产生的。 推门进去,院子很大,很空旷,原来那几根生长茂盛的葡萄树依然还在。 因为没有人打理,苍老的葡萄藤看上去很疲惫,藤上稀稀朗朗地挂着几颗葡萄,大概这就是老藤蔓欢迎小主人最诚挚的方式。 “想吃吗?” 周穗在葡萄架下站得太久,段向屿还以为是他馋这颗老葡萄了,主动问她。 周穗点点头。 段向屿微微踮脚,摘下一小串儿长得还算喜人的葡萄递给她。 周穗乐滋滋地接过来,端着葡萄去水龙头下洗。 太久没有人照料这座房子,水阀打开以后,龙头里流出来的先是一层黄黄的锈水。 周穗耐心等了许久,土黄色的水慢慢变得暗淡,最后又慢慢变得清澈。 周穗将那串葡萄洗净,捏一颗放在嘴里。 被深井水刚刚浸过的葡萄冰冰凉凉的,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那股熟悉的味道顿时全都找回来。 只要这座院子里有一点东西没有变,就一定能够唤醒那些沉睡的记忆,哪怕只是一颗葡萄。 周穗塞了一颗葡萄到段向屿嘴里,拢起掌心放在他嘴边,准备接葡萄皮和葡萄籽。 段向屿嚼了嚼,连葡萄皮都一起吞了。 但是也没辜负周穗的好意,弯腰下来,在她的掌心轻轻吻了一下。 周穗愣了,用掌心轻轻拍他的脸: “怎么连皮都吃了,你是不是傻呀?” 段向屿笑笑: “怎么能让你干这些。” 他抽了一张纸巾将籽吐出来,也顺道把周穗手里的皮和籽接过去,顺便将她的掌心擦干净。 两人还没进家,门口响起车喇叭的声音。 段向屿推门出去看,居然是庞晓鲲和单晓敏。 他们俩后面跟着一辆小卡车,卡车的车厢上放着几个大大的包裹。 这是他之前寄存在庞晓鲲家里地下室的东西,原来他包装时用的密封胶带都没有打开。 “你们怎么来了?” “这话说的,听说你要荣归故里,我们来贺喜呀,顺便帮你开开荒。” 装完箱子后,搬家工人又从车上抬下来一块镶着红木底座,挂着红色绸缎的石头,正正当当地端在他家的东南角。 段向屿有些疑惑,打断那些装修工人: “这好像不是我家的东西吧?” “没错没错,就是这里的。” 庞晓鲲赶紧冲上前来,一边指挥着工人把石头搬下车,一边滔滔不绝地说: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泰山石敢当,这可是镇宅之宝,既能招福纳祥,还能驱赶邪祟。有了它,以后绝对不会再有歹人敢妄入,我特地爬了那么高的山求来的。” 别人说去爬泰山求东西还有可信度,庞晓鲲这种极端的躺平享乐主义者,怎么可能会。 不过也没拆穿他,点头表示笑纳: “行吧,多谢你了。” “待会儿咱是不是得在这儿开火呀?烧烤架我都准备好了,晓敏,咱俩去买点儿肉和菜什么的。” 话还没说两句,庞晓坤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满脑子都是吃喝和享乐。 送走两人后,周穗和段向屿则去收拾房间里的卫生。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表哥前几天过来收房子的时候已经找保洁提前清扫过了。旧家具一直都用篷布盖着,墙面空空如也,原来挂东西的地方还保留着淡淡的痕迹。 段家房子卖的时候,那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打包好了放到箱子,一封就是十几年。 段向屿取来电钻,沿着原来拆装的痕迹,将墙面上安装了几块大幅的洞洞板,将自己的那些枪支模型重新按照自己喜欢的顺序摆上去。 又沿着原来的痕迹,将向慧收藏的苏绣,和段望野之前买的字画也悉数挂回去。 整理完那些箱子里的东西,忽然发现最下面放着一个软软的包裹。 段向屿不记得自己之前放过减震的东西,拎出来打开一看,居然是自己在高三实验班时穿的校服。 实验的校服跟普通班不一样,后背上会多一条浅蓝色的反光带,镶在肩膀的位置,显得人格外壮阔。 周穗也看到了这件校服,显然比他还兴奋,戳他的胳膊: “你要不要穿上试试?” 段向屿唇角一勾,逗她: “怎么,你还好这口啊?” 他的音调不对劲,周穗一下就明白。 他这是把校服当情趣服装了。 “想什么呢?我就是想看看那个时候的你。” 周穗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 “你穿上,说不定我就能把你打扮成当年的段向屿。” 段向屿看着手中的校服,笑笑: “当年的段向屿很冲动,很愚蠢,并不能保护你,有什么可留恋的?” “当年的段向屿是我见过的最真诚的人,真诚的人应该被善待。” 周穗当然没有说实话,如果向慧的生活没有办法继续向前,那就想办法让段向屿回到过去。 相遇很重要,它让之前的别离有了意义。 这对段向屿,对向慧,包括对她都很重要。 第139章 恋爱不是这么谈的 段向屿当然不知道周穗存了这么曲折的心思,他肯去换校服,单纯是因为周穗说她想看。 校服的裤子还挺合适的,刚好在脚面上,记得之前穿的时候不走长,走路总是有一截儿露着脚腕。 不知道是这段布料松散了,还是他的个子缩水了。 周穗也不收拾卫生了,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来发蜡,在段向屿的头上辛苦倒腾了一阵子,又拿出化妆品和一排刷子,准备在他脸上做功夫。 看到腮红和眼线笔,段向屿不能任由周穗这么作下去,摆手说: “放过我吧,我只是想回忆一下过去,并不是想真的回到过去。” “不行!我就是想看看我能把你变回到什么程度。” 周穗不允许他逃避,用膝盖顶在他的大腿上,不允许他逃。 但是在段向屿的眼里,这个动作还挺暧昧的。 “为什么要变回去?” 段向屿忽然压低声音,手指攀上她细软腰肢。 “现在体力没差,技术更精进,你在怀念以前的什么?” 周穗瞪他一眼,用化妆刷重重的敲他的头顶,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怀念那时候的你嘴巴上有个把门儿的。” “算了吧,那时候都是憋在心里坏,现在只是坦诚布公了而已。” 周穗用粉扑堵在在他的嘴唇上,用高光和阴影在段向屿勾勒几笔。 庞晓坤拎着大包小包从外面回来,一推门看到段向宇穿着校服,还梳着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发型,一时间竟然有些错愕。 “哇哦!” 单晓敏还是第一次看段向屿穿校服,头发松散的样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我现在理解周老师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恋爱了,年少时遇到惊艳自己青春的人,以后真的很难说服自己退而求其次。” 庞晓鲲没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吃点儿好的吧。” 单晓敏不明就里,反问他: “这还不够好吗?这明明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一样。“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庞晓鲲并不想维护段向屿,反而对他的皮相展开了攻击。 “你要是别把皮相看得这么重要,就不会被江闲景骗那么狠。” 本来单晓敏还心平气和的,听他提江闲景,忽然就来了气,反对他说: “皮相不重要?那你最近每天健身减肥,还敷面膜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给相亲对象一个好印象?” 庞晓鲲向来是得理不饶人的,不管对方是不是女生,这回刚开始开战就主动求和: “别提这茬好吧。” “可以,你也不准再提江闲景。”单晓敏说。 庞晓鲲眉头紧紧皱着, “为什么不能提,你还喜欢他啊?” 对于单晓敏来说,江闲景是她的一段黑历史,是她一段想极力去忘记的过去。 在开学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去认识新的朋友,开始新的生活,已经在跟过去切割了。 但是被庞晓坤这么一激,她忽然就不想说实话了,气鼓鼓地说: “我就是肤浅,喜欢肌肉男不行吗?你要练成那样我也喜欢你呀。” “行,你就等着被骗吧。” 两人已经是压低声音在唇枪舌战,但是低估了吃瓜群众的听力。 “我还是第一次看单晓敏有这一面,跟个小猎豹似的。”周穗说。 “还看出什么秘密了?” 周穗认真说: “庞晓鲲真的健身了,俗话说男人健身就没好事儿,要么是生大病了,要么是要谈恋爱了。我猜是后者,你去打听打听呗,他跟谁相亲呢?进展如何?我可太好奇了。” 段向屿拧眉头,谜底就在谜面儿上,这还要怎么暗示呀? 周穗还一脸懵地看着他: “怎么?” “没什么。”段向屿无奈笑笑。 这个后知后觉的人,说不定两人手拉手在她面前晃都不会引起她的警觉,说不定要在她面前上演法式湿吻才会让她意识到。 堪堪忙活到晚上,四人才把房子整理完,周穗和单晓敏在躺椅上休息,段向屿和庞晓鲲准备下午的烧烤。 段向屿不能喝酒,单晓敏酒量也不大,只有周穗和庞晓鲲一直在拼。 酒过几巡,周穗开始指责庞晓鲲: “你个傻狍子,干嘛要跟我争这个房子,害得我多花50万。” 庞晓鲲也把锅甩回去: “明明是你跟我争的,你还使阴招,雇律师开小灶!” 两人用这一件事来回喝了好几瓶,一直拼到周穗喝晕了,跟早就晕菜的单小敏趴在桌子上脸对脸傻笑。 “今天的周公主是真开心呀!好久没见她这么笑了。”庞晓鲲有点感慨。 “怎么,你去我家当管家了?” “靠,你这个嘴果然吐不出象牙来。” 段向屿拿起酒瓶,重新给庞晓鲲斟上,假装漫不经心的问: “校服哪儿来的?” “什么校服?” 庞晓鲲刚趴在桌子上准备装醉,被段向屿一把拍醒: “别给我装,就你那酒量,再喝这么多都不见得晕。” 庞晓鲲嘴硬,负隅顽抗: “你说的那是以前,我现在戒酒,戒烟,戒色,身体机能正在快速康复中,真的晕。” “那我去跟单小敏说说,你小学那会儿好像喜欢高晶晶来着,后来她不理你,你就因爱生恨了,对吧?” “你别呀!” 庞晓鲲是真的急了,连连摆手说: “10岁前的事儿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感情,纯粹是觉得她好看,那你不也是对周公主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嘛。” “我是畜生,我承认。”段向屿一脸无所谓。 庞晓鲲败下阵来,咕咚几口喝完一杯啤酒,坦白说: “好吧,校服是周公主前两天寄给我的,说是放到你存东西的箱子里一起拉过来就行,到时候有用,还让我保密来着。” 段向屿听完,拧眉看他: “不是让你保密吗?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庞晓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看他的表情才明白,这厮就是在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操,这不是你要问的吗?没喝都断片儿了?” 段向屿笑笑,靠在椅背上,看着他笑: “我问你就说?既然答应别人要保守,就要保守到底,不论谁问都不能说。” 这下庞晓鲲确认了,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在拿他寻开心。 “兄弟,朋友不是做的。” “兄弟,恋爱不是这么谈的。” 第140章 死者已矣,你要学会放下。 周穗今晚喝得有点高,前段时间还跟庞晓鲲挺不对付的,这突然间还主动拉着庞晓鲲喝酒,大有要在这顿酒里一笑泯恩仇的架势。 “我发现,周公主跟以前不一样了哈。” 庞晓鲲忽然感慨了一句。 “哪里不一样?”段向屿问。 “说不好。”庞晓鲲仔细想了想,说: “打个比方吧,以前要是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我就挺不爱往你们跟前儿凑的,就是感觉他这个人禁忌特别多,在她面前不能痛快做自己。” 段向屿笑: “那也没耽误你往跟前儿凑。” “那时候凑也是因为你呀,你是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庞晓鲲说到动情之处。忽然仰面看着天上的繁星,颇有些感慨: “兄弟说真的,为你感到高兴。我知道对你来说踏进这座门是件很难的事,但是你进来了,你就是好样的。” 庞晓鲲今晚上大约是真的喝高了,情绪都不太好控制,但段向屿领情。 月影斜过半空,已经到了晚上10点钟,月下乘凉的人们纷纷往回走,街道在短暂的喧闹之后又恢复平静。 段向屿帮单晓敏和庞晓鲲叫了代驾,送他们离开胡同口后,又把周穗扶上车。 临锁门前,他又回屋里瞧了一眼。 望着这面墙上挂的模型,心下有些感慨。 10多年过去了,他没有依靠任何图片的帮助,仅靠着回忆就准确地把每一把枪放在他原来的地方。 墙板上有一块银色的板子,在夜里下反着光,像是一面镜子,清楚地映出他现在的模样。 周穗的化妆技术果然了得,站在这面镜子前,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流逝已久的青春时光。 “段向屿,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周穗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过来,慢悠悠地在这个空旷的房间里形成一个回响,吓了段向屿一跳。 “你怎么进来了?” “我压根儿就没睡。刚才就是在哄庞晓鲲的,我要是不装醉,他会一直灌我。” 段向屿笑一笑,顺着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揉一下头发。 “不喜欢喝酒就直说,不必委屈自己。” 按照周穗之前的性格不喜欢直接就拒绝了,根本不会考虑对方会不会下得来台。 “那不行,他们是为你来的。我总不能让人家扫兴吧?” 段向屿笑笑轻轻捏着她的脸: “我也不希望你为了跟我的朋友合群而强迫自己。做你自己就好。” “我愿意的,” 周穗握起拳头轻轻在他心口扣了两下,说: “你不是也为了我做了很大的改变吗?” “我?什么时候?” “此时此刻。” 周穗环住他的腰,仰面看着段向屿,央求式地说: “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去见向阿姨吧。至少跟她说,我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 向慧还没有发病的时候,两人还是高中生,根本没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 不过向慧这个做母亲的倒是早就看出了两人的端倪,也并不戳破,还暗戳戳地给两人制造机会。 当初周穗家濒临临破产,可能会背上巨大的债务,在那个众人走路都要躲着她的时候,向慧却鼓励自己的儿子说,如果你真的要跟穗穗在一起,就要想好将来要替他承担这些责任。 周穗一直很感动的地方在于,向慧和段望野真的是所有小孩儿都希望遇见的父母。 他们开明,懂得与时俱进,有着极为积极和正直的三观。 “好啊,我们一起去见她。” 段向屿欣然应允。 * 一个周过去了,静港市连续落了几场秋雨,气温骤降十几度,秋天来了。 两人去疗养院之前,周穗事先已经跟向慧打过招呼,说今天段向屿会来看她。 当穿着校服的段向屿出现在疗养院房间时,向慧很淡定,似乎并不意外,还淡淡地说: “小宇,你们来啦。” “妈。”段向屿喊出这声,声音有些哽咽。 他跟母亲已经很多年没打过照面了,每次来看她都是趁她睡着的时候,免得会刺激到他。 今天穿着这身校服,站在母亲面前,段向屿才真的有一种回到青春期的感觉。 那时候他很调皮,但向慧真的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妈妈,即便他是一个调皮的男孩,也像呵护一朵花开一样,静静地陪伴他成长。 向慧招呼两个人落座,眼睛撇到两个孩子手挽着手的情形,先是窃喜着笑了一下,接着又满眼警惕的说: “你等一下,没有人看到你俩吧?放心,你们俩的秘密在妈妈这里是安全的。” 他的时间段还是停留在以前,两个人还在高中时期,所以谈恋爱都是要逼着人的。 “妈,现在穗穗是我的女朋友了。如果我长大后要娶穗穗,你同意吗?” “妈妈当然同意。你们两个互相心里都有对方。不在一起的话,那老天爷也太无情了。” 老天爷做的无情事可太多了,但是在两个人这里,好像月老牵的那根线是一根巨大的弹力绳。 即便两人背道而驰,逃了很远,只要这根绳子轻轻一拉,两人还是会弹到彼此身边。 段向屿笑着点点头,给向慧剥了一颗香蕉,递过去,仰面看着她问: “还有呢?你不得嘱咐我一声不要欺负她,不要让女孩吃亏之类的。” 向慧想了想,使劲点头说: “这个自然。哦,对了。你们现在年龄还小,不要有婚前性行为。如果实在把持不住的话,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你知道吗?有的男人喜欢半路才开始戴,认为最后激情输出那一下能保护好就可以了,其实那样不行的,安全套要全头到尾都保持。” 向慧阿姨出身,对着尸体都能吃盒饭的人,聊起来关于人体的事儿更是口无遮拦。 “妈,妈妈!没问你这个。”段向屿赶紧让她止住。 “哦,那还真的有一件事要叮嘱你。” 向慧低下头去沉吟片刻,再抬起眼来,眼睛里泛着一股晶莹的光,有淡淡的希冀,也有浓浓的哀伤。 “不要让你爸的事成为你余生的负担,沉眠于过去那是我的选择,你要往前走,不要因为我停脚。” 她说: “死者已矣。你要学会放下。” 第141章 我们不要做敌人了 段向屿有的时候很怀疑向慧是不是在装疯卖傻,比如现在这个时刻。 她说话间无意透露的信息,分明就是在提示,她什么都知道。 第一次见面还算成功,虽然还是没有把向慧带离那个疗养院,但起码我们两个人能够平静地见面,段向屿已经很满足了。 之前他很怕在父亲的案子查清之前,母亲就这样混混沌沌的一个人离世。 ** 静港市这年的冬天来的比较早,才刚进11月份,甚至都没来得及供暖气,天空飘起了一场小雪。 尚时序带着妻子和孩子一起回国了,刚安顿好,就带着一大摞资料来见周穗。 周穗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詹永明公司的账目有很大的问题。 他创立了一个海外的影视投资公司,也签了一批演员和导演,投资纪录片,短剧或者是广告片,将这些海外投资通过项目虚报的形式进行合法化。 那些账目假的很,即便是经过李梓歌这样的高手从中运作,也依然能看得出漏洞百出。 “表哥,你能把这些信息都给荀平明警官吗?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那些证据提交上去不过三天,詹永明那边果然有了动静。 确切来说,是李梓歌联系她的。 比起上次的傲气,李梓歌这次低调了很多,像是来求和的,而且很有诚意,带了一张空白支票。 “这个情形我熟悉,是要让我自己填数字吗?” 周穗抱着胳膊看她,并没打算伸手接。 “周穗,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表达诚意,或许只能用钱来衡量吧。” 上次周穗开过去的发票,李梓歌把钱付了,但是多余的费用全部被周穗给退回来了,只收取了段向屿的医药费和修车钱。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听不懂,那次车祸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周穗耸肩。 李梓歌苦笑一声,微微叹气,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摊开了,双手推到周穗面前。 画面中的人是尚时序,他开车去往一个咖啡馆和寻平明见面。 “他是你的律师,对吧?这个律师提交了很多对我们公司不利的资料,我们公司的账目现在被查了。” “你们公司被查找我干什么?我跟这个律师只是聘用制,他有独立接其他案子的权利,我不能干涉人家赚钱呀。” 李梓歌笑笑,看着周穗说: “我不是傻子。我不像高菁菁那么容易糊弄。如果真的只是查我们的税务,直接去工商局就好了,为什么要去找经侦大队的人?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你表哥,这一切明明就是你授意的。” 周穗并不否认,点头说: “是我授意的不错。你们要是没问题的话,你还怕查吗?” “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撕破脸的话,或许对你们周家的生意也不利,毕竟,詹先生也是了解一些内幕的。你就不为你的弟弟考虑一下嘛,他可是你姑姑的亲生孩子,他可是你这个世界上少有的亲人了。” 李梓歌说。 这个话术很熟悉,绝对是詹永明叫他这么说的。 他还会说周家人丁稀落,周穗又是一个看重血缘的人,打这张牌肯定管用。 “血缘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们周家不认这个孩子。不过我倒是挺纳闷儿的,你为什么对这个孩子这么上心?” 作为一个后妈,若真是为了讨丈夫的欢心,应该是想办法再生一个具有两人血脉的孩子,而不是一味的对前面的孩子好。 况且从人性最自私的角度出发,既然已经跟丈夫在一起了,多少都会介意前任的存在。 可是在李梓歌身上完全看不到这种介意,甚至还挺维护詹永明和姑姑的感情,甚至对两人的孩子都格外用心。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李梓歌苦笑一声,欲言又止的样子。 “试试,你编故事别太离谱。说不定我就信了呢。”周穗也笑着附和。 李梓歌端起面前的咖啡轻小啜一口,沉思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说: “你弟弟的心口,跳动的是我儿子的心脏。” 周穗扭着眉头看她:“这个真的有点离谱了。” “我也希望是编的,睁开眼睛之后大梦一场,可事实并不是啊。” 李梓歌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在他面前揭开伤疤,慢慢的长舒一口气,慢条斯理的说: “我就是那种毕业之后就奉子成婚,进入婚姻殿堂的傻瓜。所有人都以为我嫁了一个很可靠的人,甚至在去年之前我也一直这么想。” 在李梓歌的回忆里,儿子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 “去年的今天,我儿子出了一场车祸。本来是应该他去接孩子的,可是他在和那个小三鬼混,我儿实在等不及,就穿着轮滑鞋往回走,结果被一辆面包车迎面撞上。” 这段话可信度还挺高的。 发生车祸的位置就在博雅中学的路口,靠近实验初中的边儿上。 那件事情当时在各个学校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吗,市里甚至专门开教研会,强调学生在上下学途中的安全问题。 周穗的记得同事们曾经八卦过,说那天是那个母亲是重返职场的第一天。 她第一次让孩子爸爸去接孩子,然后就出了这个事儿。 当时大家只是谈笑风生,说带孩子还是得女人。 大家体会不到的是,自己随意闲谈的话,可能是别人一辈子的忧伤。 “很抱歉听到这些。”周穗说。 “你的弟弟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被养在国外的一间疗养院里。对一个母亲来说,让自己孩子的心脏一直跳动,孩子就始终在他身边。你没有生过孩子,不懂得我的切身体会。” 周穗没有做母亲的经历,但是做了这么久的班主任,自然也懂得为人父母的艰难。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任由自己的同情心泛滥,而失去看问题最需要的客观和理智。 “那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李梓歌笑笑,抿唇说: “只是想告诉你,我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为了孩子的心跳,我会跟这个孩子的命运紧紧的绑在一起。” 李梓歌将那张空白支票再次推到她面前,认真的说: “周穗,跟我合作吧,我们不要做敌人了。” 第142章 你是我什么人? 听到李梓歌说不要再与她为敌,周穗笑了,挑眉说: “我从不与人为敌,如果你觉得现在做事阻力重重,应该反思一下是不是站在了法律的对面。” 对一个不需要钱的人来说,用钱去收买她是无用的,自始至终,周穗的手都没有碰那张支票。 两人这次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 调查愈发深入,詹永明名下的所有产业都暂停运营,但那是李梓歌名下的产业并没有受到波及。 因为两人没有领证,甚至没有亲缘关系,表面上利益牵扯的也并不深入。 上次李梓歌提及詹佑安和她的儿子进行器官移植这件事,周穗有心地让段向屿帮忙查了一下。 当时手术是在国外做的,信息和资料的收集颇费了点时间,消息还没反馈回来,詹永明的调查也结束了。 他名下的慈善公司除了一些简单的挪用款项,并没有查出大的问题。 只是他身体本就不好,因为这次进看守所病了一场,出来后也一直在家称病不出。 元旦这天,疗养院组织一次游园活动,在海滨公园有无人机表演。 向慧第一次在段向屿和周穗的陪同下离开疗养院。 离开之前还表现的好好的,言语间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可车子才刚刚驶离疗养院,她就开始焦躁,看着那些川流不息的车辆坐立不安。 “我要回家,我哪里都不去,你们这些坏人休想把我带走!” 她对外界的恐惧远超过两人的预期,尽管有周穗陪着,她还是吵闹着要回去,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子一样。 “向阿姨,你不要害怕,我是穗穗,你别看外面,看着我。” 周穗轻轻抱着向慧的头让她看向自己,但是并没有用,向慧根本认不出她来,不停地喃喃自语: “穗穗离开我们了,她回大城市那个富贵的家里去做公主了,她根本不会再来这里的,你是假的!” “向阿姨,你看前面开车的这个人是谁,他就是你的儿子,段向屿!” “骗子,你这个骗子!我儿子现在在国外读书呢,他根本就不会在这里。” 随着车子离疗养院越来越远,向慧情绪愈发失控,手不能动,她就用头狠狠的撞击车子的座椅。 周穗护着她,免得伤到她自己,她便用力的顶上周穗。 这一下正当的顶在眼眶上,周穗只觉得一阵酸楚的感觉从眼睛里冒上来,紧接的眼泪哗哗直流,鼻子也酸酸的。 段向屿无奈掉头,又把向慧按着原路送回疗养院。 “别灰心,现在是一条街,下个月就会变成两条街,三条街,整个静港市也没多大,向阿姨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周穗胡乱地拢一下头发,安慰段向屿。 段向屿满眼爱怜的看着她,心中看上去还有些愧疚。 “你不准说放弃,就算不能帮忙,那也不能拖我的后腿!” 段向屿低头笑笑,轻轻揉着她被撞红的眼眶,说: “下次换你开车,让她抓我。” ** 本来计划好的游园活动只能取消,手头已经买了无人机表演的票,也不能浪费,索性就去看了,权当约会。 段向屿当时多买了两张票,给庞晓鲲也带了两张,表演已经开始了,他们两个也没有来。 还以为是这俩人有什么别的计划,段向屿也没追问。 无人机表演递三场的时候,他忽然接到庞晓鲲的电话,神情有些慌张,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语无伦次道: “周,周公主,老段,单晓敏跟你们在一起不?” 段向屿被他问的有些懵: “单晓敏怎么会跟我们在一起?” 庞晓鲲气喘吁吁的,听声音是在跑步,着急忙慌的说: “就你给那票,她那张不见了,还以为是没等我自己就去了,真没去啊?” “确定没有,不过女孩子嘛,说不定是跟同学出去玩儿了呢。”段向屿说。 “不可能,她宿舍那俩姑娘都有对象,人家跟对象约会去了。她说好了要来文具店这边找我的,可我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她人来,打电话还关机了!” 庞晓鲲声音焦急。 周穗也打单晓敏的手机试,果然是处于关机的状态。 “你俩没吵架吧?”段向屿问。 “哪有机会吵架呀?从上次分开后再也没见过面,上一秒还约好跟我去吃韭菜盒子呢,下一秒就不回微信了。” 庞晓鲲为了证实自己画的可信度,特意截了两人微信聊天的界面发过去。 对话停止在一个多小时前,从字面意思来看确实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老段,要不你帮我报警吧?你不是认识那个什么警察吗?走走后门儿。说不定能找到人。” 庞晓鲲说话有点慌。 “报警也要是从24小时以上才能立案,别浪费精力了,我们过去,见面再说。” 段向屿跟周穗提前从会场退出来,开车往文具店的方向赶。 刚到楼下,就看到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一步步的往玩具店的方向挪。 她似乎比之前的个子稍微高了一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棉服外套,半条围巾耷拉在地上,耳朵冻得红红的,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在两人喊住她之前,一辆路虎戛然停在身前。 庞晓鲲从车上跳下来。车门还开着,远光灯照出来一缕银白色的光带,明晃晃的。像是要把人的心都照亮一般。 “到底去哪儿了?这大晚上的人多车也多,万一出事怎么办?你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庞晓鲲是真的急了。 他刚才到处找不到人,也联系不上,已经去最近的辖区派出所打听消息去了。 单晓敏的手臂被他掐痛了,努力挣脱,低着头说: “我手机丢了,又没有带现金,就只能走路过来了。你别吼我,我已经走的很快了。” 庞晓鲲气的眼珠子都红了,又不能把她怎么着,掐着腰问: “你不是过目不忘吗?你难道就背不过我的手机号吗?手机丢了,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呀。” 单晓敏抬眼看他。眼神有些冷。 “你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背下来你的手机号?” 庞晓鲲被他怼的愣住了神。片刻之后才缓过来劲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声音也整个垮下来: “我不是你什么人,我都多余操这个心。” 庞晓鲲转身上车。一脚油门轰下去,黑色的路虎绕着s弯儿跑远了。 单晓敏目送那辆车子走远,转回头来,脸上的泪水就绷不住了。 在周穗面前,她也没有要绷住的意思,哽咽着主动说: “周老师,我刚才看见我爸了。” 第143章 钓鱼游戏 “你看错了吧?你爸当时是刑事拘留,肯定是要入刑的。怎么可能放出来?” 周穗觉得这有些难以置信。 她一直都在盯着这个事,单复仲已经被羁押超过半年,之前就说要提起公诉,后来说是因为证据不足被检察院驳回,补充侦查。 无论如何,坐牢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可能在这种时刻取保。 单晓敏低头沉吟片刻,说: “他刚才跟我说了,因为其他证据不足,再加上是初次犯罪,揭发检举有功,已经获得其他被害人家属的谅解,检察院酌定不起诉,至于之前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羁押半年年已经达到了惩戒的时效。已经无罪释放了。” “疯了吧?他都把你打成那样儿了,居然只是违反管理处罚?甭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故意伤害就是犯罪!” 周穗一时间有些气不过,气的太阳穴直突突跳。 段向屿安抚完周穗,拿着手机去打电话。片刻之后回来冲着周岁点点头,言下之意,人确实已经被放出来了。 周穗无奈地叹一口气,拧眉问她: “他找你干什么?既然没有血缘关系,你对他也没有任何的赡养义务。他想从这里得到什么?” 单晓敏别嘴说:“一部旧手机。” 周穗不解,单晓敏又接着说: “我在离家出走之前把他的手机偷走了,我当时只是想让他来换钱,后来我才发现这里面是有秘密的,我就一直保存到现在。” “你给他了吗?” “给了,不过给的是我现在的那个手机。” 单晓敏从贴身的衣服内袋里掏出那只旧手机,双手递给周岁说: “周老师,你能看一看这手机里有什么秘密吗?我知道他保释期间冒着风险要手机,里面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我请班长帮忙破解过,但是他的水平有限,除了找到一些博彩网站之外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周穗伸手去接那个手机。单晓敏滴到一半又攥住。 “周老师,如果你在这个手机里面看到了我的视频,能帮我彻底删除吗?我知道尚律师是很厉害的。” 单晓敏的视频并不是什么淫秽擦边表演,但这足以摧毁一个女孩儿脆弱的自尊心。 虽然周穗此刻不敢承诺,但还是愿意为她宽心: “我会尽力。但是你要记住,即便这个视频真的被很多人看到了,也不代表这你有什么问题?犯错的是别人,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单晓敏苦笑一声: “我知道,道理我都懂,但实施起来真的很难,我在大学里面其实并不敢和人交往太深,很多人知道我的过去,他们对我很好,但我就是无法敞开心扉。因为我知道,外面还有一些东西会佐证我的过去。” “我明白,我会处理好。” “还有一件事,这个手机能别让晓鲲哥看到吗?我知道他是定位手机的高手,但这件事情不能通过他。” “我答应你。” ** 嵛境度假山庄。 一辆出租车七拐八弯,走过一段新修的十字路后停在酒店旁的一座木屋前。 车上的人开门就要走,出租车司机落下车窗冲着他喊: “哎,你别走呀,车费还没付呢。” 那人有些不耐烦,甩头冲着司机翻白眼说: “看你那个穷酸样,一辈子也就只是个开车的,我都能来这里消费的,还能差你这点儿车钱吗?等着马上就会有人给你付的。” 他总算没有食言,刚走到小木屋前,跟一个高大的身穿西装的人说了几句话,那人点点头,闲庭信步地冲着出租车过来付了打车费。 木屋前有人正在钓鱼,墨镜下一双狡黠的双眼在他身上来回扫了几道,指一指身旁的那个钓鱼位说: “试试吧,给你准备的,看趁不趁手。” 单富仲毫不客气的坐下,撸一把袖子,摸过鱼竿儿来看,惊讶的一声。 “好,你小子现在确实是发达了,鱼钩都是金子做的,就是不知道是钓上来的是什么品相的鱼哦?” 说着还伸手去咬那个鱼钩,看到自己牙印,确认了这是金子无疑,眼睛再次瞪了一回, “能钓上来什么鱼还不是看你的本事吗?” 詹永明收钩,一条火红色的锦鲤被钓上来,身后的保镖过来帮他取下鱼钩上的鱼,放到鱼桶里。 “东西拿到了吗?” 单富仲的视线从大锦鲤上收回来,自吹自擂着说: “我是谁?我想要的东西还能拿不到吗?当初在监狱里答应你的事儿,自然能给你办的妥妥的。不过我想要的东西呢?” 詹永明笑笑,淡定的说: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支票随你填。” “那不急,等我钓完这一杆再说。” 刚才那位去付账的保镖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采取强制措施。 单富仲吓得往后躲了躲,死死抱着鱼竿顶在胸前,做防卫的姿势: “你干嘛?想要硬抢吗?我跟你说,我现在可是取保候审阶段,我已经跟好多人说了要来这里,我要是出了事儿,跟你脱不了关系!” 詹永明使了一个眼色,保镖退到后面。 “你小子可以呀。” 单富仲看着詹永明说: “想当初你刚考上大学没钱交学费,去工地打工的时候,还是我带你干的活儿吧?当时细皮嫩肉的,砖都搬不了几块,还是我安排你去管理仓库和劳保服,专挑轻快的活儿给你做吧。” 詹永明甩钩下去,淡淡道:“我现在没有报答你吗?” 单富仲笑着点头: “是!你小子有本事,从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是能成大器的,就冲着你敢把警察从高处推下去,你就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詹永明眸色一转,身后的保镖掐住单富仲的脖颈,飞身一踹,将他身后的鱼竿儿和椅子踹到几米之外,摁着头就将人灌进水里。 刚开始还挣扎的凶狠,很快动作开始缓慢,眼瞅着要咽气的时候,保镖一伸手将人捞起来,想捞一只小鸡仔是的。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詹永明在一边慢悠悠地问。 “我没看见,我当年什么都没看见!”单富仲吓得连连摆手。 保镖会意,抓着他的头还要继续往水里摁,单富仲明白过来,赶紧摆手说: “我错了,詹老板,你现在给我一个机会吧,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詹永明起身,居高临下昵着他,脸带笑意,柔声问: “那个警察,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单富仲连连摇头。 詹永明眉头微皱,追问道: “你刚才不还说看见了吗?” “我...我没看见。” “他死在你的工地上,你没看见吗?”詹永明继续追问。 单富仲拿不准詹永明的话,试探着问: “我...我看见了吗? “你看见了,他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身后的保镖说。 “对,他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我看到了。”单富仲连连点头,赶紧复述保镖的话, 詹永明笑笑,赞许的点点头,指指钓鱼位说: “单老板,请上座吧,别把鱼吓跑了,那样钓鱼就没有乐趣了,” 第144章 黑客 单晓敏拿过来的那部手机已经没电了,用充电器充电也无果。 段向屿接过去,用别针轻轻一撬,后盖就掉下来了。 他端详片刻,转头问单晓敏: “这个手机你拆过吗?” 单晓敏摇头: “我开过机,但是没有电自动关机了,我又充了会儿电,但好像也充不进去,别的就没有了。” 段向屿也是拆开想查看电源,没想到看到了别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这个手机里面有窃听设备?” 周穗惊了一下,起身到跟前,果然看到手机的主板上贴着一个黑色圆饼样的薄片。 “你还懂这个?” “当年我爸手机上贴的就是这种。”段向屿淡淡地说。 当年的反侦察手段虽然说不如现在发达,但段望野是出了名的刑侦高手,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手机被监听了。 对比周穗的不淡定,段向屿倒是神色淡然。 “这个手机除了你爸,还有谁用过?” 单晓敏想了想,说: “我用过。当时我的手机坏了,我爸就把这个备用机给我用了一阵子,但他是格式化后给我的。我在里面什么也没看到。” 两人送单晓敏回学校后,又驱车回家。 段向屿去洗漱,周穗心里藏着事,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要恢复手机上的信息,只能找黑客,眼下身边就有一个厉害的黑客可用,但是单晓敏又不想让庞晓鲲掺和这个事,就有点棘手。 苦想半天无果,她只好求助于尚时序。 他在本地的人脉多,也参与过很多互联网犯罪的案子,他手头说不定会有这样的资源。 周穗打量着手中这台已经被格式化的手机,打电话给尚时序: “给我推荐一个黑客,本地的,可靠的。” 尚时序并没有多深究,爽快地说: “黑客还真有一个,看你的微信。” 微信上分享过来一张名片,周穗点开一看,竟然是庞晓鲲。 不知道该说这个世界太小,还是庞晓鲲实在名气太大。 “除了他还有别人吗?”周穗悄声问。 “有是肯定有,但没有人比他更有正义感。” 尚时序说: “上次我在新京查一个帮信案,就是他帮忙锁定的窝点,事后还分文没取,说是为民除害的事就不收钱了,权当自己来旅游。” 她对庞晓鲲的正义感还是很认同的,他憎恶犯罪,因为他本人就是侥幸从犯罪分子魔爪下逃脱的。 庞晓鲲爸爸当年是开电子厂的,主要做汽车线束,赶上国内汽车消费井喷,他家一度成为静港的首富。 树大招风的后果是,庞晓鲲被绑架了,绑匪索要赎金2000万。 庞晓鲲他爸厂子虽然大,但大部分都是压货的,流动资金很少,凑了半天也才凑够300万。 眼看要过了绑匪约定的赎金交付时间,两口子觉得孩子肯定救不回来了,当时还是片警的段望野经过犯罪心理侧写锁定了凶手,把庞晓鲲救了出来。 庞晓鲲当时还小,真以为那个叔叔是在跟他玩躲猫猫,就是饿了一天,有点不得劲。 他爸妈赶到警察局接人时,孩子已经吃了两碗泡面,正在指挥着段望野泡第三碗。 不过这事可把他的爸爸妈妈吓坏了,两人豁出去豪宅也不住了,搬到段向屿家对面的小洋楼里。 别的不图,就图离着公安局家属院近,有安全感。 庞晓鲲和段向屿从穿开裆裤时就是好朋友,这么多年,感情比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 当时他和段向屿约会,庞晓鲲都会跟着忙前忙后,点个烟花,买个玫瑰,或者给送个蛋糕什么的,该出现时出现,该消失时消失,特别乐在其中。 “他真的不行,再换一个吧,跟他差不多水平的就行。”周穗说。 “静港本来也不大,再找个跟他差不多水平的很难,但是有一个比他稍微差一点的,不过人很高冷,也不知道真实姓名,你可以碰碰运气。” 尚时序发过来一个微信名片,然后又编辑了一个地址,给周穗发过来。 段向屿洗漱出来,正好跟周穗迎面撞上。 以往看到段向屿袒着胸肌,她肯定得上手摸两把占个便宜,此次没顾得上,心里想的都是找黑客的事。 “送什么东西才能获得一位黑客的好感?” 段向屿用毛巾擦干净头发,边走边说:“得看求人家办多大的事,一般的,送套机械键盘,顶格的,送4090显卡。” 周穗对电脑一窍不通,对显卡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计算机课堂上,顺口说着: “送个显卡是不是太寒酸了,干脆送个电脑好了。” 段向屿笑笑,回身看她:“你别管了,赶紧去洗澡睡觉,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学校去。” 第二天下午,周穗在办公室里整理了一下午试卷分析,快下班时,收到一个同城快递,是一个显卡的盒子。 她用手头的包装纸将盒子包装好,甚至还细心地扎上一个花带,抱着去约定的地点。 她添加那个‘静夜思’的微信始终没通过,也没有心思再等下去了,直接按照尚时序提供的那个地址找过去。 *** 海立大厦,这里有一整层都是电竞选手的训练基地。 周穗按照门牌号找过去,开门的是一个染着黄毛的小男生,头顶扎成一个小揪,看面色很稚嫩,跟她的学生差不多,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 “你来干嘛的?”黄毛手里拿着手机在鼓捣什么,也并不拿正眼看她。 身后的声控灯熄灭,楼道有些阴森,周穗忽然有些怕,声音微微发抖: “你好,我来找静夜思。” 黄毛有些不耐烦,也并不因为周穗是个大美女就特殊对待,冷着眼,直直地问: “我知道你找他,我问你找我师傅干嘛?” 周穗从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智能手机,双手捧给黄毛看: “这个手机被格式化了,想找他老人家帮我恢复一下,里面是挺重要的物证。” 黄毛接过来左右打量一番,抬眸看她:“单晓敏的?” 周穗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第145章 有人买你的命 黄毛揉一下鼻子,说: “我师傅说你会来的,你怎么才来呀,你等一下,我给他打个电话。” 黄毛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部座机按了几个号,对着电话筒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挂断了。 “我师傅刚下一场直播,没空过来,我带你去找他吧。” 黄毛锁上门,领着周穗穿过那个幽深的走廊,走到一个暗门前,直接刷指纹进去。 静夜思应该是洗完澡,正光着大白腿,披着浴巾,在冰箱前找吃的。 没等他转过身来,周穗忽然冒出来,呲着牙,满脸堆笑: “你好呀,静老板。” “哎呀我草!” 静夜思吓得手里的爆米花都扬了一地,扯着浴巾盖来盖去,嘴唇抽搐着,自动把后面的话做哔音处理了。 周穗也吓了一跳,使劲捂住眼睛,却发现有些徒劳,因为刚才只看见那张苦大仇深的脸了。 “庞晓鲲?怎么是你?” 庞晓鲲摆摆手,也没顾得上解释,抓着毛巾去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后,一脸哀怨的看着周穗。 “哎不是,我藏得够隐蔽了,怎么这个马甲也能被扒出来?”庞晓鲲一脸无奈。 周穗还是觉得这事有点扯。她备着礼物登门求人办事,结果找到的还是那个她千辛万苦想要避开的人,搞得整个静港市只有这么一个堪用的黑客。 “那没事了,我先告辞了。” 周穗抱着礼物盒子转身要走,被庞晓鲲在背后喊住。 “行了,整个静港的黑客圈子也没多大,请客的话一个包间就坐下了,你就直接说事吧,我知道是单晓敏拜托你的事。” 周穗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 单晓敏只是不希望庞晓鲲知道,但眼前这个人是静夜思,还是可以玩偷换概念这套的。 她将手里的礼物盒子双手递过去,清清嗓子,认真的说: “静夜思老板,今天是有事儿来求你的,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庞晓鲲接过那个礼物盒子,撕开外面的包装袋,刚看到盒子上的显卡标识,眼睛一亮,露出小意,越拆越不对劲,最后笑容彻底给绷回去了。 “咦?这不是上午我刚赊出去的显卡吗?” 庞晓鲲嘀咕着,仔细查验了显卡侧边的序列号,反复核对一遍,斩钉截铁的说: “没错,这就是我的。你从哪儿整的?” 大概这个城市实在太小了,关系网太过密集。 段向屿寄给她的那张显卡,竟然也是从庞晓鲲这里赊账拿的。 周穗再拿着这张显卡还给庞晓鲲,一来一往,帐都平了。 “从哪儿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收到了你喜欢的显卡,这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庞晓鲲合计半天,终于捋明白了: “合着是我把显卡借给你,让你还给我,到头来我我白帮你忙是吧?” “不白帮,你会受到我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仰。”周穗拍着心口保证说。 庞晓鲲叹一口气,勾勾手。 周穗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递给庞晓鲲,凭着记忆提醒她说: “手机被格式化了,电池也拆掉了,预存电量消耗得差不多了,里面有定位软件。” 庞晓鲲接过手机,随手拿过一个别针轻轻一抠,动作比段向屿还要娴熟。 看到那个贴片的监控软件,轻轻嗤笑一声: “低级。” 说完拎着手机上楼,段向屿也跟着上去,用眼神示意周穗跟上来。 二楼是庞晓鲲的工作基地,半面墙都是显示屏,跟美剧里的黑客相比毫不夸张,所有东西摆放的整齐且干净,庞晓鲲往这里一站,他是最邋遢的。 他扯过椅子坐下,动作几下之后,将手机拆成一片电路板,用几根线连接到一个微型的小电脑上。 他的手指在电脑上翻飞着,黄毛在一边给他打下手。 两人也不说话,但配合十分默契,能看到电脑上正在有数据滚动。 “我给你装了个数据爬虫,手机里的信息可以用这台平板看。她不希望我知道,我就不看了,有事叫我。” 庞晓鲲递过来一个平板,周穗接过,看头像和微信设置果然是单晓敏的。 这个手机应该就是她在跳楼之前用的,看信息发送的时间正好是那段时间。 微信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妈妈】。 周穗点进去,上一条是单晓敏发的。 【妈妈,求你让我过去躲两天吧,追债的人天天拿刀堵在门口,我留在这里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隔了半天之后,她的妈妈回复了。 【楼顶没有装围栏,海也没有装盖子,想死一定会有办法的。跟你那该死的爸爸一起死远点,别来烦我。】 周穗看得头皮发麻,耳朵嗡嗡鸣叫,好久之后才缓过来。 “您好,能帮我看一下吗?我想知道机主看没看过这句话。”周穗问黄毛。 虽然不知道纠结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但周穗此刻就是很想知道,单晓敏到底是在看到这句话之前跳楼的,还是之后。 黄毛接过平板,摁了几下,方才那个信息又回到未读的状态。 “她没看过。” 周穗接过平板,继续往上滑着看母女两人的对话。 基本上都是单晓敏单方面的消息。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信息。 敏:【妈妈,祝你生日快乐。】 没有回复。 敏:【妈妈,弟弟的肺炎好一些了吗?辅食看上去好可口啊,妈妈以前也为我这样做过吧?谢谢妈妈,妈妈辛苦了。//小熊送花.gif】 没有回复。 再往前.... 敏:【妈妈,可以把朋友圈的权限对我开放吗?我们毕竟还是亲人的,对吗?】 敏:【妈妈,真的不是我把你电话给爸爸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敏:【妈妈,我可以去你那里过年吗?爸爸没有开暖气,家里很冷。我发烧一个星期了//生病.gif】 统统没有回复。 短短几行字,周穗看到了一个脆弱无助的小女孩,对亲情渴望,所以委屈求全,放低腰肢,舍弃自尊,只为了得到一丝温暖,让自己看上去不是孤单一个人。 再点进微信,微信置顶的位置还放着另外两个人,蒋西雅和江闲景。 这两个人的对话都是空白的。 “您好,能帮忙我恢复和这两个人的消息内容吗?” 黄毛手指上下翻飞: “得明天了,需要破译一些加密程序,没这么快。” 黄毛忙着,手指忽然停下来,看着周穗的脸问: “你叫周穗啊?” 周穗点点头。 黄毛叹一口气,声音忽然柔和起来: “我不想吓唬你,但有些事得让你知道,起码得做好心理准备。” 周穗不明就里,这件事跟她能扯上什么关系。 黄毛清清嗓子,沉声说: “有人买你的命。” 第146章 我不怕,我要弄死他们。 周穗怀疑自己听错了,甚至以为黄毛是在恶作剧。 她一个本分的教师,从来也不牵涉社会上的利益,怎么会有人暗杀她 “耍我吧?一点都不好笑。” 黄毛显然没有耐心解释,指指电脑屏幕。 屏幕上有一个APP,图标是一个金元宝,点进去后,周穗被里面的光线晃了一下,竟然是擦边直播。 女主播穿着清凉的内衣,布料纤薄,酥胸半藏半露,花白的大腿露在外面,妆容很浓,还戴了蕾丝面具。 “准备好了么?”黄毛问她。 周穗拧眉:“我这个年纪看擦边直播还要做心理准备?该准备的是你吧,你成年了么?” 黄毛撇撇嘴,耐着性子说: “给你看2月26这一场的回放。” 切画面之前再次提醒她说: “你做好心理准备,这里面有你。” 他点进去,只见直播回放的弹幕上飘过密密麻麻的字体。 周穗定睛看了才发现,这场不是擦边直播,居然是单晓敏那天跳楼的全程实景录像。 屏幕中间是直播画面,单晓敏穿着红色的校服,瘦小的身影在楼顶蜷缩成一团,像一颗挂在寒风枝头上摇摇欲坠的红豆,头发上不断滴落的雨水证明这是在进行的画面。 屏幕右侧有一个下注台,规则也简单粗暴,跳还是不跳。 跳的赔率为1:20,不跳的赔率是1:1.2。 “这个...是什么意思?” 周穗从来没有买过彩票,也不接触博彩,实在不懂这些事。 黄毛虽然看上去面容稚嫩,倒是懂不少,给她解释说: “这就是一场赌局,比如有人押了她会跳,如果她真的跳了,下注的人就会得到50倍的赌资。” 现场弹幕刷得起劲,但是下注的只有十人,其中有九人投了【不跳】,只有一个人投了【跳】。 估计单晓敏也不知道,自己临死之前的绝望一跳,还在被人用于下赌注,甚至成为某一个人发财致富的手段。 “起投金额是10万,当然要慎重。现场有消防员,有心理医生,大部分人还是笃定她会被救下来。” 黄毛又接着解释说。 画面正在滚动着,实验楼前面围了一堆人,消防队已经到了,正在吹气垫床。 人群中有嘈杂的声音传出来: “到底跳不跳呀,真是浪费感情...” 这人的话音刚落,屏幕上刷起一阵弹幕,整齐划一地写着【臣附议】 周穗忽然觉得有一阵反胃,仿佛看到了向单晓敏发出死亡召集令的并不是那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都在摇旗呐喊,等着她跳下来。 单晓敏还是那样木然地坐在平台边,仿佛这个世界的声音已经与她无关。 忽然有一个女生的声音传过来: “周老师来了!单晓敏,你快看,周老师来了!” 单晓敏这才有了一些反应,蓦然地抬起头来,转头看向周穗过来的方向。 周穗缓缓进入画面,屏幕上再次刷起弹幕。 【女主角登场。】 【前方高能。】 拍摄视频的人很懂得煽动人心,现场吹气垫床的特写,单晓敏在高楼上的特写,还有周穗一步步靠近她,现在安全绳脱扣的特写... 周穗从没在这个视角看自己那天的事,尘封记忆的闸口突然泄洪,恐惧,心慌,愤懑,绝望,再次排山倒海地向她涌过来... 当天的雨太大,她没有听清单晓敏的话。 现在隔着这么久的时光,隔着厚重的雨幕,她终于看到了单晓敏的唇语,她说: “周老师,我撑不住了,我要让你失望了...” “不!”周穗听到自己嘶吼的声音。 女孩子一跃而下,双臂紧紧抱住胸口,像一滴血融入雨水里。 随着单晓敏从高处坠落,屏幕右侧的下注台顿时封闭。 黄毛啧嘴,有些不屑地说: “这个人渣投了100万,按照这个赔率,他最后从这场赌局中拿走2000万,通吃了。” 画面还在继续,单晓敏跌落在橘色的安全垫中心,周穗则是摔在安全垫的角落,又弹出去,直接装在水泥地面上,雨水浇在她的伤口上,地面殷红一片。 画面中的弹幕还在继续: 【真后悔没有出现在现场,应该很震撼吧。】 【U1S1,我喜欢这个女老师,熟女确实感觉不一样,】 【我出20W,买这个老师死讯,玫瑰就应该凋零在盛放之时。】 【家主开新局吧,我投死局。】 掌管赌局的操作者果真响应民意,一个女老师生死局登时摆出来,画面聚焦在狼狈的周穗身上。 赔率还没开出来,已经有十几人投注。 许是有刚才单晓敏那一局的刺激,这场才开出来一分钟,已经有十人下注,统统投的都是【死。】 那些肮脏的话像是从她的眼睛进去,转移到她的胃,顿时翻江倒海。 周穗打开卫生间的门,抱着马桶开始吐。 周穗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滂沱的雨天,冰冷的雨水穿过那个潦草的春和燥热的夏,再次淋到了她的身上。 肠胃一下下痉挛着,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正要瘫倒在地时,忽然有人将她捞起来,揽在自己怀里。 “周穗,坐我腿上。” 周穗回头一看,竟然是段向屿。 “你...什么时候来的?” 段向屿并没有多话,紧紧攥着周穗的手臂,将她稳稳地伏在自己的膝盖上。 “庞晓鲲给我打电话的,让我来接你。” 段向屿眸色淡淡,递给她一杯水:“漱口。” 周穗照做,漱口后,扶着洗手台站起来,假装无事的样子问段向屿: “你让好多人赔得很惨呢。” 她说得过于轻巧,段向屿听得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他从未向任何人表露过,当时他看到满身是血的周穗,整个人都像在做梦一样。 她浑身是血,白衬衣上的蕾丝花边都吸饱了血液,碎花的姿态娇艳欲滴,像一束被踩烂后又勉强捆成一束的玫瑰花。 “穗穗,别怕。”段向屿轻轻拍着她的头安慰她。 周穗连打几个冷战,在段向屿的怀抱中逐渐回暖。 她撑着手站起来,咬着牙说: “我不怕,我要弄死他们。” 第147章 赌局 周穗整理好心情,在段向屿的搀扶下返回工作台。 庞晓鲲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黄毛后面,拳头紧紧攥着,面色铁青,不发一言。 他刚才信誓旦旦地说,单晓敏不想让他知道,他就不参与了。 可事实上,没有人能抵挡得住自己的好奇心,更何况是关心则乱。 “我能知道后来那场赌局怎么样了吗?”周穗问。 “取消了。” 黄毛回身看她一眼,不带表情,解释说: “他们开这场赌局都是现场开结果的,为了保持公正,不会换场景。比如你被拉到医院去抢救了,这个结果是不可控的,除非你的医生会把这个过程直播给大家看。” 黄毛似乎知道段向屿就是那个抢救周穗的医生,认真地冲他点了点头说: “好样的。” 段向屿没说话,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一种褒奖。 “能确定拍摄的人是谁吗?” 坐在一边的庞晓鲲终于接话。 黄毛的手指上下翻飞着,在电脑上敲出一行代码,片刻之后回复说: “我基本可以锁定,直播那天,就是用的这台设备登录的账号。” 单晓敏跳楼之前,已经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蒋西雅,只能是她,或者是她的同伙拍的。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单富仲提前把手机要回去了,而这个视频就是他亲自拍的。 现在蒋希雅在监狱里,单富仲或许能知道这个答案。 “能摧毁这个额网站吗?”段向屿问。 黄毛敲了几行代码,说: “服务器在国外,而且是在不同国家之间跳,我可以标记,这样不会打草惊蛇。” 周穗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拖过椅子坐到跟前,指挥黄毛问说: “你能看一下,最后一场赌局开的时间是哪一天吗?” 黄毛仔细查看了一下,经过追踪找到了:“6月4号,晚上9点,开的是一场赌球。” “或许是蒋西雅。” 早在四月底的时候,单富仲就因为故意伤害被羁押,而且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放出来,直到现在。 他人在看守所里是不可能设这种赌局的,而到6月4号之前,蒋西雅一直是自由的,直到因为帮信罪被羁押。 “你能帮我看看吗?这个赌桌开布局的时间段分别是什么?” 周穗还是想在印证一下自己的推测。免得被自己的潜意识给扰乱了方向。 “全查吗?”黄毛问。 “全查。”周穗点头。 “那可能要等一段时间啊,这个查起来没那么容易。这个网站的管理员已经很久没有登录,她不开这个权限,赌局便不会开。” 黄毛嘴上说着麻烦,手指动得飞快,周穗不懂计算机,但是还是能看出来,他在设置筛选条件。 约两三分钟过后,屏幕上出来十几个直播赌局的时间表,长短不一,最短的有20多分钟,最长的高达两个小时。 按照直播热度来看,还是赌球和赌马的人流量比较大。 看时间,前四次都是在周日晚上9点多钟,符合蒋希雅下晚自习后的作息规律。 5月30号的接下来那几天,几乎每天都有赌局要开,时间也不固定,有上午有下午的,那段时间刚好是她退学的日子,直到6月4号她带走,这个赌局也停了。 周穗简直不敢想象,这么一个看上去涉世未深的女孩,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梦想是进入大学学习法律,背后却在做着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忽然想起来她刚出院那天,在医院的停车场偶遇单富仲,他红着眼睛,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不难猜测,他或许也在这场赌局中下了注。 周穗没敢说这个事情,因为证据并不充足。 庞晓鲲一直没说话,冷冷地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忽然起身,穿上外套离开了工作室。 这个表情很熟悉,是他要发狠的样子。 “别担心我,你快去追他。”周穗赶紧推段向屿。 然而已经太晚了,等段向屿追出收到的时候,庞晓鲲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 夜幕彻底落下来,医院门口的桥洞下窝着乞讨的几个乞丐站起来,收拾行囊,准备回家。 忽然,有一个衣衫单薄的男人冲过来,将一把闪着光的利刃抵在流浪汉的脖子上,声音低沉凶狠: “把你的钱都交出来,要不然我要你的命!” 乞丐被吓得腿都软了,本就有病的那条腿直接跪下去,双手死死抓住单富仲的腿,哀求着说: “你别杀我!我都给你!” 乞丐将包里的几百块钱零钱递过去,单富仲一把抓过塞到兜里,却还不肯善罢甘休,继续用刀在他面前晃着说: “坑我是吧?你一天赚多少钱我心里有数,远远不是这些,继续掏,都给我!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乞丐忽然也硬气起来,死死摁着自己心口的小包: “你个天杀的,连我这种人的钱都要抢,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刚从监狱里面出来,你觉得我怕报应吗?再遭报应,不过是进去,有人管饭更好!” 单富仲直接用刀划开了男人的胸口,一大摞粉红色的钞票露出来。 “你小子果然可以,这得有两三千吧?今天大爷就是要教你做人,坑蒙拐骗得来的钱,终究不是你的,今天我就要代替上天收回去。你记住了,老子这是替天行道!” 单富仲得意扬扬地将钱揣进兜里,嗤笑着踢了乞丐一脚。 刚一转身,他也被人一脚踢倒在地上,粉色的钱撒了一地。 “我草,你又是哪路神仙?在这儿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单富仲被踢在心口窝的位置,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却还在嘴硬。 乞丐见状,连忙去捡洒在地上的钱,嘴里还呜哩哇啦地说着什么。 “英雄...我家里边儿还有老母亲要养,还有一个三岁的聋哑娃儿,你行行好,给我多少留点儿吧...” 庞晓鲲本来个子就壮,面色再凶一点,很容易被人当成是半路来打劫的劫匪。 “没你什么事儿,赶紧滚。” 他没好气地说。 “哎,哎,哎,多谢英雄,好人一生平安...” 乞丐激动地抹一把眼泪,揣着钱,一瘸一拐地跑远了。 单富仲还是痛的扑在地上,身体艰难地扭曲着。 庞晓鲲蹲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单富仲。 “知道你错哪儿了吗?” 第148章 谁强大谁有理 巷子幽深寂静,稍微有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很多倍。 段向屿寻着声音找过去,只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凭借经验不难判断出来,高的那个正是庞晓鲲,矮的那个伛偻着腰,瘦得几乎皮包骨头,长头发像草一样窝在头顶,应该是单富仲。 这座商场不算繁华,因为被对面的新开的商业综合体抢走了生意,这里变成了各种培训班和补习班的聚集地,不清楚单富仲为什么会在这里。 段向屿轻轻走近,看到庞晓鲲单脚踩在单富仲的手掌心,弯下腰来,声音氤氲,听上去就是极其不好惹的样子: “错哪儿了?” 单富仲哼哈着要装傻,反被庞晓鲲反拧着手腕提起来,一下子堆到墙上。 他也并不用力气,只是单手掐着单富仲的一根手指向外掰,直到对方忍不住痛,哭着喊着叫出来: “大佬饶命,我错了!我刚才就是跟那小子开个玩笑的,别跟我一般见识呀!” 庞晓鲲提着他的衣领,俯身下去,在他的耳边说: “知道我是谁吗?” 单富仲抬眼看庞晓鲲,夜色太昏暗,他又是逆着光的方向,只能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还有一双充满了愤怒眼睛。 “大佬,我真不知道你是哪路神仙,你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说,我肯定配合你!” 不光是他,连段向屿乍一看也觉得,庞晓鲲很像是那种扯着人的腿把人撕两半,然后扔河里草率弃尸的那种糙汉。 庞晓鲲松开他的手,蹲下来,视线跟他平齐,伸手拍拍他的脸,声音里带着戏谑: “猜猜看,猜对了,给你留个全尸。” 单富仲瑟缩着深吸一口气,怯生生地看着庞晓鲲,小声问道: “首先你肯定不是条子吧,难不成...你是詹老板那边的人?” 庞晓鲲拧眉头,没有当即否认。 单富仲几乎认定了眼前这个就是詹永明派过来的人,料定詹永明已经发现了,交给他的那个手机压根儿就不是当初用的那个。 既然手头握着詹永明打犯罪证据,肯定不能轻易交出去,否则不仅没有了长期饭票,还会因此把小命都丢了。 只要詹永明一天没有拿到他的犯罪证据,他就会投鼠忌器,甚至还能保他,就像这次会把他从看守所里捞出来一样。 “那你再猜猜,我找你什么事儿?这次还能猜对的话,留你活口。” 看他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儿,这个所谓的老板肯定是他的命门。 “大佬,我真的想不出来呀,詹老板吩咐什么我都照做了,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啊?” “我提醒你两个关键字,手机,” 庞晓鲲攥一下拳头,指关节咔啦咔啦响: “要不我帮你回忆一下?听说人在疼痛的情况下,记忆力会好一点。” 单富仲还是不肯说,庞晓鲲也没客气,伸手掐住他的肩膀,大拇指抵在锁骨缝往里用力一戳。 “嗷!” 单富仲不吃劲,捂着肩膀瘫倒在地,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呻吟着。 庞晓鲲说着就要掐住他左半边肩膀,还没等动手,单富仲忽然举手投降了,抬眼望着庞晓鲲,一脸哀求地说: “大佬,我知道了,我给你那个手机是错的!” 庞晓鲲挑眉,自己居然蒙对了,还真跟手机有关,示意他继续说。 单富仲拍一把大腿,恍然大悟的样子: “肯定是我那个不争气的闺女把手机调包了。你也知道的,手机都没电了,我也没法儿看。詹老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可能恩将仇报,我一定会把那个证据如实地交到老板手上!您相信我一次!” 庞晓鲲再次掐着胳膊,将人摁在地上,俯视着他说: “晚了,谁知道你复制了多少份,你对我们老板已经没有使用价值了,今天就应该是你的死期。但是我刚才答应了留你一条命,所以你打算卸哪只胳膊?哪条腿?” 单富仲吓得转头就跑,起身跑了两步,咣当一下撞到拐角的一个暗影里。 段向屿将他扶起来,也并不算是扶,而是抓着衣领像抓小鸡一样,拎起来的。 单富仲刚要喊救命,认出来段向屿,忽然自己捂住嘴,小声跟段向屿说: “我认识你,你在医院门口也打过我,你是医生,对不对?救救我啊,那个人是杀手,他要杀我!” 段向屿揉揉鼻子,轻声说: “我是医生不假,但我也打不过人家这个混黑帮的,你还是有什么话赶紧实话实说吧,别想着负隅顽抗了。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打死你的,我是医生,我一定会在这里给你进行急救。” 单富仲愣住,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地站在同一立场,他也明白,今天不掏出点儿东西来是走不了的。 “赶紧交代,我给这个医生一个面子。”庞晓鲲说。 “那个手机上有一个警察的犯罪证据。”单富仲说。 段向屿和庞晓鲲面面相觑,两人都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庞晓鲲冷着脸问: “什么警察?” 单富仲倒也没避讳,就直说: “十多年前有个轰动静港市的警察坠楼案,你们可能不知道吧?当时都说是他自己坠楼的,其实不是,是有人推下去的,我拍到的那个人就是用这台手机。” 段向屿不信:“你怎么知道,你在现场啊?” 这么多年一直听荀平明说,也看过卷宗资料,现场没有目击证人。 可这种说法明显跟单富仲的说法不一致: “我当然在现场啊,那个工地就是我承包的。你可不知道自从死了这个人之后,工地停摆了,我的项目钱都没收回来,我一下子就从百万富翁变成了人人还打的过家老鼠。那天死的不光是一个警察,还有我的毕生积蓄呀!” “你亲眼看见的?”段向屿再次跟他确认。 “是,我当时就在那个楼顶上,我亲眼看到他被人推下去的。” 他话语间的描述指向的那个人就是荀平明,当年父亲的徒弟。 只是当年有监控明确,确实是在事发之后,荀平明才从对面那条街拎着馄饨往回走,时间是对不上的。 “你拍到了为什么不交给警察?” “大哥,你这话问得,两个幼儿园小朋友打仗,找老师评理,老师就算不公正也能判个差不多。可要是幼儿园小朋友跟老师给打起来了,你觉得告老师还有用吗?” 单富仲嗤笑一声: “我是看明白了,这个糟心烂肺的社会根本不讲道理,谁强大谁就有理。” 第149章 赌徒 单富仲迟迟说不到点子上,庞晓鲲也不耐烦了,干脆直接点出来: “你说说,那个证据到底藏在哪里?” 单富仲两手一摊,滚刀肉似的: “我说过了,那个手机在我闺女那里。你们要有本事就去找她要。当然要到了也没用,那个手机已经被他格式化了,除非你们认识黑客。” 这个人还真是枉为人父。 且不说他根本没有摸着这两人的来头,倘若他们真的是黑帮的,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把自己的闺女供出去,单晓敏可怎么办。 庞晓鲲索性也不跟他兜弯子了,直接问: “那你再说说,那个手机上装的那个元宝软件是怎么回事?”, 听到庞晓鲲说这个,单富仲忽然警觉: “你居然恢复了我的手机?不对,我根本就没有给你那个手机,那个手机在我闺女那儿。” 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两人的来头,猛的用力挣脱了束缚,指着他说: “你是我闺女派来的,对不对?” 庞晓鲲才没心情跟他掰扯,卡着他的喉咙将人怼在墙上,问他: “甭管我们什么关系,我来问你,那个元宝软件是怎么回事儿?单小敏出事当天,你在哪里?” “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单富仲对庞晓鲲的力量是有认知的,刚才就差点儿把他掐断气,这次还没上手,单富仲就吓的赶紧躲。 “胡扯!你是在现场,对吗?” 段向屿戳穿他的话, “你不仅在现场,你还在直播间里出价,对吗?” 单小敏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被家庭容纳,死比生更有价值。 她过于依赖亲情,过于看重亲情,以至于将自己的生命都放在了次要的位置上。 单富仲是在现场围观着进行出价的人,他比那些直播间的人还要恶劣。 那些人只是在屏幕上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孩儿要跳楼,而他竟然拿自己孩子的死亡当赌注。 “你真的是一个畜生,自己闺女的生死都可以拿来做赌注,即便他不是你亲生的,他也是你养大的,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吗?哪怕有一天感情,你会拿他的死来换钱吗?” 段向屿劈头盖脸的将单富仲训了一顿。 然而单富仲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努力为自己辩解,说: “我没有,那些警察和消防员都在现场,还有医生,她不会有事的,她跳下来我就能拿到一笔巨大的钱,这笔钱可以带她去旅游,给她买房子,买车子,我没有虐待她,这也是一个破产的父亲走投无路的权宜之计!” “结果呢,你这么冷血,赚到钱了吗?” “我说出来就怕会吓死你,条子也好,还是那些买家也好,你们找不到我头上。” 迎面过来一对情侣散步的声音,单富仲抓住一个两人是神的缝隙,挣脱开来一溜烟跑了。 庞晓鲲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情形,本来他只是想问一下单小敏跳楼的事情,却没想到牵扯出来这么多。 但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们一直在困惑不解的难题,竟然有一天无意之间有人把谜底送的上来。 “他的话你信吗?”庞晓鲲问。 段向屿思忖片刻,摇头说: “他是一个赌徒,为了钱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对于段向屿来说,如果这个时候要怀疑荀平明,无异于否定他之前做的所有努力。 直觉告诉自己不能相信这个骗子的话,可是情感上又觉得,为什么有些事情查到半路就消失了? 包括之前那个被他抢救的卧底人员,这么多无疾而终的结果,好像也很难解释为都是巧合, “有烟吗?来一根。” 还是头一次。段向屿跟他要烟。 庞晓鲲抽过一根烟递过去,段向屿将整个烟盒拿走,点上一支烟,仰头看着那个高耸入云的大厦。 已经到了深夜那间大厦。的最高处插入云端里,看不到极限在哪里。 他抽完一支烟,冲着大楼的最高处指一指,问庞晓鲲: “能上去看看吗?” “能。” 庞晓鲲领着段向屿穿过巷道,进入刚才电竞培训室,乘着专属电梯向上攀爬了30多层。 两人进入天台,这一天月明星稀,从高处往下看,街边的共享单车小的像米粒一样。 段向屿将腿迈过栏杆去,双手摊着向下看。 “你疯了呀!恐高还敢这么干!” 庞晓鲲连忙抱住他的腰,吓得脸色都变了。 “没事儿,就是想体会一下我爸临终前的那个心情。” “你先别体会你爸了,体会我这个惴惴不安的心吧,赶紧进来。” 段向屿翻身到栏杆里面,思忖片刻问道: “这个大楼有多高?” “32层,”庞晓鲲当时回答。 “你还记得我爸出事那个楼有多高吗?” “38层,我爸还给那家建筑公司做了电缆桥架,后来跑单,我爸也损失挺大。”庞晓鲲补充说。 段向屿指一指路边: “现在在32楼的位置看,下面都看不清,如果真如他所说的,自己就在楼顶上亲眼看到把人推下去,他是不可能看到荀平明的,更何况那天有雾。” 庞晓鲲拧眉:“你是说他在撒谎。” “我是说,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应该不是指我爸被推下楼这件事。” 两人回去的时候,周穗正在和黄毛固定证据。 这种直播间的数据随时可能会在云端上删除,他们就把近期直播的数据全都备份下来,同时备份的还有投注人的资料,以及投注人当时所在的ip地址。 不出所料的,有一个投注最多的人刚好就在博雅中学的西南角。 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单富仲,如果是的话,那他肯定没有拿到这笔钱。 否则他不会是这么穷困潦倒的状态,当时都要用单晓敏的照片去裸贷了。 可如果不是她,那这个事情就更恐怖了,说明那个卷走几千万的人刚好就在现场。 可能是同学,同事,也可能是某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学生,这让周穗有些胆寒。 庞晓鲲也明白段向屿其实只是在强撑着,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 他比谁都希望这件事情是假的。 如果一旦是真的他这么多年的信任就会崩塌,相当于他把自己父亲破案的希望交到了凶手的手上。 第150章 抛硬币 庞晓鲲又重新过了一遍那个元宝软件,能看到它的程序架构跟之前摧毁的那些赌博软件有所不同。 还有第二层防护墙突破不了,真正的玄妙就在这第二层。 周穗不懂这些技术上的难题,但是她明白,想要找到问题的突破口,就要从架设这个直播间的人身上查起。 她能想到最直接的一个人就是蒋西雅,那个高考前被警察逮带走的学生。 “能不能找荀警官问问,蒋希雅现在怎么样了?” 回程的路上,周穗小声问段向屿。 “不能。”段向屿几乎是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反应过来后,补充一句解释说: “那个案子已经移交检察机关了,现在不归他管。” 周穗感觉到段向屿有些不对劲,但是看他情绪不好,也没有追问,淡淡的回了一句:“哦,好。” 送周穗回家以后,段向屿没有上楼,叮嘱她锁门早点休息,自己折身返回医院。 值班的同事看到他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咦?刚才不是还要跟我换班吗?你怎么又回来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我回来是处理点私事儿,你还是得替我值班,谢了哈。” 段向屿拍拍同事的肩膀,换上医生袍,穿上袖子急匆匆的奔检验科去。 夜班的同事刚刚上岗,急诊检验科的陈医生正准备下班,看到段向屿来,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小段,来拿报告呀!” 段向屿点头致意,摆手说: “不着急的,陈老师,这次来找你是有别的事情。上次我让你存的那个警官的血样还在吗?” 上次那个卧底警官殉职以后,段向屿特意叮嘱检验科的同事留一份血样,以备后期做进一步的检测。 当时是想着或许有什么未查实的病毒,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在的,你当时叮嘱过要存着的,怎么,这次又有新的检查项目吗?”陈医生问。 “补充查一下,看看两份中有没有相同的成分。” 段向屿低声说:“跟我爸那份对比。” 老陈也是段望野的老朋友,自从他出事儿后,老陈对段向屿一直很关照,是医院里少有的知道段向屿家里的事,也知道段望野遗体存在医院太平间的人。 “行,没问题,我亲自查。” 老陈将换下的医生袍又重新穿上了,重新洗手消毒,再次坐回去。 血样的对比结果需要一段时间,段向屿没别的事,就坐在检验科门外的凳子上等待。 夜已经深了,急诊检验科的椅子上空着一片,只有他的身影孤零零的坐在那里。 不止是谁的硬币吊在了座椅的缝隙里,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银色的光。 他随手将那枚硬币捡起来,放在手中,在指缝中把玩了一下,轻轻往空中一抛。 以前周穗很喜欢玩这个游戏。 每次有一些犹豫不决的事情时,她总是喜欢抛硬币来解决,还美其名曰,上帝对一切都有解答,他只是把答案借来用一用。 明明是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偏偏会信这些玄学的东西。 夜已经深了,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犹豫片刻,他还是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个信息,道晚安。 片刻之后,周穗回了一张照片,她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电视上正在放着那部经典电影【两小无猜】。 她好像从高中那会儿就特别喜欢看这个电影,闲着没事儿就拿出来看,有时候午睡的时候还用它来磨耳朵。 段向屿把电话给她拨过去,隔着电话都能听到电视的声音,她果真还没有睡。 “怎么还没睡?” “男朋友不知道跟谁厮混去了,心急如焚,睡不着嘛。” 周穗的声音中带着点撒娇,段向屿笑笑,将语音通话转到视频通话,将医院的场景展示给她看。 “就这么一部电影,翻来覆去的看,不会腻吗?” 段向屿笑着调侃她。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念旧。要不然也不会一辈子只谈一段恋爱啊。” 周穗笑嘻嘻地说。 两人的对话莫名其妙的沉默了片刻,电视上的音乐还在不断进行着,这个感觉很奇妙,像是两人隔空在看同一部电影。 “穗穗,有个事儿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总喜欢抛硬币呀?” “因为在硬币抛向天空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周穗是一个挺有主见的人,抛硬币只是在真的犹豫不决的时候,会用这样一个辅助的方法帮自己做决定。 她并不介意抛硬币的方式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她想在那样一个非此即彼的瞬间,了解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 “段向屿,你内心的声音是什么?” 段向屿沉吟片刻,低声说:“我希望检验出来的结果不是他。” 周穗不明就理,耐心的等段向屿给她解释。 “13年前,我爸在遇害之后,血检显示他在临终前被注射了十几种病毒。” “就是你上次给那位毛警官做的检查吗?我记得荀警官说过,两个人的病毒种类是一样的。” 段向屿轻轻笑了一声,听上去很是苦涩: “没错,就是那个。但是我爸的血液里还有一个成分,就是荀平明的血液,毛警官并没有做这份检测。” 周穗听的云山雾罩的,追问一句:“那你现在做的检测不会就是...” “没错,我要来测一下毛警官的血液里是否也有他的血清。” 段向屿回答说: “当年我爸的血液里有,那时候不足为奇,这次不一样。毛警官的任务跟他没有直接关联。” 段向屿知道不应该这样怀疑他。但如果结果是有的....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大拇指轻轻一顶,将那枚硬币抛向天空。 银亮的硬币在空中翻了几下,在回旋中渐渐下落,段向屿伸出掌心将那枚硬币接住。 “我希望是我小人之心。” 周穗明白,他之前把父亲洗雪冤屈的希望都投注在这个人身上,如果结果是错的,那无异于一个人的信仰崩塌。 甚至说,从段望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信错了人,走错了路。 “那你不要挂电话,我陪你等那个结果。”周穗说。 片刻之后,检验科的玻璃从里面轻轻敲了两下。 陈老师冲他勾勾手,示意他:检验结果出来了。 第151章 可以信任,也可以撤回信任 “谢谢陈老师。” 段向屿接过来那张报告,重新回到原来那排空旷的座位上,安静坐好。 他还没有勇气去看那个结果。 段向屿此前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为一个结果紧张到手都发抖。 此前周穗成为他的患者的时候,每次看周穗的检查单,他也能够镇定自若,凭借自己的专业和理性来做出进一步的对策。 唯独这一次,他没想好如何应对。 他的专业和理性似乎并不能帮他任何忙。 过了许久。急诊检验科的尽头响起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段向屿转头过去看,竟然是周穗。 怪不得刚才在电话里的信号断断续续的,还以为是自己的信号不好,没想到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怎么来了?” 段向屿起身,攥着她的手,拉着她在座椅上坐下。 周穗来的路上应该是有些急,头发都散了,脸颊也被晚风扑的红红的,很像高中时早晨起来跑早操又精神抖擞的矛盾状态,看上去愈发可爱了。 “我来陪你,” 周穗垂眸看着他手中的检验单,顺手接过来,柔声说: “一个人没有勇气面对的事情,两个人分担的话或许会好很多。” 段向屿笑笑,用掌心在她头顶轻轻揉一下: “这么乖,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爱我,疼我,不要离开我。” 周穗伸出手来刮一下他的鼻子,像以前他总是爱逗她一样。 手里那个检验报告已经攥得发烫,周穗轻轻叹一口气,试探着说: “如果你没有勇气看的话,我替你看吧,我可以不告诉你。” “行,你看吧。”段向屿点头。 周穗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缓缓打开那张检验单。 世界上有很多相对的事情,比如运动和静止,爱和心动,这些都是需要有参照才能做出的判断, 但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绝对的事情,比如这张检验单,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存在模糊的中间地带。 这张报告单上清醒地显示了,在毛警官的血液样本中,确实检验出了荀平明的血液样本。 也就是说,本来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因为追捕地下钱庄嫌疑犯而坠楼的段望野,和因为卧底人体器官买卖案而被残忍杀害的毛警官,因为这样一份相同的血液样本联系在了一起。 而这个样本居然是出自他们的同事,只是昔日可以互相交托后背的队友。 周穗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烫,但是为了照顾段向屿当下的感受,她还是决定说谎。 “还好,”周穗强行挤出一丝微笑,看着段向屿说,“你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刚才还说你乖呢,现在就开始说谎骗我了。”段向屿笑笑,眼角盛满了悲伤。 “你已经知道了?”周穗忽然觉得心里发紧。 段向屿点点头:“比你早看一分钟。” 事关他爸的事不可能含糊,他可以信任,也可以撤回我对他的信任。 他的脆弱只有短短的一秒钟,过了那转瞬即逝的一秒后,他又是坚不可摧的。 只不过知道有人这样愿意与他同舟共济,他至少不会不管不顾。 “明天能陪我去见一下我妈吗?”段向屿指一指自己头发:“需要你的那个魔法。” 他想要见向慧去确认一些事情,这件事情只能让18岁的段向屿来出面。 ** 疗养院的资助项目再次启动,段向屿和周穗来医院探望向慧这天,正好碰上李梓歌代表集团给疗养院送设备。 这天的餐厅格外丰盛,还有电视台和很多自媒体来这里做采访报道。 李梓歌身边还带着詹佑安,看得出来,这两人已经处出了真感情。 向慧今天的状态也挺好的,服过药后,精神看上去稍稍有些恍惚,但看到段向屿和周穗来,还是挺高兴的,热情的招呼他们坐,还递过来一个橘子给段向屿: “小屿,快点给穗穗剥橘子吃。” 说完伸手招呼周穗在自己身边坐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他起名叫‘屿’吗?” 周穗摇头:“不知道,但是您这么有文化,我感觉这个字一定有特殊的含义。” 向慧笑笑,双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颇为珍惜的轻轻捧握着,耐心解释说: “我呀,来自一个小地方,那是一个孤独的海岛,在我们那里流传一句话,叫君子如屿。我就希望我的儿子能够成为一个谦和的君子,待人如风般和煦,处事宽容如海般有度量。” “这么说来,您的愿望成真了。他确实是一个很谦虚的君子。” 周穗笑着说。 向慧摇摇头,眉心微皱着,像是很忧虑一般: “他对别人是够好的,可是他对自己太狠了,像他爸爸一样,认定一件事情就算头破血流也要死磕下去,这样的人很容易掉进死胡同里,会吃亏的。” “段叔叔的事,你还没有跟我说过呢。” 周穗缓缓地引导着她,说: “其实我一直很想听。” 向慧轻轻叹一口气,颇为配合地说: “他认为正确的事,我自然不能拦着他,可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当初那个地下赌场的案子,所有人都劝他收手,将这件案子转交到上面,他非不听。他这个人呀,就是太自大了,盲目的相信他一个人的力量能够抵挡全部。结果怎么样?他自己搭上了命,还害得他的徒弟差点丧命。要不是那个孩子运气好,那可就是两个人遇害了,那他得担着多大的罪孽?” 这一次,向慧竟然主动聊到了段望野的徒弟,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事情。 周穗看一眼身侧的段向屿,壮着胆子,问向慧说: “向阿姨,段叔叔的徒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呀,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他的思想就比我们家老段要圆滑多了。要不是这个小伙子劝着老段,他还不知道得吃多少亏呢。” 向慧笑笑,唇角却向下弯着,眼角流出一滴热泪。 缓缓的,却像是流淌进人的心里一般。 “如果他真的对我爸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哭?” 段向屿忽然出声,蹲到向慧面前,抬眼望着她,缓声道: “你早就怀疑他了,对不对?” 第152章 怀疑是不需要证据的,定罪才需要。 向慧仅仅是清醒片刻,很快又失神过去,开始胡言乱语,甚至打砸东西。 她攥住水杯,直直的冲着周穗的面门扔过来。 段向屿伸手挡了一下,茶水正好泼在他的手臂上, 为了防止伤到自己,段向屿给她买的水杯都是不锈钢的,即便是摔了也不会破,但是保温效果极好。 还好那水温并不高,他的手臂只是微微有些泛红,并没有烫伤。 段向屿也害怕向慧接下来有更疯狂的举动,半懒揽着周穗把她推到病房门口,暖声宽慰说: “你先去休息去坐坐,我来收拾房间。” 段向屿将地上那些被拂乱的东西慢慢归正原位,向慧上来打他,他也并不反抗,就任由向慧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在他身上。 “你不对劲,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不会这样任人欺凌的!” 向慧发病起来,又开始怀疑一切。 “换别人敢这么打我,肯定给他撅地上,但你是我妈,你自己想想,天底下有哪个儿子敢打亲妈。” 向慧只是精神失常了,最基本的逻辑还是懂的。 听他说这个话,她手上的动作挺住,思绪变得很慢,但能看出来,她在努力的思考着: “从小到大,我打过我儿子很多次,他一次也没有还手,就连顶嘴也没有。你真是我儿子?可是你有点不像他。” 段向屿笑笑,很自然的将方才的茶杯洗净,重新放上茉莉花茶,先用滚开的热水将茶洗好,再重新冲开,放凉以后双手端到向慧的面前,笑着看她说: “如果你还想继续演的话,我可以陪你再演一段。” 向慧眉头皱起,颇为讶异地看着段向屿,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是装的?” 段向屿笑笑:“我不知道,刚才只是诈你一下,不过现在知道了。” 向慧嗔怪着着看了他一眼。 段向屿没明说,其实他刚才也只是在怀疑,也是在刚才向慧打他的时候才确定她在装疯的。 一个精神分裂患者如果真的发病,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的,她会下狠手打他,甚至把它当做危及生命的人而往死里打。 可是刚才向慧并没有这样做。 她下手都是在痛感不强的部位,一个技艺精湛的法医,最了解人体的神经分布情况。 她只是想用这个行为把段向屿赶走,不希望他继续追问,可段向屿偏偏要追着问: “我来找你就是想要一个答复,关于荀平明。” 向慧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我不知道。我确实是怀疑过他,但我没有证据。” “怀疑一个人是不需要证据的,定罪才需要。” 段向屿椅子在她的窗前坐下,母子两人肩并肩的靠着,奇迹跳望远方的山景。 那个方向,正是烈士陵园,段望野衣冠冢的地方。 将来有一天他的案子彻底了结,沉冤得雪,他的遗体会离开省立医院的冷冻柜,那藏山翠谷便是他将来要与世长眠的地方。 “妈,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告诉你我怀疑他的理由。”段向屿说:“我在毛警官的血液里也检测到了他的DNA。” 向慧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毛警官?” 段向屿点点头: “前几个月,有一个调查别的案子的卧底警官暴露了,被打到颅脑骨折,我接诊的,我在他的体内查到了跟我爸当年一模一样的毒素,你当年让别人查我爸血清的时候,刻意比对了荀平明的DNA,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他了,对吗?” 向慧往身后的躺椅上靠了靠,因为药物的作用,她的反应能力变得很迟钝,加上患病,的记忆力衰退的很快,很多对事情要静下心来联想许久才能想起来。 “当年的血液样本,并不是在体表沾上的,” 向慧攥起拳头扣了扣自己的心;柔声说: “而是在你把的心脏中查出来的,这说明他的血液已经进入了体内循环,小荀的血液跟那些病毒一样,是被注入到你爸体内的。要知道血型不合的话,救命的血液也会变成毒药的。” 段向屿倒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细节,或许调查的卷宗里面有,但是荀平明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这么细致。 “妈,您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是被陷害的?” 在那种情境下,荀平明根本没有机会抽自己的血液注入到段望野的体内,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从个人经济上来说他都做不到这一点。 但如果不是他... “我的孩子,妈妈实在帮不了你,”向慧转头看着段向屿,眼神里泛起慈爱:“这个答案还是要你自己去找。” 向慧伸出手来轻轻默默段向屿的头发,就如之前每次他参加竞赛考试前的样子。 向慧总是会说,妈妈帮不了你,但是妈妈相信你可以,不论你拿回来什么样的成绩,妈妈都觉得你很棒。 这次也一样。 “不过不管怎样,不要灰心,如果是小荀的错,你该高兴自己离当年的真相更进了一步,如果不是,那也值得高兴,说明你没有信错人。” 临告别前,向慧忽然拉住段向屿的手,颇为爱惜地拍了两下。 ** 段向屿出去的时候,周穗正坐在大厅的沙发前,抬眼看着头上的大屏幕。 正在现场直播疗养院的慈善活动,院里的领导几乎都悉数到场。 作为集团的大股东代表,尚时序也来了。 现在公司的业务越来越繁忙,他作为她的授权律师,基本上一直都在代替她行驶公司的管理职责。 跟尚时序同样站在主位的,是本次慈善活动的发起人,李梓歌。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练就了一张带着完美弧度的笑脸,在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已经游刃有余。 只是不知为什么,周穗总觉得有什么事儿卡住了。 “你之前说,毛警官卧底是因为什么案子来着?” 段向屿知道的也不细致,只能回忆着着在隔离期间,听侦查人员偶尔说过的只言片语: “器官移植,地下脏器买卖。” 周穗清清嗓子,跟他交换一下眼色: “李梓歌亲儿子是出车祸去世的,他的心脏就在詹佑安的心口跳动。你不是一直查不到手术细节吗?会不会...” 第153章 我想知道真相 庞晓鲲对那个系统的破解还是没有进展。 两人想到了器官移植和脏器买卖的一些细节,将这些思路提供给庞晓鲲,他尝试着做一些别的方式的突破。 段向屿也并不想把时间过多的浪费在猜测上,想知道荀平明是否与自己父亲被害有关,那就直接问好了。 傍晚刚下班,段向屿直接去公安局接到荀平明,两人直接去之前经常吃的烧烤面摊。 荀平明出了一天外勤,已经饿坏了。 屁股刚坐下,没耐心一个一个的剥花生,直接抓起一把往桌子上一拍,挑出那些花生豆来,一把摁到嘴里,这才稍稍缓过来刚才那阵子饥肠辘辘。 “来找我这么急,有什么事儿?”荀平明很随意的问。 段向屿将放盐水花生的盘子转半边,递给他,方便他吃。 “还是想问问你,毛警官那件案子的进展又过了一个多月。有进展吗?” “有进展的话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咱们这个关系,你还信不过我吗?” 荀平明拿起一根筷子压在啤酒盖儿的下面,用力一顶,砰的一声,啤酒被打开了,一股麦香味气味随着冒出的白色气泡扑面而来。 “喝点儿呗?”荀平明盛情邀请他。 段向屿点点头:“陪你喝点吧。” 荀平明笑笑,一边往杯子里给他倒酒,一边说: “呦呵,今天怎么这么爽快?以前可是我无论怎么说,你都不肯松口的。这就对了,人嘛,不要活的那么紧绷,松弛一点。” 段向屿笑笑,声音低低的: “自从我爸那件事儿之后,我已经松弛不下了,我想知道真相。” 荀平明面色有些不悦,抄起眼前的啤酒咕咚咕咚几口灌下去,许是喝的太急,浓厚的酒气顶上来,把他的眼圈都顶红了: “你想知道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没有经过杜撰和加工的客观事实。我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爸去世的时候你在不在?” 面对段向屿的逼问,荀平明显然没有耐心作答,他用筷子再打开一瓶啤酒,都懒得往杯子里倒,直接对瓶吹了。 “真相就是我师傅是一个英雄,他以身殉职,死在工作岗位上,生前遭了那么大的罪,他会被埋在烈士陵园里受人敬仰,你知道这些就够了,其余的事儿我会担待。” 荀平明说这话,言语之间有些愠怒。 可段向屿才是更有资格愤怒的那一个,他作为受害者家属,每一个跟踪的线索都会在他这里无故断掉。 “你到底是在担待,还是粉饰太平?”段向屿说。 荀平明是老警察,一下子就从段向屿的话音听出来一样,抬头看着他确认: “你怀疑我?” “我不应该怀疑你吗?” 段向屿索性也不再跟他兜弯子,从口袋中拿出那份血样检验单,直接给推过去。 “这份检验单是我做的补充记录,你可以放在你的卷宗里,或者你也可以先打开自己看看。” 说完还细心地提醒了一句: “最好做好心理准备,答案可能会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荀平明接过那张化验单,打开一看,但是脸色都变了,一脸疑惑的看着段向屿问: “这是毛警官的血液?” 段向屿点头。 “我跟他压根儿就不认识,他体内怎么会有我的血?你查的对吗?” 看荀平明的这个表现,应该是真的不知情。 如果他是在知情的情况下还能表演的如此不露痕迹,那他这个人真的是强得可怕,难怪能骗过当年的自己。 “你们这行是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只要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那个结论不论多么离谱,一定是真相。照这个结论来推的话,他俩的死都跟你有关,你嫌疑很大。” 荀平明双目平静地看着他,无奈的他一口气,摇头说: “当年的事情我确实撒谎了,师傅坠楼的时候我已经买馄饨回来了。我去追那个歹徒,被偷袭后敲晕了。我醒来的时候,师傅已经坠楼了。但这个根本就不影响什么。”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段向屿并不相信。 “三天,”段向屿说:“我们之间的情谊,只能让我对你宽限三天。三天之后,如果你没有向你的上级说明当年的实情。我会揭发检举你。” 段向屿临走前,还是把荀平明替他斟的拿一大堆啤酒一饮而尽。 “如果我爸的死跟你没关系,这就算致歉,如果有关系,这就算道别。” ** 周穗倒是不担心这件事情,她满心在想的都是另外一件事情,跟单晓敏有关的事情。 她始终觉得,这件事情一定跟蒋西雅有关,她即使不是主谋,也会知道这个赌场开设背后的一些内幕。 只是这个赌场的内容还没有被公安机关掌握,如果在这个时候跟他去谈判,或许会拿到一些真材实料的东西。 趁着尚时序还在,她让尚时序跟蒋希雅那边取得联系,以新的辩护律师的身份去见她。 在派出所期间,没有上级领导的允许是不能同通过网络和外界联系的。 蒋西雅的案子他一直在关注,据说在提起公诉前被驳回了,理由是要补充侦查。 眼下的时刻,其实是对蒋西雅非常不利的。 之前跟他一起合作帮信诈骗的那些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事先说的清楚,大家都是亲人,会互相照顾,一旦东窗事发,那些人不仅没有捞她,还有想要把罪责按到她头上,说她是主谋,其他人都是被她胁迫,并非自愿,是让她独自承担的意思。 加上法律援助委派的那个律师对这个行业并不是很专业,这个时候大名鼎鼎的尚时序主动上门要替她辩护,她自然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实在是无以为报,上律师等我出去后就只能对你以身相许来报了。” 蒋西雅言语轻佻。 “用不着你报答,我也等不到你出狱以后。” 尚时序掷地有声地跟她说: “我尽量把你的刑期压缩,如果有可能的话会在五年以内。可你要帮我的事情是,要告诉我你那个网站的真相。” 第154章 你是我的偶像 蒋西雅笑笑,微微向前俯身,饶有兴趣的看着尚时序说: “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偶像诶!在此之前,我一直想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律师。” 尚时序倒是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种地方找到自己的小迷妹。 “那真说不准是法律界的损失,还是你的损失。” 蒋西雅说完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充满惋惜: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我就可以保送进法学院了。听说当年单晓敏的事情都是您替他处理的,我还有点恨你。” 尚时序倒是没料到这个,追问:“为什么恨我?” 蒋西雅理一下手上的镣铐,十指相叉托住下巴,双目似是含情一般看着他,缓缓的说道: “因为她过上了我想过的生活。我辛苦筹谋那么久,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就是想把她推进深渊里,没想到她还能逆风翻盘,到头来落进深渊的是我自己。这一切,都是你帮是的她做到的。” 蒋西雅很坏,但她坏得坦白。 虽然会面的时间有限,但是话既然赶到了这里,尚时序也不介意把帮她把那件事情捋明白。 “如果你一开始不想着害她,说不定你现在也会跟她一样,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你想学的专业。人不应该纵容自己心里的野兽作恶,否则很容易被反噬。” 蒋西雅并不没有因为尚时序的斥责而不悦,反而振振有词,妄图要说服他: “她可不是我害的,有一个那样的爹,她横竖是要把自己的人生搭进去的,说到底,她还是要感谢我的。” 尚时序眉头微皱:“感谢你什么?” 蒋西雅揉一揉鼻头,唇角漫上来一丝戏谑的笑: “感谢我激发了她的求生欲,要知道,她的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死棋,被我盘活了。如果不是我,她连大学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对这样一个拥有反社会人格的人来说,她的逻辑跟正常人是反着来的。 正常人会因为伤害别人而反省自己,他们不会,他们只会固执的相信自己才是正确的,还会合理化自己给他人带来的伤害。 更可气的是他们的共情能力超级强,擅长利用他人而不被发觉,而且报复心理极强,会想方设法致那些威胁自己利益的人于死地,哪怕是一只蚂蚁。 尚时序甚至不敢想象这个人将来放出去之后会怎样,她不懂得适可而止,终将会做出更多的恶事,直到把自己彻底搭进去。 “你做过精神鉴定没有?” 蒋西雅摇摇头,笑出声来: “这是你打算为我找的辩护方向吗?说我是精神病,然后就能免于处罚?” 尚时序轻轻叹一口气:“我是真的担心你的精神状态。” 蒋西雅笑着摇摇头,很抗拒的说: “可是我不想进精神病院,我想要的是绝对的自由。你连那个网站都能查到我头上,不愧是当年能帮周穗脱罪的人,你一定有办法的。” 蒋西雅笑意隐隐的看着尚时序,一脸殷勤: “五年以内对我来说并不是很有诱惑力,对任何一个女孩儿来说,二字头的这五年是人生中最灿烂的五年,我不想在监狱里度过,也不想进精神病院,我知道你是有这个能力的。” 尚时序一直密封的很好的消息,就连段向屿也无从知晓,像她这样无关紧要的人是不会知道的,除非是那几个有限的知情人。 “周穗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想知道自然就有渠道,我不仅知道她的事,我还知道你是怎么帮她脱罪的。我们合作一次怎么样?你帮我做无罪辩护,我告诉你那个网站的秘密。” 尚时序抿唇笑笑: “据我所知,你要拉人进来投注,还有,收到上线的跑分通知之后组织人去取现,除此之外还有吗?” 蒋西雅轻轻眨眼:“在你答应我的合作之前,可是我连这些都不想承认呢。” “委托的前提是互相信任,你如果不对我和盘托出的话,我是帮不了你的。” “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作为我们合作的诚意。投注可以赊账的,并不需要真金白银。” 尚时序没明白她的意思,追问说: “对于一个像单富仲那样一穷二白人来说,他有什么可以赊的?” 蒋西雅笑笑,微微耸肩,眼神里充满挑衅的意味: “他也不是一穷二白呀,他不是有一个健康的女儿吗?” 探视时间到,蒋西雅被管教带回监室。 临分别前,她还不忘跟尚时序道别: “尚律师,下次再见喽。虽然不知道是明天,还是五年以后,但一定会再见的。” 尚时序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贪婪,那种对人性的蔑视,对法律和社会规则的淡漠。 从看守所里出来,尚时序打了一个冷战。 脑海中还回荡着蒋西雅分别前的那个笑脸,她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疯魔,会给一个正常人带来多强大的心灵冲击。 她对被自己伤害和虐待的人毫无愧疚感,这种利索淡然,让他不寒而栗。 稍微缓过神来以后,他立刻给周穗打了电话。 彼时,周穗和段向屿正在庞晓鲲的工作室里。 整整两天了,他们把那个网站扒了个底朝天,就连他们切换服务器的路径都标记了差不多,偏偏就是找不到他们的第二层。 直播是会员制的,只有会员才有资格进入投注。 偏偏直播间两天没开了,没有新的赌局出现,他们也迟迟找不到新的突破线索,只能在那些网站的活跃用户上做标记。 “不用找了,”尚时序说:“这个网站根本没有第二层。” 尚时序把刚才跟蒋西雅见面的事情说了,也把蒋西雅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出来。 周穗还是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段向屿倒是听明白了,给她解释说: “每一场投注,就是一场器官买卖。下注的人,就是需要买器官的人。” 周穗更不解了:“那单富仲呢?” 他虽然十恶不赦,但好歹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怎么会舍得花那么贵的钱来做这种交易。 “他是卖方,”段向屿说:“就像买方需要竞争机会一样,卖方也是需要竞争的。我们看到的下注信息是假的,可赌局是真的。” 周穗这才明白这些人的恶毒之处,他们处心积虑,利用人性对金钱的贪婪来操纵他们,引导他们将至亲的人撕碎了,饲喂给需要的人。 第155章 我还是愿意相信你 了解了这一层后,段向屿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么多的会员中,确实有一个会员最近经常登陆这个账号。 从他的跟踪数据来看,几乎每隔十几分钟就要刷新一次,现在看依然是在线的状态。 “能不能定位到他的位置?” 段向屿指一指电脑上一个频繁闪动的红色光点。 就对交易的破解程度来说,如果不是赌徒,那一定是买家,甚至是已经付了钱的买家。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们也要去试一下。 庞晓鲲尝试几次未果,思忖片刻后,说: “服务器一直在跳,每跳动一次,用户信息就会清零一次,如果这个服务器能给我十分钟的时间的话,我可以定位到他。” 庞晓鲲因为这件事情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段向屿催促他去休息。 “我设置一个捕捉器,如果对面那个人打盹,我至少能给他定位到哪条街道。” 庞晓鲲的捕捉器过了三天,依然没有人触网,刚好到了他和荀平明约定的时间。 跟之前约定的时间一样,他主约来到了警局,直接在办公室里将荀平明堵在工位上。 “来举报我的?”荀平明笑着问他。 段向屿摇头,坐下:“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我只是想来要一个解释。” “相信我的理由是什么?”荀平明笑意隐隐的看着他。 段向屿说: “我一直不明白,单富仲那天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庞晓鲲的工作室门口。那个位置非常隐蔽,并不是社会闲散人员会出没的地方,他的到来只是传达了一个信息,让我怀疑你。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是故意被引导到那里的,目的就是构陷你。 但他们为什么要构陷你,我想不明白。或许是你之前配合过他们,现在又不配合了,又或许你自始至终都没有配合过他们,但是他们现在感觉到危险了,所以要用你来当挡箭牌。我想知道是哪一种可能。” 荀平明笑笑,点上一根烟闷了几口,颇为欣慰地点点头说: “不愧是我师父的儿子,这么快就能跟上进度。看来确实不能再瞒着你了。” 恰在这时,段向屿的手机响了,是庞晓鲲打来的。 “老段,我找到那个人了。”庞晓鲲有些气喘吁吁。 段向屿沉声追问:“是谁?”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个信号跟你是重合的。” 庞晓鲲声音有些紧张,比平时都高了好几度: “也就是说,他跟你在同一个房间里。” 段向屿抬眼看着对面的荀平明。 “老段你说话呀,你现在是安全的吧?你在哪里?要不要我过去捞你?” “不用,我现在在警局,回头给你电话。” 荀平明扔出来一份文件,是协同调查的保密文件: “签了它。” 像这种级别的案子,如果不是关键证人是绝对不可能透露案件信息的。 他作为知情人,若要参与案件的调查,也是必须要签这样的保密协议。 “半年前,我这里来了一个报案人,你看完就明白了。” 荀平明打开手机,给段向屿看了一段执法记录仪上的内容。 看日期,刚好是在单晓敏出事前后那段日子。 过来报案的是一对夫妻,看得出来两人的经济条件比较一般,衣服都是很旧的款式,鞋子已经磨到掉皮,看皮肤状态是经常在户外务工的人员。 女方已经泣不成声,需要男方的搀扶才能站立,男方面色暗黄,也看上去精疲力竭的样子。 “警察先生,我要报案,我们被诈骗了50万...那是我们卖房卖地,给孩子筹集的救命钱...” 在荀平明的记录里,两口子细说了被骗的始末。 他们是在医院遇到这个骗子的,儿子因为肾脏衰竭即将进入生命末期,由于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肾源,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如黄花一般日渐枯萎。 就是在这个绝望之极的时刻,有人给他们塞了名片,说是能帮他找到合适的肾源,条件就是要要准备10万块钱。 夫妻二人因为爱子心切,即便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合法的,也不可能放弃这个让儿子活下去的机会。 那个引路人带领他们注册了账号,验资之后,夫妻两人参与了第一场拍卖。 “那是一个跳楼的小姑娘,年龄跟我儿子差不多。我们听说了,她的血型跟我儿子很符合,体重也差不多,这样的配型是成功率最高的。” 引路人告诉他们,投死,要是这个女孩真的死了,女孩的父亲会签字收钱,肾源就是他们的。 结果不出所料,他们没有拍到,因为单晓敏没有出事。 引路人告诉他说没有关系,下注的金额是随着账号累积的,他们还可以跟着拍第二场,开场的时间会另行通知,运气好的话,下一场就能拍中了。 三天之后,他们蹲来了第二场直播,据夫妻两人描述,那是一个与他儿子同龄男孩。 引路人告诉他们说,跟他一起投的还会有另外一个买家,人家已经参与三场了,这种事情本就是价高者得,如果他们想要一举中标的话,可以直接扔40万进去。 夫妻一咬牙,就按照引路人说的话去做了。 二人眼睁睁看着那个男孩儿打开电脑屏幕,将一根麻绳绑在门框上,栓在自己的脖颈上,进行了那场自杀活动。 一边是儿子的生,一边是别人儿子的死,夫妻二人的良心备受煎熬。 后来的结局还不算太坏,男孩儿电话响了,他接了那个电话,不知什么力量让他痛哭流涕,最后主动停止了那场自杀活动。 引路人告诉他们不要气馁,过几天后还会有直播。 夫妻二人实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主动报案,还把这个账号交了出来。 “他们的儿子后来怎么样?” 荀平明叹了一口气,神态稍微缓和一些: “等到了肾源,手术做了,现在已经康复回学校上学了。明明可以走正道的,非要投机取巧,白白背了50万的外债,还差点儿构罪入刑。” 说起来是对那些人的无奈,但更可恨的是那些利用家长爱子心切,而肆意敛财的人。 荀平明最近没有跟段向屿讲毛警官一案的调查进展,实在是因为到了收网的关键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导致任务的失败。 这是离他师傅的案子破获最近的一次,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第156章 是我把事情搞砸的 段向屿在医院里见惯了生离死别,也能体会到病人家属在绝望时,寄希望于玄学,甚至是旁门左道的情况。 “你上次为什么不跟我说?” 荀平明笑着摇摇头: “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事情还没结果,我不能让这些还没把握的事成为你的心理负担。说实话,这次要不是你要去举报我,妨碍到我办公,连你也是要瞒到底的。” 段向屿知道自己这次跟荀平明翻脸的事欠妥当,只是从他的角度来看,太多没有得到解答的迷惑缠成团,他也五内俱焚。 “当年师傅的事,我确实欠你一个解释。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我没脸开口。” 荀平明又点了一根烟,猛吸几口,缓缓将那股浓烟吐出来,缓缓地说: “当时我买馄饨回来后,发现师傅不在,就顺着师傅留的记号方向找过去。我找到了。” “你见过我爸最后一面?” 段向屿知道荀平明隐瞒了当年的真相,但却不知道,这师徒二人生前打过照面。 荀平明点点头:“见过,我发现师傅竟然跟他们在一起抽烟,我还听到师傅在和他们谈条件,让他们不要太过分了,收敛一点,他就放他们走。” 段向屿眉心微微一皱,这有点不太像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 荀平明苦笑一声,说: “是我把事情搞砸的。他们有三个人,手里都有枪,师傅是看到了硬碰硬,我们没有胜算,所以才放他们走的。如果他们真走就好了,他们会在河海大道那里的关卡被捕,只可惜我没看懂师傅的用心。” 段向屿心头漫上一丝不好的预感,追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荀平明抬起头来看着段向屿,满眼歉疚,声音颤抖着说: “我误以为师傅跟他们是一伙的,就跳出来,拦住了他们的路,当时还对师傅说了很难听的话,我真是蠢。” 荀平明性格刚强,从来都不见他叫苦叫累,即使被犯罪分子把手掌给打穿了,也没见他掉过一滴泪。 此时此刻,他的眼角却湿润了,紧接着,一滴热泪淌了下来。 “那你的血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爸的身体里?” 荀平明长出一口气,将那段记忆慢慢从记忆的鸿沟里拉出来。 “他们本来相信师傅的话,看到我忽然跳出来,就开始怀疑师傅。他们让师傅纳投名状,就给了师傅一管病毒,让他打到我身体里。” 荀平明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臂,感觉被针扎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荀平明说着话顿了顿,苦笑着说: “师父拿着针管冲我过来的时候,我真的挺绝望的。我以为师傅跟他们是一伙的,为了保全自己而不顾我的性命。我不是怕死,当警察的第一天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我绝望的是偶像这么快就坍塌了,我的根基都被摧毁了。” 段向屿问:“我爸扎你了吗?” “扎了,不过并没有往我身体里打那个病毒,而是从我身体里抽了一管血出来,师傅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跑!” 段望野趁着那些人不注意,将安全绳挂在荀平明腰上,还一脚把他踢下了那个楼梯。 他摔晕了,后来醒过来的时候,就是段望野被救护车拖走的时候。 后面的事情是听过来合围的大队长说的,对方将那管混合着荀平明血液的病毒打到了段望野的血管里,还将他从高楼踹了下去。 “我的命是师傅换来的,可惜他没听到我的道谢。” 荀平明最后悔的事,是师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保护他,而他却没有看清师傅的意图,甚至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 伤害已经造成且永远无法弥补。 在此后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经常扪心自问,如果再次回到那个场景,他会不会像师傅一样有胆有识。 也是在此后的工作中,每当遇到危险和困难的时候他总是迎难而上,因为他的师父临终前给他上的最后一课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当年段望野是如何保护他的,他也想同样地回报到他的后辈身上。 “那是我爸的选择,已经过去了,你也没有让他失望。希望你放下这个心结,过你该过的生活。” “我给自己规定了,抓到害死我师傅和徒弟的凶手,我就去谈恋爱,成家,结婚生子,在此之前,我不会让私事分心。” “你跟毛警官也是关系匪浅吧?” 那个被注入病毒的卧底警官,遭受了当年和段望野一样的酷刑,更像是泄愤。 “毛毛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是我从警察学院带出来的尖子。” 小伙不仅脑瓜子聪明,而且身体素质好,在警队里智力和体能测验都是第一名,就算到国际比武大赛上也是拿过奖的。 这么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那些人渣眼里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搓揉的玩物。 这对于荀平明来说,无异于将他的心剜出来,放在火上反复炙烤。 那些人甚至还悉心保留了当年的病毒药剂,先是用前半支杀死了他尊敬有加的师傅,又用后半支杀死了他引以为傲的徒弟。 这是警告,也是挑衅。 如果他不收手,下一个就会是他。 “我能为你做什么?”段向屿问。 既然他坚定了自己的目标,身为朋友唯一能帮他的,就是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早日实现自己的目标。 “还真有,把你那个当黑客的朋友借给我用吧,” 荀平明说: “这个网站的服务器都是不断跳动的,除非是外接的信源进入他们的直播系统,他们为了保证信号的平稳就不会切换服务器,只有在那个时候,我们很容易就锁定他的IP。” 段向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设局让他跳?” 荀平明点点头: “你那个朋友挺厉害的,如果有他帮忙,跟我们的网安人员一起查,时间可以缩短一半。只要他敢伸手,我可以在三分钟内抓住他的手。” “我们已经等了太久了,如果他们不动,我们就要引蛇出洞。” 第157章 出狱 段向屿还想帮忙做的更多,但是被荀平明拒绝了。 他并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卧底人员,在参与活动的时候很容易暴露。 荀平明让他回去等待消息,过几天才有生死赌局开的时候,就是众人合力将这群人拿下的时候。 那个网站又沉寂了一个周的时间,许是这次的“引路人”太过谨慎,荀平明安排的两组卧底人员都没有入他的眼。 一组是假装孩子患有绝症需要换心脏,另一组是假装自己的母亲患有重病需要换肾脏。 他们甚至调出了那对夫妻在医院里哭天抢地的场面作为参考,自认为演出的并不差,对面的人却始终没有上当。 就在默默等待的这半个月当中,法院那边传来了新的进展。 蒋西雅的案子终于结了,忽然有陌生人为蒋西雅请了一个律师,这个律师在本地没有名气,但是在外地打这种帮信案特别有经验。 对方先是跟检察官一条一条掰扯蒋西雅的涉案金额,对于没有实证的条目,律师一概不认,甚至还拉来了很多同伙的信息帮忙分散涉案金额。 就这样,蒋西雅的案件性质由于无法认定主犯而被定义为协同作案,再加上他的涉案金额不高,又主动退赃退赔,还欠了认罪认罚书,最后拿到了判三缓五的处罚。 判三缓五的意思是,她这有期徒刑3年而不是立即执行,而是给予5年的缓刑期,只要在缓刑期内如果没有没发现新罪,三年的有期徒刑就不执行了。 这对蒋西雅来说,绝对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只是以她的脾性,能否保证五年缓刑期内不犯事,好像也很难讲, 出狱这天,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卡宴过来接她。 她跌进座椅里,二郎腿蹬在车前座上,摸起置物架上的烟盒,摸出一根来点上,落下车窗,向窗外吐了一串烟圈。 自由的感觉太好了,空气中都弥漫着香气,再也不用回那个几十平米的班房里,头枕着满屋的汗臭味。和尿骚味睡觉。 蒋西雅被批准逮捕的时候还是春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秋。 “妈的,老子最喜欢的夏天居然就这么过去了,我今年连买了好几条裙子还没来得及穿呢。” “不着急,今晚带你去酒吧里浪,将你最骚的裙子穿上,有你发挥的时候。” 驾驶座的人说完,掐一把她的大腿,啧嘴说: “瘦了不少,终于看到有人比我还瘦了,” 蒋西雅一把拍开她的手,转过脸来,看着她说: “你还有脸说话,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死哪儿去了?别以为当上明星了就可以忘本,你那些污糟事可都在我手里攥着呢,高菁菁。” 高菁菁重重的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发出一阵“吱”的长鸣声,快速变过几个道,滑到路边停下。 “蒋西雅,你作死是你自己的事情,别忘了,这次律师是我帮你请的。” 高菁菁瞪着眼睛横她。 “别往脸上贴金,你我如果不跟周穗养的那个尚律师泄露点儿你们的丑事,你会乖乖的救我吗?” 蒋西雅本来还是耐心等着他们来救的,眼看她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庭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承诺却始终没有兑现,她才料定自己是被当成弃子了,这才选择鱼死网破的形式。 如果她不懂得辛苦自救,错过了关键的补充侦查期,案子一旦开庭,二审就很难翻案了。 她又不是周穗,在身陷囹圄的时候,能那么幸运地遇到一个律师为她赴汤蹈火。 没想到也只是稍微提了一点,他们果真急了,动用业内最好的律师将他从监狱里捞了出来。 蒋西雅更恨他们了。 明明动动手指,一两个周就能搞定的事情,愣是害她在监狱里苦苦的待了几个月。 恨归恨,蒋西雅暂时还离不开他们。 “什么时候开工?”她重新点一根烟。 “开什么工?你还是安分点儿吧,最近被警察盯上了,搞不好就要一窝端。” 高菁菁将她刚点的烟截胡到自己嘴上叼着。 “不开工我哪来的钱?你给我吗?”蒋西雅重新点一根烟,毫不客气的跟高菁菁伸手。 高菁菁顺手打开置物箱,里面有一摞崭新的新加坡元,还有一部新的手机,一串钥匙。 “给你租了新房子,泰晤新城666室,叠拼别墅,够你玩儿的。你就先安分几个月,等可以出境的时候去新加坡躲躲。将来用得到你的时候,自然会通知你的。” 蒋西雅倒是不客气,将那一摞新元拿在手里甩了甩,闻了闻,揣到兜里,抱着胳膊说: “躲躲可以,想把我从这里面甩出来,不可能。锅我背了,我如果赚不到这个钱,你们都得进去陪葬。” 车子到了闹市区,蒋西雅没有耐心继续跟高菁菁同乘一辆车,将自己的包往肩头一甩,迈着模特步下车了。 这个地方离静港大学不远,过两个人行道,再走一个过街天桥就是。 蒋西雅这段时间在监狱里别的没练,就练体力了,拎着那么重的包走了几公里仍然健步如飞。 黄昏的校园里别有一番风情,深秋的梧桐叶撒了一地,踩在上面,脚底都被夕阳的余温给暖热了。 身侧有自行车经过,穿着白衬衣的男大学生发丝清爽,沾着沐浴露的清香,烫着羊毛卷的少女抱着奶茶和厚厚的书本,坐在车子的后座上。 他回头看着她笑,她满眼笑意的回应。 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如果不是有人挡了她的前程,她也可以这样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笑,肆意玩弄那个愚蠢的大学生的感情。 又有一辆自行车经过,几乎是擦着她的肩膀过去。 蒋西雅一时失神没有注意,衣袖被车把子挂上,带倒在地,还将她往前拖行了半米。 “对,对不起!我这个车子的刹车不太灵,刚才摇车铃了,我以为你会躲,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男大学生蹲在她面前,面色红红的,有些不知所措。 蒋西雅抓着那个男大学生的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强忍着痛,看着他说: “没关系,我们也算合力完成了一件事情,让你的爱车停下来。” 男大学生刚才为了刹车,用脚撑着地滑行了好久,穿的拖鞋都滑到后脚跟了。 男生被她的幽默感逗笑,将自己的鞋子整理好,主动伸手说: “同学,我是隔壁静港理工大学信息学院的贺徐昭,来你们学校参加辩论赛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两所学校原来同属静港大学,后来理工学院分化出去,成为一所独立的理工大学,但两所学校的位置还是没变,只隔着一道浅浅的围墙。 “能去你们学校吃饭吗?还没尝过你们的餐厅呢。”蒋西雅笑着看他。 “没问题啊,上车。” 贺徐昭没想到这个漂亮女孩这么爽快,拍拍后座,忽然想起个事,又壮着胆子说: “不过上车之前,我能先加你的微信吗?” 蒋西雅笑笑,掏出手机,将二维码递过去: “法学院,单晓敏。” 第158章 我不卖肉 贺徐昭在带她去吃饭之前,先去药店买了些碘伏和纱布,给蒋希雅把小腿处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蒋西雅没觉得这点儿肢体接触有什么,贺徐昭在擦点酒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白嫩细滑的小腿,耳朵簌得的一下红了。 一个看上去身心健康的男大学生,在面对女孩儿表现的如此拘谨,这是蒋西雅没有想到的。 处理完伤口,两人就去了学校的旋转小火锅。 蒋西雅要点麻辣锅底,贺徐昭还不忘为他考虑: “吃不辣的吧?免得你的伤口会发炎。” 一个人58元,肉和海鲜不限量供应,同等品质的在校外可能要上百元了。 蒋西雅自认为出狱后的第一顿吃的还不错,尤其是面前坐了一个秀色可餐的男人,这顿饭的品质无意之间也变高了。 看得出来,贺徐昭应该是那种家教很好的男生,吃饭规规矩矩,没有那些咂嘴抖腿的坏毛病。 蒋西雅喜欢这种懂规矩的男生。 但是她也有一个难以控制的怪癖,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想撕碎,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这顿饭吃的很惬意,夜幕已经落下来了,两人沿着校园散步,贺徐昭还是没有要送她回去的意思。 路过学校门口的一个服装店,他甚至主动提议说: “那个,我带你去买一条新的裤子吧,你这条都没法穿了。” 蒋西雅被捕那天穿的是一条很薄的天丝软牛仔,出狱穿的也是这一条,刚才磕这一下有点狠,本就软塌塌的布料已经变得褴褛,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不够体面。 只是这次若让他赔了,他心里的内疚感也会停在此时此刻。 蒋西雅羞怯地笑笑,很坚决地摆手说: “不行的,我家教很严,我妈妈不允许我穿其他男生买的衣服。” 贺徐昭看着女孩仓皇失措的眼神,没忍住,笑了。 蒋西雅捧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觉得他们的观念很老土,对不对?我也知道不好,但我就是改不了。” “没有,我倒是觉得你爸妈把你教育的很好,不过我爸妈如果知道我把女生的衣服弄坏了,一定会要求我赔偿的。既然你不接受,那我再请你吃一顿饭吧。” 蒋西雅眨眨眼,思忖片刻后,摆手说: “这样不太好吧?今天吃饭已经花了你不少钱。下次如有能在遇见的话,应该我请。” 贺徐昭也不再计较谁请的问题,只要还有下一次,一切都不成问题。 “这周六晚上行吗?那天刚好是我们辩论赛决赛的日子,如果你过来给我加油,我会很开心的。” 这是很明显的约会邀请了。 蒋西雅假装没听懂,红着脸说: “我要加油,也是给我们学校加油,干嘛要给你加油。” 贺徐昭笑着挠挠头: “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来,我就挺开心的。” 恰在这时,蒋西雅的手机响了起来。 蒋西雅低头看了一眼,见到是高菁菁打来的,伸手摁掉。 准是打电话来邀请她去泡吧的,这个夜行动物,晚上十点才是兴奋的时候。 收好手机,一抬眼,正好对象贺徐昭殷切的目光。 “男朋友打来的?” 这种套话的方式,一点都不高级。 如果是对于享受暧昧的人来说,还是很受用的。 蒋西雅很懂得如何吊男生的胃口,笑了笑,并没有正面回答,顾左右而言他: “周六吃饭的时候再告诉你咯。” 蒋西雅拒绝贺徐昭将她送到楼下,说是怕对自己的影响不好。 目送贺徐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她也打车往泰晤新城的叠拼别墅里赶。 刚一进门,就碰上满脸怒气冲冲的韩月娇,她正攥着高菁菁的手机,给蒋西雅打电话。 看到她裤子褴褛破败的样子,一下子没搂住怒火,对着她嚷嚷: “你又去哪里鬼混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刚出狱,低调一点,你是不是还想进去?” 蒋西雅也没想到,韩月娇居然从新加坡回来了。 她比之前瘦了许多,皮肤因为医美过度而显得有些僵化,有种与她年龄并不相称的幼态感。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蒋西雅跟她打招呼。 “还不是为你的事,我不回来,谁给你请律师。”韩月娇没好气地说。 蒋西雅并不领这个情,嗤笑一声,反驳她说: “你老公去世都没见你回来送送,我刚试探一下,你就着急忙慌回来,你果真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你有心思管我的话,还不如去好好管管你的女儿,她说不定正在酒吧里嗑药跟人家贴面热舞。” 蒋西雅的话音刚落,楼上下来三个人,都是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儿,衣着清凉,化着浓妆,有说有笑的靠近。 看到房间里来了新住户,穿着不太整洁,也素面无妆,几人警惕的眼神从她身上划过,接着对韩月娇笑脸相迎,娇滴滴的,异口同声道: “韩老师,我们想出去吃个夜宵,一会儿再回来继续。” 韩月娇笑着跟他们几个点头致意,又跟身侧的蒋希雅说: “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个女主播是我们业务量排名前三的优秀主播,你跟他们学习一下,了解一下工作内容,快上手。” 蒋西雅瘫倒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撇嘴说: “我不卖皮肉。” “哎,你怎么说话的?” 其中一个女孩听这个话很不满意,冲着她抱怨,蒋西雅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脖比划了一下,那个女孩儿顿时把嘴巴闭上了。 几人得到韩月娇的许可后,拎起小包出门。 “蠢货。”蒋西雅看着她们的背影,没好气的骂了一声。 韩月娇顿时没了耐心,声音也比刚才拔高了几度: “你知道我捞你花了多少钱吗?你不卖皮肉,是不是能把你的心肝脾肺摘给我呀?” 蒋希雅懒洋洋的坐正身体,拎起包甩在肩膀,回身看着韩月娇说: “我替你们扛了这么大一口锅,这段时间你吃我的东西全都要吐出来。别忘了,我们是合作的关系,我不是你的下属,别想着撇开我做事。” 蒋西亚懒得在费口舌,刚才那个傻大学生领着他走了太多的路,现在已经疲累之极,拎着包就要往屋外走。 “你去哪里?” “我去住宾馆,明天你要帮我安排新的住处,这是为你好。要不然一觉醒来,指不定能剩几个喘气儿的。” 蒋希雅已经过够了集体生活,过够了跟一群女人每天羁绊计较的日子。 未来的每一天,她我都不会再跟任何人共享空间。 第159章 你发情的样子确实挺诱人的 荀平明的计划搁置了一个多月,始终没有进展。 料想是自己的跟踪太紧,对方不敢下手,他撤了一组人,准备一周后再没有进展的话,将另外一组人也撤回来,再做别的谋划。 这段时间,周穗也一直派人紧密盯着蒋西雅。 她出狱后的这段日子变得很乖,一个人住在大学城周边的一个居民楼上。 白天去图书馆学习,晚上就背着书包在大学校园里晃,有时候是自己,有时候会有一个男生陪着她,看上去生活已经步入了正轨。 元旦这天,段向屿要在医院加班。 周穗开车先去烈士陵园给段望野送花,接着又去入海口的海葬管理处给舅舅上香。 忙完这一通的时候已经是将近11点,正要准备去医院找段向屿一起吃饭,回程的路上,雨夹雪下得比刚才还要大一些,路面有些湿滑。 她开车的时候就稍微注意了一下,猛然意识到,有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卡宴已经跟着她很久了。 这辆车的车牌号她认识,是上次高菁菁开的车。 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周穗也不介意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跟她打一个照面。 她将车子打着双闪滑到路边挺稳,不出所料地,那辆车也跟着减速滑到路边熄火停下。 周穗下车,走到那辆车跟前,敲敲车窗,玻璃缓缓落下,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竟然是韩月娇,高菁菁的妈妈。 多年不见,她的保养功力渐长,两人已经有近十年未见,她现在看上去比当年还要年轻。 看来在国外的这几年,她确实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只是高菁菁的演艺事业并不红火,能付给他自己的开销已经算不错,不可能还有余钱让韩月娇过上这么体面,甚至奢靡的生活。 “穗穗,好久不见。” 周穗没有接话,只是冲她微微点头。 “当年毕竟也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不叫我一声舅妈吗?” 韩月娇推门下车,笑意盈盈地跟她打招呼。 “还是算了吧,我这个人演技很差的,比你闺女高菁菁还差,” 周穗并不打算让她得逞,看了一下坐在副驾驶的脸色发青的高菁菁,笑着问道: “你们是来看舅舅的吗?他是选择海葬的,如果要祭奠,可以去那个海葬管理处上一个香,没有牌位,也没有骨灰,只有一个签名本,意思一下就得了。” 活着都不见他们对舅舅好,死了也不指望他们能有多诚挚的心。 “我们不是来找他的,我们是来找你的。” 韩月娇笑意盈盈地看着周穗,毫不避讳地说: “有事儿请你帮忙。” 她曾经预料过关于那个房子的事儿,高菁菁没能拿回去,依照韩月娇那个贪婪又自私的秉性,她一定会亲自回来要。 本以为舅舅去世的当月她就会回来要,没想到居然拖了这么久。 “我一个穷老师能帮你们什么忙,难不成你们也有私生子要往我们学校里送?” 对方不点明,周穗就陪着他们装傻,看谁能装得过谁。 韩月娇笑笑,摆一摆手说: “我们家就没有人是读书的这块料,你才是最争气的那一个。” “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有我有一个吸毒的爸和早死的妈,我这辈子就算读到博士都别想抬得起头来。” 既然对方记忆力不好,周穗也不介意把这些原话复述出来,提醒她打感情牌这招并不好用,因为她们之间没有什么温馨的感情。 “你想说的是房子么?过户是不可能的。”周穗直说。 韩月娇轻轻叹一口气,语气尽量柔和,说出来的话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起码对她从未有过。 “实话告诉你吧,我对那个房子是有感情的,即便现在你舅舅把它给了你,我也依然觉得那里才是我的家。如今我年龄大了,以后就打算在静港养老,落叶归根嘛。所以我想征求你的意见,我们能不能搬回去住?你不用担心,我们按照市场价给你付房租。” 尽管她说得够诚恳,可周穗才不会上当,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养尊处优,对钱和物质没有概念的小女孩了。 周穗笑笑,撇了副驾驶位置上的高菁菁一眼,昵着她们母女两人说: “在此之前我确实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个房子,但是现在我有主意了,我要把他改装成一个猫咖店。” 自从他的小猫被高菁菁摔死并剥皮后,周穗再也没办法安然走进那个房间,总觉得即便是从门口路过,也能听到小猫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今天在舅舅海葬的地方偶遇这母女俩后,她忽然就明白自己的心病该怎么医了。 韩月娇倒是没想到,这个丫头隔了这么多年,在社会上历练了这么久,脾气秉性居然一点儿都没变,甚至比当年还要刚硬。 “周穗,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是没你的把柄,我能来找你吗?” 韩月娇还是像以前那样控制不住情绪,周穗轻飘飘地几句话,她就已经脸色红得像个即将要炸开的炮仗。 “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把柄值一栋房子?” 周穗也并不甘示弱。 “你的清白,你觉得值不值?” 韩月娇说着,从手机中找出一幅截图,调出来给她看。 周穗分明看清楚了那个画面,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脚底穿着金色细高跟鞋。 那是他作为常人的身份第一次参加饭局,在詹永明的带领下正式介入公司的业务,没想到饭局变成了她的生死局。 这个照片是真的。 周穗清楚地记得,在她失守的前一刻,床单上有浓郁的玫瑰香味,那是她这么多年一直避之不及的味道。 只是下一刻,她就拿起刀把那个人的颈部扎了。 所以到现在为止,周穗都不喜欢红玫瑰,总觉得那个带着血色的花朵,闻起来也是一股血腥味。 “你要是真觉得自己的清白一文不值的话,我可以把它发到网上,让你的学生,你的同事,还有你最亲爱的段向屿看看,他们心目中那个高领之花女神,被拽下神坛的时候是多么的狼狈不堪。” 韩月娇笑着看她,一脸得意: “估计你自己也不知道吧,你发情时的样子,确实挺诱人的。” 第160章 终止合作 韩月娇是个心狠的人,但是她实在算不上精明, “如果我把这个房子给你,我能得到什么保证?”周穗问。 见周穗还挺配合的,韩月娇僵硬的脸上又重新堆上笑容,尽管不自然,但也是一种别样的灿烂: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做到位,我会把那些照片删掉,或者,按照你想要的方式解决。” 周穗笑笑,从手机里找出这几张图片,提醒她说: “你想要删除的,是这些照片吗?” 韩月娇一愣。 “在我第一次遭遇网暴的时候,你曾经用这个来攻击我,你是不是忘记了,网络是有记忆的,你现在删除也没有什么用了吧?要不你再想点别的事情威胁我试试,不然我要是为了这么几张旧照片就把房子乖乖让给你,是不是显得我脑子不好?” 周穗笑笑,将手机收回来,假意无奈的说: “好可惜,你本来可以用这个来威胁我,进而拿到一栋价值五百万的房子的。” 韩月娇本来就不是什么高素质的人,这样当面被周穗撅了面子后,直接拉下脸来,一点面子都不顾: “周穗!贪了不该贪图的东西,你就不怕被噎死吗?” “不会啊,你之前贪图那么多不属于你的东西,现在不是也好好的吗?更何况,这套房产是经过合法继承的,所有的手续都是齐全的。” 韩月娇咬咬牙:“行,走着瞧。”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两个之间是没有继承关系的。即便我出事了,这个房子也不会轮到你头上,别干违法的事情哦。” 周穗回家,气愤之余,还是有些担心的。 这对母女做事不按套路出牌,也没有什么底线。凡事只顾得保护自己那点蝇头小利。 这也是高菁菁个人演艺事业始终卡顿的原因,没有一个高瞻远瞩的母亲,只注重眼前的利益,自然不会得到那些投资人和业内人士的青睐。 周穗洗漱完,头疼的睡不着,索性冲了一杯咖啡,抱着猫咪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 还是跟以前一样,她并不看内容,只是每次在听动画片声音的时候,思绪就会格外清晰。 渐渐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些事情的脉络。 当年韩月娇整天拉着高菁菁跑制片人饭局,自然有机会认识詹永明,毕竟当年这些照片是绝对保密,有几张甚至连警察的笔录里都没有。 如果再往深处想一下,韩月娇出国去新加坡的时候,正好是她家里出事儿的时候,这个时间未免太过巧合。 而且就当时的情境来说,她们并没有什么渠道可以出国,只有詹永明有能力将这一家三口办理到国外。 也就是说,詹永明当时就是要对她痛下杀手的,斩断她在国内的帮手,让她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依傍,这样才能乖乖的听从他的命令。 想得越多,周穗越能够理解表哥当年所面临的处境。 无论是从金钱,地位,社会关系,表哥都没有任何的把握将她全须全尾的救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孤注一掷,赌上自己的前程,将她从那个泥潭中拉了出来。 想到这里,周穗忽然多了一层忧虑,想起来那个正在建设的疗养院实验室项目。 本来她还以为自己多心了,如果真是詹永明大病一场后良心发现,忽然想做一些回馈社会的善事来攒福报,现在想,这个人的坏是从骨髓里生发出来的,实在不可以信任。 况且这个项目涉及到实验,等项目真的落成,及病人的信息也会共享给他们。 打电话给尚时序说: “哥,将那个正在进行的疗养院实验室项目停了吧,钱我们自己出。” 尚时序有些犹豫,问她:“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项目已经进展到一半,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停下来的话,在招投资商是件很难的事情,而且也会有一定的经济损失。 周穗并不是那种做事莽撞的人,她这么决定一定是有原因的,尚时序愿意听一听她的想法。 “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他们接触到我们的客户资料可能会有风险,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周穗说。 按照之前的项目计划,李梓歌会成立一个医疗科技公司,在他们的疗养院内部设一个实验室,主要用于一些辅助行动医疗设备的研发,比如拐杖,轮椅,复健设备等。 对于实验室研制出来的新型仪器,疗养院将作为第一批试点进行测试。 “如果现在停下来的话,损失可能会高达几百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对方能同意,这种临时毁约的行为很可能影响我们在业界的信誉。” 尚时序明白周穗的顾虑,但是身为他的律师,也有必要提前预告一下可能会面临的风险。 “我想好了,我不后悔这个决定。” 对周穗这个守财奴来说,钱当然是很重要的,但钱在人情和道义面前却是最不重要的。 “钱没了可以再赚,信誉只要不是坍塌,也可以慢慢来弥补,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想拿手投这些病人的信息来冒险。” 尚时序是那种执行很强的人,身为公司的高管,在面对公司的重大决策时,他向来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这边,并且毫无条件的为周穗的决定兜底。 这次也一样,听完周穗的陈述后,他认真的分析给周穗听: “我手头还有三个分供应商,之前他们表达过兴趣,我去问他们还想不想继续跟进,如果他们不同意的话,我可以问一下现在的另外两家能不能够增加投资比例,如果没有新的供应商跟进,也没有供应商追加投资,我可以问一下集团那边的意愿,看他们是否同意吃下李梓歌的股份。最坏的情况,这个项目因为资金的问题,这样的话可能只会损失头期的百分之30预付款,不过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哥,你怎么这么好?”周穗有些感动。 “不是我好。而是你值得别人对你好。” 尚时序轻轻舒了一口气,似乎是如释重负一般: “其实这个项目我早就不想做,他们一直想要复刻病历本,我们这边始终没有同意。如今终于结束了合作,非常好。” 第161章 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荀平明派出去的小分队迟迟没有等到那个所谓的“引路者”,就在即将将队伍撤回来的时候,那个沉寂几个月的网站终于有了动静。 会议的组织者亮了一盏灯牌,今晚没有直播预告,但是他的头像亮起来,至少也会说明这个网站还会继续存续下去。 荀平明临时决定将小分队继续卧底一周,果然在一个漫天飞雪的深夜,负责卧底的同志床头出现了一张宣传单。 上面也没有写具体的内容,就是一些劝人积极向善的宣传单,上面还有一个二维码。 女警官用备用机扫了那个二维码,却显示已经过期。 正疑惑着,对方就找上门来了,是一个50多岁的妇女。 对方很懂得套话的话术,上来就是恭维: “我已经观察你很长时间了,你们夫妻俩的感情可真好呀!” 女警官仔细观察过这个妇女,她并不是患者家属,也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胸前挂着一个二维码,显示的是一家月嫂公司。 “你是月嫂?”女警官问。 这一层都是重症患者,需要进行外科手术换心脏的,老年人和中年男性比较多,并没有孕妇。 那位月嫂撸起袖子,毛遂自荐说: “公司不让一个月上满30天,但是家里急着用钱又怎么办呢?只能出来做点兼职,妹子你放心,我连月嫂都能干得了,普通的日间养护就更不在话下。” 女警官拿不准这个人的意图,也没着急拒绝,顺着她的话问: “哦,我们正好也需要一个护工的,那你是怎么收费啊?” 月嫂说: “只做白班儿的话一天400,日夜都管得550,你放心,我们这个绝对低于市场价,因为不用跟公司分成。” 女警担心这个人会看出破绽,但又怕万一拒绝她,之前蹲守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又打了水漂。 思量再三过后,决定留下这个人。 “行,那你留下来吧,先干一天看看。不过照顾病人的事不用你,就帮忙做一些杂事儿就行。” 只要不让他靠近身,再加上医生的配合,应该能混到他们拿到线索和证据。 “哎呀,太好了,谢谢小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那个月嫂非常高兴,主动开始上手,收拾那些散落在床边柜上的杂物。 “说,我做了这么多家的护工的月嫂,还真没见过像你们俩感情这么恩爱的。真让人羡慕。” 女警官瞥了一眼男警官,回答说: “是呀,我们两个是高中同学,大学同城不同校,考研同校不同专业,工作之后,我们又到了同一个单位的不同岗位,连同学们都说我们俩是天作之合,今年刚刚领了结婚证。” 女警察说话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感,听的周围的人都很动容。 “哎,要不怎么说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就是看你们俩过的太幸福了,非要给你们俩设置一点障碍,让你们能好好走完将来的路。” 大妈说话还时髦,懂得引经据典,语速也是舒缓且温柔。 听到这里,女警官不禁潸然泪下,情绪和语气都保证到位,哽咽着说: “哪里还有将来呀?他的病都已经很严重了,如果等不到心脏,医生说只有两个月的寿命,可让我们尽快准备后事。” 对话进展得很顺利。 女警已经有所预谋,便引导着他往那个方向去说。 果然没多久,那个月嫂就把话聊到了这里: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你老公的命,只是有些冒险,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女警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当然愿意呀!还有什么事情比健康活着更重要的吗?不过我不信玄学和迷信的事情,如果是做法事或者行物术之类的,你就不要说了。” “什么迷信?我们这个事情是很科学的。现在不能跟你明说。等我的信儿吧,找到了合适的我会回来找你的。” 至于是合适的什么,那位妇女没有说。 趁着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她拎起暖瓶出去打水了。 “刚才邀请你们注册了吗?”段向屿目送那个月嫂离开,转回头来问。 “没有那么快,” 女警偷偷压低声音,跟段向屿说: “她还是很警觉,一直在借着收拾卫生的机会偷看输液袋,估计还是觉得眼见不实,想要亲自确认一下患的是什么病。” 段向屿明白过来,点头说: “放心,下午我会换一批药,着重来治疗器官移植前的并发症。” 想当初在跟省立医院说进行这个诱捕计划时,为了把事态控制在极少数的知情人以内,段向屿就是这个负责内科的医生。 在这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他除了要在自己的科室工作之外,还要抽出时间来在这个特殊的病房里转悠。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大鱼终于要咬钩了。 蹲在床上假装病患的男警官也终于能松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血管说: “放马过来吧,为了最终的胜利,我能挺得住。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 这么多天换着花样儿打营养素,还不能进行大体力的活动,男警官都已经胖了一大圈儿,脸上肉嘟嘟的,双下巴都出来了,跟随他几年的腹肌也已经有了隐身的痕迹。 荀平明那边也终于有了进展,之前一直不了解这些人是以何种形式接触到受害者的。 有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他们重点排查了月嫂和护工团队。 在跟之前报案的那对夫妻的经历进行对比,惊人的发现,这些人几乎都是出自同一个信息服务公司。 公司的法人也并不陌生,之前是詹永明,两年前更为李梓歌,她的持股比例也达到了90%多。 荀平明将这个消息同步给周穗,惹得她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尽管她不是做商业出身的,还是凭借自己敏锐的第六感终止了和李梓歌的合作。 比起损失几十万来说,能及时抽身,避免泄露更多的信息,远比侥幸合作,被东窗事发的他们拖下泥潭要来的好。 否则这个实验室一旦建立起来,他们有机会达到患者资料,甚至做配型检查,想想都后怕。 第162章 去你家复习 元旦过后,期末考试就要到了。 走在校园里,随处可见抱着书本形色匆匆的学生们,大部分手里还抱着一杯咖啡。 学校的图书馆每天正常营业到十点,可是到了考试季,图书馆便一座难求。 贺徐昭大抵是学习很好,即便是在这么紧急的时刻也没有耽误他过来找蒋西雅,几乎是每天傍晚都要见面。 他也很绅士,从来不会搞突然袭击,蒋西雅装了一个多月也没有露馅。 “你都不用复习的吗?我为了复习都快秃了。” 蒋西雅有些苦恼地挠挠头。 贺徐昭顺手将她的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放在自己的自行车筐里。 “什么课把你难成这样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帮你。” “计算机理论与基础,是不是很搞笑,我们法学专业居然还要考这个课。” 贺徐昭挑眉看她:“你不会计算机啊?” 蒋西雅点点头,委屈巴巴的: “不瞒你说我的理科比较差,当年能考到这里,全靠文科带着。” 贺徐昭笑笑,长腿撑着地,身体前倾,半趴在车把上,微微仰头看着她,声音亲切又爽朗: “那咱俩刚好反过来了,我的英语特别差。想当初我妈给我请了一个外教,跟了我三年,结果我考得还是一塌糊涂,我妈后悔的大腿都拍青了,其实他不知道,我跟那老外一直在打王者,我妈给他的补习费他都输给我了。” 蒋西雅笑笑:“阿姨是不是对你很好,你这么淘气都没打你。” 贺徐昭耸耸肩膀,漫不经心地说道: “还行吧,她对我没什么期待,健康活着就行。就跟所有的妈妈一样,也总是哎唠叨,以前总是催着我考一个好大学,现在考上了,又催着我赶紧谈恋爱,说是把我托付出去,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派的任务。” 蒋西雅笑着看他:“没听说家长催着谈恋爱的。” “我妈是个特例,他总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书呆子,要是不在大学时候赶紧谈一个恋爱,说不定工作之后就没人要了。” 贺徐昭踩着车子往前滑一步,跟蒋希雅的距离更近了,透过地上的影子看,两人几乎是唇齿相抵,看上去暧昧极了。 “你妈不会催你谈恋爱吗?” 贺徐昭的攻势愈发明显,但出乎意料的,他的举动却并不令人反感。 蒋西雅也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异样,换做以前早就腻味了,这次不仅没有,反而很享受贺徐昭这样循序渐进,跃跃欲试,甚至还想教他一把。 “不方便说?只是问一下而已,又不是让你谈恋爱。你妈不会连这个家教也很严吧?” 贺徐昭满眼笑意的看着她,殷切地期待她的回复。 蒋西雅回神,还在努力地把自己往单晓敏的壳子上套,回忆了一下单晓敏的家庭结构,叹一口气说: “我妈顾不上我,他的心思都在我弟弟那里。” 贺徐昭抿唇一笑,宽大的掌心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顶,略带着亲昵,但更多的是安慰,笑着说: “咱俩还真是同病相怜。我妈的心思都在我妹妹身上,他说男孩儿糙着养就行,反正长大了心也是在别的女孩那里的,女儿要捧在手心里,要不然长大了会被黄毛骗走的。” 贺徐昭当做开玩笑似的说完,接着又补充一句说: “说了你可能不信,我妹妹的房间里有一个最新款的静音空调,我的房间是一个转起来摇头晃脑的大风扇。能体会到我家这个重女轻男的氛围吧?” 蒋西雅不禁有些动容,心里有一个地方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但还是努力收着自己的情绪,笑笑说: “那你的妹妹好幸福呀。” “我妈就是喜欢女孩儿,对女孩儿好,我敢说,将来如果我找女朋友了,她肯定对我女朋友和我妹妹一样好。” 贺徐昭斩钉截铁的说。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贺徐昭忽然在他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小敏同学,你想见她吗?” 蒋西雅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追问一句:“谁?” “我妹妹,” 贺徐昭说: “她今天来静港参加一个演出,晚上在我这里借宿一晚。我的房子就在学校对面,要不要过去跟她做伴儿?我买了她最爱吃的小龙虾和铁板烧,我记得这些恰好也是你爱吃的。” 蒋西雅毫不意外,贺徐昭是在用一种很笨拙的方式来讨女孩子欢心,但是他也很真诚,让人即便看穿了他的诡计也依然不忍心拆穿。 只不过这种进展是连她都没有预料到的: “大晚上去你的房子,这不太合适吧?” 贺徐昭笑笑: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反正图书馆也没有座位,要不今天去我家复习吧,熄灯前我送你回来就是了。而且我帮你补计算机,保证你不会挂科的。如果你认真听讲的话,我还会让你成为我们班成绩最好的那个,怎么样?” 蒋西雅一愣:“你的计算机很好?” 贺徐昭板起脸,假装生气的看着他说: “我的朋友,这就是你的失职了,你连我什么专业都不知道吗?不好意思跟你说,我想当初因为攻破了M国的一个官方账号,据说都上了他们的民间通缉令。鄙人法号,逆鳞卫士。” 逆鳞卫士是网安界一个很知名的黑客,不过他不是那种谋取私利的坏家伙,也不是受雇于任何官方组织的白客,他更像一个红客,专门负责清理外网那些对兔子国不利的消息。 这人唯一的缺点就是英语不好,吵架吵不赢,动辄就掀桌子,坊间甚至有传闻说,他可能是个女孩,很有正义感的女孩。 蒋西雅倒是真没想过,自己费尽心思找的人,竟然一直就在眼前。 刚跟贺徐昭认识时候,是因为他是网络信息专业的而多了几分耐心,只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竟然忘记了这一点。 蒋西雅处事的目标性向来很强,对生活的掌控力也很强,从未出现过例外,贺徐昭也不应该成为这个例外。 “这么说,你也可以为网站找回密码咯?” 蒋西雅问。 “能不能讲点儿有难度的?这种小事儿超过一分钟都是砸我的招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蒋希雅笑笑,坐上他车子的后座,拍拍他的后背说: “好啊,那就去你家复习吧。” 第163章 你替我许愿 贺徐昭的房子不算大,两室一厅,但是因为靠近重点学区,在大学城这个位置,即便这么一个不到80平的小房,应该也要两百多万。 看得出来,他父母对他的教育确实很用心。 也为他从小培养了良好的习惯。 一个男生的房间打理得井井有条,窗台上还养着几盆长势很好的君子兰,要知道自己母亲还在家里的时候,她也喜欢养君子兰,只是没有像他养得这么好。 门铃响起,是小龙虾和铁板烧到了。 贺徐昭找了盘子将小龙虾盛出来,招呼蒋西雅过来吃。 “等你妹妹一起吧。” “行,我给她打个电话,问她到哪儿了。” 贺徐昭拿起电话拨过去,电话接通后,只见他眉头微微皱着: “你怎么回事儿?行吧,行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放下电话,蒋西雅问他:“怎么了?” “没事儿,我妹妹说跟着朋友出去玩,然后住宾馆,就不来我们这边儿了。” 蒋西雅笑笑,还真是拙劣,不过看他这么认真的圆谎还挺有意思的。 “那个你先吃,有一个网站的密码需要找回是吧?我来弄。”贺徐昭主动提议。 蒋西雅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写下那个网站的网址和用户名,给贺徐昭递过去。 这个账户本来是她的,后来自己被羁押后,账号密码就被收回去了,她尝试过很多次都不能重新登录。 这就相当于一群人都在一起要饭,自己去替别人扛了一口锅,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地盘没了,连碗都被别人端走了。 抱怨没有用,现在是韩月娇和高菁菁母女俩结合起来,她要想反击,只能先掌握主动权再说。 蒋西雅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小龙虾,贺徐昭就抱着电脑,蹲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手指翻飞着忙活。 他的眉头紧锁,表情有些凝重,蒋西雅有些担心,小声问他: “不是说只要一分钟?” “寻常网站确实只要一分钟,可这个网站不寻常,秘钥套了好几层,地址也是随机发布的。这是个什么网站呀?搞得神神秘秘的。” 蒋西雅有些失望,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手,将那一小点儿虾递给他,轻声说: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呢?这是你第一次拜托我的事情,我必须要给你漂漂亮亮地办成,要不然你该看不起我了。再说了,这种网站我最有兴趣破解了,高手过招,就是要这样棋逢对手才有意思。” 贺徐昭确实有些痴迷,投注其中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 “给我剥的?” 他忽然看到那一小碟红润饱满的虾肉,微微吃惊地看着她。 蒋西雅笑着点点头:“我带着手套剥的,不脏。” 贺徐昭张嘴,让蒋西雅把新剥的这个虾肉喂给他吃。 蒋西雅照做,贺徐昭心满意足的嚼着虾肉,信誓旦旦的说: “等着,在这盘虾肉放凉之前,我一定会破解这个网站。” 他回房间又拿了一个笔记本电脑过来,两台并排放在茶几上,单手操作电脑。 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确实有些迷人。 蒋西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发自内心地欣赏一个男生。 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无性恋,压根儿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毕竟在她以往的认知里,她连自己都不喜欢,根本就没有喜欢人的能力。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贺徐昭忽然从电脑中抬起头来,双手在茶几上用力一拍,无比开心地冲着蒋西雅笑: “好了!” 蒋西雅从沙发上跳起来,转到电脑跟前看,确实是她之前的那个网站。 这个网站有掩体,普通游客登录的时候,看上去就是免费的影视网站,只有在特定直播开启的时候,才会由管理员开放入口。 有了这个东西,她再也不用受制于韩月娇了。 接下来的游戏该怎么打,应该由她说了算。 “太厉害了,我该怎么奖励你?”蒋西雅问。 贺徐昭上前接过那一碟虾仁肉,一颗一颗的往嘴里捏,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都行啊,实在无以为报的话,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蒋西雅愣住。 她并没有那么强烈的贞操观,尽管的贞洁还在,但她并不介意在自己 在她犹豫的这半分钟里,贺徐昭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合适,连连摆手为自己辩解,急的脸都红了: “不不不,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耍流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你别这么紧张,我懂你的意思。就是话赶话赶到这里了嘛。” 蒋西雅重新坐回茶几前,戴好手套,浅浅地笑着说: “那我再给你剥一碟小龙虾吧,就算我对你的感谢了。” “那我给你剥,感谢你今天陪我过生日。”贺徐昭赶紧抓住台阶就下。 蒋西雅愣住,抬眼看他:“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你能过来陪我吃饭,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贺徐昭笑着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鲜奶蛋糕,绑蛋糕的缎带上别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几个秀丽的字体: 【祝亲爱的哥哥生日快乐!梦想成真!】 落款是:爱你的妹妹。 “你妹妹真的来了?” 贺徐昭点点头,轻轻地把缎带打开,柔声说: “其实我爸妈也来了。我知道你并不想见他们,可是我又想跟你一起过,所以就放他们三个人去旅行了。” 他真的太纯净了,像一汪泉水一般清澈见底,蒋西雅靠得越近,越能看到自己面目可憎。 “这样也太怠慢他们了。”蒋西雅小声说。 “不会,跟你说过的,我们的家庭氛围很宽松,我爸妈会尊重我所有的决定,包括我决定今年的生日怎么过,跟谁过。” 贺徐昭说着,将生日帽叠起来顺手扣在蒋西雅头上,顺势点了两根蜡烛,笑着说: “以前吧,我总觉着许愿这事儿特别矫情,可我爸妈和我妹妹总是逼着我,所以我每年的愿望都差不多,希望赶紧长大。今年是我离开家后过的第一个生日,我应该重新许愿,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晓敏,你替我许愿。” 第164章 今天就善良一次 蒋希雅的人生从12岁那年断成两截。 12岁之前的日子,她就像普通的小女孩一样,受了委屈会有爸爸妈妈护着,过生日会有美丽的鲜奶蛋糕,还要穿着公主裙在众人的簇拥下许愿。 12岁之后,她的家庭因为母亲的出轨而分崩离析,爸爸变成了一个只会用抽烟和喝酒来排解烦闷的窝囊男人,她的母亲忽然把爱和关怀抽离,转而投入到另一个跟她同龄的女孩身上。 那个女孩儿没有她漂亮,没有她乖巧听话,甚至没有她懂得讨母亲的欢心,但这些都不重要,她还是夺走了母亲的目光和所有的爱。 更荒诞的是,她们几乎遭遇了一模一样的情形。 那个女孩的母亲后来出轨了,并且离开了她,可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损失,因为她能无缝衔接地拥有另外一位母亲的爱。 直到有一天她从母亲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中了解到,那个女孩原本就不是亲生的,他们就是从路边捡来的。 一个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弃婴,能享受一段完整家庭的关爱已经是她的造化,凭什么还要来掠夺本属于她的母爱? 她既然从垃圾堆里来,就应该让她回到她属于的地方去。 “小敏,你在想什么?” 蒋西雅的眉头深深皱着,听到贺徐昭的声音后才慢慢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蒋西雅摇摇头,试图把那些纷乱复杂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 可不知为什么,两人的命运就像缠在一起的麻绳一样,越想解开就缠得越紧。 就像现在,她顶着单晓敏的名字,如果按照她当时一时兴起的本意,不过就是要玩弄一下这个男生的感情,就像当初是勾引和挑拨江闲景一样,男人只是一个消遣和报复的工具。 可是现在,她思绪有点乱了,事态没有按照她预期的方向发展,这有些令人心慌。 “替我许愿的时候,你还在想别人吗?可别告诉我是男生哦,我会生气的。” 贺徐昭圈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瓜崩,力度并不大,而且这个举动有些亲昵,惹得蒋西雅心头一震。 “怎么会,就是想了想,如果换做我的话会想要什么愿望,” 蒋西雅清清嗓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眼前跳动的烛光说: “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贺徐昭微微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释然的笑笑,说:“那好吧,吹蜡烛。” “怎么?你不喜欢这个愿望吗?我可以重新许愿,只要蜡烛没熄灭,都可以重新许愿的。”蒋西雅认真说。 “不用不用,许下的愿望哪有撤回的道理,我只是觉得今日和今朝虽然好,但生活可以更好。如果事情就停在此时此刻,还挺多遗憾的。” 贺徐昭抬眼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坚定。 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最好的愿望,于他而言不过是平平无奇。 他真的是自己理想中所有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因为不用经历身边的悲剧,他有闲暇去聆听远方的哭声,他可以背起行囊仗剑走天涯,是因为他确定无论何时回头,一定有一个叫家的地方让他容身,栖息,疗愈。 他已经拥有的今日和今朝,是她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是无论多努力都到达不了的。 蒋西雅终于明白自己最可悲的地方,不是拥有的少,而是对未来根本就没有期待,她心里装满了恨和绝望,以至于没有一块地方安置希望。 蜡烛被吹灭,她的愿望即刻生效。 在这样一个夜深静谧的时刻,她真的不忍心打破这个氛围,换做以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贺徐昭说,你知足吧,生活不见得会越来越好,大概率会越来越差,今日和今朝已经是你生活中能够拥有的顶点。 蒋西雅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的心里长出来一个叫善良的东西,但是很快又否定了,她确认自己是没有这个品质的,只可能是顶着单晓敏这个名字,所以有了一份不属于她的特质。 鲜奶蛋糕有点甜,以前这种甜腻的点心是她最爱吃的东西,后来就戒了。 并不是她不喜欢吃,而是因为单晓敏有先天性糖尿病,所有的甜食都不能吃,为了将就她,家里所有人过生日都不再买鲜奶蛋糕。 那个愚蠢的,抢走了他母爱的女孩,也剥夺了她吃生日蛋糕的权利。 “有酒吗?”蒋西雅忽然觉得喉咙很痒,急需一点刺激的东西,将那份蠢蠢欲动的愤怒压制下去。 “有的,你等我找。” 贺徐昭起身打开电视旁边的一个木头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列着几瓶酒,不过都是白酒。 “有瓶茅台,上次我爸留在这里的,你能喝吗?或者你想喝什么样的酒,我去楼下买,街角有一个24小时的便利店。” “那就白酒吧,没关系。” “厉害了,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女中豪杰呢,来,我陪你一个。不过我的酒量很浅,如果我倒头睡了的话,你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贺徐昭没有说谎,他还真是一杯就到,从酒精下肚到人躺平,前后都不超过一分钟。 睡梦中的他有些可爱,嘴边还在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东西。 蒋西雅把耳朵凑近,只听他说: “那个网站不要碰,你喜欢追剧的话,用我的会员。我给你开,所有网站我都可以给你开会员。” 蒋西雅冷笑一声,自己斟了一杯酒,灌进肚子里。 这个跟单晓敏一样愚蠢的家伙,怎么会觉得,她只是一个爱追无脑剧的小女生。 真该让他长点教训。 “贺徐昭?” 蒋西雅拍了拍他的脸,还是没有反应,看样子睡得很熟。 她试着将手卡在贺徐昭的脖子上,感受那脉搏一下有一下的跳动,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再用力一点,你就永远活在20岁了。” 贺徐昭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蒋西雅用力掐了他的脖子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手上的力气再也使不上去,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她松了手,抱着膝盖坐在一边。 今天就善良一次,蒋西雅对自己说。 第165章 报警 不知道睡了多久,贺徐昭脸上的红色渐渐退下去,冷白的肤色重新浮现出来。 恰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蒋西雅凑过去一看,是他妈妈打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将手机递到贺徐昭的耳边,轻轻推他的胳膊,提醒他说: “贺徐昭,你妈妈给你来电话了,你要不要接一下?” “你帮我接吧,我太困了。” 贺徐昭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过身侧躺在地板上。 蒋西雅没有接,过了片刻后,那个电话重新打回来。 接通的瞬间,一个温柔的女声从电话那边传过来,吴侬软语中带着笑意: “昭昭呀,你不是说要跟你喜欢的女孩儿表白吗?你表白了没有呀?那个女孩儿答应了没?” 对方的声音有些急切,蒋西雅甚至能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他的妈妈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女子,身材很瘦,穿着一袭水蓝色旗袍,齐肩长卷发,皮肤很白,很细腻,手上戴着一个冰种玉镯,因为没有过多操劳家务,指甲晶晶亮亮的。 迟迟没有听到回复,对面又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粗犷,浑厚,带着些微本地口音: “儿子你说话呀,别不好意思,是不是女孩儿拒绝你了呀?没关系,你说说她是怎么拒绝你的,我们帮你出谋划策。” “晓敏,那个女孩儿叫晓敏,我上次软磨硬泡,哥哥告诉我的。” 紧接着,一个娇俏的女孩儿声音传过来。 不用怀疑,这一定是他的妹妹。 女孩声音很清透,跟她的母亲一样,声音里带着笑意: “哥,我跟你说,那个蛋糕的心形球里面有一个礼物哦,你别忘了把那一块切给晓敏吃,你听到没?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没有认真看我给你的留言?” 蒋西雅没有勇气再听下去,她好像编织了一个他不能够圆起来的谎言,眼看这个谎言的泡泡越吹越大,她必须要立刻止住。 她想要挂断这个电话,可不知道怎么,手指就像不会动似的,连挂断的勇气都没有。 她明明在围观别人的幸福,不知怎么竟然有了一种错觉,她也是这合家欢乐的一部分。 “挂断,挂断,儿子不说话肯定是不方便讲话,说不定正在进行中,我们别打扰他,免得坏了他的好事。” 父亲发号施令,母亲和女儿积极响应,电话挂断。 梦幻的泡泡从里面破碎,蒋西雅再次回到现实。 她拿起叉子,将自己碗中的那块蛋糕搅碎,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真的藏着一个玫瑰金色的项链,链子下面是一个小钥匙样子的吊坠。 躺在地下的贺徐昭还是睡着,大概是进入了深度睡眠,甚至还甚至微微打起了酣。 蒋西雅拿了一个沙发靠枕垫在他的脖颈下,鼾声停止,她把那个吊坠轻轻放在他的掌心,重重的握了一下他的手指尖,喃喃地说: “再见。” ** 蒋西雅几乎是逃回自己的出租屋的。 来的时候有多侥幸,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够掌握主动权,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那些生活中最平平无奇的小事给击的粉碎。 窗外的雪下了厚厚一层,整个城市都已经陷入沉睡之中,只有不远处的几座灯塔还亮着。 她打开手机,登陆那个网站,选择以管理员的方式跳转后,原来熟悉的一切再次回到眼前。 只有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她才是至高无上的,能够掌握一切的领路人。 网站的角标闪烁着几个直播信号,她点进去看,正好是上次在别墅里见到的三个女孩。 不出所料的,他们的直播马上就要进入到令人血脉喷张的时刻。 打赏排行榜已经有人开始下注。 蒋西雅熟悉他们的操作流程,只是这种行为在她眼里实在太过下作上不得台面,甚至都不用动脑子,吸引的也是一群没脑子的人。 蒋西雅不喜欢搞这种没有难度的事情,她喜欢玩弄人心,看着人清清楚楚陷入赌局当中。 她退出直播间,穿好衣服,补了一个清透的妆,打车去市公安局。 值班的民警刚处理完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见到蒋西雅进来,还以为她使外地的游客走失了,主动上来关怀: “小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警官您好,我要报警。” 蒋西雅将手机中刚刚录制的淫秽视频递过去,目视着庄严的警徽,义正言辞道: “我要举报有人在家中进行淫秽表演,通过贩卖黄色视频牟利,数额巨大,我可以亲自带领你们过去。” 她举报的事情太过严重,正好碰上最近正在进行扫黄打非的专项活动,民警很快组织警力,在蒋西雅的带领下进入别墅。 警察在里面清点封存,韩月娇抱着手机要逃走,被蒋西雅堵在出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月娇近乎疯狂的抓着蒋西雅,这样被现场抓获,她已经完全没有辩解的空间。 “我给你时间了,我让你把我的东西还回来,你不给,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蒋西雅用脚踩着门,冲她挑眉。 “举报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至少每个月还会给你发生活费。没有我,你是要饿死的。没有人会给你工作!”韩月娇还在试图威胁她。 蒋西雅笑笑,抱着胳膊看她: “你今晚没有注意吗?后台的地址被改了,IP一查就能查到这个地,你暴露了!即便我不带着人来,他们也一定会查到你,我之所以来,就是想亲口告诉你,现在得看我脸色了。” “你这个疯子!” “你既然知道我是个疯子,就应该知道,不该得罪疯子,否则会死得很惨。” 蒋西雅将她的手从手臂上拿开,微微一笑,眼神凝固在脸上: “放心去把,管好你的嘴,我也会保你的女儿衣食无忧。” 韩月娇咬着牙,恶狠狠地瞪她: “贱人!我不信你会这么好心!” 蒋西雅笑笑,歪头看她: “我恨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妈妈,但我不会牵连到你们的女儿。因为,我也是女儿。” 第166章 吃点Dha补补脑子 别墅里喧闹片刻后,很快沉寂下来。 该走的人都被带走了,只剩一个阿迪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小碟糕点,看上去有些彷徨失措。 本来蒋西雅没打算留下她的,毕竟是韩月娇用的人,说不定是她的亲信或者远房亲戚之类的。 但这位阿姨的左眼眉毛里藏着一颗粟米大小的黑痣,这点跟她的妈妈很像,蒋西雅忽然就改变主意了。 “韩月娇一个月给你多少钱?”蒋西雅问。 “我是两班倒,白班一个月8000块钱,夜班一个月9000块钱。”那位保姆阿姨小声说。 虽然不了解这个姑娘的来头,但是目睹了她刚才的做派,还有她面对韩月娇时咄咄逼人的架势,料定这也不是个善茬。 “平时都负责什么?”蒋西雅又问。 “夜班就是负责夜宵和早餐,还有打扫卫生,白班是一日三餐,除了做饭和打扫卫生,再就是照顾韩太太和她的女儿衣食起居之类的。”阿姨爽快的回答。 蒋西雅想了想,抬眼看着阿姨说; “我给你两份工资,你负责干一样的活。不同的是,不要敢让我看见你,同意么?不同意的话,你就去问问那个干白班儿的。” 甭管她和韩月娇之间有什么渊源,只要她把钱开到位,就没有招揽不来的人心,情比金坚就是因为稀少,才会被写成故事广为流传。 保姆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也着实为这个双倍的工资心动,追问道: “姑娘,干活的事情没问题。我多嘴问一句,我怎么知道你在不在家呢?” “我白天不在家或者不出门,晚上才会出来活动。你就跟以前一样没给我准备一顿夜宵就行,其她时间,你自由支配,”蒋西雅耐着性子解释。 “我不喜欢跟任何人共享空间,什么时候干活随你的便,只要别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干就行。”” “行的姑娘,我保证能干好,”保姆很高兴,热情问蒋西雅, “姑娘,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蒋西雅不明白这个老人家怎么这么絮叨,强忍着叫奔波出的怒气。悻悻地说:“叫我小雅就行。” “行嘞,小雅姑娘,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家常菜和点心我基本都会做,奶茶也可以。你随便吩咐,叫我李阿姨就行。” 蒋西雅点一点自己的脑袋,提醒她说: “记准一点,现在就是你该消失的时候。” “哎,好嘞,我先给你切点水果,然后我就回我自己的房间待着。” 李阿姨似乎并不觉得她这条规矩有多么神圣不可侵犯,嘻嘻哈哈的离开了客厅。 约么半小时后,她端着一个大大的果盘过来,很像是KTV里收费要800多块钱的那种。 这位阿姨倒是识相,果盘放下之后就回自己房间了,再没出来打扰她。 过了没多久,有三个女孩手挽着手从正门进来。 几人一进门就喊韩老师,却发现客厅里一片狼藉,本来应该灯火通明的直播间也都是昏暗的,房间的门框上都贴了封条。 她们的韩老师也不在,只有一个女孩儿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上去跟她们的年龄差不多。 她们打扮的时髦,面容稚嫩,看上去也就是高中生的样子。小小年纪妆容却画得很浓,似乎想要着力表现自己成熟的那一面。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新来的主播吗?” 这几个女孩儿明显比上次那三个态度要好很多。 只是这也没有用,蒋西雅压根儿没打算跟这些人共享这个空间。 “你们的韩老板刚刚被公安局的人带走。肯定是要进行刑事羁押的。一个月之内不想出来了。你们咨询生路去吧。” 几个女孩面面相觑,似乎并不懂她在说什么。 “不看新闻啊,去看看吧。说不定能看到你们的老师,不过要记得去看法律频道。” “那你是谁?” “我现在是这个别墅的主人,给你们半小时的时间去收拾落在这里的东西,半小时过后,这个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要清空。” 几个女孩儿对蒋西雅的霸道行为颇为不满,纷纷嚷着说: “为什么呀?听说你说清空就要清空吗?这里又不是你说了算。” “吃点Dha补补脑子,没被抓个现行,你们就庆幸吧。当然我也不敢保证你们出去之后会不会被补充侦查的人重新抓,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 几个女孩儿到底是设施卫生,只是僵持了一下子,很快就服软了。 用了半个小时之后,那些女孩拎着包从正门离开。 这套房子从真正意义上安定下来。 蒋西雅从酒柜里翻出一瓶红酒,也并不知道什么年份,只知道韩月娇藏在就会深处的东西一定是值钱的。 她用开瓶器将那瓶酒起了,也没有耐心醒酒,攥着就瓶子往嘴里灌,客厅有一张古典的留声器上面放了唱片,里面的音乐是舞曲。 蒋西雅脱掉鞋子,和着音乐,在别墅大厅里跳起舞。 头顶是硕大的水晶吊灯,即便是在白天,在阳光的映衬下,那吊灯也是熠熠生辉。璀璨得像在空中偷偷溜到一起聚会的繁星。 之前在看守所这段日子,眼总是会看到一个拳头撞的光晕。那是陈年留下的霉斑。 那块陈年的斑点就像长到了她身上似的,蒋西雅用力旋转,兴致来了,甚至脱下鞋子疯狂的摇摆跳舞。 她在很小的时候,我被母亲教导着学过一段时间中国舞,按理来说是可以把舞蹈跳的很有美感的,但她不愿意,她就是要这样疯狂的。肆无忌惮的不顾形象的群魔乱舞 她终于有一个空间可以不受束缚的。做回她自己。让心里那些疯狂的,扭曲的崇尚自由的细胞都彻底解放了。 “嗡嗡” 正当她跳累的时候,手机响了。 蒋西雅停下脚步。歪下身一看,竟然是贺徐昭打来的。 他没有接,过了片刻之后,贺徐昭发过来一段语音,这个呆子竟然还在讲昨天那个网站的事情。 他说: “其实我打电话还是想跟你说一下昨天那个网站的事情,我仔细想了想。那个网站问题很大,里面的钓鱼链接挺多的,你以后别上了,万一跳转到那些不安全的平台就糟糕了。” 这次没有等到答复,他很快又发了第三条。 “晓敏,昨天喝醉了睡了太久,刚刚醒过来,你还好吗?已经回学校了吗?” “你怎么不理我呀?打你电话都不接,是不是我昨天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回我信息,好吗?” 第167章 梦境破碎 蒋西雅始终没有接他的微信语音,贺徐昭还挺执着的,继续一遍遍的发消息过来。 蒋西雅停了音乐,蹲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一遍遍的听他的消息。 最后一条,他还在追着问: “晓敏,今天晚上要一起吃饭吗?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我请你这么多次,你也该回请了吧。” 这个男生有点粘人,粘人的样子既笨拙又好笑。甚至有些可爱。 蒋西雅笑笑,摁一下语音条就想说什么,环顾一下自己所在的别墅忽然要哑口了。 能说什么呢?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因为她一时轻气想要恶作剧才这样,甚至差一点就沉沦下去。 现在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蒋西雅咬咬牙,将他的电话和微信通通拉进黑名单里,然后再从黑名单里删除。 据说这种方法挺恶毒的,被删的好友永远都不可能再给你发验证信息。 如果他再尝试的话,提示会说对方拒绝你添加其为好友,也就是说,这个号永远都加不了他的好友了。 跟她有过暧昧的男生还挺多的,不过大部分都是他有目的去刻意了拨的,但这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够从她这里全身而退的。 终于鼓起勇气料理完这个大麻烦,蒋西雅呼一口气将手机扔到一边,继续攥着酒瓶子王嘴里倒。 马上就要过年了,外的法国梧桐上挂满了彩色的小灯笼,风一过来,红红的小灯笼迎着风摆动,像是在为他庆祝这个阶段性的胜利。 ** 往后几日,蒋西雅就一个人猫在别墅里,尽情享受了一段没有束缚的日子。 李阿姨说年关将近,自己要回家去置办年货,可能要有有一个周的请假,问她是不是要回家过年,如果不回的话,是不是需要备一点年货。 蒋西雅拒绝了。 过年是给那些有家庭的人阖家团圆准备的,她既没有家,也没有人可以团聚,过年这个事情对她是毫无意义的。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忘记去做一个好雇主,给李阿姨包了2000块钱的红包。 之前韩月娇留给她的那一笔钱基本上花的差不多了,蒋西雅掰着手指算了算,确实是应该干点什么事情了。 她再次登录那个账号,色情直播入口已经被关闭,但是主战还在,她重新打开那个赌博直播间。 许久未登录,直播间的人气清冷了不少,但是留下的人足够他组织一场精彩纷呈的让人血脉喷张的赌局。 也是在她登录网站之后没多久,忽然受到了“引路人”打来的电话。 “小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蒋西雅笑笑,跟电话那头的人说:“准备好重新开张了吗?” 引路人讲:“早就准备好了,我已经物色了一个人选,已经跟踪了半年。眼看对方就要病入膏肓。价钱应该是随我们开。” “确定可靠吗?最近可不是很安全。” 蒋西雅为人还是比较警惕的,加上韩月娇刚刚出事,尽管他已经关闭了网站的入口,不确定警方是否会有电脑高手将这个入口联系到他们的服务器来。 “放心m我已经跟踪了半年,眼看病入膏肓,医院的所有治疗记录都是能对起来的,绝对保证。” “行,等我消息。你可以联系买家先开通账号。让他们准备钱。这一次我们不要竞价,我们要一口价,200万。” “以前没有这样做过。一下子要这么多钱。会不会引起警察的怀疑呀?”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确保那家人能一下子错过200万,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放心吧,小姐。我办事儿你放心,你办事儿我也放心,希望我们第一次合作。很愉快。” 电话那头挂断,夜幕已经彻底落下来。 越是越是临近过年,雪愈发的厚起来,天,阴森森的,片刻过后就开始飘起。毛毛大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 这里人迹罕至,到了深夜的时候连车辙印都没有,里面光洁。像女孩儿娇嫩的没有褶皱的脸颊。 尽管没有答应贺徐昭的邀约,到了晚上,他还是如期到了两人以前经常会面的图书馆门口。 贺徐昭没有在那里,蒋西雅本来还有些释然,一抬眼,居然发现图书馆的门口张贴了几张寻人启事,正是贺徐昭发的, 不出所料,寻找的人正是法学院的单晓敏。 还真是一根筋,看张贴寻人启事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前,不晓得他是否已经找到了单晓敏,也不晓得。单晓敏在知道自己送他的这份礼物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惊喜,惊喜还是愤怒? 没有能够亲眼见证他领受这份特别的礼物,蒋西雅忽然觉得还有些遗憾,前期耕耘这么久,真应该去收获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此刻他确信了自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才刚过去三天,她在脑海中已经将那份悸动,那份关于那个男生的记忆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 此刻才想起来,他依然想着要算计他,利用他,伤害他,把他搞得体无完肤,推进深渊里。 似乎是为了论证自己的猜测,蒋西雅踩着雪一步一步的挪到了法学院的楼下。 宿舍还没熄灯,学院门口有许多抱着奶茶和书本的大学生。正在顶着寒风往宿舍里赶。 教学楼宿舍楼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男孩手里抱着一束花,手里还拎着一个蛋糕,半部之外的那个女孩正在摆手解释着什么,片刻之后,又在点头认同。 男孩满眼黄昏,最后还是把手里的蛋糕和鲜花都塞到了女孩手里。双手插兜,低着头,微微弯着腰,一步一步的离开了那座教学楼。 亲眼看到自己导演的这个梦境破碎,蒋西雅竟然没有一丝喜悦的感觉。 不仅没有喜悦,甚至有些哀伤,那个男孩。垂头丧气的影子深深的烙在他的脑海里。 她站在不远处,风雪往他的衣领里灌,她并不觉得冷,却仿佛被凭空从头上浇下了一朵。从滚烫的水,那种灼热感只是稍稍存在了。片刻很快将他身上的热气全部带走。他感觉自己被推到了一个冰库里。 第168章 勇敢才能得到爱情 这个男生找上门来的时间,比单晓敏预料的要晚一些。 早在一个周之前,周穗就跟他打电话说过,会有一个男生找他,她什么也不用做,只管配合装不知道就行。 这一点不用装,单晓敏确实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但她很识趣地没有追问,毕竟周穗和段向屿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她就考虑的,不告诉她只是因为时机还没到而已。 周穗本以为贺徐昭需要更多的时间,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蒋西雅就已经方寸大乱。 比起她按兵不动欲拒还迎,蒋西雅有如此过激的反应正表现出事态的不正常。 一定是出现了蒋西雅不能掌控的局面,她慌了,所以才会选用失联这种方式,强迫自己剥离来自外界的影响。 但是贺徐昭并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只知道蒋西雅已经不理他了,事情好像是办砸了。 贺徐昭是在一个周六的傍晚找上周穗的。 小男生确实有些失望,低眉顺眼,用小勺一下一下搅拌着咖啡,叹着气说: “周老师,我觉得我演得挺好的,但是她已经拉黑我了,是不是我就没有用了?” “正相反,你真正的作用马上就开始。”周穗颇为笃定地说。 贺徐昭不解,但还是挺高兴的,一抹喜气挂在眉梢,问: “这么说,你还是会介绍我认识【静夜思】,并且让他收我为徒弟是吧?” 周穗笑着看他: “我答应过介绍他给你认识,可没答应他会收你为徒弟啊。不过这跟你帮我忙也没什么关系,他最近行动不自由,两天就能回来了。” 听说庞晓鲲行动不自由,贺徐昭有些兴奋,压低声音问: “我的偶像也被抓进去了?” 周穗不禁哑然失笑: “进去了不假,不过不是被抓进去的,是被请进去的。他只是被调到一个保密项目里做技术支持而已,过两天项目结束,他就会回家的。” “哦,这样啊。”贺徐昭言语间还有些失望。 他们黑客圈子也分黑客,白客,和红客。 像庞晓鲲这种能享誉国际,甚至被国外的杀手组织下追杀令的顶级黑客,是所有黑客们共同的偶像。 周穗之前只知道庞晓鲲很厉害,却并不知道他的名头这么好用,甚至能用来招来眼线。 “周老师,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蒋西雅已经不理我了,我不能继续去找单晓敏吧?” “怎么不能?那个女孩很好的,是我的优秀学生,你只管去找,我支持你们。”周穗说。 人大抵是到了一定的年纪,体内那条做媒婆的DNA就会自动觉醒,就像搂草打兔子一样。 这个小男生是她在心理学选修课上认识的,贺徐昭有个妹妹有自闭症,跟外界不交流,只跟自己的哥哥有话说。 贺徐昭为了这个妹妹还特地去选修了心理学,只为了解和帮助自己的妹妹接触世界。 现在那个女孩儿经过特殊教育的帮助,已经能够生活自理,甚至能够进入普通学校求学。 当然这个就学的机会也是周穗帮忙争取的,作为回报,他也愿意帮助周穗来设下诱饵。 在周穗的观察里,贺徐昭和单晓敏有一定的共性,那就是勤勤恳恳,不会偷懒,是那种少见的踏实。 “不好意思呀,周老师,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他拒绝得过于干脆,周穗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她看来,单晓敏无论从样貌,学识和未来的前景上都是不输任何人。 “哎,不是,我的学生哪里差了,你怎么能拒绝得这么干脆?只是让你们相处看看,说不定我的学生还看不上你呢。” 贺徐昭笑了笑,干脆实话实说道: “其实跟我们俩都没有关系,而是单晓敏应该有男朋友了吧。我见过,高高的壮壮的,开一辆路虎揽胜,面相挺凶的,我去给单晓敏送花的时候被他撞上了,还被他盘问了许久。” 周穗凭借这贺徐昭的描述想了想,符合这个条件的也就是庞晓鲲了。 这个老同学真是挺仗义的,当初实在是抽不开身,才拜托他照顾单晓敏的。 现在单晓敏都已经入学这么久了,生活也早就已经步入正轨,没想到他还经常去照看她。 只是他总是这样频繁的去露脸也不好,难免会引起别人误会。 周穗想着,抽空一定要提醒他一下关于边界感的事。 老去人家跟前晃荡,搞不好有些想追单晓敏的男生都不好意思下手了,这不是破坏人家女孩儿的姻缘吗。 “他呀,就是单晓敏的哥哥,大概是怕你是坏人就多问你几句。你别被他吓到,男孩子要勇敢,勇敢才能得到爱情的。” 周穗拍着胸脯保证。 贺徐昭有些勉为其难,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 “照这个意思,我还是得去坚持着找单晓敏是吗?” 周穗表示认同: “必须坚持。以我对蒋西雅的了解,她虽然没有当面找你,但她一定在偷偷观察你。等她的愤怒值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控制不住,她一定会找你的。那个时候就是你掌握主动权的时候。” 两人见面匆匆一瞬就过去。 周穗回头的时候,却发现段向屿早早就等在这里了。 他手边的那壶茶已经续了一泡,看来不在半个小时内。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承诺要替老庞收徒弟那一段。” 段向屿笑着看她,还是为他斟上一杯茉莉花茶: “尝一尝,清肝明目,生津止渴的。” 周穗接过来一口喝下去,忽然想起个事,提醒段向屿说: “你有空跟庞晓鲲说一声,单晓敏现在已经融入大学生活了,以后就不麻烦他耽误宝贵的时间了。” 段向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挑眉说道: “毁人姻缘的事儿,我可不干,建议你也别去。” 周穗没听明白,也压根儿没往那边想,梗着脖子说: “这哪里是毁人姻缘,就是想让你劝劝他,别挡在人家的桃花树前,说不定单晓敏的正缘马上就能到了。” 第169章 我嫉妒她 周穗一本正经地说着,忽然头顶被段向屿敲了一下。 力度不大,但是突然敲上去的,周穗被吓了一跳。 段向屿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言有所指地说: “我算是知道高中那会儿,你为什么总是忽略我的示爱了,原来不是矜持,是真没看懂啊。” 高中那会儿,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校草对这个新来的校花有意思。 她的书包和水壶总是挂在他的肩膀上,每次她值日的时候他一定会在旁边陪着,两人是同桌,可她的东西总是越界蔓延到段向屿的书桌上。 甚至校花偷偷买了指甲油,想试色,校草都主动把手指递过去给她做样板,就那样任由她作,有人笑他娘炮也无所谓。 “你什么意思?” 周穗还是瞪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 段向屿败下阵来,倾身向前,认真看向周穗的眼睛: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单晓敏的正缘会是庞晓鲲吗?” 周穗眨眨眼,这个还真没想过,主要是不敢想。 两个人无论从家境、学识、还是性格上都有着巨大的差异。 还有体型,两人要是真的谈恋爱了,洞房花烛夜,他那个大身板儿压下去,单晓敏那个小身板儿就得骨折几根。 那个画面有些18禁,周穗没忍住笑出声儿来。 段向屿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瞥她一眼: “既然为人师表,能不能想点儿纯情的事情?” 周穗点点头,认真说: “我还是觉得你想多了,他俩人不可能的。” “行。听你的。” 她不相信,段向屿也没有勉强。 段向屿也越发欣赏周穗,尤其是在这件事情的排布上。 她足够了解蒋西雅,知道她最弱的地方在哪里,就是感情,绝对受她掌控的感情。 对付这样的人,威逼是没有用的,金钱只能起到一点小作用,但并不能够持续很久。 对她来说最有用的办法,是诛心。 当蒋西雅看到一个来自完美家庭的他,一个被温馨的家氛围滋养着长大的男生,她是没有办法逃离的,她会忍不住被他吸引。 “你告诉荀警官,大鱼很快就要咬钩了。”周穗说。 ** 徐昭坚持着每天傍晚过去找单晓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两人就是沿着图书馆借的花坛转一圈,随意闲聊几句再各自回寝室。 那个开着路虎的肌肉男几乎每天都来,还掐着点,恰好在他到来的几分钟之后。 表面上是在制造偶遇,实际上是一场经过精心谋划的跟踪活动。 这种无趣的猫鼠游戏进行了一个多周,终于熬到了放假。 离开校园之后,他再去找单晓敏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因为据单晓敏说,她就住在那个肌肉男家里的阁楼里。 这个有点难办,毕竟是周穗交给他的任务。 有那个肌肉男挡在前面,他可能压根连单晓敏的面都见不上。 考试完放假第一天,单晓敏收拾好行李,庞晓鲲过来接她回家。 也是在同样的一天傍晚,贺徐昭在自己的房子里装完澡,换上睡衣,打包好行李,准备第二天回老家。 门铃忽然响了,通过猫眼一看,居然是蒋西雅。 周穗的预计果然没有错,蒋西雅果然亲自找上门。 贺徐昭颇费了一段时间来做心理建设,堪堪等蒋西雅又开始按门铃,他才找回自己之前的状态。 打开门看到蒋西雅,他假装惊喜: “你...你怎么来了?” “还欢迎我吗?”蒋西雅似笑非笑地看他。 “当然,我一直在找你。”贺徐昭闪身让开一个空隙,让蒋西雅进来。 蒋西雅笑着进屋坐在沙发上,仰面看着他: “你已经知道了吧?我并不是单小敏。” 贺徐昭用马克杯冲了一杯红枣姜茶递给蒋西雅,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暖声提醒说: “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你的脸都冻红了,是不是在门外等很久了?” “还好在你的楼下犹豫了片刻,一直在决定要不要上来。” 蒋西雅实话实说。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蒋西雅抱着那个马克杯一口一口地将热茶喝完,身体逐渐暖了过来。面色也有了红润的光泽。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是不是知道了?" 贺徐昭轻轻一笑,微微点头说: “我知道了。你失联后,我就在静大的每个公告栏都张贴了寻人启事,后来就找到了法学院。那里真的有一个姑娘叫单晓敏,不过那不是你。” 尽管知道她可能在某个角落里看到了这些过程,但贺徐昭还是要说出来,而且要实话实说,这样才能得到蒋西雅的信任。 她是一个敏感多心的人,任何一个谎言都可能让这段好不容故意建立起来的信任土崩瓦解。 “你什么反应?失望还是窃喜?” 蒋西雅托着腮帮子看他,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刻,她还在暗暗地和单晓敏较劲。 “都有吧,” 贺徐昭从她手中接过马克杯。重新续了一杯热水,双手递过去,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编制这个谎言,但是你能骗我这么久,说明也是在乎我的吧?” 蒋西雅愣住,眼角似乎很悲伤。 “我在乎你又能怎么样?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连我的过去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叫蒋西雅,我知道你并没有读大学,之所以用单晓敏的名字,我猜你们确实是朋友,是因为好奇或者是恶作剧跟我开玩笑的。对吧?” “你猜对了一大半吧,不过有一点是错的,” 蒋西雅说: “我和扇晓敏并不是朋友,恰恰相反,我们是敌人。我恨她,我嫉妒她。” 贺徐昭还真不知道这两个女孩子之间有什么渊源,只是现在蒋西雅愿意说,他也想听听其中的缘由。 “爱和恨都容易理解。你这么优秀,为什么要嫉妒他呢?” 蒋西雅笑着摇摇头,嘴角浮上一丝苦涩,连带着声音也跟着有些沙哑: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是嫉妒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总能吸引到很多人帮助她关注她,那些人也愿意了解她并且靠近她,而我就不行,无论我有多努力,我得到的都是反向的,所有人在无远离我,背叛我,抛弃我。” 蒋西雅说着,忽然倾身靠近贺徐昭,伸手拉过他的手,掌心与他相扣。 她的眼睛里跳着光,充满着希冀,仿佛他的认可就是一个天大的荣耀一般。 第170章 钓鱼 贺徐昭在那个瞬间有些懵,没等反应过来,蒋西雅的嘴唇直接凑上来。 女孩的嘴唇冷冰冰的,带着屋外素雪的气息,还带着轻微的松柏香气。 这股热情来得太过突然,待贺徐昭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她摁倒在沙发上,两人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交叠在一起。 蒋西雅双手撑在沙发上,微卷的头发从肩头落下,挡在贺徐昭的眼前,令他看不清女孩的表情。 他没有认真想过,如果蒋西雅此刻要不管不顾,他会配合着牺牲到什么程度。 “蒋西雅,我们要不要先好好谈谈?” 贺徐昭从她的热情间隙中寻得一丝空隙,轻轻推开她。 蒋西雅停下动作,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谈什么,送上门的便宜都不占?” 贺徐昭坐正,掐着她的腰将人轻轻托起来,再缓缓放到沙发一边。 蒋西雅歪头看他,淡淡笑着: “你是真单纯,还是,你喜欢上单晓敏了?” 难得自己主动一次,可贺徐昭刚才根本就没有起任何反应,蒋西雅有些失望。 她尽管没有亲身体会过巫山云雨这事的乐趣,却也听人说过,一个男的如果对你的撩拨压根没反应,至少说明他对你没兴趣。 “没有,我去找她,问的也是跟你相关的事。”贺徐昭说。 “是么,她说我什么了?”蒋西雅拿过一个靠枕放在胸前,轻声问他。 “很多,她和你怎么认识的,她跳楼的事,你被羁押的事,都说了。”贺徐昭语气淡淡。 那些案件都是在网上可以查到的,蒋西雅也没打算抵赖,她不屑于用一些下三烂的理由为自己粉饰太平。 “既然都知道了,你怎么还敢给我开门?”蒋西雅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恐吓。 “你又不是恐怖分子,我为什么不敢给你开门?” 贺徐昭看着她,目光堂堂正正,毫不避讳: “况且,法院都判决你适用缓刑,我相信法制社会对你的判断。蒋西雅,都过去了,以后你就是你,不用跟新朋友后强调自己有多恐怖,我并不觉得,也不必顶着别人的名字,蒋西雅就很好听。” 这些话从一个谦谦君子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格外有分量。 蒋西雅不禁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她做的事从来也称不上是个好人,她都不相信自己会有光明的未来,但居然有人相信。 “你觉得我不恐怖?难不成你觉得,穿粉色衣服带粉色蝴蝶结的女孩子,就没有破坏力?” 贺徐昭笑笑,摇头说: “我给你讲一讲我妹妹吧。她有抑郁症,之前自杀过很多次,手腕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刀痕,提到粉色,我最先想到的是伤疤愈合的颜色。所以,我知道女孩子有破坏力,也有重塑自己的能力。” 蒋西雅愣了一下,很快别过脸去,调整好自己的思绪后又转回头来看着贺徐昭,眼神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 “干嘛要跟我说这个?我看上去是个特别有爱心的人吗?” “你是,你只是不允许让别人发现你的软肋,怕被别人拿捏。” 贺徐昭看着她笑笑,缓缓的开解说: “蒋西雅,每个人都有弱点,被别人发现弱点也未必是一件致命的事情,这个世界不全是坏人,总有一些真正的朋友,他们在发现你的弱点后,不仅不会利用你,还会竭尽全力来呵护你。” 就那么一瞬间,贺徐昭觉得蒋西雅听进去了。 她的眼睛里分明跳动着光,像是相信了他的话,但那束光在仅仅几秒之后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还是那样一副心如止水的表情。 “我明白了,你这是把我当成你的妹妹了,可惜我并不需要一个哥哥来保护,从来都不需要。” 蒋西雅淡淡一笑,倾身向前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你知道我还能想到什么是粉色的吗?” 未等贺徐昭回答,她将三根手指捏在一起,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柔声说: “人民币。” “我来找你,就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既然你不接受肉体的贿赂,那我就直说好了,我在那个网站上被扣了一笔钱,你放心,那笔钱是干净的,是属于我的,我想请你帮我把它转出来。到手之后,分你一半。” 贺徐昭有些失望。 他刚才已经那么苦口婆心地劝阻,然而还是没有用。 她不仅没有听进去,反而想孤注一掷,拉着他的手一起沉下去。 贺徐昭也终于明白过来,想当初他在接这个任务的时候,周穗为什么会警告他守住自己的心。 面对这样一个生性就残暴且冥顽不灵的小恶魔,要持身中正还是挺难的,若不是早前有心理准备,他觉得自己也做不到。 “你说的是那个网站吗?我记得我提醒过你,那个网站很不安全,会有一些跳转链接。” 贺徐昭还在激励劝阻,试图能在迷途前拉住这个执迷不悟的少女。 “是那个网站不错,不过我也是受害者,我被人骗了一大笔钱,现在还放在那个网站里没有转出去,我想把自己的东西取回来。” 蒋西雅说。 贺徐昭停顿一下,轻轻舒一口气,跟她确认: “只是把你自己的东西取回?” “受害者想要自救,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这个总没有错吧?” 蒋西雅甚至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的样子。 “好,我帮你这一次。”贺徐昭点点头。 蒋西雅摇一摇手中的手机,浅浅地笑着说: “那我们在微信上保持联系。” 蒋西雅离开后,贺徐昭跟周穗那边通报了事情的进展情况。 他已经按照周穗的吩咐,在蒋西雅选择重操旧业之前极力劝阻,然而也不出周穗的所料,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 荀平明那边的卧底很快收到‘引路人’的信息,现在所有的工作已经准备就绪,他们只需要将保证金交到指定的平台上,等着去私立医院做手术就可以了。 只是跟之前开价不同,这次的价码涨到了500万。 第171章 我不信,你来证明。 荀平明自然没有这么多钱,周穗吩咐表哥从自己的信托账户里取了500万,直接打到了公共账户上。 荀平明自然是有些担心的,他们只是在用这笔钱来将幕后的黑手勾出来,如果最后行动失败,这笔钱很可能打水漂。 可周穗似乎很笃定,这次的机会一定不能错过。 引路人指引着她们登陆一个国外医院的网站,网站全是英语的,里面充斥各种专业词汇,手把手的教她们注册账户,缴纳保证金。 所谓的心脏移植手术需要在国外做,引路人甚至还假惺惺的告诉他们去办理护照,然后申请签证,忙完这一通后就可以直接出国做手术了。 荀平明这边照做,就在保证金打过去后的半个小时以后,引路人借口说要去跟国外那边核实一下床位的问题,要他们这边先办理住院手续,完事以后保持微信沟通。 出了医院的大门,引路人就消失了,微信,电话等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再次登录哪个网站,却发现域名已经消失了,刚刚打钱的路径也找不到了。 “靠,这帮骗子也太会省钱了,骗这么多钱,还不舍得花钱做个像样的假网站。” “小庞,怎么样,能追踪到那笔钱的去处吗?” 荀平明只想知道,随着这笔钱流动的方向,能否摸清这些人的关系,能否把这一起追踪了十几年的案子就此了结。 “架设网站的人放了很多爬虫,每一笔钱被拆分后都做了标记,只要他们不取现,不论怎么转我们都能找到。” 庞晓鲲并没有那些详细讲解,只是说了一个粗略的结论。 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叫了自己的徒弟黄毛一起,跟网安部的人共同协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溜走,周穗却愈发冷静,自己怀疑的事情正在逐步得到论证。 她看着屏幕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光点,像是炸开的烟花一般分散到全球各地,经过数十个挪动后,又像搬家的蚂蚁一般渐渐汇聚到一起。 最后,这笔钱从本地的账户出去,沿着五大洲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本地的一个账户上。 “佑安慈善基金会。”庞晓鲲终于解析到账户的地址和信息。 周穗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家公司的法人是李梓歌,可实际控制人是詹永明。 他大概是预料到早晚会有这样一天,于是便早早规避了这个风险。 “申请调查令,冻结这笔钱,上门抓人!” 已经按捺多时的专案组再次行动起来,警车呼啸着长鸣,兵分三路,一队人去抓李梓歌,一队去封锁佑安慈善基金,还有一堆去抓这一切的发起和组织者,蒋西雅。 静港这座以安静闻名的小城市终于不安静了一次,周穗端坐在窗边,头一次从警报声中获得了内心的宁静。 ** 窗外的警报声确实有些聒噪,蒋西雅将窗户紧紧关好,将那些声音隔离在大街之上。 自刚才注销那个网站之后,蒋西雅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失心疯一般,光着脚在客厅里载歌载舞。 “你做得不错,不过很抱歉我骗了你,” 蒋西雅一脸坏笑地看着贺徐昭说, “对不起呀,我把你也拉下水了。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看你们这种完美的人生不顺眼。” 贺徐昭从沙发上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被激怒,反而心平气和地劝着她说: “蒋西雅,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我陪着你去。” 蒋西雅哈哈一笑,蹲倒在他面前,捏着他的下巴抬高,不以为然地说: “不用看心理医生,我自己就能诊断,我确实是一个疯子。我为我能够达成的一切感到疯狂,你难道不为我高兴吗?” 贺徐昭平静地看着她。 “我真的很怀疑,你都已经被我拉下水了,你的人生结束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难不成你也跟我一样是个疯子?” 蒋西雅一定做过心理建设,贺徐昭会冲着她大喊大叫,会崩溃,会悔不当初,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自己刚才做的错事... 然而他并没有.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眼神纯真炙热,充满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肯定。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蒋西雅有些警惕,她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贺徐昭对这一切的冷静处理并不像是生性淡定,更像是早有准备。这一切都像是他精心准备好的局。 “你站住,你不要开门!你敢开门的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保证你没法脱离干系!” 蒋西雅忽然拉开阳台的窗户,爬上飘窗,半个身子探出去。 “你别乱动,我不开门就是了。你先进来。”贺徐昭还在努力安抚他。 “你先告诉我们,敲门的是谁?他们跟你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你们早就串通好的?” “我不知道是谁,应该是物业的人,他们看到我没有交水电费就过来催缴,不信你看!” 贺徐昭讲的有理有据,甚至将茶几上的催缴通知单费递给她看,但这一切好像无济于事。 蒋西雅对危险的感知超过寻常人,她已经很明确的感觉到了,门外的人并不是随随便便的过客。 “我不听你的狡辩,我要听实话!我要准确的知道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你是不是骗了我?” 两人争执的间隙,门砰的一下被撞开,紧接着荀平明和周穗跟着闯进来。 蒋西雅本来还有些激动的,看到周穗的脸后,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她讪笑一声,冷冷的看着周穗,眼神里充满哀伤。 “周穗,是你安排他来骗我的?” 蒋西雅静静地看着她,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脸上却还在洋溢着笑容: “你不自诩是个好老师吗?如果我此刻跳下去,你会像救单小敏一样救我嘛?” “我会。” “我不信,你来证明。” 蒋西雅说着,将外另外一条腿也迈向飘窗外。 在周穗向前飞奔的同时,她双手敞开着向后仰去,像一只振翼的蝴蝶,往无垠的夜空里落去。 第172章 我不会让你失信于人 窗外乌云盖顶,看不到漆黑的夜里有什么端倪,蒋西雅穿着一身白色大羽绒服,就像一团雪球融进了雪堆里。 在蒋西雅已然决定跳楼的那时候,贺徐昭夺门而出,沿着消防通道咚咚咚往楼下跑。 “周老师!人没事,到三楼!” 贺徐昭亮起手机的手电筒,在夜空中晃着,像孤光中的一点萤火虫。 周穗和荀平明他们往三楼走,只见跟贺徐昭同为东户的人家大门敞开着,像是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他们一般。 往里面进,只见露台上张着一个很大安全网,用钢丝制成的,周边还有铝合金支架作为支撑。 安全网的中间蜷缩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像是一只被蛛网捕获的小虫。 “警察叔叔,我啥也没干,这咋忽然间从天上掉人呢,这也太瘆人了....” 别叫叔叔,您看着比我还大一轮呢,” 荀平明见三楼东户的主人吓坏了,拍拍他的肩膀,宽慰说: “放心吧,这个事情不是您的责任,恰恰相反,还要感谢您加装安全措施,为我们避免了一起意外事故。” “啊,这个啊,” 三楼东户的主人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我公司就是干这个的,剩了点废料就拿来利用了,都怪我家老太太健忘,一犯糊涂就爱爬窗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她老人家,没想到还真的做了好人好事...” “我们想办法把人解救下来,就是可能会损坏您的网....” “没有关系的,一张网剪坏就剪坏了,人命要紧!我已经打110,119和120了,人一会人就到!”房东抢先着回答。 荀平明吩咐手下的警员带着房东去做笔录,消防员和救护车很快赶过来。 队医先吊着安全绳过去检查了一下,蒋西雅多处骨折,已经不能动弹,确定好救援措施后,几名消防员合力将蒋西雅抬到平板床上,再将人送到医院。 整个过程周穗都陪伴着蒋西雅,送上救护车后,周穗还想自行驾车去医院,忽然手被拉住,居然是蒋西雅。 我的腰部已经不能动,脖子也是梗着的,手的力量很微弱。 “别走。”蒋西雅气若游丝,缓缓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好的,我不走,你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周穗攥着她的手钻上救护车,一起去往医院。 ** 周穗忽然感觉自己像是震惊了一场梦里,梦中出现的还是一年前,她去舍身搭救单晓敏的情形。 她跌跌撞撞,花了一年的时间才从那个洞里走出来,时间一晃荡,她已经又回到了原点,那汇总走不出时间的感觉太诡异了。 她坐在ICU门口,焦急的等待着手术进展,白色的门上,那个红色的【手术中】字样显得格外刺眼。 片刻之后,手术室的门打开,段向屿穿着藏蓝色的手术服出来,径直走到她面前。 蒋西雅的手术涉及到多个科室,段向屿作为神经外科的代表也参与了抢救工作,除此之外还有普外科和骨科。 “她...没有生命危险吧?” 周穗抬眼看着段向屿,头顶的光线太强,在他的背后打出一段彩虹色的光晕,配合着他低沉的声音,有一种踏实妥帖的感觉。 “已经脱离微信了,脑震荡有点严重,需要卧床休养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明显的器质性病变,应该不会影响认知。比较严重的是骨科,身上多出粉碎性骨折,已经安排了我们医院最好的骨科专家来进行手术,结果应该不会太坏,你可以放心。” 周穗听明白了,蒋西雅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生活质量会下降。 她轻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样子。” 段向屿伸出食指勾着她的下巴,抬高,逼迫她跟自己对视。 周穗摇摇头,淡淡的说: “没想什么,按理来说她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不论她发生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可不知怎么,还是很担心她。我在想当初她毅然决然退学的时候,我如果能拦住,是不是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段向屿在她身边坐下,轻轻碰一下她的肩膀: “你当时也拦过的,能拦得住吗?” 周穗摇摇头: “没有。可是她与单晓敏不同,或许我当初应该再坚持一点。” 段向屿轻轻碰一下她的肩膀,轻声宽慰说: “假设无意义,你不能只看好的一面,也要考虑到其中的风险。假如你再坚持一点,或许你会发现那场事故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的震慑力,她也可能在继续策划第二次事故,更大的事故,大到单晓敏有可能还是会救不下来。” 周穗眨眨眼:“你也太悲观了点。” “我不是悲观,这是人性。”段向屿说:“我们要一心向善没有错,但要相信人性中的恶。有的人就是宁可要牺牲自己,也要把别人拖下水。” 手术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正常手术结束差不多还要五个多小时,段向屿说让她先回去睡觉,周穗拒绝了。 “不行的,我答应她会陪着她,说到就是要做到。”周穗很执着。 段向屿看了看手表,提示他说: “她现在是在全麻手术,没有意识,手术过后还要醒麻醉,也要几个小时的时间,这期间不管你在不在,她都不知道。” “没关系啊,只要我在这里就好,我可以给她精神上的苦力。” 段向屿笑笑,捏着她的脸,略带着命令的语气说: “不管你跟谁学的这么轴,在医院里就是要听医生的。真正的陪伴并不是要你隔着几堵墙在这里耗时间,这样只是在折磨自己,高效有意义的陪伴是等她清醒过后,那才是需要你发挥的地方。” 周穗被段向屿说服,这一晚也确实是困了,收拾的准备回去。 段向屿看到了她的顾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信誓旦旦的保证说: “放心吧,手术做完我一定会给你发信息的,如果手术中有任何变故,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有我在,不会让你失信于人。” 第173章 帮帮我,杀了我 蒋西雅是在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在她有醒过来的迹象时,段向屿就给周穗打了电话,叮嘱她直接到ICU病房进来探视。 周穗换好防护服,进行消毒以后,跟着护士去往蒋西雅的监护病房。 这是时隔一年左右,周穗再次踏入神经外科的ICU病房。 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这次是作为探病的患者家属来,而不是躺在床上的患者,只是这个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病房里的床位是满的,几乎所有的病人都在昏睡中。 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仪器和管子,周穗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原来她也是从那样九死一生的情境中挣扎出来的,只是自己当时并没这样直观地看到而已。 想到段向屿每天都要面对这幅景象,忽然对他多了几分钦佩。 今天来值班的还是小林护士,见到全副武装的周穗走进来,先是一惊,接着笑嘻嘻地凑上前来: “周老师?这也太巧了吧,真的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在ICU里见到你。” 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太激励,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连忙改口说: “我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就是觉得真的太巧了,能在这里见到熟人可真不容易。” 周穗笑着回应小林护士: “没关系的。二床的蒋西雅是我的学生,以后还得麻烦你多多关照他。” “说麻烦就见外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只不过...” 小林护士顿了一下,接着压低声音,在周穗耳边小声说: “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患者,明明是神志清醒的,可无论怎么问她就是不说话,扎针回血了也不吭一声,她一直都是这样忍气吞声的性格吗?如果是的话,那可真不好,你跟她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提的。” 周穗点点头,顺带着宽慰小林护士说: “她以前不这样,可能只是心情不好,还没有适应这个变化。慢慢来吧,人总要有一定的时间去接受现实。”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聊吧。你可以给她稍微按按腿,她都半天没换过姿势了,老这样容易引起血栓。”小林护士温馨提醒。 “好的,我会的,” 周穗拖过一把椅子在她的病床前坐下,蒋西雅侧身躺着,眼睛轻轻闭着,似乎并不打算跟她交流。 “蒋西雅,我知道你已经醒了,我这好不容易才进来的。聊聊呗?” 蒋西雅根本不接招,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没有。 “我只有半小时的时间,明天进来的就是警察了。我也没有机会再单独见你了,你确定没什么想问的,或者交代的?” 听周穗这样拆穿,蒋西雅缓缓睁开眼睛。 她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弱,但到底是比较年轻,打进血管里的营养素仿佛是源源不断的力气,她一开口,声音还是洪亮如钟。 “我想知道,贺徐昭接近我,是你安排的吗?” 蒋西雅问。 “是的,”周穗说。 “为什么?我并不喜欢男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确实不喜欢男人,但你喜欢一个有黑客技能的人,” 周穗说: “我们早就注意到了你早操作那个网站账户,我知道你入狱是替别人顶包的,现在你急需一个黑客高手帮你重新掌握主动权,毕竟以你的心气来说,你很难心甘情愿地屈服在韩月娇和高晶晶母女手底下。” 蒋西雅抿唇,许是麻药的劲头已经过去,她每说一句话似乎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气: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我真的很受不了有任何人这么懂我。” “不,我并不了解你,” 周穗摇摇头,认真地跟他说: “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激活这个网站?对于你来说赚钱的门路有很多。为什么非要走这一条还容易被发现的路?” 蒋西雅轻轻一笑,似乎这个动作拉扯到了某一块肌肉,她痛得全起身来。 片刻之后,他又重新抬起头,看着周穗说: “我也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被发现的,按理来说我们的交易才刚刚完成,你们不可能在十几分钟之内就插到我的头上。” 按理来说当然不能,但这个网站还是使用之前的服务器跳转模式。 如果不是庞晓鲲在上一次摸清了他们的跳转路线,是不可能及时安装监控,来准确查找到他们的资金流动方向的。 再加上贺徐昭在假设网站的时候早就在全流程设置了爬虫,追踪起来当然轻而易举。 “不光这个网站包括,包括打到账户里的钱,也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蒋西雅讨厌被欺骗,喜欢对一些持有绝对的掌控,如果把真相提前告诉他,或许她也能提供一些线索作为反馈。 反正蒋西雅已经被困在这里,他不可能再制造什么混乱,一会儿不可能传递什么消息。让她知道一些真相也无妨。 “是的,那是我的钱,现在也已经猜测到这笔钱的去向,到了佑安慈善总会是吧?” 周穗说这个的时候,蒋西雅有些错愕。 “所以说,他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暧昧举动包括送礼物,一切都不过是要让我自作多情而已。” 蒋西雅听完,似乎有些释怀。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输得心服口服。” 周穗摇摇头,笑得有些苦涩: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赢你,我只是需要你的帮助,只要你配合我,我可以出具谅解同意书,也会帮你请律师。” “真的吗?真的可以帮我吗?那我现在就有一个请求。” 蒋西雅认真看着周穗,拉着她的手,眼神里充满哀求: “你帮我把氧气罐拔了吧,我并不需要抢救,不需要苟延残喘地活着活着,我宁愿将生命停在此刻,也不需要再回到那个冰冷的监狱里。” 蒋西雅笑意吟吟地看着她,难得眼神如此清澈如溪,仿佛在期待周穗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帮帮我,杀了我。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一个关于李梓歌的大秘密,你不亏。” 第174章 矢口否认 室内的新风系统传过来阵阵凉风。空气有些冷。周穗打了一个冷战。 蒋西雅面色苍白,眼神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换一条,这个我帮不了你。”周穗拒绝。 “可我想要的就只有这个,你不帮我,那我也帮不了你。” 输液管里的点滴正在一下一下地压进蒋西雅的血管。 女孩子像个被束缚住的蚕茧一般,紧紧蜷缩成一团,似乎动一下都在撕心裂肺的疼痛。 周穗上手给她按摩一下腿,刚触及她的膝盖,肉眼可见的,她吸了一口冷气。 忍痛是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这种疼痛源源不断地从四肢百骸中生发出来,痛到极致的时候甚至找不到源头。 周穗深有体会,她也是从那个状态中过来的。 “蒋西雅,只要你乖乖听话,配合医生的治疗,你也会好起来的。不信你看我,没有任何后遗症。我是过来人,你要相信我。” 周穗还在悉心规劝,但这对蒋西雅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她现在惋惜的并不是自己会落下什么残疾,会影响以后的生活质量,她已经没有未来了。 方现在在缓刑期间,一旦被捕之后,她将面临更为严重的惩罚。 “你自己听听这个想法可不可笑,我要一个健全的身体干什么?在监狱里踩缝纫机,做雨伞,每天过着那种被约束,被管教,暗无天日的生活吗?跟那个相比,我宁愿死得痛快一些。” 蒋西雅还是没有放弃,认真地恳求周穗说: “你就帮帮我的忙吧,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你们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吧?像我这样的社会毒瘤呃,呼吸也是浪费空气。那就不要再让我浪费这么宝贵的医疗资源,况且我也没钱交这么高的医药费。” “医药费我已经给你拿了。这个不需要你担心。你先好好静养吧,实在疼得难受,我让医生给你打一点止痛针。” 接下来的时间里,蒋西雅闭上眼睛假寐,再也不肯和周穗对话。 探视时间结束,周穗帮她整理一下被角,轻轻握住女孩的手: “你好好休养,下次再见应该就是在普通病房了。不管你肯不肯帮我,我一定会帮你的。可如果你不肯供出上家,可能我和我的律师也帮不了你太多,你自己考虑。” 蒋西雅d多一眼睁开眼睛,撑着个不努力,抬头看着周穗,颤颤巍巍地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没有觉得这是对你好,我也只是在报答你而已,没有你这次仗义出手,And也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进展。” 周穗看着她说: “其实不论你帮不帮我,结局都是一样的。这如果你帮我的话,我也有理由来释放我对你的善意。” 蒋西雅苦笑一声,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倒在病床上。 “你知道我见证的第一单是什么吗?”蒋西雅终于肯开口。 已经到了探视结束的时间,其他家属都在往病房外走,周穗好不容易等到了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她跟小林护士示意了一下,重新拖着凳子坐回蒋西雅床前。 “你说吧,我在听。” 蒋西雅深深地呼吸一次,合上眼睛,淡淡地说: “是一个小孩儿的心脏。” 周穗没有懂:“什么意思?” “我觉得人生来就是卑劣的,善良需要教化和约束。那个小孩儿就是一个恶魔,他死了,他的心脏还在另一个小恶魔的心口跳动着。” 周穗听得一头雾水,但是结合身边的事仔细一想,忽然明白了蒋西雅为什么在这个时刻特意把这个事点出来。 “你是说,李梓歌的孩子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划的?” 蒋西雅笑笑,对她的聪慧表达认同: “过两天及即使转到普通病房,警察问我也不会说的,我也不会替你们作证。至于你怎么利用这个消息,看你自己,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周穗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里面的逻辑有些不对。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也是一个小孩子。你不可能参与这个事情的规划。” “我没有说是我参与。我说的是我见证。至于是谁做的,你要自己去查。” 周穗抓住她的手,认真地表达了感谢。 “谢谢你,这真的是一个很大的忙。作为交换,我会给你出具谅解同意书,也会请我的律师帮你辩护,相信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蒋西雅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 警察局里,荀平明对李梓歌的审讯很不顺利。 她不仅对佑安资产中心的所有虚假账目都矢口否认,甚至还通过了测谎仪器,这让荀警官他们觉得很棘手。 “你可以不承认,但那个钱确实是到了你们公司的账户上,法人就是你这个你怎么辩解?” 李梓歌端端正正地坐在审讯椅上,面色淡然,看上去丝毫不惧怕。 她进来已经过了12个小时,有用的口供一句都没拿到,条件倒是提了一堆。 要吃小南国的晚餐,要喝依云水泡的普洱,还有她的腰不好,做不了审讯室这个。又冷又硬的椅子,要给她换皮质沙发椅,还要加乳胶腰托。 这些都已经尽量照她的吩咐提供了,可她还是不配合, “我刚才说过了,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我是不会说话的。” 荀平明冷笑一声,提醒他说: “你是不是港剧看多了?让我来提醒你一下,我们国家的司法并不完全依赖口供,你可以对所有的账目都矢口否认,但我们的侦查人员也不是吃素的,只要证据链能够闭合,一样可以定你的罪。” 可李梓歌似乎并不惧怕,翘着二郎腿,抱着胳膊,一副霸道女总裁的架势: “别说是500万了,更大额的钱我们基金会都收过。我们做的就是这个工作,收慈善家的钱。然后再把这些钱花到有意义的地方。别人想要栽赃我们太容易了,难不成我还不辩解了?” 第175章 做好心理准备 李梓歌一口咬死这是误传过来的钱,矢口否认和器官买卖组织有任何联系。 事情再这样僵持下去也没有用,她和詹永明因为有詹佑安的关系绑在一起,休戚与共,她肯定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反水。 周穗手中握着这样一个重磅的消息,但却不敢轻易地抛出去。 待荀平明从审讯室出来时,她跟荀平明询问说: “能帮我查一起交通肇事案吗?是关于一个小孩儿的。” 交通肇事案虽然也属于刑事案件,但是与经济不相干,一般都是交通处那边的同事们在管着。 但是所有的案子都是联网的,也不难查到,只是荀平明的钱还不够,需要向上级领导申请。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打听吗?跟这个案子有关吗?” “是有关的,如果这个案子查实是人为的,还有可能帮我们一个大忙。” 周穗就把自己的怀疑说了。 但这件事情是蒋西雅跟她说的,这个小姑娘有的时候满嘴谎话,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还真的要好好核实一番。 荀平明显然也认同周穗的想法,打了一个响指,跟她说: “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跟领导申请调阅案卷。” 荀警官的办事效率很快,堪堪过去不到半小时,他拿着一摞案卷从办公室里出来,递给周穗看。 “案发现场的照片有些血腥,你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话,就别看了,看看案件陈述就行。”荀平明细心提醒。 “没关系,这不是在警局嘛,没有地方比这里更有安全感了。” 周穗翻开卷宗,这个案子确实是李梓歌儿子的交通肇事案,案发现场恰好在庞晓鲲租用地下室的那个商场。 当初的商场还没有现在这样不景气,优惠招商政策优惠,聚集了很多教育培训学校。 每当到了上下课的高峰期,路口总是会有车辆异形导致整个路口堵塞。 李梓歌的儿子就是在路过这个地方时,被前来接孩子的家长给碾压了。 这个事情后来处理的结果非常草率,孩子被送到医院后抢救了过来,双方达成和解,赔钱了事。 按照李梓歌的性格来说,她肯定不会为了钱而放弃自己儿子的性命,如此看来,应该是他那个所谓的前夫干的。 事情后来的发展方向没有记录在这个案件里,但是也不难推测出来: 孩子没有挺过手术后的危险期,弥留之际,李梓歌决定将孩子的心脏捐出去,让儿子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存活。 只是这一切太巧合了。 詹永明的儿子正好血型适合,正好出现在静港,正好在李梓歌儿子把心脏快要停止跳动时犯了心脏病,入住这家医院。 最多的巧合都碰到一起,最好的解释就是,有人在精心制造这个巧合。 周穗看完案件描述,开始仔细查阅那些照片。 现场的照片血淋淋一片,确实看得人心惊肉跳,周穗强忍了几次,还是没有忍得住,抱住垃圾桶狠狠地呕了几声。 “实在不行就别看了,车祸现场都这样。” 荀平明给他递过一瓶水,也是依云,是刚才出去给李梓歌买的时候顺便带的。 “不用,给我大桶水就行,我没有这么讲究。”周穗婉拒。 她之前去给段望野送饭,曾经了解过一些局里的事儿。 办案机关的经费有限,这种规格的水已经超出了预算,都得警员自己花钱垫。 荀平明笑笑,直接把那瓶矿泉水拧开了,递到她面前说: “没事儿,喝吧,你对于我们这个案子来说可是个大功臣,你比任何人都配得上这瓶昂贵的水。” 周穗笑笑也没客气,接过来咕咚喝了几口,将那股恶心的感觉压下去。 她深呼吸一次,再次拿出那些照片来细细观察。 现场照片拍得还挺多的,事故发生的每个角落都拍得很清晰。 周穗反复看了几遍,终于发现有一个地方不对劲。 按理来说这个地方最近没有施工的工程,不会有挖掘机出现在这里,更何况这里还是市中心的位置。 但是好巧不巧,那天正好有一个挖掘机挡在路中间,挖掘机的大勺子正好就停在半空中,阻挡了那辆小车的视线。 所以在他拐弯的时候,就不会注意到在小胡同口里正在玩耍的小孩儿。 能想到利用挖掘机作为掩体而不被发现,这个人的心机也够深沉的。 “荀警官,你能帮我查一查,这个挖掘机是属于哪家公司旗下的吗?” 荀平明点头,拿着图片去找网安部的同事,过了没多久。查询的信息就拿出来了。 这下,原本扑朔迷离的事情忽然都豁然开朗起来。 因为纸张信息上明确写着,这个挖掘机属于天泓建设有限公司。 事发之后这家公司也已经倒闭了,被其他公司吸收合并,而倒闭前的负责人是:单富仲。 周穗忽然记得以前听单晓敏说过,在他家还没有败落的时候,他父亲的建筑工地每年都能承揽很多小工程、 相比较那些大的新建项目,那些大项目后期的收尾工程也是个很赚钱的营生,后来因为工地上出事赔了很多钱,这才周转不灵。 想来李梓歌儿子这件事情也是他公司快速倒闭的原因之一,毕竟当时在认定事故的时候,这个挖掘机也承担了一部分责任。 “荀警官,我能进去和李梓歌谈谈吗?” 有了手头的这些信息,她有把握能说服李梓歌。 对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来说,如果唯一的情感纽带不存在了,那么她就会把利益放在最高点上。 “原则上不可以,但是如果你进去的话,我必须在旁边陪着。” 周穗点头。 李梓歌已经被提审了四五次,脸上泛着油光,满脸疲态,说话也很不耐烦: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疲劳审讯也是刑讯逼供的一种,信不信我告你们?” “告他们是没有用的,他们都是在帮你。” 周穗推门进去,直接坐在审讯桌的另一侧。 昔日的老同学四目相对,目光交错,只是一个在审讯的位置上,一个是犯罪嫌疑人这种境遇,还挺让人唏嘘的。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的。”周穗说:“秘密很大,你要不先做个心理准备?” 第176章 挑拨离间 李梓歌显然对周穗的话很不以为然,甚至都没有直视她,而是越过她,直接和荀平明对话: “荀警官,你们这办案也太不合规矩了吧,随便找一个社会上的人就可以质询我吗?” 荀平明扯过一张凳子坐好,将执法记录仪对准两人,缓声说: “周老师这次来呢也是作为证人,想跟你单独交流一点事情。你听一下,或许未必是坏事。如果你觉得对你没有用,随时可以停止。” 李梓歌嗤笑一声,很不以为然地看着两人: “行,反正时间一到你们就要放我出去,在此之前,随便你们怎么浪费时间,我反正只有一句话,我不知道。” 周穗预料到李梓歌态度会这么强硬,也没指望她能像以前一样,端着一张假脸勉强说笑。 “那行,我就姑且一说,你就那么一听。至于是真是假,可以等出去之后自行去求证。” 周穗看着李梓歌,想了想该怎么开启话头。 “我想问你个事儿,你了解心脏移植手术吗?” 听周穗说这个,李梓歌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彩,确切来说是愤怒。 “你想说什么?”李梓歌面露凶光。 周穗笑笑: “你不是亲身经历过这件事情吗?我想你应该比我要了解。” “不要提我儿子,你还有点人性的话,不要打扰一个孩子的安宁。” 李梓歌并不是完全没有人性的,提到他的儿子,那个无辜在车轮下枉死的小男孩,她的眼睛里还是散发着慈爱的柔光。 那应该是每一个做母亲的人无法掩饰的爱意。 “我听说,你儿子小名叫理理是吧?名字很好听,只可惜,他的妈妈不讲道理,甚至不懂他的冤屈...” 周穗话刚说了一半,方才还冷漠镇静的李梓歌忽然暴跳,拍着桌子站起来,失控一般,指着周穗的鼻子破口大骂: “周穗,你有没有人性?我是说了不要提他,你为什么非要揭我的伤疤?你是不是希望我也做同样的事情?那好,我不要把你被人摁在身下,扒光了,眼神迷离的样子一字一句地形容给所有的人听!” 李梓歌言语间有些过激,荀平明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她说: “李梓歌!你怎么不识好人心?我要是你,我会先耐心的听她把话说完再做定论。” 周穗的面色还像刚才一样,待李梓歌稍微镇定一些,她才缓缓开口: “对不起,我也想把这件事情绕过去,但是做不到,因为这件事情就是你一步一步滑向错误深渊的起因。” 李梓歌不再接话,但是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眼眶发红。像是看仇人一样盯着她。 “你知道做心脏移植手术之前需要先做什么工作吗??” 周穗沉声发问。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男朋友刚好是医生,我替你问了一下。做心脏移植手术之前要先做配型,你可能不知道吧?器官的配型都比较困难,要做血型相关的检查,还要做一些基因检查,接下来就是淋巴毒试验,还有病毒学检查...” 周穗慢慢说着,李梓歌情绪愈发崩溃,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握起拳头重重地砸向桌子,恐吓似的逼她闭嘴: “你到底想说什么?” 周穗顿一下,抬眼看着李梓歌,认真说: “你还不明白吗?这种复杂程度的手术,根本就不是随机能够决定的,也不是说一个心脏供体放在那里,另外一个人就可以直接去用的。” 李梓歌终于明白过来周穗的意思,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摇头说: “你是在故意挑拨离间我和詹佑安的关系?不用你挑拨,我比你知道那个孩子有多劣根性,但那是我儿子的心脏,我也只是爱他那颗心脏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的感情基础真的薄弱了,换句话说,你们的感情只是建立在谎言之上。” 周穗轻轻舒一口气,缓声说: “你的儿子,是被詹永明选中的。” 李梓歌完之后愣在当场。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以后慢慢神智找回来,她还是不肯相信周穗的话,冷笑着看她: “不愧是学过心理学的人,果然懂得怎么拿捏人的弱点。” 周穗抿唇一笑,点头说: “你不必完全相信我的话,今天来也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不要孤注一掷地去相信某一个人,可以留半分余地为自己考虑,哪怕只是半分。” 李梓歌极不配合,周穗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微微点头致意,准备离开审讯室。 “你站住,话说一半算什么事,说完。”李梓歌忽然喊住她。 周穗回身看着她: “你不是不相信吗?” “你说你的,信不信我会自己权衡。我儿子被选中的事,我要听。” 李梓歌冲着她扬一扬下巴,示意她坐下继续说。 周穗再次坐下,缓缓开口说: “我不清楚你儿子是不是做过什么体检,幼儿园入学体检或者什么之类的,他的信息就是在那个时候泄露的。可以自己回忆一下。毕竟你是做妈妈的。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孩子的情况。可以确定的是,詹佑安在去医院的时候,这些检查已经提前都做完了。” 李梓歌沉下心去,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周穗说的没有错,当时理理确实有过一个近郊的三天两夜的研学营,是一个慈善组织准备的。 说来也巧,那次研学开了很多组,李梓歌也是托人才找关系报上了最后一组。 因为那个活动是免费的,名额有限,招收的全是6~10岁的小男生。 当时研学营的负责人说,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他们免费为孩子组织了体检,也是为了应付这三天两夜可能会发生的特殊情况。 后来的体检报告也给他们看了一份,只是简单的血液检查和发育状况检查,理理的状态一切正常,李梓歌便没有起疑心。 难不成,那个慈善组织... 李梓歌不敢再细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甚至天旋地转。 她抓着桌子的边缘,大口喘气,却发现那种眩晕的感觉无法控制,甚至要窒息一般... 第177章 无力回头 “理理...我的理理,竟然是被我害死的...” 李梓歌抱着头蜷缩在桌子上,声音愈发哽咽,像是要失控一般,语无伦次的说: “理理根本就不想去参加那个研学活动,他只喜欢在家里跟他的奥特曼玩儿。是我逼着他去的,我说小男生就是要勇敢的独立,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我不是故意的,理理,妈妈错了...” 周穗稳步上前,抱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慰说: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李梓歌此刻也顾不得两人关系并不融洽,她需要一个肩膀依靠的时候,周穗刚好就在身旁,过往的那些龃龉忽然就变得不重要了。 “对我的事这么了解,你一定是做了很大的功夫,你的目的是什么?说吧,如果我能帮你的话,我可以考虑帮你。” 周穗跟身侧的荀平明对视一眼,得到他的肯定后才缓缓说: “关于这家慈善公司关于那些异常的资金,你只需要如实交代就行了,没有必要替他扛着。” 李梓歌也被她说得一头雾水,拧着眉头反问说: “什么异常资金?我早就已经说过了,这笔钱是误打进来的,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个公司的假账,在你们上门拘我之前,我就已经在合适这笔款项的来源。” 这么看来,李梓歌可能真的不了解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即便她能够知道詹永明拉来的这些资金并不是白钱,甚至也能猜那些的慈善家这个公司来进行洗钱,但更深层次的事情未必能接触到。 詹永明之所以让她当法人,便是决定了有一天敛财到位,这个公司连法人都要被牺牲掉。 在她努力为公司做账谋划的时候,他却在合计着怎么让她当替罪羊,好在事发东窗事发之时,让自己全身而退。 “那你知道那些钱是怎么来的吗?” 李梓歌摇摇头。 “你不会真的觉得他们是在进行慈善工作吧?” “业务的事情我不过问,我只负责做好我分内的事,让手头的钱能够活动起来。况且,自从我经营这个慈善公司以后,我敢保证手头的每一分钱都落到了实处。” 李梓歌认真解释,终于有了配合的意思。 荀平明轻轻叹气,主动提醒李梓歌说: “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会计,你应该也仔细看过那些公司的账,你看哪个慈善基金会有那么多的外汇来回转?” 扯着嗓子聊了半天,就又回到了这500万的来源上。 李梓歌有些着急,拍着桌子为自己辩解说: “关于那500万的款,我已经说过了,我以为是某个匿名的捐献者。你知道的,国外那些企业做的很大的老板,谁手里没几条命案啊?那些人很相信做慈善活动来弥补他们的愧疚感,真的就这么简单!” 荀平明停下手中正在沙沙作响的笔,抬眼看着李梓歌,认真询问说: “什么公司的大老板?手里握的究竟是谁的命?我的你能列得清楚,否则这种就是无效的口供。” “我的意思是,詹先生的人脉在国外,所以才能够吸引到那么多的资金。你总不能因为一个人的交际能力太强,就断定他一定是在违法吧?” 李梓歌还是不容易被策反,即便是有很轻微的可能,她也还是在为自己和詹永明辩解。 无论情感上两人进展如何,经济上肯定是已经牵涉过多,分不清楚了。 只当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经济利益,他也会想办法洗脱詹永明的嫌疑。 荀平明倒是没有反驳她,点点头: “你说的当然有道理,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从来就没有什么慈善家朋友,一切都是詹永明的自导自演的。那些钱,根本就是他做网络诈骗和器官买卖得来的。” 李梓歌其实早就打听过詹永明的工作内容,看能不能自己也参与进去贡献一份力量,被他无情的驳回了。 当时看上去挺和颜悦色的一个人,忽然之间面露狰狞,很不耐烦的回答说: “女人不要太拼,如果你肯吃苦的话,那享福的肯定另有其人。” 当时李梓歌还判断不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觉得詹永明这番话还是在保护她的,便领了这个情。 她平过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账,也并不是没有起过疑心,只是一直在麻痹自己。 “我知道你一直用那些奢靡的生活来麻痹自己,不是一个只追求物质的人,你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你的儿子,你过得很好,对吗?” 周穗忽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说过了,不要再提我儿子。” 李梓歌已经很倦怠了,主动提出要休息,临分别前,她还特地跟周穗说: “谢谢你告诉我一切真相。” 聊天结束的最后,李梓歌还是倔强地站在了詹永明那一边。 最高级的拿捏,便是像詹永明这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的罪恶抹掉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对方的恩人。 他知道她把自己儿子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就让他的儿子重生,只要两人联系的这个纽带不会消失,他就能牢牢地把李梓歌控制在手里,为他所用。 律师是在最后时刻才出来保释她的,之前就是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独立对抗公安机关的审讯。 “你怎么才来接我?” “詹先生最近在忙一个慈善拍卖的活动,我们整个律师团队也都调过去帮忙。参谋实在没顾得上你这边儿。” “没顾得上?”李梓歌有些不悦地看着律师:“你就不怕我经不住刑讯逼供,把你们那点小九九都说出来。” “公安是不会刑讯逼供的,殴打是犯罪行为,除非那些警察的帽子不想戴了。” 李梓歌抱着胳膊看向窗外,年节将至,树上挂满了一串串彩色的小灯笼。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如此热闹的景象,心里竟然格外悲凉。 如此良辰美景,不能分享给她的理理,真的好令人难过。 第178章 每一个孩子都值得被爱 佑安慈善机构的所有业务和账目都在停业整顿中,这次与上一次不同,经侦部门早就注意到李梓歌和詹永明的事实婚姻关系,也将两人名下的资产和资金往来放在一起调查。 李梓歌是个心机很深沉的人,不会因为一件还未查实的事情就贸然翻脸,周穗也没指望她能立刻站出来。 只不过怀疑是一枚生命力很旺盛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乘着风日升夜长,根本不受控制。 蒋西雅那边的进展也不是很顺利,她本人的求生意志很弱,几次自己拔输液管,好在小林护士看护周到,也叮嘱换班的护士关照她,没有出什么岔子。 期间荀平明进ICU问过她一次,想了解一下关于那个网站的事情,可是她缄口不言,倒是提了一个要求,想见一见贺徐昭。 按照规定是无法让她见到的,鉴于她现在是案件的关键人犯和证人,如果不给她一些强心剂,或许那些关键的信息和物证就真的拿不到了。 贺徐昭是在周穗和荀平明的陪伴下一起去见她的,跟想象中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同,蒋西雅的反应还挺高兴的。 “谢谢你愿意进来看我。我还以为,你会恨我把你拉下水。” 蒋希雅声音微弱,但脸上洋溢着笑容,是开心的样子。 贺徐昭抿唇,垂眸看着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她: “我以为你会恨我骗了你。” 蒋希雅笑笑,艰难地摇一摇头,烫着嗓子说: “我也想。但是我在这里躺了这么多天了,每次清醒的时候就会扪心自问,但我发现我一点都不恨你。但愧疚也没有,我好像是个没有心的人。” “你如果没有心,就不会想见我了。” 贺徐昭问道: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蒋西雅定定神,笑着看他: “当然有,我想知道,你的生日到底是哪天啊?” “为什么这么问?”贺徐昭不解。 蒋西雅:“还记得你生日那天吗?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不止一个人骗我,还要拉上一家4口人来编织谎言骗我。” 贺徐昭微微点头,沉声说: “我没骗你,那天确实是我的生日,我爸妈,还有我们妹妹打的电话也都是真的。我妹妹有分离焦虑,所以我们每天都会沟通彼此的生活。” “你们一家人,很好。” 蒋西雅没法说,她看到一家人这样齐心协力共渡难关,这样尽心竭力地呵护一个小女孩儿,她何止是羡慕,简直就是奢望。 “你就只是想问我的生日?”贺徐昭问。 “说了你可能不信。我有点喜欢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原来我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这么说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心是吧。” 贺徐昭平静地听她说完,坦言说: “有能力喜欢一个人也是很棒的,你原生家庭没有教会你的事情,能自己领悟到,也是很厉害的。” 蒋希雅笑笑,艰难地摇头说: “别再哄我开心了,我知道我品行恶劣,嫉妒心太强,就像我确认喜欢你之后,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么美好的人跟我没有关系,更不可能看着你和别人有关系,所以我只能把你拉下来。既然你骗了我,那我就不说对不起了,我们扯平了。” 蒋西雅的点滴打完,护士过来换了一瓶药,许是这瓶药的副作用有些强,蒋西雅面部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 “要不然你就好好静养,我下次再过来看你。”贺徐昭说。 “你还会来吗?”蒋西雅问。 “会的,希望我下次可以去普通病房看你,这样就不用做那么多复杂的消毒程序了。” 贺徐昭还在努力地帮她燃起生活的希望,可是蒋西雅明白,她根本就不可能扛到去普通病房的时候。 即便可以,她也不愿意。 修正错误太艰难了,更何况是修正一段错误的人生。 “这就是你进来看我的目的吗?让我振作起来,好帮你们指正那些人。” “不是,周老师说你想见我,我就来了,就是这么简单。”贺徐昭认真地回答。 蒋西雅越发疲倦,但也可能是见了贺徐昭过于激动,才清醒了不过片刻就开始迷糊。 探视临结束前,她忽然叫住周穗,断断续续地说: “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拿到更多信息,但是我没有什么能帮你的,但是我知道一个人可以,高菁菁和她的妈妈。” 周穗内心一紧,感觉她说到了关键的点上: “她们知道什么?” “你当年的事,你们家当年的事,还有那个网站的事,她们都知道,就看你能不能问出来了。” 蒋西雅说完,身子开始发冷,一阵阵的发抖。 “谢谢你,我会想办法的。”周穗认真说。 蒋西雅没有应声,只是抖得更加厉害,监视器上显示体温还在升高。 “周老师,要怎么样才能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我也不贪心,不需要荣华富贵,甚至穷一点也没关系,只要我爸爸爱我妈妈,他们一起爱我,这个很难吗?” 蒋西雅面色苍白,声音也颤颤巍巍的,像是从肺腑里掏出来似的。 周穗听得心里一揪一揪的,连忙接话说:“不难。” 蒋希雅苦笑,一颗热泪从眼角滑落: “既然不难,那为什么我就得不到一点家庭的温暖呢?是我不值得吗?” “你值得,每一个孩子都值得被爱。” 周穗说。 “周老师,” 蒋西雅倒是难得这样真心称呼她,还带着些敬意: “你是一个好老师。尽管我不是很喜欢你,因为你总是对我讨厌的人特别好,但你是一个好老师。” 蒋西雅是一个矛盾至极的人,她渴望被人关爱,但对扑向她的每一份关爱都避之不及。 她几乎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毁灭别人身上,殊不知嫉妒的怒火最先受伤的是他自己。 贺徐昭是离她最近的一次了,可惜她看到低谷里的火把,不是想着循着火光走出那段低谷,而是把那束光湮灭在自己的怀里,这样他再也无法去照亮别人。 这样他就能拥有一份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火把。 第179章 该断奶了 蒋西雅的状况始终反反复复,跟她本人没有生存意志有很大的关系。 医院联系她的父亲很多次,对方一直拒绝出现。 周穗也帮忙打了一次电话,他父亲倒是接了,但是听声音和语气十分决绝: “周老师不瞒你说,当时在她要退学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说好了互相不管彼此的生死。她已经成年了,她能决定自己的人生,我不需要她赡养,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周穗这下能理解蒋西雅为什么躺在病床上那么孤独了,跟唯一的父亲一样断绝了父女关系,在这个世界上当真是孤家寡人。 “以前的气话你能不能放一下?她现在状态很不好。如果你肯鼓励她,说不定她还会有生下去的希望。”周穗尝试着跟她父亲沟通。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回复说: “我晚一些给你答复。” 还没等到答复,医院就先传来了噩耗。 蒋西雅的体征本来已经恢复平稳,各项指标都已经降到安全范围,眼看已经脱离了危险,马上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交班那天,护士们在签报告,新来的护工还不熟悉情况,稍微有一些疏忽,蒋西雅趁人不注意,自己用输液管勒住脖子,自尽了。 一个聪慧的女孩子,本来应该有一段至善至美的人生,结果只是短短的过了一段明媚又癫狂的日子,最后还是潦草收尾。 后来她父亲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到达医院,问ICU的人什么时候可以去探望,没想到只差一步,看到的确是孩子冰冷苍白的尸体。 年过半百的人,哭得像个失去庇佑的孩子。 这天刚好是除夕夜,医院里挂着许多红色的中国结,有很多病人赶着在过年之前出院,于是积极地参与复健。 周穗在家里看新年联欢晚会,捧着一碟刚煮好的水饺,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段向屿晚上要值班,提前一天把她爱吃的水饺包好了速冻好。 索性自己一个人吃不下,她将两盒水饺打包好,准备去医院跟段向屿一起吃。 阖家团圆的日子,本来就想跟家人一起吃。 她也没有家人了,段向屿就是她的家人。 收拾好后拎着饭盒出门,刚到地下停车场,还没等打开车门,车后面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影,用刀子抵着她的腹部。 还以为是什么打劫的流浪汉,仔细一看不对劲,这个流浪汉的身型也太瘦弱了。 “你要钱吗?我可以给你,没有必要做这种违法的事。这里有监控,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周穗不明白对方的来意,只好尝试着用钱来摆平, “我亲爱的姐姐,你可真会说笑。这是你家,换个地方,那我还能制得住你么?” 黑影终于开口说话,竟然是高菁菁。 “高菁菁?”周穗说:“你先把刀松开,正好我也有事情找你。” “找我干什么?像对我妈一样把我送进去吗?我告诉你,那些事儿我没有参与,你毁不了我!” 高菁菁不仅没有把刀移开,甚至还抵得更紧。 平时她确实没这个胆子,但她此刻是喝了酒的,保不齐一激动真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你现在用刀对着我,摄像头都已经记录下来了,往轻了说,这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往重了说,这是杀人未遂呀。” “你以为我怕你啊,报警啊,大家一起死就是了!”高菁菁压根不理智。 周穗笑笑: “你真不怕吗?你可是个最要脸面的人,当初为了上镜好看,你能长达十几年不吃晚饭,你努力攒下来的所有人脉,就以为一次冲动而化为泡影,以后大家再提到你的时候,我说你是一个劣迹艺人,是一个有案底杀人凶手,你不觉得可惜吗?” 高菁菁是一个极其在乎名利的人,听周穗说得在理,将刀子收回来。 “你说了一堆屁话,但有一句确实说到点子上了,为你毁了名誉不划算,你不配。” “是,我不配。” 周穗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靠在车身上,问高菁菁: “既然你带着刀来了,肯定是有事找我吧?那你先说。” 高菁菁深吸一口气,昂头看着周穗: “我想找你用过的那个律师。我知道他能打无罪辩护,让他帮我妈打官司。” 周穗能猜到高菁菁是为了韩月娇的事情来的,果然没错, “他不可能帮你打官司。”周穗说。 “我不相信,她既然都愿意救你,为什么不愿意帮我?是钱的问题吗?我可以给她很多钱。”高菁菁着急,有些语无伦次。 “你给他再多的钱,他都不可能帮你打官司。”周穗说。 高菁菁有些抓狂,再次掏出刀子,在周穗眼前笔画: “那我就拿你去逼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俩关系不一般,他肯定会为了你妥协的!他能帮你争房产,这是你欠我的!” “那我换句话说,如果你知道了他是谁,你也不敢用他。” 周穗大胆迎上高菁菁的目光,甚至往前一步,自己撞到她的刀尖上,一字一句地说: “因为他不是外人,他就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呀。” 高菁菁听这个说法,感觉有些荒唐,尖叫着说: “你胡说!那个男的在国外呢。这肯定是你为了争那个房子才故意编出来的谎言!” “我没有骗你。那个房子根本不用争,本来就是在他妈妈名下的,是他过户给我的,他厌恶这个房子的人,所以把房子交给我处置。” 高菁菁被这个消息打得措手不及,有些慌乱,哭笑不得: “我以为是我不够有诚意,所以他才不肯接我的案子,没想到,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高菁菁,你妈是你妈,你是你,该断奶了。” “你以为我想管她的破事吗?我明明赚的钱她这辈子都花不完,她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为什么要把我的生活搞成这个样子?” 周穗忽然觉得此刻的高菁菁有些可怜。 她懂得拍照能够展示自己身材的100多种方式,懂得如何在饭局上跟投资人推杯换盏,但是她不懂如何买菜,如何做饭,如何经营人际关系如何,处理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 现在的她,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尽管高菁菁未必听得进去,但周穗还是细心劝慰说: “抛下她,去过一段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吧。” 第180章 我不在乎你的感受 “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的就是你。” 高菁菁恶狠狠地盯着周穗,咬着牙齿说: “当初你这个金贵大小姐落魄的时候,是谁收留的你,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周穗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 “是段叔叔去我家接的我,也是段叔叔帮我安排的学校,在你拉拢你的小伙伴们排挤我孤立我的时候,也是段叔叔把家里的书房腾出来给我住,段叔叔对我的好,我当然没有忘记。” 她越是不动声色,高菁菁越是气得不行。 这个小丫头打小就是嘴比脑子快,这么多年在社会上没少吃亏,但就是不长记性。 听周穗这样怼她,直接气得炸了,指着周穗尖叫: “你,你没有良心吧!是我爸,我妈,还有我,我们一家三口从生活费里挤出来钱给你!你当真是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吗!” 车库里有车辆经过,听到这边的声音纷纷侧目。 周穗示意她换个地方讲话,可高菁菁并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大过年的,你这是要跟我翻旧账吗?那我还真能跟你好好掰扯一下,当初你要学钢琴,舅舅没钱买,是我妈给你买的,施坦威三角钢琴,需要我提醒你价格吗?” 说到这里,高菁菁有些心虚,但还是不认在周穗面前落下风,梗着脖子说: “那是你妈愿意买的,她当时那么有钱,送我一台钢琴怎么了?” “如果我妈送一架80万的钢琴不算什么,那么你也别把你们一家三口那点生活费往我身上赖,不管怎么算,这笔账都是我在吃亏。” 高菁菁被堵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穗也终于耗尽了耐心,跟她摊牌说: “你现在冷静了吗?冷静的话,我们聊聊我要的条件。” 高菁菁吃了一个哑巴亏,冲她扬一扬下巴。 “告诉我,詹永明是不是当年杀害段叔叔的凶手?”周穗直接问。 比起问韩月娇,她道真觉得,来问高菁菁更合适。 这个丫头有心眼儿,但又不多,无论未必还是利诱都能达到目的。 “你们不是查过一次了,嫌疑都排除了吗?为什么还要问。” 她居然没否认,显然是知道点什么。 “你居然知道查过一次。” “我当然知道,”高菁菁低下头去看自己亮晶晶的指甲,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要是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主动要好处,周穗还挺欣慰的,说明这场谈判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穗从她手里接过那个刀子,仔细看了一下,刀子还未开刃,应该是刚刚从五金店里买的。 她将那把刀子合上,攥在手里,看着高菁菁说: “我会保你衣食无忧,你不必像现在这么拿着刀子去满大街碰瓷。” “谁碰瓷了?” 高菁菁白她一眼,直接抛出自己的想法 “我不跟你废话,我要我们家的房子。” “你搞错了,那个房子从来也不是你们家的,自始至终都是我的舅妈尚宝珍的,你们只不过是访客而已。不过这个房子现在是我的了,我可以允许你在那里住。只不过有一点,你要和我的猫共享那个房子。” 周穗有理由相信,这个房子一旦到了高菁菁手里,她一定第一时间挂高价卖出去。 甭管卖多少钱,她肯定在一年之内,甚至三五个月之内将这笔钱挥霍完。 她不在意这么一座房子,但这座房子是表哥的心结,她也只是暂时替他守着而已,自然不能替他改变这个房子的归属。 “你故意的对吧?你知道我对猫毛过敏的,我最讨厌那些掉毛的动物!”高菁菁声音尖锐。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你的感受,” 周穗平静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确切说,你才是后来者,若不是为了从你们这里得到消息,我甚至不愿意让你去搅扰那些小猫咪安静的生活,这条没得谈。” 高菁菁倒是识趣,知道这所房子现在所有手续都是合法的,想要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索性提一些容易办到的要求。 “我要一个保姆,两辆车,一辆不低于150万的超跑,一辆能给我跑剧组的房车。” “没问题,你想要多少都行。” 周穗笑笑,看着她说: “只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要重新签到我的公司。无论你从我这里拿走多少,你都要替我双倍甚至多少倍地赚回来,我跟你没有情分,只有买卖。” 她在李梓歌这里即便报酬不如之前,好在生活过得轻松,如果再次回到原来的公司,保不齐会给他多少出力不讨好的话。 况且她当初离开公司的就是就没打算回来,走时已经把原来公司的人得罪得差不多了,这样硬着头皮再回去,不联合起来霸凌她就是好的了,肯定也分不到好的资源。 “我凭什么要听你摆布?”高菁菁言语之间很抵触。 “你当然可以不听,说真的,贸然签约一个18线的小明星,能不能赚回本钱都得两说。我可以去问你妈,相信她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一定会答应我的提议。只是可惜了,她少说也得蹲个三年五年的,这段时间你就自生自灭吧。” 周穗不紧不慢,将事情摊开了讲给高菁菁听。 高菁菁脸色铁青:“你在阴我?” “不,我在挑拨离间你们母女之间的关系,就看你是顾着自己,还是顾着你妈。” 周穗冷冷地说。 当年,在她身陷囹圄的时候,是这对母女联合起来将她的律师给换走了。 尽管那个时候的她已经心如死灰,没抱着生还的希望,但这对母女对她的境遇置若罔闻,甚至还使绊子,她现在想想还是觉得难以释怀。 既然难以释怀,那就不必释怀,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高菁菁做了复杂的思想斗争,但这并没有耗费太长的时间。 就在周穗准备上车离开的时候,高菁菁忽然抓住她的手臂: “如果我告诉你以后你不兑现诺言怎么办?” “我犯不着再给你用刀子捅我的机会。” 高菁菁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 “你怀疑得没错,是他。当初就是詹永明把段叔叔推下去的,他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第181章 我要你 终于得到肯定的答复,周穗对这个答复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困惑。 “为什么现场的DNA对不上?” 高菁菁冷笑一声,看着她说: “当然不对,因为他生过一场很大的病,在国外做了骨髓移植手术,我妈曾经告诉我的,做完骨髓移植手术以后,这个人的DNA也会改变。明白了吗?” 周穗这才明白过来,当初詹永明从国内突然蒸发,为什么能搭上器官买卖的这条线,原来他自己是第一个受益者。 他深知对那些身患绝症,想要逆天改命的人来说,能够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是多么难得。 “你妈在中间扮演什么角色?” “这个事情跟我妈没有关系,那个业务只有他自己在经营!你想知道,就只能去问他!或者你去问李梓歌啊,那些帐是她做的,她最了解了!” 周穗包里的手机响起,是段向屿打来的。 刚才出门前,她和段向屿说了,让他不要在餐厅吃饭,两人一起吃饺子。 现在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她还迟迟没有到,段向屿我在担心就特意来打电话问一下。 挂了电话,周穗也没有心情再和高菁菁扯闲篇,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卸下一串儿防盗门和大门钥匙,扔给高菁菁说: “我的猫喜欢住一楼,你住二楼,保姆姓张,你要对她客气一点,因为她本来的工作只是要照顾猫而已,你比猫男伺候,我会给她加钱,多出的这些从你的收入里扣。” 高菁菁攥着钥匙,有些懵,终于回过神来后,扒住周穗的车窗,补充着问了一句: “那我妈呢?我告诉你这么大的秘密,你总不至于不送一个人情吧?” “刚才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只管你们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你接受了我的橄榄枝,我就没有余力去救她了。毕竟我跟他也没有什么情感上的亏欠,你好意思开口,我也好意思拒绝。” 周穗将车窗升上去,踩一脚油门离开车位。 想了想自己刚才发挥得不够好,又倒回来,落下车窗,看着一脸惶惑的高菁菁说: “尽管我不会帮她,但我不会拦着你。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她,请务必把这句话转告她,吉人自有天相。” 当初韩月娇在换掉她的律师时,曾经幸灾乐祸地说了句穗穗是公主命,吉人自有天相。 估计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句话像一个回旋镖一样,隔着十几年的时光转了一圈,重新扎到她的心上。 * 医院里过年的气氛很浓厚。病房里的电视上正在放着新年联欢晚会。 到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喜剧明星正在演小品的时候,病房内外笑声连成一片,周穗放在心里的愤懑忽然都消失了。 近几年都没有好好过年,这是跟段向屿重逢后的第一次过年,莫名觉得今年的年味特别重。 从几年前开始,静港市为了评选文明城市已经全面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今年不知怎么开了特例,允许在几个指定的广场集中燃放。 医院门口正好就有一个大型的健身公园,放烟花爆竹的人为了整整一圈儿,大家都把各自买的烟花放到一起,烟花升空的时候,将人们欢呼雀跃的声音也带到高空中。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段向屿提醒她认真吃饭。 “我忽然觉得好久都没有看到烟花了,真好看。”周穗说。 上次看还是她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段向屿买了烟花,在海边摆张了心心相印的模样,用引线把那么多烟花连起来,并排着给她放,就为了讨她一个欢心。 周穗还能准确地记得当时的情形,段向屿前脚陪着她看浪漫的烟花,后脚就跟庞晓鲲主动去沙滩管理处的管理员自首去了。 “想看吗?明天找个地方偷偷给你放。” “不要啦,又不是18岁!” 周穗轻轻推他的胳膊,却被他反手抓住,顺势将指尖攥在手里。 “那你想好了吗,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段向屿问。 周穗的生日在二月初二,龙抬头那天。 “我要什么你都给吗?”周穗忽然认真地看着他。 “只要我有。”段向屿点头, 周穗你笑笑,夹起一只饺子塞到他的嘴里,拖着下巴看他: “我要你。” 段向屿眉尖一挑,似乎对她的要求有些诧异,但是也没驳她,而是顺着问: “整体要,还是拆开了要?” 这下换周穗不理解了:“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区别。”段向屿一脸坏笑地看着她,缓声道:“我这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你亲过了,不论是整体还是拆开了算,你标记过的地方都是你的。所以,没区别。” 周穗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狠狠地瞪他一眼: “你能不能有点正经?这是在医院里,在你的工作岗位上。” 段向屿笑着点点头:“行,你喜欢正经的,今晚给你表演一下斯文败类。” 周穗瞪他一眼,横竖是说不过他,又夹了一个饺子给他把嘴堵住。 “说到这里我正好有一个事儿想要问你,一个人身上可能会出现两套DNA吗?” 段向屿想了想,点头说:“有这个可能。医学上有一个说法叫嵌合体,就是同卵双胞胎在分化过程中没有顺利完成,而是一个将另外一个吸收了,这种情况下就可能就有两个DNA。” 说到这里,段向屿停下,用筷子认真给她讲了一个趣事: “我们医院里还曾经闹过这样的一个笑话,有一个男人觉得孩子不像自己,就想要做DNA检测,结果你猜怎么着?孩子确实不是他的,但是他的孪生兄弟的。” “有意思。”周穗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不过这种情况比较罕见,更多见的是接受骨髓移植的人。这样的人会有两套DNA系统,因为造血干细胞来自异体,所产生的DNA也会不同。”段向屿说。 听到这里,周穗忽然警觉起来。 这才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也就是说,如果能想办法拿到詹永明两套DNA,说不定段望野的案子就能真相大白,他就能入土为安了。 第182章 挑衅 吃过饭后,段向屿主动收拾了餐盒。 过年这天的病患出奇安静,能出院的都已经出院了,不能出院的也有家人陪伴,段向屿的值班工作也能轻松很多。 “说真的,生日礼物想要什么?别说想要我啊,我已经是你的了。没法再给第二次,想点儿我容易办到的。” 周穗将目光从远方的烟火收回来,看着段向屿,望着他脸上忽明忽暗的光线,认真说: “还有一个多月呢,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段向屿笑着她的头顶:“好,到时候记得跟我说。” 夜深了,周穗有些困,值班室的住宿条件并不好,加上周穗的颈椎不好,也认床,段向屿便打车送她回家休息。 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段向屿带着冬日清晨特有的雪松气息回家,还拎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两人一起简单吃了早餐,约好上午去山上给段望野扫墓,中午去疗养院看向慧,如果她状态好的话,可以尝试着再次把她接回家里住试试。 自上次失败后,两人以后尝试过一次,结果还是不行。 向慧只要离开疗养院一个路口就会暴躁,看上去十分没有安全感,她发病起来那个惊慌失措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初一来烈士陵园祭奠的很多,段望野的墓碑前已经放了几束向日葵,竟然有人来得比他们还要早,挺让人意外。 段望野生前做了很多好事,经常有人来祭奠他也并不奇怪,周穗从来没想过去深究,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想一探究竟。 她想知道,段望野是不是也帮助很多像她这样无家可归,但又无人可依的可怜人。 段向屿还在清扫墓碑前的夙雪,周穗跟他打招呼说出去随便转转,便来到了陵园管理处。 大年初一都是一伙人忙着互相走亲戚的时候,来烈士陵园的人并不多,值班的还是原来的那个王大爷。 跟平时不同的是,还有一个大妈陪在她身旁。 “叔叔阿姨,新年好!”周穗主动跟二人打招呼。 两人正围着一堆饭盒吃饭,说不准这个时间点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我屋里头那个在城里做保姆的,这不过年放假了,孩子都出去旅游,就过来陪我过个年。” 见周穗一脸好奇地看着两人,王大爷主动解释。 看得出来有老婆陪在身侧,王大爷的心情很好。平时那副看淡生死的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这个时候跟他提要求,应该不容易被反对。 “王大爷,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我能查一下今天过来拜访段望野的是什么人吗?” 王大爷很警觉,像访客信息这种资料是保密的,不可以被其他人看见。 老人家下意识刚想拒绝,被身侧的老婆用胳膊肘怼了一下心口,略带着命令的语气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大过年的,有人来特地祭拜自己的长辈,作为小辈的应该去还个礼。别拿你那些奇怪的规章制度来卡人情,人情比天还要大。” 大妈看上去穿着朴素,一张口全是锦绣,说得王大爷都哑口无言了。 “那行,出去可别声张啊,今天就为你破个例,你可以看。但绝对不能拍照。这点能做到吧?” “能!谢谢叔叔阿姨,再次祝您新年快乐!”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周穗心里一喜,再次跟两位老人表达感谢。 “哎呦,姑娘,这算多大点事儿啊,也祝你新年快乐!” 王大爷主动将访客本递过来,翻到那一页,想了想又合上了,看着她说: “今早来的都在这里了,一共也就十几个人。还有两个人是不分青红皂白,挨个陵墓前放了一只黄玫瑰,你可以看,要是真想联系谁就记下上面的电话号码,不过可不能拍照啊。这事儿是违反规定的,大爷帮你了一个忙,你可千万别给大爷添麻烦。” 看得出来王大爷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平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行差踏错就丢了工作。 “你放心吧王大爷,绝对不会拍照的,也不会到处去揭发检举你,我真的只是看一眼。” 周穗几乎每个月都来,早就跟王大爷也混了脸熟,加上她这个人平时谦虚谨慎,对待老人家也有礼貌,王大爷思忖片刻后,重新将那个花名册打开,推到周穗面前。 花名册按照要求,需要带身份证原件,王大爷一贯是一个做事认真仔细的人,如果有人想要冒名顶替别人飞进来,那简直比偷渡出关还要难。 周穗快速扫一遍那些名单里面没有认识的名字,再定睛一看。却发现了端倪。 来人签字的那个笔触很熟悉,每一个字写完落笔的时候总喜欢在右下角点一个点儿。 周穗一眼就认出了这笔字的主人。居然是他的学生,詹佑安。 “王大爷,请问这个小孩儿是一个人进来的吗?”周穗指着花名册上那个潦草的签名问。 字虽然潦草,但身份证做不得假,毕竟王大爷是要拿着身份证对着脸足够核实身份才能放进去的,是为了杜绝防空隐患。 “哦,他们两人呀我认识,我还有印象,他们是今天早晨第一个进园区祭奠的。当时我的花还没有扎好,那个小孩儿就蹲在地下帮我扎花儿来着,是个挺规矩的孩子,他怎么了呢?” “有监控吗?我想确认一点事情。” 周穗的面色忽然凝重下来,心情也不像刚才那么愉悦。 本来还以为只是某个慕名仰慕的人过来看一下,如果是这对父子,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詹永明可一直都未完全洗脱当年的犯罪嫌疑,之所以一直没有批准逮捕,只是因为没有证据。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好人。 可是此时此刻,他居然敢在真相还未大白,英雄尸骨未寒的时候前来祭奠。 比起那些诚挚的问候,周穗越发觉得他这种举动很像是在挑衅。 仿佛在说,看吧,你这个自不量力的臭警察,搭上命来追我,结果自己先死掉了。 第183章 去做该做的事情 王大爷自己也在房间里环视一圈,跟周穗说: “监控有是有,不过不在我们这里看,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得跟上面打个申请。你这个丫头到底想问什么呀,怎么鬼鬼祟祟的?” 周穗笑笑:“没关系,那回头再找监控也成。您还记得那一老一少长什么样儿吗?” 王大爷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说: “那个老的我有印象,面色很红,走几步路就要喘,明明我们这里都是平地,只不过比内陆多了点儿雪而已,真不知道怎么会累成那样。我当时生怕他们摔倒了碰瓷什么的,就偷偷拍了一张照片,作为存档。” 王大爷说着话,轻轻掏出自己的手机,将自己手机里拍的照片递给周穗看: “给你看,就是他们两个。” 画质很糊,还是隔着几十米远拍的。整个人影只能看出大致的轮廓,确实是那两人不假。 这可真是挑衅到人家的坟墓前了。 周穗气得牙根儿痒痒,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扒了他的威风。 以往对她做那么多过分的事儿,她都没有气成这样,因为她是一个大活人,她可以反抗。 他们这样明明就是在欺负人,欺负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 段向屿整理完墓碑前的积雪,重新擦了擦墓碑,朝管理处这边过来。 段向屿站定,也学周穗主动跟两位老人拜年,接着拉着她离开烈士陵园,往疗养院的方向走。 “聊什么呢?这么投机。” 静港是一座旅游城市,每到了过年的时候就有很多外地的游客来这里旅行。 疗养院建在靠海边的地方,风景秀丽优美,这几天倒是有不少游客在周围晃荡,竟然比平时还要热闹许多。 这里过年的氛围很浓厚,医院里飘着牛肉饺子的香气。 向慧已经吃过饺子了,也刚刚撤了点滴瓶子,正站在窗边看川流不息的人群。 “向阿姨新年快乐!”周穗主动跟她拜年。 向慧笑着转头看周穗,满眼慈爱地拉过她的手,在手心里轻轻捧着说: “我的穗穗,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有好运常在。” 她的手移开以后,周穗的手上多了一个红包,薄薄的。 周穗不好意思要,向慧却很坚持,使劲往她的口袋里塞: “拿着,这是长辈给小孩儿包的压岁钱,我早就给你俩准备好了。” 向慧说这个话的时候,言语间很得意,甚至主动提议说: “要是不会花钱的话,阿姨可以教你,去书店里买几本高考模拟题做一做。马上就要考试了,可不能掉以轻心,又或者去买一点趁手的本子、纸和笔,要知道答题也要看心情的,一支好用的笔会让你的心情很好。” 周穗本来还寄希望于她状态看上去挺好,可以带她出去走走,这么听她一说,知道她这是时空又错乱了、 她又变成了那个还没有参加高考的小姑娘,同样她的儿子也是,再次被赶回了18岁。 “向阿姨,外面的雪不错,正好疗养院门口栅栏上的蜡梅也开了,香气很浓厚,我推你出去走走看看?“ “好呀,我早就想出去看看了。”向慧说。 疗养院有非常严密的合同执行计划,向慧这样临时脱岗出去玩儿一定要打申请,还要写明白什么时候返回来。 “向阿姨,我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周穗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听得进去,就蹲坐在她的轮椅前,抬头望着他,轻声说: “我知道了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可以将段叔叔当年的事解开,但是我拿不准。” 向慧看向他的眼神直勾勾的,面无表情的听周穗说着对詹永明的怀疑,神魂早就飘在了身体之外。 周穗叹一口气,她知道向慧什么也听不懂,这么说大概也是实在无人诉说吧。 “让小屿去,你是女孩子,可千万不能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他是男孩子,他保护你是应该的。” 虽然向慧当年个人的事业发展得不错,但他的思想还是有些陈旧,还是固执地相信男主外女主内,男生就应该挡在前面为女生遮风挡雨。 “向阿姨,你当年给向叔叔做尸检的时候,一定有发现了什么异常,对吧?你是在发现那些异常之后才变成这样的。我有理由相信。你在等一个契机。” 向慧迷离的眼光忽然集中起来,垂眸下去看着周穗,甚至伸出手指按她的头,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就像别的妈妈对女儿那样。 “穗穗,你喜欢做指甲吗?” 话题又扯远了。 她的思想总是这么天马行空,让人抓不住头脑。 周穗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心疼,像那样一个业界首屈一指的法医精英,在离岗这么多年后,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穗穗,你喜欢做指甲吗?” 迟迟没有等到答复,向慧又问了一次。 周穗将向慧身上的挂毯重新批好,轻轻挡在风可能吹过来的方向,点头说: “喜欢的,但是我做老师需要注意仪容仪表,平时没有时间做指甲,学校也不允许做指甲,只有在假期的时候才可以尝试。怎么忽然问这个?” 向慧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耐心听周穗说完,点头说: “指甲很好呀,指甲能藏很多秘密的,指甲里的秘密,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的秘密。” 向慧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周穗并不这么想,认为一个人只要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那他也可能做好了回归当下的准备。 向慧便是这个例子。 她之前总是一个人待着,与谁都不交流,每次交流也是断断续续的。 这次不一样,她不仅接上了周穗的话,还在她没有回答的时候,特意把这个话给续上。 她的重点并不在于爱美这件事,而是在于指甲。 “向阿姨,你是在提醒我,段叔叔的指甲里藏有物证吗?” 向慧并没有回答,而是拒绝跟他的眼神接触,低着头,打了一个哈欠说: “送我回去吧,我要午睡了。” 第184章 我不会添乱的 从疗养院回来以后,周穗踟蹰了许久。 一方面觉得向慧是在暗中支持她追寻真相,毕竟她明确说出来让自己儿子保护她这样的话,说明她是意识到了,去做这件事情是有危险的。 一方面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毕竟这一切并没有真凭实据,不论是蒋西雅指明的方向,还是高菁菁提供的线索,这两个人对她来说算不上友好,极有可能证据不是真的。 思前想后,她还是拿不定主意,唯一确定的是,这个事情不能让段向屿知道,也不能把他掺和进来。 如果一个人要冒险,那也应该是她。 段向屿倒是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毕竟自己女朋友整个寒假过得都郁郁寡欢,他也是于心不忍的。 “要不要周末陪你去旅行一次,散散心什么的。” 段向屿还在努力开解她,周穗笑着往他怀里钻了钻,婉拒说: “没有什么地方比你的怀抱更值得去,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奇的。什么景点都不值得我跋山涉水地去。” “怎么这么油嘴滑舌?”段向屿笑她。 明明以前这些都是他的台词。怎么现在她用起来这么顺畅。 “近朱者赤,跟你学的呗。” 周穗笑笑,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赶紧把心里的这块大石头搬出去。 年假复工后第一天,周穗趁机先去找了荀平明,把自己的想法跟刑警队的同事说了。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荀平明眉头拧得像个铁疙瘩,连连摆手说: “没有任何证据,不能光凭一个怀疑就去让人配合取证,这是侵犯隐私权的。” 詹永明现在谨慎得很,几乎所有事情都不会出面处理,比如这次,即便是查到他的公司账目有问题,也会有很多像李梓歌这样的人出来顶包。 即便能抓住他的把柄,也只是一些浮于表面的经济问题,不涉及人身伤害,不可能有机会去提取他的生物样本。 “嗯那如果他发生意外呢?” 周穗想了想,看向荀平明。 “你说的是什么样的意外?是我想象的意思吗?”荀平明面色一凛。 “意外就是意外呀,人走在大马路上可能摔倒,可能会遭遇车祸,也可能会被入室盗窃的小偷划两刀。就类似于这种意外,会有机会去提取他的生物检材吗?” 周穗话音刚落,荀平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丫头之前就野得很,被下了药手无缚鸡之力之时,都敢拿刀子往人脖颈上戳。 这回也是,别看她话轻飘飘的,谁知道一扭头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我告诉你,不准轻举妄动,听到没?提取证据这事儿我会想办法,一定会有合理合法的途径,你千万别节外生枝!” 荀平明怕自己说话的力度不够,甚至把段向屿搬了出来,恐吓她说: “就算你无所谓,小屿可是做医生的,天天都在抛头露面,你要是背着一个案底,别人怎么看他,怎么看待你们两人的这段关系?” 周穗犹豫片刻,但是很快又想明白过来: “荀警官,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等到你准备好了呢?说不定他察觉到风向不对,现在就得准备打包逃跑呢。” “我跟你们一样都希望能抓住当年害我师傅的凶手。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着急,否则就容易上人的圈套。” 周穗也觉得,自己拿到这些线索接近真相的速度是似乎太快了,也太顺利了,像是有些人在暗中指引她一般。 但是她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即便是要放弃,也要尝试过后再放弃。 她不是警局的人,她没有任何约束。 “荀警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添乱的。只是有一点,我今天来这里的事情千万不要跟段向屿说。” 周穗起身,跟荀平明点头致意。 “我知道。” 在替段望野找寻当年真相这件事情上,他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在保护段向屿这件事情上,两人也是彼此心照不宣。 周穗回家换了身衣服,带着新学期的家访信息单,再次联系李梓歌。 距离老师上次发信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周,在此期间李梓歌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任何动静。 以前她这个人是很爱发朋友圈的,几乎每天都要发,甚至有时候一天要发好几条,此番一个多周没有动静,实在有些诡异。 她打了李梓歌的电话,依然没有人接,料想她这是发现上次苗头不对,开始准备换掉联系方式,是准备金蝉脱壳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直接打车去了李梓歌所住的别墅区。 打她电话没有接,周穗转而联系詹佑安,既然家长不接,就只能通过联系学生的方式来进行家访。这好像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詹佑安在学校里并不受欢迎,甚至有些孤僻,但是听到周穗要来他家家访,喜悦的样子溢于言表: “真的吗?周老师?你现在住在哪里?我让我爸开车去接你吧。” 这个孩子的行事作风和他父亲还真是挺像的,对无关紧要的人人冷若冰霜,对那些跟自己有利害关系的人反而殷勤备至。 懂点人情世故是好的,但是小小年纪人格还在形成的时候就如此精通人情世故,善于算计人,这可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詹佑安还在电话那头殷切地等周穗报地址,她婉拒说: “家访让家长接送,这个是违反学校规定的,你可别诱导我犯错误。我自己打车过去,差不多半小时能到你家门口,你通知人给我开门就可以。” 周穗实在不希望自己辛苦跑一趟,最后被拦在门外。 “没问题的,周老师,我就在门口等着你来。” 詹佑安声音里带着笑意,甚至有些欢呼雀跃。 周穗到的时候,詹佑安果然正等在大门口,新修的白石路上,少年穿着一身校服单薄地站在风里。 如此富贵娇矜的少年,平时都是穿着国际大牌或者私人定制,此番居然穿着校服,这个有些怪异。 他身后站着一个司机和一个保姆,并没有李梓歌的身影。 “詹佑安,你李阿姨呢?”周穗直接问。 “她啊…”詹佑安有些支支吾吾:“她出去度假了。” “跟你爸一起?”周穗追了一句。 “不是的,就李阿姨自己。” 詹佑安低着头说。 第185章 我们不是家人 詹佑安实在不是一个会撒谎的小孩儿,从他仓皇失措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到,李梓歌压根儿不是出去玩儿了。 “没关系,我去跟你爸聊也是一样,他在吗?”周穗赶紧改口。 “当然在的,周老师。” 詹佑安低下去的头颅又高高昂起来,像汇报作业似的认真说: “我爸本来要来门口迎接你的,可是他刚做了膝盖手术,一直恢复不好,所以便安排我来跟您说,请不要介意他的失礼。” 周穗笑笑: “怎么会?就是一个平常的学校活动,谈不上失礼,不必这么紧张。” 保姆在前面引路,领着他们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 詹佑安对于老师的到访非常兴奋,主动给介绍每个房间的功用叽叽喳喳说了一路,就像森林里坐地称王的小猴子一样。 这才半年的时间,这个小孩儿已经从原来的闷声不语变得乐观开朗。尽管还会有霸凌同学的言语出现,但是行为上已经约束了很多。 几人沿着用汉白玉铺成的内部装饰楼梯,一步步走向书房。 “周老师这个就是我爸的书房,他正在里面练书法,我们是继续逛逛还是一起进去?我可以带你去3楼看一下我们培育的阳光花房。” 詹佑安非常乐意跟自己的班主任分享生活中的点滴,哪怕一个玻璃花房。 “下次有机会再带我去吧,今天是带着公务来的。” 周穗从包里掏出那个家访信息表递给詹佑安看。 “那好吧,周老师你先和我爸聊。我待会儿带你去看我的花房。” 詹佑安敲敲门:“爸爸,周老师来了。” “穗穗,是你吗?” “是我,詹先生。” 周穗呼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维持淡定,当着学生的面不要毁坏自己的教师形象。 詹永明比上次见面时面色圆润了不少,但似乎皮肤是肿着的,将眼角的皱纹都冲开了。 “我们又见面了。安安讲你要来家访,我还以为他在故意说谎,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詹永明合上手边的书籍,身体微微向前倾,用茶水将周穗面前的那个茶杯清洗一遍,给她斟一杯清茶。 “茶我就不喝了。李梓歌在哪里?近几天联系她好像联系不上。” 周穗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去问詹永明。 这个家是他说了算,这个家里的人来去自然也是归他管,问他就对了。 “小李呀!老家有点事情,回去看他父母了。应该过两天就回来,不会耽误安安开学的。” 这话听上去合情合理,如果周穗不了解李梓歌的家境,还真会被他唬住。 但李梓歌的家境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高中那是两人前后桌,当时隐隐约约也听说过她的家境。 父母离异后,母亲郁郁寡欢早就去世,父亲在她高考后几乎也失去了联系。 李梓歌高中时就与家人都断绝了来往,怎么会忽然回家探望父母,还跟父母住在一起。 “最近去看你姑姑了吗?我听说她前段时间肺炎了,持续低烧一个多月,也不知道现在好一些没有。” 詹永明说自顾自着话,面上看上去有些忧虑。 “谢谢你对我姑姑的关心,只不过现在在你和你新欢的房子里,你这样去缅怀前任,多少有点不尊重现任吧?” 詹永明笑着站起身来,用手摁着书桌的台面缓缓向前移动几步,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水晶摆台细细摩挲着。 上面是他和姑姑的合照。 他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又放回原位摆到一个面朝阳光的位置,颇为怜惜的说: “你姑姑不是我的前任,她是我的唯一,迄今为止我们也没有离婚。她还是我的妻子。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在跟你强调我们是家人,穗穗,你可以不原谅我对你做的事,因为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但你不能否认,我们是真正的家人。” 周穗笑笑,比起以前会暴跳如雷,他现在更能从容应对这个人的无耻。 “有血缘连接的未必是家人,有法律文件认同的也未必是家人,真正家人之间的连接靠的是心,从这个维度上来看,我们不是家人。” 周穗扣一扣自己的心,抬眼望着詹永明说: “因为这个东西是高配,你没有。” 詹永明被周穗的沉着冷静给惊诧道,她确实不像10年前那么柔弱纯良,脊梁里似乎长出了一根叫野性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熟悉,跟那个穷追不舍,非要置他于死地的警察一样。 “这么说,你和那个警察的儿子是一家人了,你们心意相通。” 詹永明似笑非笑的说,好像是在调侃他们。 “我如果和一个警察的儿子心意相通,你会不会很没有安全感?”周穗适时反问, 詹永明没预料到她居然这么坦率承认,显示愣了一下,接着说: “我是你的姑父,我希望你幸福。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警察也好,医生也罢,他只要对你好就可以。” “我不需要任何人对我好。我这个人有点儿奉献型人格,我就是想对别人好。如果你记性不错的话,我也曾经对你好,可是你辜负了我。”周穗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穗穗,当年的事我也有无奈。你也知道的,我当年在集团里根本没有话语权,所有的决策都是你姑姑在做,我只是在执行而已。如果我有得选,我不会选择牺牲你。” “照你的意思,当时送我去见私人银行的高管,也是我姑姑授意的?” “如果不是她许可,我怎么会拿到密钥?”詹永明说:“穗穗,你从那个时候就已经被放弃了。” 如果是很多年前,但她还没有挣扎着体会人生的苦,这些话会真的伤到他。 可现在不同了,她会仔细甄别。 这个人惯会用这种招数,先把人孤立,孤立到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时,再站出来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你好的人。 当年是姑姑,现在还想用同样的方法来操纵她。 他惯常蛊惑人心,但是低估了亲情的力量。 周穗不相信姑姑会为了公司和一己私利来牺牲她的前途,周家虽然经历过一些低谷,但为人都是坦荡磊落的。 第186章 软禁 三观不在同一个平面的时候,沟通起来是非常费劲的。 周穗已经在竭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看到这张脸,就是忍不住抄起水果刀来刺他几下,然后报警让警察来提取他的DNA。 她甚至已经在搜寻水果刀,可这里是他的书房,除了一些书籍和字画之外,唯一有点杀伤力的就是面前的这个茶壶。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就算是一命换一命,那她也是吃亏的。 就在周穗压抑不住火气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开。 “爸爸,你们聊完了吗?已经很久了,我想带周老师去看我的玻璃花房。” 开门的竟然是詹佑安。 想来也是,詹永明那么刚愎自用,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在跟人谈事的时候,也只有他这个儿子敢打断。 詹永明看到自己的儿子,目光里充满柔情,摊开掌心说: “我和你的老师还有话要讲,不过并不急于一时,我们可以等你们参观完玻璃花房之后。” 詹佑安很开心,接着追问道: “真的吗?那周老师可以在家里留下来用午餐吗?” 詹永明看了周穗一眼,又笑着对詹佑安说: “爸爸当然希望周老师能留下来,不过爸爸的面子不够大,周老师能不能留下来,要看你是否有诚意邀请她?” 得到父亲的暗示,詹佑安大胆邀请周穗: “周老师,你可以留下来一起用餐吗?我们家的两位厨师都很厉害的,有中餐和西餐,都是在国际上拿过大奖的,肯定会合你的口味的。” 周穗没预料到这个情况,想了想,点头说: “学校有规定不许参与学生的宴请,但我和你李阿姨是同学,如果她能一起来吃饭的话,我们这个就只算是朋友之间的私下聚会,就不算是宴请了。” 周穗将这个难题抛回去。 话音刚落,詹佑安立刻向詹永明请示: “爸爸,可以让李阿姨出来一次吗?拜托了,好不好?我真的很想让老师留下来。” 詹永明不舍得自己的儿子失望,尽管他满心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孩子或许看不明白,但是两个大人之间已经进行了无数轮博弈。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詹佑安很高兴,主动走在前面,领着周穗往楼上走。 詹永明有洁癖,整个家也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有楼上的玻璃花房有些许的混乱,里面有一些营养土被撒到了花房的外面。 玻璃花房里的植物种类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开花的,现在是隆冬时节,花房里的温度约有20多度,空气还很潮湿,看得出来是精心打造的。 怪不得刚才那样兴致勃勃的一定要让她上来看,别说是一个孩子了,即便是一个大人,能打造出这样水准的花房也是值得骄傲的。 有几株刚种的茶花格外惹眼,淡粉色的花瓣一层压一层,花瓣上沾着露水,像是美人被亲吻之后,害羞的脸颊。 “这是童子面?”周穗问。 詹佑安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使劲点头说: “没错!我就知道,连我爸爸都不认识的品种,周老师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话说的,好像你知道我会来一样。”周穗笑他说的太过。 “这个花就是为周老师种的,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也会把它端到你家里的。” 詹佑安一脸真诚地看着她,脸颊红红的。稍微有些紧张,但还是壮着胆子把心里话说了: “周老师你知道吗?我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你特别像茶花,所以我就想着将来一定要种一株茶花送给你,作为谢师礼。” 他这个滴水不漏的性格也是照着詹永明长的,周穗甚至怀疑,连茶花这一套说辞也是詹永明精心设计的。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周穗也不介意将后面的话听完。 她轻声一笑,追问道: “我像茶花?” 詹佑安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说: “你就跟茶花的花语一样,勇敢,谦卑,洒脱,而且特别浪漫。” 周穗只觉得好笑,这个孩子表面闷声不语,私底下这张嘴未免也太甜了些: “别的都好说,浪漫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詹佑安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红着脸说: “您知道吗?茶花还有一个别的名字叫断头花,他是不会凋零的,不会一片一片地坠落。只会整朵凋谢。觉得周老师你就是这样的人,没有或者全部,不存在含混的中间地带。” 周穗倒是第一次听说。 之前了解茶花都是在它印在包上的时候。 周穗确实家境优渥,在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人生的第一只香奈儿,之后每年过生日,妈妈和姑姑都会变着花样送她包。 当时在周家出事的时候,除了被高菁菁和韩月娇顺走的那一些,她也确实是靠着变卖那些包扛过了一段很艰难的日子。 因为拥有的太多,只觉得那些东西是可以应急的物资,倒是没有深究过这朵花背后的深意。 周穗倒是没客气,冲他比了一下大拇指说: “谢谢你的表扬,以后会照着这个方向去努力的。” 玻璃花房里面还有一些兰花,周穗不认识,但从那些花型的稀有程度来看,应该也是名贵的品种。 “这些都是你种的?” “我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就喜欢弄花草,这个花房是爸爸刚给我搭建的,也是近期才弄好。” 看得出来,詹永明对这个儿子实在是下了心血去培养的。 周穗继续往深处走,有一盆君子兰长得格外好看。 她想要凑近一些看,一不小心被脚下的一根绳子绊了一下,她往前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站稳之后,她踧掉脚下的泥,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踩的地方是一块玻璃走道,地下是空地,里面是能看到房里。 那里面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梓歌。 她的手腕上绑着输液管儿,整个人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似乎对周遭没有任何反应。 她果然没有离开,而是被软禁在这个地方。 周穗觉得毛骨悚然。 她当然知道那个人丧心病狂,会做出很多对他人不利的事。 “你们把他怎么了?” 周穗转回头看着詹佑安。 詹佑安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压低声音说: “周老师,我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你和阿姨是朋友,或许你有办法帮她?” 第187章 反杀 周穗花了很久的时间想了一下,詹佑安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是在向她求助还是在震慑她。 但是看詹佑安这个唯唯诺诺的表现,又不像是要恐吓她的样子,更像是前者。 “你是想让我帮助你李阿姨吗?” 詹佑安点点头: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好像是因我而起的。那天李阿姨回来和爸爸吵了很大的一架,李阿姨说要搬出去,还说把什么事情都捅出去,爸爸就把她关起来了。以前她都是特别关心我的,可是那天我帮他们拉架的时候,她甚至打了我一巴掌,她从来都不批评我的。” 看来这个男孩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看着个头已经长到了跟他平齐的位置,但是从心理上来讲,他之前被保护得太好了,没有经历过人情世故,在面对人际关系的处理是比其他孩子要幼稚得多,同样他的困惑也多得多。 遇见困惑向老师求助忙,是周穗曾经教给他的,他听到心里去了。 周穗扫一眼脚底下面奄奄一息的李梓歌,轻声说: “她确实为你放弃了之前的工作,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詹佑安点点头,用右手抓住自己心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说: “因为这个。” “对,因为他儿子的心脏在你的心口跳动,她在你身上看到他儿子生命还在延续,所以他对你的好是基于他对自己儿子死亡无法释怀,总有一天她会释怀,她也有权利收回自己的关爱,这些与你无关。” 詹佑安似乎并不理解这个说法,还是执着的追问: “李阿姨还是爱我的,对吗?” 詹佑安小心翼翼地看着周穗,似乎在渴望一个肯定的答案。 周穗顿了顿,继续给他解释说: “大人的世界有很多潜规则,你不需要立刻明白,你只需要知道,永远做课本上告诉你的那些对的事就好。” 就那么一瞬间,周穗有些后悔自己将这些事情告诉给了李梓歌,但那个念头也只是闪过了一瞬间,很快又被理智给压下去。 谎言是无法代替真相的,善意的谎言尤其不能。 “周老师,那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周穗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鼓励他说: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凭空而来的,是相处来的,你想让她长久的留在你身边,那你也要对她好,让她感受到这个地方值得自己留下来。” 这下詹永明听懂了,点点头,问周穗说: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对她好?” 周穗指指下面,提示他说: “我猜她并不想这样被困在房间里,做一个动弹不得的木偶。她或许也希望自由,希望天天陪着你上学,放学。” 詹佑安是个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比起那些优渥的物质条件,他更缺的是陪伴,长久以来的陪伴。 在他缺失母爱的这么多年中,李梓歌确实给了她不一样的感受,这份感受足以让他产生依赖和贪恋。 “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爸爸不让她放出来。我问过一次,可是爸爸对我发火了,” 詹佑安内心有些动摇,但还是忌惮父亲。 周穗笑笑,宽慰他说。 “情人之间吵架总是要说气话的,你爸或许只是想开个小玩笑呢。如果你去把她放出来,给他们两个人做一个台阶,说不定就会重归于好了,你们家还能恢复到之前那种其乐融融的状态。” 詹佑安有些犹豫。 父亲的禁令他不敢不听,但是在缺失母爱的这段时间里,母爱对他的诱惑力远超过父亲的禁令带来的威慑力。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周老师,谢谢你的提点。你先在这里赏花,我去办一点事情。” 詹佑安给周岁浅浅地鞠了一个躬,转身下楼去。 周穗用脚将地面上的黑土除开,俯视地看着楼下那个阴暗的小房间门被打开,詹佑安走进去,将李梓歌手腕上的扣子打开,然后取了钥匙,将她的脚镣也打开。 李梓歌本来看上去昏昏沉沉的,刚解了束缚,她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一般,重重推了詹佑安一把,接着发了疯似的往外跑,还顺手将门带上了,将詹佑安反锁在屋子里面。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詹佑安还没等着跟李梓歌说一句话,他就已经被反锁在了屋里。 “李阿姨,你怎么了?你放我出去。”詹佑安使劲拍打着门板向门外呼喊。 “待着!别逼我连你一起杀!” 李梓歌的声音像是从肺里喊出来的一般。 这种举动,更像是在置换人质。 周穗掏出手机来先是发了一个位置给荀平明,接着打电话过去,声音舒缓而平静: “荀警官,麻烦您出警吧,记得带上法医。” 荀平明像是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雅迪声音跟他说: “周穗,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动手了?” 周穗否认说: “现在都没有人动手,但是很快就说不准了,我答应过你不会做伤害段向屿的事,我会做到的。你们快点来。” 看玻璃房上折射过来自己的影,她觉得自己有些卑鄙龌龊,居然利用一个孩子的善良和无辜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楼下,詹佑安开始有些焦急地在房间里转圈圈,迟迟未得到答复,他甚至拿起手边的东西往门板上扔。 如果有一些伤害无法避免,或许不让他目睹也是最后的保护,李梓歌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才会将他反锁在屋里,以免误伤。 周穗沿着原路下去,刚才这段充满欢声笑语的台阶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下楼的每一步都踩得沉闷,压抑,令人想逃离。 书房里面安静得很,这跟她料想的好像有点不同。 周穗尝试着敲敲门,里面无人应答。 她用力一推,下一秒。被门里的景象震惊地呆住了。 詹永明的双手用扎带绑着,半跪在地上,膝盖下面是被打翻的砚台,锋利的脚刚好抵在他的膝盖上。 普通人看了看都觉得疼,更何况是一个膝盖刚做过手术的人。 第188章 承认吧,你被抛弃了 詹永明匍匐在地上好久,尝试了几次没办法自己站起来,冲着李梓歌伸手: “梓歌,扶我起来,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 他的脸上泛起慈爱的笑容,可惜是不同往日,这个笑容里夹杂了太多谎言,让人无法再继续相信。 李梓歌身体还虚弱着,仅靠一腔意气硬撑着。 她摇摇头,几乎是用尽身体所有的力气冲詹永明喊着: “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受够了,你就是一个魔鬼,你害死我的孩子,你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詹永明终于放弃尝试,用手背擦一下额头渗出的汗,深呼吸一次,强忍住痛,语气稍稍缓和下来: “我不知道你这些话是听谁说的,看看你现在拥有的财富,你的社会地位,这些东西是实实在在的,想想这是从哪里来的?是我给你的!不是那个居心叵测的人给你的!他这样做只是在妒忌你,想要拿走你现在已经拥有的一切!” 李梓歌面色苍白,嘴唇被她咬得渗出血来,跟眼角垂下来的眼泪混在一起,在她的脸上肆虐。 “不!我根本就不想要这些钱,我也不想要什么地位,我只想要跟我的孩子在一起,是你破坏了这一切,你是杀人凶手!” 詹永明终于攒出一些力气,摁着桌脚站起来,拿过拐杖杵在地上一步一步地冲她挪过去。 “别过来,你不要过来,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李梓歌情绪激动,手里攥着一把短刀,刀尖紧紧冲着詹永明心口的方向。 他却并不畏惧,迎着刀尖的方向向前,任凭刀尖对准他心脏地方,继续向前。 “你该恨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因为你生了一个有问题的儿子。” 终于说到问题的症结,李梓歌又开始激动不已。 她连连摇头,哽咽地看着詹永明,激动的说: “不,我儿子没有问题,他只是有点不开心而已,他已经在变好了!” “承认吧,你带他去过很多家医院,每个医生都给出了同样的结论,他就是有问题!” 詹永明忽然高声威胁,李梓歌吓得眼泪都止住了,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轻轻按着李梓歌的肩膀,既是宽慰,又是威胁说: “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你的痛苦都是由那个可怜的孩子带来的,我替你终结了那个痛苦,并且给他一个活得更久的机会。你看安安,你不是很喜欢安安吗?我还给你一个聪明且健全的儿子,我还给你钱,给你地位,我到底是你的仇人还是你的救赎?” 李梓歌被他的气势完全压制住,还紧握刀柄的手开始颤抖,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刺下去。 詹永明握住她的手,拿着刀柄缓缓旋转方向,最终将刀从她的手中拿下来。 李梓歌的勇气一瞬间被抽走,她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地,大口呼吸着,哭泣着。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他报那个夏令营,我不该让你们有机会接触到他的信息...” “每个人都会犯错,没有人会怪你,” 詹永明蹲下身去,双手摁住她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宽慰说: “我不会怪你,那个孩子也不会,他只会感激你给他更精彩的生命体验,你要振作起来,你还要陪着他继续走下去。” 他太擅长攻心,方才李梓歌还激动不已,想要结束他的生命,这才短短几句话就被他拿捏。 此番折腾过后,她的精神意志更是崩溃到极点。 “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周穗忽然出声,吸引到两人的注意力。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宿命,即便是星星的孩子,也会有他对这个世界最独特的感悟,他可以成为天才画家,天才音乐家,他可以创造奇迹,他的人生,不该被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强行终止!” 李梓歌失去的神智又渐渐缓和一些,开始警惕地看着詹永明。 “穗穗?”詹永明有些疑惑,微皱着眉看她:“难道是你?” “没错,是我,是我告诉她的。” 周穗直视他的眼睛,目光灼灼,并且毫不退缩。 “穗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一直拿你当家人对待,你这样太令我失望。” 这话已经说了太多次,周穗就已经免疫了。 “我也是在拿你的当我的家人,如果我的家人做错了事,我一定会尽早制止他,并且给他弥补错误的机会,让他有机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周穗,我对你已经很忍耐了,你不要挑战我的极限。” 两人重逢后见过很多面,每一次他都是端着一副伪善的面孔,不厌其烦地跟他讲家人的事,唯独这一次,他看向她的时候,目露凶光。 周穗明白,自己此次做对了,终于触及了他的脆弱之处,所以才让狡猾的狐狸撕下面具,露出獠牙。 周穗歪头看他,毫不畏惧: “不瞒你说,当老师时间久了,确实会觉得生活枯燥无味,就是想挑战一下。我想知道像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人,极限会是哪里?是你的儿子吗?” 詹永明唇角抽了一下。 “那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的儿子这次站在了我这边。” 周穗冲着身后那件被锁住的小屋一指,微微一笑说: “你不会以为,李梓歌是我放出来的吧?我才来你们家几次,根本不知道房子的格局,更不知道解开手铐和脚镣的钥匙在哪里,是你的儿子把她放出来的。” 詹永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从方才的难以置信,到渐渐笃定,面前这个女孩儿已经长成一个可怕的难以掌控的人。 很快,他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淡淡的望着周穗,说道: “是你让安安这么做的,他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他向来最听长辈和老师的话,是你强迫他这么做的。” 周穗笑笑: “你可以这样自欺欺人,但是你也太不了解青春期的孩子了。他们的特点就是逆反,因为他们急需要自己做决定来证明自己长大了。事实就是,这件事情完全是他自己做的决定,因为他觉得你错了,而我是对的。” “承认吧,你被抛弃了。” 第189章 别怕,有我在。 周穗就站在三步之外的地方,面色淡淡的看着詹永明。 她已经明白了要怎么跟这样的人周旋。 他冷静,那就比他还要更加波澜不惊。 他擅长攻心,那就用更直接灵魂的方式反击回去。 詹永明自己的生命质量已经严重下滑,他所牵挂的,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儿子詹佑安。 说来也真是可笑,像这样一个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擅长玩弄感情,操纵人心的人,居然也有为了自己的儿子奋不顾身的时刻。 “还有更扎心的事情,詹佑安并不知道他的这颗心脏是怎么来的,他做这个决定,或许是出于这个心脏本能的指引。如果他知道,你觉得他会如何自处,如何看你?” “你闭嘴!你不准跟他说,你听到没有?” 詹永明忽然间咆哮。 他自然是知道,周穗是一个很疯的人,疯起来的时候连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自然也会为了置他于死地而不顾一切。 其实如果她那样做的话,詹佑安的人生可能就要颠覆了。 这是他无数次铤而走险也要维护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毁灭,哪怕是周穗。 “所以,你明明知道这件事情不可以让人知道,你知道处心积虑去取另一个小男孩的心脏,这种行为是龌龊的。你什么都知道,却还想却还想蒙住别人的眼睛,堵上人家的耳朵,让人家心甘情愿地认为这件事情是你的恩惠。你怎么敢的?” 周穗冷笑着看他。 方才掉在地上的那把刀又被李梓歌捡了起来,她目露凶光,一步步冲着詹永明走过来。 他现在膝盖上还有伤,根本挪动不了太远。 即便李梓歌现在身体虚弱,他也不是他的对手。 “李梓歌,你清醒一点,她是在故意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你如果动手杀了我,你就是凶手,你会被关进监狱里,你再也没有机会接触到安安,别忘了安安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指望了,他心口有你儿子的心脏啊!” 这一次,李梓歌的眼神再也没有闪躲,而是紧紧地盯着他后退。 詹永明喊了几声保姆和司机,大家都在门外。 他挣扎着想要去触碰呼叫开关,被李梓歌抢先一步挡住,拉下了电源。 求助的最后一条通道也被堵上。 詹永明还是不肯死心,死死地盯着李梓歌,一字一句地说道: “不要杀我,我名下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给你!” “只要你死了,你名下的所有东西自然都会归我。别忘了,我是你儿子的指定监护人,这个是你在遗嘱上写明的。” 李梓歌说完之后,忽然停下手。 “你要是杀了我,安安一定会恨你的,你再也做不成她的妈妈了。”詹永明用手握住刀尖,任凭鲜红的血让它胸前的衣服都打湿了。 李梓歌听进去了,停下手。 “这一点还真让你说对了,如果我亲自动手的话,就没有机会来享受你留下的一切了。” 她忽然放弃了对詹永明的追赶,轻轻踱步到书桌前,取下一块擦洗砚台的绒布,细致地擦干净刀柄上的手印,攥着那个刀子走到周穗面前,用刀尖指着她: “你来。” 周穗眉心一皱,昵着她问: “你是不是疯了?” 李梓歌一笑: “我早就疯了,你不也一样吗?如果真要追究的话,这一切都要怪你。如果你当初能一刀把他杀死,后面也不会有我的悲剧,你也要为我的痛苦付出代价。” 周穗转身要逃,却被李梓歌反手将门扣上,紧接着,刀尖抵上她的腹部。 “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杀了他。” “如果我说不呢?” 周穗推一下锋利的刀尖,李梓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蛮力,用力往前一伸,刀子沿着周穗的掌心划过去。 片刻之后,暗红色的血沿着刀尖滑下去,周穗才感受到一阵锥心的疼痛。 “为什么不?你难道不恨他吗?他把你的人生给毁了,他把你送到了那些银行家的床上。你不知道吧?在那件事情发生的当时,他其实就在现场,他完全有能力去制止这一切,但是他没有。你还是不恨他吗?那我再告诉你,他手头还有你的照片,那些照片经常被他半夜拿出来细看,只要我不帮你销毁,那些照片会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上,你被猥亵的这件事情也永远都会被人记住。你真不想杀了他吗?” “我想,我非常想,”周穗说,“但我知道法律没有给我这个权利,所以我不会这么做。” “法律?你居然在忌惮法律!” 李梓歌哈哈一笑,用刀尖指着她的脖颈,说道: “你不是有一个很厉害的律师吗?你放心,我会帮你作证的。我可以按照你律师要求的方式去说。有他在,你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周穗还是没动,李梓歌将刀塞到她的手里,攥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靠近詹永明。 “杀了他!只要你杀了他,我会替你毁灭那些照片,从此以后你就可以高枕无忧,清清白白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了!” “我本来就是清白的!”周穗并不接受她的煽动。 李梓歌力气很大,攥着她的手往詹永明的脖颈上拉。 詹永明的脖子被拉出一道血痕,再用力一点,颈动脉就会被划破,再也没有回天的可能。 周穗几乎是用尽了身体所有的力气,才从李梓歌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她用力将刀丢向很远的地方。 “我让你动手啊,错过今天,他还会再次逍遥法外的,难道你就甘心吗?” “我不甘心,但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将那个恶魔从心里赶出去,我不会再让它回来。”周穗说。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你难道不想为自己报仇吗?你难道不想为你这么多日日夜夜难以入眠而讨一个说法吗?” 李梓歌的手卡在她的脖子上,越卡越重,越卡越深。 周穗想要反抗,无奈体力上实在不是她的对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开始向上飘,忽然身体又变得越来越沉,开始往地下坠落。 隐隐约约中他好像听到了警笛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耳边响起嘈杂声。 “穗穗?穗穗?你醒醒!” 周穗感觉自己听错了,这声音不是荀平明的,甚至不是任何一个警察,而是段向屿。 怎么可能是他呢? 她和荀平明约定好的,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让他知道。 周穗用所有的力气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一片纷乱,警察们在做笔录,法医在取证。 而她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不是别人,真的是段向屿。 “你怎么来了?”周穗嗓音有些哽咽,抓住他的胳膊,使劲往他怀里钻了钻:“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别怕,有我在。” 段向屿使劲揽住她,将人搂在怀里。 第190章 赌一下 周穗刚才被卡住脖子,大脑有点缺氧,眼前的这副景象有些亦幻亦真,适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詹永明已经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法医正在帮他包扎。 包扎完后,开始用工具来收集詹永明的个人检材。 刚开始留血液样本的时候还没有起疑心,直到对方开始留他的皮肤组织和牙齿信息,詹永明才开始警觉。 詹永明显然对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非常反感,并不配合。 无论对方问什么,他只是婉拒说: “不好意思。是我们的家事,我们情侣之间有一点小误会需要沟通。” 荀平明并不接受他的这个说法,指一指满地的狼藉,还有那些未来得及擦干的血迹: “你管这个叫小误会?我们的人再晚来一点,这里就要出人命了。如果这都是小误会的话,那你跟我说什么是大误会?” 詹永明轻声笑笑,艰难的挪到自己的轮椅前。安定坐下取过毯子,盖住自己的膝盖,抬眸看着荀平明说: “警官,我是该说你见识浅薄呢,还是多管闲事。情侣之间的情趣有很多的。SM听说过吗?我和我女朋友都喜欢玩儿这种刺激的,请问这违法了吗?” “违背女方意愿就是违法的,” 荀平明指一指那把被扔在地上,还沾着斑斑血迹的刀说: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这只是情趣的话,那你告诉我你们的安全词是什么?” 詹永明愣了一下,没有接上话。 “怎么?是没有设置安全词,还是压根儿不知道安全词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是很快那份稍显不安的神情被他的镇定自若给安抚下去。 “我当然知道。倒是警官你,为什么要问这么隐私的问题,是真的对办案有帮助,就想窥探别人的隐私?” “当然是办案。”荀平明顺口说。 “既然是为了办案,那案子在哪呢?我和我的女朋友都没有报案。” 詹永明颂颂肩,颇为自信的看着荀平明说: “这里是我家,我没有请求你们的帮助,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可以告你们的!” “案子是我报的,” 周穗回过神,在段向屿的搀扶下直起身来,走到众人面前说: “我总是可以报案的吧?我来这座家里做家访,这家的家长没有悉心招待也就罢了,反而把我划了这么长的一道口子,我可以报警来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吧?” “当然没问题的,周老师。” 詹永明看着一脸得意的周穗,这才明白过来,他竟然被这个黄毛丫头给算计了。 来到现场调查的是市局的车,法医队也是市局的,这些人住在别的区,过来最快也要半个多小时。 他们这才争吵没有多久,这些警车就到了,这说明在这场争吵发生之前,有的人就遇见了这种可能性。甚至巧妙的通知了这个时间差。 这样想的话,周穗方才能够在李梓歌近乎癫狂的情况下保持理智,果然是心里明白,帮助他的人很快就到。 “你们没有权羁押我,我并不是你们国家的公民,我是受我们国家的法律保护的!” 詹永明已经拧不住,脾气更是鲜有的暴躁起来,俨然已经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 “归属地管辖都听说过吗?没听说过的话,可以去你的护照上找一找,上面肯定会有这样一句话,请遵守在国当地的法律。所以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不仅可以羁押你,如果你的证据确凿,我还可以审判你。” 房间的另一边,一位女警和一位新入职的警官正在安慰李梓歌。 她本来就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是装腔作势,硬撑着。 真到了警察跟前,她反而不敢说话了,只顾着自己发抖,像个受惊吓的小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好意思警官,我能跟她说几句话吗?我是他的同学,或许能够帮她安定下来。” 两位警官拿不准情况,去问荀平明。 得到队长的许可后,两位警官离开,留周穗和李梓歌在一边。 周穗蹲下来,将自己手上划痕展示给她看: “看你做的好事。” 李梓歌还在吓得发抖。本来刚才身体就虚。此番折腾一次已经发烧了,脸红红的。 “我不管你是真的受刺激也好,假的也罢,我只问你一次,你要不要跟我合作,一起揭发他?” 周穗是压低声音说的,从李梓歌的反应中不难看出来,他听进去了,而且听明白了。 现在的情况是,受伤最严重的是詹永明,他肯定不会希望这件事情让警察来参与调查,他肯定会把这件事情描述成一场家庭内部的暴力行为。接受规劝和指导并不会忘。更严重的地方去引导。 周穗就不一样了,他不属于这个家庭,他不需要为这个家庭承担任何责任。 刚才他手上的伤也是在现场弄的,如果他真的要追究的话,最适用的法律条文是蓄意杀人未遂,刑期至少要五年起步了。 而且如果真走到那一步,周穗不给他出具谅解协议书的话,她可真就翻不了身了。 刚才没有想这么多,现在想想只觉得脊背发凉。 原来自己的奋不顾身已经把自己落在了这样一个骑虎难下,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是相信周穗,还是不相信他,结果都很难预料。 “你当真不追究我的责任?周穗,如果我前脚帮了你,以后脚忽然间反悔怎么办?他没给我任何保证。” 李梓歌抛出自己心中的疑虑。 在这样的时刻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谁的话都不能信,包括一个从未在他面前失信过的人。 “我没有什么好反悔的,我向来只看中一个目标,其他的我并不关注。” 周穗看看自己的手,那道血痕有些深,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往外渗出血水来。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现在你没得选,两权相害取其轻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或许你可以赌一下,赌我这么多年的性情一直没变。” 第191章 你是不是觉得逞英雄特别带劲啊? 现场的喧闹很快结束,詹永明的腿脚不便,并没有被带走,只是取走了他的护照和签证,防止他短时间内逃逸。 李梓歌受惊吓的程度比较大,现在看上去还无法正常沟通。被带到医院里进行救治保护,以观后效。 像这种普通的民事纠纷,如果当事人自己不主动提告的话,警察也只能出具调解意见书。 周穗跟着大批人往外走,路过那间被反锁的房间时,忽然想起来,詹佑安还被锁在房间里。 她从李梓歌身上摸出来房门钥匙,打开房门,将詹佑安从刚才锁李梓歌的那个房间里放出来。 小男孩显然已经急坏了,满脸通红,眼睛也是红红的,脸上还挂着一抹泪痕,看得出来是刚刚哭过。 “对不起,周老师,我又让你失望了。” 詹佑安使劲抹一把眼泪,咬着牙说: “我爸爸说过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我太害怕了。” “没关系的,男孩子哭也是很正常的,嬉笑怒骂哭泣都是人类正常的情绪,有情绪就是要抒发,憋在心里反而容易出问题。” 周穗轻轻拍一下他的肩膀,鼓励他说: “不过,如果你觉得自己哭泣这件事情很丢脸的话,你可以放心,周老师绝对不会告诉其他的同学。” 詹佑安在周穗的带领下走出房间,看着书房门口整整齐齐地站着几个穿着警服的魁伟男子,书房里面狼藉一片。 “周老师,怎么了?我家从来没有出现这么多警察。”詹佑安吓得面色都白了 “没事儿,你别害怕,就是一点小误会,警察过来了解情况的,现在马上就准备走了。”周穗宽慰他说。 詹佑安并不是一个容易被糊弄的孩子,他心里很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已经超过了小误会的范畴。 “是不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詹佑安小心翼翼地看着周穗,鼻音重重的,带着哭腔: “是不是因为我把李阿姨放出来,所以爸爸才发那么大的火,他们两个打架,才闹成这样的对吗?” 周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对于这样一个情感上稍微有些愚钝的人来说,连他都能感知到其中的氛围很不对劲,带去强给他上眼药也是没有用的,反而会引起他的猜疑。 “詹佑安,《皇帝的新装》那个故事,你还记得吗?” 詹佑安不明白周穗为什么忽然提这么幼稚的故事,但还是点点头说: “当然记得。” 周穗笑笑: “大人们之间只顾着交流人情世故,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诚实这个高贵的品质。你就像是那个小男孩一样,他揭露了一个被精心编制很久的谎言,但这个问题从来都不是那个小男孩的错,因为这个事情本来就是错的。” 詹佑安似乎明白了一些,追问周穗说: “周老师,你的意思是这个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是吗?我不需要内疚吗?” 周穗点点头: “当然跟你没关系。只不过,这件事情后续的处理肯定会影响到你,毕竟他们跟你都是这么亲近的关系。如果到时候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或者心里困惑的事,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千万不要自己做一些傻事。” 詹佑安身上的某些品质跟自己曾经教过的那个自杀的学生很像,有些极端,有些愚钝,却对某些事情过于敏感。 周穗准备离开,忽然又被詹佑安叫住。 “周老师,下个周我还能回学校上课吗?” 周穗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为什么不能?” 詹佑安低下头去深呼一口气,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周穗说: “周老师,我其实大概能够知道我爸的一些事情。我也知道他做的一些错事,要花很久才能弥补,甚至根本就没有弥补办法的。如果他这次无法脱身的话,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詹佑安并不是一个很独立的孩子,他被詹永明保护得太好了。 其实周穗觉得,这恰好是他没有做好保护的样子。 一个合格的父母,在教养孩子的过程中,他最大的保护就是让他知道社会的风险,让他知道在这些风险到来的时候应该如何独自应对,他不仅有哭喊的能力,也要有自己脱离逆境的意志力。 周穗抿唇一笑: “无论他会不会,同时你都要记住这个事情,你头上始终悬着一块大石头,这块大石头终于可以落地,无论这个石头落地会砸出多大的坑,无论你被砸得多深,多痛,你都要记住,可以哭,可以喊痛,但是哭完喊完不要待在坑里自怨自艾,要努力向上爬,爬出那个阴影,做你自己的光。” “周老师,你觉得我可以吗?” “当年的我也像你一样,如果我可以的话,你当然也可以。” 周岁认真地说。 詹佑安竟然听进去了,而且备受鼓舞,咬着牙努力点点头。 ** 离开那个别墅后,段向屿直接开车将周穗带到医院里,重新包扎伤口。 不仅是手上,她的脖颈和小臂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口。 段向屿并不听她辩解,护士加了一个自己的号,开全套的检查,将所有可能会在那场冲突中出现的问题都查了一遍。 查下来最后除了眼球充血,还有局部的外伤之外,并没有更深程度的受伤,段向屿的脸色反而更难看。 刚才是担忧,现在看得出来,是愤怒。 “你怎么啦?是生我的气了吗?”周穗扯着他的衣袖,他也不理人。 “别生气了嘛,我就是去做家访的,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觉得我处理得蛮好的。要不是我拦着的话,李梓歌可能都已经出不可挽回的事了。” 周穗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炫耀着,想要宽慰段向屿。 可是这些都无济于事,段向屿长出一口气,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冷漠: “能不要再骗我了吗?” 周穗有些愣,但还是坚持着说:“我没有骗你啊。” “新学期还没有开始,你哪里来的家访任务?” 段向屿喉结滚了一道,说出来的话,也烫人似的: “你是不是觉得逞英雄特别带劲啊?” 第192章 居然还是让他给逃了 @ u0006“意识到自己错了吗?”段向屿冷着脸问。周穗显然没有意识到,梗着脖子看他,振振有词地说: “我错哪儿了?你有点搞笑。要是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这样做。” 周穗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别人跟她生气,她只会更生气。 她要是真生气了,不仅不说软话,还要把刚才说出口软话连本带利的全都捞回来。 “段向屿,你如果真的怪我,刚才就不要管我,现在帮我把所有的检查都做完,确定我没有事情了才开始怪我,你做人能别这么双标吗?” “我双标?” 段向屿气不打一处来,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还是没压住火气: “是谁口口声声答应我,有事一定会告诉我,可一到关键时候呢?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你能不能信任我一次?我是你的什么人,无关紧要的路人吗?” 周穗感觉他的这番指责有些无理取闹。 “这跟信任没有关系,那个人马上都要出境了,我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我拿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拿到这个东西是以你的安全为代价,我不愿意。我告诉你周穗,过去的人已经过去了,那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你的命对所有人来说都非常重要,对我尤其重要!” 明明是一段柔情蜜意的话,两人这样互相呛着说出口,听得周围的人一愣一愣的,搞不明白这是在吵架还是调情。 “他俩这是在调情吗?” “你见过调情调的脸红脖子粗的吗?” “但是你好好听他们说的话,压根儿就不是在吵架呀。” 几人议论的声音有点大,被段向屿听见。 他转回头来,面色凝重着,对那几个实习生说: “都没事儿干了吗?论文写完了吗?在这里听八卦能够有助于你拓展思路吗?” 几个被训的实习生面面相觑,撇撇嘴说: “听明白了吧?这才是愤怒。” “”走了走了。别惹老大发火。 几位实习生争先恐后地离开办公室,门被关上,周遭的空气忽然冷下来,两人吵架的氛围也随之暗淡了下来。 “你还想接着吵吗?我可以奉陪你,不过你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强加到别人身上,这样显得你有些幼稚。” 周穗还真的很少见到段向屿有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刻,在高中那会儿,他似乎对什么东西都很有掌控,对什么都不是很在乎。 真正说他发火大的时候,一次是在她提分手的时候,再就是这次了。 段向屿都给气笑了。 敢情自己刚才说的话她根本都没听到心里去,而且看她这个无所谓的表情,竟然都敢指责他了,那指定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错。 段向屿也放弃了让她自己意识到错误的这种想法,他叹一口气,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跟她说: “再来一次的话,你应该把你要做的事情告诉我。我是跟你命运共担的人,无论有什么事情,你都应该第一时间跟我分享,尤其是危险的事情。” 她永远不会知道,刚才听荀平明说周穗在别墅区里报警,还说她自作主张去取詹永明的皮肤组织,只为了和段望野指甲里的做比对,段向屿吓得心脏都跳漏了几拍。 他比谁都了解,周穗是那种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在知道了詹永明曾经做过骨髓移植的信息后,他其实一直都在算计着,如何尽快拿到他的生物信息。 他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周穗想到的这些方法他也曾经想过,但是为了两人的将来他没有这么做。 还以为周穗会跟他一样谨慎,把两人的关系和将来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没想到她竟然宁肯舍弃自己也要去冒险做这件事。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让我去吗?”周穗问他。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段向屿说。 周穗摊开手: “看吧,这就是为什么不告诉你,因为你不会同意。我想过要告诉你,但是我不能。因为如果一定要保全一个人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周穗缓缓地独步到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眼睛认真望向他的: “我真的会保护好自己。我只是想挑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让我们有机会拿到想要的东西而已。我并不想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因为我已经有你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周穗手上的纱布有些粗糙,划在他的脸上,像刀扎的一般,惹得人心头酸酸的。 段向屿深出一口气,双手牵起她的手,亲一下掌心那个被刀划破的位置,红着眼睛说: “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其实我只是在气我自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周穗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还不过瘾,又在鼻尖和唇珠还有下巴各亲了一下,笑嘻嘻地看着他说: “段向屿,你已经保护过我太多次了,这次就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不好。”段向屿喉结滚了一下。 “你看你怎么还大男子主义了?这个世界上是男女平等的。而且软饭很香的,你也可以试着尝一口。” 段向屿低头笑笑,伸手刮她的鼻子,眼神里充满宠溺: “我肯定会软饭硬吃的,这辈子都赖着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法医拿到检材之后,回局里加快做了分析。 结果跟预料的一模一样,甚至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从詹永明身上提取出来的皮肤细胞,跟当年在段望野手指甲里抓到的犯罪嫌疑人的细胞完全吻合。 也就是说,他们要找的那个犯罪凶手其实一直都在身边。 那个人只是做了一场骨髓移植手术,所以他的血液细胞做了改变,但是人的皮肤和其他组织并没有改变。 荀平明那边的动作也很快,得到确认的信息后,立刻派人去詹永明的住处进行抓捕。 警车再次呼叫着来到别墅区,跟在别墅区进行蹲守的民警们交换信息之后一起上门。 开门的是保姆,对这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有些警惕: “你们找谁?” “你好,我们找詹永明。” “詹先生出差了。” 保姆说: “昨天晚上刚走的。” 荀平明脑子嗡了一下。 居然还是让他给逃了。 第193章 老天爷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出差了 在警局门口蹲守的警员也有些诧异,明明一直严密监控,整个别墅没有一个人进出,他怎么会逃出去的。 几个人推门进去,发现詹永明的保险箱打开看,里面所有的文件和现金都已经不见了,有几份关于詹永明签署的文件倒是留在这里。 “他不是有个儿子吗?他是带他儿子走的吗?” 荀平明问保姆。 保姆不明白个中缘由,但是谨记着老板临走之前跟他说过的话,指一指楼上的玻璃花房: “安安没有跟着走,他在楼上反省,老板罚他在里面做功课,还说等到晚上10点钟才能放他出来。” 荀平明带人往楼上的玻璃花房走,门是锁着的,敲敲门,里面没人应答,甚至也看不到里面有人在。 他取过一根铁丝,插在锁眼里轻轻一别,锁就被打开了。 詹佑安已经奄奄一息地蹲在花丛里,这里面的气温太高,湿度又大,还跟外面空气不流通,待一会儿差不多要中暑了,更别提呆了大半天了。 “快,把他抱到宽阔的地方,给她一点藿香正气水。” 保姆一看小少爷这副病入膏肓的样儿,吓得有些魂不附体,赶紧取过药盒,打开藿香正气水时的手都是抖的。 “你倒是忠心耿耿,你老板让你晚上10点来开门。你就真的一眼都不敢过来看吗?”荀平明也有些气。 保姆大呼冤枉: “老板那个脾气,我们当下人的都不敢违逆,更何况老板还特地给了我1万块钱,说是办得好会有点还会有其他的奖励,我哪敢不听呀?我可真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啊,我是真的以为小少爷也在这个地方反省,我们这些下人不方便去打扰。” 保姆把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估计也是怕詹佑安后期会向父亲告状。 只是她不知道,那些话只是詹永明金蝉脱壳的手段而已,他是不会再回来的。 詹佑安休息片刻之后,脸色渐渐舒缓过来。 “詹佑安,你现在方便配合调查吗?” 荀平明蹲下身来看他。 詹佑安环顾4周,有些惶惑的点点头: “警察先生,我没有犯法,我没有伤害任何人。” “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要带你走,我就是想问你一点事情。” 荀平明意识到自己的长相太凶或者是语气太急,可能吓到这个小孩子了,改口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 “我们想知道你爸把你关到这里以后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问出口后,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欠妥当,他爸肯定是先把他关到这里之后才去逃逸的,那他自然不会知道是怎么逃的。 詹佑安摇摇头: “我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我知道他可能是从楼上的直升机走的。” 荀平明一愣:“你家楼上有直升机?” 詹佑安点点头: “我爸之所以选这个房子,就是因为这栋房子的前雇主留了一个直升机的停机坪,方便安放我们家的直升机。” 詹佑安面无表情的说完,忽然想起了一点,又补充说: “哦,对了,我爸还有直升机的驾驶证,很多年了,你们可以去查,不过好像是他之前的名字。” “之前的名字?” “对,我爸之前是在周家做上门女婿的,他的名字也改成了周姓。这一点周老师应该知道。” 本以为救这个孩子就是顺手的事儿,没想到他居然给提供了非常关键的线索。 “你愿意跟我们去警局做一下笔录吗?” 荀平明好声好气地问。 詹佑安虽然对他她还是不够信任,眨眨眼,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提了一个条件说: “我去警局的话,能。带着周老师吗?如果我老师不在的话,我不太想跟你们去。” 荀平明有些犹豫。毕竟周穗刚因为这个事儿受了伤害,差点儿丢了命。 其实周穗都还好说,那是一个很热心肠的老师。无论什么事儿求他都很乐意帮忙,主要是段向屿。 上次已经发了很多大的火,不允许他再让周穗掺和这个事情。 思虑再三,他还是给周穗拨了电话。 案子都已经推进到这个进度了,如果不跟上去的话很有可能功亏一篑,先得罪段向屿,等后期再好言好语地哄他开心吧,那个孩子也不难哄。 周穗倒是很爽快,先是在电话中提醒了詹永明在住家使用的名字,紧接着约定好跟詹佑安在市局刑侦大队会合。 更巧的是,他们在这里还遇到了已经从医院里出来的李梓歌,她似乎是做完笔录,正准备离开。 看到周穗,;李梓歌面色和神态极其不自然。 “你放心,我是来配合警察做笔录的,我不是来搞你的,说道做到。” 周穗猜到了她的顾虑,连忙开口,打消她的顾虑。 李梓歌顿了顿脚步,忽然拉住周穗的衣服袖子,低声说: “你的照片在电脑里,就是他书房的那一台,你去把那台电脑拿走吧。或者销毁了也行。” 周穗愣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也不算帮你吧,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的确是喜欢过段向屿,但是重逢过后我说过希望你们两个好好地在一起,那句话是真心的。我还是相信爱情的,你们就是我对爱情幻想最好的样子。” 周穗笑着点点头: “借你吉言,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把这个慈善基金会好好做下去,也算误打误撞吧,我在这段时间里我真正找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这也是支撑我活下去,不断勇攀高峰的动力。” 周穗想了想问她: “安安呢?咱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是需要一个监护人的,法定上那个人就是你。” 提到詹佑安,她平静的脸上浮起一丝波澜。 因为那个人是仇人的儿子,他应该恨他。 但在这么多日子的相处中,他俨然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这种母亲对儿子毫无保留的爱,确实不能说撤回就能撤回的。 “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是一个很违背本心的决定,但你那天的话,至少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的孩子已经去了天堂。这个心脏只是一个器官,我不会因为一个器官而羁绊住自己的人生。”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周穗轻轻拍一下她的手背,在李梓歌耳边说: “那天安安之所以把你放出来,他其实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如果爸爸妈妈真的要吵架的话,他会站在你这一边。” 李梓歌听完之后愣在当场,很快泪水夺眶而出。 “老天爷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第194章 没有人值得你牺牲自己 李梓歌纠结很久,似乎被这件事情搞得烦躁不安。 “我承认我很自私,但我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李梓歌说: “刚开始我并不喜欢这个小孩子,只是因为我儿子的心脏在他的身上,我才对他宽容几分。后来,我开始在他身上频频看到我儿子的影子,不是我自己凭空臆测,是真的某些言行举止很像。” “我可以理解,现在有很多事情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或许是你儿子跟你有心电感应,所以才发生了这种医学上无法解释的现象。” 周穗说。 李梓歌说这话,已经有些哽咽: “你相信吗?我现在已经开始忘记我儿子的模样了。我也担心如果我离开了之后,我儿子就会在我的脑海中彻底消失。但是如果让我现在就摈弃前嫌,我真的做不到...” “没关系的,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不必于现在就做决定,毕竟无论你怎么决定,对于你和安安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事情。” 周穗并不想胁迫她现在就做出承诺。 站在李梓歌的角度上想,她经历了儿子的失而复得,又得知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别人家孩子的备件,这种天地倒悬的反差事件,是谁听了都要纠结半晌的。 两人重逢之后聊了很多次话,每一次她都是有目的接近周穗,但只有这一次,周穗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她内心的情感波动。 只是周穗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种事情旁观者未必有当局者看得清楚。 “我知道,所以不论你做什么决定,请你一定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首位,没有人值得你去牺牲自己。” ** 詹佑安做完笔录已经是下午,这个男孩子心思还是挺敏感的,尤其是在做完笔录之后,结合警察问的那些问题,他已经将自己家方面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周老师,我爸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詹佑安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问周穗。 “我也不知道。你爸爸的决定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周穗实话实说。 接下来这个男孩子要走一段很长的孤立无援的生活,但必须要从现在开始就学会坚强。 詹永明临走之前曾经对他儿子说,爸爸去国外做一些安顿,等安顿好了就会来接你过去。 詹佑安已经厌倦了那种全世界各处漂泊,动辄就要换学校的生活。他很喜欢现在的班级,尤其是航现在的老师,他希望留下来。 “周老师,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这些树。” 詹佑安抱着街边一棵最大的法国梧桐头轻轻地靠在树干上,喃喃地说: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这些树吗?他们可以不用担心整天被人搬来搬去,他们只需要向下扎根和向上伸展就好了。” “树也会羡慕你啊,” 周穗笑着看他说: “你以为做书就容易啊,树大了容易招风,被砍掉切碎了做成家具,小了呢又会被小动物们攀爬啃食,所以还是好好做人吧。” 这个说法还是挺新颖的,詹佑安被周老师这个独特的劝人方法给打动了。 小男孩儿的脸色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紧,嗓音也松快了很多: “周老师,你怎么知道做树这么辛苦呢?” “因为我知道我做不成树,所以我不会去美化那件事情。没走过的那条路未必是鲜花遍地,也有可能是荆棘丛生。” 周穗笑着说。 两人回家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詹佑安不想自己回家,周穗也没有勉强他,陪着她在家门口的快餐店里吃了点饭,然后送他上楼。 “周老师,听说我们学校要划分实验班了。你会被调走吗?” 詹佑安问。 “你消息还挺灵通的。”周穗笑着点点头。 博雅初中部向来是在第一个学期末开始对学生进行分流,有潜力升重点高中的会划分的实验班进行重点培养,其余的就会在平行班里。 周穗在假期里已经收到了教务处的电话,让他准备一下实验班的课程,划分出来的第一个实验班将由他来做班主任。 “怎么?你想进实验班吗?” 他既然这么问了,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詹佑安点点头:“我想跟着周老师你进去。” 可是博雅初中部的实验班并不是那么好进的,第一个实验班实行小班制,一次只抽20个人。将会把每个班的前几名抽掉进去。 按照詹佑安现在的成绩来看,他距离第一次考试想短时间内提高到前5名,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我只能说你是有这个潜力的,但是我不敢保证,因为在这个评定标准里面没有钱的因素可以影响完全靠成绩。” 周穗也如实跟他说了,对于这种不能盲目鼓励的事情还是要让他早点认清现实,早点转换方向。 “也就是说我入学的第一次考试需要考到多少名?” “全校排名,如果分级到每个班的话,至少要前三名才能把握。” “我知道了。但是我会努力的。” 周穗对他还是不放心,将他送回家后,路过詹永明的书房,那台电脑引起了她的注意。 李梓歌临分别前跟他说,你这照片就存在这个电脑里,那是她的黑历史,一段与自己纠缠良久也无法完全抹掉的黑历史。 她本来是想忽视的,但是不知怎么腿就是像被钉在那里一样。一步也挪不开,那个电脑像是一个有吸引力的黑洞一样,将他的注意力牢牢锁住。 “周老师?” “詹佑安,我可以用一下你爸的电脑吗?”周穗问。 詹佑安点点头:“这台电脑已经许久没有开过机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周老师你可以试试看。” 周穗打开电源,电脑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陈旧,很快就到了开机输入密码的界面。 “你知道这台电脑的密码是什么吗?”周穗问。 詹佑安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从来也没见我爸用过这个电脑,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爸的密码。” “没关系,我自己想想办法吧。” 周穗索性不走了,坐在电脑桌前开始用键盘输入密码。 见周穗不走了,詹佑安很高兴,笑着说:“周老师你慢慢忙,我去给你沏杯茶。” 第195章 密码 电脑的开机密码并没有做很强烈的保护,周穗熟悉一些破解密码的方法,但是这台电脑的操作系统有些陈旧,只能看得出来是一个4位数的数字。 周穗想了想,4位数很可能是生日。 她首先尝试着输入詹佑安的生日,毕竟他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孩子,按了回车键之后,系统提示密码输入错误,还剩三次机会,电脑就会被锁定。 周穗不由得手心出了一点汗。仔细想了想,如果不是孩子的话,那他就是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位。家长,叔叔他自己的生日完了回来之后发现还是错误的。 她不仅有些慌了,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这次不能够输入成功的话,如果这个电脑被拿到外面破解密码的话,很可能这个电脑的秘密就会有一天泄露出去。 即便是他足够谨慎去找庞晓坤这样的电脑高手,也还是有风险。 周穗努力回想和他曾经一起生活过的点点滴滴,试图从他的过去里找到一些带有数字信息的秘密。 重逢后,两人闲少,有机会静下心来好好聊天,可是每一次他都提到了同样的一个人,自己的姑姑周潇乙。 每一次,他都提起自己和我是真爱这件事情。 虽然他这个人不会跟任何人发生真爱,但是如此高频率的提起这个人,不排除她真的是心里有过一点计划的。 周穗再次叔叔姑姑的生日,犹豫片刻之后摁下回车,结果还是错的。 不知怎么,她忽然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尽管这次提示错误了,他反而更加笃定这个密码一定跟姑姑有关。 周穗想了想,输入了他和姑姑的结婚纪念日。 对那样一个刚愎自用且自视过高的人来说,他最怀念的应该不是婚姻中的那一个人,而是而是跟那个人在一起时候,他自己的样子。 詹永明青春最美好的时刻就是跟姑姑在一起的时候,她享受了一个年轻女孩儿的仰慕。陪伴一个年轻女孩儿从青春懵懂到亭亭玉立,再到风韵十足。 他自己也从一个即将步入中年的失忆男人,乘着一个富家千金的东方扶摇直上,那时候的他自己快活,甚至英姿勃发,甚至连周穗都觉得自己的姑姑找了一个很棒的人。 不是怎么他越发笃定。爽快的按下了回车。 这一次,她的直觉果真没有让她失望,密码对了,他进入了那台电脑。 电脑确实比较久远了,能看得出来刚刚换过硬盘。里面有好多东西都是很久之前搬运过来的,很多文档的格式都是比较低版本的。 她打开那个文件夹看了一下,里面有很多资料都是加密的,从文件夹不难看出都是这么多年。他名下那些实体企业的往来账目。 周穗倒是没有想到,本以为占用名只是做一些网络博彩或者假借慈善的名义洗钱的勾当,没想到他名下还有这么多的实体企业在源源不断的进钱。 不难想象出来,他本来的意图是想着渐渐洗白。然后做一个正大光明的商人的,只是这些年的实体企业。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暴力,所以他才舍不得抛弃努力搭建的网络平台。 一个精明透顶的人最后竟然是死于贪财,说来也是挺让人唏嘘的。 仔细想一下,这个人向来都是贪财的。 很多年前第一个被差点搞垮的是周家,而替他挡罪的是那个傻傻的周潇乙, 周穗退出那些文件夹,继续去找上面的其他文件。 这台电脑上面的文件嵌套层数过多,周穗利用搜索文件才找到一个文件夹,上面写着英文zs,应该就是关于她的。 周穗深呼吸一次,手有些发抖,颤颤巍巍的点进去。 不出所料,这个文件夹也做了保护。还真是一个处处都要用密码的垃圾男人。 周穗尝试着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却是错误的,好的,这种文件夹的密码尝试次数并不受限制,他又再次输入了詹永明的生日,出乎意料,竟然打开了。 李梓歌说的没有错,这个文件夹里全是关于她的,里面收藏了很多关于她的照片和视频。 原来自从他刚进入周家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注意周穗了。 那个时候她是家里众星捧月的小公主。相册里有他弹钢琴的视频,有他去市里参加钢琴比赛获奖的照片。还有他骑马术。打高尔夫的照片。这些照片甚至细心的按照年份排列好,甚至给有一些照片还特意取了名字。 如果这些照片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是一个充满爱心的父亲给自己的女儿做的细心记录。 可这些照片都是在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的,甚至在其中一张她从泳池里刚刚出来的照片,那个拍摄的角度很像是偷窥狂。 初中生的小女孩身体刚刚发育,被泳衣紧紧包裹住的胸脯微微起伏,脸蛋圆润,脸颊上挂满了水珠,纤长的腿在水中画出一道优美的曲线。 原来这个家伙并不是迷恋当年的姑姑,他只是迷恋永远的少女。 想到这里,周穗不禁有些想作呕。 原来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一个偷窥狂注视了这么久,而自己对当年的事情竟然毫无察觉。 他不敢再看下去。将电脑桌面退回桌面,盯着那个摇动的树叶缓了好久。 即便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人,即便他也曾经为很多饱受性骚扰的女孩做过心理疏导,但是这一刻当看到自己在年少时就已经被人觊觎的这个现实之后,他的心态忽然间崩了。 “周老师,你还好吧?” 詹佑安轻敲门,端着茶出现在门口。 周穗起身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稍稍平复了一下刚才的心情,点头跟他说: “我没事,谢谢你的茶水。” 詹佑安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说:“周老师她是不是曾经也伤害过你?” “你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我们也是亲人啊,按照血缘来看,你还是我的姐姐呢。可是你并不愿意认我。” 詹佑安顿了顿,看着她说:“你是一个那么宽容的人,可是你都不愿意让我,肯定是我爸做了很伤害你的事情吧。” 第196章 视频里的真相 在过完这半个学期的共同生活中,周穗一直在避免跟这个小男孩过从甚密。 在她的刻板印象里,詹佑安是被强塞进班里的富家子弟,是靠钱来通关的特招生。 她作为班主任理智上是应该一视同仁,但是情感上真的做不到。 加上这个孩子之前在班里嚣张跋扈,说过很多逆天的言论,这也让周穗对他有很差的第一印象。 但是她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小男孩自从被她训斥并惩罚过几次后,不仅没有怨怼,反而开始自省自查,渐渐融入集体生活中。 “没有的,不管我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这都跟你都没有关系,不应该影响到你。” 詹佑安笑着摇摇头,似乎是在打趣,但更像是在抱怨: “怎么会真的没有关系呢?犯同样的错误,你对我的处罚比别人要严厉,我能感觉到的周老师。” 周穗笑笑,也并不避讳自己对他的体罚: “那好吧,我承认你爸爸确实曾经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詹佑安满眼真诚:“过分到什么程度?” 周穗也实话实说: “过分到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也不想跟他的家人有任何瓜葛的程度。” 詹佑安很执着:“我可以替他弥补吗?” “不能,这不是可以代替的事情。就像我不会把他的过错强加到你头上,我也不需要你来弥补他的过错。”周穗态度很明确。 “我明白了,周老师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提。学员的事情。我也不会再做让你为难的决定。” 詹佑安说完,给周穗鞠一个躬,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周穗喊住他,看得出来他脸上的落寞和悲伤,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说话。 “你还没说跟我说过你的过去呢。如果你想找个人倾诉的话,我现在刚好有空。” 詹佑安倒是听话,坐在周穗面前的小凳子上,缓缓道来: “我印象中就没有见过我的妈妈,只记得那时候身体状况很差,经常无缘无故发烧,有一个家庭医生会整天寸步不离地粘着我,是小月医生。” “是你的专属家庭医生?” 詹佑安摇摇头说: “小月医生之前是在国外专门做临床手术的,刚拿到那个证,但是实习不顺利,她家里有需要很多的钱来贴补家用,爸爸就花大钱雇她照顾我的饮食起居,那个时候我的心脏不好,小月医生总是寸步不离,也顺便给我讲着文化课。” 周穗回忆起来,刚跟李梓歌重逢时她曾经说过,之前这个小男孩儿是一直接受家庭教育,是那个老头儿的女朋友在照顾他。 “那个小月医生是你爸的女朋友吗?” 詹佑安点点头,又摇头说: “名义上是女朋友,比如我爸会带她出席商务场合,实际上我爸从来都不跟她在一起。当时她有几次闯我爸的房间,被我爸赶走了。后来我就没见过她了,我爸说她辞职了,再后来我们回到了国内,做了手术,我不再需要一个保姆二十四小时跟着了。” 詹佑安起身走到书桌旁边,从一本书里拿出一张照片双手递给周穗: “说这个就是小月老师。如果你有机会见到她的家人或者朋友的话,请你告诉他们,小月很想他们,很想回到这片土地上跟家人团聚来着。” “好的,我跟警察说。” 詹佑安说完后转身离开,周穗稍微平复一下心情,继续看电脑上的文件。 最前面的一个文件便是她18岁那年,那个熟悉的日期刺痛了她的眼睛。 周岁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深吸一口气,手有些颤抖,但还是牙一咬,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里面有三段视频。都是那天晚上的。 周穗实在不敢点进去看。 她现在只是一直在回避那段过去,如果再次看到那个场景的刺激,搞不好还会发病,甚至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越是这种时候,抑制不住的好奇心越是疯狂作祟, 她双击鼠标,打开了其中的第一个文件。 那个监控视频是她刚刚进入包厢的时候,那时候他她刚和那个银行高管刚刚坐下,两人正在寒暄。 本以为这是一个商务饭局,她作为公司唯一有自由行为能力的股东,应该担起为公司拉投资的责任。 之所以敢单刀赴会,便是觉得之前有人已经把关系都打理好,礼品也已经送到位了,只是去走个过场就行, 那时候的她涉世未深,还以为所有的声音都能拿到桌面上谈,没想到,她就是那个用来打点的礼物。 第二段视频是她已经被灌晕的时候,那时她已经瘫倒在桌子上,穿着一件雪白色的紧身包臀裙。 因为动作过大的缘故,裙子已经滑到大腿的上面,露出纤长匀称的美腿,确实引得人想入非非。 “老詹,你可以啊,居然真的能把这个小丫头给送过来。” 那个恶心的男人没有露脸,但是他一开口说话,那段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感觉又涌上来。 周穗只觉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飘飘忽忽间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荒唐的深夜。 “小美人儿,哈哈哈,我来了……” 画面中还是没有出现人影,周穗听到了他解腰带的声音,腰带上的金属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听得她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画面中一个粗壮的影子压到周穗的脸颊上,这个过程她一直昏睡着,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任何反应。 周穗想要关闭那个视频,她好不容易从情绪的坑里爬出来,不想要再掉进那样的一个回忆里。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手却不听使唤,手里紧紧握着鼠标,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关闭的位置。 下一秒,视频里再次穿过那个男人猥琐的声音: “哎,哎,哎,我说老詹,你挡在我前面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是詹永明熟悉的声音: “我只是把她送给你,可没说你能碰她。现在你看到了,应该满足你变态的虚荣心了吧?赶紧给我们公司打款,否则这些就将成为你的证据。” 第197章 回家 “别闹,你在跟我开玩笑的是吧?” 那个油腻男人声音丝毫都带着酒气: "知道其实你也喜欢这个小丫头,说真的,就这个样貌和身材,换谁谁不喜欢呀?要不然你这样大家都是朋友。我让你先上,你上完了我再来,这样总可以了吧?我知道你有那个什么情节。” “你少揣测我,赶紧打钱,今天这事儿我们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我操,你耍老子,是吧?跟我这儿玩儿仙人跳呢。我就是不放款,看你们主家的产业能撑到什么时候?哦,我说错了,不是周家的产业,是马上就要成为你詹家的产业了吧?” “你要合作,我转移出去的钱就会有一半儿回到你这里,你要不合作,今天非要跟这个女孩儿过不去。那你后面也别想善终。” 詹永明说话掷地有声,那个拥肿的男人果真停下了脚步,接下来听到了椅子挪动的声音。 两人的谈话夹杂着浓重的家乡话,周岁听不懂,但是画面一直是停在周岁的脸上,他在昏睡着。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第三段视频就更短了。显示拍摄时间跟刚才那段是连接在一起的,只是在这个画面中他慢慢开始蠕动,开始清醒过来。现场已经没有人在了,那个肥壮的胖子,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迷蒙中,那个人忽然动了下,伸手向周穗求救。 周穗怕他醒过来后,看到自己在地上的刀,拿起来重重的扎向他的肩膀,然后逃之夭夭。 周穗今天才明白,原来自己在捅刀之前,那个人就已经受伤了。 至于商是谁做的,无人知晓,但是那把刀上面有他的指纹,这就让本来扑朔迷离的案情忽然间迎刃而解。所有的镜头都指向他。 更离奇的是整个过程中随时处于昏迷的状态,她并不清楚自己在昏迷状态中做了什么,也想当然的认为自己扎伤了那个人。 今天在无意中得知这个真相,她并不是杀人凶手周岁,忽然觉得心里豁然开朗。 他无需再为自己过去的尸首商人付出任何代价。 再次推出这个视频之后,后面还有很多文件夹也是关于她t的。 那些关于她的信息其实从未间断,即便是在她来到进港之后的那段日子,他竟然一直派人在跟踪她。 不管那个猥琐男说的是否是真的,他也确实是能够感觉到,詹永明在对他的关爱远超旁人。当时还是以为他是因为喜欢姑姑,所以才爱屋及乌,事实上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更像是年轻版的姑姑,所以她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越想下去,周穗越发觉得要作呕。 她并不是计算机高手,但是之前听庞晓鲲说过,最彻底的毁灭文件的方法不是删除,也不是格式化,而是新建一个同名文件进行替换,这样的话就算神仙也难以复原。 周穗想了想,最后还是建了一个同名文件,将自己的这些文件都销毁了。 他并不期待再有谁去解释这个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他只在乎段湘宇的想法,而段湘宇并不在乎他过去曾经经历过什么。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打开电脑的机箱,拆下硬盘,准备把里面存留的账本提交给警局作为证据使用。 寒风还未推进,树梢的枝头还挂着残雪。 精彩绝伦的元宵过完之后,新学期伊始。万象更新。学生们又恢复到了之前那个早八晚五。还要再写2小时作业的繁忙生活当中。 平平无奇的午后。荀平明忽然打来电话告诉她说: “周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班的学生家长詹永明,他落网了。” 周穗微微愣一下,眼睛的余光瞟一下正在埋头写作业的詹佑安,又压低声音回复说: “能说一下具体情况吗?是在哪里?落网的” 荀平明清嗓子,嗓音里带点儿疲惫: “说出来你都不敢笑,你学生提挂的关键线索,他确实是乘着直升机走的,但是不敢降落在任何一个有国家编制的机场,你在他家哪儿了?” 没等周穗开口,荀平明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抢着说道: “你猜也猜不到,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他降落在一家民用无人机试飞训练基地,那个地方刚好有一个直升机停机坪。他就给停那儿了。出去买早饭的时候被我们的巡逻人员当场就摁住了。” 这个结局总是一点都不觉得例外,别说他只是乔装一下,觉得是他他做了变性手术也难逃。天网那些密密麻麻的摄像头。 “他被捕之后有提什么要求吗?” “提了一大堆呢,说自己身体不好,要法外就医,说自己没等到律师来是不会开口的。你说这个人啊打了这么多官司,竟然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芥末全是没有用的,只要证据确凿,形成证据链,即使她不承认也是可以定她的罪的。” 周穗本来还有这个顾虑,如果他不配合的话,是不是段王爷的案子就不能够招雪?如果今情绪平明这样讲周岁的心你彻底放回肚子里。 詹永明落网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不仅是他们这些与事件息息相关的人。原来这件案子在10年前引起巨大的冲动,很多记者和自媒体都在关注这件事情。 没等他们弄明白事情的缘由,网上已经有了解说视频在。解说当年的案情,还有人拿到的资料甚至比他这个现场经历的人还要相近。 同样的信息也出现在报纸头条上,现在大部分人都习惯了用手机来追读网络信息,但是总有一小部分人还是习惯于通过报纸的方式来获得信息。每天站在门口等报纸的那种感觉很像是一个盼夫西政回来夫人。 疗养院的报纸是每天清晨送过来的,这天刚好报纸的头条登了张永明落网的消息。不出意外的向慧看到了。 “穗穗你快过来看,坏人真的落网了。” 这天正好周岁,在疗养院里看下会,正在陪着他散步,像会无意间看到了这个头版新闻抓着报纸不肯撒手。 “是呀蒋阿姨,你终于等到了你想要的真相了。” “老段,老段,你在哪里?我真的很想你啊,老段。” 向慧哽咽着冲着天喊了几句。 她的这次被刺激得很重,看到报纸上面写着荀平明落网的消息,反复看了很多遍,确定这个人是被关押起来了就一定会受到审判。暴躁的情绪才逐渐安抚下来。渐渐归于平静。 “向阿姨,” 周穗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深深看向他。轻声说。“向阿姨,那你想不想回原来的房子里?去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第198章 一起回家 周穗只是试探着问一下,并没有抱太高的期望,没想到,这一次向慧居然答应了。 跟前几次那样勉为其难的答应不同,这一次明显能够感觉到,她对离开疗养院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强烈的抵触,也没有对未知的恐惧。 向慧认真梳了头发,换上一件干净整洁的衣服,甚至还用眉笔淡淡扫了几笔,收拾立整之后问周穗说: “这样可以吗?回不会太失礼?” 看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像是回家的,更像是去别人家里做客的。 周穗笑笑,帮她理一下耳边的碎发,竖起大拇指说: “您这样特别好,干净利落。” “不干净利落也不行呀,你是不知道,胡同口那些大姨都是碎嘴子,我以前穿着工作服回家,他们都嫌弃我不修边幅,还有几个小屁孩非说我身上沾着死人味儿。哎对了穗穗,你带香水了吗?我用香味盖一盖,别把那几个小孩子给吓着。” 向慧的时间还是错乱的,没意识到当初那几个嫌弃她身上有味道的小孩,如今已经成家立业,甚至已经搬离那个胡同。 周穗平时没有用香水的习惯,但是包里会放花香味的口腔喷雾,防止自己中午吃过刺激味大的食物影响下午上课。 “这个可以吗?” “可以的,有香味就行。” 向慧接过来那个口腔喷雾,轻轻喷了几下在自己的袖口,接着说: “我以前工作不能喷香水,害得老段和小屿也总是跟着闻怪味儿,现在想想,真对不起他们两个。” “向阿姨,他们可没有嫌弃过您的工作,正相反,他们都为您感到骄傲呢。” 周穗笑意盈盈地看着向慧说。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周穗笑着接过来喷雾,帮她在衣角补喷了几下,顺便帮她整理一下衣领。 “那就好。其实我知道,小屿也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他只是不说而已。” 向慧望向周穗,满眼慈爱与欣喜,调侃似的说: “你可能不知道吧?你刚和小屿做同桌的那天,我就问过小屿,新同桌怎么样呀?你猜他怎么说?” 周穗一边帮向慧整理桌子上的东西,一边问: “说我有公主病?” “那倒没有,”向慧摇摇头,颇为怀念的说:“小屿说,新同桌身上特别香,一会儿玫瑰味,一会儿百合味,一会儿茉莉味,像个移动的花圃似的。” 周穗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描述,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只是有不同香味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而已,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向慧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喜欢你的人,能从你身上闻到独一无二的味道,那是费洛蒙的作用。就像老段,别人都说我身上的消毒水味儿刺鼻,只有他说我很香,香到让人流泪。” 东西收拾好,周穗在微信上跟段向屿说了,她要开车带向慧回他们家的老宅子去看,段向屿没有回。 昨天晚上刚刚说过的,今天是手术日,手术会从早晨排到晚上,所以周穗也没期望着他能立刻回复。 两人出发这一整路,向慧都没有吵闹,也没有说话,就静静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从眼底掠过。 老宅子街道门口的灯笼总是最后拆的,别的街道一般过了正月十五,出了年节就会拆掉,这里会一直要待到二月二龙抬头之后。 这个冬季最后一场雪刚刚落完,街道上已经融化了,树根底下还留着未化干净的残雪。 胡同口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几位大爷还是围着棋盘高谈阔论,门口的凉台上总是有摘不完的菜,洗不完的衣裳,和聊不完的家常。 每每有路过的人,都要被喊住,寒暄几句。 向慧刚刚被周穗搀扶下车,就有大爷老远跟她打招呼: “小向医生,你可好久没回来了,哎呦,气色还真不错哦,白白胖胖的。” 段家的事情这条巷子无人不知,大家对向慧的遭遇很是同情,这对夫妻俩之前对相亲们非常友善,向慧这次回来同样也受到了非常友善的接待。 “是呀,大叔,承你的吉言,孩子们照顾得好,我也很好。” 向慧自然而然的接话,顺手揽过周穗的手臂轻轻拍了几下。 自从上次把东西搬过来后,两人也一直没有过来住,周穗雇了保姆每天过来打理照料,就是为了应付这样的突发状况,随时都能拎包入住。 院子经过悉心打理,角落那棵本来死气沉沉的银杏树又重新焕发生机,干枯的枝干上挂着一枚枚小小的果实。 向慧双手轻轻捧住那颗苍老的枝干,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仿佛也渗进树干里似的。 “你老了,我也老了。” 不只是以前太过粗心,还是什么原因,回到这里的向慧一下之间苍老了许多,似乎是倏忽间从头顶生发出几缕白发,看上去有些伤感。 让一个已近暮年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年岁,这可不是周穗带她来老房子的目的。 她沿着银杏树绕了一周,在伸手可及之处遇见了一个嫩芽,上面飘着一根新生的,还没有来得及展开的扇形小叶子。 “向阿姨你看,银杏树一点都不老,春天才刚刚到呢。” 她把那一枚新生的小叶子只给向慧看,向慧笑了。 “向阿姨,我们回屋里看看吧。” 这一天气温有些低,尽管太阳很好,风还是有些大的。 周穗担心春风的杀气太重,万一把她吹感冒就不好了。 向慧点点头,抓住周穗的手,边走边问:“老段回来了吗?” 周穗愣住,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回来的这一路,向慧表现得非常正常,正常到周穗都已经忘了,她是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的人。 “段叔叔他去执行公务了,今天回不来。” 周穗只好这样搪塞。 向慧似乎并不意外,哦一声,又追问一句: “那这次要几天才能回来呀?” 周穗想了想,信口说道:“得一个多星期吧。” 向慧笑笑: “你应该说秘密任务,不能告诉具体时间,他以前都是这么说的,骗人都不会哦。” 第199章 嫁给我 向慧在经历时间错乱的时候,经常会把周围的人打的措手不及。 因为无法跟她在同一个时间里对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才不会引得她发病。 “向阿姨,你知道现在是哪年吗?”周穗转而问。 向慧皱着眉头,使劲儿抓头发。 每次问到这种难以回答的问题时,她总是会格外焦虑,仿佛掉进了一个满是谜团的黑洞里,她出不来,任何人都进不去。 周穗抓住她的手,避免她伤害自己,又引导她说: “那你还记得,北京奥运会过去多少年了吗?” 说起这种比较有记忆点的事件,向慧的反应好像能平稳一些,她细细想了片刻,似乎颇为笃定的说: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我儿子还在读书呢,现在他都当医生了。” 周穗差点哭出声来。 其实之前失望过太多次,每一次都希望老天能创造一点奇迹,却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向慧居然接受段向屿长大,也能够正视现在的段向屿了。 周穗抱住她的脖颈,有些激动地说: “对,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小屿都当医生了。” 说到动情处,她又补充一句说: “你知道吗?小屿真的是很棒的医生,他救了很多人的命,也包括我的。” “小屿回来了,” 向慧笑意盈盈地看向正门口的位置。 周穗往门口眺望,并没有看到段向屿的身影。 “我听到他走路的声音了。”向慧颇为笃定。 周穗没和她争论,只当她是听错了,没成想片刻过后,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说我什么坏话呢?我可都听见了啊。” 果然。向慧没有听错。 现在段向屿走路的节奏感跟高中那时已经截然不同,也许就是做母亲的天性使然,向慧光听脚步声也能判别出自己的儿子来了。 “你怎么来了?” 周穗小跑步迎上前去,满眼欣喜的看着他。 本来以为他晚上要等到后半夜手术做完才能来的,没想到这么快。 段向屿笑笑,轻轻亲一下她的脸颊,温声说: “你发信息让我来的,就算闯刀山火海也得来。” 这话说的也太夸张了一点,周穗嗔怪着瞪他一眼: “我只是告诉你,等阿姨回来看看。并没想着打扰你的工作。” “我知道,是我想你了,做完手术就想立刻见到你。” 向慧笑着看两个小情侣打情骂俏,也没有多做打扰,让保姆陪着他去楼上的房间里看看。 客厅里那面军事背景墙已经装起来了,跟之前的样子毫无二致。 段向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面军事墙被复原得这么好,有些惊诧。 本来就是周穗按照以前房子的照片来摆的,除了个别已经丢失的模型以外,其余都尽量还原过去的样子。 “我做的像吗?如果不像的话,你可以帮我改一改。因为我的记忆有点不靠谱。” 周穗眨着圆圆的眼睛看他,眼神清澈认真,像是一个在寻求老师表扬的小学生一样。 “这样就是最好的。” 段向屿伸手揽过她的脖颈,在额头上重重的印下一吻。 诚如他之前所说,他已经抛弃这个梦想很久了,但是知道自己的梦想还在被人小心翼翼的珍惜着,段向屿有些激动。 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段向屿和周穗赶紧追上楼去看,竟然是向慧在整理床铺。 “怎么回事儿?这个床怎么就是摆不好了?穗穗一会儿从老家回来了还要住的,儿子你别担心,儿子,你不要哭,他一定会回来的……” 正常了还不到5分钟,向慧的时间轴又错乱了。 周穗顺着她的话语去分析,应该是她回周家处理事情的时候。 大概是她一去不复返的时间太久,段向屿意志消沉,向慧也跟着焦虑起来。 周穗想要上前安慰,被段向屿挡在身后。 在向慧发生精神解离,时间错乱的时候,最忌讳那个错误时间的人忽然出现在她面前,这样会加剧她的分裂症状。 “妈妈,你不用担心,我刚刚和穗穗通过电话了,她家里的事情有些复杂,可能还需要几天的时间。但是很快就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的。” 段向屿抓住她的手,强迫她静下来。 这一招果然奏效,向慧稳定下来,小声说: “儿子,你不要再哭了。” 段向屿笑笑,躬身向前,拿起向慧的手在自己的眼角蹭了蹭,说: “我没有哭的,穗穗又不是不回来,我肯定不会哭的。不信你摸摸我的眼睛,一滴眼泪都没有。” 向慧摸了摸段向屿干燥的眼角,笑着点点头:“好,真好。” 换做平时或许要苦思冥想许久,这次很快就接受了现实,也从刚才的情绪怪洞里解离出来,也算一个很大的进步。 “妈妈,你想在这里住一晚,还是要回到刚才那个疗养院?”段向屿问她。 如果从康复的角度来说,回疗养院肯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毕竟那里有齐全的医疗设施。还有一众专业的医疗人员。 可是对现在的向慧来说,活的更长未必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相比较寿命而言,更应该在乎的是她的生活质量。 如果她想待在一个有归属感的地方,家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关乎这样的重大决定,还是应该问她本人的意见。 “这里”,向慧贪婪的看着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件家具手轻轻的抚摸着,淡淡的说:“我想在这里等老段回来。” “好。” 段向屿点点头,郑重地答应她说: “那我们一起在这里等,这么多人等,我爸肯定会早日回来的。” 向慧笑着点点头。 来回颠簸了这么久,又说了这么多话,向慧已经困了,周穗和保姆安顿她躺下休息, 如果真要搬回来住,还有很多家具需要添置,家电也已经陈旧不堪,需要购买一批新的。 周穗列了清单,准备在上班的时候去购买,段向屿顺手接过那张单子,揣到自己的口袋里。 “你干嘛?” “马上就要二月二了,我来兑现你的生日礼物。” 几个月前曾经聊到过周穗的生日,段向屿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周穗说想要他。 或许这个时机很合适,又或许是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时机。 段向屿也懒得去细想了,从贴近心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戒指,在周穗面前单膝跪下,仰面看着她说: “穗穗,嫁给我,好吗?” 第200章 修成正果 周穗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像段向屿这样浑身都是浪漫细胞的人,一定会给她一个充实且浪漫的求婚仪式。 她曾经幻想过很多美妙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草率。 唯一不草率的是,他的指尖攥着一枚小巧且精致的钻戒,主石是水滴型的,周边镶嵌着一圈碎钻,将整个戒指围绕成一个花冠的形状,看大小应该有三克拉左右。 据她对钻石和品牌的了解,这枚钻戒少说也要六位数了。 “你...你什么时候买的钻戒?” “半年以前,在我们刚搬到一起住的时候。” 周穗想了想,半年前刚搬到一起的时候,其实自己是使用了一些小计谋的。 只因为她已经动心了,却拿不住他的想法,所以就想着先搬到一起住,试试看能不能找回曾经的感情。 毕竟刚重逢时的段向屿,对她并不热络,甚至还有一些刻意的疏远,她也拿不准两人是否还能有未来。 只是没想到,在她芳心暗许的时候,他早就做好了要共度一生的准备。 “那个时候,你怎么还有钱买戒指...” 周穗有些讶异。 “我的家底也没你想象的这么薄,未婚妻该有的,一样也不能少。” 段向屿还是半跪着在地上,高高举着那没戒指,满眼期望的看着她: “所以,要不要嫁给我?” “要要要。” 周穗才顾不得什么矜持,什么淑女形象,蹲下身去跟段向屿视线平齐,将左手放在他的掌心,任凭他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钻石的颜色很通透,样式很华丽却并不繁复,恰好是在她的审美上。 “你本来是想什么时候求婚的?”周穗满眼爱惜的摩挲着戒指,轻声问说:“尽管我已经答应了,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求婚计划。” 段向屿笑笑:“你怎么知道,我有别的计划?” “因为你不是个会一时兴起就做决定的人,但刚才明显是冲动了。”周穗说。 段向屿拉过她,双臂将人环住,揽在自己的怀中,低声呢喃着说: “本来确实是想在你的生日那天好好布置一下的,刚才确实冲动了,没想到你会答应。” 周穗有些气他,在这段感情里,他总是不及她磊落。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求婚这种事,还打算被我拒绝后重来一次啊!” 段向屿轻轻啜一下她的唇,满眼爱意地说: “穗穗,我心里没底。” “我不会拒绝你的,因为我不会再失去你了。”周穗回吻住他。 ** 一家人重新搬到一起后,向慧的状态比在疗养院的时候好了不少。 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即便是混沌的时候,也多是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并不会像之前在疗养院时候那样,总是惊慌失措,精神高度紧绷着。 案子审理的非常顺利,段望野的遗体很快从医院里接出来,火化之后葬入烈士陵园。 整个过程都是荀平明帮助段向屿处理的。 下葬那天,两人商议后决定不要让向慧去,主要是怕她受刺激。毕竟对她来说,期盼着老公能够早日回来也是一个念想。 如果没有办法完成她的念想,至少也不要打破她的梦境。 临出发这天,向慧破天荒起的非常早,早早等在车子旁边,准备跟段向屿一起出发。 “儿子,妈穿这身儿好看吗?” 向慧向来不是一个很注重自己穿着打扮的人,偏偏今天穿了一身藏蓝色旗袍,领口镶着珍珠纽扣,看得出来是精心准备的。 “好看的,妈,你这是打算去哪里呀?” “去送你爸最后一程。” 向慧语气淡淡的,将自己旗袍上的褶皱抻平,重新整理一下纽扣,抬眼看着他说: “这身衣服还是你爸当年给我做的,说是要我们两个复婚的时候穿,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穿给他看了,幸好赶上了。” 向慧说这话的时候,神态没有一丝哀伤,只有庆幸。 “妈,对不起,我差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段向屿有些内疚。 “你只是想保护妈妈而已,这怎么能是错呢?别多想了,儿子,快点出发吧,别让你爸等着急了。” 向慧反而催促起他来。 苍山翠谷间,段望野的墓碑就屹立在正中心,成为那一片石林中最不起眼的一块。 祭奠仪式过后,向慧回家睡了一个很沉的觉,她似乎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脸颊上还带着笑意,像是完成了一个什么伟大的壮举。 这一场长眠过后,向慧的头发彻底都白了,照镜子的时候,她也会喃喃自语的感慨说,我已经老了。 过来串门的邻居们会安慰她说你一点儿也不老。你还年轻着呢。 可是周穗和段向屿知道,她并不是抱怨自己的衰老,而是已经欣然接受在生命中流逝的那么多年,就也已经接受段望野永远不会回到他的生活中。 自那以后,向慧每天早晨都会送他们两个出门上班,傍晚在巷子口等他们两个回来。 冬去春来,又到了芙蓉花开繁茂的季节。 巷子口处的两棵芙蓉树上长满了粉色的小扇子,风一吹,飘飘摇摇,像是天上下了一场粉色的雪。 这天两人都加班,回来的晚了一些,向慧就在门口一直等着。 周穗怕向慧等的久了,就小跑几步,气喘吁吁的停在她身边,甜甜的叫一声: “妈,等着急了吧?” “不着急的,慢慢走。” 向慧嗔怪着说她: “穗穗,你身子重,一定要慢点走。” 周穗听的一头雾水,段向屿先明白了,回家后小声问她: “你例假过了几天了?” “5天呢。”周穗想了想又说:“我平时周期就不准。经常拖。” 段向屿幽幽的看她:“跟我在一起以后也拖吗?” 周穗有些心虚,自从两人在一起之后,他把她的饮食。和生活规律照顾的很好,例假将来是准时到的。 “不管了,买个棒子测测不就知道了吗?” 周穗到楼下药店买走了最后一个验孕棒,因为不了解怎么用,还是在段向屿的指导下才学会。 看到验孕棒上很清晰的一条杠,周穗得意的冲他晃一晃: “就说不要草木皆兵吧,只有那一次没有做保护,怎么可能?” 段向屿笑笑没有说话。 3分钟后。 验孕棒上浅浅的浮现出第二条线,周穗脸上的得意变成羞涩。 【正文完】 第201章 番外1:相遇 静港市这年的夏天格外漫长,已经九月底,气温还稳居38度。 教室内没有空调,六台壁挂风扇吱吱悠悠转着,勉强能带来一点凉意。 正值午睡时间,楼道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紧接着“哐”的一声,高三八班的门被撞开。 “孩儿们,都醒醒,爷爷我给你们带好消息了!咱们班要新来一个大美女...唉我去!” 话没说完,凌空飞过来一本书直冲他脑门过来,只听“咣!”的一声,那书重重砸在墙上,顺势磕掉一块墙皮。 “哎,没打着!”男生得意洋洋的冲着扔书的人抖肩膀。 “庞晓鲲,还不赶紧滚?”前排几个女生被吵醒,齐齐冲着他翻白眼。 他却不在意,捡起书在手里当篮球转着,嬉皮笑脸的垫着流氓步继续往前走,一屁股墩在角落里的空位上。 靠窗的位置趴着一个男生,胳膊随意圈着遮住半边脸,睡得正酣。 头顶的风扇正好转到这里,吹得他额角的头发轻轻晃动着,露出一线锋利的骨棱和斜飞硬挺的眉,看上去野性十足,极不好惹。 “段小爷,快醒醒,我刚才看见咱们班新同学了!眼大,脸白,打眼一看跟白雪公主似的,一看就是你的菜!我说老瞿可以呀,出去交流一个月,这雁过拔毛的毛病还是没改!”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男生没任何反应,呼吸依旧均匀沉稳。 “段向屿!有美女!” 庞晓鲲大声在他耳边喊,男生还是没反应。 直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他才缓缓起身坐直,头深垂着,熟练的从桌洞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咚咚几口灌完,将空瓶往身后的垃圾桶一抛,只听“咚”的一声,扔歪了。 “捡进去。” “好嘞。” 庞晓鲲屁颠屁颠的起身,将那个瓶子捡起来扔进垃圾箱里,折身回来,看段向屿又趴下了,一脸不乐意的嘟囔: “哎不是,怎么又趴下了。要不是历史书上有记载,我还以为万里长城是你连夜修的。你昨晚干啥了累成这样?” “昨晚啊,” 段向屿懒洋洋的直起身,扬起下巴,似乎还认真想了想: “帮陈大爷编筐来着。” “哪来的陈大爷?” “门卫老陈,为了赚点糊口的钱接了一堆编筐的活,时间紧迫,甲方要的又急,老头急得不差点噶过去,我就让他睡了,我替他编了一晚上。” “草,现在倒腾筐的都混上甲方了。编完了?”庞晓鲲接茬。 “差不多了。” 段向屿揉一把脖颈,懒洋洋的倾身向前,问道: “你猜老陈跟我说什么?” “谢谢你?”庞晓鲲满脸堆笑。 “好孙子,不用跟爷爷这么客气,”段向屿伸手捞起一本杂志冲庞晓坤头顶一拍:“滚回你们班继续编吧!” 听见他上套,班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庞晓鲲这才反应过来,段向屿这厮是在拐着弯骂他,实际是根本不相信他刚才的话。 “唉不是,你们都不信是吧?我真的看见了,腰细腿长,重点是瘦,跟老瞿走一块儿把他显得跟个双开门儿冰箱似的...” 庞晓鲲越发不服气,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 段向屿用脚撑着地,半个椅子腿在悬空着,就那么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庞晓鲲觉得不对劲,段向屿这么笑向来没好事,他一转头,正好跟八班班主任瞿志远对上眼,都不知道老瞿在这里待多久了,眼睛里想刀人的怒火藏都藏不住。 “庞晓鲲!在小实验里呆够了是吧?来来来,我这就打电话给你班主任,让她给你踢回来!”老瞿气得拍桌子。 “卧槽,你故意的!日你大爷!” 庞晓鲲从座位上弹起来,冲着一脸坏笑的段向屿比中指,完事一边给老瞿鞠躬,一边连滚带爬的跑了。 教室里的哄笑声还没停,老瞿指着角落里幸灾乐祸的人骂道: “段向屿!你还有脸笑!站起来!” “老瞿你不识好歹啊,替你找场子也得被罚,以后不站你这边了啊。” 段向屿虽然嘴硬,可还是爽快地站起来。 窗帘的一角搭在他肩膀,少年不耐烦的顺手一拉,热烈的阳光顷刻间投进教室里,洒在他的颌面,肩膀,和半张课桌上。 等这番闹剧结束,大家终于意识到庞晓鲲说的没错,老瞿的身边确实站着一个漂亮女孩,又高又瘦,比老瞿高出一截。 “刚才那个叫庞晓鲲,刚从咱们班转出去小实验的,学习很好,就是淘,别管他。”老瞿低声说。 “好的,瞿老师。”新同学点头,声音柔柔的。 她长着一张娃娃脸,眉眼弯弯,皮肤白皙透亮,茶棕色的长直发拢成一个高马尾,右肩上挂着一个老花LV双肩包,身穿白色衬衣搭配灰色及膝百褶裙,脚蹬绑带漆皮鞋,纤细的漫画腿直直钉在地面上,一派跟这间简陋教室格格不入的富贵骄矜劲儿。 “来,我说个事,咱们班里今年转来一个新同学,” 收获全班同学的注意力后,老瞿呵呵一笑,指着身侧的女生说: “周穗,原来是北宁国际高中的高材生,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芭蕾,钢琴,绘画也都很厉害,拿过很多国际大奖。从今以后她就是我们高三八班的一员了,希望大家团结友爱,共同进步!大家欢迎!” 老瞿带头拍掌,女生没有说话,颇为淡定的站在台上向下鞠了一躬。 确定对让新同学感受到集体的温暖后,老瞿抬起双手把掌声压下去,转头问周穗: “周穗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穗轻轻低头:“瞿老师,什么时候能转小实验班?” 这一声问出来,大家方才的热情顿时冷掉大半,甚至从不确定的角落里传出一声带着轻蔑的鄙夷: “切。” 实验高中的小实验班,全市一共招20人,个个都是清北苗子,师资和资源都是顶配,是这所高中乃至整个静港市的门面。 老瞿也感觉到这个问题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耐心解释说: “小实验现在已经满员,不过期中考试马上就到了,如果能进全校前3还是可以转进去的。好好发挥,以你的实力很有希望。” “谢谢瞿老师,我没有问题了。”周穗淡淡的回答。 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聚满了一堆人,一半人在嬉笑着看被罚站的段向屿,另一半在看讲台上那个站姿笔直,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女孩。 “教室里就一个空位,你先坐在那里,” 老瞿指了指角落里紧挨着段向屿的那个空桌: “座位每半个月调一次,看好哪个位置可以跟我说,随时给你换。” 老瞿说完后离开教室,学生们也一窝蜂似的涌出教室,将门口围观的人群打散。 周穗顺着老瞿刚才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正好对上段向屿充满挑衅的目光。 第202章 番外1.1:同桌 段向屿的桌面很乱,两张桌子连在一起,杂乱地铺满了漫画和军事杂志,还有几张理综卷子,不过都是空白的。 不知道学习成绩如何,但是能被老师放养到角落里,大概也是个学渣。 周穗将斜跨的包拎在手里,扫视段向屿一番,淡淡道: “同桌,清下桌面。” 不是商议,不是客气,而是命令。 段向屿都笑了。 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女生,插班到别人的班级里,还没熟悉环境,就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 段向屿长臂一伸,像搂垃圾一样将那些杂志划拉到靠窗的桌子上,长腿蹬着桌子的侧面用力一踹,“吱啦”一声,外侧那张桌子被蹬出去半米远。 “我有狂躁症,离远点是对你好。” 周穗一脸好奇地看着桌子飞到她脚边,眨眨眼,也学段向屿那样用脚踩住桌子的侧面,用力往回一蹬,“咣当”一声,两张桌子顿时又合到一起。 “没事,我打过狂犬疫苗。” 女孩子声音温温柔柔的,说出的话却火药味十足。 段向屿没见过这号人物,明明已经见识过他不是善类,不主动保持距离,反而还主动贴回来。 “什么毛病?” “重度强迫症,所以见不得东西参差不齐。今天你就算把桌子啃烂了,这两堆木渣也必须挨着。” 周穗不紧不慢地坐下,从包里掏出一摞书本,整齐地沿着桌子外沿码整齐。 她的每一本书都精心包着书皮,侧边规整地贴着记号纸,看得出来强迫症确实挺严重。 段向屿托着腮帮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哦。您这是大城市呆够了,来我们这村里当茬子的,路走窄了吧?” 周穗淡定地将书本整理好,转头大胆迎上他的目光: “有路走就就行,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你信吗?” 她的眼神过于真诚,再配上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脸,特别割裂。 “别人不好说,你肯定行。周...” 段向屿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她的全名,一眼扫到她鞋子上的山茶花logo,下意识说了一句: “周公主。” 他说这话是带着讽刺口吻的,没想到周穗丝毫没觉得冒犯,轻轻一笑,扫一眼他的肩膀,浅浅的小梨涡僵在唇角: “谢谢你哦。” 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生生咽了回去。 多年后,段向屿问及周穗她当时到底在笑什么,周穗想了想说,你衣服穿反了,耐克的钩子是朝里撇的。 >>> 新学校的第一天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去。 下午进行过一次数学测验,班主任老瞿的课,紧跟着是体育课,体育老师有事请假,老瞿在全班的唉声叹气中堂而皇之地占用了两节课。 周穗没跟着上晚自习,说要回家取资料,老瞿叮嘱她家路上注意安全就批了假条。 直到她离开教室的时候,段向屿还趴在课桌上睡得酣甜,能睡一下午也算个奇人。 舅舅家住在城中村,离学校差不多两公里,抄小路要走半小时。 巷子入口很窄,被一棵粗壮的古槐占掉一半。老槐树下放着几个石凳,周穗坐在那里等舅舅回来。 堪堪等到太阳已经西沉,气温骤降十几度,干坐着有些冷,舅舅还没回来。 她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回学校上自习,忽然接到舅舅打来的电话,听声音有点急: “穗穗,你能不能在学校门口等会儿?舅舅手头有个急活儿,差不多还得半小时过去接你...” 周穗心头一紧,立刻宽慰道: “不用的舅舅,我知道路,我自己回家就行。” “那行,你舅妈去接菁菁下课,一会儿就到家。你缺什么就拿菁菁的用,明天舅舅抽空带你去买。” “好的舅舅,您别太累,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周穗看着手机屏幕上那缕光逐渐暗下来,四周陷入寂静。 舅舅在一家机床厂做技术员,拿死工资的,为了多赚钱会在下班后做些普工计件的活儿。 周穗不想打乱他的生活节奏,尽管住在这里免不得要给他添麻烦。 老槐树这里地势高,周围没有太高的建筑,抬头能看见一片明朗的天空,她仰头倚在石椅上看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穗穗?” 周穗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头发浓厚,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在弯腰看她。 路灯昏暗,他的眼睛却格外明亮,看上去有些瘆人。 她登时从石凳上跳起来,惊叫着退后几步,见那个男人稳稳站着不动,并没有追上前来的意思,再仔细看了他身上穿的是警服,这才稍稍放下戒备,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男人。 “穗穗,我是你段叔叔,和你妈妈是同学。以前你妈带你回来住,你还跟我家那个臭小子一起玩来着,记不记得?” 时间太久远,她确实不记得了。 上次回这里还是小学的时候,那时候姥姥没生病,舅舅没离婚,舅舅家里有个大表哥但是也不带她玩,整天都和胡同里的那些男孩子出去野。 周穗记得自己在胡同里迷路了,急得哇哇大哭,是一个警察叔叔把她送回姥姥家的,说是姥姥家的邻居,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段叔叔。”周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打招呼。 “哎。女孩子有警惕性是好事,不过你把段叔叔忘了,段叔叔还是很伤心的。你还没吃饭吧?你舅舅估计得十点以后才能回来,你舅妈带着菁菁去练跳舞,估计也得八九点。去我家里等吧。” 段望野伸手招呼她往胡同里走。 周穗有些迟疑,思索着这样空手去别人家里是不是不太礼貌,段望野则有些不高兴: “怎么,我是警察你还不放心?” “不是,”周穗不好意思的笑笑,指一指那个黑漆漆的楼道说:“叔叔您请。” “呦,原来是怕黑啊,行,警察叔叔给你带路。” 段望野和舅舅家都是那种自建的二层小楼,两座房子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一条暗巷。 段家的外墙要新一些,应该是最近翻修的缘故。 他家院门大开着,客厅里亮着灯,能看到厨房里有人在忙进忙出。 周穗已经做好叫阿姨的准备了,忽然看到一个瘦削的少年端着两碟菜出来从厨房出来,趿拉着拖鞋,声音也痞里痞气的: “老段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起码按时回家吃饭。我现在可是要选拔进实验班的关键时期,别耽误我前程。” 周穗一抬眼,和少年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愣住。 眼前这个端着菜的,居然是她那野性难驯的新同桌...段向屿? 第203章 番外1.2:邻家少年 方才还在教室里睡得昏天黑地的少年,此刻居然鬼使神差地出现在眼前,还轻飘飘地端出来三菜一汤。 周穗不禁觉得,来这座城市的每一秒都充满魔幻。 就算下一秒奥特曼和叶罗丽十指相扣着从门里走出来,她都不觉得意外。 段向屿也跟她一样错愕,不过很快转移视线,一脸戏谑看着老段: “拐卖妇女儿童,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恭喜你啊老段,终于要脱掉这身皮了。” 段望野刚脱下外套,正往门口的衣架上挂,听段向屿说这个作势就要扇他。 好在他逃得快,没打到。 “我儿子,段向屿。” 段望野顺手拉过一个座椅,示意周穗坐下,又接着对段向屿说: “加副碗筷!没看出来有客人么,没眼力见。” 段向屿没动,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说: “有客人不早说,晚了,没做她那份儿。” “那你别吃了。” 老段才伸手将段向屿那一碗饭端到周穗面前,招呼她赶紧吃饭,不要理会段向屿。 周穗有些尴尬,却见段向屿不以为然地扫一下鼻梁,给老段竖一个大拇指: “行,真不拿我当亲儿子。明天炒牛粪给你吃。” 他嘴上说着没饭,结果还是折身去厨房里盛了一碗饭出来,不是很满,不像周穗那碗似的还冒一个尖儿。 周穗真以为饭不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跟他说: “不然,我分你一半儿吧。” “吃你的,敢剩碗里试试,打断你的腿。” 段向屿狠狠扒了一口饭,眼睛抬都没抬。 段望野看周穗脸色有些尴尬,拿起公筷给周穗夹了一个鸡翅,示意她赶紧吃,接着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边吃边说: “我突然想起个事,我们局里前两天刚抓到一个小伙子,因为拌嘴气不过,一气之下把人家腿打断了,当场就被逮住,判十五年。大好的青春就这么毁了啊。” 周穗还以为是真的,不禁有些扼腕。 段向屿则不服,还嗤笑一声: “断一条腿判十五年,用加特林突突完接着用屠龙刀砍的啊?” “昂,非法持枪加管制刀具,十五年不行?”段望野瞪眼反呛。 “行,这屋子里就你一个成年人,你说了算。” 这对父子关系处的有些好笑,父不像父,子不像子,更像是一对拿拌嘴当下饭的哥们儿。 不过周穗白天刚见识过段向屿在教室里那一套,现在看到这情景,忽然觉得一切都挺合理的。 身边的两个人吃得正香,周穗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体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不知是不是饿极了的缘故,她竟然觉得段向屿的手艺不错,鱼香肉丝,手撕包菜炒肉,可乐鸡翅,还有一个西红柿蛋汤,每一个菜味道都很正,她把那一碗冒尖的米饭吃完了。 吃罢饭,老段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所里有急事,叮嘱段向屿把周穗送回家,匆匆忙忙回所里了。 干瞪着眼有些尴尬,周穗也不好意思白吃饭不干活,主动提议说:“我帮你洗碗吧。” 段向屿倒是不客气,挑眉问:“你会?” 周穗有些心虚,硬着头皮说:“我可以学。” 段向屿哼笑一声,又是那句:“得了吧,周公主。” 他当然没耐心教周穗,端着一叠碗去厨房,叮叮咣洗了片刻,出来时周穗已经把餐桌擦干净,餐桌上所有的酱料和调味料都用湿巾擦干净,码得整整齐齐,像刚被军训过一样。 “等着求表扬?”段向屿嗤笑着看她。 “不用,我表扬你吧。”周穗说:“饭很好吃,谢谢。” 段向屿显然没打算谦虚,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 “不是给你做的,用不着。” “那我不管,就是要谢谢你。”周穗很坚持。 “拿我当你家保姆啊?还整主仆情深这套。” 段向屿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丧眉耷眼地看着周穗,带着这个年纪的男生通用的不耐烦。 阳台上传来一阵钢琴声,周穗通过阳台往前面看,舅舅家的客厅灯亮着,是表妹高菁菁和舅妈刚回来了。 段向屿显然没有留她的意思,扬扬下巴: “走着,送你回去。” 夜晚的风已经很凉,段向屿双手插进裤兜里,踩着月光走在前面。 巷子里没有路灯,巷口那盏路灯昏黄的灯光刚好能照到这里,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段向屿像这个年纪的所有男生一样,瘦得出奇,肌肉的线条却格外清晰,步态也格外轻盈,仿佛下一秒要扯着头顶的树枝飞起来。 周穗忽然看他顺眼多了,和着月光仔细一看,他那个反着穿的T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正过来了。 怪不得呢。 ** 周穗一进家,就听到表妹高菁菁正在客厅里练琴。 这房子之前是姥姥住的,装修已经过了十几年,装修有些陈旧,玄关的声控灯也坏了。 周穗习惯了之前家里灯火通明,乍一进入昏暗的玄关有些不习惯,差点被堆在门口的鞋子绊倒。 听到开门声,高菁菁停下手,转回身来笑嘻嘻地跟周穗打招呼:“穗穗姐,你来啦!” “菁菁,”周穗笑着和她打招呼,又弯腰跟韩月娇打招呼,“舅妈。” 韩月娇就没高菁菁这么热情了,她都没回身看周穗,伸手敲女儿的头,怒气冲冲地说: “跟你说多少遍了,弹琴要专注,专心!我送你上800一节的钢琴课容易吗,能不能给我争点气!从头来!” 高菁菁嘟着嘴,冲周穗吐两个舌头,转回头去重新开始,一不小心弹错了两个音。 韩月娇没有听出来,还是那样叉着腰,一只手扶住钢琴外沿,回身笑着跟周穗说: “穗穗,你等一下哦,你舅舅很快就回来了。” “好的舅妈,您先忙。”周穗礼貌回答。 高菁菁又弹错一个音,韩月娇还是没听出来。 周穗听着别扭,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一角,掏出今天刚讲完的理综卷子,看上面的错题。 第204章 番外1.3舅舅 她跟舅舅之前并不算熟悉,尽管血缘上是亲近的,可平时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 自从周穗上中学后,妈妈总是趁年假带她出国旅行,也就没什么机会回老家。 周穗隐隐约约也知道一些缘由,当年舅舅和前舅妈离婚的时候,妈妈是严重反对的。 当时现舅妈肚子里已经怀了孩子,妈妈为了维护前舅妈,也说了一些不太合时宜的话,两个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这么多年也不怎么来往。 仔细想想,已经是三四年没有见过了。 舅舅比前些年见的时候苍老了不少,但是他和妈妈有着相似的眉眼,尤其是这样低眉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很想妈妈,连带着很心疼舅舅。 许是感应到了周穗的眼神,舅舅吃了几口,忽然停下筷子,抬眼望着周穗说: “穗穗,舅舅对不起你妈,没有把你照顾好。” 周穗笑笑,摇摇头说: “舅舅,你把我从北宁带回来,能吃饱穿暖,还找关系送进你们当地最好的高中,这都不算好的话,要怎样才算好呀?” “要这么说的话,舅舅更惭愧了,那都是你段叔叔帮忙办的。” “那段叔叔也是看你的面子办的,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周穗说。 高冬青叹一口气,低头往嘴里扒面条。 那个从小被当成公主一样捧在手心的女孩,听过礼堂里热烈的掌声,吃着空运的食材,她对好的定义很多,不该是吃饱穿暖这么简单。 周穗也知道这种安慰对舅舅来说无济于事,索性以后要在这里住两年,不如就把一些话摊开来明说了: “舅舅,我会在这里待两年,期间所有的花销都会记账,以后我工作了都会还。我知道你家供菁菁学艺术已经很费钱了,希望你和舅妈不要因为我的事心生嫌隙,那不会是我妈想要看到的。” 舅舅停下筷子,抬眼看着她,眼眶有些微红: “说什么呢!钱的问题你不要担心,实验高中有最好的教育,你要跟之前计划的那样出国读书,舅舅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供你!” 周穗低下头去:“舅舅,出国的事不用再提。我知道我们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我虽然不能这么快接受,但我很快就会适应的。” 周穗笑笑,抬眼看着舅舅说:“我一定会的。” 客厅那里流淌着浪漫的钢琴曲,厨房这边是浓重的烟火气。 就像一道分水岭,将周穗之前和现在的生活隔离开来。 待舅舅吃完饭后,高菁菁也刚好练完琴,舅妈韩月娇这才有空帮她安排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更像是一个杂物房,他们一家三口的杂物都堆放在这个房间里。 “穗穗呀,你要多担待一些哦,现在家里面就只有这个房间空闲了。本来是应该让你和菁菁住在一起的,可是考虑到你是大城市来的人,就怕我们家菁菁会有什么惹你不高兴的地方,我和你舅舅商量着,索性你们两个人还是分开住吧。” 舅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表面说的是怕自己的女儿打扰到她休息,实际上是怕她打扰到高菁菁才对。 “谢谢舅妈,你考虑得很周全,是我冒昧打扰了。” “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谁家还没有个蒙难的时候呀?话说,你们家那个官司要打到几月份呐?我听说已经有眉目了,不是吗?”舅妈停下身来问。 周穗点点头: “刚刚换了律师团队,希望能尽快拿到一个好的结果吧。” “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随便折腾一下,就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吃喝一辈子了。放心吧穗穗,你就安心在这里住,当成自己家就好了。等将来你飞黄腾达了,千万别忘记舅妈行。” “那是自然,谢谢舅妈。” 周穗没有实话实说。 在她离开之前,律师团队刚刚解散,因为资不抵债,连律师费都拿不出来,公司现在真的是岌岌可危。 加上姑姑现在是在被审查的阶段,公司所有的账户都被冻结,业务停滞,能否从这场浩劫中安全脱身都很难说。 只是以前妈妈曾经教过她,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不论是喜事还是忧事,都要减一半跟别人说。 喜事减一半,是怕惹来不必要的嫉妒之心。 忧事减一半,是怕势力眼的小人跟着横踩一脚。 舅妈离开后,周穗半躺在床上,重新打开手机看里面的信息,思虑再三之后,还是将那条信息给魏锐发了过去。 几乎是在她点了发送的瞬间,魏锐给她回复了。 【地址】 周穗心内一喜,眼眶忽然润了一下,连忙敲字回复:【给我扫描件就好,我可以自己打印】 魏:【地址】 周穗犹豫片刻,把杏坛高中高三八班信箱的地址写给魏锐,将新手机号也发了过去。 魏锐没有再回复,眼看着微信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新信息,周穗赶紧切换到新微信号,寥寥数人的微信通讯录上多了一个好友申请。 周穗通过了魏锐的申请,刚准备关灯睡觉,房间的门被敲了一几下。 “姐,你睡了吗?” 是高菁菁。 “没有呢,菁菁,什么事?” “那我进来喽?” 高菁菁嬉笑着打开她的房门,穿着睡衣挤到她的小床上,悄声问: “姐,你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呢?” 说完指指她的手机: “我都看到了,你刚才手机一直在嗡嗡响个不停,肯定是在和男朋友聊天吧?” 周穗不禁觉得想笑,将手机收好,捏她的脸说: “你想太多了。我就是让以前的同学给我寄一点学习资料。有什么事情吗?” 高菁菁半跪着坐在周穗的床沿上,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似的跟她说: “姐,我能借你的行李箱用用吗?周末要去比赛,我的行李箱都磨破角了,我爸也不给我买新的。你考过级,你知道的,那些人都可势利眼了,看我背旧包就跟我阴阳怪气的。你这个行李箱是LV的吧?我要是利用这个去的话,他们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的!” 第205章 番外1.4 周穗倒是没注意到艺考时还有这样的小事。 之前她也参加过,确实会讲究定制礼服和自己的乐曲搭配,倒是真没想过,虚荣的孩子们现在都开始攀比过国际大牌了。 索性这也是个旧行李箱,如果能帮上忙也算是物尽其用,毕竟自己在人家屋檐下。 再加上这是高菁菁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实在亲热,周穗也没有拒绝的道理,爽快答应说: “行,回头我把行李倒出来。” “姐,你真的太好了!谢谢姐姐!全世界我最爱你!” 高菁菁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抱着周穗的额头狠狠亲了一口,接着拉开立在床头的布衣橱,将自己的衣服抱出来一堆,笑意吟吟地对周穗说: “姐,衣柜我给你腾出了半面,我们一人一半。现在就整理吧!” 周穗有些错愕:“现在?” “对啊,我怕你明天就忘记了嘛!” 高菁菁眨着眼睛,眼巴巴地等着她的行李箱。 “行吧。” 周穗起身将行李箱里的东西一点点都拿出来。 她离开家时拿的东西不多,就是贴身的衣物,一双板鞋,还有一些日常用的护肤品,摆出来也不占多少空间。 高菁菁见她收拾完了,一把夺过箱子,抓在手心,边往后退边给她一个飞吻: “谢谢姐姐!你放心,妹妹,我一定会替你守住的。真爱无敌哦!” 说完就把门关上了,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这个房间应该是用来存放过季衣服的,高菁菁刚才从衣柜里拿出来的都是羽绒服和毛呢大衣。 担心放在地上起褶皱,周穗帮她把那些拿出来的衣服一件件重新挂回去。 她的东西很少,根本不占多大地方。 只是高菁菁这一番折腾她也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确实需要买一些换季的换洗衣服, 第二天早晨,周穗是被一阵嘈杂的声响吵醒的。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楼下的蔬果店,那位夫妻正在吵架。 女人很气愤,声音又粗又尖锐: “你怎么回事?我跟你说了不要到东家菜批发芹菜,你怎么又不听?说过了她家的称不足,你看看,这么一大捆芹菜。上称都差出来五斤了!五斤芹菜就是20块钱呢,我挣20块钱容易吗?” 男人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据理力争说: “哪有那么夸张,人家也知道自己家的称偏高,这都把皮去了的。不信你看这单子上面,去了五斤的皮。” “我不看!这肯定是你们两个串通好的,说!你是不是和东家那个小寡妇有一腿?” “什么小寡妇,你能不能嘴巴干净一点?人家老公活得好好的,出那么大一场车祸,都乡里乡亲的,帮一下怎么了?” “照你这么说,你就是有情有义,我就是势利眼呗?我说的是眼前的事儿吗?他没出车祸之前也不帮老婆干活儿啊,没用的男人可不就跟死了一样吗?” “你神经病,懒得理你!” “对对对,你懒得理我,就有功夫理外面的小寡妇!就知道你外面有人了!” “...” 周穗理解对一个菜农来说,如果把菜价批高了,这不是件不值得原谅的事情。 她不理解的是,如果自己铁了心要做好事救济别人,能不能把这个谎撒得圆一些,起码不要被发现。 毕竟做了半辈子的菜农,不至于账上这点事儿都平不了,还要大清早的闹的人不得安生。 周穗摸过枕头将自己的两个耳朵盖住,还是无济于事,那些污言秽语正源源不断地从楼下飘上来。 这个房子是妈妈出钱帮姥姥建的,原来在姥姥的名下,妈妈在二楼一直有一个朝阳的大房间。 姥姥过世以后,房子也顺理成章地到了舅舅的名下,那个房间被舅舅改成婴儿房,妈妈再也没有回来住过。 原本是很洋气的二层小楼,当时还是请国外的设计师设计的建造的,见到成本高。修成本当然也高。 舅舅他们一家三口实在住不过来这么多房间,索性就把一楼租给了一家开果蔬超市的。 他们的门头正好开在周穗的窗户下面,每天都是晚上10点收摊儿,早晨4点多钟都要去批发新鲜蔬菜。 早餐喝粥的时候,周穗的两个眼皮都在打架,迷瞪着,头发差点掉到粥里面。 “怎么回事儿?是认床吗?昨晚没睡好吗?”舅妈问她。 “还好,就是楼下那家菜店有点闹。”周穗实话实说。 “嗨,他们家呀!那个老板娘有疑心病,但凡谁跟他家老爷们儿多说几句话,就认为人家是在勾引她老公,也不看看她老公那个猪头样子,谁看得上呀?就他拿当个宝贝罢了。要不是他家租金给得高,我真不想租给他们。” 舅妈嘴里嘟嘟囔囔的,似乎对这家人的意见很大,但是又离不开人家给的高昂租金。 “穗穗你多担待一点哦,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我们都要生活嘛,你看菁菁学艺术那么费钱,我们本来经济就很紧张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周穗本就心思聪慧,韩月娇一开口,她就明白了舅妈的意思。 看来自己昨天跟舅舅说的话,舅舅并没有跟舅妈讲。 所以在舅妈的眼睛看来,自己就要在这里白吃白住。 “舅妈,昨天我已经跟舅舅说了,在我身上花多少钱你都记账,将来我工作之后连本带利的还给你。”周穗说。 许是被她点破了,面色韩月娇面色有些窘,连连摆手说: “这话说得见外了呀,舅妈可真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的舅妈,你们并不是我的法定监护人,我不能不懂感恩。” 周穗犹豫片刻,从手腕上抹下一个梵克雅宝的四叶草红玉髓手链,双手捧给韩月娇说: “舅妈,如果你不嫌弃这个被我带过的话,这个就当做我送给您的见面礼吧。” 韩月娇嘴上说着不要,可还是乖乖地把手伸过来,任由周穗给他戴上。 “你看,还是人家大城市的大小姐说话有水平。” 笑嘻嘻的说完,又跟舅舅瞪眼说: “你瞪我干什么?是他要给的,又不是我开口要的。” 周穗放下碗筷,背起书包,起身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房子。 第206章 公主病 实验高中从高二开始实行单双周制度。 单周周六一天都要上课,双周的周六只上一上午。 周穗来新学校上课的第二天刚好是双周的周六,上半天的课,那个野性难驯的同桌居然没来上课。 只是他不来,班主任和其他任课老师也没有找他,全班同学都若无其事,只当这个人不存在说,可见是一个已经被老师放弃的差生。 上午进行英语测试,周穗本来不想管的,可毕竟昨晚吃了人家一顿饭,有些嘴软,出于睦邻友好的精神,还是帮他留了一份卷子,压在他那一摞摆得错综复杂的杂志下。 一上午就这样平淡的过去。 她并不是那种善于交际的人,除了前桌那个女生跟他借签字笔说了两句话之外,这一上午跟任何人都没有交集。 至于前面那个女生,她曾经自我介绍过,叫李沐歌还是李梓歌的,没注意用心看,忘了。 实验高中原则上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的,如果要带的话,进校后一定要交到学习委员那里,由学习委员统一交给班主任,放学后,学习委员再从班主任那里领回来分发给各个同学。 当然大部分同学都是投机取巧,偷偷放在书包里并不上交,所以课间经常看到有同学拿着手机偷偷发信息。 周穗刚来不熟悉套路,早晨乖乖的将手机交给了班主任那里,放学自然得自己去领。 班主任去开会还没有回来,她就顺路去了一趟卫生间。 好巧不巧,卫生间里正好有几个女生在说话,听话语间的意思,好像是在议论她这个新同学。 “白羽,听说你们八班来了一个新同学,还是个美女呢!真的假的呀?” 那个女生没有说话,只听见卫生间里有瓶瓶罐罐的声音,好像是在倒腾什么化妆品。 片刻过后,另外一个女生又接上了话茬: “对对对,那个新同学家里好像挺有钱的,背的是LV,穿的是香奈儿,啧啧啧,那眼神看我们,就像看一帮穷鬼一样。” “切,背名牌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吧,不然每年那么多A货仿货都卖给谁了。” “背a货也还好啦,要是真的岂不更麻烦。这个年纪能背得起那么好的包,要么是靠爹,要么就是靠干爹喽。” “对呀,对呀,要真有这个背景来我们实验中学卷高考赛道干嘛?直接出国读书就好了呀。你是不知道他当时说要去实验班的那个样子,真是好笑哟!他当实验班是阿猫阿狗想去就能去的吗?” 说完,几个女生窸窸窣窣的笑成一团。 周穗也觉得有些好笑,她什么也没有做,却凭空惹来了一群闲言碎语。 “你们不要这样说新同学,人家才刚来,还没有熟悉我们学校的环境,这样对新同学不友好,显得我们特别刻薄。” 一个声音清甜的女生出来制止她们。 “白羽,还是你人美心善。这个是什么新品牌的口红吗?看包装好漂亮哦。” “这是唇蜜,我妈公司出的样品,现在还没有上市,如果你喜欢的话,我每个人送你们一支。明天这个点儿就在这里,我给你们拿。” “谢谢白羽!放心白羽,你永远是我们心目中最美的校花!过两天的校花选举投票,我肯定把我所有的票都选你,我还帮别人拿票给你!” “你们别乱说话了,赶紧出去拿手机吧,我家司机在门口等着了。” 一群人乌央乌央的出去,正好和周穗打了一个照面。 她肩膀上换了一个爱马仕的herbag,没办法,昨天背的那个LV被高菁菁一起借走了,说是跟行李箱比较搭配,这是他仅剩的一个包了,当时是用来背学习资料的。 “哎,这个就是那个公主病吗?” “我们刚才说话是不是都被他听见了?好糗呀。” “我们有什么好糗的,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要糗也是她糗才对呀。” 周穗真没想到背后议论也就罢了,居然当面碰上,还这么明目张胆,她仅有的一条与人为善的准则此刻也不起作用了。 “可是我并不觉得糗呢,要不然你们再说两句试试?” 周穗转回头,看着几人轻轻一笑,示意他们继续。 方才还牙尖嘴里的人被周穗这样怼了几句之后,都哑住了,面面相觑。 估计是没料到这个新来的转校生居然这么横,初来乍到就敢得罪人。 她的目光如炬,平淡地将他们每一个人从头扫到尾,最后将目光聚焦在最中间的那个女孩儿身上。 她穿着改良版的校服,身材很纤细,嘴唇涂得亮晶晶的,头发上扎了一个深红色的大蝴蝶结,淑女范儿十足。 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校花了,漂亮肯定是漂亮的,只是被人家看穿之后底气有些不足,眼神也在闪躲。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让你们不要随便议论人家看吧,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不赶紧跟人家认错,小心人家告老师,你吃不了兜着走” 校花姑娘嘟着嘴下发号施令。 “哎呀新同学,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 校花旁边儿的一个女孩儿硬着头皮上来打圆场,但是看她的神情并不是真心认错,只是在息事宁人。 周穗并不领情,面带笑意的回绝说: “你们什么意思不重要,你们的观点我也不在乎。只不过下次再议论我,要不然声音足够小,不要让我听见,要不然就声音大一点儿到我跟前问,无论知不知情我都会给你们一个答复。别这样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老鼠成精了都比你们要磊落。” 对于周穗来说,被流放到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已经是人生在走背字了,再背也不会背到哪里去。 只是经此一役以后,她这个坏脾气公主病的名声可是被坐实了。 周穗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生来便不会为人际关系而烦恼,因为她的人缘自始至终都很差,脾气不好,不容易接近,特立独行还不合群,在北宁也是一样。 落一个刁蛮任性的名声,总比被组团霸凌欺负了要好。 第207章 红灯区 下午她放学后没急着回家,主要是也不清楚家里是否有人,转而去舅舅家不远处的一个地下商场,买点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 她来这里没有带任何生活用品,只有几件贴身的衣服,眼下即将入秋,很快就没衣服穿了。 说是地下商场,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型批发店,卖日用品和杂货品。 这个位置还是她跟高菁菁问的,她倒是知道静港市有几家不错的百货商场,但那些地方价格昂贵,早就不是他现在的生活水平能够买得起的。 之前总是出入高档的商场,这还是第一次到这种批发市场来,不了解原来衣服能便宜到这种程度,单价几十块就能买到一件纯棉的T恤。 她手头的现金不多,买了两件没有品牌的薄绒纯色卫衣,两条同款不同色的牛仔裤,加起来还不到200元。 实验中学要求学生平时要穿校服,能穿到自己衣服的场合也并不多,这么两身衣服足够她扛过秋天。 周穗从小在物质上没有被亏待过,因此也没有很强的物欲。 这里的商场连着农贸市场,外面还有一个宠物店。 她之前要花钱去昂贵的猫咖馆撸猫,这里的小猫可以免费撸,如果喜欢的话,花钱买下来也是可以的,只要300块钱就能买到一只像样的蓝猫。 周穗甚至觉得,这里是单独发行一套货币单位,几乎所有东西的价格都打破了之前她的认知。 她在摊位前撸了一会儿猫,摊主也并不赶她,还笑嘻嘻地提醒她可以慢慢攒钱,等攒够钱就可以买下来。 市场的小路七弯八绕,她从商场的后门出来后,绕来绕去,最后绕到一条逼仄的小路。 夜已经黑了,路边那些杂乱的门头忽然亮起一排粉色的灯。 周穗第一次感觉到粉色给人带来的压迫感,这种大面积的晕染,看得人心惊肉跳。 她想找个人问问撸,正巧一个路过的男人对她投来贪婪的目光,直接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怀里扯,呲着满口黄牙就要往她身上靠: “多少?” “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报警了!” 周穗努力反抗,可是那个男人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并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 “这还穿着学生校服呢,高中生是吧?我最喜欢学生了,只要你说个数,叔叔我绝不还价!” “滚!” 周穗听明白了这是要跟她做皮肉交易,攥起拳头,趁那个男人没防备的时候用力一顶,正好打在男人眼眶的位置。 “嗷!我草!” 那个人男人被打痛了,捂着眼睛退了两步,周穗从他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小贱人!打了老子还想跑?在Biao子街装什么纯,老子还就爱驯你这号!今天我非得把你训服了不可!” 周穗在前面跑,那个人甩开膀子用力追上来。 手里拎着的东西太耽误跑路,周穗将手头的东西向那人头上抡去,却被那人闪开。 眼见这条路就要走到尽头,那个男人还在背后穷追不舍。 越往巷子的深处走,里面那些五彩斑斓的门房愈发多,里面甚至传来KTV的声响,还有男人和女人欢快的笑声。 周穗暗骂一声不好,自己这是闯进了红灯区。 怪不得这个地方透着一丝诡异的安静,原来乾坤都是在门里面的。 只是既然到了这个地方,如果也不能掉头的话,那就只能死拼到底。 她正寻摸着地上有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抬眼,正看到十字路口深处,段向屿正和一群染着黄毛的小混混们正在一家网吧的门头下面抽烟。 今天一天没有去上课,竟然是在跟这些人厮混。 虽然她很不屑,但是她此刻不得不求助于他,毕竟相对于面前的危险来说,段向屿还是相对可靠的。 周穗想不了太多,张开双臂,直直冲段向屿飞奔过去: “段向屿!” 段向屿被这声略显凄厉的叫声下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躲开,等人扑到近前才看清脸,伸手将人扶住,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段向屿!”周穗殷切地看着他,烫着嗓子开口:“你能带我回家吗?” 段向屿:“???” 一群黄毛儿也惊掉下巴,烟都不顾地抽了: “姑娘,你这碰瓷儿碰得也太有水平了,专挑我们这儿最帅的一个去碰啊!” “兄弟,别管闲事,那个妞儿是我的,放她过来~” 那个男人也追上来停在身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冲段向屿勾手。 段向屿没有接那个男人的话,垂眸看着周穗,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 周穗瞪着眼睛看他,双眼都要冒火了,看得出来这是在骂人的意思。 段向屿笑笑,冲对面那个男人扬了扬下巴,说: “滚蛋,谁跟你是兄弟了,人家女孩儿根本都不想认识你。” “滚滚,没听见我兄弟发话了吗?再不滚,腿给你打折。”几个黄毛也在一边帮腔。 在这个地方讲理并没有用,看的就是谁人多势众。 “行,你给我等着。” 那个男人只是放了一句狠话,又回头去跑远了。 段向屿垂眸看着他一眼,晚会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谢谢你帮我解围。” “然后呢?” “需要多少钱?你开个价吧,不然你白帮忙。” 她的话音一落,段向屿身边的那个小黄毛儿直接笑开了花儿,摸着鼻子说: “妹妹,撩我们段小爷的太多了,你没戏,不然看看我?” 段向屿并不允许他这样拿女孩儿开玩笑,从背后蹬了他的屁股一下:“滚。” “那我拜托你的事...” “再不滚就没得谈。” 那几个黄毛很识趣,互相使眼色,一溜烟走了。 段向屿双手插在裤兜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那可是她刚刚逃出来的方向。 “段向屿...” 周穗小声喊住他。 段向屿看上去瘦巴巴的,也不是很能打,万一往回走再遇上那个人,免不得要再撕扯一番。 “怎么?不敢走啦,那你刚才干嘛要招惹那群拉皮条的?” 周穗叹一口气,有些自责。 她确实不应该独自来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不是刚才侥幸遇见段向屿,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我想买点衣服的,然后就走到了一个商场,不知怎么就到这里了。” 周穗说起来也有些委屈。 段向屿越听越不对劲,眉头紧皱着,带着呵斥的语气问: “这里是红灯区,谁告诉你来这儿买衣服的?” 第208章 炒牛粪给你吃 段向屿并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走去。 他双手揣在裤兜里,大摇大摆地往前走,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好人,跟这条街道还挺搭的。 周穗独自落单,还是觉得有些危险,牙一咬,壮着胆子跟上去。 既然刚才他救了自己一次,那就赌他会带着自己平安穿过这条巷子。 段向屿闲庭信步地走在前面,看到周穗刚才扔到角落里的一个红色塑料袋,弯腰捡起来,回身问: “这是你刚才扔的?” 周穗点点头,用食指放在嘴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防止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大引起刚才那个人的注意。 “在那儿搞行为艺术了,赶紧走吧。” 段向屿冲周穗勾了勾手,见她瑟缩着不敢向前,反身几步走到她面前,揽着她的肩膀,强行带着她往前走。 夜幕已经降下来,他们这样大摇大摆地穿行而过,反而没有什么人注意。 就是被别人当做是嫖客和小姐,这种感觉令周穗很不爽。 好在段向屿的手很规矩,只是牢牢地扣住她的肩膀,并没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 出了那条街,走到农贸市场的入口处,段向屿主动松开了手臂。 “从这儿能回去吧?”段向屿将那个红色的塑料袋递给她。 “你不回家吗?”周穗反问:“今天老师布置了很多作业,我都替你带回来了。” “我不要,你要喜欢就做双份,巩固一下基础知识,你不想要升实验班吗?” 段向屿话里带刺,还在讽刺对她刚入学那天说想要转实验班的事。 “段向屿,你真的很奇怪,你不求上进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比是想要上进的人?” 段向屿却并不以为然,嗤笑一声: “进个实验班就是上进了?” 换别人也就算了,可段向屿帮过她不止一次,周穗就想着捞他一把,看这个迷途的少年还算没有病入膏肓,捞一把,说不定能帮他找到回头的岸。 “段向屿,为什么会在这里?” 段向屿拧着眉头看她,似乎在说,关你什么事。 周穗并没有放弃,仰头看着他,颇为执着地说, “我知道学习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情,相比较而言,放纵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该读书的年纪还是要用力读书,要不然你的前途就会由你身边的那些人决定。” “说完了吗?” “还有最后一句,没有人会为你的未来买单。要么努力的向上爬,要么烂在这个坑里。生活对人是很公平的。” 段向屿他眉头越皱越深,堪堪等她说完了,似有若无的骂了一声,“靠。” 周穗还想跟他争论,段向屿抬腿就走,冷冷的扔下一句:“跟上。” 农贸市场过了起点已经人烟稀少,段向屿领着他穿行过很多摊位,很快就到了那条熟悉的街道。 他也并不理她,只是双手揣兜走在前面。 不知怎么,离了那条花花绿绿的街道,段向屿的流氓步伐看着也顺眼起来,竟然还有一些浩然正气。 两人就这样乘着星光一路往回赶,一直到县府大道,第一排房子就是高冬青家。 一楼的门头房还在收拾摊位,2楼的灯是灭的。 舅妈带着高菁菁出省比赛了,舅舅肯定以为他今天会在学校里吃完饭上晚自习,也就没回来。 她没有家里的钥匙,不知道要干等到什么时候。 段向屿似乎看穿了她的窘态,也并不揭穿,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跟我走吧。” 周穗跟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还去你家呀?” “不然呢,现在可是夏天,西北风都没得喝。” 段向屿头也不回地说。 两家隔着一排房子,中间的通道黑黢黢的,没有灯光。 周穗胆子不大,尤其怕黑,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巷道里,总觉得充满了各种怪物,正准备张牙舞爪地把她拉进墙壁里。 眼见段向屿即将消失进黑夜里,周穗小跑几步跟上,怕落得太远,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襟。 段向屿还算自觉,放慢了脚步,好让她跟上来。 “今晚真的吃炒牛粪吗?”周穗问他。 “想吃?” “没吃过,是什么特殊的食材吗?” 周穗真的以为,这么难听的名字可能是某种特殊的食材,比如菌菇之类的,经过特殊的炒制方法之后,看上去卖相不太好,但是口味很好。 之前在国外也尝试过一些奇奇怪怪的食材,所以她对食物还挺包容的。 段向屿主要是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被这个姑娘有心地听了去。 这人要不是真的傻,那就是故意翻旧账的。 仔细想想,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大。 “没什么特殊,就是从牛的粪便,从牛屁股拉出来的粑粑。” 说完还故意补充了句: “没吃过是吧,你今晚有口福了。” 周穗这才明白过来,昨晚他说要炒牛粪这事儿,是在故意恶心人的,只是她太愚钝,当时没有听懂罢了。 段向屿不喜欢穿围裙,做饭热的时候就把T恤一脱,只穿着一个吊带儿背心,手臂纤瘦,但上面的肌肉纹理很清晰,脊背宽阔,经过锻炼留下的痕迹很明显。 她之前读的贵族学校很注重男生的仪态,即便是篮球场上,大家也是规矩地穿着篮球衣,还是第一次看到男生这样半裸着上身在面前晃荡。 不得不说,这种又皮又野的劲头,还挺好看的。 他做了三个菜,一个是可乐鸡翅,一个是手撕包菜,还有一个西红柿炒蛋,都是速成的菜,也都是甜口的,符合她的口味。 手艺这么娴熟,也没有什么花架子,一看就是经常做菜。 他摆好筷子,示意她赶紧吃。 “今晚不用等段叔叔吗?”周穗问。 “他跟我妈在外面吃,不用管他俩。”段向屿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推到她面前。 周穗打趣他:“看起来好像是他俩不管你吧。” 段向屿脸色很臭,抬眼盯着她,半威胁的语气说: “我是为了谁才回来吃的,你心里没数吗?我看你明天真的想吃炒牛粪。” “我也没那么想,但你要是炒完的话,这锅还能要吗?”周穗笑着看他。 段向屿想了想,点头说:“那倒也是,不能为了惩罚你坏了我的锅。” 周穗已经摸清楚了段向屿的脾气。他总是冷着脸说一堆很生硬的话,其实心特别热,就是那种纸老虎,看上去很凶,实际上性子特别温顺。 可是他在说明天的事。 既然还有明天,就...挺好的。 第209章 游戏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吃饭,段向屿的吃相很好,注意到她喜欢吃可乐鸡翅,就把盘子推到她跟前,自己一个也不动。 “你不吃吗?” “甜腻腻的。”段向屿说。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么甜?” “我愿意。” 很久以后周穗才明白,为什么段向屿每次都能精准拿捏她的口味。 只是从她在这里吃饭的第一顿开始,他就会仔细观察。 但凡她喜欢吃的,以后就会频繁的出现在餐桌上,但凡她一次都不伸筷子的,以后在餐桌上都见不到那道食材。 但凡是被人这样用心地对待过,很容易甄别那些靠近她的人是否是用心的。因为从口中说出来的话会伪装,但是细节不会说谎。 因为被那样捧在手心里认真地爱过,所以很难说服自己跟别人勉强在一起。 “段向屿,我真的挺想谢谢你的。” “是吗?” 段向屿忽然抬起眼来看她,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还挺真诚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友善的光: “那你帮我把作业写了吧,省得老瞿总念叨我。” 这可不是她理想中的报恩方式。 周穗想了想,提建议说: “我教你吧,你有任何不会的都可以问我,我给你免费辅导,现在才高二,你现在努力还来得及,肯定能考上本科的。” 周穗说完,眼睁睁看着段向屿脸上的笑容消失,对方还翻了一个大白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切。” 段向屿不写作业,把自己的书桌空出来给他写,还悉心帮她把椅子调高,台灯的亮度调到合适。 周穗从没感觉如此怪异,她和这个男生刚认识两天,已经吃过他做的饭,现在还在用他的书桌,人生真是奇妙。 作业并不多,周穗写了约莫一个小时就写完了。 收拾完书包起身的时候,茶几上已经切好了西瓜,都是切成小块儿的,上面插着牙签,直接吃就可以。 段向屿则在一边用switch打着游戏,看电脑屏幕,是那种很血腥暴力的厮杀游戏。 周穗不喜欢看,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军事杂志,坐在茶几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一局结束,段向屿忽然把目光转向她: “想玩吗?” “我不会。”周穗实话实说。 “我教你。”段向屿将手头的手柄递给她,又拿起另外一个手柄。 看得出来,段向屿是真的很需要一个玩伴,宁可培养一个对游戏毫无基础的新手,还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述游戏规则。 她没听懂也并不恼,换个方式继续讲,颇有耐心,简直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周穗游戏细胞还算可以,了解最基本的开枪和换弹夹方式后,段向屿就带着她开了一局新的游戏。 游戏开始之后,段向屿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话忽然变得很多,每一句话都在跟他分析现场的情势。 可真正在打游戏的时候,他也并不需要她的帮忙,之所以带着她,只是想跟对方显摆自己有多厉害,即使带着这样的一个拖油瓶,赢对面的人也是轻而易举。 “队友,藏好。” “队友,换弹夹。” “队友,舔包。” 周穗第一次玩游戏的体验还挺愉快的,半个小时的时间,段向屿一直在乐此不疲地跟她介绍游戏细节,甚至在讲游戏开发的关键点。 说到动情之处,甚至会讲开发者的设计思路。 他的语气舒缓平顺,看上去并不是在显摆,而是在认真的为她解释,还在不断地看她的反应,看她是否能听得懂。 游戏结束之后,段向屿主动给对方发去了视频连线。 对面很快点了接通,周穗本来想回避的,定睛一看,竟然是白天的那两个黄毛。 两人穿着米黄色的马甲,胸口还有一个游戏公司的LOGO,带着耳麦,看上去比白天那会儿顺眼多了。 “段小爷,你也太厉害了吧,今天请了一位什么辅助,我们两个竟然一点反手的能力都没有!” 段向屿并不领情,将手柄往外一扔,双手抱着后脑倚在沙发上: “少拍马屁,刚才测试过了哈,游戏新手上手非常快,关卡的设计也比之前顺畅了很多,一局下来控制在半个小时没问题,高手的话15分钟就能通关。答应你的事儿办完了啊,以后少来学校烦我。” 另一个黄毛可不乐意了,跳到椅子上,呲牙咧嘴地说: “哎不是,段小爷,咱们这次合作这么成功,接下来得继续呀!我跟你说,我们又接了一个大型手游,也是军事类的,特别适合你这种有军事才能无处挥发的天才,怎么样?接着干呗!这次不一样,甲方要求增加关卡设计,我们五五开怎么样?” 段向屿嗤笑一声:“不怎么样。你都说了关卡设计要加强。” 黄毛松口:“四六分,这总行了吧?” 段向屿还是不动声色,黄毛再次松口: “三七分!总行了吧?这是我能让的最大限度了,段小爷,你只是搞个兼职而已,我们可是要靠这吃饭的!” 段向屿坐正身体,将耳机拿下来,只掰着麦克在嘴边说: “管你三七二十几,老子要好好读书,上实验班,省得被人说不务正业。” 黄毛儿急了:“哎不是,谁敢说你不务正业呀?你不是嫌那实验班氛围不好还退出来的吗?怎么又要去了?” 段向屿显然并不想跟对方解释,摆摆手说: “下了啊,我账号里的装备都卖了,钱记得转给我。” 挂掉电话后,他站起身来,探头往窗外一看,高冬青家的灯已经亮了,这才低头看着周穗说: “吃完了吗?走,送你回去。” 周穗腿已经麻了,尝试几次没有站起来,段向屿伸出小臂到她面前,示意她可以拉着自己起来。 周穗也没跟他客气,抓着他的手站起来,一步没站稳,踉跄一步差点倒在他怀里。 段向屿有人要占人便宜的意思,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扶正,待她稍稍缓过来一些,能够自己站立的时候才松开双手。 “段向屿,我好像误会你了。”周穗说。 “不重要,我也不在乎你误不误会。” 段向屿又恢复到打游戏前之前那个冷若冰霜,不会好好说话的样子。 “你要是真不在乎的话,就不会刚才刻意连线让他们解释给我听了。” 周穗笑笑,看着他说: “我误会你了,我为你道歉。” “不用。”段向屿并不领情。 “还是用吧,你不接受的话,我不好意思跟你提要求呀。” 周穗嘻嘻一笑,抬眼看着他说: “既然你是从实验班退出来的,那你一定知道怎么样能进去了?” 第210章 立体几何 周穗乖巧的时候真的很有迷惑性,尤其是在抬头仰望着人的时候,眼睛很亮,圆圆的,像一只小鹿,盯得人心头砰砰乱撞。 “我还想问你呢,实验班有什么好的,就非得去那里?” 段向屿拧着眉头反问。 既然虚心向人求教,那就要言无不尽。 周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实话实说道:“因为我妈。” 段向屿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感觉有些意外。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妈也是实验高中的毕业生,想当初还是从学校走出的第一批北大学生。她就是实验班的。” 段向屿垂眸看她:“现在跟当年可不一样了。” 周穗笑笑,坦言说: “我知道,我不如我妈聪慧,也不如我妈能吃苦。我只是想找一个对标的目标。有目标,我的生活才能继续下去,只要努力拼了就行,结果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家道中落的事不用再多说,她都已经沦落到要去菜市场的小摊那里买衣服了,还厚着脸皮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聪慧机敏如段向屿,应该能够猜测出她的处境艰难。 周穗并不指望段向屿能够理解,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没有再继续追问。 他折身到书桌前,掏出周穗今天帮他带回来的空白卷子,从头扫到尾,指着最后一道几何题说: “这道题你能解出来,我就帮你。” 这道题是一道附加题,数学老师在课堂上提了一嘴,这是要参加奥数竞赛的同学才需要做的题,其他同学可以空着。 周穗刚才做的时候刻意瞟了一眼,确实难度挺大的,看懂题干都有些费劲,做题更是毫无头绪。 “现在吗?已经很晚了诶。”周穗故意为自己找借口。 “不用解答,告诉我辅助线怎么做就行。” 段向屿抱着胳膊看她。 已经退无可退,再找借口就显得没有诚意了。 周穗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一支铅笔,在图形中比画了几下,还是没有思路。 越看越复杂,她索性拿起铅笔随便画了一条线:“就在这里。” 段向屿眉心一皱,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睁大眼睛问: “你是一点儿不会,纯靠蒙啊?” 周穗有些委屈,嘟着嘴说: “没办法呀,我立体几何就是弱项,每次都是这个题扣分最多,要不然你考考我别的题,别的题我肯定可以的。” 段向屿叹一口气: “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要做不来这个题,上实验班基本没戏。” 周穗有些不认同他的说法,认为段向屿是在吓唬他,反唇相讥道: “可是老师说,这个题目是走奥数竞赛的同学才需要做的。你太危言耸听。” 段向屿眯一下眼睛,语气有些威胁:“你信老师还是信我?” 周穗眨眨眼:“信老师。” 段向屿很失望,多一句话都懒得说,大手一挥: “走着,送你回去。” “别别别,别这么无情嘛,我信你还不行吗?” 周穗看出来他生气了,赶紧好言相劝,双手抓着他的胳膊挽留。 段向屿冷瞥她一眼,任她扯着右臂,用左手拿起笔来,在那个图形上蹭蹭画了两道虚线,递到她面前: “辅助线帮你画好了,今天晚上你如果能把这道题解出来,明天开始我来辅导你。” 周穗捏着这张试卷,跟在段向屿后面。 圆月高高的挂在空中,洒下一地清辉,原本晦暗的巷道都被照得亮亮的。 初秋的风已经有些凉爽,半夜又起了雾,打在皮肤上凉凉的。 “段向屿,你为什么从实验班里退出来呀?”周穗抛出来自己的问题。 “题海战术,没必要。”段向屿淡淡地说。 他应该就是那种被称为天之骄子的人,就像刚才那么难的题目,她读了半天都看不懂,他扫一眼就知道解题思路。 这种人,自然不会喜欢刷题,退出实验班也可以理解。 大概是因为他成绩够好,所以他旷课,迟到,上课睡觉,老师们都不管他。 “那你将来想考什么大学呀?”周穗问。 “哈工程。” 段向屿看上去并不是很爱说话,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周穗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但凡去过他家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家伙是个军事迷。 跟所有的男生一样,他家里也摆着各种各样的模型,只是别人家摆的都是名牌汽车或者飞机,他摆的都是枪炮导弹还有航母这一类的攻击性武器。 “嗯,挺好的。我想报我妈的学校和专业,北大的数学系。” 周穗说完,又接着补充一句说: “小时候我妈就跟我说过,未名湖畔的雪景可美了,她还说过要带我去看看的。” 妈妈许过太多的承诺,这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就像哄孩子随口说的口头禅一样,说过了又不兑现。 每次周穗主动提起的时候,她就说自己很忙,忙完这阵就履行承诺。 她总觉得孩子的忘性大,其实她不知道,小孩子的记性可好了。 惦记什么,一记就是一辈子。 “喜欢雪?那你不必去北大,应该去东北。” 段向屿淡淡地说。 周穗从小在南方长大,来北方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去过几个着名的旅游景点,也是走马观花的只停个一两天,对北方的地理信息知之甚少。 “哈工程是在东北吗?” 周穗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好在段向屿并没有笑话她,还认真地解释说: “是,在哈尔滨。” “哦。”周穗轻轻叹一口气:“那我可以考虑去哈尔滨,毕竟,我大概率是考不上北大的。只要能看雪,在哪儿都一样。” 段向屿没有对她说的话做出任何评价,似乎也并不在乎,只是闷声往前走,停在高冬青家的门前: “你到了。别忘了答应我的题,明早晨我检查。” 周穗吐了吐舌头,背着书包捏着那张卷子往家里走。 临关门前,一抬眼,段向屿还双手揣兜等在原地。 周穗愣了一下,跟他挥手道别,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己家方向走去。 第211章 出口刀人 高菁菁和韩月娇去参加比赛回来了,这次去了蛮久,看得出来是成绩不错。 之前总是一轮游,当天就能打道回府,现在能坚持三天,说明至少也挺到了决赛。 一进门,果然不出所料,之前放照片的位置被腾出一个角来,中间明晃晃地放着一个双耳奖杯,红色的缎带上面写着金色的字。 “穗穗,你是刚下晚自习吗?快来看看,你妹妹她拿冠军了。” 韩月娇热情地招呼周穗上前来看,掩饰不住的高兴,更像是在炫耀。 “恭喜啊。” 周穗自然知道不能扫兴。 “谢谢姐姐,都是姐姐肯借我包包带来的好运。” 高菁菁也不忘恭维她。 “哎,真是不容易啊,花这么多钱培养,今天终于见到回头钱了,你妹妹这次的奖金有3000块呢。” 韩月娇还在不住地炫耀。 “舅舅,舅妈,我今天有点累,先上去休息了。” 周穗并没有打扰别人合家欢乐,拎着包,回阁楼的房间里解那道几何题。 最难的这一步已经被段向屿给标出来了,剩下的只是计算。 周穗花了十几分钟将那道题答完,反复验算,确定答案没有问题,将卷子规规整整地放到书包里,起身准备去洗漱。 刚好一出门,正好和蹲在她房门口的高菁菁迎面碰上。 高菁菁手里拎着行李箱和包,看样子是来还包的。 “放在里面就行。”周穗并不想跟她多说话。 高菁菁并没打算离开,而是继续攥着包包,等周穗洗漱回来后,悄咪咪地跟着她进屋,小声翼翼地问: “姐姐,这次晋级了,过两天我还要去参加国家级的比赛,在北京,到时候我能借你的爱马仕用一用吗?” 周穗本来不想再跟她计较这个事情,既然她送上门来,有些事情就好好说道一下了。 “不行。”周穗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什么呀姐姐,我只是借用一下而已,保证不会弄坏的,你看这次的包包我也保护得很好哦。”高菁菁娇滴滴地哀求。 “你既然有求于人,那就应该在别人求你的时候心存善意,你趁机落井下石,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周穗一脸冷笑着问她。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高菁菁还在装傻。 可是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周穗就要把事情点破,起码让她心服口服。 “静港市的普通商场那么多,你随便告诉我一个,哪怕路远一点,我也会感激你帮忙。你是怎么做的?偏偏告诉我那个市场,你应该知道我初来乍到,去那个地方会遇到什么事情。” 高菁菁听明白周穗的话,那面色由红转白,捂着嘴惊呼道: “姐姐,你不会拐到那个红灯区了吧?哎呀,都怪我,我忘了提醒你那个事情了!其实如果你白天去的话应该没有危险的。” 周穗也没有闲心跟她多聊,伸手打断她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谎话,径直说: “我知道你肯定要狡辩,免了,我不怪你,怪我自己识人不清。” 周穗将那个行李箱和包包从他的手里接过来,随手往自己的房间里一扔,回身看着她说: “高菁菁,这是第一次你害我,我放过你不是怕你,而是看在舅舅收留我的面子上放过你一次。不过从现在开始,就不会再拿你当妹妹对待,你下次再敢阴我,我绝对会变本加厉地阴回去。别以为我住这里的房子就短你一截,追根究底的话,这个房子我妈出了一半的钱,我不欠任何人的。” 高菁菁被训得脸青一块,紫一块,连句道歉的话也没说,哼一声,气鼓鼓地离开了房间。 窗外的月被乌云盖住了,天灰蒙蒙的。 透过窗户的一角往外看,能看到段向屿家客厅的灯还亮着,他躬身坐在沙发上,电视上闪烁着什么画面,但是他并没有看,一直在埋头写着什么东西。 来这座城市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令人沮丧的,只是除了他。 也是还好有他。 次日一早,天刚蒙亮的时候,楼下的果蔬店正在摆货品,老板手脚不够麻利,被老板娘训了好几回。 周穗听到楼下的门开了,舅舅骑着摩托车去工厂上班。 她起床吃了点舅舅留下的早餐,回屋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点,下楼的时候,舅妈和高菁菁也收拾齐整,正要准备出门。 昨晚就在听她们娘俩合计,说呀拿着这笔奖金去吃顿好的,再去商场买几身衣服之类的。 “穗穗,我和菁菁要去商场买点东西,你有没有什么要带的?”韩月娇笑意盈盈地问。 “带什么都可以吗?”周穗故意逗她。 “穗穗光会开玩笑,你也知道,你妹妹的奖金并不多,主要是给她量体做一身像样的礼服,你也知道的,去北京比赛那是要上电视的,可不敢马虎。” 周穗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这个价位要是量体做的话,怕是买不到什么好料子,我建议你们转换思路,去古着店看看。” “古着店?” “对,菁菁的身材这么好,去古着店应该能买到很漂亮的礼服样衣,面料和做工都跟高定差不多,价格差不多是零头。” 周穗以前演出多,有很多穿高定的经验,也知道一些服装行业的内幕。 可高菁菁并不相信周穗会这么好心,冷着眼看她:“你在打什么歪主意?” 周穗笑笑:“叫你不要害人了,就像现在,我真心帮你一次,你也觉得我在憋着坏。” 她收拾好书包,先她们母女俩出门。 这天是周日,家里不能呆,学校也不开门,只能尝试着找个免费的图书馆待一天。 她将背包甩在肩膀上,边往公交站走,边用手机查询去市图书馆的路线。 刚走没几步,“咚”的一声,一头装进一团结实的胸肌里。 一抬眼,面前站着一个像熊一样凶神恶煞的男人,胡子拉碴,正瞪着她。 “对不起,大叔。”周穗赶紧道歉。 “我靠,段小爷,新同学出口刀人,这活我不接了行么?” 周穗这才发现,这个熊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是一脸无奈的段向屿。 “庞晓鲲,我们同班同学。”段向屿说。 周穗:“?!” 第212章 男闺蜜 周穗后退一步,定睛看了才看明白,这位所谓的大叔年龄确实不大,皮肤白白的,比段向屿还要白一个号,个子也要高一些。 段向屿目测已经有个185左右,这位壮汉比他还高一个头顶,眼瞅着已经朝着190去了。 这个身型无论从高度还是宽度来看都称得上是出类拔萃,她一个南方姑娘长到168已经足够挺拔了,在这两位面前还是不够看。 “同学,对不起。”周穗很真诚地跟他道歉。 可是在庞晓鲲看来,这个姑娘的道歉差点儿意思。 主要是她的长相很浓艳,眼睛很亮,天然的眉形自然上挑,即使像现在这样素面无妆,看起来依旧英气十足,不做表情的时候甚至有些凶。 在周穗看来,歉意只要道出去了,对方也面对面地收到了,这件事情就可以放下了。 她拉开书包的链子,从中掏出那份本属于段向屿的卷子,将那个已经答完的题双手呈给段向屿看: “我做完了。” 段向屿接过来扫一眼,接着递给庞晓鲲。 庞晓鲲瞪圆眼睛,说:“新同学可以呀,解题的思路居然能跟得上,不过我真的不愿意带新生,好麻烦的。” 周穗不解,给段向屿投去询问的目光。 段向屿唇角一弯,解释说:“在你面前的这位是今年的奥数省冠军,他的志向跟你一样,北大数学系,这个学期刚被选拔到实验班。” 周穗听明白了,段向屿这是帮他找了一个学习搭子。 “哎呀,不要这么客气,跟你比我这都不算什么。” 周穗不解,问他说:“段向屿很厉害吗?” “他不能叫厉害,” 庞晓鲲双手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努力找一个很合适的词来形容段向屿: “应该叫YYDS!我们段小爷今年才高二就已经参加过高考了,学校对了,院系对了,只因为被调剂到平行专业不合他的心意,果断退学,从头再来,像你说这是不是封神一般的操作?” 周穗吐舌头,这才高二就已经轻松拿捏了985高校,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就因为录取专业不合心意,果断再战,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只不过周穗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封神的操作,反而觉得他有点疯。 换做别人,周穗会离他远远的,免得他的疯魔传染了自己,可不知怎么,这个人是段向屿,她就觉得一切都很正常。 毕竟在此之前,她也从未见过一个锅铲抡得如此熟练的男生,段向屿的很多举动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想去哪儿?”段向屿主动问她的意思。 “本来想去找个图书馆或者书店的,如果你们有更好的建议的话,就听你们的。” 舅妈带着小妹出去逛街,估计要到很晚才能回,家里不开门,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既然碰上了,那就赖着段向屿,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嗨,这不赶巧了吗?我妈把家里的旧别墅改成轰趴馆了,刚装修好,还没人用过呢。” 庞晓鲲郑重建议。 “新同学,去吗?” 周穗看一眼段向屿:“她去我就去。” “行吧,就这么愉快的定了。我打个电话。” 庞晓鲲背过身去打电话给司机,过了片刻,一辆奔驰商务慢悠悠地停下来。 他很识趣,独自去副驾驶座,将宽敞的后排空间留给周穗和段向屿。 轰趴别墅还没有完全建好,花园里放着一些没来得及搭建的脚手架,1楼大厅已经装修好了,有麻将机和KTV,还有两个卧室,都给装成了电竞房,里面密密麻麻放着一些电脑。 “新同学,来这里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别拘束啊。” 周穗老听他这么说,感觉有点怪怪的:“别老叫我新同学了,我叫周穗,你叫我名字就行。或者叫我的小名,穗穗也可以。” “行,我记住了。” 庞晓鲲说不管他就真的没有管他,跟段向屿一头扎进电竞房里, 段向屿则是有准备式地从包里掏出一摞卷子给他:“全是立体几何,都做完了来找我批。” 语气生冷又直接很像是个小老师,但前提是他的数学成绩可怕到连老师都要钦佩,周穗也是打心眼里佩服她。 两人带着耳朵玩儿游戏,一直玩儿到半下午。 周穗自己找了一个有阳台的棋牌室,坐在牌桌上,拿出自己准备的练习册刷题。 快到中午的时候,周穗饿得有些发困,刚准备出去找点吃的,肯德基宅急送的小车就上门了。 汉堡,可乐和小食套餐。堆满了一张桌子,他们俩人也没有出来吃,只是一拿了两个汉堡回去,边吃边继续打。 两个人并不打扰他,也不被他打扰,周穗很喜欢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能够感觉到,这一切其实都是段向宇可以安排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窘境,只是他不说,却能在她彷徨失措的时候适时出现,还能在不伤她自尊的前提下,变相地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周穗也是在很多年之后才明白,在两个人相识的第二天,他就已经把她介绍给庞晓鲲认识,那是他全部的朋友圈。 两人的游戏玩到太阳落山时,才结束,院子里拉起了灯,两人在那边鼓捣烧烤。 整整一天,周穗一份卷子还没啃完,心情有些沮丧。 段向屿出的题目都是很难,偏偏这些题目都是周穗最不擅长的立体几何,周穗有些沮丧。 “做不完没关系,接受惩罚就行。” 段向屿用筷子磕开一瓶啤酒,咚的一下放在周穗面前。 周穗有些愣。 见她不接酒瓶,段向屿嗤笑一声,抱着胳膊看她说: “算了吧,人是一女孩儿,能跟你这个糙汉子一样吗。” “女孩儿怎么了?你听我说过那句话吗?女孩儿端杯的时候,男孩儿就得往后站。” 周穗才不会轻易被人看扁,拈起酒瓶,跟段向屿碰了一下,特豪迈地说: “先干为敬。” “还有我呢,带我一个。” 庞晓鲲又磕开一瓶,跟周穗也碰了一下。 这还是周穗第一次喝啤酒,味道微微有些苦,也有一点特殊的麦香味,挺好喝的。 酒入愁肠之后,很多事情都释怀了。 周穗感觉来到这座城市后,交朋友都变得容易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奇奇怪怪的人很多,所以她的怪和特立独行在这里显得并不那么突出。 之前在北宁的时候,她连一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更不知道有闺蜜可以互相倾诉是什么感觉。 才刚来这座城市几天,她就已经收获了两个男闺蜜,说来还挺可笑的,若不是亲身经历,她也不会相信。 第213章 逐客令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 庞晓鲲是个话唠,就刚压进喉咙就开始拉着周穗倾诉衷肠: “周公主,你知道吗?我见你第一面很喜欢你,就是男女之间那种相见乍欢的喜欢,但是你一张嘴说话,我就不喜欢你了。” 周穗喝的蒙蒙的,拖着腮帮子问他:“庞同学,我们之前见过吗?” “嘿,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去班里报道,还是我给带的路呢!” 经他这么提醒,周穗才终于想起来,老瞿带她去班里报道那天,确实有一个男生跑在前面开路来着。 只是自己当时太沮丧了,一直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压根不在乎周遭的事情。 至于报道之后,满脑子都是段向屿那个桀骜不驯的刺头样子,到现在也只记住了这一个人。 “你为什么又不喜欢我了呀?” 周穗含着酒气问。 “因为你太傲,大家都给你鼓掌,结果你连句大家好都没说,一开口就是要进实验班,这不明摆着瞧不起大家吗。不过我现在发现我错怪你了,你不是傲,你只是虎。” 庞晓鲲又喝开了一瓶酒,边喝边说。 “他说我虎,什么意思。”周穗看着段向屿。 “夸你呢。”段向屿咕咚下一口酒,捏着酒瓶子看她。 别墅区位于高地,周围没有其他建筑物遮挡,这一天晴空无云,到了晚上天空也像是被刷洗过一样,月亮很圆,星星离草坪很近,感觉自己踮起脚来就能够成为星空的一部分。 而眼底的人,这个初相识就已经无数次颠覆他刻板印象的人,正像是一颗从星空中落入凡间的新星。 周穗也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感觉,说喜欢为时过早,说厌恶又不合时宜,最合适的说法应该是怦然心动。 “段向屿,那你喜欢我吗?” 周穗也不知自己抽了哪根筋,忽然端着酒瓶子蹲倒在段向屿面前,仰起脖子看他。 段向屿没有回她,只是抓起酒瓶,咕咚咕咚几口将剩下的酒一口闷进肚子里。 可是在周穗看来,这并不是回答。 “你说话呀!庞晓鲲都说了,他对我是那种男女相见乍欢的喜欢,但现在又不喜欢了,那你呢?” 段向屿又重新开了一瓶,闷一口,并不看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你喝多了吧?” 周穗哼一声,一屁股蹲坐在段向屿旁边,仰面看着他: “不喜欢也没关系,之前就有很多人说过,我这个人就空长了一个让人家想靠近的脸,但是这个脾气又臭又硬,不讨人喜欢的。” “嗯。”段向屿终于肯给回应。 “可是你知道吗?我以前从来都不缺朋友的,我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我性格不讨喜,但是我有钱,我可以给他们买礼物,请他们吃东西。那些人不喜欢我,他们喜欢我的钱。可是现在,我这一招没有用了,因为我没有钱了。我不仅没有钱,我家还欠了很多钱,我再也不会有朋友了。” 周穗感觉自己喝的有点多,好多话明明平时都憋在心里的,此刻怎么就像上了发条似的,叽里咕噜往外吐噜。 她其实一点都不难过,那些朋友都是酒肉朋友,失去就失去了,没有一个能够共度难关的。 但不知为什么,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流下来,像控制不住似的。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没有衣服穿。” 迟迟没有得到段向屿的反馈,周穗索性直起身来,跪着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你知道吗?我爸妈以前把我当成公主养的,我有一个很大的衣帽间,一整层楼都是我的衣服。我有很多裙子,迪士尼的公主裙我有一整套原版高定,可是现在那些东西都被查封了,我可能再也拿不回他们了。” 周穗越想越觉得委屈,抱着膝盖呜呜哭起来。 段向屿真的是一个很差的倾诉对象,无论她怎么说,无论她怎么卖惨,这个铁石心肠的人就是无动于衷,就那样默默地听着她说,看着她闹。 ** 当晚着实喝的有点多,周穗甚至都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的。 第二天一早,她是在舅舅家里醒来的,身上穿着已经换过的睡衣,头发也洗过了,被扎成一个高高的丸子梳在头顶。 她下楼去,正好碰上舅妈在准备早餐。 舅舅也在,跟舅妈使了一个眼色后,背着公文包转身去上班了。 “穗穗呀,你赶紧过来吃饭,你一边吃,舅妈跟你说点事情。” 韩月娇热情招呼他坐下,拉过椅子坐到他对面,小心翼翼地说: “舅妈不是你的亲妈,没有教育你的权利,但是既然你住在我们家,你就要注意你的言行举止。毕竟每天进出我们家的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们家的门风。” 周穗听得出来,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舅妈,是不是我昨天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就直说好了。” 韩月娇清清嗓子,脸拉下来,索性也不装了: “你昨天醉的不省人事,被后屋的向慧给送回来,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周穗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在离开别墅时是有意识的,坐的还是庞晓鲲家的那个奔驰商务。 段向屿跟她一起回来的,就像个石头一样坐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送她回屋的竟然不是他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刚来就跟段家的人混熟了,但我要奉劝你一句,他们家你要少去。那个小子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周穗并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个向慧是谁,但是姓段的这条街上就一个。 “你说的是,段向屿?” 韩月娇脸本来就冷着,一听到这个名字直接黑了下来。哼的一声说: “对,就是那个混小子,他小时候可就骚扰过你妹妹!仗着他爸是警察就为所欲为,全家人都替他遮掩!光学习好有什么用?家风不正,就养不出什么好孩子!要不他爸和他妈为什么要离婚?” 周穗越听越觉得头大,段向屿,骚扰过高菁菁? “舅妈,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韩月娇显然并不打算跟周穗解释,只是冷冷的扔下一句说: “我们两家肯定是不打算再有往来的,你如果跟他们家走的近,那你就搬去他家住好了,我家是容不下你的。” 第214章 空头支票 周穗下意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却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衣服被换了。 当然也只是外衣被换了,贴身衣服并没有动。 她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开始回想昨晚的一切。 然而,记忆的碎片像散落的珠子,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画面,她只能凭借直觉去判断韩月娇话语中的可信度。 以她和段向屿近段时间的接触来看,这个人的人品应该还算靠得住。 但自己和段向屿之间毕竟只是刚刚相识,彼此缺乏深入的了解和共同的经历,这种脆弱的关系,似乎还不足以让她对段向屿产生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是舅舅的意思吗?”周穗问。 “你说什么?”韩月娇没听明白,反问了一句。 “如果不听你的,就把我赶出去,这句话是舅舅说的,还是你自己的想法?” 周穗重复了韩月娇刚才的话,直视着她的目光,淡淡的问道。 韩月娇显然没料到周穗会问这个,脸耷拉下来,没好气地说: “我和你舅舅是夫妻,我的意思就是你舅舅的意思。要不然你打电话给他问问,看他同不同意你和段家那个小子混在一起。” “不用打电话了,我既然选择住在这里,你和舅舅的教导,我自然会全盘接受。但是不要说把我赶出去这种话,我不是听不懂话的人。” 周穗的淡淡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理智。 “你知道害怕就好。告诉你也是为了提醒你,既然已经做不回那个大小姐了,就不要整天那端着那个大小姐脾气。我们管你吃喝,可没有义务惯着你,给你收拾烂摊子。” 周穗笑笑,微微垂下眼睑,回忆着自来这座城市到现在的种种。 那些被忽视、被冷落的片段如同锋利的刀片,在她心头划过一道道痕迹。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保持着那份冷静和坚韧。 “你理解错了,住不住在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便我走,也是我自己想走,不是你赶走的。” 声音虽然轻柔,但却充满了力量: “我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即便你对我并不怎么样,我也感激你给我一个栖身之所。但这是法律说的,我需要一个监护人,并不是我真的需要你。如果您不同意我之前提出的回报率,我们可以就那个数字再谈。” 她做不来那些八面玲珑,以往只会用钱摆平的事儿,现在是只能先开着空头支票。 然而,对面沙发上的人似乎并不领情,韩月娇皱了皱眉头,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和威胁: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和你舅舅收留你是为了图你将来的报答吗?我们才不是那种势利小人!” “既然不图钱,那舅妈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你放心,我会去了解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他确实是品行不端,以后我会跟他保持距离的。” 韩月娇还想再说什么,周穗却并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跟他撕扯上,起身离开了房子。 舅舅今天的表现让他很失望,明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不受欢迎,他还要把自己扔给韩月娇。 周穗轻轻推开家门,心中有些忐忑,昨晚的遭遇让她对这个世界多了一分警惕。 然而,当她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瞬间映入眼帘。 段向屿正站在不远处的路口,静静地等待着。 他身边停着一辆电动自行车,车身上闪耀着清晨的露水,后座上挂着一个粉色的头盔,那头盔崭新得如同刚拆封的礼物,上面还贴着一朵粉色的向日葵小摆件,花瓣微微颤动,仿佛在向周穗招手。 “上车?” 段向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呼唤。 周穗微微一怔,目光在段向屿和头盔之间游移。 她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虽然模糊但足够让她感到不安。 “我得弄明白一件事情,在那之前我可不敢上你的车。” 周穗缓缓走近,声音中带着疏远。 段向屿似乎并不意外周穗的反应,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什么事儿,你不会是要说,昨晚我对你图谋不轨吧?” 周穗的眉头紧锁,她确实有这样的疑虑。 但眼前这个人,又显得如此坦然和自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有吗?”周穗反问,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段向屿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昨晚确实有人图谋不轨,不过那个人不是我,我是受害者。” 段向屿轻轻拉一下衬衫的领子,里面露出几道清晰的抓痕。 “不是我说你的酒量也太浅了,才两瓶啤酒就把自己的老底都撂了。不过你放心,庞晓鲲醉得比你还狠,他醒来什么也不会记得。至于我,我对你的事没兴趣。” “那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你昨晚醉得像个泥鳅,我实在是没办法送你回去。只好打电话给我妈,让她来接你。” 段向屿说得简单,但在周穗听来却仿佛是一幅生动的画面。 她可以想象出昨晚自己醉态,肯定不是多美好的画面,但她的好奇心并没有就此平息。 “那高菁菁呢?你这种好人好事儿也对他做过?” 段向屿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皱了皱眉: “你舅妈说的?” “这你甭管,回答就行了。”周穗并不给他机会探究。 “她说是你那表妹污蔑我的,你信吗?” “你俩很熟么,她为什么非要污蔑你?” 周穗语气坚定而果断,不容置疑。 段向屿似乎被我的回答惊到了,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搞受害者有罪这一套?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还真庆幸自己当初保留了证据。” 段向屿掏出手机,随便找了几张照片,给她递过来。 画面中的那个人确实是高菁菁,看背景应该是在一个KTV的包间里。 高菁菁身边围着几个黄毛,一个个喝得都面红耳赤,有一个长相熟悉的黄毛,嘴巴都快亲到高菁菁的脸上了。 周穗认出来了,就是跟他们一起打游戏的其中一个。 “这黄毛是她男朋友?” “是,原本是我们俩共同的朋友,现在他俩掰了。那天的局就是为你妹攒的,她过生日。事先声明啊,我那天没去。至于为什么要赖在我身上,你舅妈应该心里很明白。因为只有赖着我,由我爸出面,这个事儿才能被压下去。” 第215章 绯闻 段向屿解释完,慢悠悠地问她: “现在信了吗?” “我是她表姐,怎么说也离得比你近,为什么要信你一个外人?” 他嗤笑一声:“得了吧,你俩关系也就一般。要不然她能告诉你上红灯区买衣服去?” 周穗被他怼得无言以对。 “上车吧,再不上车要迟到了。除非你想被老瞿点名。” 段向屿并不想废话,指一指那个粉色的头盔。 周穗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跨上了电动自行车的后座。 周穗并不是很信任他,整天跟那些社会上的黄毛混混在一起,保不齐就染上了什么坏的习性。 不过自从那天坐他的车上学后,两人似乎达成了一个默契,每天都会结伴上下学。 也不是刻意约的,每天早晨周穗出门的时候,段向屿就已经骑着小电车单脚蹬地,横在马路中间等着她了。 周穗每天放学的时候都会去跟老师领手机,等领完手机往校门口走的时候,段向屿又在那里等着。 在骑小电车10分钟和自己走路半小时之间,她果断选择了最省力的方式。 如此有一个多月,终于有同学忍不住好奇前来八卦了,是她前桌的李梓歌,是一个剪着娃娃头的微胖女生。 之前这个女生就挺爱掉头跟他说话的,只是周穗这人慢热,两人聊过很多次话,关系上也并没有热络多少。 “周同学,我发现你和段向屿今天早上是一起来的。” “嗯,我们是邻居,偶尔遇上了,他顺路就载了我一程。”面对李梓歌的询问,周穗轻描淡写地回应。 “哦?每天都是偶尔吗?” 李梓歌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她捂嘴一笑,声音里带着几分调皮: “我发现,你们最近两个周都在一起上学哎。你们两个,是不是已经悄悄开始谈恋爱了呀?” 不止他发现,全班好多人都发现了。 向来骑着小电驴独来独往的段向屿,每天早上都会拉着一个姑娘在校园里大摇大摆穿行,两人带的还是情侣款的头盔,这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而且一贯迟到早退的人,最近这段时间不仅按时上下学,甚至连上课也不怎么睡觉了,偶尔还会主动举手回答问题。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要说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或许只有爱情的力量。 “你的重点是?”周穗冷冷地问。 “我这个人比较直,有什么说什么,你别见怪啊。” 许是察觉到周穗的不悦,李梓歌微微一笑,怀揣着一丝忐忑,赶紧解释说: “如果你们两个真的在谈恋爱的话,那我以后可能就不太好意思找段同学请教问题了。你可能不知道吧,班里好多女生都喜欢段同学讲题的方式,他不像其他学霸那样,总是跳着讲,而是会一步步引导,让我们自己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以后就可以放心的问段小爷题了。” 周穗拧眉看她,这又不是生活在什么旧时代,谈恋爱就要把自己封起来,不跟其他女生说话,不能交往异性朋友吗? “别说我们两个没有谈恋爱,就算谈了,问个问题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李梓歌趴在她的桌子上,小声地嘀咕说: “你好大方啊,还允许男朋友跟别的女生讲题,男生有你这样的女朋友,那还真是省心呢。” “别,我俩没谈。”周穗再次严正声明。 李梓歌微微愣了一下,捂嘴一笑,压低声音说: “不过说真的,你俩如果在一起就好了,男才女貌,那也真是校园里的一道亮丽风景线呢。” 或许是招惹上这种绯闻的缘故,周穗开始稍微注意着跟他保持距离。 段向屿似乎也明白周穗的顾虑,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等着,至于周穗上不上车,他不勉强。 后来就变成了周穗徒步,他骑电车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校园里非议的声浪更大了。 ** 这天老师拖了堂,餐厅的饭只剩菜底子,周穗实在饿的慌,准备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点零食垫垫肚子。 刚出校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叫她: “周穗!” 周穗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便被欣喜所替代。 魏锐站在斑驳的树荫下,手里紧紧握着一摞厚厚的文件。 “魏锐,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些高考复习资料,你上次微信跟我要的。” 上次微信聊天结束后,魏锐跟她要了收件地址,还以为他会寄一些资料过来,没想到是亲自送过来。 周穗接过资料,翻开了几页,抬头看着魏锐,眼中满是感激: “谢谢你,这些资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这些资料,是他精心挑选、整理的高考复习资料,每一页都是他根据周穗过往的错题整理的。 魏锐微微一笑: “加油,周穗。我相信你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周穗紧紧握住手中的资料,冲魏锐晃了晃。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疲惫和困扰都烟消云散了。 “我今天贸然来没有打扰你吧?在微信上给你留言了,你没回复。”魏锐说。 ”不会,那个手机号不常登陆,我没看到。“周穗说。 “你最近过得好吗?”魏锐又问。 “还行,这座小城市比较平静,人也都很好。虽然有的时候怪怪的,但都是很好的人。” 说到这里,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段向屿的样子,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在午后的校园小径上,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和谐。 然而,这份宁静突然被一声怒吼打破:“站住!” 只见段向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他的目光犀利如鹰,紧盯着眼前的魏锐。 “段向屿,你怎么在这里?” 段向屿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强壮的手臂,猛地揪住了魏锐的衣领,犹如铁钳一般牢牢锁住。 他的力量大得出奇,魏锐瞬间失去了反抗的余地,被段向屿猛地推向了身旁的一棵粗壮的树干。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魏锐的身体和坚硬的树干狠狠撞在一起。 那剧烈的冲击力让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仿佛所有的疼痛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让人听了就感到钻心的疼。 周穗猛然回神,冲上前来,大声质问道: “段向屿,你是不是有毛病?魏锐是过来给我送学习资料的,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赶紧把人放开!” 第216章 赌约 段向屿冷冷地瞥了周穗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放人可以,让他小弟把东西交出来。” 魏锐已经疼得脸色发白,但还是挣扎着抬起头,看着段向屿,眼中充满了疑惑和愤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弟,更没有拿你的东西!” 段向屿没有理会魏锐的解释,松开钳住他脖子的手,转身走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不一会儿,他就薅着一个小个子男生的脖子走了出来。 那个男生脸色惊恐,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台相机,眼睛不断地往魏锐身上飘。 “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报警,让警察叔叔查?”段向屿伸手剪断他的视线,防止两人眼神沟通。 没等那个男生反应过来,段向屿伸手夺过相机,摁了几下,递给周穗看。 魏锐也凑上前去,看到这些照片,顿时脸色大变,他终于明白了段向屿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了。 相机里全是拍摄的周穗的照片,从她刚从校园里走出来开始,到刚才和魏锐见面,两人在校园里散步,事无巨细都有。 再往前翻,还有周穗穿着校服,独自走在校园里的落寞场景。 照片有些虚,但是每一张照片的边角处都有一个模糊的男生身影,别人不认识,可周穗从轮廓一眼就能判断出来,那个人是段向屿。 除了他也没有人会那么闲,整天光明正大地跟在她身后。 周穗看完,拽着相机走到那个男生面前,问道: “谁派你来的?” 那个男生有些懵圈,一脸窘迫,难为情地看着魏锐。 “穗穗,你相信我,这真不是我安排的。”魏锐解释。 “我知道不是你安排的,但确实是你泄露了我的行踪。是跟杨璐琪有关吧?” 周穗抬眸看着魏锐,淡淡一笑颇为释然地说, “请告诉她,我和你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虽然我现在家道中落了,急需要攀一个高枝儿来维持原来的生活,我也不会缠上你的。” 魏锐有些难为情,欲言又止着说: “周穗...我没觉得你会缠着我。其实如果你缠着我的话...” “没有那种其实,我没有答应你的追求,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跟你家有没有钱毫无关系,跟我家有没有钱也毫无关系。” 周穗将那个摄像机递到魏锐面前,头微微一侧,看着他说: “你走吧,我不为难你,帮我把话带到就可以,我看不上她的男朋友,让她自己好好捧在手心里。” 魏锐迟疑了片刻,伸手要接那个相机,周穗故意把手一松。 “啪嚓”一声,相机掉在地上,长焦镜头磕成两半儿,连带着存储卡也摔了出来。 周穗弯腰捡起那张卡,轻轻一杯,将卡折成两半儿,顺手扔进了街边的垃圾。 整个过程像提前预设好的一般,看得魏锐一愣一愣的。 “这么惊讶。这些照片如果留着的话,待会儿我这个暴躁的同桌如果报警的话,你们俩就得以危害公共秩序被抓起来,我这是为你们好。至于杨璐琪,她把相机借给别人做不法的事儿,就应该想到这个相机会有去无回。或者你们愿意赔的话,你们自己掏腰包儿也可以,就当作是对你俩的治安处罚。” 周穗说完做了一个赶人的动作。 魏锐认真给周穗道了个歉,可周穗不领情,他转身离开,再次被段向屿喊住。 “站住!把你的东西拿回去,就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水平,还好意思给别人辅导呢。” 段向屿还挺蛮横的,强行从周穗手里把那份辅导扯出来,砰的一下拍在魏锐的心口。 魏锐被这个暴躁的同桌也将了一军,抬眼看周穗,她面色淡淡的,好像并不反对将这份辅导资料退回来。 “周穗,对不起,还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魏锐带着那一摞学习资料,头也不回地离开实验中学,后面还屁颠屁颠跟着那个帮忙偷拍的男生,手里捧着被摔成两截的相机。 头顶是10月末的蝉鸣呜咽,太阳辣得睁不开眼睛。 段向屿抬手给她遮着阳光,周穗望向段向屿,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 “干嘛把那个资料还给他呀?那个对我还挺有用的。” 段向屿扯着她的袖子退到路边,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挑衅与不羁: “想要啊?人还没走远呢,那我替你追回来。” 周穗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微微低头,避开那锐利的目光,小声嘀咕说: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反正我就是缺那个辅导资料。” 段向屿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他走近周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撇一眼,淡淡地说道: “放着高手不问,难怪你进步慢。” 周穗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她咬了咬嘴唇,反驳道: “谁说我进步慢了?还没考试呢,你可别自我感觉良好,到时候如果连我都考不过,你还嘚瑟什么?” 段向屿轻笑一声,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 “行啊,下周考试比一下呗?” 周穗对这场比试可太有兴趣了,主动提议说: “比就比。你要是输给我的话,给我做一个学期的饭。我想吃什么你就得给我做什么。” 段向屿嗤笑一声: “一个学期哪有挑战,到你高中毕业。随时都可以。我的意思是,哪怕你半夜两点突然饿了,只要你开口,我也给你做。” 段向屿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你就这么自信会赢过我?”周穗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段向屿轻轻地耸了耸肩,微笑着回应: “周穗,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就是喜欢跟你打赌,输赢我是无所谓的。赢了,那是我实力的体现;输了,是我心甘情愿想给你做饭。”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自信,周穗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你要是赢了呢?”周穗问他。 段向屿微微一笑,抱着胳膊坐在电动车上,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穗,缓缓开口: “周穗,我要是赢了的话,你就别再整天躲着我了。你那种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的样子,我看着都觉得别扭,我就是想要一个正常的你,一个上一秒还在翻白眼儿,下一秒就能哈哈大笑的你。” 周穗被他的话语所触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第217章 娃娃亲 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再提起那场偷拍的事情。 不用多问,周穗现在生活落魄了,跟之前那个贵族小姐已经判若两人,很多他之前那个圈子的朋友想看他掉落泥潭的样子。 周穗也没有再问段向屿是怎么发现那个偷拍的人,他本就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所有跟她有关的事情都会刻意观察,能发现也不奇怪。 只是他的表现过于激动,这让周穗感觉有些意外。 ** 段向屿与周穗之间的期中考试对决,如同一场精心策划的智力较量,在班级的每个角落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两人,一个是数学物理的天才,一个是语文英语的佼佼者。 他们之间的对决,仿佛是天平两端的砝码,不断在寻找着平衡。 时间过得飞快,所有公式课程进行完成之后,第一次摸底考试成为了评价阶段性学习成果的一个关键测试。 周穗和段向屿打赌的事情也在班里传开来。 表面上女生们都在支持周穗,而男生们都在支持段向屿,可是她心里明白,段向屿在男生和女生中都有着绝对的好人缘儿。 班主任老瞿也得知了他们这场比试,还挺开心的,让大家都以他俩为榜样: “你看,好的同桌就是要形成良性竞争,互相督促着进步。大家要向他们两个学习呀。” 可是段向屿并不领情,还跟老师拌嘴说: “瞿老师,你也别考得太早,万一我们俩都没考好,你可别拿成打击早恋的典型。” “就你?放心好了,周同学不会跟你谈恋爱的。” 老瞿似乎对这一点颇有信心,周穗也不禁跟着发笑。 气氛也只是短暂地放松了这么一刻,很快,紧张又刺激的考试拉开帷幕。 这是自开学以来进行的第一次大规模考试,所有班级打乱,班里实行Ab卷和答题卡,几乎所有模式都是按照高考的标准来。 周穗和段向屿分别在同一层楼的不同考场,每考完一场,段向屿都会过来找周穗。 “要不要跟你对一对标准答案啊?”段向屿每次都这样自信满满地问。 周穗总是翻一个白眼给他。 成绩批得很快,过了一个周末,在开学的时候,整个教室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段向屿在草稿纸上飞速地计算着自己的分数,数学和物理毫无悬念地拿下满分,而语文和英语的作文部分,由于他的独特见解和稍显生涩的表达,被阅卷老师扣去了不少分数。 即使如此,他的总分依然令人咋舌,满分750分,他达到了721。 与此同时,周穗也在默默地计算着自己的分数。 她的语文和英语成绩一如既往地稳定,高分犹如她笔下的诗句,流畅而富有韵味。 然而,数学和物理却成为了她的软肋,尽管她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这两门科目的分数依然无法与段向屿相提并论。 然而,当两人的分数揭晓时,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两人的总分竟然完全相同!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仿佛一场精心策划的棋局,在最后一刻出现了和棋。 老瞿高兴坏了,一是这个学霸段向屿终于肯沉下心来好好考试,跟以前总是叫白卷相比,他这次考出了全班第一的成绩,能把全班的平均分拉上至少1分。 再加上近来周穗这么一个外来的小锦鲤,班级的平均分还要再上1分。 平时总是板着脸故作嚣张的老巨,此刻怎么也严肃不起来了,连眼尾都炸开花儿,笑得像个渣男一样。 “给大家报告一个好成绩啊,咱们班700分以上的有三个同学,分别是段向屿,周穗,他俩的分数大家都知道了,是吧?721,这个分数就算放在实验班那也是名列前茅的!还有一位同学也非常优秀呢,就是李梓歌,她的成绩达到了715分。我们为这三位同学鼓掌!” 老师最擅长的就是号召大家来鼓掌,甚至觉得不过瘾,还要把这三个人叫起来,接受大家的瞻仰。 “这应该算我赢吧?” 周穗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故意玩起了文字游戏: “当初说好的,你的总分比我高才算赢,分数一样可不算比我高哦。” 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段向屿微微一笑: “行啊,你厉害。我愿赌服输。” 其实,段向屿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赢周穗,尽管他没有放水,但是也早就做好了打算,无论输赢与否,都会满足周穗想好好吃饭的要求。 这场对决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场游戏,他享受的是过程中的刺激和挑战,而周穗的挑衅和得意,也只是这场游戏中的一部分而已。 昨天放学回家,两人一起到周穗家楼下的菜市场买菜,然后去他家做饭。 高菁菁最近签了一个经纪公司,这家公司有不少广告资源,母女俩最近这段时间又去外地参加一个护肤品的试镜,连文化课都放弃了。 即便两人不出差,家里也基本是冷锅冷灶的,周穗而且他们之前是怎么吃饭的,总之来了家里这么久的时间,除了早饭的时候偶尔能碰到一起,就连一顿家宴也没有吃过。 说起来,她在舅舅家吃饭的愉悦感,甚至还比不上在段向屿家,至少他们家吃饭的氛围是很愉悦的。 这次的归家与以往截然不同,一踏进门,那浓郁的香气如同魔法般,瞬间勾起了食欲。 厨房内,一个短发利落的女人正忙碌着,她听到声响迅速回头,见到他们两人后,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哟,这么快就回来啦,饭菜刚好准备妥当。” 她的眼睛中闪烁着亲切的光芒,仿佛已经预知到了周穗的到来。 “这是我妈,她叫向慧,我们都管他叫向老师,市局刑侦部法医科的老法医。”段向屿给她介绍。 “法医就法医,怎么还要加个老字,” 向慧热情地迎上前来,轻轻拉住周穗的手,明亮的眼睛中满是欢喜。 “向阿姨。”周穗赶紧打招呼。 “哎。”向慧拉着周穗的手,将她带到了餐桌旁:“穗穗,快坐下吧,尝尝阿姨的手艺。”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那香气四溢的牛肉更是让人垂涎欲滴,总算知道段向屿那精彩绝伦的厨艺是师承于谁了。 “穗穗,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儿八经见面吧?” 向慧热情上前,给周穗夹菜,满眼欢心地看着她: “嗯,确实长得像你妈,不过比你妈还要漂亮。” 周穗心头微微一震:“向阿姨,你也认识我妈?” 向慧哈哈一笑,看着两人说: “这话说的,我要不认识你妈的话,你俩的娃娃亲是怎么定的?” 第218章 母亲 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里,人们为了追求更高的生活品质,每天都在忙碌地奔波着。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变得越来越快餐化,表面化。 有时候,即便是相处几年的朋友或同事,也未必能够看清对方的真实面目,更何况是涉及婚姻这种终身大事。 怎么可能仅仅凭借着父母的一时冲动,就轻易地定下两个人的一生呢? 向慧细心地察觉到了周穗的不自在,笑着说: “穗穗,当时我和你妈就是茶余饭后闲聊几句,说两家的孩子既然这么爱一起玩儿,要是以后能结个亲家该多好。大人们的期望嘛,总是希望孩子们能够开心,能有更多的朋友,你可别把这当成什么压力啊。” 说着,向慧起身,走到饮水机旁,为周穗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轻轻地递到她的手中。 周穗双手接过水杯,跟向慧道谢。 “我完全能理解长辈的心思,” 周穗的声音柔和而平静, “只是恋爱这种事,得靠缘分和感觉。我不会因为长辈们的一句话就给自己套上枷锁,我相信段向屿也不会想跟我捆在一起吧?” 突然被点名,段向屿原本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与周穗四目相对。 段向屿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涌动,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里藏着几分玩味,仿佛在向她发出一种无声的挑战。 “你这是跟我要一个敷衍的答案,还是要我真实的想法?” 周穗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退缩: “怎么?这两个答案不一样吗?” 段向屿突然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自信和从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不好说。但是我的答案,跟你一样。” 说完他自己笑了笑,低下头去大口扒饭,不再参与两个人的话。 看着两个孩子逗趣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向慧满心欢喜,她最感动的地方在于,老朋友已经不在人世,但老友的精神却完美地传承了下来。 这个女孩子满身傲骨的样子,简直跟当年的高芙清如出一辙。 她微笑着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轻轻放入周穗的碗中,她温和地催促道: “穗穗,先吃点东西,别光顾着说话。” 周穗点点头,顺从地向慧的话,轻轻咬了一口鱼肉。 鱼肉鲜嫩多汁,但此刻她的心思并不在美食上。 只是话题既然聊到了周穗的妈妈,周穗就愈发好奇起来。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向慧,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紧张与好奇: “向阿姨,我一直都很想知道,我妈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向慧阿姨看着周穗,眼中闪过一丝回忆: “你妈妈啊,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人。你妈妈之前带你回来的时候,我们俩几乎每次见面都要聊到深夜。她是一个很通透的女人,对生活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她有智慧,有阅历,但同时,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 说到这里,向慧阿姨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仿佛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所笼罩: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天妒红颜那句话是真的,大概天上也需要像你妈妈那样有才能的人,去填补空缺吧。有时候只能这么想,才能够觉得释然一些。” “你不是个党员吗?怎么还搞神神鬼鬼这一套,红牌警告啊。” 段向屿的突然插话,打破了餐桌上的宁静。 他微微侧过头,望向对面的向慧,又瞟一眼周穗,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弧度。 向慧听到这里,脸色微微一变,抬起手,假装作势要打段向屿: “你这家伙,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她的手在空中轻轻挥舞一下,并没有落在段向屿身上,又轻轻地收回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别样的情感,是对段向屿的无奈和宠溺。 餐桌上的气氛因为段向屿的插话而变得更加活跃起来,气氛也变得没有那么凝重。 夜色如墨,月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古色古香的木桌上。 周穗坐在桌前,双手轻轻交叠,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她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如同夜晚的微风,带着几分忧郁和沉思。 “外人总是称她为事业型的女强人,能够驾驭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周穗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可我知道,那只是她的外壳,她并不想表现得那么坚强。我在想,是不是我的存在成了她事业发展的绊脚石。如果我没有出生,她是不是能够更专注于自己的事业,走得更远,更开心一些?进而也能活得更久一些?” 向慧坐在周穗的对面,她的眼眸中充满了理解和关爱。 她轻轻拍了拍周穗的手背,声音柔和而坚定: “穗穗,你的母亲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的事业成就令人钦佩,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需要家庭,不需要你。” 周穗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微微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但有时候我真的很内疚,我并没有变成她期待中的样子,她那么好,我却差得远。” 向慧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 “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妈妈是一个聪明、坚强、有爱心的女人,她选择了你,是因为她爱你,她的快乐来自你,她并不期待你在事业上超越她,她之所以这么拼搏,恰恰是为了你不必做一个完美的小孩。” 周穗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有些颤抖: “真的吗?我妈妈她……真的这么想吗?” 向慧微笑着点点头: “当然是真的。你妈妈她虽然很少说出口,但我们每次打电话她都会跟我说很多关于你的事,有时候能说一个小时都不停。所以,穗穗啊,不要怀疑自己的价值,也不要内疚。你是你妈妈最珍贵的宝贝,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礼物。” 周穗听着向慧阿姨的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她仿佛能够看到那个在风雨中不屈不挠、坚忍不拔的身影,那是她的妈妈,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一刻,她更加渴望了解那个曾经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那个她心中的英雄。 第219章 服装店 段向屿送周穗回家,还要给正在局里值班的段望野去送饭。 舅舅加班还没回来,她也没有钥匙,横竖坐在门口等还会发冷,她主动提议陪着段向屿去送饭。 段向屿没拒绝,也没有骑小电动,两人步行往公安局的方向走。 夜幕悄然降临,繁星点点,像是无数颗晶莹的宝石镶嵌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这宁静的夜晚所吞噬。 刚才那个问题还没得到答复,周穗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段向屿: “你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段向屿也停下脚步,他微微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哦?你是说娃娃亲的事情吗?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那是束缚你的枷锁。” 段向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一阵轻柔的夜风,吹拂着周穗的心弦。 周穗斜了段向屿一眼: “我那不是怕连累你吗?我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我这辈子跟爱情绝缘了,不会连累任何人。” 段向屿唇角迈上一丝戏谑:“我不知道,你说听听。”不 周穗瞪着眼吓唬他:“别了吧,说出来吓死你,鬼听了都会吓得魂飞魄散。” 段向屿轻轻一笑,张开双臂,声音里充满了期待,似乎已经做好准备照单全收:“来,吓死我。” 这下子换周穗不淡定。 他收回双臂,淡淡地开口,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清澈而冷冽: “周穗,鬼要真跳出来就不吓人了,最吓人的鬼,是住在你心里的。” 春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冷意,周穗打了一个冷战,段向屿将校服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在月光的映照下,段向屿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他微微侧过头,唇角的笑意带着几分戏谑,像是夜空中的星,明亮而耀眼。 周穗能够感觉到的,段向屿是有一点喜欢他的,起码不讨厌。 回想起过去,周穗总是习惯性地与那些对她有好感的男生保持距离,她害怕那些明确的情感表达,害怕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 然而,段向屿却与众不同。 周穗开始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段向屿的一举一动, 她会在课堂上偷偷观察他认真听讲的样子,会在课间休息时假装不经意地路过他的身边。 她甚至会在晚上躺在床上时,反复回想他们之间的每一次对话和互动,试图从中找到他对她的感情线索。 比如刚才,她很在意段向屿的想法。 然而,周穗也知道,她家道中落后欠下的巨额债务,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关于未来的道路都截然不同。 她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装作对他毫不感兴趣,以免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但是,每当她试图说服自己时,那颗被段向屿吸引的心却总是不听使唤地跳动着。 都说女孩子比较早熟,爱情的萌芽出现的很早,但对周穗来说不是这样的。 那么多年她遇到过很多很优秀的男生,条件很好,长相很好,家境很好,但她从来没有动心过。 对于周穗来说,这是她的第一次心动,她很珍惜现在这个最为珍贵的时刻。 她也希望藏在心里的鬼不要出来作祟,她想要呵护着自己内心的这个小秘密,久一点,再久一点。 ** 餐送到了,两人并没有见到段望野。 新来的警员荀平明告诉他说,段望野正在审讯不方便出来,让他把饭留下就好。 公安局大厅的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着新闻,正好跳到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有大范围的降温。 周穗还穿着薄薄的T恤,即便穿着他的校服,这来的一路上还在不停地打摆子。 两人站在公安局的门口,段向屿并没有要折回去的意思。 夜幕下,城市的霓虹灯如繁星般闪烁,段向屿站在街角,手中的手机发出微弱的蓝光,映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一个柔和的女声,听上去很亲切: “小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红姐,我就想问一下,店里关门了吗?”段向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红姐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回答道: “当然开着呢,怎么,要给哪个姑娘买衣服?” 段向屿“嗯”了一声: “那你稍微晚点关门,给你带一个品味很好的客户过去。” 说完扭头看向周穗,示意他走这边。 周穗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吗?” 段向屿轻声一笑,垂眸看着她,戏谑式地说: “自己一个人都敢闯红灯区,跟我在一起反而警惕心这么强。怎么,我像坏人吗?” “谁警惕性强?这不是看你柔柔弱弱的。怕你大晚上跟我出去吃亏吗?” 段向屿微微一愣,随后轻咳一声,解释道: “我妈的前同事,因为受不了法医的活儿那么苦,刚刚开了个服装店,就在这条路的拐角处。你现在既然有时间,顺路过去挑两件呗?与其让钱流到别人口袋里,不如就支持她一下。” 段向屿转身看向身旁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朴素的校服,长发披肩,脸上带着几分青涩和羞涩。 周穗抿了抿嘴唇,坦言道: “按理来说我是应该去捧场,但我没有太多的钱,舅舅只给了我500块零用钱,我还要留着买生活用品和卫生用品,不好意思了啊。” 段向屿听了周穗的话,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他早就知道周穗的窘境,但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地告诉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 “没关系,周穗。你妈妈曾经给我买了很多航模,作为回报,我给你买点东西也是应该的。我不习惯欠人情,你在静港这两年的衣服我都包了。不过只能在红姐家选啊,别的地方我付不起。” 说完,段向屿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周穗的肩膀。 这个动作虽然轻柔,却像一股暖流,流进了周穗的心里。 这个男孩不是她的男朋友,但却是她在这个城市里最坚实的依靠。 第220章 试衣模特 段向屿正用他那诚恳的眼神盯着她,试图说服她接受自己的好意。 “婉拒了哈。” 周穗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坚定。 她感激他的慷慨相助,但她没有手心向上拿别人东西的习惯。 “哎,别啊,跟你说实话吧,” 段向屿伸手拦住周穗的去路: “是红姐的店刚开起来,让我帮忙找个漂亮姑娘做模特拍照宣传。我找一圈,也就你合适。帮个忙呗?不白帮,店里的衣服随便你挑。” 段向屿刚才是真心想帮她买几件衣服的,红姐的店档次还可以,虽然比不上她之前的消费水准,但品质还是有保证的。 只是被她拒绝了,这才想出让她去当模特这个主意。 之前红姐也确实托他找过,他给学校体育部的学姐提过,但是听红姐的反馈说,对兼职模特并不满意,要去找专业模特,段向屿后来也没多事,也不知道她现在还招不招人。 周穗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段向屿: “你真的这样想吗?” 段向屿有些懵:“什么?” “找了一圈,发现身边只有我最合适。能不能展开说说,我是怎么合适的呢?” 周穗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段向屿听明白了,她是想听人表扬而已。 高冷如周穗,原来也喜欢听那些恭维话,这可正好落在他的舒适区。 他认真地看着周穗,缓缓开口: “首先你容貌和身材都无可挑剔,外在条件优越也就罢了,你更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而且,你的审美和品味也非常高,总能把每一件衣服都穿出自己的神韵。够不够?不够还有,不过再说下去的话,可能店门就要关了。” 周穗斜着眼睛看他,觉得他有些言过其实: “我好像在你面前也就只穿过校服吧。” 段向屿大言不惭: “根据已知条件推导未知结果,是每一个高中生的必备技能。” 周穗被他逗笑,走到段向屿面前,学他刚才的样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喜欢你这样诚实的孩子,前面带路吧。” ** 服装店开在公安局这条路对面的商业街,店铺内部已经装修完成,门头闪着银白色的光,里面有一个穿着中式旗袍的女人,正全神贯注地在店内为塑料模特换服装。 她的手指在各式华丽的衣料上轻轻滑过,无比爱惜,仿佛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 “红姐以前是法医?”周穗小声问。 这形象跟法医差距也太大了。 总觉得做法医的应该像向慧那样,梳着干练的头发,穿着便捷平底鞋,白大褂配黑裤子,不施粉黛。 段向屿点点头: “我妈的徒弟,只跟着出了一次现场就受不了那个尸臭味,大病了一场,回头就辞职在商场开了一家品牌加盟店,做几年熟悉了门道,于是开自己的店。” 能看得出来从店面的装修来看,这家店的风格偏中式古典,衣服的材质看上去也是桑蚕丝和纯羊毛,走的是品质路线。 在三线城市开独立式品牌店,应该不会有太好的销路,如果设计师很坚持自己的想法选用面料和设计的话,确实比较适合在网上拓开销路。 恰在此时,红姐抬头看向门外。 看到周穗后,只一秒,红姐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停下双手笑着迎了上去,仿佛盛开的花朵一般绚烂: “哎呀,你小子可以啊!这次带来的女孩儿好,简直是我见过的最满意的一个!” 只是带一个试衣模特过来,搞得像“拉皮条”似的。 站在一旁的周穗听到了红姐的话,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段向屿,眼中满是疑惑: “哦?你人缘不错呢。” 段向屿有些尴尬,轻轻扫一下鼻头: “你确实不是第一个,但我敢保证,你绝对是最后一个。” 然而,周穗却并不相信他的话,狠狠地跺了段向屿一脚。 红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 漂亮但有脾气的女孩子总是格外惹人喜欢,段向屿这个小子确实帮她推荐过几个模特,亲自带着来的还是第一个。 再看两人这暗戳戳的互动,红姐大概也明白了,少男少女的情怀总是痴,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透着甜。 “贵姓?”红姐问。 “红姐你好,周穗。麦穗的穗。”周穗说。 “连名字也这么好听,跟我的品牌契合度好高哦!” 红姐飞快起身,拖着一个试衣架,飞快拿了几个秋款的毛衫和长裙搭在一起,推着衣架子走到周穗面前,热情地又满怀期待地说: “我们先试几件衣服,看看效果,然后再来谈价钱,这样可以吧?” 周穗有些不解:“什么价钱?” 红姐也被她问愣了,瞟一眼段向屿,又解释说: “在我这做试衣模特的价钱呀!你以前没做过这行是吧?没关系的,我们不会因为你是学生就扣钱的,只要试穿效果好,跟专业模特一样开价。” 周穗转身走向了试衣间,准备开始她的试衣工作。 红姐家的衣服款式偏长,周穗身高170,刚好能把衣服的版型完美表达出来,再加上她自己会搭配,出来的几款造型都很令人满意。 为了配合衣服温婉清冷的气质,她随手将自己的高马尾降下来,随后拿过一支铅笔将头发盘起来。 “我就说吧,年轻人也能够完全驾驭新中式。” 红姐很满意,打开自己的电商商城,将品牌页面展示给他看: “时间已经晚了,我就长话短说。我的网店每周二上新,每周日要完成图片精修,所以周六晚上或者周日上午你要过来拍摄,我们给之前模特的报价是每套500块,后期根据店铺的销量在逐渐调整,你看可不可以?” 周穗还是第一次听她的报价,感觉赚钱有点太容易。 红姐还以为她是嫌弃钱少,主动说: “其实每周拍摄的量还挺大的,少则几套,多则二三十套都不一定。要是能正式签约的话,一个月过万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段向屿还在合计着周穗的业余时间,周穗连忙点头:“成交。” 周穗很喜欢身上穿的一件毛呢外套,一件外套要5000多,红姐很大方送给她作为下个周拍摄的预付款。 回城的路上,段向屿感觉这一切发生的有些过于快。 “还以为你不屑于干这样的事。” “以前确实不会,可我现在落魄了,落魄之后就要改变思路,死脑筋会把自己逼死的。” 周穗似乎对现在的生活接受得很坦然,路过夜市的烧烤摊儿,她很热情地在路边买了两根淀粉肠,递给他一根: “给你的介绍费,以后就别介绍别人了哦。” 第221章 监护人 高二的生活也过得飞快,元旦过后,期末考试就快要来了。 这段时间周穗一直在红姐那里做兼职,因为她的时尚品味好,除了做试衣模特外,她还会辅助做一些设计和改款,久而久之,她手头也有了一点小积蓄。 期末考试前的一个周,红姐破例给她放了一个假,说是要和设计师去南方的面料市场做调研,周穗刚巧就利用这个周末进行考前总复习。 阁楼的灯光太昏暗,她住着实在憋屈,便合计着找一间小的房子自己搬出来住。 她算了一下,只要能够在红姐这里有稳定的收入,再加上寒暑假的时候接几份兼职,自给自足没有问题。 周末她在学校门口溜了一圈儿,看好了一个家属楼的6楼,老房子面积不大,只有70多平,住在这里的都是陪读的家长,学习氛围很好。 只是她的身份证是未成年,还是需要有监护人来签合同,这点比较麻烦。 思虑再三后,她还是回家跟舅舅和舅妈把事情说了。 倒是没直接说阁楼住着不好,只是说楼下的水果店半夜营业实在太影响休息,自己想换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不行,穗穗,我绝对不可能允许你一个人出去住。” 舅舅很反对,于是跟舅妈商量着说: “要不然把菁菁的琴室空出来,给穗穗买一张床住进去。” 舅妈脸色僵着,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穗穗,舅妈好话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既然听不进去,那我就说难听一点儿:你家已经不比以前了,你也不是大小姐了,不能按照以前的生活标准来要求自己。” 舅舅是觉得舅妈这样说太直接了,拽了一下她的衣服,低声说: “哎,别对孩子这样。” “她是孩子,那你闺女就不是孩子了吗?别忘了你闺女还比她小4岁呢!” 韩月娇声音立刻高八度。 周穗实在无心掺和这种没有意义的争吵,努力压制着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轻声说: “舅舅,舅妈,我并不需要你们出钱,只是需要出面帮我签一个合同就可以了,钱我自己有,而且我出去之后,你们家里的负担也会宽松一些。” 周穗以为自己已经把好处摆出来了,可是韩月娇显然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拧着眉头问: “你哪来的钱?” “我做兼职挣的。” 周穗觉得自己做兼职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索性就把在红姐那里做试衣模特的事情说了。 只是越说下去,韩月娇的脸色越发不对,终于还是听不下去了,伸手打断她的话: “穗穗,我们确实没有拿你当大小姐对待,但是你在这里也没有缺吃少穿的,对吧?你就是想做兼职我们也不反对,你可以去给孩子做家教,可以去肯德基里做服务员,为什么非要抢你妹妹的活儿?” 周穗坐在昏暗的客厅里,眉头紧锁,她刚被突如其来的指责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再说一遍,我抢了谁的活儿?” 韩月娇见周穗如此淡定,更是怒火中烧。 她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声音尖锐而刺耳,就像锋利的尖刀要将她刺穿似的: “你还在装什么无辜?蔡红红原本跟你妹妹长期合作的,我说怎么最近怎么好久都不联系了,原来你从中作梗,抢了你妹妹的工作!” 韩月娇的话语如同连珠炮一般,密集而猛烈。 红姐店铺里的衣服是按照批次销售的,当季的款当地就会处理完下架,不会等到第二年再销售,所以网店里并没有出现过高菁菁的照片。 周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试图解释: “你误会了,我和蔡红红的合作是朋友推荐的,和高菁菁没有任何关系。” 然而,韩月娇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她继续咆哮着: “你还狡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吗?” 周穗感到一阵烦躁,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被无端指责。 她站起身来,直视着韩月娇的眼睛,声音坚定而有力: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抢你高菁菁的生意。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去问蔡红红本人。” 韩月娇被周穗的坚定目光所震慑,她愣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凶狠的表情: “你以为我不敢吗?我这就去找蔡红红问个清楚!” 韩月娇气鼓鼓地离开客厅,只剩下周穗和舅舅两人。 在这一瞬间,周穗是有些窃喜的。 她不喜欢任何虚伪的亲昵,或许能这样跟韩月娇撕破脸也很好,至少可以痛快搬出去,不必再伪装亲戚关系,在一个屋檐下虚与委蛇。 在沉寂的客厅里,时间仿佛凝滞了片刻,直到门扉轻启,韩月娇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周穗眼前。 不知道蔡红红跟她说了什么,她的面色看上去比刚才舒缓了许多。 “没关系,前面的事情也不重要了,如果你能够退出来的话,蔡红红还是愿意和菁菁合作的。” 周穗微微一顿,抬眸望向韩月娇: “这是蔡红红的意思吗?” 韩月娇闻言,柳眉倒竖,声音变得尖锐而有力,仿佛要将周穗的疑虑和不甘一并击碎: “不然呢?难道你还想继续占着你妹妹的资源吗?” 周穗摇摇头,轻声说道: “首先,这算不上什么资源。其次,就算这是资源,这也不是高菁菁一个人的。你以前是干会计的,你应该知道作为买方,自然想要那个性价比高的。” 韩月娇唇角抽了一下,知道周穗这个丫头牙尖嘴利,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你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蔡红红才不会冒着雇佣童工的风险来用你。” 韩月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已经替你把那份工作推掉了。” 夜幕下的城市灯火阑珊,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像是无数双闪烁的眼睛,窥视着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周穗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身影显得孤傲而坚定。 她微微仰头,目光如炬,直视着面前那个略显局促的男人。 “监护人是我舅舅,不是你。” 周穗索性把这块遮羞布都扯下来了。 第222章 独立 高冬青起身想逃离这个是非地,被韩月娇一把抓住衣袖,连拉带扯地拽回座位上。 两个人盯着他,等他的答复。 一面是自己的外甥女,亲姐姐的孩子,一边是自己的妻子,为自己诞育了孩子的女人。 高冬青实在是谁都不忍心得罪,左右为难,只好打圆场说: “有话好好说嘛,别伤了和气,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韩月娇痴笑一声:“哦,对!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合着就我是外人,行,那我走,我把家留给你们!” 说完直接甩手,穿上鞋子离开家门。 高冬青本就不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妻子这么一闹,他直接方寸大乱。 “穗穗...”高冬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沧桑的双眼里仿佛承载着岁月无尽的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 “这次机会,你能不能...让给你妹妹?” 周穗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惊愕,她抬起头,直视着高冬青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寻找到答案。 “如果我说不让,你能怎么样?” 周穗的声音虽然轻,但却坚定得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刺向高冬青的心房。 高冬青轻轻叹息,缓缓地摇了摇头,仿佛是在否定自己的决定,却又无法改变什么。 “菁菁,她跟你不一样。” 高冬青的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也听得人五味杂陈: “她选择了艺术这条路,如果不坚持走下去的话,很可能就出不来了。而你不一样,你是要考大学的人,你将来有特别广阔的未来。对你来说是一个兼职的机会,对他来说可能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历练。” “舅舅,你知道吗,乱煲鸡汤是会喝死人的,” 周穗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都这样了,哪里还会有光明的未来?所以,我没道理因为她的前途牺牲我的现在。” 高冬青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周穗会如此坚决地拒绝。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和紧张。 直到最后,高冬青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默许了周穗的决定。 “你这样特别像你妈,挺好。没事儿,我再去劝劝你舅妈。” 高冬青拍拍周穗的手,摁着膝盖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住脚,转回来看着周穗: “你也别怪你舅妈,她这个人就是急脾气,其实心不坏的。说到底也是舅舅亏欠她,当初生菁菁的时候大出血,子宫都摘了,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所以她把菁菁看得比她的命都重要,但凡菁菁吃一点亏,她都不依不饶的,也不单对你这样。是舅舅没本事,护不住你。” 说完,挤出一丝并不好看的笑容,满是沧桑和无奈。 周穗并不在乎这样一个机会,她在乎的是舅舅的态度。 既然舅舅已经松口了,甚至决定为了自己去说服舅妈,她也没有必要去为难这样一个老实人。 周穗深吸了一口略带潮湿的空气,努力要将胸腔中积压的所有情绪都释放出来。 她缓缓起身,目光坚定地直视着舅舅那略显沧桑的脸庞,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舅舅,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辞去那份工作就是了。” 高冬青有些错愕,满脸疼惜地看着她: “穗穗,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的。” 周穗抬手打断高冬青,示意他听自己把话说完: “只不过我说要搬出去的那件事情是认真的,希望你能出面帮我签合同。这两件事情,你总要成全我一件吧。” “穗穗,搬出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这个社会这么乱,你一个人在外面,我怎么能放心?” 舅舅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周穗微微一笑,仿佛一朵在风雨中傲然绽放的玫瑰: “舅舅,我已经长大了,只是法律觉得我还没有而已。打扰你们这么多天已经很不合适了,如果再继续住下去,弄得大家都翻脸了,说不定以后连面都没法见了。那会是你想要的吗?” 高冬青嘴一瘪,眼眶有些发红:“你这样,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死人要什么交代?活人的嘴能堵上就不错了。如果邻居们说什么难听的话,就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好了。就说我是大小姐脾气,不喜欢跟这么多人一起住。大家都知道我是一个怪人,我没所谓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要将这份感动和决心都吸入肺腑之中。 夜色如墨,霓虹灯下的城市闪烁着繁忙与喧嚣。 高冬青站在窗边,凝视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心中却如潮水般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歉疚。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坐在沙发上的周穗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充满了无奈与恳求。 “穗穗,你真的……真的不能再商量商量吗?” 高冬青的声音有些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试图用最后的努力,去挽回些什么,但那些话在舌尖上徘徊,最终却化作了无力的叹息。 周穗坐在沙发上,双手轻轻交叠在膝上,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微笑。 她抬起头,与高冬青的目光交汇,那双眼眸里闪烁着坚定与成熟。 “舅舅,我现在已经能在这座城市里安定下来了。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不必一直陪着我走,只要远远地照看我就好。如果我妈在的话,她也会同意的。” 周穗的声音柔和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说出的。 高冬青实在了解周穗的脾气,简直跟他的妈妈一样,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思虑再三,他也只好应承下来: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住在这里的话,舅舅答应你,只不过就有一个条件,房子要我来挑,租金我来付。” 周穗爽朗的笑笑,看着舅舅说: “前半句可以,后半句不行。就这么定了。” 说完,她抱着书包转身走向门口,步伐坚定而有力。 她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个全新的生活阶段,而这段旅程,将由她自己独自前行。 第223章 甜品 回到房间以后,周穗坐在自己房间的窗边,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蔡红红的号码。 电话那头,蔡红红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歉意和关切: “周穗,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周穗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红红,真的很感激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但我现在最重要的目标是进实验班。你知道的,实验班竞争高手如云,我不舍得花周六整整一天的时间去拍照,所以,你可能得另外找一个模特了。” 蔡红红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叹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歉疚: “周穗,你是在说这个事情啊?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哎。” 在商言商,大家都是头脑清晰的年轻人,知道生意场上,利润和流弊要走在情感亲疏的前面。 如果蔡红红为了她去得罪韩月娇,冒着被工商查处的风险继续用她,到时候引起什么损失,那周穗才真的有心理负担,她还不起这个人情。 周穗轻轻一笑,坦率又坦承: “红姐,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如果你实在舍不得我的话,以后我来买衣服,你给我打半价就行了,那样我肯定会经常光顾的。” 蔡红红一听这话,顿时乐了: “放心,以后你来我这里买衣服,我原价给你,保证不赚你一分钱!” 周穗也笑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周穗把手机放在桌上,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忽然心底透亮起来。 **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韩月娇和高菁菁出门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去参加蔡红红的拍摄,只知道今早出门前,韩月娇对她态度出奇的好,甚至还单独为她做了一个荷包蛋。 忽然觉得心里挺感慨的,这个世界还是属于那些能争能抢的人。 学校的图书馆肯定已经被人占走了,市里的图书馆因为靠近大学城总是被那里考研大军攻占着,家门口倒是有一家书店,如果点一壶茶的话,就能安静坐一天,还挺合适的。 思虑再三,她决定去书店学习。 喷香的茉莉花茶上来,她没喝几口,桌子对面忽然过来两个人影。 “不拼桌。”周穗眼睛也没抬,直接拒绝。 “周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话的是庞晓鲲,言语间还挺惊讶。 旁边站着段向屿,没有说话,只是冲她挑了挑眉。 她坐正身体,看着眼前的段向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怎么?这个位置被你们买了专利吗?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段向屿被她的反问弄得有些尴尬,他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 “你属刺猬的?出口就呛人。你今天不是应该在红姐的店里拍照么,怎么突然跑这里。” 周穗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手中的咖啡杯上,淡淡地开口: “辞了,以后不用去了。” 段向屿闻言一愣,他不解地问: “为什么,不是干的挺好的吗?” 周穗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迅速移开目光,不敢与段向屿对视。 她怕自己的眼神会泄露太多的秘密,更怕他会看穿自己内心的挣扎和不安。 “是挺好的,但我不想干了,站一天又累又渴,腿都肿了一圈,本小姐吃不了那个苦。你少管闲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静: 段向屿轻哼一声,眉梢微挑,漆黑的眼眸闪烁着玩味的光芒: “那倒也是。周公主您这金枝玉叶之躯,窝在这小城市里屈才了。” 周穗听不出他话中的真意,是真心实意的劝慰,还是暗含讽刺的挖苦。 “你们两个是真闹矛盾还是在打情骂俏?不管哪样,别拉我做你们play的一环啊。” 庞晓鲲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将沉甸甸的书包随手扔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扫过桌上那杯清茶,微微皱起了眉头。 “光喝这种茶,胃都变清淡了。茶是刮油的,咱们总得让肚子里有点油水吧?” 他转头看向周穗,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里闪烁着光, “周公主,你喜欢吃什么甜品?我去给你点。” 周穗坐在那儿,没有过多的扭捏:“咸的。” “好嘞,你跟段小爷一个口味。” 庞晓鲲迅速比了一个OK的手势,转身准备离开去点甜品。 段向屿却突然走了过来,他拉过周穗旁边的凳子,就在他即将坐下的瞬间,周穗却迅速抬起脚,轻轻地勾住了那个凳子,然后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段向屿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差点摔倒在地。 幸好他反应及时,稳住了身体,但凳子却已经被周穗拉到了一边。 这一幕,像极了两人之间第一次交锋的场景,只不过那次勾凳子的人是段向屿。 他笑笑,拎着包绕路到周穗对面的位置。 周穗无暇顾及这些,从包里掏出那副白色的耳机,轻轻塞入耳中,短暂的逃避片刻。 服务员端过来三份甜品,段向屿率先下手,将那碟肉松小贝缓缓推到周穗面前。 周穗余光扫过那个碟子慢慢靠近自己,但她决定假装看不见,还随手调大了耳机的音量,将对话的窗口也关闭了。 段向屿见状,也不着急,轻手轻脚地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小纸条,迅速在上面写下了一些字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夹在了肉松小贝的下面,再次将它推向了周穗。 周穗伸出了手,轻轻地拿起了那枚带着纸条的肉松小贝。她轻轻揭开纸条,只见上面用漂亮的楷书写着: “手艺比我差得远,不想吃就算了。” 周穗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他在故意说反话,她瞪了段向屿一眼,毫不犹豫地将那枚肉松小贝送进了口中。 那淡淡的咸味在口中散开,与甜品的甜味完美融合,味道恰到好处,是她喜欢的。 周穗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段向屿则微笑着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宠溺和柔情。 两人之间的氛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馨,眉眼拉丝,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下可把庞晓鲲别气坏了:“哎!不厚道啊!吃我的甜品,还拿我当狗是吧?” 第224章 小猫 期末考试结束,这次考试有些超纲,周穗还是在数学的几何题上发挥不够好,与实验班的名额失之交臂。 李梓歌也同样发挥失常,在英语考试中作文偏题,总分比周穗还低五分。 段向屿成绩却一如既往地稳定,稳居班里第一,但是他不愿意去实验班,老瞿也没勉强。 这个学期结束,高二八班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配置。 放假这天,学校还有一场友谊篮球赛,段向屿是主力,不过周穗没心力去看,肚子背着厚重的家庭作业往家里赶。 冬日的黄昏难得有这么温暖的时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回家的小路上。 微风轻拂,仿佛在诉说着假期的美好,周穗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突然,一阵微弱的哀鸣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周穗停下脚步,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只小猫瑟缩在路边的草丛中。 小猫浑身脏兮兮的,毛发纠结在一起,显然是流浪了许久。 周穗心中一紧,快步走上前去。 小猫看到人来,惊吓着想跑,但是腿已经折了,根本跑不动,只能满眼惊恐地看着周穗。 它的皮肤花白相间,身上沾满了泥土和枯草,显得异常狼狈,原本应该灵动的眼睛也红肿不堪,后背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 周穗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她蹲下身,轻声地安抚着小猫: “别怕,别怕。” 小猫肚子呼噜呼噜的,呼吸声急促不堪。 周穗环顾四周,见附近有一家小超市,便迅速跑去买了一盒牛奶。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将牛奶倒在瓶盖里,递到小猫的嘴边。 小猫似乎闻到了牛奶的香味,艰难地抬起头,用红肿的眼睛看着周穗。 它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几口牛奶,艰难吃完一盖,周穗又倒了一盖递到它嘴边,小猫并没有抬眼,只是无力地躺了回去,看上去疲惫极了。 犹豫了片刻后,周穗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站起身,将书包背在肩上,然后轻轻抱起小猫。 小猫似乎感受到了周穗的温暖和善意,没有挣扎,只是将头埋在周穗的怀里,发出微弱的呼噜声。 家门口有一家宠物店,店员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抱起,带进了店里的一间小屋,那里是专门为宠物们准备的洗澡和护理区。 周穗站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店员为小猫洗澡、清理伤口。 随着水温的升高,小猫身上的污垢逐渐被洗净,露出原本雪白柔软的毛发。 在清洗的过程中,小猫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姿态,但店员的温柔和耐心逐渐让它放松了警惕,最后涂上药膏、包扎好伤口。 “它是被人遗弃的,所以胆子太小了。” 清洗完毕后,店员将小猫抱了出来,对周穗说道。 “能养活吗?”周穗问。 不知是不是耗费体力太多的缘故,店员把它抱出来后,小猫一直闭着眼。 “这只小猫伤口有些严重,不敢保证它一定能成活。你可以试试看,生命是有奇迹的。” 周穗在宠物店里配了猫窝,拿了猫条,还买了几样毛绒玩具陪着小猫。 轻轻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酸菜排骨味道扑面而来,那是舅舅最爱吃的菜。 大抵是舅舅又发了数额可观的奖金,舅妈才会做他喜欢的菜犒劳他。 舅妈正背对着门口,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在灶台上忙碌着,在打电话,声音中透露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喜悦和得意。 “蔡红红这次可真是大手笔啊,没想到她那么大方,给的钱足够我们去新马泰好好旅游一番了。” 看样子是在跟舅舅打电话,舅妈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不知舅舅又说了什么,她又接着说: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这么快就能跟着女儿享福了。” “其实,我也想带她一起去,穗穗这一年过得不容易啊,我看着就心疼。但是她现在被限制了消费,连国门都出不了,也真是没有办法啊。” 舅妈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透露出一丝无奈和遗憾。 电话挂断,韩月娇转身,目光恰好与刚走进门的周穗相遇。 “穗穗,你回来了啊,今天怎么这么早。” 韩月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目光随即被周穗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吸引: “你这拿的什么,怎么鼓鼓囊囊的?” “放假了,就把学校的午睡用品都带回来了。”周穗简短地回答。 许是听到她的声音,小猫在猫窝里挪腾了几下,将她盖在猫窝上面的衣服顶了一个包。 韩月娇似乎没有察觉到异常,笑着说: “你早说呀,让你舅舅帮你去学校拿东西。” “不用麻烦舅舅,也不重。” 周穗不想让韩月娇知道自己养小猫的事,微微颔首说: “舅妈你先忙,我上楼了。” 刚走几步,韩月娇登登几步追上来,拦住周穗的路。 周穗不解:“怎么?” "穗穗,你刚刚是不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嗨,你妹妹最近签了一家挺大的经纪公司,公司还为她报名参加了一个模特大赛。你知道吗?就在刚才,公司说初赛顺利通过了,复赛要去新加坡!我们全家人都打算陪她一起去,顺便也能在新加坡好好游玩一番。” 韩月娇说了一大堆,又问她: “你以前去过新加坡吧?" “嗯,挺好玩的。”周穗很配合的笑笑,“祝你们一家玩得开心。” 周穗说完要走,韩月娇上前一步:“穗穗,舅妈的意思是...” 周穗摆了摆手,轻松地说, “我就不跟着你们去了,过年我打算回北宁一趟。” 直接打消了韩月娇的顾虑。 韩月娇“哦”一声,面色松下来,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好奇: “你家的事情,是不是有新的进展了?” 周穗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嗯,律师说年前还有一次开庭,我得回去一趟。” 韩月娇听了我的话,脸上露出了放心的表情, “那就好,舅妈这边也一直希望你家能顺利独度过难关,要不要帮你订票?” “不用,那边会派车来接我。”周穗顿了顿,看着韩月娇说:“我想搬出去的事,舅舅跟您说了吗?” “说了说了,我会帮你留意着房子的事情,你放心,等我们从新加坡回来,我一定能帮你找到一个满意的房子,到时候你直接搬进去就行。” 这事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周穗看着韩月娇笑笑: “那就麻烦舅妈了。等我从北宁回来,一定好好感谢你。”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周穗将猫窝打开,将自己午睡的小毯子对折几下,让小猫躺下来。 睡了一大觉,小猫的精神已经缓和了许多,瞪着一双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周穗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你再委屈几天,我就带你回我们俩的家啦。” 第225章 回家 高菁菁开始集训,平时吃住都在公司,韩月娇总是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只有晚上才回家里休息。 这给了周穗很大的自由空间,平时没事的时候,她就带着小猫在院子里玩。 放假这段日子已经很久没见过段向屿,平时每天都形影不离,这个人乍一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反而有些怪怪的。 说来这个人也不抗念叨,刚想完没多久,段向屿就骑着车子从她窗台下路过。 大冬天的,他只穿了一件薄卫衣,外面套着紫色的篮球运动服,车筐里还放着一个篮球,看得出来是刚打球回来。 “段向屿!”周穗忽然喊住他。 段向屿一脚将车刹住,环顾四周,抬眼看到周穗正在跟他招手。 他先是错愕了片刻,然后眼底的光沉静下来,冲她挑眉毛。 “你在那里等着我,别走啊,我马上下来!” 周穗抱着猫窝,趿拉着棉拖鞋,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去。 段向屿果然没走,但是也没停在原地,而是骑着车子等在那棵老槐树的树荫下。 “公主大人,有何贵干?” 他双手习惯性地插进口袋,站在周穗面前,故意用胸膛挤她,那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座山,给她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不管多久不见,他总是那副痞痞的样子,但是并不让人生厌。 “段向屿,我有件事情,可能需要你的帮助。当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也绝不强求。” 周穗伸手推他的胸膛,让他停在自己半步之外。 “支支吾吾的,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 段向屿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周穗的脸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戏谑。 周穗深吸一口气,轻轻拎起背后那个精致的猫窝,手指在拉链上轻轻一滑,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脑袋探了出来,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段向屿看到这一幕,不禁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周穗,你这是要改行变魔术了吗?大变活猫?” 周穗看着段向屿那惊讶而又欢喜的表情,抿唇一笑: “这只小奶猫是我刚收养的。我过两天要回北宁一趟,这段时间里,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它?” 段向屿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只小奶猫的脑袋,小猫并不排斥他,甚至还颇为享受地闭上眼睛,仰着头,任由他挠痒。 “这只小奶猫很乖很听话的,只需要每天喂食、换水、清理猫砂就可以了。” 周穗笑嘻嘻地说。 小猫不认生,闻了闻段向屿的手指,自己从猫窝里爬了出来,一扭一扭地爬上他的手心,并在他的怀里缩成一团。 “它真的很喜欢你哎。” 周穗的声音低沉而真挚,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周穗的脸上,她静静地坐在那张略显陈旧的木凳前,满眼慈爱地看着小猫,视线紧紧追随着它。 段向屿还是第一次见到周穗有这样一面,温柔,细腻,认识这么久,还没见她对谁这么温柔过,至少对他没有。 段向屿单手揽着小猫,将它捧在自己的心口,另一只手还是插在裤兜里,一副漫不经心,不为所动的样子。 “为什么找我?”段向屿缓缓开口。 周穗抬起头,直视着段向屿的眼睛,声音中充满了诚恳:“除了你,我在这座城市也没有别的朋友。” “我是你唯一朋友?”段向屿有些错愕。 “是。”周穗回答得果断又干脆。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然后继续说道: “以前家里很有钱的时候,我觉得我不需要朋友,也没用心经营过任何一段友谊,现在没钱后才发现,我丧失的是与朋友相处的能力。我知道你有很多朋友,跟他们比我并不称职,但是我以后会改变自己的,从观念上改变。” 段向屿静静地听着周穗的话,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他从未想过自己在周穗心中会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谁也想不到,一只猫给她带来的启发,可能比这段落魄的日子还要多。 段向屿微微倾身,靠近周穗,低声问道: “你知道,真正的朋友是怎么相处的吗?” 周穗眨眨眼:“你说。” 段向屿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语气认真地说: “其实一点都不难,下次我再打球的时候,不要再说你没兴趣就不去了。你不仅要到场,还要为我加油助威,给我送水,送毛巾,骂那些欺负我的队友,这都是身为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这点听上去一点都不难。 周穗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作为回报,等我回北宁的时候,你可以帮我好好照看小猫吗?”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撒娇和期待,段向屿心没来由的悸动了一下。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故意卖了个关子:“不一定,要看你的表现了。” 周穗点点头,看着段向屿怀里的小猫,伸手轻轻拉一下它的尾巴,喃喃地说: “我知道你不缺我一个朋友,但我真的挺需要你这个朋友的。” ** 周穗出发的日期比预期早了一天,把小猫交给段向屿的时候,她还特地手绘一份注意事项,免得段向屿忘记。 也是因为这个小猫的缘故,她和段向屿在微信上沟通的次数愈发频繁,直到登机的最后一刻,周穗还在看段向屿刚发过来的小猫视频。 周穗登机的时候有点晚,她在靠窗的位置,过道的男人已经到了,大长腿挡住了她的路。 “您好,先生,我的座位号是8A,请您让一下...” 邻座的男人微微抬起头,目光透过书本的缝隙,与周穗的视线不期而遇。 那一刹那,周穗的心猛地一跳,她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 “段……段向屿?你怎么也在这里?” 周穗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惊喜。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遥远的旅程中,竟然会遇见她。 段向屿轻轻放下手中的书,脸上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他站起身,给周穗让坐。 “不用担心小猫,所有的注意事项都跟你交代清楚了,段警官和向法医在帮你照看。我奉命照看你。” 段向屿浅笑着说: “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家,这也是身为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第226章 律师 段向屿真的是来照看她的。 他随身只带了一个双肩包,却总能适时掏出东西给她,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周穗本来早晨没有吃东西,跟着段向屿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都打嗝了。 “北宁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等落地了,我给你做导游吧。”周穗热情建议。 段向屿帽檐一压,闭上眼睛假寐:“忙你的就行,我对旅游不感兴趣。” 周穗低声说:“我就是见个律师,签几份文件,也没有什么可忙的。” 段向屿“嗯”一声:“那就见,我陪你。” 两人落地后也没时间找住处,赶紧约着律师见面。 正好是饭点,周穗定了一间本地有名的西餐厅,堪堪等了半个多小时,律师才风尘仆仆地过来。 律师说是刚跟周潇乙案子的主管法官见完面过来的,周穗很感激他的付出,双手捧着菜单请他随便点。 他也没客气,洋洋洒洒点了一堆,牛排,还点了一瓶年份红酒。 周穗感觉不太对劲,隐隐觉得,这个律师的做派并不像是见过大世面的,反而像是终于逮着冤大头就要猛宰一顿似的。 碍于他是在帮姑姑办案,周穗也没说什么。 闫律师饿急眼了,刚开始还优雅地切牛排,没过多久就没耐心了,开始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油花。 周穗焦急地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和: “闫律师,关于我姑姑的案子,具体的开庭日期有了吗?” 闫律师抬头,咕咚一口喝下了红酒,然后才含含糊糊地开口: “还没定,不过快了,年前应该差不多。” 周穗有些愠怒,这样的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声音中却难掩不悦: “闫律师,我之前已经明确表达过,这次想要亲自看看案卷。您当时也答应得好好的,请问今天是否带来了?” 闫律师放下酒杯,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的微笑。 哦,关于那个案卷……”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我明白你的担忧,但你也知道,有些案卷涉及机密,不能随意透露给家属。不过请放心,我会在合适的时机让你看到的。” 周穗的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但她知道此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中透着一丝坚定: “我理解您的顾虑。但请您务必记住,我姑姑的清白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希望能够尽我所能为她争取到公正的审判,钱不是问题。” 闫律师眉头紧锁,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打着,仿佛试图通过这微弱的节奏来驱散内心的烦躁。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们本来是朝着无罪辩护的方向努力的,千不该万不该,最不应该的就是签下那份认罪认罚书。所以现在要做无罪辩护很麻烦。” 段向屿本来只是抱着一杯果茶在喝,听他说这个,转过身来,突然出声问: “打扰一下,请问这认罪认罚书是在公安局签的,还是在检察院签的?” 律师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微微一愣,目光转向站在段向屿身边的周穗,好奇地问:“这位是?” 周穗微笑着介绍:“这是我朋友,段向屿。” 段向屿也不再装陌生人,起身抱着果茶,坐到周穗旁边,跟那个闫律师面面相觑。 律师听后,脸色微微一变,他犹豫了片刻,然后郑重其事地说, “不好意思,我们不方便对外人透露案件的具体细节。” 段向屿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你是真的不方便透露,还是你压根就不知道,这认罪认罚书是在哪个环节签下的?如果是这样,我很怀疑你作为律师的专业素养。” 律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紧咬着牙关,仿佛被段向屿的话戳中了痛处,大声嚷嚷说: “我怎么不知道,我当初就劝过张总,不要签公安局发的认罪认罚,他非不听,现在被动了吧?” 段向屿眉心一皱,问道:“詹总是?” “我姑父,公司的公关顾问。”周穗说。 段向屿嗤笑一声: “你还是律师呢,都不如一个公关懂得多。公安局出具的是认罪认罚告知书,只是告知,不能随便签的是检察院签的是认罪认罚具结书。” 律师被段向屿堵得说不出话,脸色涨红,结结巴巴地反驳着: “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你是律师吗?你有执业证吗?你凭什么质疑我一个金牌律师的辩护思路?” 段向屿微微一笑,轻轻掸掉衣服上的唾沫星子,笑容中透着一丝轻蔑: “狗急跳墙了?收一收,都喷我衣服上了。” “我是律师,我有证,而且我可以作证,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话音刚落,包间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推门进来, 她步伐矫健有力,手中拎着一个电脑包,脸上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倦容,走到段向屿身边,优雅地伸出手与他相握,然后转向那位目瞪口呆的律师,沉声道: “闫律师,骗吃骗喝都骗到高档餐厅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高雅萌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话说到这个程度,周穗登时明白过来。 姑姑的案子之所以进展缓慢,而且步步陷入被动,竟是因为委托了这个不良的律师。 她是因为相信詹永明,相信他和姑姑的感情真挚,必定会找一个妥善的律师来处理姑姑的案子。 所以在这段日子里,她始终相信姑父的判断,也相信这位荣誉加身的律师。 “你可以走了。” 周穗端坐在桌前,目光锐利如鹰,直视着站在她面前的律师,声音平静而冷漠: “你被开除了。” “为什么?你说开除就开除,经过詹先生同意了吗?” 律师的声音颤抖着,他试图为自己辩解,但周穗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有没有这个权利,你回去问问翻翻股东授权委托书,看看詹永明的授权文件是谁签的。” 周穗脸上的表情很明显,简直就是在明说:我连他都可以开了,更何况你。 律师的脸色苍白,他无言以对。 那律师刚要走,被段向屿喊住: “等等,把你刚才点这些东西结了,不然我找人上门给你送发票。” 闫律师应了一声,仓皇而逃。 第227章 野馄饨 餐厅内部宽敞明亮,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如同繁星点点,散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 顾客们的交谈声、酒杯的碰撞声、轻柔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既宁静又温馨。 “高雅萌,我爸的师妹,也是警察学院毕业的,后来我转行做了律师,专门处理刑事案件。” 段向屿给两人互相介绍。 高雅萌跟印象中的女律师一样,简洁干练,一丝不苟,也很像女警察,目光凌厉,看得人肃然起敬。 她在律师这个行业里并没有人脉,尤其是家里出事后,因为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那些业界内知名刑事律师都拒绝接他们家的委托。 如今既然是段望野的推荐,她自然没有理由推辞。 周穗站起身来,认真跟高雅萌点头: “高律师,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师兄拜托的事我自然会竭尽全力。” 高雅萌并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从手边精致的黑色手提包里,取出了一份密封完好的文件袋递给周穗。 “时间紧迫,我们就长话短说。这几份委托文件你先仔细阅读,有问题可以问,没问题签字给我。” 周穗抽出里面的文件,快速扫了一眼,这是一份委托书。 她下意识扫向费用一栏,那里被一条醒目的红线划掉了。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高雅萌: “高律师,费用为什么被划掉了?” 高雅萌微微一笑,直视着周穗,目光如炬: “现在不是谈费用的时候。师兄交代的事情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案子,更是一份责任。我会尽我所能,确保事情顺利解决。至于费用,等事情办妥后再根据工时付费就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她的话让周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迅速签字,将文件重新放回文件袋中,双手递还回去。 “我今天下午先去看守所会见你姑姑,晚上我们再碰面。” 高雅萌雷厉风行,拿了周穗签署的委托书后,水都没喝一口,匆匆告别两人。 *** 高雅萌言之有信,周穗和段向屿刚到宾馆安排好住宿,就接到了高雅萌的电话。 她并不是个物欲很高的人,周穗本来想请她去好一点的餐厅吃饭,她拒绝了,主动提议去一个馄饨店。 两人到的时候,高雅萌已经提前点好了馄饨,整整齐齐三个大碗,她自己正在吃着,边吃还边翻着卷宗,旁若无人一般。 馄饨摊的灯光在黑暗中跳跃,路边的树木在灯光下摇曳生姿,那橙黄色的光晕在黑暗中扩散,散发出温暖而诱人的光芒。 见两人落座,她指一指面前的馄饨:“先吃饭。” 高雅萌几口喝完碗里的汤,将碗搬到一边,自己看着文件,耐心等他们吃完。 周穗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多年,以前都是出入高档餐厅,还真没有俯下身来,认真尝尝路边的野馄饨摊是什么滋味。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那是馄饨独有的鲜香,混合着葱花和香料的味道,令人垂涎欲滴。 摊主忙碌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大,多种方言嘈杂声混合在一起, “我需要提前跟你讲一下,你姑姑的案子我已经看过卷宗,无罪的可能性不大,目前国内有过几个相似的非法吸收资金案子,规模跟这个比还要小一些,刑期都在十五年甚至无期。我们现实一点,不要盲目无罪,而是降低刑期到十年以内。” 周穗有些手足无措,在她的期望里,姑姑是可以无罪释放的。 “真的不能做无罪辩护吗?我姑姑也是被人蒙蔽的。” 高雅萌摇头: “要知道,即便是所有的钱都赔了,犯罪行为已经发生,不可能无罪的。我会找准合适的时机退赔,将涉案金额控制下来,然后争取减刑,这是最合理的辩护思路。” 周穗这才明白,之前的律师给了她多大的误导。 “周穗,我之所以决定代理这个案子,除了师哥的推荐,还有一个更为深层的因素。” 高雅萌说: “你或许不知道,你的妈妈曾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那时,我正面临学业的巨大压力,几乎无法支撑下去。如果不是她的帮助,我可能早已放弃了求学的梦想。” 高雅萌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淡淡的怀旧和感慨,继续道: “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我的立场问题。我不仅仅是为了完成这个案子,更是为了回报你妈妈的恩情。” 周穗听着高雅萌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摇摇头,轻声说道: “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妈妈从未提起过。” 高雅萌微笑着,那笑容里充满了温暖和真诚,解释道: “我之所以现在告诉你这个原因,就是希望你不要有任何疑虑。我知道这个案子对你来说意义重大,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利用这个机会谋取私利。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为你、为你的家庭争取最大的利益。” 周穗轻轻地眨了眨眼,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姑姑她…是什么想法?” 高雅萌沉声道:“周潇乙希望速战速决。她告诉我,如果法律能给她一个公正的裁决,即使刑期控制在十年以内,她也愿意认罪。” 周穗听到这话,仿佛被一股寒风猛地吹过。 她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场法律上的斗争,更是一场时间上的拉锯战。 而姑姑周潇乙,为了家族的荣誉和自身的尊严,竟然愿意承担长达十年的牢狱之灾。 周穗的脑海中浮现出姑姑曾经温柔而坚定的面容,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和悲痛。 她知道,自己将要走的这条路,将是一条孤独而漫长的路。 这十年,对于姑姑来说,是从活力四射的青年磋磨到中年,但对于她来说,却足以让她从一个青涩的少女,蜕变成一个成熟的大人。 她抿了抿唇,试图将心中的苦涩咽下,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段向屿没有说话,伸手将她揽紧自己的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我尊重姑姑的决定。” 周穗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请为她争取最好的结果,我把她的未来托付给你了。” 夜幕低垂,星光点点,仿佛宇宙的碎片洒落人间。 置身这里,周穗感受到一种宏大而震撼的力量,那是来自生活最深处的力量,让每一个为生活奔波的人,都在这个夜晚找到了归宿。 第228章 姑父 法院对周家财产的查封还在进行当中,周穗名下的所有房产都在查封当中,包括一套别墅和一套大平层。 现在只有一套小公寓当时是记在母亲名下的,她一直没有去办理过户手续,现在也只有这个地方能住。 这天不是很冷,她和段向屿坐着公交车往市里的方向走,先送段向屿到他家附近的酒店安顿好,然后自己回家。 夜色如墨,微风拂过,带来了北宁特有的花香味。 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天,这座南方城市也依然四季如春。 当她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时,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惊喜和关切响起: “穗穗,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没提前和姑父说一声?我本来年前还想去静港看你的。” 没想到,詹永明竟然在这里。 见周穗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又赶紧解释说: “哦,我听那个律师说你已经回来,但是打你电话又没有接,所以就来你的房子里看看,顺便帮你打扫一下卫生。” 詹永明手里握着拖把,正在拖客厅的地板,房间里还有一个穿着清洁公司工作服的阿姨,正在换床单和被罩。 周穗的脸上并未露出太多的情绪波动,淡淡地扫了一眼眼前的詹永明,冷冷地开口: “我换手机号了,用的是静港本地的号码,所以就没看到你的信息。” 詹永明愣了一下,点点头表示理解: “换了好,省得那些没分寸的人总是去骚扰你。家里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背这么沉重的负担。” 他站不了太久,片刻之后坐在沙发上,顺便招呼周穗到他身边坐。 “你的腿还好吗?”周穗注意到他刚才行动不便,走两步都一瘸一拐的。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我要是不瘸,他们也不会甘心的,这样也好。”詹永明淡淡地说。 一个本来意气风发的人,因为家里的缘故被那些讨债的人打成这副样子,差点丢了半条命,说到底,也是挺可怜的。 “你坐下休息一会儿吧,我只在这儿住几个晚上,不用这么麻烦。”周穗说。 “马上收拾完了,你坐,姑父马上就好。” 詹永明起身,将客厅剩下的那点面积拖完,顺手去卫生间洗了拖把,然后一瘸一拐地在她旁边坐下。 周穗对他的工作能力是有所质疑的,毕竟在离开的这半年以内,他并没有把姑姑的事情处理得很好。 但是又能怎么责怪他呢?他已经因为家里的事被牵连成这个样子。 家里发生这么大事情,他没有离开,还在帮着为姑姑的事情跑前跑后,已经是有良心的了。 工作能力有高有低,不是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周穗想通了这些之后,说服自己原谅他的过失,毕竟她及时发现了律师的失职,也顺利换了律师。 “我把那个律师解雇了,跟你说一声。” 可毕竟律师是他找的,于情于理都应该跟他说一下。 詹永明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丝苦笑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好,做得好。我早就想解雇他了,新律师我已经在找了,本来就是想找到合适的律师后代替他的。” 周穗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用,我已经找好了新律师,她会去找闫律师交接文件,需要你配合的地方,你自然会知道的。” 詹永明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穗穗,姑父最近的身体也不好,确实没把案子的事跟踪好,让你失望了。” 周穗看一眼詹永明的腿,沉声道: “你先照顾好自己吧,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姑姑的事我来处理就好。” 卫生收拾完后,詹永明也没有在这里停留太多时间,将备用钥匙也留在了房间里,还给周穗用信封装了一沓钱。 “不用的,我有钱。”周穗婉拒。 “这个钱是你姑姑让带给你的,本来打算给你送到静港去的,只是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刚出手术室还没恢复好,又得进手术室,所以一直没有成行。” 他轻轻将信封推到周穗面前,那动作里满是温柔与不容拒绝。 周穗没接。 眼下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詹永明的手术费和姑姑的律师费已经花了不少钱,眼下正是负债累累的时候,她不想给家里增添任何负担。 可是詹永明却很坚持,拉过她的手,将那个牛皮纸信封塞到她的手心里,认真说: “穗穗,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好意思接受,那就把它当作是一份迟来的压岁钱吧,逢年过节,长辈给晚辈红包,是习俗,更是心意,不好拒绝的。别忘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们之间的亲情是割不断的。” 周穗轻轻地接过了信封,声音略带哽咽:“谢谢姑父。” ** 许久没在这个房子里住,即便是开了空调,墙壁似乎也在透着阴冷。 尽管保洁阿姨已经做了全面的清扫,可不知怎么,她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很重的尘,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想了想,她发微信给段向屿:【段小爷,你睡了吗?】 这大概是周穗第一次跟着别人管他叫段小爷,段向屿还真有些受宠若惊,回复道: 【周公主有吩咐,我就算是睡着了也得扒开眼皮。有何指教?】 周穗笑笑,伸出手机跟他拨通视频。 段向屿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裹着浴巾,上半身半裸着,露出好看的肩胛骨和二头肌。 年轻的肉体就是好看,即便是风尘仆仆跑了一天,只要用水一冲,又是崭新的活力满满的样子。 “你这什么眼神儿?色眯眯的。” 周穗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段向屿出言抗议。 “段向屿,我能过去找你吗?一个人有点害怕。”周穗说。 段向屿愣了片刻,似乎是做了一番很艰难的挣扎,但最后还是同意了: “你在家等着,房间号发给我,我过去陪你。” 周穗很听话地把房间号发过去,洗了点姑父带过来的水果,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 前后也就5分多钟,门铃响了,段向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进来。 第229章 同床 室内外的温差有些大,段向屿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走这一路头发已经结冰了,上面带着亮晶晶的冰碴。 房间的面积不大,段向屿站在玄关里,甚至显得有些拥挤。 霎时间跟他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呼吸吐纳,近在咫尺,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气氛愈发暧昧。 “谈心可以,我可不出卖色相。” 没等周穗说话,段向屿直接开门见山。 “谁要你的色相?” 周穗白他一眼,刚才那有点旖旎的气氛因为他的一句话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刚才眼睛都直了,还不承认。” 段向屿并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伸手将她扒到一边儿,荡着大长腿到沙发上坐下。 这套房子当初买的时候是因为靠近电视台办公大楼,方便母亲在商圈开展一些营销活动,面积不大,但是寸土寸金,周穗的户口还落在这里,现在也能值个几百万。 “段向屿,也不知道我的小猫怎么样了。” 才离开一天,她就开始记挂那个小生命。 段向屿拿出手机,直接给向慧播了视频过去。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向慧穿着一身白大褂,看样子正在办公室里值班,旁边还带着一只小猫窝。 视频推进,小猫正窝成一团,睡得安稳。 只是离开了一天而已,忽然觉得这只小猫变化挺大的,不仅有了软萌的样子,还似乎很有安全感,跟刚捡到她的样子截然不同。 周穗的脸没有出现在视频里,向慧还以为只有他儿子在场,很关切地问: “儿砸,把穗穗送到了吗?一切顺利吗?” “嗯。”段向屿惜字如金。 “安顿好住宿地方了吗?”向慧关切的问。 “住周穗家。”段向屿实话实说。 他越是这样不靠谱,向慧越是不放心,压低声音叮嘱他说: “儿子可得注意哈,可不能做什么越轨的事情,你们现在还是未成年,就算是再这补助也要抵制住诱惑,听见没?” 周穗本来打算跟向慧打个招呼的,听她说话这么旁若无人,她都不好意思开口,只好躲在镜头外。 段向屿撇撇嘴,对着周穗说: “听见没?我妈对你很不放心,我可是黄花大闺男,你不能对我有什么歪心思。” 向慧一听这话,尬的笑笑:“穗穗也在呢?” 周穗笑着挤进摄像头里:“是啊,向阿姨,现在是旅游旺季,宾馆不好定价格又很贵,我就让段向屿先住在我们家了。您放心,他在这里是很安全的。” 向慧哈哈一笑:“他是个大小伙子,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担心的是你呀。” 周穗笑笑:“这是我家,我也是很安全的。只是这次回来比预想中的要麻烦一些。所以我可能要晚几天回去。不过段向屿应该很快就可以走了。” 向慧摆摆手:“不用着急,不用让他回来,帮不上什么忙净跟着添乱,让他跟在你身边,有什么事儿还能给你打个照应。” 向慧到办公室里来人,想是来送什么报告,两人很识趣地挂断了电话。 周穗从卧室里抱出一床被子,在沙发上铺好,躺平,对段向屿说: “你睡床上,我就在这里将就一下。” 段向屿眉心一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言语间有些挑衅: “我放着酒店的大床房不睡,大老远冒着寒风过来,就是为了抢你的床,把你挤到客厅上睡?” 周穗愣了一下,嘟着嘴说:“那倒也不是,主要是我太久没有在这个房间里睡,一个人有点胆小。” 段向屿掀开被子,扯着她的手往房间里走,将她推到床上。 自己则把客厅里的那床被子抱进卧室,翻身到飘窗上,将窗帘拉好。 看样子是打算在飘窗上睡了。 “段向屿,那里靠玻璃会很冷的。” 段向屿也感受到了才刚上飘窗没过三分钟,窗外那刺骨的含义顺着玻璃缝冲过来,真要在这睡一宿的话,必定会感冒。 他翻身下床,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只占了一个小角,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对着周穗说:“这样总行了吧?” “行的,那我关灯了。” 周穗关上灯,现在时间顿时黑下来,只有空调在缓缓向外吐着热气,散发着轻微的噪音。 “段向屿,你睡了吗?” “没有。” 段向屿感觉到今晚他有点不对劲,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索性直接问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从刚才叫我来到现在,你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 周穗在夜中沉吟片刻,朝着段向屿的方向靠了靠,还是觉得冷,小手慢慢伸进他的被窝,摸索着找到他的手,紧紧握住。 “我妈不是说了吗?让你别打我主意,你这有点叛逆吧?” 段向屿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并没有拒绝她,甚至还极为配合地帮助她的手。 男生的掌心很大,还温乎乎的,有一种恒定持久的温暖。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周穗说。 段向屿“嗯”了一声,用力抓住她的手,表示鼓励。 “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我姑姑在看守所里待了半年多了,我见不到她的面,什么忙也帮不上,也不知道她的案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审结。” “嗯。”段向屿侧身看向她,另一只手从被窝里探出来,轻轻拍了她的肩膀,表示宽慰。 “我刚才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去学个律师,将来成为一名有公德心,有责任感,能够为需要帮助的人,尽一份责任的那种好律师。”周穗喃喃地说。 段向屿停住手,轻声问她:“你是不是还在后怕?” 周穗吸一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 “其实刚才我姑父来这里了。不知道怎么,我觉得他变了。可是她具体变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是我太凉薄了吗?理智告诉我,他没有离开我姑姑,还在帮忙跑前跑后处理我姑姑的案子,他是真心的,可情感上我就是做不到对他100%的信任。” 段向屿能想象得到,像周穗这么傲骨嶙峋的一个人,能在这种时刻放下面子跟他倾诉,一定是极为苦恼的。 他并不了解其中的缘由,也不知道周穗家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他只知道,现在是周穗需要开解和肯定的时候,他只需要肯定她的决定就好。 “周穗,过度信任是一种能力,怀疑一切也是一种能力,这无关对错,你不要为难自己,慢慢等结果就好了,时间会给你答案的。” 第230章 我家就是你家 第二天一早,律师那边又传来案件的最新进展,由于检察机关又拿到了一些补充证明材料,案件被发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开庭日期还要再往后拖。 本来是想回来看看姑姑的事情尘埃落定的,这样折腾一番,很多本来确定的事情又变成了不可控的。 只是律师说,这次延期对姑姑来说未必是坏事,这样能给他足够的时间跟受害者谅解协议书。 如果在将涉案警告往下压缩的前提下,再拿到足够多的谅解协议书,有望把刑期控制在15年以内。 只是这样日子,姑姑还要在看守所再委屈一阵子,大概也要在里面过年了。 冬日的寒风渐渐裹胁着年味悄然而至,城市的大街小巷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喜庆氛围所笼罩。 超市门前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年货,空气中弥漫着新春的序曲。 周穗孤身一人,在这光怪陆离的大街上缓缓前行,周围的欢声笑语、孩子们的嬉闹声,对她而言,都像是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乐。 她就像是一个迷失在人间烟火中的游魂,找不到归途,也触不到温暖。 往年的此刻,周家也是与亲人围坐一堂,但如今,那些温馨的画面只能成为记忆中遥不可及的碎片,提醒着她此刻的孤独与无助。 “怎么自己跑这么远,差点都要报失踪了。”段向屿忽然出现在她身后。 “我想出来给你买点早餐,就迷路了,这个地方我好久没来了,变化还挺大。”周穗有些不好意思,眼圈红红的。 宁可承认自己是迷路了,也不好承认自己是在偷偷抹眼泪。 “我已经买了,回去吧,” 段向屿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早餐,周穗没动,他上前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扯着她往回走。 晨光初破晓,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段向屿坚毅的脸庞上,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柔的轮廓。 “要不要先喝杯咖啡?手磨的,味道还不错。” 段向屿停下脚步,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杯咖啡递给她。 “我发现北宁比静港好的一点是,每隔三五步就有咖啡厅,而且咖啡都很好喝。” 周穗接过咖啡抿了一口,这家咖啡豆的研磨较粗,咖啡的口感更为清爽,果香味明显,是她喜欢的味道。 “别瞎想了,周穗。吃完这顿热腾腾的早饭,我就带你回家。” 段向屿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抚平人心中的所有不安与疑虑, 他的“家”字说得格外温柔,仿佛那是一个能给予人无限温暖与安宁的港湾。 “回家?”她轻声重复,这个词突然之间被赋予了多重含义。 段向屿轻轻拉起她的手,那双手温暖而有力:“是的,回我家。” 周穗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这一路,风景在变,心情也在悄然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抬头望向段向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故事与承诺,让她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的话。 ** 回程这天天气阴着,烈阳隐匿于厚重的云层之后,仿佛连天空也失去了往日的欢愉,与周穗此刻的心境不谋而合。 登机前的那份雀跃与期待,早已被归途的疲惫与莫名的思绪所替代。 步入机舱的那一刻,周穗仿佛踏入了一个静谧的避风港,周遭的嘈杂与她无关,她只觉得身心俱疲,急需一个角落来安放这纷扰的心绪。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夜晚,月光如洗,两人并肩躺在同一张床上,呼吸交缠,却保持着最纯洁的距离。 那晚,没有激情的火花四溅,只有彼此心跳的共鸣,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自那以后,周穗发现自己对段向屿的情感悄然发生了变化,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如同春日里细雨滋润下的幼苗,茁壮成长。 每当她不自觉地靠近他,那份不安与犹豫总能在段向屿温柔的目光和及时的回应中烟消云散。 她开始怀疑,这种超越友情的牵绊,是否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她从未有过如此纯粹而深刻的连接,这种感觉,既新鲜又令人着迷。 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大年二十九,这座城市的年味比北宁还有浓厚。 舅舅一家已经去新加坡旅游了,之前在北宁的时候,舅舅曾经发微信问过她那边的进展情况,也委婉地跟她说了,菁菁在这边的工作计划有些变动,他们可能要初十左右才能回去。 周穗提着沉重的行李箱在门前发呆,片刻过后,她收到段向屿的微信: 【怎么还没进家?】 周穗没有回复,片刻之后,段向屿从他家门前走了过来。 他应该是已经洗完澡了,头发还是湿湿的,只是这个地方的冬天比较冷,诗诗的头发一会儿就结上了冰碴。还冒着热气似的。 他这个样子有点好笑,周穗没忍住笑出声来。 “有心思笑我,没心思回我短信,是吧?”段向屿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周穗收回笑意,舒服地靠在大门板上,指一指锁头: “你这么厉害,一定会留门撬锁吧?帮我搞掉这个锁,80块钱的上门开锁钱就是你的。” 周穗刚才查了开锁的电话,想要回房间里拿一些东西出去住旅馆,但是开锁公司的人说需要提供在这里的居住证明,周穗就犯难了。 在昏黄而略带温馨的灯光下,段向屿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与坦然:“我不会。” 周穗闻言,轻轻撇了撇嘴,故意拉长语调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哎呀,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原来也有你不会的,真是高看你了几分。” 段向屿闻言,非但没有丝毫尴尬,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温柔地捕捉到了周穗眼底的那一抹灵动。 他缓缓走近,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轻声说道: “我要是会这个,那可就不只是高看了,你怕是要去高墙里看我了。” 两人四目相对,有一抹难以名状的情愫在游走。 段向屿率先移开眼神,上前拖着她的行李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周穗追上前:“你干嘛...” 没等说完,段向屿折身回来,拉住她的手往自己家的方向带: “废什么话,我家就是你家。” 第231章 过年 许是知道段向屿今天我从外地回来,向慧和段望野都早早地等在家里,甚至还特地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等他。 两人看到段向屿拖着周穗的行李箱进来,两人齐齐迎上前来,接过行李箱,把两人迎进屋里。 “穗穗,这一路风尘仆仆,定是辛苦至极了吧?” 向慧站在那扇古朴的木门旁,目光温柔如水。 周穗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还好,其实大多数时间我都在睡觉,反倒是段向屿,要时刻留意路况,还要拿行李,他才是真正的辛苦。” 周穗跟段向屿对视一眼,他不动声色,有种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流淌。 “小屿这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你别替他说好话。” 向慧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伸手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这就算表扬了。 餐桌上很丰盛,都是寻常的家常菜。 向慧的手艺比段向屿还要精湛,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好几道菜都是她的家乡特色菜,甚至还做了她最喜欢喝的玉米甜汤。 向慧一边招呼周穗坐下,一边忙碌着为她盛饭夹菜。 “听小屿说,你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好好吃过一顿饭,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呢?天大的事都要先吃饱再说。” 段望野也跟着帮腔:“就是,饿着肚子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吃饱饭的人,想问题都比别人要透彻呢。” “来,先喝点汤暖暖身子,再慢慢吃。” 向慧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递到周穗手中。 周穗接过汤碗,轻轻抿了一口,瞬间暖至心田。 这一刻,所有的疲惫与艰辛仿佛都烟消云散,只留下这份难得的温馨与安宁。 屋内,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那是家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周穗周身的疲惫与寒意。 ** 刚吃完饭,向慧就已经给周穗收拾好房间了。 房间在二楼的东侧,跟段向屿的房间挨着,面积比他那个还要大一些,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里面也有独立卫生间。 “这个房间原来是小屿他姥姥住的,后来老人家搬到乡下了,这个房间就一直空了下来,堆放着小屿的航模。我这几天已经全部清扫了一遍,床品也都给你换了,哪里住不惯一定跟我说。” 周穗仔细看了才发现,这个房间完全就是按照女孩子的喜好来布置的。 床上是粉色的蕾丝边床品,连枕头都绣着粉色的美乐蒂,萌萌的,很能勾起人的童心。 周穗笑笑:“阿姨,您可真有少女心呀!” 向慧对周穗的恭维很受用,笑嘻嘻地说: “不瞒你说,我一直挺想要一个女儿的。想当初怀小屿的时候,我的皮肤可好了,油光水滑,肚子也圆圆的,大家都以为我怀的是女孩儿,没想到落地竟然是个臭小子。” 周穗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暖而俏皮的笑意,她轻轻摇曳着手中的茶杯,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温馨的甜蜜。 “阿姨,其实我一直很羡慕有您这样温柔又有趣的母亲。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成为做您的女儿,弥补您心中的那份遗憾。” 向慧闻言,眼睛猛地一亮:“真的吗?要知道,做了我的女儿,可就真的与我们家小屿无缘成为夫妻了哦。” 话语中带着一丝玩笑,但更多的是对这份突如其来亲情的珍视与忐忑。 周穗微微一笑,目光平顺柔和: “在我心中,亲情远比任何关系都要来得珍贵。至于段向屿,我相信,所有女孩都渴望会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向慧笑笑,似乎对她的话颇为认同: “既然这样,那你以后就不需要跟我客气了。就在这里安心住下,直到你舅舅回来。如果你舅舅同意的话,你随时可以在这里住,这个房间就是你的,没有人会动。” 周穗惊得说不出话。 自始至终,她从没有要求什么,甚至没有后开口说过自己的窘境,可是所有的事情都被安排妥帖。 “啊对了,我还给你买了几个抱枕,拆洗了放在阳台上晒着呢,我这就给你拿过来。” 向慧急匆匆的走出房间,周穗一转身,只见段向屿抱着胳膊倚在门口,静静地听着两人说话。 知道他是从什么阶段过来的,但是很明显他听到了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叫声哥哥听听?”段向屿荡着长腿进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周穗张了张口,似乎叫不出来。 或许跟这个人太熟了,反而拉不下脸来推进关系。 倒是段向屿先放弃了,摆摆手,颇为不屑地说: “算了,我也不是很缺妹妹。” ** 在段向屿家是第一次过夜,却出乎意料的,比之前的任何日子都过得安稳。 床垫是柔软的,床品是高支棉的,房间里还点着果味熏香,这些熟悉的配置,她睡梦中甚至回到了自己之前的家里。 次日,除夕夜。 街道上,红灯笼如点点繁星般悄然挂起,将夜色染上了一抹温馨而热烈的红,只为迎接这阖家团圆的时刻。 家家户户,门楣上贴着新换的春联,墨香与年味交织在一起,字里行间跳跃着对未来的美好祈愿。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之时,小镇的夜空突然被五彩斑斓的烟花照亮,一朵朵绚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瞬间又化作点点星光,缓缓洒落人间。 年夜饭桌上,一家人围坐一堂,举杯共祝,笑语盈盈。 段望野和向慧讲述着往昔的故事,周穗和段向屿分享着一年来的经历与成长。 在这一刻,所有的疲惫与烦恼似乎都随着窗外的寒风远去,只留下满满的幸福与温暖。 随着午夜钟声的临近,街道再次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所淹没,那是对旧岁的告别,也是对新春的热烈欢迎。 街道上人头攒动,小孩子们穿着新衣在路上蹦蹦跳跳,大人们互相拱手说着吉祥话。 段向屿燃了一朵烟花,在她耳边轻轻说: “周穗,要认真许愿,在这一刻许下的愿望,定能在新的一年里实现。” 周穗闭上眼睛,默默地在心中许下了最真挚的愿望: 愿这些陪着彼此岁岁年年的人,也能一起岁岁又年年。 第232章 双晓恋--初遇 庞晓鲲的离职在公司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连董事长都加薪挽留。 毕竟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仅程序好,性格也好,产品经理都很认可他。每次他负责项目的时候,总是自己冲在最前面,组员跟着在他后面捡福利,是个特别受人喜爱的组长。 他还是公司出了名的钢铁绅士,对女性同事格外照顾,尤其是已经怀孕或者休产假的女士,他甚至还会从自己的奖金里拿钱出来分给她们。 他也实在盛情难却,亮出有14项异常指标的体检报告,还有母亲勒令他回去,否则就断交的短信,公司这才舍得放人。 庞晓鲲办完离职手续,交接完工作之后就将所有的工作群都退了,免得别人踢自己的时候太尴尬。 他这个人的事业心并不是很强,对钱的渴望也不高,再加上好兄弟段向屿已经从国外回来了,他更是归心似箭,上午办完离职手续,下午就订机票返回静港了。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母亲自己守着孤独的两个亿,还有父亲留下的十几间铺面,最大的心愿就是庞晓鲲看着娶妻生子,最好能凑成一个好字,让她也享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可惜这个孩子就是不开窍,打高中那会儿就知道学习,上大学之后也从来没带女孩儿回家。 老两口儿自上大学的时候,都给他备了足足的恋爱资金,每个月都要给上万块的零花钱。 庞晓鲲不仅不乱花,还拿这钱去投资,赚得比零花钱还要多。 倒是有一次,庞晓鲲有几个大学同学结伴来静港旅游,有男有女,老两口好吃好喝全程招待,还鼓励庞晓鲲多跟女同学接触。 开学之后才知道,本来是6个单身男女过来旅游,回学校之后人家就凑成了三对儿,庞晓鲲还是那个电灯泡。 后来他提前查出了14项指标异常,老母亲就慌了,自己好歹有这么多家产呢,要是后继无人,这可怎么跟九泉之下的老庞交代呀。 所以庞晓鲲自从回家以后,相亲就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遇见单晓敏那天,他刚刚结束完一场相亲,对方是一个在外企做人事专员的女硕士,叫林悠然。 她职业素养很强,跟庞晓鲲讲话就像在面试一样,先把他的学历经历以及工作背景调查了一番,最后才聊到家庭背景上。 在柔和的咖啡厅灯光下,林悠然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卡布奇诺,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好奇与直接: “听介绍人阿姨提起,你们家可是经营着不少商铺呢,真是让人羡慕。” 庞晓鲲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他轻轻摆了摆手,缓缓说道: “哦,那些都是我父亲生前为了给我母亲晚年一个安稳的保障,特意置办的养老产业,跟我没多大关系。” 他的语气平和而坚定,仿佛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往事。 林悠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带着几分俏皮地问道: “你不是亲生的吗?” 庞晓鲲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为什么要这么问?” 相亲女笑笑,嗔怪着说:“既然你是亲生的,等他们过世了肯定都是你的呀,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庞晓鲲向来是个好脾气的,轻易不对女孩子发火,但是特别过分的除外。 “呃,再重申一遍,那是我爸留给我妈的东西,我妈要怎么处理那是她的事情,她可以卖了,捐了或者是过户给她认为值得的人,跟我没有关系。至于你说的过世以后,那都不好说,说不定死在前面的是我呢。” 庞晓鲲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 她愣在那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娇嗔的笑容: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么沉重的话题,让人心里怪不舒服的。” 庞晓鲲轻轻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语气虽生硬,却字字清晰: “你刚才那句听起来,可比我这句要晦气得多。我们还没怎么了解,你就开始盘算起别人的家产来了,这合适吗?” 林婉如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言会引来如此直接的指责,她试图辩解:“我只是随口一说,没那个意思。” 但庞晓鲲并没有给她太多解释的机会,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长,显得格外孤傲: “我想,我们可能对婚姻的理解有些偏差。在我这里,感情的价值远超过任何物质条件。如果这场相亲只是因为你对我家境的一点儿了解,那么我们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女子闻言,脸色骤变,精致的妆容也掩不住她的尴尬与不悦。 她试图来挽回局面,但庞晓鲲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站起身,动作利落而优雅,声音掷地有声: “我认为真正的伴侣,是能在风雨中共撑一把伞,而不是在阳光明媚时,只想着如何瓜分对方的遮阳伞。”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了一室的寂静和女子愣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一场相亲闹得不欢而散。 庞晓鲲就是看不惯这些人,动不动就惦记人家的家产。 他跟母亲说了很多次,以后出去相亲的时候别说自己家的条件有多好,倒不是想刻意隐瞒,只是觉得把这样的条件明晃晃地摆在外面,或许吸引来的就是一些功利市侩的人。 可是母亲不听,还把这个作为他的一个特长。 结束完这场相亲之后,庞晓鲲心思愤懑极了,正想着找一家酒吧大醉一场来消磨时间,忽然接到了段向屿的电话,说要给他送一个服务员过来。 不出半小时,段向屿就带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来到他母亲的店门前。 夜幕低垂,街道两旁的灯光逐渐亮起,为这座小城披上了一层柔和而神秘的纱幔。 她的身形仿佛秋风中的落叶,轻轻一碰就能随风起舞,单薄的衣服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她的步伐略显踉跄,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是被泪水洗涤的更为晶莹,蕴含着无尽的委屈与期待。 “老板你好,我叫单晓敏。”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穿透了夜的寂静。 庞晓鲲望向这个看似弱不禁风却又异常坚韧的小女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如同清晨叶尖上凝聚的露珠,闪烁着既坚强又脆弱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给予她最温柔的慰藉。 第233章 早餐 段向屿将那个瘦弱的女孩轻轻送到庞晓鲲的店里,低声细语了几句安慰与嘱托,随后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留给庞晓鲲一个需要他守护的脆弱灵魂。 看上去柔弱无骨的小身板,居然有勇气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这种视死如归的勇气,庞晓鲲既钦佩却也害怕。 主要是自己从来没有和这么大的小女孩儿打过交道,害怕自己照顾不好,万一再出了什么幺蛾子,可能一辈子都要受良心的谴责。 庞晓鲲本来已经离开店铺了,不知怎么,脑海中总是浮现起分别前女孩儿那个幽怨的眼神,他实在不放心,又折身回来了。 女孩子果然没有睡,只身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扎成一束的长发垂下来,看上去有些吓人。 庞晓鲲拎着刚买的水果咚咚咚上楼,女孩子听到声音过来给她开门,眼神也怯生生的,小声问道: “老板,有事吗?” 月光下,女孩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那个…我,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回来就是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顺便给你送点水果。” 庞晓鲲笨拙地尝试着拉近与女孩的距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诚恳。 但女孩的眼神依旧戒备,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她紧紧抿着唇,目光坚定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谢老板。刚才在楼下已经吃的很好了,忘了感谢你,多少钱我A给你吧。”女孩子双眼望着他非常诚恳的说。 庞晓鲲摆摆手:“这叫什么话?我是段向屿和周穗的高中同学,你不需要跟我客气。” 单晓敏还是认真地再次道谢,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似乎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 “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或者朋友?” 庞晓鲲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那句话会触碰到她敏感的神经。 女孩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老板,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可以依靠了。但是你放心,我也不是坏人。我不会偷店里的东西,我也不会在你店里自杀的,我会好好工作,不会给您添任何乱子。如果你不放心少给我一点钱也是可以的。” 说着,单晓敏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庞晓鲲见状,心中一阵酸楚,连忙安慰道: “别哭,别哭,我绝对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会害怕,想着如果能有朋友陪在你身边,或许会好一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暂时留在这里,直到你感到安心为止。” “你…真能在这儿陪我吗?我一个人在这里确实有点害怕。” 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但眼中却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浩劫,如今又被一个陌生的人送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任谁都会有不安全的感觉,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柔弱无辜的小女生。 “当然能。” 庞晓鲲毫不犹豫地点头,指了指楼下的一张躺椅, “我就在楼下沙发椅上,既能守着门,又不会打扰你休息。你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孩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谢谢老板,你真是一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她终于放松了些许,仿佛找到了片刻的安宁。 庞晓鲲见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笑着纠正道: “哦对了,别叫我老板了,我不是这里的老板,那是我妈,她姓沈,你明天就能见到她了。我叫庞晓鲲,你直接叫我的名字都行。” “那样不合适,毕竟你比我大不少呢。”单晓敏想了想,又说:“叫你叔叔会把你叫老了,还是叫你哥哥吧。” “好,你开心就好。” 庞晓鲲笑着回应,心中暗自庆幸,至少这个开始,并不那么糟糕。 这个女孩子沟通起来还挺顺畅的,看上去也挺活泼开朗,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走到跳楼自杀那一步。 大概是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难以和解的创伤吧,既然女孩子不愿意说,那她也不便去问。 ** 庞晓鲲站在门廊的阴影下,夜色如墨,星辰点点,他却没有丝毫倦意。 女孩的房间透出柔和的灯光,仿佛是这寂静夜晚中最温暖的港湾。 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责任感,就这样静静地守护着,直到夜逐渐深沉,他才拿出手机来刷游戏。 之前离职的时候这个游戏开发了一半,现在已经交付使用了,客户那边说还是有一些问题,想找他做一个修正。 庞晓鲲已经离开岗位这么久,手确实有些痒了,一边刷游戏,一边想着这个后台代码该怎么修复,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窗帘,照在庞晓鲲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一股温暖而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桌上,热气腾腾的豆浆、金黄酥脆的油条、香气扑鼻的茶鸡蛋,还有一碟精致的小凉菜,简单却温馨。 “晓鲲哥,快趁热吃吧,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单晓敏轻轻将早餐推到他面前,有些怯生生的。 “这怎么好意思,应该我给你买早餐的。多少钱我转给你。”庞晓鲲连忙起身。 “晓鲲哥,都不到10块钱,跟你昨天请的饭相比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但是等我赚了钱之后会请你吃更好的,来感谢你的。”单晓敏的话语中透露出坚定与乐观。单 “那说好了,我回头让我妈给你加工资,就等着你的大餐了。” 庞晓鲲笑着回应,从柜子旁边取了一个一次性的牙具,简单地刷了刷牙,抹了把脸,过来跟单晓敏一起吃早餐。 请人吃饭的次数不少,但是有人请他吃饭还是请他吃早餐,这是第一次。 女孩子的胃口很小,吃起东西来像个小猫咪一样。 饭后,晓敏主动提出要开始工作。 “你这么急着赚钱吗?”庞晓鲲轻声调侃她。 单晓敏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 “其实也不是,就是心里乱糟糟的,想着忙起来或许就能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 “晓敏,关于过去,你后悔吗?”庞晓鲲温柔地询问,试图触及她心中的柔软。 “后悔,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做了一场漫长而荒诞的梦。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走到那一步,更不明白那样做后会引发那么多的蝴蝶效应。” 单晓敏的眼眶微红,但眼中却闪烁着决心: “但我也知道后悔无用,想办法弥补过失才是最紧要的。” 庞晓鲲拍一下她的肩膀,鼓励说: “后悔也是一种成长,不错。” 第234章 手账 单晓敏在店里工作了大半个月,沈阿姨就开始放心把她独自放在店里。 平时客流量不大,儿童绘本课一般都在周末集中进行,买文具的也多是在下课以及周末时间,平时空闲时间还挺多的。 单晓敏独自站在店内,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在木质书架上,为这静谧的空间添了几分温馨。 她正低头整理着新到的教辅资料,耳边突然响起清脆的门铃声,随后一个身形高挑、穿着时尚的姑娘轻盈地踏进了店内。 姑娘的长发随风轻轻摇曳,眼中闪烁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倔强与期待。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您是需要寻找教辅资料呢,还是为家中的小朋友挑选儿童读物?” 单晓敏微笑着,声音柔和而亲切,试图用这份温暖打破初次见面的陌生感。 那姑娘停下脚步,目光在店内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单晓敏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傲气,但随即又迅速收敛。 “我找庞晓鲲,他在吗?” 单晓敏闻言,心中暗自揣测两人的关系,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回答: “哦,晓鲲哥他今天不在店里,可能有什么事情外出了。您如果有急事,可以留下姓名和电话,等会他来会联系您。” 说着,她递上了店铺的便签纸和笔。 女孩接过,却没有立刻写下号码,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他经常来吗?是不是经常这样突然消失?” 单晓敏轻轻点头,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我也是刚来这里打工,店里的事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在的这几天,晓鲲哥每天都会来,但不会待很久。” 就在这时,女孩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笑容仿佛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瞬间驱散了之前的寒意。 “那这样吧,咱俩加个微信吧。以后如果他来店里,你就帮我留意一下,然后发个信息给我,怎么样?”她的提议中带着一丝恳求。 单晓敏闻言,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警惕,毕竟这样的请求多少有些不寻常。“不白让您帮忙,我会给您一些好处费的,算是感谢。” 女孩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连忙补充道。 单晓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问个清楚: “冒昧问一下,您和晓鲲哥是什么关系呢?” 女孩轻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是他的女朋友,最近我们因为一些小事闹了点矛盾,他就躲着我不肯见我。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 听完女孩的解释,单晓敏心中的疑虑消散了大半,她点了点头,拿出手机: “好,那我扫你。” 两人成为添加微信以后,单晓敏还不忘真诚地祝福两人: “希望你们的误会能早日解开。” ** 庞晓鲲是傍晚才过来的,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里面五彩斑斓的水果被巧妙地拼成心形,显得格外诱人。 当时店里正有几个家长在选绘本,单晓敏就没顾得上他,等忙完之后才发现,庞晓鲲已经把饭摆好了,催促她过来一起吃。 “晓鲲哥,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这就把今天的账目整理一下给你看。” 说着,单晓敏从抽屉里抽出一本手工装订的账本,恭敬地递过去。 她细心地将每一笔收支记录得井井有条,旁边还点缀着手绘的小图案,色彩斑斓,生机勃勃。 庞晓鲲接过账本,目光在字里行间缓缓游走,仿佛被这份独特的创意深深吸引, “晓鲲哥,我是不是哪里记错了?”她试探性地问道。 庞晓鲲抬头,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 “不,你做得很好,账目清晰,而且这份装饰,真是别出心裁。我在想,这样的设计如果能被更多人看到,那该多好。” 单晓敏闻言,脸颊微微泛红,羞涩地解释道: “其实,这只是我个人的小爱好。小时候家里条件有限,对这些色彩斑斓的文具总是充满向往。现在有机会,就忍不住多用了些心思。” 她补充道,“放心,我用的都是快过期的笔,没有浪费店里的资源。” “喜欢什么就拆什么,几支笔而已。” 庞晓鲲并不是很在意,盯着那个账单思忖片刻,抬眼看她,笑容更加温暖: “我忽然有一个想法,我想基于你这个设计来开发一个手帐。就是女孩子记账用的APP,不仅能帮助用户管理财务,还能成为她们表达个性和创意的平台。你同意授权给我吗?” 单晓敏好奇地问: “用这个就能开发APP?” 庞晓鲲笑笑: “用这个当然不够,后期需要提供什么素材,我会再跟你要。如果你同意授权给我的话,这个APP的开发提成我给你一半。” 单晓敏连忙摆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不不,晓鲲哥,你喜欢拿去用就好了,如果我需要我画什么随时跟我讲,不需要给我开发费,你给我开的工资已经足够多了。” 庞晓鲲笑笑,耐心地解释: “设计风格是项目的灵魂,你的授权和后续提供的素材至关重要,这是对你才华的认可,也是对你辛勤付出的尊重。 至于开发费用,这是行业内的规矩,我必须给你应得的报酬,并签订正式合同,以确保双方的权益。听我的,我们按规矩来,好吗?” 单晓敏望着庞晓鲲真诚的眼神,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好奇与信心, “好的,晓鲲哥,我听你的。” 单晓敏忽然想起一个大事儿,拿起手机给那个姐姐发了一个短信,告诉她庞晓鲲已经来店里了。 餐桌上的气氛温馨而略带几分沉默,直到他们刚刚放下筷子,门铃轻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只见那位姐姐推门进来,如同换了一个人般,她身着一条新换的精致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曳,显得格外优雅。 嘴角那抹亮色的口红,在灯光下闪耀,为她平添了几分明艳与自信,让人不禁多看几眼。 单晓敏心中暗自赞叹,这大概就是每个女孩都向往的模样,既有青春的活力,又不失女性的柔美与韵味。 “晓鲲?” 女孩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亲昵与期待,轻轻唤着庞晓鲲的名字。 第235章 和解 庞晓鲲的反应却显得有些出乎意料,他愣住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悦: “你怎么来了?” 话语间,似乎并不欢迎这份突如其来的打扰。 女孩并未因此退缩,反而更加温柔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庞晓鲲的对面,仰起头,用那双充满诚意的眼睛望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撒娇: “晓鲲,你真的误会我了,上次的事情我并非有意。如果你不开心,我愿意先道歉。我知道你喜欢看科幻电影,今天正好有一部新片上映,我已经提前买好了票,我们一起看?” 庞晓鲲的脸上依旧紧绷,没有丝毫缓和的迹象,他冷冷地回应: “看过了,是个烂片。” 话语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委屈,眼眶微红,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泪来: “是沈阿姨让我来的,她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希望我能来陪陪你。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好久,至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解释清楚,好吗?” 这一幕,让站在一旁的单晓敏感到有些不忍。 她深知庞晓鲲对她的帮助与照顾,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为这段关系添上一把火。 “晓鲲哥,既然姐姐都这么诚心地来了,你就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她轻声开口,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气氛。 没想到,这话非但没有让庞晓鲲改变主意,反而似乎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猛地站起身,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让单晓敏愣住了。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逾越了界限,连忙低下头,诚恳地道歉: “对不起。” 餐厅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 庞晓鲲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语不太好,小姑娘的脸色不对,他站起身来,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把这些都吃完啊。” “好的。” 单晓敏声音柔柔的,似乎对他刚才的呵斥并不介怀。 这下子,庞晓鲲的负罪感更重了。 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抬眼看着林悠然说:“走吧。” 林悠然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在跟他说话,笑意盈盈地迎上去,还跟单晓敏认真道别。 单晓敏也不知怎么了,刚才庞晓鲲他发火有些莫名其妙。 ** 临下班时,门口迎宾的铃声响了起来。 单晓敏正在整理书本,下意识说了一句欢迎光临,等整理好手里的书本后再次望向门口,却没有发现人进来。 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忽然听到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喊声: “姐姐,姐姐!” 单晓敏探头往前一看,只见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儿,身影稚嫩而小巧,他的头顶刚刚触及到店内装饰用的绿植下方,还未及柜台的高度,小身板几乎要被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淹没。 小男孩儿见有人注意到他,眼睛一亮,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 “姐姐,我想吃那个QQ糖,还有...还有奥特曼的玩具!” 他边说边用小手比画着,眼中闪烁着对糖果和玩具的渴望。 单晓敏环顾四周,寻找他的家长,但身后并无任何家长跟过来的身影。 她意识到,这个小家伙可能是趁着大人不注意,自己悄悄摸索着走到了这家糖果玩具店门口。 “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没和你一起来吗?” 单晓敏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小男孩儿平齐,用温柔的话语询问。 小男孩儿闻言,转过身,用他那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在说: “他们就在那边。” 她蹲下身,轻声细语地对小男孩儿说: “小朋友,吃糖虽然好吃,但是吃多了牙齿会长虫虫哦,那样就不漂亮了。还有奥特曼的玩具,这么大的决定,我们要问过妈妈才行,来,姐姐带你去找妈妈,好吗?” 小男孩儿听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着单晓敏的手指。 单晓敏将那个小孩送到路口,远远地送到他妈妈的手里之后这才折身回来。 这个小男孩儿跟他的弟弟年龄差不多,看着而在妈妈怀抱里撒娇亲昵的样子,忽然心里酸酸的。 已经到了春天,身上的棉衣穿着有些热,他脱了棉衣搭在手腕上,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回走。 街边的柳条已经有吐绿的迹象,树下有淡淡的草青味。 走到门前时,忽然窜出个人影,声音低沉: “你去哪里了?” 单晓敏被庞晓鲲吓了一跳,连忙解释说:“我就是随便走走。” 庞晓鲲有些生气,低声呵斥她:“瞎走什么?大晚上的,这外边车来车往的,多危险呀!以后走必须通知我,我哪我都陪你才行!” 单晓敏笑笑:“晓鲲哥,你也太夸张了点。只是你以后能不能好好说,这样子女孩子才不会误解你很凶。” 庞晓鲲瞪着她:“我就是很凶。” 和人之间的气氛沉默了片刻。 最终还是庞晓鲲主动打破沉默:“那个...你刚才是不是生我气了?” 单晓敏笑着摇摇头: “没有啊,你是雇主,我做错的事情,你批评我是应该的。我以前打过很多次工,也经常被雇主批评,你放心,我会长记性的,我这种毛病我下次不会再犯。” 这下庞晓鲲的负罪感更重了,连连摆手说: “哎!过了啊!刚才是我语气不好,我给你道歉,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单晓敏:“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也看出来你最近挺不开心的。还以为你和你女朋友闹矛盾了,就想着撮合你们一下,也是好心办坏事吧。” 庞晓鲲停住脚,也拉住她的手臂,居高临下看着她:“真看出来我不开心了?” 单晓敏点点头:“嗯。” “我就是因为那个女的不开心的。她不是我女朋友,就是我妈给安排的相亲对象,见过一面而已,今天是第二次见。” 庞晓鲲轻叹一口气,笑着解释说: “细节我就不说了,不方便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但是闹得真的挺不愉快的。刚才我已经把她送回家了,也和我妈说清楚,暂时不想恋爱。” “哦。”单晓敏这才知道,自己真的多事了。 庞晓鲲忽然想起个事情:“我记得你有个男朋友,是吧?你说,谈恋爱有意思吗?” 单晓敏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意思。” 庞晓鲲哼笑一声,轻轻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小滑头!你自己觉得没意思,还要怂恿我去谈:” 单晓敏笑着看他:“那你别谈了,我也不谈。” 第236章 初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庞晓鲲提起过江闲景的缘故,单晓敏晚上做梦还真的梦到他了。 梦中有些不太真实,两人竟然回到了初相识的那天。 那时候单晓敏的家境还没败落,和江闲景在同一个网球俱乐部练习球,江闲景是球场上的明星,尽管大家都是同龄人,但是江前景是真的有实绩的。 作为u12的种子选手,他已经在省运会上拿到过冠军,接下来还要冲击全运会,甚至是奥运会。 那天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空旷的网球场上,为这片运动天地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辉。 江闲景特意来到球场找郭教练,他马上要去省队集训,准备在出发前针对自己的接发球技巧进行一场高强度的特训。 单晓敏正好刚练完,就站在网线的另一侧,刚跟教练总结经验,顺便看看省冠军的发球训练。 随着教练的一声令下,一个旋转迅猛、角度刁钻的发球呼啸而来,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球转着圈冲着她的脑袋过来,她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身体迅速反应,拍子一挥,那道看似不可触及的球影竟被她稳稳地击了回去。 那一拍不仅力度恰到好处,还巧妙地改变了球的轨迹,引得周围人一阵低呼。 单晓敏也没客气,抓着网球裙跟大家鞠躬致谢,仿佛赢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彩头一般。 江闲景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与欣赏,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锁定了那个正笑得比阳光还要明媚的女孩。 “你不错嘛,能接住我这样的反手球,不简单。” 他轻轻笑着,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单晓敏心里暗自嘀咕,那不过是运气使然,但望着眼前这位自己暗恋已久的同窗,那份小小的自得瞬间被羞涩所取代。 她咬了咬唇,最终决定不让这份难得的交集被轻易错过,大胆接茬说: “哪里,你也很厉害,刚才那个球打得真的很刁钻,我差点就没接住呢。” 江闲景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挑衅似的冲单晓敏挑挑眉:“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不妨再来一个,看看你是不是还能这么厉害?” 单晓敏闻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她歪着头,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好啊,不过这么干巴巴地打也没意思,如果我能接住你的球,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哦?”江闲景故作好奇,“什么要求?” 单晓敏的心跳不禁加速,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 “如果你能再发出一个球,而我能成功接住,你就得跟我约会一次,怎么样?” 此言一出,原本在一旁观战的人们纷纷起哄,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连教练也饶有兴趣地停下来,为两人喝彩助威,确切说,是在为勇敢的单晓敏助威。 江闲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竟有些愣怔,但很快,他便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挑战和女孩眼中的真诚与期待所打动,嘴角再次扬起: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得做好准备,我的球可不会手下留情。” “你可千万别手下留情,我可不想让人说,我这次约会是你施舍的。我会靠自己赢下来的。” 女孩子很自信,仿佛笃定自己一定能赢似的。 话音刚落,江闲景轻轻一挥拍,又一个更加迅猛、更加难以捉摸的发球向单晓敏袭来。 单晓敏全神贯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颗飞速旋转的网球上,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与球拍击球的瞬间完美重合。 当球稳稳落在对方半场时,整个球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江闲景望着单晓敏那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摊上”了一个不小的麻烦,但同时,这个麻烦也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期待。 他笑着走向她,伸出手:“愿赌服输,加个微信吧,约会的时间地点定好后通知我。只要没有比赛,我随叫随到。” 从那以后,江闲景不仅更加频繁地出现在这个球场。 两人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也在彼此的陪伴中慢慢靠近。 年轻人的爱情,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悄然萌芽,没有华丽的开场,也没有刻意的安排,只因为一个眼神的交汇,两颗心便紧紧相连。 江闲景被这个阳光灿烂的小姑娘感到,自打那以后,他来这个球场训练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年轻人爱情萌芽并不需要什么缘由,一个眼神对了,爱情便应运而生。 大梦初醒,那种感觉让人怅然若失。 单晓敏逐渐开始相信,两人那段恋爱根本就与爱情无关,只是荷尔蒙作祟。 心理学上有个吊桥效应,说的是指每当一个人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如果这个时候碰巧遇见另一个人迎面过来,他会错把由这种吊桥引起的心跳加快理解为对方使自己心动,故而对对方滋生出爱情的情愫。 想来她和江闲景也是这样吧,他们爱情的起点是在网球场上,大家都在挥汗如雨,判断力为零的时刻。 在确认关系往后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他们聊的天无外乎就是网球和比赛,即便是后来单晓敏家境败落了,退出网球运动,她还是会在兼职的间隙去陪江闲景打球。 倒不是不舍得这个网球梦,而是觉得一旦离开了网球,或许她江闲景也会渐行渐远,最后直至无话可说。 后来江闲景没有直接去体校,而是接受了博雅中学的奖学金,成为了一名体育特招生,两人的缘分也一直续到了高二。 两人的过往只有蒋西雅最清楚,也只有她明白,在这段不平衡的感情关系中,单晓敏一直是付出更多,更患得患失的那一个。 所以蒋西雅在摧毁她心灵防线的时候,会首先想到制造和江闲景的误会,让她感受到背叛,抛弃。 江闲景是体力充沛的体育生,每天都有挥洒不完的劲,如果蒋西雅踊跃献身的话,他确实是没办法抵挡的。 想到这里,单晓敏忽然就释怀了。 这段爱情从来都不对等,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走进去,她也是时候抽身,放下过去了。 第237章 反制 门轴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单晓敏的身影渐渐显露在门框的阴影之后。 女孩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却难掩那份独有的温婉与坚韧。 一道黑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跨过门槛,反手将门重重合上。 单晓敏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晓鲲哥!” 没能喊出第二声,那人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小声说: “宝宝,别怕,是我。” 他转身面对单晓敏,一连串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夹杂着不解、委屈与深深的思念,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甸甸的情感。 “江闲景?怎么会是你?” 单晓敏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梦游了,刚做了一个关于他的梦,这个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可是此刻被他撞痛的手腕正在往外渗血,这种隐隐的痛在提醒她,这不是梦,江闲景真的过来找她了。 单晓敏尝试着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复,再开口时,声音里不仅有着温柔的抚慰,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先放开我,好吗?你放心,我不会喊的。” 江闲景轻轻松开手,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单晓敏定睛看了,果然是他。 头发理得短了许多,脸稍微胖了一些,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一场。 单晓敏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比起往日的缠绵悱恻,她更担心自己的行踪被暴露。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江闲景闻言,眼中瞬间亮起了希望的光芒,他紧紧握住单晓敏的手,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 江闲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急切地想要澄清一切 “我找了很多地方,也问了很多人,是托在警局的朋友查你的联系方式才知道的。你放心,我没告诉任何人你的地址。” 单晓敏轻轻舒一口气:“那就好,你要说到做到。” 江闲景举起三根手指怼天发誓: “我以我的职业生涯起誓。” 单晓敏笑笑,拉下他的手:“倒也不用这样,你的职业生涯是你们全家的希望,不值得为了任何一个人下赌注。” 江闲景上前一步,拉住单晓敏的手:“宝宝,那你是不是相信我了?” 单晓敏身形未动,冷冷地看着他:“相信你什么?” 江闲景愣了一下:“宝宝,我和蒋西雅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那天,只是个误会,我的包里出现她的卫生棉条,完全是因为我们的包款式一模一样,在匆忙中不小心混淆了。我绝对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单晓敏听着,眉头微微蹙起,她并不是不相信江闲景,只是心中的疑惑和伤痛难以轻易释怀。 单晓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里既有对江闲景坚持的认可,也有对自己决定的坚持: “可是,你们为什么会一起从宾馆出来?她又为什么会去买紧急避孕药?” 江闲景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那个混乱的夜晚,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苦恼: “我那天在庆功会上喝醉了,她说是你让她去接我的,我就没多想,你知道的,男人在醉酒状态下根本就不可能办事。至于她为什么会去买药,我真的不清楚,也许她有她自己的原因。但我向你保证,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我的不自律害得你那样,我真的很难过。” 然而,看着江闲景那双充满诚意的眼睛,她心中的坚冰似乎真的开始慢慢融化。 她轻叹一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释然: “你说的这些,我愿意选择相信。但我想说的是,我做出那样的选择,是因为我需要一个出口,去逃避那些积压已久的痛苦和迷茫,与你无关。” 说到这里,单晓敏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她直视着江闲景的眼睛,继续说道: “现在,我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尝试着走出那片阴霾。你就不要让这件事情再困扰你了。” 江闲景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他再次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 “宝宝,那我们之前的海誓山盟算什么?” 单晓敏愣了片刻,没等回答,只听楼上登的脚步声缓缓传下来。 “算成语吧。” 庞晓鲲声音慢腾腾的,毫不介意这个烂梗已经在网上被人耍了多少回。 江闲景满眼警惕:“你是谁?你怎么会住在那里?” 庞晓鲲瞥了他一眼,目光柔和地对着单晓敏说: “浴霸修好了,你上去试试看,如果还是不暖话,我再给你换个新的。” 单晓敏“哦”了一声,并没有挪开腿。 “去吧,这里有我呢。”庞晓鲲柔声说,单晓敏点了点头,看了江闲景一眼,扭头往楼上走去。 “不是,修什么浴霸,你们已经同居了吗?” 江闲景这才发现苗头不对,望着单晓敏的方向骂了一句: “我操!你他妈跟我装纯情,亲你一下嘴都不让。背地里居然跟男人都滚到一张床上了,我他妈瞎了眼!” “咚!” 话还没说完,江闲景就被庞晓鲲一拳怼到了墙上。 两人体型差距实在太大,江闲景虽然也是180多,还是练体育出身的,但是在身高192,体重200多斤的庞晓鲲面前,那点体力真的很不够看。 “晓敏同学只是在这里打工,我是这家店的老板。你的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再敢对我的员工不敬,我他妈弄死你。” 庞晓鲲眼神凶恶,只说了几句话就把江闲景制服住。 “听懂了就点点头。” 江闲景点了点头,庞晓鲲轻轻把手松开。 “走吧,出来谈谈。” 店里的隔音不好,两人不管在1楼聊什么,在2楼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庞晓鲲率先抬腿,拉开店门,示意江闲景到门口聊一聊。 江闲景定在那里不动,目光还在往楼上飘。 庞晓鲲折上回来,揽着他的脖颈,像拎小鸡一样把人拎到门口,甚至还细心地将门反锁了。 单晓敏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从阳台往下看,只能看到庞晓鲲魁梧的背影,几乎将江闲景整个遮住。 第238章 放飞 单晓敏静静地倚在阳台的栏杆旁,俯瞰着楼下正在对峙的两人。 虽然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但凭借对庞晓鲲性格的了解,她几乎能勾勒出他此刻那不容置疑的强硬态度。 江闲景没多久便败下阵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失落与自责,缓缓离开了那条街道。 待江闲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单晓敏下楼,对上庞晓鲲,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询问: “你跟他说什么了?” 庞晓鲲轻轻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我只是实话实说,告诉他你现在面临的困境远比想象中复杂,他不是刚在省里比赛拿了奖金吗,让他有钱捧个钱场,解解你的燃眉之急。” 单晓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我们只是在谈恋爱,你以这样的方式去考验他,确实让他有点难堪。” 那个在球场上以无畏着称,总能激起观众阵阵欢呼的男孩,在过往的日子里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在面对生活的现实挑战时,他总是显得无力。 单晓敏从没奢望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他能替自己撑起一片天。 庞晓鲲闻言,眉头微皱,似乎对单晓敏的解读感到意外: “你以为我是在吓唬他?不,我只是想让他明白,遇上事情就知道躲的人,是不配爱别人的。人活一辈子这么难,沟沟坎坎那么多,要的是能同甘共苦的人。难道找个人就只能一起享福吗?这世界还真不缺坐享其成的人。” 单晓敏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你,晓鲲哥。” 庞晓鲲挑眉:“谢我什么?” 单晓敏凝神片刻,柔声说:“你总是这么直接,这么真实,有时候让我措手不及,但你总会点醒我。” 庞晓鲲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那笑容里满是宠溺与鼓励: “就这个啊?跟我还客气个屁。” 这一刻,单晓敏深刻感受到了来自庞晓鲲的温暖与力量。 这个看似粗犷实则细腻的男人,霸道起来也挺有魅力的。 “行了,别再为前男友烦心了。他作为一个成年男子,要是连这点情殇都扛不住,以后还怎么在赛场上厮杀,趁早退役回家烤红薯吧。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你自己。” 单晓敏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她抬头望向庞晓鲲,似乎想要从他那里找到一丝答案。 “我?” “对,就是你,你的未来在哪里,你的梦想是什么,你总不会打算一直窝在这个文具店里,了此残生吧?” “当然不会,”单晓敏柔声说,“我只是还没想好自己的出路在哪里,等我想好了,我会尽快离开的。” “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爱曲解别人的意思,我是要赶你走吗?” 庞晓鲲无奈叹一口气,眼神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说: “你知道吗?我这几天特意去了你的学校,不仅仅是了解你的情况,还顺便查了你的成绩单。如果你是个学渣,我也就不多事了,可我看到你的成绩单了,你是个考重点的好苗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放弃。”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的我……” 单晓敏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想起了那些流言蜚语,想起了同学们异样的目光,还有自己内心深处对周老师的愧疚与自责。 他们都说她是害群之马,是她把周老师害得现在都要躺在病床上。 单晓敏的眼眶微红,她低下头,不想让庞晓鲲看到她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周老师如果知道,你现在因为这件事而想要放弃高考,她一定会很失望的。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让你背负罪责,而是希望你能勇敢地面对生活,继续前行。不然她为什么要奋不顾身救你?” 庞晓鲲提醒她。 每次提到周穗,那种深深的负罪感就会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窒息。 单晓敏的心中像是有千百只蚂蚁在爬,既是对未来的憧憬,也是对自我能力的质疑。 她轻咬下唇: “距离高考只有几个月了,我还有好多知识点没掌握牢固。” 庞晓鲲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他缓缓走近,双手轻轻搭在单晓敏的肩上,给予她最坚实的支撑: “你一个人或许不行,但是有我就一定能行。如果你不想回到学校,那我们就换个环境,在这里复习。有我在,即便不能送你上985,那也能送你进211。” 庞晓鲲的声音温柔而有力,不容置疑。 单晓敏抬头,望着庞晓鲲那双充满鼓励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化雨,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仿佛有星光在闪烁,那一束光,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可是,我还很需要打工...” 单晓敏深知这份工作对她的重要性,不仅是经济上的支持,更是她独立生活的象征。 庞晓鲲想了想,这样确实是个问题。 这个女孩子很聪慧,怕是不会接受这么明晃晃地资助。 可现在是高考的关键时刻,如果错过这次机会,要么名落孙山,要么再战一年,对这个女孩子来说都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庞晓鲲轻轻一笑,眼神中满是理解与体贴: “我们可以这样安排,绘本课的上午场你继续保留,这样既不影响你的收入,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就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至于那些错过的工时,就当作是你对未来的投资。高考结束后,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选择是否以其他方式回馈这份帮助。” 庞晓鲲越说,眼底的笑意愈发明显: “或者就当作是我们共同奋斗的记忆,无需刻意偿还。我就是交你这么个朋友,将来我也会有用到你帮助的时候。” 单晓敏听着,眼眶不禁微微泛红,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力量。 “那样我就欠你太多了。” “你放过风筝吗?如果放过的话,你就应该知道,有时候适时的调整是为了更好地飞翔。” 庞晓鲲说: “我的成就感是把一个有梦想的小孩放飞到更高的地方,而不是囚禁在这个小店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决定,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会全力以赴。” 第239章 姜枣膏 庞晓鲲的承诺如同他一贯的作风,坚实而可靠,他不仅没有食言,反而以超乎寻常的行动力迅速展开了行动。 每天清晨,他都会前往博雅中学,代表单晓敏与老师们亲切交流,诚恳地请求并收集到了一摞又一摞崭新的试卷, 不止于此,他还凭借自己的人脉,将实验中学那些备受推崇的测试卷子也纳入了囊中。 单晓敏她本就拥有扎实的基础和敏锐的学习能力,离开了原本相对缓慢的实验班后,她反而找到了一种更为高效的学习方式。 在庞晓鲲提供的丰富资源支持下,她开始了疯狂的刷题模式,但不同于以往的盲目堆砌,现在的她更加注重质量与效率的平衡。 每一道题,她都会深入思考,力求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解题速度越来越快,准确率也越来越高,仿佛每一次落笔都是对自我极限的一次超越。 四月底的一天,庞晓鲲照常拿着一套模拟题过来。 与以往不同,他进门很久都没找到单晓敏。 喊了一声,单晓敏才应声,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晓鲲哥...我在这里...” 单晓敏双手紧紧抓着柜台边缘,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剧烈的疼痛而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趴在了冰凉的台面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和微弱的呻吟。 庞晓鲲急忙上前,语气中满是关切: “晓敏,你这是怎么了?” 单晓敏闻言,脸颊瞬间涌上一抹绯红,像是被夕阳染红了云朵。 她羞涩得低下了头,嘴唇紧抿,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的反应,庞晓鲲一眼便注意到了单晓敏的异常,确定了她的状况。 “你是不是痛经?” 单晓敏轻轻点了点头,但脸上的红晕却未减反增,仿佛能滴出血来。 庞晓鲲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既心疼又无奈,他温柔地继续说道: "别硬撑着,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好害羞的。来,我扶你上楼休息。”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渐渐吹散了单晓敏心中的尴尬与不安。 “别,我自己走就行,”她小声说道:“我...我的裤子脏了。” 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了庞晓鲲的耳中。 庞晓鲲闻言,没有丝毫的嫌弃或犹豫,他蹲下身来,以一种既尊重又体贴的方式,从单晓敏的腋窝和腿弯处小心翼翼地穿过手臂,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 这一举动,让单晓敏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紧紧闭上眼睛,将头埋进了庞晓鲲的胸膛,感受着那份难得的安心与温暖。 将单晓敏轻轻放在床上后,庞晓鲲迅速从自己的置物柜里翻找出一个暖贴,轻轻撕开包装,递给单晓敏: “这是我贴颈椎的,效果还不错,你先贴上暖暖肚子。别担心,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说完,庞晓鲲便匆匆离开了房间,留下单晓敏一人躺在床上。 ** 片刻之后,门扉轻启,庞晓鲲带着一股淡淡的清新气息步入房间,他的步伐稳健,手中提着一套精心挑选的浅粉色运动服套装。 那颜色如同初春晨曦中绽放的樱花,既温柔又充满活力。 单晓敏一愣,他微笑着解释道: “我就是简单跟服务员说了下你的身高和体重,她们挑的,说是这套挺适合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快换上吧,我去给你冲杯热姜茶暖暖身子。” 单晓敏轻轻接过衣物,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那细腻的面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细细打量起这套价值不菲的运动装备,是她平日里只敢远观的品牌。 她抬头望向庞晓鲲,眼神中带着一丝歉意与感激: “晓鲲哥,这衣服肯定不便宜吧?我得把钱给你。” 庞晓鲲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笑容里满是宠溺与不在意。 “多少钱我也不知道,跟我自己的东西一起买的,反正你穿着合适就好。回头我去看看小票,直接从你工资里扣掉就行。” 庞晓鲲已经把吊牌摘了,根本不知道多少钱,但是单晓敏曾经见班里的同学穿过这个品牌的衣服,知道是很贵的。 “那你可别忘了。”单晓敏提醒他。 “放心,我这么无良的资本家,可能跟你们这些打工仔共情么?” 他嘴上这么说,已将手中的姜茶搅拌得恰到好处,递到单晓敏面前,眼神中满是关切: “来,趁热喝。” 单晓敏接过姜茶,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小口,那辛辣中带着丝丝甘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她不禁微微蹙眉,却又感到一股暖意自心底升起。 “有点辣。”她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对庞晓鲲细致入微照顾的感激。 庞晓鲲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声音更加柔和: “辣也要喝哦,这样才能更好地驱走寒气。看你平时总是那么忙碌,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以后可得注意些。” 单晓敏听话地一口气将姜茶喝完,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是暖意与羞涩交织的色彩。 庞晓鲲自然而然地接过空杯,走到厨房细心地清洗干净,然后放回杯架上,一切动作都那么自然流畅。 重新拖过椅子坐回沙发前,庞晓鲲的举止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绅士风度与分寸感。这让单晓敏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好奇与羡慕: “晓鲲哥,你这么体贴入微,是不是以前的女朋友教你的啊?” 她半开玩笑地问道,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庞晓鲲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你可别误会。我这个人比较传统,不像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那么时髦,早早就开始谈恋爱。这些都是跟老段学的,那时候周穗经常肚子疼,他就是这样照顾她的,而我就是那个跑腿买姜枣膏的。果然,没有白学的知识,这不就用上了。” 他的回答直率而又坦诚,没有丝毫的遮掩与造作。 对他来说,体贴与温柔并不需要复杂的理由和经历来支撑,想做就做了,简单直接。 第240章 二模 百日誓师大会结束后,高考正式进入倒计时。 庞晓鲲也煞有介事,买了一个倒计时牌子放在单晓敏的书桌前,每天撕一页那种,仪式感满满。 单晓敏的生活节奏也随之被紧紧拉满,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被赋予了沉甸甸的意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她已坐在书桌前,埋头于书海,夜晚,当星辰点缀天际,她依旧在灯下苦读。 万籁俱寂之时,笔尖轻触纸张的声音成了最动听的旋律。 这天庞晓鲲带来消息说,博雅中学与实验中学将会对即将到来的二模进行统考。 每年的二模都如同高考前的一场预演,这场考试,不仅是对学生知识掌握程度的全面考察,更是心理承受能力和应试技巧的一次大考。 单晓敏心中虽有忐忑,但更多的是对回归校园、与同学们并肩作战的渴望。 “晓鲲哥,我想回学校。” 单晓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对未知挑战的紧张,也是对即将踏上新征程的期待。 她不清楚如果返回教室后,班里的同学会怎么看她。 也不确定当面对那些人的孤立和质疑的时候,她是否有勇气 “我想亲自坐在教室里,和大家一起参加这次考试,感受那种氛围。” 庞晓鲲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明白单晓敏的坚持与勇气,笑着宽慰道: “这是好事啊,你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只是觉得,这段时间你为我付出了太多,每天奔波于学校和书店之间,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让你分心。” 单晓敏的眼神中满是感激与歉意。 庞晓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 “再说一遍哈,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见外。老段和周公主把你托付给我,我就有责任照顾好你。这也是我们作为老同学之间应有的情谊,跟你没关系。” 单晓敏不同意他的说法: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是受益者。” “那咱们之间的账就单算吧,只是现在还没到清账的时候,你先准备返校的资料,明天我送你去。”庞晓鲲用命令的语气说。 “不用的,我可以自己去。”单晓敏不好意思麻烦庞晓鲲。 可是庞晓鲲却很坚持,跟她说: “换别人确实不用,你那个不争气的爸还在外面呢。” “可是……”单晓敏还想说什么,却被庞晓鲲打断。 “别可是了,安心准备二模吧。考个好成绩,我才能和周公主交代。” 庞晓鲲有些大男子主义,根本不容她啰嗦,甚至有些霸道: “至于每天接送你的事,这没得商量。你那个父亲现在根本靠不住,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单晓敏听后,眼眶微红,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在孤军奋战的,可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 卑微如她,也值得被好好珍视,也会被捧在手心上好好呵护。 ** 自单晓敏重返校园起,庞晓鲲每一天都以最温柔的方式,守护着单晓敏的一举一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六点整,庞晓鲲便已站在自家小店的门口,手里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是特意根据单晓敏的口味精心挑选的。 九点半的钟声敲响,晚自习结束,庞晓鲲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校门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下,仿佛是专为单晓敏点亮的一盏指引灯。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看见她走出校门,紧绷的脸上瞬时间洋溢起轻松的笑容。 二模考试的前夕,天空湛蓝如洗,微风不燥,似乎连大自然都在为这场模拟战暗暗加油。 庞晓鲲早早地起了床,精心挑选了一套设计简约而不失实用的应考包。 五支黑色签字笔笔杆光滑,墨水饱满,五支涂卡笔则整齐排列,笔尖锐利,确保每一次填涂都能准确无误。 此外,还有几叠洁白无瑕的草稿纸,以及一个精准的圆规和一把刻度清晰的直尺。 当庞晓鲲兴冲冲地将这份心意呈现在单晓敏面前时,单晓敏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晓鲲哥,你真的太紧张了,这只是一次模拟考,不是真正的高考。而且,我一直都习惯用自己的笔,突然换新的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怕影响答题的感觉。” 庞晓鲲闻言,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门,笑道: “对对对,你说得没错,考试嘛,手感真的很重要。换笔确实可能影响发挥。” 他边说边将那个崭新的笔袋轻轻放回桌面,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从自己的手腕上解下那块智能手表。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轻轻拉过单晓敏纤细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手表扣在她的手臂上。 单晓敏的手腕白皙瘦弱,那块智能手表的表盘几乎覆盖了她的半截手臂,显得有些许笨拙的可爱。 表带是柔软的皮质,还带着庞晓鲲的体温。 他笨拙的将表带扣到合适的位置,放开她的手,微笑着解释道: “今天早上我特地换了一个锦鲤表盘,寓意着好运连连,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好运,让今天的考试一切顺利!” 单晓敏望着手腕上的手表,她轻轻摩挲着表盘,嘴角绽放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然后冲庞晓鲲高高地扬起手臂,做了一个充满力量的加油动作: “谢谢你,晓鲲哥,我会加油的!” ** 其实有个事情,庞晓鲲一直没有告诉单晓敏,甚至连段向屿和周穗也没说过。 单晓敏返校没几天,单富仲就曾经在学校门口溜达过,想看看是否能堵住单晓敏。 庞晓鲲可以伸手将那个人抡倒,打个半死,但这样不行。 现在是单晓敏的关键时刻,如果他出什么事,还是和单富仲搅和在一起,肯定会影响单晓敏的考试。 大家齐心将这个小丫头捧在手心,还呵护这么久了,断不能让任何人再次毁掉。 庞晓鲲也是强压着愤怒,每次单富仲出现的时候,他就打电话给荀平明,让他开着警车来这里转一圈。 连续三天,单富仲远远看着警车出现就逃得没影了,再那以后就没在放学的时段出现过。 第241章 高考 二模过去后,单晓敏的名字再次在校园的光荣榜上赫赫有名。 全校都知道了,那个跳楼未遂,在家里闲了几个月的小姑娘,重返考场,一下就考了班级第二名,全年级第二名,全市第10名。 一时间,她是天才少女的定论再次流传开来,但是单晓敏自己知道,她自己的功劳有限,全是庞晓鲲给她定制的刷题计划才起到这么显着的提分效果。 作为博雅中学实验班的尖子生,她很有机会通过静港大学的特招计划,进入保送生的行列。 只是她之前的事情在学校影响太大,学校教务处有诸多考虑。 周穗去争取过,教务处内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关于公正、关于影响,每一个考量都沉甸甸地压在单晓敏的心头。 最后的结论是,保送名额不能给她。 庞晓鲲深知单晓敏的坚韧与骄傲,更害怕这份突如其来的压力会影响她的心态。 高三学生的心态总是很敏感的,他特意给单晓敏点了一份她最爱的安格斯厚牛堡套餐,等她吃得心满意足时,这才小心翼翼地说: “敏啊,就算没有特招,凭你的成绩考入静港大学也是轻而易举的,别想不开啊。” 单晓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晓鲲哥,我知道的。我也不想让任何人觉得,这个机会是我纵身一跃得来的安抚。我要用自己的双手,亲手推开大学的校门。” 从那以后,单晓敏仿佛变了个人。 她不再满足于过去的成绩,而是将每一分每一秒都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夜以继日,废寝忘食。 情绪上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松弛,而是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似乎憋着一股劲。 庞晓鲲看在眼里,但他知道,这是单晓敏必须经历的成长之路。 越是临近高考,这股劲越是没办法松下来,庞晓鲲也是经历过的人,不能帮她纾解什么,只有默默陪伴。 在她需要时递上一杯热茶,在她疲惫时给予一个鼓励的眼神,其余的,只能靠她自己。 ** 高考这天,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温柔地唤醒了清晨。 单晓敏早早换好沈阿姨为她买的裙子,整理好备考包。 到楼下的时候,庞晓鲲刚好从车上下来。 他特意挑选了一套整洁笔挺的白色衬衣,搭配深蓝色的西裤,黑色领带,上边还别着一个向日葵领夹,显得既庄重又不失青春活力。 沈阿姨也跟着下车,她身着一袭精致的旗袍,上面绣着寓意吉祥的图案,手中还拿着一束鲜艳的向日葵,寓意着“一举夺魁”。 不光庞晓鲲母子来了,段向屿也来了。 跟其他有家长来送考的孩子一样,她也有。 临进考场前,有人问庞晓鲲是来送谁考试,他倒是没打岔,径直说: “送我表妹。” 那一声表妹,倒是听得单晓敏心里暖暖的。 考场内,气氛紧张而凝重。 单晓敏全神贯注,笔尖在纸上跳跃,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落,滴落在试卷边缘,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专注与速度。 答题过程异常顺利,仿佛每一个知识点都恰好是她所熟悉的,她信心满满地完成了这场人生中的重要战役。 随着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单晓敏走出考场,迎接她的是沈阿姨温暖的怀抱。 回到文具店,她不顾一切地倒在床上,任由疲惫的身体陷入深度睡眠之中。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仿佛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紧张与压力都随着梦境消散。 整整一天的时间,她在梦乡中畅游,醒来时,窗外已是繁星点点,而她的心中,则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与希望。 *** 紧张的气氛在几天的煎熬后终于迎来了释放,考试成绩如同迟来的甘霖,如约降临。 她站在电脑的前面,心跳如鼓,双手紧握成拳,在一遍遍刷新成绩后,页面终于打开。 终于,她的名字映入眼帘,而紧随其后的成绩栏里,赫然显示着一排“0”。 是优秀到足以让系统默认保护,避免外界过分关注的程度。 庞晓鲲早已在一旁焦急等待,见到这一幕,他脸上的表情瞬间由紧张转为狂喜,仿佛自己中了大奖一般。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单晓敏身边,双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她的肩膀,力度之大,让单晓敏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太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地去过你想过的生活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你了,恭喜你啊小姑娘,你自由了!可以走远一点,这样你爸再也找不到你了!” 说罢,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眼中闪烁着更加耀眼的光芒: “你知道吗,我的母校就很不错,那里有着最自由的学习氛围,还有很多去国外做交换生的名额,全是公费的。你考不考虑?” 单晓敏闻言,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谢谢你晓鲲哥,我真的还没想好未来在哪座城市。我再想想吧、” 她的声音轻柔,却透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迷茫。 “对对对,事关你未来的发展,是应该选一个喜欢的城市来扎根,” 庞晓鲲并未放弃,继续追问: “那专业呢?你有想过要学习什么吗?” 这次,单晓敏的回答异常坚定:“法学,我想学法律,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她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对正义的执着。 庞晓鲲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很好,我正好有些朋友在检察院工作,或许能给你提供一些宝贵的建议。对了,你更倾向于去南方还是北方求学?”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单晓敏。 然而,单晓敏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眨了眨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晓鲲哥,你对我…真的只是因为朋友之托才这么上心的吗?” 庞晓鲲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不然呢?” 单晓敏轻轻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苦涩: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她心里明白,自己或许已经悄悄地越过了那条名为“友情”的界限,而庞晓鲲,却依然站在原地,未曾察觉。 这份单方面的情愫,让她既感到甜蜜,又充满了苦涩与无奈。 第242章 升学宴 单晓敏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窗外的夕阳余晖洒在她的书页上,为她那略显坚毅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凝视着手中关于静港大学法学院的宣传册,心中早已翻涌着无数的思绪与决定,却未曾向任何人透露分毫。 她的成绩优异,足以让她在众多高等学府中自由挑选,甚至有不少人建议她考虑排名更前的大学,那将是她人生旅程中更为辉煌的起点。 然而,单晓敏的心中有着一套独特的衡量标准。 这座承载了她无数回忆与梦想的城市中的学府,对她而言,有着无可替代的意义。 这座城市,已经悄然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离开,固然可以追求更广阔的天地,但与这座城市、这里的人之间深厚的情感纽带,却可能因距离的遥远而逐渐淡化,乃至消失。 在她看来,人生的价值不仅仅在于成就的高低,更在于能否留住那些触动心灵的人,能否继续拥有更多一起温暖岁月的瞬间。 “你真的已经深思熟虑,没有任何动摇了吗?”庞晓鲲再次确认道 单晓敏抬头看他,眼神坚定而明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晓鲲哥,我想得很清楚了。静港大学还承诺了专项奖金,这对我来说,是现实在为梦想托底,让我能够无后顾之忧地追求法学之路。” 庞晓鲲闻言,眉头微微蹙起,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 “晓敏,钱的问题真的不是你该担心的。你开发的记账APP,市场反响那么好,我已经在联系投资人了,我保证,它带来的收益远不止六位数,足以让你在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以最舒适的姿态开启新的人生篇章。我不想让你因为经济因素,而错过任何可能更好的机会。” 单晓敏闻言,眼眶微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晓鲲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对我来说,静港不仅仅有一所大学,还有很多别的羁绊。我不想走,你别赶我走。” 看着单晓敏如此坚决,庞晓鲲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全力支持你。静港大学法学院,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将来毕业都是大法官,大检察官,大律师,以后哥哥要是犯事,还得靠你捞一把呢。” “好啊,我捞你,我也可以养你。” 单晓敏笑着答应,这件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决定了。 *** 报完志愿后的日子里,庞晓鲲仿佛从单晓敏的世界里悄然隐退,直至连续一周未曾露面,让单晓敏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莫名的失落。 直到录取通知书翩然而至,庞晓鲲突然又出现了,宣布要为她举办一场温馨的升学宴,庆祝她即将踏上的学术旅程。 宴会并未大张旗鼓,只邀请了几位至交好友——周穗,段向屿,还有沈阿姨。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庞晓鲲还特意邀请了张潇,一个在法学界初露锋芒,目前于华港大学法学院攻读博士后并留校任教的才女。 宴会上,气氛温馨而热烈。 庞晓鲲举杯向张潇致意,言辞恳切地拜托她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多多关照自己的“表妹”单晓敏。 张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好奇地反问庞晓鲲: “你这表妹可真是藏得深啊,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这么一位佳人?” 庞晓鲲闻言,笑得更加开怀,半开玩笑地说: “这不是嘛,缘分到了,天上掉下个表妹,我就顺势接住了。” 张潇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斜睨着庞晓鲲,调侃道: “那这些年天上掉媳妇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接住呢?还是说,你故意不接?”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善意的笑声,连单晓敏都忍不住笑。 庞晓鲲哈哈一笑,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我这人啊,恋爱不谈,一心只想搞事业。不过,有你们这群朋友在,我的生活已经足够精彩了。哪有心思搞对象啊。” 单晓敏敏锐地察觉到,当张潇的目光偶尔掠过自己时,那份隐藏在笑意背后的复杂情绪——那是一种混合了欣赏、好奇,甚至隐约带着一丝敌意的眼神。 ** 饭局的气氛正酣,单晓敏轻步走向卫生间,准备稍作整理。 卫生间的走廊里,灯光略显昏黄,却意外地与张潇不期而遇。 张潇正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衣襟,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温婉与知性。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单晓敏连忙停下脚步,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随即恭敬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谦逊: “张老师好,真是巧遇。” 她给张潇微微点头,毕竟张潇在学术界的地位颇高,且是庞晓鲲的朋友,自然不敢怠慢。 张潇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目光柔和地落在单晓敏身上:“单同学,你真是庞晓鲲的表妹吗?我之前听他提起过,但一直未曾得见。” 单晓敏心中微微一紧,她知道这个“表妹”的身份其实是庞晓鲲为了保护她而编造的谎言。 单晓敏迟疑片刻,她很想说不是,他们只是朋友。 但这种说法没什么说服力,毕竟庞晓鲲把她安放在了表妹的位置,如果她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那未免也太不懂事了。 最终,她还是选择维护这份善意的谎言。 “是的,张老师,我们是远房的表亲,虽然关系已经出了五服,但晓鲲哥一直都很照顾我。” 张潇听后,似乎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 “原来如此,那他前段时间每天接送你上下学,也是真的喽?” 她继续追问,话语间透露出一丝对庞晓鲲行为的赞赏与好奇。 单晓敏轻轻点头,心中却五味杂陈。 “确实,晓鲲哥他总是这么细心周到。” 她尽量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自然流畅,不愿让张潇察觉到任何异样。 张潇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似乎心中的某个疑惑得到了解答。 “真是难得,他以前可是个出了名的宅男,叫他出门比登天还难。没想到为了你这个表妹,竟然能变得如此勤快,简直比男朋友还要称职。”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侃与羡慕,显然对庞晓鲲的转变感到意外与欣慰。 单晓敏望着张潇那真诚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个谎言能维持多久,还是说,她要永远套在这个谎言的壳子里。 第243章 喜欢 升学宴结束以后,庞晓鲲又开始销声匿迹起来。 单晓敏每次不忙的时候就会站在店铺的窗前,目光不时地掠过街道,试图捕捉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每一次都只能失望地收回视线。 她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复杂。 曾经,庞晓鲲就像是她生活中的一抹亮色,他的存在如同店铺里那盏永远亮着的灯,温暖而安心。 他的懒散与随性,甚至偶尔的赖皮,都让她觉得格外真实,仿佛他就是那个可以随时随地给予她陪伴与依靠的人。 然而,如今这份陪伴的缺席,让单晓敏开始质疑起自己的感知。 她发现自己竟会不自觉地想念起那些平凡的日子,想念他随叫随到的身影,以及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与照顾。 这种感觉既甜蜜又略带苦涩,像是夏日午后的一阵微风,轻轻拂过心田,却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单晓敏好几次拿起手机,准备给他发微信,每次等信息编辑好了,手指在屏幕上犹豫徘徊,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发送键。 她害怕自己会打扰到他,便假装漫不经心地问沈阿姨,想见见。了解庞晓鲲的近况。 沈阿姨说,庞晓鲲的公司正面临着一场棘手的合同纠纷,最近每天都和张潇在一起研究法条,全力以赴地准备应诉事宜。 说到张潇的时候,沈阿姨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晓敏,你觉得,晓鲲和张潇老师般不般配呀?” 单晓敏愣了一下,点头说:“他们年龄好像相仿。” 沈阿姨笑笑: “那个张潇跟你小鲲哥是大学同学,两人不知道恋爱过没有。后来晓鲲辞职回到静港,她也考到了这里的博士生,以前还经常一起约着去酒吧什么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冷淡了,这忽然又热乎起来了,张潇妈妈前两天还给我打电话来着,说要约着两家人一起坐坐。这回应该能成了吧?” 沈阿姨似乎并不期待她的答复,说完之后笑眯眯的转身去店门口。 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忙,她也不应该这样闲着胡思乱想。 想通了这一点后,她也不再纠结自己那无处安放的情感,开始把大量的时间放在书店里。 之前只有上午一场和下午一场的绘本课程,不知道那些家长从哪里听到说,她是静港大学的高材生,好多慕名而来,想要插班听她的课。 单晓敏不太懂拒绝,确切说是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于是每天两场的绘本课增加到了6场,每天工作时间将近18个小时。 这样连续熬了三天,身体有些扛不住了,正猛喝胖大海滋润嗓子,忽然在半夜接到了庞晓鲲的电话。 许久没有联系,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声音有些激动。 “晓鲲哥?” 片刻之后,庞晓鲲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有些沙哑: “你怎么回事儿?一天上六节课,你不要命了?” 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许久没见面,好不容易等来了一通电话,居然还是责骂他的。 单晓敏有些委屈,鼻子酸酸的,小声应付着说: “那些家长都想给孩子加课,我想着,也正好是赚钱的好时机,就答应了。” “这让你上绘本课是为了让你有事情做,不是让你为了拼命挣这点辛苦钱的。身体都熬垮了,这仨瓜俩枣够你养老的么?” 庞晓鲲的语气稍微舒缓了一些,但是在单晓敏听来,还是挺凶的。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庞晓鲲又问:“生气了?” “没有。”单晓敏说:“晓鲲哥,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 庞晓鲲语气稍微缓和一些,问:“怎么了?” 单晓敏不好意思说得太露骨,尽量委婉,让语气听起来稀松平常: “没事,没事,就是感觉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庞晓鲲听她说这个,忽然笑出声来,语气中带着嗔怪: “你个小没良心的,终于想起我来了。这都快一个月了,电话不打一个,微信也不发一条,我都怀疑是我手机坏了,还是你把我给删了。” “我才不会删你呢,” 单晓敏小声嘟囔一句,又接着说: “我是听沈阿姨说,你的公司最近在忙着打官司,我就没敢打扰你,怕影响你的心情。现在公司的官司打完了吗?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单晓敏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自大,像公司的法务纠纷,肯定是需要一个资深的律师来帮忙处理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能干什么,恐怕连法条都看不懂。 庞晓鲲并没有取笑她,反而很认真地说: “你现在帮不上忙。不过将来一定可以。所以上大学之后要好好学习。你表哥我就不用花那么高昂的律师费来维权了。” “你和张潇老师在一起吗?”单晓敏问。 “是啊。”庞晓鲲爽快回答:“这次多亏有她帮忙。” 得到肯定的答复,单晓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淡定,柔声说: “那你们可要好好的。” 庞晓鲲并没有接话,转而问她: “明天有几节绘本课?” 单晓敏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过课程表一看: “还是6节。” 庞晓鲲“嗯”一声,用几乎命令的语气跟她说: “明天把课调一下,全部取消,我接你来公司听一听模拟辩论。张潇说这个案子还挺特殊的,挺有教学意义,你明天过来给帮忙录个像,有报酬。” 单晓敏很乐意去。 像这样的实战机会,还真不能轻易遇上。如果能有机会现场听的话,肯定会受益颇多。 即便是去现场帮忙录像,那也是他赚了,实在用不着也收报酬。 “不用的小鲲哥,你不用想方设法给我钱,我已经不缺钱了...” 庞晓鲲这么认为,没等她说完,打断他的话, “不缺钱,你一天上六节绘本课?” 单晓敏很想说,我上那么多课并不是为了赚你的钱,而是为了提前还清之前欠你的。 可是她不敢这么明说,毕竟庞晓鲲在他这里付出的可不仅仅是那点工作时间,即便能把欠的工时补上,也根本还不完人家的恩情。 迟迟没有听到单晓敏的回复,庞晓鲲知道这个女孩子又开始多想了。 “跟你说个事儿,你知道吗?张潇收费是按分钟计的。” 单晓敏没听明白: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她怎么还要管你收费?” “什么玩意儿?” 庞晓鲲听不懂了: “张潇什么时候是我男朋友了?不是,让你气糊涂了,她什么时候成我女朋友了? 人家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很棒的律师,优秀到她那种程度是不需要男朋友的。 我也一样,优秀到我这种程度也是不需要女朋友的。你别听我妈的,她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现在看我单身不顺眼。 要不是有生殖隔离,路过头老母猪她都得拉我跟前,让我跟老母猪配一个。” 单晓敏被他逗笑。 庞晓鲲或许以为是自己很幽默,但是只有单晓敏自己知道,她是为什么开心的。 “小鲲哥,你明天几点来接我?”单晓敏问。 “还是8点吧,跟店开门的时间一样,等我妈过去接班了,你就跟我走。”庞晓鲲说。 “你还要吃清香居的豆脑吗?我提前买好,等你一起吃。” 那家店很火爆,通常需要提前半小时去排队。 庞晓鲲也不跟她客气:“必须吃!这一个月没吃到,想想都流口水呢。” 单晓敏笑笑:“小鲲哥,明天见。” “嗯。明天见!” 挂了电话,单晓敏收拾好书店的卫生,锁了门,洗漱完回床上躺好。 一贯秒睡的她居然失眠了,开始纠结明天见庞晓鲲应该穿什么,第一句话说什么,在外人面前称呼他什么。 她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前的那种莫名其妙又患得患失的情愫不是没来由的,而是喜欢,真心实意的喜欢。 第244章 养父 进入大学后,单晓敏的生活仿佛被重新编织,每一缕线都散发着希望与成长的光芒。 开学那天,阳光炽热,仿佛连空气都在燃烧。 庞晓鲲亲自驱车前来送她入学,乐此不疲地为她处理着入学的一切琐碎事务,让她待在树荫底下等他。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舍友看到庞晓鲲对单晓敏照顾得无微不至,惊掉下巴,主动上前来答搭讪说: “不是吧,那不是庞晓鲲吗?” 单晓敏点点头:“他这么有名吗?” 舍友吞一口唾沫:“姐妹,你不玩游戏吗?绝地英雄那个英雄就是他开发的啊,就算你不玩游戏,你都不了解科技圈的事吗? 这个大佬可是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的公司做出了上亿美金的市值,转手一卖给洋鬼子,告老还乡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啊。重点是他还单身,是咱静港市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呢。” 单晓敏知道庞晓鲲有钱,本以为他只是衣食无忧而已,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这听上去还挺可怕的。 她从未想过,自己与庞晓鲲之间,横亘着如此巨大的财富鸿沟。 这份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她不禁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毕竟她出身于那样的原生家庭,有一个那样的父亲,这些足够让一个本就骄傲的女孩在喜欢的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姐妹,他是你什么人?”舍友还在继续八卦。 单晓敏迟疑片刻,回答说:“我表哥。” 这个答案曾经是庞晓鲲给的,用在这个场合刚好合适。 舍友瞪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哇塞,他那么牛,你也一定很厉害吧?” 单项目轻声说:“我就一般家庭。” 单晓敏很不好意思跟人公开自己的家庭情况,如果说了实话,在外人看来肯定会觉得这是个荒诞的笑话。 “姐妹你别谦虚了,我看到你的成绩单了,你也太逆天了吧,你们家的基因里是不是有天才这一条啊?”室友们毫不吝惜自己的恭维。 单晓敏只是轻轻一笑,将话题引向了别处:“人都到齐了,我们分床吧。” 几个舍友也同意,大家又叽叽喳喳聊成一团。 她明白,无论外界如何看待她与庞晓鲲的关系,她都需要更加努力地提升自己,用实力去证明自己的价值,而不是依靠任何人的光环。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未来的日子里,收敛自己的心,包括那份或许永远无法言说的情感。 ** 得益于张潇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悉心指导,单晓敏在踏入新校园的那一刻起,便以惊人的速度融入了大学生活,并且游刃有余。 张潇不仅在学习上为她答疑解惑,更在学生工作上给了她很多帮助。 而这一切的顺利,追根溯源,还是得益于庞晓鲲,是他有先见之明,提前为单晓敏铺设了一条更加顺畅的道路。 军训过后,紧接而来的是紧锣密鼓的专业课程。 静港大学的法学系和医学系是出了名的课程繁重,比高三学生也强不到哪里去。 专业课老教师来课堂的第一句话甚至直接说,上我课这一个学期就不要分心谈恋爱了,我不会给你们留这个闲暇的。 同学们都怨声载道,只有单晓敏一脸平静。 她深知,这将是她职业生涯的起点。 单富仲的庭审日,单晓敏毅然决然地选择前往法庭旁听。 并非以被告家属或者证人的身份参与,而是以一名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司法学生的身份,去亲眼见证、亲身体会那庄严而复杂的法律程序。 这次经历,对她而言,既是学习也是挑战,让她深刻意识到自己在法律实践领域的稚嫩与不足。 跟她一起去的还有以后宿舍的几个同学,单晓敏是自己去的,她们三个是约好了一起来的。 在这里见到单晓敏,她们还有些惊诧:“单晓敏,你也是一来旁听都没?” 单晓敏笑着点点头:“听教授说,这个案子比较有代表性,我就过来听听。” “一起吧,”舍友骆丽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说巧不巧,今天的被告也姓单。这个姓氏在精钢可不太常见哦,你们不会正好也认识吧?” 单晓敏笑笑,面不改色:“不知道呢,待会儿看见后告诉你。” “跟人渣一个姓什么好事呀,就让人家往身上揽,你良心大的坏。” 另外的舍友揶揄骆丽,也紧紧揽着单晓敏的手臂。 宿舍四人落座后,庭审即将开始,警察押着单富仲进来,将他拷在审判席上。 多日不见,他又瘦了不少,头发原来是花白的,现在几乎都变成了灰色,脸上的皮肉松松垮垮地贴在骨头上,实在狼狈。 “晓敏,你说如果你是他的辩护律师,你会从哪里下手?”骆丽问她。 单晓敏愣了一下,摇摇头:“我没想法。” 她知道单富仲十恶不赦,她无法秉公处理这件事。毕竟法律并不是铁面无私的,以后时候甚至是一张网眼很大的网,会让很多投机取巧的人游离于法律制度之外。 见单晓敏不说话,骆丽又跟另外两个舍友讨论, 看着她们在法庭的观众席上都能游刃有余、对法律条文信手拈来,单晓敏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有的同学之所以能够如此从容,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家庭背景的影响——有的家庭世代从事法律工作,有的则父母均为公检法系统的中坚力量。 相比之下,她似乎只有养父这一与法律相关的联系。 而这位养父的过去,却充满了不堪与罪恶:抢劫、赌博、故意伤害,乃至最终的杀人罪行,无一不让她感到沉重与羞愧。 自入校以来,单晓敏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家庭背景。 起初,她认为这不过是个人隐私,无需对外人言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秘密逐渐变成了她心中的一块巨石,让她在与人交往时多了几分谨慎与距离, 甚至在某些时刻,她感到难以启齿,害怕一旦揭开这层面纱,便会失去他人的尊重与理解。 她已经努力去改变了,但是好像也无济于事,生活又开始像高中时那样,正在以一种更快的方式再次滑向深渊。 第245章 长久 出庭审现场的那一刻,阳光斜斜地洒在法院庄严的台阶上、 单晓敏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她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有某种力量牵引着她,让她一眼就捕捉到了在人群后排静静伫立的庞晓鲲。 他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沉稳,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 单晓敏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本能地想要避开与他的正面相遇,仿佛这样就能逃避掉某些不愿面对的过往。 她悄悄地从法庭一侧的边缘,试图悄无声息地溜走。 “躲我干嘛?” 庞晓鲲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穿透了嘈杂的环境,直击单晓敏的心房。 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要被周围的喧嚣吞没: “我没有,刚才真的没看到你。” 庞晓鲲轻轻蹙眉,目光更加专注地落在了单晓敏的脸上,随即注意到了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 他的心猛地一紧,语气中多了几分关切: “你哭了?在学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有人欺负你?” 单晓敏连忙摇头,想要否认,但泪水却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了下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之前还能勉强维持得坚强,在见到庞晓鲲的那一刻就彻底崩溃了。 “哭吧,”庞晓鲲的声音里满是理解和安慰,“哭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些,总是把情绪憋在心里,对身体也不好。” 说着,他缓缓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单晓敏轻轻地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和不安。 单晓敏没有挣扎,只是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个久违的怀抱中,让泪水肆意流淌。 庞晓鲲的大手轻轻托起她圆润的小脑袋,让她能更舒适地依偎在他胸前,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和鼓励。 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害怕和不安都仿佛找到了归宿,化作了无声的泪水,被时间悄悄带走。 ** 片刻的沉静如同晨曦中轻沙般的薄雾,渐渐散去,单晓敏的情绪终于如同湖面上的涟漪,归于平静。 她缓缓地从庞晓鲲温暖的怀抱中抽离,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扰了这份安宁。 当她完全脱离那方庇护,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自己的双手上,这才惊觉指尖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庞晓鲲胸前的衣襟也被浸透,留下一片片深浅不一的水渍。 她不禁脸颊微红,心中涌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与歉意: “对不起,晓鲲哥,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 单晓敏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充满了真诚,“我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失控,我帮你洗干净吧。” 庞晓鲲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他轻轻摇了摇头,那双充满宠溺的眼睛仿佛能包容世间所有的过错: “傻丫头,衣服脏了可以再换,你的笑容和快乐才是我最在乎的。别操心这些了,我又不是明星,脏点也没什么。” 单晓敏闻言,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她轻轻咬着下唇,仿佛是在做着某种艰难的决定: “晓鲲哥,每一次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给我力量,给我依靠。我欠你的,已经不仅仅是这几滴泪水可以衡量的了。我真的很害怕,如果我一直这样下去会无以为报。” 庞晓鲲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但很快又被温柔所取代。 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与深情: “你就那么想还清我对你多好么?那我倒想知道了,还清之后呢,跟我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吗?” 听到这里,单晓敏抬头望向庞晓鲲,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晓鲲哥,不是的!其实也想和你有未来,不仅仅是现在,还有将来,很久很久的将来。只是我...” 庞晓鲲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他紧盯着单晓敏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眸,然而,单晓敏却轻轻抿了抿唇,将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 庞晓鲲的心也随之沉了沉,他多么希望能听到自己内心深处所期盼的答案。 “你…你刚才是想说,愿意和我有长久的未来是吧?那个长久到底有多长?三年,五年,还是一辈子那种长久?” 庞晓鲲鼓起勇气,将心中的疑问以一种近乎试探的语气问了出来。 单晓敏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发丝间流露出几分无奈与尴尬。 “晓鲲,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解。” 她试图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和慌乱。 但庞晓鲲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话题,他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容,开始有些孩子气地耍起赖来。 “不,我已经误解了,而且不打算纠正这个误解。现在,你得负责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单晓敏的手,将她引向停在一旁的车旁,动作中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力量。 单晓敏试图挣脱,却被他牢牢握住,最终只能无奈地放弃挣扎,任由他领着自己上了车。 庞晓鲲自己却没有上车,反而绕到车窗旁,半倚着车身,以一种近乎审视又带着宠溺的目光紧紧盯着车内的单晓敏。 车内,单晓敏被他这样直勾勾的目光看得脸颊微红,心中既羞赧又感到一丝甜蜜的负担。 “晓鲲哥,要不你先上车吧,这里人太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她低声提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不,我就是想在人多的地方听你说。” 庞晓鲲的回答坚定而直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坚持, “要么,你告诉我你刚才那未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么,你就告诉我,刚才你为什么要哭?选择权在你,但你必须得给我答案。” 这一刻,车外的风似乎也静止了,只留下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在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