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关系》 第1章 死去吧,下辈子记得好好做人 浴室。 穿着湿漉漉白衬衫的顾雪,身子被迫趴在浴缸池壁上。 白净的小脸,被戴着昂贵腕表的大手,死死地摁进浴缸。 波光潋滟的池水,疯狂地涌进她的眼眸,鼻子,嘴唇。胃被冷水撑得似乎要爆炸。 顾雪两只手疯狂地拍打着水面,水花四溅,打湿了男人冷沉,英俊的面孔。 她怎么也没想到,收养了她十年的慈善先生陆又廷,会在她十九岁生日的晚上,想把她活活的溺死。 可她还有好多心愿没实现。 比如亲口告诉他,暗恋了他十年这件事。 比如她想等杀人逃逸的父亲落网,问他事发之后,为何要抛妻弃子,东躲西藏这么多年? 大手骤然提起她的后颈。 浴缸里的水,如破碎的镜面,疯狂地荡漾。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听了这话,她身体猛地一哆嗦。 脸颊上的水渍,不停地往下落。 “去阎王殿的路上,你不会寂寞,很快你爸就会被我找到,送去陪你!” “到时候我把你们父女俩,葬一块儿!” “棺材,寿衣,都是你最喜欢的款式,颜色!” “死去吧!下辈子记得投个好人家,好好做人!” 眼睫颤了颤,原来她暗恋的人,在她生日这天,什么都准备好了…… 想得入神,头被再次摁进浴缸。 这一次,她没再挣扎。 琥珀色的眸子睁得大大的。 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鼻尖的酸涩,和浴缸里冰冷刺骨的凉水混在一起。 张开唇,大口大口的水,往眼眸,鼻孔,嘴唇里灌。 她从来都很听他的话,哪怕他在她成人礼的晚上,突然翻脸,强要了她。 逼她退学,囚禁她,羞辱她。把她最高学历,篡改成小学。 这条贱命,他想要,她就送他。 绝望地闭眼,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浅笑。 突然后颈一沉,她整个人被粗鲁地扔在了浴室的瓷钻上。 顾雪倒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吐着水,呼吸着新鲜空气,后怕地摸了下脖子。 是舍不得她死了么? 脖子被陆又廷戴着腕表的手,精准地锁住,猛地一拽。她整个人就向他靠近。 他凉薄的嘴角咬着烟,烟雾在她四周蔓延,他沉冷的面庞,在烟雾里变得支离破碎。 暗色的衬衫,穿在他身上,解开几颗纽扣,露出性感的锁骨。 手臂露出一小截,衬衫衣袖整齐地卷在胳膊肘,显得气质越发矜贵。 明明隔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可顾雪看到他,还是止不住的心跳加速,耳尖微红。 缠绕在她喉咙的大手,倏然收紧。 另一只手夹着的香烟,冒着白色烟雾,熏得顾雪眼睛酸涩,眼泪直流。 “现在死,太便宜你了。” 陆又廷把手里的烟,用粗粝的指腹掐灭,扔到垃圾桶,然后用手指擦她的眼泪,深不见底的眸底,透着不加掩藏的凉薄:“明天早上,一步一磕头忏悔赎罪,我会在墓地等你。” 明天是陆伯父的忌日。 墓地在一座荒野小山上。公寓距离那座山,车程都需要一个半小时。 但她不想扫他兴:“好。” “祭拜一结束。”陆又廷眯着眼,看了她半晌,凉薄地掀唇,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就在坟前,以死谢罪吧。自己动手。” 这是不想脏了他的手么? 见她没说话,他松开手,倏然起身。 一双黑色的皮靴,踩在她的手背,面无表情,用力碾压,欣赏着地上的女人,想挣扎,又不敢挣扎的模样。 “怎么?不想死?” “没有。”顾雪咬着唇,艰难的吸气。 “那我明天就等着给你收尸。” 陆又廷很满意她的反应,转身离开。 顾雪靠在满是水渍的瓷砖上,十根手指头,又红又肿,手背早已破皮。 叮咚—— 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条媒体推文。 ——陆氏集团总裁陆又廷宣布,近日将于陆氏集团首席秘书柳丝丝订婚。 配图则是陆又廷和柳丝丝共进烛光晚餐的抓拍照片。 柳丝丝,家世普通,还患有重度抑郁,一直不被陆家接受,但陆又廷执意要把她娶回家。 许是明天就要死了,许是暗恋的人,有了最终的归宿—— 鼻尖酸涩,泪如雨下,心像是被刀子挖空了一样。 手指,拼命地撕扯着素描上关于陆又廷的画像,撕扯着满是他名字的笔记本……扯着扯着,她嚎嚎大哭。 父亲绑架陆伯父的时候,她才三岁。 那场变故,父亲逃逸,母亲喝农药自杀,她成了孤儿。 好不容易出现一束光,那束光照耀了她十年,突然某一天告诉她,那束光要去照亮其他人了。 嗓子哭到沙哑,眼眶哭得发肿,眼泪一流在上面,就像针在戳。 没有柳秘书,陆太太也不会是她。 哭累了,她找来扫把,打扫干净地板上的纸屑,扔进垃圾桶,又默默地把垃圾,拿到楼下的垃圾场丢掉。 然后去药店,买了两瓶药。 她打算明天祭拜完,吃这个上路。 倾盆大雨下了一整夜。 天亮后。 顾雪只带了两瓶安眠药出门。 咚—— 膝盖脆生生地跪在一滩泥水里,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衣服,包括膝盖上的牛仔裤。 白净的额头,极重的磕在泥水里,黢黑的水渍,爬满了她的脸颊,钻进了琥珀色的瞳孔。 鲜血从嘴角,额头破了皮的伤口,疯狂地往出来冒。 脚下越来越虚浮,小脸越来越惨白。 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 脚下一滑。 尖锐的石头,划破下巴皮肤。 骨头摔得散架。 她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想到陆又廷还在墓地等她。 撑着不停流血的手掌,从地上,一点一点地,艰难地站起来。 踉踉跄跄的,毫无形象可言地磕完最后一个响头。 后颈被骤然提起,她惊呼一声,手臂,整个身体,在坚硬的柏油马路上疯狂拖拽。 衣服被磨破,手臂摩擦着地面。 咚—— 她整个人如垃圾一般,被保镖扔到了墓碑前。 第2章 死之前放肆一次 顾雪忍着剧痛,抬了眼,隔着雨帘。 她看到,一座四四方方的墓碑,墓碑旁边摆放着雏菊,瓜果,点心。 墓碑上贴着的黑白照片,是一位老先生,穿着中山服,微胖的脸颊露出和善的微笑。 老先生生前,捐款修葺教学楼,养老院,图书馆,给绝症患者捐巨款,资助贫困山区的孩子上学。 顾雪想得入神,额头被保镖,死死地摁在地上。 火辣辣的疼,袭满全身。 她看到,地上的水坑,瞬间变成刺目的殷红。 一阵脚步声传来。 陆又廷的皮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听到他痛心疾首道: “爸,这就是当年绑架您,企图勒索您的那个赌鬼的女儿。当年我们找到您的时候,您的遗体被刀子捅的,浑身没一处好的。这笔账,儿子自会替您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父亲当年做的烂事,顾雪从报纸上早有耳闻,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她还是会震惊。 额头早已皮开肉绽,骨头清晰可见。 手掌被皮靴骤然踩住。 顾雪没脸喊疼,抬了眼皮。 此时此刻的陆又廷,一身黑色西装,胸前别着黑色小纸花,许是悲伤过度,面部线条异常紧绷,脸上像是笼了一层寒霜。看向她的眼神,更是锐利森然。 身旁的保镖手持着一把巨大的黑伞,黑伞全部倾斜到陆又廷那边,雨水不断地落在保镖的肩头。 喉咙有很多诀别的话,再疯狂翻涌。 是不是真的要和柳秘书订婚了?如果是真的,她想提前祝他新婚快乐。她死了,他能不能以后想到她的时候,少恨她一点? 可对上他满眼的仇视,让她瞬间清醒,话茬被咽了回去。 “等会儿死的时候,下手重一点!” “好。” 她身子颤了颤,咬着唇,两瓶安眠药,他的担心太多余。 额头的鲜血,被雨水冲刷着,疯狂地落在雨地里,绽放出一朵朵水花。 他很满意她的反应,收回皮靴,冷着脸,撑着保镖打的黑伞,骤然转身。 他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 顾雪突然莫名的心酸,不甘心。 暗恋了他十年,这个秘密,她不想带到地底下去了。 “陆又廷!” 她哭着喊他的名字,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叫他,第一次是她过十八岁生日,被他强上的时候,太疼了,她叫了他的名字,求他。 迎来的是更猛烈的撞击,更凉薄的警告,他说,顾雪,你别资格叫我名字。 从那之后,她很有自知之明地叫他陆总。 可现在,她想在临死前,放肆一次。 撑着黑色伞面的孤傲背影,骤然停下了,他转过身,目光冷得掉冰渣:“你找死?” 顾雪手足无措地望着他,瞬间清醒。 不能污了他的耳朵。 “对,对不起。”喉咙间滚烫的告白,被生硬地咽下,顾雪的眼睫毛颤抖着,她像泄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 陆又廷冷嗤:“真觉得对不起,就死去吧。” 扔下这句冷心冷肺的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越野车从她面前疾驰而去,甩了她一脸的泥泞。 顾雪伸手抹掉脸上的水渍,她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痕,亦或者是都有。 从兜里掏出一瓶没有标签的药瓶,拧开。 倒出一把药片,喂进嘴里,生咽下去。 她跪着,爬到坟前,磕了个响头,凝视着照片上的陆伯父;“伯父,对不起,我替我爸爸跟您认罪。如果可以,我想用我的命换您活过来。可上天不给我这个以命换命的机会。那我就到地府亲自跟您道歉。” 雨势越来越猛烈。 哐当—— 药瓶从手掌心,猛然坠落。 顾雪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雨地里。 她恍恍惚惚地看到。 在福利院,她被同伴用砖头拍打额头,用刀子划花她的脸。 陆又廷逆着光,如天神降临般,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然后半蹲下身子,掏出手帕,帮她擦掉额头上的血迹,灰尘。 跟她伸出宽厚而温暖的手掌,邀请她,跟他回家。 想到往事,眼眸一睁一合。 陆又廷,对不起,你的安稳人生,被我爸爸毁掉了。 不远处的手机,嘟嘟嘟地响着,雨水落在来电显示上‘陆又廷’的名字上。 可她越来越困,天旋地转,而后睫毛微颤地闭了眼。 与此同时,手术室外。 陆又廷见顾雪的电话没人接通,面色冷沉得能滴出水来。 刚扫墓回来,他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柳秘书抑郁症发作,在浴室用指甲剪,剪断了静脉血管。 柳秘书是罕见的熊猫血,医院血库告急,而顾雪正巧血型相同。 陆又廷脸色森然地回了公寓。 平时他这时候回来,灯是亮着的,她正拴着围裙,在厨房洗手做羹汤。 今天却是漆黑一片。 他鞋子都没换,冷沉着脸,走进客厅,无意看到茶几上的花瓶,插着的几支栀子花,已经枯萎成褐色的干花。 这是她前几天买回来的。 冷风透过窗户,直挺挺吹进来,花瓣被瞬间吹散,零零散散地飘落在他的肩头,黑色的皮鞋鞋面上。 眉头更皱,伸手拂落肩头的花瓣。 疾步走到卧室。 打开壁灯。 房间空空荡荡。 莫非是下雨,被困在山上了? 开车折返墓地的途中,陆又廷握紧方向盘的手背,青色经脉凸显。骨骼分明的指尖,扯了下颈间的领带,想到顾雪不接电话,他就控制不住的烦躁,火大。 雨势越来越烈,啪嗒啪嗒地落在陆又廷撑着的那把黑色伞面上。 昏黄的车灯,映着男人的身影轮廓。 身影最终停留在,坟墓旁被雨水打湿的女人面前。 “起来!”陆又廷站得笔直,黑色皮鞋踹向她惨白的手背上。 女人没有反应。 陆又廷以为她装死,皮鞋用力碾压:“你起不起来?” 还是一声不吭。 他意识到了不对劲,想到白天诅咒她去死的话,蹲下身体,手指落在她的鼻尖。 气息近乎于无。 顾雪被他抱上了车,放在了副驾驶。 许是有了暖气的缘故,顾雪意识回笼,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却见陆又廷正俯身给她系安全带。 是幻觉—— 顾雪大着胆子,主动贴上了他的薄唇。 第3章 他的唇温温凉凉的 他的唇温温凉凉的,但触感极软。 深入交流那么多次,她都克制着想要亲吻他的冲动。 哐—— 她被甩开。 脑袋磕在了车窗上。 鲜血顺着额头,模糊了她的视线,流进惨白的嘴唇。 眼前一黑,顾雪就彻彻底底的没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是在一家VIP病房。 听护士的描述,她基本断定,是陆又廷送她来的医院。唇角止不住地上扬,养只猫猫狗狗,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 哐当—— 病房门被打开。 穿着暗色西装,面色沉冷的陆又廷,闯了进来。 顾雪正要开口,感谢他昨天晚上送她来医院洗胃。 手腕就被一把抓住,然后被强行拖下床。 生拉硬拽的,把她带出了病房。 他走得很急,乘坐电梯,来到了输血处。 把顾雪往吧台上一甩,顾雪整个人就趴在了吧台上。 “她就是熊猫血!赶紧抽!”陆又廷冷声命令道。 顾雪愣住了,抬眼,看了下陆又廷,又看了下输血的护士。 护士发现顾雪脸色很惨白:“陆先生,这位小姐看起来面色欠佳,不太适合输血吧?要不您再换个人?” “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抽就赶紧抽!”陆又廷急不可耐。 顾雪脑子炸了。 手指不禁收紧,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一步。 救她,原来不是舍不得她死。 护士见她一言不发;“我看你也是病患——” 她还没说话,脖子就被陆又廷的大手,精准地锁住了:“你到底抽不抽?” “如果我不抽,陆总就要掐死我?”顾雪看着他不耐烦的样子,突然喉咙酸涩。 “这是给你赎罪的机会,别给脸不要脸!”他脸上青筋暴起,锁喉的手,越发用力。 护士怕出事,忙跑出来劝架:“这位先生,你这样是犯——” 一个冷冽的眼神,护士就后怕地闭了嘴。 “我抽!” 他说的话,她都会听。 护士抽了两包血后,发现顾雪的嘴唇越来越白,整个人都像要碎掉了。 陆又廷还让多抽几袋,以防柳秘书不够用。 抽完血,顾雪突然犯了低血糖,但陆又廷跑的影子都没了,是抽血的护士给她了一个巧克力,她吃了巧克力,视力才慢慢恢复。 护士给她打电话,让她赶紧回去躺着,输营养液,不能下床乱走动。 她说好,然后从长长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路过一间敞开着的病房,她听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声音:“又廷,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了。我是觉得我是你的负担,我根本配不上你。你家人不喜欢我,我不想你因为我,跟你家里人闹不愉快。” 顾雪侧头,看到病床上的柳秘书,哭得梨花带雨,陆又廷坐在床沿边,虽然是背对着她的,但她想,仅凭刚刚逼着她抽血的心急样,他应该很爱这位柳秘书。 “养好身体,我们就订婚。” 顾雪转身的时候,听到陆又廷在安抚他的心上人。心情更加复杂。 她不想听更多肉麻的话,所以疾步回了自己病房。 病房里面。 柳丝丝咬着唇,泪痕未干,脆弱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又廷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会。” “你对我真好。”柳丝丝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趁机送上她的红唇。 眼看她的红唇越来越近,她还闭了眼,一脸期待的样子,他就心情莫名的烦躁,面无表情地躲开:“饿了没?想吃什么?” “又廷哥,你真的有想好要和我订婚吗?你都不愿意跟我接吻,恩情和婚姻,你分得清吗?”柳丝丝闻言,睁开漂亮的眼眸,言语略微不满。 “想吃什么?”陆又廷没看她。 柳丝丝纠结上了:“你都可以碰仇人的女儿,怎么就不能碰我呢?我知道,你又要说,你是折磨她。可我也愿意被你那样折磨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 脸色越来越冷沉,陆又廷扯了扯脖颈处的领带,冷眼看向她,仿佛耐心已经被她耗得干干净净: “柳秘书,我记得跟你说得很清楚,陆太太的名分可以给你,再外也会给足你体面,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但情情爱爱这种东西,恕我无能为力。” “……” “想吃什么?我亲自去给你买。”陆又廷又恢复了绅士,礼貌。 “楼下有家海鲜粥很好吃。”柳丝丝等他走后,气得尖叫,她想到她即将成为陆又廷的未婚妻,却不能跟他亲密接触。 不亲密接触,难道是对那个小孤女,乐不思蜀了? 柳丝丝掀开被子,下了床,跟护士询问了顾雪的病房号,然后告诉护士:“等会陆先生回来,你就告诉他,我去顾小姐的病房了。” 护士懵逼,柳丝丝趁机塞了个很厚的红包,她就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顾雪刚回到病房,躺床上,手背上扎着针头,正在输营养液。 病房门被敲响,她抬眼,就看到同样穿着病号服的柳丝丝进来了。 顾雪并不喜欢这位柳秘书,几年前,她被陆又廷善待的时候,这位柳秘书很会做人,给她送好吃的点心,漂亮裙子。 背地里却在议论她,说她就是个小孤女,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迟早会被陆又廷抛弃。 她没找柳秘书当面对质,而是从此保持了距离。 “雪儿,真是谢谢你哟,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良。这次如果不是你给我输血,我肯定就死定了。”柳丝丝关了病房门,走到顾雪面前,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举止优雅,笑容可掬,一点都不像抑郁症患者的样子。 顾雪淡淡的看着她:“你的谢谢,我收到了。” “作为报答,等我和你陆叔叔订婚的时候,你来当伴娘好不好呀?” “……”顾雪冷冷地看着她。 她继续挑衅: “你不会以为我是在秀恩爱吧?其实没有的,我是真正的想感谢你。我很多朋友都想做这个伴娘,我都不答应呢。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比较信任你。以前你还吃过我送你的点心,穿过我给你买的裙子呢。” 第4章 身子疼的散架 “那你还是让你的朋友来当吧。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了。” 柳秘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气得疯狂眨眼,这是软硬不吃啊。 “柳秘书,我今天给你输血,太累了,想好好休息。就不留你唠嗑了,你自便。”顾雪打了个呵欠,下了逐客令。 陆又廷可以折磨她,羞辱她,但不代表这位柳秘书,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 柳秘书坐在椅子上,并没起身: “这样跟长辈说话,会不会显得太没礼貌,太没教养了?我知道,你不想给我输血,但没办法,谁让我坐在了你最想坐的位置上呢。你充其量就是你陆叔叔的暖床工具,我的代替品。这是你的命。人的认命。” 顾雪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以为顾雪被刺激到了,挽起唇角:“不如我告诉你个秘密?” “没兴趣。” “不,你很有兴趣。这个秘密就是,我压根儿就不需要你输血的。” “你什么意思?”顾雪瞳孔一缩。 她坦然一笑:“抑郁症,需要你输血都是假的。我就是单纯地想抽你的血,你以为今天是结束?错,今天只是开始。什么时候把你抽死,什么时候才会是结束。” 顾雪气的浑身颤抖,怒气已经喷涌到了嗓子眼,她用长长的指甲,死死的陷入肉里,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她是故意的,不能上当—— “雪儿啊,你明明很生气,为什么要憋着呢?你不怕憋死吗?”柳秘书顿了顿语气,奚落一笑:“也是,你一个小孤女,要什么没什么。被欺负了,可不就要忍着?” “出去!”顾雪呼了口气。 柳秘书翻白眼,屁股都不抬一下:“我就不出去,你能把我怎样?你敢打我?我告诉你,顾雪,我才是陆家未来的女主人。你对我,最好客气点。不然我给你陆叔叔吹枕头风,有你好受的!” 哐—— 顾雪伸出扎满针头的手背,一把把柳秘书从椅子上拉扯过来,把柳秘书摁在自己病床上。 啪—— 一手锁住柳秘书脖子,一手扇在了柳秘书脸上:“送上门找打?想把我抽死?你想的还挺美啊。” 清晰的耳光声,在病房时起彼伏。 柳秘书扯着嗓子哀嚎,喊救命。 顾雪怒火难消,红了眼,双手掐住了柳秘书的脖子。她突然很想,玉石俱焚。 一只大手粗鲁急切地扯开顾雪的胳膊。 咚—— 顾雪整个人如泄气的皮球,从高高的病床上滚落在地上。 身子痛得散架。 手背上缠着胶布的输液针头,回了血。 她看到肿成猪头的柳秘书,哭着躲进了陆又廷怀里: “又廷,我只是想来谢谢雪儿给我输血。结果她说我的抑郁症是假的,我是存了心地想把她抽血抽死。又廷,我不要她给我抽血了,我一直以为她是自愿的。” 柳秘书泪眼汪汪,哭得柔柔弱弱。 陆又廷拍打着她的肩膀,帮她擦泪,柔声说话,安抚她的情绪。 这些都被躺在地上的顾雪,统统看在眼里。 原来在乎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他从进病房,大概十分钟,他的眼神,聚焦点都在这位矫揉造作的柳秘书身上,顾雪发现,她连余光都没得到。 惨白的手掌,握着病床栏杆,艰难地站起身。 陆又廷这才注意到了她,但也只是冷漠扫了眼,然后就看向身旁的柳秘书:“她打你了几巴掌?” “二十。”柳秘书咬着唇,犹犹豫豫。 陆又廷说:“去,打回来。” 柳秘书错愕地看向陆又廷;“这,不好吧?” “做错了事,就该接受惩罚。”陆又廷说这话的时候,锐利冷漠的视线,是锁定在顾雪身上的。 病号服并不宽松,可顾雪穿着,却松松垮垮,她好像更瘦了。 顾雪和他的目光,隔着一张病床相交:“我真的做错了?” “你是觉得我眼瞎?刚刚看到的都是假象?”陆又廷讥笑。 垂了眼皮,她看到死死握着病床栏杆的手背,鲜血已经充满整个针管,但她感觉不到疼。 柳秘书是天生的演员,故意说她不计较了,以后也不让她继续输血了。 可陆又廷较劲儿了,一个电话,就找来了三个保镖。 两个保镖摁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动弹。 啪—— 另个保镖,一巴掌用力极大,把顾雪的脸打到了一边去了。 顾雪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疼,半晌才忍着疼,抬起了脸,却看到柳秘书跟她得意地挑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而陆又廷忙着给助理打电话,让助理给柳秘书带最喜欢吃的水果。 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打在脸上。 顾雪疼得想哭,眼泪都在眼眶汹涌,但她拼命忍着。 她不想在这两个人面前落泪,只会被看笑话,认为是活该。 二十巴掌,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通过回旋镖的形式,全部还到她身上来了。 柳秘书捂着脸泪眼朦胧地喊疼,陆又廷就急急的带着她去找医生处理脸上的伤口,然后回去吃助理买回来的水果。 顾雪按了呼叫铃,护士看到她脸上的伤,又是同情,又是可怜的帮她处理了伤口。 为了避免在被柳秘书找茬,顾雪输完当天的液体,不顾医生的劝阻,执意要般出院手术。 医生打电话给陆又廷,想让陆又廷劝劝。 顾雪却听到医生电话里,他那冷漠至极的声音:“随她去。” 她的衣服不见了,应该是被送进医院后,被护工换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穿着单薄的,宽松的病号服,她走出了医院。 天空突然落雪。 伴随着冷冽的寒风,寒风吹起她长长的板栗色卷发,单薄的病号服衣角。 她穿着一双一次性拖鞋,神色木然地过马路。 哔—— 尖锐的喇叭声,刺痛耳膜。 顾雪抬头,看到一辆大货车,朝着她的方向疾驰而来。 本想躲开,可双腿像灌了铅,怎么都移动不了。 大货车亮着的远光灯和近光灯,交织在一块儿,全部打落在顾雪的脸上。琥珀色的眸子,被刺得失焦。 第5章 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喇叭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粗噶声,寒风席卷雪花的呼啸声,全部往顾雪的耳朵里灌。 即将撞上。 大货车的司机,疯狂地打转方向盘,车身从顾雪的身旁擦肩而过。 “你是从哪个疯人院出来的?老子给你按了那么多次喇叭,你都耳聋了?想死你去跳河,去上吊啊!” 许是穿得太少,受了凉的缘故。 顾雪头重脚轻地回了公寓。 胃饿的难受。 一天都没吃饭了。 拉开冰箱门,空荡荡的,一颗鸡蛋,一颗西红柿都没有。 最终找到一袋方便面,可闻到泡好的面的味道,就突然犯恶心,草草的吃了几口,顾雪就爬床上,把被子裹的紧紧的。 出一身冷汗,睡一觉,明天太阳出来就好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到床垫陷下去了几分。 有一只大手在肆意游走。 顾雪以为家里进了贼,倏然睁眼。 却见漆黑的卧室里,是陆又廷那张沉冷至极的脸。 他怎么回来了?没在医院陪他的心上人么? 四周都是酒味。 思绪还没回笼,他就闯入了。 顾雪额头烧得不像话,脑袋像是被一把锯子,在疯狂地拉来扯去。 陆又廷下手又实在没轻重,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敢出声。她记得第一次被他强上,她疼得哭,他甩了她两耳光,她就瞬间安静了。 “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你板着一张死人脸给人看?”戴着腕表的大手,精准地扣住了她的下巴。 捏得她眉头紧皱。 “你应该庆幸,我对你身体还有点兴趣。不然你以为我会留你到现在?”陆又廷满是欲念的眸子,充斥着不屑和嘲弄。 他今天被人下了药,才匆匆忙忙回来找解药。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天晚上,她主动亲他的画面。 一股烦躁油然而生,一团烈火,仿佛要把他烧成灰烬。 顾雪头昏脑涨的,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手背死死的掐着床单,她很想让他快点结束,她现在还在发烧。 她很难受。 可她更清楚,说了也没用。 “以后再敢亲我!” “我会亲手送你上西天!” 顾雪眼眶瞬间红了,鼻尖酸酸的,忍着泪意。幸好只是亲一下,不是告白。 “说话!” 下巴被捏的似乎要碎掉。 “以后不会了。”心酸撑的心脏要炸掉了。 做完后,男人毫不留恋的从她身体里退出来,翻身坐起,然后去浴室洗澡。 他遗忘在枕边的手机,一直再响。 是柳秘书打来的,他的备注很亲昵,陆太太。 她没有接,而是等电话自动挂断。 陆又廷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 他开了壁灯。 宽肩窄腰,上半身肌肉纹理分明,水渍如颗颗饱满的碎钻,镶嵌在他那小麦色的肌肤上。 腰间系着乳白色的浴巾,光着脚,踩在灰色地毯上,向她走了过来。 只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柳秘书给你打电话了。”他手机又响了,顾雪把手机递给他。 他接过,转身接了电话,并没避讳。 电话里是柳丝丝的哭泣声,矫揉造作地说她做噩梦了,睡不着。让陆又廷过去陪她,陆又廷很耐心的听完,声线沉稳;“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他急急忙忙的穿衣服,系领带。 拿起床头柜上的腕表,戴在手腕,听顾雪问了句:“何必舍近求远?” 潜台词就是,为什么不找柳秘书解决。 陆又廷戴腕表的手,顿了顿,而后抬眼,冷冽地扫了眼床铺上的顾雪。 “太干净了,舍不得。” 顾雪眨了眨干涩的眼眸,原来找她当解药,是她太低贱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她没注意。 只听到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 绷不住的眼泪,伴随着鼻尖的涩意,终于冲破了眼眶,流淌了下来。 眼泪流进起皮地,干裂的嘴唇,咸咸的,湿湿的。 这是赎罪,没脸委屈,可还是止不住的想哭,难受。 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电话里是一道不耐烦的抱怨:“丝丝给你发信息,打电话,你故意不接的是吧?” 是陆又廷的声音。 理智瞬间回笼,她嗓子又干又涩,但还是极力解释:“我昨天晚上身——”身体有点不舒服,睡过头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又廷打断:“丝丝想喝你亲手炖的排骨汤,晚饭前送过来。” “柳秘书看到我,应该不会开心。给她点外卖比较好。”顾雪吸了口气,本能地想拒绝。 “顾雪,既然想赎罪,就要拿出赎罪的态度!” 这顶赎罪的帽子,接下来,顾雪发现所有的推脱,都觉得苍白无力。 他说的话,她都会听。这是她承诺过的。 “好。” 洗脸刷牙时,开始犯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 急急的洗簌完,担心这个点买不到新鲜的排骨,被柳秘书借题发挥,她忙去楼下超市挑选食材。 可还是晚到了一步。 打车去了郊区的一家超市。 买好了食材,和排骨。 一场特大暴雨把她困在了超市门口,她没带伞,这地方人烟稀少,不好打车回去。怕耽误了他心上人的晚餐,她临时买了一把伞,拎着食材,走了两个小时,才回了家。 把排骨洗净,焯水,然后把买好的玉米扒皮,切成段。 香菇被改刀,冬瓜被去皮,切成块。 许是太急着赶时间,菜刀刀刃突然刺入了指腹。 指腹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她把排骨炖到砂锅里,才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个创可贴,贴到指腹上。这个创可贴,是陆又廷一年前买给她的。 几个小时后,排骨汤被炖好,她拿起砂锅盖子,把砂锅里的排骨汤往保温桶里盛,砂锅烫得她手掌发麻。 嘟—— 放在灶台上的手机骤然响起。 顾雪一边接电话,一边打开水龙头,冲洗被烫的掌心。 “还没炖好吗?都几点了?”陆又廷不耐烦的催促。 “再路上了。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了。”她还想告诉他,她手被烫了,可还没开口,电话就被骤然挂断。 原来陆又廷对她的耐心,已经消磨到了这种地步,连听她说完一整句话都不愿意了。 开车给他心上人送排骨汤,一路上,他打了五个夺命连环call。 接他电话,差点遭追尾。 急急忙忙的到了医院,停好车子,怕他等不及,电梯等的人太多,她就走楼梯小跑给他送。 到了柳秘书养伤的住院部楼层,她远远地看到陆又廷一身黑色大衣,身材修长,手指插在腰际线,在走廊的尽头等着她。 第6章 今晚可不可以不来 她爬楼梯爬得腿又酸又软,但还是忍着疼,拎着手里的保温桶,奔向他。 许是嫌她走得太慢,他也迈着大长腿,疾步走了过来。 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保温桶,保温桶又细又长的提手,狠狠碾破她起泡的手掌,疼得她蹙眉。 “磨磨蹭蹭的,炖个汤都这么慢,废物!”他嫌弃地扫了眼她。 柳秘书应该是真的饿了,他走得匆忙,甚至头也不回。顾雪为了给他心上人炖汤,又是淋雨,又是差点被追尾的,现在还要被他贴上废物的标签。 她有点儿心酸,更不甘心了,凝视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喊了他的名字;“陆总——” 她想解释,她不想被他误会! 被西裤包裹的笔直长腿,骤然停住。他回了头,冷冽薄情的目光如刀片一样,凉凉的从她脸颊刮过;“柳秘书看到你会倒胃口,这里不需要你了,回去吧。” 冷冷的说完,就拎着保温桶,进了病房,还关了门。 把她一个人晾在走廊了。她浑身冷冰冰的,像是血液都凝固了,因为他那句,柳秘书看到她,会倒胃口。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抬起手掌心,垂眼看去,创可贴已经被鲜血给染红了,狼狈不堪。 头越来越疼,往回走的时候,一脚高,一脚低的。她伸手摸了下额头,一片滚烫。昨天的烧刚退下去,怎么又发烧了呢。 顾雪没直接回家,而是去挂了个专家号,想开点感冒药的。 医生问了她有没有对什么药物过敏之类的,她说没有。 突然胃里翻江倒海的,当着医生的面干呕起来。怎么都吐不出来,医生挺好的人,用一次性纸杯接了杯不太烫的热水,递给她。 她瞬间眼眶就红了,原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善意的。 哽咽着说了句谢谢,接过微烫的纸杯,喝了口,胃里也变得暖暖的,整个人好受许多。 “顾小姐,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做个B超?刚刚给你开的感冒药,可能你吃不了的。” 顾雪听他这么说,不禁握紧一次性纸杯;“你怀疑我怀孕了吗?” “应该是,等检查结果吧。” 拿着检查单子,顾雪去做了相关的检查。等待结果,她内心复杂,又焦急。她很怕真的有了,上次做,是在一个月前,陆又廷醉酒,就挺疯,不带套弄了她很久。 每次都会吃药的,那次她给忘记了。 …… 回家的时候,顾雪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又紧。看了眼副驾驶放着的塑料袋,袋子里是医生开好的外用药。 雪越下越大,雨刮器不停地滑动。 ——顾小姐,您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但胎像很不稳,我给您开了安胎药,要记得按照说明书使用。 ——前三个月最为关键,减少同房次数。更重要的是,保持心情舒畅。 她怀了对她有养育之恩的男人的孩子,给喜欢的男人生孩子,她甘之如饴。但陆又廷会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吗? 必然是不会的。知道了,这个孩子就会被流产室的机器,切成一块一块的,变成一滩血水,从她身体里流走。 可现在的顾雪,已经被陆又廷死死地困在囚笼里了,折断了翅膀,还是小学学历,又没一技之长傍身。她都自身难保了。 她又用什么保住这个孩子呢? 即便她后面成功生下了这个孩子,东躲西藏,孩子没有爸爸疼,没有完整的家庭,他会不会被欺负?长大了,又会不会有心理疾病?会不会斥责她,不该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词库受罪…… 这些现实的问题,如拦路虎一般,摆在了她面前。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到公寓,她按照医生的嘱咐,用热水兑了一杯蜂蜜水,趁着热热地喝下肚。 又从塑料带里,拿出安胎药,撕开,贴在了该贴的位置。 洗了把冷水脸,就去床上躺着了。 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她看到她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眉眼像她,嘴唇像陆又廷。 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季节。她们一家三口,在公园的草坪上露营。她把包里的午餐,往铺在草地上的薄毯子上拿。 抬头,看到陆又廷在陪女儿放风筝。女儿咯咯地笑着,笑声如铜铃一般悦耳。 顾雪拢了拢身上的酒红色披肩,拿出手机,手指正要定格住这难得的温馨和美好时刻。 顷刻间,下颚被一双大手死死地扼住了,难以呼吸。 脸色煞白,如白纸一样,耳膜传来哔哔哔的消音声。 她仿佛被命运的大手,从不真实的甜蜜环境里,活生生地剥离出来。 疼得她骤然睁开眼。 额头汗津津的,漆黑的夜里,那张英挺的面孔,阴森的眸底,是不加掩饰的火焰。戴着腕表的大手,似乎要把她的下颚捏碎。 疼的她眼泪直流,她有点懵,他怎么又回来了呢,难道他又被下药了?回来找她解决? 可医生说过,前三个月不能同房的。 “陆总,今晚可不可以放过我……”她忍着疼,噙着泪花请求。 他面色更冷,甩开她的下巴,然后站直了身体,走到衣柜旁边,打开后,胡乱地取下一件毛线裙子,扔她脸上;“给你五分钟时间收拾。”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你该去的地方。”他冷冷地说完,就转身出了卧室。 她从来都忤逆不了他的,更拒绝不了他的。与其哭哭啼啼,不如安安静静地接受命运的审判。 穿好衣服。 车子驶入了她白天检查的医院。 顾雪脑子瞬间炸了,一片空白了。 原来他这么快就知道了。知道她怀孕了,迫不及待的带她来打胎来了。 一个晚上都等不过去了。 也是,他恨毒了她,怎么会让她有他的孩子呢。简直是痴心妄想。 顾雪如提线木偶一样,被陆又廷生拉硬拽的下了车,冷着脸,疾步进入医院,还不忘嘲讽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多心眼了?跟你那杀人逃逸的父亲,还真是一丘之貉!” 第7章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却总让我难过 他的一字一句,如这世上最尖锐的刀尖儿,一刀又一刀地往她心上戳。她疼得欲哭无泪,血肉模糊。 她的手腕,被他不耐烦地拽着,他的步子很急,她几次都跟不上他。这是讽刺她用手段,怀了他的孩子吗? 忘记吃药是她的错,可那也是一条血淋淋的人命,不是吗。就这么扼杀掉,真的好吗。 能不能所有的罪都让她来赎,可怜的孩子留下来呢,她们没有资格决定无辜的孩子的去留啊!将心比心,她就是被遗弃的孤儿,那种滋味有多难受,没人比她清楚…… “陆又廷——”她一定是疯了,竟敢甩开他的手,还大着胆子喊了他名字。她想问他,陆又廷,非要如此吗,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了么。 可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冷冽,他对她一点耐心都没有的,喉咙里滚烫的,卑微的请求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再次被抓住手腕,连拖带拉的闯入了一间紧闭的房间。 许是她手上有太恶心的东西一样,刚踏入,她就被甩开了。 步子没站稳,整个人向地面倒去。她蜷缩着身子,护住了肚子。可坚硬,冰冷的地面,还是磨破了她白皙的手背,疼得顾雪倒吸口凉气。 肚子还是隐隐作痛,她垂着眼,咬着唇,手掌扶着肚子。冬天的衣服穿得厚,陆又廷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跟她跪地磕头道歉!”一道怒喝声,在她头顶炸开了。 她瘫坐在地上,虚弱的身子跟着声音,猛地颤抖了下。缓缓抬头,才发现,陆又廷口里面的‘她’,是指柳丝丝。 此时此刻的柳丝丝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看到顾雪,脸色煞白,像是受了刺激一样,捂着脑袋,像只土拨鼠,疯狂的往陆又廷身后躲。边躲边哭,声音凄厉悲惨;“又廷哥,让她出去!让她出去!呜呜,我害怕,我不想看到她啊!” 陆又廷转身,把她搂进怀里,伸出手掌,耐心地安抚她,说他在这里,没事,别怕。 地面的寒凉,如一条灵动的蛇,透过顾雪的骨头缝,往她心里,四肢里钻。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在温柔地,轻声细语地安慰别的女人。 昨天柳秘书挑衅她,声称要把她抽血抽死,她打了柳秘书二十个耳光。陆又廷就帮她找回场子了。 顾雪脸肿得像个桃子,吃饭咀嚼食物都费劲,怎么?这件事还过不去了,是吗? 见她发呆,陆又廷脸阴沉至极,像是染上一层寒霜;“让你给她跪下磕头,道歉!你耳朵聋了?” “凭什么?”顾雪看了眼柳丝丝,又凝视着西装革履的陆又廷。 凭什么她要被这样作践。凭什么坏人可以无休止地,作恶多端。好人就要被恶人拿捏,牵制。 “排骨汤里的毒,是你下的吧?”陆又廷从病床沿起身,向她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顾雪。 顾雪冷笑:“那她怎么还没死啊?” “果然是你下的毒。她喝了一口就口吐白沫,被医生送进抢救室洗胃。你知不知道,她差点被你毒死!”陆又廷抬了皮鞋,漆黑锃亮的皮鞋,在顾雪的手背来回碾压。 顾雪感觉不到疼,因为喜欢的男人,误解她,给她扣上投毒杀人的帽子,比这疼上一百倍,一千倍。 “给丝丝道歉,这件事就适可而止!” “我为什么要害她?动机在哪儿?”顾雪不死心,,继续追问。 她为了他心上人这顿晚餐,忙活了一下午。排骨没有新鲜的,就到隔壁市区去买,还被特大暴雨困住了。 不好打车,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回去。 炖汤的时候,手掌被砂锅盖子烫出了水泡。 他没有一句关心和问候,只催命一样地问她什么时候送过来。 送来的路上,她车子差点被追尾了,她差点死了啊,陆又廷! 还接二连三的感冒,到头来换来了什么?诬陷她投毒杀人?这种小伎俩,柳秘书是用不腻么? 陆又廷脚下更用力了,她手背的骨头咯咯作响,仿佛要断裂了。 “她死了,你就不用输血了!” 怔怔的抬眼,她拧着眉,看着他面部线条紧绷的那张冷沉的俊容,这句话,宛如一根利箭,彻底刺穿她的心脏。 在他眼里,她就是这样恶毒的女人。 她又扫向病床上哽咽抹眼泪的柳秘书,柳秘书仗着陆又廷看不到面部表情,就肆意的挽起唇角,挑衅地冲顾雪笑。 顾雪瞬间就明白了,从她被要求炖汤开始,她就中计了! 脑海闪现出昔日的画面,柳丝丝前几天挑衅她的话: ——雪儿,实话告诉你吧,我的抑郁症是假的。需要你抽血也是假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把你抽死。 ——你就是你陆叔叔的暖床工具,我才是陆家未来的女主人。 随之浮现而来的画面,则是,陆又廷把她从高高的病床上扯下去。护住柳丝丝,一个电话叫来三个保镖,打了她整整二十个耳光。 发着高烧,被陆又廷睡,还被他警告:以后再敢亲我,我亲自送你上西天! 整个过程,他都没发现,她身体不适,脑子被烧成浆糊。 许是这几天的委屈,心酸,疯狂的堆积,让她难以纾解。 手掌被踩得血肉模糊,陆又廷还在逼着她道歉,不然今天这事没完。 道歉,凭什么呢。凭什么呢! 顾雪眼眶红红的,牵动唇角,哈哈大笑。明知道这样不听话,会激怒他,可她受不了了,受不了被这样误解和作践。 笑着笑着,眼泪就夺眶而出了;“陆总,如果我说我没有呢?” “你没有什么?没有投毒,还是没有扇柳秘书巴掌?还是没有不想给她输血?还是没有造谣她抑郁症是假的?顾雪,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脚下更用力了。 陆又廷这话,就像是给她判了死罪,盖棺定论了。 滚烫的眼泪在眼角疯狂地掉落,她也不甘示弱,憋着一口气,口是心非道:“是!是我做的!扇她巴掌,是我做的!不想给她输血,也是我做的!造谣她抑郁症是假的,也是我做的!我恨她,我讨厌她,我巴不得她赶紧死,可她死得太慢了,所以我投毒杀她!陆又廷,这是不是就是你想听的供词?我承认了,都是我做的,你满意了吧!” 第8章 我们最大的关系,就是赎罪关系 话音刚落,她白皙而修长的天鹅颈,被一只宽厚干燥的手掌,骤然遏制住。 陆又廷蹲下身体,看着她因为呼吸不畅而憋的泛红的小脸,看着她穿着牛仔裤的小腿,不停的蹬着地面的瓷钻。 而他,没一点怜惜:“承认了?” “咳咳咳……对……我承认了,陆又廷,你要掐死我吗?那你来啊。”委屈的眼泪,肆意的落在他扣着腕表的手腕,冷白皮的手背。 她拧着眉,咬着牙。 “既然这么想死,成全你。”缠绕在她脖子上的大手,倏然收紧。 陆又廷手背青筋暴起,看她认命的闭了眼。 他脑海里闪过十五年前的画面,他趴在父亲的遗体前,嚎嚎大哭,推攘着父亲的手臂,求父亲醒过来,不要再睡了。 父亲的身体,全是刀子剜出来的洞,骨头都清晰可见。他因为顾雪的爸爸,失去了他再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亲人! 陆父的离逝,让他变得不苟言笑,让他变成了冷冰冰的怪物,甚至让他一度活不下去,走向绿得透亮的湖水…… 当他看到顾雪的脸一寸一寸地,肉眼可见的白下去的时候,他却没有复仇的快感。眼前突然闪现出十年前,初次见面。 她讨好地冲他笑: ——好人,我跟你回家以后,能不能不要抛弃我了?我也想有个家,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陆又廷晃了神,锁喉的手指,蓦然松开。 冷冷的站起身,顾雪趴在地上,后怕的用手指摸着天鹅颈,艰难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怎么又松手了呢,是舍不得她死了吗。 病床上的柳丝丝暗自掐着乳白色的被子,怎么就不掐死这个小贱人呢。她都不知道,又廷哥到底再犹豫什么。 柳丝丝察觉到陆又廷脸上浮现出微弱的动容之色,忙哽咽出声;“呜呜,又廷哥,我不怪雪儿的,她就是个孩子。不想道歉,就不道歉了。再说,我也没死不是吗。” 陆又廷面色瞬间阴沉,扭头,锐利森然的眼神,扫向地上坐着的顾雪:“给你柳姐姐道歉!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没错,不会道歉。”顾雪垂眼,看到十根手指头,肿得跟胡罗卜一样,疼得不行。她艰难地从地上,撑着站起来。 她的脖子被他再次锁住,他猛地一拉,她整个人狼狈地跌进他怀里:“入狱,和道歉,自己选。” 入狱? 他真的会把她送进去吗。 顾雪眼里闪过震惊,错愕。 陆又廷可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助理办事效率很高。几分钟后,就带着几个警官来到了病房。 “顾雪,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道不道歉?”陆又廷语气更冷了几分,眯着眼逼她低头。 顾雪看着他,不答反问:“陆总,我们认识了十年。凭借着这十年的关系,是不是也该查一下,再盖棺定论?” “关系?什么关系?我们最大的关系,就是赎罪关系!”他凉薄的嗤笑,很显然,他是铁了心地要护着那位柳秘书了。 突然心头有点儿苍凉。 顾雪低低地笑出声,眼尾红红的。 原来他们最大的关系,只是赎罪关系啊。是她想多了,她以为,他对她,到底是旁人不一样的。 陆又廷同样再看着她的,他想,她再孤儿院那几年,被人欺负的人不人,鬼不鬼。她肯定不会选入狱。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自信,可现实和臆测总是会有出入。 “陆总,松手吧。别耽误警官下班。”顾雪冲着他笑了下。 他愣了:“什么?” “我选入狱啊。” 脖子上的手,骤然松开。 他气笑了,语气加重提醒她:“让你道个歉,就那么难?” 顾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以后应该很长时间都看不到了。 多看几眼,把他的样子,刻在记忆里。 然后扫向病床上面露无辜的柳秘书,顾雪冷笑;“我最大的错,就是打你的时候,下手太轻。就该趁着陆又廷来之前,把你活活打死。” “雪儿,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呢?以前的时候,你挺善良的呀。”柳丝丝心里高兴的不行,但样子还得装一下,伤心的哀嚎。 顾雪这话,算是气到陆又廷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忤逆他的意思。 他侧过身,眼神锋利的如刀子,再她脸上刮过:“想进去,你就进去吧!进去好好反省反省,该怎么做人做事!” 又看向几位警官:“不低头,不认错,就让她烂死在监狱里!” 烂死在监狱里。 这是她苦恋了十年的男人,对她的祝福。 顾雪苍然一笑,手腕被戴上沉重的手铐,脚铐。被推攘着出了病房。 …… 病房里只剩陆又廷,柳丝丝了。 他亲自给她拨了个橙子,然后递给她。她接过后,吃进了嘴里:“又廷哥,你对我真好。” “消气了?”陆又廷冷不丁的问。 柳丝丝怔愣半秒:“什么?” “小雪她不是故意的,我替她跟你道歉。” “是她做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又廷哥,你不用这样的。”柳丝丝吃着橙子,橙子很酸,可她嫉妒的内心,更酸。 “她是我的人,我的人做错事,自然我也有责任。” 听到这话,柳丝丝就更气了,他的人?顾雪不是他的仇人吗,怎么还帮着求情了呢。难道刚刚都是做给她看的,她才是那个外人? 柳丝丝又不敢发作,毕竟现在还没和陆又廷订婚,她也没身份吃醋,只能假大度:“又廷哥,我把雪儿当亲妹妹来看的。不会真生气。过几天,你就把他放出来吧。女孩子在监狱里,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安抚好了柳丝丝,陆又廷就出病房,在走廊抽烟。 李助理走了过来,跟陆又廷恭敬地颔首;“陆总,顾小姐已经被带走了。” “吩咐下去,只限制顾小姐的人身自由,吃喝方面,人身安全不能怠慢。”陆又廷摘了嘴角的烟,用修长的手指夹住,冷声道。 李助理本以为陆又廷是真的生气了,让顾雪自生自灭了,没想到还是在暗中照顾,他又不敢揣测老板的意思;“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办妥。” “她若知错了,就把她放出来,带我跟前来。”他想了想,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明灭灭的烟,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9章 顾小姐说她怀了您的孩子 李助理点头,转身离开。 陆又廷靠在窗子前,面无表情地抽着烟,看到一向听话的小女孩,突然起了一身反骨。他心里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嘴角的烟被咬得越来越扁平,他想她身上的刺被全部拔掉,自然就会跟他低头。可陆又廷怎么都没想到,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等到她那句‘陆叔叔,我错了’。 现在他轻易丢掉的小女孩,多年后,他付出惨痛代价,匍匐在她面前,她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了。 人就是这样,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蜜汁自信和掌控欲。却忘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稳定,就是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李助理下楼买烟,接到了监狱那边的电话,电话里是试探陆又廷的想法。而他又是陆又廷的特别助理,深得陆又廷的信任。 监狱那边也不敢轻易打扰陆又廷,这通电话就打到李助理这来了。 李助理手里拿着烟盒,边过马路,边拿着手机,拿着腔调,淡声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只跟你们透露一点,这位顾小姐的父亲,害死了我们老陆总。我们陆总最为孝顺。” 监狱负责人瞬间就明白陆又廷的意思了,这是要借他们的手,惩罚仇人的女儿啊。让这位顾小姐,有去无回。 “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更没让你去害人啊。A国是法治社会,你悠着点。”李助理拆开烟盒包装纸,取出一支烟,咬进唇里。 负责人当然明白,很多事情,很多话是不能放在明面来说的,是见不得光的。自以为明白了,赔笑了几下,就等李助理那边挂了电话,他就着手安排顾雪的饮食起居,让监狱里的刺头女犯人,和顾雪一个宿舍。 顾雪领了一根毛巾,一个脸盆,牙膏,牙刷,被狱警带到了宿舍,狱警就冷冷的离开了。 宿舍里,烟雾环绕,三个穿着制服的女人,边抽烟,边打扑克。说话声音也是震天响,吵得顾雪头昏脑涨。 她想到她肚子里还有宝宝,不能抽二手烟,她抱着脸盆,走到几个女犯人面前,礼貌地询问:“能不抽烟吗?我——”我怀孕了,不能吸二手烟。 话还没说完,头发就被其中一个女人一把耗住,扯得顾雪头发发麻。 啪—— 一耳光甩在了顾雪脸上,脸瞬间火辣辣的疼。 “靠,你一个新来的臭虫,还敢跟我们老大这么说话。懂不懂规矩?” “给她点教训,让这个杀人犯的女儿知道,天高地厚!” “姐妹,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她们口里的‘老大’手里拿着烟,冷漠地开口。她得到了负责人的指示,好好整治这位顾小姐。出了人命,都有人帮她背着。 说不定搞死她,陆总一高兴,就把她们几个提前无罪释放了呢。多美的差事。 咚—— 咚—— 顾雪被推倒在地,她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可她还是蜷缩着身子,保护着脑袋和平坦的小腹。 她的身体,就像沙袋一样,被疯狂地踹着,打着。 眼泪不停地流,她咬紧牙关。孩子不能出事,孩子一定要好好的。 “靠,她护着她的肚子,我们踢她的肚子!” 她的手脚被其中两个女犯人,死死地按住了,动弹不得。 不顾她的反抗,另外一个女犯人,抬起脚,就踹了过来。 疼。 钻心的疼! 顾雪惊得魂飞魄散;“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啊!你们不能这么伤害我的孩子!它跟你们无冤无仇啊!” “妈的,还敢嘴硬!你就是个杀人犯的女儿,你也配生孩子?”踹她的女犯人,不仅不罢休,反而更嚣张。 顾雪看到鲜血从她宽松的制服裤腿一路蔓延,那是她和陆又廷的孩子啊! 她又是愤怒,又是生气,又是无助,想挣脱出来,可她的四肢被按得死死的。 哽咽着咆哮:“你们知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陆又廷的种!” “陆又廷?!” 几个女犯人顿时面色微变,踹她肚子的女犯人,悬在空中的脚,也僵在半空中了。 “陆又廷你们都知道吧?陆氏集团的总裁!他如果知道,他的孩子被你们踹没了,你们有几条命赔?”顾雪忍着疼,咬着牙,搬出了陆又廷这张护身符。 她的眼神犀利无比,冷冷地扫过这三个人。 忍着疼,从地上坐起,她肚子疼得很难受,鲜血一直再流。 她把手腕上的圈子,耳环取下来,这些是陆又廷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刻都舍不得摘下来,睡觉,洗澡都戴着的。 可现在,为了保命,为了孩子,她的舍弃了。 “这个圈子,这对耳环,价值不菲。我送给你们,但是你们得把手机借我用一下。让我打个电话给陆又廷。你们放心,只要我能从这出去,今天的事情既往不咎。” 几个女犯人,并没借给她手机,而是联系了狱警。狱警层层上报,到了监狱负责人那去了。 负责人得知此事,忙赶了过来。看到顾雪坐在血地里,还声称有了陆又廷的孩子。负责人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吃惊的是,顾雪竟然会怀了陆总的孩子。害怕的是,如果这是真的,他都会被牵连。 负责人呵斥了几个女犯人,让人把顾雪扶起来坐好,然后让人联系狱医过来给顾雪查看伤势。 顾雪提出要借用他的手机,因为她自己的手机,再陆又廷的公寓里,忘记带了。 负责人找顾雪要了陆又廷的联系方式,然后拨通了。电话嘟嘟嘟地响着,负责人拿着手机,提步走出宿舍,去了安静的走廊。 顾雪想,陆又廷再心狠,也不会心狠到看着他的孩子,被人活活的弄死吧。有钱人都在意脸面的,他打掉孩子,和别人动手,性质完全不一样。 她松了口气,又暗自后悔,不该和陆又廷赌气,跟柳丝丝道歉低头又能怎么样呢。她的不识时务,和硬气,害了孩子跟她一起吃苦受罪。为了孩子,她愿意道歉了,愿意低头了。 人在现实面前,总是骨头很软。 医院病房里面,正在充电的手机,一直在响。柳丝丝拿起陆又廷的电话,把陌生来电给挂断了,她以为是垃圾电话。陆又廷去帮她接热水去了,所以手机留在这充电。 但这则陌生电话,锲而不舍地打进来,柳丝丝有点好奇了,就接了电话。刚把手机附在耳畔,就听到一个男人急切地开口:“陆总,这么晚打扰您,真是抱歉。但实在是没办法,刚送来的顾雪小姐,她说她怀了您的孩子。” 第10章 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此话一出,柳丝丝的脑子瞬间就炸开了。 震惊的瞪大眼睛。 手指死死的抠着陆又廷的手机机身,怀孕了?那个小孤女,竟然怀了又廷哥的孩子! 呵,她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当他的首席秘书,凭借着对他的恩情,抑郁症作假,耍了这么多的小手段,才勉强让他同意和她订婚。 那个小孤女竟然都怀孕了!让她情何以堪,她做梦都想被陆又廷碰,上次给他下药,他都能找借口离开。 柳丝丝嫉妒的要发狂了,漂亮的杏眸,写满了羡慕嫉妒恨。 “陆总,您再听吗?”男人狐疑地出声。 柳丝丝这才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淡定道:“是我。又廷哥已经在我身边睡着了,我不方便把他吵醒。不过我是他即将订婚的未婚妻,柳丝丝。我帮他处理这件事,应该没问题吧?” 男人一听柳丝丝这个名字,就被唬住了,前段时间陆又廷可是亲口官宣要和这位柳小姐订婚的。而且柳小姐家世普通,还能在陆氏集团坐稳首席秘书这个位置,说明很受陆又廷的器重。 “没问题,没问题。您是未来的陆太太,最合适不过的。” “陆总知道这件事吗?”柳丝丝问。 男人想了想,猜测道:“看顾小姐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的。” “你等下,我亲自去问下又廷哥。”柳丝丝装模做样的假装喊了几声陆又廷,故意把手机留在病房里。 走出病房外,溜达了一圈,然后返回,继续跟他通电话;“又廷哥说,顾雪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连那丫头,手指头都没碰过。怎么会有孩子?” “原来如此。”男人冷嗤。 柳丝丝低低地笑出声:“实不相瞒,这丫头,从小就是满嘴谎话,没一句真的。她陆叔叔养了她十年,好吃好喝地养着,她却想着爬床,他陆叔叔喜欢我,自然就不愿意碰她。她一生气,就跑出去鬼混,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个野男人的。陆总把她养大,就是为了让她偿命的。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怎么办了吧?” “明白。”男人觉得她是陆又廷的女人,自然是可以信任的。 “以后这种小事,就没必要打扰陆总了。这个号码是你微信吧?” “是的。” “我们加个微信,以后你有事,你找我就行了。我也会在又廷哥面前帮你美言几句。” “荣幸至极。” “这个孩子就是陆家的耻辱,关系到陆先生的颜面。务必保密。” 通完电话,柳丝丝又删除了通话记录。把手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用自己的微信,输入通话男人的电话号码。 申请了好友。 对方瞬间通过。 她给他发了个信息:“好好办事,陆总不会亏待你的。” 病房门这时候倏然打开。 柳丝丝心虚地摁灭手机屏幕,把手机握在手心。抬眼就看到陆又廷手里端着水杯,走了过来。 他又高,又瘦的,穿了件长款黑色大衣,里面是黑西装,白衬衫,颈间是条黑色领带。 原本简约的穿搭,却被这个男人穿得如此有味道。 成熟,多金,气质矜贵。陆又廷是她的,她要得到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一切。 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就觉得赏心悦目,真不知道脱了衣服,在床上,是不是也这样克制,衣冠楚楚呢。 想到顾雪被他压在身下享受,她就嫉妒地冒烟。 可她马上要和他订婚了,那个小孤女的孩子也会被她弄掉,她又开心地挽起了唇角。 陆又廷只以为她是心情好,压根不知道她为什么高兴,他对她只是因为恩情,他也没兴趣去问她,影响她心情的事情。 手里的水杯递到了她手上。 接过,捧在手心,柳丝丝眉眼弯弯地笑着,体贴道:“又廷哥,要不过段时间你把雪儿接出来吧。我已经不生气了。我想通了,她就是我的妹妹一样,我看着她长大的,怎么能跟她一般见识呢。” 听到她这么大度,陆又廷面露愧色,但想到那丫头的倔强,他的眉头依然紧锁:“她不认错,就在里面面壁思过。谁说都没用,你不用再说了。” 柳丝丝唇角更弯了,那应该是不会有那么一天了。她可以更肆无忌惮了。 “又廷哥,明天你就回陆氏工作去吧。我这里可以的。因为我的病情,已经耽误了你这么久,我好愧疚的。公司更重要。” “好。”陆又廷是个工作狂,她不说,他也没打算在继续待这。他肩上还有无数员工的责任,给李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给柳丝丝挑选一位护工,然后他取了手机,就拿着手机转身走出了病房。 冬日的街道,人很少,特别是这个点了。陆又廷没开车,而是步行回去。点点街灯,在他头顶照亮,一盏盏昏黄的光晕,透过干枯的树枝缝隙,洒下深深浅浅的斑驳。 陆又廷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整个人显得孤独,清冷。 指尖夹着忽明忽灭的烟,他掏出手机,打开屏幕。 通话记录。 微信。 都没有顾雪的消息。 心脏被失落填满,他扫了眼,就关闭了手机,放进黑色大衣衣服兜里。他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他又在不爽什么。 好吃好喝地养了那小丫头十年,养得越发娇纵了些,脾气越来越倔。连他的话都敢不听了。 做了错事,还跟被人冤枉了一样。 他想,她迟早得跟他低头,可怜巴巴的给他打电话,说一声,陆叔叔,我错了,带我回家,好不好。 就像十多年前一样。 眼里透着哀求,讨好,把头迈进他的胸膛。 此时此刻的顾雪,正在宿舍里,被几个女犯人拳打脚踢,在不见天日的监狱里,阴暗爬行。 “靠,你敢骗我们!陆总根本就没碰过你!贱人,你碰瓷都碰到陆又廷身上去了?” “你也不撒耙尿照照你自己,你是什么货色,人家会看上你?!” 顾雪死死地捂着肚子,疼得眼泪直流,陆又廷说,他没碰过她吗!他竟然提起裤子不认账了! 可能是太愤怒,太哀莫大于心死,一口鲜血,从口腔喷涌而出。她哈哈大笑,发了疯一样的狂笑不止。 第11章 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陆又廷,原来比她想象的还要铁石心肠,竟恨她到如此地步,颠倒是非黑白,迁怒无辜的孩子身上去了。 她不要命地暗恋他,他却抓住一切机会,想要她的命,想折磨她。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几个女犯人打累了,躺床上休息去了。 顾雪狼狈地躺在血泊里,腿部内侧鲜血一路蔓延,怎么都止不住。肚子下坠的疼。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打开宿舍门,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连滚带爬地往出去走。 鹅毛大雪随着肆虐的寒风,不停地砸落在她满是鲜血的小脸上。乌黑的发梢上。 顾雪出来的时候太着急,鞋子都忘记穿了,脚丫被厚厚的积雪覆到脚踝,冻的她浑身麻木。 她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手摸着肚子,安慰肚子里的宝宝;“宝宝,妈妈去找医生。没事的,没事的啊。乖乖的,在妈妈肚子里面啊。爸爸不爱你,妈妈爱你。” 到了监狱诊所门口。大门紧闭,屋子里也是漆黑,没开灯。 顾雪顾不得礼貌和唐突了,用手掌急切地拍打着诊所门,声音带着哭腔:“有人吗?请问有人吗?开开门!救救我的孩子!” “我肚子很痛,好像保不住了!开开门!医生!” 还是没有人理她,细细的雪,如刀片在她脸颊上掠过。 “开门好不好?我是个孤儿,我爸妈都死了!我只有它了,只有这个孩子了!好心人,开开门,救救她啊!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啊!” 顾雪的情绪彻底绷不住了,喉咙酸涩,绝望地哀求。 手掌拍打到麻木,手掌也破了皮,鲜血肆意地顺着圆润的手指甲,滴落在雪地里。 可不管她怎么哭,再怎么哀求,都没有人回应,更没人开门。 脚下一软,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就倒在了一望无际的惨白里。 一片一片的雪花,如一块块巨石,砸在她的脸上,身上。 ——去阎王殿的路上不会寂寞,很快你爸就会被我找到,送去陪你。 ——等会死的时候,下手重一点。 她恍恍惚惚地看到她十九岁生日的晚上,脖子被陆又廷死死的掐住,他戴着腕表的手,压着她的头顶,往浴缸池里按。 水漫入她的眼眸,她的口鼻,胃被灌进来的池水,撑得即将爆炸。 ——顾雪,我们仅剩的关系,只有赎罪关系。 耳膜嗡嗡嗡的响,顾雪缓缓闭了眼。 身下开出一片玫瑰花海,染红了四周的冷白。 宝宝,别怕,妈妈跟着你一起上路了,人间容不下我们,我们就去地底下,做母女。 …… 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剧痛,骨头像是被拆掉,重新复位一样。 她垂眼,看到手背上缠满了胶布,她正在打点滴。 四周都是仪器,插满了她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看了下四周,这里设施很简陋,但什么都有。 是哪位好心人,救了她?把她送到医院来了? 病房门这时候被推开。 她看了过去。 进来的是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医生又高又瘦,戴了个口罩,口罩遮挡住大半张脸。 白大褂是敞开的,里面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宽肩细腰,腰以下,全是腿。这气质,根本不像普通人。 男医生左手拿着几盒药,右手端着冒着热气的热水,向她走来。 她还没开口,一次性纸杯就被塞到她手心。 他站在她跟前,边打开药盒,边淡声开口;“昨天狱长打电话给我,让我救个人,那个人就是你?” “应该是。”顾雪握着纸杯,问他:“医生,我肚子里的宝宝?” 男医生扣药的手顿了下,并没看他,然后恢复了自然:“风吹雪淋的一晚上,你觉得呢?” 一次性纸杯,被倏然握紧。她睫毛颤了颤,果然,还是没保住。 男医生把扣好的药,递给她:“吃药。” 她麻木的接过,放进口腔里,苦涩瞬间弥漫,她喝了口水,药片跟着下肚。 “你不该救我的。”顾雪许久才出声。 孩子没了,她在这里待着,也是被欺负,被凌辱。死了,或许是一了百了。 “不好意思,第一次救人,没经验。下次我会注意。”男医生许久才扯唇回答,他不是什么好人。 昨天临时有事,他没在诊所。 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诊所门口,躺着一位血淋淋的女人。白雪都覆盖了她整个身体,只留下她那张跟雪一个颜色的脸。 看模样,年纪不大。 他突然就想到了,当年走丢的妹妹了。 如果他的妹妹,还活着,应该和她年纪差不多大。 一时起了同情和爱怜,他拂去她身上的冰雪,抱着她起身,进了诊所,一查才发现,她竟是个孕妇。 只是他没想到,第一次救人,就被这么不领情。 男医生居高临下,看向她:“被我救了,说明你命不该绝。好好活,你这么年轻,别老想死。多少人想活,拿钱都续不了命。” “可是活着太艰难了。” “谁活着又容易了?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该为母则刚。” “我的宝宝还在吗?”顾雪抬头,错愕的看着仰视着他;“医生,你没骗我吗?不是为了安慰我,说的假话?” 他被她逗笑了,软趴趴的刘海下,是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眸底泛着淡淡的笑意;“孩子出生前,你就住我的诊所里面。你运气好,正好帮你接生完,我再离开这地方。” 顾雪并没在意他说他会离开这,听到他愿意收留自己,再这里住着,当然好了,回宿舍,肯定会被欺负死,宝宝肯定会有意外。 可是监狱里都是陆又廷的人,他只是个小小的医生,他怎么帮自己呢?会不会引火烧身呢。 想到这,顾雪眼里的亮光渐渐泯灭,还是不要拖累他了。 “我得罪了人,你帮不了我的。还是算了吧。谢谢你啊,医生。”顾雪苦笑。 医生靠在另一张病床床沿上,反问她:“你都不知道我是谁,怎么知道我帮不了?” 第12章 我记性很好,会记得你的模样 “你是谁,都帮不了。不过我谢谢你的好意,你是个好人。” “你想不想借住我这?说实话。”他说这话的时候,漂亮的手指,在床沿边时不时地敲打着。 顾雪到底是点了头。 她当然想了,这里是监狱唯一一个可以让她把宝宝生下来的地方。可是—— “那就踏踏实实住这。其他的,不必管。” 本以为他是说玩笑话的,她前面几天,还很忐忑,后面发现,监狱负责人,和几个女犯人都没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就在这个小诊所里,安安静静地养胎,连劳动改造都免了。 顾雪不禁佩服,这位男医生,还是有点能力的,竟然把陆又廷的势力都压下去了。只不过,他又能护得了多少日子呢。他迟早会走的,她也迟早会重回地狱,继续赎罪。 她又转念一想,顾好眼下吧,以后的日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有了烦心事,更没人来欺负她,她还跟着医生一块蹭吃蹭喝的,营养跟上了,她整个人都长了一圈肉。 那位医生不太爱说话,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她也识趣地不往前凑。几个月过去,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她也没要求他取下口罩,那太不礼貌了。 春去秋来。 一眨眼,九个月过去了。 顾雪快要临盆的日子也快到了。 男医生照常把她扶下病床,让她坐在诊所门前的那条长椅上。然后把切好的水果,零食,放在长椅的侧手边,他又重回诊所,去接待其他病患了。 顾雪最喜欢在这里闲坐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这棵古树,从光秃秃的树枝,渐渐抽出新嫩的绿芽,这是希望在破土而生。 今天的阳光很好,她伸出白嫩修长的手掌,和煦温暖的阳光,透过她手指的细缝,细细碎碎地洒了她一脸斑驳。 垂眼,她看到隆起的小腹,手掌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几个月前,她还会想不通,还会难过,陆又廷的冷心冷肺。 这个小诊所,像是与世隔绝的桃花岛一样,隔绝了她所有的烦恼,让她满目仓夷的心脏,开出了希望之花。 许久都没想到,陆又廷这个名字了。 她可以做到不怪,不恨,但始终难以释怀,意难平。 只希望她的宝宝能平平安安的出生,她会很爱它,不会抛弃它。 夜幕降临,男医生帮她检查了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很好,宝宝在她肚子里很健康。 “明天是预产期,别紧张,万事有我。”他跟她淡声开口。 顾雪从没生过孩子,得知宝宝明天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她是既期待,又害怕。可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安慰,她莫名地觉得很踏实,很有安全感:“我信你。” 虽然她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她就是相信他。 男医生愣了下,抬了眼皮,合上检查报告,看向她:“明天给你做完手术,我就得动身离开这了。” “这么急吗?我还想请你吃饭,感谢你呢。”顾雪知道他要走,但没想到那么快,那么急。 他眼里含笑;“那顿饭留着下次见面再请也行。” “还会有下次吗?”她喃喃道。 “有缘分的话,兜兜转转始终都能遇到。”他把手放进白大褂兜里。 懒得心情好,坐在旁边的病床边沿,第一次陪她唠嗑。 “那时候我可能都不记得你了。毕竟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顾雪又说。 他拿起桌面上袋子里的水果,又拿起一把水果刀,开始削水果:“放心,我记性很好,会记得你的模样。” “医生,你急急忙忙地离开,是出什么事了吗?”她担心地看着他。 他削水果的手,顿了顿。 “不好意思,如果你不想说,当我没问。”每个人都有隐私,她真不该乱问的。 他继续削皮,垂着眼皮;“去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突然有了她的消息。” 削好水果,用刀子分成几瓣。然后放上牙签,他拿着牙签,递给她。她接过吃了起来。 医生走之前,顾雪叫住了他,他回头,看到她急急的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手串,递给他,满眼真诚的跟他解释;“医生,谢谢你收留了我,救了我和宝宝。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感谢,也担心明天做完手术,你走的匆忙,没空跟我道别。我不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去找谁,这个送给你。” 扫了眼她手上的手串,他拧眉,没有接。 “这是我去年在一个很灵验的寺庙求的手串,开过光的,方丈说了,戴上可以保平安。希望先生你此去一路顺风。找到那个对你很重要的人。”顾雪很认真地跟他说。主要是她浑身上下,没有其他东西,能拿得出手,送出去的东西了。 相识一场,什么都不送,也说不过去。 他淡淡道:“我不信这些。你自己留着吧。” 顾雪抿唇,眼里的希翼渐渐泯灭,他是嫌弃她的手串太廉价了,拿不出手吗。也是,才几百块钱,跟他的气质确实不符。 他捕捉到她的情绪,觉得她挺可怜的,怕她多心,影响到明天生产,便冷淡地接过她的手串,戴在了手腕上:“我收下了,晚安。” 他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想过问。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只是短暂的相交。 翌日。 顾雪本想顺产的,因为顺产恢复快,在监狱里,当然是能快就快。可孩子胎位不正,生了四个小时,怎么都出不来。 手指死死地握成拳头,头发因为汗水湿透,贴满了脸颊,凌乱不堪。 他最终给她打了止疼剂,剖腹产。 她清晰地听到,刀刃从肚皮划开的声音。 然后看到一个小小的,瘦瘦的宝宝,从她身体里取出来。 许是刚来到这个世界,宝宝太害怕了,不停地啼哭。 她刚想安慰宝宝,两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男医生脱下口罩,和手术服,手套,把宝宝放在保温箱,让一个护士照看着。然后急急忙忙地提着行李,离开了监狱。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走,后脚柳丝丝和狱长(监狱负责人)就进入了诊所。 第13章 春天不会永驻,只会短暂停留 穿过走廊,柳丝丝听到有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循着声音,她和狱长进入了一间敞开的屋子。 穿着制服的护士,戴着口罩,正在哄哭闹不止的婴儿。 许是听到了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啪嗒啪嗒声,抱着婴儿的护士也回了头,看到是狱长和一个陌生女人,她面色微变,把孩子往怀里抱得更紧了。她知道这位顾小姐得罪了人,没想到孩子出生了,还是招来了坏人。 柳丝丝走到她面前,盯着她怀里骨瘦如柴的孩子,小孩子许是感觉到了危险,扯着嗓子拼命啼哭,刺得柳丝丝耳膜疼,她问护士:“这就是顾雪生下来的孽种?” 护士不太舒服眼前这位珠光宝气的女士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但碍于人微言轻,只敢轻轻的皱眉,点头;“是。” “真是命大!”柳丝丝那双眼睛满是怒火,恨不得烧死这野种。来的路上,她知道,她会和这野种见面,可真的看到了,她还是会嫉妒的发狂。 手掌渐渐握成拳头,她很想把这野种活活地掐死,或者摔死。但她去了病房,看到晕死过去的顾雪。 小脸惨白,双手放在乳白色的被子上,狼狈又破碎感十足。柳丝丝给她拍了张照片儿,又改了主意。 如果野种这么快就死了,多无聊呢。这小孤女不是喜欢霸占她的又廷哥嘛,她就抢走小孤女的孩子。 让这野种住狗窝,吃馊饭,想想都有意思。 柳丝丝扫了眼护士怀里的孩子:“把它给我。” “……”护士在暗处掐了一把孩子的小胳膊,小孩子哭得更厉害了:“这位小姐,孩子比较认生。还是跟她妈妈在一起是最好的。” 柳丝丝阴笑,看着她;“听不懂人话?我让你把它给我。” “赶紧把孩子给柳小姐。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你得罪不起!”不吭声的狱长,轻咳几声。 护士抿着唇,她一看这个柳小姐就不是好人,孩子如果交出去了,肯定会出事的。这位顾小姐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为人也不错的,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小姐的孩子落入贼人之手呢。 可她人微言轻,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几番思量,护士抬眼跟柳丝丝毛遂自荐:“柳小姐,不如我跟你一起走吧。我很会照顾小孩子的。这个孩子认生,一般人是安抚不了的。” 柳丝丝看了护士一会,平平无奇,对她构不成威胁。又看向狱长,狱长点点头:“她照顾孩子,确实有一手。把人留在您身边,最安全。” 这话说到柳丝丝的心坎去了,她也担心今天的事情,人多嘴杂。的确是眼皮子底下,才能掀不起风浪。 “你先出去等我几分钟。”柳丝丝吩咐护士。 护士抱着孩子离开病房,到了走廊。 柳丝丝跟他勾了勾手指,他就附耳过去。 越听他的面色越震惊,听完后,他拧眉看向她;“柳小姐,她已经这么惨了,不用这么赶尽杀绝吧?” “这是陆总的意思,我只是传达给你。做不做,看你自己。”柳丝丝眯着眼,顿了顿语气,又开口:“顾雪是被她陆叔叔养了十年的娇小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小年纪不学好,跟野男人厮混,生了个死胎。浑浑噩噩,郁郁而终。没人会怀疑到你头上的。放心大胆地做吧。我和陆总是你最大的靠山。陆总可说了,如果能帮她铲除掉这个仇家,他的奖赏丰厚得很。” 狱长一听这话,仅有的愧疚和不安,都一扫而空了。他做梦都想巴结陆又廷,搭上陆又廷这条船,现在机会摆在他面前,不抓住的人才是傻子。 什么良知,内疚,都统统见鬼去吧。他已经穷怕了,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才是他的目的。 想到这,狱长看都没看顾雪一眼,抬脚就离开了诊所。 日薄西山。 残阳把湛蓝的天边,染得如血般诡异和刺目。 顾雪醒过来的时候,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忍着喉咙的酸涩,从床上下来,开始找寻她的宝宝。 她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因为她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噩梦,梦到她带着宝宝去爬山,她脚下一滑,宝宝从她怀里摔出去了,跌下悬崖,摔得鲜血淋漓,气息全无。 “宝宝——” “宝宝,你在哪里啊?” 焦急的声音,在整个诊所回荡,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她的宝宝。 她光着脚丫,走出了诊所别院。 走过石子路,膈的脚心皮肤破裂,鲜血淋漓,她都没停下来。 她看到一群女犯人在放风,跟着音乐在扭来扭去的,异样欢乐。 每个人她都去问,有没有看到她的宝宝,众人要么不理她,要么把她一把推开,她猛地跌在了水泥地面上。 滚烫的地面,像是要把她的身子灼烧殆尽。 剖腹产留下的伤口,又开始撕扯了,疼得钻心。 鲜血随着伤口裂开,一股一股地流出来,染红了她的病号服,显得格外狼狈。 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一把抓住他的裤腿,不知道是伤口疼得她哭,还是找不到孩子太过着急:“有没有看到我的孩子?求求你,告诉我,我的孩子去哪儿了?” “顾小姐,你先起来。”狱长看她可怜,把她一把拉起来。 顾雪抓住他的手腕,追问:“你知道我的孩子去哪儿了,对不对?你知道的,告诉我,告诉我啊。它才出生,它找不到妈妈,会着急的。” “……”狱长注视着眼前这位面色惨白,弱柳扶风的女子,不禁在想,如果她没得罪陆总,他或许会帮她一把。可前途和良知面前,他真的没办法。 “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行吗?那是条无辜的人命啊!”顾雪急急的低吼,像是发怒的受伤的小兽。 狱长艰难的开口,告诉了她残忍的事实:“顾小姐,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死掉了。你的医生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告诉你,托我转达。” 第14章 他想亲眼看看,他一手养大的小姑娘 “死掉了?”顾雪握着狱长的手,瞬间掉落。 她感觉到耳朵里嗡嗡嗡的一阵乱鸣,短暂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眼睛睁得大大的,写满了惊恐和诧异。 死掉了。不可能啊,她晕过去的时候,明明听到宝宝在哭的,哭的声音那么洪亮,怎么会刚出生就死掉了。 “不,不会的。你骗我。你把我孩子藏起来了,是不是!”顾雪抬头,瞪着狱长,矢口否认。 顾雪扑上去,抓他的领口:“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不要牵连到它身上!” 不知道是因为做了坏事心虚,还是被她的质问逼得心烦意乱。狱长一把扯过身上的小手,猛地一甩。 她整个人被甩在了地上。 他清了清嗓子,冷声道;“我说死了,就是死了。它有先天性疾病,还没来得及送医院,就没气了。” 死了,先天性疾病,还来不及送医院。 “葬在哪儿了?告诉我,你们把它葬在哪里?”顾雪握紧了拳头,身体像是筛糠一样,疯狂地抖动着,逼问道。 狱长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细,就随便指了指后山;“葬在后山那块儿,具体在哪儿,你得自己去找。” 怕她问得更多,露出破绽,狱长抬脚就走了。 顾雪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赤脚向后山跑去。 原本还是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雷电交加,风云大作。狂风暴雨,瞬间来袭。 后山的路很陡峭,很不平坦。 豆大的雨粒,如冰雹似的,砸在她的脸上,身上,发梢上,眼睫毛都是水。前方的路都看不清,一片白雾。 光洁的脚底,被路边的玻璃碴,刺穿。 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倒在了满是泥水冲刷的泥泞里。 棕色的泥水,进入她的嘴唇,她的眼睛。 可想到宝宝还在等她,她又强撑着,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 继续疯跑,不顾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裤腿的鲜血,顺着雨水,和泥水交织在一块。 后山很荒芜,什么都没有。 她环顾四周,连个土堆,坟墓都没有!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顾雪匍匐着身子,原本又细又长的手指,疯狂地抠着松动的泥土。 不停地挖,不停地挖,挖到手掌鲜血淋漓,手指甲都被石头剥落。 她都没停下来。 每个地方,她都挖了,一整片后山,她都挖遍了,手都要断了,都没看到宝宝的尸体。 顾雪的情绪绷不住了,在雨帘里嚎嚎大哭,声音凄厉,绝望。 身体随着哭声,不停地颤抖。 “宝宝,你在哪儿啊?你到底葬在哪里了啊!” “告诉妈妈好不好?给妈妈指路啊,妈妈来送你了,来看你最后一眼了!”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宝宝!我怎么这么没用,我这么能这么没用?害你在我肚子里受苦受难,你死了,我连你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顾雪越说越崩溃,抡起满是泥泞的手掌,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每扇一次,她就说一句,宝宝,对不起。 脸颊瞬间肿得又高,又红。 血珠子顺着脸颊,不停地掉落,砸在泥土水坑里,变得殷红刺目。 为什么啊,为什么她会遇到这种事情。 她做错了什么,她现在才二十岁啊。 父亲杀人逃逸,现在都没抓到,估计抓到了,也是死路一条。 母亲喝农药自杀了,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下她,她在孤儿院长大,在那里,她被抹平了棱角,挨打,吃馊饭。 盖的被子是发霉的。 半夜醒来,床上时不时地会出现奄奄一息,冲着她吐杏子的毒蛇。死了的老鼠。 亦或是蟑螂。 好不容易遇到天底下最好的大善人陆又廷,他把她带回家,好吃好喝的养了十年。可等到她十八岁的那天晚上,才发现,这十年的安逸生活,都成了黄粱美梦,一场空。 她已经习惯了赎罪了,已经了孤独了,可宝宝出现了,让她看到了生命的希望。 现在没了,一切都没了。 她现在才明白,陆又廷把她丢进监狱,哪儿是让她认错呢,就是想要她的命,要她有去无回啊。只是没想到他那么狠,连亲生骨肉都不顾及。 身体被雨水冲刷得发冷,发冰。 她瘫坐在地,喃喃自语:“宝宝,早知道你会受这么大的罪,当初我就该把你打掉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走了也好啊,宝宝。妈妈没用,都自身难保,还妄想留着你作伴。你留在妈妈身边,只会受更多的苦难。你爸爸也不希望你活下来的。早死早投胎吧,投个好人家,不愁吃不愁喝,有爸爸,妈妈疼。多好。” 陆家别墅。 正在睡梦中的陆又廷,侧过身子,习惯性地伸手去抱身边的人。 却扑了个空。 他睁开眼,意识回笼,才发现床上就他一个人。 睡意全无,套了个睡裤下了床,他俯身从床头柜拿起一盒烟,取出一根,衔进薄唇。 手拿起铜质雕花打火机,啪嗒一声,火焰灼烧了烟的一侧。 他狠狠地吸了口,白色烟雾在他身体里滚了一圈,又从口鼻徐徐吐出来。 烟雾缭绕地,他拿起手机,走出了卧室。 到酒水间,挑了瓶度数很高的烈酒,缓缓倒入玻璃杯。 倒完酒,他没急着喝,而是咬着烟,冷白皮的修长手指,拿起桌面上放着的手机,打开一看。 还是没有一条信息。 更没一个电话。 那丫头,都进去快一年了。 一年十年,他都没等到一句,陆叔叔,我错了。 半夜惊醒喝闷酒,早已不是第一次。 陆又廷也想过,主动去看她的,但转念一想,她不过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凭什么值得他牵肠挂肚的。 那十年就是对她太好了,才让她敢忤逆他的,所以他想趁着这次,拔掉她身上所有的刺。 陆又廷更喜欢,听话的顾雪,没有脾气的顾雪。她承诺过他的,他说什么,她都会听,都会做,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的。 喝了口烈酒,格外的辛辣。 这丫头,比他想象的沉得住气。 几天后,陆又廷决定,他得去亲眼看看他养了十年的仇家,离了他,到底过成什么样了。 第15章 故人重逢不相识 顾雪自从宝宝死了,整个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监狱的人都嫌她晦气,没人愿意跟她住一间宿舍,她便被安排到了杂物间。 杂物间很狭小,堆的都是易燃易爆物品,她搬了张小小的铁丝床居住。 白天是繁重的劳动改造,踩缝纫机,两条腿经常踩的浮肿,但顾雪麻木的跟机器人一样,没有表情,没有疼痛。 某天夜里,她照常洗了把冷水脸,回到杂物间,疲倦的倒铁丝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突然听到阵阵尖叫声,乱哄哄的一片。 顾雪倏然睁开眼,有人在喊‘着火了’。 走廊上是无数只鞋子踩过的沉闷声响。 顾雪也从床上爬起来,烟雾刺鼻,她走到门口,伸手去开门。 门怎么都打不开,她拉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杂物间被外面的人反锁了!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眶,看着火舌一点一点地吞噬掉杂物间的防护栏。浓烟阵阵,疯狂地往她口鼻,白嫩的脸颊上钻。 顾雪踉踉跄跄的往后退,陆又廷,你是嫌我死得太慢了,所以放了这把火是吗。 终于坐不住了是吗。 晶莹剔透的泪水,冲破眼眶,往下掉。 ——动手的时候,下手重点。 ——我们之间,仅剩的关系,就是赎罪关系。 ——很快你父亲就会被我找到,送去陪你。 ——死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好好做人。 眼前忽地一黑,顾雪整个人重重地跌倒在地。 她挽起唇角,哭着笑出了声,真好,这一切都要结束了。不用再赎罪了,不用再痛苦地活着了。 宝宝,妈妈来找你来了啊。 陆又廷独自驾车,来到了女子监狱门口。刚停好车就看到浓烟阵阵,整个监狱大楼外部都被烧掉了。 黑烟滚滚,引来了围观人群。 一群安保人员,有的再跟上级汇报,有的再打电话通知消防队,现场一片混乱。穿着囚服的女犯人们,有的掩面哭泣,有的在尖叫,有的则发呆,还没从惊魂未定里抽离出来。 陆又廷一身黑色大衣,疾步穿过众人,他再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顾雪的影子。 “顾雪呢?”陆又廷质问其中一个女犯人。 女犯人懵逼;“不认识啊。” 他又快步走到一个安保人员面前,揪着安保人员的衣领,逼问:“顾雪出来了吗?” “我,我哪儿知道啊。我也是临时才知道起火了,被安排来维持任务的。”安保人员被陆又廷那冷然的气势,给吓唬到了,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陆又廷瞪了眼他:“她住哪个房间的?” “我,我不知道啊。” 安保人员没说假话,他确实是不知道。 陆又廷恨恨地松开他,抬眼看向女子监狱大楼,已经被大火彻底包围住了。 顾雪在里面,她一定在里面! 这个蠢货,着火了,都不知道往出来跑的么?脑子被门夹坏了? 陆又廷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担心,凭借着本能反应,就要冲进女子监狱。 安保人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别添乱了,行不行?进去就是死路一条!消防队马嫂要到了,等消防队来救人才是上上策!” 话刚落地,他就被陆又廷猛地甩开,看着陆又廷闯进了女子监狱,他摇了摇头:“真他娘的人才。第一次遇到上赶着送死的!” 哐当—— 陆又廷一脚踹开监狱宿舍,他跑了进去,里面除了几张上下铺,一个人都没有。 就这么一间一间地踹门,进去找,找完了所有宿舍,都找不到人影。他变得焦急,彻底坐不住了。 所有地方都找完了。 唯独只剩下最后一间。 他急切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 门是关着的。 但他看到窗户都已经烧掉一大半了。 房门被反锁了,他怎么踹门,都踹不开。 又折回到女子宿舍,拿了把椅子,猛地砸在木门上。 一下又一下,木门被凿出一个洞。 紧接着,他踹了一脚,木门哐当一下,带着火势,砸在了地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杂物间里,大火包围着顾雪。顾雪闭着眼,躺在地上。 火势慢慢吞噬了她的衣服。 “顾雪——” 陆又廷大喊道,没有丝毫的犹豫,黑色皮鞋跨过障碍物,跑到了她身边。她身上的囚服已经有了起火的势头,他忙用准备好的湿毛巾熄灭衣服上的火。 抱起地上晕死过去的女人,他正要起身。 哐当—— 身后的架子,砸落在陆又廷的后背上。 滚烫的灼热,让他眉头一拧。 甩开架子,他强撑着虚浮的脚步,抱着顾雪出了杂物间。 刚才那一下,砸得并不轻。 他感觉到后背黏糊糊的,如一千根银针在扎。 疼得他额头冷汗直掉。 但他不能倒下,保持着理智,加快脚步。 如果他倒了,今天两个人,都会死在这。 出了女子监狱,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女人,细细的雪落在她们的身上,脸上,更显凄凉。 此时消防队也到了,几个穿着制服的消防员正在吊车上,拿着巨型水管,水管里冒出一股一股的水柱,喷向熊熊火焰。 陆又廷抱着顾雪,走到车子面前。 一手抱着她,一手拉开副驾驶的门。 打开门后,把她安置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他又回到驾驶座,忍着后背的疼痛,俯身给她系安全带。 靠近她的时候,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一年不见,她竟然瘦了这么多,原本被他养得白嫩嫩的皮肤,变得暗淡,蜡黄。 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现在成了一头枯草,缺少水分,乱糟糟的。 她的手也有了茧,手指甲还少了几颗。 现在的顾雪,好像十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她那样了,破碎感十足。可她过得这么不好,都不愿意跟他低头认错。 他跟李助理说过,只让她面壁思过,不许亏待她其他方面。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看到杀父仇人的女儿,沦落至此,他心情很复杂,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甚至多了一丝五味陈杂。 拉过安全带,摁在了她座位另一旁,陆又廷突然想起上次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是在一年前。 他父亲忌日的那天。 第16章 你只顾着那位顾小姐了,没顾及你自己 她那时,浑身又湿又冷的,却睁着眼眸极为大胆,忐忑不安又带着羞涩的,吻上了他温凉的薄唇。 而现在的顾雪,没一点生气了,脸上,身上,全是血肉模糊。嘴唇不停地往出来冒血,怎么都止不住。 她像一朵从枝头掉落的花骨朵,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即将凋谢了。 冷白皮的手指,放在她的鼻尖下方,气息近乎全无了。 陆又廷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慌乱了,车子飙升到最快的速度。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死死地握着,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这么手足无措。好像一把刀子,在剜他心底的肉。 他本是最沉稳,最谨慎的人,今天却为了仇家的女儿,一路闯红灯,疯狂按喇叭,超车。 好几次超车,都险些跟车辆发生碰撞摩擦。 司机惊魂未定,骂他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他并没搭理。 到医院半个小时的车程,陆又廷只花了十分钟。 车子停稳,他就手指微微颤抖的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迈着大长腿,快步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帮她取下安全带,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关好车门,转身向医院走去。 殷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指尖,她惨白的脸颊,不断地砸落在被天花板的吊灯照耀得发白,透亮的地板上,更为刺目。 陆又廷的步子带着急促,他怕顾雪就这么流血过多死了,不顾后背的疼痛,开始狂奔找大夫。 …… 顾雪被送进抢救室。 他就在抢救室外的走廊,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也有点头脑不清晰了,可他不能倒下,拿出一盒烟,开始抽了起来。 香烟能提神的。 他来回的踱步,烟雾缭绕里,面部线条更加紧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心想折磨她的,可真看到她这副样子,又很不是滋味。 甚至有点儿懊悔,一年前不该为了逼她低头,把她丢进监狱反省。 更不该和她置气,她不认错,他也不没去看她。 他给李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去陆氏,直接来医院一趟。 抢救了整整五个小时。 顾雪才被推出来,躺在担架车上的,闭着眼,安静得像是被强行折断翅膀的小鸟。医护人员众星捧月地推着她,进入了普通病房。 他扫了眼,看到她整张脸都缠着纱布,只露出眼睛,鼻子,惨白的嘴唇。 “陆先生,幸好您送来的及时,这位小姐的性命是保住了。”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神情复杂地看向陆又廷,叹了口气:“只是——” 原本放下的心,因为他这句只是,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拧眉:“只是什么?” “只是这位小姐,脸部被火烧伤得太严重,可能得等她好些了,做整形手术才能恢复。” “知道了。”陆又廷沉声道。 活着就好,活着才会有希望。 主治医生走后。 西装革履的李助理就急急忙忙的走过来了,他不知道陆又廷找他什么事情,突然就被叫到医院来了。 刚走到陆又廷跟前,他就感觉到一股低压,以他对陆又廷的了解,肯定是在气头上。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颔首道:“陆总——” 话刚落地,陆又廷一耳光就扇在了他脸上,他懵逼了半秒钟,带着腕表的手掌,捂住被打的那半张脸,他抿唇问:“陆总,是我的错,不该惹陆总生气。” “女子监狱失火,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陆又廷阴沉着脸,双手插在窄腰上。 李助理垂了眼皮:“我会立即去彻查此事。陆总放心。” “顾雪这一年,没跟你联系过?”他抽着烟,冷眼扫向李助理。 “确实没有。我还以为顾小姐待不了两天,就会低头。没想到这么能抗。我还以为她在监狱生活的太好了,所以才不低头的。陆总,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办事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失火这件事,我会尽快查清真相,给陆总和顾小姐一个交代,也算是李某将功赎罪。”李助理想了想,沉声道。 他跟在自己身边也很多年了,陆又廷谅他也不敢狐假虎威,这件事的蹊跷,应该是出在其他地方的。 身体越来越疼,像是一团烈火在灼烧。 脚步虚浮,陆又廷后退了几步。 李助理忙搀扶住他,这才注意到他暗色的衬衫,整个后背已经黏糊糊的,湿透了。鲜血还未干透,啪嗒啪嗒地往瓷钻上地。 李助理面色微变,忙扶着他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 医生让陆又廷脱掉衬衫,可衬衫已经和后背的伤口,紧紧地粘在一块儿了。 锋利的剪刀,把衬衫剪碎。 陆又廷笔直地坐在凳子上,露出整张后背。 当李助理看到自家老板的后背,遍布伤痕,骨头清晰可见的时候,李助理又是心疼,又克制着愤怒:“陆总伤成这样,就为了救她?” “去办我让你办的事。”陆又廷看都没看他一眼,语气冷冽。 受到忽视后,李助理面色有点失落,但还是听话地转身出了病房。 在李助理眼里,陆又廷吃了太多的苦头了。而所有的苦难,都是顾雪这个女人带来的。 所以他不允许,顾雪挡自家老板的路。 走出医院,李助理拨通了柳丝丝的电话,淡淡的开口:“柳秘书,陆总昨天为了救顾小姐受伤了,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只这一句话,他就挂断了。 其实他也看不上柳秘书,但他想借柳秘书的手,先除掉顾雪,在腾出手来对付柳秘书。 陆又廷身边,就不该有女人存在。女人就是洪水猛兽。他会忠心耿耿的陪着陆又廷的,帮着成就一番事业,而不是沉溺在女人身上,反复受伤。 医生手里拿着棉签,蘸了消毒剂,在陆又廷后背的伤口,来回滚动。看着都疼,医生扫了眼陆又廷,陆又廷额头都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如颗颗饱满的碎钻。 消毒,上药,缠上纱布,整个过程都挺难熬,但陆又廷只是皱着眉,连哼哼一句都没有。 “你啊,只顾着那位顾小姐了,你自己的伤口处理的太晚了。还挺严重,估计得留疤。” 第17章 任何人都不能取她性命 顾雪昏迷的日子。 陆又廷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的。 一日三餐都是李助理给他送过来。 “陆总,如果你担心顾小姐,我可以帮你守的。你也受伤了,得好好修养。”李助理忍不住开口劝他。 他吃着饭,淡声道;“你办好我交给你的事情就行。” 交给他的事情,无意是纵火案真相,和顾雪在监狱里发生了什么事。 李助理愣了愣,还不死心;“找个护工也行的。” “护工我不放心。”陆又廷吃着米饭。 “陆总,她父亲可是杀害老陆总的刽子手,现在逃逸,都找不到人。您一向最为孝顺,不会对仇人的女儿心软了吧?”李助理心里有点不平衡,替老陆总抱屈。 陆又廷夹菜的筷子,顿时愣住了。 心软了吗。 “老陆总的遗体被找到的时候,您哭得多伤心呢。甚至得了抑郁症,几次想要自杀。老陆总的遗体,被她爸用刀子戳的全是血窟窿,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老陆总做善事一辈子,是世人敬仰的大善人,却落得这个凄惨的下场。”李助理开口道。 听了这话,陆又廷的眼前,就浮现出当年的惨象了,李助理这话并不夸张。他当年才十几岁,他当着父亲的遗体发过毒誓的,要找到仇人,血债血偿,让父亲在地底下安息。 可看到仇人的女儿,被困在火海里,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软了。 他知道,他不该软了心肠的。 李助理还想再说,就被他冷眼扫了过来,语气冷冽道;“我父亲的仇,我会报,不需要你几次三番的提醒。” “是。” “这仇,我得亲手来报。任何人都不得越俎代庖,取她性命。你,明白么?”陆又廷眯着眼,话里话外,都是警告。 李助理抿唇:“明白。” 吃完饭,李助理提着餐具垃圾离开了。 陆又廷脸上的冷意,渐渐淡去,变得神情复杂,望着病床上浑身插满仪器,手背上插着仪器的小丫头。 白色的纱布,裹满她整张脸。 口鼻插着呼吸机,仪器发出运作的声音。 他想,他救她,不是心软,血海深仇,是抹不去的。他只是想把她治好了,在慢慢的折磨她,让她赎罪。 就像十年前,把她带回家,好吃好喝的养了十年一样。 坐的有点累了,病房里到处都是惨白,让他觉得挺压抑。 他起身,去病房外面,抽烟去了。 前脚刚走,柳丝丝后脚就问到顾雪的病房号,推门进来了。 当她看到顾雪躺在病床上,不死不活的鬼样子的时候,兴奋的两眼放光;“小贱人,挡我道的小贱人,这就是你跟我作对的下场。这把火,怎么没烧死你?让你敢顶嘴,敢跟我抢男人,你玩儿心机,你玩儿得过我吗?简直是自不量力!” 柳丝丝又想到陆又廷为了救顾雪受伤了,嫉妒的面部表情都扭曲,变得狰狞不堪,恨不得两眼冒火星子: “你这个小贱人,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好的?又廷哥都舍不得你死。甚至为了救你,都受了伤!气死我了你!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啊,他都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你却可以怀孕,为他生孩子!凭什么?凭什么啊!” 柳丝丝把买的水果和补品,愤怒地扔在柜子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你赶紧死吧,早死早投胎。活着也挺可怜的,一个小孤女,活着也没什么劲儿了。我是你,我就死了得了。我和你叔叔都要订婚了,你看着也是扎心哟。” 柳丝丝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针管,针管里是红色液体,她慢悠悠地走到点滴瓶面前:“你放心,我会让你走得没有痛苦的。快快乐乐的上路,哼哼哼。” 针头被抽动,冒出几滴液体。 柳丝丝拿着针管,就要扎进点滴瓶。 此时,病房门被骤然推开。 “你在干什么?”一道冷冽的声音。 让柳丝丝的后背猛地一怔。 她忙把针管藏进长款外套袖子里。 陆又廷走了过来,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怎么在这?” 她有点心虚,胳膊一哆嗦,针管就刺入了她的皮肤。 原本为顾雪准备的红色液体,一点一点地注射到了她的皮肤里面。 这个液体,是用来安乐死的,天,怎么进入她身体里去了。 她想喊,又不敢,怕被陆又廷发现了马脚,只能硬生生的憋着,她装成没事人,指了指桌面上的水果和补品;“我听说雪儿回来了,还受伤了,就带水果来看看她。又廷哥,听说你为了救雪儿,你也受伤了,你有没有事呢?” “没事。”陆又廷淡漠的转移了视线,目光都在顾雪身上。 他走了过去,拿起顾雪的手腕,掀开被子,把她冰凉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柳丝丝有点昏昏欲睡了,这是药性要发作了么。她强撑着笑;“又廷哥,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就是来看看你和雪儿的。那我先走了。” “把你的水果和补品,一起带走。”陆又廷扫了眼她带的东西,拿起,递给她。 她气得不行,想发作,又碍于陆又廷在,只能假笑;“你可以吃的呀。” “这段时间你好好在陆氏待着,做好你的分内事。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向不喜欢你。” “好的呀。”柳丝丝心里嫉妒得要命,可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补品和水果。 陆又廷又淡漠道:“她在监狱里待了一年,也算付出了代价。你们俩的恩怨,翻篇了。” 这话很明显是护着顾雪了,警告她不要背后动手脚,欺负了他的床伴。 柳丝丝柔柔弱弱的笑着说,好的,提着东西,就匆匆离开了。 陆又廷突然想到,刚刚进病房的时候,看到柳丝丝背影一怔,还站在点滴瓶旁边的。她和顾雪矛盾也不少,难免不会—— 重新走到点滴瓶旁,他查看,没什么问题。不放心,又叫来主治医生,亲自查看,医生看了看,也说没问题。 他这才放心,看来是他误会柳丝丝了。柳丝丝救过他的命,他竟把她想成恶毒的女人,心里不禁有点愧疚。 “陆先生,这位小姐是您中意的人吧?这么紧张她啊,又是守着她,又是担心她点滴瓶被人动手脚的。果然是关心则乱。”医生很羡慕这对小情侣的感情,他年轻的时候,也有为爱痴狂的时候。临走时,笑着唏嘘。 第18章 不敢求助,更不敢哭喊 意中人这三个字,让陆又廷冷沉的面色,笼上一层寒霜,浓黑的眉也不禁皱在了一起,她们之间隔着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还有他父亲一条人命。 怎么能是意中人呢,是见面分外眼红的仇人才对。 目光变得犀利冰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不是。” 这句话,像是对主治医生说的,又像是对他自己说的,陆又廷,顾雪不是你的意中人,以前不会是,现在不会是,以后更不会是。不能对仇人的女儿心软,等她醒过来,你就得保持距离了。 柳丝丝踉踉跄跄的,像是踩高跷似的回了家,脑子晕乎乎的,像是要倒下去了一样,她打开手提包纽扣的手指,都是颤颤巍巍的。 好不容易摸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电话刚接通,她就急声道:“赶紧把你卖给我的这个药,解药给我送过来。” “柳小姐,什么解药啊?你买的这个药是禁品,没解药。” “你少给我装糊涂,要多少钱,你直说好了。” “买这药,你不是害人用的?现在还解药了?你才不会这么好心,不会用到你自己身上去了吧?”电话里的男人嘲讽道。 柳丝丝气死了,但现在有心无力,只能把实情三言两语地告诉他,他爱莫能助道:“这个药确实没解药,还没研究出来。你注射的剂量不大,慢慢熬吧,就当冬眠了。说不定你命大呢。” 她还想再说,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哐当,手机从柳丝丝的手里砸落。 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漆黑,她整个人就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雪醒来,是在一周后的一个晌午。 大雪飘飞的时候。 陆又廷在走廊上走着,刚从洗手间出来,主治医生就迎面而来,笑吟吟地告诉他;“陆先生,顾小姐刚刚醒过来了。她是彻底度过危险期了。” 醒过来了就好。 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她。 她的罪还没赎完呢。 陆又廷本是想去看看她的,但很快就理智回笼了,看了她,然后呢。她们俩的处境,就能发生改变了么。 不会,只会剪不断,理还乱。他现在有了柳秘书,不出意外,不久的将来就会订婚,结婚。而顾雪,永远不会和他有殊途同归的那一天。 他就是这样的人,极度理智,克制,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分的特别清楚。抬了眸子,看向主治医生;“照顾好她,等她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就安排整形手术。” “陆先生守了这么久,不去看一眼么?”医生皱眉,他不太懂陆又廷的做法。 陆又廷淡漠道;“我还有事,得先离开了。我在医院守护她的这段时间,都不必告诉她。” “若顾小姐问起来呢?” “就说你们也不知道。” “可是陆先生,您不想她领你的情么?您为了救她,伤得也挺重的。”医生眉头陷得更深。 陆又廷没回答了,冷着脸,转身就向电梯走去。 他做事,向来不需要别人领情,比如十多年前,把她从孤儿院带回来,耗费巨资,养了十年。再比如这次,他不顾生死去救她,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屑让她知道,她们之间应该针锋相对……而不是感恩戴德。 她们之间,最大的关系,只是赎罪关系。 若没仇恨推动,他们会像两条平行线一样,这辈子都不会相交。他的年纪长了她十岁有余,是她叔叔的年纪。 顾雪睁开眼眸,入目是一片惨白。 白色的床单,雪白的病房墙壁,就连窗户的帘子,都透着白。 她垂眼看了下手掌,手掌上全是被针头扎出来的小孔,抬眼看了下,点滴瓶,还有好几瓶挂着的,还没输。 身边都是仪器再响,吵得她心烦意乱的。 原来那场火,还没把她烧死。 死亡,也挺艰难的。 她有好几次都以为会死掉了,可都没死成。 面部被包裹得很紧绷,她很不舒服,伸手去摸,手掌触碰到的不是冰冰凉凉的皮肤,而是质地粗糙的纱布。 病房这时候推开了。 主治医生走了进来,忙开口道:“不要乱摸,小心伤口感染啊,那就麻烦了。” 她的手指又怯生生地收了回来。 没想到第一个见她的人,会是她的医生。她突然想到了监狱那位男医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呢,有没有找到那位对他很重要的人。 顾雪其实在等陆又廷来看她,她很想亲口问问,何至于此呢。为什么不能冲着她来,还要伤害无辜的孩子。 他是怎么做到颠倒是非黑白,提起裤子不认账的。她就他一个男人,他却不承认他碰过她。 可她等了好多天,好多天,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一个月后。 到了拆纱布的日子。 她对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镜子,看到主治医生用宽大的手掌,帮她取掉脸上那层层叠叠的纱布,纱布沁了药地,沾染上斑斑点点的痕迹。 看到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 顾雪愣了半晌。 镜子里的她,脸上全是疤痕,大大小小的疤痕,遍布整张脸,没一处好地方。她许久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脸! 原来她毁容了! 许是触景生情,她想到了小时候在孤儿院,因生得白净,被孤儿院的同伴嫉妒,她们拿刀子在自己脸上疯狂地划。 一刀又一刀。 鲜血淋漓的。 她不敢喊,不敢求助,因为喊了也没用。 孤儿院的同伴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不配拥有天使般的脸蛋,她们要用刀子在她脸上刻上‘丑八怪’这三个字。 顾雪想到历历在目的往昔,眸子就因为惊恐,睁得大大的,琥珀色的眸底,起了水雾,再干涩的眼眶渐渐弥漫。 挣扎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回到了地狱,回到了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去了。 顾雪的手掌不停地微微颤抖,呼吸急促。陆又廷把她从孤儿院接回来,还给她请了心理医生,治疗了大半年,她才变得活泼,明媚,成了外人眼里艳羡的陆家小公主。 果然,陆又廷是知道怎么捅刀子,最让她痛不欲生。 “顾小姐别担心,陆先生交代过了,过段时间就会给您找来整形专家,帮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主治医生知道女孩子都爱美,便出言安慰。现在的科技很发达,只要钱到位,改头换面都是信手拈来。 第19章 惨白的唇瓣被陆又廷覆盖住了 陆又廷帮她整形过几次。 第一次是抱着她回了陆家,找了专业的整形医生,不仅修复了她脸上的伤痕,还把她的脸整得更完美,一点瑕疵都没有了。 现在,是第二次。 把她的脸毁了,又修复,这让他很有成就感吗,还是很有报复的快感。 打了她一巴掌,又给她颗甜枣,把她当狗一样地驯化,再教她什么叫服从吗? 顾雪听到医生这么说,心里没一点感激,只觉得心寒,她把视线从镜子里丑陋之极的脸颊上移开:“不用了。” 这张毁掉的脸,跟着她,挺好的。 她的人生,已经破破烂烂,千疮百孔成这样了,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接下来的日子,她不仅拒绝后面的整形手术。 每天需要服用的各种口服药,她都统统不吃了。 主治医生和护士,都来劝她接受治疗,她都无动于衷。 这些人,她知道,都是陆又廷的人。 她吃了药,身体好了又能如何呢,还是改变不了被虐的命运,因为她投错了胎,爱错了人,宝宝死了,她就是扫把星。 活着,太痛苦了,她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了。 两天后,某个下午。 主治医生照常拿着开好的药,一杯一次性的水杯,盛满了温水,好赖话把泡沫星子,都说干了。 她一个眼神都没给主治医生。 病房门被推开了。 她听主治医生惊呼了一声:“陆先生,您来了?” “你先出去。”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冽,没带一丝情绪,就像她记忆里的他本人一样,冷心冷肺,一点温度都没有。 主治医生点点头,然后离开了,顺便关了病房的门。 陆又廷走到她面前,发现她看都没看他一眼。 她穿着病号服,瘫坐在病床上,满是烧痕的小脸,撇到一边,如果是平时,她会唯唯诺诺的喊他一声陆总,或者是陆叔叔。 他早就听医生再反应,她不吃药,也不愿意接受手术。他本以为,她是使小性子,会因为受不了身体的疼痛,自己就吃了。 因为再他记忆里,这小丫头,最怕疼的一个人。 直到两天过去了,她还是这样,他坐不住了,才来看她。 本想问她身体好点没有,在监狱过得怎么样。 可又觉得矫情,他们是死对头,说这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义。 “还真是命大,那把火没烧死你。”说出口的话,故意透着冷,带着刺。 他看到病床上的小丫头,身体怔愣了下。 小丫头缓缓抬了头,她死寂的眼神,略微有了诧异,但也是只是一瞬间。顾雪满眼陌生的看着他。 他的穿衣风格,从来都是一成不变的。 白衬衫,颈间打了条纯黑色的领带。 灰色西装外套,许是外面下了雪,太冷的缘故,他外面还罩了件长款黑色大衣,大衣的位置打到他的西裤腿部。 高高的,瘦瘦的身材,这样穿着,很好看。 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映衬的他这张脸更英挺,只是眼里的讥讽,刺痛了她的眼球。 她在监狱的时候,想过很多次关于重逢的场景。 她以为,他看到她这样子,会心疼,会安慰她,会跟她解释,一切都是误会,亦或者他有苦衷的。 怎么都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再见,他第一句话是,那把火怎么没烧死你。 “没烧死我,陆总很失望?”她同样讥诮地勾唇,嘲讽回去。 这样针锋相对的顾雪,是陆又廷第一次见到。他不禁拧眉,但想到她还是病人,也就没把不快吐露出来。 他拿起桌面上的药盒,边打开,边淡漠道:“没死,就吃药。” “不想吃。”她冷冷道。 陆又廷扣药板的手指,僵硬了下,冷眼扫了她一眼:“你要作到什么时候?” “……” 她作? “顾雪,你摆清楚你自己的位置。你没资格在我面前闹小孩子脾气。” 这话她就不爱听了。 越听,越心寒。 从他进来到现在,他没问过她一句,在监狱过得好不好啊,现在身体有没有不疼了。在里面过的是不是人过的日子? 只是警告,只是命令,提醒她摆清楚位置。 顾雪啊顾雪,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呢。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态度,在监狱那一年,你还没看清楚吗?! 心里的酸涩一点一点地加重,撑得她心脏要爆炸了。 可她不能怪,不能恨,她没资格啊,她父亲欠了人家一条命啊。 “吃药!”她的手掌心被他强行掰开,不耐烦地塞了她满满一手掌的药粒。 她垂眼,看到各种颜色的小药片都有,有红的,黄的,绿的,白的,杂乱无比,就好像她悲惨的人生一样。 他以为她在走神,没听到,再次提醒她,而且语气也很不好。 顾雪绷不住情绪了,把手里的药,砸在了地上:“我不吃药!我也不会做整形手术!你要我说几遍,你才听得懂人话?” “……”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握成拳。 她当然知道,他生气了。 可她无所谓:“这么想我吃药,这么想我做手术,你干什么缺德事了?你心虚什么?怕坏事做多了,遭报应?” 陆又廷脸色越来越难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凉透。他什么缺德事都没干,当初是她非要进监狱,打死不愿意低头,跟柳秘书认错的。 他还让李助理在监狱里照顾她。 她被困火海,也是他救了她,她对他,却是这个态度,这个语气。 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陆又廷想到她是个病人,又压下了自己的火,重新走到桌面,拿起药板,重新扣药。 “你别白费心机了,我不会吃的。” “你不是想我死吗,我把这条命赔给你就是了。你假惺惺的样子,让我看了想吐。” 顾雪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控制不住的对他阴阳怪气,她看到他这张脸,就忍不住想发火,想咆哮。 就会想到在监狱里过得生不如死,如履薄冰的日子,更会想到死不瞑目的孩子。 曾经她有多爱他,现在她就有多恨他。 陆又廷压根没把她的冷言冷语放在眼里,把扣下来的药片,全部喂他嘴里去了,还拿起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温水,走到顾雪身边。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他的大手死死地钳制住,她惨白的唇瓣就被他覆上了。 第20章 没资格在我面前闹脾气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顾雪伸出双手,想要推开他,她才不要跟他挨得这么近。 可手指还没触碰到他那坚实的胸膛,他反应很快,一只手捏着狠捏着她的下巴,还能腾出一只手,把她两只手臂,紧紧地钳制住,让她动弹不得。 她的身子,被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的寒凉,透过她身上那件单薄的,松松垮垮的条纹病号服,渗透到骨头缝。 这是陆又廷第一次主动亲她,认识了十一年了,做过无数次亲密的事,她终于等到了他的吻。 可她感受不到一丁点快乐。 他的吻,带着怒气,带着惩罚,更彰显着霸道。跟她想象中的情侣之间的亲吻,完完全全不一样。 咬紧牙关,拿生气的眼神瞪着他,像极了小兽虚张声势的样子,气到了陆又廷,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掌,往上了几分。 狠狠捏住她的两腮,很痛很痛,痛得她不争气的眼泪,冲破眼眶,肆意划过脸颊,染湿了他的手背,更打湿了他手腕上的天价腕表。 药片和温水,以这样的方式,全部送进她的口腔。 她想吐,他却用唇堵着她,直到她被迫咽下去。 他才冷冷淡淡地把她放开,坐在病床床沿,扫了眼她:“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药片特别苦,在她喉咙里粘着,难受至极,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她听到这话,抡起拳头就要打他。 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眼底如千年未化的寒冰,面部线条更是紧绷,不耐的眯着眼;“我再提醒你一次,你没资格在我面前闹脾气!” 是她再闹脾气么? 她都被他折磨的毁容了,她还不该闹脾气吗! 她是人啊,她不是小猫小狗,他的小宠物啊。 顾雪气不过,更不过,凭什么她这么痛苦,他却可以全身而退,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呢。 忍着疼,坐起身,她一口咬在了他没戴腕表的冷白皮手腕上。 想到再监狱里,她跟他求助,他提起裤子不认账,不承认他碰过她。 想到她的孩子生下来,就因为疾病还不及救治,就死了。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连它葬在哪儿更是一无所知。 想到监狱的那场火,把她困在杂物室,是他找人放的吧,杂物室的门,也是他让人反锁的吧。 柳秘书挑衅她,诬陷她,他不分青红皂白,逼她道歉,把她丢进监狱,让保镖打了二十个耳光。 这一桩桩,一幕幕,疯狂的再她眼前浮现。 顾雪在这一刻,好恨好恨,恨陆又廷的心狠手辣,更恨自己没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她愤怒的浑身颤抖,喉咙很酸很酸,心脏更是被委屈,无助,压抑,撑的几乎要爆炸。 滚烫的眼泪,疯狂的往下掉。 牙齿死死的咬着,咬的他手腕浑身是血。 她都不愿意放开。 陆又廷终是受不住疼,猛地推开她。她整个人倒在了床铺上,满嘴嗜血的笑了;“陆又廷,你相信报应吗?坏事做多了,一定会有报应的。” 我等着看你报应到来的那一天。 被她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他有点不习惯,手腕疼的他拧眉,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用带着仇恨的眼神看他。 曾经他不管怎么对她,她的眼神都是温温软软的,像是任人揉捏,还没一点脾气的小奶猫。 不过他并不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仇人而已,没必要过分了解。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报应吧,顾雪,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担心别人?蠢不蠢。”陆又廷淡漠的说完,就离开了病房,去找医生包扎手腕上的伤口去了。 是啊,蠢不蠢呢,顾雪。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病床里的天花板,含泪惨笑。 这或许就是胡乱暗恋人的代价。 陆又廷是懂得折磨一个人的。 接下来的日子。 他都在病房的,李助理把他需要处理的文件,都送到了她这来处理。 趁着陆又廷不在,李助理放下文件,嘲讽她了句:“害人精。” 从她被陆又廷带回来,她就感觉到李助理对她有成见了。 那时候她才只有八岁,她想讨好陆又廷身边的每个人,包括李助理,柳秘书。 到头来发现,不喜欢她的人,她把一整颗心掏出来,都是没用的。 她没搭理李助理的冷嘲热讽,看着自己的指甲盖。 陆又廷来了,他汇报完工作,就被陆又廷使唤走了。 每到吃药,吃饭的时候,她都不想理他,更不想看他。 他把她爱吃的饭菜,放在她面前,冷笑着威胁她:“想让我喂你,你可以直说。” “谁需要你喂了?你恶不恶心?”顾雪侧头,气呼呼地瞪着他。 许是那句恶心,让他眉头拧了下,面色微变,很快又恢复了自然:“那你就自己吃饭。” “我吃不吃饭,跟你有毛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饿死了,我找谁赎罪去?”陆又廷回答得很快。 顾雪听到这话,琥珀色的眸子,失神了片刻。 原来是这样啊,他是为了折磨她,让她赎罪,才逼着她吃饭,逼着她做手术的。不是关心她,不是因为把她害成这样,内疚使然。 也是,他这样冷心冷肺的人,他的人生字典里,怎么会有内疚这个词呢。 她讽刺的勾唇笑了笑:“死了不是更好吗,我去地底下跟陆伯父道歉。” “玩儿够了,自然会有那一天。” 看着他这张英挺,俊朗的面孔,她很好奇,他正常温度的薄唇,是怎么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来的? 原来他现在做的一切,守着她工作,逼着她治疗,吃饭,目的是想继续玩儿她。 她觉得他太无情了,她不死心,就想把话问得更直白;“所以你这么在意我这张脸,不是因为觉得亏欠?” “养了你十年,要说亏欠,也是你亏欠我比较多。”陆又廷被她问得有点烦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来回拉扯,反复纠结,说的话也更尖酸刻薄了,瞄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打量商品一样。 “你觉得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还勾得起我的兴趣?顾雪,我是你,我会很聪明地乖乖听话,忤逆,对你没任何好处。” 他的这番言论,如一把斧头,他没说一个字,斧头就劈一下她的心。 心被劈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听话,她听了他十年的话,还不够。 “你是真想我喂你?”他语气更不好了,扫了眼面前的饭菜。 顾雪抿着唇,直直地看着他;“如果我执意不做整形手术?陆总打算怎么对付我?” “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人听话。你可以试试。” 她接过米饭,吃了起来,大口大口的米饭,往嘴唇里塞,把口腔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饭菜吃了,药也不哭不闹地,当着他的面吃了。 因为她不想被他以那种羞辱的方式,被迫吃下去。 “沈家的小少爷沈言,前段时间还特意跟我问起你。你们俩上学的时候,关系都挺好。你在监狱一年,他没去看你一眼?”陆又廷突然笑着问她。 她有片刻的失神,沈言这个名字,已经有好几年没听到了。她被迫从大学里退学后,就被陆又廷囚禁起来了。 对外陆又廷宣称,把她送出国,去世界级音乐学院殿堂进修去了。 沈言问过她几次,她都刻意保持了距离,因为她知道,现在的沈言和自己,就是云泥之别。 “也是,沈家这两年一直在走下坡路,他们都自身难保了,哪儿有空管你死活?” 第21章 最喜欢看她摇尾乞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家出什么事了?”顾雪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急急地抬眼问他。 看到她,这么关心沈家那小子,陆又廷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他冷冷地撂下一句:“字面意思。” 走出医院,细细的雪,如银针似的,落在他黑色大衣的肩头。 他的发梢。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到大街上,白茫茫的一片。突然想到顾雪十八岁成人礼的那天晚上,他宴请宾客,为陆家的小公主举办了一场举世无双的晚宴。 青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捧场。同样的沈言也来了。 她们俩那天晚上都黏在一块儿的。 他偷听到,沈言跟穿着酒红色晚礼服,头上戴着王冠的顾雪,开玩笑的说,顾雪,你都成年了,你陆叔叔肯定不会管你谈对象了吧?你想谈对象的话,考虑考虑我。 至于顾雪是怎么回答的,陆又廷并不知道,他听到这话,就喝了口闷酒,冷着脸离开了。 他想,她肯定是要答应那小子的,毕竟那小子长得细皮嫩肉的,情话说得一溜一串的,年轻小姑娘最吃这一套。再则,她们俩关系一向特好,上学时候就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最容易处出感情来。 陆又廷把她捧到了陆家小公主这个位置上,是为了等她长大赎罪的,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她喜欢的人相亲相爱,去过幸福的小日子的。 那天晚上,他喝了许多酒,彻彻底底地,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在她身上打上了只属于他的印迹。 陆又廷想到这些,就克制不住心里的烦躁之气,开车的时候,扯了扯颈间的领带。那天晚上之后,他棒打鸳鸯,勒令顾雪退学,改成小学学历。 对外宣称把她送到国外,支持她追逐音乐梦想。 另一边腾出手,打压沈家。沈家本就是要衰败的,因为沈氏的产业还是传统型,没随着时代革新,但里面也少不了他的授意,推波助澜。 陆又廷给李助理打电话说;“断掉和沈家所有合作。” 这一招,无异于釜底抽薪。 “陆总,沈家的合作,百分之八十都仰仗我们陆氏。贸然撤资,沈家那边轻则内乱瘫痪,重则会破产。”李助理吃惊道,这几年,陆氏一直在挤压沈家的发展空间,逼得沈家只能仰仗陆氏苟且偷生。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陆又廷这么下死手。 也不敢多问,只能挂了电话,按照他的意思去办。 …… 顾雪很担心沈言,因为沈言是她进入贵族学校以来,唯一的好朋友。 有人冷嘲热讽她,他总是很仗义,第一个帮她怼回去。 他有难,她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她的手机,还在公寓里,所以急急地从医院离开,回公寓,去拿手机。 她的手机,因为一年前入狱,就遗忘在公寓里面了。 公寓的陈设,遍布灰尘,看得出来,她走后,陆又廷是一次也没来过,更没让人帮忙打扫。 走到卧室,看到枕边,放着手机。 她拿起,开机,电量不足,已经开不了。 拉开抽屉,拿出一根充电线,把手机充好电,开机,就看到了零零星星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沈言打给她的。 微信登录后,关心她的人,也只有沈言。 ——雪儿,最近过得怎么样? ——雪儿,新年快乐。在国外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劳累啊,未来的大钢琴家。 ——方便接电话吗,怎么不回信息了?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那段时间,她在监狱,当然接不到信息了。 她想,如果沈言知道她在监狱,肯定会不留余力的把她捞出来。 又是感动,又是感慨,她拨通了沈言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她主动挂断了,把手机放在了衣服兜里。 晚上她在外面的餐馆,打包了最爱吃的冒菜,拎回医院吃。 本想在那吃的,感受久违的烟火气,可她现在整张脸都很难看,担心会吓到其他的客人,让店家丢了生意。 她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戴着口罩,回医院了。 陆又廷没在来医院了。 病房里,孤零零的,就她一个人。 她吃着酸辣粉,用手机查看关于‘沈家’的新闻。 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沈家已经大不如从前了,现在全依仗陆家的合作,讨口饭吃。 就在半个小时前,最新报道显示,陆氏撤走了在沈氏的所有资金,沈氏已经变天了。连工资都发不出来。 还有媒体报道,员工集体罢工讨薪。 沈言一年多不见,在视频里很显疲态,穿着西装,跟在他父亲面前,尽力安抚员工。早已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 原来生活的变故,竟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这么多人。 电话这时候响了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沈言’的名字。 她忙用手指点了接听键,吃着酸辣粉。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听到对方强撑着笑意的声音;“雪儿,你总算是主动联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你陆叔叔送到国外去进修,就看不上我这个朋友了,要跟我划清界限了呢。” 顾雪听了这话,鼻尖酸酸的,不想他担心,也笑着说:“之前课程太多,忙着考试,太忙了。抱歉。” “在那边习惯吗?异国他乡的,你又一个小姑娘,可得照顾好自己啊。” “我今年都20岁了,又不是小孩子,当然知道照顾好自己。” “功课都应付得过来吗?我有几个朋友,也是学钢琴的,留学生。要不要推荐给你,你们一起做个伴儿。”沈言又担心地问。 顾雪喉咙更酸了:“我可是学霸,昨天考试,还全校第一呢。” “吃饭没?” “正在吃。”她吃着酸辣粉。 他又问:‘吃什么?’ “吃的大餐啊。我陆叔叔这么有钱,给了我好多好多的生活费,我每个月都花不完,不会吃路边摊的。你别担心我。”顾雪眼泪直往下掉,她想,肯定是这碗酸辣粉太辣了,太烫了。 所以才忍不住想哭的。 她伸手擦了眼泪,故作云淡风轻地问:“你那边呢?最近过的都还好吗?” 电话里陷入短暂的死寂。 她把手机从耳畔移开,看了眼,如果不是还在通话中,她都怀疑他挂了电话。 应该很难吧,沈家遇到这样的变故。 “挺好的。在国外好好学你的钢琴,不用操心我。”沈言说。 她心里更酸了:“沈言,我们是朋友,从小一块长到大的。你遇到事情,有难处一定得告诉我。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 许是在纠结和挣扎,电话那边又沉默了短暂的半秒钟。 他还是不愿她为难:“真没事。要说有事呢,就是被我父亲弄到公司做事,大学的课程都没怎么顾上了。有点儿焦头烂额。不过谁让我出生在沈家呢,享受了这么二十多年的荣华富贵,承担责任也是应该的。” “没骗我?”她哭着笑道。 “骗谁都不会骗你。在国外好好的,保护好自己啊,等我这边忙完了,就来找你约饭。” 他反倒安慰她了。 眼泪流到嘴里,咸咸的,酸涩感撑的她很难受:“沈言,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她哭都哭饱了,怎么还吃得下去酸辣粉。 给陆又廷打电话,想见他一面,谈谈关于沈氏的事。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发小因为她出事。陆又廷是冲着她来的。 电话没接,很有他一如既往的风范。 顾雪又给他发微信:“能见一面吗?我有事要跟陆总说。” 依然是石沉大海,她知道,他在故作姿态,等着她去求他,他就喜欢高高在上的,看她摇尾乞怜。 她先是去了趟陆氏,但陆氏整栋楼都灭了灯,很显然,他不在。这是故意躲着她了。 凭着记忆,她去了陆又廷郊区的别墅碰碰运气。 第22章 把她摁在坚硬的墙壁上 别墅依山傍水,远离了市中心的喧嚣。 她去的时候,是打车去的。 偌大的别墅,外形是欧洲古堡的建筑,再加上细雪霏霏的,为这座别墅增添了几丝忧愁。 她踩着厚厚的白雪,迎着暖黄路灯的照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座建筑。 这是她第二次到这个地方来,第一次来,是在十八岁的成人礼。 那时候她还是外人口里呼风唤雨的‘陆家小公主’,一场生日晚宴,把她推到了人生巅峰,无数名流为了结交到陆又廷,前来为她庆生,送上一份生日礼物。 她穿着陆又廷为她准备的晚礼服,女王皇冠,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那天晚上也如现在这般,下着雪的。 她披着薄薄的小毯子,手里是保姆准备的温热的牛奶,谈笑风生,那一刻,她真以为她能永远的以陆家小公主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 现在再次来到这,却是物是人非。 寒风透过她的病号服,直往她身体里钻。 雪一片一片地飘落在她的脸颊上,冷得她直跺脚。 回去已经打不到车了,如果陆又廷今天晚上不回来,她或许会被冻死在这。 太冷了,她便半蹲着身体,抱着膝盖,以此来取暖。 就那么冻了整整三四个小时,冻得她浑身都麻木了。 一道惨白的远光灯,朝她这边照了过来。 那道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瞳孔失焦,她忙眯着眼,伸手去挡那道光束。 车轮依然驶向她。 顾雪很怕很怕,她想站起身躲开,可膝盖麻了,她刚挣扎着起身,整个人就甩到了,臀部狠狠地跌坐在了雪地里。轮胎在离她半米的距离,戛然而止。 哐—— 随着清脆的声响,她放下手掌,看到车门被陆又廷关上了。 他没看她一眼,而是对车里的李助理吩咐;“明天早上来接我。” “是,陆总。”李助理打转方向盘的时候,扫了眼地上失神的顾雪,如果不是陆又廷刚刚让他停车,他真想把这害人精撞死。 在他眼里,顾雪是拖累陆又廷的拖油瓶,更是软肋。成大事的人,怎么能有弱点呢。 车子徐徐离开。 顾雪抬眼,看到陆又廷看都没看她,把她当成了空气,绕过她,就要上别墅台阶。 她急了,一把揪住他的黑色西裤裤管;“陆总,我们谈谈,可以吗。” “没什么好谈的。”他还是走了。 上了台阶。 但给她留了门。 顾雪冷得不行了,从雪地里爬起来,大着胆子,跟着他进入了别墅,在他身后开口:“我愿意做手术了。我也愿意吃药了。以后不会再闹脾气了。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陆叔叔。” 他还是没理她。 自顾自地上楼,其实对于她出现在这里,他一点都不意外。 但看到她冻成那个鬼样子,他就有点气。 至于气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陆又廷想烧热水,顾雪就很有眼力见地去接热水壶。 他却没给她,自顾自地接水,放在茶吧机上,等水烧开。 “陆叔叔,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能不能放过沈家?不要撤走沈氏的资金?”顾雪又硬着头皮开口了。 拿着热水壶,正在倒水的手指,不禁握紧。 他拿起倒了热水的杯子,喝了口。 顾雪又说:“陆叔叔,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 “你的面子?你顾雪不过是个小孤女,还是仰仗了我陆又廷,你才有的今天!”陆又廷抬眼,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凌迟处死;“你不会以为我撤资,是为了逼你做手术吧?” “难道不是吗?”她愣愣的看着他。 他嗤笑:“你还真是看得起你自己。陆氏不是慈善机构,给沈氏砸了那么多钱,都看不到什么水花。撤资有什么问题?至于手术,你做不做,都与我无关。” “可是你这样,沈言一家会破产的。” “每天破产的公司,不计其数。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吃饭,沈氏存活不下来,那是它技不如人。”陆又廷移开了目光,冷笑着把手里的水杯放在茶几上。 然后当着顾雪的面儿,开始摘腕,取脖颈的领带:“顾小姐,我要休息了,你自便。” “陆又廷!” “与其跟我闹脾气,不如想想,你手里有什么筹码,可以跟我交换。”他其实是提醒她,他想听的是,陆叔叔,我错了。 保证再也不忤逆他。 顾雪没他那么多心思,听了这话,更头大了。 她能有什么筹码,她就是个孤儿,要啥啥没有的。 ——玩腻之前,你就可以去死了。 耳畔传来,他前几天跟她说的话。 对啊,她现在唯一的筹码,就是她的身体。 他说过的,他如果不是对她的身体,还有那么点兴趣,不会留她到现在。 顾雪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 他眯着眼看她。 见她伸出满是针孔的手,手指颤抖着解开了身上那件宽松的病号服。 他面色有点不好看了;“为了沈言,跑我这自荐枕席来了?” 这话说的挺难听的,但也是事实。 她咬着唇,踮着脚,主动去亲他。 他却避开了,她扑了个空。 “你真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张脸,有多让人反胃。” 这一刻,羞辱感,不齿感,都疯狂地往心头蔓延。 又在提醒她,他让她整容,是为了办事的时候,赏心悦目了。 许是她毁容了,本就不好看,一副哭丧着脸,就更让人厌恶。 “果然是蠢,前几天给你台阶,你不下。现在上赶着送上门来求和。可惜过了那个村儿,已经没那个店了。”陆又廷嘲讽完她,就去浴室洗澡去了。 浴室里的水花声,叮叮咚咚地响起。 她蹲在地毯上,掩面哭泣。 唯一的筹码,还没被人看上,还被如此洗刷一番,可她能怎么办呢。这是他折磨她的新花样吗。 沈言算是她的发小,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陆又廷就是冲着她来的,只是把对她的气,撒到了沈家去了。 沈家何其无辜呢。 半个小时后,陆又廷换上了灰色的浴袍,穿着拖鞋,从浴室出来。 他本以为她走了。 没想到她蹲在客厅,背对着自己,哭得正伤心。 穿着病号服的瘦弱背影,随着哭音,微微颤抖。 “沈家出事,你就这么难过?” 顾雪听到冷漠的声音,吓得肩膀一抖,眼睫毛上的眼泪都忘记掉落了。 她忙转过身,从地上站起来,满面泪痕地说:“我是人,又不是神,他出事,我能不难过吗?” 陆又廷听了这话,心里的火就起来了,养了她十年,她应该都没对他掉过一滴眼泪吧。一个愣头青的小少爷,就让她这么上心了。 他突然想到,她成人礼那天晚上,她对那小子,笑得挺甜的。如果不是她棒打鸳鸯,大概她们会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顾雪还在哭哭啼啼,跟他求情。 他猛地把她摁在了坚硬的墙壁上,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他扳过去了。他的大手顺着她的病号服往下。 她又是羞,又是气,可她不敢反抗,更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他,牵连到了沈家。 做的时候,他脑子里都是沈言那句话: ——雪儿,你都成年了,你陆叔叔应该不管着你谈恋爱了吧?你想谈的话,考虑考虑我呗。 他一手养大的小姑娘,凭什么被其他的男人给勾搭跑了呢。 这一刻,陆又廷已经分不清,折磨她,是因为家仇,还是因为嫉妒沈言那个人的存在了。 第23章 等春色开遍沿途 几个小时,无休无止地索取。 顾雪苦不堪言。 但这或许就是她的命,她生下来,就是为了帮杀人逃逸的父亲赎罪的。 云雨之后。 他扔了一份合同,砸她脸上。 脸被砸得很疼很疼,落在她的脚边。 忍着痛,她弯腰,去捡地上的合同,翻开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是一份追债合同,这十年养她的花销,高达六千万。 原来他养了她十年,所有的开支,他都有记录,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这里等着她的。 合同写得很清楚,当事人没有偿还能力,自愿被养着,一年后,解除这种关系,放她离开。他找到她父亲,会让她们见面。 顾雪被这些条款,刺得眼睛疼,之前是囚禁,而现在彻彻底底成了卖了。 “签了它,我会为沈氏注入第一笔资金。等你手术成功,后续的合作也会全部恢复。”陆又廷穿着浴袍,站在那,手指夹着烟,抽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好像这种关系,在他眼里,就是一桩生意。 顾雪很不愿意被这样贴上标签,被如此对待,她是有颜面的人,她更不想见不得光,过得如阴沟里的老鼠。 可现实如此,沈家还等着她救命。 她没有筹码,更没有功夫去伤春悲秋了。 拿起文件上的钢笔,取下笔帽,签上了她的名字,手指摁了红色的印泥,然后又按在了合同签字处的名字上。 就这样,她把自己卖了,卖了个好价钱,六千万,陪他一年。 顾雪从没想到,她也会有一天这么值钱。 第二天,她就在医院的病房,刷到了沈家的新闻。沈氏股票已经停止下跌了,基本盘也稳住了。 她勾起唇角,挺好。 主治医生送来很多药物,她乖乖的,很配合地吃完。 很快就到了做手术那天。 她有点怕的,躺在仪器上。 麻药刺入了她的皮肤,她渐渐沉睡过去。 她想,她还是得活下去的,她的罪还没赎清,父亲还没找到,她还没亲口问一问他,为什么要抛妻弃子,这么多年,连个电话,都不跟她打一个? 其实父亲在她特别小的时候,对她还是不错的。 自从他喝醉酒,和母亲吵了一架,他就性情大变,变得醉酒,家暴,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手术做得很成功。 陆又廷像是人间消失了一般,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了。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 她脸上的纱布取下来,医生夸她,整形手术做得很成功,没一点瑕疵。 出院后,她回到了陆又廷曾经囚禁她的公寓。 过几天就是新年了,她想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迎接新年的到来。 顾雪在报纸上,财经新闻上,看到陆又廷的出席各大商务活动。比如陆氏又和国外的企业,签订了大型合作协议。 不管他身处何处,柳秘书都贴身陪着的。 两人站在镁光灯下,还真是男才女貌啊。 顾雪想,这得多爱,才能这么粘着,一分一秒都分不开。 若是以前,她会心酸,会吃醋,但现在她已经摆清楚了自己的位置,她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罢了。 他找她,她就接待。 不找,就安安静静地,像只金丝雀一样,呆在囚笼里,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除夕的前几天,顾雪去市场的小商贩那,买了对联,红灯笼。哪怕是一个人过除夕,她也不想敷衍。 沈言联系了她,在电话里问:“雪儿,你回国了没?” “回来了。怎么了?”顾雪握着手机,一边看春联怎么贴。 沈言说;“回来了,就一起吃个饭。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过了年又要走吧?” “对。”顾雪撒谎道。 “正好过年,大家都没事,出来吃饭啊。” 顾雪有点顾虑,但转念一想,过年一个人,冷清清的也没意思。陆又廷肯定不会来找她的。 他肯定回陆家过年去了。 她也很久没看到沈言了,就同意了。 沈言问她地址,她就给了他。 他来了,就帮她贴春联,她在下面摁着扶梯,帮他看贴的位置对不对。 不远处的车子里,柳丝丝看到了这一幕,举着手机,偷拍成视频。转发给了陆又廷,编辑信息,然后发送;“又廷,你看雪儿和沈言这两个在一起,是不是看着很般配呢?雪儿以后嫁去沈家,给沈言当媳妇也算是个好去处。” 她的信息,他都是轮回。除非工作上的事情。 柳丝丝眯着眼,透过车窗,盯着顾雪的背影:“小贱人,监狱里没烧死你,算你命大。我倒要看看,陆又廷这把火烧起来,会不会亲手掐死你。” 然后开车离开。 顾雪和沈言,浑然不知。 贴好春联,挂好红灯笼。 沈言才开车,带顾雪去吃她喜欢吃的日料。 点的都是她爱吃的。 沈言见她有点不一样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便皱眉问她:“你在国外真的还好吗?雪儿,如果国外不好,你可得回来。退学太极端了。” 其实顾雪并不想退学,青大里面,有她崇拜的教授,有她喜欢的钢琴,更有明亮宽敞的教室。 可人在江湖,生不由已。 她吃着菜,鼻尖泛酸,但还跟没事人一样;“我这是追求梦想,你懂什么。我可是要做钢琴家的人呢。” “也是,你有你陆叔叔罩着,也没人敢欺负你。不过你陆叔叔那个人,看着就有点可怕,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跟他相处了十年的。”沈言拿起饮料,喝了口,他和陆又廷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都是听他父亲说起的,陆又廷气场过于冷冽,强大,他看了都犯怵。 感觉在陆又廷身边的事物,都会寸草不生。 顾雪失笑:“其实那十年,我也很少见他。我见他的机会,还没见你多呢。” “不可能吧?”沈言很意外。 她说的都是真的,她被陆又廷带回来了,就请了个保姆和司机,照顾她的。 平时她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影,她的事情,都是李助理在帮忙打理。 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可以见到他,那就是她生日的时候。 他会带着生日礼物,来陪她过生日,看她吃了蛋糕,闭上眼睛许了愿望,就急急地离开了,从不会多做逗留。 那时,她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同样的,希望陆叔叔多来看看她。她更希望自己早点长大成漂亮女人的样子,陆太太的梦,她偷偷摸摸做了很多年。 十八岁的那天晚上,也是她梦碎的开始。 后来她被他囚禁了,他醉酒,有需求,就会来找她。 那是她们见面最多的时候。 想到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她就觉得内心压抑,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不提他了,我们吃饭。”顾雪转移了话题。 沈言问她:“你和他吵架了?” “没有。” “你以前提到他,都是眼里有光的,听不得我说他一句不好。你现在不对劲。”沈言判断道。 她的心咯噔一下,这么明显的么? “没有的事。你别乱猜了。”她心虚地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陆又廷陪家人吃了饭,打了几场麻将,嘴里叼着烟,洗牌的空隙,他拿手机看了看。 顾雪没给她发任何消息,包括新年祝福。 他看到柳丝丝发来的信息,拧了下眉头,点开了,看到那条微信: ——又廷,你看雪儿和沈言还真是般配啊,雪儿以后嫁到沈家去给人当媳妇,也是个好去处。 脸色更冷沉了几分。 他看到了一条视频。 手指轻轻点开。 视频里,沈言在帮忙贴春联,挂灯笼。 她像个小媳妇似的,帮他撑着梯子,冲着他担心的,软糯糯的娇嗔: ——沈言,你小心点啊。可别摔了,我可担不起责。 虽然屋子里,戳麻将的声音很吵闹,但他还是听清楚了。 怪不得除夕夜,都没给她发过信息呢,原来和她的情哥哥,过除夕去了。 陆母凑过来,想看他在看什么。他抢先一步,摁灭了手机。 站起身,拿着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披在身上;“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儿。” “又廷,你平时都很少回来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守岁完了再走啊。”陆母有点不高兴了,看了眼路老夫人:“老太太,您倒是说说他啊。他也不知道陪陪您。” 路老夫人也心疼陆又廷的,自从他老子死后,他就承担起了整个陆家。但她向来支持孙子的决定:“让他走吧,他走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谢谢奶奶。您真好。”陆又廷含笑,回去跟陆老夫人拥抱了一下。 然后下了楼。 陆母跟着他,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又廷啊,你是去找柳秘书吗?我不喜欢她,你还是听劝,听妈的话,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交往。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妈,做人得知恩图报,当年没她,你儿子现在都没命了。”他拧眉,不悦地提醒她,取出一支烟,娴熟的放进唇里。 “那也不用结婚报恩吧?给她钱就是了。又廷,你对你的婚姻这样草率,迟早会吃苦头的。妈宁愿你跟那个小孤女结婚,都不愿意让那位柳秘书进门。”陆母其实两个都瞧不上,但相比之下,柳秘书更讨人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柳秘书第一眼,就很不喜欢。 车窗徐徐降落,陆又廷冷眼扫向站在门口的母亲;“妈,您宁愿接受害死我父亲的仇人的女儿,都不愿意接受柳秘书。一日夫妻百日恩,死者为大,这些话,以后少说为好。” 陆母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目送他开车远去。她知道,儿子到底是站在她亡夫那边的。 车子开到了公寓。 他一眼就看到了发着红色光晕的小灯笼,一个挂在房檐的左边,一个挂在右边,好像是一对儿。 春联贴在门口两边的。 他看着刺眼,火大。 第24章 她晾着他 陆又廷在公寓的椅子上抽烟,没给顾雪打电话,更没通知她回来。 他倒要看看,她要在外面放纵到什么时候。 这段时间,他刻意疏远了她,一方面年关将至,公司事物繁忙,另一方面,他想试探下她的态度,看她会不会主动往他跟前凑。 或许她本就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沈氏的烂摊子一解决,她就晾着他了。 从没被女人冷落过,心里在所难免有疙瘩。 …… 沈言本来想和顾雪一起守岁的,看完十二点的烟花和炮竹,在送她回去。但她担心时间太晚了,他也就没强求,很尊重她的意见,开车送她回家。 顾雪眼皮一直再跳,胸膛闷的不行,直觉告诉她,好像出事了。 但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让沈言在公寓前面两百米的位置,把她放下来。她想步行回家,随便透气。 沈言停了车,见她解开安全带,他抿了抿唇,好几年才见一回喜欢的姑娘,他忍不住开口;“雪儿。” “嗯?”她正要开车门的时候,顿了下,侧头看向他。 他之前跟她表白过一次,但都是带着玩笑性质的。 参加她十八岁成人礼的傍晚,他问她,她能不能考虑他,成为她的对象? 她也开玩笑地婉拒了他,她说,沈言,你千万别真的喜欢我啊,我有喜欢的人了。以后我是要嫁给他做妻子的,我不想他听到了误会。 沈言不知道,这几年过去了,她是不是心里还住着那个男人的。 又担心自己贸然告知心意,显得唐突,雪儿现如今还在国外进修钢琴呢,也不太可能和他谈。 他现在的处境,也是身不由己的,他是沈家唯一的子嗣,他也没大学毕业。再等等吧,等雪儿毕业了,等他在沈家站稳了脚跟。 他会备上大礼,带着父母,亲自到陆又廷跟前提亲。 “沈言,你怎么了?”看着他出神,顾雪伸出手掌,再他眼前晃了晃,不解的看着他。 他这才回过神,滚烫而热烈的情话,如一根鱼刺,咬碎,咽了下去。 “新年快乐,未来的钢琴家。”他冲着她笑了,笑的干净,明朗,让人看了都很温暖。 她愣了下,也真心地跟他微笑,祝福他:“沈言,你也新年快乐。” 细细的白雪,在一盏一盏的路灯照射下,如暖黄的银针,一根一根地掉落在地,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雪拢了拢脖子上的格子围巾,一双平底鞋,踩在雪地里,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 她回想起,十八岁之前,她再清大的快乐时光,一起念书,一起去图书馆,她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那段时光,现在想来很美好。只可惜,当初不知道珍惜。 如果可以,她希望沈言能平安顺遂,娶个爱他的女孩子,做他的妻子。 回到公寓,她本以为迎接她的,会是漆黑的夜,和一室冷清。 可整栋公寓的灯,都亮了,刺得她眼眸很疼。 鞋柜旁边,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她自然认出来是谁来了,但她还是有点吃惊的,过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竟会来找她这个宠物。 俯身拿起皮鞋,一只手拉开鞋柜门,把他的鞋子放进去,认认真真地摆放整齐。 上楼,来到了客厅。 她看到他坐在沙发上的,两条腿慵懒地交叉在一块儿,他的长款大衣,已经摘下来,胡乱地扔在沙发一侧。 灰色衬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平整的穿在他那堪比超模的身材上。 他手指拿着烟,冷淡地看了眼她,抖了抖烟,烟灰就落进了堆满烟蒂的小山上。 陆又廷今年已是三十岁有余的人,在顾雪看来,时光没在他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她八岁的时候,在孤儿院看到他第一眼,他也长这样,现在她都二十岁了,他还是老样子。 他们相识的时候,他年纪并不大,风华正茂,但他给她一种年少老成的成熟感。 两人相看无言。 “陆总怎么过来了?”顾雪乖巧的微笑,然后像个小媳妇似的,拾起沙发上的黑色大衣,就挂到了晾挂衣服的雕花架子上。 陆又廷冷沉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下。 再她转过头看他的时候,他咬着烟,伸出戴着腕表的手,跟她招手。 她呼了口气,克制着对他的不满,心寒,一步一步走向他。 许是他走得太慢,大手一拉扯,她整个人被迫坐在了他腿上。 “刚刚去哪儿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他嘴角咬着的烟,不断地冒出白色烟雾,熏得她眼睛疼,她很想让他不要在她面前抽烟,她不喜欢烟味。 可话到嘴边,她又清醒了,她都签了合同了,她没资格提要求。 他说过,忤逆,对她没任何好处。 她扯出得体的笑容回答他;“出去吃饭了。” “一个人?”他又问。 顾雪犹豫了下,沈氏才解除了危机,这时候还是不要牵扯出来沈言比较好。陆又廷这个人心思太难揣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 陆又廷眯着的眼神,冷了几分,嘴角笑意更淡了:“你这是怪我,没空陪你吃饭?” “没有。” “我看你这段时间,没我的日子,你过得挺逍遥。”陆又廷说这话的时候,手掌突然拉开了她羽绒服的拉链。 观察着她的表情,看到她想阻止,又不敢的样子,他的手更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她的细腰上。 隔着紧身毛衣,揉捏着。 毛衣手感很差劲,是很劣质的地摊货。 他记得,她十八岁前,穿的衣服都是最华贵的。 顾雪其实是受不了他这样的,她还是很膈应,想到监狱里如履薄冰的日子,想到那场大火,想到还来不及看一眼,就死掉的孩子。 她就克制不住的怪他,恨他,虽然她知道,她没资格。 眉头一拧,她按住了他游走的手掌:“陆总,今天是除夕。” “我知道。” “除夕应该和家人在一起。您要不要回家看看陆伯母和陆奶奶?”顾雪抿着唇说了这么一句话。 烟雾缭绕下,他的眼神更冷,除夕应和家人在一起,沈言再她眼里,已经扎根到了她心底去了,地位堪比家人了。 摘下嘴角的烟,摁灭再烟灰缸,他冷冷的推开她:“你倒很有自知之明,很好。” 起身,他绕过沙发,去拿挂着的大衣,临走前,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今天你什么人都没见?” 第25章 穿的这么撩人 他看到她坐在沙发上的身影,骤然一顿。 她嘴唇微抿,低着头,指尖落在羽绒服的拉链上,重新拉好。 看她红唇微启,他先冷声提醒;“想清楚了,再回答。” “陆总如果不信,可以去查。”顾雪侧头,跟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口。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柳丝丝发来的视频,他还真就信了,果然是撒谎的一把好手。 “你觉得你配吗?”他说出来的话,也是直戳人心。 顾雪听了这话,嘴唇咬的死死的,是啊,她不配,她是他仇家的女儿,怎么配他花心思。 她只配被他折磨,当宠物圈养着还债。 电话此时响了。 他当着她的面儿接的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绅士;“丝丝……好……我现在过来陪你守岁。” 他走了。 去陪他未来的未婚妻过节去了。 顾雪心里很压抑。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过除夕。 但她还是坚持着等到凌晨十二点。 等到璀璨的烟花,在漆黑的夜里,一朵一朵的绽开,然后熄灭,下坠,又有新的烟花上升,腾空响起。 宝宝,你在天堂还好吗?有没有看到外婆?今天是人间的除夕,合家欢聚一堂的日子,你和外婆也在吃团圆饭么。 她想,陆又廷这个时候,应该佳人在侧,红袖添香吧。既然那么喜欢柳丝丝,又养着她,就不怕柳丝丝跟他闹么。难道她们的感情,已经坚固到,可以容得下沙子的地步? 思来想去,她得出一个结论,他只是为了折磨她,仅此而已。 刚躺到床上,手机叮咚一下响起了,是微信进来的声音。 她以为是陆又廷的新年祝福,结果点开一看,并不是。 是沈言发来的百年信息:小雪儿,新年快乐啊,祝你所得皆所愿。 一股暖流融入麻木的心底,还是有人关心她的。她也回了句:你也是。 然后就早早的躺下睡下了。 陆又廷本来打算开车去找柳丝丝的,可车子疾驰到一半,车子就掉头,回了自己郊区的那套别墅。 别墅已经被佣人布置过了,很有年味气息。 可他一个人在这诺大的房子里,显得更为孤独。 从父亲去世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过节,过年。 李助理给他发了新年祝福。 他拨通了李助理的电话,询问监狱火灾的事情调查的进度。 电话那头有半片的宁静,然后支支吾吾道:“陆总,今天是过节,还是改天在说这件事吧。别乱了你的心情。”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看来是查出来点什么。 陆又廷的性子,他是拗不过的,在商量无果后,只能把查到的事情和盘托出。 他正在接水,听李助理汇报,说火灾是线路老化导致的,相关的人,陆氏已经采取了法律措施。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算是默认了李助理的做法。 “只是,陆总,我还查到了顾雪小姐的一些不太光彩的事。” “说。” “顾小姐刚进监狱,就被查出来有了身孕。她生了一个孩子,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所以顾小姐在监狱里就自暴自弃,和其他人都合不来。” 陆又廷听了这话,握着水杯的拇指,瞬间收紧:“你确定?” “顾小姐是破腹产,肚子上应该是有伤口的。就是不知道,顾小姐有没有把伤口去掉。”李助理顿了顿,说:“过完年后,我会把狱长带到您面前,您亲自过问。” 电话挂断。 陆又廷手里的水杯,瞬间捏碎。 细细碎碎的玻璃碴,刺入他的掌心,鲜血瞬间随着疼痛,涌了出来。 他找来医药箱,自己给自己挑出玻璃渣,包扎。 电话突然响了,他接听,因为手不太方便,就摁了免提。 柳丝丝温温柔柔的开口:“又廷,我亲自准备了烛光晚餐,你要到了吗?” “早点休息。”陆又廷声音冷冽。 柳丝丝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可以和他过年守岁,自然是不甘心这么放弃,她有点不高兴了:“又廷,我们很长时间没见面了。” “柳小姐,我记得我提醒过你,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知恩图报。如果你受不了,可以想想你要多少钱。” 这话就是警告了,柳丝丝心里更气,钱算什么呢,她成了陆太太,陆又廷的钱不都有她的一半吗。 她又不敢抱怨,只能体贴的服软:“我不是那个意思。又廷哥,不想过来就不过来嘛,反正我们也要订婚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刚说完,她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柳丝丝气的猛地扫落桌面上摆放的精致晚餐,亏她穿的这么撩人,因为他一句要来,化了这么久的妆! 耍她么?! 他现在在干什么,是在那个小孤女的床上吗? 柳丝丝嫉妒的尖叫。 电话骤然响起。 她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语气很冲:“干什么?!” “柳小姐,您消消气,今天是除夕,大过年的,您怎么这么生气?” 熟悉的声音,她瞬间反应过来了,这是监狱狱长的电话。 她清了清嗓子,恢复了高冷,拿着腔调;“你有话就说,没事少烦我。” “柳小姐,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啊,想请教请教您,您帮忙指点指点?” “……” “当初授命纵火,严惩顾雪,真是陆总的意思?”狱长猜测问。 柳丝丝眼皮一跳,心跳如雷,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还是强装镇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总身边的李助理在调查这件事,李助理问了关于顾小姐在监狱里面的情况。还让我带着相关的人,过完年,亲自去跟陆总解释,纵火案一事。还有顾小姐生孩子这件事啊。”狱长总感觉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如果这是陆总的意思,他现在为什么要查?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闲的慌吗?他不会真的要整死我吧?” 柳丝丝得知陆又廷在查,手脚瞬间冰冷。 “柳小姐,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我出了事,你也跑不掉的。你老实告诉我,陆总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狱长追问,他以为他是陆又廷身边的大功臣,还等着赏赐呢,没等到奖赏,反而等来了调查。事态的发展,和他预想的背道而驰了。 第26章 她像是做了坏事,被他发现了 柳丝丝又拿她是陆又廷未婚妻说事,三言两语就打消了狱长的顾虑,狱长被忽悠得一愣一愣地,在电话那头跟哈巴狗似的,表忠心:“好的好的,柳小姐,我知道陆总的意思了。看在我这么为您办事的份上,您也在陆总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放心吧,你办的事,我和又廷都记在心里的。这事过去,我会让他好好地奖赏你。”柳丝丝敷衍道。 陆又廷只在除夕露过一次脸,顾雪就再也没看到他人了。 她也没主动联系他,想趁着过年,去老家给母亲烧纸。她临走时,还买了几套小孩子的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 初二动的身,初三清晨去的坟地。 漫山遍野的坟堆,她想母亲在这也不会孤独,累了也会有人跟她说说话,聊聊家常。 母亲的坟头草,长得比她还要高,杂草丛生的。 顾雪用手拔掉杂草,杂树,坟墓才变得勉强能看了。 她把买来的瓜果,点心,都摆在了盘子里,放在母亲坟墓跟前。用打火机点燃蜡烛,风很大,熏得她眼睛疼。 “妈,雪儿来看您了。时间过得真的好快啊,一眨眼您都离开我十多年了。当初父亲犯事逃逸,您受不了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喝农药自尽了。雪儿被当地的福利机构接走,好多次都想来看您,可那时候雪儿太小了,出不来。不知道您有没有怪我呢?” 蜡烛被点燃,她握着蜡烛下方的木柄,插进了坚硬,裂出痕迹的土里:“您应该是怪我的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来梦里看过雪儿。没关系,您不来看我,那我就来看您。” 顾雪看着墓碑上母亲的黑白照片,她伸手,摸了摸,却是一片冰凉。照片儿也褪色了,可母亲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灿烂。 “雪儿现在过得挺好的,不要担心我,您这辈子太苦了,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没穿过好衣服,更没享过什么福。有没有在天堂看到您的小外孙呢?你们俩作伴,应该也不会孤独吧。” 顾雪又在母亲墓碑旁边,挖了个土坑,把买好的小衣服,小鞋子,小帽子,都放了进去;“宝宝,妈妈也不知道你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子。在那边,乖乖听外婆的话啊。天气冷了,记得多穿衣服,不要感冒了。如果可以的话,多来梦里看看妈妈,好不好啊?妈妈真的很想你,很想你。” “妈,宝宝,不要怪他,他没有错,他的父亲因为我们家,英年早逝。女儿也深受他的照拂,才有了这十年的幸福时光。养育之恩大过天,不管他养我的动机是什么,那十年的付出,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我们是他,不见得会比他做得更好,更大度。还请你们,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怨他,要怨就怨我吧。请保佑我和陆叔叔,今年都平安。” 顾雪烧完纸,跪下来,磕了三个头,不停地说了好几句‘拜托’,才忍着泪离开的。 回到青城,正值初四。 她买了一束雏菊,一把香,一对蜡烛,又动身去了陆伯父的墓地。 陆又廷扫墓的时间,一般是初三,所以她每年都刻意,和他避开。 雪连续下了好几天,山路又陡峭,那段山路,又是暴风雪天气事故频发的路段,她便选择步行。 冒着暴风雪,她一脚高,一脚低地来到山顶的公墓。 跪在墓碑前,冷冰冰的雪水,隔着铅笔裤,凉到了她骨头缝。 她其实很怕冷的,但还是伸出手,帮忙扫落墓碑上的白雪,清理掉地面上的积雪,她想,陆伯父也希望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迎接新年新气象吧。 做完这些,她浑身都冻麻木了,手指都冷的直打哆嗦,她不停地摩擦着双手取暖,冲着墓碑上陆伯父的照片微笑。 雪花落在她的眼睫,她冷的睫毛颤了颤。 “陆伯父,我们又见面了啊。上次见面,是一年前的事了,不过我想,您肯定不会忘记我的。去年我临时有事,就没来给您扫墓,祭拜。请您谅解。”她把口袋里的瓜果点心,放到盘子里,又把一束菊花,放在了他墓碑前:“陆伯父,我知道,您肯定不想看到我。但我还是来了,我想弥补陆家,想帮我爸爸赎罪。您放心,等我爸爸被找到后,我会带着他,亲自来您坟前认错的。” “陆伯父,新年快乐啊。”她不善言辞,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主要是她和陆伯父并不熟,他活着的时候,她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他风光的样子。 身后突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车子鸣笛声。 她跪在地上的身体,怔愣了下,侧过头,眼里闪过一丝吃惊,那不是陆又廷的车子吗。 他怎么提前来了。 顾雪怕被他发现,他又要冷言冷语,便想把盘子里摆放上去的点心,瓜果都藏起来。打算等他走后,再重新摆放上去。 她手指,刚拿起一块点头,车子迎着冷风的声音,就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 顾雪又把手里的点心,放了回去,急急地从地上起身,匆忙之余,躲到了不远处的一棵翠绿的,被修剪得很有型的松树后。 她看到车子稳稳当当地停靠在了陆伯父坟墓前。 车门打开。 李助理先下的车,一把黑色的伞,骤然撑开,李助理依旧是西装革履的,外面套着黑色长款羽绒服。 走到车的后排位置,拉开车门。 陆又廷就下了车。 伞面全部倾斜到了陆又廷那边,雪都落在了李助理的肩头,但李助理不在乎。 两人走到了墓碑前。 李助理注意到了墓碑前,新摆放的点心,瓜果,和一束雏菊,诧异道:“陆总,有人祭拜过我们陆老先生。” 陆又廷面无表情地俯身,手指摸了摸点心,还温热的,看来人刚刚才来的。但不知道走没走。 他站直了身体,长身玉立的。 松树后的顾雪,打量着他的。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希望他们赶紧祭拜完离开,因为在这暴风雪里站着,实在是太冷太冷了。 突然一道犀利的目光看了过来,是陆又廷的,她像是做了坏事,被发现了,忙藏在了松树后面。 陆又廷眯着眼,看到松树后面露出了一只粉色的运动鞋。那只运动鞋很快就移到了树后,他完完全全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第27章 这些明媚的笑容,曾经只属于他 那只运动鞋,很眼熟,他看到某人穿过几次。 粉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李助理也狐疑的侧头,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除了苍茫的惨白,雪花不断掉落,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一颗颗松树,也染上了银装,像是提着钢枪,守护边疆的战士。 “陆总,您看什么呢?没有人啊。”李助理握紧了手里的黑色大伞伞柄。 陆又廷波澜无惊的收回了视线,回过头,半蹲下身体,把怀里用来吊念亡父的鲜花,放在了父亲坟前,看着父亲照片儿,他十几岁的时候,父亲长这样。 现如今他三十多岁了,父亲还是这副面孔。 备受世人敬仰的慈善家,被妻子背叛,遭人索命,好人怎么就没有好报。 他跟别的富家子弟不同,其他家的豪门子弟,或许会遇到只顾利益的严父,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的父亲很爱他。 虽然他的母亲对他不上心,但父亲给了他所有的关爱。 其实他并不想继承家业的,他的初衷是做一名画家,他很有绘画天赋的。父亲摸着他的小脑袋,慈爱的告诉他: ——又廷啊,爸爸希望你快乐,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害怕失败。你父亲,陆家会帮你兜底。人在年轻的时候,就要勇敢追逐自己喜欢的事务,哪怕结局不好,但你日后回想起来,才会没有遗憾呐。 ——可是父亲,我们陆家就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以后不用接你班吗? ——孩子,如果你真的喜欢管理公司,爸爸当然很欣慰。可如果你是为了肩上的责任,大可不必。父亲还年轻,还能帮你撑着。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陆又廷到底是懂事早熟的,他每当看到父亲的书房通宵达旦的亮着,看着每一次见面,父亲眼角的细纹,越来越多,原本挺立的身子,也渐渐变得佝偻。 他很心疼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这样好,却没得不到母亲的爱。可他的父亲,总是劝他不要怪母亲。 后来父亲被绑架,找到遗体,他临危授命,撑起了陆家的担子。接管了整个陆氏。 不知不觉,一路走来,已是度过了这么的风霜雪雨。 看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他沉寂的眸子,渐渐变红,目光沉痛,隐忍。他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痛心疾首道;“父亲,这么多年了,是儿子没用,还没找到杀害您的凶手。恶人还如阴沟老鼠一般,四处逃窜,得不到应有的报应。一日找不到凶手,您一日难以安息。” “又廷,义父心善,会体谅你的。这些年,你有多不容易,没人比我更清楚。”李助理恨恨的握紧了手里的黑色大伞,他把伞都撑在了陆又廷身侧,所有的暴风雪,都落在了他身上:“当初如果不是义父资助我上学,收养我,让我进入陆家。我不会有今天。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凶手一直逍遥法外的。” 扫完墓,陆又廷和李助理开车离开了。 李助理告诉他;“明天狱长就会来陆氏跟您见面了。您亲自过问。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目送车子疾驰而去。 顾雪从松树后面走了出来,腿站麻了,也冻麻了。 她心情很复杂。 陆又廷没发现她,她应该松口气的。 可听到他刚刚在陆伯父面前发下的誓言,他的语气那么恨,她是心情复杂的。 还有李助理,她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她怎么讨好都没用,原来他是陆家的义子,陆伯父对他恩人,恩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又怎么会看她顺眼呢。 阴阳怪气她几句害人精,的确不为过。 回去的路上,雪越来越大了。 模糊了前面的路。 四周都是雾气蒙蒙的。 空旷的山路,就她一个孤独的影子,在走着。 这条路,充满了心酸和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年前,那是陆伯父的祭日,老天爷都可怜陆伯父枉死吧,那天漂泊大雨,她被陆又廷要求,一步一磕头的上山,在他坟前请罪。 之前她心里还过不去,监狱痛苦的时光,陆又廷看着她在苦海里挣扎,提起裤子不认账,不承认碰过她。 更是否认了孩子的存在,孩子死了,他也未曾露面。 还有那场大火。 她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可今天这一趟,她彻彻底底的理解了。 如果她拿了他的人生剧本,角色互换,她也会恨,也会怪,她甚至不会把仇家的子女从孤儿院解救出来。 还花巨资,好吃好喝的养了十年。 陪她过了十个生日啊,她在遇到陆又廷之前,只有母亲给她过生日。孤儿院里面,被欺负,被打,她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 所以,她释然了。 陆又廷,她不会在怪了,没资格怪罪。正如他所言,他养了她十年,要说亏欠,也是她亏欠他的多一点。 她身为父母的子女,父债子偿,是应该的。 谁让她身上留着杀人逃逸的人的血呢? 在这一刻,顾雪和自己和解了,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老老实实的认命,赎罪。 一年过了,她就可以以死谢罪了。 去找母亲和宝宝了。 翌日。 陆又廷在陆氏,和监狱的狱长见了面。 他问什么,狱长就按照柳丝丝交代的话术回答,狱长心里还犯嘀咕,有钱人真会玩儿,明明真相是什么,心里跟明镜一样,还要走个流程,做做表面功夫。 当问过顾雪怀孕的事儿。 狱长双手奉上了一个信封。 李助理接过后,走到了陆又廷身边,交给了他。 他夹着烟的手指,接过信封。 撕开信封一侧。 陆又廷拿出一叠照片儿。 照片上是顾雪和一位戴着口罩的男医生。 她肚子圆滚滚的,要临盆的月份了。 男医生扶着她,两人举止亲密,她冲着那男医生笑,笑的明媚,还挺好看。曾经这样的笑容,是只属于他的。 陆又廷盯了几秒,就把照片放进了信封,扔在了办公桌上,抬眼冷冽的看向狱长;“这些照片,我会找人核实真伪。敢撒谎,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语气很轻,很淡,却透着震慑和杀意。 第28章 他感觉他的心脏,被斧头劈开了 狱长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但想到这是逢场作戏,也就不怕了。被问完话,狱长就离开了陆氏。 陆又廷指尖的烟,燃烧殆尽,烧到了他修长的指尖,他才回过神,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 扫了眼桌面上的信封,抬眼看向身边站的笔直的李助理;“找技术人员核实真伪。” 他突然想到,前几天站在松树后面躲着他的那个小丫头。 前几年,他都注意到了,每次过年去扫墓,总会遇到有人在他前面。今年他故意改了时间,想看看记挂他父亲的人是谁。 结果却是顾雪。 李助理的话,把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陆总,这些照片其实没有核实的必要。我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确实有这位医生的存在。只是他在顾雪小姐生产完那天,就匆忙离开了。监狱里的女犯人,都可以作证,顾雪确实在养胎那段时间,跟这名男医生朝夕相处,眉来眼去。若不是她进监狱前,就有了孩子,我都要怀疑,那奸夫是这戴口罩的医生了。” 陆又廷面色越发冷沉,冷冽的目光犀利地落在他脸上:“我说的话,都不听了?要不我的位置,让给你来坐?” “不敢。你别生气,我这就去找人核实照片真伪性。”李助理看他生气了,就主动服软了,他是见不得陆又廷生气的。 虽然他是他的助理,但在他心里,陆又廷是他的主人,是他愿意付出生命来守护的人。陆又廷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他都会主动去做。 李助理走后。 陆又廷莫名的心烦。 拿起桌面上的烟盒,抖出一支,放进薄唇。 又拾起雕花铜质打火机,可打了好几下,打火机都不上火,他拧着眉,把打火机扔桌上了。 摘下唇里的烟,瞬间捏碎。 扔进垃圾桶。 眼前突然浮现出,初次见她的场景。她被孤儿院那群人打得浑身是血的,她也不敢哭,不敢闹的。 他制止了那群人,找来院长,让那群人给小丫头道歉。 小丫头在他怀里,两条又白又细又嫩的手臂,攀附着他的脖子,手指揪着他的衬衫,不停地哭,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原本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料子,被她的眼泪弄得很润,皱皱巴巴的。 当得知他要带她回家时,她才露出讨好的笑容: ——小哥哥,你是个好人。我妈妈会保佑你大富大贵,长生不老的哟。 他被她逗笑了: ——你妈妈又不是菩萨,还会保佑人。 她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 ——我妈妈去世了,但是我听人说过,去世的人只是在人间受苦受难太多,老天爷看不过去了,就把她召唤回去,让她去享福去了。我妈妈最爱我了,她肯定会很感激你收留我的,怎么会不保佑小哥哥你呢? 年少的陆又廷,听到这个解释,有一瞬间的晃神。他父亲也是被老天爷召唤回去,到天堂享福去了么。 小姑娘一口一个小哥哥地叫着,其实她只是想讨好他,想抓住眼前这颗救命稻草。 但陆又廷听着,却变了味,总觉得这小丫头,在蓄意撩他,他冷沉着脸警告她: ——以后叫我陆总。再敢叫小哥哥,我就不要你了。 许是在孤儿院待怕了,又兴许是她胆子本来就小。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那么叫过了。 想到曾经,陆又廷一瞬间晃了神。 她承诺过他的,会听他的话,不会惹他生气。 背叛他这种事,陆又廷认为,顾雪有贼心,也没贼胆。 李助理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 这次也不例外。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 李助理把信封,重新交到了他手上。 他冷淡问;“是技术合成?” “陆总,这些照片,都是拍摄出来的。不是技术合成。”李助理还是硬着头皮,打破了他的幻想。 陆又廷握着信封的手,瞬间僵了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是吗?” “我担心结果不准确,还找了好几拨技术人员来核实,都是同样的结果。” “这个顾雪真是不要脸,陆总对她那么好,把她从孤儿院救出来,养了十年。就是养条狗,也该摇尾巴。果然是杀人犯的女儿,就是冷血,怎么都捂不热。” “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个野种。我怀疑这个孩子是沈言的,顾雪只有这么一个男性男朋友。前段时间他为了那个沈言,大雪天地来求您,我还想不通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李助理愤愤不平,替自家主子鸣不平。 陆又廷冷淡道:“出去。” “又廷,为了这种白眼狼,你也别太难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野种生下来就死掉了。她还难过了好久,监狱的人都说她疯了。”李助理安慰他。 他侧头,抬眼,犀利如刀的眼神,落在他脸上,语气加重;“我让你出去。” 李助理这才发现说错了话,现在说这些,就是再往陆又廷心上撒盐。 他不安的看了眼陆又廷,然后转身离开,轻轻的把总裁办的门关闭了。 陆又廷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把眼镜放在桌面。 重新打开信封。 上午他只看了一张照片,其他的照片,他都没好好欣赏过。 一沓照片被他攥在手掌心,照片的几个角,膈得他手掌刺痛。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每一张都看了。 全是关于她和那个男医生的。 只是那个医生一直带着口罩,看不到真面目。 照片上,她坐在诊所外的长椅上,细碎的阳光,透过古树茂密的树枝,洒落再她白皙的脸颊,落下一层阴影。 她的手掌覆再隆起的小腹,嘴角勾起幸福的微笑,那是做母亲的喜悦。 照片里的顾雪,递给男医生一个手串。 那个手串,陆又廷是眼熟的,他看到她带过,是她在某个寺庙求来的,还开过光的。 她很宝贝地带着,希望菩萨保佑她平安。 却把手串送了这个医生,这个医生还当着她的面,带在了手腕上了。 这个医生,还真是不挑啊,孕妇都能下手。 陆又廷有点明白了,顾雪进去一年,都不愿意跟他低头认错,让他接她出去,原来是和别的男人打得火热。 这些照片,都是不重复的,他看一张,眼眸就猩红一点,他感觉他的心,仿佛被斧头再拼命的劈开,撕扯。 第29章 记住我的好,忘记我的不好 每看一张,他的内心就克制不住的嫉妒,愤怒,心寒。 这种情绪,上次来袭的时候,是她再十八岁生日宴,看到她被沈言表白,他趁着酒劲儿,失控地把她占为己有了。 他竟然会心软,等她成年了,才报复她,真是可笑。 她说了很多次,陆叔叔,我很感激你,你知道吗,你在我心里就是神明般的存在。 开始的时候,他是不信的,他知道她的目的,是为了讨好他,可人就是这样,很多假话听多了,就会慢慢上心。 信以为真。 她刚到陆家的时候,每年生日见她一次,他很期待她早点长大,被他折磨。 可随着给她过生日的次数,越来越多,她临近十八岁,他就有点迟疑了。把她养成了高贵的小公主,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去,他有点不忍心。 若不是他听到沈言跟她表白,或许她还是陆家的小公主。 事实证明,杀人犯的女儿,是喂不熟的。 陆又廷,别在心软了,那样的女人,不值得。 …… 顾雪已经有小半个月,没看到陆又廷这个人了。 但她习惯了,她不想主动去招惹他,一年的契约,她希望能冷冷淡淡,安安静静地度过。 宝宝没了,她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现在唯一舍不下的,是没亲眼看到陆又廷和柳丝丝结婚,等亲眼见证了他的幸福,她想,她会走得无牵无挂。 冬天的夜,来得总是很快。 她像是被折断翅膀的小鸟,只能蜷缩在笼子里,怎么折腾,都飞不出囚笼。 晚上煮了碗面条吃,她从陆伯父墓地回来,就有点受凉。 早早的进了被窝,吃了几片药,药性发作的很快,她闭着眼,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可能是最近的日子,过的确实太惨了些,她梦到了十八岁的成人礼。 她在陆又廷郊区的别墅里,万众瞩目的,被一群人众星捧月着。 可那天晚上,她的余光,都在陆又廷身上。 只是他看过来的时候,她都故作云淡风轻的移开。 她怕她暗恋他的小心思被看穿,每次他们视线短暂交汇,她都会去看沈言。 察觉到陆又廷的视线移开了,她又重新偷偷的打量。 沈言穿过人海茫茫,手里握着酒杯,跟她笑;“你想看我,就大大方方的看呗,偷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笑话你。” “你胡说什么。”顾雪鄙夷的看着他。 沈言喝了口酒,笑着提议;“你现在都成年了,你陆叔叔应该不会在管你谈对象这事了吧?想谈对象,你考虑考虑我。毕竟咱们俩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我也不会骗你,亏待了你。” 空气突然很安静。 顾雪叫了他名字,想开口拒绝他。 可只是喊了名字,她的脖子就很疼很疼,像是要被捏碎了一样。 不停的咳嗽,疼痛让她瞬间睡意全无,睁开了眼。 刺眼的光亮,照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看到陆又廷坐在床边的,他戴着腕表的手,掐着她的脖子,他的手背青筋凸起。 他的脸色冷沉,如寒霜浸染。 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她家里面了。 来的时候,也不打招呼。 他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起了想掐死她的心思。 顾雪呼吸都艰难了,她突然可悲的发现,虽然她无数次的向往过,幻想过死亡,但真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害怕! 她想活着! 父亲还被找到呢,她还没亲口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和她妈妈呢。 她还没亲眼看到,陆又廷结婚幸福呢。 伸出手掌,想掰开脖子上的大手。 这一举动,更激怒了陆又廷,手背青色经脉,凸显更明显,血管仿佛要爆开。 他喝了点酒,就来她这了,他查看了她的身子,果然肚子上有破腹产的疤痕。 又听到她在梦里喊沈言的名字。 他这才克制不住怒气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顾雪,你真是在找死。”明明很气,他说出来的话,却很轻,很淡,透着上位者的漠视。 仿佛掐死她,就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不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这句话一出,顾雪就停止挣扎了。 他是想取她命了吗。 她本来就欠他一条命啊,他要,她就还给他。 认命地闭了眼。 很疼很疼。 呼吸都变得急促。 眼角有滚烫的眼泪滑落。 真好,她马上就要见到妈妈和宝宝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就在意识越来越浅薄的时候,变淡的时候,她的眼前浮现出,她吹生日蜡烛的场景了: 她闭着眼,头上戴着寿星的小帽子,很郑重的许愿,不过她不是跟神明许愿,而是跟天堂的母亲,因为在她的认知里,母亲比神明更爱她,更可靠。愿望也更容易实现。 ——妈妈,雪儿又长大一岁了。今年的愿望,还是跟去年一样,希望陆叔叔和我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哦。在附加一个小小的心愿,让陆叔叔注意到我啊,让他喜欢我,我想做他的妻子。我想对他好。陆叔叔不喜欢笑,总是心事重重的,女儿希望,他有一天会为了女儿变得爱笑哦。 疼痛让她眼前的幻想,瞬间破灭,引入眼帘的是陆又廷那张英挺的面孔,仇视她的眼神。 虽然被他这样仇视着,讨厌着,伤害着,但她还是要记住他的样子。毕竟是暗恋了十年的人呢。 陆又廷,希望在顾雪死后,你每当想起顾雪这个人的时候,想到的都是她的好,忘掉她是杀人犯女儿的身份。 陆又廷,祝福你和柳秘书。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她在心里默默地跟他祝福。 因为这些话,她说不出口,说出口,他也不想听,会更厌恶她。 没人希望得到仇人的祝福,哪怕祝福是真心的。 就在此时,脖子上的大手,猛地一松。 她整个人倒在了床上,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啪嗒。 一叠照片,劈头盖脸的砸她脸上,照片的角,划伤了她的眼角,疼的拧眉。 照片像是照片雨一样,在她视线里胡乱地飞,她都看不清是什么。 第30章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不怪你了 照片一张一张地在空中飞舞,模糊了她的视线。 随即落满了整张床铺。 她捡起了那些照片,看到照片上的内容时,瞳孔瞬间紧缩。 这些悲痛的过往,她已经在努力的,拼尽全力的从她记忆里淡忘了,可现在他却拿这些照片,来提醒她。 照片上的她,满眼幸福,肚子隆起,那是她在监狱里难得的美好时光。她一直以为,他或许不知道她在监狱里受苦受难,被人欺负。 哪怕她跟他求助,狱长说他否认了肚子里孩子是他的。 她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怪,不怨。可现在照片都出来了,她已经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照片如锋利的刀子,在她的心脏上,一刀一刀地划着。 但她还是如他所愿,每张都看完了。 然后抬眼,平静地看着他,和他对视,他的眼角透着腥红,眸子是冰冷的恨意。 她不知道那位好心的男医生,现在身在何处,有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呢。 “这些照片,你怎么解释?” 陆又廷打破了暂时的宁静,质问道。 她恍惚地笑了笑;“你都知道了,我还解释什么。” 解释,他就能放弃折磨她么,不能的。既然如此,何必浪费口舌。 脖子再次被锁紧,她被迫跌进了他怀里,她疼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听他冷冽地问:“那个男人是谁?” “不认识。”顾雪疼得惨白的小脸,变得扭曲,但她说得实话。 相处了好几个月,她连那位医生的长相,姓名都不清楚。 现在她倒觉得,幸好他戴着口罩,不然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陆又廷当然是不信的,以为她在护着他,手里的力道更大了:“不认识,都能住一起。顾雪,你还真是比我想象的要下贱得多。” 这话一出,她整个人的神经仿佛都被麻痹了,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心寒更多。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监狱里都是他的人,他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现在还来给她泼脏水,羞辱她? 何至于此呢。 若不是那位医生,她或许活不到现在了。 顾雪看着他,眼眶不禁泛红了。 “你在监狱里怀的野种,是沈言的吧?”他不屑地勾唇,嘲讽她。 不愧是她暗恋了十年的男人,知道刀子往哪儿捅,让她最痛。 “沈言?”顾雪眼神里多了丝不解,疑惑。 这和沈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陆又廷嗤笑:“怪不得沈家出事,你会冒着暴风雪来自荐枕席。老天爷估计看不下去,你们这对狗男女,才让那个野种刚生下来,就死了。” 顾雪瞬间怒了,羞辱她可以,但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侮辱她的孩子呢。死者为大,这个道理,他都不懂吗。 猛地把他推开:“陆又廷,他不是野种!” 他是你的孩子! 只是你不愿意承认他! “他不是野种,是什么?他估计嫌弃你是杀人犯的女儿,被你生下来,也是他人生的污点,所以他就死了。”他抽了抽鼻梁上的眼镜,尽情地挖苦,嘲讽。 顾雪气得眼泪直流,身体疯狂地颤抖;“不许说了!我不许你在这么说他!” 已经尽力不怪你了,为什么还要这样苦苦相逼呢,陆又廷。 颠倒黑白,很有意思吗,就是为了折磨么。 顾雪这个反应,无疑是更加刺激他的,落在他的眼里,成了袒护,成了在乎。他面色更红,浑身透着淡淡的酒气,生硬地捏住她的下巴:“死得真好。顾雪,这个野种死了,你这么难过啊?沈言知道,你给他生过孩子么?他又是否知道,你现在早就脏了,被我玩儿烂了?” “闭嘴!陆又廷,我让你闭嘴!”顾雪顾不得下巴的疼了,这些如刀尖扎在心脏的话,让她喉咙酸楚,眼泪不断地从带着淡粉的眼角往出来冒。 可不管她怎么警告,怎么哭,都阻止不了他一遍一遍地在她面前,辱骂她的孩子是野种,死得正好。 不仅这个孩子该死,她也该一起死在手术台上。 顾雪气的理智全无,一巴掌就扇在了他脸上,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胆,敢打他。 陆又廷脸颊滚烫,有一瞬间的怔愣。 眼前的小丫头,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小野猫,只是小野猫被剪掉了手脚,只能狂怒,没有任何攻击性。 他听到她嘶喊着嗓子,睁着漂亮的眼眸,跟他低吼:“陆又廷,你什么都知道的!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还要这样,是不是?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是不是?” 眼泪如沸水滚落,她哭着笑道:“是,我在你眼里,我就是该死!不仅是我该死!我爸爸也该死!我的孩子也该死!只要和我有关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该有好下场!可是陆又廷,你不该这么对我啊!那是年幼的一条生命,它做错了什么?它没有选择的权利,它也是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它?” “……”陆又廷眯着眼,眼神越来越冷:“你还挺维护它啊。” 顾雪哭着怒吼:“它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为什么不该维护它?它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陆又廷没想到,她对沈言的感情,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了。 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激怒他。 她绝望的惨笑,伸手胡乱的擦了眼泪;“随便你怎么想。都不重要了,都已经死了。” “你这是承认,孩子是沈言的了?”他面色越来越冷沉,从床沿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太累了,太倦了,太难过了。 “你觉得是,就是。” “什么时候背叛我的?” “你觉得是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顾雪泪眼朦胧地和他对望,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她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怒气了。 “陆又廷,其实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不怪你了。我已经在逼着我自己,接受我的命运了。但你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你这样,不累吗。”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给他看:“你不累,我都嫌累。” 第31章 软刀子割肉才最痛 “你在说什么?”陆又廷眯着眼,棕色的眼眸,风雨欲来。她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是么。 顾雪痴痴地笑了起来:“我说什么,你不会听不懂。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陆又廷,何必在装模作样呢?你不就是想折磨我,想弄死我,才搞出来这些事情的么?何必那么麻烦呢?我说过的啊,我爸欠了你们陆家一条命,我这条烂命,只要你想要,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去。” 眼眶酸涩胀痛,本以为眼泪流干了,可还是止不住的下落,流在脸颊上,脸颊像是被刀尖在戳。 原来她还没有麻木,她还是会疼的。 她凝视着他,眼里都是疲倦:“之前说的话,依然算数。陆又廷,想我死,你直接说就是了,我自己动手,不会脏了你的手的。泼脏水,必要的铺垫,找茬,就免了吧。” 顾雪扪心自问,她没有说错话,她说的都是此时此刻的心里所想。 可离她不远处的男人,咬着牙,眼里仅是寒凉之意,气极反笑,一连说了好几个‘很好’,就摔门而去了。 顾雪瘫坐在床上,心疼得难以呼吸。 她已经在拼尽全力的,在给她自己洗脑了,做心理建设了,她告诉她自己,这些事,都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而是一年前,监狱里,都已经出现过了,现在不过是在炒冷饭而已。 她还是会难过,会伤心。 可她又深深地知道,她没有资格难过啊,难过这种情绪,除了让她跌进更大的漩涡,难以自救,对她没任何好处,不是吗。 …… 青城一到冬天,就爱落雪。 今年也不例外。 陆又廷从顾雪那出来,走在凌晨两点的街道上。 夜深了,街上没人,只有他走在雪地里。 马路上有三三两两的车子疾驰而过。 轮胎碾过积雪,马路变得湿漉漉的,如一面镜子。街道两边却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街道上一颗一颗的行道树,万年长青,静默地伫立在漆黑的夜里。 树叶上堆满了积雪,偶尔落到陆又廷那穿着黑色长款大衣的肩头。 他没撑伞。 行道树上方的街灯,乍现出暖黄的光晕,透过层层叠叠的暗色枝叶,光影打落在陆又廷的侧脸,更平添了几分落寞,孤傲。 双手插进大衣兜里,黑色皮鞋,踩在因为街灯照射,变得暖黄的厚雪上。 陆又廷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他真是疯了,还不死心,专门跑来质问她,给她解释的机会。 可人家破罐子破摔,大言不惭地承认了。 她背叛了他,那个野种是沈言的。 反正不会是他的。 每次做完,他都有提醒她吃药,前面几次,她都会乖乖地在他面前把药吃了。 因为足够的信任,后面他也就没注意这些了。 ——小哥哥,你是个好人,我妈妈肯定会保佑你大富大贵的。 ——陆总,我会乖乖听话,乖乖赎罪,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条命都是你的。 陆又廷又想到他养了她十年,把一个被欺负的惨兮兮的小姑娘,养的白白净净的,每年给她过生日。 送生日礼物。 虽然那些礼物,都是李助理挑选的。 但花的也是他的钱。 又想到她给柳秘书汤里投毒,不愿意认错,宁愿进监狱。 他现在恍然大悟了,或许她是故意进去的,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生下那个野种。 她在监狱里的那段日子,他还纳闷,她怎么就沉得住气,一待就是一年呢。 他还冒着生命危险,去火海里救她。 后背的伤,都还没痊愈呢,洗澡的时候,都不能沾水。 可这个白眼狼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他是个傻子,被她肆意玩弄,肆意哄骗。 人都是有脾气的,他是陆又廷,背叛了他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李助理打了通电话:“断掉和沈氏的一切合作。” 沈言,沈家,都得付出代价。 “好的,陆总。”李助理这次一点也不意外,知道沈家大难临头了;“只是断掉合作么?” 陆又廷冷笑;“三天内,让沈氏破产。” “顾小姐那边呢?您放过了?”李助理试探道。 他听到顾小姐三个字,眼神透着杀气和恨意;“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心爱的男人受苦受难,比要她死还难受。” “沈氏别一下破产,那样就没意思了。慢慢来,软刀子割肉,才最痛。”他临时改了主意。 “如果顾小姐来求情呢?” “粤城的项目,我明天亲自过去谈。”陆又廷没直接回答。 李助理就明白了,陆总这是在躲顾雪。 这种小项目,陆总平时都不会上心的,可见陆总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 顾雪站在窗户边,打开窗户,看着外面飘落的雪。 她站在三楼的位置,看下去,满眼的眩晕。 心底突然有个声音,在告诉她,顾雪,去死吧,死了就一切结束了。活着太痛苦了,你是个孤儿,活着干什么呢。 她很震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脑海里又有个声音在争辩,顾雪,你不能死,死是懦夫的行为。你爸爸还没找到呢,你还没赎完罪,就算要死,也得等一年契约协议过了。 养了十年,得还清那六千万。 即便是死,也不能带着人情债。 她伸出手,握紧窗户的手柄,急急地关了窗户。 内心很压抑,如一张天罗地网,裹住了她的口鼻,难以呼吸。 她甩了甩脑袋,不能再沉浸到这种情绪里面了,太危险了。顾雪,你得看到希望,人不会一直倒霉的啊,会触底反弹的。 你的人生已经够悲惨的了,还能悲惨到哪儿去呢。 做好心理建设,她裹进了被子里。把陆又廷带来的照片,一张一张溅起来,这些照片很刺眼,提醒着她拼命想忘掉,想原谅的伤痕。 可她是人,她真的会控制不住的心寒,难过啊。 照片被她用指尖疯狂地撕扯,以此来发泄心里的不满,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照片都跟她作对,她扯了半天,都没撕碎……顾雪崩溃地大哭,用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头放在了膝盖处。 第32章 这场雪停不下来了 哭累了,一整夜没睡着。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窗外飘落的皑皑白雪。 这场雪,一直在下,一直在下,像怎么都停不下来似的。 漆黑的夜色,渐渐褪去,天亮了,依然暗淡无光。 手机响了,她麻木地拿起,没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 柳丝丝在矫揉造作地关心她:“雪儿,你还好吗?” “我很好。”顾雪听到是她,声音就变冷了几分。 柳丝丝像是不信:“你真的很好吗?沈家是你未来的婆家啊,沈家都要被你陆叔叔搞得破产了,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雪当然知道这是挑拨离间,看她好戏来了。她没空掰扯,急急地挂了电话。 手机登录微博,她才看到微博上挂的热搜,全是关于‘沈家’的。 手指慌忙点了进去。 媒体跟踪报道,沈氏被陆氏带头撤资了,不仅如此,其他的资方也纷纷跟着陆又廷走了。 现在的沈氏,已经沦为空壳子。 今天凌晨四点,沈老先生和沈氏高层发生争吵,急火攻心,突发心脏病,已经被连夜送进医院抢救,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整个沈家,全落到了沈言的肩上来了。沈言现在还是个大学没毕业的,22岁的翩翩少年。 如何承担得起这么大的变故,和沈氏内部股东对他的发难。 顾雪知道,陆又廷是冲着她来的。这是折磨她的新把戏。 买了水果,和营养品,她跟沈言询问了医院地址和沈老先生的病房号,就打车过去探望。 她到的时候,老先生已经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观察。 沈夫人到底是有涵养的女人,即便是对顾雪有点意见,也没说什么重话,而是收下了她的水果和补品。 沈夫人告诉顾雪,沈先生抢救过来了,但还得在监护室继续观察,还没彻底脱离生命危险。 顾雪默默的听着,她想开口安慰,却发现说出来的话,很是苍白。换成是谁,都不会坐的住的。 离开时,沈夫人亲自送她出医院,抬起涂着红指甲油的指尖,抹着泪水,饶是如此,沈夫人都姿态优雅,没一点过分之举。 “雪儿,伯母有些话想跟你说,但沈言不让我多嘴。可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伯母不要这张老脸,也还是想说的。”沈夫人拉着顾雪的手,声音透着疲倦和哭腔。 顾雪是知道她想说什么的,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头;“伯母,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懂。陆叔叔那边,我会去帮着说话的。伯母也要保重身体。” 这话一出,沈夫人惆怅的面容,才有了稍许喜色:“雪儿,你就是好。伯母也算是看着你和沈言长大的,你们从小就一块儿玩儿。” 语气顿了顿:“也不知道我们沈家怎么得罪了你陆叔叔,这几年来,一直都过得很艰难。沈氏被迫依附陆氏生存,现在你陆叔叔又要往死里整我们。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的嘛,何必这样呢?” “你是不知道,沈言这几天被沈氏那群老狐狸,为难得有多厉害。伯母看着都心疼。他还没大学毕业,什么都不懂的楞头青,突然把他丢进商场里,肯定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雪儿,帮帮沈家这一次,沈家不能在被针对了,否则真就完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都感激你。” 在顾雪的记忆里,沈伯母一直都是雍容华贵的阔太太,从未跟人红过脸,丢了仪态过。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沈伯母放低姿态。 可沈家遭此劫难,都是无妄之灾,都是她带来的。 内疚一点一点地爬满她的心头,她抿了抿唇角;“对不起,沈伯母。” 沈夫人以为她是在帮陆又廷道歉,忙摆手道:“雪儿啊,你肯帮忙说服你陆叔叔,伯母已经感激不尽了。说什么对不起呢?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们沈家才对,给你添麻烦了。” “沈伯母,我会尽我的全力,保住沈家的。” “谢谢。”沈夫人说了好几个谢谢。 顾雪没有回公寓,而是打车去了陆氏。 她上学的时候,受沈言的邀约,去沈家玩儿,沈伯母和沈伯父都很热情,每次都给她最热情的笑脸,准备她最爱吃的点心,水果。 每年她生日的时候,沈家人都会来。给她准备礼物。 她母亲死得早,沈伯母就像第二个母亲一样,对她百般疼爱,给她梳头,买漂亮的裙子穿。 直到她成人了,沈家离她才越来越远。 沈家于她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温暖。好人应该是有好报的。 到了陆氏集团。 她乘坐电梯,来到总裁办。 昔日她是被捧在手心的陆家小公主,她每次来,都会有职员跟她主动搭讪,而如今显得格外冷清。 没人注意到她,即便注意到了,也只是看两眼,就低头做各自的事去了。 总裁办的门被关闭了。 她推门,发现已经被锁了。 顾雪就去李助理的办公室,李助理看到她,一点都不意外,冷冷淡淡地勾唇:“顾小姐怎么来了?” “陆总呢?”顾雪习惯了他的态度,开门见山地问。 李助理敷衍道;“不清楚。” “你是他最信任的助理,他在哪儿,你会不知道?你是不想说吧?”顾雪拆穿了他。 他看了看腕表,拿起桌上的资料,就往外面走:“顾小姐,我要开会了。恕不奉陪。” 顾雪在李助理的办公室,坐了一整天。 直到下班时间,他才出现。 “你不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会一直在这守着。” “随便你。” 接下来的几天,顾雪都在陆氏,可并没等到陆又廷的人。 一条财经新闻推文,打得她措手不及。 ——沈氏集团股票连续四天下跌,股民上门闹事。沈家少东家沈言,被业界人士唱衰。 ——有知情人透露,沈氏不出十天,即将破产清算。 顾雪没想到,陆氏还在针对沈氏,她抬眼,瞪向办公桌旁优哉游哉坐着的李助理;“沈家做错什么了?你们这样针对它?要针对到什么时候,你们才停手?” 第33章 隔着千山万水,遥遥相望 “这个你得去问陆总。我只按照他的意思去办。”李助理冷漠地拿起水杯,喝了口,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去问他?”顾雪也被他这话气到了。 他这才看了她一眼,眼神犀利,透着厌恶;“陆总要见你,早就见你了。你就是个害人精,十年前,陆总不顾我的反对,把你带回来养了十年。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你的背叛,恬不知耻。沈家无辜么?在我看来,背叛陆总的,没一个好东西。” “你深受陆总恩惠数十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以怨报德的?说到底,还是陆总对你不够狠辣,若换做是我,绝对不会把你带出孤儿院,好吃好喝的养这么多年。” “沈氏是注定要破产的,你在这坐着,也没用。” 李助理打电话叫来安保人员,命令安保人员把顾雪‘请’出陆氏。 说的是请,其实是强迫。 顾雪让他们放开她,她自己走出去。 这是陆又廷的意思,她懂。 走在大街上,细细的雪,如尖锐的针头,在扎她的脸。 她突然后悔了,她怎么就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跟陆又廷说那些话,惹他生气呢。他要折磨她,她就该顺着他的,现在好了,沈氏遭殃了,沈言也被她牵连了。 她给陆又廷打电话,电话打不通了。 微信好友也没了。 所有的迹象,都暴露了一个问题,他这次是把她往绝路上逼了。 肚子很饿,她找了家餐馆,叫了一碗小面吃。 电话突然响了,她以为是陆又廷的电话,忙接了。 柳丝丝在电话里幸灾乐祸;“雪儿,我看新闻说,沈家要完蛋了啊。我跟你说,我太高兴了,看到你被你陆叔叔整得这么惨,我昨天晚上做梦都笑醒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你有病是不是?”顾雪握着手机,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她不能惹怒柳丝丝,万一柳丝丝在跑到陆又廷面前煽风点火,沈家会更惨。 柳丝丝笑嘻嘻的说;“之前呢,我还以为你陆叔叔对你是不同的,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还跟你睡了那么多次。可现在想来,是我太高估了你在他心里面的位置了。他如果在乎你,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把你丢进监狱,一年都不闻不问吧。如果他在乎你,又怎么会不顾生死,去火场救我呢?他为了救我啊,后背都留了疤的,我看着可心疼了呢。” 火场救她…… 顾雪手指像是要把手机捏坏了,呵,人和人真是不一样的。她被困火场的时候,他在哪里呢。 她被人反锁在杂物室里,杂物室里全是易燃易爆物品,她的脸都被烧得毁容了。 可她暗恋了十年的男人,却为了另个女人,不顾生死。这得多爱,才能做到这个份上呢。 “你可别以为他帮你做手术,就是心里有你。你可别天真了。他跟我说了,你死了太便宜你了。得慢慢留着你折磨,你长得太丑,他折磨起来,不得劲儿啊。” “你是不是很好奇你的陆叔叔在哪儿呢?他不会见你的,他跟我在一块儿,我们在过二人世界呢。没工夫搭理你的。不过我可以给你透露个消息哟,你陆叔叔说了,这么针对沈氏,是冲着你的。看到你难过,他就开心。” “其实呢,你肚子里的孩子,他一直都知道是谁的。只是他想给他的生活,增添一点乐趣,所以只好委屈你了。可怜的雪儿,你的婆家,你的后路,也要被你的陆叔叔搞没了,你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呢。” 柳丝丝无休无止的说着,那些话,如刀子,一刀一刀地戳在心窝里面。疼得窒息,血流不止。 可顾雪惹不起她的,她要冷静,要克制,不能再上当了。沈家是无辜的啊。 顾雪挂了电话。 大口大口地吃着麻辣小面,吃着吃着,眼泪就出来了。 餐馆的电视机里,播放着近日的财经新闻。 电视屏幕先出现了沈氏的消息,通过主播播报,她才得知,沈言遇到了更大的麻烦。根据沈氏内部神秘人士透露,董事会给主持大局的沈言施压。 如果三天内,沈氏的股价还没停止下跌,沈言就得按照立下的军令状,跟董事会提辞职,由董事会重新推选更有能力的人,力挽狂澜。 这种局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臣子是趁着沈家动乱,想要摘桃子,趁乱谋取最大利益。 视频里的沈言,比上次见面,更显疲倦。 顾雪不知道是出于自责,愧疚,还是听到柳丝丝那些话,太难过。 吃着面,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砸进面碗里。 老板正在收拾其他桌子上遗留的面碗,看到顾雪在哽咽,诧异地看着她:“小姑娘,你哭什么啊?遇到什么事了?” 声音很温暖。 这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顾雪抬眼,冲着他哭着笑了,她想她笑得应该很难看。 “太辣了。”她撒谎道。 老板不好意思地解释:“确实是有点辣,我以为你喜欢吃辣的。这样,我给你一碗面汤,你喝点汤,就不辣了。” 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汤放在她的侧手边,她哽咽着说了句谢谢。 电视机里,突然传来主播的声音: ——近日,陆氏集团总裁兼董事长,陆又廷先生,在港城谈判,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陆氏即将涉足环保开发。相信在陆总的带领下,陆氏会发展更壮大。 顾雪抬眼。 视频里的陆又廷,穿着商务西装,跟合作方握手,然后看向镜头。 她和他,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电视屏幕,遥遥相望了。 原来他去港城了,怪不得找不到他的人。 顾不得伤心难过,悲春伤秋的,她从面馆出来,就去买了张新号卡。安装到手机上,给陆又廷发送了微信好友申请。 石沉大海。 他没通过。 订了飞往港城的航班,她简单地收拾了下行李,第二天就登上了飞机。 到港城,是下午两点。 她站在出站口,看着人海茫茫的,有点迷茫,他并不知道,陆又廷的具体地址。肚子咕咕地叫着,她找了家米线店,打算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第34章 细细的眉,染上一层薄雪 一边吃着米线,一边拿出手机,去看小号有没有被陆又廷添加。 好友申请,还是没通过。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被贸然通过陌生人的微信呢。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手指点了下屏幕里的‘添加好友’功能,输入了那个倒背如流,铭记于心的手机号码,他的微信账户就跳了出来。 她尝试着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意外地发现,不是好友,也能看到最近十条朋友圈! 果然老天爷在为她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会为她打开一扇窗。 在她的记忆里,陆又廷不是一个喜欢分享动态的人,可今天他发了条视频。 她点开一看,视频里的他,穿着深蓝色的滑雪服,戴着黑色手套,手持着手杖,戴着头盔和雪镜。 在厚厚的积雪,帅气地滑行。 视频很短,只有短短十秒钟,但拍出了他迷人的风采,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合作都谈妥了,高兴也是应该的。 拍视频的人,顾雪想,应该是柳秘书吧。柳秘书说了,她们在过二人世界的。 退出这则视频,她注意到了,这条动态,还附带了定位。 XXX滑雪场。 顾雪又趁着吃饭的功夫,在地图里搜了下,这家滑雪场,坐落于港城极其偏僻的郊区。 偏僻到,连前往的公交车都没有。 那里只有一家五星级酒店。陆又廷应该就下榻在那吧。 她其实有点矛盾的,人家小情侣过二人世界,她这个宠物去打扰,实在是不应该,不知趣。 可沈家已经等不起了。 吃完米线,她急急地打了个高价车前往。 司机一听她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跟她说:“姑娘,那个滑雪场,是会员制的,你是进不去的。你最好有朋友在那,让他出来接你。” “那酒店呢?”顾雪又问。 司机笑着开车,把知道的都告诉了她;“那只有那一家酒店,反正挺高档的。酒店也是一样,要会员才能入住。” 她怎么可能是会员?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如果出钱呢?” “出钱也不行。他们只给VIP客户提供住宿服务。” “那会员的门槛是什么呢?”顾雪还没死心。 司机透过后视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门槛是每年最低消费五百万。” 这话一出,顾雪就抿了唇,手指蜷缩着,指甲陷入了肉里。她这辈子都成不了人家的会员,今天晚上,赌不到陆又廷心软,她只能睡大街了。 港城的冬天,冷冽至极。 冻死人都是正常的。 两个小时的颠簸。 她被送到了酒店门口。 司机人挺好,主动下车,帮她拿后备箱的行李箱,临走时,好心提醒她:“赶紧给你朋友打电话,让她来接你吧。这零下几十度,可别把你冻坏了。” “我会的。谢谢你。”顾雪感激地冲他笑笑,看吧,这个世上,还是好人挺多的。 车子疾驰而去,轮胎碾过积雪,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痕迹。 顾雪听说过港城冷,但不知道会这么冷的,风又大,大雪纷飞的,这里的冷,和青城还不太一样。 这里是干冷,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到处飞,她整理不过来,索性放任不管了。没有准备帽子,耳朵和脸颊,好像是被凌厉的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刮,凌迟,也不过如此。 顾雪在行李箱上坐了会,可实在是太冷了。 又站了起来,不停地在跺着脚,手指也没戴手套,她把两只手掌并拢,放在唇边,不停的呼气。 想以此来取暖。 于事无补。 在寒风冷雪里,吹了好几个小时。 天都黑了。 一轮如弯刀般的月亮,悬挂在漆黑的天边。 她没有给陆又廷打电话,因为她知道,他已经把她拉黑了,如果贸然惊动他,他很可能会直接从滑雪场离开。 就等于她扑了个空。 冻就冻吧,或许他看到她这副鬼样子,会心软呢。 也没其他的法子了,不是吗。 人就是这样,喜欢把退路,想得太美好了。 她以为她会等到滑雪归来的陆又廷。 可她都冷晕过去了,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是又要死了吗。 恍恍惚惚,她看到母亲向她走来,在跟她招收,对她微笑;“雪儿,你过的太苦了,妈妈来接你了。跟妈妈走吧。” 母亲抱住了她,如小时候一样,母亲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紧接着,她看到了刚出世就死掉的宝宝,宝宝很黏人,红扑扑的脸蛋,在她怀里蹭;“妈妈,跟我和外婆走吧。天堂没有痛苦的哦,只有快乐。一家人团聚,多好的。” 凌晨一点钟。 一辆越野车疾驰而来,停靠在了酒店门口。 合作方亲自下车,恭敬地帮陆又廷开车门:“陆先生,您请——” 他们也没想到,他们能搭上陆氏这条线,还能让陆又廷亲自来谈,这是给足了他们公司体面。 传出去,都是吹嘘的资本。 所以合作方也算是舍命陪君子,这几天都在陪他吃吃喝喝,到处逛。 陆又廷已经换下了滑雪服,此时的他,一身深色商务西装,西装裁剪有度,显得他长身玉立的。 下了车。 陆又廷走了几步,就看到雪地里一个女人的身影。 煞白的车灯,打在她的身体上,显得她的脸更加惨白。 如墨的长发,铺散在雪地里。 远山般的细眉,染了层薄雪。 他眼神里闪过诧异,他的行踪,是保密的,为了躲她,故意来谈这个小案子。没想到她还是找来了。 在他印象里,她身体一向不好,这么冷的天,在这里等了多久呢。 陆又廷嘴角勾起冷笑,又是生气,又是不可察觉的心疼。 他习惯性地想俯身,去抱她。 合作方也是人精,察言观色,不动声色地问他:“陆先生,这位是您朋友吗?” 陆又廷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这酒店的人,也真是不办人事,势利眼。陆先生的朋友,那就是最尊贵的客人,怎么能让人这么受冻呢?我非得投诉他们不可。”合作方说着,就掏出手机,要给酒店的人打电话,处理这件事。 主要是他也不能上手去抱那晕过去的姑娘,他还没摸清,陆又廷和她的关系呢。打电话给酒店的人来,是最妥帖的办法。 陆又廷直勾勾的盯着雪地里的小丫头,突然想起他前几日问她的话: ——你承认那个孩子是沈言的了? ——你觉得是,就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觉得什么时候开始的,就什么时候开始的。 更忘不了,她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陆又廷,你这样不累吗,你不累,我都很累。 第35章 他俯身把小丫头抱进怀里 十年前,他已经心软过一次了,可他得到了什么呢。背叛,喂不熟的白眼狼。 眼里浅淡的心疼,如除夕夜空坠落的烟灰,棕色的瞳孔,最终只留下死寂和冷意。合作方正再拨电话,想让酒店的人来处理这件事,讨要个说法。 陆又廷抬了下骨骼分明的手指,嘴角笑容极淡,极冷:“不认识,何必管这些闲事?” 合作方眉头拧了下,他当然不信,陆又廷不认识这位小丫头的,但人家说不认识,那就是不认识。 手机收了起来,手臂无声地吹落在身体两侧,赔笑着跟在陆又廷身后,抬脚进了酒店。 陆又廷面无表情地进入电梯。 合作方告诉酒店前台,雪地里的女孩子,不用赶走,但也不要贸然插手去救,看陆先生的意思再说。前台忙点头说好。 陈设摆满了总统套房,却让陆又廷觉得空荡荡的。 手指摸索到颈间的领带结,扯了扯,眼前浮现出十多年前,小顾雪的模样。 那时候她才八岁,她被他抱紧怀里,她抬了小眼皮,目光澄澈,可怜巴巴地求他: ——小哥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能不能别把我丢回孤儿院了呢?你不知道雪儿在里面有多苦的,每天吃发馊的饭菜,睡潮湿的被子,还要挨打,被欺负。特别是有一次下雪,我被管事的人罚跪,差点冻死在雪地里。我超级怕冷的。 ——那得看你表现。 ——我肯定会好好表现的呀,不惹小哥哥生气。 想到以前的事,陆又廷心里就没来由的烦躁。 脖间的黑色领带,被他扯下,揉进手掌心。 他不想管她的,这种白眼狼,根本喂不熟的。 可想到她在监狱杂物间,被困火场,衣服一点点被火舌吞噬。 那时候,她得多绝望呢。 陆又廷到底是做不到冷心冷肺,让她死在他眼皮子地下的。 阴沉着脸转身,迈着被西裤包裹着的大长腿,疾步走出总统套房,脸上如染了一层寒霜。 从酒店出来,走到顾雪的面前。 他半蹲下身体,俯身把浑身冰冷的没知觉的小丫头,抱进了怀里。 她冻得跟冰块似的,他灼热的身体,也跟着颤了颤。 起身,抱着她,路过前台,陆又廷抬眼,冷冽的眼神看向八卦的前台,吩咐道:“找位医生,再叫人炖碗营养汤送过来。” “是,陆先生。”前台不敢跟他对视,他的气场太具有压迫,震慑力。 …… 顾雪刚被放进套房里的被褥。 陆又廷拿起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上调了几度。 景区这边的医生就赶过来了,许的很着急地过来的,医生外套上都染着室外的寒气,衣领处沾着几片尚未融化的雪花。 医生放下医药箱,打开,然后帮顾雪检查了下。 检查就无疑会把脉,掀她眼皮查看,陆又廷的浓眉不自觉地皱了下。 但他想到,这是看病,又不好说什么。 “陆先生,这位小姐只是被冻晕了,身体没什么大碍的。好好休息,一会就醒过来了。” 医生走后。 半晌后,总统套房的门被敲响了。 陆又廷转身关了房间门,去开门。 许是温度回升,躺在被褥里的顾雪,伴随着几声轻咳,缓缓睁开了眼。入目的是,极其奢华的装饰。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她不是在天堂,而是在酒店里。 她是被人救了么? 救她的人,是陆又廷吗? 应该不会,他巴不得自己早点死了,怎么会好心救她呢。 沈家现在怎么样了呢。 顾雪想到这些问题,就头疼欲裂,急急地掀开被褥,她要去见陆又廷,她等得起,沈家等不起的。 卧室门被突然推开。 她像是做错事,被发现了一样,忙心虚地抬眼。 和站在门口的陆又廷对视了。 黑色的衬衫,衬衫袖子,挽到了胳膊肘。 他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汤碗。 她目光往下移动,黑色的西裤,衬得他两条腿笔直,站在那,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眼。 原来救她的人,是他。 这么说,他还是在乎她的,是不是。 顾雪心里松了口气,那她要怎么跟他求情,才能不激怒他呢。 陆又廷冷着脸,端着汤碗,走到她面前。 “躺回去。”他的语气很冷,是在命令她。 虽然她有点不舒服,但想到有事相求,他又收留了自己,给了自己解释的机会,她就乖乖地掀开被子一角,重新躺在了被褥里面,拿了个软枕,靠在身后。 他又很冷漠地,把手里的营养汤,递到她面前;“喝了。” 她接过,喝了一口,就想开口;“陆总,我——”我有事和您商量。 话说到一半,他的侧脸线条更紧绷,像是在忍耐他对她的不耐烦;“食不言,寝不语。” 这句话,把她喉咙里的话,彻底堵死了。 她乖乖的低着头,喝着汤碗里的营养汤。 喝的很急很急,很快一碗汤就让她喝的一滴不剩。 把汤碗放在床头柜上。 她在打腹稿。 在想,该怎么开口。 陆又廷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的脸。 宽肩窄腰,黑色衬衫略微有点褶皱,但并不影响他矜贵的气质。背影都如此迷人。 厚重的窗帘被拉到窗户两边,他手里夹着烟,注视着楼下苍茫的惨白,萧条的夜色,这里太偏僻了,夜里都静悄悄的。 没一点闹市的喧嚣,更没闪烁绚烂的霓虹。 有的只是一盏盏夜灯,照耀着无声落下的,细细的雪。 烟雾在他肺里滚了一圈,他冷声道;“明天自己去机场回青城。” 一来,是她本就怕冷,这里的气候,她是不适宜的。再则,他心里过不去她背叛的事儿,还给别的男人生孩子,虽然那孩子死了。 但他做不到不计较。她在他面前晃悠,他极有可能会克制不住情绪,把对沈家的滔天怒意,转移到她身上去。 他想,她肯定是被沈言那小子甜言蜜语哄骗了,她是挺缺爱的姑娘,只要有人对她稍微好一点点,她就感激得不得了,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给对方。做出献身的事儿,也就能说得通了。 “陆总,我知道错了。”她那隐忍的声音,在他背后突然响起。 第36章 刺目的红,滴落在雪地里 这句‘我知道错了’,陆又廷等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 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 侧过身子,极淡的目光,看了过去。 她的脸上充满了小心翼翼,和谨小慎微。嘴唇抿了抿,手指不安的攥着被角,又长又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陆叔叔,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没摆清自己的位置,说错话,惹你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陆又廷没有说话,把手里的烟,重新放到唇角。 “您能不能大人有大量,别针对沈家,别针对沈言了。” 这话一出,陆又廷冷淡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嘴角的烟,咬的扁平:“针对?” “沈家的股价不能再跌下去了,在跌他们会破产的。陆叔叔,你养了我十年,我很感激你。我真的特别特别感激你,能不能手下留情?有什么冲我来呢?沈家如果因为我破产,我会愧疚一辈子的。”顾雪哀求道,鼻尖酸酸的。心里压抑至极。 她说的都是违心的话,他养了她十年没错,可他也亲手把她丢进了监狱,狠狠地折磨。连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一点点的怨怼,她要感恩。 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语气带了哭腔:“陆叔叔,看在我陪了您一场的份上,好不好?” 陆又廷面色阴晴难辨,他抬脚,一步一步走向她。 眯着眼,看着她小脸挂着的泪水:“他无辜?” “他不无辜吗?”顾雪抬眼,自嘲地笑了。 这话一出,陆又廷面色可怖,摘下唇角的烟,掐灭在烟灰缸,声音凉薄,带着克制:“滚出去!” “陆叔叔!”顾雪错愕的看着他。 他见她在床上没动,拽住她手腕,把她往床下拖,他不能接受,事到如今,她还不知道她错在哪儿了。 她来认错,是因为沈言。 是因为沈家。 而不是背叛他,给他带了绿帽子。怎么敢的,说到底,还是这十年,他对她太过骄纵的缘故。 陆又廷力道挺大,她不愿意走,两人拉拉扯扯间。 她整个人如皮球一样,重重地从床上跌落到暗灰色地毯上。 骨头撞击在地面的声音,清晰可见,疼得她倒吸口凉气,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的。 饶是如此,他都没手下留情,像是拎小鸡仔似的,把她一把拎起来,让她站稳在他面前,然后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卧室外面拖:“出去!” 原本顾雪还在克制自己的怒气的,他都这样颠倒是非黑白了,她还不要脸面的从青城跑过来找他。 风吹雪淋的,她一个小姑娘容易吗她。 现在还要赶她走,凭什么呢。 顾雪的心态彻底崩盘了,她顾不得讨好,顾不得示弱了,狠狠地拍掉手腕上他的手掌:“陆总,你没完了是不是?你没发现,你这人很难讨好?我来找你,是你意料中的吧?那你现在还装什么呢?” “……”陆又廷听到这话,眸子眯着,发出危险的光芒。 顾雪气极反笑:“我被你逼成这样了,逼得不顾脸面的来找你,跟你认错,跟你低头。你还想怎样啊?我有没有背叛你,沈言跟我有没有关系,孩子是不是他的,别人不知道,你会不清楚吗?” “你这个人,除了会颠倒黑白,背后玩儿阴的,你还会什么啊?” “非得把我往绝路上逼吗?把我逼死了,你就满意了是不是?可以啊。我把我这条烂命给你,你放过沈家!光明磊落点,放在台面上来说,不好吗?” 眼眶又酸,又胀痛,顾雪气得浑身颤抖,喉咙酸涩,如嗓子里堵了根棉签,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才能放过无辜的人?” 陆又廷面色一寸一寸地暗沉,难看到了极点。 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刚刚那些认错,讨好,都是为了沈家那个小子。 青梅竹马的发小之情,竟抵不过他真金白银在她身上砸了十年的养育之恩?如何不心寒,如何不愤怒呢。 “顾小姐请回吧,恕陆某爱莫能助。” 陆又廷冷冷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刀子般锋利。 他走到卧室门口,打开门:“出去。” 顾雪看了眼窗外,细细的雪,在暖黄的光晕下,还在无声无息地下着,这么冷的天,他就要这样把她赶出去了? “陆又廷,沈家破产了,我也不会活了。你想清楚。”她红着眼眶,声音克制着悲愤。 陆又廷冷笑,为了个沈言,拿死来威胁他。 他靠在冰冷的墙面,并不在意:“你本来就该死。你们俩一起死吧,你死了,他指不定会殉情。还能在阴间做一对鬼夫妻。多好。” 这话落在她的耳朵里,就是在暗示她,除了死路一条,没别的路了。 她一眼就扫到了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盘水果。果盘里,放着一把小刀子。 走了过去,拿起刀子,刀尖对准了手腕;“我愿意用我的命,换沈家平安。很公平吧?以命换命。” “要死就死远点儿。别脏了我的眼。” 他压根不买账,语气更寒凉了。 她惨笑,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搞这一出,就是想逼死她。沈家也好,沈言也好,都是为了师出有名。 死在他的卧室,他难逃其咎。 脏了他的眼睛。 顾雪眼底蓄满层层水雾,看了他好一会。然后拿着水果刀,转身跑出了卧室。 走出酒店,夜色茫茫的。 除了呼啸的寒风,就是不断下落的雪沫,模糊了她的视线。 走得太急,外套都忘了拿,她只穿了件卡其色的宽松毛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双秋季的高帮帆布鞋。 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厚厚的雪地里行走。 雪没入她的脚踝位置,灌进帆布鞋,冰冷刺骨。 前路茫茫,没有人烟,鼻尖酸酸的,真是可笑,她竟没有可去的地方了。 眼泪刚流下来,就在脸颊上结了冰。黏在脸颊上。 手掌心死死地握着刀刃,刀刃刺入手指骨节。 刺目的红,啪嗒啪嗒地滴落在雪地里,如一幅绽放的冬日红梅图。 第37章 陆又廷,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想告诉你 回想这一生,她悲哀地发现,曾经的欢乐时光,如远去的梦,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渴望关爱,想要完整的家,可命运让她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绑架了陆伯父,杀人逃逸。 母亲因受不了村里人的白眼,闲言闲语,喝了农药。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透了。 她极度想要一个安稳的童年,却寄人篱下,在孤儿院受尽欺负,不敢还手,不敢哭闹。 导师夸她很有音乐天赋,以后肯定能当钢琴家,结果大一上了半学期,就被陆又廷逼着退学,垂眼看了下手指,原本细长的,漂亮的手指,因为在监狱劳动改造,指腹染上一层厚厚的茧…… 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沈言,也被她牵连苦不堪言,即将家破人亡。 顾雪在暴风雪里走着,蚀骨的冷意,透过她卡其色的毛衣缝隙,往她身体里灌,可她感觉不到冷了。 麻木了。 这是顾雪第一次感觉到,她活着是个错误,是个害人精。 刀刃被反手握在掌心,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刺痛着她的瞳孔。另只手拿起刀刃,她想,她死了,这一切或许就能结束了,不然这场暴风雪是停不下来的。 手指握紧刀刃的手柄。 一点一点地刺入手腕上的经脉。 刺目殷红的血珠子,顺着圆润的指尖,顺着细长的刀锋,砸落在地。 …… 陆又廷是抽了几支烟,才冷静下来的。 说实话,他不想管她,她说的话,没一句是他爱听的。 明明是她做错了事,还做出一副全世界都欠她的样子。 他冷眼扫到了沙发上,丢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还有轻巧的小皮箱。东西都落在这了。 窗外的雪越落越大,模糊了茫茫夜色。 陆又廷到底是心软了,来不及换掉身上的居家服,套了件厚重的黑色长款大衣,穿着酒店备好的一次性拖鞋。 他就拿着车钥匙,手机出了门,拎起之前帮她脱掉的黑色羽绒服,下了楼。 本以为他会躲在酒店外等他消气,结果出来一看,根本没有人。 他站在雪地里,环顾四周,哪儿有人呢。 掏手机,给她打电话,发现她电话,被他拉黑了。 他顾不得置气了,此时此刻更担心她的人身安全,把她电话号码从黑名单放出来,拨过去。 没人接。 很好。 陆又廷脸色更难看了。 开车,沿着仅有的那条路找人。 雨刮器在车子前方玻璃上,来回地刮来刮去,帮他看清前方的路况。 车子开得极慢,他不断地寻找,甚至有点后悔,不该被她刺激到,把她赶出来的。 她也真是蠢,这么冷的天,让她走,她就走么? 躲在楼道里不好吗?楼道里还有暖气。 一道惨白的远光灯,照耀在厚厚的积雪上。 突然他看到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卡其色毛衣的背影,摇摇欲坠地走着。像是随时都会再次倒下。 急急的停车。 一次性拖鞋,踩在白雪里,冷得他牙齿打颤。 他没好气地盯着她的背影:“过来!” 卡其色的背影,僵了下。 风很大,在耳边呼呼地吹。 她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她肯定是听错了,陆又廷恨极了她,怎么会来找她? 抬脚继续往前走,走的很慢。 刀子已经不见了,她手腕上的血管,不停的往出来流血,落在雪地里。 “你没完了?非要冻死才高兴?”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更不耐烦了,只是语气拔高了些。 顾雪闻声,缓缓的回过。 看到他面色冷沉地疾步走向她,他出来的似乎很匆忙,一向注重打扮的陆又廷,穿得不伦不类的,居家服套长款大衣,这是什么风格? 不过还是很养眼。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不对劲了,穿着拖鞋的脚步更急切了。 她冲着他笑了笑,看来是真的要死了,都出现幻觉了啊。 缓缓倒下,她以为会倒在雪地里,却落入了温暖而坚实的臂弯。 她看到他把他手里的黑色羽绒服给她套在身上,他垂眼,这才注意到,雪地里的血痕,她手腕上的血管,如瀑布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顾雪面色惨白得像一张纸。 陆又廷挺气的,为了个沈言,至于么。 想骂她几句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骂也没用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人。 顾雪已经晕过去了。 被他抱着,他一只手拉开越野车副驾驶车门,另只手把她放置在副驾驶的位置。 回到驾驶座,他又帮她系好安全带。 用手机导航附近的医院,地图显示,医院离这最近,都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某乡镇卫生院。 陆又廷冷着脸,车子飞速疾驰。 许是车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顾雪又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睁开眼,意识一回笼,就觉得手腕疼得要断了。 她垂眼看去,鲜血已经弄脏了他车子的坐垫,他是有洁癖的人,应该很不高兴吧。她身上的毛衣,牛仔裤都沾了血渍。牛仔裤更是被雪沁透,湿漉漉的,穿在腿上,又冷又黏稠,很不舒服。 靠在座椅上,她看到他冷硬的下颚线。 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在她记忆里,陆又廷很少有高兴的时候,更没有露出笑意的时候,她忍着痛,想跟他解释;“陆又廷,其实——”其实我生的那个孩子,是你的啊。沈言和我也没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虽然他颠倒是非黑白,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解释。 她想告诉他,她就只有过他这么一个男人。 可她刚起了个头,陆又廷就拧眉更严重了,他觉得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况且他也有自己的判断力,他只相信证据。 为了避免再次争吵,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闭嘴。” 她愣了下,闭嘴? 这是连她的解释,都不愿意听了。 顾雪咬着惨白的唇,唇瓣被咬得破烂,血流不止,她突然觉得很难受,她感觉到生命如手指尖的沙子,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直觉告诉她,她快死了。 目光一直望着他的侧脸,他都这样对她了,都这样伤害她了,可看到这张脸,还是会克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暗恋了这个男人十多年,她整个青春,她滚烫的爱意,都献给了他。 哪怕是死,她也想跟他说清楚,说清楚了,或许他就不会为难沈家人。 喉咙滚动了几下,顾雪疼的倒吸口凉气,说话的语气虚弱至极:“陆叔叔,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想告诉你的,只是没机会跟你说。你听到了,不要生气。更不要觉得恶心。” 因为那是一个女孩子最真挚的爱恋,不要在她离开人世的时候,践踏这颗血肉模糊的真心。 她不想隐瞒下去了,更不想带到地底下去,爱了那么久,对方都不知道,多卑微,多可笑啊。 陆又廷攥紧方向盘的手指,越发用力。 车子行驶在雪地里,车窗阻挡了外面的风声,雪声。 他本不想打断她的,她都这样了,跟她吵没意思。 “其实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十年前的时候——” 这话一出,陆又廷就猜到了点什么,无非是为沈言求情,她是想告诉他,她在十年前,就对沈言那小子一见钟情了? 求他看在她要死的份上,别为难她的心上人。 心里的烦躁,再也克制不住,在她还想继续跟他分享她的秘密时,他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第38章 这段不平等的关系里,他才是被拿捏的那一个 滚烫而炙热的告白,如一根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不知是手腕的伤口太疼的缘故,还是他的冷心冷肺,不耐烦的态度,让她心寒至极。鼻尖酸酸的,惨白的脸颊,挂满了泪珠。 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怕他迁怒到沈家。 顾雪死死地咬着唇,肩膀随着心酸哽咽,止不住地颤抖。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脑子晕乎乎的。晕倒前,她哭着跟他笑。 “陆叔叔,我已经听你的话,自己了断了。” “放过沈家,放过沈言。拜托了。” …… 某乡镇卫生院。 陆又廷站在抢救室等待着。 他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短短两个小时的抢救时间,却让他觉得,比几个世纪还要漫长。 抢救室的门终于被推开,顾雪躺在病床上,被一群护士,众星捧月的推出来了。 陆又廷松了口气,因为医生说过,她的伤口其实并不深,刀子没割到大动脉。 看来是人没事了。 他刚想进入病房,去看顾雪的,医生就满脸严肃的叫住了他:“这位先生,关于刚刚那位小姐的病情,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陆又廷回过头,医生的表情,让他察觉到出事了:“?” “其实她手腕上的伤口并不深,人已经抢救过来了。但这位姑娘,似乎并没有求生的意识。” “……”陆又廷眼神惊愕了下,随后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换句话说,如果你不能想办法,激起她求生的本能,她以后也就是个植物人,跟活死人也差不多了。需要一直靠药物,仪器来维持生命。”医生叹了口气,看向他:“跟她说说话,她能听到的。或许她听到了她想听到的,自然就醒过来了。” 她想听到的,不过是沈言平安。 临走时,医生嘱咐他;“三天之内,如果醒不过来,那就真是植物人了,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务必要上心。” 陆又廷回到病房,去看顾雪。 她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眸,面色惨白的不像话。手腕更是被纱布紧紧包裹着的,身上的衣物也被护士换成了条形病号服。 怎么敢的,为了沈言,都不愿意活下去了。 陆又廷气极反笑,心情复杂到不行。他不太理解,她怎么就这么在乎沈言那小子了。在乎到要死不活的地步。 也是,她都愿意给那小子生孩子了,可不就是在乎么。 可看到她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心里就窝火,一团火再内心深处不断的燃烧,却找不到出口宣泄。 “你还挺厉害的啊,为了沈言一心求死了,是不是?” “白眼狼,小没良心的。” “顾雪,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赶紧醒过来,你还没赎完罪,你没资格死。你死了,我会让沈家给你陪葬。” 陆又廷下意识地去威胁她,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她以前是很吃这一套的。只要他拿沈言威胁她,她都会乖乖就范。 可这一次,她没让他如愿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一天过去了。 不管他怎么恐吓,威胁,她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医生忍不住提醒他;“你想想,病人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满足她的愿望,再试试。” 陆又廷当然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 他很不愿意这么放过沈家,沈言敢碰他的女人,就该付出代价。 可顾雪如果两天时间,不能苏醒,他就会彻底失去她了。 陆又廷很气,凭什么这样对他呢,这对他很不公平。 医生走后,他一拳打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手掌瞬间皮开肉绽。 随着手掌垂落,鲜血顺着手指滚落在地面上。 这是陆又廷第一次,再和顾雪的关系上,服软,认输。 从黑色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流血的手指,翻出李助理的电话号码,然后用粗粝的指腹拨通。 “陆总。我给您订了机票,明天返程的航班。”李助理接电话很快,再电话里率先汇报工作。 陆又廷冷声打断:“恢复和沈家所有合作。” “?!”李助理震惊的没接话,他不知道,怎么事态突然发生了转变。半晌才小心翼翼试探:“陆总,您不是要让沈家破产的么?” “调动陆氏所有资源,拉升沈氏股价。找媒体官宣,沈氏即将和陆氏更深度合作。”握着手机,他没回答,继续吩咐。 他的声音,是那么冷,那么沉。 “又廷,你是不是疯了?沈言他和顾雪都搞出孩子来了——” “按照我的意思,立刻马上去办!少废话!”陆又廷不耐烦道。 李助理猜出来了;“她又来找你了是不是?每次只要她来跟你低头,你就会放弃原则帮她收拾烂摊子。又廷,她是你仇人的女儿,你们是有血海深仇的,你忘了么?况且她还给你戴了绿帽子——” 李助理试图用仇恨,让他改变注意。 可话刚说完,就被陆又廷挂断了。 李助理气的抓起办公桌上的水杯,砸在了地上,水杯瞬间四分五裂。又廷是疯了,才会再这个小孤女身上,栽了一次,又一次。 夜幕降临的时候。 陆又廷守着顾雪病床前,接到了李助理的电话;“按照您的意思,全部办妥了。媒体那边的通稿,也全部出来了。沈氏内部的纠纷,陆氏也帮着沈家公子统统解决了。” “还有沈老先生也醒过来了,他让我跟您说一声感谢。” 他没说话,电话挂断。 垂下眼皮,看着病床上的小女人,他冷笑道:“沈家已经度过危机了,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该醒过来了吧?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他本是很有脾气,杀伐决断的一个人,为了这个小孤女,他竟亲手咽下了苦果,有苦说不出,他今天算是尝到了。 背叛他的人,原来可以不受到惩罚,所有的委屈,酸涩,他都扛了。顾雪背叛他,带了绿帽子,还生过野种……他认了。 落棋无悔,都是他的选择。他可以接受,她为了他不要命,但唯独不能忍受她为了别的男人,要死不活。 第39章 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还不领情 饶是如此,顾雪依然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第二天过去了。 再醒不过来,就永远沦为植物人了。 医生再三跟陆又廷重申:“这位先生,明天如果不能让病人醒不过来,就真的没机会了。” “……”他抿着唇,面部线条紧绷,他都做到了这个份上了,她还一心求死。绝了。 “您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对她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 陆又廷眼神复杂,垂在身侧的手掌,微微握紧,沈言吗。 “把他找过来,跟病人聊聊天,说说话。” “有用吗?”他拧眉,自言自语道。 “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医生摇摇头,转身离开。 陆又廷的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此时此刻的他,也显得狼狈,居家服套着长款黑色大衣。 手掌缠着纱布。 眨了眨又酸又胀的眼眸。 他是不愿意让沈言和顾雪碰面的,他会嫉妒,会愤怒,会怒火中烧。可现在的局面,已经由不得他了。 他还没折磨够她,所以她不能这么死了。 掏出手机,给沈言打了个电话,他语气冷冽,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 沈言本就害怕他,沈家又不好容易度过了危机,更不敢招惹,也不知道到底让他去港城是为了什么事,他便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当天晚上,沈言就到了卫生院。 来得匆忙,衣服上都沾染了外面的寒气。 沈言看到陆又廷盯着他的样子,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沈言其实是懵逼的,他搞不懂,他又没得罪陆又廷,怎么会被这样盯着看。 但他惹不起陆又廷,再来的路上,父亲和母亲,一直嘱咐他,不要惹怒陆又廷,陆又廷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叔叔,晚上好。”沈言是个很有修养的少年,哪怕心里很害怕他,很犯怵,再加上,沈家被无端的针对,他对陆又廷多少是有点怨言的。但他面上却极为礼貌,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他的笑容干净,明朗,不染尘埃。 陆又廷看了都扎眼,他想,沈言这小子,应该对顾雪就是这样笑的吧。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禁握紧。 他很想打人。 “陆叔叔,雪儿呢?”沈言狐疑地问,沈言是不知道他和顾雪的关系的,只以为他们是清清白白的,慈善先生和小孤女的关系。 更不知道,沈家被针对,就是误会了他和顾雪。 听到雪儿这个称呼,陆又廷浓黑的眉,皱的更紧,想到病房里的顾雪还再等着,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 “她在病房里,你去跟她说说话。” 陆又廷说着,推开了病房门,沈言走了进去。 病房门被陆又廷亲手关上。透过玻璃窗,他清晰的看到,沈言俯身,去推病床上的女人的肩膀。 两人是那么亲密,挨在一起,都没一处缝隙。 无明火在内心深处,疯狂地蔓延。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 陆又廷转身就迈着大长腿,乘坐电梯,离开了乡镇医院。 没有离开医院,他就在卫生院楼下清醒脑子。 漆黑的夜里,只有一盏盏的孤灯照着墨绿的树枝。 细细的雪如针一般,不断地下落。 模糊了他的视线。 白雪落在他那被修剪得极短,有型的发梢,落在他那冷硬的侧脸线条上,更落在了他那黑色大衣的肩膀上。 他在长椅上,坐了一整晚。 眼睁睁地看着漆黑的夜,慢慢变得透亮。 雪还在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仇人的女儿死了,不是正合他的心意么,怎么控制不住的想救人,哪怕知道她背叛了他,还生过小野种。 知道她是白眼狼。 最后他得出了想要的答案,她身上的罪孽太过深重,救人是为了更好的折磨。 和感情无关。 …… 刚回到卫生院的住院部。 陆又廷一眼就看到了病房外,站着的沈言。面色就能看出来,沈言也是一宿没睡。 眼底都有很重的黑眼圈,沈言长得白,就看得很明显。 “陆叔叔,雪儿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成这样了?”沈言看到他,疾步走来,急急地问他。 他没接话,而是掀开薄唇反问:“她醒了吗?” “没有。我跟她说了一晚上的话,她都没醒。她不是在国外学钢琴去了么?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呢?”沈言拧眉,百思不得其解。 话刚落地。 就狠狠地挨了陆又廷一拳头。 沈言猝不及防,没站稳,整个人就瘫坐在冰冷的走廊地板砖上了。 领口被陆又廷封住,他看到陆又廷的眼眸是抹不去的杀意。 他抿了抿唇;“陆叔叔——” “她为什么成这样,你不清楚?” “我不清楚啊,出什么事了?”沈言更懵逼了。他招谁惹谁了,被临时叫到这里来,跟雪儿聊天,现在还被莫名其妙地揍一顿。 陆又廷听了这话,就更气了,觉得他在跟自己装傻。 一拳头又砸在了沈言那细皮嫩肉的脸蛋上,而且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废物!连个女人都唤不醒,你简直是废物!” 他又不敢还手,脸颊被打得是血,他忍不住辩解:“我,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会救人?” 哐—— 陆又廷一脚踹在了他心窝处。 他疼得倒吸口凉气。 沈言有点明白了,他们沈家肯定是有地方得罪了陆又廷,这次叫他过来,是找茬的。跟雪儿聊天,只是个噱头。 他今天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发现,他越是辩解,追问,陆又廷就越是生气。他也就不问了。 陆又廷打累了,掏出一张银行卡,居高临下地扔在沈言的身上:“这是医药费!” “……”银行卡从沈言脸颊上砸落到脚边。 他不敢不收,只好俯身,捡起来。陆又廷的势力,让他忌惮。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只要沈家没事,他挨顿打,也无所谓了。 他也不想去了解,为什么挨打,因为他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任何现状,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力。 “拿着卡,给我滚!” 沈言也发现了,陆又廷在克制对自己的怒意,虽然他不知道这怒意是怎么来的,但他还是很识时务地捡起银行卡。 本想多问一句,雪儿的身体情况的,可他看到陆又廷那吃人的眼神,他就把话茬给咽下去了,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一瘸一拐的转身离开了卫生院。 都做到了这个地步了,沈言都露面了,那丫头还是不愿意醒过来! 他还要做什么呢,她才能苏醒? 无明火和莫名的恐慌,渐渐吞噬他的理智,抬起脚,一脚踹翻了走廊上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垃圾桶倒地了。 第40章 他不是我男朋友 护士这时正好拉开病房门,从病房里出来,就看到垃圾桶被踢倒在地。 她暗暗吃惊,外表看起来成熟稳重,气质矜贵的俊朗男人,竟会脾气这么暴躁。但她也能理解,他是太担心病房里这位姑娘了。 那位姑娘真是好福气,被这样的男人记挂着,爱恋着。 护士心底开始佩服他了,羡慕顾雪的不行。 陆又廷听闻病房门关闭的声音,侧了头,抬了眼皮,看向护士,眼神锐利森然:“有事?” “有。病人刚刚醒过来了。”护士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顿了顿,跟他继续道;“你快去看看你的心上人吧。” 护士端着盛着药物的盘子,向护士台走去。 陆又廷半晌没回过神,心上人。 外人都能看出来,他对她的好,可她偏偏是个睁眼瞎,错把鱼目当珍珠。 手指落在病房的门把手上,冰冰冷冷的触感,顺着他的指尖开始蔓延。 推开门。 面无表情,抬脚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顾雪,掀起沉重的眼皮,和他四目相对。 相顾无言,都没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见她小脸惨白得跟一张白纸一样,又扫了眼她手腕上缠着的纱布。 他面色就阴沉了几分。 果然是在乎沈言啊,他说什么,她都不愿意醒过来。而沈言一来,前脚刚走,后脚她就苏醒了。 是急着醒过来,见她的小情郎么? 无数种情绪,在心头交织,时起彼伏。他克制不住的嫉妒,愤怒,不甘心就这样被背叛。 顾雪不傻,已经察觉出他面部表情的不对劲了,她躺在病床上,咬着唇,主动开口:“多谢陆总大人大量,放过沈家。” 多谢? 他眼神越发的寒凉,如拢了层霜雾。这是在嘲讽他不追究她们这对狗男女么。 狭长的眼尾染上一层薄红,嘴角上扬,冷嘲道:“别急着谢,沈言的债,都会落在你头上。” 顾雪听了这话,心情更加压抑了,拧着漂亮的眉,沈言的债?沈言有什么债?沈家明明是无辜的。 解释的话,她喉咙疯狂翻涌,她很想告诉他,沈言和她是清白啊。那个孩子是你的。 又酸又肿的眼眶,变得更加干涩了。 可他什么都知道,她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都是折磨她的借口罢了。 看着他,虚弱地开口;“都是我的错,有什么不满,发泄到我身上来吧,我不会怪你的。但你不能动我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又廷自然是再次误会了,她越是这样,他越会认定,她和沈言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离他远点。” 其实她和沈言,早就保持距离了。但她还是很听话地答应;“好。” 电话此时响了。 陆又廷当着她的面,接了电话,电话里是柳丝丝矫揉造作的声音,大概意思是抑郁症复发了,觉得活着没意思,想从公寓跳下去。 他被电话里的哭声,弄得很烦,本想拒绝的。 但余光扫到了顾雪那淡漠的表情,他们好歹也睡了那么多次,她对他是一点占有欲都没有的。 也是,她的心里都装着那位沈家小少爷。 “我马上订机票回来。”陆又廷故意安抚电话里的柳丝丝,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走得很急,连病房的门都忘记关了。 狂风透过走廊窗户的缝隙,疯狂地涌进病房。 病房的白色窗帘,如海浪般翻涌。 吹乱了她的头发,呼吸急促。 顾雪正要忍着疼,下床去关门。 此时护士来给她换点滴瓶,看到她要下床,忙阻止道:“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能下床的。” “麻烦帮我关下门,谢谢。”她请求道。 护士随手就关了门。 走到她面前,一边利落地换了吊瓶,一边八卦道:“你男朋友刚刚很着急地走了。应该是给你买晚饭去了。” “……” 哪儿是给她买晚饭,分明是去赶回去,照顾他的柳秘书去了。 顾雪没出声。 护士继续说;“你男朋友挺好的,长得又帅,对你也好。” 正要告诉她,陆又廷从她出事,就一直守在她面前的,这样的绝世好男人,护士是第一次见。 可顾雪听到这些,却觉得讽刺,这些话无疑是在往她伤口上撒盐。 她不想再听下去,就打断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他应该是在追你。”护士接话道。 顾雪苦笑;“人家有女朋友的,过段时间应该就会订婚了。” 护士有点尴尬,原来她磕错cp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就换完药,走出了病房。 人和人的差距,确实挺大的。 柳秘书的抑郁症是假的,但一招吃遍天下鲜。 而她曾天真地想让他看清柳秘书的真面目,可他不领情。她现在想明白了,或许他就喜欢柳秘书那一款呢,再则,柳秘书只是对她这样,对陆又廷或许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宿命和因果,她拯救不了任何人。所以,随他去吧。 因为一个人被扔在了卫生院,顾雪其实也挺害怕的,人生地不熟的,她吃饭,上厕所,都很不方便。 好在她都熬过来了。 一眨眼,半个月的时光,从她指尖慢慢溜走。 医生告诉她,可以出院了。顾雪办理了出院手续,缴费窗口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她的医药费,陆又廷那边已经全部支付了。 她带好贵重物品,离开就好了。 顾雪还挺诧异的,他忙着陪他的柳秘书,竟然还有空帮她付医药费。看来他和柳秘书在一块,确实心情很不错。 从港城离开的那天,是个不错的天气。 暴风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不知名的小鸟,站在卫生院的浓郁苍绿的树枝上,蹦蹦跳跳地,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相互交流,只是她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 抬眼,她就看到一只小鸟从枝头飞走了,枝头乱晃了一阵。 小鸟挥动着翅膀,在天空翱翔,划出优美的弧线。它的同伴也追随着它的脚步,一片和谐的景象。 顾雪羡慕的望着它们,如果有来世,她也想变成一只小鸟,无忧无虑的,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去。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和束缚。 登上飞机,她拿出手机随手拍了张机场的照片,发了条朋友圈:雨过天晴,回家。 回到青城,已经是当天下午四点了。 她打车回了公寓,走了这么一段时间,公寓里的陈设大都布满了灰尘。 找了个塑料盆,接了小半盆水,放了些洗洁精进去,等泡泡出来的时候,把毛巾放进去沁湿,然后开始擦灰。 拖地,落了空的衣服,床单,被套,丢进洗衣机。 这一忙碌,就到了晚上。 “雪儿,看你朋友圈你回来了。到家了没?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沈言这时候电话打过来了,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关心。 第41章 这可能是你见我的最后一面了 她没看来电显示,就接听了电话。 通过他的声音,才判断出来,跟他通话的人是谁。 瞥了眼垂在身侧的手腕,手腕上还有浅浅的刀子痕迹。 还在隐隐作痛。 抿了抿唇瓣,撒谎道:“我很好。” “吃晚饭了没?” 说到晚饭,她肚子都有点饿了,今天一路奔波,还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打扫卫生,饭都没顾得上吃。 “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饭?” “……”她正要拒绝的。 他在电话那头,又失落道:“小雪儿,这可能是你见我的最后一面了。” “你要出远门吗?”顾雪攥紧了手机。 沈言:“嗯,家里安排我出国念书,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的。我爸也醒过来了,沈家有他撑着,他们让我出国去学习怎么管理公司,以后好回来接班。” “这是好事。”顾雪安慰他,她一听就明白了,沈言出国,是陆又廷的手笔。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沈言走得远远的,才能不搅进这滩浑水,沈家才会平安无事。 “小雪儿,你怎么和我家里人一个腔调?我其实不想走的,这段时间跟家里人老是吵架。我父亲以死相逼,我没办法,才走的。” “你是家里的独子,应该以事业为重。沈伯父和沈伯母年纪大了,迟早沈家是要靠你撑起来的。出去挺好的。” “你在哪里留学?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沈言打听道。 顾雪也猜到,他对自己有点意思了,可她没有,况且她不能那么自私的把沈言在拖进来。她不敢保证,下次陆又廷还会放过沈家。 所以斩断联系,才是对大家都好的。 她故意冷冷淡淡道:“我不会见你的。也不会出去跟你吃饭,你别想了。” “雪儿,那你明天来机场送我可以吗?以后长期都见不到了。” “沈言,我说过了,我不会在见你了。你不要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我不喜欢你的。你这样,让我很难做。”顾雪语气有点重了。 电话里瞬间沉默了。 她这才发觉,她的语气和话语,都太直白了,可她已经没办法了。她不是神,她连自己都护不住了,更别说其他人。 “小雪儿,你还在暗恋那个男人吗?”沈言许久才问了这么句。 十八岁她成人礼的时候,他开玩笑地跟她表白,她也同样用玩笑的语气,告诉他,她心里有人了,以后要嫁给那个男人做妻子的,让他不要乱说。 都两年过去了,他以为她早就忘记了,他以为他还有机会的。所以想在临走前,跟她表明心意,等他稳定下来,大学毕业,就跟她结婚。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郎有情,妾无意。 顾雪怔愣了下,她还在暗恋陆又廷吗。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伤害,她好像也没之前那么执着了。 她现在的心态已经变了,以前是想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现在却变成了,赶紧过完这一年的赎罪时光。 为了让他彻底死心,她语气更冷了:“那是自然。” “……”沈言没说话了。 “在国外好好念书吧,沈言,我们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我们就是两条平行线,只是暂时相交了。在国外找个好女孩谈恋爱去吧。你家里人肯定会很高兴的。” 这话落到沈言耳朵里,并没觉得她是在为他好,反而是直接拒绝的幌子。他不知道顾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过年的时候,还能跟他好好说话,谈笑风生的,现在却变得连朋友都不愿意跟他做了。 “沈言,以后别联系我了。” “做朋友都不可以了?” “我不缺你这个朋友。我有事,先挂了。”顾雪把电话挂断,她怕她会绷不住情绪,在电话里难受地掉眼泪。 唯一的一个朋友,从她被陆又廷从孤儿院接回来,进入贵族学校,她就认识他了。十多年交情的发小,被她亲手给推开了。 以后她就是孤家寡人了,陆又廷真是够狠的,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逼走。 就在此时,公寓的门传来了输入密码的声音。 公寓门被推开了。 她双手撑在洗衣机的盖子上,听到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过来给我换鞋。”冷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把眼眶里的眼泪,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转过身去,就看到陆又廷坐鞋柜旁边的凳子上的。 他同样也在看着她。 他还是一身黑色长款大衣,大衣的边角衣料,落在了深灰色的地毯上。地毯很干净,一尘不染的,并不会把他衣服弄脏。 唇角是嘲弄的笑,语气像是使唤保姆。 其实她知道的,她连保姆都不如。保姆还有叫停的权力,而她是没有的。 “让你过来,你没听到?”他浓黑的眉紧皱,语气更不耐烦。 她低下头,一步一步走向他,犹如认命一般,在走向她的宿命。 走到他脚边,她双腿跪在地上,以仆人的姿态,卑微的。 伸出双手,落到他皮鞋鞋面上的黑色带子上,然后轻轻地抽开,鞋带就散了。 “沈言明天就要出国了,不打算跟你的老相好,吃顿散伙饭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挑衅道。 她听了这话,就抬了眼皮。 看到他鼻梁上的眼镜镜片,笑意不达眼底。 嘴角上扬,是挑衅而欠扁的笑意。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给他拖鞋。 没有及其她的愤怒,他也觉得扫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这副死人脸的样子,他就窝火。 他都放过沈言了,她怎么就没个好脸色给他? “去买菜煮饭!”他又发号施令了。 顾雪今天整个人都很疲倦,她不想吵架,太累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确实也挺饿的,是该做饭了。 她帮他换完鞋子,就拉开鞋柜门,把他脱下来的皮鞋,整整齐齐地摆放进去。 然后从地上站起来,拿了钱包,就出了公寓,去楼下的超市买菜去了。 超市里的菜很新鲜,看着卖相都很好。 她很想买一把挂面回去,给他做顿素面的。可想到他那个人难伺候,万一又找茬,她何必给自己找罪受,累就累点吧。 手里的挂面,放回了货架。 他喜欢吃什么,她都是清楚的。为了缓和关系,为了接下来的赎罪生活,可以稍微踹口气,她买了很多他爱吃的菜。她打算给他做,四菜一汤。 第42章 没有一丝缝隙的贴合到一块儿 挑选好食材,她提着两个又重,又大的塑料袋出了超市。袋子特别重,她的手指都被勒出又深又红的痕迹。 边走边歇,看到街道上一对情侣走过来,男孩子帮着女孩子提着重物,女孩子满眼欣喜地从她身边走过。 她真羡慕她们。 回到公寓,她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哗的水声,他在里面洗澡。 她来不及休息,又把食材拎到厨房。 择菜,洗菜,切菜,全部都是她一个人在做,一堆菜等着她弄,看得她头大。 陆又廷从浴室出来,忙着吹头发,也没说进来帮下忙,她也没指望他帮忙的。 “还没弄好吗?”随着吹风筒的声音关闭,他质问的话语,传进了厨房。 她握着铲子,一边炒菜,一边安抚他:“快了,快了。” 半个小时后。 她累得都要晕过去了,手是酸的,腿是软的,还强撑着把炒好的菜,端出厨房。 却见他一身居家服,已经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等着了。 也不说搭把手。跟个大爷一样。 四菜一汤,全部上齐。他也没等她,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顾雪把电饭锅,搬到了餐桌,放下后,揭开锅,拿起勺子,先给他舀了一碗米饭,放到他面前。 又给她自己盛了一碗。 她闷着头吃饭,疲倦得不想说话。 “你自己做的菜,都不尝尝?”他又开始找话说了。 其实他本意是想她不要只顾着吃米饭,多吃点菜,补充营养,他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 可他发现,她连头都没抬下,甚至余光都没看自己一下。 她只是垂着眼皮,每个盘子里夹了筷子菜,放进米饭的碗里,态度很是敷衍。 一顿饭吃下来,他看她都在神游,整个人兴致不高。吃了整整两碗米饭,他不说话,她也不主动找话说。 陆又廷想,她难过,是因为她的情郎,明天要出国去了。 吃完饭,顾雪就忙着收拾,把锅碗瓢盆洗得干干净净的,厨房收拾好,垃圾整理好,放在门口,准备明天买菜的时候下楼丢掉。 又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她本以为,陆又廷吃完饭就走了。结果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才看到他躺在卧室的床上,侧身睡着了。 顾雪是不想跟他躺一张床的,可这个公寓只有一间卧室。她今天太累了,累得都懒得扭头去沙发将就一晚。 呼了口气,她掀开被角,躺在了床的另外一侧。 拿起手机看了下,已经凌晨两点。 把手机放在枕边,闭了眼。 躺在她身后的男人,倏然睁开了眼,当他看到顾雪是背对着他睡的,还离他这么远,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都放过沈家了,她还在跟他闹脾气么。 心里有火,陆又廷是睡不着的,她越想离他远远的,他就偏不让她如愿。 大手霸道的穿过她的手臂,她整个人就被捞到了他怀里。一股好闻的须后水,钻入了她的鼻尖。 两具身体,牢牢地,没有一丁点缝隙的贴合到了一块儿。 陆又廷本来只想抱着她睡的,但女人的身体,太过娇软,又许是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没有过那方面的生活。 身体异常的渴望。 浅浅的,淡淡的吻,如春雨降临般,点点滴滴的落在顾雪那又白又细嫩的颈窝,耳垂。 她整个人,都异常地紧绷。 累了整整一天,到了凌晨三点,她都还不能休息。 她闭着眼,心里喃喃道,顾雪,忍耐下,很快就过去了。 渐渐地,她侧着的身子被扳正了,面对着他。 他双手撑在她手臂两侧,床垫都陷下去了好几分。 吻落在了她高挺的鼻梁,略微发白的唇瓣。线条优美的天鹅颈。 他闭着眼,手下也没停。 顾雪突然闻到一股玫瑰味儿的女人香水,在他身上,这香水的味道,她很熟悉,是顾秘书喜欢用的牌子。 原来,他在来她这之前,一直和柳秘书在一起! 到底是有多亲密,他的身上才会沾染了其他女人的味道呢。 他不是说,他舍不得碰柳秘书的么,柳秘书太干净了。 看来到底是忍不住碰了。没有深入的交流,和长时间的接触,是不会留下香水味的。 真是绝了,是故意来恶心她的么。 现在亲吻她的薄唇,是不是在不久前,才亲了柳秘书的呢? 和她是十指相扣的宽厚手掌,是不是也牵过柳丝丝? 顾雪又想到,自己被柳丝丝陷害,挑拨,她对柳丝丝的厌恶,已经到了一想起这个人,就会反胃的程度。 她顾不得乖了,顾不得听话了,更顾不得可能会引发的各种后果,她一把打掉了她身上的大手;“陆又廷,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这话一出,陆又廷原本闭着的眼眸,倏然睁开,欲念瞬间泯灭,消失,只剩下乍现的寒芒。 他拧着眉,脏手。 难道她不脏吗。 他至少干干净净的,目前为止,只有过她这一个女人。 为了她,他都放弃了原则,没跟沈家和沈言计较了。 可在她嘴里没一句好话,反而嘲讽他手脏。 陆又廷被气狠了,眼眸风雨过境好多次,但又硬生生的忍住了,眯着眼,盯着身下的女人那张略带薄红的小脸,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我再脏,也比你这个杀人犯的女儿要干净得多。” “……” 躺在他身下的顾雪,顿时鲜血凝固了。 被曾经暗恋了十年的男人,这么挖苦,泪意在酸胀的眼眶一点一点地累积。 “骨子里都是脏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脏?” 他在她心脏上捅了一刀还不够,还要再补一刀。 顾雪鼻尖突然很酸,有点想哭的,但她觉得没必要,在他面前哭,他只会更看不起她。 眼泪被她硬生生地逼退,他说得没错,她骨子里就是脏的,她欠他的,她没资格跟他计较这些。 她只是个宠物,主人怎么会只圈养一个宠物呢。 是她太矫情,管得太宽了,道理她都明白,可她就是接受不了。 酸涩被她艰难地吞下,她凝视着他那张冷漠的脸:“去找你的柳秘书解决吧,她比我干净。” 第43章 别走,想做什么都可以 话音刚落下,她的下巴就被他那只大手,不耐烦地遏制住了,他的力气很大,似乎要把她下巴捏碎。 她被迫逼着和他对视,她看到他眼眸里不加掩盖的寒凉和嫌弃,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再剔她的骨头,割她的肉。 “怎么?吃醋了?”他讥笑。 她艰难的忍着疼痛回答;“我没资格。” 明明说的是实话,他眉头陷的更深,她下巴被捏的更痛了:“你知道就好。顾雪,你不过是我圈养的宠物而已。你的目的是赎罪,还债,不是和我闹脾气。再我眼里,你跟猫猫狗狗,没任何区别。” 这话就挺绝情的了,有的话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可一旦说出来,就会变味。 “你也不照照镜子,哪儿来的自信,和柳秘书比?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酸楚在她心脏疯狂地蔓延,袭满鼻尖,酸胀的眼眶,发干的喉咙。原来他这么在乎那位心狠手辣的柳秘书啊,她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比不上了。 她以为她早就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了,可此时此刻她还是克制不住地红了眼尾,眼泪顺着脸颊簌簌下落。 打湿了他的手背。 落到了他的腕表上。 陆又廷眯着眼,面色更沉了几分:“沈言要出国了,你这么难过?” 被他这么误解,乱扣帽子,她更绷不住情绪了,咬着唇,无声哽咽起来,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 这一反应,无疑坐实了陆又廷的猜测。 他冷冷地放开她的下巴,冷眼旁观道;“我能放过他,也能新账旧账一起算。你好自为之。” 翻身坐起,陆又廷就冷着脸拿起暗色衬衫,披在坚实的肩膀上。 顾雪听了这话,瞬间清醒了。她又是恼怒,又是后悔,刚刚都再说什么呢,怎么能激怒他呢。 他只是为了折磨她,她怎么能顶嘴呢。 抬起手背,胡乱的擦了眼泪,就在陆又廷要起身的时候,她急急地伸出手臂,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整个小脸靠在他那披着暗色衬衫的后背,认错道;“我错了。对不起,刚刚是我没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别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愿意。” 只要不牵连到沈家,牵连到沈言,不牵连到无辜的人,她都可以抗。 反正她的人生已经烂到了这个地步了,再烂还能烂到哪儿去呢。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骤然紧绷。 他并没转身,只是任由她抱着。 如一座冰冷的雕塑一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顾雪大着胆子,把他的身体扳过来,她这才发现,他看她的眼神,透着复杂,冷冽。他的视线,如冬日里凛冽的冷风,在她脸颊嗖嗖嗖地刮过。 她知道,他是在等她主动,刚刚自己拒绝了他,他没面子,这是故意给她难堪。 强忍着心头的委屈和难过,她强颜欢笑,双腿跪在床铺上的。他比她高太多,笔直地站在她面前。 她仰头,主动去亲他的脸颊。 看着那张红唇离自己越来越近,陆又廷内心就莫名的窝火,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她委曲求全,是为了沈家人。 刚刚还一副贞洁烈女,为沈言守身如玉的样子,现在就讨好迎合他了。 陆又廷面色越发的冷,往后退了半步。 沈落就扑了个空。 她又是羞,又是气,他这是再打她脸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空气变得很安静。 陆又廷此时的手机响了,打破了一室的清冷。 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来电显示,当着她的面,接了电话。 顾雪听到电话里是柳秘书的声音,她更看到,他接电话的眼神都变得温和了,那是她从未看到过的眼神。 他对自己有多不耐烦,对柳秘书就有多耐心,体贴。 跟柳秘书道了晚安,陆又廷扣着暗色衬衫上的纽扣,又走到床头柜,去拿柜子上放着的佛珠手串,面无表情地戴好。 黑色大衣穿在身上,临走时,他才给了她一个极淡的眼神;“柳秘书家的保姆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请假了,你明天去她那照顾她几天。等保姆回来,你又回来。” 顾雪瘫坐在暗色床单上,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竟然又让自己去照顾柳秘书? 她和柳秘书的恩恩怨怨那么多,他都不管不顾了是不是? “我可以不去吗?”她抿着唇,看向他。 他拿起沙发上的车钥匙,并没看她:“顾雪,既然是签了合同,就请你按照合同办事。难不成你想混吃混喝过完这一年?赎罪就该拿出赎罪的态度来。” “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我让你做的事,你都得去做。哪怕是让你去死。” 赎罪这顶帽子,真是很好用。 只要她不想做的事,他一提这茬,她就觉得她所有的言语,都变成了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顾雪深呼吸了口气;“好。只要你不动无辜的人,你说什么,我做什么。这一年,我都无怨无悔。” 明明她已经很听话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在他看来,顾雪很护着沈言。 他警告她:“这几天,老实点,再敢对她下毒,就不是进监狱面壁思过那么简单。” 说完,就转身走出了卧室。 顾雪眨了眨眼眸,又长又卷的睫毛颤了颤,这么维护柳秘书了,还特意给她打了预防针。 她在监狱的那一年,是面壁思过么。 分明是要了她半条命,如果不是他偏袒柳秘书,要帮着柳秘书教训她,她们的孩子也不会生下来就因为先天性疾病,不治而亡。 一整晚,顾雪都没睡着。闭上眼,都是挥之不去的过往和苦难。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做尽坏事,都可以被原谅,被包庇,比如柳丝丝。恨一个人的时候,哪怕那个人用尽全力去弥补,都于事无补,比如她顾雪。 顾雪再这一刻明白了一件事,曾经暗恋的陆又廷,是她幻想中的他,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当看清他真人和幻想中的巨大落差时,她好像喜欢不起来了。 熬到天亮,她起床,炖了锅白粥,日子再难过,早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手机叮咚响了下,她拿起手机,看到陆又廷发来的微信。 她有点诧异,他这么早就起来了,更感到讽刺的是,她的微信被他拉黑了那么久,现在却因为要照顾他的女人,而被放出来了。 他就不担心,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么。 她攥紧手机,点开手机屏幕跳出来的信息,是一则地图定位,这应该就是柳秘书的住址了。 青城最有名的半山别墅,寸土寸金的富人区。 还发来了一份文档。 ——这是她爱吃的东西,你有空做给她吃。 他的信息又跳了出来。 ——早点过去给她做早饭。她有胃病,吃饭要吃在饭点上。 以前她若是看到他这些消息,会很难过,会吃醋,可现在她好像麻木了。她就是个赎罪机器,她已经丢掉了所有的情绪,没有悲伤,没有喜乐。 她回了个好。 然后等白粥煮好了,就急急地吃了起来,然后点开那份文档,她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文档里对于柳丝丝的喜好,忌口,记载的特别仔细。 原来他也会为一个女人,体贴入微到这种程度,这份文档,得花多少心思和时间,才能做出来呢。 根据柳秘书的喜好,她在前往柳秘书住址的途中,买了生煎包和甜豆浆。 又打车到了半山别墅。 虽然她知道,半山别墅是实打实的富人区,可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挺震撼的,这是她第一次来这。 一栋一栋的小洋楼错落有致地伫立着,依山傍水,有了些‘小桥流水’的幽静感。这里的一套小洋楼,最低都是八位数起步。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更是彰显了主人的富贵和身价。 顾雪提着手里买好的早餐,突然有点明白,什么叫天差地别了。她只配被折断翅膀,扔在一居室的公寓里,还是很老旧的楼梯房。而柳秘书作为陆家未来的女主人,住进了半山别墅,真是应了那句话,云泥之别。 第44章 四目相望,竟无言以对 进入别墅。 走在小石子铺满的小路上。 青城的冬天来的快,去的也快。早晨的空气里,还是透着蚀骨的凉意。 两边的绿化带里,是一丛丛被修建整齐的绿植,绿植达到她腿部的高度。绿化带里,隔一段距离,就是一棵翠绿长青的树木,树干笔直的挺立着,像守卫边疆的战士一般。 顾雪绕过几个复古风的亭子,亭子上搭着葡萄架,只是这个季节,叶子掉光了,只剩下干枯,低垂的枝干。 旁边坠着一个秋千。 秋千的绳索上,点缀满了绿油油的枝叶,那枝叶是人工仿制而成的,却犹如真的一样。 顾雪突然想到她小时候,看到同学家有秋千,回去求着父亲也给她绑了一个。每次放学回家,她都会坐在秋千上,爽朗的笑着。 美好的时光,当时只会觉得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天,等到真正失去,再回头细想的时候,才会暗自后悔,当初没珍惜。 顾雪苦笑了几下,就加快脚步,走到了小洋楼的正门了。 两扇巨大的玻璃门,是敞开的,很明显,是为她准备的。 她心里很沉重,她不知道进去之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会不会被继续刁难。可她没有退路。 呼了口气,走了进去。 装潢很漂亮,是陆又廷喜好的极简风格,黑白灰,就是透着一股压抑,沉闷感。 柳丝丝穿着上好材质的冰丝睡衣,坐在餐桌上,吃着碗里的早餐。漂亮的杏眸,看到顾雪进来了,她挽唇一笑:“雪儿,这么早就来了啊。别客气啊,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她又扫了眼,顾雪手里的早餐,抱歉的笑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会给我带早晨。我自己已经做了,你自己吃吧。” 顾雪当然知道,她这是故意的。 买好的早餐,扔了也挺浪费,她只能自己吃了。 吃完早餐,顾雪就去帮她洗碗。 从厨房出来,她看到柳丝丝正在婴儿车里逗弄。小孩子的啼哭声,乍然响起。 顾雪有点疑惑,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呢? 这个小孩子,又是谁的呢? 带着满腹疑问,走了过去。 柳丝丝拿起玩具,不停的哄婴儿车里的宝宝。可宝宝怎么都哄不好。 宝宝哭的脸面通红,哭的泪流满面的,顾雪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怎么会那么疼。 她想,如果她的宝宝没死,应该也这么大了。 “宝宝,别哭了。我的小祖宗,你别哭了。”柳丝丝被她哭的头大。 顾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拧眉道:“它是不是饿了?” 说着,顾雪就把宝宝从婴儿车里抱了起来,走来走去,不停的哄着。 柳丝丝忙去兑奶粉,很快就把奶瓶拿了过来,才发现,宝宝再顾雪的怀里,已经不哭了。 顾雪从她手里接过奶瓶,奶瓶的温度热的让她拧眉:“温度不对。这么喝下去,孩子肯定受不了的。你抱着它,奶粉再哪里啊?我去兑奶粉。” “就再转手走,走廊尽头那间屋子里。真是麻烦你了,雪儿。”柳丝丝眉开眼笑道,接过了她怀里的孩子。 孩子顿时啼哭不止。 “宝宝不哭,不哭。”柳丝丝好言好语的哄着,等顾雪走了,柳丝丝面对一直哭闹不止的孩子,就彻底不耐烦了,伸手狠狠的拧了把宝宝穿着长袖的小胳膊,低声咒骂道:“小畜生,你哭什么哭?给我闭嘴。你再哭,我弄死你,信不信?” 这个孩子,是她从监狱里抱回来的,更是顾雪和陆又廷的野种。如果不是为了折磨顾雪,她早就把这小畜生给亲手掐死了。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森然,这个小畜生很聪明,每次被她抱,都会嚎嚎大哭。她也懒得抱,所以这个小畜生,一直都是从监狱里带回来的保姆再照顾的。 保姆请假了几天,让她看到了机会,便再陆又廷面前提了一嘴,希望让顾雪来帮忙照顾孩子一段时间。 宝宝被她拧的,哭的更大声了,小脸胀的通红,声音都哭的沙哑。 顾雪拿着重新泡好的奶粉瓶,刚进来,就听到孩子在歇斯底里的哭,她的心也跟着扯的疼。 她急急的从柳丝丝的手里抱过宝宝,踱步哄着。宝宝许的哭累了,又许是很喜欢顾雪,很快就不哭了。 柳丝丝嫉妒的不行,果然是母子连心啊。 “雪儿,你看你真是厉害,你一上手,它就不哭了。”柳丝丝笑着说。 顾雪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又把奶瓶喂进宝宝的小嘴唇里,宝宝双手就抱着奶瓶,认认真真的喝了起来。 看着顾雪,眉开眼笑的。 “之前都是保姆再照顾,这孩子跟我并不熟。没想到他第一次见你,就这么喜欢你了。看来我找你来帮忙照顾,是对的。”柳丝丝又说道。 顾雪第一眼,也很喜欢这个孩子。 她把目光从宝宝的身上离开,看向对面打扮的跟阔太太似的柳丝丝:“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我是孩子的妈妈,你说它是从哪儿来的?”柳丝丝慢悠悠的掀起唇角,得意的说:“你入狱没多久,我就怀孕了。” 这话如一道晴天霹雳,在顾雪的脑子里炸开了。 她入狱没多久,柳丝丝就怀孕了? 顾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弯曲;“孩子的父亲——” “当然是又廷哥啊。” 怪不得啊,她在监狱里受苦受罪的时候,他都不愿意搭理,原来是柳丝丝怀了他的孩子。 看到她的表情,柳丝丝继续误导她:“本来以为又廷哥是个很冷淡的人,不会喜欢宝宝的。没想到他对这个孩子很是疼爱,什么都要给它最好的。还亲自给宝宝取了个名字呢,叫‘陆念’。他说,有了这个孩子,他就有了挂念。” 顾雪垂了眼皮,看向怀里的念念,她突然发现,这孩子,确实眉眼有一点点像陆又廷的。 绝了,让她这个情敌,来照顾他未来妻子的宝宝。是何居心呢。 “雪儿,我打算过几天跟你陆叔叔求婚,订婚就免了。直接结婚,给念念一个完整的家,你说好不好啊?”柳丝丝笑着问。 顾雪心里压抑至极,低着头看念念喝奶粉:“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不用告诉我。” “那到时候我结婚了,你得来做我的伴娘才行。” “……” “雪儿,我这是在帮你,你可别不识好歹。我跟你陆叔叔结婚了,他才有可能放过你。你也不想一辈子当见不得人的宠物,对吧?我以后也会帮你说话的,你和沈言还是挺般配的。” 顾雪没搭理她。 她许是心情好,也没在为难了,仿佛她们之间就是单纯的雇主和保姆的关系。 夜里给柳丝丝做完晚饭,收拾干净厨房,又把念念哄睡,她才拖着疲倦的身体,从半山别墅出来。 夜色太晚了,这里又是郊区,车子都打不到。 她迎着天边清冷的月光,顶着暖黄的路灯,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回到自己公寓。 还没电梯,公寓在顶楼,她感觉她爬楼爬的腿都要断了,可身体的疲倦,比不过内心的寒凉。 她搞不懂陆又廷,明明已经和柳秘书有了孩子,即将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圈养她。为什么不让她直接死了算了。 真是可笑,她不知不觉成了她最讨厌的那种人了,她好像变成了柳丝丝和陆又廷之间的第三者。 第三者怎么会有好下场呢。 怪不得他昨天晚上衬衫上,会有柳秘书的香水味,她以前想不通的,现在都捋顺了。 走到门口,密码输入到一半,密码是她的生日,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她抬眼,就看到门口站着的英挺男人,四目相望,却发现无言以对。 第45章 他这是要跟她同居了 他高高的,瘦瘦的,站在门口。 身上是黑色衬衫,衬衫的下摆整整齐齐地没入黑色西裤里,宽肩窄腰的,极其简约的衣服,却被他穿出了别样的味道。 衬衫袖口被挽到胳膊轴的位置,露出性感而流利的线条,戴着腕表的手掌,垂在身体两侧。 她又扫了眼他的鞋子,皮鞋早已换掉了,穿着她为他准备的深灰色拖鞋。 顾雪又累,又心塞,绕过他,想去卫生间洗把冷水脸,清醒清醒。 进入卫生间,她打开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又打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哗地流着。她抬眼,发现她的面色惨白惨白的,灰败如土。 捧了把冷水,浇在脸上。 然后抽出纸巾盒里的洗脸巾,胡乱地擦了脸上的水渍。 她注意到一个细节,墙壁上的柜子,原本只是摆放着她的洗漱用品。她今天出门之前,柜子还空出来一部分。 现在却被他的牙膏,电动牙刷,漱口杯,洗面奶,刮胡刀……等等,填得满满当当。 她被他囚禁了一年,他都没留下这些日常用品。 很显然,陆又廷这是打算跟她同居了。 这是打算天天折磨她么,他都和柳丝丝有宝宝了,还能两边顾及。顾雪心情更加沉闷,她不知道该欣慰,陆又廷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呢,两碗水都端得这么平。 还是该心寒,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跟她来演戏的。 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他的脸,他的语气也有点不好;“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听了很想笑,特别想怼他一句,陆又廷,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别人不清楚,你不清楚吗? 不是你逼着我去照顾你的未婚妻和孩子的吗。 话到了喉咙,又清醒了,没必要说了,她越是反抗,他会越上头,沈家和沈言不能在被无端引入到这场混战之中了。 她也确实太累太累了,连吵架的精力都没有了。 抿着唇,她看着镜子里的他:“想吃什么?” 这话一出,陆又廷面色缓和了一些。他看她那么晚没回来,还以为她出事了,给她打电话也没接。 所以刚刚说话,有点不好听。 他语气也缓和了些;“早就吃过了。等你做饭,还不得饿死。” 得,他来这,不是为了吃饭的。 顾雪心里明了了。 她转身看向他,满眼都是疲惫,可谁让她不会投胎,生下来就是欠他的呢。 “去卧室吧。” “?”陆又廷眼神微变,没有动。 顾雪现在说话喜欢直来直去了,见他没动,以为他不想在卧室。 她就当着他的面,把厚厚的黑色羽绒服外套,脱掉了。 里面穿了件墨绿色的紧身毛衣,搭配了条笔直的,烟灰色的牛仔裤。 毛衣扎进牛仔裤里的,身材极好,腰是腰,腿是腿的,脚上是一双高帮马丁靴。刚刚进门,都忘记换鞋了。 不过她不是个讲究的人,无所谓了。 她当着他的面,把墨绿色的毛衣从头顶脱掉,露出黑色的运动型bra,春意盎然,波涛汹涌,可陆又廷眼神更冷了。 “你在干什么?”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没回答他的话,继续说;“请你快点速战速决,我今天太累了。完事了,我想睡觉,休息。” 顾雪说的是实话,她真的很累很累,昨天晚上还失眠了。 今天还得被他杀人诛心,和他的未婚妻和孩子待了一整天。 “我找你,就只做这种事?”陆又廷眼里疾风过境。既没上前,也没离开。就那么嘲讽地看着她。 他是担心她,想来看她一眼,想来吃她做的饭。 结果来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点了份外卖吃了,等了她这么长时间,还担心她大晚上的一个人没有回家,会不会有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冲进火场救她,后背留下的伤疤,永远都消不掉了。她却过河拆桥,这样对他。果然沈言一走,他对她稍微好点了,她就蹬鼻子上脸。 想得入神,他又听她说:“既然不想做,那就回去吧。我今天太累了。” 下逐客令了。 陆又廷也很冤枉,他觉得他付出了挺多的,怎么她就不能给他一个好脸色呢。 说得好听她在赎罪,其实她才是大爷,他才是被拿捏的那一个。 “顾雪,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没资格跟我摆脸色看。”他冷笑着,还不忘嘴不饶人,挖苦她:“你刚刚那副上赶着的样子,沈言知道吗?还是你对他,也是这样?他才走了几天,你就对我投怀送抱了?” 顾雪被他这话,气得眼皮狂跳。 果然是来找茬的,跟她吵架的。 她也忍不住顶回去了:“沈言跟你不一样,你别拿你那一套去往他身上套。” 突然想到,陆又廷说她连柳丝丝的头发丝都比不上,她也补了句:“你连他头发丝都比不上,脚趾头都比不上,人家是清风朗月,你是什么?” “清风朗月,我连他头发丝都比不上?”陆又廷咬牙森然一笑,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她竟然拿他和那个愣头青小少爷比。 原来她的心,还在那小子身上。 顾雪懒得跟他掰扯:“你去陪你的柳秘书去吧。她才是你应该陪的人。” 毕竟都跟他有了孩子了。 “我陪谁,需要你指手画脚?” “陆又廷,我问你,陆念的父亲,是不是你?” 陆又廷愣了下,其实陆念是柳秘书从孤儿院抱回来领养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正要解释的时候,他突然清醒了。 顾雪跟他是仇人关系,她还背叛了他,给沈言也生过一个孩子。他更没必要解释了。 再加上,她对他说话的态度,敷衍又冷漠的白眼狼,他就口不择言,故意气她:“不是我,难道是你?” “……” 顾雪险些没站稳,手掌撑在洗手盆的台面上,才勉强稳定心神,她还以为是柳丝丝在挑拨离间呢,原来都是真的。 那个孩子,真的是他的。 眼眶瞬间微微泛红,她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意,跟他笑笑:“那你更应该去陪她了,她都给你生了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以后就别做对不起她的事了吧。” “你放心,等我们结婚的时候,还得请你做伴娘,喝喜酒。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操心,陆太太的位置,迟早都是她的。”陆又廷决绝地转身,摔门而去了。 陆太太,这个位置,迟早都是柳秘书的。 说的是实话,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刺耳的。 陆又廷从公寓出来,开车回了自己别墅,并没去柳丝丝那。他一般没事,都不会去。在他眼里,柳秘书和书房里的书桌,笔架,挂件差不多。 只是恩情使然,如果不是仇恨,他或许更贪恋顾雪娇软的身子。 回到家,他没立马上楼,而是坐在车里抽烟。 柳秘书的电话打来了,先是在电话里夸赞顾雪很会照顾孩子,陆念很喜欢她,让陆又廷给顾雪点奖励。 陆又廷都淡淡的应付,说知道了。 “又廷哥,都说宝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才会健康快乐地成长。我们订婚的日子,要不要确定下来啊?跟别人喝茶,别人问起孩子的父亲,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挺尴尬的。”柳秘书见他没说话,又试探道:“我们迟早都是要结婚的。你放心,你跟我说的,我都会照做。雪儿呢,你喜欢她,你还是可以养着的,我都不会管。只要念念有个名义上的父亲,我就心满意足的。” 第46章 她的唇和她的腰一样勾人 陆又廷眉头拧得更厉害了,嘴角处的烟,被咬得更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挺欣赏柳秘书的得体,知道分寸。 她又是自己的恩人,结婚这件事,他早早的许诺给人家的。 现在人家都退步成这样了,摆明了只要陆太太的位置,不会过问他的私生活。可他却心里很不是滋味。 真的要为了报恩,跟不爱的女人结婚么。 他母亲和父亲,就是没有感情的婚姻,成了一辈子的怨偶。父亲死了,母亲都没掉过一滴眼泪。 “再说。”他淡淡道。 柳秘书一听这话,瞬间就反应过来了,陆又廷心思有点变化了,气的不行,又不敢反驳什么。因为她知道,她最大的底牌,就是救命之恩,如果不识趣,一味的苦苦相逼,只会消磨掉这点子恩情,到头来满盘皆属。 “好的呀,我都听你安排的。”柳秘书温婉的在电话里笑着。 陆又廷有点愧疚了,安抚道:“明天我会来看你和念念。” “好啊,那我们等你一起吃午饭。” …… 顾雪的睡眠质量,是越来越差劲了,完全睡不着。 她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眼了。 叮咚。 枕头边的手机响了下,她拿起来,打开一看,是柳秘书的微信信息; ——雪儿,明天麻烦你早点过来,需要多做点菜哦。家里要来客人。经常听你陆叔叔说,你做饭手艺很好,明天是你展示的机会。 这种茶言茶语,她有点无语了。摁灭手机,没有回复。 从天黑熬到天亮的滋味,其实挺难受的,怎么都睡不着,急得她心烦意乱,急得眼泪直往下掉。 可越是想入睡,越是睡不着。 五点钟,青城的天就大亮了。 她索性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走到公寓的阳台。阳台上摆满了各种盆栽和绿植,她喜欢这种绿绿的植物,前段时间逛花鸟市场,就多买了些回来。 老板说,这些绿植很好打理,不用怎么管理,就能活得很好。 可现在绿植却是又枯又黄的,一副缺水,病入膏肓的样子。她忙拿了浇水壶,去卫生间灌满了自来水,然后一盆盆的,认认真真地浇上水。 浇完水,她又把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洗衣机运作的时间,她就去厨房煮面条。 吃完饭,收拾完,就把洗衣机里洗好的衣物,全部挂在衣架上,放到阳台上的绳索上挂起来,等晾干了,在收起来。 …… 到了半山别墅。 为了接待这位柳丝丝空中的客人,顾雪忙得焦头烂额的。买菜,择菜,煮饭,都是她一个人。 柳丝丝给她开的菜单,需要做十个菜,一个汤。 她当然知道,这是故意在整她。 在厨房里忙碌了整整三个小时,她才全部做好。 顾雪走出厨房,正要告诉柳丝丝,开饭了。 一眼就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陆又廷,他怀里抱着陆念,坐在沙发上,柳丝丝则拿着玩具在逗小孩子。 小孩子很喜欢陆又廷,看到他就咯咯咯的笑着,如银铃一般。 真是有爱,和谐的一家三口。 她就像是个外人,小丑,站在这里,显得那么笨拙,多余。 她早该想到,柳丝丝口里的客人,除了陆又廷,还能有谁呢? 柳丝丝不经意的回头,看到顾雪怔愣地站在厨房门口,柳丝丝挑眉,露出挑衅的笑,但声音却很关心;“雪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厨房需要人搭把手?” 陆又廷听闻,也跟着抬了眼皮,原本温和含笑的眼神,看向顾雪的时候,骤然犀利无比。 顾雪主动移开了视线,抿唇道:“吃饭了。” 她转身就进厨房端菜。 “那我帮你端菜。”柳丝丝想在陆又廷面前表现,故意站起身,笑吟吟道。 顾雪就听到陆又廷打断道:“让她做,这本来就是保姆的活。” 保姆的活。 她苦笑几下,快步进入厨房。 把十个菜,和一个汤,都端在了餐桌上。 十个菜,有炒的,有煮的,还有炖的,可见很用心。 “雪儿,你还真是能干呢。一个人做了这么多菜,也不说让我们帮忙。真是跟我们太客气了。”柳丝丝已经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夸:“特别好吃。” 然后看了下旁边的椅子;“你坐下,跟我一起吃吧。” 顾雪正要拒绝,陆又廷冷着脸开口了;“她是保姆,保姆哪儿有和主人坐下来一起吃的道理?” 很明显,他还在跟她生昨晚的气。 柳丝丝听了这话,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但面上还是假装维护顾雪;“又廷,你别这么说,雪儿会生气的。” “我没资格生气。你们慢慢吃。”顾雪主动开口,转身就要走。 陆又廷却叫住了她:“站住。” 她回了头。 他扫了眼婴儿车里的陆念,吩咐她;“你没事就帮忙带下念念。” 她死死地盯着他,绝了,让她去带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还不过去?”他加重了语气。 许是他的语气,吓到了小孩子。小孩子开始嗷嗷的哭,柳丝丝跟她笑道;“没事,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带也可以。” 可念念在柳丝丝手里,越哭越来劲。 哭声让顾雪心烦意乱,心跟着疼,她呼了口气,走过去,接过她怀里的孩子:“给我吧。” 念念在顾雪的怀里,很快就不哭了,甚至还冲着顾雪笑。顾雪也跟她笑。 陆又廷看到这一幕,就气得心口疼。又不是她的孩子,她也能笑得这么开心。是想起那个死掉的小野种了么? 明明想折磨的人是她,可他心里先不痛快了,顾雪却跟没事人一样。陆又廷不得不佩服,这丫头的心理素质,真好。 这顿饭,吃得各怀心事。 柳丝丝当然察觉到了,顾雪和陆又廷之间的暗潮汹涌。她看向哄孩子的顾雪,抛给顾雪了一个送命题;“雪儿啊,如果我跟你陆叔叔快订婚了,你高不高兴呢?会不会祝福我们呢?” 这话一出,陆又廷握着筷子的手,瞬间攥紧。 他也看向了顾雪,他很好奇,她会怎么回答。 顾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皮球踢了回去;“柳秘书不该问我的,结婚是你们俩的事,跟我这个外人没关系。你们想结就结,不想结就不结。” “你怎么会是外人呢?你是我们的小辈啊,我和你陆叔叔都很看中你的意见呢。”柳丝丝不想这么放过她,非得逼她给个态度。 第47章 从来没暗恋过他 顾雪垂了眼皮,看着坐在膝盖上的念念,假装没听到她的话。因为这个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是坑。 念念肤色很白,小脸粉扑扑的,许是察觉到了她眼里的受伤,竟突然咧嘴,跟她笑了。小家伙澄澈干净的眼眸,透亮透亮的,顾雪也冲着它挽起唇角。 她不禁再想,如果她的宝宝没死,会不会也这么可爱乖巧呢。 “雪儿,你不说话,是因为不高兴了吗?你不高兴,那我就不说了。”柳秘书笑吟吟的吃着饭,目光又投向她。 她握着念念小手的手指,顿时僵硬了下,垂着眼,面无表情的反问;“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因为正常情况来讲,你从小母亲死得早,父亲又犯了事,你遇到又廷哥之前,可以说你的童年很悲惨的。是你陆叔叔把你拯救于水火的,还把你养了十年呢。我是你,我说不定都会偷偷暗恋他的。看到他结婚,心里不高兴是很正常的。你别多心。”柳丝丝分析道。 这话算是很精准的戳中了顾雪的心思,没错,她曾经确实偷偷暗恋了他好多年。若是孩子没死,他没疯狂针对沈家,牵连无辜的人,逼得她割腕。 她或许还会傻傻地,痴痴地继续暗恋他。 可现在,她好像喜欢不起来了。 想到这,抬了眼眸,看了眼柳丝丝挑事的眼眸,淡淡道;“你想多了。我从来没有暗恋过他。你们结婚,我谈不上不高兴,相反,我会祝福你们。” 因为只有他结婚了,他才有可能厌倦她。她才能结束这一切。 这话一出,陆又廷握着筷子的手指,不露痕迹的微微握紧。垂着眼,掩盖了眸底的失落和嘲弄。 柳丝丝则是满脸堆满了笑,开心道;“雪儿,谢谢你祝福我和你陆叔叔啊。这样好不好,我们订婚的时候,你来参加,当见证者啊。” 陆又廷插话了:“订婚太麻烦,难免夜长梦多,直接结婚吧。” 他说这话,也是带着情绪的。 顾雪的目光和他短暂的相交,看到他不屑地打量着自己,那句话他很明显,是对她说的。 本以为不会难过了,可听他亲口说出来,她还是会难过。她和柳丝丝,都给他生了个孩子,她的孩子,他一眼都没来看过,最终还是先天性疾病,得不到救治,撒手人寰。 而他白月光的孩子,却能得到他这么多的爱,他急吼吼地给柳秘书一个家,一个名分。 爱和不爱,都表现得太过明显。 她都难以自欺欺人。 不过也好,他结婚了,他就会把大部分的精力花在他的家庭和孩子身上,她这一年的契约协议,才能好过点,踹口气。 嘴唇努力上扬,顾雪落落大方地祝福他;“陆叔叔,恭喜啊。” 说完,她就移开了目光。 等这两人吃完饭,她又去洗碗,打扫卫生。 忙忙碌碌完,还没喝一口水,吃上一口热饭。 刚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陆又廷已经穿戴好外套,在跟婴儿车里的念念道别。他微笑着,伸手去摸它的小脸蛋,它也跟他扬起小眉毛,咯咯地笑。 特别有爱的父子情。顾雪凝视着他的侧头轮廓,她想,他这么不喜欢小孩子的一个人,突然变得父爱满满的,应该还是太在乎孩子的母亲吧。 柳秘书给他取了格子围巾,正要帮他围。 他本能地想要抗拒,直到发现身上落下一道探究的目光,他抬了眼,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顾雪。 顾雪穿着紧身毛衣,牛仔裤,没怎么打扮,身上还拴着围裙。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年轻就是天然的优势。胶原蛋白很充足,脸蛋也透着红,像红苹果似的,这是柳秘书浓妆艳抹,都无法比拟的。 他眉头不自觉地挑起,想起她昨天和今天气他的事,他就冷冷一笑,移开了视线,把所有的目光,全都放在了身边的柳秘书身上去了。 柳秘书见他没阻止自己,就大着胆子,将围巾穿过他的脖颈。 而顾雪,就像个局外人似的,傻傻地,呆呆地站在那,看着她们俩夫唱妇随。在她看来,柳秘书就像个识大体的豪门阔太,认认真真的在帮心爱的丈夫整理围巾上的褶皱,整理完了,还不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才跟他微笑着道别;“开车慢点。念念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的。” “辛苦你了。”他嘴角的笑容极淡。 可就是这种平淡的小事,才更能体现相濡以沫,至少顾雪是这么认为的。 陆又廷侧头,看了眼顾雪,发现顾雪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看到他走,她就这么放松了么? 心头有点不高兴了,他冷声道:“还不把围裙解下来?” “?”顾雪愣了下,她不知道,他怎么就提到这茬了。 他拧着眉,略微不耐烦:“你不跟我走,晚上又想走路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会想办法。”他都要结婚了,她还去蹭他顺风车,没那个必要。 看到她不领情,他面色更冷:“你来劲了是吧?” 柳丝丝就喜欢看他们俩闹,但面上还得做做样子,主动帮顾雪解围裙:“你听你陆叔叔的话,他不会害你。你回去吧。念念也要睡午觉了。” …… 从半山别墅出来,他一个人走在前面,而且走的步子很急。 她也没追着赶上去,看着他的背影,她咬着唇。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要硬追上他的脚步了。太累了,太倦了。 走到那辆锃亮的黑色越野车面前,她看到他一袭黑色大衣,坐在引擎盖上,面无表情地眯着眼,盯着她,在抽烟。 烟雾缭绕地,她压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想看清。 走到了车子面前,她去拉后排位置的车门。 就听到他冷冷的笑开了:“知道的,以为你在赎罪。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祖宗,把我当你司机了?” 他是真的很气,被她这副冷淡,无欲无求的样子,气得心口疼。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他的眼神变得有点陌生了,她看他的表情,也略微不一样了。 曾经,她们一年见一次,还只是在她生日,他都能发觉,她那时看他的眼神,都透着笑意的。 第48章 她被扔在卧室的大床上 他已经想起来,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人都有一种疲惫感,破碎感了。明明二十岁的年纪,正值打扮的时候,却穿得老气横秋。 陆又廷的眉头不禁深陷。 落到车门的手指,瞬间僵硬了下,她想的是,他都要结婚了,副驾驶的位置,应该留给他未来的女主人来坐。 可他依然在找茬,说她把他当成了司机。何德何能,她敢把他当成司机呢。 喉咙解释的话,在疯狂翻涌着,可转念一想,懂她的人,不需要解释。 不懂她的人,解释了也是浪费口舌。 少说话吧,顾雪,说的越多,错的越多。他说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 她收回后排车门上的手指,走到副驾驶跟前,拉开,坐了进去。 陆又廷的面色才缓和了些。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开口说话。 顾雪觉得挺好,话不投机半句多。 车子稳稳当当地停靠在了她公寓门口,她解开安全带,看到他拔车钥匙的手,她就明白了,他也想跟着上楼。 上去做什么呢,不言而喻。 他没打算结婚前,她还可以依着他。 可现在,不能再这样了,她不想当插足别人感情的人。 宠物也需要有底线和尊严的。 “陆总,我屋子简陋,就不留你上去喝茶了。路上注意安全。”顾雪现在喜欢开门见山,直接说出心里的想法。 因为太委婉了,她怕他听不懂。 陆又廷一听这话,面色更沉了。 猛地拔掉车钥匙,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她还没来得及开车门,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他的大手拉开。 霸道地把她拥入怀里,冷冷地关闭车门。 顾雪看到他步子很快,他的眼底是南风过境,她没开口,也没反抗,因为都没用的。 果然,他从来不会考虑她的感受和尊严。 心底的哀凉一点点地攀升。 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被扔在了卧室的大床上。 就跟摔垃圾一样不耐烦,摔得她骨头都要散架。 疼得她想哭,可她忍住了。缓了半秒钟,才忍着痛想起身,陆又廷那欣长的躯体,就欺身而来,两条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横跨在她身体两侧。 顾雪的下巴被他狠狠的,生硬的抬起,她拧着眉,被迫和他对视。他面色铁青,质问她:“你有什么资格闹脾气?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还没作够?” 想到她昨天晚上,在他面前脱掉羽绒服外套,脱掉紧身毛衣,自荐枕席,那不值钱的样子。他就火大。 想到她今天和他见面,一个眼神都不留给他,反而对柳秘书领养的孩子,笑的那么灿烂。 好歹他养了她十年,还冲进火场救她,她背叛了他,他也没计较了。 还要他怎么样。 竟敢祝他新婚快乐。他结婚,是他的事情,需要她来祝福么? 陆又廷忍了一路,直到被她下逐客令,让他别上楼,他所有的火,都彻底爆发。 下巴被他捏得更疼了。 顾雪被迫仰视着他,没资格跟他闹脾气,这话,他说了好多遍好多遍了,她都会背了。如果是以前,她说这样的话,或许是真的在吃醋,在闹脾气。 可现在她没有,她心如止水了。 她冲着他露出极淡的笑:“陆总,我真没跟你闹脾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祝你新婚快乐是真的,想远离你也是真的。你赶紧结婚吧,给柳秘书一个家,早点厌倦我。” “你找死是不是?!”他拧着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想把这个女人的下巴彻彻底底地捏碎。 顾雪笑笑:“迟早都会死的。不需要找了。” 他眼神如凌厉的刀,在她脸上肆虐。 以前她还会他这样的眼神难过,现在,麻木了。 “陆总,您现在都有孩子了,还是要结婚的人了。替你的孩子,老婆想想吧。别再做对不起她们的事了。赎罪,我会继续,但我不想用这种方式了。我怕遭报应。”她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 陆又廷眯着眼,盯了她很久,半晌嘲讽;“一个杀人犯的女儿,你还怕遭报应?” “没办法,我和陆总相比,还是有点良知的。”她至少不会牵连到无辜,不像他冷心冷肺,连他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漠视。 “当年就不该带你回来,还养了你十年。” “真该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冷眼旁观。那群欺负你的人,就该把你活活打死。” 他放开了她下巴,她因为重心不稳,瘫坐在床上。 她震惊地看着他,甚至不敢相信,他刚刚的话。 把她带回家养了十年,这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可他现在却告诉她,他后悔这么做了。 这话她想,应该是真心话,毕竟她们之间隔了血海深仇。 她红着眼眶,冲着他扎心的惨笑;“对啊,当初我如果被活活的欺负死,你不多管闲事的话,不把我带回来,不给我找心理医生,给我治病,不帮我修复脸上的刀伤,我就不用经历现在这些烂事了。说不定我现在投胎,都投胎到幸福的家庭去了。有爸爸疼,妈妈爱,还有喜欢我,我也喜欢的男孩子当我的对象。” 这话是有感而发的。 陆又廷听了却更心寒,养了十年,还养出错了。 过河拆桥,白眼狼,大概就是这种。 他猩红着眼,只想拿这世间最恶毒的话,来攻击她,他都不好受,凭什么她要好过呢。 “你以为我上楼,是要跟你发生点什么?你真是看得起你自己,就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早就被我玩儿腻了。”陆又廷凉薄地笑了,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抬眼,冷哼:“你脱光了,我都没反应。” “既然你想用别的方式赎罪。成全你。” 话刚落,就传来摔门的声音。 顾雪的身体跟着颤了颤,闭着眼,豆大的泪珠,打湿了又长又卷的睫毛。 顺着脸颊,滚落在膝盖上,手背上。 她是强逼着自己用养育之恩,来说服自己不怪,不怨的。现在想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在这一厢情愿,感恩戴德的,殊不知人家早就后悔帮她了。 原来他不是她的救赎,更不是他的神明,从头到尾他对她而言,都是场灾难。 第49章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又是无眠的夜晚。 她担心这样失眠下去,身体很可能会垮掉,明明哈欠连天的,眼皮一直在打架,可闭着眼就是睡不着。 脑海里总是一遍一遍地浮现出曾经的事情。 比如在监狱里遇到的那位好心的男医生,不知道那位对他很重要的人,有没有被他找寻到。 他要找的人,是他喜欢的姑娘么,应该是吧。虽然相处了整整半年多的时光,他戴着口罩,她并不知道人家的长相,但通过他的气质和身形判断,那位男医生家世不菲,不会是普通人。 能在监狱替她遮风挡雨的人,或许是让陆又廷还忌惮的神秘势力。 又想起,她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大部分都是不太好的经历,如放老旧的电影似的,一帧一帧地闪过。 再网上刷到很多‘睡眠不足猝死’的新闻,她有点怕了,凌晨两点下楼去药店买褪黑素吃。 根据说明书的剂量,她吃了好几片。 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许是太困了,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傍晚。 肚子饿得咕咕地响,卧室里的窗帘没有拉上,高楼大厦楼外的霓虹闪烁,折射进她的卧室,落在地面上,形成落寞的光影。 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助眠药的缘故。 从床上下来,穿着纯色拖鞋,出了卧室,她去厨房,打开不锈钢锅上的盖子,用水瓢舀了半锅水,准备煮面吃。 火打了半天,都没反应。 燃气灶滴滴滴地响,她关了火,查看墙壁上安装好的天然气表才发现,原来是没气了。 她用手机缴完费,煮了碗青菜面,坐在餐桌上吃。许是太饿了,平时不喜欢吃面的人,愣是把一大碗面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都喝的一滴不剩。 叮咚。 手机突然响了下。 是条匿名信息:顾小姐,明天晚上九点,请来滨湖一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顾雪并不认识这个号码,也没把这条信息放在心上。 既没回复,也没删除。 …… 半山别墅。 灯火通明。 婴儿的啼哭声,时起彼伏。 保姆刚躲在卫生间,给顾雪发了匿名信息,出来就看到念念被柳丝丝抱着的,念念一直再哭,哭的声音都哑了。 柳丝丝被它吵闹的心烦意乱的,拧它小胳膊,凶神恶煞道:“给我闭嘴。哭什么哭?你妈死了?还是你爸死了?轮得到你这小畜生再这嚎丧?” 保姆看着心疼极了,呜呜呜呜的开口,急得不停的比划。 柳丝丝扭头,瞪着保姆,挖苦道:“你一个哑巴,你能说话吗?再敢护着它,我要你的命!” 这话,保姆深信不疑的,眼里闪过挣扎和暗淡,最终乖乖地闭了嘴。 她从监狱里被带出来,就是跟在柳丝丝身边照顾念念的,本以为柳丝丝不敢对她怎么样,没想到为了让她保守住偷龙转凤的秘密,竟给她灌了哑药。 一个好好的监狱诊所里的护士,沦落到了这副光景。 柳丝丝给了念念几耳光,念念的脸颊被打得又红又肿。 然后把念念丢进了狗窝,狗窝里躺着一条巨大的藏獒,正吐着舌头,它像是早就习惯了和小孩子一起居住,看到小孩子,兴奋地吐着舌头,露出锋利的牙齿,和念念打招呼,汪汪汪地叫着。 念念哭得更厉害了,小小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惊恐地看着面前身形巨大的狗,可它只能哭,只能喊,连翻身都还不会。 保姆想去把念念抱出来,这小孩子怎么能和狗长时间住一起呢,肯定会得病的。 可刚走出几步,就被柳丝丝冷喝道;“你再敢多管闲事,我让你见不到后天的太阳,你信不信!又不是你生的,你那么心疼干什么?” “……”保姆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禁攥紧。 “哑巴不想当了?想当死人,你就再上前一步试试!”柳丝丝阴狠一笑。 保姆最终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哭着转身下了楼。 半山别墅到处都是保镖,到处都是柳丝丝的耳目。她想过把这些告诉陆先生,可陆先生她并不了解。 陆先生看起来很疼爱柳丝丝,她不敢冒险。 所以才故意生病,柳丝丝怕传染,就给她放了几天假。趁着假期,她把掌控到的罪证,都收集到了U盘里面。 她想着,明天晚上去找顾雪顾小姐,她是个哑巴,但U盘里关于孩子的真相,关于柳丝丝买通狱长,顾雪在监狱里被欺负,甚至还有柳丝丝出轨的照片。 关于柳丝丝出轨这件事,她也是无意撞见的。 所有的佣人都被放假,她回来得太早了,推开柳丝丝的卧室,就撞见她和狂徒衣衫不整的画面。 那男人是个小白脸,长得细皮嫩肉的,专门傍富婆。 她们害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当天晚上,就被强行灌了哑药。 明天是柳丝丝和那小白脸鬼混的日子,她就是看准,明天半山别墅没有闲杂人等,方便抱着念念脱身。 只要把念念交给顾雪小姐,她就能脱身了。 保姆回到卧室,发现顾雪没给她回信息。 她又发了条信息:顾小姐,请你明天务必要来和我见面。你一个人来就好,切记。 …… 顾雪看着手机屏幕。 看到这条匿名信息,眉头紧紧地皱着,她犹豫了下,就拨通了这个号码。 电话是通的,但对方并没接。 再拨打过去,已经关机。 她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应该是恶作剧吧。 都不认识,她不会蠢到去赴约。 这肯定是柳丝丝的诡计。 明天她有更要的事情做的,因为她发现离开了褪黑素,完全难以入睡了。 心情也极其低落。 直觉告诉她,她好像病了,有点儿不正常了。 其实她早就不正常了,不是么。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她洗了锅碗,收拾了卫生。 然后把阳台窗户旁,绳索上晾晒的衣服收起来,衣服摸着,已经干透了。上面还有清清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衣服收进衣柜,挂起来。 然后拆掉床铺上的床单,枕套,被套,又从衣柜拿出干净的,折叠的像豆腐块一样的干净床单,铺在床铺上。 俯身,用满是薄茧子的手掌,抚平床单上的褶皱。 抱着换掉的床上四件套,扔进洗衣机清洗。 拉开半开的窗户,她倚靠着的,手臂搭在冰冰凉凉的防护栏上,防护栏上摆满了一盆一盆小盆栽,都是很好养活的绿植。 前几天她才浇水了的,可这么好搭理的盆栽,还是被她养死了。果然,她是个害人精,身边的人被牵连,就连植物都寸草不生。顾雪想,往后她不会再养花花草草了。挺没劲的。 第50章 曾经视为珍宝的礼物,她都不想要了 夜晚的时光,总是太漫长。 洗完衣服,晾挂好,她又把家里陈设上的灰尘,都擦了一遍。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会心情低落。 所以她努力让自己忙碌一点,再忙碌一点。 拉开抽屉,看到里面放着几个小礼物。 雪花球,钢笔,漂亮的发夹。 这是陆又廷曾经给她送的生日礼物,虽然她知道,这些都是李助理帮忙随意挑选的,但她还是很珍惜。 当成宝贝似的,珍藏了这么多年。 修长的手指,拿起雪花球,打开底部的开关。雪花球里的灯就瞬间泛出了暖黄的光晕,玻璃球里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在里面飞舞着。 好听的音乐,就响了起来。 她怔怔地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把雪花球,丢进了垃圾桶。 钢笔也很新,她一次都没用过,因为舍不得把他送的笔,拿去写字。 可现在,她不想要了。 丢掉了钢笔。 又注意到了墙角处落了灰的钢琴。 她十七岁生日,他送她的。 走了过去,坐在长长的皮凳上,手指落在黑白键,弹奏着熟悉的音乐。好久都没碰过钢琴了,从十八岁生日后,被折断翅膀,她就知道,她的音乐梦,早就随她远去了。 后面搬家到这来了,她也舍不得这架钢琴。现在看来,这架钢琴,也只是很普通的样子,是她对他喜欢,为这家钢琴,增添了滤镜。 顾雪发现,她也免不了俗,跟他相处得越久,了解的越多,就会对他越喜欢不起来。 这架钢琴,不会再弹了。 找了块格子布,搭在钢琴上。 熬到天边褪去最后一丝黑暗,天光乍亮。 八点钟的样子,她吃了早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去了附近的公立医院。因为那医院离公寓不远,走路二十分钟。 她没开车。 走在大街上,穿过人群。 她发现,青城不知不觉隆冬过去了,春天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雪也没了,原本干枯的树枝,也渐渐萌生出了果绿色的新芽。 从她身边经过的行人,脸上都漾着笑,精心打扮着,满脸都是对未来的憧憬,迎着和煦而略带凉意的朝阳,大步走着。 还有的行人,骑着小电驴,穿得很朴素,但顾雪却觉得,她们每个人眼里都亮晶晶的,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街道两边老婆婆或者老爷爷在叫卖自家种的农产品,她侧头看了下,有土鸡蛋,新鲜的青菜,还有翠绿的尖椒。 红润饱满的苹果。 老人在谈论着,现在的生活很美好,要珍惜,更要知足。 顾雪唇角勾起一抹笑,原来还是有很多的人,生活得特别幸福,美满的。不是她这样的。 公立医院排队的人特别多。 专家号是很难挂的。 顾雪是因为睡眠不足,挂了睡眠科。 交了费,拿着号码单,在等候区,等了整整三个小时,墙壁上的电子屏,才显示轮到她就诊。 起身,拿着单子,进入相应的科室办公室。 是个女医生,戴着厚厚的眼镜,冲着她温暖地笑着,让她坐下来,慢慢说。 顾雪就告诉了她,自己已经半个月睡不着觉了。 医生开了单子,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却发现,她身体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医生就建议她,多运动,多做点工作,累了,自然就睡着了。 “不是的。我每天都很累,身体已经很疲倦了。就是睡不着,睡不着就会很着急。越着急,就越是睡不着,变成了死循环。我发现我已经很久没开心过了,甚至有时候会很想从阳台上跳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顾雪喃喃道。 眼泪又控制不住的出来了:“我不能闲下来的,一闲下来,就会哭。控制不住地想哭。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个灾难。我害了很多人。特别想她们,想去找她们。” “那她们在哪儿?”女医生刨根问底。 顾雪哭着说:“她们死了。” 这话一出,女医生瞬间就明白了点什么,给她开了单子,让她去缴费。缴费完,就去做上面的检查。 她垂眼一看,是心理测试。 测试的护士,按照表格上的问题,一一询问。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自责:“其实我很自责,很愧疚。我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减轻这种内疚感。” “你为什么会愧疚?怎么产生这种情绪的呢?”女护士追问。 顾雪脆弱得不行,压抑在内心的情绪,终于通过眼泪宣泄出来,脸颊湿漉漉的。女护士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不急,你不想说也没事。” 她接过,擦眼泪,说了声谢谢。 “因为我做错了事,犯了错,一个很难弥补的错误。” 她的父亲是杀人犯,还逃逸了,陆伯父惨死,到现在都死不瞑目,她身上的罪孽太深重了。 “有没有尝试着去接受这种错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事情已经发生了,死了的人,活不过来了。” 心理测试完,顾雪回到了睡眠科医生的办公室。医生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电子诊断书,眼神复杂,眉头越皱越深。 时不时抬眼看了下顾雪,叹了口气:“你才二十岁,怎么会这么不快乐呢?我很不理解。” “我是不是病了?” “没错。有点严重。”医生严肃的看她,然后继续看向电脑屏幕,手指在敲打着键盘;“小姑娘,你发现的有点晚了。抑郁症重度,我给你开点抗抑郁的药,你记得每天都吃。然后下个礼拜过来复诊。” “好。”她流着泪道,原来真是病了。 用手机扫了二维码,付了医药费。 起身去门诊大楼拿药,医生同情地看着她:“想开点吧,世人皆苦,不想开点,怎么过往后的日子呢?” “……” “是不是有什么让你难过的人,或者事?” “你怎么知道?” “大家都是普通人,谁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小姑娘,药物是有副作用的,心药还需心病医。你得自己想开,看淡。才二十岁的年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如果生活中,有人让你不开心,你可以离得远远的。树挪死,人挪活。”医生冲着她笑笑:“我闺女也是你这个年纪,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自己的女儿。忍不住跟你多说了几句,别嫌我烦。” 第51章 阳光很明媚,而她在烂泥堆 顾雪眼角的泪水,就更是绷不住了,顺着脸颊疯狂涌现。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了手机,原本绝望麻木的内心,仿佛有一股暖流融入心底。 “你对我真好。”陌生人,竟然会这么关心她。 她已经不记得,好久没有被问候过了,关心过了。 这话把女医生逗笑了:“小姑娘,我就动了个嘴皮子关心你了几句而已啊。试着发现身边的美好吧,春天到了,去看看花儿,吹吹风,去去霉运,努力让自己心情舒畅。” 顾雪跟医生道了谢,从办公室出来,乘坐电梯,来到门诊一楼,去拿药窗口,拿了一大袋抗抑郁的药,然后步行回家。 街头的阳光明媚和煦,照在她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丁点温度,甚至如置身在冰窖里,冷得发抖。 对面高楼大厦上的巨大电子屏,正播放着最新的财经新闻。 她听到了陆又廷的声音。 停了步子,抬眼,侧头看了过去。 他一身裁剪有度的商务西装,在粤城某名胜古迹视察,一堆人围着他,众星捧月的。这是又粤城文旅合作上了。 你看,别人的生活,都挺好,好像只有她深陷泥泞,难以自救。 叮咚—— 手机信息又来了。 她垂了眼皮,打开手机屏保界面,还是那个匿名信息:顾小姐,今天晚上九点,滨湖不见不散。你可一定要来呀。 这个号码,已经给她连续发过三次信息了。 从没明说,要跟她说什么。 但她打算去滨湖一趟,给别人希望,也是给自己希望。 …… 夜幕低垂。 半山别墅。 保姆偷了辆别墅的车子,抱着熟睡过去的念念,就急急地拉开车门,开车向滨湖驶去。 殊不知,这一幕被阳台上的小白脸给看到了,扭头就告诉了床上抽烟的柳丝丝;“你们家那个哑巴保姆,怎么开你车子跑了?鬼鬼祟祟的,她怀里还抱了个什么东西似的。” 这话一出,柳丝丝就坐不住了。掐灭烟头,急急的下楼,去狗窝查看,发现藏獒也晕过去了,狗窝里的陆念也不翼而飞了。 柳丝丝越想越不对劲,脸色瞬间惨白,这个保姆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如果抱着孩子,去找陆又廷,那她会死的连渣都不剩!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去堵人!”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草草的穿了个外套,就让小白脸跟她开车,去追保姆的那辆车子了。 她们是分头行动的,小白脸开一辆车,走捷径去堵保姆,她则在保姆的车子后面追,来个前后夹击,关门打狗。 …… 保姆踩着油门,车子从巷子里拐出来,就上了高速公路。 今天晚上的高速路,并没车子。 保姆开得更快了,想到等会就能和顾小姐见面,恶魔就可以送进监狱,她也能为自己讨要一个说法,弯下去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哔哔哔—— 后面的车子,不停地摁着喇叭。 保姆并没多心,以为对方要超车,她就把车子主动让到路边。 可那辆车子,却卯足劲在别她的车。 哐当—— 保姆开的车,就被撞到了车尾。 车子尾部的栏杆,掉落在地。 瞄了眼后视镜,保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别她车的人,是柳丝丝。 原来她被发现了。 保姆吓得脸色惨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微微颤抖,手心也因为害怕和紧张,生出一层薄薄的,粘稠的细汗。 她忙拿起手机,强装镇定,找到顾雪的电话号码。 柳丝丝跟疯狗似的,疯狂地撞她车,想逼她停下来。 可怎么能停下来呢,停下来就彻彻底底完蛋了。她和陆念,都会遭殃。 手指止不住的颤抖,惨白的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她一边加快速度,往滨湖赶,一边给顾雪打电话。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玄妙,自以为做到万无一失,却总能出各种意外。 手机界面突然死机。 黑屏。 保姆崩溃了,怎么会成这样?这是天要亡她了么? 车子已经被柳丝丝撞得不成样子。 念念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保姆把速度开到了最快。 突然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迎面而来,横在了高速公路马路中间,这下彻彻底底把她的路堵死了。 哐当—— 她的车子被再次撞击,车子砸向高速路的栏杆。 车子被迫停了下来。 保姆面如死灰地抿了抿唇,她看到面包车的车门打开了。 烫着潮色的小白脸,穿着皮夹克,嘴里叼着烟,手里拿了根高尔夫球杆。向她的车子慢悠悠地走来。 完了,这下全完了。 那小白脸走到她车窗面前,用手指敲了敲,示意她开门。 她怎么敢开门。 假装没听到,去拿座位上的手机。 想跟顾雪发信息求救。 可手机还在死机状态,她摁着手机一侧的按钮,手机强制关机。然后她按了重启键。 高尔夫球杆,被抡起,砸在了车窗上。 念念被惊醒了,睁开小小的眼眸,澄澈的眼底是万分惊恐,扯着嗓子,拼命地哭喊。 保姆忙把它抱在怀里,不停地用手拍着它的后背:“唔呜呜,呜呜呜——” 她很着急,想跟小孩子说,别怕,别怕,阿姨在你身边保护你。 手指也不停地比划。 明明她都害怕得不行,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里很荒凉,路上又没摄像头,她也跟着念念一块儿哭。 高尔夫球杆疯狂地砸在车窗上。 车窗玻璃到底被凿出个窟窿来。 小白脸的手臂就从车窗外,伸了进来。 反手就把车门从里面打开了。 保姆还没反应过来。 一阵眩晕,她就被小白脸从车子上拖了下来。 她重重地跌在了高速公路上。 地面很炽热,是白天阳光的温度。 四周没有路灯,只有今晚的月光,清凉如水,却透着少许凄凉。 保姆把嚎嚎大哭的念念紧紧的抱在怀里,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小孩子的情绪。可小孩子的啼哭声,越来越大声,如命运最后的挽歌。 念念被柳丝丝猛地从她怀里夺走。 她正想去抢,小白脸一脚就踹在她脸上。她疼得瘫倒在地。 第52章 哭喊声响彻整个峡谷 灼热的疼痛,让她恍惚。 好像整张脸,在滚烫的开水里煮,下一秒,又仿佛置身在冰窖。 口腔有浓稠的血液,从嘴角渗出。 小孩子的哭喊声,透着凄惨,悲凉,响彻整个峡谷。 保姆抬眼,隔着微热的鲜血,她看到念念在柳丝丝的怀里,挥舞着小手,像受惊的困兽,想拼命地逃离出牢笼,可怎么都逃离不掉。 柳丝丝一耳光就扇在了念念的脸上,念念瞬间安静。 保姆心疼得不行了,虽然这不是她的孩子,但她照顾了这孩子也有好几个月了,她早就当成了亲生的了。 挣扎着从火热的柏油马路,踉踉跄跄起身,想去摸摸念念。 下一秒钟,她就被柳丝丝的高跟鞋踹在了心窝处,她疼得再次倒地。 尖尖的高跟鞋鞋尖,拼命地往她身上戳,她感觉她的身体,像沙包一样。 “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早就看出来,你跟着我们从监狱出来,是别有用心。原来你还跟我玩儿卧底那一套啊。”柳丝丝轻蔑的勾唇;“顾雪给了你什么好处啊?让你这么给她卖命?好好的正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进来。” 保姆听了这话,痴狂的大笑。 柳丝丝的高跟鞋,在她手背疯狂碾压。 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什么好处呢,其实什么好处也没有的。顾小姐根本不认识她。 这么护着这个孩子,是因为她暗恋的那位医生,临走时,给她说过,照顾好孩子,等那位小姐醒过来,把孩子毫发无伤地交到那位小姐手上去。 他说的话,她怎么能不听呢?不然下次见面的时候,问起这个孩子,她怎么有脸见他呢。 可惜,她还是没有完成他的嘱托。 保姆悲泣的哀嚎,她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天道不公,为什么老天爷会这么不开眼呢,让柳丝丝这种恶魔活在这个世上,一点惩罚都没有啊。 相反,柳丝丝还有陆先生撑腰,活得滋润,肆意。 而善良的人,却在被欺负,当作牛马,难以掌控自己的命运。比如心肠极好的顾小姐,在监狱的时候,她明明都怀孕了,她明明都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但还是如小太阳一样,在鼓励自己。 要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的。会触底反弹的。 比如她,卧薪尝胆,想把坏人绳之以法,却注定要葬身在这峡谷之中。 峡谷两边是碧绿的滨湖,途径这里的,会流到和顾小姐见面的地方去。 “柳丝丝,你如此心狠手辣,作恶多端,你会有报应的。即便不是我收拾你,也会有其他人来收拾你的。”保姆满脸是血,恶狠狠地诅咒。 柳丝丝嗤笑,她压根就不信什么报应,若是相信报应,也走不到今天来的。 “那你去跟阎王说吧,看他会不会帮你来找我索命啊。”柳丝丝说完,给了小白脸一个晦暗的眼神。 小白脸攥紧手里的高尔夫球球杆。 一阵眩晕。 保姆软软地倒在了地面。 她睁着眼,死不瞑目。 殷红刺目的鲜血,从头发根部,往出来渗,顺着惨白的脸颊,流在了地面。 紧接着,小白脸和柳丝丝就把她扔进了冰冷的湖水里面了,她感觉到她的身体,不断的下沉,光亮越来越少,漆黑渐渐把她包裹。 念念毫无悬念的被柳丝丝带走了。 …… 顾雪站在高架桥等着的。 她从九点等到了十点。 足足一个小时,都没等到那个要跟她见面的匿名者。 青城已是初春了,却突然落起了雪。 寒风肆虐,落地雪还挺大。 她出来的时候,穿了件薄薄的军绿色卫衣,一条铅笔裤,帆布鞋。 在加上,湖面的风,从各个角度吹来。顾雪双臂环紧了身体。她有点等不住了,这是不来了吗? 既然不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呢。 顾雪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匿名者的电话。 遗憾的是,对方手机关机了。 这是恶作剧吗。 谁会这么无聊,把她约出来,结果鬼影子都没看到呢。 是柳丝丝吗。 顾雪心情有点不太好。 压抑得她难以喘息。 她从高架桥下来,走到了冰冷的湖水面前。 蹲下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层一层蔓延上来的湖水。 月光落在湖面上,如碎了一地的星星,镶嵌在其中。 她脑海里有另个声音,在跟她说,顾雪,活着太痛苦了,你看看你,连个亲戚朋友,家人都没有。你活得特别失败,你没发觉吗。 唯一对你好的人,还希望你赶紧死,只想折磨你,你应该去天堂找你的母亲,你的宝宝。 不对,你这样的人,不配上天堂,你会去地狱经历数不清的痛苦,给陆伯父磕头谢罪。 顾雪摇了摇头,想把这种负面情绪从脑海里甩出去。 ——小姑娘,你才二十岁啊。你怎么会这么不快乐呢? ——春天来了,出去走走吧,看看花儿,吹吹风,去去霉运。努力让心情好起来。生活很美好的,你要发现美好的事物。 女医生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对啊,她才二十岁,她要自救。不能再沉沦这种抑郁情绪了。 原本迈出的脚步,她收了回来,她必须要找个希望,才能撑着活下去。赎罪,对,她要活着赎罪。 她现在没有资格死的。 突然一个发亮的东西,漂到了她的面前。 她垂眼,就看到了是个女人。 女人的衣服被泡得发肿,女人的脸也看不清,头发包裹着的。她四周的湖水都变成了红色。 顾雪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的,但具体在哪儿见过,她想不起来。 她想做点好事,洗清身上的罪孽。 双手抓住女人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把女人的身体往岸边拖。可女人身体实在是太沉了,衣服也很沉,灌满了水。 湖水很湍急,几次都要把女人尸体冲走。 顾雪紧紧地攥着,最终还是把女人拖到了岸边。 然后掏出手机给医院打电话。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女人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上了救护车。 顾雪转身要走,被医护人员叫住了;“你不能走,你跟着去缴费。她身边不能没家属。” 第53章 还是跟她服软了 “我不是她家属,我们并不认识。”顾雪愣了下,跟救护车上的护士解释。 护士拧着眉,急急的看着她:“那也不行,手术需要人签字缴费的。你都当好人了,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顾雪也没在矫情,怕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女人的抢救时间,握住了护士伸过来的手,跟着上了救护车。 到了医院,顾雪硬着头皮帮着女人,在手术风险协议上签了字。又乘坐电梯,去门诊大厅帮忙垫付手术费。 手术费需要十万块,她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身上是没有那么多钱的。缴费窗口急着催她缴钱,她攥着手机,焦头烂额地翻着通讯记录。 她看到了沈言的名字,他去国外了,不知道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呢。 如果打电话给他,他必定是会帮忙的。可想到沈言已经被她牵连的,青城都待不下去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去麻烦人家呢? 若是被陆又廷知道了,对于沈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灾难。 最终,电话打到了陆又廷那去了。 自从前几天,她从半山别墅回来,她们在公寓不欢而散,他就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唯一一次见面,还是今天早晨,从医院出来,在耸立的高楼大厦的电子屏上,看到他去港城出差的新闻。 顾雪其实是有点挣扎的,本来都打算跟他划清界限的,现在又厚脸皮地去找他要钱。 可人命关天,那个女人她还很熟悉,说不定在哪儿见过。 电话拨通,传来嘟嘟嘟的响声。 她整颗心脏,仿佛也跟着电话那头的铃声,上下起伏,一颤一颤的。 本以为他不会接了,正要打算放弃,电话里传来沙哑而略带冷淡的声音;“你谁啊?” 这是故意为难她了,她不信,陆又廷会不知道她是谁。电话号码,又没换过。 “……”她攥紧手机,还没吭声。 他冷冽地开口:“我不需要买保险。你找错人了。” 把她当成销售电话了。 “陆总,是我。”她抿着唇,到底是出了声。 可陆又廷诚心跟她过不去似的:“我哪儿知道你是谁?” “我是顾雪。”她姿态放得很低,因为有事要求他。 他嗤笑:“原来是顾小姐啊。你不是说,少联系的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能借我十万块钱吗?”顾雪无视他的羞辱,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电话那边迟疑了半秒钟;“需要钱,你就来找我了?怎么不找你的沈言去?” “我有急用。陆总,帮帮忙。看在我们认识了十年的情分上。” “顾小姐,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男女那点事儿,在多加一条,赎罪关系。”陆又廷并不卖她面子。 话说到这份上,在说下去,就没意思了。 顾雪攥紧了手中的手机,眨了眨长卷的睫毛:“抱歉,是我冒昧了。” 她挂了电话。 护士就急匆匆地来催她了:“怎么样?缴了费了吗?病人情况很危险,可等不及了。” “我——”顾雪语塞,她没借到钱。 护士催促道;“没钱就赶紧找你朋友借啊,你不会连个朋友家人都没有吧?” 这话还真就说对了,她的确悲哀到,活了二十年,到头来,连个朋友和家人都没有。唯一的朋友,也被她亲手推开了。 她拿起手机,正要给沈言打电话的时候。 叮咚。 手机界面突然跳出一个转账信息。 她点开一看,却见支付宝收到了五十万的转账。 转账账户,不是别人,正是陆又廷。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那么恨她,怎么会给她转这么多钱呢。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么大方。 揉了揉眼睛,她没看错,确确实实是五十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你还愣着干什么?钱已经到了,赶紧去缴费啊。”护士见她发愣,打了下她胳膊,催促道。 顾雪这才回过神,忙去缴费窗口垫付手术费。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她在走廊等着。 然后把多出来的四十万,分批转到陆又廷微信。 他没收,也没回她信息。 手术了三个小时,那女人的命算是保住了,顾雪松了口气,然后给医院说明情况,让他们帮忙联系女人的家人。 她又帮着给那女人请了个护工,给了个红包。 才从医院离开的。 她打开手机,点开和陆又廷的微信对话框,他并没接收她的转回去的钱。 摁灭手机,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 春天的风都是暖暖的,吹在人脸上。 卖花的老婆婆,穿得很朴素,挎着一整个篮子,篮子里是用漂亮的纸张包裹起来的花束。整整齐齐的,一束一束的,放在里面的。 老婆婆拦住了顾雪的去路,跟她笑眯眯地笑着:“小姑娘,买束花吧。” 顾雪本想拒绝的,因为她不太喜欢这些浪漫的东西,浪漫的事物和她都无缘。可看到老婆婆那蜡黄的脸上,是深深浅浅的细纹。 挽着的发髻,花白花白的,一缕银发,被暖风吹散,都是为了生活奔波的人。 拒绝的话,就咽下了喉咙。 “小姑娘,我的花可香了,保证您拿回家,闻着心情好。”老婆婆又笑道。 心情好,她的确需要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 不能再任由重度抑郁发展下去了。生活这么美好,她需要多注意美好的事物。 选了一束满天星,用手机付了钱,就拿着花束,向公寓走去。 回到家,刚打开门。她就看到灯火通明的,鞋架上多出了一双皮鞋,陆又廷回来了。 她拿着满天星的手指,都紧了几分。 看到他在厨房忙活着,黑色衬衫,皮带束在银灰色西裤上,勾勒出窄腰。衬衫的袖口,挽到胳膊肘,手腕上扣着腕表,修长有力的胳膊,慵懒地插在细腰上。 只是背影,就透着矜贵无比的气质。 他转过身,看到她再身后,又扫了眼她手里那束满天星,最终目光落在她的小脸上,极淡地问了句;“我煮面,要不要吃?” 这话,无疑是给她台阶下了,冷静了这么几天时间,他还是跟她服软了。 第54章 他想休战 顾雪漂亮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他给她借了钱,她是领情的。再加上,今天太累了,她现在都没怎么吃饭。 肚子饿得咕咕作响,她抿唇道:“好。” 然后就转身去找瓶子,把花束插起来。 陆又廷守着锅面前,等水煮开了,就从一袋干面条里,拿出一小把,放进煮沸的水里面。 他给她碗里放了调料,然后让她进来自己端面。 她应了声,一边向厨房走,一边用手腕上的黑色皮绳把头发绑起来,扎成马尾。 把一碗荷包蛋面,端到饭桌上去吃,他坐在她的对面。 这碗面,很好吃,是她记忆里的味道。他养了她十年,她吃过他煮的饭,他也只会做面条。 上次吃的时候,她还盼望着,一直能在他身边陪着她,可现在,他们已经物是人非了。 陆又廷也安安静静地吃着面,他在外地出差的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对顾雪好像已经不满足于只是赎罪关系了。 看到她和沈言在一起,他会吃醋,会嫉妒。 更想长长久久地占着她,这样拉拉扯扯,相互折磨过一辈子也挺好。并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她给自己甩脸子,他会生闷气,甚至他会吃陆念的醋。她能给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露出灿烂的笑脸。 唯独对他,那么冷淡。 这点,他受不了。 所以他想休战了,他想回到她成人礼那天晚上之前的日子去。那时她看着他的眼神,都是笑吟吟的,他在她眼里是那么高大伟岸。 至于她背叛自己,生过野种这件事,他想翻篇了。 柳秘书,他也不想结婚了,他打算换种方式报恩。 他觉得母亲说的挺对的,还是得跟喜欢的人结婚,如果没有喜欢的人,就单着。草率的对待婚姻,婚姻可能也会草率地对待他。 陆又廷在心里打腹稿,想跟她说,你看,咱们俩现在这样客客气气地生活,坐在一起吃面,多好。 不是非要冷言冷语的。 正要开口,顾雪就先说话了;“陆总看好日子了没?” “?”陆又廷攥紧了手里的筷子,抬眼不解地看着她。 她觉得他在跟自己装傻:“你和柳秘书不是要结婚吗?” “……”他眼底情绪开始堆积了,心里说不出的不是滋味,眯着眼,没回答,反问她:“我要结婚,你高兴什么?” 是啊,他结婚,她高兴什么。 新娘子又不是她。 她们之间隔了太多恩怨,也不可能是她。 即便是她,她们也回不去了。 顾雪把他这句话,解读成,又不跟你结婚,你凭什么高兴。 心头有点难过,她强撑着不在意地笑:“你结婚,我当然高兴。” 陆又廷不悦地把筷子放在了面碗上,一点食欲都没了。 顾雪扫了眼他还剩半碗面:“你还要吃吗?” “看到你,我还吃得下?”陆又廷抬眼,冷笑,压根没意识到,这话有点不过脑子。 她垂了眼皮,遮挡住眼底的失落,原来她被他这么厌恶。既然这么讨厌,还出现在她面前,干什么呢。 应该是赎罪吧,折磨她,这是顾雪想到的唯一可能性。 想到这,她起身,把餐桌上的两碗面碗,端着走到厨房。 然后洗碗,收拾厨房里的卫生。 她忙完后,本以为他走了,结果出来,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抽烟。他脖子上的领带,不知什么时候被扯下来,扔在了沙发一边。 她扫了眼茶几上的烟灰缸,是很多支烟头。层层叠叠的堆积在一块儿,跟一座小山一样。 “天不早了,陆总,我就不留你了。”她明知道他听了会不高兴,但她还是这么说了,要结婚的人了,和她再待在一块,不合适。 陆又廷面色被白色的厌恶环绕着,看不出表情,取下嘴角的烟摁灭在烟灰缸,他被她气笑了,他想着跟她休战,和平相处。 她却跟他冷言冷语,下逐客令。 刚刚那碗面,喂了狗了么? 要钱的时候,就来找他。不需要他的时候,就一脚踹开? 陆又廷气得胸膛闷闷的,一团火堵在嗓子眼,但他还在克制。 从沙发上起身,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把她摁在墙壁上,眯着眼质问:“顾雪,如果你对一个人很好,但那个人狼心狗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会怎么做?” 这话,傻子都听得出来,他口里狼心狗肺,白眼狼的人是她。这是一道伪命题。 她自嘲地笑了笑,他个子比她高,肩膀被他按得很疼,她拧着眉,仰视着他。对她很好很好吗。 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呢。对她好,会把她扔进监狱?会任由孩子死了?会无底线地维护作恶多端的柳秘书? 顾雪看着他,看了很久,眼眶就微微泛红。 “说话。”他捏着她的下巴,逼她。 下巴被捏得很疼很疼,她冲着他无所谓的笑了;“既然陆总觉得那个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那就别对她好了。可能你的好,人家压根也不需要。” 这话就有点扎心了。 陆又廷眼神复杂,看了她一会,才放开她下巴,她下巴边缘都出现了红色的印记。 “陆总,天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你觉得我该去哪儿?” “柳秘书还在等你回家。” 在她眼里,竟然觉得柳秘书那,才是他的家。可他压根就没碰过柳秘书一根手指头。 被冤枉的滋味,特别难受。 陆又廷想跟她解释;“其实,我和柳秘书之间——” 顾雪却不想听,听了会更扎心。 “陆总,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就没必要分享给我这个外人了吧?”她打断道。 他气得狠了,反笑;“顾雪,你好样的。” 说完,又侧身去拿沙发上遗留的手机,车钥匙,转身就要走。 “陆总,微信的转账记得接收。我不喜欢欠人情。” 他扭头,嘲讽她:“不喜欢欠人情,那你缺钱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借完钱,又说这话,你亏不亏心?” “钱会还你。” “不用还,剩下的四十万,都送你。就当是你陪丝丝备婚的费用。”陆又廷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就摔门而去。 第55章 他没办法靠近 顾雪眼眶发干发酸,他和伤害她的女人结婚,还要她跟着备婚?真想得出来,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眼前浮现出昔日的画面: 陆又廷把她的头摁进浴缸。 诅咒她去死。 把她丢进监狱,一年都不闻不问,不承认他碰过她,否认她的孩子是他的。 放火想烧死她,却能为了柳丝丝,后背烧伤。 他还和柳丝丝有了陆念了。 无边无际的哀凉,往她心尖翻涌。 她想到她曾经暗恋了十年的男人,竟是这样子的人,她就不能接受。 目光落到茶几上放着的果盘里的刀子上,她走了过去,拿起刀子,在雪白的胳膊上浅浅地划了一刀。 皮开肉绽,鲜血啪嗒啪嗒地顺着刀尖往下落。 她的负面情绪像是有了宣泄口。 顾雪不知道,她为什么就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她的生活变成了这么烂糟糟的样子了。 完全看不到希望了。 可面对伤害她的人,她不能怪,不能恨,只能逼着自己原谅他一次,又一次。 活着为什么会这么累呢。 她为什么会投胎到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身上来呢。 不管她怎么弥补,做再多的好事,都没人能看到她的愧疚。 仿佛杀人犯女儿这条罪状,已经把她钉死在耻辱柱上了。 刀子疯狂地在手腕上划着,她感觉不到疼,仿佛那条胳膊,不是她的。 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在跟她说,别活了,活着也是受罪,没意思的。早死早投胎吧。你母亲在天堂等着你呢。 又有另外一个自己,在争辩,不能这样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春天到了,去外面走走,看看花儿,晒晒太阳。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顾雪绝望的,崩溃大哭。手指弯曲着,无助地握成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地面。她该怎么办呢,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抑郁症发作起来,原来是这么的难受。 她感觉自己身处在无边的黑暗里,没有一丝光亮,看不到前路,身后又全是悬崖。 走到卧室里,拉开抽屉的柜子,拿出抗抑郁的药瓶,拧开,倒在手心,手指微颤的,喂进惨白的唇里。 生咽下去。 药效慢慢发作,她的情绪才慢慢压下去了。 手腕的伤口,钻心的疼。 没有去医院,家里就有医药箱,自己用纱布缠好手腕上的伤口。 她又打电话给医生,告诉自己的情况。医生嘱咐她,要按时吃药,记得出去散散心,接触美好的事物。 最重要的一条,远离刺激她的人。不然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接下来的几天,太阳出来了,暖洋洋的。 为了放松心情,顾雪穿了件粉嫩嫩的长袖连衣裙,去网红公园打卡。公园离她公寓坐公交车需要三十分钟的车程,她还能接受。 许是周末的缘故,公园的游客很多。 有的是小情侣手拉着手,有的则是夫妻带着小孩散心。还有老年夫妻。 嫩绿的枝头,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切都是春意盎然,欣欣向荣的景象。 顾雪走累了,就坐在广场的长椅上。 看老年人跳广场舞。 她心情也莫名的跟着好了起来,看来,的确是需要出去走走。 中午,她选了家网红餐厅,她是在短视频上看到这家的,听说招牌菜特别好吃。择日不如撞日,就想来尝尝。 走进氛围感十足的玻璃门,顾雪走到前台,抬眼就看到墙壁上一堆菜单。她有点眼花缭乱,前台正要给她推销卖得最好的招牌菜。 突然传来一个矫揉造作的声音:“雪儿,是你吗?” 顾雪身体一怔愣,回过头,却看到角落里的餐桌旁,是贵妇打扮的柳丝丝,她身旁坐着的男人,不是别人。 正是陆又廷。 依旧是西装革履,帅气逼人。 她和陆又廷的目光短暂碰撞了下,他就冷冷地收回了视线。 柳丝丝身边还放了个婴儿车。 一家三口,多和谐的画面。 顾雪回过头,心里有点膈应,世界怎么那么小呢,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她们俩。 她转身走出了餐厅。 乘坐商场露天电梯,疾步离开了商场。 原本明媚的阳光,变得刺眼。 她的心情变得很糟糕。 站在公交站牌打车,可腿都站麻了,都没等到公交车。 突然乌云密布,落起了雨。 一粒一粒的雨滴,打在她的裙子上,小腿上。 她出门的时候,还没带伞。 倒霉到家了。 哔—— 刺耳的鸣笛声传来。 隔着雨帘,她抬了眼眸,只见黑色越野车子里,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了陆又廷那张面无表情,甚至带着嘲讽的脸。他好看的手指,时不时的敲打着方向盘,跟她发号施令:“还不上车?” 上车? 顾雪苦笑,她有什么资格上他的车?他都是要结婚的人了。 况且他上车去做什么呢?听他冷言冷语,刺激自己吗。 她的情绪已经出问题了,医生说过的,要远离伤害她,刺激她的人。 顾雪冷冷地收回视线,根本不搭理他。 陆又廷有点挂不住脸色了,又跟她摁喇叭。 她听得有点烦了,跟路过的一辆出租车,招了手。 出租车停靠在公交站旁,她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报了地址,出租车司机就打转了方向盘。 陆又廷的车子超过了她们的车子,疾驰而去。 他应该是去找他的白月光了吧,只要不找她麻烦,她都无所谓。 二十分钟,车子停靠在了公寓门口。 雨势越下越大,路边已经积满了水。雨滴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层层水花。 顾雪没有伞,她付了车费,就下了车,关上车门。 狼狈的一头扎进了雨帘,这里离公寓还有一百米的距离的。 她疾步地奔跑着。 公寓的窗户边,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手里夹着烟,眯着眼看着楼下的女人那惨兮兮的样子,眼神更加森然。 她宁愿淋雨,都不愿意坐他的顺风车回来。可见有多抗拒他呢。 是为了和沈言分隔两地,跟他闹脾气么。陆又廷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他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 想得入神,公寓门被打开了。 第56章 她每次看到他,都在摆脸色 他看到那小丫头,淋得浑身湿漉漉的,跟落汤鸡似的。 许是看到他,太吃惊,她站在门口,都忘记进来了。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惨白的脸颊,垂在身侧的圆润指尖,不断地掉落,落在地毯上,地毯瞬间变得暗淡。 顾雪眨了眨眼眸,抬眼,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抿着唇,进了屋,随手把公寓门关上了。 她不知道他怎么来了,是因为昨天晚上没吵尽兴,今天又要继续? 她穿着长袖的连衣裙,裙子此时此刻却湿漉漉地粘在肌肤上,很难受。手臂上的刀口痕迹,纱布都浸湿了,如果不及时处理,肯定会发炎的。 顾雪不想被他发现,自己情绪出问题了,更害怕他把她当成病人,口诛笔伐来攻击。她咬着唇,呼了口气,抬眼,重新看向他:“陆总,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柳秘书住半山别墅。” 这话一出,他眸底一冷,他感觉他就像是物品一样,还是很不值钱的物品,被她推来推去。 为什么她每次看到自己,都在摆脸色呢。 火已经在心里不断地燃烧了,可他还是在压制:“今天我和柳秘书是巧遇,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雪笑了下,孩子都出来了,巧遇不巧遇,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太想听他解释。手臂的伤口已经很疼了,她有点难以忍受了:“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陆又廷,我说过的,你是要结婚的人了,最好和别的女人保持距离。没有哪个女人会大度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走太近。” “……”陆又廷听得火大。 顾雪看着他,眼里都是疲倦:“这段时间,我能不能别见面了?我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等她的病好了,稳定了,再说赎罪的事情。 “怎么?要为沈言守身如玉啊?”她的手臂,瞬间被他握住了。 伤口疯狂的疼痛,她拧着眉,但陆又廷并不知道她手臂上有伤,他怒斥道:“沈言走了,你还没完了?” “陆又廷,不管你信不信,我和沈言都是清白的。” “你都给他生了个野种,还是清白的?那孩子是怎么来的?还是说,你的姘头另有其人?”陆又廷冷冷一笑,说的话,如一把刀子往她心口插。 顾雪气的抽出手,一巴掌扇他脸上:“我要说多少次,那个孩子,不是野种!它不是!”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 看到他这么咄咄逼人,强词夺理,她竟无言以对。明明他什么都知道,还要再跟她面前装糊涂,来这一套。 她恍惚地笑了:“那就是吧。你觉得是,就是。” 这一反应,如针扎一般,落在陆又廷的眼睛里,他不知道她明明做错了事,怎么还笑得出来的。他都已经不介意了,都给她台阶下了,她还在拧巴什么,矫情什么。 明明对不起他的人是她。 如果不是越来越在意她,他又怎会那么轻易放过沈言,吞下被人背叛的愤怒和心酸。 陆又廷强行克制心里的怒气,跟她放软语气;“小雪,我们不要再闹了,可以吗?” “你觉得是我再闹?” “不管是谁,都不要再闹了。你不觉得闹来闹去,都很难掰扯清楚,谁对谁错么?”陆又廷走到她身边,双手摁在她的肩膀上,请求道;“我们休战吧。好好相处。” “你觉得我们还能好好相处吗?”顾雪仰起头,看着他。 他说:“我们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都不要再提了。你背叛我的事,给沈言生过孩子的事,我都既往不咎了。你乖乖地陪在我身边,我也会尝试着放下仇恨。” 顾雪只听到前半段,眼神就变得复杂,嘲弄。 明明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和沈言清清白白,他知道她死掉的孩子就是他的……可他却做出一副他很大度,他原谅她的姿态。 这确定不是给她添堵? 还是这是他想出来膈应她的花招? 顾雪打掉肩膀上的手臂,极其冷漠道;“不必了。” “你想清楚,继续赎罪,还是和我休战。别不识抬举。”他眼神也变了,这是连台阶都不愿意下了。凭什么呢,谁给她的胆子这样对他的。 她看了他很久,突然觉得陌生,可能她从来都没真真正正的了解过他:“我选继续赎罪。陆总,回去陪你该陪的人吧。” “那你去死吧。”陆又廷冷冽道。 她瞳孔一紧,又在提醒她了吗。刚刚说休战,现在又让她去死,真面目终于暴露了么。 顾雪微笑道:“好。等你结婚那一天,我会的。就当是送你的结婚贺礼。” “你最好是说话算话。别到时候又贪生怕死。” “比起被你折磨,跟你来回拉扯,我宁愿去死。”顾雪明明心底很悲凉,但笑得却很灿烂。 只是这笑容,一点生机都没有。 陆又廷看她还笑得出来,就他一个人在生气。 他最终摔门而去。 顾雪垂眼,撩起湿漉漉的长袖,纱布已经湿透了,鲜血已经渗透到纱布上了,她取下纱布,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了。 疼得她倒吸口凉气。 又提出医药箱,重新处理伤口。 顾雪手里拿着棉签,清理伤势,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声音: ——去死吧,死了就解脱了。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活着干什么呢。 重新包扎好,吃了抗抑郁的药。 药片在口腔很苦很苦,苦得她舌根发麻,发颤。 咽下去的时候,胶囊粘在了喉咙处,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难受至极。 她去接了杯温水,喝了口,药片才跟着温水下了肚。 陆又廷的这个提议很好,她也不打算继续活着了,罪是赎不清的,等他结婚那一天,她就以死谢罪了,让这荒谬的一切都彻彻底底的结束。 他收到这个结婚礼物,应该会很高兴吧。 只是顾雪不知道的是,在不久的将来,她倒在了厚厚的雪地里,身下开满了刺红的花海。陆又廷得知她的死讯,当众逃婚,抱着她的尸体,彻彻底底地疯了,崩溃了。 第57章 再心里默默跟他告别 再次得知陆又廷的消息,是在半个月后的某个晌午。 她洗完衣服,站在阳台吹风,无意间看到对面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着娱乐新闻。 他要结婚了,和柳秘书,在他名下的酒店里举办,时间是一周后。 屏幕上出现的画面则是,陆又廷跟柳秘书求婚的场景,进口的玫瑰花,铺满了整个草坪,柳秘书穿了条性感的裙子,踩着高跟鞋。 璀璨的烟花,在夜空里绽放,陆又廷单膝跪地,把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递给了柳秘书。柳秘书则一脸娇羞地接过。 在媒体面前,她们一家三口,是那么和谐,幸福。 顾雪看到电子屏里播放的画面,心口如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挺好的,他终于要结婚了,她也可以做离开的准备了。 回到卧室,找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新鲜的页面,拉开椅子,坐在了椅子上,又从桌子角落的笔筒里,拿出一支圆珠笔。 攥紧在手心,她想,她还是需要给他留点什么,毕竟认识了十多年了,一声不吭的死掉,连告别都没有,她做不到这么心狠。 遗书絮絮叨叨地写了很长很长,她想跟他说的话,而不敢开口的……这一次都没有矫情,全部都告诉了他。 她想象不出来,当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是嗤之以鼻,还是恶心得想吐,亦或者觉得死者为重,惺惺作态地掉下几滴眼泪呢。 不管是什么表情和反应,她都看不到了,看不到就不会伤心,难过。 第二天一早,她就联系了快递员上门收件。 快递员速度很快,效率很高,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快递员跟她推销次日达,她拒绝了,选择了最慢的快递,她让快递员揽件后,一个礼拜后再发出。 因为同城太快了。她得确保,她死后,这个快递再送到陆又廷手上。 快递员有点懵,第一次遇到这种客户,提出如此奇怪的要求。顾雪付了双倍的快递费,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下午,陆又廷通过电话,联系了她,语气很冷,很淡:“下楼。” 这是又要找她麻烦了吗? 顾雪攥紧手机,眨了眨干涩的眼眸;“陆先生,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我们再见面不合适。” “十分钟时间,你不下楼,别怪我对沈言不客气。”电话被骤然挂断,传来刺耳的忙音。 顾雪心情更压抑了,又是拿沈言来威胁她,看来她的决定是对的,活着也会一直被胁迫,沈家还会跟着她担惊受怕。 下周,他就要结婚了,顾雪,你再坚持一下,这几天过了,就解脱了。 许是看到了自由的希望,她有了强撑的理由。洗了个脸,画了个淡妆,换上一条长袖裙子,穿上细细的凉鞋。 露出漂亮的,白皙的脚趾头。 她手臂上有伤,只能穿长袖,哪怕外面的温度渐渐变高。 下了楼,她果然看到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靠在公寓门口的。 呼了口气,走向车子,拉开后车座的门。 坐了进去。 车子疾驰而去,陆又廷还是西装革履地,坐在驾驶座认认真真地开车,一个眼神都没看向她。 副驾驶的位置,坐着柳丝丝,柳丝丝怀里抱着熟睡过去的念念,她扭过头跟顾雪体贴的笑道;“雪儿,你别怪你陆叔叔,是我家的保姆离职了。念念不好带,这孩子喜欢你,我怕它醒了搞不定它,才让你陆叔叔给你打电话的。你别生气。” 顾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在一起,原来让她下楼,是要她帮忙带孩子。这是把她当成保姆了。 至于生气,她生气不生气,好像不重要了,改变不了任何现实。 “这是她自己求来的。你别替她操心。”陆又廷此时冷冷的接话了,语气透着嘲讽。 柳丝丝娇羞地看了眼他:“又廷,雪儿是个女孩子,你对人家说话,还是好听点。” “跟她说话好听,你不吃醋?”陆又廷宠溺地跟她打情骂俏。 顾雪坐在后面,她就像是局外人,小丑一样。 她真的很想下车,离开。但沈言不能出事,她又硬生生地压下了这种想法。 车子在一家大型商场门口停了下来。这家商场,是陆氏旗下的,青城商场的顶级食物链。 顾雪帮忙抱着睡着的念念,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俩后面。 她看到柳丝丝挽着他的手臂,他也没拒绝,两人的感情看起来挺好的,感情不好,也不会结婚的。 柳丝丝拉着陆又廷,到了一家珠宝店。 顾雪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人家小两口要挑选钻戒,耳环,项链等物品。 一排排美轮美奂的大钻戒,鸽子蛋,都整整齐齐地拿出来,放置在玻璃柜台,头顶巨亮的灯光,照在戒指上,发着夺目的光芒。 柳丝丝挑花了眼,冷不丁地回头,看向顾雪,笑着询问她的意见:“雪儿,你觉得哪个好看?” “这是你们结婚,自己拿主意吧。”顾雪冷淡道。 陆又廷护着他的白月光,开始怼她了:“问你是看得起你。收了四十万,让你帮着挑个戒指,你还不乐意?” 场面一度很尴尬。 柳丝丝心里偷着乐,但还是明面帮着顾雪说话的:“又廷,她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挑也行的。” “今天这个戒指,她挑也得挑,不挑也得挑。”陆又廷来劲了。 顾雪不想跟他们掰扯,不就是挑个戒指嘛,有什么难的呢。 扫了眼放在柜台上的戒指,顾雪注意到了红宝石鸽子蛋,这个标价是最贵的。她选这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就该让他出点血。 她指了指鸽子蛋:“我觉得这个不错。” 这话一出,柳丝丝欣喜道:“雪儿,我也喜欢这个。你眼光真好,我们竟然看中了同一款。” 这款看着就很贵,柳丝丝还盘算着怎么开口才显得不物质呢,没想到顾雪就挑了这个。 陆又廷一点也不意外,然后又让顾雪帮着挑耳环,项链等物,她都是选最贵的。 选下来,总价一千万。陆又廷眼皮都没眨一下,拿出黑卡,让柜姐刷卡。 从珠宝店出来,顾雪就想找个借口回家,她没有当电灯泡的癖好,当她面撒狗粮,她只会情绪更压抑。 “雪儿,你今天陪我们逛商场,又是帮我们带念念的,怎么能没吃饭就走呢?留下来,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柳丝丝笑吟吟道,大度得像古代的中宫皇后。 顾雪不傻,知道她是想在自己面前展示优越感:“不用了。等会时间晚了,不方便回家。” 第58章 脸上强撑的笑容,瞬间垮掉 “她要走,就让她走。”陆又廷冷不丁地发话了。 语气很冷冽,顾雪早就习以为常。 刚走出商场没多久,天空就落起了瓢泼大雨。 她走在雨里,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发梢往下落。 来往的车辆,溅起一阵泥水,甩在了顾雪的身上,脸上。 走了整整两个小时,凉鞋都坏掉了,才回到公寓。 刚到家,掏出手机,看到陆又廷半小时前,发给她的微信信息: ——明天来帮柳秘书提包。 定位是一家婚纱摄影店。 她咬着唇,心里苦涩到了极点,他们结婚,让她去观摩拍摄婚纱照……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太欺负人了。 她是人,不是他饲养的小猫小狗。 拒绝的话,已经编辑好在对话框,手指正要按发送键,可她瞬间清醒了,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呢。 在坚持最后几天,熬到他结婚那天,她就解脱了不是么。 不能再横生枝节了。 编辑好的信息,删除后,回了个好。 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连晚饭都没胃口吃,感觉到情绪有点不对劲了,又有了自残的想法,她急急地找到抗抑郁的药物,拧开瓶盖,生吞下去。 酷得她半天回不过神来。 …… 第二天,天气很好,阳光不热,微风不燥。 她跟在陆又廷和柳丝丝身后跑来跑去的,跟个小跟班似的,手里提着柳丝丝的挎包,怀里抱着陆念。 陆念生得很重,抱得她胳膊很酸很酸,就想去休息区,找把椅子坐下来。 没想到她刚转身,正在拍婚纱照的陆又廷,犀利的眼神,扫了过来:“就站在看着,哪儿都不许去。” 顾雪迈出去的步子,顿时止不住了。 心头苦涩不断加重,她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的,这几天过去,就解脱了。 顾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们俩,两人挨得是那么近。 郎才女貌,很是登对。 柳丝丝的眼睛里,是止不住的兴奋,那是对于未来的向往。 如果是以前,顾雪看到他们贴得那么近,她肯定会吃醋,会嫉妒地发狂,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内心竟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他们拍摄完,都是晚上九点了。 陪他们俩吃完饭,吃饭的时候,看她们俩腻歪。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找了个借口,打车回去了。 备婚终于结束。 陆又廷也就没有联系她了,两人像是两条平行线一般,再也不会相交。 顾雪很开心,她离解脱,更进一步了。 婚礼的前一天,漆黑的傍晚。 陆又廷喝得醉醺醺的,满身酒气的出现在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冷声问:“明天我就要结婚了。” “……” 下巴被捏得很疼,顾雪被迫和他对视;“你不该来我这。” “如果你愿意,我会悔婚。”他认认真真地跟她说,语气突然变软,他让她跟着备婚,其实是想她吃醋,想让她服软。 结婚,只是为了刺激她。 可到头来,他发现他只刺激到了自己,他气得不行,顾雪却云淡风轻,生活完全没受到影响。 他是纠结了很久,才放下面子,来找她的,跟她服软的。 都如此卑微了,她会下台阶了吧。 可他发现,她眼底的笑容很冷,很淡,还耐着性子劝他回家:“陆总,你喝醉了。” “只要你愿意,这场婚礼会立马停下来。” “可我不愿意。”顾雪凝视着他,轻声开口。她说的都是真的,没有矫情,没有装腔作势,好不容易,一切都要结束了,她怎么会愿意停下来,跟他继续纠缠呢。 此话一出,陆又廷的眼神瞬间变冷,眯着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愿意。陆又廷,柳丝丝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俩多般配。我有什么资格,让你悔婚?”顾雪苦笑。 陆又廷放开她下巴上的手指,无力地垂落:“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个?” “陆总,我们是因为仇恨,才被迫捆绑在一起的,你忘了吗?如果说,我们有关系,那最大的关系,就是赎罪关系。非要让我说什么,那我只有祝福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她的声音很淡很淡,眼里充满了疲倦。 浑身的松弛感。 陆又廷惨笑,看着她,红了眼,真是讽刺,她竟然拿当初他说过的话,还给他了。当初她被查出在排骨汤里投毒,她让他相信她,他也是这么说的,最大的关系,就是赎罪关系。 他感觉他的心,像是被针扎过,千疮百孔。 真是讽刺,他不知不觉,对仇人的女儿动了心,甚至还计划着放弃仇恨,正式对她的情感。 而她无动于衷了。 养了她十年,冲进火场去救她,原谅她戴绿帽的事实……到头来,她不领情。 陆又廷感觉他自己,像是一场笑话,愤怒,不甘心,失落,嫉妒,在心头交织,他眼底寒凉,冷冽勾唇;“明天你就不用来了。” 看到她这副不冷不淡的鬼样子,他会更窝火,更不甘的进入婚姻的围城。 她冲着他笑了:“多谢陆总。” 这句多谢,听着很刺耳。 更扎心。 “送我的结婚礼物,别忘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是不想她好过,并没细想,更没想要她命。 她愣了下,眨了眨干涩的眼眶,他是在提醒自己,明天记得以死谢罪么。 一点一点地挽起唇角,她微笑道:“当然。我答应的事情,都会做到。” 这话一出,陆又廷就更气了。 一拳砸了过来,顾雪脸色惨白,认命地闭了眼。 可身上并没有疼痛,只听到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她睁了眼,垂眼看去,只见他的拳头砸在了她旁边的墙壁上,他的手背皮开肉绽,鲜血不断地流淌。 滴落在地上。 他看向自己的眼里,全是火。 “顾雪,你好样的。”陆又廷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公寓,出了公寓,他脸上强撑着的笑容,瞬间垮掉……原来她宁愿死,都不愿意让他悔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