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灭妻?主母携前夫家产改嫁了!》 第1章 她就要做个搞得家宅不宁的后娘 “母亲,儿子虽有错,但并非有意为之!” 高堂之上,林安宁端坐位子上,神色恍惚的看着堂下跪着的少年。 身上烈火灼热的余温还在…… 眼前却不是火海,反倒是她在尚书府当主母时的庭院摆设。 “况且,那秦小公子性子素来乖张,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摔断腿,以此来陷害我,难道他就没错吗?” 顾明风面色涨红,越说越激动。 耳边回荡着的话语异常熟悉,也十分真切。 林安宁这才确认了,自己重生了。 重生在她嫁来尚书府当继弦的第一年。 而这一年,顾明风将丞相府的秦小公子推下假山,致使秦小公子摔断腿。 也是这一年,她帮顾明风善了后,得罪了丞相。 以至于她的外祖家,富可敌国的黄商白氏,无端牵扯进科举舞弊,私吞国库案。丞相断案狠辣,将一众证词上呈,惹得圣上震怒,白氏落得被判斩立决的下场。 她求人无路,最后只有夫君出手,却也只帮她保下了侄女。 即便如此,也足够她对尚书府感恩戴德,对三个继子继女视如己出。 可顾明风,她疼宠长大的次子,却在她临死之前,玷污了她侄女,逼的侄女留下绝书,自刎闺中。 至此,她才后知后觉,白氏一族的案子本就是尚书府一手操控! 救人施恩,不过就是一场阴谋,为了外祖家万贯家财精心策划的算计! 想到极为疼爱自己的母亲和外祖父惨死,林安宁心中一阵绞痛,痛的她眼尾泛红。 她阖上眼,遮盖住眸中那猛烈的恨意。 “母亲,你就帮帮儿子吧!这事若是让父亲得知,定又要扒掉我一层皮。” 左右不过是摔断腿而已,又不是要了命。他只要像往常那般卖惨,继母再怎么样,都不敢不管他。 这般想着,顾明风更是有恃无恐了起来。 林安宁挑起眼睑时,双目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无人知这平静之下,蕴藏着巨大的风暴。 看着他膝下厚厚的垫子,面上毫无悔改之意,林安宁脸色闪过几丝嘲弄。 她淡淡说道:“你这般说的,我却是听出你没几分想要认错的心思。” 摔断了秦小公子的腿不是小事,前世,为避开丞相府的怒火,只能将顾明风送去军营。 她担忧顾明风吃苦,受人欺负,便用外祖家留下一件玉白虎,让他投入威武老将军门下,还为他请了不少武师傅教导。 如此,顾明风才成了世人敬仰的小神将。 可她却始终忘不了,冲天火光中,顾明风恶狠狠的瞪着她,眉眼中的怨恨,她平生罕见。 “你贪图尚书府富贵,害死我生母上位!早该遭报应了。” “你心肠歹毒,处处苛责,害我在军中吃苦,日日大小伤不断!” “毒妇,早该千刀万剐!” 她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尽心尽力,耗费心血养出来的孩子,会这般憎恨她。 商人地位低下,外祖家虽有万贯家财,姨娘只能被抬为贵妾。林安宁作为庶女,嫁入尚书府做填房确是高攀。 可无人知晓,尚书府金玉在外,实则早就入不敷出,空剩个名头。全依仗她丰厚的嫁妆,才得以维持日常开销,逐渐在京城立住脚。 她悉心照顾婆母,敬重夫君,养育继子继女,从吃穿用度,到读书习武,用的都是顶顶好的,哪怕是比世家子也是不差的。 却养出一群白眼狼,各个要食她肉啖她血。 林安宁眼神又冷了几分,既然费心费力讨不了好,那她做个恶毒继母又何妨? 第2章 负荆请罪 她硬是收敛情绪,面上冷漠:“你是认错吗?你只是在后悔这事做的不隐蔽。” 她的眼神太过锐利,刺得顾明风神色慌张。 到底还小,花了好大的精力才稳住心神。 “母亲,我没……” “假山一角被人泼了桐油,我已经差人将近来采买的小厮抓了,风哥儿,你可要想清楚再开口。” 林安宁冷眼微眯,这话她说的半真半假,那小厮是她前世在这事过去后才查出来的。 顾明风心中发怵,偷眼看向她,正对上她似乎洞察人心的目光,瞬间低下头:“母亲,儿子,只,是一时糊涂。是秦小公子太过嚣张,儿子想给他个教训!” 声音越来越低,他垂头,握了握拳,继母向来好糊弄,今日这是怎么了? “风哥儿,你可知相爷,是你祖父都不敢招惹上的人物?”林安宁声音冷淡。 但明显透着讥讽,凭着一个大厦将倾的尚书府孙子,还想着给相爷嫡子教训?传出去让人笑话。 如今的顾明风到底是个孩子,装也装不了太久! “腾”一下跪的笔直,颇有几分不愤道:“儿子知错,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敢再劳烦母亲。” 林安宁面上冷漠:“既如此,那就去认罪吧。古有先人负荆请罪,今日,老二便效仿先人,去相府负荆请罪,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话落,刚才还嚷嚷着要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顾明风小脸都吓白了。 他知晓,负荆请罪,是要脱了上衣绑上荆条的。 “母亲,相府的人此刻定在气头上,儿子此去怕是会,会受辱。” 林安宁冷笑,“你也知道相府在气头上,我已经去了几次,受辱几次了,我这个当娘所受得,二少爷受不得?” 顾明风被噎住。 二人默了一会儿,顾明风不得不领命,“母亲受得,儿子哪有受不得的道理。” 只是离开时,眼底还带着愤懑。 丫鬟雪莹见二少爷出来时,还踢了下柱子,半点不敢吭声。 等人走远,才快步进了屋内。 雪莹大着胆子,凑到炭火旁边去烤手,同时,也有些疑惑,不知该不该开口,犹豫半晌,还是道:“夫人,您以前很宠二少爷,这么做怕是......毕竟后娘难为。” 林安宁自然清楚,可若她就是要做个搞得家宅不宁的后娘呢? 这还只是个开胃菜。 林安宁眸光森寒,好半天才缓过神,“雪莹,给我梳洗。” 在她这没得了好,恐怕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雪莹虽然搞不懂自家夫人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听话:“是,夫人。” 林安宁坐在铜镜前,任凭雪莹摆弄她的长发,看着镜中人,皮肤白皙饱满,又想到她从前她卧榻在床,不人不鬼的模样。 有些恍惚。 雪莹的手很巧,不一会儿便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随着最后一根簪落下,秋月拎着食盒进来。 “夫人,今个午膳,加菜了呐,有您最喜欢的玉莹酥。”丫鬟一边摆盘,一边脆生生道。 林安宁露了个笑,心下却明白,定是秋月私下花了钱,让大厨房特特做的。 这尚书府的膳食分例,都是有定数的。 她虽管了家,却一直因着是庶女出身,又是在嫡姐难产而亡后,被送进来做填房的,本就不招人待见,半点不敢出半点差错。为当家主母,处处谨小慎微,将府上的规矩,守的比谁都严。 重来一世,她可不会如此憋屈。 刚落了座,就有人来传话。 “夫人,二少爷去相府负荆请罪被拦下了,老夫人有请夫人去寿云堂。” 第3章 说服 “告诉老夫人,我等会儿就去。” 雪莹有些愣,老夫人传召,以往夫人一向最最上心的。 外面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身旁炭火烘烤的暖洋洋的,时不时传来烧炭劈里啪啦的声音。 林安宁胃口大开,吃了个饱,又略微消食了会。这才叫来丫鬟,披上狐裘,主仆三人慢悠悠的朝着寿云堂去。 前世她尊敬这位婆母,只要对方召见,哪怕是三更半夜、生着病,也会毫无怨言的去那边。 可换来了什么?当初,就是这位慈眉善目的婆母命人给她灌了哑药! 重来一世,她再不会像从前那般,事事以顾家为主! 寿云堂。 屋内足足四盆炭火,一走进去,热气扑面而来。 林安宁捂嘴,突地咳嗽几声,那双手甚至还隐隐有些发抖,看上去很是虚弱。 顾老太太满腔怒火一滞。 是了,她这大儿媳才因为哥儿的事才病倒,她再训斥,便显得刻薄。 “安宁啊,你身子可好些了?外面冷,快坐下。” 林安宁自然不同她客气,由雪莹搀扶着坐下后,虚弱回话,“多谢娘关心,儿媳刚喝过药,已经好些了。” 才入座,她的目光就落在站在堂下的俩少年身上。 一身云锦,气质出尘的就是长子,顾明界!她的长子,惯来是个心思重的。恐怕来老夫人这里告状,就是他的主意。 林安宁眼中寒芒闪烁,又很快消失。 “好些就好,还是要按时喝药,你这孩子,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假装关心几句,顾老太太才笑吟吟问起了正事,“这天寒地冻,方才二哥儿硬是闹着出府,我问了半天,才知道,是你叫他去相府负荆请罪?” 终于问道正点上,林安宁看着她,开口承认,“是。” 前世,老太太对她各种慈善温和,都是装的,为了哄骗她掏空一切补贴尚书府罢了。 顾老太太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又带着几分苦口婆心的训斥她。 “这当母亲的,从来都是为子计之深远,你多次替风哥儿去赔罪,相府不开门,你心中有气,可千不该万不该真叫二哥儿去平白受罪!” “风哥儿年纪太小,你此举实在有失慈爱!传到外面去,不知的还当是你这后娘虐待孩子!” 静静的听顾老太太训斥玩,林安宁才开口。 “娘,儿媳对几个哥姐如何,您老都是看在眼里的,眼下实属无奈之举。” 林安宁敛住眼底寒意,一如既往柔和道:“近来,儿媳几次赔礼,相府也不愿见,可见其心,非祸首前去,恐怕都不能行。” “其二,小秦公子虽生母不详,但却是相爷亲手教养的,可见多疼这唯一的孩子。而相爷年轻,得圣宠,又向来记仇,恐怕——” 话不必说完,有时候,想象比现实来的更让人觉得恐怖莫测。 顾老太太随着她的话,也往深想起来。 他们虽是尚书府,老爷子年纪大了,干不了几年,儿子又能力不足,至今在翰林院做个闲职,得罪不起相府。 第4章 挑拨 只是,顾老太太还是有些犹豫,“道歉可以,但负荆请罪也太过......” “母亲。” 林安宁打断她的话,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眼下正是陛下为太子选伴读的关键时期,界哥儿和小秦公子都是候选人,如今,丞相之子在风哥儿手上受伤,只怕有心人会怀疑他们兄弟是特意的。” “可若是让风哥儿负荆请罪,定会打消他们想法,总不至于为了界哥儿争夺伴读,故意毁了风哥儿声誉。” 她话引落下,顾明风猛然看了眼顾明界,又迅速低下头。 顾明界如玉的面容也僵了下。 他虽也是伴读候选人,但无论家世还是名气上,都比不得小秦公子,才和二弟说了几句,他也没想到,二弟会动手。 林安宁注意到这一幕,在心中冷笑。她的继子们个个都是人精,肯定也猜到了。 前世,顾明界最先对白家余产动心思,在她这里试探几次,不得结果,就怂恿次子玷污了侄女,想以此胁迫。 就是不知,如今这事被她点明之后,次子是否还会为长子手中最坚的刀。 “界哥儿还年轻...孰轻孰重,您是清楚的。”林安宁说完,给她捧个高帽:“儿媳相信母亲的决断,一切凭您做主。” 她是了解这个老舆婆的。 在利益面前,涉及顾家地位,亲孙也要让三分。 顾老太太犹豫了很久,随后,点头同意了。 顾明风登时就哭着上前抱着她,“祖母,祖母!孙儿知错了,孙儿不想去!” 顾老太太也不忍心,闭着眼咬牙吩咐道:“都愣着干嘛?把二少爷外衣扒了,荆条拿过来背上!” 老太太发话了,下面的下人们顿时一拥而上。 顾明风被迫绑上荆条,一条条刺扎入肉里,疼的他哭的撕心裂肺。 顾老太太却是狠了心,哄他,“明风不哭,我的好孙儿,你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来人,护送二少爷前往相府!” 一行下人得令,手忙脚乱的将人架出院子,任由顾明风又哭又喊。 林安宁心情甚好,抬手压了压嘴角才缓缓起身,“儿媳也需一同前往丞相府,便不叨扰母亲休息了。” 说完,不管顾老夫人作何表态,人已经踏出堂外,随着护送的人群出了府邸。 丞相府并不远,为表歉意,林安宁并未让人备马车。 是以顾明风狼狈的模样一出府就引来不少人围观。 “欸,那不是尚书府的二少吗?怎么还背上了荆棘?” “你怕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他将丞相府的秦小公子推下假山,摔断了腿,这次估摸着是要负荆请罪去呢!” “前几次我还瞧见了尚书府的主母去丞相府求见,结果人家根本不理她,把她关在门外,让她差点冻死在外边呢!” …… 众说纷纭,说的顾明风脸红脖子粗的,心中万分羞愤。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这大街之上,哪有藏身之处? 求助的目光顿时落在林安宁身上。 她似有所察觉,余光扫过又淡淡收回,面色一片漠然。 外祖行刑那天,被推搡着走向菜市口的时候,可比这狼狈多了。 一路行至丞相府外,便能看见两口石狮顶着冰雪,怒目看着行人,威风凛凛。 林安宁停下脚步,见身后迟迟未传来声响,斜睨了一眼,“还傻愣着做什么,跪下请罪!” 第5章 请罪 她猛然抬高音量,吓得顾明风腿肚一抖,直接就跪在地上。 来都来了,他索性也豁出去了,梗着脖子朝着门内大喊:“顾家二子顾明风在此向秦小公子负荆请罪!” 丞相府内。 脚步匆匆的管家在书房那处寻得自家主子,一五一十的将外边的事情汇报。 屋内的火盆烧的噼里啪啦作响。 端坐案桌旁的男子身披着月白长袍,秀窄修长的手指稳稳托着书籍,见管家停下话音,眸光才从书中移开。 眉心微动,嘴角不多时勾起一抹弧度。 …… 顾明风连着在门外喊了两声,朱红大门依旧紧闭。 “母亲,孩儿好冷。地上的雪都给孩儿跪化了,丞相府的人还迟迟不出来,不如我们就先离去,改日再来上门请罪吧?” 他话刚说完,眼泪就不争气淌了几滴下来。 入冬的雪是真冷啊,冷意似细针,密密麻麻扎进膝盖,加上背后荆棘的倒刺挂肉。 几处疼加起来,也足够他钻心。 “你既是来认罪的,自然是要等人家的态度。再疼也就这几天的事,你且听你祖母的,再忍忍。” “再不济,你就当是为了你兄长吧。” 林安宁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狐裘,半晌才开口柔声细语的劝导他。 一盏茶过后。 顾明风的外衣被扒,里面的衣物又不保暖,跪了这么久已经冻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林安宁身后的仆从。 成嬷嬷是伺候顾老夫人的,临走前还得了令要多照看少爷,如今瞧着他脸色不对,迟疑一番开口劝道:“夫人,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少爷这么跪下去,也太遭罪了。” 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 一袭月白长袍的身影朝林安宁缓步走来,身姿挺拔如松,面如美玉,剑眉之下,眸光温撤,淡雅如雾。 林安宁想起来,前世时,圣上将白家的案子交给丞相负责。 她得知这一消息,立马上门求见,那天的雪下的比现在还要厉害,秦阎不急不缓的走来,看了她许久,随手取下狐裘披在她身上。 而后一言不发,冷漠离开。 她敛了敛心神,朝着秦阎恭敬行了一礼,“丞相大人。” “仲子脾性顽劣,不曾想会因玩闹之事伤及秦小公子,我尚书府也有教失之过,如今携子登门请罪,还请王爷能够消气一二。” 顾明风见事已至此,咬咬牙忍着疼抽出背后荆条,荆条尾部人为去了一层倒刺,还细心缠了好几圈麻布。 他将荆条举过头顶,“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害的小秦公子,我愿意接受责罚。” 围观的人情绪也跟着高涨。 “嚯,这顾府的二公子认错的态度,不孬。” “得了吧,他可是让秦小公子摔断了腿,换成是我,少不得要他也折一条腿在这里。” “还一条腿呢,是我,我就要了他的命。” “你们猜猜,丞相大人会不会真的抽他?毕竟顾家可是户部尚书,如果真抽下去,岂不是在打户部尚书的脸?”。 第6章 三鞭 秦阎没给少年半分眼神,视线落在林安宁平静淡雅的脸上。 满京都传尚书府大少爷娶的续弦,是难得的慈母心肠,今日一见,倒是有趣的紧。 半晌他才凉薄的笑了笑,“尚书府有如此诚意,确实不能辜负。” “来人,去将小少爷请来!” 顾明风浑身一颤。 很快,秦小公子被人推了出来,他虽才五岁,小脸紧绷,神态冷峻,哪怕坐在木轮椅上,也颇有几分气势。 面上的冷淡在见到顾明风时,达到了顶峰。 差人将轮椅推到顾明风面前,他伸手拿起荆条:“顾二公子此番请罪,可是真心?” “自然是,是我行事不端,心有悔意。” 顾明风板着一张苍白的脸,话倒是说的大气。 “好!” 秦小公子点头,抬手高高扬起荆条就往下挥去,一下打在肉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明风没做好准备,这一鞭子抽的他鼻涕眼泪全都跟着流出来,荆条倒刺挂着肉,他背后瞬间皮肉绽开,看着触目惊心。 林安宁心中却没半点波动,前世,次子手上破点皮,她也要让人给用最好的珍珠膏上药。如今,却是恨不能亲自动手教训白眼狼。 “这一鞭子,为你无礼。” 秦小公子面不改色,说完话之后,第二鞭子紧跟其后。 “这一鞭子,为你无担当,让继母来请罪。” “最后一鞭子,你我恩怨一笔勾销!” 林安宁眼中闪过异样之色。 有理有据且恩怨分明,不难看出,这位秦小公子才是真的人中龙凤。 连着抽了三下,秦小公子才将手中带血的荆条丢在地上,脸上神色归于平静。 林安宁收起神色,“秦小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胸襟,不愧为相府之后。今日便多谢小公子抬手,留仲子一条命。” 说着,她看向身后一众呆滞的下人,面色一凛。 “还不快将少爷扶起,送回府中医治?” 她看似关切,却又无半点慌乱,连身子都未曾动过。披着的狐裘带了一圈银白色的毛,拢在其中的脸上,清冷淡漠。 秦阎始终温润的眸光泛了些波动。 “今日叨扰相爷,妾身在此赔罪。”林安宁屈膝行了一礼。 秦阎微微颔首,并不答话。 林安宁也不介意,这位相爷心狠手辣,又出了名的冷淡不近人情,她没能想交好对方,只是不得罪他,已是万幸。 待人都散去,他走了两步才见一绯色香囊,上面绣着芍药,右下方细细缝了几个字。 拿起端详片刻,笑意更深了几分。 林安宁是坐着马车,坠在最后回去的。 刚一下马车,雪莹就迎了出来,急忙道:“夫人,老爷回来了!还,还带了位表姑娘。” 林安宁脚步顿了顿,抓着手帕不自觉收了几分。 “既然回来了,那便去母亲那处瞧瞧去。” 寿云堂很热闹,林安宁还未踏进,便听见院子里传来阵阵爽朗的笑。 “蘅儿这次出外差救了西塞国的使臣,立了大功,真是祖宗保佑。” “不过听你方才说的,太过凶险了些。往后升了官,你可少领这些外差,不然娘这颗心,总得提着。” “姑母,表哥还年轻呢,自然是要多见识外面,将来才能把官做大。你瞧,表哥头一次外差,便得了这么一个荣耀回来。圣上还允了表哥先行回府休养呢……” 林安宁踏入堂内。 堂内炭火旺,扑面的热浪十分呛人。 林安宁只觉得胸腔如火灼,烫的她捂嘴咳了几声,脸色煞白。 屋内众人视线顿时落在她的身上,先前的欢声笑语也尽数被打断。 第7章 表姑娘 顾老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来了啊,刚巧,蘅儿回来也没多久。” “见过夫君。” 林安宁顾着礼数,福身行了一礼才抬眸。 刚经历一遭生死,顾万蘅素来冷清的眉眼多了几分锐利,紧绷的下颚微抬,算是应了她。 他向来如此冷淡。 成婚一年来,也从未踏进过她的房门,更遑论圆房。 前世,她天真的以为是顾万蘅心念嫡姐才这般。加之后来他出手相助白家,她收了念头,想着哪怕无宠爱也无妨,一心一意教养继子继女。 尚书府外表体面,内里空空,十几年,全靠她用嫁妆填补。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得到顾万蘅带着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堂而皇之登府,任由她在府中作威作福。 得到家破人亡,母亲、外祖父、舅舅们惨死,唯一的侄女,也在这尚书府被辱自尽。 得到葬身火海,前世她被毒哑后软禁起来,也是想过报仇的。可她身边全是眼线,不知何处露了风声,顾家再也容不得她。 是顾万蘅亲自动手,放了那把火,了却她残身。 林安宁一想到前世过的那般悲惨全都拜眼他所赐,恨不得扑上去生生撕了他的皮肉! “安宁啊,芸娘,是我远房侄女,你还没见过吧?这回好不容易来府上,等下你便去将梧桐苑打理出来,看看能够添置些什么,也好让芸娘住的舒服些。” “安宁?” 顾老太太见人久不回应,连着喊了几声。 林安宁这才抬眸。 堂上的顾老夫人不知何时让柳芸娘坐在她身侧,两人极为亲热的挽在一起。 顾万蘅含笑瞧着上首,难得叮嘱了一句。 “芸娘孤身一人在此暂住,劳累你多费些心思了。” 他说话淡淡的,却带着命令的语气。 柳芸娘与顾万蘅青梅竹马,还是她前世偶然得知的。 可柳家家室不显,为了前程,他不能明媒正娶,却没断了联系,一直藕断丝连。 林安宁皮笑肉不笑:“夫君不曾管理府内一应事务有所不知,但母亲应该清楚的,梧桐苑那处荒废,已多年未曾让人收拾过了。” “即便现在要收拾也需要些时日,短时间内怕是住不进去。” “倒是清风苑那处东西齐全,也无需如何添置。” 这两人心里打的算盘倒是挺响的。 梧桐苑离前厅最近,打的什么心思真当她看不出来? 还想让她掏钱布置,呸! “清风苑是客人暂住的院子,怎能分给芸娘?” 顾老太太当即黑下了脸。 “表姑娘可不就是客人吗?”雪莹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顾万蘅蹙眉,就要训斥,这里有丫鬟开口的份? 林安宁已经先开口,面色有些为难:“夫君,你有所不知,府中账上的银钱实在不多,重修梧桐苑花销可不少。刚我听,夫君救了使臣,又得圣上赏识,有意往上运作。” “如此关键时期,若是将银子用在不必要的开支上,只怕……” 她故意没将话说完,垂眸盯着茶杯中打着旋的嫩叶,缓缓抿了两口。 第8章 有些人道貌岸然是刻在骨子里的 惹得顾万蘅眸色深了几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暗含探究。 林安宁往日从不计较银钱的事情。 顾府的人,只要开口要钱她都极为大方。 气氛有些僵硬,还是顾老夫人先开口:“那就依安宁,安排清风苑吧。” 在她心底,自然是什么都比不上儿子的前程。 顾万蘅不悦蹙眉,刚要开口。 顾老夫人给了他个告诫的眼神。 柳芸娘垂下眼眸,执起帕子压了压眼角,将不甘掩了几分。 “姑母能给我一个住处容身,我已经感激不尽,又如何能提要求?况且表哥前程重要,又怎能为我肆意挥霍府中银子。” 声音细微,透着小心翼翼。 她恰巧抬头,一双杏眸湿漉漉又透着孺慕。 顾万蘅内心塌陷了一角,紧抿的薄唇微启,“你既喊我一声表哥,断是不能委屈了你去。你安心住下便是,旁的都无需你操心。” “多谢表哥,只是我寄人篱下,还是要规矩些,若是做错了什么,还得表嫂多提点一二。”柳芸娘偷眼看过来。 林安宁心中嗤笑,这话说的极妙,好似她会欺负了柳芸娘。 果然,顾万蘅脸色冷了几分。 “表姑娘这般惶恐,可是担心尚书府苛待你?” 柳芸娘眼角一跳,我见犹怜的神色险些破功。 见此,林安宁面上的笑意更大了,“你若是忧心这个,那就大可不必了。母亲最是慈爱和善的了,虽然我们两家只是远亲,但母亲向来重情。” 一句话,让三人脸色变了又变。 为了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远房亲戚,为难当家主母,传出去,还不得说尚书府里外不分? “你这是什么话?” 顾老太太看向她,脸色彻底冷沉了下来。 林安宁装傻,抬眸不解。 “难不成方才表姑娘不是这个意思?我瞧她说的怪可怜的,还以为……” “表嫂误会了,尚书府能收留我,已是大恩。我只是担忧,行事不慎,给府上丢人。” 柳芸娘忙解释。 顾老夫人神色好看了点,却也不想在此了,亲自带着柳芸娘去逛园子。 待人走了,林安宁还端坐喝茶,抬头,便见顾万蘅一瞬不瞬的瞧着她。 林安宁挑眉,笑了笑,“夫君这般瞧着我作甚?” 顾万蘅心有所属,却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将人带回府上。 为了维系两府的关系,给足了她嫡姐面子,和嫡姐相敬如宾,生儿育女。 而嫡姐难产而亡,娶她做填房,便迫不及待地将人带回府上,不就是瞧着她庶女出身,能随意拿捏吗? 心中冷笑,瞧着顾万蘅那张脸她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地想吐! 顾万蘅蹙眉,眼中暗含警告,“表妹父母双亡,一人孤苦伶仃,带来府上也只是让母亲解闷,有个体己的人说说话。” “所以呢?”林安宁反问。 “你没必要为了她争风吃醋,我与她毫无瓜葛!” 林安宁哂笑,“自然是夫君说什么,便是什么。” 前世他被抓奸在床时,也是这般正义凌然的神情,说着他做错事,就要负责,还要纳表妹为平妻…… 有些人的道貌岸然,是刻在骨子里的。 第9章 高烧 门外却匆匆走来一小厮,跪在地上,“老爷,夫人,二少爷高烧了……” 顾万蘅面色一变,立刻往外走,林安宁漫不经心跟上。 刚踏入房内,扑鼻的药味弥漫。 顾明风面色惨白,紧闭着双眸,趴在床榻之上,气若游丝。 大夫见人来了,才止住了擦汗的动作,朝着他作辑,“大人。” 顾万蘅走进了,才瞧见儿子背上血迹已经清理干净,唯独剩下触目惊心的三道鞭痕深入骨髓,翻出来的嫩肉还挂着好些倒刺。 几位药童正小心翼翼的挑刺。 顾万蘅看的眉尾直抽搐,沉声问道:“人怎么样了?” “回大人,公子因失血过多短暂昏厥,背上伤可见骨,只怕短时间内是无法快速愈合。且风寒入体,起了高烧,怕是有些凶险。” 大夫斟酌着说。 顾万蘅板着脸,看向林安宁呵斥:“你是怎么做人母亲的?连孩子都照顾不好?” 林安宁抬眸,便见他素来冷清的眸子此时盛满了怒火。 她有些讥讽道:“负荆请罪一事,是母亲亲口同意的。” “夫君这般动怒,可是与更好的法子化解相府的怒气?” “今日秦小公子可是当众说的恩怨两消。” 重活一世,尚书府这些人,她早看透了。 出了事,就推给她这个继母,待她解决后,又各个出来装好人。所以继子们恨透了她。 她说的很平静,顾万蘅心中刚腾生起的怒火瞬间哑了。 却仍有些憋闷。 林安宁自嫁入府中,做事滴水不漏,张弛有度,对几位孩子也是尽心尽力辅导。 对他更是柔和,从未像现在这般语气。 左右想不通,他深吸一口气,严厉道:“风哥儿伤口太重,府上大夫也束手无策。我知你与常老太医有几分交情,等会儿,你便去将人请来给风哥儿医治。” 林安宁微挑眉峰,心中冷嗤。 他倒是会说。 常老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除了皇室中人,一般权贵几乎请不动。 而当年圣上重伤,常老为其治疗时,圣上忽然高烧不退。 太后盛怒,直言药砍了他。是林安宁冒死求情,求太后再给一次机会。 因着她为陛下挡了一剑,太后给了她几分薄面,得以让常老太医活命。 所以,她也算是救了常老一次。 林安宁深知常老太医一向给自己面子,若是去求,他定然会上府医治。 但是,凭什么? 她敛下眼皮,看了眼床榻之上的人。随后收回视线,抬手揉着眉心,“夫君,常老不是谁都能请来的。” 人情,总有用完的时候。她可不想为个白眼狼,浪费了。 垂下手时,林安宁眼底的疲倦怎么也遮盖不住,连带着声音也哑了几分。 “况且,风哥儿这次伤的重些,才能证明其悔改之心,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反而越好。” 世人自觉他伤重,总要宽容几分。 顾万蘅被堵的没话说。 “夫君且放心,府上的大夫虽不及常老,却也行医多年,断不会让风哥儿有事。” 林安宁继续。 又待了会,林安宁借口身子不适便回去了。 刚落座美人榻上,秋月便上前双手轻轻揉按这她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秋月也是她的陪嫁丫鬟,为人干练,一直帮她管着嫁妆。 林安宁放松了些。 “还是秋月手法倒是越发精进了,往后若是离了你,我只怕要头疼的睡不着了。” “夫人胡说,好端端的,奴婢怎么回离开。” 雪莹候在一旁,低头垂眸,半点不敢插嘴。她今个在寿云堂多嘴,逾越了不说,还为主子惹了祸。 第10章 蚕食 “你们到了年纪总该嫁人,往后你们若是看中了谁,只管领来叫我给赏,和人家好好过日子,也好过在这院子被磋磨一辈子。” 林安宁难得惬意,拍了拍搭在肩膀上的手,苦口婆心的劝着。 若是可以,她还是希望身边的人能够善终的,嫁出去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秋月一顿,下意识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雪莹,大抵也看出了些什么,一时间并未开口说话。 “夫人,奴婢今日知错了。” 倒是雪莹忍俊不住,跪到了林安宁面前。 她急的都快哭了,不等榻上之人开口,就自顾自的说道:“奴婢今日不该在老爷面前多嘴,惹得夫人落了下面子。还请夫人赎罪,莫要将奴婢赶出府去。” 秋月于心不忍,手上动作更加轻柔了些,“夫人,雪莹年岁尚小,府中尔虞我诈未能看透也正常。” “往后奴婢定是看着些这丫头,不让她再出言不逊,伤了夫人和大人的和气。” 林安宁抬眼端详了两人许久,终还是轻叹一声,“我倒不是因为这个而责备雪莹什么。” “夫君对我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我自己尚且难过,往后你们若是再不注意些分寸,在这后院,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她看着雪莹那张稍有些圆的脸蛋,心中泛着不忍。 前世的雪莹也如这般天真率直,对她忠心耿耿,处处护着她,帮她说话。 却也因着这个性子不讨喜,遭人算计,落得被推进湖里淹死的地步。 她誓要一查到底,最后便查到了柳芸娘身上。她带着滔天怒意前去质问,守着柳芸娘的顾万蘅只冷冷回了一句。 “一个低贱的丫鬟而已,你何至于这般大动干戈,平白惹得芸娘心生不快。你看你如今可还有半分主母的模样?” 便是这句话,随意的将她打发了去。 而秋月也因着管理自家嫁妆,惹了顾万蘅的眼,不过一年多,就被活生生淹死在荒院的井里。 打捞上来时,指甲尽数折断。 林安宁都不敢想,那时的秋月有多绝望。 事到如今,她心里也门清。 不管是雪莹还是秋月,都是顾家蚕食她的手段。 是顾家利用她白家的产业一步步往上爬,又慢慢剪断她的羽毛,让她不得不全然依赖尚书府。 以此来换取更大的利益。 林安宁越是想,越是恨,恨的眼尾泛红,水雾弥漫眼底。 雪莹瞧她这般摸样,吓得身子直颤抖。 “夫人,奴婢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夫人可别生气,为奴婢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起来吧,日后切记谨言慎行。” 林安宁压下心中的恨意,让雪莹起来之后人便阖上了眼皮子。 屋内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直到日落山西,秋月轻换了一声。 “夫人,眼下时候也不早了,老太爷已下朝回府,该去前厅用膳了。” 林安宁缓了半晌,掀起眼皮子懒洋洋应了一声。随后让雪莹给她换身行头,才慢悠悠的过去。 前厅已陆陆续续上了好些菜肴,个个模样精致,且用精美瓷器盛着,光是瞧着都十分赏心悦目。 林安宁便是踩着最后一个送菜的丫鬟脚步踏入。 第11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端坐上首的中年男子褪下了朝服,只身着宽松的深蓝长衫,银白的发丝被一丝不苟的束起,面容威严,俨然一副家主做派。 这便是她的公爹,顾崇安。 被提拔户部尚书以来,常以清廉着称,面上是从不贪污,人人称赞,可尚书府开销并不比别府差。 吃食、住行、玩乐……一应事物全都有,而且还是要最好的。 能维持下去,可全靠她这个儿媳嫁妆撑门面。 瞧瞧眼前的一桌子的精致吃食,可都是她的银两换来的。 林安宁收回视线,先行了一礼。 “见过爹,娘。” “儿媳近来身子不适,脚程不快,偏雪下的又大,便来晚了些,还请爹娘莫要怪我才是。” 顾老太太到底念着她是顾府的财神爷,面上挤出几分笑意,热络的招呼:“你前些日染了风寒,应多加休息才是,我和你爹怎会怪你呢,快快坐下吃饭。” 林安宁道谢了一句,不客气的落座顾万蘅身侧的位置。 见人都到齐,顾崇安才看向顾万蘅,锐利沉稳的眸中,透着少许的赞赏。 “你这次做的不错,今日上朝,圣上对你的态度隐有些松动,可见对史臣遇刺一事分外看重。” 顾万蘅垂眸,谦逊了一句。 “都是父亲往日教导的好,孩儿才得以有所反应,快速将那刺杀使臣的贼人捉拿。” “只是孩儿未曾想,那贼人口中有毒药,还未逼问些什么,就自尽了。” 他说到最后,还有几分可惜。 林安宁见他这副摸样,心中嗤笑。 好一幅父慈子孝的场面,瞧着倒是情深意重。 可前世,公爹还闹出了养外室的丑闻,私生子不必顾万蘅小多少。公爹见事情败露,索性要将外室和私生子接回府中时,顾万蘅可不是这般的谦逊啊。 这尚书府瞧着欣欣向荣,花好月圆,殊不知都是水中镜花,不堪一击。 林安宁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嘲弄,只捻起碗里的白瓷勺子,舀了一勺暖汤送入嘴中。 暖汤咸淡适中,汤里的鲜味萦绕唇齿。 这时,便听见顾崇安淡声回应:“无碍,你能将人救下刚好,再往下去,牵扯太深,反倒不妙。” 能在京城附近派人刺杀使臣的,背后势力必定不小。 公爹为官一向维持中庸之道,向来不去牵扯这些纠纷,所以这些年,公爹升官无望,但也让人挑不出错。 只勉强维持着一品尚书府面上的尊贵,却无力为子孙劳心,难得这次功劳在手,公爹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林安宁压下眼底冷嘲,默不作声。 “父亲说的极是。” 顾万蘅点头,本就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不过你因此事立功,职位倒是能往上运作一二。”顾崇安蹙眉,瞧着眼前的菜肴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礼部还有位六品文书,已经在里面呆了六年,资质比你还要更老些……” 顾万蘅反应过来,“父亲,你是怕他会抢在我的前头?” 顾崇安蹙起眉头,对儿子这般拎不清的态度有些不满。 “他和你一同前去,虽你救人立了大功,但单论资质你比不上人家。圣上,自然不会只赏你一人。” 朝廷之中的关系,瞬息万变。 他这个儿子,到底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若是日后他……这尚书府怕是后继无人了。 顾崇安刚松下的眉心又拧紧了几分,半晌后才不急不缓的开口:“不过此事并非不能解,我打听过了,礼部尚书,陈大人素来喜爱前朝名画,尤其是《山海》,若是能得其中一幅,倒是可以。” 他说的轻巧,也说的极妙。 这幅画白家有,而且刚好在林安宁的嫁妆里头。 第12章 《山海》 顾崇安表面看似公正,实则最心狠手辣。 白家的事情,他虽没直接参与,却是全然默许的。毕竟顾万蘅是他的嫡子,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嫡子做什么,还能瞒得过他这个父亲的眼睛? 林安宁故作惊诧,又颇为遗憾道“这画倒是我陪嫁里有,只是,我一介妇人,哪里懂什么书画?我回门之时,便将书画换给表哥了,事先也不曾知道夫君会有如此机遇呢。” 顾崇安神色黑了几分,但他到底顾忌公爹的身份,不好直接对儿媳嫁妆指手画脚。 否则若是传扬出去,他名声还要不要。 林安宁面不改色,心中冷笑几声。 前世她倒是痛痛快快将东西拿出来了,可顾万蘅这厮有念着她半分好?还不是升迁之后,办酒席那晚,和柳芸娘滚在了一起。 公公婆婆可是拿着家丑不可外扬来压她,逼着她咽下这口气。 顾万蘅面色微沉,为了挽尊,硬是收起心中不满,继而温和的说道:“既如此,那夫人可否托人询问一番,就说是我想将这副书画买下。” 林安宁面露难色,“夫君想要买下,也并非难事,但是我听说《山海》的书画价值连城,按照市值,要一万两银子呢。” “若是夫君真心想要,明日我便差人去和表哥说道说道,表哥看在我的面上,说不准会免个几两银子。” 顾万蘅紧抿薄唇,目光深深看着林安宁。 白家担着皇商的由来已有许久,财富都是几代积累下来的。林安宁的姨娘在白家时,就十分受宠,白家的人爱屋及乌,林安宁又是同辈之中唯一的外孙女,更是要什么给什么。 一幅画而已,以白家的性子,定不会让她掏钱。 如今却说要钱? 他眉心拧的更深了,却也只能咬牙隐忍道:“那就劳烦夫人挂心了。” 林安宁慢悠悠的念起勺尾,瞧着汤水上面的涟漪。 “夫君,世间珍宝,非有缘者不得而得。你既想求价值连城的书画,或许,也可需寻一寻旁的有缘之法?” 林安宁说话时温声细语的,语气中却带了几分戏谑。 白嫖是不可能的。 被她这般敲打,屋内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顾万蘅更是没了吃饭的胃口,只潦草的塞了几口,形同嚼蜡。 林安宁可不管他,自顾自的尝起了桌上的菜肴,胃口极好。 前世,她在顾府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把顾家几人当祖宗似的供起来。一旦这几人脸色不好,她就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 即便这样,也落得夫妻离心,继子反目成仇的地步。 如今不再顾及他们的看法后,反而快活潇洒。 晚膳过后,林安宁也并未久留,借以身体不适为由就离开了,徒留下屋内一众人看着她的背影,脸色各异。 顾老太太只当林安宁今日的异样是在无声反抗,顾府好歹还要靠这个儿媳运转,不好将人得罪的太死。 她只得当面说教起顾万蘅来,“你说你,这事你就做的不妥当。自安宁嫁来,府上一应事物都是她一人打理。” “这次你出差好久,回来带了芸娘,又为芸娘出头膈应安宁,她心中哪能舒服?” “你这几日莫要再去寻芸娘,晚些时候去安宁院子处,向她服个软,哄她两句,最好是生个孩子,也好让她心思定下来。” 第13章 我立功归来犯得着讨好一个填房? 顾万蘅脸色也不是很好,碍于是自己母亲,只蹙眉喊了一句:“娘。” 顾老太太本就不悦,听他抗议的声音,顿时眉眼一横,“你这孩子怎就这么倔,她好歹还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对家中帮助诸多。” 顾万蘅眉头紧锁,脸色越发阴沉,对母亲的劝解颇为不耐烦,索性开口打断她。 “娘,当初娶她本就并非我意,她如何与我何干?” “我堂堂一个尚书府的嫡长子,还带了功勋回来,犯得着去讨好一个填房?顾府离开了她,还运作不下去了不成!” 顾老太太怔愣,见他面色不虞,态度上到底退让了些,语气软了不少。 “安宁如今怎么说也是府中当家的主母,嫁给你一年有余,没有功劳难道还没有苦劳吗?况且画作一事,还得靠安宁搭线牵桥。” 权衡利弊,都被顾老太太摆在明面上。 顾家眼下,还真的要靠林安宁才能稳步向上走。不然,内力空虚的尚书府,难以维持下去。 顾万蘅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缓一些。 他避开话头,只说出心心念念已久的事情。 “娘,我想给芸娘一个名分。” 顾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见他这么不上道,语气带了几分严厉。 “此事不急,人都接到府上了,还差这几天吗?你如今首要的事情,是去哄安宁,而不是找我要芸娘的名分!” “安宁的事情我自会解决,但芸娘为我守身如玉这么多年,熬到现在十分不易,我已经对不起她了,断不能再辜负了她!” 顾万蘅半步不肯退让,只坚定的看着娘亲。 这些年,他被家里安排娶了两任妻子,头一任妻子性子嚣张,他没了可能接芸娘回府。如今不过娶的是个庶出填房,他想要纳平妻,还用得着管她如何? 而且芸娘为了等他,三番两次推掉族中亲事,以至于生生磋磨成了大姑娘,求亲的人更少了。 芸娘来寻他时,甚至开口说自己如今没了嫁娶的念头,见了姑母后便去尼姑庵里削发修行,也好断了父母说亲的心思。 若非他及时阻止,恐怕就—— 这般想着,顾万蘅就更加想要将芸娘的事情赶紧定下来,也好让她安心些。 顾老太太气的直瞪他,“芸娘的事不重要,你怎么就是说不清呢!?” 顾万蘅只弯腰行礼,“孩儿如今心中只有这件事,还请娘亲能够同意。” 只做不知母子谈话的顾崇安将手中的书重重地放下。 他抬眸,冷冷审视着他片刻,呵斥道:“你只惦记你那点儿女情长,前程就不想顾了?” 顾万蘅被训斥,面上不忿更显几分。 为什么家里总反对他想做的事情? 他先是被逼着娶侯府的嫡女,还要假意与她周旋。而后又被逼着娶侯府的庶女,只因着她是白家的人。 那芸娘呢,她痴痴等了这般久,自己却连个名分都不能给她! 顾老夫人也不想将气氛弄的太糟,开口半哄道:“你就听娘的,娘还会害了你不成?” 顾万蘅看了一眼父母,硬生生压下心底翻涌的愤怒和怨怼,只冷冷应了一句:“孩儿这就去找林安宁。” 说罢,人就起身离开了。 第14章 别样心思 顾崇安脸色黑了下来,眸中透着强烈的不满和愤怒。 “看看你养的好儿子,这是该对长辈态度?这些年他就是被你惯坏了!” 顾老太太蠕着嘴唇,半句话都敢没说。 —— 外边还在下雪,顾万蘅踩着雪地,漫无目的的走着。 冷风呼在脸上,生涩的疼。 不知不觉,他人就走到了听玉居,踏步进去时,并未有人发现他的到来。 林安宁刚沐浴出来,只着了一件较为宽松的淡色里衣。 裸露在空气中的莹白润透的肌肤透了些粉红,纤眉之下,那双清冷的眸子浸水了般,波光粼粼。 回眸间,周身萦绕的水汽衬的她多了几分媚态。 看的顾万蘅脚下步伐一顿,只停下来定定的瞧着她。 看着那张娇艳,却又全无轻浮之意的面容,他才恍惚想起来。 他的这个妻子出嫁前,就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 可惜她是庶女,且一直十分低调,行事也处处都讲规矩。 她硬生生用端庄,将容貌那股子张扬给压了下去。 如今瞧着,总觉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林安宁极为不喜他的视线,尤其是太过露骨的打量,让她心下更添几分厌恶。 她眉眼沉了几分,看向一旁垂头的雪莹。 “你去给我拿间外衣来,咳咳……” 她的风寒还未好全,加之门半开,冷风吹来,就进了肺,激的她咳了几声。 顾万蘅回过神,后知后觉的将身后的房门掩上,神色极为不自然的问道:“这般,你可会好受些?” 林安宁并未搭话,等雪莹将外衣给她披上后,她落座桌旁。白葱似的玉手拿起茶壶,倒上一杯暖茶。 喝下两口,林安宁才压住喉咙的痒意。 顾万蘅只站着,见她咳成这般,心下又软了几分,只温声道:“风哥儿的事情我略有听闻,这段时间劳烦你费心了。” “你自嫁来府上,为几个孩子费心良多,是我亏欠与你,你若是有何需要,只管开口。” 林安宁慢悠悠抿了两口暖茶,压下嘴角的嘲弄。 继而抬眸,她态度冷淡的反问:“天色这般晚,夫君过来寻我,可是有旁的事?” 她问的疏离,眉眼中都是对他的冷漠。 顾万蘅从未见过她这般,心中一时间不是滋味,开口说话时,还带了几分埋怨,“你是我的妻,我无事就来不得?” 林安宁放下茶盏,“夫君想去哪里,自然能去哪里。” 顾万蘅极不喜她这个态度,冷淡的他好似个外人。 他握了握拳头,想起正事,到底是压下了脾气。 “我来此处,确实有一事,只有你能帮我。”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林安宁。 求人还没有求人的态度。 林安宁倦怠的收回视线,她知道顾万蘅过来是为了什么,但是想让她主动开口? 她干脆闭上嘴,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的茶盏。 等了半晌,顾万蘅果然忍不住先开了口,“今日父亲所提的画作,不知可否以物与表兄换回来?” 万两银子,他自是拿不出来的。恐怕,府上也是有些艰难的。 第15章 夫君不会想软饭硬吃? 林安宁轻倚手背于颊畔,眉眼微垂,似在深思他的话。 顾万蘅瞧她这样,不自觉放缓了呼吸,被带的心生了几分紧张。 过了半晌,她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那副画既已换给表兄,断没有平白要回来的道理。莫说是夫君要,就是我主动开口,都落人口舌。” 不等他开口,林安宁转而替他分析了起来。 “顾氏是后起之秀,在这京中根基尚浅。往日爹在外交友,亦或者谁家送人情等等,已送出去不少稀罕物,如今府中收藏也没多少。” 林安宁挑起眼皮,眸光如水。 顾万蘅因她这番话,露出几分沉思。 这才惊觉,这一年里,府上迎来送往的稀罕物,似乎全都是他的妻子贴钱去办的。 见他面色古怪,林安宁缓缓露出一抹得体的笑意。 “倒是娘的库房里,有幅老子的望海楼图。这价值嘛,与那山海图相差不多,夫君或许能一试?” 顾万蘅楞了楞,看了她许久。 林安宁自嫁给他以来,从来不会拒绝他提出来的任何要求。 不过是一幅书画罢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婉拒不说,还让他找母亲开口。 话至此,他顿了这般久也没想到旁的话,只能颔首,“此事,我会问过娘的意思。” 林安宁点头,便不再过问。 总之,她决计不会用嫁妆填补这一家子的白眼狼。 即便与她而言,只是说一句话的事情。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顾万蘅进来之后就未曾落座,林安宁也没有要招呼他的意思,垂眸慢慢抿着手中的茶水。 两人一时无言,只剩下屋内炭火烧的“噼啪”作响。 直到雪莹垂首,进来恭敬朝他行了一礼。 “夫人,老爷。天色已晚,是否需要奴婢伺候大人歇息?” 顾万蘅瞧着她白皙秀颈,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飘荡,眉眼处的水雾还未完全散开,眼尾媚态肆动。 引得顾万蘅心下生了几分难耐,突然觉得屋内燥热了几分。 林安宁没开口,慢悠悠又斟了杯茶。 顾万蘅见她动作优雅,眸色暗了暗,“我……” 话未说出口,便见一小厮着急忙慌的跑来。 见到顾万蘅就跪在地上,“老爷,清风苑那处有丫鬟来报,说是表小姐在屋内发现了蛇虫,吓的不轻。” 顾万蘅脸色一变,刚起的心思全都没有了,甚至都没多问两句,撩起袍子就跨出门槛,大步流星的赶着过去。 林安宁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止不住的勾唇冷笑。 干脆将手中的茶水朝着门外泼去。 雪莹一惊,“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林安宁怡然自得的收回手,“去去霉气,免得晚上做噩梦。” 秋月见夫人这般,不由面露几分担忧。她小心拿过茶盏,给林安宁斟茶时,委婉提醒了一句。 “夫人,老爷未免对表姑娘太上心了些。老爷以往,可从未在人前这般失态。” 说着,她还抬眸看了眼夫人的神态。 林安宁淡淡应了一声,似想到什么,侧眸瞧着她。 “那幅《山海》书画,可送出去了?” 第16章 出府 出府 秋月不解她为何这般做,却仍旧点头应承。 “今个下午,夫人让我去清点嫁妆时,我已经将东西整理好了。最后寻了个别的由头,将整理出来的东西,快马加鞭的给表少爷送去了。” 林安宁点头,这才安心了不少。 她的嫁妆好东西不少,但大多数都用不上,索性都整理出来。包括顾万蘅心心念念的书画,一并打包,赠与表兄。 “办妥了,就熄灯就寝吧。” 林安宁起身,将喝剩下的暖茶搁置在桌上。 秋月一顿,“夫人不等老爷回来吗?” “他如今心都在旁的人那处,哪还有空闲管我?我若当真独守空房,枯等一夜,岂不是正如了某些人的意。” 秋月和雪莹皆是无奈的对视了一眼。 —— 翌日。 林安宁睡的极不踏实,索性起了大早,睡眼惺忪的瞧着窗外微微泛白的天色。 知道秋月进来,她才唤人进来梳妆。 “夫人,您还在病中,怎不多睡会儿?” 见她脸色还不是很好,弄着发饰额雪莹满脸担忧。 一旁伺候的秋月也跟着点头。 “老夫人昨儿个,还特意派人来说免了夫人晨昏定省。” 林安宁随手捻起桌子上的糕点,送入嘴中细细品了半晌,才将半块糕点放回原位,轻叹。 “我梦见姨娘在府中过的并不好,中途惊醒几次,睡得也不踏实。仔细算算时日,我已许久未曾回府见见姨娘了,今日恰逢有些时间,便回去瞧瞧。” 她每每想到前世,母亲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以及白家惨状,她的心就慌的厉害。 索性早早起来,回娘家看看才足以安心。 见她眼底落了几分憔悴,秋月心疼,宽慰她道:“姨娘在府中不争不抢,与大夫人冲突极小,定是没事的。” “夫人才是要注意着身子,莫要太过担忧了。” 林安宁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母亲性子是恬淡无争,可耐不住嫡母是个容得不得人的,所以过得如何,她自然心中门清。 瞧着天色差不多了,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前往侯府。 而寿云堂这处,顾老太太得了消息,当即重重放下茶盏。 她沉着脸,看向堂下跪着的小嘶。 “她当真出去了?” “奴才亲眼所见,假不了。” 顾老太太当即面露不悦,“她不操劳夫君升迁一事,还有心思往外跑。” 顿了半晌,见人还在地上跪着,不耐烦的挥手让小厮离开,而后才将视线落在端坐下首的顾万蘅身上。 “安宁无故回娘家,还不和夫家通气一声,她最看中礼数,向来不会这般做。上次让你去与她服软,我便是想着你若是能歇在她房中,自然再好不过。” “你倒是好,转身就跑了,安宁好歹还是你正妻,你这像什么话?” 提到这个,顾老太太就来气。 林安宁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拿捏。 若是让她再生个孩子,就能加固尚书府和侯府,以及白家之间的纽带。偏生这个儿子像个榆木脑袋,死活不肯与她圆房。 顾万衡凝下眉目,面上神色冷了几分,“娘,我心中只有芸娘。我先前听了您的话,和侯府嫡女生了几个孩子,已经足够了。” 顾老太太还是不死心,劝道:“安宁身后站的是白家,若是让她生下孩子,白家会不留余地的帮她的。” “即便没有孩子,儿子也能让白家财产落入府中!” 一番话,顾万蘅说的又急又燥。 第17章 母子 顾老太太闻言,又气又无奈,只能拿眼睛干瞪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顾万衡不想在这个话题浪费时间,继而深吸一口气。 “母亲,听闻你手中有福老子的望海楼图。价值与山海图相近,想来礼部尚书也会喜欢。儿子想求一画,还请母亲做主。” 顾老太太拧眉,看着儿子许久,心中却犹豫了起来。 她出身柳家,小门小户,嫁妆里头用来撑场面的,值钱的玩意就那么几个。 如今娘家落魄,往后还需用钱的地方较多。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拿出来。 但儿子前程好不容易有点盼头,着实也不想放弃。 想来想去,她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左右不过一幅书画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此事娘会替你操办。” 她将事情一手接过。 顾万衡眉眼肉眼可见的松懈了几分,露出了几分笑意。 母子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顾万衡才起身告辞。 见人出了院子,顾老太太脸上的神色沉了下来。 她侧眸,看向候着的丫鬟。 “周嬷嬷呢?去将她喊来。” “是。” 丫鬟低头应了一声,转身就掀开帘子出去。 等带着周嬷嬷回来时,顾老太太正半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老太太,老奴来了。” 周嬷嬷笑眯眯的凑上前,顺手就按捏着顾老太太的肩膀。 过了半晌,顾老太太慢悠悠的睁开眸子,开口问她:“这会儿,安宁应该已经回到侯府了吧?” 周嬷嬷一顿,“夫人一早就出了门,瞧这天色,想必是快到了。” “嗯,”顾老太太点头,“你现在就派些人手,往明州那处去一趟。” “老太太,你这是要去明州那处做什么?明州不是夫人外祖白氏居住的地方吗?” 周嬷嬷停下手中的动作,面露不解。 顾太太却是笑了起来,“我要你去的,正是白家。” 周嬷嬷眼珠子转了两圈,方才她侯在门外之时,老太太和大少爷的谈话,她都听到了。 只当老太太是想要用自家的东西,去换白家的。 她便微微弯下腰凑近,语气还带了几分试探,“那老奴去库房,将那望海楼图一并拿上吗?” 却不想顾老太太摇头,沉声说道:“不用,你只管派人前去即可。” “记住了,要以安宁的名义去取画,而且去取东西的人,要你信得过的。” 周嬷嬷只怔愣了一瞬,便懂了老夫人的意思。 顾老太太哪里是想以物易物,分明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 不过白家是皇帝钦赐皇商,白家少爷们走南闯北的,库里的好东西不少,且时不时的,还给少夫人送东西过来。 吃穿用度,几乎全都有,次次都是十几抬箱子送来。 这一年因着老太太的缘故,她手里都有那么一件极为值钱的首饰。 而且白家向来疼爱少夫人,只不过是一幅名画罢了,定然会给少夫人的。 只是这样做,少夫人要是知道了,只怕不好善后啊。 这般想着,周嬷嬷抬眸,小心翼翼地瞧着老夫人的脸色。 见老夫人盯着她,也不敢多说其他的。 她连忙低下头,应了一声:“老太太放心,这事老奴定办妥当。老奴这就去派人前往。” “去吧。” 得了老太太的应允,她退出堂内后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第18章 侯府 林安宁下了马车,抬起头看向门楣上挂着的靖安侯府几个大字。 阳光下,金色笔书显得异常晃眼。 林安宁抬头看去,心头还腾起几分感慨。 嫁去顾家不过一年光景,与她而言却是半辈子都未曾踏足过娘家一般。 看门的小嘶昏昏欲睡,见到林安宁回来吓得一哆嗦,瞌睡虫全跑了。 “三小、小姐,您回来了。”小厮赔笑,“奴才这就去通报夫人。” 林安宁跟着踏进了侯府。 府内装饰一如前世般,为了彰显侯府气派,几乎是五步一假山,十步一亭台楼阁。 通往前厅的路上,更是种植了不少名贵花苗。 瞧着倒是雅致。 林安宁环顾了一番四周后便淡淡收回视线,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脚上步伐一拐,就去了另一个小道。 秋月见状,颇为困惑。 “夫人,这条路是通往临风苑的,我们不先去主院见大夫人吗?” 临风院是白姨娘住的院落,离前厅较远些,是为数不多的偏僻小院落之一。 往日夫人回门,都是先去主院拜见一番,才会去见白姨娘。 “夫人事先派人来说了一番要回门的事情,这都都无人出门迎接。夫人何苦还要受气,舔着脸上去见她。” 雪莹气不过,到底是顾及周围有人,她说话的声音极小,小的只有她们三人才能听清。 林安宁侧目瞧了她一眼,提醒她注意分寸。 不过雪莹说的也不错,她何苦再热脸贴这群人的冷屁股。 前世,她为了让娘亲在府上的日子好过些,也为了礼数周全,对这位嫡母极为恭敬。 在府上,凡事是以嫡母嫡姐为先。 白家送来的东西,大部分都用来讨好嫡母等人。 就是极为难寻的百年人参,在嫡姐难产之时,她都拱手让出,盼着嫡姐能过度过这个难关。 可到头来。嫡姐难产身亡,留下嗷嗷待哺的几个孩子。 嫡母因为忧心亲外孙以后受人欺负,硬是擅自做主,定了她的婚事,让她去做填房。 她当时才救陛下不久,又素来有才名。 上门提亲的人家并不少。 若是仔细挑选,定是能选个极好的人家过日子。 虽然候府,对她一个庶女来说门第很高,但她一个刚及笄的姑娘,就这么做了填房继母,到底是遗憾的。 林安宁猜测,或许前世她的悲剧,白家的惨案,从她的婚事那刻就开始谋划了。 既然知道,无论她和姨娘怎么做,都是大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何必白费力气,去讨好她。 …… 一路心事重重的踏进临风苑。 未免被瞧见异常,林安宁在院门外站了一会儿,才踏进门内。 此时,白姨娘正端坐屋内,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着手绷,目不转睛地瞧着上面的图案。挽起的青丝偶有几缕垂下,随风在她娴静的面容上来回轻扫。 直至门外一阵冷风入屋,吹恍了她身旁的炭火。 “姨娘,小姐回来了!” 伴随着丫鬟雀跃的声音,她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下来,抬头便见门外站了一抹浅黄色的身影。 白氏婉约的眉眼骤的泛起温柔的笑意,起身迎了过去。 第19章 再见姨娘 再见姨娘 “宁儿回来了,怎还在外头站着呢?门外风大,还冷的厉害,你身子骨没好全,万不可加重病情了,快些进来坐坐。” 林安宁就站在门口,定定看着母亲朝她走来。 母亲身着浅绿烟罗裙,因着屋内炭火少的缘故,还披着一层厚重的毛裘。站起身时,略显单薄,身形比她离府之时,还要纤瘦几分。 比起前世瘦脱相的面容,母亲此时,倒是好上许多。 “你这孩子,怎么光站着不进来,瞧瞧你这小手冷的。” 白氏一模她寒凉的双手,心疼坏了,微蹙眉头看向她身后的丫鬟,轻声训了一句。 “外面天还下着小雪呢,你两怎也不给宁儿备个汤婆子暖手。若是宁儿身子有何差池,你两可跑不了。” 她边说,边两只手拢住林安宁的手,还招呼着贴身伺候的丫鬟去多取两盆炭火过来。 她话刚说完,默不作声的林安宁却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抑制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着喊了一声。 “娘。” 林安宁实在无法接受前世,娘濒死的种种事。 她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 等她回侯府时,娘只剩下一具毫无生气,瘦如枯槁的身体,她无论再喊多少声娘,都在也没有人回应她。 白氏被紧紧抱着,温婉的眉眼起了几分诧异。不过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一手揽着她,一手亲亲拍打着她的后背。 “娘在呐。” “娘,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林安宁自重生以来的思念和遗憾好似得到了释放,继而又觉得几分委屈,眼泪便如决堤般汹涌落下。 秋月见状,瞧瞧拉走屋内的几名丫鬟,顺带掩上了房门。 “哭的这般厉害,顾府的人可是欺负了你?” 林安宁闷哼了一声,并未应答。 白氏只当她不好说,轻叹一声。 “你是侯爷的孩子,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和侯爷说,侯爷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趴在她怀中哭泣的林安宁身子猛地一颤,睁开哭红的双眸。 娘是父亲最宠爱的妾室,自入府以来,从未与娘有过任何争执,哪怕是大夫人为难,父亲也只坚定站在娘这边。 她又是父亲与娘生下的孩子,父亲爱屋及乌,她也是在父亲宠溺下长大的。 可前世,一直到母亲离世之后,她才明白父亲对她的宠溺,是有条件的。 “瞧你哭的,”白姨娘拿起手帕,擦拭她眼角的泪花,“来人,快去拿些糕点来给小姐尝尝。” “是!小姐回来了就是好啊,夫人院子已经好久没这般热闹过了。” 嬷嬷踏入屋内时,手中还端着个盘子,上面放着好几盘精致的小点心。 “张嬷嬷。” 林安宁巧笑。 张嬷嬷也是她的奶嬷嬷,对娘更是衷心耿耿。 只是娘去世之后,她也悄无声息的死了。 如今再次见到,还是感觉分外的亲切。 “欸,”张嬷嬷将东西放在两人面前,“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巧啊,瞧瞧这小嘴喊人喊的,多甜呐。” “嬷嬷又打趣我。” “小姐快些尝尝,”张嬷嬷将其中一碟糕点放在她面前,“姨娘听说你要回来,早早就去了小厨房做了好些你爱吃的。” 随着张嬷嬷的碎碎念,林安宁捻起碟中的糕点,放入嘴中。 清香瞬间充斥口腔。 熟悉的味道,是她前世想念了半辈子的。 第20章 提醒 顿时眼眶一热,她压制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三两口就将手中的糕点吃完,还要去拿一块。 “瞧你吃的这般猴急做甚,又没人抢你的,慢些吃,别噎着了。” 白氏嘴上这么说,却并没有责怪之意。还顺手给她斟了杯茶水。 林安宁满足的眯起眼,“许久不吃姨娘做的糕点,我想念的紧。” 白氏被她哄的开心,弯弯的眉眼满是慈爱,“你若爱吃,一会带些走便是。” 林安宁点头,“姨娘不要只惦记我,还要多照顾自己,近来姨娘可曾觉得身子哪里有不舒服的?” 前世,就是这一年。 娘时常身子不舒服,一点小风吹着了,都要躺上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而后再过几个月,就莫名染了病,一直不曾好过。她也关心询问过,每次都是被娘以好多了为由搪塞过去。 等外祖父出事的消息传出时,娘又惊又恐,心力交瘁之下,不出几天就撒手人寰了。 她不得不重视起来,原先轻松的神色也染了几分凝重。 白氏被她问的一愣,见她如临大敌一般的面色,指腹轻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我近来身子骨可好,夫人还免了我去请安。” “没了那些琐事,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待着,挺舒适的。” 她说的轻描淡写。 但林安宁瞧着她瘦弱的身子,和眼底久久未散的乌青,便猜的出来几分。 她抿了抿唇,伸手拉过自家娘亲的手。 温热的掌心,让她安心不少。 她温声道:“姨娘,我近来总觉得心慌的厉害。昨夜还做了梦,梦见你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我实在放心不下,才一早回府中看看你。” 她不能把话说的太死,重生一世,她想改变姨娘的命运,便以做梦的说法,提醒她。 白氏怔愣了片刻,见她哭过的眸子还带了些憔悴,无奈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难怪你一回来就哭鼻子,小时候可没你如今这般哭的厉害。” “我还以为你被人欺负了去呢。” 女儿不是在顾府被欺负,白氏提着的心放了不少。 林安宁抿唇,见姨娘好似不太重视她的话,眉间沉了几分。 她耐心引导:“姨娘,那个梦太真实了。我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悸的厉害,为了防范于未然,还是早做打算比较好。” 不等白氏开口,她便扭头去看张嬷嬷,态度透着几分强势。 “嬷嬷,如今侯府之中,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往后姨娘入口的东西,以及熏香之类的,你且要多加细心些。” “莫要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别有用心的人太多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张嬷嬷略有些迟疑,抬眸看向白氏。 白氏只当她是关心则乱,开口劝她,“宁儿,我在府中真的没事。我院子的人这般做了,若是被夫人知道了……” 林安宁抿唇,提到嫡母,她终归没什么好脸色,只说:“无事,若是她斥责,你就说是我安排的,她只管来找我就是。” 白氏从未见过女儿这般强硬的态度,一时哑言。 张嬷嬷见气氛陷入僵持,连忙开口缓和,“小姐说的极是,老奴会安排信任的人,把好这几处。” “姨娘也放心,老奴做事不会叫夫人察觉的。” 第21章 夫人有请 林安宁这才点头,“有劳嬷嬷操心了,若是发现了什么,也小心些,派人与我商议,再做决定。” “若是实在无法传出信息,优先保住姨娘的性命。” 她不能和前世一样,失去母亲了。 如今她不在侯府,也不能时时都回来看看。 母亲这处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很难察觉。 见自家女儿满脸忧愁,白氏随便觉得她想多了,还是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你不必忧心的,我如今在府中挺好。况且有侯爷在,我不会受委屈的。” 提到自己的父亲,林安宁不自觉紧绷朱唇,沉默不语。 这些年,父亲面上确实格外宠爱姨娘和她。 每次嫡母、嫡姐从姨娘或者她这儿拿好处的时候,父亲总会给她和姨娘别的补偿。 轻而易举的就将这些事情揭了过去。 且父亲时不时会来姨娘这处歇脚,虽到了饭点就离开,但时间久了,难免让主院那儿的人不舒服。 这也是嫡母恨死她们母子两人的原因。 林安宁心中忽然有了想法,她敛起思绪,正色看着眼前的人,“姨娘,父亲当时以并无婚配骗您入府,而后还让你屈居姨娘之位,这些年您受了多少委屈?” “可见,父亲不是全然可信的。” 白家虽然是商户,但富可敌国,又想来最宠爱唯一的小女儿,怎么舍得让她做什么官员的妾室。 若非是父亲以无婚配为由,骗人在先,恐怕白家也不会乐意和侯府搭上关系。 她暗中提点,却让白姨娘秀眉蹙的更深了些,她轻声呵斥:“安宁,你在我这如何闹腾都无事,但这话你不许再说了。你是侯爷的女儿,虽说是庶女,他却并未待你半分不好。” “你是做女儿的,哪有你这般,还背后说起父亲的坏话的。” 林安宁心中暗叹一声。 母亲到底在府中同父亲生活多年,对父亲处于全然信任的状态,她一时半会光靠说也是说不清的。 索性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姿态放低了些,“姨娘便当我是关心则乱吧,不过衣食住行这一块还是要派人盯着的。” 白姨娘见她神色倦乏,本严厉几分的面容软了下来,“宁儿,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会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你可千万不要再说方才的胡话了。” “是。” 林安宁乖巧应了下来。 白姨娘脸上才得以恢复笑容,与她不过寒暄两句,几个老婆子就登上门来了。 她们连白氏都未曾给过正眼,敷衍的给林安宁行了一礼。 “三小姐,大夫人有请。” 林安宁神态冷淡的瞧着她,并未第一时间搭话。 眼前开口说话的婆子是大夫人身边的郭嬷嬷,却也只是个打杂的。 就连来请她,都只是派个无关紧要的人过来。 林安宁哂笑一声,没搭理她。 郭嬷嬷见她不说话,反倒自顾自的起身,阴阳怪气道:“早就听闻三小姐今日回门,大夫人派老奴在外头等了多时,都未曾见到三小姐的身影。” “不曾想三小姐如今嫁了人,架子倒是大了不少。回门不先拜见嫡母,反而来找姥爷后院子的一个妾室。” “这还得夫人派人来请,才能见到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小姐不知礼仪是非呢。” 第22章 孟氏 屋内几人面色纷纷一变。 唯独林安宁面色如常,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悠悠的抿了一口。 白氏脸色不太好,到底是大夫人屋内伺候的下人,她维持着面上的笑意,正要开口解释两句,搭在桌子上的手却被女儿按住了。 她抬眸,不解的看向女儿。 这事若是传出去,对她的名声定是不好的。 林安宁对她微微摇了下头,才看向郭嬷嬷,眉眼带了几分厉色,“我原也不知,侯府的规矩稀松不少,一个粗鄙奴才,也敢教主子做事了。” 她淡淡的看向那气焰嚣张的郭嬷嬷,眼底活泛的柔意凝成丝丝寒意。 郭嬷嬷被她气势惊的怔愣了下。 三小姐在府中,自小性子就温顺文静,不争不抢,就是训斥下人也都是温声细语的,从未有过这般重的神色。 也是府中最和气,最好拿捏的小主子,只要搬出大夫人,她就不会有任何话说。 今个是怎么了? 林安宁只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回头握住白氏的手,“姨娘,你且在院中安心待着,我去去就回来。” 白氏面露担忧,嘱咐她:“大夫人的性子你也知晓,你去了主院见她,就莫要顶撞她的意思,免得给你招惹不必要的祸根。” 林安宁笑了笑,“放心吧姨娘,我自有分寸。” 她安抚性的拍了拍姨娘的手背,而后才起身。 转向郭嬷嬷时,面上柔情尽散。 …… 才进主院,林安宁便感觉到了这处比母亲那儿要暖和几倍。 屋内整整放着三盆银丝碳火,燃的劈啪作响。 说起来,侯府的炭火,还是姨娘手中的陪嫁铺子那处年年给免费提供的。 然而这送来的炭火,大夫人院内的,却是比姨娘这个正经的主子还多。 林安宁稳住心神,只低眉顺眼的福身,喊了一句。 “母亲。” 屋内安静的只剩下茶盖与茶杯碰撞的声音,一时并没有人搭话。 过了半晌,一个茶杯忽然朝着她的身上砸来。 林安宁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啪!” 茶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端坐太师椅上的孟氏见状,脸色更沉了几分。 她冷笑,“你如今翅膀硬了,连规矩都不顾了?倒是头一次见姑奶奶回门不来拜见主母的!” 闻言,林安宁轻笑几声,“母亲管理庶务,向来繁忙,我自然是不敢多有叨扰,打算晚些时候来请安,也不算误了规矩。” 以往她每次回府拜见时,孟氏总有理由拖着她。 或是身子不适,或是事务繁忙,总之都要将她晾在外边半个多时辰才肯见她。 孟氏见她还敢反驳,怒意更盛了几分,“倒是挑起我的不是来了?” 林安宁也只是淡声回道:“女儿不敢,母亲做事自有母亲的道理。” 孟氏心口一梗。 她这不温不火的神态,越看越像临风苑里住着的那只狐媚子。 看着就来气! 孟氏闷了半晌,才冷声开口:“我问你,风哥儿负荆请罪的事,是不是你的主意?” “母亲说笑了,我在尚书府人言甚微,哪能左右的了府上嫡次子的事情。” 孟氏猛冷眼看她,“不是你,还能是谁?” 林安宁好以整暇的站着,面上笑容不减。 “自然是我婆婆定下的主意。” 第23章 罚跪 孟氏拧眉,视线在她身上扫了几番,心底升起几分诧异。 以前见她都低眉顺眼,从不逾越规矩的庶女,居然还能借着尚书府老夫人的威风压她?果真是嫁了人,翅膀到底硬了不少! 她冷嗤一声,“我倒是不知道,顾老太太那般疼爱几个嫡孙,会这般伤害风哥儿。” 不给林安宁开口的机会,她抬眸看向门外候着的下人。 “来人!” “三小姐自出嫁后,规矩礼仪越发稀松,连回门的规矩都敢逾越,未免遭尚书府嫌侯府教女无方,把三小姐送去祠堂!” “什么时候认罪什么时候出来!” 话音刚落,门外侯着的几位粗壮老嬷嬷鱼贯而入。 几人很快就将林安宁团团围住。 “三小姐,请吧。” 领头的正是郭嬷嬷,她笑眯眯的侧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这架势,只怕一早就打定主意要罚她一罚了。 林安宁心中嗤笑,连正眼都未曾留给孟氏,转身就随着几位嬷嬷离开。祠堂的位置也挺偏僻的,几人走了一大段的距离才到。 侯府祠堂四周没什么院子,但堂内很大,快要赶得上主屋那般大了。 林安宁踏入灵堂,进屋走一段,眼前陈列着的便是摆放列祖列宗的灵堂,牌子前面放着一张供桌。 上面的祭品和酒水都是新鲜的。 两侧则是摆放了许多排列的油灯,由专人看管点灯。 林安宁抬眸,将灵牌一一纳入眼底。 未出嫁前,她总是能被寻出各种错,被罚跪祠堂。 以前几次被关进来,祠堂内都暗无天日,又没半点声响,那种恐惧,对还尚年幼的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她最害怕跪祠堂,但孟氏好似就抓着这个点,次次都罚着她去跪。 如今重活一世,她早早看清了身边人的那些毒蝎心肠,比起他们,几个列祖列宗的牌位又算得了什么? 人心,可比鬼还要恐怖。 见她站在灵前凝望许久,就是迟迟没跪的郭嬷嬷心中冷哼一声,她走到林安宁面前,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好声好气的说道:“三小姐,夫人让您跪祠堂,您就跪着吧,可莫要为难我们一众下人。” 说完,她双手突然搭在林安宁的肩膀上。 将林安宁的肩膀猛的往下一按,她力气大的惊人,眼前的人生生被按着跪在蒲团上。 “三小姐,这才对嘛。”她得意洋洋的说着,“夫人有令,三小姐需在灵前悔过,若无召唤不得离开。”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祠堂的门。 林安宁只稍一听,便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她勾唇无声笑了笑,看了眼蒙了厚厚一层灰的灵牌,淡定的站起身子。 跪是不可能跪的。 祠堂没什么人来,谁能看得到她跪没跪?她以前就是太墨守成规才被那般欺负! 在祠堂内呆了约摸过了半个时辰。 屋内没有炭火,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就越来越冷,四周的油灯还燃着,供桌上的蜡烛却熄了几根。 林安宁本就染了风寒还未好,如今这么一冻,还有些头晕。 她索性两眼一闭,懒洋洋的朝着地上一歪。 第24章 帼掌 父亲眉宇间的关切和担忧不似作假。 林安宁抬眸,看的恍惚。 前世白家出事,姨娘不是没有哀求过父亲。她也回了府中,跪在父亲膝下,乞求援手。 可不管是对姨娘,还是对她,父亲的态度都很冷漠。 父亲甚至出言:“白氏,你既进了侯府为妾,白家的事,便与你无关。你莫要插手其中,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还勒令姨娘,白家的事情解决之前,她不得踏出屋内半步。 姨娘身子本就羸弱,加上气急攻心,顿时晕厥过去。 林安宁想要上前搀扶,父亲却用极怪异的眼神制止,声音冷的刺骨。 “方才对你姨娘说的话,你也适用。你是出嫁女,是夫家的人。娘家的事情,你还是少管为好。” 说罢,她就被强行送走。 再没两日,就接到了姨娘的死讯。 直到后来,她方知晓,原来父亲对姨娘的宠爱,对她的疼爱,皆是假象。 那些疼爱的背后,从来都是讲条件的。 林安宁敛下眸色,忍着想要抽出手臂的冲动,声音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是女儿不孝,惹出事端,给父亲平添担忧了。” 林柏卓闻言,面上的严俊稍缓了些,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此事与你你无关,你不必自责,快些起来,地上冷。” 林安宁面上如往常般柔顺,起身后行了一礼。 “多谢父亲体恤,实是女儿先惹了母亲不快,母亲责罚亦是应当,父亲万不能再恼母亲了。” 说完,她还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孟氏,嘴角故意勾着讨好的笑意。 孟氏看的刺眼,索性冷笑,”你既知道自己惹我不快,便该回去祠堂继续跪着!何苦在此装病作态!” 冷风袭来,林安宁喉咙的痒意抑制不住,咳的手都在发颤。 她还是低垂眉眼,艰难的说上一句,“咳咳,姐姐如今不在了,我理应也该替姐姐在母亲跟前尽孝,若母亲想要我去,我去祠堂跪着便是了。还请母亲莫要因我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 林安宁表现得越是低眉顺眼,孟氏的怒意就越是旺盛。 尤其是提到她早逝得女儿,更是气的眼尾泛红。 侯爷与狐媚子所生之女父慈女孝。而她的女儿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如今更是被这小贱人挑衅到脸上来了! 孟氏怒火中烧,终是没忍住高抬起手,狠狠扇向林安宁。 林安宁眸光微动,她本可以避开的,身子却半分没动。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寒风中回荡。 林安宁偏过头去,耳鬓的发丝凌乱,脸颊瞬间红肿。 “宁儿!” 白姨娘惊呼,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看着她的眸色满是心疼,泪水再次涌上眼眶。 林柏卓也没想到孟氏会动手。 安宁好歹是出嫁女,且如今顾万蘅护送使者有功,皇上对他正是欣赏的时候, 若是尚书府得了奖赏,安宁的身份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思极此,他眉眼骤的黑沉一片,怒喝道:“孟氏,简直胡闹!你当真是半点主母风范都没有,宁儿她也是你的女儿!” 第25章 参赌 “你说她是我的女儿?”孟氏颤着指尖,直指林安宁,“她还不配!我的女儿早就死了,她死的时候,你甚至没有为她掉一滴眼泪!” “你将外面的下贱胚子带回府,现在还要说她生出来的东西是我的女儿?” 被她在众人落了脸面,林柏卓也气的不轻,“再如何,安宁也喊你了那么多年的母亲,就算是颗石头也该捂热了。” 林安宁见两人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心下嗤笑。 侯府说的好听勋贵人家,内里还是一笔烂账。 她捂着脸的小手缓慢的放下,露出红肿的脸颊。 “父亲别气,母亲只是忧思姐姐罢了。”说着,林安宁还轻叹一声,“明知嫡母见了我定会心情不好,是我不该回府上来的。” 因着疼痛,林安宁眼底还泛着水光,瞧着好不可怜。 林柏卓心生了几分怜悯,语气不由软了下来,“你是我靖安侯的女儿,你想回来便回来。有爹在,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去。” 林安宁笑的乖巧,“多谢父亲,只是,我今日回府,也是有正事要与父亲商量。” 话到此处,林安宁犹豫的看向孟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林柏卓看着她这般模样,眉头微挑,“你说。” 林安宁这才开口:“父亲,前段时间金鼎赌坊要债,逼死人全家的事情,经过几天的发酵,现已在京城之中闹的沸沸扬扬。” “那家人活着的,只剩下从了军的儿子。如今他人已回了京,将此事闹上了京兆府,非要讨个说法。” 金鼎赌坊是京中规模不算小的赌坊,其中牵扯的势颇多,水也极深。 因着背后有人撑腰的缘故,那些要债的人下手都极为狠辣。 逼良为娼,逼人去死的事情干的不少。 这次能被彻底翻出来,也是他们踢到了硬板子。 林安宁看向面色微变的孟氏,眼中满是担忧,“我也是听说,那金鼎赌坊里还有……还有母亲的分例。” “事关母亲声誉,我又一时忧心府上会牵扯进去,才想着一大早便回府来提醒一二。” 在场众人,闻言脸色齐齐大变! 林柏卓先是惊愕一瞬,转而盛怒。 从军男子除非伤残,否则只能随军队一并回京,不然便被视为逃兵。 而最近回京的,自然是北征归来的威虎军,带军的是戚家独子,戚晟。 戚家世代忠烈,战死沙场。 唯一剩下的男丁,便是戚小将军了。 那从军的男子能将事情闹上开封府,多少也是小将军在撑腰。 小将军如今尚还年幼,且刚北征归来,在朝堂的威望不足。 架不住他的至交好友是丞相啊! 丞相为他,近来死盯着赌坊的案子。 要是这事闹开,发现侯府也牵连进去,那—— 林柏卓光是想着就惊出一身冷汗。 他眸中如同含了利剑,盯着孟氏。 “宁儿所说,可是属实?” 林柏卓的眸色太过骇人。 孟氏眉眼未动,却心跳如鼓。拢在袖中的指尖悄然收紧,紧紧拧着帕子。 她迎着视线,尽可能让声音平静。 “侯爷,您仅凭庶女几句毫无根据的话就怀疑我?” 第26章 难堪 林安宁适时出声,“母亲,我听闻赌坊老板已被缉拿,丞相大人命京兆府追查到底。” “有丞相大人插手,此事并不经查。母亲若是当真有分例,还是要如实说明的好,父亲也好早些做定夺。” 她表面劝慰,实则是警告。 这位年轻丞相,可是眼中不容沙子的。 孟氏手中紧攥之绢帕,几欲被拧至断裂。 林柏卓眸光如炬,紧盯着她,质问道:“孟氏,你到底做没做?你若不说,我便派人查个清楚!” 孟氏愤恨地瞪了眼林安宁,心下也明白情况不容她继续隐瞒。 她咬牙道:“我,我也是为了府中生计着想,想为侯府多添置些银钱。否则这诺大的侯府,如何支撑?” 她自觉有理,反倒壮了几分胆子。 “住口!”林柏卓怒视着她,“你还敢狡辩?我侯府百年累积,何须你涉足赌坊?” 孟氏亦被激怒,“百年累积?你侯府内里不过是个空架子,我若不想法子,府中开销必然亏空!” 林安宁轻声细语:“母亲,外祖父家中时常赠来稀罕之物,姨娘亦常补贴府中账房,自己库房反而不丰。” “母亲若是不喜那些外物,也可与姨娘商议,怎还沦落到要赌坊份额呢。” 她言辞和善,看似安抚,却似无意间将两人间隙撕扯得更大。 孟氏猛地回头,怒瞪着她,“你给我闭嘴!” 林柏卓阖上双眼,深深吸了一气。 再次睁开时,满眼皆是对孟氏的失望。 “孟氏,你身为侯府主母,不曾以身作则,还牵涉赌坊,是想断侯府前路,毁孩子们前程吗?” 堂堂侯夫人、三品诰命夫人涉及赌坊生意,传扬出去真是个泼天的笑话。 孟氏手脚发软,这才有些害怕:“侯爷,妾——” “事情还未解决之前,你姑且在房中思过!倘若丞相大人不肯松口,我会亲自将你送去开封府!” 林柏卓愤愤甩袖,转身就离开。 他日日在朝堂殚精竭虑,偏偏后宅还不省心,净添乱。 孟氏楞在原地好半晌,等人走远,她狠瞪了林安宁一眼。 这小庶女倒是翅膀硬了,装了这么多年乖巧,成亲后却给她来这么一出。 等着,白姨娘可还在她手里呐。 孟氏冷哼一声,才携着一众下人回了主院。 林安宁看着她离去,面色微妙了几分。 “宁儿,你方才怎么不躲开?脸上可还疼?我院中还有xx膏,消肿的效果不错,你随我去一趟临风苑,我给你上药。” 白氏担忧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 林安宁笑了笑,反手握住了她,“姨娘,不碍事。” “孟氏如今在侯府没了掌家权,又要应付赌坊的事情,想来也没什么空管姨娘了。” “这往后几日,你也能好过些了。” 白氏楞了楞,“宁儿,你是故意的?” 林安宁没有答话,更加肯定了她的想法,她顿时秀眉蹙起。 “宁儿……” 林安宁知道姨娘不赞同她的做法,但不是她躲着,这些人就会放过她的。 她正了正神色,“姨娘,我不能让你出任何事情。” 第27章 查账 白氏愣愣看着她冷冽的眉眼,她女儿出嫁后,身上的气势更甚从前。 再也不是唯唯诺诺,躲在她身后俏声喊姨娘的小姑娘了。 她抿了抿唇,自知拗不过女儿,便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只轻叹一声,“那你怎知孟氏和赌坊有关联?” 瞧着方才侯爷的模样,就连他都不知晓。 林安宁却眨了眨眼睛,“姨娘,我在尚书府中好歹还是主母,自然能知道些风声。” 前世的时候,孟氏几乎散尽了半个侯府的钱财去堵这个洞才得以逃脱。 而后又借着别的由头,等姨娘去世后,将她的嫁妆尽数纳入囊中,敛财无数,才得以填完她挖的坑。 此事做的再隐蔽,也被林安宁察觉到了。 只可惜,那时她分身乏力,自身都在火坑之中。 这一世,她提前将这个隐患爆出,说不准还能保姨娘一二。 心思转了几圈,她面带笑意,“姨娘放心,我这也不算插手父亲后院的事情。” “我只是提醒一二罢了,至于旁的,我哪能做的了主?” 娘两人说了好一会儿体己的话,时候也不早了。 林安宁从侯府出来。 外面雪已经停了好一会儿,行人渐渐多,走街串巷的卖货郎也扛着担子路过门前。 她抬脚,便朝着主街走去。 一并跟着的雪莹面露不解,“夫人,我们不坐马车回去吗?” 林安宁摇头,“不了,我许久没在城中逛。今儿天色还不错,便走走吧。” 秋月面带笑意,“夫人出来走走也好,总在府中闷着也不好。而且,奴婢听说城中新开了一家铺子,所做的糕点味道很不错呢。” 听罢,她笑意更深了,“那去尝尝。” 主仆几人说话间,已到了主街。 此时正午时分,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各色各样的招牌高高挂起。 林安宁耳边充斥着商贩的吆喝,行人的谈话…… 热闹的仿佛是一幅流动的画卷。 重活一世,再看京城的繁华,还是别有一番心境。 几人走了好一会儿,秋月瞧见不远处的林记干果铺,开口询问:“夫人,那不是您手中陪嫁的铺子吗?” 林安宁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 林记干果铺有好些客人进进出出,生意很不错。 她点头道:“铺中的账本这个月还未送来。既然都到这儿了,就进去看看吧。” 秋月应了一声,上前和店小二交涉。 得知小姐过来,掌柜亲自迎接,热情的将几人请上了二楼,还准备了一盘干果放着。 林安宁捻起果脯送入嘴中,吃了几个,掌柜才抱着账本从账房出来。 他将本子递了过去,“夫人来的正好,这个月的账本我今儿刚盘算完,正准备给夫人送去的。” 林安宁接过,客气回了一句。 “辛苦掌柜了。” 掌柜连连摆手,“夫人这般客气,可是折煞了我。这都是我的本职,算不得辛苦。” 林安宁笑了笑,翻开账本。 葱白的指腹掠过账本上的一行行字迹,越看眼中冷意越深。 第28章 断供 铺子里的营收不差,只是每旬给尚书府送去的果脯,从未拿到银钱,掌柜甚至单独列了一份尚书府的账本出来,上面满满的赊账字样。 掌柜全然不知她所想,似是想到了什么,面带着笑意说道:“夫人,今年新运的龙眼到了,我一会儿就差人给您送上府去,您看如何?” 林安宁眸光微动。 她自得知顾老太太爱吃龙眼,为了投其所好,每年都花重金,让人从南方运来,就为了能让老太太吃上新鲜的。 现如今想想,不过吃力不讨好罢了。 林安宁头都未曾抬起,冷淡回了应:“不用送去府上了,一会儿我带走几盘,剩下的都卖了吧。” “这?好!” 掌柜先是一楞,然后忙应下来。 自打夫人进了尚书府,这孝敬老夫人的龙眼就没断过。 眼下怎么? 林安宁一目十行,看完了账本,心中也有了数。 她合上账本,轻声道:“往后尚书府若有人再来买东西,银钱方面按照市场价给。” 她意有所指,掌柜眼神一闪,也听明白了。 夫人嫁进尚书府后,尚书府大小主子便经常派人去夫人名下的铺子采买。无论是金玉铺、碳铺、书铺,都光顾过,可从没给过银钱。 可偏偏又要挑最贵的、最好的,还总是挑三拣四。 就连他这干果铺,到了尚书府那处,不是说不干净就是不好吃。 可…… 他凡是送去府上的,都是精挑细选的。 尚书府是占足了便宜,还要一副高高在上模样。 但见夫人对此从未表态过,他这个当下人的更是不好多说,便只得忍着。 如今,夫人可算是想通了。 掌柜有些惊喜,又忍不住委婉劝诫了几句。 “夫人这般便对了,是尚书府用着您的东西。” “夫人不必过于顾忌与他们的体面,落到最后还讨不着几分好的。” 林安宁闻言,不由笑了笑。 “掌柜所言极是。” 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上辈子倒是她着像了。 她也不欲多说这些事,指尖在账本上点了几下。 “掌柜的,你将我名下铺子盈利的两成,便拿去江南买粮吧。” 掌柜诧异,“两成?” 见林安宁点头,他迟疑道:“夫人,今年风调雨顺,且秋收颇丰。眼下虽入了冬,寒凉了些。但也没人缺粮,这……” 这肯定亏损啊。 莫看两成利益好似不多。 但白家是皇商,产业遍地,夫人又是白家极为宠爱的外孙女。 名下的铺子营收都是极好的。 这些铺子一个月的两成,足有十万两。 他斟酌着开口:“夫人,要不还是拿少些吧,两成实在有些多了。” 林安宁淡然,“就两成,你照办就行。” 她目光落在窗外飘荡的雪屑上,多了几分深思。 前世,自入冬后,天气就越发的寒冷。如今还未显出端瑞,但过不了多久,寒灾突降。 京城以及临近的雍州附近,抗过一月,粮仓便告急了。 粮食在那会儿,可是有市无价。 她得抓紧时间赚钱,白家的危机在于富可敌国,但白家能立足的生机,却也在钱财之上。 见她态度强硬,掌柜也没法子,只能应下。 坐了好一会儿,林安宁才起身出了雅间,楼梯刚转角,迎面便撞上了一个小团子。 林安宁惊愕一瞬,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第29章 偶遇 “小公子!” “夫人!” 眼见要倒下,林安宁眼疾手快,本能将小孩搂在怀中,一手抓着栅栏,脚稳稳向后踩实,勉强止住了往后倒的势头。 他带来的奴仆面色惊恐,不等林安宁站好,忙将手中轮椅放下,把小主子扶过来。 一名穿着青色服饰的小厮关切问道:“小少爷,您没事吧?” 秦小公子,秦允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后,一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小厮却不敢懈怠:“小少爷,您腿还伤着……” 小主子腿还没好,上楼梯时,他们本是要把人带轮椅抬上来的,小主子却是心疼他们,下来后扶着扶手慢慢往上挪。 若是因此出了事,那他们这些下人都讨不了好。 林安宁已经认出来人,忍不住跟着紧张。 顾明风把人家的腿摔断了,若她再让秦小公子出什么事,只怕与丞相府的梁子是要彻底结下来了。 她刚要抬腿,却好似踩了什么东西,有些咯脚。 林安宁垂眸瞧去,便见鞋底底踩实了一本书。她忙移开脚,秋月自觉地把书捡起,瞧见上面的水渍,面露担忧。 “夫人,这书大概是坏了。” 水迹渗透的厉害,林安宁翻开几页都没能看清楚其上书写的字。 青衣小厮见状,当即脸色大变,喝斥道:“哪来不长眼的东西,冲撞我家小少爷,还将小少爷心爱的书籍……” 秦允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瞪向小厮,不悦道:“谁允许你骂她了?明明是我撞到了顾夫人,再说她也是不小心踩到的。” 小厮面色一顿,露出讪笑,“小公子,奴才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一时慌不择言。奴才回去就去领罚,小公子万不要恼奴才啊。” 秦允哼气一声,明显对他的话很不满,“你也得给顾夫人道歉。” 青衣小厮楞了楞,他也没想到自发为小主子出气,反倒惹得小主子不快。 但是对上小主子不悦的面色,他只得恭敬的朝着林安宁行了一礼,“夫人,奴才方才忧心小少爷,对您多有冒犯,还请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林安宁不欲计较这些,回了他一句“无妨。” 随后蹲下身子,柔声问道:“未曾想秦小公子也在此处,方才没吓坏吧?” 秦允摇头,黑溜溜的眼睛满是认真道:“顾夫人,我没事的。是我刚才没能看路才撞了你,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年方七岁,面上的婴儿肥尚未完全褪去,看上去既可爱又稚嫩。 即便是他努力绷紧面容,试图展现出沉稳之态,也能从中窥见几分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 林安宁不禁失笑,轻声说道:“我并无大碍。只是这本《山水记》被我不慎踩坏了。” “不如这般,我手中有与这本书齐名的《游山记》,其中记载的人文关怀与地貌描述更为全面。晚些时候,我派人将这本书送丞相府上,小公子意下如何?” 秦允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却很快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模样,“顾夫人不必自责的,书物偶有损伤是常事。” 第30章 赠药 “原是我弄坏的,自然该赔偿的。小公子放心,我会尽快派人将《游山记》送到府上。这本《山水记》,我也会寻人,给你复原。” 林安宁坚持道。 好歹是她弄坏的,赔人家一本书也是应当的。 何况,秦小公子和她的继子不同,是真正的爱书之人,她乐于成人之美。 秦允虽聪慧,但到底年幼,几次推脱不掉,只能接受了。 而一旁的小厮忍不住插嘴。 “小少爷,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府了。” 秦允这次老实坐上轮椅,由着人抬下去的。 正当他要被推出铺子时。 “顾夫人,”秦允礼貌喊了一声,扬了扬小手中的白瓷药瓶,“这瓶玉肤膏,府医说能够消肿止痛。你拿去吧,希望你的伤能快点好起来。” 小小少年坐在木椅上,语气带着关切,一双澄清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林安宁微微一怔。 这才后知后觉,她脸上还残留着被孟氏帼掌的印子。 自出府后,她便觉得外头凉风习习。脸上原本火辣辣的疼痛消散了不少,也就没去在意了。 林安宁感激一笑,接过秦小公子递来的瓶子。 “谢过小公子,小公子真是个善良又细心的孩子。” 秦允绷着小脸,暴露在空气中的耳尖,微微泛起一抹羞红。他只轻轻颔首,由侍卫将他推着上马车。 随着马车的行驶,窗帘的一角轻轻掀起。 秦允扭头,便能瞧见转身步入茶楼的身影。 圆溜溜的眸子不免染了几分复杂,之前顾明风来丞相府认罪,还有顾夫人作陪,他心中是有些羡慕的。 顾家的那几个早早没了生母,却有能事事为他们打算的继母,而他…… 他垂下眉眼,掩住眸中的失落。 —— 尚书府内。 林安宁自回来便侧躺在榻上养神,视线却不由落在了桌子上放着的白瓷药瓶。 药膏质地润和,极易推开,涂在脸上还带了些清凉,只消片刻,她面上的红肿就彻底消散,一看便是价格不菲的名贵草药制成。 虽然她也不缺这些,但到底是秦小公子的一片心意,也不好抹了去。 她沉思后,吩咐道:“雪莹,除了《游山记》外,再挑几本书,一并送去相府吧,也算是报答小公子赠药的恩情。” “夫人可想好要赠哪些书籍?”雪莹问。 林安宁沉思片刻,想起前些日子寻来的书籍,随口说道:“我看《琼琚珍集》就挺好,就挑这个送去吧。” 《琼琚珍集》一共八册书,这世上能有全册的不出五人。 不巧,她就有。 雪莹顿时瞪大了一双眸子:“夫人,那套珍集可是大学士唐越大人的亲笔之作,还是孤品,极为珍贵呢。” “而且,”她小心翼翼地瞧了自家夫人一眼,斟酌着开口,“《琼琚珍集》不是夫人重金求来的,准备给大公子做生辰礼物的吗?” 林安宁单手撑颊,想起前世,这册书因不得长子的眼,早就不知道被丢弃何处,沦为垫桌角的废品。 她嗤笑一声,“好书就要给识货之人,他还不配。” 第31章 顾明婉 转而,她又想起秦小公子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失笑:“况且,你不觉得秦小公子很可爱吗?” 雪莹挠头困惑。 秋月倒是笑了几声,“夫人所言极是。今日所见秦小公子,虽然年纪尚小,但举止有度,聪慧过人。” “明是非,知礼数,在他这个年纪实属罕见,可见丞相大人是重视他的。” 林安宁含笑不语。 其实她心中还有打算,要结交那位秦相可不是易事,小公子或许也是个途径。 雪莹听的似懂非懂,但见夫人有了定夺,便也没有多问,只答道:“奴婢这就差人去办。” 她刚走没一会儿,就有丫鬟来通报小姐来了主院。 丫鬟话还没说完,一抹小小的身影就飞快的从门外飞奔进来。 进跟随着的,便是嬷嬷又急又无奈的喊声。 “小姐,你可慢些!” “哎呦,小姐看着些脚下,莫要摔了。” 林安宁刚坐正身子,粉色小团子就一股脑扑进了她的怀中。 她眉心微拧,下意识将人推开。 “娘亲!” 娇俏的声音响起,软软的,一下就喊进了屋内众人的心里。 林安宁斜靠在榻上,面色淡然的垂眸。小姑娘肌肤白皙细腻,许是跑进来的缘故,还透着嫩粉。身形娇小玲珑,身穿着极为昂贵的锦缎罗裙,将她衬的像个精致的小瓷娃娃。 这是她的继女,顾明婉,年芳五岁。自小继承了生母的容貌优势,生的极为软萌可爱,开口说话时软软糯糯的,很讨喜。 可谁都不知道,她藏在可爱面容下的蛇蝎心。 前世,顾万蘅自觉她没了利用价值,将她软禁废弃院子自生自灭。 她风寒未痊愈,又忧思过重,年纪轻轻就已经形销骨立。 便是这段时日,顾明婉拿刀一下一下生生毁了她的容貌。 顾明婉看着她的神色狰狞,眸色宛若淬了毒般,“你只怕不知,我想毁掉你的脸不是一日两日了!” “贱人,自小你就逼着我刺绣,习琴,温书。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却因为你,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彼时,顾明婉被下人按着,半点反抗不得,但眼底恨意的小火苗却几乎实质化。 这些年,若非靠着白家,靠着她的嫁妆,靠着她几乎倾尽所有的培养,顾明婉怎么能成为京城第一才女。 甚至得了国公府这门好亲事。 她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反咬一口。 顾明婉看着她满是血痕的脸,总算是满意了:“我倒宁愿让柳姨娘当我们母亲,起码我能快快乐乐的当尚书府的掌上明珠。” 每一句都似剜心,疼的林安宁呼吸一滞,藏在袖袍下的手骤的攥紧。 既如此,那她这辈子就将顾明婉养成柳氏那种依附男人的菟丝花又如何? “跑的这般快,若是磕碰着了,又该惹你祖母心疼。” 林安宁说着,端起一旁的暖茶轻抿一口,压下心底的厌恶。 顾明婉嘴角向下撇了撇,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哎呀,娘亲又要开始说教了,每次来都要说上好半天。 难怪哥哥们都不太愿意来娘亲这里。 第32章 变化 她心中不满的嘀咕着,面上撅着嘴,委屈的抱怨了一句:“娘亲,我没有跑。我都有看着脚下的,才不会磕碰到。” 林安宁不欲多说,漫不经心的将茶盏放下后才随口应道:“行吧,下次莫要这般了。” 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态度,且没有长篇大论,惹得顾明婉小小的脸蛋上满是诧异,“娘亲,你不责怪我了吗?” 林安宁挑眉,“娘怪你做什么?” 她不开口说教,反倒是让顾明婉不自在了。 小姑娘在一旁扭捏了半天,见她当真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才安心的依偎在她的膝头,娇声细语的撒娇道:“娘亲今日回侯府,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呀?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外祖母了,我也很想念外祖母呢!” 林安宁勾唇,唇角泛了几分嘲弄。 顾明婉口中的外祖母,自然是侯府夫人,孟氏。 她每次带顾明婉回侯府,顾明婉只在孟氏膝下承欢。 但临走时,她拿走的各种珍稀物件,却都是白姨娘一手准备的。 顾明婉拿了好东西,只记在孟氏头上,可从来没正眼瞧过白姨娘。 甚至因着白姨娘是妾室,对姨娘颇有不敬。 既然看不上,就别再想沾白家的半分便宜! 顾明婉见她久不言语,忍不住嘟起粉嫩的小嘴。 “娘亲,你怎么不说话呀?我也想回侯府的,外祖母肯定也很想念我了,我……” 林安宁目光幽深的看着她半晌,直到她嘟囔的声音小下去后,才柔声说道:“我今日去侯府时辰太早,那会儿你还没起来呢。” 顾明婉抬起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白瓷般顺滑的小脸写满了疑惑和不开心。 她索性抱起手臂,哼气一声,“娘亲,你骗人!你以前都会让人来喊我起来的!” “娘亲只是觉得你如今还在长身子,得多睡会儿。” 林安宁笑的温柔,说话时带着半哄的语气。 顾明婉小眼珠子提溜转了两圈,觉得也有道理。 她很不喜欢早起,偶尔祖母的请安她都会找借口赖掉,更何况是要去侯府。 “那好吧,”顾明婉极不情愿道:“那娘亲下次回侯府,一定要带着我,我要去见外祖母。” 林安宁笑意不达眼底。 什么想念外祖母,不过是贪姨娘赠她的那些珍宝罢了。 她也没有回应,反而跳了其他的话题。 “对了,娘这几日思虑了一番,觉得平素对你严厉了些。你还小,本就该无忧无虑的,学太多平白给你加累赘。” “不如,你每日上午的琴学,便先停了,也好多睡会儿,长长身子。” 顾明婉瞪大了眼睛,小小的脸蛋上还有些不可置信。 娘亲今日是转性了,还是她没睡醒听错了? 她眨巴几下眼睛,不确定的连问了好几句。 “娘亲,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安宁轻笑的点了点她的鼻子,肯定道:“自然是真的,你是尚书府的嫡孙女,哪怕不学这些,也没人将你看轻了去。” 那琴师还是她花大价钱请来的,这钱她自然不会再给白眼狼花了。 第33章 殷勤 得到首肯,顾明婉就差拍着手欢呼雀跃了,不过碍于娘亲在,她也只好克制住内心的狂喜,起身在娘亲脸上亲亲一啄。 嘴上止不住的欣喜,“太好了!娘亲,你真好,我喜欢娘亲!” 林安宁压下心底的恶心,只蹙眉道:“你坐好些,哪家女孩子像你这般动来动去的。” 顾明婉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女儿是高兴嘛,娘亲有所不知,女儿日日早起练琴,手都肿了。” 说着,她还委屈巴巴的伸出纤细白嫩的十指,止不住在林安宁眼前晃着。 “娘亲,你瞧瞧,我如今这手都比不得其他小娘子的娇嫩了。” 才几岁,就比这个? 林安宁淡淡扫过她软乎乎的手掌,觉得好笑。 顾明婉是真能胡说,那价值百两珍珠膏日日都用,怎还会被旁的人给比下去? 珍珠膏原料稀少,极为难寻。却因着能够嫩肤美白,祛疤不留痕的奇效,又卖的十分火热。 而她名下店铺里,几乎八成的珍珠膏都进了顾府女眷手中。 好在她今日去了一趟铺子,将话传了出去,往后所有铺子都不会再给尚书府白送这些了。 林安宁收回视线,只淡笑道:“先前是苦着你了,往后你都无需再学这些,只管开开心心的当这尚书府的掌上明珠。” 对于她的话,顾明婉很是受用。 她一点都不喜欢学琴,二哥也说了,学这些根本没用的,还不如好好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来的自在呢! 她开心的依偎在林安宁的身边,兴致勃勃讲近日的趣事,大多数是关于别家衣裳首饰如何精美,谁家又出了什么囧事。 林安宁差人拿了本书籍捧着,偶尔回应一下,倒也还算惬意。 直到雪莹进来,屈膝说道:“夫人,小姐,该用晚膳了。” 林安宁不由抬眸看向门外,天色将暗,零星几颗碎钻已高高挂在天边,屋内不知何时燃起了烛火,被门夭的寒风吹的火光摇曳。 她放下书籍,抬手捏了捏眉心,”不知不觉天色竟这般晚了。” “娘亲,我想留下来和您一起用膳好不好?” 顾明婉挽着她的手臂,眨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声音也软糯糯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希翼,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不过是多加一副碗筷的事情,林安宁也没拒绝,点头吩咐雪莹:“那就让小厨房传膳吧。” 菜肴很快就被一一端上桌子。 色泽鲜艳的翡翠豆腐、酸甜可口的糖醋排骨,脆爽的小天酥,还有冬瓜鲜等几样素菜搭配着,最后上了好些糕点干果。 顾明婉拿着筷子,神色恹恹的从桌子上一扫而过。 菜是丰盛,但她喜欢吃甜口的菜,桌子上甜口的寥寥无几,就连糕点都不是她最爱的梨花酥。 她小小眉头皱起,不甘心的嘟着嘴。 不过她今日来陪娘亲用膳也不是为了吃好吃的,还有旁的更重要的事情呢! 于是,她小手十分勤快的给林安宁夹了几道菜。 “娘亲娘亲,我刚刚尝了金钱虾饼,真的好好吃哦。我给娘亲夹一块,娘亲也尝尝。”她说着,筷子又伸向了别处,“还有这个,这个也很好吃。” 第34章 东珠 秋月在一旁都看笑了,打趣道:“小姐真是心疼夫人呢。” 碗里菜肴堆积了好些,一时半会还真吃不完,林安宁索性搁下筷子,温声笑道:“你今日又是陪我用膳,又是给我夹菜的,这么勤快可不多见。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 以往,顾明婉每每与她亲近,都是有所求。 想来,这次也不意外。 顾明婉被说中了心思,不由挠了挠脸颊,又害羞又不敢抬起头看林安宁,只得低下头。 小声的说道:“娘亲,我的鞋子有些旧了,穿着还磨脚,很疼。我可不可以做一双新鞋子呀?” 林安宁端倪她片刻,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这种小事又何须过问我?” 顾明婉小脸透红,用小手搅着衣角,声音更细了些,“我听说用东珠做的鞋子好漂亮,娘亲能不能给我几颗东珠让我做鞋子呀?” 因着林安宁对皇帝有过救命之恩,皇家偶尔会送些赏赐下来,东珠便是前些日子,宫中送来的珍宝。 没想到,倒是让顾明婉给惦记上了。 林安宁执起筷子,将碗中的菜肴慢慢的夹回到她的碗中,嘴上笑吟吟的婉拒:“东珠太过贵重,做鞋到底太过奢靡。况且你年纪还小,重饰与你反而累赘了。” 顾明婉原本还有些期盼的面色瞬间就变了,小嘴撅的比天高,像个圆滚滚的包子一样。 她忍不住心中的不满,抱怨道:“可是娘亲分明有一盒东珠的嘛。我做鞋又用不了多少,娘亲匀我几颗就好啦!娘亲不要这么小气嘛。” 小气? 林安宁险些被气笑。 顾明婉身上所穿所用的,哪一个不是最好的? 她收起脸上的笑意,淡淡的看着顾明婉,“那你该知道,东珠乃是御赐之物,娘亲是要珍藏的。” 顾明婉搁下筷子,不满地嘟囔着:“娘亲,我就想要几颗做鞋子而已,又不会有影响。” 她语气中带着任性,只想要东珠做鞋,至于旁的,她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御赐之物象征皇家权威与恩宠,随意使用只会招来祸端,如此,你还要吗?” 林安宁淡淡睥了她一眼,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明婉被说的一愣,小脸上露出了恼怒地神色,开口嚷嚷道:“娘亲,你不疼我了!” 以往只要她开口想要的东西,都会给她的,不管是旁的物件,还是御赐的。 这话惊的伺候她的丫鬟,浑身直冒冷汗。 “夫人息怒!小姐,小姐一时气极了才说浑话。” “婉儿姐。” 林安宁只淡淡喊了她一声,眸中冷意萦绕,当家主母的不怒自威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顾明婉气的很,又不敢继续说下去。 索性鼓着脸,低下头闷闷吃饭。 一顿饭,楞是没在开口说过一句话。 林安宁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不紧不慢用膳。 直到一顿饭吃完,顾明婉敷衍行礼后便走了。 临走时,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雪莹瞧着,不免有几分担忧,“夫人,小姐这……” 第35章 委屈 林安宁收回视线,淡声道:“随她去吧,不用理会。” 这般作态,无非是在等着人去哄罢了。 顾明婉是尚书府唯一的千金,她平日不免多娇惯了几分,倒没想到顾明婉这般蹬鼻子上脸了。 林安宁懒得理会,转身回屋内,在案桌上摊了几张白纸,又从架上拿了毛笔,等秋月研好了墨,便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 当今最要紧的还是提醒外祖父他们不要进京,免得扯进科举舞弊一案当中。此法治标不治本,却是个拖延背后之人下手的契机。 边想前世的细节,边在纸上写下需要注意的点,最后一笔落下后,她将纸张折叠几下,塞入信封。 “秋月,你将此信交给张管事,让他找人,快马加鞭地送出去。” 张掌柜是打理她名下京郊庄园的大掌柜,是她信得过的人。 秋月接过厚厚一沓的信封,好奇问了一嘴,“夫人平时寄信,都是差的府上的人,今儿怎不用了?” 林安宁笑而不语。 经历过前世,尚书府的人她哪敢信任。 —— 顾明婉带着闷气回了瑞雪楼,丫鬟刚将门关上,她就把桌子上的雕刻精美的花瓶一个接着一个给摔在地上。 吓得一屋子得丫鬟纷纷跪在地上。 “小姐息怒!”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怎么了?” 金嬷嬷一进门,就瞧见一屋子的碎花瓶,疼的心肝都在颤。 她忙上前,止住小姐乱摔东西的小手,“我的小祖宗哟,好端端的怎还摔起了东西来,也不怕伤着自己了。” 面对金嬷嬷那双满是关切的眼眸,顾明婉心底涌出一股委屈。 她嘟起小嘴,娇滴滴地说:“嬷嬷,娘亲她欺负我啦!” 话音未落,晶莹的泪珠便顺着她粉嫩的脸颊滑落,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金嬷嬷接过她手中的花瓶,小声哄道:“我的小姐哎,怎么会呐,这府里外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呐,夫人哪敢苛待您?” 顾明婉顿时不乐意了,生气地把小手用力抽出来,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 “娘亲就是欺负我嘛!我只是想跟娘亲要几颗东珠做鞋,她都不肯给我,还凶我的。” “娘亲明明说过,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我,要给我最好的嘛!” 金嬷嬷听着她这般控诉,心中也跟着难受。 她一边拍着顾明婉的后背,一边叹气:“小姐快别哭,要是先夫人还在世上,别说东珠了,就是夜明珠,也定会想尽办法为小姐寻来。只可惜先夫人早早就去了,这继母再如何,也比不得生母疼人啊。” 顾明婉靠在金嬷嬷怀中,小巧的鼻子一抽一抽的,哽咽道:“如今,就只有嬷嬷心疼我了。” 金嬷嬷是她生母带进尚书府的奶嬷嬷,是整个府中唯一一心向着她的人。 金嬷嬷闻言,心中泛起一片暖意。 她用帕子轻柔地拭去小姐眼角的泪珠,“几颗东珠而已,夫人不给便不给,咱们不稀罕她的东西。” “可是我就是想要东珠嘛!今日府学,安平郡主拿了一套首饰出尽了风头,把我都压下去了。” 第36章 教唆 金嬷嬷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这……” 顾明婉可不管其他的,她想要的东西向来是一定要得到的。 她抓着金嬷嬷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嬷嬷,你最疼婉儿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嘛?” 金嬷嬷见不得她这般,软糯的语气让她的心早就软的一塌糊涂。 她轻叹,“小姐若当真想要,老奴倒是有个法子。” 顾明婉眼睛顿时一亮,“我就知道嬷嬷最疼我啦,快说快说。” 金嬷嬷微微一笑,宠溺地看着她,“小姐,既然夫人不愿意给,不如您就自己去拿了那东珠?” 顾明婉一听这话,惊的瞪大了眼睛。 “私下拿?” 金嬷嬷轻哼一声,眼中满是对林安宁的不屑,“小姐放心,夫人脾性向来软和,不会为难小姐的。” 不过是个东珠罢了,夫人还能置小姐的名声不顾吗? 就算她想,顾家上下能同意吗? 夫人虽是正头娘子,但不过是庶女出身,不足为据。 顾明婉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金嬷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小姐啊,您想想,迟早要把这些东西留给你们的,你不过是提前拿来用而已,又不算私拿。” 顾明婉听了这话,小眉头紧蹙,似乎有些心动了。 她心想,嬷嬷说的也有道理呢,娘亲又不可能有亲生子嗣,她的东西以后都是留给她们的。。 她抿了抿嘴,最终下定决心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今晚就去!” —— 深夜。 月亮高挂树枝,洒下得银辉将整个尚书府笼罩。 “库房进贼了!” “快来人抓贼!” 这一喊,惊的树上栖息的鸟儿拍打着翅膀,整个主院的灯火都亮了起来。 林安宁睡得浅,听到门外响动时,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她掀开被子,双脚刚落地,就见雪莹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瞧你急急忙忙的,外边发生什么事情了?”林安宁好奇问了一嘴。 “夫人,库房招贼人了。” “贼人?”林安宁一怔。 她自小到大,从未遇到过府内库房被盗一事。却没想刚嫁来尚书府不过一年,就有幸摊上了,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 半晌,她才困惑的问道:“尚书府的库房只有零星几箱黄金银子,就连珍品都没几样,怎还会招人惦记?” “夫人,是咱们的小库房进了贼,秋月已经带了一帮人去抓了。” 雪莹边回她的话,便从柜中拿了件淡蓝的外袍和狐裘,给林安宁里里外外都裹了个遍才出门。 今晚的风雪很大,吹的脸颊生疼。 好在她的院子离大厅不远,大厅内也有下人给燃了几盆炭火。 林安宁踏进屋内,身上的寒意就消融了不少。 雪莹给她解下狐裘,抬眸便瞧见屋内站着的小人满眼惊恐,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周围站了好些个面露难色的仆从。 “夫人。”秋月见她来,面色难看的唤了一声。 林安宁的视线从顾明婉面上扫过,心中有了底,却故作不知道:”人可抓到了?” 第37章 处罚 秋月咽了下口水,模糊的答道:“夫人,是,是小姐。” 方才天黑,她抽空来清点库房。 看见一鬼鬼祟祟身影,当即喊了人抓了。等掌了灯,才看清是小姐。 夫人对小姐多有疼爱,几乎当眼珠子似的宝贝着。 小姐居然来偷窃! 闹出这一遭破事,只怕夫人的心都要碎了。 林安宁点头,心绪复杂。 她虽清楚继女是个不安分的,却没想到,她不过是不给东珠罢了,顾明婉竟还想着私拿? 她微沉下语气,“婉儿姐,你自己说,怎么回事。” ”我,”顾明婉被这仗势吓的结结巴巴的,声音都在打颤,“我只是,只是路过嘛……” 林安宁视线不由凌厉了起来,“婉儿姐,你该知道府内盗窃,还拒不承认,会有什么样的处罚,不用娘再给你重复一遍吧?。” 顾家儿女,自小便要将家规倒背如流,谁都不例外。 顾明婉当然知道,而且她年纪尚小,根本禁不住这般吓唬。顿时小小的脸蛋煞白一片,“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没有拿!我不要挨打,我不要跪祠堂,呜呜。” “婉儿姐,不问自取视为盗,且你还明知故犯,更应罪加一等。”林安宁冷眼瞧着她,不容她狡辩,“来人!” “婉儿姐私拿库房的东西,按照家规,杖责十下,罚跪祠堂半月。” 因着半夜动静太大,闻讯赶来的顾老太太左脚刚踏进堂内,就听到这句,顿时怒火丛生。 她颤声喝止:“安宁!不可啊!” 紧跟其后的顾万蘅见状,面色沉的能滴出墨汁,他挥手,让屋内的一众下人全都出去,直至剩下他们几个。 趁着这空挡,顾老太太忙将孙女揽入怀中。 “安宁啊,”顾老太太的眸色带着不赞同,“婉儿姐还小,生母又早早去了,下人疏忽难免会让她做出错事。你做母亲的,应该多宽容,教教她才是啊。” 不过几颗东珠罢了,拿了就拿了,又不是别人的东西,都是自家人计较什么。 但她不好明说,只能明着暗着敲打一番。 林安宁见状,面上故作无奈,“娘,家规如此,这次若是放过婉儿姐,日后又该如何服众?” 顾老太太一哽。 顾明婉躲在祖母怀中,悄悄抬起哭红的眼睛,抬起打量林安宁。 见她神色坚定,是打定了主意要罚她了。 一想到大大的木板打在身上的痛楚,身子不由颤了几下。 她被娇惯长大,莫说挨板子打了,就是抄书都甚少。 如今说要打她屁股,她哪里顶得住? 顿时哭的越发大声,小手死死抓着顾老太太的衣裳,“祖、祖母。嗝……婉儿不要……祠堂黑,婉儿……嗝,婉儿怕。” 她哭的说话都接不上气,惹得顾老太太心疼的眼眶发红,只顾着将孙女紧紧搂着,一边哄一边轻拍着她的背。 久不言语的顾万蘅郁沉着一张脸,斥责道:“婉儿姐如今还小,犯了错是该管教,往后尽心引导就是,你又何须这般小题大做?” 第38章 嫉妒 到底是亲生骨肉,哭成这般,他心中也怜爱几分。 林安宁摇头,语气不急不缓,“夫君,我也知婉儿姐还小,心性浮躁。若是旁的也就算了,可她今日私拿东珠,不过是因着,今个安平郡主带了一整套珍珠头饰在学里出了风头。” “婉儿姐心生妒嫉,想以东珠抢郡主的风头。” 林家是有府学的,府学是林安宁重金设立的,请来教书的先生皆是小有名气,所以也会有勋贵家的孩子借读。 年芳六岁的安平郡主刚好也在府上借读。 她是靖王唯一子嗣,自靖王病逝后,由靖王妃带在身侧。王府没了男丁,靖王妃恐招惹事端,平日十分低调。 恰逢尚书府不温不火,便将安平郡主送来上学。 如此一来,安平郡主便成了整个学府内身份较高的孩子。 既然是郡主,平日所用,自然是要精致些。 就顾明婉那点小心思,林安宁一清二楚。她也不欲多说,倦怠的抚了抚鬓角落下的发丝,声音更淡了几分。 “我只盼夫君能够明白,靖王府即便落败,也还是皇室。” 岂是他们能够得罪得起的? 屋内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顾万蘅的手不由收成拳,沉着脸也没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老太太光抹眼泪,也不说话。 就只剩下顾明婉哭的一抽一抽的声音。 林安宁已连着几日未曾睡过好觉了,加之风寒一直未好,体力实在有限。 抬手按了按眉心,嗓音染了几分暗哑。 “既然夫君觉得我处事不公,那今儿的事便由着夫君做主吧。” 话音刚落,雪莹就将手上的狐裘重新披在了她的身上,仔细的系好后,她头也不回的踏进了大雪之中。 顾明婉抬起哭红的眼,又委屈又无辜的颤声道:“爹爹……” 顾万蘅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雪景当中,听到女儿小心翼翼的声音,才收起视线。 静默了半晌,他才开口:“来人。” —— 刚回房内没多久,秋月推门走了进来。 “夫人,老爷念及小姐年幼无知,杖责与祠堂之罚皆免,仅责令小小姐抄录《女戒》十遍,以作警示。” 林安宁半阖着眼皮,懒懒“嗯”了一声。 她早已料到会如此。 按照顾家的脾性,此次顾明婉所犯之事,若是由她这个主母来罚,只能重拿轻放,且日后若是传扬出去,对她的声誉亦是有所影响。 倒不如交由顾家自行处置,她既能落得个清静,也不必担心落人话柄。 秋月轻叹,“小小姐平日里乖巧可爱,不曾想竟会做出这种事。” 雪莹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奴婢也觉得小小姐平日里很是可爱呢。” 今天的事情,属实是给大家开眼了。 雪莹将烛火挑了挑,让房内亮堂了些。 林安宁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轻轻哼笑一声,“她本性如此,只是以往我过于纵容,未曾让她暴露罢了。” 顾明婉敢做的事情,远远超乎大家想象,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且就瞧着吧。 第39章 请安 次日清晨。 因为昨夜的事闹得颇晚,待林安宁从睡梦中醒来,已是日头高照。 她唤了雪莹进来,替她梳妆。 “夫人,你可算是醒了,今日还得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呢。”雪莹轻声提醒道。 林安宁微微颔首。 半刻钟后,梳洗妥当,她这才不紧不慢地动身前往。 外面风雪不小,一出屋子便能感觉刺骨的寒风呼啸,夹带着雪屑,将四周都给掩盖的干净。 如此清冷,寿云堂内却因人多,热闹的很。 除了次子顾明风还在养伤,长子和继女都在,来的比她还要早些。 林安宁走进屋内,先行了一礼,“母亲。” 顾老太太点头,“我不是免了你好些时日的请安,今儿这么早就来了,你身子可没问题?” 林安宁笑道:“多谢母亲关心,我每日都按时服用汤药,已经好了许多。” “你掌管家中大小事宜,又要操持诸多琐事,定要保重身体才是。”顾老太太随口叮嘱了一番。 林安宁只淡笑的应了声是,顺势在一旁坐下。 “母亲。” 顾明界先朝她行礼。 顾明婉不情不愿:“娘”。 林安宁淡淡应下,对这些孩子的态度并没有多在意,也没了往日的关切,只端起热茶抿了起来。 堂内气氛稍稍冷却了些。 随着柳芸娘的到来,气氛才重新活泛了起来。 “见过姑母,表嫂。” 她先行了礼,转眸看向两个衣着华贵的孩子,笑的十分热情,“这几位便是表哥的孩子吧?个个生的都是顶俊的呢。” 顾老太太笑眯眯的点头,“是啊,你刚来府上,还未见过他们吧?界哥儿他们平日学业忙,难得得了空。” “界哥儿,快带你妹妹喊人。” 她招呼着几个孩子喊柳芸娘表姑。 柳芸娘笑的眉眼弯弯的应下,“这几个孩子,真是讨巧,喊得我心都要化开了。” “第一次见,我给你们备了些礼物,你们瞧瞧可还满意?” 柳芸娘话音刚落,身后婢女呈上了礼物。 给长子的是一套文房四宝,中规中矩,瞧着不算太出彩。 给次子的,则是让人单独给他送去了。 而给顾明婉的则是一套嵌宝银头面,反倒比文房四宝好上许多,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顾明界视线淡淡扫过,只抱拳做缉:“多谢表姑。” 他一向心思重,且平日所用皆比这套文房好上不知道多少,自然看不上柳芸娘送来的物件。 “谢谢表姑,表姑送的头面,比娘送我的还要好看呢!” 顾明婉仰着头,一脸人畜无害的乖巧,说话声音也是软糯可人。 不过她嘴上说着喜欢,视线并未做过多停留。 昨日在娘亲库房亲眼所见那些珍品宝物,她眼光就高了不少,如今大部分的饰品都难入她眼中了。 柳芸娘不知,只以为是她向自己示好,忙朝她一笑,“婉儿姐喜欢就好。” 顾明婉挽起她的手臂,亲昵道:“爹爹说,他的贴身荷包就是表姑绣的,好漂亮啊。表姑能不能也送我一个?” 第40章 女红 一句话,差点噎的顾老太太呛了茶。 放下茶盏,忙训斥道:“婉姐儿,不许胡说。不过,芸娘的绣活确实是一绝,送我的那套枕面,上面的荷花栩栩如生。” 顾老太太生硬的转移话题,顺便不动声色打量林安宁的神色。 林安宁不动如山,前世她都抓到柳芸娘两人在塌上不知羞耻了,眼下不过是送个荷包,算什么? 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事。 “既然母亲都称赞表姑娘的手艺,而婉儿如今也正在学女红,却一直没什么进展,不然,烦请表姑娘一回?” 顾老太太蹙眉,方才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不妥,芸娘到底是客人,哪有这么麻烦客人的。” 柳芸娘却不想放过难得的机会。 她要在府上立足,在有亲生孩子之前,自然要拉拢顾明婉他们。 “姑母不必如此客气,得府上收留,承了大恩,我也不知怎么回报,若是姑母看的上,我是愿意教婉姐儿的。” 这话倒是不让顾老太太再拒绝。 但,她迟疑着不肯应下。 林安宁自然知道缘由,先前,她就和顾老太太商量好了。 府上绣娘教不好婉儿,她准备想法子请宫中绣娘前来。 得宫中绣娘教导,顾明婉的女红定然不俗,顾老太太眼下自然舍不得弃了这桩好事。 林安宁不动声色加了把火:“母亲要是舍不得表姑娘受累,还是能想法子请宫中绣娘的,只是宫里出来的人规矩多,且管教颇为严苛,恐怕……” 顾明婉已经听明白了。 她才不要严苛的夫子,犯错总要被打手心。 当即嘟着嘴,“祖母,我就要和表姑学!” 林安宁心中冷笑。 既然这么喜欢柳芸娘,那她成全又何妨? 顾老太太有些不悦,在她看来,往后即便是芸娘在府上有了名分,也不过是个妾室。 哪有妾室教养嫡女的? 简直不伦不类! 但这话,她不能说出口。 “老太太,早膳已然备好,可以到前堂用膳了。” 一小丫鬟小跑进来,行礼后低眉顺眼道。 顾老太太内心叹了声,学刺绣这事只能先作罢。 她慢悠悠的站起身,柳芸娘赶忙上前搀扶。 “今个大雪虽已停,可石子路上到底有些湿滑,姑母可要万分当心啊。” 柳芸娘如此殷勤的侍奉,让顾老太太十分顺心。 余光瞥了一眼林安宁,故作亲密拍了拍柳芸娘的手背,当先朝着正堂走去。 两人和睦温情,仿佛才是真正的婆媳。 衬得林安宁倒成了一个外人。 林安宁落在最末,眼中闪过了几分嘲弄。 “夫人,这表姑娘当真是没眼力,您这正儿八经的尚书府少奶奶在侧,用得着她去老太太那儿献殷勤?” 雪莹随侍在她身后,耐不住脾气的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倒是不打紧。” 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林安宁的笑意越发明显。 “我刚好落了个清闲。” 上一世,她一心忍让,对柳芸娘的了解并非很多,但如今看来,这人当着自己的面也要讨个乖觉争宠,显然是没有预想中的那般聪颖。 第41章 点心 如此便是色厉内荏,自然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说话间到了前堂,看着柳芸娘同丫鬟一起端着盘子,林安宁褪去狐裘交给了秋月,便落座在了右位的身边。 这是地位的象征,是万万让不得的。 柳芸娘见此,动作停滞了一下,目光中闪过几分不悦。 却还是挤出一抹笑,将手中的盘子呈到顾老太太的近前。 “姑母,侄女今日起早在小厨房做了一些点心,您尝尝看,可还合胃口?” 盘中雪白的糕点,云片糕。 是顾老太太老家的一道特色,可见是用了心的。 顾老太太神色和蔼,浅尝了一口点心,慈爱道。 “芸娘就是孝顺,这云片糕最费的就是功夫。怕是天色还未亮,便起床做了。” “往后可别这样,当心累着自个。” “不过云片糕做的当真是软糯香甜,你表嫂不善厨艺,姑母倒是没想到能在你这里得了这份孝心啊……” 话里话外,敲打的意思的很明显。 可见林安宁只是垂头用膳,像是个局外人一般,顾老太太心气就越发不顺。 这林氏,当真是越发放肆了! 以往,京城首屈一指的五芳斋,日日往府上送新出炉的点心。 顾老太太今日早起,嘴中泛苦,点心却迟迟没送来,她派了个嬷嬷去查问。 可嬷嬷却被人给了个没脸才回来的。 “在下这铺子东家是林三小姐的!可嬷嬷您是尚书府的人,上来质询铺子不守规矩,是何缘故?尚书府可从未在我五芳斋下单子。” 掌柜一句话,确实满铺子的人都听见了,嬷嬷哪还敢纠缠? 顾老太太心下清楚,那掌柜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得罪尚书府? 无非还是得了林氏的令。 林氏一向乖顺懂事,如今接连忤逆,顾老太太自然心气不顺。 柳芸娘不知内里,但自觉打压了林安宁,不由顺势而上:“姑母若是喜欢这点心,往后芸娘日日给您亲手做。” “芸娘有心了。”顾老太太心下熨帖。 柳芸娘谦逊一笑,却看向林安宁:“表嫂不然也尝尝?这云片糕口感偏甜,不知是否和表嫂心意。” 听话听音,顾万蘅最喜甜食。 这是变相挑衅,说她和顾万蘅关系亲近呐。 林安宁定定看着她巧笑嫣然的脸,直看着后者发虚,才收回视线。 前世,在她抓奸在床前,还真没发现两人有什么端倪。 倒不是两人掩饰的好,只是当时外祖家的事牵扯了她的心力,二则是心盲眼瞎太过于信任顾万蘅了而已。 她夹了一块糕点,浅尝辄止。 “表姑娘这手艺当真是极佳,也怪不得婆母喜欢。” 柳芸娘唇角微勾,自以为胜了一句,假惺惺谦虚道。 “表嫂过誉了,我只是……” “婆母。” 林安宁打断了她的话,转而看向了主位。 “以往五芳斋送来的点心,虽然样式诸多,却是比不上表姑娘亲手所做,能合您的胃口。刚巧,昨日儿媳已经传了下去,让他们日后不必再往府邸送点心了。” 第42章 试探 她当然知道顾老太太派人去铺子的事情,但对方既然不挑明,她自然也装作不知情了。 顾老太太筷子一顿,眉头微蹙。 这是往后都停了供给的意思? 她方才夸赞柳芸娘手艺好,不过是为了敲打林氏。 就算是退一步来说,柳芸娘做的再怎么好,又如何能比拟五芳斋的手艺? 五芳斋的点心可堪称是京城一绝,不论是招待客人还是人情往来,那都是拿得出手的,是尊贵,是体面。 可如今,这事儿让林安宁连消带打的给取消了,她却愣是找不到理由反驳…… 柳芸娘虽然似懂非懂,但也瞧出了姑母脸色不佳,许是急于讨好,佯装着疑惑开口。 “表嫂,我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却也知晓尚书府是高门大户,上下打点,人情往来都讲究体面,表嫂如此管家,随意断了供给,岂不是让府上丢人,让旁人笑话么?” 呵,这么大的尚书府,却用儿媳嫁妆养着。 要不是林安宁以前被蒙了心,从不往外说什么,这偌大的尚书府,早就成了笑话了。 林安宁放下了勺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抬起头对上柳芸娘的目光,似笑非笑的样子。 “表姑娘所言极是,只是……” 说到这里,林安宁轻咳了几声,声音又虚弱了些。 “母亲,最近儿媳因为风哥儿的事伤了身子,这管家之事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顾老太太面色微变,还不等她反应。 林安宁侧过头看了一眼秋月,后者会意立刻走出了正堂。 “只怕府上账目在儿媳手中出了错乱,所以想着将管家之事交还给母亲。” 话音落下,秋月已然带着账本跑了回来。 秋月将账本和对牌都双手呈上。 一旁,柳芸娘眼睛微亮,她倒是没想到林安宁这么好应付。 可顾老太太面色接连转变,犹如瞧见了烫手山芋一般,呵斥道: “胡闹!这管家权的闹着玩的吗?” 压下心中的不安,顾老太太将一杯茶尽数喝下后,才忐忑的开口。 “娘亲知道最近府邸的事情多,是累着你了,也知道你同万蘅是有了些许的矛盾,但事情一码是一码的,你可切不能用管家权开玩笑啊。” 话音落下,顾老太太连忙将账本又重新推回到了林安宁的面前,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毕竟如今府邸的大事小情,但凡是跟银钱扯上关系的,那都是依靠着林安宁的。 倘若她不管家,那这府邸怕是连热乎饭都吃不上几天了…… 有些事情,暗中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说难听点,那就是抱着林安宁这财神爷可劲儿挥霍。 可要是摆在明面上的话,那就是把脸皮扯下,连带着尚书府这空中的事实给展露的彻彻底底了。 也怕林安宁再继续开口推脱,顾老太太吞咽着口水,脸上扯出来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 “安宁,母亲知道你为了这咱们这尚书府是消耗了太多的心血,就连身子都消瘦了许多,日后母亲必定让厨房多多熬煮一些汤药给你。” 第43章 安抚 “这归根结底,你可是府邸的主母,大权就应该握在手中,自然事事也要你拿主意啊……” 顾老太太的这番话,让柳芸娘的这顿饭吃的犹如嚼蜡一般,而林安宁也点到为止,没再坚持。 此事急不得,停了这府上的供给只是第一步。 哪怕她已决心做个搅家精主母,也得一步一步来。 更关键的是,让尚书府自食其果之后呐,她若是和离,就那个娘家恐不会收留她。 她还得为自己和姨娘,谋一条后路。 早膳用完。 顾明风兄妹俩年幼,坐不住,同时起身,欠身施礼后,便快步离开了正堂。 林安宁见状也适时起身,轻声开口。 “母亲,儿媳有些体力不支,先回去宅院休息了。” “快回去吧,屋内的炭火要烧的足一些,好好将养着,不然娘亲还挂念……” 看着顾老太太又做出这副慈母样,林安宁抿紧红唇,压住笑意,再度应答后,这才转身离开。 她一走,顾老太太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彼时,正堂内只剩下了姑侄两人,以及几个收拾残羹饭桌的丫鬟。 柳芸娘是最会看人脸色,察觉到了顾老太太的心情不佳,心下一动,赶忙凑上前。 “姑母,侄女给您捏捏腿吧,今早过来的路上,瞧见您走路颇有些疲乏的样子,想来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 柳芸娘这会儿直接蹲在了她近前,十分乖巧的开口。 手指轻柔的按起来,力道把握刚好。 “到底是芸娘懂事,有孝心呢。” 极其享受着这份伺候,顾老太太仰坐在椅子上面,那有些失控的情绪,才算是稍稍消散了几分。 而柳芸娘则是察觉到了这一变化,浅笑了一声,试探性的开口。 “姑母,方才嫂嫂对您的态度,实在称不上恭敬,您为何要这般纵容她呢?” 柳芸娘的这番话,一来是想要确认一下,在顾老太太的心中,林安宁的地位究竟是如何,再来,便是她对管家权这一事上了心…… 想着刚刚放在桌上的账本,她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只是如今,她在尚书府不过是一外来的亲戚暂住于此,根本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分,所以也没有胆量明着询问。 可多年来,懂得心机权术的顾老太太,听到这话,便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思。 只见顾老太太慢慢的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其拽了起来,目光中也满是冰冷,全然不见刚刚的温和。 “芸娘,姑母虽然疼你,但也要叮嘱你一句,无论何时,你都应该记住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的地位,有些事情不该惦记的就别惦记,否则贪心不足,最终会落得个两手空空。” 头一次被顾老太太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柳芸娘心中一惊,说不清是慌乱还是不甘。 只见她抿紧嘴唇,袖口内的手掌握紧成拳头,最终还是垂下眸子,声音暗哑的应了一句。 “侄女受教了,请姑母切勿生气……” 第44章 认错 若是当年,顾老太太守诺,她一早就能进了尚书府,她才该是这当家主母。 而另一边,府邸的后花园。 林安宁同顾明界兄妹,这母子三人一前一后的走着。 看着面前这两个孩子挤眉弄眼,像是在商议什么的样子,林安宁眼中闪过了几分薄凉,却并未率先开口。 直至到了假山石附近,林安宁落坐在了长椅上,这兄妹二人才像是终于商榷好了一般,缓缓的转过身。 “怎么,你们两个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母亲讲明的。” 林安宁轻笑着开口,紧了紧身上狐裘。 顾明界小小年纪,却风度不俗,郑重行了一礼。 “母亲,儿子身为兄长,弟弟妹妹先后惹出是非,惹您不快,说到底是儿子管教不严,今日同母亲认错,还请您责罚。” 听到兄长的话,顾明婉鼓了鼓脸颊,显然是有些不服气的样子。 可一想到昨日她就被罚过了,便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林安宁眉头轻挑,明眸之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从上一世的经历,她就知道,身为长子的顾明界是几个孩子之中,心思最为敏感的一个。 所以也必然是察觉到她这几日的行事风格,同往日全然不同,这才以退为进,想要在试探她。 小小的孩子,心思就这般阴沉…… 林安宁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恨意自然是有的,可更多的倒是觉得讽刺以及唏嘘。 上一世,她倾尽了所有,甚至也不求这几个继子能够多么孝顺于她,但至少也不能有害她之心啊…… 如今看来,一切早有端倪。 有些孩子,骨子里就是坏的,教不好的。 林安宁闭上眼睛,等片刻再睁眼后,情绪已然恢复了淡然的样子。 她慢慢的站起身,走到了顾明界的面前,抬起手抚了抚着孩子的长发,佯装着疼惜的模样。 “母亲能听到界儿哥这番话,已然十分宽慰。只是你虽为长兄,但不过也只是一个刚满九岁的孩子,哪能事事都顾虑周全?” “此事并不怪你,母亲日后会教好你弟弟妹妹,界儿哥你且静下心好好读书便是。” 顾明界讶异,心下微微动容。 身为尚书府的嫡长子,无论是爹爹还是祖父祖母,总时常告诫他,说他是长子,要谦让弟妹,凡事做起担当之责。 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说,不必过虑思劳,说他只是一个孩子…… 心中的情绪越发复杂,顾明界微微的抬起头,不成想正好同林安宁的目光碰撞到一起。 顾明界轻咳了一声,赶忙侧过脸,闪躲开来。 林安宁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了顾明婉。 抬手抚过小丫头那通红的脸蛋儿,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十分温柔的开口。 “至于我们的婉儿姐,想来会知错就改的。今日主动和表姑学女红,就是个进步了。” 话音落下,不待她的反应。 林安宁起身离开,回自个院子。。 只是在转身的顷刻间,她脸上的温柔瞬间消散,只有满满的淡漠…… 第45章 求画 而被留下的顾明界兄妹两个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母亲今日是怎么了?竟然没有训诫我……” 顾明婉抓了抓精致的小脸,有些纳闷儿的开口。 而顾明界则是皱紧眉头,看着林安宁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言。 与此同时,雍州城,白家府邸。 白韬光正在书房整理着一堆书画真迹,都是孤本,随便拿出去一副都是价值连城。 白家虽然是商贾之家,但世代累积,战时送粮草与边关,太平时行商天下,家风又好交友,因此收集来的名画古籍极为丰厚。 可惜,白家人多行商,对此虽看重,但鲜少有人专研。 倒是白韬光不同,自幼展露读书天赋,对书画情有独钟。 房门被轻轻叩响,一小厮走了进来。 “少爷,府外有尚书府下人求见。” 白韬光一手临摹画作,淡淡道。 “让人进来吧。” 片刻后,小厮将人带进书房。 “小的拜见白少爷。”来人毕恭毕敬行礼。 白韬光微微颔首,直入正题:“从尚书府来的?可是表妹有事?” “回白少爷,小的今日过来正是受夫人所交代,想讨要少爷手中的《山海图》一佳作,借此有大用处。” 下人扫了一眼那画轴后,才磕磕绊绊的开口。 白韬光抬起头,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人他瞧着眼生,显然不是表妹常用之人…… “《山海图》?” 以为听错了,白韬光问了一句,见这下人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他的剑眉皱紧,倒是颇为困惑了。 方才他在整理的那些书画,便是林安宁昨日差人送来的,而刚刚那卷收拾起来的画轴,便是《山海图》。 为何表妹前脚才刚刚送来,今日便又打算讨要了去? 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妥,白韬光的手指在桌面上面轻轻敲打着,思虑片刻后方才开口。 “好,你且在这儿候着。” 白韬光说着话,看了一眼自家小厮,让他留在书房内看守着这人。 白韬光则是快步走到了宅邸的库房,寻了另一幅《山海图》出来。 说起这幅《山海图》,还是他们与表妹年少的时候,教画作的先生为了讲明笔法,从而临摹所做的。 虽然白韬光猜不出表妹今日此举究竟是为何意。 但自家表妹的心性,他这个做哥哥的岂能不清楚,从不是反复无常之人。 要么是这尚书府下人撒了谎,要么便是那表妹想以假画去诓骗旁人了。 回到书房,看着尚书府下人面上恭恭敬敬的站着,目光却四处乱瞟,白韬光皱了皱眉头,却也并未说什么,将画轴交与了他。 “这画作绝世罕见,你回去路上,必定万分当心,不可有分毫的闪失。” “是,白少爷,小的记下了。” 看着下人急不可耐的接过画轴,白韬光蹙眉,疑心又加深了几分。 而与此同时,尚书府,听玉居内。 林安宁歪坐在正堂,一边由着雪莹投喂龙眼,一边听着秋月抚琴,配上这冬日雪景,一时间好不惬意。 第46章 老四 可惜,如此的氛围却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阵哭声给搅扰到中断。 林安宁暗叹了一口气,慢慢的侧过头,就见奶娘抱着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快步走了过来,带着几分焦躁不安的欠身施礼。 “夫人,小少爷从昨日晚间便开始啼哭,怎么都止不住……” 襁褓里的婴儿眼眶红肿,脸上还挂着已经干涩的泪水。 即便已经睡着,眉头也皱的紧紧的,看上去很不舒服。 林安宁眉眼微蹙,心中泛起波澜。 顾老四顾明敦是嫡姐难产而死后,产婆刨腹取出来的孩子。 她进门后,心疼他这么小就没了母亲,便把他带在身边亲自照顾。 若不是她这几日感染了风寒,担心把病气过给他,这个孩子如今还养在她院子里呢。 嫡姐留下的四个孩子里,上一世,她付出心血最多的就是他,可是最后最让她寒心的也是他。 看着襁褓里的婴儿,脑子里浮现的全是顾明敦漫不经心将灯油倒在她身上,看着她因疼痛抽搐,顾明敦却笑的凉薄。 似乎很满意她的惨状。 顾明敦的声音如同魔鬼般低语:“母亲,听说我小时候,你衣不解带照顾,是不是背地里也将我当成玩物?” “你以为假惺惺对我好,就是我真正的母亲了吗?” 若说前面三个孩子,对她是怨恨,是贪婪,是不甘,老四顾明敦就是纯粹的病态。 他以折磨虐杀为乐,在他幼年时,林安宁曾无意撞见他虐杀一只小猫。 林安宁当时又惊又怒,狠狠罚了他一回,之后更是尽心尽力引导多年,以为这孩子已经改邪归正,却不想,只是将阴翳和狠厉藏了起来。 转过头,通通发泄到她身上。 林安宁想到那种被一点一点灼烧的疼,身子不自觉抖了抖。 再看顾明敦,如今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她又慢慢安定下来。 怕什么呐? 天生坏胚,那她不介意帮他宣扬一二。 林安宁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喝茶。 奶娘一愣,还以为她要过来抱小公子,谁知道她只是看了几眼,就不动弹了。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奶娘略带疑惑的看过去,以往夫人最是心疼小少爷的。 林安宁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语气柔弱无力道,“我这身子也是不争气,原想着病好了就赶紧把他接回来,谁知道这一次的病情反反复复,总也不见好。” “你快点把他抱远一点,他本就身子弱,万一再被我过了病气,又要遭罪了。” 这话不假,这孩子是剖腹子,在娘胎里憋了很久才出来,天生的体弱三分。 许是弱的孩子更遭人心疼,前世她才更关注些。 奶娘闻言,了然的稍微远离了些。 再次哀哀戚戚一脸收容:“夫人,这小儿惊惧不是小事,近日小少爷又长了几分,许是奴婢的奶水不够,如此耽误下去,只怕是会影响小少爷的身子啊。” 林安宁咳嗽了几声后,强忍着不舒服看向秋月,“你亲自去找管家,让他再找两个可靠的奶娘回来。” “至于李奶娘……” 第47章 威压 林安宁为难的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照顾不了四少爷,那就去帐房结算工钱吧。” 奶娘只是想诉诉苦,卖卖惨,让夫人给些好处,怎么就成她照顾不了四少爷了? 以往也没少用这些手段啊。 如今怎么? 她们全家上下七八口人,还等着她这份工钱养活呢,她要是被赶回了家,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想到这些,她冷汗直流。 早知夫人今日脾气这般硬气,她说什么也不过来找晦气。 眼看着秋月姑娘就要出门去找管事,顾不上之前的小算盘,扑通跪在地上,快速说道,“夫人误会了,奴婢能照顾好四少爷,真的。” “四少爷从一出生就是奴婢在照顾,他已经习惯了奴婢,若是突然间换个人照顾,他肯定会不习惯的。” “夫人最是心疼四少爷,定然不会看着他难过的。” 奶娘见林安宁沉默不语,以为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她赶走,低头时眼底闪过一抹不满。 “瞧奴婢这记性,奴婢怎么忘了眼下过来其实是来告诉夫人,老太太那边想让四少爷过去住几日。” 这是想用老太太来威胁她? 一个奶娘都敢挑衅到她头上了,可见她以往有多窝囊。 林安宁似笑非笑表示,“既是母亲想小四了,你只管送他过去。” “正好本夫人最近身子也不舒服,看顾不了他,有母亲看着他,本夫人也能放心一些。” 没再提重新请奶娘的事。 有这么个心思多的奶娘在身边,拿捏住了,未必没有好处。 奶娘一时正愣住,不知怎么接话。 从前,她只要一提老太太想四少爷,夫人总是担心累到老太太,只肯让她抱着孩子过去坐坐,不允许过夜。 带孩子有多累,奶娘比谁都清楚。 尤其这不足一岁的孩子,最是折腾人的时候。 就在奶娘想找补一下时,雪莹扶着咳嗽不止的林安宁站了起来。 “夫人该吃药了,奶娘退下吧。” 林安宁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淡淡叮嘱道,“在本夫人没有大好之前,你就别带他来这边了。” 主仆两人去了内室,秋月亲自送奶娘出院子,回来的时候一脸得意。 “终于看到奶娘吃瘪了,从前她仗着是老太太请回来的人,没少在咱们主子面前耀武扬威。” “可是她不知道,从前那是咱们家主子不想和她一般计较,现在咱家主子不惯着她了,你看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真是太解气了。” 雪莹站在一旁,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眼一直在点头。 林安宁知道,从前她活的太憋屈,也压抑了两个丫头的本性。 如今这样挺好的。 如此鲜活,有喜有怒才是过日子。 只是从前,别人都是喜,她都是怒而隐忍。 但是这一世,她再不做这种事。 寿云堂。 “你说什么,安宁让你把四少爷带到寿云堂住几日?” 顾老太太眉头紧蹙,这是怎么了? 以往小四闹腾的狠了,她就带在身边自己照顾。 不对,不止是今天,安宁这几日都不对劲。 之前不肯把字画拿出来给蘅儿办事,后来又不让五芳斋的人给侯府送糕点,现在更是连小四都不管了。 她这是要反了吗? 哇! 襁褓里的婴儿突然醒了,睁眼就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吵得老太太脑仁疼。 “你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四少爷在哭吗?你倒是哄啊。” 第48章 炫耀 奶娘忙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哄。 她敢在林安宁面前拿乔,却不敢和老太太顶嘴。 好在奶娘经验足,没一会儿就将四少爷哄好了。 看着熟睡中白嫩嫩的小孙子,顾老太太到底生出了几分疼爱。 一出生就没了亲娘,是个可怜孩子。 摊上个继母,林安宁也是个蠢的,其他几个孙子都记得生母,和她始终隔了一层,这小孙子生来没了母亲,林安宁不想着好好培养感情,却脑袋发晕在这拿乔! 如此也好,正好给她一个教训。 “留下吧。”顾老太太发了话。 可到了夜里,听着耳旁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哭声,顾老太太太阳穴突突直跳,年纪大本就觉浅,这会儿越发头疼。 也不知林安宁从前是怎么养的,小时候那么乖巧的小娃娃被带的如此吵闹! 在四少爷第三次吵醒老太太之时,奶娘颤颤的抱着孩子去了一旁的耳房。 饶是如此,这一夜,顾老太太也没睡好。 可听玉居却一片好眠。 林安宁刚吃过早食,雪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色,见她脸上红肿已消,舒了口气。 “这玉肤膏简直神了,这才多久,小姐脸上再见不着丝毫异样,竟是比之前颜色更好了。” 玉肤膏是贡品,效果自然好。 贡品珍贵,除了王公贵族,恐怕也只有相府有了。 林安宁想到那位年轻丞相,十二岁科举,十六岁连中六元步入官场,是京城的传奇人物。 秦阎出身寒门,当时顾老爷子还感慨,没有家族助力,他仕途上总会坎坷些,却没想到,短短五年,秦阎就成了超一品的宰相。 这样的人物,只能交好,不可结仇。 林安宁若有所思,白家富可敌国的名声,早几年就传出去了。 惦记的人不知凡几,或许可以找个靠山? 正在愣神,就听到屋外传来秋月的声音,“表姑娘稍后,夫人正在用膳。” 随后是柳芸娘略带委屈的声音: “啊,没关系,芸娘在这里等一等。” 林安宁回神,让人梳妆,只是让雪莹出去沏茶。 等她出来时,正看到柳芸娘隐晦打量着玉兰纹窗格上镶嵌的琉璃,从那干净清透的琉璃向外看去,能看到屋外廊下挂着的各色鹦鹉,以及随侍而立的一排排丫鬟和等着主母示下的管事嬷嬷。 林安宁加重了脚步。 “表嫂你醒啦!芸娘今日是特地来请安的。” 柳芸娘皮笑肉不笑的簇拥上来道:“表嫂真是好本事,这屋外的一排排管事嬷嬷可都等着表嫂安排呢。表嫂可否愿意教芸娘?芸娘也想成为像表嫂这样的人呢!” 雪莹给柳芸娘沏茶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和秋月对视一眼。 她这话什么意思?她什么身份,配和夫人比? 雪莹开口就想骂,可一想到夫人之前的敲打,到嘴的话又吞了下去,不轻不重将茶盏往几子上一放,溅出两滴茶水:“表姑娘喝茶!” 林安宁瞥了眼雪莹气鼓鼓的模样,敛下眸子并不答话,只低着头处理手上的府里庶务。 柳芸娘被一个丫鬟下了脸子,心里很不舒服,又见林安宁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突然就想挫挫她的锐气。 “芸娘不像表嫂这么能干,这都怪表哥,自小表哥万事都替我考虑周全,完全不需要我自己想法子,有时候不按照他想的去做他还会生气。” 柳芸娘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道:“表嫂,你说表哥是不是很小气啊!” 第49章 中毒 小不小气林安宁不知道,但柳芸娘在眼前喋喋不休,像一只苍蝇一般嗡嗡嗡,让她心下很是不耐。 偏柳芸娘似乎没察觉,开始说她和顾万蘅之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些稀碎琐事。 小时候一同划船采莲蓬不小心掉进湖里,一同偷偷喝酒结果喝醉了…… 林安宁轻叩茶盏,真诚发问: “表姑娘籍贯何处?你们家乡的风俗当真如此吗?竟是不讲究男女大防的?” 林安宁脸上带深意:“不像京城,规矩多得很——” 这话犹如一巴掌狠狠扇在柳芸娘脸上。 雪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秋月的肩膀也微微颤动着。 柳芸娘脸色渐渐涨红,拿起一旁的茶水狠狠灌了几口缓解尴尬,心下却气急:林安宁的话就是在赤裸裸讽刺她没有规矩! 呵呵!规矩?她林安宁倒是懂规矩,可表哥拿正眼看过她么! 柳芸娘正暗自腹诽,突然肚子一阵剧痛。那痛来的又快又急,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林安宁给她下毒。 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她怎么敢的! 柳芸娘一把扫过茶几上的东西,痛苦哀嚎。她就算是死,也要让表哥知道是林安宁下的手! 一屋子人都吓了一跳,林安宁眉头微蹙。 “慌什么?去请大夫。” 秋月应了一声,忙跑了出去。 雪莹则又喊来几个小丫鬟,搀扶着柳芸娘,到了小塌上。 很快,府医赶到。 “呕吐腹痛,脸色发青,表小姐这是中毒的症状呀!”大夫指着药童,“快去准备牛乳和保和丸……”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自门口响起: “林安宁,你竟如此恶毒!” 林安宁回头,是顾万蘅,只见他穿了件宝蓝色茧绸直缀,一步步沉沉走到她面前,双拳紧握,面含霜色,下颚紧绷,漆黑的瞳孔里凝结着低沉的怒气。 林安宁眉头微皱,顾万蘅这是何意?竟以为是她下毒不成? 呵! 真真是笑话。 别说是如今还未走明路的柳芸娘,就是以后当真过门做了妾,那也是妾! 她还未将柳芸娘放在眼里。 “夫君这话是何意!?你的意思是我下毒?” 林安宁转过身,昂起下巴直视他的眼睛,吐出的话字正腔圆: “我自认嫁进顾府,上敬公婆下顾子女,兢兢业业从无一日懈怠,难道在夫君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为人?” 顾万蘅愣住,迎着林安宁坦荡的视线,心下疑惑起来。难道当真是他多心? 回想起林安宁嫁入顾家这一年多以来,柔顺恭谦,事事妥贴,却如她所说一般,不是这样的为人。 顾万蘅松开紧握的双手,却冷不防听到柳芸娘哀怨的啜泣声, “表哥~~,芸娘肚子好痛啊~——!” 顾万蘅停下脑海中万千思绪,避开林安宁的视线,扭头朝着柳芸娘大步跨了过去。 榻上,柳云娘面色苍白,冷汗淋漓,额头沾着一缕缕散乱的秀发,双眼水雾蒙蒙,秀气的鼻子紧紧皱在一起,嘴唇上的血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50章 善妒 顾万蘅坐到了床边,笔挺的眉头打了个结,伸手轻轻梳理着柳芸娘额前的发丝,说话声音轻缓柔和,带着疼惜: “芸娘你怎么样?” 柳芸娘眼角滚落一滴泪:“表哥,芸娘是不是要死了~” 顾万蘅抬手擦去泪滴,喉头滚动,转头,犀利的视线射在林安宁身上:“林安宁,现在交出解药,我可以既往不咎!” “芸娘只是府上的客而已,丝毫威胁不到你,你也太善妒了些!” 林安宁听了此话,只觉心下一片悲凉。 这一年多来,她的真心全都喂了狗! 在他心里,她不仅下毒,她还善妒! 好一个善妒! 林安宁回望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没有解药!说我下毒,夫君先拿出证据!” 说完,她不再理会顾万蘅不满的神色,扭头看向窗外,彻夜的冬雪过后,屋外只剩下满眼的雪白和冰冷。 顾万蘅脸色沉了下来,满室寂静,一旁的府医擦着额头的汗渍往后缩了缩。 “来了,”一串嘈杂脚步声由远及近,柳芸娘的丫鬟五儿和药童一人端着一碗牛乳快步走了进来。 府医仿佛看到了救星,手舞足蹈指挥着:“快喂她服下,牛乳可以催吐,这是解毒最好的办法。” 顾万蘅起身留出空位,瞥见五儿细致地给柳芸娘喂牛乳,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 顾万蘅看在眼里,这丫头倒是有几分衷心。她是柳芸娘的贴身丫鬟,必然会向着柳芸娘,或许可以找到些线索。待五儿喂完了牛乳,他抬眸问道:“你主子今日吃了什么?” 五儿朝着顾万蘅扑通一声跪下,说话不复之前的低调,眼中带着不服气的倔强:“我们姑娘今日除了早食,就只在夫人这里喝了杯茶,望表少爷给我们姑娘做主啊!”说着,重重磕了下去。 顾万蘅背在身后的手豁然握紧,转眸看向林安宁,目光森然:“林安宁,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安宁淡淡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五儿,摇着头只觉讽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万蘅双眸微眯,冷哼一声,正待说话,榻上却传来柳芸娘虚弱的声音:“表哥,不怪表嫂,是芸娘福薄~” “呕——!” 话未说完,她突然趴在榻边,身体前倾,剧烈颤抖着。顾万蘅转头,入眼的是满地的秽物以及鼻尖腥臭难闻的馊味。 他大怒,愤然瞪向林安宁,双目仿佛要喷出火来:“敬酒不吃吃罚酒!搜屋!” 满屋子的丫鬟皆露出震惊的神色。 这可是夫人的院子,是顾府的当家主母,管着她们的月例银钱。今日若是得罪了她,保不齐哪天就来找她们的茬。 而且,夫人平日里温和待人,她们也不觉得夫人会下毒。 丫鬟们面面相觑,迟疑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万蘅见状,扬声道:“来人!搜!” 屋外陆续进来几个小厮,是顾万蘅的长随,平日里只等候在外屋,此刻听见顾万蘅的声音才敢进来。 第51章 搜屋 屋里的话他们听真了,可也同丫鬟一般脸上带着迟疑。 他们虽不归林安宁管,可毕竟是顾府主母,算他们的主子。若真动手,属实大不敬。 雪莹见一帮小厮长随进来,脸都气红了,上前一步就要呵斥,却被林安宁一个眼神制止。 “还不动手?”顾万蘅的怒气已经到了隐忍的边缘。 小厮们见状,也不敢拖沓,立马翻找了起来。不同于丫鬟们轻手轻脚,几个大男人手脚粗鲁,没一会儿就将屋子掀了个天翻地覆。 雪莹被秋月死死按住,这才没上前找他们理论,可眼圈却红了。 林安宁立在场中一动不动,脸色平静,眼神却仿佛没有焦距。任由小厮长随将屋里的吃食茶水和可疑物件一一摆放在金丝楠木雕八仙过海的八仙桌上。 府医坐在绣墩上,拿着银针一样样试探,或看或嗅,或捻或尝,不一而论。 眼瞧着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摆过来,又被撤走,顾万蘅眉头轻轻蹙起。 他看向府医,府医摇了摇头,表示并未查到可疑之物。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屋子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倒显得是他在无理取闹。刚想说些什么,不料林安宁冷笑一声道:“夫君这今日可真是威风至极!” 这话在顾万蘅听来无比刺耳,他抿紧双唇,扭头呵斥道:“都检查仔细了,一丝一毫都别放过!” 长随们互相对视一眼,低头应是。 榻上,柳芸娘呕吐过,心里熨帖了些,又被喂了保和丸,浑身已有了知觉。 她朝场中扫了一眼,心下有些疑惑,又有些愤然:一定是林安宁下的毒,只是还未找到证据而已。 她没法下床,只能用视线梭巡着长随们可能遗漏的地方。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窗下香案上的摞丝镶红宝石熏炉上。香炉呈黑灰色,上面镶嵌的红宝石熠熠生光,让人挪不开眼。香炉里正直直地燃起一束青烟,青烟袅袅,在空气中消散于虚无。 柳芸娘心生疑窦,细嗅了嗅,只觉头晕脑胀。当下没有顾虑,心里怦怦直跳,只当找到了关键所在。 她撑着身体,慢慢爬起来,螓首微抬,张嘴唤了声:“表哥~” 见顾万蘅回头,她轻轻啜泣起来:“表哥别搜了,都是芸娘的不是,害得表哥和表嫂如此生分。表哥,你让他们出去吧,人多眼杂,他们身上的味道熏得芸娘头疼~~” “味道?”顾万蘅愣住,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指窗檐下的香炉:“查!” 府医立马走过去,先是用手往里扇了扇嗅了几瞬,又揭开香炉盖,用银箸细细挑了些,放在指腹捻了闻了,点着头“嗯”了一声:“不错!此熏香里确有毒!” 这一判定,让屋内众人皆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顾万蘅心下骇然,更多的却是怒气。他未料到林安宁当真敢如此大胆,众目睽睽之下下毒。 他气势飞涨,当着一众丫鬟小厮的面,声声质问道:“如此证据摆在眼前,你还有何话可说!林安宁,没想到你竟真的恶毒至此!亏你还是顾府主母,如此善妒又歹毒,如何堪当顾家的主母!!” 第52章 有毒 这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且还是当着一众丫鬟小厮的面,直接给林安宁没脸。 林安宁却缓缓笑了,只是那笑里带着无情的嘲弄。 “熏香有毒?!呵呵,夫君,我嫁过来第一日时,是否就说过此事?” 顾万蘅噎住,沉默了,细细思索起来。 一旁的雪莹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呛然出声:“这香里的毒只是调理小姐身体里的药力而已,此事并非秘密,姑爷何苦拿这个做筏子来作践小姐!” 她说完,眼圈又红了:“且这香只是微毒,奴婢们天天闻着都无事,怎得表姑娘的肚子就得赖在了这上面。” 林安宁看着顾万蘅越皱越紧的眉头,上前一步挡住他看向雪莹的视线。 顾万蘅别开脸,转眸看向府医,只见对方缩着脖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随后府医又添了句:“或许,可以问一下表小姐今日是否吃了什么食物相克了也未可知。” 顾万蘅闹了一通毫无结果,自觉面上支持不住,当下转头对着五儿厉声呵斥道:“说!你们主子今日究竟吃了什么,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一屋子的目光瞬间汇集到五儿身上,她抬头看到顾万蘅已然漆黑的脸,颤着双腿倒在地,垂头道:“姑娘……今日吃了一碗银牙鸡丝粥,一道吉祥如意卷,几只水晶虾饺,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碟子酸黄瓜,一碟子凉拌薄荷。” 府医皱眉,想起之前瞥见的污秽物,插嘴道:“是不是还吃了燕窝?” 五儿头垂的更低了,支吾着:“是……是吃了一碗燕窝……” “唉呀!这不是胡闹么!”府医一拍桌子,眉头都揪在了一起:“这燕窝,怎能和薄荷同食!这这这…这不是开玩笑么!” 顾万蘅彻底乱了。 他未料到,他心疼柳芸娘大闹一通,结果却是柳芸娘自己闹出来的乌龙。他还为了此事下了林安宁的脸面。 可说出来的话已然覆水难收,顾万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挽尊。林安宁却先他一步开了口:“夫君可要继续再查?” 这话听在顾万蘅耳中,仿佛是在讽刺。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抿着唇斟酌着话语,却再一次被林安宁打断。 “若是夫君无事,事情也已明了,表姑娘身体不适,就不留她在此了。” 她依旧淡然站在不远处,绝美的脸上挂着冷漠的讥诮:“雪莹,送客!” 顾万蘅嘴角压下几分,忽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拉,他转头,看着柳芸娘可怜兮兮的眼神,当下懒得再同林安宁计较,抱起柳芸娘转头就走。 不就是误会了她?竟如此得理不饶人,亏得芸娘之前还帮她说话。 他步子迈的又急又快,抱着柳芸娘脸色黑的彻底。 屋子里一重丫鬟仆人面面相觑,摒弃凝神悄悄退出来。 雪莹和秋月两人悄悄眼神交流着,谁都没说话,安静收拾着满地的狼藉。 待雪莹看到林安宁最爱喝的庐山云雾茶叶被打翻在地时,突然一跺脚,气得声音都带着哭腔:“姑爷也太过分了!” 第53章 不忿 这一次,秋月没有反驳她。 以往每次雪莹说话,秋月都会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可这一次她也被气到了。 秋月看着一地的碎茶盏,又看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屋子,走到林安宁身边皱着眉头道:“小姐,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姑爷和表姑娘……” 林安宁回头打量了她一眼,看来秋月这次是真的气狠了,连老爷都不叫了,直接叫姑爷,以往会叫自己夫人,这会子学着雪莹叫起了小姐。 林安宁摇了摇头,对着二人语重心长道:“事非干己莫多管,话不投机莫强言。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有些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一世,自己并未多加干预反而积极配合,顾万蘅和柳芸娘的马脚只会越来越多。 相信他俩被人识破也是迟早的事。 她得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 清风苑,顾万蘅将柳芸娘安置在红酸枝美人榻上,一路过来看着下人隐晦的眼神,他心下懊恼,才惊觉今日着实有些过了。 “表哥……” 顾万蘅回神,看到柳芸娘眼角含泪说着:“能在顾家住下,芸娘很高兴,听人说吃燕窝补身体。前几年芸娘心灰意冷,没有心思保养,如今有了盼头这才想着吃燕窝补补气血,没想到会让表哥丢脸。” 顾万蘅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芸娘受了不少苦。 “今日若不是表哥,芸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今能来顾家住下,芸娘就是当下立刻死了,也死而无憾了。” 顾万蘅道:“别多想,好好养着。” 芸娘为了自己抵死不嫁,甚至动了去当姑子的念头。若不是这几年因着自己不受家里待见,又何故连这基本常识都不知了? 看着柳芸娘倒在他怀里,眼里满溢的孺慕之情,顾万蘅微恼的情绪一点点被抚平。 芸娘还是如此温柔体贴,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丞相府里。 秦允端正坐在书桌前,室内清光明亮,书案、画案、琴桌一应俱全,一旁的金丝楠夹头榫如意云纹平头案上放着一只掐丝珐琅踏雪寻梅香炉鼎,里面袅袅挪挪挥发着香气,不忍打破这一室的宁静。 随着一声翻动书页的声响,秦小公子合上书本,珍而重之的放在书桌上,手指迷恋的摸着书页上的三个大字:《游山记》。 正是之前林安宁意外损坏了《山水记》赔偿的那一本。 这本果然如顾夫人所说,记载的人文关怀和地貌描述都比之前的《山水记》更好,领域更加宽广,版图更加清晰,几乎包揽了所写之地的所有景、物、食、玩、貌,还有特色和风俗。 他喜爱极了。 更惊喜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一起送过来的《琼琚珍集》,一书共八册,顾夫人竟然收齐了这八册,悄无声息的送给了他。 要知道,这《琼琚珍集》世上有全册的人不出五人,顾夫人竟然不声不响送给了自己。这份胸襟,他很佩服。 她果真和传闻一样,对继子温柔体贴视如己出,对他人慷慨大方,比世上任何的妈妈都要好。 第54章 回礼 秦允此刻说不出的羡慕顾明风。当日他三鞭了结恩怨,何尝不是看在顾夫人一片拳拳的爱子之心上? 他将书一页一页抚平,轻轻放在一旁的书案上。又从旁掏出了那八册书,准备再次品读。 一旁的青衣小厮见状挑了挑灯,见秦允又学着老爷的模样,心下暗暗发笑。 这小大人的模样还真学的有模有样! 秦允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的眼里,自然是样样都好的。 只是小少爷命苦,自小没见过自己亲娘,什么事都是自己强撑着。 上次被顾家二少爷打了,那顾夫人为了自己的继子几次上门请罪,小少爷对顾二公子羡慕的眼神他看了都忍不住落泪。要是小少爷的母亲也在,那该多好啊! 正思索间,只见小少爷又合上一本,无意识摩擦着书的封页,脸上无甚表情,小厮却明白,小少爷这是有心事。 他略微思索,就明白小少爷这是想到了顾夫人。 他上前一步,轻声道:“小少爷,这套书如此珍贵,小少爷何不回礼以表谢意?” 话一说完,只见秦允双眼蓦然一亮,转头兴致勃勃道:“你也觉得我该回份礼对吧!” 小厮掩嘴轻笑,这模样可比平日里学着大人端着脸的样子可爱多了。刚想答话,只见秦允又自顾自道:“那依你看,我们回什么物件的好?” “上次爹爹给我的松花石鱼子纹长方砚?不行不行,顾夫人预计不爱这些。” “去年生辰得的那架九霄鸣佩琴?不要不要,万一她不懂音律岂不伤人。” “范宽范大师的那幅《雪景寒林图》?不妥不妥,夫人之间应该更爱牡丹花开类的……” “快!把库房钥匙拿来,我亲自去库房里挑选。” 说着,秦允将手中的书卷妥帖放好,随后两手抓着轮椅外侧滚轴,竟是准备自己推着轮椅去往库房,连一步都等不及的模样。 得! 看来不需要他开口了…… 而尚书府这边,林安宁却迎来了一批意外的人。 “又是侯府送来的礼?不是才送过吗?这一个节怎么送了三次?” “传闻夫人虽是庶出,但在侯府非常得宠,原来是真的!” “真不真我不知道,但是那布匹是真漂亮啊!还泛着光!” “你懂什么!那叫云锦,没见识了吧!” …… 外面寒风萧瑟,听玉阁里却温暖如春。 屋子四周都设有炭火盆,里面燃烧的是最好的无烟银丝炭。 林安宁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玫瑰椅上,椅子上铺了金彩绣石青妆缎沿边的灰鼠皮垫子,并不觉得冷。 她手里拿着只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正吃着茶。这茶水是前年的雪水收集而来,前几日大雪,雪莹又收集了一批,放入地窖时看到了这一坛,突发兴致给搬了出来。 下首站着位老嬷嬷,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头顶正正压着只青花玉镂雕丹凤纹华胜,额头带着黑缎地缀玉抹额,两鬓斑白,容色端正,正与林安宁交待着: “老奴奉侯爷之命,给二小姐送礼。” 第55章 封口 是侯府送礼,却不是母亲常用的管事,也不是嫡母常用的嬷嬷,而是父亲身边的得力嬷嬷——姚嬷嬷,说明这礼是父亲派人过来的。 “嬷嬷辛苦,替我多谢父亲,父亲可有让你带话?” 林安宁的视线在华胜上转了一圈,这饰品可不是一般的奴仆可以戴的,得是主子身边有头有脸的人物,且这玉水头极好,一看就不似凡品,可见这姚嬷嬷在父亲身边的位置。 “二小姐抬举老奴了。回禀二小姐,侯爷说姨娘在府里一切都好,让您无需忧心,保重身体。” “父亲有心了,嬷嬷一路辛苦,请至偏厅休憩一番。” 姚嬷嬷知趣,办完了事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雪莹上前拿起云锦,疑惑问道:“侯爷好好的怎么想起给小姐送礼?” 也不怪雪莹疑惑,以前每次送的大节礼都是嫡母准备的,虽然都是用着母亲的东西,可大部分都流向了几个继子和公中。 若是母亲送东西过来,则只会派她熟悉的店铺管事。 “可见侯爷心里还是有小姐的。估计上次小姐被罚跪,又被打了脸,侯爷心疼着呢!” 林安宁闻言,嘴角压不住的讥诮。 送礼,又提起母亲。 说是恩也好,威胁也罢,父爱之情有没有尚且不知。但这礼却是让她闭嘴的,是关于侯夫人涉及赌坊一事的封口费。 上一次赌坊被封,牵连甚广,侯府却纹丝不动,没听见一丝风声,可见这是被父亲解决了。 也不知父亲使了多少手段,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把这事给压下去。 如今风头过了,他却送了礼过来,明显是让她不能说的意思。 但父亲多虑了,她本就未打算泄露出去。 当下尚书府的事还未解决,她不会多事自寻烦恼。 况且,她也不敢打草惊蛇。 父亲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她至今不知前世外祖一家被诬陷之事是否与他有关,在查清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与父亲为敌。 之所以将嫡母的丑事提前揭发出来,只是为了保护母亲。嫡母如今惹了祸端,定会安分守己一段时日,不敢欺辱于母亲。 虽然治标不治本,可争取到了一段时间已经足够。 林安宁看着面前的云锦,想了想犹不放心母亲的身体,让雪莹伺候着笔墨给父亲去信一封以示安抚,顺便让送信的嬷嬷慰问一下母亲。 前世母亲这病怪异的很,就在这一年里时常不舒服,一不小心风吹日晒着了都要躺在床上缓和好几天。 母亲从小是外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身子骨不说有多健硕,但绝不是一吹就倒的病美人。 母亲何时如此娇弱了? 林安宁托着下巴思索着:得找个信得过又和所有人都没交集的大夫去看看。 不是没有相熟的大夫,反而就是因为相熟,她才不信任。唯一信任的卢太医前世里却并未发现母亲的异常。 林安宁盯着眼前的澄心堂纸,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人, ——前世那位脾气古怪的神医。 第56章 神医 说起这位洛神医,林安宁也有些琢磨不透他。 他的医术出神入化,能活死人肉白骨。可他的性格脾气委实古怪的很。 他有三不治: 一,无信无德无义者,不治。 二,非病入膏肓者,不治。 三,不入眼缘者,不治。 因着这三不治,他在京中得罪了不少权贵,更是听说因不愿治疗六皇子的小症候,一度被贴在京城的搜捕榜上。 可他医术又实在高超,是病入膏荒者最后的救星,因此虽得罪了不少人,却无人敢真正得罪他。 林安宁也正是在搜捕榜见过他,这才看着纸张想起他来。 她当下提起一旁的湘妃竹留青花蝶管狼毫笔,敛了墨,寻着脑海中的记忆,一点一点将洛神医的面容勾勒出来。 她画的认真,一旁秋月磨墨的动作都放轻了些许。 秋月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夫人自嫁入尚书府,没有一日能得闲写诗作画,做些自己喜爱的事。不是在处理府内庶务就是在为几个孩子操心。 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兴致,秋月尽所能不去打扰。 不一会儿,林安宁停下了笔,拿起画轻轻吹了吹。 “找几个信得过的人,这张画像多临摹几份发给几个店铺的管事,让他们暗中寻找此人。” “找到人后勿打草惊蛇,通知我就行。” 秋月点头,因着“信得过”这几个字面容严肃了些,心下也明白此事必然重要。 她接过画,就听夫人又叮嘱道: “此事交由你和府外管事对接,周嬷嬷和雪莹那边不用知道,府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时光如梭,一晃几日过去,林安宁很是得了几日清闲。 柳芸娘因食物中毒在清风苑休养,几个孩子都常去探望,并不过来打扰林安宁。 母亲那边一切正常,又没人到她跟前烦扰,林安宁这几日脸色都艳丽了几分。 这日,天空晴朗,一碧如洗。 雪莹正指挥着下人将新送来的白梅摆放在庭院里。 听玉居是个三进的院子,空阔宽敞,浦一进门,就见当中放着一个黑漆象牙雕走百病的大插屏。转过插屏,便是左、中、右三排正屋。屋廊下挂着一溜的木质金漆鸟音笼。 林安宁住在居中,西次间之前被林安宁设置成了婴儿房,为了方便照顾最小的继子。前面摆放的走百病的屏风也是为着孩子,图个好寓意。不过前几日,林安宁已经命人将一应物品都打包送去了老太太那里,如今,这西次间是空着的。 雪莹让人将白梅放在庭院东南侧,与一旁的翠竹和常青树交辉成映,错落有致。 林安宁瞧着眼热,拿起剪刀走到几株常青树旁兴致勃勃修剪起来。 雪莹送走了人,这才撇着嘴来到林安宁身旁,不服气道:“小姐你还有心侍弄花草,你对小小姐那么好,她却不想着您,只想着讨好那劳什子表姑姑。府里原本有几株绿梅,被小小姐拿去做人情送给表姑娘了!” 林安宁淡淡瞥了他她一眼,安抚道:“绿梅有绿梅的美,白梅有白梅的香。争这些细枝末节做甚!倒是显得小家子气~~” 第57章 急了 雪莹气竭,啊了一声,着急道:“那小姐就不管了?” “小姐你不知道,小小姐日日去表姑娘那里半日,明面上说是学刺绣,可奴婢听人说,那哪里是学刺绣啊,表姑娘就是在带着小小姐玩呀!” “小姐您也不管了吗?小小姐如今年纪小,最容易被人误导忽悠。还有几个少爷们,也都爱去表姑娘那里,万一和您真离了心,到时候……” “这不是正好吗?”林安宁手中剪刀对准一枝突出的枝桠,带着淡淡微笑道: “我只是继母而已,养不熟就该早点看清,早点放手。就像这枝桠,既然注定走错了路,那便提早修剪掉,若等它以后粗壮了再去修剪,必不会像现在这般简单。” 随即咔嚓一声,那根枝桠应声落地。 雪莹视线随着枝桠落下,神色依旧懵懂。 林安宁想到前世雪莹因着心直口快的性子吃了不少苦,最后还被害淹死,林安宁有心提点道: “万事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事,你得用心去看。” 雪莹抬眼,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是顾家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们的继母,这是谁都越不过去的理。” 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林安宁转头看向一旁的白梅,那白梅开的烈焰,迎着寒风却纹丝不动,仿若林安宁毫无起伏的心。 “我不找他们,他们也不可能会忘了还有我这个母亲!” 雪莹眨眨眼睛看着她,又看向一旁的白梅,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 正在此时,开门的嬷嬷回复道:“夫人,大少爷来了。” 林安宁眉头一挑,迎着雪莹惊讶的视线缓缓勾起唇角。 看,这不就来了么! “让他进来。” 林安宁放下剪刀,就着一旁雕刻狮子滚绣球的石门海里的水净了手。 那门海里的水上已然结了冰,但依稀可见冰面下,机几尾小鱼互相嬉闹,下人们在冰上一角开了个洞,方便平日里喂食。 林安宁擦着巾子,手上有些泛红,可他并不觉得这水有多冷,雪莹却红着眼递来个手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嘴里埋怨着什么。 林安宁撇过头,眼里闪过一抹赞许。 及至室内,林安宁脱了身上的五彩刻丝石青银鼠大氅丢给一旁的雪莹,转过身这才发现顾明界已经进来了。 他内里穿着件银白知竹常乐团花锦缎袍子,外面披着宝蓝色灰鼠大氅,垂手站立在屋子中间,见林安宁看过去,收起眼中的锋芒与心思,拱起手规规矩矩行了礼。 “孩儿拜见母亲!” 林安宁轻轻嗯了一声,让人给他端了绣墩。“界哥儿有心了。” 顾明界面有愧色,真诚道: “近几日学业繁重,孩儿未得空过来探望母亲,望母亲见谅。” 林安宁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学业为重,界哥儿并无错。” 说起这个,顾明界端直了身子,平日里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 “这几日时间虽紧迫了些,可并非全无成绩,前日里夫子还夸奖了孩儿。” 第58章 暗示 “是吗!”林安宁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界哥儿果然文曲星下凡,聪慧过人。最近几日可是累着了?这几日多多休息,养好精神。” 顾明界谦虚着:“母亲谬赞了。” 抬眼,见林安宁脸色柔和,素手轻叩着茶盏,心情不错的样子,他开口道: “母亲,孩儿还有一事想征求母亲的意见。” 林安宁放下手里的茶盏,心里冷笑一声道:果然来了。 他这个继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今日特地过来她的院子探望,又这般恭谨谦顺。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有求于她呢! 林安宁不动声色,语气中带着肯定的支持: “说来听听,你知道的,母亲能做到的一定都会全力支持你。” 顾明界起身,端端正正站在林安宁下首,一手在前,一手别在身后,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母亲,孩儿想去丞相府探望一下秦小公子。” 顾明界垂下脑袋,面上带着些许羞愧: “秦小公子断腿是二弟鲁莽所致,这段时日,孩儿一直有心探望,奈何学业繁重,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孩儿想着去丞相府,聊以慰问。” 他抬起头,眉目疏朗,眼神坦然赤诚: “母亲,您会支持孩儿,与孩儿一同前去吗?” 林安宁一愣,认真看着下方的顾明界。此刻他身姿笔直,身形端正,墨发梳的一丝不苟,看谁看了也不得不称赞一句翩翩少年郎。 可林安宁还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当今圣上迟迟未定下太子伴读人选,他着急了! 林安宁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扯出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他这个继长子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呢! 当初顾明风将人腿打断需要府里道歉的时候,他闭门不出。后来顾明风三尺雪地里负荆请罪之时,他没有陪同。 如今,事情平息了,他却表示想要去探望。 这时机挑的好呀! 既不会让人想起顾家的过错,又能适当在众人面前刷一波好名声。 再则,太子伴读人选至今尚未确定,顾明界又可趁此机会去丞相府里试探一二。 当真是一举多得! 看着林安宁为难的神色,顾明界心下疑虑。疑惑开口: “母亲是有难处?” 林安宁转头吩咐雪莹道:“大少爷的茶凉了,去给大少爷换一杯。” 顾明界算盘打的好,林安宁却并不想满足他的愿望。 雪莹慢慢退了出去。 顾明界看着雪莹离去的背影,拇指与食指摩擦了一瞬,眉头轻轻皱起,有些看不懂林安宁了。 “母亲可是有何话要说?” 林安宁双手交叠于腿上,温婉端庄,抬起眼眸看着他,认真道:“界哥儿,母亲知道你心里着急,想着上进。” “上进是好事!” “可有些事情,急不得啊!” 林安宁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适当的关切,敦敦教导: “不骄不躁,才能等到最好的结果。” 上一世,顾明界踩着顾明风顽劣的名声,最终太子伴读一事结果是成了的。 第59章 文试 可这一世,顾明风负荆请罪,秦小公子挥了三鞭,有理有据又有着放得下的潇洒胸襟,小小年纪已表现出不俗,为京中之人所赞叹。 当今圣上想来也是听到了此事,心里对小公子这份洒脱有着赞许,这才迟迟没有决断。 林安宁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顾明界增添任何筹码。 哪怕是无谓的试探和名声! 顾明界身体渐渐僵直,脸色也微微发红,耳尖红的滴血。 默了半晌,他才端直了身子,抬起手,红着脸对着林安宁行了一礼。 “孩儿多谢母亲教诲!孩儿明白了,之后更会警惕自身,不会让母亲失望。” 说完,便准备告辞离去。 林安宁挑眉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颊,故意叹了口气,扬声道:“界哥儿且慢!” 顾明界回头,心里带着忐忑。 “界哥儿,如今太子伴读人选迟迟未定下,是今上心思不定,你与其在此思量,不若问一问你父亲和祖父。” 顾明界抬眼,双眼蓦然一亮。 林安宁缓和了语气,带着淡淡的宠溺: “你父亲和祖父在朝上,消息总比母亲这里灵通些。” 顾明界眼含热泪,对着林安宁又行了一礼, “孩儿多谢母亲教诲!” 多美好的一幅母慈子孝的场面,不知道的还当他们多母子情深呢! —— 当夜,尚书府晚宴。 乌黑油亮的黑漆描金有束腰八仙桌上摆满了一桌子菜肴。 顾府几人和林安宁端坐其中,四周丫鬟奴仆静侍一旁,桌上只闻碗筷叮咚之声,并无人言语。 饭毕,一众奴仆端来官窑粉彩的漱盂,伺候着主子漱口毕,又捧上一方洁白的细葛巾。 待一切处理完毕,便鱼贯退出。 公公顾崇安清了清嗓子道:“界哥儿,近几日你可有用功读书?” 顾明界起身垂手,态度恭谨:“回祖父,孙儿不敢懈怠。”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最近夫子有说孙儿勤奋,做的文章有进步。” 顾崇安捋了捋几根山羊须,眼神闪过赞许:“嗯!太子伴读人选拖了许久,圣上迟迟未下决断。今日上朝,有大臣提议将几位候选聚集在一起,来一场文选择优录取。圣上已同意此法,并定于十日后在太子东宫举办一场文试。” 此话一出,除了顾万蘅,屋里的其他人皆一愣。 顾明界更是不可置信,他瞪大了眼睛看向他的祖父和父亲。见二人面无异色,一颗悬着的心坠落下去。 他们不是说会在他和秦小公子之间做选择吗?如今秦小公子已然断了腿,那么他做太子伴读理应是板上钉钉的事。 为何又突生这种变故? 文试? 那秦小公子只是断了腿,可没断了手啊!难不成圣上更中意于秦允这才给他机会吗! 如此想着,他不禁渗出一身冷汗。 另一旁,林安宁也垂下眼睑,掩盖住眼底的异样。 前世顾明界踩着顾明风顽劣的名声直接爬上了太子伴读的位置,可没有这样的文试。 还有,那秦家的小公子断腿之伤尚未痊愈,也会去参加这次的文试吗? 第60章 争执 这一世,因着顾明风的负荆请罪,许多事情都和前世有了很大的改变。 也不知这改变是否能影响结局。 厅堂里,顾崇安依旧在叮嘱,他面容严肃了些道:“这几日你要用功苦读,身为顾家嫡长子,要给弟弟妹妹做个好榜,你可明白?” 顾明界脸色渐渐涨红,胸口微微起伏着,呼了口气才应声道:“孙儿明白了,孙儿定不负所望!” 顾崇安颔首。 林安宁看着顾明界紧张的神色,唇角微微勾起。 改变能不能影响结局,端看十日后结局如何就可知晓。 且,不论结局如何,她总要努力去改变的不是吗? 她相信老天让她重生一世,不是让她眼睁睁看着悲剧再一次上演的! 只要努力,她一定会改变结局! “安宁……安宁……” 林安宁回神。 顾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耐烦,“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应。” 林安宁有些不好意思道:“在想着太子伴读考试这事呢。” 顾老太太缓和了语气:“嗯,我也在想着这事。这还有十天就要考核了,我就想着要不要给界哥儿请一个厨子来,好好给他调理一下身子,好专心用功读书。” 林安宁闻言面露难色,低头思忖了一瞬道:“母亲,并非儿媳不想给借界哥儿找厨子。” “这临近考试,更得注意一些细节。如饮食习惯和住宅一类的,是能不动则不动。” “母亲想请一个大厨调理界哥儿的身体,初衷是好意,可若是万一肠胃不适,吃坏了肚子,反而得不偿失。” 她撇了眼一旁端坐的顾崇安和顾万蘅: “这事父亲和夫君应该都明白的。” 林安宁看着眼前顾老太太冷淡的神情,道:“况且如今府上的大厨伙食本也不差,今晚那碟子白炸春鹅几乎都进了界哥儿的肚子,还有那几道如梅鱼干,金玉满堂翅尖,炙扇排,蜜汁桃花鸭可都是界哥儿爱吃的菜。可见界哥儿极为喜爱这位厨子。” 最后,林安宁总结着:“母亲,有些事,过犹不及啊!” 顾老太太眉头微微皱起,对于如今林安宁油盐不进的模样很是恼火。 这是林安宁第几次反驳她了?! 自前段时间,林安宁仿佛就变了个人一般,对孩子不再上心。 小四住进了她的院子里,林安宁一次都未去看过,前几日还擢人将小四的衣物以及平日里的一应物件都搬去了她院子里。 这是要干什么?彻底将小四养在她院子里不管不顾了? 还有今日,这次考核是何等重要,若是能在考核夺冠当上太子伴读,那日后就有着和未来帝王一起长大的情谊,还能成为他的心腹,左膀右臂! 这是何等的捷径?这次考核直接关系着界哥儿日后的地位前程! 如今界哥儿要用功苦读,只是让她找一个厨子过来调理他的身体。她却将男儿们科考那一套都搬了出来。 这能一样么! 这林安宁究竟想干什么!? 第61章 推脱 她已经不顾小四了,如今,竟还要耽误界哥儿的前程! 想到这里,顾老太太心里愈发不满。加之这几日里被小四折磨的不轻,心里这口气就堵在了胸腔。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却见他只对这边瞥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对两人的谈话置若罔闻。 顾老太太看到这里,心里的那口气愈发郁结滞涩。 林安宁也注意到了顾万蘅。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嗤笑。 这孩子的亲爹都不上心,还要她一个继母去嘘寒问暖么?这顾老太太可真会给她这个继母上担子! 若是换做前世,她还乐意给她这个婆母一个脸面。 如今,呵! 他们这一家子,别想从她这里再得一分好处!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换一个厨子而已。” 顾老太太没好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那声音带着热气,让林安宁离得远也能感觉到里面滚烫的愤怒。 林安宁面容一肃,低首乖巧应着: “母亲,并非儿媳懒怠,如今儿媳身子骨尚未好全,连小四少爷都是交由母亲照料,更不用说界哥儿如此重要的考核了。” “况且,界哥儿那是太子伴读的候选人,他的一言一行皆会被考量,尤其是如此紧张关键的时刻,若是被人抓住了太过娇惯的由头抨击,那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儿媳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界哥儿添乱。” 顾老太太闻言,抿着的唇渐渐绷紧。 一旁的顾万蘅插话进来:“母亲,厨子一事就算了。孩儿近来朝堂清闲了些,可以帮助界哥儿复习课业。” 顾老太太绷紧的唇角渐渐柔和了下来,可看向林安宁的眼神依旧如同带着针,想要一针一针戳进她的血肉里。 林安宁乖巧点头,表示一切都听夫君的。 顾老太太见林安宁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鼻子里哼出了声,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只是心里那口气不上不下,堵得心口发疼。 一时间晚宴散了,顾老太太扶着嬷嬷的手回了院子里。 可刚进院门,里面就传来婴儿的嚎啕大哭声。那哭声犹如年夜里的炮仗,绵延不绝,响彻云霄。 顾老太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紧缩,原本堵得不上不下的那口气也仿佛炮仗一样,在胸口里炸开,炸的她胸腔一阵阵的疼。 她弯下腰,不自觉抚上胸口,一旁的花嬷嬷见状赶紧伸手给老夫人顺气,不自觉叹了口气。 这都是什么个事儿呀! 听着里面的哭声,花嬷嬷垂头轻声道:“老夫人,不若明日再请个奶娘吧,这一个奶娘怕是顾不过来呀!” 若是再请一个过来,老夫人也好少操些心,这几日因着四少爷的事,老夫人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这眼瞅着脸色越来越苍白,再这样下去别说照顾小四少爷了,老夫人就第一个倒下了。 顾老太太此刻没有心情说话,只点了点头,看也不看西边的偏房,直直的朝着自己的卧房去了。 再请一个奶娘也好,多一个人照顾,也不用这么整天哭嚎了。 第62章 到手 哭哭哭,就知道哭。 家里的福气都给哭没了。 最近几日她胸口犯疼,也定是这不争气的哭出来的! 进了卧房里,老夫人由着花嬷嬷给她卸了钗环梳洗一番,准备歇息一会儿。 屋外看角门的婆子进来通报,说有个小厮求见。 老夫人摆了摆手,让花嬷嬷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花馍馍面含喜色进来:“是上次周嬷嬷派遣去白家的小厮回来了,背上背了个画桶,想来是拿到东西了!” 顾老太太闻言,不由一喜,连胸口的憋闷疼痛都散去了不少。 她面色一正,扶着花嬷嬷的手坐上了主位。 “让他进来说话。” “东西拿到了?递上来看看。” 顾老太太话音里带着威严,不再有之前胸口疼痛的病感,甚至还带着一丝迫不及待。 那小厮年纪不大,塌鼻子,眼睛斜眯着两条斜缝,眉毛高高的挑着,跟眼睛中间隔了条河似的。 他跪在下手首,两只眼睛却乌溜溜地转着,听到顾老太太开口,赶忙将背上的画桶解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灰,殷勤地递给了一旁的花嬷嬷。 还未等花嬷嬷将画拿出,那小厮就急急地开口: “托顾老太太的福气,小人幸不辱命!” 这边厢,花嬷嬷将画递给顾老太太。 果然是那幅《山海图》! 只见画上富有情致的画出了层峦叠嶂的山峰,与平远浩渺的湖海呼映成章。那山势奇绝,并覆盖薄雪,在山峦之下有一方小舟,是文人雅士在观这海上雪景。 而随着这文人雅士的视线,可以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空旷,在这飘渺的海上,远处依旧有一片层峦叠嶂。可那远处的峰峦,若隐若现,又极其巧妙的呼应出这海上的烟波。 整幅画交相辉映,处处让人惊叹。 顾顾老太太心情大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山海图不停的点头,语速都加快了些: “好好!赏!重重有赏!” 花嬷嬷嘴角含笑,看着顾老太太爱不释手的模样,悄无声息的退下,对着小厮招了招手让他出来。 及至门口,她自怀里摸出个荷包。 那小厮见状喜的眉开眼笑,一条缝的眼睛都被撑圆了些,将手在胳膊上的粗布搓了搓,这才弯腰捧着双手来接。 可他眼瞅着那荷包被花嬷嬷提着就要放到自己手上,却在空中转了个圈,又回到了花嬷嬷怀里,接着便听到花嬷嬷的声音自头顶居高临下响起: “你这差事做得不错。” 小厮摸不清花嬷嬷的意思,不敢随意说话,只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回着:“都是托顾老太太和嬷嬷您的福气。” 花嬷嬷哼一声,静默了几秒,才悠悠道:“可今日你出了这个门,便不记得自己去过白家。更不记得曾经见过周嬷嬷。” “我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小厮原本喜悦的心一下子冰冷了下去。 这最后一句,带着冷飕飕的寒意,直直的吹向他,仿佛寒风凛冽的冬日里,突然打开了门,那寒气无孔不入的往身体里钻。 第63章 忠心 他眼珠子好半天才恢复光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着头: “小的近日染了风寒,休养在家。如今风寒大好,想是托了顾老太太的福气,过来给她老人家磕个头。顾老太太心善,赏了小的一些银两补补身体。” “顾老太太的恩情,小的没齿难忘。日后必会更加忠心做事,以报答顾老太太的恩情。” 花嬷嬷看着眼前跪的战战兢兢的小厮,眼里闪过一抹满意和赞赏,约莫过了半刻才大发慈悲道:“行了!起来吧,这大病初愈的,再病着了可就不好了。” 说着,将荷包往他跟前一扔,头也不回的回屋去了。 顾老太太依旧坐在桌子前观摩这难得一见的名画。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吩咐花嬷嬷:“还不快快去请蘅儿过来。” 随即又调笑着:“你个老货,如今是愈发慈软了,这么点子事花了这么长时间。” 花嬷嬷知道老夫人只是嘴上说笑,也一并笑着,“还不是老夫人您心善。”说完便退了出去。 这边,顾万蘅收到花嬷嬷的邀请,以为是母亲将《望海楼图》拿了出来,心里雀跃,步伐都迈的急了些。 及至老夫人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摊开了一幅画。 他匆匆行了个礼就站到了桌边,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欣喜。 可一瞬间,又有着疑惑。 画上山峰奇峻,烟海无波,却并没有海楼。凭着多年鉴赏画作的经验,他声音带着疑惑的肯定: “母亲,这是……前朝的《山海图》?” 顾老太太点头,“正是!这就是刚从白家赎买回来的《山海图》。蘅儿,机会难得,你可莫要错失良机!” 顾万蘅却未听到顾老夫人的谆谆教导,他只听到“从白家赎买回来”几个字眼,眸光一动,抿了抿嘴角。 《山海图》不是已经送去了白家?怎会又出现在此处? 且之前说好用母亲嫁妆里那幅《海楼图》去送礼,如今母亲又从哪里拿的这幅画? 他沉吟一瞬,问道:“《山海图》不是说已经拿回白家,如今怎会出现在这里?” 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喝了口,好半晌才幽幽道:“我是以安宁的名义从白家赎买的。” 一句话如同石子落进了水里,在顾万蘅心里荡起阵阵波澜。 联想到上一次,他向林安宁要这画作时她高高抬起的态度,他心里便觉一阵难堪。 后来,林安宁提议用母亲的嫁妆去送礼,他这才觉得面子全了下来。 可如今,母亲又是以林安宁的名义去白家赎买的,这做法,又在生生打他的脸。 他眉头蹙起,斟酌半响才说着:“母亲以安宁的名义去白家赎买,会不会……” 顾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又端起茶抿了口,可却觉得今日这茶水着实有些苦涩。咽下苦涩的茶水,她迎着顾万蘅的目光,有些颓然道: “我们顾家本就是后起之秀。当初嫁给你爹时,你外祖家给的嫁妆并不丰厚。” 第64章 母慈子孝 “我之所以用安宁的名义去问,就是想得一个实价。想来你也知道,这山海图若是放在市面上,那可是万两银子!” 顾万蘅紧紧凑在一起的眉毛稀疏了些,可脸上仍有疑虑。 顾老夫人又苦口婆心: “况且,安宁本就是顾府的当家主母,此事还关系着她外祖家。我以安宁的名义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她如今是顾府主母,你们是夫妻,此事关乎你的前程,我以她的名义有何不妥?” 顾万蘅闻言,心底的波澜渐渐平息。他站直了身子,拱手深深作了一揖, “母亲大人辛苦,是孩儿浅薄了。” 顾老夫人也眼含热泪,急忙拉起他,两人如此相互偎依着又说了好一会子话。 真真是母慈子孝。 顾万蘅自锦绣堂里出来,花嬷嬷一路送到院子门口,西次间里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花嬷嬷唇角嗫嚅了两下,终是忍不住道: “您是老身看着长大的,今日老身就拖大,叫您一声蘅哥儿。蘅哥儿,您别怪顾老太太,她如今这么大年纪,要照顾着小四少爷不说,还要操心着一大家子。” “顾家是后起,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顾老太太这些年为了家里的门面也典当了不少东西。此次山海图一事,原本不该顾老太太出面的。如今哥儿求了来,顾老太太也应下了。原本嫁妆就不丰,如今就剩那么几个值钱的玩意,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顾万蘅听着,心里愧疚,放下心里的芥蒂,转身对着花嬷嬷颔首道:“我明白了,嬷嬷这么多年也辛苦了。” 说完,拿着画对着院子又作了一揖。 心里却对林安宁又多了一层埋怨:若不是她百般推脱,他何故要让母亲出面,白白伤了母子情分。 花嬷嬷眼里带着欣慰,直到顾万蘅的身影走远,这才沾了沾眼角回过身去。 —— 翌日。 礼部尚书陈大人府上。 顾万蘅将画呈上来,摆在陈大人面前。 “下官偶然得了这幅山海图,听闻陈大人乃个中高手,特特献此图来与陈大人一同欣赏。” “哦?可是那幅前朝名画山海图?” 顾万蘅微笑点头:“正是!”他拿过一旁的青石雕松下高士图镇纸将画作展开,“陈大人请看。” 陈尚书双眼一亮,急急迎上来,看到画案上果真是山海图,他喉结滚动了一瞬,抚掌大笑着道:“交友莫若万蘅也!” 顾万蘅心下窃喜,面上却无甚表情,只谦逊道:“下官于画作一道上实在能登大雅之堂,还不如献于大人,方得它的价值。” 陈尚书心里暗暗点头,拉着顾万蘅一起探讨着画作。 “这实在是妙啊!山峰陡峭,烟海壮阔,妙极妙极!”陈尚书豪情万丈,指点江山:“就是此处山上的山石勾勒的不太圆润。或是一大憾事。” 顾万蘅眉头一挑,朗声道:“非也!大人请看,此处山石并非勾勒出来,而是以尖而方的笔意居多,皴笔少,此处线条不方不圆,且用笔轻而缓,是为简洁明晰而已!” 第65章 谋算 陈尚书怔怔盯着那处,半晌,忽而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停点头道:“是极是极!万蘅方才当真谦虚了!你这鉴画水平不在吾之下!” 他看向顾万蘅的眼神带着的欣赏,一招手传来府里的仆人道:“今夜,老夫要与顾大人畅饮一番,速速去准备晚宴。” 顾万蘅适当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陈尚书未等他说话,拍着顾万蘅的肩膀,眉毛高高飞起,满面喜色,“得知己如此,夫复何求啊!万蘅可是不愿与老夫互为知己?” 顾万蘅连说不敢,又变回之前谦逊的模样。 陈尚书对他的态度愈发满意。 如此年纪不骄不躁,谦逊有加,且懂得为人处事,投其所好。 这些品质在年轻人中实属难得。 况且,顾万蘅此次在使臣遇刺一事中保住了使臣,击杀了贼人。圣上对此勃然大怒,看这的态度,预计是要彻查此事。 如此,这顾万蘅的功劳必定不小。 当真是年轻有为啊! 这日天气晴好,林安宁散步去了族学。 林安宁上面穿一件丁香色仙鹤纹的刻丝褙子,身下着一件鹅黄织锦的木兰裙,外面又罩了一件大红云纹团花锦衣鹤氅。提着装了几样糕点的乌木海棠花式食盒,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向着族中学堂而去。 族学位于顾府的东侧,是单独的一座府邸,与顾家一墙相隔,林安宁让人在墙上开了个门,府里可直通过去。 原本顾家是没有族学的,是林安宁嫁过来后买下了隔壁的庭院,再出钱休憩整顿一番,这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当初,林安宁之所以出钱又出力,只是为了争取到女子也能上族学的权利,让继女也能上学。 为了能让继女在族学中不显特殊,除了请到几位大儒之外,她还特地请了两位女夫子教导女子学习。 可重活一世,林安宁只觉得当初的自己傻的可怜,一颗真心掏出来被他人无情地踏贱。 她并不后悔办学堂,毕竟,办学堂除了收容顾氏族中子弟,还教导了些有天赋的孤儿。 没过一会儿,她们便穿过了两院之隔的角门,朗朗读书之声悠悠传来,眼前豁然开朗。 她们此刻正位于族学雅致秀气的庭院之中,那庭院东边是百竿翠竹,西侧种了一排梧桐,此刻光秃秃的树林稍显轻颓,可那树木之间,却凸显了几株茶树来,将这倾颓之势拉回。 南边屋檐下种了十几株的腊梅,迎风盛开。庭院中间是一座挺阔的长长的甬道,直通里面的学堂。在甬道两旁,种着两株青松,将整个庭院的学业氛围立刻拔高了起来。 林安宁拉着雪莹的手穿过甬道,耳旁飘来越来越清晰的读书声。 林安宁来到学院之中,驻足凝望不远处的学堂。 只见那学堂里,上首的夫子正摇头晃脑的读着文章,他读一句,下边的学子也跟着摇头晃脑地跟一句。 整个学堂宽阔明亮,前后几处大大的窗户,那窗页上都镶嵌着琉璃。阳光透过琉璃,调皮的趴在窗边的昏昏欲睡的学子前的学案之上。 第66章 吕夫子 “顾夫人?” 一道清爽的女音将林安宁的心神拉了回来,她转头,看到眼前的女子。 女子妆发很是简单,只斜斜的插了一根碧玉簪,配上她略显英气的远山眉,飘忽忽使人看不清她是否就在眼前。 身上的穿着也很简单,只着了一件白玉兰色宝相花刻丝锦袍,外头套着件素绒绣花的夹袄,虽然朴素,却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林安宁之前着重金,跑了几次才将人请出山的奇女子——教导音律的吕夫子。 林安宁莞尔一笑,对着吕夫子行了个平礼以示尊敬。 这位吕夫子,她极喜欢。 说起这位吕夫子,林安宁与她还有一段渊源。 当初擢人去请她的时候,这吕夫子的态度着实算不上客气。 可她音律天赋极高,又是当下难得的愿意教学的女夫子之一,林安宁不愿意放弃,于是便亲自去请。 可谁料,这吕夫子对她也没有好脸色,打着太极就将她撵了出去。 林安宁那时眼高于顶,便去了第二次。 可谁知结果更加糟糕,她连吕夫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家丁糊弄着回来了。 此时她也有些生气,只是遗憾有缘无分,林安宁便不准备请这位夫子,转头请了另一位女夫子。 后来这位夫子是如何进学堂的? 后来,学堂办得如火如荼,林安宁争取女子也能入族学的事迹传扬开来,这吕夫子却自告奋勇过来了。 彼时,林安宁问她,当初请她之时为何不愿意,林安宁记得当时吕夫子是这样回答的: “我并非不愿意教学,而是我不愿意成为你沽名钓誉的工具。你若只单纯为继女请师,以常理论之,你请我去教学只是为了贤德的名声,并非出自真心。而我,也会成为你利用的工具,我志不在此,所以我不愿。” 这番话说的大气磅礴,振聋发聩。当下林安宁也不必问她为何会来学堂,只将她引为知己,将继女的学业教育她,林安宁很放心。 “顾夫人许久未来学堂,最近可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吕夫子淡淡的问着,眼神里却多了一抹关切。 也不怪她有如此一问,往常几个继子继女都在这学堂里读书,她时常会带些东西过来探望,也对几个孩子的学业多有督促。 可自打重生以来有月余没过来探望了。 “入冬以来确实身感不适,故儿来的少了些。”林安宁说完,还淡淡的咳嗽了两声以示真实性。 “顾夫人多多保重身体。”吕夫子语气轻柔了两分,随后又道:“对了顾夫人,顾小姐最近来学堂的次数越来越少,有一次我问她,她却说是在学女红。” 说到这里,吕夫子皱着眉头说着,“顾小姐如今年纪尚小,该多读些书启蒙明理才是。” 林安宁心下了然,可对上吕夫子诚挚的眼神,又有一丝心虚。她点着头道: “最近我身体不适,对于婉儿那边确实疏忽了,吕夫子费心了。” 吕夫子点了点头,“夫人客气了。”说着,微一颔首便潇洒离去,只留下阵阵皂角的香气。 林安宁转头看着她洒脱的背影,心里一阵艳羡。 吕夫子为人方正,家学渊源开明,是世上少有的几个不拘于世俗的奇女子之一。她敢大胆做自己想做的事,追求自己内心的梦想,不拘于世人的眼光。 林安宁收回视线,看向学堂,雪莹一手指着学堂,放低声音悄悄说着:“小姐,那个站着的是界哥儿么?!” 林安宁应声看去,此刻学堂里安静如鸡,夫子脸色严肃,而下首,正被夫子提问的,不是顾明界又是谁? 第67章 宋威业 林安宁眉头一挑,拉着雪莹的手悄悄靠近了些。 只见学堂里,顾明界站得笔直,儒雅端正,却蹙眉努力回想:“大学之道在……在……” 坐在他身后的一个学子扯着他的衣服小声说着:“明德明德!在明德!” 上首的夫子被气得板正的脸,声音严厉而愤慨:“糊涂!这都是前几日学的文章,不说让你译文,你竟连背诵都不会!” 顾明界低下头,脸色渐渐涨红,不理会身后那人,那学子得了个没趣儿,摸了摸鼻子也低下了头。 夫子抬手,又指了坐在第一排最边上的一位学子,脸色依旧板正,话语却柔和了:“宋威业,你来背。” 被夫子点到的学子应声站立。林安宁看过去,那学子年纪不大,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砖褐色粗葛棉衣,那棉衣靠近胳膊弯处还有着两个补丁,袖子袖口只到小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手腕。那手腕上还系着一圈快褪色的红色丝带。 背脊挺直,过肩长发只用一小节洗的发白的兰稠布系着。这穿着,已经不能算是朴素了,就连平日里照顾顾明界的小厮也穿的比他好。 可就是这样一身在整个学堂里格格不入的装扮,却坐在了第一排,夫子看向他的眼神没有轻蔑,没有讥讽,只有满眼的欣赏和赞扬。 只见他朗声开口,原本朴素的容貌此刻却仿佛在发光,声音是无所畏惧的激昂:“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 整首文章背完,一字未错,抑扬顿挫,字字清晰,甚至连中间的停顿都是按照译文的停顿而来的,可见他不仅能背诵,且已熟练掌握了文章的意思。 林安宁安安点头,心里对这孩子多了份好感。 说起宋威业,林安宁还真知道这么个人。 林安宁在外面设有一个育善堂,收养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育善堂里也有一个夫子,教那些孤儿认识常见的大字,不至于目不识丁。 每个孤儿都可以读三年书,在这个过程中,林安宁会让夫子留意着哪些孤儿是有天赋的,这些孩子林安宁会将其安排进入顾家族学,这个宋威业就是之前送来的有天赋孩子当中的一个。 原本林安宁争取女子也能上足学的机会也是由此考量的。毕竟育善堂里,女子实在比男子多。可遗憾的是,至今未有有天赋的女子被介绍过来。 夫子脸上很是满意,原本严肃板正的脸都柔和了,却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用手示意他坐下,并未表扬。 随后夫子转头看向依旧站在中间的顾明界,微扬的嘴角又垮了下来,声音带着严厉: “顾明界,顾氏学堂本就是你顾家所办,你应当在学堂里做表率作用,可是你呢?” “心浮气躁,不思进取,不精心自己的学问,却整天思索着钻营之事,如此你得何时才能长进!” 说到这里,夫子脸色渐渐变得铁青,眼角眉梢都写着几个大字:恨铁不成钢! 第68章 表面功夫 顾明界愧疚的无以难当,拱手对着夫子深深作揖,“夫子教训的是,明界定当谨守夫子的话,日后定当加倍努力。明界资质愚钝,望夫子日后多多管教。” 这番话说的着实漂亮,夫子定定看着他几秒,随后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只当他诚心悔过。 可林安宁却看到,顾明界深深作揖时,眼神却偏向宋威业,充满着阴翳。 林安宁面无表情,心里却摇着头:怪不得她上辈子看走了眼,直到死时还以为一向君子的顾明界对自己是有什么误会才会下毒手。 原来他本就惯会表面功夫这一套,面子上君子端方,实则却毫无容人之量,睚眦必报。 是她太傻,被顾家的恩情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眼前的豺狼虎豹。 倒是这个宋威业。 林安宁转过头去,看向那个瘦弱的少年。 他此刻并没有因为夫子训诫顾明界而有所得意,不骄不躁,不为外事所迷惑。 这坚韧的性格在他这个年纪实属难得。 前世,宋威业是中了举人的,还得了个一甲十三的好名次,被圣上看重,派遣到了边陲小镇做知县。 可别小看了这外派,对于穷苦人家来说,若是将他们留在京城,一无人脉,二无银钱,就断绝了升迁的可能。可被外派则不一样,只要有业绩,就意味着升迁,三年一考核,只要稳步上升,人到中年就能被派回京城。 在宋威业临行之前,对她心怀感激,曾经去拜访过她。 如此也可见他人品。 一时间散了学,夫子抱着书本径直走了,原本安静的学堂突然嘈杂起来。 林安宁依旧站在学堂后面,视线中宋威业并未像其他孩子一样玩闹,他首先伏案写着什么,待过了一会儿终于写完了,又将书案上的东西整理完毕,这才转头看向顾明界。随即站起身朝着宋威业走去。 林安宁眉头一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顾同窗,这是我整理的夫子的笔记,借给你。” 他珍而重之的将手里的一页页纸张递到顾明界面前。 “能来顾氏族学学习,我很高兴,也很珍惜这样的机会。希望顾同窗也能进步,我们一起共勉。” 这一番话说下来,学堂瞬间都安静了,众学子纷纷围上来面面相觑,可随后不久,却是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宋威业竟然说让明界和他一起努力?哈哈哈哈真是笑死老子了!” 还有学子挤眉弄眼: “明界,你家养的狗让你和他一起去啃狗骨头!” “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学堂都是顾氏开的,他就是努力一辈子恐怕都开不起这学堂吧!哈哈哈哈!” “宋威业,你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人家是顾家大少爷,那需要努力吗!” 宋威业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微微有些黝黑的脸上也看出来薄怒和难堪。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 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林安宁眼睛微眯,只见顾明界坐在最中间,并未制止周围人对宋威业的嘲讽,面无表情,双手含胸。 第69章 交谈 见众人嘲讽的差不多了,他这才和事佬一般,微勾着嘴角抬着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学案上,宋威业的笔记看都不未看。 林安宁见顾明界往外走,沉了脸,扶着雪莹的手上前几步。 顾明界心里正得意,冷不丁碰到迎面而来的林安宁,微微紧张,双目紧紧盯着林安宁,心里猜测着刚才之事被林安宁看去了多少。 林安宁看着他微变的脸色,权当不知。摆起笑意道:“界哥儿?” 顾明界听了这话,肉眼可见放松下来。对着林安宁行了一礼,露出一点笑意。 “母亲今日怎的来了?” 林安宁笑了笑没说话,一抬眼看到学堂内,宋威业隔着人群,眼神激动看过来,她笑意加深了些,对他招招手。 宋威业一怔,羞涩了一瞬,随即挤过人群,对着林安宁深深作了一揖,“宋威业给夫人请安,祝顾夫人身体安康,如意呈祥。” 林安宁颔首,轻声道:“你很不错,起来吧!夫子之前还赞扬了你,说你勤勉上进,我相信你日后定会扶摇直上。” 此话一出,顾明界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倒是其他人面面相觑,一个都不敢吱声了。 林安宁目光看向四周的人,语气中夹杂着震慑:“那几位育善堂送来之人皆是我林家管辖,若是被我发现你们欺辱于他们,就别怪族学不讲情面。” “——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大佛!” 林安宁视线淡淡扫了一圈,凡和她视线相接触的学子节皆目光闪烁,不敢直视低下头去。 唯独宋威业等几人,眼眶微红,对林安宁投来感激的视线。 林安宁又看向顾明界,只见他面如冠玉,表情不温不火,可瞳孔里的漩涡却扭曲变形的如同深夜里的恶鬼,阴暗幽冷。 林安宁假装没看见他眼底的嫉妒,也不管他跟上来没有,自顾自转身走了两步这才回身叫了句:“界哥儿?” 顾明界回神,大步一跨跟上林安宁的脚步。 路上,林安宁关切问着:“这距离太子东宫考核只有十日的时间,日子也太急促了些,不若寻夫子每日单独给你讲解一两个时辰,你看如何?” 顾明界抬头,脸上满是感激之色,他面含笑意说着:“谢谢母亲的关心,孩儿一定加倍努力。” 今日的顾明界异常谦逊,不骄不躁,面上一派君子端方之色,对林安宁也是格外尊敬。 林安宁瞧着他这模样,不动声色和他周旋。 大概走了一段路,顾明界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 “母亲,孩儿今日听闻此次太子伴读考核一事,好像是由太子太傅出题,再由圣上亲自阅卷。” “母亲对于太子太傅了解吗?您觉得他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呢?” 听到此话,林安宁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他面上故作懵懂的问着太子太傅会出何题,实则是抓准林安宁的心思。 若是前世的林安宁,此刻就会顺着他的话派人去打探,甚至直接拿钱去购买太傅以往出的试卷题目。 第70章 心机 可如今,林安宁早已看透了他。 顾明界每次有求于人或者算计之时,都会对人表现出莫大的尊敬,让人先尝到一点甜头。 随后,在幽幽撺掇,不急不缓的往他的目标上引。 林安宁心里觉得好笑,若是这份淡定从容放在其他方面,定能有一番成就。可惜,从一开始他这份钻营就用错了地方。 林安宁心底如此想着,面上表露出惊讶: “是吗?这位太子太傅,母亲倒是有所耳闻,他是儒学大家,对太子的教导也多以儒家仁和为主,若真是他出题,那界哥儿可要好好在《论语》上面下功夫。” 林安宁一个太极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顾明界原本的懵懂神色淡了下来,随口应着“孩儿知道了”便不再开口。 及至前院,他匆匆行了礼便扬长而去。他脚程很快,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仿佛用了十成的力气,恨不得将地面捅穿。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林安宁嘴角微勾,突然背后传来一声羞怯的少年的声音。 “顾夫人……” 林安宁回头,有些惊讶,竟是之前在学堂里见到的宋威业。 他颜色微红,双目明亮,此刻寒冬腊月,他额头竟挂着些许汗珠,顺着略显黝黑的脸颊,滑落到鼻根的凹陷处,再落至下颚,啪嗒一声,汇入他抱在胸前的篮子里消失不见。 那篮子里红红白白的一片,也不知他是从何处采的,竟是一篮子的野菜。绿绿的红红的,那是能将人香晕的香椿芽,白白的粉粉的,那是让人流口水的棠梨花。 “顾夫人,这是我…们摘的野菜,感谢顾夫人给我们如此珍贵的上学的机会。虽然我们在顾氏族学,可我们能见到顾夫人的次数很少,平常也没机会给顾夫人请安,望顾夫人莫怪。” 林安宁看得出来这一篮子野菜费了不少功夫,各个鲜嫩。 对于贫苦人家来说,这一篮子野菜是他们一天的饭食。 林安宁摇了摇头: “我不能收,这些菜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宋威业缓缓垂下头,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不少,整个身体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额头上原本未落下的汗珠汇聚的更大了,摇摇欲坠,却仍倔强开口: “我知道夫人看不上这些,可我没别的东西能报答您的恩情。我们自小在育善堂长大,如今又能来顾家族学,我们都知道,这都是托了您的福气。” “您是大善人,您的随手一举,对我们来说却是天大的恩赐,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早就饿死在街头了,更不可能有如今读书识字的机会。” “顾夫人,我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来报答您。还请您千万不要嫌弃。” 一番话说的至情至理,一旁的雪莹差点落泪,她悄悄拿手推了推林安宁,小声唤了一句:“小姐~” 林安宁心里也很受感动,她点了点头,示意雪莹去接了篮子。 “谢谢你!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宋威业,你的学业很好,虽然如今势弱,可千万别妄自菲薄,明珠尚且有蒙尘的时候,你只要坚持本心,只要肯努力上进,就算是柳絮,也总能凭风上青云。” 第71章 人性 宋威业听到这里,眼含热泪,扑通一声跪下对林安宁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声音带着哽咽: “宋威业感念顾夫人的恩情,顾夫人如小子之再生父母,小子此生没齿难忘!” 说完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跑了。 雪莹刚拿了一篮子野菜,一转头就只看到一个仓皇而逃的背影,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林安宁看着眼前篮子里红红白白的一片,叶子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是已经淘洗过的。 这孩子有心了。 林安宁抬眸看向他离去的方向,心里不由感慨,有些孩子,天生如此知恩图报。可顾家的几个孩子,她前世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和钱财,为何还是捂不热的白眼狼? 不感念她的一番苦心,没有感激之情就不说了,甚至还厌恶憎恨于她。这是为何? 难道只是因为顾家人本性凉薄吗? 林安宁转身往回走,眉头微蹙,寻思着是不是她给的太多了? 随即,林安宁又想起前世,柳芸娘可没有她这样煞费苦心去对待他们,可几个继子继女却对她和煦温柔,人人喜爱她。 这又是为何? 如此想着,一抬眼到了道路的岔道。 一条路通向自己的后院,一条却通往客房的清风苑——如今拨给柳芸娘住的院子。 鬼使神差的,林安宁抬脚往清风苑的方向而去。 未走多久,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孩童的欢声笑语。 离得近了,那笑声仿如银铃一般响彻整个庭院。 极致院门里,才发现是顾明婉正在喝柳芸娘一起玩丢沙包。 两人玩的不亦乐乎,一旁庭院的黑漆彭牙大理石条桌上摆放着几盆盛开的绿梅。 那绿梅风姿绰约,连下面的盆都是用的银镀金六方盆料镂雕石梅花盆,这是从前顾明婉在林安宁在院子里,说一盆石榴花好看,在她回去的时候就连花带盆一起端过去了。 如今,说是柳芸娘身体不适,修养心情不佳,送过来给她养养眼。 可笑的是,前段时日,林安宁风寒生病,顾明婉唯一去过的一次却是问她索要东珠。 经历了前世,林安宁虽说已对继女死了心,可此时,心里也难免悲凉。 雪莹也注意到了一旁的绿梅,她气得不轻,可想到之前主子敲打她的话,硬生生忍住了,只没好气的重重哼了一声。 院子里的人这才发现林安宁来了。 顾明婉一转身看到林安宁,吓得脸都白了。 这几日,她以学女红的名义在柳芸娘这里偷偷玩乐,甚至连学堂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这位继母最喜欢说教,如今被抓住了把柄,还不知道要如何惩戒她。 那边柳芸娘连忙起身招待林安宁坐下。 一旁的丫鬟端来一套银点翠的套杯,给林安宁上的是她最爱的庐山云雾。看到这茶,林安宁眸光一动,不动声色。 一旁的雪莹却双手紧握。 这是小姐最爱喝的茶。 这玩意珍贵,眼下尚书府内里空虚,柳芸娘入府时又没带什么银钱,可见是姑爷私下补贴的。这表姑娘竟是什么都想和小姐争么? 第72章 劝学 也不看看她配不配! 林安宁神色淡淡,和柳芸娘寒暄着:“也不知我过来有没有打扰你们,我是想过来看看婉姐儿女红学的如何了。” “表嫂严重了,我这就让人将婉姐儿的绣品拿过来。” 林安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转眼,看到雪莹脸色憋红,双手紧紧握拳,显然是被气的不轻。她无奈叹了口气道: “雪莹,跟着去将婉姐儿的绣品拿过来吧。” 雪莹一愣,回神才发现林安宁略带关切的眼神,才发现自己着相了。 看来她的性格确实需要改改了。 雪莹低头,掩去了眼神中的愤怒,跟着丫鬟一路去了。 不一会儿小丫鬟和雪莹就从里面出来了。可只有小丫鬟手上的几个布头,雪莹两手空空,对着林安宁摇了摇头,表示都在这里,没有了。 林安宁早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小丫鬟手中两个手帕,挑了挑眉。 顾明婉眨着眼睛不敢直视林安宁,拿着小丫鬟手上的布头递了过来。 这是一块桃粉色的帕子,上面绣了不知是鸭子还是鸡的小动物,歪歪扭扭的,并不成形。 林安宁低头打量了片刻,心里明镜一般,这怕是第一天过来做做样子绣的,可心里如何想,面上分毫不漏,也不愤怒,只淡淡道: “虽未成型,但婉姐儿年纪尚小,所学又时日尚浅,不急。” 随后抬起头时,却发现顾明婉不知何时后退了数步,站在柳芸娘一旁,揪着她的衣角。 撞上林安宁的视线,猛然往柳芸娘身后一缩,柳芸娘无奈一笑,一手攥紧她的手,一手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抚。 那姿态,仿佛林安宁是恶毒的继母,而她是护着孩子的亲生母亲一般。 看着两人如此亲近的模样,让林安宁有些恍惚。 以往,她为了这个继女冬日里能穿的漂亮,特地托人花重金从边陲买来轻盈保暖的天蚕丝,只得来顾明婉一句不冷不热的谢谢。 顾明婉生病,是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庶务又多还要照顾继女,最终,顾明婉好了,林安宁自己却倒了。 那时,雪莹无意间听到顾明婉和她身边的金嬷嬷说着:“我得离母亲远一些,以免刚好又被带病了。” 林安宁费尽心思终于请来了吕夫子,顾明婉却上了几天便埋怨林安宁请的吕夫子太过严厉。 仿佛林安宁费心费力做的事对于顾明婉来说都是理所当然。 顾明婉对她的态度也一向不冷不热,只有想从她这里索取之时,才会费点心思讨好。 想到这里,林安宁看向柳芸娘。 这柳芸娘倒是有几分手段,这才几日时间,竟然能让顾明婉如此依赖她。 “表嫂……”柳芸娘神色不安,“可是有哪里不妥?” “没,让你费心了。”林安宁微微一笑以示安抚,“只是婉姐儿,母亲刚去过学堂,夫子说你逃学了好几日。母亲知道你喜欢表姑姑,想来这里学女红,可不能因为女红而荒废其他。” 顾明婉一张小脸垮了下来,她扁扁嘴,小声嘟囔着:“可是婉儿不喜欢读书~” 这话声音极小,站在她身旁的柳芸娘却听真了,她眸光一闪,长臂一伸,将顾明婉护在身后,义愤填膺的说: “表嫂这话有岔,古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家,读些女德女戒也就尽够了。读再多也无用了。” 顾明婉呆了一呆,抬头,看向柳芸娘的眼睛里都带着星星。 第73章 不敬 随后想起林安宁还未表态,忙转过头,睁着大眼睛紧紧盯着林安宁,双手紧握,仿佛林安宁要是说出一个“不”字,她便能当场哭出来。 柳芸娘的话林安宁面上并不表态,心里却嗤之以鼻。 可这是顾明婉学业之事,和柳芸娘并无干系,没必要在此多费口舌,白白多担一个欺负来客的跋扈名声。 就这样过了半晌,林安宁只低头喝茶,依旧未说话。 顾明婉却坐不住了,她生怕林安宁又像从前那般逼着她日日去学堂读书。她不想过那样的“苦日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迈前一步,怯生生说道:“母亲,表姑姑也学过诗词歌赋,婉儿可以和表姑姑一起学。” 林安宁见顾明婉终于肯露头了,这才放下茶杯,面容一肃,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母亲已经和夫子说好了明日让你去学堂。” 看到顾明婉不服气的神态,又继续劝着: “婉姐儿,读书才能明事理。你看,自古以来男儿都要读书,这是何故?太子已是储君还要读书,这是何故?这京城的女眷都会请夫子闺中教学,这又是何故?” “如此可见读书明事理,是人们皆有的共同认知。读书,对女子来说也很重要!” 一番话说的由浅入深,循序善诱,可谓苦口婆心。 可顾明婉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 在林安宁说完之时,顾明婉的小脸肉眼可见的不屑一顾。 估计是恼极气极,她愤愤出声道:“母亲不过一介庶女,您能懂什么男儿读书太子读书的道理?不过是扯着鸡毛当令箭罢了!” 这话说的实在不客气,仿若寒风直接刮进了林安宁心底,让她觉得今日这般大的阳光都被那寒风吹断,只余下斑驳的残屑照映在她的身体上,不甚明亮,却刺眼。 林安宁直接黑了脸,脸上的关切和耐心模样也收了起来。只冷冷看着顾明婉,眼神中透着冷漠。 顾明婉也知道说错了话,噤了声,垂下了头,身体微微颤抖着。 柳芸娘见状,又看到一旁后悔害怕的顾明婉,心疼极了,拧着眉头劝慰道: “表嫂,您这话说的也太过夸张了。” 她宽抚着顾明婉,将她小小的身子搂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表嫂说,京中贵女都要读书识字,其实也不尽然,表嫂可听说了靖王妃?那靖王妃就是世家嫡女,却大字不识一个,如今依旧成了人人艳羡的王妃,过的极为体面。” 林安宁一愣,没料到柳芸娘竟然会提起她。 这靖王妃出自陇州杨氏,是杨氏嫡系嫡女,本该金尊玉贵的身份,却一朝不幸在五岁那年走失,十几年后才被找回来。 她在乡下养了这么些年,大字一个不识。所幸,家中之人皆体恤爱护,连发小——也就是如今的靖王,也记得她,并不介意她曲折离奇的人生,和她结为连理。 此事一时之间在京城传为一段佳话。 可柳芸娘无缘无故提起靖王妃…… 林安宁心里不禁冷笑一声:这柳芸娘哪里是在帮顾明婉说话,这分明是在暗中拉踩她! 第74章 阴阳 无非是想说,靖王妃乃是嫡女,而她林安宁不过一介庶女,身份尊贵高下立判,靖王妃都未读书,自己更说不起别人。 再则,靖王和靖王妃之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中间有些曲折,但多年后重逢依旧是天作之合。 这也是在暗示她,柳芸娘和顾万蘅之间也和他们一般青梅竹马,有着旁人没有的情谊,是任何人都插不进去的。 林安宁抿了抿唇,看着柳芸娘和躲在她身后瑟瑟发抖的顾明婉,满眼的失望。 静默了几瞬,见场中无人说话,林安宁终是放下了一般,叹了口气扶着雪莹的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出了清风苑。 雪莹在一旁忍了又忍,频频看向林安宁,。 林安宁看了她一眼,雪莹仿佛受了鼓舞,竹筒倒豆子一样呛然出声: “这小小姐也太过分了,她怎么能那样说您?英雄尚不问出处呢!她竟然拿您的身份说事!” 她说的声音不小,心里气结,说的话分毫不留情面,不若平日里还遮掩一二。 这院子里丫鬟小厮不少,闻言都战战兢兢缩在一旁,降存在感。 林安宁微瞥他们一眼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 雪莹越说越激动,几乎是破口大骂: “您一片苦心,几顾茅庐给小小姐请来吕夫子,她却将您的好心当做鹿肝肺,瞧那眼神,不仅不领情,反而还觉得您多事!” 林安宁依旧气定神闲的往前走。 路过的下人越来越多,几乎每一个听到的都吓得不轻,屏气凝声低着头,等着她们的脚步声远去才轻轻呼了口气。 只是,等她们走远,相熟的下人之间互相对视一眼,其中意味自不必说。 当天,关于顾明婉口出狂言,不敬嫡母的传言在尚书府里散开,此为后话此处不多赘述。 此刻,清风苑里,顾明婉不安地坐在绣墩上,微咬着下唇,双手手指搅着帕子,几乎要将帕子绞碎。 柳芸娘端来一盘子百合蜜莲酥放在顾明婉身旁,蹲下身拉过她的手,直直看向她道:“婉姐儿,别怕。” “你是尚书府货真价实的嫡小姐,这是谁都越不过去的礼,表嫂,说白了,只是你父亲的继室而已,并非您的亲生母亲。” 柳芸娘的话如余音绕梁,在顾明婉脑海不停地回荡:“你的身份可比她尊贵多了,不必受她辖制。再说的粗俗一些,你姓顾,是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不必如此惧怕。” 顾明婉心下慢慢镇定,小脸多了几分傲然。 “表姑姑说的是。” 小姑娘拿起一旁的百合蜜莲酥,轻轻咬了一口,酥皮香脆,莲蓉软绵,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柳芸娘还帮她擦拭嘴角,一副贴心周到的模样。 听玉居。 秋月早已沏好了茶,见两人进了院子脸色不佳,忙上前接过主子脱下来的大红云纹团花锦衣鹤氅,斟酌字眼关切问道:“小姐,怎得去了这么久?” 林安宁并未说话,径直走到八仙桌旁的绣墩上坐下,桌子上的庐山云雾发出阵阵熟悉的香味直钻鼻尖,林安宁垂眸看了一眼。 第75章 点拨 水绿描金太乙莲叶杯中,翠绿的茶叶飘浮其间,汤色清澈透亮。入口稍稍的苦涩,过后是回味甘甜,林安宁独爱这回味悠扬的甘甜。 可如今,她却没有了入口的欲望。 秋月看这情形,两条秀气的眉毛都拧成了一个疙瘩,她拉过一旁气呼呼的雪莹,这才小声问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家夫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做事处处妥帖得当,如此将情绪写在脸上的时候还真不多见。 “还能怎么回事!被小小姐气的呗!”雪莹双眼渐渐红了,是心疼的:“小姐掏心掏肺对小小姐,结果小小姐却说小姐是庶出的!这简直……简直就是个……” 就是个白眼狼! 秋月听完后也气愤之极,可她一向比雪莹稳重,此刻也只是咬紧牙关,却并未出声。 林安宁看着一旁两个丫鬟发自真心的气愤,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想到日后自己要走的路,第一次明确开口道:“不必气恼。只是养不熟而已,早些看清是好事。” 秋月扭头,看着林安宁眼神中的坚定,思索了几秒,试探性的问道:“夫人可是想尽快得一个自己的孩子?” 若真是如此,那么她们如今的目标就不是处理事物或者是关注其他几位小少爷小小姐,而是如何让姑爷留宿。 想到这里秋月抬头,却只看到林安宁勾起一侧嘴角,声音飘飘忽忽,带着戏谑:“秋月,你觉得你主子是什么样的人?顾万蘅他配得上你主子吗?” 秋月闻言,心下却是一跳,看了眼一旁眨巴着眼睛的雪莹,吞了吞口水,心跳越来越快,咚咚咚,仿佛将要蹦出嗓子眼。 夫人这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这是要和姑爷……义绝?可……可是林家会给夫人撑腰吗? 想到上次回去白姨娘的处境,虽然得宠,但做不得侯府的主。 至于侯爷…… 秋月缓缓摇了摇头。 不,不会。 侯府不会给小姐撑腰! 林安宁看着两个丫鬟,一个听懂了,蹙眉凝思,却未出言反驳劝解;一个天真懵懂,却努力理解她的话,并未像从前一般咋咋呼呼的直接询问。 林安宁颇为欣慰,上辈子两人皆因她而死,这一世,她第一件要做的,就是让她们多动脑子,保护好自己。 不过,不着急,慢慢来,有些事情根深蒂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温水才能煮青蛙。 正思索着,看院门的婆子进来通报: “夫人,前院来了个小厮,说是奉丞相府里秦小公子的命令,来给您送东西。” 林安宁一愣,让人将物什送进来。 到手的是一个暗刻岁寒三友图紫檀木匣子,并不花里胡哨,散发着幽幽的清木香。匣子开口处是个精致的金属锁扣,林安宁稍稍用力,只听吧嗒一声,匣子应声而开。打开匣子,里面缩着一只略显童趣的笔筒并一本书册,最上方躺着一封信。 林安宁拿出书信展开: 顾夫人亲启: 长松点雪,古树号风。夫人赠允之物,允爱之有加,费神之处,泥首以谢。笔筒乃允亲为之,聊表寸心,伏望莞存。 书册为太傅题卷之录,若令爱有需,可自取之。 顺颂冬安。 秦允谨拜。 第76章 思虑 书信上的字遒劲有力,字体舒朗大气,虽未大成,可已初见风骨,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林安宁嘴角微微翘起,拿起一旁的笔筒,没想到这笔筒竟然是小公子自己做的。 笔筒并不是多么名贵的材质,是个段泥彩绘的,上面绘着亭台人物楼阁图。因着笔筒不大,上面的亭台人物楼阁皆是小小的,可虽小,却五脏俱全,林安宁细看之下,竟然能看清画里的人拿着羽扇扑的那只蝴蝶的轮廓。 如此可见秦小公子之用心,细微至极。 林安宁爱不释手,又将目光移到那书册上——扉页是深湖蓝色,用烫金写着“太子太傅题录”几个大字。 她拿起书册翻了翻。 并不是像市面上那种七零八碎的题目,这里面按照时间顺序,某某年某某日,太子太傅出了何题,他自己的解法是如何,又有哪几个大家回答的答案,都标录的清清楚楚。 林安宁心下震撼。 要知道,这秦小公子和顾明界此刻仍是竞争对手,若是一般人得了这题目,定会紧紧捂着,不让对手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可他竟有如此心胸,将这份题录分享出来,可见其格局之大,心胸之宽广,让人遥遥不及。小公子此番赠题之举,也可见其早已成竹在胸。 林安宁可以肯定,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依照林安宁本来的意思,是不屑于帮助顾明界的。可小公子这番赠题之情让林安宁陷入了两难。 小公子本是好意,可顾明界那等小人根本配不上如此真心。可若是不将题目给顾明界,又辜负了秦小公子的这份坦荡。 林安宁翻阅着题录,陷入深思。 半晌,她终于想到了对策,让人请来了孔夫子。 “这可是太子太傅一直以来出的题录?” 孔夫子看到书册,眼睛募的亮了,眉毛高高扬起,迫不及待地翻阅着。 太子太傅是儒学大家,学问极高,可其为人谦和低调,所教又是国之储君,一直在东宫授课,他出的题目很少外泄,为世之学子一大憾事。 孔夫子就是这些人之一。 他敬仰太傅时日已久,可太傅在公共场合极少出面,所留文学名作倒是不少,可所出的题目极少,市面上的所有题目他都已收集完毕,可也仅仅只有几页。 如今,这一本完整的题录放在他面前,他怎能不激动? 林安宁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孔夫子。 这孔夫子是她请来的族学学正,名气很大,人品极正。他在弱冠之时就以一甲等第末中了进士,可谓意气风发。可他没走仕途,说其志不在此,毅然决然做起了夫子。 “顾夫人当真有心了!”孔夫子感叹着,“令公子得您这样的母亲,是他三生之幸。” 林安宁没接他的话茬,只交待着:“我知道夫子喜爱这题录,可太傅身份特殊,这题录夫子自己看看也就罢了,莫不可传于他人。” 这是秦小公子送给她的情份,可不能给他带去麻烦,哪怕这个题目已经是筛选过的也不行。 第77章 爱子之心 孔夫子欣喜不已,眼角眉梢都跳跃着快活,语速极快:“是极是极,顾夫人放心,这个老夫省的。” 林安宁由着他高兴,并未打断他。 可过了片刻,孔夫子这兴奋劲过去,也想到了林安宁找他的目的:“顾夫人给老夫题册,可是为着大公子十日后的文试考核?” 林安宁点了点头。 孔夫子捋着三两根羊角胡须,开口道: “大公子聪明早慧,三岁便会背论语,可见他天赋极佳。” 林安宁抿了抿唇,道:“夫子可是有何话要说?” 孔夫子悄悄拿眼看林安宁,他刚得了人家的好处,吃人嘴短,不好一上来就说顾明界的不是,可有些话不得不说。 见顾夫人如此态度,便明白这是个明事理的,不再藏着掖着。 “既然顾夫人有此问,老夫也就实话实说了。”孔夫子叹了口气,仿佛哀叹惋惜,“大公子少时如此聪慧,可如今在学堂却是心浮气躁,太过钻营,不思进取,只思旁门左道的功夫。” 孔夫子看在这题录的面子上,又加了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大公子需要好好打磨打磨性子,如此才能稳步上进啊!” 林安宁略显羞愧的低下头,“让夫子费心了。自入冬以来,我身体时常不适,今日我曾去学堂探望过,才明白他这段时日的懒怠。” 说到这个,林安宁眉毛紧蹙,又无可奈何:“可十日考核又迫在眉睫,我今日寻夫子前来,是想恳求夫子每日单独给他讲解两个时辰,巩固这段时日的学业。” “可以讲解这些题录,但夫子也知道,界哥儿如今心浮气躁,还请夫子讲解这些题目时,万不可告诉他这些题目的由来,免得他愈发浮躁。” “若因此得了甜头,恐会扭曲其性子,影响一生。” 孔夫子认真听完,眼里只剩下敬佩。 眼前这位只是继母,可其拳拳爱子之心丝毫不亚于亲生母亲。 孔夫子郑重站起身,规规矩矩给林安宁作了一揖,“老夫敬佩顾夫人一片赤诚爱子之心,请受老夫一拜。” 林安宁也慌忙站起身,微侧了身还了一个平礼,嘴里应着:“孔夫子言重了,我受之有愧。” 孔夫子却摆了摆手,“顾夫人莫谦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您能想得如此长远,将他们视如己出,这片心胸老夫敬佩!” 孔夫子拿着题册千恩万谢的走了,当然,林安宁所求之事也答应下来。 林安宁坐在桌边,久久不能平静。索性起身来到书案前,拿起一旁的紫毫,收袖敛墨,在眼前洒金的白纸之上,缓缓晕开墨渍。 她专注凝神,一笔一画皆带着拼尽全力的力气,约莫半刻,一个古雅遒劲的“稳”字缓缓成型,并不是一向有君子之称的隶书,而是板板正正的楷书,字体宽大,气势恢宏,带着龙腾虎跃之势跃然于纸上。 看着眼前的“稳”字,林安宁心绪逐渐平复。 之所以将题录交送给夫子,不忍辜负秦小公子的坦荡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她了解顾明界:他一心只追求利益,苦心钻营,只想着走捷径。却不思己身,根本不懂得只有自己立得住,才能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 第78章 自食恶果 林安宁恳求孔夫子给他开小灶,即便说的是太傅的题录,顾明界也不会认真听讲,只会私下汲汲营营去寻找太傅的题。 她要求孔夫子隐瞒题目的出处,并非为了磨练他的性子,只是想让顾明界眼睁睁看着本该好好学习就唾手可得的东西,却聪明反被聪明误,那时的悔恨懊恼却又无能为力后悔莫及的感觉,能时时折磨他,成为一生的梦魇。 只有让他亲自品尝一次失败,才够疼!够痛!够痛彻心扉! 林安宁吸了口气,素手芊芊,拿起桌案上的“稳”字放在迎面前,轻轻吹了吹。 —— 银月高悬,给寂静的黑夜披上一层烟纱。 尚书府门口,随着一声高昂的“吁——”声,停下一辆惟青幕的马车。 顾万蘅未等马车停稳便径直撩开帘子跳了下来。他步伐轻快,随即想到什么,回头对着车夫眉头一扬,道:“赏!” 车夫受宠若惊,立马跪下来谢恩,可再抬头时,已不见顾万蘅的身影,他心下暗喜,只恳求主子们这样心情不错的时候多来几次,他们也好跟着受点恩惠。 顾万蘅一路畅通无阻,他准备去后院给母亲报喜。 今日陈尚书连连夸赞了他,又暗示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想来此次升迁一事已是板上钉钉,只差朝堂的升迁旨意下达了。 随即他又想着,前段时日他出京良久,未和知己同僚们好好聚聚畅饮一番,叙叙旧情。此次升迁是个好时机,不可以大办,但能小办几桌,到时候邀请他们小酌一杯,想来也不会太过惹眼。 如此,他的升迁之路定会稳步直上。 顾万蘅加大了步伐,可刚跨进后院,就听着两个看角门的婆子在一旁唠嗑,说的慷慨激昂吐沫横飞: “小小姐顶撞嫡母,你可听说了?这么小就对夫人如此出言不逊,长大了还得了?” “可不是!这继女就是比不上亲生的,夫人平日里对他们多好,这不,一生气竟然还出言顶撞,说她是庶女。” “再是庶女,那也是侯府家的庶女,给人当正头大娘子都绰绰有余,哪里要受一个继女的窝囊气!” 顾万蘅眉头一皱,驻足停顿听了一会儿,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原本想要去顾老太太院子里,此刻脚尖一转,向着清风苑而去。 清风苑里灯火通明,里面传来柳芸娘耐心的纠正之声:“手腕端正高悬,下笔要有力,力道汇集在笔尖……” 顾万蘅眉头微微一挑,推开门,就看到柳芸娘站在婉姐儿身后,正在辅导她练字。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两人回过头,柳芸娘眼神里带着欣喜,顾明婉却小脸苍白。 “婉姐儿怎的还在这里?” 柳芸娘起身,向顾万蘅走来,双手自然而然上前替顾万蘅解开胸口的披风系带,像贤惠的妻子一般。嘴里接着他的话头: “婉姐儿睡不着,我让她练几个大字静静心。” 顾万蘅并没有让,只抬眼看向柳芸娘身后的顾明婉,眸色渐渐变冷,斟酌着字眼想要训诫几句。 第79章 学样 此刻顾明婉行了礼,怯生生站在不远处,眼睛里水光潋滟。大概是注意到父亲的目光,将头缩得更低了。 顾万蘅周身的冷意更甚。 柳芸娘似有所感,轻推推顾万蘅,娇软了声音:“表哥你别这样,婉姐儿会害怕的,她已经知道错了。” 说完也低下头,声音似带着愧疚:“这也怪我,是芸娘没教导好她,这才让她一时心直口快,出言不逊。” 顾万蘅眉头微蹙,收回落在女儿身上的视线淡淡道:“你是客,此事和你无关。” 顾明婉悄悄放松了一瞬,见父亲脸色和缓,赶忙顺杆往上爬:“父亲,婉儿知错了,婉儿一时情急失言,望父亲切莫生气伤了自己身体。” 她乖巧认错,得来顾万蘅不轻不重“嗯”了一声,顾明婉悄悄抬眼,看到一旁表姑姑赞扬的眼神,心下又是一松。 想来,这事儿再寻个由头也就过去了。 表姑姑说的对,她才是顾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血浓于水。 而林安宁不过是填房继母而已。 想到这儿,顾明婉学着柳芸娘平日里委屈的模样说着: “父亲,女儿并非有意顶撞,实在是母亲安排的课时过重,女儿气急,这才口不择言。” 所以父亲,赶紧让林安宁不要再安排课业了,她实在不想读书。 顾明婉以为她说的定会有所成效。 不想,顾万蘅原本和缓的脸色又沉了下去,厉声道:“你母亲并未错,她是望女成凤!” 顾明婉心下一慌,下意识看向柳芸娘,不明白哪里有问题。话是按照表姑姑的意思说的,模样也是学着她的。 为何平日表姑姑这样说话总能成功呢? 那边柳芸娘见状,赶忙说道: “表哥,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每个孩子都不一样。” “可能婉姐儿和表嫂安排的这位夫子不太投缘也未可知,若是强行学习,事倍功半,也只能学个一知半解。” “近几日婉姐儿时常过来,芸娘偶尔也会教几个大字,芸娘觉得和婉姐儿很是投缘,不若让芸娘来试试……” “不可!”顾万蘅抬手急急打断,“几位授课的都是京城里很有名望的夫子,此事关乎婉姐儿,……” 关乎婉姐儿的前程,不可儿戏! 柳芸娘小门小户出身,虽也读了几年书,可只是识字罢了,并不能明事理养手腕。 婉姐儿是尚书府嫡女,日后若他平步青云,婉姐儿身份水涨船高,到时候嫁的人只会是王孙公候。 若那时没有手腕,只粗浅认识几个字,在夫家不足以立稳脚跟,对顾家也没有任何助益。 大概也意识到方才的话太过冷硬,顾万蘅转过头看向柳芸娘,缓了声音:“表妹如今身子弱,况且婉姐儿的女红已经让你劳心费神,若是再加一门学问,太过辛苦,我会心疼的。” 柳芸娘羞涩垂下头,掩去眼底的失望,轻点他的胳膊,小声娇嗔了一句:“说什么呢!婉姐儿还在呢……” 第80章 避而不见 对教学一事却不再提,显然顺从顾万蘅的决定。 顾万蘅看着她垂首顺从的模样,耳尖微红,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心下甚是满意。 他转头看向顾明婉,仍旧面无表情,可已没有了之前的冷意,只有作为父亲的严肃:“此事是你之过,你该和你母亲道歉。” 顾明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以为在父亲这里撒撒娇认认错,此事也就过去了。 可父亲好不容易不再训诫,若是此时再反驳,触他眉头,好不容易扭转的局面定然又会被打破。 她抬眼看向表姑姑,见表姑姑对她微微点点头,示意她答应下来别再顶撞。顾明婉心下委屈,可也无可奈何。 “父亲,婉儿知道了,婉儿这就去给母亲道歉。” 看着顾万蘅点点头,眼里有所满意,顾明婉便带着金嬷嬷出了院子。 及至听玉居院门外,见院子已经落了锁,金嬷嬷敲敲门说明来意,看角门的婆子进去通报了。 过了半晌,那婆子回来,却并没给她们开门,而是隔着门大声喊着:“小小姐,夫人已经歇下了,您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吧。” 那嗓音里尖而细,带着说不出来的畅快,仿佛得志的小人猖狂炫耀着什么。 顾明婉呆愣了一瞬,脸色渐渐涨红,可却仍不可置信。 从前林安宁可从未如此冷淡对她。 今日不过是一时心急口快,她这也巴巴地来道歉了啊!母亲竟然如此小肚鸡肠,当着下人的面给她冷脸! 顾明婉一跺脚,转身气呼呼地回了院子。 “金嬷嬷,母亲怎么能这么过分!我都已经过来道歉了啊,她竟然不开门让我丢了好大的脸!” 金嬷嬷脸色愤愤,“此事夫人确实做的不妥,您千金之躯忍着委屈去给她道歉,他却如此拿乔,蹬鼻子上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林安宁不过是给自家小姐照顾孩子的,还真当自己是棵葱,愈发左性了! 若不是小姐命薄,生小四少爷的时候撒手人寰,如何能轮到她一个庶女嫁入尚书府当正妻? 想到这里,金嬷嬷冷哼一声安慰道:“小小姐您放心,明日老奴就回侯府一趟,您外祖母定不会轻饶了她!” 顾明婉面上带着为难,却并未反驳,只乖巧道:“辛苦嬷嬷帮婉儿慰问一下外祖母,帮婉儿请个安,祝她老人家身体康健,多福多寿。” 金嬷嬷慈爱地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吩咐好院里的小丫鬟,就匆匆套车回了侯府。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倒在孟氏腿边,“夫人,您是不知道啊!上次小小姐不过就是要两颗东珠,就被那庶女训斥了一顿。这次,小小姐不过说了一句事实,她就敢蹬鼻子上脸,当着下人的面就给小小姐没脸。她这是翅膀硬了,完全没将您放在眼里了啊!” “果真?”孟氏听闻,大怒。 她这几日过的着实艰辛。 被侯爷罚禁足训斥了一通不说,还被白氏那个贱人气的不轻。 第81章 告状 这一切都是拜林安宁那个小贱人所赐。 若不是她在老爷面前戳破赌坊分利一事,以她的手段,稍加遮掩也就过去了,哪里会得侯爷的厌恶惩戒! 昨日她禁足令刚解,正准备找小贱人的晦气,谁知她竟不加收敛,胆大包天,敢欺负她的外孙女! 哼!真当是翅膀硬了? 孟氏随即便着身边的嬷嬷去叫林安宁。 这嬷嬷姓苏,是孟氏身边的老人了,每每送礼到尚书府都是派遣她。 苏嬷嬷应声去了。 及至听玉居里,看到一重的管事和婆子排着队等候示下,冷笑一声,扯高气昂地穿过人群直直朝着里屋去了。 上次挑拨侯爷和夫人的感情,这次又欺负小小姐,她这次来不仅仅是传唤,还要打压一番,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林安宁没脸! 不料,却被雪莹大声一喝: “欸——!干什么的?有没有规矩!没有主母传唤,乖乖等着!” 雪莹看着来势汹汹的苏嬷嬷,一眼便知来者不善。如今她也不是从前那般没脑子,稍微一想,便知道这是侯夫人派人找麻烦来了。她当即假装不认识,当做这满屋子的管事嬷嬷一样,故意下她的脸。 想来她被奚落后也不敢再扯侯夫人的大旗。 果然,有几个攀高枝的管事嬷嬷也跟着呵斥:“新来的吧!夫人没叫你,你献什么殷勤!后面排队去!” “就是!当你是谁?这么大年纪还不长脑子,夫人宽厚,你这样的人也好好留着,但凡换一个厉害的,早就打发了。” 苏嬷嬷气的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可她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不能呛,若她现在出声说是侯府派来的,那才是给夫人脸上没脸! 她怒目瞪一眼雪莹,咬牙低声说着:“雪莹,我是侯夫人派来传话的苏嬷嬷,你不认得了?” 雪莹仔细瞅瞅,这才看出来,懊悔不已:“唉呀是苏嬷嬷!您瞧我这脑子!这事情一多就忘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人领进去,嘴里说着:“什么话让小厮带一句就好,您老怎得亲自来了,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嬷嬷看着雪莹笑盈盈的脸,一口气就堵在了嗓子眼。 不过,今日来的目的不是为了雪莹。 苏嬷嬷咽下情绪,直直朝着里屋走去。 林安宁此时正在对账册,不过屋外雪莹说话声音不小,林安宁自然听到了。 看到苏嬷嬷进来,秋月也笑盈盈沏了杯茶来,未料到苏嬷嬷却是把脸一肃,冷声道: “秋月姑娘不用麻烦,老身可喝不起。” 这是在讽刺屋外雪莹将她当做管事嬷嬷呵斥呢! 林安宁轻轻一瞥,幽幽道: “雪莹,苏嬷嬷这是还在生你的气呢!还不赶紧给苏嬷嬷道歉!” 雪莹立马又笑盈盈行了礼道歉。 这一出让苏嬷嬷像是嗓子里吞了只苍蝇般恶心,搞的就像她多么小气,这么大年纪和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苏嬷嬷不再理会雪莹的胡搅蛮缠,她看向林安宁,头颅高昂:“夫人让老身来请二小姐回府有要事相商。” 第82章 回绝 话语挑不出毛病,可态度实在倨傲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趾高气昂地命令着下人。 林安宁嘴角微翘,拉出一抹讽刺。 “哦?是吗!母亲若是有何紧急的要紧事,何不亲自前来?” “若是没有多紧要的事~~”林安宁话音一顿,尾音拉的老长,笑容加深:“苏嬷嬷也看到了,如今尚书府一家的庶务还等着我一一处理。” “若不是多要紧的事,就让人传个口信就行。我这里还有一堆的事务,就不多留嬷嬷了,想来嬷嬷还等着回去回话呢!” 说着,不容苏嬷嬷拒绝,直接道:“秋月,送客。” 秋月你在一旁,俏生生应了声“是”。 随后隔绝了苏嬷嬷愤怒的视线,不轻不重说着:“苏嬷嬷,请吧!” 苏嬷嬷心下惊诧万分,怎么都没想到林安宁会拒绝的如此干脆。 上次回侯府之时就有些不对劲,可她还是会惧怕夫人,让去祠堂罚跪也乖乖去了。今日竟然敢无视夫人的话,看来金嬷嬷说的话果然是对的,她就是狗胆包天了! 想到今日来这受到的气,苏嬷嬷的惊讶转为愤怒,她可要好好给夫人告一状! 林安宁嘴角微翘,知道苏嬷嬷打得什么算盘,对着秋月睨了一眼。 秋月点头,径直拦住了苏嬷嬷的去路。 苏嬷嬷一愣,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听秋月微微一笑道:“苏嬷嬷别急,夫人让您给侯夫人带句话!” …… 侯府后院。 孟氏大发雷霆,一巴掌拍碎了一旁的描金茶盏,碎片哗啦啦碎了一地。 “反了!小贱人反了天了!” 脸色扭曲,一指跪在地上的苏嬷嬷,喝道:“你去将那个贱人叫来,就说我身体不适,让她过来侍疾!” 苏嬷嬷大骇,一头磕在地上,哭喊着:“夫人不可啊!” 看着孟氏额头青筋暴起,黑眸燃烧的熊熊火焰,苏嬷嬷瑟缩了下,可她不得不说: “夫人,二小姐让老奴给您带句话,说…说……‘赌坊之事,她一定守口如瓶’。” 孟氏咬着后槽牙,抄起一旁丫鬟新上的单耳白瓷杯就朝着苏嬷嬷就揰了过去。 那茶杯擦着苏嬷嬷的耳边飞了出去,里面略烫的茶水落进了脖子上,烫的生疼,可她不敢动。 今日这差事她做的极不敞亮,被打被罚已在意料之中。 “小贱人。” 孟氏气得胸口疼,林安宁这哪里是告诉她不外传,她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自己! 如今风头虽过,但当下谁都紧紧捂着羽毛,生怕做这个出头鸟。而且此事还事关自己的名声。 孟氏颓然坐在椅子上,一转头看到脸色通红,满身茶渍的苏嬷嬷,摆了摆手,“起来吧。” 苏嬷嬷松了口气,又磕了个响头:“奴婢办事不力,望夫人切莫动怒伤了身体。二小姐不听话,夫人不必急在一时,来日方长。” 孟氏抿唇,还想再说,一转头看到金嬷嬷还在旁边等着她的示下,只能容后再提。 “行了!下去收拾收拾吧。” 第83章 威胁 说完,转头看向一旁的金嬷嬷。 金嬷嬷心里七上八下,她亲眼目睹了孟氏被林安宁下脸面的全过程,本就忐忑,如今是万不敢开口说话的。 此刻见孟氏看过来,只能更加恭敬的弯着腰,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金嬷嬷,一会儿跟着苏嬷嬷去库房里挑几件礼物带回去给婉姐儿,就说是外祖母疼她。” 金嬷嬷心口一松,恭谨应是。 “还有,听闻最近婉姐儿和那个什么柳氏接触的勤,可有此事?” 金嬷嬷一咯噔,斟酌着道:“小小姐在和柳氏学女红,这才会去的勤了些。” 孟氏冷哼一声道:“金嬷嬷,那柳氏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嬷嬷以后还得多看着点婉姐儿的好。” 金默默低头应是。 孟氏又敲打了她一番,这才让金嬷嬷跟着换好衣服过来的苏嬷嬷一起去库房里挑了东西。 在出府的路上,苏嬷嬷拿着东西和金嬷嬷耳语:“二小姐如今怎变得这般厉害?金嬷嬷你在府里可要小心,她那两个丫鬟都不是吃素的。” 金嬷嬷面上应着,心里却不屑一顾。 不过是府里的庶出,在府里那么多年都被小姐打压着,如今嫁过去不过是养孩子的,能有多厉害?若不是小姐命薄,她如今还不知道嫁给哪个呢! 如此想着,金嬷嬷嘴角的讽刺更甚。 可刚一进尚书府大门,迎面就碰到笑盈盈的雪莹。 “金嬷嬷,夫人有请!” 金嬷嬷眉头微皱,跟着雪莹去了听玉居。 林安宁同样笑盈盈地,可那笑意不达眼底。 “嬷嬷今日辛苦,这是去了何处?” 这话仿佛随口一问,可金嬷嬷知道,林安宁想必是知道了她的去向。 她心下一片骇然,头上都冒出冷汗来了。当下只能寻了个拙劣的借口: “回夫人的话,老奴回侯府探亲,前几日外甥来信,老奴思念亲人,这才和小小姐告了假,回去探望探望。” 林安宁抬手摸了摸鬓边的金镶珠石点翠莲花簪,斜睨了金嬷嬷一眼。 金嬷嬷穿着半新的驼色绫袄,姜黄色掐牙背心,下面乌青裙子,一身儿的体面。 此刻束手站在下首,面色拘谨,眼中却并无惧色,甚至带了丝掩埋在眼底的不屑。 她是林安宁嫡姐——林安乐的奶嬷嬷,随着林安乐一起陪嫁过来,如今贴身照顾着顾明婉。和众多林家人的想法一样,对于她这个庶女嫁过来当填房一事不屑一顾。 金嬷嬷如今的主子依旧是孟氏。 她是林家的家生子,虽说陪嫁过来,可子孙后代依旧在林府,这也是金嬷嬷对孟氏忠心的原因之一。 原本林安宁是没打算理会她的。 可是如今,她的手伸得太长了些! 林安宁勾唇,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哦?是么!” 金嬷嬷偷偷抬眼,撩起袖子擦拭额头的汗珠。 这林安宁是什么意思? 若是已经知道今日她回去告状,此刻为何一句不提?哪怕是大发雷霆一顿也好。 可若是不知,又为何把她叫过来?也没有其他吩咐,仿佛唠家常一般。 第84章 拿捏 金嬷嬷眉心微皱,可她毕竟常在主子身边做事,摸不准林安宁的心思,当下也不胡乱开口,露出假笑应付着点头。 林安宁看着她这模样便知她如何作想。 她抿了口茶水,轻轻道:“嬷嬷如今可是尚书府的人了,嬷嬷可别忘了,如今的尚书府当家主母是谁。” 金嬷嬷收起脸上的假笑,腰弯的更低,面上一派惶恐不安,说话的声音却铿锵有力与她这番做派背道而驰: “夫人这话是何意?老奴惶恐!老奴如今兢兢业业服侍着小姐,可是有哪里得罪了夫人?!” 林安宁冷笑一声, 金嬷嬷这是在拿顾明婉的名头打她的脸呢! 同时也是在提醒林安宁,金嬷嬷如今能照顾婉姐儿,是因着先夫人奶嬷嬷的身份。这身份可和一般的管事嬷嬷不同,不是能随意拿捏的! “嬷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只是让嬷嬷知道眼下的境况,不要老眼昏花,看不清眼前的形式。” 林安宁并不恼怒她的挑衅,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看着眼前金嬷嬷撇了撇嘴,又晃悠悠地说道: “我记得金嬷嬷有两个儿子?之前听人说您小儿子常在赌坊之地流连,如今可是改邪归正了?” 金嬷嬷心下一跳,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手心微微冒汗,下意识攥紧衣服下摆擦拭着手里的汗渍,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而内心却早已慌作一团。 小儿子林冬性格乖张,生性好赌,之前还胆大妄为将赌坊介绍给了侯夫人,孟氏正是看到了赌坊的利润,这才往里插了一脚。 如今孟氏插手赌坊一事已然被侯爷责罚,金嬷嬷不知道此时此刻林安宁提起小儿子好赌一事是否与赌坊一事有关。 但她不能得罪。 想来林安宁也是想用这事敲打她。 看来之前苏嬷嬷说的不错,这林安宁如今果然变了,之前那些年的乖巧柔顺都是扮猪吃虎呢! 想到这里,金嬷嬷抿了抿唇,垂下头颅:“是老奴管教不严,小冬如今已然改了。” 金嬷嬷忽然又想到,今日她回侯府时,夫人正因为赌坊一事被侯爷责罚完毕。当时她只顾着告状,没给小冬说一句好话,也不知夫人心里对小冬是否有所芥蒂。 金嬷嬷心下有些忐忑。 眼下,林安宁提起小儿子,定然不止敲打她那么简单,是否还有其他话要说!?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金嬷嬷心里怦怦直跳:若是林安宁果真拿小儿子牵线赌坊一事,威胁自己帮她做事又该如何? 她心思百转,站在屋子中央,只觉这屋里的炭火太旺了些,额头上的汗水争先恐后地钻出来,她颤着手抖着袖子擦汗。 正在她思绪神游之际,忽听上头茶盏轻叩的声音。 她抬头,撞上林安宁平静的视线,只见林安宁一手拖着汝窑瓷茶杯,一手捏着茶碗盖轻轻撇着茶叶,碗盖和茶盏碰撞的声音清脆叮咛,一副温和端庄的作派。 金嬷嬷垂下头避开她的视线,身上冷汗浃背。 她攥紧了手,决定暂避其锋芒:若是林安宁果真提出什么要求,可以先答应下来虚与委蛇,禀报夫人后再徐徐图之。 第85章 林冬 不料,林安宁却并未威胁她。她指着一旁的盒子道: “这些可都是母亲送给婉姐儿的物件?嬷嬷这是刚回府吧!?这天色也不早了,嬷嬷快一些回去吧,免得婉姐儿担忧。” 回去? 金嬷嬷愣怔了一瞬,眉头微皱,不明白林安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之前林安宁拿住了她的短处,她都做好虚于委蛇的准备了,可林安宁就这般轻轻放过了她。 是真的轻轻放下,还是有更大的阴谋等着她? 一时间,金嬷嬷心乱如麻。 但不论怎样,能回去是好事! 她行了礼,带着物件匆匆离去。 雪莹探头瞧着金嬷嬷离去的背影,疑惑回头问着:“小姐明明已经拿住了她的短处,怎又这般轻轻放下了?这般吃里扒外的东西,小姐就该狠狠的责罚她,让她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林安宁一手撑着额头揉着太阳穴,闭了闭眼,并没有回答雪莹的话。 吃里扒外? 林安宁心里摇了摇头。 不,金嬷嬷没有。对她来说,她林安宁才是那个外啊! 但是,对金嬷嬷,她是罚了的! 且等着吧! 雪莹瞧见主子如此疲惫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快步走到林安宁身后,两手指尖按住她额头,轻轻按揉起来。 林安宁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抬手拍了拍雪莹的胳膊微微一笑。 半晌,她似是想起什么,睁开眼睛对着雪莹招了招手,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雪莹弯着腰歪着头凑过去,听了林安宁的话,眉头高高挑起,双目一亮,展颜一笑轻快道:“小姐放心,此事交给雪莹,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说罢,匆匆行了礼便小跑着退了出去,脚下生风,身上穿的棉袄都跑出了浣纱的飘逸。 林安宁被她的欢乐感染,嘴角也轻轻扯出一抹笑意来。 —— 金嬷嬷一路心事重重。 她回了顾明婉住的春华院,面对小姐的疑惑和不满,也草草敷衍了过去。 她心里装着事儿,左思右想,还是托人让她小儿子林冬过来一趟。 是夜,天色昏昏沉沉,月亮躲在树梢的缝隙里,偷偷挥洒出晶莹的光线。 尚书府二角门边,林冬搓着手靠在角门上,过了几秒,他转过脸,眼睛对着门缝往里瞧,耳朵贴在门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跺了跺脚,又对着双手哈了口气,腾腾白雾在月光下翻飞,烟雾朦胧。 若不是叫他来的是他亲娘,他早就骂娘了。正烦躁着,忽然身后传来门闸打开的动静。 他一转头,那个蹑手蹑脚掩门的身影,不是他亲娘又是谁? “俺娘,恁冷的天,你叫俺过来干啥呀!俺兄弟都还等着俺哩!” 林冬本是林家家生子,可和那帮鱼龙混杂的三教九流混熟了,操着一口不伦不类不知哪里的方言,活活没把金嬷嬷气死。 金嬷嬷怄了口气,没好气的训斥:“赌赌赌!一天到晚就知道赌!前阵子赌坊的事还没让你吃够教训是不!” 第86章 黄雀在后 林冬拉耸着脑袋,不在说话,面上却是不以为然。 金嬷嬷也知道她这小儿子的德性,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小冬子,我且问你,夫人对于赌房一事可有为难于你?” 林冬一听这事儿,面上松了口气,不耐烦道:“俺娘,恁想啥哩!这哪能啊!” 金嬷嬷怒目而视:“好好说话!” 林冬一缩肩膀,撇撇嘴,清了清嗓子:“娘,您别想多了,夫人为啥插手赌坊之事?还不是因为赚的多呀!” 说到这儿,林冬挑起一抹得意的笑,肩膀轻轻碰了碰金嬷嬷,挑着眉毛说道:“我是谁呀!我是您儿子!也不瞧瞧您儿子有多大本事!有我在中间周旋,夫人这些年得的可不少!” 金嬷嬷瞪了他一眼,不过见他得意的模样,想来夫人确实没有为难他。 金嬷嬷松了口气放下了心,同时,心里暗暗哼了一声:这林安宁还想挑拨她和夫人?哼!道行太浅了! 母子俩又在小门处聊了几句,见着月色渐渐高了,金嬷嬷这才打发了林冬,转身回去了。 只是她刚走没多久,角门旁在黑暗处便走出来一个身影,她看着金嬷嬷消失在拐角,这才转身往听玉居而去。 —— 听玉居里。 林安宁坐在绣墩上,拿着勺子搅动着碗里的龙凤呈祥翡翠羹,而她下首,跪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小丫鬟眉清目秀,声音也清脆,正绘声绘色的说着刚才的见闻。 “只听金嬷嬷声音一板:‘你给我好好说话!’,那男子果真换了口音,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就说:‘也不瞧瞧你儿子是谁,夫人那可是赚了不少钱’……” 小丫鬟说的眉飞色舞,说到男子处,还特地变了嗓音,学着他的神色说话,将屋里的雪莹和秋月两人逗得捧腹大笑。 林安宁也微微一笑,放下勺子,拿起绢子擦着手,“赏!” 秋月拿了荷包递给小丫鬟,林安宁又道:“难为你了这大冷的天,继续盯着她,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丫鬟磕了个头,连声道谢:“能为夫人办事,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 林安宁莞尔一笑,又问:“如今盯着林冬的是何人?” 小丫鬟:“是城东那家干果铺掌柜的儿子白六。” 林安宁点了点头,放下了心。 她陪嫁铺子的人都是从白家精心挑选出来的,不论是衷心还是能力都毋庸置疑。 “这次做的不错,继续盯着。若你有空回家,带我向柳婶子问好。” 小丫鬟见林安宁没忘了她家,喜不自胜,连连答应着,对着林安宁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欢天喜地的出了门。 见人跑远了,雪莹才收回视线,回头看到林安宁赞赏的眼神,喜得眉毛飞得老高,脸渐渐涨红了。 这事儿是林安宁交给她去办的,找的小丫鬟聪明伶俐又忠心,事情办的很漂亮! 秋月轻笑一声推了推她,惹的雪莹跺了一脚轻嗔了她一眼,将林安宁和秋月两人又逗得忍俊不禁。 雪莹恼羞成怒,皱着鼻子哼了一声,端着碗径直跑了。 林安宁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目前盯着一个府里的人,还需要动用她的陪嫁。 林安宁转头看向秋月道:“我们的人手到底有限,下次若是府里有采买……” 说着,指了指外面,抬了抬下巴。 秋月秒懂,用力一点头,“夫人放心!” 林安宁又加了一句,“前院也要!” 第87章 不甘心 几日后,夜半,临渊阁。 顾明界站在窗边,手上捧着一卷书,一旁的烛光火焰照应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抬首望着窗外的繁星点点,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这才刚刚送走孔夫子,孔夫子走之前,又留了一堆课业给他。 这几日,白天晚上,课业仿佛无休无止,写不完一般。 想到这里,顾明界捏着书卷的手加重了力道,骨节突出,指尖泛白,脸上是在人前从不会出现的戾气。 “吱呀——”书房的门被打开,小厮常青端着碗野菌山鸽汤进来,轻手轻脚在桌子上放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顾明界瞥了一眼,将手里的书卷“啪”一声扔在桌子上,扭头问道:“可有消息?” 常青垂首站立在一旁,面露为难:“大少爷,不是小的不尽心,这太子太傅是何等人物?买他的手稿,钱的问题倒是其次,主要是这……,小的没有人脉呀!” 顾明界端起鸽子汤抿了口,只觉得今日这野菌着实不合胃口,他皱起眉头,将碗重重磕在桌子上。 常青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少爷,小的真的尽力了呀!” 顾明界愤愤瞪了他一眼,摆了摆手。 常青立马连滚带爬跑出去,关上门,这才拍着胸脯直喘气。 刚才可真是吓死他了! 他从未见过大少爷脸色如此难看,即便之前有人得罪过他,大少爷至少面上还保持得体的微笑。 不过,常青咽了口吐沫。 他从来都知道,大少爷并非是表面看起来那般清风朗月的君子! 若是被他这温润如玉的外表所欺骗,那将会死得很惨! 想到这,常青打了个哆嗦,加快脚步出了院子,他得尽快买到太子太傅的手稿,不然,他会死得很惨! 常青出了门,屋里又剩下一片静谧。 顾明界斜眼看着掩上的门,额头青筋凸起,眼中的戾气逐渐加重,眼白部分开始泛红,牙关紧咬,下颚线因为紧绷而逐渐扭曲。 他歪了歪头,垂眼看到桌上的课业,猛然一拂袖,只听哗啦啦的声响,桌上的书籍茶碗、一旁的笔屏砚台全都打翻在地,水墨交织,迅速晕染开来。 他犹觉得不解气,拿起另一旁孔夫子留下的习题,狠狠的朝着地上砸去。 有什么用! 顾明界身体向后倒去,跌坐在椅子上。 他天天看这些诗书,做功课课业,有什么用! 孔夫子再如何给他单独讲解,再如何用心教他,又有什么用! 没有太子太傅的手稿和题录,他就是再努力,也只是临阵磨枪罢了。 可秦允肯定有!他手上定有太子太傅的题录! 如此,他就更加比不过秦允了。 顾明界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手掌泛红,可他丝毫不在意。 他只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 他自小聪慧,三岁就会背论语,是顾府的骄傲,走到哪都成为众人的焦点,称赞的对象。 可自从遇到了秦允,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秦允处处压他一头,以前对他所有的赞赏和夸奖拐了个弯儿全都跑到秦允那边,他反而成了陪衬的那一个! 这叫他如何甘心! 如今文试在即,偏偏秦允却有着他没有的题录。 顾明界眼睛微眯,瞳孔里荡漾出阴鸷的漩涡。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拿到太子太傅的题录! 第88章 训诫 如此,又过了两日。 这两日,顾明界除了上课,剩余时间都在忙着走动关系,试探着能否得到题录。 他不知,在常青眼中,他已然有些魔怔了。 这日,孔夫子照例来到顾明界的书房,此刻书房早已一切如旧,孔夫子带着他一起讲解《论语》。 待学课完毕,他翻开顾明界的课业,又是一片空白。 孔夫子眉毛拧成了疙瘩,脸色渐渐泛红。 第二次了! 第一次时,孔夫子体谅顾明界或许读书太晚,或许身体不适,并未追究。 可他的不追究,换来的却是顾明界的变本加厉! 孔夫子掏出戒指,厉声呵斥着:“拿出手来!” 顾明界低垂着头,满脸歉意伸出左手,一边为自己辩解:“对不起夫子,我不是故意的,这几日我看书看的太晚,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孔夫子并未多加理会,这日也未布置课业,打了手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翌日,孔夫子左思右想,还是讲此事告知了顾万蘅。 “老夫虽然严厉,可老夫不是那般顽固不化之人,令郎无病无灾却一次次拖延课业,恕老夫多言,此子实在不得老夫心意。若是令郎觉得学业过重,可取消这每日的单独授课时间。” 顾万蘅当下对着孔夫子作揖,满脸愧疚地道歉:“夫子,实在对不住,您莫气,晚辈替我那不孝子给您赔罪了。取消授课一事可万万做不得,横竖也只有这最后几日,今日晚辈定然训戒那不孝子一番,您老放心。” 顾万蘅再三保证定会去训斥顾明界。 如此,孔夫子叹息一声作罢。 是夜,顾万蘅在孔夫子来之前来到临渊阁,果真训诫了一番。 顾明界恭谨认错,羞愧不已。 顾万蘅又道:“你安心看书,今日为父便陪着你一起读书。” 说罢,便坐到了一边椅子上,果真等着他上课。 顾明界偷偷斜眼看着父亲,坐在椅子上,身体紧绷,手脚僵硬,心里思索着是否能求着父亲去采买题录,手里拿着书本,里面所说所言却一字也未看进去。 好半晌,顾明界心里才消除了这打算。 自小到大,他和父亲接触最多的就是考察功课。 记忆里,父亲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对他们兄妹几人也并无多少感情。以前母亲在时,父亲对母亲也是如此,平淡如水。 若是他贸然找父亲走门路,不仅会打破他在父亲里的形象,更会惹得父亲厌恶。 还是如此敬而远之的好! 没过一会儿,孔夫子过来授课,看到一旁的顾万蘅,又想到林安宁之前将他叫过去的一番嘱托,心下怅然,父母之心是天下最无私的赤诚之心。 这日,孔夫子教授的愈加严厉,几乎是盯着顾明界一举一动。 这一日,顾明界态度格外端正,学的格外认真,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早已神游天外。父亲在一旁,他压根儿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听讲。孔夫子的盯梢,更是让他如坐针毡,内心的烦躁愈演愈烈,无处发泄。 第89章 一百两银子 听玉居里。 雪莹一边给林安宁穿衣,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打探到的消息: “昨夜姑爷在书房待了一晚上,一直到夜半才和孔夫子一同出来。小姐,我们真的不用有所表示吗?” 不得给大少爷送些东西,聊表心意吗? 林安宁展开双手,任由雪莹给她穿上玉色红青纯绒三色缎子斗水田小夹袄,脸色平静摇了摇头。 秋月拿来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一条青金闪银双环四合如意绦站在一旁等候着,对着雪莹道:“夫人已经够操心的了,以后这样的傻话别再问了。” 自从上次林安宁透了个底,秋月心里隐隐地摸到了点她家夫人的心思。 她说不上支持还是反对,但是想来夫人对尚书府是有所不满的。 因此,雪莹说出来时,她便接了话茬,不想林安宁徒增烦恼。 对于姑爷和几个继子继女的事,她也改了态度,不再如从前那般上赶着上心。 她上前一步,将鹤氅系上,理了理林安宁的衣襟,满眼惊艳: “夫人还是如此艳丽。东西都收拾妥了,再戴一顶惟帽就可以出门了。” 她们今日是要出门的。 昨天接到消息——金嬷嬷的小儿子赌瘾复发没忍住,又欠了一笔赌债! 用雪莹的话说,她们今日可是去看热闹的。 半个时辰后,茶楼里。 林安宁头戴这白色的纱织惟帽,安静坐在凳子上看向西侧的赌坊。 那赌坊门口围着一群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棍棒的敲打声,以及时不时传出的哀嚎声都彰显着里面此刻正在进行着殴打。 这被打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嬷嬷的小儿子,林冬。 他前两日见了亲娘,从她身上偷了根发簪卖了五两银子。有了钱,手头就发痒,亲娘和大哥的告诫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独自一人跑来了赌坊。 只是他运气实在不好,还没玩几次就没了,兴致来了就问赌坊借了银子,没成想…… 他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减少落在身上的挨打和疼痛。 忽然,棍棒消失了。 他暗自想着,是否挨了打这笔钱就一笔勾销了。可头顶的声音将他打回现实:“三天内凑齐一百两!否则——~” 他抬头,那头领的目光正不善地在他身上梭寻,每盯到一处,林冬就觉得那处被打的格外的疼,疼进了骨子里! 他吓得缩了缩身体,不敢说话。 “看这孙子着怂样!” 不知谁的讥讽惹的周围打手和群众哄堂大笑。 林冬浑身疼痛,脸色苍白,可不敢回一句嘴。 这些打手又调笑了几句便散了。 林冬这才敢咬牙,对着他们的背影,朝着地上吐了口含血的吐沫。 从前,他都是在夫人持例的那家赌坊赌钱,也有输,可从未输过这么惨。他那时候借钱也从来不用还——有大哥和亲娘给他兜底,他底气足着呢! 今日,他不仅遭了顿毒打,他还要还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啊! 他们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他不过问赌坊借了五十两而已,这才三天未还,就要还一百两! 他去哪里筹钱! 可他不敢反抗。他只想三天赶紧筹了钱还债。 想到这,他忍着痛起身,脚步蹒跚地往回走去。 第90章 预见 事态平息,人群散去。 林安宁坐在桌子边,面前是一碗茶,再往前是一盘子时新果子,一盘子蜜煎并一盘子瓜子儿。 瓜子儿被雪莹抓去了些许,她站在一旁,靠在柱子上,兴冲冲扭头看着,一手抓着瓜子儿,一手不停的往嘴巴里送。 “来了来了!”雪莹眉毛一挑打着迷糊眼,吐掉嘴里的瓜子壳,将手里剩余几颗瓜子扔回盘子里,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左手袖子掩盖,右手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在桌子角边,随后若无其事地又抓起瓜子儿嗑起来。 此番动作另外两人恍若未见。 过了几秒,一个穿着褐色赌坊下人衣服的男子朝她们走来,仔细一瞧,这人模模糊糊竟然像刚才打手中的一个。 那男子朝她们走来,又直接走了过去,全程并未看她们一眼,仿佛真的路过一般,只是放在桌角的荷包已然消失不见。 待人走后,林安宁深深看了对面的赌坊一眼,嘴角微勾,拿起面前的茶水抿了口,随后起身离去。 雪莹也回头瞅了赌方一眼,快步来到林安宁身侧,疑惑问着:“小姐,你是怎么知道那金嬷嬷的儿子这么快就会来赌钱的?” 明明因着上次侯夫人赌坊一事,金嬷嬷和她大儿子已经严厉训斥过林冬了,按理说,这林冬就算赌瘾再大,这几个月也不敢不老实。 可她家小姐说要把人盯死了,时间不会太长,一有消息立马上报,真的神了! 怎么知道? 林安宁戴好惟帽,遮挡住外界的视线,悠哉悠哉往前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林冬常年混迹在赌坊,后头又有人罩着,三教九流早已混熟了遍。 可虽说这些混不吝的上不得台面,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们讲义气! 因着之前赌坊一事,不少人被带去了大牢,对他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首当其冲的就是下面的小喽喽,可灭的人却不包括那些隐在背后的贵人们。 那些贵人插手赌坊,赚得盆满钵满,最后拍拍屁股走人,惨的还是下面的人。 而林冬引荐贵人的事可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赌坊被抄,林冬没了背后的保护伞,这些人表面上还和他称兄道弟,可背地里暗下阴招的着实不少。 不过林冬这么快会继续去赌,倒不是林安宁推断出来的,而是因着前世的一件事。 前世,林安宁将顾明婉当做自己的亲生闺女一般去培养。这时候就开始培养她当家的能力了。 林安宁自己有钱,不在乎结果,只是想着历练顾明婉,便将家中中愦交给了顾明婉。 可仅仅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账面上就足足亏空了五百两。 五百两,就是她一天买一件金首饰也用不了五百两!那可是府里下人们三个月的月钱! 林安宁擢人去查,这一查就查到了金嬷嬷身上。 这五百两的亏空竟然全都是被金嬷嬷一个拿走,填给了她的赌鬼儿子了! 上一世,查到这些证据确凿,林安宁要将金嬷嬷发卖了,可顾明婉护着她甚至不惜与自己翻脸。 第91章 小偷 林安宁看向熙熙攘攘的街道,心里止不住的悲凉。 想来那个时候顾明婉就恨透了她吧,所以后来才会那般毫无顾忌,毫无感情。 只是,那只是上辈子! 这辈子,她不会再给她们机会了,她不会让金嬷嬷教唆顾明婉从她这里骗到一分钱! 这一次没有机会,她倒要看看顾明婉和金嬷嬷能不能像上辈子一般情同祖孙! 当然~ 如今的凑钱也好,反目也罢,都只是第一步而已,好戏,还在后头呢…… “豆花儿~豆花勒~新鲜的豆花……” “卖鸡蛋,家里鸡下的新鲜的蛋……” “……” 街道上的叫卖声唤回了林安宁的思绪,她抬眼看去,两旁店铺鳞次栉比。除了那些高楼门店,路边还有很多推着车的小摊贩,支了个小棚售卖吃食的大叔大婶,提着两篮子鸡蛋坐在路边吆喝的婆婆们。 林安宁走得不快,看着街道上的烟火气息,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们所行的街道位于城南。京城素来有东贵西富南贫北贱之说,雪莹和秋月两人也甚少出来,更别说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城南了。 街上行人穿梭不息,雪莹和秋月一左一右走在林安宁身侧,保护她的安全。两人兴致勃勃,左观右看,从前都是直接坐马车进入店铺,像这样漫步在街道上的机会可不多。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喊:“抓小偷!快抓住小偷!他偷走了我的荷包!” 人群散开,道路尽头露出一个穿着褐色粗麻布的男子来。 那男子浑身黑黢黢的,脸上也灰头土脸看不清面容,只觉得脸窄身薄,皮黑肉干,胳膊大腿又细又长,远远的瞧着,像几根竹竿子上晾着的一张黑豆皮。 黑豆皮一个闪身,突然朝着她们奔过来,眼瞅着就要到跟前。 说时迟那时快,斜地里,雪莹忽然踹出一脚,直接蹬到那黑豆皮的小腹上。 也不知雪莹用了多大的劲儿,那黑豆皮前倾的身子猛然向前一趴摔倒在地,侧过身双手捂住小腹,蜷起身体就在地上打滚儿。 那痛苦,属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秋月眸光动了动,瞥了雪莹一眼,慢慢收起张大的嘴巴。 雪莹手足无措,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却是窘迫。但是当下,她依旧站在林安宁前面,防止这黑豆皮再次爬起来。 正在此时,一个小姑娘跑到他们面前,刚站定,小姑娘就双手叉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安宁抬眼看向她,这是个容貌俊俏的小姑娘,头上叮叮当当,插着一排的榴花金丝小排簪,簪下短短缀了一排的小珍珠。 上身穿着月白色领兰花刺绣长袄,搭配着翠绿色马面裙,脚下只露出一个鞋尖儿的麂皮小靴,灵动的很。 “谢谢……啊…谢谢!”小姑娘一边喘着气,一边和林安宁道谢。 林安宁正待说话,后面又跑了一个小丫鬟,和她主子一模一样,拍着胸脯喘了口气,话都说不利索,却愤愤踹了地上的黑豆皮一脚。 嘴里还嘟囔着:“小…偷……让你……偷!” 第92章 慕小姐 “噗嗤~”雪莹没忍住,偷笑出声。 那姑娘见状,低声叫了一句:“流苏~” 叫流苏的小丫鬟吐了吐舌头,站到一边不做声了。 小姑娘喘匀了气,整了下衣服头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含笑看向林安宁,笑起来脸颊边两个酒窝,声音清甜爽利: “谢谢这位小姐姐,不知姐姐姓甚名谁,我好去府上拜访道谢。” 见林安宁摇了摇头,小姑娘又固执道:“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是江南刺史慕家的女儿,绝不是那些故意接近你的宵小之辈。” 林安宁心里微微惊讶了下,眼前的小姑娘虽说穿着不菲,可若细说,全身上下除了头上的小排簪,并无其他出彩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是江南刺史的女儿。 江南富饶,俗有鱼米之乡之称。 在江南做官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有钱。衙门里有钱,官身也有钱。 可眼前的小姑娘,一身的灵动飘逸,却半点无有钱人家的娇奢。 “若是姐姐不方便说也没关系,我就在此买一件东西送给姐姐当做谢礼吧!还望姐姐勿推辞!” 她指着旁边的铺子,林安宁回头,是一间首饰铺子,里面金钗银簪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林安宁对她微微一笑,觉得这小姑娘天真可爱极了,正想开口,斜地里插进来一队儿的官差衙役。 两人的交谈也被打断。 慕小姐看到衙役,指着地上的小贼,声音带着咬牙切齿: “差爷,这就是偷我荷包的小贼,你们抓回去好好审一审,他定还偷了其他人家的东西!” 可林安宁却觉得她这模样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领头的衙役点头,自黑豆皮怀里摸了摸,掏出几个荷包,拎着带子递到慕小姐面前,“慕小姐,哪个是你的?” 慕小姐原本还大大方方的,可一见到荷包,脸渐渐红了。 一旁的流苏一个大步上前,从里面拽出一个青金色缎平金锁的荷包又往袖子里一藏。又熟练地自里面摸出几枚铜板递给了衙役的手里, “多谢差爷,辛苦了,大冷的天,请差爷们喝杯热茶。” 林安宁注意到,那荷包上的刺绣歪歪扭扭,属实衬不上这么好的缎子和她刺史之女的身份。 不过不揭人之短,林安宁并未多舌。 三五枚铜板,不算贿赂又全了他们的体面。衙役拱手笑了笑,扭着小贼走了。 慕小姐见人走了,也没了羞怯,一步跳到林安林身旁,一手搀扶着她的胳膊,一边将人往店铺里面引。 “姐姐你别不好意思,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我是真的想谢谢你!” 林安宁被慕小姐搀扶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顺着她的话说:“慕小姐天真烂漫,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只是……” “唉呀小姐姐,我知道你们京城人有时候身份不方便对外言说,没关系的,我懂!” 林安宁被这话抢白的哭笑不得,还未开口,就听慕小姐又道: “但是你别看不上我的谢礼,今儿个你要是不收我会良心不安的!” 第93章 可爱 “爹爹说了,别人的帮助一定要感谢!你今天要是不收,回去被我爹爹知道了又要训斥我了!” 这…… 这可真的是……盛情难却~~ 林安宁头疼又无奈,不忍拂了她的意。只得走一步看一步,被慕小姐半推半就推进了铺子里。 小二是个有眼力见的,刚才店铺门口发生的一幕他都看在眼里,此刻端上来的都是体面货。 金镶珠龙凤钗,玲珑点翠福桃双喜簪,嵌猫精石花形簪,烧蓝凤凰金步摇,点翠嵌珍珠的头花等等,一件件皆价值不凡。 慕小姐情绪高涨,一样样拿起来递到林安宁面前询问意见。但并未不懂礼貌地在她头上瞎比划。虽说盛情难却,却处处尊重。 这点让林安宁心里对她好感倍增。单单从这么小的点就足以看出人品教养。 林安宁此刻是真心想认她作朋友。如此,对于当下她送谢礼一事,只得不断推辞,更何况还是如此贵重的礼物。 她自认并未做什么,若是收了谢礼受之有愧。 “慕小姐你当真不用如此客气。” 慕小姐无奈,也看出了林安宁并非说的客套话。 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看向雪莹,变戏法一般在手上变出一个木头匣子。 匣子已然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只攒珠累丝银蝶簪。她将银簪连同匣子一起递到雪莹手里,开口却是对着林安宁说的: “小姐姐,你自己不要,那我给你丫鬟送的簪子可不能推辞了。这若是再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雪莹呆滞了一瞬,抬眼看向林安宁。 慕小姐送的这簪子挑的极为合适,银簪,不会显得过分贵重,且是送给丫鬟的,不过分出挑,也不显得廉价。 这簪子看着没多重,但工艺繁杂,想来手工费不菲,可见是用心挑选的。 林安宁之前已然拂了她面子,此时若再拒绝,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况且,江南刺史之女,也确实有大方的资本。 她对着雪莹点了点头。 雪莹对着慕小姐行了一礼,“谢谢慕小姐。”,这才抬手接了,没有扭扭捏捏,也挑不出错。 慕小姐脸上露出真心笑容:“合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又有点微红。 “那边有个茶楼,姐姐,一起喝杯茶?” 林安宁未拒绝。 她喜欢顾小姐的性格,也真心想和她结交。 京城里的世家贵女,难得有如此娇憨可爱的。 茶楼二楼雅间。 林安宁撤下惟帽,又让秋月将府上拜帖递给了慕绾青。 帖子上可见门第身份,并且可凭此上门。这是林安宁将她引为知己的意思。 慕绾青见到林安宁的真容呆滞了一瞬,随后看向帖子,睁大了眼睛: “姐姐如此花容月貌,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尚书府家的当家主母了!” “我为何不早点认识姐姐,痛心疾首啊!若是早点认识姐姐,还能、” 流苏在一旁焦急拽着她的袖摆:“小姐!你又痴傻了!话岂是能乱说的!” 慕绾青小嘴一撅,“我这不是没说么!” …… 第94章 汇报 交谈中,林安宁得知,江南刺史穆大人此次进京是为三年一次的述职。且此次进京,圣上有意让慕家留在京城。 从地方到京城,就算品级未变,也是暗中提拔了的。 两人相谈甚欢,林安宁是打心眼里喜欢如此可爱又真挚的女子。两人互相留了拜帖,相约着日后一起游玩。 出门了一天,回到听玉居时天已然擦黑了。 林安宁刚梳洗完毕,秋月就领了个小丫鬟进来, ——正是派过去盯着金嬷嬷的丫鬟白芷。 小丫鬟只穿了件半新的藕荷色绫袄,外面罩了一件对襟褂子,脸蛋红扑扑的,想来跑得匆忙,微微喘着气,但吐字清晰: “今儿个晌午后,林冬在二角的角门上买通个婆子见了金嬷嬷一面,有那婆子看着,奴婢听得不甚清楚,只隐约听到‘筹钱’‘一百两’的字眼。” “还有那林冬,鼻青脸肿的,远远瞧着,仿佛比前几日胖了一圈。” 林安宁满意点点头,胖了一圈当然是被打的! 不过从他来找金嬷嬷这事来看,林冬在他大哥那里定是吃憋了。 也是,家里有几个儿子的,哪一个不是往自己的小窝里捞?就林冬这样的,他大哥之前还不知道给他填了多少窟窿,如今,怕是再难从他大哥那里掏到一分钱了。 只要盯死了金嬷嬷,不怕没有机会。 “此事你做的不错,这几日辛苦些盯紧一点。” 白芷磕了个头,“能给小姐当差,是奴婢的福气,不敢说辛苦。” 白芷下去后,林安宁加派了人手盯着金嬷嬷,关键时期可不能掉链子。 与此同时,春华院里。 金嬷嬷正在服侍顾明婉梳洗。 她拿着梳子一遍一遍给顾明婉梳头,心思早已魂飞天外。 晌午后小儿子又来找她。 彼时,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塌了一处,嘴角还有血渍。身上也翻出来看了,没一块好肉,肋骨都断了两根。 见到她就哭,就是不说一句话,只叫唤着疼。 她当时心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可下一秒,林冬开口就要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他竟是来找她要钱的,还一开口就是一百两! 她上哪去弄一百两? 想到这儿,金嬷嬷心里就呕的慌。 她早该知道的。小儿子什么德行,她早该猜到的! 前段时间赌坊出事,她千叮咛万嘱咐这几个月安分些,他就是不听! 不过短短几日,他竟然又欠了一百两!还说若是三天不凑齐,他就没活路了。 她又气又心疼,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可毕竟是小儿子,当真打死他? 金嬷嬷觉得心气胸闷,堵得慌,手下也没了轻重。 只听眼前坐在梳妆台前的顾明婉轻轻嘶了一声,抱怨着:“疼~嬷嬷下手轻点!好疼呀!” 金嬷嬷回神道歉着:“小姐对不住,老奴力道重了。” 顾明婉一向和她亲近,不会为这样的小事计较,只是今日金嬷嬷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她抬起小脸,疑惑问着: “嬷嬷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可以和婉儿说说的。” 第95章 小心思 金嬷嬷摸了摸小姐的头,宠溺又无奈的笑了笑,“老奴没事。” 不过,只一个瞬间,金嬷嬷就动了心思。 这么多年,她压根没有存银,都被两个儿子榨干了。以往每次给小儿子擦了屁股,大儿子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从她这里掏一点。以至于现在,她连体面点的首饰都不剩几个。 靠她自己去筹这一百两是不可能的! 不过…… 金嬷嬷将目光放到了眼前的小姐身上。她是小姐的贴身嬷嬷,小姐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和她最是亲近,可否问小姐先预支月银? 心里打定了主意,金嬷嬷斟酌着如何开口。 她按照往常一般,动手脱了顾明婉的儒袄和衣裙,状似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待顾明婉坐上床榻,又弯腰给她脱鞋,状似不经意地说着: “年节将至,这要用银子的地方是越来越多了。” 顾明婉闻言,娟秀的眉头皱起,气愤道:“嬷嬷说的对极了!又要过年又要过节的,可娘亲这段时日是越来越抠搜了。” “还有,那铺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珍珠膏都断了好久了,也不知道再送过来。如今我还要拿自己的钱去买珍珠膏,娘亲这不是欺负我嘛!” 说到这,顾明婉属实生气,任性的将另一只鞋子踢飞了老远。抬起胳膊看向细嫩的小手,眉毛都揪在了一起, “现在我用珍珠膏都不敢挖一大坨的!那膏怎么那么不经用啊!昨天我看到安平郡主连课间洗手完都要用的,我这快没钱买了,以后要怎么把她给比下去啊!” 金嬷嬷心里一个咯噔,小姐这话是在哭穷?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而且看着顾明婉这生气的架势,此刻提预支月钱绝不是好时候,只能再想办法。 金嬷嬷眉头微皱,按下心中的烦躁,柔声哄着:“小姐别气了,您外祖母不是刚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么,夫人不给,咱不稀罕她的东西!” 顾明婉闻言,更加委屈了,秀气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娘亲到底是怎么了!上次东珠也是,我就是想要两颗东珠做鞋子而已,最后还被罚了!” 她拽着金嬷嬷的袖子,嘟着小嘴,娇滴滴的诉说着: “嬷嬷,你说娘亲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明明说过这些都是我的!可是如今连珍珠膏都没了,还有很多店铺里的东西,都没了!” 若是平日里,金嬷嬷听了她这般控诉心中早已心疼了。 可此刻,她心里满是小儿子的一百两银子还没有着落,对于顾明婉的委屈有些不耐烦。 她眉头皱的更深,暗自叹口气,拿起帕子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小姐快睡吧,现在哭的话明早眼睛会肿的。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听了这话,顾明婉果真慢慢停了眼泪,靠在她怀里,肩膀依旧一耸一耸的,可哭声已停了。 过了半刻她抬起头,看向金嬷嬷道:“嬷嬷,我眼睛还好吧,没有肿吧?” 若是眼睛肿了,明日在学堂又比不过安平郡主了! 金嬷嬷嘴角勉强笑了下,大力扯过被子安抚道:“小姐放心没有肿,快睡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第96章 动心思 翌日,尚书府二门上。 金嬷嬷拉开门,看到眼前血肉模糊的人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红了眼睛,双唇哆嗦着,连手都不敢往他身上触碰。生怕碰一下,他就会如枯叶一般变得粉碎。 此人正是她的小儿子林冬。 ——他整个人都倚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手边是一根用来支撑的拐棍。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以诡异的姿势折着。一动不动,连胸口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金嬷嬷颤抖的伸过手探到他的鼻息下,随即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还有救! “林冬~林冬~~我的儿啊!” 金嬷嬷轻轻推了推他,看到他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 眼泪一瞬间决了堤。 金嬷嬷哽咽着,手足无措在身上摸了摸,最后才在怀里摸出了荷包,荷包里是几枚碎银子,拢共不过三四两,可这已经是她所有的家当了。 想了想,又将头上的银簪子拔了下来,连同着手里的荷包一同递了过去。 “这钱你先去看病,剩下的钱娘来想办法,你别逞强,听娘的话先去看病,啊~!娘一定会给你想到办法!” 眼前的人已经看不清面容,他看向金嬷嬷,眼里闪烁着泪光,听了金嬷嬷的话,想开口,嘴唇嗫嚅了两下只得来“嘶~”的一声,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颤巍着手接过荷包,眼泪也在此刻落了下来,嘶哑难听的声音终究是出了口:“娘~” “明天是最后一天,娘~我不想…死…” 金嬷嬷老泪纵横,深吸了口气,终是应下了。 回了春华院,金嬷嬷跌坐在椅子上,脑海里林冬颤颤巍巍往回走的身影盘旋不去。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金嬷嬷眼眶通红,拿着帕子拭着泪,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按照昨夜小姐的意思,是不可能会预支工钱了。 去求侯夫人孟氏? 金嬷嬷吸口气,站起身往外走,刚到门口,又摇着头转了回来。 不行不行,孟氏刚刚因为赌坊之事受了落挂,没有为难林冬已经是仁慈了。如今找上门只会适得其反。 那怎么办?! 她上哪去弄这么多银子?!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若再弄不到银子,儿子真就没命了! 金嬷嬷急得抓耳挠腮,在屋子里乱转。 忽然,她眼光瞟到了一处定住不动了。 那是桃木多宝阁密锁柜子,柜子上雕刻着一圈的如意云纹式样,用描金细细勾了边,工艺不凡。 可金嬷嬷看的不是这个柜子,而是柜子里,装着小姐的小金库! 无论昨天夜里小姐如何哭穷,金嬷嬷都知道,小金库里面有五百多两银子,因为小姐的每一笔每一分开销,都是由她掌管的! 金嬷嬷心里怦怦直跳,撇过眼神后退一步,不想做这般行径。 可……小儿子已经走投无路了。 金嬷嬷想到这里,转过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处。 暂用一下。 她发誓,只是暂用一下,等发了月钱攒几年就给小姐补上。 五百多两银子,她就拿一百两,暂时不会被发现的。 第97章 被抓 她一步一步逼近,双手不自觉颤抖。 她也不想的,可如今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相信小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她的! 翌日一早。 金嬷嬷梳洗过后和顾明婉告了假。 “小姐,老奴的儿子病了,老奴要回去一趟,您有什么事等着老奴回来再说。” 金嬷嬷垂着头,不敢直视顾明婉的眼睛。 好在顾明婉只是啊了一声,还安抚她:“那小东哥没事吧?嬷嬷赶紧回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哦!” 想了想,顾明婉又抬头道:“我记得那个多宝阁柜子里还有一些常用的药丸,嬷嬷要不要带一些回去?” 金嬷嬷心里一突,连忙摆手说着不用,又忙说了其他的糊弄过去,惊的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她怀里揣着银票飞奔出府,一路向南,她和小儿子约定在城南的小树林里。 到了树林,果然见到了小儿子。 今日林冬脸色稍微好一些,显然昨天她让儿子去看大夫的话听进去了。 林东见他过来,双眼一亮,一瘸一拐地迎上来:“娘,银子到手了吗?” 他就知道娘有办法! 娘在大户人家做了一辈子的奶嬷嬷,区区一百两银子而已,她一定有办法! 金嬷嬷点点头,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银票。 可她刚掏出来,斜地里突然出现了几个三大五粗的壮汉,二话不说朝他们走来。 金嬷嬷心下一骇,奋力反抗,可哪能敌得过几个男子?三下五除二就被人捆了手脚,塞进了大箱子里。 箱子浮浮沉沉,金嬷嬷蜷缩在黑暗里,心也七上八下。锁在箱子之前最后的画面就是小儿子也和他一样,被锁进了箱子里。 她就是再蠢,此刻也知道他们是中了埋伏,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 是儿子欠钱的赌坊? 应该不会,赌坊那地方只要钱,他们巴不得赌徒长命百岁好给他们送钱。 那抓他们的是谁? 她偷银子被发现了? 当下这是唯一一个解释了。 箱子里,金嬷嬷思绪纷飞,冷汗淋漓,整个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凉飕飕的贴在身上,好不舒服。 忽然,她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音,随后便是咚的一声,箱子落地。 金嬷嬷被砸的眼冒金星,咬紧牙关,浑身立刻紧绷起来,眼睛定定看向箱子开口处。 啪嗒—— 刺眼的光从上方照映进来,金嬷嬷偏头眯了下眼,又急忙转过去。 只见箱子上方探出一个脑袋。 一张樱桃小嘴嘴角微翘,双颊略施粉黛,圆圆的眼睛里是如黑葡萄般的瞳孔,眉毛高高飞着,头上梳着丫鬟髻,斜插着一只攒珠累丝银蝶簪,那蝴蝶翅膀薄如蝉翼,在头上微微闪动着,仿佛真的银蝶一般。显得整个人灵动又可爱。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安宁的丫鬟雪莹! 金嬷嬷差点气的吐血,她猜来想去,就是没想到会她是最不屑一顾的林安宁! 雪莹仿佛猜到了她心思一般,笑容扩大,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金嬷嬷受累,蜷缩在这么小的箱子里实在委屈了,你们还不把金嬷嬷给扶起来?” 第98章 人在做天在看 金嬷嬷被人从箱子里拽出来,一抬头,只见林安宁穿着大红五彩刻丝小袄,下身一套水影红密织金线裙子,端正坐在黄梨木玫瑰椅上,慢慢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眼光直直看向她,眼神似笑非笑,仿佛对她此番遭遇无情的嘲弄。 金嬷嬷冷哼一声,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普天之下,尚书府内,她林安宁还能翻了天不成? 量她也不敢! 林安宁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状似呵斥道:“雪莹,嬷嬷年纪大了,怎得如此无礼?还不赶紧给嬷嬷松绑?” 雪莹立马笑盈盈上前,愧疚说着:“哎呀,您瞧我这记性!嬷嬷您莫怪,雪莹这就给您松绑!” 金嬷嬷此刻嘴巴里还被塞着巾子,说不出话,只能拿眼瞪着雪莹。 因着林安宁的话,她眼里的得意与不屑就快溢出来。 若是其他人绑了她,她还真有些畏惧。 可对方是林安宁,那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小庶女,每次被侯夫人打压都不敢吱声,每次在嫡小姐面前都低声下气的姨娘之女。 她可不惧! 纸老虎罢了! 手腕一痛,金嬷嬷看向雪莹,眼神示意她快点。可雪莹仿佛故意一般,松了半天也没松开,反而越弄越紧,手腕被拽得生疼。 就在金嬷嬷耐心耗尽,准备有所动作之时,雪莹终于把绳子给解开了。 “哎呦,我这从小就笨手笨脚的,给嬷嬷弄痛了吧!” 这明知故问的语气给金嬷嬷气的不轻。 金嬷嬷伸手拔了嘴里的巾子,上前一步对着雪莹啐了口吐沫。 雪莹麻利一躲,一个转身就溜到了林安宁身后,咯咯笑了两声。 金嬷嬷抬眼一扫,周围都是林安宁的人,眼下情况不明,她忍下这口气不和她计较! 低头看向手腕,此刻已然红肿,又疼又痒,止不住的刺挠。金嬷嬷借着活动手腕的机会偷偷挠了挠,又抬头看向林安宁,表情愤愤然: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想我金佘花自打给嫡小姐做奶嬷嬷后,对林家忠心耿耿,后跟着小姐来到顾府,照顾婉姐儿,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错。” 金嬷嬷将手举起来,手腕上的勒痕触目惊心,她表情凶狠,咬牙切齿,“敢问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金佘花犯了何错让您如此大费周章,找这几个三大五粗的婆子来绑人!这么大的阵仗,您得给老奴一个说法!” 她指了指门口几个婆子,又指着旁边的箱子,眼眶通红,昂首挺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箱子里是老奴的儿子!他如今还是林家的仆人呢!就算他做了何错事需要惩戒,也但没有越过侯夫人让您插手的道理!” 金嬷嬷越说越激动,抬手指天,大声呵斥着:“林安宁,你还有没有王法!如此胆大妄为的事你也做得出来!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你难道丝毫不怕?” 林安宁静静看着她,晃悠悠的喝茶。 直到此刻,金嬷嬷说到激动处直接吼叫着她的名字,这才放下茶杯,往一旁的茶几上一搁。 砰—— 清脆的声音,不轻也不重。却适时打断金嬷嬷的厉声痛斥。 第99章 不得不服 秋月上前一步,冷笑一声道:“金嬷嬷——” 金嬷嬷瞥见林安宁无动于衷,眉头微皱看向秋月。 秋月神情肃穆,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拿出平日里训斥小丫鬟们的架势,此刻绷起脸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她道:“金嬷嬷如此激愤痛斥夫人的罪行。可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金嬷嬷为何不问问自己,您做了什么才惹得夫人如此大动干戈?” 金嬷嬷:“休要胡言乱语!老奴卖身为奴三十载,从未行差踏错!你少在这血口喷人!” 秋月摇了摇头,“冥顽不灵!” 金嬷嬷冷哼一声,大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势。 秋月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向一旁的箱子:“拖出来,打!” 门边的几个粗使婆子闻言立马上前。 金嬷嬷脸上闪过明显的慌乱,她上前一步拦住道路护住箱子,“你们敢!还有没有王法!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可没有人理会她的说法,两个粗使婆子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胳膊往后拖,另外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打开箱子,将人从里面拖出来,二话不说对着人就拳打脚踢,丝毫不理会金嬷嬷的厉声叫喊。 林冬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嘴巴里还塞着布巾子,发不出太大的声响,只呜呜呜的叫着。 金嬷嬷开始还胡乱喊叫,叫嚣着王法,头上有青天等语。 可渐渐地,她就支持不住了。 小儿子本身就有伤在身,若是再这么打下去他就没命了! 林安宁这个恶毒的女人,这是拿她儿子的命在威胁她! 金嬷嬷狠狠瞪向林安宁,林安宁也瞥过头回望着她,丝毫不见在侯府里柔顺的模样。 从前的柔顺恭谨,原来都是装的! 林安宁仿佛知晓她的想法,突然微微挑眉,眼神示意她看向一旁被打的林冬,挑衅之意显而易见。 只一个眼神,金嬷嬷就败下阵来。 她不服不行,她的儿子就是他的软肋! 她垂下头,老态纵横,整个人的力道都压在两个婆子上。 她终是服了软,流下了泪,红着眼对着林安宁道:“老奴知错了,求夫人你放过他吧!他就要没命了呀!” 林安宁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慑,“退下吧。” 只一声,原本拳打脚踢的婆子立马停下动作,站直身体对着林安宁恭敬行了礼,原本架着金嬷嬷的两个婆子也松手行礼,跟那两个婆子一起慢慢退到门口。 全程没发出一点声响,规规矩矩仿佛没有思维的木偶人。 金嬷嬷瞥了眼小儿子,他此刻已然没了声响,但胸口出微微起伏着,也不知有没有打到要处,可她不敢开口。 为了小儿子,她不得不服输。 金嬷嬷瘫软在地,浑身仿佛没了力气。 她不曾见过这林安宁如此气势,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的心此刻竟有些发怵。 只是,还未等她缓过劲儿,只听林安宁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骄不躁,还带着些戏谑,可金嬷嬷却险些被吓破了胆: “金嬷嬷,你之前将王法挂在嘴边,那么你可知,奴才偷窃要是送官,后果又如何?” 第100章 情势所迫 金嬷嬷这次是真的怕了。 她昨夜才偷的银票,夫人今日就将她抓个现行,可见是早有预谋。 回想上次夫人将她请过来敲打时,她还不屑一顾,觉得她道行太浅。可如今,现实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原来从那之后,夫人就开始派人监视她了。 金嬷嬷忽然觉得黏腻在身上的衣服好冷,她浑身抖如筛糠,明明屋内炭火正旺,她却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不,不行,她的小儿子正缺这一百两银子救命,她不能被送去官府! 奴籍偷窃之罪送去官府,轻则鞭笞之刑,重则流放或直接处极刑!若是被送去官府,她和小儿子都会没命! 她瞥了一眼胸口微微起伏的小儿子,支起身,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对林安宁磕了个头,额头触地砰的一声响:“夫人明鉴,老奴一直忠心耿耿,从未逾矩,求夫人给老奴一个安息的去处。” 金嬷嬷心里明白,偷窃罪罪名太重,是不可能承认的。但认错的态度要有,且夫人如此大费周章,定是有所图谋。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所用。 别无他法。 情势所迫而已。 林安宁坐在玫瑰椅上,一手搭住一旁的扶手,指尖敲击扶手面,啪嗒啪嗒,一声声仿佛敲击在金嬷嬷的心上。 金嬷嬷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等着林安宁表态,心里却忐忑不安。 难道是她猜错了?夫人真的是想将她母子置于死地? 空气中忽然静谧,屋里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只余下敲击的声音。 啪嗒——,啪嗒——! 金嬷嬷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额头渗出冷汗。她深吸口气,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两巴掌,随后对着林安宁又磕了个头: “老奴从前猪油蒙了心,有眼无珠,得罪了夫人,望夫人惩罚。从今以后,老奴便是夫人的马前卒,求夫人饶命!” 啪嗒的声音终是停止了。 林安宁换了个姿势有些无奈道:“瞧瞧金嬷嬷说的什么话。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忠贞不渝谨小慎微,从未行差踏错,哪里有错呢?” “雪莹,还不过去将金嬷嬷扶起来?再给嬷嬷这脸敷一敷。” 她说的温和,仿佛和人寒暄一般,可金嬷嬷却汗流浃背,双腿酸软,被雪莹搀扶着才堪堪站起来。 金嬷嬷此刻不敢托大,也不知她此刻究竟要做什么,只恭谨道:“夫人抬爱,这是老奴本分内之事。” 林安宁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抬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 正在此时,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冬突然低低唔了一声将要醒来。 金嬷嬷双手颤抖,立马上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可不敢有所动作。 她如今是真的怕了夫人了。 若是她哪里再做的不合她心意,她儿子可就真的没命了! 林安宁仿若愧疚一般,对着秋月道:“秋月你也太不知轻重了,怎么能将林冬打成这样!还不赶紧将人抬下去医治!” 秋月知错就改,对着金嬷嬷行礼道歉,“是奴婢会错了夫人的意,金嬷嬷莫见怪,令郎的医药费由我给您赔付了。” 第101章 求情 秋月言辞恳切,态度端正,不同于雪莹的故作姿态,看着像真心道歉一样。 金嬷嬷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推辞。 门口四个婆子又仿若是被提了线的木偶,动身朝金嬷嬷的方向走去。 金嬷嬷纵是万般不愿也不敢拿小儿子的命开玩笑,眼睁睁看着几人将他抬走。 同时她也明白,这是林安宁在光明正大地拿捏她! 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表明态度。 林安宁满意点头,对着秋月使了个眼色。秋月走到金嬷嬷跟前,递给她一个玉瓶。 那瓶子小小一个,约莫一根手指长度,上好的白钧官窑出品,瓶身绘有青绿色蔓草纹,简单好看。瓶子带有小盖,盖子上还扭着一小节猩猩红的丝线流苏,小巧可爱。 这样的瓶子,一看就是药,金嬷嬷接过药瓶,捏着瓶身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字迹标注,不知其用途。 金嬷嬷抬头看向林安宁,手却有些发抖。 这是毒药吗? 夫人要她去害谁? 她贴身服侍的只有小姐,她的目标是顾明婉? 想到这里,金嬷嬷有些坐不住了。 她眼神急切,吞了口吐沫,急需对方给一个答案。 可林安宁看向她却不说话。 秋月在一旁说道:“这是您如今表忠心的唯一一次机会。若是做得好,令郎的赌债自然有夫人给您善后。若是做的不满意……” 金嬷嬷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林安宁好狠的心!竟然真的是要她下毒害小姐! 不,不行。 婉姐儿是她看着长大的,不是她的孙子却胜似亲人。 若是让她对婉姐儿下毒,那同她亲手杀了孙女又有何区别! 她做不到! 金嬷嬷终究是忍不住,磕了个头哭道:“夫人,小姐只是任性,求夫人放她一马,她只是继女,威胁不到您。日后老奴一定常常劝诫小姐,让她同您亲近。” 她哭的肝肠寸断,眼泪鼻涕横流,红肿的脸颊都微微扭曲着: “您若是让老奴下毒去害小姐,老奴做不到啊!小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将她当孙女一样疼,您若是让老奴去下毒,您这不是在挖老奴的心么,您还不如一刀了结了老奴!” 林安宁眼眸微动,诧异了一瞬。 没料到这金嬷嬷对顾明婉倒是有一颗真心。 她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金嬷嬷会是何种态度,是问药的药效,还是问对付何人。 可她一开口竟然直接用自己的命给顾明婉求情,可见这是她最先想到的答案,而顾明婉在她心里抵得上她和她小儿子两个人的命。 这一点倒是难得。 不过林安宁也没准备要顾明婉的命。 三个继子尚且不值得她出手,一个小小的继女,还不值当她如此大费周章。 林安宁微微一笑,对着金嬷嬷温和道:“嬷嬷多虑了,快快请起。” 金嬷嬷闻言,真真松了口气,如此态度,就说明不是小姐。 她想要起身,双腿却不听使唤。 秋月雪莹上前一左一右扶起她,秋月又往她耳边一凑,轻声耳语了几句。 金嬷嬷捏着瓶子听了,看向林安宁满眼复杂。 第102章 东风 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 这日晴朗了一天,临近傍晚却期期艾艾下起了小雪,漫天晶莹的雪花随风飘舞,仿若冬姑娘的舞步。 林安宁抬手接起一片雪花,那雪花打着旋儿落进手心又消失不见,在手心留下点点晶莹。唯美的画面,冰凉的触感,宛若一只小猫在她的心里攒动,挠得心里痒痒的。 她对着雪莹微微一笑道:“拿琴来。” 雪莹笑盈盈行了礼,颊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转身进了屋抱了琴出来,另一只胳膊上还搭着一件大红羽纱的狐狸毛鹤氅。 身后还跟了两个小丫鬟,一人抬着一边端着金丝楠夹头榫如意云纹的平头琴案出来,就摆在林安宁跟前,秋月坠在最后抱了个小杌子。 林安宁一边瞧着小丫鬟摆放桌椅,一边任由雪莹伺候着披上鹤麾。 待一切准备就绪时,秋月又端来焚香和净水摆在案头一侧。她打开香炉盖,撒了一把香进去,点燃星辉,景泰蓝的象鼻香炉里瞬间飘起袅袅青烟,轻盈的栀子花香慢慢钻入鼻尖,醒神清脑。 林安宁上前净了手,就着一旁的巾子擦了,又将双手在这青烟之上熏了熏,这才走到案台后,款款而坐。 峥—— 青翠轻灵的琴声自指间跳跃开来。 这是源于这把秋涧泉琴,它的琴音如泉水叮咚,青翠欲滴,仿若山间的精灵在琴弦上跳舞,这把琴也因其独特悦耳的琴音被世人所追捧。 “柳下闻瑶琴起舞和一曲,仿佛映当年翩若惊鸿影,谁三言两语撩拨了情意,谁一颦一笑摇曳了星云……”(节选自许嵩《惊鸿一面》) 琴声悠扬,如泣如诉,纠缠着漫天飞舞的飘雪,不知撩拨了谁的心弦,顿住了谁的脚步。 顾万蘅一手执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听玉居院门之外,驻足脚步,侧耳倾听着琴声。 哀怨婉转,情意绵绵,女儿家的心事都藏在琴声里,一字一句一商一调,无不在诉说着对他的爱意。 常青站在一侧,他听不懂琴声,只觉得琴声叮叮咚咚就绊住了自家爷的脚步,爷听到琴音后就驻足不动了。 可这还下着雪呀! 这要是冻坏了可怎得了! 他垂手小声问着:“爷,咱还去书房不?” 只见顾万蘅右手一抬,常青便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 爷这是要去夫人的院子里呢! 他咳了一声,上前扣扣院门,尽管此刻院子还未关门,但他总觉得别扭。 ——爷从未在夫人院子里留宿过。 未料到,他才刚扣了院门,他主子就越过他去径直走进院子里。 常青脸上有些烧,规规矩矩站在外院守着门。 今夜过后,府里的情形怕是都不一样了。 那边,顾万蘅走进院子里,漫天飞雪之中,林安宁身穿大红色羽纱鹤麾,如这皑皑白雪之中的一点红梅,开的烈焰奔放。 他加快步伐朝前走去。 那红梅离他越来越近,红梅之上,绝丽的容颜逐渐清晰,她微微勾唇笑着看他,素手芊芊在那暗红色的琴弦上翻飞,顾万蘅恍惚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越来越近越来越浓。 第103章 安歇 他眼眸深深,心动的感觉如这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蔓延开来,没有尽头。 及至近了,也未动身进屋。只执伞站在她面前,目光柔柔看着她一曲终了,这才朝她伸出手。 这是他的夫人,是他的妻。 平日里再落落大方,也有如此小意温柔的时候。 顾万蘅将伞递给一旁的雪莹,牵起林安宁的手,一手搂过她肩膀扶着她起身,指尖微微摩裟了柔荑,触手光滑细腻,指尖微凉。 他低头,将她的小手包裹进手心。 “曲子很好,琴声婉转,就是太哀婉了些,这样的曲子伤神,夫人日后莫要再弹这样的曲子了。” 林安宁双眼亮晶晶看向他,微微笑着:“夫君说的是。夫君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顾万蘅步伐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若无其事道:“夫人这是不欢迎!?” 前方秋月打开帘子,林安宁并未回答,被顾万蘅扶着进了屋。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安宁自然而然转身,素手给他解了外罩的大氅,面上始终带着温柔小意。 无声胜有声。 顾万蘅心下没再芥蒂,张开双手,垂眼瞧着眼前只到他下巴的女子。 一头乌黑清亮的头发上端端正正插着一对的白玉压鬓簪,水头莹润,娇艳欲滴,衬着她纤薄带粉的面颊莹润清透,芊芊细眉之下,一双浸了水的眸子异常清亮。 一颦一笑之间,女儿家娇态毕现。 顾万蘅看着一阵恍惚,心头一阵骚动。 世人皆道他好福气,娶了京城第一绝色,可他未有所感。只因平日里他这夫人总是守着规矩一板一眼的紧,生生将这绝色容颜也压了下去。 可今日,林安宁仿佛不一样了。 他眼波荡漾,看着林安宁将大麾挂在玉刻湖光山色屏风上,抬脚转过屏风进了内室,对秋月吩咐着:“让常青明日卯时正(五点)在院子外候着。” 这时要留宿的意思。 秋月抬眼看向林安宁,半天未动身。 顾万蘅眉头微皱,步伐一顿,转头定定看向她。眼眸里泛着冷意。 秋月立马垂头跪下,神色惶恐,却未解释。 林安宁转过屏风,弯腰拉起她安抚道:“夫君莫气,这事儿不怪秋月。” 她拍了拍秋月的手,无奈一笑,对着秋月低声说着:“这儿有我,你先出去传话吧。” 秋月抬头,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转过顾万蘅脚上,这才福了福身退出去了。 顾万蘅听到林安宁的话便知其中有隐情,因此倒是未动怒,自顾自坐到八仙桌旁整理着袖口。 林安宁走到他身边,亲自给他斟了杯茶当做赔罪,面露薄粉:“原不该扫了夫君兴致,只是今日实在不巧,……” 她低下头,耳尖泛红声如蚊吟,“小日子来了……” 顾万蘅正端起茶杯喝茶,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只是已然决定在此安歇,断不会再反复。 他饮了口茶水,点了点头道:“无妨,我就在此榻上安歇吧。” 第104章 妒忌 躺在黄花梨软榻上,顾万蘅转头,透过屏风,能看到黑漆云母石事事如意架子床上,大红销金撒花帐下投映出一个曼妙的剪影。 怎么偏偏就是今日? 顾万蘅收回视线,闭上眼睛,胸口无端有些憋闷。 一夜无话,卯时初。 顾万蘅在林安宁的轻声呼喊中醒来,一旁是早以备好的梳洗之物。 顾万蘅内心稍霁,起身梳洗。 出了外室,只见林安宁正坐在如意云纹有束腰八仙桌旁,桌上头摆了几盘精致的小菜,又有一海碗色泽金黄的金瓜玉米羹,搭配着薄皮春卷,金乳酥,还有两笼子热腾腾的灌浆小肉包,看得人食指大动。 见他过来,林安宁站起身盛了一碗玉米羹递到他面前。 “也不知合不合夫君口味,让小厨房都做了点。” 顾万蘅心中受用,也乐乎给她一丝脸面,对她微笑点头:“夫人有心了。” 食不言。 饭毕,林安宁一路将他送至院外,及至门口,对他福了礼欲告别,却不料鬓角的累金莲花簪坠落在地。 林安宁面色微窘,正准备拾起,被顾万蘅扶住了。 顾万蘅弯腰拾起发簪,一手搭住林安宁的肩膀,将发簪插进发鬓之中。 两人挨得极近,顾万蘅能闻到林安宁发顶的山茶花发油的味道,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让他心猿意马,一时间竟舍不得放手。 林安宁脸色越来越红,轻轻推了推他,顾万蘅这才反应过来,捏了捏她的手转身离去。 林安宁倚靠在院子门边,久久凝望着顾万蘅的背影。 常青回过头,看到如此景象,在后面捂着嘴偷笑。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林安宁才收回视线,脸上的娇羞淡漠下来。斜眼看向西南方,那棵梧桐树下露出的一小截衣裙,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扶着秋月的手转身回了屋。 一切归于静谧,梧桐树下走出来一个人影,她双目微红,眼神愤愤,直直看向听玉居院门的方向,秀气的鼻尖也泛着红。 正是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柳芸娘。 亲眼看到顾万蘅和林安宁两人恩爱有佳,情意绵绵,柳芸娘心底的嫉妒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林安宁当真好手段! 这段时间,林安宁一直表现出冷漠,她还以为林安宁当真是那般骄傲女子,不屑于如此娇柔做派。 哪成想,她不过刚刚松了心神,便被林安宁寻了空子,将表哥勾引了去! 好不知耻! 呸! 林安宁那么有钱,还有个侯爷的爹,竟然如此自甘下贱,曲意逢迎讨好表哥,可见从前的清高都是装出来的! 柳芸娘心里升起一抹鄙夷。 她要是如林安宁一般情况,定不会如此。 可她没办法,生在小门小户的柳家,不说尚书府了,就连稍稍听过的官职人家都踏不进去。她想要进顾府,只能靠着表哥。 想到这,柳芸娘心里敲响警钟。 林安宁是表哥名正言顺的妻子,如今更是圆了房,日后这般恩爱的情况还会更多。 第105章 挽回 而她如今只是一个客居在顾府的“表姑娘”而已,不论做什么,名不正言不顺。 她若是想进顾府,当下唯有抓紧表哥的心,不能被林安宁比下去! 柳芸娘拿着帕子擦了泪,转身回去。 她必须做点什么挽回表哥的心! —— 清风苑。 顾明婉抓着柳芸娘的袖子,苦着小脸撅着嘴撒娇: “表姑姑,婉儿手疼,今天就饶过婉儿这一次吧,婉儿明日再绣行不行嘛!” 顾明婉心里可委屈了。 表姑姑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开始让她好好学女红,全然不似从前那般温柔。 还说若是不好好学就告诉娘亲。 呜呜呜…… 她不要告诉娘亲,娘亲一定又会训诫一番,可烦了! 柳芸娘眉头微皱,叹了口气。 拿过绷圈哄着小人儿:“婉姐儿乖,我们好好绣好不好?表姑姑答应你,若是你将这幅画绣完,表姑姑给你做一朵最漂亮的绒花戴,到时候一定会把那劳什子安平郡主比下去!” 顾明婉闻言,双眼亮晶晶的。 真的有这么漂亮好看的绒花吗? 柳芸娘见她意动,微微一笑加了把火: “我们绣好了还要拿给你爹爹看,爹爹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明婉双眸猛然睁大,脸上的欣喜掩盖不住,她笑起来,露出白白的小乳牙, “真的吗?表姑姑真的会拿给爹爹看吗?爹爹真的会高兴吗?” 小小的人儿脸上又是欣喜又是忐忑。 爹爹对她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她是有些怕爹爹的。 可安平郡主每次都炫耀她爹爹,说她爹爹经常将她抱在腿上,夸奖她漂亮,夸奖她的字,还经常买东西送她。 顾明婉嘴上说着她也有,可是心里难过极了。 她是撒谎的,这些她都没有。 她也想要爹爹的夸奖,也想要爹爹将她抱在怀里夸她漂亮,还有很多很多的礼物。 “嗯嗯,一定会的!” 得了柳芸娘的保证,顾明婉耐着性子又戳了几针。 可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她便不想绣了,她委屈巴巴,“表姑姑,我这里不会,你可以帮我吗?” 柳芸娘何尝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可眼前顾明婉绣的小鸭子歪歪扭扭的像只小怪兽,实在不像个样子,若是将这个拿过去,表哥也不会记她的好。 当下柳芸娘没戳穿,只顺着说道:“行,婉姐儿辛苦了,这里表姑姑教你。” “这里,要这样穿出来,针法要细密……” 一个教的敷衍,一个学的分神。一炷香后,一个稍稍能入眼的小鸭子绣帕出炉了。 午后,柳芸娘拉着顾明婉,带着绣帕来到顾万蘅书房。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里面端放着一碗莲子羹。 “表哥,这几日婉姐儿女红进步不少,芸娘想着拿给你看看,也好作为参考。” 她将绣帕摆放在顾万蘅面前,又转身将莲子羹取出来,轻轻试了温,这才端过去,“这是芸娘亲手熬的莲子羹,芸娘想着表哥成日里如此劳累,要多注意身体。” “温度芸娘试了,正好,表哥快趁热吃,可以醒神明目的。” 第106章 主意 自书房出来,柳芸娘和顾明婉两人皆是眉眼弯弯。 顾明婉拉着柳芸娘的手,脸上的雀跃藏不住:“表姑姑,你真厉害!爹爹今日夸婉儿了!表姑姑你真好!婉儿最喜欢你了!” 柳芸娘微笑着摸着她的头,宠溺道:“那我们以后多多练习,多多努力,给爹爹看好不好!” 哪知,顾明婉却小脸一垮。 她只想得到夸奖,却不喜读书识字,也不喜女红,能来表姑姑这里学女红,只因表姑姑管的松泛而已,还会带她一起做游戏。 不像以前的夫子,严厉又苛刻。 小孩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柳芸娘何尝看不出顾明婉所想? 不过当下,样子还是要做做的,她还指望着靠顾明婉接近表哥呢! 说到表哥。 柳芸娘眉眼低垂,脸上闪过一抹霞红。 刚才表哥看她的眼神含情带笑,让她眼红心跳。 期间,表哥还带着婉姐儿练了字,她在一旁帮着磨墨,三人和谐在一处,可不就是以后生活日常么。她就是那话本子里所说的红袖添香! 想来,表哥对于她去寻他一事,是乐意的。 柳芸娘轻咬下唇,耳尖越来越红,一旁被她牵着的顾明婉见状,关切问着: “表姑姑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脸这么红?婉儿给你摸摸。生病了可要吃药的,那药可苦了,婉儿最讨厌药药了!” 说着,停下脚步,拉过她,抬起肉嘟嘟的小手,踮起脚尖努力去够柳芸娘的额头。 柳芸娘被她弄的微愣,无奈蹲下身给她摸,嘴里安抚着:“没有,表姑姑只是走的有些热。你看,没有发热吧!” 顾明婉松了口气,同时又垮了小脸,秀气的鼻子都皱了起来,“没有最好啦!明天婉儿要去学堂,不能过来看望表姑姑了。表姑姑要注意身体哦!” 柳芸娘闻言一愣,这才想起来顾明婉明日要去族学,没有女红课。她刚才一高兴竟忘了此事。 欣喜被冲淡了不少,她原本还想着再接再厉,明日再过来探望呢!明日没有女红课,她用什么理由过来啊?! 柳芸娘敛下神色,随口敷衍着:“嗯嗯,表姑姑知道了,婉姐儿要好好上学堂哦!” 一时间,两人都兴致缺缺,各种回了自己院子。及至回到院子里,柳芸娘突然眼眸一亮,她有主意了! 翌日午后。 柳芸娘特地打扮了一番,眉间贴了花钿,眼皮上抹了胭脂膏,眼角儿也着了墨,一头乌黑油量的头发挽起,鬓边特地插了表哥从前送给她的珊瑚蝶翡翠蝶纹花簪。 穿了一件桃红锦袍儒袄做底,外罩一件紫浣花锦纹夹袄,下身是同色的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裙间她自己用银线绣了各种形态的蝴蝶,走起路来,光影之下,蝴蝶翩翩起舞,美轮美奂。 柳芸娘对镜里的美人儿点点头,很是满意。 虽然比不过林安宁的眉眼姿色,可她有着小女儿娇羞,如林安宁那样一板一眼的规矩人儿可比不上她! 第107章 无比甘甜 她提起食盒,今日带的是她自己做的,一道香菇盒,一盘子玉带虾仁,并一碗蟠桃饭,都是些家常吃食,她记得表哥从前最爱她做的家常便饭。 还有一碟子的梅花糕,糕点刚出锅不久,还散发着白白雾气,香气扑鼻。 表哥喜甜,她自是不会忘了糕点。 放好了这些,她垂下头,自一旁拿出一壶酒来。 收拾妥当,这才拎着食盒去了书房。 此时书房里,顾万蘅正在思索着几日后东宫文试一事。 常青进来禀报:“爷,表姑娘来了。” 顾万蘅收起面前的文书,有些诧异。 昨日芸娘才带着婉姐儿来过了一次,他心里是欣喜的,可如今升迁一事还没定下来,且界哥儿成为太子伴读的事也耽误不得,他得内外兼修,暂时还不能给她一个名分。 “让她进来吧。” 常青将人带进来,又贴心地带上了门。 柳芸娘一进门,听见身后常青的关门声,脸上闪过一丝羞怯,垂了头小步朝着顾万蘅走去。 顾万蘅抬眼看到她,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小小碎步,步步升莲,仿若有银蝶围绕其间。 不过,她今日没带着婉姐儿,恐于礼不合。 虽说他早已有心纳她,可毕竟未过明路,若是母亲和安宁知道了…… “表哥,芸娘有没有打扰你?表哥昨日教了婉姐儿大字,还夸了她,婉姐儿回去便兴致勃勃要写大字,可芸娘那里没有好的字帖,所以才来表哥这里寻一寻。” 罢了…… 迟早要进门的。 况且芸娘也是为了婉姐儿。 “芸娘有心了。” 柳芸娘脸上一片绯红,轻移莲步走到左边,拆下手里的食盒,一样一样拿出饭食,最后拿酒的时候,连耳尖都红了。 “表哥,这是芸娘今日特地为你做的,表哥多日未曾和芸娘一同用食,也不知这些还合不合表哥胃口。” 话虽如此说着,可一般人的喜食偏好怎是说改就改的? 这话暗搓搓的在抱怨他很久没去看望她,没和她一起用膳了。 变着法儿和他撒娇呢! 顾万蘅心里很是受用,拿起银箸夹了一块香菇盒放进她碗里,“近日里公务繁忙,忽略芸娘了。带着婉姐儿,辛苦你了。” 柳芸娘粉面更红,轻轻咬了口香菇盒,只觉鲜滑软绵,口齿生香。她给顾万蘅斟了杯酒,素手递过去。 “表哥~~能在表哥身边,芸娘不觉得辛苦。” 声音婉转如黄鹂,螓首蛾眉,美目倩兮,巧笑盼兮。 顾万蘅定定瞧着她,柳芸娘容貌不凡,最近养在顾府,去了从前的憔悴和蜡黄,自内而外透着粉色,更显娇艳。 他抬手,接过酒杯,触到她的指尖,竟有一股酥麻之感顺着胳膊蔓延至胸口,让他心里躁动了一瞬。 那边,柳芸娘却仿佛触电一般,猛然缩回手,娇嗔了一眼垂下了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顾万蘅视线在她莹润的脖颈上转了一圈,心下微动,最终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淡淡的冷梅香在唇齿间散开,竟是柳芸娘亲自酿的梅花酒。 酒香四溢,顾万蘅咽下酒水,只觉得今日这酒无比的甘甜。 第108章 表嫂好兴致 书房外,常青如坐针毡。 他家爷这才刚和夫人关系缓和一点,他昨日得了雪莹和秋月的好脸,还回去睡了个整夜觉,别提多香了。 若是被夫人知道这两日表姑娘来的勤,这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估计又冰落谷底。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终是忍不住敲了敲门:“爷,申时三刻了。” 再过一刻钟,大公子就散学了。 最近几日爷每日都会去在大公子散学之时问询功课。 书房内突然传来重物跌落的声音,常青心下疑惑,可他不敢随意进去,只问询着:“爷?” 里面传来顾万蘅掩饰性的咳嗽声:“无妨,你候着便是。” 常青一听便知此时不合时宜进去,脸上有些不自在,站远了些,眼观鼻鼻观心候着。 不一会儿,书房门被打开。 常青偷偷抬眼,表姑娘粉面含春,提着食盒一溜烟跑了。 常青探头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啧啧两声,却猛的得来身后一声咳嗽。 常青吓得一激灵,慢慢转过头挂上笑容:“嘿嘿,爷您可要再休息休息~?” 那边,柳芸娘跑了一段路后放慢了脚步,抬手冰冰脸,两颊烧的厉害。 回想刚刚她和表哥如此近的距离,她就羞得很。表哥还牵了她的手,让她多多忍耐,待升迁的旨意了就让她入府。 当时她面上虽然拒了,表示只想和表哥厮守,不求名分。 可实际得了表哥的保证,她可以放心了。 柳芸娘心下又甜蜜又羞涩,一抬头看到不远处,那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踱步的,不是林安宁又是谁? 柳芸娘自认入府一事板上钉钉,此刻看到林安宁,心里只有得意。 她扶了扶鬓角,扭着腰款款上前,裙子上的银蝶随着步伐缓缓飞舞,无不昭示着她蠢蠢欲动的心。 “表嫂好兴致,在这里散步呢?” 林安宁扶着秋月,脚步一顿,扭头看到柳芸娘今日这般盛装打扮,微微一笑:“表姑娘兴致也不错,这是自哪来?” 柳芸娘勾了唇角,抬手拂过脸颊,指着一旁的书房道:“婉姐儿缺一个好字帖,芸娘问表哥寻字帖呢!” “顺便带了些糕点,表哥啊~~!从前可最爱吃芸娘做的糕点了呢!” 柳芸娘拿着帕子捂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眼底藏着得意,嘴角压着讥诮。 过不久,她过明了路,就再也不用如现下这般偷摸着了。 如今,虽不能光明正大讥讽她,可是能给她添些堵。 想到这,柳芸娘又挑了挑眉,微微一笑道:“表嫂这是要去看表哥吗?那怕是要扑了个空,芸娘出来时听说表哥今日公务上有急事呢!表嫂不知道吗?” 见林安宁不说话,柳芸娘故作惊讶:“呀!表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还以为……,芸娘是不是说错话了?” 那般模样行径,即便原本有三分也被她演弄成十分。 不过她的算盘可算落了空。 林安宁压根就不在乎顾万蘅,自然也不会在意顾万蘅对柳芸娘有何不同,如何看重她。 她如今,只是请君入瓮而已。 林安宁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哦?无妨!表姑娘和夫君兄妹情深,我自然是理解的。” 柳芸娘眉眼弯弯,歉意着: “表嫂不怪芸娘说错话就好。表哥也真是的,什么都不和表嫂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哥不看重表嫂呢!” 第109章 羞辱 林安宁听了此话,突然将目光锁定在她脸上,定定看着她,眉头轻轻皱起。 柳芸娘被她看的头皮发麻,有些不自在。 心里想着:莫不是被说的恼羞成怒了? 原来如她这般侯门贵女,也有如此嫉妒成狂的时候? 她这位表嫂如此看着她,难道还想动手不成? 柳芸娘余光扫了一眼,此处是前后院交接处,来往奴仆众多,若林安宁当真在此处动手,她正好可以在表哥面前“善良”一番,让表哥看清她的恶毒,彻底厌弃她! 在柳芸娘胡思乱想之际,林安宁恍然大悟一般,羞愧开口。 “呀!秋月,你瞧瞧我这记性!” 秋月在一旁附和,“夫人事务繁忙,这有一两件事儿没顾虑到也是有的,不过,以表姑娘这样的容貌……” 柳芸娘被主仆俩这一番言论打懵了。 难不成是她想错了? 表嫂早就看出了她和表哥之间郎情妾意,故作大方想要讨好表哥,有心聘她为良妾? 若是这般…… 这个表嫂倒还算有点眼色! 柳芸娘心里得意又鄙夷,但面上未显,天真问着:“表嫂你们在说什么!?” 林安宁拉过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很是欣慰,微笑开口:“表姑娘这一番打扮下来,好一个赛天仙的美人!还如此关心我和你表哥的夫妻之事,不用说,我懂!” 秋月在一旁捂嘴偷笑:“表小姐姿色出众,又有一手好绣艺,当真是难得呢!” 柳芸娘听着两人如此说,愈加笃定林安宁果真是想要将她纳进府里讨好表哥。 她心里不屑,面上却娇羞道:“表嫂过誉了,芸娘哪有你们说的那般好。” 林安宁拍了拍她的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别怕,不用如此害羞,表嫂也是过来人!” 柳芸娘低下头,面上飞霞,却拿眼偷偷瞧她,等着她的下文。 林安宁和秋月两人对视一眼,又笑了一阵。 柳芸娘故作羞恼,微皱眉头生气道:“表嫂取笑我!芸娘不和表嫂一处说话了!” 嘴上如此说着,脚下却未动。 柳芸娘心里明白。 今日若是能将进府之事定夺下来那是再好不过了,她不会放过如此好机会。 林安宁叹了口气,拉住她:“好了好了,不拿你取笑了。” “芸娘如此关心我和你表哥夫妻之事,定是恨嫁了!芸娘好好和表嫂说说,你喜欢怎样的如意郎君?其他的表嫂不敢说,但是京城里还是有些人脉的!” 秋月道:“表小姐莫害羞,您想要什么样的尽管和夫人说,保准找得您满意!” 柳芸娘脸色一点点变白。 双唇颤抖。 好! 好你个林安宁! 竟敢如此戏耍于她! 枉她适才还想着她如此有眼色,进了府后,只要林安宁不碍着她路,让这个蠢货在夫人位置上多坐几年也行! “表小姐?” 柳芸娘回神,面上没了笑意:“不用了,表嫂日理万机,芸娘就不给表嫂添麻烦了!” 说完,拎着食盒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第110章 气冲冲 清风苑。 五儿早早就候在院门前,见到柳芸娘,立马上前奉承着:“小姐如何了?” 柳芸娘却一反往日的温柔,将食盒往她怀里一塞,白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往里走去。 五儿双手被食盒折的不轻,她低头看看,指尖已经红了。不过这倒不算大事。 小姐如此气冲冲地回来,这是怎么了?难道在表少爷那里吃了憋? 不应该啊! 表少爷虽说没给小姐一个名分,可是他对小姐也是真心的,事事爱护,她都看在眼里。 此时虽说没有名分,可小姐入府也是迟早的事,都是心照不宣的。 她跟着柳芸娘的脚步进了院子,一进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陶瓷破碎的声音。 五儿吓了一跳,赶忙进了屋,就见柳芸娘高高举起一只茶杯,狠狠掼到地上,那茶杯在空气中划出一抹弧度,应声落地,瞬间破碎成无数片。 五儿尖叫一声,顾不上满地的碎瓷片,立马上前抱住她:“小姐当心啊!若是被瓷片划了脸可了不得!” 柳芸娘双眼泛红,狠狠喘着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你个林安宁!你给我等着!” 但是五儿的话也听进去了。 发脾气可以,可不能毁了脸! 柳芸娘坐到一旁的绣墩上,拳头紧紧攥住,指甲深深插进掌心,可她丝毫不觉得疼。 会咬人的狗不叫! 从前是她瞎了眼,当真没看出来她这个表嫂还是一条藏尾巴的狼! 一旁,五儿小心翼翼询问着:“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您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 柳芸娘抬眼,看到五儿,眼神这才有了点儿焦距。她一把搂住五儿,眼泪扑簌簌落下,“五儿,林安宁说要给我找人嫁了!你说我怎么办!” 她呜呜咽咽,只觉得自身可怜。 “不会的小姐,怎么可能呢!夫人不会的……” 五儿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淡漠,柳芸娘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入了侯府吗? 同时,她又开始惧怕。 若是林安宁当真上了心,给她介绍郎君又如何? 她只是寄宿在此的“客人”,寄人篱下,能拒绝一次两次,可若次数多了,难免诸多口舌,说她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到时候名声可就毁了! 表哥一向是爱面子之人,若是名声不好,到时候就算她能进府,恐怕也不会得宠。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柳芸娘心里忐忑起来。 此刻,她的危机感愈甚。 毕竟,身为当家主母,将寄宿在顾府的表姑娘嫁出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有种预感,她的时间不多了! 若是再如之前所说的徐徐图之,到时候必然会迟则生变。 这么多年她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她必须先发制人! 可当下如何行事呢? 林安宁是顾府主母,整个顾府都是她的天下,若是在顾府,变数太大了! 顾府实在不是方便行事之地。 可若是出府,能去哪里? 柳芸娘松开五儿,擦了泪,一手撑在桌子上,闭目沉思着。 第111章 买粮 另一边,听玉居里。 林安宁扶着秋月的手慢慢踱着步,晃悠悠往回走。 冬日里的暖阳只余下一丝残屑,依依不舍得扒在最后的土地上,撒下一片血绯色。 林安宁呼了口气,淡淡的烟雾弥漫,模糊了视线。 如今,才是寒冬刚刚开始之时。 过段时日,真正的“寒冬”将要来临了…… 回到屋里,林安宁解了大麾递给秋月,一边淡淡问着:“可有派人去?” 秋月点头,“夫人放心,已经派人盯死了,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汇报。” 林安宁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让她机灵点,看机行事。” 秋月微微一笑:“奴婢会将话带到。” 林安宁满意点头,靠坐在酸枝美人榻上闭了眼。秋月噤了声,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尖着手指压到她两鬓,缓缓按揉起来。动作轻柔,眼神里盛满了心疼。 一转眼便已酉时,恰今日逢五,正是一大家子去锦绣堂用晚膳的时间。 近日来,寒气愈甚,坊外听闻雍州寒灾严重,接连下了十几日的大雪,公公顾崇安忙的脚不沾地,此刻都还未回府,想来又是在衙门里连夜处理物资采购等公务。 顾老太太眉宇间也笼了淡淡的烟愁。 见林安宁在她身侧落座,转头吩咐道:“这几日雍州大雪想必你也听说了。这雍州和京城就隔了一道城门,雍州雪灾想来会波及到京城,安宁啊,你还年轻,没经历过灾事。” 她带着过来人的教训:“一旦有了灾情,这首当其冲的就是粮。粮食是老百姓的立身之本,如今,趁着雍州雪灾还未波及过来之前,多买些粮食预备着没有坏处。还有些日用常用物件,都要一起备下来才是!” 林安宁一脸受教的态度,起身福礼:“母亲教诲的是,是儿媳考虑不周了,儿媳回去就着人准备采买事宜。” 她态度恭谨,竟是一口就答应下来,丝毫没有前段时日里的推脱,也未就买粮银钱一事多做询问。 恍惚又回到了从前刚嫁过来时候那般恭敬乖巧。 顾老太太暗暗点头,想来上次是因着和蘅儿怄气呢!如今已然想通了,改过来了。 这里面,估计有前几日里,蘅儿去她院子留宿的功劳。 顾老太太暗暗瞥了一眼顾万蘅,很是满意。 上次她的苦口婆心没有白费,蘅儿这是都听进去了。 如此才对。 女人嘛! 也就那么回事儿~ 自家儿子稍微给个好脸,好好哄哄,这不就巴巴地又贴了上来? 顾老太太和蔼一笑,拉过她的手,乐意给她脸面:“好孩子!这段日子辛苦了些。” 柳芸娘在一旁坐着,放在桌下的手差点将手帕绞烂,可面上还要保持得体的笑。 她不明就里,只觉得林安宁惯会讨好人! 瞧瞧,哄得姑母脸上笑得像朵菊花! 再看看林安宁呢? 只见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谦虚守礼,故作姿态,怕是恨不得化身为二十四孝好儿媳! 柳芸娘没好气地收回视线,暗暗咬碎一口银牙。 且让她先得意着! 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第112章 忌日 饭毕。 一众人皆坐于桌旁,聆听父母训。 尚书府是后起之家,规矩没有平常的贵族世家那般森严,今日公公顾崇安又不在,顾老太太就更说不出何场面话了。 随意说了几句不忘祖训等语便揭过。 待几位孙辈走了,顾老太太反而提起另一事。 ——明日便是顾万蘅原配大林氏忌日。 顾老太太叹口气,对着林安宁语重心长:“这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当初你姐姐也是如你这般兢兢业业,只是是个命薄的。” 留下这一大家子的儿女便撒手人寰了。 可不就是命薄么! 此话一出,席上便被哀伤笼罩。 林安宁和顾万蘅皆垂头,未语。 倒是一旁的柳芸娘,拿着帕子擦了泪,安抚道:“姑母莫伤心了,亡嫂或许这一生在司命簿上就是为着顾家生儿育女的,这使命完成,自然要归去的。只是可怜了几个小公子小姐。” 说着安抚的话,她自己倒又哭上了。 “婉姐儿前几日还在垂泪,说她梦到了亡嫂,抽抽噎噎地说着梦里亡嫂轻柔给她梳着辫子,还给她唱摇篮曲,眼睛都哭红了。那小模样,芸娘看着当真心疼。” 顾老太太听了,攥着帕子摸着胸口,双眼擎了泪,难过的不能自已。 一旁的花嬷嬷赶忙上前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嘴里说着: “老夫人莫伤心,如今府里不是有夫人掌家,夫人将几位小公子小姐视若己出,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番造化。何况如今小姐有表姑娘看顾,整个人也活泼了不少。您可莫要过多哀愁,自个儿身子为重!” 说着,又回过头来看向柳芸娘,话音也重了些: “表姑娘可快别说了。老夫人近几日,本就有些心悸,可受不得如此心绪波动。” 花嬷嬷虽说只是个嬷嬷,可她和顾老太太一起长大,其中情谊自不是薄薄的主仆情分四字可言说的。 今日这表姑娘的弦外之音她也听清楚了,无外乎拿着小公子和小姐说事,暗中矛头指向夫人而已。 什么梳小辫儿唱摇篮曲,这些最近都是她在给小姐做呢! 可她柳芸娘是个什么玩意儿? 暗中勾得蘅哥儿差点和老夫人伤了情分就不说了,如今还在此作妖! 她想如何作妖花嬷嬷不管,可如今引得老夫人如此伤心就是她的罪过了。 柳芸娘惶恐起身,忙过去顾老太太身边安抚, “是芸娘失言了,姑母可莫要伤心,不然就是芸娘的罪过了。” “芸娘听小姐说,每年亡嫂忌日,都要会去大悲寺点长明灯,芸娘想陪着婉姐儿一起去,也好尽一份心。” 听了此话,顾老太太诧异抬眼,愣怔了一瞬。 林安宁也撇眼看过去。 柳芸娘如今不过是府上一个客人,哪有客人去寺里上香祭奠先夫人的? 这请求属实有些不知所谓了。 一屋子人的视线都在顾老太太身上,她不得不表态。 当下欣慰点头,但并未说死:“你有这份心是好事。只是这一路同去……” 不合规矩。 第113章 同去 柳芸娘心下欢喜,姑母未一口回绝便是有机会。 她素手给姑母斟了杯茶,解释道:“芸娘从前就想见见嫂子,可惜有缘无分。如今因缘际会,芸娘来到顾府,受顾府庇佑,有这个机会,自然是要拜见一番的。” 这借口合情合理。 当下顾老太太才漏了满意:“看来芸娘是深思熟虑过了,这份赤诚之心姑母便应下了。” 说完,又转过头对着林安宁道: “安宁啊,芸娘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从前就时常说起要拜会嫂子,可惜一直无缘得见。如今人去了,她想要全了这份心,由她去吧。” 这是在给林安宁解释,让她不要多心。 柳芸娘也跟着赔罪:“刚芸娘说的唐突,表嫂莫要误会。” 说着,又拿着帕子沾着眼角, “芸娘只是怜惜亡嫂在顾府几年,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和几个小公子小姐们终究是有缘无分,心有所感。” 林安宁抬眼看去,弯了弯唇。 柳芸娘嘴上说的是嫡姐可怜。 暗中却是在讽刺她这么多年都抓不住顾万蘅的心,几年无所出。 可这话对林安宁来说,无伤大雅。 她本就不在乎。 前世被顾府的恩情迷了眼,如今早已抛弃情爱,拨开云雾了。 倒是这柳芸娘今日胆大的很。看来前几日她的一番戏弄当真惹恼了她,如今当着顾老太太和顾万蘅的面也敢如此跳脚。 林安宁暗中摇了摇头,如此沉不住气,难登大雅之堂。前世的自己果真是当局者迷,如此拙劣的伎俩也能让她失了神志分寸。 她大大方方抬首对着顾老太太道: “表姑娘这份心真心难得,母亲教得好,倒是弄得儿媳羞愧不已。” 柳芸娘开始还有些得意,可听了后半句,心里一个咯噔。 果然下一瞬,就听林安宁叹了口气,又道:“儿媳只在嫡姐亡故之时来府里吊唁了一番,入府后,只在大悲寺里投了长明灯的香油钱,却是疏忽了嫡姐的忌日。” 林安宁面露愧色,真诚开口: “芸娘此番真情让儿媳羞愧难当。毕竟是儿媳嫡姐,儿媳理应一同前去祭拜守着灯的。” 柳芸娘心里暗暗焦急。 林安宁说的合情合理,且打着愧疚的名头。她只是一个外人,断断不能驳了她的道理反而自己得益。 她偷偷抬眼看向顾老太太,此刻只盼着姑母能知道她的心思。 可顾老太太却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并不出声。 不赞同也不反驳。 她看向顾万蘅。 意思显而易见。 顾万蘅扫了眼众人,却是点点头道:“如此也好。明日孩儿正好不用当值,可以护送安宁和表妹一同前去。” “不过,界哥儿要备考,风哥儿的伤还未好,小四又是个未明理的,就留在家里给母亲照看着吧。婉姐儿随着孩儿一路过去,给她母亲点个灯,也算是尽了孝心。” 顾老太太眸光一闪,点点头应了,心下明了。 又拉过林安宁的手,拍了拍安抚道:“这事还得安宁多操心,我老了,不中用了,以后啊整个顾家还得靠你撑着,交给你我也放心。” 这是当着众人给林安宁脸面。 第114章 确定 林安宁自然推脱一番,“母亲说的什么话,您就是顾家的定海神针,有您在,儿媳做什么都安心!” 一旁,柳芸娘差点没掐断了指甲。 没有成功阻拦林安宁一同前去,她心下不顺,但顾万蘅都应了,她也没了主意,只能明日再想办法。 见林安宁又在讨好人,她也挤上前,在旁说了两句讨喜的话凑趣儿,一时间,气氛活跃了起来。 几人各怀心思互相寒暄了几句,顾老太太便叫散了。 顾万蘅以要去临渊阁里检查功课为由率先离去了。 柳芸娘看到表哥先走了,心里又有些得意,带着五儿在门口和林安宁“狭路相逢”。 她脸上挂着笑,客气道:“表嫂先请。” 林安宁微笑点头,“表姑娘客气了,倒没想到表姑娘是个赤子之心的,还惦记着给亡姐点长明灯呢。” 说完,拉过秋月的手往回走去。 留下柳芸娘面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及至听玉居里,秋月依旧板着脸。 林安宁瞥了一眼挑了挑眉,和一旁沏茶的雪莹打趣道:“你瞧,咱们院子里可多了一位铁面无私的官家老爷!她这模样,活像我们欠了她百八十万两似的!” 秋月面上含了粉,一跺脚恼羞道:“夫人你还有如此闲心!那老夫人分明就是想让您出这个银子。您……” 雪莹眉头微皱,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又出什么银子?” 秋月更恼,和雪莹将顾老太太一番买粮买物件的话说了。 “怎么?这顾府是个什么神仙府邸?她老人家一句话就能变出来不成?” 林安宁摇了摇头,走到柜子旁,拉开紫檀暗八仙立柜门,捧出一个七彩莲塘鸳鸯纹匣子。 从柜门的挂钩上拿下钥匙,啪嗒一声打开了匣子,里面躺着顾家库房登记造册的东西,以及对牌。 林安宁取出对牌交给一旁的秋月,“去,从库房里挑一些平日里用不着的物件出去典当了,典当的银子八成拿去买粮,剩下的两成去买日用物件。” 秋月咧开嘴角,脸上一阵欣喜。 林安宁又补充道:“记着,从别家那里买粮买物件,买了多少银子,让掌柜的做一份账单随着东西一起送过来。” 秋月忙点头,“唉!”了一声,喜滋滋出去了。 翌日清晨,天刚泛起鱼肚白。 尚书府顾家的门口早已忙活开了。 今日是几个小公子生母的忌日,一大早,仆人们就开始准备祭祀事宜。 爬着梯子摘灯笼的,套着马匹装马车的,抱着纸扎整理经文的,一个个都陀螺似的,脚下不停,却不显凌乱。 林安宁早早起来,挑了件藕合色暗纹撒花通袖小袄,外搭一件月牙白刻丝褙子,下面穿一件白色缎织暗花攒心菊白水群,一套下来,素雅的紧。 雪莹在旁道:“小姐如此会不会太素了些?虽说是大小姐忌日,可不至于如此素淡。” 秋月抿了抿唇道:“既然做了,那边做的最好,不留人有诟病的地方才是。” 第115章 粉嫩荷花 雪莹眨了眨眼,自首饰盒里挑挑拣拣,挑出两只素色白玉玲珑长簪来,“那头上就插这两只吧,简单又好看。” 林安宁打眼一看,很是满意,点点头坐到梳妆台前任由她打扮。 看着圈金螺钿镜里的人儿,林安宁勾唇一笑,想来今日柳芸娘就会有所动作。 她不介意多推她一把! 如此梳妆打扮一番,到门口之时,天色已然大亮。 林安宁站在门口,一旁的秋月指挥着仆人做最后的善后工作。 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她家夫人眼皮子底下的,若是出了差错,第一个问责的就是她家夫人。 可得仔细着! 林安宁提着手炉在一旁监督。 不一会儿,柳芸娘拉着顾明婉自里面出来。远远瞧着,只见一团的粉色缓缓走来。 林安宁斜眼看去,柳芸娘今日打扮的格外粉嫩。 穿了件淡粉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长袄打底,外罩一件水影红白蝶花卉纹花缎褙子,下面罩了件白底水红的合欢花长裙,衣上还压了个玉纽字福禄环压襟,娇娇俏俏往那一站,竟似初夏里刚开的粉荷花。 这一水儿的粉色,竟是把一旁的顾明婉都给生生抬高了些年岁。 两人瞧着倒不像是姑侄,如姐妹一般。 走至身前,柳芸娘带着顾明婉对林安宁行了一礼。 柳芸娘眼中也有着诧异。 她以为林安宁和她一般,借口点灯,实则是想要拉拢表哥的心。 如此,她今日才打扮的这般模样,只是为了将她比下去。 却不料,林安宁打扮的如此素净。 倒显得她如此打扮有些不合时宜了。 柳芸娘心中微微愠怒,再抬眼看向林安宁,眼眸中闪过妒忌。 她已然盛装打扮,衣着无不华贵,林安宁今日一身的素白,简单至此,从衣着打扮上,她是直接碾压的。 可为何她还是觉得林安宁更加出众? 柳芸娘心下妒忌如狂,面上却不显。简单寒暄了句:“今日有劳表嫂了。” 便拉着顾明婉径直走向第一辆马车。 此时顾府门前停驻了两辆马车。 前头一辆布置华贵端庄,看起来就繁贵富丽。整个车厢简洁大气,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一鹿苹安纹丝绸装裹,车架全部采用金丝楠乌木制作,铆钉均是泛着漆黑光泽的铸铁所铸。 车前门匪上雕刻着如意卷云纹,精美异常。再往上看,车顶两旁悬挂着两盏镂空竹雕灯笼,灯笼上雕刻的八仙图栩栩如生。 拉车的是两匹踏雪乌骓,它们体型健壮,身上乌黑油亮,抬脚踏了两下,嘚嘚嘚,溅起阵阵尘烟。 这是林安宁的陪嫁马车。 而后一辆马车,就稍逊一筹了。 说是稍逊一筹都是谦虚了。 只见那马车只有一匹瘦马在前不安地踏着蹄子,一旁车夫不停地安抚训诫。 后方的车厢是藏青色的青惟布围面,车厢整个都黯淡无光。车门处也不是木头门,而是厚毡布中间夹了木头,只能保证不会随风吹起来,但是漏不漏风就不好说了。 第116章 抢马车 这是顾府常用的马车。 此时,柳芸娘拉着顾明婉直接走向第一辆马车,想都不想,如此理直气壮,仿佛那是她的所有物一般。 雪莹眉头一皱,厉声喝道:“表小姐慢着!那是我们夫人的马车,您的马车在后面!再说夫人在此还未上马车,您就直接上车,不合适吧!” 林安宁身为当家主母还没上车,她柳芸娘以什么身份在主母之前上车? 柳芸娘脚步一顿,回身福礼道歉道:“表嫂对不起,芸娘不知道这是表嫂的马车,芸娘不是有意的。” 对于先于她上马车一事丝毫不提。 身后顾明婉小脸一皱,走到柳芸娘身侧停下,大眼睛忽闪忽闪看过来:“娘亲,婉儿不能坐这辆马车吗?” 她眼睛里盛着委屈。 第一辆马车这么好看,还那么华丽,她以前一直坐这辆的。 娘亲怎么变得这么小气? 顾明婉视线扫过后面的马车,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那马,又瘦又小,能拉好车嘛!说不定跑到半路就要把她给颠簸下去了! 她才不要坐呢! 顾明婉压下心底的不悦,走到林安宁身旁,拉住她的衣袖摇着撒娇道: “娘亲,婉儿想坐这辆马车嘛!这辆马车这么好看,婉儿就想和表姑姑一起坐嘛!娘亲是不是不疼婉儿了!就让给婉儿和表姑姑好不好?” 林安宁低头,不经心里发冷。 她看着眼前只到她腰间的小小人儿,奶呼呼的团子脸,肉肉的,鼓鼓的,若不是眼睛里时常闪过一丝怨愤,她还真以为是贴心小棉袄呐。 林安宁微微一笑,低下头,伸手轻轻掐了掐顾明婉水嫩嫩的脸蛋。 “婉姐儿喜欢,那就让给婉姐儿坐吧。娘亲答应你了。” 柳芸娘眼底划过得意和嘲讽。 林安宁看的分明,却不计较,扶着丫鬟的手,走向后面一辆马车。 欲要其亡,必先其狂! 此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柳芸娘算是殊途同归,目标一致吧! 不值当为了如此小事耽误后面的谋算。 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身后传来淡淡的脚步声。 林安宁上车时,视线扫了一眼,是顾万蘅到了。 他今日穿了件玄黑色素面杭绸直??,手中捧着个黑地描彩漆的匣子,腰间挂了个青玉翡翠的玉佩,看起来风度翩翩。 只是,他面色有些不愉。 顾府的马车虽低调了些,却内里样样齐全。 婉姐儿太过娇奢了些。 顾万蘅上前一步想要呵斥几句。 可一转眼,看到一旁柳芸娘双眼正看向他,眼里有着不知所措的慌乱和窘迫。 顾万蘅脚步一顿。 他视线飞速扫了一圈,发现四周的奴仆都屏气凝声,暗中关注着几位主子的动向。 罢了…… 也就这一次,林安宁已经进了马车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必连累芸娘多一份难堪? 马车缓缓启动。 前面一辆马车华贵精美,带来香风阵阵,后面一辆低调朴实,不甚显眼。 路边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第117章 重买 马车里,雪莹掀着窗帘,两边脸颊鼓鼓的,显然还在憋气。 “小姐……那明明是您的马车啊!” “急什么?一辆马车而已。”林安宁淡然开口。 虽说陪嫁是女子私产,可她先前糊涂,这马车硬是放在公中。 尚书府上下哪个没用过? 脏了的东西,她以后也不想要了。不过她不会白白便宜顾家的。 “回来后,你去找车行重新定做一辆马车就是。这一辆,就不放在公中了。”林安宁吩咐道。 雪莹终于露了笑意。 “小姐说的是,不过您可要注意,往后小小姐撒娇,您也不可以再心软了!” 林安宁哪能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点头道,“嗯。” 雪莹这才喜滋滋低下头,心里开始盘算着马车的行头。 马车要比前面那辆大,还要更稳。用料一定要比前面那辆更好更结实! 等做出来,一定要让尚书府的人好好看看,不是爱华美的吗?那就羡慕死她们! 马车缓缓而行,不一会儿,京城里热闹的集市吆喝声渐渐淡了。 林安宁掀开窗帘,外面是稍显荒芜的一片雪白,稀稀疏疏的树枝上犹挂着一点晶莹的雪。 大悲寺位于城郊西侧,是京城有名的寺院。其主旨姻缘和往生。 相传大悲寺的住持玄鉴大师是能参透过去未来的大能,不过由于太过有名,如今反而不愿出山了,只渡有缘人。 林安宁听着外界远远的一声“当——”的钟响,她攥紧了手。 只度有缘人吗? 不知她是否是那个有缘人。 从前,她对于漫天神佛之说只存敬畏,可如今,重生之事让她的敬畏之心达到了顶峰。她相信,定是有神佛看不过她的悲惨,故而让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吁—— 马车微微摇晃了下,停住,车外传来悠远的撞钟声。 林安宁抬眼就看到一望无际的台阶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山顶,看不见边际。 已到了大悲寺脚下。 这大悲寺山脚之下,有一千零一级台阶,原本是为心诚者而建。 可后来,贵人渐渐多了,寺院便自一旁开辟了一条大道,可以乘着马车、软轿上去,这台阶便成了摆设。 眼看着车夫调个马头,要自一旁的大道上山,林安宁赶忙对外喊了一声“停车”,马车便又晃悠悠停下。 她拿过惟帽,扶着雪莹的手下了车。 顾万蘅骑着马自前方踱过来,也不下马,自上而下看着她,眉头微皱,等着林安宁的动作。 另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蓝色羽缎窗帘被一只手挑开,露出柳芸娘略带惊讶的脸:“表嫂,你该不会是要徒步攀登这一千零一个台阶吧?” 林安宁轻轻嗯了一声,不再理会她,缓缓向着台阶走去。 她一身素衣浅浅,又带着素白色的惟帽,身姿飘逸,走在这悠远的山林古寺之下,竟如画中之人下凡而来。 柳芸娘瞥了一眼顾万蘅,后者正看着那道慢慢远去的倩影,眼底不再是以往的不耐和隐忍,而是闪过一丝惊艳。 第118章 表嫂要求子吗? 天价的锦羽缎窗帘被攥出褶皱,柳芸娘银牙暗咬,压着性子出声道:“表嫂如此诚心诚意上这千级台阶,是否为着能快快为表哥添个孩儿?” 这话说的古怪,却管用。 落在林安宁耳中,这是柳芸娘借机讽刺她这么长时间无所出,落她的面子。 落在顾明婉耳中,是在挑拨离间,在她亲娘的忌日之时,继母借着给她娘亲点灯的由头为她自己祈求孩子。顾明婉定然是不悦的,她崛起嘴,不过今日,因着父亲也在场,她不敢出声,只得暗暗埋怨了句。 而落在顾万蘅这里,又不同。 固然,他对林安宁在原配夫人忌日这天祈求要个孩子有些微词,可柳芸娘这话,更多的却是另一番意思。 ——这是芸娘在耍小性子吃味呢! 他淡淡收回视线,看向柳芸娘,眼神带着无奈,却嘴角微勾,显然心情不错。 林安宁却淡然出声: “表妹慎言!今日是嫡姐忌日,我是她亲妹妹,上这一千零一阶,只是想表示我来此的诚意。断不会在嫡姐忌日之时祈求要个孩子!” 一句话说完,柳芸娘面色微变。 这是在讽刺她呢! 同样是为着给前人点灯的,林安宁诚心,亲自上这一千零一阶,可她却坐在马车里。 柳芸娘抬眼看向顾万蘅,眼中带着点点泪意:“表哥,是芸娘误会了。” 她暗中挪了挪屁股,坐立不安。 这番话现下已经将她架在火上烤。 若是此时她下车一起上台阶,显得她过于虚假。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又被林安宁给比下去。那么当初她提出点灯尽一份心就是一场笑话。 好在,顾万蘅及时救她出水火。 他温和道:“无碍。表妹心思单纯。夫人赤诚,尽她的一份诚心,表妹是客,不必如此,心诚则已。” 他如此说着,话里带着对夫人的赞扬,可看向林安宁的眼神却冷漠下来。 他的原配嫡妻为他生儿育女难产而亡,可这几年他来点灯也从未上过这千级台阶。 林安宁此番过于做作了。 让他和表妹都下不来台。 那边,林安宁转过头对着顾万蘅笑了笑,只是惟帽之下的笑意不达眼底,“夫君说得对,心诚则已。” 说完,不管他们的想法,抬脚走向台阶,脑海里一幕幕都是上一世外公一家惨死的画面。 一阶,外公一家被诬陷,锒铛入狱。 二阶,舅母在牢狱之中被人奸污,撞墙而死。 三阶,外公老态龙钟,被押在断头台上,血溅当场。 …… 她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林安宁走的坚定而执着。 “信女林安宁,愿以自己性命为注,祈祷所谋之事不出意外,祈祷血债得已偿还,祈祷恶人会有其罪有应得的下场!” 她信这天地有灵,一定能听到她所求。 寒风簌簌,自林安宁耳边吹过。 她双腿早已酸软,只有那心中的坚毅之力支撑着她走过最后一个台阶。 “当——” 不知是否是宿命的呼唤,也不知是否是神明在回应,踏过最后一阶,寺院的钟声应声而响,响彻天际。 第119章 前路不再迷惘 林安宁一手搭在雪莹的胳膊上,转身回望着走过的漫长阶梯。 如今,这台阶不再是没有尽头,反而显得局促而狭小。 林安宁站在台阶之上,遥望远处的山峰,此处已是山顶之上,一切风景尽收眼底。心胸豁然开朗,整个前路一片坦荡。 雪莹拿出绣帕给林安宁擦了擦汗,“小姐,走吧。” 林安宁收回视线,转身,毫不留恋。 从今以后,前路不再迷惘,等待她的,必是坦途! 过了山门,恢宏的大悲寺前殿便映入眼帘。前殿屋檐之上,匾额书写着“天王殿”三个大字金光闪闪。 殿前,一只巨大的双耳黄铜四足鼎炉横在道路中间,三只巨大的金黄色香烛插立其中,正飘着袅袅烟雾,偶尔炸开一点金灿灿的星芒,让人看不真切这是否是一场虚幻。 林安宁穿过香鼎炉,来到前殿。 只见殿内正中央塑造着巨大的佛像。那佛像面容慈悲,双眼虚眯,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佛像之下,是巨大的暗红色香案台,香案之上摆放着瓜果米粟等祭祀供品,供品之前有着三只小鼎炉,这是供香客们插香用的。 香案一旁还有一个小台几,台几用一个红毡布铺了,上面零散放着求签问卦等物,一个小沙弥正坐在台机之后,一手行着单掌礼,一手拨动佛珠,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 林安宁跨过门槛,柳芸娘牵着顾明婉的手自蒲团上起身过来, “表嫂,你可算是上来了,一路上劳累了吧。表嫂快去上香吧,我和婉姐儿已然跪拜过了。” 林安宁嗯了一声,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轻轻闭上双眼。 过一会儿,林安宁睁眼,接过雪莹递来的香烛,举过头顶叩拜三下,将香烛插入鼎炉之中。 至此,跪拜完毕。 柳芸娘上前,指着一旁的抽签桶,“表嫂,我们去抽签吧。” 说完,也不理会林安宁是否听到,径直向着台几走去。 林安宁抬眼看过去,正看到那小沙弥睁开眼睛,视线扫过她们,也不知是看到了谁,对着她们微微点了点头。 那点头的幅度几不可闻,若不是林安宁正好注意到还真发现不了。 她嘴角一勾,也跟着过去。 “刷刷刷——” 柳芸娘双手捧着签桶,闭着眼睛诚心求签。 啪嗒一声,一只签掉落。 柳芸娘素手芊芊,拾起竹签。 竹签正面上书【观音灵签第二十一签】:李旦龙凤配合(上吉签) 翻过来,反面是签文:阴阳道合总由天,女嫁男婚岂偶然,但看龙蛇堪运动,熊罴叶梦喜团圆。 柳芸娘看到上吉签,脸颊出现两团红晕,又看到反面签文,脸上的绯红更加明显。 抬手将签递给了小沙弥。 那沙弥站起身,双手合十拜谒,嘴中说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双手接过签文。 又指着一旁的金钵,说着:“施主,解签需一份诚意。” 柳芸娘赶忙自荷包里随手掏了一个银锭子扔进金钵,铛铛铛的响。 第120章 解签 小沙弥又拜了一谒,这才拿过一旁的解签书,比照着对上。 “贵人,此卦阴阳道合之象,凡事和合大吉也。” “解曰:谋望从心,婚姻孕男,资财进益,更利田蚕。” “贵人所求之事皆会应愿,尤其是贵人姻缘之事,贵人有旺夫之命,命格尊贵,主大吉!” 说完,又双手拿着竹签递给柳芸娘。 柳芸娘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接过竹签捧在心口,垂下头小声嘟囔着:“说什么呢,芸娘……还没有议亲呢!” 只是,偷偷抬眼看向顾万蘅的小动作太过明显。 顾万蘅自后方走出,看向柳芸娘微微点头,眼神愈发满意。 林安宁看着两人如此暧昧,佯装不知,不动声色走在两人中间。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也敢如此明目张胆! 顾万蘅收回视线,微笑道:“表妹自然是有福之人,是极好的。” 柳芸娘别过脸,耳尖通红,将签扔回签桶,微微咳嗽一声道:“表嫂也要抽签吗?要不表嫂也抽一次问问什么时候能有子嗣?” 林安宁转头,“表姑娘刚才求的何签?脸色这么红,可否有了心仪之人?说说,表嫂给你去打听打听。” 柳芸娘抿唇,不说话了。 顾万蘅闻言,眉头微皱,也有些不悦。 只有林安宁看不到两人之前的暗潮汹涌一般,依旧安然自若,向着小沙弥走去。 只是,那小沙弥却瞥了她一眼便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夫…夫人,可是要…要抽签?” 他拿着过签桶佯装擦拭一番,随后放过来又放过去,就是不放在桌面上。又因在林安宁眼皮子底下,不敢有诸如直接藏起来的大动作。 急的额头都渗出了汗珠。 这签桶他还未来得及换回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又看向林安宁,对方朝着他微笑点头。吓得他心下又是一悸,慌乱得不知该不该把签桶放下来。 眼看林安宁就要到他跟前,小沙弥抬起袖子擦着汗,牙齿都在轻微打颤。但是依旧紧紧抱着签桶。 “师弟……师弟……” 正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 林安宁驻足扭头,只见从大殿后侧又跑来一个小沙弥。 他脸色黝黑,穿着一样的灰色和尚服,手里拿着另一个签桶,一边跑一边喊,“师弟……那个贵人将签桶还回来了。” 只是他步伐实在太快,眼看到了跟前却刹不住脚步,竟然是直接撞进之前那个小沙弥的怀里。 随着“哎呦…”两声,两个小沙弥撞了满怀,手里拿着的签桶掉落在地,竹签也撒了一地。 两人赶忙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那个黑脸沙弥蹲在地上捡签。 之前的小沙弥却松了口气,面色羞愧,对着林安宁双手合十拜谒一声道:“阿弥陀佛,夫人,惭愧,这两个签桶如今混在一起,将其分开需要点时间,施主不妨休息休息回头再来抽签吧……” 林安宁垂下眼睑,淡淡看着散落一地的竹签。似笑非笑看了小沙弥一眼: “看来今日是我无缘了。” 第121章 有问题 小沙弥面色通红,连耳尖都染上绯色,“夫人,是小僧的失误。” 他转过身,自台几红布之下拿出一个黄色符纸折好递给林安宁:“阿弥陀佛,这是鄙寺住持玄鉴师祖亲手所绘的平安符,可保佑夫人平安顺遂,就赠与夫人当做赔礼吧。” 林安宁接过,垂眼看向手中的平安符,黄色纸张里隐隐可见红色朱砂的痕迹,细细嗅来,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想来是在香案供奉过的。 林安宁并未多言,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便拿起平安符放进荷包里。 小沙弥见此,整个身体肉眼可见放松下来,对着林安宁又鞠躬拜谒,这才转身帮着师兄一同收拾竹签。 一边,柳芸娘心下微乱,咽了口口水,上前一步道:“表哥,表嫂,时辰不早了,我先去定个厢房。” 寺庙厢房有限,若是晚了,怕是就没了。 说完,拉过顾明婉先一步离开。 顾万蘅下意识上前一步,轻咳声道:“表妹头一次来大悲寺,恐不太熟悉,我去照看一二。” 林安宁微微颔首,他就跟着走了。 什么不熟悉,不熟悉不能请个小和尚领路吗? 但她没说出口,刚好落个清闲,她也带了丫鬟从侧门出去。 前殿侧门出去是一个小院落。 院落一墙之外,能看到一株郁郁葱葱的高大树冠,在一片葱郁之中,点点红线缠绕其间。这树冠,在这萧瑟冬日里,显得尤为壮观,生机勃勃。 那是大悲寺另一处闻名之地——姻缘相思树。 林安宁抬眼看向相思树,往日的记忆慢慢苏醒。 只是不待她细想,耳边就传来雪莹的声音: “小姐,今日怎么就这么巧,那表姑娘刚得了上上签,还涉及姻缘的,而小姐你刚好就无缘抽签!” 雪莹在一旁,依旧不服气,“若是小姐能抽签,指不定抽的比表姑娘还好呢!” 林安宁顿下脚步,一根手指戳在她额头上,笑着道:“你个小猪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想想,那两个小和尚好端端怎么会撞一起?” 雪莹一把捂住额头,回过味来,皱着眉头疑惑道:“小姐你是说……” 林安宁点了点头。 “啊——” 雪莹大叫一声,又立马捂住嘴,小声问着:“小姐,你是他们故意把签都弄混了?!” “他们那个签筒有问题!” 林安宁欣慰点了点头。 这丫头终于开窍了点。 “怪不得!怪不得表姑娘能抽那么个签!”雪莹气的脸颊鼓鼓,小手攥的铁紧。 “气死我了!不行,小姐,奴婢忍不下这口气!我要去找他们算账!” 林安宁无奈扶额。 “去吧!”她指了指院子外的相思树,“我在这等你,你去找他们可以,但是不要太过,下手要有分寸,不可仗势欺人!” 大悲寺的僧人众多,偶尔收些银子做事不足为奇。 她没当众拆穿,可不代表任人欺负。 雪莹点头应是,说完,一溜烟的往回跑,生怕主子一个念头改了主意又不许她去了。 第122章 相思树 林安宁看着转瞬不见的身影,摇了摇头,向着一旁的相思树而去。 相思树长在墙外,在一个三进的大院落里,穿过一旁的圆形拱门,眼前便豁然开朗。 院子里,那颗相思树坐落在中央,进了院子才发现那相思树上挂着许多许愿的小木牌,系着数不清的红绸带,绸带垂落下来,在寒风中随风飘舞。 那一墙之隔竟是将这绸带遮挡的严严实实。 树下有一个大理石台面的“小商铺”,上面有一个竹制的功德箱,箱子旁边摆着各种各样形状的木牌和火红的红绸,再过来便是笔墨等物,方便香客们提笔许愿。 院落周围沿着墙角一圈,零零散散搭着几个大理石香案,这是有钱人家特地设的,专供那一愿。 林安宁站在门口,怔怔看着相思树。 出嫁前的一幕幕竟恍如隔世,淡漠的几乎要记不起来。 嫡姐比她大些,顾万蘅那时候还是她姐夫,每年都会去侯府小住几日。 那时的顾万蘅温文尔雅,举止得体,对这个姐夫,她只有敬重。 后来嫡姐难产,家里决定让她做姐夫继室,她彷徨过,挣扎过,可最后还是妥协了。 再后来,两家交换八字庚帖,顾万蘅时常过来带她去游玩,她也渐渐芳心暗许,看到他就会脸红心跳。 还曾偷偷来到这相思树下添了红绸许了愿。 当时许的什么愿? 林安宁眨眨眼睛,她有些记不清了。 无外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之类的字眼。 可如今想来,那段光阴,嫡母悲伤无瑕顾及,还指望她嫁入顾家照顾孩子,不曾找她晦气。她又满意顾万蘅,少女怀春芳心暗许,看什么东西都甜。短短半年待嫁的日子,竟是她上辈子短暂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 而这场充满着算计,利益,甚至人命的婚姻,本身就是个错! 打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和顾万蘅,本就不该有交集! 林安宁昂首看向相思树中间,努力寻找着那年承载着她一颗真心的树干。 她记得当年,她捏着小鱼的木牌,用力扔到了中间的位置,还用竹竿挑了挑,将红绸在树枝上绕了一圈,保证它不会轻易掉下来。 如今想想,是多么可笑。 那边,雪莹悄悄原路返回前殿,刚巧,两个和尚还在廊下说话。 “师弟,你也太不小心了,你该眼疾手快把签筒给换了,而不是在明晃晃的不给!” 黑脸小沙弥训诫了两句,又开始得意洋洋起来: “说起来,还是师弟你来的时日尚短,这样的事做的少了。” 小沙弥红着脸低着头,点头如蒜捣。 这事儿他还真没干过。 心虚极了。 “算了算了,想来你现在也心神不属,你先下去吧。” 小沙弥垂着头往内走,雪莹跟了一段,反应过来,她是算账来的,偷偷摸摸做什么? “好啊你个小和尚!竟然敢狼狈为奸,做这种欺骗佛祖之事来?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于你?” 雪莹至前面的门边拐出来,昂首挺胸。 第123章 讨要 小沙弥看到雪莹,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刚才那夫人身边的丫鬟,他手心有些冒汗: “施主若是没有证据,可不能胡乱污蔑小僧!” “证据?”雪莹走到他跟前两步停住,身体前倾勾头看向他:“你说呢?” 小沙弥被她这番动作扰乱了心神,身体向后倾尽量远离她。 “小僧不知施主所言何意。” 雪莹歪了歪头,绕着小沙弥踱步,只是视线始终锁定在他身上。 “小和尚,你若自己交出来,本姑娘既往不咎!” 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个合手礼,“阿弥陀佛,施主说什么,小僧不知。” 这是不打算招供了。 雪莹见他这模样,心快气炸了。 看来不给他点狠的,是不知悔改了! 她轻轻一笑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小沙弥。 看着他的脸由白渐渐转红,雪莹嘴角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悲寺以姻缘、往生为业,可你们呢?收人贿赂,若是我将此事捅出去,你猜,你师祖还会不会将你留在寺里?” 雪莹满意看着小沙弥浑身一抖,显然有些吓住了,她继续开口道: “亦或者,直接将你推出来,当这个替罪羔羊?” 小沙弥咬牙忍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施主在说什么,小僧不、知、道!” “再说你们换签筒一事呀!别装了,我在后门了都听到了!” 小沙弥这次是真的有些慌了。 他结结巴巴道:“施…施主,你别为难小僧,小僧……!” 他痛苦捂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施主你你你……你究竟要如何啊!” 他如今后悔了,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雪莹收了笑,脸色冷了下来,看着小沙弥慌乱的模样,道:“你不交代可以啊!” “我现在就去大悲寺门口竖个牌子,就说你们大悲寺……” …… 果然,人就是死鸭子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 雪莹提起从小沙弥怀里搜出来的荷包,前后翻看了一番。 天色可不早了,这小沙弥占用了太多时间,她得赶紧去找小姐去! 相思树下。 林安宁手里拿着竹竿,皱着眉头看着树冠一处地方。 那是当初她许愿的红绸和木牌,当年太过用力,挂的有点高了。 如今想到那是曾经写下和顾万蘅的祝愿,她就恶心的不行,心里仿佛有一道刺卡在那里,挥之不去。 相思树枝桠很多,林安宁上树轻轻松松,不过一刻钟,便见到了红绸。 她动手解下鱼形锦鲤木牌,露出在层层红绸包裹之下的愿望。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当年的少女心事此刻只是一场无声的嘲讽。 将木牌收进袖子里,林安宁小心翼翼沿着原路往下。 只是,上树容易下树难。 她下得格外吃力。 下身穿的是裙子,往下扭头时,根本看不到脚下的地方,只能慢慢拿脚尖去试。 她小心翼翼渐渐往下,眼瞧着马上就要到达地面。可一个不慎,脚尖突然踩空,林安宁整个人不受控制往下倒去。 第124章 抱住 林安宁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这个高度摔下去,轻则骨折,重则去了半条命,不死也残! 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安宁一怔,睁开眼睛慢慢抬头。 入眼的,是一双英挺的剑眉,剑眉之下温澈淡雅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秦阎。 林安宁前世今生都未和男子靠得如此之近,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 避开他的视线,猛然发现自己正靠在他的怀里,姿势暧昧,而她的一双手还紧紧抓在他的胳膊上。 她心下一慌抽回手,条件反射想起身远离,却不料一脚踩在石子上,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关键之时,胳膊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这才幸免于难。 林安宁站稳身子,心下直跳,只觉得有灼热的温度自男人掌心传过来,烧得她整个胳膊轻微发麻。 只一瞬,那大手便悄然收回。 她呼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稍稍后退。 林安宁屈膝行礼:“妾身多谢相爷出手相助。” 秦阎站在不远处,一袭月白鹤麾衬托的他愈发挺拔如松,面如冠玉。他微抬眼眸,如雾的目光落在女人微微红润的脸颊上。 京中传闻,尚书府当家主母,温雅娴静,端庄守礼,今日这番,到是让他看不懂了。 他抬头微瞥了眼,满树的红色照进他眼里,眼波微动,他又转头看向林安宁。 他的视线太过锋利,让林安宁头皮发麻,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半晌,他淡淡颔首,嘴角微微勾起,却是一句调侃,“夫人好雅兴。” 林安宁闻言,脸上温度骤然升高。 年幼无知时调皮捣蛋,没少爬树,但随着长大,得知庶女身份的限制,才开始循规蹈矩,没少跟着嬷嬷学礼仪。 嫁入顾府之后,为了做好继母,她更加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重视着,断不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举动。 今日爬树,难得离经叛道了一次,还被人撞见…… 林安宁感觉脸颊发烫,整个人都像坐在蒸笼里一般。她强装镇定,借着整理妆容的举措悄悄捂脸,“相爷说笑了。” 只是,眼角余光却看到秦阎俯身,在地上捡起一枚锦鲤木牌。 林安宁心里一个咯噔,暗暗一摸自己的袖子,没有! 秦阎从地上捡起来的,是她从树上拿的许愿木牌! 她突然觉得不自在极了,上前一步行礼,开口都有些干涩:“相爷,那是妾身不慎遗落的东西。” 秦阎垂眸端详片刻,面色平静,指尖微微摩擦着锦鲤木牌边沿的纹路。 林安宁心下焦急。 这位相爷出了名的冷淡不近人情,可总不能拾到东西不还吧? 林安宁鼓起勇气,“相爷?” 秦阎这才淡淡抬起眉眼看向她,温润的眸子里泛起淡淡涟漪。抬起胳膊,修长的手指钳着红色丝线,半新半旧的木牌自手中滑落,在空中微微摇曳,和他月白色的鹤麾相映成章。 林安宁伸手,木牌便落入掌心。 “如此贵重之物,夫人可要保管好。” 第125章 筹谋 温润的声音拂过耳盼,林安宁松了口气,再次屈膝行礼。 再抬眸,只看到秦阎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的背影,步伐不急不缓,鹤麾在风中轻轻飘荡。 与门口迎面走来的一个小丫鬟擦身而过。 “夫人不好了,小小姐思母心切,点长明灯时,一个心气儿没上来,晕过去了。” 小丫鬟三两步跑到林安宁面前,屈膝行礼。 “夫人我找您半天了,您快去看看吧!” 林安宁收了锦鲤木牌,抬眼看向小丫鬟。 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顾府三等下人服饰,却着实眼生的紧。 “慌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小小姐那边可唤过大夫了?” 小丫鬟垂着头,语气焦急,“夫人,奴婢名唤清儿,已然唤大夫过去了,只是还未醒来,您快些随奴婢过去吧!” 林安宁点点头没再说话。 穿过拱门,周围小路越发曲径蜿蜒,林安宁皱了皱眉头,问道:“我让秋月去帮着点灯,她可有出来寻我?” 小丫鬟脚步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继续带路,嘴里应道:“除了请大夫的金嬷嬷,其他人都出来寻人了,想来秋月姐姐也在里边。” 林安宁双手一紧,双眼微眯仔细盯着眼前的清儿。 她梳着平头髻,鬓边簪了一朵梅花,幽幽的冷梅香断断续续传来,清新淡雅。 她低着头赶路,露出耳后的一颗朱砂痣。脚下匆匆,时不时侧身看下身后林安宁是否跟上了。动作麻利,脚步扎实稳重,眼头也准。 林安宁咽了咽口水,不动声色回应着,“那一会儿可以让她们都回来了。” 小丫鬟嗓音清脆答应着,“是!” 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又拐过一道院门,后排的厢房便映入眼帘。 此处是供香客们休憩的院子。 走到一处门前,清儿停下了脚步。她抬手扣了扣门,嘴里说着,“夫人来了。” 随机打开门,对着林安宁道: “夫人,小姐就在里面,您快进去看看吧,她嘴里一直念叨着您呢!” 林安宁拧眉瞥了她一眼,并未动身。 清儿低垂着头,不曾有任何动作。 金嬷嬷带着哭腔的声音隐约传来,“夫人来了吗?您快过来看看吧!小姐一直在抽搐!小姐您醒醒啊~~” 林安宁闻言放松下来,疑虑消了大半,抬脚进了房间。 金嬷嬷的儿子还在她手上,对方不敢这个时候招惹她。 只是,她刚接近门口,忽然被门边的清儿一把推了进去。 脚踝处传来巨痛,身后光线一暗,只听哐当一声,厢房门便被清儿一把关上,随及便是落锁的声音。 林安宁有些措手不及,这才明白中了圈套。 传闻江湖之人有人会腹语,没想到柳芸娘竟然有本事找来这样的能人异士! 顾不上被扭伤的脚,林安宁站起身就去拍推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是谁的人!你要干什么!” 柳芸娘还是顾万蘅? 亦或是他们两人联手? 不,不会。 上辈子,即便是白家倒台,顾万蘅也未动过她半分。顾家还等着吸她的血呢,不会轻易动她! 第126章 催情 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林安宁心口急剧起伏着。 她做好准备柳芸娘会有所动作,可她还是太低估她了! 她竟然胆大包天,算计到她头上来了! 门自内推不开,连个缝隙都没有! 门外也没人应声,只有远去的脚步声。 林安宁呼吸急促靠在门上,摸了摸腰间的硬物,心里有些底气。鼻尖传来一阵甜腻的香气,她屏住呼吸,拿起帕子捂上口鼻,一手揉着脚踝,回身打量着房间。 这是一个两进的房间,外间是正堂,里面还有一间,中间用一个竹节屏风隔断。 此刻房间里静悄悄的,哪里还有什么金嬷嬷的身影。 房间昏暗,几束清辉落下,照亮了简单的陈设。一案,一桌,一椅,地上还有三蒲团,仅此而已。 视线落到案台之上,一个描金漆的八窍香鼎映入眼帘,里面正飘着袅袅香烟。 林安宁心下庆幸,幸好早做了准备,可突然觉得身子有些软。她停下揉脚的动作,扶着门站直身体,只觉浑身酸软,竟是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安宁心下大骇。 她进门就屏住了呼吸,这是什么药,竟然这么猛? 不,不是。 这香气甜腻,应该是催情之类的,不是让人身软的。 林安宁忽然想到一路上若有若无的味道,是之前那个丫鬟头上的冷梅花香! 自她见到那个小丫鬟开始就已入局! 忽然,自里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男子骂骂咧咧的粗浑话,“去他娘的,摔死老子了。” “哎哟妈呀,疼……这是哪啊?”男人粗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口音,不是官语。紧接着就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林安宁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紧手指,悄悄摸到腰间,只是手上无力,这么个动作已然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啊哈哈哈……这么…排场的屋子,也是俺老张能进的?” 接着是物品落地的声音,和一阵脚步。 林安宁扶着门调整呼吸,透过竹雕屏风,能看到里面有个身影,正向这边走来。 她视线扫过屋内,竟无一处可藏身之地。 整个外间除了门,并无窗户,逃跑都无门,只能寄希望于里间有窗。 林安宁掐了自己几下,阵阵尖锐的疼痛感袭来,冲散了点身体里的麻痹。哆嗦着手指,自腰间摸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匕首,她咽了口口水,扶着墙轻轻往里走去。 她要先发制人! 轻手轻脚走到屏风处,正准备穿过屏风,屏风却猛的倒地,地上正爬着一个黑黢黢的人。 他一身破烂的衣裳,衣不蔽体。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大腿黑黄紫等颜色斑驳交杂在一起,林安宁甚至能看到腿上有一块破的地方,里面白色的脓疱边夹杂着黑泥,迎面而来的恶臭夹杂着酒味直接冲散了房间里的甜腻味。 冲的林安宁几欲作呕! 地上躺着的,竟是一个老乞丐! 林安宁吓得后退一步。 地上的老乞丐却在这时转过头来,看到林安宁,抬手揉了揉浑浊的双眼,随后眼神直勾勾盯着她,裂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几颗黄黑牙,“嘿嘿……俺老张做梦咧!嘿嘿嘿……小美人!” 第127章 智斗 乞丐准备起身,挣扎了两次却又摔倒在地。 索性不起身,就这么趴在地上往林安宁的方向爬行过来。 而此时,林安宁开始发热,酥痒感自身体里窜出来,仿佛有千万只蚂蚁沿着皮肤上爬。 她一狠心咬破舌尖,血腥味瞬间充满口腔,她身上的蚂蚁也如潮水般退去。 老乞丐已然爬到她脚边,正伸出脏兮兮的手抓向她。 林安宁想都没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老乞丐踹去。 只是,她非但没踹到人,反而被老乞丐抓住,向下一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啊——!” 慌乱之际,林安宁拿起匕首狠狠往那人太阳穴的位置敲打过去。 老乞丐懵了一瞬,倒了下去,随即趴在地上。 林安宁喘着粗气,不知是庆幸还是松了口气。四下扫了一眼,发现里间果然有一道窗户。 再次垂眸看向老乞丐,林安宁拿起匕首,手微微颤抖。 她此时有些力气,她可以…… 咽了口口水,她将匕首放下,转身朝着窗户走去。 这样的乞丐命贱的很,她又只有些许力气,若是一击不中,只会打草惊蛇! 且,她从未杀过人。 窗户果然也落了锁,好在是自里面锁上的,中间是个木销,她可以用匕首割开,就是时间有点紧。 柳芸娘既然设计了这么一出,那么必然有后手,等会儿必会有人来捉奸! 因此容不得她休息,只是,那药物再次发作,她脑袋一阵阵发晕,眼前的景色都开始一阵阵发黑。 林安宁撸起袖子露出胳膊,狠狠在手臂上划了一道恢复力气。鲜血冒出来,力气也恢复起来。 她爬上窗户,拿着匕首使劲割那木销。 木销终究是实木木头,她的力气也小,一时间只砍了一点点。 她咬牙,耐着性子一点点割,只求快一点,再快一点! 左边白净的胳膊上已然添了三道伤口,鲜血沿着伤口流出来,又滴落下去,啪嗒一声落在窗牖上,炸开绚烂的血花。每当感觉没了力气,万虫噬咬,她就会狠狠割一道。甚至还有一道扎在了大腿上。 眼瞧着已过半,林安宁狠狠喘息,抬脚一踹,窗户应声而开。 她没有多想,沿着窗户就跳了下去。 这是一间屋子,看起来比隔壁的大气精致。 她如今视线已然有些模糊,浑身发热,身上的伤口又酸又麻,更要命的是,身上的催情香发作了。浑身犹如亿万只虫子在咬。让她脑子一片空白,混沌不清。 只有一个“逃走”的念头催着她屋内走去。 老乞丐不知会不会追上,捉奸的人随时会来,她必须跑! 酥麻酸软感越来越重,她已经快跑不动了。跑进屋内,没人,她松了口气看向净室,她如今真的没有力气了,可以先藏在那里。 她的视线彻底模糊不清,透过屏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巨大的浴桶。心下一喜,浑身痒得难耐,可以泡在水里缓解催情香。 “哗啦——” 巨大的水花飞溅。 第128章 浴桶 溅到秦阎微微苍白的脸上,他猛然睁开双眼,一声轻咳,嘴角溢出鲜血,随着脸上的水一同滴入浴桶中,蕴开丝丝血线。 待看清身前人时,瞳孔猛的一缩。 此刻林安宁双目紧闭,口中溢出丝丝呻吟,脸颊绯红,嘴唇却无颜色。她身下的水渐渐荡开一片红色,血腥味扑鼻而来。 秦阎端详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想站起来,眼前之人却忽然睁开眼睛,猛的扑向他。 他气息不稳,就这样被她扑在身下,抬眼定定看着她,一向温润的眸子里泛起涟漪。 眼前之人,鹅蛋圆脸柳叶眉,眼睛湿漉漉的,是个大大的杏圆眼。鼻子精致小巧,嘴唇微翘,嘴角带着些微上扬的弧度,仿佛在笑。 即便此刻唇上全无血色,这容颜依旧能惊艳众人。 相传林二小姐,是京城里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太过循规蹈矩,基本不出现在人前,市坊中关于她的消息少之甚少。 “循规蹈矩么……”秦阎嘴角微翘,今日在相思树下,恕他眼拙,着实没看出来。 如今又公然闯入他的房里扑倒他…… “夫人欲意何为?”秦阎被她压在身下也不见羞恼之色,面色依旧清冷,仿佛林安宁不是扑在他怀里,而是坐在桌边闲聊一般。 这一声,唤醒了些许林安宁的理智。 她抬眼看向眼前男子。 只一眼,瞳孔瞬间放大,视线立马清晰,连浆糊的脑子都清醒了几分。 “相……相爷?” “嗯。” 秦阎垂眼向下,视线落到她此时的姿势上。嘴角微勾,“夫人,这是要自荐枕席?” 林安宁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他怀里。她身体一颤,立马想要起身。只是她高估了自己,才刚动一下身体便歪了下去。慌乱之下不知道摸到了哪处,引得秦阎闷哼一声。 林安宁听到这声,如同木头人一般,瞬间不动了。 “相爷~~,对……对不起~~” 一开口,林安宁便觉不对,嗓音沙哑的厉害,连着音色都带着甜腻娇媚之感。 体内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异样,浑身开始灼烧。她口干舌燥,眼神逐渐梦幻,只觉得眼前的男人越看越俊美。 英挺的剑眉,微微狭长的眸子,挺拔的山根,此时他被压在身下那下颚的弧度以及凸起的喉结,每一处仿佛都如晶莹可口的食物,等着她上去尝一口。 她压下心底的异样,垂下头不去看他的脸,双颊早已殷红如血。 她想撑在他身上起身。 只是视线下垂,又是一波视觉冲击。 手下他的寝衣薄如透明,此刻被水浸湿,竟如一层轻纱一般紧紧贴在肌肤上。 林安宁彻底呆若木鸡,体内的酥痒难耐之感瞬间冲上头顶,让她头皮发麻。 透过这薄薄一层,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胸腹,紧实的肌肉纹理清晰,线条分明,沾水的湿袍也露出肌肉的起伏形状。 林安宁手指微动,呼吸都屏住了,闭上嘴狠狠咽了口口水,身子一动不敢动,害怕自己会突然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来。 她的理智已然拉到极致了。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第129章 怀疑 旋即,一只大手忽然捂住她的双眼,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耳边传来身下之人略带戏谑的笑意,“夫人如此迫不及待,对眼前景象可还满意?” 林安宁陷入黑暗,感官无限放大。他刚才魅惑之极的一幕幕身影不停在脑海中回荡。 她只觉得浑身都如在火炉里,而他遮盖在眼上的手,与他贴在一起的肌肤冰凉舒爽,下意识想要更多。 她死死咬牙忍住。 “妾身~无意冒犯,实在迫不得已,望相爷勿怪。” 只有她自己知道,忍耐靠近他的念头有多辛苦。 说话都带着颤抖。 可下一秒,她却落入那个舒爽的怀里。男人一手搂过她的肩,一手抄起她的腿,耳边是他的轻声细语,如炎炎夏日里的晚风吹过耳畔,酥酥麻麻又异常撩人, “夫人,得罪了。” 这一瞬间太过突然和曼妙,让她下意识闷哼一声。 “嗯~~” 搂着她的怀抱一愣,身体瞬间紧绷,连力道都紧了几分。他豁然起身,顾不得正在滴水的衣衫,向着房间床榻而去。 只是,刚转过屏风,屋外便传来嘈杂喧闹声,林安宁一下子便听出是那领路丫鬟的声音: “就是这里,如此不顾礼仪廉耻,白日里就做出这等腌臜事来,简直有辱佛门清静之地,是对佛祖的亵渎!” 林安宁身体一下子紧绷,下意识将脸埋进男人怀里,忘记了此刻的情境,等她反应过来已然靠在了秦阎的胸膛上。 “咚咚,咚咚……” 响如擂鼓的心跳声清晰传来,一声声映入耳膜,重合了她的心跳,让她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整个世界只余下这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鼻尖涌入一阵阵清冷的墨香,这是独属于秦阎的味道,体内的万千虫蚁蠢蠢欲动,湿痒难耐,渴求抚慰的感觉一波波冲击着她的脑海。 林安宁渐渐闭上眼睛,呼吸开始粗重,理智逐渐坍塌。 她仿佛知道了,搂着她的男人是她唯一的解药。 她抬起手,柔弱无骨般搂过他的脖颈。鼻尖嗅着他的胸膛,一路蜿蜒而上,接触到他脖子上的肌肤,用力蹭着。 搂抱着她的力道更紧,几乎快要将她捏碎。 林安宁的一丝理智也在这满腔的男子气息中彻底崩断。 她薄唇轻启,吐气如兰,喘息着吻上冰凉的肌肤,湿润的舌尖一寸寸的勾着,将要攻略下一处地方。 却在下一瞬戛然而止。 “啊——” 她被人直接扔到了床上,失重感瞬间将她的理智拉了回来,她狠狠喘息着,一抬头,对上秦阎微眯的双眸。 秦阎此时脸色依旧平静无波。 可他眸中的冷漠与审视,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 林安宁也知道,刚自己失了理智。 她咽了一口口水,声音轻颤想要解释,“相爷……” 只是刚开口,脖子便被人狠狠掐住。 秦阎的声音带着凉薄,嘴角勾起仿若在笑,“秦某自认与夫人并无交恶,是谁派夫人过来的?” 他抬手摸了摸脖颈一侧,那里,一点嫣红格外显眼。 第130章 解释 林安宁被掐着,呼吸不畅,只能断断续续说着:“相爷…误会了……” “妾身,”她视线落在秦阎修长指尖下那一点嫣红上,咽了口口水,“妾身身中媚药,冒犯相爷,实非妾身本意……” 脖子上的钳制被松开,林安宁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息。 刚才那一瞬间,林安宁真的感觉到他冰冷的杀意。 “不会的,她一定就在附近,跑不了!大家分头找找!” 屋外又传来清儿焦急的声音。 秦阎转身欲往外走,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林安宁摇头,眼神带着祈求:“不要,求相爷……妾身……真的是被人陷害……” 秦阎视线落下,定格在她抓着他的手上。如藕的双臂高抬,衣衫落下,露出上面已被泡的发白的三道伤口。 他渐渐落下唇角的笑意,定定看着伤口,直到林安宁发现异样,想要缩回手臂,却被他一把抓住,淡然开口问着: “夫人,受伤了?如何受得伤?” 林安宁垂下头,咬了咬舌尖逼着自己清醒,解释道:“妾身遭人暗算,浑身无力,只有疼痛才能换回些力气。” 半晌无人应答。 林安宁抬头,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眸。 他开口道:“夫人可知,秦某为何会在此时沐浴?” 这话题跳的太快,林安宁茫然摇头:“不知。” 秦阎忽而低笑一声。 旋即,一腿半跪在榻上,捏起她的下巴,俯身凑到她面前, “夫人的丫鬟佩戴着让秦某旧伤复发的药引,夫人又闯入秦某的房间,如此绝色主动多情,夫人是否还带着利器,方便趁着秦某不备之时一击毙命?”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秦某如何相信,夫人是无辜的?” 林安宁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那冷梅香如此性烈,秦阎只是从清儿身旁擦身而过闻了闻,便引发了旧疾。 更没想到的是真就这么巧,两件事放一起,她怎么都洗不清。 “妾身惭愧,连累相爷受无妄之灾。可妾身确实无辜,求相爷垂怜。” “妾身确实带着匕首,可是那是妾身用来自保的,已不知遗落在何处。” 林安宁说话之时,一直抬眸与他对视,没有丝毫躲避。 她知道,如秦阎这样的人,能洞察人心,她只要实话实说,他定有自己一番思量。 秦阎双眸平静无波,居高临下与她对视。 过了片刻。 他突然捏紧林安宁的双颊加重力道,迫使她张口。修长的食指探入口中,搅动着嘴里湿润的舌尖。 这画面,古怪而涩情。 只几瞬,他便将手指拿出。 修长白皙的指尖带出一丝带血的津液在空中拉出一道淡红色的丝线,指尖剩余的残留则汇聚成一大滴滴落而下。 秦阎面无表情,仿佛一切正常,他只是在查探林安宁是否咬过舌尖而已。 却触动了林安宁蠢蠢欲动的渴望。 “得罪了。”他松开她,拿过帕子擦着手指,淡漠开口,话语却让人羞恼,“那夫人刚才所为,是情难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