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 第1章 她不能永远在浣衣局 安南王朝,皇城之内。 正是春风和煦,花红柳绿。 太阳刚刚升起,还是微寒的清晨,宽敞的院子里放着一排十几个木盆,一旁,是一堆一堆的衣服。 十几个宫女,个个嫩如青葱,身着粉色裙衫,面色却是愁苦。 一日一日,日日如此。 浣衣局管事王嬷嬷从小门走了进来,清了清嗓子:“一个个的,都给我开始干活儿了,不要偷懒。今天太阳好,许多宫里的被子褥子冬衣都要洗了晒了收起来,最近这几天,你们都手脚麻利点。” 大院子的边上,是一排平房。 浣衣局的姑娘们就住在里面,左右两排通铺,十人一间。 众人纷纷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就着冰冷的井水,开始洗衣服。 无人说话,形同枯木。 因为常年泡在水中,接触皂角胰子,姑娘们的手大多难看,生了冻疮,或者红肿,或者开裂,再接触冷水,痛得撕心裂肺。 可没办法,浣衣局的宫女,有一些是其他宫里犯了错被罚来的,有一些,是外面实在吃不上饭的姑娘,被家里送进来的。 虽然这活儿苦,好歹能吃饱。每个月还有些微薄的工钱,可以叫人捎带回家。 桑云亭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展开一件红色袍子。 这衣服她认识,是后宫淑妃娘娘谈忆雪的,刚才管事默默还特意来说了她们一排的几个。 今日送来的,好些都是各宫娘娘的衣服,认真仔细点,用手搓洗,若是洗坏了,扒了皮都赔不起。 桑云亭面无表情,心里冷笑。 是啊,贵人的一件衣服,那可不是比老百姓的一身皮要更值钱吗? 在皇宫里,她们这些宫女,就是最底层的存在。 她进宫不是为了一口吃食,她有更重要的事情,为了这事情,她必须进宫,必须忍。 但是,她不能永远在浣衣局,只有爬高,才能接触更多。 一日繁忙工作就这么过去。 天擦黑,众人终于停下手里的活儿,直起因为弯了一天酸痛要断的腰身,疲惫的回屋吃饭洗漱休息。 浣衣局的一排房间,烛火亮了一阵子,便熄灭了。 一天劳作的众宫女精疲力尽,都睡熟了。 黑暗中,桑云亭悄无声息爬了起来。 她摸黑出了门,走到院子墙边,轻松跃了过去。 宫中戒备森严,但这里没什么守卫,一个宫女洗衣服的地方,贼人都懒得来。 桑云亭进宫一个月,隔三岔五就会半夜出去。再加上找嬷嬷揽的差事,经常会去各个宫里收脏衣服,后宫里各处的位置路线,都已经了然于胸。 这一次,她不再是出门勘查地形。 桑云亭一路迅速而熟练地来到一处开满花的小径。 这条路,是从淑妃娘娘的锦绣宫到花园最近的一条路,这段时间花园中来了一批异域进贡的奇花异草,每日上午,淑妃都要去花园里转一转。 夜色中,桑云亭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包,洒在了花枝最繁茂的地方。 宫中一片安静,不时传来更夫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二日傍晚,桑云亭照旧和两个浣衣局的宫女,挨个宫殿的去收脏衣服。 到了锦绣宫外,便感觉气氛不对。 送衣服出来的宫女晚霞,脸色也不大好,细细地看,一边的脸还有点红,像是被打了一样。 这一个月,桑云亭认识了一切可以认识的人,给大家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嘴甜,懂事,聪明,识时务,能吃苦。 只要你有聪明这一个特征,想要立起其他几个人设,那都是再容易不过了。 撕开脸皮,抛下尊严,打碎膝盖,在这鲜亮又吃人的宫里,没有爬不上的高峰。 “晚霞姐姐。”桑云亭低声道:“你的脸……怎么了?” 她指了指,那明显没消退的掌印。 晚霞脸上有一点尴尬,虽然她也只是个宫女,但宫女和宫女之间,也是阶级分明的。在浣衣局宫女面前,后宫妃嫔殿前宫女,那就是主子了。 “没事儿,别瞎看。”晚霞有点恼怒,正要责备桑云亭两句,桑云亭突然将一个小瓶子塞在她手里。 晚霞愣了一下。 “我家三代行医,这是家传的秘药。”桑云亭道:“抹上一会儿就见效。” 晚霞半信半疑。 “真的?” 桑云亭笑道:“晚霞姐姐,我能害你吗?这么多宫里的宫女姐姐,就你每次见着我们最亲切,把我们当成一样的人看,我心里感激都来不及呢。” 桑云亭的笑容十分真诚,这马屁拍的晚霞十分舒服。 这宫里啊,阴险龌龊事太多了,无论上面的娘娘,还是下面的宫女,都希望别人夸赞她人心地善良,待人温和。 这大概就是缺什么,就想要什么吧。 晚霞收起了药膏:“好,那我就收下了。这两日做事低头些,别惹了哪个主子不高兴,受了牵连责罚。” “是。”桑云亭不敢多问,只是应着。 不着急,她不用问,就知道锦绣宫到底出了什么事,也知道这事情,不是两日可以过去的,只会越来越烈。 而晚霞,我的晚霞好姐姐,你的脑子一贯是转得快的,一定明白该怎么做。 晚霞指挥小宫女将脏衣服都放在推车上后,正要转身回去,突然眼神往前方看去。 来了什么人? 桑云亭顺着晚霞的目光看去,只见浩浩荡荡十来个人,从远处走来。 不是宫女,这些人一个个身高马大,像是侍卫……但,好像又和宫里来回巡逻的侍卫穿着有些不同。 桑云亭在宫中一个月,还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人。 别说也怪好看的,挺有气势。 眼角余光,只见晚霞的表情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那一队人很快到了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大步往里走,其他人则停步不前,一字排开站在门口,十分整齐,一看便是训练有素。 晚霞已经迎了上去。 “督主大人,您来了。” 男人点了点头:“听说你们娘娘,身体不适?” 男人说话有种虽然着急,还是慢条斯理,有些阴柔低沉的感觉。和他俊朗硬气的外表放在一起,有种不和谐的奇怪感觉。但是那感觉,又有点吸引人。 他身后一众手下,却半点没有他的阴柔气息,反倒是冷酷肃杀,气势逼人。 “是。”晚霞低声道:“娘娘昨日赏花回来,脸上身上便长了红疹,太医来了几趟,开了好些吃的,泡地,抹的药,也不见好。虽无性命之忧,可是十分烦躁。正在里面发脾气呢。” 男人点了点头:“我进去看看。” 说完,男子熟门熟路进了宫殿,晚霞连忙跟在后面,还不忘朝桑云亭招招手,让她们赶紧走。 浣衣局的宫女,是宫里最低级的存在,男人一路往里走,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们一丝一毫。 当然桑云亭她们也不敢乱看,纷纷低下头去。 督主大人? 桑云亭一想,督主不是东厂的老大吗?这是个……太监? 这身高马大,俊朗英挺的男人是个太监? 难怪他可以这么坦然地在后宫行走,也不怕皇帝头上绿油油。 这么一愕然,桑云亭不由地稍微抬头,目光往男人的背影扫了一下。 也不知为何,男人突然就站住了,回了头。 虽然是个公公,可那一双眼睛却犀利得很,像是针一样地刺了过来。 第2章 这个督主大人,很危险 桑云亭的头更低了。 东厂的传说,可是家喻户晓。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尽可以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凶狠阴险,残忍残酷的词语,放在里面,都不为过。 东厂督主对一个后宫妃子如此关切,莫非有什么特殊关系?桑云亭此时不由得有些后悔,选择淑妃,是不是选错了? 淑妃只是一个后宫嫔妃,她那点手段在桑云亭看来,完全不是威胁。 可是东厂督主,那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想要糊弄,就没那么容易了。 桑云亭心跳加速,却依然垂手而立,不动如山。 脚步轻而慢。 巫镇没有继续往锦绣宫走,而是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桑云亭。 晚霞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着急地跟在后面。 她也想不出巫镇这是冲谁去的,几个浣衣局的小宫女,看着谁也不像是和东厂督主有瓜葛来往的。 巫镇走到桑云亭面前,说:“抬头。” 桑云亭无奈,也不能就地装死,只好慢慢的抬起头来。 巫镇就这么盯着她。 桑云亭眼睛都不敢眨,呼吸都不由的轻缓了。 巫镇的视线很冷,和他阴柔低沉的嗓音不同,那是一双杀过人的眸子。 他突然抬起手,捏住了桑云亭的下巴。 桑云亭差一点把刀子抽出来。 好在忍住了。 “督主大人。”晚霞在一旁提心吊胆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巫镇不回话,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但桑云亭现在开不了口。 晚霞好心道:“这是浣衣局的宫女,姓桑,叫桑云亭。” 说起来有些可笑,宫里的宫女太监,越是底层的,越有姓名,自己的姓,自己的名字。 可是一旦被调派到妃嫔身边,反而没了姓名。 主子才没耐心去记你的名字,直接给你起一个通俗好记的。大家都一样的。比如招财进宝,春花秋月,晚霞朝露,你还要谢主子赐名。 “桑云亭……”巫镇缓缓念了一遍,放开了手。 桑云亭立刻低下头。 晚霞心惊胆战道:“督主大人,这丫头……是有什么冒犯了督主吗?” “没有,认错人了。” 巫镇干脆利落,转身离去。 晚霞一脸茫然的看看桑云亭,对上她同样茫然的目光,赶忙跟了下去。 桑云亭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这手劲儿,真大啊。 这个太监功夫肯定不错。 但是他刚才看自己的目光,有点奇怪。 巫镇跟着晚霞进了锦绣宫,桑云亭赶紧和其他两个浣衣局的宫女推着车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巫镇这个人,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和桑云亭一起出来收脏衣服的两个宫女,有一个曾经是宫中一位贵人身边的宫女,犯了错误才被罚来了浣衣局。她虽然年岁不大,可是在宫中已经六年,算是老人了。 江碧叹了口气,在无人的地方说:“督主大人,真是英俊。” 另一个丫头也点头附和:“是呀,是呀。” 两人竟然一起星星眼了。 桑云亭十分无语:“刚才那位……督主大人,是个太监吧?” 她进宫虽然不久,可基本的关系还是知道的。 要在宫里如鱼得水,自然要将能打听的都打听了。只是浣衣局招人的消息来的匆忙,她还没完全准备好,着急慌忙就进来了。 不然的话,怕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下一次想再找机会进宫,又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个太监啊。”江碧说:“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 桑云亭无言以对。 江碧噗嗤一笑:“云亭,你是新来的,你不懂。” 桑云亭确实不懂,但是愿意请教。在浣衣局这段时间,她尽量和每个人搞好关系,不着痕迹的打探尽可能多的消息。 风月,也是其中一种。 在后宫这种争风吃醋的地方,风月之事,往往最不容易引起怀疑。毕竟谁不爱八卦呢,可是八卦中,藏着许多厉害关系,你来我往。不为人知的隐秘。 江碧说:“督主大人虽然是个太监,可你想,一个太监能成为东厂老大,那么多厉害的手下心甘情愿听他的,那得多厉害?听说啊,这位督主大人不但长得好看,而且武功高强,但是心狠手辣……” 说着,江碧害羞一笑。 “其实,很多宫女都想做督主大人的对食呢,不过督主大人对谁都冷面冷心的,只对锦绣宫的淑妃娘娘好。听说督主大人还不是督主的时候,曾经帮过他一回,所以督主有恩必报,在宫中,对淑妃娘娘格外关照。” 反正他是个太监,对哪个妃子关照一些,也就是伺候得殷勤些,皇帝也不会吃醋。 淑妃曾经受宠过,没有子嗣,现在没那么受宠了,上不上下不下的,位置有些尴尬。 桑云亭认真的听着,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早知道淑妃身后有这么个人物,她就不是最佳人选。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谋士以身入局,鱼饵已经撒出去,收不回来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至于这个巫镇,尽量躲远点。 收了衣服,桑云亭照旧回到浣衣局,开始每日的工作。 她不着急。 她下的药,宫里没有任何一个太医能开出解药来,淑妃娘娘,最终还是要病急乱投医,死马当做活马医。 桑云亭没等太久。 第二天晚上,当她终于直起酸痛的腰时,晚霞来了。 晚霞站在浣衣局门口,和管事嬷嬷说话。 王嬷嬷面对妃子身边的大宫女,那是非常客气的。 “晚霞姑娘,您亲自来了,可是淑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晚霞道:“王嬷嬷,我来找你借一个人。” “您说。” “您这里,有个叫桑云亭的宫女吧?” “有,云亭……” 王嬷嬷一声喊,桑云亭便出来了。 鱼,上钩了。 第3章 娘娘的病,奴婢能治 桑云亭在浣衣局这些日子,展现在外的形象都是温柔内向,谨小慎微。都以为她是在外面过不下去的穷苦人家的女孩儿。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手起刀落,仇人头颅落地,血流成河。 “晚霞姐姐。”桑云亭擦着手:“您找我?” “对,我找你。” 晚霞对王嬷嬷笑了一下,然后把桑云亭拉到了一旁。 “怎么了?”桑云亭奇道:“有什么事情吗?” 晚霞脸上抹了药,已经完全看不见早上的红肿了。 晚霞低声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家以前是开医馆的,是吧?” “不算是开医馆。”桑云亭解释:“我爹是村里的郎中,爷爷也是,算是世代行医吧,但没钱开医馆。后来,村里的恶霸闹事,诬陷我爹说他医死了人,我家就……” 桑云亭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这种事情在外面太正常了,晚霞见怪不怪。能让一个女孩子甘心进宫为奴为婢,谁没有苦衷呢。 在皇宫里时间待久了的人,早就失去了怜悯的能力。 晚霞道:“那你也会医术了?” “会一些。”桑云亭说:“我爹就我一个女儿,一直把我当儿子教导,不过乡下偏方多,不比城里的大夫。” “好。”晚霞道:“就要你的偏方,要是说城里的大夫,难道还能有哪个比宫里的太医医术更高明吗?” 桑云亭一脸茫然的样子。 “晚霞姐姐,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晚霞这才说起正题:“淑妃娘娘不知碰了什么花粉,身上脸上长了红色疹子,太医都束手无策。今早你给我的药膏非常有效,我将你推荐给娘娘,若是你能治好娘娘身上的疹子,定有重赏。” 桑云亭一听,又惊又吓又喜。 “这,这我没有把握啊。”桑云亭一脸的紧张,局促。 “知道,治不好也不问你的罪,你尽力就好。”晚霞说:“你又不是神医,那么多太医都看不好,难道强求你吗?娘娘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这不是马上要到中秋了,娘娘着急,所以才想着但凡会医术的,都找去试一试,万一碰上了呢?” 这么一说,桑云亭就放心了。 “好,我一定尽力给娘娘看。”桑云亭说:“晚霞姐姐,您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洗了一天衣服,桑云亭身上现在又是水,又是泡沫,又是汗,那味道实在不好闻。刚才说话这一会儿功夫,晚霞恨不得一直用手帕捂着鼻子。 “快去快去。” 桑云亭很快去换了一身衣服,跟着晚霞去了锦绣宫。 锦绣宫里的气压非常低。 淑妃身体不适,心情烦躁,看谁都不顺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不然的话,她身边最信任的晚霞早上也不会挨了一巴掌。 巫镇过来宽慰了一番之后,淑妃的心情略安定了一些,可是看着自己身上脸上的红疹,又忍不住砸了一个花瓶。 这两日,锦绣宫的人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声音大了,惹了主子迁怒,自己受罪。 桑云亭跟着晚霞进了锦绣宫,站在门外候着。 皇宫里就是这么阶级森严的地方,官大一级压死人,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不能失礼。 很快,晚霞出来了。 “快,娘娘传你进去。” 桑云亭跟着晚霞进了内殿,她没机会见过淑妃,但是知道上位坐着仪态万千的华服女子,便是了。 “娘娘。”晚霞说:“桑云亭来了。” 桑云亭站住,下跪,磕头。 外面的世界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她人生的十七年,只跪过天地亲师。 但自从那一场大雨,她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发誓要为全家三十七口人报仇的时候起,就放下了自由和尊严。 皇宫里,往上走,要一步一叩首,一步一血泪。 桑云亭俯首在地:“奴婢叩见淑妃娘娘。” 淑妃这两日被这一身红疹折磨的苦不堪言,有气无力道:“起来吧。” 桑云亭这才站起身。 淑妃懒洋洋道:“晚霞说,你是懂点医术的,给她配的药十分管用。你过来看看我身上的疹子,要是能治,本宫重重有赏。” 桑云亭低头走了过去。 这一幕,她已经在心里演练了两天,一天差错都不会有。 淑妃伸出手来,晚霞小心翼翼的撩起她的袖子。 白皙细嫩的皮肤上,一颗一颗红色的疹子,看着怪渗人的。 桑云亭左看看,又看看,沉吟道:“娘娘身上这疹子,倒像是沾了什么东西起的。” “是,但不知道是什么。”晚霞说:“娘娘近日也没有去什么特别地方,也没碰什么新鲜东西。太医说,最近御花园里花团锦簇的,怕是在那里沾染了什么。” 后宫纷争多,某一个妃子一旦有什么头疼脑热,长包起疹,第一个想到的,是不是有人要害本宫。 淑妃也是如此。 在桑云亭不知道的这两天,锦绣宫已经上下彻查了一遍,实在是没有找到被人谋害的证据罢了。 “有可能。”桑云亭道:“我们老家,也常有碰了各种花花草草起疹子的,还有碰了叶子起疹子的,吃了花生柿子起疹子的,每个人的身体不同,是有这种情况的。” 淑妃皱眉看着自己的胳膊。 “可是,那花园本宫常去,那些花草都是本宫见惯的,以往从未有过这种现象。” 桑云亭道:“娘娘您有所不知,不同时期,人会对不同的物品产生不同的反应。就像是同样一杯冰水,同一个人,有时喝了无事,有时喝了会腹痛。” 显浅易懂。 淑妃道:“你一个小宫女,说话倒是和太医院那些老学究一个调调。” 桑云亭惶恐:“娘娘恕罪,奴婢小时候无人照顾,爹娘行医,就见奴婢带在一边玩耍,不知不觉,就学了那说话的腔调。” 淑妃摆摆手,笑道:“无妨,这样倒是叫本宫安心。” 家学渊源,这个年代可是个特别有噱头的说法。 要是上来就表现得什么都不懂,一看便是坑蒙拐骗,淑妃金樽玉贵,就是桑云亭开了药,也不敢吃啊。 这症状别人想得也得不了,她就算是有心找人试药也找不到。 桑云亭松了口气。 “娘娘,奴婢的爹曾经配过一种药,专门给那些花儿叶儿敏感的病人用的,抹了之后,两三天的功夫,红疹便能消退,皮肤光洁如新。娘娘若是相信奴婢,奴婢就试一试。” 第4章 督主大人有点奇怪 其实淑妃何尝想相信桑云亭。 但眼见着太医都束手无策,中秋将至,她这个样子别说争宠,就连出门都出不了,那可怎么行? 淑妃咬咬牙。 “既然叫你来,就是相信你。”淑妃说:“你放手做,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了单子来。” 桑云亭应了。 淑妃叫人带桑云亭下去,开单子,抓药。 晚霞将桑云亭带进偏殿,给她准备了笔墨纸砚。 一边给她磨墨,一边有些担心:“你行不行,这可不能逞能,若是治不好就罢了,娘娘也不会怪罪你。若是反倒是严重了,到时候也麻烦。” 晚霞也害怕。 桑云亭是她推荐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放心吧。”桑云亭说:“我以前见爹治过不少类似的病人,没有十分把握,也有八分。” 其实是十二分,因为毒就是我下的,但是不能说罢了。 桑云亭这么一说,晚霞稍微安心一点。 “你这小丫头,平时说话好听,嘴也甜,我也愿意帮你。”晚霞说:“若是真能治好娘娘身上的疹子,你就走运了。好把握好知道吗?” 桑云亭认真点头。 “晚霞姐姐,浣衣局真的太苦了,若是我能离开。我一定不忘记姐姐的大恩大德。” 桑云亭无比真诚的看着晚霞,自己挣来的机会,我当然会把握好。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得不了道,那就找一个人,助她得道,然后做顺风的鸡犬。 桑云亭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出药方。 晚霞叫人立刻拿去抓药。 不多时,药便抓来了。 这不是吃的药,是敷的药。 先将药草用水煮软煮烂,然后将大的根茎枝叶挑走,剩下绿色黏糊糊的一团。 晚霞看着直皱眉。 桑云亭一头的汗,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不好意思笑道:“我们村子里,配出来的药都是这样的。没有京城医馆里大夫配的药好看……” 大医馆的药啊,太医的药啊,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有一个好看的样子,装在一个精致的容器里。 桑云亭的不一样。 主打一个原汁原味,天然纯正。 晚霞表示理解。 这不就是太医不行找游方郎中吗,要是再和太医院弄出来的东西一样,反倒是心里没底了。 不过她还是拿了个翡翠玉碗来,将那黏糊糊的一坨绿不垃圾的东西装在里面,多少好看些。 好在这碗临时起名翡翠膏的东西味道不难为,就是清新的青草味,并没其他怪味。 说起来,成分也很简单,用来掩人耳目的十来种对人体无害也不刺激的药材,加上一点点解药,万无一失。 桑云亭将翡翠膏捧到了淑妃面前。 淑妃看着皱起了眉。 晚霞道:“娘娘,奴婢想,现在手背上试一试,若是效果好,再涂抹其他地方。” 万一效果不好,也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 淑妃立刻点头,伸出手。 这只手,这两天真是饱经摧残,看也是看它,试药也是用它。 淑妃认命没认命不知道,反正手是认命了。 桑云亭将绿色的黏糊糊抹在淑妃手背上,手背上也有一片红疹子,白皙的皮肤上一个一个红点,十分可怕。 抹上绿色药膏之后,用白色的帕子包起来,过一个时辰,再打开看。按桑云亭说的,一个时辰,若是有效,就能明显看出来红疹消退了。 淑妃眼中,也露出希望来。 在后宫,美貌是妃子最重要的武器,一旦容颜不再,她就万劫不复,再无出头之日。 桑云亭正在给淑妃抹着药,外面宫女通传。 “娘娘,督主大人求见。” 桑云亭手一抖。 巫镇来了。 虽然他是个太监,可也是个男人,一个男人,来妃子寝宫来得那么勤,真的合适吗? 但合适不合适的,巫镇也来了。 淑妃一喜,连忙道:“请大人进来。” 巫镇走了进来,一看见桑云亭,脸色就不大好。 “她怎么在这里?”巫镇和淑妃果然是熟悉的,开口直接问:“这是浣衣局的丫头?” “是,你也认识她?”淑妃有些奇怪。 巫镇便说了:“倒是不认识,两日前奴才来看娘娘的时候,在锦绣宫门口有一面之缘。” 浣衣局每日都会派人到各宫收衣服,淑妃一听便知道了,没放在心上,但是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桑云亭会在这里。 他们俩说话,可没有桑云亭插嘴的份,她老实乖巧的停下手里的活儿,站在一边。 巫镇一听,走了过来:“她会医术?” “看着是会一些,不是装的。乡野村医,说不定有偏方奇方。”淑妃叹口气:“五日后便是中秋宫宴,本宫如此哪里能见人?也是没了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桑云亭垂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巫镇见淑妃哀伤,道:“娘娘不必担心,奴才给您找了药来。” 桑云亭心里咯噔了一下。 完蛋,抢生意的来了。 淑妃之所以愿意给她医治,不是因为她医术好,是因为淑妃走投无路。 现在新的选择出现了,还是她十分看重的督主大人,如果有两份药放在面前,那不用说,淑妃一定会选巫镇那一份。 果然,淑妃面上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巫镇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 淑妃接了药,打开闻了闻,一阵沁人心扉的清香飘了出来。 桑云亭一直绷着的神经,又轻松了。 味道不对,绝对没效果。 淑妃却不知,欢喜道:“巫镇,这药有用吗?” “奴才也不知,不过可以一试。”巫镇说:“是我找了京城里一位已经归隐的老大夫,请他配的。” 淑妃拿着瓶子,又高兴,又感动。 “巫镇,你对本宫如此上心,本宫十分感激。” “为娘娘效力,是应该的。”巫镇和淑妃说话的时候,脸上的冷酷漠然之色都要温和许多。 淑妃微微一笑:“晚霞,快给本宫把药抹上。” 桑云亭虽然低头谁也不敢看,半个字也不敢说,但此时心中惊涛骇浪。 宫里,果然乱啊。 虽然这督主是个太监,但是,他是个和后宫妃子疑似有私情的太监啊。就他和淑妃说话这语调,办事这尽心尽力,说是报恩,谁信啊。 皇帝头顶上,可能有点绿。 但因为巫镇是太监,所以绿的不明显,皇帝估计也没察觉。 巫镇看着晚霞接过药瓶,满意点头,又皱眉看了一眼桑云亭。 桑云亭不敢抬头,自然也没看见他脸上的嫌弃。 “这宫女虽然略通医术,但毕竟不是知根知底,娘娘千金之体,金尊玉贵,岂能冒险让她医治。” 桑云亭愕然抬头,和巫镇对视一眼,立刻低头。 有点奇怪。 她觉得巫镇和前日早上在锦绣宫门口看见的那个,有些不一样了。 第5章 你得罪督主了吗? 脸和身材都是一样的,但是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那一次,水波不兴,看不出他眼神中有任何情绪。 这一次,有些厌恶和不屑。 就好像自己曾经刨了他的祖坟一样。 真是倒霉,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人来。 淑妃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抹了药膏的手背,又看了看晚霞给自己另一只手上,抹上白瓷瓶里的药膏。 按巫镇的意思,立刻把绿色的药膏擦干净,把桑云亭给丢出去,哪儿来的赶回哪儿去。最好再审问审问,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接打死。 但是淑妃犹豫了一下,说:“都已经抹上了,就等等吧。这宫女家世代行医,这民间偏方啊,有时候也有些用处。” 桑云亭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刻,她感觉到巫镇身上的气压更低了。 她缩了缩。 讨好淑妃没错,但是,她也不想因此得罪别人啊。 东厂督主,一听就是杀人不见血的主,要是记恨上自己,可是大麻烦。 而且莫名其妙,巫镇为什么要记恨自己?这仇恨来的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莫非……桑云亭心里一紧,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者,他怀疑自己的身份? 淑妃都这么说了,巫镇也不好说什么,但显然心情不佳,微微点头:“娘娘说的是,奴才还有事情,先告退了。” 说完,巫镇走了。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警告的看了一眼桑云亭,奈何桑云亭低着头,根本没看见。 看着巫镇离开,淑妃奇怪道:“这宫女,是得罪督主了吗?” 晚霞连连摇头。 桑云亭也连连摇头。 “谅你也不敢,平日里,你也不该有机会见到他才对。”淑妃自言自语:“不过你放心,若这药真的有用,我自会在巫镇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 桑云亭真是欲哭无泪,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淑妃动了动手:“来吧,不是要包起来吗,愣着干嘛?” 她之所以宁可驳了巫镇的面子,也愿意给桑云亭一个机会,是因为绿油油的药膏抹在手背上一段时间,真的很舒服。 和之前用过所有的药都不同的感觉,清凉舒爽,手背上又痒又肿的不适减轻了许多,让淑妃觉得,说不定有效。 桑云亭只好继续给淑妃包扎。 这药见效很快,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淑妃让桑云亭不要回浣衣局里,就在锦绣宫里等着。 若是无效,麻溜儿滚蛋。 若是有效,就立刻再多配药,全身治疗。 一个时辰后,包着手背的白布拆开,淑妃惊喜的看着自己的手上红疹已退,虽然难免还有一点痕迹,可是药物的效果非常明显,这是对症了。 而另一只手,用了巫镇送来的药,也有效果,可是效果却大大不如桑云亭的药。 “果然是有效的,民间的偏方,确有用处。”淑妃在灯下反复看自己的手,十分惊喜:“桑云亭,这么看来,本宫的身体,真的两三日就能完全恢复如初?” “能。”桑云亭斩钉截铁的说:“奴婢在药物里还加了一些滋养肌肤的方子,恢复之后,不但光洁如初,而且还更细腻白皙。” 淑妃这一刻简直喜不自胜。 “好,好。”淑妃站起来激动的走了两步:“若真如此,本宫重重有赏!” 那精致华美的白瓷瓶,被放在了一边。 看来淑妃对巫镇的情谊是有的,但是有限。 这毕竟是皇宫,淑妃想要站稳脚跟,要讨好的是皇帝。一个太监,就算是东厂督主,也还是个奴才。 桑云亭忙了整整一夜,这一夜,桑云亭没有回浣衣局,锦绣宫的灯火彻夜未灭。 第二天清晨,淑妃沐浴更衣,水中,也有绿油油的药材。 宽大的布巾擦拭过身体,淑妃满意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红疹已经退了大半,松了口气。 “桑云亭。”淑妃对一旁候着的桑云亭道:“本宫说话算话,你这次立了大功,本宫要赏你,说吧,要什么赏赐?” 桑云亭扑通一声跪下。 “浣衣局里实在是太苦了,奴婢实在受不了那样的日子。奴婢想跟着娘娘,为娘娘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淑妃有点意外,又不是太意外,低头看着桑云亭:“你想跟着我?” “是。”桑云亭此时就是如此卑微:“奴婢自从进了宫,就一直在浣衣局,每日睁眼闭眼便是洗衣,实在是辛苦。且,奴婢每日经过各宫,看着各宫娘娘,只有淑妃娘娘您,最是体恤下人,最温和大度,当时奴婢就想,若是能在锦绣宫当差,那真是天大的福分。” 福分不福分的另说,桑云亭伸出手,这手啊,确实是惨。 浣衣局的宫女,一双手常年泡在水中,惨白的发皱,像是七老八十的手。 现在还好,天气还不冷,等到稍微冷一点,浣衣局的宫女都是满手的冻疮。就算主子可怜,太医局会给宫人发冻疮药膏,那也没用。 这都是要养的,晚上抹着药,白天还要继续泡在冷水里洗衣服,什么伤也好不了。聊胜于无罢了。 淑妃看着桑云亭的手,倒是不怀疑她想离开浣衣局的真心。 正常人谁愿意待在那儿啊。 这一次,桑云亭确实是帮了忙,而且,淑妃心中动了下,桑云亭既然是医学世家,那懂的肯定不止一种药,若是留一个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处。 太医局的太医虽然医术高明,可毕竟不是自己人。 太医是后宫妃嫔都可以用的,谁都可以使唤,也就代表,不是谁的人。至少,不是她的人。 看着跪在地上的桑云亭,淑妃突然温和笑道:“我说了要赏赐,你又是聪明伶俐的,既然说了心愿,那就罢了,晚霞,去跟内务府说一声,把这丫头调来锦绣宫吧,跟着你。” 桑云亭大喜:“多谢娘娘。” 晚霞也挺高兴地应着。 淑妃在一众妃嫔中,确实算温和的。但是再温和的主子也是主子,比如迁怒的时候,也会打人。 桑云亭看着机灵又懂事,是个能帮忙的。 淑妃点头了,桑云亭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高高兴兴地回浣衣局收拾东西。 第6章 她要做蹭着升天的鸡犬 浣衣局的管事嬷嬷倒是挺高兴,衣服谁洗不是洗呢,桑云亭洗衣服又不是特别出众,被淑妃看上了要走了,淑妃就会记她一个人情。 其他的宫女心里就不平衡了,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晚霞,想到昨天还和自己一样的桑云亭很快就会变成晚霞这样的体面舒服,心里跟被虫子咬一样。 但是没办法,虽然羡慕嫉妒恨,面上也不敢表露出来。 大家一起开心的恭喜桑云亭。 桑云亭接受了大家的恭喜,抱着自己少少的一点铺盖,到了锦绣宫。 然后铺盖都被晚霞扔了。 “看这脏的,别要了。”晚霞给桑云亭领了一套新的衣服被褥,然后开始教育:“咱们这锦绣宫呢,和浣衣局不一样。锦绣宫有锦绣宫的规矩,我跟你说一下,你认真仔细的听着,若是出了差错,就算娘娘宽容,也是要挨罚的。” 桑云亭认真点头。 晚霞道:“首先你得改名,锦绣宫的宫女,都是以天上云彩为名,你既然名字里有云,娘娘说,就不必改了,还是叫云亭。云中的亭子,这是天上宫阙,寓意不错。” “是。”桑云亭道:“谢谢娘娘赐名。” 皇宫是一个巨大的国家机器,宫女太监,都是一颗小小钉子。 桑云亭从来没想过在皇宫里青云直上,翻云覆雨。她只想自己这颗钉子,无声无息中,用最尖锐的一端,将仇人钉死。 无论这个仇人是谁。 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情,她都可以做。 晚霞道:“娘娘既然让你跟在我身边,那就是在她身边伺候。娘娘身边的宫女按例应该有四人,不过一直只有三人,因此加你一个,也是可以的。” 每个位置的妃嫔,有严格的制度。 贴身伺候的宫女,宫中洒扫的宫女,粗做婆子,各司其职,林林总总。 锦绣宫里,大小宫女一起有近四十人。 其中最舒服,也最危险的,就是淑妃身边的几人。她们近身伺候,吃穿用度比外面大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好些,赏赐也是最多的,但是伴君如伴虎,大君小君也是君。 这也是晚霞对桑云亭好的一个原因。 淑妃身边缺的人早晚要补上,与其来一个不知道啥样的,不如来一个看着不错的。免得被争宠都事小,免得傻乎乎犯了错误还会被连累才事大。 淑妃的另外两个大丫鬟,朝霞和云露,也都对桑云亭表示了欢迎。 主子温和的地方,下人一般也比较温和。 也正是这份温和,让淑妃在宫里的位置不上不下,和皇帝虽然有过往深情,但日久天长,有些淡了。 桑云亭道:“晚霞姐姐,那我日常要做些什么呢?”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晚霞道:“锦绣宫里的活儿都有人干,我们日常就是跟在娘娘身边,有点眼力劲儿,娘娘渴了端茶,娘娘吃饭布菜,娘娘累了按按肩膀,娘娘闷了,说个笑话儿。” 桑云亭点头:“我懂了。” 晚霞觉得,跟明白人说话,真舒服。 桑云亭也觉得舒服,至少比起在浣衣局,这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淑妃的寝宫里面是淑妃的卧房,外面是陪夜宫女的屋子和小床,晚霞和其他两个大宫女轮流值夜,可以睡,不能睡熟,里面一声喊,就得起来伺候。 如今多了一个人,轮值的人变成了四个。 本来一个月要轮十天,现在变成了七天,大家都挺高兴。 这夜,晚霞说:“娘娘,云亭来锦绣宫几日了,奴婢见着十分机灵,干活儿也不出差错。今晚上,奴婢想着,就让她陪夜,您看如何?” 淑妃晚上睡得熟,一般没事儿,对宫女陪夜这事情本就可有可无,不过是宫里的规矩所以不能废罢了。 所以她无所谓。 “行。”淑妃道:“你是大宫女,你看着安排就行。” 晚霞应着。 晚上,晚霞给桑云亭交代了一些守夜的事宜,说完之后,桑云亭点头表示懂了。 没啥事儿,守夜最多的活儿,就是偶尔起来给倒个水,真是幸福。 只是听完,桑云亭看了一眼寝室里,低声道:“晚霞姐姐,我这几日,总觉得娘娘有些心不在焉,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当然有,我也懂,但我不能懂。 枪打出头鸟,在皇宫里,无师自通懂太多,不是好事儿。 晚霞叹一口气,低声道:“还不是为了中秋宫宴?” 中秋宫宴,就在两日后了。 桑云亭更不解了:“娘娘如今身上红疹尽褪,肌肤光洁如初,还有什么好发愁的呢?” 晚霞笑了一下:“你一个刚进宫的小丫头,你哪里懂?” 桑云亭不好意思的也笑了一下。 扮猪吃老虎,你也不懂啊。 “晚霞姐姐,那您跟我说说。”桑云亭说:“如今我也是锦绣宫的一份子,也想着能为娘娘排忧解难。娘娘心情好了,姐妹们日子都好过。” 桑云亭这一点特别招人喜欢。 凡事都有大局观,不想个人得失利益。不管真假,听着就叫人舒服。 晚霞说:“你如今也是娘娘身边的人,没什么好瞒你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陛下,已经半年没召娘娘侍寝了。只怕红颜未老……恩先断啊。” 晚霞声音压得很低,这要是被淑妃听见可不好。 但事实就是如此。 后宫新人不断,淑妃虽美,可谁不美呢。 新进宫的女子,各有各的美,都是娇艳欲滴花儿一般,叫人移不开眼睛。 宫中的老人,虽然有自己的位置,和皇帝也有旧情,可这感情是要用心思去维持的,还要恰到好处的维持,淑妃少了一分心机,就显得要差一些。 若是长此以往,不但她的日子日渐艰辛,整个锦绣宫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这些,入宫前桑云亭都是查过的。 但是她也查过,淑妃和皇帝是青梅竹马,虽然日久情淡,但当今皇帝是个念旧的人,只要把握时机出手,就能重温旧梦。 白月光就是白月光,哪怕现在身边姹紫嫣红,只要这月光亮的是时候,也一样叫人动心。 桑云亭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要是能想个法子,让娘娘重新得宠就好了。” 她要做这蹭着升天的鸡犬,才能在宫中调查更多的事情。 第7章 半夜摸进来的督主大人 晚霞也这么想,可是暂时没有什么好点子。 她叹着气走了。 桑云亭蹑手蹑脚进寝室检查了一下,淑妃已经睡了,便轻手轻脚的出来,回到自己的值班的小床。 小床靠着窗,她毫无睡意,看着外面一轮圆月。 虽然还没到中秋,可月亮已经圆了。 桑家是开镖局的,热热闹闹,父母兄弟,师兄弟好几十个,年年中秋,都要摆上好几桌,喝雄黄酒吃月饼,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闹上半夜。 去年也是如此。 可今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桑云亭摸了摸有些潮湿的眼角,眨了眨眼。 眼前一片朦胧。 一阵淡淡香味,从窗外飘来,桑云亭突然停下动作,屏住呼吸。 这味道有问题,这是迷魂香,虽然味道很淡,可是桑云亭也是这方面高手,一下子就问了闻了出来。 她立刻屏住呼吸,然后将手腕横在胸口。 似乎是睡着了,但是,护腕上一阵清凉味道,让人清醒。 有人从门外进来了。 桑云亭一动不动装昏,闭着眼睛,但是她能听见脚步声。 非常轻的脚步声,没有迟疑,没有在她身边停留片刻,直接就往淑妃的寝室里走。 这一刻桑云亭脑子里非常紧张,也有点混乱。皇宫里竟然会闹采花贼?这不可能吧,谁那么胆大包天? 难道是淑妃有相好的,夜会情郎,给皇帝戴绿帽子? 也,也不至于吧。在皇宫里做这事情,风险也太大了。 那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对这里熟悉的和自己家一样,他走过桑云亭,进了房间。 桑云亭悄悄睁开眼睛。 为了更好的伺候,这个小床的角度,可以看见淑妃的大床,放下的床幔,在微风中摇晃。 黑衣人一直走到床边,将床幔掀开一角。 桑云亭看不见黑衣人的脸,但是,她看见了黑衣人的背影。 这背影她见过,非常眼熟。 不是别人,正是看她不顺眼,但对淑妃关切备至,说是有恩情,但疑似有奸情的东厂督主巫镇。 巫镇站在淑妃床边,也不做什么,就这么看着她。 看着她。 桑云亭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能想象出他脸上的神情。 真是要命了,一个太监,喜欢上后宫嫔妃。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不幸的是巫镇是个太监,不管喜欢谁,也就只能精神层面的喜欢一下。 幸运的是,他是个太监。 可以偷偷放纵一下自己的念想,不会被人怀疑。想见的时候还能见一面,要是个全乎人,早就被皇帝砍了。 看巫镇如此熟悉的样子,一定常来,每次都用药把值班的宫女迷晕,进来看看,然后离开,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过。 不过就算是谁发现了,聪明的也不会吱声。 至于不聪明的,在这皇宫里,不聪明的都活不久。 巫镇看了好一会儿,久到屋子里的深情厚谊都快凝结成实体了,桑云亭都快睡着了,这才放下床幔,转身离开。 桑云亭在巫镇一动的时候,便重新闭上了眼睛。 一动不动。 脚步声又响起,巫镇从房间里退了出来,轻快的离开了,在小床边顿了一下,但是脚步未停,直接走了。 桑云亭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巫镇刚才那一瞬间,可能在考虑要不要把她弄死。但是考虑到突然死了个宫女也不大吉利,这才放过了她。 得饶人处且饶人,饶人就是饶了自己啊。 桑云亭在心里感慨。 她当然没有能耐跟巫镇硬碰硬,可他若一定要杀自己,只能铤而走险了。 锦绣宫宫女揭露妃子和东厂督主太监的奸情,想着都刺激。 这个秘密,巫镇若知道,就是刀刃。巫镇若不知道,就是把柄。不能轻易拿出来,但逼上绝路的时候,是可以利用的。 桑云亭进宫,本来就在走一条绝路,既然是绝路,就不害怕路上有多少荆棘丛生。只要能达到目的。不管是无辜的人,还是自己,都可以死。 一夜无事。 从第二天淑妃起床,一切如常,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桑云亭也一切如常。 每一个宫殿,都在为中秋宫宴做最后的准备。 中秋宴会,皇帝会先宴请前朝群臣。 后宫由皇太后主持,众嫔妃也会聚在一起,吃月饼赏月,说吉祥话。 前朝的宴会散的很快。 皇帝也不是不懂事,大臣们还要回家和家人团聚赏月呢,谁有心思听他巴拉巴拉说一夜?同僚们每天上朝吹胡子瞪眼睛的,也并不想相亲相爱的彻夜团聚。 前朝的宴会散了之后,皇帝就会来到后宫。 这才是真正的家宴。 母慈子孝,娇妻娇儿,才是皇帝最舒心的时候。 家宴不讲究太多,除了太后皇后,其他妃子若是有什么才艺,弹琴吹曲儿跳舞什么的,都会出来表演一下。 可谓是百花盛放,争奇斗艳,看谁能惹皇帝一笑。 桑云亭这样的身份,虽然进宫有一个多月了,但是没见过皇帝。没有那个资格。 别说皇帝,就是皇帝住的地方,也进不去。 不过她从没把主意打到皇帝身上去,成为宠妃太难,付出太多,而且,目标太大。 做一个宠妃身边的红人,这就足够了。 桑云亭看着淑妃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她在愁什么。 也早就想好了,怎么替她分忧。 但是,事情要一步步的做,才不突兀。 “晚霞姐姐。”桑云亭在无人的时候问晚霞:“娘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昨晚上娘娘睡了之后,我见她翻来覆去的,似乎睡的不好,刚才用膳,也没吃两口。” 晚霞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事情呢,还不是愁着,如何才能引起陛下的注意吗?” 后宫妃嫔,一半的心思在争宠,一般的心思在儿女。 无论能搞定哪一半,都能锦衣华服,无忧的过下半生。 但竞争激烈,哪一半都不好搞。 桑云亭装作沉思片刻:“我听说,陛下和咱们娘娘,是有儿时青梅竹马的情分的。” 第8章 你去找一趟督主大人 “是。”晚霞道:“当年,娘娘外祖家,在江南有一个风景极好的庄子,里面有一大片荷塘。每年夏天,娘娘都会去庄子上避暑,摘荷叶,摘荷花,摘莲蓬。有一年,尚不是太子的皇上路过,见庄子里风景那么好,气候也适宜,就住了两个月。” 从七月,到八月。 荷花正盛,莲蓬新鲜的时候,少男少女岂能不暗生情愫。 虽然都是有身份的人,也都恪守礼仪,可是两情相悦,谁也拦不住。谁也不想拦。 不但不想拦,甚至还想撮合。 于是顺理成章的,两人就有了一段青梅竹马,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情意绵绵。 回到京城之后,皇子成了太子,也按约定迎娶了淑妃进门,可惜种种原因,淑妃做不了正妃,只能侧妃。 太子继位,侧妃也就成了淑妃。皇后,另有更大家族,更合适的人选。 皇后的人选,在很多时候,不是皇帝最喜欢的那个,而是前朝后宫权势平衡,最合适的那一个。 晚霞道:“娘娘性子温和,也不会娇媚邀宠,这些年宫里不停有新人。陛下对咱们娘娘,其实算不错了。” 虽然不再宠,可是也没有多冷淡。 但是不够。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淑妃有危机感,桑云亭更是知道,这不够。 桑云亭一副眼前一亮的样子。 “原来娘娘和陛下有这样深厚的感情。”桑云亭说:“那旧情重生,不难啊。” 晚霞一脸愁苦:“怎么不难?” 桑云亭认真掰碎了给晚霞说了一下,什么叫做白月光,什么叫做意难平,什么叫做,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什么叫做,历尽千帆,历经繁华,回归一碗青菜豆腐汤。 皇帝什么都不缺,再美的新人,也只能让他眼前一亮,亮完就算。日理万机,烦躁疲惫的时候,人心念之,往往是最初最单纯的宁静美好。 晚霞从小跟着淑妃,所知所学,不外乎内宅和后宫的那些事情,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哪里有桑云亭如此这般,半生踏遍大江南北,豪情壮志,心思深沉。 听桑云亭这么一说,她觉得颇有道理。 今年宫宴,听说柳才人要弹琵琶,月答应要跳一只圆月舞,其实来来去去都是那些花色,不过大家图个乐呵。 淑妃是想要惊艳一下的,但宫里的手段太多,都是你用完我用,也不知道如何惊艳。 晚霞拎着裙子就往里面跑。 不要惊艳,要返璞归真。 还有两天一夜的时间,锦绣宫里,热闹得很。 时间紧迫,桑云亭给选了最简单的一首歌,一支舞。 《汉乐府》里脍炙人口的一支,鱼戏莲叶间,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这也是当年在江南的庄子里,淑妃和皇帝常唱的一首歌。 小桥流水,清风拂过,荷花清香,少男少女坐在塘边,卷着裤腿,将脚泡在清凉的水中,一边低声说话,一边笑。 桑云亭说:“娘娘要唱的,不是一首歌。而是一个回忆。” 当今皇帝,是个念旧的人。 身在高位的人,大多念旧。 因为现在刀光剑影,人心叵测。旧事,天真单纯,会让他生出错觉,我曾经,也是个单纯快乐的好人。 淑妃采纳了桑云亭的意见。 第二天便是家宴。 宫里早早就忙了起来。 锦绣宫里也忙。 锦绣宫的准备,有点仓促。 时间实在是太紧了。 好在淑妃也是才艺双绝,有很好的舞蹈功底,日常无事自己也舞一曲,身姿优美,身段婀娜。 但是跳舞需要的两身衣服,却叫人犯了愁。 按照桑云亭的编排,要一身绿色,一身红色。 淑妃虽然有很多衣服,可是却看着都不大合适。针织局里有绣娘,但是这也太赶了。 淑妃在寝宫里转了一圈后,吩咐:“云亭,你去找一趟督主大人。” 桑云亭差点给跪了。 “娘娘,奴婢去?” “对。”淑妃道:“这是你的想法,你说得清楚。叫别人去,本宫怕说不清楚。” “但是……”桑云亭也不想顶撞淑妃,但还是大着胆子道:“但是奴婢身份地位,督主大人,怎么会理会奴婢。” 淑妃觉得没什么:“你去,代表的是本宫,又不是代表你自己。放心吧,督主大人和本宫私交甚笃,找他求助,他不会袖手不理的。” 后宫的妃子,想要外出谈何容易。而东厂的人,则是进出自由。 京城里高档的成衣铺子多的是,找两件合适的成衣,不是难事。 难得是,要有这个做事的人。 桑云亭本是不想节外生枝,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接触巫镇的。但是主子的话不能不听。 无奈,桑云亭只好去了。 东厂倒是挺好找,听说是锦绣宫淑妃娘娘派来的,见巫镇很容易。 巫镇正在安排中秋宴的安保事宜,听说锦绣宫的宫女来找,吩咐让她进来。 桑云亭进了门,看见巫镇坐在正中,身旁几个人,正拿着册子商议什么。 这是个大屋,里面的摆设十分简洁大方,没有太多繁琐的装饰。但桑云亭是见过好东西的,她能分辨出来,屋子里简单的几样摆设,都是珍品,价值不菲。 宫中人人都说,东厂督主手握实权,果然不是虚名。 巫镇正襟危坐,脊背挺直,面容冷峻,半点也没有阴柔之气,不知身份的人乍一看,半点也想不到他是个不全乎人。倒有些像是军中杀伐果断的悍将。 见桑云亭进来,巫镇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 手下鱼贯退出。 靠着巫镇最近的那个,看了桑云亭一眼,那一眼看似无心,却很复杂。 不过桑云亭确定自己没和他有什么来往,没有多心。 准确的说,在皇宫里,所有东厂的人,她就认识一个巫镇。 还是巫镇名声太大,被迫认识。 巫镇放下手里的文件,打量了一下桑云亭。 “你找我,有什么事?” 桑云亭连忙行了礼:“不是奴婢找大人,是淑妃娘娘找大人,有事情需要大人帮忙。” 巫镇一点也不意外,淡淡道:“什么事情?” 桑云亭便将淑妃的事情说了一遍。 巫镇想了想:“要两身衣服,一身红的,一身绿的?” “是。”桑云亭道:“宫中不好大肆宣扬,锦绣宫里也没有现成的,如今实在是来不及了,所以想请督主大人帮忙,在宫外看看。” 巫镇喝了口茶,桑云亭一点都不慌。 就她前几日对淑妃的态度来看,别说是两件衣服,就是天上的月亮,只要淑妃一句话,也能给摘下来。 果然,巫镇没有考虑多久,便道:“可以,这不难。” 桑云亭松了口气。 果然,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可是没想到,巫镇接着便道:“京城里有很多成衣铺,一定能找到你们娘娘要的衣服。不过我一个大男人,也挑不好。” 所以呢? 巫镇道:“去回淑妃娘娘一声,我带你出宫挑衣服。” 桑云亭惊了:“这,不妥吧?” 第9章 和督主同乘一骑 宫女出宫,那可是很有些讲究的手续的,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不是轻易能离开的。 巫镇一笑:“有何不妥?我堂堂东厂督主,还能带不出一个宫女?来人。” 一个手下走了进来。 巫镇道:“去锦绣宫一趟,告诉淑妃娘娘,我带她的人出宫去挑衣服,让她不必担心。” 那人一点儿也不奇怪,应着便走了。 桑云亭恍惚间觉得,巫镇该不是看她不顺眼,要把她骗出宫去,杀人灭口吧? 但是再一想,东厂督主,想灭口一个宫女,还需要带出去?太高估自己了。 巫镇说着便起了身:“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 巫镇现在穿着官服,虽然好看,但有些扎眼,在外面活动怕是不变。 桑云亭连忙应着:“奴婢回避一下。” 说着,桑云亭就要退出。 但是巫镇不在意道:“不用。” 桑云亭愕然站住了。 这合适吗?不合适吧? 但是巫镇才是换衣服的那个人,他说不用,桑云亭又能说什么呢? 好在房间一角有个巨大的屏风,巫镇走到屏风后面。 很快,官服便搭在了屏风上,巫镇取了一件墨色修身的常服穿上,低头整理。 桑云亭是个老实姑娘,不敢盯着看,见屋子里也没旁人在,所以偷偷摸摸的抬头看了两眼。 屏风透光,虽然看不真切,但能看见人影微动。 这精瘦腰身,真是……真是不错。 督主大人不但有张好脸,也有一副好身材,要不然淑妃娘娘喜欢呢? 秀色可餐,谁不喜欢呢? 自己喜欢不起罢了。 巫镇换了一身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看见的便是桑云亭老老实实垂头等着,怎么也没想到,已经被幻想了一遍了。 桑云亭这才敢抬起头来。 巫镇说:“走吧,我这也忙,速去速回。” 桑云亭能说什么?只能跟上。 巫镇没有从大门出宫,在宫中三转两转的,到了一处后门。 门口有马,巫镇接过手下缰绳,转头问桑云亭:“会骑马吗?” 桑云亭虽然会,但是当然要摇头。 巫镇于是拍了拍马背:“过来。” 桑云亭提心吊胆的走了过去。 巫镇伸手在她腰上一托,便将她送上了马背,然后自己翻身上马,纵马而去。 果然是,速战速决。 桑云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巫镇的动作很自然,仿佛理所应当就该如此,大概是看在淑妃娘娘的面子上,这就是所谓爱屋及乌吧。 马匹纵横驰骋,很快就到了街上。桑云亭不是第一次骑马,但万万想不到,能坐在巫镇的马上,整个人就像是个木头一样,绷直了身体动也不敢动。 她稍微动一下,就会碰着后面的巫镇。 太监就是太监啊,就没想过男女授受不亲吗?难道不觉得,有点不顾男女大防吗? 哦,他不是男人。 桑云亭表面平静,内心有点崩溃。 马匹在一家成衣店门口停了下来。 巫镇翻身下马,然后向桑云亭伸手。 桑云亭只好伸手,让他把自己扶下去。 巫镇虽然是拿惯了刀剑的人,这手还挺细腻。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比桑云亭还没完全退了红肿的手,好看多了。 只是他的手有点凉,像是在这宫里,捂不热谁的心。 如果巫镇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桑云亭还可以表现出坚贞不屈来,正义凛然的让他注意一些。可巫镇是个太监,要是自己有一丁点儿的嫌弃,只怕他会恼羞成怒。 打不过的时候,是不能戳人伤心处的。 巫镇大步进了成衣铺。 掌柜迎了出来。 是相熟的,掌柜一看,掐媚笑道:“巫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巫镇也笑了一下。 桑云亭偷偷看他。 这督主大人,若是个男人,那真是个英俊的男人。即便不是,英俊两个字也是配得上的,真是可惜了。 不过也好,要不然的话,淑妃说不定真把持不住。 巫镇一指桑云亭:“她要挑两身裙子,一身红色的,一身绿色的,我说不清楚,你带她挑。” 掌柜连忙走过来:“姑娘,请随我来,我们这里成衣很多,各色裙子都有。” 桑云亭朝巫镇福了一下,就跟着掌柜挑衣服去了。 时间紧,任务重,先找到衣服再说。 桑云亭跟着掌柜找衣服去了,巫镇自己在店里晃荡,一会儿从架子上拿一件衣服丢在一旁,一会儿,又拿一件,丢在一旁。 拿两件,看一眼桑云亭的背影,巫镇比划了一下,点点头,满意。 这成衣铺子果然高档,衣服面料好,剪裁好,款式也新颖,各种颜色都有。 桑云亭挑了两件正式的,又挑了两件备用的,准备付钱。 掌柜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您是跟着督主大人来的,哪里要给钱。” 桑云亭无奈,看来东厂是有坑蒙拐骗的形象在的,而且深入人心。 那就不管了,反正坏的也不是她的名声。 两人下了楼,就看见巫镇坐在一旁喝茶,身边堆了四五件衣服。 见两人下来,巫镇站起身,一指:“这些也包起来。” 掌柜连忙应着,叫伙计来干活儿。 桑云亭不是很明白,这些衣服,是干什么的? 淑妃不是普通女子,外面的衣服,今日是迫不得已,正常情况是不会穿的。成衣铺的衣服再高档,也看不上。 可是东厂,也没见着有什么女子啊? 她正奇怪呢,巫镇道:“给娘娘的衣服挑好了?” 桑云亭连忙点头:“挑好了,谢谢督主大人帮忙。”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巫镇说:“这些衣服,是送你的。” 桑云亭:“啊?” 我幻听了? 巫镇顿了顿,大喘气道:“回去你们几个丫头分一分,伺候娘娘辛苦了。” 桑云亭这才反应过来,这些衣服,说送给她们四个的。就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四个大丫鬟。 巫镇真会做人,难怪能成为东厂督主。 送礼送一个人,是别有用心,敢送不敢收。 送礼送大家,就是员工福利了。 桑云亭大方谢过。 掌柜包好东西,放在马上。 照旧是桑云亭坐在前面,巫镇坐在后面,骑马回宫。 路上,也许是太无聊了,巫镇没话找话。 “听说,你是东山镇的人?” “是。” 桑云亭没有说谎,她确实是。只不过在自己的身份上,略有扭曲。 东山镇离京城很远,十万八千里夸张了,但来回一趟也要一个多月。 她害怕被查,因此尽量说真话,不然一个谎言需要另一个谎言去圆,有朝一日一个露了馅,就会万劫不复。 巫镇道:“我去过东山镇。” 桑云亭的呼吸停了一下。 东山镇是一个非常小的镇子,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旅游胜地,能有那么巧? “东山镇,挺好的。”巫镇道:“我还在那里,认识了一个朋友。” 第10章 太监也能成亲,知道吗? 桑云亭心里有点码不准。 所以巫镇对自己这态度,也是另一种爱屋及乌?朋友的老乡,就是自己的老乡? 她只能尽量顺着说:“东山镇虽然小,确实民风淳朴,日后督主大人若是再去,来我家做客。” 多么虚伪的一句客套话。 不过巫镇说:“好。” 然后又诡异的沉默下来。 马儿的速度快,风也大,吹着桑云亭的头发乱飞。 都落在了巫镇脸上。 巫镇抓了一把,又抓了一把……无奈道:“你别动。” 桑云亭愕然回头,只看见糊了满脸头发的巫镇。 “噗……” 桑云亭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感觉自己太失礼,手忙脚乱地拢住头发。 “对不住,对不住。”桑云亭连声道:“督主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头秀发她也很烦恼,但是没办法,也不能剃了呀。 巫镇哼了一声,双手放开缰绳,从怀里摸出个发簪。 “转过去。”巫镇的声音淡淡的,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桑云亭老实的转过去,然后感觉到巫镇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头发,拢了起来。 力气不大不小,正正好。不像是要把她脑袋拧掉的样子。 巫镇的手竟然很巧,手指轻柔在桑云亭的头发里穿梭,很快,就将头发扎了起来,用发簪卡住了。 桑云亭恍惚间,觉得巫镇的手有一点,温柔? 巫镇一边给桑云亭挽头发,一边不紧不慢的说:“前几日,我听浣衣局的丫头聊天,说……我长得不错,可惜了是个太监?” 桑云亭整个人都绷紧了,东厂难道真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丫头私下闲聊的话题,他也能知道? 如今恼羞成怒,要报复? “什么,什么?”桑云亭干笑:“奴婢不知道,奴婢从不和人聊天。” 巫镇哼笑一声:“其实太监,也能成亲,知道吗?” 桑云亭不知道。 巫镇给她解释:“太监成亲,那叫找对食。” “……” 桑云亭什么都不知道。 巫镇一点儿不生气,好脾气的道:“我这个年纪,也不小了。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找个对食,知冷知暖,知道心疼人?” 桑云亭谨慎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了。”巫镇放开手。 桑云亭自然的抬手摸了一下,摸到了巫镇插在她头上的发簪。 从触感上,这是一根木头的发簪,看起来是自己雕刻的,但是竟然不粗糙。 看不出来,杀人不见血的督主大人,还是个有手艺的人。 只是今天这事情奇奇怪怪的。 巫镇对她的态度,有些亲密了。这本该是一种叫人恐慌的亲密,可也不知为什么,却让她恐慌不起来。 这种亲密中,透着自然而然,好像他对她,本该如此。 桑云亭有一肚子的疑问。 可巫镇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甚至十分君子的,在马背上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快马加鞭,回到宫中。 桑云亭下了马就一溜儿的跑了。 巫镇将缰绳交给等在门口的手下,看着桑云亭的背影,微微一笑。 宫中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能跑到哪里去? 宫宴就设在御花园,对着荷花池。 虽然现在荷花已经谢了,池中连荷叶都没剩下几片,但是还不冷,开阔风景可以叫人心旷神怡。 每年都是差不多的流程,大家也都习惯了,依次落座,太后致辞,闲聊看歌舞,一副和乐融融。 就算有勾心斗角,那也是皇帝过来之后,才开始的。 桑云亭虽然是淑妃身边的贴身宫女,也还没资格参加这样的宫宴,而且,她今天很忙。 淑妃要一舞定乾坤,舞台就在这荷花池。 可不是光秃秃的荷花池,需要提前做各种布置,营造梦幻效果。 好在淑妃在宫里还算说的上话,又有钱打理,底下人也愿意给面子。 桑云亭忙的脚不沾地。 终于,夜色渐沉,皇帝来了。 有眼见的妃子发现,淑妃不见了。 淑妃换了一身衣服,上了一条小船。 本来空荡荡的水中,突然多了一些荷叶,一片一片,随风摇曳。 小船飘荡到河中心,乐声响起。 众人的视线落在河中,看见小船上,淑妃穿着一身浅绿一群,翩然起舞。 夜色中,歌声悠扬。 中秋,唱的却不是千里共婵娟,而是莲叶何田田…… 妃子们都皱了眉,觉得不伦不类,皇帝却怔住了。 他不仅看见了淑妃,还看见了自己的少年时。 清亮温婉的声音中,淑妃身段优美,满池荷叶慢慢靠拢,就在众人以为曲终舞尽的时候,淑妃只是一动,一身绿色衣裙突然就变成了红色。 仿若是满池荷叶中,开了一朵荷花。 淑妃虽然进宫五年,可却也堪堪二十,保养得又好,还是一朵花儿啊。 皇帝的心,一下子动了。 他看见少年时候,满池的绿叶红花。并肩而坐的少女,巧笑嫣然。 皇后在一旁,看着皇帝的恍惚神色,微微一笑:“淑妃,这一舞,当真用了心。” “是。”皇帝缓缓道:“朕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雪儿。” 皇后是六宫之主,只要地位稳定,绝不吃醋。 皇后说:“皇上今晚,不如去淑妃那里坐一坐。” 皇帝缓缓点头。 皇帝身后站着太监总管夏公公,懂事地退了下去。 今日晚上,皇帝要翻淑妃的牌子,他要先去通传锦绣宫一声。 锦绣宫上下都像是过年一样高兴。 一样高兴的,还有桑云亭。 她选了一个月的主子,果然没选错。 桑云亭站在池塘边无人的阴暗处,脸上带着微笑。 眼见着曲终人散,正准备折返,突然吓了一跳。 黑暗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和她隔着两棵树,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也在欣赏淑妃跳舞。 外面太吵,两人太专心,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彼此。 桑云亭吓了一跳,对方也吓了一跳。 第11章 昨晚上,你是装睡的? 桑云亭第一个念头就是,还好,不是巫镇。 她现在对那个阴晴不定,身怀秘密的巫镇有种退避三舍的念头。惹不起,最好是能躲就躲。 巫镇和她,在淑妃哪儿争风吃醋争宠,这叫什么事儿啊。 要是被巫镇看见,淑妃又得了皇帝的宠爱,也不知道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毕竟一个不健全的男人,心里想法是不好揣测的。 桑云亭以前纵然有那么多师兄弟,也没有过一个太监朋友。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看见了桑云亭,也是一愣。 这一愣,双方都看见了对方的脸。 男人认出了桑云亭,桑云亭虽然也认出了对方。 这是巫镇的一个手下,在巫镇去锦绣宫的时候,手下一排站在外面等候,这男人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应该是比较受器重的一个,因为他站在第一排。 男人身高身形和巫镇相仿,但是表情要阴森一些,特别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是桑云亭之后,更阴森了。 锦绣宫宫女和东厂厂臣,私下不合适见面,见面也别叫人看见。 偶尔说句话还行,这黑灯瞎火的小树林相会,被人看见会有闲言碎语。后宫里,严禁私相授受。 而且桑云亭也感觉到这人非常危险。 当下,桑云亭朝对方福了福,转身就要走。 可是刚迈出一步,就听对方说:“站住。” 果然是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这个人的声调神情,就和巫镇一模一样,叫人讨厌。 桑云亭不得不停下来。 她不敢抬头,低头看着地面。 后宫里,宫女是最低等的存在,谁也得罪不起。 男人慢慢走近,一步一步,有种危险的严肃。 “你是桑云亭。”男人压着声音说:“淑妃宫里的?” “是。” “淑妃今日这一舞,是你出的主意?” 这问题问的真是一针见血,也只有一个对锦绣宫非常了解的,才会这么问。 但是桑云亭没有回答。 她心里有点拿不稳,东厂这一帮人,对淑妃到底是什么想法。 是希望她得宠呢,还是不希望呢? 一群神经病,黑灯瞎火的时候还是离远点好。 当下,桑云亭说:“奴婢还有事,先告退了。” 她转身就要走。 万万没想到,男人毫不客气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心虚什么?”男人声音很奇特,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压着,有些低沉,又有些尖锐,怪怪的。 “奴婢没有心虚。”桑云亭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开,又不敢真的用力,无奈道:“大人要是不放手,我要喊人了。” 东厂虽然如今权势极大,东厂督主,私下甚至被称为九千岁。 但是宫里也是有规矩的,东厂的人调戏宫女,欲行不轨,这也拿不上台面。 男人冷哼一声:“你敢喊出一声,我就杀了你。然后告诉别人,你与人私通,趁中秋无人,在小树林里,欲行不轨之事。” 桑云亭十分无语。 “大人,咱们什么仇什么怨,至于吗?而且,我和谁私通啊?” “我看谁不顺眼,你就和谁私通。一起打死,就没人能否认了。” 东厂的人在宫里,就是如此横行不讲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桑云亭万万没想到,她在宫里最大的阻碍,来自一个莫名其妙的东厂。 “大人。”桑云亭不得不老老实实:“这法子,确实是奴婢想的。奴婢见淑妃心念皇上,愁眉不展,因此想要帮忙。” 淑妃是我主子,我疼她。 巫镇是你主子,你也该疼他才对。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我们难道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吗?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 男人看着桑云亭,桑云亭回看过去,但是一时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是高兴,是生气,还是什么,只觉得复杂的很。 桑云亭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难道这个男人,也喜欢淑妃? 那可要命了。 巫镇是个太监,喜欢就喜欢吧,也就能喜欢喜欢而已。巫镇手下的东厂厂公,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剧情突然复杂起来了,桑云亭被自己这念头弄的头皮发麻。 下一刻,突然,男人皱了皱眉,想起了什么事情。 “你……没有咳嗽?” 男人前言不搭后语的来了这一句。 桑云亭莫名其妙。 “奴婢没有感染风寒,所以没有咳嗽。” 宫女咳嗽,可不能出来当差,万一传染了主子怎么办?所以得了风寒,都是在自己屋子里窝着的,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这男人还能从哪里听说她咳嗽了不成? 但是男人的脸色猛地变了,本来只是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突然,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桑云亭吓了一大跳。 这是得了失心疯吗? “你没有咳嗽,你……”男人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昨晚上,你装睡……” 桑云亭全身都僵了。 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会从她没有咳嗽联系到昨晚上她装睡这件事情,但是,这事情竟然被知道了。 巫镇偷进锦绣宫看淑妃的事情,对自己的手下不是秘密。可这事情,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现在,她知道了。 完蛋了,这回不被杀人灭口,都没有理由了。 “为什么?”桑云亭努力挣扎,抓住男人的手,想要求一个明白:“你为什么知道……” 男人的手毫不客气的收紧,一边低声阴沉的道:“中了迷魂香的人,第二天一定会咳嗽。你没有,你装睡……” 原来如此,还是大意了。 迷魂香的配方,世上有千千万,大概相同,但有微小区别,万万没想到,东厂的迷魂香,有这样的后遗症。 这是千算万算,又哪里能猜到这个细节。 桑云亭一手抓着男人的手,挣扎道:“大人,我不会说出去……的……” 挣扎中,匕首慢慢从袖子里滑下来。 既然对方是打定主意要她的命,那没办法,今天必须死一个了。即使东厂的人死了,这事情一定会闹得很大,但如今也没有办法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2章 本督和娘娘,清清白白 匕首滑到了手腕,就在桑云亭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低喝:“文山。” 男人的动作缓了一下,桑云亭也停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林子外走进来。 是巫镇。 桑云亭有些绝望,这次真是完蛋了。 听说东厂人人武功高强,一个对付一个,乘其不意她还有胜算。 一个对付两个,就太难了。 而且,树林外有人影晃动,巫镇在外行走,一定有手下跟从,不会是单枪匹马。 桑云亭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如今,要如何才能突破困境。她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她不怕死,但是还有大仇未报,死不瞑目。 巫镇昨天还对自己表示了好感,要实在不行的话,服软色诱一下,不知道管用不管用,能不能拖延一点时间? 就在桑云亭千百个念头转过的时候,巫镇走了过来,说:“放手。” 詹文山没有放手,而是说:“督主,昨晚的事情,她知道了。” 可以看出巫镇也有些意外。 桑云亭连忙表忠心。 “我其实什么都没看见,而且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其实我又瞎又聋,不管巫镇信不信,总要表个态。 巫镇不愧是东厂的老大,比手下冷静多了,这惊天秘密被叫破,也没有丧心病狂,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拍了拍詹文山的肩膀。 让他放手。 詹文山不情不愿的放开手,眼神还是恶狠狠的看着桑云亭。 桑云亭重获自由,捂住嗓子咳了起来。 真真假假吧。 确实难受,但也确实不至于这么难受。 但她现在强不过东厂,只能进一步示弱。让自己在对方心里没有威胁,才能委曲求全。 詹文山放开手后,巫镇说:“你先下去。” 詹文山不情不愿,但是又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只好再瞪了一眼桑云亭,退到了一边。 简直莫名其妙,桑云亭忍住了回瞪他的冲动。 搞得好像不是你主子出墙,是你要出墙一样。 狗腿子!鹰犬! 巫镇很有耐心,等着桑云亭咳嗽完了,递上了一块手帕。 白的,丝绸的,甚至还有点香味。非常符合他的身份。从某种方面来说,巫镇虽然有生杀予夺大权,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有半点不敬,但到底,他也是姐妹。 桑云亭接过手帕,声音哑哑的说:“谢谢督主大人。” 巫镇没说话。 桑云亭擦了擦眼睛的泪水,说:“大人,您放心,我这人嘴严,不该说的,我一句话都不会说,我绝对不会泄露您的秘密的。” 桑云亭在赌。 她只是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宫女啊,与其杀人灭口,在锦绣宫里,在自己心上人的身边,安插一个知根知底的,知道自己情义的探子,岂不是更好。 以后半夜再想见佳人,就不用给谁下药,可以直接大门进出啦。甚至她还可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给他放哨。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难道不好嘛? 桑云亭只是想抱个大腿,本来想抱着淑妃的两条腿,现在一边抱淑妃,一边抱东厂督主,也不错啊。 这么一想,桑云亭茅塞顿开。 但是巫镇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桑云亭:“啊?” 巫镇说:“我和淑妃娘娘,清清白白。” 桑云亭:“哦!” 这话也好意思说,谁信啊,哦,我信。 桑云亭使劲儿点头:“原来如此,是我误会督主大人了。我该死。” 巫镇眯起眼睛看着桑云亭,毫不客气的说:“你不信?” “我信啊。”桑云亭睁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真诚的看着巫镇。 要多假,有多假。 巫镇沉下脸,阴冷一笑。 桑云亭顿时就缩了。 她还以为下一刻巫镇要干出什么杀人灭口的事情,不了他缓缓道:“总有一日,你会相信。” 桑云亭一愣一愣的。 等着巫镇继续往下说。 可是巫镇不说了。 林子里的气氛诡异的很。 一个声音从远远地林子边缘传来:“詹护卫,督主大人可在,我找他有事。”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桑云亭一下子听出来了,这是宫里负责安排巡夜的一名统领,找巫镇,应该是例行公事的安保交接复盘。 巫镇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再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还不走?” 这声音很小,像是耳语。 桑云亭一个激灵,立刻拎着裙子就跑了。 她又不傻,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就算巫镇会找她秋后算账,也躲的了一时是一时。 看着桑云亭跑的太快,远远的也不知绊到了什么,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巫镇条件反射一抬手,差一点说出小心来。 但是他忍住了,一直看着桑云亭的身影完全消失,转身往回走。 黑夜中,巫镇的眼神,又无风无浪的平静起来。 桑云亭回了锦绣宫,远远的,便看见了宫门口站着几个从未看见的侍卫和太监。 皇上来了。 桑云亭心里有数,挺高兴的。 今天给淑妃出的这主意,看来是管用了。许久不见皇帝的锦绣宫,终于重回皇帝的视线。 后宫就是如此现实,无论哪个妃嫔,一旦传出受宠的信号,所有资源都会倾斜。 而对老人,比对新人,更加倾斜。 因为新人进宫,皇帝也觉得新鲜,难免要宠爱一阵子,过去,往往就过去了。 而宫中老人,站稳了位置,皇帝还愿意宠幸,那就有点老夫老妻的意思了。自然更加的稳定巩固。 桑云亭心里大喜,慢慢走进。 门口候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夏公公。 宫中规矩森严,晚上是不允许四处走动的,容易惹事,不安全。 不过夏公公一看桑云亭穿的衣服,就知道她是锦绣宫的人。本来板着要质问的脸,顿时好了许多。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都是人精,不是人精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今夜众人议论纷纷,都在说淑妃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让皇帝念起了旧情,想来是要复宠了。 那锦绣宫的人,可就不能得罪了。 别看只是一个宫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桑云亭连忙给夏公公行礼。 第13章 黑化吧 “公公。”桑云亭的姿态很标准,每一个在宫里当差的宫女,都是训练过的,说话动作都有规矩,怕冲撞了主子。 桑云亭不在乎。 只要能报仇,别说低头,就是低到尘埃里,也无所谓。在大雨狂暴血流成河的那一天,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你是淑妃身边的宫女。”夏公公打量了桑云亭一下:“你是从浣衣局调过去的吧,叫什么呀?” “奴婢叫云亭。” 夏公公道:“云亭,嗯,这么晚了,怎么没在娘娘身边伺候。” 桑云亭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娘娘今日要给陛下献舞,锦绣宫上下都非常重视。奴婢是在湖边上伺候的。” 夏公公明白了,点头:“进去吧,你入宫的时间不长,杂家提点你一句,宫里不同外面,规矩森严,入夜了,尽早回宫,不要在外面乱走。” “是,谢谢公公教导。” 桑云亭从怀里拿出一个装着银子的荷包,恭恭敬敬的递到夏公公手里。 夏公公意外了一下,摆了摆手。 “公公您收下吧。”桑云亭说:“奴婢知道这一点钱,公公自然不放在眼里。但这是奴婢一点心意,公公还请收下,成全奴婢一点心意。” 夏公公确实不将这点钱放在心里,但是桑云亭说话好听啊。 宫里有那么多太监和宫女,还有侍卫。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夏公公的权利是很大的,他可以给皇帝吹耳旁风,所以大家都愿意巴结他。 夏公公,皇宫里权利顶峰的太监之二,愿意给两种人好脸色。 第一是得宠的人。 第二,是懂事的人。 桑云亭第一个照面就送礼,这就是懂事的人。 送礼还送的这么谦逊卑微,更加懂事。 而且,眼见着锦秀宫的淑妃,要复宠了。 这不是两者占全了吗? 夏公公于是心情愉悦地把钱收下了。 说来世上人千千万,夏公公见过的更是千千万,主子一朝得宠,下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看见旁人都趾高气昂的,也不在少数。 夏公公收了钱,十分平和:“行了,进去吧。今日陛下可能要留宿锦绣宫,你是新人,仔细点伺候,不要出了什么差错。” “是。” 桑云亭应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安静得不得了,正殿寝宫,皇帝和淑妃正在说话,恩恩爱爱,想必是在忆往昔温情岁月,宫女太监里面伺候的里面伺候,外面伺候的外面伺候,都像是不存在一样。 桑云亭想了想,回了房。 她这会儿肯定不能进去,也不能在外面杵着,还是回去休息吧。 要知道今天她可是最大的功臣,淑妃会记着的。 回了房间,便糟心了。 床上放着一件天蓝色的裙子,新的,布料很好,剪裁很好,非常合身。 这是今天白天去给淑妃找衣服的时候,巫镇送的。 巫镇随随便便地抓了七八件,给她带了回来。 淑妃见了以后,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只说了一句:“督主真是细心。” 然后就让大家把衣服分了。 当然只有淑妃贴身伺候的几个大丫头有此殊荣,大家都很高兴。 巫镇买的衣服质量好,不管是自己穿,还是留着送人,或者干脆换钱,都很好。 宫女的宫女,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是有机会被放出宫的,这些年在宫里攒的金银细软都可以带走,都是在外面安身立命的本钱。 还有一些宫女,外面有家人,也可以捎出去给家里人用。 许多东西,在宫里稀松平常,到了普通老百姓家里,可都是好东西。 晚霞还打趣桑云亭。 “之前娘娘还担心,害怕督主大人不喜云亭,如今看来,督主看着云亭对娘娘尽心,也改观了呢。” “可不是。”朝霞道:“督主虽然时常给锦秀宫送东西,可也少有带着咱们出去的。而且这衣服尺寸,都是看着云亭的身段挑选的,可是真用心了。” 桑云亭拿起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 还真是。 好在宫女么都是身材窈窕,相差不大,略有不合身的,自己也都会女红裁缝,改一改就行了。 淑妃笑道:“想必这次时间紧急,督主才会带着云亭。宫女出宫,若不是督主这么大的面子,哪能轻易放行?至于衣服都是云亭的尺码,督主还能知道你们穿什么尺寸不成,眼前既然有一个,自然让掌柜按云亭的尺寸拿了。” 桑云亭拿回来的几件衣服,淑妃十分满意,言语间,也就温和维护了些。 淑妃身边的几个丫鬟也没有太苛刻的,大家虽然心里难免有一点妒忌,但是对衣服都满意,没什么挑剔的。 桑云亭特别大方懂事,让大家先选。最后剩下一件蓝色的,这才自己拿了。 一件好料子好剪裁的好衣服,旁人拿着都觉得高兴,只有桑云亭,像是烫手的地雷。 如今这衣服放在床上,也很碍眼。 桑云亭走到桌边,凑过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这个詹文山跟自己什么仇什么怨,下手那么狠,若不是巫镇来得及时,他是真的下掐死自己啊。 桑云亭脖子上,有一片青紫。嗓子里也感觉痒痒的,虽然不至于吐血,但是肯定伤了。 对习武之人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桑云亭不在意这个,但是这伤,也未免不值得一些。 桑云亭打开柜子,拿了药膏,仰着脖子给自己抹药。 贴身宫女的住宿,比最低等的宫女要好许多。 两人一间,桑云亭和晚霞住,此时晚霞在淑妃身边服侍,房子里静悄悄的。 桑云亭摸了药,一边轻轻按摩吸收,一边看着闪动的烛火,若有所思。 昨晚上的事情确实有点炸裂,本来这种要命的秘密,桑云亭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詹文山知道了呀,巫镇知道了呀。 都知道了,再不拿来威胁你们,换一点好处,那不就白知道了吗?我可以受伤,但我不能白受伤啊。 烛芯一跳一跳,桑云亭坐在桌边,渐渐黑化。 锦秀宫这一夜,除了桑云亭的房间,都是春风浓郁,春光宜人。 第二天,天不亮众人就起身。 皇帝昨夜宿在锦秀宫,今日早朝,作为奴才,总不能起的比主子还晚。 皇帝要起身了,一看,锦秀宫所有人都还睡着。淑妃迷迷糊糊摆摆手,我还困,你自己走吧。 那可就热闹了。 皇帝说不定会被气死。 第14章 鸿门宴和眼线 等淑妃亲自伺候皇帝穿衣洗漱,用了早膳,去上朝了,整个锦秀宫这才轻松下来。 淑妃带着众人从锦秀宫门口进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皇帝面前,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皇帝走了,就自由多了。 淑妃摆摆手,众人该干嘛干嘛去。 大家都高兴,因为淑妃心情好,每个人都有赏。 按照惯例的人情世故,一会儿皇帝皇后也会有赏赐过来。其他妃嫔,也会有礼物送来。 就是这么现实,拜高踩低,在宫里是明面上的事情,不用不好意思,不用遮遮掩掩。 回了屋,淑妃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想必昨晚上皇帝没少说好听的。 坐下之后,淑妃直接就道:“云亭,这一次,本宫要好好谢谢你。” 桑云亭立刻就跪下了。 “为娘娘出谋划策,是奴婢应该做的。”桑云亭说:“再说了,这也是皇上本就从心里重视娘娘,才会情深意重。” 好话谁不会说。 好事做了,好话再不会说,那这好事不就白做了吗? 果然淑妃一听,更加心情愉悦。 晚霞几人站在一边,虽然心里酸溜溜,但也还是高兴。 宫中一贯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淑妃不得宠的时候,锦秀宫的日子不好过,淑妃得宠了,日子立马就会好过许多。太监来办事,都要多点笑容。 她们难道那么傻,窝里斗吗? 把一个能出主意有手段的自己人给斗走,然后自己在苦哈哈的和其他宫里的人斗,傻子才干这种事情。 淑妃笑容更盛:“本宫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人,这次的事情,你确实立了功。本宫要赏你,想要什么赏赐,说吧。” 淑妃一向大方。 恩怨分明。 这都是桑云亭在浣衣局就调查清楚的,也是她选择淑妃的理由之一。 但是现在,不是邀功的时候。 她先要站稳自己在淑妃身边的位置。 “奴婢没有什么想要的。”桑云亭跪下来:“能够在娘娘身边当差,比起浣衣局要舒服千百倍。奴婢已经心满意足了。” 施恩不图报,淑妃更喜欢这丫头了。 “罢了,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俗气一点。”淑妃抬手,将自己发间的一枚金簪拿了下来:“这枚金簪赏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换钱也好。在宫里花钱的地方也多,留着吧。” 桑云亭就喜欢跟这样的明白人做事。 给钱,不废话。 除了桑云亭,其他丫鬟也都有赏,低等丫鬟少一些,淑妃身边其他三个贴身丫鬟,也都拿了几个月的工钱,大家都高兴。 一时间,锦秀宫里欢声笑语。 不过不能摆烂,闲话两句,淑妃赶紧梳妆打扮,今日是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安南皇宫里,没有历代礼仪那么繁琐,后宫嫔妃给皇后请安,也不必日日都去。 皇后身体不好,两位皇贵妃协理六宫,日日请安,别说六宫妃嫔烦躁,皇后自己也受不了。 特别是冬天,天没亮就要起床梳妆打扮,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淑妃一边梳妆,一边道:“云亭,今天你跟着本宫一起过去。” “是。” 淑妃又道:“你进宫时间短,没见过那么大的场面,一会儿不必做什么,站在本宫身后,有什么事情,晚霞会提点你的。” 晚霞应着。 一个新人融入皇宫没有那么简单,就算桑云亭聪慧,也要时间适应。老人带新人,这是应该的。 很快就到了时辰,淑妃带着晚霞和桑云亭,后面跟着一群宫女太监出了宫。 当今皇帝年轻富强,算是个明君,后宫虽然也有不少佳人,但不算奢靡,人数也不算太多,并不流连后宫。 皇后阙氏,名门之后,皇帝是皇子的时候便是皇子妃,后来成了太子妃,理所应当成了皇后,诞下太子。 只可惜人不能太圆满,阙皇后生下太子后,身体便一直不好。太子聪慧得皇帝欢心,她慢慢就不争不抢了,每日赏花看景,与世无争,只要没有什么威胁她皇后的位置,她都无所谓。 妃子说白了都是妾都是正妻给丈夫挑选的玩物,就那么回事儿吧。没有这个也有那个,不要独宠,不要宠妾灭妻就行。 皇后之下,有两名贵妃。李贵妃和肖贵妃。 再下,有淑妃和白妃。 然后便是嫔,贵人,答应,才人等等。 乌泱泱的坐了一屋子。 桑云亭进了慈云宫,便垂手站在了淑妃身后。淑妃不知道,其实后宫的妃子她都认识,不但认识,品级性格,甚至身边有什么人,都调查得八九不离十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但是要藏锋。 作为宫中老人,淑妃对请安这种事情驾轻就熟,每次都差不多。 大家一起给皇后请安,坐下。 皇后说两句勉励之词,然后说说宫里最近有什么好的现象,有什么不好的现象,然后就散了。 后宫和一个大的商铺也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妃嫔们自己就是商品,买家只有皇帝一个人。谁能把自己打扮得好看,让皇帝看中,谁就是赢家。 寒暄之后,皇后倒是没有对昨晚皇帝夜宿锦秀宫的事情说什么,但是李贵妃忍不住了。 李贵妃在宫里的地位,是仅次于皇后的。 但是李贵妃明白,自己斗不过皇后,所以她看所有人都不顺眼。 本宫不能搞死皇后,那本宫就要把这些气,出在别人身上。 当下,李贵妃就冷嘲热讽的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皇帝已经许久没去过锦秀宫了,昨日留宿,不知道淑妃可还习惯。” 这叫什么话。 但是淑妃平静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伺候皇上多年,自然是习惯的。” 李贵妃虽然位置比淑妃高,但入宫的时间,确实要短一些。 而且大家都知道,淑妃昨日受宠,就是因为一曲荷花舞,勾起了皇帝的念旧之情。 桑云亭站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 妃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十分精彩啊。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被点名。 “这丫头,就是你从浣衣局领回去的宫女?”李贵妃突然看见了淑妃身后的桑云亭:“听说,昨日那一曲舞,是她给你出的主意?” 桑云亭心里咯噔了一下,锦秀宫,有李贵妃的眼线。 第15章 抢人 安插眼线,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别看后宫好像是一群女人争风吃醋,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什么宫心计,离间计,美人计,三十六计,一样也不缺。 桑云亭不知道淑妃有没有在别的妃子身边安插眼线,但如今看来,锦绣宫里,一定有李贵妃的眼睛耳朵。 淑妃的这一支舞,是保密的。 要给皇帝一个惊喜,要是不保密,人人都知道了,就没惊喜了。没惊喜,就没有那种意外的好效果。 所以这事情即便在锦绣宫里也是秘密,淑妃关了宫门,只有几个贴身丫鬟知道此事。那眼线,不是晚霞几人中的,要不然,李贵妃不会到现在才发难。 这是昨日在大功告成之后,锦绣宫里有些松懈,小丫鬟才能打听出来的事情。 淑妃笑道:“是,这丫头叫云亭,之前是浣衣局的,嫔妾见着可怜又懂事,就留在了锦绣宫。” 桑云亭心道大事不好,今天要倒霉。 这妒忌的战火,李贵妃不好直接往淑妃身上烧,估计要杀鸡儆猴。 自己就是那倒霉的鸡。 李贵妃正在磨刀霍霍。 自己就是那倒霉的猪羊。 但是没办法,桑云亭什么也做不了。 李贵妃还挺温和,笑道:“我瞧这丫头也不错,不像我身边的丫头,笨手笨脚,又粗俗,又不解风情。” 李贵妃身后也站着两个丫头,面无表情。 她们是那指桑骂槐中的桑。 桑云亭才是那槐。 李贵妃来者不善,淑妃只能虚伪的客气道:“娘娘谬赞了,她一个丫头,受不起。” “既然给主子分了忧,那就是受得起。”李贵妃说:“来人。” 说着,李贵妃身后的丫鬟从他身后走出来,手里捧着个托盘。 “昨日妹妹一支舞,当真精彩,我也开了眼界。”李贵妃说:“咱们不能看了就看了,总要有些表示。” 托盘上,放着一个金项圈,上面镶嵌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十分精致华贵。 锦绣宫的人都有些意外。 李贵妃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送给妹妹的。”李贵妃说:“看看,这项圈配你这一身衣服,最是合适。” 合适不合适不知道,但李贵妃如此示好,就不合适。 淑妃也觉得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但场面话要说。李贵妃在众人面前送礼,不收也不好。 阙皇后也笑道:“既然淑妃送你,你就收着吧。” “是。”淑妃起身,谢了。 李贵妃的丫鬟走上前来,晚霞也上前一步,接过托盘。 淑妃收了东西,李贵妃就好说话了。 “淑妃。”李贵妃道:“我想找你讨个东西。” 这话可真直白,甚至是个东西。 淑妃只好道:“贵妃娘娘请说。” 李贵妃看向桑云亭:“下个月是太后生辰,皇上命我操持,有无数繁琐事情。我这身边啊,都是些粗鲁蠢笨的丫头,我怕她们做不好,所以想要几个机灵聪明的好做事。我想着,妹妹把你这丫头借我一阵子,等太后生辰过了,我再还给你。” 宫女太监,在主子心里,都是物件。 当然,妃子在皇帝心里,也是太监。 一级一级罢了。 淑妃当然不愿意借。 桑云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挑了好久才挑中了淑妃,刚在淑妃面前刷了一波好感,当然不愿意这就转投李贵妃身边。 而且李贵妃不是个好相处的,难伺候。 何况这个时候,李贵妃要她,未必是让她干事,更大的可能是想要折磨她出气。就算是想要她,无论在哪里,一仆二主都是忌讳。 淑妃沉吟了一下:“贵妃娘娘看中这丫头,是她的福气,我本不能拒绝。但这丫头跟着我才几日,宫里的规矩都不熟悉,现在让她跟着贵妃娘娘,怕是要惹祸。” 淑妃顿了顿:“若是贵妃娘娘当真看她顺眼,也等嫔妾调教调教,学了规矩,再给娘娘送去。” 婉拒了哈。 李贵妃一听,心里虽然不高兴,也没表现出来。 她道:“刚从浣衣局出来,不懂规矩也是正常,谁都是从新人过来的。本宫也不是苛待下人的人,有什么不懂的,本宫教她就是了。” 李贵妃要,淑妃不放。 众妃子现在也看出来了。 桑云亭现在犹如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随风飘荡,去哪里留在哪里,自己根本做不得主。 就在气氛有点僵持尴尬的时候,皇后开口了。 “好了,你们不必争执。”阙皇后高人一等,缓缓道:“一个丫头罢了,不要伤了姐妹和气。” 那语调,好像桑云亭是祸国殃民的祸水一样。 淑妃和李贵妃都不说话了,一起看着阙皇后。 皇后看向桑云亭:“你出来,给本宫看看。” 桑云亭走到中间,跪下。 “嗯,看起来确实伶俐,昨日给淑妃编的舞,本宫也看了,实在不错。”阙皇后温和道:“如今,既然贵妃想要你,淑妃要留你,那你自己说,是想留在锦绣宫,还是去跟着李贵妃。” 这最后一击,最终还是要桑云亭自己承担。 桑云亭给阙皇后磕了个头。 “皇后娘娘。”桑云亭说:“淑妃娘娘将奴婢从浣衣局带出来,是奴婢今生的恩人,奴婢发誓,一定要报答娘娘,为娘娘尽心尽力。” 淑妃脸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 李贵妃脸上的表情,就不大好了。 但是桑云亭立刻又转身,给李贵妃磕了个头。 “贵妃娘娘,您能看中奴婢,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即便今生没有福分伺候娘娘,也当日日在心中为娘娘祈福,求老天垂帘,娘娘身体康健,福泽延绵。若有来生,奴婢定要追随贵妃娘娘身边,为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桑云亭这么一说,李贵妃的面色好多了。 “这丫头,倒是个会说话的。”阙皇后见此也笑了:“罢了,你回去吧,好好伺候淑妃。贵妃,本宫再给你挑几个机灵懂事的丫头,回头让人送过去。” 皇后一锤定音。 李贵妃起身谢了恩。 桑云亭也回到了淑妃身后站着。 她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但是也不想得罪任何一个人。 李贵妃虽然目标没达到,但也算有了面子,就算是心里气,也不会气的太厉害吧。 后宫步步惊心,尔虞我诈,比起在镖局里那些快意恩仇的日子,真是要难多了。 第16章 扒了你的皮 李贵妃刚才确实很生气,但桑云亭好好的奉承了一下,面子有了,也不那么气了。 “没想到这丫头不仅机灵,嘴还那么甜。”李贵妃笑道:“是本宫思虑不周了。” 说着,李贵妃伸手。 身后宫女明白,拿出一个荷包。 “刚才的事情,叫你为难了。”李贵妃又面容和善起来:“这荷包赏你的。本宫现在也不要你过来伺候,不过若是忙起来,借你几天来当差,这总不能拒绝吧。” 这要是再拒绝,李贵妃杀人都有理由了。 桑云亭连忙双手接了荷包,恭敬应着。 一场闹剧,总算歇了。 皇后见无事了,也舒缓一口气,让大家散了。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后宫几十个人,个个有不同的性格,又有同样的目标,怎么能没有矛盾?可无论哪里出问题,皇太后第一问责都是皇后。 不能安抚六宫,就是皇后失责。 所以阙皇后有时候也挺烦的。 你们吵架我挨骂,真是糟心。 回了锦绣宫,淑妃见桑云亭的心情有些沉重,便安抚道:“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松口,本宫就能护得住你。虽然她是个皇贵妃,想从锦绣宫要人,也得本宫点头。” 淑妃在宫里这些年,虽然性格相对平和,但并不是胆小怕事的。李贵妃不占理的事情,还真不怕她。 桑云亭谢了淑妃。 如果是个普通宫女,在锦绣宫里就这么待着,也是不错的。但桑云亭志不在此,所以此时,难免要想的多一点。 李贵妃是兵部尚书李鹏天之女,兵部尚书是正二品,手握实权。李贵妃性子骄纵,虽然不是皇后,可是众妃之首,是其他妃嫔阿谀奉承的对象。 今日大庭广众驳了她的面子,未必会善罢甘休。 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人,有这样的心理。 我看中的,就得是我的。 如果对方不愿意,那也不行,必须各种手段拿到手。 拿到手后一看,不贴心,不甘愿,丢了。 但是宁可丢了,也不能放走。 今日桑云亭给了李贵妃足够的面子,让现场能过得去。但是,李贵妃回去以后,估计还要闹。 反正对她来说,一句话的事情,又不费事儿。 李贵妃就算不找麻烦,还有一群想要讨好她的人呢? 淑妃能护一时,也不能把她拴在腰带上。 归根到底,她在淑妃心里,也只是个下人,重视有,但是有限,不可能有太高的期盼。 昨日没有睡好,今日又起的太早,淑妃回锦绣宫后,用了午膳,便补觉去了。 桑云亭也回了自己房间,大家都觉得她今日受了惊吓,也需要休息。 可是还没等她睡着,就有人找。 是浣衣局的一个小丫鬟。 桑云亭刚进宫的时候,在浣衣局待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和浣衣局的宫女混的熟悉。 当然人多,有合得来的,也有合不来的。 来找她的宫女叫做雨桐,是浣衣局里的底层,她怯怯的,站在锦绣宫门口,探头探脑,小心翼翼的。 桑云亭连忙出来。 她不是那么拜高踩低的人,出了浣衣局,就翻脸不认人。 “雨桐。”桑云亭奇怪道:“你怎么来找我了,什么事情?” 雨桐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见到桑云亭,立刻跪了下来。 桑云亭吓了一跳,连忙扶她。 “怎么了?”桑云亭道:“有什么事儿你说,不要这样。” 桑云亭的目标十分清晰。 上面的大腿,要抱,越粗越好,抱得越近越好。 下面的宫女太监,也要拉拢。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得罪了主子当然不好,但下面有人给你使绊子,也一样麻烦。 能帮的,她一定帮。 雨桐擦着眼泪,抽抽噎噎的说:“舒姐姐今天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洗坏了莫贵人的一件金丝银线绣的裙子,莫贵人大发雷霆,要扒舒姐姐的皮。嬷嬷不敢得罪莫贵人,现在将舒姐姐吊在浣衣局里呢,舒姐姐让我来找你,如今,只有你能救她了。” 桑云亭一听就觉得头大。 宫女在皇宫里,是地位最低微的存在,一个宫女的命,确实不如一件主子的衣服。 浣衣局里的宫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若是上面不追究,小惩大戒就罢了。若是上头追究,那确实要倒霉的。 桑云亭皱眉沉思片刻。 不管,有些不忍心。 舒冷玉是她在浣衣局里关系很好的朋友,虽然她别有用心,但是对方不知,对她十分照顾。 管,这事情怎么管呢? 她如今只是锦绣宫的一个宫女,哪有这么大的能量。 也不能去求淑妃,这一点分寸她还是有的。淑妃是主子,不是朋友,就算告诉你,有事情找我,那也只是客气话。 桑云亭还没想好,雨桐已经抱着她的胳膊晃了起来。 “桑姐姐,您去看看舒姐姐吧。”雨桐说:“舒姐姐说,就算你救不了她,她也有些话,想托付给你。” 桑云亭叹了口气。 “好。” 先去看看,再说吧。 桑云亭看了看安静的寝宫,去跟晚霞打了个招呼,便跟着雨桐走了。 浣衣局里,气压很低。 难怪王嬷嬷扛不住,桑云亭刚进门,就看见两个颐指气使的女子站在院子中间。 王嬷嬷,赔笑在一旁。 贵人是不会来浣衣局这样的地方的,站在院子中间的女子,是莫贵人身边的丫鬟。 桑云亭知道她们,一个叫碧玺,一个叫翠玉。 莫贵人喜欢宝石,身边丫头,都是用宝石为名。 碧玺和翠玉站在浣衣局院子里,虽然也是宫女,可是宫女和宫女也是不同的,她们面对浣衣局宫女的时候,有种高高在上的气态。 院子角落里,果然吊着一个人。 正是舒冷玉。 天已经有些冷了,舒冷玉身上都是湿的,两手绑在一起,被吊在树干上。虽然脚尖能着地,可是支撑的辛苦。 她的头发也是湿的,贴在脸上,额头。 她嘴唇上有血丝,一侧脸颊有些红肿。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微微眯着,没有昏迷,但是也有些失神。 雨桐说的没错,就算王嬷嬷不扒了舒冷玉的皮,这么折腾一通,也会要了她的半条命。 第17章 我不是来背锅的 宫女受伤,可没有太医给你悉心治疗,没有人照顾,没有人嘘寒问暖。 能动的,咬着牙也的继续干你分内的活儿。不然非打即骂,可能还没饭吃。 不能动的,屋子里墙角一丢。若是平时和大家处的好,可能有人看你可怜,偷偷给你送口吃的。若是跟大家关系不好,那就一口吃食都弄不上,病不死,也要饿个半死。 雨桐一脸焦急,但是不敢出声,轻轻扯了一下桑云亭,不知道该怎么办。 桑云亭也很无奈。 这丫头,是不是把她想的太厉害了一些。 自己也只是个宫女,能怎么办,能冲上去把舒冷玉救下来,然后去跟莫贵人吵一架吗? 贵人,即便在后宫妃嫔里,是个比较低的位置。可对宫女来说,也是主子。 主子就是主子,宫女顶撞主子,一定要受罚。 但是看见了,不管不顾,也确实有些不安心。 就在桑云亭想着这事情该怎么办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猝不及防的,雨桐在身后推了她一把。 虽然桑云亭是会武功的,正常来说,一个小丫头根本不可能推的动她。但是她在宫里时刻谨记,一定要隐藏着一点,就当做自己不会武功一样。 她是全身放松的,而且,又怎么想的起来提防雨桐呢。 两人就站在门口,雨桐这么一推,桑云亭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冲出去两步。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了。 院子里的人听见动静一起回头,就看见桑云亭站在门口。 “云亭?”王嬷嬷疑惑道:“你……” 以王嬷嬷的经验,离开浣衣局,有了更好去处的宫女,是少有再回来的。难道还想衣锦还乡,常回家看看不成? 没这个必要的,浣衣局,几乎算是宫里最底层的机构之一,给不了想往上爬的宫女什么好处。也给不了她们脉脉温情,让她们在离开之后,还记挂着这里。 莫贵人的两个宫女,也一脸狐疑地看着桑云亭。 这一刻,她们还没想太多,只以为桑云亭是过来有事,恰好碰上了。 桑云亭正打算随便找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她这一路大概想了想。 救是不能硬救的,但是,莫贵人要教训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宫女,也不至于非要她死。 王嬷嬷更不想让舒冷玉死。 死人不管在哪里都是一件让人忌讳的事情,宫里讲究的是一片祥和,仁慈和睦。就算是不值钱的宫女,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一个,也不好听。 最大的可能,舒冷玉被打个半死,然后自生自灭。 桑云亭可以给点钱,让王嬷嬷给这个面子,看顾一下。 至于被莫贵人教训的事情,若以后舒冷玉有本事,自己去报仇。没本事,就认了。 宫里的下人,谁没被打过骂过,说来丧气,但除了认命,又能如何。 可还没等桑云亭说话,雨桐就在她身后急切地说。 “两位姐姐,求你们饶了冷玉姐姐吧。她是云姐姐的好朋友,云姐姐如今正得淑妃娘娘宠爱,求你们看在淑妃娘娘面子上,饶了冷玉姐姐吧。” 雨桐说完,一个头磕了下去。 院子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雨桐看似谦卑,一口一个求,一口一个饶,其实把所有人都架在了火上。 莫贵人身边的两个宫女的脸色也不太好。 莫贵人当然要给淑妃面子,她们也不敢得罪淑妃身边的红人,可是这感觉可不好。桑云亭又不是淑妃身边的老人,刚被淑妃选中,就敢耀武扬威,打莫贵人的脸。 仗势欺人,这种行为,最叫人不爽。 王嬷嬷也觉得,桑云亭这为人出头,太冲动了。 不过莫贵人她不敢得罪,淑妃她也不敢得罪。桑云亭现在她也不想得罪。 就连吊着的舒冷玉,脸色也更难看了。 桑云亭这样就算是能把她救下来,也会被莫贵人更加记恨,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一个贵人想要拿捏浣衣局的宫女,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来日方长。 只有雨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是一个无辜可怜,又热心的好人。 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桑云亭看了一眼雨桐,冷笑一声:“雨桐,我知道你担心,但是你先别担心。” 雨桐抬起头来,有些愕然。 桑云亭走上前去,给碧玺和翡翠福了福,两人不情不愿地还礼。 “舒冷玉弄坏了莫贵人的衣服,确实该死。”桑云亭说:“不过她和雨桐姐妹情深,刚才来找我的时候,雨桐说,她愿意替舒冷玉受罚,只要两位姐姐愿意饶了舒冷玉,她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雨桐一脸无辜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王嬷嬷和两个宫女,也呆了一下。 但是碧玺立刻就笑道:“原来如此,真是姐妹情深,叫人感动。”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桑云亭这么一说,几人顿时就明白了。 大家都是冤大头,桑云亭是冤大头里的冤大头,是雨桐急吼吼拽来的出头的枪。 但这枪不好使,不听话,稍微不慎,就扎自己一身的血。 桑云亭眼神冷冷的看着雨桐:“雨桐,你真是心地善良,我自叹不如。我想两位姐姐,一定愿意成全你的善良。” 说着,桑云亭看着碧玺翠玉一眼,微微一笑。 “自然,莫贵人也不是那么心狠的人。”碧玺道:“既然有人愿意替舒冷玉受过,也可以。来人,把舒冷玉放下来,把这个丫头吊上去。” 王嬷嬷连忙吩咐下面的人,宫女应着,几个人去放舒冷玉,几个人去拽雨桐。 雨桐这下彻底慌了,她甚至来不及瞪桑云亭,猛地对碧玺磕头:“姐姐饶命,姐姐饶命啊……” “放心吧,不要你的命。”碧玺道:“我们贵人说了,小惩大戒。王嬷嬷,明天上午放她下来,也给你手下的人看看,下次做活儿仔细点。” 王嬷嬷立刻应着:“是,是。” 碧玺道:“不然的话,我们贵人是好说话的,不计较。若是下次碰上个计较的,说不定连嬷嬷你,都会被连累。” “是,老身明白。”王嬷嬷连声道:“两位姑娘慢走,带我给莫贵人请安。” 碧玺和翠玉满意,走了。 桑云亭站在门口送他们,两人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但是笑了笑,显然今天有恨,没记在桑云亭身上。 第18章 谁要害我 这事情说起来,复杂也不复杂。 本来莫贵人惩罚将她心爱的衣服弄坏了的舒冷玉,只是一个单纯的出气的行为。 如果这个时候,八竿子打不着的雨桐站出来,说要替舒冷玉受罚。不会有人理会。大家都觉得,这是个善良但是莽撞,有骨气有勇气的小丫头。 宫里许多人,都是在吃亏受了伤后,变得聪明,变得冷血。 为了朋友一腔孤勇的人,她们不屑,她们不敢,但是,能勾起心里残存的一些温和,不至于赶尽杀绝。 她们多半会对雨桐的行为不理会。 自然,对桑云亭也不理会。 可现在不一样了,雨桐设了一个局,把所有人都套了进去。虽然目标可能是桑云亭,可别人,也都被她当做了棋子。 那可不行。 于是桑云亭毫不犹豫手撕雨桐,大家都爽了。 本来就是一口气,有个出气对象就行。这个对象是舒冷玉也行,是雨桐也行。对她们来说,是一样的。 王嬷嬷也恨雨桐在她浣衣局里玩这种心眼,碧玺和翠玉走后,站在被吊着的雨桐旁边,拿起身边洗衣服的棒槌,在她腿上胳膊上打了两下。 雨桐被打得吱哇乱叫,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出藏。 “都给我过来。”王嬷嬷拍拍手,宫女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过来,站成一排。 王嬷嬷说:“浣衣局的差事确实辛苦,但你们就是这个命,既然在这里,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干活儿。别耍什么心眼,否则的话,她就是下场。” 说着,王嬷嬷又是一棒槌。 雨桐一声惨叫。 舒冷玉被放下来后,自己根本站不住,两个人扶着她,勉强站着。 雨桐在上面惨叫:“嬷嬷饶命,嬷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桑姐姐,舒姐姐,求你们给我求求情吧。” 但是桑云亭根本不搭理她。 舒冷玉也不搭理他。 桑云亭进宫是复仇的,脸上写的不是好人四个字,舒冷玉自身难保,更没这个本事。 王嬷嬷今日是要杀鸡儆猴的。 她好好地教训了雨桐一番,又教育了宫女一番,才让大家散了。 见王嬷嬷的气出了差不多了,桑云亭这才走上去,给她塞了一块银子。 “今日的事情,让嬷嬷受累了。”桑云亭赔笑道:“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了雨桐,要让她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我。” 都是明白人,不说糊涂话。 王嬷嬷收了银子,看了一眼吊着的雨桐:“这个我也不知,不过宫里人心险恶,如今去了锦绣宫,只怕以后遇见险恶的事情更多,要自己小心才好。” “是,谢谢嬷嬷提醒。”桑云亭又给了一块银子:“冷玉是不小心,不过也是无心的。看在平日里能干的份上,请嬷嬷照顾一二。早点养好了身子,才好给您干活儿啊。” 王嬷嬷也收了。 略有一点点妒忌。 去了锦绣宫的人就是不一样,桑云亭这才去了几天,掏银子掏得那么爽快,看来没少的赏赐。 不过王嬷嬷是个明白人,桑云亭是浣衣局出去的,又懂人情世故,自己也不曾苛待过她,她混得好,对自己不是坏事。 “放心吧。”当下王嬷嬷爽快道:“冷玉平时干活儿麻利,若不是莫贵人的宫女看着,我也不舍得罚她。既然你开口了,我肯定给这个面子。” 舒冷玉受伤了,但都是皮外伤,看着怕人罢了。只要王嬷嬷愿意稍微照顾一下,抹点药,送几顿饭,很快就能好起来。 两个宫女扶着舒冷玉进屋,舒冷玉泪水涟涟,张了张口:“云亭……” 怎么能不感动。 在这个挤破头往上爬,人走茶就凉的后宫。桑云亭虽然可能是被骗来的,但是真的救了自己,还掏了真金白银出来。 别看她只是在王嬷嬷面前说了两句好话,就这两句好话,日后王嬷嬷就会对她照顾一些。这就是恩情。 桑云亭不在意挥了挥手:“快去休息吧。” 这不算什么事情。 在没有对自己造成威胁的时候,桑云亭是愿意与人为善的,也愿意广结善缘。 而且,没人知道,她虽然只是个最底层的宫女,但是不缺钱。只是钱财不可外露,她进京之后,将大部分的银票存进了几家银楼,剩下的换成了碎银子,分开藏在好几个地方。 进宫后也是如此,桑云亭将偷偷带进宫的碎银子藏在各个地方,比如锦绣宫的房顶上。等万一需要的时候,黑灯瞎火的去取。 在宫里,有钱和没钱,那日子可是截然不同的。 看着舒冷玉进了房间,桑云亭道:“嬷嬷,我想和雨桐聊几句。” 王嬷嬷大度道:“去吧。” 她当然知道桑云亭要和雨桐聊什么。 你害我,总要有个理由。 浣衣局里,大家各忙各的。王嬷嬷进屋休息去了,桑云亭走到雨桐面前。 雨桐艰难地用脚尖点着地面,支撑自己的身体。可就是这样,她的手腕,也已经被磨红了。 吊一个晚上,死不了人,但是受大罪了。 桑云亭走过去,将晃晃荡荡的雨桐转正了。 雨桐看着桑云亭,眼中全是恨意。 “奇怪了。”桑云亭道:“我跟你无仇无怨吧,你为何要害我?” 雨桐不说话。 桑云亭又想了想:“有人叫你害我?” 不然呢,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了。 雨桐的视线躲闪了一下。 她毕竟年纪小,进宫时间也短,心思还是藏得浅。在桑云亭眼里,简直就像是摊开的一张纸。 桑云亭看雨桐的反应,继续猜。 “我在宫里,也没得罪的人啊,别说得罪了,认识的人都不多……难道是李贵妃?该不会是,东厂?” 雨桐一直沉默不出声,桑云亭说李贵妃的时候,没反应。桑云亭说东厂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 “没,没有人指使我。”雨桐说:“我就是妒忌你,为什么大家都是浣衣局的人,你也不比我强。你可以去锦绣宫享福,我却要在这里受苦。” 每天,从早到晚,不管春夏秋天,在井水边洗衣服,确实很苦。 桑云亭没赶上最热的夏天,也没赶上最冷的冬天,即便如此,也觉得辛苦。 雨桐小小年纪,一双手,也是一样红肿开裂,到了冬天,会更可怕。 而桑云亭在休息了这些日子之后,一双手已经恢复了很多,虽然谈不上细腻如初,也不再伤痕累累。 第19章 畏罪自杀,还是杀人灭口 雨桐说完之后,也不知道是告诉自己,还是告诉桑云亭,狠狠地点了点头:“对,我就是妒忌你,没有人指使我。” 桑云亭不再问了,她已经得到了她要的答案,不是非要雨桐承认的。 她承认不承认,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承认了,难道自己能杀进东厂,找谁质问报复出气吗? 不能的。 不管这个要害她的人是巫镇,还是詹文山,她都明争暗斗不过,只能认怂。 既然如此,还是罢了,不要自找心梗了。 桑云亭和王嬷嬷告辞,回了锦绣宫。 锦绣宫里一片安详,睡觉的睡觉,休息的休息。 也不知道为何,她有点心神不宁。一进宫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总有种风雨欲来,詹文山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感觉。 这一夜,是晚霞守夜。 桑云亭一个人在房子里,翻来覆去,只觉得左眼跳完右眼跳,好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门被敲醒了。 “谁?” 桑云亭一下子坐了起来。 “是我。” 说话的是锦绣宫的一个小丫头,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被人听见。 桑云亭连忙穿鞋披衣去开门。 “怎么回事?”桑云亭看着门外的小丫头,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宫里忌讳大惊小怪,大呼小叫,显得失了体统。 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冷静。 小丫头脸上却是这样不住的惊慌。 “云亭姐姐,死人了。”小丫头说:“可能事情有点蹊跷,浣衣局的王嬷嬷派了人过来,叫你赶紧过去一趟。” 死人两个字,让桑云亭心里咯噔一下。 她忙道:“谁死了?” 小丫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天还是黑的,但已经不是半夜,大约将要天明了。 桑云亭想了想,说:“好,我这就过去,让她等一下。” 但是不能偷偷摸摸地去,宫里最忌讳的就是私相授受,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把淑妃喊起来,为这种事情打扰主子,是要挨骂的。 桑云亭穿了衣服,走到寝宫门口,轻声道:“晚霞姐姐。” 晚霞守夜,睡得很浅,一点声音就醒。 “来了。” 晚霞很快披着衣服出来了。 桑云亭说:“浣衣局出了点事,王嬷嬷喊我过去一趟。娘娘休息了我也不敢打扰,跟你打个招呼。” 晚霞一听就明白。 这招呼一打,桑云亭就不是偷偷摸摸的出门,若是有什么事情,这边也好捞人。 当然,愿意不愿意捞,那是另一回事。 到时候是要看,具体是什么事情,值不值得,会不会连累自己,再决定捞不捞。 “行,你去吧。”晚霞很快道:“尽量早回来。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叫人回来报信。” 桑云亭只是个小丫头,在宫里是容易被欺负的。 但锦绣宫的人不能被欺负,若桑云亭有理,淑妃不会放任别人嚣张。 连自己手下都护不住,那还有谁愿意给你效力? 来报信的是王嬷嬷身边的丫头,看见桑云亭之后,点了点头,匆忙转身走了。 浣衣局里,死一般的沉静。 院子里亮了两个灯笼,门紧紧地关着。 两人走进去后,宫女连忙赶紧又关上了门。 如此谨慎,看来,这事儿是不小。 浣衣局的院子里,只有王嬷嬷一个人,其他宫女都在自己屋子里,门也是紧关着的。 地上,躺着一个人。 王嬷嬷听见声音后,回头看一眼桑云亭。 表情非常严肃。 桑云亭走上前去,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正是雨桐。 雨桐一身湿漉漉的,头发也是湿漉漉贴在脸上,双眼紧闭,脸上一点血色都无。 桑云亭快步上前,探了探鼻息。 雨桐已经全无气息。 “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王嬷嬷犯愁道:“早知道她会想不开,我就不做这好人了……” 桑云亭一问。 雨桐昨天是吊着的,晚上也还吊着。 半夜,王嬷嬷起夜,看着她还被吊着。上了年岁的人,心也没有以前硬了,觉得雨桐年纪小,这也差不多了,再吊下去怕是胳膊要废了。 于是王嬷嬷把人放了下来,又教育了两句,就回去睡了。 睡了没多久,没睡着,肚子又不舒服,又起来去茅房。 这一出来,就毛了。 月色下,院子里没人。 但是井边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双鞋。 王嬷嬷的肚子瞬间吓得就不痛了,立刻冲进房间。 雨桐果然没在房间里,其他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说她根本没进来过,她的被窝,也是冰冷的,没有人躺过。 王嬷嬷冲到院子里,冲到井边,往下看去。 只见黑乎乎的井里,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 王嬷嬷连忙招呼众人捞,很快,在大家的惊呼声中,把已经没了呼吸的雨桐给捞了出来。 一群宫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看着死人了,吓得花容失色。 甚至舒冷玉也在旁人的搀扶下出来了,看见雨桐的尸体,脸色比今天被吊在树上的时候还难看。 现在王嬷嬷已经把宫女们都赶进房间里了,思来想去,喊来了桑云亭。 她觉得雨桐的死,跟桑云亭脱不了关系。 “你看这个。”王嬷嬷见一张纸条递给桑云亭。 桑云亭接过一看。 纸条上,用红色写了一行字。 桑云亭,逼死我。 桑云亭挑了挑眉“这是……” “在她鞋子里发现的。”王嬷嬷说:“是雨桐留下的,用血写的。” 这是一封血书。 桑云亭的第一个想法是:“她竟然识字?” 真的很奇怪。 这个世道,就算是在京城,识字的人也非常少。普通人家的男子都没有机会识文断字,更别说一个女子了。 王嬷嬷说:“雨桐家隔壁,是家私塾,她有空的时候,就躲在窗外偷听,所以认识几个字。” 桑云亭,害死我。 这几个字可不简单,笔画挺多,挺复杂。 雨桐能写全了,也没有错的,这不容易。 桑云亭点了点头,走过去看了一下,她的手指上,确实有伤口。是咬了自己手指,写的血书。 只是可笑。 明明是她害的人,现在自己被困了,却恨上了自己要害的人。 桑云亭对雨桐没有同情,对她的死,也没有伤心,略一沉吟,道:“王嬷嬷,这事情,你想如何处理?” 第20章 死了也不放过你 王嬷嬷也很为难,她看着雨桐的尸体,有些愤怒道:“这丫头真是不安稳,活着搅事,死了也不安生。” 王嬷嬷也是个不怕鬼神的人啊。 她不怕鬼神,只怕不好交差。 桑云亭想了想:“其实这事情也没那么麻烦,虽然是出了人命,可她是自尽的。这也不是别人的责任。宫里的差事辛苦,又见不到爹娘,想不开自尽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别说宫女太监的命,在这地方,就是妃子的命,也就是那么回事。 区别就是,宫女出了意外,不用找什么理由。 妃子出了什么意外,要找个好听一点的理由罢了。 王嬷嬷缓缓点了点头。 她在宫里大半辈子,不至于被一个死人吓得乱了阵脚。但是雨桐的死,确实有点奇怪。 或者说,雨桐强出头诬陷桑云亭,有点奇怪。 桑云亭知道,雨桐是东厂某人手里的枪,但是王嬷嬷不知道。她也不能告诉王嬷嬷,别把她给吓出什么问题来。 “就按正常流程走吧。”桑云亭道:“嬷嬷辛苦了,这点钱,算是我补偿给嬷嬷的。这张纸条,我拿走了,嬷嬷就当没看见,有什么冤魂厉鬼叫她来找我,我问心无愧,我不怕。” 说着,桑云亭从怀里掏钱。 她真是钱多。 王嬷嬷这钱收得都不太好意思。 但是桑云亭坚定的把钱塞进了王嬷嬷的怀里。 她深知自己和宫里的任何人,都没有深情厚谊。都要靠一些后天条件来维持。 比如和淑妃,就要靠她出谋划策给淑妃谋福利。 比如王嬷嬷,就要看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嬷嬷不要推辞,这是我孝敬您的,拿着吧。”桑云亭道:“我进宫这些日子,也多亏了嬷嬷照顾。如今这事情,虽然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但既然看见了,也该帮衬一把。” 王嬷嬷本来很烦,但是怀里揣了钱,脑袋瞬间就减轻许多。 “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王嬷嬷道:“只是你要小心,别再有第二个雨桐。” 桑云亭笑了笑:“知道了。” 第二个雨桐有没有她不知道,但是,雨桐这事情,对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是这些没必要让王嬷嬷跟着操心了,王嬷嬷也帮不上什么忙。 桑云亭回了锦绣宫,晚霞已经起来了,连忙问她出了什么死。 桑云亭大概说了一下。 浣衣局里有个宫女受不了辛苦自尽了,都是认识的,给她也带了句话,所以王嬷嬷叫她过去听一下。 晚霞松了一口气,抱怨道:“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吓死人了。有什么话白天不能说呢,大半夜的也不怕晦气……快,你进房间换身衣服,熏熏香,去去晦气。” 桑云亭应着,进了房间。 第二日,锦绣宫没有什么不同。 浣衣局死一个宫女,这事情根本到不了淑妃耳朵里,也没有谁会这么缺心眼,在主子面前说这种晦气的事情。 但是雨桐的死,还是牵扯了桑云亭。 没到午饭,就有人找上了门。 是皇太后身边的女官,人人都称呼一声尹姑姑。 皇太后身边的人,在宫里也算是有头有脸了,就算只是下人,一般的妃子见了,也客客气气的。 淑妃一听尹姑姑来了,连忙请她进来。 尹姑姑进了门,给淑妃请安。 淑妃回礼,十分客气。 “尹姑姑怎么亲自来了,来人,赐座。” 尹姑姑谢了。 “淑妃娘娘,奴婢是奉皇太后的命令,来找一个人的。” “什么人?” 尹姑姑四下一看:“娘娘身边,是否有一个叫云亭的宫女。” 桑云亭就站在淑妃身后,被点名后众人一起看她。 她不得不站了出来。 “这就是云亭。”淑妃道:“尹姑姑,你找她?” “是。”尹姑姑道:“娘娘可知道,昨晚上出事了。” 淑妃一头雾水:“什么事?” 尹姑姑道:“昨天晚上,浣衣局一个宫女投井了。” 淑妃脸一白:“竟有此事?” 尹姑姑点头:“人命关天,奴婢不敢乱说。” 淑妃更迷茫了。 就算是浣衣局死了个宫女,跟桑云亭有什么相干,难道还能是桑云亭半夜跑去把人推下去的不成? 桑云亭低头站在淑妃面前,心道不用说,有人又在里面做了手脚。对方不怕出人命,就怕这人命,没出到他要的效果。 东厂的人,可真狠啊。 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巫镇做的,还是詹文山做的。 但不管是谁做的,都不能放任下去了。她进宫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的,不能跟莫名其妙窜出来的人,你来我往个没完没了。 更不能让他不明不白的害死在宫里。 短短一瞬,桑云亭已经有了计较。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这件事情处理了。 淑妃道:“云亭,尹姑姑说的事情,你可知道?” 桑云亭低头道:“奴婢知道,浣衣局的王嬷嬷跟奴婢说了,但是奴婢已经离开了浣衣局,这事情也只是听说。怕娘娘心善不忍,因此没有对娘娘说。” 淑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又不是管理浣衣局的,浣衣局死个宫女,跟她毫不相干,桑云亭要是特别跟她说一声,那才奇怪呢。 桑云亭开口之后,尹姑姑表情严肃起来。 “你既知道,那你可知这个人是为何跳井?” “略知一二。” 桑云亭当下便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然没有说雨桐想要害她顶罪,只说是她冲出来胡言乱语,坏了规矩,所以嬷嬷才要罚她。 而且也并未重罚,只是吊了半夜,不算什么。 都是这丫头自己想不开。 皇太后号称再慈祥不过,宫里也有惩戒宫女太监的各种法子,对这一点惩罚,是真不放在心上。 淑妃松了一口气,也觉得没什么。 可是尹姑姑的表情却没有轻松下来。 尹姑姑道:“可是据我所知,这死了的叫做雨桐的宫女,死前留了一封血书说是被你害死的。” 众人都惊了一下。 桑云亭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惊愕抬头:“姑姑不要吓我,哪有此事?” 第21章 来呀来对质呀 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尹姑姑说:“死者雨桐,宁可死,也要留血书控诉你,可见此事定有内情。” 桑云亭脑子飞快转着。 那封血书,或者说,那张纸条,是从雨桐鞋子里搜出来的。浣衣局的宫女可能会知道这事情,但是,王嬷嬷给她纸条的时候,院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其他的人,都被赶进房间睡觉去了。 桑云亭想来想去,觉得她们不知道。 王嬷嬷也不会说的,这不是件好事,就算她也不怕鬼魂,宫里也严禁宣传这种蛊惑人心的东西。 王嬷嬷是宫中老人,比她更清楚,有些事情,开始想藏着,后面就打死也不能承认。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若不是王嬷嬷,那是谁报的信? “当真没有?”伊姑姑沉下脸来:“桑云亭,你不要以为不说就能隐瞒过去,宫里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人看在眼里的。” 桑云亭给斩钉截铁说:“确实没有。” 然后她跪了下来,给尹姑姑磕了个头:“姑姑,我从浣衣局到锦绣宫,虽然问心无愧,可确实有人看我不顺眼。但我从未做过任何一件不该做的事情,您说有人看见,是谁?我愿意和此人对质,将这事情弄的清清楚楚。” 要是不出意外,这个人估计不会站出来。 果然,尹姑姑眉头微微一皱。 “此人,不好与你对质。” “那他就在撒谎。”桑云亭毫不犹豫的说:“我一个宫女,都敢堂堂正正的站住来,与此人对质。此人若不心虚,为何不敢堂堂正正的站出来,揭露我的谎言。姑姑,请您明断。” 桑云亭将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淑妃一听,是这么个道理。 “尹姑姑,云亭这话,说的没错。”淑妃道:“若她位高权重,那对方的顾虑还有道理,怕得罪了她。可云亭只是个底层宫女,怎么,那人既然敢告发,还怕被她针对不成?那也未免太小心了。” 这就矛盾了。 一个那么小心,怕惹火烧身的人,是不会管闲事的。 除非这个人是雨桐的七大姑八大姨。 若这人没有那么小心,只是匿名告发,那不该受到如此重视。皇太后身边的人,不会亲自找上门问罪。 造成这个矛盾的原因就是,这个告发的人,有一个奇特的,重要的,但是不好于她对质的身份。 桑云亭咬了咬牙,东厂你没完了是吧? 我想让你的,你逼我! 尹姑姑被淑妃问的哑口无言。 淑妃带着一屋子的宫女,都用一种天真无辜的表情看着尹姑姑。 尹姑姑顿时觉得有点尴尬。 淑妃缓缓道:“尹姑姑,你想从锦绣宫带走人,这可以,但总要有个说法。皇太后的命令,本宫也不敢不从。可本宫对手下的人,也是有责任的,不然传出去,被人说起本宫连身边的人也护不住,谁还敢掏心掏肺的为本宫做事呢?” 淑妃虽然已经顺利度过中秋家宴,重得宠幸。可是,女人哪有嫌自己已经足够美的。 这几日,桑云亭正在回忆,并且配置她家的祖传秘方,一种能让皮肤特别白皙细腻的药方。 有了之前的功劳,淑妃愿意相信桑云亭,并且要哄着她,让她相信自己值得。 她必须出头保护桑云亭,让她感恩。 尹姑姑被淑妃怼了,脸色不好。但她可是皇太后身边的人,这些小小妃嫔,虽然礼貌相对,还真不放在眼里。 尹姑姑调整了一下面色,道:“淑妃娘娘说的,奴婢是懂的。可是皇太后娘娘的吩咐,奴婢也不能违抗。” 淑妃很想为桑云亭出头,冲冠一怒为红颜,得到桑云亭一辈子的感恩戴德。 但是她也对抗不了皇太后。 皇后还能咬牙抗一抗,皇太后,就算是皇帝来,也没办法。 孝道二字,压死人啊。 桑云亭当然懂。 桑云亭道:“娘娘,您的心意奴婢领了,感谢娘娘信任奴婢。既然皇太后相信奸人所言,要查,那奴婢也不怕查,查到最后,奴婢自然也是清白的。” 淑妃松了一口气,看桑云亭的目光更温和了。 桑云亭道:“尹姑姑,既然皇太后要查,您说,这该如何查?” 尹姑姑冷酷道:“死者留下的血书,是否在你身上?” 桑云亭苦笑:“都不曾见过,实在不在。” 她又不傻。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留着干什么? 早在昨天晚上,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撕成了小块丢到水中去了。现在那纸都早已经浸泡化开,连个渣渣都找不到了。 但是尹姑姑职责在身,要搜身。 桑云亭没有拒绝,坦然面对搜查。 身上没有。 房间里,尹姑姑也带人去仔细的搜了。 自然都没有。 淑妃更笃定了,桑云亭颇有一种大义凛然的感觉。 只要她是真的无辜的,就算是皇太后,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浣衣局宫女,对桑云亭下狠手。 但是,淑妃心里有一点担心。 按她的经验,桑云亭怕是要受一点罪了。 宫里的纠纷,牵扯了地下的宫女太监。一般先查,若是查不出,死活不承认,可不是就这么放了的。 宫里的主子信奉,棍棒底下出真话。 拉去慎刑司,各种一顿办法一顿伺候,真不说的,才相信你是清白的。 至于屈打成招,那不在主子们的考虑范围内。 淑妃怕桑云亭过不了这一关。 慎刑司里出来,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什么都没有,尹姑姑的气势也小了一些,但还是道:“虽然没查到什么,但血书你可以藏在别处,也可以毁了,不能说明什么。淑妃娘娘,按惯例,奴婢还是要将这宫女带回去,审问一番才行。” 淑妃担忧的看着桑云亭。 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她。 桑云亭不会让淑妃为难,她无所畏惧道:“奴婢是清白的,不怕审问。但是,奴婢也知道宫里的规矩,这一去,未必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临走的时候,有一件事情,请娘娘成全。” 淑妃一听,忙道:“你说。” 第22章 谁害我,谁救我,不然一起死 桑云亭道:“奴婢进宫时间短,在宫里给了奴婢温暖的,除了锦绣宫的人,还有东厂的督主大人,奴婢想见一面督主大人,当面致谢。之后就随尹姑姑走,无怨无悔。” 尹姑姑一听,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淑妃倒是没多心。 因为巫镇确实送了桑云亭两件衣服,当然是大家都送了,可是对桑云亭来说,这是从未见过的事情。 小丫头当时可感动了,说了许多巫镇的好话。 巫镇这人,虽然大部分时间冷冷酷酷的,但有时候良心发现,对没有利害关系的人,还是有些温情的。 加上是自己宫里的小丫头,对她好言好语,也是正常。 如果巫镇是个侍卫,桑云亭这么说就不妥,可能叫人有不正当联想。宫里是禁止宫女侍卫有私情的。 可巫镇是个太监。 那就没什么好想的了,再发散思维,众人最多也只能想到,桑云亭想找巫镇救命说情。 这是人之常情。 要是巫镇真的愿意给桑云亭说情,那也算桑云亭本事。皇太后,也是要给这个面子的。 不等尹姑姑说什么,淑妃一口就应下了。 生怕应的慢了,尹姑姑就反对了。 “这好办。”淑妃道:“来人,去请巫大人过来。” 锦绣宫里找巫镇,熟门熟路。 人人都知道,淑妃早些年无意救过巫镇。因此巫镇对锦绣宫格外照顾,这是报恩,随叫随到。 尹姑姑也觉得理所应当。 宫里的人,对重情重义的人,也是高看一眼的。巫镇又不会对淑妃有什么不该有的念想,只是报恩,理当成全。 淑妃开始还有点担心,生怕尹姑姑不给这么面子,但是尹姑姑却很给面子,一句反对都没有。 只有桑云亭在心里冷笑。 尹姑姑当然不会反对,因为她心里有数。 这事情,就是东厂的人举报的,就是巫镇要弄死她,现在把巫镇喊来,有什么用? 巫镇不会跟桑云亭对质,也不会救她。 但是不要紧,桑云亭沉静如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巫镇过来,也需要一些时间,淑妃请尹姑姑坐下,话起家常。 甚至留尹姑姑在锦绣宫吃了个午饭,巫镇终于匆匆赶来。 听宫人说,督主大人出宫办事去了,刚才回来,就连忙过来了。 来这一路,巫镇已经听说了这一桩案子,脸色也有些奇怪。 没人知道他在奇怪什么。 巫镇大步进了锦绣宫。 “淑妃娘娘。”巫镇道:“尹姑姑。” 尹姑姑还礼:“巫大人。” 桑云亭站在一边。 尹姑姑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 淑妃道:“尹姑姑要将云亭带走,审问此案。她说想要见你一面,感谢你前几日的照顾。” 巫镇的目光,看向桑云亭。 桑云亭十分冷静:“娘娘,奴婢能不能借一步跟巫大人说话?” 尹姑姑眼里露出些不屑来。 她觉得,桑云亭这是要求情。 呵呵,天真。 可怜。 淑妃点头。 桑云亭是个内向的姑娘,怕是有些感激的话,不好意思说吧。 一会儿尹姑姑带着桑云亭走了之后,她也要跟巫镇说两句,让他帮忙,能照应点,就照应点。 宫里哪里不是人情,就算进了慎刑司,有说得上话的人打个招呼,里面的人下手都要轻一点,不会刻意折磨你。 桑云亭跟着巫镇,走到了门外。 巫镇看着她皱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外面院子里,巫镇的手下站得笔直。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想要掐死他的詹文山。 桑云亭在心里评价,都不是好人。 没关系,我也不是。 桑云亭不浪费时间,开口便道:“有人告发我,说雨桐是我害死的。” 巫镇略皱了一下眉。 他敏锐地发现,今天桑云亭不对劲,在自己面前,连奴婢都不自称了,直接你啊我啊的了。 桑云亭接着道:“其实跟我没关系,更像是有人为了害我,而害死了她。” “当然她的死活跟我也没关系,我不为她出头。但是,我不能被冤枉,现在尹姑姑要带我去慎刑司审问,督主大人,你要救我!” 桑云亭说的不是,求你救我。 而是,你要救我。 巫镇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挑眉道:“你为何如此笃定,我要救你?” 桑云亭抬头看他,声音虽然低,但非常冷静坚定:“我知道你的秘密,这是威胁,不是请求。” 巫镇愣住了。 桑云亭道:“我已经把你和淑妃间的事情,写在了纸条上,藏在宫里的某处。那地方现在无人去,再过几个月,就会被发现。就算你是太监,宫妃和太监之间的私情,皇帝也不会接受的。你若不想淑妃给我陪葬,就保我无事。” 巫镇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她竟然威胁我,用淑妃的安全威胁我? 巫镇心里无数条羊驼飞奔而过,成为督主这些年,第一次有五味掺杂的心情。 甚至有一种,这姑娘不用去慎刑司了,我还是在这里就把她掐死算了。 但桑云亭退后了一步,云淡风轻道:“而且我这人不耐痛,进了慎刑司可熬不住,说不定也会说漏嘴,那就不好了。淑妃娘娘对我不错,巫大人,你可千万别逼我做忘恩负义的事情。” 说完,桑云亭转身就进去了。 詹文山站在不远处,面色阴沉看着他们说话。 虽然听不清,但是,总觉得没有好事。 巫镇看着桑云亭的背影,定了定神,大步走到詹文山身边,低声道:“是你陷害她的?” 詹文山哼一声。 他显然不怕巫镇,冷声道:“她知道的太多,活着,对我们,对娘娘都是威胁。” “本来也没见她要威胁你。”巫镇用看蠢材的眼神看他:“我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你不听。现在好了,她现在就是说明白威胁你了,你告诉我,怎么办吧。” 桑云亭要是直接威胁,那不怕。 但她有方法,不管真假,也不能赌。 桑云亭的命不知道,可是淑妃娘娘在詹文山心里宛若神明,岂容一点亵渎。 巫镇三两句话说完,詹文山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这丫头……”詹文山咬牙切齿:“这丫头怎么如此可恨!” 巫镇冷笑一声:“可恨吗,宫中卧虎藏龙,若不收敛一点你的性子,早晚要坏大事。” 说话间,桑云亭已经跟着尹姑姑走了。 走到门口,桑云亭看了巫镇一眼,微微一笑。 巫大人,我看好你。 詹文山看桑云亭的眼神很不要掐死她,但是投鼠忌器,他不敢。 不但不敢,还要救人。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这事情,他有些蠢。 第23章 主要是不能得罪人 桑云亭果然被带去了慎刑司。 那是宫中人的噩梦。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案子,有是非,有真相,有冤枉。 没人护着的人,一点被认为有问题,就会被带进慎刑司。 尹姑姑将桑云亭带进慎刑司,交给了一名姓任的公公。 “这是皇太后盯着的案子,你可要好好审。”尹姑姑说:“昨天半夜,浣衣局死了个宫女,叫雨桐。雨桐死前,写了血书,控诉自己是被逼死。逼死她的人,就是这丫头。” 任公公打量了桑云亭一下。 “看着眼生,尹姑姑,这是哪宫的?” “之前,也是浣衣局的。”尹姑姑说:“不过得了淑妃垂青,现在在锦绣宫当差。” 任公公:“哦。” 这是谁的人,这很重要。 尹姑姑凑过去,在任公公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任公公的表情顿时变了:“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 虽然桑云亭没听见尹姑姑说的是什么,但是猜也猜出来了。她在心里骂人,你明白个屁,脑残的东厂! 尹姑姑必是在跟任公公说,这人,是东厂举报的,可要认真的审。 皇太后,加东厂,今天要是没人来拉她一把,她这半条命,就一定会丢在这里。 慎刑司里,可没有脉脉温情,也没有人相信你是不是凶手,没有人会因为没有证据,就宽恕从轻。 只有血淋淋的刑具。 尹姑姑的任务完成,便走了。 慎刑司里光线昏暗,任公公命令,把人绑上去。 屋子中间有一个十字架,两个小太监过来,将桑云亭拽过去,两手张开,绑在架子上。 架子上,也不知有多少人的血,虽然都干涸了,也清洗过,可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桑云亭闻着这熟悉的味道,有些恍惚。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那个雨夜,空气中全是这样的味道。地上全是血,那么大的雨,也没能将血冲刷干净。 平素最疼爱她的师兄,死不瞑目的头颅就在自己面前。 桑云亭的心疯狂地跳了起来,她差一点没控制住,捏碎面前这一脸刻薄的任公公的脖子。 忍。 桑云亭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时候不到。 现在若是翻脸,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她在宫里这一个多月的苦,就白吃了。 为了报仇,别说在慎刑司里丢半条命,就是只剩下一口气,她也能熬住。 刚绑好,任公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来报告。 “任公公,有人找。” 任公公问:“谁?” 小太监说:“锦绣宫的人。” 任公公明白了,转身出去。 锦绣宫这几天可是风头正盛,皇帝最近给淑妃的赏赐,一批一批又一批。这个节骨眼上,谁都要高看锦绣宫的人一眼。 任公公当然也一样。 而且他要根据锦绣宫里头透露出来的消息,决定对桑云亭的态度。 出了门,便看见锦绣宫的晚霞。 各宫的大宫女,任公公都是认识的。 都在一个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有来往的机会。 “晚霞姑娘。”任公公很客气:“好久不见,姑娘变得漂亮了。” 晚霞笑了一下:“公公也更精神了。” 客气,又虚伪。 任公公道:“晚霞姑娘过来,可是淑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是。”晚霞从袖子里摸出个荷包,塞给任公公。 任公公接了一掂量。 呦,这可不少,沉甸甸的,这礼送的颇重。 晚霞道:“淑妃娘娘让我来,在公公这求个请。云亭之前是浣衣局的,可现在来了锦绣宫,眼见着本来大家都一样,现在身边的人有出息了,可不是要被妒忌。娘娘还想着日后让她伺候,请公公高抬贵手,这人情,我们娘娘一定记着。” 任公公一听。 这是来求情的,淑妃娘娘,要保这个人。 那就明白了。 任公公满嘴道:“晚霞姑娘放心,我明白。淑妃娘娘看中的人,一定是个好姑娘,就算一时受了冤枉,也能查清真相的。” “是。”晚霞笑道:“辛苦公公了,那我先告辞了。” 有任公公这句话,这就好了。 就算桑云亭在慎刑司里难免还是要被刑讯一番,也有个分寸了。 慎刑司里刑讯的老手,都有自己的技巧。 同样是一鞭子,能让你皮开肉绽却只是点皮外伤,也能让你看着没事儿,却已经筋骨寸断。 晚霞走后,任公公刚要进去,又来人了。 桑云亭是皇太后宫里的人送来的,东厂点名要教训的,就算是锦绣宫做保,也不能就这么放了。 还是要教训,不然的话,怎么给皇太后和东厂交代呢? 不过不至于下死手罢了。 任公公字啊宫里多年,明白谁都不能得罪,要会糊弄,才能升官发财,安安稳稳。 这次来的,是东厂的人。 任公公不由对桑云亭有点佩服。 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儿啊,不对,这是招惹了什么人啊,人敢进慎刑司的门,一个个都来了。 锦绣宫的人是来保她的。 不用说,东厂的人是来试压的。 任公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面对东厂的人,任公公不待他开口,便道:“大人请放心,老奴明白怎么做。一定要让这丫头好好领教慎刑司的厉害,让她知道,这宫里,可不是谁能肆意妄为的地方。” 东厂来的人,叫做鞠明煦。是巫镇另一个心腹。 鞠明煦听任公公这一说,沉下脸:“已经动手了?” 这么快? 他可是离开锦绣宫后,立刻就赶来了。 “还没有,刚送来。”任公公还解释了一下:“奴才正要去审,您放心,不耽误……” 鞠明煦松了口气。 然后,在任公公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中,也拿出一个荷包,塞进他手里。 任公公掂了一下。 呦,这个也不少,比刚才那个还大。 这丫头,可真是热闹。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纠结,谁给钱,都可以收。 两边的差事,都可以接。 不过是一个真打一个假打,让桑云亭自己配合一点,实在不行装个死也好,两边都能交差。 就在任公公心里已经下定了主意的时候,却听见鞠明煦说:“任公公,督主吩咐我过来,讨一个人情。” 任公公一时不解:“嗯?” 鞠明煦说:“这丫头是被冤枉的,请你手下留情。我们督主大人,已经去找皇太后求情了。” 任公公一听,都傻了。 他脑子转啊转,疑惑了。 不对啊,刚才尹姑姑不是说,这丫头,是东厂告发的吗? 怎么东厂又来求情,我难道是上了年纪,耳聋耳背,听岔了? 第24章 温暖如春慎刑司 见任公公发呆,鞠明煦喊了一声:“任公公?” “啊!”任公公回过神来:“好的好的,奴才明白了,奴才明白怎么做。” 鞠明煦放了心:“麻烦公公,我就先走了。” 任公公客气道:“您慢走。” 鞠明煦走了两步,纠结地回过头来。 任公公忙道:“鞠大人,还有什么事?” 鞠明煦一脸复杂地指了指里面:“要是时间长,问问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小丫头进宫时间短,怕是吓坏了。” 任公公只觉得无言以对。 这是刑狱司,不是大酒楼,还能点吃点喝? 进宫时间短的多了去的,大多都是,刚进宫不懂规矩,要调教调教。 哪有怕吓着的。 这宫女,真的是东厂举报来的吗?该不会是,前脚举报完,后脚发现人家真是冤枉的,所以巫镇良心发现了吧? 但是东厂督主,他也不是不认识,也不是没打过交道。不管怎么看,也不是个有良心的人啊。 真是奇怪。 不过今天也算是个好日子,任公公掂了掂左边袖子里的荷包,又掂了掂右边袖子里的荷包。 其他恩怨他不管,就冲着两个荷包,他也会好好对待桑云亭的。 谁会跟钱过不去了。 进了审讯室,桑云亭还被绑在十字架上。 刚才任公公还吩咐绑紧点,这会儿觉得绑得有点太紧了,姑娘不会胳膊痛吧。 不过不好明说出来。 他咳了一声,换上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 “尹姑姑说,浣衣局的死者雨桐,是你杀的,你可承认。” “不是我杀的。”桑云亭说:“跟我没有关系。” “雨桐临死前,写了一封血书给你,可有此事?” “没有。”桑云亭说:“从没见过。” 之前,她最怕的是王嬷嬷经受不起盘问,把这事情说了。 但现在她已经否认过了,那就顾不上王嬷嬷了。不管王嬷嬷怎么说,她也要咬死没有这回事。 反正王嬷嬷也没有证据,都是靠一张嘴说。 只要血书没在她房间里,或者在她身上被翻出来,这就是没凭没据的事情。 桑云亭连着否认,任公公哦了一声,平静的很。 任公公身边的小太监一看,便道:“公公,这宫女嘴硬得很,不用点手段,是不会说真话的。” 说着,小太监取下了墙壁上的鞭子。 这鞭子看着黑黝黝的,上面都是倒刺,一鞭子抽在身上,能连皮带肉拉掉一块。 有上面特别交代的人进来,都是一套类似流程,小太监都习惯了。知道今天不管桑云亭是无辜的,还是真有罪,都要被扒了一层皮。 鞭子只是第一步,墙上一排各种刑具,不怕她不招。 但是任公公摆了摆手,在桑云亭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太监不明所以,不过任公公不让打,他就将鞭子放回去了。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桑云亭开始看着任公公,从愤怒紧张,到茫然。 慎刑司里审人,这么……含蓄的吗?这家伙也不说话,也不动,是要干嘛? 任公公就是不动,也不说话,还不看桑云亭。 他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指,一会儿看看墙壁,一会儿看看手里的佛尘,不知道在干嘛? 小太监也一头雾水,他就活跃一点,看看桑云亭,看看任公公。在桑云亭脸上看见一脸茫然,在任公公脸上……什么也没看见。 这是怎么了? 审讯室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尴尬的,诡异的沉默。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淌,桑云亭感觉自己胳膊有点麻,腿也有点麻,她特别想说,要是今天不审,能不能把她先放下来。 这么绑着,也不好受啊。 没想到她一动,任公公就抬头看了她一眼。 任公公说:“怎么了?饿了?” 桑云亭惊悚:“?” 小太监惊悚:“?” 任公公说了什么? “不,不饿。”桑云亭有点懵:“就是有点想方便……” 哦,任公公摆了摆手,吩咐一旁小太监:“解开,带她去。” 小太监整个人都傻了,又确认了一遍自己没听错,过去将束缚着桑云亭的绳子解开。 桑云亭活动了一下手脚,道:“多谢任公公。” 她现在也琢磨出一点来了。 尹姑姑将她送来,肯定是要任公公审的。 但是还没来得及,任公公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态度就变了。 大概是有人来打招呼了。 事情还没了,人不能放,但是怎么对待,可以先打招呼。 巫镇对淑妃还真是情深义重,拿淑妃威胁,真管用。 桑云亭活动着手脚,冷哼一声。 这一声虽然小,却也被任公公听见了,心道这宫女果然不一般,在慎刑司能冷笑出来的人,还从未见过呢。 这样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吧。除非你能一棍子把她打死,要不然的话,打不死的,只会让她更强大,而且,还记仇。 时间就这么过去。 桑云亭方便回来,任公公也懒得再把人往架子上捆了,让人搬了个椅子给她做。 继续大眼瞪小眼。 还让小太监去门外面守着,要是有人来,就大声通知。 万一尹姑姑来了,总还要做做审讯的样子,不然的话,那也是抗旨。 皇太后,淑妃,东厂督主,任公公主打一个和稀泥,谁也不想得罪。 桑云亭靠在椅子上,开始还想着各种事情,后来,实在是太无聊了,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 中午,也没吃。 晚上,也没吃。 她饿醒了,睁开眼,听见外面有动静。 动静好像还不小。 桑云亭往外看去,这是救她的人来了,还是要她死的人来了。 只见任公公掐媚的声音响起。 “督主大人怎么亲自来了,里面请……那丫头好着呢……不敢不敢,督主大人都打了招呼,我哪里会为难她……” 桑云亭站起身,看见一个巫镇从外面走进来,穿着一身黑衣,风一样的步伐。 他身后,跟着鞠明煦和詹文山。 鞠明煦的脸色有点奇怪,詹文山的脸色一如既往地臭,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儿得罪了他。 要不是因为桑云亭亲眼看见巫镇对淑妃无微不至,差一点都要以为,暗恋淑妃的是詹文山,而不是巫镇了。 奇奇怪怪的精神病一个。 第25章 我的蛋给你 巫镇大步走进来,一直走到桑云亭身边。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果然见她除了精神萎靡了一点,大概是刚睡醒有点懵之外,并没有什么伤,衣服也没有乱,总算是放心了一些。 巫镇道:“没事吧。” 他本来想问,没吓着吧? 但是想了想,连东厂督主都敢威胁的姑娘,能被吓着? 这不可能。 没有大闹刑狱司,这就已经很不错了。他当时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过来收拾残局。 “没事。”桑云亭道:“多谢督主相救。” 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救,就是救。反正现在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也不怕他出去以后就报复。 至于巫镇是不是一个能闷声吃亏的人,后面会不会报复回来,暂时考虑不了那么长远,度过一难,算一难吧。 说完之后,咕噜,咕噜…… 桑云亭:“……” 巫镇:“……” 跟进来的任公公:“……” 这是桑云亭肚子发出的声音,中午没吃,晚上没吃,现在天都黑了,可不是饿了吗? 巫镇看了一眼任公公,任公公顿时就慌了,他连忙解释道:“怪我,都怪我,我见云亭姑娘一直在睡,也没好喊醒,就没让送晚饭……” 鞠明煦也白了他一眼。 还特意跟你叮嘱,让问饿不饿呢,结果还没给吃饭。 倒是桑云亭连忙道:“不怪任公公,是我不饿。” 巫镇可以对任公公板着脸,她可不行。不到万不得已,桑云亭不想得罪任何人。当然已经得罪了的,就另当别论了。 詹文山要她死,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詹文山。 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后,她就知道,自己这双手,是要沾满血的。 只有血,才能报血仇。 只有命,才能偿命。 一切挡在复仇之路上的人,都该死。 任公公松了一口气。 宫女是没有资格骄纵的,但是宫中一旦得了势就嚣张跋扈的人太多了,巫镇亲自来接,桑云亭今晚上可是长脸了。 但是一点儿也没有骄纵,还连忙为他解释说话。 任公公挺满意,觉得这姑娘拎得清。 桑云亭给了台阶,巫镇也没说什么,谢了之后,便带着她走了。 出了慎刑司的门,桑云亭道:“多谢督主大人,救我出慎刑司。不过这次不能算你的人情,只能算两清。” 巫镇看她一眼,那眼神不好说,十分复杂。 桑云亭又道:“你放心,我这人最懂事。你别找我麻烦,我保证,什么都不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管什么秘密,都会烂在肚子里。” 没什么争气不争气的,争气也不能当饭吃。 桑云亭一直目标明确,要是能抱住巫镇的大腿,那当然好,是个助力。要是保不住,只要巫镇别一心弄死她,普通的委屈她都能忍。 要命的不行。 桑云亭表了忠心,巫镇没什么反应,还是淡淡的。 桑云亭也有点猜不透这人在想什么,只好默默跟着走。 然后,咕噜,咕噜。 肚子又叫了两声。 桑云亭捂住自己的肚子,有点尴尬。 “看来是真饿了。”巫镇淡淡道:“跟我来吧。” 桑云亭只好跟着巫镇走。 玩玩转转的,到了一个小院子,这院子桑云亭没来过,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不过总不能是把她骗到阴森角落里,杀人灭口吧。 进了院子,里面有个屋子,屋子里亮着烛火,好像有人。 “巫大人。”桑云亭忍不住道:“这是什么地方。” “放心,不害你。”巫镇说:“有事情要跟你说。” 巫镇这么说了,桑云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走。 到了房间门口,巫镇推开门。 桑云亭这才看出来,这是个小厨房。 里面还有个老嬷嬷在。 “巫大人来了?”老嬷嬷正在伺候灶膛里的火,听见声音后抬头,招呼巫镇。 巫镇点了点头:“赵婶,给我下两碗鸡蛋面。” “好,这就来,大人稍等。”老嬷嬷应着,起身。 柜子里有已经擀好的面条,老嬷嬷从缸里舀了一些水到锅里,又拿出两个鸡蛋。 屋子里有一张方桌,巫镇在一边坐下,招呼桑云亭:“坐吧,赵婶,面条多下点,今天有点饿了。” 赵婶应了一声,从柜子里又拿出两个鸡蛋来。 桑云亭觉得巫镇有点奇怪,但只能坐下。 今天这事情,自己是吃了亏没错,但巫镇也吃了大亏。 对堂堂东厂督主来说,巫镇今天吃的这个亏,估计比她还大。她还能哭能喊冤,巫镇只能吃哑巴亏。 是那种,晚上做梦醒来,都要骂自己两句的亏。 现在她还是认怂一些的好,免得把巫镇刺激得气疯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刚才一路走来,巫镇和她走在前面,巫镇的几个手下跟在后面。 现在巫镇和她进了门,几个手下都在院子里站着,没有跟进来。 水开了,面条下锅。 面条熟了,鸡蛋打进去。 两个大海碗,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面条,每个碗里,两个荷包蛋。 赵婶还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碗来,洒了点什么上去。桑云亭拿到手才看清,是一把肉渣。 肉渣香的不得了,甚至盖住了面和鸡蛋的香味。 “快吃吧。”赵婶用围裙擦着手:“吃完了就放桌上,我明天一早来收拾。” “好,谢谢赵婶。”巫镇竟然很有礼貌。 桑云亭也跟着说:“谢谢赵婶。” 她本来也是很有礼貌的人,对无仇无怨的人,每一个,她都愿意表示善意。 赵婶笑了笑,走了,还关上了门。 房间里便只剩下桑云亭和巫镇。 “吃吧。”巫镇说:“吃完再说。” 桑云亭很想有骨气的说,说完再吃。 是,咕噜咕噜……肚子没骨气。 罢了,还是吃完再说吧,免得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影响吃饭的心情。 于是小小厨房里,昏暗一盏灯,两人对坐着,认真吃起了鸡蛋面。 巫镇甚至还问:“够不够,不够我得蛋给你。” “噗……” 桑云亭差点喷了。 第26章 对食夫妻 “……”巫镇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 桑云亭呛的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想笑,一边不敢笑,嘴里的面条还没咽下去,简直是要疯。 巫镇看着眼前简直要背过气去的姑娘,无奈的想伸手给她拍拍背。 但是刚伸手,就被桑云亭给挡住了。 桑云亭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巫镇不由道:“你笑什么?” 难道真是他严肃太久了,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桑云亭在笑什么。 但桑云亭死也不说,低头吃面,差一点把脸都埋在碗里。 这可不能说,一说,今天这条命就保不住了。巫镇肯定直接破防,不管不顾的弄死自己。 谁让浣衣局里有个特别活泼的姑娘,胆大什么都敢说。有一日大家凑在一起聊天,也不知为什么就聊到了太监。 有懵懂无知的姑娘就问,太监和男人,有什么不一样呢?太监是没有胡子吗? 有人反驳,不是啊,我哥哥不是太监,可是也没胡子。只有年纪大的男人,才有胡子呢? 众人都觉得对。 看着一群天真无知的姑娘,那姑娘就给大家说,我知道我知道,太监和普通男人不一样的地方,不是没有胡子,是没有下面。 虽然姑娘们都没成亲,不知道成年男子是什么模样。可是家里难免有弟弟,邻居家也有刚出生的奶娃娃。 男孩和女孩的差别,那还是有的。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样。 姑娘进一步说,我家有个亲戚,以前就是给太监净身的。我知道他们怎么弄,就是那样那样。 虽然大家都觉得害臊,但是,也很好奇又想听。 桑云亭也听了一耳朵。 她自小和师兄弟一起学武,性子豪爽大方,没那么扭捏害羞。一听就明白了,原来太监不是鸡飞蛋打,是……单纯的,蛋打了。 都是可怜人。 要不是走投无路,哪个男人愿意变成一个不完整的男人呢? 所以刚才巫镇那随口一句,我把我的蛋给你,桑云亭差点脱口而出,你没有。 幸亏忍住了。 巫镇哪里能想到,一个看起来清纯的姑娘家,想法如此复杂。他脑子里全是一会儿要告诉桑云亭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往旁处想。 两人就在这诡异的,神奇的气氛中,吃完了面条。 桑云亭确实饿了,她又是习武之人,本身胃口就比较大,虽然面条加鸡蛋一大碗,也都吃完了。 吃得心满意足。 锦绣宫里吃的很不错,但是浣衣局里就不行了。比起浣衣局里吃不好也吃不饱的一日两餐,桑云亭对这一顿饭很满意。 吃完之后,桑云亭说:“大人,您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请说吧。太晚了,我要回锦绣宫了。” 锦绣宫这会儿估计已经落锁了,再不回去,就不合适了。 巫镇也吃完了,从怀里掏出张雪白的手帕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 桑云亭十分无语。 刚才她就随便拿袖子擦了擦,果然公公就是不一样,爱干净。 擦完了,巫镇说:“这次的事情,我要同你解释一下。” 桑云亭点头。 你要是愿意解释,我听。不愿意解释,无所谓。 不是每一个冤假错案,都有解释的,在宫里,比你大一级的人,打你就打你了,不用挑时辰,不用找理由。 巫镇道:“雨桐的死,确实与你无关。是她家里出了一些事情,让她不想活了。之前她拉扯你的事情,我不好解释,但只是一个意外。” 看看上位者的解释,一个意外。 差点让下面的人赔上一条命的意外。 “总之是个意外。”巫镇道:“我不能解释,不过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有。” “不要紧。”桑云亭给了一个不太有笑意的微笑:“只要巫大人日后不要再害我就行,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又打不过,报什么仇? 再说,这算什么仇,桑云亭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巫镇点了点头,如释重负,这事情他看来真的不能解释。生怕桑云亭会追根到底。 “不过眼下,还有另一件事。” 桑云亭道:“大人您说。” 巫镇道:“之前,是东厂告发,说你与雨桐的死有关。下午,又是我去找皇太后,要为你说情。” 桑云亭听得认真。 不用说,皇太后也觉得,你有病。 但你又不能说自己被威胁了,只好默认,自己有病。 巫镇微微皱眉,似乎有一些为难。 “我虽然是东厂督主,可在这宫里,也只是个奴才。”巫镇说:“一次两次,出尔反尔,上面也是要生气的。” 桑云亭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 但是直觉告诉她,巫镇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桑云亭点了点头。 所以呢? 巫镇说:“所以我必须要给皇太后一个能解释的理由,为什么要害你,为什么要救你。” “为什么?” 巫镇冷着脸说:“我说,我看上你了。” “啊?” 巫镇道:“之前种种,是因为争风吃醋。后来,我们谈好了。” “啊?” “皇太后念在我这些年为朝廷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巫镇道:“如今,我是不全之人,一个人回到房中也是凄苦,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特意允诺,将你赏给我,做一对夫妻。” 桑云亭蹭的站了起来,差一点弄翻了桌上的碗。 这玩笑,是不是开的大了点。 但是巫镇一脸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桑云亭又坐下了。 她沉下脸来,一瞬间心里想了很多。 第一次见到巫镇的时候,浣衣局的几个宫女就开玩笑,说巫镇在宫里还是挺受欢迎的,虽然是个太监,但是个受宫女喜欢的太监。 除了不能生孩子,其他都好。 那时候,大家嘻嘻哈哈,她也不免跟着打趣几句。 可谁能想到,有这一天呢? 桑云亭冷静了一下,真诚地道:“巫大人,那,也未免太委屈你了。” 巫镇挑了挑眉:“你,不觉得委屈?” “我不过一个小宫女,能高攀督主大人,是荣幸,怎么会委屈。”桑云亭道:“督主大人俊朗英挺,是无数宫女爱慕的对象。我若是跟了督主大人,只会叫人妒忌,何来委屈之说。” 她原想着,进了锦绣宫,攀上淑妃这大树,一步一步,接触更高层的人。 可若是能攀上东厂督主呢? 巫镇手里的权利和资源,自然要比淑妃多。 至于和一个太监做了对食夫妻,她无所谓,只要能报仇,什么都无所谓了。 第27章 不必委屈 桑云亭答应得太爽快,让巫镇有些意外。 但他也不是一个纠结扭捏的人,桑云亭能答应,当然是最好的。如果她不愿意答应,也必须要答应。 宫里的人,自己都不是自己的,而是主子的。 皇太后金口玉言,岂容你说一个不字。 两人对坐良久,相顾无言。 “既然你愿意,那就好。”巫镇道:“虽然我是太监,但成亲这事情,我也不会委屈你。” 桑云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巫镇道:“不过分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别说,除了是个太监,这婚事还怪好的呢。 巫镇外表是过得去的,不但过的去,还是上乘,虽然在外人面前看起来脾气坏了一点,可是对自己人,看来还挺温和。 桑云亭说:“我没有嫁妆,我……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巫镇失笑。 “就是这个事情?” 桑云亭点头。 当然不是,主要是我想问问,有聘礼吗?但是,要钱的话,怎么好说得那么直白呢?所以换个说法,让巫镇自行领悟。 巫镇道:“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不用嫁妆,当然,你既然嫁我为妻,聘礼不会少你的。除了……我们不能有夫妻之实,其他该你的,一件也不会少。” 听起来十分的好。 桑云亭甚至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本来这就是赶鸭子上架的婚事,没有夫妻之实,这是好事,不是坏事。 她虽然从未想过大仇得报之时,能全身而退。可是,谁也不想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做真的夫妻。 桑云亭道:“大人,你很真诚。我愿意嫁给你,嫁给你之后,我会好好伺候你的,把你当做我的夫君。” 一个主子是伺候,两个主子也是伺候。 没有什么不同。 可很奇怪,巫镇却没有表现出感动和动容,他神色有些深沉,似乎还有些悲哀。 桑云亭察言观色,仔细回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情吧,怎么对方一下子情绪低落下来了? 巫镇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干巴巴的说:“不必如此,做你自己就好。” 说着,巫镇起了身,要走。 桑云亭赶忙也起了身。 开门,出门。 巫镇说:“这段时间,你还是在锦绣宫当差,我会找人算个良辰吉日。等我们成亲之后,你若是还想在锦绣宫当差,也可以。若是不想,也无妨,随便你。我在宫外也有宅子。” 东厂督主,不是个小太监。 巫镇在朝廷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角色,不过因为身份方便,宫中事情多的时候,就住在宫中。当然和嫔妃不在一起,后宫是后宫,侍卫有侍卫的地方。 若是无事,也会回府,在京城里,也有富丽堂皇的巫宅。 不过巫镇和桑云亭一样,也是孤家寡人,空荡荡的宅子就他一个主子,加上一群手下,所以回不回,就有一种无所谓的感觉。 但如果有一个女主人,那感觉就不一样了。 另外,京城中还有东厂衙门,东厂衙门叫做动缉事厂,简称东厂,是办公办案的地方,就在皇宫和巫府之间。 巫镇大部分时间,就在这三个地方来回跑,跑到哪里,住哪里。 桑云亭连忙道:“我愿意留在锦绣宫当差。” 皇宫不好进,她费了那么多心思才进了锦绣宫,被巫镇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这么出去了?那不行。 一旦离开,再想进宫,就不好找理由了。 就算她可以在淑妃面前吹吹风,时常进宫来给见淑妃,但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出,那都是有人看着的,到时候在宫中行走,就太不方便了。 巫镇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宫里太监和宫女对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只不过一般的太监都住在宫里,只有自己的一个房间。 即便和宫女结成对食,两人也要正常值班,往日做什么,成亲后依然要做什么,下了差,这才能在一起说说话罢了。 大多太监是愿意的,虽然他们没有男儿身,大多还有男儿心,娶妻生子能完成一半,也挺好。 但是宫女都不愿意。 谁不想年纪到了,被放出宫去,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呢。 一旦和太监做了对食,这一辈子,就要老死宫中了。 但是巫镇不同。 桑云亭也不同。 出了院子,桑云亭便先走了,巫镇细心,还叫人人跟着送她回锦绣宫。 桑云亭走后,詹文山实在忍不住了。 “大人,你真的要娶桑云亭?” 巫镇沉沉看了一眼詹文山:“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詹文山一肚子火,但是被堵了回去。 他咬牙道:“这丫头,不是好人。她的身份,很有可能是造假的。她在宫里,别有用心。” 巫镇对这个评论并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只是缓缓道:“你和我,我们也不是好人。” 真是叫人窒息的对话,詹文山道:“大人,我派人去查一查她……” 但是巫镇摆了摆手。 “不必。”巫镇说:“你不要再针对她,她不是我们的阻碍。” 说完,巫镇往外走去。 詹文山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他有心魔,可这里的每一个人,谁没有呢。 桑云亭回了锦绣宫,受到了大家的欢迎。 那么迟了,锦绣宫竟然还没落锁,听着她敲门的声音,里面传来一叠声的来了来了,晚霞亲自来开了门。 桑云亭低声道:“娘娘睡了吧?” “没睡呢,在等你。”晚霞吸了吸鼻子:“香,你这是吃过晚饭啦?娘娘还让给你留了饭呢。” 桑云亭有些不好意思:“吃了碗面条,是……” 晚霞笑眯眯看着她。 桑云亭更不好意思了。 “是什么,说呀?”晚霞说:“这个点了,宫里想弄完热腾腾的面条吃可不容易。跟谁吃的?巫大人?” 桑云亭只好点了点头。 晚霞笑的更欢了。 桑云亭隐约的觉得,锦绣宫上下,对她和巫镇的事情,估计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挺赞同。 不过也是,巫镇是淑妃的亲近靠山,自己是锦绣宫的宫女,他们俩在一起,等于淑妃将这两个人笼络在了一起,更加牢固。 晚霞领着桑云亭,进了宫。 淑妃果然没睡。 第28章 嫁妆和聘礼 淑妃不但没睡,还挺精神,正坐在桌子边,摆弄着什么。 这些妃子,平时又没事儿,又没有体力活儿,除了伺候皇帝那一会儿,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确实没那么多瞌睡。 有八卦的时候,能熬一宿又一宿,精神奕奕。 桑云亭走过去,给淑妃行礼。 她知道今天不但东厂的人去了慎刑司求情,淑妃也派人去了,还塞了钱。要不然的话,她在慎刑司哪有那么好的日子过。 人情债,那是要记牢的。 桑云亭道:“今日多亏娘娘救命,奴婢感激不尽。” 桑云亭懂感恩,淑妃十分满意,她摆了摆手:“这不算多大事儿,你既然是锦绣宫的人,无妄之灾,本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奴才要护主,主子,也要护手下才行。 不然的话,有事儿谁敢上?这边干完,那边就被推出去自生自灭了。 锦绣宫里,一时和乐融融。 淑妃说:“来,坐下说话。” 桑云亭忙道:“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坐。”淑妃给晚霞一个眼神。 晚霞明白,把桑云亭按着坐在了椅子上。 桑云亭这才看见桌子上有好几个锦盒,之前都没见过,淑妃这是要送礼?让自己给参考参考? 淑妃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元宝。 胖乎乎的十分可爱,一个一个码得整整齐齐,乍一看,有四五十个。 其他几个盒子里面,有金银头面,有翡翠镯子,都很精致,看着价值不菲。 淑妃道:“看看,喜欢吗?” 桑云亭点头:“喜欢,都是精致奢华,富贵极美之物。” 她以前混迹在师兄弟之间,日常虽然不穿男装,可打扮也是英姿飒爽,不戴首饰,不施脂粉。可这样美丽精致的珠宝首饰,却也看着喜欢。 “喜欢就好。”淑妃笑道:“你和巫镇的事情,本宫已经知道了。” 桑云亭低下头来,不说话。 和一个太监做对食,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淑妃柔声道:“这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桑云亭低声道:“刚才巫大人已经跟我说了,我同意了。” 淑妃点了点头:“其实啊,本宫知道这事情你是无辜的,你才进宫多久,中秋前在锦绣宫,那是第一次见巫大人吧,你们哪来的什么争风吃醋,爱恨情仇?” 桑云亭苦笑了一下。 淑妃脑子还是挺好使的,分析得挺透彻。 淑妃叹息道:“浣衣局宫女的事情,本宫也知道一二,虽然不知内情,但那事情,可能确实和东厂有关,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牵扯到了你身上。本来,你这一劫是难过的,可没想到巫镇亲自去给你求情,既然如此,那情,你领也要领,不领也要领了。” 什么恩怨情仇,大家现在的猜测都是。 桑云亭得罪了巫镇,开始巫镇想弄死她。 后来后悔了,也有可能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一类的,巫镇改了主意,又不想弄死她了。 害人容易,救人难啊。 为了把桑云亭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才有了这一桩不情不愿的婚事。 桑云亭明白淑妃的意思。 人在宫里,身不由己。 上面赐婚,是你的福气,只能谢恩,不能拒绝。 桑云亭道:“奴婢是真心愿意的,并不为难。巫大人,对奴婢也很和气。” 淑妃叹了口气:“你是个懂事的姑娘。” 懂事的人,才能活得久。 “既然愿意,那就好好准备嫁人。”淑妃收起低落的心情,笑道:“巫大人,其实是个好人,本宫相信他会好好对你的。” 桑云亭点了点头。 淑妃道:“你即是从锦绣宫嫁的,就不能让你嫁得寒酸。这里有五百两银子,还有一些金银头面。另外,本宫准备了一些绸缎布匹,是给你的嫁妆。” 桑云亭惊呆了。 “这怎么行。”桑云亭连忙道:“娘娘,这奴婢万万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淑妃笑了。 晚霞道:“云亭,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你从锦绣宫出嫁,咱们就是你的娘家人。你要是出门的寒酸,那不是打锦绣宫的脸吗?” 桑云亭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晚霞又道:“这些都是娘娘给的。我们姐妹,虽然没有好东西,但也都准备了东西给你添妆呢。” 说这,晚霞和几个宫女都笑嘻嘻的,拿了自己的礼物出来。 虽然都是小东西,可也确实是用了心的。 桑云亭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淑妃道:“好了,这是好事,别掉眼泪。这宫里啊,大家都想要一个安稳日子,能出宫去,找一个良人。可是本宫跟你说,出宫的日子也未必多好,找一个完整的男人,也未必多好,人和人之间,是讲缘分的,其他的都要往后。” 淑妃倒是看得通透。 桑云亭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淑妃道:“巫镇来跟本宫说了,成亲一切事宜,他都会准备好。不过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还愿意留在锦绣宫吗,若是出宫,本宫也希望你能常回来坐坐。” 成亲之后,桑云亭就不是个宫女了,是督主夫人。那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就算是还在锦绣宫当差,也不再是低等下人的身份,不是谁都可以呼来喝去的了。 “刚才巫大人也问了奴婢。”桑云亭道:“奴婢舍不得锦绣宫,舍不得娘娘和几位姐姐,还想回来当差。” 淑妃很高兴,觉得自己没白给她准备这些东西。 “好,你是个重情重义的,本宫没白疼你。”淑妃道:“这些日子,你若是无事,就来当差。若是有事,就尽管去忙,不必拘着。” 淑妃心里十分高兴。 以前她是巫镇的恩人,巫镇对她好。 现在,她是两口子的恩人了,这两口子,还不得对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逼着桑云亭收下了一桌子的宝贝,淑妃这才看了看窗外。 天已经黑透了,让大家各自去休息。 这一夜,肯定有人睡不好觉,但桑云亭竟然睡得很好。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小会儿,脑子里闪过无数回巫镇的脸,那张脸,还怪好看的呢。 然后她就睡着了。 第29章 正经婚事 第二天醒来,锦绣宫里一切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又真切的发生了一些事情。 比如,东厂的人,陆续地往锦绣宫跑。 “桑姑娘,这是当日宴请宾客的菜单,大人让小的前来,给您过目。” 桑云亭:“好……” “桑姑娘,这是大人宅子,新房的装饰图纸,您过目。看看是否有什么不满意,需要改动的。” 桑云亭:“好……” “桑姑娘,这是喜服的样式,您看看是否满意,若是满意,这就叫绣娘赶制了。” 桑云亭:“好……” 晚霞还偷偷摸摸来给她传消息。 “云亭,巫大人这几天可忙了,听说几个地方都布置好了,就是不知道你到时候出嫁,从锦绣宫出门,是直接出宫呢,还是就在宫里呢?” 桑云亭如梦似幻,答非所问。 “这几天,都没见着督主大人。” “你傻呀。”晚霞点了一下桑云亭的脑门:“订婚到成亲这段日子,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所以你看,以前巫大人三天两头跑锦绣宫,给娘娘送这个送那个,现在都不敢来了,就怕见到你,坏了规矩。” 桑云亭还是恍惚。 “我倒是知道这个规矩,可这……不是正经夫妻的规矩吗?” 桑云亭觉得巫镇有点过于正规了:“我们俩,只是对食。我见宫里也有将宫女赏给太监做对食的,给主子磕个头,穿件新衣服,就算礼成了。” 哪有这么隆重。 晚霞又戳了戳桑云亭的脑袋。 “来,跟我念。”晚霞说:“巫大人,是督主。不是个,普通太监。” 桑云亭撑不住捂住了脑门,再戳下去,要被晚霞戳傻了。 “我知道了,姐姐你别戳我了。”桑云亭道:“我都知道了,我就是到现在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晚霞笑道:“特别真实,你这个傻姑娘,运气好呢。” 傻人有傻福。 桑云亭叹了口气。 她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在那个雨夜用完了。剩下来,只有仇恨。 巫镇也好,淑妃也好,谁能让她报仇,谁就是命中贵人。 谁敢拦她的路,谁就是死人。 巫镇虽然是个太监,可是会武功,武功很不错,手上有人,听说,给皇帝办过不少能见人的,不能见人的事情。 不知那一场屠杀,是否会与他有关? 桑云亭皱了眉,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他这么爽快的要娶自己,该不会是认出自己了吧? 桑云亭心里有许多想法,但是一句话都不能说。 也不知是宫里催得急,还是巫镇着急,他请人算了良辰吉日,那日子,就是五天之后。 还是东厂的人来传信,桑云亭已经和他很熟悉了,正是那天去慎刑司说好话的鞠明煦。 鞠明煦道:“桑姑娘,这是大人请人算的日子。五天之后,就是十月十八,是个好日子。适宜婚嫁,大人的意思,就定在那一天办事,如何?” “行,都行。”桑云亭特别好说话:“我没意见。” 她当时的想法,甚至是,巫镇手一挥,她拎着小包裹就跟上了。 哪里能想到,会像现在这样的,这突然又荒谬的婚事,竟然正儿八经的商量了起来。让她有一种,真的要嫁人的感觉。 桑云亭突然红了眼睛。 她曾经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子,趴在母亲膝上,有点羞涩,有点憧憬地说起将来。 她说,要找一个像爹那样伟岸的男人,顶天立地,给家人打造一个避风的港口。 但是爹稍微粗鲁了一点,她未来的夫婿,还要稍微斯文一点,要比爹长得好看一点。 当时,母亲抱着她笑,我们家云亭,值得一个最好的夫婿,肯定比你爹好看,比你爹英雄。到时候,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出嫁。 可她还没来得及和哪家公子谈婚论嫁,爹,娘,平日里疼她的师兄弟,那好几十条人命,就都留在了荒山野岭。 甚至连尸体都不能收殓。 至今,也不知他们是曝尸荒野,还是被随随便便的埋了。 马上,她就要成亲了,可爹娘却都看不见。 桑云亭不敢细想,一想,就忍不住要疯。 一滴眼泪,落在衣服上。 鞠明煦慌了:“桑姑娘,桑姑娘,这是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意尽管说,可别哭啊。” “没有不满意。”桑云亭擦了擦眼睛:“我是感动的。巫大人这么尽心,我很高兴,也很感激。请你转告巫大人,他选的这些,我都很满意,都听他的。” 鞠明煦满意地走了。 未来的督主夫人,真好说话。 看来督主不会变成妻管严了。 十八日的早上,整个锦绣宫都忙了起来,挂上了大红花,贴上了喜字。 巫镇一大早就叫人送来了喜服,虽然不比宫中华丽,可却也尽善尽美,是非常正的大红色。 “咱们云亭,那可是皇太后赐婚的。”淑妃道:“当然要正红色。” 淑妃有些感慨的摸了摸喜服。 无论宫里还是民间,只有正妻,成亲的时候才能穿正红色。 其他的人,即便尊贵如贵妃,皇贵妃,身份上也只是皇帝的妾,也没有资格穿正红。 谁不想做正妻呢,如果巫镇不是太监,那桑云亭这婚事,就完美了。 晚霞拿了衣服,几个丫头嘻嘻哈哈的,给桑云亭换上。 这衣服是量着桑云亭的身量做的,自然正合身。 “好看,真好看。” 晚霞说:“来,坐下,今天我们伺候你,给你梳妆打扮。” 梳妆台上,不仅有淑妃送的首饰,还有巫镇送来的首饰,还有其他宫里妃子送来的添妆。 如今淑妃正得皇帝宠,桑云亭又得淑妃宠,讨好桑云亭,就是讨好淑妃。 而且新郎官还是东厂督主,不给桑云亭面子无所谓,不给东厂面子,可不太好。 这短短几日,桑云亭竟然真的狐假虎威,收了不少新婚贺礼。 安南王朝的规矩,成婚都是半下午。 新郎接亲,在新娘家闹一闹,将新娘接上花轿。 到新郎家的时候,正是傍晚,各种仪式,然后送新娘入洞房,新郎在外面招待宾客。 有时候主人家招待得好,宾客兴致好,可以吃喝到下半夜。 不过新郎是不用陪到下半夜的,一般一桌桌敬过一圈酒,就会被放行。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能识趣。 第30章 督主大人发红包 桑云亭这个妆,画了整整两个时辰。 淑妃就在一边转,指点江山。 “这里,这里再遮点粉。这个簪子位置高一点……对对,耳坠换成红宝石吧,这对更配衣服。” 淑妃说累了就喝口水,连午觉都没睡。 桑云亭已经彻底麻木了。 都行,随便。 你们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好。 好在她是个漂亮姑娘,又这么一装扮,大家都十分满意。 和淑妃关系好的,想要讨好淑妃的,反正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陆续也都来了。 大家在屋子里挤成一团,真的有种娘家人的感觉。 到了半下午,外面宫女喊道:“新郎官来接亲啦。” 这一声喊,众人都激动起来。 “快快快。”淑妃也兴奋起来:“你们快出去拦着,可别让新郎官那么容易接走新娘子。” 说到底,都是年轻姑娘,虽然在宫中磋磨半生,压抑了本性,不得不循规蹈矩,容不得一点差错。但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自由的。 妃嫔是不能那么散漫的,但是有淑妃一句话,宫女们就放开了。 晚霞带头,锦绣宫里的宫女,加上来给桑云亭送嫁的嫔妃的宫女,都跑了出去。 顿时外面就热闹起来。 巫镇带着锦衣卫十来个精壮小伙儿,到了锦绣宫的院子里。 然后就被拦住了。 以往冷面冷心,一把短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堂堂东厂督主,这个时候也只能赔笑。 鞠明煦两个袖子里沉甸甸的,站在巫镇前面冲锋陷阵。 见一个,给发一个红包。 鞠明煦塞红包:“晚霞姐姐,今天可这一身衣服可真好看……” 嘴甜的呀,没有半点东厂酷吏的影子。 见者有份,巫镇准备了很多红包,锦绣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人人都有。 那些跟着自家主子过来的其他宫宫女,也都有。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拿了红包,听了好听的话,大家自然就心软了。 但是晚霞不一样。 晚霞接了红包往怀里一揣,但是,一点儿让路的打算都没有。 桑云亭已经化好妆了,换好了衣服,但是不着急出去,而是和淑妃和其他妃子一起,脸贴在窗子上,往外看。 今天的巫镇,必须要逗一逗的。 这是对新郎官的尊重和祝福。 桑云亭的心情本来是很沉重的,但是淑妃和其他妃子一边看,一边捂着嘴笑,这气氛一点儿也不沉重,像是一场真正的,被祝福的亲事。 不知不觉的,桑云亭的心情也轻松下来。 巫镇无奈给晚霞行了个礼:“晚霞姑娘,请您高抬贵手,就饶了我吧。” 巫镇平日里冷酷的很,谁见了都是面无表情,难得这样好说话,宫女们也都年轻,虽然知道对方是个太监,可也是个英俊潇洒,唇红齿白的太监,逗一逗不吃亏。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于是大家纷纷起哄,嘻嘻哈哈的。 东厂在朝廷,可是以严酷出名的,东厂的厂卫,也都经历过生死劫杀,刀架子脖子上都不会眨眼。 但是今天,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尽。 这婚事是皇太后首肯的,今日也派了人来。 还是尹姑姑。 尹姑姑嘴角抽搐着,由着众人闹了一阵子,看看时辰,开口道:“各位姑娘,吉时到了。” 良辰吉日,都是定好的时间,不可误了。 这句话简直是救命,巫镇顿时有一种,尹姑姑是他的救命恩人的感觉。 众人一听,也就不闹了。 淑妃走到桌边,拿起红盖头。 “好了,吉时到了,不让她们闹腾了。”淑妃说:“云亭,你要欢欢喜喜的出嫁了。” 这一刻,气氛仿佛突然沉重起来。 桑云亭走过去,给淑妃磕了个头。 “奴婢休完假,还会回来伺候娘娘的。” 淑妃对她,确实不错。 只要她与自己的复仇无关,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她不会袖手旁观的。 淑妃将她扶起来,在椅子上坐下。 “云亭。”淑妃说:“生活总有一些我们不能左右的遗憾,没有人能十全十美。可是,我相信老天总会有最好的安排。巫镇,是个良人。” 淑妃抬手。 桑云亭眼前,遮上了一层朦胧红纱。 尹姑姑看了看房间里,喊道:“吉时到,新娘出门。” 淑妃亲自伸手牵了桑云亭,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众宫女太监这回也不闹了,分成两排,站在两旁。 宫中宫女和太监做对食,不是身稀罕事,不过能有这么大排场的,还是第一回。 巫镇上前,给淑妃行了礼。 淑妃将桑云亭的手,放在巫镇的手上。 “巫大人。”淑妃道:“你可要好好的待云亭。” 巫镇的声音很沉稳:“奴才会的,请娘娘放心。” 巫镇的手很大,有些凉,手指细长有些粗糙。桑云亭的手虽然白,也不是那么细腻,习武之人,就算是从小不做粗活儿,也难免有一些薄茧。 两双手放在一起,倒是挺般配。 接到了新娘,又不能耽误吉时,淑妃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东厂一行人便动身了。 他们要赶在宫门落锁前离开,要不然的话,今日就出不了宫了。 桑云亭还盖着红盖头,看不清楚,只能握着巫镇的手,由他带路。 这一路,难免遇见路过的宫女太监,或者侍卫。 巫镇大大方方,看见人,就给红包。 众人自然也是一叠声的祝福。 仿佛这样,这场本来是太监娶妻的笑话,就变得理所应当,名正言顺起来。 桑云亭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说不清楚。 像是真的,又像是假的。 出了宫,城门外,有候着的八抬大轿,有骏马。 桑云亭上了轿,众人上马。 在昏暗的夜色中,浩浩荡荡的回巫镇的宅子。 巫镇的宅子,早已经准备起来。 大红绸花,从门口一直挂进去,和一个正常要办喜事的人家没有什么区别。 桑云亭坐在轿子里,不好掀开窗帘偷看,但是突然听见了鞭炮炸裂的声音。 还有人在喊。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突然,桑云亭觉得。 她还是低估了这场婚事,一个小宫女成亲,不会有人在意。但是东厂督主的亲事,就不可能偷偷摸摸。 是一定要热热闹闹,宴请八方的。 第31章 啃猪蹄的新娘子 轿子停下,巫镇亲自来开了门,将桑云亭牵下轿子。 踩在脚下的是柔软的地毯。 红色地毯,从桑云亭脚下,一直延伸进去,看不见尽头。 桑云亭想要抬头看一看巫宅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头上还盖着红盖头,抬头实在不方便,只好先罢了。 她握着巫镇的手,继续往里走。 每一步,都踩在红地毯上。 京城里的规矩,新娘子下轿子,一直到进婚房,要脚不沾地。 巫镇的门打开,两边似乎都是人,桑云亭能听见众人议论纷纷。 当然这是人之常情,她以前也去过婚宴,要是宾客都沉默不说话,那才可怕呢。 正想着,突然不知道哪个好事儿的喊了一声。 “新郎官把新娘子抱进去。” 这一喊,众人纷纷附和。 反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巫镇特别配合,桑云亭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起来。 众人一片叫好。 巫镇是习武之人,力气很大,抱起桑云亭半点也不费力气。 倒是桑云亭不能显示自己会武功,今天穿的这一身又实在繁琐,只好努力的伸手搂住巫镇的脖子,保持自己的平衡。 这动作让大家一阵发笑。 巫镇还以为她怕摔着,低声道:“放心吧,不会摔着你的。” 桑云亭有点尴尬,只好搂的不那么紧了。 她虽然从未和一个陌生男人靠的那么近,可是很奇怪,巫镇身上有一种让她安心的气息。既不讨厌,也不紧张。 可是有时候,却没有那种感觉。 巫镇直接将人抱进婚房,小心翼翼放下。 宅子里,早就找好了伺候的丫鬟婆子。 四个丫鬟齐声道:“老爷大喜,夫人大喜。” 当家做主的人就是老爷,不管老不老,都是老爷。 若是上面有一辈,那就是少爷,不管小不小,都是少爷。 巫镇给了一人一个荷包:“伺候好夫人。” 今天巫镇是准备了多少荷包啊,真是见人就发,见人就发,发的那叫一个爽快。 成亲果然是个费钱的事情,不过他今天应该也收了不少贺礼。 说起贺礼,桑云亭也很感慨。 淑妃给她准备了嫁妆,但是嫁妆总归有限。她和淑妃非亲非故,只是个宫女,不可能准备个十抬八抬,这已经非常好了。 而今天巫镇进宫接亲,是真准备了聘礼。 实打实的,一抬一抬的,足足有四十八抬。 因为桑云亭没有娘家,所以这些聘礼最终还是要回到巫宅。巫镇叫人抬着进宫,就是走个过场,给大家看一看,他巫镇,对这门亲事,是认真的。 桑云亭没打开箱子看里面的东西,但是看见了红纸黑字的礼单。 看着只觉得,富贵逼人。 新娘送进洞房,新郎匆匆出去陪客。 今天晚上,不管你是东厂督主也好,是冷酷无情的大人也好,这酒是一定要喝的。不醉不归。 不过早有已经成婚人士,对巫镇传输过如何能在新婚之夜躲过这一场酒,全身而退。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恰当的时间装醉。 这个时候,再由东厂的兄弟出来舍身救主,一边挡住起哄敬酒的人,一边把巫镇护送进去。 春宵一刻值千金,就算人人都知道巫镇是太监,春宵大概不值千金,可谁敢在这个时候,在巫镇面前说出来。 保证今天他走不出巫宅的大门。 东厂督主,就算是在大婚之日一身红,也不是个良善之辈。 巫镇在大堂陪酒的时候,桑云亭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床上。 红盖头是一层红纱,能看见一些。 她偷偷的打量这房间。 然后确定,这房间,比她去过的任何一个人的喜房,都要更富丽堂皇。 首先,巫镇确实用心布置了。 其次,巫镇真的很有钱。 她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新婚夫婿,除了雄风不在,其他的,还真的什么都不缺。 丫鬟也是事先调教好的,关上房门,凑过来,低声道:“夫人,您饿了么?” 不说还好,一说,真的饿了。 桑云亭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早上吃了一点点,中午怕弄花了妆,也只吃了一点点。 现在天都黑了,能不饿吗? 但是桑云亭怎么好意思说我快饿死了,她只能说:“我不饿。” 新娘子,总要含蓄收敛一点。 丫鬟轻声笑了一下:“夫人,老爷吩咐了,他在外面敬酒,一时半会儿肯定进不来。给您准备了一些吃食,您先吃,垫垫肚子,别饿坏了。” 巫镇还挺贴心。 桑云亭一听,那还等什么。 她立刻就掀开了盖头。 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房间里,四个丫鬟,都是眉眼周正,眉清目秀,站在自己身边跟自己说话的,巫镇介绍了,大丫鬟小红。 其他几个,小蓝,小紫,小绿。 好写又好记,每人头上,别着一朵和自己名字搭配的绢花。 要是她不喜欢,可以给她们改名字。 就像是宫里的宫女一样,主子赐名,要感恩戴德。进了宫,就没有爹娘,只有主子。 桑云亭突然冒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在巫宅做正房夫人,还要担心相公纳妾吗?拿来……做什么呢? 好在这荒谬的念头很快就被抛开了,桑云亭是真的饿了。 既来之,则安之。都已经进了门,多想无益,吃饱喝足,等新郎官回来,也好应付。 桑云亭走到桌边,桌上有瓜果糕点,还有一些凉菜肉食,倒是很丰盛。于是便坐下,还算斯文的吃了起来。 小红给倒了一杯酒,布了几筷子菜,一直垂手站在一旁。 一直到桑云亭吃个半饱,外面突然热闹起来。 站在门口的小绿低声道:“老爷回来了。” 这丫头是通风报信的。 新娘子在屋子里饿得慌可以吃,可总不好新郎官进来了,新娘子还抱着个大猪肘子在啃,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得到消息的桑云亭迅速放下手里的肉,赶紧擦了擦,冲回床边坐下。 小红麻溜儿的给盖上了红盖头。 除了房间里一阵阵没散开的肉香之外,一切都是那么优美宁静。 第32章 新婚夜 虽然有一帮手下保驾护航,巫镇今晚还是喝多了。 没有一个人,能从自己的婚宴上,全身而退。 巫镇也不行。 巫镇在手下的搀扶下,脚步飘摇的进了院子。 桑云亭这一刻还是好奇,虽然盖着盖头,端坐在床边,还是竖着耳朵在听。 只听巫镇飘忽的脚步声到了半路,停了一下,好像说了句什么话,然后有人匆忙走了。 新婚之夜,还在处理公事呢,东厂也怪忙的。 说完之后,巫镇就直往新房走来了。 大概是只有自己人在的缘故,也不装喝醉了,脚步也不飘忽了,一切都正常了。 进了门,丫鬟们站在两旁。 巫镇一人又给塞了个荷包。 “你们退下吧。” 丫鬟退了出去,关上门。 屋子里安静的,只有桑云亭的心跳声。 这就成亲了,真的成亲了,桑云亭觉得很不真实。但是,眼前一切都是真的。 她小心翼翼的深呼吸了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巫镇是身边最粗的大腿,抱就完了。 不过这些日子在宫里,也听了一些风言风语。 说有些太监,没了那活儿,不是个真男人,心里难免自卑,压抑到扭曲,会用些奇奇怪怪的花样来对待房里人。 巫镇,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喜好。 但现在箭在弦上,只能见招拆招。 桑云亭冷静下来,垂下眉眼。 这个男人心恋淑妃,又曾想害死自己,现在又表现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不好说到底在想什么。 人心不可测,一个能做到东厂督主的太监,更是深沉的可怕。 巫镇一步步走进房间。 桑云亭两手搭在一起,忍不住捏住了自己的手指。 巫镇道:“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桑云亭点了点头。 巫镇道:“你嫁给我,是委屈了。” 桑云亭不说话。 巫镇道:“但是之前那情况,一时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保你全身而退。” 桑云亭心里肯定是怨的。 我为什么落到那个境地,还不是你干的破事儿。 把我推上绝路,又来拉扯我一把,还一副为难的样子,真是呸。 不过桑云亭知道敌众我寡,没有呸出声来。 巫镇继续道:“如今你我已是夫妻,夫妻一体,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真是个朴实,又温暖的保证。 桑云亭无所谓信不信,反正她嫁给巫镇,也不是为了过好日子。 又一个表面的平和就很好。 桑云亭说:“我相信你。” 巫镇笑了,他伸手掀开红盖头。 桑云亭本来长得就好看,今天是格外用心装饰过的,更是唇红齿白,美艳动人。 新娘子,是一生最美的时候了。 巫镇也看呆了。 顿了顿,这才牵起桑云亭的手,走到桌边。 洞房花烛夜,要喝合卺酒。 巫镇倒了两杯酒,两人一人拿了一杯,对视一眼,一饮而尽。 礼成。 剩下来,就有点尴尬了。 按照正常流程,下面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了,但是也没人教导过桑云亭,这对食,怎么办? 她只能低下头,看自己的膝盖。 好在巫镇明白她的窘迫,贴心道:“好了,今天也累了,你先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忙。” 桑云亭松了一口气。 巫镇特别君子,见桑云亭这一头一脑袋沉的很,行动诸多不便。身上的衣服也是一层又一层,便道:“我替你把头冠摘下来,衣服也换一身。叫丫鬟来伺候,要是不困,泡个热水澡再睡,舒服许多。” 桑云亭听话。 巫镇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巫镇扶着桑云亭来到床边。 这一脑袋的首饰啊,脖子上层层叠叠的链子啊,手腕上一个一个的镯子啊。 真的重。 巫镇手还挺灵活,将这些装饰一个个的取了下来。又将勒的紧紧的喜服帮桑云亭脱了。 顿时,桑云亭有种可以喘过一口气的感觉。 巫镇看她那样子好笑。 “行了,休息吧,我叫丫鬟过来。”巫镇起身:“若是忙的晚,我就在书房休息了,免得吵你。” 桑云亭这下,更不止松了一口气。 “大人慢走。” 巫镇笑了一下:“你还唤我大人?” 桑云亭卡壳了。 好像是啊,这称呼不合适了。 但巫镇没有难为桑云亭,往外走去,显然是公务在身,还挺紧急。 桑云亭彻底的松了口气,往下一倒。 “啊呀。”桑云亭一下子蹦了起来。 床上是什么玩意儿,硬邦邦的,咯着背上痛死了。 桑云亭反手按着背,龇牙咧嘴的转头去看。 她这一声有点大,刚出门的巫镇惊了一下,转身又回来了:“怎么了?” “床上有什么硬东西。” 桑云亭弯腰在床上摸啊摸,摸出来一把花生。 又摸啊摸,摸出来一把红枣。 又摸啊摸,摸出来一把核桃。 甚至还有那么大的石榴。 桑云亭十分无语,难怪自己背上几个洞,一个比一个硬。 她也想起来了,这是婚礼正常习俗,喜床上洒花生红枣,这是种朴素美好的祝福。 花生,花着生,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红枣,早生贵子。 石榴,多子多福。 但是桑云亭和巫镇的脸都有点黑。 洒这些东西的人,办事都不过脑子的吗? 他们俩这孩子怎么生,桑云亭要是真有了孩子,巫镇能高兴吗?那头顶上,不是绿成个大草原了? 巫镇按了按脑门,说:“一群住脑子。” 然后巫镇就做了个特别接地气的事情,他站在床边,撩起自己的衣襟。 “来,都放进来。” 巫镇用自己的衣襟做了个兜子。 桑云亭一把一把的,将床上的瓜子花生红枣都放了进去。 “行了,我都带走,给那帮小子吃,让他们沾点喜气。” 然后巫镇就走了,衣兜里兜着一堆果子,身形格外伟岸。 桑云亭突然觉得,外面的巫镇,和宫里的巫镇,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巫镇走后,丫鬟很快就进来了。 巫镇调教的好,丫鬟们都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一点怠慢。 就是有一个小红莫名其妙来了句。 “夫人,您……会算数吗?” 第33章 探子都该死 桑云亭一时不解,迟疑了一下:“就……还好吧。” 桑家不是诗书传家,不管男孩女孩,都是从小舞刀弄剑长大的。但也不是完全的武夫,家中也会请先生教读书算数,但精通就谈不上了,凑合还行吧。 小红神秘地笑了一下。 “怎么了?”桑云亭奇怪道:“笑什么?” 小红说:“今天奴婢看见管家在账房里,核对宅子里的各项出入账目呢,估摸着明日,就要转交给夫人了。” 桑云亭顿时就麻了。 “这么快?” 她脱口而出。 “不就是买不到了呗,以前还有那种单本的第一套更好看。算快呀。”小红说:“您现在是宅子里正儿八经的夫人啦,而且,宅子里只有您一位夫人。就是应该管家的呀。” 所有的大户人家,管家权都是个人人想争抢的权利。 可以分配家里的钱财,指挥人,还可以中饱私囊,沾点便宜。 巫宅是个例外。 因为后院没人。 没有妻妾争宠,大房二房,也没有婆婆小姑子,叔子婶子。 巫镇和桑云亭一样,孤家寡人。无人知道他家在何处,只听淑妃说起,从认识他起,他就是个孤儿。 似乎有一个哥哥,但应该已经死在老家的饥荒中。 这偌大的巫宅,就巫镇自己住着,还有他的贴身侍卫,鞠明煦詹文山十来个。外加丫鬟婆子小厮,一个管家。 如今,总算是有了女主人。 小红还挺高兴,几个丫鬟偷偷聊天,这夫人一看就是面慈心善的,肯定不会苛待她们。 桑云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这几日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晚上我这里不用人守着。” 丫鬟们伺候着洗漱了,便都行礼退了下去。 四周安静了下来,外面宾客估计还没散,但是离得远,喝酒划拳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桑云亭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 恍若隔世。 十天之前,若是有人告诉她,她会就这么成亲了,那真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但事实就是事实,即便新郎官不在新房,这也不是幻觉。 桑云亭坐了一会儿,冷静了一下,便打算休息。 正要睡下,突然听见外面有声音。 她一下竖起了耳朵。 那声音听得不真切,好像有人在哀嚎。 桑云亭想了想,起身走到门口。 外面没有人。 丫鬟的房间离新房很远,一个很体贴的距离。小动静听不见,但是大声喊一声,又肯定能听见。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桑云亭是习武之人,她的听力比普通人要好许多。更何况处在这样一个看似平静,其实暗藏风波的环境里,更是始终保持着警惕。 那声音就是隔着一道墙,从院子外面传过来的。 院子墙不高,桑云亭犹豫了一下,想着被发现不太好,还是没往墙头蹦。 她就凑在边上,贴着墙根听。 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桑云亭听出了他的声音,也是巫镇的一个手下,叫做匡源。 “这几个人,带到后面去处理了。今天宅子里客人多,别吓着客人。”匡源低声道:“你们再仔细看看。大人吩咐了,有乱嚼舌根的,一律打死。” “是。” 呜呜呜的人被拖走了,一边挣扎,一边含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都是瞎说的。 桑云亭一头雾水,他们是嚼了什么舌根了? 巫镇气性还挺大的,下人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就要被打死? 人被拖走之后,外面安静下来。 外面冷,桑云亭已经换了睡觉的衣服,也没穿外套,一阵风吹过觉得有些凉,就抱着胳膊回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院墙外面,一直没有出声的匡源突然道:“大人,这样真的好吗?你就不怕夫人误会了?” 巫镇竟然站在他身边,只是始终没有发声,所以桑云亭没有察觉。 “没什么不好的。”巫镇说:“既然来了东厂,就要适应东厂的生活。而且,你觉得夫人真是纯良之辈?” 这话问得。 匡源沉默了。 是不是纯良之辈,这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她现在是你夫人,我就是有十个胆子加没有脑子,我也不会说她的坏话。 谁知道你是不是转头就会把我卖了? “我们不会对夫人不敬的。”匡源道:“不过,大人你得劝劝文山。我刚才还看见他一边喝酒,一边磨牙,看那样子,随时想把夫人套麻袋揍一顿。” 巫镇脸有点黑,嘴唇动了一下,但是没发出声音 大概在骂詹文山,骂的有点脏。 “我再去警告他一下。”巫镇想想不放心:“你今晚辛苦,把宅子里的人筛一遍,有问题的都带走,再没有比今天更好的理由了。” 巫镇身边的人,都是可靠可信的,这一点他有信心。 但是,宅子里的人,就难免有各处塞进来的眼线了。 不是不知道,不过水至清则无鱼。他一个月回宅子的时间也不过三五天,眼线打探不到什么,也就懒得处理。处理了,对方还会塞新的人进来,也是麻烦。 可现在不处理不行了。 卫青寒不敢想宅子里各处眼线和桑云亭合起来闹,有多热闹。还是防患于未然,让自己少心梗一点。 处理的理由,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主子大婚,嚼舌根。 绑起来堵住嘴,直接打死。 至于说的什么闲话,探子只能呜呜呜呜,一个字也吐不出口。难道还有人胆大包天,去问巫镇一声,到底是为什么吗? 私刑是不被允许的,草菅人命也不行,但是到了巫镇这个身份,几个人死了也就死了,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 探子的主子也许知道,但本就理亏的事情,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哪里会为了一个探子出头。 有时候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桑云亭看了一会儿热闹,就回去休息了,而看似平和又热闹的宅子里,这一夜,有好几个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第二天,天未亮,门就被敲响了。 小红在外面轻声细语:“夫人,您醒了吗?管家在外面等候许久了。” 桑云亭一个激灵,忽然想到了当年还是孩童学艺时,背不出课文,被夫子打手心的酸爽。 这婚,是不是有点跑偏了。 第34章 反复无常的人 “醒了。”桑云亭应一声:“这就起了。” 丫鬟鱼贯而入,伺候她洗漱,梳妆打扮。 这可是婚房,昨天是新婚,按理说,巫镇昨天晚上是一定要在新房里的。就算昨天没在,今天也该一早溜回去,早上让大家看见他从新房里出来。 可是巫镇没有。 丫鬟们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自然的不得了。 桑云亭想来想去,忍不住问道:“老爷在家吗?” “老爷半夜匆忙出门了。”小红说:“不过他交代了,今天一早会刚回来,要和夫人一起进宫。让夫人也不要赖床,起来梳洗打扮,若是饿了,就先用早饭,等他一起进宫就行。” 半夜出门,那是急事儿。 桑云亭也没再问什么,打扮好之后,便让厨房送早餐过来。 跟着热腾腾的早餐一起来的,还有管家。 管家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一个小厮手里,捧着一本册子。 桑云亭顿时觉得早餐变成了鸿门宴。 “少夫人早。”管家笑眯眯:“您用早饭的时候,老奴有些事情,要跟您汇报一下。” 桑云亭僵硬点头。 管家抬左手,左边的小厮把手里的账本放在桌上。 “这是府里的账本。”管家说:“老爷说,夫人您进府之后,就由夫人管家了。老奴已经全部整理好了,这是账房的钥匙,请夫人去核对一下,日后府里的一应收入开支,就全交到夫人手里了。” 桑云亭好:“好,我知道了。” 第一天,总不能露怯。 管家又一抬右手。 右边的小厮将手里的账本也放在了桌上。 这又是什么,桑云亭奇怪拿过来翻翻,总不能是东厂的账,也让她管吧。 管家笑道:“老爷出身贫寒,因此特别见不得孤儿寡母受苦。因此在京城中资助了不少生活困难的老人孩子,这是账册。每月会依据各家不同情况,给予不同金额的钱财。” 桑云亭觉得匪夷所思。 看不出来巫镇还有这样一副菩萨心肠。 正看着,巫镇回来了。 “老爷。”桑云亭身边丫鬟小厮,纷纷行礼。 巫镇从外面回来,这一夜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没有停留,匆忙地走了过去,丢下一句:“你先吃,我去换一身衣服。要是有什么想吃没有的,尽管吩咐下人。” 一步都没有停留,就这么走了过去。 桑云亭甚至没来得及回话。 旁人有没有闻出来她不知道,但是她闻出来了,巫镇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刚才一晃而过,他衣摆上,有一块暗色,像是干涸了的血渍。 谁家好人身上会有血腥味?身上会沾着血渍? 桑云亭继续,一边看账本,一边吃饭。 过了一会儿,巫镇回来了,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衣服。 不凶狠不杀人的时候,他真不像是个坏人。 桑云亭站了起来,张了张嘴:“老爷。” 本来是想喊夫君的,有点喊不出口。 大人也不合适,那还是老爷吧,老爷比较适中, 巫镇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坐吧。” 两人坐下,丫鬟小厮都站在身后。 没话找话。 桑云亭道:“看不出来,老爷还是菩萨心肠的人。” 她指的是巫镇竟然还常年资助孤儿寡母,这确实叫人意外。无论怎么看,东厂也不像是会做善事的人。 丫鬟小厮加主管,都平和微笑的站在身后,听有点熟悉,又不太熟悉的新婚夫妻话家产。 好像还挺和睦的。 主子不和,下人遭殃。 主子和睦,下人少挨点骂,赏钱都能多拿二两。 桑云亭这话虽然不是奉承的话,可也还挺好听的,算是一种,非常自然的话家常吧。而且,她也要具体问一问,这事情要丢给她,她总要知道一下流程。 谁聊到,巫镇突然板起了脸。 巫镇突然冷笑了一声。 “你这意思,从没想过我不但会杀人,还会救人吧?” 桑云亭愣住了。 巫镇的语气不太好,自己刚才那句,触着他逆鳞了? 东厂名声是不好,但是,人是个复杂的个体,不是非黑即白。桑云亭也不是纯白善良的姑娘,哪里会计较这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桑云亭道。 可是她还没说完,巫镇打断道:“不过你说得对,我可没有什么慈悲心。不过是手上血沾点多了,拿点碎银子做点善事,让自己死后不要下地狱罢了。” 巫镇说完,站起身来。 “一刻钟后,随我进宫。这次你能逃过一劫,淑妃娘娘是出了立的,你该去谢恩。” 其实皇太后才是决定的人,但是桑云亭没那个资格去找皇太后谢恩,更不够资格去找皇帝谢恩。 说完,巫镇就走了。 一院子的管家丫鬟小厮,大气儿都不敢出。 巫镇面如寒霜,显然很不高兴。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但老爷就是老爷,老爷生气,难道还要你同意吗? 桑云亭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朝管家招了招手。 管家赶忙走过来:“夫人。” 桑云亭道:“你在这里当管家,多久了?” 管家说:“有五年了。” 虽然巫镇年纪不大,但是很小就到了京城,进了锦衣卫。 这几天桑云亭把巫镇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他是真苦过来的。没权力没背景,孤儿进了锦衣卫,比别人狠,比别人胆大,比别人机灵。 原本的锦衣卫督主,在一次行动中受了伤,想要退隐。 他需要几个继承人。 这继承人不是那么好做的,有一点硬性要求。 东厂督主,必须是太监。 当时,巫镇虽然只是东厂的一个厂工,也是个英俊潇洒,豪情万丈的男人。给督主做义子,那要放弃的,可是男人的尊严。 而且,一旦放弃,就没办法后悔了。 等有朝一日后悔了,那也没法子重新长一个,或者谁能给你接上。 因此当时的督主几个看好的人选,都有点犹豫。 要么,继续做一个,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东厂厂公。 要么,放弃男性尊严,搏一个前程。 只有巫镇,巫镇就是那么狠。 当上任督主试探性的提出这个想法,别人都还在犹豫的时候,巫镇一点犹豫也没有。 跪下磕头就喊义父。 成大事者,不但要对别人狠,也要对自己狠。 第35章 春风满面为新妇 上任督主大喜。 当下就收下了巫镇这个义子。 从此之后,巫镇再也不是一个只能被人当做兵器的东厂厂公。 他一步一步,用短短两年的时间便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成为新一任东厂督主。 当然得到的同时,也有失去。 他得到了许多,失去的也是巨大的。 大家私下难免议论纷纷,但是当面没有谁敢多说一句。 几个和他竞争过东厂督主的人,对他也是非常佩服的。 想往上爬,想得到权利,这是人之常情。 但要说狠,他们都不如巫镇狠。在东厂这个地方,大家欣赏心善者,更佩服凶狠者。 倒是这些年,大概是上位者的身份习惯了,巫镇有时候温和了一些,不似当年凶狠。 可一旦凶狠起来,还是格杀勿论,谁也不敢触其逆鳞。 巫镇的这些过往,都是桑云亭从不同人身上,旁敲侧击拐弯抹角的打听出来,然后自己拼凑出来的,可能个别地方会有偏差,但是总体来说,基本属实。 桑云亭是个姑娘。 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东厂督主,但是她非常能够理解巫镇当年的心有多坚定。如果现在有人可以帮她找出仇人帮她报仇,她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五年。”桑云亭道:“那你和老爷一定十分熟悉,他的性子一直这样吗?” 时而温和,时而暴力,时而不耐烦,时而很客气,管家脸上的表情有点纠结。 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摇头的话有点昧着良心,点头的话又好像是在背后说老爷的坏话。 半晌,管家慎重道:“老爷的脾气还是不错的,咱们府里少有受罚的下人。就算偶尔有什么疏忽,只要是无心之失,老爷也不会怪罪。” 管家就是管家,情商不高的人是不能当管家的。 瞧瞧这话说的多好,说了和没说一样。 下人是下人,夫人是夫人,这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巫镇可能会对一个丫鬟和颜悦色,因为没有必要对她凶。但是巫镇和她之间是有爱恨情仇的,虽然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巫镇。 似乎是在乌镇夜探锦绣宫之前,他看自己就有些不顺眼,这真是无妄之灾。 一刻钟过得很快。 桑云亭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知道自己恐怕无法在管家嘴里听到更多的有用消息。 管家说的都是场面话,就是那种,既不得罪她,也不得罪巫镇的话。 真正有用的,揭乌镇老底的事情,管家也不会说出来。毕竟他是巫家的管家,不是她桑云亭的管家。 巫镇第二次走出来的时候,感觉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好像刚才那一刻钟,又有人得罪了他一样。 乌镇身后照例跟着几名手下,都是桑云亭认识的,但是她没有看见詹文山。 好像从昨天婚礼上,她就没有看见詹文山。 詹文山这个人和巫镇其他的手下稍微有点不一样,似乎是他亲信中的亲信。因为这种亲信的身份,给了詹文山一些仗势欺人的底气。 桑云亭现在非常的怀疑,之前害自己那件事儿,就有詹文山的努力在里面。 巫镇出来之后,桑云亭也连忙站了起来。 郁闷的是这一折腾也没吃多少,这一趟进宫还不知道要折腾多长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上一口。 如果留在锦绣宫,淑妃一定会留她用午膳。 可是宫里吃饭和外面不一样,讲究的是排场、仪态、规矩,而不是吃饱。 真想要吃饱,那得等淑妃吃完,和晚霞她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才能抛开形象,展现真我。 巫镇非常冷淡的看了一眼桑云亭说:“走吧。” 也不等桑云亭回答,就这么往外走去。 桑云亭立刻跟上,难免在心里又评价了一声:有病。 众人出门。 桑云亭坐马车,巫镇骑马。 京中不许纵马,但是有一定级别的官员可以骑马,只能慢走。 一般来说文官坐轿子坐马车,武官不耐烦那些东西,还是骑马的多。 巫镇自然不算文官,但其实也不算武官。 桑云亭也不好定义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想来想去,大概是皇帝的鹰犬狗腿子更加合适吧。 今日不早朝,宫中的气氛比较松散,皇帝依然苦命的清晨就起来批折子,但是白天的后宫,妃嫔都是自由活动的。 进了宫,桑云亭就和巫镇分道扬镳。 先拜见谁后拜见谁的,都是有讲究的。巫镇要先去给皇帝谢恩,然后去给皇太后谢恩。 不管对方见不见,在宫殿门口磕个头,也算是这么回事儿。 桑云亭身份低微,到不了皇帝和皇太后面前。 她进了宫就直奔锦绣宫去见淑妃。 淑妃知道今日桑云亭是要进宫的,也早早就做了准备,起床梳洗打扮,正儿八经的等着她来。 桑云亭会做人,她若不会处理人情关系,也不能在后宫迎来送往,如鱼得水。更别提经过昨天,她现在身上可有不少好东西。 淑妃给的陪嫁自然不能原封不动往回拿,可是巫镇给了好些聘礼,一箱一箱又一箱,已经全部送进了她的库房。 她现在有自己的库房了,就在院子里,有一个宽敞的大房间,里面放的是她的私人财产。 每一个大户人家的女眷,都有自己的私人财产。 母亲留下的,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自己的一些收入。 有些娘家给力的女子私库中,价值连城不可小觑。 桑云亭没有那些外面的助力。 但是巫镇这次不知是给谁面子,给的聘礼价值不菲。 桑云亭虽然不好意思一箱一箱的打开挑选,可是她看见了礼单。 她在礼单上挑挑拣拣的,然后进库房里继续挑挑拣拣,从中选出了一些东西,当做今日进宫送给淑妃的回礼。还有晚霞她们,一个都不落下。 淑妃的年纪其实比桑云亭大不了多少,也还没有子嗣。但是这一天她的感觉十分奇妙,看着桑云亭回来,她感觉好像是嫁出去的女儿回门一样。 这桩婚事虽然不是她一手撮合的,但一个是她宫中的宫女,一个是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官员,这两者的结合对她来说,就是自己人嫁给了自己人,这是件好事。 桑云亭进了宫,行了礼,淑妃十分亲热地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桑云亭,淑妃放心了。 桑云亭的状态很不错,没有强颜欢笑,没有欲言又止。 红光满面,面带春风,和寻常人家新婚的夫人没有什么区别。 第36章 最懂你的人 昨天晚上洞房花烛夜,不说多满意吧,至少巫镇没有为难桑云亭,她没有受委屈。 其实淑妃不知道,只是桑云亭不认床,到哪儿都睡的香罢了。 淑妃忍不住问道:“云亭,成亲的感觉如何?” 桑云亭笑了一下低头不说话。 她的感觉就是自己一下子发财了,但是深陷狼窝。 在狼窝里抱着一箱金银珠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淑妃估计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显然,淑妃误会了这个笑,这一下她是彻底放心了。 淑妃拍了拍桑云亭的手,松了口气道:“云亭,看见你和巫镇相处和谐,本宫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本宫昨夜一夜都没睡好,生怕你们俩半夜吵起来。” 桑云亭忍不住笑了一下。 淑妃也是想象力挺丰富的,她就算跟乌镇相处不好,也不至于半夜吵起来,顶多是打一架吧。 “我和老爷相处的很好。”桑云亭道:“娘娘请放心。” “放心放心,本宫对你一直都放心。”淑妃笑着说:“本宫认识巫镇好些年了,亲眼看着他从一个不起眼的东厂厂公,做到如今决断别人生死的位置。本宫知道,他只是表面凶狠,但不是个坏人。 桑云亭看着淑妃,她可以确定,巫镇对淑妃的那些念想,淑妃一点也不知道。 巫镇也不敢让她知道,也不愿意让她知道。可怜的男人,单相思的叫人心疼。 淑妃又道:“巫镇对自己的对手从不心软,可是他也从未做过草菅人命的事情。而你是个聪明善良的姑娘,你能明白他,他也能心疼你。你们在一起,也许有遗憾,但是一定会相濡以沫,白头到老。人生,哪有十全十美,全无遗憾的。” 淑妃很真诚,桑云亭觉得不管怎么说,巫镇的眼光确实是不错。 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 淑妃是个好女子,在后宫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中难免有些心眼,但不是那种阴狠毒辣的性格。 当然,巫镇不喜欢,但不得不娶得自己,那就更不用说了,也不坏。 桑云亭只有四个字来形容自己:是个好人。 只要巫镇不找她的麻烦,她绝对不找巫镇的麻烦。如果巫镇能够帮自己报仇,或者提供线索。她一定会将这份恩情记住,来日报答。 当然如果巫镇是她要找的仇人,她也不会放过他。 这件事本来就是这么简单。 眼见着到了中午,淑妃便吩咐传膳,一边吃一边说。 今日淑妃有些兴奋,三句话不离巫镇。 桑云亭作为一个新婚夫人,也不好说太多,只能听着。 越听她越觉得巫镇真可怜。 守着自己喜欢的女子,不能说只能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偶尔悄悄的,或者远远的看上两眼,一解相思之苦。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怜的感情? 桑云亭当下就决定,回去之后,她一定要开诚布公的找巫镇,把话挑开说明白。 她要让巫镇放心的继续去追求自己的感情,不管能不能有一个结果,至少她是绝对不会反对的。 当然她相信巫镇也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他和淑妃之间最好的关系和结局就是像如今这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哪怕是一丝一毫都不行,这风言风语,哪怕只有两句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就是一阵腥风血雨,要无数条人命才能洗刷。 吃了中饭没过一会儿,巫镇来了。 也是一样的流程。 巫镇进宫,先向淑妃谢恩。 桑云亭懂事地站了起来,走到乌镇身边,夫妻俩一起跪下,给淑妃磕头。 淑妃笑语盈盈:“快起来,不必客气。” 巫镇站起身来,桑云亭也跟着站起身来。 她偷偷地瞄了一眼巫镇的眼神,那双眼睛看着淑妃,似乎很随意,只是那么一看,可她却觉得这眼神中充满感情。 唉! 桑云亭从心里叹了口气,这世上有太多人求而不得。 即便位高权重如巫镇又能如何,依然是感情的失败者。 往日里巫镇虽然常来锦绣宫,但不好留太长时间,毕竟是后宫妃子的寝宫。 你一个东厂的人,老赖着不走算怎么回事? 可今天有桑云亭在,简直是有了一个完美的挡箭牌。 巫镇一点也不着急离开,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淑妃唠了起来。 桑云亭愿意成人之美,于是也不着急。 她完美的充当了一个听众,只是偶尔插上一两句话,其他的时间非常安稳的坐在一边。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实在成不了眷属,多聊两句也行。 光天化日,就算今天晚上淑妃留他们吃了晚饭,大家也不会多心。 只会觉得淑妃对从锦绣宫出去的宫女确实上心罢了,谁也不会去质疑。 桑云亭和巫镇就这么一直在锦绣宫待到宫门快要落锁,这才离开。 谁都没有觉得今天的巫镇有问题。 就连淑妃,她也只是认为巫镇因为满意桑云亭,所以对她爱屋及乌。桑云亭想在锦绣宫多待一会儿,他才一直耐心的陪着。 没有误会的,大概只有桑云亭。身为当局者,却心里跟镜子一样的明亮。 虽然桑云亭之前就和淑妃说了,成亲之后依然要回锦绣宫当差。但淑妃也不忍心把新婚小夫妻拆散,让她在家休息几天再回宫不迟。 夫妻俩谢了淑妃,一起出宫回去的路上,巫镇又陷入了沉默。他似乎一句话也不想对桑云亭说,一个好脸色也懒得给她。 桑云亭想来想去,觉得巫镇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 她又觉得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们两人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不痛快也不应该表现出来。 表面上的和平还是要有的,不然的话,每天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这日子岂不是难过? 于是桑云亭觉得应该主动迈出第一步,向巫镇示好,以缓和二人的关系。 下了马车,桑云亭喊住了走在前面的巫镇。 她挥了挥手,让下人先退下。 巫镇的表情有些狐疑,一副你想要做什么的怀疑神色。 下人都退了之后,桑云亭开门见山了:“老爷,我知道你想去锦绣宫,喜欢和淑妃娘娘说话。” 巫镇的脸色一下子拉垮下来,眉头一皱就要发火。 “你别着急,听我说完。”桑云亭安抚了他一下。 “我特别理解你这种心情,我也非常愿意成人之美,但是你和淑妃娘娘的身份,不方便总是见面。” 桑云亭的语气非常诚恳。 那一瞬间给巫镇的感觉就是,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大媒婆,一心一意的想撮合他和淑妃。 乌镇压着嗓子低声说道:“我和淑妃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都懂。”桑云亭非常自信地说。 第37章 翻墙 谁还没有个心上人呢?太监又怎么样? 虽无男儿身,也有男儿心,这很正常。 当然这句话她没敢说出来,如果说出来了,可能巫镇会直接翻脸。 桑云亭看着巫镇黑黑白白的脸色说道:“淑妃娘娘真是个好人,被人喜欢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她身份使然,老爷也不好常去锦绣宫。如果下次老爷还想和娘娘说话,尽管跟我说,我来给你们做掩护,这样你们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在一起说说话,见见面了。” 桑云亭这些话想一路,觉得非常有诚意,一点儿也不虚伪。 这年代的女子不就是要大度吗? 许多女子成婚之后,要积极主动的给自己相公纳小纳妾。 她当然也愿意,只不过自己相公心里的白月光高不可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人间总有遗憾事,此事不关风于月。 桑云亭忽然灵光一闪。 “对了,我也可以寻访寻访,看看有没有长得和淑妃娘娘像的女子,把她们纳进府来,她们可以陪伴老爷说话闲聊,跳舞唱曲,打发寂寞。” 多么贴心,多么大度。 桑云亭这一刻都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谁家娘子能如此贤惠?新婚第二天,就给丈夫寻美纳妾。 七出之罪里,她肯定没有善妒,不侍舅姑,无后了。 但是,巫镇的脸黑的都快看不见五官了。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乌镇忍着火气呵斥道:“我和淑妃娘娘,我们清清白白。” 桑云亭也不反驳,就这么看着乌镇。 呵呵,清清白白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真不该不知道吧? 你看她的眼神,实在不是清清白白。 那天晚上我可是亲眼看见你迷倒宫女,偷偷摸摸溜进锦绣宫,虽然只是站在淑妃的床边看了她半天。 但正因为此这才是深情一片呢,要不是真爱,怎么能痴心守候?却又不敢动她分毫呢。 “夫妻一体,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我们走到一起,但现在,我一定是时时刻刻为老爷着想的。”桑云亭语重心长地说。 “老爷你在我面前不用辛苦地伪装,我也不会试探你,白天在外面要戴着面具做人,晚上回了自家还要带着面具做人,那多累呀。” 大概是桑云亭的态度太诚恳。 这一瞬间,巫镇竟然有些松动了。 也不知为何,他好像有些心虚躲闪了一下桑云亭的视线,然后又坚定下来。 巫镇板着脸非常严肃的说道:“我说你多心,你就是多心。淑妃娘娘对我有恩,我对她是对恩人的心。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这件事情希望你不要再提。” 桑云亭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真不敞亮。 巫镇道:“这几日娘娘既然让你休息,你就好好休息吧,做好东厂督主夫人的位置,把府里好好打理一下。要是在府里闲得慌,也可以带着丫鬟出去转转,买买衣服首饰,我不常在府里,有事就让人去东厂找我。 说完巫镇转身就走。 但也不知怎么的,桑云亭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看出了一些落荒而逃的狼狈。 桑云亭觉得巫镇这个人太小心,心思藏得太深。 但是他既然死活也不愿意承认,那也没办法,总不能学他东厂的做法,严刑逼供吧。 天色已晚。 这也好,在一个自己能当家作主的地方,巫镇不在更自在。 早上没吃好,中午也没吃好,晚上桑云亭让后厨上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洗漱休息。 晚上吃多了,桑云亭躺了一会儿,觉得撑得慌。 看看外面的天色,虽然天已经黑了,可其实夜并不深,她便起身想出去转转。 巫宅不小,宅子的大小是根据官员的品级来的,不是根据家里有多少人来的。 所以即便巫镇是个孤家寡人,他的宅子也不小。 桑云婷睡不着,就想在宅子里逛一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宅子现在是她的家,但也许有一天是她的战场。 府里下人们已经歇下了,她也不想惊动什么人,于是一个人悄悄出了自己的院子。 整个宅子的下人并不多,都已经休息了。 桑云亭在宅子里随意走动,走着走着,觉得有些熟悉。 地方远远的,管家跟他介绍过,是巫镇的书房。 说起来有点好笑,巫镇一个不知道认识几个字,平日里只会打打杀杀的人竟然有一个书房。 书房还在单独的一个院子,这还是钱太多地方太大呀,要不然的话哪里有这个必要。 桑云亭一边在心里仇视着万恶的有钱人,一边慢慢靠近。 巫镇今晚说的话,看来他应该转身就去了东厂,所以这么大的宅子,除了下人,只有她一个主子。 当时管家向她介绍巫镇的书房时,也没有特意说明这是个生人勿近的地方。 晚上睡不着觉,散步走到了这里好像也很正常。 有一些书房是很多秘密的所在。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巫镇和她家人的死有关,但是,在没有找到凶手之前,任何一个有能力有势力的人,在她眼里都有嫌疑。 现在巫镇虽然明显的讨厌他,但乌镇并没有怀疑他,是自己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无意中闯进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也可以用对这里不熟,走错路进行掩饰。 桑云亭一向艺高人胆大,没有不敢去的地方。 书房的院子,大门关的紧紧的,落着锁。 桑云亭看了一下,很奇怪。 这是从里面锁上的。 里面有人? 难道巫镇并没有离开,而是到了书房? 或者,有什么人潜入了进来? 桑云亭立刻就动了心,她四下一看,一个人影都没有。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声音。 她悄无声息地上了墙头。 院子里没有人,但是一个好人家的门,是不会从里面锁上的。 桑云亭轻轻的落下了。 她一点儿动静没发出地落在了地上,想了想,将裙摆和衣袖扯开一点。又一点儿不怕脏的躺下,在地上蹭了蹭。 院子外面,有一圈垂柳,树高过墙,可以攀爬。 若是不小心被发现了,她也好说自己是好奇翻墙过来的。免得暴露了会武功的事情。 第38章 躲起来疗伤的人 一切伪装做完,桑云亭轻手轻脚地往房间走。 虽然院子里的一排屋子都没有亮灯,但她刚才隐约听见了一点声音,总不能是书房里闹猫那么大的耗子吧。 桑云亭走近了一些,那声音更明显了。 绝对不是耗子,有人在书房里。 是个男人。 那声音让人浮想联翩。 桑云亭虽然还是黄花大闺女,但江湖中人,不像深闺千金犹如白纸。 她可是在师兄弟成亲的时候,能和其他的师兄弟大大方方闹洞房,偷偷摸摸听墙角的调皮师妹。 市面上那些有点颜色的小书小画册,虽然不敢名正言顺地看,悄悄躲在房里也是看过几本的。 桑云亭当下就觉得很奇怪。 巫镇是太监,当然他宅子里的人不可能都是太监,男欢女爱也是人之常情,但怎么会选在这个地方? 巫宅那么大,就算是偷情也有许多去处,无论哪一个去处都比这个好。 桑云亭屏住呼吸静静的又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非常压抑,非常低沉,而且这声音竟然这么熟悉。 是巫镇的声音。 这念头让桑云婷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 巫镇躲着她也就罢了,相看两厌她也能理解,晚上睡在书房也行,说得过去。 很多躲避妻子的丈夫都以公事为借口睡在书房。 但这黑灯瞎火,他在干嘛? 他可是个太监,桑云亭也不想反复想起这个事实,可事实就是事实。 顿时,许多不和谐的画面出现在桑云亭的脑海里。 她缓缓转身,慢慢的迈出脚步,赶紧离开这里。 桑云亭心里明白,不管巫镇在里面做什么,房间里有另外一个女子还是只有他一个人,都不能拆穿,一旦拆穿,巫镇很有可能恼羞成怒。 丢人现眼的事情,自己一个人知道也就罢了。 让别人知道了,还是跟自己不对付的人知道了,要么忍气吞声,要么杀人灭口。 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无论怎么样,巫镇也不像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要是成亲第二天,因为这个被杀人灭口,桑云亭觉得自己也未免太冤了一点。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桑云亭一转身的时候,“咔嚓”一声,那个必须被踩到的树枝出现了。 这一声其实也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桑云亭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收回腿。 只见房间里一声爆喝:“谁?” 房间里的人果然是巫镇。 桑云亭一声也不敢出。 在发现自己暴露了之后,二话不说就要跑,只要别让巫镇抓个正着,后面死不承认就好了。 反正也没人知道她会武功。 她自问进宫一直到现在绝对没有暴露,巫镇就是再怀疑她,应该也想不到这一点。 可惜桑云亭还没来得及起身,门就开了。 巫镇站在门后,两人就这么撞了个正着。 被巫镇看清了脸,桑云亭就不能跑了,再跑就解释不了了。 两人这一瞬间的对望无比尴尬。 桑云亭明明白白的在巫镇脸上看见了意外、吃惊。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在这里?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桑云亭脑子里立刻就这个决定:既然跑不了就大大方方的。 “老爷你在这里呀?” 桑云亭迎了上去,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也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巫镇的脸色太难看了,她觉得巫镇有些奇怪,好像没什么精神,脸色也有些白。 “站住。”巫镇忽然开口,桑云亭愣了一下,停住脚步:“你怎么会在这里?” 桑云婷从出门开始就想好了解释。 “我刚到一个新地方,认床睡不着,所以想出来转转。”桑云亭说道。 巫镇道:“出来转转能转到这个地方?如果我没记错,书房的院门是关着的。” “是关着的呀。”桑云亭指着自己被划破的裙摆:“我是翻墙过来的。” 巫镇的表情变得很一言难尽。 桑云亭很得意,幸亏我早有准备,要不然的话,现在还不好解释。 于是她进一步解释道:“我刚才只是在宅子里随便走走,也不认识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然后在院子墙外面,听见这里有声音,还想着是不是进贼了呢,所以好奇爬过来看看。没想到爬过来一看,原来是老爷您在这儿呢。” 桑云亭说着还故作好奇的往里看了看:“这黑灯瞎火的,老爷你在这干嘛呢。” “没干什么”巫镇说道。“你回去睡吧。以后听见奇怪动静,就算好奇也不好一个人往里闯,你就不怕遇见歹人?” 说完之后巫镇转身就关上门进了房间。 奇奇怪怪的,桑云亭没有走,站在院子里皱着眉头。 这事儿不大对劲,刚才门打开的时候靠近了,她似乎闻到巫镇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味道,不是正常的味道,是血和药水混合的味道。 他的受伤了? 桑云亭有些疑惑,可是今天白天她和巫镇也说了话,见了面,并没有发现他受伤呀。 难道是因为这伤见不得人,所以不想让人知道? 于是一直忍着到了晚上回了府,实在是忍不了了,又不想叫她担心,或者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软肋,才躲起来疗伤。 桑云亭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只是这府里他还有那么多手下,不想让自己知道,换个房间就是了,也不至于一个人躲在黑暗里,搞得怪可怜的。 不过她和巫镇现在还没有那么熟,有些话就算再好奇,也不好摊开来问。 桑云亭想了想,还是打算先离开,等明天早上再看情况,决定自己要不要过问。 她刚刚转身打算走,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轰的一声倒地的声音。 桑云亭愣了一下,立刻回身,推开了房门。 房间门没有上锁,昏暗的月光中能看见巫镇倒在地上。 “老爷,老爷。”桑云亭连忙过去喊了两声。 没有听见回应。 这伤还挺严重的。 屋子里的血腥味和药味更重了。 也是可怜人,桑云婷在心里叹了口气,而且还是以后要利用的人,不能置之不理。 她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亮。 还好这房间不是空房间,该有的都有,桑云亭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检查巫镇的伤口。 第39章 大人的第一个公主抱 巫镇确实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他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穿着一身暗色衣服,但凑近仔细看,衣襟上有一点被染湿的深色。 桑云亭先看了看,然后伸手一摸,粘呼呼的,凑近闻了闻,是血。 这下可就叫她为难了,救当然要救。 她刚刚才嫁进巫家,这大腿还没来得及抱呢。就算她不在乎巫镇的死活,巫镇要是现在死了,她的麻烦就大了。 不管巫镇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日后她也会陷入非常糟糕的局面。 虽然巫镇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对皇帝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打手。也许这个打手的手是左右手的手,但是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不会有人让桑云亭殉葬。可是她昨天才嫁进来的,今天巫镇就死了,巫镇那一帮忠心耿耿的手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甚至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嫌疑。 宫里的人也是踩低捧高的。 她虽然和太监做了对食,可对方是手握实权的东厂督主,宫里其他太监宫女都会对她高看一眼。一旦这个身份没有了,她又将回到最底层,非常辛苦的一步步往上爬。 桑云亭咬了咬牙,一定要救! 但是巫镇受伤,却不好好在自己房里养伤,而是躲到这个无人知道的地方。他这伤一定不想被别人察觉,所以她不能声张,不能喊大夫也不能叫府里的下人。 桑云亭深深地呼出口气,挽起袖子,决定亲自动手。 将巫镇的衣服解开,出现在眼前的是缠着的纱布,纱布上渗出一片血色。 这是新伤,应该是昨晚甚至是今晚才受的伤。 伤口之前已经包扎上药处理过了,不知道他又做了什么让伤口崩开了,真是个不省心的人。 桑云亭摇了摇头,然后在屋子里搜寻了一番。 好在屋子里什么药都有,纱布也有,她将之前的绷带解开,重新处理伤口,又将伤口包扎好。 桑云亭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在镖局里摸爬滚打地长大。受伤,或者是看见别人受伤,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算没有碰见山匪路霸,习武的时候也容易有些小碰小撞,处理伤口对会武功的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再熟悉不过的事情。 伤口处理完,桑云亭松了口气。 巫镇一直也没有醒,现在已经是深夜,地上非常凉,巫镇昏迷不醒,桑云亭就有些为难了。 将巫镇抱到床上去她能做到,习武之人的力气是很大的,别说抱一个成年男人,就是再加一个也不在话下。 问题是,她现在只是娇滴滴的督主夫人,巫镇又不是傻的,她把人抱上去之后,总不能在清醒之前再把人抱下来吧。 等巫镇醒来一看,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是昏倒在地上,她要怎么解释?她不应该能扛得动她才对。 桑云亭皱眉想了想,忽然觉得巫镇的呼吸有些不对劲,比正常的呼吸要急出许多。 她伸手一碰,果然巫镇额头上一片滚烫。 就算是身强力壮,武艺高强的东厂督主也只是血肉之躯,该受伤还是会受伤,该生病也是要生病的。 桑云亭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再摸了摸乌镇的额头,觉得不能放任他在冰凉的地面上躺着,先把人抱上去再说吧。 等到巫镇反应过来表示怀疑的时候,就说他是挣扎着自己爬上去的。 反正他现在也已经昏过去了,人在昏迷中做过什么说过什么自己也弄不清楚。 这可是救命之恩,他也不至于打破砂锅问到底,追着不放吧。 桑云亭下定决心,弯下腰,一手穿过巫镇的脖子,一手想要穿过他的腿弯,然后发现这家伙的重量虽然对自己来说不在话下,可是他身高太高了,自己的胳膊够不着。 这就有点尴尬了,好在巫镇全程昏迷没有互动。 桑云亭将右手往前挪了挪,又挪了挪,再挪了挪,这才觉得方便。 用力将人抱了起来。 可怜巫镇这辈子的第一个公主抱,竟然是在昏迷不醒的时候经历的。 还是被自己的夫人。 只是半点也没有享受到这种被重视被呵护的感觉。 将巫镇放在床上,桑云亭松了口气,莫名的用左手捏了捏右手的胳膊。 嗯,怎么说呢,虽然巫镇是个不全之人,但是习武确实是强身健体的事情,他的身材还是不错的。 不管是胸肌腹肌还是腿上的肌肉,结实又有弹性。 呵呵呵! 巫镇这个时候昏迷不醒,真是一种幸福。 要不然的话,看到桑云亭这样占了便宜又卖乖的表情,说不定要吐出一口老血,本来不致命的伤口能活生生的气死。 将人放下后,盖上被子,桑云亭又开始犹豫。 房间里只有这些东西,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但是巫镇还是处于高热中,如果温度不能降下来,也是有危险的。 就算没有生命危险,她以前听大夫说过,一直热一直热,脑袋可能会被烧坏,说不定等巫镇醒过来以后就傻了。 要是再过个一年半载,巫镇傻了也就傻了,到时候她在宅子里站稳了脚,很多事情都好办了,也可以狐假虎威了。 现在可不行,现在巫镇若是傻了,底下人立刻就得反。 桑云亭想了想关上门,又从围墙翻了出去。 她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里有热水,有脸盆,有帕子。 于是巫宅里就出现了很可笑的一幕。 刚入府的新夫人在黑灯瞎火里肩膀上搭着帕子,端着一盆热水,偷偷摸摸的走在安静的宅子里,然后端着盆跳上围墙又跳下围墙。 虽然桑云亭是会武功没错,但她也不是什么绝世高手。 一个人上墙下墙,如履平地,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端着半盆水上墙下墙,那就很要命了。 可桑云亭也不敢去开大门,大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谁知道钥匙在什么地方,万一巫镇也是偷偷摸摸进去的呢? 虽然她相信巫镇在宅子里一定有亲信,可是她不能确定,这个让他放心的人到底是谁。 所以不能去找,对了也就罢了,找错了就坏事儿了。 最终大半盆水只剩下半盆,剩下半盆都撒在了桑云亭的衣服上。 终于,她又重新回到了房间。 第40章 露馅了 巫镇还没醒,粗重的呼吸着,呼出的气都滚烫的让人害怕。 桑云亭先拧了一个小帕子放在乌镇额头上顶着,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酒瓶。 这都是以前镖局里有人生病的时候,大夫传的一些降温的法子,如今正巧能用上。 桑云亭这一个晚上都没能闭眼,这就是做好人好事的代价。 她将湿帕子捂着巫镇额头之后,便用另一条帕子沾了酒精,给乌镇擦拭身体腹部,脖子,腋下,腿弯这几个地方。 都是之前大夫教过的,可以让人体快速散热的地方。 如果有药当然最好,可她若是叫大夫抓药熬药,就一定会被人发现。哪怕是自己装病,也一定会惊动别有用心的人,那样巫镇藏着躲着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桑云亭不是个猪队友,她特别拎得清,做好事可以,但是不能坏别人的事。 到了半夜,巫镇身上的热开始退了,他终究还是身体强壮,比寻常人的抵抗力要好很多。 桑云亭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不是太满意如今这个对食相公,可也不能刚成亲,就当寡妇吧。 巫镇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入眼的是正在打盹的桑云亭。 嗓子有些干,巫镇慢慢回忆了起来。 自己倒下的前一刻,确实看见桑云亭爬围墙进了门,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巫镇清了清嗓子,桑云亭立刻就醒了,睁开眼睛,眼睛里有一些血丝:“老爷你醒了?” 不是什么致命伤,如今热退了,人也醒了,就没多大事儿了,后面只要不剧烈运动,等着伤口慢慢长好,就好了。 巫镇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嗓子干哑的很,一时间没能发出声音。 桑云亭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一点点的喂他喝。 巫镇一边喝,一边暗中打量桑云亭。 他以为昨天自己那样的态度,这种恐怖的环境,桑云亭应该是落荒而逃才对。 没想到她竟然在房里守着自己半夜。 看看桌上的盆,搭在盆上的帕子,还有房间里淡淡的酒味。 桑云亭趴在桌子上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和带着血丝的眼睛,他估计这姑娘也就是刚刚打了个盹。 房间里很安静,现在还是深夜,天还没亮。 巫镇喝了水,说:“昨夜辛苦你了。” 两人对望着,气氛有些奇怪。 桑云亭想了想说道:“没什么,我要是没碰着也就罢了,既然碰着了,怎么可能不管你呢,毕竟是那种关系,对吧?” 那种关系,这真是一个很神奇的形容。 不过巫镇笑不出来,他盯着桑云婷的脸,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桑云亭只觉得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想说的。 想了想,桑云亭说道:“老爷既然不愿回房,受伤了也不愿告诉别人,偷偷在这里疗伤,那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呢?” 桑云亭道:“我昨天真的只是无意走进来的,没有偷窥秘密的意思,我就想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也没听见,老爷你可千万不要杀人灭口。” 对东厂来说,杀人灭口应该是驾轻就熟的吧? 她新婚变成寡妇是要命的事情,巫镇新婚死了夫人,随随便便一个意外就能遮掩过去。 这怂的要命的话,让巫镇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放心我不杀人灭口。”巫镇说道:“你是我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受伤没有告诉你,并不是防着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桑云亭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特别相信他。 巫镇又道:“昨天晚上,我昏迷不醒的时候说了什么胡话没有?” “没有啊。”桑云亭一点也不带犹豫的。 “一句话都没说,嘴比酒瓶盖子还要严。” 这都是什么破形容,巫镇有些无语。觉得以后在合适的时候,可以请个先生上门教导教导。 桑云亭虽然是东厂督主夫人,不需要是才高八斗的大儒,可是说话做事总也要斯文得体。过于粗俗,有伤体面。 不过眼下形势比人强,巫镇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 桑云亭起身活动了一下,伸展了一下腰身,走到窗边。 她往外看了看,外面虽然还是暗的,但算算时间,怕是要开始亮了。 她可不能等天亮再走,再过一会儿,有些人就要起身开始干活儿了。送菜的,伙房的,清扫院子的,底下的人都是天没亮就开始忙活了。 要是被碰着,就麻烦了。 桑云亭走回床边:“老爷,我要回去了。” 巫镇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办?”桑云亭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一个人在这里不行吧?” 这人也是难,在外面也就罢了,在自己的宅子里,也这么艰难。 “不碍事。”巫镇道:“你去吧,今天的事情不要对外说。” 俗话说的好,听人劝,吃饱饭。 桑云亭特别听人劝。 巫镇让她回去,她也不讨价还价,也不装模作样的客气,就这么转身走了。 还给关上了门。 唯一麻烦的是,出了门,到了院子墙下,桑云亭想了想,叹了口气,认命的开始爬墙。 巫镇之前是昏迷不醒的,怎么糊弄都行。现在醒了,她不能在巫镇眼皮子底下蹦来蹦去,万一他往外看了一样呢? 桑云亭无奈,只好能过装做不能过,苦命兮兮的,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半天上了墙,再爬上树,再顺着树滑下去,滑到一半顿了顿。 刚才巫镇为什么没有质疑,大门关着,显然不属于这个房间的盆和水,是怎么进院子的?就桑云亭这种爬墙的姿势,可能顶着一盆水吗? 桑云亭僵硬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可能大意了。 但是走一步赶一步,当时也真的没有办法。 而这么明显的漏洞,巫镇竟然没有拆穿她?既然如此,她也就当作不知道吧,只能继续走一步,看一步了。 桑云亭离开之后,一个黑影从另一旁的树上下来,进了院子。 他落在地上轻飘飘的,直接进了房间,正是鞠明煦。 第41章 哪里来的小蟊贼 鞠明煦推开门,看着安详地躺在床上的巫镇,关上了房间门。 “老大。”鞠明煦道:“我有个事情要禀告。” “说吧。”巫镇虽然热已经退了,但人还是没有什么力气,懒洋洋地躺着。 鞠明煦说:“昨天晚上,我不是没在。” “嗯。” “我一晚上都在外面,但是想着,老大和夫人难得有机会独处,培养感情,所以我就没有出来了。” “嗯。”巫镇依然懒洋洋。 鞠明煦见巫镇情绪很稳定,眼睛一转:“老大,我昨天看见……” 鞠明煦做了个手势,端着水,飞过来,飞过去。 巫镇还是没什么反应,不过略动了一下。 鞠明煦连忙上前,将巫镇扶着坐起来,放好背后的枕头。 “我知道。”巫镇半点也不觉得惊奇:“我这伤可能还要养几天,你去告诉文山,不要乱来。” 鞠明煦道:“是。” “至于桑云亭……”巫镇沉吟了一下:“暂时应该没有人动她,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叫几个人暗中保护一下。免得疏忽出了意外。” “是。”鞠明煦好不犹豫的就应了。 然后,鞠明煦就站在床边。 巫镇不耐烦地看他一眼:“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鞠明煦欲言又止。 巫镇都懒得看他。 “老大。”鞠明煦道:“夫人会武功,你一点儿都不意外。” 巫镇连嗯,都懒得嗯一声了。 鞠明煦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可惜,巫镇几乎老僧入定,没给一点回应。 “啧啧啧。”鞠明煦二了吧唧的道:“以前,难道老大你对夫人是一见钟情,真的?没有阴谋?我怎么就一点都不能信呢?” 巫镇再也忍不住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一个那么嘴碎,又那么忠心耿耿的手下。于是他随手抓了身边的一个什么东西,砸了过去。 鞠明煦嗖的一下子就躲开了,然后正经说:“我又相信爱情了。” 然后鞠明煦就跑了,跑出了房间之后,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头探脑的说:“老大你休息吧,我去给你熬药。” 再然后鞠明煦就跑远了。 巫镇叹了口气。 外人看来,东厂杀伐决断,凶残冷酷。其实……关上门也有不一样的画风。 可惜桑云亭没有前后眼,没能看见她走后的这一幕。她悄悄溜回房间,脱了衣服上床睡觉。 很快天就亮了。 丫头过来伺候。 “夫人。”小红在外面轻轻敲门:“夫人,您醒了么?” 桑云亭应了一声。 今天可不能摆烂,昨天她就跟小红说了,今天是要出门的。 她已经接手了巫宅的账本,在其位就要谋其事,今天很忙。 第一,要去对一下库房的账,管家可别给她挖了坑,看起来好像巫宅挺有钱,其实一个洞一个洞的。 第二,巫镇常年接济一些人,今天正巧,有几家正好要给他们送下个月的药钱。桑云亭打算亲自去一趟,看看是否情况属实。 当然,其实这只是个理由,她主要是需要找理由出门,去见一个人。 桑云亭虽然昨晚上没睡好,但还是准时起来了。 一边穿衣服,一边听外面丫鬟在自言自语。 “奇怪了,小红姐。”小绿说:“脸盆怎么没了,你看见了吗?” 小红也找了一下:“没有啊,这么大一个盆,怎么会不见呢?” 几个丫鬟一起找盆。 然后发现,不但盆没了,还少了两条帕子。 “难道有贼?”小绿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小红说:“哪个贼摸进大宅子里,不偷钱,偷个木盆走?” 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一起迷茫地找了起来。 桑云亭有点心虚,但是觉得小红她们应该怎么也不会怀疑自己吧,又挺起了胸膛。 刚要说话,小红突然道:“哎,这衣服怎么湿了……” 桑云亭心里咯噔一下。 是她昨晚穿出去的那套衣服,端着水盆跳墙的时候,半盆水都泼在了自己身上,衣服确实是湿了一大半。秋天气温低,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她也没办法,就随手放在了一边。 “哦,那衣服啊。”桑云亭走出去:“是我昨天不小心把杯子里的水倒在上面了。” 小红见桑云亭出来,连忙请安。 桑云亭摆了摆手:“听你们刚才说,丢了什么东西?” “哦,没什么,一些小物件,可能是哪个下人拿了忘了放回来。奴婢一会儿再去问问。”小红连忙道:“夫人,今天早上,您先吃点什么?” 丢一个盆,这不是值当什么,重点不在盆,在丢。 今天能丢盆,明天就能丢人。 巫宅虽然不是戒备森严,可也一直管理有方,丢东西是不被允许的,是要查的,但是,下人会偷偷摸摸地查,而不是用这种小事来烦主子,让主子费脑子给你查一个木盆,一条帕子,是脑子坏掉了么? 桑云亭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小红松了口气,桑云亭也松了口气。 吃了早饭,拿着账本去库房。 对帐这种事情,桑云亭不擅长,但是做过。 就是对呗。 一边对,一边忍不住看了看窗外。 正对着的院子,正是巫镇的书房,也不知道巫镇现在怎么样了?但是她不能去看一眼。 “夫人?”小红看着桑云亭走神,低声道。 “嗯。”桑云亭回过神来:“账没有问题,后面有什么要添置安排的,让府里各处的人来找我。” 她虽然没有管过家,但是她家的镖局规模也不小,上上下下,有好几十人。所有一切收入支出,都是母亲一手管理。管理的井井有条。 她虽然没有接受,但常在母亲左右,如何管账都是看在眼里的。小小一个巫府不在话下。 也许会有个别人不服管教找麻烦,不过不要紧,能教导就教导,不能教导,打也给他打服气。 小红应着:“是。夫人还没见过各处的管事嬷嬷吧,下午要不要让她们过来给夫人请安?” “明天吧。”桑云亭说:“你叫几个丫鬟婆子,跟我出一趟门。” 第42章 她不是一个人 “出门?”小红忙道:“夫人,您要去哪儿?” 看小红那样子,桑云亭好笑道:“怎么,我不能出门?” 这曾经是她最担心的。 她在锦绣宫当宫女,虽然不自由,但宫女是有工作时间的,不在当值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活动,不会有人特别注意你去了哪里。 可如今在巫宅,大户人家的女眷,出门很麻烦。 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出门,不叫人发现。只要叫人知道了,就必然要三五成群带上一堆丫鬟婆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红脸色微变,连忙道:“奴婢的意思是,夫人您看是否需要带些什么,要不要马车或者轿子?” 还算懂事。 桑云亭说:“都不必,去一趟东集,我想亲自看一下老爷帮衬的几家人。” 小红松了一口气。 东集有三户人家,家里条件都不好,不是重病独子,就是孤儿寡母,生活艰难。巫镇一次路过的时候正巧遇见那孩子大冬天的,光着屁股在外面哭。心生怜悯,便叫人给了他母亲一些银两。 巫镇有个毛病,可以做好人好事,但是不能不明不白地做好人好事。 所以他叫人去查了一下,查出来,不但这家可怜,挨着住的几户也都很可怜。于是顺手就一起帮了。 不是多麻烦的事,每三个月,给一家五两银子,正常的开销也就够了。 巫镇做好人也是有底线的,救急不救穷,可以让你们减轻压力,让孩子好好长大,但是不至于靠着锦衣卫衣食无忧,锦衣玉食。 小红非常理解桑云亭的意思。 既然她现在是巫宅的女主人了,当然要做一些女主人做的事情,不然的话,怎么显得自己是个女主人呢? 可若是只在宅子里耍威风,未免显得格局小了。 出去,帮衬巫镇行善积德的好事,这才慈悲又大方。 吃了午饭,桑云亭带人出发。 除了小红小绿,又带了两个婆子,两个小厮,一行七人,浩浩荡荡。 到了东集,这里十分热闹。 京城本来就是最热闹的地方,集市更是热闹中的热闹,两个小厮在前面开路,桑云亭走在后面,丫鬟一左一右跟在身边,婆子跟在最后。 桑云亭有一种,自己其实是什么稀罕易碎的东西,才要被这么保护。 也不知道旁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出趟门是不是都带那么多下人。要是这条街上同时出现四五个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那岂不一眼看上去全是人,走都走不动? 就这么胡思乱想中,到了一家小店门口。 桑云亭抬头看了看。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买点东西。” 众人也一起看,小红忙道:“夫人,奴婢陪您一起进去。” 桑云亭毫不犹豫道:“不用。” 小红欲言又止。 桑云亭沉下脸,不悦地看她。 “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小红忙道:“当然您是主子。” “那就好。”桑云亭道:“记好了我是主子,我的话,能听就听,不能听,回去跟老爷说,以后就不必在我身边跟着了。” 小红真是欲哭无泪。 她觉得桑云亭怎么看都是挺和气的样子,怎么其实这么凶的。 但是没办法,小红立刻道:“夫人息怒,奴婢不敢质疑夫人。只是怕里面有人冲撞了夫人。” 桑云亭哼笑了一声:“我又不是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还能被人冲撞了?” 说完,桑云亭就进了店。 这家店很小,卖一些老板娘自己绣的帕子,汗巾,荷包什么的。 此时店里没人,只有老板娘一个人站在柜台后面,见桑云亭进来,便道:“夫人,要看看帕子吗?” 桑云亭嗯一声:“我看这店里的绣品都十分精细,是你绣的吗?” “是。”老板娘从柜台后面出来,引着桑云亭来到屋子一角:“夫人您看,这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子。” 桑云亭装模作样的欣赏。 老板娘压低声音急促道:“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穿成这样,还出宫了?”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桑云亭道:“总之我前天成亲了,现在是东厂督主的夫人。不过还在锦绣宫当值,过几天我还进宫。” 老板娘整个人都实话了。 然后她做了一个相当搞笑的动作,她揉了揉耳朵。 桑云亭明白,她这是太过惊讶,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了。 可以理解,谁能想到呢。前几天还是一个宫女,现在成了督主夫人。 老板娘消化了一会儿,然后猛地跳了起来,幸亏桑云亭动作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丫鬟婆子都在外面,没人敢往里面看。 老板娘差一点喊出来的声音被桑云亭捂了回去,支支吾吾的。 桑云亭瞪她一眼,放开手。 “小声点。”桑云亭低声道:“外面一群丫鬟婆子跟着呢,别叫人听见。” 老板娘瞪着眼睛,捂着嘴道:“东厂督主,是不是太监。” 桑云亭说:“嗯哼。” 老板娘整个都石化了,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说什么才能表示出内心的万马奔腾。 桑云亭叹了口气:“这婚成的纯属意外,往宽处想,他是太监,也是件好事。” 让这本来不情不愿的亲事,有名无实。 老板娘纠结了一下,不得不承认。 也是如此。 就……怎么说呢,好像被安慰了,安慰得不太明显吧。 “我出来有其他事情,先不跟你说多了。”桑云亭道:“就是来跟你打个招呼,后面再找机会联系你。” 桑云亭随手在墙上抓了几条帕子:“这几条,帮我包起来。” 老板娘面带忧愁地应了。 这消息太突然,一时间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桑云亭明白她的关心,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葛清秋,她的未婚夫也是镖局的一份子。 未婚夫被害后,她跟着自己来到京城,开了一家卖绣品的小店。 桑云亭进了宫,葛清秋留在外面,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葛清秋手脚利落地包了帕子,正要收钱,突然门口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葛老板,我又来了!” 第43章 拴着的人 葛清秋脸色一变,仿佛听见了催命的声音。 桑云亭脸色也变了。 葛清秋虽然只是个绣娘,但是性格冷静又泼辣,能叫她变脸色的事情可不多。 而且葛清秋还有个旁人没有的本事。 她会唇语。 葛清秋从小耳朵不太好,也不是完全听不见,但是听得不清楚。她为了能和人正常沟通,听说了读唇术这个本事,就用心的学,学了好些年,竟然给她学会了。 又长大一些,村里来了个游方大夫,看她可怜,给她扎了几针,竟然扎好了。 原来听不见的耳朵,现在能听见了。 可是已经学会的技术,也忘不了。 她和桑家镖局里的一个镖师已经谈婚论嫁,只等来年春天便要成亲。 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突然,葛清秋没等到未婚夫跑完这一趟镖,只等来了带来噩耗的桑云亭。 桑云亭和葛清秋私交很好,是闺中密友,她带回了葛清秋未婚夫的一块衣角,告诉葛清秋,自己要孤身进京,去报仇雪恨。 葛清秋惊呆了,悲痛欲绝,桑云亭只能抱着她,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葛清秋失去了未婚夫,可是她,失去了一切。 等葛清秋冷静下来,提出要和她一起进京。 开始桑云亭是不愿意的,这一趟有多危险,有多艰难,她心里明白。可能要搭上一条性命。更大的可能是,即便搭上一条性命,也不能成功。 但葛清秋一向是个倔强有主意的人,她决定的事情,也没有人能劝住。 桑云亭也没有办法。 葛清秋给父母留了信,便跟着桑云亭走了。 好在桑云亭有钱。 到了京城,两人商议。 不能都进宫,若是都被困在那里,就麻烦了。 于是,一个留在外面,一个找机会进了宫。 男人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葛老板。”这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带着笑意:“我又来了。” 就在桑云亭脑子还没转过来的时候,葛清秋已经转身去墙角,拿过了扫帚,向走进来的人挥了过去。 “唉唉唉。”男人大惊失色,做了一个姿势有点可笑的跳跃,躲过了这一扫帚。 但是葛清秋紧接着又抡出第二下。 第二下对方没躲掉,结结实实的落在身上。 “哎呦。” 对方喊了一声,一把拽住了扫帚。 这是玩儿的哪一出?桑云亭惊呆了,都忘了走,杵在店里。 当然,她这会儿也不好走,因为店门被男人和扫帚给挡住了。 外面等着的小红等人也惊呆了,想进来英雄救美,但是桑云亭摆了摆手。暂时没有危险,等一等,不着急。 小红等人也就先忍住了,大家一起看热闹。 男人喊道:“葛老板,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谈生意的。” 葛清秋眉头一竖:“谈什么生意,我跟你有什么生意可谈?你快走,不然我喊人了。” “真是谈生意,一个大生意。” 男人穿着十分富贵,长得也端正,看起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葛清秋见男人说得认真,狐疑道:“什么生意?” “你绣花绣得这么花,只卖这些帕子香囊,大材小用了。又辛苦,又卖不了几个钱。”男人说:“我如今要……” 男人说着,突然不说了,看向屋子里的桑云亭。 似乎这还是个不方便叫外人知道的事情。 桑云亭心里有数,看了一眼葛清秋。 葛清秋道:“巫夫人,您要的香囊我会尽快绣好,绣好了,就给您送到府里去。” 桑云亭点了点头:“有劳。” 说完,桑云亭就走了。 葛清秋送到门口,看着桑云亭离开,这才转身回到店里:“臧公子,你有什么生意要找我?” 桑云亭继续往前走。 葛清秋既然让她走了,那就是说明这人她自己能搞定。如果她搞不定,就会找理由留她。她们两个人太熟悉了,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 但是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对葛清秋有什么企图? 桑云亭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不露一点声色。 巫镇资助的三户人家。 赵家,钱家,孙家,都住在集市尽头的巷子里。 这是好几个四合院,每个院子里住着好几户人家,挤得满满当当,有些院子里,甚至能住二十几个人。 都是日子过得非常拮据的人家。 京城繁荣,有很多工作机会。 有手有脚有体力,就一定能找到事情做,不过是辛苦一些,少赚一点罢了。但是有些人,宁可饿着也不动,要到就吃一口,要不到,就晒太阳睡觉。 当然这种人巫镇是不会资助的,他可怜的,是带着孩子的寡母,甚至还有一家,爹娘都出了意外,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带着只有五岁的孙儿。 她们明明很勤奋,却很辛苦。那么辛苦,可是连下一口饭都不知道在哪里。连生病了,都没有钱去看大夫,只能硬熬着。 桑云亭看着这一幕,也觉得心酸。 进了四合院,她便看见一个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瞪着一副浑浊的眼睛,看着天。 两眼空洞无声,好像什么都没说。 她身边是一株茂密的大树,树干上,栓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男人席地坐而作,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灰扑扑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也不说话,从桑云亭带着人进来后,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她,面色古怪,有些渗人。 皱了眉。 这目光叫人难受,但是这人,一眼看着就有问题。 一根很粗的绳子拴在他脖子上,正常人肯定不会拴着。 怕桑云亭搞不清情况,特意叫了一个之前来过的小厮,叫做柱子。 此时,柱子走过来,低声说:“这是赵家的老妇,眼神不好,脑子虽然还清醒,但年纪大了,反应很慢,耳朵也不太好。” 桑云亭点了点头。 柱子又道:“这是赵老太的孙子,叫赵二溪。他……” 柱子叹了口气,指了指脑子:“之前这一家日子还不错,爹娘都勤快,可是一家子出门遇到了山匪,爹娘都被杀了。他看看爹娘被杀,吓坏了,从此就傻了。” 第44章 缺一个孙媳妇 本来一个家庭,老人不是太老,有儿子媳妇两个勤快的劳动力。孙子虽然小,可是在一天天的长大。 这个家庭是有盼头的,每天起来,都是积极有干劲儿的。日子会一天一天地好起来。 可是赵家夫妻被害,赵二溪被吓疯,这个家,就散了。 柱子说:“现在,只有赵家老太太带着赵二溪。赵二溪会乱跑,他自己又活不了,老太太平时都给他关在房间里,天气好的时候,出来透透气。” 赵二溪不是攻击型的,只是一直看着桑云亭,但是不没有说什么放肆的话,也没有做出扑过来的动作。 小红小绿给看得心里发毛,身上鸡皮疙瘩直起,可这小伙子,也确实是可怜。 桑云亭也叹口气:“也是可怜。” “是。”柱子说:“所以老爷经常会给赵家一些银两,够他们奶孙两人吃一口饭了。” 现在老太太虽然动作缓慢,可还能动。赵二溪虽然呆,也还听话,两人勉强还能过下去。 等到过几年,老太太不在了。赵二溪怎么办? 没办法,谁也管不了那么长远的事情。大家都同情他们,但是,这里值得同情的可怜人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巫镇,也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赵老妇听见动静,睁开眼睛,半天看清楚眼前人,有些疑惑:“你们是……” 穿着这么光鲜亮丽的,一看就不是这四合院里的人。 柱子走过去说:“赵老太太,你还认识我吗?我们是东厂的,巫大人的人。” 赵老妇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哦哦哦,是巫大人。”赵老妇很激动:“认识,认识。之前,你就是跟在另一位大人身边的,我记得你。” 之前这事情都是巫镇的手下在做,柱子也是跟着的小跟班。 “对对对。”柱子高兴道:“是我,这是我家夫人。我家大人成亲了,日后,给你们资助的钱,就是夫人管了,所以过来看一眼。” 桑云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 一个宅子里的人,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巫镇行善做了好事,她也会被人感谢。虽然她不在意这个,但是人总是希望被感谢,希望感受到别人的善意。 总比巫镇到处做缺德事情,她每次出门都要遮着捂着脸,然后回家顶着一脑门烂菜叶和臭鸡蛋要好吧。 希望巫镇做的缺德事都是在黑暗的地方,永远也不要被人知道,然后牵连自己。 赵老妇果然很高兴,她的视线转向桑云亭。 “夫人长得真好看。”赵老妇没什么文化,说话很朴素无华:“一看就是和巫大人一样的心地善良。” 其实她都未必记得巫镇长什么样子了。 巫镇暂住赵家奶孙俩已经有五六年了,只有只开始匆匆见了一面,后来,这种小事就不用劳动他费心了,手下自会安排。 桑云亭既然是奉命出来献爱心的,自然也客客气气的。 然后拿出了银子,一切客气话都是表层的,只有真金白银,是实在的。 老妇拿到钱后,十分感激,又再三翻来覆去的说了很多感激的话。 桑云亭自然是一一的都客气回应了。 她的丫鬟婆子也都在身后陪笑,大户人家,谁还不会逢场作戏啊。 叫人没想到的是,感谢的话说完,赵老妇支支吾吾的说:“夫人,您和巫大人都是天上的菩萨,救苦救难的。你们对我们的恩情,老婆子这辈子都不敢忘。” 桑云亭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是话里有话。 “老婆婆不必客气。”桑云亭道:“这没什么。” 果然,赵老妇紧接着道:“按理说,巫大人这些年给我们钱,让我们奶孙俩不至于饿死,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我们实在不该提更多要求。可是,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老婆子说完,扑通就跪了下来。 桑云亭吓了一跳,连忙扶她。 这一把年纪,一头银发的老太太给自己下跪,也是不妥,可别折寿了。 桑云亭忙道:“老太太,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情,你起来说。” 桑云亭现在被架了起来。 赵婆子看来一点都不糊涂,脑子无比的清醒。 之前他从没有对巫镇派来送钱的人提过任何多余的要求,可今天,见到桑云亭的第一面,就提了。 因为她拿捏准了,桑云亭是刚嫁给巫镇。 新婚,脸皮薄,有在这么多下人面前,若是可怜一点,提出什么要求,她一定抹不开脸皮,不好意思拒绝。 桑云亭心里不悦,但也确实如此。 这赵老妇和孙子也确实可怜,她想着,若是赵老妇开口多要些钱,就给她吧。她这一把年纪还不知道能活多久,若是能攒一些钱,也许她走了以后,可以拜托邻居照顾孙子。 或者可以考虑,赵婆子不在之后,找一个可靠的邻居,将这一份钱给邻居,让他负责照顾赵二溪。 虽然赵二溪或者也很受罪,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就在桑云亭想着想那的时候,赵老妇看着她,非常认真,一脸向往的说。 “夫人,能不能求你,给我们二溪找个媳妇?” 桑云亭惊呆了。 身后的人也惊呆了。 赵二溪一边发出呵呵呵呵的笑声,一边看着桑云亭。 伙计都看不下去了,挡住了他的视线。 赵婆子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继续道:“虽然我孙子有些傻,可是他身体是正常的。他生下来也是正常的,若是生了孩子,孩子一定也是正常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若是不能娶媳妇,我们赵家就绝后了,那我老婆子,死不瞑目啊。” “我不挑的,谁家的姑娘都行。就……” 赵婆子的目光,越过桑云亭,看向她身后的丫鬟小红。 “这位姑娘我看着就好,又漂亮,又大方。”赵婆子道:“夫人,您看,能不能把她给我做儿媳妇?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小红脸涨得通红,怎么也没想到赵婆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差一点气哭了。 就是在宅子里配个小子,那也是个事儿。 这老婆子,怎么敢的? 桑云亭沉下脸来,往前站了半步,挡住了赵婆子的视线。 第45章 夫人威武 赵婆子用一种殷切的,贪婪的表情看着桑云亭,准确的说,是看向赵婆子身后的小红。 察觉到小红的抗拒之后,又见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小绿。 赵婆子说:“夫人,您是夫人,丫鬟肯定都得听您的。您让她们嫁,她们不敢不嫁的。” 这不糊涂啊,脑子不是挺好使的吗?知道这事情都不用问丫鬟同意不同意,只要主子点头就行。 见小红脸色不好,赵婆子还不乐意。 “夫人,不过一个丫头而已,您不会舍不得吧。我一定会跟大家宣扬,夫人您真是仁慈又心善,是天下最好的夫人。” 桑云亭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小红真是怕了,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有些颤抖道:“夫人,奴婢只想一辈子伺候夫人,一辈子都留在府里。” 虽然这事情看起来很荒谬,但这个年代荒谬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桑云亭。 不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好端端的在锦绣宫里当差,不管谁看见了,也不会觉得她和一个太监般配。可是主子一句话的事情,这就嫁了 和一个太监做了对食,这和嫁给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呢?从某种意义上说,可能还不如。 在主子眼里,奴才只是个物件。 小红知道,自己在巫宅里,也就是个物件罢了。若桑云亭真的开口,那就是再荒谬,自己也要嫁。 除非一死抗争。 桑云亭没有理会跪着的小红,而是淡淡的看着赵婆子。 “柱子。”桑云亭道。 柱子连忙应着:“夫人。” 他都有点紧张。 夫人不会想要来个下马威,新官上任三把火,杀小红给大家看吧? 桑云亭道:“记一下,赵婆子家的资助,从下个月开始取消。” 一句话,大家都愣住了。 赵婆子也愣住了,甚至乱七八糟,被捆在树干上的赵二溪,也愣了一下。 愣了一下之后,柱子大声道:“是,夫人。” 小红心里七上八下,还有点不敢相信,不知道桑云亭是恼了赵婆子,还是要……把她嫁过去,给一笔嫁妆,从此两清? 小红一时不敢说话。 赵婆子也有点迟疑,犹豫道:“巫夫人……” 桑云亭已经转身了。 “夫人。”赵婆子连忙扑过去,但是被小厮挡住了。 带了这么多人出来,就是保护桑云亭的。要是被一个老妇人扑倒了,那他们都一头撞死,不要回去了。 桑云亭停下脚步。 赵婆子扒拉着柱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桑云亭道:“意思就是,巫家不想资助没心没肺,异想天开的人。京城里可怜人有那么多,巫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还把小红嫁给赵二溪,可真敢想。 赵二溪一个疯子,不管小红是个丫头,还是个什么人,他都不配。她是绝对不会做助纣为虐,强买强卖的事情的。 有本事,就去强巫镇,欺负一个丫头,算什么本事? 赵婆子脸色一下变了。 桑云亭道:“走吧。” 这话是对小红说的。 小红抹着眼泪站起来:“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桑云亭淡淡道:“不必谢我。只要是我的人,自然都会护住。不过……若是有人吃里扒外,两面三刀,让我察觉了,也不会轻饶。” 下人们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能嫁给巫镇的人,也不是个善茬。 桑云亭往外走去,院子里,传来赵婆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开始还在挽回,后面就成了谩骂。 在这里生活的人,没有不会骂人的,特别有本事的,骂上半个时辰都不带重复的。 不过桑云亭没时间听赵婆子骂人,也没有打算去给她两个耳光教训一下什么的。没有这个必要,合则聚,不合则散。 自己是给钱的,赵婆子是收钱的,给钱还给的不痛快,那是绝对不行的。 可惜桑云亭走得太快,要不然的话,她就会看见,赵二溪有些发绿的眸子盯着她,一直到她彻底消失,久久都没有收回视线。 赵婆子见桑云亭彻底离开,知道再喊也不能将人留下,郁闷的一抬手。 一棍子抽在赵二溪身上。 好在赵二溪穿得挺多,虽然声音挺响,但是估计不痛。 “废物。”赵婆子骂道:“媳妇都找不到,断子绝孙的废物。” 赵二溪随便她骂,一句话也没有,也不叫痛,只是抱着脑袋蹲着,眼睛依然看向桑云亭离开的方向。 离开院子,桑云亭觉得几个下人看她的表情都不太一样了。 “怎么了?”桑云亭奇道:“我有什么问题?脸上有东西?” “没有,一点都没有。”小红大着胆子道:“夫人,您刚才可太威风了。” 桑云亭笑了一下:“没把你送出去,就是威风?” 小红有点不好意思:“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小红想了想:“您要是刚才骂了赵婆子一顿,奴婢反而觉得普普通通。可是您一句多余的话没有,直接就取消下一次资助,转头就走,真的,真的,太威风了。” 上位者的气势碾压,完全不将对方放在眼里。那种气势,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有的。 桑云亭听小红不遗余力的夸自己,虽然有点好笑,但也挺舒服。 幸亏今天要见的这些人,除了一个拎不清的赵婆子,其他人都挺正常。要是巫镇这些年资助的都是赵婆子这样的,她才要吐血呢。 做了一下午的好人好事,众人回府。 巫镇自然不在,大家也都觉得巫镇不在是正常的,没有谁多问一句话,该怎么样伺候桑云亭,还是怎么样伺候桑云亭。 桑云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一下要不要去探望,顺便讨好一下躲在书房院子里的巫镇。 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种马匹不好拍,稍微不注意,容易拍到马蹄子上去。 她和巫镇相处的日子好久,不急于这一时。 入夜,巫宅里一片安静,一个黑影,悄无声息落在院子里。 桑云亭睡得正香,没有丝毫察觉。 第46章 刀和花 巫宅里,这一夜,安静如初。 第二天一早,小红照例过来唤桑云亭起床。 本来桑云亭是家里的女主人,上面又没有需要请安的婆婆,整个宅子里根本就没人管她。 想什么时辰睡,就什么时辰睡。 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 不要太自由自在。 这几天之所以要早起,是因为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桑云亭过几日还要进宫去当差,所以不想浪费时间。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现在离她家人被害,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这半年,她才仅仅踏入了宫门,还没有来得及发展任何的力量。 而任何一个秘密,距离的时间越久,就越难查。 桑云亭不愿意再多浪费任何一天。 小红捧着水盆到了房间门口,然后愣了一下,水盆落地,哐当一声。 小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这一声如此突然,差一点把正在熟睡中的桑云亭给直接吓死。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捂住胸口,心脏嘭嘭直跳。 然后立刻就蹦下了床,衣服都来不及穿,踩着鞋子就冲了出去。 这是小红的声音,一大早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喊得如此惊人。 小蓝小绿也都惊呼出声,但显然她们是捂住嘴喊的,声音小了许多。 还没等桑云亭推开门,门就被小红给推开了,她脸色苍白,一身水地往里冲,一边跑,一边喊:“夫人,夫人您没事吧……” 桑云亭一把抓住了小红。 “我没事,别慌。”桑云亭道:“出什么事了?” 小红好歹也是巫镇挑出来的贴身大丫鬟,不该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 小红看见桑云亭全须全尾,人在,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夫人您没事就好,吓死奴婢了。”小红松了一口气,这才道:“您看门上,不知是谁,弄了这个东西。” 桑云亭跟着丫鬟们走出去,也沉下脸。 她的卧房门上,一人高的地方,插着一把匕首。 匕首入木三分,将一朵火红的大红花,插在了门板上。 这花有成年人手掌大小,花瓣繁复,红色如火,非常艳丽。 这是一朵鲜花,离它被摘下来的时间很短。 可现在虽然不是寒冬腊月,也是深秋,大部分花都凋谢了,叶子都开始枯黄掉落了,哪里来这么一朵鲜艳的红花。 桑云亭条件反射的抬手,想要将匕首拔出来。 但是握住匕首后,动作顿了一下。 不行,不能拔。 她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这匕首入木三分,她要是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拔了出来,一定会让人怀疑的。 于是桑云亭拔了拔,没拔动,就放手了。 “这是怎么回事?”桑云亭道:“这匕首,一早就在这里了?” “是。”小红说:“奴婢一来就看见这匕首插着一朵红花在门板上,吓了奴婢一跳。夫人,这,这事情得赶紧告诉老爷。” 桑云亭点了点头。 丫鬟一溜儿的跑了。 这个时候让丫鬟去找巫镇,她知道不合适。因为巫镇可能还躲着养伤呢,肯定是找不到的。 但是不找,更不合适。 小事情桑云亭可以自己解决。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不立刻告诉巫镇,别人看了会觉得奇怪的。 让丫鬟去找,在府里找,去东厂找,哪怕找不到,也是那么回事。 结果不重要,态度很重要。 桑云亭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显然这是巫镇的仇人,自己一定是被牵连的。因为事实很明白的放在眼前,自己没有仇人,巫镇有许许多多的仇人。 她是到京城来找仇人的,而不是来让巫镇牵连的,所以这事情,还是要他赶紧搞定。 桑云亭还很镇定,几个丫鬟都吓坏了。 小红道:“夫人,您一点都不害怕吗?” 桑云亭道:“还好吧。” 小红有些恐惧道:“对方既然能将匕首插在门板上不被任何人发现。那,那也能……也能随时伤害夫人啊夫人您怎么不害怕呢?” 桑云亭笑了笑:“恰恰相反。既然对方可以随时将匕首插在我身上,却还是选择了将匕首插在门板上,难道不是恰好证明,他不想伤害我?” 小红被堵了一下,也不是不能这么说。 可是,不管是谁,大门上被人插了一把刀,她能不害怕呢? 没想到丫鬟去的快,巫镇也来的快。 一看就是本来就在府里,不是从东厂找回来的。 桑云亭有些意外,她以为巫镇派几个手下来就差不多了。他还受伤呢,虽然休息了两天,可是那么长的伤口,哪里是两天能好的。 巫镇穿着一身黑衣,一身戾气,身上有淡淡的药味,几乎闻不到血腥味。 桑云亭福了福:“老爷。”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巫镇,总觉得哪里奇怪。 他刚才……走路的姿势,速度,是不是有些过于利落了。就算他是个硬汉,可也没有必要在自己面前逞强吧。 难道说,一个人身上的伤,真的能好的那么快? 桑云亭心里奇奇怪怪的,巫镇已经走到了门边。 他先是用嫌弃的眼神看了一样桑云亭,然后用嫌弃的眼神,看了一样门上的匕首和花,伸手将匕首拔了下来。 花朵失去了匕首的支撑,落了下来,被巫镇接住。 巫镇端详了一下匕首,不满道:“你不过进府两日,从哪里招惹了奇奇怪怪的人?” 桑云亭一听,立刻道:“老爷冤枉啊,我何曾招惹了奇奇怪怪的人。” 这种话你竟然也说得出口。 在这个地方,难道大家不是心知肚明,能招惹奇奇怪怪的人的,只有你吗? 东厂也不知道明面上,私底下,都做了多少见得人,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招惹了厉害仇人,竟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巫镇冷哼一声。 “我可从来没有碰见过,半夜被人在门上插了匕首的事情。” 桑云亭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劲了,巫镇的态度,不对劲。 昨天晚上,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进了宅子。 威胁了女主人,安全离开。 可是男主人,不但不觉得愤怒,还幸灾乐祸? 这是什么态度? 第47章 真与假 如果巫镇对她一直是这个要死不活,阴阳怪气的态度,那也行吧。她们俩毕竟不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的,互相看不顺眼,也很正常。 但如今显然不是。 巫镇对她,时而温和,时而关心。时而冷漠,时而冷嘲热讽。 就像是真的有什么大病。 就连府里的人,也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府里的人不敢说什么,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老爷阴晴不定。 但是桑云亭不这么想。 世上所有的不正常,都要有个缘由。巫镇对自己好,对自己不好,都要有个缘由。 阴晴不定,也要有个缘由。 桑云亭这一刻想了很多。 从宫里第一次见面,到他带自己出宫买衣服,再到淑妃起舞那一夜的湖边林子,到成亲这几日。 桑云亭的目光,定在了巫镇脸上。 巫镇正在仔细端详匕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抬头,看见桑云亭正在看他。 巫镇皱眉道:“你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做的?” 桑云亭一点儿也没怀疑过巫镇,但是巫镇这话说的,属实是做贼心虚了。不心虚的话,怎么会这么说。 “老爷真爱开玩笑。”桑云亭心里突然就起了一个念头,同时,起了一个主意。 念头是那么一瞬间从天而降,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主意就立即有了。 桑云亭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巫镇一些,突然,她身体一歪,往前倒去。 众人都大惊失色。 巫镇条件反射地伸手扶她,桑云亭顺势就扑在他怀里,伸手,按住了他胸口。 桑云亭还是有良心的,没有直接去按巫镇伤口的位置,而是按住了伤口的边缘。 但是这个位置,如果真的有伤口,也一定会痛。 但是,这个力度只是会让伤口痛一下,却并不会让伤口开裂,加重伤势。 巫镇吓了一跳,简直像是逃跑一样,或者像是桑云亭身上有刺一样,有一种急于拉开距离的感觉。 他甚至推了桑云亭一下,让桑云亭离自己远一点。 “快,快扶着夫人。”巫镇急道。 小红小蓝连忙过来,一左一右扶住桑云亭。 桑云亭捂着脑袋:“我有点头晕,可能是吓着了。” 小红小兰:“……” 她们一时都说不出关心桑云亭的话来。 不是,夫人您刚才不是这个样子的。刚才您可是一点都不害怕的,有一种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如果那人现在站在面前,能一刀把他捅死的勇敢。 可是现在,柔弱不能自理,甚至站都站不稳,还差一点摔到了老爷的怀里。 啊这……是不是也稍微明显了一些。 当然,你的心情我们都懂。 就在大家还没有来得及在心里吐槽完桑云亭的之后,巫镇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也僵硬了一下,伸手轻轻地放在胸口。 “你不必害怕。”巫镇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舒服道:“我会命他们加强戒备的,我还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说完,巫镇匆忙走了,一点儿都没有停顿。 丫鬟们都用一种有些同情的目光看向桑云亭。 夫人真可怜。 都吓成这样了,老爷也没说留下来,将夫人扶进房间里,安慰一番。 这可是新婚夫妻啊。 但是桑云亭不介意,桑云亭扶着小红的手进了房间,已经在想其他事情了。 “夫人,您别难过。”小红斟酌着道:“老爷可能真的有要紧的事情……” 桑云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 小红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桑云亭翻了个身,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才那一下虽然没往伤口山按,可是也按实了,没有感觉。 就算隔着衣服没有感觉就罢了,巫镇的感觉,也来的迟了一些。 巫镇也是人,又不是铜皮铁骨,也会生病,也会痛,刚才竟然没有一瞬间的痛苦反应。而是顿了顿,才开始隐忍? 这不合理。 身体的痛苦和心里的痛苦是不一样的,不需要那么长时间来反应。比如你偷偷的扎一个人一针,他可能根本看都没看见,就会直接跳起来。 啊,突然好痛,这才合理。 桑云亭一下子坐了起来。 阴晴不定不正常。 但是,如果是两个脾气不同的人,就非常合理了。 巫镇这样的人,狡兔三窟,有个替身什么的,好像也说得过去。比如现在这个时候,他虽然受伤了,可是不愿意叫人看见他受伤了,所以他偷偷的躲起来养伤,让替身出来,掩人耳目。 有些刀口舔血的人,是这样的。 他必须一直强大,一直无敌,不能叫敌人知道他的软弱,否则的话,就会趁虚而入。 桑云亭就这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并且决定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往巫镇怀里扑了。如果这是个假的,还是巫镇的手下的话,刚才那一扑,估计吓的他腿都要软了。 半下午的时候,千秋绣坊的老板娘上门了。 正是葛清秋。 葛清秋在门口客客气气的:“我是来找巫夫人的。我是绣坊的老板,夫人昨日在我这里定了一个香囊,两块帕子。我连夜做好了,给夫人送来。” 门口守卫一听:“你等着,我去给你问问夫人。” 葛清秋连忙道:“谢谢大哥。” 葛清秋站在巫宅门口等着,顺便抬头看一看。 只觉得,真是威武富贵啊。东厂督主,之前没有刻意调查过,但如今看来,确实可以利用。 若是以前,利用一个无辜的人,葛清秋会唾弃自己。但是现在,她和桑云亭,心已经死了,自然什么内疚都不会有了。 只有利用。 守卫进了府,穿过一个个院子和走廊,到了桑云亭所住的青竹苑门口,跟门口的小丫鬟说明情况。 小丫鬟让他等一下,进了院子,见了小红,跟小红说明情况。 小红进了房间,找桑云亭说明情况。 这种大宅子里,都是一层一层的。 那种千金大小姐在自己院子里翻墙,这边翻过去,那边就是大马路,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会住在靠路边的院子? 不管是人是鬼,大门口冲进去就能找到小姐夫人,那也是不存在的。 第48章 没有脸的人 桑云亭听了之后,吩咐人带葛清秋进来。 葛清秋被下人带进门,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越打量,越觉得不安。 她知道京城和家乡不一样,京城是天下的权力中心,这里可以一掷千金,纸醉金迷。也可以一个眼神,人头落地没,尸骨不存。 桑云亭进了东厂督主府,就是在刀尖上活着。 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进了院子,小丫鬟退下,换成小红。 小红带着葛清秋到了正房门口:“夫人,葛老板来了。” 桑云亭道:“请她进来。” 小红推开门,葛清秋走了进去。 桑云亭坐在桌边,葛清秋走过去,行礼问好。 桑云亭道:“不必客气,葛老板请坐。小红,泡茶。” 葛清秋谢了之后,这才坐下。 小红去倒茶了,其他几个丫鬟都在门口。桑云亭从刚进府那日就说了,自己喜欢清静,不喜欢,也不习惯有人随时在身边伺候,因此没什么事情的话,让她们不必在眼前候着。 非要候着,去门口候着,有什么事情再传。 这个规矩立得非常好,如今来了客人,桑云亭不开口,小红送上茶之后,也不敢在屋子里过多停留,而是退了出去。 甚至还半掩上了门。 待丫鬟都退下,桑云亭侧耳听了听,确定她们都在门外了,这才低声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嗯,有个消息。”葛清秋低声快速道:“昨日去找我的那个人,叫臧开宇。臧家是给皇宫采购物品的,算半个皇商。” 桑云亭心里一喜:“这人可用。” “是,我也觉得此人可用。虽然是个商人,可是他家在京城的门路很广,认识人很多。” “等下……”桑云亭打断:“你们俩什么关系?” 葛清秋哼了一声:“对我一见钟情,死缠烂打,没完没了,狗皮膏药。” 难怪呢,昨天看那人的态度就不对劲。葛清秋连扫帚都拿出来了,他还在赔笑脸。 但是桑云亭绝对不会说一句,那你喜欢他吗? 因为她知道,葛清秋是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的。就算是将来也许会喜欢,那也是在报仇雪恨之后。现在绝对不会。 等有朝一日,大仇得报,若她们都还活着。桑云亭一定会劝葛清秋放下过去,往前看。这世上的好男儿,绝对不止一个。 “你要小心。”桑云亭道:“这种人都是七窍心思,不然做不了皇宫里的生意。” “我知道。”葛清秋道:“我有分寸,但是你……” 桑云亭道:“我也有分寸。” 葛清秋轻轻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只要能报仇,我不委屈。”桑云亭道:“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情,你帮我查查。” “你说。” 桑云亭拿出纸来,哗啦啦的画了一朵花。 那朵花,就是今天早上,匕首钉在门上的花。 这个季节,这么大又新鲜的花,是从哪里来的?很奇怪,找到花开的地方,也许就能找到这个人。 桑云亭三言两语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我不方便经常出门,就算是出门,也总有一群人跟着。”桑云亭道:“这人既然盯上了我,他就在京城,这花如此新鲜,必在附近。” 可惜那花和匕首,都已经被巫镇带走了,要不然的话,给葛清秋看一样,更加明白。 不过匕首她看了,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上面也没有什么奇特的花纹,就算是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好,我知道了。”葛清秋道:“我去打听。” 留一个自由人,这就是当时她们商议,分头行动的原因。若是都困在一个地方,很多事情都不好办。 桑云亭道:“对了,你等一下。” 说着,她起身走到一旁,拿出个小盒子来。 “这个你拿去。” 葛清秋将盒子打开一看,吓了一跳。 一盒子金元宝。 “这么多钱?” “嗯。”桑云亭道:“嫁妆和彩礼,我收了很多钱。但是现在怕有人盯着,等过阵子我慢慢赵机会给你。你用钱的地方多,手头不能紧。” 她们俩来京城的时候,带了不少钱,几乎是把所有能换钱的全部都换了现钱。然后桑云亭拿了一部分进宫,葛清秋用剩下的开了个小店。 但那毕竟有限,葛清秋不是专心经营生意的,小店并不赚钱,老本总有一天会吃光。 葛清秋在外面要做的事情,就是扩展人脉,眼线,消息,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要靠钱铺路的。 有了这一箱金子,葛清秋办事确实要方便许多。 她拿着钱,有种很欣慰,又很奇怪的感觉。 桑云亭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嫁给了一个太监。这无论怎么想,都是被逼无奈的。 没想到还有聘礼,还有嫁妆,弄的有模有样的,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一样。聘礼还能理解,是巫镇给的,嫁妆呢?真是匪夷所思。 桑云亭没时间没时间解释得太清楚,葛清秋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 不过她不好在这里待太久,两人大致交换了一下情况,葛清秋留下了带来的香囊和手帕,揣着沉甸甸的金子,就走了。 也难为她了。 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平时那手都是翘着兰花指捏针的。现在身上塞了那么多金子,沉甸甸的,就连会武功的桑云亭都觉得沉,葛清秋若无其事,面无表情,身形轻盈的走了出去。 要是身上藏一箱石头,估计不能轻盈。 就像是密集恐惧症,也要分是什么密集一样。丑的东西才会恐惧,珍珠宝石金元宝,肯定半点也不恐惧。 葛清秋走后,鞠明煦就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张画像。 鞠明煦不似府里的其他下人,他是巫镇的亲信,走得更近一些,当然还是有分寸的。他进桑云亭的房间,就算说一些不适合丫鬟听的话,也大门敞开。 鞠明煦将画像摊开在桌上。 “夫人,您看看这个人,您是否认识。” 桑云亭走过去一看。 “……”她觉得鞠明煦在开玩笑。 一个脸都没有的人,怎么认? 第49章 没有活人 鞠明煦展开的画纸上,画的是一个人。但是,只有身影,没有脸。 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身影,长发,很瘦,似乎风一吹就要倒。 桑云亭忍不住道:“这是什么?” “是一个可疑的人。”鞠明熙道:“昨天下午,在府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 桑云亭还是不太明白:“这画像,是谁画的?” “守卫。”鞠明熙道。 巫宅门口,白天确实要站人的,晚上大门紧闭,但是也有门房。 可是这画儿画得非常好,虽然只是简单几笔,却将一个人的身形勾勒得非常流畅形象。桑云亭不由的道:“这府里,卧虎藏龙啊。一个守卫,有如此丹青妙笔?” 桑云亭不会画,但看还是会看的。 这绝对不是个生手。 鞠明熙笑了一下:“就算是习武之人,也难免有些个人爱好。这小子,就是爱画画。” 行吧,这理由可以的。 “但是,他为什么会觉得是这个人?”桑云亭道:“昨天下午,这个人应该没有做出任何可疑的事情来吧?” 如果有,当时肯定就被抓起来了,不会等到现在来回忆。 既然没有,巫宅门口人来人往,为什么守卫会想起这样一个,毫无可疑的人呢? 鞠明熙解释道:“今早上夫人房门口出现匕首之后,大人震怒,想想也十分后怕。因为一些原因,将事情交给属下来查。” 桑云亭明白鞠明熙说的,一些原因,指的是什么。 应该就是他受伤这个原因吧。 有人给巫镇包扎伤口,所以,他受伤这件事情,不是瞒着所有人的。鞠明熙是他非常信任的下属,自然不会瞒着他。 还有那个詹文山,这几天都没有看见詹文山,也不知道偷偷摸摸在干什么。 桑云亭对鞠明熙是很温和的,因为他从未对自己展露过敌意。但是詹文山就不一样了。 简直像是他喜欢淑妃,跟自己是情敌一样。要是有机会,桑云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这个人。 没有什么错杀或者放过,一切可能挡路的人,都不应该存在。 鞠明熙道:“宅子里虽然不是戒备森严,可也是有守卫的,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这把匕首,不是插在夫人的房门上,这是插在了大人的脸上。” “咱们府里,属下有自信,是不会有内奸的,这人一定是从外面来的。而且武功高强,轻功也很好。但既然是外人,属下想无论如何,他也要知己知彼,第一件事情,要找到巫宅,观察观察。” “所以属下找到门口守卫,让他们仔细回想,昨天下午,有没有人看似无意地站在外面,观察府里。” 门口站着的虽然只是守卫,却不是无所事事的守卫,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观察力和记忆都是惊人。 桑云亭对巫宅,第一次另眼相看。 想了想,桑云亭道:“宅子门口人来人往,怎么就确定是这个人呢?这个人既然当时没有被怀疑,应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吧?” 巫宅虽然不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但这也是个热闹的地方,门口还有好几个茶馆铺子什么的,都不说走来走去了,就是在门口站着聊会儿天,也很正常吧? 鞠明熙点头。 “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宅子外面停留的人不止这一个。但是这一个,有一个特点。” 桑云亭道:“什么?” 鞠明熙道:“只有他,没有露脸。守卫回忆说,这个人站在对面,好像在等人。他站的时间并不长,连着换个好几个姿势,可是那么巧的,每一个姿势,都没有露脸。” 桑云亭明白了。 因为太没有嫌疑,反倒是成了嫌疑。 巫镇的人,还是有点东西的。 桑云亭认真起来,拿着人画仔细端详。 她不但在看画像上这个人像谁,而且还在想,在京城里,有谁可能想找她的麻烦。 桑云亭在京城的时间不长,认识的人也非常少。有仇的,更是谈不上。她是来办大事的,既不会交没有必要的朋友,更不会结不必要的仇人。 她将画像举起来,伸直手臂,放远一些。 又放远一些。 眯起了眼睛。 别说,这身形,还真有点感觉。 桑云亭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一个她昨天见到,十分诡异的人。 “我想起来一个人。”桑云亭道:“鞠明熙,你带着人跟我走一趟。” 桑云亭说着,立刻就往外走。 鞠明熙赶紧跟上,一边跟上,一边问:“是什么人?” “昨天,我带着钱和人,去见了老爷资助的几个可怜人,有一家姓赵。奶奶六十岁,是个蛮不讲理的老妇。孙子叫赵二溪,是个疯子,被一根绳子拴在树干上。” 桑云亭将昨天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跟鞠明熙说了一遍。 鞠明熙一听,也皱起了眉。 这事情,说起来确实有点诡异。但是,能够不出声响出入巫宅的人可不多,一个被捆在树干上的疯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且,他这什么意思? 不是看上了小红,是看上了桑云亭? 桑云亭,可是有夫之妇,而且是高高在上的东厂督主夫人,岂是他可以肖想的? 鞠明熙这么一想,顿时起了杀心。 他们看得上看不上桑云亭,那是一回事。自家的夫人被人惦记,那是另一回事。 这一刀,不仅仅是插在巫镇的脸上,也是插在了东厂每个人的脸上啊。 桑云亭是个很利落的人,说怀疑就怀疑,脚下生风,带着东厂一行人,风风火火就到了地方。 “就是这里。” 一个四合院,里面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桑云亭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种四合院,里面住的可不是一家两家,而是好几户人家,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 这些人,有老的,有小的,有残疾的,不可能那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在鞠明熙也很爽快,二话没有,一脚把门踹开。 一阵风吹过来,吹来了淡淡血腥的味道。 院子正中,一把靠背椅。 赵婆子就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 第50章 灭门 桑云亭走了过去,心里有一点猜疑。 不过她还没走到,就被鞠明煦拦住了。 鞠明熙脸色凝重,他觉得,桑云亭这胆子也太大了,这样不好,他们做手下的,压力很大啊。 你一个夫人,不管是个什么样的夫人,出门在外,能不能老老实实的,安安稳稳的,躲在我们后面发号施令就行,而不是大步大步往前冲呢? 万一,突然窜出个什么危险的人物来。手下都没伤,夫人一个人伤了,这可怎么交差。传出去,东厂简直要被人笑掉大牙。 桑云亭只好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鞠明熙慢慢走近,赵婆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喂……” 鞠明熙喊了一声,她也没有回应。 鞠明熙用刀柄轻轻推了一下赵婆子。 恐怖的事情出现了,赵婆子身体一歪,脑袋一偏,掉了下来,咕噜噜的,在地上滚了一圈。 众人都惊了一下,好几个侍卫拔出了刀。 桑云亭倒是面不改色,但也有些意外。 鞠明熙走过去,蹲下身,撩起头颅脸上乱七八糟的头发,低声道:“夫人,您仔细看看,这个人是不是赵婆子。” 桑云亭走了过去。 鞠明熙犹豫了一下,拿袖子遮挡了一下:“夫人,您不害怕吧?” 都喊来看了,还问害怕不害怕,真是马后炮。 桑云亭看在鞠明熙对她一直很友好的份上,温柔道:“没事儿,我胆子大。” 鞠明熙点了点头,让开。 就是赵婆子,不会错。 找婆子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她的脑袋是用一把非常非常锋利的凶器砍下来的,切口丝滑,一刀成型。 鞠明熙看着伤口,沉声道:“好快的刀。” 将一个人弄死,有很多种方法,有些不需要技巧,只要心狠就行。 但是将一个人的脑袋砍下来,这就不一般了。 不是光有胆量,或者光有力气就能做到的。 鞠明熙道:“这一刀不止有蛮力,这个人的刀,快得可怕。” 仔细地看,赵婆子深色的衣服上有血,但是不多。 这一刀非常快,只用了一刀,没有补刀。 更可怕的是,不是一刀下去人头落地,而是一刀下去,人头还在原位。 从切口和血迹看,人头一直就在躯体上,一直到刚才,被鞠明熙推了一下,才掉落在地上。 没有重复的,多余的血迹。 行家看门道,跟着桑云亭的丫鬟只知道有人被杀了,吓得惨叫连连,但是,鞠明熙几个侍卫知道,这事情,麻烦了。 这个人如果真的是昨天夜闯巫宅的人,这个人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桑云亭莫名其妙惹上的这个麻烦,可是太麻烦了。 将找婆子的头颅放在椅子旁边,他们继续往前看。 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这个四合院里的人,都死了。 足足有四户人家,十七个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十七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只有赵婆子在院子里,其他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且衣衫不整,很明显,他们是昨天晚上,在睡梦中被杀的。 都是一刀毙命。 所有的尸体,脖子上都有一道血线。 房间里很整洁,尸体的表情也很安详,他们不是心甘情愿的赴死,而是在睡梦中被杀,估计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就已经见了阎王。 “这人……太狠了。” 就连鞠明熙都忍不住感叹到。 十七具尸体里,有三个孩童的尸体,最小的,只有两岁。 可是凶手一点儿心慈手软都没有,两岁的孩子也没有让他心生怜悯,一样手起刀落。 桑云亭一点儿也不害怕,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看过所有的死人。说:“赵二溪不在这些尸体里,就是我说的那个被绑在门口树干上,和画像上背影很像的人。”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桑云亭只是怀疑这个人就是赵二溪,那么现在几乎可以确认了。 没有那么巧的事情,这个人,就是赵二溪。 只是没有想到,赵二溪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一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又为什么会被拴在树干上,过这么屈辱的日子呢? 巫镇的人给赵家送钱,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柱子对绑在树干上的赵二溪见怪不怪,也就是说,从他见到赵二溪开始,赵二溪就是被绑在树干上的。 一个这么厉害的人,又不是逢场作戏,这是什么原因? 难道这是一个奇怪的嗜好?怪癖? 可这个维持了至少五年的怪癖,昨天中断了。 即便桑云亭胆色过人,细想其中端倪,也觉得心头发寒。 这个赵二溪,难道真的盯上了自己? 惹上一个疯子,可不是好事。 更别提这个疯子非常厉害,真要是见了,明刀明枪都未必打得过。他现在还在暗处,就更糟糕了。 而且这是个张扬的人,就算暂时不能见人,也要明白的显露自己的存在,明晃晃地挑衅东厂。 这个京城里,最恐怖血腥的暴力机构。 看着一地的尸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心里沉甸甸的。 桑云亭不怕赵二溪,但是怕赵二溪横插一杠,坏了自己的事情。 相比桑云亭,鞠明熙等人的心情更沉重。 东厂督主夫人在成亲第三天,被人盯上了,而且,东厂还没能保护好夫人。 每个字,都是把东厂的脸皮撕下来,放在地上踩。鞠明熙觉得,巫镇知道这事情以后,可能会气得再吐出几口血来。 鞠明熙定了定神,叫人过来处理这些尸体,然后对桑云亭道:“夫人,我们先回府。” 桑云亭点了点头。 这是成亲第二天,明天还有一天,按原计划,后天,她就应该要回锦秀宫继续当差了。 但是这事情一出,肯定不能回宫了。 宫里虽然说戒备森严,那是指大范围的戒备,对皇帝皇后皇太后的戒备,她一个宫女,谁还能专门保护你不成? 多对一的重点保护,宫里肯定不如东厂。 东厂上下的人,无论有多不喜欢她,为了脸面,也要把她保护好了。 等他们回去,巫镇知道了这事情,就算是还受着伤,也要开始动用各处1人手,开始全程抓捕赵二溪了吧。 第51章 我有诱饵 四家十七条人命,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放在什么地方,这都是不得了的大案要案了。 桑云亭点了点头,同意鞠明熙的安排,打道回府。 虽然还是那几个侍卫,回府的路也很平静,但是她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紧张。任何一个路人的靠近,都叫他们全身绷紧,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桑云亭的心情也很沉重。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赵二溪,没有时间跟他躲猫猫,玩欲擒故纵,你来我往。 回了府,鞠明熙将桑云亭送回房间,安排人手,将院子重重保护起来。 明面上的侍卫,暗地里的侍卫。 总之今天的东厂督主府,绝对不允许有一只麻雀飞进去。 鞠明熙让桑云亭放心:“夫人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您的安全,绝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要不然的话,我们也一头撞死算了。 桑云亭道:“鞠明煦,你去把老爷喊来,我有事情跟他说。” 鞠明熙面上有一些为难的神色。 桑云亭估计,他在想应该喊哪一个? 是受伤的那个,还是没受伤的那个? 受伤的那个显然伤还没有好透,还要养一养。没受伤的那个今天差一点露了马脚。所以鞠明熙为难了,感觉不管喊哪一个,都不太合适。 于是桑云亭又加了一句:“如果他是冲我来的,我有办法把他引出来。” 鞠明熙脸色又变了变,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属下这就让督主过来。” 现在赵二溪是整个东厂共同的敌人,只要能把赵二溪引出来,抓住,其他都可以放在一边。 而这个过程最难的,不是抓住,而是引出来。 赵二溪在暗,他们在明。 昨天,他们有了一张赵二溪侧影的画像,但是那个画像太笼统了,靠画像抓人是万万不行的,这往城门口一贴,大家想要赏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可是,今天问了一圈住在四合院周围的人,这才发现,想要一张赵二溪的画像,不容易。 他平时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样子,实在是太邋遢了。 桑云亭和她带去的人,昨天是见了赵二溪的。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回忆起他长的什么样子。 因为赵二溪长长的头发乱七八糟的披在背后,散在面前。几乎将他的脸遮了大半。他的脸估计一年也洗不了两回,所以脸上是一层厚厚的油腻。 大家都看了赵二溪,可是竟然谁也没看清楚他的五官,唯一有印象的是那一双眼睛。 阴森森的一双眼睛,虽然没露全,可是看着就叫人心生寒意。 如果桑云亭有办法将赵二溪引出来,那当然是最好的。 鞠明熙匆匆走了。 他要去找巫镇把情况说清楚,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轻视不理。 很快,巫镇就来了。 脚步比早上沉重一些,脸色也白一些,虽然还是很平稳,气定神闲,但是桑云亭知道,这是受伤的这个。 他现在每走一步,伤口怕是还痛呢。 就算武功高强,巫镇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别说受伤不受伤,就是一场纯粹的风寒,病好也要虚弱几天。 巫镇进了门,坐下。鞠明熙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巫镇道:“今天的事情,鞠明熙都告诉我了。” 桑云亭嗯一声,然后觉得应该解释了一下,又道:“我没有招惹谁,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巫镇还挺讲道理:“昨天的事情,小红已经都对我说了,你做的很对。在外面,你维护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面,也是我的脸面,是东厂的脸面。一个疯子,也敢开口要我的人?” 别说小红只是个丫鬟,东厂的丫鬟,也是巫镇势力范围内的。 桑云亭纠正道:“准确的说,不是赵二溪要,是赵婆子要。而赵二溪,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他的眼神看我,确实不善。” 不过赵二溪在大家的心里,就是个疯子。 一个疯子,无论是看你,还是说什么话,都是疯子,你若是和疯子计较,那就忙不过来了。 巫镇点了点头,沉吟道:“安全方面你尽管放心,这段时间,我会派人日夜保护你的安全。不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个赵二溪,必须尽快除掉。” 刀和花,都已经送进巫宅里了。要是不能在两三天内抓住,弄死,东厂的脸都丢光了。 桑云亭点头:“是,这个人必须尽快除掉。但是他躲起来了,京城那么大,若是他不出现,很难找到。如今想要快刀斩乱麻,就要引蛇出洞。” 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巫镇一时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引蛇出洞。 自己想不出,就要谦虚一点。 巫镇道:“你有什么办法?怎么引蛇出洞?” 桑云亭对这个赵二溪,也不过昨天见了一面。知道什么是他在意的吗? 桑云亭指了指自己。 “我。”桑云亭道:“我就是那个诱饵,想要把赵二溪引出来,我最好用。” 巫镇脸色一变,脱口而出:“我不同意。” 桑云亭一点都不意外。 巫镇当然不同意,这是面子问题。 桑云亭很冷静:“你听我说,这是最好的办法,我相信,我能将他引出来。引出来之后,你的人就能抓住他,只有这样,才是一劳永逸。” “不行。”巫镇还是很坚持:“你先说说你的计划,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去冒险的。不然的话,我成什么了?” 巫镇不点头,桑云亭也没有办法。 不过桑云亭还是道:“其实办法很简单。这个赵二溪不是冲我来的吗?既然是冲我来的,那我就是最好的鱼饵。如果我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伤害,他一定会忍不住出现,把我救走。” 桑云亭的计划简单粗糙。 做一场戏。 让赵二溪以为,因为他的缘故,巫镇觉得她不检点,红杏出墙,所以对她非打即骂,折磨出气。关小黑屋还不给饭吃。 赵二溪这样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个。 他一定会忍不住现身,要将桑云亭救走。 第52章 二选一,我选你 桑云亭的计划说出来之后,巫镇陷入了沉默。 他沉下脸,看着桑云亭,沉默中,有一点危险。 桑云亭开始还以为巫镇是担心她的安全,正要再说几句让他安心,巫镇却道:“你是真心想要抓住赵二溪,还是想借机离开我?” 桑云亭呆住了。 巫镇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是……生气呢,还是吃醋呢? 生气还可以理解,要是吃醋,这吃的是哪门子醋?他们俩之间,有可以让对方吃醋的关系吗? “……”桑云亭顿了一下,不解道:“老爷,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什么时候想要离开你了?” 就算是想过吧,那是可以说出来的吗? “你嫁给我,难道不是迫不得已?”巫镇还挺明白:“如今,岂不是一个极好的离开的机会?赵二溪虽然来历不明,但有如此本事,绝不是一个疯子,跟着他,好过于跟着我一个残疾之人。” 巫镇还真是什么都明白。 说来说去,他虽然现在已经身在高位,在京城有相当生杀予夺的权力,私底下,也还是会自卑吧。 桑云亭摇了摇头,正色道:“不,不是。” 巫镇不说话。 桑云亭道:“首先,我嫁给老爷,确实是权宜之计,但是,既然嫁了,那我也认了。自从进府,老爷待我很好,我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再次,老爷不要妄自菲薄。对我来说,男儿在世,重要的是人品性格,其他都无足轻重。世上多的是七尺男儿,全须全尾,却猪狗不如。” 桑云亭一边说,一边偷偷的看巫镇的反应。 本以为他会感动一下子的,但是他竟然没有反应。 真是白瞎了她那么煽情。 桑云亭叹了口气:“还有最后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抛去一切说,赵二溪是个危险的陌生人,老爷是个,只有一半危险的熟人。孰是孰非,我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刀与花,半夜门上插。 赵二溪该不会觉得自己很烂漫潇洒,能叫陌生女人神魂颠倒,放下一切和他浪迹天涯吧? 要是这人在面前,桑云亭能毫不犹豫地动手。一切挡着她路的人,都不该存在。 桑云亭分析得很实在,巫镇的面色总算和缓了一些。 看着巫镇的表情,桑云亭试探道:“老爷,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有。” 桑云亭大喜:“那你答应了?” “没有。” 桑云亭十分无语。 所以刚才说了那么多,白说了? 巫镇道:“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不过,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你是我的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吗。” 不得不说,巫镇虽然不是男儿身,但除此之外,平时男儿气概还是很足的。 人无完人,天妒英才,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 桑云亭颇为遗憾地看着他离开,转身去了库房。 莫名其妙的赵二溪横插了一下,暂时肯定不能回锦秀宫了,要是把这个疯子带进了宫,这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那她也不能在府里干等着。 手里有多少资源,就该用上,不要浪费。 她现在最大的资源,就是巫镇夫人这个头衔。这个头衔用的好,可以让她非常快的打入京城上层的贵妇圈,这可比之前她计划的,跟在淑妃身边,再慢慢往上爬要快的多。 桑云亭立刻就去叫管家。 “王管家,有个事情,要请你帮我打听打听。” 管家忙道:“夫人请说。” 桑云亭道:“我想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京城里有哪家夫人举办什么聚会,或者,哪家老夫人,夫人过寿辰,孩子满月,儿子娶亲,女儿嫁人,等等……” 管家有点不明白:“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吗?” “自然是和夫人们结交。”桑云亭正色道:“我这几日了解了一下。老爷虽然位高权重,但是一贯独来独往,不爱与人来往。” 王管家点了点头。 巫镇在人际关系上,确实有些孤僻。不过也不至于独来独往那么夸张。 一方面,巫镇是太监,和人交往多少有些心理障碍。另一方面,东厂是酷吏的代表,谁都知道的心狠手辣,有些人害怕,有些人不屑,也确实不愿意深交。 桑云亭道:“但是,老爷可以独来独往,我不能独来独往。” “啊?” “啊什么呀。”桑云亭道:“以前这府里没个女主人,和京城里的小姐太太们也搭不上话。如今既然有我了,那我自然要融入她们的圈子,日后也好为老爷铺路,成为他的助力。” 达官显贵的夫人,那都不是随便娶的。年轻男女的结合,通常也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要互助互利,互相扶持提携。 巫镇娶了桑云亭,可以说毫无助力。 当然,他也娶不了高门贵女。 王管家听了桑云亭这一番话,怎么说呢,还挺感动的。但是觉得桑云亭有些急切了。 豪门贵妇的圈子,也不是那么好融入的。 桑云亭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宫女出生,一头热诚往里冲,只怕是要碰钉子。 不过王管家还是应下了。 “奴才知道了,一定给夫人留意着。” 说起来都心酸。 京城太太小姐圈里,各种聚会非常多,但不是谁都能参加的,要下帖子来请。 桑云亭自然不会有人来请,自己去,可这要怎么去啊? 管家有些忧心地退了下去。 桑云亭一点不忧心。 你若是想交朋友,那会觉得伤心难受。 你若想找线索,那有什么伤心难受的?目的不一样,心态自然不一样。 王管家做事效率非常高,也可能是时间太赶了,没过一个时辰,就送来了京城贵妇聚会最新消息。 “威猛将军刘世凯的夫人,说家中菊花盛放,明日举办了赏花宴,请京中交好的夫人小姐去赏花聚会。” 威猛将军刘世凯,桑云亭自然也了解过这个人。 虽有将军头衔,可一辈子没在外打过几天仗,只是命好,承了祖上福泽罢了。 不过现在盛世太平,他虽无战功,也无错处。和巫镇,既无深交,也无矛盾。 是个看起来平易近人到有点浑浑噩噩的官员。 俗称混日子。 桑云亭道:“这刘夫人,经常会请朋友聚会吗?” “也不经常,偶尔有之。” “那这一次,是所为何事?” 赏花肯定只是一个由头,无事不登三宝殿。 王管家汗颜道:“这,别府夫人们的事情,老奴就不太清楚了。” 桑云亭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笑着看着王管家。 第53章 女侍卫 王管家被桑云亭看的有点心里发麻。 他也是个老狐狸了,自从桑云亭进门,就开始观察她。当然是不动声色的观察,在表面上,是非常尊敬的。 这是巫镇迎进门的人,表面功夫必须做足。 就连巫镇的表面功夫都做足了,下人要是不跟着做,那不是打主子的脸吗? 桑云亭出门几次,虽然他没有跟着去,但是事后都跟跟着去的下人仔细询问了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王管家得出了结论。 桑云亭,不是个省油的灯。 巫镇娶回家的,不是个傻白甜。 所以他也不敢太敷衍桑云亭,要是没敷衍好,对方真拿他开刀。就算巫镇不会真的怪罪他,那也尴尬啊。 桑云亭微笑看着王管家:“王管家,我还是相信你的。你虽然没办法融入夫人小姐的圈子,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吧?” 东厂,可不是两眼抹黑过日子的。 人人都说东厂的眼线遍布天下,虽然是有点夸张的,但是无风不起浪,桑云亭相信,遍布京城,这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的就是我的,相公的也是我的。 桑云亭从进入巫镇提亲那天起,就在考虑,怎么样利用最大化。 但是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太贪心,巫镇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而且,还不能太直白,谁又能保证自己的仇人里,没有巫镇呢? 王管家被桑云亭笃定的眼光看得没办法,只能含糊道:“确实,确实知道一点。” “说吧。” 王管家尴尬一笑:“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聚会,其实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事情。刘夫人家的小儿子刘翰翮,今年十六。相中了钦天监监正周大人家的小女儿,于是请大家来赏花,找个理由,让两个孩子见一面。” 安南王朝,还是比较开明了。 盲婚哑嫁当然也有,但是大部分父母在给孩子相看另一半的时候,还是会想办法让他们见一面。 长久了解的时间是没有的,但是见一面,那也比新婚夜都没见过对方的好。 不过不好私下见,男女授被授不亲,私下见,就是坏了规矩。 一般两家父母有了意思之后,男方会找个理由,让儿子去一趟女方家,送礼也行请安也行,让他在家里站一会儿。 然后悄悄召唤自己的女儿,隔着屏风,躲在后面看上一眼。 再找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让女方出个门,逛个街,喝个茶。提前和男方说好,让他也找个位置,远远地看一眼。 当然,也有更开明一点的,就像是刘家和周家这样,在父母的许可下,找机会见一面,甚至还能说上几句话,更加稳当。 “我知道了。”桑云亭道:“如果我想去,是不是要弄个请柬?” 王管家的表情有点呆滞。 是,但是…… 桑云亭非常自然地说:“王管家,麻烦你了。” 我要请柬,但是,我不认识刘家,也不认识张家。你一定有办法。 王管家没敢拒绝,梦幻的走了。这一刻,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夫人该不会,以后都可着他一只羊薅羊毛吧?那……老爷会站在夫人那一边,还是会站在我这一边啊? 桑云亭心安理得,我这可是为你们家老爷呢,不是为了自己。女眷之间的交往,想要与人打好关系,也是很累的。 巫镇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第二时间,桑云亭就收到了两份资料。 一份,是刘家的详尽资料。 另一份,是周家的资料。 桑云亭有些意外。 王管家笑眯眯:“这是老爷吩咐我拿给夫人的。老爷说,夫人在家无趣,是该多结交一些京城女眷,以后常来往,也好打发时间。” 王管家又拿出一张请柬。 “这是刘家的帖子。” 也不知道王管家怎么搞到的,速度还挺快,帖子里明晃晃地写着,巫夫人。 刘夫人写这个帖子的时候,肯定有点蒙。 巫夫人,还是第一次进入她们的圈子呢。 王管家又拍了拍手,一个小厮走过来,将手里捧着的锦盒放在桌上。 “这是您明日去刘家,准备的送给刘夫人的礼物。” 桑云亭打开看了看,是一套精致头面。 虽然她没有富贵过,但是好歹在宫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对于大户人家送礼这种事情,还是了解的。 肯定不能空手去。 本来她是打算一会儿去自己的库房里找个什么当礼物的,王管家准备好,那太好了。自己省钱省事了。 “王管家有心了。”桑云亭给了王管家一个荷包。 她知道王管家不缺钱,但主子给赏钱,那是一种态度。 王管家恭敬接了,退了下去。 桑云亭打开两家的资料,看了起来。 两个平平无奇的人家,没有什么特别。 要是说有用没用,桑云亭并不觉得这两家有什么用处,也不是她首选的接触目标,但是她有紧迫感,必须要早一点融入夫人圈子。 下一个聚会还不知道在哪里,所以这一个,无所谓是谁,都可以。 桑云亭正看着资料,小红道:“夫人,有人来找您。” “进来。” 小红带了一个陌生的女子进来。 这女子年纪,身高都和她相仿,长得平平无奇,但是不像是一般的丫鬟,身上有一种利落的感觉。 桑云亭打量着她,道:“这是什么人?” 姑娘行礼道:“奴婢是李云霄。” 这名字倒是不像丫鬟的名字,桑云亭奇道:“谁让你来的?” 这问题问出来,桑云亭就觉得有点傻,还有谁呢?那不就只有巫镇吗? 果然,李云宵道:“是巫大人吩咐奴婢过来的。” “来做什么?” “来伺候,保护夫人的。”李云霄解释道:“大人说,这几日不太平。侍卫不方便进内院,所以特别让奴婢前来保护夫人。” 这么一解释,桑云亭就明白了。 李云霄是个女侍卫。 因为赵二溪的事情,巫镇找了个会武功的女侍卫来保护她,免得出事。 桑云亭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她拿起水来,喝了一口。 李云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桑云亭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 第54章 好戏开场 桑云亭喝了茶,放下杯子。 起身,走到房间一侧,拿着-帕子擦了擦手。 继续走,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拿了个荷包出来,走回桌子边。 李霄云还是一眨不眨眼的盯着她。 桑云亭将荷包塞她手里:“辛苦了。” 虽然桑云亭以前是宫女,但是真不小气。打赏下人这一点,一点儿也不心疼。有一种从小不缺钱的敞亮。 李霄云也坦然接了,说:“谢谢夫人。” 桑云亭点了点头:“今日,你就贴身跟着我吧。” “是。” 李霄云虽然表情淡淡的,但是很恭顺。 不过和小红不一样,桑云亭看她,她也看桑云亭,没有避忌。 而正常的下人,是绝对不可能这样直视主子的。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成何体统,这是冒犯。 好在桑云亭一点儿也不介意。 只有小红,有一点点郁闷,自己还没当几天贴身大丫鬟呢,难道就要被这个叫李霄云的取代了呢? 不过这个李霄云挺酷的,日常没表情,对桑云亭也是淡淡的,对小丫头们,更没有什么主动示好的行为。 没有丫鬟奴仆对主子的恭敬低顺。要不是因为巫镇的身份特殊,众人甚至都要怀疑,她跟巫镇之间,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关系吧? 只是谁也没想到。 当天晚上,桑云亭正打算洗漱休息,门外传来了怒火冲天的声音。 巫镇回来了。 “夫人呢,夫人睡下了没,给我喊起来!” 一听就火药味十足,气势汹汹。 这是没受伤的巫镇回来了。 巫镇粗暴地推开房门,桑云亭吓了一跳,小红和李霄云站在一边伺候,也都吓了一跳。 “老爷。” 小红和李霄云放下手里的活儿,给巫镇请安。 巫镇阴沉着脸,语气不善:“你们俩出去。我有话要对夫人说。” 李霄云还是脸色淡淡的,小红一脸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桑云亭。 桑云亭道:“你们先出去吧。” 小红和桑云亭只好都出去了。 巫镇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 然后,屋子里传来了东西被砸的声音。 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不知道是柜子上哪个花瓶倒了霉。 巫镇声音冰冷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随便出门。大户人家的夫人,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桑云亭难免要辩解一下。 “我没有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 巫镇冷笑了一声:“可是你昨天出去一趟,给我招惹的麻烦,可是旁人一辈子也招惹不上的。” 小红在外面,也不敢走远,也不敢靠近。提心吊胆地竖着耳朵。 巫镇发了好大的火。 足足在里面教训了桑云亭小半个时辰,砸了几样东西,也不知道打没打人,这才出来。 出来之后,看都没看面前两个人,直接就走了。 房间门被哐当一声关上,差一点门板都要被砸破了。 见巫镇离开,小红连忙回房,可是房门却被桑云亭从里面锁上了。 “夫人,夫人。” 小红着急地在外面拍门:“夫人,您开开门,您没事吧。” 小红急死了。 但是桑云亭不开门。 “我没事。”桑云亭说:“你们去休息吧。” 李霄云应了一声,就转头去休息了。小红不放心,但是桑云亭说什么也不开门,她也没办法。 “夫人,您有事儿别一个人闷着啊。”小红在门外千叮咛万嘱咐:“有事儿就喊我们啊。” 桑云亭闷闷的应了一声。 小红没办法,也只好走了,不过估计是睡不着的。 桑云亭一时也睡不着。 虽然,巫镇坚决不同意她以身做饵的计划,但是看起来,还是认可的。 不过计划还是那个计划,诱饵有变。 他既然可以弄出真假巫镇,就是身边有一个易容高手。这个人,也可以弄出一个假的桑云亭。 桑云亭躺下休息,心里有些奇怪。 她没有事先和巫镇沟通,商量过这计划的详细实施步骤。巫镇也没有跟她说,计划开始进行。 就这么来了人,这么开始闹,一点儿也不怕她会误会。 而她竟然神奇的,在那一瞬间就领悟了。 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这样的默契? 她年纪虽然不大,也不小了,家乡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有了婚配。没有成亲的,也有了人家。只有她,这个也不喜欢,那个也不喜欢。 父兄曾经都很着急,可是母亲说。 夫妻之间,最讲究的是缘分。缘分来了,自然就成了。缘分没到,勉强终究是没有结果的。 难道她的缘分,是巫镇? 这也太……老天爷真是太难猜了。 第二天,巫镇没有出现。但是整个巫宅都知道,巫镇生气了。 巫镇昨天从桑云亭的院子房间出去之后,都没在府里停留,直接去了东厂。 第二天上午,也没有回来。 桑云亭没在意,虽然第二天早上起床有些精神不振,神情萎靡,但是也没说什么。 小红小心翼翼地问了,桑云亭什么都没说。 小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安慰了两句。 “夫人,下午……那还出去吗?”小红犹豫道。 “去。”桑云亭有气无力道:“给我化个浓点的妆。” 遮一遮眼底的青色。 小红应着,觉得气氛有点沉重,但是什么话都不敢说。 吃了中饭,桑云亭准时赴约。 管家送桑云亭到门口,那表情,欲言又止。 整个巫宅,笼罩在一种沉重的,奇怪的气氛中。 桑云亭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参加了她人生中第一个聚会。 马车到了刘府门口,桑云亭下车。 刘府的人从没见过她,但是她有请柬,顺利进门。 也不知道管家是怎么弄来这请柬的,是派人去要的吗?想到这个,桑云亭就觉得有点好笑。 不管是怎么弄到的,直接要也好,含蓄地要也好,刘家的人估计都挺奇怪的。 但是不要紧,总要有第一次。 有了第一次,才有第二次,第三次。 桑云亭带着小红和李霄云,小红手里捧着锦盒,进了刘家。 刘家可以不给桑云亭面子,但是,不能不给巫镇面子。当下,刘夫人听见下人通报,就连忙迎了出来。 第55章 单独一个人 要说这样的聚会,桑云亭确实没参加过。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她在宫里几个月,又在锦秀宫里参加了一场中秋家宴,见,还是见过的。 见了什么样的人,该怎么说话,怎么应对,还是知道的。不全是乡下来的村里丫头。 刘夫人先对桑云亭的到来表示了欢迎。 虽然巫镇和桑云亭成亲的时候,她没有去参加婚礼。可是,她丈夫是去了的,也是送了贺礼的。 巫镇和桑云亭成亲,这婚事一点儿也不含糊,朝中官员去了大半,实在因故不能去的,也让自己儿子代劳,或者差人送了礼。 她不是不知道有桑云亭这么个人,只是之前没有 昨天,王管家领了桑云亭的任务,直接上门,找了刘家的管家。 什么人的朋友圈,就有什么样的人。 除非主子有仇,不然的话,下人之间,也是和谐相处的。谁还没个需要别人帮忙的事情呢?平时不多交朋友,有事儿的时候就抓瞎。 刘府的管家一听,这事儿啊,简单。 东厂督主的面子,当然要给。 于是刘家的管家找刘夫人,含蓄地表示,巫大人刚成亲,新婚夫人在京中认识的人不多,在府里也实在有些无聊,想要结交一些朋友。 听说,府上明日有赏花聚会,我们夫人,也十分喜欢菊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刘夫人再听不懂,那就不是傻子,那是故意的要跟东厂为敌了。 刘夫人当然不会故意和东厂为敌,当下,就立刻让人送了一封请柬去巫宅。 此时,刘夫人非常热情地握着桑云亭的手,将她往里面引。 “之前就想请你来,咱们姐妹认识认识,聚一聚。”刘夫人笑着说:“可想着你和巫大人新婚,怕是有说不完的体己话。若是我这个时候请你出来,那不是不懂事吗?巫大人怕是要不高兴呢?” 这话说得多得体。 身边的人都笑了。 桑云亭也笑了:“老爷忙,哪有时间一直在后宅待着。他知道我喜欢菊花,又知道刘夫人这院子里菊花开得最好,一说,这不是巧了吗,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来了,想着,既能和大家见见,有能赏花,一举两得。” 刘夫人请来的人,都是差不多的人家,说起来,比巫镇官职高的还没有。只是巫镇的身份使然,大家对桑云亭的心情也就比较复杂。 有可惜的,有同情的,有不屑的。 不过是太监的对食,又不是正经夫妻,连孩子都不能生,算哪门子夫人。 也是巫镇奇怪,自己那身份,就算是想要个女人,直接接到府里去就是了。还非要那么敲锣打鼓的操办一场,该不会是为了把之前送出去的份子钱收回来吧。 怎么想的都有,不过都藏得很好,没有缺心眼的。 桑云亭不在意她们心里怎么想,只要别说到自己面前,都可以成为好朋友。 女眷的圈子,虽然不谈国事,但有时候知道的消息,可不比朝堂上少。 只是现在据那场杀戮已经过去了小半年,桑云亭不能直接将话题引过去,她要先聊,再熟悉,等熟悉了,在找机会,一个,一个的问。 桑云亭将带来的礼物送给刘夫人。 刘夫人一见,真的高兴。 这礼物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一点儿也不敷衍。 桑云亭很快就融入了女眷的圈子。 大家聊的,不外乎吃喝玩乐,要么,就是京城里现在流行什么首饰,哪家的花边新闻。 晚上,刘夫人设宴款待。 酒足饭饱出门,天已经昏暗了。 门外,各家的马车都等着接自家夫人,巫宅的马车自然也等着。 桑云亭和刘夫人告辞,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小红和李霄云,也一起坐在马车里。 走到半路,天已经很黑了,突然,听见马蹄声从后面传来。 不止一匹马。 这么晚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桑云亭好奇的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 只见三匹马上坐着人,从后面往前去,很快就超过了她们的马车,然后,前面的马突然停了一下。 “这不是咱们府里的马车吗?” 是鞠明熙的声音:“这马车里坐的是谁?” 然后,三匹马就停了一下。 传来了巫镇的声音。 车夫也认出来了:“老爷,是夫人在马车里。” “夫人?”巫镇皱眉,声音有些不悦:“这么晚了,夫人为什么会在外面?” 没办法,桑云亭只好掀开窗帘。 “老爷。”桑云亭解释说:“我去刘夫人府里赏花,这才准备回府。” 窗帘掀开了一点点,里面有些昏暗,看不清是什么。只隐约能看见小红好像靠着车壁在打盹,李霄云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坐着。 桑云亭小心翼翼的说着,果不其然,巫镇发火了。 “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吗?”巫镇的声音冰冷,还隐藏着种即将爆发的怒火。 桑云亭弱弱的解释:“老爷,你听我解释,是因为刘夫人……” 巫镇厉声打断了桑云亭的话:“我不想听你解释,来人,把夫人请下来。” 马车早已经停下了,鞠明熙在一旁想劝不敢劝,盯着巫镇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说:“夫人,您先下马车吧。” 马车门打开,李霄云想要扶桑云亭一把,被巫镇呵斥住了。 “你们都别动,让她自己走。” 桑云亭赴宴,穿得挺正式的,裙摆拖地。 没办法,她只好自己拎着裙摆,走下了马车。 丫鬟被巫镇一声喝,吓得缩回去了。 桑云亭站在地上,冷清又倔强地看着巫镇。 巫镇冷冰冰地说:“你和我成亲不过三日,就天天往外跑,天天惹是生非。是不是觉得我有问题,对我不满意?” 桑云亭冤枉啊。 但是巫镇没有给她解释的余地,随后便道:“既然喜欢在外面待着,那就待着吧。老王回府,让夫人自己走回去。” 老王是府里的车夫,听到这话,虽然觉得不妥,也不敢反抗。 虽然京城还挺安全,但是从这里走回巫宅,这路也不近啊。 鞠明熙低声道:“大人,这不太好吧?” 巫镇冷笑一声,翻身上马。 很快,马车和马都走了,空荡荡的街上,只有桑云亭孤零零的身影。 第56章 偷龙转凤 已经是十一月了,虽然不至于天寒地冻,可夜里还是冷的。 从这里走到巫宅,至少要一个时辰。 桑云亭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黑灯瞎火,巫镇也真是狠心,竟然放心让她就这么走回去。 这还是新婚呢,也不怕她累着,冻着,碰见晚上睡不着觉四处晃悠的混混地痞。 桑云亭默默地往前走去,走着走着,不知踩着了什么,脚腕一崴,往一旁跌去,啊了一声,坐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不轻,她尝试了一下,竟然没能站起来。 索性,她也不站起来了,轻叹一口气,靠在一旁已经关了门的店铺门板上,仰头看天。 今夜虽然有月亮,但是也有云。月亮时隐时现,昏暗得很。 看不清她眼睛上有没有眼泪,不过能看见她抬手擦了擦眼睛。 何至于此。 这边,桑云亭一个人在街上伤感。那边,马车照常往前走。 马车车厢里,还剩下小红和李霄云。 小红靠着车壁,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昏迷了。 李霄云就不太一样了。 她不像是之前那样,一脸淡然,腰背挺直,坐得像是个标枪一样。而是斜靠着坐,手托着下巴,一脸好奇地看着小红。 那脸,虽然是李霄云的脸,可是表情,却不像是李霄云的表情。 没有一会儿,巫宅到了,马车停下。 老王下车,正要打开车门,鞠明熙走了过来。 碰到一起后,巫镇几人也没有快马加鞭,而是一路跟随着马车的速度,一直到进府。 老王一见鞠明熙过来,就停下了手。 鞠明熙说:“你先去休息吧。” 老王立刻应着,二话不说就走了。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今天老爷很生气。 主子很生气,做下人的就要注意点,最好是连呼吸声音都不要大,免得受牵连。 老王走了以后,鞠明熙将车门打开。 李霄云就在后面,和鞠明熙大眼瞪小眼。大大的眼睛里,全是问号。 小红还在睡,李霄云有些无奈地指了指她。 “这个,怎么办?” 不是她说,那姑娘看起来清清淡淡的,下手可真狠啊,这一记手刀,小红昏到现在。 虽然她说她有分寸,这个分寸也怪吓人的。 要不,她把小红抱回去?总不能让她就在马车上睡一夜吧? 这个李霄云的脸上实在有些担心。 赵二溪不知道到底什么身份,但肯定不是个善茬。江湖中,有几种人是不好惹的。 老弱病残幼。 这些人,看起来颤颤巍巍,风一吹就倒。可是,若非有特别的能耐,又怎么能一直活着? 赵二溪不管是真疯真傻,还是装疯卖傻,都像是那种病态的高手。 有些人为了追求更强,会舍弃一些正常人的生活。不知道赵二溪,是不是其中一个。 鞠明熙也看了一眼小红,皱眉道:“我送她进房间,李姑娘,你也去休息吧。” 李霄云点了点头,下了车。 巫宅的戒备,比前几日严了许多,下了马车,随处都可以看见严阵以待的侍卫。 李云宵下了马车之后,鞠明熙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把小红抱下来了。 还是公主抱。 李云宵看了看,觉得小红今天晚上还是幸福的。毕竟鞠明熙也算巫镇身边数一数二的人物了,长得也是高大英俊的。 宅子里的丫鬟,就和宫里的宫女一样,到了一定的年纪,要不然留在宫里,熬资历成了主子身边的女官。 要不然,就放出宫去,或者,被主子许配给别人。 如果主子有良心,真心为丫鬟考虑,也是可以许配良人的。这个结果肯定比放出去好。 习惯了豪门大宅的生活,哪怕是个丫鬟,回到自己的原生家庭,也会很不适应。更别提很多丫鬟都是无父无母没有家的,出去之后,要么孤苦一人,要么,被七大姑八大姨表兄堂叔什么的占尽便宜。 因为巫镇是太监,桑云亭的婚事在旁人看来,是个笑话。 若巫镇是个健全人,那这就是泼天的富贵,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做主子的,其实也很愿意自己的手下和手下之间,内部消化,互相看对眼。比起他们在外面找一个不知道来历的,至少知根知底,比较放心。 生下孩子,孩子也在自己手下,这就拿捏了一家人了。 可惜的是,鞠明熙将小红抱下车后,就放下了。从里面喊来一个婆子,把小红背回去了。 等明天早上,小红醒来,一定一头雾水。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昨晚上怎么莫名其妙睡着了? 不过今夜,李霄云是睡不着的。 她躺在李霄云的床上,看着窗外不时闪过侍卫的身影,有一点担心。 空荡荡漆黑的街道上,桑云亭还在一瘸一拐地往巫宅走。 她的腿扭伤了,又走了一阵子,可能实在是痛得厉害,走不动了,干脆,就地坐了下来。 孤独,害怕,委屈,愤怒。 一时间所有的情绪都汇聚在了一起,桑云亭忍不住哭了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桑云亭喃喃道:“为什么,我虽然只是个宫女,可我也是个人。要是不喜欢,为什么不放我离开……” 桑云亭半伏在地上,这一刻,看着叫人无比心疼。 弱小,无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就在桑云亭的低低的哭泣声中,突然,一朵花,从空中降落,落在她面前。 桑云亭愣了一下,呆呆的看那朵花。 那是一朵手掌大的红花,新鲜的很,甚至还沾着水滴,像是刚从泥土里摘下来。 桑云亭呆了一下以后,猛地往后一靠,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是你!”桑云亭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四下地看。 长街尽头,一个白影慢慢走近。 桑云亭的视线,定在那个人身上。 “你是赵二溪?”桑云亭惊恐道:“你……是那个疯子。” 走过来的人,正是在集市四合院里,被一根麻绳捆在树干上的赵二溪,但是现在,他一点都不像是个疯子。 第57章 人有两张脸 赵二溪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头发也洗了,梳得整整齐齐。 这么多年的疯傻,他的身材竟然还不错,穿了一身白衣,看起来也不臃肿松弛。 这还是桑云亭第一次完整全面的看见他的五官,这脸洗干净后,还挺端正标致。 不像是个变态的杀人凶手。 不过凶手这东西,是不会把凶手两个字刻在脸上的。不声不响的坏人,比大吵大闹的坏人,更加可怕。 赵二溪慢慢走近,桑云亭更害怕了。 “你要干什么?”桑云亭用发颤的声音道:“我门上的刀,是你放的?” “是。”赵二溪道:“不过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桑云亭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她说:“你站住,别过来。再过来我要喊了……” 赵二溪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点无奈的笑。 “你就算是喊破喉咙,这个时候,也没有人能救你。”赵二溪再次强调:“桑小姐,我看你嫁进巫府,并不快乐。” “你胡说什么!”桑云亭想也不想的便反驳道;“我很好。” “不,你不好。” 赵二溪只以为桑云亭是自欺欺人:“巫镇待你不好,而且,他是个太监,你们……到现在也没圆房吧。” 真是哪里扎心,戳哪里。 赵二溪是会说话的。 桑云亭的脸色微微变了,还是嘴硬道:“老爷再不好,也比你好。你是个杀人凶手!我劝你赶紧走,一会儿若是老爷派人来接我,你就走不掉了。” 赵二溪冷笑了一声。 “第一,我不是杀人凶手,我只是替天行道。” “第二,巫镇是不会派人来接你的。” 桑云亭咬牙看着赵二溪,努力想要站起来。 “你不用跟我说那么多,我不认识你,我要回去了。” 可惜桑云亭的脚腕还痛,挣扎站起来,却没站稳,扭了一下,差一点摔倒。 赵二溪抢过一步,想要扶住差一点摔倒的桑云亭。 就在这一刻,桑云亭突然抬脸看他,诡异一笑。 稍远一些的街上,落下十几个黑衣人来。 赵二溪猛地反应过来。 自己上当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东厂做事,一向只管结果,不管过程。 什么不道德,不仁义,不敞亮,不光明正大,都是浮云。就问你好用不好用。 好用,那就少废话。 桑云亭出其不意制住赵二溪,东厂的人已经将他团团围住,赵二溪的脖子上,瞬间架了七八把刀。 此时,桑云亭放开手,伸手在脸上抹了抹,露出一张冷清的脸。 赵二溪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那哪里是桑云亭,分明就是巫镇给桑云亭找来的女侍卫,李霄云。 李霄云丝毫也不介意赵二溪要吃了她的表情,淡淡道:“带走。” 夫人这一招引蛇出洞,确实好用。 诱饵就是毒药,就更事半功倍了。 “你们竟然敢用桑云亭做诱饵。”赵二溪没有挣扎,但是沉沉地说:“她最好没事,不然的话,就是做了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霄云本来都已经往前走了,听了赵二溪这话,脚步顿了顿。 啊,这……这个莫名其妙的赵二溪,这一刻有点可怜了。 真是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他要是知道这缺德的计划计划就是他的心里人提出来的,不知道作何感想。 那颗痴心,要碎成怎么样的渣渣。 不过巫镇也要有点危机感才行啊,桑云亭这体质,是有点招蜂引蝶的。 真正的桑云亭也没睡,她躺在李霄云的床上,睡不着。 想了一会儿赵二溪的事情就放下了,那是巫镇会负责的事情,她就不用多操心了。 桑云亭在心里整理她今天在聚会上认识的各家夫人,各家夫人对应的关系线,哪一家现在要想办法深交,哪一家暂时可以放下。 她去这种聚会,不是为了交朋友,是为了进一步融入渗透,自然要有选择性地进行下一步。 正在盘算着,有人敲门。 “夫人。” 是李霄云的声音。 听见这声音,桑云亭连忙起身。 也松了一口气。 李霄云回来了,那就是说,赵二溪被抓了。 她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心思对付赵二溪,这个麻烦,要尽早处理掉才好。 桑云亭去开了门,于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脸,面对面。 李霄云闪身进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一个李霄云。 桑云亭又回来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照了照镜子。 “你这易容术,可真是精妙绝伦。”桑云亭道:“我刚才在镜子里看了半天我的脸,差一点都要恍惚的觉得我就是你了。” 李霄云淡淡道:“夫人过奖了。” “你的易容术确实厉害,不算过奖。”桑云亭笑了一下:“有你跟在老爷身边,应该挺能帮忙的吧。” 难怪巫镇一会儿一个样子。 她仔细的对比过两种性格下的巫镇,那真是,除了性格不一样之外,没有一点区别。 五官,身形,高矮,完全一样。 别说是和巫镇相识不久的她,就算是巫镇的亲爹娘来了,估计也分不清楚。 李霄云被桑云亭一通夸奖,也不知道是听出来什么,还是没听出来什么,反正她就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反应。 这种人当手下真是不错,不怕被试探。就算是心里惊涛骇浪,面上也不会显示出来,不怕露陷。 桑云亭奇怪道:“我看你一直都没有什么表情,是性子就这么冷淡。还是易容多了,脸上的皮肤五官受了影响,不大能动了?” 李霄云的表情呆滞了一下,然后道:“夫人说笑了,属下只是天生不爱笑。” 不爱笑也挺好的,桑云亭点了点头。 “我回房了,你今天辛苦了,休息吧。” 从头到尾,桑云亭甚至都没有问李霄云一声,赵二溪抓到了吗?现在在哪里?怎么处理了? 既没有给赵二溪求情,也没有要弄死他,就好像是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本来李霄云在回来的时候,还在想,如果桑云亭闻起来,怎么说,说多少?要是桑云亭一时心软,觉得自己理亏,要为赵二溪求情,又该怎么劝? 没想到桑云亭完全没开口。 李霄云那些一路打好的腹稿,都被憋了回去,憋得心口痛。 第58章 恋爱脑的疯子 一直到桑云亭出了门,李霄云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自己就已经够淡定了,没想到碰到一个更淡定的主子,憋得心口痛。 不过桑云亭还是没能走回自己的房间,走到半路,就被赶来的鞠明熙叫住了。 这么晚了,要不是有正经事情,巫镇又不在,鞠明熙按理是不该来找桑云亭的。 不合规矩了。 桑云亭镇定道:“有什么事情吗?” 巫镇这会儿,应该是在审赵二溪了。 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又杀了那么多人,还敢对自己夫人下手,又是插刀,又是送花的。巫镇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不会就这么直接砍了的。 而且,他还不能等。抓来今晚肯定连夜审,不可能等到明天。 只是为什么,要把自己喊去? 难道这个赵二溪,说了什么跟自己相关的事情吗? 鞠明熙的脸色不大好:“赵二溪抓到了,在东厂里审着呢。他说了一点事情,跟夫人有关。大人命我回来接夫人过去一趟。” 桑云亭这才反应过来。 这个宅子是生活休息的地方。 东厂,是工作的地方。 那些打打杀杀,血淋淋的事情,巫镇当然不会往家里带。 越是接触血腥残忍的人,就越会在心里留一方净土。 家,就是这一方净土。 所以赵二溪是被直接押去了东厂,并且,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走不出东厂了。 “好。”桑云亭应了一声:“我去拿件大衣。” 深秋的夜,还是挺冷的。 鞠明熙在院子里等,桑云亭回房间去喊了小绿,小绿连忙拿了件厚实的披风给她披上,这才跟着鞠明熙走了。 还是刚才的马车。 还是刚才的老王。 老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反正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东厂和巫宅离的不远,桑云亭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很快就到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东厂。 但是虽未亲身经历,可是东厂的大名,如雷贯耳。 传说东厂是个神奇的地方,所有进了东厂的人,一个人进,半个人出。活着进,死了出。好好的进,坏坏的出。 反正不是个好地方。 在同朝官员的眼里,那是酷吏。在老百姓眼里,是朝廷的鹰犬爪牙。 反正不是个好人待的地方。 桑云亭下了马车,跟着鞠明熙,进了东厂的牢房。 这是个审讯室。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很高的接近房顶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窗子,上面几道铁栅栏,保证就算是再瘦小的人,也爬不出去。 房间的一侧,点了几盏油灯,灯火被风吹的一晃一晃,照着人脸上也是一层阴影。 气氛到位,格外阴森。 赵二溪被五花大绑在铁制的十字架上,白色的衣服上,有斑斑血迹,也不知是被抓的时候留下的,还是在这里已经被教育过一轮。 十字架对面,一张太师椅。 巫镇就坐在太师椅上。 好几日不见的詹文山站在他身后,和桑云亭对视上,眼神挪开。 几日不见,他好像看自己更不顺眼了呢? 不过不要紧,桑云亭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巫镇的伤应该是好了大半了,至少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丝毫看不出来,几日前,还是躺在床上高烧说胡话的病人。 不得不说,东厂督主的身体素质确实比一般人好,这伤好的,比寻常人快多了。 “老爷。”桑云亭进了屋子,走到巫镇面前。 赵二溪从听见脚步声起,就一直看着门口,看见桑云亭,他眼前一亮。然后盯着桑云亭的腿。 这行为略有些失礼,但是,他到不为别的,就是想亲自证实一下,桑云亭的腿,是不是走路正常。 一直到现在他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竟然被人骗了。 可惜,桑云亭的腿一点问题都没有,走路也自然。 赵二溪的目光,这才移到了桑云亭的脸上。 他的头发又乱了,一块一块地搭在脸上。 巫镇道:“赵二溪抓回来了,你看看,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桑云亭抬头,看向赵二溪。 四目相对,赵二溪眼里有光芒闪动,可是这光芒很快就灭了。 因为桑云亭面无表情说:“没错,就是这个人。我当时见他的时候,疯疯癫癫被拴在树干上。” 巫镇点了点头。 赵二溪大声道:“我不是疯疯癫癫。” 自从桑云亭进来,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桑云亭,那目光有些灼热,但是,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怨恨。 桑云亭淡然和他对视,比李霄云还淡然。 赵二溪道:“桑小姐,我没有坏心的,我只是看你在这里辛苦,想带你离开。” 桑云亭觉得有点好笑。 不眨眼就杀了十几个人的赵二溪,还是个恋爱脑?在这个地方,向自己表爱慕? 真是疯了。 你可以疯,但是,不要连累我。 桑云亭立刻道:“请你自重。” 然后,桑云亭道:“老爷,我和此人只在那日见过一面,当时有许多人在,后来,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和他说过话。我嫁给老爷,心甘情愿,并不想离开。” 赵二溪的表情有些石化了。 巫镇挺冷静,缓缓道:“我知道。” “桑小姐。”赵二溪喃喃道:“你,你太委屈了。” 桑云亭真想吐血。 这人,真是疯子。 巫镇冷声道:“赵二溪,你现在听明白了。我和夫人,我们是明媒正娶。下聘婚书,八抬大轿,一样也不缺。她在巫宅,也并不委屈,并不想跟谁离开。” 赵二溪冷笑一声。 “你是东厂督主,她就是想离开,也不敢说想离开。一个正常女人,谁不想生儿育女,她跟着你,你能给她孩子吗?”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巫镇身后的手下脸色都不太好了,特别是詹文山,他性子本来就急,看样子想要撸袖子上手,把赵二溪直接打死。 再看巫镇,可能被人说得多了,反而没什么表情,冷静得很。 桑云亭不管赵二溪发什么疯,想来想去,这不是自己表衷心的好时候吗? 于是桑云亭毫不犹豫地说:“我只要有老爷就行了,不需要什么孩子。” 赵二溪看着桑云亭的眼神,更加的心疼怜悯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第59章 死地求生 巫镇本来不想动的,但是谁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这么看着。 还不是肆无忌惮的那种看,是带着怜悯的看。 仿佛桑云亭是世上最可怜的人,生活在人间地狱,日日受虐待折磨一样。 巫镇站起身,慢慢走到赵二溪面前,然后抬手。 啪! 清脆的一声响。 赵二溪的脸被打得偏到了一边。 “管好你的眼睛。”巫镇道:“她现在还是巫夫人,跟你没有关系。” 赵二溪被巫镇打了,竟然不生气。 他慢慢地转过脸来,不过没有再看桑云亭,而是看向巫镇。 巫镇冷森道:“像我证明,你刚才说的话。” 桑云亭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觉得巫镇对赵二溪的态度,有一点点奇怪。很讨厌,但是,又有点压抑。 在这里,巫镇是绝对的主宰。除非赵二溪有什么不一般的身份,不然的话,不可能现在还全须全尾的。 赵二溪缓缓抬头,看向巫镇。 “你可以试一试。” 巫镇抬手,然后回头看了看桑云亭。 桑云亭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要打赵二溪,你打呗,怎么打都行。跟我有什么关系,看我干什么? 巫镇一掌拍向赵二溪,拍在赵二溪胸口。 赵二溪面色一窒,往前一倾,嘴角渗出一点血来。 桑云亭站在一边,正专心致志的看着,突然感觉胸口一痛,往后退了一步,按住胸口。 喉咙里有点腥甜的味道,桑云亭忍了一下,差一点吐出一口血来。 好在身后的鞠明熙一把扶住了她。 桑云亭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坐在椅子上。 “呼……”桑云亭呼出一口气,茫然看巫镇。 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是没记错,你刚才打的也不是我啊。 赵二溪吐了一口血,说:“我没有骗你吧,从现在开始,我和桑小姐,我们的命就连在一起了。” 桑云亭脸色猛地变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一下不好使了。 巫镇缓缓道:“他给你下了蛊。” 桑云亭脸色更难看了。 “什么?” “同生蛊。”赵二溪道:“从现在开始,你若是受伤,我可以帮你承担伤害。我若是受伤,也可以让你陪葬。” 桑云亭简直是要崩溃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你……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下蛊?”桑云亭差一点忘了自己现在不会武功的人设,想要冲上去揪起赵二溪的领子。 这算是怎么回事?跟一个疯子,绑定了下半辈子? 赵二溪道:“因为我看上你了。” 巫镇又抬起了手,看得出来他很想打死赵二溪,但是忍住了。 现在尴尬的局面就是,如果巫镇打了赵二溪,很可能桑云亭也会受伤。投鼠忌器,巫镇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能动手,还是不能动手。 桑云亭被赵二溪表白,一脸吞了死老鼠的表情。 “你是什么时候给我下蛊的?”桑云亭使劲儿回想,但是不能确定。 听说下蛊是一件非常神秘的事情,会蛊的人,往往能用匪夷所思的手法,只要轻轻碰一下对方,就能把蛊虫放在对方身上。 甚至不用碰到对方,就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蛊虫进入对方的身体。 桑云亭这会儿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哪儿哪儿都不舒服,身体里好像有虫子一样。 赵二溪道:“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离开的时候。” 桑云亭只想骂人。 自己以前也没少见人,东奔西走的,也不是喜欢招惹变态的体质啊。 “不对,哪有这样的事情。”桑云亭拽着巫镇:“你再给我一掌,看看她会不会受伤?” 巫镇没有答应桑云亭的要求,刚才那一掌他都有些后悔。在他看来,桑云亭是个弱女子,这一点伤都不知道要养多久,再受伤,身体是吃不消的。 桑云亭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无冤无仇,因为没把小红嫁给你,你报复我?” 赵二溪看着她,淡然道:“小红是谁?” “……” 桑云亭真的想打人,但是,现在打赵二溪,就等于打自己? 真是邪门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赵二溪用自己的命,威胁巫镇。 偏偏还没有办法,赵二溪的命,和自己的命绑在一起。伤一个,就是伤两个? 赵二溪缓缓道:“你放心,你受伤,我会帮你分担一半。但是我若受伤,我不会连累你的。” 桑云亭皱起眉,越来越听不懂。 赵二溪道:“蛊虫是我养的,我可以控制它。自然不会伤害你。不过此时情况有点特殊,我需要” 赵二溪看一眼巫镇。 巫镇的脸也挺黑的,心情比桑云亭好不到哪里去。 桑云亭冷静了一下:“你看上了我,但是我看不上你。谢谢你的欣赏,恨不相逢未嫁时,现在你可以解开我身上的同生蛊吗?” 赵二溪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不行。” 桑云亭更冷静了。 “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桑云亭道。 赵二溪狠狠的盯着她:“你有什么办法?” 他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是准的,桑云亭这人,就是不一样。 桑云亭道:“蛊虫这种东西,我也听过一二,只要下蛊的人死了,蛊虫也就自然死了。” “不错。”赵二溪道:“但是,我若死了,你也得死。” “不,不是这样算的。”桑云亭道:“你说了,你受伤,可以选择我受伤不受伤。但是我受伤,你必定平分伤害。” 赵二溪点了点头,还是不明白。 桑云亭突然转身走了几步,从鞠明熙腰上,抽出剑来。 大家都吓了一跳。 桑云亭说:“我要是有了致命伤,你也要跟着死。但是我可以准备好药,准备好大夫,就算是致命伤也还能抢救一下。可是你,就只能死了。” 一时间,房间里鸦雀无声。 赵二溪张了张嘴,惊呆了。 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办法。 别说,虽然狠了点,还真是个办法。 桑云亭道:“与其把自己的命放在别人身上,不如赌一赌。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赵二溪一脑门的汗。 很意外的,巫镇突然握住桑云亭的手。 “不要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