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夫全家作妖,我高嫁侯爷当主母》 第1章 前世 “你死了吗!来的这么慢!” “我要的是新鲜的桂花做的桂花糕!” “这陈桂怎么吃!小贱人!娶你有什么用!” 李氏刻薄尖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廊檐,随着暴怒声一同传来的,还有从门里被猛扔出来的茶盏。 “啪”一声! 那茶盏碎在苏妙卿的脚边,滚烫的茶水浸染了她有些破旧的衣裙。 婆婆,现在寒冬,陈桂难寻,府中现在又艰难……” 话未说完,那点心的瓷碟被扔了出来,这一砸,却正好砸中了她的额角。 剧痛传来,苏妙卿踉跄一步扶住柱子。 “怎么,你什么意思?嫁到我们将军府委屈你了是吧!” “区区商贾之女!滚!” 鲜血从她的额头缓慢渗出,染红了她面前的视线,也染烫了她的眼眶。 寒风瑟瑟,枯树萧索。 她蹲在地上,将那些碎片缓慢捡起,这一片片茶盏碎片,与她现在的生活无异。 一样的破碎,一样的绝望。 苏妙卿还记得三年前,她接受江沅的求娶,是在一个明媚的春天。 彼时的江沅刚升了官,府里也没什么银两,却当了那家传玉佩,给她买了个最喜欢的海棠簪。 也是那一天,他牵着她在海棠花丛中,亮着眸子抚摸着她的脸,说: “卿卿,嫁我。” 因这一句嫁我,苏妙卿带了二百箱纹银,六百三十二台嫁妆,无数铺子清单嫁到了将军府。 世上最美好之事,莫过于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一生一世一双人。 苏妙卿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她只嫁过来第一天。 一夜春风后,江沅衣服都来不及穿,便领了圣旨去了战场。 一年前,他战死的消息传来。 整个府里,再无一人有官职和月例,仅仅靠着她的嫁妆度日。 苏妙卿擦擦眼眶上的鲜血,红着眼恭顺的退了下去。 想起江沅,她的心便会狠狠一缩。 “小姐。” 贴身丫鬟小蝶前来寻她,嘴里嘟囔道: “江姑娘又尿了,这个月数不清多少次了。” 看着自己和小蝶为给江善洗裤子,而冻出来的满手的冻疮,苏妙卿叹口气: “她也是个可怜人。” 江善是江沅的庶妹,她刚嫁过来时,江善还未失智,当时的她仅有十一二岁,日日牵着她去采新鲜的花。 可是后来,江善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竟是一夜之间吓傻了,再无恢复可能。 她本来就是庶女,姨娘死的早,呆傻以后更无人管她,这几年,也是苏妙卿一直照顾她。 “还是快些给她收拾好,否则一会公公回来了看到又不高兴了……” 回到了院子,苏妙卿卷了袖子刚想替江善浣衣。 院子的门却被猛然踹开,而她的公公江赢北,刚喝了花酒,醉醺醺的行至苏妙卿身前。 一把将一张宣纸拍到苏妙卿身边: “府里现在……嗝……困难……嗝。” “江沅也死了……嗝,你留府里,也耽误你……” 听他说这些话,苏妙卿忽然一愣,将宣纸拿起来看了看。 那竟然,是一张卖妻书! 上面洋洋洒洒写着,儿媳苏妙卿择日将嫁给城北王守义,嫁妆二十箱纹银! 落款,是江赢北。 王守义是城北的王瞎子,父母给他留了不少财产,靠这些银子,他前前后后娶了三任老婆,却都被他折磨致死。 听闻还有一个,被他扔出来的时候,腿都折断了。 苏妙卿的手开始发抖,突然扑通跪在江赢北的身前: “公公,这几年儿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要这么对我!” 江赢北不敢直视苏妙卿,转身想走,却被苏妙卿抱住大腿哭喊: “公公!求您!求您别……” 话没说完,被江赢北一脚踹到胸口,苏妙卿吐了一大口血。 “吃白饭的东西。” 他大骂一声,转身离开了院子。 苏妙卿躺在地上,蓦然落下了两行泪。 …… 出嫁那天,天空下了大雨。 苏妙卿身上的喜服都是李氏临时借来,用完还要还回去。 王瞎子来接亲,身上一股莫名的臭味和油味。 他搓搓手笑的阴险: “娘子,走吧。” 上花轿之前,一直躲在门口的江善突然冲出来拉住了苏妙卿。 在苏妙卿的角度,她正好能看到江善那双眸子。 清明一片,再无痴傻。 “嫂嫂,我跟你说个秘密。” 她极小声道,在苏妙卿耳边说了几句。 一瞬间,苏妙卿惊到脚步不稳,后退几步。 这消息太震撼,她的腿甚至都开始发颤。 “死丫头!赶紧回来!” 江善被江赢北一把拽回去,而江善已然恢复了那股痴傻模样。 “嫂嫂漂亮……” 苏妙卿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却在接触到王瞎子磨砺的手掌时一阵悲哀。 罢了,罢了。 这样,她也能去找江沅了。 刚踏上轿,城门处突然一阵号角声—— “攻城了!北秦攻城了!” 随着众人的嚎叫声,一声马蹄破开人群,从城门奔来! 那人声音熟悉,轻笑一声,一马蹄将王瞎子踏入脚下。 “你……你是……” 王瞎子恐惧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让苏妙卿浑身一颤,一把摘下盖头,对上的,是江沅那轻蔑的眸子。 “今日倒是来的巧。” “碰上个美娇娘。” “江……江沅……” 苏妙卿哆嗦一声,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真是假。 这时,江沅终于拿正眼看了她一眼,挑挑眉,冷笑一声: “啊,原来是你。” …… 当夜,江沅便将苏妙卿掳回军营。 夜中之时,他与她相对而坐,勾唇一笑: “苏妙卿啊,我确实有这么个妻子。” 苏妙卿的浑身止不住发冷,看着面前的江沅。 他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大抵,她从未想过,她那在战场上战死的丈夫,会叛国,成了敌国的将首。 踩踏了自己的故国。 “江沅。” 苏妙卿红着眼唤他一声。 “皇上待你不薄。” 而江沅却是毫不在意,只是将苏妙卿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我依稀记得,当年的你冠绝京城,美艳无双,怎么如今……” 他点到为止。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苏妙卿,五年的操劳早已让她的容貌大不如从前。 眼上有了细纹,手也因为冻疮烂掉了好多指头。 苏妙卿的心颤抖一分,下意识的想去呼唤江沅的名字,却喉头一紧最终没有开口。 当天夜里,江沅留宿了她的营帐中。 近乎强迫的钳制让她动弹不得,硬生生受了这一夜的狂风暴雨。 她哭嚎,她喊叫,换来的是江沅钳制住她的下巴,恶狠狠的说: “装什么清高?一个夫君死了立马改嫁的女人,我不信你这五年就没给过别的男人!” “你知道吗,进城那一刻,我看到穿嫁衣的你。” “我只有一个想法。” “你真贱。” 她心如死灰。 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晨起的第一抹阳光亮起时,江沅穿了衣服离开,留下一身伤痕的苏妙卿。 她听见,江沅走出营帐,对那些将士们道: “这女人就当是慰问你们攻城的功劳了。” “虽老了点,但容貌还不错,可以尝尝。” 大批将士的欢呼声从远到近,闯入她的营帐中,高抬起她的身子。 犹如一匹匹饿狼,将她吞噬殆尽。 那是一场极大的风暴,卷的她四肢尽断,伤痕累累,甚至,连眼睛都被戳瞎了一只。 死前最后一刻,她满身是血,眼前徒留的是那年江南场景,江沅替她挽起发,对她说: “卿卿,同你共度余生,我如获珍宝。” 这场梦。 终究也是碎了。 …… “小姐,小姐。” 耳边被传来小蝶的轻唤声,苏妙卿悠悠转醒。 入眼而来的,是满眼刺目的红。 而她的身上,一身红嫁衣,珠翠琳琅。 她这是,在花轿上?! 第2章 拜堂?做梦去吧 一阵惊惧从苏妙卿的脚底直窜头顶,那些人恐怖的嘴脸仿佛还在眼前。 苏妙卿一把扶住轿子稳了稳身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去死,小贱人!” “娶你有什么用……” “二十箱纹银嫁给王瞎子……” “你装什么清高?” “你真贱。” 脑海中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冲击着苏妙卿的大脑。 而眼前的红,又是另一副景象。 她紧紧咬着嘴唇,身形颤抖。 她这是…… 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到嫁给江沅的那一天! 好啊,好啊! 好啊! 那些噩梦一般的岁月,被剥皮抽筋的痛,被生剜眼珠的痛。 这一世,势必也让你们! 体会一番! “小姐,别睡了,姑爷已经到啦。” 小蝶的声音从轿外传来。 下一秒,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掀开轿帘。 那手腕露一边暗红色喜袍纹角,手掌里微微带一些薄茧。 当年,也是这只手,将她一路颠沛,拽到了这繁华迷眼的京城。 是江沅。 苏妙卿慢慢红了眼眶,前世那些无法忍受的疼痛似乎剥掉了她的一层皮。 她迟迟没有接那只手,直到外面响起议论声,江沅迟疑喊她一句: “卿卿?” 下一秒,苏妙卿猛然拽住了那只手,她牙关发颤,紧紧攥着江沅的手,攥的她指尖泛白,手掌颤抖。 上天待她不薄! 江家。 这一世,定让你们血债血偿! 江沅被拽的身形有些不稳,直到喜婆打趣: “哟,你看给新娘子急的。” 周围人发出一阵嬉笑声,江沅红了脸,将苏妙卿从轿子里迎了出来。 “卿卿,怎的如此鲁莽。” 江沅小声对她说了一句,苏妙卿没有接话。 喜婆喜气洋洋的说着恭贺的祝词,成亲流程慢慢推进。 到了跨火盆的时候,苏妙卿迟疑了。 江沅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卿卿,别忘了。” 她微愣,前世这个时候,江府没什么银两,江沅上月刚任职,月例也早就填补了成亲的空子。 表面来看,江沅成亲,办的风风光光,光宴席就办了二十八桌,菜品道道山珍。 可是苏妙卿知道,这都是江府硬挤出来撑面子的排场,内里的东西,却已经烂的不能再烂。 比如,面前火盆里的金丝碳。 成亲前两天,江沅告诉她,金丝碳价格昂贵,李氏觉得,只燃那么一时,用一盆的金丝碳属实浪费。 所以,这火盆里面,只有上面薄薄一层是金丝碳,下面垫着的,其实是厚厚的草纸。 前世的她顾及江沅的面子十分小心的跨过那火苗微弱的火盆。 今生的她,还需要吗? 恐怕是不需要了。 苏妙卿勾唇。 “新娘跨火盆——” 喜婆吆喝一声,苏妙卿被江沅领着上前缓步抬脚,她的绣鞋在裙摆下方倒是也无人窥得,于是在垮步的时候,脚尖轻轻一勾,刹时间,火盆翻转—— “啊!” 苏妙卿尖叫一声做势躲开,这一躲,火盆里面的光景显露无疑。 大片大片的草纸四散开来,星星点点的火苗飞散,溅到了苏妙卿的裙摆上。 火势大起,苏妙卿哭喊着: “我的嫁衣,我的嫁衣,小蝶,小蝶……” 观礼的宾客们也乱了起来, 小蝶用衣服扑着苏妙卿的裙摆,场面瞬间乱做一团。 等她的裙角被扑灭,嫁衣也被烧了大半。 地上的草纸异常刺眼,江赢北和李氏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和苏妙卿的抽泣让两个人下不来台。 “好啊!” 小蝶率先气红了眼,指着那堆草纸发抖: “这就是你们江家对待我们小姐的态度吗!” “姑爷,你口口声声说着会好好对小姐,老爷和夫人才允许小姐嫁过来,如今,这还没进门呢,就如此薄待我家小姐!” “大胆!” 江赢北哆哆嗦嗦怒骂一声: “一个丫头竟也敢在这胡言乱语,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是……” “小蝶。” 苏妙卿拉拉她,擦擦已经哭红的眼睛。 她看着江沅,认真道: “夫君,都是我的错。” “你明明已经告诉过我要小心这个炭盆,我还是搞砸了。” “只是婆婆派人送来的这双绣鞋,鞋底都是空的,实在是每走一步都疼得很,我没站稳……” 李氏一愣,也顾不得形象,破口大骂: “你胡说,我哪有……” 但是说到一半,她慢慢哽住。 本国成亲习俗便是婆家送绣鞋,寓意着平平安安到家的意思。 但是李氏送的绣鞋实在太过寒酸,苏妙卿父母又心疼女儿,便偷偷回绝,自己给苏妙卿准备了绣鞋。 “李夫人,这事你便办的不太厚道了。” 人群中一妇人嗔怪道。 “这苏家小姐可是千里迢迢的从江南而来,绣鞋要是不舒服,一路上那是受罪啊。” 李氏是有苦说不出,铁青了脸,冷冷道: “是那做绣鞋的女工偷工减料,待过了今天,定要将那女工来狠狠处罚。” 眼看事态发展已经超脱掌控,江赢北冲喜婆递了个眼色。 喜婆立马会意一甩帕子: “哎呀,咱们这炭盆本来就是图个好寓意,现在翻了,更是证明新郎新娘的日子红红火火。” “趁时辰未过,还是赶紧继续行礼吧。” 李氏急忙点头: “对对,时辰过了就不好了。” 江沅长舒一口气,拽拽绣球转过身去,一句话没给苏妙卿言语。 苏妙卿挑挑眉。 原来,江沅的真实人品在这些方方面面就已经体现了。 也怪自己前世瞎了眼。 她拍拍小蝶的手,也缓步上前,走到江沅身边。 “一拜天地——” 随着礼官的吆喝,江沅和苏妙卿微微欠身,身子却还没弓到一半,苏妙卿双眼一闭直直到了下去! “小姐!” “卿卿!” 周围人的惊呼声不断传来。 晕过去的最后一秒,苏妙卿冷笑。 跟你拜堂? 做梦去吧! …… 等苏妙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她悠悠转醒,睁眼对上的是江沅神色复杂的眼神。 “卿卿,大夫说,你是惊吓过度所以晕了过去。” “可能是嫁衣起火惊到你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无碍的。” 苏妙卿回他一句。 “也是我身子弱,夫君就莫要担心了。” 江沅欲言又止,几次开口后终究珉珉嘴,小心翼翼问道: “卿卿,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今日,你踢翻炭盆,又在大家面前那么说……” 看着江沅微微蜷起的手,和努力隐忍的模样,苏妙卿心底发笑。 却还是抬起湿漉漉的眸看向江沅,眸里一阵无辜: “夫君,这是什么话?” “难不成,是在责怪卿卿马虎?” 她叹口气: “夫君责怪的对,像我这么马虎冒失的性格,注定照顾不好公婆。” “这婚礼也被我搞砸了,早知道这样,不如……” “不如早点收拾东西回江南!自请下堂了!” 一听苏妙卿要回江南,江沅一急,急忙替她擦去眼泪: “卿卿这是什么话,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在,你不要多想。” 他抱着苏妙卿一阵诱哄,直到苏妙卿破涕为笑,江沅才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并称还要去前院招呼宾客离开。 江沅走后,苏妙卿笑着的脸慢慢收了起来。 从袖子里,滑落出一根极细的银针。 胳膊上的穴位,也冒了一些细小血珠,此刻已经干涸。 幸好大夫没有翻开她袖子查看,否则便会露馅了。 前世,李氏总是头疼,而一直拜托的那位名医酬劳昂贵。 在江沅走后,江府便供不起这笔银子。 眼看李氏疼的天天哀声载道,苏妙卿一咬牙,索性自己去寻大夫,学了穴位和施针,每日帮李氏按摩扎针。 这次,她能成功晕过去,也是因为自己给自己偷偷扎了一针。 苏妙卿看向那泛光的银针,指尖微动。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 “好了小蝶,你已经哭了一个时辰了。” 苏妙卿失笑,接过小蝶哭哭啼啼递过来的苹果咬了一口。 “可是,可是小姐……” “她们简直欺人太甚,当时提亲的时候说的比谁都好听,没想到嫁进来竟是另外一副模样。” “早知道如此……” 小蝶声音慢慢淡了下去,苏妙卿笑着摇摇头: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若是有了早知道,上一世,她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不过,她看向小蝶,还是心中感叹。 前世,自己被江沅掳回军中,小蝶在马儿身后苦苦相追,最终被江沅一马鞭甩了好远。 想起当时跟在江沅身后的那些军队,想必小蝶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幸好,一切虽然错过,一切却又来得及。 “可是,奴婢想想,小姐以后要跟这种人过一辈子,心里就梗的慌。” “更何况,今晚还要……” 她最终一抱胸嘟囔道: “还要和那江公子圆房……” 苏妙卿把玩苹果的手顿住。 对了。 还有洞房花烛夜。 第3章 方姨娘 眼看外面天色渐黑,前院宾客喧闹,苏妙卿思索起来。 “我记得,公公是不是有一房小妾啊。” 小蝶没想到苏妙卿话语转的这么快,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脸上厌恶不假: “是的小姐。” “听说这江老爷年轻的时候喜欢逛花楼喝大酒,从花楼里纳了一房小妾在府里,不过听说那小妾本分,至今也安安分分的,小姐不要担心。” 安安分分吗…… 苏妙卿手撑下巴想到了前世。 当时的江沅上战场没多久,她就发现自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这是全府的大喜事,公婆对她也好,给江沅传了信,他对她也是百般关心。 当时的苏妙卿觉得,以后的日子这般过也挺好。 后来,是这小妾方姨娘给她端了一碗乌鸡汤来,当天晚上,苏妙卿就落了胎。 那碗乌鸡汤里验出来大量的红花,这也导致了苏妙卿的身子亏损,以后都无法再孕。 现在想想,可能后来公婆对她态度急转,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将这方姨娘请过来吧,就说我想见见她。” 苏妙卿对小蝶吩咐道。 小蝶点头,随即苦恼道: “现在府里人都在前院吃酒,这方姨娘可能抽不开身,况且不通报江老爷和夫人,这合适吗?” “没事的。” 苏妙卿道。 “她不会在前院吃酒的,你尽管去叫,她一定会来。” 毕竟前世处置方姨娘,问其原因的时候。 她话里话外,对江沅可都是那浓浓的爱慕之情啊。 比起前世,方姨娘要年轻一些。 她仍旧穿一身荷粉色的罗襟裙,肤色如玉,一举一动都是风情。 “夫人。” 方姨娘恭恭敬敬对苏妙卿道。 苏妙卿端详着方姨娘,端详她纤细的身段,乌黑的发丝,以及眼角那抹脂粉都掩盖不住的红肿。 大抵哭了许久了。 “早就听说,方姨娘容貌冠绝,如今一看,确实如此。” 方姨娘低垂着眼睛,闷闷回答: “多谢夫人夸奖。” “不知夫人今日寻奴婢有什么事情?如此不通报老爷,恐怕是不太合适……” 她温柔小意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也难过江赢北流连花丛这么久,却独独把方姨娘带回了家。 苏妙卿看她半晌,直至从她的神色中看到一丝慌乱这才慢慢移开目光: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在江南,家里给请的绣娘教妙卿绣了一对鸳鸯。” 她将一方绣帕拿出来,上面两只鸳鸯戏水栩栩如生,但唯独尾羽还没开始绣。 “这没成想没教完便来到京城了。” “听说姨娘绣鸳鸯也是远近闻名,不知姨娘可否对妙卿指点一二,让妙卿把这尾羽绣好?” 方姨娘忐忑的心重重落下,长舒一口气: “原来是这件事。” “现在所有人都在前院吃酒,自己一个人等着确实无趣。” 方姨娘耐心的将剩下的绣法教给苏妙卿,末了还道: “夫人,这已经晚上了,虽然今天情况特殊夫人身体又不太好,但是一些礼法还是要守的。” 她看一眼那盖头,默默敛下了目光。 这是在指责苏妙卿以病为由不守礼法了。 确实,一般成亲,新娘都会在新房里盖着盖头等待新郎回来,像苏妙卿这种成婚当天昏倒,醒了以后便开始绣花的还真是少数。 “姨娘说的是。” 苏妙卿笑看她,吩咐小蝶: “给姨娘泡杯新鲜的茶送姨娘出去。” “天色晚了,一会还要与夫君喝交杯酒,就不留姨娘了。” 听见交杯酒三个字时方姨娘脸色白了白,有些失魂的喝了小蝶递过来的茶盏后离开。 苏妙卿坐回榻上,盖了盖头。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江沅带着浑身酒气推开了门。 他的心情似乎很差,方才在前院,议论江府的话比比皆是。 “新郎官,咱们挑盖头要三挑,得……” 喜婆和丫鬟端着托盘进来,话还没说完,便被江沅一把推了出去: “滚滚滚,都滚!” 门被砰的一声合上,外面喜婆嘟囔了两声带着丫头走了。 苏妙卿的盖头被江沅一把掀开。 他咬着牙根,看着面色红晕的苏妙卿,猛然将她扑到榻上,做势便要去解她的衣裳! “等一下!” “夫君,还没喝交杯酒呢。” 江沅有些烦躁: “那些事情,回头……” “兄长说,喝了交杯酒才是真夫妻。” 苏妙卿将自己在江南的兄长搬出来,江沅顿时泄了气。 脸色铁青的从苏妙卿身上下来,倒了两杯酒递给她。 “卿卿说的是。” 苏妙卿接过酒,满眼柔情的与他交杯。 觥筹交错时,她想起前世新婚,江沅也是如此,喝醉酒后,对她近乎强迫,这些仪式根本没有。 当时的她钟意江沅,便觉得夫妻那档子事无外乎如此。 现在想想,自己前世,真的傻的可以。 那合欢酒酒性很烈,江沅喝的急躁,仰头灌下。 他扔下酒杯,眼神逐渐迷离。 “卿卿。” 江沅唤了一声,猛然栽倒到苏妙卿身上。 苏妙卿眼神清明,将嘴里的酒吐了出来。 “小蝶,走。” 两个人合力将江沅抬上榻出了门。 夜晚的时候,朝向西边小院方姨娘的院子走去。 还未行至,从里面便传来难言的呻吟声。 “小姐,这样子真行吗……” 小蝶有些复杂,看着面前的苏妙卿,她总觉得有些陌生。 明明,昨天苏妙卿还在期待嫁给江沅,怎么今天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跟着我就行。” 苏妙卿安慰小蝶一句: “今天让你泡的茶,没出差错吧?要确保她是有意识的。” “放心吧小姐,都是严格按你说的量放的。” 前世,这方姨娘爱慕江沅日日夜夜思念,最后嫉妒成瘾,害她流了孩子。 这次,她就成全她。 不是爱慕吗? 不是思念吗? 她给她机会就是。 第4章 圣旨到 到方姨娘院前之时,小蝶清了清嗓,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 “小姐,熬醒酒汤这种事情还是奴婢来吧。” “这一熬可是大半夜,您回去陪姑爷吧。” 苏妙卿回: “他喝的烂醉,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比较好,就是不知道放他一个人在房里会不会有什么事,算了……应该不会……” 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小,说完便藏在了小院后墙。 方姨娘的呻吟声停了一会,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半晌,她喘着粗气,披了一身斗篷急匆匆出了门。 方向正是苏妙卿与江沅的院子。 苏妙卿的人影从墙后慢慢跺步而出,看着方姨娘的背影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小蝶面色铁青: “她!她还真敢去!” “她可是江老爷的女人!这样岂不是……不是……” “乱伦,对吧。” 苏妙卿道。 “这可是她自己的选择。” 估计是觉得只是半个夜晚的事情,又赶上苏妙卿与江沅的洞房花烛,就算里面发生什么也没有人会怀疑。 而且,江沅现在醉成这样,醒了怕不是只会当一场梦。 她做的,无非就是在那茶里下了轻微的迷情药。 但是还给方姨娘保留了神智。 既然有脑子还做出这种事情,后果如何,那就自己承受。 苏妙卿看看天空中高悬的明月。 距离李公公前来宣旨,还有两刻钟。 夜半时分,苏妙卿偷偷溜回了房间。 房间里,凌乱一片,衣衫被尽数撕碎。 榻上两人赤裸,皆露出一脸魇足。 方姨娘身上那大片青紫,就连小蝶也忍不住皱眉咂舌。 “这将军在榻上,竟然……” 苏妙卿目光冰冷,手掌紧握。 这江沅在榻上的残暴,临死之前,她体会的清清楚楚。 看方姨娘满足的表情,苏妙卿不禁冷笑。 这两个人,可真是天生一对。 深呼一口气,苏妙卿看向小蝶: “来吧。” 黑暗中,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半晌以后,小蝶哭哭啼啼的出来关上了门。 虽然不理解苏妙卿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既然她做了,那便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家小姐,向来是十分有主见的。 …… 第一声鸡叫传来的时候,将军府门口浩浩荡荡来了大批人马。 “少将军江沅——” “接旨——” 徐公公尖锐的声音自门口而来,江赢北和李氏腰带都来不及绑便跑了出来匆匆下跪。 院子里跪满一众小厮丫鬟。 却唯独不见江沅和苏妙卿的影子。 徐公公环顾一周,精明的眼睛微眯: “这怎么还不见少将军和新妇啊。” 江赢北脸上难看: “启禀公公,犬子和婆媳昨日刚成婚,可能闹得时间久了些,我们这就派人去请。” 说完,他瞪旁边丫头一眼: “还不快去!” 那丫头急匆匆起来去寻江沅。 这一去,却是沮丧个脸跑了回来: “老爷,奴婢拍不开少爷和夫人的房门……” “你个废物!” 李氏怒骂一句,下面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顾及到徐公公在这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江赢北讨好对着徐公公道: “公公莫见怪,我再派人……” “无碍。” 徐公公居高临下轻横江赢北一眼: “老奴可是奉圣上之命而来给少将军送圣旨的,既然少将军起不来,那老奴过去就是。” 说罢,徐公公便朝着江沅院子走去。 他明显眉目之间隐约有了怒气,江赢北只能叫苦不迭的跟着,暗骂江沅不争气。 到了院子里,四周寂静。 徐公公身后的小厮立马过去敲门: “将军,将军,徐公公来了……” 里面无人搭话。 那小厮又喊了几声,结果都是一样。 他为难的看一眼徐公公,得到的是徐公公冷哼一声: “江老爷,这圣旨是圣上亲封,如果今日圣旨送不到江将军手上,老奴和江家的脑袋,恐怕是不保了。” 江赢北顿时冷汗淋漓,他一把扯开小厮,用脚用力去踹门: “江沅,你个死东西,赶紧给我死出来!” 徐公公皱皱眉,他虽然听说过,这江将军一家都是布衣出身,却没想到,竟能粗俗至此。 不过他的表情转瞬即逝,看这夫妻二人的模样,谨小慎微,哆哆嗦嗦,也像见不得大世面的模样。 就算江赢北踢门踢的震天响,里面沉闷一片。 徐公公轻咳一声: “来人,回宫吧。” “老奴自然会去向圣上领罚,烦请江大人等少将军醒了后通知一声。”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江赢北忙不迭的去拉他,一脸苦相: “公公,再等等,再等等……” “来人!把他的门撞开!” “这兔崽子!真是反了天了!” 小厮领命,几人合力一起撞向那门!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 而地上倒下的小厮们纷纷起来,这一看面前的光景,竟都傻了眼。 “这,这……” “这什么这!滚开!” 江赢北大步跨进来,一脚将小厮们踢开: “江沅,你个畜生,你……” 剩下的话,却也在看到榻上二人时哽在喉中。 而被绑在柱子上的苏妙卿这才缓缓睁眼,她的脸上一个红红的掌印,看见江赢北后忽的落下泪来: “公公!你可要替儿媳做主啊!” 第5章 故人如临 苏妙卿终于得救,揉了揉手腕幽幽叹口气跪下。 这一声,正好落在了徐公公耳里。 他眉目不惊,吊着嗓子宣布了圣旨的内容。 和前世一样,圣旨宣布,江沅将与当今昌平候之子谢湛一同御敌上战场,今日午时要进宫面圣。 江家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江沅这少将军之职是因为半年前刚在战场上立了功,这次再去御敌,若能有所成就,那江府的情况将比现在好很多。 几人瞬间大喜,甚至忘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江沅领旨!” 江沅兴奋的脸色接过圣旨,却不想还未高兴便被徐公公又浇了一盆冷水。 “另外,这皇上啊听闻少将军与江南苏家姑娘情意深种,如今终于修的正果,派洒家啊一同捎来了贺礼……” “不过,现在看来,这礼应当是送不出去了。” 他冷冷一句,让江沅背冒冷汗。 江府另说,这只是自己的丑事罢了,可若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公公,这都是误会。” 江沅焦急道。 他一把拽住苏妙卿的手腕让她踉跄了几步: “我与卿卿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昨晚完全是因为……因为……” “因为我夫人身体不适,不能侍奉我,她又不认识方姨娘,还以为方姨娘是哪个院子的侍妾,所以才寻了她来伺候我!” “这都是我夫人自作主张!一切都是误会!” “公公可千万要明鉴啊!”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让苏妙卿忍不住皱了皱眉。 若是自己上一世,早发现江沅如此的嘴脸。 后来,定也不会是那样的下场。 徐公公挑挑眉毛,终于用正眼看了一眼苏妙卿: “苏姑娘,是如此吗?” 苏妙卿低下眼眸,低声道: “……是,是这样的。”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脸上的红肿异常明显,就那么晃着身子抿着嘴,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徐公公看她一晌,突然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公公,公公……” 江赢北追了上去,江沅愣在原地,狠狠瞪了一眼苏妙卿。 刚才看徐公公的模样明显是不信。 可是,为什么呢…… 他来不及多想,跟着江赢北跑了出去。 苏妙卿揉揉手腕,缓缓坐下,长舒一口气。 徐公公是皇上身边最的脸的奴才。 听闻他在进宫前有一个收养的妹妹,不过后来,那女子所嫁非良人,被折磨致死。 别人不知,苏妙卿可知道。 前世,江南名医沈大姑娘经常来府中给李氏诊脉,有时天色晚了,苏妙卿会留下沈大姑娘用晚膳。 沈大姑娘是个酒鬼,有时喝醉时,也会感慨此事。 她说: “当时徐公公的妹妹就是我替她诊的。” “那女子死状奇惨,筋脉尽断。” “从此,徐公公就患上了钻心之痛。” “有时,他会告诉我,他的妹妹,在说谎时会低着头看脚尖,声音唯唯诺诺,身子也会一直晃,心虚的紧。” “他说,当时的他问她过的好不好,她次次都是这种表现,现在想来,怕是说谎了……” 那女子已死,往事无法再追。 如今再见,不知徐公公,有没有怀念故人? 苏妙卿敛下眸子,瞥到了瘫坐在地的方姨娘。 那女子目瞪口呆面露痴傻,浑身的红痕还染着情色。 嘴里不断念叨着: “完了,都完了……” “我要是你,趁现在注意力还不在你身上,干脆一条白绫吊死在房梁。” 苏妙卿淡淡开口,浅浅啜了一口茶水。 方姨娘机械转头,看着那杯茶突然一愣: “是你!是你害我!” 她猛然向苏妙卿扑来,被苏妙卿闪身一躲,看向趴在地上的方姨娘,冷笑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 方姨娘看着她,猩红的眼里不断流出血泪。 这模样竟让苏妙卿微微惊讶。 多像,跟前世失了孩子的自己多像。 这种被人陷害,却无法改变的无力感。 你终于也体会了一把。 “若说咱俩有仇,大抵也是前世。” 苏妙卿淡淡开口: “你做了这等子事情,先不说江赢北,李氏醒来会把你怎么样,你最是明白。” 方姨娘脸色一瞬间煞白。 刚入府的时候,那被剥皮抽筋的上一位侍妾刚被扔进护城河里。 李氏当时看着她,就给了她三个字。 “要听话。” 于是她深居简出,规规矩矩活到现在。 却败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若是等李氏清醒…… 恐怕,下一个被剥皮抽筋的就是她! 方姨娘腿脚发软,下意识的想逃。 “还能逃哪里去?” 苏妙卿好笑道: “你对江沅日思夜想,我这是帮你,既然没有遗憾了,给自己一个痛快的死法何其不干脆?” 这一番话,如一阵重锤锤到方姨娘心口: “你,你怎么知道……” 一瞬间,她甚至忘了怎么说话。 “我不止知道,我还知道你厌恶江赢北,每天都盼着他早点死,大抵在房间的西北角吧,有两个巫毒娃娃,一个是咒李氏的,一个是咒江赢北的。” 苏妙卿慢悠悠倒了一杯茶: “让江赢北给你赎身,又想让他早死,放下盘子骂娘,方兰,你比谁做的都厉害。” 方姨娘面如死灰。 这些事情,明明,她谁也没说过…… “所以啊,没有了遗憾,你就聪明点,听话吧。” 说完,她将手里那杯茶水泼到地下,笑的眉眼明媚: “敬你,一路好走。” 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方姨娘离开了苏妙卿的院子。 其实死不死,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这次算自己仁慈,给她一个死的果断的机会。 若是不好好把握。 那以后等她的,可是比死都要难受的酷刑。 第6章 映瑚 到了正日头,江沅收拾一番准备进宫。 如今外面传言很多,刚出府,那些流言就压的江沅喘不过气。 是江赢北从后院牵回来一辆浓黑的马车,将江沅护送到了京城。 至于这消息为什么会传的这么快,江家人其实谁都想不通。 这的得益于,那在街头等待的小蝶。 根据苏妙卿的吩咐,徐公公一出府,她便将府中之事大肆宣扬。 如此丑事,江赢北必定会想办法压下来,只是,这可不符合苏妙卿的计划。 不止皇上,她要做的,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等子荒唐事。 简单收拾了一番后,苏妙卿去了李氏的院子。 早上,因为当场目睹自己的儿子与方姨娘那等事,李氏直接气的晕了过去。 如今听说已经幽幽转醒。 她一向泼辣,如今醒来,满心满眼都是想将那方姨娘碎尸万段。 苏妙卿进来时,看到的正是她大发脾气的模样。 “婆婆,你可好些了?” 她眼眶红红,越过一地的碎片玻璃到李氏身边,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 毕竟刚嫁过来一天,就算是做样子,李氏也只能强压下火气,深深叹口气: “真是委屈你了。” “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个公道,你也不要太过伤心,等沅儿回来,我便让他给你认错。” 本以为这番话能安慰到苏妙卿,没成想,苏妙卿更伤心,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恐怕是不能了,婆婆晕倒了不知,那徐公公来宣旨,正是召夫君去战场,恐怕,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就要启程了,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说完,苏妙卿微微一愣: “我看方才公公已经来看过婆婆,怎么如此重要的事情,并没有告知婆婆……” 面对苏妙卿有些疑惑的眸子,倒是李氏的心重重一锤,不由得有些难以自容。 她紧紧咬牙,想起方才江赢北来看望自己时的敷衍样子,又有些恼怒。 虽说两人夫妻如今感情已淡,但是这么重要的事,竟还是自己儿媳亲口告知。 看样子,自己这夫君,当真是被外面的狐媚子蒙了心去了。 “他有事操劳,应当是忙完了。” 李氏将此事糊弄过去,在心里,却已经将所有的事,都按在了那方姨娘身上。 她有心整治,但是碍于苏妙卿在此地方又不好赶人,只能皱皱眉头坐在榻上沉思。 似乎看出李氏心中所想,苏妙卿道: “婆婆,那半天大夫给你看过,开了个方子,儿媳还要去给你拿药,听闻城南有一家药铺十分出名,那祖上是有些名气的御医,药材应当是顶顶好的。” “婆婆你且等等。” 听到这话,李氏却有些疑虑了。 她皱着眉头将苏妙卿从头看到尾: “你?你刚来京城会抓什么药,菊朵怎么不在?” 菊朵是李氏身边的大丫鬟,平常宅子里,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一般有四人,四人之下,还会分为二等丫鬟,三等丫鬟之类。 但是,这江府着实寒酸。 一年前,江沅得了个少将军之位,得了一些赏赐和宅子,这才有了江府。 不过,全府上下,只有江沅一人有月例,江赢北虽靠赏赐开了个酒楼,那酒楼得收成都被他用作酒色,一个月也不剩多少。 但是为了撑面子,李氏还是采买了一些丫鬟小厮,至少外面看着,江府是风光无两。 “菊朵姑娘今早外出采买去了,现在……” 苏妙卿眸子暗了一分: “现在外面传言颇多,大抵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一提这个事,李氏那本来有些消了的火又升了上来,也顾不得许多: “那你便去吧。” “外面那些传言自是不必理会,我江府也不由她们多嘴多舌。” 李氏又耐着性子哄了苏妙卿几句,前世,她可没有这个“殊荣”。 还记得前世自己刚嫁过来,江沅就出征,为了在婆家站稳脚跟,她早早的将自己的嫁妆交了出去。 从此,也是迎来地狱一般的日子。 如今看来,嫁妆还没统计到库房里,李氏心里对她还是有些思量。 苏妙卿冷笑,得了吩咐便出了厅门,刚给李氏关上门,便听她嘟囔一声: “管不好男人的废物……” 这话,苏妙卿权当没有听到。 到了皇城街,她依着前世的记忆寻到了那间角落的药铺。 什么祖上有御医这种话,全是苏妙卿骗李氏的。 这间药铺布了些灰尘,平日里不怎么有人来,她今天来这里,主要是为了一味药材,一味只有这皇城,才有的药材。 她掀开帘子进去,里面的小药郎正在打瞌睡。 听到有人进来,那药郎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眼睛: “要点什么?” 苏妙卿将今天那大夫的开的药单递给小药郎,又加了一句: “除了这些以外,再拿三味映瑚。” 小药郎奇怪的看她一眼: “你找的这味药倒是稀奇。” 他转过身去,在身后的抽屉寻了,语气略带点骄傲: “这味药啊,整个皇城,可能就我们家铺子有,还真被你误打误撞找着了。” 苏妙卿只是笑,并没有搭话。 那伙计并不知,她今日来,便就是冲着这味药而来。 前世,府里金银见底,抓药自然也抓便宜的,机缘巧合下来到了这间药铺。 当时的她要抓的是治头疼的药,同是这个小药郎,给她抓了这副映瑚。 映瑚是一味山药,长在皇城周边的山上,有治疗头疼的功效,但是效用并不明显,所以很多药铺不用。 再加上这药喜雨,近几年皇城少雨,周遭已经很少能见到这味药材,唯独这家药铺老板,听说药蒲里机缘巧合长了一片这才拿出来卖。 前世小药郎对她说: “这玩意便宜,效果也一般,一般铺子都不愿意用,等我们药蒲里那片败了,也给它拔了不用了。” 他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嫌弃。 可是只有苏妙卿知道,这药单拎出来是副药。 但是,若是与附子一起熬煮,则会变成毒。 会变成一种,很奇特的毒。 第7章 方姨娘死了 苏妙卿暗暗垂了眼睛,接过那店小二递来的药,付了银子便离开。 前世,这映瑚一药只在皇城有,不过自己在闺阁中时,曾经与沈大姑娘有过探讨。 当时兄长为做暗器日夜操劳,久而久之便有了一些头疼的病症。 沈大姑娘来府里时,苏妙卿常喜欢跟在她身后。 在沈大姑娘的药箱里,是有一些暗格所在,上面标注了各种病症需要的药材。 当时的苏妙卿便拿了映瑚给沈大姑娘。 却被沈大姑娘重新放下。 她说: “我已经放了附子进去,这映瑚便不能再用了。” 也是那时候,苏妙卿得知。 附子与映瑚相熬煮,若是给女子服用,长此以往,则会导致女性无法生育,而且与她同房交合的男子,也会沾染毒素。 她看了看手里的几袋药方,刚想坐上马车,小蝶有些慌乱的声音传来。 现在天热,她一路小跑过来难免有些薄汗。 “小姐!小姐不好了!” 周围人对她纷纷行注目礼,苏妙卿拧拧眉头,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出了什么事?” “府里……府里……” 小蝶的表情一言难尽,这倒是让苏妙卿有些不解。 明明自己刚出府还没两柱香,怎么这么快就出了事? 未等她细想,就听小蝶小声道: “方姨娘死了,好像……好像是老夫人勒死的……” “现在老爷已经回来,将军还在宫里,看江老爷那模样,似乎情况并不乐观。” 苏妙卿重重的一挑眉。 她知道李氏一定会整治方姨娘,且不会太宽容,所以自己早早的提醒过,方姨娘接下来的路。 没想到,会这么巧。 是李氏真的勒死了方姨娘。 还是…… 在方姨娘死的时候,李氏正好赶到,而被误会呢? 不管是哪个,都有些出乎苏妙卿的意料。 但是,也不全是坏事。 “先回府。” 她嘱咐一句,拉着小蝶上了马车。 回到江府,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有争吵和哭泣之声。 门外围了零零散散几人。 这江府这两天出风头可是不小。 苏妙卿扶额,嘱咐马夫从后门进府。 踏进前厅,院子中间梗陈一具尸体,被一破旧白布裹着。 一旁的李氏跪在地上,眼睛已经哭肿,嘶哑的喊: “老爷,我可是你的发妻!” “你不信谁,也独独不能不信我啊!” “我去的时候,她真的就已经死了,我只是想把她放……” “你有那么好的心思?!” 江赢北站在一侧,脸色已经变得浓黑。 “阿善明明看到的是,她躺在地上,你双手拿着白绫勒着她,难道这还能有假?!” 被江赢北这么一说,苏妙卿这才注意到,在树后面,还藏了一个小小的姑娘。 正是江善。 嫁进来当天,江善曾经去吃过酒,但是当时特殊,她未与自己打过招呼,昨夜又发生了那种事,自然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 她比起前世感觉要稚嫩好多,藏在树下,小心翼翼的看着这一切。 “你这丫头!” 李氏指着她破口大骂: “竟然污蔑我!分明是她自己悬梁了,我只不过想将她放下来,你怎么不说清楚!” 被李氏这么一骂,江善哆嗦一下,扑通跪下: “母亲……我,我并未说过,这个事情是你所做……” “我只是将我当时看到的说了,并未说过方姨娘是你所害啊!” 她胆子一向小,哆哆嗦嗦,将头低了许多。 江善本就是江赢北还未发达前,娶的小妾生的,当时日子苦,江家几乎拿她当奴隶用,如今就算江府壮大,她在众人心里的身份地位也并没有变高。 苏妙卿低了低眼睛,在李氏继续谩骂江善时走了出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场面一瞬间沉寂下去。 李氏和江赢北都没想到苏妙卿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她毕竟是嫁进来的新妇,两人对她,也并不算信任。 苏妙卿心里明白这个道理,当即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方姨娘拍拍胸口: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突然死了人!” 她看向李氏,一脸巴不得逃离的模样: “婆婆,儿媳刚给你拿了药过来,先去熬药,这发生的事情让儿媳有些怕,就不多留了。” 看向苏妙卿手里的药,李氏的心狠狠一颤。 面对满院子都不信任自己的眼神,看样子,只有自己这个儿媳是真为自己着想! “卿卿!儿媳!你留下!”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苏妙卿的裙摆: “你快劝劝你公公!你快劝劝你公公!” 说完,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的说给了苏妙卿听。 按照李氏的说法,她确实打算惩罚方姨娘,但是等她去到,方姨娘已经悬了梁,她只是想把方姨娘放下来,却没想到正好被江善看到,所以误会。 苏妙卿眨眨眼,看向江赢北,果不其然,下一秒,江赢北怒吼: “她死了,用你去放?!” “府里的下人都死了吗?用你亲自动手!” 李氏顿时闭嘴,一腔话语都憋在了心中。 江赢北说的没错,一个妾室死了,被主母发现,再怎么说,也用不着她亲自动手。 所以,李氏的话里肯定是有漏洞。 但是,苏妙卿却知道。 这江府表面金碧辉煌,背地里却早已经烂的不成模样。 自己也是前世最后才发现,这李氏因为捉襟见肘,江赢北又不给她银子,所以对于江赢北那些死了的小妾,只要死的体面,都被她偷了尸身送了出去。 要么,配了冥婚,要么送给一些有变态欲望的商人,以求一些银两。 她的恶毒,苏妙卿早就已经见识过。 对于这次方姨娘的死,恐怕李氏还想故技重施,没想到却被江善撞了个正着。 “我……我……我是……” 李氏囫囵不清,苏妙卿柔了眸子对江赢北道: “事到如今,公公追求这所谓的真相,也没什么用。” 第8章 苏妙卿害我 “再说了,依我所见,我这小姑子年岁尚小,可能是当时害怕看错了也不一定。” 一边说着,苏妙卿一边看向江善,这让江善更加害怕,将整个身子都藏了起来。 江赢北将苏妙卿从头到脚打量一次,似乎在因为苏妙卿为李氏说话而感到不悦: “沅儿出征在即,亲生母亲却亲手杀人,这等谣言传出去,你让沅儿他……” 话说到一半,江赢北突然哽住,脸色黑了下来。 看这个模样,今天江沅进宫,很可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是我,真不是我!老爷!” 李氏痛哭道。 “算了公公。” 苏妙卿将李氏扶起来: “儿媳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为了夫君的前途着想,可是昨天晚上出了那种事……” 似乎是想到伤心事,她又红了眼眶: “我相信夫君的为人,这件事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现在外面流言四起,方姨娘本就是有罪,便说她是畏罪自杀又如何,就算真的是婆婆做的,公公也总要护着她点不是?” 江赢北黑着脸没吭声。 苏妙卿这番话,表面看着是为李氏打退路,实则也是将李氏往那罪魁凶手身上推。 帮她洗脱嫌疑,根本没有这种好事。 不过根据李氏那个脑子,听不出来也就是了。 见江赢北不说话,李氏更急: “老爷,那狐媚子勾引沅儿,她死不足惜!何必因为这种事动这么大的气!” 她说这些话时也没动脑子,江赢北有一种被揭穿的慌乱感,刚要发火,便听苏妙卿接话: “为了让外面的流言不要继续发酵,儿媳觉得,还是应该妥善处理这件事,公公和婆婆也不是吵架的时候。” 她叹口气: “只能找到方姨娘的家人,好生补偿,并且让她们替方姨娘承认,是方姨娘勾引夫君,这样,才能保住夫君的前程啊……” 苏妙卿欲言又止,江赢北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接着,便不理会李氏的哭喊独自出了门去。 一个玩物罢了,如何能与自己的嫡子相提并论。 在江赢北走后,苏妙卿扶起李氏宽慰道: “婆婆,看样子,公公是原谅你了,我已经让小蝶去给你熬药,你且再等等,喝了药,睡一觉便什么都好了。” 李氏哭的满脸憔悴,末了叹息一声: “你是个好孩子。” 两个人离去,临走之前,苏妙卿看了一眼还在躲着的江善。 她有心与江善说话,但是看对方一脸防备的模样还是就此作罢。 在苏妙卿走后,江善才慢慢从树后出来,她低垂着眼,望着苏妙卿与李氏的背影,缓缓将手里那捏了半天的布条展开。 上面是一排惊心动魄的血字。 “苏妙卿害我!苏妙卿害我!” 而署名,正是方姨娘。 江善盯着那布条看了许久,最终四处看看,见四下无人,才敢偷偷塞到袖子里低头回了。 傍晚时分,小蝶熬了药,苏妙卿伺候李氏喝下,在李氏昏昏欲睡之时,江沅也回了府。 他阴沉着脸,一回来便将自己锁在书房,谁人也不曾见。 听闻这次,江沅进宫时,徐公公就已经把今日发生的事禀报了圣上,导致圣上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前世出征,那昌平候府小侯爷谢湛作为主将,而江沅则是以副将身份辅佐,可谓是风光一时。 后来一年,战事将平,谢小侯爷被临时召回又去了南边的边疆,江沅升为主将领兵清理战争余波,却不想,谢湛这一走,战事又起,一打就又是两年。 若说后来的事,也不过是再见江沅,便是以叛军身份,践踏故国,残杀百姓结尾了。 苏妙卿觉得,江沅后来叛国成为敌方首将,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份太高。 若今世,他若只是个抱着粮草的小兵小卒,恐怕是叛国也没那个资格。 想到这里,苏妙卿吩咐小蝶熬了一碗补汤,她要去书房看看江沅,她想从他口中听到,如今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端来莲子汤时,小蝶满心满眼的不情愿: “小姐,这姑爷都这样对你了,你怎么还……” 她毕竟年纪小,很多事情沉不住气,苏妙卿只笑笑没有回答,端了莲子汤便去了。 敲响书房的门,从里面猛然砸到门上一盏花壶。 碎片四碎,那人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 “滚!都滚!” 江沅的声音带着醉意,应当是喝了不少。 苏妙卿开口: “夫君,是我。” 她的语气仍带有一丝温婉,里面静默一会,传来江沅狐疑之声: “……进来。” 推开门去,苏妙卿这才发现,里面远比自己想象的更要惨烈。 书籍被撕碎大片,所有能摔的能砸的都已经被砸碎,地面上一片狼藉。 她皱着眉绕过,将莲子汤放在桌上,扶起已经醉倒的江沅,一脸担忧: “夫君,你感觉怎么样?” 江沅脸色佗红,完全就是酩酊大醉,任凭苏妙卿怎么叫他都不应声。 无奈,她只能一口一口将那莲子汤喂到江沅嘴里。 昏黄灯火,她圈着江沅,似有落寞: “夫君,方姨娘死了。” 一直没有反应的江沅突然重重一震。 “好像是,婆婆做的。” 苏妙卿又道。 这次江沅终于抬起头来,他环着苏妙卿,眼里有愧疚,也有痛苦: “卿卿,你听我解释……” 对于昨晚上的记忆,江沅没有一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总归,对苏妙卿的伤害已经造成,如今自己即将出征,心中更是隐隐有些不安。 “夫君,我不怪你。” 苏妙卿叹口气,从眼里滚下泪水: “虽然,你昨晚做的事确实伤我,但是那大抵是你醉了酒,如今你又即将出征,我怎么舍得怪你。” 听着苏妙卿这声声哭泣,隐忍委屈的模样,江沅再也忍不住,他扑进苏妙卿怀里,双手紧紧攥着苏妙卿的萝裙,将她的裙子握皱几分,双眼通红,哽咽道: “今日,今日面圣……” “我得到的官职,不过是校尉罢了!!” “这等官职,完全就是在辱我!完全就是在辱我啊!!” 他尽全力嘶吼,在苏妙卿怀里不断哆嗦。 苏妙卿拍着他的背,什么都没说,但是内心却早已有了思量。 校尉啊…… 第9章 去青楼 江沅喝多了酒,一碗莲子汤下肚便魇足的睡了。 将江沅收拾好后,苏妙卿命小蝶将书房收拾了一番。 根据江沅所说,待明日休整一天,后天就要去战场,谢湛作为主将,副将则是最近新晋升的一位青年。 貌似是叫,元英。 这人苏妙卿记得,在前世之时便随着谢湛一路征战,后面也取得比较大的战功。 比起叛国的江沅,此人,是个可用之材。 命小蝶放了毯子褥子在书房,躺下之时,苏妙卿问道: “今天晚上的药,夫人吃了吗?” 小蝶答: “都喝了,夫人还说,喝了小姐给熬的药,感觉身子利索好多,还说……” 她脸上带着犹豫,有些愤愤之色: “还说,小姐的嫁妆到现在还没入库,这事应当早点着手,好尽快成为一家人。” “这话着实难听的很,怎么,难道不拿嫁妆来就不是一家人了。” “反正奴婢听着不爽利,也没接话就回来了。” 苏妙卿笑笑,她知道这李氏心里一直惦记这个。 父亲给她准备了两百箱嫁妆,当时刚嫁进来时已经料到,这小小的江府放不下,所以单独在外买了个小宅子暂放,没想到自己才刚嫁进来两天便如此惦记了。 她有些哑然,却还安慰小蝶: “早点睡下吧,今晚,大概五更就要起了。” 小蝶眨眨眼,看向准备在书房歇息的苏妙卿: “小姐不去和姑爷……” “便说我今天替姑爷收拾书房,因身体太累再书房歇了。” 见苏妙卿已经有了结论,小蝶低头喊是。 五更时分,小蝶将苏妙卿喊起。 她背了一方壶,梳头时便将那壶放到一边。 从前未出阁时,苏妙卿也喜欢五更便起采集叶子上的花露,苏老爷一到秋季总是咳嗽,喝了她用花露泡的枇杷便会好很多。 如今正值春季,李氏身体还不好,小蝶便以为她是想重新去采花露为李氏泡茶喝。 “最近天气不错,早上晨露不算很重,恐怕收获不多,我们……” “谁说要为她采花露了。” 扶了扶头上的发髻,苏妙卿挑挑眉,狐疑的看着小蝶: “那是为父亲做的事,她……” 她也配? 小蝶愣住: “不是采露,那五更起是为何?外面天色还未大亮呢。” 苏妙卿脸上笑意深了些,将嘴上有些淡的口脂涂去,对着镜子缓缓道: “自然是,去青楼了。” 一般男子来青楼,大部分是选择傍晚或者正午,而大早上来青楼的,一般只有两种人。 一是进货之人。 二是有求之人。 苏妙卿属于第二种。 昨日,江赢北去寻方姨娘的家人,最终无果而回。 这是苏妙卿意料之中的。 前世,方姨娘被江赢北发卖,却最终还是不忍,几天后偷偷又把她接了出来。 本想将她送到乡下老家,却不想那地方已经被流寇占领,方姨娘唯一的家眷,只还剩个清风小馆的弟弟,在前些日子,也被折磨死了。 她本身便是无依无靠之人,所以江赢北去找她的家人,定是无果而归。 不过,若是没有家人,苏妙卿便可以凭空给她变出个家人。 这种行当,不太能见人。 且苏妙卿,需要的是查不出背景,来历不明且貌美的女子。 方姨娘的空缺,总得有人顶上不是? 反正横竖过两天江赢北又会从花楼里寻一个,与其是别人,不如是自己的人。 她一个女子,大清早带着斗笠来青楼,老鸨一眼便看出端倪,扭动着有些臃肿的腰身,将她安排在一个隔间。 “你今日来的巧,这批女孩很听话,也能准时送到,一会就给你送过来你挑挑。” 老鸨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搓搓手看着苏妙卿。 从怀中拿出一包银子塞到老鸨手上,她将头上的斗笠遮了遮,柔声道: “那就麻烦您了。” 颠颠手上的银子,老鸨喜笑颜开: “得来,您就等着吧。” 待老鸨走后,小蝶才问: “小姐,这怎么还有准时不准时只说,难道那些人贩子还会守时辰把姑娘送来吗。” 苏妙卿没说话,却低头陷入了沉思。 这些女孩被卖到青楼之前多半是要被中间的贩卖人调教一番的。 在告知她们要到青楼时,大部分女孩都是抵死不从。 第一次的时候,会先饿上她们几天,只给水不给饭吃。 等上三到五天,一般姑娘家受不住苦的也就应了。 但是若还有那种不从的,便是在指甲缝里穿钢钉,然后用盐水浸泡,用刑屈服。 此等法子若是还行不通,那便是找上一群乞丐,将这群女子折磨个底朝天,若是有的死了,那也就死了,若是求饶了,那便直接送来了。 苏妙卿知道这么多,完全是因为前世,她曾在青楼里救过一个小姑娘,名玉婉。 那是个年纪很小的姑娘,在一天清晨从青楼里逃跑被人追赶,遇上了采露的苏妙卿。 她用银子将那她赎了身,本想放在身边做个丫鬟,却不想带回家三天,便被江赢北看中强暴,接着自尽。 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她的。 前世今生,苏妙卿都在想。 她思考之时,老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敲了敲门: “姑娘,今天的花儿们到了。” 苏妙卿这才抬头,低声一句: “进。” 接着,老鸨便带着几个姑娘走了进来。 这些姑娘衣着寒酸,眼里透着死气,跟苏妙卿想的不一样,这些姑娘身上并没有苏妙卿所想的那些伤口。 看样子没受多少罪。 “这姑娘可是大善人,要是被这姑娘看中,你们以后的日子也不用受苦咯。” 老鸨一味的拍着苏妙卿马屁,她其实并不知道苏妙卿来这是要做何,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银子到了,这些姑娘便都是货物。 “辛苦你了,我想单独看看,跟他们聊上一聊。” 老鸨立马会意,嘱咐了那些姑娘的同时不忘将门给她们带上。 老鸨走后,苏妙卿慢慢出声: “把头抬起来。” 在她们抬头后,苏妙卿一眼,便看到那个熟悉的脸。 第10章 捉贼 玉婉。 这真是上天使然,怎么独独这么巧,让她遇上了。 苏妙卿的手微微一缩。 “姑娘!姑娘你救救我们吧,姑娘!” 人群中一娇柔女子突然扑通一声对她跪下,她哭的梨花带雨,不断对着苏妙卿磕头: “求您把我带走,求您把我带走!” “我在边境的安淮县被拐卖而来,我的父亲是有名的富商,他一定会给你许多钱的,求求您,把我带走,求求您,把我带走!” 她就那么一直磕着,磕的头都出了血。 苏妙卿垂眼看她,久久叹息一声。 “我也很想救你,姑娘。” “只不过,我这次来寻你们,只是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 “只是从伺候一群男人,到伺候一个男人的区别,且,那男人没钱,手段残暴,年岁也大,这样,你也愿意跟我走吗?” 那女子猛然哆嗦一下,抬眼看向苏妙卿,泪眼婆娑: “便不能……不能将我送回家吗?” 苏妙卿摇摇头,只一句: “姑娘,我也是在外来人。” 将那女子的心重重锤到了地上。 皇城势力错综复杂,她就算有心想救她们,也难保银子没了,人也会再被抓回来。 在听苏妙卿这么说完,她们都沉默了。 这里的姑娘们,也并不是没听过话本。 就算被卖进青楼,大抵想的是难免会遇上个公子,为自己赎身,与自己交好。 万一如此,这种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看出她们的顾虑,苏妙卿也不急,便安静的等着。 最终,却是一旁的玉婉开了口。 她低垂着头,将一旁的女子往旁边一推: “要不,让曼曼姐姐去吧。” 那被推的女子面容秀丽,在这一队女子中面容尤为出彩,表情却始终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就算被推出来,也只是皱皱眉头,她看向玉婉询问一句: “为何?” 玉婉惨笑: “我们都是外来人,被卖到这里,出头之路便鲜少了。” “我是不信那些传言话本,觉得会有什么公子来救我,与其做个戏子被万人骑,如此想想,跟着这位姑娘走,也不是什么坏事。” “曼曼姐姐,你聪明,跟这姑娘走了也不会吃亏,又从那群人贩子手里保护了我们,让我们免受皮肉之苦,我想想,还是你更适合去。” 说到这里,苏妙卿才抬头看向那被称为曼曼的姑娘。 眼中对她,便多了几分敬意。 玉婉这么一番话,说的众人都没有再开口。 乱世之中,女子间的互帮互助往往弥足珍贵。 “让曼曼姐姐去吧,那地方总比这地方好……” 人群中有人开口,接着便是一声又一声的附和。 众人看向苏妙卿,却见她正沉思。 曼曼…… “你可是叫柳曼曼?” 那女子拧眉点头。 本想来寻个青楼女子,却不想,阴差阳错倒遇到了她。 前世,在方姨娘之前,江赢北还在小户手里买了一个女子。 叫柳寒。 那女子身体不好,几乎是江赢北南下之时从那农户手里抢来的。 他只给别人甩了一百两银子,便将那家人的二女儿带走。 回到京城后,这柳寒在李氏和江赢北的折磨下只坚持了几天,更别说,当时还有个江赢北的老相好,方姨娘从中作梗。 那女子死的时候,死状极惨。 而柳寒正有一个姐姐,叫柳曼曼。 “你可愿意跟我走?” 苏妙卿对她问道。 良久之后,曼曼点点头: “跟你走可以,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你至少要给她们提供一些后路。” “第二……” 她沉默一会: “我已不是处子之身,我要提前告知你。” 场面一瞬间凝滞。 玉婉扑通一声跪下: “姑娘!曼曼姐姐是为了我们……是为了我们,才被那人贩子侮辱,她用此换来我们不必受刑,曼曼姐姐她……” “我知道。” 苏妙卿淡淡道。 她越过柳曼曼,将玉婉轻轻扶起: “衡量一个女子的价值,从来不是在萝裙之下。” “我十分敬佩她。” 柳曼曼浑身一震,接着缓缓低下了头。 在与柳曼曼商量好后,苏妙卿给了剩下的女子一人一些银子。 在轮到玉婉时,她震了震。 巨大的悲怆从她心中传来。 将银子递给玉婉后,苏妙卿往前一步,在玉婉耳边道: “下个月初三,花灯巡游,可以趁那时候出逃,你拿着这些银子,去江南,寻苏明澈,报我的名字,他会保你。” 玉婉睁大眼睛,有些受宠若惊。 过了一会才低头喃喃: “多谢……多谢姑娘……” “没事。” 苏妙卿淡淡道。 这是上辈子欠你的。 如果不是她救她。 很有可能,玉婉可以逃出去,然后远走高飞,也不会小小年纪,便香消玉殒。 将自己的想法与柳曼曼讲了后,柳曼曼点点头便知晓。 接下来,等着鱼上钩就行。 已经将近天明,算算时间,到李氏和江赢北起的时辰了。 她应该回去了。 苏妙卿将斗笠拽拽,刚站起身便无端感觉一阵风意。 回头望去,在侧房里的那扇木窗摇摇欲坠。 她皱皱眉,问小蝶: “这扇窗子,在我们来时就开着吗?” 小蝶挠挠头: “没,没有吧,奴婢也不记得了。” 心中突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苏妙卿摸摸莫名跳的快速的心跳,拉了拉小蝶: “小蝶,我们收拾收拾快走吧……” 小蝶点点头,将披肩给苏妙卿拢上,两个人刚要出门,从下方突然老鸨的一声喊叫: “哎呦官爷!这大早上的这是干嘛啊!” 下方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传来几声凶神恶煞之声: “抓贼!有人闯入侍郎府偷东西!目前那贼人中箭,闯入了这里!侍郎严命,一定要将贼人捉拿归案!” 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东西砸碎之声。 老鸨哭着喊着,却都没任何用处,有一些还未起的姑娘们就那样被这些官兵十分粗暴的拽了起来,尖叫声响彻整个春楼。 “小姐!怎么办啊!” 眼看那官兵就要查到她们这间,苏妙卿也有些慌了,她独身一个女子在这里,且打扮奇怪,肯定会让人怀疑。 况且,到时候就算自己说出真实身份,江沅出征在即,很有可能会引来江沅的追问。 该如何? 苏妙卿咬咬牙,跑到窗边,这是二楼,并不算很高,如此摔下去,可能会受一点伤。 “小姐,你是想……” 小蝶面露惊恐: “不要啊小姐,这太危险了……” “也没其他的办法了,小蝶,你敢吗?” 见苏妙卿面容坚定,小蝶心里发怵,却还是点点头: “敢!我跟小姐一起跳!” 两个人点点头,刚想登上那窗户,苏妙卿身后的衣领突然被揪住,下一秒,她落入一个冰凉带些露水的怀抱: “别动。” 耳边传来嘶哑低沉的男声,夹杂着点点温热呼吸,吹到苏妙卿的脖颈上。 第11章 叫? 苏妙卿浑身一震,她僵在原地, 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自己挑女子之时?还是自己与柳曼曼讲话之时。 小蝶看到苏妙卿被劫持,眼眸大睁,急着上去打那黑衣男子。 “想活着,就按我说的做。” 他看一眼苏妙卿,那双凌厉的眸偏生成了桃花眼的模样,像是一汪春水里泛着柔情,被盯住时,又无法忽视里面那逼迫的杀意。 苏妙卿给小蝶用了个眼色,小蝶冷静下来,却还是一脸防备的,看着黑衣男子。 门外官兵的叫喊声越来越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进苏妙卿的鼻腔。 苏妙卿皱皱眉,联想到刚才那群官兵在下面的叫吼,她了然,看来,这就是他们抓的那个贼人。 “你想怎么样?” 苏妙卿沉住气问: “只要不伤人性命,我愿意配合。” 那男子没想到她会如此痛快,蹙眉,将她微微松开。 刚想说话,大门突然传来冲天的敲门声。 男子将苏妙卿抓紧,一手抓住了一旁的床杆,用了点力气,床就开始吱嘎吱嘎摇了起来。 秒懂他想做什么的苏妙卿脸色突然红了起来,小蝶瞪眼,紧紧鼓嘴瞪着那男子。 若说眼神可以杀人,大概这男人早就被她千刀万剐了。 在听到这声音之后,外面的官兵顿了顿,却随即更用力的敲门: “里面的人!快出来!” “叫。” 男子冰冷一句,让苏妙卿更是一愣。 她前世今生的房事少的可怜,这突如其来,就算要配合,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可是,眼看外面的人便要闯进来。 苏妙卿咬咬唇,刚要开口,腰间突然一痒,从喉咙难掩突然发出一声难言的呻吟! 苏妙卿一把捂住嘴巴,脸色涨红,瞪向那男子。 外头的官兵顿了顿,突然带了点调笑之意,看向老鸨: “怎么,你这大清晨的也有做这档子事的?” 老鸨苦着脸,想起方才这女子给银子时那大方模样,只能硬着头皮道: “咱这白天晚上都营业,也得照顾一些有特殊需求的爷不是?” 身后一个官兵不耐烦的推开她们,砸门更猛烈些: “里面的人!赶紧出来!否则就闯进去了!” 那男子在苏妙卿的腰上不断作祟,苏妙卿吟叫连连,手指却狠狠的拧住那男人的胸口。 两个人虽针锋相对,嘴上手上的动作不停,伴随吱嘎吱嘎的床摇声,和苏妙卿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两句声音。 屋外的人都迟疑了。 “直接闯进去吧。” 外面有人一声令下,苏妙卿看看有些看愣的小蝶,眨巴眨巴眼。 小蝶立马会意,清清嗓子大喊道: “哎呀小姐!您还是收手吧!要是老爷知道您在这里做这种事肯定会大怒的!” “您身份尊贵!虽与公子郎情妾意,但终究家世不配!” “你懂什么!” 苏妙卿朗声: “父亲就算有再大的权利也得依着我!放眼望去,这皇城之下,谁人不说一句他疼爱女儿!” “反正我与公子的事用不着她管,你要是回府以后敢多嘴多舌!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喂狗!” 她可把娇纵小姐的模样演得淋漓尽致,本来打算闯进来的那些官兵迟疑了。 听到这些话,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里面的人身份特殊,父亲又是皇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听这意思,似乎是哪家官员极为受宠的小姐再与情郎私会。 在皇城里,这种事也多的很。 但是,若是她们贸然闯进去,撞见了这等丑事,那官员,会不会将他们灭口? 没有人敢去冒这个险。 那为首官兵不信邪,刚想推门,被老鸨一把拽住。 老鸨紧皱眉头摇摇头: “不行啊官爷,里面这位姑娘,给银子都是一千两一千两的赏……” “您要是冒犯了她,到时候,我这个楼里都要跟着遭殃奥!” 这话彻底打消了那官兵疑虑,他将手松开,带人去搜下一个房间。 听着人声渐渐走远,两个人都放松了警惕,还未舒出一口气,苏妙卿突然感觉腰间一紧,那人的手还是不安分! 她脸色一横,趁那人分神,转动手腕,手里那长年带着的袖剑猛然射到那人胸口! 只听他闷哼一声,缓缓倒地。 到现在,苏妙卿才看清,袖剑进体的地方,正是他中箭受伤的地方。 从那个位置,不断汩汩流出鲜血。 男人缓缓贴墙倒下,拧了眉头,看着苏妙卿,将手缓缓举起来。 从他手里,一块沾了血的玉珏十分刺眼。 那是苏妙卿平时戴在腰间的佩戴。 她一愣,看向那男子,男子声音虚弱: “你的……玉掉了,我只是接了一下……” 说完他便倒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小姐!他不会死了吧!” 小蝶惊恐道。 “别慌。” 苏妙卿让自己震惊下来,她摸了摸自己腕上的袖剑,有些犹豫。 这是她的兄长给她打的嫁妆,袖剑上抹了沈大姑娘上特有的毒。 因为有了前世的经历,所以苏妙卿现在随身携带,没想到,用在了这种地方。 更要命的是,当时兄长并没有给她这袖剑上的毒的解药。 “你……” 本想问问这男子感觉怎么样,刚才的事情,貌似是自己误会他了。 却不想,话还没说完,便被男子伸手一把抓住。 “先别出去。”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说这话,苏妙卿心中一荡,凑到窗户前偷偷看了看。 果然,那群官兵并没有出去,而是在下方蹲守,只要她们一出去,恐怕就会被立马擒住。 她缓缓将窗户关的只剩一条缝,坐在男子身边跟他一起等候,看他那逐渐虚弱的面庞,苏妙卿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道了个歉: “对不起啊……” 男子掀开眸子看她一眼,那眼中看不出喜怒,却有浓浓的无奈,用尽力气将身子翻到一边去,闷闷说了句: “方才,你叫的……” “着实难听。” 苏妙卿:??? “你胡说!” 小蝶立马气的跳脚: “我家小姐明明是叫的最好听的!” 苏妙卿:…… 第12章 不要留我一个人 现在时候尚早,那男子有些力气,苏妙卿便想与他聊聊。 但是除了名字外,他却一概不说。 他说,他叫阿湛。 春楼外的官兵不但没少,反而还多了一些。 大抵侍郎府那边又增派了人手。 现在看来,回去的时间又要晚了。 她心里有些焦急,自己出来时,只留了手信说给李氏买药,没想到这一出来回去竟是难了。 “小姐,他好像不太对劲……” 小蝶有些焦急的到苏妙卿身边。 苏妙卿被小蝶拉着去了榻边,猛一打眼,却看到他大口大口,隔着那面罩,吐着黑血。 她被吓得倒退一步,连忙上前将阿湛扶起,生怕那些血呛到他的咽喉,想将他面罩拽下来时,却被他的手一把抓住。 那手心冰凉,应该已经到了极限。 苏妙卿便松了手,焦急问他: “你还好吗!” 阿湛脸色青紫,这让苏妙卿更慌。 明明,兄长并没说过,这毒有这么强啊! 迷迷糊糊中,阿湛睁开眼,入眼而来,是那女子满眼的担忧,和一双十分摄人心魄的眸子。 其实他一直想说了。 他很早也发现了。 初见她时,她与那青楼得女子在对话,从背影看去,身量纤纤,只单披一身藕粉色斗篷。 似乎聊的是一些比较沉重的话题。 当时,刚闯进来的阿湛,只看她柳眉紧拧,唯有那双眸子,在这稚嫩姣好的面容上灼灼发亮。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往后的阿湛所说,初见她时,她那双眸子里充斥着世间万物,如直冲云霄的瀑布那般震慑,也如那沉寂万里的白云那般沉稳。 她似乎经过了许多时空,在看花,看海,看这人生百态。 仔细看去,那双眸里,却只余她自己。 再多看一眼,他似乎便无法思考。 阿湛闭了闭眼睛。 那充斥的血腥味让他极其不适。 没想到那箭上的毒竟是这么重,自己真是小瞧裴少云了。 “小姐!那些官兵走了!” 一直在观察的小蝶道,她面露焦急: “我们快走吧,若是回去晚了,恐怕到时候无法解释,我们……” 看向怀里虚弱的阿湛,苏妙卿珉珉嘴。 “快走……” 他有气无力的推了苏妙卿一把。 本来,就是自己将这女子牵扯进来,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让她继续和自己有瓜葛。 江沅明日出征,恐怕现在在府里找她已经找疯了。 她看一眼小蝶,最终只能无奈叹气。 为他寻到个舒服姿势后,便出了门去。 待苏妙卿出门,他又猛不丁的吐出一大口黑血。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密信已经送出去,按碎月的处事,他也不用担心。 就算这样去了…… 他倒在榻上,脑中似乎有一根弦突然断了。 他记起了那场大火,记得那天的长剑,也记的那根长矛,从远处飞来,穿透了他的母亲,也穿透了他。 那是一场噩梦,跟随了他十八年。 最后剩下的,不过是胸腔处那一处狰狞的疤痕。 和自己房间角落深处,那只敢偷偷为母亲祭奠的小白灯笼。 大抵人之将死,想的东西也多些。 从前的他,可是从来,不会去想这些往事。 阿湛笑了笑,带着些苍凉。 他总以为自己死后去留下些什么,给母亲他们报仇也罢,给父亲立个墓碑也罢。 总要有些事情是要做的。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成。 唯一留下的,竟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谢湛啊……” “砰!!!” 那门被重重打开! 他甚至睁不开眼皮,便已经闻到了那女子身上独有的海棠花的味道。 下一秒,他被扛起。 谢湛拼尽全力睁开眼睛,自己身下,是那羸弱的女子。 她的个子尚小,力气也不大,背着他一直往地上掉,那双腿已经在地上拖沓。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女子如蝶一般颤抖的睫毛,和太过用力微微鼓起的脸颊。 “你怎么……” “我找到了一辆很小的马车,在后院,这样我们出去不会太惹人注目!” “我不会见死不救,毕竟是我害了你!” “去哪?” 其实谢湛很想说,她那袖剑上的毒根本对他起不了作用。 真正让他痛苦的,是裴少云的长箭,和上面的蚀心毒。 不过,看向面前女子那拼尽全力的模样,他又没有说了。 只是缓缓道: “平阳公主府。” 苏妙卿一怔。 与小蝶一起将谢湛塞到马车里,二个人挤在里面已经有些舒展不开。 小蝶坐在外面,这车夫是半路找来,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且另说,京城中认识她的人也少,所以她露个面,也没什么在意。 马车颠簸,两个人几乎是挤在一起。 谢湛摇摇晃晃,早已经没了力气支撑。 他的意识涣散,随着一个颠簸,重重的歪倒在了苏妙卿的腿上! 苏妙卿一愣,浑身就那么僵在那里,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再将他扶起,恐怕也难以施展。 但是,自己明明是有夫之妇,如此这般,到底有些不合适。 她思考一番,想抬手将谢湛托起,却在靠近他的那一刻听到他的喃喃自语。 他说: “母亲……母亲……” 他说: “不要留我一个人。” 苏妙卿愣了。 因为这句话,她前世将死时,也如此想过。 她想,不要留她一个人,死在这荒凉的沙漠。 她想父亲,想兄长,也想平日里严厉的娘亲。 她没了舌头,最后映照的,是那些打马探花时年少的记忆。 她说: “不要留我一个人。” 可是,她还是孤零零死去了。 她的眼眶蓦然就湿了。 这次,她没有推开谢湛,她轻轻拍着他,便如同拍着前世的自己一样。 她说: “你不是一个人。” 马夫甩着鞭子,小蝶靠在马车上,有些昏昏欲睡。 从马车里,传出一女子,柔声的,缓缓的歌声。 她唱: “娇女郎,围城墙,日日留我哀断肠……” “心也思,情也想,幸得娇儿,在身旁……” 第13章 幸福吗? 这是前西域皇后曼娘的歌。 前世,这首歌被一个西域老者传进大齐,却人人不屑传唱。 只有苏妙卿,在府里做工时,尤其喜欢哼唱。 那西域老者说: “西域皇后曼娘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人们传她是泪织女转世,整日相思,整日流泪。” “所以,唱的曲儿,也悲人的很。” 可是苏妙卿不这么认为。 人们从这首诗曲里,听出来曼娘的哀怨。 她独独听出来的,是曼娘与其子相依为命的时光。 她觉得,曼娘并不悲伤。 所以,她用自己的理解,将后面两句缓缓唱出。 迎着微微火光,随着风儿清扬。 她唱: “娇儿啊,娇儿啊,笸箩花开好时光。” “娇儿啊,娇儿啊……” “娘亲惟愿你安康。” 她长舒一口气,打量着谢湛缓缓舒展的眉眼,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一路无言,待小蝶幽幽转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公主府。 她付了车夫银子,上前拍了平阳公主府的大门,对那开门的小厮报了阿湛的名字。 小厮狐疑的打量她一眼,最终进门禀报。 小蝶与她扶着谢湛下了马车,看着那烫金大字有些沉默。 她虽知道,阿湛身份特殊,没想到,他竟然认识平阳公主。 要说平阳公主,这城中倒是无人不晓。 当今皇上只是皇室旁支血脉。 先皇在世时,朝中内斗严重。 他身体不好,九子夺嫡夺的激烈,死的死,伤的伤。 最后留下的三皇子,也被废了身子。 而平阳公主,是先皇最小的女儿。 世人常说,当时的先皇,甚至有要立女皇的想法,但是看着自己那年纪尚小心思单纯的女儿,最终还是不忍心,派人从旁支提拔了一个男孩,传位给他。 这先皇留下的唯一圣旨,便是: “不可让平阳公主和亲,她这一生,潇洒肆意便好。” 到了京城,看着面前诺大和金碧辉煌的公主府,苏妙卿想起了前世。 平阳公主聪明,但是也着实笨拙。 她身份特殊,为恐圣上猜疑,从不参与皇室之事,只在府中养了许多面首,日日快活度日。 而她唯一的好友,便是当今昌平候府夫人,自从五年前,昌平候府携其夫人双双归去后,平阳公主越发太平度日,出门极少,唯一交好在意的,也只有好友留下的两个孩儿。 谢湛和谢行舟。 阿湛,阿湛…… 嘴里念叨着谢湛的名字,苏妙卿心里腾升一荒唐的念头。 但是随即,这念头被她浇灭。 昨日,那小侯爷刚跟江沅一起领的旨,明日要出征的。 而阿湛伤成这样,也有些荒唐。 那他唯一的身份,就是…… 苏妙卿扶着他的手慢慢收紧。 很快,便有一女官一路小跑而来,见到苏妙卿身旁的谢湛时吓得魂都要掉了。 谢湛被抬走,而她跟小蝶,则被人带到了公主府后院厅中。 还未进门,从里面传来一女声兮笑。 “公主,苏姑娘来了。” 那女官灯心禀报。 “进来。” 进到内厅,苏妙卿这才见到这传闻中的平阳公主。 女子一身桃红萝衫,肤若凝脂,魅人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朱唇微张,口脂凝露,身旁被几个男人簇拥,个个容貌绝色。 这倒是与苏妙卿想象不同。 毕竟,按年岁来算,目前的平阳公主,已经四十有余。 她话不多说,将苏妙卿打量几眼,在问清她的身份后,轻笑一声: “马车已经备好,我会安排人带你更衣。” “今日,你出门采买,因身体欠佳晕倒巷中,正好被我采药的女官发现,捡你回府。” “如今方被治疗醒来,你可明白?” 苏妙卿阖下眼,她是个聪明人,对着平阳公主扑通一声跪下: “臣女,谢公主大恩!” 光是这句被捡回府,就已经足以表明,平阳公主往后对自己的庇护之意。 “臣女以后愿为公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是个聪明的。” 平阳公主满意道: “不过你也不用谢我,毕竟是他拜托的我。” “这么久,他可是第一次求我办事。” 她虽看着自己的指甲,眼里却是止不住的柔情。 苏妙卿看她神色,抿了抿嘴: “若是再有机会,臣女定会好好谢过阿湛公子。” “有公主您这般在意他的人,阿湛一定相当幸福。” “幸福吗?” 平阳笑了: “这话倒是稀奇,毕竟从他亲人去世后,他便是那样的性格了。” 她自言自语道,接着挥了挥袖子让人带苏妙卿去更衣。 “小姐,这鹿茸你可是整整熬了四十九个小时才熬好,相信公主喝了,定会十分欣喜。” 远处廊下,两个人影缓缓走来。 为首的粉衣女子眉目含情,柳叶眉尽显温柔,薄唇透着点点嫣红,一副解语小意的可人模样。 “最近天变的快了些,公主身子骨一直不大利索,希望这能对她有用。” “也不知道我们突然拜访,公主她起了没有。” “给公主喝这鹿茸次要,其实……” 那丫鬟采星贼兮兮的笑笑: “小姐是想来看看,明天就出征的谢将军吧!” 丞相府独女林灿禾心悦谢小侯爷,这件事还没几人知道。 明天谢湛即将出征,这一去,回来又不知哪年哪月。 少女心绪独有,她派人打探,得知那谢湛并不在府中,只略微一思量,便想到,大抵是在平阳公主这里。 平阳公主与丞相有些交情,所以,林灿禾便熬了鹿茸,想着,最后能见一面,只一面就好。 想到这里,她抱紧了怀里汤盅。 将走到厅前,却不想,正好目睹了苏妙卿从厅里走出来的身影。 “这是……” 采星皱皱眉: “这女子,在公主府好像没见过。” 林灿禾也觉奇怪,她行至厅前,从里面传出一喑哑男声让她大喜。 正是谢湛的声音。 “姑姑,这次又麻烦你了。” 他似乎十分虚弱,这让在门外的林灿禾心紧了紧,刚想敲门,却听平阳公主道: “属实稀奇,你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送回来,怎么,她对你很重要?” 第14章 面首 林灿禾的手一怔。 “她是个好姑娘。” 似乎是感慨,谢湛淡淡说道。 一瞬间,林灿禾心里的酸涩腾升,她敲门的手慢慢放下,紧紧抱着那汤。 “还是不要多想什么。” “虽然你有这心思,姑姑十分高兴,但是那女子是江府新妇,已嫁给江少将军,心中再有想法,也要好好埋着。” 里面沉寂半晌,谢湛轻笑: “姑姑是,小看阿湛了。” 接着,便是一些闲聊之语。 林灿禾站在门前,身形不断瑟缩,她有些哆嗦,采星担心的拍了拍她: “小姐……” 而换好衣服的苏妙卿也随着灯心而来。 “林姑娘?” 灯心唤她一声,林灿禾像是受了惊,抱着那汤便跑了。 这一声,惊到了里面的平阳公主和谢湛。 里面脚步声微起,平阳公主打开门,看向林灿禾跑去的地方若有所思。 “先进来吧。” 灯心与平阳进去,苏妙卿也略有些狐疑,走到厅前时,眼神突然瞥到地上那一封浅粉色的信纸,和一张烫金字体的平安符。 “姑娘,你的东西……” 她有意去唤,林灿禾却已经没了影子。 无奈也只能收着,进了厅内。 可是,这一待,却是待到了下午。 那香一柱柱的燃,苏妙卿就那么端端坐着。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厅里,还是有一些血腥味。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平阳公主觉得有趣,开口问道: “怎么,我让你在这等,你便在这等,也不问我?” “公主既然答应送我回去,那定不会食言。” “既然公主让我在这里等,也肯定有公主的用意。” 这番话倒是让平阳公主没料到,她挑挑眉毛,终于细细打量起苏妙卿。 “确实不一样。” 她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又是半个时辰后,大门处突然有了动静,伴随着阵阵马蹄,一公子轻笑: “姑姑!” 那马蹄声硬生生逼到了门前,灯心开门,眼里不禁带些笑意,语气却是慎怪。 “二公子又胡闹,府中疾驰,受伤了该如何。” 顺着灯心的话语看去,那庭院之中,一匹高悬大马,马匹之上是一俊俏儿郎,年纪似乎尚轻,不过十八有余。 眉眼如峰,嘴角含笑,那长眉轻挑看向平阳公主,朗声唤了一句: “姑姑是定不会生行舟的气的。” 听他这话,苏妙卿对他的身份有了了解。 昌平候府二公子,谢行舟。 她不禁悄悄思量这位少年郎。 昌平候府两位儿郎皆是传奇。 先不论那大齐传说谢湛,这谢行舟也是有段佳话。 听说他三岁舞刀,五岁练剑,八岁便能独自做诗,十岁时,更是将满堂夫子说的口不能言,他年岁尚小却极负美名,而如此优秀一人,如今却还未入仕途。 恐怕,这也是他那个哥哥谢湛的安排。 大齐的信仰,昌平候府有一人就好。 若是二人皆是,恐怕会惹皇上猜疑。 “你莫要贫了。” 平阳公主瞪他一眼: “今日叫你来,是有任务在身。” “有何任务,姑姑尽管说就是!” 他朗声一笑皆是风采。 平阳公主微抬下巴,笑道: “送这位姑娘回家。” “城北,江府。” 一听江府,谢行舟的脸猛然拉了下来。 他也不顾苏妙卿还在这里,皱眉道: “是那个刚娶了妻子就睡了姨娘的江沅的府邸?” “臣不去!” 谢行舟一抱胸: “姑姑再找人吧!” 苏妙卿没想到,平阳公主竟然会把谢行舟叫来护送自己。 有了他,江沅也是不敢多言什么。 不过,看这模样似乎是不成了。 苏妙卿起身,刚想行礼告辞,却不知平阳公主对谢行舟耳语了什么。 他的表情从震惊变为肃然,接着对苏妙卿行礼: “苏姑娘,失礼了。” “我会送你回府。” 虽不知他转变的其中缘由是何,但是苏妙卿也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当即道了谢。 一切准备就绪后,在离开内厅,上马车时,苏妙卿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面首被平阳公主屏退,厅内只有平阳公主一人。 她风情万种的坐在高位之上,桌上的酒杯空了许多盏。 明明艳丽如画,却只显寂寥。 苏妙卿皱皱眉,她想起前世,平阳公主虽聪明,唯一笨拙的一点,就是拿当今皇上做了亲兄长。 自己不是正经皇室血统,是皇上一生的心结。 所以,不管平阳怎么深居简出,不管平阳怎么示好,她这条命,也终究由不得她的。 而前世,也正是平阳公主十分相信当今皇上,被皇上设局查询墨室一暗,以身入局,死在了阴暗的地牢中。 照理说,她只是一个不喑世事的公主。 可是皇上却说: “朕能信的,只有你。” 多么残忍。 “公主。” 大抵受不了这大厅弥漫的孤独,苏妙卿开口: “臣女,想送您一句话。” “要想善其身,必先护独身。” “其他人,皆不可信。” 平阳公主的脸色变了一分。 但是随即,她便恢复正常,继续看着自己手上通红的丹寇。 “还有。” 苏妙卿没有再见到谢湛,心中说不清是遗憾还是什么: “希望公主好好对阿湛。” “他刚中了毒,还需好好修养,还请公主,不要让他过早服侍。” 平阳公主愣住了。 谢行舟也愣住了。 “你觉得!阿湛是本公主的面首?!” 她突然提高了音调,表情古怪。 苏妙卿皱皱眉: “不是吗?” 平阳公主就这么打量她良久,半晌以后突然大笑出声: “你说的没错。” “阿湛,确实是本公主的面首。” “本公主会让他好生休息,你放心就是。” 第15章 回府 灯心一言难尽的看着平阳: “公主,您又这样。” “怕什么,阿湛都还没说什么呢?” 她冲里间喊了一句: “你说是吗,阿湛!” 谢湛略有些无奈,轻笑一声: “姑姑开心便是了。” 他突然想起,今天刚闯进那房间时,苏妙卿对那女子说的那些事情。 看样子,她在江府,过的也并不好。 “阿湛即将出征,还请姑姑在京中,替我多注意这女子。” 他的声音明明听不出喜怒,平阳公主却嘟囔: “你倒是在意她。” “毕竟,是臣的救命恩人。” “切。” 平阳公主撇了撇嘴,刚想再言上两句,却突然想起方才苏妙卿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微微愣,将手里的酒盏拿起,刚想浅啜,却最终罢休,放下了那杯烈酒。 “行吧。” …… 公主府的马车不怎么出府。 如今行驶在皇城街道上,那马车顶上大大的金标让周围人闪的极远。 且不说,还有谢行舟护送。 人群中有人议论: “这公主府的马车,方向好像是江府……” “就明天即将出征的江将军府邸?” 有人诧异道: “那府里近三天可出了不少事呢,先是那姨娘跟将军勾结死的不清不楚,现在,听说新妇今早也跑了,至今未归。公主也不嫌晦气!” “方姨娘也就算了,那新妇之事稀奇,听闻清晨就不见人,说去给江夫人抓药,这一抓抓了一天,这都到晚上了也不见人,肯定是不知跟谁跑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只是一天未归……”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那人高声道: “江夫人就是这么说的,说她的儿媳眼眶高,指不定跟谁跑了呢!哪家女子能一天不归啊!” 小蝶脸色涨红,恼怒起来便要跟她们理论几番: “这也太过分了,小姐,你天天给那江夫人熬药拿药,她竟在外面这样传你,当真不记你一点好吗!” 前世,苏妙卿已经见识过李氏那张嘴的厉害,她也并不怎么意外。 “别慌,一会回去便知道了。” 公主府的马车来江府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在苏妙卿下车时,周围百姓已经围了不少在江府附近。 谢行舟声音不紧不慢,对门房道: “今日清晨苏姑娘身体不适被公主所救,因身上有伤,公主便允了她在府中休整。” “公主常年不喜出门,特地说了,苏姑娘十分对她心意,还请江家人,不要过多为难。” 她是说给门房听,也是说给众人听。 见苏妙卿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身后公主府的马车威严堂皇,门房战战兢兢: “小的……小的这就去禀报!” 没一会,江家里面起了骚乱,李氏和江赢北纷纷小跑出来对着谢行舟行礼。 江沅在最后,仍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场景。 看起来,这次降职对他打击很大,连对着苏妙卿似乎都无所谓了。 谢行舟本来就对江沅没什么好印象,如今见他这副模样,再加上第一次见这么没规矩的人家,他没好气的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李氏立马拉住苏妙卿的手: “卿卿能回来,是我们最高兴的事情,我们怎么舍得为难她。” “能让公主高兴,卿卿也不枉落这次晕倒。” 这话说的灯心眉头狠狠一皱。 “江夫人,慎言。” “我们公主救治苏姑娘本是好意,被你这么一说,倒成了丧门星了。” 李氏脸色唰一下惨白,不断呼打着自己的嘴: “民妇失言,民妇失言……” 这等场面,谢行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拽了缰绳离去。 越过苏妙卿时,他淡淡一句: “多谢。” 让苏妙卿愣了愣。 在谢行舟走后,苏妙卿方进了府门,随着几人踏进院子,一个巴掌猛然就扇了过来。 她被打蒙,头偏到一边去,耳朵有些瓮鸣,看向眼眶发红的江沅,将那一瞬间的恨意压了下去: “夫君……” “你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李氏也被吓蒙,这苏妙卿刚被送过来,江沅就动手,若是没外人传了去,指不定公主会怎么想。 “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他的!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他的!” “怎么,你是嫌我官职低了?所以让他送你回来!你这女人!你这女人!” 看他的模样,竟是有些疯癫了。 苏妙卿微愣,从怀里将一张纸条抽出,盈了泪递给江赢北: “这是……这是方姨娘家人的地址,儿媳今天早上早早出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找这个……” “公公,我已经约了时间,明早麻烦你去寻她,让她证明夫君的清白……” 说完,苏妙卿站起身来跑走,洒下一串泪珠,江沅愣了愣,也在这时清醒了过来: “等下,卿卿,卿卿,我方才喝多了!” 书房中,小蝶为苏妙卿上药。 而门外的江沅正苦苦哀求。 小蝶也红了眼睛: “这姑爷怎么突然跟疯了一样,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 大抵是看那大马上的儿郎意气风发,也大抵,是被公主的排场迷了眼。 这一切一切,其实都与现在落魄的江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且看上了战场,还会不会有人惯着他吧。 “哭什么。” 苏妙卿好笑道: “他如果不打我这一巴掌,今晚指不定得被李氏塞到他房间里跟他圆房。” “有了这一巴掌,咱们也算有个正经理由了。” “哎。” 小蝶幽幽叹口气: “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她心疼苏妙卿,却也根本无法言说,只能伺候她睡下: “早点休息吧小姐,明天早上还要送姑爷出征呢。” “而且,也能见到小姐一直崇拜的,谢湛谢小侯爷了,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第16章 初见谢湛 苏妙卿的兄长苏明澈有腿疾,虽然平时生活不打紧,却无法从军。 这是他一生的遗憾,平日里,他便也就在家里做做暗器,打打兵器,也不失一种乐趣。 以前苏妙卿未出阁的时候,苏明澈便经常与她说那谢湛的事迹。 他说: “谢小侯爷谢湛,是大齐的英雄。” 说起谢湛的名声,大抵是让这周边大国皆胆寒的存在。 有谢湛的战役,不能说百战百胜,但确确实实每次其他国家都落不了一点好。 要么最终夺别人一城,要么最终占别人一国,甚至有一次,连夜策反了别国的百姓一起发起战争。 其实也可以说,没有谢湛,就没有现在繁荣的大齐。 大家都不敢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苏明澈有时会给苏妙卿说谢湛的淮水之战,有时也会说明阳之争。 话里话外间,皆是带着,对他的崇拜。 最后,连带着苏妙卿一闺阁儿女,都对这谢小侯爷有了一些向往。 听小蝶这么说,苏妙卿知道她是想让自己高兴起来。 若是在前世,大抵她会对这件事十分热衷。 毕竟,见过谢小侯爷,就能回去与哥哥一同讲讲。 可是,重来一世,那些想法却都是淡了。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在想,如何把这江府,碎尸万段。 …… 第二日天未亮,皇城吹响了号角。 江沅穿上了战甲,城墙之外,哭喊声告别声一片。 这是家眷与战士们告别的时间。 江赢北这个时间段,已经在用苏妙卿给的地址去寻柳曼曼,所以没有来。 这素裹的人群当中,苏妙卿红了眼眶,将那祈愿平安归来的黄丝带带在了他的手腕上。 离别在即,江沅也哽咽许多。 他觉成亲这几日,实在是愧对苏妙卿,当即嘶哑道: “卿卿,让你受委屈了。” 前世也是如此,他哭着与自己告别,自己同样也哭成泪人。 现在的江沅,对她确实还有感情。 可是,三年之期,足以让一个人变得冷血无情,残忍狂暴。 苏妙卿冷了冷眸子,不着痕迹的错开江沅想拥抱他的臂膀: “夫君,我怎会怪你。” “父亲已经去寻找那方姨娘的亲妹妹,你放心出征,我们会替你在京城正名。” 看着满天黄沙中,苏妙卿脸上泛起的微红,江沅叹息: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去尼玛的!老子让你带的野草馒头怎么没带!” 一男子的吼叫声引起周围人的注意,那是一身材魁梧的官兵,他的妻子娇小,此刻瘫倒在地上不断的哭泣。 “那野草,那野草不是这个季节生长的,夫君别生气,我已经做了精肉包子,你……” 话未说话,那男子一耳光便抽了过去! 女子被重重打倒在地,鼻腔不断流出鲜血。 她却只是哭着,求那男人原谅。 “老子是去打仗!去保家卫国!想吃点什么都吃不到,要你他妈的有什么用!” 战争前的气氛总是让人极其紧张,男人一把抓过女人的衣襟便要抡拳。 苏妙卿手指动了动,抬眼看向江沅: “夫君不去救她吗?” 江沅摇摇头: “现在战争在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且这是人家的家务事,那女子都没求救,我们管这个做什么。” 苏妙卿假意乖巧点头,心中却止不住的发笑。 是了,江沅便是这种男人。 她转动手里的袖剑,方想出手,只听砰一声,那男子哀嚎一声,扑通便跪在了地上! 一股凌冽的风中冷气,夹杂着淡淡兰花香弥漫在了战场。 “既然那么喜欢吃野草馒头,那你就留在这里种野草吧。” 就像是山泉水敲打岩石一般的悦耳,带着几丝玩世不恭,谢湛不知道何时出现,那脚还踩在男人的小腿之上。 他一身雪裘披肩,那白色的绒毛更衬他肤如脂玉。 披肩下方,是精亮的铸钢铠甲。 远山高岱的眉峰微微轻挑,那狭长的凤眼带一丝慵懒,而眸中的星点更显得他神采不凡。 阖下的睫毛如这冬日两只展翅的蝴蝶,他就那么懒懒的站着,周身气势却压的人喘不过起来。 人人都说,谢小侯爷是这大丹京城中的一抹绝色。 亮如星辰,美若牡丹。 偏生性子又生的随意,倒不知惹了京中多少少女的心中花。 苏妙卿第一次见,便有些怔住了。 她觉得,传闻还是,收敛了。 “将军!将军!” 那男子哀嚎一声: “我只是,只是……将军饶了我……” “正如我所说。” 在一片惊呼声中,谢湛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 “若是连妻子都不能好好保护,何谈保护家国。” “想吃野草包子,那就在这里种野草,战争归来之时,我至少要看到十亩地。” 说完,他粲然一笑,马上之人意气风发,高拽缰绳: “众位将士!准备出征!” 不知是不是苏妙卿的错觉,在临行前,谢湛似乎朝她看了一眼。 那一眼如同幽深漩涡,竟是让她连心跳都忘了。 “脸上,谁打的?” 他突然越过重重人群望向了他,因方才有那一家的事,所以众人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将目光投向江沅。 “是!是内人自己摔的!” 被刚才那个男的的下场吓到,江沅立马接话。 苏妙卿看谢湛一眼,两方对视,她猛然低下头。 这种感觉,直至队伍出去好远,她才慢慢回神。 而马上的谢湛,同样慢慢抚上了心口。 “自己摔的吗……” “呵……” …… 送完江沅,苏妙卿与小蝶坐马车回去。 小蝶有些担心: “小姐,这江老爷真的会……” “万一计划失败,那女人再把我们供出来了……” 苏妙卿现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江沅已出征,她也能攒足力气对付这江家人。 随即伸个懒腰,轻笑一声: “不会。” “我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回府了。” 与小蝶回到府里时,府里四处无声,苏妙卿心里有些奇怪。 刚踏进院子,迎面却撞上了打算出门的李氏。 “婆婆这是打算去哪里?夫君已出征了。” 苏妙卿问道。 李氏一脸焦急: “你公公自从早上出去,便一直没回来,我……” 话未说完,大门被江赢北砰的一声踹开。 李氏哽住。 苏妙卿挑挑眉。 这青天白日,巷头结尾都是人,她这公公在喝的烂醉不说。 怀里,竟是拥着一位身穿轻纱眉目留情的花楼女子?! 第17章 柳姨娘 李氏一时讶然,随即指着江赢北的头就开始骂: “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这又是把那个狐狸精带回来了!” “不是说好了再也不带回家吗,外面这么多人呢,你真是疯了啊!” 她骨子里便带着市井泼辣,当即扑到江赢北,涂着丹寇的指甲硬生生刮花了江赢北的脸。 江赢北本就微醺,被如此一抓挠,清醒了不少。 怀中美人惊叫一声闪开一些,这可让江赢北觉得失了面子。 他毕竟是练家子,一把抓住李氏的手腕,猛然一甩,李氏被重重甩到了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江赢北将那美人拽过来,挺高了胸脯: “这是阿诺的妹妹,柳曼曼。” 阿诺,是江赢北对方姨娘的爱称。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江赢北的姨娘!再也不用在外面受那种侮辱之苦!” 柳曼曼闻声红了眼眶,娇娇弱弱道: “多谢老爷抬举,曼曼愿为老爷当牛做马……” 这一套在江赢北这里十分受用,他冷哼一声,将柳曼曼搂在怀里走远。 路过李氏时,他冷声道: “你好自为之,别忘了这种好日子都是谁给你的。” 李氏苍白着脸,嘴唇哆哆嗦嗦。 她恶狠狠看向站在一边的苏妙卿,一抓石头便扔了过去。 苏妙卿后退一步,那石头在她脚下滚落几圈: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我扶起来!” “哎呦,哎呦,我的腰啊……” 苏妙卿乖乖站过来,将李氏扶起走了几步,她扶着她的腰,动作十分轻柔,却敏锐的寻到她腰上的一个穴位。 只那么轻轻一按,李氏突然浑身发麻,直接脱落出了苏妙卿的怀抱倒了下去! 这一摔,正好摔到了方才李氏扔过来的石子上! “啊!!” 李氏痛叫一声,而这一摔,正好被那石子将她的腰咯碎半边,躺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苏妙卿知道怎么回事,她却只是站在李氏旁边一脸惊恐: “婆婆!这公公怎么可以下手这么狠!他竟然将您的腰摔断了!” “您可是她的发妻啊!” 联想到刚才江赢北扔自己那一下也是用了相当大的力气,李氏慢慢红了眼睛破口大骂: “你个老不死的!” “老娘给你生了个那么优秀的儿子,让你过上了这么好的生活,你竟敢这样对我!” “等我儿子回来!等我儿子回来,我一定,我一定……” 她哆嗦着,满眼恨意。 “婆婆您先别动,我去叫人。” 苏妙卿携小蝶走远,小蝶心里满是痛快: “活该!让她那么刻薄尖酸!” “我要是个男人,娶了个这种!我也不要!” 其实小蝶说的确实也不错。 李氏现在还在依附着江赢北,虽说是当家主母,可是她并不管家,银子都在江赢北手里。 她在江家存在的唯一依靠,是因为她生了个出人头地的儿子。 但是如果,这个儿子死了呢? 苏妙卿可没忘记,前世江沅的死讯传来后,李氏如遭雷劈。 她沉沦了好几日,大抵知道,从那刻起,她在江家毫无地位。 所以,她不再管制江赢北,只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 而江赢北,也再也没踏进李氏的院子一步。 苏妙卿深知,现在李氏想要的是什么,也知她害怕的是什么,所以,她才想这么迫切的想要自己的嫁妆。 她冷笑一声,加快了步子。 …… 李氏被江赢北摔断了腰,十天半个月下不来榻。 这可方便了江赢北。 他大摇大摆的将柳曼曼娶回了家,门口的大喜灯笼又换了一遍。 李氏的叫骂声三天没断过。 两人成亲第三日的夜晚,苏妙卿理了很久的账。 直到月色渐深,小蝶给苏妙卿端了一杯炖汤: “小姐,休息吧。” 苏妙卿揉揉眼睛,叹口气,放拿起那杯炖汤,门突然被敲响。 “少夫人。” 这声音柔肠百转,若是男人听了,定是骨头就酥了。 手里的炖汤被放下,小蝶与苏妙卿对视一眼。 柳曼曼。 “进。” 苏妙卿唤一声。 柳曼曼扭着纤细的腰肢进来。 昏暗火光中,她的红唇一扬,话语也是直截了当: “少夫人,如今我已成功潜伏到老爷身边,下一步,该怎么做?” 自顾自的到苏妙卿旁边坐下,那涂着丹寇的指甲轻轻拽住苏妙卿的手臂,将她向下带了带: “坐下。” 说话期间,媚眼不断,惹得苏妙卿微微皱眉。 她从柳曼曼手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略有惊奇: “上次见你,还不是这副性格,如今再见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说到这里,她心里有些酸涩。 把一个清白女子变成这样,自己这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似乎是看出苏妙卿心里所想,柳姨娘笑道: “就算留在青楼,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突然沉默,低下了头,想起这两天晚上受的酷刑: “虽然,夫人已经告诉我此人手段残酷,我却没想到,在某些方面,他能变态至此……” “想想你告诉过我的,那被折磨死的女子们,我心里也不安。” “若是任由这个人渣留在世上,恐怕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的姑娘受害,曼曼也会日日愧疚。” “明明有这个好的机会可以手刃他!请苏姑娘切勿心软!” 面前的女子,头磕在地上,苏妙卿的心狠狠一震。 她缓缓将柳曼曼扶起: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柳曼曼,我见过许多战场上的男儿。” “唯有你,更是让我觉得心怀大义,令人敬佩。” “你是这些女孩的再生父母。” “我替她们,谢过你。” 说罢,苏妙卿对柳曼曼行礼,却被她一把扶住。 两人眼里都有泪,似乎很多事,都不必再多说。 …… 第二日,小蝶早早将皇城街胭脂铺的地契取来给苏妙卿: “小姐,这是我们皇城里最赚钱的铺子了,上个月营收也十分可观呢。” “不过,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取这地契?” 苏妙卿将手里的地契看了看,笑道: “那自然是。” “送给我的婆婆了。” 第18章 爱闹闹吧 正午时分,小蝶将胭脂铺的掌柜王强叫了来。 那人高高瘦瘦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木讷呆板。 “小姐。” 他在苏妙卿面前低着头,规规矩矩喊了一声。 “账本带来了吗?” 苏妙卿问。 王强顺从的将账本交给苏妙卿,并开始报账: “前两个月的营收比一直最好,翻了几乎三倍。” “现在正值春夏季,铺子除在皇城主街,且我们的料子多半是从江南运来的荷花料,十分细腻,所以在京城也是比较受关注的。” 一页一页的翻着账本,苏妙卿笑了。 她看两眼将账本合上: “不错,你记的十分仔细,这样也不用担心我婆婆会看不懂。” “我初来皇城,夫君出征,在这夫家还未立足,所以,便想将这铺子交给我婆婆打理,也好让她老人家信任,你觉得合适吗?” “铺子是小姐的,自然小姐说了算。” 王强道。 苏妙卿盯着他,眸中似笑非笑: “那自然是好,走吧,拿上地契,去见我婆婆。” 还未走近,房间里就穿出李氏的怒骂声。 那些丫鬟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苏妙卿抓住一丫鬟问: “怎么了?” 那丫鬟泫泫欲泣,脸上有一个大大的巴掌印: “少夫人,夫人她……她又生气了……” 苏妙卿明了。 自从柳姨娘进府,江赢北再也没来过李氏的院子。 从前方姨娘在的时候,不管怎么样,每周三,五,就算是应付外面口舌,江赢北都会来见见李氏,如今一看,怕真是魂都让柳姨娘勾走了。 她笑笑,想起前世的自己,明明知道江赢北跟李氏不合,却为了家族和睦,不断的在两个人面前说着好话,到后来,两个人的关系真有缓和,却也无人好好对待自己。 今生,她可不当这和事佬。 爱闹闹吧。 闹死了才好。 苏妙卿送开丫鬟,朝里间走去,刚推开门,一盏滚烫的热茶飞到了她的脚下,四分五裂! “小姐小心!” “滚!我让你们都滚!” “一群废物,要是叫不来姓江的,我把你们全部发卖!” 李氏嘶吼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苏妙卿挑挑眉,迈过茶盏掀开帘子: “婆婆可是腰又疼了?” 见苏妙卿来,李氏的表情越加愤恨。 她这儿媳有些本事,近两天不但搭上平阳公主这条线,还江江赢北与柳姨娘的事情办的非常体面。 外面无不夸赞,都传到她的耳朵里来了。 “怎么?你来看我的笑话?” 李氏瞪她: “刚嫁进来几天,便操持起你父亲娶姨娘的事了,你这儿媳做的好啊。” 她语气冰冷,苏妙卿无辜眨眨眼: “我可都是以婆婆的名义去做的。” “婆婆看公公的模样,若不把柳姨娘娶回来,定会日日与婆婆赌气,既然如此,与其天天让公公往花楼里跑去与她私会,不如就放在家里,日日看着也省心。” 她坐在榻上,笑着拉起李氏的手,面上一片温婉: “如此,外人既夸了婆婆贤惠,又能留公公在家里,何乐而不为呢。” 听到这里,李氏的脸色才微微好转,却还是冷哼一声: “留在家里有什么用,人也不见,天天留宿在那贱人房中。” “这么大把年纪了,也不怕死那女人肚皮上,我呸!” 苏妙卿低着头,没有搭话,只是挥挥手让王强过来。 “这是……?” 李氏面露狐疑。 “这是皇城街里的那家胭脂铺,名醉香,婆婆应当知道。” “这是我名下的铺子,儿媳知道,婆婆内心一直惶恐,所以儿媳想,与其天天把公公绑在您身边,不如婆婆自己造就一番天地,到时候,公公也就自然会对婆婆另眼相待。” 她的话像有魔力,让李氏瞳孔猛然亮了起来。 “毕竟玩物吗,总会有玩腻的一天。” “婆婆若是自己有本事,那,凡事其实都不用愁的。” 苏妙卿一边说,一边将地契塞到李氏手里。 李氏心怦怦狂跳,手里拿着那地契竟是有些烫手。 没有能自己支配的银子,一直靠伸手要银子生活,这一直是李氏的痛。 醉香那家胭脂铺她知道,在整个京城都是排的上号的。 她一把将那地契收了起来,再抬头看苏妙卿时,表情终于没那么冷: “这还差不多,如此看来,你也是个懂事的。” “我先帮你把这间铺子料理好,等回头沅儿回来,你尽快给江家添个大胖小子,这铺子啊,婆婆自然会还给你们。” 她说的冠冕堂皇,如前世每一次在自己手里要东西时一样。 苏妙卿乖巧点头: “婆婆说的是。” 两人谈话期间,有门房过来通报,声音沉闷: “禀告夫人,少夫人,方才,又人来府里递了帖子。” “说是少夫人的友人,想要明日来家中拜访。” “朋友?!” 李氏看她一眼: “你在皇城哪来的友人?” 连苏妙卿说实话也有点奇怪,她皱皱眉,对李氏道: “儿媳也不知,那儿媳先行处理。” 现在的李氏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铺子,也无心在意这些。 苏妙卿出门后,小蝶嘴巴顿时就撅起来了: “小姐!那可是老爷给你的铺子!” “你怎么能就这样便宜了她们!” 对于李氏将自己发卖的事情,小蝶心里耿耿于怀,要不是她家姑娘来的及时,自己的下场不可细想。 苏妙卿自然知道小蝶心中所想,安慰她道: “你放心,这仇我们迟早会报,且慢慢等等。” “况且……” 况且,有些便宜,当真是便宜吗? 她可没忘记,这间铺子表面看着风光靓丽,其实不久后便会被查封,还欠了一大笔银两。 那王强看着是个老实的,但是偷换原料,私吞公账这个事,他可已经做了很久。 若不是前世安昌郡主用了那胭脂烂了脸,这个事也不会被爆出来。 当时,为摆平这件事,她可谓是赔的倾家荡产,所有嫁妆几乎都搭进去,剩了一些,最后还养活这江府一大家子人。 这一世,这个烫手山芋她可不要。 苏妙卿冷笑一声,接过门房递过来的帖子。 而那帖子的署名,蓦然写了几个大字。 “林灿禾……” 丞相之女,林灿禾? 苏妙卿微微蹙眉。 第19章 喜欢谢将军? 不管是前世今生,苏妙卿都十分确定,她与林灿禾没有交集。 丞相府那等高家大户,实在跟她这小小的江家少夫人搭不上关系。 思索半天,苏妙卿突然想起,那天在谢行舟门口碰到的那位哭泣的女子。 她狐疑的拿出被自己放在匣子里的那信封和平安符。 亲封下方小小的林字恬静秀美。 苏妙卿立马懂了林灿禾来府的用意。 第二日,苏妙卿见到了这位林小姐。 她看上去比传闻中还要弱不禁风,一举一动皆扶风意柳,惹人怜惜。 “林姑娘。” 苏妙卿在门口迎接她,林灿禾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 “苏姑娘,突然到访真是冒犯了。” 她出行十分低调,轿子也只是一顶棕色木檀小轿。 这与城中其他贵女皆是不同。 从前,苏妙卿听说,这林灿禾从小养在乡下,不骄不躁,如今看来,确实不假。 两个人客套几句,刚要林府,一转头,碰上搂着柳姨娘腰的江赢北。 这三伏天,两个人丝毫不避讳的贴在一起,江赢北脸上的色意明显,却在看到林灿禾时愣了一瞬。 这一瞬间,他眼睛都看直了。 搂着柳姨娘的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松开,搓搓手,朝林灿禾露出一自觉英俊的笑: “这位姑娘是……” “你看你,妙卿,来了客人也不跟公公介绍一下。” 被如此露骨的打量,林灿禾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苏妙卿对于江赢北这目光实在太过熟悉。 他大抵觉得,像苏妙卿这种江南而来的女子,在这京城中并无多少友人,就算有,大抵也都是一些小门小户家的女儿。 这才导致,江赢北能肆无忌惮的骚扰林灿禾。 苏妙卿也感觉直反胃,今日林灿禾出行如此简便,为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自己也不好直接在江赢北面前坦言。 “你大胆!” 林灿禾身后的采星痛斥江赢北,小脸气的通红,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出: “老爷~” 柳姨娘的身姿像是水蛇一般再次攀上江赢北的臂膀: “这刚把曼曼娶回家,就要冷落曼曼了吗?” 她一把捂住江赢北的眼睛,撒娇一般: “不许看!” 江赢北被这一举动逗得哈哈大笑,一把将柳曼曼搂了过来亲了一口: “好好好,老爷疼你。” 言罢,便拥着方姨娘离开。 但是,离开时,他还是给了林灿禾一个令人玩味的眼神。 “你……” 采星一咬牙,林灿禾一把抓住她,白着脸摇摇头: “算了采星。” 她的不追究,很大一部分是在给苏妙卿面子,苏妙卿知晓,略带歉意的对着林灿禾点点头。 她没打算为江赢北辩解。 自己想作死,谁也拦不住。 将林灿禾迎到院子里,苏妙卿取出那封信和那个平安符。 林灿禾脸色微红,将信封拿到手里看了看。 “放心吧,我没拆过。” 苏妙卿懂林灿禾在想什么,当即出声回答。 有一种心事被戳破的尴尬,林灿禾立马摆手: “不是不是,我只是……” “我只是……” 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其实看林灿禾这模样,苏妙卿大致可以懂一些。 她将托盘里的糕点往林灿禾身旁推推,屏退了小蝶和采星,冲林灿禾眨眨眼: “你,是不是喜欢谢将军?” 林灿禾的脸突然爆红。 少女的心事隐于春风,藏于云秀。 却唯独隐瞒不了自己。 她先是摇头,再是沉默,随即慢慢点头。 这是一个十分单纯的姑娘,亦如苏妙卿往昔。 她就那么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我……我与谢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林灿禾答道。 “我从小身体不好,在谢将军出征前几日,曾去给他求了个平安符,但因舟车劳累,回家便病倒了。” “这件事,说到底也是我不对。” 说到这里,林灿禾眼里充满愧疚: “我听说,平阳公主与谢小侯爷是旧交,便想着去拜托平阳公主帮我转交……” “可是,可是……” 她说着说着,有些羞怯。 “当时到了门口,我又有些不敢了……”。 林灿禾擦擦眼睛: “我也理解的,我也理解……我们彼此身份特殊,如此并不妥当。” 苏妙卿猜到大致是这个事。 后来这封信到了自己手里。 昌平候府势力强悍,皇上心中一直忌惮。 这种女儿家的情长,若是自己知道也就罢了,万一被皇上知道丞相府往昌平候府送信,指不定心里会怎么想。 所以,林灿禾百般打听,来寻了苏妙卿。 不过,苏妙卿倒是很惊讶,林灿禾会对她说这些。 “苏姑娘,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林灿禾道。 “这信已经到你手里许久,你却一直恪守本分,没有拆开,我相信你。” “采星。” 她冲门外喊了一声,采星手抱一长檀木礼盒而来,她放到桌上,规规矩矩对苏妙卿道: “苏姑娘,我们家老爷听说,您婆婆最近犯了腰疾,特让我家小姐带来这个。” “他说,江将军在外杀敌,江家的事情,就是整个皇城的事情。” 说完,她打开礼盒。 里面,是一根硕大的千年人参。 在江南的时候,苏家四代皇商,千金堆山。 她见过的人参数不胜数。 但是,品相这么好的人参,连她也连连赞叹。 “丞相大人真是有心了。” 苏妙卿真心道。 “少夫人,夫人喊你。” 门外丫鬟通报,苏妙卿看一眼林灿禾。 “既然来了,也要去看看老夫人不是,否则我这做小辈的要失礼了。” 虽然心中犹豫,但是毕竟别人带了礼来,若是不让去,这才不对。 可是想起婆婆李氏的模样,她又有些踌躇。 “少夫人!” 门外一丫鬟又紧随其后,语气带着慌乱: “夫人让您赶紧过去呢!” 听这语气,应当是发了脾气了。 苏妙卿叹口气,起身道: “如此,那请林小姐跟我来。” 林灿禾与丫鬟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第20章 说媒 相比前几日,李氏的精神好了许多。 听闻她看了这两年铺子的营收,激动的一夜没睡。 不过此刻,她却还是阴沉着脸。 看到苏妙卿的时候,李氏冷声一句: “听说今天他跟那狐狸精去皇城街了。” “也不害臊,真是丢死人了……” 话没说完,林灿禾从外面进来,她规规矩矩对着李氏低低头: “李夫人。” “婆婆,我介绍一下,这是林姑娘,她是……” “你就是我儿媳的朋友?” 李氏心情不虞,直接打断苏妙卿,林灿禾保持一贯的素养: “正是。” 将林灿禾从头打量到脚,李氏突然嗤笑一声。 大抵看她穿的极素,与江赢北想法一样,以为是哪家上不得台面的小姐罢了。 林灿禾心中不舒服,却还是吩咐采星将那颗人参抱了出来: “夫人,家父听闻今天我来江家,特意嘱咐让小辈,将这人参拿过来给夫人养病。” 听到这里,李氏的表情慢慢缓和起来。 她强撑身子,去打量那棵人参,本来高兴的表情慢慢变得古怪,接着在采星傲然的神色中不屑道: “人参嘛,我们江家也有,也会每天炖上一盅。” “你这棵人参看着成色一般,都有些老气,这草皮也皱了。” 她只看了一眼,又缓缓躺下: “不过,这大概是你们府中最名贵的东西,多谢好意了。” “下次来的话,这种东西便不用带了,上不得台面。” 苏妙卿珉珉嘴,低着头不说话。 最上不得台面的人,此刻就在面前。 林灿禾愕然的表情很快消失,笑道: “夫人说的是。” “倒算是规矩。” 李氏淡淡道: “你过来。” 她高高在上冲林灿禾招招手,采星在她身后刚想发火,被林灿禾摇头制止。 连苏妙卿都觉得这个行为不太妥当, “婆婆,林小姐今日来的匆忙,外面天气不好,还需要早些回府……” “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李氏横眉一竖,厉声道: “过来看看!” 就算是林灿禾这娇娇弱弱的性子,此刻心里也有些不愉快。 她还是走了过去,任由李氏拉着她细细查看。 下一秒,李氏便换了一副慈祥的嘴脸: “模样倒是不错,你可婚配了?” “婆婆!” 苏妙卿心里一个咯噔,不满喊出声来。 “还未。” 林灿禾看苏妙卿一眼,眼里有些复杂。 她虽曾听闻这江家名声不好,哪知这一个个的,都比东街市井那乱市还要低劣。 相比下来,只有这苏姑娘,才颇具些风范。 其实,李氏自己作天作地,苏妙卿本不想去管。 她始终觉得,后果自负这句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可是,她太清楚,接下来李氏要做什么了。 前世,府里繁盛时,自己曾接济过城西豆腐铺的女儿春花。 她的父母因得罪权贵,皆锒铛入狱,唯剩她一人艰难度日。 或许看她艰苦,苏妙卿本想将她接入府中做个粗使丫头。 却不想,这一进府,便被李氏看中了。 她拉着春花的手要与她说媒,对方是平山县县令之子。 官不大,春花相配却绰绰有余。 只不过,听说那男子腿有隐疾,平日里走路不太利索。 苏妙卿也打听过,那男子名声不好,也劝阻过春花。 但是春花还是难敌权贵诱惑,嫁到了平山县。 可是,嫁过去不到一年,她就被那男子打死了。 如王瞎子一样,一些身患顽疾之人,心中也会扭曲一些想法。 后来,春花的父母出狱,在大门口天天为自己的女儿哭冤。 这并没有什么用。 换来的,只是李氏的一句: “她自己的女儿没福气,天天哭有什么用。” 说完,她还数了数手上的银票。 也是那时,苏妙卿才知道,这李氏给平山县县令介绍儿媳,是要油水的。 如今,在林灿禾身上,她似乎又想旧计重施。 果不其然,只听李氏接下来道: “我看你穿的素气,首饰也少,想必平时定也是过苦日子的。” “孩子,我跟你投缘,给你说一门亲事,你看如何?” 不等林灿禾回话,李氏立马接上: “对方是平山县县令之子,家里有钱有势,定不会再让你受苦。” 采星脸色变了变,这对堂堂一个丞相府嫡女来说简直是侮辱。 苏妙卿也觉得,林灿禾大抵是会生气的。 可是,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灿禾只是点点头思索,乖巧问道: “可是,虽是县令,月例也并不算多,应当算不上有钱有势吧?” 苏妙卿刚想开口的嘴巴停住了。 她的目光在林灿禾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流连,半晌后轻轻勾起唇角。 这林灿禾,看样子也并不只是一朵风中摇曳的小莲花嘛。 “哎你这丫头。” 李氏不满的瞪她一眼: “怎么这么不会变通,那可是县令!” 她一边说,一边夸张的做了个银票的手势,给林灿禾使着眼神: “怎么样?懂了吧?” 林灿禾似懂非懂点点头,敛下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神色: “如此,灿禾明白。” “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回去以后,灿禾定会与父亲母亲好好商议。” “这就对了。” 李氏喜笑颜开,不住地夸林灿禾懂事。 送林灿禾出府的时候,采星冷冷道: “有个这样的公公婆婆,苏姑娘你也真是不容易。” “若不是我家小姐脾气好,换做别人,你这江府大门都不用开了。” “委屈林姑娘了。” 苏妙卿笑道: “我在城西有一家衣裳铺子,最近新来了几匹极好的料子,为表歉意,明日我陪林姑娘去逛逛,林姑娘随意挑选。” “你以为我家小姐缺你那几身破衣裳?” 采星嘟囔道。 林灿禾似乎在想事情,被采星打断,她方才回神,对苏妙卿点点头: “道歉谈不上,不过,同友人逛皇城街我还没有过呢。” “明日,一定赴约。” 送走林灿禾后,小蝶憋了一天,终于一吐为快: “这两个人真是胆大包天!就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啐了一声,不解问: “小姐为何要带林姑娘去逛城西那家成衣店?相比下来,我觉得城北那家胭脂铺更好……” 苏妙卿点点她的头: “明天,你就知道了。” 她可没忘,她那家成衣店,旁边,就是江赢北的酒楼。 第21章 又见安阳 第二日,苏妙卿如约而至。 皇城街这条街道,苏妙卿已经好久没来过。 前世刚嫁过来,她曾经也约三三两两好友一起出行,相处几年,再来这条街,多是为了几两银子的菜与路边小贩杀价。 她有些恍惚,听到林灿禾的呼声才回神。 转头一笑下了马车: “林姑娘。” 林灿禾脸上带着喜色,看着面前这家成衣店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苏姑娘,原来这是你的铺子?” “我曾跟侍郎家的女儿来看过,她对这家铺子秒不绝口。” 侍郎府的女儿沈越如今风头无两,听说很快就要进宫参加选秀, 况且,李侍郎一派属于皇上正在扶持的寒门新贵,她入宫为妃,应当不难。 苏妙卿倒是不知道,这林灿禾与她是好友。 在昨天,苏妙卿已经派小蝶给这里的掌柜打过招呼。 此刻进来,掌柜已经会意,直接领着苏妙卿和林灿禾到了里间。 这里有外面又有些不同。 外面是布料排列,成衣悬挂,而这里,只是了了几件成衣立在房中,那布料流光溢彩,其中昂贵不言而喻。 江南绣娘湾湾与苏妙卿的兄长有交情,她一手绝妙绣技却从不轻易动手。 当时苏妙卿出嫁,其兄长是千求万求,才求了这几件衣裳。 林灿禾看的愣住,随即喟叹一声: “如此光彩,怕是连进贡的云帛都难以匹配。” “林小姐,你挑一件喜欢的,当做昨天在府里给你的赔罪。” 林灿禾并未推脱,感激的对苏妙卿笑笑,从最里面挑了身素的。 她进里间试了试,苏妙卿在外等候。 当然,对于采星偷偷摸摸塞到掌柜手里的两千两银票,自己也没有拆穿。 有些东西,太过客气反而会显得生疏。 林灿禾自然是知礼的,苏妙卿知道。 所以,在面对掌柜有些无奈的神情时,苏妙卿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试好了衣服,并吩咐好上门送衣服的时间,两个人出了里间。 一踏出来,外面便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铺子中为了争抢货物,争吵声并不在少数。 只不过这声音,却是让苏妙卿起了一阵寒战。 那声音,是前世差点将她折磨致死的安阳郡主。 前世,因为那王强,她的胭脂铺子让安阳烂了脸,在查出她后,安阳想了许多法子折磨她。 直至江沅死讯传来,她才觉得大仇得报,停止了对苏妙卿的酷刑。 苏妙卿脚步一顿,看向那与安阳郡主对骂的女子。 她鹅蛋脸,皮肤有些黑,却是一副干练模样,精明的眼里闪着光。 “我分明亲眼所见,这口脂就是你弄上去的,你现在不承认?” “堂堂郡主,不会连一件衣服都要赖账吧。” 安阳郡主被气的直跺脚,她手上月白色衣裙上,有一块红色的口脂: “沈越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证明这口脂就是我的!” 原来这女子,就是沈越。 两个人争执不下,苏妙卿倒是听出其中的缘由。 沈越冷笑一声,一把将安阳郡主手里的裙子抢了过来: “这裙子的银子,侍郎府替郡主出了,一会会有专人将裙子送到郡主府中。” “一件裙子而已,坦坦荡荡光明磊落,郡主不想承认,我们侍郎府承认了!” “你!” 安阳郡主一个气短。 苏妙卿倒是很欣赏沈越的气节,她慢慢跺步而出,对安阳郡主笑道: “郡主这口脂,是在醉香买的吧?” 安阳郡主拧眉看着出来之人: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醉香卖的口脂,原材料都是江南的蔷薇花冷雪。” “这冷雪有个特点,那就是遇水不溶。” 她将裙子上的口脂抹下一抹,浸泡在伙计给准备的清水当中。 那手上的颜色未松动一分。 苏妙卿扬扬眉: “安阳郡主?可否赏脸一试?” 安阳脸色一白,又从沈越怀里将那裙子抢了过去: “我买了就是!” 她付了银子,狠狠的瞪了苏妙卿一眼,换来的是苏妙卿无辜的耸耸肩。 沈越这才拿正眼看一眼苏妙卿,在瞥到她身后的林灿禾时一愣: “灿禾,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很想说明,可现在日头正晒,林灿禾道: “先找个地方用了午膳吧。” “我看隔壁就有一家酒楼。” 苏妙卿也不避讳,她在心里对林灿禾有好感,便也不想让她再与江赢北见面以免她受到伤害,出口道: “那是我公公开的,林姑娘,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沈越毫不知情: “他家做菜还可以,这里的厨师做鱼特别好吃,可以尝尝。” 本以为林灿禾会拒绝,谁知林灿禾却十分爽快: “那便去吧。” 她挑挑眉,看向林灿禾的眼里多了几分不解。 苏妙卿刚嫁过来,并没有来过这酒楼,所以小二也并不认识她。 见是三位姑娘,那小二将帕子搭到肩上朗声音: “几位吃点什么!” “找个安静点的包间。” 沈越一边说,一边给小二递过几块碎银子。 小二喜笑颜开,将几人迎到楼上的雅间。 谁知刚坐下,隔壁便传来一声难捱的呻吟声。 那女子声音辗转难捱,硬生生将几人叫的一愣。 “光天化日之下,这做的是什么劳什子事!真恶心!” 隔壁顿时安静下来。 小儿也有些难看: “只有这一间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各位……” “算了越越……” 林灿禾拽了拽沈越的袖子,沈越这才缓缓坐下。 沈越点了几道招牌菜后,三人就坐。 听林灿禾说完最近发生的事情,沈越扬扬眉: “你竟然就是那铺子的老板?” 她打量苏妙卿,眼里有几分欣赏。 而话未回答,隔壁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一娇滴滴带些嗔怪的女声: “老爷~隔壁还有人呢。” “您就不要欺负蕊儿了。” 第22章 愿者上钩 “怕什么,这地盘都是老爷我的,你只负责伺候好老爷……” 那男人声音猥琐,却让林灿禾和苏妙卿愣了一下。 苏妙卿没想到,她这公公,青天白日,竟然在酒楼里便开始行这污秽之事。 “岂有此理!” 沈越脾气爆,猛然站了起来。 她不顾林灿禾的阻拦,一脚踢开隔壁隔间的门! 地板凌乱,那女子的呻吟之声直顶耳廓。 房间之中,江赢北伏在女子身上不断蠕动,见有人来微微皱眉,却在看到沈越身后的林灿禾后舒展了眉头。 他没有一点被抓包的羞耻感,反而披了外衫站起,那女子瘫软在旁,泪眼婆娑的看着江赢北: “老爷……” “林姑娘,你今日来酒楼,怎么不提前让妙卿知会我一声,我好提前安排。” “你看你们这来的突然,来来来,快进来坐。” 说罢,他越过二人,直接去拉二人身后的林灿禾。 “你要干什么!” 沈越柳眉一竖挡在林灿禾身前。 她虽出身文家,却也学了一些防身功夫,此刻将江赢北一推,推的他后退几步。 江赢北喝了些酒,挑挑眉毛打量着沈越,半晌轻嗤一声: “姑娘,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不怨你。” “今天这顿,我江赢北请客,你们随便点。” 他自认为,这对小门小户的女子定是天大的喜事,却不知沈越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再继续动手动脚,小心我不客气!” 苏妙卿在一旁低眉顺眼提醒道: “公公,这两位的身份都不一般,公公还是控制一下自己,若是闯了祸事,回家婆婆又要不高兴了。” 她深知让江赢北恼火的点是什么,这话在外人听来一点毛病都没有,却在江赢北这里着了火。 他听到李氏便心烦,当下也不例外,怒火中烧,厉声道: “她算什么东西?敢管我的事?!老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言罢,他不再跟两人废话,将林灿禾一把抓了过来! 林灿禾脸色惨白,被抓的痛呼一声,眼里顿时盈了泪光。 “你好大的胆子!” 沈越爆起,当下便要对江赢北出手。 这次江赢北有了防备,轻松躲过,将林灿禾拉入怀中。 苏妙卿也面色一紧,她急忙上前拉住江赢北的胳膊: “公公!你冷静一下!林姑娘她……” “你给我滚开!” 江赢北一脚踹到苏妙卿的胸口,这一脚极重,苏妙卿闷哼一声被踢出去很远直接撞上了桌子! “啊!” 她惨叫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 虽并不清醒,但是苏妙卿还是咬着牙看向对林灿禾欲行不轨之事的江赢北: “公公,万万不可……” “除了那宫里的皇后,这世间,还没有我江赢北不可的女子!” 他做势去撕林灿禾的外衫,还要抵挡沈越的出招。 两方交战,江赢北却丝毫不见慌乱。 危急时刻,门口突然传来马蹄嘶吼之声! 紧接着,便是人群嘈杂尖叫,有人朗朗声音带些气势: “我妹妹在哪!” 听到这声音,苏妙卿珉珉嘴。 她神智不清,缓缓闭上眼睛。 在逛完成衣店,到这里吃饭之时,苏妙卿便偷偷寻了林灿禾的丫头采星,回府去找林烈。 林烈是林丞相收养的义子,他英勇神武,已经在朝堂之中初露锋芒。 前世的林烈,是在江沅攻城时,唯一能与他交手并给他一刀之人。 若是假以时日,定是这大齐第二个谢湛谢侯爷。 苏妙卿嘱咐采星,让林烈快些赶来,这林灿禾有危险。 根据距离去算,大抵便是这个时间。 后来,酒楼里一片慌乱。 苏妙卿是在医馆醒来,醒来后,沈越冷着脸坐在她的身旁。 “你在利用灿禾。” 沈越直接了当。 苏妙卿看向她,眼里的坦然竟然沈越有些哽住。 “我已经提前告知过,那酒楼是我公公所开。” “若说我利用,其实,不如说……” 她沉吟: “大抵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吧。” 从第一次见面,苏妙卿便知道这沈越是聪明之人。 苏妙卿这种内宅之法,瞒了其他人,却独独瞒不过沈越。 沈越皱皱眉头: “你是说……” 她看苏妙卿一眼,心中所想呼之欲出,最终转身离去: “不要再让我抓到下次。” 沈越离开后,小蝶也跟着苏妙卿准备回府。 马车已经等在外面。 她只是轻微受了些内伤并无大碍。 林灿禾也只是有些惊吓。 相比较起来,江赢北便比较惨。 他的酒楼被林烈派人砸了个干净,甚至于外面的排面都被都被林烈点了一把火。。 况且,江赢北那点三角猫功夫,根本抵挡不住林烈,酒楼彻底玩完不说,他自己的小指被林烈当场剁下,血飚的很高。 听小蝶说,现在的江赢北已经被林烈带走,准备送衙门见官,碍于这丞相府的身份,他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不过,苏妙卿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幸好林姑娘没事。” 小蝶胆战心惊的拍拍胸口: “如果她真有事,到时候恐怕还会连累小姐……” “她不会有事的。” 苏妙卿摸摸头上的伤疤。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有如此奇妙的感觉。 小蝶眨眨眼,表示不明白。 “昨天她来府中做客,若说隐藏身份也便罢了。” “可是今日上街,她还是驾着那顶轿子,况且,在江赢北企图对她施暴的时候,她有很多次都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 “可是她没有。” 小蝶一愣,反应过来以后面露惊恐: “小姐你是说……” 第23章 一万两 想到昨天清早,在江赢北离去时,林灿禾对他投去的那稀奇古怪的眼神。 苏妙卿笑了。 “一直以为自己是做局之人,没想到,竟也入了别人的局中。” 她怎么会忽略呢,采星那等丫鬟,怎么会因为她一句你家小姐有危险,就马不停蹄去丞相府里找援兵呢。 她能听从自己的命令,肯定是得到某人的首肯。 那这人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 苏妙卿伸了个懒腰,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这位林姑娘,很有可能不是外表看的那么简单。” “她可能,是一个记仇且有仇就报,十分聪明的姑娘呢。” 到了江府,外面还是一片祥和。 因为在城南,距离较远,李氏还不知道这江赢北的事情。 苏妙卿将头上包扎伤痕的医条抬了抬,进了府就开始嚎啕大哭: “婆婆!不好了啊!婆婆!” 她哭得悲恸,将府里的人都惊了惊。 毕竟这个少夫人从来的时候就十分沉稳,如今竟是带了伤,又这么激动,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点头扔下了手里的活计准备去李氏院子里瞧瞧热闹。 李氏正在午睡,被这么一吵自己醒了,当即皱眉: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你婆婆我还没死呢!有什么哭的!” 下一秒,苏妙卿从外面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下,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落下: “婆婆!公公他!他!他在酒楼调戏丞相府嫡女!被,被那丞相义子林烈烧了酒楼,还将小指砍去了啊!” 此话一出,李氏一愣,随即竟是大口大口开始喘着粗气,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婆婆!!” 苏妙卿一把扶住李氏: “现在公公已经到了衙门,如果婆婆再晕过去,万一儿媳没办法,公公被处斩了,儿媳怎么办啊!!” 这句话才将将把李氏那即将翻上去的白眼翻了下来,重新顺了气。 她气的发抖,不住的砸着榻,嘴里不断骂着: “这个老不死的!这个老不死的!” “该死的东西,精虫上脑,连那丞相的闺女都敢碰,该死,该死!!” 李氏不断咒骂着,这时的她再也没有了那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架子,现在这番,和那西街墙角,每天都在斗嘴的妇人一致了。 苏妙卿就这样静静听了半个时辰,直到李氏将平生所有的脏话全部骂了个干净才微微平复。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她猛然看向苏妙卿,似乎在安慰自己: “衙门不会砍他的头的,我沅儿是少将军,现在正在前线杀敌,圣上肯定不会这个时候动我们江家,我们……” “可是,那毕竟是丞相府嫡女。” 苏妙卿犹豫一番小心翼翼道。 她其实还挺惊讶的,这李氏这种脑子竟然能想到这一层,自己这么久真是小看她了。 “少将军这个官职,军营里少说也有十几位,但是丞相,可是三朝元老……” 她点到为止,李氏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起来。 在认清现实以后,李氏有些慌了。 她一把抓住苏妙卿的胳膊: “那怎么办,那……就没办法了吗?” “沅儿还在前线杀敌,他父亲不能被砍头啊!” 一边说,从李氏那苍老的脸上流下眼泪。 苏妙卿垂下眸子,声音极轻像是宽慰: “其实,婆婆,儿媳已经找人去打探过了,还是有办法的,就是……” “就是什么!说!你说啊!” 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李氏提高音调不断摇晃着苏妙卿。 “就是,需要很多很多银子……” 银子二字一出来,李氏冷静了下来。 她有些狐疑的看着苏妙卿: “这堂堂丞相府,还缺银子?” “婆婆,这银子不是给丞相府的。” “是给衙门的啊。” “你想想,丞相府那边我们没有办法,但是打点打点衙门,让公公的举动变成无心之举,这都是误会,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听到这里,李氏放下了心。 她缓和一番,又抬起头: “多少银子,我让菊朵去库房取。” “可能需要,一万两呢。” 苏妙卿乖巧回答。 “一万两??整个府里都没有这么多银子!上哪去弄这一万两去!” 李氏被吓了一大跳,盯着苏妙卿,似乎想到了什么,没开口就被苏妙卿打断: “哎,要不是儿媳的嫁妆都填进去还差这一万两,儿媳肯定不会向婆婆开口的。” 本还想打苏妙卿嫁妆的李氏顿时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六神无主问道: “那那,那怎么办……” 见水到渠成,苏妙卿靠近李氏: “其实,婆婆可以去借啊。” “婆婆不是和平山县县令,是好友吗?” “这一万两,对他们来说,算什么啊……” 苏妙卿的声音仿佛带了魔力,传到李氏的耳朵里直冲大脑,让她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见李氏不答,苏妙卿继续道: “反正,婆婆已经准备把林姑娘介绍过去了,听林姑娘那意思是十分愿意的。” “林姑娘可是个大家闺秀,长的也端正,只要将她介绍过去,这笔银子,不迟早还是婆婆的吗?” “我们现在,只不过是,提前预支罢了。” 李氏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 在李氏派人去借银两的这段时间,苏妙卿随时盯着那县衙里的动静。 自从受了那场惊吓,林灿禾便大病不起,这可把丞相愁坏了。 同时,他还在不断对着衙门施加压力,虽然本案迟迟未审,但是江赢北在牢里,该吃的苦头可是一样都不少。 听说他的小指伤口,因为溃烂加上天气炎热,现在已经生蛆,每天生不如死。 而且,其实还夹杂着许多林烈的私刑。 作为林灿禾的兄长,林烈对她的关心爱护一点都不输丞相。 他与沉稳的丞相不同,心中有火当场也便发了。 这几天苏妙卿去给江赢北送过饭,看他那有气进没气出的模样,估摸着可能连十天都坚持不到了。 不过,这正是苏妙卿想看到的结果。 自从江赢北被抓后,柳曼曼便不怎么出来。 她是个聪明的,现在江赢北不在,没人给她撑腰,李氏又日日焦急烦躁,若是现在触了李氏的眉头,恐怕会生不如死。 在李氏传人去平山县借银子的第六天,那风尘仆仆的小厮终于回来。 但是,他回来,却并没有带回李氏心心念念的一万两纹银。 他对着李氏不断磕头,声音带着惊恐: “夫人!夫人!” “小的千里迢迢去了平山县,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到了那平山县县令那里!可是,可是……” 他打着哆嗦,重重的一个头磕到地上: “可是,平山县衙门!已被查封!” “而!平山县县令一家,早已不知所踪多日!” 第24章 八月十四 李氏彻底傻眼了。 她呆愣许久,接着像是突然回神提高音调: “查封?!” “怎么会查封!平山县县令在位多少年!哪有这种事情!你是不是想偷懒,根本没去!所以胡说八道的!” “小的,小的不敢啊!” 那小厮头磕的作响,语气惊恐: “听说是因为上边来了人,查出平山县县令贪污多年,所以才……” 平山县的位置比较偏僻,平日里根本没有多少达官贵族会想到这个地方,偏偏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可把李氏打的措手不及。 苏妙卿在一旁听着,跟小蝶对视一眼。 果然,她没有想错。 这大概率,便是林灿禾的手笔了。 “婆婆……” 苏妙卿擦擦莫须有的眼泪: “儿媳回去会再想想办法,一定要尽快凑够这一万两。” “前段时间,儿媳去牢里看过公公,再这么下去,公公恐怕,恐怕……” 李氏没有再说话。 在苏妙卿的哭泣中,她面露死气,紧抿着嘴。 出了李氏的院子,小蝶搓了搓胳膊: “真是没想到,这林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私下竟然这么……” 这么干脆果断,做事不拖泥带水,直接断了她江家的后路。 “我们该庆幸,小蝶。” 苏妙卿笑笑: “庆幸这个林姑娘,没有将我们作为敌人。” 虽然她计谋略浅,但是以两方现在的身份,苏妙卿还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林灿禾身上吃亏。 回到了院子里,苏妙卿让小蝶准备了吃食,准备去牢里看望江赢北。 大牢之中死气沉沉,四处弥漫着血腥气和一些难言的臭味。 刚进入大牢当中,旁边的笼子发出咚的一声,将苏妙卿吓了一大跳。 她后退一步,抬眼望去,一狰狞恐怖的脸紧紧贴在大牢的铁栏杆上。 那是个男人,蓬头垢面,满脸血迹,只剩一双不断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妙卿。 “女人……是女人……” 他将干瘦的手伸了出来,上面鞭痕满满,弥漫疤痕,突然咧开大嘴狂笑起来: “是女人啊!是女人啊!!” “老实点!” 一狱卒上前,一鞭子甩到那囚犯的手上,他吃痛,将手伸了回去,却不断的晃着笼子,嘶吼着: “是女人!是女人啊!有女人来了!” 黑暗之中,有人伺机而动,无数野兽像是听到了召唤,四处发出十分恐怖的叫声。 本来一声不吭的囚犯们此刻全扑了过来: “女人啊!女人!好香!” “来,再往这边来!再往这边来……” 小蝶有些无所适从,往苏妙卿身上靠了靠: “小姐……” “没事。” 苏妙卿宽慰她一句。 四周的囚犯们固然可怕,但是,更可怕的她却早已在前世见过。 笼中之兽,远没有那些窥伺出行的饿兽可怕。 她面无表情的走过这群人,却在经过一个牢房后停了停。 里面关押的,是一个老道士,身上道袍已经破旧,但是却还保持着少有的干净整洁。 他就那么孤零零的坐在角落低着头,与周围的叫嚣格格不入。 苏妙卿盯他一眼走过,却在即将跨过那大牢之时,道士突然开了口: “八月十四,你去江北荒山寻我。” 苏妙卿一愣,像是没听到一样抬步便走。 那道士突然抬了头,狠狠的盯着苏妙卿,提高音调大喊: “八月十四!去江北荒山寻我!”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前世之仇前世了,今生之恩今生还!” “世人无辜!游魂作恶!” “八月十四!我等你!切记切记!” 狱卒一鞭子甩到牢笼上: “闭嘴!又在胡言乱语!小心爷爷割掉你的舌头!” 苏妙卿淡淡走过,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前世之仇无法了,今生之恩无法还。 她记起来了。 她是见过这个道士的。 那是前世,自己嫁给王瞎子的前一个月。 一个道士来江府门前要水,她看那道士清贫,还给那道士塞了两个红红的果子。 当时的他,也是在江府门前大喊: “今生之仇今生了,来世再续满蹉跎!” “下个月二十,来江北荒山寻我!” “切记!切记!” 当时的她觉得这道士奇怪,可是到底也是没等到二十号。 山河尽破,曝尸荒野。 就是她最后的结局。 苏妙卿低了眸子,将那心中所有的心思隐藏。 小蝶似乎是察觉到苏妙卿的心事,一路上再与她无话。 还有几步就到江赢北的地方,却还未走近,一股腐烂的味道就从里面传来。 走近来看,果然跟她想的一样。 牢房里,江赢北如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十指全部腐坏,一脸死气,脸趴在地上,不断的大口大口呼着气。 在看到苏妙卿的身影时,江赢北突然爆起,扑了过来,用气味难闻的手指狠狠握住栏杆: “救我!救我!救我!” “救我!” 苏妙卿摆出一副惊讶的神色,随即眼里带了泪光: “公公!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想到这几天的遭遇,江赢北狠的不住咬牙: “那林烈对我用尽极刑!” “我已经受不了了!快救我出去!” “竟是这样。” 苏妙卿道。 她语气里有为难有悲伤,哽咽一阵后: “公公,儿媳也很想救你,可是,救你出去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 “就算把儿媳的嫁妆全部添了进来,为还差一万两纹银……” “什么?!” 江赢北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暴躁起来: “堂堂少将军府!竟然连一万两都拿不出来?!银子呢!” “公公你也不要怪婆婆。” 苏妙卿着急,似乎是想为李氏说好话: “一下子拿出一万两银子确实有些困难,就算儿媳已经将城里最赚钱的铺子醉香胭脂铺给了婆婆,但是营收还是跟不上……” “什么?!” 江赢北一愣: “那胭脂铺是你的?!你还给了她?” 他眸子发红,狠狠咬着牙: “有那胭脂铺,她一万两银子怎么可能拿不出来!” “这个贱人!她就是想独吞!等我回去我一定杀了她!” 第25章 不做亏本买卖 江赢北得叫骂声不绝于耳。 他又怎么知道,醉香胭脂铺得抽成早就被苏妙卿拿了出来。 对李氏所说的,则是现银都用来进货。 现在在李氏手里的铺子,不过是一个空壳罢了。 “公公,儿媳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他骂累了,一屁股坐在那腥臭的干草堆上,看着苏妙卿,破败的眸里有些颓废: “只能靠你了。” 回到府里后,李氏的丫鬟菊朵早早的在苏妙卿院子里等。 在听说苏妙卿是去大牢里看望江赢北时,菊朵也有些感叹: “少夫人有心了,娶的少夫人这位贤妻,少爷真是不枉此生。”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个红布掏了出来,里面是零零散散一些碎银,和一张有些破旧的几千两银票。 苏妙卿倒是有些惊讶,李氏竟然这么快就能凑够。 她看向菊朵: “这,平山县的县令不是已经不知所踪了吗?婆婆这是从哪里借的银子?” 菊朵沮丧的摇摇头叹口气: “这不是借的,城东那间院子,夫人让我拿去当铺抵了,还有老爷酒楼的地契,也被夫人一起拿出来卖了,这才有了这些银子。” “还请少夫人拿着这些银子,早点把老爷救出来。” “现在少爷出征,若是老爷都不在了,江府可是真没主心骨了。” 说到这里,苏妙卿才了然。 城东那间院子,是江沅从小长大的小院。 当时,江家只是一家籍籍无名的人家,江赢北也只是在城东开了一家小小的武馆。 托这武馆的福,江沅从小学武,后来一家人又砸锅卖铁送他去参了军。 这一参,他在战场上立了功劳,参出一个少将军之名。 得了府邸和封赏,江家这才有些名头。 前世,就算到最后最困难的时候,李氏也不愿意将那院子卖了。 留着这个院子,她似乎就能回忆,从前和江赢北相爱的日子。 如今竟是这么轻易的卖掉了。 苏妙卿觉得有些好笑,毕竟,在苏妙卿的设想里,李氏为了救江赢北,可能会当掉那间胭脂铺的地契。 没想到,竟是这间小院。 由此可见,李氏也是存了私心的。 她接过银两,对菊朵点点头: “婆婆如此为公公着想,公公知道了,一定会非常感动的。” 菊朵走后,苏妙卿回了院子,将手里一万两的银票看了又看,她带着一抹玩味的笑,对小蝶道: “你去帮我给林姑娘送一封信。” …… 这信送到没几日,江赢北就被抬了进来。 李氏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谁也不方便,便谁都没有见谁。 苏妙卿先去看了江赢北,他奄奄一息,甚至一口气都差点上不来,只是看着苏妙卿,满眼都是感激。 在苏妙卿离开的时候,柳姨娘来了,她在院门口的时候与苏妙卿擦肩而过。 看着她扭动的身姿和妩媚的面容,苏妙卿对她小声道一句: “那天在大门前,多谢。” 她说的是,林灿禾刚来江府,被江赢北在府门口为难之事。 柳姨娘挑挑眉,似乎没想到苏妙卿会跟自己搭话。 毕竟,两个人从上次没谈拢后,就没有多少交集了。 “这也是为我自己好。” 柳姨娘道。 “不过,就算是及时阻止,还是造成了这种局面。” 她看向里面正在呻吟的江赢北,眸中不咸不淡: “罢了,下次玩就玩个大的。” “留个这种回来,照顾确实有些麻烦。” 苏妙卿没有搭话,离开了院子。 其实,从上次苏妙卿拒绝柳姨娘的时候,小蝶就有点奇怪: “小姐,这柳姨娘与那方姨娘不同,奴婢瞧着是有些手段的。” 这事,苏妙卿在前世就已经有所了解。 前世的时候处置方姨娘,江赢北还留了些私情。 听说他在发卖方姨娘以后,曾经偷偷寻过方姨娘的家人,想让她们把去那地方把方姨娘接回家。 而方姨娘的家人,只余一个年少的弟弟,也被卖进清风馆。 柳曼曼听闻了方姨娘的事情,派人寻到了那个弟弟,也不知与他如何相与的,竟是让那少年接到方姨娘后,又给卖到了窑子,还是下九流的那种。 后面的事,也就没有下文了。 这个事,还是李氏给自己讲的。 她一边思索,一边到了李氏院子里。 面对李氏翘首以盼的目光,苏妙卿笑笑: “公公已经回来了。” “目前叫了柳姨娘伺候,婆婆不用担心。” 本来还有些担忧的李氏听闻柳姨娘三个字时脸色突然就变了。 她啐一口,狠狠瞪着江赢北院子的方向: “这老不死的,出了这种事,竟然还不知悔改!” “我呸!这狗杂种!” 苏妙卿低着头不语。 她其实很想知道,等这两个人彻底闹翻会是个什么模样。 光是想想,她就已经很期待那一天到来了。 在两个人养病期间,江家终于安生了一段时日。 陪小蝶去皇城街买点心的时候,苏妙卿又看到上次她陪林灿禾逛的这成衣铺。 活计还是以前的活计,掌柜还是以前的掌柜。 不过,老东家,已经换人了。 没错,苏妙卿将这个成衣店送给了林灿禾,换了江赢北出来。 为了这事,小蝶心疼了好几天。 而苏妙卿只是将那一万两银票收好,笑的不明意味。 前世,自己的这间成衣铺被贵妃看中,在贵妃提点下被迫充了公。 听闻充公后,正是交由丞相府掌管。 前世的她,可是一分银子都没赚到。 如今,既然早就知道会由丞相府接手,她便做个顺水人情,还能赚到李氏的一万两。 她可是商人。 重来一世,不会再做亏本的买卖。 “站住!” 前方人群似有喧闹,而在一片尖叫声中,一个破烂的身形朝着这边跌跌撞撞跑来。 仔细看去,那人竟是那天在牢里的道士?! 而他的身后,追着无数官兵。 那道士自然看到了苏妙卿,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减速,反而眼前一亮直直撞了过来! 苏妙卿躲闪不及,被他一下撞倒在地! 手里也被塞了一软乎物件。 道士看她一眼,立马再起身往前跑去,一边喊着: “别杀我!别杀我!” 那些官兵们顾着追赶那道士,并未注意到苏妙卿。 她有些吃痛,缓缓睁眼,看向方才被道士塞进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小小的信鸽,似乎受了伤。 而它的脚上,绑着一封有些破旧的信。 从苏妙卿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信下方,单字署名,一个“谢”。 第26章 受伤的鸽子 “谢?”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想到了,这可能是传说中那位谢湛谢将军的信鸽。 正如前两日林灿禾想用这些信鸽将那平安符送出去,昌平候府独养的信鸽几乎整个城里都知道。 那道士跟那些追他的官兵已经跑远,没有人再注意到,她的怀里抱着一只小小的,受伤的鸽子。 “小姐……” 小蝶有些为难,被苏妙卿淡淡一句: “别吵,先回府。” 她并不知道这道士将这信鸽送给她的用意。 但是,如果真的是谢家的,还是不能声张。 回府以后,苏妙卿仔细查看了那只鸽子的伤势。 它羽毛尚短,个头也不大,在苏妙卿摆弄它时只是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苏妙卿。 腿上那破旧的信她并没有抽开来看。 一是因为,苏妙卿知道,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二是因为,这封信,于情于理,不该是她来拆。 如果按照常规来说,这只信鸽应该被送到现在的谢府二公子谢行舟手里。 可是,苏妙卿却觉得不太对。 她将那鸽子看了半晌,微微拧眉。 昌平候府的鸽子,怎么会在一个道士手里。 而且,看这鸽子的伤口,像是箭伤……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小蝶问。 苏妙卿思索一阵: “先留着,把伤养好吧。” 既来之则安之,她向来不喜欢轻举妄动。 …… 又过三天,李氏的腿终于可以动上一动。 她能下榻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去看看江赢北。 江赢北的伤势要比李氏严重一些,所以,在苏妙卿推着李氏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昏睡。 看房间内的情况,最近柳姨娘应该把他照顾的不错。 看到榻上的江赢北,李氏有些唏嘘。 她有些苍老的面容上第一次微不可察的浮现出一些心疼。 “再把我推进点。” 李氏道。 苏妙卿低眉顺眼的照着她的命令行事,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李氏与江赢北毕竟是少年夫妻。 听闻,两人年少时也有一段情深之时。 现在江沅立府时间并不长,所以大抵李氏认为,江赢北流连花楼之乐只是暂时。 心里可能还对江赢北抱着一分希望。 苏妙卿太明白这种希望来自于哪里了。 如同前世,江沅叛国,将她掳走。 在敌军军营的时候,她也满怀希望的问过他: “为何?” 哪有什么为何。 前方是万劫不复的地狱,身后是陡峭万丈的悬崖。 如同江沅将她欺辱致死一般。 前世的江赢北,到最后,对李氏再无一点敬意。 对于李氏现在这种情感,苏妙卿根本不需要多加干预。 这两个人的性格,恐怕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 听到动静,江赢北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李氏之时,他也有一瞬间的怔愣。 那被苏妙卿推着的轮椅那么显眼。 江赢北有些心虚,将头别到一边去: “好点了?” “哎。” 李氏叹息一声。 “沅儿还在战场杀敌,九死一生的局面,以后,你定不要如此莽撞。” 若不是见过李氏的刻薄,如今她这温声细语的模样,甚至让苏妙卿一瞬间觉得面前的婆婆被夺了舍。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搓手臂。 这招对江赢北似乎也十分受用。 他抬起已经不甚完整的手,拍拍李氏,罕见的眼里含了泪水: “月娘,我们有多久没这么好好说过话了……” 双方深情对视,苏妙卿微微颔首,轻轻笑道: “公公婆婆感情恢复如初便是最好。” “现在府里经过这么大的浩劫,也证明了二人情比金坚,如此,妙卿便放心了。” 她看小蝶一眼,小蝶乖巧上前,到江赢北身旁: “老爷,总躺着也不利于恢复,奴婢扶您起来。” 对于这个提议,江赢北没有反对。 小蝶将他搀扶,缓缓扶着江赢北的背,在起身之时,将榻上的玉枕带了一带。 这一动,正好瞥见那枕头下方的一抹红。 李氏一怔,突然高高吊起了眼睛。 她一把将玉枕抽出,方才刺眼的那抹红,正是一张红色的绣玉肚兜! 那肚兜上面两只鸳鸯垂眸交颈,恩爱非常。 下方小小的绣了一个柳字。 一股难言的香味从那肚兜上传了出来。 这香味令在场几人都有些微愣。 迎着江赢北躲闪的目光,李氏一张脸憋的通红,颤抖着手将那肚兜甩到江赢北的脸上: “你这个老不死的!” “现在这副模样了!竟然还用宜情香!” 这宜情香顾名思义,便是花楼女子常用的那种催情香。 柳姨娘是花楼女子不假,但是就连苏妙卿自己都没有想过,这江赢北一大把年纪了,还玩的乱七八糟的。 “你不到死不罢休!” 李氏破口大骂,方才的温存荡然无存: “老娘卖了院子都要救你出来!你倒好!就这几天都跟那个贱人搞上了!” 本来江赢北理亏便不多言,如今听到李氏这么说,那火也一下子上来了。 他想到前两天苏妙卿对自己说的将铺子给了李氏的事情,出声冷冷反驳: “你不说我都不想揭穿你,要论自私恶毒,谁也没你厉害。” “儿媳给的铺子你一句话不说,竟然卖了以前的院子也不舍的从铺子里出一分。” “如今既然说开了,那谁也不要藏着掖着了,酒楼被烧,以后的事情还没着落。” “正好趁现在铺子能卖个好价钱,将铺子卖了,把我酒楼重新开起来。” 他一番话说的理所当然坦坦荡荡,李氏愣住。 在这静默的情况下,苏妙卿将轮椅的把手交给菊朵。 “衙门那边还没打点好,今日我还要过去一下,你看着夫人。” 带着小蝶出了院门后,里面顿时爆发出争吵声。 李氏的嗓门尤其尖锐。 她可不愿意卷入这战争当中。 刚要出府,便见柳姨娘倚着门框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妙卿。 “多谢你的肚兜。” 苏妙卿回以温和一笑: “只不过,恐怕是没法归还了。” 毕竟看李氏那模样,很有可能会因为泄愤,而将肚兜撕的粉碎。 “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柳姨娘道。 “少夫人知道,这局,对曼曼来说,重要的可不是肚兜……” “而是……” 她明艳的眸在苏妙卿身上流连。 第27章 感到不值 “少夫人对曼曼的信任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 于此同时,战场上的谢湛收到了平阳公主的手信。 此时方休战两柱香,他手上的鲜血将手指染的通红。 接过信纸时,在那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了红色的手印。 看清信上的内容,谢湛挑挑眉。 上面只有零零散散几句话。 “信鸽被一道士捉住,目前在苏家姑娘手里。” “看没看信未知,苏姑娘目前除了在家与公婆周旋,其他无任何动作。” 这倒是令谢湛惊讶。 那信鸽是他故意放出去的,没想到,不但没落到该落到的人手里,竟然到了她手里。 有意思。 谢湛的表情立马恢复正常,也拿了笔了了写了几个字,一声哨响,一只白鸽飞来。 他将信绑在白鸽腿上并放飞它,看着白鸽远去的影子,谢湛勾了勾唇。 远处江沅抱粮草回来。 他这次在军中的官职并不用上战场,与谢湛此时相比,便有些自行惭愧: “将军似乎遇到了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谢湛回望他,没有回答,转了话头: “听说,江将军最近刚娶了美娇妻,这就上了战场,心中没有思念之情吗?” 想到离别时,苏妙卿还下落不明,所以并未见到他最后一面,江沅叹口气,脸上带些阴郁: “我那妻子在我出征前一天,还与我发生许多不愉快,如此想来,心中愧疚。” “如今应当是在家里,等我归家。” 江沅叹息一声: “幸好家里还有爹娘照看,否则我是断不可放心她在家的。” 想想平阳公主方才在信里描述的最近今天苏妙卿的所作所为。 谢湛冷笑一声,没再分给江沅一个眼神。 可能有时候,比起担心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娇妻,还是担心担心你爹娘比较实际。 他笑笑,在江沅一脸疑惑中离去。 脑海中,突然又浮现起那时马车中,女子轻柔舒缓的歌声。 …… 江府最近不太太平的传言传遍了整个皇城。 人人都说,这江老爷快把自己的夫人逼死了。 日日从他夫人手里榨银子,想将酒楼重新开起来。 也有人说,那李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明明手里有银子却非要私藏,甚至最后将家产变卖也不想拿出自己的,可见心思精明。 而将这些流言放出的罪魁祸首如今正在茶楼里喝着茶。 “卿卿,如今江府的事情,对你没有什么影响吧?” 对面的林灿禾温温柔柔的对她询问。 苏妙卿看她一眼,身上那叫月白色流砂裙正是自己那件成衣铺子里的展品。 看来林灿禾这个老东家做的还算开心。 “自然是无事的。” 苏妙卿状作坚强道: “婆婆心里肯定也是委屈,毕竟公公都那样了……” 她慢慢握住林灿禾的手,眸子里满是歉意: “对不起啊灿禾,我公公不知道你的身份,让你受了那么大委屈,还得因为顾及我,最后迫不得已将我公公放出来。” “没有没有。” 林灿禾急忙摇头: “其实应该我给你道歉,我兄长太激动,所以下的手重了些,幸亏江老爷没事。” “而且,你竟然为了道歉将那成衣铺子的地契给了我。于情于理,其实都是我赚了便宜。” 她看向苏妙卿,一脸惋惜: “不过,江夫人确实也可怜。” “看上次江老爷那个样子,应当是个花楼常客。” 林灿禾叹息一声: “这个世道,对女子本来就不公平,凭什么男子就能三妻四妾流连花丛,而女子就要侍奉公婆一心一意?” 说完,她眨眨眼,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 “虽然这些话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我心里还真为李氏感到不值呢……” 苏妙卿托脸的手微微一僵。 她第一次,正视面前这个看似单纯的姑娘。 而对方只是一脸微笑,看着她歪了歪头。 回府的路上,小蝶因为今天的闲逛心情甚好: “小姐,我看这林姑娘并没有我能想象的那么厉害。” “她就跟以前的小姐一样,让小蝶非常怀念呢。” 大抵当时在江南与三五好友聚在一起闲聊的时光已经远去,小蝶叹息一声。 苏妙卿有些哭笑不得。 她摸摸小蝶的头没有说话。 她可不想说,那林灿禾,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 她一个京城贵女,竟能一眼看出苏妙卿在想什么,想做什么,还以那样的方式明晃晃的告诉苏妙卿。 是在示好? 还是在挑衅? 苏妙卿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这林灿禾,是忽视不得了。 回到府里,距离和王强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 苏妙卿看了看养在窗台的那只鸽子,伤已经好的差不多,此刻不断的扑棱着翅膀似乎急着起飞。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顺利飞回去……” 她将那信纸重新绑在鸽子身上,刚想放飞,窗外传来咕咕的声音。 那是另一只稍微大点的鸽子。 “看样子,你朋友来找你了。” 苏妙卿思索一阵,写了几句话,同样塞到小鸽子脚下的信筒里。 既然那边的人已经知道了这鸽子在这里,那不管对方是不是谢湛,自己都要解释一下,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两只鸽子飞走后,苏妙卿去寻了李氏。 与江赢北争吵的这两天,李氏越发沉默寡言。 她似乎已经意识到,记忆中那与她有情的丈夫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不过是一个厌恶她的旧人罢了。 李氏面前的酒杯已空,她眼神空洞,不言不语。 重生回来以后,苏妙卿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奇怪的癖好。 那就是,习惯性的,先给与希望,然后再重重的,将人拉入泥潭。 对待面前的李氏,她就很想这样做。 于是,她便这样做了。 她上前,一脸心疼的替李氏捏捏肩膀: “婆婆,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日子还得过,生活还得活。” 李氏没吱声,苏妙卿叹口气: “婆婆总这样,儿媳看着也心疼。” “其实,儿媳这里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婆婆挽回公公……” “婆婆,想不想听听?” 第28章 挽回的办法 大多数内宅女人一辈子总会经历男人变心这一遭。 这高门男子三妻四妾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悲就可悲在,李氏心气是高了起来,可是内里,还是如以前走街串巷的街头妇人一样,藏着些许小家心思。 当即,李氏的眼睛便亮了一亮。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这苏家是江南大家,听说苏夫人御夫有方,那苏老爷对她百依百顺的。 自己的儿媳天天耳濡目染,肯定是有办法的。 李氏心头有想法,却也不好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她拧了眉毛,呵斥一声: “我与你公公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也用不到你这个小辈来担心。” “婆婆。” 苏妙卿看向李氏,眼里的关切不像作假。 “就当是,儿媳做无用功的担心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李氏手里塞了个瓶子。 瓷瓶冰凉,握在李氏手里时却让她心都跟着烫了起来。 “公公为什么对花楼的女子这么情有独钟?还不是因为她们做女人,做的十分聪明?” “有时候啊,表面高门妇,关门娇柔妻才是正道。” 苏妙卿神秘的对她一笑,离开了李氏的院子。 在苏妙卿走后,李氏微微松开了手。 手里面的瓷瓶还带有点点体温,上面的三个字异常显眼。 “宜情香……” 想起那天柳姨娘肚兜上的香气,李氏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 她气恼,刚想把手里的瓶子扔出去。 却是微微顿住,最后收了回来。 大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蝶前来禀报苏妙卿,说菊朵偷偷去了江赢北的房间,似乎是李氏嘱咐了什么事情。 她有些担心,这次的计划甚至比方姨娘那次还要冒险: “小姐,这毕竟是老夫人,如果这样,是不是有点……” “万一江老爷真去了……” 其实菊朵去干嘛,苏妙卿与小蝶都知道。 这李氏一定会用那宜情香,她无外乎便想让江赢北下午去她房里行那档子事。 但是,江赢北不会去的。 “没事。” 苏妙卿淡淡道: “他就算答应了李氏,也不会去的。” 毕竟,还有个柳姨娘也不是吃素的。 晚一些的时候,王强和采星都来到了苏妙卿的院子。 王强毕竟是外男,苏妙卿便让他在外等候。 采星来倒是稀奇,毕竟从江赢北那个事出来以后,两家几乎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此刻,苏妙卿看着采星那有些傲慢的模样笑笑: “不知林姑娘这次有何事需要采星姑娘带到?” 采星高昂着头,将手里一黄色行囊放在桌上。 她打开那布帛,里面是一套橘粉色的纱裙。 布料细腻花,纹样式也独特。 况且,那上面的双面绣,是自己之前店铺里独有的工艺。 苏妙卿挑挑眉,等待着采星的下文。 “苏姑娘,这是我们家小姐让我送来的。” “她说,你将铺子赠与她,现在恐怕也没什么衣服可穿,过两天平阳公主的诗会,各路贵女应当都会去。” “小姐说了,苏姑娘初来乍到,确实应该多跟她们认识认识。” “打扮的体面,十分重要。” 苏妙卿也不知林灿禾的话在采星嘴里变了多少。 这个丫鬟要比她的主子还难相与的多,初次见面甚至连话都不愿意与自己多说。 后来,她为林灿禾挡下江赢北的一掌,才换来采星的另眼相看。 这才多愿意与自己多说几句话。 看着那流光溢彩的布料,苏妙卿端详一阵: “如此,那便谢谢林姑娘了。” “不过……” 她话头一转: “平阳公主的诗会,是怎么回事?” 这次,换采星有些惊讶了。 “平阳公主每三年都会举办一次诗会,会邀请京中的各派贵家小姐前去参加。” “听闻你与平阳公主有些交情,竟没收到请帖吗?” 这事倒是稀奇。 前世的时候确实听说过有这么个诗会,不过自己前世就没收到请帖,当时也并没有多想。 江沅不是多大的官,而她自己又只是将嫁新妇,收不到请帖也在理所应当。 前世觉得应该的事情,她如今在想,却感觉有些不对。 见苏妙卿没搭话,采星眼里浓厚的不屑越发严重。 “不管怎么样,这衣裙苏姑娘先收下吧,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听闻请帖已经发完了,恐怕也没什么不时之需了。” 对于她话里的奚落,苏妙卿只是笑笑回应,客气将她送走。 看到采星走远后,小蝶脸上平淡的表情终于坚持不住,一秒变了脸: “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缺她这一身衣裳?看不起谁呢!” “这皇城街里,老爷给小姐准备的成衣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竟让她如此看不起,真是……” 苏妙卿没有搭话,她只是看着衣服出了神。 前世的时候自己没收到请帖,所以没去诗会。 如今考虑,这平阳公主遵从皇帝命令,江沅在战场当中,于情于理应当善待家属。 就算不用圣上明说,这请帖自己也是一定会知道的。 换句话说,上一世,她没收到请帖是正常。 这一世,没收到请帖就太不正常了。 上次平阳的马车将她送回家,女官在门口一番言论已经将两人捆绑在一起,为了舆论,她也不该收不到这个请帖。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不管前世今生,有人在请帖上做了手脚。 有人,不想让她去平阳公主的诗会! 苏妙卿的手微微蜷缩,抿了抿嘴: “算了,先让王强进来。” 现在月中,正是报账的时辰。 苏妙卿却假装忘记此时,见到王强时挑挑眉: “王掌柜今日来,有何事?” “今日是报账的日子,小姐。” 王强低眉顺眼说了一句。 “报账?” “那你应该去找我婆婆啊。” 苏妙卿道: “我现在已经将铺子转给我婆婆,你有何事都不要再来找我,报账也是。” “听闻她如今刚用了膳准备休息,应当还有时间,你去她那儿吧。” 王强犹豫一会,转头走了。 看他往李氏院子走的身影,苏妙卿微微阖了眸子。 儿子既然抵不过诱惑,母亲肯定也不能。 一家子,终究是一家子。 第29章 物归原主 大抵二个时辰后,王强偷偷摸摸的从李氏院子里爬墙走了。 小蝶说,他走的时候裤腰带都没系上,身上除了口脂就是胭脂味,骚人的很。 江赢北那边也安静了一个下午,去苏妙卿预料的一样,在勾引江赢北这方面,柳姨娘向来有一手。 有了柳姨娘,那李氏的邀约便被江赢北抛之脑后了。 再见到李氏,是在晚膳时候。 江赢北仍然在自己的院子里吃,而饭桌之上,江善,李氏和苏妙卿闭口不言。 见气氛紧张,江善抬眼看看苏妙卿,又看看李氏,小声开口: “母亲今日气色好了许多。” 她带些讨好意思,将面前的菜给李氏夹了夹: “前段时间,大抵是因为母亲生病,面色总是苍白,今日一看,仿佛红润了许多,脸上也有了气色。” “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呢。” 听江善这么夸,李氏非常受用,一直因为江善告状而对她没有的好脸色,如今也展露了一丝笑颜: “是吗,大抵是家宅终于安宁,我放了心。” “现在,我这心里唯一惦记的,也就只有战场之上我的沅儿了。” “夫君有福,一定会挣军功回来的。” 苏妙卿接话。 她笑笑,也道: “婆婆呀还是应该保持好心情,看这眼角的细纹都少了好多。” “这城南城北,哪家四十的妇人有婆婆这等姿色,看婆婆这模样,就算有了第二春也不为过呢!” 她的打趣让江善也笑笑: “嫂嫂净说些不着调的。” 两个人打闹之间,谁都没注意到李氏的脸色变了一变。 那神色中有心虚,有慌乱,最终化作一声轻咳拧眉道: “好了,打趣婆婆像什么样,赶紧吃完回去吧,我这身上也乏了。” 两个人听命下去,临走前,苏妙卿靠近李氏小声问道: “婆婆,儿媳送您的东西您用没用?” 李氏一愣,随即拧眉厉声: “那东西早就被我扔了,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你怎么敢拿你婆婆与花楼女子相比较!” “下不为例!” 被李氏呵斥,苏妙卿低了低头退下。 退到李氏的视线时,她又舒展开眉头,勾了勾唇角。 …… “将军,那只乳鸽被找回来了。” 碎月掀帘而进,在他的肩膀上立着两只鸽子。 一只小小的,另一只是正常体型。 若是打眼看去,那只小小的鸽子翅膀上,还缠了一卷小小的衣带。 看到谢湛,小鸽子从碎月身上飞了下来,落到谢湛的手上,亲昵的用头蹭着谢湛的下巴。 “辛苦了。” 谢湛顺顺鸽子的羽毛。 他展开鸽子翅膀,那伤疤被包扎的极好。 而鸽子脚上,除了本来自己写的那封信,另一封崭新的被裹在上方。 谢湛挑挑眉,将信展开。 “物归原主,也未曾做一些让阁下怀疑之事。” “鸽子腿上的信带有青竹墨,是它刚受伤时我治疗所涂,半月过去,应当完整如初,阁下放心。” 青竹墨是一种特有的墨汁,涂在伤口处也有止血功效。 这种墨汁留墨许久,一月才会完全干涸,这期间,但凡触碰,都会花色。 这次,就连谢湛也不禁赞叹苏妙卿的聪明。 她在给鸽子治伤时在那绑信的带子上涂了青竹墨,这就意味着,墨汁只要完整,带子上没有花色,就可以证明她这半个月并没有触碰信,自然也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如此简单明了的办法,却让谢湛有些赞叹。 听平阳公主的手信说,这鸽子受伤极重,被苏妙卿捡到就开始治伤,根本没有拆信的时间。 治伤同时,她又在带子上涂上了青竹墨,把后路一瞬间便想好了。 这可真是…… “狂妄。” 谢湛道。 话虽这么说,但是眉眼中,却是止不住的高兴。 “最近如何?” 他又问起碎月皇城近况。 虽然表面是在问皇城,碎月却明白谢湛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苏姑娘……似乎有意拆散李氏和江赢北,目前已经将两人离心,且都有了新人。” “另一方面,按照上次少爷所说,公主已经将那捉鸽子的道士抓了起来,就等着诗会的时候用那道士试探苏姑娘……” “不过……” 碎月表情古怪: “公主送的邀请贴被李氏藏了起来,苏姑娘至今还未知。” 见谢湛不语,碎月低头: “少爷,是否要帮帮苏姑娘?” 空气中沉默一晌。 谢湛本想应答,却在看到那沾染青竹的带子时笑笑: “不急,再等等。” …… 有了王强的滋润,李氏的脸色越来越好。 江赢北的身体好了许多,近几日,也终于能进厅与苏妙卿等人一同用膳。 上次自己不赴李氏的约,江赢北一直觉得李氏会生气,今日再看,她竟是喜上眉梢,一片幸色。 江赢北舒了一口气,轻咳一声: “过段时间,是平阳公主的诗会,你记得备些礼物,送到平阳公主府中。” 这话,是给苏妙卿说的。 他们江府已经得罪丞相府,可得让自己这个儿媳好好抓住平阳公主这条大鱼。 江赢北不知苏妙卿还未拿到邀请贴,顺嘴吩咐。 却不想,苏妙卿当即提高了声音: “平阳公主的诗会?儿臣怎么不知道?!” 李氏脸色一黑,狠狠瞪江赢北一眼。 与此同时,门外江善雀跃的声音响起。 她一路小跑到了前厅: “嫂嫂嫂嫂!我收到平阳公主诗会的邀请贴了!” “连我这个庶女都能收到!一定是嫂嫂在帮忙吧!” 江善高举那请帖满脸兴奋,却在看到江赢北李氏的时候缩了下身子。 “父亲,母亲……” “怎么回事!” 苏妙卿将筷子重重拍到桌上,到江善身前接过请帖看了看,声音冷冷的: “平阳公主独独不邀请我这江家儿媳,莫不是对我有意见?” “我自认为我与她关系不错,没想到,连江家庶女都能收到邀请函!而我一个丈夫上战场的将士发妻收不到!” 她充满愤恨,将请帖狠狠攥着: “她这举动,怕不是看不上我夫君?觉得我夫君官小刻意羞辱!” 苏妙卿含了泪,一番话将李氏和江赢北说的心惊肉跳: “此事!我一定要告到圣上面前!为我夫君求个公道!” “马革裹尸,将士之命在战场便如草芥,而我们身为家眷,在皇城竟然受到如此不平等的对待!何其不公!” 说完,她大步踏出门去,大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等等!” 第30章 请帖 李氏慌忙叫住她,因为太过匆忙,手里的筷子都掉到地上一支。 她面上带了一些汗,狭长得眼睛四处乱瞄: “怎么能这么冲动……” “这叫冲动?!” 苏妙卿紧紧攥着拳,她咬着下唇,满心满眼皆是痛心疾首: “我的夫君如今在战场杀敌,儿媳以为,皇家至少会善待我们这些家眷……” 她的话说到一半停住,随即珉珉唇低下眸子: “这个事情,公公婆婆不敢,我敢。” 见苏妙卿去意已决,李氏心里叫苦不迭。 若是平阳公主没送这请帖也便罢了,但是坏就坏在,她真的送了。 若现在不管不顾苏妙卿,容她真的跑到平阳公主和圣上哪里讨公道,到时候查出来,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想起当时菊朵跟自己的商议,看着苏妙卿此刻的模样,李氏心里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你看你这么着急。” 她无足轻重的嗔怪苏妙卿一句。 “每日往我们府里送的请帖那么多,有可能是我们查漏了。” “菊朵,你再仔细查查,看看平阳公主到底有没有送帖子来,别平白无故的生了误会,让公主与我们江家有了嫌隙。” 李氏对菊朵用了个眼色,菊朵立马会意,附和道: “对对对,有可能是我们遗漏了,奴婢这就再去找找看看。” 她说完急忙小跑出去,面对苏妙卿有些疑惑的神色,李氏还是拉着她坐下细心宽慰一番。 “有了!有了!” 出去不过一炷香,菊朵立马就跑了进来,她高举一张请帖,满脸庆幸: “有了!有了!” 将请帖放到苏妙卿的面前,菊朵道: “你看我这记性,这请帖呀,跟城北徐家的请帖放到一起去了,所以我没看到。” “要不是今日夫人提醒,恐怕,就闹了一场大乌龙呢!” 她笑的灿烂,而苏妙卿只是冷着脸看了看那请帖。 冷冷看了一眼菊朵,苏妙卿道: “这可不是乌龙那么简单,先不说我们到时候不去会让平阳公主多难看,若说我今天闹到她那儿去,这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本以为你是个心细的,母亲也信任你,如今一看,倒是让我有些忧心了。” “城北的铺子里有好多比较心细的丫头,上次我……” “菊朵!” 眼看菊朵就要被苏妙卿送出去,连李氏也有些慌了,她怒喊出声: “没听到少夫人说话吗!犯了这种大错还嬉皮笑脸的!赶紧掌嘴!” 菊朵从苏妙卿的震慑中一愣,接着会意,扑通一声跪下开始不断掌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苏妙卿也不急,知道菊朵的脸肿的很高,她才罢休,拿着请帖离开了李氏的院子。 就算江赢北是傻子,他也明白几分怎么回事,冷冷看了李氏一眼甩袖离开。 其实现在去看,对于自己这个儿媳,江赢北是越发满意。 他子嗣单薄,这么多年了也就只有江善和江沅两个孩子。 幸亏江沅还算有些出息,如今,自己的儿媳更是与那平阳公主牵上线,在他眼里,比手握铺子不松手的李氏要有用许多。 江赢北走后,李氏重重坐在八角椅上。 她长舒一口气,抬起手掌便往菊朵脸上扇去。 也不顾菊朵现在满是伤痕的脸: “废物!” 她一巴掌打的用力,菊朵整个人都被甩到了地上。 “要不是你当时说,不让她出席这些场合所以把那帖子给她藏起来,还有这档子事吗!” 想起当时帖子刚送来时,菊朵有些犹豫道: “这少夫人刚嫁过来,都还未跟少爷同房,如今少爷又远在战场……” “这次诗会,先不说平阳公主那些面首,便是各家英俊公子也有一些,万一再出了什么事端……” 菊朵说的话重重打在李氏心里,她珉珉嘴,接着便吩咐菊朵将请帖藏了起来。 谁知今天江善将这事撞破。 李氏越想越气,她现在还得靠苏妙卿的铺子赚银子,万一因为这事,苏妙卿心里跟她有了芥蒂,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把江善给我叫来!” 菊朵急匆匆起来领命下去,没一会略带慌张的回来: “夫人,小姐她……她被少夫人叫走了……” 李氏憋了一股子气没处发,紧紧咬着牙闭眼凝神,却在又想到跟王强约定的时间时微微舒缓了一些。 …… 在苏妙卿又将一身荷粉色的衣裙摆到江善身上时,江善犹豫很久终于开了口: “嫂嫂,我真的不用去……” 今早,苏妙卿来寻她,给她一张红色帖子后便拜托自己陪她演一出戏。 其实今天自己紧张的要死,幸亏江赢北和李氏都没看出端倪,这也成功的让苏妙卿拿到了平阳公主的帖子。 不过,自己手里的帖子毕竟是假的,江善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去平阳公主的诗会,毕竟自己只是个庶女。 可是,她这嫂嫂,怎么好像当了真。 “我既然把帖子给你,自然就有办法让你去。” 苏妙卿道,将面前几身衣服往江善身前推了推: “你且选选,若是没有合适的明天再去买。” 看江善有些为难的样子,苏妙卿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 前世,平阳公主的这次诗会可出了许多美好姻缘。 听闻,那侍郎府嫡女与大理寺尚书之子当场对眼,回来没多久便定了亲。 这机会千载难逢,前世的江善到最后都没能寻得好人家,一是因为她的呆傻,二是因为她毕竟是庶女,李氏也不愿意在她身上费心,一来二去就把她耽误了。 如果这一世任凭江善这么发展,指不定最后会被李氏怎么蹉跎。 她需要早为江善下心思。 她看着江善,缓声道: “你这也到了及笄之年,按理说,应当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你……心里可有合适人选?” 没想到苏妙卿突然会说这个,江善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她嗫嚅一阵,最终声音小小道。 第31章 许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我身份低微,在府中也并不受宠,以后的姻缘,大抵都要听父亲安排……” 如此听来,她便是没有心仪之人。 看向江善眉眼,苏妙卿的手指轻敲桌面。 那涂着丹寇的指甲敲击在檀木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该选谁呢…… …… 最近都是艳阳天,没成想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阴雨。 雨声稀稀拉拉的砸在那柄镶玉油纸伞上。 灯心将纸伞往上抬了抬,低声道: “公主,雨大了,该回屋了。” 雨声揉碎了满园栀子的香气,一片迷蒙中,只能从雾里看到平阳公主那鲜红的唇。 她伸手碾碎了一朵白色花,转了个话题: “听闻,今天下午那丫头派人来传信了,说的什么?” 灯心道: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多是感谢公主的照顾……” “还有,苏姑娘提了个请求。” “她想让江府的那个庶女江善,也能受邀来公主诗会。” 雨小一阵。 四周的空气冷了冷: “庶女?凭何?”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江善,看样子在这京城是无才无名的,这种人,我为何要邀请她?” 平阳冷笑一声: “看样子,也是个得意忘形之人,无趣……” 这种趁着机会提条件之人她见得多了,本来以为这被谢湛注意的女子有何不同,如今看来,倒也是一般。 “公主。” 灯心唤她一声: “苏姑娘说,她愿用她的消息来换……” 平阳一愣: “消息?她有什么消息?” 沉闷空气中,只听灯心声音极小,似乎夹杂在了雨中,听的并不真切: “苏姑娘说,是……” “许公子的消息……” 平阳一怔,那手猛然收紧! 枝丫上的花刺将她的手刺出一片鲜红,那单薄的身形在雨中似乎正在发抖: “大胆!” 她呵斥一声,灯心跪下,语气却坚定: “公主,苏姑娘信誓旦旦不似作假,这么多年了,我们……” 她哽咽一句,低下头: “请公主定夺。” 良久以后,平阳转身离开。 隔了很远她才冷冷道: “请那个庶女,来诗会。” “对了。” 她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眼神里满是冰冷: “将圣堂的苍璃料送过去一些。” …… 帖子在第二天就静悄悄被送到苏妙卿的手上。 江善大惊,拿着那帖子左看右看: “嫂嫂!你怎么做到的?!” 苏妙卿胡乱摸她一把头发: “给你你就拿着,好好准备。” “下午我约了做首饰的来府里,你一会来我院子。” 在江善诚惶诚恐的道谢中,苏妙卿回了院子。 她率先修了封信,派人送了出去。 前世之时,平阳公主被圣上忌惮到死,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平阳公主喜欢之人,是旧朝之党。 当时先皇病重,朝中众臣分为两派。 一派赞成旁系嫡支选取新皇,反对大齐新立女皇政策。 另一派,则是拥护平阳,保护皇室血统纯正的旧党派。 前朝太傅许慎,就是旧党派一脉。 新皇上位后,首先做的就是清楚旧派党羽。 许慎在当时的骚乱中,卷入政变潮流,从此不知所踪。 有人说,亲眼看见这太傅大人逃亡郊外被人五马分尸。 也有人说,这太傅大人侥幸逃过当时的劫难,如今已经娶妻生子。 但是不管是哪种结果。 苏妙卿都知道。 平阳公主,从没放弃过寻找他。 大抵除了当今圣上,谁人都不知,年过四十未嫁的平阳,满心满眼所装的,都是前朝太傅许慎。 前世平阳被圣上残害致死后,她的公主府被查封。 听闻,从她公主府里查出来最多的,不是金银珠宝,不是锦绣衣帛。 而是,许慎的字画。 一张张,一卷卷,一箱箱。 承载着平阳几十年的相思,和那深埋心底的念想。 随着她的死,一同被埋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陵墓中。 而直到平阳公主死后半年,这消失多年的许慎,终于出现在皇城中。 一头撞死在了平阳那高高的墓碑之上。 两人到死都没有再见一面。 今生,苏妙卿第一眼见到平阳,她便知道。 她是个可悲的女人。 也有可悲的一生。 苏妙卿敛下眸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两情长久。 终会在时空的洪流中相见。 这是她对平阳的报答。 下午的时候,前来定做首饰的锦娘来到了江府。 她是皇城街首饰铺的掌柜。 她的铺子里,除了一些已经打制好的成品首饰外,还有现场定做这个选项。 一些皇城贵女总会有自己的巧思。 她们可能会嫌琉璃不够亮,会嫌金子太软无法做重,也可能会嫌玉石瑕疵,雕刻有误。 总归是想法众多,所以锦娘有时会带一些毛料,与这些贵女商讨,回去再吩咐工匠去做,日子也用不了多久。 前世的苏妙卿找她打过几副簪子,最后都落在了李氏的手里。 现在再见,心头难免有些熟悉之感。 如以往一样,在听苏妙卿描述了江善以后,锦娘展开随身携带的布盒,从里面拿出几块毛料,分别是琉璃,玉石,南翠,点珠, 只看了这些料子一眼,苏妙卿心里便越发赞赏锦娘的眼光。 江善面容偏稚嫩,带些金子反倒落俗。 这些石头,都是江南一带所产,虽价格不高,但是做出的款式却都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正适合江善。 江善本人似乎也十分满意,用点珠和玉石做了几根芍药簪子便将将作罢。 苏妙卿知道她是有些不好意思,自顾自的加了一些。 而后,锦娘端详苏妙卿,顺手又从包里选出其它几样: “姑娘贵气十足,用金子点缀反而不美。” 锦娘道。 她将一蓝色布袋打开,从里面落出一块灰色暗蒙蒙的石头。 江善脸色一变,充满不满: “就算不用金子,也不必要如此羞辱人吧,嫂嫂她……” 她嘟囔两句,锦娘也不在意,只是笑道: “这是今年新挖出来的料子,姑娘可以贴近眼睛看看。” 从见到这石头那一刻开始,苏妙卿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直到她听从锦娘的话,贴近眼睛看石头的那一刻,心突然扑通一跳。 石头外面虽是灰蒙蒙,里面却是比琉璃还要亮的蓝,流光溢彩,似有波纹荡漾,又像是被阳光照射,波光粼粼。 这是,苍璃料?! 苏妙卿一愣,抬眼看向对面神色如常的锦娘。 平阳公主,在试探她! 第32章 灯笼草 她前世倒是不知,这锦娘是平阳公主的人。 将那苍璃在手里细细把玩,苏妙卿沉思了一阵。 南海玉石山旅途险峻物资匮乏,先皇在世时曾派人去过不少次,但是寻来的东西多少之又少。 苏妙卿记得,只有许慎带领船队出海那次,在玉石山寻到了新的玉石料。 那是一种比琉璃还要干净的颜色,比玉石还要通透的料子,许太傅为它取名:苍璃。 不过,这料子极少,许慎只带回来将将几船,皇室也并未将这料子公开给百姓。 但是,认识许慎的几乎都知,他脖颈上常年带着的那块玉牌,就是苍璃料。 平阳公主把苍璃料送到自己面前,是对自己的话还并不完全信任。 若自己并不认识这料子,用了这料子做了首饰带上诗会,恐怕自己活不过当天。 很多事情跟王室扯上关系都会变得相当复杂,苏妙卿低垂着眼睛叹口气。 她重新抬眸,对上锦娘的眼睛: “就用这块料子吧。” 锦娘一愣,脸色有些微妙。 她是听说了苏妙卿的事情,也知道这次平阳公主的用意,心中不免动了恻隐之情: “苏姑娘,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你皮肤白皙,就算不用这块料子,普通玉石都可衬您颜色……” “多谢你的好意。” 苏妙卿坦坦荡荡回望她一笑: “就这块料子吧。” “我独喜欢。” 锦娘珉珉嘴,最终还是跟苏妙卿确定了图式,拿了料子回去了。 阴雨天气连绵不绝。 李氏没在找自己的麻烦,大抵近日来心情不错,连带着对江善都有一些好脸色。 “小姐,该着凉了。” 小蝶拿了披风给廊下的苏妙卿披上,雨声噼里啪啦砸落到那红砖绿瓦之上。 “看这天气,后天平阳公主的诗会,也不知道还能顺利举行。” 小蝶担忧道。 她心中其实有些惦念,自从嫁到这江府,虽说外面看着相安无事,但是只有她知道,小姐的每一天都过的不太安生。 她自然是不知道这场诗会的暗潮汹涌,小蝶心中所想,也不过觉得,若是自家小姐能出去逛逛也是极好的。 伸手接了一捧冷雨,苏妙卿拽拽披肩的领子: “会的。” “雨声瑟瑟魂见浊,弄岁再续惹青荷。” 她微微垂下眸子,转身离去。 “走了。” 苏妙卿离去的步伐坚定。 龙门虎穴,她一个已经死了的魂怕什么。 平阳公主对自己是信任也好,怀疑也罢,这万般磋磨,跟她前世比又算的了什么。 她且沉思着,其实心里还有几分惦念。 惦念着,那次山崖之下那中毒的男子。 回府这段时间,苏妙卿再也没探听到他的消息。 也不知道阿湛现在如何了…… 想起谢湛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苏妙卿释怀的摇摇头。 罢了,长成那副模样,应当也吃不了亏。 不知这次,还能不能与他见上一面。 阴雨天气总是惹人烦闷。 让人心里想的也是许多。 傍晚时分,她小憩了一会,被那梦魇魇的难以安眠。 屋里的安神香还在点着,苏妙卿悠悠抬眼,正对上窗台上一双黝黑的小豆豆眼。 那只鸽子就站在那里,歪着头看着醒来的苏妙卿。 几乎只一眼,苏妙卿就认出来,这是自己前几日救的那只鸽子。 “你是又迷路了?” 她觉得有些好笑,披了外衫坐起,见外面雨还在下,便将那只鸽子接了进来。 关上窗子以后,小鸽子甩了甩身上的水。 苏妙卿看到,她脚上的信筒,似乎比上次来的时候要大一些。 这次,苏妙卿也没想拆开。 不过那鸽子却是一直啄着苏妙卿的手,似乎有什么渴求。 “你是想,我拆开它?” 鸽子咕咕两声。 苏妙卿狐疑的将那信筒拆下来,打开一看,一小束灯笼花从里面掉出来。 那花朵圆圆的,小小的,透着些嫣红色,雨天里看,就像一颗颗小小的灯笼。 那系着灯笼草的丝带就是一截小小的白色纱带。 纱带下方,笔触坚硬的写了感谢二字。 至于是感谢自己养好了他的小鸽子,还是感谢自己没有拆开他的信封,苏妙卿不得而知。 她目光变得柔和,看向手里那束小花时浅浅噙了笑。 没成亲时,她也只是一个爱花的闺阁少女。 后来嫁到江府,江沅战死,许多事情都变了味。 房间里的剑兰枯的树枝都碎裂掉落,她没再去管过,屋外的梅花被她砍了,只因冬天的柴火可以剩下一些。 就算今生重生,她却也再也没有欣赏这些铃铃之物的心思。 她已经忘记了。 曾几何时呢,自己已经忘记再去看花了。 这人,倒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那纱带柔软应是上品,苏妙卿细细摩挲,却在看到那两个感谢二字时微微愣住。 她拧了眉,看向外面的阴雨,抬起眸子,里面多了一分狡黠。 夜中的时候,雨过天晴。 一只鸽子从她的窗口飞了出去。 战场之上露水更重。 谢湛看着手里的作战图揉了揉眉眼: “现在有什么动向?” 碎月回禀: “烛火全灭,粮草先行。” “近几日,就要有动作了。” 谢湛点点头,呼出一口气。 那营帐灯油昏暗,谢湛掀了帘子出去,一眼便看到了营地角落那些小小的灯笼草。 远处传来咕咕两声。 临近深夜,小鸽子有些疲惫,落在谢湛身上之时就有些瞌睡。 谢湛挑挑眉,将它脚上的那封小信展开。 上面是一副小图。 女子笔触柔软,落笔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轻轻弱弱。 信纸上,是一个灯笼。 一个小小的,兔子灯笼。 与当时,谢湛挂在她廊檐时的那个兔子灯笼一模一样。 而那灯笼下方,同样写着一行小字。 字里行间,透漏着都是那女子的小小心思。 有恶作剧之意,也有些得意。 谢湛的心,狠狠一跳。 咚的一声,将他近日里所有的不愉全部敲碎。 那字是写: “谢将军,万事小心。” 第33章 赠衣 锦娘在第三天的时候将打好的首饰送来了。 她的手艺向来不错,替江善做的芍药花十分秀美,上面还添了一些自己的巧思,飞了一只小小的玉石蝴蝶。 李氏抠门,一个月给她的月例连普通人家的都比不上。 别说这些华贵的首饰,江善平日里自己过的都紧紧巴巴。 如今看到如此精美的簪子,眼睛都亮了起来。 看她高兴,苏妙卿也放心,从另一盒子中掀开那块蒙尘布。 经过打磨的苍璃料越发剔透,里面的蓝色摄人心魄,散发着点点荧光。 小蝶惊呼一声: “没想到那块其貌不扬的石头打磨了竟然这么漂亮。” “以前在苏府,奴婢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石头!” “就是……” 她的面色有些古怪: “这做的形状……小姐,你……” 江善凑过来笑笑,那面容也有些勉强: “哥哥嫂嫂感情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啦……” 看着那苍璃料的模样,苏妙卿轻轻勾了勾唇。 …… 参加平阳公主诗会那天天气还是很阴。 本来林灿禾给苏妙卿传信说想与她一同前往,但是考虑到江赢北最近在府里,两个人撞上后也有些不妥,便被苏妙卿回绝了。 林灿禾也表示理解,让采星传了话,说自己会在城门处等她。 江善已经在门口等她,看到她时愣了愣,目光在她发上流连: “嫂嫂,你打了那么好看的首饰怎么不带啊?” 苏妙卿笑笑没回答她的话,反而是将江善从头到尾看下,满眼透着满意。 她的模样本就不差,不过在李氏手里难免缺少打扮的机会,今日,她身穿一袭荷粉鎏金群,头上玉石所做的芍药熠熠生辉,将她原本的光彩又增添了好几分。 “不错。” 苏妙卿真心夸赞。 江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却在瞥见苏妙卿那身橙色流沙素衣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身衣服是友人所送,况且你兄长现在在战场,我不宜穿的太过招摇,否则会引人口舌。” 她今天身上穿的正是林灿禾当时派采星送来的那件。 衣服华贵却低调,是林灿禾的风格。 毕竟是她的一片心意,苏妙卿也不好回绝,便穿上了,横竖今天的主角不是自己。 小蝶对此却不太满意: “小姐,咱们铺子里那么多比这还好的衣服,干嘛非要穿的这么素……” “这可是我们来京城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哎。” 她毕竟年岁轻,事情还想不到那么全面。 在这种场合,打扮的太过贵气反而不是好事。 不过…… 苏妙卿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皱了皱眉。 虽说样式很素,但是这橙色在贵女们身上可不常见。 当时湾湾绣这件衣服的时候便说: “这橙色布料不多,听说京城中也鲜少有人去穿,做的素点也是好事。” 苏妙卿也没想到林灿禾送的衣服会是这件。 不过这在她眼里,这只是一件小插曲罢了。 李氏今天起的晚了些,她扶了扶有些松散的发髻,吩咐了江善和苏妙卿一些注意的事情。 她精神看着有些不太好,但是满脸都透着一些奇怪的嫣红。 江善微微眯眼,她年纪还小,便当即指出: “母亲,最近下雨,蚊虫难免多了些,你的脖颈处有一些红痕,我做了一些蚊虫膏,一会可以让菊朵去我房里拿。” 明明是善意的提醒,李氏却无端恼了,她狠瞪江善一眼,一把将自己的脖颈捂住: “多嘴多舌!” 江善一愣,头慢慢低了下去。 她有些委屈,却不敢在李氏面前显现,苏妙卿淡淡抬眼,看了李氏一眼: “婆婆,这晚上还是节制一些,如此显眼的地方,怕是外面要传你与公公老当益壮,要有第二个少将军出世了呢。” 李氏脸一黑,刚想呵斥,只听苏妙卿放下帘子,冷冷一句: “走。” 马车疾驰而去,留下李氏恶狠狠的瞪着马车,紧紧咬着牙。 “这该死的东西……” 一路无话,江善也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她心里或多或少都知道这次苏妙卿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也不愿多给她添麻烦。 前方便是城门和林灿禾约着见面的地方。 还没等她开口,只听前方一片叫嚷喧闹。 “你丢了东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沈越有些着急的声音传来: “赶紧放我们过去!” 苏妙卿睁开眼睛,将帘子拉开。 还是那顶熟悉的檀木小轿,林灿禾与沈越立在下方,有些焦灼。 而城门处,一定金镶玉的软轿横在城门处,正好挡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这轿子华贵异常,里面的人物应当不简单。 果不其然,下一秒,有人掀了帘子跳下来,挑着眼将两人打量一番: “我这攒金锦囊可是太后亲赐,怎么,你们敢偷却不敢认吗?” 那人一身鲜红落纱裙,头高高昂着,也算是苏妙卿的老熟人了。 安阳郡主。 看这架势,苏妙卿立马就想到,这大抵是在为当时成衣店里的事情报仇呢。 一旁路人的窃窃私语传到苏妙卿的耳朵里。 “听说那攒金锦囊是以前西域的东西,带在身上能美容养颜呢……” “那怪不得会被偷呢,咱们皇城里的这些小姐,哪一个不想得到?” 苏妙卿耳语几句,马夫驾马往后退了退,隐入了皇城中。 “小姐。” 小蝶有些焦急,上次在成衣店,苏妙卿帮了沈越让安阳郡主下不来台,怎么这次她不但没动作,反而还躲了起来。 在小蝶心里,林灿禾虽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却是苏妙卿在这皇城里为数不多的友人。 “急什么。” 苏妙卿支着头,透过纱帘看外面的场景: “她们等的又不是我们,现在我们出去,反而是坏了她们的事呢。” 听苏妙卿似笑非笑的声音,江善和小蝶都摸不着头脑,直至人群之中有人朗声而笑,马蹄轻快,伴随着少女们阵阵惊呼声。 苏妙卿才慢慢睁眼,眼里流光溢彩,缓缓一句: “看,这不就来了吗。” 第34章 九九迳 “谢……谢公子!” 随着一阵喧闹声,安阳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 苏妙卿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正好与那少年郎对上眼。 谢行舟挑挑眉,那眸里灿若星辰,驾着马儿悠悠而去: “郡主,这平阳公主的诗会,误了时辰可不好。” 林灿禾和沈越低头行礼,唯有安阳一人有慌乱和羞怯神色,她略带些手足无措: “实在是……实在是她们偷了我的东西,我才如此,那是太后送我的攒金锦囊,若是丢了,回头太后过问,我又该如何去说?” “谢公子热枕心肠,但是还是莫要包庇贼人,落人话柄才是!” “你胡说!” 沈越是个急性子,当即厉声: “你口口声声道我们偷了你的东西,我们都允许让你身边的女官搜轿子,你还纠缠不休!” “到底应该如何才能趁你心意!端是寻了麻烦来找我们不自在!” 女孩家的争吵总是伴随着数不清的口舌,绕是谢行舟也有些无奈。 看这几人争吵,谢行舟揉揉眉头: “可否先行让步?让我们先过。” “不行!” 安阳提高了音调: “今天找不到我那攒金锦囊,谁都别想离开这里!” 江善暗暗咂舌,对苏妙卿道: “这安阳郡主着实霸道,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谢二公子好歹也是昌平候府二公子,她如此这般也不怕着了仇。” 不过,想想安阳如此表现,也倒是可以理解。 她本就是太后最喜爱的孙女,父亲乃当今圣上亲胞弟,从小养在宫里,性格嚣张跋扈,这是京城里人人皆知的事情。 所以就算如今她执意挡在这里,也没多少人有办法。 就算谢行舟,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口。 料想他与平阳公主关系甚近,谢湛一出门,平日里两个人根本没多少机会可以见面,如今好不容易捱到诗会,又有这等插曲。 “郡主,凡事点到为止,莫要纠缠到最后,反而失了体面。” 谢行舟提醒一句。 这句话,却是让林灿禾和沈越两个人看到了希望。 林灿禾抿着嘴往前一句,抬起脸,眸里湿漉漉的,如同林间走失的小鹿一般,嗫嚅道: “谢公子,若您有办法,麻烦您帮帮我们,若是安阳郡主寻不到她的锦囊,恐怕今天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实安阳公主倒是无所谓,谢行舟拧着眉,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小姐。” 小蝶唤她一声,眼里隐隐约约的有些担忧。 看谢行舟的模样,这谢二公子还真不一定帮不帮她们。 “没事。” 苏妙卿道。 “会有结果的。” 按照林灿禾的性子,上次她们俩初次相遇,林灿禾从昌平候府里哭着跑出来,这算是在谢行舟手里吃了亏。 想起江赢北的下场,苏妙卿可不认为,林灿禾会就这么把委屈咽下去。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林灿禾道: “谢公子,虽然,我们两个上次确实有些矛盾,但是……” 她咬了咬唇,一副难言模样: “但是,实事求是,不因为一己私欲而徇私,这不一直是昌平候府的家法吗?” 苏妙卿勾了勾唇。 这一句,是将谢行舟架的极高了。 他若是不帮,落下的口舌也不止这些了。 江善也听出其中的波涛汹涌,同情得看了一眼谢行舟: “有时候,有个太优秀的兄长也不是好事。” “人们常常会言一二语。” 谢行舟叹口气,看了看周围聚在一起的人群。 他想起上次自己让林灿禾哭着跑出去的事情,虽然到现在丞相还没找自己麻烦,但是他知道那也是迟久的事情。 兄长在外,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 “太后的攒金锦囊,兄长也有一个。” 谢行舟从怀中将一精致锦囊拿出,上面挂了一小小的平安扣。 “刚好,兄长将它赠与我了。” 那锦囊小巧,锦囊下方的穗子随风晃了晃,却让安阳一愣,脸上微不可察的有些慌神。 “不过,兄长将它赠与我的时候,却独独嘱咐过我,要用木荆条净身以后才能佩戴。” “因为,这锦囊里面有一味秘药,为西域所制,虽有安神效果,佩戴在身上却会立马引发红疹,奇痒难忍,唯有木荆可解。” 他顿住,将林灿禾和沈越打量个遍: “沈姑娘和林姑娘两位,怎么看都不像是起了疹子的模样。” “对对。” 沈越往前一步: “若是不信,我与灿禾可供郡主搜身。” “就算如此。” 安阳郡主咬唇道: “你信口雌黄一张嘴,又如何可以证明里面有那味药?横竖你连药材的名字都不知,大抵是自己搞错了也……” “是九九迳吧。” 苏妙卿此时终于开口,她缓缓掀开轿子,一脸的淡定从容: “我在江南的时候听说过,这药材为前西域皇室专用,带些微毒,所以带之前一定要用木荆枝净身。” “至于九九迳……” “今日来见平阳公主,寻到了一些稀有香料想献给公主,里面正好有九九迳,可以让谢二公子忍痛将锦囊拆开比对一下。” “太后锦囊,无人敢做手脚,既然是相同的锦囊,料子也不会差太多。” “两方对比,再看看会不会对人体起反应,这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她扬起笑,装模作样的冲轿子喊道: “小蝶,将香料拿来……” “等等!” 安阳郡主狠狠咬着牙,脸色通红。 “可能,是本郡主弄错了。” 她的目光从林灿禾身上转到苏妙卿身上,眼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上次你便出手帮了这沈姑娘,这次又慷慨勇为,看样子,懂得东西多,朋友也很多。” “不过……” 安阳将苏妙卿身上的衣裙看了又看,最终冷笑一声: “你的这些朋友看样子根本没打算跟你做朋友。” “竟然能让你穿橙色衣裙赴宴……” 她侧身进了轿子,掀开轿帘进去,似乎十分幸灾乐祸道: “我很期待你在宴会上的表现。” “也很期待,平阳公主看到你这精美裙子时的反应……” 第35章 橙色衣裙 这衣裙是有讲究的。 从安阳郡主的话里可以听出来。 虽然本来带些怀疑,但是如今在当事人面前被大大咧咧的指出来,苏妙卿反而还有些无奈。 她看向一旁的林灿禾,只见林灿禾面容坦坦荡荡,直视她的眸子问道: “卿卿,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走近几步拍拍胸脯: “多亏有你,否则我跟沈越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反倒是沈越看着她身上的衣裙面色古怪,她嗫嚅一阵,缓缓道: “要不,趁时间还早,去把这件衣裙换了吧。” 苏妙卿挑挑眉。 她虽是重生而来,但是到底事事知道的不太全面。 前世她几年都将自己包裹在江府里,所有心思都为江府操劳,外面的事情只听谣言毕竟知道的还是少。 就像这橙色衣裙与平阳公主的事情,她也并不知晓。 “这橙色的衣裙,是我送卿卿的。” 林灿禾有些疑惑道: “我看她皮肤白皙,这些亮颜色尤其衬她,所以特意挑了这么一身,怎么哪里不对吗?” 见她单纯模样,就连沈越都有些震惊: “你竟然不知道?虽然你从小生活在庄子里,但是这都回来好几年了,竟是不知道这个事吗,平阳公主她……” “姑姑最讨厌橙色。” 谢行舟骑马经过,挑挑眉看苏妙卿一眼: “还是换上为好。” 他简简单单提点一句,苏妙抬头直视那双湛蓝色眸子,缓缓皱了眉。 谢行舟仿佛一直都在默默帮助自己。 她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这性子随意的公子,到底…… 是敌,是友? 林灿禾的表情不似作假,看样子她也不知。 “既然还有时间,我回府里再换一件就是。” 苏妙卿道。 “今天毕竟是个热闹日子,若是惹了公主不悦也不太合适。” 说完,她便要回轿子。 “等一下。” 林灿禾拽了拽苏妙卿的袖子,眸子里满是歉意: “对不起啊卿卿,都是因为我,我不知道这种事,也不太了解公主的喜好,我……” 说话的时候,她抬起眼睛偷偷看向苏妙卿,似乎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其余神色。 苏妙卿只是面容淡淡,良久,在林灿禾都有些等不急时,她才缓缓道: “不知者无罪,这也是你的一片心意。” 虽是安慰之意,但是对上苏妙卿那探究的目光,林灿禾无论如何也宽心不起来。 “我的马车上还有一身备用的衣裙,卿卿,如果你不介意,等到了以后换上我的那身衣裙可好?” 见苏妙卿不语,林灿禾又道: “虽然惹公主厌烦不好,但是迟到更是失礼的举动。” “这毕竟是个重要场合,你第一次来,还是不要太晚。” 她说的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苏妙卿也只能点点头同意。 几人坐着轿子到了平阳公主府,在路上的时候,小蝶问苏妙卿: “小姐,我们马车上哪有什么九九迳,刚才都快吓死奴婢了。” 苏妙卿眨眨眼,笑的狡猾: “我自然是骗她的。” “谎言被揭穿,心中肯定慌乱,这个时候我再提拿出九九迳,那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驳安阳面子,跟安阳做对?” “所以,就算是我想拿出来,我估计也一定会有人阻止我的。” 一番话说的小蝶云里雾里,只有江善听懂,缓缓点了点头。 时辰刚好,平阳公主府门前已经有不少人。 这里面有苏妙卿前世认识之人,也有从未见过之人,不过她们共同的特点,都是身上穿戴贵气十足。 看样子,不止她一人拿这里做议亲的地方,大多数适龄姑娘也正是有所打算。 几人刚下轿子,一女声清脆从身后传来。 那女子身穿粉绿色萝裙,头带琳琅珠钗,眉目都是柔美颜色。 “你这丫头,天天叫你个面难得跟登天一样,如今这来诗会,竟也不想跟我说上一说。” 那女子说话之间十分爽快,一举一动都透着洒脱之意。 “牧姐姐。” 林灿禾惊喜叫她一声,上前一步: “你这天天忙东忙西,我以为你忙的很便也没见你,待会诗会结束可到府上吃些茶,兄长刚得的好茶,晒了有些日子了。” 听林灿禾这么称呼,苏妙卿大抵便知道这人是谁。 牧子云,是骠骑将军牧野的嫡次女。 这骠骑将军战功赫赫,日日同与那谢家小侯爷征战,就是唯有一点十分惹京中人口舌。 那便是好色。 府里抬十八台姨娘也没个定数,听说这次回京,若不是牧夫人拦着,十九二十肯定是有的。 牧子云是牡夫人第二个女儿,全府上下兄弟姐妹众多,也是因为这点,牧野对这些儿女皆不算重视。 对于这些女儿,他尤其冷淡。 他曾说过: “女儿家只需要天天在家里绣个花,泡个茶,便能安稳度过一生。” “男子则不一样,男儿的身下是战马,手中是家国,生来注定要比女子热枕的。” 他虽是如此说,可苏妙卿却没忘记。 前世,江沅带敌国攻城,牧野的这些儿女们可是个顶个的跑的快。 那场战役中有两个英雄。 一是林烈踏马,飞入敌军与江沅厮杀。 二是牧子云祭旗。 苏妙卿永远无法忘记,那城墙之上,少女红衣而立,嘶吼一句:“大齐国运,不该败在今日。” “将士们,为我大国,杀!” 接着,长剑一转,血溅战旗。 伴随少女的血和泪,她用自己的方式破了茧。 成就一只腾飞的蝶。 苏妙卿的心口蓦然一热。 当时牧子云祭旗时她在战场,此刻看她活生生站在这里,竟是有一瞬间的酸涩。 “牧姐姐,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江府的少夫人,苏妙卿。” 林灿禾将苏妙卿拽到牧子云面前: “她……” “先进去吧。” 牧子云看苏妙卿一眼,语气却十分冷淡。 她眼里的厌恶不是作假,苏妙卿挑挑眉,今世自己与她,当是第一次见面。 这敌意从何而来? “听闻,前段时间平阳公主抓到了个大楚探子。” 牧子云将眼神转过去,眼里充斥着痛恨: “今日,就要杀了那探子,以慰我牺牲将士的在天英灵。” “这事我也知道。” 沈越接话,她眉目淡淡,思索一阵: “听说,还是个疯疯癫癫的道士?” 第36章 豁口 道士? 苏妙卿一愣。 几乎立马就想起了那次在牢里看的那个道士。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这想法随即被苏妙卿抛之脑后,她随着人流进去,牧子云在她前面走的头也不回。 沈越罕见的凑上来与苏妙卿说话,她吊着眼睛白前面的牧子云一眼,翻了个白眼: “看那傲气的样子,也不看看这京中有几个能与她好好相与的。” “别看她跟灿禾关系好,要不是因为林烈,我估计她连灿禾都不会搭理。” 想想也是,前世这牧子云最后嫁给林烈为妻,两人都是忠义之士,成亲后也是琴瑟和鸣,当时牧子云祭旗之时,听说有孕已经八月有余。 苏妙卿心里复杂,再看沈越那敌视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 前几日这沈越也不喜欢搭理她,如今倒是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句话展现的淋漓尽致。 到底也是女儿家的闺中心思。 苏妙卿哑然失笑。 前世的她在宅院中蹉跎一生,心智已经如同八十岁老妪,无论什么都激不起一丝涟漪。 这等时光,倒是犹如在梦里了。 “听闻牧姑娘是整个将军府武功最高之人,她一介女儿身,想必这么多年练武也非常辛苦,我心里对她倒是敬佩的很。” 苏妙卿如是说道。 沈越没想到苏妙卿会这么说,毕竟在她眼里,这苏妙卿横竖只是一个想攀龙附凤,心思深沉之人。 她摸摸鼻子,心中顿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前方牧子云脚步微顿,头也没回的便走去了。 诗会在公主府后花园举行,男子们已经率先过去,前厅里面余一些三三两两少女,现在诗会并没开始,多半都是在闲逛阔谈。 江善跟在苏妙卿身后,看她的衣裙着实担心,便提醒道: “嫂嫂,先去把裙子换了吧,一会开始便来不及了。” 苏妙卿点点头,采星接着将一锦盒递给苏妙卿,清清嗓道: “苏姑娘可要好生注意着,我们这金丝禅衣,可是老爷让三十六个工匠连夜赶制,每一针一线都价值万金。” “若是弄坏了,保不准后续会出很多麻烦事件,还望姑娘好好珍惜。” 林灿禾眨着眼没有言语,半晌才轻飘飘一句: “衣物终究是身外之物,这些事情就不要在意了。” 苏妙卿看她一眼,拿着衣裙随小蝶去了里间。 林灿禾这个人并不坏,能为人着想,性子也温顺,一开始,苏妙卿拿她当做真朋友。 所以当时江赢北想对她动手动脚时,苏妙卿去救她也是动了几分真心实意。 但是如今,她却是看不透这个人了。 “小姐,奴婢一点都不喜欢那个采星。” 小蝶嘟囔: “整天高高在上的,让人看了心里便不舒服。” “明明有个林姑娘那么有礼的主子,怎的就她独高人一等。” 苏妙卿由着小蝶给自己宽衣,闭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事情。 若是前世,自己闭门不出,心思定是顾虑不到这些。 经过痛苦一遭,如今的想法倒是与前世大不相同了。 想想林灿禾与采星的表现,她与小蝶的见解倒是有些不一样。 这采星,像是另一个林灿禾。 另一个,能将林灿禾心里话说出来的,另一面。 综这几天来看,林灿禾绝对算不上什么宽宏大度的柔善女子,但是她给别人的感觉独独是这种。 再看采星的表现,其实有些事情显而易见。 她活了两辈子了,她们还想牵着自己的鼻子走,可不能了。 还未思虑过深,小蝶突然惊呼一声。 “小姐!这!” 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那硕大的镏金裙摆上,一条大大的蜿蜒豁口十分狰狞。 这道豁口从裙摆一直被深割到腰,整条裙子是无法再用了。 口子里,缠绵的金线一根根一道道缠成线团,显得十分凌乱不堪。 这房间里多半是留给客人更衣而用,根本没有利器,况且刚才小蝶一直站在自己身边,动作轻缓,根本无法造成这种损伤。 那由此可见,大抵这条裙子在箱子里时就已经坏了。 她早该想到的。 苏妙卿揉揉眉心。 明明这次诗会,她只是想来走个过场,怎么偏偏不让她安生。 这林灿禾为何屡次如此,她也想不明白。 “小姐,这衣服分明是在箱子里时就已经坏了!” 小蝶眼睛里带些慌张,同时还有些倔强: “奴婢会告诉林姑娘,那采星不是个好相与的!万一因为这件事情把我们赖上……” “好了别慌。” 苏妙卿道。 “帮我换上那件橙色的吧。” 小蝶犹豫再三,却也无法选择,只能又选了以前那件。 出门以后,林灿禾几人已经等在门口。 见她还是以前的装扮,沈越皱皱眉: “不是告诉你了,平阳公主讨厌橙色,你怎么还不换?” “对啊卿卿。” 林灿禾关怀问道: “可是衣服哪里不合适?” “不是。” 苏妙卿摇摇头,让身后的小蝶将衣服展开,露出那硕大的豁口: “你这衣裙本就是坏的,所以没办法去穿……” “什么叫本就是坏的?!” 在一片惊呼中,采星提高了音调狠狠盯着那件衣服,上前一把就将衣服抢了过来: “我在府里时亲自给小姐准备的,明明当时还完好无损!” “你们若是弄坏了就大胆承认,现在这样畏畏缩缩,不敢承认像什么样子!” “果然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她死死瞪了苏妙卿一眼,林灿禾看着那衣服出了神,半晌眼眶突然红了: “没事的,只是一件衣服,没事……” 也就这点水准了。 苏妙卿心中暗叹一声,看向林灿禾。 “灿禾,你比我小许多,如今还未及笄,我不愿意将此事说的太明白。” “你今日的本意也只是想让我穿这件橙色衣裙,我便穿了,剩下的戏码莫不要再去做了。” “今日人多口杂,你多给自己留些体面,也算是,不辜负丞相厚爱。” 林灿禾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伴随这高昂之声,一带着倒刺的无骨鞭狠狠地甩到了苏妙卿的脚下! 第37章 争端 这抽鞭实在来的太过突然,绕是苏妙卿都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鞭痕在地板上抽出长长一道,抬头对上的是牧子云满是怒气的眼睛: “我自幼看不得你们这种惺惺作态之人,敢作敢当,一条裙子罢了,如何还需撒谎,去隐瞒事实真相。” 小蝶立马挡到苏妙卿身前,她自然也是怕的,对上牧子云那压迫般的气势,双腿甚至都有些哆嗦,却还是哽着脖子,朝牧子云道: “我们自然是敢作敢当的,不过是一条衣裙罢了!” “只是,这裙子确实不是我们所为!何须承认!” “你们虽是贵家小姐,却也不能强人所难污人清白。” “还敢嘴硬!” 牧子云作势又举起鞭子,而另外一些贵女早就怕被误伤离得远远的,一双精明的眸子却是圆溜溜的直直盯着这里。 江南自然也是有一些贵家小姐的。 不过,她们也不会如此直白的去看热闹,到底是让苏妙卿心里有些不爽利,心头也登了些火气。 “卿卿,只是一件裙子,我不会去怪你。” “我们是朋友。” 林灿禾早就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轻轻上前拍了拍牧子云的手。 她眉目平淡,那分淡定从容无懈可击: “这个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不要因为一些俗物伤了和气……” “这怎么行!” 采星不罢休道: “小姐!那件裙子可是老爷将你从庄子上接来时给你做的!你一直都舍不得穿,如今让人破坏,怎得就如此善罢甘休!” “采星……” 林灿禾唤她一声,语气也都是委屈。 “这事情还未下定论。” 江善从苏妙卿身后道。 她看向那衣服,皱皱眉: “这衣服豁口实在奇怪,是用什么去破坏才能如此惨烈?” “现在我们是在平阳公主府,哪里有这种锋利的利器,我们……” “还想强词夺理!” 采星呵斥,瞪了江善一眼: “一个小小的江家庶女,有什么资格来到这里!” “莫不是被人偷带进来的?你可有请帖?若是没有,再被赶出去,到时候岂不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横竖来说,这江府籍籍无名,那江沅少将军也只是一个小官,平阳公主能让其夫人来参加诗会已经是对你们莫大的荣耀,你们……” “啪!!” 在她喋喋不休的时候,那声巴掌声尤其响亮。 谁都没有预见,苏妙卿会突然动手。 这一巴掌,将采星的脸打的偏过去半边。 正常来说,不管多跋扈的丫头,都会由自己的主子去教诲,旁人是万万没有资格动手。 林灿禾愣了许久,她扑到采星面前,查看着采星的伤势,泪水如断了线一般止不住的流: “卿卿,你,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采星的嘴巴是厉害了些,可是也不能由你动手打人,她是我们丞相府的丫头……” “怎么?” 苏妙卿突然冷冷一句。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身上爆发的气势竟是让人一瞬间无法呼吸。 “她是个傻的,你也不甚聪明?” “圣上英明,公主英明。” “此刻,大齐将士们正在前线杀敌,保家卫国。” “很有可能下一秒身首异处,很有可能下一秒血洒当场。” “这场诗会,本就有慰藉众将士家属之意,少将军确实算不得多大的官职,但是,那战场之上用命去睹的,总也不是你这种金衣银披的小姐!” 林灿禾怔住。 她失了体面,这才意识到方才采星的话有多荒唐。 是啊,圣上和公主本就有想借诗会,凝聚将士家属之心的意思。 可是,她们却把那瞧不上,看不起的意思表达的这么明显。 这下,连牧子云面色都有些诡异了。 林灿禾不着痕迹的收回扶着采星的手。 她有些发抖,看一眼苏妙卿,下一秒,一个巴掌甩到了采星的另一半脸上。 “你说,你错了没!” “你说!为了一件衣裙,净恬不知耻到如此地步,辱没我国将领,这是罪!” 下一秒,一个巴掌又扇了上去。 她一边哭,一边打,模样十分可怜。 沈越有些不忍,想要出口阻止,但是身后那些将士家眷们怨毒的眼神却让她不得不住了嘴。 见采星已经被打的接近昏厥,苏妙卿才幽幽开口: “罢了。” 林灿禾这才停手,气喘吁吁。 采星含着泪,头狠狠砸在地上,狠狠瞪了一眼苏妙卿,突然厉声道: “奴婢!奴婢确实是说错了!” “但是这一切,都因为苏姑娘弄坏了小姐的衣裙!奴婢一时冲动才会说错!” “小姐怎么惩罚奴婢都可以,但是那衣裙意义重大,还望苏姑娘一定给个交代!” 她三言两语又把话转到这上边来。 换做以前的苏妙卿,她大抵会用银子来解决了事。 可是如今,她回头,对上江善泫泫欲泣的眸和那无措的模样,心中的火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她可以被侮辱,她可以被辱骂。 江善不行。 她是,苏妙卿那阴暗前世,唯一一个敢用命保护自己的女孩。 “若非要说这衣裙,那我们就说说。” 苏妙卿捡起地上那衣裙,将上面的豁口亮给众人看: “先不说,我与小蝶以及公主府有没有这种利刃,看这金线缠绕,断不是一般匕首所切。” “周围金线勾丝,很有可能说明,武器在刮开衣料的时候,是带有一些倒刺和尖锐处的。” “圣上明旨,武器,暗器打造都要按照一般工序去做,不得产出奇特之刃。” “公主府,肯定是没有。” 听苏妙卿说这话时,众人看着那豁口,止不住的点头。 林灿禾的手渐渐收紧。 她低着头,不可避免的有些抖。 “据我所知,整个京城,武器上面带有还带有尖锐之型一类的,只有两人拥有。” “一是,那昌平候府谢小侯爷的双刃,被圣上允许刀尖双刃,刃上啐毒。” “而另一人……” 苏妙卿珉珉嘴,看向正在咬着下唇的林灿禾: “正是,丞相府的长子义子,林烈,所拥有的马骨刀。” “刀上面那些倒刺,应当,会与这衣服上参差不齐的刀口……” “吻合吧?” 第38章 驱赶 这大齐皇城人人都知。 丞相府之子林烈颇有从前的谢小侯爷风范,他大抵对这种事也有几分自豪,独独喜欢与众人炫耀,那与谢湛的武器能有几分相似的马骨刀。 “你,你胡说!!” “少爷独宠小姐,又怎么会破坏小姐的衣裙!” 采星比林灿禾先沉不住气,出声反驳。 “他当然不可能破坏,那若是有人没想到这点,借用了他的刀一用呢?” 江善罕见的也对采星还了一嘴。 她身份虽然不高,但是在江府大大小小也算个主子,方才被一个丫鬟指着头皮骂,心里到底也是不爽利。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逐渐变得难听起来,夹杂着那些将士家眷的不满,林灿禾罕见的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采星这把刀着实好用,作为林灿禾的左右臂,确实也帮了她不少忙。 不过,太过锋利的刀也不是好事,毕竟被误伤也乃常事。 牧子云看林灿禾一眼,换做以前,她早就替林灿禾出言争辩,如今却是收了鞭子低着头,不再与她一言。 “吵吵闹闹像什么话,这大清早的一点也不消停。” 一慵懒女声自门外传来,那女官柔声细语扶着一人迈步进了房。 “公主,慢些。”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平阳公主没有再穿着那身妖艳的红,只是一袭宝蓝色衣裙素裹,衬她皮肤更加如雪,倒是比起那次多了几分庄重。 众人皆是一慌,跪下齐齐道: “参见平阳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从平阳公主的身后又跟着几声脚步。 是一袭红衣的安阳郡主与谢行舟,以及京中几位知名公子。 见有外男相来,这些女眷们头更低,却还是忍不住抬眼打量起谢行舟等人。 看到如此场面,平阳公主面容平淡。 她独独在苏妙卿身上打量一圈缓步走过,抬手摸向苏妙卿头顶的那根和田玉簪。 手掌细细摩挲,血红的丹寇相互交映。 平阳公主突然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来。 她将手松开,转身坐上女官给搬来的太师椅: “说说吧。” 人群中有人颤抖出声: “是……是林姑娘的裙子坏了,她说是苏姑娘弄坏的,但是看模样,好像是在府中自己……” “是臣女试穿林姑娘的衣服时,不小心将她的衣服弄坏,那衣服林姑娘十分看重,所以产生了一些争执,望公主海涵。” 苏妙卿立马接话,头在地上重重一磕。 她看了一眼那说话之人,正是城北蒋副将的孙女。 蒋副将如今一把年纪却还奔波在战场之上,皇上屡次提出让他回家养老,他却总是回绝。 他说他在战场几十年,这里已经成了他的归宿,若是懒身在家,想到战场中的腥风血雨,难免会有些焦灼。 这种人,自当是十分为人钦佩的。 苏妙卿低下眼睛,没再说话。 林灿禾似有震惊,身上重重一抖,将头低了更低。 “是这样?” 平阳公主似笑非笑道。 人群中没人说话,只有苏妙卿一人再接一句: “千真万确!” 幸亏平阳公主并没想多追究,也似乎只是有些无趣,她抬眼看了众人一圈: “即如此,一件衣服的小事,事后二人在这自己解决就好了。” “闹得如此难看,还动了兵器,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她有些长辈说教的意味,倒是让苏妙卿摸不着头脑。 上次见的平阳公主与现在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一时倒是分不清了,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牧子云低着头没说话,一旁的安阳郡主自然不会忘记这等奚落她们的办法,尤其是苏妙卿,三番两次与她做对,她心中早就对她不喜。 “这小门小户出来的自然如此,一件衣裙就当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了。” “怕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她的嘲讽落在众人的耳朵里,无人敢言。 毕竟,这安阳郡主,与那采星身份是独独不相同的。 采星不能说,她却可以。 平阳公主睨她一眼,笑道: “这有段日子没见,你这小嘴是越来越厉害了。” “从小就这样,牙尖嘴利的,我那兄长教训你教训的还少?” 她虽是笑着说,话里话外却都让安阳一愣。 似乎想为自己证明什么,安阳急急开口,话未出,又咽了回去。 她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球一样,不再说话。 看众人都还在跪着,平阳也施施然起身: “好了,都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后院诗会快开了,准备准备都过去吧。” “另外……” 苏妙卿缓缓起身,只觉平阳那有些琢磨不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将这江府的两位姑娘请出去吧。” 她的目光逐渐有些厌恶: “这大好的日子,瞧见橙色我就犯恶心。” “心中不虞,便也就不留了。” 众人这才抬头,看向苏妙卿的目光里满是奇怪。 这皇城都传平阳公主古怪多年,最近终于露了面与那江府新妇交好。 如今看来,也不怎么样。 若今日她们在这平阳公主府的诗会被丢出去,名声算是彻彻底底臭了。 恐怕,在京中会很难立足了。 如此想来,人群中不免有人同情的看了苏妙卿一眼。 江善有些慌张,拽紧了苏妙卿。 苏妙卿无言,仍旧坦坦荡荡的站在那里。 那前来“请”她的女官,正是前几日送她回府的那位。 大抵世事难料,很多人发出一声叹息。 “苏姑娘,请吧。” 女官灯心面无表情道,仿佛当时那场庇佑只是一时兴起。 苏妙卿点点头,抬头直视平阳公主的眸子: “可以,不过再走之前,臣女想与公主单独说一些事情,不知公主可否应允?” 平阳公主没搭话,只是站住,定定看着苏妙卿,似乎想从她眼里看出什么名堂。 “大胆!” “公主这里岂容你提要求!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灯心姑姑!赶紧把她轰出去!这等无礼之人!最好禀报圣上,将她永远轰出京城!” 平阳公主无言。 似乎已经理解了平阳公主的意思,灯心淡淡一句,伸出手来: “苏姑娘。” 第39章 最讨厌橙色 “姑姑,我倒是觉得……可以听听。” 谢行舟此时绕有趣味的开口,看着苏妙卿: “反正离诗会开始还要好久,就算浪费点时间又怕什么。” “看这女子” 平阳公主梗他一眼,但是那眼里却是充斥着无奈: “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哪有你说话的份……” “姑姑,这断断不可行!” 安阳高声道,她咬咬牙,与谢行舟对上: “何必与她多费口舌!” 两个人争执不下,平阳公主转过身来,直视苏妙卿,似乎在询问她什么。 苏妙卿缓慢跪下,重重的磕向平阳公主。 她知道,平阳公主根本不信自己。 她也知道,若不是没有阿湛那条线,她这个身份,永远接触不到平阳公主。 她能做的,只有拿出自己最高的诚意。 “欲酒春雪走西塘,半生沉浮留情长。” “合欢之树比遮阳,鸳鸯绕颈意薄凉。” 平阳公主的身形重重一顿,她目光如炬一般直直射到苏妙卿脸上。 若不是仔细观察,可能谁也发现不了,平阳公主袖子下的手在不断发抖。 “去内堂。” 她匆匆一句留下,转身快步而走。 苏妙卿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根本不知道这首诗行不行的通。 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又不能将许慎这人说出来。 这首诗,是前世她去祭拜平阳公主时,在她碑下的泥土上发现了这首诗。 当时刚下过雨,春泥还很新,那首诗被一些泥土冲刷,偏偏留下十分沉痛的痕迹。 此人大抵深爱着平阳公主。 苏妙卿如此想。 过后几天,就穿出许慎一头撞死在平阳公主墓碑上的消息。 她如今所说这首诗也只是猜测。 看来,是猜对了。 苏妙卿拍拍江善和小蝶的手,示意她们放心,在众人注视下跟着平阳公主离去。 刚进了门,只听平阳公主一声怒喝: “大胆!还不跪下!” 这是认识平阳公主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看到她生气。 女子眉目如画,紧皱的眉头不断颤抖,那眸中发红,里面似乎隐藏了巨大的悲恸。 苏妙卿立马扑通一声跪下。 “你从哪里偷来的这首诗!你又知道什么!” 平阳公主迈步而来,一手将苏妙卿的下巴抬起: “你最好,将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若是敢骗我,那,就算有阿湛护着你,也是断不可能饶了你这条命!” “公主,臣女想送你个东西。” “待臣女送完,到时候要杀要剐都随公主定夺。” 看她一阵后,平阳公主甩开手。 苏妙卿从怀中掏出一粉色布囊,献给平阳。 平阳接过,在手里掂了掂,感受到那锦囊里东西的形状后,平阳突然笑了: “簪子,你觉得我会缺这些东西?” “公主,自然是不缺的。” 苏妙卿低头: “还请公主,先看上一看。” 平阳公主有些狐疑,接着从那锦囊里将那两根玉簪拿了出来。 只一眼,她便愣住。 那是用苍璃料雕刻而成的玉簪。 一根,上面镶满了小小的合欢花。 一根,上面是两只,绕颈的鸳鸯鸟儿。 玉料晶莹剔透,里面似有水光荡漾。 平阳公主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脑海中突然想起,那年春日,满树桃花。 那男子赠与他一块小巧玉石,与她笑说: “这苍璃料料子通透,独独做簪子应当是极美的。” “待入了夏,我便命人去给你打两支。” “一支雕上合欢,一支画上鸳鸯。” “平阳,你说如何?” 如同春日里的一阵风,那句“平阳,你说如何”在她的耳边逐渐远去。 可是她没等到入夏,没等到那两支簪子。 她等到的是心上人的毒酒台,等到的是心上人的将死日。 那天同样是阴雨,她站在台下,混迹人群当中,亲眼看着许慎被压送上台。 毒酒送到他嘴边的那刻,她泪流满面,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似乎有所感,那男人微微愣神,突然看向平阳的方向。 下一秒,他睁大双眸,不顾一切奋力挣脱开那些行刑手的钳制。 这是高高在上的太傅,这么多年第一次失了态。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拽上了那块橙色的死旗! 在众人惊呼中,将那旗扔到了平阳的头上! 满眼的橙色将她盖了个严实,她听到那人说: “阳阳,你别看。” 接着,有人惊呼声出来,台上有抽刀之声,挥砍之声,血溅之声,唯没有的,是许慎的惨叫声。 她就那么裹着旗,在人群之中,抖得犹如糠筛。 旗下的她,痛哭不停。 从此,平阳公主,最讨厌的就是橙色。 这么多年过去,再见这两支玉簪,平阳才知道。 那些忘却的记忆根本不是忘却。 而是被她埋在记忆深处,午夜梦回之时,一遍一遍又凌迟着自己。 如今她将过四十。 却拿着那两根簪子,哭的泣不成声。 前厅的众人等了许久,就在小蝶都快急哭之时,平阳公主与苏妙卿幽幽出现。 她们的步子跺的极慢,平阳公主脸上似有憔悴。 看苏妙卿的表情,却是看不清什么。 “哼,徒劳无功。” 安阳冷哼一声。 江善偷偷瞪她一眼,迎上前去将苏妙卿仔仔细细看去: “嫂嫂,你没事吧。” 苏妙卿摇摇头: “无事。” “公主。” 灯心扶住平阳,那一刻,她也微微一愣,看向平阳公主发上,那两支晶莹的玉簪。 胸中重重一震,灯心突然红了眼眶。 “将苏姑娘与江家庶女,奉为座上宾。” “赏。” 她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由灯心搀扶着走去。 苏妙卿珉珉嘴,最终上前一步,还是问出心中疑惑: “公主,阿湛……怎么样了。” 平阳公主回望她,看着面前的女子,犹如隔了许多年,看到了当时的自己。 心中有些玩味,同时也有些感慨。 她抬起眸,语气十分伤感: “阿湛那个孩子,前几天不幸……离世了……” 苏妙卿一愣,继而听她说道: “好像是中了一种很奇特的毒,无药可解。” “已经,驾鹤西去了。” 第40章 阿湛死了? 苏妙卿一愣。 “死……死了?” 她第一次失了态,脚步有些不稳。 记忆中,到后面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没事了。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毒……是因为那个毒吗? 可是那个毒,哥哥说了,根本就不会致死。 苏妙卿思绪杂乱,她的反应平阳看在眼里,缓缓勾唇,被灯心搀扶着离开。 今天的事她不是不知道真相,但是就算此人被阿湛护着,她也是断断看不得那刺眼的橙色。 待平阳公主休整一番,诗会这才开始。 公主府后院种的花满了大片,那极高的蔷薇攀爬满墙,洒下来一片树荫。 贵女们就被安排在这里,也挡了些太阳。 对面是一条涓流的小溪,而公子们则被安排在溪流对面,两方回望,多的倒也是一些情趣。 平阳公主爱诗人尽皆知。 她的诗会三年一举办,流程倒是也简单。 公主府会准备抽签,各种分类别词。 人手一抽,抽到某种类别,便可自己提诗,由别人接或者指定人接下一句。 虽说提诗对诗没有男女区分,但是大部分都是男女而对。 这也在某种程度上造就了一对又一对。 今天的题意,是春。 而诗会的奖品,平阳公主也命人摆了出来。 那是一株玉樽琉璃树。 搬出来的那一刻,明明是青天白日,却让人感觉无端的有些刺眼。 上面流光溢彩,晶莹非常,引得众人一阵阵惊呼。 “这是前西域流落在外的皇家之物,公主费了很大力气才寻到。” “这次诗会,若谁能做出让公主心悦的诗词,这琉璃树,便归谁所有。” 灯心这番话刚说完,下面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听这意思,似乎这樽琉璃树给谁,全凭安阳公主的心意? 有人十分隐晦的看了苏妙卿一眼,大抵觉得,方才平阳公主对苏妙卿的态度转变有些莫名,若是平阳公主真的赞赏与她,这樽琉璃树,不迟早会落入这人手里吗。 似乎是看透众人的猜忌疑惑,平阳公主道: “我看完诗词后,会将诗词再进献给圣上,两方选出满意的一首,接着有太傅大人定夺,保证绝对公平。” “各位放心。” 说罢,她淡淡一笑,有人在这笑容中羞愧低下头去。 对诗这种事,其实苏妙卿是不怎么会的。 就算以前在闺中,她对诗,独独对的是一些江南小曲小词一些,多有一些小家意气。 况且,她现在对于阿湛的死,心乱如麻,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到她抽签时,她出神的随意抽了一根,放在掌心看了看。 签上用十分豪放的字体,写了两个字。 “七言。” 这涉猎便就广一些。 一旁的沈越抽到了词,这让她脸色有些无奈。 幸亏今天的的题意也简单一些,否则单做一首词还是有些难做的。 苏妙卿偷偷看了一眼林灿禾,她面容如常,攥着那根签在出神。 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唯有那发红的眼眶,能证明她方才经历了很大的情绪动荡。 平阳公主环顾一圈,往身后的椅背上躺了一躺。 “近日里本宫总有些疲乏,大抵是春日将至,困意难消,身子也有些不爽利。” “以春为题倒是简单应景,各位应当都抽到自己的诗词,谁先开始?” 一时间,都没人应声。 这诗词开始,若是做个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那还另说。 但是,若是水平有限,反倒从开始就会让这场诗词歌会少了几分兴致。 平阳公主也不恼,就那么微阖着眼睛静等。 “我先来。” 一男声突然郎朗传来。 那人群之中有人站起,众人打眼望去,是一青衫男子。 他面容俊俏,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却总东瞟西瞟,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此人官职倒也不大,听一旁的宫人宣读,是刚入仕的九品文官协律郎苏有霖。 这人的名声苏妙卿听过。 有人说他好色贪财,刚有了官职就取了好几房姨太太。 也有人说他怜香惜玉,那些较为悲惨的青楼女子,只要求助与他,都能被帮助赎身,算是这些花楼女子的救赎。 他轻咳一声,用手抵唇,看一眼花丛中的蝴蝶,轻笑一声,将手里签子递给宫人。 是词。 “春日如梦,日日盼卿归。” “昨日如酒,口口苦作喉。” 他说完一笑,对众人抱拳。 于情于理,这首词做的一般。 可是众人神色却是各异。 没想到这苏有霖胆子也大,平阳公主刚说完春困,便接着劲就往上爬, 这样下去,接的人也只能继续围绕平阳公主去做。 怕是再说下去,便远离春这个意境,直接到了奉承的环节了。 怪不得这人在外的名声褒贬不一。 对这种人,有人欣赏,自然就会有人不屑。 牧子云算一个。 她皱着眉头,冷冷吐出一句: “拿这风雅之事寻那档子事,当真俗气。” 她的声音不低,正巧能被所有人听见,而苏有霖却是丝毫不在意,对着牧子云笑笑: “别急啊,牧姑娘。” “这首词,我想指定某人去对,那人也不是你,你放心便是。” 牧子云脸色白一分,瞪他一眼,将头偏到其他地方。 他这提议可算是将人往火坑里推,苏妙卿心想。 平阳公主抬抬下巴,淡淡道: “说吧。” 众人皆低下了头,似乎生怕被苏有霖点到名字。 苏妙卿喝一口茶,大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谁成想,这苏有霖下一秒,遥遥对着她这个方向欠了欠身: “我想指定对词的人……” “是江家庶女,江善姑娘。” 人群一阵哗然。 这江家官不算大,而江善一介庶女,更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听说江家以前只是布衣,这江家庶女哪里会做什么词?我看啊,会做豆腐还差不多。” “你看这次,这诗会这么多人,哪个身边没有一两个丫头小厮,就她独身一人,如此穷酸,也不知公主为何会寻她来?” 诗会之前,还没有人讨论江善的身份。 而被苏有霖将火一引,众人这才注意起,与这场诗会格格不入的江善。 第41章 对诗 看向江善那手足无措的模样,苏妙卿皱皱眉。 江善一直在江府,不可能与苏有霖有过接触。 那苏有霖的目标为什么会是她呢? 苏妙卿微愣。 她的眼神在众人身上环顾一圈,最终停在了那一直低着头的林灿禾身上。 是因为她? 江善显然被所有人的目光吓到,她抿着嘴,求救一般的看着苏妙卿。 “这个词,我们……” “江家少夫人!” 苏有霖高声: “您初来诗会可能还不太明白我们这诗会的规矩。” “若是接不上诗,可要满足出诗人的要求的。” “您看,这词,您是对,还是不对?” 他笑的狡黠,如同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狐狸。 看向江善的眼里充满着势在必得。 苏妙卿突然就懂了。 这人应当是听过自己的事情,知道她们苏家在江南也是属于书香门第,这种小词小曲她必定接触过。 而且,从刚才来看,平阳公主与自己的关系看着似乎不像平常。 柿子要挑软的捏。 这大抵是看江善与自己同行,想在自己身上找些麻烦却没办法吧。 苏妙卿心里对这人的感官瞬间就下降了。 她皱眉看他: “如果我们不对,你准备提什么要求?” “方才,在前厅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苏姑娘既然把林姑娘的裙子弄坏,排除赔偿,我觉得应该好好的给林姑娘道个歉。” “这毕竟是诗会的规矩,是公主默许的,各位应当没什么意见吧?” 这话一出,就连林灿禾也呆住了。 看样子,她也并不知道这个事情。 若是外人来说,苏有霖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毕竟只是个道歉。 可是,换做知道这件事的实情之人,则都慢慢皱起了眉,包括牧子云。 “道歉可以,我们……” “我对!” 苏妙卿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江善突然开口,她那圆圆的脸上充满倔强,又当着众人的面开口: “苏公子,我跟你对。” “姑娘,别太勉强。” 小蝶开口一句,眉目间隐隐有些担忧。 “江姑娘,请。” 苏有霖却并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对她欠了欠身道。 空中气氛一瞬间凝滞。 树上的鸟儿叽喳两声,蔷薇簌簌伴着风声落了许多花瓣。 一些女儿家用袖子挡了挡,在这漫天的花雨中,江善缓缓起身,转过头小心翼翼看了平阳公主一眼。 她珉珉嘴唇,拽紧了自己的衣裙。 这副模样,让对面的苏有霖眉梢都染上一分得意。 一个庶女会对什么词? 一个布衣又学过什么东西。 怕是浅显表面,游星之点,连个绣花枕头都算不上。 也怕是不知,调有定格,句有定数,若是字数都搞错,那才真真是让别人笑掉大牙了。 苏有霖缓缓坐下,已经接过身旁友人递过来恭贺的酒杯。 他追求林灿禾许久。 知对方是丞相之女,自己根本没办法肖想,但是用这种方式,能让对方对自己有个印象,也是极好的。 看向对面的江善,苏有霖举起酒杯刚要往嘴边送,却听那女子声音轻缓,慢慢道: “春日梦,不见卿归。” “昨日酒,难言心头。” “绿水桃红,春柳,春柳。” “再回首,似有仙灵,蔷薇花中问来由。” 而在蔷薇花下的平阳,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首词,将那方才还热烈的气氛冷了个通透。 这一首词,让苏有霖手里的酒啷当落地。 这一首词,让沈越脸色难看,将那抽的签子往袖子里藏了藏。 苏妙卿的心被重重放下,她缓慢坐下,突然开始认真的去审视江善。 她很确定,江善没学过诗词,而自己也只是在来的路上,与她讲了讲基本的词。 其实若从专业角度来看,这词的句式,格调都不算对。 可是,偏偏她就能把那一首带着讨好意味的词硬生生扭转成满城春意,同时,顺着苏有霖的意思,将平阳公主带了带。 蔷薇花下的仙灵。 苏妙卿有些哭笑不得。 真应该让她少去茶楼中听点书。 “不对,她这词的格式根本不对!” 苏有霖突然红着脸一拍桌子起来,对平阳道: “公主!作词讲究单调双调!她作的这首词根本不对!完全就是随性而为!” “确实。” 平阳公主缓缓道,对江善问道: “是谁教你的诗词?” 她眼中的质问太过明显,江善脸顿时煞白,萌生一片颓然: “是……是我自己……” “臣女在路上,教了她一些基本的词曲规矩。” 苏妙卿抢话,对着平阳低眉顺眼: “如各位所说,令妹从小未接触过这些东西,这是她的第一首词,还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 “可能各位觉得这首词不好,但是在我眼里,她的聪慧,已是天才之姿。” 所有人都不再讲话。 心里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等台上的平阳去说。 “的确是有些随意。” 平阳开口,还未等苏有霖高兴,平阳又道: “不过,诗词歌赋,太过古板反而失了美。” “你这首词,本公主非常喜欢,赏!” 流水一般的赏赐被端了上来,苏有霖傻了眼。 “另外,一些带有奇特心思的诗便不要再说了,徒增无趣。” 平阳公主的语气有些厌恶,苏有霖呆呆的坐下。 江善谢了恩,脸上红扑扑的。 只听平阳公主刚宣布诗会继续,从那院口突然传来一些吵闹之声。 “天降大灾!天降大灾!” “内有恶鬼!!内有恶鬼啊!” 伴随那阵嚎叫声,众人将眼神分过去,只见一身着破破烂烂的道士张牙舞爪的跑了进来,他脸上抹了灰,吓坏了不少女子。 那些公子们也抽了剑,脚步却止不住的往后闪。 这道士,苏妙卿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他? 谢行舟刚要阻拦,那道士却直直越过了他。 他速度极快!没看任何人,唯一的目标只有那座闪着流光的琉璃树。 “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只听他大喊一声,猛然朝那琉璃树上撞去! “砰——” 第42章 救你一命 流光溢彩的水晶纷飞,那棵琉璃树砸到地上,树杈上的山茶花被撞了个粉碎。 似乎每次见这道士,都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遭遇。 在众人惊叫闪躲当中,苏妙卿稳稳的没有动。 她看着那道士被制服,压送到平阳公主身边。 对于琉璃树被打碎之事,平阳公主丝毫没有表露一分情绪。 她只是静静的,静静的看着那跪在地上的道士。 “启禀公主,在审讯完押送他回地牢之时,出了些岔子,这道士挣脱我们跑了出来,竟是径直朝这后院里跑来,我们,我们无法阻止……” 那启禀的官兵脸色发黑,头朝地上重重磕下: “属下押送不力,请公主责罚。” “前世之事前世灭,今生之事今生了!” “万事三思!三思而后行啊!” 那道士嘶哑着嗓子大喊,与上次在牢中一样,他望天大喊: “八月十四!八月十四啊!” 这不着边际的话让众人身上都有些起鸡皮疙瘩,沈越搓搓手臂,皱眉看向那道士: “说什么鬼话……” 大抵,唯有苏妙卿知他话中意思。 “此人,是我前些日子抓捕而来的疑似大楚探子的道士。” 平阳公主缓缓道: “如今,也虽是巧合,众位也都得见了。” “那有些事情也就不妨外说,听闻这道士前段时日与京中一女子有过接触,此人又恰好在这诗会当中。”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的眼神微妙起来。 “若是心中无愧,本宫还是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承认,涉及国家大事,还是要掂量清楚为好。” 平阳公主这话一出来,小蝶心里直打鼓。 她偷偷回望一眼苏妙卿,见对方站的笔直便也珉珉嘴将头低了。 场面寂静,无人说话。 日头渐大,一旁的灯心已经将扇子给平阳打了。 “若是无人说,那便是我弄错了。” 平阳公主道。 她看灯心一眼,灯心会意对那侍卫道: “就地处罚,一百六十鞭。” 语气平淡的,就像是今日下雨了一般简单。 道士没有挣扎,嘴里一直喃喃自语。 那侍卫很快取了鞭子来,一些贵女们都将头偏了过去。 她们怎么会不明白,平阳公主的意思所在。 大抵是杀鸡儆猴,将那人纠出来吧。 “若你还不肯吐露实话,那就在这里将你罚到说实话为止。” “开始吧。” 那侍卫领命,举起鞭子。 鞭子上面带着密密麻麻的倒刺,若是打到人身上,必定会让人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就在侍卫即将落鞭之时,苏妙卿突然抬了抬眼睛: “等等。” 有风萧索。 平阳公主往后靠了靠,抬起眼睛端是探究: “江家夫人有何见解?” “臣女认为……” 苏妙卿顿顿将眼神垂到那道士身上,在看到道士身上有些结痂的伤口时,缓缓出声: “只是鞭型,还不足以让他吐露真言,毕竟看他模样,应当是已经受过刑。” “当时不说,现在更不可能说。” “依臣女看,不如将那鞭子沾了盐水,如此行刑,可让人痛苦百倍,就算这种心里有再高的气性,也什么都吐了。” 她高高扬着头,明明身形孱弱,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一些男子暗暗咂舌,直言苏妙卿的心狠手辣。 平阳公主将苏妙卿从头打量到脚,似乎也不太懂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毕竟,私闯公主府后花园,还打碎了尊贵的琉璃玉樽,这种罪名,是断断不可饶恕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牧子云皱眉冷声: “现在说的是这个事吗?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 “此道士为大楚密探,与这些事情又有何联系!当真是妇人之心,让人厌弃!” 她说话,气鼓鼓的坐下,绕有一些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可爱之色。 苏妙卿一脸愕然: “可是,这人看着根本就不是大楚之人啊!” “你……” 牧子云更恼,被平阳公主打断: “让她说下去。” 在领了公主旨意后,苏妙卿欠了欠身。 她到那道士身侧,对侍卫笑笑: “劳烦大哥,帮我掀开他手臂的衣袖。” 侍卫看平阳公主一眼,接着卷了那道士的衣袖。 衣袖下方的伤痕并不算很多,看样子近几日的刑罚多用在背上。 而那手臂大抵因为常年见不到光,皮肤细腻,白皙光滑,就算有些灰尘也难掩颜色。 苏有霖脸色变了变,十分难言,接着嗤笑一声: “一个道士,这手臂倒是跟女子一样,让人心里不舒服的紧。” “苏公子说的极是。” 苏妙卿赞同道。 “但是正因如此,不是正好证明了这道士不是大楚之人吗?” “这有何能证明,不过因为皮肤白……” 苏有霖蹙眉嘟囔,但是随即便说不出话了。 他脸色有些黑,应当也是想到了某一些方面。 “这大楚位置朝东,太阳正下,不管男人女人,皮肤都是黝黑。” “臣女小时,随着父亲的商队见过一大楚女子。” “那女子身份尊贵,常年被府里娇养,因怕日头晒,几乎是整日闭门不出。” “但是,就算是这样,那女子的肤色也都是小麦色,更别说,常年在山上,挑水劈柴的小道士了。” 大齐风水养人,女儿家多被养的娇嫩水灵,一些男人也是偏白,比如这常年打马长街的谢行舟。 “就这?” 平阳公主挑挑眉。 苏妙卿回笑。 “就这,还不能证明吗?” 似有星火点点,两人明明只言这两语,余下的千言万语却被埋没在这满墙的蔷薇花中。 良久以后,平阳公主笑道: “说的也是,此事本宫会禀报圣上,彻彻底底彻查。” “我们不会放过任何大楚奸细,自然也不会污蔑任何大齐人民。” “来人,先押下去。” 那侍卫将鞭子别在腰上,一把将那道士扶了起来。 道士就那么低着头,嘴里喃喃自语,似乎外面的任何事都不足以让他动容。 在经过苏妙卿身边时,苏妙卿嘴唇微动,最终还是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 “救你一命也不为别的。” “我与你只有一碗水的缘分,没有任何瓜葛。” “不要管我,不要试图插手我做的事。” “更不要。” “妄想说服于我。” 第43章 和离书 那道士的头缓缓抬了起来,看了苏妙卿一眼,眉目里散发着隐晦的暗芒。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被那侍卫带走了。 琉璃树被打碎,这场诗会也没有了筹码。 看向众人无措的表情,平阳公主想了想,用手缓缓敲击着椅背,她微微闭着眸子,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末了,她在灯心耳边耳语了几句,灯心匆匆离去。 大抵只过了一小会,灯心赶来同平阳公主说了几句。 众人已经等的有些焦急,这本来焦灼的诗会在方才那道士的打闹下已经全然没了氛围。 “诸位,天色将晚,这诗会中间有一些小插曲终究还是破了氛围。” “方才我已经与圣上商量,琉璃树已毁,其余俗物倒是还有许多,但是皆有些乏陈。” “所以……” 她眉眼带了点点笑意: “若是此次诗会胜出之人,我将会满足胜出之人三个要求。” “与诗会条件同等,我的意思就是圣上的意思。” “各位,请尽情大秀光彩。” 男子们则是不可抑制的欢呼起来。 若是此次诗会胜出,那岂不是封官加爵手到拈来? 这可别一年一年的熬要快上许多。 至于女子这边,大抵也是各有抱负。 多的是想为自己谋些好彩头好名声,以后嫁个好夫婿。 而苏妙卿的头,则是慢慢抬了起来。 这是她等的机会。 前世之时,苏妙卿被折磨到死,归根结底的原因,是因为她嫁给了江沅。 这一世,她不光为复仇而来,同时,也为抽身而来。 她既要让江府那些恶人死无葬身之地,同时,也要让自己及时从里面抽身。 虽说她存着别的心思,但是归根结底,一天是江府的人,就要与其拴在同一根绳子上,与前世一样,免不了会被抽干扒皮,吸血啃食。 这一世,她需要一张和离书。 一张,不能容人拒绝的,和离书。 她需要赢下这个比赛。 也幸亏方才有那道士闯进来的一遭,因为阿湛的死而心情不顺的苏妙卿的心稍稍也平稳了一些。 等诗会结束,她要给兄长寄一封家书,询问那毒的事情。 若是真的,她会倾尽全力找到阿湛的家人,加倍补偿。 她…… 苏妙卿的手慢慢收紧,江善看她在出神,用手拉了拉苏妙卿的衣袖: “嫂嫂,怎么了?已经开始做诗了。” 看前方已经有一公子站起,苏妙卿摇了摇头,将乱想里的东西甩了出去。 那公子抽到的是一首五言。 对于春这个意题来说,无言是个十分简单的命题。 他当即开口: “月台露榭重,春花踏梦来。” 说完,他看向这里,遥遥对着一众贵女做了个辑。 有人接句: “风清云不语,自听雨至捱。” 那女子相貌姣好,对诗之时与对方相看一眼,接着有些羞怯的低下头去。 公子也有些慌张,闷着头道一句: “好诗。” 便匆匆坐下。 看两人这副模样,大抵是前世成了的那几对中的一对了。 她自己抽中的是首七言,拿着那签子仔细思索,苏妙卿抬笔,将心中所想写到纸上。 这一举一动,都落到了牧子云的眼里。 诗会后半场,对诗对的越发焦灼。 沈越早早对了一句小词便将签扔进了签筒不再参加。 她的身份已经定好,是要入宫为妃制衡前朝,来来走走也由不得她。 所以也没什么兴致,再加上之前平阳公主对江善有那么高的评价,不管自己对的怎么样,终究感觉还是不对。 这本就不是沈越的强项,所以她草草结束也无人会在意。 值得一提的是林灿禾在诗会的表现。 丞相府的林姑娘爱诗这城中人人皆知,但是今日对诗,对出的诗句却都差强人意。 从刚才在前厅当中,她便有些魂不守舍。 如今这等表现,倒是让苏妙卿有些无奈。 方才在前厅当中,众贵女大抵都看出了林灿禾的小心思。 不过后来,平阳公主带一众外男前来,若真是由着她们把林灿禾所作所为说出,恐怕从今天往后,林灿禾的风评会变一变。 苏妙卿一直不知林灿禾为什么会如此针对自己,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因为一些小打小闹毁了一个女子的风评。 毕竟,她现在还未及笄,以后还要嫁人,不该因为这点小打小闹而失了体面。 所以,苏妙卿替她承认这衣裙的事情。 不过,看样子,倒是适得其反,让她想的多了。 临近尾声,苏妙卿终于将笔停下。 她看着那纸张上的诗句,心中感慨万分,有了这个,那她的和离书就能…… “这都最后了,那我也凑个热闹。” 一直看戏的谢行舟终于甩了签子缓慢站起身来。 他与苏妙卿抽到的一致,都是七言。 当即站起身来,缓缓一句: “迎春花中寻春意,枯漠沙烟举战旗。” 大抵,谁都想不到,谢行舟会用战场做比喻。 这一下,人们都犯了难,平阳公主也是鲜少的有了兴趣直起了身子。 这些贵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想不出一句。 不是因诗句太难。 而是因,这战场的诗,并不好做。 苏妙卿吹干纸上的墨,见众人无人应对,她缓缓举手: “我……” “我跟你对!” 身侧一人声音响亮,带着一些倔强。 是牧子云。 她站起身来,看着谢行舟,独独从她身上,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所在。 “白骨黄沙埋纸笔。” “……一封丧书……” “掩哀意……” 她说完,眼眶里突然带了红,在众人震惊的神色中开口: “还有没有人要对!” 苏妙卿不是没有听过。 这牧子云的母亲,是大齐皇朝第一位女将军。 不过,生下牧子云不久便战死沙场。 那场战役,大齐败了,败了两座城池。 这一直是牧大将军心中之耻,从那时候起,他便扬言,女性不可打仗,若是拿上战枪,唯有丢脸一说。 这可能也是牧子云心里的痛。 她明明那么高的武功,明明不输男儿…… 苏妙卿心里复杂起来。 “你呢?” 见无人搭话,牧子云看向苏妙卿。 苏妙卿抬头看她,两人对视良久。 接着,苏妙卿将纸张折叠,轻轻一笑: “不对了,我认输。” 第44章 战赋 所有的诗都被灯心命人撰好收了上去。 这些诗先给了平阳过目,随即就被送进宫里。 眼看天色渐晚,气氛一时间也都冷了下来。 平阳公主身子骨不算利索,在结果没出来以前便遣了所有人自由闲逛,自己则是歇着去了。 苏妙卿离开时,牧子云似乎有话要问。 她犹豫了半天也没开口,最终只能看苏妙卿对自己点点头然后离开。 公主府硕大,苏妙卿有意寻人问问阿湛的死,却怎么想都觉不太合适。 她行至后院溪边,正逢夜色将黑,溪上星星点点盈了一些亮光。 走近看去,是一盏盏冒着微光的荷花小灯。 那灯上似乎有字,苏妙卿走近,刚想伸出手捞一盏灯笼上前看看,身后草丛中突然有一些轻微的动静。 她停住手,望身后看去。 灯心举着灯笼已经不知在她身后等待几时。 那微黄的灯火照耀的她脸色忽暗忽明,一双眸子死一样沉寂: “夫人,公主寻你。” 跟随灯心,苏妙卿又来到了上次来过的厅堂。 平阳公主又换上了一袭红衣,她坐在那案桌之上,微微假寐,听到苏妙卿进来也未有动作。 良久以后她睁开眼睛,语气带着一些慵懒: “诗会的结果就快出来了,你猜这次的夺魁者会是谁?” “臣女第一次参加诗会,大家做的诗都是极上乘的,不管谁夺魁,对于臣女来说,都是皇城的幸事。” 苏妙卿规规矩矩回答。 换来的,是平阳公主的轻嗤一声。 与在外面时的端庄不同,她如今又恢复了那肆意潇洒的模样,这与苏妙卿记忆里的平阳公主重叠。 “你是惯会胡说八道的。” “今日,我见你的签子上也抽了七言,最后行舟给的那首诗不算难,为何你没想对?” 苏妙卿沉默了许久,久到平阳公主以为她不会回答。 “牧姑娘她,比我很需要这次机会。” 那笼底的燃油快燃尽的时候,苏妙卿终于开口。 她经历过战场,经历过被马蹄践踏的皇城。 也经历过,满城的女子被侮辱,被虐杀,尸首分离。 在世人的眼中,女子无用,与牧大将军一样,多认为,应当是绣绣花,吟吟诗,所以,当灾难来袭时,人们率先推出来的,是那些娇弱的女子。 在牧子云身后,站着千千万万的女性。 比起自己,牧子云确实更需要,这种机会。 平阳公主看了她许久,最终对灯心嘱咐道: “将她怀里那张写有对诗的纸抽出来给我看看。” 果然,平阳公主,也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苏妙卿也没有挣扎,任由灯心从自己怀里牵出那纸张一角递给平阳公主。 她展开纸张,昏暗的灯光下映照出她如水一般柔美的表情,在看到上面那句诗后,平阳公主挑挑眉毛。 于此同时,门外宫人来报,上面的传令已经下来了。 她拢了袖子,微微颔首: “将她们都聚集到一处吧。” 很快,所有人都被聚集到前厅。 许多人神色多有不同,今天在诗会对诗那一对尤其奇妙。 应当是许多人私底下也交谈过。 “由圣上随心,太傅伏笔的这首诗已经选出来了。” 平阳公主淡淡道,由着身边的小厮念出声来。 结果没有悬念。 自然是谢行舟和牧子云那首战诗。 比起一些词藻华丽之诗,它虽是比不得。 可是却得到了所有人一致高的评价。 太傅改为这首诗题了名。 《战赋》。 这结果很多人都预想到了。 所以当即除了称赞也无其他反应。 因着今日苏妙卿与林灿禾并不愉快,林灿禾早早离府。 而沈越大抵也觉得心里不得劲,跟着林灿禾的马车一起出去了。 江善倒是被许多人称赞,毕竟她的诗得到了平阳公主的夸赞。 至于这些称赞是真心还是假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谢行舟与牧子云被叫到前厅去封赏。 苏妙卿刚想离开,却被灯心叫住。 “苏夫人,我家公主喊你等等。” 这平阳公主心思她猜不透,索性便不如猜,跟着灯心走了。 末了还吩咐了小蝶与江善先去马车里等着。 本以为,灯心会将她带到方才的后院去等候,没成想,她直接带着苏妙卿走了后门,进入了前厅屏风后。 前厅之上,跪着的牧子云和谢行舟正在领赏。 苏妙卿一惊,她皱眉看向灯心。 灯心低着头,面上一片平淡,根本看不透她的心思。 “这首诗做的极其精彩,圣上赞不绝口。” “特意嘱咐了我,要好好封赏你们两位。”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她的声音懒懒的,对上跪下的两人。 谢行舟率先开口,语气吊儿郎当: “姑姑,臣想先说。” 平阳公主横他一眼,那眼神里却带有无端的一些无奈: “你啊你,就不知道让让人家小姑娘。” “你兄长临走时还告诉我,想等他从战场回来,就找个适龄姑娘跟你成婚,让你收收心,看你这模样,恐怕是难奥。” 谢行舟脸色一黑: “这事兄长可没说过!兄长都还没有成婚我成什么!” “臣不依哈!” 他颇有一副耍无赖模样,平阳公主叹口气: “罢了罢了,先说吧,别让人家姑娘等着。” 谢行舟这才笑嘻嘻的起身,转身对牧子云欠了: “说起来,臣今天能夺魁,多半也是沾了牧姑娘的光。” “所以,臣也不提别的,这公主府小厨房的甜品厨子深得臣心,上次问姑姑要,姑姑不给我。” “这次,问姑姑讨个好彩头,姑姑总该答应了吧!” “就你滑头!” 没想到这谢行舟会提这个要求,平阳公主没好气的啐他一口,却还是吩咐了灯心去办这个事。 将谢行舟打发了以后,她转头对上牧子云: “牧姑娘,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牧子云低低头,丝毫不在意方才被谢行舟抢了先。 “臣女提的要求,可能会事关重大,如此,也可以说吗?” 屏风后面苏妙卿的手慢慢动了动。 “自然可以,这是本公主与圣上对你的承诺。” 第45章 枯骨一捧不畏寒 牧子云走后,苏妙卿久久回不过来神。 连平阳公主都有些感叹: “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存了这种心思,当真是……” “有牧大将军那种父亲,这牧姑娘心中不舒服也是难免,不过,这等要求,倒是让奴婢也有些动容。” “在这天底下,女子生存太难了。” 灯心叹口气道。 平阳公主将眼神移给苏妙卿: “你怎么看?” 苏妙卿眼角红红,对着平阳公主行了个大礼: “臣女觉得,臣女没有选错。” 那战旗之上血光刺眼,红衣女子如一块破布一般瘫倒在城墙之上,摇摇欲坠。 下方,是他被砍了尸首的丈夫林烈,滚下的头颅定定的看着高墙之上自己的妻子。 一家三口终究是到死都没能再相道一句: “早些回来。” 这副场面,不止一次出现在苏妙卿的梦里。 她无法忘怀,也无法忘却,那嗜人血肉的战争。 如果,能让这一世有改变…… 哪怕只是,一星星,一点点。 苏妙卿觉得,这些星火终究可以燎原,前世没燃起来的那些草芥,终究会窜成,冲天大火。 如此想着,苏妙卿蓦然就落下泪来。 那泪珠噼啪一声落在玉石地板上,在空荡的房间里十分响亮。 平阳公主敛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掩了她眼中的情绪。 “是吗……” 她的思绪似乎陷入了很远。 正当苏妙卿想起身告辞时,平阳公主将那张纸夹在指缝里摇了摇: “等会。” 她对苏妙卿笑笑: “你这首诗,本公主十分喜欢。” “可以破例,允你一个要求。” 苏妙卿眼眸微闪。 一炷香以后,她如愿拿到了平阳公主的诏书。 其实她的诗做的根本不如牧子云。 她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在这首诗上,用了些小聪明。 谢过恩后,苏妙卿起身。 在离开时,她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声: “公主……阿湛他……” “当真已经没了吗?” 平阳公主笑笑: “本公主还能骗你不成?” “怎么,你这封诏书,难不成是为阿湛所要?” “可惜已经没可能了。” “你要搞清自己的身份,苏夫人。” 她尤其在后面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面容上已经带些不虞。 不过,苏妙卿却没有注意。 她有些失魂落魄对平阳公主行了礼,接着离开。 待苏妙卿走后,平阳公主又将那诗句拿起来看了看。 昏暗灯火下,她冷哼一声。 “奴婢觉得,这苏夫人与其她姑娘想的似乎并不相同。” “这刚嫁过去没几天,丈夫去了战场,在前厅时,她那副模样慷慨激昂,奴婢真的以为她与那少将军江沅情根深重。” “没想到,求得竟然是这个,当真讽刺。” 灯心道。 “如那牧子云一样,这世间的女子,谁又不想为自己寻一条后路。” 平阳公主道。 她看着手里那诗句,昏暗灯光下,上面的墨迹有些晕染。 但是女子的字迹小巧规整,字迹却并不无力,大抵一看,在闺阁中便受到良好的教导。 “有些聪明,与京中这些满脑子胭脂水粉的贵女不同。” “不过……” 想到她如今的身份,就算自己下了旨,若有朝一日,她当真和离,与谢湛,那也是独独不相配的。 人还是不能肖想自己得不到之物。 她思索一番将纸扔在桌上回了寝殿。 而在烛火的照耀下,上面二句诗词,笔迹清淡。 “枯骨一捧不畏寒,春日昭时再见君。” 而这,不正是将她与许慎的现状,写了出来吗。 真是,令人无奈。 又让人恼火。 …… 回去的路上,江善有些昏昏欲睡。 苏妙卿也有些沉思。 她今日做的事情,无疑是在平阳公主心上剜刀子,她自己也是知道。 但是,重来一世,她不是个被动的性格,平阳公主屡次试探自己,她也不想坐以待毙。 苏妙卿沉思之时,小蝶拿出一小块毯子给江善盖上。 悉索之时,引起了苏妙卿的注意。 她看向江善圆圆的脸,脑中萌生出一个想法。 是时候,为江善请个先生了。 今日,她算是在这京城中露了脸,也有了些美名,只要尽快将李氏和江赢北搞下台,她以后的婚嫁应当不成问题。 快到江府,前方突然传来吵闹之声。 明明已经快接近宵禁,这群百姓们的叫嚷声仍旧不停。 围着江府的大门指指点点。 江善被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掀开帘子看去,还没等问出口,便传来一个男子粗犷之声。 “贱人!你敢不敢开门!让大夫给你验验!” “老子还真以为你是大院寂寞,没想到竟是个带毒的,亏老子天天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竟然惹了一身的骚气!” 这男子声音有些熟悉,苏妙卿皱皱眉头,往外看去,竟是那胭脂铺掌柜,王强。 联想到这两天王强屡次翻墙入院,与李氏厮混,苏妙卿心里明白了几分。 还以为还要等些时日,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马车驶入人群当中,人群中有人让开一条道,苏妙卿将江善留在车上,拢了拢披肩从马车上缓缓下来,皱眉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王掌柜,这大半夜的你不回家,守着我们江府的门嚎叫什么?有没有点规矩!” “规矩?” 王强见苏妙卿来了,火气更甚,脸上因为暴怒而一片通红: “那里面的老女人勾引老子的时候,你问她有没有规矩!” 他嫌恶的往地上吐一口浓痰: “妈的,早知道是个害人精,老子他妈的怎么也不会上她!” 王强言语粗俗,周遭人声指指点点,绕是苏妙卿,都有些难看: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说的老女人?难道是我婆婆!” 她一句道破将众人不敢说的话说了出口,随即呵斥: “怕不是疯了邪了在这里撒泼,空口白牙污蔑他人!” “这可是我江府的老夫人,容你置喙!来人!快将此人送官!” “送官好啊!送官好啊!” 王强不依不饶: “正好我也向官老爷说明,这老女人身体里带毒,勾引我,传染我,从而导致我妻子流产之事!到底有没有个说法!” 第46章 事发 绕是苏妙卿,听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心中也有些冷笑。 这等子丑事爆出来,先不说别的,光是江赢北那边便有些难应付。 隧她只能一脸无奈的看着王强,待他嚷嚷的差不多了,才慢慢道: “我与你也曾主仆一场,虽说后面让给了我婆婆,可是我婆婆慈悲大度,定不会为难与你,你如此这般,倒是有些忘恩负义!” “我忘恩负义?” 王强提了提声音,将身旁的大夫拽了拽: “那你怎么不敢把门打开,让我们与那老女人当面对峙!” “你口口声声你得婆婆慈悲大义,你肯定没想到,她在床上的时候,骚成什么样子,她……” “住口!” 苏妙卿满脸羞愤: “如何不敢与你对峙!你污蔑人一张好嘴,我婆婆定不是那种人!” “小蝶!” 她似乎也带了气: “把门打开!带王强进去!” 小蝶称是,上前打开了门,王强冷笑一声,拽着大夫便进门。 他十分轻车熟路的摸到李氏门前,对着苏妙卿有些疑惑的眼神: “怎么?这地方爷爷我来了没有八次也有十次了,有什么好稀奇。” “少夫人,若是真的有此事,怕不是你该想想,如何赔偿我王强,如何在我那枉死的孩儿偿命!” 听闻王强家里子嗣单薄,如今他已年过四十,妻子将将怀了一胎,对于这个孩子,他是珍爱非常。 日日夜夜去那城里显摆。 如今,一夜之间,孩子没了,他定然癫狂。 也是不管不顾自己做的那些丑事,势必要将李氏拉下水了。 他脸色阴郁,暗暗的看苏妙卿一眼。 虽然拉着大夫,苏妙卿可没忽略,他那腰间别的长刀。 “贱人!爷爷已经进门了!赶紧出来!” 王强冲着李氏的院子大喊,里面寂静无声。 苏妙卿看向安安静静的院子,皱着眉头嘟囔一句: “不可能啊,婆婆身体还不利索,还能去哪里呢……” 这一句让王强一下子炸了毛: “小贱人还能跑了不成!” 他抽起柴刀一刀将院子前的门劈开,大刀阔斧走了进去,砰一声推开了门! 而屋里,空空荡荡一人都不见。 苏妙卿暗暗咂舌,这李氏若是现在坦坦荡荡在房里等着与他理论理论,还显得没那么心虚,但是谁能想到,她竟然就这么跑了?! 这可真是太蠢了。 “你看少夫人!这贱人跑了!这贱人跑了!” 王强炸起,一旁的大夫的眼珠子溜溜一转,象征性的安慰一番: “王大官人,别急,很有可能是有事耽搁了……” “还有什么耽搁的事!她一个腿脚不便的贱人!” 王强骂骂咧咧松开那老大夫,直冲院子而去! 小蝶看一眼苏妙卿,见苏妙卿低着头没打算行动,便也没动了。 大抵半柱香后,从后院传出李氏嘶吼哀嚎之声。 这时苏妙卿才开始往后院走去,小蝶步子快些,焦急的看着苏妙卿: “小姐,我们快些吧,万一那李氏出了什么事情……” “不会。” 对此,苏妙卿十分信誓旦旦道。 王强虽然孩子没了,但是还不到杀人报仇那一步。 特别是这人还是大宅之内的老夫人。 给他八百个胆子,他自然也是不敢的。 几人到了后院,还未行至,从里面突然冲出一个橘黄色人影。 她那么急匆匆的跑出来,跑的焦急,迎面便与苏妙卿撞了个正着。 这一撞力气极大,小蝶一把扶住苏妙卿,她这才堪堪停住,对方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直接被撞到了地上,哎呦一声。 待看清,才发现方才撞自己那人,竟是菊朵?! 她橘黄色的衣裙已经被血染红,胳膊上一道血肉狰狞的伤口正在往外翻着,吐露着血水。 “菊朵姑姑!你怎么了!” 小蝶赶紧上前将菊朵扶起来,见她面色惨白,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因为失血过多,菊朵一点力气也没有,说话也十分虚弱: “少夫人,快救老夫人,快救老夫人……” 而从那后院柴房里,还在不断爆发出李氏的尖锐爆喊声。 苏妙卿心里深知,李氏不会死,更别提受伤。 但凡王强真是失去理智,这一刀就会劈到李氏身上,而不是菊朵。 “菊朵,你告诉我!” 苏妙卿上前一把抓住菊朵的胳膊: “婆婆到底有没有!” “王强嘴里说的事!婆婆到底有没有!” 菊朵被苏妙卿这突如其来的肃然吓到,哆嗦一下: “夫人她……夫人她……” “快说!!” “啊!!” 与此同时,那李氏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 “夫人夫人她确实与王强有染,不过王强说的那些病症夫人根本就没有啊!!” 身后突然出来噼啪一声。 众人徇声望去,江赢北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院子外。 他脸色涨红,手提着剑,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这个贱人!” 说罢就要往里面冲。 “公公!” 苏妙卿猛然拦住他。 王强不敢杀了李氏,不敢保证江赢北不敢。 他力气极大,小蝶跟苏妙卿两个人都没有按住。 正巧,此时王强拽着李氏的头发从拆房里走出。 李氏浑身落魄,那头发被王强的刀砍去一大截,甚至有的地方都露出了头皮,再也没有那尊贵的当家主母的模样。 她被王强在地上拉着拖行,并没有看到前方的江赢北,嘴里不住哭泣哀嚎: “阿强,你忘了我们那些日日夜夜了吗!”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不是说爱我吗,你不是说你最爱我了吗?” 江赢北的脸色越发黑了起来。 他握着剑,手上的哆嗦越发厉害。 王强啐一口李氏,目光阴冷: “就凭你个老女人,妈的要不是老子女人怀孕了不能上,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上?!” 他一边说着,抬头正好对上江赢北发红的眼睛,突然阴阳怪气: “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江老爷吗!” 李氏被王强拽到大夫面前: “给她把脉!让这江老爷看看!自己睡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47章 毒 场面一瞬间陷入诡异。 李氏现在终于看到了江赢北,整个人都僵住,随即身子抖成了糠筛。 她现在极度恐惧,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日夜相处几十年的枕边人什么性格。 很有可能一个冲动,自己真的就人头落地。 “相公!相公救我!都是他逼迫我!” “相公!相公!相公救我!” 她声声泣血,一声更比一声凄厉。 “你这贱人!” 王强一脚踩在了李氏的头上。 很显然,江赢北现在也听不进去李氏说的话。 “等等公公。” 眼看他到边缘,苏妙卿及时劝慰: “这人嘴里不一定是实话,说婆婆身子里有毒,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公公你与婆婆夫妻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吗?” “可是,她自己……” 江赢北还忘不了刚才李氏那一声一声阿强,苏妙卿赶紧接话: “很有可能,是他早就知道公公在这里,故意威胁婆婆说的,真真假假,让这大夫给婆婆把把脉不就知道了?” 像是被苏妙卿一下子点头,李氏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重重点头: “是啊相公!你与我同床共枕这么些年,我还为你生下了沅儿,你如何不信,也不能不信我,他说我身体里带毒,怎么可能啊!” 几乎是迫不及待,李氏将那被王强拽的青紫的胳膊递给大夫: “快!你快看!我哪有什么毒!我哪有什么毒!” 被众人的注视下,那大夫哆哆嗦嗦的搭上了李氏的脉。 这一搭,却有些愣住了。 他轻嘶一声,又紧了紧,皱了皱眉头。 “你快说啊!快说这人是在污蔑我!” 李氏嘶吼道,将那大夫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在江赢北面前道: “老爷……” “说!” 江赢北暴怒一声! 那大夫头更低,声音颤抖: “夫人体内……夫人体内,确实有毒!” “而且,这毒在夫人体内浸透长久,而且,这毒十分奇怪,看王大官人的模样,似乎与之交合,便会传染出毒素。” “其余具体的,还得再看……且……” 听到这里,江赢北便有些摇摇欲坠了,那李氏愣了许久,猛然扑了过去,长长的指甲挠花了那个大夫的脸: “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的!” 大夫哎呦一声,苏妙卿对小蝶眨眨眼,小蝶立马将李氏拉开。 “婆婆别激动,这一个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小蝶,快去再寻大夫,就寻那个一直给婆婆看的李大夫!” “对!就是他!就是他!” 李氏喊道: “李大夫给我看病这么多年,肯定不会骗我!快让李大夫来!” 江赢北没有说话,小蝶便去将李大夫叫来。 被李大夫看过后,结果却都是一样。 他叹息道: “可能以前这毒一直在深处,如此看去,应当超过二十年,只靠把脉没法看出,如今毒发,便也浮现在脉象当中了。” “这毒,老夫倒是听说过。” “那皇城特有的草药,映瑚,若是与附子一同熬煮则会产生此毒,会让女子无法生育,而且会传染给男性……” “就是因为你!老子的孩子流掉了!” “妈的!还我儿子人命!!” 王强就在李氏身边,得出结论后一把将李氏踢开。 “这根本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王强骂: “这么多年了江府死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女人,指不定就是你传给你夫君,他又把那些女的毒死了!我呸!” “可是,还是有些不对。” 苏妙卿疑惑: “婆婆这个毒若是在体内二十年之久,根本就无法生育,又怎么会跟公公生下夫君……” 空气微冷,一股微妙的气氛在几人心中流转。 心中那股荒唐的想法无人敢说,只有王强一愣,突然大笑: “一定是这个贱女人!在嫁给你之前就怀了那个杂种!” “听说那将军不就是早产!你这窝囊废!平白无故给人当了那么多年爹都不知道!” “窝囊废!窝囊废!”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氏跌坐在地,喃喃道。 她连滚带爬的爬到江赢北腿边,抱着他的袍子痛哭流涕: “夫君,夫君你不要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沅儿真的是你的孩子啊!沅儿真的是你的孩子!” “他的眉眼长的和你多像啊!夫君!夫君……” 江赢北愣住许久,良久以后,他在李氏的痛苦声和王强的笑声中猛然拔剑! 空气中,剑光一闪—— 李氏吓得尖叫一声,一把抱住江赢北! 而她身后的王强,笑容还僵在脸上,只有那脖颈处喷涌而出的血迹,染红了他整个衣衫! “啊!!” 小蝶惊叫一声一把捂住嘴。 苏妙卿将小蝶护在身后,看着地上那还在抽搐的王强咬了咬牙。 在江赢北即将挥刀砍向那大夫之时,苏妙卿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公公冷静!冷静!” “如今外面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府里的事情,公公切莫冲动,很多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 “若是就这样把他们都杀了!那对外面我们没办法交代!” “而且……而且……” 苏妙卿压低声音靠近江赢北: “这一刀下去,公公一定会被送官,整个江府的荣耀也不复存在,公公这样真的值得吗……” 这话一出,江赢北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麻木着眼睛,将身上的李氏扯了下来。 现在,他的思绪比谁都乱,他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子嗣单薄,想起那些无缘无故死去的姨娘。 这么多罪行,此刻,都被他按在了李氏身上。 而且,还有江沅的身世…… 他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地,转身离开了这里,任凭李氏如何嘶吼都不再回头。 苏妙卿给了那两个大夫一人一袋银子,让他们作证,王强是因为强迫李氏畏罪自杀。 送李大夫出门时,她多给了李大夫一袋银子。 “夫人这怎么使得……” 李大夫急忙推托,被苏妙卿一把扶住,笑意莹莹道: “这才,多亏李大夫了……” “这都是李大夫应得的。” 第48章 莹娘 将王强的尸体处理好后,苏妙卿找到了王强家里。 因这两年的中饱私囊,王强已经买了一栋小宅子,日子也过的红红火火。 她进了院子,发现院子里鸡鸭鹅俱全,边上还有个乘着红鲤的小池塘。! 前方的厅房中,不断的传出女子呜咽之声。 苏妙卿敲了敲门,里面停一分,问一句: “是谁?” “我是江府少夫人,苏妙卿,你应该听王强说起过我。” 那女子不言了。 良久以后,就在苏妙卿以为她不会再给自己开门,刚要准备离开时,那门突然打开,一女子握着短刀就冲了出来! 也恰好苏妙卿刚才的转身,让那女子手里的刀扑了空,只将将划坏了她身上的衣裙。 “小姐!” 小蝶惊呼一声,慌忙将苏妙卿拉到一边。 她检查着苏妙卿身上那道伤口,确定没出血以后心重重的放下。 “你这人怎么回事!”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持刀伤人!” 小蝶怒骂,苏妙卿抬眼看去,才见那是一神情憔悴的女子,虽年岁不小,那面容能看出经常在打理,皱纹并不算多。 不过此时,她双目猩红,只着一身白色里衣,拿着刀哆哆嗦嗦冲着苏妙卿: “什么无冤无仇!” “该死的江府!害我孩儿,杀我夫君!我求神不能,求死无门!你们才真真是要把人逼疯!” “我要为我死去的孩子和夫君报仇!” 说完,她又挥刀砍来! 不过,这女人十分虚弱,动作也有些迟缓,只跑几步便气喘吁吁,那动作也被苏妙卿轻巧躲过。 看这女子这副模样,苏妙卿心里满是感叹。 她也不避讳那刀刃,上前一步扶住她,轻声道: “我买了些芳斋殿的糕点,一起进去聊聊吧。” 女子扶着肚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再回头望向苏妙卿,眼里已是含了泪。 她带着苏妙卿进屋,却并没有给她沏茶,只是冷冷道: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先别急。” 将手里点心的篮子放下,苏妙卿从里面端出一盘盘糕点。 打眼望去,这些糕点多半是用红糖所制。 “我记得,你是叫莹娘是吧。” 将糕点往莹娘身旁推了推: “你刚流产没多久,细细算来,如今正是小月子的时候。” “女子身体孱弱,就算是小月子也不能疏忽,否则会落下一身的病根。” 看那一盘盘糕点和苏妙卿略带关心的眼神,莹娘突然觉得好笑: “用你来这当好人!”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还我夫君和孩儿性命,你们这杀人凶手!还我夫君和孩儿性命!” “你这人!” 小蝶一掐腰: “王强自己自作自受!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 “是他私下与那江老夫人私相授受,才染了毒让你轮胎!这事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我们好心来看你,你还……” “小蝶。” 苏妙卿皱眉喝她一声,小蝶不满的闭上嘴巴,横了莹娘一眼不再说话。 “横竖这件事情江府有责任。” 苏妙卿道。 “不过,莹娘姑娘,我也打听过了,在你怀孕之前,王强对你动辄打骂,稍有不顺心就会虐待你,这种事情,在你怀孕后才渐渐好了起来。” “且说其他,在你怀孕后,他与我婆婆勾结,做出这等丑事,害你落了胎,难保你落了胎以后他会做出什么事,你还想过跟以前一样的日子吗?” 莹娘有些迟疑,因为苏妙卿所说的话,正是她这两天思考的。 王强死了,对她而言也不是坏事,此人歹毒阴狠,就算孩子真生下来,若是个男孩还好,如果是个女孩,恐怕受得罪不少。 但是终究,他死了以后自己变成寡妇,以后怎么生活都还成问题…… 看出莹娘的顾虑,苏妙卿往她身边推了一袋银子。 那钱袋很大,鼓鼓的,一打眼就能看出里面数量可观。 “这些,是江府给你的补偿,你一个弱女子在这乱世之中并不好过,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莹娘突然笑了,她笑的讽刺,看苏妙卿的眼里一片了然,将那袋银子在自己手里颠了颠: “你们这些高门大户最讲究这些事情,怎么,是要封口?” “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们已经买通那两个大夫,现在又要买通我,我……” “你误会了,莹娘。” 苏妙卿坦然回复: “我没有要求你息事宁人,相反,你完全可以给你丈夫申冤。” 她拍拍莹娘的手,那手掌的温度让莹娘突觉有些心安: “你大可申冤,去江府门口申冤,一日一审,每日我再多给你三十两银子。” “你最好闹大,闹得越大越好。” 莹娘一怔,随即狐疑的将银子收下。 她莫名其妙笑一声,无端有些苍凉: “也罢,你们高门大户,是这样的。” 第二天天不亮,门口流传来嚎哭声。 李氏哭了一夜,眼睛都快哭瞎了,江赢北从昨天出去后便没有再回来。 苏妙卿照顾了她一夜,此刻也有些疲劳,在听到门外的嚎哭声皱了皱眉头。 “这是,怎么了?” 李氏止住抽泣,如惊弓之鸟一般跳了起来,拉着苏妙卿便躲。 小蝶一脸难看的前来禀报: “是……那王强的妻子,来门口闹事了,非说我们江府杀了她夫君杀了她儿子,还直言,要与老夫人同归于尽……” “快把她赶走!快把她赶走!!” 李氏嘶吼起来,躲在苏妙卿身后: “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我才落得如此下场!快把她赶走!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她紧紧抓着苏妙卿的衣袖,眼里满是躲闪,那被剃光了的头发乱糟糟并没有打理,看着俨然比街角那疯婆子还要更癫狂一些。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李氏的疯癫意料之中,听着她的呢喃,苏妙卿暗了暗目光,却见小蝶似乎还有话未说完: “怎么,还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 她脸色涨红: “老爷和柳姨娘刚好回来,现在在门口,正被那女人缠着!” 第49章 还我夫君命来 这下不止李氏愣了,就连苏妙卿都有些慌张。 江赢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万一他一个窝火,连莹娘都伤了,这可跟苏妙卿的本意大相径庭。 她顾不得李氏,立马推开院门大步走了出去。 而外面莹娘的声音哭的越发震天。 江府门口,江赢北一脸浓黑的站在台阶之上。 莹娘抱着他的大腿,那眼泪硬生生的往他袍子上擦。 “你们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家里那老贱人!勾引我夫君,害我流产还不算结束,如今我夫君死于非命,你们竟然一点说法都没有!” “还我夫君命来!还我夫君命来!” 她哭的凄惨,在江赢北身旁的柳姨娘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将莹娘推到一边去: “什么肮脏东西,也配抱着老爷的袍子!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柳姨娘厉声说完,替江赢北揉揉肩膀,轻声宽慰: “老爷别生气,别跟这女人一般见识……” 有柳姨娘的安慰,江赢北脸色稍好一些。 看着面前两人这情意绵绵的互动,又想起最近江赢北上哪都带着柳姨娘,李氏心里直打鼓。 她珉珉唇,哆嗦喊了一句: “老爷……” 再看向李氏的那一刻,江赢北的眉目愠红了起来。 “好了好了。” 以防气氛再次嚣张跋扈起来,苏妙卿立马打圆场: “公公,站在外面人多眼杂,还是快些进门,以免再落了人口舌。” 她与柳姨娘对视一眼,柳姨娘秒懂,娇娇弱弱的往江赢北身上一靠: “老爷,今日天热,曼曼身子有些不爽利。” “人太多了,搞得奴家在这里呼吸都有些不爽。” “不行!你们不能走!还我相公命!还我相公的命啊!” 莹娘看几人要走,一把将在身前的柳姨娘抱住: “还我相公命!你这贱人!勾引我相公,害我们家破人亡!我跟你拼了!” 莹娘的声音突然变得狠厉,从怀中一把掏出短刀冲李氏冲过去! 危机时刻,李氏尖叫一声,不知是下意识的行为还是刻意为之,竟是将一直在自己身侧的江善一把拉了过来挡在了前面! 刺啦一声! 那刀刃在江善胸口划出浅浅一道伤痕,江善惨叫一声,嘴唇哆嗦的跌坐在地。 她根本无法想象,这李氏竟拿自己挡刀! 随即红了眼眶,捂着从自己胸前不断溢出的鲜血,冲江赢北小声喊了一句: “父亲……” 江赢北对江善没多少感情,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且李氏这种行为,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心头恍然一个哆嗦,怒吼道: “你这个毒妇!” 见自己闯了祸,莹娘也吓的后退几步。 她将手里的刀一把甩下,看向江善胸口不断冒出的鲜血: “不是我……不是我……” 接着便仓皇而逃。 “小蝶,快去请大夫!” 苏妙卿也有些慌乱,她虽然知道莹娘会把这个事闹大,但是没想到会伤到江善。 李氏明显也愣住,她看了看自己的手: “不是的老爷,是江善她自己,她自己……” 她似乎还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却被江赢北一甩袖,憋到了口中。 柳姨娘随着江赢北的步子进了府,大夫很快就到。 据大夫所说,所幸江善受伤不深,除了会留下一个浅浅的伤痕外,倒是没有其他的事。 “父亲……” 江善疼的小脸发白,紧紧皱眉拽住江赢北的袖子: “别怪母亲……” 这一声,让江赢北心里更不舒服。 前世今生,这是江赢北关心江善为数不多的时候。 苏妙卿安慰江善两句接着起身出了房门。 出去以后,小蝶才敢有些疑虑道: “小姐,奴婢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苏妙卿挑挑眉,仔细观察小蝶的表情,眼里也有一些思索: “……你也看到了?” “小姐也!” 小蝶大惊,但是在意识到里面还有人时急忙捂住了嘴: “奴婢看的清清楚楚,那莹娘挥刀那一下,江小姐是自己往夫人身上钻的!” 人在遇到危险时,下意识的就会抓起身边的东西去挡,所以李氏当时也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一个习惯。 而就是这一个惯性,却是铸成了大错。 这一幕,苏妙卿也看到了。 她实在不愿意相信,连江善,其实也是自己一直想象的模样。 但是,想起前世江善那装疯卖傻好几年都未被识破的模样,苏妙卿又觉得,其实也不难想象。 不过,对自己没有害处罢了。 她垂了垂眸子,带小蝶离去。 江赢北只宽慰了江善几句便离去,破旧的房间里又只剩她一人。 香炉里的香燃了又燃。 江善咳嗽两声,脸色发白,见门外的人影们渐渐离去,她最终从怀里,掏出那张已经有些破旧的纸张。 那是方姨娘当时控诉苏妙卿时的血书。 上面的那些字迹,已经被她的鲜血染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她拿着那纸出神,想起自己和苏妙卿相遇以来的种种,突然就红了眼眶。 眼前浮现的,是前世苏妙卿被江赢北卖给王瞎子前一天时,摸着她的脸满眼惋惜。 她说: “阿善,嫂嫂明天就要走了,没有办法保护你了。” “我把小蝶留给你,你以后便好好听她的话。” 当时的她看着自己的眼里满是愧疚与不舍,可是自己当时,明明只是一个累赘。 她说: “嫂子这辈子,最后悔的是没把你好好嫁出去。” “如果有那么一天,相信我们阿善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想着这些,江善突然不能呼吸。 伤口使她的哭泣声只能变成呜咽。 这一世,所有发生的事情与前一世都不一样了,她一直觉得奇怪,明明前一世,方姨娘可不是这个下场,很多事情都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而从前两天在诗会上,她就知道。 她的嫂子,也跟她一样,重生了。 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临近傍晚,外面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有人的哭泣声从房里传来,声音也不甚真切。 第50章 不是我 晚上的时候,江赢北书房的灯火一夜未灭。 第二日清晨,他匆匆离府,李氏一声凄厉的尖叫让所有人都无法继续安眠。 小蝶给苏妙卿梳好了头,这才慢悠悠的往李氏院子里赶。 平日里这个时候,菊朵便应该起来伺候了,可是今日,整个院子里都没见菊朵的影子。 苏妙卿心里奇怪,却还是扶了扶发髻,敲了敲李氏的门: “婆婆,方才听到您的声音,是怎么了?可是哪里又疼了?” 奇怪的是,刚才的惊叫结束,李氏的屋子里就再也没有动静。 等待半天,没有听到李氏的回答,苏妙卿又敲了敲门,这才觉得事情不对劲。 她一把推开面前的门,这一推,却让她吓了一跳。 虽然伤心,但是昨天的李氏脸色也是红润一些,行动也是自如。 明明才过了一天,她就犹如一块破布一样瘫倒在榻上,脸色如纸一样苍白,特别是那身穿的雪白里衣,更衬她不似阳间之物。 苏妙卿拍拍胸口: “婆婆,这现在天还未亮,你为何不掌灯啊!” 她上前将那仅剩不多的蜡油点上,再回头看向李氏,心中便舒畅许多。 而李氏目光呆滞,此刻正呆呆的望着那床的帷幔出神。 从她的手里,一张雪白的纸张被握的褶皱的纸张十分显眼。 “婆婆,你怎么了。” 苏妙卿慢慢走近,这才看到那纸上大大的三个字。 “休妻书。” 她重重一挑眉,看向李氏失神的表情,那本来准备安慰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虽然料想到,江赢北一定会有动作,可是苏妙卿的本意是为了让两人离心,从前江赢北虽然不搭理李氏,但是遇到事情两个人还是会站到一处去,苏妙卿只是想解决这种现状。 但是,没想到江赢北会这么狠。 毕竟在她的计划中,虽然李氏铸成如此大错,但是两个人毕竟有一个还在战场上厮杀的儿子,应当不会闹到这一步。 是因为什么呢? 她细细思索,忽然脑子里就有了线索。 是因为,江善吗? 若非没有江善替李氏挡的那一刀,很有可能事情该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她心中有了数,面上却不显,只能呼做惊呼: “婆婆!公公怎么能这样!” 李氏僵硬的眼珠动了动: “卿卿……” 她眼里再没有一点光亮,浑浊的落下一滴泪来: “这可怎么办啊,卿卿……” “真不是我,真不是我……” 李氏如今的模样与前世高高在上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妙卿垂下头去,手在衣裙上不断绞着。 还不够,还不够。 只是这样。 还不够。 “虽然婆婆确实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但是公公怎么能如此绝情,我去找公公说道说道。” “他莫不是忘了,夫君还在战场杀敌,后宅不宁他又怎能心安!” 苏妙卿眼眶猛然红了,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被李氏一把拉住,满眼都是惊恐: “别去,别去……” 江赢北已经对江沅的身份产生了质疑,她心里虽然知道江沅是江赢北亲生,可是如今这个情况,却根本无法证明。 苏妙卿叹一口气,只好被李氏拉着坐下。 她装出一副为难模样: “虽然儿媳也想为婆婆说情,但是看来婆婆是有自己的顾虑,况且……” “这件事,确实也是婆婆做错了,恐怕现在,想让公公回心转意可能有些难了……” “没办法了,确实没办法了……” 李氏自己也喃喃自语,她深知自己现在闯的祸有多大,也知道江赢北的脾气,这休妻书一但到了她的手里,再收回可能是不能了。 “待他将这休妻书再交给县衙,只能县令拍板,我就……”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她这次做的丑事人尽皆知,只要告到县衙,绝对一说一个准。 见李氏逐渐低下去的头颅,苏妙卿知道时机到了。 她嗫嚅开口,扶住李氏: “虽然,公公回心转意确实是难,但是,公公不是一直想再把他的酒楼开起来吗?” “如果婆婆能帮公公将酒楼开起来,将功赎罪……” 这话一出,李氏的眼里爆发出光亮,随即又慢慢暗了下去: “话说的简单,现在府里又哪有那些银子给他开酒楼……” “你也是知道,况且,你的嫁妆前段日子不是拿来救济他了吗,想再把酒楼开起来,恐怕是难了。” “也不全是。” 苏妙卿道。 “毕竟,我还有一处嫁妆,在婆婆那里……” 李氏一怔。 苏妙卿嘴里的嫁妆,自然是已经死了的王强的胭脂铺。 当时的她将这胭脂铺给了李氏,本想等安阳郡主那事发生,让她体会体会其中滋味,却不想未等到那天,事情就已经发展到这一步。 既然已经这样,换个人也无妨。 “王强已经死了,找不到合适的掌柜,铺子已经歇业好多天,反正婆婆现在身体不好,不如就先交给公公打理,也让他自己赚赚那酒楼的银子,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听到苏妙卿这么说,李氏眼里的光闪了闪。 正午时分,那胭脂铺子的地契终究还是被交到了江赢北手里。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江赢北心中高兴,那什么休妻书也便不做数了。 不过,经过此事,以后再想让他与李氏一心,可能不行了。 经过几天的休整,胭脂铺子正式开业。 大抵急着赢些现银回来,江赢北几乎把仓库里的货都摆了出来,其中包括那已经断货的和限量的品,都被他扔垃圾一样扔了出来。 一时间,铺子里人来人往,竟是比王强在时还要繁荣。 看着那些世家小姐们大包小包的将里面的胭脂往外带,苏妙卿沉了眼睛: “确定里面的东西都换成无害的了?” 小蝶低声: “除了安阳郡主那批,其他都已经换过了。” 前世,安阳郡主烂了脸,京中其他世家小姐也不少遭了灾。 这一世,她只能将这些伤害尽量降低到最小。 “对了,我还没问。” 苏妙卿突然想起来: “江赢北,招新的掌柜了?” 话未说话,一女子娇俏熟悉的声音从胭脂铺传来。 “姑娘慢走,好用再来~” 此人,竟是柳曼曼,柳姨娘。 第51章 不速之客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小蝶脸色难看起来: “没想到江老爷这么看重柳姨娘……” 现在江府入不敷出,整个府里其实没有多少银子,靠着江沅的月银,排除丫头的月钱外,每个月都过得有些艰难。 现在,这个铺子是江家唯一的收入,而这么重要的事情,江赢北竟然舍得让柳姨娘插手。 要知道,江赢北的酒楼开业这么多年,李氏可是过问都不曾。 “慌什么。” 苏妙卿知道小蝶在想什么,这柳姨娘这么受江赢北宠爱,只怕是万一哪一天被这繁华迷了,恐怕到时是什么情况就有些难以把握了。 “急什么。” 她淡淡道: “这是好事,我们该高兴才对啊。” “况且,能爬这么高,是柳姨娘的本事,人各有志,她就算真的有心要干什么,我们也没办法阻止。” “有那些时间,不如还是想想,该怎么说服李氏和江赢北,给江善找个先生吧。” 对于江赢北,其实苏妙卿还有办法,但是李氏…… 她皱皱眉头,向江府走去。 本来一回府,苏妙卿就打算和李氏说江善找先生的事情,却不想刚到府门前,就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辆浓黑的马车。 林灿禾。 “她来干什么!” 经过上次的事情,小蝶对林灿禾非常没有好感。 本以为这林姑娘心思虽然深了些,对自家小姐却是顶顶好的,却没想到,这害人都害到小姐身上来了,而且,还害她们差点被赶了出去。 自从诗会过后,苏妙卿也不曾与林灿禾再交往,连带着沈越和牧子云都没了动静。 如今再见林灿禾,她的心里倒是有些难言。 “总归是客人。” 她道一句,下了马车,听门房通报,却得知,今日林灿禾根本不是一人来的,还有林烈。 这时苏妙卿才觉得奇怪。 明明林烈与江赢北有过那么大的过节,此生该不复相见才是,怎么会突然拜访? 怀着这有些怀疑的心思,苏妙卿进了院子,客房里,林烈和林灿禾正在等待。 秋日即到,林灿禾身上又常有不适,听京城人说,每到秋日,林姑娘能不出门便不出门了,她那个兄长林烈对这个事异常在乎,就算是一些三两好友相聚,也几乎是屡次推脱。 现在兄妹俩一起来拜访自己,到底为何…… 小蝶替她打开房门,里面的两个人端坐桌前,见有人进来同时投过去目光。 “林姑娘,林公子。” 苏妙卿对他们垂了垂眸,礼貌问道: “今日突然来拜访,也未曾递过帖子,可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告知?” “林姑娘,令妹……令妹前两天失礼了,我特意带她来向您道个歉。” 林烈的声音带着隐忍,看他低下的头颅,苏妙卿微怔,她声音有些责怪: “林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对于林烈,苏妙卿心里更多的是敬佩。 她永远忘不了,前世林烈就算被砍断了双手,也紧咬着刀柄,暴起起来给江沅的那一刀。 林烈低着头,连带着林灿禾也哭哭啼啼。 她的哭泣引起了苏妙卿的注意,她这才看到,今日林灿禾着一身雪白素衫,那柔弱无骨的手上此时红肿异常,尤其是手指,更是磨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在苏妙卿印象里,她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皮肤,如今这副模样,倒是让苏妙卿十分不解。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上次在诗会,小妹玩闹心起,让苏姑娘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她回府后,我已经教育过她,还请苏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令妹……” 林烈语气里是满满的愧疚之意,林灿禾被他按的头往下低了低,虽有哭泣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 “苏姑娘,是灿禾一时鬼迷心窍了,请苏姑娘原谅……” “感谢苏姑娘上次诗会解围,否则,否则现在这京城如何传我,我都不敢去想。” “诗会结束后,公主罚我禁足抄了书,如今已经七天过去,家里的书卷抄了上百册,敢问姑娘……” 她突然哽咽: “可否消气?” 话说到这份上,苏妙卿才知道两个人今日来府是为了什么。 大抵,上次林灿禾用橙色衣裙陷害自己的事,平阳公主心里有数,这次诗会结束后,也是给了林灿禾一点小惩罚。 听闻丞相府与平阳公主府的关系一直不错,林灿禾也常出入府中,自己当时刚见平阳公主时也见过林灿禾,看那模样对公主府轻车熟路,也不像是交情浅的模样。 为什么平阳公主会因为自己的事情惩罚林灿禾。 苏妙卿想不通。 “灿禾她不眠不休抄了七天的书,如今双手行动都成困难,她平日里最喜欢弹琴画画,若是再抄下去,这双手就废掉了!” “我们去求过平阳公主,但是……她闭门不见,实在没有办法,才过来求苏姑娘……” “请苏姑娘原谅灿禾,让她不要再继续抄了!” 两个人的模样可谓是卑躬屈膝。 苏妙卿垂着眼,看林灿禾那红肿的手,半晌,突然问道: “林姑娘,如果那天,平阳公主把我赶出去,你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吗?” 林灿禾低着的身子一顿。 “我会被皇城所有的达官贵族孤立,会被所有的人在背后非议,不止是我,我的公公婆婆,甚至于我在战场的夫君,都会饱受非议,林小姐!你知道,这对于我们这种小门小户!是多大的打击吗!” “你的手需要弹琴画画!而我们江府的女子,连弹琴画画的机会都没有!比如江善!她长这么大了!甚至都没单独请过先生!” “如果这次我被赶出去了!那她这辈子还有机会吗,林姑娘,我问问你,你知道吗?” 她说话明明那么温声细语,在林灿禾心里,却感觉到窒息,甚至让她喘不过气来。 就算常年习武的林烈,也从没让她有这种感觉。 “说到底。” 苏妙卿继续道: “我其实并不太明白,林姑娘讨厌我的地方,我可是,有哪里对不住你?” 第52章 奸商 “因为……因为,因为你苏妙卿明明已经为人妇,却还水性杨花,勾引昌……唔!” 她话说到一半,便被林烈一把捂住嘴巴。 林烈脸色黝黑,他知道,如果任由林灿禾继续说下去,这个罪名,对一个女子是多么狠的利器。 自己这妹妹一直是非常聪明的人,怎么一遇到谢小侯爷的事情,便变得不像自己,做事怎么都不长脑子。 重生一世,自己心机深沉,苏妙卿知道。 沈越也是因为这点讨厌自己。 但是,林灿禾所说的水性杨花,倒是真正的让她傻了眼。 看这两人僵持,苏妙卿揉了揉眉心: “再者说了,就算是我说,让林姑娘别抄了,那也是不算的,一切都得是公主说的算。” “公主不松口,我怎么说也没有用,两位请回吧。” 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林烈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多纠缠,对苏妙卿抱了抱拳,从袖中掏出一小小的方盒递给苏妙卿。 那盒子散发出的味道十分清新且熟悉,苏妙卿只需要嗅一嗅,便知道这是自己那胭脂铺子里的胭脂。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林烈手里? 对上苏妙卿疑惑的眼神,林烈道: “不管苏姑娘原谅不原谅,这个是终究是灿禾做错了。” “虽然我们知道这并不能当做补偿,不过还是想提醒苏姑娘一句。” “你名下那胭脂铺里最近产的胭脂,含量成分都有些奇怪,我们府里有丫头用了这胭脂已经出现脸上起疮破脓的现象,且不止一例。” “已经有很多人闹了起来,听闻前段时间姑娘已经将这铺子转给……” 他不愿提江赢北的名字,珉珉嘴继续说: “所以,我也相信苏姑娘的人品,毕竟苏姑娘曾经救过灿禾。” “这个事,趁没闹大之前尽快解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送别了林烈和林灿禾陷入了沉思。 方才她们所说的话,让小蝶也尽数听去。 为防外面人多,她的声音还低了下去: “小姐,现在这个胭脂已经被发现了,且这林公子还告知你了。” “如果你不管,任其发展,最后出了事,会不会牵连到你啊……” 结果,那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苏妙卿手里把玩着小小的盒子,看着那精致的包装和里面嫣红的膏体,陷入了沉思。 如此事情过了三天,终究还是出了事。 柳姨娘着急的跑进来的时候,苏妙卿正在喝茶。 雨后新上的龙井,入口时泛着微苦。 而她门也没敲,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将那杯清茶上面飘起的茶叶梗震浮了下去。 “夫人,夫人!” 柳曼曼脸上满是慌乱,一进来就抱住苏妙卿的大腿,里面夹杂着慌乱: “铺子,铺子被人砸了……来了好多人,老爷他,他招架不住……” 她急得满头大汗,看的苏妙卿眉目渐冷,缓缓放下茶杯道: “铺子被人砸了你慌什么?那又不是你的铺子,跟你也没有关系。” 柳曼曼一个哽住。 她低下头,一双手紧紧扯着衣服: “毕竟,毕竟是夫人的铺子,我……我……” 将柳曼曼心里那点小九九看的清楚,苏妙卿冷哼一声,去了铺子。 大街上人来人往,那来往的人群将胭脂铺围了个水泄不通。 本以为场面应当是一边倒,却不想,铺子门前一凄厉的声音引起苏妙卿注意。 安阳郡主? 她微愣,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胭脂铺的招牌被砸,此时已经碎成了两块木板。 江赢北脸上红肿一片,眼眶上还有个大大的青紫。 说起来也是好笑,上次他非礼林灿禾,被林烈将酒楼砸了,现在刚接手胭脂铺,胭脂铺也被砸了。 此事虽然好笑,但是在苏妙卿眼里,最好笑的更是,江赢北缩在安阳郡主身后,如同一只折了翅膀的鹌鹑一样,将头低的很低。 “这胭脂铺子里的胭脂我一直在用,怎么我的脸没事!” 她的声音尖利,让面前那已经有些动怒的男人忍了又忍。 “可是我妻子就是用了你们这胭脂铺的东西才烂脸的!也有许多人出现了这种情况,他们卖害人的东西,我们砸还不能了吗!” 因为安阳郡主的原因,男人将喉咙里的话噎了又噎。 面前的人毕竟身份尊贵,他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只能将还握在手里的板凳猛然摔碎,用一只板凳腿狠狠指着江赢北: “你给老子出来!看老子不打死你!” “你这个奸商!奸商!” 听到这里,苏妙卿算是明白了什么事。 这群人家里多多少少都是因为那些胭脂而导致脸受了伤,所以合起伙来这里闹事。 恰巧,安阳郡主在这附近,又是这胭脂的老常客,看到店被砸直接上了火气,跟这些人开始争辩。 听闻,安阳郡主就是用了这个胭脂以后进宫,被太后夸人比花娇,这才成了这个铺子的忠实顾客。 她身居高位,那些人自然不敢忤逆她,所以众人也没再说话。 苏妙卿从人群里出来,她将胭脂从怀里掏出来: “多谢郡主的抬爱。” 她先是感谢了安阳郡主,接着又对那些气势汹汹的百姓们鞠了个躬。 “不过,这批次的胭脂确实是有些问题,不过具体会造成什么后果还不太清楚。” “此事我们一定会妥善安置,各位……” “简直荒谬!” 江赢北终于出了声,哽着脖子大叫: “这话说的胡言乱语!这胭脂铺子开业五年来从来没出过问题!怎么最近就出了!” “你这丫头!分明就是因为将这最后的嫁妆送给我们,心里不虞,所以才这样说!” 安阳郡主本来就讨厌苏妙卿,听她这样说,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了再说。 “这铺子现在也不是你的名字,肯定是不由得你管的。” “再说了,现在你已经不是这个铺子的东家,胭脂里面的一些成分你怎么会知道?众所周知,她家的配方一直是机密。” “说这配方有问题,你凭什么?” 第53章 配方 一语点醒梦中人。 这句话像是一个导火索,让江赢北也暴怒起来。 这京城中谁不知道,醉香里的胭脂配方一个月换一次。 配方就算知道,也是李氏先知道,又管她这个儿媳什么事。 “这里不容你胡闹。” 江赢北黑了脸,大抵本来想发的脾气,在想到苏妙卿用了所有嫁妆来救自己的时候也硬生生憋了回去。 现在府里没什么人可用,近来闹得又大,他不愿再让苏妙卿也离了心。 “赶紧回府里,什么事情都想管一管。” “这铺子是你婆婆给我的,什么配方我们还不知道吗!别胡搅蛮缠惹人厌烦,更别信口雌黄!” “我江赢北做事坦荡利落,何曾有坑蒙拐骗之事!” 这话一出,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 以前的酒楼,众人看那酒楼是将军所开也常去光顾,挂着江沅的名字,江赢北享受着这皇城人的尊敬,但是就算如此,那菜里缺金少两也是常有的事情。 众人心知肚明,但都没有点破。 这下,连小蝶都觉得有些丢人。 苏妙卿蹙眉,走到安阳郡主身边: “郡主,不是骗你。” “这胭脂这一批次已经被县令查出不妥,可能很快就要查封,这件事情我也是今天才得知。” “既然京中已经有人的脸出现了不妥当的情况,我们也会负责到底,只要感觉不舒服,都可以拿着胭脂到铺子里来退款,我们也会……” “不可能!” 江赢北大喝一声: “我看你今日着实是疯魔了!自家人的主意都敢打!” “赶紧滚回家!” “公公……” 在这么多人面前,苏妙卿毕竟还不想太丢脸,她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终只能开了开口又闭上,叹口气转身走了。 最近铺子终于开始营收,江赢北手里也终于开始见现银。 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离开了人群以后,苏妙卿立马换了一副面容。 她挑眉问问小蝶: “方才,我们没露馅吧?” “这又什么露馅的,小姐。” 小蝶眨眨眼睛: “江老爷说的也没错啊,我们确实不知道这个月的配方啊。” 对于江赢北和安阳郡主的话,苏妙卿没办法拒绝,她不知道那胭脂的配方。 可是,她们又怎么知道,这批次的胭脂,根本就不是配方的问题。 是出在原材料的身上。 王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定的那些原材料可是堆满了整整一个库房。 以前的胭脂,采用的都是当季的江南蔷薇花,将颜色捣出来,用浆不断去稀释,最终挑选出最好看的颜色。 所以,这种胭脂才会那么受欢迎。 可是,有一个唯一的缺点,便是量少,这样,就算铺子的营收再多,终究也是有限。 王强知道每个月的配方苏妙卿和苏家都会去看,在这上面肯定没办法做手脚,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原材料上。 本来开的鲜红的蔷薇到了月末就会败,他便联系花农用药,将那些蔷薇,从根部便注射颜色。 这样,开出来的蔷薇不但又大又红,而且就算枯萎,颜色也还是会保持。 用这种打了毒药的花去做胭脂,脸肯定会受不了。 不过,她虽有心想让江赢北吃亏,却不也愿意再用这些姑娘去达成目的。 当即便让小蝶张贴了一张告示在京城府衙门口。 这是皇城中心,她付了十两银子才有这个位置。 上面详细写了那胭脂有问题,不建议各位购买。 既然贴在衙门门口,必定比其他地方可信,相信这样,除了安阳郡主,便不会有人再去了。 此事办完,苏妙卿心里算是有几分落下。 这件事,她没有藏着掖着,也确实去阻止了。 那到时候就算再出事,跟她,可就没多大关系了。 皇城今日人尤其的多。 听说大楚已经打到边界边缘,一些附近的农户商户许多来京城投亲。 皇城街上人来人往,多的是一些没见过的面孔。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一女子的哭声传来,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苏妙卿回头,正巧看到那女子对着马车上的车夫不断哀求。 看她背影,身量纤纤十分娇弱,那些发丝只简简单单挽成了一个髻,简单却又偷着几分怜人。 “我现在身无分文,大哥,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了,你怎么能不把我送到地方!” “我家大人明明嘱咐过你,要把我送到府上,你这送到皇城便对我不管不顾,这么大的地方我要去哪里找!” “横竖难道是想逼死我吗!” 她声声凄厉,引得不少人投来见面礼。 “应当也是个外来户子,被这些马六子坑了去。” “给了银子不办事,一些人是这样的。” 小蝶低声道。 人群中有一个大娘看不下去,出言替她说了两句话: “这姑娘孤苦无依的,看着身子板又瘦弱,你们良心莫不是被狗吃了将她扔到皇城就走?” “这外围多的可是狼狗,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化成鬼也不认识你们来。” 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那女子仓皇回头,这一回头,让苏妙卿愣住了。 梁暖暖?! 这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不过,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前世,快到中秋之时,苏妙卿想着去人牙子手里买几个丫头来府里帮忙。 当时在街边跪着卖身做丫头的有许多,不过大部分人都不会去看。 一是因为这些人不清不白不知底细,都怕被惹上什么麻烦,二是确实要比人牙子手里贵些,很多人基本不考虑。 但是独独那日,苏妙卿从街边,看见了卖身为奴的梁暖暖。 她与周围那些哭丧着脸的女子不同,就那么跪在那里,面容清秀柔弱,头上插了个草杆。 多有注意她的人,不过大部分都是青楼的买手,银子也出的非常高。 当时的梁暖暖说: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若是在这乱世中无法苟且偷生,那去青楼,还不如死了。” 多的人骂她是假清高。 只有苏妙卿,十分欣赏她。 她花了大银子将梁暖暖买回了家,本打算让她做个丫头,却不想,李氏一见她便一见如故,非拉着她认个干女儿。 府里人少,苏妙卿到底也没阻拦。 她也本以为,梁暖暖会如表面看着一样,坚强傲然。 可是,有很多事情,她却想错了。 第54章 梁暖暖 明明李氏待她极好,好过江善也好过自己。 可是她却还是生出了不该生的心思。 江沅离家这么多年,寄回来的信只有了了几封。 而苏妙卿却在梁暖暖的柜子里,翻出来一柜子,对江沅写有爱慕之情的情信。 苏妙卿想不明白。 明明,这梁暖暖都不认识江沅。 为何会对这远在天边的江沅,生出如此磅礴的心思。 此等心绪,她其实并不太明白。 所以当时的苏妙卿只是将她打发出了江府,为此,李氏还埋怨她许久。 以后便没听到梁暖暖的消息了。 重来一世,再想想前世与梁暖暖相处的那些时间,当时的苏妙卿总觉得不对,现在是看明白了。 这梁暖暖,明里暗里,倒是也给自己下了不少绊子。 “我们就负责送到这里,这边界送到这里这么远的路程才收你十两银子,能给你送到皇城就不错了,还指定目的地?由不得你!” 那马夫应当也是皇城本地人,所以在大娘骂他时丝毫不怕,他睥睨着跪在地上的梁暖暖: “再说了,就算你那夫君给我们塞银子了,那点银子,还不够哥几个打酒的,赶紧让开!” 这些话落到苏妙卿的耳朵里却有些不可思议。 梁暖暖,有相公? 前世的她可没说过这件事。 “走吧小蝶。” 苏妙卿可不愿意再与梁暖暖多纠缠,她转头想走,身后梁暖暖哭的更加伤心。 她往前跪着走了几步: “大哥,你就行行好,行行好,将我送到江府!” “只要能成功送到!银子一定少不了你的!” “我夫君应当对你说过,他是有官职在身,他是这京城里的将军,府里肯定不缺银子,大哥,你行行好……” 已经逐渐离开的苏妙卿,步子慢了下来。 她怔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的皇城街突然觉得有些眩晕。 整个大齐皇城,江府应该只有一家。 而,有着将军的江府,更不用多说。 江沅? 她猛然回头看向梁暖暖,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不少男子都有些愤然。 这样来说,前世的一切,便都能串上了。 苏妙卿却笑了,原来如此。 她何其傻。 何其傻。 在整个江府任劳任怨三年,如一叶浮萍,艰苦支撑这诺大的江家。 当时的她还想着,等江沅凯旋归来,家宅安宁,便是最好的事情。 如今看来,原来家宅,在战场中就已经不宁了。 她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无奈,也笑自己最后被凌辱至死,最终都在想“夫君到底怎么了”的她。 那些走马灯一样的记忆穿过她的脑子。 苏妙卿一把捂住心口,脸色带些惨白,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今日什么日子?多少号了?” “今天七月十六了,小姐,你怎么了?” 小蝶也察觉到苏妙卿的不对,当即扶住她低声问道。 她们刚从胭脂铺回来,现在在街上也不宜声张。 原来,原来这梁暖暖与江沅,早在战场就已经勾结。 这才多久! 这才多久! 她前世甚至真的以为江沅对自己真心。 “没事。” 苏妙卿缓缓道。 “我们回府。” 前世七月十六傍晚,李氏对她说过自己有客人来。 苏妙卿本想与李氏一起见客,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被推脱过来,说那友人最近得了湿疹不想见太多的人。 虽然心中疑虑,她到底也听了话,没去打扰李氏。 当时小蝶傍晚回来还说: “奴婢见那老夫人的客人可是个年轻姑娘哩。” 而第二天,李氏就让自己去买两个丫头。 原是因为这。 看来江沅偷偷给李氏寄了家书的事情。 他将梁暖暖送到京城,两个人相识尚短,有没有感情另说,但是一定是关系不一般。 又怕梁暖暖在京城自己为难,竟是串通了李氏。 真是拿她不当人了。 回到府里,李氏已经在屋里等她。 她神色带些倦怠,不过相比前两天已经好了不少。 看样子,应当是收到江沅的来信了。 “卿卿啊。” 见苏妙卿不言语,李氏有些忐忑。 这一世,与前一世不同的是。 李氏如今在江府,能依靠的人,大抵也就只有她了。 所以,收到江沅的来信,她除了高兴还有些叫苦不迭。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若是苏妙卿都跟自己离了心…… 不过,毕竟是江沅的请求。 权衡利弊中,她最终还是依着江沅的要求来了。 “听闻你去那胭脂铺子了,那里最近都还好吗?” 她假装无意的先问了问苏妙卿,见苏妙卿摇摇头叹口气心中也大抵有数。 不过这跟李氏也没什么关系了。 听闻那江赢北让柳曼曼做了新掌柜,李氏从心里巴不得那胭脂铺早些倒闭还好。 “你也不用太过忧心,你公公肯定没有问题。” 懒得听她的虚与委蛇,苏妙卿没再接话,将面前的茶往李氏身边推了推,低眉顺眼道: “婆婆,茶凉了。” “说的也是。” 李氏干笑一声,端起茶来开始喝茶,一口下肚,她回了正题: “那个,卿卿啊,今天下午日子正好,我有一个友人要来拜访,昨天已经派人递了帖子。” 听她的汇报,苏妙卿突然觉得嘲讽,平时的李氏趾高气昂,巴不得苏妙卿一人顶十个人用,这种小事,她从来也不说。 如今心虚了,竟也想说一声观察苏妙卿的反应。 “所以呢,婆婆是想说什么?” 苏妙卿问道,一脸不解。 李氏愣住,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事情之前,竟然都想着给苏妙卿说一声。 她越发不自在,轻咳一声: “我那友人不喜见人,你下午的时候别出院子。” 嘱咐这么一句,李氏准备离开,却被苏妙卿叫住。 “婆婆。” 这一声,叫的李氏冷汗瞬间就出来。 她僵硬转头,正巧碰到苏妙卿取来一些茶袋: “今年新下的茶,此物稀缺,拿来待客定是极好。” 苏妙卿缓缓道,笑的李氏浑身发麻。 她接过茶包离开,苏妙卿看她离去的背影挑挑眉。 喝吧,都喝了那才是顶顶好的。 毕竟那茶…… 第55章 说的没错 听了李氏的话,苏妙卿一下午都没有出门。 小蝶如前世一样,对自己说: “小姐,今天我去前院找那里的丫头小雨讨绣样,正好见到了李夫人所说的客人。” 她贼兮兮的关上门,将讨来绣样放在桌上: “没想到竟是个年轻女子,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年岁尚有些的妇人。” “那女子气质也不同,虽奴婢只看了个背影,去也觉得出挑,真不知道李夫人从哪认识这么个友人。” 她啧啧称奇,苏妙卿闭嘴不语。 她将小蝶讨来的绣样放在手里,那是被绣的极好的一副并蒂莲,两头相对,一白一粉,在一些菏叶的掩盖下尤其逼真。 “这小小年纪绣什么并蒂莲。” “怕不是有些心思,想着出府嫁人了!” 苏妙卿打趣小蝶一嘴,小蝶脸色一红: “小姐这说的什么话,这并蒂莲是奴婢讨来想给小姐跟姑爷绣的!” 她嘟囔道: “奴婢知道小姐和姑爷心有芥蒂,但是终归赌气归赌气,小姐都已经嫁过来了,总不能跟姑爷生一辈子的气不成?” “老爷和少爷在江南,可是惦念小姐惦念的紧呢……” 听小蝶说完,苏妙卿陷入了思索。 她将那绣样递给小蝶,将心里的惊涛骇浪压下去,对小蝶笑道: “我才不信呢,明明是你自己想嫁人了,羞羞羞!” 两个人打作一团,嬉闹了一会,苏妙卿的心情也终有些回暖。 到晚上的时候,李氏前来寻了苏妙卿。 桌上糕点精致,她方坐下,就接了苏妙卿递过来的糕点。 李氏的心思自然没在上面,将那糕点囫囵吃了,语重心长拍拍苏妙卿的手。 “我近几日看你,倒是都瘦了一些。” “是否平时府里过于操劳?” 苏妙卿低垂着眼睛,回答李氏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今天下午那茶,婆婆喝的怎么样?” 没想到苏妙卿会转头问自己这个,那茶她自然是给梁暖暖喝了,但是当时与她相聊,又怎么会在意茶什么味道。 “茶自然是极好的,也被客人称赞了,你真是有心。” 她故作欣慰的夸奖苏妙卿,苏妙卿点点头,笑道: “如此,那妙卿便也安心。” “这茶商诚不欺我。” “对了。” 她又道: “方才婆婆所说的事,其实儿媳平时里有考虑,现在婆婆身体不好,府里人也少了些。” “不如去买几个丫头?这快赶上十五了,就怕到时候忙不过来,提前做一手准备,倒是也无坏处。” 李氏摩挲苏妙卿的手顿住,既然苏妙卿自己主动提,也省了她许多麻烦。 她脸上笑容堆更深,心中自然没想到,原来苏妙卿早就存了这个心思,当即也顺水推舟道: “说的极是。” “你我果然是一心的。” …… 快到十五,人牙子手里的丫头大部分都涨了价且供不应求。 要是去的话,还需要赶早。 天不亮的时候,苏妙卿便起了晨。 小蝶简简单单给她梳了个发髻,无意道: “若是再能买个称心的,小姐日子过的还算好些。” “与从前在江南时,锦棉那般就差不多。” 锦棉和小蝶都是苏府家生子,也是从小伺候她长大的丫头,当时她出嫁,锦棉年岁大些,苏妙卿就把她留在了府中,想着到了年纪寻个好人家嫁了,也比来这皇城颠簸强些。 她只带了小蝶,心中自然也知道这段日子小蝶与自己一直跑前跑后,非常辛苦。 看来,自己确实应该考虑考虑,再买个丫头的事情了。 人牙子在城边界,那里管辖较轻,也没有那么严的规矩。 苏妙卿乘着马车到时,早市上的人已经人来人往,其中不乏一些贵家前来,不过多是面纱示人,所以倒也有些难以认出。 人牙子们多集中在一些小铺子里,有的站在门前就盯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时不时招呼一声。 有的在外面煮了茶,不断吆喝,身后站着一众姑娘。 而在街边,多的是跪在地上,一卷草席,插个草杆,卖自己的姑娘。 她们如此,也省了人牙子手里那笔过桥费,赚的相对要多一些。 在这些人里,苏妙卿第一眼就认出格格不入的梁暖暖。 按理来说,她家乡在边境之内,昨天的遭遇,也让苏妙卿明白,她没有那么高的身世。 而身上的气质,又能让人多看两眼。 果然有些东西,便是老天给饭吃。 她皱眉跪坐在那,一双眼睛红红盯着地面,在她的身边,已经零零散散围了不少人。 他们如前世一样,许诺着梁暖暖会给她多少银子,亦或者是花魁之名,嬉笑调戏之中,将梁暖暖闹着红了眼眶。 “各位还是请回吧,我家世清白,做不得那青楼女子,如今出此下策,也只是家道中落,想找个地方讨口饭吃罢了!” 听着这熟悉的话,苏妙卿慢慢悠悠走到她的面前站定,听梁暖暖继续道: “若是有缘,我定会遇到赏识我之人,若是无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也不会苟且偷生!” 这番话将前世的苏妙卿震撼的无以复加。 在这里跪着的姑娘们,多半都是苦命人,哪有几个会说出这番话的。 所以前世的苏妙卿果断将梁暖暖买了下来,一是在意她孤身一人在这里,免不了被人欺负,二是觉得,她大抵是哪里的落魄小姐,所以才如此,让她有些共情。 但是这一世,她只是默默听着,听完以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方才围着梁暖暖的男人听她这一番话出来,不由嗤笑一声: “还清高上了?” “都特娘的出来卖自己了,还整上这么一套,当真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扯什么有缘无缘,爷爷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娘们。” 那男人啐了一口,梁暖暖被他说的眼眶微红,却还是直起了腰板。 前世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前世苏妙卿心中郁愤,与那男人对呛,当即花下大价钱买下梁暖暖为她出头。 而今生。 她点点头,附和那男人道: “大哥,你说的确实没错。” 第56章 最讨厌撒谎的人 梁暖暖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苏妙卿。 无视她震惊的目光,苏妙卿继续道: “这生在乱世,如一片孤叶,什么样的处境就做什么样的事情。” “这位姑娘孤苦无依,这台子上还写着卖身葬父,我看这模样,怕是身没卖出去,父也葬不了咯。” “你!” 梁暖暖气急,又憋了回去,她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袖,看向苏妙卿: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况且,你又是什么人,凭何置喙别人的出身,难道你便是很高贵了?” “生而为人,人人平等,何曾有低有高!” 她还想用这一套正义凛然的模样让苏妙卿吃瘪,却不想换来的只是苏妙卿沉思摇头: “姑娘你说错了,我的出身确实比你高贵。” “就凭你现在跪着,我站着,你是卖家,我是买家,就注定你要低我一等了。” 梁暖暖脸色猛然一白。 接着,苏妙卿便从怀中掏出一掂银子递给男人: “大哥方才说话十分中肯,听的我十分满意,这就当请大哥喝酒了。” 从刚才苏妙卿出来,到与自己说话,这男人就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份不一般。 且自己看人这么多年,什么眼力他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所以,当时她说话时,男人也是没敢接话。 没想到如今竟然有这么大的好事,那男人连忙接过银子: “姑娘人美心善真是菩萨转世,小的逛迹这条街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姑娘这种活菩萨。” “当真是感谢至极,感谢至极!” 男人感恩戴德的走了,留下梁暖暖跪在原地,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也不为别的。 方才苏妙卿随手赏给那男人的一锭银子,正是她给自己的标价! 这人,是在明晃晃的侮辱自己! 她是在提醒自己: 「看,这就是差距!」 一股莫名的羞愤涌上梁暖暖心头,她猛然抬头,一抬眼却对上苏妙卿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眼神,让她心里一惊,随即安慰自己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会知道的……” 她是被作为军妓买来,塞到军营里慰问那些官兵的。 作为里面容貌最出众之人,梁暖暖被送到了谢湛房间。 就算过了许久,她现在都还记得,见到那人时,万籁寂静,世界在他面前都失了颜色。 那是梁暖暖第一次见这种人。 这种耀眼,明媚,且凌厉的人。 那人看着一封信笑的爽朗,眉眼中满是笑意。 而梁暖暖,也是第一次,无比庆幸自己被送进了这里。 她轻柔行至谢湛背后,眉目柔情,那双手刚想攀上谢湛肩膀: “官……唔!” 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便被那人猛然掐住脖子! 她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你也是个苦命人,我不需要。” 在看到自己是个女子时,那男人似乎有些惊讶,接着便懂了自己的身份,如此说道。 后面的事情,就是她被赶出了营帐,一脸狼狈,脖子上还有着红痕。 也是这时,梁暖暖才遇到了江沅。 想起春宵一刻时,江沅满头大汗对自己说着,要把她救出来,送回京城。 还说,他的妻子十分懦弱蠢笨,只需要微微演戏就能骗过她。 可是如今…… 梁暖暖心里颤抖。 是不是哪里,出现了一些偏差? 她眼睁睁的看着苏妙卿冷笑一声进了一旁的人牙子铺子,心里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不过这个心思很快被她压了下来。 想想方才苏妙卿出手如此大方,看来那江沅也不是骗她。 府里,定当也是家大业大。 不管如何,还是要把握住。 苏妙卿从人牙子手里挑了几个看起来伶俐的,付了银子便带了出门。 而梁暖暖还固执的跪在那里。 “姑娘!” 买苏妙卿经过她身边时,她一脸倔强的开了口: “你方才说的话,我心里还是不认同,我认为……” “不认同便不认同吧。” 话还没说完,便被苏妙卿轻飘飘打断,她神色温柔,说出的话也是软绵绵的: “这毕竟是你的自由,跟我也没什么关系,自然不需要向我禀报。” 说完,她带着姑娘们就要走。 梁暖暖:??? 这跟她想好的可不一样! 眼看苏妙卿就要走远,梁暖暖急得甚至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裙。 苏妙卿这才停下步子,垂眼看她。 她没有让她放手,也没有训斥她,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 “你把我的裙子弄脏了。” 梁暖暖如同手着火了一样迅速缩了回来。 “你这丫头,还有什么事?” 见她屡次纠缠,小蝶也有些不悦。 她挡在苏妙卿面前,对着梁暖暖怒目而视。 或许本还想挣扎一下,但是梁暖暖直视苏妙卿,最终还是在她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姑娘,麻烦您收了我,给个活计就可以,我不怕脏不怕累,什么都能做,有口饭就行……” “可以。” 没想到苏妙卿立马答应,梁暖暖愣住了。 她甚至不太明白,方才自己的努力到底算什么。 “那……” 正当她要继续说时,苏妙卿接着又道: “但是,我不会给你银子,府里的活计还剩一个倒恭桶的下人,你可能来?” 若说这之前,所有的事情梁暖暖都忍了下去,到这一步,也终于是发了脾气: “姑娘!你莫不是看我好欺负吗!” “我哪里得罪过姑娘你,又凭什么如此对我!” 看她气愤的模样,苏妙卿终于转过了身。 这是她一次直面梁暖暖,她的话明明是那么轻,却无端的让梁暖暖感到一些压力。 “是这样的,姑娘,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满嘴谎言之人。” “我从来不会看轻任何一人,青楼女子也罢,官家小姐也罢,这人活在世上,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 “我哪里撒谎!” 梁暖暖气极: “姑娘不要信口雌黄,我……” 她胸襟出的领口突然被拽住,而从里面的皮肤,露出大片大片情欲的红痕! “你口口声声不愿入青楼,你高洁,你倨傲。” “那,这是什么?” 第57章 验身 “不是的!这是昨个夜里我身上突然冒出来的红疹!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暖暖一把将自己的衣襟从苏妙卿手里拽出来: “青天白日,莫要污人清白!” 苏妙卿站定,梁暖暖反应这么大让她有些好笑。 昨天她给李氏的茶包确实有一味药能让人身上起红疹,做情意之用,本来苏妙卿也是这么想的。 为防此事,她还在昨天的糕点里放了解药给李氏吃了。 但是现在,看梁暖暖这个反应,莫不是…… “我无意坏你清白,姑娘,如此坦诚,也是因为周围没人。” “若是,有人,我定不会做伤害你名誉之事。” “不过,我们江府,要求家丁清清白白,你这牌子上写着卖身葬父,与父亲共同生活十八年,他一朝病死,你没钱医治,这才想着卖身为奴……” “可是,这按理来说,你这十八岁应当并未嫁人,虽然你说身上的红痕是红疹,但是我看着却不想。” 苏妙卿思索一阵,抬头望向梁暖暖,似乎下了某种决定: “梁姑娘,你是真心想入江府找个活计干是吗?” 听苏妙卿这样说,梁暖暖便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急忙点点头道: “是的夫人,我这身上真的是红疹,如果不信,可以找大夫来验验,我清清白白……” 话没说完,她的手腕突然被苏妙卿抓住。 抬眼对上的,是一双清清淡淡的眸子。 “是红疹还是别的,找婆子一验便知。” “这也是我们江府的规矩,毕竟要保证来府里的人身体健康。” “我们江府只有两位老人和我,当心点也是应该的,梁姑娘肯定能接受吧?” 说完,她拉着梁暖暖便走。 梁暖暖被这一番话吓到,心里直打鼓,下意识的脚步便用了力,挣脱苏妙卿的手: “我……我……” 她垂下的眼睛里四处乱看,眼底的那抹慌乱难以忽视。 她又怎么能说,自己早已经不是处子之身,而罪魁祸首,正是那远在战场之上,苏妙卿的夫君江沅。 “先前姑娘说的条件,我都愿意。” 梁暖暖有些泄气,她心里小瞧了这个女人,做的准备也不是万全。 所以现在被她堵的并无招架之力。 “倒恭桶就倒恭桶吧,只要有口饭吃,保证暖暖不饿死,暖暖便十分感谢姑娘了。” 只要进了江府,以后何不愁没有柴烧? 她一直觉得,贵人都贵在能忍。 想要成为人上人,有些路也是必经。 想起这些,梁暖暖便下定了决心: “请小姐带暖暖回府吧,” 她说的低眉顺眼,小蝶的眼神却充满了鄙夷。 看着干干净净一姑娘,没想到…… 这事,就连苏妙卿也是没有料到。 她几乎一瞬间便想到了,梁暖暖会不会在战场,就已经与江沅行了帐中之事。 这模样倒是极像了。 苏妙卿有些好笑,亏自己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年。 前世,在验身之时,梁暖暖以自己是边界出身,风俗不同,拒绝那些婆子的触碰验身,苏妙卿也便由着她去了。 原来,竟是这样。 “那便跟着我走吧。” 她掩盖下眸底那些神色,转头带着那些丫头离去。 梁暖暖低头应声是,也一并跟着走了。 李大夫和一些家生婆子已经等在府里,等着把脉和验身。 把脉这一关倒是过了,验身时,梁暖暖还是借口说风俗不同,不准外人触碰。 这个时候,她不这样做也没办法。 先不提验身能不能顺利,只她脱下衣服时,脖颈处一片片的红色,也会让人多想。 苏妙卿的本意,只是不想再吃前世的亏,付一大笔银子再带个祖宗回家,也没有想用清白一事威胁与她。 所以梁暖暖身上那些,大夫只要细细一看,便能知道那是疹子。 可是,就连给大夫婆子看看,她也是不敢的。 不过在这方面苏妙卿并没有多加为难,只点点头也允许她去了。 待李大夫和那婆子离去后,苏妙卿看着站定的四个丫头。 她给前三个丫头起名: “绕金,绕银,绕玉。” 这几个丫头都是家里困难,不得已跟人牙子走的良家女,手脚也非常勤快。 而梁暖暖的本意也不是真的来府里当丫头,所以苏妙卿给她赐名时,梁暖暖拒绝了。 她说: “这名字是父亲在世前所取,请夫人成全。” 昨天她已经与李氏聊过,只要自己进了府,她立马会认自己做干女儿,所以赐名这事,梁暖暖还是想少些麻烦。 苏妙卿也是点头同意。 她将绕金,绕银派去伺候江善,而绕玉则留下给小蝶作伴。 至于梁暖暖,在离去去下人房收拾床铺时,苏妙卿还是贴心的提醒了她一句: “你当真不要赐名?你这个活计,我觉得还是用个其他的名字比较好。” “不需要。” 梁暖暖谢过苏妙卿: “夫人以后喊我暖暖即可,这名字有特殊的意义,请夫人理解。” 一般丫头,在这个时候已经自称奴婢,喊自己主人了。 绕玉更是十分勤快的已经开始给她捶起了肩膀。 只有梁暖暖自己一个人还用着自称我。 这取而代之的心思昭然若揭。 苏妙卿哑然失笑,抬抬手提醒她下去。 待梁暖暖离去后,绕玉笑着开口: “奴婢被那人牙子卖了三日,日日留街等客,倒是没见过暖暖。” “看她的面容不似京城中人,周身气度也不凡,大抵是哪家家道中落的小姐,确实有些可怜。” 她的年岁比小蝶还小,不过说出的话倒是老道。 这些话完全就是在试探苏妙卿的心意,目前苏妙卿对梁暖暖这等无礼之人还不知怎么想的。 这番话,既没有贬低梁暖暖,也没有过分夸奖她,倒是聪明。 苏妙卿伸了个懒腰: “别说是哪里的小姐,我看啊,指不定是哪里的夫人,来这京城别有心思哟。” 她扶了扶发髻有些懒散,进了里间补了个觉。 到了傍晚,后院已经臭气熏天。 因本来倒恭桶的丫头被提到二等丫头,所以这个活计空了出来。 早上的恭桶还没人倒,有味道也是正常。 “梁暖暖!梁暖暖!” 后院的大婆子嗓门极大,拍着梁暖暖那间下人房的门怒骂: “这都已经来了,还不赶紧出来干活!” “难不成等着我给你干的吗!赶紧滚出来!” 梁暖暖本在收拾,听着那婆子的叫喊有些心烦,她打开门,本想与那婆子对呛两句,却不想,在看到她身后的恭桶时却愣住了。 第58章 极喜欢你 “你个死丫头!收拾了一下午都没收拾好,我看你就是在偷懒!” “其他三个丫头收拾的快,手脚也利索,与她们相比,倒是不知道夫人什么眼神竟然挑中了你!” 婆子一边骂,一边让开身子。 那大大小小的恭桶几乎堆满了半个院子,有些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多是一些焦黄的难言之物。 而最令梁暖暖震惊的不是这个。 而是那恭桶上,大大小小,贴了无数梁暖暖的名字。 虽字迹清楚,但是有些已经被染黄染黑,看着直让人反胃。 她干呕一声,恶心的几乎晕厥,指着那恭桶道: “谁让这么干的!谁让这么干的!” 婆子狐疑的看一眼: “一直都是这样干的,你不知道?” 她瞪梁暖暖一眼,甩了甩刚才因提桶而疼痛劳累的手: “今天你刚来,这些恭桶便我提你提来了。” “以后,那些丫鬟小厮会自己提着恭桶来找你,贴上名字是怕他们不知道你的姓名,在问的时候,也能不那么麻烦。” “怎么?有什么问题?” 婆子高昂一句,看她的架势,似乎只要梁暖暖说一句有问题,下一秒她就会不耐烦的给梁暖暖一巴掌! 梁暖暖只能憋了一口气,闷声去提恭桶。 桶里秽物极多,她力气又小,一个摇晃便撒在她的绣鞋上。 梁暖暖惊呼一声,刚开口,刺鼻的气味便让她差点晕了过去。 她一把放下恭桶,朝着李氏的院子便走去。 明明她来这里,也并不是为了过这种日子! 说起来,自己明明已经到了府上,为何这李氏还不召自己去见? 她轻车熟路的到了李氏的院子,虽然心中有气,来的时候却还是低眉顺眼起来。 菊朵站在厢房门外侯着,见梁暖暖找了过来,有些不悦的皱了眉头。 她快步上前,小声问道: “你来干什么……” 可是,刚说到一半,梁暖暖身上的气味便钻进了菊朵的鼻子里。 她强忍着往后退的步子,皱着眉头: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嫌弃的表情让梁暖暖一下子颜面扫地,她声音不禁大了起来: “还不是因为你那少夫人?刚来就让我提恭桶!当时,老夫人跟我聊的可……” “外面谁在?” 梁暖暖的情绪上了头,可是却在听到里面的声音时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苏妙卿? 她怎么会在这里! 梁暖暖心里一个咯噔,跟菊朵对视一眼。 菊朵狠狠瞪她,虽然她是少爷在外面的相好,可是毕竟现在也没有身份,倒还是个好掌控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狠狠骂道。 “夫人,是您新带来的那个丫头。” “大抵是迷了路,所以到这来了,我这就给她指路让她回去。” 菊朵说完,用眼神示意梁暖暖快走。 虽然心有不甘,可是梁暖暖暂时还不想跟苏妙卿对上。 她只能转身便走,步子还没迈出一步,里面传来轻笑: “急什么,快进来让老夫人瞧瞧。” 这一句让梁暖暖大喜。 只要见到李氏,她就会按照昨天说的,收自己为义女,到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有办法。 菊朵毕竟是李氏身边的老人了,这梁暖暖不知道的事情她却知道。 比如现在的李氏其实什么都说了不算。 自从出了上次那个事,李氏手里的实权已经被没收,只是一个空壳子。 若说掌事人,不管是江赢北,还是李氏,大抵现在不管什么都要过问一下苏妙卿的意见。 她这个少夫人,可不简单。 梁暖暖看菊朵一眼,眼里有些得意。 她似乎急着奔赴自己的前程,也不再顾菊朵阻拦,急匆匆的进了门。 屋里染着些许檀香,三人围坐在小几前,上面咕嘟咕嘟的正在煮着一些茶。 大抵是香气迷了眼,几人衣裙上的金线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显眼,让梁暖暖微微眯了眯眼。 “这丫头倒是个眼生的。” 李氏见是梁暖暖,脸色僵了一瞬,当即立马接话: “你往前走走,让我瞧瞧。” 苏妙卿打着小扇,一旁的江善将手里的茶吹凉几分。 她抬眼看了看梁暖暖,接着垂下头去,在她走近时突然喊道: “别再过来了,你身上好臭!” 说罢,将手里的茶往梁暖暖脚下一泼,正正巧巧阻止了她过来的步子。 梁暖暖身形僵直,随即有些摇摇欲坠。 她确实没换衣服,方才在外面,菊朵说的还算隐晦,区区一个庶女…… 但是,梁暖暖确实比一般女子聪明。 她当即跪下,也不在意地上那些滚烫的水渍: “惊扰了小姐和夫人,请各位恕罪。” “实在是因为,刚到府上,便挑了整个府的恭桶,这里来回五里路,奴……奴婢到底是体力不支的。” 一旁的绕金绕银互看一眼,她们两个是姐妹,彼此自然懂各自眼中的意思。 这来府里第一天就开始邀功,倒是显得她们两个偷懒了。 不过,她们也没有耍滑头的心思,只觉这梁暖暖让人不太舒服。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江善对两人道。 “原来是如此。” 李氏见终于有了由头,脸上喜笑颜开: “你这丫头做事倒是仔细,比上个丫头强,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梁暖暖。” 梁暖暖恭敬回答。 苏妙卿略微好笑的看着两人演戏,果不其然,下一秒,李氏便温和的叫她起来,又让梁暖暖在自己身边转了几圈。 “不错。” 她赞叹道。 “你可有读过什么书?” 梁暖暖羞怯的摇摇头。 “极好的。” 李氏将她往身前拉了拉,偷偷瞄着另外两人的表情。 “我看你活干的仔细,且我也对你十分喜欢,不如就……” “不如就,以后专门为婆婆倒恭桶吧。” 第59章 花灯会 苏妙卿笑吟吟说出这么一句,让梁暖暖刚要牵上李氏的手顿住。 她睁大眼睛: “这……” 李氏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看苏妙卿打着小扇那悠闲模样,心里还是犯嘀咕,她轻咳一声: “也不是这个意思,卿卿啊,我是说……” “现在府里人手多了,很多事也不用婆婆自己操劳了。” “既然婆婆感觉她做事仔细,那就专门来给婆婆提恭桶吧。” 短短几句话,将李氏和梁暖暖说的噎了一噎。 “可是,这……” “可是什么可是。” 江善软软糯糯的开口,她的眸子良善,里面却透出几分不解,说出的话却也是咄咄逼人: “你若是不同意,一个人要每天倒上几十斤恭桶,而若是专门替婆婆倒恭桶,这是多么清闲的差事,其他人想得,都得不来呢。” “怎么?” 她歪歪头: “你是不愿意吗?” “如果这份差事你都不愿意,难不成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母亲的干女儿不成?” 江善笑一声,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疼痛的胸口。 李氏的手犹如触电一样从梁暖暖手中抽出,她摸摸鼻子干笑一声: “说的自然是极是。” 自从江善受了伤,江赢北对她的态度完全是转了个弯。 因有着上次的事情,李氏更是没有以前嚣张,只能随着江善的话去说。 苏妙卿微微阖眼,听着两边的暗潮汹涌勾了勾唇。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吗?” 她抬抬眼睛看向梁暖暖,梁暖暖脸色煞白,低着头: “没,没有夫人……” “那便下去吧。” 苏妙卿挥挥小扇: “将衣物净好了再出来,做事冒冒失失的也不太合适。” 梁暖暖一僵。 见面前几人都了然的看她,她心底突然腾升出一丝疑惑。 自己来时,那江将军对自己说,家里全凭母亲做主,他那个妻子柔弱不能自理,完全是风中的一朵娇花。 很多事都出乎了梁暖暖的意料。 她浑浑噩噩出了院子里,菊朵看她一眼便知道事情的结果: “早就给你说了赶紧走你也不听,这下可好,当真是自讨苦吃了。” 梁暖暖走后,苏妙卿自然也打了扇子下榻。 她又问了问李氏的身体情况,缓缓告退了。 回到院里,正值下午,天气有些闷,她的颊上腾升几抹嫣红。 本想着拿出胭脂遮一遮,却不想刚拿出来,绕玉就变了脸色: “夫人,这个胭脂不能用!” 苏妙卿拍打的动作止住,她关切紧张的模样落在她眼里有些好笑: “为何?” “夫人你不知道吗,这胭脂都被人曝光了,说配方和原材料有问题,那告示都贴在县衙门口了。” “现在都没有人敢买哪里的胭脂了,也就安阳郡主还是那家胭脂铺子的老顾客,不过人家是郡主,定是有太医专门检查的,肯定是不怕……” 听她絮絮叨叨的说这胭脂,苏妙卿慢慢将胭脂盖上。 看来她的目的达到了,这样就不会如前世一般,有那么多姑娘受到伤害。 不过安阳郡主…… 苏妙卿有些叹息。 又听绕玉道: “夫人如果想买胭脂,可以等等过两天的皇城灯会,到时候摊贩许多,也可以等等看看有没有……” 她话未说完,脸色一红,似乎意识到像苏妙卿这种贵家人,是不会跟她们一样在摊贩上买胭脂的。 感觉出来绕玉的窘迫,苏妙卿安慰她: “我看你脸上的胭脂就很漂亮,有点像这皇城中独有的月季颜色。” “要比那些在店里买的,还要好看。” 冷不丁的被夸,绕玉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唯唯诺诺的道谢,接着偷笑的跑走。 小蝶沉着个脸有些醋: “这等女孩娇态,一点也不稳重!这样如何做好小姐的丫头!” “一直像你这样假正经也不好,以后怎么嫁人哟。” “小姐!” 苏妙卿打趣一句,小蝶被打趣的恼了,红着脸不去理她。 “好了好了。” 她伸伸懒腰,想想今天在李氏那里时的事情,其中一人的表现倒是让她有些吃惊。 “对了小蝶,你有没有感觉江善,有些不一样?” 小蝶眨眨眼,想想江善的表现,脸上露出赞赏: “奴婢以前不知道,现在一看,原来二小姐竟也如此有魄力。” “我还以为她就是个不敢说话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呢。” 小蝶的面色并无异常,苏妙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从前世而来,所以知道原本的江善是什么样子。 如今的江善不说变了个人也是变化许多,小蝶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 苏妙卿想。 前世梁暖暖进府以后,明里暗里给江善下了不少绊子,江善的地位本来就不高,当时更是举步维艰。 如今看来她也是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了。 “不过小姐,刚才绕玉所说,过两天的皇城灯会,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小蝶问道。 来到皇城这么久,她还没有去皇城街的灯会逛过,制灯是大齐特有的手艺,听闻一些传统制灯人的技艺高超,甚至可以做出点人点像的花灯模样。 苏妙卿没有立即回答,原因无他,因为在这场花灯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是震惊整个京城,影响了后面所有发展的事情。 “也好,那便去吧。” 苏妙卿思索一会道,她拿出帖子,亲笔写下几封请帖。 “逛花灯,自然少不了友人相聚。” “帮我把这帖子送出去。” 小蝶领命,在看到那帖子名字时,面容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小姐,你确定,要给这几位送帖子?” “那是自然。” 得到的,是苏妙卿十分肯定的回答。 那帖子的姓名其他两位,小蝶倒也理解,苏妙卿与沈越和牧子云本来就没什么恩怨,请她们也是意料之中。 可是…… 她珉珉嘴,收了帖子出去,在太阳下,又将那娟秀的字迹看了看。 林灿禾…… 第60章 相遇 柳曼曼回府了。 近几日,因为那胭脂铺子开业,她被江赢北任命为胭脂铺子的掌柜,所以也忙了起来,跟江赢北好几天没回家。 李氏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她心知肚明江赢北不想见她,那封休书当时将她吓得魂都快掉了。 如今清早突然拜访,倒是让苏妙卿有些愣了。 经过上次的事情,苏妙卿再也没跟柳姨娘联系过。 她一直觉得,个人有个人的路,就像柳姨娘,一开始想为妹妹报仇是真的,但是后面没繁华迷了眼,也像是真的。 她与她从来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并不想把控她。 这几日,胭脂铺里没有人去,所有的存货就紧着安阳郡主一人去挑,她手里银钱又多,虽然比起以前是没什么影,但是对江赢北来说也是足够。 今早天气一般,外面的雾气又比较大。 柳姨娘身形瘦削,披着一大大的披肩,帽檐大大的挡了她半个脸。 看见她裙摆上的那些露水水渍,苏妙卿将身子让了让,皱眉道: “先进来再说。” 柳曼曼进了房间,她将那帽子摘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话不多说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放到桌上。 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的账本。 “你在县衙门口张贴告示这个事,被人写成信寄给江赢北了。” 苏妙卿一愣。 本来江赢北因为自身作风问题不常去县衙那条街,后来,又经历了林灿禾的事情,对县衙更是避之不及。 虽然苏妙卿知道他迟早会知道,但是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她展开信,信上的字迹十分陌生。 上面将她张贴告示,私下联系那些受害者的事情说的一清二楚。 会是谁? “什么时候寄的?” 苏妙卿问道。 “昨天晚上。” 柳曼曼说。 “昨天晚上,写封信被人绑了石头,扔到了院子里。” “幸亏昨天江赢北喝了个烂醉,没有发现,否则今天他应该就会回府了。” 说完,柳曼曼意味深长的看了苏妙卿一眼。 回府干嘛? 那肯定回府找苏妙卿麻烦。 “我没想过不让他知道,我就是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看到是谁了吗?” 柳曼曼摇摇头: “那人跑的太快,我没看清。” 说完,又将剩下的几本破旧的装订册往苏妙卿身前推了推: “他昨天终于允许我完全接手铺子,这些账单,都是我昨晚上熬夜找到的。” “我翻了以前的账本,发现从前那个王强虽然没有在配方上做问题,但是在原材料上克扣许多,所以才会出这种事。” “现在江赢北接手铺子后,他……” 柳曼曼沉默半晌: “铺子里的现货根本没多少且样式过时,他用外面的胭脂,换了包装高价售卖,最近安阳郡主也明显发出不满,证据都在这里。” 她自顾自的说了许多,却半天等不到苏妙卿的回答,抬起头来却发现,对面的苏妙卿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一股难言的情绪腾升上心头,柳曼曼珉珉嘴: “这些天我也是没有办法,江赢北他十分多疑,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取得他的信任……” “我知道。” 苏妙卿点头。 江赢北的多疑,她知道。 否则不可能连发妻李氏,这么多年都没走进他的心里。 “我只是想说,上次对你恶言相对,真的是抱歉了。” “我不该怀疑你的。” 柳曼曼的眼眶蓦然就攀升上了眼泪。 她没想到苏妙卿会对自己道歉,当即抹了抹眼泪: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她快醒了。” 在送柳曼曼时,苏妙卿特意提醒了她一句: “过两天的花灯会,如果可以的话,回府里住,没什么事情,尽量不要出门了。” 虽然心里有疑惑,柳曼曼却还是点了点头。 告别苏妙卿,柳曼曼走的匆匆。 时辰尚早,她带着斗篷的帽子低头看着地下。 却猛然撞上了一个人影。 那人惊呼一声,一股十分难言的味道出来,柳曼曼同样被撞的后退几步,帽子被撞到了身后,露出如墨的黑发。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人在看向对方时同时叫出了声。 “你是提恭桶的?” 柳曼曼将梁暖暖上下打量: “提恭桶的丫头不是请辞了吗?你是新来的?” 在柳曼曼问话的时候,梁暖暖也在心里将柳曼曼打量一番。 看对方的穿着,一定不是这府里的下人。 可是,这么早,月亮还没下山,也不可能是客人来拜访。 如果是主子的话…… 她心里几乎瞬间蹦出一个名字。 “柳姨娘。” 梁暖暖微微欠身。 “倒是个眼色好的。” 柳曼曼将帽衫重新带上,拍了拍腿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越过她便出了门。 在柳曼曼走后,梁暖暖看向她来的方向。 那个位置,只有一个院子。 可是,不是说柳姨娘深得江赢北喜爱,而苏妙卿又与李氏为伍,两个人应当不对付才是。 怀着这种心思,梁暖暖下意识的朝苏妙卿的院子里走去。 正好遇到正碰着一盅炖汤进院的绕玉。 “你来做什么?” 绕玉皱眉看她。 昨天的事,绕金绕银都已经同她讲过。 作为同一批进门的姑娘,她们感情自然要比一般深厚些。 “绕玉姐姐。” “我是来提恭桶的。” 梁暖暖笑道,却遭到了绕玉的呵斥: “不是都说了,你只提老夫人的恭桶,我们这里可用不到你。” 说罢摆摆手,端着汤进屋了。 在绕玉走后,梁暖暖脸上的笑垂了下来。 苏妙卿,果然已经起了。 而且,已经洗漱完,开始用早膳了。 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梁暖暖站在那里,半晌才提着恭桶离开。 “昨天让她提恭桶还满是不愿意,今天就来殷勤的来提恭桶,怎么想的。” 听绕玉的抱怨,苏妙卿喝了一口汤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在听完绕玉的禀报后,苏妙卿沉思一阵,接着道: “过两天的花灯,你们都留在府里,我自己去。” 绕玉还好,小蝶当即就垮了脸。 虽然苏妙卿也于心不忍,可是为了她们的安全,也不能这样。 毕竟,这次花灯,有着极大的危险。 前世,一艘江船起火,烧了附近的大半个城镇。 那场大火,死了许多人。 其中,就包括。 林灿禾,和沈越。 第61章 神秘人 这也是为什么苏妙卿对沈越和林灿禾没有后面的记忆。 那场起火,林灿禾当场身亡,而沈越则是重伤,一月以后撒手人寰。 后来,督查检查出,那艘游船,本事平阳公主本来要乘坐的船,但是当时一众贵女成船后,平阳公主突然身子不适,也没过来。 那些在船上等待她的贵女,最终只得了一句: 「各位自行游玩。」 接着,便随着船飘到了湖中央。 当时的小蝶曾经向苏妙卿描绘过,那艘船有多么富丽堂皇,多么华丽。 可是,就是那么华丽的一艘船,陨失了无数条性命。 丞相也因为这个事,消极了许久。 当时的事情,许多人都说事有蹊跷。 也有许多人怀疑到平阳公主头上。 可是,若是有心去想,此事应当不为平阳公主所为。 她与这些贵女本就无仇无怨,没有理由非要害她们性命。 非要去说的话,大抵,这艘起火的船,是针对平阳公主。 可是平阳公主没有来,许多无辜之人枉死。 丞相应当也想通了这个道理。 唯一跟平阳公主有过节的人,或者心里有怨的人,大抵只有他了。 当今圣上。 本来保持中立派的丞相,经过这件事情,投入了太子一脉,帮助太子不断蚕食着当今皇上的政权。 这才导致,前世江沅叛国攻过来之时,大齐已经群龙无首许久,皇上被残害卧床,太子对政民不管不顾,在大楚攻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带着妃子们西下逃窜了。 当时的大齐极度崩坏,唯剩几个正义之士苦苦支撑。 而大齐被攻破以后,丞相大喊,目光短浅,所托非人,接着便自戳双目,自戕于城墙之上。 这也算是一个导火索。 前世的苏妙卿虽心里大抵知道这个事情,可是,那毕竟跟她这种深宅妇人没有关系。 如今,重来一世,自己真的要冷眼旁观吗。 那必定是不能的。 三天以后,苏妙卿收到了回帖。 几人皆同意了她的邀约。 本以为,上次自己那么得罪林灿禾,要邀请林灿禾还有些难,没想到竟然这么痛快。 她收了信,那信封还没放下,便听门口有人爆喝一声将门踹开! 那人带了极大的怒火,一边痛骂,一边离苏妙卿的院子越来越近! 他的声音倒是让苏妙卿有些恍惚。 江赢北?? 自己真是好久没见到他了。 本以为,就他这么厌恶李氏的模样,应当短时间内不会踏进江府,如今…… 苏妙卿沉了眸子,打开门,迎面对上远方正怒气冲冲而来的江赢北。 一旁的柳姨娘额头上有着薄薄细汗,一路小跑,不断劝慰着江赢北: “老爷,这一定都是误会,老爷别冲动……” “少夫人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千万不要因为这个事而……” “滚开!” 在看到苏妙卿那平淡如水的面容时,江赢北爆喝一声,一把将柳曼曼推开来! 她被推到地上疼的呲牙咧嘴,一时之间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公公为何生这么大气?” “你这个贱人!沅儿怎么娶了你这么个……” 他冲苏妙卿而去,一巴掌抬得高高的就要打到苏妙卿脸上。 “小姐!” 小蝶惊呼一声下意识想过来拦,而苏妙卿只是直视江赢北气的发红的眼睛,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 而也正是苏妙卿这眼神,让江赢北的手定在空中,竟是一时半会打不下去。 他从前从未在意这个儿媳,正如他从未在意自己的妻儿。 可是如今,面对面前女子的淡淡目光,一时半会,他的手却根本落下去。 那是一只从心底腾升的恐惧。 面前的人,也如从地狱上来索命的恶鬼。 咽一口唾沫,江赢北的手收了收,像是突然回神一般说道: “真是反了天了!竟敢在县衙外围贴告示,抹黑胭脂铺!苏妙卿,我们江府何曾亏待你!你要连我们这最后的后路都抹去!” “你可知道,自从你贴了告示,来往客人少了多少!本来就是我们江府在养着你,如今你竟恩将仇报!你既如此,也别怪我江府狠心休弃你!” 江沅还没回来,江赢北就拿休妻出来吓唬苏妙卿。 不过,那封信不是已经被柳曼曼拦下来给自己了吗。 苏妙卿越想越不对,她看向柳曼曼,得到对方无奈的摇摇头。 看来那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势必要让江赢北给自己一个教训看看。 不过她苏妙卿这一世,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公公,我再奉劝你一句,胭脂铺就要老老实实卖胭脂,不要违背本心而行,也不要赚不义之财,因果报应终会循环,赶紧收手吧。” 此话一出,江赢北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猛然暴怒: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江赢北做生意一向诚信为本!” “是不是诚信为本,公公敢不敢跟我到街上去问问!” “你以前的酒楼我便不说,如今便是在做害人的勾当,我好心提醒你,你不但不接受还对我恶语相向,甚至以休书要挟!” 苏妙卿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她紧皱眉头上前一步直面江赢北: “若是夫君愿意,公公大可以如今就替丈夫把这休书给了,我自请下堂!且看夫君走的时候名声便不大好,回来的时候会被这京城人耻笑!” 看着面前女子紧紧盯着自己,眸里的目光似刀,射到江赢北身上,却让他浑身发麻。 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狠狠对着苏妙卿道: “看在你曾将嫁妆用在救我身上,我且信你与我江府一心,若是再有下次,别怪我这个做公公的,替沅儿管教你!” 说罢,他甩袖便走。 柳曼曼从地上默默爬起,看了苏妙卿一眼跟着江沅离去。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对小姐动手呢。” 小蝶拍拍胸口有些后怕,毕竟江赢北对王强,那可是说杀就杀,丝毫没有手软。 “他的本事也就这么大。” 苏妙卿极其了解江赢北,也能料到他翻不出什么水花。 不过,那送信之人和告密之人,到底是谁呢…… 而几乎是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就蹦出一个名字。 第62章 那就换吧 现在天色尚早,苏妙卿还是披了外衫去了李氏的院子。 刚行至正厅,一股难闻的味道传来,只见菊朵一脸苦相的提着恭桶摇摇晃晃的走来。 她的鼻子用东西塞着,不断的强迫自己不去看桶里的秽物。 “夫人?!” 菊朵一眼看到苏妙卿,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脸色难看起来。 “这天色倒是早,没想到你倒是勤快。” 小蝶看她模样也笑道: “菊朵姑姑向来是最勤快的,听说当时李夫人身边五个丫头,只有姑姑一人表现的十分勤快,这才让夫人将她留下,其他几个丫头都被李夫人早早发卖了。” 两人的话里话外什么意思,菊朵又怎么会听不懂。 她讪讪笑道: “不是的,是因为那暖暖姑娘今天有些身体不适,我才……” “身体不适这个伙计也不用姑姑干啊,那外面那么多二等丫头都干什么吃的?得了空啊,奴婢一定要禀报老夫人,让她将那些偷懒的丫头们狠狠罚一罚!” 小蝶牙尖嘴利立马接话。 她看梁暖暖便心里十分不悦,相处几天,这府里谁都能感觉到,她根本不是来当丫头的,是来当主子的! 相比起来,绕玉不知比她强多少。 菊朵被小蝶问的哽住,只能放下恭桶,珉珉嘴道: “夫人,我……” “好了。” 苏妙卿没想多纠缠,她看菊朵一眼: “老夫人醒了吗,我这打算去拜见。” “近日天气转凉,上次给你说的每天清晨给老夫人煨一壶橘子茶,你可照做了?” 见两个人都没有在追问自己的意思,菊朵偷偷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将梁暖暖骂了无数遍,表面恭敬回答: “回夫人,老夫人刚起,茶已经喂她喝下了。” “老夫人常夸夫人细心,时不时的都要与人说上两句呢。” 菊朵捡着好听话说,却不想苏妙卿只是微微点头,这才放过菊朵,转身去了李氏院子。 应当是刚喝完茶没多久,李氏面色红润,见苏妙卿过来急忙朝她招手: “你让你兄长在江南给我摘的这橘子泡水喝极甜,今日喝了,我那咳嗽果然好了许多,你看库房里还有没有,我……” “婆婆。” 苏妙卿回答: “那橘子水自然是好物,你也知道,江南盛产瓜果,而这些橙子,更是价值连城,听说圣上都曾称赞过……” “那自然是极好的!” 李氏立马附和。 她就爱面子,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让江家在整个京城颜面无存,她也已经许久没有同那些夫人们再相聚。 一是自己做了这个事情,她觉得多少是有些丢脸。 二是,经过上次江赢北入狱一事,府里根本没了银子,捉襟见肘,也没有什么谈资再与之相聊。 但是,现在自己喝的,可是皇上喝的茶! 这让她感觉自己的腰板瞬间就直了起来: “快,再从库房里取一些给我……” “婆婆你听我说完。” 苏妙卿无奈道。 “正是因为这橘子名贵,在江南去寻也不太好寻,就算寻到了,现在这橘子,也要十两银子一斤……” 她说的有些窘迫,李氏却是表情古怪: “你们家可是江南富商,难不成这十两银子都会缺?” 这话一出来,苏妙卿差点气笑了,她眨眨眼,对李氏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又如何开口问府里要银子,再说,我嫁过来的时候就给父亲说这江府家大业大,如果连这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恐怕……” 下面的话,苏妙卿没再说,李氏也懂了什么意思。 苏妙卿嫁过来时,当时的苏家不愿意她也听说过,彼时府里宽松,她也看不起这些商贾之家。 但是如今,府里一半的银两都要靠苏妙卿支撑,看她游刃有余的模样,恐怕苏家也还在暗中给她帮助。 如果江府的落魄被苏家看了个明白,按照苏老爷的性子,可能会立马把苏妙卿接走。 李氏想了个通透,最终点点头。 可不能,因小失大。 她有些心疼,却还是取了十两银子递给苏妙卿。 看李氏算计的模样,苏妙卿有些好笑。 怕不是在心里,已经将如何榨干她都想好了。 收了银子,苏妙卿与李氏闲聊一会。 外面的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小厨房也冒了烟。 将将睡醒的梁暖暖这才端了早膳到李氏院子。 外面无人通报,她一进来正好与苏妙卿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菊朵也从后面一起赶到,她身上有些水渍,应当是刚沐了浴。 “夫人。” 梁暖暖丝毫不惧的唤她一声。 苏妙卿绕有趣味的看着两人,看梁暖暖小心翼翼的将饭菜放下,又十分妥帖的将李氏扶起来用膳。 这要不是她身上那粗布麻衣显眼,苏妙卿还以为这是在前世。 也正是因为她这个反应,她更加认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她靠近梁暖暖身前将着座位坐下,就那么笑着看梁暖暖给李氏布菜。 被苏妙卿看的心里发毛,梁暖暖皱眉问道: “夫人这么看着我作甚?难不成是脸上有东西……” “我在想,你是什么时候跟菊朵换了这身份,这请命的帖子有没有往管家那里交?交了的话,月银可是要变一变。” “也罢。” 苏妙卿伸了个懒腰: “你们关系这么好,想换就换吧,小蝶,去让管家来……” “不不不!夫人!夫人不是这样的!” 菊朵扑通跪下,一把抓住苏妙卿的衣裙: “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想换,我们没想换!” 而梁暖暖却是愣在了原地没再说话。 见她这副模样,就算菊朵心里再蠢笨,也明白了,她朝着梁暖暖扑了过去,一把薅住她的头发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 “说来府里伺候老夫人,结果是来算计我的!你这个小贱人!” “要不是……” “要不是……” 菊朵眼眶发红,李氏敏锐的察觉出她即将要说的话,慌忙高声阻止: “菊朵你闭嘴!” “要不是你是少爷的外室!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63章 惩罚 苏妙卿挑眉,目光如炬,一眼便盯上了地上扭打的二人! “你这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李氏被菊朵突然冒出的言论吓得冒了冷汗,她爆起,指着菊朵就开始骂: “你这个死丫头!空口白牙污人清白!人好好一小姑娘,怎容被你这么说!” “且我沅儿也容不得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他一个战场上赫赫有名的将军!现在正在战场上杀敌,哪有什么心思寻这什么外室!” 场面一片混乱,苏妙卿倚在一旁的八仙桌上,手指将一边那将开未开的兰花绕了绕。 当真是沉不住气。 就这就全说出来了。 “是啊!” 苏妙卿一开口,几人静了静。 “我夫君在战场上杀敌,又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外室!如今我跟我夫君成亲几月,平心而论,我也不信他是这样的为人!” “对对对,卿卿说的对!沅儿不是这样的人!” 菊朵的脸顿时苦了下来。 她没想到,梁暖暖的事情能把自己也搭进去,当下便松开抓着梁暖暖的手,对着苏妙卿不断磕头: “夫人,夫人不是这样的,夫人!” “我真的没有想跟她换,都是她强迫我的!夫人,都是她用自己的身份强迫我……” “她是少爷战场上救回来的,跟少爷在战场上就已经……” “你这个小贱人!” 李氏猛然扑上前,一把捏住了菊朵的嘴! 她面容狰狞,一把将菊朵扑到在地。 而一旁披头散发的梁暖暖倒是从容,只是低着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或许,可能梁暖暖心里也十分期待,当菊朵将所有事情挑明时,苏妙卿的反应。 这种每日提恭桶的日子,她大抵已经过够了。 “快来人,来人!把她拖出去!她疯了!她疯了!” 李氏冲门外大骂,很快就有小厮前来,将菊朵拖走。 菊朵哭嚎的声音响了许久,就算出了屋子也还是能听到她那撕心裂肺的声音: “夫人!夫人救我!夫人!我说的都是实话!那女人害我!那女人害我!她真的是……” 哭声慢慢远去,剩下的几人神色各异,李氏和梁暖暖皆是满身狼狈,只有苏妙卿气定神闲的欣赏着两人的样子。 “你别多想,那丫头前两天我就看出她不对劲了,这不,今早就只是让她提个恭桶,这就有些不情愿了,你可千万不要听这小贱人的谗言。” 按照李氏的做法,大抵结束后,菊朵会被发卖到最下流的窑子去。 不过苏妙卿可没有要救她的心思。 毕竟,在前世,菊朵可是跟着两人一起来残害自己,而在最后府里没有银钱准备遣散这些仆人时,她也溜进库房,将库房里最值钱的东西全部一扫而空。 对于这种人,也不过是如今伤害到她自身的利益,但凡任其发展,恐怕便会如前世一样,成为一把伤害她的利剑! 苏妙卿没有接李氏的话,缓慢跺步到梁暖暖身旁。 她微微躬身,眼神带着审视。 梁暖暖低下头去,似乎是闪躲,又像是心虚。 “你有没有?” 苏妙卿一把抬起梁暖暖的下巴,强迫她抬眼看着自己,就那么定定看着她。 她直视她那颤抖黝黑的眼眸,嘴角嗪一抹笑,却带着极大的危险: “你,有没有?” “我……我……” 梁暖暖空咽一口,像是鼓足勇气一般: “我是——”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梁暖暖的脸瞬间打的肿胀起来。 她呆愣愣的,脸上火辣辣的触感不断在提醒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打我?” 梁暖暖不可思议道。 连李氏,都被苏妙卿突如其来的动手搞的呆愣。 自己这个儿媳,嫁过来这么久,说话做事都是轻轻柔柔,何曾对人这样过? 难不成,她真的知道了? 李氏心里直打鼓。 “这一巴掌,打你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到府里这么多天了,一直以我自居,难道你不知道,买你回来,你便是江府的家仆,要自称奴婢吗?” “这一点,跟你同来的绕金绕银和绕玉做的都非常好,怎么只有你一直改不过来?我还以为你经常在婆婆这边走动,婆婆会管教你,没曾想这么久了,还是如此没有规矩!” 李氏松了一口气,刚想出言宽慰,却不想苏妙卿走近一步,又是一巴掌将那半边完好无损的脸打出个手印! “啊!” 梁暖暖尖叫一声,未等她反应过来,苏妙卿凌厉的声音响起: “这一巴掌,是打你贪图富贵,企图以我夫君外室自居,若你方才干脆利索的拒绝,你只得一巴掌,便可以继续做你的丫头!” “且看你那等势在必得得模样,难不成是想说我夫君在战场就已经于你苟且?何等荒唐!” 从前,梁暖暖一直只是单纯的认为,苏妙卿与江沅口中的娇弱说的并不相同。 她以为,他们只是成亲时间尚短,江沅并不太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梁暖暖,真真心心的有些害怕面前这个女人。 她根本不是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是魔鬼,是真真正正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梁暖暖倒在地上,两个脸颊已经肿的非常高,警惕的看着苏妙卿。 “当然,我知道只是这些,你还有不服气,我以前还有最后的账要跟你清算……” 听到苏妙卿说这个,梁暖暖下意识的就要逃,而小蝶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压住她,强迫她看着苏妙卿。 “胭脂铺原料有问题,公公不听劝阻,我本意想在衙门前张贴告示,提醒不要更多女子受到伤害,企图将损失减到最小。” “你,为何要屡次向公公告状?” “且,你又是如何知道,那张告示是我所写呢?” “你来京城不过几天,竟便已经做出这种事情,梁暖暖。” “你着实不简单。” 第64章 字迹 梁暖暖一僵,本来颤抖的身形就那么顿住。 她突然抬头,看向李氏: “老夫人,你听见没有!你听见没有!” “老爷在外辛苦打拼!她却张贴告示让人不要去买铺子里的胭脂!夫人这种心思,如何是会江家着想!” “最近因为夫人的阻拦,胭脂铺的顾客已经接近于无,如此下去,少爷又不在府里,江府只靠少爷的月银根本入不敷出,这可怎么办啊!” 这短短时间内,梁暖暖已经想到这么多,这还是让苏妙卿比较惊讶。 但是她毕竟来江府时间短些,一些事情还不了解,比如那胭脂铺子,以前就是苏妙卿的。 李氏与江赢北毕竟是一丘之貉,现在两人虽然已经离心,但是利益毕竟是息息相关。 胭脂铺子盈利,江赢北多多少少会贴补江府。 她突然又觉得,怪不得最近江赢北没有回府,想必是胭脂铺子太过于忙,大抵都是因为苏妙卿那件事影响。 李氏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她说的可是真的?我虽知道你公公最近铺子生意忙,没想到竟是你的手笔?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跟我提前商量?!” “最近我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府里的中馈都让你去管,你还真当自己是江府的女主人?我告诉你我还没死呢!想在这些方面做主!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看着李氏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她一顿骂的这股模样,苏妙卿只觉想笑。 她跟前世真是一模一样。 就算吃了这么多亏,成了现在的模样,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根本就改不了。 她看李氏一眼,突然笑了: “绕玉。” 绕玉从外面院子进来。 “看住老夫人,有什么事情,等我这边结束再说。” 她立马领命,上前挡在李氏身前。 李氏冷眉一竖: “反了天了!你想干什么!来人啊!快来人啊!” 不过任凭她怎么呼喊,外面却都不见人影。 与此同时,刚从外面回来的江善,拦住了家丁们的去路。 她笑吟吟将手里的饴糖发给家丁们: “最近嫂子张罗着要给我找个女先生,今天将我引荐给了城东赵姑娘,赵姑娘人极好,这不我今天刚跟她喝了茶,就送了我许多饴糖。” 江善平日里没有多少银子,这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绕金绕银得月银还是苏妙卿付,所以现在能拿出饴糖打赏下人,大抵已经是最好的东西。 几乎所有人都在道谢,倒是也无人在意正厅的喊叫了。 而小蝶按住梁暖暖,她的力气极大,梁暖暖的身形本就瘦弱,如今竟是一下都动不了。 苏妙卿活动活动手腕,冷冷道: “你那么想掺和当家主子的家事?有这个胆子,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从江南嫁到这京城,我已经许久没有亲自动手教训过下人,没想到,你竟是第一个。” 说完,她不顾梁暖暖反应,一巴掌又打了上去。 当下,厅里响出无数清脆的巴掌声。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其实用不着苏妙卿亲自动手。 以前在江南时,这种事也从来轮不到她动手。 这大抵是两世以来,她一次如此泼辣,心中只觉痛快。 前世之时,自己在临死之际,曾听闻那大楚将士禀报江沅,他的妻子即将生产,如今返回大楚,正得享天伦之乐。 当时的她接近濒死状态,无暇再顾及,无暇再询问。 只听说,他那位妻子,姓梁。 很多事,前世想不明白,如今却突然明白了。 见到梁暖暖的那一刻,她心里就一直有个若有若无的答案。 且不论,前世她入府以后拼命陷害自己,让李氏和江赢北对自己百般刁难,她就不信,最后江沅能那样折磨自己,能没有她的耳边风! 苏妙卿长舒一口气,直起腰来,甩甩红肿的手。 而瘫倒在地的梁暖暖早就已经涕泗横流,丝毫没有了那股弱不禁风的模样。 她趴在地上不断呜咽着,什么也不说。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有没有怨恨,江沅将她送回府的行为。 “好了。” 一旁的李氏还在叫嚷,苏妙卿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抬起眸子看向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梁暖暖: “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为什么知道,那告示是我写的?” 梁暖暖只是一直在哭,说不出个所以然。 苏妙卿被她哭的心烦,索性对小蝶用了个眼神,小蝶接着上前,抬起手道: “小姐打累了那就换我来,我们只不过想得到个答案,又不是什么魔鬼。” 在小蝶的手即将落下时,梁暖暖终于忍不住重重颤抖一分: “是字迹!是字迹!” “我……奴婢,奴婢在那天被夫人买回来时,曾见过夫人签字画押的字迹,偶然看到了那告示,就觉得和夫人的字迹很像,所以,所以才……” 说话的时候,梁暖暖的眼泪一直再掉,李氏的怒火已经到达了巅峰,她从刚才的咒骂转为坐在板凳上不断的抽气,瞪着眼看着两人。 苏妙卿倒是没想到这点,思索一阵后才对着绕玉点点头。 绕玉松开李氏,李氏立马冲苏妙卿而来,对她破口大骂。 “婆婆别急。” 苏妙卿靠近她的耳边道: “我做这件事,自然是为婆婆好……” “那批胭脂原材料本来就有问题,城里已经有受害者,如今你与公公又没和离,若是出了很大的事情,那岂不是整个江府,都要跟着公公受害?” “那柳姨娘不过是个掌柜,跟江府的利益又不相关,婆婆,你可明白儿媳这番话?” 李氏脸憋的通红,她心头的火并未消散,却在听到苏妙卿接下来的话时,脸色煞白。 “毕竟,货物有问题的事情,相信王强在一些午夜时分,与你耳鬓厮磨之时,早已经告诉你了吧。” “你!!” 她一口血哽在喉头。 苏妙卿直起身子,冷哼一声,绕过梁暖暖回了院子。 一群蠢货。 回到院子后,小蝶立马开始给她红肿的手上药,嘴里止不住的唠叨。 她本想安抚几秒,却看绕玉脸色奇怪的从门外走来,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帖子。 “夫人,方才有人送了帖子来,说是给夫人的。” 而那帖子下方,正是平阳公主的印章。 苏妙卿抽出手,将帖子拆开来看。 心里的内容十分简洁明了。 那是,三天以后,平阳公主邀自己同逛灯会的邀请。 第65章 回来了 将那帖子拿在手里细细摩挲,小蝶在一旁有些着急道: “小姐,可是我们已经约好,与林姑娘她们一起逛花灯的,如今平阳公主寄了信来。我们又没办法推脱。” “要不,给林姑娘她们说明缘由,推了她们去平阳公主那里?” “哎呀小蝶姐姐,你糊涂啦。” 绕玉放下厨房新炖的补汤。 “可以让小姐与林姑娘她们一起赴平阳公主的邀约呀,我听说,那些贵女和平阳公主关系也很好,如此办应当是最为妥帖的吧?” 说完,她带些期待的看向了苏妙卿。 其实,这两个人说的这些事情,皆有变数。 苏妙卿的本意,是想阻止林灿禾和沈越去那艘游船,但是现在平阳公主邀约了,她自己也要去那游船了。 根据前世定律来看,若自己不与她们一起,她们一定会上那艘游船。 可是倘若自己与她们一起,也不过是一同游船一同去死的可能性。 苏妙卿甩甩手里的帖子: “怎么办呢……” …… 与此同时,平阳公主府内。 “你来的倒是及时,将将赶上了花灯会。” 平阳公主斜倚在榻上,抬抬眸子,看向面前正在喝茶的那人。 那人剑眉星目,眸里似有星光百转,只浅留一淡粉色的唇角,勾起一瞬: “大楚跟我们这里的节日不太相同,最近恰逢大楚春节,一是大楚敌军们军心涣散,二是,这仗打到现在多是试探为主。” “我关了自己的营帐,若是用部署城池一话去说,好几天都不会有人发现我不在,且阿离还一直守在我的营帐门口,姑姑放心,不会耽误许久。” “阿湛,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有什么事,等打完仗回来再说,万一被圣上发现,你……” 平阳公主似乎非常无奈,摇摇头: “算了,跟你多说无益。” “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多待两天,我今天约了江府的小夫人一起逛花灯。” 想到苏妙卿,谢湛心中一热。 那两封极短的信被他贴身妥放,一直在自己内袋里。 不过,想到自己这次不远万里也要回来的是,谢湛摇摇头: “这次事关重大,处理完我还需要尽快赶回战场。” “没那么多时间。” “况且,姑姑。” 他鲜少的如此正色对着平阳公主道: “她是江沅江将军的夫人,不管她处境如何,希望姑姑不要过分揶揄,丈夫在战场,本就处事艰难,此等情况下,名声切不能受损。” “此次我回来,并不回谢府,所以也不要告诉行舟。” 说完,他对着平阳公主行了礼,离开了公主府。 剩平阳一人,呆愣愣转着手里的酒杯,转头对灯心皱眉道: “看看看看,孩子哭了他知道奶了。” 灯心无奈点头: “小侯爷可能还不知道,不准揶揄,也揶揄多次了。” 甚至,将他的死讯都传出去了。 …… 夜晚下了一些雨。 苏妙卿在雨声中辗转难免。 想来想去,最终也只能不得已决定明天让人给平阳公主捎去口信,说自己无法赴约。 那游船,是定定不能上的。 她叹口气,揉揉眉角,无奈也只能想办法再与平阳公主去致歉。 这天气有些沉闷,桌子上的灯火燃了半宿已经燃尽。 听着噼啪雨声,也便是不自觉的便憩了。 第二日,雨停,却微微刮了些风。 小蝶与绕玉早早出门,买了极漂亮的花灯。 那是两朵伴生荷,一朵白色,一朵粉色,若是配上些点点灯火,配上一些风声,便也是一种闲暇。 上次,她对小蝶和绕玉说不许她们去灯会,两个人难过许久。 看两个人每日苦着脸,苏妙卿最终还是于心不忍。 只能又改口,不要靠近码头处,在城西一边游玩便好。 其实仔细想想,码头处多是一些昂贵铺子,贵家姑娘喜欢去那种地方,而城西的摊贩,才是小蝶与绕玉喜欢逛的地方。 两个人对着苏妙卿千万保证,最终还是得了苏妙卿点头。 今夜花灯会,早市上卖灯之人就有许多。 两个人不但给自己买了莲花,还给苏妙卿买了一顶小兔子。 浑圆滚胖,看着十分讨喜。 将那兔子拿在手里端详,她鲜见的也露出一种女儿之态。 “嫂嫂!” 屋外突然传来江善的声音。 她一身粉衣娇俏,急急推开苏妙卿的门,看向苏妙卿的眼里满是喜色,却还是不满嘟着嘴: “嫂嫂你什么时候去买的花灯!我还想约你一起去早市看看呢。” 举了举手上的兔子,苏妙卿笑: “你说这个?这是小蝶和绕玉早上去……” “哎呀不是这个!” 江善道: “你不是都已经挂在了外面的廊上了吗!” “我就是听到这铃铛声才来寻你的!” “廊上?” 这下,轮到苏妙卿傻眼了。 她跟着江善的脚步出去,一抬头,便看到方檐的廊上,挂着一只小小的花灯。 那是一只小鸟灯,一双墨黑的眸子微闪,周身泛着点点金色,尾巴处还有几个铃铛,被风吹的叮叮作响。 苏妙卿皱着眉,吩咐家丁上前将那花灯取了下来。 走近才发现,这花灯做工精巧,身上的羽毛竟是用一些金线绕成! “嫂嫂!你在哪里定做如此精妙的花灯,怎么不叫上我一起!” 对上江善哀怨的眼神,苏妙卿也有些头大。 这花灯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廊下,平日里,自己与外界着实是并不怎么来往。 那这花灯,到底是谁送的? 虽然,看着那白色的鸟儿,她的脑子里想起前几日,自己送走两次的那信鸽。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阿善,你若是还没有做花灯,这鸟儿你便拿着,现在再去买花灯,恐怕就挑不到好的了。” 江善一喜,刚要伸手去接: “等下嫂嫂,你是不是今天要跟那些姑娘们一起游花灯啊?” “对啊。” 苏妙卿点头道。 江善的手慢慢放下,她看向苏妙卿左手的白鸽,又看向她右手的白兔。 最终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第66章 灯会 右手的白兔被拿走,苏妙卿有些微怔。 她挑挑眉: “怎么,我看这个白兔喜欢,你偏要将我喜欢的抢走,你这丫头,欠打。” 江善对她嬉皮笑脸,往她身上贴了贴: “我想了想,正好我就属兔,赵姑娘说了,这次花灯只允许我贪玩一个时辰,白兔里面的烛心少,将将正好够我的时间。” “嘿嘿,还是嫂子好。” 她鬼灵精怪的冲着苏妙卿眨眨眼,又怕苏妙卿再把这花灯要回去,只能提着裙子快步离开。 赵姑娘是苏妙卿为江善找到的夫子。 她一个庶女,上学堂本就是不太现实的事情,且不说其他,就算真是上了,里面的嫡支们也会将她嘲弄。 通过上次,江善在诗会上的表现,想为她找个先生的想法一直藏在苏妙卿心里。 开始是因为觉得李氏和江赢北会阻拦,她便一直没有行动,后来李氏所做之事败露,江赢北与她离心,不经常回府,这才方便了苏妙卿为江善找先生。 赵姑娘一家都是读书人,兄长还中了个举人,祖上更是文人诗客颇多。 而赵姑娘本人也是极具美名,若不是女子不能参与科举,恐怕她的名次,也不会低。 将江善拜托给赵姑娘,苏妙卿放心许多,短短几日,便能感觉江善脸上的笑容多些。 看着江善的背影,绕玉笑笑: “二小姐的心思当真巧妙。” “我跟小蝶姐姐只买得起最便宜的花灯,二小姐这是在意,夫人跟那些贵家小姐出去丢了面,所以才选了白兔呢。” 说完,绕玉又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跟小蝶姐姐都没想到,幸亏这不知是谁送来的小鸽子,大抵是一些受过夫人恩惠的,否则真的要让夫人难堪了。” 听她这番分析,苏妙卿笑着摇摇头,伸出手点点绕玉的头: “你看你就是想的多,你小蝶姐姐就不在意这么些。” “只是一个花灯会,穿的再漂亮,还能漂亮到哪里去,花灯再昂贵,横竖也不过多了几两银子,没什么区别。” “我向来不在意这些,那白兔,我当真喜欢的很。” 曾经在江南,小蝶也与她一同参加过诗会,苏妙卿确实没有胡说,她对这些东西一向是不太看重,在江南时也只是买个最便宜的图个热闹。 听苏妙卿这么说,绕玉刚放下心。 几人正午约了一起出门,小蝶给苏妙卿梳头时,还不满抱怨一句: “其实我和绕玉本来是看中一尊嫦娥灯的,没想到那灯被梁暖暖抢去了,她比我们起的更早,早早等在了集市上,真着急。” 梁暖暖这个举动苏妙卿也明白,毕竟昨天被自己那样对待,想要出头,江沅不回来肯定是不行。 而她走投无路,或许想去灯会上凑凑热闹。 这里面的谁是谁非,又有谁能说准。 她扶了扶自己的发髻笑笑: “不用管她,一会该和林姑娘她们见面了。” 绕玉十分细心,为了配这鸽子花灯,给苏妙卿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裙。 苏妙卿虽然喜欢穿素色,却很少穿月白色,如今穿上,倒是让几个人都眼前一亮。 月牙白衬她肤色如雪,而上面的一些银线编制更显苏妙卿腰身。 她低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颊边投下蝴蝶翅膀一般的影子。 口脂微红,这颜色其实在别人身上会显得俗气,偏偏在她脸上,多的却是淡雅。 “小姐,你比那嫦娥像还要美。” 小蝶呆呆道。 “我就说夫人穿上这颜色肯定好看!” 绕玉也符合: “当真是比那女仙还要出尘!” 被几人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苏妙卿慎她们一眼: “别胡说,怎敢跟女仙相比。” 几人打打趣趣,几柱香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 下午时分,苏妙卿与其他几个人约在酒楼相见。 林灿禾消瘦不少,本以为,她与自己见面,不说剑拔弩张,至少也是不会给自己好脸色,没想到,她只是有些局促的冲着苏妙卿点了点头,接着将眼睛低了下去。 “你穿这颜色倒是不常见,很称你。” 没想到林灿禾会夸奖自己,苏妙卿微愣,却在看到她那副模样时心头又软了下来。 说到底,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姑娘。 “你的手可好些了?” 苏妙卿问道。 “上次抄书,你虽嘴上那么说,倒是还是替我给平阳公主求情,我……” 话未说完,一旁两人的冷哼声将林灿禾打断。 沈越和牧子云仍旧不对付,一见面就互相拌嘴,反而苏妙卿看着牧子云挑挑眉道: “牧姑娘,听说你最近,好事将近了?” 林烈与牧子云从很小的时候就定下婚约,如今牧子云已经及笄,城中关于两人的流言极多。 牧子云脸色一红,蹙眉: “这又是哪里的传言。” 外面天色渐晚,街上已经零零散散开了几盏花灯。 与她们相比,苏妙卿的灯倒不至于太过浮夸。 林灿禾的灯大抵是林烈所做,不只用了金线,周围甚至还镶了些玉石。 他对这个妹妹倒是极其喜爱的。 几人提着花灯行至街上。 两旁的铺子繁多,只一会,街上就热闹起来。 沈越顺手拿起一旁摊上的胭脂,涂抹一些在手上化开: “听说最近秋月季开的不错,出来的胭脂颜色也好看,你们快来——啊!!” 人群之中一黑衣人窜了出来,将刚迈步的沈越撞了个正着,手里那盒胭脂猛然掉落! 她惊呼一声,匆忙之中倒在地上,脚崴一扭,霎时间疼出了眼泪。 那人这才停下,看着沈越不知骂了一句什么,接着便跑远。 牧子云怒火中烧,一甩腰间的鞭子: “你这人太过无礼!撞到人不道歉且不说,竟还不知道停下!” “皇城之中不准疾驰!” 她回头看一眼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沈越,安慰她一句: “你等着!我定将这贼人抓过来给你赔罪!” 只有苏妙卿停在原地怔住。 方才,她看的十分清楚。 那人的瞳孔,与昌平候府谢二公子一样,是湛蓝色的颜色。 那人,是西域人! 第67章 再次相遇 “我的脚!我的脚好痛!” 沈越疼的脸色发白,苏妙卿只了了看了一眼,就看到那白色鞋袜肿的很高,里面应该更加严重。 “这这,这怎么办啊!” “先别慌,一起把她送到医馆去!骨头应该没有问题,先让大夫看看。” 苏妙卿道,她将沈越扶了起来,一旁的丫鬟急哭了来接,一并将沈越扶上了马车送到了医馆。 今日灯会,医馆人不多,也没有排队。 如苏妙卿所说的一样,她的腿只是扭伤,并没有伤到骨头,大夫只用了几贴敷药,便让沈越感觉好许多。 几人折腾完时间已经有些晚,苏妙卿望了望外面高悬的月色和热闹的街市。 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牧子云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怕不是有什么意外。 西域自从被大楚灭国以后,皇室血脉尽断,而余下的西域人已经很少。 那是一场极大的杀戮。 西域被灭国也成了很久的事情。 如今,大齐突然出现西域之人,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看沈越这模样,应当是不会去那游船了。 “都这么久了,牧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林灿禾心里有些担心,那毕竟是她兄长的未婚妻,如今跟自己出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回去也不好跟林烈交代。 苏妙卿心里也正担心,听到林灿禾这么问,便点点头: “我出去找找。” 林灿禾陪着沈越,要比自己陪着沈越强很多。 “那你万事小心。” 两个人都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小偷,心里也没当回事,已经这个时间了,相信牧子云也已经成功解决了。 苏妙卿又嘱咐沈越两句,快步出了医馆。 她寻着方才牧子云追那人的方向赶去,皇城街拥挤,人来人往,难免磕碰到。 她焦急的看着前方,提着那有些变形的花灯,走的快些,便猛然撞了一人。 “眼瞎吗?” 那是一瘦弱男子,皱眉看着苏妙卿。 “不好意思,我在找人……” 苏妙卿微微低头道歉,这一低头,却看到了他腰间的水绿色玉佩。 那是一块种水十分好的玉佩,曾经,苏妙卿就对牧子云,夸奖过她的品味好。 这是牧子云的玉佩! “这玉佩你从哪里得到的!” 苏妙卿一愣,直接倾身上前,她突然厉声的模样将男子吓到,捂住玉佩警惕的看了苏妙卿一眼: “你要干嘛!这玉佩是我的!想抢?!” 看男子一副无赖样,苏妙卿就知道,他不会轻易说实话,当即也就收住眼神,淡淡道: “你确定是你的吗?” “城东发生了一起杀人案,那被杀之人高度腐坏,现在还辨别不了身份。” “他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里面就有这块玉佩……” “所以!你这是赃物!你姓什么名什么!家住哪里!明天县老爷就会派人来抓你!到时候你可一定要配合好,否则会挨板子的!” 这一番话将那男人吓得脸色惨白,当即拽出玉佩递给苏妙卿: “不关我的事啊!这是在前面巷子旁边捡的!我看它成色好想捡了当掉喝花酒的,其他真的跟我没关系啊!可一定要明查啊!” 他说完,似乎怕被苏妙卿赖上,几步做一步跑走了。 前面巷子…… 苏妙卿握紧玉佩,往巷子边走去,果不其然,巷子周围,还有牧子云的一根木簪。 林烈常玩木头,这根木簪沈越还打趣过她。 可是,东西在这里,人呢…… 心中腾升一种不好的预感,苏妙卿看着眼前黝黑的巷子,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子云?子云?” 今日虽然热闹,但是还是鲜少有人来到这等阴暗地方。 苏妙卿心里发毛,只能用花灯微微照着前方的路。 前面有脚步声疾驰而来,苏妙卿一喜: “子云是你吗!” 下一秒,一双蓝色的眸子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只一瞬间!苏妙卿扔掉花灯,转身便跑! 可是,为时已晚!那人一身黑衣,短刀在黑夜里熠熠发光! 一柄利刃抵住了苏妙卿的脖子! “别动!再动我杀了她!” 紧随他其后的脚步声蓦然顿住,一人影缓缓走出。 他同样一身黑衣,行至那花灯前。 将花灯缓缓提起来,苏妙卿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形,熟悉的眸子。 以及在马车上,两人呼吸极近的咫尺。 “阿……” “你以为随手抓个女人我就会心软了?” 她刚想惊叫出声,就被谢湛出言堵住。 看目前的形式,确实不像是可以说出两个人认识的情况。 苏妙卿慢慢闭上嘴巴,眉头却皱的非常紧。 平阳公主骗她? 阿湛其实没死?? 几乎一瞬间,苏妙卿心里就想透,这是平阳公主的恶作剧。 她有些无奈的看向眼前的人。 虽然想过,两个人一定会再见面,没想到却是在这种场景下,可真是…… “我赌你不会滥杀无辜,若你是这种人,那地牢里就不会关押着那么多等死的犯人!你也不会舍得在他们生病时给他们找大夫!” 这西域人笑的阴险,刀尖又往苏妙卿脖颈上抵了抵。 血珠顺着刀刃流下,刺痛感让苏妙卿眉心微动。 “就算不能让你心软,恶心恶心你也是极好的。” 外面人声鼎沸。 还有一些唱曲声音忽远忽近。 一瞬间的静默过后,谢湛将那鸽子花灯放手里把玩一番: “我觉得,你对我可能有点误解。” 他淡淡道: “地牢里之所以那么多等死的人,全是因为,我觉得,杀了他们脏我的手。” “第二,至于为什么给他们医治……” “奥对,你被锁着,也只能看个大概,你可能没有看见,被医治的人,胸口都带一烙印。” “这种人,往往是,嘴里还有东西没有吐干净的人……” “像你一样——” 下一秒,巷子里银光一闪! 一眨眼间,谢湛已蹋至身前! 他掌中剑锋利,与苏妙卿对视一刹那! 竟是打算,将两个人齐齐割喉击杀! 第68章 我想家了 “你想连她一起杀了吗!” 那西域人尖叫一声,刚想后退,手里的刀刃还未动手,便感觉到一阵刺痛! 他惊叫一声一把甩掉了手上的刀,苏妙卿看准时机猛然转身,将他往前一步! 「嗤——」 一瞬间,杀人不见血。 他直挺挺的倒下,而方才挟持苏妙卿的那只手,已经微微发黑。 两个人的配合只在一瞬之间。 苏妙卿转动手里的袖剑,谢湛转头过来时,正看见她那一截雪白的玉臂。 当即把脸转了过去,轻咳一声: “刚才不害怕?” 苏妙卿看他一眼,将袖子放下: “怕倒是不怕,我感觉你有还没问完的话,所以才一直等着,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冲动就把他杀了……” 其实谢湛也不想。 他确确实实对这人有未问完的话,但是刚才那那刀尖越来越深,竟然一下子紧张起来。 脑海中,全是那日,在那狭窄房间中女子轻柔的呼吸声。 他已经多少年没这么冲动过了? 地上的人已经死透,到现在,脖颈处才微微有些血迹。 “你的身手倒是利落,是不是应该好好解释,到底是什么时候,死而复生的?” “你也应该好好解释解释。” 面对苏妙卿的咄咄逼人,谢湛从地上将那花灯提起: “我送你的灯,为什么成这样了,刚才你扔下它就跑的身姿可当真是利落。” “你送的?” 苏妙卿倒是没有想到。 她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 “危险到来,怨不得我。” 虽然很想跟谢湛在聊聊,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牧子云,并保证她的安全。 “回头有空再说吧,我得走了。” 她步履匆匆,转身而去,谁知刚走了没几步,便被人提着后颈衣服提了起来。 谢湛本就比她高不少,如此一提,苏妙卿的脚尖都难以够到地面。 她愤愤回头瞪她,这一眼,让谢湛想起了,母后小的时候养的那只花猫。 小小的,也凶的恨。 每次谢湛逗它,都会被它挠上几爪子。 “快放开我,我还有事……” “如果你是要找一个红衣姑娘的话,她被我打晕放在附近的驿站了,相信以她的身手很快就醒了。” “或者,如果你现在非要出去的话……” 谢湛将苏妙卿放下: “请便。” 虽然听谢湛这么说,苏妙卿心里放心许多,但是她还是想着尽快回去。 “无礼至极!” 她瞪谢湛一眼,转头朝着巷口走去。 走到一半时,又气鼓鼓的回去,往谢湛身边一坐没再说话。 怎么就那么巧。 偏偏赶上官府搭的戏曲台。 现在外面有上百个官兵,自己如果从这巷子里出去一定会惹人怀疑。 若是再进来查看,恐怕会给自己惹一身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不走了?” 谢湛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苏妙卿正襟危坐,不去看他。 不知为何,两人独坐一起,反而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谢湛的睫毛微微阖下,打下的阴影微颤。 他伸手戳了戳地上倒下的鸽子花灯,里面的灯光也一闪一闪。 “怎么想的用白鸽?” 苏妙卿下意识问道。 谢湛的手一顿。 “怎么,不喜欢?” 虽然他用黑布蒙面,独露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 可是苏妙卿却独独能想象到那面纱下面的脸带着两丝玩味。 “不是。” 苏妙卿摇头: “只是让我想起了一段过往。” “话说回来,你好像一直没问过我叫什么,不好奇吗?” 谢湛身子一僵,暗暗咂舌。 完了。 忘了。 自己已经将她的底细摸了清楚,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憋了半天,沉闷问道: “你叫什么。” 苏妙卿噗嗤一下就笑了。 她已经鲜少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似乎下意识的,伸出手揉了揉谢湛的头。 这一揉,给两个人都揉蒙了。 像是触电一般,苏妙卿一把将手缩了过来。 她低垂着眼睛不敢看谢湛: “苏妙卿……” “我是,江府的儿媳,我已经成亲了,我的相公叫做江沅。”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可能知道,就是半年前皇帝亲封的那个少将军,如今他在战场,我……” “你是江南苏家的女儿?” 打断苏妙卿的话,谢湛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而苏妙卿也愣了。 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 听她不言,还以为苏妙卿默认,谢湛继续说: “我听说过江南苏家,三代皇商,富可敌国,且那苏老爷和苏家长子对家中唯一的妹妹十分宠爱。” “我还听闻,当时那姑娘想要海里的珊瑚,但是当时并不是珊瑚的季节,所以苏老爷特意寻了三百人人,去远在天边的僵海里寻珊瑚,那边气候温暖,珊瑚也好看。” “这一趟,来回半个月,可算是见到那姑娘的笑脸。” 关于江南苏家如何疼爱姑娘这件事,江南有许多趣闻。 谢湛感叹: “没想到,皇城这么远,他们竟然能允许你嫁过来,怎么样,你的夫君对你好吗?” 谢湛问道,却半天没等到苏妙卿的回答。 他有些狐疑,转头一看呼吸都停了停。 方才乖巧坐在旁边的姑娘,此刻已经红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地上砸。 谢湛乱了阵脚,好半天才压住慌乱,刻意装作自己不在意的模样问道: “怎么,我说错了?” 苏妙卿摇摇头,抬手擦了擦眼泪,只留通红的眼眶,有些疲惫的说道: “我只是有点想家了。” 她这一生受万千宠爱,人生顺风顺水,从小任性的事无数。 可是只有嫁给江沅这件事,苏老爷不同意。 她却执意要嫁,甘心赴这地狱之门,最终被折磨致死。 她想起前世那些走马灯一般的记忆,出现的全是她少年时,兄长背着她扑蝴蝶,父母笑吟吟坐在廊下的时光。 虽然这一世,很多事情重来了。 可是这一世,仍旧有很多东西无法挽回。 不过,人总要学会知足,不是吗? 见她周身被悲伤萦绕,谢湛也低下头,不去打扰。 静静的揽住她的肩膀,企图给她一些安慰。 却不想,还未触及,手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苏妙卿皱眉看他: “无礼,我已经成亲了!” 揉揉发红的手背,谢湛嘟囔一声: “好吧。” “的确很像那只花猫……” 第69章 爆掉就好了 外面声音渐弱,看样子那戏曲转了场。 看清外面并无官兵时,苏妙卿起身拍了拍裙角的泥土。 经过多一会的休整,除了那还有些微红的眼眶,其余的悲伤皆已消散。 “你记得收拾干净,不要给我惹麻烦。” 苏妙卿指着地上那西域人道。 谢湛也缓缓站起,他随至苏妙卿身前: “一起出去……” “这样不妥。” 话未说完,便遭到了苏妙卿的拒绝。 “我已经是有夫之妇,若是与你一同在这巷子里出去恐怕会惹人非议。” “我的相公远在战场,我不能行事如此鲁莽,会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你若是自己一个人出去,也会让人怀疑吧?” 谢湛问道。 他邪邪笑道,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没关系,就这么若有所思得盯着苏妙卿。 明明年岁也不小,不知为何,每次看见谢湛,苏妙卿总觉得对方有些少年气息。 “这就跟你没有关系了。” 她淡淡道,接着转身便走。 幸亏这条街并不是主干道,她从这里出来也并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本以为就这样能蒙混过去,抬起头,却正好与狐疑看着自己的两人对上眼神。 而这两人,正是刚从医馆出来的林灿禾和沈越。 沈越脸色苍白,一手被林灿禾搀扶着,一手柱着一木质拐杖。 糟糕! 她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苏妙卿心里直打鼓,往前站了站,挡住了沈越的目光: “腿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 “大夫同意了吗?” “没办法。” 沈越无奈的摇摇头: “前几日我跟灿禾都收到了平阳公主的邀约,今日要一起游船,没想到现在出了这种事。” “我并没有提前回绝公主,若是这样贸然不去,就算事后致歉,恐怕也会被怪罪。” 林灿禾脸上带一些不好意思: “没告诉你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怕你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如今这游船是不去也得去……也只能如此了。” 这么说,苏妙卿就懂了。 这两个人以为自己没收到平阳公主的邀约,所以怕说出来会惹得自己心有隔阂,却不知道,苏妙卿自己都有些苦恼这平阳公主的邀约。 她揉了揉眉角,看向远处花湖中,即将游完一圈返航的游船,犹豫问道: “是那艘游船吗……” 林灿禾点点头,却只有沈越看着苏妙卿眼神有些不对。 她其实一直不认为苏妙卿是坏人,但是苏妙卿,一定是个心思深沉之人。 想到这里,沈越狐疑的看向苏妙卿: “你怎么从这里面出来?你不是去找子云去了吗?” 一边说,一边朝巷子里看。 “里面有什么?” 沈越的警觉还聪明让苏妙卿心里慢慢听一下。 她珉珉嘴,不着痕迹的往前挡了挡。 “姑娘。” 谢湛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将苏妙卿吓了一跳。 她急忙转头,巷子里却是并没有人。 而远处,谢湛不知道何时披了斗篷,将那身黑衣遮了个严实,独留一黑色面纱,露出那璀璨的眸子。 他从街头走来,吸引不少人侧目。 瀑布一般的黑发四散而下,手里拿一条红色的束带: “姑娘,我已经告诉你了,方才的风并没有将这束带吹到巷子里,你偏不信,非要进去找找。” “若不是我替你追寻及时,恐怕要伴着这阵风吹到城南了。” 现在秋日,有风也是正常。 而谢湛手里拿的束带,正是平日里牧子云所束。 苏妙卿立马会意,从袖子里将玉佩和木簪拿出来,叹息一声: “这玉佩和木簪都找到了,她连束带也丢了,我寻了这么多物件,却唯独没有见人在哪里。” “希望她不要有事……” 经过这么长时间,牧子云肯定已经清醒,所以苏妙卿在赌,赌牧子云已经寻到她们两个。 果不其然,下一秒,林灿禾接话: “你不用太过担心,子云姐姐已经回来了。” “她说她被人打晕扔到了旁边的驿站,身上的东西可能是在倒下的时候掉了。” “木簪丢失,子云姐姐有些难过,所以提前回去了。” 听到这里,苏妙卿如释重负的点点头: “那就好。” 沈越终于收回疑惑,对着谢湛礼貌的点点头: “阁下是?” “我方才寻找子云疲惫,便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帮我一起找,不过是街上随便拜托的路人……” 苏妙卿急忙接话,给谢湛用着眼色让他赶紧走。 却不想对方笑声爽朗: “怎么?几位姑娘是要一起游船?真巧,我也要往那个方向走,一起走走吧。” 苏妙卿:…… 她有时候真的觉得。 这人惹祸,是有一手的。 几人同行往岸边而去。 那花灯游船是平阳公主命人特意打造,上面被无数珍珠玉石镶嵌,远处看华丽,近处再看,更是移不开眼睛。 “公主好大的手笔。” 沈越哑然一句。 岸边零零散散等着一些姑娘,有很多都是上次诗会所见的熟悉面孔,多半也是被平阳公主邀请而来。 看她们期待的神色,大抵也没想到,这次平阳公主不会再来。 苏妙卿有些头疼。 她抚额,叹息一声。 绝对不能让她们上这艘船。 看着船在水面荡漾的场景,苏妙卿微微皱眉。 这游船为新造,所以在载人之前,会先自己航行一圈。 今天风很大,吹的船帆烈烈作响。 四个船夫在岸边分别拽了很长的缰绳,所控制游船的方向。 这也是为了保护这些女子,船上不准外男而上。 另一方面,如此也比那一个船夫划船安全些。 “在苦恼什么?” 谢湛的声音在苏妙卿背后响起,他距离她极近,喷出的热气洒在苏妙卿耳廓,而苏妙卿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有些烦闷道: “我在苦恼。” “怎么才能让这群姑娘不上船。” “这个?简单。” 谢湛直起身子,轻轻笑道: “把船炸掉,就好了。” 修长手指一个翻转,伴随着一些空气声,一响指清脆—— “砰!!!” 游湖中间的花灯游船,顿时炸开! 第70章 温家姑娘 那艘船瞬间四分五裂,无数木屑和碎片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落入湖里! 整个湖被染成夕阳一样的颜色! 这爆炸让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刹那间,尖叫声,逃窜声此起彼伏,整个海岸乱做一团! 苏妙卿将林灿禾往后带了一把,顺带着拽着沈越。 两个人被吓得脸色惨白。 虽然这爆炸来的突然,可是毕竟是在湖中央,船上也没有任何人,所以并未造成伤亡。 与前世那大面积的死亡伤害事件,截然不同。 苏妙卿的心怦怦跳。 满天火光中,她睁大眸子转身,一眼便落到了谢湛深邃的眸子中。 两方对视,似乎有火花噼啪在响。 “你……” 面前女子的脸被火光映照,似乎给她增添了一抹霞云,那嫣红的唇一张一合: “你在游船上,安了一些火药?” 可是,为什么?? 他不是平阳公主的面首吗! 为什么要害平阳公主。 明明前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是皇上派人所为,难不成,他就是皇上所派之人。 一边想着,苏妙卿已经在慢慢与谢湛保持距离,她脑子中闪着千万种办法,根本没注意到,那人快步到她跟前,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 “你想什么呢?” “无礼!” 苏妙卿捂住头呵斥。 “这火药不是我放上去的,但是,我确确实实是发现,这艘船被人动了手脚。” “大抵是一靠岸,带这群姑娘们上船就会引爆,我没办法派人拆除火药,但是可以提前用法子让它们爆炸。” “所以,你放心就好。” 谢湛的眸里一片坦诚。 苏妙卿无法再继续对他怀疑,心里一块大石头却落了地: “这是公主的指示吗?” “没有,姑……公主并不知道这件事。” 在一片混乱中,苏妙卿跟着谢湛离开了岸边。 爆炸刚炸起没多会,林烈便带了官兵前来将林灿禾和沈越接走,其余官兵留着清理那艘花船。 哭喊声狼藉,大抵都是一些姑娘被吓到。 没有多大的事情,苏妙卿也便不再多惦念。 不过,在回府的路上,她还是隐隐感觉,今世的一些事情,怎么跟前世不太一样。 而谢湛,也有些苦恼。 这是皇上的手笔。 于情于理,他不该插手,也没有那么多救济世人的心思。 换句话来说,平阳公主所支持的太子一派,不需要牺牲者吗? 需要的。 所以她熟视无睹。 可是…… 谢湛看了看自己的手,最终自嘲的笑了笑。 当真是,被蒙了心了。 明明才只见了两次。 “小姐!你吓死我了!” 小蝶哭着从马车上下来,那马夫速度很快,往岸边去赶,正好与苏妙卿碰了个头。 她抱住哭泣的小蝶,拍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绕玉也在后面松一口气,擦擦有些红的眼眶。 虽然与这位夫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她打心底里觉得这位夫人是好人。 “夫人,您不让我们去,怎的自己还去了,这么危险,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朋友邀约,不去也没办法。” 将两个哭啼啼的姑娘安慰好,苏妙卿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谢湛: “对了,他是……” 刚转过头,而身后,是空荡荡的街道,再无一人。 苏妙卿愣神。 随即紧紧皱眉嘟囔道: “怎么不说一声就离开……” 对于谢湛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苏妙卿已经习惯,当即也只是抱怨一句。 她上了马车离开,而那浓黑月色中,一人半坐在屋檐之上,默默听着那萧索马蹄声远去。 江府距离爆炸的地方很远,所以没受到什么影响。 出乎意料的是,苏妙卿刚进府邸,便看到院子里面空空如也。 虽然今天是花灯节,但是如此这般也有些奇怪。 直觉告诉她,应当是出了什么事。 一丫头端着一盅补汤急匆匆跑过,被苏妙卿叫停后这才发现了她的存在。 看着那丫头气喘吁吁的模样,跑的地方还是李氏的院子: “怎么,老夫人出什么事了?” 那丫头憋了半天道: “不是的夫人,是老爷,老爷回来了……” 江赢北回来了? 这个时候? 苏妙卿挑眉,上前一步打开那补汤,那是放了枸杞和红枣的安神汤,多半是女性喝的比较多: “怎么?老爷需要喝这个?” 她勾着的嘴角让那丫头直觉有些危险,头便更低: “是……是老爷从这场爆炸中救下了一位姑娘,那姑娘似乎被吓到了,不断的在啼哭,老爷这才吩咐奴婢炖安神汤……” 这和苏妙卿想得倒是差不多。 不过,她唯一想不明白的事,江赢北,去游船边干嘛? 跟着丫头前后脚进了前院,李氏的房门虚掩,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反而旁边的小院里进进出出很多人,端清水的,端点心的,端茶水的,流连当时最受江赢北柳曼曼都没这个待遇。 她对这个姑娘越发好奇起来,刚进了门,便听到里间传来姑娘的啜泣声。 如春日黄鹂微鸣,让她跟着都有些心中一紧。 进了里间,苏妙卿一眼便看到如树桩一样站在一旁的柳曼曼,她对着苏妙卿无奈的笑笑。 那是一个极其温婉的女子。 眉眼微红,肤若凝脂,嘴唇更是堪比初春樱桃还要鲜嫩。 此刻柔柔望过来,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 这女子的面貌,在皇城可不常见。 江赢北看苏妙卿进来,放下手里正在喂的莲子羹,似乎怕吓到这姑娘,轻声道: “儿媳啊,快过来,温姑娘被吓到了,我这哄了半天,都不见好……” 江赢北搓搓手,但是脸上的笑容可谓是猥琐,目的性极强。 “这温姑娘与你同是江南人,这次来皇城探亲无意与我相识,她被吓到,一直哭泣,我心觉不妥,便带了过来,你看看,可有办法?” 他如今的模样跟今早气势汹汹来找自己的模样可大不相同。 看了眼这位温姑娘,苏妙卿了然。 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也会想尝尝豆腐炖白菜。 不过…… 她笑了笑。 索然无味的菜,一般。 只此一顿。 第71章 有些奇怪 “此地离江南极远,温姑娘只身起来倒是让人钦佩。” 苏妙卿说一句,温缘红着眼眶低低头。 方才看她第一眼,如此面容,当是江南女子没错。 “小女本是江南应县人,父母皆是当地有名的富商。” “但是前段时间,父母遭人陷害,全部命丧,为了逃命,我只好来京城里投奔亲戚,却没想到,亲戚也怕受到牵连不愿意帮助我。” 她擦擦眼泪: “今夜,我本想在那湖旁了结余生,却没想到,正巧碰上船爆炸,将我吓了个胆破,幸好江老爷救我……” 她说着说着,脸红了起来。 江赢北心底一抹奇异的情感被勾起,他突然正色起来: “温姑娘,如果你没地方可去,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来,我们江府虽然不算太大,但是多一双筷子吃饭还是不缺的。” “只要你不嫌弃。” “江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 温缘柔弱道: “能暂时给小女一个容身之所,小女已经很感动了,只要小女找到地方,立马就搬出去。” 两个人之间传递的目光不容忽视。 一旁的柳姨娘神色怪异,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苏妙卿本以为,那是因为属于她的宠爱被温缘抢走,所以柳曼曼心里不太自在。 直到江赢北将几人都打发出去,柳曼曼才对苏妙卿缓缓道: “我觉得,这个温缘不太对劲。” “奥?具体表现在哪?” 看柳曼曼沉思的表情,苏妙卿问道。 “先是有人给江赢北传信,说关于李氏一些其他的事情,准备在那湖边告诉他。” “这几日他已经十分想跟李氏和离,所以当即也没有怀疑,晚上就带着我一起游了花灯,看了游船。” “而遇到温缘这件事情,我觉得有些巧。” 她皱皱眉头: “游船爆炸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在那个地方,只是当即很多人四处逃窜,而温缘,正正好好跑到了江赢北的怀里。” “她哭着说了一句「我好怕」然后就晕了。” “所以……”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些事情。 确实奇怪。 连苏妙卿都觉得,这像是一个专门为了江赢北所做的圈套。 李氏的丑闻传开,为了弥补,将胭脂铺子的地契给了江赢北,他虽然表面原谅她,实则想和离的心达到了顶峰。 而最近,李氏又十分本分,江赢北根本抓不到机会,正在焦急之时,有人投了写封信。 他一定会去。 但是去了,也没有见到传信的这个人,反而遇到了温缘。 确实蹊跷。 其实,让苏妙卿感觉奇怪的,还有另一些事情。 前世,江府并没有温缘的出现,就那么一直到最后死,她都不知道温缘这个人。 有什么事,一定产生了偏差。 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呢? 温缘的出现太过明显,其实,像极了一个人走投无路努力寻找出路的感觉。 她思索一番,对柳曼曼道: “先回去休息吧,一直被江赢北盯着,反而有些事情我们根本没办法去做,她的出现,不一定是坏事。” 两个人走后,后院那棵大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慢慢的,从树干后方,露出一女子的粉色绣鞋。 本以为,江赢北今日会像往常那样直接逼迫温缘,却不想他像是开了第二春一样,竟真就放了温缘一人好好休息。 傍晚的时候,苏妙卿也去找过李氏。 而李氏,却已经知道这件事,似乎在想些事情,久久的不言。 最后,也只问了句: “他又带回来个姑娘,对吗。” “是的婆婆。” 苏妙卿垂眸: “不过婆婆不要多想,那姑娘是江南的良家女子,也只是说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呵!” 话没说完,李氏重重拍向了桌子。 “这些年来,不管是良家姑娘还是花楼女子,他也糟蹋不少了!” “我今天一直不说,且想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个女子,没想到……” 李氏的目光逐渐阴毒起来。 而看到这一幕的苏妙卿,只是低头看向茶叶里竖起的茶叶梗。 第二天清早,院子要比以往吵闹些。 天微微亮时,苏妙卿就起了晨。 小蝶和绕玉却都不在,这让她有些奇怪。 听到院子的吵闹声,她下了榻,开了门。 而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温缘拿着喷壶,再替院子里的海棠花浇水。 吵闹的缘故是许多下人都在这里劝阻,小蝶在一旁嘟嘟囔囔,满眼都是不悦。 绕玉为难道: “温姑娘,这些事真的不用你做,这是我们下人的事情……” 其余人跟着附和: “是啊温姑娘,这事要是被老爷知道,一定会责怪我们的。” 苏妙卿没有说话,打了个哈欠倚在门框上。 这温缘抽的哪门子风,浇花浇到自己院子里来了。 “小姐!” 小蝶一眼看到苏妙卿惊呼一声,她愤愤走到苏妙卿身边: “小姐,大清晨的,这温姑娘非要抢我们的活干,先是跟我抢扫把,要帮你扫院子,又是帮绕玉擦花瓶,然后又来到这里浇花,总之奇怪的很……” 她怕温缘听到,在苏妙卿身旁说的声音很小。 但是还是有些话传到了温缘耳朵里。 温缘有些无所适从,面上难堪起来: “不好意思夫人,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感谢,江老爷不在府里,老夫人那边……好像不太欢迎我过去……” “我也只能在夫人这里,才派的上用场,给你添麻烦了夫人。” 望着温缘人畜无害的眸子,苏妙卿沉思半晌。 她虽知道来者不善,却还并不确定她身后的人是谁。 温缘如此,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 羊入狼口? 那人到底有没有告诉她? 她一定不是和柳曼曼相同的人。 柳曼曼对江赢北有着深仇大恨,而温缘,怕是被人利用了。 “温姑娘,有些事情,我想提前跟你说明一下。” “来者是客,但是,昨天看我公公对你的态度,你也清楚其中意思。” 苏妙卿说着,温缘就红了脸。 “其实,我想提醒你一句,小心我公……” “夫人。” 一声温软声音从院外响起。 梁暖暖不知道何时站在了院外,笑着对苏妙卿行礼。 “夫人。” “官府,派人来了。” 第72章 有人要害你 梁暖暖的眼神低了低,让人看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他们说……夫人是导致这次游船爆炸事件的……” “嫌犯。” “胡说!我们小姐怎么会是……” “还是先过去吧,夫人。” 小蝶刚想训斥,梁暖暖打断她,看向梁暖暖淡定从容的脸,苏妙卿笑笑: “难为这么多人里,偏偏你来禀报。” “近几日伺候婆婆有些辛苦吧,你看你,比来的时候都瘦了。” 她走到梁暖暖面前,将梁暖暖细细打量,替她襟了襟领口: “前几天的事情,想明白了吗?” 梁暖暖自然知道苏妙卿说的事。 跟苏妙卿想的一样,菊朵果然被李氏发卖,不过就算如此,苏妙卿还是给李氏提拔一个二等丫头,梁暖暖也没有坐上菊朵的位置。 至于伺候李氏,那当然是,帮李氏倒恭桶的事情。 “夫人教训的事。” “是暖暖前些日子想不开,胡言乱语,多亏了夫人的教导,暖暖如梦初醒,从今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老夫人和夫人。” 根据苏妙卿前世对梁暖暖的了解,她说的这番话,真心话没有一句。 虚与委蛇的样子她见过她太多,但是苏妙卿也并没有拆穿: “极好,不枉我教导你一场。” 她说完,便带着小蝶去了前院。 官兵们等了许久,李氏站在廊下,与那官兵有些攀谈: “官爷们,你们也知道,我们家江沅可是少将军,如今正在战场杀敌呢。” “你看,如果将我儿媳抓进去,会不会影响他的仕途啊……” 苏妙卿挑挑眉,下意识的就笑出了声。 这一笑,引得所有人侧目。 李氏脸色有些难看: “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出个声,跟鬼一样。” “刚到。” 苏妙卿淡淡一句,路过李氏。 这李氏,真是比上辈子还蠢。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在官兵面前不为她说好话,是怕明天京城不传她们的笑话吗? 不过,跟她无关。 前世,这官兵也到家里调查过自己,所以苏妙卿也并不慌。 那天在岸边的所有人都要接受调查,毕竟涉及到谋害公主,这个罪名没有任何人担的起。 “各位,现在入冬,天气寒凉,先到屋子里用杯茶,然后再细细与我讲来。” “本妇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面前女子恭顺的模样一时间让那官兵不知如何作答。 她在那些官兵面前微微颔首,几位官兵面面相觑,大抵没想到,这李氏市井如此,儿媳竟如此有礼。 看来京城传闻果真不假。 “茶就先不用了,江夫人。” 那官兵也是客气,对着苏妙卿辑了一辑: “昨天,有人说,看到您在岸边跟一神秘男子在一起,那男子打扮十分惹眼,听说被不少人看到。” “昨日人流杂乱,我们从晚上就开始寻找,都没找到那位男子,本来也是不想打扰您的,敢问夫人,那男子,可是……” “江府的人?” 此话一出,轮到苏妙卿意想不到了。 这些官兵们,问的竟然是谢湛??? “你们是平阳公主派来的?” 她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没等官兵回答,李氏率先反应过来,直接冲过来举起手就给了苏妙卿一耳光! “啪!” 苏妙卿被打愣,眉目微睁,连带着那群官兵都被吓到。 “你这个贱人,竟然趁我儿子不在在外面勾引男人!还和他一起游湖!” “昨天你从下午就出去,我还以为你真是跟那些什么所谓的小姐一起,买想到竟然是去私会男人了!谁知道你昨天下午跟他干了什么事!你这个贱人!” 李氏的哀嚎声响彻起来,手上的巴掌又要朝苏妙卿招呼。 这次,苏妙卿却是已经有了准备,一把将她的手抓住,皱眉看她: “慎言。” “现在外面人多眼杂,难不成婆婆还嫌江家的丑闻不够吗!” 被苏妙卿的气势吓到,李氏扑腾一声跌坐在地上,不断拍着腿哭喊着: “我的儿啊!你好惨啊!你在战场打架,而你这新娶的新妇却是在这里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勾引男人!” “亏你当时还对我说她是个好姑娘,一定要娶她!儿啊!你那么喜欢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毒妇啊!她竟然在家里给你带绿帽子啊!” 李氏的叫嚷声吸引来了不少人,看样子方才苏妙卿所说的李氏根本一点都没听进去。 她揉揉有些发疼的脸颊,冰冷的看了地上的李氏一眼。 “不好意思,官爷们。” 对着官兵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我愿意跟你们去调查。” “看啊!这女人竟然真的承认了!” “儿啊!你快回家看看啊!” 李氏叫的更加起劲,苏妙卿跟在官兵后面没再搭理她。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双大手,在推着所有的事情前进。 她需要好好思考。 没成想,刚踏出大门,有人骑马而来,马蹄声疾驰,踏了路边一片泥土。 “手下留人——” 他从街边飞驰而来,苏妙卿抬头,正正对上一双湛蓝的眸子。 竟是谢行舟?! 马上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将手里的令牌高高举起: “平阳公主有令!带江家新妇苏妙卿去公主府!” 说完,他挑挑眉,对苏妙卿道: “苏夫人,公主还问你,昨日给你加派的侍卫如何?” “……侍卫?” 李氏愣住了,迟疑一句。 “是。” 谢湛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氏: “昨日苏夫人与其友人同行,却不想同行之人伤了脚,公主昨日进宫之时途径皇城街,看到苏夫人一人游灯有些危险,便派了个侍卫保护她的安全。” “多亏公主,昨日游船爆炸,臣妇才能全身而退。” 苏妙卿接过谢行舟的话点头致谢。 谢行舟翻身下马,对着那些官兵们不知说了什么,他们立马放人,对着苏妙卿点头哈腰。 在李氏震惊中,苏妙卿被谢行舟带走。 临走时,她冷冷看李氏一眼。 蠢货。 到现在都没注意自己的手腕已经发黑,中毒了还不自知。 她摸了摸手里的袖剑。 打自己一巴掌,真以为那么容易就算了? 离开巷子以后,谢行舟才正了神色。 他想起自己兄长对自己的托付,犹豫后,对苏妙卿到: “有人要害你。” 第73章 认清自己的身份 “此话怎讲?” 苏妙卿看向谢行舟,企图在他那湛蓝的眸子中看出什么。 “等到了姑姑那里你就知道了。” 他留下一句,往平阳公主府的方向离去。 再见平阳公主,她仍旧被一群面首簇拥着。 孤身一人身坐高位,极其孤独。 苏妙卿细心的注意到,她有些疲惫。 大抵是,那游船失火的事情让她心力交瘁,眼下的五黑浓重。 她示意灯心将托盘上的信封给苏妙卿,苏妙卿道谢接过。 打开信封,上面将她详细与阿湛在岸边看游湖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而且,还将谢湛的装束如何奇怪,且如何神秘写的神神叨叨,似乎在刻意将苏妙卿往嫌犯身上引。 摩挲着那字迹,苏妙卿眉头舒展。 “想想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平阳公主高高在上,低头看着苏妙卿: “幸亏这信是到了我的手里,万一到了皇上手里,你可没有像现在这么幸运。” 虽然苏妙卿经历一世,已经知道这背地里推波助澜,想置平阳公主为死地的人是谁。 但是,她也不能直接对平阳公主说,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况且,皇上虽然背地里对平阳有隔阂,表面却还要老老实实的调查,写封信如果真的到了皇上手里,自己不正是他迫不及待寻找的替罪羊吗。 “多谢公主提点。” 苏妙卿对平阳公行了个大礼: “幸亏公主知道,当天我是与阿湛一起,否则,妙卿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对了。” 她抬起头,看向平阳公主: “公主,阿湛可在?可否让臣妇……见见他?” 此话一出,空气寂寥几分。 “你见他?你有什么事?” 连谢行舟目光都奇怪起来。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与您讲过,上次在街上,妙卿被贼人所擒,是阿湛公子从那贼人手中将我救下。”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肩膀上被伤到一处细小的伤口,所以,妙卿想见见他,问问他的伤势是否好转。” “他受伤了?” 谢行舟率先开口,拧起眉头,眉目中的担忧不假。 平阳公主看他一眼,冷声道: “你是什么身份?!” 她像是突然动了怒,一把拍上椅子,旁边几个本来在伺候的面首全部跪下,而苏妙卿也将跪着的头低了低。 “你一个已经成亲了的妇人,整日里与本公主的面首不清不楚!” “且说你们是突然遇到,我不追究,但是如今你光明正大要求见面!当真是恬不知耻!” “江家新妇!你摆清楚自己的身份!” “臣妇与阿湛只是友人身份,且他是为我所受的伤,臣妇只想关心关心。” “如若让公主多想,那臣妇便不见了,请公主消消气。” 苏妙卿一番话说的平淡如水,没有一丝俱意。 平阳公主呼出两口气,将苏妙卿打量两眼。 “行了,知道自己的身份,摆清自己的位置。” “下去。” 被灯心带领,苏妙卿离开了公主府。 在苏妙卿离开后,谢行舟才像是从紧绷的状态中回神: “兄长受伤了?” “这可如何是好,他今日已经上了战场,若是带伤前去,恐怕会惹人怀疑,况且他这个状态……” “急什么?” 看到谢行舟有些急躁的走来走去,平阳公主无奈的摇摇头,看着谢行舟突然有点怜悯: “你兄长不让你上战场是对的。” 心眼太少,根本听不懂,方才苏妙卿是在试探他们。 谢行舟眨眨眼,不明所以。 “对了姑姑,你最后为什么那么对她说话?看兄长的模样,似乎对她十分在意,你如此对她,兄长知道会不开心的。” 他想起平阳公主最后对苏妙卿的厉色,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她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子。” “不过……” 平阳公主抬了抬眸,指尖在桌面轻点: “毕竟已嫁为人妇,况且,想跟湛儿有关系,她还差那么一点资格。” …… 出了平阳公主府后,苏妙卿一直低着的眸也抬了起来。 小蝶在公主府门口等着,见她出来,急忙迎上前: “小姐,没事吧……” 话说到一半,她敏锐观察到苏妙卿脸上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 “小姐,你怎么……” “生气了?” 常年与苏妙卿相处,小蝶十分明白她这个神色代表什么。 只有在苏妙卿特别生气的时候,她才会咬着牙,蹙着眉,脸颊也红扑扑的。 “我在生气……” “我被人骗了!” 她早就觉得奇怪。 身为平阳公主的面首,他为何能进出自入公主府,而且花灯节上,他若真是平阳公主的面首,理应在公主府,更不可能在花灯节。 另一方面,一个面首,又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武功! 所以,她今天试探了平阳公主,这才确定,阿湛根本不是公主府的面首。 因为他的肩膀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伤口! 看出苏妙卿心情不好,小蝶一路上也没再讲话。 回到府里后,很多大夫在李氏房间里进进出出,苏妙卿却根本没在意那么多。 她回到院子,喝杯茶顺了顺气。 “把梁暖暖叫过来。” 绕玉动作很快,没一会梁暖暖就来了。 她低眉顺眼,行至苏妙卿身前: “夫人。” 没想到,下一秒,一个巴掌便狠狠落在她的脸上! “夫人!你这是……” 梁暖暖被打的倒在地上,惊恐的看着苏妙卿: “最近几天,暖暖一直也没做错事情,不知道暖暖又做了什么事让夫人不悦……”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在为难你。” 苏妙卿一笑,将从平阳公主那里得到的信甩到梁暖暖身前: “我们两个,到底是谁,在为难谁?” “你会识字迹,来判定那是我写的公告,难道我就不会?” “耍小聪明的时候,高看自己,但是也不要低估别人。” 说完,她重重做下: “方才我进来时听闻,这老夫人腹疼不止,是中毒现象。” “你最近经常与她一起,说不定也是你在背后里搞的鬼。” “来人!将她押入柴房!” 第74章 我怀孕了 “不,不可!” 谁知小蝶和绕玉还没动弹,梁暖暖率先爬起来冲着苏妙卿大喊。 她眼里都是红血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我……我怀孕了!” “是……” “小蝶。” 苏妙卿打断梁暖暖的话: “打烂她的嘴。” 小蝶领命,上前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与苏妙卿不同,小蝶的每巴掌都十分重,将梁暖暖打的眼前发昏,屋里回荡着噼啪声。 “等等!!” 梁暖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小蝶的手,她的脸肿的像猪头一样,似乎抓住了最后的希望虚弱道: “这孩子……是,是江沅少爷的!!” 此话一出,空气寂静几秒。 连小蝶也挑了挑眉毛。 “愣着干什么。” “打啊!” 苏妙卿喝了一口茶,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对小蝶吩咐道。 小蝶下手不再留情,力气加大,将梁暖暖打的不断呻吟。 “还想冒充少爷的孩子,小贱人!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 绕玉尖声道。 “夫人。” 从门外,突然传出温缘柔柔弱弱的声音: “方才听着院子里吵吵闹闹,可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苏妙卿只觉好笑。 这院子里这么多丫头小厮,还能轮得着她帮忙? 无非就是听着动静想来看看热闹,又不知如何开口罢了。 “夫人,我找法子打发了她。” 看着梁暖暖那狭小的眼睛里怀着期待的目光,苏妙卿所有所思: “不用,让她进来吧。” 温缘进来后,那温婉的眼睛从几人身上流连一阵,最后放到了跪在地上正在啜泣的梁暖暖身上。 看她面容肿如猪头,涕泗横流的模样,温缘吓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怎处罚这么重?” 她进来的时候带进来外面一些暖秋的风,小蝶拿起扇子替她打着。 “一些私事罢了。” “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下场是这样的。” 此话隐喻极重,苏妙卿就这么说在了温缘面上。 装作没察觉,温缘点头笑笑: “夫人说的是,人一定要贵在摆正自己的位置。” “横竖来说,她只是一个提恭桶的小丫头,若是惹了夫人不快,那即便是处死她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她如今这副模样已经有些可怖,明天还要出府去倒恭桶,这副模样去看,怕外人会说江府苛责下人。” “你想的倒是全面。” 苏妙卿抬抬眸子: “既然温姑娘都给梁姑娘说情了,那看来两个人平时是有些交情的。” “温姑娘是府上的客人,她都开口了,我们怎么能不放人呢?” 温缘脸色变了变。 就算这半天所有的事情她都能做到处事不惊,到了现在还是有些难以维持。 苏妙卿这是在说她,一个客人还管起主人家的事情,当真是有些多管闲事了。 况且,这也算是把她和梁暖暖绑在一起了。 难不成,这个夫人,是看出了什么? 温缘心里有些打鼓,却还是温顺的低了低头: “温缘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要在意。” 她似乎怕引火上身,接着便退出去了。 苏妙卿让小蝶将梁暖暖关到柴房,起身便去了李氏的院子。 前世,梁暖暖确实是有孕,也确实是江沅的种。 当时的她是江府的干女儿,受尽万般宠爱。 而这一有孕,全府上下,都知道这是江沅的孩子,只有她不知道。 所以她每日都在问梁暖暖,孩子是谁的。 当时的她,是真拿梁暖暖当妹妹。 她唾骂那个负心汉,也心疼梁暖暖年纪轻轻就要自己抚养孩子。 还记得当时,她抹着眼泪抱怨: “你怎的就是不说这孩子的家人是谁?你若是说出来了,我们江府也好寻到别人家里去找个说法,如今他把你肚子搞大了,还逍遥自在的在外潇洒,自己倒是日日孕吐难受的要命!” “当真是铁了心让自己受这个罪吗!” 她也曾怀过孕,也知道怀孕的不易,所以打心底里心疼梁暖暖。 而梁暖暖却是一脸幸福的摸着自己逐渐隆起的肚子,笑着说: “孩子爸爸是谁其实都没有关系,反正夫人也没有孩子,等这个孩子生下来,就过继到夫人膝下,给夫人养老就是。” 当时的她觉得梁暖暖想的周到,心中不免也有些酸涩。 另一方面,也在期待和接受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怪不得前世李氏和江赢北对梁暖暖肚子里的孩子这么看重。 原来是拿她一个人当傻子。 不过后来这孩子到底也没有安稳生下来就是了。 当时圣上派平阳公主所查的墨案牵连众多,也一并连累了江府的一位近亲。 那近亲官大,江府一家披麻戴孝,半月不得见荤腥。 梁暖暖本就体弱,镐素第十天时,便无法落了胎。 为此,李氏追到人家那近亲门前,大骂人家三天。 以前苏妙卿觉得不解。 现在,倒是理解了其中利害。 她来到李氏院子,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呼天喊地的叫痛声。 一群大夫围在门口石桌满头大汗,那写了的方子写了又丢。 “听闻我婆婆中毒了?这是什么回事?” 苏妙卿焦急的抓住一大夫问道: “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这样了?” 李大夫叹一口气凑上来: “夫人,老夫人这病发的及时,谁都不知道怎么了。” “我们猜测,可能是让毒虫给咬了,所以才……” “但是现在,我们并不知道那毒虫是什么情况,这中毒是大事,我们也不敢随意开药。” 他擦擦头上的汗,眼里闪着精光。 “这可如何是好啊大夫!您可一定要早些将我婆婆医治好啊!” 苏妙卿一把抓住李大夫的袖子,眼里的关怀不像作假。 而袖底下的手心拢动,李大夫目光一闪。 “这……恐怕……” 他微微掂了掂那袋银子的重量,脸上喜笑颜开: “夫人,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说完,他又招呼所有大夫一起坐下看药房。 进到李氏房间后,她哀声叹气的痛吟传来。 苏妙卿坐在她身边擦了擦眼泪: “婆婆,这可怎么办啊,你怎么会中毒啊。” “你说你这个样子,下人也让我省心!” “那梁暖暖,竟然有孕了!” 第75章 梁暖暖失踪 本来转到一边去不愿意搭理苏妙卿的李氏,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李氏怔了怔。 她不顾身上的疼痛转头过来,那眼里满是震惊期许: “什么?!她怀孕了?可是沅……” 话说出口,李氏立马意识到不对,将那话咽了回去: “她怀孕了?那可得好好的将养,以后那提恭桶的活就不要让她……” “婆婆你再说什么啊。” 苏妙卿挑了挑眉: “这丫头不知廉耻,自己出去鬼混还搞大了肚子,按道理来说,其实母子都不应该留就应该被发卖才对!” “哪家高门大户里有这种事!” “况且现在还不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万一是哪里的乞丐破落户,这理上哪说去。” 听苏妙卿这么说,李氏脸猛然就哽的红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婆婆你激动什么!” 李氏这大声吼叫让苏妙卿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 “我是哪里说错了,难不成你是认识这梁暖暖那奸夫!” 被这一句噎住,李氏的话头转了转又咽了回去,苏妙卿却继续纠缠: “若真是认识,何必让她做出这么不要脸的行为!婆婆,你是高门贵父,这等子事怎么也不阻止一下!” 李氏被苏妙卿憋的难受,当下大口大口的呼气: “反正我不允许你对她做什么!” 她猛然躺下,继续抱着手哎呦哎呦的喊疼。 “必须好好给我养着她!” 末了,可能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奇怪,李氏一把抓住苏妙卿的手: “你想想,你现在身上还有污点,今天早上那个事,已经让江府抬不起头,我如今不与你计较,那是我相信你。” “可是,这京城的唾沫你承受不起啊!” “那梁暖暖怀孕正好是个契机,你将她好好将养,生了孩子以后,过继到自己名下,到时候不但可以落个美名,还能让你安分守己的守着孩子过日子……” “对你,对江府,都是个好事啊!” 苏妙卿差点被气笑,她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冷冷看着李氏: “婆婆,这想法你就别有了,你说晚了,梁暖暖已经被我命人打了一顿扔柴房了。” “你!!” 李氏被气急,一把捂住胸口。 不理会李氏的叫嚷声,苏妙卿施施然离去。 而身后的李氏太急,恶狠狠道: “要是我的孙子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她甚至都忘了隐藏,就那么喊了出来。 苏妙卿便当没听到自行离去。 回到房间以后,小蝶心里还是有顾虑,趁绕玉不在,她小声询问: “小姐,那梁暖暖说的是真的吗?” “奴婢一直觉得,梁暖暖的来路蹊跷,当时也表现的很奇怪……” “你说,她会不会真的是被姑爷从战场上送回来演戏给我们看的,若真是这样……” 小蝶脸色难看起来,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慢慢攥紧。 “你慌什么?” 苏妙卿好笑的看她一眼,将头上的簪子取下: “是不是,也没什么关系。” 她这个孩子,注定是保不住的。 在李氏疼的快无法忍受之时,李大夫端来一碗汤药,这才缓解了她的疼痛。 深夜之时,院子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小蝶拍拍苏妙卿,那昏暗的灯光照将她的脸照的有些阴暗。 “小姐,她去了。” “要去看看吗?” 苏妙卿缓慢睁开了眼,半晌以后转了个身: “不用,任由她去做吧。” 第二天清早,绕玉就有些慌忙的将苏妙卿叫醒: “夫人,夫人不好了。” “梁暖暖,逃了!” 柴房里面空无一人,而梁暖暖昨天躺过的痕迹还十分新,应当刚逃出没多久。 苏妙卿叫了所有下人前来盘问,众人都摇摇头说不知道。 “不过是区区一个下人,夫人何必为她大费周章。” 温缘对苏妙卿道。 说来也是巧,每一次关于梁暖暖的事情,她来的总是快。 看温缘来了,苏妙卿挥挥手让众人下去,她揉了揉眉头: “她出逃倒是不要紧,只是我在想,昨天将她关起来时,已经从外面将门栓栓上,她要是想出逃,一定要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所以我在想,这人会是谁呢?” “温姑娘,你可有头绪?” 温缘抬抬头,冲着苏妙卿眉眼弯弯: “夫人,我不知道呢。” 送走温缘后,小蝶给苏妙卿上了茶。 “小姐,放走梁暖暖的,会是温缘吗?” “不是。” 苏妙卿回答果断: “她虽然与梁暖暖有些关系,但是没必要冒这个险去放梁暖暖走。” “这个时候,唯一想放梁暖暖走的,大概只有那个人了吧。” 想起那个人焦急的模样,苏妙卿笑了笑。 …… “你先在此待着。” 李氏将梁暖暖安排在院子里最里间的那间厅房。 梁暖暖身上的衣服带了些尘土,脸颊上的肿还未完全消退。 她一把抓住李氏: “夫人,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我自从来了,她就一直在为难我,以前倒是无所谓,可是现在发现我有孕,我怀的可是你们江家的种啊!她不知道你可知道啊!” 李氏本就被这突然来的毒虫本来就弄得烦躁不安,现在看梁暖暖哭哭啼啼心里更加不悦,她一把抽出梁暖暖抱着她的手,紧紧皱眉道: “我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了,你就别给我添乱了!” “自从来了,你看看你惹出多少事,这才落到这般田地!行了,安心在这里养胎吧,后续有什么事情再说。” “那……” 梁暖暖有些犹豫: “我什么时候能再出去……” “出去!你做梦了吧!” “现在什么情况了你还想出去!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婆婆,你在哪?” 前院传来苏妙卿的声音,将李氏吓了一跳。 她顾不上梁暖暖,一甩袖离去,梁暖暖看着她的背影重重坐在椅子上。 手在肚子上不断摩挲。 想起江沅曾对自己承诺过的回来的日子,她心中就越发不忿。 这个孩子,自己一定要生下来! 只要生下这个孩子…… 第76章 安阳大闹 见到李氏从后院跑出去,苏妙卿挑挑眉: “怎么了婆婆,慌慌张张的,可是后院有什么事?” 或许是心虚作怪,李氏刻意挡住了苏妙卿看向后院的目光: “没什么事,我只是遛遛弯罢了。” “倒是你,大清早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 她带了厉色,苏妙卿心里会意,便沉了眸子: “是这样的,婆婆。” “那个提恭桶的丫头梁暖暖,在柴房里出逃了,儿媳想来问问你,可有没有见过她,毕竟平日里婆婆跟她比较熟……” “她一个提恭桶的丫头我跟她熟什么熟!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李氏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她的脸因为声音嘶吼通红,骂骂咧咧的越过苏妙卿就走了。 苏妙卿刚一转头,便看到温缘笑意吟吟的在院门口看着自己。 “夫人,找到了吗?” 她问道。 “温姑娘倒是很在意我们府里的事,小心被有心人看到,回头真的进府了可怎么办?” 苏妙卿打了打小扇离去,经过温缘身边时,听到她缓缓问了一句: “夫人难道不去后院找找?” “万一,这梁暖暖就藏在后院呢?” 直视温缘的眸,里面像是一波无垠的碧水。 “我不会质疑我的婆婆。” 苏妙卿道。 回到院子,一声熟悉的咕咕声引起苏妙卿的注意。 那鸽子已经长大不少,停在窗柩上,正在歪头看着苏妙卿。 脚下的信筒里,只装了一束小小的藏蓝花。 那是一种只有在荒凉漠北才会有的花。 听闻战争已经打到漠北了。 而那只鸽子趁苏妙卿沉思之时,又飞到了砚台边,像是在等她摸墨提笔。 小蝶早早的替她打了新水准备了宣纸,眉眼弯弯的等她过去。 一扇子轻轻打到那鸽子的头上,苏妙卿俏瞪它一眼: “坏鸽子,今天可没信给你。” 她将信鸽抱起,手一挥放飞了它。 “小姐,这是为何?” 苏妙卿冷哼一声: “我才不跟大骗子讲话。” …… 因为温缘的存在,江赢北回府里的时间变多。 眼看那铺子就要被柳姨娘接手,苏妙卿转头便给她写了一封信。 这胭脂铺子是个定时炸弹,不要靠的太近比较好。 收到苏妙卿的信,柳曼曼立马告诉江赢北自己身体不舒服,回府休息了几天。 看望柳曼曼的时候,经过前院,正巧看到一小丫头端了些补汤往李氏院子走。 苏妙卿拦住她,细细询问: “这是老夫人要喝的?” 那丫头圆圆脸蛋看着十分讨喜: “是的夫人,这两天老夫人的胃口见涨,可能也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切常用些补汤,厨房看老夫人爱喝,便日日往这送。” 将那托盘上的汤盅打开,一份乌鸡汤,一份排骨汤,还有一份红枣人参汤。 苏妙卿不由得发笑: “虽说是爱喝,这也有点喝太多了吧。” 那丫头的眼神也有些疑惑: “老夫人嘱咐要这么多,我们就……” 恐怕这些补汤,最后也不知道落在谁的肚子里。 “简直就是胡闹。” 苏妙卿皱了眉头: “婆婆贪嘴你们也由着她!她现在的身体不能吃这些东西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李大夫开的药方,我记得明明给了所有下人一份,你们不但不听,还纵容婆婆,当真是不怕受罚吗!” 见苏妙卿生了气,那丫头立马跪下: “是,是奴婢们的错!请夫人责罚!” “行了。” 看那丫头发抖的模样,苏妙卿挥挥袖: “下不为例,若是夫人下次再要这些东西,心里知道怎么做就好了。” 她缓慢离去,身后伴随小丫头不断道谢的声音。 明明是李氏买回来的丫头,如今看到苏妙卿却是满心尊敬,大抵谁都没意识到,这个刚来几个月的少夫人,已经成为了整个江府的主心骨。 “这是什么东西!!!” 将手里的玉米羹喝了一口,李氏便焦躁将那杯盏甩了出去: “我不是要乌鸡汤吗乌鸡汤!你们给我喝的是什么!这东西给猪猪都不喝!” 两个丫头跪在地上相互对视一眼,唯唯诺诺道: “老夫人喜怒,这是夫人给的命令……” “那大夫的药方上写着不能让老夫人吃太过荤腥之物,所以……” “所以少夫人说,接下来的时间,夫人都要以素为主,等身体好起来,再……” “她大胆!!” 听到这话,李氏猛然诈起: “真是反了天了!这个府里到底是谁说的算!!我要喝乌鸡汤!乌鸡汤!快去做!” 此话说完,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却没有动。 她们两个互相看看,从对方眼睛里都看出来了无奈,只能继续磕头,不断求着饶。 李氏见自己怎么发脾气都没有用,当即一口气哽在心头,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她拿苏妙卿一点办法都没有,心里却急的很。 自己不吃这些物什也不缺什么,但是柴房里的那位可还在张着嘴等饭吃的。 现在明显看来,下人们都已经不听她的命令。 李氏重重坐在椅子上,咬着指甲,陷入沉思。 而未等她动作,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来人!给我砸!” 一厉喝女声从外传来! 苏妙卿自然也是听到,放下手里的茶看向外院。 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蝶也吓一跳,下意识护住苏妙卿: “别慌,出去看看。” 苏妙卿拢了袖子往外走,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声音她太过熟悉了。 安阳郡主。 院子里传来噼啪的砸东西声,似乎来了很多人,而李氏的哭喊声也传来。 苏妙卿加快了步子,刚进前院,便看到大门大敞,安阳公主一身红衣站在门口,唯一有些显眼的,是她面上那薄薄的蝉翼面纱。 面纱上被绣娘绣了点点红梅,就算如此,却还掩盖不住下方的那些可怖红痕。 “郡主,不分青红皂白到府里就开始砸,意欲何为?不知道我们江府从哪里得罪了郡主要被这样对待!” “不知道?” 安阳郡主冷笑一声,拍拍手: “带上来!” 第77章 转圜 她的身后传来叫嚷声,众多官兵押着江赢北进来。 而江赢北鼻青脸肿,若不是身上的袍子苏妙卿曾经见过,她还真的认不出来。 “救……救我!” 看到苏妙卿,江赢北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喊道。 他一个挣扎,差点挣脱那些官兵的手跑了出来,却被他们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 不但如此,一官兵还一脚踹到江赢北身上,怒骂一声: “不老实的玩意!惹了我们郡主还想跑!” “郡主,你们不能这样!” 苏妙卿正色道: “我丈夫还在战场!你们怎么能如此对我公公!” “如此做派,当真不怕当今圣上责罚吗!” “圣上?!” 没想到安阳郡主突然提高了声音: “要是皇叔知道你们将我的脸害成这样!十个脑袋都不够你们掉的!” 她说完,一把将脸上的面纱扯掉,面纱下方斑斑点点起了一片红疹,或许这些疹子会痒,已经被安阳挠出了道道血痕,现在看着可怖的很。 李氏惊呼一声,吓得后退两步: “啊!!” 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对,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的看着安阳。 而这一表现,也是彻底点燃了安阳心里的那根导火索。 “你这个贱人!” “你们这江府横竖只出了一个校尉,他在战场上的作用多大还需要我说吗?像你们这种人,死一百个也不会有什么动静!” “竟然……竟然让本郡主的脸伤成这样!使劲砸!把江府给我砸烂!!” 她尖叫着竟然是像疯了一样,看到自己辛苦打拼的家产被砸,江赢北痛哭嚎叫,不断地挣扎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那已经青紫的眼睛猛然盯向李氏: “是她!是这个女人将铺子给我的!都是她!” “我接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个配方!一定都是这个女人搞得鬼,还有……” 江赢北的矛头指向苏妙卿: “还有她!还有她也是,这铺子本来就是她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从她们手里接过来我没做错任何事啊郡主!” 没想到江赢北会把锅甩到自己身上,李氏立马瞪起眼睛: “也……也不管我的事啊!这铺子我接过来的时候都没怎么去管,就在我手里经历了一个多月,其他全是……” “郡主……” 在一片慌乱中,徒留苏妙卿一声叹息: “我明明已经告诫过你,那胭脂里的成分并不安全,当时,是你和我据理力争,非要用那胭脂。” “况且,我还让人在城北贴了告示,安阳郡主离那里近,理应看到了,可是却还是不管不顾继续用,如今事发,迁怒我们江府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一番话出来,说的众人都沉默半晌。 那告示苏妙卿确实贴了,也在大街上去告诫众人了,安阳郡主不管不顾,如此这般,也算是罪有应得。 不过,她们虽然知道,却并没有人敢去说。 只有安阳笑了: “也罢,确实是好牙尖嘴利一张好嘴。” “不过这次来,本郡主也没打算治你的罪,来人!” 她的手轻巧一指指向李氏: “把她给我带走!” “郡主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郡主!郡主!” 见她的目标是自己,李氏赶紧跪下磕头,她的头砰砰作响,苦道: “郡主,臣妇这两天被毒虫咬了中了剧毒还没恢复,一直在用药,请郡主放过臣妇,放过臣妇!” 且说上次江赢北被林烈押尽天牢受尽苦楚,如今每次下雨时,江赢北还是会哎呦哎呦叫嚷着伤口疼。 当时的林烈毕竟是丞相收养,手段还算仁慈。 如今若真是落到安阳手里,恐怕是不出三天就会被折磨致死! 她跪在地上不停的打哆嗦,这股恐惧,苏妙卿太熟悉了。 前世的她受尽安阳公主的折磨,因为这一遭,自己的身子也落下一些旧疾。 很多次,她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那些活下去的信念,也只为等江沅回来。 “求饶?” 安阳冷笑: “对本郡主,这招最没有用,你知道有多少人天天在对我求饶吗?就你,根本不配。” 说完,她转身便走,那些官兵们便上前来抓李氏。 大抵安阳本是想将苏妙卿一同抓走折磨,但是如今倒是没有多少理由,想到这一点的她心中不悦,对着李氏的肚子猛踹一口: “惹人厌的东西……” 安阳郡主习武,也从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道,这一脚,疼的李氏脸色煞白,刹那间便没了血色。 “且慢。” 在两人即将被带走的时候,那女子有些急躁的声音从苏妙卿身后传来。 随着安阳郡主的目光转头,此人与苏妙卿料想无异,果真是温缘。 “郡主万安。” 她先是跪下对着安阳行了个大礼,随即笑道: “听闻郡主身姿窈窕,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这身段当真是好,恐怕就连年轻时候的平阳公主来了也得让三分。” 就连苏妙卿也没想到,温缘开口是先拍安阳的马屁。 她侧身让让,眸子里有些希冀,反而期待起来,温缘接下来会怎么说。 被温缘如此一夸,安阳郡主心情好了甚多。 最近因为脸起疹子这个事情,她已经烦心许久,那以前常在自己身边吹嘘的丫头们也只会劝自己要想开。 没想到这女人竟然特立独行,夸自己的身段。 安阳拿正眼看向温缘,高昂着头问: “你是什么人?” “民女是江南温氏温缘,前段时间因为炸船事件而被江老爷所救,如今算是在江府养伤。” “江南温氏……” 安阳郡主琢磨一遍这个名字,有意无意的看了苏妙卿一眼: “你们江南离京城甚远,本郡主不太熟。” “那地方偏僻,我还以为这种穷地方出来的都是一些小家子气的女人,没想到还有聪明人,怎么?你有何事?” 正当温缘准备开口,安阳打断她道: “如果是求情的话那就免了,还是说,你想跟他们一起进大牢?” 她一边说,手里的鞭子一边晃,其中危险不言而喻。 “民女,确实是来求情的。” 第78章 解药 “不过,虽然是求情,但是在某一方面,其实也为了郡主在着想。” 她眸光柔弱,看着安阳郡主时,里面却有一丝精光闪过。 安阳没有说话,反而是挑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郡主这脸应当也是用了一些药了,但是目前看来应该没什么用。” “如今有配方的只有夫人和江老爷,若是把他俩抓走了,想配出解药更是难上加难。” 似乎是看出温缘心中所想,安阳笑了: “这宫里无数御医都医治过我的脸,而且说的都是同一套说辞。” “大抵便是,已经中毒太深,没法彻底根治,至于这胭脂铺的配方,在我的脸刚出事那天我就已经寻了这老东西要来,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你这套说辞,无法说服我。” “那是因为!” 温缘突然抬头: “这些太医里面,没有江南人!” “我来这里的时候也听过,这里的醉香胭脂铺是整个京城最火爆的胭脂铺,其中原料,正是江南的特色蔷薇花。” “而这种蔷薇罕见,不是真正的江南人很难去懂,更别说,是江南出身的苏夫人。” “她又是以前这胭脂铺的老东家,自然会对其中配方更了解,而且,不是民女吹嘘,以前在江南的时候,父亲种了几百亩蔷薇,民女也对这种蔷薇十分熟悉,若是民女与苏夫人一同钻研,很有可能便有办法。” 听到这话的安阳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太医们对她的脸没有什么办法,就算把配方给了他们,也不知如何将她的脸恢复如初。 而当时那太医说的那句: “若不是不了解这原料,老夫们给药也不会这么保守。” “这蔷薇本身运输就艰难,只怕到了这京城,早已经不能用了。” 那,若是两个本来就很了解蔷薇的两人呢! 安阳眼睛亮了亮: “你听到了没!” 她近乎命令,苏妙卿站在原地没有动。 没想到温缘的目标竟是是她? 这无疑是把苏妙卿架到火炉上去考。 如何治疗安阳这个事,她是知道的。 不过如今,就算她将安阳治疗好,温缘也一定会分一杯羹。 而若是找不到办法,受罚的肯定也包括自己。 “喂本郡主问你话呢!你听没听见!” 安阳郡主横着脖子喊苏妙卿,苏妙卿这才回神。 也好,她若是想玩玩。 那她就陪她玩就是。 且看最后,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自然,一定竭尽全力。” 苏妙卿淡淡应下。 一旁的温缘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而早已经被吓得不敢动弹的李氏和江赢北也在苏妙卿答应的同时被放开。 “五日以后,我来取解药,这两个人就先留给你们用。” “如果到时候,你们没做出来的话……” 她沉吟一阵: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我会让你们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安阳郡主眼里的冷意让几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只有苏妙卿明白,她安阳,说到做到。 这场闹剧,也幸亏苏妙卿提前提醒过柳曼曼,这个胭脂铺子的事情并没有危及到柳曼曼。 这次江赢北和李氏留了下来,江赢北痛哭流涕说是温缘救了他们,就连李氏,也罕见的没有恶语相向,只是看向江赢北摸着温缘的手,眸光暗了暗。 “一会的时候我会去找夫人商量,劳烦夫人在院子里等我一会。” 温缘对苏妙卿道。 回到了院子,绕玉有些愤愤不平。 从带她回来,她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 “奴婢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温姑娘是这样的人?好处都让她得了,还得拉着夫人一起,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就算是如此,这事情我们也得去做。” 安阳郡主的脸,苏妙卿并没有打算袖手旁观。 自己虽然对她有怨,以前世来说,自己被歹人所害,不过安阳的脸也确实是因为她的铺子而受伤。 她受尽折磨,却也一直寻找拯救安阳的办法,最后用了各种法子,才做出一种粥,让她脸上的红肿慢慢消退。 不过这一世嘛…… “夫人。” 思索期间,外面温缘的声音传来。 她手里环抱一小小的捣药杵,里面放着零零散散的一些蔷薇花。 这蔷薇花苏妙卿认识,正是当时在江南时常见的品种。 且说从江南运输的京城能保持如此高的鲜活度已属不易,上面的颜色竟还艳丽。 她拿起一朵蔷薇嗅了嗅: “温姑娘这远道而来,说是来投奔亲戚,带的东西倒是不少。” “看这花朵,应当是放了不少冰块才得已保存完好,这秋风瑟瑟,温姑娘当真大手笔。” 温缘脸色一僵。 可不说呢。 她以投奔亲戚的名头而来,却随身携带用冰保存的蔷薇。 明明说是无依无靠父母落魄,却用冰块保存这么久的时间也从不间断。 寻常人家秋夏日常用冰水解暑,而这冰块着实是不多见的。 “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夫人如何又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堪堪用两句话将这事掩盖过去,便开始就着江赢北给的配方开始给安阳研制解药。 让苏妙卿有些惊讶的是,这温缘还懂一些药理。 两个人聊聊讲讲过了几柱香,天色渐岸,温缘便收了物件准备离去。 刚出门,就碰上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小蝶。 她与出门的温缘差一些撞上。 “何事竟如此慌张。” 温缘瞧她奇怪好奇问她。 小蝶只是堪堪看她一眼,跑到苏妙卿身边,小声道: “小姐,不好了……” “前院,江老爷对柳姨娘动手了!” “什么!” 苏妙卿蹭的站了起来,不过又缓缓坐下,她看向温缘那好奇的眼神,幽幽转口: “公公也真是的,每次都这样,人家柳姨娘有什么错。” 小蝶秒懂,叹息一声: “是啊,柳姨娘才跟了他多久啊……” 温缘眼珠子转了转,笑吟吟离去。 两个人的提醒点到为止,能不能懂或者想不想动,都要看她怎么想的了。 “走吧,快去看看。” “小姐还有一件事!” 小蝶叫住她面色奇怪: “林姑娘,牧姑娘,沈姑娘来拜访了。” 第79章 江沅回来了 后院之中一片嘈杂。 江赢北拽着柳姨的头发不断的往前扯,嘴里骂骂咧咧: “让你去说你就去说,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老爷我养你这么久,现在不正是你报恩的时候吗……” 听到江赢北这么说,苏妙卿心里有了数。 大概是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温缘和苏妙卿能制出解药来,而他自己又十分害怕,便想出来让柳曼曼去顶罪。 横竖以前柳曼曼做过那铺子的掌柜,替他顶了罪算是皆大欢喜。 柳曼曼身形破败,却也不挣扎,任由江赢北拉着自己往前走。 “公公,你这是干什么。” 苏妙卿急忙阻止: “郡主都答应给我们时间了,何必再搭上柳姨娘!” “她跟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这么对她啊!” “她?她就是爷买来的!她能有今天也是我的功劳!” “况且虽然那女人给了你们时间,可是只有短短几天,谁又能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数!” “不如直接让她上去顶罪,如此这般倒是一了百了了。” 若是仔细去看,能看到江赢北的腿在打哆嗦。 他打从心底里真真正正的害怕: “都别拦我,这个人选就她最合适!” 方才在门外说制解药的也是温缘,如今到了这种关头,她竟是不说话了,只是有些艰难的站在原地,绞着手指,脸色通红。 “温姑娘,如今你怎么不说话了?当初在外面提出解药的也是你,现在也应该你出面去说啊!” 小蝶也是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将这件事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得到的是温缘头更低着,她似乎有些沮丧,叹息一声道: “其实,今下午与夫人聊了一阵后我发现,这配方的解药并不是那么很好得到,就算我们两个钻研这么久还是没有头绪,就这么几天,真的有点……” “时间太短了。” 此话一出,更加坚定了江赢北的想法。 “你!” 小蝶被一呛,瞪向温缘: “柳姨娘跟你又有什么仇有什么怨!” “可是……” 温缘为难的看向苏妙卿: “我记得,夫人不是与老夫人交好吗,如今派一个姨娘前来顶罪,于情不合,于理却是极其合适的。” “还是说,夫人心里其实比较在意柳姨娘?也是,毕竟夫人要管着整个府里,在意府里的人也是应当的。” 这一番话说的巧妙,绕了好几个弯子,小蝶还是懵了一会才听懂: “你胡说八道……” “算了。” 柳曼曼被江赢北往前拽的一个踉跄,苍白着脸摇摇头: “谢谢大家为我说话,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这半天,江赢北听的愣神,已经把柳曼曼放开,如今柳曼曼站直身子,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头发,那眸光平淡如水,似乎任何事情都不会经起她的波澜。 “老爷说的没错,我虽然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与老爷相遇,但是从根本来说,还是老爷从花楼里买出来的妓子。” “本来我们这种人皮肉就最不值钱,若是最后还能未老爷尽一些薄力,让老爷永远记住,那也比如今被丢弃后院要强的多。” 想象中的歇斯底里没有出现,那些怒骂和崩溃也没有。 她只是穿着简陋的衣裙,站在原地,将发上那些草屑全部抖落,如同风中一朵将折却未折的金丝菊一样。 苏妙卿脸色变了一刹那,神色复杂,抓她的手也慢慢放下。 柳姨娘这一番话,让江赢北也抖了抖。 他见过太多次李氏撒泼,如今这般倒是让他红了眼眶。 有人鼓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将几人惊醒。 回头看去,院子外面不知何时站着林灿禾三人。 而牧子云对着柳曼曼则满是欣赏。 她慢悠悠走到苏妙卿身边,叹息一声: “没想到,一个姨娘竟然有这么高的骨气。” “虽然我觉得,为了这老头不太值得,但是我也很欣赏,能为自己中意的事情和人奉上全部。” 而江赢北,早在看见林灿禾时就白了脸。 上次经历的事情他还记忆犹新,当下想找人将林灿禾赶出去,却又忌惮她背后的势力,哽在喉间的话咽了又咽,最终只能冒出一句: “怎么这么多人来府里也没人通传一声?” 通传肯定是通传了。 大抵他方才惊怕了,忙着拉柳曼曼根本没在意这些事情。 “江老爷,你也不用慌张至此。” 沈越最看不起江赢北这种人。 她冷笑道,将手里一道告示从怀里抽出。 “你们这趟可能有救了,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跟你们说这个消息的。” 那告示纸张崭新,应当是刚拿到手没多久。 她打开告示,上面那几笔浓墨重彩的战赢书映入眼帘: “你们府里的江沅,可能要回来了。” 大齐大胜大楚,如今这些人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听说这场战役,前半段打的时候,谢湛采用的还是慢慢蚕食的打法,偏生但最近就急躁了起来,直接强攻大楚军营! 这波攻势大楚根本就没有想到,所以战役大获全胜! “告示是下午刚贴到城中的,我们便急急取来想给你看看。” 沈越脸上挂着一丝高兴,拉着苏妙卿: “这么久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你也要有好日子了。” 苏妙卿睁大眼睛,拿着那告示看了看。 她其实并不算惊讶,因为前世,虽然这场战役比今生要晚了几天,却也是以大胜仗结束。 谢湛回京没多久又远赴西北,而大楚再次来犯的时候,皇上就派了江沅前去。 让苏妙卿震惊的是。 前世,江沅根本就没有回府! 他只是传了信来,说还要在边界处理一些后续事宜,再过两个月才会回来。 没想到,根本没等到多久,大楚便来,当时的江沅担起谢湛的位置与之抗衡,一来二去的,最后成了那副模样。 可是,为什么这次,回京名单里,会有江沅?! 几乎一瞬间,苏妙卿就想到了。 梁暖暖! “嫂嫂!嫂嫂!” 江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兄长回来了!” 第80章 解围 在城中告示刚贴出来的时候,就有不少百姓在城门口等待着将士们的到来。 她们有的捧着祝贺的黄藩,有着编着获胜的花篮,对着那长长的街道翘首以盼。 “怎么样?激不激动?” 牧子云捅捅苏妙卿,冲她眨眨眼睛。 苏妙卿回以微笑应付,心里却止不住的在思考。 因为江沅回来这个事太过重大,李氏一边哭一边埋怨为什么江沅不提前传封家书来告诉自己。 柳姨娘的事情先放放,反倒是江赢北神色有些不对。 经过王强一事,他心里对江沅的血缘存疑,说高兴也是高兴,说不高兴也确实有些复杂。 她现在还真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江沅。 苏妙卿思索之际,突然有人传来一声惊呼声。 远处是大片飞扬的尘土,里面伴随着震天的马蹄声。 浩浩荡荡的军队们破土而来!欢呼声随着他们越来越近而声音逐渐增大! 为首一人势如破竹! 那风声凌厉却被那人鲜红色的披风裹挟着,虽镏金铠甲之上带着斑点血迹。 像是冬日的梅花染了腊,透了色打在骂人的脸上,就算脸上带血,却丝毫不觉不适。 唯有那凤眸微眯,睫毛如蝶翅一般闪了又闪。 里面的寒光像是带着剑,若是与他直视,虽会被那等瑰丽容貌吸引,却同时也会心中感觉危险。 这是苏妙卿第二次见谢湛。 却是她很多次见阿湛。 两人的相遇其实就像初秋的风,随着风那些黄叶刮起,而风吹走许久,叶子才缓缓落下,打了个璇激起两个人心里那阵涟漪。 “谢将军!” 随着有人喊叫,庆祝的黄藩铺天盖地的落下。 军队们荣胜归来踏上了回家的路。 前世,苏妙卿并没有来看。 江沅的不归让她郁郁寡欢,那一日皇城锣鼓喧天,而圣上大赦天下。 她被困在深宅大院里,当时还在亲自煲着为梁暖暖和她孩子的鸽子汤。 何其讽刺。 看着这满城庆贺的场面,苏妙卿穆然就红了眼眶。 马蹄行至她的位置正好停下,马背上的人如同那下凡的谪仙,周身的威严又不得不让人忽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湛似乎往苏妙卿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吊儿郎当一笑,手指翻花,那黄藩便变成了一朵指花。 随意在空中一甩,引起无数少女的惊叫声。 那朵花伴随幽幽的风,就那么落到了苏妙卿的怀里。 “江校尉。” 谢湛用腿一夹马肚,笑道: “你夫人来了。” 马儿缓慢走后,人群之中,最后排的江沅也终于见到了苏妙卿。 与意料之中的重逢不同,苏妙卿低眉顺眼,而江沅似乎有话要说,看了苏妙卿许久,最终只是叹一口气: “算了,回去再说吧。” 这冷淡的态度让林灿禾几人有些不自在。 全部听闻江家少将军与其苏家小姐两情相悦终成正果,虽然后面出现了很多事情她们也有所耳闻,不过在她们眼里,两个人的感情往往最重要。 牧子云当即脸色便不好看: “他这是什么意思?打了个胜仗就把家里等他的妻子忘了?” “这种人,最适合用我的鞭子教育一顿!”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真当自己在战场上是个官了……” 沈越与牧子云平时不对付,某些想法却是想同。 她嘟囔一句,又觉得自己如此说苏妙卿心里会不舒服,当即与林灿禾对视一眼,见苏妙卿神色如常,这才都放下心来。 “无事,我夫君征战沙场这么久应当是有些累了所以才如此,你们不要误会。” “我先回去,等得空了再说。” 苏妙卿笑笑,人群熙攘中想挤上前去,却被人推搡一把,猛然便要往地上倒去。 林灿禾下意识的想抓住她,却因被人群阻挡够了个空。 她被撞得跪在地上,痛哼一声,膝盖处的裙衫皆数破碎,露出一小截白色皮肤。 小蝶变了脸色猛然上前抱上她的腿,挡住那块红肿的皮肤! “姑爷!姑爷!” 看向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小蝶红了眼睛,她大声呼喊着江沅,而江沅也听到这呼喊,回头看过来。 这么一瞬间,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看到苏妙卿狼狈的跌倒在地,看她凌乱的衣衫,看她苍白的脸色,也看到那副落魄的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愧感席卷了江沅全身,他甚至没有下马,就那么皱着眉头看着苏妙卿冷喝一声: “还不赶紧起来,当真没有羞耻心了吗?” “你!” 牧子云大喊一声,甩着鞭子就要上去,被林灿禾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他毕竟刚打了胜仗,要是在这动起手来,恐怕圣上不会愿意。” 小蝶将外褂盖在苏妙卿腿上,红了眼睛: “小姐……” 话未说话,带着点点檀香和一些皂角味的披风从天而降,将两人盖住。 那是一烈血红色的披风,上面的一些陈旧血迹已经干涸。 那满是指指点点的声音被掩盖住,入眼而见的,是一片红色的天地。 那片红遮挡无数,将天遮挡将地遮挡,将所有的流言蜚语都遮挡。 苏妙卿有些恍惚,明明是带一些血腥气的披风,却无端让她心安起来。 那悬浮的思虑被压下,她深呼一口气,将披风缓缓拽下,入目而来的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 “上马。” 谢湛翻身下马,拍拍马肚子。 马儿踢踏着蹄子,似乎也在等待。 苏妙卿将披风围在身上,抿着嘴走到马前: “多谢将军。” “江将军在战场受了腿伤,不方便下马,江夫人谅解。” 如此一句,解了众多人心里的疑惑。 “原来是这样……” 沈越若有所思道。 牧子云冷笑一声,将头偏到了一边。 这句话骗骗没学过武的还好,但是像牧子云这种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那江沅双腿有力,又如何像受过伤的模样。 大抵是谢将军为了不让江府那么难看,明天的传言那么难听,才说出的说辞。 “臣妇理解的,我与相公情深,又如何会怨他?” 第81章 慌了 苏妙卿顺着谢湛给她的台阶下了,被小蝶搀扶着上了马。 那枣红色马儿很乖,驼上苏妙卿以后便低着头走的很慢。 本来正在窃窃私语的众人似乎一时间忘记了继续去说,她们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谢湛在马下牵起缰绳,缓慢的走着。 江沅也有些不自在,驱了马转弯朝苏妙卿走来。 “你一个妇人家,如何配骑将军的马?快下来莫要丢人,我带你回去。” 苏妙卿终于抬头看了江沅一眼。 谢湛的马比江沅的马匹要高许多,这个角度去看竟然比江沅还要高上许多。 “夫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此刻的苏妙卿再没有刚才的茫然,她敛了眸子,将有些脏污的袖子往里拢了拢。 “谢将军的马背上驼的是百姓,是整个大齐。” “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这匹马,本就是为百姓而战。” “如今我沾了将军的荣光,得已在大齐保身,不被战乱所影响,皆是因为诸位将士的拼死努力,妙卿在这里还要谢谢大家。” 她莞尔一笑,明明并不算白净的面容之中却有磅礴大气之感: “幸亏将军的马高,妙卿得已看到诸位英雄的面容。” 苏妙卿将头一低,算是替百姓们道谢。 “好!” 牧子云率先鼓掌,零零散散的多了许多鼓掌和叫好之声。 苏妙卿的这些话反倒让江沅有些无地自容,他看着苏妙卿,突然觉得她有些陌生。 不得不承认,在成亲之前,他与苏妙卿是有一段幸福时光。 可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那江老爷会给她带那么多嫁妆。 那股自卑感在他心里不断浓缩,成亲之时,当晚便犯了错。 可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怨自己,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再耍大小姐脾气。 她的一举一动像是都在为江府着想,就连自己心里憋了一肚子气都没办法去发。 这个自己曾经真真正正呵护过的女孩,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她变了。 她变得陌生,变得成熟,眼神甚至都变的沧桑,同时,也变得好像,没有那么爱自己。 有些东西突然在江沅脑子里碎掉了。 他的心开始发慌,近乎粗暴的拉了一把苏妙卿: “走,回家。” 怎么能不爱自己呢。 如何能不爱自己呢。 这根本,就不可能。 那股莫名的恐慌变成一直执拗,他翻身下马,拽住苏妙卿的胳膊手上用了力。 苏妙卿吃痛,惊叫一声。 于此同时,谢湛眉头一紧。 他握上了自己身侧的佩刀,微微蹙眉: “校尉,在街上如此这般,恐怕是并不太妥当。” “这是,我与内人的事情,请将军不要多管闲事。” 苏妙卿的腿被那红色的斗篷遮盖,在江沅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当下顾不得什么,一把将那斗篷拽下扔给了谢湛! 与此同时,苏妙卿雪白的脚踝露了出来。 她面色一红,急急遮挡,没想到江沅竟是会有这个举动! “回家!” 江沅用了力,将她从马上就那么拽了下来,生生的让她在路上跑了几步。 脚上的疼痛让苏妙卿疼出了眼泪,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停下!停下!” 说完,便一把挣脱江沅的手。 江沅恼急,回头去看她,一眼就落入了苏妙卿满是水雾的眸子里。 江沅心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 “停下干什么!你都如今这副模样了,难不成还想坐将军的马?” “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你是我江府的人,是我江沅的妻,活着是,死了更是,想跟别的男人呆在一起,你想都别想……” “啪!” 那清脆声让所有人都惊了一惊。 江沅也愣住,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街上接住苏妙卿的巴掌。 他从小习武,这等力道完全可以躲过去。 副将少阴踏马跟前,脸色阴沉。 如今这是在皇城街,还有这么多看热闹的人,江沅公然的去挑衅将军,恐怕明天传的,就没这么好听了。 “校尉,你真是疯了。” 这一刻,江沅也觉得自己疯了。 谢湛面前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的走到两人的面前,江沅突然怕了。 他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想起那半天苏妙卿摔倒自己没过去,而谢湛给的台阶。 他想了很多。 这一巴掌也把他打醒了。 自己大概是真疯了。 江沅想。 “请将军责罚!” 谁想到,谢湛却略过她,直接走到苏妙卿身前。 望着这双熟悉的眸子,苏妙卿也乱了阵脚。 那代表着荣耀的斗篷被谢湛猛然撕开! 人群中一阵惊呼,直到谢湛蹲下,将那红色布条系在苏妙卿的脚腕上时,江沅才发现,因为刚才自己粗暴的将苏妙卿拉下马,她的脚腕处被那马鞍划了一处,此刻已经鲜血淋淋,皮肉外翻! “校尉。” 谢湛替苏妙卿包扎着,却是淡淡叫了一句江沅的名字。 这一句,让江沅抖了抖。 本以为自己的官帽不保,没想到,谢湛包扎完缓缓站起身,没有去看江沅的脸: “方才我已经让人牵了马车来,你将你的夫人送到马车上,到府里后寻个大夫看看她的脚。” “这伤疤太大,恐怕以后会留疤。” 空气安静。 一瞬间,江沅无地自容。 他低头说了句: “是。” 接着上前,小心翼翼的牵起了苏妙卿的手。 苏妙卿生理性的想吐,却还是碍于这么多人强忍着没有抽出来。 “多谢将军。” 她说完,便由着江沅牵着离开。 而谢湛,捡起那被他撕破的斗篷,目光定格在两个人牵着的手上。 “将军,斗篷可是一位将士的勋章,你不该如此的。” 将斗篷收了收,谢湛扔到马背上。 “勋章?” “斗篷只是斗篷,如果它成了一枚具有代表性的勋章的话,那他将毫无用处。” “只不过就是一块破布罢了。” 他翻身上马眸子微冷: “赶紧回吧,皇上还在京城中等着我们。” 第82章 补汤 这一场战役几乎所有人都被封了官。 圣上自然也听闻了在街上发生的事情,不过这毕竟只是一个小插曲,也并不影响什么。 反倒是受赏的时候,谢湛让他好一顿打趣。 几乎所有人都把队伍末尾的江校尉给忘了。 江沅受了一肚子气回府,却在进苏妙卿院子时,看到那大夫替她缠着脚腕伤口时逐渐冷静下来。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卿卿,今日在街上并非我本意。” “不过,虽然你的脚受伤了,但是……你在街上那一巴掌,着实不应该。” 或许他的本意是想跟苏妙卿道歉,没想到话到嘴边,他反而想起的是苏妙卿在街上突然打他的那一巴掌。 苏妙卿面色未变,低头看着那大夫给她包扎完成: “确实是的,当时夫君着实不应该,那么多人,怎么能这样去说谢将军?幸亏将军没有在意,否则今天论功行赏,夫君恐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江沅一哽。 他隐晦的看苏妙卿一眼转身离开。 小蝶端了补汤进来,看江沅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反倒不悦起来: “天天二五八万一样的,不知道的跟欠他银子一样。” “这倒是另说。” 试着扭了扭刚包扎的脚,苏妙卿目光有些出神。 “既然江沅回来了,有些事情务必要提上日程了。” “你知道的,他回来以后,我们还没有给他一个惊喜呢。” 小蝶立马秒懂,笑了笑: “明白了,小姐。” 江沅回来后,李氏的院子终于吃上了肉。 那是苏妙卿特意命小蝶炖的人参当归汤,属大补之物。 她特意让小蝶送了一盅给李氏: “夫人说了,姑爷在战场之上刚回来,身子肯定亏空,所以让奴婢炖了这人参汤给他,而且夫人还说了,听李大夫说,近日老夫人的身体也见好了,身体里的毒素也清的差不多了,所以今日也让老夫人一起喝呢。” 看到这人参汤,李氏眼睛直放光。 她已经感觉到,这两天因为每天吃素,梁暖暖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 这可是她江府的长孙,可不能有任何差池。 当即便笑吟吟接了小蝶手里的汤,在小蝶走后立马端去给梁暖暖。 短短几日,梁暖暖的身形已经十分消瘦。 前世的时候,那大夫就说过梁暖暖这胎大,一定要好好将养。 如今才刚三月,肚子已经显怀,整个人却都是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 “来快喝。” “我们的好日子这就要来了,沅儿回来了,沅儿回来了……” 李氏看着梁暖暖将那碗汤喝下去,不禁从眼里流下浑浊的泪水。 梁暖暖喝了那参汤气色好了许多,眼里也闪着期待的光。 她一把抓住李氏: “让……让将军过来见我!让将军过来见我!” “沅儿去见老爷了,等他回来,就让他来带你们母子俩出去。” 说完,李氏抹了抹眼泪: “我这可怜的长孙哟,可是受苦了,没事昂没事,你爹就要回来了……” 两个人在这边互相感动,丝毫没注意到那在窗户边逐渐离去的背影。 小蝶将里面两个人说的话给苏妙卿说了后,苏妙卿笑了。 他爹? 他爹回来后能不能看到他,还不一定呢。 下午的时候,江沅回了府。 他的表情相当精彩,似乎在江赢北那里吃了很大的亏。 他在去李氏院子的时候,与苏妙卿碰了个正着。 “夫君似乎心情不太好,怎么了?” 她看江沅皱着眉头,便十分贴心的问了一句。 早上的愁云已经被江沅心里的阴霾掩盖,他重重叹息一声,看向苏妙卿的眼睛里全是茫然: “卿卿,我感觉这次回来,明明打了胜仗,明明也得了封赏,为什么父亲对我的态度,好像还很冷淡?” “他似乎有意跟我疏远,但是我也并不明白为什么,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沅并不是傻。 他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探究,似乎要穿透苏妙卿,看向很远的以前。 苏妙卿噤声低头。 她的难言模样,让江沅心中更加感觉不妙: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情……” 苏妙卿顿了顿: “夫君,等有空时,你问问婆婆吧,若是婆婆愿意给你说,一切都会明了的。” 听到苏妙卿这么说,江沅几乎是立刻加快了步子。 他极快的推开李氏的门: “母亲!” “沅儿!快过来给我看看!” 李氏大喜,将江沅拽到身边仔细观察。 在看向他露出的手臂上那大小不一的伤口时,又是满眼心疼: “儿啊,你受苦了。” “母亲……” 江沅眉目有些动容,苏妙卿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跟着附和: “是啊,在战场上受了那么多苦,如今终于回来了。” “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了。” 在听到苏妙卿说一家人的时候,李氏瞳孔闪了闪: “卿卿啊,你先出去下,我有话想单独对沅儿说。” 苏妙卿立马会意,笑笑转身离去。 谁成想,刚到院门处,从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 这叫声让几个人都震了震。 “怎么回事?!” 苏妙卿率先反应,在看向李氏的眼里满是震惊。 李氏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推开苏妙卿就往后院走去! 等几人快步到了后院时,从那紧闭的房门中已经开始蔓延出浓重的血腥味。 打开房门,梁暖暖就那么趴在地上,哆嗦着嘴唇,手不断扒着门。 而另一只手,就那么捂着肚子,从她身下蜿蜒的血迹几乎是爬满了整个房间。 “暖暖!!” 江沅率先反应过来,冲开两人,一把抱住那瘫倒在地上的梁暖暖。 “暖暖你怎么样!来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李氏的院子慌乱起来,那些下人们找大夫的找大夫,伺候梁暖暖的伺候梁暖暖。 她在这里,仿佛是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情。 “婆婆!为什么梁暖暖会在这里!” 苏妙卿提高了音调: “我还以为她逃跑了!没想到竟然是被你藏起来了!” “你还有脸说!” 李氏瞪着眼逼到苏妙卿身旁: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第83章 暴露 李氏发了恨一把将苏妙卿推到了地上。 后院充斥尘土,她被这一推推到门上,震起一阵灰。 苏妙卿轻咳几声: “婆婆,你这是干什么……” “你还我大孙子!你还我大孙子!” 此话一出,连江沅也震惊了。 他的眸子收缩一阵,看向怀里的梁暖暖: “暖暖,你怀孕了?” 而梁暖暖苍白着脸在她怀中,那涣散的瞳孔里满是害怕。 她的身形比当初江沅送她回来时瘦削不少,脸颊也已经重重的凹陷下去,双目无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重创。 “快救救我们的孩子!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将军!快救救我们的孩子!我好痛啊!” “你们的孩子……” 苏妙卿佯装愣神,看着江沅,眼里满满的震惊和受伤。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所说的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这个事是真的?!” 苏妙卿往前一步,一把抓住江沅: “相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相公!” “你放开!” 一股极大的力气一瞬间就将苏妙卿推开,苏妙卿震惊抬眼,对上江沅迟疑和怀疑的眸子。 “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他厉声问道,眼神却一直躲避着苏妙卿的质问。 将梁暖暖抱起,江沅阴狠的瞪苏妙卿一眼: “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有你好看!” 这一切的事情直接被披露,就算是再蒙在鼓里的人恐怕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沅抱着梁暖暖走后,苏妙卿重重的跌落在地,李氏胡乱擦一把脸上的眼泪,瞪着苏妙卿: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给我的那碗补汤有问题!” “你想用那碗补汤害我!没想到我把这汤给她喝了,间接的害了我大孙!” “这可是江家的长孙!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快来人!来人把她绑起来!” 很快便有小厮过来毫不客气的将苏妙卿绑了起来,按照以往,府里应该不会有人对她动手才是。 今日再去看这些小厮,倒是都是一些生面孔了。 看样子,江沅回来,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竟是偷偷将人换了,有点意思。 李氏还在骂骂咧咧,苏妙卿就那么瘫坐在地上,看她的模样,似乎是因为这个事受了不小的打击。 她的心中却在冷笑。 梁暖暖现在连个身份也没有,就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也充其量只是个庶子。 一个庶子的长孙有什么稀奇。 等她出生的时候,娘还只是个奴隶。 换另一方面去说,就算梁暖暖怀了孩子,江沅真的会将她抬进来做姨娘吗。 前世她不知道。 但是今生,想起江沅一直躲避的眼神。 苏妙卿明白,恐怕是不会了。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李氏走后,苏妙卿被绑着罚跪在后院。 温缘经过,惊呼一声,但是动作却丝毫不见慌乱。 到这一步,苏妙卿怎么会想不明白。 大抵是自己与柳姨娘不知何时被梁暖暖发现了,所以她也如法炮制,找来这么一个姑娘,想从江赢北方面下手。 这也侧面证明了,当时为什么只说了个大概,说用李氏诱饵,却不说出具体事情。 因为梁暖暖来府里时间尚短,上次的事情江赢北已经严格命令下人保密,所以梁暖暖就算知道曾经发生了一些事情,也不知道里面具体的细节。 她知道的只是李氏和江赢北感情不好,所以在引诱江赢北时用了那么蹩脚的一个理由。 这个事情,当时自己就跟柳曼曼探讨过。 只是,可能梁暖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找了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来家里。 这一个月,温缘虽然表面看着什么都没做,但是已经成功的让江赢北与柳曼曼离了心。 苏妙卿抬眼看她: “怎么回事,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其实苏妙卿一直很奇怪,按照李氏的性格,就算是与江赢北离心,也注定不会允许温缘这样的人在府里长住。 她对李氏来说,相当于一个定时炸弹。 可是这一个月,苏妙卿却发现,李氏对待温缘,竟是一个视而不见的态度。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 也肯定时,温缘在某些方面,与李氏达成了共识。 两个人交合的弧线。 看来,就是梁暖暖。 “上次,将梁暖暖从柴房放走,肯定也有你的一部分功劳吧。” 温缘不置可否,只是看着苏妙卿这落魄模样,挑挑眉毛: “夫人一直是聪明人。” “不过,你现在知道这些也晚了。” “大夫已经到了,将军似乎十分看重这个孩子,现在正在前院震怒呢。” 温缘叹口气: “夫人,虽然没有跟你正面交手,但是看来,这次你输了呢。” 看她有些得意的模样,苏妙卿笑着叹口气。 所有说,这个年岁的姑娘大多都很容易得意忘形。 温缘是苏妙卿遇到这么多人里面,比较聪明的。 但是,只要看到一点苗头,立马就会原形毕露。 想起今天早上柳曼曼那顺从的模样,苏妙卿抬头看天。 究竟,是谁的胜利。 还说不定呢。 没一会,从前院来了人。 他们押着苏妙卿到了前院,刚踏进去,便听到李氏哭嚎的声音。 “我的孙子啊!我的孙子啊!” 她坐在院子里,从她身后的门里许多人进进出出。 江赢北也回来了,看着苏妙卿脸沉了沉: “你看你干的好事!” “从前沅儿娶你进门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恶毒的女人!” 被江赢北这么一骂,李氏也注意到她,冲上前一把抓住苏妙卿的领子: “快说!是不是你那碗补汤里放了什么!你到底放了什么!” “没想到你竟然用这么龌龊的手段给我下毒!我上次的毒一定也是你下的!一定也是你下的!” 李氏接近疯狂,歇斯底里的冲着苏妙卿喊,引起许多人瞩目。 这女人是越来越疯了。 不过,她但是罕见的聪明了一回。 “婆婆口口声声说是我下了药!到底有什么证据!那补汤相公也喝了!他怎么都没事!” “都是一锅出的,婆婆怎么独独怀疑我!” 第84章 流产 “你还说!” 李氏大骂: “大夫都说了!是吃的东西有问题!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 “母亲!” 李氏纠缠不休的模样将在里间的江沅也吸引出来。 他冷声道: “现在大夫在诊脉,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李氏抓着江沅哭: “暖暖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因为她才流了的!那可是我第一个孙子!” “她肚子不争气!还不允许别人生!哪有这种天理!” “沅儿!沅儿!休了她!休了她啊!” 被李氏不断摇着,江沅那本就烦躁的心里更是一团乱麻。 他在战场不经常往家里寄家书,与梁暖暖充其量也只是一夜春水,所以到后来,梁暖暖给他寄了无数信时,他都只觉得烦。 正是因为如此,把错过了梁暖暖的求救,已经里面的那一句: “给你个惊喜。” 这次回京,其实也是因为梁暖暖好久没再送信来,他打心底觉得烦,可是苏妙卿不给他寄,他平淡接受,梁暖暖也突然消失,反倒是让他感觉少了什么。 江沅自己也没想到。 当时抱着梁暖暖在他怀里,她说她怀孕的时候,自己竟然下意识的想跑。 当时江沅的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当时苏妙卿嫁给他时,他所说的要一生一世对她好。 那半天自己太激动,如今抬眼对上的正是苏妙卿身上的勒痕,和那破烂的衣服, 江沅想到,早上的时候,苏妙卿也是在街上摔了一跤,出了那种事情。 一股莫名的愧疚感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母亲,你不要胡说八道,那碗汤我也喝了,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妥。” “现在大夫也并没有找出其中原因,先不要急着下定论。” “你到现在还向着她!她可是害死了你的孩子啊!” 李氏睁大眼睛道。 这个时候,李大夫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叹息一声,行到两个人的身边。 “怎么样,李大夫!我的孙子怎么样!” 李大夫看了眼李氏,眼里有些复杂: “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梁姑娘目前还在昏迷中。” “依我们几个大夫商讨,有些事情还是想问问老夫人。” 李大夫犹豫一会: “今天喝的补汤,里面是不是带有人参和当归?” 那碗汤不是李氏喝的,所以当李大夫问的时候她一时哽住。 在她身后的苏妙卿点头道: “那补汤是我命人熬给相公喝的,人参和当归都有补气血的功效,所以我才让人炖了这么一碗汤。” “而且,最近婆婆大病初愈,我也想着给她补补,所以加了一些枸杞,是有什么不对吗?” “夫人精通药理,对于刚从战场回来,受伤的将军来说,人参和当归都是很好的补药。” “但是,梁姑娘这胎大,如果老夫没诊错,这之前几月,梁姑娘应该一直以素为食,身体常年缺营养,如今突然喝这么补的汤,母体不适应,孩子也难以承受。” “两个极端的情况下,便出现了流产的现象。” “婆婆。” 苏妙卿小声道: “我没想过,您会将那补汤给梁暖暖喝,再者说了,您怎么将她藏起来呢。” “我以前并不知道这是夫君的孩子,您完全可以告诉我,没必要将她藏起来,她先是跟着您吃了几个月的素,再喝这汤肯定是不行啊。” 被几人这么一说,李氏这才反应出来,这之前那几个月,一直吃素对梁暖暖有多大的影响。 “若是早知道您把她藏起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给您这碗汤的。” 苏妙卿说完,几人都愣了愣。 “又是你?!又是你干的好事!” 江赢北暴怒,对着李氏就骂了起来: “你为什么非要给她喝这个补汤!难道一点常识都没有吗!” 李氏也被江赢北骂愣,呆呆的说: “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想将这些补汤全部给我孙子喝我也没错啊,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她说着说着呜咽的哭了起来,再也没有之前那副强势的模样。 “哎,婆婆,你这又是何苦。” 苏妙卿摇摇头,看了江沅一眼闪到一边。 “看您这么哭,我心里真不是滋味,上次您这么哭还是……”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苏妙卿猛然住了嘴,江沅心一跳,仿佛抓到了什么重要信息。 而江赢北却是冷笑出声: “哭?你还有什么脸在沅儿面前哭!” “你与人私通闹得满大街人尽皆知!让他脸面丢尽,如今还害了他的孩子!你才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人!” 整个院子里落针可闻。 “爹……您说……您说什么?”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苏妙卿的目的达成。 她看着发愣的三个人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李氏将自己绑在院子里,本不想让自己参与这个事情,可是江沅却命人把她押了过去。 也幸亏如此,否则自己还看不到这出大戏。 往后的事情,可就不由她管了。 回到院子后,苏妙卿一身疲惫。 小蝶和绕玉给她烧了水让她洗澡。 夜半十分,她也终于歇了会。 “小姐,小姐……” 睡梦之中,小蝶悄悄又把苏妙卿叫了起来。 而她的肩头,落着一只小小的,白色的小鸽子。 “小姐,这只鸽子好像在找你。” “它不断在你窗前扑通,一直去撞窗柩,奴婢看它这样也不是办法,就想着给小姐你说一说,您看……” 那只鸽子异常眼熟,歪着头看着苏妙卿,又扑棱着翅膀飞到苏妙卿的踏上。 “无事。” 苏妙卿的声音还透着浓浓的疲倦,叹息一声: “只不过,以前都是这小鸽子自己来,如今,倒是带着正主来了。” 她说完,披了外衫起来,让小蝶先去休息,自己则是独身走到了院子中。 秋日的外面总会有一些风,还夹杂一些冷意。 苏妙卿看着院子里那棵树,喟叹一声: “我都出来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耍花样。” “你这个人啊,再这么多花样,下次就不见了。” 她说完,从天而降一袭银色衣袍。 第85章 相见 那袍角在月光照耀下似乎闪出一些光点。 他迎光而降,面容被月光镀上一层暖光。 眸子里似有千山万水,犹如从天而降的神只一般,降落到苏妙卿身旁。 “你这丫头,脾气倒是大的很。” “那将军可以去问问,换做哪个被骗了好几次得知真相还有不生气的?” 苏妙卿斜瞪他一眼。 这人也贼坏心眼,明明跟自己见了好多次面,却次次都在隐瞒自己的身份。 虽然他身份特殊,苏妙卿也表示理解,但是…… 她珉珉嘴,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今日,你斗篷那个模样,去面圣的时候,没被苛责吗?” 听闻那斗篷是出征时,圣上亲自为他披上,寓意劈风斩浪。 没想到,刚回来,就被谢湛撕开给她包扎脚腕。 苏妙卿心里有些忐忑,头也低下,下一秒,那熟悉的斗篷突然环住她的腰,她没想到,谢湛竟然将这也带来,还未惊呼,身形便被他带着一跃! 时间恍惚,再睁眼她已经被轻轻放到了院子里那棵槐树下。 白色槐钱幽幽晃着,周遭围绕着十分清淡的香气。 苏妙卿愣了,她看着身下的树枝,以及那些随风晃动的树叶。 “你方才……就是坐在这里……” 她微微阖下眸子,手指摩挲着那树枝。 前世今生,这还是她第一次做出这么没规矩的事情。 对于前世的自己来说。 上树这种事情,根本就从来不敢考虑。 她是主母,是江夫人,却唯独不再是她自己。 “天天眉头翘着,也不知道小小年纪,担心的事情怎么那么多。” 谢湛道。 苏妙卿抬头看她,虽然谢湛如此说,但是那月光色的风一吹,还是把他眼底那抹阴郁吹的更深。 想想初见时他被追杀,倒在自己腿上时那苍白的面容。 是啊,这个世界,有谁能说谁啊。 两个人就那么谁也不说话。 明明已经想好,再见面,她有很多想问谢湛的事情,可是再见面时,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腰间还缠着那通红的斗篷,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比早上看来还要红上许多。 她突然反应过来。 从谢湛回来,到现在,不管是给自己包扎,还是方才将自己拽上树,都没有直接触碰过自己。 苏妙卿一瞬间的失神,脑海中突然响起那时候在巷子里,她一巴掌拍到谢湛的手上道: “无礼!我已经成亲了!” 原来是这样…… “你真是奇怪。” 她喃喃道: 在谢湛没有反应过来时,突然凑近他。 少女温热的呼吸咫尺可近,周身的香气将两个人围绕。 谢湛心跳乱了一拍。 就算在战场上征兆多年,风吹草木一点动静都能让谢湛夜里睁眼。 方才她的凑近,自己竟然没有察觉。 少女的眸里,如谢湛初见她时一样。 风雨掺杂,乌云密布。 像是风雨预来时的平静,又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沉寂。 从里面,夹杂着所有世间万物。 而也正是那黝黑的眸子,映照着谢湛自己的倒影。 他心跳越发快,像是被敌人猛然扼住了咽喉,又像是被无数的春天花朵包围,让他无所适从。 谢湛移开眼睛,不着痕迹的红了脸: “你觉得我是谁,我便是谁。” “或者是……” “在你眼里,希望我是谁。” 那股暧昧悬溺的气氛让苏妙卿也慌了一瞬,她立马抽身,眼神也别了回去。 “咳……” “不管是阿湛,还是谢湛……” “总归,不是半夜突然到人家院子里突袭的登徒子罢了。” “你这……” 谢湛作势抬头,接着缓慢放下,无奈道: “臭丫头。” 大抵两个人都有许多话要说。 可是最终的,却是谁都没有说话。 就那么静静坐着,坐了很久很久。 天蒙蒙亮的时候,趁小蝶和绕玉还没醒,谢湛将苏妙卿送回了里间。 他看着苏妙卿熟睡的脸,似乎想伸出手替她抚抚额上的碎发。 到一半时,手突然停住。 他无奈笑了一声,将手放下闪身离去。 自己终究是越界了。 回到府里,谢行舟已经在门口等待。 他倚在门框上,像见鬼一样看着从外面走来的谢湛。 就那么直勾勾看着,看他身上的树叶,和那衣服上带的风霜。 “兄长……你……” 谢湛看他一眼,进了侯府大门,而谢行舟就那么跟着他,眉眼从他身上流连。 他看着他更衣,看着他梳洗,看着他进自己房间。 谢行舟那看鬼一样的眼神一直就没有停下来过。 直至谢湛抬眸准备关门时,挡住了谢行舟的道路。 “怎么?睡觉也要跟着看?” 谢行舟死死盯着谢湛,最终从他肩膀上慢慢捻下来一根女人的长发。 他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的抖起来: “兄长,你……你……你……” 那眼里似乎含着泪光: “虽然知道你在战场上一定憋坏了!但是不能一回来就去逛花楼去找女人吧!” “兄长!你这样我一定会告诉姑姑的!一定会的!!” 看着谢行舟苦大仇深一脸痛苦的模样,谢湛捏捏眉头,淡淡吐露出一句: “滚。” 接着,谢行舟面前的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 谢行舟摸摸鼻头,颤抖的捧着那根头发失魂落魄的走了。 待到下午,谢湛将将起来用餐。 而谢行舟哭红了眼睛,坐在谢湛对面,看谢湛正淡定的喝着粥,半晌终于憋不住,小声问道: “兄长,你……你处理好了吗?” 谢湛没有抬头,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 “处理什么……” “处理那个女人啊!” “你一定要好好注意!不能让她怀上你的孩子啊!那可是侯府长子啊!!” 谢行舟拍桌而起,一脸气愤。 谢湛:…… …… 经过了一天一夜,梁暖暖终于稳定下来。 她保住了性命,也醒了过来,不过孩子却是流掉了。 而且按照李大夫的话去说,梁暖暖体弱,再想怀上下个孩子不容易。 江沅在梁暖暖那里守了她一天一夜,终于在将近中午的时候,他来到苏妙卿院子里一起用午膳。 第86章 休了我? 他守了梁暖暖一天一夜,如今满脸带着疲惫。 苏妙卿给他舀了一碗鸭汤放到他面前,神情淡淡: “你来我的院子,难道梁姑娘没闹吗?” 闹?自然是闹了。 江沅心乱如麻。 可是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有些担心苏妙卿这里的态度。 “卿卿,你听我解释。” 苏妙卿规矩坐好,抬眼看江沅: “好,你解释。” 他没想到苏妙卿这么干脆,但是转念一想,从昨天到今天这些事情都来的很突然,看来苏妙卿已经接受其中的一些事情。 想到这里,江沅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是我从战场捡到的孤女,看她可怜,便收留了她一阵。” “你也知道的,战场凶险,我一直拿她当妹妹,所以就将她送回京城……” “我以为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所以。” 苏妙卿若有所思: “夫君说的,拿她当妹妹,意思是,在战场之上与她灯火通明,又用计将她送到京城,想让她混进江府?没想到她竟然怀了孩子,而这个孩子,也这么巧在你回府之时流掉了,夫君是根本没想到这个意外,是吗。” 江沅脸色有些难看: “卿卿,我们毕竟刚成亲,我怕你接受不了她,这才……” “刚成亲?” 苏妙卿冷笑: “原来夫君也知道我们刚成亲啊!” “刚成亲你便去了战场留我自己一个人在府里!” “刚成亲,你便在战场上收养一个孤女还搞大了她的肚子!” “刚成亲,你就跟她,跟所有人合起伙来骗我!” 她的声音大了许多,整个人看着十分愤慨: “江沅,你若是好好跟我说,我可能会把她迎进府里,等你回来再做定夺。” “而不是认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让她来府里做下人,甚至怀孕了我还以为这是外面哪个男的野种!” “你们若是早不瞒着我,早让我知道,我何曾会在外面落下这么难听的名声!” “夫君!你可知!梁姑娘如此模样!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跟婆婆!” 江沅鲜少见到苏妙卿这副模样,他微微皱眉,声音也冷了下来: “我之所以做这些,是因为怕你会多想,就算我与暖暖可能是有一些无心之失,那也并非我本意,战场之上,本就杂乱,这些事情,又怎会在意。” “更何况,我本来打算的就是,将暖暖送回来,等我回来,会认她做个干妹妹,卿卿,你的位置还是不会变……” “你根本没想到,她怀了你的孩子对吗?” 听到江沅这些话,苏妙卿都被气笑了: “江沅,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的本质其实就是一个自私自利,既要又要的男人!你一直觉得你是在为我为梁暖暖,其实你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自己罢了!” “你说够了没有!” 江沅砰一声拍了桌子站起来,双手紧握着,似乎动了极大的怒气: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说三道四!” “我才知道我不在府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苏妙卿,我娶你回来做江府主母,而你是怎么做的?!” “这江府都被你给毁了!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传江府的吗!” “苏妙卿!你扪心自问!这主母你做的好吗!” 苏妙卿一瞬间的愣神。 如果前世的自己,听到这些指不定会有多难受。 可是如今再听,她的心里只有麻木,甚至想把面前的人千刀万剐。 “也好。” 她的神色突然淡了起来。 “怕是梁姑娘正在等着夫君过去,现在她身子不爽利,我也不多留夫君,夫君快些过去吧。” 说完,苏妙卿站起身来,开门让江沅出去。 被人下了逐客令,江沅不好多留。 他看着苏妙卿,神色阴狠: “你最好想清楚,你现在的生活是谁给的。” “不要再做这种不知好歹的事情,卿卿。” 说完,他将门摔的震天响。 一旁伺候的小蝶终于忍不住愤愤道: “小姐,他真的太过分了!” “回来以后,做了这种事情不向着小姐也就罢了,怎么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江府要不是小姐在撑着,早就已经……” “好了小蝶。” 苏妙卿淡淡道一句: “鱼咬饵了,有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 自从梁暖暖发生了这事以后,一家人几乎全呆在梁暖暖这里。 苏妙卿像是被与世隔绝了一般,院子里的下人也在李氏的示意下逐渐变少变少。 秋老虎格外沉闷,稍微醒一会就会被闷出不少汗来。 苏妙卿在院子里打了一会小扇,绕玉急急忙忙的从外面进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 她把院门关上,脸上还有并未消退的惊恐: “夫人,方才奴婢去前院送上次绕金姐姐给我的帕子绣样,偶然间听到,在梁姑娘的院子里,夫人和姑爷正在一起用餐……” “他们似乎在争吵,奴婢就在跟前听了听,没想到……” 绕玉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犹豫,最后在苏妙卿的注视下,极其小声道: “没想到,他们正在商量,要把夫人……要把夫人休了!” “什么?!” 比苏妙卿更气急的是小蝶! “他们怎么敢!怎么有脸说这种话,要不是我们小姐,他们,他们……” 她一边说着,竟是赌气一般的坐在椅子上来说抹眼泪。 “你急什么。” 苏妙卿将扇子放下,缓缓起身: “走吧,去看看。” 而桌上,李氏正拍拍江沅的手,苦口婆心道: “也不是让你真休了她,你把休书给她,吓唬吓唬她。让她知道咱们江府到底是谁说的算!” 江沅眸光沉沉,没有说话。 回府这段时间,他敏锐感觉到,苏妙卿已经不受自己掌控。 正当他考虑这个事情的可行性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巧笑: “怎么?这两天没见到,夫君竟然厌弃我如此,直接要休了我?” 江沅和李氏齐齐一惊,只见苏妙卿慢悠悠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不过,在休我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两位。” 第87章 和离 苏妙卿环顾两人一圈,李氏冷笑,神色十分得意: “你怎么说都没有用,平日里我儿不在,你在府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如今他回来了还不知悔改,竟然将我的大孙害死。” “婆婆。” 苏妙卿提醒道: “这孩子不是被我害死的,是被您害死的啊。” “若不是您给梁姑娘灌那碗补汤,又怎么会有如今这些事情?” “况且,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你竟然想让相公休了我,当真冤了我了。” 听苏妙卿这么说,李氏以为她怕了,心里得意更甚: “若我执意要休了你呢?” “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安安稳稳,不再惹是生非,并且给我添几个大胖孙子,我可以允许你留在江府,你最好安安分分的。” 说这话时,李氏的目光极其阴狠。 苏妙卿直觉好笑。 添几个大胖小子? 后院的猪下崽也没有这么快啊。 她摇摇头,笑了: “婆婆当真以为所有人都如你一样,怕被丢弃吗?” “当时公公给婆婆休妻书的时候,婆婆求我救你可不是这幅模样。” 听苏妙卿聊以前的事情,江沅脸上有些不好看。 上次江赢北恼怒之时,已经将所有的事托盘而出,江沅毕竟刚回来,知道这事时,难免会感觉脸上无光。 近几日,他已经不准别人再说这个事情。 但是江老爷的疏远,和李氏时不时垂泪的模样也让他十分焦躁。 特别是休妻书这件事,万一外界知道,他一个将军,母亲竟是被差点休弃,他的颜面将荡然无存。 “苏妙卿!你别欺人太甚,我……” 江沅刚要开口,话头被苏妙卿抢去。 她冷冷一笑,从袖子中抽出一绢章。 那绢章,正是上次诗会,她从公主那里得来的奖品。 “公主口谕。” 在苏妙卿念出来的时候,江沅和李氏齐齐一愣。 江沅率先反应过来,拉着李氏跪下低头。 “口谕?你怎么……你怎么会有公主口谕?” 李氏不可置信喃喃道。 苏妙卿没理会她,继续念道: “江家新妇苏氏,德才兼备,诗举之才。” “尤受本公主喜爱,今日诗会承本公主口谕,特给苏氏女一道特批。” “江家少将军战场杀敌,她新嫁之妇独守空房已属不易,望将军归来好生怜惜。” “如若做出伤害欺骗苏氏之事,本公主特批,允以苏氏单方面和离。” 而那绢章后面,一个大大的公主印已然十分刺眼。 苏妙卿轻轻将着公主绢章交到江沅手里: “夫君,现在不是你休了我,而是,我跟你单方面和离了。” 这一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将江沅从愣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一把拉住苏妙卿: “等一下!等等!卿卿,你听我解释……” 如同李氏所说,他方才说的休妻,本意就是想吓吓苏妙卿,并没有打算动真格的。 他刚回京,一切要以自己的名声为重。 “卿卿,我……” “夫君。” 苏妙卿淡淡甩开他的手,冷冷看他一眼: “我且问你,梁姑娘之事,对我而言,是不是伤害,又是不是欺骗?” “我且再问你,当时让我来京城与你一起,是不是你曾承诺,要始终爱我一人永不变心?” “我问你,是你说不会纳妾,永远只有我一人。” “我问你,是你说不会爱上别人,更不会背叛与我。” “我问你,是你说会珍重我,爱护我,永远对我好。” “夫君,我问你。” 我问你,这几年的等待究竟是什么,让我换来最后的结果。 我问你,为何要那么对我,为何要辜负于我,为何要伤害于我。 为何让我经历地狱,孤零零的死去? 我问你。 我且问你。 江沅。 我永远恨你。 苏妙卿心底有惊涛骇浪,不断拍打着她心底的崖口。 她本以为,等江沅回来,自己还能再等上一等。 这个男人至今为止都没在她的手里吃过亏,这让苏妙卿心里也十分不平。 她对江沅的恨,比对任何人都深。 深到想扒他的皮,吃他的肉,饮他的血! 可是也是这次事情让她深刻意识到。 自己如果一直在江府,那么始终会任由江沅摆布。 她不愿这样,更不想这样。 但是这世道便是如此。 压迫女子,让所有女子都被那细线高高提着摆布,让她动不得,喊不得,因为这是一个主母的命运。 如前世的自己一样。 荒草萋萋,难以养她心中枯木。 苏妙卿终于决定离开江府, 只有自由身,才能对江沅,施以百倍千倍的奉还! 她敛了眸子,从江沅的眼里,她看出了慌乱,看出了不解,也看出了一丝疑惑。 大抵,疑惑的是她竟然如此绝情。 疑惑的是她突然的冷漠和决然。 她说: “江沅,你我夫妻就到这了。” 剩下的,便是那滔天之仇,慢慢报了。 她没有理会还在呆傻中没有回神的两人,到了院子就开始吩咐小蝶和绕玉给自己收拾东西。 柳曼曼也在这时候拜访。 她的伤口经过几天的将养已经好了许多,看到小蝶和绕玉正在收拾东西,愣了愣,随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露出释然的笑。 “恭喜你,要离开了。” 苏妙卿淡淡点头: “江沅已经回来,他在这里,我将处处受制,这样并不妥当。” “我需要尽早离开。” 她抬眼看向柳曼曼: “住所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你呢,要跟我一起走吗?” 柳曼曼几乎没有迟疑的摇了摇头。 “前段时间,江赢北对那温缘疼爱之时,我也抽出了许多空子。” “那几天我也没来得及跟你去说。” “不过……” 她的眸子闪过一丝一闪而过的疼痛,慢慢捂住胸口。 从眼里,突然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我从他院子柴房的旧箱里,找到了我妹妹给我寄的信!” “那信上,一封封,一页页,都是在写着……” “姐姐,我好疼……” “姐姐!快来救我……” “姐姐!姐姐你在哪……” 柳曼曼悲痛的哭了起来,不断的捶打着自己的心口。 第88章 不识好人心 这种至亲之人的言语尤其让人心疼。 如同前世的苏妙卿。 在最后一年时,苏老爷病重。 她一直想回江南看看。 可是,李氏总是借口拴着她。 从江南寄来的信一封多过一封,那老人已年过花甲,却在这个年纪,给她写了一封又一封的: “女儿,何时回来。” “女儿,爹想你了。” 她屡次提出要回江南,却都被李氏找来周围邻居,指责她不忠不孝,指责她不赡养自己,想逃回江南,甚至还将她囚禁。 尽管她不断的对着李氏磕头,说着: “婆婆,求求你让我回去看看,婆婆,求求你!” “婆婆,我想回家去看看,求求你,求求你……” 她的头在地上磕出血来,当时寒冬,刺骨的冷意让她周身不断颤抖。 她被人拉了下去,锁在了柴房。 可是她只不过想回江南,看看自己的爹。 后来,那家里的信再也没传来过。 苏妙卿等的焦急,也并没有与李氏再去说,趁出门买菜之时,找了个马夫逃回了江南。 这一回去。 她什么都没有见到。 只见到了一片镐素,四处都是恸人的白。 众多女眷的哭声从堂里传到街上。 里面有丫鬟,有小妾,有姨娘,唯独没有她这个亲生女儿。 苏妙卿愣了。 当时的她踉踉跄跄的跑进了灵堂,却被平日里最疼她的哥哥打了一巴掌。 那俊秀的青年瘦了很多,如今只是红着眼眶,抖着身子,让她滚。 滚出苏府,滚出江南,再也不要再回来。 他说: “爹一直一直在等你。” 他说: “你算什么女儿!” 他说: “苏妙卿!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接着,她便被赶出了苏府。 苏妙卿还记得,那天阴雨天,月挂枝头,打更声响。 她跪在苏府门口,磕头磕的头破血流。 那一刻她无比期待世上有鬼,如果苏老爷的鬼魂能来看看她,甚至于,来打她,都好,都好啊! 可是,那一夜。 她淋透了衣衫,淋湿了发丝,哭哑了声音,也晕倒在雨里。 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她在苏府的外院醒来。 简易的房间里,有一张榻,一叠干净衣服。 以及,一沓大额银票。 往事重现仍旧历历在目。 如今柳姨娘声嘶力竭的模样像极了自己当时。 当时的她什么都没拿,就那么失魂落魄的回了京。 还被李氏和江赢北,好一顿罚。 但是再疼,再苦。 她也都过去了。 “一切,都会好的。” 苏妙卿红了眼眶,抓住了柳姨娘的手。 “这次,你如此顺从要替他顶罪,相信近几日,江赢北不会再被温缘骗过去,你要抓紧时间,报仇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而这几天,他一定会对你很好,曼曼,你也千万小心,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计划,但是凡事还要以自己为中心,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可是。 苏妙卿说到这里自己都感觉到好笑。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她何尝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满心满眼都是复仇呢。 “我自己有数。” 柳曼曼道。 不得不说这柳曼曼也不是简单人物。 苏妙卿了解江赢北用了三年,而柳曼曼了解江赢北,只用了几个月。 她深知,如果那时候柳曼曼挣脱或者害怕,都会把江赢北推得越来越远。 江赢北喜欢顺从的女人。 但是他缺少的,是既真心,又顺从的女人。 而柳曼曼这次,恰巧扮演了这种角色。 那温缘确实新鲜,但是不管是她还是梁暖暖,都不是有耐心的人。 这样一直吊着江赢北,他的耐心可没有她们两个想象的那么多。 又嘱咐了柳曼曼一些事以后,两个人分开。 下午之时,苏妙卿就寻了马车先搬了一些东西走。 在跟马夫对货的时候,两个人正好遇上了从门外采买来的温缘。 她买了一袋红豆,还有一些糯米。 其余另外的养颜之物更是数不胜数。 差点忘了。 她还要给安阳郡主准备解药呢。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苏妙卿把她买的东西都看了一遍,笑道: “最后的忠告,温姑娘,最好在里面准备一味京城玫瑰。” “京城玫瑰?” 温缘皱了眉头: “京城的玫瑰开的极小,而且颜色也非常暗淡,胭脂铺子都不用京城玫瑰。” “更别说药用,那玫瑰本就没有药用功能。” “夫人。” “这可是关于郡主的事情,一定不能马虎,再者说了,您真是江南人吗?” “玫瑰跟蔷薇的用处,您肯定能分清吧。” 苏妙卿挑挑眉不再说话,继续跟马夫对货。 她也是好意提醒,本就不奢望温缘能采纳,换一种说法,温缘或许还觉得自己在害她。 见苏妙卿不搭理自己,温缘冷笑一声离开。 反正与自己也没有关系了。 那铺子本来就已经被自己送给了江赢北,如今她即将去江沅和离,这些事情也不归自己管了。 下午的时候,李氏和江沅罕见的一同来到苏妙卿的院子。 李氏的脸憋的有些红,似乎有些话想说。 这副模样,倒是与这几天的李氏不太相符。 以前江沅不在的时候,自己在表面帮李氏许多,她也仿佛什么都依靠自己。 所以外面传言都是,她是与婆婆李氏站在统一战线。 如今,江沅一回来,李氏就原形毕露了。 “卿卿啊。” 她换了一副笑脸,如往常一样对苏妙卿讨好的笑: “今天,我跟沅儿说的话都是气话,你别介意……” “真是的,你有公主的和离书不早去说,你看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沅儿惹你生气。” 她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打了江沅两下。 江沅低着头,半晌以后,拿出来一方正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根,海棠玉簪。 记忆瞬间被拉回一年的海棠花海。 彼时的少年身形瘦弱,送出那根海棠簪子时却罕见的红了脸。 海棠花的红映照在两个人的眼底。 那人说: “卿卿,嫁我。” 一股凉意从苏妙卿脚下直接窜了上来! 她红了眼,一把将那簪子打到地下! 第89章 以情 “江沅!你无耻!!” 苏妙卿破口大骂,那簪子掉在地上断成两截,被摔了个粉碎,如她们的感情一般。 她的心上像被重锤狠狠砸下一般,那巨大的疼痛让苏妙卿无法呼吸。 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用以前的感情再去要挟她? 那些被折磨而醒的深夜大汗淋漓。 她始终难以忘记,被掳走的那一夜,她几乎是哀求着,祈求着,她说: “求求你,放过我。” “求求你,别再继续了。” 她喊: “江沅,我是你的妻,你不该这么对我!” “江沅,我是你的妻啊!” 可是那一声声终究湮灭在那浓黑的夜色里,无人听从,无人理会。 那些仅有的感情早就在那些夜色里被揉碎了。 一地的碎簪七零八落。 空气静了一静,谁都没想到苏妙卿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在李氏眼里,她虽有自己的主意,却也是一直乖巧。 当即便黑了脸: “给你脸你不要!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这是宫里的东西,你这个蹬鼻子上脸的贱人!自己做错了事情,我与我儿已经不打算与你深究,如今竟是做出这等子荒唐事!” “你当真是反了天了!这么好的东西你肯定八辈子都没有见过!” 她一边说,一边心疼的蹲下将那些碎钻全部拢在一起。 见她这种小家子气的模样,苏妙卿笑了。 御赐之物有什么稀奇。 她们苏家三代皇商,这些东西在府里她根本不看第二眼。 也只有她,傻到被江沅一根银簪打动。 她抬起头直视江沅眸子,就那么望进他最深的眸子里。 这一望,让江沅身上抖了抖。 他看着那根簪子出了神。 好像确实有什么东西远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江沅,我已经不是当时。” “你也不要妄想再用这根簪子去做最后的努力。” “崩溃我喜欢海棠,可是现在我觉得,海棠花终究太红了。” “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 江沅愣在原地,在苏妙卿转身回去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拉了一把。 却终究抓了个空。 很多东西已经破茧,飞上天空以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李氏和江沅被小蝶赶了出来。 李氏心中不爽破口大骂: “简直是不识好人心的东西,这种女的不要也罢!” “我呸!儿子!休了她,娶暖暖!暖暖可比她听话多了!” “她以为她是谁,嫁妆都已经没了,还在这里作威作福!” 江沅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不过下午的时候,李氏就绷不住了。 那成箱成箱的嫁妆从隔壁院子里不断往马车上送,因为是和离,女方有权带走自己的嫁妆,苏妙卿收拾的干净跟他们一起整理了一会。 而李氏只是傻眼等在门口,突然抬高了眉毛,也提高了音调: “什么意思!你的嫁妆不是都拿来去赎老爷了吗!这些是什么!” 她冷不丁的反应过来,突然炸起: “你骗我!你骗我!” “你骗我说嫁妆都已经都交出去了!原来竟是自己偷偷藏着!而且还是隔壁的院子!!” 她大叫着,竟是想上前去争抢,那些嫁妆。 马车的车夫都是苏妙卿花重金聘来,一身腱子肉看着十分武威,轻轻一挡便将李氏撞到了地下去。 李氏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 “您这话说的不太体面。” 苏妙卿淡淡道: “我的嫁妆贴补不贴补,其实也都是我的东西,就算我现在说,是当时县老爷良心发现,又送给我了,婆婆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谁都没想到,苏妙卿的嫁妆就在隔壁。 当时苏妙卿嫁过来时,所有人都知道,她带了数不清的嫁妆,江府的库房都放不下。 而苏老爷也是很贴心的给她又买了个院子专门放嫁妆用。 成亲以后,李氏曾经想拿到她的嫁妆,却不想很多事情还未开始,江赢北就出了那等事情。 接着便是卖宅子去赎他,当时苏妙卿一直说自己的嫁妆已经用完,所以她也一直没追究。 没想到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李氏身上疼痛,眼珠子却是转的飞快。 她珉珉嘴,也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事情。 当即带了笑脸,凑到苏妙卿身边,轻咳一声: “卿卿啊,这几天都是个误会。” “你也知道,前几天你公公经常给我气受。我心里本来就窝着火,这两天没控制住,所以对你脾气差了点。” 她亲眼看到那些琉璃玉樽和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被搬上马车,心里更急: “你前段时间冒犯我的事,我自然可以原谅你,如果你将这些嫁妆再送回到府里,我会告诉江沅不休了你,咱们仍旧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 一番话下来,苏妙卿自己都笑了。 还需要她原谅自己? 当真不要脸皮了。 “夫人。” 苏妙卿还没说完,大门处突然传来一声愠怒的声音: “你这是在干什么?!” 温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她看李氏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十分烦躁。 更主要的是,那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让她眼花缭乱。 她其实说的没错,她们温府在江南也是一地富商,但是就算把家底掏空,可能也拿不出来这么多。 更何况,里面还有数不清的铺子和地契。 “她既然要走,何必要再去留她!” “夫人你要想明白,心不在江府,怎么挽回都没有用!” “莫要目光短浅,从而给江府招了小人。” 她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 小蝶一边把缰绳拴住,看温缘这模样笑了: “温姑娘真是为江府着想,这还没过门呢,就一口一个江府一口一个江府喊着。” “知道的觉得温姑娘是客人,不知道的倒是觉得温姑娘才是这江府的女主人呢,管的也太宽了。” 方才的话的确有点宣示主权的意思,温缘一时心急自己也没斟酌,当下便慌了,看向李氏: “李夫人我没那个意思。” “有没有那个意思,温姑娘自己清楚。” “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第90章 赶走 绕玉平时是个不爱说话的。 规规矩矩也本本分分,也是最近才知道这江府竟是这样对待夫人的。 她是夫人用嫁妆买来的,经过这几天相处,也觉得苏妙卿是个很好的主子。 苏妙卿要走,她自然跟着。 不过对于李氏和江沅怎么对待苏妙卿这个事,她心里还是有恼怒的,当即也回了嘴。 “你……” 温缘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文文弱弱的丫头竟然也在这里讥讽她,不由就皱了眉: “我跟夫人在说话,轮得到你插什么嘴。” “再者说了,你家夫人已经与江少爷和离了,你知道和离是什么意思吗?那就是说,江少爷下个夫人,有可能是梁姑娘,至于……” “你说够了没有!” 李氏啪的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她狠狠瞪着温缘,目光似乎想吃人。 现在知道苏妙卿还有这么多嫁妆,她的想法可变了变,况且刚才,温缘说的那些话让她确实不舒服。 一口一个和离,一口一个和离。 江沅可还没同意和离呢。 温缘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氏。 她知道这个李氏对江老爷身边所有女人都敌视。 可是第一,她还没有实质性的发生什么。 第二,上次救梁暖暖的时候,两个人明明已经说好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竟还是动手。 她晦暗的看一眼李氏,转身回去。 而苏妙卿挑挑眉笑看李氏: “婆婆,真的没关系吗?最近公公可是跟温姑娘走的很近,这样,你也不怕她跟公公告状?” 经过这个事,李氏也没什么兴致,呸了一口,暗骂一声: “狐媚子。” 她瞪了苏妙卿一眼: “就算是公主的口谕,这和离也得去找县太爷批文书,我们沅儿不同意,你就和离不了。” “别想耍花招。” 李氏啐她一口也进了府。 小蝶气笑: “好大的口气,公主的口谕还需要她们同意?” 绕玉为难的看了一眼小蝶,嗫嚅道: “公主的口谕确实不需要她们同意,可是有一点她们说的没错……” “文书确实在县太爷手里,没有文书,和离这个事还是难。” 绕玉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她担忧的看一眼苏妙卿: “再者说了,将军刚打了胜仗回来,夫人就要和离,在外肯定要落人口舌的。” 两个人的对话落在苏妙卿的耳朵里也只是莞尔一笑: “走吧,先把这些东西搬到宅子里。” 其实在拿到和离书的那天,苏妙卿就在外面准备了宅子。 那院子并不大,但是她住正好, 还想等冬天的时候,再回江南看看,所以带的东西也并不多。 这宅子在最城东,与江府算是南辕北辙。 距离远一些,做什么事情都会方便一点。 那宅子这两天苏妙卿刚翻修,到门口时,门口已经伫立二人。 这巷子偏僻,虽四周昏暗却也是难以掩盖两个人身上的光芒。 谢湛和谢行舟怎么在这里? 她缓缓下了马车,抬头的时候正跟谢湛对视。 “怎么,两位很闲?” 谢湛回望她眼里一片清明: “这宅子荒废许久,前段时间突然被人购置,便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心思,没想到,竟是江夫人。” 他缓缓一笑,周围空气暖了几分: “看来最近江府好事将近,这江校尉刚打了胜仗,便买了新宅,莫不是要搬家?” 看谢湛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苏妙卿狠的牙痒痒。 他明明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都知道,却偏偏还要在这里装傻。 “搬不搬家,跟小侯爷应该没什么关系。” 她冷眼上前: “小侯爷,让开,你挡到路了!” “你怎么说话呢!” 一直在谢湛身后贼眉鼠眼的谢行舟听到苏妙卿这样说,冒了头冲她喊道,却在苏妙卿转过头时又像瘟鸡一样躲在了后面。 看着谢湛那古怪的眼神,苏妙卿:…… 她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这宅子是我买的,青天白日的两位小侯爷在我宅子前鬼鬼祟祟,还问东问西,难道不能说吗?” “你……” 谢行舟气急露头。 谢湛看他一眼。 谢行舟又缓缓下去了。 “说的自然是没错。” 谢湛笑笑: “不过,过两天签这宅子的地契转让时,还需要我签名,夫人这么说话真的合适吗?” “你签名?什么意思?” 苏妙卿狐疑的看他,半晌后一个恐怖的想法在她脑子里蔓延: “这宅子,不会就是你的吧。” “对!就是兄长的!” “你买了兄长的宅子还对他出言不逊!我们不卖给你了!不卖给你了!” 终于逮着机会,谢行舟喊道。 他气的脸色通红: “除非你跟我兄长道歉!否则我们就让你无家可归!” 谢行舟像一条炸毛的大狗,这副模样让小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是这样啊,那还有些难办。” 苏妙卿思索一阵,看谢湛一眼: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本以为苏妙卿要服软,谢行舟得意洋洋: “就说了让你跟我兄长道歉,早知道这样你还……” “小蝶,走,把行李签回去。” 一句话,把谢行舟噎了个够呛。 谢行舟可能还不知道,这一招对苏妙卿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说完,她转身便走,谢湛皱皱眉: “等……”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可以等。” 话没说完,同样也被苏妙卿堵住。 剩下的那么些话只能随着苏妙卿越走越远的背影咽下。 “真……真走啦……” 谢行舟傻眼了。 下一秒,他就看着谢湛有意无意看他的那一眼。 这一眼直接让谢行舟慌了慌: “不是,不是兄长!我没想赶她走啊!我没想赶她走……” 他欲哭无泪: “好吧我确实对她有些凶了可是我也没想到她会真走。” 谢行舟追上谢湛的脚步: “我就是觉得她目中无人……” 一边说,声音一边小了下来。 他偷眼观察着谢湛的表情,对面的人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情绪。 可是只有从小到大的谢行舟心里知道。 “兄长,你不会真的对她……” 第91章 内斗 本以为谢湛会很快否决,没想到他只是定定站着,看了一眼谢行舟。 这一眼看的谢行舟心惊肉跳: “兄长,这根本就不行!” 他直接诈起,一把拉住谢湛的袖子: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事吗兄长!就算我们不屑那江家的行事作风和为人,可是你做出这种事,仍旧是让她人不齿,你……” “她和离了。” 没当谢行舟说完,谢湛淡淡一句。 这下轮到谢行舟傻眼了。 “和离?!!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他像是见鬼一般,一把抓住谢湛,手越来越用力眼眶甚至都要红了起来: “兄长你跟我说实话,她和离……她和离……是不是因为你……” “是不是因为你从中作梗,所以害的她和离!兄长这不行啊!” 谢湛:…… 怎么说呢。 他其实有时候感觉自己这个弟弟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从小他也问过夫子,人家说谢行舟顶顶聪明,天作之才。 “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去问姑姑。” “这个和离,是她自己的决定。” 说完这些,谢湛便走了,留下谢行舟一个人思考许久。 自己的决定…… 不会是要和离了嫁入侯府吧?!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 不行,绝对不行! 一个和离之妇如何能当起侯府的当家 可是耐不住自己兄长喜欢,他又有什么办法啊。 谢行舟欲哭无泪,只能跟上谢湛的步子。 …… 回府以后,苏妙卿只感觉一身的汗。 她刚进府,便看到温缘捂着脸,脚步匆匆的往南边去。 想想那边的住所,苏妙卿了然。 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温缘是梁暖暖找来的帮手,不过两个人在她面前还算隐晦。 如今她公然去梁暖暖的院子,看样子是被李氏今天的那一巴掌气急了。 不过,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走吧。” 苏妙卿伸了个懒腰: “回去补个回笼觉去。” 苏妙卿刚走,温缘后脚就到了梁暖暖的院子。 她捂着脸,眼眶通红。 一屁股做到梁暖暖的身前。 经过这几日的将养,梁暖暖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她虽然小产,但是因为大夫说她是易孕体质,所以这两天李氏给她送的补汤也没断过。 她一边喝着人参,抬眼看温缘: “怎么?在哪里受委屈了?” “江赢北?” “怎么可能是他!” 温缘高声道: “是李氏!李氏!她竟然在大街上当众甩了我一巴掌!我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温缘一说,梁暖暖就知道什么事。 今天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当即安慰道: “你也得体谅她,毕竟你今天在街上,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左一口和离右一口和离,让外人听了什么想法。” “那么多人在那,这和离她跟江沅都没想法,你这么说不是让她们下不来台吗?怨不得你挨这么一巴掌。” 一番话说的温缘哽了哽。 “就算是这样,她对那苏妙卿低声下气的模样我看着就生气。” “这和离书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都是公主口谕了,她还在这里想着挽回,什么脑子,我提醒一句还有错了?” “更何况,苏妙卿根本也没想搭理她的意思……” 她顿了顿: “用了的时候,跟我约定井水不犯河水,不用的时候,便对我动手,这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 梁暖暖看着她,眼里的光一闪而逝。 “你不如去找那江赢北试试。” 最近江赢北又重新与柳曼曼走的近了起来,两个人天天着急也没有什么用。 既然如此,这也是个机会。 “总归江赢北现在跟李氏是离了心,你不如用这个理由,彻底打破跟江赢北中间的那条线,也把他握在手里。” 听梁暖暖这么说,温缘有些犹豫。 如今真是要走到那一步,她反而有些不安。 她一直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是最珍贵的,所以从来跟江赢北也保持距离,但是也带些有意无意的勾引。 “当然,这也得看你自己。” 梁暖暖道: “这几日,他与柳曼曼走的又近了起来,若真是培养出感情了,到时候等江赢北跟李氏和离,这当家主母的身份,恐怕不由得你去做。” 温缘一愣。 她与梁暖暖在战场其实就相识。 当时的她作为军妓,在梁暖暖进花楼之前已经攀上一个小将军。 后来梁暖暖来到京城,她也因为被那小将军原配驱赶,不得已到了京城。 两个人再次相遇,几乎是一拍即合所以开始合作。 如今,若是再不好好把握,恐怕这座大山自己又要失去了。 因为有很多教训,所以温缘几乎当下就下定了决心。 她目光坚定起来,站起身来便回去收拾。 下午的时候,温缘换上一套乳白色萝裙,这裙子正是江赢北初见时她所穿,这个颜色衬她皮肤雪白,更加让她显得楚楚可怜。 到了江赢北院子时,温缘整理了一下妆发,却没想到,刚进去,便听到江赢北怒吼一声: “我绝对不可能签!你就别做这个梦了!” 而这一推门,也让她暴露在两个人视线前。 温缘怔了怔,没想到苏妙卿也在这里。 只见江赢北坐在椅子上,一旁的柳姨娘给他顺着气。 而苏妙卿站在一旁,低眉顺眼。 在两个人中间的桌上,放着一张文书。 如果温缘没猜错,这应该就是县太爷手里那张和离书了。 苏妙卿也没想到温缘会挑一个这么好的时候来,不由笑了笑: “怎么,这青天白日的,温姑娘有什么要紧事到公公院子?” 这句话让温缘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总不能说,因为白天被李氏打了,所以过来找江赢北给她讨个公道。 当下也就愣在那里了。 看她的模样,几人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今天婆婆在街上也是急了,所以伤到温姑娘,我在这里给姑娘道歉,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发生了什么事?” 江赢北强硬着让自己把火压下去,对温缘问道。 “温姑娘有什么事?” 没等温缘传话,身后传来一冷淡的声音。 第92章 签字 江沅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温缘身后。 温缘这个人他知道,府里的客人,其他的都不太了解。 如今在这里遇到,让江沅有些不悦。 要知道,这可是江赢北的院子,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能有什么好心思。 “将军!” 温缘惶恐,立马退到了一边: “我只是,我只是……” “罢了,既然温姑娘来了,就一起听听,这个事,她到底是公道还是不公道。” 没想到苏妙卿竟然把自己架了上来,温缘心里叫苦不迭: “这事江府的家事,我来恐怕不太合适,而且今天天色将晚,我再留在这里也不太合适,不如……” “怕什么。” 苏妙卿打断她。 不知道是不是温缘的错觉,她在苏妙卿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的趣味: “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温姑娘提前了解了解也是极好的。” 这一家人说的讽刺意味深长。 柳姨娘给江赢北捶背的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的继续。 “莫不要胡说八道污了人家温姑娘的清白。” 没想到是江赢北率先开了口。 他拉了拉柳曼曼的手: “不过,让温姑娘在这里也可以,毕竟你不到棺材不落泪。” 温缘看着江赢北与柳曼曼相互牵着的手,心中警铃大作。 这种场面,她其实不太能在这里。 可是今天的温缘像是拗上了一般,也没多做推脱,小声道: “既然如此,那温缘恭敬不如从命了。” 该到的人都到齐了。 苏妙卿便正了正神色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公再说一遍。” “公主口谕,若是江沅有不忠不义等行为,我有权单方面提出和离,这个应该没有什么不妥,您为什么不肯在和离书上签字?” 虽然知道要成功签字和离书不容易,但是苏妙卿万万没想到,到头来,是江赢北在胡搅蛮缠。 “三妻四妾对男人来说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算不上什么不忠不义。” “你莫要小题大做,好好过日子才是根本。” “若说以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且提出来,以后得话再议,总归这个和离我不同意。” 碍于温缘在场,江赢北说话夹杂着怒意。 “况且,沅儿刚回来你就要跟他和离,你置自己的名声于各地?置沅儿的名声为何地?江府哪里对不住你。” 这话一出来,苏妙卿都笑了。 哪里对不住她? 前世经历了三年,如今自己刚嫁过来几个月,难道江赢北和李氏真的对她们的所作所为不知道吗? 苏妙卿觉得一定是知道的。 只不过是在装傻罢了。 “对啊卿卿,父亲说的没错,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若你说是因为我骗了你你才如此生气,那也是因为担心你会生气。” “若是你不喜欢,可以给梁姑娘一笔钱将她打发走,从此再也不回京城,这样好吗?” 江沅拉住苏妙卿的手,表情里透着讨好和小心翼翼。 讨好?小心翼翼? 苏妙卿笑了。 从前的她做梦都不敢去想江沅会对自己如此。 如今她真的打算放手了,江沅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 不过,苏妙卿可没打算再跟他继续周旋。 她没有心思与一个叛国贼继续做夫妻。 当即便抽了手冷道: “公主那绢旨上面说的清清楚楚,若你有欺骗行为,我可以单方面跟你和离。” “江沅,我不想听你解释,有些东西你做了就是做了,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一定不会后悔。” 她淡淡叹口气: “我们也就到这里了。” 说完,她抬起眼睛环顾众人一圈: “如果几位还是不同意签,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对公主口谕不敬?” “温姑娘,你说呢。” 温缘脸色变了变,这苏妙卿今天对她尤其关注。 “既然夫人不想留在府里了,强求也无用。” “不如……” “温姑娘一个客人还是不要置喙我们江府的家事了。” 江沅变了脸: “如果温姑娘很闲,感觉温姑娘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离开江府了。” “沅儿你说的这什么话?” 对温缘,江赢北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喜爱,但是毕竟还没得到手,还有些想法。 “温姑娘毕竟是客人!” 温缘低了头,小声道: “我只是觉得,梁姑娘很可怜,毕竟一开始来京城,也不是她要求的。” 江沅沉默了。 其实温缘这话说的没错。 一开始梁暖暖确实不想来京城,是因为战场之上,有个女人一是很麻烦,二是她总是缠着自己,大家都知道他在京城已经有妻室,这样下去影响也是不好的。 所以他不顾梁暖暖的想法将她送了过来。 可是如今,江沅却是后悔了。 在成亲前,苏妙卿也是对他百依百顺。 他虽然心里顾虑,却没想到这个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看江沅沉默的模样,苏妙卿笑了。 她将那和离书往桌子上放了放: “公公,劳烦您签字。” 江赢北拿不定主意了,看向柳曼曼。 他似乎想问柳曼曼这个事怎么看,但是又看她低垂着眸子的可怜模样,终究是没问出口。 “容我,在想几天。” 江沅握紧了拳最终道。 其实再拖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 这可是公主口谕,不过江沅到底还想,再试试,再试试。 半天的争执落得个这种结果,苏妙卿也早就料到,对江赢北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温缘还在原地不动,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抵都明白她什么意思。 “既然温姑娘还有事情同老爷说,那我也先告辞了。” 柳曼曼出乎意料的站起身来要走。 有些东西,强留留不住。 不留,反而还有些用。 柳曼曼离去后,还贴心的给两个人带了门。 最近转寒,苏妙卿也没想到,到了深夜她会发起热来。 小蝶着急,便就要请大夫来,被苏妙卿阻止: “这深更半夜的,熬一熬再说,如果天明还不退烧,到时候就再看吧。” 她烧的脸颊发烫,披了外衫,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亮。 月明星稀,天色大好。 那棵槐树上,露出一截月白色衣角。 第93章 时间已到 现在看来,某人又私闯民宅了。 苏妙卿将头抵在窗柩上,看着那银色的衣角被风吹起。 她看周围的落叶,看天上的月亮,看所有在这寂静夜里动起来东西。 其中,不知道包不包括她的心。 “小姐。” 小蝶端了水进来: “我给你煮了些姜汤,你喝了再睡吧。” “还有绕玉给你在水里加了些药材,她说在她老家,用这帕子擦擦,也是有奇效,能退烧的。” 苏妙卿回头,看桌上准备的东西,了然的笑笑。 她当着小蝶的面将姜汤一饮而尽: “好了,剩下的这些我一会自己擦,天色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小蝶虽然有些犹豫,却还点头称是,退下的时候,苏妙卿问她: “对了,江赢北今天在哪里住?” “在温缘姑娘的院子里。” 小蝶道: “奴婢一开始就看出来,那什么温缘姑娘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肯定就是奔着这一步来的。” “一开始还以为她真的如她所说高尚,没想到也是个沉不住气的,那柳姨娘一出手就让她慌了。” 说起温缘,小蝶喋喋不休。 现在所有下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客人变姨娘,说出去可是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江赢北不在乎这个也就罢,这温缘看来也有许多说谎成分在。 “她要是想讨回公道,肯定得用这个办法,毕竟现在的情况与她而言十分不利。” 其实温缘是有些矛盾的。 比起苏妙卿,李氏是更加倾向于梁暖暖。 如果是跟梁暖暖一同的话,便不该去敌视李氏。 可是温缘跟梁暖暖交情本来就浅,被打了一巴掌心里已经不爽利的很。 她哪管那么多。 其实她也不是没考虑过那个江沅,不过目前来看,那个江沅,比江赢北还要不好应付。 苏妙卿知道其中利害,所以也不用去管。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反而是更好的做法。 月色渐深,苏妙卿又与小蝶聊了一会,便让小蝶去睡了。 再回去去看,树上的月白色袍角已经不见了。 “莫名其妙……” 苏妙卿嘟囔一句。 她自己擦了擦脸便睡了。 第二天起来,比鸡叫还早的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在外面吵闹声渐大的时候,苏妙卿才幽幽起床。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小蝶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是安阳郡主来了!这两天事情太多,那温姑娘都把给安阳郡主弄解药的事给忘了。” “出去看看。” 苏妙卿淡淡道。 到门口的时候,温缘已经被那些官兵抓走。 她似乎刚被人从江赢北被窝里拉出来,两个人都衣冠不整,周围有很多看笑话的人。 而安阳郡主,上次还是用面纱,如今已经用斗笠了,声音也高了起来: “上次你说你有解药我才允许你制药,怎么这几天不见动静了?” “都是因为你,害本郡主的脸生生拖了这么多天!你知道我的脸都什么样了吗!” 上次,安阳郡主还可以将自己的面纱摘下,这次竟是连摘下的勇气都没有。 不过苏妙卿也知道那斗笠下面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上一世,她看的清清楚楚。 因为王强的黑心,安阳郡主的脸已经被残害的不像样子。 后续,是苏妙卿用了很多的药,也试了很多的毒将她调理好。 不过,虽然安阳脸上的疤好了,但是上面的一些痕迹还是难以消除。 这也就导致后面的安阳郡主对她百般摧残。 她低着头,站到一旁。 而温缘被撕扯着,她看着现在一旁不敢说话的江赢北,哭嚎着: “老爷!老爷!老爷救我啊!” 温缘被拽的跌到地上,衣服松散露出一片一片的红痕。 周围人都敬而远之,安阳公主笑出声: “这江府真是好大的戏,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温姑娘好像是以客人身份入住江府的。” “如今我倒是来的巧了,竟能撞到这种好戏,客人变主人,你们说有没有趣?” 听到安阳郡主这么说,那些看戏的路人哈哈大笑。 温缘羞愤的将衣服往上拉拉,平日里对她极好的江赢北如今怕被牵连而避的远远的。 苏妙卿上前将身上的外衫给她披上,缓缓道: “温姑娘,地上凉,你且起来。” “郡主。” 苏妙卿起身看向安阳: “前段时间,温姑娘一直在准备解药,如今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我让绕玉端过来你且试试。” 听她这么说,大家都怔愣了。 温缘最近一直在忙解药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应当是没什么结果。 况且,刚才安阳郡主闯进来时,温缘可是口口声声说,解药还没做完,让安阳公主再给她一些期限。 小蝶曾经去打听过,听说温缘做不出来解药,已经发了好几次火。 当时的事情苏妙卿并没有在意,如今,也只是让绕玉去端了温缘最近做的那碗汤药来给安阳。 那汤药并不苦,上面还有淡淡的玫瑰花香味。 温缘确实精通一些药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苏妙卿已经发现。 安阳接过那碗汤药,有些狐疑却迟迟没有下口。 “那碗汤药是……” 温缘下意识想要阻止,但是看苏妙卿那坦然的模样,最终只是把话又憋了回去。 “你们确定这真能喝?” 安阳问了一句。 “这么多人看着,我们江府还能害你不成?” 苏妙卿道: “郡主,您比我们身份可尊贵多了,无论如何我们也不敢让您在这里出什么事啊。” 听苏妙卿这么说,安阳转转头想想也是。 现在街巷这么多人看着,料想她们也不能耍什么花招。 便当即将那斗笠掀开一角,露出密密麻麻,斑斑点点的下巴。 只这一角,就让众人有些惊呼。 “若是治不好我的脸,我让你们整个江府都要陪葬。” 安阳恶狠狠的说了这么一句以后,将汤药咕嘟咕嘟灌下。 日头很大,那汤药灌下去以后已经等了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 一旁的官兵不耐烦: “郡主,我看这就是她们耍的花招,不如将她们抓起来拷问一番!料想她们肯定就招了!” 第94章 全部带走 安阳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头上的太阳沉吟一声。 见安阳郡主没有说话,那官兵更加起劲: “来人!把她们都抓回去!关进牢房!” 几乎是立马,温缘被人擒住,那些官兵们并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一把拽住温缘: “走!” “不要啊郡主不要!求您放过我求您放过我!” 这次温缘却是挣扎无用。 没有人在理会她的喊叫,她回头看向这次唯一帮过自己的苏妙卿,而对方也只是目光淡淡站在那里,并没有看她。 “救救我,救救我……” 惊惧情况下,温缘一指苏妙卿: “还有她!还有她郡主!” “这次解药不成功,完全就是因为她没参与!” 说着说着,温缘哭了起来: “实在不是温缘不想做,而是当初说的好好的,夫人会配合我,可是这几天根本就不见她人,所有材料和配方都是我一个人准备。” “郡主,那胭脂铺子本来就是她的东西,她手里一定有解药!就是她不愿意给罢了!郡主!郡主您可得想明白啊!” 温缘也没想到。 自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刚跟江赢北过了一夜,只是这话都没说几句,就被人闯了进来。 她叫苦不迭,本想着至少在江府能好好立足,好日子还没来就没安阳郡主逮住。 温缘心有不甘,大抵是想着临死再拉个垫背的,所以将苏妙卿也拉上。 一直站在苏妙卿身边的江沅听她这么说来了火: “温姑娘,你空口白牙一张嘴,说我夫人不帮你她就不帮你?” “据我所知,我夫人也找了你几次,但是是你次次不采纳她的建议。” “温姑娘,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夫人帮忙?” 他将苏妙卿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看那模样是要护着苏妙卿到底。 苏妙卿自己都觉得好笑。 她甚至分不清楚,这江沅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她和离,还是为了再外人面前做做样子。 真心肯定是没有的。 到现在,苏妙卿看他看的比谁都透彻。 “沅儿!你凑什么热闹!” 江赢北想去拉江沅,却被江沅甩开: “敢问郡主,真的要铁了心难为我夫人吗?” 他昂着头,直视安阳郡主。 本以为自己至少有战功在身,安阳郡主多少会顾忌一些,可是没想到安阳郡主却只是笑笑: “你一个小小的校尉,还敢拿你的军功来要挟我?” “我可是郡主,你夫人毁了我的脸,十个脑袋都不够她掉的!” 安阳如此不给他面子,江沅脸上也很难看。 小蝶看着温缘那副忘恩负义的模样十分恼火: “小姐还帮你,你竟然就这么恩将仇报!” 在一片吵闹声中,只有苏妙卿仍旧没有说话。 安阳本想静静看个好戏,没想到一旁丫头的扇子刚打上,从她的脸上突然哗啦掉下来一块死皮。 她愣了。 可是脸上并不感觉到多疼。 那死皮正正落在她的手上,一旁的丫头惊呼一声: “郡主!您的脸!” 安阳郡主哆哆嗦嗦的摸向自己的脸。 方才死皮掉落的地方,光滑如新生。 本来的疼痛红疹全部随着皮脱落而落下。 “我的脸,我的脸!” 她两个手猛然抓向自己的脸,不断拍着: “我的脸是不是见好了!” 因为太过激动,她将斗笠掀开,给所有人看她新生的那块皮肤: “我的脸是不是见好了!是不是见好了!” 斗笠下的面容可谓是十分恐怖。 就连温缘都吓得啊了一声。 那是一张被红疹和血水爬满的脸。 其实这样来说,已经跟严重毁容无异。 苏妙卿虽然恨安阳郡主对自己百般折磨,可是在她眼里,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如今给点教训就好,那张脸可不能真毁了。 “郡主,其实温姑娘的汤药已经十分全面,但是还缺一味药引,所以一直没有成功。” “臣妇试了试京城的玫瑰,虽然小,却正好能发挥这些草药的功效。” “这两天臣妇也试过了,用草药做汤味道还是有些涩口,今天突然,不如改日,臣妇用这些草药,做一些粥给郡主喝可好?” 安阳郡主摸着脸上唯一光滑的那块,不由有些狐疑: “我这脸真的是你弄好的?” “毕竟药效发挥需要时间,其实臣妇也是一直在等。” “我将配方给您,只要您定期烹服,一定……” “不用。” 没想到安阳郡主突然笑了: “你随着本郡主来王府。” “什么时候将本郡主的脸治好,什么时候再允许你回来。” 她的眼里闪着精明的光,环视一圈: “至于其他人吗……” “全都打入大牢,什么时候等我脸好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郡主!这样不妥!” 江沅咂舌这安阳郡主处理方式竟然如此霸道: “我们江府至少在这次战役中有功在身,于情于理都不能牵连无辜之人!” “你要抓的话就抓我!莫要抓我夫人和江府其他人……” “我抓你有什么用。” 安阳郡主戏谑笑道; “万一皇上传召你,我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除了你,其他全部带走!” “郡主。” 苏妙卿及时叫停。 “怎么?你也对我的决策不满意?” “并不。” 她缓缓下跪对着安阳郡主行礼: “此生能进王府,也算是妙卿三生有幸,不过,臣妇有些要求,还望郡主成全。” “第一,还望郡主放过夫君,让他在家里等我就好。” “第二,臣妇的小姑子最近刚与夫子求学,学业紧张,近几天也不常回家。” “大抵是夫子留的课业多,所以想恳请郡主,不要带走她,孩子还小,落下了课业怕是会惹得夫子不快。” 听苏妙卿的这两个要求,安阳笑了: “怎么,本郡主想抓你们,还要考虑她上学堂?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如果郡主答应臣妇,臣妇可以保证,让郡主的脸没有任何痕迹。” 苏妙卿道。 安阳郡主微动,半晌以后冷哼一声。 “也罢,一个小丫头,我也没有为难她的心思。” “来人!全部带走!” 第95章 有贼 王府很大,安阳郡主如此浩浩荡荡的压了一群人过来,引得许多人注视。 “先把这些人押到地牢,把她给我留下。” 她努努下巴点了点苏妙卿,在一众求饶中,江赢北李氏等人被押到了地牢。 安阳郡主没有太过为难她,将王府里一偏僻小院收拾出来给她住。 说起来其实也巧,前世苏妙卿来给安阳郡主,住的也是这个院子。 不过前世与现在到底还是不同,当时的安阳郡主对自己可是毫不客气。 “郡主说了,你最近就先住在这里,什么时候能把她的脸治好,什么时候再把那些人放出来。” 安阳郡主身旁的丫头秋风与她的主子一样,高高在上的对苏妙卿道: “要什么东西随时说,在府里,除了这个院子你也不能出去。” “可是。” 苏妙卿思索道: “我听说王府里有一片草药园,还想抽空去看看,秋风姑娘,您看您行个方便,去找郡主说一说。” “再者说了。” “那草药园里万一有草药能用上,那郡主的脸不就好的更快吗?” 秦王平日里喜欢摆弄一些花草药材,前世苏妙卿就知道这个事。 秦王府的草药园闻名天下,里面应该会有不少好东西。 当时托沈大姑娘的福,苏妙卿也认识了很多名贵草药。 她的哥哥有腿疾,当时的沈大姑娘也有些惋惜。 她说,如果有一味灵环草去当药引子,可能会熬出比较不错的汤药。 那苏妙卿哥哥的腿大抵也会恢复一些。 其实,她哥哥的腿疾,和江善上一世的情况差不多。 经过了巨大的冲击以后,那一天,他突然就站不起来了。 就如江善一样,某一天,突然就神智不清楚了。 而苏妙卿也记得,前世,邻国来大齐邦交,当时的秦王,就从这草药园里摘了许多灵环草来款待客人。 这件事被京城的人津津乐道,所有人都在夸赞秦王的大手笔。 只有苏妙卿听到后,无奈的笑了笑。 挎紧了手里的菜篮。 她们苏府寻找了那么久的草药,没想到就在秦王府。 当时苏老爷已经离世,得知这个消息的苏妙卿几乎是对秦王苦苦哀求。 安阳郡主被惯坏了,可是秦王却是个好人。 他只是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 “这一茬的灵环草已经摘净,如果夫人还想要,明年再来吧。” 虽然,最后她是被安阳郡主骂出来的,可是心里却一直在期待,到明年的时候,拿上灵环草,回江南见兄长。 谁知她没等到明年。 她连开春都没等到,就那么赤裸裸的死在了寒冬腊月里。 多么残酷。 想起自己的兄长,苏妙卿心里一痛。 她不敢想象,当时自己死的那么惨烈,若是兄长知道,该有多么心疼。 听到苏妙卿这个要求时,秋风下意识就要拒绝。 可是又听说,那会对安阳郡主的脸有所帮助。 一时之间,秋风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想了想,抬头道: “我去问问郡主,你且在这里等着。” 秋风走后,一直绷着的小蝶放松起来,不满道: “她一个当奴婢的,还能把自己当主子不成,看这高高在上的模样。” “小蝶。” 苏妙卿制止她: “这郡主府的奴婢,都比一般主子要高贵许多了。” “哪还有这个说法。” 现在,她只希望能顺利进入草药园。 没一会,秋风就回来了。 “我们郡主说了,草药园你可以使用,但是一定要好好注意,不能踩踏。” “那是王爷最喜欢的园子,若是发生了任何事情,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苏妙卿大喜,也顾不得秋风话语里的鄙夷: “真的吗,多谢秋风姑娘。” 她从钱袋里掏出一些今豆子塞到秋风手里: “以后,我们大概是要在这个院子里长住,还要劳烦秋风姑娘多多照顾了。” 本以为,那江府小门小户不会有这些门道,看着手里的金豆子,秋风有些傻眼,但是立马被她掩盖,几乎是有些急的将那豆子收好: “如此,以后好说,有什么需要的,我都会尽量帮助夫人您。” 她堆上笑容,开开心心的离去。 也怨不得,虽然王府油水很多,可是安阳郡主毕竟也有份例在身,每个月打赏下人的银子少之又少。 没成想这江家的少夫人竟是个大方的。 想起安阳郡主派她来看着苏妙卿,秋风心里止不住的得意。 看来以后有的捞了。 将她开心的模样映入眼中,苏妙卿也笑了。 她深知这些下人想要的是什么,但是这些东西,自己也不缺。 前世自己被抓到这王府的时候可是身无分文,那嫁妆都在李氏手里,她也曾苦苦哀求李氏将自己的嫁妆还回来一些,或者说至少给她一点退路,让她在王府里可以容身。 可是却被李氏无情拒绝,甚至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所以,她前世在这王府,过的生不如死,所有的下人对她都可以任意欺凌。 如今,可大不相同了。 “走吧小蝶,我们去药草园子看看。” 这小院里什么也不缺,还有个小一些的厨房。 听闻这个院子以前是王府的一位侍妾居住,不过后来那侍妾出逃,秦王也不让人再打扫这个院子。 久而久之,这里也就荒废了。 这倒是方便了苏妙卿。 她吩咐绕玉把这里的厨房收拾干净,自己跟小蝶出去看看。 被秋风带着,远远的来到了后面的花园。 这里应该都是秦王亲自料理,所以没什么下人。 秋风也有些避讳: “王爷说这里的花草都十分珍贵,所以不让我们靠近,前面就是草药园,我就先退下了。” 说完这些,似乎怕被牵连,秋风一路小跑离开。 小蝶也被苏妙卿屏退,留她一人往前几步。 还没靠近那园子,全见远处两道欣长身影。 一人站着,一人蹲着,似乎在挖那草药。 有贼?! 苏妙卿第一想法就是这个。 若是秦王派人来挖草药,肯定也不会是这个架势。 那这两个,只能是偷草药的了! 第96章 灵环草 果然这里不安排人去看守就会出事。 没想到这几人偷都敢偷到秦王府来了。 苏妙卿微微皱眉,拿起一旁的木棍,围着死角悄悄走到墙的后面。 而那人埋怨的声音被有些听不清楚。 不过听嗓音,感觉他年纪尚轻。 苏妙卿握紧手里的木棍。 她其实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对方只有两个人。 可是若是自己再出门去叫,若是回来以后,这些名贵草药被挖走许多,而人也不翼而飞,到时候反而是她不好解释。 她没打算跟这两人硬刚,只是想暂时弄出点动静。 吸引些人过来,比现在所有情况都要好。 墙那边似乎是累了,只一会就有些抱怨。 苏妙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看样子对方要站起来。 这正是个机会! 墙的那边,一道白色身影刚刚露头,苏妙卿突然窜起,一棍就往下敲去! 谁成想,伴随阵阵风声,自己的那棍子打到人身上的实体却迟迟没有。 苏妙卿恍然,一眼望过去,一修长骨节的手将她的棍子握住。 她朝那人望过去,直直落入那人的眸子里。 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啊!是你!” 被谢湛挡在身后的谢行舟还没有回神,看到苏妙卿的姿势后,顿时气了个够呛,紧紧皱着眉头喊道: “你竟然偷袭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偷袭我!” “怎么会是你们?” 苏妙卿扔了棍子,又恢复那股淡淡的神情: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才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秦王府,你怎么会进来!” 谢行舟皱眉看她,语气里还夹杂点怒火。 “我……” 苏妙卿刚要回答,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憋了半天没说话。 “行舟。” 没成想,下一秒,谢湛反手转动那木棍,在吗谢行舟头上敲了一下: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无礼,等你回去了,可以去找姑姑府里的教养婆婆再替你看看。” 谢行舟摸着脑袋委屈的瞪了一眼苏妙卿: “兄长,不是,我……” “行了,你先回去吧。” 谢湛淡淡道,也不听谢行舟的解释。 苏妙卿心里有些对不住谢行舟,对他稍微低了低头: “我还以为两位是偷草药的贼,所以失礼了。” “亏我还徒手为你挖了那么多草药……” 谢行舟嘟囔一句,看看自己布满灰尘的手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罢了罢了。 小丑竟是他自己。 苏妙卿本该想到的。 这里是秦王府,秦王与平阳公主交好,所以这谢湛,谢行舟在秦王府也没什么奇怪。 倒是方才谢行舟挖的草药。 苏妙卿慢慢转过来,看到那徒手扒起的一块块石头和土,有点心疼这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他不舒服吗?来这里挖草药。” “而且怎么自己动手,你们没带下人来吗。” 这话一出,苏妙卿终于知道她每次看谢湛都有些奇怪的点在哪里了。 这大名鼎鼎的谢将军出门竟是从来不带随从,不光是他,谢行舟也是如此。 谢湛忽略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她第二个问题。 “这秦王府的草药园,秦王宝贝的不得了。” “他怕那些下人不知轻重给他的药草压坏了,所以摘草药一般都亲自来。” 苏妙卿了然点头。 怪不得如此。 怪不得这园子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没想到秦王竟然看重到如此地步,一想到自己一会要挖草药,她便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将手里的木棍放到墙角,谢湛净了手,看着呆呆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苏妙卿: “怎么,安阳又给你下绊子了?” 苏妙卿苦笑一声,自顾自的在草药田里巡视: “可别提了,这次可不是给我下绊子,她可是将江府所有人都抓起来了。” “奥也不是所有。” 她掰开一片叶子若无其事的看了看: “江沅还留在府里呢。” 她不想让江沅跟来完全就是觉得麻烦。 江沅现在的情况,如果真的被安阳郡主带进来,很有可能根本不敢关押他。 那么,他一定会跟自己一起被关起来。 苏妙卿可不敢想。 她躲了江沅这么久,怎么能在这里马前失蹄。 苏妙卿看的认真,丝毫没注意到谢湛擦手的手一顿。 等苏妙卿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湛已经到了她的身前。 两个人的身高明显有些差距,看谢湛的时候,苏妙卿只能仰头去看他。 两个人的距离一近,明显呼吸都乱了一分。 被苏妙卿这么一看,本来打算抚上苏妙卿发上的手一顿。 谢湛挑挑眉,将手收回,反而低头凑近她: “怎么,你是心疼他?” 他身上有着一股好闻的绿松气息,喷洒在苏妙卿的脖颈酥酥痒痒。 “你。” 苏妙卿缓缓开口,后退一步与谢湛保持安全距离: “你还说你弟弟呢,不如你也去和教养嬷嬷再学学?” “小侯爷,请你自重。” 苏妙卿说完,又蹲下去去找那草药。 其实就算说是灵环草,她却根本不知道那个草药长什么样子。 也只能凭感觉去辨认,再去问问秋风和其他王府里的人。 身边的温度骤降,谢湛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突然笑了笑: “开玩笑的。” 说完跺步到苏妙卿身边,那略带打趣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你在找什么草药,说不定我会认识。” 苏妙卿狐疑看他一眼: “你吗?” 这忽然而来的轻视让谢湛微微一怔。 心里似乎来了攀比的心思,他往前一步: “我常年在边塞,物资缺乏,有时候将士受伤,若是情况紧急也会在半路医治。” “所以对于一些草药,我也基本还是认识的,你可不要小瞧我,这位夫人。” “是吗。” 苏妙卿收回目光: “你见过灵环草吗?” 苏妙卿观察着那些草药,却迟迟等不到身后的人说话。 她奇怪的回头,才发现身后的谢湛,脸色晦暗不明,似乎有些难言: “灵环草?” “那东西前天就被我跟行舟挖光了。” 第97章 灵环草没了 “什……” 苏妙卿愣了。 她呆愣愣的看着谢湛,喃喃自语道: “啊这样啊……” 灵环草十分难寻得原因有一点是,它鲜活度存活极其艰难。 一般拔出来以后需要即将去食用,否则药效减半。 但是就算还有一点希望,苏妙卿也不想放弃: “那,你府里可曾还剩下一些,能不能……” “没有了。” 谢湛摇摇头: “那灵环草被行舟捣碎,全部去用了……” “这样啊。” 苏妙卿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不过,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问了一句。 “既然如此,小公主身体可好些了?” “我听闻那灵环草是大补之物,若是要食用的话需要用枸杞和寒草去当药引子,侯爷可要谨记这点。” 谢湛心中腾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她看着面前女子明媚的面容,忽然觉得那容颜有些恍惚。 心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芽。 不过,这对谢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着痕迹的低了眸子往后退了退,声音变得十分轻: “他没什么大碍。” “倒是你……” 想起刚才,苏妙卿提起江沅在家时的那副神情,谢湛珉珉嘴: “需要帮忙吗?” “救下你们江府的人也好,给少将军提一提官职也罢,这些都可以,你可以提……” 母亲曾经告诉过他,这世界上所有的情都要用情去还。 可是当时他诞生时,巫师曾经预言过,他少情少意,注定爱不上任何人的。 苏妙卿见他在沉思,拿了一株草药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侯爷,你发什么呆?” 谢湛视线聚焦,终于重新看向面前之人。 他能感觉出来,面前这人似乎在往她心口撞。 但是这样。 不行。 “没事。” 谢湛淡淡一句,面前的苏妙卿已经将草药都收拾好准备回去。 方才他问苏妙卿的问题,苏妙卿没有回答,谢湛又想问了一遍。 “就当是我报答你救我好几次的补偿吧。” “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 自顾自的站起来,苏妙卿数了数草药的数量,冷眼看一眼谢湛: “什么都可以?” “玩蛋去吧。” 谢湛愣了,苏妙卿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去。 明明这几个字他都听过,自己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他有些思索的往前走,没注意到前方正在等待自己的谢行舟。 “兄长。” 还是谢行舟唤自己一句,谢湛方才回神。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那个女人呢?” “行舟,兄长问你。” 谢湛拍拍谢行舟的肩膀,皱眉道: “如果一个女人对你说,玩蛋去吧……” “代表什么意思……” 下一秒,谢行舟飞快的远离了谢湛的身旁。 他好像已经石化,周身发出碎裂的声音。 脸上的表情十分惊恐,半晌突然嚎叫: “兄长!你被讨厌了啊兄长!” “你被讨厌了!” 谢湛也石化了。 讨厌。 讨厌他? 为什么讨厌他?? 为什么!?? 这个问题,谢湛想不明白。 毕竟这么久,苏妙卿还是第一个。 回自己小院的路上,其实苏妙卿也有些生气。 她寻了小蝶一起,小蝶敏锐发现了她的不对,小心翼翼道: “小姐,怎么了,是没找到想要的草药吗?” 感觉到自己的脸色让小蝶觉得害怕,苏妙卿立马回了回温: “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但是心里,其实是十分别扭的。 她与谢湛认识时间不算短。 从一开始,两个人在花楼里认识,她撞进那双眸子里,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她确实救他很多次,但是谢湛又何曾不是帮了自己很多次? 她可不认为,平阳公主对自己的赏识是突然的。 这里面,少不了谢湛从中回旋。 如今竟说要报答自己,想起谢湛今日眼里那突如其来的梳理,苏妙卿恨得牙根痒痒。 “白眼狼。” 她暗骂一声。 却听远处有嬉闹声。 这里是王府,她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如果没记错,那里是王府的游湖附近。 那些嬉闹夹杂着浓浓的恶意,各种谩骂声比比皆是。 “小姐……” 小蝶有些不忍,用求饶的眼光看着苏妙卿: “我们………” “算了,跟我们没关系,我们还是快走吧,晚上安阳郡主就会来取药,新药还没做出来呢。” 她心里也不忍这些事情,于是步子加快,却是在听到那声怒骂的: “不知廉耻的女人,恶心死了!” 停住了脚步。 这句话让她浑身冒出冷汗,不止因为别的,前世自己将死时,那些将士们也是如此辱骂自己。 当时的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只能屈尊在别人的身下。 苏妙卿顿了顿。 她抱着草药的手慢慢收紧。 “走吧,去看看。” 两个人随着声音行至湖边,只见一群小丫头围绕一衣衫破烂的女人正在进行无尽的辱骂和欺辱。 那女子身形瘦弱,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旁的扫把被折断扔在了一边。 这应该是这秦王府的一个洒扫宫女。 一般丫头大概在二十五岁就会出宫,这女子虽然身子瘦弱,面容也年轻,但是眼角的细纹还是出卖了她。 “这个年岁,怎么还在这里。” 小蝶也奇怪道。 苏妙卿停着步子,看着那女子,微微皱眉。 不是因为其他。 因为,这女子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紫色的眼睛? 她心中一惊。 前世,江沅带兵而来,本以为那骁勇的秦王会率先出来抗战,却没想到,在众人寻到秦王府时,秦王一家已经被灭口。 整个府里近乎一百多人全部一个活口不剩。 人们传,到的时候,只有一衣衫破败的女子,站在那群死人中间,手执长剑,不知在想什么。 剑上不断滴落着鲜血,而那女子怀抱一女婴,嘴里不断哼着歌,似乎已经疯魔。 那是一个十分恐怖的画面,看到那场面的人,几乎都嚎叫出声。 他们传的十分恐怖。 但是,最着名的,还是说。 那女子,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第98章 陌生女子 苏妙卿指尖动了动。 这女子虽然被那些人踢打,可是却一声不吭。 她低着头,布满老茧的手撑在地上。 一般握扫把的话,都是手掌起茧,但是若仔细观察,这女子是手指,拇指,以及手腕都有茧子。 这就不是握扫把导致的了。 而是练剑。 前世的时候,苏妙卿曾见过她的兄长练剑,他的大拇指,中指食指上便有浓浓的厚茧。 后来他的腿受伤,便再也没摸过剑,这一直是他心里的遗憾。 如今,苏妙卿再看这女子,她手上的茧子比兄长手上的多的多。 这人是个练家子,功底还很高。 这是苏妙卿第一想法。 不过。 她一个没学过武功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女子练武,秦王怎么会看不出来? 一时之间,苏妙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不太懂秦王的心思。 也不太懂面前这个任人欺凌的女子的。 不过…… 苏妙卿放下草药,去往河边,喝止住了那群孩子: “住手。” 见有人来,那群孩子们才停住手里的动作,狐疑的看向苏妙卿。 她们将苏妙卿从头打量到脚,其中一粉雕玉啄的女娃娃嗤笑一声: “你是谁?” “小郡主。” 另一个男孩笑了笑,错了搓手道: “听说,最近安平姐姐抓了一家子来给她制药,好像是城北江家的人……” “奥就是那个校尉家。” 女孩脆生生道: “我听说过。” 如果没有看错,这应该就是这秦王府最小的小郡主。 明珠。 身为安平郡主的亲生妹妹,明珠的性格跟她姐姐可谓是一模一样。 嚣张跋扈,任性妄为。 当即笑道: “你一个小官家眷,能入住我秦王府是你天大的荣幸,还敢对我大呼小叫的。” “你知道本郡主是谁吗?再敢多管闲事,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别管她!” 说完,那明珠继续拿起手里的石头往那女人身上打去。 “我当然知道,你是秦王的小女儿,明珠小郡主,我说的对吗?” “我还知道,小郡主的母亲是花楼的一位戏子,与秦王一夜风流后有了小郡主……” 话未说完,苏妙卿脚下就被扔过来一块石头。 那石头很大,砸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坑。 料想而知,如果砸到人身上,那得是多大的一个血窟窿。 苏妙卿后退一步,挑挑眉看明珠。 “那女的早就死了!我亲娘是叶王妃!才不是什么戏子!你若是再胡说八道,小心我让人撕烂你的嘴!” 整个京城都知道,明珠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提她的生母。 身为王府庶女,其实她根本没有资格以郡主身份相称。 但是大抵是,她也遗传了她生母的一些圆滑,从小嘴就甜。 把太后和皇后都哄得乐开了花。 后来那戏子死在外面,她才被叶王妃认到了膝下。 其实苏妙卿也奇怪,明明叶王妃和秦王都是顶顶好的人,养出来的女儿却是个顶个的跋扈? 当真是奇怪。 “明珠小郡主,你大可以让人来试试。” 苏妙卿丝毫不惧怕,眉眼厉色道: “今天你若是动了我,安阳郡主的脸无人医治,最后会落到个什么样的后果相信你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明珠脸一白。 其他人她不怕,她怕的就是安阳郡主。 这嫡姐比这府里的任何人都要难缠,况且,她毕竟身份较低,跟正牌的安阳郡主是比不了的。 “你莫要拿长姐吓唬我!” “你能不能治的了她的脸还是未知,不要胡搅蛮缠!” 她年纪小,早就已经被苏妙卿吓到,不过还是撑着胆子冲苏妙卿喊。 似乎是恼羞成怒,她一声令下: “都给我打她!” “谁打的最恨,我就在父亲身边替你们的家眷说好话!” 看样子这些孩子都是府里下人的孩子。 苏妙卿有些叹息,好好的孩子,天天跟着明珠混迹,也是学了一些嚣张跋扈过去,当真是可惜。 看那些孩子一窝蜂的朝着苏妙卿这里跑来,小蝶立马上前替她挡住: “小姐,小心……” “姑娘……” 地上那本来被欺凌的女子终于抬了眼,她哆哆嗦嗦的冲着苏妙卿喊了一句,虽然声音细如蚊蝇,但是还是被苏妙卿听到。 就在那些孩子举着石头要砸过来时,苏妙卿声音放大: “我能不能治好安阳郡主的脸另说,但是如果今天明珠郡主如此欺凌我,恐怕是我要病上三天,没办法再给郡主熬药。” “奥不对,或者说,我身子骨本来就弱,被这么一打,恐怕会躺上五天,或者七天?” “如果在这几天内,安阳郡主的脸出现什么严重的情况,不知道小郡主能不能担起这个责任!” “你!” 明珠被气的哽极,却是心里也害怕,当即叫停了那些孩子: “都住手!” 她恶狠狠的看着苏妙卿: “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踹了地上那女子一脚便离去。 其他人也都觉得索然无味,扔了石头跟着明珠郡主走。 在这几人走后,苏妙卿才上前将那女子搀扶起来。 本来在远处看出来,近了一看,这女子脸颊凹陷眼眶突出,整个人已经瘦的成了一具骷髅。 本以为在这王府没有这种事。 没想到…… 苏妙卿于心不忍,看她道: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那女子珉珉嘴,突然一把将苏妙卿挥到一边去: “别管我。” 说完,她一瘸一拐的站起来,自顾自的走了。 那破烂的衣服在她身上还有些晃荡,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步子却是走的飞快。 “这人好生无礼!我们都这么帮她了她还不知道感恩!” 其实苏妙卿有些懂这类人的想法。 “她大概是怕连累我们,所以才这样的吧。” 毕竟她在王府的身份也比较尴尬。 又去拿了那草药,回了自己的院子。 下午的时候,她熬了新的汤给安阳送了过去。 看到这汤,小蝶有些奇怪: “小姐,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当时温姑娘的汤药,明明都做成了,为什么她却不敢拿出来啊?” “而且,郡主是喝了温姑娘的汤药才变好的,怎么没把温姑娘从牢里提出来?跟小姐同做汤药呢?” 第99章 见他们 温缘的事谁都没有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当时那碗汤药,明显就是失败品,而众人都看的出来,是苏妙卿在汤药里动了手脚,这才让安阳郡主的脸好了一些。 安阳郡主也不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汤药温缘没出一点力,大部分都是苏妙卿有方法。 所以她直接带走了苏妙卿,将温缘关了起来。 就算温缘最后抱着安阳郡主的腿大喊: “郡主,郡主!郡主,这药是我做的啊,是我做的!” “为什么要关我,为什么要关我啊!” 平日里的温缘一定能想明白这个事,可是当时冲动已经占据了理智,所以也顾不得那么多。 说起当时的江家人。 苏妙卿想了想。 她在那解药里又加了一味药材,没让秋风去送,反而是自己给安阳郡主送去。 “你自己亲自来送?倒是稀奇。” 安阳不屑的冲她笑笑,接过她送上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上次她脸上那一块掉下的皮肤已经新生,如今透着粉嫩。 这也让安阳郡主高兴不少,对苏妙卿也渐渐放下防备。 两个人等了一炷香左右,从安阳郡主的脸上,掉下一块比以前更大的皮肤来。 皮肤下,是比以前还要粉嫩的皮肤。 她大喜,拿着铜镜左看右看: “不错不错,你比那只会叫嚷的要好很多,” 见如今安阳高兴,苏妙卿垂眸: “郡主过奖了。” 趁她现在心情好,苏妙卿提了句: “郡主,我们进府匆忙,到如今,还没见到我那公公婆婆。” “还有,我们府里有一位刚流了产的女子,她还在小月子,身体有些不好,所以我想去看看,不知道郡主能不能通融通融。” 安阳郡主看她的眼色诡异起来,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会: “你倒是心中宽旷。” “听说,那个女子,不是你夫君在战场上的姘头吗?怀的孕也是你夫君的。” “如今她流产,倒是轮到你去担心了。” “真是可笑。” 苏妙卿无奈笑一声: “郡主,你可能不知道。” “如今你天真烂漫,什么都可以不去想,但是身为当家主母,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苏妙卿的神色太过悲怆,让安阳郡主平白无故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本郡主定不会同你一样,本郡主的夫君,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儿郎!” 她这副模样,如苏妙卿当时一模一样。 当时的苏老爷百般阻止她,换来的是她倔强任性,昂头道: “我的儿郎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可是,终究是她错了。 眼前的安阳郡主让她有些恍惚。 前世,安阳嫁给了谁来着? 苏妙卿想了想。 是了。 前世最后,当今圣上为了邦交,将安阳郡主送到草原上和了亲。 因为此事,安阳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毕竟是圣旨,她就算将这京城翻出花来,最终也难逃命运。 草原之人大多都比较蛮横。 人人都知道安阳郡主嫁过去后,恐怕会凶多吉少。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安阳郡主的消息了。 “说的极是。” 苏妙卿缓缓道: “郡主的儿郎,一定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儿郎。” 安阳郡主心中高兴,挥挥手: “去吧,让秋风带你去看她们。” 秋风应是,带着苏妙卿便出了门。 王府的地牢十分阴森,这里应该很少有人关押。 一进地牢,就能听到很多哀嚎之声。 跟着秋风到她们的牢房门口时,李氏看到苏妙卿猛然扑了过来,她语气带着悲怆: “儿媳!儿媳快救救婆婆!儿媳快救救婆婆!” 她脸上的恐惧不似作假,而苏妙卿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地牢里环视一圈,终于看到了在角落里躺着的梁暖暖。 温缘坐在她旁边,脸上透露一片死气,也不再跟以前那么冲动,应当是想明白了许多事。 “梁姑娘。” 苏妙卿淡淡道。 她将手里的鸡蛋羹放到牢房门口: “你刚出小月子,身子还不大利落,这是我让小碟替你做的鸡蛋羹,你起来尝了吧。” 梁暖暖终于转过头来。 她瘦了许多,若说以前便如空中一把细柳,如今,倒是瘦的有些恐怖了。 她拽了拽身上的衣服,一瘸一拐的过来,用那幽暗的眼神盯着苏妙卿。 “夫人,劳烦你费心。” 梁暖暖说完,伸出那只干瘦的手,一把就把她面前的鸡蛋羹打翻: “别假惺惺了!” 她突然爆起,瞪着苏妙卿,使劲拉着笼子不断的晃: “是不是你,不让江沅来看我,不让江沅来救我!” “你有没有良心,你有没有良心!” “快让将军来看我!我与他在营帐之中私定终身,他说会一生一世对我好,他说会一生一世对我好的!” 她嘶吼的声音在地牢里十分明显,声音沙哑,带着那声声泣血之音。 他说会一生一世对我好…… 苏妙卿看着她,沉默了。 这句话,她也曾对江沅说过。 她说: “你说,你会一生一世对我好的,江沅。” 那时她赤身裸体,身上红痕异常显眼。 迎着那营帐口吹来的风雪,她拽着江沅,哭的嚎啕。 而那人甚至头都没回。 他扯开她攥衣角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营帐。 他说: “那也只是曾经。” “是你先负了我。” 这话当时着实可笑。 她勤勤恳恳三年,几乎就要把自己的骨血融入江府中,最后也难逃被卖掉的命运。 在他嘴里,是她负了他。 当时的恨意几乎要把苏妙卿淹没。 她垂眸,看着癫狂的梁暖暖沉思一阵。 那些鸡蛋羹被她甩到地上,破碎一片,还露出了大颗大颗的虾仁。 在这王府,安阳郡主不允许她们出去的情况下,想搞到虾仁还是有些麻烦。 “将军呢!快让将军来见我!快让将军来救我!”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在阻挡我们!你这个女人,害死了我的孩子还不够,还要阻拦我们,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唔。” 她话被说完,被苏妙卿上前一把捏住了脸。 第100章 林幽 面前人的面容近在咫尺,平日里看着笑意吟吟的女子,在此刻,眸光里迸发出十分凶狠的光。 她的目光冷的像是人间小寒,让梁暖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冷意。 “梁姑娘,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你可知我们现在这个处境,弄几个鸡蛋,弄几只虾有多难?” “而我,没把这碗鸡蛋羹给婆婆,给公公,给这些长辈,反而给你,就是因为我惦记你的身子现在不利索。” “梁姑娘,我虽然讨厌你总是耍一些自以为是的聪明,可是我打心眼里觉得,你罪不至死。” “因为,你只是喜欢上一个不属于你的男人罢了。” 就如前世的她一样。 真真正正认为,江沅是爱着自己的。 可是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梁暖暖虽然一直想把自己赶走,但是她却没想过要自己的命。 前世如此,今世如此。 她可以不去管梁暖暖,但是也不想害梁暖暖。 被她的眼神看的僵住,梁暖暖身上不由自主开始发抖。 那双眼睛像是透过很多看到她的内心深处,也将她心里所有的小心思看的一干二净。 以前温缘刚来的时候,梁暖暖说: “这里的少夫人可不是一个简单角色,一定要好好注意。” 后来,变成温缘告诉她: “这里的少夫人,比我们想的还不简单。” 梁暖暖没说话。 如今,她发觉苏妙卿并不像她跟温缘认识的那样复杂。 她简直就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得恶鬼。 恐怖至极。 “梁姑娘,我没想要你性命。” “所以,我劝你,见好就收,明白吗?” 梁暖暖沉默了。 苏妙卿甩开她的脸,上面已经被她捏的泛着红色。 “既然梁姑娘不想吃,那我们就走吧。” 明明同时被抓进来,可是现在的苏妙卿仿佛这王府的主子一般。 这话梁暖暖没敢说。 “真是不知好歹,苏姑娘在外面这么惦记你,竟是这么一个疯婆子。” 秋风也跟着苏妙卿的话去讲。 至于李氏和江赢北的祈求,苏妙卿便当没有听见了。 和离书他们已经签了,自己现在其实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在秋风带自己回院子的时候,苏妙卿借机闲聊,聊起今天白天遇到的那个女人。 “奥你说她啊,她叫林幽,是以前王爷下山巡游的时候,从山底下救上来的一个女人。” “因为平时喜欢独来独往,所以也不讨人喜欢。” 秋风说到这里,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一圈不再说了。 苏妙卿立马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一腚银子递给秋风: “秋风姐姐多跟我聊聊,我这好久都不出去了对外面的事情感兴趣的很。” 她眨眨眼,多了几分少女的狡黠。 秋风喜笑颜开,收了银子靠近苏妙卿: “这个事情王爷不让我们说的,但是苏姑娘你也不是外人,我便给你说说,你当个闲言听听。” “其实这林幽啊,当时被王爷捡回来的时候,就怀有三个月身孕了。” “也是邪门,听说当时王爷发现她的时候,她昏迷不醒身受重伤,没想到这孩子还能活下来。” “后来那几个月,王爷将她好好养着,就前两个月生下了一个男婴。” “你也看出来了。” 秋风声音小了小: “那林幽身子骨太弱了,风一吹就倒,当时大夫可断言,这孩子不但生不下来,她自己也活不过二月。” “没想到啊,啧啧啧……” “她可邪门的很,所以大家能避着她就避着她,听我一句劝,苏姑娘,你也离她远点,靠近她可是会有不幸的事发生的。” 苏妙卿略带思索的点点头,对秋风道谢: “多谢你秋风姑娘,我心里有数了。” 秋风走后,苏妙卿没有率先回去,她方才问了秋风,林幽的住处。 现在时辰已经晚了些,周围没什么人,苏妙卿这才像林幽院子里走去。 她身边现在确实是需要这么一个人。 苏妙卿仔细想过了。 林幽会变成这样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当时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 虽然外面没有明确的去说,如果苏妙卿没有听错,当时她们对林幽的描述,可是: 「怀里抱着个毫无生气的婴儿。」 林幽的孩子死了。 这才让她对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家,痛下杀手。 越想这个事情,苏妙卿就越心悸。 这一世,她一定要阻止这个悲剧发生。 林幽的住所,因为明珠郡主从中作梗,被安排在最偏僻的一间柴房里。 柴房周围堆了很多杂物,不过那柴房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苏妙卿刚踏进去,便听到,从柴房里面传出女子的哼唱之声,那像是一首十分古老的童谣,至少苏妙卿没有听过。 外面萤火点点,那女子声音温柔,如获珍宝一样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 这场面让苏妙卿心里不禁有些动容。 她刚抬了步子,只走一步,面前突然一阵风而过。 嗖一声。 一根十分细小的木棍插在她的脚下嗡鸣。 只一眨眼的时间,林幽就已经在她身后。 她的脖颈上抵着一柄断刃,只一吸之间,便破皮见血。 苏妙卿呼吸乱了一瞬,沉了沉眸子: “我没有恶意。” 那紫色的眸子似乎在黑暗中闪了一闪,在看清来人是苏妙卿后,林幽收了剑: “你来有什么事。” 待林幽走开后,苏妙卿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出了汗。 她深呼吸一口气: “林夫人,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我白天听说了您的事情,所以才想来看看你。” 苏妙卿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包用锦囊包着的草药,递给她: “这次来,主要是想把这个给你。” 林幽接过草药,眉目皱了皱: “你有什么目的?” “我确实有目的。” 苏妙卿道: “不过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你就当我善心大发吧。” “我看你身形瘦弱,孩子还小,你恐怕奶水不足,这是我今日去秦王草药园子采的一些草药,也有这方面作用,你先试试,看看见不见强?” 第101章 被劫 那女子看了看手里的草药。 若是平常女子,听到苏妙卿的那一句大发善心,肯定会心中不悦亦或者将那草药扔到一边去。 可是林幽没有。 她只是沉吟一会,又检查了那草药一番,接着打开锦囊,从里面挑出一些碎叶递到苏妙卿身边: “你尝一尝。” 这样子,是怕这药里有毒。 苏妙卿不怒反笑,捻起一些放在嘴里嚼了嚼: “这草药若是单纯熬药会有些苦涩,你可以从里面放一些冰糖。” “黄冰糖价格不高,前段时间我看后院的洒扫丫头还问管家要了一些,你也可以……” “不必。” 林幽道。 她的语气冷冰冰,像是个没有情感的假人一般,收了那草药: “王爷收留我救了我,对我而言已经是十分幸运之事,这些琐碎小事便无关紧要了。” “对我来说,有这条命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她便拿着草药进了房间,走到门口时,林幽道: “房间里孩子睡了,就先不带你进来了,不送。” 她说完就关了门,留着苏妙卿自己在外面碰了一鼻子灰。 苏妙卿轻咳一声,转身离去。 很多事情也急不得,来日方长,以后总有机会的。 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她远远能看到,院子里亮着灯火,小蝶和绕玉正在忙忙乎乎的布菜。 没想到自己在王府竟然能感觉到家的味道。 苏妙卿咂舌。 她露出坦然的笑,刚往前走,一石子突然打到她的面前。 一只手猛然捂住了她的嘴! 这一切几乎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苏妙卿“唔”了一声,下一秒便没有了意识。 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马车上。 入目而来的是一片浓黑的夜色。 苏妙卿躺在一人腿上,因为她的转醒,身上盖着的毯子慢慢掉了下去。 “你醒了,卿卿。” 这熟悉的声音让苏妙卿浑身乍起,她睁大眼睛,抬头看去,那人竟是江沅?! “江沅?你怎么在这里!” 生理反应她从江沅身上起来,一把拿毯子裹紧了自己,就算苏妙卿一直掩饰,却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那眼神里透漏出的警惕。 江沅心上仿佛被重重锤了一锤。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苏妙卿会变成这样。 “卿卿,这几日我也在考虑过,你对我如此冷淡,莫不是因为咱们新婚夜方姨娘的事情?” “好像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对我不似以前了。” 他珉珉嘴,叹息一声: “我知道你心里有结,不过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所有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重归于好,不行吗。” 江沅一番话说的十分诚恳,可是苏妙卿却根本没有注意去听,她只是看着黑夜之中那滚滚的灰尘,不断往后缩着。 一些不好的记忆从她脑海中显现出来: “江沅,我们这是去哪里。” 见苏妙卿根本没有听方才自己说话,江沅眼里迸发出受伤的光。 但是这情绪很快就被他遮掩下去。 “安阳郡主那张脸恐怕是治不好了,我问了很多名医,他们都是如此说。” “按照她的性格,和太后对她的宠爱程度,恐怕,到时候江府一家都会遭难。” 他一边说,眼里闪过一丝心痛。 这毕竟是江沅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挣出来的,如今毁之一旦,到底是心中难以割舍。 “哎,没成想你带来的铺子竟是毁掉江府的罪魁祸首,当真事事难料。” 江沅这话说的隐晦,苏妙卿挑挑眉只觉得他当真好笑。 王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最后做出那么大的事端,也将苏妙卿连累的够呛。 不过前世,就算这样,她也没有让江府替她承担一点。 自己一个人扛了所有,用手里仅剩不多的嫁妆填补了空缺。 当时这嫁妆在李氏手里,自己几乎是哀求着求求她帮帮自己。 最后虽然解决了,但是也因此天天被李氏说,自己是欠她们的。 再说起现在。 这一世,那铺子转了又转,但是不知道转到谁手里,苏妙卿都前去提醒过。 没有一个人听她的话。他们被那些银子蒙蔽了双眼,自私自利,只顾自己,这才导致如今这个后果。 怎么在江沅这里,就全是她的错了。 苏妙卿笑了,她没有说话。 跟这种人,确实没什么必要。 “放我下去。” 苏妙卿道: “我既然答应了安阳公主会治好她,我就一定会坚持到最后,你这样把我带出来,置江府其他人的性命与何地?” 江沅苦笑一声: “卿卿,我又何尝不想。” “但是现在,我只能带走一个人,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们逃到一个大齐抓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们远走高飞,我不做什么少将军,卿卿,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一股从头到脚的冷意蔓延苏妙卿全身。 她想起昨天梁暖暖摇晃着笼子,大声喊着让江沅去看她。 大声说将军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流掉的已经成型的孩子。 是啊,江沅就是这样的人。 她早该知道的。 “那,梁暖暖呢,江沅。” 这话一出,江沅一愣。 自从梁暖暖怀孕以后便深居简出,江沅就在第一天去看了看她,现在,甚至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那个在战场上每日等他回来的女子,终究是被他忘却脑后了。 “她……” 江沅沉吟一阵: “我一定会救她出来,和我父母一起。” 看着江沅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苏妙卿的心逐渐冷了下来。 “江沅,你放我下去。” 面前黄沙滚滚,苏妙卿已经知道他要去哪。 没想到这个时候江沅就已经与大楚勾结。 前世就是在这个地方,她郧了性命,就在这里长久的闭上了眼睛。 如今…… 苏妙卿将身上的毯子一把甩开,她站起身: “江沅,放我下去!” “卿卿,你与我一同,我一定不会跟以前一样。” 见苏妙卿这样江沅开始害怕,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 但是他下意识的,就觉得好像抓不住苏妙卿了。 第102章 幻觉 “卿卿,你信我。” 他目光诚恳言辞怯怯,那副模样,像极了对待某一珍宝一般。 可是前世,他明明弃自己如辟屉。 这当真是可笑。 她不会随他去大楚。 更不会去他所说,去信他。 她真的已经等了他够久了。 “你若不放我下去,我便自己跳下去,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现在深夜,马的速度很快,若是跳下去,不死也重伤。 江沅看苏妙卿如此模样,慢慢松开了手。 他印象中的苏妙卿十分胆小,而且温婉可人,是不会做出这种没有理智的事情。 可是江沅不知道的一点是,现在的苏妙卿已经不是以前的苏妙卿。 她重活一世不算,还在这荒漠中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所以现在的苏妙卿看着冷静,其实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巨浪,也没有人能知道她心中的恐慌。 “卿卿,你乖乖跟我走。” 说到现在,江沅已经有些怒气。 他不懂自己都低声下气如此了,为什么苏妙卿还是不知好歹。 他承认他确实有错在先,但是这场气生的也太久了。 眼看苏妙卿一步一步往那马车门边走去,江沅沉了眸子: “卿卿,别闹。” 两人就那么对视着。 江沅能看见,看见苏妙卿苍白的脸,看她沉如死水的眸子,看她瘦弱的身姿,看她被风吹起的发丝。 最后,他看到苏妙卿缓缓一笑。 马车帘被苏妙卿裹挟在身上一个打转,那帘子就生生被她这么扯了下来。 整个人犹如风中的一叶浮萍一般,随着漫天黄沙,直直坠了下去! “卿卿!!!” 江沅猛然睁大眼,他没想到苏妙卿竟然会真的跳下去,当即快速跑过去想抓住她的手,可是所有都为时已晚。 两个人指尖相碰之时,苏妙卿猛然缩手,随着那阵风,在风沙里淹没,几乎是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江沅心一沉,几乎是瞬间就想跟着苏妙卿一同下去,但是脚尖触碰到那些黄沙时便停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个勇气,只能睁大双眼,眼睁睁看着这风沙渐沉。 落到地上的感觉不算疼。 毕竟下方的沙子松软。 可是那些沙粒,就算有帘子的阻碍,也还是让苏妙卿身上伤痕累累。 她在那满天的沙子中滚了好几个滚,脑海中回忆的全是那前世之中被扔在这里的无力感。 那些男人的叫嚣声不绝于耳,像一场轰隆鼓声,不断在她心上和脑子里重锤。 比怕更多的是恨。 恨以前的江沅,恨现在的江沅。 一块巨大的沙石终于挡住了她的路。 撞到那沙石上时,苏妙卿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但是也多亏这块石头,她终于得以停住,却是昏迷许久,在那天晴时分才终于醒了过来。 她用马车帘子将自己卷住,多亏如此,那帘子也替她挡了大半伤害。 风沙渐停。 苏妙卿躺在黄沙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嘴里的血腥味十分浓重,胸口迸发出异常的疼痛。 多亏前世她被安阳郡主欺凌时,曾无数次被推倒在断崖下,也多亏有了这些经验,苏妙卿才不至于被刚才这石头直接撞击身亡。 虽是好歹保住了一条命,但是横竖来说以她这副瘦弱的身板,还是遭了重击。 她缓缓站了起来。 左半边已经发麻,不知是哪只骨头已经断了,手臂也没有办法再动。 苏妙卿知道江沅料到了她不敢跳。 可是她死都死过了,还能怕这个。 虽是是漫天黄沙,可是苏妙卿还是能精准找到大齐的位置。 前世的时候,她恳求江沅把她送回去,得到的是江沅嗤笑一声: “风吹来的地方就是大齐,你去寻吧。” 那笑声夹杂着是不可抑制的嘲笑,其实江沅打心眼里看不起苏妙卿这种柔弱的内宅女子,但是嘴上却一直打着尊重她的名堂。 如今苏妙卿真的跳了,也真的会往大齐去吧。 她咬咬牙,看着面前的黄沙。 事实告诉她,她这一趟可能去不到大齐,就已经会死在路上。 可能是饿死,可能是渴死,也可能是被身上这些伤而疼死。 但是就算在这没有希望的时候,苏妙卿也深知,她绝对不会跟着江沅去大楚。 只要去了,她就回不来了。 脚上的鞋子本来就已经破旧,堪堪走了几步路以后就见了底。 她一直走,迎着风沙,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其实像她这样的女子,是断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还想着去长途跋涉的。 苏妙卿知道,她挺不过去。 可是她就是想再试试。 她不想如前世一般,丢下亲人,丢下兄长,丢下小蝶。 她不想。 那一颗一颗沙粒迷了她的眼。 那些风呼啸着灌进她的耳朵。 五脏六腑都疼。 疼的她那干涩的眼里流出眼泪。 疼的她嗓子嘶哑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万一,万一能行呢。 她这样想着。 却终究还是在风沙里重重倒下。 苏妙卿伸出一只手,艰难的向着大齐的方向爬去。 她想啊,她真想。 她想回到大齐,回到江南。 她还没阻止江沅呢,她又怎么能死。 如镜花水月一般,苏妙卿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面容。 那人有一双墨一样的眸子。 她曾经与他对视过多次。 真是反了天了。 苏妙卿枕在沙上的颊突然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这种时候想到他来。 没救了。 意识一点一点模糊,身上的痛感变得不甚清晰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破过风声,破过沙土,破过苏妙卿心里那道枷锁,重重的踏到了她的身边! 马背上的人迎光而来,似乎是跑的急了些不断喘着粗气。 苏妙卿睁开没有光的眸子抬头看去。 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怎么这种时候,还能见到你这个讨厌鬼。” 她喃喃道,自顾自笑了一下: “也罢,我经常做这种梦的。” 大抵是前世那痛感太过强烈。 苏妙卿经常做梦,都是在那黄沙中。 能有人拉她一把。 如今,竟是幻想都出来了? 那人声音似有隐忍: “你这个笨女人……” 第103章 被救 她感觉到自己被拦腰抱起,对方却不知触碰到了她哪根断了的骨头,让她疼的抽了一口气。 那人立马放缓了动作,轻啧了一声。 后来的事情她便没有了记忆。 再醒来时,看到的就是陌生的床幔,已经那墨黑色的飘带。 身上的伤口已经都被包扎利索,苏妙卿缓神了半天,才将将坐起。 她环顾周围的摆件,这个房间里的陈设相当老旧,但是那些摆件和字画都十分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 苏妙卿以前在苏府,见多了这些东西,一些东西的价值她一看便知。 这个地方,一定非富即贵。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 门口传来一女子小声的惊呼声。 苏妙卿朝门口看去,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皮肤有些黑,手上布满了茧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隔了很远也看不清是什么。 那丫头虽然皮肤不好眼睛却是很大,看着苏妙卿的眸子里充满担忧: “姑娘,大夫说还不让你起身。” 她上前来轻轻将苏妙卿扶着躺下,动作十分细心。 苏妙卿没有说话,现在情况还不明确,她不能先有动作,以免乱了什么事。 自己被什么人所救不得而知,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 所以目前,还说以不变应万变。 她睁着眼,看着那丫头将她小心翼翼放下,眸光晦暗,直视丫头的脸。 小丫头没有一丝心虚之色,呼出口气: “姑娘,你在大齐边缘界的荒漠里受了重伤,侯爷将你救回来时,你就还剩一口气了。” “那些大夫们进进出出足足一个晚上,这才将你堪堪救下来,到现在为止,你已经昏迷三天。” 说完,她似乎突然想起来,急急对着苏妙卿行了礼: “奴婢月月,是侯爷派来伺候夫人的。” “侯府里没有丫头,奴婢是三年前,侯爷从人牙子手里救出来的,一直在后院做洒扫,这不姑娘来的突然,一整个府里的大男人们也没法帮忙,奴婢就被提上来了。” “奴婢以前没做过伺候人的活,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姑娘随时很奴婢说,奴婢学的很快的。” 月月伴随着讨好的笑容。 她自然很感谢谢湛将她救了回来,本以为自己会在后院做一辈子的洒扫,没想到这姑娘的到来让她终于到了前院。 谢湛和谢行舟都不喜欢身边有侍女伺候,严格来说,她其实还要感谢苏妙卿的? 苏妙卿一愣,她敏锐的抓到这话里的重点。 “侯爷?”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她心中展开。 “是,昌平候府,谢湛谢小侯爷吗?” “正是。” 月月答。 听到这个回答,苏妙卿愣了。 她没想到,那竟然真的不是梦。 谢湛竟然真的在关键时候赶回来就她了。 心口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通过月月的话语,苏妙卿知道这次是在侯府。 她其实心里懂谢湛是怎么想的。 谢湛这次之所以没有像以前一样,把她送到平阳公主那里,应当是平阳公主有了些许意见。 她已经嫁为人妇且是一商贾之女,而谢湛,可是被平阳公主寄予厚望,从小看大的。 有一次两次交集也就罢了。 但是若是来往多了,定是会让平阳公主猜疑。 这是肯定不妥当的。 苏妙卿叹口气。 自己不知不觉中,又连累了谢湛。 “你们侯爷呢?” “侯爷他……” “兄长进宫去了。” 谢行舟的声音在外响起,里面夹杂着不悦。 月月赶忙退到一边: “少爷。” 苏妙卿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发出的声音带着嘶哑: “谢二公子,多谢侯爷相救之恩,不过现在小女身上还有些不方便,便不请二公子进来了,若是有什么事,还请二公子等侯爷回来再说。” 她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对上谢行舟。 这人有些难缠,现在她有些疲惫,恐怕难以应付。 其实苏妙卿严重怀疑,谢行舟是被欺负了会哭的那种类型,她的嘴毒,可不敢去招惹谢行舟。 门外的谢行舟冷哼一声: “我也没打算进去,就算你不请小爷,小爷也不愿意踏进去!” “我来是因为兄长嘱咐过我,让我过来提醒你,记得把那补汤喝了。” 月月连忙将那补汤端了出来,苏妙卿看了看,里面是一碗用人参当归补的鸡汤,也不知熬了多久,上面飘着一层油花,但是喝起来并不油腻。 让苏妙卿意外的是,汤里还有一颗一颗十分细小的丹药,那草药泛着嫩绿色,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是……” 苏妙卿捻了一颗在手里,那丹药化开以后就是一些草的碎屑。 “奴婢听说过。” 月月想了想: “听侯爷说,这好像是叫作……” “什么什么灵环草?” “当时小少爷抱了很多回来呢。” 灵环草? 苏妙卿一怔。 “谢湛不是说,这草药已经尽数捣碎了吗?” “对,捣碎做了这些小药丸。” 谢行舟咬牙切齿: “你最好好好记住小爷这份恩情,你知道这些草药我搓了多久吗!” “怎么不让下人来?” 苏妙卿问道。 但是转念一想,这灵环草在草药园子里时,秦王都舍不得让别人去碰,谢湛谢行舟就会舍得让下人去经手吗。 这草药娇嫩,若是有那些没轻没重的,指不定要损坏多少。 “下人,你可真是会说笑。” 谢行舟冷笑: “前些日子,听说你染了风寒,兄长立马向秦王去求药,一些简单的风寒药兄长还不要。” “兄长说,你这人身体不好,还是需要一些好药材来养身子,那个晚上,他可是把秦王药园子里所有的灵环草都挖来了!” 他顿了顿,痛苦嘶嚎: “而且,还都是小爷我挖的!” “这不算,这草药很快就会枯萎,为了保鲜,当天晚上,兄长就命我全部捣碎!” “你知道全部是什么概念吗!” “那可是全部啊!!!” 苏妙卿:…… 她讪讪的放下了碗,有一瞬间觉得很对不起谢行舟。 她还以为是谢行舟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才用这些灵环草…… 第104章 又见林幽 没想到竟是因为自己。 “况且……” 谢行舟苦逼兮兮,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况且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兄长都没这么对我,实在是太过分了。” 谢行舟幽怨的声音越来越远,月月有些无奈: “小少爷年岁不大,就是喜欢闹上一闹,姑娘别介意。” “他从小跟谢小侯爷相依为命惯了,现在被这样对待心里肯定不好受,所以……” 其实月月不说,苏妙卿也知道其中的事情。 谢湛和谢行舟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当时的两个不大的娃娃继承侯府爵位,无数有心之人想要从中谋利,或者对他们下手。 两个人能活到现在,除了平阳公主的庇佑,更多的是谢湛一个人的支撑。 苏妙卿忽然有些心疼谢湛。 她难以想象,当时年幼的谢湛,是如何在那群虎狼之穴里保护好自己幼小的弟弟,还将他养成了这么无忧无虑的性格。 也怪不得谢行舟如此粘着谢湛。 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想法,又不愿意与月月去多说。 每每这种时候,苏妙卿都会觉得,要是小蝶在这里就好了。 小蝶…… 也不知道小蝶什么样了。 将手里的补汤一饮而尽,苏妙卿把碗递给月月: “我先睡一会,等侯爷来了麻烦叫我起来。” “谢谢。” 被这突如其来的道谢搞得脸色通红,月月连忙摆手: “姑娘千万别客气,能伺候姑娘可是我的福气。” “管家告诉过奴婢,这么多年里,小侯爷可没带过女子回府。” 她收了碗,静静退了下去。 直至走了很远,苏妙卿脑海里还是回荡着那句「从来没带过女子回府」。 这么说,她是谢行舟带回来的第一个? 也怪不得谢行舟生气了。 想着想着,苏妙卿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她真的受了极重的伤,这一觉睡得直接到了夜里。 本来还没感觉,如今有些恢复以后,身上一动就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轻咳一声,一旁的桌上有着月月给她准备的清水。 喝了那水以后,苏妙卿感觉好了许多。 到现在月月都没来找自己,看来谢湛这个时候还没从宫里出来。 她就这么被江沅掳走,小蝶和绕玉肯定已经担心死了。 而且,虽然没说,但是与江沅一同留在府里的江善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小姑娘与前世不同,很有自己的主意,自己确实是真想让她好好读书,可是看如今江沅疯魔的模样,她都有些怀疑,自己将江善留在府里,到底是不是好的事情了。 外面月色皎洁,四周无风。 明明越到深秋,风就越大,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偏偏安静的很。 “嘣——” 一石子突然打在了她的窗柩上。 出于警惕,苏妙卿猛然缩到了榻边。 前几天江沅劫持她这件事已经让她心里有些阴影,所以当下便冷冷看着窗外。 明明没有风,树上的叶子却瑟瑟。 “是谁?” 她出声询问。 下一秒,从那树上突然哆嗦一下。 而她的身边,莫名多了个人影。 那人影十分瘦弱,在浓黑的月色中像是要融入一体。 月光打在那人的脸上,幽森静谧,像是一具骷髅。 苏妙卿怎么都没想到,这人竟然是林幽。 “你怎么来了?” 苏妙卿吓了一跳,却因为太过激动扯到了伤口。 她现在可以坐起来,头也可以转动,但是一些大幅度的动作还是会让她疼的脸色发白。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侯府!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幽看着她,冷冰冰道: “来救你。” 说完,她作势就要去扛苏妙卿。 没想到林幽这么直接了当,未等苏妙卿说话就将她拽了起来。 这一拽直接让苏妙卿疼的脸色发白惨叫一声。 听到她的惨叫声,林幽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慢慢将她放下。 “你怎么了?” “我……我肋骨断了,暂时可能不能动了。” 虽然那疼痛直达神经,但是苏妙卿却还是白着脸,轻声对林幽道。 自己对她只是给予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没想到她竟然愿意为自己冒这个险。 侯府高手众多,不说谢湛,光是那谢行舟,就在前年的比武大会上夺魁,听说还被别国的公主看上,要娶回去做驸马。 这个事谢湛自然不同意,并将人强硬的拒绝,当时闹得还挺大的,圣上都知道了。 最后还是平阳公主出面,摆平这个事情。 如今林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来,看来功夫至少要比谢行舟强上很多。 说的也是。 一个能将秦王府灭门之人,功夫之高难以想象。 “肋骨断了,就不能懂了吗?” 林幽出声,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是在说今天吃饭了一般那种小事。 犹如看鬼一般看着她,苏妙卿惊恐道: “肋骨断了,肯定不能动了啊。” “不止是肋骨,浑身上下哪根骨头断了,都不能动了吧!” 林幽摇摇头: “你说的不对。” “上次我手骨断了,肋骨断了,腿骨也断了,却还是可以自由行动。” “不止这些,那次,我还拖着那副身体杀了十三个人。” “感觉没什么影响。” 苏妙卿:…… 你们练武之人都不是正常人吗。 苏妙卿瘫在榻上叹息一声: “大抵我疏于锻炼常年在内宅里,身子骨不比你,所以做不到那个样子。” “我大抵是动不了了,真的辛苦你还来救我,谢谢你。” “那草药吃着如何?” 林幽反应了半天才知道苏妙卿说的是上次给她那副,点点头: “那草药有用,从前我不小奶,吃了那药后好了很多,你不在的这两天孩子也胖了不少。” “但是,上次你给我的很少,药已经吃完了。” “所以……” 她又拽着苏妙卿: “那草药园子我进不去,你得回来,给我采药。” 苏妙卿无奈了。 她就知道林幽不止是来救自己。 原来是急着让自己回去给她采药呢。 那地方秦王一般不让人靠近,就算林幽有这个本事,但是那毕竟是她救命恩人的园子。 照她的性子,也应当不会去。 第105章 心之所向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到底是什么导致她变成最后那样,将救自己的一家人屠杀殆尽。 又是什么,导致她的孩子死亡。 苏妙卿不明白,也想不通。 “那可能你得稍微等等了。” 苏妙卿道。 现在想那些也都是无用之事。 她将腰间一块玉牌拿了出来,上面的风沙已经被清理干净。 “如果你今晚回王府,麻烦把这个交给我的侍女小蝶。” “虽然我没有办法去帮你采草药,不过上次采的,在小院子里应该还剩一些。” “小蝶你认识吗,就上次在湖边跟我一起的那个小姑娘,你把这个交给她说明来意,并告诉她让她别担心我。” 林幽的孩子还在王府,所以林幽肯定会回去。 既然她需要草药,那正好借这个机会给小蝶吃一个定心丸。 自己这几天没回来。她在王府,行动又不便,肯定是担心的要命。 林幽看着那玉佩,眼神暗了暗,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只剩了一句: “知道了,我过两天再来接你。” 苏妙卿本想借这个时机,询问林幽是否能来到自己的身边,就算给自己当一个贴身的护卫也是好的。 她至少能保证林幽的生活,比现在在王府肯定是要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可是话到嘴边,苏妙卿停住了。 其实仔细来说,她与林幽见面不过三次。 不行,时候还是太早。 “那麻烦你了。” 苏妙卿对林幽道。 剩的话她没有说。 其实用不着林幽,等她的伤好了,自己也会走的。 林幽点点头,推开窗子人影消失了不见。 至于林幽回去给小蝶传达的:“你家小姐现在很安全,你最好把那些草药给我,否则……” 这句话让小蝶胆都下破,大半夜去秦王的草药园子里刨了二亩地,找那下奶的草药。 一边找,一边哭,一边骂林幽是个恩将仇报的女人,竟然敢劫持她们家小姐。 第二天,小蝶就将那些草药送到林幽柴房里,并痛哭: “你要是敢动我们小姐!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报复的!” 林幽脑回路一根筋,已读乱回道: “好,我会好好看着她的。” 小蝶再次嚎啕大哭。 这些事情,都已经是后话了。 林幽走后,苏妙卿闭了闭眼睛。 方才林幽动作太大,她疼的得缓半天。 闭了闭眼睛,她忍着痛意声音嘶哑: “都来了,怎么还不出来。” “难道你真的很喜欢夜里偷袭吗?” 话说完,从屋外缓缓走进来一个人影。 谢湛身上带了些风霜,穿的也略微正式。 看样子今天从宫里回来,甚至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到了苏妙卿的这里。 他眉眼微挑,看不出来现在在想什么。 “感觉可好些了?” “谢小侯爷给我用的药和找的大夫肯定是顶顶好的,自然是感觉好很多。” 苏妙卿答道。 两个人一来一回,语气都十分平淡,静谧气氛下,谢湛突然掀开帘子坐到榻上,就那么凑近苏妙卿,两个人的呼吸咫尺而闻。 谢湛的脸在苏妙卿眼前不断放大,她的心如重鼓,突然就敲响了声音。 “侯爷!我已经成亲了!” 就算心中慌张,苏妙卿却还提着声音,企图将两个人这暧昧的气氛挥散掉。 她根本想不到谢湛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动作。 在生气? “你说那件事啊,我知道。” 谢湛丝毫没打算离开,就那么用深如墨的眸子看着苏妙卿,眼里情绪翻涌,如巨浪一般将苏妙卿席卷。 “听说江赢北和江沅都已经在和离书上签字了,你现在不是已经与江府没有关系了吗。” 没想到谢湛的消息这么快。 苏妙卿的指尖微缩。 江赢北和江沅签和离书才过去一夜,安阳郡主就上了门,这消息应该并没有传出去,可谢湛却是知道了。 她不去直视谢湛的眸子,缓缓将头低下: “小侯爷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我夫君并未签和离书,签的人是我公公,他……” “原来是这样。” 谢湛突然离开她的身边,手负到身后: “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他亲手牵上。” “听说他现在在江府对吗?要不本侯爷亲自去拜访拜访?” 他说完,负手就要往外走去。 “谢湛!” 苏妙卿一急叫住了他。 这一动作,让她痛的又皱了眉。 如果真的让谢湛去了,江沅不在府里还好说,若江沅在府里,恐怕难保就猜出来,她现在在这侯府。 到时候他会做出什么事情,苏妙卿不敢想。 听到苏妙卿疼的抽气之声,谢湛才停住了步子。 他扭头看向苏妙卿,眉头微松: “你最好还是不要乱动。” “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妙卿质问他: “感谢小侯爷救了我,不过,我的事情,还请小侯爷不要再管我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自己的生活,与你无关!” “我们也没有关系,你……” 她突然哽住。 只是因为在这个时候,苏妙卿脑子里想到的全部都是,那碗鸡汤里被搓成一个小团一个小团的灵环草药。 她之前因为季节更替感染了风寒。 一股莫名的悲伤在苏妙卿心里蔓延开。 苏妙卿深知自己不能说这个话,她与谢湛相识已久,很多事情已经不是一言二语就能说的清楚。 可是,事到如今,两个人了解越深,她对谢湛的情感让她自己恐慌。 绝对不能将谢湛再卷进来。 他的身份,只能是为国争光的少年将军,和昌平候府尊贵的小侯爷。 绝对,绝对不能将他卷入这场江沅与大楚的阴谋当中。 一瞬间,苏妙卿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 她再次开口,剩下的那些更伤人的话语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最终,也只能微微闭了闭眸子,声音似乎带有颤抖: “你走吧。” 想象之中的脚步声并没有出现。 再睁眼时,谢湛竟然又坐了过来。 这次,他的眸光如同一滩死水,就那么距离苏妙卿越来越近…… 呼吸交缠,从苏妙卿脑子里某一根线突然蹦开! “啪!” 第106章 你没有错 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自己竟然给了大齐无比尊贵的小侯爷一巴掌。 而这一巴掌用了全力,谢湛还没有避开。 那红痕在他精致的脸上十分显眼,谢湛眸子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苏妙卿也愣住了。 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前世最后,那些男人强迫着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导致苏妙卿现在,若是被男人触碰靠近,身体都会下意识颤栗。 她一把抱住了头,也顾不得那些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只要一味的道歉,就能将脑子里那些不好的事情全部挥去。 谢湛看了她许久。 看她将自己蜷缩,保护起来,犹如将自己困在壳里,壳外面长满了保护自己的刺。 “我曾经南下的时候,曾经到过海边。” 不知怎的,谢湛便说起来。 “那里的渔民尤其喜欢捕一种鱼,那鱼通体黑色,身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倒刺。” “只要触碰,便会鼓起刺来保护自己,因为这个,处理起来相当麻烦,所以价格也很贵。” “有一次我去海边,看到了刚捕上来的这种鱼,出于好奇碰了它一下,结果被扎出了血。” 没想到,谢湛会给自己讲曾经的事情,苏妙卿愣了愣,慢慢抬起了眼睛呆呆的看着他。 “……然后呢。” 她慢慢问道。 “然后,那渔民当场就将它杀了。” “剥了它的皮,将它的肉剔了,并不断给我道歉,希望我饶恕他。” “你说,在这个故事里,是谁有错?” 他认真的对苏妙卿发问。 谢湛是鲜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苏妙卿心里已经定了格,所以在他如此询问自己的时候,她竟真的认真的去想了一想。 鱼没有错,它不过是想保护自己。 渔民也没有错,他也只是靠这个行当来养活自己的家人。 谢湛也没有错,只不过是难以掩盖自己的好奇,这是人之常情。 那到底是谁错了? 谁都没有错。 “对,谁都没有错。” “所以你就是那条鱼。” “你没有错。” 谢湛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声音如同冬日里吹来的第一缕风,吹的人心里丝丝缕缕最终让人安定下来。 苏妙卿终于从无法抑制的回忆里出来,她愣愣的看向谢湛,而谢湛也伸出手,绕过她的颊边,到她的脑后。 脖颈上绑的绷带紧了紧,苏妙卿这才回神。 “这里的带子松了,大夫说过,这个地方你伤的很重,甚至露了些皮肉出来,所以一定要好好养着,现在要是接触空气,很有可能会发炎。” 她一愣神,脸上突然有些发热。 原来,谢湛只是想给她脖子上的绷带系一系。 而她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了谢湛一巴掌。 “对……对不起……” 这次的道歉,不再是被恐惧支配。 苏妙卿真心实意的对谢湛说了这么一句。 “没事。” 似乎想伸出手摸摸苏妙卿的头,可是谢湛的手停在她的发顶上面,顿了一顿,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好好休息。” 谢湛离开了苏妙卿的院子。 他大步走出来,摸摸自己发红的脸,显见的有些沉默。 不得不承认,谢湛比苏妙卿心情更要复杂。 不为别的,为的是,他只想搞明白,苏妙卿心里那股没来由的恐慌到底因为什么。 他还记得,那些大夫给苏妙卿医治的时候,明明在昏迷之中,她却是不断的在挣扎,在哭泣,在喊着: “别碰我,别碰我,求求你们别碰我!” 她挣扎的是那样厉害。 厉害到,那些经验老道的大夫们都无法近她的身。 她哭泣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揪着心。 谢湛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听她的这悲恸哭声,他一度以为她是被欺负了。 可是,那大夫却说,苏姑娘未行过房事,不能用红花来做药引。 未行过房事。 那是他第一次迷茫。 诚然他在战场上十年余载。 砍过的头,杀过的人,溅过的血数不胜数。 但是每一次,都未曾让他犹豫过。 只有对她。 江沅对她并不好,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 所以,当苏妙卿成功和离后,他也并不想去管这江沅。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 他并不懂苏妙卿的伤痛从何而来。 但是他却想天真的,抚平她心里的痛楚。 终究是他冒犯了。 谢湛叹口气,离开了院子。 苏妙卿自己一个人想了很久。 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其实她不止一次的,想对能倾诉的人去说明真相。 她自己一个人,终究是太累了。 可是,再累也是自己选的路。 她无意连累其他人,但是现在这样看,谢湛好像确确实实被自己连累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弯曲,想起刚才谢湛怔愣的目光和迟迟在她头上没有落下去的手。 慢慢捂住了眼睛。 “当真是……” “糟透了。” …… 本以为,自己短暂时间内不会再听到谢湛的消息。 没想到,第二天,月月大清早便端了一碗汤过来。 与此同时,还拿了两个光溜溜的鸡蛋。 “这是……” 苏妙卿看到鸡蛋后,皱了皱眉。 月月挠挠头: “其实我也不太懂,这是小侯爷大早上让人拿给奴婢的。” “他说要给姑娘,不过不是用来吃的。” 看到那两个鸡蛋,苏妙卿立马就想到了。 不是用来吃的。 那就是知道她昨天晚上会哭了。 被看透的感觉,果真是不太自在。 将拿两个鸡蛋拿到手里,苏妙卿气的直咬牙。 “你们侯爷呢?” “侯爷在书房呢。” 月月回答。 “这么早了,应当没用过早膳吧。” 她突然笑了,带着一丝狡猾: “月月姑娘,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炖一个汤送到侯爷那里,他救了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 “至少,让我表示一下关心。” 月月大喜: “肯定可以啦姑娘!你有这份心,我们侯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当即,月月便听了苏妙卿的话下去炖了汤。 不过,那补汤送到谢湛手里时,谢湛却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