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高武魔明,开局成为锦衣卫》 第1章 机缘 大明盛京,天牢大狱。 幽暗的地下牢狱中只有火把摇曳着微光,走廊里回荡着沉闷的脚步声。 两个人影被火光映在走廊潮湿的墙壁上,一前一后。 “李贺,磨蹭什么呢?快点跟上!” 百户周坤转身呵斥。 “哦哦,来了。” 李贺忙不迭地答应,疾走两步。 他的眼前,闪烁着三行金字: 【恭喜宿主彻底融入此方世界。】 【奖励一:绝世武技悟性。】 【奖励二:内力玄品六阶(需机缘)。】 三月前,李贺重生到了大明帝国,成了帝都中一名为皇帝办事的锦衣卫。 与历史上那个他熟知的大明不同,这个世界居然拥有真正的武者! 凡品武者,身轻如燕,力大如牛。 玄品武者,拳毙狮虎,开碑裂石。 仙品武者,崩山填海,日行千里。 小说里才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居然真真切切地摆在李贺面前! …… 距离李贺穿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就在刚刚,李贺正要跟着百户周坤下天牢提审七日前刺杀皇帝未果的重刑犯,三行金字却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李贺狂喜! 金手指!果然是金手指! 三个月,你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谨小慎微,畏畏缩缩,说错一句话就要被调去东厂! 这三个月来,李贺已经亲眼看见四位同事因为办事不力或者得罪上司,被调去了东厂当差,割下烦恼根,成了九千岁大人座下的小公公。 现在,李贺终于觉醒金手指了,憋屈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只是,这金手指的内容似乎不太好理解…… 作为一名锦衣卫,李贺自然也有武艺傍身,他目前的境界是凡品六阶,离金字里说的玄品六阶内力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 金手指能给他提升一整个大境界吗? 李贺盯着“需机缘”三个金字,怎么也想不明白,机缘到底在哪里。 被百户周坤一喝,李贺还是乖乖加快了脚步。 就算有了金手指,窝囊气暂时也还得乖乖受着。 不然,得罪了上司还想跑? 当场割下烦恼根! 也不知道金手指能不能提供断肢重生之类的功能…… 李贺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转过一个弯,又下了十几个台阶,李贺的鼻端隐约闻到了些许腐臭味道。 终于,周坤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停下了脚步,向李贺使了个眼色。 李贺连忙上前,掏出一把手掌大小的黄铜钥匙,打开了牢门。 牢房里漆黑一片,周坤举着火把,走了进去。 火光照亮了空荡的房间,牢房四壁都是坚硬如铁的花岗岩,除了一个拳头粗细的通气孔外,再无一丝缝隙。 这就是天牢,任你修为通天也别想全须全尾走出去的大明天牢。 正对着牢门的墙壁上,锁着一个男人。 男人几乎全身赤裸,满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一头乱蓬蓬的长发,身上尽是血污。 骇人的是,四根拇指粗细的铁链,生生穿过他的手腕脚踝,将他吊在了墙上。 男人听见牢门的响声,迎着火光睁开了双眼。 “厉破云,天牢的滋味好受吗?” 周坤举着火把,嘴角微微上挑,嘲讽道。 “呸,什么垃圾货色也敢直呼老夫大名!”厉破云不屑地吐出一口带血的痰,“说吧,又想出什么招数来折磨老夫了?” “硬骨头啊厉破云!”周坤微笑着点头道,“今日锦衣卫指挥使卓大人和东厂提督魏公公一同提审你,希望你到了堂上面对两位大人,也能像现在这么硬气!” 周坤说着话,把手里的火把递给了李贺。 李贺连忙接过。 周坤则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银色钥匙,上前解开了锁住厉破云脚踝的铁链。 “你说,名满天下的大宗师,不在江湖里逍遥,非来掺和朝堂里那些事……何苦呢?” 咔啦。 铁链脱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被送入这间牢房前,有人已经封住了厉破云的全身要穴。 就算他的内力已经到了玄品九阶,离崩山填海的仙品武者只差一步,现在也得被凡品九阶的百户周坤随意拿捏。 “哼……狗皇帝苛税暴政,民不聊生!老子杀的就是——” 话未说完,铁链叮当作响,李贺借着火光惊骇地发现,穿过厉破云右手腕的铁链居然节节崩碎! “——杀的就是你这样的垃圾杂碎!” 厉破云大喝一声,中气十足,哪有半分身受重伤的模样? 他握起钵大的右拳,朝着周坤劈头锤下。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周坤的一颗大好头颅居然彻底被砸进了胸腔! 周坤倒是硬气,一声没吭,缩头的身体像一只破麻袋,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卧槽,这还是人吗? 李贺心里大惊,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不是……前辈?”李贺脸上挤出一丝谄媚的微笑,“我觉得可能是哪里出现了误会……其实我也挺恨狗皇帝的……” 厉破云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白生生的牙齿: “不不不,杀了一个狗皇帝,还有下一个狗皇帝,老夫费尽心思潜入天牢,自然是有天大的秘事要办……你小子虽然无辜,但是撞破了老夫的秘密,就得当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下辈子记得,别干锦衣卫这种缺德营生!” 一颗铁拳向着李贺的天灵盖锤来,李贺只来得及向旁边让出一小步。 凡品六阶和玄品九阶。 隔着天堑一般的鸿沟。 完蛋,小命不保。 李贺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他甚至无法躲过这一拳。 刚觉醒金手指就被捶死,自己也是穿越者里的蝎子尾巴——独一份。 还说什么“需机缘”……鸡毛的机缘! 脑袋被人锤进胸腔里面也叫机缘? 厉破云的拳头落在李贺肩膀上,如中败絮。 可并没有听见预想中筋断骨折的声音,李贺也没感觉到什么疼痛。 怎么回事? 老前辈手下留情了? 其实他只想用小拳拳捶我肩膀? 李贺欣喜地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张扭曲可怖的脸。 翻江倒海的浑厚内力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疯狂涌入李贺体内,四肢百骸内的经脉迅速扩张,饥渴地吸收着厉破云浩瀚的内力。 厉破云的拳头像粘在李贺肩膀上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辛苦修炼出来的内力被李贺吸走。 痛苦和空虚的感觉瞬间布满厉破云全身。 李贺感受到的却是舒畅和满足…… 喔!机缘到了! 第2章 百户 天牢中静谧无声,李贺跟厉破云相对而立。 厉破云的右拳搭在李贺的左肩膀上,两人之间,只有这一臂距离。 这个气氛……有些古怪! 李贺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厉破云那张痛苦扭曲的脸。 只用意念感受经脉中江河奔涌一般的浑厚内力。 厉破云几次三番地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咯咯声。 终于,最后一滴内力也被李贺吸走,厉破云扑通倒在地上,身体各处伤口开始快速渗出血来。 想来他刚刚是用深厚内力护住了伤口,此刻内力尽失,各处伤口也纷纷崩裂,血如泉涌。 “鲸吸功……你是东海段家……” 厉破云声音嘶哑,两只眼睛牢牢盯住李贺的脸。 “什么惊喜公……”李贺莫名其妙地问道,“东海段家又是什么东西?” 可惜,厉破云已经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了。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也在轻微地抽搐着。 失去了雄浑内力的护佑,厉破云残破的身体就像一只烂布口袋,处处都在往外泄露生机。 “天牢尽头……可得长生……可得长生……天牢尽头……” 厉破云无意识地喃喃道,双眼彻底失去了焦距。 终于,他的四肢不再抽搐,脑袋也歪向一边,死了。 天牢尽头,可得长生? 李贺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敢情这厉破云假装刺杀皇帝,是为了混进天牢来谋求长生的? 的确,他的计划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可惜遇到了开挂的自己。 可是,又是谁帮他解开了被封住的穴道呢? 李贺摇摇头,走出了牢房。 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一只小小的锦衣卫。 李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的场景了,这三个月的锦衣卫生涯,见过死状比周坤和厉破云还要凄惨的人比比皆是。 对于这种血腥的场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贺回头望了一眼幽暗的天牢深处,他从未去过更深处的牢房,更别说所谓的天牢尽头。 也不知道厉破云的情报是从哪得到的,会不会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情…… 李贺的直觉告诉他,以后的天牢里,恐怕不会太平了。 但这又跟我李贺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个小小的锦衣卫罢了。 嗯,玄品六阶的小小锦衣卫。 李贺再次看了一眼天牢的更深处,幽黑的走廊仿佛凶兽巨口,择人而噬。 他回头,朝着天牢外面快步跑去。 边跑边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 “你是说,厉破云挣脱束缚,一拳捶死了周坤,想对你动手时,却突然浑身抽搐,倒地暴毙了?” 牢房中,一个面白无须,约摸三十岁出头的清秀男子问李贺道。 “回禀魏提督,正是如此。” 李贺躬身答道。 这位看着像是白面书生的男人,其实是凶名赫赫的东厂提督魏钧,大明皇帝的真正心腹,心狠手辣的九千岁殿下。 魏钧身边站着的中年男人,则是锦衣卫指挥使,卓雁。 这两位分别执掌大明的两大特务机关,如果不是皇帝被刺,事关重大,小喽啰李贺想要见到其中任何一位都难。 魏钧看了李贺一眼,继续问道: “厉破云死前,可有什么遗言留下?” “呃……” 李贺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卓雁。 卓雁面色沉静,不怒自威,挥挥手对李贺说道: “但说无妨。” “是,卓大人。”李贺再次行了一礼,才继续开口说道,“此贼死前曾喃喃自语道,天牢尽头,可得长生。” 魏钧和卓雁对视一眼,两人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两人沉默片刻,魏钧才先开口道: “卓大人,厉破云刺杀圣上一案,看来只能暂时如此了,我先进宫面圣请罪,告辞。” 说完,魏钧甩甩袖子,就这么走了。 等到魏钧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卓雁才开口问道: “李贺,你是叫李贺吧?多大年纪?进锦衣卫几年了?” “回禀卓大人,在下李贺,刚满二十,进入锦衣卫两年又六个月了。” 李贺恭谨答道。 “嗯,也算老人了……”卓雁点点头,“那心中想必知道规矩。带几个人把这间牢房清理出来,今后你便接替周坤的百户位置。” “是!多谢卓大人赏识!” 李贺表现出一副兴奋但克制的模样,朝着卓雁深深行礼。 待到卓雁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李贺才抬起头,皱眉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 面色平静。 似乎,被裹挟进了某件了不得的事情里。 魏钧和卓雁对厉破云的那句话毫无反应,这才是最让李贺担忧的。 说明他们两人或许早就知道天牢尽头的秘密。 从两人的表现来看,这个秘密绝不是空穴来风,天牢尽头的牢房里,至少有五成概率藏着跟长生有关的东西。 可是,这个秘密连厉破云这样的江湖人士都知道…… 恐怕这幽暗潮湿的天牢深处,要成为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风云中心了。 李贺摇摇头,慢悠悠地朝天牢外走去。 …… 脱下飞鱼服,换上便装,李贺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京城中共有三座锦衣卫衙门,李贺所在这座紧邻紫禁城,镇守天牢,拱卫皇宫。 相比另外两座衙门,人数也是最多的。 这座衙门共配备了三名千户,每位千户统领三名百户,每位百户手下,各有二十到三十名锦衣卫。 锦衣卫中的千户百户,只是名义上的职务,实际手下的人数并不像军队中那么多。 毕竟特务在精不在多,像之前李贺一样凡品六阶的武者,在锦衣卫里只能算小喽啰,但放到大明军中,职务至少也得是百户起步。 当上百户的第一天,李贺处理的第一件事是:给周坤的家属发放了抚恤金。 锦衣卫的抚恤金统一为三年俸银,百户一月俸银四两,一年四十八两,三年一百四十四两。 虽然周坤这个人平时阴险严苛,对李贺也谈不上友善,但看到一个大活人的命只换了不到十斤银子,李贺不由得还是有几分唏嘘。 人命如草芥。 百户嘛,稍微贵一点的草芥。 周坤的妻子哭得梨花带雨,两人新婚不久,便出了这档子事。 李贺只得派了两名锦衣卫,将周妻连人带银子护送回家。 这年头,弱女子独自带这么多银子走在路上并不安全。 就算在京城也是一样。 但身边有两名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就不一样了。 天下之大,敢触锦衣卫霉头的人还着实不多。 第3章 求财 城南,古井街。 李贺到家时,天色已经微微擦黑。 从紫禁城边缘到帝都城南,李贺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按锦衣卫的规矩,百户以上就可配备坐骑,不过今天才是李贺上任的头一天,他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明天去衙门点卯的时候,一定记得跟杜千户提坐骑的事。 李贺在心里暗暗记下。 帝都繁华,商贾小贩比比皆是,李贺走到南市街时,顺手买了只刚出炉的烧鸡,又在隔壁酒坊打了一壶酒。 共花费六十文。 毕竟升官了,俸银也涨了不少,今晚是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普通锦衣卫每月的俸银是二两半银子,百户则是每月四两,在京城虽然离大富大贵还远,但也能说一句衣食无忧。 更何况平时出任务时,经常还有不少油水可捞。 李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小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这座小院是李贺租来的,房东是一位年纪甚高,颇爱置办房产的大爷。 这附近七八座小院都是他的私产,但只有李贺这一座有人居住,不必与邻居打交道,平时倒也清净。 李贺掏出钥匙,打开街门上的锁。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李贺推门进院,抬头看向院里的一瞬间,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院里竟多了个黑衣人影! “阁下何人?为何出现在我家院中?” 李贺沉声问道。 “你便是锦衣卫李贺?厉破云的案子可是你在负责?” 黑衣人腰悬长剑,戴着斗笠,脸上罩着黑色面纱,看不清真实面目,但说话却是清冷的女声。 可惜从身材看不太出来,如果她不说话,李贺还以为是个身材不高的男人呢。 “此案事关重大,我无可奉告。”李贺摇摇头说道,“阁下还请速速离开,否则我可要报官了!” 黑衣女子轻笑一声: “报官?你自己不就是官吗?”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扑面袭来,女子腰间长剑出鞘,径直刺向李贺脖颈。 李贺站在原地,面带冷笑地看着女子,竟然不闪不避。 剑脊贴着李贺脖子划过,冰冰凉。 “你为何不躲?” 黑衣女子手持长剑,厉声问道。 可惜,声音没什么气势,听起来反而像是在撒娇。 “不躲。”李贺摇了摇头,一副赖皮模样,“有本事你就刺死我,反正周坤已死,刺死我,你就去锦衣卫指挥使那里问厉破云的案子吧,他那边院子大,适合你舞刀弄枪。” “你——!” 女子一时语塞。 “都什么年代了,大姐,还搞打打杀杀这一套……你若是诚心问我,准备点好处,没准我还会透露那么一丁点案情给你。” 李贺话锋一转,苦口婆心地劝道。 “什么好处?” 黑衣女子不由自主地跟上了李贺的思路。 “这还用我教你?金银财宝神功秘籍……反正只要对我有用就行了呗!” 李贺本来还想加一句“美人计也凑合还行”,但想想还是算了,人家的剑还架在自己脖子上呢。 别惹急了她,再真把命搭上。 李贺不是不愿反抗,他腰间也悬着一柄锦衣卫的制式绣春刀,可惜他左手烧鸡右手酒葫芦,拔刀时扔了哪个都不太好。 而且李贺现在空有满身内力,武技却一塌糊涂,只会锦衣卫里批发的几式蹩脚刀法,如果打起来,还真未必是这黑衣女子的对手。 再说了,在京城里打打杀杀那是下策中的下策,君不见那厉破云,玄品九阶巅峰的武者,一样要被拿下挂在天牢墙上。 这女人如果真是厉破云的同党,还想搞点事情出来,那没准能跟厉破云挂在同一面墙上…… 女子皱眉思索道: “金银财宝我没有,但武功秘籍倒是有几本……但是,我如何判断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呢?” “那是你的事情,”李贺耸耸肩说道,“我只认财帛秘籍,拿出合适的价格,我就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长剑锵然入鞘。 女子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扔给李贺。 李贺连忙把酒葫芦夹在腋下,伸手接过了小册子。 封面上写着:燕子凌云纵。 “轻功秘籍。”女子淡淡道,“我问你,厉破云现在是否还在人世?” “死了。” “死了?他是如何死的?” 李贺把右手的小册子收进怀里,再次摊开手: “这是另外的价格。” “你……”女子一滞,气愤道,“死财迷!” 李贺无所谓地笑笑: “姑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这一辈子,也就这点追求。” 啪! 一本小册子砸在李贺面前的地上。 春雷十三刀! 李贺连忙弯腰拾起,吹吹书上的灰尘,珍而重之地塞进怀里。 “厉破云被锁在天牢深处,我与周坤去提审他,没想到被他挣脱束缚,一拳捶死了周坤,但随即他便浑身抽搐,倒地气绝身亡。” 这番话跟锦衣卫案卷上写的一模一样,也是厉破云之死的官方论定。 死因一栏则写了八个字:走火入魔,内力尽失。 当然没人怀疑是李贺吸干了厉破云的内力,这事实在过于匪夷所思,就算李贺亲口承认,也未必会有人相信。 “突然暴毙……”女子喃喃道,“那他可有什么遗言?” 李贺又一次伸出了渴望发财的小手。 “谁出门会揣那么多秘籍!”黑衣女子怒道,“先欠着!晚上再回来给你!” “那我不说。”李贺摇头晃脑,“谁知道你会不会一去不回,我这人做生意一贯诚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女子狠狠瞪了李贺一眼,呼吸都被气得粗重了几分。 她解下腰间长剑,抬手扔给了李贺。 “说吧!” 李贺飞快接过长剑,清了清嗓子,说道: “厉破云临死前说了八个字,天牢尽头,可得长生。” “天牢尽头,可得长生?” 女子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显然不太理解其中的含义。 “对啊,就说了这个,还有别的问题吗?” 李贺笑呵呵地问道,“有问题就加钱问,我做生意童叟无欺。” 女子怒气冲冲地瞪了李贺一眼,轻盈一跃,竟直接施展轻功跳上房顶,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身影。 “高手啊……” 李贺踮脚向女子消失的方向望去。 “可惜,不会讨价还价……” 第4章 现学 爬上院墙眺望片刻,李贺确定那女子是真的离开了。 这才跳下墙来,撕着烧鸡就着酒塞了几口。 吃了个半饱,李贺取出了黑衣女子留给他的小册子。 春雷十三刀。 打开册子,通读一遍。 原来这套春雷十三刀乃是仙品武道强者所创,刀刀凌厉,练至深处,出刀如春雷乍响。 不过,第十三刀极为难练,据书上说,没有十几年浸淫刀法的经验,第十三刀几乎是练不成的。 李贺很满意。 锦衣卫的绣春刀刀身修长轻盈,恰好适合修炼这种快刀。 再次翻开册子,李贺这次细细品读秘籍上的招式,记下了每一招的要领和内力流转方式。 合上小册子,李贺缓缓闭上眼睛,一个小人儿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一招一式地习练起这套刀法。 小人儿的动作越来越快,出刀也渐渐杀气十足,刀光闪烁之间,仿佛有滚滚雷声在李贺耳边响起。 李贺猛地睁开眼睛,目中精光四射,似乎要照亮眼前的黑夜。 不对,不对…… 这套刀法虽然每一式都完美无瑕,但将招式连结起来之后,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迟滞感。 不合春雷之名!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仙品武者创造的武学也会出现问题吗? 李贺抽出腰间绣春刀,将这套刀法一丝不苟地演练了一遍。 果然,那种迟滞感更加明显了。 李贺现在可以肯定,这套刀法在某几招的衔接上一定出了问题! 招式之间的衔接有问题,那在对敌之时就会出现破绽,对阵内力不如自己的对手时,尚可以用内力掩盖住破绽,那对阵高手时呢? 站在原地,沉思片刻,李贺缓缓出刀,内力贯注全身。 第一式! 春雷初震! 第二式! 光耀苍穹! …… 月光下,刀光绽放,如同盛开的花朵。李贺的身影逐渐被万千刀影掩盖,长刀挥动时,竟有隐约的闷雷声。 如果创造这门刀法的那位仙品武者在场,那他会惊骇地发现,自己追求的那种圆融自然,羚羊挂角的境界,居然出现在了这个第一次练习这门刀法的年轻人身上。 整个小院中的空气都随着李贺的刀流动,他高高跃起,手中绣春刀向下猛然斩去! 第九刀! 雷动九天! 随着刀身流动的空气猛然爆响,如惊雷一般震天动地,小院的地面上炸开了一个几尺深的土坑。 练成了! 李贺站在满天飞舞的尘土中,兴奋地想道。 他把几式衔接迟滞的招式融成了一式,原本的春雷十三刀现在成了春雷九刀,在不失原本神韵的同时,流畅度提高了一倍有余。 终于可以不用锦衣卫代代相传的那几招烂大街刀法防身了。 不过,那几式刀法似乎也有改进的地方…… 李贺刚陷入思考,突然看见旁边没吃几口的烧鸡上沾满了尘土。 靠—— 浪费了浪费了…… …… “老头子,外面是不是打雷了?” 几个院子之外,老妇伸手推了推身边的大爷。 “嗯?”大爷抬头看天,“别瞎说,天上那么大个月亮还好端端地挂着哩!” “晴天霹雳没听说过?”老妇给了大爷一捶,“没文化!” 大爷捂着挨捶的地方,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数声兵刃相交碰撞,最后一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真如晴空霹雳! 轰! 一个黑衣人影砸穿屋顶瓦片,落在了房中,后背着地,砸得尘土飞扬。 他如同灵猫一般迅速从一片瓦砾中弹起,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短刀就架在了大爷的脖子上。 “哎……我……我的房……不是……” 大爷张开双手,刚心疼地准备上前查看碎了个人形大洞的屋顶,却被颈间刀刃锋芒所逼,一句话硬生生被憋进去了三分之二。 嗖嗖嗖。 几声落地声响起,四个身穿公门制服的汉子也从屋顶的大洞里跳了进来。 “刑部办案,无关人等退……大胆狂徒,竟然挟持人质?!” 为首的汉子手拿一根齐眉棍,肩宽体阔,身材魁梧,想来刚刚就是他一棍将这个黑衣人砸下屋顶的。 “哼哼,大家干的都是刀头上舔血的买卖……要不是你们把我逼得狠了……放我离开此地,我便不杀这个老头子!” 说话间,黑衣人勒住大爷的脖子就往院外拽去,几名刑部公差无可奈何,也不敢真让黑衣人伤了大爷,只能跟在两人身后,出了院子。 “齐连音我警告你,不要一错再错,平时在南城你仗着有几分武艺偷鸡摸狗也不算重罪,今日你潜入刑部衙门,还当街挟持人质,按着大明律可是流放充军的下场!” 为首的公差厉声喝道。 “大人呐!救救我家老头子吧!” 老妇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拍着腿哭嚎起来。 几名公差看看老妇,再看看被挟持的大爷,面色铁青,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是偏僻地方倒也还好,大不了舍了大爷一条性命,一拥而上也就把齐连音拿下了。 但在闹市中,这么大动静说不准就会引来围观者,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骚动。 那他们就有的忙了。 “给我备一匹快马!我要出城!” 齐连音紧了紧手中短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为首的公差刚想说什么,一个声音就从几人身后传了过来。 “哟!黎大爷晚上好!”李贺拿着半只被弄脏的烧鸡从院里走了出来,“……这么多人啊,又是在唱哪一出?” “啊……我……救!” 黎大爷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词,反而被齐连音用刀背拍了一下咽喉。 “闭嘴!” “刑部办案,无关人等退散!” 公差瞪了李贺一眼,却看见他腰间悬着的绣春刀,这柄刀的制式在整个京城都威名赫赫。 说是臭名昭着其实也行。 看见这柄刀,那就是看见了锦衣卫! “锦衣卫百户李贺。” 李贺把烧鸡往旁边一扔,朝着为首公差拱了拱手。 “李大人,”为首公差也不敢怠慢,连忙还礼,“您看此事……” 这名为首公差也就算个捕头,在大明的官员品秩中还不入流,而李贺身为锦衣卫百户,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九品官。 虽然芝麻大小,但也是官。 “找个轻功好的公差,趁那贼人不备,贴身直接制服他!” 李贺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如此轻功高手,怎会在我刑部当差?” 公差苦着脸说道。 “那便找个神箭手,在远处弯弓搭箭,一箭直取这贼人首级!” “此地街巷狭窄,弓手实在不好发挥……” 公差继续摇头。 “那还废什么话?先去备马,我再想想办法!” 李贺瞪了为首公差一眼。 几名公差互相对视,一人点点头,纵身上墙,朝着刑部衙门的方位飞檐走壁而去。 “给你备马去了,稍安勿躁。” 李贺冲着齐连音笑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李大人?” 为首公差悄声问道。 “我试试我的轻功行不行……” 李贺也压低声音说道。 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低头专心研读。 公差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小册子封面上的几个字: 燕子凌云纵。 不是,大哥? 你现学现卖啊? 第5章 现卖 齐连音见对面两人悄咪咪地交头接耳,他却一点也听不见,心中不由得焦急。 “你们在密谋什么呢?!若是一刻钟之内,我要的快马还没来,我就要了这老头的命!” 他手上微微用力,刀锋切破黎大爷脖子上的皮肤,渗出了几点血珠。 “哎……我……别……” 不知是吓得还是疼得,黎大爷还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大娘急得直跺脚,但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一刻钟,应该够了……” 李贺迅速翻完手里这本小册子,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人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陆地上的动物,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四条腿跑不过长翅膀的,这是铁律。 飞禽之中,天下公认鹰隼最快。 但创造出这套轻功的武者却并不这样认为。 他说,飞禽中速度最快的是雨燕,雨燕收翅俯冲之时,如果目力不足,甚至连残影都捕捉不到。 为了编写这套轻功身法,这位武者甚至特意去海边悬崖上寻找雨燕巢穴,观察它们飞翔时的身姿。 有的轻功身法讲究沉稳凝实,有的讲究灵动飘逸。 这套燕子凌云纵却不讲究这些,它只求一个快字! 极致的快! 燕子也无法保持长时间的极速飞行,但它能在顷刻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这门轻功也是一样,用来长距离赶路极其消耗内力,但在短距离冲刺方面可以说天下无对。 那黑衣女子是什么身份? 怎么出手就是这么两本厉害的秘籍? 回去看看那柄宝剑,没准也是件厉害家伙。 对黑衣女子身份的怀疑一闪即逝,现在主要的任务是救下黎大爷。 毕竟是自家房东兼邻居,万一真挂了,李贺还得上门磕头随份子。 自己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可不敢乱花。 “还有半刻钟!” 齐连音背靠院墙,扯着嗓子叫嚣。 “怎么就半刻钟了?”李贺不满地问道,“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 “老子说还有半刻钟就是半刻钟!”齐连音瞪着眼睛喝骂道,“再废话一刀宰了这个老东西!” 娘的,遇到一个不识数的绑匪。 李贺暗骂一句。 他已经基本理解了燕子凌云纵的要领,所差的只是实践。 他本想偷偷退回自家院里试试的,但没想到齐连音还是个不讲理的家伙。 不过能理解,他如果讲文明懂礼貌也就不会绑架黎大爷了。 怎么才能在不惊动齐连音的情况下试验一番轻功的效果呢? 李贺陷入了沉思。 “齐连音我警告你,你现在放下武器还有一条活路,不过是流放充军而已。若是伤了无辜人等的性命,今日你就得人头落地!” 捕头的齐眉棍一横,朝着齐连音怒喝。 齐连音还没说什么,黎大娘倒是急了。 “哎哟公差大人,您可别吓唬这玩意儿了,万一给他逼急了,噗嗤给我家老头子来一刀可怎么办……哎呀我这个苦命的老头子啊……” 小巷子里陷入了寂静。 只剩下黎大娘的哭喊声。 捕头无奈,刚想转头跟李贺说点什么,眼前却突然一花,只看见李贺手里的小册子消失了,右手捏着一只刚撕下来的鸡腿。 “吃鸡腿吗?” 李贺友好地问捕头。 “啊?” “你刚刚看见我拿鸡腿的动作了吗?” “啊?” 李贺看着捕头呆呆傻傻莫名其妙的模样,心下大喜。 练成了! 燕子凌云纵! 他随手把鸡腿甩到一边,跃跃欲试。 “哎哎哎,你想干什么?” 齐连音注意到了李贺的异样,他本能地感到不妙,但又说不出来不妙在哪里。 捕头再次眼前一花。 他刚准备抱怨,最近加班太狠,工作太多导致眼神都有点不好使。 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手里的齐眉棍突然消失了。 不是,我棍子呢? 那么长一根棍子呢? …… 棍子当然在李贺手里。 不动则已,动若雷霆!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只是一瞬间! 捕头手里一空,齐连音眼前一黑,黎大爷耳边一响—— 扑通! 齐连音的身体软塌塌地倒了下去,手里的短刀贴着黎大爷的胸口滑到了他的裆部。 “哎!我……这……别!” 黎大爷还是只会单字发音。 “别喊了黎大爷,”李贺用棍子把齐连音手里的短刀挑飞,“没事了,下个月记得给我降点房租。” 几名刑部公差飞也似地冲过来,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齐连音,再看看李贺。 不是哥们,现学现卖还真能行啊! “李大人身手果真了得,杨崇文感激不尽。” 为首公差朝李贺一拱手。 原来他名字叫杨崇文。 “不必客气。”李贺笑呵呵地把齐眉棍递给杨崇文,“大家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谢来谢去的……破案奖励分我点就行!” “诶!” 杨崇文一愣,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碎银,塞给了李贺。 李贺装模作样地推让了……一下,随即美滋滋地接过装进了口袋里。 嗯,这重量,足有三钱! 能吃五顿烧鸡配酒了。 别说李贺没什么追求,这年头,搞钱自然是最大的追求。 几人七手八脚地把齐连音锁了起来,他的脑门上起了一颗硕大的肿包,头角峥嵘。 “杨捕头,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就敢擅闯刑部衙门?” 趁着几人忙活,李贺好奇地问杨崇文道。 “唉,李大人,你是有所不知,近日尚书大人下令,严查京城大小帮派,把我们这些差人可忙了个四脚朝天,收缴了不少财帛器物……这人在城南素有恶名,也有两把子武艺,竟想闯进刑部衙门,盗些金银出来!你说荒唐不荒唐?” “确实荒唐。”李贺点点头,“诶,为何突然要严查京城帮派啊?难道最近有什么大案?” “那倒不是。”杨崇文摇摇头,“近日北元使节要进京来访,总得装装样子,清理清理这些飞扬跋扈的恶霸,免得丢我大明的脸……” “哦!这倒是!” 李贺点点头,表示了解。 几人把齐连音四马攒蹄地绑了起来,李贺下手有点重了,这小子被一顿折腾也没苏醒。 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李贺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点死了。 两名捕快像扛年猪似的,用杨崇文的齐眉棍扛起齐连音,摇摇晃晃地去了。 李贺也把黎大爷和黎大娘送回家,又蹭了黎大娘一顿夜宵,才回了自家小院。 一夜无事。 第6章 嚣张 “李贺,接卓指挥使命令,命你带两人支援刑部办案。” 早上,锦衣卫衙门里,刚点完卯的李贺就接到了顶头上司杜兰千户的命令。 “我?” 李贺虽然惊讶,但还是行礼接令。 “李贺啊,你刚刚升上来,这种立功的机会更应该好好表现。” 杜兰拍了拍李贺的肩膀,苦口婆心。 李贺嘴上称是,心里却不屑一顾。 无非是几个老资历的百户不乐意去干这苦差事,于是便找上自己了。 昨天李贺从杨崇文那里已经提前知道,近来刑部在清理京城内外大小帮派,无非是去抓几个混混,连真正入门的武者都未必能碰到。 苦差事,又没啥油水。 立个屁功。 “据我所知啊,那北元使节不日就要进京,因此,北元皇庭那边提前派了不少密探过来,西梁那边好像也掺了一脚……”杜兰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刑部名义上说是打击帮派,实际上是借着机会查外邦密探呢!你若是能抓到一个,那功劳,那赏金!” 李贺听到赏金二字,眼睛猛然亮了一下。 没办法,条件反射。 “多谢杜千户提醒。”李贺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 不管杜千户是不是真心提醒,至少他给李贺指出来一条赚钱的路子。 那就该谢! 送走杜兰,李贺穿好飞鱼服,佩上绣春刀,出门朝着一个角落招呼道: “冯椿!石锦!别几把偷懒了,收拾收拾随我出去干活!” “什么活?”傻大黑粗的冯椿从两间屋子的夹道里钻了出来,“贺哥儿,不会又让兄弟两个去送寡妇吧?” “什么贺哥儿,工作的时候称职务!”白皙俊秀的石锦从背后给了冯椿肩膀一拳,“要叫李百户!” 李贺晋升百户之后,接手的就是周坤原来的手下,冯椿石锦二人跟李贺几乎同时进入锦衣卫,素来一同摸鱼,关系自然不错。 使唤起来也顺手。 昨天傍晚李贺便是让这两人送周坤的遗孀回家的。 “怎么惦记上人家寡妇了?”李贺瞪了冯椿一眼,“那可是你周坤老大家的嫂子!周百户尸骨未寒……他俩是不是还没孩子?” “没有。”冯椿嘿嘿笑道,“我昨天特意问了,怎么贺哥儿,你也看中了?” “去你大爷的!大椿你小子还真惦记上了是吧?!” 李贺抬腿给了冯椿一脚,傻大个捂着屁股嚎了一声,实则不痛不痒。 “快回去穿戴整齐了,刀也佩好!……大椿把你嘴角的果子碎屑擦擦,走,出发去刑部!” …… “贺哥儿,刑部最近是不是在严查街头巷尾的大小帮派?” 三人正在往刑部赶去的路上,石锦突然问道。 “哦,阿锦你也知道此事?”李贺挑了挑眉,反问道。 “昨日听晓春楼的妈妈说的。”石锦坦诚说道。 石锦的家境相当殷实。他老爹开了一家当铺,生意很是红火,石锦本身相貌也俊秀,自然染上了不少浪荡公子哥的习气。 几乎每日收工之后,都去勾栏流连一番。 “那倒是。”李贺点点头,“锦衣卫的情报也未必有晓春楼的妈妈灵通……” “主要是影响她们生意。”石锦轻声笑道,“据说不少大主顾有些日子没去晓春楼潇洒了,好几个帮派的大哥都逃了……” “桃子?什么桃子?哪有桃子。” 一旁的冯椿猛的警觉起来,四处张望。 李贺懒得管他。 街道的另一端,四五个穿着刑部制服的捕快正从一座酒肆里搜查,酒肆连老板带伙计都被揪了出来,在街边蹲成一排。 喝骂声和打砸声传来。 这酒肆李贺熟悉,昨天晚上他就是在这里打了一葫芦酒。 酒肆隔壁的烧鸡店大门紧闭,不知道是被查封了还是老板刻意关店躲难。 若是说这两家店跟帮派有勾结,李贺第一个不信。 “查来查去还是百姓受苦。”他摇了摇头,“走走走,过去看看。” …… “干什么呢?!” 几个正在打砸酒肆的捕快,耳边突然炸响一声春雷似的怒喝。 几人不约而同地一哆嗦,回头刚想发作,却看见了一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铁塔壮汉。 不得不说,冯椿这小子拉出去一亮相,确实还是很唬人的。 虽然只要让他再说两句话就会露馅,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李贺跟石锦在,冯椿只要说一句话就好了。 李贺把冯椿拉开,双手抱胸: “几位,这座酒肆里,可有不法分子藏身?” “什么东西!刑部办案哪用得上你们插嘴?你们锦衣卫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些?” 一个明显是领头的捕快嘴硬道。 嘶—— 李贺突然感觉,锦衣卫最近几个月的案子还是办少了。 朝廷一品大员看见飞鱼服绣春刀进了家门都得好好掂量掂量,一个小小捕快居然还敢说三道四…… “老规矩。” 李贺轻轻挥了挥手。 冯椿和石锦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你们刑部办案喜欢折腾百姓? 巧了,我们锦衣卫办案只会折腾官差。 冯椿和石锦都是凡品六阶七阶的境界,战力在锦衣卫里普普通通,但对付这几只勉强算是武者的猫猫狗狗还是手拿把掐。 根本用不着李贺出手,一转眼的工夫,屋里的三口酒缸里就塞满了鼻青脸肿的四只捕快。 “老板,算算砸坏了多少东西,一会让他们结账!” 李贺招呼蹲在地上的老板起身。 老板畏畏缩缩地站起来,连连摆手: “不敢不敢,草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冯椿瞪着两只大牛眼珠子,“贺哥……李百户让你算你就算!” “是是……” 老板招呼伙计进屋盘点损失,李贺拖了条长凳在门口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贺哥儿,这群捕快认出咱的身份,还敢这么说话,是不是身后有人?” 石锦凑到李贺耳边,低声问道。 “应该是吧。”李贺不确定地说道,“放一个回去报信,今天看看是哪尊大神手底下的人这么嚣张!” 第7章 命案 激烈的马蹄声狂风骤雨般响起,由远及近。 李贺刚来得及抬起头,就看见一道黑色的旋风从街头卷了过来,稳稳停在自己面前。 这匹马通体乌黑,竟没有一根杂毛,高大神骏,仿佛传说中的名马乌骓。 一名女子单掌扶住马鞍,飞身下马。 她穿着一身黑底红衬劲装,肌肤如雪,皓齿明眸,身量居然只比李贺矮上些许,细腰长腿,英气勃勃。 “刑部七品监察,陆映橙!”女子单掌竖起一枚铜质腰牌,给李贺过目,“听说各位殴打公差,阻挠查案,特来查看。” 在大明帝国,女子虽然还是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但也有不少途径可以成为朝廷命官。 比如武举考试。 再比如六部各自举办的遴选考试。 要知道,不论是文进士还是武进士,只要考中保底都能当个七品官。 那剩下八品九品的小官怎么办呢? 只能六部自行遴选,或者找那些不想继续考取进士的举人来做。 这妹子估计就是如此进入刑部的,看她刚刚下马的动作,身手应该不错,想来不是草包关系户。 年纪轻轻就能升上七品,手底下肯定有两把刷子。 “锦衣卫九品百户,见过陆大人。” 李贺站起身,礼貌拱手。 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 “今日接到指挥使命令,命我带人支援刑部办案,正想着去刑部衙门报道,却路遇几名捕快打砸无辜百姓店铺,我上前询问,他们竟对锦衣卫出言不逊,于是便出手教训了一番。” 李贺几句话讲清了前因后果,陆映橙看着铺子里酒水横流的乱糟样,再看看酒缸里哼哼唧唧的三只捕快,俏脸瞬间罩上了一层寒霜。 “丢人的东西!” 她大踏步走进酒肆,一手一个,把三个倒霉蛋从酒缸里拎出来,随手扔到了外面的街上,摔成了三只滚地葫芦。 看着自家老大生气了,三小只也不敢多嘴,只能继续躺在街上,装模作样地哼哼。 “嘶——” 李贺身边的冯椿牙疼似的,倒吸一口凉气。 估计是在感叹这小妞脾气真爆。 “李百户,这几人打砸百姓商铺,可还没给人补偿损失呢!” 石锦站在李贺身边,故意大声说道。 砰! 陆映橙摸出一锭银子,反手拍在酒肆的柜台上。 “这些够不够赔偿?” 李贺眼尖,一眼看见了那锭银子,足有十五两。 相当于他四个月的俸银! 真大气啊。 李贺羡慕极了,他此刻甚至想化身酒肆老板,邀请地上这几位再进去砸一会儿。 “够……够了……” 老板畏畏缩缩地站在柜台里面,不太敢抬头看陆映橙。 “不够就去刑部衙门讨要!” 陆映橙大步流星地跨出酒肆,冷冷地看着地上哼哼唧唧的三名捕快。 “真给刑部丢人。都给我滚回去,每人罚俸半年!那个回去报信的也是一样!” 几人也不敢再装了,纷纷爬起来,兔子一样往刑部衙门的方向跑去。 “陆大人深明大义,处置公正得当,李贺佩服佩服。” 李贺适时献上马屁。 陆映橙面色稍缓,也转身道: “李百户见笑了,近来刑部杂事太多,实在忙碌,对这些捕快疏于监管,也多谢李百户替刑部管教……对了,你说你要来刑部支援办案,如今手头恰好有个凶杀案,李百户可愿随我同前去现场勘察一下?” 凶杀案? 李贺来了精神。 他本以为来刑部是帮着捕快抓街头混混,不存在什么技术含量,没想到遇到陆映橙还能碰上一起凶案。 当然要去,不然前世那么多柯南岂不是白看了? “荣幸之至。”李贺笑道,“只要陆姑娘不嫌弃我们弟兄三个碍手碍脚便好……” 陆映橙手执马缰,与李贺并肩而行。 “死者是一名商人,在大明收购布匹粮食,运去北元换来牲畜皮货,再回大明贩卖。” 陆映橙一边走路,一边给李贺介绍案情。 “他于五日前返回帝都,昨夜三更,他家里人去衙门报案,说他死在了书房之中,胸前一处刀伤,他妻子进入书房催他就寝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遇害了……” “刀伤?是砍的刀伤,还是刺的刀伤?” 李贺立刻问道。 “有什么区别吗?”陆映橙微微皱眉,“我也不知,我是看案卷上如此描述的,还是要去现场勘验才知道……我本来并不负责此案,是因为死者身份特殊,担心与外邦探子有关,因此才派我前来协助调查。” “当然有区别。”李贺说道,“若是砍出来的刀伤,则说明两人之间必有搏斗,他家中人不可能没听到声音。若是刺出来的刀伤,那就可能是偷袭……而且刀伤在胸前,那就是是熟人间的偷袭。面对面谈话时,突然抽刀刺进胸膛,一刀毙命。” “很有道理!”陆映橙眼睛一亮,“稍后到现场,就以此为突破口进行调查!” …… 凶案现场离酒肆不远,四人步行不足半刻钟,就听见了院里的哭声。 跨进院门,一张白布鼓鼓囊囊,似个人形。周围聚了一圈披麻戴孝的亲属,哭得最惨那位,大概就是死者的妻子。 “陆大人……”院内一名身穿刑部制服的公差走上前来,行礼道,“仵作已经验完尸了,死因是被刀刺穿心脏,失血过多,当场毙命。” “嗯。”陆映橙点点头,转身问李贺,“李大人需要看看尸体吗?” “掀开看看吧。”李贺点头说道,“现场都搜查过了吗?” 公差虽然不知道李贺的身份,但看他身上的飞鱼服,再加上陆映橙的态度,倒也能猜出一二。 “回大人,都搜过了。屋里贵重东西俱在,书房桌面上甚至还摆着枚一两重的金元宝,不像是谋财害命。” “死者有仇家吗?” 一旁的石锦也问道。 “应该是没有的……”公差不太确定地说道,“此人一年中有十个月都在行商的路上,他家里人也不清楚他在行商途中是否与人结仇……” 说话间,李贺已经上前去,把蒙住死者的白布掀开了。 死者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匀称,胸前的衣服已经被仵作剪开,左胸前有一处两寸左右的伤口,那把要了他性命的刀,应该就是从这道伤口里捅进去的。 李贺皱眉上下打量着尸体,突然在他的手上发现了一些痕迹。 第8章 痕迹 “大椿,你过来。” 李贺蹲在尸体旁招呼冯椿。 “咋了贺哥儿?” 大椿跨过尸体,蹲在李贺对面。 院子里的哭声猛然一高。 “啊?声音咋突然变这么大了?” 冯椿一脸不解的抬头看。 “你别从人家身体上跨来跨去的。”石锦给了大椿一记脑瓜崩,“家属在旁边看着呢,要不是看你穿着飞鱼服,估计现在都骂上了!” “哦哦……”冯椿挠挠头,露出一个憨笑,“习惯了。” “也不准笑!” 石锦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把右手给我。”李贺示意大椿再靠近一点,“伸开手,别握拳,我看看你掌心。” “阿锦我再看看你的。” 李贺看完二人手掌,又摊开自己的手,蹲在尸体旁边比来比去。 “有什么发现吗?李百户?” 陆映橙也凑过来,蹲在李贺旁边,一股好闻的香气从她身上隐约传来,像是茉莉花的味道。 比路边小店卖的劣质胭脂水粉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陆姑娘,你平时惯用什么兵器?” 李贺突然反问道。 “一根软鞭……怎么了?”陆映橙疑惑地说道,“跟本案有什么关系吗?” “怪不得看你身上没有佩戴兵刃……”李贺恍然大悟,“我们锦衣卫都惯用刀,你看我掌上的茧子……” 李贺伸出右手,送到陆映橙面前。 陆映橙倒也不扭捏,伸手把住他的右手,仔细查看。 “练刀之人,虎口上的茧子要比常人更多,而且,只有惯用手上才会生出茧子。”李贺解释道,“陆姑娘你再看此人的手掌,左手掌心光滑,没有半分茧子,右手却不然,虎口处的茧子甚至比我们几人还要厚实!” “他也是武者?”陆映橙听懂了李贺的意思,“还是用刀的武者?” “没错。”李贺转身问搜查现场的公差,“死者家里可有兵器?尤其是短刀一类?” “没有。”公差确定地回答道,“全家都查过了,没有武器的痕迹。” “那就怪了。”李贺也挠挠头,“那他的茧子总不能是自己长出来的吧?” 听到这句话,冯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再次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笑屁呢!”石锦又给了大椿一下,“凶案现场,严肃点!” “所以,李百户的意思是,死者一定是有一把刀的,不管这把刀现在去了哪里,至少在他生前,他经常会使用这把刀……是这个意思吧?” 陆映橙问道。 虽然有些啰嗦,但她还是抓住了重点。 “没错,死者肯定是有一把刀的。”李贺点点头说道,“现在有几种可能,第一种是凶手把刀带走了,而且这把刀就是杀害他用的凶器。第二种可能是,死者把刀放在了别的地方暂存。第三种可能是,他根本就没把刀带回帝都。” “第三种可能……说不通啊……”陆映橙很快跟上了李贺的思路,“此人行商路程遥远,路上须有兵器防身,再加上大明律并不禁止民众佩刀……所以他没有理由不把刀带回家。” 但去询问死者妻子时,女人反应却很奇怪: “我家老爷没有刀……我不知道他有刀……我也不知道他是武者……” 李贺跟陆映橙对视一眼,心里明白,这件事情奇怪了起来。 男人当然可以有事情瞒着自己老婆。 比如藏私房钱的位置,比如打麻将的输赢,比如小三的住址…… 但是,身为武者这件事却没有理由不告诉自己老婆。 谁不想在自己老婆面前树立英明神武的形象? 别说身为武者这种大事,就连钓上一条三斤半的鲤鱼,都得拎回家给老婆显摆一下。 除非夫妻感情破裂了。 但看死者妻子痛哭流涕的样子,也不像跟丈夫关系不好。 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时,说明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一窝蟑螂了。 同理可得,死者连这种事都瞒着自己妻子,那是不是也就说明,实际上他隐瞒的事情更多。 会不会,连他对外的身份都是他为了隐瞒某些事情而编造出来的呢? 而且,死者明面上的身份是行走于大明和北元之间的商人,所以,他暗地里的身份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此事重大,我得回刑部衙门去禀告案情。” 陆映橙刚打算离开,就被李贺拽住了。 “陆姑娘还是别心急,现在我们只是猜测,并没有半分实质性证据。万一我们走错了方向,岂不是让刑部忙中添乱?” “你的意思是继续查下去?” 陆映橙不解地问道。 “至少要先找到证据。” “可哪里能找到证据,这座院子快被我们的人翻个底朝天了。” “既然死者是在书房遇害,那就问问他的亲属和下人,最近几天,死者有没有把什么奇怪的东西拿进或拿出书房。” …… “我知道……”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丫鬟弱弱说道,“老爷回家那天,拿了一只上锁的木匣子进了书房。” “木匣子?”负责搜查案发现场的公差疑惑问道,“可我在书房里没有看见过什么木匣子啊?” “第二天就被董雀儿拿走了。” “董雀儿?” 身后的石锦惊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阿锦你认识他?” 李贺转身看向石锦。 “倒不算认识……”石锦摇摇头,“只是听晓春楼的妈妈提过,此人是城南有名的泼皮无赖,据说跟青虎帮的老大还有点什么亲戚关系……正经人家没有想跟他沾边的。” “那个木匣子是什么样子的?” 陆映橙问丫鬟。 “就是普通的木头匣子……角上包了铁皮,再没什么特别的了……” 李贺站起身,挥挥手: “走,去找董雀儿!” …… 董雀儿的住处离死者的院子只隔了两条街。 “诶,再往南走半里地是不是就到贺哥儿家里了?”冯椿边走边左右张望,“咱中午还能去贺哥儿家里蹭个饭!” “就知道吃!” “连吃都不知道那不成废物了?” “就知道吃的那是饭桶!” “饭桶?诶嘿嘿,那我承认我是饭桶……” 大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还有早上吃剩的果子,趁机猛吃几口。 一行人到了董雀儿的住处,院门没锁,只是虚掩着。 石锦上前推开院门。 院里一片杂乱,到处都是翻找破坏过的痕迹。 第9章 自杀 被人捷足先登了? 李贺一个箭步跨进院里,四处查看了一番,却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院里脚印杂乱,而且还是靴子留下的印记,看着至少有四五个人在院里纷乱走过。 李贺转身问陆映橙: “你们刑部是不是清理帮派的时候,顺便把董雀儿也抓走了?” “……” 陆映橙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看小院里的状况,却又八九不离十。 “先进屋搜搜看吧,万一你们的人没把东西抄走呢?” 李贺转身进了屋子,几秒钟后又走了出来。 好家伙,这抄家抄的,屋里比我兜里都干净! “要不还是回刑部衙门看看吧……”李贺摇摇头,朝着陆映橙竖起大拇指,“你们刑部办事……干净!” 为了不白跑一趟,临走前,石锦特意去邻居大婶家问了一嘴,确定董雀儿家是前天被刑部来人抄走了。 大婶还说董雀儿也被逮了起来,扔进了刑部大牢。 “把我家的鸡都抄走一只!” 大婶愤愤不平地说道,但看在几人身上制服的面子上,没好意思骂出口。 “先回衙门吧,南城这边抄回去的东西基本都堆在刑部的仓库里……” 陆映橙尴尬地说道,她没想到有一天查案的最大阻力居然是来自于自己人。 “那中午就不能去贺哥儿家里蹭饭了。” 大椿拍拍肚子,一副颇为遗憾的模样。 “蹭个屁啊!”李贺笑骂道,“家里连老鼠都快饿死了,你还想着来我家蹭饭!” “那快到饭点了,中午吃什么?” 冯椿还是对吃饭有着执念。 “带你去刑部尝尝他们的杀威棍……” …… 刑部衙门。 上下一片忙乱。 宽敞的衙门前院里堆满了抄家抄来的赃物,据说这是堆满三个仓库后,不得已才将不值钱的东西堆进院里的。 “这去哪找啊?” 冯椿看着如山般堆积的赃物,一时间呆住了。 陆映橙板着脸,走进大堂里,片刻后拉了个登记文书的小年轻出来。 “南城油坊街董雀儿的东西?”文书苦着脸开始翻手里的账簿,“陆大人等我找找……” “找到了!”文书面色一喜,心里直呼自己运气好,“董雀儿家抄得——桌椅一套,米缸一口,纹银三两五钱,母鸡半只,金叶子三枚……” 他停了下来。 “就这些?没了?” 李贺问道。 “为什么是半只母鸡?另外半只呢?” 冯椿问道。 “他家里怎么会有金叶子?” 石锦问道。 文书的脑袋摆来摆去,最后决定回答李贺的问题。 这人挂着锦衣卫的百户腰牌,应该不好得罪。 “回大人,下一页还有……” 文书翻到下一页,继续读道: “短刀一把,上锁的木匣子一只!” 终于。 陆映橙俏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追问: “抄来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嗯……鸡被炖汤了……” “没问你鸡!”陆映橙柳眉一竖,“其他东西呢?” “金银在一号库,家具大件在二号库和院子里,武器和其他小件在三号库。” 文书连忙回答道。 “走,去三号库!” 陆映橙快步走去,李贺刚想跟上,却被石锦拽住了胳膊。 “贺哥儿,董雀儿家里居然有金叶子!”石锦严肃地说道,“这很不寻常!” “确实不寻常。”李贺摸了摸下巴,“我都没有金叶子,他居然有……” 金叶子便于携带,但很难作为货币流通。 一般来说,市面上一枚金叶子能兑换十到十二两白银,可是如果你拿着一枚金叶子跑去买东西,店老板肯定会认为你在捣乱。 除了那些准备远行的人,一般人很少会在家里存几枚金叶子。 “你说,董雀儿会不会是想要跑路吧!” 石锦提出了自己的推测。 “很有可能。”李贺点点头,“但是还没来得及跑,就被刑部清理帮派的抓起来了。” “所以,我们现在不能去找那个木匣子……” 石锦眨了眨眼。 李贺也反应过来: “没错,找木匣子纯属浪费时间……现在就应该去提审董雀儿!” 冯椿在旁边左顾右盼,并没有认真听两人在说什么。 “但这又不是锦衣卫衙门,刑部的犯人又不是我们说提审就能提审的……陆姑娘……陆姑娘呢?” 李贺环顾四周,却看见了一位熟人。 “杨捕头?” 原来是昨天跑去房东黎大爷家抓犯人的捕头,杨崇文。 “李百户。”杨崇文也认出了李贺,上前行了个礼,“李大人怎么也来刑部了?” 杨崇文脸上的黑眼圈很是明显,看来是一整夜没怎么休息。 “奉命来刑部支援办案……杨捕头看着行色匆匆,忙什么呢?” 李贺回答道。 “咳,别提了。”杨崇文一脸晦气,“大牢里死了个人,我得去处理一下。” 这年头,不管是刑部大牢还是锦衣卫天牢,死人都是很正常的。 有些人被捉进大牢的时候可能就病殃殃的,如果再挨上一顿杀威棍,估计当天晚上就得撒手人寰。 但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不会轮到捕头去处理,大牢里有专门负责这个的狱卒。 也可能是最近刑部太忙了,随便抓一个有空的捕头去处理一下。 “那巧极了。”李贺拍拍杨崇文的肩膀,“我正好有个案子,嫌疑人被关在大牢里,提审太过于麻烦,我就进去问他几句话,不知道杨捕头是否能通融……” “小事,小事……自然可以。”杨崇文点点头,“李百户请随我来……不过,重刑犯那边可能不行。” “不是重刑犯,就是最近被抓进来的泼皮无赖。” “那好,正好今天死这个也是,估计都关在临近的牢房里……李百户请随我来。” 杨崇文打了个哈欠,抬腿往前走去。 李贺却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连忙叫住了杨崇文: “杨捕头,大牢中死了人为何需要你去处理?死的那人又叫什么名字?” 杨崇文停下,叹了口气: “那人死状古怪,仵作验尸后说是毒发身亡,让我去看一眼,我怀疑是畏罪自杀……” “名字嘛……叫做董雀儿!” 第10章 刀鞘 刑部大牢。 这里的环境比李贺想象中的还要恶劣。 因为清理京城大小帮派,抓了许多泼皮无赖,牢房已经不够用了,有些罪行不太严重的犯人现在甚至住上了双人间甚至三人间。 牢房里潮湿阴暗,排泄物的臭气混杂着稻草腐烂的气息,令人作呕。 冯椿捏着鼻子抱怨道: “好臭,臭得我都饿了……” ?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好好好,查完董雀儿咱就去吃饭。” 李贺感觉要是再不带大椿去吃午饭,他能把任何事情都跟饿联系起来。 “真的吗?” 大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 鼻子也不捏了,看起来比刚才精神了不少。 “董雀儿的尸体就在这里。”杨崇文带着几人走到一间牢房前,指着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说道,“今天早上狱卒例行巡视,发现他的时候都已经硬了……” 董雀儿的表情狰狞可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紫红色的瘢痕,下半身还残留着湿痕和污渍,想来是临死前失禁了。 “几位要进去验尸吗?” 带他们进来的狱卒小心翼翼地问道。 “让仵作查查具体的死因吧……判断一下是自杀还是他杀。” 陆映橙皱眉说道。 她生性爱洁,在这污秽的大牢里浑身都不自在,更别提近距离接触这么一具死状可怖的尸体了。 “死亡时间肯定是昨夜三更以后。”杨崇文确定地说道,“昨晚我把齐连音押进来的时候,这小子还活蹦乱跳地跟我喊冤。” “齐连音是谁?” 陆映橙有些不解。 “哦,陆大人可能不知道,昨晚李百户出手擒下的绑架犯,他昨晚绑了一个老头儿,是李百户出手才将其拿下的……喏,就关在那儿。” 杨崇文向陆映橙解释道,伸手指了指斜对面的牢房。 几人转头看去,只见黑洞洞的牢房地上铺着一层秸秆,秸秆上躺着个人。 还是昏迷不醒的模样,李贺不禁怀疑自己昨天自己下手是不是真的有点重了…… 第一次用燕子凌云纵,可能确实没掌握好力道。 “嚯!好大的包!”冯椿感叹道,“跟古井街那家小笼包的包子差不多大……” 李贺懒得理这个吃货,转头问杨崇文道: “董雀儿的牢房里只关了他自己一人吗?” “没错。”杨崇文点头道,“此人虽然不是重刑犯,但是平素在市坊内作恶甚多,于是便按重刑犯待遇给他了单人牢房。” 李贺拍拍脑袋,思绪纷乱起来。 从调查商人遇难开始,这起案子明里暗里似乎一直有线索,但揪住了线头想要扯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总是扯断。 商人和董雀儿的身份看似呼之欲出,却一直找不到一锤定音的证据…… “算了,先去吃饭。”李贺看向杨崇文和陆映橙,“两位一起去吗?” …… 古井街的包子铺里,四人围坐桌边。 杨崇文说他还要去喊仵作前来给董雀儿验尸,就不和众人一起吃了。 冯椿目前在吃今天中午的第六笼包子,他甩开腮帮子,一口一只小笼包,再往嘴里扔一瓣蒜,吃得满头大汗。 其他三人胃口都不大,早已停下筷子等大椿吃完。 “大椿你少吃点,别看是陆姑娘请客你就猛吃。” 李贺出声提醒道。 嗯? 陆映橙狐疑地看着李贺。 我说过我要请客吗? 算了…… “无妨,多吃点,下午好有体力查案。” 陆映橙倒也大方,一顿包子而已,请就请了。 冯椿百忙之中给陆映橙竖起了大拇指,以示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 “所有线索都断在董雀儿这里了。”陆映橙看向李贺说道,“杀害商人的凶手也查不出来,董雀儿和商人的身份也无法确定……他们两个,究竟是不是外邦派来的密探?” “也未必是。”李贺沉吟道,“那商人暂且不论,董雀儿倒可能是收了外邦密探的好处,替他们传递信息……” “贺哥儿说得对,”石锦赞同道,“这种收钱办事的线人一旦败露,很容易将真正的密探供出来,因此便有人先下手为强,把董雀儿毒杀在刑部大牢中。” “可谁又能进入刑部大牢杀人呢?” 陆映橙抬手捏了捏太阳穴,问道。 现在的刑部大牢可不是守卫森严,热闹程度堪比菜市场。 有机会接近并杀死董雀儿的人,包括但不限于狱卒、捕快、杨崇文捕头,以及董雀儿的隔壁狱友。 但总不能一点证据没有,就把这些人通通抓起来审问吧。 陆映橙是刑部七品监察,不是二品刑部尚书。 说话间,冯椿吃完了他的第七笼包子,抬头打了个悠长的嗝。 陆映橙立马站起身结账去了。 李贺可以肯定,她是因为闻到了大椿嗝里扑鼻的蒜味。 “这位客官,十笼包子,一碟小菜,两壶茶,承惠一钱银子。” 老板对陆映橙陪着笑说道。 一钱银子,就是一百文钱。 包子八文钱一笼,小菜二十文,两壶茶被老板抹零了。 “这一百文钱,你自己吃了也有八十文!” 石锦锤了大椿肩膀一下。 “那是当然。”冯椿自豪地拍拍胸脯,“不吃饱了怎么查案?这叫把钱花在刀刃上!” “刀刃?你管你叫刀刃?”石锦哈哈大笑起来,“花在刀鞘上了还差不多!” “就是刀刃!” “刀鞘刀鞘刀鞘!” 李贺看着两个活宝打闹,心里想的却是案子。 刀刃,刀鞘? 等等,刀鞘! 李贺瞪大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拍桌子站起身,双眼精光四射。 店老板刚用戥子称好了陆映橙付的碎银,却看见身穿飞鱼服的李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还以为李贺嫌钱收的太多,手一抖差点把戥子砸在脚面上。 “怎么了?”陆映橙疑惑地看着眼睛发亮的李贺,“想到什么了?” “从董雀儿家抄出来的东西里,是不是有一柄短刀?” “好像是的……”陆映橙不确定地说道,“今天那个文书读赃物清单的时候,好像是有一把短刀……” “走,去找刀!” 第11章 纸条 刚走进存放赃物的三号仓库,李贺就注意到了两样东西: 一只没上锁的木匣子,一只没有刀的刀鞘。 在赃物堆积如山的仓库里,唯独这两件东西被挑了出来,放在了库房门口的架子上。 李贺走过去,打开木匣子,里面空无一物。 “什么都没有?”陆映橙盯着空空如也的木匣子,疑惑问道,“可是,这两件东西为什么会被单独拿出来呢?” 她转身把库房里的库管喊了出来。 “昨天库房失窃了。”库管苦着脸说道,“匣子被打开了,刀也被偷走了。” “果然,果然……” 李贺喃喃道。 果然是齐连音偷走了。 他昨晚闯入刑部衙门,不是为了偷盗金银发财致富,而是为了窃走匣子中装的机密情报! 他想起了昨天拿着刀胡乱挥舞的齐连音,他根本就不会用刀! 李贺的脑海里,今天和昨天连成了一条线。 齐连音很可能是外邦派进帝都潜伏的密探,那个死掉的商人很可能是在北元与大明之间传递消息的间谍。 董雀儿大概是收钱办事的线人,齐连音并没有一直昏迷,而是趁着被关进刑部大牢的机会,用某种方法毒杀了董雀儿…… 所以,匣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齐连音又把东西盗去了哪里? 每次看似接近真相的时候,真相反而离得更远。 不管从齐连音开始,还是从死掉的商人开始,整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显得那么不对劲。 很不对劲! 就像是…… 被人牵着走! 每次自以为找到线索的时候,却总是被另一条线索引向别的方向。 太奇怪了! 李贺拿起刀鞘,不由自主地轻轻敲打着面前的木匣子。 咚,咚,咚。 很空的声音,这个匣子里有夹层! 有藏东西的地方! 李贺拿起匣子,双手用力,将它掰了个粉碎。 夹层里也空无一物。 看来是被齐连音拿走了。 李贺陷入了思考。 除了被人牵着走之外,还有哪里不对劲呢? 如果按照正常的办案思路,现在他们发现了齐连音的嫌疑,所以下一步就是要提审齐连音。 但是,不对。 为了不继续被所谓的线索牵住鼻子,他们应该再往下一步。 再往下一步…… 是哪里呢? 李贺忽然转身,直勾勾地看着陆映橙。 “怎么了?” 陆映橙疑惑地问道。 “把你的马借我用用。” “马?我的马性子太烈……” “那你跟我一起去!” 李贺反手扣住陆映橙的手腕。 陆映橙柳眉一竖,刚要发作,却听见李贺说: “我知道匣子里的东西去哪了!” …… 照例来说,衙门中是禁止骑马的。 至少锦衣卫衙门里是这样的。 但陆映橙似乎并不在乎,她飞身上马,坐在马鞍后半部分,拍了拍自己身前。 “上马!” 嗯? 不太好吧…… 两人共乘一骑,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但查案要紧。 一切为了查案! 李贺跃上马背,挽起缰绳—— “驾!” 马蹄声狂风骤雨般响起,一道黑色的旋风从刑部衙门中卷地而出。 冯椿羡慕地盯着冲出衙门的黑色骏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贺哥儿也是好起来了,都骑上这么帅的马了……” 石锦瞅了他一眼: “你就不羡慕别的?” “羡慕什么?” “贺哥儿可是跟那位大美女一同骑的马!”石锦挑了挑眉毛,“马背颠簸,说不准两人就得接触一番……” “嘶……”冯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确实不太爽,不如独自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奔驰来得爽快!” 石锦摇摇头,心说这家伙没救了。 …… 李贺手挽缰绳,驾着骏马在帝都街头飞驰。 气流在他身侧飞速掠过,但鼻端萦绕的茉莉花香气,却久久不散。 身后的陆映橙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以她的身手,就算将手松开,也不会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但问题是,马鞍实在有些短,平时只乘一人确实没啥问题,这下坐了两个人,空间就有些捉襟见肘。 不过挤一挤也能坐得开。 但是,李贺能明显感觉到后背有两个位置的触感明显不同,软软糯糯,可惜,隔了两层衣服。 陆映橙今天穿的是一身黑底红衬劲装,若不是如此接触,还真看不出她的身材居然如此有料。 果然还是黑色显瘦。 李贺心中胡思乱想,但也没忘了自己此番骑马出门的目的。 不足半刻钟后,李贺一勒缰绳,骏马稳稳地停在了一处人家的院外。 刹车的时候,那两团的触感就更明显了…… 李贺飞快地翻身下马,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陆映橙粉面微红,也飞身下了马。 她不是没心没肺的姑娘,刚刚的几下接触她也有感觉。 但对此并不反感,毕竟都是为了查案,李贺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事急从权。 嗯,确实不是故意的。 李贺若是知道此时陆映橙的想法,铁定会感觉找到了知音。 陆映橙跟着李贺走进了小院,院子里十分安静,正屋的大门敞开,一张竹桌放在院子中间,两把竹椅分别摆在桌子两边。 桌上还有一只茶壶和两杯茶,杯中的茶汤见底,像是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院子里对坐品茶。 陆映橙却注意到,院内正屋的房顶上不知为什么有个大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碎石瓦砾掉得满屋子都是。 李贺腰间绣春刀锵然出窍,他单手执刀,向着屋里喊道: “黎大爷,黎大妈?在家吗?” 无人回应。 李贺两步抢进正屋,屋内空无一人。 陆映橙也伸手探进怀里,跟着李贺进了屋。 一张八仙桌摆在房间正中央,正对着房顶的大洞。 桌上摆着一张被揉搓过的羊皮纸。 陆映橙拿起羊皮纸,将它展开。 纸上画着一幅地图,图旁的空白处,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标注。 地图的上方,赫然八个大字: “大明镇西关布防图”! 镇西关,乃是天下第二雄关,地势险峻,是西梁与大明交界处的最大关隘。 陆映橙的瞳孔猛然收缩,迅速将这张纸折好,放进了怀里。 李贺收刀入鞘,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你……”陆映橙看着李贺,眼神复杂,“你是怎么猜到的。”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聪明吧……”李贺轻声笑道,“我建议你现在回去提审齐连音,他大概是西梁派来的密探……” “好。” 陆映橙干脆利落地转身出了门,不一会,马蹄声传来,想来是骑马远去了。 李贺弯下腰,捡起了一张纸条。 这张纸条是那张地图里夹带的,陆映橙展开地图时,从里面掉了出来。 陆映橙只顾得看地图的内容,根本没注意还有一张纸条掉在了脚下。 李贺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八个字: 天牢尽头,可得长生。 第12章 夜访 陆映橙回刑部之后立刻提审了齐连音,还没上刑,他便全都招了。 这份布防图是那名商人从北元带回来的,来历不详。 董雀儿不是收钱办事的线人,而是倒卖情报的贩子。 齐连音从董雀儿那里购买了这张布防图,董雀儿家中搜出来的那三枚金叶子就是定金。 但天有不测风云,董雀儿还没来得及把东西交给齐连音,就被刑部捕快抄家捉走了。 匣子中的东西自然被检查过,但夹层中的布防图却没有被发现。 昨天晚上,齐连音来到刑部衙门,盗走了布防图,同时还顺走了那柄短刀…… 齐连音被杨崇文发现之后,就逃到了他的上线黎大爷家里,假装挟持人质,实际趁机将布防图留给了黎大爷。 黎大爷现在不知所踪,他虽然把布防图留在了屋里,但李贺知道,作为资深间谍,黎大爷肯定有一百种办法把这张图带回西梁国…… 其实整个推理的过程并不困难,只要确定了齐连音的嫌疑,想到黎大爷那里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如果齐连音从刑部衙门逃出来的时候就被杨崇文盯上了,那么他只有一个机会将布防图藏起来。 那就是他劫持黎大爷的时候。 …… 这是齐连音交代出来的内容,但站在李贺的角度上,这起案子从头到尾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比如杀掉商人的凶手,比如黎大爷留下的那张纸条。 再比如,黎大爷仿佛提前知道李贺要来找他一样,将布防图和纸条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很不合常理。 月光如水,李贺独自坐在屋顶,望着不远处屋顶上的那个大洞,轻轻叩着身边的瓦片。 笃,笃,笃。 如果一件事情中,不合常理的地方超过三处,那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至少对李贺来说是这样的。 对刑部来说,他们只需要发布对黎大爷的通缉令就可以,而李贺要想的就多了。 为什么偏偏是我? 李贺想不明白。 没错,整件事最让李贺纳闷的是,为什么所有事情都是围绕着自己展开的呢? 这不是自恋。 整个案件,李贺见证了所有关键事件,甚至破案的思路都是李贺提供的。 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巧。 太TM的巧了! 李贺甚至怀疑,整件事情就是围绕自己进行的一个阴谋,还有那张写着“天牢尽头,可得长生”的纸条。 那张纸条上的内容跟本案毫无关系,可它就是那样突兀地出现在黎大爷家里。 这没有道理。 厉破云武功虽高,但他是江湖草莽,一个连他都知道的事情,估计在北元和西梁的密探耳朵里早就传开了。 所以李贺并没有将这件事当成一个需要多么遵守的秘密,昨夜的黑衣女子用一把剑也能换走它。 对,黑衣女子! 李贺皱起眉头,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把整个事件都当做是针对自己展开的,那名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黑衣女子,绝对跟这件事脱不开关系! 她出手大方,随手就是两本自己迫切需要的武功秘籍,她身份神秘,知道自己的住处和名字。 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名商人就是她杀掉的! 她杀掉了商人,来了自己家中,假意询问自己天牢中发生的秘事,实则是故意给自己提供秘籍。 但有一件事不好解释…… 那个商人胸前的致命伤是一处刀伤,而非剑伤。 身为用刀之人,李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况且,刑部仵作的验尸结果也表明那是刀伤。 可昨夜的黑衣女子身上只佩了一柄剑! 李贺闭上眼睛,仔细回忆。 女子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轻薄贴身,不可能在衣服里再藏上一把兵刃。 如果她去了某个地方,又取走了一把刀再去杀人…… 有可能但没必要! 李贺睁开眼睛,猛地一拍大腿,身形从屋顶倏然消失,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自家院子里。 他推开房门,昨夜黑衣女子扔给自己的那柄剑就挂在正屋门后。 李贺伸手抽出长剑! 果然! 长剑的剑锋居然只有一侧开了刃! 刺进胸膛之后,如果不是最顶尖的仵作,根本分不出来是刀还是单侧开刃的剑! 李贺将剑刃凑近鼻端,仔细嗅了嗅。 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剑刃上萦绕。 果然如此! 所以,这个不知身份的黑衣女子又是谁? 李贺持剑走出屋门,在院子中央站定。 昨天从金手指觉醒后的所有场景像走马灯似的,在他脑子里一一浮现。 金色的字体重新出现在李贺眼前。 【恭喜宿主接近真相。】 【奖励:《春雷九刀》(进阶)】 只是接近真相吗…… 那么说,自己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了。 如果一切都不是巧合,如果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剧情。 那么有两个地方,一旦出现疏漏,就会让李贺跳出整个剧情。 第一个可能会出现疏漏的地方,是今天早晨点卯之后,杜兰千户命李贺带人支援刑部。 李贺当时还以为是其他资历老的百户不愿做这苦差事,所以才落到自己头上。 现在看来,竟也是安排好的。 第二个可能疏漏的地方则是…… 突如其来的警惕感打断了李贺的思绪,背后的汗毛像感受到什么似的,根根直立。 据说,内力修为达到玄品五阶之后,就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本能。 如果在全神贯注的时候,感受到旁人的敌意或出手意图,武者就会心生感应,提前产生警觉。 李贺吸收了厉破云的内力之后,境界已经突破到了玄品六阶。 虽然还没彻底适应现在的修为,但境界却是实打实地达到了。 李贺环顾四周,东西两侧的院墙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无声无息地站上了两个人影。 东侧墙上那人身材雄壮,比之铁塔一般的冯椿也不遑多让,穿着一身短衫,露出两只古铜色的粗大臂膀。 西侧墙上那人精瘦干练,身着皂色劲装,腰间佩着双刀,头戴一顶斗笠。 李贺本能感觉这两人敌意并不重,但显然,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太凑巧的是,李贺的绣春刀今日回来之后就解下放在了屋里,但手中还有一柄单侧开刃的长剑,当做长刀一用倒也算趁手。 李贺朝两侧墙上礼貌点头: “两位深夜拜访小弟,不知有何贵干?” 第13章 交手 远处一座高楼顶端,两名穿着夜行劲装,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女子并肩而立。 左手边那位,赫然就是今日与李贺一同办案的刑部七品监察,陆映橙。 右边那位的身材比高挑的陆映橙矮了几分,但相貌竟丝毫不比她差,甚至大有艳压之势。肌肤散发着玉般的光泽,眉目英气中带着一丝娇媚,漆黑的眸子正紧紧盯着远处的小院。 “璃儿,让刑部双雄一起出手……会不会太为难他了?” 陆映橙笑着问身边的女孩。 “这人就该好好敲打一番!”叫璃儿的女孩娇哼一声,“谁让这小子昨天讹了我两本秘籍去!本姑娘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收的!” “你那两册秘籍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陆映橙伸手刮了一下璃儿白嫩的鼻梁,“连扶桑进献的圣刀都给了他……那刀叫什么怪名字来着?” “神瀑切……”璃儿皱了皱小鼻子,“橙姐,你可千万别跟父……我爹说,也别跟陆伯伯提,要是被我爹知道了,又得骂我胳膊肘往外拐……” “好好好,不说。”陆映橙宠溺地笑道,“那你待会准备怎么出场?等双雄将他揍个半死再露面,还是直接亮相,惊走双雄,来个美女救英雄?” “哎呀!橙姐!”璃儿一跺脚,娇声道,“你别取笑我了,我还没想好呢!” “但你得事先做好准备。”陆映橙朝璃儿挑了挑眉,“这个李贺可不是草包,颇有几分急智,今天查案时要不是他身边那个傻大个老是嚷嚷着吃午饭,你的安排差点就没跟上他抽丝剥茧的速度。” “嗯?所以呢?”璃儿踮着脚,专心观看远处小院里的情况,随口应了一句。 “我怕他能把你的身份猜出来……”陆映橙轻声说道,“他自幼没享过福,受到的唯一优待是被破格录进锦衣卫……他若是猜到了你的身份,也不知他到时会是什么态度……” 璃儿听了这话,转身看了陆映橙一眼,随即笑了起来,又回头看向远处。 “这样吗?”璃儿看着小院里遥相对立的三道身影,口中喃喃说道,“但我已经把我该做的都做了,上一辈的事情,本就不应该波及到我们身上……” …… 与此同时,李贺的小院里。 右手墙头的壮汉点点头,赞赏地说道: “临危不乱,颇有胆气。” 左边墙头的斗笠客却冷笑一声: “装模作样,谈何胆气?” 李贺懵了。 不是哥们—— 怎么还反着说呢? 你俩是不是一伙的。 要不你们二位先打上一架? 刚想出言讽刺一句,右边墙头身穿短衫的壮汉却突然动了。 他双手握拳,两只粗壮的臂膀上肌肉虬结,高大的身躯却如同猫一般灵活,身形一闪,就冲向了李贺面前。 李贺右手握刀——姑且叫刀吧,四平八稳地站住下盘,毫无烟火气息地往前递出一刀。 若是不闪不避,壮汉的喉咙肯定要撞到刀尖上。 壮汉一看便是一身横练功夫,但硬气功练的再透,也抵不住兵刃刺喉。他前冲之势稍止,右拳侧勾,以拳锋击向刀身。 李贺轻轻一笑,手腕稍转,刀刃便朝向了壮汉的拳头。 拳刀相交! 没有李贺想象中血花飞溅的场面,倒是响起了金铁交击的铮鸣声。 李贺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刀身直透过来,将长刀重重荡开,差点没握住手中的刀。 好硬的拳头!难道拳上戴了指虎不成? 李贺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但仔细看去,壮汉手上却并无他物,只是一只拳头,连皮都没破一层,只在拳头表面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痕。 壮汉并不给李贺喘息的机会,一拳得手便乘胜追击,借着前冲之势,左拳朝着李贺胸腹之间重重锤来。 李贺右手长刀已被荡开,回刀来救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好暗运内力,左拳从腰肋之间递出,与壮汉结结实实对了一拳。 咚! 如擂巨鼓。 壮汉没使全力,但李贺一身内力得自厉破云,才一天多些,运用起来也不自如,完全使不出全力。 这一对拳,李贺马上感觉到了什么是力量上的差距。 半边身子都被壮汉这一拳轰得麻了片刻,拳头更是几无知觉。 但经脉中的内力触即自发,涌进李贺的左拳,稳住了他的架势,喷薄而出的内力倒是将壮汉卷了出去。 若是了解这壮汉身份的江湖客在场,估计要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刑部双雄之一的“铁狻猊”铁山,居然跟这个年轻人对拳还落在下风? 要知道,这壮汉一身横练的外家功夫,在整座江湖也罕有人能匹敌。 不过李贺心中明白,壮汉这一拳只是试探,撑死了也就使了六成力,只是没想到李贺的内力澎湃至此,居然丝毫不怵以肉身强悍闻名的铁山。 不过,李贺也算是吃了一小亏,左拳几无知觉,骨头关节也隐隐作痛。 李贺得势不饶人,暂时收回酥麻的左拳,右手长刀不停,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刀光,砍向壮汉脖颈。 这一刀却与刚才不同。 刚刚壮汉以拳对刀刃没有吃亏,反而打了李贺一个措手不及,那是因为李贺的刀上并未附带内力,只是随手平举在身前。 李贺本以为正常肉体凡胎,不会做这种以拳击刀锋的傻事,但却没想到壮汉一身的横练功夫实在硬气,这普普通通的一挡根本破不了他的防。 但李贺认真挥出的这一刀可不一样,出刀轨迹、速度如同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刀身划破空气,居然激起了隐隐的春雷之声。 这是金手指给李贺加强过的《春雷九刀》,昨夜李贺练刀时,用他自己的顶级武技悟性将春雷十三刀简化成了九刀。 而金手指将这九刀再次加强了一番,只有出刀那一下的技巧,招式全都精简在行气的路线里了。 所谓刀法,比划半天,也是为了最终那一下劈刺或格挡。 但这并不代表前面的比划毫无用处。 好的刀法将行气之法蕴藏在出刀前的招式中,看似繁复的招式里,实则藏着行气法门的大学问。 但被金手指加强过的春雷刀法却不一样,这套刀法现在已经到了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境界,一刀就是一刀,没有繁复的招式,而是直截了当,一刀决胜负,一刀定生死。 如果李贺昨天没有练成普通版的春雷刀法,那他一定今天学不会金手指进阶版的春雷九刀。 之前只有走稳了,现在才能跑得飞起。 壮汉被李贺一拳卷飞,在空中难以借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刀朝自己脖颈劈开。 脖子可不像拳头,再硬的外功也没法将全身都护住,这一刀若是劈结实,壮汉的一颗大好头颅估计就该满地乱滚了。 刹那间,两道匹练似的刀光闪过,刚还站在左边墙头上的精瘦斗笠客双刀出鞘,架在了壮汉的脖颈前。 金铁交鸣。 “呵,我还以为你俩不是一伙的。”李贺这一刀虽然被架住,但还是轻声笑道,“这位前辈,刚刚你若是背后偷袭我,没准能一命换一命呢……” 第14章 切磋 斗笠客虽然架住了这一刀,但也绝不好受。 李贺这一刀蓄势而发,就算不能说全力以赴,却也相差无几。 但斗笠客却是闪身过来,匆忙间架住了李贺的雷霆一刀,双臂不由得一酸。 只好借势将双刀往身侧一引,把李贺这一刀带偏。 喷薄而出的刀气在地上留下了一道浅坑,沙石飞溅。 斗笠客的眼睛瞟向地面,看到那个深约半尺的沙坑,暗暗心惊。 这刀若是砍实了,壮汉的脑袋怕是就得变成滚地葫芦。 李贺这刀被挡,也没追击,而是收刀撤步,长身而立,呵呵笑道: “二位前辈这是准备一起上呢,还是车轮战呢?” 斗笠客和壮汉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两人内力修为绝不低于李贺,但方才确是轻敌,这才让李贺占了上风。 两人在江湖和朝堂上,都是赫赫有名的老牌高手,不管是车轮战还是围殴,刑部双雄一起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贺,说出去总归有些丢脸。 虽然今天的事情也是不得不听命执行,但前辈高人的脸面总是要的。 斗笠客站直身子,双刀收于身侧,一双冰冷的眸子打量了李贺一番,才开口说道: “这位小哥,我们兄弟二人并无恶意……” 李贺心里的火气腾地燃了起来。 大半夜跑到我家院子里,还率先对我出手,一对大拳头抡得激情四射,然后你告诉我你没有恶意是吧? 好好好…… 没有恶意! 算了,你们人多,没有恶意就没有恶意吧…… 李贺估摸着,自己拥有进阶版的春雷九刀之后,对付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在双方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应该都能在百招之内拿下。 但同时应付两个人的话…… 好汉不吃眼前亏! “没有恶意的话,那请二位自行离开好了。” 李贺收起笑容,冷冷地说道。 不想打不代表会给这两人好脸色看,李贺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搞清楚这两人的来路,好找个机会阴他们一把…… “在下刑部五品捕头,秦徒。”斗笠客收刀入鞘,从怀里掏出一面令牌,“这位是我的搭档,也是刑部五品捕头,铁山。” “刑部双雄?” 李贺瞳孔微缩,他还真听过这两人的名字。 刑部的捕头不计其数,虽然职务都是捕头,但品秩下至不入流上至五品官员,能力和武功都是天差地别。 面前这两位,显然就是捕头中的天花板。 李贺自然也听说过这两位的事迹,不过据说他俩一般不常驻帝都,都在江湖上追捕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洋大盗。 也不知为何跑到李贺家里,还跟李贺动起了手。 “原来是两位前辈。”李贺抬手行礼,脸上重新堆上了笑容,“在下锦衣卫九品百户李贺,都是一家人。” 秦徒虽然不知道李贺为什么突然变脸变得这么快,但他也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于是还礼道: “李百户年轻有为,身手不错,我兄弟二人是奉刑部尚书之命,前来调查外邦密探一案的……” “原来如此。”李贺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二位前辈可有什么调查结果吗?” “我们兄弟二人一路追踪那杀死商人的凶手到了此地,没想到冲撞了李百户。李百户武功高强,跟我兄弟二人比起来也不差……想来应该不会被那凶手胁迫,此事应该是个误会……我们告辞了!” 秦徒拱了拱手,转身拉着铁山准备离去。 来的时候翻墙,离开的时候倒是想起来注意礼貌,学会走大门了。 “两位稍等啊!” 秦徒一只脚还没跨出门槛,李贺却笑呵呵地叫住了两人。 “李百户还有何贵干?” 高大威猛的铁山转身问道,脸上有几分不悦之意。 方才李贺那一刀若不是被秦徒挡住,铁山此刻估计已经人头落地了。 铁山刚刚一直没说话,在心中默默回味那一刀,他发现李贺那一刀并无杀意,而是最没有破绽,最巧妙的反击。 换句话说,是自己的脖子不凑巧挡住李贺的刀了。 铁山与秦徒亲如兄弟,自然也懂刀法,若是李贺那一刀真的是故意下死手,存心往他脖子上招呼,以他的脾气,早就发作了。 但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在李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百户手底下吃了个大亏,却没能还回去,铁山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爽。 这下被李贺叫住,心中的不悦就写在了脸上。 “两位前辈武艺高强,李贺仰慕已久。” 李贺一拱手,礼数倒是周全得很,但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在下近日恰巧悟得一式刀法,自觉甚妙,可惜无人与我切磋……两位前辈能不能赏脸与我试练一招,点到为止。也是指点在下一番,在下感激不尽。” 秦徒和铁山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这李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算他基础扎实,内力雄厚,但自悟招式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就连秦徒这种浸淫刀法二十多年的老油子,迄今为止也没悟出来一套属于自己的像样的刀法。 能自创招式的,无一不是绝才惊艳的人物,再加上数十载的积累,才能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当然,这里指的是他们这个境界能看中的招式。 如果说是那种凡品武者就能悟通修习的刀法,秦徒和铁山现在也能随随便便自创出一大把。 所以,李贺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无非是被他拉着做一次陪练罢了,又没提什么了不得的要求。 再怎么说,自己兄弟两个先闯入人家院中,也是理亏在先。 虽然说是奉了命令才闯的,但下令那人更难得罪…… 铁山面色稍霁,微微点头,贴着墙根向院中走了几步,钵大的双拳紧握,拉开了架势。 秦徒也双刀出鞘,摆了一个起手式。 “请李百户赐教!” …… 秦徒和铁山向门外走去时,远处楼顶上的陆映橙就推了推身边的璃儿,轻笑道: “快,到你出场了!” “怎么就到我了……” 璃儿面色微红,握起小粉拳朝陆映橙身上轻轻捶了一下,但动作却不含糊,从怀中掏出一方纱巾,飞快地罩在脸上。 “你放心,我没事就派几名公差去他家转转。” 陆映橙看璃儿动作迅速,继续笑道。 “那可说好了,不准反悔……” 璃儿大半张脸都被面纱罩住,但露出来的小块白嫩肌肤依旧漫上了浅浅的粉色…… 黑夜的笼罩下,一个黑色身影几个起落,就接近了李贺的小院。 第15章 一刀 李贺持刀而立,目光炯炯。 他越发感觉手中这柄形状似剑实为刀的兵刃如此趁手,甚至比那柄跟了他两年半的绣春刀还要适合自己。 而且,此刀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锻造而成,宽度厚度似剑,但刚性和韧性都与长刀无异。 而且,十分适合施展快刀。 简直就是为春雷九刀量身定做的兵刃。 “二位前辈注意了,此式名为雷动九天,势如奔雷,请两位切勿托大。” 李贺说话的时候,眼神特意往赤手空拳的铁山那边瞟去。 铁山面色一滞,从背后摸出一对铁质护臂,扣在了自己小臂之上。 随着咔哒两声机括响动,铁山也戴好了护臂。 铁山可不敢托大,虽然他一身横练硬功夫,《铁瓦诀》几乎接近“铁虎盘山”的最高境界,但对李贺手里那把刀还是有几分忌惮。 李贺不知道自己手里兵器的来历,但铁山却清楚得很。 此刻铁山也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万一被李贺一刀破了防,那便更没面子了。 李贺见铁山做好了准备,于是双手握刀,轻轻阖上了双眼。 下一刻—— 宛如九天之上春雷骤然炸响,一声惊人的刀鸣响彻院中。 深夜月下,刀光如瀑—— 当! 当当! 第一声碰撞如黄钟大吕,震耳欲聋。 第二三声碰撞却接连响起,密集如雨,如果耳力不够,说不准就得误认为是一声碰撞。 “嗬!” “咳!” 两声闷哼几乎从院内传出。 叮叮! 两声铁制品落地的脆响也随之响起。 李贺的身形已经回到原地,收刀而立,一副高手风范。 铁山两只胳膊上的护臂被李贺这一刀震碎了锁扣,掉在地上。这位铁塔一般的汉子只觉得自己的双臂酸麻胀痛,想来如果没有这对护臂的保护,他的两只小臂恐怕现在已经不保了。 另一边的秦徒也好不到哪去,他无论在江湖上还是在刑部里,都能算得上刀法宗师,自然对李贺自创的一式刀法心存轻视。 但李贺这一刀先后与他手中的双刀碰撞,巨大的冲击力让秦徒差点脱手,为了不出丑,秦徒只能借力收刀。 可这刀哪里是这么好收的,两只刀柄是收回来了,但无处卸力,重重地撞到了他的胸腹之间。 秦徒只感觉胸口一痛,竟然是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不经意间已经受了暗伤。 这种程度的小伤虽然对他这个级别的高手来说不算什么,只需休养几天,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但毕竟是伤在自己看不起的年轻人手里,秦徒还是感觉脸上无光。 秦徒吃了个暗亏,可又不能发作,因为李贺出刀前确实已经提醒二人做好准备了,秦徒总不能因为自己轻敌而找李贺的麻烦。 人家一口一个前辈地叫着,因为这点小事当场发作那可太有失前辈的风度了。 所以这个亏只能悄悄吃下。 秦徒斗笠下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将手中双刀归鞘,吐出一口气,不咸不淡地说道: “好厉害的一刀,受教了。告辞!” 铁山也拾起掉在地上的两只护臂,朝李贺拱手道: “李百户,后会有期!” 铁山对这一刀倒是心服口服,毕竟听了李贺的话,提前做好了防备,还被李贺一刀震断了护臂。 对于实力强悍的对手,铁山一向是心存尊敬的。 更别说李贺看上去年纪轻轻,便能悟出来如此惊人的一刀。 “两位慢走。”李贺微笑颔首,“以后常来玩啊!我就不远送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李贺才把刀交到左手,抱着右手痛得跳脚。 进阶后的雷动九天威力确实不俗,而且这一刀李贺还配上了快到极致的燕子凌云纵,冲击力无与伦比。 但面对两位修为决不低于自己的高手,交锋时的反震就够让李贺喝一壶的。 特别是铁山。 脚下如同生根了似的,硬接李贺准备充分的一刀,身体连晃都没晃,只是被震断了护臂。 李贺现在只感觉自己持刀的右手有些不听使唤,想来是被震麻了。 刑部这两位高手身手确实不凡,李贺也知道,自己就是占了对方轻视自己的便宜,若是生死搏杀中,对方怎么可能给你蓄力出刀的机会。 但总归是让这两人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李贺也出了肚子里一口恶气。 算扯平了吧! …… 远处楼顶上,陆映橙遥遥看着李贺这惊天动地的一刀,目瞪口呆。 一刀击退刑部双雄? 就算是以切磋的名义,这一刀的威势,也足以让李贺在江湖上自傲了。 按现在江湖上流行的叫法,怎么也得称一句“小刀圣”之类的。 陆映橙一直以为,李贺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她从各方面搜集来的资料也是如此显示的。只是因为上一辈的缘故,才让璃儿对他另眼相看。 但直到这惊天动地的一刀劈出,陆映橙才意识到,李贺现在居然已经有了可以媲美刑部双雄的实力! 在之前的几年里,李贺居然一直在藏拙? 不过,以他的情况,故意藏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陆映橙陷入了沉思。 …… 李贺在院子里甩了半天手,酸痛才慢慢消减下去,抬手一看,右手连带半条小臂的皮肤都微微泛红,血管涨起,青筋乍露。 这几下碰撞产生的反震之力着实不轻。 不过,出了气也试了刀,总归是不亏的。 李贺返身走回屋内,把刀还于鞘中,掀开正屋与卧室之间的帘子,准备上床休息。 刚掀开帘子,李贺愣住了。 一个身穿夜行劲装的女子,端坐在李贺的床上,双腿盘坐,双手掐诀,双眼微合,脸上倒是蒙了一层面纱,看不清真实相貌,但想来是在行功。 不是哥们—— 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怎么跑我床上来打坐了? 不过,这身材,似乎有些眼熟…… 对了,可不是眼熟嘛,刚刚还用了人家的刀…… 也不对,用秘密换来的,那就是我的刀了。 李贺轻轻咳嗽一声,但女子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端坐在床上,认真行功。 第16章 逃犯 李贺的表情严肃了一些。 他上前几步,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女子肩膀。 一道吞吐不定的气机从女子身上迸发出来,竟将李贺的手弹开了。 这是运功疗伤的迹象啊! 难不成,真受伤了? 不过这女子心也是够大的,大半夜跑到单身男人房间里,还运功疗起伤来了……对兄弟还挺放心的。 李贺在心里吐槽一句,随手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床前,上下打量着坐在自己床上的女子。 昨晚她戴着一顶斗笠,今天脸上又罩着一层面纱,李贺连她的模样都没见过。 不过,女子的身材倒是曼妙。 该有的地方都不缺。 特别是穿着一套贴身夜行劲装的情况下,就算是盘坐在床上,也能看出腰、腿、臀处的丰润曲线。 身高应该比不过陆映橙,胸前的线条嘛…… 李贺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跟陆映橙同乘一匹马时的感受。 应该也比不过—— 嘶—— 你还比较起来了! 大半夜的,床上突然多了个身材姣好的女人,这跟民间流传的那些鬼怪志异话本有什么区别? 而且,如果李贺所料不差的话,这女子应该就是昨晚杀掉那个商人的凶手。 对了,刚刚刑部双雄是不是还说追捕凶手追到这里…… 怪不得那两位跑到自己院子里来触霉头,原来真藏自己家里了! 李贺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刑部双雄喊回来,或者自己直接扛上这女子去刑部领赏金。 刚想到领完高额赏金怎么花的时候,面前的女子睁开了双眼。 两汪春水般的眼眸中带着几分媚意,但看到李贺的那一瞬间,媚意就变成了寒意。 “你怎么在这里?” 女子的声音颇为清冷,放在李贺穿越过来的那个年代,就是标准的少御音。 声音好听是好听,但你听听你这问的什么话? 莫名其妙跑到我床上,还问我怎么在这里…… 那你说我应该在哪里?应该在车底吗? “嗯……可能是因为……这是我家?”李贺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女子身下的床,“你还上了我的床哦……” “你……!” 女子刚想发作,突然一阵潮红涌上了她没被面纱罩住的肌肤,她弯下腰,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突然出现的女子当然就是方才在远处高楼上和陆映橙一起偷窥李贺的璃儿,她趁着李贺与刑部双雄纠缠不清,潜入了李贺家里。 可惜的是,没看到李贺一刀击退双雄的名场面。 “你受伤了?” 李贺看着璃儿因为咳嗽而剧烈抖动的纤细肩膀,皱眉问道。 “废话。”璃儿抬起头,与李贺对视,“我被那两人追捕,受了点伤,借你家养养伤,不可以吗?” 不是,既然是借……你是不是有些过于理直气壮了? “当然可以。”李贺点点头,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向璃儿伸出一只发财的小手,“给钱。秘籍也行。” “你!” 璃儿差点被李贺气得梗过去。 她顺了顺气,才对李贺说道: “我现在的身份是逃犯,身上的钱已经花完了,出门时带的秘籍和随身兵器也都在你手里,等我过段时间养好伤,回到宗门,自然会带着报酬上门致谢。” 李贺呵呵笑了起来: “这才是正经求人的态度嘛……但我不知你来历姓名,连你的相貌都没见过,若是你养好伤一去不回,我又该如何是好?” “我叫洪璃,师从紫极门玉璇真人。”女孩一抬头,说道,“至于相貌,你自己揭开面纱看吧!” “洪璃……”李贺咀嚼一下这两个字,“紫极门我倒是听说过,是个只收女子的门派吧?” 但洪璃昨日掏出的那本《春雷刀法》倒不像是女子所修,虽然是快刀,但过于凌厉刚猛,没点打熬出来的筋骨底子还真练不成。 如果李贺没有金手指,给了绝顶武学悟性,又安排了玄品六阶的内力修为,估计他也拿不下这套刀法。 不过,门派中收集旁门别派的秘籍确实不罕见,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是的,紫极门下只收女子,我师父玉璇真人号称江湖第一女剑客,你若是敢欺负我——” “嘘——” 李贺将右手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洪璃噤声。 院外的小巷里,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随后便是拍打院门的声音: “刑部追查逃犯,出来开门!” 奶奶的,你们刑部没完了是吧? 李贺暗骂一句,俯身在洪璃耳边轻声问道: “你现在可还能动用武功?” 洪璃轻轻摇头。 “哎——这就来!”李贺抬头朝院外喊了一句,随即一把将洪璃按倒在床上,扯开一床被子罩在她身上,顺手又脱下了洪璃脚上两只淡青色绣着竹叶的绣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先躺着别动,我出去看一眼。” …… “再不开门可就要卸门栓了!” 院外的叫喊声传来。 李贺单手拉开院门,另一只手假装整理腰带: “又是哪位大人,刚把您刑部二位五品捕头送走……正准备办点事……” 门外的汉子竖起一块腰牌: “刑部六品监察夏寒……五品捕头?别吹牛了,五品捕头能单枪匹马来查你家?” 李贺陪着笑,拱手道: “在下锦衣卫九品百户李贺,这位监察大人倒是面生得很,是从旁处衙门调来南城的吗?” “锦衣卫?”夏寒打量了一番李贺,“倒是看不出来……我从西市口衙门调来南城,协助调查外邦密探一案,既然同是朝廷公差,那便不必大张旗鼓地搜了,但查看一番还是必要的……弟兄们,进院!” 夏寒大手一挥,身后十几名公差便涌进了院中,往正屋和厢房中钻去。 “哎哎哎!”李贺连忙提着腰带跑进屋里,“我媳妇还在屋里呢!诸位这样怕是不合礼法吧?” “媳妇?”夏寒抬手掀开卧室门帘,床上果然影影绰绰躺着个人,“你说是你媳妇,那便是你媳妇啦?” 这人真是够能刁难的! 李贺心里暗怒,若不是怕这人身后的刑部高手前来报复,他早就拔刀将这群人轰出去了。 但他现在也只能稍微怒一下,先不说高手的事,卧室里还躺着个受伤的累赘呢。 “媳妇就是媳妇,那还能有假?”李贺两步蹿到床前,隔着被子一巴掌拍在洪璃挺翘的小皮球上,“媳妇,叫声相公给夏大人听听!” 第17章 房租 洪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罩住大半张脸的面纱扯下来了,正用被子挡着口鼻。 被李贺拍了一下敏感位置,一朵红云瞬间在她脸上散开,粉面羞红,好似一朵桃花开得正艳。 “叫啊!”李贺顺手又拍了一把,“不认识你相公了?” 虽然是逢场作戏,还隔着一层被子,但李贺依然能感受到小皮球那惊人的弹性,挺翘丰满,还带着一丝滑腻。 李贺并非存心揩油,半夜跑到自己家来,光刑部的人都引了好几波来,打两下屁股总不过分吧…… 但洪璃似乎却并不这么想,俏脸羞红得快要滴下水来。 “嘿嘿……”李贺干笑着站起身来,“夏大人,我媳妇在外人面前有些害羞,毕竟新婚燕尔,还请大人见谅……” “李百户啊,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夏寒摇头叹道,“我在卧室门口,连你那被子里裹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么给你见谅?若是被子里裹着的是男人,或是刑部要追捕的逃犯,我岂不是被你蒙蔽了?” 夏寒说着话就要往卧室里闯。 李贺刚准备说我有龙阳之好也不行? 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的招数,于是乖乖闭嘴。 心里暗笑道,洪璃啊洪璃,不是我不帮你,是你自己不会演戏。 眼看夏寒就要走到床前,床上的被子里忽然伸出一只白嫩小手,轻轻拽住李贺的衣袖,声音柔腻甜滑: “相公……不要……” 夏寒脚步顿住了,李贺的脑袋也有点懵。 你别说,这声相公叫得还真是有点…… 爽啊。 夏寒的眼神从李贺身上,又移到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洪璃身上,最后点了点头: “李百户,咱都是为朝廷卖命的,今日绝非故意得罪,兹事重大,我也不敢不查……不然谁不想在家里抱着媳妇睡觉?何苦半夜四处搜查外邦探子。” “明白明白。”李贺连连点头,“夏大人辛苦,各位兄弟也辛苦。” 夏寒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周,还是走出了卧室,朝公差们一挥手: “撤!” 纷乱的脚步声远去,还有人贴心地给李贺关上了院门。 “你!” 洪璃羞怒地坐起身子,刚抡起小粉拳要往李贺身上砸去,却被李贺一把捂住了嘴。 “他们未必真离开了,别乱说话!” 李贺用气声对洪璃说道。 洪璃的小拳头还是轻飘飘地落在了李贺肩上,没有一点力道,不像是泄愤,倒像是撒娇。 李贺松开手,反手抓住了洪璃的小爪子,“扑通”一声将她按在了床上。 “你——!” “嘿嘿,娘子。相公来咯!” …… 房后,两个穿着刑部制服的公差躲在窗下,听着屋里的木床咯吱咯吱乱晃,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意思是: 娘的,真猛。 “娘子,你怎么不出声啊?那相公可要……嘿嘿……” 两人又交换了一个眼神,意思是: 娘的,我们在外面蹲墙根,你在家里抱媳妇?不服! 但不服不行,人家可是锦衣卫。 大明皇帝直接统率的锦衣卫,论地位可比刑部这些苦哈哈的捕快高的不止一星半点。 “嗯——” 屋里传出一声甜腻的鼻音。 两人交换了第三个眼神。 听不下去了,快撤! 虽然夏寒大人吩咐两人多听一会墙角,但这声音谁受得了? 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再听一会就连鼻血都得飚出来。 不管了,撤撤撤! 两人猫着腰,顺着墙根开溜。 李贺坐在床上晃动屁股,把本来就不太结实的木床晃得嘎吱作响。 洪璃抱着膝盖,蹲坐在床脚,红着脸看李贺独自表演。 “应该走了。” 李贺用口型对洪璃说道,一边晃着床,一边示意她去窗边看看。 洪璃踩着绣鞋摸到窗边,正好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贴着墙根溜走了。 “人走了。”洪璃踢开鞋子,小猫似的蹿上床,抱紧被子,“好了你也走吧,我要休息了。” “好。” 李贺站起身,刚准备出门,突然反应过来。 “诶不对!这不是我家吗?鸠占鹊巢还要赶我走?” “你家怎么了?你家就不能住别人了?” 洪璃理直气壮地问道。 李贺有那么一瞬间还真感觉自己错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厚颜无耻?” “我付钱租你房子!” 李贺朝洪璃伸出手: “先交房租,秘籍也行。” “没有秘籍了。”洪璃摇摇头,“但我过几天可以直接教你。” “那你先教我。” 李贺不依不饶。 “大哥,我受伤了!”洪璃瞪圆两只杏眼,“你让伤员现在教你武功?” “不然呢?”李贺反问道,“若是你伤一好就消失,我又不知道去哪找你,我可是朝廷命官,也不能随意离京。” “那你是朝廷命官,为什么不把我扭送刑部?我可是出手杀了那个商人!” 洪璃气鼓鼓地问道。 “这是个好问题。”李贺嘿嘿笑道,“我可是为了你的兵器和秘籍,把锦衣卫内部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万一你在刑部把我也供出来怎么办?影响仕途咧!” “那你还跟我要房租!” “非也非也。”李贺大摇其头,“房租是另一回事,咱俩虽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房租还是得另算的……而且我也没为难你,教我几式武功,也算是抵了房租。” 洪璃仔细想想,倒也有理。 两人彼此之间都有把柄,确实也能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虽然这些所谓的把柄都是洪璃故意让李贺抓住的,但她本意如此,也怨不得李贺。 不过……这小子的态度是真让人生气啊! “你看我崭新的被褥,敞亮的卧室,结实……呃……管他结实不结实反正是张床……都被你占了,我还得另寻地方睡觉。学你几式武功,不过分吧?” 李贺见洪璃有些动摇,于是加大了劝说力度。 洪璃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她蹬上鞋,从床上站起来,摆好架势: “你看好了,我只教你这一招。” 第18章 灵犀 “我只教你这一招,学不会可别怨我!” 洪璃扎好马步,抬起双臂,一番朴实无华、行云流水的演招过后,向前点出一指。 收功! 这回轮到李贺瞪大了眼睛。 这就完了? “这是什么指头,能抵那么多房租?” 李贺一脸茫然。 “你不识货就别乱说话!”洪璃得意地坐回床上,两条小腿悠哉悠哉地晃荡,“这可是本公……本小姐的家传武功,叫做灵犀一指,一指断人生死!” “伸出手指头点一下就能断人生死?”李贺眨巴眨巴眼,“你骗傻小子呢?” “看不懂学不会就别怪别人。”洪璃这回更得意了,“灵犀一指威力无匹,这一式别说抵房租了,放在外面江湖上,就算把你这座小院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行。 李贺点点头。 看这小妮子怡然自得,倒不像是作伪。 那姑且信她一次。 “前面你比划的那些动作可是行气法门?” 李贺开口问道。 “废话……”洪璃皱着眉头看向李贺,“你以前没练过掌法拳法?招式便是行气时的法门,实战时可没人傻到用套路跟你对练,实战打成什么样,全看你最后那一指点出去时的威力。” 李贺还真没系统地练过拳脚。 他进入锦衣卫后,练的内力刀法都是锦衣卫内部的大路货。 李贺修炼的内力功法叫龟息功,在大明境内流传甚广,除了那些实在没有武道天赋的普通人,其余武者都学过龟息功的行气涵养法门。 至于刀法就稍微高级一点,是大明开国后,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传下来的刀法,专门为绣春刀这种形制的单刀设计,叫做烟柳刀法。 这套取意于初春柳叶的轻盈灵动,与春雷九刀那种有雷霆万钧之意的刀法还有区别。 就算放在江湖上,也称得上是二流刀法了。 不过,锦衣卫内部可没有师父手把手指点。 李贺虽然自己闷头练了几年烟柳刀法,但终究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直到金手指给了他超凡的武学悟性,才迅速通关了春雷刀法。 至于拳脚掌指,他确实不了解。 看洪璃比比划划的,也是一脑门子雾水。 但是被洪璃提点了几句之后,他也就明白了这灵犀一指的练法。 李贺拍拍大腿,整理了一下衣衫,扎好马步,提起双臂,动作竟然跟洪璃方才一模一样。 诶? 洪璃震惊于李贺的记性之好,她刚刚只是演练了一遍,没想到李贺却已经牢牢记住。 这小子,藏得够深。 她还不知道李贺已经把昨晚那两本秘籍已经参悟透彻,而且把春雷十三刀爆改成了春雷九刀,甚至还体悟了一番进阶版的春雷九刀。 洪璃若是知道了,樱桃小口恐怕张得能塞下一枚鹅蛋。 李贺的手掌从空中缓缓划过,竟然激起了隐隐的气流波动。 周身百骸涌动的内力似乎都在往李贺的右手上汇聚,只待他凝成一点,从指尖透出—— 洪璃的表情逐渐认真起来,垂在床外的两条小腿也不乱晃了,聚精会神地盯着李贺的右手食指。 噗! 失败了。 汹涌的内劲从指尖喷出,带动的气流甚至吹动了洪璃鬓边的发丝。 灵犀一指显然不是这样的。 要想吹起洪璃的发丝也用不着这么麻烦,李贺嘟嘟嘴吹口气也可以做到。 但这次失败也让李贺抓住了灵犀一指的要领——他前面引动的内劲太多了。 行气的过程还没走完,指尖积蓄的内力就散了出去。 就像大坝决开了一个口子,只要内力一有散开的苗头,后续的内力就争先恐后地从那个口子里涌了出去。 李贺仔细体会了一下刚刚失败的感觉,决定再来一次。 洪璃稍稍放下心来。 要是这家伙能一次就学会灵犀一指,那也太恐怖了。 要知道洪璃当初有名师随身指点,初步学会这一式也用了三个月之久。 看来这家伙也就是仗着自己内力雄浑,硬用内力顶出来的架势。 不值一提…… 诶? 不对? 他从哪练出来了这么雄厚的内力? 全靠锦衣卫的龟息功? 不可能,那龟息功跟功法的名字一样,四平八稳,想练到这样的境界,消耗的时间起码也得四十年往上。 难道是李贺另有奇遇? 洪璃又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啊! 李贺当然不知道洪璃正在头脑风暴,他又摆好架势,开始比划起来。 这次他控制了被引动的内力,如果说刚刚的内力涌动像脱缰的野驴,那现在的内力就像奔腾的战马。 速度都差不多,但质量天差地别。 感觉来了! 李贺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往洪璃身下的木床上一点。 嗤——! 嗵! “哎呀!” 本就不结实的木床瞬间塌成了一地指甲大小的木片,床上的洪璃没有防备,一屁股墩到了地上。 “哎!” 洪璃揉着摔疼了的屁股,刚想起身兴师问罪,却一把抓到了褥子下面大小均匀的木片。 以李贺的修为,如果运足内力,全力一指点去,别说这座木床,就算再结实几倍的铁床也得塌。 但惊人的是,这一指的力量竟然是透过整张床,将整张床面和床架子都击得粉碎。 这要是点在人身上…… 怎么也得青一块紫一块。 洪璃震惊地站起身,看看碎成木片的床,再看看一副无所谓样子的李贺,樱唇微张,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你……你什么时候练过灵犀一指?” “刚刚啊。”李贺满脸莫名其妙,“不是你刚教的吗?” 我刚刚教你的是这个? 洪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灵犀指也能做到差不多的效果,但得全力一击才行。 更何况,李贺仅仅是第二遍尝试灵犀指! 洪璃感觉刚刚自己说的什么“学不会别怨我”这种话,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刚……刚教就能做到这样?” 洪璃感觉自己从三岁练武开始,这十五年的功夫都练到狗肚子里去了。 “主要还是洪小姐教得好。” 李贺竖起大拇指,不太衷心地夸了一句。 这灵犀指确实强,他还想着多从洪璃这里掏出几式绝学呢! 第19章 身世 夜深了,洪璃身上包着李贺的被子,斜靠在墙角。 李贺内力深厚,不惧寒暑,依旧穿着白天那套青衫,靠在距洪璃三尺之外的墙边,闭眼假寐。 他本能地感觉到,洪璃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之前李贺自己分析过,要是想把他完全搅进这起案子里,有两个地方必须安排好。 一个是让锦衣卫杜兰千户安排李贺去刑部支援办案。 另一个则是让陆映橙把李贺带去那个商人身死的案发现场。 这两个地方若是没安排好,李贺也就不会掺和进这起古怪的外邦间谍案里。 最后甚至还查到了他的房东大爷身上…… 李贺开始很是怀疑,这起案子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他回顾了自己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除了贪点小财,也没有太大的缺点,更不可能跟什么北元西梁的密探扯上关系。 李贺仔细思考了一番,在他穿越来的三个月里,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 结论是没有。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身世清白,父母都是戍边军卒,十五年前在与北元的激战中阵亡。 李贺就由他的爷爷养大,爷爷三年前也因病撒手人寰。爷爷临去世前,恰好碰上锦衣卫招人,于是爷爷拿出了多年攒下的一百两银子,不知找到了父亲当年的哪位同袍,托关系走后门把李贺塞进了锦衣卫里。 在李贺的脑海里,这些记忆都已经很模糊了。 但这份身世无论在哪里,都不值得别人多看自己一眼。 更别提还要被人设计进一起古怪的间谍案里。 李贺把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瞄了一眼窝在墙角里的洪璃。 这姑娘以为她给自己设计的人设天衣无缝,但在李贺看来,却到处都是破绽。 能同时让锦衣卫和刑部帮忙的人,大明的朝堂里肯定有,但绝对不多。 女子就更少了。 李贺用屁股都能猜出来洪璃的身份绝不简单。 但她究竟是出身于紫禁城,还是出自那几个柱国世家,李贺暂时还不能确定。 这种权势滔天的家族,好像也没有姓洪的。 但不管洪璃出身哪里,反正肯定比自己这种九品小芝麻官强得多。 不过,既然洪璃没有主动告诉李贺她的身份,李贺也就乐得陪她演戏。 还能顺便敲敲竹杠,偷学几式武功。 何乐而不为? 这可不是占便宜,这是陪小姐演戏的片酬! 总不能白演吧! 洪璃要是知道此时的李贺在想什么,鼻子估计都能气歪了。 李贺又看了熟睡的洪璃一眼,也闭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洪璃的相貌如果放在晓春楼,起码也得是个花魁级别的人物。 可惜身材过于青涩,很难让李贺动什么歪念头。 …… 一夜的时间转瞬即逝,东方刚刚泛白,李贺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昨夜靠在墙上睡得并不舒服,所以李贺今天醒的也早。 一睁眼,借着窗户里透进来的晨光,李贺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站在屋里,背朝李贺,正在整理身上的罗裙。 是洪璃。 等等……她身上的裙子哪里来的? 李贺记得她昨晚穿的是一件黑色夜行劲装,不是裙子。 她不会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溜回家,拿了几套换洗衣服来了吧? 李贺注意到,自己衣柜的旁边,多了一口小小的楸木箱子,洪璃身上的衣服应该就是从那口箱子里取出来的。 不过李贺不记得昨晚的时候,那口箱子是不是就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李贺抬手揉揉眼睛,张口问道: “你从哪弄的裙子?” “哦?你醒了?” 洪璃转过身来,鹅黄色的裙裾飞扬,明艳照人。 “醒了。”李贺从墙边爬起来,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脖子,说道,“这样睡觉可太难受了,今天怎么也得出去买张床回来……” “买两张。”洪璃纠正道,“一张放外间,一张放卧室……你睡外间。” “不是,凭什么?” 李贺试图跟洪璃讲讲道理。 “不白睡,教你功夫。” 洪璃也算是摸清了李贺的脑回路。 “那行。” 李贺马上表示同意。 他扭头看了看自己屁股上的土印,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决定换件衣服。 今天不去锦衣卫衙门点卯,不用穿飞鱼服。 锦衣卫也是有假期的,每工作十日可以休息一天,这一天被称为旬假。 跟前世相比,这种休假制度简直可以说…… 毫无人性。 今天就是李贺的旬假,恰好可以出门去买两张床回来。 他走到卧室的衣柜前,朝柜门伸手—— “哎,你别——!” 洪璃刚想出声阻止,但李贺已经拉开了柜门。 衣柜里,一片花花绿绿。 天蓝色的丝裙、浅绿色的小衫、艳粉色的肚兜…… 不是,这是我的衣柜吗? 李贺震惊地抬头看向洪璃。 洪璃的脸上瞬间飞起了两团红云,两步跨上前来,重重地关上了衣柜。 “流氓!” 她红着脸骂道。 “不是……”李贺懵了,“这是我家啊!我衣服呢?” 洪璃伸手指了指衣柜旁边的楸木箱子。 “我……!” 李贺哭笑不得,他打开箱子,自己的衣服果然被叠好了塞在里面。 如果不是洪璃,李贺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衣服只有怎么几件,连一口小小的木头箱子都装不满。 “你还真想在我这长住啊?”李贺从木箱子里翻出一件皂色长衫,问洪璃道,“你什么时候把我的衣柜都塞满了?” “昨天上午。”洪璃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在帝都没有认识的人,身上也没钱住客栈,所以只能住在你家里了。” 好小众的理由…… 李贺挠挠头,决定先不跟洪璃斗嘴。 她愿意住在这里就住吧……反正昨晚的灵犀指已经算付过房租了。 李贺走出卧室,去厢房里把衣服换了。 从厢房出来的时候,洪璃不知道怎么又钻进了厨房里,正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你找什么呢?” 李贺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到处翻找的洪璃问道。 “你家里连做早饭的食材都没有?” 洪璃抬起头震惊地问道。 “我单身汉,从不在家做饭。”李贺耸了耸肩,“老鼠来我家都得饿死。” 第20章 熟人 洪璃面对老鼠看了都要落泪的厨房无计可施,最后还是决定跟李贺一起出门去吃早饭。 李贺倒是奇怪,洪璃这种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居然还会想着自己做早饭,真是难得。 他本来以为自己得事无巨细地伺候着这位大小姐呢,还寻思着怎么从洪璃手里多掏几招功夫出来。 但没想到的是,自己非但不用伺候人家,还被人家看不起了。 “懒得要命。” 洪璃揭开李贺家的米缸,里面一干二净,比李贺的脸蛋还要干净。 “我是老帝都人,不吃米,吃面。” 李贺如是解释道。 洪璃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面缸。 行。 比米缸还干净。 …… 清晨的帝都街头已经热闹了起来,小商贩已经摆好了摊,各种店铺也开门了。 自从十五年前那场被称为“国运之争”的战争打完,大明百姓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富足起来。 大明六十年前立国,高祖皇帝从淮水起兵,横扫乱世,结束了群雄割据的六国时代。 但草原以北,贺兰山以西,仍有两个强悍的游牧王国。 北元和西梁。 六十年前,大明刚刚立国,高祖皇帝武德充沛,借着刚立国时的威势,北击北元,西拒西梁,从这两国手里抠了一大片土地出来。 但连年征战让富庶的中原地区不堪重负,绵延西北的漫长战线几乎拖垮了大明的财政。 高祖皇帝只得与北元和西梁签订停战协议,励精图治,让刚立国的大明休养生息。 西梁的确老实了,往东打不过大明,他们还能往西打。 据说近几十年来,在西域碎叶城一带,西梁跟波斯干了好几仗,大获成功。 但北元那边就难受了,如果不跟南边的大明打,那他们就只能往北去打北极熊…… 怎么可能! 因此北元贼心不死,就算签了停战协议,也还是偷偷摸摸从大明这里整点好处。 二十年前,高祖皇帝驾崩,在位四十年整。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洪贞。 洪贞帝是高祖皇帝的十六子,登基时年仅二十三岁,北元见大明新帝年轻,估摸着没有高祖皇帝的强硬手腕,因此悍然撕毁停战协议,开始不断在明元边境制造摩擦。 高祖在位的四十年间,将北疆经营得不说铁板一块,却也差不许多。因此,北元不敢大举进攻,只敢从边境守卫较为薄弱的地方,不断蚕食大明疆土。 洪贞帝明面上并不在意,但他明白,自己刚刚继位,不能兴兵远征,若是输了自不必说,跟自己夺嫡兄弟们还对皇位虎视眈眈。就算是赢了,也要被言官批评劳民伤财。 他花了五年时间,清除了异己,稳固了朝政。 洪贞五年三月,五十万大军集结在有天下第一雄关之称的拒北关下,三万铁骑纵马直入草原。 洪贞五年六月,大明战神陆星河勒马北元大都城下,北元皇帝伯颜氏自缚出城,向大明割地称臣,年年进贡以换两国之间互通往来。 据说,战后陆星河向洪贞帝献上战报称,这一仗“奠定大明千年国运,万年基业”。 虽然夸张了点,但事实如此。 自那一仗后,大明百姓安居乐业,大明帝国万邦来朝。 连向西打到了红海的西梁,都派使节给大明递了降表,还送了几位公主前来和亲,说要与大明“永结万世之好”。 大明的国运之战赢了,李贺的爹妈也没了。 那时的李贺才五岁,饭都吃不明白,更记不住自己父母的长相。 后来才从爷爷的嘴里听到有关父母的三言两语。 反正李贺他爹就是个普通人,最多是个百夫长,连个千户都没混上。 那想必武艺也稀松平常,最多凡品六七阶,肯定到不了玄品。 要知道,在锦衣卫这种精锐里,如果关系不是特别硬的话,至少要凡品九阶才能勉强当个百户。 被厉破云锤死的那个倒霉百户周坤就是凡品九阶。 但如果把周坤扔去边军,特别是大战之际需要用人的时候,他至少也能当个千户,如果运气再好一点,当上偏将万夫长也说不准。 所以李贺老爹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兵卒,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里普普通通地阵亡。 哦,还发了抚恤金。 爷爷把李贺塞进锦衣卫用的那一百两银子里,有一大半是他爹的抚恤金。 李贺的妈妈连抚恤金都没有。 她大概是随军保障后勤的人员,在军中,女人本就被视为附庸,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反正两人都留在了拒北关外。 …… 随便找了一家早点铺子坐下,要了四个烧饼和两碗豆浆,豆浆滚烫,烧饼喷香。 李贺偷眼看洪璃,她吃得还挺开心。 不太像是金枝玉叶的千金大小姐。 “付钱!” 洪璃吃下最后一块烧饼,揩了揩樱唇边的一颗芝麻粒,大气地朝着李贺挥挥手。 “你能带一大堆衣服把我的衣柜塞满,不能带点钱出来?” 李贺很不理解。 “忘了。” 洪璃理直气壮。 李贺只得付钱,一个烧饼三文,一碗豆浆两文,一共十六文钱。 “欠我一式武功。” 李贺数出十六枚铜板递给老板,转身对洪璃说道。 “一顿早饭就能换一式绝学?” 洪璃瞪大杏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换?”李贺把手伸到洪璃面前,“那你把烧饼和豆浆吐给我。” “噫——真恶心——” 洪璃推开李贺的手,翻了个白眼。 走出早点铺子,两人沿街慢慢溜达,想找一家能做床的木匠铺子。 但这条街上全是吃食和布匹店,做木匠活的一家都没有。 李贺感觉这种事情应该去找石锦问问。 他对这些三教九流的东西熟。 刚想起石锦,李贺就看到了熟人。 铁塔般的壮汉冯椿穿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走在街上,端的是威风凛凛—— 如果他手里没有那块烤红薯,就更威风了。 “哟,贺哥儿!”冯椿看见李贺,兴冲冲地上来打招呼,“今儿个你旬假是不?我得去衙门点卯,你不在的话也不知道能给我们安排什么活儿……” 说话之间,冯椿的右手亲热地朝李贺肩膀上拍来,准备把手上沾的红薯瓤偷偷擦在他的衣服上。 第21章 企 李贺风淡云轻地把肩膀往一旁侧了三寸,躲开了大椿沾着红薯的右手。 冯椿收回右手,倒也不尴尬。 反正一会也能蹭到石锦身上,没事的。 “穿上飞鱼服就得注意锦衣卫的形象。”李贺摆出百户的架势,教训大椿道,“不能拿着烤红薯到处晃。” “明白!” 冯椿立正站好,嗷呜一口就把手里拳头大小的烤红薯塞进了嘴里。 然后被烫到跳脚。 …… 大椿还要去衙门点卯,不能一直跟李贺瞎扯淡。 大椿虽然傻,但轻重缓急还是能分清的。 “不是,他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 大椿的背影消失在街头,洪璃反倒急了。 她跟着李贺一路走来,回头率接近百分之二百。 嗯,有不少人回了两次头。 但冯椿却只顾得跟李贺说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洪璃。 这让一向对自己容貌十分自信的洪璃感到莫大的挫败。 李贺挠了挠鼻子,心说这女人生气的点真怪。 但他想了想,还是准备给大椿辟谣。 很多人谣传大椿傻,李贺总是会贴心地给他辟谣: 这不是谣传。 “他脑子里只能想一件事情,”李贺耸了耸肩说道,“跟我说话的时候就看不见别人,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也看不见我……” 洪璃这才没那么生气了。 两人沿着大街慢慢并肩走着。 李贺今日无事,但身边多了个洪璃,也不能随意勾栏听曲儿,因此就在街上有一搭无一搭地闲逛。 洪璃也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似的,一会看看路边的点心铺子,一会瞅瞅捏泥人的大叔。 终于在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小姑娘走不动了。 她站在摊子前,手指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可怜巴巴的望着李贺。 “一招武技。” 李贺也不废话,直接出价。 “你真抠门呀!” 洪璃咬牙切齿,拉住李贺的衣袖,小拳头恨恨地往他身上砸。 摆摊的大爷呵呵笑着看两人,眼神里流露出回忆的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贺掏了十个铜板出来,买了两支糖葫芦,一人一支,边走边吃。 洪璃心情这才好了许多,一边哼哼着不成曲的调子,一边张开红润润的小嘴,咬一颗糖葫芦下来,把一侧的腮帮子撑得溜圆。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李贺认真地看着洪璃,试图用打直球的方式问清楚。 多个人住在自己家里就得多花一份钱,李贺就那仨瓜俩枣的俸禄,又买床又买糖葫芦,很难说以后的晚饭能不能吃上烧鸡配酒。 虽然洪璃答应了会教他武技,但武技也就在李贺这里能换到吃喝,在别的地方可换不到。 就说昨天那招灵犀指,扔给普通的凡品武者,琢磨上三个月也未必能学会。 李贺越想越觉得亏了,她洪璃一个身份绝不普通的大小姐,凭什么跑到自己家来白吃白住? 我李贺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被她盯上了? 手里的糖葫芦越吃越酸,李贺决定要弄清楚这件事。 “企图?我有什么企图?”洪璃震惊地看着李贺,嘴里的糖葫芦还没咽下去,脸颊鼓鼓得像一只生气的仓鼠,“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有什么值得我算计的地方吗?” 李贺点点头: “说的不错,正因为你身份不清,来历不明,还要赖在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的家里,这才让我奇怪。你进京必然有所图谋,不然也不会故意设计让我卷进外邦的间谍案里。” “你呀,你呀……”洪璃把嘴里的山楂球嚼嚼嚼了一会,噗噗噗地吐出了几颗籽,“也不知道说你傻还是聪明……说你傻吧,你能意识到是我把你卷进这起案子中的,可说你聪明,你又没想过,如果这起案子没让你侦破,而是刑部带人查清楚的,你那身份是西梁密探的房东大爷机灵滑溜地跑路了。你说,刑部最后会不会查到你身上?” 李贺认真地想了想洪璃这段话,背后突然冒出了一片冷汗。 她说得不错,如果自己没有全程尽心尽力地帮助查案,黎大爷脱身之后,刑部肯定第一个找到的就是自己。 不仅因为李贺是黎大爷的邻居,黎大爷留下的东西里面,除了那张镇西关的布防图,还有一张写着“天牢尽头,可得长生”的纸条。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镇守天牢的,就是当今洪贞帝的鹰犬,锦衣卫! 而跟黎大爷有联系的锦衣卫,除了李贺还有其他人吗? 李贺不明白黎大爷从哪知道的那句话,但毫无疑问,这条被黎大爷故意留下来的线索,的确是指向李贺本人的。 被洪璃点了一下,李贺瞬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他长处一口气,真心实意地说道: “洪小姐,我明白了。今天你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我全包。” “真的吗?”洪璃眼前一亮,“那我要吃南疆进献的荔枝果。” 李贺被糖葫芦呛了一下,狠狠地咳嗽起来。 那东西在李贺前世并不稀奇,有飞机火车的世界,想吃随时都能买到,价格也不贵。 可在如今的大明,这东西可是紫禁城专供,从南疆的树上摘下来之后,负责押送的玄品高手得连换七匹日行千里的骏马,马不停蹄地赶上三天四夜,才能将几斤鲜荔枝从南疆送来京城,送到皇帝和妃子的桌上。 让李贺去搞荔枝…… 那不就是让他死? “仅限这条街上。”李贺尴尬地补充道,“紫禁城里有好几尊仙品武者大能坐镇,你是真看得起我……” “哦?那要是没有仙品坐镇,你的意思是你就敢硬闯紫禁城了呗?” 洪璃兴致勃勃地问道。 “嘶——在大街上说这话,你也不怕锦衣卫把你捉进天牢。” “你不是锦衣卫吗?你倒是把我捉进去啊!” …… 两人斗了几句嘴,洪璃才摇摇头: “算了,那荔枝果也不见得多好吃,就是吃个稀奇东西……你给我买个糖人儿吧。” 顺着洪璃手指的方向,李贺也看到了那个卖糖人儿的大爷,摊前冷冷清清,似乎没什么人来照顾他的生意。 第22章 真相 李贺和洪璃来到摊前。 “二位客官要买糖人儿?”摆摊的大爷粗着嗓子说道,“要什么形状的?小人、生肖、还是吉利字?” “我要生肖!” 洪璃兴致勃勃地说道。 “不要生肖?不要生肖还有小人儿和吉利字……” 大爷显然有些耳背了。 “我说!我要生肖!” 洪璃把声音又提高了点。 “哦哦,生肖是吧。”大爷这次终于听清了,“姑娘你什么属相?” “我属兔!” “属猪……属猪好啊……” 大爷低头开始忙活。 “我说我属兔!” 洪璃显然有些急了。 大爷抬起头,看着红温的洪璃,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李贺伸出两只手,用手指在头上比划出两只耳朵的形状,还动了动。 大爷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再次低头忙活起来。 片刻之后,洪璃拿着手里栩栩如生的小糖猪哭笑不得。 李贺为这只小猪付了十五个铜板。 捏糖人儿的老大爷千恩万谢自不必说。 “我还以为他明白了呢……”洪璃一边舔着糖一边说道,“没想到他还是给我捏了头猪出来……” 李贺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你看我干嘛?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也不用硬盯着看吧!” 洪璃莫名其妙地瞪了李贺一眼。 “其实这个大爷提醒了我……”李贺慢慢地说道,“我突然意识到……大明的国姓就是朱,当今圣上的年号又是洪贞,而你叫洪璃……” “你什么意思?”洪璃不甚在意地舔了一口小糖猪,“你想说我跟皇室有关系?” “不得不怀疑……”李贺点点头,说道,“你能通过锦衣卫把我调出来支援刑部,还能指挥刑部的陆映橙,除了皇室中人,我想不到还有其他解释……” “你这么一分析,确实很可疑。”洪璃也点点头,“但我跟皇室没有半分关系。你是锦衣卫,肯定知道洪贞皇帝的子女一共几人,年龄几何……剩下的不用我多讲了吧?” 确实不用她多讲。 李贺当然知道,当今洪贞皇帝子女七人,嫡长子也是当今太子,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最小的儿子与李贺年龄仿佛,大概十八九岁,是洪贞帝继位之后才生下的。 而真正的皇室公主只有一人,在洪贞帝的七个孩子里排行第五,唤作月锦公主,如今尚未婚嫁,年纪应该是二十三岁,无论如何也跟属兔的洪璃对不上号。 李贺属牛,今年恰好二十岁。 洪璃应该是十八岁。 洪贞帝的七个子女的名字年纪并不是什么保密的情报,连普通锦衣卫都清楚。 可如果洪璃不是皇室公主的话,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又怎么解释得通? “那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李贺继续追问道,“你是怎么同时给锦衣卫和刑部下令的?你说你是为了帮我……我更是普通人一个,怎么会得到你的帮助?” “你问题太多了。” 洪璃挑了挑眉毛,继续悠闲地往前走去。 李贺叹了口气,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在慢慢接近真相了,但真相依旧扑朔迷离。 “不要灰心。”洪璃听见李贺的叹气声,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那个姓黎的老头是你挖出来的,之前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但他还是消失了,消失前还摆了我一道,只不过没成功罢了……” “其实也不算。”洪璃笑着说道,“你一直在锦衣卫任职,没接触过江湖。实际上,那句天牢尽头可得长生在外面的江湖里早就传开了。虽然算不上人尽皆知,就连厉破云那样的鲁莽武夫都知道这件事。” “对了,你说起这个厉破云……”李贺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进京的目的之一是为了救他吗?为何那天夜里你要询问他的下落?” “算是吧。”洪璃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跟我师门紫极门算是旧识,只是顺便看看能不能把他从帝都弄走……没想到他行事如此极端,居然借着刺杀皇帝混进了天牢。” “我是越来越糊涂了。” 李贺摇了摇头,实在想不明白洪璃的目的,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卷进来。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人生理想是每天下班能吃上烧鸡配酒,旬假的时候能去勾栏听听小曲儿…… 嗯,有金手指的小小锦衣卫。 想到金手指,李贺突然意识到,自己得到春雷九刀进阶版的时候,金手指的描述是自己接近了事实的真相。 可现在看来,自己与真相可是相去甚远。 如果金手指不会犯错,那么自己当时一定是差一点就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只不过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搅乱了自己的思路…… 李贺努力回忆自己当时的想法。 当时李贺认为,这起案子跟他产生纠缠的关键是两个点,一是把李贺从锦衣卫调去刑部支援。二是让陆映橙带着李贺去凶案现场勘察…… 如果这两点出了问题,李贺多半不会顺着线索一路查到黎大爷。 这样的分析没有错误。 但分析到这里,还不足以接近真相。 那就说明还有遗漏。 哪里遗漏了呢? 李贺突然意识到,把自己拉进案子里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还要把自己从案子里摘出来! 让自己跟这起案子脱钩! 对! 李贺一拍大腿。 他想明白了。 想让自己跟案子脱钩,就要把案子转移到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方向。 陆映橙在拿走那张布防图的时候,把布防图里夹着的字条掉在了地上! 李贺当时只认为陆映橙是无心之失,但现在看来,她是有意而为之的! 只有这样遗失关键证据,刑部才不会把最终的调查方向转到自己头上来。 当陆映橙在案件的三个关键节点里出现了两次的时候,那就说明她不是受某人指派才出现在这起案子里的。 陆映橙在整个事件中有很高的自由度,甚至说,她可以决定这起案子的走向! 洪璃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贺,问道: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陆映橙!” 李贺自信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第23章 父母 “嗯,算是想明白了吧。”洪璃笑吟吟地点点头,“能想到橙姐这一层也不容易。” “不,这就是对的。”李贺继续对洪璃自信地说道,“陆映橙早就知道了商人、董雀儿之间这条情报线,她可能不知道商人的下线都有谁,但她想要把这条线连根拔起……你才是混进案子里的那个人,你跟陆映橙私交甚好,她允许你参与进这个案子里,至于你为什么要参与查案……是为了我,但也未必……嗯,暂时先认为是为了我。” “你的目的肯定不仅仅是为了我,否则不可能又给我送秘籍,又给我送神兵。我李贺虽然自恋,但也没自恋到认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漂亮女子会主动倒贴我,还要死乞白赖地住进我家,甚至连换洗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贺越说思路越流畅,他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接近事实的真相。 “所以不是你的身份特殊,而是我的身份特殊,陆映橙的身份更是非同一般。她年纪与我相差无几,却能在刑部来去自如,并且主办影响如此大的间谍案子……嗯,她姓陆,那么朝堂里哪位高官也姓陆呢?” 想到这里,李贺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凉气。 很显然,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十五年前勒马北元都城的大明战神陆星河! 被封为上柱国、一字并肩王、北方兵马大元帅的战神,陆星河! 据说陆星河与洪贞帝私交甚笃,两人是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甚至在洪贞帝参与夺嫡的时候,陆星河也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如果陆映橙是他的女儿,那她能在锦衣卫说得上话倒也正常。 李贺看着洪璃,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所以,肯定是因为我的身世,对吗?” 李贺轻声说道。 “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而被你们看中,而是因为我的父母……我毫无印象的父母……你们不是对我有所图,而是对我的父母有所图。但我并不知道我父母的真实身份,我只知道他们在十五年前的国运之战里双双身亡……好了,现在轮到你说了,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些有关我父母的事情要告诉我……” 【恭喜宿主成功分析事实真相。】 【奖励:揭开身世之谜。】 两行金字出现在李贺眼前,但李贺只是扫了一眼,就重新把目光转到了洪璃身上。 洪璃的神情有些恍惚,她不自觉地咬下了一块糖,在嘴里嚼的嘎嘣作响,过了片刻,她才开口说道: “李贺,你很聪明。我接近你,确实是因为你父母留给你的某些东西……但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我从一开始接近你,理由其实是天牢尽头可得长生这一句话,为什么你不觉得我是为了图谋长生才让意图接近你的呢?” 李贺反倒是怔住了。 因为他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知道长生完全就是瞎扯。 就算这个世界有超越人类极限的武道,想要做到长生也是完全不可能。 所以李贺从一开始,就没把厉破云临终前的那句话当回事,就连洪璃来问,他也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她。 若是真能求得长生,那威震天下的高祖皇帝也不会八十而终,他可是踏入了仙品境界的武者。虽然八十的年纪也算得上长寿,但离长生却是相去甚远。 李贺潜意识里已经把长生当作瞎扯淡了,自然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因为我不信长生。”李贺摇摇头说道,“这世上的一切故事,都是因为人和人的欲望,而不会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洪璃看着李贺,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过了片刻她才说道: “没错,那句话确实是幌子,我也不知道世上有没有真正的长生……但你的父母确实给你留下了一些东西……” 洪璃娓娓道来,向李贺讲述起了他父母的故事。 “你父亲名叫李玄峰,母亲名叫林青潼,他们两个不是武将,也不是大明的文官……他们是……观星术士!” 李贺还是第一次听到父母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观星术士”这个称呼。 他点点头,示意洪璃继续说下去。 “十五年前,大明与北元之间的那场国运之战里,北元最害怕的不是进能冲锋陷阵,退能运筹帷幄的战神陆星河,他们最怕的是你的父母。” “战争刚打响的时候,大明军队连战连捷,你父母居功至伟。观星术士在战场上能用秘术望气,找到敌人士气最薄弱的那一点,从那一点就能将北元的铁骑阵撕的粉碎。陆星河有了你父母这样的臂助,如虎添翼,只用了一个月,就打进了北元腹地近两千里。” “此时离北元都城只剩最后的五百里了,但这五百里却足足用了两个月才完全打通。” “为什么?”李贺不由自主地问道,“是因为我父母出了问题吗?” “没错。”洪璃点点头,“观星术士的传承极为神秘,北元西梁以及我大明都有观星术士的传承,但能入门者极少,术法精深者更少。北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个观星术士,试图反制你父母。” “你父母的术法造诣远超这几人,但那几人想出了办法。以北元国运掩盖正面战场上的士兵气机,北元立国近二百年,国运虽然比之鼎盛时衰落了不少,但仍不是两个人就能撼动的……” “等等……”李贺打断了洪璃的话,“真的有国运这东西?” “我不知道。”洪璃反倒是摇了摇头,“我也不是观星术士,我只是听别人口耳相传,大致意思就是如此。他们说国运实际存在,那便认为它存在好了。” “嗯。”李贺点点头表示理解,“你继续说。” “北元那几位观星术士自称来自一个名叫天机楼的神秘组织,他们以国运掩盖气机的办法也是来自那个组织的秘传。大明进攻受阻,于是你的父母便想出了一个办法,玉石俱焚的办法……” 第24章 国运 洪璃说到“玉石俱焚”这四个字的时候,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李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在国运的掩盖之下,术士的观气术失效,而北元军队有国运加持,士气大振,一时竟有反攻之势。但陆帅指挥得当,暂时还是压制住了北元大军。不过,长此以往肯定不行,大明军队毕竟远在他国作战,若是一直拖下去,后勤粮草运送也是个大问题。” “大军受阻之后的一天晚上,你父母与陆帅深谈至半夜。第二天,他们两个不知动用了什么秘法,燃烧生命,强行收取了北元国运。” 李贺长叹一口气,如今他才算知道了自己父母真正的死因,他们两位原来不是无名小卒,而是大明国运之战中的幕后英雄…… “因此,大明一直将那一战称为国运之争,并不是想象中的虚指,而是确确实实的收取了北元的国运。” 洪璃继续说道。 李贺却突然发问: “国运都被收了,怎么北元还在?不该亡国吗?” “也并非那么简单。”洪璃摇摇头说道,“你父母强行收了北元国运,但并没有毁掉它,实际上,国运也不是人力能强行毁掉的。北元国运仍在,只是不受北元人的掌控罢了,这也是洪贞帝当初没有灭掉北元的原因之一。” “那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李贺继续问道,“难道我父母把北元国运扔我身上了?可他们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遗物……” 洪璃皱起了眉头说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国运看不见摸不着,非观星术士也难以动用,双方高层只知道你父母确实收取了北元国运,但这东西长什么样子,又被你父母藏在了哪里,却是一概不知。” “至于找上你的原因……你父母临终前留下遗言,称十六年后他们给北元国运设下的封印就会解除,那一战是十五年前,现在离他们所说的十六年之期只剩下不足一年的时间了。” 李贺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情,他问道: “所以北元使节团即将前来帝都,也是为了此事?” “明面上不是。”洪璃轻轻摇头,“但实际上,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他们想要干什么。” “那我能做什么?”李贺不解地问道,“我也没得到观星术士的传承,手里也没有封印着北元国运的东西……我的父母很厉害,但我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啊!” 洪璃笑了起来: “没错,你现在是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那你就做锦衣卫应该做的事情。” 李贺没有问洪璃是什么事情,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帝都里,还有一大堆来自外邦的探子没有落网。 显然,这就是李贺的任务。 …… 北安城。 这是大明帝都之前的名字,自从高祖皇帝将大明定都于此,天下人都管它叫帝都了。 就算北元和西梁有自己的都城,但在他们面前提起帝都,大家都知道指的是北安城。 素有“天下第一城”之称的北安城,城内人口已逾百万,自然也有阴暗的角落和藏污纳垢的地方。 近几日来,北安城内的黑市里,流传着一则消息: 有人从大明兵部盗出了一份镇西关的城外驻军图,正在四处寻找西梁的买家。 镇西关号称天下第二雄关,扼住了西梁与大明之间的咽喉要道。据说大明在此地驻扎了十万精兵,连一只老鼠想要打洞进城,都得把它的九族揪出来踩死。 这种一看就明显是钓鱼的假消息,在北安城的黑市里一向很多。 比如有人说他拿到了拒北关的粮库分布图,北元的间谍兴冲冲花高价买来一看,天下第一雄关被人画成了大茄子的形状。 而且情报是假的也就罢了,不过被骗了几个冤枉钱,最可气的是,没过两个时辰,大明刑部的捕头带着人冲进来了。 不光要你的钱,还要你的命。 类似的事情两次三番地发生,也就让那些试图在黑市里捡大漏的间谍长了不少记性。 跟不认识的人买点小情报也就罢了,这种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还得是自己人亲手搞来的才放心。 但这次情况似乎有些不同,因为放出这个消息的人不是无名之辈。 这份布防图的卖家居然是一个已经销声匿迹很久的神秘组织。 天机楼! 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鲁莽武夫可能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在那些西梁北元安插进帝都的密探耳朵里,这个名字可以说是振聋发聩。 什么?你没听说过那个十五年前在国运之战中大放异彩的那个天机楼? 那你还当什么间谍,回家放羊算了,我听说你们北元的羊不错。 不不不,还是你们西梁的滩羊好吃…… 而且,大明刑部最近也像疯了一样,四处追捕一个在北安城安身多年的西梁老间谍,还让卧底在黑市里到处打听天机楼的消息。 据说,那个老间谍弄到了一份镇西关的城内布防图,而天机楼搞到的则是城外的驻军图。 这两份图合起来,水泼不进的镇西关这下跟筛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就更佐证了天机楼消息的真实性。 一时间,天机楼在北安城的黑市里名声大噪,人人都想从他们手里弄来这份驻军图。 高价卖给西梁探子什么的不重要,主要就是想见识一下天机楼的风采…… 但几天过去了,天机楼的影子没见到,常年混迹黑市的情报贩子倒是被抓进去了不少。 而且,这个消息似乎已经不仅限于黑市之内了…… “杨兄,你听说了没,天机楼重现江湖了!” “有所耳闻!据说这天机楼乃是我大明的情报机构,北元西梁的谍子听了都闻风丧胆!” “没错!东市那边近来据说抓了不少外邦谍子,里面就有天机楼的功劳……” “要我说啊,那北元皇帝就是拎不清,要是我,铁定向咱们大明俯首称臣,并入大明,当个什么北方行省,做闲散王爷算了!” …… 李贺和洪璃相对而坐,听着酒肆里闲散汉子的闲聊,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第25章 三仙 黑市里那些有关“天机楼”的消息,全是洪璃放出去的。 几日来,李贺和洪璃两人乔装打扮,在帝都的黑市里散播了不少真真假假的消息。 目的只有一个——引蛇出洞。 李贺的房东黎大爷和黎大妈自从那天消失之后,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刑部在北安城的四个城门设卡查人,连老两口的头发都没见着。 虽说这样寻人就如同大海捞针,那两位恐怕早就乔装打扮出了帝都。 但西梁和北元安插在大明的密探肯定不止这两位,李贺和洪璃现在的任务就是尽量多挖出来几个。 几天前,锦衣卫指挥使卓雁还特意把李贺叫去,勉励了一番,说什么刑部来人夸奖李贺聪明能干,一定不能能给锦衣卫丢脸,把间谍案办好云云…… 从卓雁那里出来之后,李贺的直属上司杜兰杜千户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要知道,在京城里,除去东厂提督九千岁魏钧魏公公,凶名最盛的可就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卓雁。 自洪贞帝继位以来,不知有多少京官倒在了卓雁的绣春刀下。 洪贞三年的那场大清洗里,光是栽在卓雁手下的二品以上大员就有八人,更是在夜里单枪匹马只身入相府,亲手砍下了时任右相的脑袋。 第二天清晨,卓雁提着血淋淋的正一品大员的脑袋上早朝,满朝文武没一人敢当面作声。 也就是近些年来锦衣卫在朝堂上的戏份少了,主要负责维持紫禁城内外治安,情报权限移交了大半给东厂。 而且洪贞帝大权在握,也不必如同当年一般清洗朝中异己,这才让魏钧把卓雁的风头抢了过去。 要知道,当年国运之争后,洪贞帝论功行赏,驻守京师连一天战场都没上过的卓雁,在功劳簿上的排名仅次于战神陆星河。 这么多年来,哪有小小百户被这位杀神当面好声好气地勉励过? 而且,这个百户还是卓雁亲口擢升的。 杜兰杜千户拿出当朝二品以上官员的花名册,一个一个仔细看,试图找出来究竟是谁家的公子不在家享福,跑来锦衣卫当小小的百户了。 结果是…… 找不到。 也对,卓雁连一品大员的脑袋都敢砍,怎么可能给区区公子哥儿面子。 该不会是圣上的私生子吧! 杜兰越想越觉得差不离,李贺的年纪也能对上,从小还在帝都长大…… 八成就是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杜兰也不敢跟别人说,但又得表明自己的大力支持。 于是他找到李贺,提出要把他手下那几十号人一起派去刑部,助他查案。 李贺一听这话人都傻了,抓间谍可不是上山撵兔子,人越多越好。 但杜千户态度异常坚决,只能退一步,只点名要了石锦和冯椿这一对卧龙凤雏,让他俩去当陆映橙的跟班去了。 李贺本人则跟洪璃装成一对混迹黑市的江湖夫妻,天天在东市跟南城闲逛,冒充天机楼,声称自己手里有镇西关的城外驻军图,试图钓几条大鱼出来。 北安城的主城区分为四部分,南城、北城、东市、西市。 北城的绝大部分是紫禁城,紫禁城旁边拱卫着几座衙门,普通老百姓一般没人往那边去触霉头。 南城则是北安城面积最大、人口也最密集的区域,街巷密布,小商小贩也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东市和西市算是商业区,东市零售多,西市则是大宗商品集散地。 东市的商户和南城的居民加起来,便是北安城最繁华热闹的地带。把一个大活人扔进南城和东市里,再想找出来,那跟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 江湖人和间谍最爱这种地方。 也不知洪璃哪来的门路,倒是真让她把这黑市混进去了。 冒充天机楼也是她的主意,本以为懂行的密探肯定都知道天机楼的名号,但没想到的是,天机楼这三个字在江湖人中的知名度也不低。 也不知道这些混江湖的闲散汉子都是从哪听说过这个名字的,反正如果聊起来,个个都能谈上几句,十句话里倒有九句半是瞎扯的,听得李贺和洪璃一脸无奈。 他俩在黑市里也没过于刻意地隐藏行迹,如果有心要买情报的话,肯定就能找到这对成天乱晃的夫妻。 这几天也遇到几个叫破他们行踪的情报贩子,但都不是什么大鱼,要么出个白菜价,要么干脆就巧取豪夺白嫖一波。 当场拿下送去刑部绝对会打草惊蛇,于是李贺一般稍加惩戒,就放他们走了。 暗中通知陆映橙拿下他们也没什么必要,在有心人看来,也会暴露身份。 不必为了几个小小的情报贩子舍本逐末。 …… 酒肆里,那几个闲聊的闲散汉子喝了几杯之后,话题就从天机楼转到了江湖英豪: “那江湖八绝里,肯定是刀圣袁散云最强!” “我觉得还是枪仙王冷厉害。” “江湖八绝哪有什么厉害的……坐镇帝都的三仙说话了吗?” …… 几人旁边的桌上,李贺边啃烧鸡边问洪璃: “什么八绝三仙的,他们在说书吗?” “什么说书!是大明现在的仙品武者!”洪璃横了李贺一眼,“你是不是从来没出过北安城?” “确实没出去过。”李贺摇摇头,“小时候爷爷逼我读书,说要我考取功名,最后发现我不是那块料,就把我塞进了……” 李贺咽下一口烧鸡,把“锦衣卫”三个字压了下去,以免被有心人听到。 “那京城三仙你肯定听说过。”洪璃说道,“江湖诨号碧天雁鸣的卓雁、人称瀚海烟横的魏钧,还有一位号称河汉星垂的陆星河。” 洪璃掰着手指给李贺点数。 “草,还真是都听过……”李贺骂了一句脏话,“这三位都是仙品武者?” “不然呢?”洪璃反问道,“不然怎么能执掌大明两大情报部门,还有一位战神。” “京城三仙……”李贺又干笑了一声,“这三位大概也不用这种虚名来抬高自己……说出名字来,天下何人不识?” 第26章 引蛇 “确实是这么回事。” 洪璃点点头,赞同李贺的说法。 “那江湖八绝呢?” 李贺继续问道。 “江湖八绝就是江湖里的八位仙品武者。”洪璃回答道,“这八位恰好擅长的兵刃和绝技都不同,所以好事人以他们的成名兵刃或绝技给他们起了绰号,什么刀圣、枪仙、剑神、斧狂……哎呀这些都是仙品武者,反正你又遇不到,问那么清楚干嘛!” 李贺又啃了一口鸡腿,瞪了洪璃一眼,口齿不清地说道: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什么?” 洪璃虽然没太听清李贺说的话,但本能地感觉良李贺在骂她,一拳就锤了过去。 李贺微微抬起屁股,用大臂夹住了洪璃的拳头,顺势凑到洪璃耳边轻声说道: “窗边那个穿皂色衣衫的干瘦汉子,看着像是高手,有意无意间,老往咱俩这边看。” 洪璃面色不变,从李贺的腋下抽出小粉拳,还是狠狠凿了他两下。 表面看上去,像是江湖夫妇在斗嘴打闹,实际上,她已经趁机看清了李贺说的那汉子的模样。 汉子看着约摸四十来岁,脸庞干瘦没什么肉,身材也不高,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太阳穴处微微凸起,一看就是身怀功夫的内家高手。 “嗯,是个高手。”洪璃坐在李贺身边,稍微点点头,然后悄声说道,“但不知是不是冲我们来的。” “八成是。”李贺看也没看洪璃,边吃烧鸡边说道,“他至少往咱们这边看了三四次……怕是钓上大鱼了。” “那……照旧?” “照旧。”李贺把沾满油的手往桌上的抹布上胡乱一擦,抬手叫道,“小二,结账!” …… 李贺当然不会以本来面目示人,洪璃帮他稍微化了个妆,粘了几撮假胡子,一下从清爽干净的帅小伙就变成了邋遢落魄的江湖客。 别说跟他不熟的人,就连李贺自己照镜子,都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实在有点陌生。 洪璃倒没怎么打扮,只是在脸上扑了点胭脂,倒更显得脸蛋红润润的。 两人出了酒肆,也没刻意加快或放慢速度,就走走停停,一路闲逛。 果然,那个干瘦男人一直跟在两人身后,随着二人穿街走巷。 这一跟,就跟了半个下午。 “他倒是执着,甩不掉。”李贺苦笑一声,“总不能一直这么跟着咱们吧?” “他肯定是为了情报来的。”洪璃轻声道,“想个办法。” “想办法……现在肯定不能收工回刑部,也不能去咱的住处,不然非得露馅不可。”李贺沉吟道,“直接动手也不行,怕惊扰了他的上线……得找个地方,看看他想干什么。” “那你拿主意。” 洪璃瞥了李贺一眼,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 “我?” 李贺不确定地问道。 “不是你难道是我?”洪璃又轻轻锤了李贺的肩膀一下,“一个大男人不自己拿主意,老问我一个弱女子干嘛?” “那好吧。” 李贺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他拉着洪璃,扎进了街边的一家客栈。 “掌柜的,来一间上房,再泡壶好茶。” “好嘞!客官您跟我来!” …… 很快,客栈的小二带着两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客房。 等小二把茶水端进来,李贺关好房门,大喇喇地坐在了床上。 “然后呢?”洪璃拿了张凳子坐下,问李贺道,“就在这干坐着?” “嘘——” 李贺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嘴唇,示意洪璃噤声。 他把耳朵贴在靠床的墙壁上,果然听到了隔壁的响动,还有小二殷勤的声音: “客官您需要啥,喊我就行!” 李贺用手指指隔壁,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意思是: 你看,上钩了吧。 …… 干瘦男人名叫吴金幻,大明青州人士,玄品七阶武者,在仙品武者几乎不出手的江湖上,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了。 他大概是北安城的情报贩子里,武道修为最高的那一个。 按理说,吴金幻这样的高手,在江湖里走到哪都被人尊敬,不必屈尊来黑市,赚这掉脑袋的钱。 但英雄难过美人关,吴金幻一不小心在北安城内的怀香楼认识了小翠姑娘,二人一见钟情,吴金幻便整日琢磨着怎么给小翠赎身。 一分钱还难倒英雄汉,更遑论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恰好吴金幻掏不出来。 别提平日里还得给小翠买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那是花钱如流水。 于是,吴金幻就动了赚快钱的主意。 什么生意来钱快? 当然是写在大明律里的生意来钱最快。 从今年年初开始,吴金幻仗着玄品七阶的武道境界,硬挤进了北安城的黑市里。 买卖几份小情报,倒是赚了几笔小钱,但转眼间又给小翠姑娘花出去了。 这样离攒够五百两银子就更遥遥无期,再加上刑部近来开始借着清理帮派的名义打击外邦探子,黑市里的银子比之前难赚了不知几倍。 于是,吴金幻就整天寻思着,怎么才能做个大生意。 这回终于让他碰上了大生意。 隔壁那对江湖夫妇手里的镇西关布防图,听说黑市里有人出万两白银收购。 吴金幻一下就动了心。 按理说,悬赏价格这么高的情报,早有人动了坏心思,使阴招把这对夫妇拿下了。 之所以没人硬来,是因为那男人是个高手。 想硬来的都被教训了一顿,虽然没闹出人命,但也有筋断骨折头破血流的。 却没人能摸清楚这对夫妇的底细。 于是他们也就不敢再硬来了,毕竟想想也能想明白,手头上没有两下子也不敢拿着机密情报来黑市乱晃。 考虑再三,吴金幻还是决定试试。 一万两银子,够给二十个小翠姑娘赎身了! 于是,今天吴金幻就跟上了这对夫妇,跟着两人瞎逛了一下午,又在二人隔壁开了间上房。 可以说是下血本了。 要是驻军图搞不到手,那便是纯亏本买卖。 吴金幻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墙上,玄品七阶的修为,就算有一丝声音也能分辨出不对劲。 过了片刻,隔壁传来了一声…… 娇喘? 第27章 毒物 寂静的客房里,传出似有若无的旖旎轻响。 嗯…… 又是一声低吟。 李贺坐在桌旁,面色古怪地看着床上的洪璃。 洪璃躺在床上,用手背紧贴娇润的红唇,在跟自己的手背打啵。 这……? 这是李贺从未设想过的方法。 洪璃脸色微红,看也不看李贺,认真地亲着手背,偶尔从嗓子眼里发出一两声乱人道心的低哼。 李贺冲洪璃眨眨眼,意思是: 你亲得太假了,这能行吗? 洪璃没看懂李贺的暗示,嘴上又加了点儿力道,亲出了拔罐的动静。 好家伙。 李贺一头黑线,这隔壁那干瘦男人要是能上钩,他都得好好怀疑下情报贩子们的智力水平。 但他没想到的是,吴金幻这人本性木讷,武功虽高,却在男女一事上不甚精通,不然也不能被那小翠姑娘把裤衩子都骗了去。 听着隔壁屋里亲吻声滋滋不绝,吴金幻不由得在心里暗骂: 真被这小子享了福去! 他看那江湖夫妇二人,男人相貌也就一般,但那女子相貌却称得上极品,别说小翠姑娘,就是比那怀香楼的几个花魁也照样不差。 吴金幻越听越来气,心里便开始计划,待会将那驻军图得手之后,定要将这小娘皮—— 吱嘎吱嘎…… 隔壁屋里的木床开始摇了起来。 这客栈上房里的床,质量自然不差,但再结实的木床,也顶不住武者的摧残,接缝处互相摩擦,发出规律的晃动声。 吴金幻听得眼睛都绿了,黑市行情不好,他最近也没赚到几个钱,去怀香楼只能点个素酒喝喝,见到小翠姑娘,人家也不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更别说干那事了。 这下听墙根听到这么刺激的声音,着实有点受不了。 但吴金幻好歹也是玄品七阶的高手,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突然失控。 只是小腹处如同燃起了一团火苗,邪念也在心底滋生起来。 他翻身坐回桌旁,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小瓷瓶。 …… 李贺哪里知道这干瘦男人如此不禁逗,他坐在床边,屁股和胳膊微微用力,就将床摇的吱嘎乱响。 这回他倒是长记性了,没使上内劲,若是跟昨晚一样,一指将床铺点成碎片…… 那就得给客栈赔床钱。 而且以后帝都南城还会流传着他的传说。 “你听说了没?有人在悦来客栈干那事把床都摇塌了!” “听说了听说了,客栈小二说,都摇碎了!” 那他以后可就别在锦衣卫混了。 洪璃躺在床上,脸上还是微微红润,也不知是扑的胭脂还是怎么回事。 几颗雪白的贝齿微微咬着下唇,眼神也不看李贺,一副被欺凌的弱女子模样。 “你出点声音!” 李贺长大嘴巴,用口型告诉洪璃。 洪璃把头扭到一边,像极了誓死不从的贞烈女子。 这小妮子,还演上了。 但是这是广播剧,不是默剧,你不出声演给谁看呢? 李贺心一横,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看过的动作片,开口轻声喊道: “啊对——” 洪璃的脸蛋唰的一下红透了,她猛得坐了起来伸手捂住了李贺的嘴巴。 两人本就在一张床上,只是一个坐着一个躺着,这下好了,两人几乎是近在咫尺,李贺正对着洪璃的侧脸,甚至能数清楚她脸上根根挺翘的长睫毛。 “唔唔——” 李贺嘴里的动静被洪璃这一下捂成了意义不明的含糊声音,听上去…… 更像那么回事了。 吴金幻虽然不在墙壁侧耳倾听了,但他内力高超,还是能听见隔壁传来的大动静。 妈的,臭男人叫什么叫?! 他气得拍了下桌子,手里配置药粉的动作更快了。 吴金幻所学,是青州本地一个不出名门派的传承,以暗器和轻功为看家本领。 众所周知,主要练这两样本事的武道门派,在江湖上基本都算不入流的。吴金幻大概是这个小门派历史上天赋最高之人,硬是靠着一本不入流的内功心法,将境界硬练进了玄品。 进入玄品之后,他的武功和境界都陷入了瓶颈,直到有次遇上了奇遇,他救了一位濒死的南疆老者,老者临死前,给了他一份内功心法和一本毒物残谱。 这内功心法很是高明,吴金幻转练这本心法之后,内力境界一日千里。 那本毒谱便显得有些普通,里面记载了几种怪毒,毒这种东西向来为江湖好汉所不齿,但用来阴人倒是好用。 吴金幻正在配置的,就是毒谱中记载的两种毒物。 一种唤作花毒,一种叫做化毒。 这两种毒的名字差不多,但功效却不同。 花毒能唤起中毒者的欲念,但并不会让中毒者失去理智,只是更沉浸在自己的妄念中。 而化毒则会让中毒者在中毒十二个时辰之内,无法提起内力,但内力在体内却运转无碍。 也就是说,中了化毒的人当时并不会察觉,等到动手时,就会发现自己空有一身内力,却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这化毒却对普通人没有作用,只对武者有用。 这两种毒物掺在一起,花毒让人沉浸,化毒让人无力,就算是玄品九阶的武者,也得束手就擒。 要说这吴金幻也是心术不正,堂堂玄品七阶的武者,也得用这种下作手段对付别人,怪不得受小翠姑娘的窝囊气。 吴金幻配好这两种药物,装着出门如厕,经过隔壁屋子时,他轻轻弹指,一股精纯内力裹着药粉瞬间化开,沿着门缝钻进了李贺和洪璃的房间。 屋里,洪璃捂着李贺的嘴,李贺被她捂得难受,可双手还在摇床,于是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手心。 “你——!” 洪璃大羞,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双手一用力,就把李贺拽得半侧卧在了床上。 两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拽没有准备,李贺没想到洪璃突然发力,洪璃也没想到李贺这么容易就被拽倒,两人就这么倒在了一起。 洪璃仰面躺在床上,右手本来捂着李贺的嘴巴,这下就像故意把他搂住了似的,把李贺的脑袋按在了自己怀里。 唔……好软。 第28章 演技 洪璃身上有一种香气。 幽幽的香气,像是在细雨过后的青竹林里,泡好了一杯明前龙井,极淡雅,也极令人回味。 她今天穿了一身青色的普通布裙,帝都五月底称不上热,但也不冷,这裙子也就薄薄一层。 李贺恰好能隔着薄薄的布料,感受到那一只有些温热,非常柔软的小月亮。 这下糟了。李贺慌了一下,他只是想演戏给隔壁的情报贩子听,让那干瘦男人有机会对自己两人下手。 怎么就演进怀里了呢? 李贺连忙伸出右手,试图扶着床板坐起身来,但忙乱间,他把手按在了另一只月亮上…… 隔着两层布料,依旧能感受到丝滑的触感。 奇怪的触感让李贺又急忙把手缩了回来,这下上半身没了支撑,又倒回了洪璃的怀里。 不对…… 李贺本能地感觉出了不对劲,被自己这么占便宜,躺着的洪璃怎么一动也不动? 他抬头,从洪璃的怀里看她的表情。 她的表情里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反而红唇微启,眼神迷离,脸红得像是要渗出水来。两只手还在微微用力,将李贺的脑袋往自己身上按! 更不对了! 这妮子中邪了吧! 李贺刚想挣扎起身,眼前却蓦地出现了一行金字: 【检测到毒物入体,并不致命。是否驱除?】 这还用问? 当然选是啊! 李贺果断选择。 【毒物驱除完毕,今日剩余驱毒机会9/10。】 靠,自己的金手指居然还有驱毒功能? 老大,你还会干什么? 能不能给兄弟透个底? 金手指毫无反应,眼前的金字也散去了。 李贺稍稍有些失望,但随即反应过来: 有人下毒! 所以洪璃的表现,是中毒了? 李贺想到这一点,连忙从温软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伸手拍了拍洪璃的脸蛋。 触手滑腻,且滚烫! “诶诶诶!”李贺一边轻拍着她的脸蛋,一边压着声音问道,“你中毒了,感觉怎么样?” 被李贺这一拍,洪璃迷离的杏眼里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搂着李贺肩膀的双手也松了开来。 “感觉……好热!” 她呢喃道,伸手就要去解开胸前的衣裙。 “是是是,热……”李贺死死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干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热就热点吧,你忍一下,哼哼两声。” 黏腻的声音从洪璃嗓子里发出来的时候,李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能弄出来的动静。 “好好好,就这样!” 李贺加大了晃床的力度。 …… 隔壁房间里,旖旎的声音不断传进吴金幻的耳朵里,他脸色铁青,几乎想把自己的耳朵给塞起来。 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还不如直接闯进去把那小娘皮—— 唉,小不忍则乱大谋。 吴金幻这样安慰自己,如果那男人是个草包也就罢了,要是他真的什么天机楼的人,手底下有几分功夫,硬闯肯定得会惊动刑部的人。 还是下毒稳妥些。 吴金幻还真不知道天机楼是什么组织,十五年前国运之战的时候,吴金幻还只是个凡品的普通武者。 虽然后来当了情报贩子,但也是全靠武功和手段高超,至于江湖秘闻和朝堂情报,吴金幻知道的确实不多。 他也算是情报贩子里面的另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隔壁房间里的声音渐止,随即传来了一声男人压抑的惊呼。 吴金幻脸上露出喜色,显然,这男人应该是发现自己内力失控了。 他优哉游哉地收拾东西,去客栈楼下要了壶茶,边喝边等。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楼上的房间里,走出了一对江湖夫妇。 男人面黄微须,脸上稍稍有汗丝渗出,女人则面色红润,但脚步虚浮,气息也散乱。 吴金幻一眼就看出来那男人是强装镇定,不能动用内力之后,怕是心里慌得要死。 那女人倒是中毒后的正常反应,吴金幻给小翠姑娘也用过那花毒,两人反应确实一模一样。 不过,这女人的模样,可真润呐…… 吴金幻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饰地目送二人出了客栈大门。 李贺左手扶着洪璃,运转内力在头上逼出丝丝微汗,警惕地四下张望。 “别演了……”洪璃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李贺的左臂上,说话声音有些虚弱,还有些哑,“那人暂时没跟出来……” “演戏就得演全套!”李贺不满地说道,“敬业知道吗?我们现在是身中剧毒,功力尽失的苦命鸳鸯,随便来个凡品两三阶的小喽啰就能把咱们干掉。” “谁跟你是苦命鸳鸯!” 洪璃瞪了李贺一眼,却没力气抬手锤他一拳了。 “别乱动!演的逼真一点!”李贺左臂轻轻顶了顶洪璃,不小心又顶进了一片柔软里,“抱歉……我忘了你不用演。” 这下又让洪璃想起了刚刚在客栈里的那一幕,身上的燥热又增了一分,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肤上汗津津、湿哒哒…… “嗯……” 洪璃不由得闷哼出声。 “怎么了?毒物发作了?”李贺紧张地问道,“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我们这就去找郎中!” “说了让你别演那么假……” 洪璃扭了扭身子,埋怨道。 但看起来更像是撒娇。 …… 天色渐暗,夕阳也被几朵乌云挡住了光辉,街上行人渐少,两人步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甚至走一段路,还要停下靠墙休息片刻。 “好像要下雨了。”李贺抬头望着天空焦急道,“还不知道是哪个仇家给咱俩下了毒,这可怎么办?!” 洪璃闭上眼睛,已经懒得管戏精上身的李贺了。 二人休息一会,继续互相搀扶着向前走去,走出一条大街,拐进了另一条巷子里。 帝都的大街多用上好的水磨青石板铺就,但小巷子就没那么讲究,基本都是碎石或破烂砖瓦。 这条巷子里估计有家杀猪匠,路面潮湿肮脏,鼻端还隐约有臭气萦绕。 生性好洁的洪璃不由得皱起眉头,但她身边的李贺却并不在意,而是注视着十几丈外的一个干瘦人影。 那人靠在一堵石墙上,双手抱胸,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秸秆嚼啊嚼…… 第29章 雨夜 黑云密布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闷雷,要下雨了。 李贺警惕地将洪璃护在身后,右手按住腰间刀柄,沉声问道: “阁下何人?为何在此地拦住我夫妻二人去路?” 洪璃听见“夫妻二人”,脸色又红了些许。 “哼哼……”吴金幻干笑两声,“兄弟你这话问得颇没有水平,你们夫妻二人在黑市中最近也是有了名气,难道想不明白我要找你们做什么吗?别把手按在刀上了,你现在连真气都动用不了,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没准还有条活路。” “你!”李贺脸色一变,“是你给我们下了毒?!” 洪璃在李贺身后听得想笑,要不是她知道李贺并没有中毒,没准还真被他的演技给蒙了过去。 “没错。”吴金幻得意地摇头晃脑,“你还得感谢哥哥呢,客栈的床今天都快被你俩摇塌了!但你没想到,越干那事,药力催发得就越快,等你意识到中毒的时候,真气已经被药力锁住了!” “好好好。”李贺悲愤道,“今日果然是栽了!你出价吧!” “出价?!”吴金幻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他直起腰,朝李贺二人慢慢走来,“你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还想跟我谈价?得了失心疯了吧!” 一道闪电划过苍穹,照亮了吴金幻阴沉可怖的脸庞。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你这样是坏了规矩!”李贺焦急地喊道,按在刀柄上的右手因为过于用力已经爆出了青筋,“我们天机楼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哈哈!”吴金幻咧嘴鄙夷地笑了起来,“坏了规矩?今晚老子就是规矩!还天机楼……老子听都没听说过!” 李贺脸色变了,他皱着眉头问吴金幻: “你没听说过天机楼?” “我为什么要听说过天机楼?”吴金幻满脸莫名其妙,“天机楼是什么了不得的门派吗?” 李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本以为吴金幻是条大鱼,才陪他演了这么久的戏。 没想到这家伙连天机楼是什么都不知道。 敢情这干瘦男人不是外邦间谍,就只是个情报贩子。 不是,你这样的高手,就窝在南城当一个小情报贩子?! 李贺觉得自己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他本来以为,顺着这条大鱼能挖出来不少北元或者西梁的间谍线,就算挖不出来,一个武道境界不低于自己的高手密探,也是相当有价值的。 他没想到的是,这家伙确实是高手,但他跟北元西梁却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 那两国的高级密探怎么可能不知道天机楼?! 唉,算了。 李贺叹了口气,说道: “你不知道天机楼的话,那就速速离开吧。我也不想伤了你。” “伤了我?”吴金幻这回没笑,而是上下打量着李贺,“不对呀,我下的毒里面没有痴呆药吧,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哗啦——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在天地间拉起了一片雨幕。 吴金幻已经接近李贺三丈之内了。 呛啷—— 李贺腰间刀光一闪,神瀑切骤然出鞘,纵横的刀气撞碎身前的雨幕,朝着吴金幻当胸砍去。 春雷九刀,光耀苍穹! 知道吴金幻身份之后,李贺便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洪璃还中着毒,天也要下雨了。不能再继续跟这家伙磨蹭下去。 势如奔雷的春雷九刀加上轻灵飘逸的神瀑切,就是极致的快! 一刀偷袭! 也不能算偷袭,毕竟当面拔刀,当胸出刀。 反应不过来就是你的问题。 吴金幻背上汗毛根根直竖,玄品武者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生死危机,但在这狭窄的小巷子里,他避无可避。 眼看这一刀就要将他砍个对穿,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却是救了吴金幻,他逆行真气,强行提了一口气上来,竟然奋力跃起,躲过了这当胸一刀。 吴金幻的师门本就以暗器和轻功见长,并不擅长硬碰硬的格斗。 但他也没想到,李贺有金手指帮忙解毒,真气在经脉中运转无碍。 这一刀可真是防不胜防。 除了向上跳起,吴金幻在这条巷子里,无论朝哪个方向躲避,都必然会被李贺一刀重伤。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跳起躲刀,就意味着下盘彻底失守。 练武之人对战时,最忌讳失了下盘,下盘不稳先露三分败相,像吴金幻这样跳起躲刀那就更别说了,不用想赢,光逃命就行。 果然,就算吴金幻在空中已经尽力收腿了,但还是被李贺这一刀将他的鞋底子削了一层下来。 吴金幻怪叫一声,他为了躲开这一刀,强行逆行真气,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正面硬拼已经毫无胜算。 他蜷缩的双腿猛然一蹬,蹬在了小巷旁的石墙上,石墙轰然塌了一截,吴金幻也借力向前窜出了老远。 说实在的,如果吴金幻和李贺正面拉开架势决斗,胜率至少也是个五五开。 但吴金幻对自己的毒过于自信,倒是把自己害苦了,只能借着自己的轻功逃离,再打下去铁定是要翻车的。 吴金幻的师门轻功果然不可小觑,在这狭窄的小巷里也能施展开来,迅速拉开距离。 可李贺居然更快! 燕子凌云纵! 极致的快! 咻—— 李贺的身形像划破雨幕的闪电,瞬间就追上了想要逃遁的吴金幻。 吴金幻的轻功在江湖上确实算得上顶尖,但轻功的衡量标准可不仅仅是快。 谁知道确实有这么一门轻功,别的优点一点没有,就只是快。 直线加速,天下无敌! 看着身后那个鬼魅一样的身影,就算在滂沱的大雨里,吴金幻也感觉自己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三枚银镖,在雨幕中,他手腕轻挥。 唰唰唰—— 三道银光疾速射出,奔向全速追来的李贺。 不好! 李贺心生感应,抬头就看见三枚银镖冲着自己飞了过来。 他横起神瀑切,一抹刀光斩出,三枚银镖锵然落地。 李贺看向吴金幻。 倾盆大雨里,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第30章 毒针 吴金幻狰狞地笑了起来,他的左右手里,分别拈起了三枚毒针。 这样的天气,对针类暗器是一种限制。 针类暗器本就又轻又飘,在风雨中使用经常会失了准头。 像先前的银镖就会好一些,不太会受到天气的影响。 但对于吴金幻这样的高手来说,风雨并不能限制他的毒针,因为他附在暗器上的真气比银镖本身还能抗击风雨。 相反,这样的天气还能掩护他的毒针暗器,不会像银镖一样,飞行时一眼就能看见。 漆黑的毒针在漆黑的夜雨中,几乎难以察觉。 吴金幻双手齐挥,六枚极细的淬毒飞针无声无息地朝着李贺飞去,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见混在雨幕中的毒针。 怎么挡? 李贺根本没想挡。 他身形拔起,迅速冲向吴金幻。 噗噗噗噗噗! 淬着剧毒的毒针扎在李贺身上,如中败革。 但他前冲的势头却没有丝毫减慢,在空中他还刀入鞘,朝吴金幻胸前点出一指。 灵犀指! 吴金幻人都傻了,他从没见过这么不惜命的打法。 这六根毒针上的毒药,是那本残缺毒谱上记载的【消肌粉】,见血即生效,立刻就能让人动弹不得。如果不及时驱毒,毒药就会在体内消解肌肉,最终让中毒者成为彻彻底底的废人。 就算李贺不知道这是毒针,但是一般人看见暗器飞过来,不说躲一躲吧,至少不会冲那么快吧! 哥们你这冲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灵犀一指当胸点来,吴金幻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也可能是被李贺惊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贺这一指正中他的胸前大穴,吴金幻口喷鲜血倒飞出去,一身内力全被这一指封在了丹田之中。 【检测到毒物入体,剂量致命,是否驱除?】 刚刚落地站稳,一行金字就出现在了李贺眼前。 驱,当然驱! 【毒物驱除完毕,今日剩余驱毒机会8/10。】 不错不错。 李贺点点头。 中了六根毒针,才用了一次驱毒机会,想来是很赚的。 想起毒针,李贺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胸前、胳膊上、腿上,都有一阵一阵的刺痛感觉。 连忙运起真气,将扎在肌肉里的细针逼了出来。 有真气护体,这些细针也没扎多深,勉强能跟针灸时扎的银针对比一下…… 等等。 李贺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这家伙向自己射了六根毒针,可自己为什么只逼了五根出来? 李贺心里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他回头看去,十几丈外的洪璃正捂着自己的左肩膀,靠在墙上,身体软绵绵的,快要跌坐在地上了。 李贺几步抢回洪璃身边,看着洪璃脸上露出痛苦神色,伸手扶住了她受伤的左臂: “伤势如何?” “又是毒……” 洪璃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小妮子今天也够倒霉的,硬是连中三次怪毒,要不是自幼练武,身子骨比一般小姑娘强悍得多,今天恐怕就得香消玉殒了。 不过,李贺也算陪着她一起挨毒了。 如果没有金手指的解毒功能,李贺今天也得翻大车。 大雨没有丝毫停的迹象,洪璃的薄薄布裙已经湿透了,完全贴在了身上。 中毒再淋雨,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也顶不住太久。 李贺撕开身上衣衫,赤着上身,把洪璃胡乱裹了裹,一把将她背了起来。 洪璃的脑袋垂在李贺的耳边,李贺刚想去把重伤的吴金幻捆起来,却听见耳边的洪璃低声问: “你方才使用的刀法和轻功,可是前几天我给你的那两份?” “是啊,就是你给我那两本秘籍。”李贺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洪璃问这个做什么,但又反手一巴掌拍在身后挺翘的弧线上,“伤成这样还有心思问这问那,老老实实闭嘴。” “你这也太快了……” 洪璃趴在李贺肩膀上喃喃道。 那本《燕子凌云纵》难练与否先不提,《春雷十三刀》可是洪璃真真切切练过的。 虽然半途而废,但洪璃也有自知之明,再给她三年时间,她也未必能斩出那样毫无烟火气的一刀。 当然,她还不知道李贺已经把十三刀精简成了九刀。 李贺没理她,弯腰把吴金幻的腰带解了下来,把他四马攒蹄地绑了,单手拎起,纵身跃上屋顶,朝着自己的住处奔去。 …… 回到住处已经快一刻钟了,洪璃明显精神了一点。 李贺按她教的,暂时封住了毒针附近的血脉,让毒性不再扩散。 【消肌粉】的毒性并不算强,只是见效快,刚见血就能让人手脚麻软无力。 那种毒性猛烈,见血封喉的毒药当然也有,但不可能淬在暗器上。 江湖人行走天下,万一整理暗器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手指划破了,岂不是死得窝囊? 所以,淬毒暗器上的毒药通常不会立刻致死,只要及时施救,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你出去,我要拔毒针了!” 洪璃盘腿坐在床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只穿着一件月白色贴身小衫和一条浅蓝色丝质长裤。 “你怎么拔?” 李贺问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洪璃受伤的位置在肩窝靠下一点的位置,确实稍稍有些敏感,再往右下方一点,就是…… “要你管啊!” 洪璃羞红着脸,把枕头甩进李贺怀里。 “那我真走了。” 李贺把枕头扔回床上,转身去了外间。 干瘦男人被五花大绑,仰面躺在外间的地上,他当胸中了李贺全力一指,虽然他真气深厚,不至于当场毙命,但也受了极重的伤,至少一两个月内是不用考虑行走的问题了。 虽然李贺没怎么费劲就把他给拿下了,但那是非正常打法。要是真让这家伙拉开距离,用暗器和轻功跟李贺周旋,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而且,李贺还有金手指驱毒当做外挂,硬顶着他的毒针跟他强拼。 那五枚毒针的剂量,就算打到大象身上估计也得被毒翻。 而且这人也让李贺涨了见识,武功境界甚至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线,却甘心在黑市里做个情报贩子。 李贺只能摇摇头,感叹一句人各有志。 还没感叹完,就听见里间传来洪璃的声音: “李贺,你进来一下……” 第31章 排毒 李贺心中暗笑。 搞不定才想起我来了? 你看小爷我伺不伺候你…… 不对,该伺候还是要伺候的。 毕竟是自己的大金主。 李贺转身掀开了卧室门上的帘子,钻了进去。 洪璃身上月白色的贴身小衫已经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左肩的衣服拉到了肩膀下面,露出半边白皙软滑的香肩。 可惜,肩窝下那块青黑色的印记,却有些大煞风景。 被毒针射中的地方微微见血,洪璃受伤时没有内劲护体,这一针不像李贺身中那五针一样不痛不痒,而是扎得极深,只能看见不足一枚绿豆长短的针尾露在外面。 嘶—— 毒针扎在自己身上到没觉出来什么,但在洪璃白嫩的肌肤上,看着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你帮我把针拔出来吧……”洪璃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我的手有些抖……” 嗯…… 一天之内中了三种毒,手抖是正常的。 李贺当然能够理解,帮个忙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看着洪璃身上的伤口,李贺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思,走上前去,蹲下身仔细查看。 两人回家之后,洪璃换了套衣服,李贺则从吴金幻怀里搜出了些东西,里面有一本手抄的小册子,册子上记载了他今天用的毒物。 里面说这种【消肌粉】并不会致命,只需要在伤口愈合之前,将周围的毒血逼出来即可。 因此洪璃也就没让李贺去喊郎中。 还义正辞严地表示: “我们江湖儿女,处理这点小伤那是家常便饭!” 但现在还是得李贺动手帮忙。 李贺伸手试了试,这根毒针却是真的不太容易拔出来。 针尾留在外面的长度实在太短,如果洪璃内力没被毒药封住,那她控制伤口附近的肌肉,自己再稍微帮一下,肯定能将毒针逼出。 可洪璃现在的状态就跟普通女子差不多,别说动用内力了,就连动动腿都费劲。 李贺只能试着用指甲捻住针尾,但那针尾细小又滑溜,捻住却又不太好拔出来…… 他认真地盯着洪璃肩膀上的伤口,脑袋也离得越来越近,那片露在外面的肌肤,甚至能感受到李贺温暖的鼻息。 洪璃的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 “别晃!” 李贺大急,伸出左手扶了一下洪璃。 不过……好像扶错了地方…… 李贺触电似的连忙将左手从那个地方收回,背在身后,抬头看去,洪璃的脸蛋已经羞成了一片粉红。 今天虽然在客栈也接触过,但那时洪璃是中毒状态,神智说不上清醒,现在记不记得那档子事也两说。 但刚刚却是实实在在地抓了一把…… 还好这月白色的丝绸短衣里还穿着一层鹅黄色的肚兜,不然就…… 别问李贺怎么知道肚兜是什么颜色,问就是她不小心露了一点点出来。 洪璃羞怒地看着李贺,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鼻息有些粗重。 “那个……一不小心……”李贺讪讪地说道,“你晃了一下我才……” “你要是故意的,我就剁了你的爪子!”洪璃恨恨地说道,“快点来拔针,别动手动脚了!” 李贺心说我没想动手动脚,明明是你先动的。 但却不敢真的说出来,只能接着蹲下身,继续拔针。 为了不让自己的左手再乱动,摸到不该摸的地方,李贺决定用左手扶住洪璃的肩膀。 这样两个人都不会乱动了。 等温热的手心接触到肩膀上软滑的肌肤时,李贺才发现—— 是不是更暧昧了…… 李贺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洪璃的表情,双指捻住牛毛细针,试了半天,终于将它拔了出来。 站起身来,李贺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拔个针比跟吴金幻打一架还累,也不知道自己在累什么…… “这就好了?” 洪璃突然出声问道。 她的脸还是红扑扑的,看着有些让人想咬上一口。 不行,不能咬。 怎么可以这样趁人之危呢? 李贺否定了自己这个糟糕的想法。 “好了啊。”李贺把自己指尖捻的细针给洪璃看,“已经拔出来了。” “毒呢?”洪璃伸出右手,理直气壮地点着自己的左肩膀,“毒血还在伤口里面呢!” “什么?”李贺大惊失色,“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把毒血吸出来吧……?” “是啊。”洪璃点点头,“你看我够得到那里吗?” 李贺端详了一下,如果自己想低头把肩下的毒血吸出来,还真是个高难度动作。 至少脖子得有王八那么长才能完成这个动作。 “这……这不好吧。”李贺摆出一副扭捏的样子,“我蹲着给你那个……好像不太合适……” “你怎么扭扭捏捏的?”洪璃皱起眉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仰面躺在床上,虽然她说得爽利,但不断起伏的胸口还是出卖了她。 “那我准备一下。” 李贺嘿嘿一笑,转身去厨房拿了两只碗,一个装了清水,另一个是空的。 “你说,这毒血进了嘴里,我会不会中毒?” 李贺突然问道。 “毒死你个小贼!” 洪璃骂了一句,把脸扭到一边,闭上眼睛,颇有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 不是,明明是你让我帮忙的,怎么现在搞得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李贺腹诽道。 吐槽归吐槽,毒血还是要吸的。 洪璃的内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这毒性虽然不强,但也不能一直让它留在体内。 李贺弯腰低头,把嘴凑到伤口旁边,吸住针孔位置。 滋—— 就算两人的身体之间没怎么接触,李贺也能感觉出来,洪璃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可能是疼得吧。 李贺如是想道。 下一秒—— 李贺直起腰,转身把一口黑血吐在空碗中,又喝了口清水漱漱口。 “这毒血确实味道不咋样……” 金手指又蹦出了解毒的弹窗。 果然,这东西进了肚子也会导致中毒。 李贺秒选解毒选项。 反正一天十次解毒机会,过了今天就刷新,不用白不用。 要不是怕洪璃误会自己是变态,李贺把这口血吞下去都不带有事的。 李贺弯下腰,继续。 滋—— 身后的门帘却突然被人挑开了。 第32章 赏金 按理说,以李贺玄品六阶的修为,只要来者心存敌意他都会心生感应。 就算屋外大雨滂沱,雷声大作,李贺至少也能听到进门的脚步声。 既没有感应,也没听到声音,那就说明,这人修为至少与李贺一个水平,而且并无敌意。 虽然没听到脚步声,但掀开帘子的唰啦声李贺却是听到了。 他来不及吐出口中的第二口毒血,双手一按床铺,也不顾得按到了哪里,直接腾身而起,转身朝向来人。 不用说,这一按又按到了洪璃的某个部位,洪璃刚怒气冲冲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高挑女子。 “橙姐?” 洪璃惊讶叫道,随即意识到刚刚自己跟李贺的姿势,一朵红云蓦地在脸上炸开,从白嫩的耳垂一直红到纤细的脖颈。 陆映橙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外间还绑着人,你们两个就……要不我先走?”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李贺含着半口毒血,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除了他谁都听不懂的话。 “好好说话。” 洪璃不敢跟陆映橙对视,红着脸抬手给了李贺一拳。 李贺这才把嘴里的毒血吐出,皱眉问道: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你也没关门啊。” 陆映橙理直气壮地掀起门帘,让李贺自己看。 他确实没关门,因为他刚刚去厨房端碗,一手一个,进来之后,就没关正屋的门。 “那——那也不能半夜私闯民宅!你是刑部的人,这是知法犯法!” “我接到报案说,有人晚上在街上打斗,还砸坏了别人家的围墙,我来捉犯罪嫌疑人不成吗?”陆映橙继续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是不是还想看我的搜捕证?没事,我身上正好有,我这就给你填一份……” 李贺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狗官……” 洪璃在床上整理衣衫,一不小心扯动了伤口,不由得痛哼一声。 陆映橙面色一肃,不再跟李贺逗乐,几步跨到床边,在洪璃身旁坐下,一把拉开了她左肩的衣衫。 雪白的肩膀上,乌青的毒血已经被李贺吸出大半,留下了一块红色的印记。 那印记看上去倒是跟李贺的嘴差不多大。 陆映橙一看就知道两人刚刚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两条柳眉还是皱了起来: “璃儿,你中毒了?” “是啊。”洪璃低着头委屈道,“不光中毒了,李贺他还欺负我……” “不是?” 李贺百口莫辩。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姐姐? 这位大姐可是战神陆星河的千金! 这要是为你出头,找她老爹把我宰了,我找谁说理去! 下地府去找我爹吗? 看着李贺青一阵白一阵的脸,陆映橙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别摆个苦瓜脸给人看……门外那人是玄品七阶的高手,这次算你运气好,璃儿伤的不重,下次要是再敢带着她只身犯险……” 陆映橙握着拳头,在李贺面前比划了一下。 随即起身出门去了外间。 “玄品七阶?”李贺喃喃自语,“怪不得那么近的距离都能躲过我一刀……” 门外传来陆映橙的声音: “快点帮璃儿把伤口处理好,随我一起将这人送去刑部衙门!” …… …… 冒雨把奄奄一息的吴金幻送去刑部,陆映橙立刻就开始了审讯。 昏迷不醒? 没事。 一口老参汤灌下去,精神百倍。 吴金幻很快就交代了,他本来也没什么大罪,就是在黑市里买卖些情报。偶尔仗着一身武功强买强卖几次,连流放都够不上,也不至于嘴硬。 陆映橙翻来覆去问了几遍,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 吴金幻连自己赚钱为了给小翠姑娘赎身的事情都讲出来了,想必也不会遗漏太多。 陆映橙走出审讯室,把案卷往李贺怀里一推,叹了口气: “堂堂玄品七阶的大高手,跟我一样,怎么就因为一个女人沦落到这种地步?” 跟你一样? 李贺退后一步,上下打量陆映橙。 现在都流行找一流高手当小官吗?大明的编制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 而且,面前这女子还是战神陆星河的亲生女儿…… 你们刑部也是厉害了,七品官就是这样的牛人,刑部尚书不得上天? 像是听到了李贺的心声一样,陆映橙瞥了他一眼,说道: “我是主动来刑部任职的,专管外邦间谍案,当年我爹纵横北元,我虽然不能像他一样统率千军万马,但抓几个探子还是手到擒来的。” “不是我抓的吗?” 李贺表示不理解。 陆映橙抄起李贺怀里的案卷给了他一下: “你来协助我办案的,你抓的不就是我抓的?” 李贺委屈,十分委屈。 但第二天,他看到破案奖励的一百两白银放在自己面前,他的委屈就烟消云散了。 “都给我?” 李贺指着桌上闪闪发光的白银,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 “你抓的人当然给你了。” 陆映橙不太在意地挥挥手,仿佛放在面前的不是一百两白银,而是一百块黄泥巴。 “嘿嘿——”李贺随手掏出一个布口袋就往里装银子,“多谢橙姐,橙姐以后你让我干嘛就干嘛,你让我杀狗我绝不打鸡……打鸡……鸡?” 李贺的眼神慢慢失焦,像是陷入了思考,不过右手还在下意识地往布口袋里装银子。 “鸡怎么了?” 陆映橙追问道。 “没事。”李贺抬手拍了一下脑门,“刚刚突然感觉吴金幻的案子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不过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脑子不太清醒了吧。” 李贺随即笑笑,摇了摇头,把桌上的银子全都塞进了布口袋里。 “阿锦,大椿!”李贺站在门口,招呼院子里阴凉处躲着的石锦和冯椿。 “怎么了贺哥儿?” 石锦站起身,用脚尖踹了踹大椿。 冯椿腮边挂着一丝口水,朦胧地醒来: “嗯嗯嗯?谁踢我?” 两人一起挪到了李贺跟前。 “你哥我得赏钱了。”李贺神秘地悄声说道,“晚上咱们去勾栏听小曲儿如何?” 两人眼睛一亮,还没说话,李贺身后的屋里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不准去!” 第33章 壮士 身后,陆映橙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李贺: “璃儿妹妹还受伤在家,你救带着狐朋狗友去勾栏喝花酒?” 听到这话,石锦的眼睛一亮,脸上露出笑容,一副听到了李贺八卦的模样,抬手顶了顶冯椿。 大椿迷迷瞪瞪,没明白什么意思,小声问石锦: “阿锦你肘我干嘛?” 石锦脸上笑容一收,心想大傻椿你是没救了。 来不及看身后石锦和冯椿在嘀咕什么,李贺连忙转身看向陆映橙。 娘的,这女人耳朵还挺尖…… 他在心里吐槽一句,看着陆映橙冷冰冰的模样,心说那女人又不是什么重伤,内力恢复就算好透了,怎么还得回家守着她。 但在陆映橙面前,这些话也不敢说出口,陆映橙武道境界比李贺高,老爹还是战神,对比李贺可以说是全面的碾压。 若是不小心把她惹怒了,那可真没有好果子吃。 但是自己赚大钱了,又不能不想着兄弟。 眼下只能陪着笑,临时编个理由出来。 编个什么理由好呢…… 李贺大脑飞速运转,想起了一个切入点: “陆大人,我们是为了查案去勾栏的,可不是单纯为了喝花酒……” “查案?”陆映橙柳眉一挑,“查什么案子还要去勾栏里查?” “当然是吴金幻那个案子啦!”李贺一拍大腿,“你看咱们审讯吴金幻的时候,他说他整日流连怀香楼,那里的老鸨和姑娘们绝对对他很熟,而且对他的身份肯定也多少了解一点……我就想去怀香楼刺探一下,再挖出几个情报贩子也是好的。” “倒是有道理……”陆映橙皱眉思索道,旋即眉头迅速舒展开,“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啊?”李贺苦着脸问道,“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 “带着女子逛青……那种地方……一看就不对劲啊!人家就算知道内情也未必会跟你如实说的……” “也对。”陆映橙点点头,“那我去换套男装……你们就在这里等我,若是偷偷溜了,看我怎么抽你们!” 瞪了三人一眼,陆映橙迈着大长腿走开了。 “真凶。”待到陆映橙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冯椿才咬着牙根说道,“谁把这女人娶回家可遭老罪了。” “那你想娶啥样的?” 李贺随口问了一句。 本来他就是没话找话,也不指望大椿能答出来个子丑寅卯,毕竟这小子也被石锦带着去了几趟勾栏,但每次都是把人家的吃食一扫而光,对青楼里的姑娘倒不是特别感兴趣。 但没想到冯椿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指着刑部衙门门口,惊喜说道: “就那样的!” 李贺抬头看过去,一位穿着麻布衣衫的女子被缚住双手,昂首阔步地走进了衙门。 这女子相貌并不出众,只是中人之姿,但她的身材却极其高大壮硕,别说对比普通女子,就算跟铁塔一样的冯椿相比,也只是略输一筹。 此刻她双手背在身后,手腕上捆着指头粗细的麻绳,也不知犯了什么罪,被捕快押送来了刑部衙门。 为首的捕头李贺居然还认识,正是之前晚上追着齐连音到了李贺家门口的杨崇文。 “好家伙!” 石锦看到这震撼的身材,在旁边忍不住瞪圆了眼珠子。 “好一位……壮士!” 李贺也吃了一惊,就算在前世,这样魁梧的女性也恐怕只能在竞技项目的运动员里才能见到。 虽然现在大明尚武,习武的女子也不少,但总体风气女子还是以娇弱为美,猛然看见这样出类拔萃的壮……姑娘,确实让人吃惊。 为了自己兄弟的终身大事,李贺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了杨崇文。 “诶,杨捕头!”李贺笑着朝杨崇文点点头,“今天忙什么去了?” 杨崇文吓了一跳,看清是李贺,才苦着脸说道: “原来是李百户……别提了,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鸡被偷了狗被牵了,哦,这还有个把人家的院墙一脚跺塌了的。” 杨崇文指着旁边比他高了快一个头的女壮士说道。 院墙?一脚跺塌? 好小众的词汇。 李贺打量了一番这位女壮士,发现她身上并无武者常有的气息波动,也就是说,她是个没练过武道的普通人。 普通人依靠肉体力量,一脚跺塌了人家的院墙,就算那院墙是豆腐渣工程,那也是了不得的天生神力了。 “院墙塌了,赔点钱不就是了?”李贺装作惊讶的模样说道,“怎么还把人绑回来了?” “是啊!”杨崇文一脸无奈,“但这壮……姑娘跟她爷爷相依为命,翻遍了家里也才找了两枚铜板出来,邻居一家非要十两银子才肯罢休……没办法就把人带回来了,等她爷爷筹齐了钱,咱再把人放回去。” “哦……原来如此。” 李贺点点头,他也明白杨崇文的苦衷,现在刑部大牢人满为患,犯人已经快要塞不下了。 若是当场就能解决,杨崇文才不会非得把人带回来。 “壮……姑娘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李贺抬头仰视着面前铁塔一般的女子,出声问道。 “俺叫方九田,今年十六了。” 声如洪钟。 这特么十六? 李贺倒吸一口凉气,但表面上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继续问道: “我看方姑娘面相,也不是刁横无礼的人,为何与邻居起了冲突,还毁坏了人家的院墙呢?” “那厮骂俺爷爷,”方九田姑娘生气道,“说俺爷爷是老不死的带头熊过日子,俺气不过,就踹了他家院墙一脚。” 李贺决定不追问方九田生气的点是老不死还是熊。 “是这样吗,杨捕头?”李贺转头问杨崇文道。 “差不多。”杨崇文点点头,“这爷孙二人是从冀州来帝都卖艺的,她爷爷最近身体不太好,在家养病,家里也没什么钱……” “大椿,你过来!” 李贺朝冯椿招招手,大椿像只大个绿头苍蝇似的,搓着手乐呵呵的跑了过来。 “贺哥儿?” 李贺把大椿拉到一旁,从怀里掏出了五枚三四两重的小银锭,一把塞给大椿: “跟着这姑娘和杨捕头去把事给平了,给她邻居赔钱,记得讲讲价格,别人家要多少你就傻乎乎地给多少。” 冯椿嘴都快笑歪了,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保证完成任务!” 第34章 青楼 看着冯椿意气风发的背影,李贺感叹: “大椿,哥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能不能成,全看你自己的……” “你是为了支开大椿,别让他去青楼碍事吧,贺哥儿?” 石锦凑过来,一脸坏笑着问李贺。 “说什么呢?”李贺严肃地说道,“大椿可是咱们的好兄弟,兄弟的终身大事就是我的终身大事……上次他去怡红楼,吃了人家二十多盘点心,还问人家要烧鸡,青楼那地方哪有烧鸡……丢人!” “确实是有烧鸡的……但不是大椿要的那种烧鸡……” 两人凑在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这两人还在背后蛐蛐大椿的时候,一位翩翩公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边。 只见这人一头浓密的乌黑长发束在脑后,头戴一顶银色发冠,身穿一袭洁白长袍,腰束青玉带,脚蹬云头靴,端的是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 陆映橙! 李贺又吃了一惊。 这女人扮起男人来,居然比自己还要帅气几分…… 再加上陆映橙高挑的身材,跟李贺也差不许多,这要是进了青楼,估计得被不少热情的姑娘们包围。 啧,不会把自己的风头抢了吧。 李贺有些担心地想道。 只是……李贺的目光移向陆映橙的胸前,那里看起来平平无奇。 这是怎么藏起来的? 上次跟陆映橙共乘一骑的时候,他可是亲身感受过那傲人的…… 说没就没了? 不会是用束胸缠起来了吧。 李贺有些咋舌。 不得不说这女人对自己确实狠,真让人心疼那对…… “咳咳。” 李贺咳嗽一声,强迫自己把思路转回正经的方向。 身旁的石锦也看呆了,陆映橙平常就一身刑部公差的制服,虽然也能看出来是个美女,但精心打扮之后…… 就算打扮成了男人,也能一眼看出惊艳的容貌和和不俗的气质。 “没见过美……没见过帅哥?” 陆映橙被两人盯得有些发毛,甩了甩袍袖就朝门外走去。 两人连忙跟上。 …… 李贺穿的是便衣,但石锦却穿了锦衣卫的飞鱼服,自然不能就这么穿着制服大摇大摆地去逛青楼。 影响锦衣卫的形象! 于是三人约好,石锦先回家换身衣服,待会跟李贺和陆映橙两人在怀香楼碰头。 原本约好的四人行,现在就只剩了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李贺咔啦咔啦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假装自己很忙。 人在感觉尴尬的时候都会这样。 但陆映橙却突然张口问道: “李贺,你去青楼,当真是为了查案?” 嘶—— 这问题也太尖锐了。 李贺思索一番,摇摇头: “如果你不跟着来就不查。” “什么?” 眼看陆映橙柳眉倒竖,马上就要发作,李贺连忙找补道: “当初我刚进锦衣卫的时候,就跟阿锦大椿一起干活,这两人对我照顾颇多。阿锦带我见世面,大椿……大椿冬天给我带烤红薯……我现在也算发达了,当然得回报一下人情……” “回报人情非得喝花酒?” “那有什么办法。”李贺一摊手,“阿锦喜欢姑娘,大椿喜欢吃,又有姑娘又能吃的地方,除了青楼还有哪里?” “这倒也是。” 陆映橙慢慢点头,看起来被李贺说服了。 随即反应过来不对,怒道: “那我跟来干嘛?我还特意换上了这套衣服!” “那就顺便查查案子呗。”李贺叹了口气,“反正青楼那地方鱼龙混杂,总有些听过没听过的小道消息流传……真真假假……说不准就能找到些线索。” …… 红粉街,怀香楼。 吴金幻那位朝思暮想的小翠姑娘就在这座青楼里失足。 昨日深夜审过吴金幻之后,陆映橙也带人来这里找过小翠姑娘,但人家姑娘一口咬定,自己跟吴金幻只是单纯的皮肉关系,并不知道吴金幻的身份。 也不知道吴金幻靠什么赚钱。 搜了一番也没找出什么能给小翠定罪的证据,只能撤回刑部。 李贺也觉得小翠姑娘未必与此事有关,只是姘头犯了这种事,她肯定也要被审问一番。 这很正常。 只要站在红粉街外,就能闻到街面上浓重的脂粉香气。 街道两旁的小楼上,皆是衣着艳丽清凉的姑娘凭栏嬉笑,街道上,还有浓妆艳抹的妈妈在往各家招徕客人。 莺莺燕燕,不绝于耳。 李贺站在街口,抬头瞄了一眼左上方,栏杆里的姑娘衣服随风飘荡,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偷瞄什么呢?” 陆映橙站在李贺身边,目不斜视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五个字。 李贺连忙老实站好,学着陆映橙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 三人刚踏入街中,旁边穿着艳丽衣裙的鸨娘便来扯他们的衣袖,娇声调笑道: “客官来咱店里看看,新来的西域花魁……” 石锦和李贺眼睛同时一亮,但陆映橙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把洒金折纸扇子,狠狠敲了两人的脑袋。 “别忘了此行目的!” 李贺感觉石锦有些失去生的希望了。 这小子家境优渥,老爹也风流,所以他继承了家族传统,十六岁就开始在帝都的烟花柳巷穿梭。 不然,以石锦的天赋,现在怎么也有凡品八九阶的境界了,不会还停留在凡品五阶跟冯椿不相上下。 李贺自然也劝过他,作为锦衣卫,整日去那种地方影响不佳。 石锦摇摇头,声称自己跟赌毒不共戴天。 但现在没办法,连贺哥儿都不敢惹这个女人,石锦只能捏着鼻子把亏吃了,也学李贺的鹌鹑样,闷着头往前走。 三人的相貌都称得上英俊,女扮男装的陆映橙尤为突出,周围的妈妈和楼上的姑娘眼睛都落在三人身上,不停地伸手抛媚眼,想把三人往自己店里招。 李贺不时偷看一眼身边的陆映橙,生怕这尊大神一生气把整条红粉街都灭了。 要是红粉街没了,以后我朋友去哪里找姑娘玩耍? 还好,陆映橙就是冷着脸没理她们,倒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终于排除万难走到了怀香楼门口,三人都因为不同的原因憋得有些难受。 “这怀香楼,在红粉街里也算数一数二有格调的青楼了。”石锦一边进门一边给两人如数家珍地介绍道,“有一位花魁唤作文惜姑娘的,只卖艺不卖身,每日都在楼顶抚琴,不少文雅士子来这里听曲儿……但是太素了,我还是喜欢另一位能上手的探芳姑娘……” “就来素的!” 陆映橙拍板决定,一甩白袍往楼上走去。 “素的好,”李贺连忙赞同,“最近肠胃不好,不能吃荤……” 石锦鄙视地看了李贺一眼,跟在陆映橙身后低声对李贺说道: “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李贺心说你又不知道她爹是谁,你小子当然不怕。 …… 三人上了楼顶,这里是一处宽阔的露台,露台中央有一座小亭子,周围摆了十几张桌子。 那座小亭子,就是待会儿文惜姑娘演奏的场所。 别小看这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旁都能坐六人,每人得至少交上十两银子才能入座。 这仅仅是入场费,待会儿文惜姑娘演奏完还得打赏…… 李贺忍痛掏出三十两银子,感觉自己把大椿支开实在是明智之举。 不对……自己好像给了大椿不止十两银子。 李贺的心更痛了。 第35章 听琴 三人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自有小厮将瓜果点心送上桌。 周围的桌子已经稀稀拉拉坐上了人,等到这些桌子坐满了,文惜姑娘才会出场演奏。 李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四下打量: “每桌坐六人,每人入场交十两银子,一桌就是六十两……十桌就是六百两!这里十几张桌子,能收上千两银子了!这要是天天晚上都来这么一场,那岂不是赚翻?” 陆映橙也暗暗吃惊。 一旁送糕点的小厮听见李贺的话,连忙笑道: “这位公子说笑了,哪能每天都开呀……文惜姑娘来咱怀香楼快半年了,才开了这一次演奏会,平常入场费都是一两银子的。今晚也算是咱怀香楼的大事了……” “那为何今晚这么贵?” “那是因为文惜姑娘今晚会在到场的宾客里挑出一位,进闺房清谈……若是谈得愉快,没准还能一亲芳泽……” 小厮嘿嘿地笑了起来,仿佛那个能一亲芳泽的幸运儿是他本人似的。 李贺挥挥手,让那小厮离开了。 “这么巧?今晚咱们一来就遇到怀香楼的盛事?” 李贺沉吟道。 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碰到这种巧合总是忍不住思考是不是被人安排了。 很有些被迫害妄想症的症状。 李贺把目光转向石锦,向他求证。 “我不知道。”石锦诚实地一摊手,“我没来听过演奏……贺哥儿你是了解我的,我又不喜欢素的,我喜欢那种交了钱就直接上手……” “了解什么了解,我不了解。” 李贺连连摆手,摘清自己。 亭子中央,已经有其他艺伎上台唱起了热场小曲儿。 但水平确实一般,唱完一曲之后,周围只响起了零零碎碎的掌声。 天色擦黑,小亭周围的桌子基本已经坐满了人,小厮开始给每桌端上酒水酒具,看来文惜姑娘是要出场了。 李贺这桌的空位子上也坐了三位公子哥,看上去也是一同前来的好友。 “三位,相逢便是有缘,我刘友志敬三位一杯。” 李贺对面一位穿着不俗的公子举杯对三人说道。 另外两人分别叫胡大发和胡二财,是一对亲兄弟,看穿着打扮,都是家境殷实的人。 话说回来,家境不殷实的也不可能每人掏十两银子来青楼听小曲儿。 李贺跟石锦礼貌举杯,陆映橙也端了杯茶水装装样子。 三个富家公子显然家教不差,礼数上也说得过去,倒也不惹人反感,六人隔空碰杯,各自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喝完一杯酒,几个男人就开始熟络起来。 “刘兄,你也是文惜姑娘的粉丝?” 李贺随口问道。 “粉丝是什么意思?那玩意不是下酒菜吗?” 刘友志满脸疑惑。 李贺一拍脑袋,这前世养成的习惯还真不好改,大明人哪知道粉丝是什么意思。他于是解释一句。 “就是忠实拥趸。” “哦——”刘友志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倒不是,我是被胡家兄弟强拉来的……他俩整日来怀香楼听文惜姑娘弹琴,说什么文雅人就该听这个……” “那是那是!”胡大发连声赞同,“俺来听了文惜姑娘弹琴,那真是——美滴很!文惜姑娘就是那天上下凡滴仙女儿,太美咧!” 李贺清了清嗓子: “胡兄,听您口音,不像是帝都人氏啊?” “俺是豫州滴。” 李贺刚想夸赞胡大发品味甚高,旁边的胡二财就大呼小叫起来: “文惜姑娘来咧!文惜姑娘,俺喜欢你!” “俺也喜欢你!” 胡大发也不甘落后。 李贺挠挠头,心想这跟自己上辈子见过的那些狂热粉丝都差不多。 十两银子听曲儿都有这么多人心甘情愿掏钱,要是模仿上一世的模式,开个握手会什么的,岂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李贺在思考怎么赚钱,旁边十几桌的宾客也跟着胡家兄弟吆喝起来。 “文惜姑娘看看我!” “文惜你太美啦!” “文惜文惜,天下第一!” 还有喊口号的。 这让李贺也好奇起来,这位卖艺不卖身的花魁,真有让这么多人倾倒的美貌和风姿? 他伸着脖子,往众人瞩目的地方看去,一个身穿浅鹅黄色丝质长裙,身材颀长的女子正婷婷袅袅地朝小亭子走去,纤细的腰肢轻摇,摇得人心痒痒的。 她头上簪着一朵艳红的鲜花,却并不俗气,反倒衬托出了她不俗的气质,唯一可惜的是,她的下半张脸上罩着一层薄薄的黑纱,朦朦胧胧,令人看不真切。 但那双秋水一般的眸子,就能勾动在场男人的心了。 从文惜姑娘出现,到她进亭子坐下,这短短几步路,让现场的宾客们像开了锅一样,尖叫声喝彩声充耳不绝。 石锦眼睛一亮,用手肘顶了顶李贺: “贺哥儿,是个极品!” 随即又摇摇头,遗憾道: “可惜,只能看不能玩儿……” “戴着面纱也能看出来是个极品?”李贺好奇道,“估计是下半张脸长得不好看,才戴面纱遮丑吧。” “贺哥儿你不懂。”石锦撇撇嘴,说道,“我见过的女子那么多,就算戴着面纱,我也能看出来她长相绝对好看,就算没那么惊艳,至少也是气质美女。” 我不懂?我那是装不懂! 李贺腹诽道,但还是哦哦两声,假装无意地看了身旁的陆映橙一眼。 陆大小姐正在沉静地喝茶,仿佛身旁的吵闹与她无关。 铮—— 随着一声流水般的音符荡漾开,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个亭子里窈窕的倩影面前,摆着一架古琴,文惜姑娘的纤纤玉手在琴上流转跳动,琴声如同有魔力一般,将在场众人躁动的心都抚慰平静。 这琴声像夏日中的一缕凉风,从每个人的心头刮过。 李贺看了同桌几人一眼,胡家兄弟自不必说,一副陶醉的模样,微张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刘友志和石锦也没比胡家兄弟好到哪里去,两人也沉醉在了悠扬的琴声里。 令李贺震惊的还是陆映橙,她居然也微阖双目,欣赏起了这首悠扬动听的曲子。 这文惜姑娘,确实有两下子的。 第36章 作诗 一曲弹毕,场内先是沉默片刻,旋即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极品,极品啊!”石锦激动地摇了摇李贺的肩膀,“贺哥儿,这姑娘……厉害!” 陆映橙的眼里也满是讶然,她可是见识过宫廷乐师的。以她的感觉,这位文惜姑娘的琴技,就算放在为皇帝演奏的那些琴师里,也称得上顶尖的。 而且,想要让在场近百人都这样如痴如醉,光琴技好也是不够的,她手里那把琴,更是举世难求的珍品。 难道说…… 陆映橙眼睛一亮,想到了一种可能。 …… 李贺跟着众人一起鼓掌,他也觉得这曲子确实弹得不错,再加上文惜姑娘那迷人的身段儿,吸引这么多富家公子前来欣赏,也是合理的。 胡家兄弟把手都拍红了,直到下一首曲子响起,两人才放下了手。 文惜姑娘又连续演奏了两首曲子,把在场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连连叫好,就连石锦这个声称自己不喜欢素菜的人,也被她的琴技折服了。 “这素菜也是美味可口的嘛!”他一边鼓掌,一边扭头跟李贺说道,“下回咱也换换口味,多尝尝这素菜……” 待潮水般的掌声稍稍退去,一个鸨娘晃着水蛇腰上了台,朝着台下众人娇声说道: “感谢各位公子的赏光,下面就请各位公子各展才学,不论是吟诗还是作对,不管是歌喉还是丹青,都可以尽情展示。若是被文惜姑娘挑中,就能获得与她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哦!” “哦哦哦!” 台下的观众疯狂地鼓噪起来。 居然还有才艺展示阶段。 李贺倒是好奇起来,转头问胡家老大: “胡大哥,敢问您有什么才艺?” “才艺?”胡大发愣了一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地说道,“俺有钱!” 咳咳…… 李贺用咳嗽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有钱,有钱就了不起吗? 嗯……确实了不起。 场子里,各位公子哥纷纷开始展现起了自己的“财亿”。 “王公子打赏白玉璧一对!” “陈公子打赏南海夜明珠一颗!” “周公子打赏黄金如意一只!” …… 小厮端着盘子,穿梭在十几张桌子之间,每遇到贵重打赏,就尖着嗓子向全场高声宣布。 也是,指望这些在青楼里喝花酒的公子哥吟诗作对,确实有些痴心妄想。 但从他们腰包里掏出点银子,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完咧。”旁边的胡家弟弟胡二财苦着脸说道,“俺就准备了一百两银票……拿不出手嘞!” 一百两,拿不出手…… 李贺看了看自己怀里剩下的几十两银子,感觉自己应该找个地缝钻下去。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文惜姑娘一掷千金,有那几位打赏明珠玉璧的珠玉在前,自己的宝贝不够档次也不好意思往外拿。 只能换成平平无奇的银票和银锭。 李贺咬着牙从口袋里往外掏银子,准备分给石锦和陆映橙。 一人打赏十两八两银子,应该也不算丢人……吧? 石锦伸手按住了李贺往外掏银子的手: “贺哥儿,打赏的银子我自己来。” 好兄弟! 李贺重重地点头,把一部分银子装了回去。 随即转头看向陆映橙,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也有银子打赏,你操心你自己即可。” 陆映橙也淡淡地说道。 行,那你也是好兄弟。 李贺把剩下的银子全部装了回去。 今晚就不用再多花钱了。 他美滋滋地想道。 除了出手阔绰的富哥之外,也有人开始舞文弄墨。 有位身穿青衫的小哥,跟小厮讨要了纸笔,开始现场舞墨挥毫,画了一幅美人弹琴图。 画技只能说是…… 像个人样。 不过现场灯光太暗,李贺相信如果让他多准备一下,肯定能发挥得更好。 另一位公子明显就提前做了功课,也要了纸笔,挥毫写下一首大作: 绿树阴浓夏日长, 楼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帘动微风起, 满架蔷薇一院香。 他边写边充满感情地朗诵,写完还将宣纸高高举起,大声道: “这首七绝《夏夜》,今日赠给文惜姑娘!” 引来一片叫好声,大家纷纷夸赞他的文采。 李贺却撇撇嘴,低声道: “狗屁不通。” 吵闹声里,别人没听见,武道境界高超的陆映橙却是听了一清二楚。 “诶,我觉得这诗写得挺好啊!格律规整,语句通顺……”陆映橙好奇道,“你倒是说说,哪里狗屁不通了?” 李贺轻笑一声,附在陆映橙耳边道: “他诗名是夏夜,诗中描绘的却是白日景象。而且我们端坐楼顶,哪来的池塘和蔷薇架子……这诗分明就是提前作好,也不管应不应景,在这里硬默写出来的。” 听了李贺的解释,陆映橙也回过味来,慢慢点头: “也有几分道理……诶,你说得头头是道,看来对诗词也有研究……倒不如你自己也写一首出来,没准就被那文惜姑娘请去面谈了呢?” “我?”李贺高冷地摇摇头,说道,“高手才不屑于在这种场合出手。” “呵呵,不屑于?我看是写不出来吧……” 陆映橙讥讽一句。 激将法? “我李贺心如止水,怎么可能中你的激将法……” 李贺冷笑一声,挽起袖子,朝小厮挥挥手: “拿纸笔来!” “哟,贺哥儿!”石锦眼睛一亮,“真的假的,咱还有这两下子呢?” “那是!”李贺接过笔墨,开始书写,“咱当初可是读过几年书的……” 刚写了两个字,石锦就绷不住了,纸上的字迹跟狗爬似的,估计李贺那几年书也没正经读下去。 但是,可不能在这种场合嘲笑兄弟。 平时笑闹也就罢了,在美女面前得有分寸。 石锦憋着笑,坐了回去。 李贺也没办法,上辈子没学过书法,这辈子更不用说,能把字写明白就很棒了。 陆映橙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李贺写诗,边看边低声诵读。 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 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 白云乱纤手,绿水清虚心。 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陆映橙忽然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一把抓住李贺的肩膀,颤声问道: “这……这是你自己写的?” ………… ………… 注:本章两首诗,均不是原创,第一首是唐代高骈《山中夏日》。 第二首为李白所作《月夜听卢子顺弹琴》。 第37章 不服 “当然是我写的。” 李贺在诗后落了个款,把毛笔随意一丢,眯着眼欣赏自己的字迹。 虽然单个字拎起来如同狗啃鸡啄,但这八句诗合在一起看…… 更丑了。 唉,自己这字真得好好练练。 李贺叹了口气。 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别说练字了,练武都抽不出时间。 好在李贺有金手指赋予的顶级武道悟性,不然光练武这一项就得让他焦头烂额。 陆映橙嘴唇翕动,又读了两遍李贺写的诗,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身为大明战神陆星河的女儿,陆映橙在武道上的天赋无可置疑,她今年与李贺同为二十岁,但武道境界却比拥有金手指开挂的李贺还高上了一阶。 可是,极少有人知道,相比武道,陆映橙其实更喜欢舞文弄墨。 她从小就热爱诗词歌赋,幼时志向是成为大明最厉害的女诗人。 陆星河极宠爱这个女儿,也帮她找了不少学富五车的才子教她读书作文,可惜陆映橙在文学方面的天赋实在有限。 就算有国子监的顶级老师教导,也写不出几篇像样的诗文。 倒是她的武道天赋极为恐怖,在整个大明的武者中,都足以称得上顶尖二字。 二十岁的年龄,武道境界就冲到了玄品七阶,大明江湖人口中的八绝三仙,这十一位仙品武者,在这个年纪的修为都未必有她高。 也就是陆星河将这个宝贝女儿保护得太好,导致陆映橙在江湖上声名不显。不然,早被江湖人称为“准仙品”武者了。 这称号可不是光吹就能吹出来的,以她的修为进境速度,突破仙品境界估计也就是时间问题。 虽然写作的水平有限,但读了那么多书,加上名师指点,陆映橙的鉴赏眼光还是有的。 她至少能读出来,李贺写的这首诗,不仅在题材和立意远在刚刚那位“才子”之上,就连她的那几位老师,名扬天下的才子大儒,都未必能写出这样水准的诗…… 而且,李贺还是现场发挥,随手就写了一首足以流传后世的诗,这就更吓人了。 难道说,他真有如此高的诗才? “老盯着我干嘛……”李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把墨汁蹭脸上了?” 陆映橙答非所问: “李贺,你说实话,你不是提前背好诗来这里默写出来的吧?” “怎么可能。”李贺不屑一笑,“不是我信口开河,就这种水准的诗,我随随便便都能写出一箩筐来。” 嗯……有点装了。 不过,还好自己上辈子背了不少诗,不然装都装不出来。 陆映橙眼神奇怪地盯着李贺,仿佛刚刚认识他一样,但也没反驳李贺,只是轻轻点头道: “你这笔烂字却是配不上如此好诗,等闲暇时间,我为你找个书法老师,好好练练你这笔字。” 李贺还没来得及道谢,端着盘子的小厮就来他们这一桌收赏钱了。 因为前面那几位公子哥给的实在太多,所以后面的人自知无望,就基本都赏了银子。 从十几两到四五十两都有。 胡家兄弟两人共同打赏了一张百两银票,还不停地摇头惋惜,后悔自己没带宝贝过来,这下没了跟文惜姑娘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石锦和陆映橙各自打赏了十两银子,那位刘友志则往小厮的盘子里扔了一枚小小金锭,约摸有个两三钱。 李贺也随手把自己的“墨宝”放进了小厮的盘子里。 那小厮看着李贺的字迹,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 只能面容扭曲地端着铜盘送进了亭子。 “诸位稍等片刻,”那位水蛇腰的鸨娘又出现了,“文惜姑娘正在挑选她最中意的物件儿,各位先开怀畅饮一番,稍后由我来宣布结果……” 场地里又热闹起来,胡家兄弟频频举杯,但看上去没那么开心,大概是因为失去了与文惜姑娘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借酒浇愁。 “要不,咱们先撤?” 李贺低声问陆映橙。 “嗯?这就撤?”陆映橙奇怪地看了李贺一眼,“不等着那人宣布结果吗?” “切……”李贺鄙夷地哼了一声,“人家姑娘是为了赚钱……你不会真以为我那笔破字能比得过南海明珠和玉璧吧?反正也没有小曲儿听了,不如下楼去别的地方逛逛。” 石锦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你俩不是要去吃荤的吧?” 陆映橙怀疑地盯着李贺。 坏了,被看出来了。 李贺大惊失色,但还是嘴硬: “我是那种人吗……好吧,我是。” “我就知道!”陆映橙瞪了李贺一眼,“不准走,我倒是觉得你的诗能被那文惜姑娘选中,给我坐好了!” 我? 李贺根本没抱希望。 他知道,人家既然来青楼这种地方卖艺,不管她卖不卖身,都是为了出来赚钱的。 自己那首诗放在别的场合,例如诗会上,没准能一鸣惊人。 但在这种地方…… 难! 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鸨娘又摇摆多姿地走上了台: “各位客官久等了,文惜姑娘已经挑选出了她最中意的物件儿……所以,今晚获得与文惜姑娘清谈机会的客官是——” 鸨娘故意停顿一下,卖个关子。 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喊到自己的名字。 胡家兄弟也不例外,虽然他们只打赏了一张平平无奇的银票。 万一文惜姑娘就喜欢这一口呢? 只有李贺完全不抱希望,他低声跟陆映橙说: “绝对不可能是我,除非那女的脑子坏了……” “赌五两银子?” “给我送钱?赌就赌!” 李贺自信满满。 “——是李贺李公子!” 满场哗然。 李贺一摊手,朝陆映橙笑道: “你看,肯定不是……诶?!” 李贺笑不出来了。 众所周知,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陆映橙的脸上。 她朝李贺一摊手: “五两银子。” “哎,不是……”李贺苦着脸掏出了一枚银锭放在陆映橙手上,“她们是不是弄错了啊,还是这里面有跟我重名的……” 旁边的石锦和胡家兄弟都惊呆了。 “贺哥儿,文惜姑娘是你亲戚?” 石锦瞪大了眼睛问道。 李贺无奈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虽然这首诗是李贺抄诗仙太白的,文采自不必说,但你不选那些宝贝,以后还想不想赚钱了…… 场内众人伸着脖子四下张望,都想看看这位被文惜姑娘选中的李贺公子是何方神圣。 “快去呀!” 陆映橙笑着推了李贺一把。 李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文惜姑娘选中,陆映橙显得这么开心,但事已至此,他只好站起身,往小亭子里走去。 才走了两步,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叫喊: “我不服!” 第38章 玉璇 “我不服!”人群里传来一声喊叫,“这小子打赏了什么东西,居然比我的南海明珠还贵重?!你们不是看他长相俊俏,才选了他吧?” 李贺往喊声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应该是刚刚那位出手阔绰的陈公子没被选中,所以有点儿破防了。 别说,这小子虽然桀骜不驯,但眼光和审美却也不差。 说得李贺心里还有点暖暖的。 要是大家都这么喷人,那世界就美好多了。 “这位公子,文惜姑娘挑选礼物全凭个人喜好,并非礼物越贵重越好,全看一片心意。”亭子里的鸨娘盈盈笑道,“各位公子也不要灰心,文惜姑娘还会不定期挑选宾客与她清谈,大家都是有机会的!” 那个不服的陈公子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朋友拉住了。 “你疯了?你忘了上次郑掌柜也是喝花酒的时候,不小心惹到了兵部钱尚书的儿子,铺子差点都被抄了……帝都这地界可不像幽州……这里到处都是显贵子弟,咱那两个子儿就别乱蹦哒了!” 朋友低声提醒那位公子哥,李贺耳力超群,也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果然,能在帝都赚到钱的人脑子都没太大毛病。 “那怎么了?老子花钱了!” 陈公子还有点不服。 “让你读书你偏要喂猪……你想想,你花钱最多还干不过人家,岂不是说明人家背景雄厚得超乎你想象吗?” 这人脑子虽然没太大毛病,但阴谋论确实是是看多了。 李贺遗憾地摇摇头。 我们锦衣卫都是很平易近人的…… “倒也有理……那小爷就不跟这厮计较了……” 陈公子的气势矮了七分,但嘴还是硬的。 在全场上百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聚焦中,李贺走上了小亭子的台阶。 “李公子,请。” 鸨娘微微一礼,把李贺让进了亭中。 文惜姑娘坐在亭中的琴凳上,的确仪态万千,比红粉街上那些临街揽客的庸脂俗粉不知强了多少。 如果说洪璃胜在活泼可爱,陆映橙胜在身材曼妙,那眼前的文惜姑娘就是胜在气质脱尘。 方才远观还不觉得如何,现在靠近一看,这清冷的气质确实让人很难升起亵渎之心,就算脸上罩着面纱,也挡不住她身上端庄优雅的气质。 如果是心志不坚的人站在她面前,保不准就会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见过李公子。” 文惜姑娘没有起身,而是坐在凳子上朝李贺微微颔首。 “你好你好……” 李贺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胡乱答应。 这场面…… 他还真没见过。 本来他写首诗就是想为了省点打赏的银子,没想到还真被文惜姑娘选中了。 怎么有种钦定的感觉…… “公子的诗我拜读过了,颇有出尘之气……我很喜欢。” 文惜姑娘注视着李贺的眼睛,轻声说道,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辰。 她说话的声音跟她的琴声一样,婉转动听,如同黄鹂啼鸣。 “过奖过奖……只是我也没想到,姑娘能看中拙作……” 李贺稍微客气一句。 “拙作?”文惜姑娘摇摇头,不太同意李贺的说法,“若是李公子的诗也能被称为拙的话,那大明文坛恐怕挑不出几篇不拙的文章了。” “是啊。”李贺点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在姑娘面前稍微谦虚一下,总不能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这样容易挨打。” “公子倒是有趣……”文惜姑娘掩口笑道,“此处人多口杂,还请公子随我回房间交谈吧。” 她朝李贺探出一只纤细修长的左手,李贺愣了一下,连忙伸出右手,将她的手牵了起来。 “喔喔喔!” 小亭子外面一直关注着两人的宾客们鬼叫起来。 叫声里充满了羡慕和愤恨。 “狗贼,换我来!” “放开文惜姑娘的手!” “呜呜呜好羡慕……” …… “贺哥儿你去哪?还回来吃晚饭不?” 石锦也在下面趁机捣乱。 这些叫声让李贺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满足。 没办法,哥就是这么有实力。 用狗爬的字随便写一首诗就能得到花魁的青睐。 谁行? 李贺牵着文惜姑娘,在群狼环伺中走下楼。 怀香楼的后院有一处厢房,这里被改成了一间静室。 文惜姑娘带着李贺推门走进了静室之中。 有两个小厮将她的琴也搬了下来,放在房内的琴架上。 静室里红烛摇曳,有一股幽幽的清香。 李贺抽了抽鼻子。 这香味……有些熟悉! 他忘记了自己在哪里闻到过类似的香味,像是刚冲泡好的茶香,但又比茶香多了些清甜。 没等他细想,一道白色的影子咻的一声朝他冲了过来。 李贺大惊失色。 有埋伏。 他反应迅速,右手食指向前点出。 灵犀一指! 但这一指啥也没点到,李贺在看清那道白影之后,就及时收起了内力。 一只肥嘟嘟的白色山雀停在了他的手指上,歪着头,用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李贺。 “啾?” 肥山雀张嘴叫了一声,意思是你谁啊,凭什么点我。 “好可爱的小鸟。” 李贺收回右手,轻轻摸了摸鸟头,从兜里掏出一把刚刚从桌上顺的瓜子,剥给它吃。 “啾!” 小鸟开心地扑扑翅膀,嗑起了瓜子仁。 一旁的文惜姑娘关好了房门,在椅子上坐下,摘下了蒙着脸的纱巾。 她的五官单拿出来都不显得出挑,但合在一起却莫名的协调,配上她那清冷出尘的气质,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 李贺看着这张完美的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尴尬的气氛里,还是文惜姑娘先开口了: “李公子,你刚刚用的那一招,可是灵犀指?” “嗯?” 李贺沉默了。 尴尬的气氛凝重了起来。 他刚刚牵着文惜姑娘的手下了三层楼,都没发现这姑娘有武功在身……而她却能一眼看破自己的武技来路。 又是一个修为远高于自己的高手? 不是,你们帝都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玄品六阶以上的武者这么不值钱了? 李贺戒备地看着文惜姑娘,暗运内力,一有异动随时准备出手。 嗯……还是准备逃跑比较好。 这女人一眼就能看破自己的武技,自己估计不是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小肥山雀嗑瓜子的咔咔声。 “李公子不必紧张。”文惜姑娘轻声笑道,“这灵犀指是我的绝学,看你练得如此之快,我有些惊讶而已。” “你的绝学?” 李贺懵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屋里的香气自己在哪里闻到过了。 洪璃身上的香味也是如此清新淡雅…… “是的,我独创的武技。”文惜姑娘轻轻点头,“我是洪璃的师父,道号玉璇子,俗家姓白,叫我白文惜就好了。” …… 第39章 出事 果然…… 李贺眼前一黑。 占完了徒弟的便宜,又牵人家师父的手。 这叫什么事? 不过,洪璃这师父是不是有点……太年轻了? 看她的模样也就二十岁出头,顶多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难道是练了什么永葆青春的秘诀?看上去双十年华,实际已经四五十岁了? 李贺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 但不管怎么样,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李贺见过师……呃,见过前辈。” 他退后半步,朝文惜姑娘……哦不,应该叫玉璇真人,深深施了一礼。 李贺哪敢叫人家白文惜,这女人的武道境界深不可测,也算是自己的前辈,多少恭敬一些也是应该的。 “啾!” 小胖啾扑扇翅膀,落到李贺手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李贺行礼的时候,把瓜子仁也握在手里了。 “不必多礼。”玉璇真人微微点头,“洪璃跟我提过,说李公子只用了一夜就完全掌握了灵犀指,我起初不信,但今天一看,确实已经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收放自如? 李贺觉得她应该说的是自己刚刚迅速收回内力,没把突然冲过来的小肥啾点死。 原来这就是收放自如啊…… 这不是很简单吗? “侥幸而已。”李贺谦虚道,“也是洪璃教得好……不过,这在前辈面前不值一提,我牵着您的手走了一路,也没发现您是武者……只是,不知道前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红尘内外皆是修行。”玉璇真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而且,我也有些放心不下洪璃,干脆在帝都找个地方落脚……今日见了李公子,果然一表人才,不仅身手了得,诗才更是惊人……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敢问公子,钟期可是你的知音好友?” “一位故人……”李贺苦笑道,“玉璇真人不要再叫我公子了,实在是担当不起。” 知道了文惜姑娘就是洪璃的师父之后,李贺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她有自由挑选客人的权力。 换作别的花魁,就算她自己不愿意,青楼也会按头让她选那个打赏最多的客人。 李贺决定换个话题。 “玉璇前辈,您既然是洪璃的师父,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您能不能给我解答一下……” “请讲。” “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参与进帝都的间谍案子里?” 玉璇真人听了李贺的问题,俏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你不知道璃儿的身份吗?……她若是没主动告诉你,那我这个做师父的,当然也不能替她做主。” “我只是有些猜测……”李贺苦笑一声,“我知道她的家世肯定不凡,不然也没有机会参与侦破间谍案,但她不愿意跟我多提。” “以后会有机会知道的。” 玉璇真人淡淡地说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贺自然也不可能再问什么,只能闭上嘴,默默地给手里贪吃的小肥啾剥瓜子。 玉璇真人也不主动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如果不看她的身份,红烛美人,独处一室,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如果换了别的花魁,李贺还有可能调戏几句,但面前这位…… 谁敢调戏? 李贺突然意识到,洪璃这下背后也有人撑腰了。 娘的,陆映橙背后是陆星河,洪璃背后有玉璇真人。就自己是个孤家寡人,背后连老妈刺的字都没有…… 刚想到这里,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 “啾?” 小肥啾被吓了一跳,拍拍翅膀,飞到了李贺头顶站住。 “怎么回事?我出去看看。” 李贺连忙起身。 实际上是在屋里坐着过于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不如出去凑个热闹。 “感谢李公子近日对璃儿的照拂,璃儿性格任性,想必李公子也是花了心思。” 玉璇真人也站起身,跟李贺道别。 “洪璃也帮了我们大忙,如果没有她,我们查案也不会进展如此之快。”李贺抱拳道,“不过,您看您这鸟……” 这只雪白的小山雀像是认准了李贺似的,两只小爪子牢牢扣着他头顶的方巾,说什么也不离开。 “它既然如此喜欢李公子,那你就将它带走吧。”玉璇真人轻笑一声,“李公子赠我一首诗,这只小山雀就算是我给你的回礼了。” …… 李贺在怀香楼拥挤的门厅里撞见了陆映橙和石锦。 刚一见面,陆映橙便坏笑着问道: “琴仙前辈的风采如何?” 李贺吃了一惊: “琴仙?” “江湖八绝之一的琴仙前辈啊……”陆映橙奇怪地看着李贺,“你没听说过?” 江湖八绝…… 李贺想过玉璇真人的境界很高,但没想到这么高。 仙品武者…… 这个是真惹不起。 李贺突然反应过来,质问陆映橙: “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也没有很早。”陆映橙笑着摆摆手,“她弹琴的时候我才认出来……起初我也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那你不告诉我……”李贺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不是她一进门就告诉了我她的身份……” “啾!” 小肥啾蹲在李贺的肩膀上,也朝陆映橙不满地叫了一声。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才刚刚跟了李贺,就会护主了。 “好可爱的小鸟!”陆映橙伸出葱白玉指,好奇地摸了摸雪白的鸟头,“你从哪弄来的?” “琴仙前辈回赠我的礼物,她说我给她写了诗……” 二楼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打断了李贺的话。 三人一起抬头向楼上看去。 “刚刚我听到了一阵喧哗,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李贺皱着眉头问道。 “不知道。”陆映橙摇摇头说道,“我们也是刚从三楼下来,想在大厅里等你一会。” “青楼里人多杂乱,偶尔喧哗也很正常。” 石锦摆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说道。 三五个青楼的小厮和鸨娘从二楼的一个房间匆匆走出,脸上还挂着惊恐。 “不对。”李贺脸色一肃,“肯定是出事了。” “出事了?”石锦显然不信,“青楼能出什么事……也就是有人想白嫖,吃完了姑娘不付钱……” “走,上去看看。”陆映橙拍板决定,“看那些人急匆匆的,不像是什么好事。” 三人刚上楼梯,身后就传来一个压着嗓子的声音: “不要喧哗,大厅里还有这么多客人……暂时也别报官,等我派人问问掌柜的,真是晦气……死了人……” 第40章 噬心 李贺跟陆映橙内力深厚,就算那人压着嗓子低声说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死了人? 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向身后看去。 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楼梯下面,跟鸨娘窃窃私语。 陆映橙眉头一皱,大步走下楼梯,站在两人面前。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中年男人陪着笑问道,“找姑娘的话,可以问问那边的妈妈……” “我刚刚听你说,楼上死了人?你是怀香楼的什么人?” 陆映橙也不客气,张口问道。 中年男人的面色冷了下来: “这位公子,话可不能乱说。我们怀香楼好歹也在帝都有点名头,公子这样栽赃……” 陆映橙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面腰牌,单掌竖在他面前。 中年男人看清了腰牌上的字,他的脑门上瞬间沁出了汗滴。 “我不知道大人光临……”男人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说道,“大人是来小店……” “查案。”陆映橙淡定说道,“我是刑部监察,这位是锦衣卫百户,你若是识相,那便带我们去现场,若是不识抬举……” 男人擦了擦额头冷汗,弓着腰连连行礼: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三位大人请随我来……” 男人带着三人上了楼,走进一间房门虚掩的屋子。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传来。 一个身穿薄薄纱裙的女子脸朝下趴在地上,嘴里呕出了大滩黑色血液。 “谁先发现的现场?” 李贺转身问中年男人。 “是来送避子丸的小厮……” 男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避子丸是什么东西?” 李贺又问道。 “是防止姑娘怀孕的药丸。”这次是石锦回答道,“青楼里每个姑娘都会吃,天天吃,以免意外怀了胎不能接客。” “这位大人有经验!” 中年男人连忙伸出大拇指夸奖道。 不对,这是什么值得夸奖的点吗? “小翠姑娘?” 陆映橙不确定的声音在李贺身后响起。 “什么?!” 李贺猛然回头,看见陆映橙蹲在尸体旁边,端详着死者的侧脸,眉头紧锁。 尸体面朝下趴在地板上,只能看见一小部分侧脸,因此陆映橙也不太确定。 “呃……这位大人,您认识小翠姑娘?”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映橙抬头跟李贺对视一眼,两人都立刻明白,出问题了。 死者就是情报贩子吴金幻的情人小翠姑娘。 今天上午,陆映橙还来审问过她。 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发现,也没有给她定罪的证据。 但现在,她却死了。 陆映橙猛然站起身来: “我回去调人!” “嗯。”李贺凝重点头,“多叫点人来,最好将整条红粉街封锁起来……她呕出的鲜血还没凝固,凶手可能还没走远!” 陆映橙直接推开临街的窗子,轻盈一跃,飞身上了房檐。 中年男人吃了一惊。 “阿锦,你看着他。”李贺拍了拍石锦的肩膀,让他盯着这个中年男人,“别让他乱跑,我去走廊看看。” 李贺站在走廊上,靠着栏杆往楼下看去。 大堂中的宾客依然喧闹,除了那些在现场目击的小厮和鸨娘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二楼有人死了。 他们依然嬉笑着跟怀里的姑娘推杯换盏。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生死也是。 “啾。” 小胖啾在李贺肩膀上叫了一声,拿头蹭蹭李贺的脸颊。 李贺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肥啾,你能不能叫玉璇真人……算了,不麻烦她了,这事还是让刑部头疼吧。” 如果玉璇真人跟洪璃一样,自愿掺和进这件事,倒还好说一点,大不了找刑部给她一个编外的身份,起到一个名正言顺的作用。 但要是李贺张口请她过来,那花的可就是李贺自己的人情。 所以,让陆映橙自己想办法去吧。 小翠姑娘……小翠姑娘为什么会死呢? 她难道跟外邦间谍有什么关系吗? 李贺暂时想不出答案。 如果小翠姑娘真的是外邦间谍安排的旗子,李贺还有些佩服这些人的行事凌厉果断。 还没等到刑部在小翠姑娘身上查到线索,就先把这枚棋子放弃了。 很有壮士断腕的风采。 过了大约一刻钟,门外远远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喊声,还有迅速接近的清脆马蹄声。 不多时,陆映橙带着二十几名捕快冲进了怀香楼…… …… “陆大人,老夫已经查明了死因。”一个长着花白山羊胡子的仵作在向陆映橙躬身道,“死者中了一种叫做【噬心蛊】的奇毒,中了此毒之后,发作极快,心脉登时寸断,神仙也难救……” “噬心蛊?”李贺皱起眉头,“这是一种毒吗?” “呃……”山羊胡子仵作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医术中记载此物是剧毒……但据老夫所知,这种东西应该是一种肉眼难以觉察的小虫子,入体之后就会迅速啃食心脉,导致中蛊者当场惨死……这种秘术在南疆十万大山中有些传承,具体如何,老夫也不甚了解……” “所以说,这种毒见效很快,对吗?” 陆映橙追问道。 得到老仵作肯定的回答后,陆映橙立刻吩咐身边的捕头: “传令下去,逐个排查红粉街上所有商铺,我们进门的时候,地上血污都没有凝固,凶手很有可能还没来得及逃出红粉街!” “得令!” 捕头抱拳应道,下楼安排去了。 捕头走了之后,李贺才敢摇摇头,叹了口气: “难……这人既然敢用这种手段杀人,肯定就不会在这里多加停留,估计也有什么迅速脱身的法子。” “那该怎么查?”陆映橙也显得很苦恼,“他们动手实在太快,我们还没找到小翠姑娘参与此案的证据,他们就已经将人除掉了……” 李贺转身看向墙边,那里站了一排人,都是怀香楼中的小厮和老鸨,他开口问道: “今晚有多少人进过小翠姑娘的房间?” “只有我……”一个小厮默默举手,“我是给小翠姑娘送避子丸的。” “她今晚没接客人?” “没有……”小厮摇摇头,“小翠姑娘她说来月事了,不能接客……” 第41章 谜团 “来月事了为何还要来送避子丸?”李贺发现了小厮话里的漏洞,疑惑问道,“难道来月事不能接客,也会怀孕吗?” 结合刚刚老仵作所说,【噬心蛊】是一种罕见的奇毒,中蛊之后发作很快。 李贺看小厮的眼神立刻不对劲起来。 小厮在青楼呆的久了,怎么能不知道李贺这个眼神的意思,连忙辩解道: “大人,此事与小人绝无关系,给小翠姑娘的避子丸,她还没吃下呢!而且,调配避子丸的医师也说,这药丸不论是否接客,每天都要服用,不然就会失了效果!” 李贺忽然想起来,自己前世的那些短效避孕药,似乎也是每日都要服用的…… “如何证明小翠姑娘没有服下药丸?” 一旁的陆映橙冷声道。 “装药丸的盒子还在楼下!”小厮立刻说道,“小人可以去取来证明!” 李贺给石锦使了个眼色,石锦马上会意,押着小厮下楼去了。 两人出门后,老仵作才施了一礼,低声对李贺和陆映橙说道: “两位大人,据老夫所知,噬心蛊中蛊的方式,并非服下……” “什么?” “此蛊平时处于沉睡状态,只有见到血液之后,才会快速苏醒,沿脉络而上,直到心脉……”老仵作继续小声说道,“因此……将蛊虫服用下去,是万万不可能中蛊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 李贺与陆映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惑。 不大一会,石锦押着小厮重新进了房间,小厮手里提着一个木盒子。 这个木盒子被分成了许多个小格,每个小格上都贴着一位姑娘的名字,每个小格子里则放着一枚圆滚滚的药丸。 现在,小格子里的药丸,一枚不少。 “为何要在格子里贴上名字呢?” 李贺随手拈起一枚圆滚滚,乌溜溜的药丸,问小厮道。 “回大人,小店里的姑娘实在太多……”这次回话的是刚刚带他们上楼的中年男人,“而且有时姑娘陪着客人喝了花酒,醉醺醺的,也不记得今天是否服药……这样贴上名字,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小厮也在一旁补充道: “此药一般是等到深夜,姑娘们伺候完客人,才由小人送给她们服下的……但今天小翠姑娘没接客,小的就想先让她服了药,省得到时候她睡熟了叫不开门。”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李贺陷入了思索。 结合老仵作的说法,这种蛊虫并非下毒才能见效,看来小厮投毒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 可是,如果【噬心蛊】必须见血后苏醒,那么,小翠姑娘身上为什么没有伤痕呢? 李贺如是问了老仵作。 “老夫也在疑惑此事……”老仵作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死者身上并没有伤痕……老夫只是在书上读过此蛊,并未亲自见过……但按理说不会出错的……” 书不会出错,所以,哪里出了错呢? 既然噬心蛊发作极快,那下蛊之人又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极易暴露自己的方式…… “在你送药之前,有没有人进出过这个房间?” 陆映橙沉声问道。 “小人不知道。”小厮连忙说道,随即伸手指向墙边一人,“吴妈妈今晚一直在二楼盯着,她肯定知道。” 被小厮指向的吴妈妈脸色煞白,实际上,这些见到小翠死状的鸨娘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回大人的话……”吴妈妈声音颤抖着说道,“我今晚的确一直在二楼走廊盯着……但没有人出入过这个房间……房门一直是紧闭的……” 又问了几人,得到的回答基本相似。 小翠姑娘今晚没有离开过房间,也没有人进入过房间。 …… “那会是谁给她下了蛊?”陆映橙站在走廊里,两条柳眉几乎拧到了一块去,“难道这蛊虫凭空就到了她的身体里?” “想什么呢。”李贺靠在栏杆上,看着捕快挨个搜查二楼的房间,“如果真的有人给小翠姑娘下蛊,此时此刻恐怕也不在怀香楼里了。” “确实如此。” 陆映橙点点头表示赞同。 “再搜一搜便让他们收工吧。”李贺建议道,“这样干搜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派几个人在这里盯着即可,有情况及时上报。” “好。” 陆映橙长出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 深夜,刑部衙门。 李贺泡了一壶浓茶,猛灌了几口。 陆映橙则坐在一把椅子上,皱着眉头,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从怀香楼回来之后,她的两条眉毛似乎就没有舒展开过。 “喝杯茶吧,陆大小姐。”李贺倒了杯浓茶推给陆映橙,“要不真熬不住……” 小翠姑娘最终的验尸结果也出来了,死因确实是被噬心蛊啃食了心脉,而且,她的身体上也并没有明显可见的伤痕。 “几乎是当着我们的面杀人……实在嚣张。”陆映橙端起茶杯,恨恨地说道,“这女人也不知好歹,如果今天跟我交代了……没准就不会横死!” 话音刚落,石锦就急匆匆地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捏着一个厚实的信封。 “这是什么?” 李贺伸手接过信封。 “这是在死者房间里发现的,被她藏在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石锦喘了口气,说道,“里面全都是有关大明的情报!” 李贺打开信封。 果然,里面厚厚一沓纸,小到官员任命,大到帝都周围驻军调动,几乎都有记录。 李贺把情报递给陆映橙,示意她看看。 陆映橙看过之后,长叹一口气: “这些年来,北元和西梁借着通商名义,不知往帝都安插了多少探子……西梁还好一些,尤其是北元。上次国运之战他们输得不甘不愿,心里一直打着想要翻身的算盘……” 李贺却突然站了起来。 “你去哪?” 陆映橙疑惑问道。 “闲着也是闲着……”李贺笑着说道,“走,趁着现在有空,去提审吴金幻,这家伙昨晚肯定没跟我们说实话……我倒要问问他,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 第42章 青山 吴金幻听到小翠姑娘的死讯就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勉强开口说道: “我的确将这些情报告诉过她,而且,最初也是她跟我说,买卖情报能赚到钱……我只是没想到……” …… 李贺从牢房里走出,伸了个懒腰,身上关节咔咔乱响。 “审出什么来了?” 陆映橙好奇问道。 “审出来很多东西啊……”李贺打了个哈欠,“吴金幻说,信封里面的情报只有不到五分之一是他提供给小翠姑娘的,剩下的情报,他也不知道来源。” 陆映橙沉默了一会,缓缓吐出两个字: “大鱼。” “可惜大鱼死了……身后那条更大的鱼也不知道从哪里找起……”李贺又打了个哈欠,“不行,我是真的困了,我找个地方先去睡上一觉……” 李贺刚要走开,就听见身后的陆映橙轻声说道: “辛苦你了。” “确实辛苦。”李贺点点头,“但是光嘴上说说,没什么实际作用呀!” 陆映橙上下打量了李贺一番: “怪不得璃儿说你这个人最是精明……这是跟我要好处呢?” “不敢不敢。”李贺嘿嘿笑了一声,“我为大明鞠躬尽瘁,哪敢跟您要好处……我先去睡了。” 李贺刚走出去没几步,却又听见身后陆映橙说道: “如果此次你能助我抓到幕后真凶,我便传你一套刀法……” 李贺连忙转身: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好奇怪,我怎么突然就不困了……” …… 东方既白。 一名捕快小步跑进屋内,对陆映橙说道: “陆大人,衙门外有位年轻将军,说是您的故交,非要见您,我们拦也拦不住……” “叫什么名字?” 陆映橙已经换下了身上的男装,依旧穿着刑部那套黑红色的劲装制服。 她和李贺都一夜没睡,脸上明显能看出有些憔悴。 “叫吴青山!”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映橙叹了口气。 “映橙小姐,好久不见。”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身穿一套银白色的轻甲,腰间佩剑,朝陆映橙微笑道,“我刚回京,听说映橙小姐在刑部,便匆匆赶过来了。” 陆映橙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案卷: “吴青山,你真的连换下盔甲的时间都没有么?” 吴青山脸色一滞,但还是笑道: “映橙,我回来得匆忙,刚下马就——” “滚。”陆映橙心平气和地打断了吴青山的话,“抓紧时间滚。” 李贺差点笑出声来。 你看,暖男只能排狗后面。 “映橙我刚刚回京,我随父亲镇压安南有功,此次必然封赏我为——” 李贺眼前一花,屋里仿佛凭空刮起了一阵飓风。 他连忙伸手按住桌上案卷,避免被这阵突如其来的风吹乱。 噼啪! 一声脆响。 人高马大的吴青山立刻倒飞出去,满身盔甲撞击地面,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 陆映橙站在门口,右手执着一根暗红色的软鞭,显然,刚刚那一声脆响就来自这里。 好凶悍的女人…… 李贺不由得咋舌。 这谁要是把她娶回家,那可真是有福了…… “映橙,今天是我来得太心急了,惹恼了你……”吴青山一骨碌爬了起来,他身上穿着盔甲,并未受伤,只是在地上滚了几圈,多少有些灰头土脸,“我回去换身轻装……替我跟陆伯父问好。” 他朝陆映橙这边深深地望了一眼,转身离开了。 陆映橙一抖手里长鞭,近丈长短的软鞭竟像有了灵性一般,听话地缠在了她的腰上,看上去就是一条暗红色的腰带。 原来她的兵器一直带在身上…… 如果不事先知道,李贺还真以为那是一条形状特别的腰带。 “你说……何苦呢?” 李贺走到陆映橙身边,望着匆匆消失在刑部衙门外的吴青山,感慨道。 “他爹是征南将军吴启明。”陆映橙淡淡说道,“打仗狗屁不是,打个安南打了快三年……” “三年?”李贺惊讶道,“那这个吴青山还挺有毅力的……我听说那边气候湿热,条件艰苦……能坚持三年下来,也算人中翘楚。” “哼……”陆映橙冷笑一声,“三个月前,吴启明才把他的好大儿从帝都调进征南军中,无非是让他混个战功……这种腌臜事情糊弄不知情的人可以,在明眼人看来就是笑话!” “哦……那确实。” 李贺明白陆映橙为什么看不起吴青山了。 她老爹的战功那可是在北元战场上实打实砍出来的,她自己也在刑部,亲力亲为地负责抓捕外邦间谍,看不上这种混战功的草包二代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这吴青山对她的态度却极好,任打任骂,恐怕是存了联姻的心理…… “虽然有点装……但他还是挺用心的。”李贺笑着说道,“刚回帝都就来见你,确实是一片痴心。” “狗屁。”陆映橙瞪了李贺一眼,回到桌旁坐下,“他好歹也是个远征将军,回京之后不去兵部点卯,不去上朝觐见陛下,跑到我这里来……这不是把我爹架在火上烤吗……痴心,我看是恶心!” 李贺皱起眉头,却是听明白了陆映橙的意思。 身为远征军将领,就算吴青山再草包,他也是隶属兵部,不是陆星河的私军。 吴青山今天来找陆映橙确实是小事,但如果传出去,在朝堂之上就很可能变成政敌攻讦陆星河的证据。 这样看来,这家伙确实不太聪明。 不过,朝堂上的弯弯绕可真不少,李贺刚刚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上,只以为陆映橙厌烦吴青山的追求,所以才这样发怒…… “不管他了。”陆映橙重新翻开桌上案卷,“你对小翠姑娘的死,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 “暂时没有。”李贺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现在只能确定,小翠也是某条间谍线上的一环,她的任务就是利用自己的身份,搜集有关情报。还蛊惑了对她着迷的吴金幻,让吴金幻去做情报贩子。至于是谁指使她这样做的,现在没有丝毫线索……” 陆映橙敲了敲自己的眉心,慢慢说道: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小翠姑娘就是这条线上最顶端的那个人?” 第43章 合理 “不知道。”李贺回答得非常干脆,“但我们可以推理一下。小翠姑娘在怀香楼并不是头牌,也不是花魁,最多算是一个稍微有点客人眼缘的普通姑娘……” “嗯,没错。” 陆映橙点点头,对李贺的说法表示认同。 怀香楼的掌柜、鸨娘还有小厮们都是这么评价小翠姑娘的。 “所以,注定她的时间不会特别自由。”李贺继续说道,“虽然我没做过间谍,但按常理来说,一条间谍线上的头目,光处理情报就是一件很耗费时间的事情……” “对,继续说。” 陆映橙点点头。 李贺拿起茶杯,润润嗓子: “他需要在大量情报中挑选有价值的那些,然后想办法送回北元或西梁。但从小翠姑娘那里搜出来的情报却是事无巨细,连礼部一个小小七品官的任命都记录在里面……显然,这不是多么有价值的情报。” 陆映橙陷入了思考,片刻后才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说,小翠姑娘只是负责整理汇总情报,真正负责筛选和送出情报的另有其人?” “没错。”李贺点点头说道,“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小翠姑娘刚有暴露身份的风险,就被人迅速下手除掉了。” “分析的很有道理。”陆映橙叹了口气,“可惜,我们现在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怀疑对象……对方下手实在太过果断,直接斩断了我们的调查方向……只能寄希望于那边搜查的捕快能不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冯椿兴冲冲的喊声: “贺哥儿,贺哥儿,你看俺给你带什么来了?” 李贺与陆映橙对视一眼,均能看到对方眼里的喜意。 难不成,真的搜到线索了? 停滞的调查终于能有些进展,真是莫大的好消息。 冯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托在左手上,伸出右手轻轻打开: “当当当——九田姑娘亲手给俺做的绿豆糕!” 陆映橙被气得笑出了声。 李贺单手扶额,他忘了大椿根本就没参与搜捕,昨晚大椿去给那位人高马大的方九田姑娘处理纠纷去了。 “怎么?你们不爱吃绿豆糕?” 大椿的大黑脸上写了个大大的懵字,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爱吃香喷喷的绿豆糕。 “啾?” 小肥啾从李贺怀里探出头来,鸟头上的羽毛乱七八糟,显然是睡得狠了。 它扑扑翅膀,从冯椿手里叨走了一块绿豆糕,落在李贺肩膀上吃了起来,抖了李贺一身碎渣。 “行了,放我这吧。”李贺起身接过大椿的绿豆糕,“还有,你现在说话怎么也俺来俺去的,你不是老帝都人吗?” “嘿嘿。”冯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不是要跟九田姑娘有点共同语言嘛……” “行行行。”李贺摆摆手,“你先去怀香楼把阿锦替回来吧,他一夜没睡了。” “什么?”冯椿大惊失色,“阿锦他……嫖了一夜?还要我去替?这这这……” …… 李贺给了大椿两个脑瓜崩,才让他明白过来,石锦在怀香楼有重要任务,并非那个了一整夜。 这才恍然大悟地离开了。 屋里,李贺跟陆映橙对坐无言。 被冯椿这一闹,屋里的紧张气氛减轻了不少,两人一起看着李贺肩膀上的小肥啾啄绿豆糕吃。 方九田姑娘做的绿豆糕确实香甜,李贺都能想象出来,大椿是怎么在人家家里猛炫绿豆糕的。 不过,大椿还是没忘了给自己带一份。 这让李贺颇有些感动。 “这小鸟相当有灵性,也不知道琴仙前辈是怎么养的……” 陆映橙伸出葱白玉指,掰了一块绿豆糕放在手心,小肥啾落在她手上,一口叨走,噎得直翻白眼。 “啾……” 小肥啾好不容易才缓过这口气,跳到李贺的茶杯沿上,猛灌几口茶水。 “你慢点吃……”陆映橙看着小肥啾轻笑道,“你若爱吃的话,这些绿豆糕都给你存着……” “啾!” 小肥啾狠狠地点了点自己的胖脑袋。 “吃饱了吗?”陆映橙一边问,一边用油纸将绿豆糕仔细包好,“吃饱了就让你爹把这些收好……哎,李贺,李贺?” 李贺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眯缝着眼,眼神有些放空地盯着门外,嘴里还不停念叨: “收好……存着……存……存……存着……” 陆映橙试探地叫了两声,发现李贺没什么反应,于是举起右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哎,收好绿豆糕!” 李贺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反手一把抓住了陆映橙的手腕。 “我好像明白了!”李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我应该是明白小翠姑娘怎么死的了!快点带我去见老仵作!” “真的?”陆映橙刚想甩开李贺的手,听到他的话却又面色一喜,也不顾得绿豆糕了,拽着李贺就朝门外走去。 “啾!” 小肥啾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油纸包,扑闪着翅膀,落在了李贺的肩膀上。 …… “老仵作,有没有一种办法,让进入人体的噬心蛊一直保持沉睡,只有满足某些条件后才会苏醒?” 满脸皱纹的老仵作低头沉思,两条眉毛紧锁。 过了半晌,他才重重点头: “理论上……应该是有的。” “好!”李贺一拍手,转头对陆映橙说道,“所以,我猜应该是这样。噬心蛊早已被下在了小翠姑娘的身体里,但是被这种手段一直封印着,处于休眠状态。直到昨天晚上,凶手用某种方法解除了封印……” “合理!”陆映橙高兴地拍了拍李贺的肩膀,“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小翠姑娘身上没有伤口却中了噬心蛊……但是,凶手是怎么在不接触小翠姑娘的情况下解除封印的呢?” “避子丸!”老仵作突然说道,“怀香楼的避子丸,那个小厮说死者每天都要服用……所以避子丸应该就是让噬心蛊保持沉睡状态的药物。只要在避子丸里做手脚,让它失去药效,就能在不直接接触的情况下,让噬心蛊苏醒!” “合理!”陆映橙一把抓住李贺的手腕,“走,去售卖避子丸的药铺!” 但李贺的双脚却像在地上扎了根似的,陆映橙仓促之下,竟然没拉动他。 “不,不合理……太不合理了。”李贺盯着老仵作,目光炯炯,自问自答,“不合理在哪呢?不合理在……你的分析太合理了。” 第44章 跌境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合理在太合理了……你在打哑谜吗?” 陆映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拉着李贺的手,看看李贺,又看看垂着头的老仵作。 李贺笑了起来,继续盯着这位满脸皱纹的老仵作,问道: “你在刑部担任仵作一职多久了?” “快三十年了。” “哦……”李贺点点头,“那就是当了快三十年的间谍。” “什么?!”陆映橙一惊,转头看向李贺的侧脸,“你说什么?” 老仵作把自己的头垂得更低了,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大人,小人在刑部几十年兢兢业业,却被大人如此污蔑……实在是……” “污蔑?”李贺再次笑了起来,“我是不是在污蔑,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北元在帝都安插的间谍中,你恐怕是级别最高的那一个。但你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李贺停了下来,房间里一片寂静。 沉默半晌,老仵作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愿闻其详。” 这四个字一出口,无疑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你稍微急了一点。”李贺轻声说道,“在刚刚来找你之前,我还没有怀疑你,我甚至只是以为你并不了解蛊虫。” “蛊虫,这世上怎么会有中蛊之后迅速死亡的蛊虫?那我何必费尽心思养蛊,直接一刀杀了岂不是更快?” “而且,我刚刚问你的时候,你还肯定了我的判断,所以你是了解噬心蛊的,可是你昨晚根本就没有提到过,噬心蛊在进入人体后还可以沉眠。” “当然,你很可能是学艺不精,并不了解蛊虫,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去怀疑你。但是,你一直在明里暗里引导我们的调查方向。” “昨晚在怀香楼,是你告诉我们,噬心蛊需要见血才有效果,服用下去并不会致死。所以我们才排除了小厮的嫌疑,也没有调查提供避子丸的药师。” “但刚刚我来找你,问你蛊虫是否可以休眠,你却又迫不及待地把我们往避子丸的方向上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安排好了,我会在那家药铺里搜出一部分重要情报,然后抓住掌柜或者药师,以此结案。” “所以我说你太急了。你的人设是一个有几十年经验的老仵作,你应该知道,仵作的本职工作是从死者身上找到证据,而不是用言语引导我们的调查方向……更何况是两次截然相反的调查方向!” 老仵作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像是在认真思考李贺刚刚的这番话。 过了半晌,他才再度开口,声音居然没有了先前老气横秋的感觉,变得年轻起来: “没想到,暴露的原因不是因为间谍当得不好,而是因为仵作当得不好……” 他伸手从自己脸上慢慢揭下了一张脸皮,人皮面具下面,是一张苍白的年轻人的脸。 他的脸上挂着笑容: “你说这能怪我吗?我接替这个身份已经五年了,却从来没有人怀疑我……” “那是因为没遇到我。”李贺挠了挠鼻子,“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是……” “天机楼,崔景。” …… 李贺回家猛睡了一觉。 从捉拿吴金幻开始,到识破崔景结束,整整两天两夜,他和陆映橙几乎没有合眼。 但成果也极为喜人,自从大明立国以来,就没抓到过崔景这个级别的北元间谍。 而且,崔景还是天机楼的观星术士。 在北元使节进京之前抓到这样的间谍,到时候在两国谈判中也能掌握不小的主动权。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色擦黑。 李贺打着哈欠走出屋子,洪璃在院子里练习一套掌法,小肥啾兴奋地绕着她飞来飞去。 “你醒了?”洪璃见他出门,收了架势,“橙姐下午进宫面圣了,给你请了大功,这次肯定有大手笔的封赏。” “是吗?”李贺眼睛一亮,“赏美女不?” “去死吧!” 洪璃一掌当胸拍来,被李贺轻轻接住。 “我要走了。” 她突然说道。 “走?去哪儿?”李贺有些惊讶,“我可没说不准你在这住了。” “跟你没关系。”洪璃摇摇头,“你也见过我师父了,是她要带我走。” “文惜……玉璇真人?”李贺疑惑问道,“她不是说红尘内外皆是修行吗?怎么反倒不让你在红尘内修行了……” “因为我红尘外的修行还没修好啊,笨蛋!”洪璃轻轻锤了李贺一拳,“我师父已经是仙品武者了,自然在哪里修行都差不多,但我现在才玄品三阶……我师父在我这个年纪已经玄品九阶了……” “夺少?” 李贺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和陆映橙在二十岁的年纪,就有玄品六七阶的境界,在武者里已经算是翘楚了。 可没想到还有更狠的。 “不是,那你师父今年……高寿?”李贺疑惑问道,“她十八岁就玄品九阶……我看她现在也就二十出头啊!” 洪璃扳着手指开始算: “十年前我师父收我为徒,那时我八岁,她十八。两年之后,仙品空了个位置,我师父坐了上去,成就史上最年轻的仙品武者……那时她二十岁。现在我十八岁,那她是二十八岁了。” “不就是比你大十岁吗?”李贺有点无语,“干嘛算那么麻烦……哦我懂了,你主要是想说你师父二十岁成就仙品武者是吧……那是真牛。我还以为你师父是驻颜有方的老妖……老前辈,没想到才二十八岁……难以置信。” “是啊。”洪璃骄傲的昂起头,“其他仙品武者,最年轻的也快五十岁了,只有我师父还不满三十。” “厉害厉害。”李贺竖起大拇指,“但你刚刚说的,仙品武者空出了个位置,是什么意思,难道玄品武者晋级仙品,还需要之前的仙品死掉才有机会吗?” “差不多吧。”洪璃点点头,“不过一般不是死掉……自从两千年前武道开始兴盛以来,中原江湖最多只能同时出现十一位仙品武者。想要晋级仙品,都要等之前的仙品跌落境界才行。” “跌落境界?” “是啊……仙品武者到了八十岁就会自动跌落境界,空出来的位置,就需要实力和机缘去争夺了。” 第45章 忘了 “还有这种说法?”李贺惊讶道,“仙品武者……只能活到八十岁?” “也不是只能活八十岁……”洪璃皱皱小鼻子,“是八十岁之后就会跌落到玄品九阶,我师父推测,应该是年纪太老,身体强度撑不住仙品武者的内力,所以才会跌落境界……”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李贺挠挠头。 他有金手指的帮助,如果说对仙品境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听上去成就仙品似乎并不容易,仙品武者的位置就那么多,想要登上去就得等前人把位置让出来。 还要跟竞争者争夺。 争夺到手也坐不长久,到了八十岁也得把位置让给后来人…… 而且,李贺听说过,大明的高祖皇帝也曾是仙品武者,也是八十岁那年驾崩的。 难道说,连高祖皇帝都躲不开仙品武者必然跌境的宿命? 所以,那句“天牢尽头,可得长生”的可信度越来越低了。 连仙品武者都不得长生超脱,怎么还会有人相信这么虚无缥缈的事情。 “你可别出去到处乱讲啊……”洪璃伸出一根葱白玉指,点了点李贺的左胸,“我师父是仙品武者,所以我才知道这些事情的。寻常江湖人士,就算到了玄品七八阶,都未必会知道这些隐秘。” “我明白。”李贺点点头,“你看那个厉破云都玄品九阶了,不也一样不知道这个秘密吗?” “不啊……”洪璃摇摇头,“厉破云知道这些事情的,当初我师父晋升仙品的时候,厉破云也是竞争者之一。” “什么?” 李贺有些惊讶地看着洪璃。 既然厉破云知道仙品武者的隐秘,那为什么还要潜入天牢,试图追寻虚无缥缈的长生呢? “他当初主动放弃了竞争……”洪璃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师父后来答应他,如果有朝一日他落难了,我师父可以出手帮他一次……不过,还没来得及帮,他就……” “那确实挺遗憾的……” 李贺有些心虚地耸了耸肩。 厉破云的内力还在李贺体内,如果说起来,李贺也算是半个厉破云的传人吧。 那玉璇真人帮李贺其实也一样…… 但这种话可不能说出来,李贺挨了厉破云一拳却没死,还吸干了他的内力,这种事情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没准就得被那些仙品武者捉去切片研究。 李贺现在玄品六阶的修为在年青一代里还算不错,但在那些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眼里,确实算不了什么。 “好啦,我要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去找我师父了。”洪璃拍拍李贺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道,“你在帝都可要好好帮橙姐做事,她其实压力很大的,如果不是师父非要带我走,我肯定会帮她……” “所以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李贺好奇问道,“你是江湖人,她父亲却是大明战神……” “要你管!” 洪璃白了李贺一眼,转身进屋收拾包裹去了。 对于洪璃的身份,李贺心中其实有了些许猜测。 她就算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至少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女,不然不可能跟陆映橙熟识,也不可能知道十五年前那场国运之战中的隐秘。 甚至连李贺父母的身份都知道。 所以……在身份的问题上,洪璃应该还是说谎了。 难道她真的是洪贞帝的公主? 可是……洪贞帝确实只有六子一女,这是朝野上下都清楚的事情。 洪贞帝唯一的女儿月锦公主,据说是一位难得的才女,如今已经二十三岁了,而洪璃今年只有十八岁。 难不成是……私生女? 李贺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 洪贞帝行事素来霸道,教育六个皇子也甚为严厉。 但他对唯一的女儿却十分宠溺,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很难想象他会把自己的私生女儿丢在宫外放养。 再说,皇帝私生女儿又何必遮掩,以洪贞帝目前的威望,就算私生一百个儿女都接回宫中,那些言官也不敢多放一个屁。 看来,洪璃应该是某位王爷家的郡主…… 哪位王爷呢? 李贺正在思考,洪璃胳膊上挎着个小包袱就出了屋子。 “今天就走?”李贺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洪璃是跟他提前告别,没想到是下最后通牒,“我以为你过几天才会离开呢……” “怎么,舍不得我?”洪璃笑了起来,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没关系的,我跟师父约好了,等北元使节进京,她就把我送回来,我最喜欢看热闹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惊喜来得太突然,还没做好准备迎接……” “哎呀你好烦!” 洪璃羞恼地一跺脚,双拳一起锤上了李贺的胸口。 李贺张开双臂,顺势将洪璃箍在了怀里。 “你……你干嘛……” 洪璃俏脸腾地红了起来,两只小拳头也慢慢落在了身侧。 李贺的怀里宽阔温热,还有一股绿豆糕的香味…… 绿豆糕? 洪璃想起来,应该是小肥啾站在李贺肩膀上吃绿豆糕的时候,把碎屑全抖进了李贺的怀里。 “啾……” 小肥啾站在一旁的树杈上,伸出一只翅膀遮住了眼睛。 “哈哈,打不到我了吧!” 李贺得逞后嘎嘎大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你!!” 洪璃气急,她本以为是李贺不舍得她离开,所以才献上拥抱,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么幼稚的原因。 她在李贺怀里使劲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出来。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不多,李贺只感觉随着洪璃的扭动,自己胸腹之间有两团软腻…… 咳咳。 李贺连忙松开了手。 洪璃掐住李贺腰旁软肉,狠狠一揪—— “疼疼疼!” 女孩红着脸,转身往院外跑去。 “哎,要我送送你吗?” 李贺在她身后呼喊。 “你不怕被我师父拍死就来!” 李贺缩了缩脖子。 那还是挺怕的。 但是,怕不等于不去送…… “啾!” 小肥啾落在李贺的头顶上,像个趾高气扬的指挥官,伸出翅膀向前一指。 意思是,追! 那就追! 李贺追出院门,可两侧的街上,已经没有了洪璃的身影。 …… 踏。踏。踏。 小巷子里,一身青衣的少女走在铺满碎石的路面上。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一会儿停下看看墙角蚂蚁,一会抬头看看天上流云。 洪璃记得,十五年前,自己还是个扎着羊角小辫,走路也磕磕绊绊的小女孩。 那时,她也是这样,孤独地蹲在墙角看小小的蚂蚁觅食,或者看偶尔飘过的奇形怪状的云彩。 没有玩伴。 有人会记得两三岁时的事情吗? 当然是有的。 只要那些事情在心里刻下了痕迹,当然会被牢记。 洪璃也会记得那个握着糖葫芦跟她分享的小男孩,一根糖葫芦上有六颗山楂果,洪璃吃四颗,他吃两颗。 有时洪璃吃五颗,他吃一颗。 小女孩的肚子撑得溜圆,牙也被酸倒了。 被娘亲责骂之后,第二天依然照旧。 那是小女孩一天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但有一天,那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小男孩不见了。 洪璃没了糖葫芦吃,于是便去问娘亲。 娘亲说,小男孩的爸爸妈妈死在了遥远的北方,他要跟他的爷爷一起生活了。 那时的洪璃不知道什么是死,只知道跟自己分享糖葫芦的小男孩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娘亲也死了,严厉的伯伯把她赶出了“家”,还好遇到了师父。 也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但洪璃内心始终不愿亲近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就算他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男人。 但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还是帮了她很多,至少帮她找到了小男孩…… “啾!” 一声清越的鸟鸣在洪璃头顶响起,雪白的长尾山雀停在院墙上,朝远处挥了挥翅膀。 那意思是:在这里,快来! 身后的巷子口响起了脚步声。 洪璃连忙转身,李贺已经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眼角的泪终于忍不住划过脸颊。 李贺的笑容立刻变成了满脸的莫名其妙: “哭什么?我还没被你师父拍死呢……” 洪璃一边落泪,一边苦兮兮地笑。 他真的忘了…… 还好,他真的忘了。 第46章 送别 两人走走停停,洪璃又缠着李贺给她买了根糖葫芦,终于来到了红粉街后的一条偏巷里。 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有两人正在等待。 驾车的是一位中年人,面白无须,可能是长相有些大众化,李贺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见到洪璃,这位中年男人下车深施一礼: “小姐,老爷嘱咐我将二位送出帝都,出城后,老奴就折返回来,车马会留下给您……” “嗯,知道了。” 洪璃虽然不认识这位车夫,但还是面无表情地答应一声,钻进了车厢。 此时,车厢侧面的帘子也被一只纤手掀开,露出了玉璇真人那张气质绝顶的俏脸。 “李公子是前来送别的吗?” 她淡淡地问道。 似乎不管发生了什么,玉璇真人都是那一副淡然的模样,脸上几乎不会出现表情的波动。 “知道二位今日离京,特来送别……临行仓促,没来得及给您准备离别赠礼,还请玉璇真人见谅。” 李贺在礼数上可不敢怠慢这位仙品高手,拱手施了一礼说道。 “赠礼倒不必了。此情此景,公子想必诗兴大作,那就赠我一首诗吧。” 玉璇真人还是淡淡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李贺吃了一惊。 临时背? 背不出来啊姐姐! “对了,师父说过你昨晚写了首诗给她……”洪璃感兴趣地从玉璇真人身后探出头来,“师父,他不会是从哪抄来了一首诗,默写出来唬人的吧。” “虽然不能无端怀疑,”玉璇真人嘴角微微翘起,附在洪璃耳边悄声说道,“但我还是想特意考他一考。” 李贺嘴角不自觉地抽动。 玉璇真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李贺好歹也是玄品六阶的高手,离得这么近,当然能听到这句悄悄话。 不过,身为仙品武者,玉璇真人肯定也有办法让李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所以她就是故意说给李贺听的。 娘的,瞧不起兄弟? 不过,好像还真没什么应时应景的诗能抄一下…… 李贺挠了挠头。 洪璃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玉璇真人翘起的嘴角一直没有放下。 怎么办呢? 洪璃的这个师父心机很深啊,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冷静单纯…… 临走之前还要摆李贺一道。 还好这里除了车夫没有外人,就算李贺作不出诗来,也不会太过丢脸。 李贺在记忆中疯狂搜索。 嗯……没有应景的诗,那就缝合一首! 反正他们也没听过这些诗。 正在思考怎么缝合,玉璇真人又开口说话了: “李公子若是一时作不出来,我们也可以多等一会,反正行程不急,主要是想见识一下李公子的诗才。” 李贺没想明白,他是怎么惹恼了玉璇真人,为什么非要看他出这个丑。 难道是昨晚那首诗写得过于草率了,被她误解成自己随随便便就能写出一首水平差不多的诗来? 其实李贺是多想了。 主要是因为玉璇真人看出了洪璃对李贺的心意,洪璃八岁就开始跟着她练武,两人名为师徒,实际情同姐妹。 如今看到洪璃一颗心系在李贺身上,一向淡然的玉璇真人也感觉心底不舒服。 但总不能仗着自己是仙品武者,出手教训李贺一番吧? 于是玉璇真人才想出这么一招,让李贺当场给自己作诗。 具体为什么为难李贺,玉璇真人也说不清楚,很有可能是心底那些小情绪在作祟。 李贺不清楚玉璇真人的想法,他当然也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当场翻脸。 让自己作诗,又不是让自己做鸭…… 当然,如果是仙品武者的话……我李贺做鸭想必也是一把好手。 李贺心里还能接受这种程度的刁难。 他心思急转,确实憋不出来一首送给玉璇真人的诗。 但李贺上辈子背了那么多诗,他可以缝合。 可是,怎么缝呢? 红粉街里,悠扬的丝竹声传了出来。 间谍案告破,来自天机楼为北元效力的探子崔景也被捕,红粉街自然也解除了封锁。 此时已是下午,红粉街即将迎来晚上络绎不绝的客人。 有事业心的青楼姑娘已经开始吹奏起了揽客的小曲儿,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李贺原地背手踱了两步,慢慢开口吟道: “帝都丝管日纷纷,半入清风半入云……” 两句诗吟完,李贺稍稍停顿了一下。 玉璇真人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这两句诗固然不错,但远没有达到极好的地步,距离昨晚那句“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更是差了不少。 仅仅是眼前景象的白描,没有半分送别之意。 难道是给李贺出的题目太难了? 玉璇真人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于刁难李贺了。 既然洪璃喜欢李贺,那便让她喜欢嘛。 把李贺刁难一番,也起不到什么实际作用,只能给稍微安抚一下自己私人的小情绪…… 想到这里,玉璇真人已经准备开口给李贺道歉了。 但她刚准备叫停的时候,李贺却突然出声,读出了下一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 玉璇真人沉静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天下谁人不识君!” “帝都丝管日纷纷,半入清风半入云。”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将整首诗轻声复诵一遍,玉璇真人眼中光芒越来越盛。 就算是对诗文不太感兴趣的洪璃,听到后两句诗也愣了一下。 谁说离别诗一定要哀伤缱绻,如此辽阔豪情之诗一样可以表达送别之情。 玉璇真人笑得十分灿烂,这还是李贺第一次看到有如此大幅度的表情在她那张毫无烟火气的脸上出现。 “多谢李公子赠我千古名句。”玉璇真人笑着说道,“也祝公子早日觅得知己……” …… …… 马鞭扬起,车轮辘辘。 玉璇真人望着窗外繁华的北安城长叹道: “大明国运,如今已经如日中天。” “师父……” 洪璃虽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坐直了身子,朝自己的师父猛使眼色,意思是让玉璇真人提防车外的马夫。 但玉璇真人仿佛没看到一般,继续说道: “向来朝堂上的仙品武者不会超过两位,所以王朝再怎么兴盛,坐江山的那位也会忌惮江湖中的仙品武者。可洪贞帝身边,却有三位对他忠心耿耿的仙品……从前的中原江湖九仙,现在却只剩下了八绝。若是再有仙品倒向朝堂,或者朝廷再全力成就一位仙品,那等洪贞帝收拾完北元之后,恐怕下一个目标,就是要整顿这座江湖了。” “这……这是我能听的吗?” 洪璃弱弱地问道。 马车慢慢悠悠地驶出了城门。 “你当然能听。”玉璇真人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是阳谋,天下最大的阳谋,不可阻挡,也无法违逆,只能看着它发生。” 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 洪璃疑惑地掀开帘子,却发现那位面白无须的车夫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近在咫尺的她竟然没有听到丝毫动静! 她惊骇莫名地转头看向自己师父: “那……那人是谁?” 玉璇真人淡淡地吐出一个足以摇撼大半座帝都的名字: “魏钧。” 第47章 抗命 快三更天了,李贺身穿一套崭新的飞鱼服,腰间悬着洪璃送他的神瀑切,走进了锦衣卫衙门。 杜兰千户在衙门焦急等待,看见李贺之后,脸上的表情这才舒缓了些许。 “老弟啊,你可算来了。” 他热情地迎了上来,一把搂住了李贺的肩膀。 李贺有些不太适应。 他升到百户也就不到半月时间,这半月里更是有大半时间都呆在刑部,帮陆映橙追捕外邦间谍。 跟杜兰这位顶头上司的见面机会少之又少。 可今晚,杜兰却派人去李贺的住处,请他务必及时来锦衣卫衙门一趟,据说有要事商议。 这下倒是把李贺给整不会了。 但毕竟是自己的上司,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于是连忙换上衣服,佩好兵器,赶到了锦衣卫衙门。 “杜千户,这么晚了喊我来衙门,可是有任务要出?” 李贺被杜兰搂着肩膀,也不好行礼,于是直接开口问道。 “确实有任务……”杜兰的表情颇有些为难,“老弟啊,不是哥哥故意这么晚喊你来这里,实在是今天卓指挥使吩咐,让我三更前后把这封密信交到你手里……” 杜兰说着话,掏出了一个盖着火漆蜡的信封。 卓雁? 李贺微微皱眉。 在不知道卓雁的仙品武者身份之前,李贺还不觉得他怎样,无非就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锦衣卫指挥使,区区五品官罢了。 但卓雁明显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强悍,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不是一个小小五品官就能达到的。 可是,这么晚了,卓雁还要闹什么幺蛾子…… 李贺疑惑地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只有一张折起来的纸。 李贺抽出信纸,向杜兰招招手: “杜千户,一起来看啊?” “不不不不……”杜兰吓得连连摆手,“你自己看……你自己看就好了……” 在帝都,特别是在锦衣卫里,知道的事情太多,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杜兰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这个李贺被卓雁指挥使如此看重,不仅亲自擢升,还特意给他留下密信。 这更坐实了杜兰先前的猜测: 李贺就是洪贞帝的私生子! 但杜兰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个惊人的秘密,最好是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要有第二个人知道。 …… 李贺当然只是稍微客气一下,他主要是怕杜兰嫉妒自己与卓雁联系密切,偷偷给自己穿小鞋。 可是你自己主动不看密信,这就不能怪我了哦! 李贺展开信纸,纸上只有一行字: “出衙门,向东行三百丈,向北翻墙,再行一百五十丈,我于此地等你。” 李贺把这行字默读了三遍,才慢慢抬起头,看向有些忐忑的杜兰: “杜千户,我没惹过你吧?” 李贺所在的这座锦衣卫衙门位于紫禁城西侧,拱卫皇宫。 如果按着信上所说,往东走三百丈,再往北走一百五十丈…… 那他娘的不是进了紫禁城吗? 哦,还特意标明要翻墙…… 谢谢啊。 要不我还真不知道进紫禁城需要翻墙。 杜兰头上的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 “哎哟……李兄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怎么听不懂……” “杜千户,你看看这封信,你看看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卓指挥使会留这种信给我?” 李贺伸出手,把信纸凑到杜兰面前。 杜兰马上把眼睛紧紧闭上,双手直往外扒拉李贺的胳膊: “老弟老弟老弟,真是卓指挥使给我的信……卓指挥使还说,如果你不相信,就让我跟你说一个名字……” 看杜兰这副模样,到真不像是作伪。 李贺慢慢收起了信纸,问道: “什么名字?” 杜兰把眼睛眯缝成一条缝,确认李贺真的收起了信纸,这才安心地睁开眼睛: “李玄峰!卓指挥使说,你听到这个名字就一定会去找他的。” “谁?” 李贺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好陌生,陌生得就像初次听说一样…… 哦,不对。 是第二次听说这个名字了,他是李贺的生物爹。 嗯……亲生父亲。 自己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去找卓雁? 李贺转身,向衙门之外走去。 杜兰长舒一口气。 李贺走出门外,转身向西。 傻子才去夜闯皇宫。 那个厉破云,玄品九阶,距离仙品只差一步,因为夜闯皇宫被当成刺客,当场就被拿下,挂在了天牢的墙上。 虽然违抗卓雁命令的后果应该也不会很好,但下场再惨也总比挂在天牢里当腊肉强。 李贺走得并不快,深夜的帝都北城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风吹过杨树叶子发出的摩擦声音。 树梢上,有只乌鸦叫了一声,暂时打破了这片寂静。 李贺抬头望了一眼,再低下头时,五丈外就站住了一个身影。 那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今天下午,李贺才见过他。 给洪璃驾车的马夫! “卓雁已经给了你地点,你为何不去?” 马夫开口问道。 与此同时,他面部的肌肉开始蠕动,身上的骨节也发出咯咯响声,整个人不仅挺拔了许多,相貌也更年轻了些,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 天机楼崔景利用人皮面具变化容貌的手段确实神奇,但跟眼前这一幕相比,却是相形见绌。 李贺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人他见过。 怪不得今日看到他就感到眼熟! 那日厉破云死后,李贺在天牢中就见过此人。 东厂提督,大明九千岁—— 魏钧! 今日居然是他驾车送洪璃和玉璇真人离开帝都…… 洪璃啊洪璃,你的背景可真是够逆天了。 来不及感慨洪璃的身份,李贺朝魏钧恭敬地施了一礼: “见过魏提督。夜闯紫禁城乃是重罪,在下不敢。” 魏钧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有卓雁的命令也不敢吗?” 这小子够阴的…… 李贺在心中骂了一句。 魏钧这句话问出口,就代表将卓雁的命令和紫禁城的禁令对立了起来。 要么违抗命令,要么违反禁令。 选哪条都是错的。 李贺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正是有卓指挥使的命令,我才不敢。” “何解?”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李贺昂首说道,“君子不会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卓指挥使下这道命令,就是将他自己置于险境。我若是夜闯紫禁城被捕,那我身为锦衣卫一员,必然会连累卓指挥使本人。而且……” 李贺停顿了一下。 “而且什么?” 魏钧追问道。 “而且,卓指挥使的信里可没说时间……”李贺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我想出了不违反禁令而进入紫禁城的办法,不管什么时候进去,应该都不算抗命吧。” 听了这话,魏钧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有些小聪明……但还不够。” 话音未落,他便出手了。 第48章 驸马 铺天盖地的威压。 这是李贺第一次直面仙品武者的攻击。 他甚至不清楚魏钧是从什么方向对他出手的,李贺只感觉自己像一艘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被万丈巨浪裹挟冲撞。 李贺甚至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出来。 这就是仙品武者的实力吗…… 眼前一黑,李贺彻底失去了意识。 …… …… 哐啷,哐啷。 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一扇暗门缓缓打开,魏钧信步走进皇城。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抬担架的小太监,担架上,躺着个脑袋被黑色布袋罩住,身穿整齐飞鱼服的男人。 魏钧手中提着一柄带鞘长刀,是李贺的神瀑切。 皇城甬路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所有卫兵都看见了提着刀的魏钧。 但没有一人拦下他。 整个大明,敢公然带刀进入皇城的,只有三人。 魏钧不紧不慢的沿着甬路向前走去,路的尽头,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 就算已经过了三更天,但这座宫殿里依然被灯烛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油脂香味。 每盏灯里,燃烧的都是最好的动物油脂,蜡烛也是最好的蜂蜡制成,光是维持这座大殿一夜的照明,就要耗费数百两白银。 殿门是紧闭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养心殿”三个大字。 洪贞帝几乎每夜都会在这座大殿里批阅奏折,直到天亮上朝。 刚才皇城内的甬路上,卫兵极多。但到了养心殿门口,却没有卫兵看守,只有两个小太监站在殿门外。 两人看见提刀前来的魏钧,连忙躬身行礼。 魏钧在殿门前站定,朗声说道: “魏钧带锦衣卫李贺求见。” 过了片刻,一个声音从殿内传出: “进来吧。” 推开殿门,一个身穿明黄色袍子的高瘦男人坐在殿上,手中的毛笔在面前的奏折上写着什么。 大明洪贞皇帝。 他身上并没有所谓的王者威严之气,如果抛开那件明黄色的袍子,看上去就像一位普通的中年文士。 桌案旁,站着另一个男人,他正在给洪贞帝认真地研墨。 批好的奏折在两人身边已经堆成了小山。 研墨的男人抬起头,看见了推门而入的魏钧: “魏提督,你来得正好。这些奏折已经批完了,还得你来整理归类。” “行。” 魏钧把手中长刀放在一边,站在小山一样的奏折前,逐本翻开。 那两个抬着担架的小太监也跟了进来,他们大气都不敢喘,放下担架就悄悄出了养心殿。 “今天也算是老友聚会了。”洪贞帝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颇为感慨地说道,“二十年前,我刚登基的那一夜,这座殿里就是这样……不过,那天替我研墨的是李玄峰,在地上躺着的却是卓雁……” 正在研墨的卓雁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陛下……往事何必再提……” 一旁整理奏折的魏钧却冷不丁地开口: “躺着的都是锦衣卫,没毛病。” 洪贞帝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再互相揭短了。”洪贞帝清了清嗓子,“把李贺弄醒,咱们聊些别的。” 卓雁哼了一声: “他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魏提督,你下手还是稍微轻了一点。” 李贺吃了一惊,自己明明已经将心跳呼吸努力调整成晕倒的样子,可卓雁一眼就看出了他已经苏醒。 甚至都没有靠近李贺的担架。 装不下去了。 李贺翻身爬起,拽下头上的黑布袋,朝殿上三人躬身行礼: “锦衣卫百户李贺,见过陛下。见过卓指挥使,见过魏提督……我刚刚确实已经苏醒,但我从未面见过陛下,担心失了礼数,因此就干脆装作昏迷不醒……” 洪贞帝又笑了起来,朝卓雁说道: “你看,发牢骚呢,嫌我这么多年没召见过他。” 嗯? 李贺愣了一下,天地可鉴,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但洪贞帝这么理解……好像也不是不行。 毕竟李贺的老爹为国捐躯,死了这么多年,李贺作为家属该有的好处却一件没有,发发牢骚也实在正常。 “这小子野惯了,口无遮拦,还请陛下恕罪。” 卓雁微微躬身行礼,但语气里并没有什么责怪李贺的意思。 “行了行了。”洪贞帝挥挥手,“李玄峰当年在国运之争里居功至伟,他的儿子又抓到了天机楼派进大明的间谍……虎父无犬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责怪?” “还不谢恩?” 卓雁瞪了李贺一眼。 李贺却没有动作,而是皱起了眉头: “陛下,您既然谈起了当年的事情,那我必须问您一个问题……听起来我父亲与几位都是故交,可为何当年我父亲去世的真相需要隐藏这么多年呢?” 养心殿里陷入一片沉默。 殿上的三个中年男人都不说话,脸上的表情也深沉莫测,让人看不出来他们在想什么。 只有灯芯的燃烧的轻微爆裂声偶尔响起。 过了不知多久,洪贞帝才幽幽开口,但却不是跟李贺说话,而是看向身边的魏钧: “魏钧,你还记得当年那一幕吗?当初李玄峰也是像他这个年纪,在王府中,也是如此逼问于我……” 魏钧微微点头,说道: “臣不敢忘。” 洪贞帝转向李贺,轻声道: “当初我没能回答李玄峰的问题,今天我也不能回答你的……因为这是你父亲临终前的布置,我不知道原因,所以只能照做。或许过了明年三月,你就能自己找到答案了……” 李贺有些懵。 洪贞帝的话像是在打哑谜。 不过,李贺听洪璃说过,明年三月之后,被自己老爹封印的北元国运可能就要重新现世,难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是因为北元国运吗?” 李贺谨慎地问道。 “国运?”洪贞帝重新笑了起来,“或许吧,李玄峰那家伙行事向来神神叨叨,我也不敢轻易断言……不过,你这次跟星河的女儿倒是一起立了大功。说吧,你想要什么封赏?我把之前十五年的封赏一并补给你。” 原来有封赏啊! 李贺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不早说? 早说的话,我就不跟你纠结老爹的事情了。 “真的吗?”李贺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可我不知道能有什么赏赐……” 洪贞帝笑吟吟地看着李贺,突然问道: “我女儿尚未婚配,那你给我做驸马如何?” 第49章 好处 驸……什么? 什么马? 李贺感觉自己应该是听错了。 朝野上下都知道,洪贞帝格外偏爱他唯一的女儿——月锦公主。 三年前,西梁国王派使节前来大明,求与大明和亲,点名道姓地要月锦公主嫁去西梁。 洪贞帝当场勃然大怒,指着鼻子把西梁使节骂了一通,西梁进献的珍宝也不要了,连夜把西梁使节赶出了帝都。 站在两国层面上,洪贞帝此举极为不妥,若是西梁国王咽不下这口气,没准就会引发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 可西梁国王不知怎么,硬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后来据江湖流言才知道,原来陆星河为了此事特意远赴镇西关,西梁甚至已经集结起了重兵,但就是不敢靠近镇西关一步。 为了维护月锦公主,洪贞帝甚至不惜冒着与西梁开战的风险拒绝和亲。 现在洪贞帝说,他要把月锦公主嫁给我李贺? 谁敢娶? 那要是成婚之后,夫妻之间拌个嘴,洪贞帝还不得派上三位仙品来把自己细细地切做臊子? 李贺打了个冷颤。 直接拒绝? 好像也不行。 那当场可能就会有两位仙品把自己切做臊子。 答应不行,不答应更不行。 李贺觉得自己就像那砧板上的王八,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陛下,其实我也一直仰慕公主的风采……”既然伸头缩头都不行,那李贺就准备闭着眼说瞎话,“但公主的婚姻大事必须要仔细斟酌,当然也要看公主本人的意愿……” 洪贞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反正你们都是年轻人,以后多多接触一番,也不是坏事……” 李贺偷偷松了口气。 这一关姑且算是过去了。 李贺才不想当什么驸马呢。 别以为当驸马爷就很爽,你既然娶了皇帝的女儿,自然就不能再体验三妻四妾的生活了。 这对于李贺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穿越之前就不能三妻四妾,穿越后还是不能三妻四妾…… 那我岂不是白穿越了? 虽然李贺现在一妻一妾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 “那先把这次抓到外邦密探的赏赐给了吧。”洪贞帝也没有纠结驸马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李贺你探案有功,赏你黄金百两,明珠十串,宅院一座。擢升你为五品御前带刀侍卫,领锦衣卫千户……你看这赏赐如何?” 李贺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洪贞帝给自己的奖赏居然如此丰厚,这还仅仅只是奖励他抓到间谍的功劳。 李贺感觉心里那点对洪贞帝的不满立刻烟消云散了。 那可是一百两黄金! 什么不满意也挡不住一百两黄金。 “还有问题吗?” 洪贞帝笑呵呵地看着李贺,这一刻的他根本不像皇帝,而是一个看着后辈成长而开心的长辈。 李贺刚准备美滋滋地告退。 但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于是他开口问道: “卓指挥使,你今晚为何要在杜兰千户那里留下密信,让我夜闯皇城呢?” 卓雁还没有回答,魏钧倒是拍拍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问题……因为卓雁不想亲自出手打晕你,那样会显得他特别小肚鸡肠。所以等你翻进紫禁城的时候,就会有人出现打晕你了。” “呃……为什么偏要打晕我……” 李贺挠挠头。 “你最好不必知道。” 卓雁杀气腾腾地说道。 “呵呵……”魏钧轻笑一声,“因为二十年前,就是你父亲将他打晕扔在地上的……卓雁打不过老的,那就只能欺负欺负小的……” …… …… 天色微亮,李贺走在回家的路上。 昨夜的经历像梦一样。 先是被当世顶尖的仙品武者打晕,又听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打了半宿哑谜。 最后从皇城里出来的时候,李贺已经成了五品御前带刀侍卫,领锦衣卫千户,还有一大笔花不完的钱…… 人生,易如反掌。 不过,洪贞帝显然知道不少有关自己父母的内情,但他不说。 李贺也没什么办法。 洪贞帝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保持沉默的男人,因为他有三个仙品死党。 被魏钧一招制服,李贺才算明白了自己跟仙品武者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他甚至看不到魏钧出招的路数。 或者说,魏钧根本就没有出招…… 从皇城出来之前,卓雁特意留下,跟李贺说了一件事情。 一个月后,北元的使节团就会来访帝都。 按照惯例,使节团会带着不少北元的青年才俊,以切磋文武的名义,来与大明一较高下。 这次切磋会分成两个赛道,一为武技,一为才学。 才学那边自不必说,北元和西梁的所谓才子绑在一块也不够大明一座国子监打的。 因此考校才学不足为虑。 只是武技这边有些问题,听说北元那边近些年来出了不少好苗子。 而大明这边江湖中武道兴盛,但朝堂上有天赋的年轻武者却寥寥无几。 卓雁说,洪贞帝准备钦点李贺牵头参加这次与北元之间的武技考校,届时会从军中调来一批年轻武者,让李贺挑选组队,到时候与来自北元的年轻武者比拼武技。 “我?” 李贺目瞪口呆。 “对,就是你。”卓雁点点头,“星河的女儿应该也会参加,但她在刑部还有任务,所以你是最佳人选。” “我……” 李贺刚想解释,就被卓雁打断了: “我知道你已经玄品六阶了,魏钧打晕你的时候,已经摸清了你的境界。这个年纪的玄品六阶虽然不算高,但也够用。” 不算高?够用? 你们仙品武者都这么牛吗? 但是想想玉璇真人十八岁就冲上了玄品九阶,相比之下,李贺的修为还真不算高…… 李贺想了半天,最终还是问了一句: “有好处吗?” 然后他就被卓雁一脚踹出了皇城大门。 这不就是欺负人吗? 李贺揉着屁股,愤愤不平地想道。 …… “啾!” 小肥啾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落在李贺的肩膀上,轻轻啄了两下他的耳垂。 “嗯?”李贺偏头看着小肥啾,好奇地问道,“你昨晚跑哪去了?” 小肥啾转过脑袋,朝着高大巍峨的皇城抬起了翅膀。 第50章 奖励 帝都城外,紫竹山庄。 这曾是一座专供皇家的园林山庄,毗邻汤山,风景秀美。就算是炎热的夏天,山庄里也格外凉爽,据说高祖皇帝在世时,每年夏天都会带着后宫妃嫔来这里住上一段日子。 但洪贞帝登基后,这惯例就不复存在了。 他的勤政程度,放在古往今来的所有皇帝中都能排上前三甲,后宫的娱乐活动更是少之又少。 于是这座山庄就被闲置了下来。 据说,这座山庄又在数年前被赐给了大明战神陆星河,现在算是陆家的产业。 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响起,山庄门前的道路上出现了两个策马飞奔的骑手。 “吁——” 陆映橙拽住缰绳,将马停在山庄门前,轻巧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李贺也有样学样,把缰绳交给了一旁迎上来的门房小厮。 抬起头看着门楣上“紫竹山庄”四个大字,李贺不禁咋舌: “你别说,这地方确实够宽敞的……” …… 自从李贺被洪贞帝亲口封赏之后,他在锦衣卫里的地位那是水涨船高,五品御前带刀侍卫的名头拿出来,除了卓雁之外没人高得过他。 而且他还领了个千户的官职。 其实锦衣卫中的千户并非闲职,但锦衣卫就那些人,既没有扩张规模,也没有老资格的千户让出位置。 所以李贺目前算是个闲散千户,不用干活也不用背锅,部下更是只有石锦和冯椿这两个活宝。 突然闲下来的李贺也不知道干点什么好,那个组队参加两国切磋的选拔也没开始,于是他就天天跑去刑部找陆映橙打秋风。 李贺可没忘记,陆映橙之前答应他,抓到小翠案子的元凶就教他一套刀法。 缠了陆映橙三四天,终于让李贺找到了机会,把陆映橙拽出了刑部。 “你就打算让我在大街上教你刀法?” “那……去我家?” 李贺建议道。 陆映橙却摇摇头: “你家院子太小,我要教你的这套刀法大开大合,需要一个宽敞的地方。” 宽敞? 在帝都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李贺那座小院已经够宽敞了。 再宽敞就得去紫禁城…… “哪有宽敞的地方?”李贺挠挠头,“我可没钱换大院子……你不会是不想教我吧?!” 其实李贺并非没钱,洪贞帝刚赐了他百两黄金,但他孤家寡人一个,换个大宅子也没有意义。 李贺的激将法确实是对陆映橙起了作用,她立刻就拽着李贺出了帝都,两人骑马赶到了紫竹山庄。 这座山庄在帝都西门外,距离帝都三十多里,在李贺的印象里,自己从记事开始,就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 不得不说,李贺人生的前二十年确实过得不太容易。 …… “这么宽敞的地方,让我对你那套刀法的期待有些高啊……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你要教我什么刀法?” 李贺跟在陆映橙身后,一边朝山庄里走去,一边问道。 “啾!” 小肥啾兴奋地落在李贺的肩膀上。 今天可算是把它飞爽了,在城中飞行确实不如在山野中来得爽快。 连李贺怀里的绿豆糕都顾不上吃。 “我家的祖传刀法,据说在我陆家已经传承十几代人了,我爹又把它改进了一番。” 陆映橙大跨步向院里走去,她今天没穿刑部那套红黑两色的制服,而是穿着一条月白色的长裙,浓黑的头发随意挽起,结在脑后。 李贺一直觉得,陆映橙若是扎起高马尾,那肯定更显得飒爽。 但大明似乎不太流行这种发型。 以李贺前世累积的微末审美,他一直想给洪璃扎丸子头,给陆映橙扎高马尾,让玉璇真人留披肩发…… 从目前来看,前两个倒还有可行性,最后一个确实只能想想。 “你家的祖传刀法?”李贺愣了一下,“这是我可以学的吗?需不需要改姓陆或者当上门女婿之类的……” “想得挺美!”陆映橙俏脸微红,瞪了李贺一眼,“这刀法原来叫做陆家刀法,确实不能外传,但被我爹大幅度改动了一番,又改了个名字,现在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只要你能学会,我爹也不会说什么。” 原来如此。 李贺点点头,对不能当陆星河的上门女婿这件事感觉有些失望。 “不过,这套刀法被我爹改进之后,难度也是大幅提升……”陆映橙话锋一转,开始给李贺打起了预防针,“就算你悟性不错,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初步掌握。若是想要练到极为精深的境界,恐怕就得三年五载的苦功了。” “那没事,我一直很有毅力的。” 李贺摆摆手。 他拥有金手指赋予的顶级武技悟性,如果陆映橙说需要十天半个月,那李贺估计在一两天之内就能掌握。 之前从洪璃那里弄来的春雷十三刀,李贺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完全掌握,还把它精简成了九刀。 陆星河自创的这套刀法就算再难,也不可能比春雷九刀难上百倍。 山庄里树木茂密,郁郁葱葱,还有一条小溪穿过庄园,小溪两侧错落分布着许多精致的房屋。 陆映橙带着李贺绕过这些房屋,走到了一片紫竹林前。 这片紫竹林极为广阔,这座山庄也是因此得名。 一条曲折的小径通向林中,但看不清通往何处。 小肥啾立刻窜进了竹林中,在林间欢脱地乱飞,显然是极为喜欢。 “就在这里吧。” 陆映橙在林前空地站定,转身从李贺腰间拔出神瀑切,砍了一根粗细合适的紫竹,削得跟神瀑切差不多长短。 她手持紫竹,挺身端正站直,整个人身上瞬间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气质: “李贺,还不来拜见师父?” 师父? 李贺也没想到陆映橙居然喜欢玩角色扮演这一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疑惑地看着陆映橙。 被李贺这样眼神古怪地盯着看,陆映橙也绷不住了,浑身的气势一泻千里,无奈地说道: “算了算了,我们不搞那些繁文缛节……但是你如果不认真练刀,我必定会严厉责罚……” 居然还有奖励! 李贺的眼睛亮了一下。 第51章 练刀 虽然心里的想法有些变态,但面上可不能显露出来。 万一陆映橙玩不起,跑去找陆星河告状…… 李贺想想就有点发毛。 那天魏钧将他轻松拿下,他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李贺已经明白了自己跟仙品武者之间的巨大鸿沟。 根本不是现在的李贺所能招惹的。 于是他正色道: “能修习这套刀法是我的幸事,必然用心学习,如果有错误,还请陆小姐指出。” “嗯。” 陆映橙满意地点点头,十分欣赏李贺的态度。 她双脚微微分开,与肩同宽,右手握着那截紫竹,摆出了一个起手式: “这套刀法的名字叫做——星河垂瀑!” 李贺刚准备认真观摩刀法,却看陆映橙又收起了架势。 嘴里还嘟囔着: “不该穿裙子的……活动不开……” 她随手把手里那截紫竹插在地上,伸手解开了系住裙子的腰带。 诶! 李贺瞪大了眼睛,更加认真起来,生怕错过哪怕一处细节。 “看什么看!”陆映橙嗔道,“也不怕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李贺立刻伸手捂住眼睛,但宽大的指缝已经暴露了他的小心思。 月白色的长裙落地,陆映橙显然没有光着身子练武的习惯,她的长裙里还贴身穿着一套轻薄的淡青色锦绸短衣。 衣服很是贴身,自然遮掩不住她那傲人的身材,高耸的胸脯一看就极有压迫感。 平常在刑部,陆映橙都穿着那套宽松的黑红色制服,身材不显山不露水,但这套短衣却完美地贴合着她张力十足的曲线。 鼓囊囊的胸口往下是相对纤细的腰线,再往下就是宽度恰到好处的臀儿和两条修长笔直的大腿。 李贺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有这身材,还用练什么刀? 站在那里摆几个姿势,就能把定力不足的江湖浪子迷得神魂颠倒…… 咳咳。 为了表示对陆映橙传授自己刀法的尊敬,李贺硬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两只眼紧盯着她。 陆映橙瞪了李贺一眼,但又不好发作,毕竟不这么仔细地看着她,想必是学不好战神亲创的刀法。 咻! 陆映橙拔起地上紫竹,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弧线,发出了响亮的破空声。 她身上的气势也陡然一变,重新攀升至凌厉的顶点。 李贺后退一步,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陆映橙的招式。 哗哗哗—— 陆映橙单手持竹,脚下连续踏出几步,将地上的落叶都卷起了不少。 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手中紫竹也舞出了虚影,若不是李贺眼里超群,此时甚至都看不清她的身姿。 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在空地中飞旋,方圆七八丈之内的空气都被这一招扰动,气势惊人恢宏。 李贺连退几步,以免干扰到陆映橙,心里不免想道: 修习这套刀法果然需要一处宽敞地方…… 轻巧的紫竹在陆映橙手里仿佛一柄千锤百炼的利刃,她高高跃起,手中紫竹划出—— 轰! 可怖的气流冲进了不远处的紫竹林。 竹竿摇动,竹叶飘落。 仿佛一条愤怒的巨龙降临。 陆映橙轻盈落地,手中的紫竹经不住这一刀的震荡冲击,已经破碎成了无数片。 如果将紫竹换成李贺的神瀑切,这一刀造成的破坏恐怕还要更大。 她随手丢开手里的竹片,不无得意地看着李贺: “这套刀法共有三式,这是第一式。取星河浩荡之意,适合群战,你体会一下。” “好刀法,好刀法!”李贺十分捧场地鼓掌,“后面两式呢?” 陆映橙柳眉一竖,语气不悦: “贪多嚼不烂!你先把这第一式领会了再说!” “好吧。”李贺抽出腰间的神瀑切,“我先提醒你,我学东西比较快,一会儿你别太惊讶……” “呵呵!”陆映橙一笑,显然并不相信李贺的话,“这套刀法虽然只有三式,但也是我爹的心血之作,我也自诩悟性甚高,但当初也足足用了七天才领悟了这一式的诀窍……我说你需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吃透,那是高看你一眼,不是让你来吹牛的……快开始吧!” 李贺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行,那我就不装了。 摊牌! 本来想以普通天才的身份跟你相处,但你这样看不起我…… 李贺回忆着陆映橙刚刚的起手式,摆好动作,体内气机不触即发。 这套刀法与春雷九刀最大的区别就是——自然。 春雷九刀固然强悍,但就算是被金手指加强之后,也有几分匠气。 可这套星河垂瀑刀圆融如意,气机流转自然天成,却又比春雷九刀强上了一筹。 怪不得陆星河如此满意这套刀法,甚至还用自己的名字为它命名。 就算只有短短三式,恐怕也是这个世界武学的巅峰了。 李贺全神贯注,莫名沉浸到了气随心动,心随意动的境界中。 而一旁的陆映橙红唇微启,已经是看呆了。 这…… 这是什么? 这一式刀法光是行刀的轨迹就极其复杂,初学者别说练习,能把它完全记住不出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看李贺现在,不仅没有出错,甚至比刚才演示的陆映橙还多了几分韵律感。 狂涌奔流的气旋在李贺身体周围打转,林间落叶随风飞舞如龙。 陆映橙瞪圆了一双杏眼,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高耸的胸脯随着呼吸频率上下起伏,让人很是担心会把那层单薄小衣的扣子崩开…… 但李贺已经没心思关注这些了,这一式堪堪走到尽头,他手中的长刀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飞出去。 李贺紧紧控住刀柄,将全身的内劲全部施加到这一刀上。 一刀横扫! 如同千军万马迎面冲来,陆映橙甚至感觉脚下的地面都随之震了一下。 锐利的刀风席卷而去,直冲向紫竹林,竹林最外围的几十棵高大竹子齐刷刷地应声而断,随即是一阵喀嚓响声,这阵刀风又冲折了上百颗紫竹,这才止住去势。 “啾!” 落在竹林里的小肥啾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在空中盘旋一圈,躲回李贺怀里瑟瑟发抖。 被李贺这一刀震惊了的陆映橙还没来得及说话,紫竹林中那条曲折的小径上就飞奔出一个人影。 “地震了!地震了!” 那人手里抱着一张小圆桌跑得飞快。 第52章 月锦 从竹林中冲出来的是一个身穿红裙的姑娘,她左手抱着一张可以折叠的竹桌,右手握着毛笔和砚台,怀里还有几大张宣纸。 她的右手已经被墨汁染得漆黑,怀里的宣纸怕是也扯破了。 李贺满脸惊疑地看着她。 这竹林里还有开文房四宝店的? 姑娘闷着头跑了几步,差点被地上倒伏的竹子绊倒,她惊呼一声,手里那只看上去就很贵的砚台脱手飞出。 情急之下,李贺随手把刀一丢,伸手接住了即将摔碎的砚台。 呼—— 还好没摔碎。 李贺舒了口气,这只砚台造型精美,用料讲究,放在外面起码能卖上十两银子。 那可是十两银子。 红裙姑娘站住脚步,眯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李贺。 随即又像刚刚想起来什么似的,抱着小桌子跑向李贺,拽着他的衣袖就要把他拉走: “地震了,还不快跑?” “咳咳……” 陆映橙在一旁无奈地咳嗽起来。 红裙姑娘眯着眼睛来回寻找,终于找到了咳嗽声的来源。 她凑近了仔细看陆映橙的脸,这才惊喜地喊道: “小橙!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个大近视。 李贺心中不由得暗笑。 这姑娘长相不赖,至少也跟陆映橙差不多水准,但这眼神确实是让人不太敢恭维。 而且似乎还有些天然呆…… “我还要问你呢青颜姐……”陆映橙无奈地笑了笑,“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这是在……画画?” “是啊,画画。”红裙姑娘不太好意思地把怀里的宣纸往身后藏了藏,“我想画竹子,可国子监那边太吵……二姨妈说这座山庄里清净,竹子也多,我就让董鹤才把我送过来了……” 董鹤才? 李贺挠挠头,董鹤才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御林军里的一位年轻偏将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锦衣卫和御林军多有合作,因此李贺也耳闻过御林军中几位比较有名的将军。 据说这位董鹤才是御林军中最年轻的偏将,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 去年他当上偏将的时候,在帝都小范围里还引起了一片震荡。 明眼人都知道二十出头的偏将前途无量,不少官员也就动了招徕的心思。 官场中,利益捆绑并不靠谱,尤其是在大明。 今天白天送了超过规定的礼物,晚上就有锦衣卫和东厂上门关心。 所以官场中最牢固的关系只有三种:师徒、老乡、亲家。 这三种关系里,又以结亲最为稳妥。 那段时间里,至少有五位官职在四品以上的当朝官员,想着把家中未出阁的女儿嫁给董鹤才。 其中有一位工部官员的小女儿才十四岁,也托人找到董鹤才说亲了,不求当正妻,只求做个偏房小妾。 锦衣卫可是全大明八卦速度最快的两个地方之一,这事很快就传开了,李贺也曾听过两耳朵。 所以他才对董鹤才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当初这位的事迹可把一群锦衣卫里的老光棍馋得口水横流,晚上做梦的素材都是礼部尚书求着把女儿嫁给我。 直到李贺提醒他们,礼部尚书今年快七十了,他的老闺女已经四十有三,努努力能把这些老光棍生出来,他们这才暂停了胡思乱想。 不过,话说回来,能让董鹤才接送的女人…… 难道是皇宫里的妃嫔? 李贺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 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想。 妃嫔应该不能随意出宫,而且这姑娘跟陆映橙姐妹相称,恐怕是亲戚或故交…… “对了!”红裙姑娘突然又想起了地震的事情,“地震!刚刚地震了!你没感觉到吗?不过现在好像不震了……” “不是地震……是我在教这人刀法啦!”陆映橙拍拍红裙姑娘的肩膀,“我们也不知道你跑去林子里画画了,这才把你吓到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红裙姑娘顺着陆映橙手指的方向看见了李贺,于是又凑过来眯着眼打量了他一番。 李贺感觉不太自在,但又不好说什么。 “你快回去洗洗吧!”陆映橙按着红裙姑娘的肩膀说道,“你看你手上,全是墨汁!等我一会就回去找你了!” 顺手从李贺手里把砚台抓过去,塞进了红裙姑娘的怀里,又把她的裙子抹上了一片污渍。 红裙姑娘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陆映橙这才松了口气,转向李贺: “我甚至有点怀疑你是我爹的私生子……” 不是…… 李贺愣了一下。 你的话题跳跃性很强啊! “那姑娘是谁?” 李贺凑到陆映橙身边小声问道。 陆映橙捡起李贺扔在地上的神瀑切,开始削第二根竹竿。 “她叫朱青颜,是我表姐。”陆映橙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妈妈和她妈妈是亲姐妹。” 原来是表姐。 李贺恍然大悟。 不对! 这姑娘姓朱? “难道是……?” “没错,跟你想得一样。”陆映橙点点头,“她就是月锦公主。” 好家伙,原来鼎鼎大名的月锦公主,居然是个天然呆的大近视眼? 李贺感觉自己对皇室的某些滤镜有些破灭了。 洪贞帝像个普通的中年文士也就罢了,他的宝贝女儿,天下闻名的才女月锦公主竟然还是个大近视。 也对。 才女读书太多导致近视,从逻辑上讲好像也还挺正常的。 “来吧来吧。”陆映橙拉开了架势,“我把星河垂瀑刀后面两式教给你,快点快点……” 陆映橙现在感觉,教李贺练刀这件事有些索然无味。 这就跟老师教学生读书一样,最有成就感的时刻是教两三遍难题,学生才恍然大悟地学会。 教太久会感觉学生太笨,如果难题只教一遍学生就会,那老师会怀疑学生在学校外面偷偷上了辅导班。 李贺肯定没上过陆星河的辅导班,但他的学习速度陆映橙确实没见过。 如果说李贺的武道底子扎实,所以入门迅速的话……也有道理。 可是学得再快也应该有个限度,陆映橙见过所谓的武道悟性天花板,学什么招式都是事半功倍。 但是像李贺这样看一遍就能照猫画虎地复制出来,甚至比陆映橙的本人的水平还高…… 这哪里是什么天花板,简直就是三十三重天! 陆映橙强迫自己不要继续想了,她怕自己再想下去,就会彻底丧失教学的信心。 第53章 水潭 陆映橙快速地把后面两式刀招给李贺演示了一遍,也不管他学没学会,收拾收拾就去找朱青颜去了。 显然是被李贺逆天的学习速度打击到了自信心。 唉。 李贺在心里叹了口气。 陆映橙演示招式时,那对傲人的小西瓜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让他确实有些心猿意马…… 有些细节还是没把握好。 他本想再跟陆映橙探讨一下的,但陆映橙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把地上的衣裙拾起来就走了。 李贺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这套刀法确实大开大合,十分适合沙场群战。 想必在改进这套刀法时,陆星河应该是借鉴了不少战场上搏杀的刀招,不过于追求一击毙命,而是力求攻击范围。 在李贺这种境界的武者手里,恐怕一刀能扫倒几十个披甲士兵。 不过,这三式刀法的最后一击,却总是有一种手中刀要脱手飞出的趋势。 李贺使出六分力斩出一刀,却要用全力握住刀柄,否则手里的刀就会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这总不能是故意设计的吧。 李贺有些怀疑自己。 难道是陆映橙演示的时候,有些细节没看清? 但又不能把陆映橙喊回来再演示一遍。 很丢脸的。 李贺咬咬牙,决定用上十分力再试一次,万一这招就是故意设计成如此,使用飞刀伤人呢? 提起全身气机,李贺全力一刀挥出。 “咻——” 刺耳的破空声响起,手中的神瀑切被远远抛飞出去,飞过了近百丈的距离,消失在竹林的另一边。 按这个飞行速度,李贺原本是可以用燕子凌云纵轻松赶上的,可是这一刀李贺用了全力,全身气机翻腾,再想提气追上去却已经晚了。 李贺拄着膝盖喘了口气。 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这一刀的奥秘,这应该是拼命的一刀,濒死时的拼死一搏,能让这一刀去势更猛,谁挡谁死。 确实不能多用,不然每次使用的时候都要损失一把佩刀。 小肥啾收起翅膀,像一颗肥胖的小炮弹从天上俯冲下来,落在李贺面前,朝神瀑切飞走的方向扬起了翅膀。 “啾!” 意思它看到是刀飞那边去了。 “行,去找找刀……” 李贺伸手轻轻蹭了一下小肥啾的脑袋,站直身子往长刀消失的方向走去。 小肥啾扑扇着翅膀在前面带路,今天它有点兴奋得过头了,翅膀都扇出了残影,估计起码得半块绿豆糕才能弥补今天的消耗。 沿着小路走了几十丈,绕过了半片竹林,李贺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又往前走了不远,一座小水潭出现在李贺面前。 潭水清冽,最深处不过丈许,也只有两三丈方圆。 两股泉水从旁边岩缝中汩汩流出,汇集成了这一汪水潭,潭水又形成一条小溪蜿蜒流远。 李贺进入山庄时见到的那条小溪应该就是从这里发源的。 更妙的是,形成小潭的两眼泉水,居然有一眼是温泉。 两股泉水一冷一热,在水潭里交汇,泾渭分明。 温泉那一侧的水面,缭绕着淡淡的雾气,鼻端还能隐约闻到轻微的硫磺味道。 此地自古多温泉,汤山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但一眼普通泉水和一眼温泉离得如此之近,还汇集成潭,却是真的罕见。 紫竹山庄之所以选址在此,估计也跟这两眼泉水有关。 “啾!” 小肥啾停在岸边的石头上,朝着温泉那一侧伸出翅膀指了指。 “掉水里去了?” 李贺疑惑道。 小肥啾认真地点点头。 李贺趴在岸边看了好一会儿,可是温泉那侧水汽缭绕,很难看得清水底到底有没有一把刀。 普通泉水那边倒是没有雾气,但也看不到另一侧的水底。 看来只能下水找找了。 李贺的水性不错,他穿越前也算是游泳好手,还特意练过憋气,一口气能在水下憋三分多钟。 而且,李贺得自厉破云的深厚内力肯定会让他的水性再上一个台阶,就是不知道能上多高。 这回正好试试。 李贺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脱得只剩一条短裤,随手把衣服藏在一块石头后面,一个猛子扎进了潭水里。 冷暖两股泉水交汇的地方,潭水是温热的,李贺像一条灵活的大鱼,在潭底来回游动。 他没急着去找自己的神瀑切,反正衣服都脱了,不如多玩一会水。 过了足有一刻钟,李贺才从水下浮起来。 爽! 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略带硫磺味的新鲜空气。 真的爽。 玄品六阶的内力让他这一口气无比悠长,李贺感觉自己真的就像是一条鱼,在水里痛快畅游。 吐出胸中浊气,李贺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他刚刚已经在水里看到神瀑切的影子了,但他没有急着去拔刀,而是玩心大起,多游了一会。 这次潜下去,就是要去温泉那边将刀拔出来。 不能玩得太久,以防陆映橙回城时找不到自己。 神瀑切掉进潭水之后,被水流带到了石缝中,李贺也是找了一会儿才找到。 他慢慢搬开周围的几块石头,伸手探进石缝,把神瀑切捞了出来。 这里已经非常靠近温泉流进潭中的位置,耳边全是汩汩水声,身上也感到了热意。 李贺估计这温泉的水温已经到了五十度以上,如果换个普通人来,估计得被这水烫得受伤。 他手握神瀑切,贴着潭底朝凉泉那边游去。 潭底有两三只几乎透明的小虾,李贺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但它们受到惊扰,一闪身藏进石缝就不见了。 李贺慢慢朝水面上游去,却突然听见扑通一声。 一只白皙玉足突然探到了他面前。 …… 陆映橙找到朱青颜,两人关系一直亲密,聊了一会女儿家私房话,便约着去竹林后的寒暑潭沐浴。 当初山下农民在山间偶然发现了这座水潭,一层一层地汇报上去,高祖皇帝极为喜欢,就在这里建造了紫竹山庄。 后来洪贞帝又把这座庄子赏赐给了陆星河。 这座水潭一直是女眷最爱的地方,不仅潭水清澈可以沐浴,而且潭中冷热交替,十分舒服。 简直就是一座天然的大洗澡池子。 陆映橙身为武者,自然不惧寒暑,来到潭边,收拾好衣装,就滑进了靠近温泉这边。 …… 一只白净的玉足落在自己面前,李贺吃了一惊,差点张嘴喝进一大口水。 纤细的足儿像玉器一般细腻,目光越过脚踝,上面则是修长的小腿和充满肉感的大腿。 两条大腿之间…… 靠! 李贺瞪大了眼睛。 第54章 共浴 这…… 李贺感觉自己浑身的气血都在涌动,集聚在了两个位置。 一个是他涨红的脸,另一个是…… 一具动人的身体滑进水中,有些部分极为顺畅,另外的部分则受到了一些阻力,好不容易才破开水面,晃晃悠悠地沉了下来。 韵律十足的波澜就这么出现在李贺眼前,一股来自本能的渴望和压迫感凭空在他脑海里产生。 一些不太妙的想法在李贺脑海中凭空产生…… 住嘴! 这是陆映橙! 看到这丰满的时候,李贺就已经意识到,跳下水的人是谁。 月锦公主朱青颜的身材看着就像平板一位,绝不可能是她。 所以只能是…… 陆映橙。 还好是陆映橙,关系好,应该不至于把自己一刀砍了。 如果是朱青颜的话…… 那可是皇帝最爱的闺女。 要是被洪贞帝知道了,还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块?! “呜呜……” 李贺尽量弄出一点动静,试图引起陆映橙的注意。 她果然注意到了。 就算是见过大场面的陆映橙,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免发出了一声尖叫。 试想,你幸福地跳下水潭,想要沐浴一番,却发现水底还潜着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 陆映橙一掌拍向水面,这动作却让李贺落在她胸前的目光更加跳跃。 李贺看呆了。 这么美好的场面,他真没见过。 陆映橙自己也意识到了,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机会,她连忙收起双臂,牢牢捂在胸前,两条长腿也收了起来了。 咕噜咕噜—— 一颗脑袋在陆映橙面前浮了出来,却是后脑勺对着她的。 “我什么都没看见……” 李贺不太好意思地背身出声解释,感觉自己的鼻子又长了一点。 陆映橙脸色血红,真想一掌劈死这个家伙。 “你……好大的胆子……” 她声音颤抖地说道,也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气得。 “我说我是来找刀的……你信吗?” 李贺把手里的神瀑切举起来,弱弱地问道。 “不信又有什么办法!”陆映橙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呃……一点轮廓……” 李贺决定继续撒谎,鼻子长点就长点吧,总比死了强。 陆映橙问不下去了,脸红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看李贺跟自己之间的距离,恐怕什么都看清了…… 但是陆映橙知道,李贺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又不知道自己要跟朱青颜一起来水潭沐浴,怎么可能提前在水中潜伏好。 除非他会未卜先知。 “啾啾啾……” 小肥啾在水潭上激动地绕着圈飞,边飞边叫,像是在嘲笑李贺似的。 “你……你快上去……”陆映橙强忍羞意,压低声音说道,“青……青颜姐……不对!” 她突然想起来,朱青颜还坐在岸边脱衣服呢! 这要是让李贺上岸,岂不是受害者又多了一个? 李贺刚想飞身上岸,后腰处一阵劲风袭来,陆映橙将他一脚踹回了水里。 不仅如此,两只玉足还踩在他的身上,强行将他压在了水底。 “小橙,你在跟谁说话,还有别人吗?” 靠近冷泉那边,朱青颜的声音幽幽传来。 “没有别人了。”陆映橙强作镇定地说道,“你听错了吧,青颜姐……” 大约两丈开外,朱青颜白皙的身子大半浸在水里,眯着眼睛朝陆映橙这边看来。 幸好这位公主是个大近视,两米之外人畜不分那种。 “小橙你真厉害,我觉得你那边好热呀……有点受不了……” 朱青颜羡慕地说道。 “我是武者,当然寒暑不侵,你身体柔弱,找温度适宜的地方沐浴一番即可。” 陆映橙的声音平稳了不少,脸上的红云也消退了许多,竟然还跟朱青颜闲聊起来。 她把李贺牢牢踩在脚下。 反正自己已经被看光了,现在不能让朱青颜也受害。 至于占自己便宜这笔账,后面还有机会算。 陆映橙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狠狠踩了李贺几脚。 嗯?好像踩到了李贺的刀柄…… 李贺在水下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居然还有奖励。 算了……踩就踩吧,反正自己也确实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如趁着机会,多看几眼。 陆映橙两条大长腿在水中摆荡,找着机会就往他身上踩几脚,虽然没用上内力,但也不轻。 一下两下倒没什么问题,可要是每一下都往敏感位置招呼…… 李贺确实有点经受不住。 但又不能不让陆映橙出气。 这要是气没出够,回头她再去陆星河那里告上一状,李贺的小命估计就保不住了。 李贺偷偷划水,让自己的胸腹部迎着陆映橙踢下来的雪白脚丫。 陆映橙倒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前几脚都踢在刀柄上,她就想快点把这可恶的刀柄踢开…… 这下终于踢开了,于是她又狠狠地踏了李贺胸脯几脚,踩得李贺在水底直吐小泡泡。 李贺也被这几脚踹得有些上火,他本来想做个假君子,不继续占陆映橙的便宜,反正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可这几脚下来,让李贺又睁开了本来打算闭上的双眼。 恰好,这个角度也正适合观赏美景,到这个世界以来,李贺还是洁身自好的,这些真是让他大饱眼福…… 啧。 李贺反思自己跟陆映橙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进展得太快了,连嘴都没有啵过,就看到了这些东西。 实在是令人鸡动。 把头侧向另一边,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另外一个女子的身体,不像陆映橙这么饱满,但胜在纤细多姿。 可惜,就是看不到陆映橙那充满压迫感的…… 大憾!大憾! 现在的李贺,脑子都是黄色废料。 “诶,青颜姐,你今天在紫竹林里画的是什么画?” 陆映橙一边戏水,一边问朱青颜。 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中,绝对首屈一指,经历了刚刚那么羞人的一幕,现在居然还能跟朱青颜有说有笑。 让李贺都有些佩服了。 “在竹林里……当然是画竹子了!” 朱青颜对陆映橙这个问题很不解。 哪有问这种笨蛋问题的。 陆映橙俏脸一红,她只是想找个话题聊聊,顺便把朱青颜支走。 这下丢脸了…… 都怪李贺! 她恨恨地想道。 第55章 碰触 李贺在水下偷听到了朱青颜的回答,差点笑出声来。 是啊。 在竹林里当然是画竹子,总不能在竹林里画向日葵吧? 陆映橙看似淡定,心里不知道早就慌成了什么样子。 “小橙,你问这个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画技……” 朱青颜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在文学一道极有天赋,国子监的那几位老先生都深憾月锦公主不是男儿身。 但朱青颜最热爱的却不是舞文弄墨,而是绘画。 洪贞帝给她找了当世最着名的画师教她绘画,可是她一个超级大近视眼,连最基本的工笔画都完成不了…… 画圣来了也摇头。 就跟陆映橙武道天赋突出,却极其喜欢诗文差不多。 都是越菜越爱玩的主。 后来朱青颜也知道,自己不仅视力有问题,绘画天赋也普通,就没好意思继续留着那几位画师。 但朱青颜还是热爱绘画的,虽然已经是千年以来国子监最年轻的夫子,可她还是经常一个人窝在清净的地方执笔绘画。 作为朱青颜的亲表妹,陆映橙当然知道这些事情。 “你的画又不难看……”陆映橙安慰自己的表姐,“只是太多人不懂欣赏罢了。” “真的吗?”朱青颜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暗淡下来,“我知道自己于绘画一道没什么天赋,小橙你也不用安慰我。” “没有安慰呀!我是认真的。绘画一道未必要写实,就像你画竹子不一定非要画的一模一样,重要的是画出竹子那种……嗯……” 陆映橙有些卡壳了。 “凌霜立雪,坚韧不拔?” 朱青颜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仿佛陷入了某种思考。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陆映橙连声赞同,“写实画不了,咱们可以画写意画嘛!” “可是,工笔画是基础……连基础都掌握不了,又谈何画出意境……” 朱青颜有些犹疑,显然她被陆映橙说动了,但又有些怀疑自己。 “谁说画画就一定要打好基础……你看你小时候有神童之名,三岁就能作诗,是因为你三岁前基础打得牢固吗?我看你是太过在意绘画技巧,忘了画画的本质了……” 陆映橙语气痛惜地说道。 “有道理诶!”朱青颜突然有了精神,“小橙,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有眼疾并非不能绘画,而是应该开辟一条新路……” 李贺只听见一阵水声,另一边的白皙身影已经上了岸。 “我突然来了灵感!小橙,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画幅画就来!” 先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又是一连串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李贺猜测朱青颜应该是走远了。 可一双玉足还是踩在自己的身上……陆映橙怎么没动静呢? 想要憋死我是吧! 李贺微微一笑,他一口气能在水里憋半个时辰,现在还轻松得很。 水潭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陆映橙刚刚确实在瞎扯,她那番话并不是为了鼓励朱青颜,而是为了支走她。 这样才能让李贺从水下出来。 可是…… 自己又该怎么面对李贺呢?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今天这样跟陆映橙亲密接触,如果有,估计也早就被砍了脑袋。 可李贺不一样。 不仅仅是身份,在间谍案里,李贺可以说帮了她太多。 如果没有李贺,光靠陆映橙自己和刑部那大猫小猫两三只,肯定不可能这么快破获这起北元间谍案。 而且,他也跟别的男人也不太一样。 看上去没什么城府,可陆映橙总感觉自己不了解他。 他甚至还有一手惊人的诗才…… 陆映橙的心里很乱,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 李贺真的跟别人不一样吗? 还是……在我的心目中,他跟别人不一样呢? 陆映橙不知道答案。 都怪这个家伙! 她恨恨地又多踩了李贺两脚。 可是,陆映橙的右侧脚踝居然被李贺抬手锁住了! “嗯……” 鲜艳的红晕再次出现在陆映橙脸上。 跟主动的碰触不同,被动的触摸似乎激发了她心中的一座火山。 更强烈的感情涌上了心头。 陆映橙眨眨眼,大颗大颗的泪珠居然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滴进了水潭。 作为战神陆星河的女儿,她很少因为这个身份受到优待。 每个人都认为战神的长子会继承他的衣钵。 陆映橙承认,哥哥在领军打仗方面的天赋确实远胜于她。 可是,陆映橙在武道方面的天赋也是一样惊人。 就算她不到二十岁就突破到了玄品七阶,她的名字也不会因此被更多人记住。 最多会因为她父亲的身份得到特殊的目光,还有更严格的审视。 所以陆映橙选择去刑部,去接手最难,最出力不讨好的间谍案子。 刑部的每个人都在跟她阳奉阴违,大家都知道,间谍就像割韭菜,割了一茬还会有另外一茬。 而且,刑部的人员配置也远差于东厂和锦衣卫,带着这些人去抓经过严苛训练的外邦间谍,就跟带着木棍上山打虎没什么区别。 直到洪璃说,她认识一个人,能力怎么样不太清楚,但人品应该不错。 陆映橙原本不抱希望,她知道,洪璃因为小时候的某些事情,一直对那个叫李贺的男人抱有很深的好感。 陆映橙还是同意了洪璃的提议,洪璃也答应她,只要让洪璃跟李贺重新认识,她就帮陆映橙一段时间。 她们设了一个局,勾引着李贺跳进来,让李贺重新接纳了洪璃。 可陆映橙没想到的是,李贺居然帮她揪出了北元安插在帝都的一整条间谍线…… 李贺没有因为她的身份就对她另眼相看,虽然心里可能有些小九九,但从未真正表现出任何不满。 陆映橙真的需要某些人的认可吗? 其实不是。 她只是需要有人真心对待罢了。 李贺在水底闲得难受,也不知道陆映橙为什么不让他上去。 抱着恶作剧的心态,他抬手握住了陆映橙的脚踝。 水面上沉寂了一会,他听见了陆映橙的声音: “你上来吧。” 李贺连忙浮上水面,生怕陆映橙反悔。 她两条胳膊抱在胸前,但还是能依稀看到饱满的轮廓。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应该是被温泉的热气蒸得。 “我好看吗?” 陆映橙突然问道。 第56章 劫道 李贺走在曲折的小路上,衣衫整齐,表情古怪。 刚刚发生的事情…… 怎么评价呢? 没有想象中那么刺激,但又确实很刺激…… 总而言之,他跟陆映橙现在的关系步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但又不是距离为负的阶段。 这个阶段很微妙,自己理解就好了。 懂的自然懂。 结果就是,李贺没法跟陆映橙一起回帝都了。 陆映橙现在甚至不敢跟他对视,哪怕对视一眼,陆映橙都会害羞地说不出话来。 他俩当然没有发生什么超越友谊的事情。 嗯……拥抱着安慰应该不算超越友谊吧…… 就是衣服穿得有点少。 两个人加起来只穿了一条裤子…… 总而言之,陆映橙在难过的情绪慢慢恢复之后,陷入了更激烈的羞涩中。 她整个人都藏进了水潭里,并且拜托李贺去找一下朱青颜。 如果有可能的话,就把她带回帝都。 贵为大明公主,当然不能总在荒郊野外的山庄里呆着。 万一洪贞帝问起来他的这个心肝宝贝,陆映橙的大姨妈也不好交代。 这个大姨妈是真的大姨妈。 陆映橙的母亲和朱青颜的母妃是亲姐妹。 端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生了一子一女。 那个儿子还好,毕竟洪贞帝也不缺儿子。 女儿朱青颜可真是备受洪贞帝宠爱,所以她母亲的地位在后宫也水涨船高。 作为补偿心理的一部分,李贺答应了陆映橙。 不就是把公主带回宫吗? 小意思。 董鹤才能把她从宫中送出来,我就肯定能把她安安稳稳地送回去。 跟陆映橙道别之前,李贺弯下腰,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三下。 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 李贺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往竹林中走去,茂密的竹林被他之前那一刀砍得有些稀疏,影影绰绰间,能依稀看到竹林深处的影子。 朱青颜还是支着那张可以折叠的竹桌,竹桌旁散落着七八张画废的宣纸。 李贺故意踩着竹叶和竹枝,弄出了一些动静。 以这姑娘的近视程度,李贺要是偷偷摸摸地靠近她,估计能把她吓个半死。 听到了李贺的脚步声,朱青颜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李贺的方向。 但她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小橙,是你吗?” “月锦公主,在下锦衣卫千户李贺,受陆小姐委派,特地来送您回宫。” 李贺也不行礼,反正朱青颜又看不清楚,只是朗声回答道。 “是李贺呀……”朱青颜又低下头,继续在纸上描画,“我听父皇提起过你……你来看看,我画得怎么样?” 李贺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朱青颜身边。 她顺手把手头那张宣纸扔到地上,重新取了一张白纸出来。 桌上没有别的颜料,只有墨汁。 朱青颜用笔蘸足墨汁,在纸上画下了第一笔。 趁着她还没画出什么东西的时候,李贺把地上的废稿全部拾了起来。 李贺不懂画,但他会比较。 在这些画里,墨痕新鲜的画明显要比墨痕干涸的画要好。 至于好在哪里,李贺也说不出来。 不过最新那张画上的竹子,明显比其他那些画更有气韵。 就算是不懂艺术的人也能看出来,这张画里画得不仅仅是竹子,更是竹子所代表的高洁品格。 李贺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写意的妙处。 这张被丢弃的画就已经画得如此绝妙,李贺更有些期待朱青颜正在画的这幅画了。 可朱青颜画下了第一笔,却迟迟没有落下第二笔。 李贺也不敢出声,只是老老实实站在她身旁观看。 过了片刻,朱青颜却突然将笔随手放下,转身走去。 啊? 李贺懵了。 “走吧,回宫。”朱青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嘴里嘟囔道,“画了也不满意,还不如不画。” 靠,你们搞艺术的都这么任性吗? 李贺连忙追上去,扶住朱青颜的肩膀: “公主您走错方向了,这边才是出口……” …… 山林中,一驾马车在宽阔的山道上行驶。 按理来说,这种地方的小路本应该跟宽阔两个字没什么关系。 但这是帝都通向紫竹山庄的道路,高祖皇帝特意派工部整修了这条路,方便进入紫竹山庄游玩避暑。 这条路能并排通过三辆马车,就算某些地方的官道,恐怕也没有这条路宽阔。 李贺负责驾车,车厢里却只有朱青颜一人。 陆映橙已经确定不跟他们一起回帝都,李贺随口找了借口搪塞了朱青颜一下,就带着月锦公主返程了。 要说负责公主安全的御林军可真心宽,不仅没有派随从保护,连个随身丫鬟都没带。 他们倒是挺放心这位大近视公主的。 这要是出点什么差池,估计御林军从上到下都讨不了好。 “还有多久能到帝都城外?” 车厢的帘子被挑了起来,朱青颜探出脑袋,问李贺道。 “马车的话……还得两刻钟多一点吧。”李贺手搭凉棚看了看前方,“我们穿出这片树林,应该就能看到帝都城墙的轮廓了。” “嗯。”朱青颜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次偷跑出来,是我让董鹤才不准派人跟着我的……每次我出城他都要派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实在是烦心得紧。” “我懂,我懂。” 李贺连连点头。 宫中被规矩束缚的人最渴望自由,而宫外野惯了的丫头倒很期待见识一下宫里的森严戒律。 李贺也是一样,带的次数多了就想尝尝不带的滋味。 他说的是带刀,想歪的人可以自觉去面壁。 “……所以,你千万不要去父皇那里告董鹤才的状……” 朱青颜最后又补了一句。 李贺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质疑。 我李贺看上去像是打小报告那种人吗? 不可能的。 只要没出事,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但这世间的事情,往往没有那么尽如人意。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撒在地上,形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光斑。 突然,这些光斑出现了不正常的晃动。 两个黑衣人从树后跳了出来,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劫道!”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声喊道。 第57章 响马 王珂和徐凡是鄂州这片江湖里的两条好汉。 大明版图辽阔,高祖皇帝立国后,将天下分为二十六州,每个州设一名巡抚一名总督,共同治理该州事务。 州下面设立郡县两级,这样能保证皇帝的命令能第一时间传达到位。 后来经过洪贞帝的调整,现在全天下共有三十州,鄂州就是其中之一。 鄂州的位置特殊,从大明的整个版图上看,它处在整个东部地区的中央,素来有九州通衢之称。 交通要道上,往往鱼龙混杂。 鄂州更是如此。 南来北往的江湖客在这里聚集,最终形成了鄂州的特产——绿林响马。 其实这东西古已有之,据说高祖皇帝也是响马出身,从徽州开始,一路推平天下,坐上了那最高的宝座。 但高祖登基后,却将剪除响马当成了最重要的几项任务之一。 就算北元西梁环伺,他也专门派了一支精兵,去响马猖獗的地方扫除祸患。 但是,要同时面对西梁和北元的夹击,还得分心对付响马,就算高祖皇帝手段通天,最后还是力有不逮。 剪除响马的事情就搁置了下来。 后来,陆星河带兵横推北元,顺带震慑了西梁之后,剪除响马的任务才被重新拾了起来。 据说,陆星河班师回朝后,没去辽州收拾叛军,也没去岭南震慑安南,而是领了一支由锦衣卫和御林军组成的百人小队,从东海之滨开始,一路清扫到镇西关下。 起初几个州的响马还想联合起来对抗一下,可是,他们既没有训练有素的军阵,也请不到能正面抗衡陆星河的仙品武者。 他们向全大明演绎了什么叫一触即溃。 几千人的响马被一百多号人团灭。 态度不好还想负隅顽抗的就地杀掉,愿意投降的直接流放辽州,让他们去打叛军。 一个月连续收拾了三个州的响马之后,曾经为祸江湖的绿林响马终于心态爆炸。 陆星河发现,第四个州里没有响马了,倒是多了几个村子。 虽然他们的房子盖得歪歪扭扭,手里的农具也是刀枪棍棒重新打造的,但他们就是坚持声称自己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里,刀耕火种,是大明的忠实子民。 见多识广的陆星河也是第一次见这种事情,他想了想,不仅没有戳穿他们,还给他们发了赏钱。 下一个州,也是如此。 陆星河给予了他们口头表扬。 再下个州,依然如此。 陆星河把他们都抓了起来。 响马头领很不服气,为什么前面两个州的响马装农民就能蒙混过关,于是他向陆星河喊冤。 陆星河说前面的响马虽然不太聪明,但人家造了房子,也重新打造了农具。 你们呢?就搭了几个棚子,还把雁翎刀绑在齐眉棍上假装锄头,态度实在不认真,不抓你们抓谁? 响马头领还是不服。 陆星河说你既然不服我讲的道理,那我的拳脚也有几分道理。 后来没用多长时间,响马头领就服了。 这个州被抓住的响马被流放到了镇西关城下种地。 那里气候独特,极适合种植瓜果,他们种出来的蜜瓜甚至还被当做贡品送进过帝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批响马的故事告诉剩下的响马,单纯模仿也是不行的,得找适合自己的办法。 于是鄂州的响马下湖打鱼,湖州响马上山采茶,滇州响马上山摸菌子。 岭南的响马不知怎么想的,做起了买卖人口的勾当,想乘船将爪哇国的黑色土着贩卖回大明。 但据说路上遇到了大风,好像被吹到了大洋另一侧。 陆星河也懒得管他们,只要不在大明境内为祸一方就行。 战神所到之处,响马纷纷改行。 只有鄂州例外。 其他州的绿林响马都有个组织,有个什么总瓢把子之类的人管理一州之内的响马。 但鄂州不同。 作为九州通衢,这里江湖的成分异常复杂。光是叫得上号的响马势力,就有十几股。 零零碎碎的个体户响马,那更是数不胜数。 而且,鄂州南边是云梦大泽,北边则是深山密林,把这些响马逼急了,就往这些地方一钻,就算陆星河把卓雁和魏钧叫上,也未必能找到他们。 所以,陆星河只是去鄂州转了一圈,把最大的几个响马势力收编之后,就班师回京了。 从那之后,陆星河的名字愈发响亮,先是兵临北元都城,又是马踏江湖绿林,战神之名再也无人质疑。 这些耀眼的战绩里,唯一的小小瑕疵就是鄂州的响马没有连根拔起。 王珂和徐凡,就是这点小瑕疵里两粒更小的瑕疵。 十几年前,陆星河马踏绿林的时候,他们就在鄂州混。 现在,他们还在鄂州混。 不过,他们已经从当年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的小马仔,成长为了小有名气的高手。 专门为富人或官员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今天拦下这架马车,也是被人指使的。 半月前,一位不知身份的男子找上门来,给了他们五十两黄金当做报酬,让他俩去帝都拿下一个人,从他身上找到一件特殊的东西。 王珂和徐凡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黄金,于是痛快答应了。 后来两人复盘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答应的太痛快了,万一那人是让他们去找陆星河或者洪贞帝…… 那岂不是找死? 好在,那人说了一个他们从没听过的名字。 李贺。 没有半点知名度。 小喽啰中的小喽啰。 两人立刻启程,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帝都,也找到了李贺。 可是,这家伙不是在锦衣卫衙门,就是在刑部衙门,他家里也跟菜市场似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两位居然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但他俩颇有耐心,这是他们的优势。 如果没有耐心的话,当年陆星河马踏江湖的时候,就已经把他俩给踏了。 等了几天,他们终于等到了李贺出城。 可是李贺跟陆映橙骑的马实在太快,等他俩反应过来,准备追赶的时候,两人已经进入了紫竹山庄。 “守住他们的必经之路!”王珂恶狠狠地对徐凡说道,“我就不信他们不回帝都!” 第58章 狠招 “劫道!” 两个黑衣人挡在马车前,高声喊道。 “吁!” 李贺心中一紧,连忙扯紧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他当然可以选择快马加鞭强行冲过去,但身后的车厢里还坐着个朱青颜。 月锦公主,千金之躯。 如果她出事了,从董鹤才到李贺自己都得被清算,甚至连陆星河也会受到牵连。 李贺不敢冒险。 可是,这两个突然蹦出来的黑衣人,是冲着朱青颜来的吗? 他们竟然敢对朱青颜动手,难道不怕事后被三名仙品武者联手追杀? 而且,朱青颜并未在朝堂中担任哪怕一官半职,只是在国子监有教职在身,对她动手除了会成功激怒洪贞帝之外,并没有半点好处。 李贺皱起眉头,心思电转: 所以,这两个人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 李贺父母是观星术士这件事,在北元朝堂可能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知道他父母收取了北元国运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数…… 如今,距离预言国运解封的时间越来越近,觊觎北元国运的人绝对也会越来越多。 虽然李贺不知道北元国运有什么用,甚至连那东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目前北元国运毫无线索,那这些虎视眈眈的人肯定会从李贺这个孤儿身上寻找蛛丝马迹。 “你就是李贺?” 王珂开口问道。 “我不是啊……什么李贺?” 李贺眨了眨眼,假装无辜。 “你放屁!我们从北安城一直跟随你到此处,你不是李贺谁是李贺?” 徐凡怒喝道。 李贺心说那你们还问个鸡毛。 “可我真不是……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说的什么李贺……” 李贺叹了口气说道。 两个悍匪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怎么会是这样的剧情…… 看这人说得这样真诚,难不成他真的不是李贺? 我们搞错了? 李贺看着这两人面面相觑的模样,感觉这两位的智商确实有些让人担心。 也不怪王珂和徐凡两人迷惑,委托他们两个的雇主确实没有提供太多李贺的详细信息,连画像都没有一张。 只是给了他们这个名字,并且说李贺在锦衣卫中任职。 他俩还是自己调查锁定的李贺。 众所周知,锦衣卫衙门里有一位仙品武者坐镇。 所以王珂和徐凡在调查时也不敢过于嚣张。 难道真的是我们出错了? 两人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啾啾!” 一只雪团儿似的白色长尾山雀落在一根树杈上,伸出翅膀,指了指前方的两只拦路虎。 李贺轻轻点头,他明白小肥啾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这两人挡路,周围没有同伙了。 “两位恐怕真的是弄错了,我不是李贺,我只是个普通锦衣卫,也不知道二位有何贵干……但我此刻有任务在身,二位可否把路让开,我要在天黑前赶回帝都。” 李贺微微欠身,十分礼貌地说道。 王珂眉头一皱,往前踏了一步: “你既然说你不是李贺,你又如何证——” 呛啷啷—— 一声清越的刀鸣响起,林间骤然亮起了刺眼的刀芒。 李贺腰间神瀑切陡然出鞘,上来就是他最拿手的绝杀—— 雷动八方! 数道浩荡的刀气奔涌向前,以迅雷之势直取王珂徐凡二人。 李贺当然不信这种拙劣的借口会骗过他们两个,这两人看面相就是刀头上舔血的江湖客,之所以有些怀疑肯定是因为自己名声不显,担心弄错。 但这种人就算知道弄错了,也肯定不会放过他,否则这么多年的江湖怕是白混了。 所以,在小肥啾看清周围只埋伏了两人的时候,李贺就决定出手了。 不管这两人的武道境界和战力如何,先下手为强! 王珂和徐凡不愧是鄂州绿林中拼杀出来的,反应极为迅速,在刀芒亮起的一刹那,两人的兵器就已经架好了。 王珂手握两根钢鞭,徐凡抽出腰间长剑。 叮!叮! 连续两声轻响,李贺这威势十足的一刀被二人轻松挡下。 但李贺的攻击还在继续。 他从马车上飞身而起,身体迅速跨越几丈虚空,手中神瀑切朝着王珂当头劈下。 “雕虫小技!” 王珂冷哼一声,两条钢鞭牢牢架在头顶,就算李贺这一刀劈实,也会被卸去大部分力道。 徐凡则朝着李贺,当胸一剑刺去。 没有预想中的碰撞声,倒是有利器入体的声音响起。 温热的血液喷出,喷了王珂一头一脸。 徐凡的长剑刺进了李贺右胸,飚出了一串血花。 而李贺的神瀑切也同时砍下了徐凡的脑袋,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洒在了王珂身上。 李贺这一刀,劈王珂是假,杀徐凡才是真。 这两人挡住李贺的刀芒并不费力,修为至少也跟那天晚上来李贺家里找麻烦的刑部双雄一个档次。 接住自己刀芒的一瞬间,李贺就明白了: 他对付一个还能拿下,但同时应对两个,输的肯定是自己。 所以,要想带着朱青颜平安回到帝都,必须先迅速解决掉一个人。 李贺劈向王珂的那一刀,看似尽了全力,就是为了引徐凡向他出手,这种级别的对拼,演就要演的逼真一些。 如果劈出软绵绵的一刀,谁都能看出来是虚招。 徐凡认为李贺已经是全力出手,因此他也没有留后手,全力一剑,身上自然是空门大开。 但李贺最后还留了半分后手,在徐凡长剑即将刺中自己的时候,强行避开要害,同时手中神瀑切转过方向,一刀砍下了徐凡的头颅。 王珂和徐凡在鄂州混了这么多年,不单单是因为境界高超,而且他们二人一攻一防配合极其默契,就算武道修为比他们高出一两阶,实战时也肯定不是二人的对手。 可今天,李贺竟然用这样的狠招破了两人联手。 长剑已经贯穿了李贺的右胸,徐凡没有脑袋的尸体还握着长剑。 王珂心头巨震。 他们两个连陆星河都躲过了,没想到今天却栽在了这个小辈的刀下。 “小子该死!!” 王珂目眦尽裂,两条沉重的钢鞭朝李贺当头砸下。 第59章 回城 身体被刺穿的一瞬间是没有任何感觉的。 但下一秒,剧烈的疼痛就像潮水一样迅速涌进李贺的脑袋。 与此同时,王珂的钢鞭也当头砸下。 如果应对不好,李贺的脑袋就会像颗烂西瓜一样当场爆开,红白两物到处飞溅。 李贺探出左手,握住了没有脑袋的徐凡胳膊,身体向后疾速退去。 他不能立刻把剑拔出来,现在的剑身还堵着伤口,如果拔出来,势必会大量失血。 李贺不确定自己在剧烈疼痛的情况下,是不是还能扛得住大量失血带来的无力感。 他不敢赌。 只能拉着徐凡的无头尸体向后退去。 来势汹汹的钢鞭落下,噗嗤一声把徐凡的半截身子砸得稀烂。 李贺手里只剩了半截断臂,如果他不提前握住徐凡的胳膊,这一钢鞭下来,胳膊带着剑就能把李贺从胸口劈成两半。 就算这样,这一钢鞭产生的冲击力也让李贺胸前的伤口扩大了几分。 还没等李贺反击,王珂突然怪叫一声,转身撒腿就跑。 他被李贺吓破胆了。 这么多年行走江湖,王珂也见过不要命的。 但不要命的往往都是小喽啰,没有别的手段,只能靠玩命让自己看起来有些血性。 可像李贺这样境界不俗的武者,却极少有人愿意玩命。 玄品往上,一阶一个坎,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摸不到玄品五阶的地板。 武道修炼之艰难可见一斑。 所以,往往境界越高的人越惜命。 你看那些所谓的江湖八绝,也都是仙品武者,境界高超玄妙,就连普通的玄品武者都难以想象,可他们也是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万一出手后惹上因果,几十年的苦功身死道消,那真是得不偿失。 王珂今天就遇上了玩命的李贺。 李贺不讲江湖规矩,按照鄂州的江湖规矩来,双方要报上名号,掰扯掰扯有没有认识的江湖同道,如果能大事化小,大家就各退一步。 可是李贺哪里懂他们所谓的规矩。 李贺只知道有人拦了自己和朱青颜的路,而且他要把朱青颜安全地带回帝都。 王珂跑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出去了几十丈。 不能让他跑了。 李贺的伤口还在流血,如果这一口气泄了,势必不能再战。 王珂只要采用游斗战术,耗也能把李贺耗死。 但李贺不知道王珂是被自己吓破了胆,他以为王珂只是暂时退去,等他无力再战,肯定还会蹦出来骚扰。 李贺忍着剧痛,挥起右手长刀。 刀光散落,宛如星河倒悬,夜空垂瀑。 神瀑切激射而出,瞬间跨越了几十丈的距离,从王珂的后心穿进,将他牢牢钉死在了地上。 “咳咳咳……” 李贺忍不住,轻声咳嗽了起来。 朱青颜终于从车上探出头来,轻声问李贺: “你怎么样了?都解决了吗?” 她虽然眼神不好,但能听到车厢外的打斗声,也能闻到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 但她手无缚鸡之力,又帮不上忙,贸然出现在车外只会给李贺添麻烦。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等着外面的战斗结束。 “公主受惊了,只是两个劫道的山贼……已经被我枭首。” 李贺一边回答朱青颜的问题,一边将胸口那柄剑拔了出来。 一串血珠再次喷射出来。 李贺左手连点,封住了伤口附近的穴道。 虽然伤口看着骇人,但是并不致命,回到帝都找大夫医治一番,不是什么大事。 “好的……你受伤了吗?” 朱青颜眯着眼问道。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公主,我们这就继续上路。” 李贺忍着疼痛,坐回马车上。 马车重新向前驶去。 经过王珂的尸体时,李贺也没忘了收起自己的神瀑切。 这两具尸体他可没时间清理,李贺现在最紧迫的任务,就是将朱青颜安安全全地送回帝都。 陆映橙回帝都时,她肯定会看到这两句尸体。 以她的聪明程度,应该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李贺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运气还不错,那个用剑的家伙喷了两次血,好在都没溅到自己。 身上的血迹只有右胸前的伤口,不过好在今天穿了一身黑,如果不仔细看,也发觉不了。 李贺挥起马鞭,往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记。 要快些了。 小肥啾被他派出去侦查附近的情况,如果有不对劲他也会第一时间知道。 今天这档子事实在危险。 如果李贺没有带着朱青颜一起回帝都,他可能就不会采取如此冒险的手段。 马车飞驰。 还好,一路上没有再遇到险情。 朱青颜心里也明白,那条路上怎么可能出现山贼。 为了安全起见,那附近的村庄都被高祖皇帝迁到了别的地方。 山贼这东西,大概有十几年没在帝都附近出现过了。 朱青颜也能猜到,这两个人不是冲她来的。 因为两人跟李贺短短几句对话里,根本没有提到她。 倒是上来就提到了李贺。 所以,这两人是李贺的仇家吗? 一个小小锦衣卫怎么可能有这样打生打死的仇家。 朱青颜心里生出了一丝好奇。 她决定回去打听一下,这个李贺究竟是什么来头。 李贺顺利进了城。 他拿出自己锦衣卫的鎏金腰牌,守城的军士看都不看马车,直接放行。 锦衣卫百户以下是铜质腰牌,千户则是银腰牌。 按规矩,李贺这个千户也应该是银质腰牌。 至于李贺的鎏金腰牌,是因为他得了皇帝封的御前带刀侍卫。 为了跟普通千户区分,卓雁就给他发了一块只有锦衣卫副指挥使才能用的鎏金腰牌。 卓雁本人的腰牌则是纯金的。 进了帝都,李贺驾着马车直奔城北皇城。 随着马车颠簸,越来越多的血液从他胸前伤口渗出。 就算封住穴道也无济于事。 李贺感觉自己身上越来越乏力,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模糊不清。 他狠命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疼痛终于让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点。 “啾!” 小肥啾落在他的肩膀上,啄了啄他的耳垂。 终于,李贺看到了那座宏伟的皇城。 他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60章 惩罚 帝都,皇城。 “父皇,您不要生气了,这件事的起因还是在我要擅自出宫……如果我老老实实呆在国子监,可能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宽敞明亮的书房中,朱青颜站在洪贞帝背后,给他揉捏着肩膀。 朱青颜戴着一副厚厚的水晶镜片,镜片用金丝缠绕,架在鼻梁上。 “父皇不怪你……我的青颜已经长大了,应该有决定自己去哪里的权利。” 洪贞帝反手拍拍朱青颜的手背,宽慰道。 “那父皇把董鹤才那二十军棍免了吧……我以公主身份命他送我出宫,他也不好拒绝。” “那不能免。”洪贞帝摇了摇头,“我罚他是因为他将你送到紫竹山庄之后,没有留下保护你,也没有及时派人接你回来。” “好吧……那小橙的禁足一月能不能免了呢?她是担心我留在那里时间太久,会出危险,所以才派李贺将我送回来……” “也不能免。”洪贞帝再次摇头,“她应该跟李贺共同护送你回城,你们两个情同亲生姐妹,就算她跟那李贺有什么情感纠葛,也不该置你的安危于不顾。” “哎呀父皇!”朱青颜轻轻跺脚,有些焦急地说道,“这也不能免,那也不能免……明明是我做了错事……” “对啊,你做了错事,我不是罚你在宫中陪我批阅一个月的奏折吗?”洪贞帝看着自己的女儿,宠溺地笑,“这副眼镜是今日吴启明率征安南大军回京,特意为你带回来的,你戴了这许久,感觉如何?” “批奏折可不算惩罚……”朱青颜嘟着嘴说道,“眼镜还不错,看远处清楚了许多,就是看近处的时候有些头晕。” “对对对,赶快摘下来。”洪贞帝站起身,帮朱青颜摘下了眼镜,“吴启明说了,这东西不能久戴,否则会头晕目眩,难以站立。” “难为父皇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朱青颜微笑起来,笑容里满是幸福。 “我可是你爹啊,我不记得谁记得?”洪贞帝把眼镜塞到朱青颜手里,“夜深了,你回宫去睡吧,爹说让你陪我批阅奏折只是气话,你眼睛不好,不能过度劳累……” 听到洪贞帝这样说话,两个小太监从书房的柱子后面闪身出来,朝着朱青颜深深施礼: “请公主移驾回宫。” 朱青颜手里握着眼镜,叹了口气: “父皇,小橙的禁足……” 洪贞帝本已经坐回到书桌前,听到朱青颜的话又抬起头来,笑着说道: “行行行……罚她去照顾李贺如何?正好让他俩伤好之前都别出皇城了。” 朱青颜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语气也活泼了许多: “那我就替小橙谢谢爹了。” 洪贞帝和蔼的笑着,微微点头。 直到小太监护送朱青颜走出书房,他脸上的笑容才变成了苦笑: “这丫头……” …… …… 静室中,李贺安详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看上去跟挂了一样。 他身旁坐着个老先生,须发皆白,探出两根手指搭在李贺的手腕上。 老先生面容严肃,轻轻咂了咂嘴。 陆映橙站在床边,紧张地看着老先生给李贺诊脉,等到老先生把手指收回去,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夏太医……他的情况如何?” “还不错。”夏太医严肃地说道,“病人脉象强劲,身体也健壮,只要护理好伤口,定时换药,康复应该无虞。” 陆映橙松了口气。 “但是……”夏太医沉吟片刻,语气突然一转,“伤口不算要紧,但病人却有其他隐患……” 陆映橙刚放下去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追问道: “夏太医,他身体还有什么隐患?” “咳咳……这位李大人,是不是过于……洁身自好了?” 夏太医咳嗽两声,委婉地问道。 陆映橙眨了眨眼,她没听懂夏太医的暗示: “太医您是什么意思……洁身自好……不是好事吗?” “唉……”夏太医叹了口气,“非也非也……对于武者来说,过于压抑欲望并非好事,很可能会导致内力浮躁,最终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真的假的?”陆映橙瞪大眼睛,“我也是武者,我怎么没有这种感觉?” 夏太医高深莫测地一捋长须: “男女有别,女子会来月事,自然用不着泄火。” 陆映橙俏脸微微一红,已经是明白了夏太医的意思。 床上躺着的家伙居然还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 当然,这不能怪李贺不求上进。 他重生前三个月天天提心吊胆,觉醒金手指后又忙得像狗一样。 哪有心思寻花问柳。 连自己做手工活的心情都没有。 李贺要是知道夏太医对他的诊断,忍着痛也得起身给老先生磕一个。 什么太医啊,这是我义父! “这位李大人……可曾婚配?” 夏太医看看床上安详的李贺,又瞄了瞄脸红的陆映橙,人老成精的他差不多已经明白了状况。 “应该是没有……” 陆映橙脸更红了。 “如果有婚配那就好办,按规律行房即可……但要是没有婚配嘛……” 夏太医有些为难。 “您开方子就行了,我负责想办法。” 陆映橙红着脸打断了夏太医的话,她怕夏太医一会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 “行。”夏太医欣慰地点点头,“既然陆小姐这样说了,那老朽就不再多嘴……” 他拿过纸笔,龙飞凤舞地开了两副方子。 “夏太医,这第二副方子,怎么是一本书啊?” 陆映橙拿着夏太医递给自己的药房,心里直犯嘀咕。 书也能治病? “陆小姐,万物皆可治病。你尽管拿着药方去御药房抓药……那里的药师也明白,我经常给几位皇子开这副药……你把书拿到手就明白了。” 夏太医高深莫测地说道。 陆映橙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原来不仅仅是药物能治病,书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这本书应该怎么服用…… 不过,既然夏太医说,拿到书就明白,那想必道理很浅显。 “多谢夏太医。” 陆映橙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第61章 知识 深夜,御药房。 陆映橙独自站在药房中,看着药师忙忙活活地配药。 上了年纪的药师一边配药一边向陆映橙唠叨: “这第一副药主治刀剑创伤,我给您研磨成粉,敷在伤者伤口处即可。” “每六个时辰换一次药,换药前需将伤口周围用清水洗干净,注意忌酒忌生冷。” “第二副药……呃……这是夏太医开的方子吧?” 陆映橙愣了一下,点点头: “确实是夏太医的方子。” “啧,这老头子……”药师摇摇头,“夏太医总喜欢给年轻小伙子开这副药……有的时候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 陆映橙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副药有什么副作用吗?” 药师神秘地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没有副作用,而且只是起到调理作用,效果极好……不过,调理好了之后,有可能沉湎其中,需要身边人稍微注意。” 陆映橙松了口气: “那就好。” 药师将一大堆药材研磨成粉,按份装进了十几个小瓷瓶里。 他又从桌下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本封皮有些泛黄书,跟那些小瓷瓶一起塞进了一只木匣子。 陆映橙看到了封皮上的书名: 《侠客百解》。 嗯? 这本书怎么治病? 看这书名,可能是侠客传奇之类的小说故事。 难道要自己在李贺耳边讲故事? 陆映橙怀着满肚子疑惑,接过了那只木匣子。 讲故事真的能治病吗? 趁着月色,她赶回了那间静室。 李贺被送到这里的时候受伤极重,右胸被捅了个透明窟窿。 而且失血过多,面如金纸。 看上去很是不好。 傍晚才从紫竹山庄赶回来的陆映橙,差点以为李贺就这么去了。 险些哭出声来。 好在太医说李贺身体素质过硬,只要休养一番,不会留下后遗症。 陆映橙这才稍微开心了一点。 晚上洪贞帝又派人传来消息,罚陆映橙照顾李贺直到痊愈。 陆映橙心里满满的愧疚终于消退了一些。 如果她跟李贺一同回城,他们二人联手,那两个拦路的家伙肯定讨不了好。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能尽力照顾李贺,弥补自己心里那份愧疚…… 烛光摇曳,陆映橙轻轻解开了李贺的衣带。 他的伤口在右胸,前后贯穿,胸前背后都需要敷药。 陆映橙轻轻地将李贺的身体侧过去,用早就准备好的清水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再把伤药敷好。 胸前也如法炮制。 这一套流程并不困难,只是翻来覆去的,李贺身上的衣服早就散乱开了。 李贺的身材并不粗壮,但身上的肌肉线条明显且流畅,胸部的肌肉轮廓清晰可见。 六块形状完美的腹肌排列在腹部,两条明晰的人鱼线往下延伸,消失在宽松的长裤里。 陆映橙的脸蛋微微一红。 她在水潭里也看到了李贺精赤的上半身,但当时两人都很紧张,没有仔细观察。 现在李贺依旧在昏迷中,她终于能好好看清李贺的身材了。 果然不错。 陆映橙感觉自己的嘴唇稍微有些干燥。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李贺的胸前。 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温热坚实的感觉透过手心传进陆映橙的大脑。 她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等等…… 女人也会对男人的胸口感兴趣吗? 不对,不光是胸口。 一只纤手顺着李贺的腹肌滑了下去,坚实、顺滑。 腹肌间的沟壑起起伏伏。 像是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每一次起落都让人有一种失重的感觉。 不行,不能再往下了。 陆映橙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 李贺保住了裤子。 对了,还有那本能治病的书。 陆映橙突然想起来,夏太医开的第二副药还没用呢。 她从木匣子里把那本书拿了出来。 这本小册子很薄,只有百十页,也不知道讲了什么故事,居然还能治病。 不过,夏太医说过,只要拿到手,就能知道怎样用它治病了。 确实神奇。 陆映橙打算拜读一番。 翻开第一页。 陆映橙睁大了一双杏眼,柳眉都快飞到太阳穴上去了。 两朵红云迅速飞上双颊,整张脸都变得滚烫起来。 这这这…… 这是什么?! 啪! 陆映橙重重地把小册子合上,一张粘在封面上的黄纸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 露出了原本的书名。 《侠客房中术百解》。 不是文字版,是纯图案。 书中的第一页,就画着一名侠客架起两条笔直的…… 画功精美逼真,一眼就能看出侠客的体态。 想到那副画面,陆映橙的耳垂都红透了。 这是能治病的书吗? 不过,夏太医好像说过,李贺的病根在于……过于洁身自好。 所以…… 陆映橙稍微明白了一些东西。 原来所谓的泄火就是这样泄的……怪不得夏太医说他经常给皇子开这本书…… 陆映橙虽然不太了解那方面的东西,但毕竟也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该懂的事情基本也明白。 只是不懂什么花样罢了。 可是,李贺这副昏迷不醒的模样,就算知道了泄火的办法,又怎么让他清醒过来呢? 陆映橙是个好学的姑娘。 她忍着羞涩,重新翻开了这本书。 百十页图案不一会儿就看完了。 陆映橙真的感觉自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居然有这么多花样…… 她有些咋舌。 她本以为男女之间,只有普普通通的几个知识。 没想到,知识居然有一百多个。 那样真的可以吗? 这样……也能舒服? 陆映橙看了一眼沉睡的李贺。 他现在可以任由她摆布,陆映橙真的有些好奇了。 试一下,就试一下。 试一下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她抓住李贺的裤脚。 可是这样实在太过羞耻了…… 陆映橙想了想,站起身吹灭了蜡烛。 在黑暗里偷偷行动应该不要紧吧。 哧—— 织物滑落的声音。 以陆映橙的修为,她在黑夜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吹灭蜡烛的行为基本就是掩耳盗铃。 她的脸在黑暗中也红得发亮。 陆映橙慢慢伸出手,无师自通地拨弄了几下。 起变化了。 好神奇,像变戏法一样。 心中的羞涩慢慢被好奇占据,她学着小册子里的动作,撩起了头发。 第62章 收拾 小肥啾站在窗沿上,歪着头看屋里的两个人。 它也是天生异种,不知玉璇真人从哪弄来的,不仅灵智极高,而且在晚上也能行动如常。 别看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不起眼,但却能在黑暗中看清物品。 看清两个人更是不在话下。 小肥啾很奇怪。 主人受伤了,这是它知道的。 但它奇怪的是,主人居然长了根小尾巴。 不过那尾巴跟主人的庞大体型比起来,却是小得可怜。 哦,能变大啊。 那没事了。 而且,橙姐姐好像还很喜欢主人的……一直在逗弄它…… ……橙姐姐,你在脸红什么? …… …… 陆映橙胸膛里仿佛有一团火正在熊熊燃烧,她不是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象征。 但这次跟以前都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没有缘由的不一样。 她用清水沾湿毛巾,给李小贺好好清洁了一番。 如此简单的动作,也让她的脸更像放上了一盆火炭一般,烧的厉害。 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扶着李小贺,把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陆映橙回想起书中内容,又狠命擦了两下。 毕竟是进口的东西,当然要清洗仔细。 李小贺抖擞精神,站了起身。 陆映橙只知道李小贺受了刺激会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但从没见过它是如何变化的。 眼看李贺还处在昏迷中,李小贺就比他大哥先苏醒了,陆映橙心里也不免好奇。 刚刚伸手握住,就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温度之高超乎想象。 难道是李贺发烧了? 陆映橙连忙摸了摸李贺的额头。 温度正常。 所以……只有那里发烧是吗…… 陆映橙生气地给了李小贺一巴掌。 让你乱发烧,吓我一跳。 没想到,这一巴掌打得李小贺更精神了。 这个发现让陆映橙玩心大动,不住蹂躏李小贺,让他面红耳赤,甚至还渗了几滴晶莹的汗珠出来。 这难道就是他的火气吗? 陆映橙无端联想道。 可是,火气怎么会以水的形式出现…… 陆映橙想不明白,于是决定不去想了。 按照书上画的步骤,下一步就需要陆映橙当一位君子。 为什么? 因为君子动口不动手。 陆映橙撩起垂在额前的发丝,将它们别在耳后。 “啊……唔……” “咳咳……” 她剧烈咳嗽起来。 陆映橙有些生气,书上画得根本不对。 根本装不下去的! 但陆映橙不笨,她懂得变通。 如果一碗面一口吃不完,那就分成两口。 她再次弯下腰。 跟练武一样,这是个熟能生巧的事情。 只要得窥门径,再笨的人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轻拢慢捻抹复挑。 陆映橙不一会就口干舌燥起来。 她站起身,从桌上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却看到了正在偷窥的小肥啾。 “去去去。”陆映橙连连挥手,“你还在这守着干嘛,去门外给我看着有没有人靠近。” 小肥啾像是听懂了似的,展开双翅飞到了门外,老老实实地蹲在门框上,警觉地望着寂静的皇城。 陆映橙又给了李小贺一巴掌: “你这家伙,倒是顽固!” 李小贺如果能说话,想必也很委屈。 顽固……不是好事吗? 陆映橙弯下身子,继续辛勤工作。 一刻钟后。 “咳咳咳……” 如果李贺此刻是清醒的,那他一定会看到眼前挂着的金字: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第一次亲密接触。】 【任务奖励:星河垂瀑刀(进阶版)。】 陆映橙一脸狼狈地用毛巾擦拭着脸蛋。 李小贺仿佛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委屈地低下了头。 坏家伙。 她伸手又拍了李小贺一巴掌。 擦拭干净脸蛋,又漱了口,陆映橙重新回到李贺床边坐下。 虽然刚开始有些难受,但跟练功一样,还是能寻到其中妙处的。 特别是积蓄良久之后的爆发,仿佛练武瓶颈之后的破关一样痛快。 陆映橙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李小贺,气不过,伸指一弹他的脑袋。 让你调皮。 没想到,他居然又有反抗的趋势。 还反了你了! 陆映橙的逆反心理瞬间被激起,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册子。 还有什么招数能对付他吗? …… …… 御书房。 洪贞帝坐在书桌后,面色平静地批阅着奏折。 地上则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趴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男子。 青年十分硬气,就算这副惨样也一声不吭,只是趴着,把头垂向地面。 书房里十分寂静,只有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洪贞帝批完手中那份奏折,才抬起头,看着地上的青年: “董鹤才,你可知道,那李贺一人独战两个玄品六阶,并且当场斩杀?” 听到洪贞帝的声音,董鹤才连忙抬起头,恭敬道: “回陛下,臣知道了。” 洪贞帝站起身,叹了口气: “那你呢?你的修为比李贺还要高上一线,你能同时斩杀那两个响马出身的狂徒吗?” 董鹤才沉默片刻,方才咬着牙说道: “拼死一搏,未必不能!” “哼哼……拼死一搏……” 洪贞帝笑笑,摇了摇头。 见皇帝这副表情,董鹤才又低下了头: “陛下,臣技不如人,与北元切磋一事,还是让李贺上阵吧……” “让李贺上阵?”洪贞帝反问道,他面色平淡如水,却让人莫名听出了一丝怒意,“不,你也要上。不仅要上,还要赢。” “臣遵旨。” 听到这句话,洪贞帝才坐回了椅子上。双眸沉静如水,盯着董鹤才缓缓说道: “鹤才,你六岁那年,朕将你带回宫中悉心栽培,到现在为止已经十六年了……” 他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 “三位仙品武者指点你武技,给你最好的内功心法,全天下最丰富的灵药也尽数用在你身上……你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还不如李贺吗?” 董鹤才的脑袋已经埋到了地面上: “是臣无能!” “不对。并非你无能。”洪贞帝缓缓摇头,“武道一途也看的是悟性,把放在你身上资源砸在一头猪身上,它未必能练成凡品一阶……” “你不如李贺……是因为……他身上有北元国运庇佑……” 听到这句话,董鹤才惊诧莫名地抬起头,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第63章 誓言 登州,福山县。 波涛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激起片片碎浪。 雄奇的礁石旁边是一片乱石滩,往常罕无人迹。 但今天,这片乱石滩上却站着两个绝美女子。 一人身穿出尘白衣,另外一人穿着鹅黄色长裙。 两人中间古怪地放着一张桌子,桌上还有一盘泛着油光的烧鸡。 “师父……”洪璃面色为难地看着白衣飘飘的玉璇真人,“烧鸡快凉了……” 玉璇真人瞥了一眼桌上的烧鸡,微微摇头: “无妨,你师叔祖就爱吃凉的。” 海中波涛陡然激荡起来,远处茫茫海天之间突然出现一道白线,那白线速度飞快,看它的朝向正是这片乱石滩。 顷刻之间,白线越来越近,洪璃已经能看清楚了,那是一个须发蓬乱,头戴斗笠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一套褐色的粗布麻衣,腰间绑着一只棕色葫芦,双脚不知道踩在什么东西上,竟然在海中飞驰。 “白文惜!老子听见你说我坏话了!谁说老子就爱吃凉的?!” 离岸边还有几十丈的时候,这男人突然纵身跃起,身影像是在空中闪烁了一下,下一刻就出现在摆着烧鸡的桌子前。 他右手迫不及待地撕下一条鸡腿,左手凭空一挥,一柄无鞘长刀居然从海中破空飞起,落在了他的手上。 “见过小师叔。”玉璇真人淡淡地说道,“多年不见,小师叔风采更胜往昔。” 一旁的洪璃也连忙行礼: “洪璃见过师叔祖。” “白文惜,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男人一边咀嚼着鸡肉,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我还是更喜欢你当年喊我大名的桀骜模样……” “好的姜五。” 玉璇真人从善如流。 姜五差点被鸡腿呛住,连忙摘下腰间的葫芦,拔开塞子,灌了几口葫芦里的液体。 刺鼻的劣质酒味随着海风散开,洪璃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塞完一条鸡腿。 姜五这才舒服地打了个嗝,跳上桌子坐下,撕下了另一条鸡腿: “确实是正宗的常家烧鸡……说吧,你们师徒两个来找我有何贵干?” 玉璇真人依旧淡淡地开口说道: “被李玄峰夫妇封印十六年的北元国运明年就要出世了。” “哦?那与我何干?那不是朝堂上那位应该头疼的事情吗?” “北元气运被李玄峰封印在了他儿子身上。” “什么?!哦……那敢情好……中原又要多一尊武圣了……” 姜五本来颇有些惊讶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但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事情,缓缓坐了回去,一副漫不关心的样子。 “他练的是刀。” “哦!” “我把你的春雷十三刀和燕子凌云纵传给他了。” “哦?” “他把你的春雷十三刀改成了春雷九刀,还说你的刀法繁复冗杂,就像一坨——” “放他娘的狗屁!”姜五从桌上蹦了下来,跳脚大骂,“老子当年创造那套刀法本就是让新手入门的,不弄点简单玩意加进去,那些笨蛋一招都学不会。” “你最好别这么骂,他妈妈是林青潼。” “哦哦……”姜五缩了缩脖子,朝着天上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忘了,青潼小姐,我不是有意冒犯……” 道完歉之后,他也不坐回桌上了,就靠在那里,边啃鸡腿边问: “所以你们来是想让我……” “传他刀法,助他尽快成就仙品。” 玉璇真人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地说道,仿佛谈论的不是成就仙品武者,而是让姜五尽快吃完鸡腿一样。 姜五把手里啃干净的鸡骨头一甩,油光锃亮的手指拨开杂乱的胡须,挠了挠下巴: “这事啊……难!” “难也要做。”玉璇真人盯着姜五浑浊的眸子说道,“若是在封印解开时,李贺没有成就仙品武者,封印在他身上的气运将尽归北元……北元那几位,都只差最后一步成就武圣。” 姜五又扣了扣头皮,那油腻的大手看得洪璃直皱眉。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当然是知道的。”姜五微微点头,“但是嘛……当初我下海前曾经立下誓言,一日没人能击败我,我就一日不踏进大明江湖……这些年来,我连扶桑小国都跑了个遍,可就是没找到能击败我的对手。所以……誓言不可破。” “师叔祖,整座大明江湖真的没有一人能击败你啊?江湖八绝里面的其他人也不行吗?” 洪璃好奇的问道,姜五邋遢的形象突然在她心目中高大了起来。 “那是当然。”姜五骄傲地挺了挺腰,“小姑娘,你知道江湖八绝里刀圣的含金量吗?” “嗯。”玉璇真人轻轻点头,“仗着自创的燕子凌云纵谁也追不上,就说没人能打过你……那是打不过你吗?明明是打不到你。” “那又怎样,说的天花乱坠,反正也没有人当面击败过我。” 姜五的嘴角已经压不住了。 “这么说的话,只要当面击败你,你就愿意去帝都教授李贺吗?” 玉璇真人突然问道。 “你要干嘛?!”姜五向旁边跳了一步,警惕地看着玉璇真人,“我知道你的琴音克制我,所以我才让你不准带琴……你耍诈?” “我确实没带琴。”玉璇真人一摊手,“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姜五看上去松了一口气: “那是自然,只要你能当面击败我,我愿意去帮那小子……叫什么来着?李贺?嗯,我愿意去助他一臂之力。” “很好。” 玉璇真人抬起右手,屈起手指。 “诶诶诶诶——我鸡还没吃完……” 铮! 震人心魄的琴声! 姜五怪叫一声,燕子凌云纵立刻发动,身形瞬间出现在几十丈外。 铮! 第二声响起,姜五面前仿佛出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罩住。 与此同时,姜五也出刀了。 没有满天绚烂的刀光。 只有一道细细的刀影从天而降。 他身体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泛起了波纹。 铮! 音波与刀影相撞。 两样无形无质的东西碰撞,却爆发出了浩大的声势。 猛烈的冲击波向四周飞快扩散,那张放在乱石滩上的桌子眨眼间碎成了一地木屑。 眼看就要波及一旁的洪璃。 玉璇真人第四次屈指,凌空弹去。 第64章 门槛 没有铮鸣的琴声,但仿佛有漫天剑雨朝姜五射去。 “杀人啦!” 姜五鬼叫一声,手中刀却没停下,向上反撩,一刀斩出。 空间仿佛都被这一刀劈出了裂痕,十几丈长的刀芒直接撞进虚空。 在旁边观战的洪璃只感觉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 轰! 惊人的爆炸声在姜五身下响起,巨大的礁石被炸得粉碎,碎石纷飞。 但玉璇真人和洪璃身边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罩子,那些碎石还没飞到她们身边,就像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纷纷落在了地上。 姜五面色难看,又是一刀挥出,这次的刀芒却比刚刚的声势小了许多。 叮! 玉璇真人屈起右手小指,轻轻一弹。 海中卷起一道巨浪,像一条桀骜不驯的水龙冲出海面,重重往姜五后背撞去。 “唉……” 他长叹一声,没有继续还手。 刀芒在玉璇真人和洪璃面前轻轻散开,洪璃只觉得一股清风拂过了脸颊。 但玉璇真人却稍微皱了皱眉头。 洪璃注意到,自己师父脚下周围三尺的乱石,都已经彻底化为了齑粉。 那道看似来势汹汹的水龙,在接触到姜五后背的一瞬间,却变得温柔起来。 托着姜五上了岸。 “小师叔,现在可以去帝都教李贺了吗?” 玉璇真人负手而立,说话时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输了吗?”姜五从腰间拽下酒葫芦,痛饮一口,“你不会真以为我输了吧……” “那就再打一次。”玉璇真人做出请的手势,“这次你还可以先逃,看我的琴声快,还是你的燕子凌云纵快。” “哈哈……都是一家人,为何非要动手呢?”姜五潇洒一笑,“我去帝都便是了……但是你说的那小子要想学会我的绝技,那就得看他的福分了……” “嗯。”玉璇真人点点头,“师叔答应了就行,至于李贺能不能在明年三月前晋升仙品,确实要看他的福分。” “明年三月前?”姜五瞪大了眼睛,“我以为还有一年……他现在什么境界?” “玄品六阶。” “你他丫的开玩笑吧?!”姜五惊讶地跳了起来,“还有八九个月,你想让他横跨三个小境界,还要登临仙品……别说背负北元国运,就算是扛着全天下的气运也做不到啊!” “你扛过?” 玉璇真人反问道。 “那确实没有。”姜五泄了气,“算了,你觉得行就行……说吧,除了要教他刀法,还要教他什么?” “教他生死搏杀。”玉璇真人平静地说道,“下个月北元使节离开之后,你就要把他带进江湖,把你的狠劲教给他。” “那是能教会的?” 姜五嘟囔了一句。 “也对……你现在也没什么狠劲了。”玉璇真人摇摇头,“如果刚刚你用那玉石俱焚的一刀,我还真不敢拦你。” “你说什么胡话呢白文惜?”姜五又跳起脚来,“那一刀能是对自己人用的吗?再说了我跟你无冤无仇,我哪有用出那一刀的心境?” 玉璇真人盯着他发癫,半晌才开口道: “但无论如何,你要教会李贺……成就仙品对我来说是水到渠成,但对他来说就是逆天而行。缺了你的斩天刀诀,他恐怕迈不过那一关。” 姜五像第一次认识玉璇真人一样,目光古怪地盯着她: “你……你能看到那条路了?” “已经跨过了门槛。” 玉璇真人轻轻颔首。 “那你早说呀!”姜五面露喜色,一拍大腿,“怪不得你连琴都没带就能把我一顿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管你叫师叔,你告诉我怎么踏过门槛……” “你悟性不行。” “我悟性不行?我怎么可能……算了,你说的我认……” …… …… “啾!” 李贺昏迷的第二个晚上,小肥啾依然尽心尽责地站在静室门口,向刚刚回来的陆映橙打招呼。 “辛苦你了。” 陆映橙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小肥啾的胖脑袋。 又掏出了一包绿豆饼。 “啾啾啾!” 小肥啾激动地扑扇着翅膀,在陆映橙头顶打转转。 陆映橙拈出一块,掰碎了放在一只碟子上。 那是小肥啾的餐盘。 “慢点吃,别噎着。” 她叮嘱了小肥啾一句,就走进了房间。 李贺还是那样安详地躺着,双目紧闭。 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陆映橙真的会以为他已经翘辫子了。 夏太医说,这是身体的自动保护,那一剑直接贯穿了李贺整个右侧身体,再加上马车颠簸,如果不是李贺武道境界高超,换个人就交代在路上了。 昏迷几天也是很正常的。 现在各种灵药都已经让李贺吃下了肚,身体的修复机制会优先保证伤口愈合,剩下化解不了的药力就会成为丹火。 所以泄火的工作还要进行。 说这话的同时,夏太医上下打量着陆映橙。 脸上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把陆映橙弄得有些脸红。 但夏太医向陆映橙保证,李贺的昏迷时间不会超过七天,如果超过了七天,那就…… 那就说明他判断失误了。 进了屋子,陆映橙先打了一盆清水,把李贺的上身轻柔地擦拭一遍。 那道骇人的伤口已经有结痂的趋势,夏太医开出的伤药确实好用。 这才一天多些,伤口就出现了明显的好转。 李贺如果能快速痊愈,夏太医要占七成功劳。 剩下三成…… 那当然要归功于陆映橙。 换过药粉,陆映橙把李贺的身体放平。 用枕头将李贺的脖颈稍微垫起一点弧度,恰好能从身体与床铺中间插进一只手去。 今天一整天,陆映橙都在研究那本《侠客……百解》。 起初还略有羞涩,但看到后来,就已经完全成了学术研究。 陆映橙不得不佩服这些前人,连这种事情都能研究出许多门道。 如果把心思用在武道修炼上…… 她今天学到了不少知识,除了嘴上功夫之外,她也弄明白了,自己昨晚对李小贺扇巴掌的行为,其实也算是一种办法。 只不过尽量还是不要那么粗暴。 陆映橙把右手插进李贺背后的空隙中,左手则轻轻放在他的腹部,臻首慢慢靠近李贺胸前。 滋滋—— 第65章 苏醒 滋滋—— 陆映橙的脑袋顺着李贺的身体一路往下,她把手从李贺背后抽出来,像昨晚一样,轻轻扶住了李小贺。 她已经差不多明白了门道,十根葱指轻柔地拂过,像弹琴一样。 李小贺瞬间就精神了起来。 “坏东西。” 陆映橙轻声骂了一句。 撤下一只手来,低下头去—— “唔……” …… 李贺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他浸泡在一口巨大的浴桶中,舒畅的感觉弥漫全身,有个看不清面貌的女子站在他身后,轻柔的给他按摩头皮。 那只温暖又温柔的手掌在他头顶抚摸,偶尔捧起浴桶中的温水浇在他的头上。 湿润的水珠在他的头脸上流淌,他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那个神秘女子的容貌。 可他怎么也看不清。 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的。 终于,他好像看清了。 像是洪璃,又像是玉璇真人。 不对,是朱青颜吗? 最后,他伸手扯下了蒙在眼前的薄纱。 居然是陆映橙。 黑暗中,李贺瞪大了眼睛。 一个黑影在自己腰间上下起伏,温暖舒畅的感觉也确实在身上弥漫。 可是——那个黑影…… 是陆映橙! 李贺连忙闭上眼睛。 这要是被她发现自己醒了,会不会羞愤之下一刀把自己捅死…… 对了,还有心跳…… 李贺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把心跳的速度降了下来。 正常来说,在这么近的距离,陆映橙肯定能发现李贺的状态起了变化。 但是她忙于别的事情,一时之间没有发现李贺的心跳和呼吸频率都起了变化。 但是,她似乎觉得,跟自己蛇战的李小贺,好像比刚刚又大了一些。 真是不正经……昏迷不醒的时候也不正经。 她暗想道。 频率又加快了一些。 靠! 李贺差点没能抵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攻势,防线险些提前崩溃。 他突然意识到,陆映橙这个熟练程度…… 也太高了吧。 难道是……经验丰富? 总不可能是趁自己昏迷这段时间练出来的吧。 李贺想不通。 但既然已经羊入虎口,就只能默默承受了。 …… 陆映橙辛苦劳作了半天,却发现李贺的耐久度好像比昨天还高了点。 果然,泄过火之后,第二次想要再泄出来,就会难很多。 以陆映橙的身体素质,暂时肯定不会累,这艰难的战役倒是让她生起了挑战的心理。 于是,她回忆着小册子里前人的经验,开始了又一轮的进攻。 李贺感觉仿佛有一条长蛇缠住了自己的身体,巨蛇用湿润的尾巴不断轻轻扫动他的脑袋和脖颈,几乎就要让他彻底破防。 就算是玄品六阶,也挡不住这条巨蟒的温柔攻势。 没想到,陆大小姐在嘴上功夫这方面居然如此天赋异禀。 突然之间,长蛇将李贺的身体完全吞了进去,整个身体都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这股压迫感只持续了几秒钟,李贺的最后防线就彻底崩塌。 李贺感觉自己脖子上的血管在不断跳动,大脑里像炸开了一座火山似的,喷发的力量直到大脑深处。 这一刻,李贺的脑子都是混沌不堪的状态。 如果这一刻能是永远…… 他突然玩心大起。 陆映橙直到李小贺没了动静,才抬起头来。 昨天她被到处散发魅力的李小贺弄得很是狼狈,今天她长了记性,直接将它的话彻底堵在了嘴里。 有一点点异味,但总比满脸狼狈要好得多。 只要及时清理一下…… 突然,李贺的右胳膊动了。 “唔!” 陆映橙惊喜地发出了声音。 夏太医说李贺还要昏迷几天,没想到今天就醒了。 他的眼皮微微颤抖,好像下一刻马上就要睁开一样。 要赶快处理掉…… 不对! 陆映橙突然想起来,李贺的衣服还在散落着。 她连忙站起身给李贺整理衣服。 突然,李贺的右胳膊又动了一下! 来不及了! 陆映橙咬了咬牙,一边给李贺整理衣服,一边—— 咕咚! 她的喉咙上下滚动,紧张地咽了口唾液。 李贺心中暗自发笑,又莫名生起了一股巨大的满足感。 算了,不折腾她了。 既然她已经这样对我,想必这几天她也吃了不少苦…… 咦? 这是什么? 李贺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眼前的金字。 第一次亲密接触? 奖励是进阶版的星河垂瀑刀? 李贺大喜。 终于又看到金手指出手了。 不过,这么牛的金手指,你能不能让我快点痊愈啊…… 李贺依旧能感觉到胸口那处前后贯穿的伤势,就算以前世的医疗条件,想要治好这样的伤,至少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就算这个世界有特殊的医疗手段,恐怕也得一个多月才能愈合。 一个多月呢…… 北元使节一个月之后就会抵达。 到时候总不能让自己带伤上阵跟他们的年轻天才切磋吧! 不过,现在伤口处倒是没什么痛感,只有一种痒痒的感觉。 会不会是金手指给自己止住了疼痛…… 李贺刚升起这个念头,眼前的金字突然一变。 【快速疗伤术】 【方法一:燃烧生命元气。】 【方法二:阴阳交融。】 【请宿主进行选择。】 这还用问? 这不就是单选题嘛! 李贺果断选了二。 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许多信息,组合起来竟然是一部功法。 这部功法没有名字,也只有一种功效: 能让非致命的伤势迅速愈合。 就算这样,如果放到外面江湖上,估计也会让无数高手抢破脑袋。 不过……这个条件好像有些苛刻…… 陆映橙吗? 看她的熟练度,可能不太行吧…… 但是总得试一试。 “咳咳……” 李贺装作痛苦地清咳两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还在回味的陆映橙看见李贺睁开了眼,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累啊……我……这是在哪?” 李贺有气无力地说道。 “在皇城里。”陆映橙也顾不上别的事情,连忙坐在李贺床边回答道,“陛下给你找了一处静室养伤……而且罚我照料你……” 她的脸蓦然红了起来,说不下去了。 第66章 双修 照料我还是榨干我…… 李贺心里生起了一丝疑问。 但他却不敢问出口。 他现在还是重伤状态,跟陆映橙打闹肯定不是对手。 所以嘴巴要老实一点,万一把陆映橙惹恼了,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养伤……我……昏迷了多久?” “正好两天两夜。”陆映橙微微皱起眉头,“你不要说话了,好好躺着休息,太医说了,你的伤势严重,至少也要一个月时间恢复。” “一个月……恐怕来不及……” 李贺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底气一些。 “什么来不及?”陆映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不要想太多,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养伤……” “不……”李贺伸手握住了陆映橙搭在床上的右手,“北元使节下个月就要来访……我答应了陛下,一定要在两国比武切磋中胜过北元!”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什么比武切磋……” 陆映橙被李贺抓住手,脸蛋不由自主地红了一下。 “好男儿一诺千金……我不能因为区区小伤……咳咳咳……” 李贺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 “你快别说了行不行!”陆映橙焦急地抚摸着李贺的胸口,“你现在已经伤得这么严重了,还要操心比武切磋的事情……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映橙……”李贺突然用力攥住了陆映橙的手,声音嘶哑地问道,“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愿意替我保守它吗?” 陆映橙一惊,李贺的手劲之大,简直不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黑暗中,李贺的眸子闪闪发亮,满是真诚。 陆映橙跟李贺对视片刻: “我答应你。” “其实,我有一部双修功法……” 李贺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啾?” 刚吃完那块绿豆糕的小肥啾才听见了主人的声音,于是拍打着翅膀,衔着一小粒绿豆糕的渣渣飞进了屋。 它站在李贺的床头上,想要把那一小粒绿豆糕喂给李贺。 “……只要满足这两样条件,我就能让我的伤势立刻恢复……谢谢你啊小肥啾……” 小肥啾张开鸟嘴,把自己的小零食扔在了李贺的人中上。 它本来是想直接扔进李贺嘴里的,奈何准头不够。 “啾!” 听到李贺的感谢,它高兴地拍拍翅膀,站在了陆映橙肩膀上,还用翅膀指了指陆映橙的嘴。 陆映橙还沉浸在李贺刚刚跟自己说的秘密中,这下看见小肥啾用翅膀指自己的嘴,有些不解地问道: “它这是什么意思?” “哦,是说它跟你一起照顾我……在邀功呢。” 李贺解释道。 “啾?” 小肥啾迷惑地叫了一声。 它明明说的是跟这个女人的嘴巴一起照顾李贺……难道李贺受伤之后,对自己的理解也没那么深了? “好吧。” 陆映橙点点头,看来这只鸟的意思跟她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过,你说的可是真话?” 陆映橙有些怀疑地问李贺。 刚刚李贺对她说,需要一位同是武者的纯洁女子自愿与他双修,只要在阴阳交融的作用之下,就能让他胸口的重创迅速愈合。 “我何时骗过你?” 李贺反问道。 “那……你想让伤口快些愈合吗?” 陆映橙红着脸问道。 “怎么不想?只要伤口愈合了,我就能替大明出战与北元之间的切磋……” 李贺突然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陆映橙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也随之下降了些许。 “你就那么渴望跟北元的青年武者切磋吗?” 她冷冷地问道。 坏了,真说错话了。 李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其实……也不是那么想……我主要是想……” “想什么?” 陆映橙不依不休地追问道。 “想和你……” “嗯?” “想和你双修……” 哗啦! 陆映橙肩膀上的小肥啾猛然飞起,被裹进了一条长裙中,飞出门外,跌了个昏头转向。 “啾!” 小肥啾愤怒地飞起来,嘴里骂的很脏。 砰。 一包绿豆糕也飞了出来,静室的木门随即被一股劲风关上。 用翅膀挠挠头,小肥啾看向地上那包绿豆糕,心想这还差不多。 但是现在已经有些吃饱了……好想看看主人在里面干什么啊…… 而且,橙姐姐为什么要把她的裙子扔出来呢? …… “唔!” 李贺只来得及看见了黑暗中的一片雪白,他的眼睛就被一块布条遮住了。 “映橙……你……” 李贺刚想说句什么,嘴巴也被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堵住了。 “别说话……” 陆映橙的声音在李贺耳边响起。 不知是威胁还是调情。 其实我想说你要怜惜我这朵娇花啊……我还只是个身受重伤的小男孩…… 李贺欲哭无泪。 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李贺在一片温暖湿润中感受到了一股清凉平和的气息。 他连忙运转金手指提供的功法,将那股气息接引进自己体内。 李贺能感觉得到,自己右胸上的伤口已经在飞快愈合,比正常的愈合速度快了几百倍不止。 与此同时,他身体里得自厉破云的内力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厉破云原本是玄品九阶的高手,距离仙品可以说只有一步之遥。 李贺吸干了他的内力,却只让自己的境界提升到了玄品六阶。 还有很大一部分内力隐藏在李贺的奇经八脉和丹田之中。 随着那股清凉平和的气息进入体内,这些隐藏的内力也爆发了一部分出来,循着李贺跟陆映橙最亲密的地方,在两人体内流转不息。 陆映橙只感觉撕裂的痛苦突然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融融的暖意。 还有那如潮水般袭来的爽快。 根本来不及回想《侠客百解》中的内容,原来这都是无师自通的知识。 巾帼不让须眉,陆映橙狠狠压制住了李贺。 李贺只感觉全身的内力如同浪潮般起落,似乎有一道关窍在这巨浪的拍击下彻底粉碎。 玄品七阶! 尘封的境界一朝冲破,激烈的浪潮喷涌而出! 哗! 一股暖流从李贺小腹位置弥漫开来…… 第67章 扬名 “真的好了!” 陆映橙看着李贺的右侧胸口,激动喊道。 原来那道贯穿右胸的伤口,现在只剩了浅浅一道白痕。 “那是当然,我还能骗你不成?” 李贺伸手拔出塞在嘴里的毛巾,笑着说道。 “太神奇了,难道说……” 陆映橙突然闭上了嘴,她突然意识到,她的衣裙刚刚被自己扔出门外…… 她按住李贺的手,羞涩万分: “你别乱动……” “好的,我不乱动……” 李贺平躺在床上,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陆映橙刚松开手,想要去门外把自己的衣裙寻回来时,一双温热的大手就抓住了自己。 “你不是说——” “伤好了谁还听你的?” “你不要——” 李贺张嘴,把陆映橙的话堵在了肚子里。 良久,唇分。 “你说,这张床能不能撑得住我们两个……” “坏蛋。” “要不我们站起来……” “坏蛋!” …… …… 很久很久之后,屋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李贺躺在床上,陆映橙窝在他的怀中,纤细的玉指在他胸膛上不住地画圈圈。 “李贺——” “你叫我什么?” 李贺紧了紧臂弯,把陆映橙光滑的身躯紧紧箍在怀里。 “郎君~~” 陆映橙捏着声音改口道。 “这还差不多。”李贺满意地揉了揉软绵绵的某个部位,“叫郎君是想说什么?” “讨厌死了。”陆映橙伸手捏了一下李小贺,以牙还牙,“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痊愈这件事,要不要禀告陛下……” 李贺沉默片刻,才重新开口说道: “要禀告,但不能如实。” “怎么说?” “就只说我恢复了大半,剩余伤势肯定能在北元使节进京之前痊愈,让皇上快些挑选跟北元切磋的人选……” “为何你对此事这般上心?明明只是以切磋为名,可听你所说,似乎无比重要一般。” 陆映橙抬起头,盯着李贺的眼睛,认真问道。 “没错。”李贺点点头,“我父母收取了北元国运,在两国高层中几乎人尽皆知。但陛下却和卓指挥使和魏提督商议,让我去担此重任……说不准,这也与我父母收取的北元国运有关。” “有道理……”陆映橙沉吟片刻,“可是,会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不到那一天,我也不知道……” 李贺干脆地摇了摇头。 “好吧……等天亮了我就去拜见皇上,向他禀报此事。” “那天亮之前我们是不是……” 李贺嘿嘿笑了起来。 “你真是……怪不得夏太医说你会沉湎其中……” 陆映橙轻轻咬了李贺胸口一下。 “哦,是吗?”李贺翻身将陆映橙压在身下,漂泊在外的小船立刻找到了港口,“那这个夏太医还真是了解我……” “啾!” 屋外的小肥啾无奈地用翅膀捂住了耳朵。 它听了一晚上古怪的声音,现在已经困得像一只死鸟了…… …… …… 嘎吱嘎吱—— 陆映橙推着一架轮椅,走在清晨的阳光中。 “好久没看到这样明媚的阳光了……” 李贺坐在轮椅上,抬起一只手挡住有些刺目的光芒。 这是陆映橙把他伤势好转的消息告诉洪贞帝的第二天。 洪贞帝已经下旨,命令六部及军中,凡是二十五岁以下的玄品高手,都来帝都参加遴选。 李贺要选出四人,连同他和陆映橙共六人组成队伍,同北元使节团的青年武者们进行切磋。 本来按李贺的意思,只要将玄品五阶的青年武者搜罗来即可。 反正只需要选四个人,在精不在多。 可是洪贞帝却颁下圣旨,只要境界达到玄品都可参加遴选,但遴选过程由李贺全权掌控。 陆映橙有些不解,她原本跟李贺想法相同,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这是让我有个扬名的契机。” 李贺听到洪贞帝的圣旨内容后,轻笑一声说道。 陆映橙马上就明白了。 那些年纪轻轻就能修炼到玄品五阶的高手,自然或多或少听说过陆映橙和李贺的名字。 就算没听说过,也会有人告诉他们。 但那些玄品低阶的武者就不一样了,他们未必知道李贺是谁,甚至连陆映橙的身份可能都不了解。 洪贞帝这样安排,无非就是想要让李贺在小范围中扬名。 至于他这样做的目的,李贺暂时也不知道。 洪贞帝已经把台子给自己搭起来了,李贺只需要上台唱戏就好。 清晨的校场并不冷清,几十位青年已经站在了校场中央。 除了三年一度的武进士考试,这座校场很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 现场大约六十多人,这是整个帝都隶属官方的青年高手。 军中也有不少青年高手驻扎外地。 洪贞帝已经派人去传圣旨了,除非有紧急作战任务,实在无法脱身的,其余符合条件的青年高手都会在半月内陆续抵达帝都。 今天先从人在帝都的青年高手中初步挑选一番。 这些青年高手隶属各部,兵部最多,刑部次之,其余各部基本都是三三两两不成气候。 御林军和锦衣卫也来了几个,李贺也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吴青山,那个跑到刑部去追求陆映橙的傻缺,老爹是征南将军,没想到他居然也符合条件。 董鹤才,听说他被洪贞帝下令打了一顿板子,可是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估计买通了行刑官,没下狠手。 还有…… 李贺一眼扫过去,面熟的家伙也有不少。 基本都是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不太清楚姓名的。 这些高手们各自与相熟的同伴聚在一起,嘁嘁喳喳不知在聊些什么。 “东厂没来人吗?” 李贺扭头,向陆映橙问了一句。 “应该是没有吧。”陆映橙眯着眼睛扫视一圈,“大概是……不用东厂那些阴恻恻的家伙出手?” “小点声,别传到魏钧提督耳朵里去……” “切。”陆映橙撇撇嘴,“我有我爹,我才不怕他。” ……也对,有爹的孩子像块宝。 没爹的孩子没依靠。 陆映橙推着轮椅慢慢向人群走去。 人群中的声音逐渐降低。 但还是有几人在窃窃私语。 李贺目光冷漠,扫视过在场所有人。 “你出来。”李贺朝着人群里某个人勾了勾手指,“我看你一脸不服的表情,来来来。” 第68章 淘汰 “我?” 被李贺点到的那个青年一脸茫然,伸手指向自己。 我不就是跟同僚说几句话吗? 怎么就被抓典型了? “对,就你。”李贺冲着他点点头,“我看你好像对我不太满意,来,报上名来。” “啊……我是兵部六品给事中……我叫汤夏……”青年有些慌乱,“李贺大人,我真没有对你不满意啊……” “那就是对我满意……也好。”李贺点点头,“既然对我满意,那你帮我个忙,总可以吧。” 汤夏长舒一口气。 他还以为李贺要找个理由对他动手呢。 还好还好。 他区区一个玄品四阶的武者,在现场六十多人里连前二十都排不到。 听说这个李贺的修为至少有玄品六阶,汤夏当然不会有那个自信去挑战李贺。 “当然可以了,李大人。” 汤夏恭谨地回答道。 李贺既然被皇帝选中,负责此次选拔,那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别说坐着轮椅来。 就算躺在担架上,被两个人抬过来,肯定也不是汤夏一个小小六品给事中能惹得起的。 你没看到御林军的偏将董鹤才吗? 那可是四品将军! 差一步就能踏进从三品,在早朝中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了。 但他都老老实实站在校场中央,沉默地看着李贺。 这说明了什么? 四品将军都不敢惹的人,谁敢去触这个霉头? 大家都是同朝为官的人,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 枪打出头鸟是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 校场中彻底安静了。 没有人窃窃私语,所有人都沉默地盯着李贺。 “好了。” 李贺大大咧咧地坐在轮椅上,目光扫过现场所有人。 “现在,在场所有人,认为自己能在百招之内击败汤夏的,站到我的左手边。认为自己不能在百招之内击败他的,站到我的右手边。” 李贺慢慢地说道。 每个字都贯注了深厚内力,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场地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更多的人在面面相觑,不知道李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汤夏更是冷汗都冒出来了。 这哥们不会让我去跟那些天才级别的人物打擂台吧? 让那些自认为能打过自己的人,挨个跟自己车轮战? 这踏马也太禽兽了。 气抖冷,我们境界低微的武者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汤夏在衣袖里紧张地捏紧了双拳。 过了大约半炷香,场内众人才勉强把队站好。 李贺左手边大约二十来个人,右手边则是三十多接近四十人。 董鹤才和吴青山都站在了李贺的左手边,显然他们两个对自己的武道修为还是很自信的。 “很好。”李贺朝着自己右手边的武者们点点头,“你们很诚实,对自己的修为也很了解,所以——” “你们被淘汰了。” 诶不是…… 右手边的几十人稍微混乱了一阵子,很快就平静下来。 大家都是武者,都能理解李贺的决定。 随便在人群中挑了一个汤夏,就有这么多人觉得自己百招只能拿不下他。 说明选择右边的这些人,至少在他们自己的心目中,就没认为自己会被李贺选中。 “行了,各位请自行离开吧。”李贺一摊手,“想要留下也行,随你们。” 三四十人一哄而散,但几乎没人离开校场,而是各自寻了个地方或站或坐,看李贺接下来怎么表演。 汤夏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是走还是不走啊? 李贺却没管他,而是转向左手边那些留下的人,高声说道: “所谓武者,就是要不畏艰险,一往无前。就算不能在百招内战胜汤夏,也要在心里给自己暗示,若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怎么勇猛精进,踏足武道巅峰?” 嗯? 听了这话,第一轮就被淘汰的人有些懵圈了。 什么意思? 只要认为自己能赢就能留下是吧? 草! 还是吃了太诚实的亏。 见那些被淘汰的人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李贺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把目光转回到了留下来的人身上。 不出意外的,这些人当中,也有几个人流露出庆幸的表情。 显然这几个人并没有把握能在百招之内战胜汤夏,选择站在李贺的左手边,也只不过是想要浑水摸鱼。 但是李贺却并没有揭穿他们。而是面向这群人,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所以,你们这些对自己很有自信的人,认为自己能在三招之内拿下汤夏的,请站到我的右手边,其余的人原地不动。” 汤夏放下心来。 好消息:还有自己的戏份。 坏消息:这次变成三招之内了。 呼啦! 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了李贺的右手边,只有一个人原地不动。 吴青山。 那个跑到刑部追求陆映橙,被她一鞭子抽飞的男人。 “很好。”李贺并不惊讶,而是面带微笑地看向了吴青山,“吴将军,你暂时过关了,你目前是一个能够认清自己的人。” 吴青山脸上满是惊讶,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退到一边。 看来,自从上次被陆映橙甩了一鞭子之后,应该是长记性了。 所以李贺才加了“目前”两个字,至少那天他闯进刑部的时候,还不算是能认清自己。 草啊! 场地里爆发出比刚才还要响亮的争论声。 还有人大喊: “凭什么?不是说武者要不畏艰险勇往直前吗?我们未必能三招拿下汤夏,但我们有自信还不行吗?” “就是就是。” 李贺微笑着看向炸开锅的人群,群情激愤,几乎所有人都在吵闹。 只有董鹤才安静地站在人群中间,仿佛周围的吵闹与他无关。 噼啪! 陆映橙不知什么时候从腰间将长鞭抽了出来,鞭梢在空中抽出一声爆响。 终于安静了。 虽然陆映橙一直没有说话,但她的背景却众所周知。 战神陆星河的爱女。 谁要敢在她面前乱跳,那可能真的是活腻了。 “不要吵闹。”李贺坐在轮椅上,还是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我可没说你们已经被淘汰了。既然你们对自己的自信已经达到了顶峰,那我就给你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李贺的目光转向汤夏。 汤夏慌了。 哥,你不会要我跟这几十人分别过招吧? 第69章 移筋 汤夏很慌。 他很怕李贺脑子一抽,干出那种让他车轮战二十多人的举动。 就算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能三招之内把汤夏拿下的,可连续打二十多人…… 这是要榨干我? 李贺将目光从汤夏身上收了回去,伸出右手,竖起三根手指。 “三个办法,证明自己。” “第一:三招之内拿下汤夏。” “第二:接住陆映橙一鞭。” “第三:接我一刀。” “好了,我只给你们这三个选择,现在开始挑选证明自己的方法吧。要挑战汤夏的,站在汤夏对面。要挑战陆映橙的,站在我的左手边。要挑战我的,站在我的右手边。”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动弹。 只要脑子没坏,就都能看出来,这三个挑战哪个简单。 几息过后,只有董鹤才站了出来,站到了汤夏面前。 众人发出释然的声音。 当然了,在场的所有人里,谁最弱肯定没有定论,但最强的那个,肯定是董鹤才无疑。 最强的武者选择最难的挑战,这很正常。 不过其他人的想法就很相似了。 放着坐轮椅的病号不打,去打那两个有手有脚的?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都选择好了吗?”李贺的声音适时响起,“提醒各位一句,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选定了可就不能反悔……” 声音落下,场内依然没有人挪动脚步。 “那就请董将军先挑战吧。” 李贺朝董鹤才比划了一下。 看着面前的董鹤才,汤夏居然松了口气。 至少董鹤才不会出手没有轻重。 而且,汤夏也了解董鹤才的境界。 自己还真没法在他手下走过三招。 如果不是怕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汤夏都想主动认输了。 “董将军,请赐教。” 汤夏很有礼貌,一板一眼地行礼。 董鹤才倒不是汤夏的上级,不过董鹤才的官职和品级都比汤夏高出不少。 必要的礼貌是应该的。 “亮兵器吧,汤大人。” 董鹤才摆好架势,双脚不丁不八地稳稳站住,却是摆了一个长拳的起手势。 “得罪了!” 寒光一闪,两柄短剑从汤夏袖中出鞘,仿佛两条迅捷的毒蛇,直取董鹤才要害。 李贺跟陆映橙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这个汤夏,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也没有自乱阵脚,就算面对比自己强出太多的董鹤才,依然选择抢攻。 这份胆识确实难得。 就是修为稍微低了些。 李贺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挑,还真挑出了一个人才。 就凭这份胆识,这个汤夏未来的成就也不会低到哪去。 汤夏的随身兵器是两柄短剑。 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相比常见的兵刃,汤夏的短剑想要取胜,必须要剑走偏锋。 其实正面搏斗并不是汤夏的长处,他更擅长游斗刺杀。 即使被敌人强行拖进正面搏斗里,汤夏也很少双剑齐出,都是先用一柄短剑对敌,待敌人放松警惕,才使出另一柄短剑,打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但他却不敢在董鹤才面前如此托大。 如果只使出一剑的话,董鹤才恐怕只用一招就能将他收拾了。 眼看汤夏双剑齐出朝自己袭来,董鹤才不慌不忙地递出右拳。 “第一招。” 突然间,李贺在台上出声道。 声音虽然不大,但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外人看董鹤才这一拳没什么稀奇。 可汤夏却倍感压力。 汤夏只感觉那颗平平无奇的拳头像一把无坚不摧的长枪,朝自己轰了过来。 如果双方都不留手,汤夏这两柄剑固然能刺中董鹤才的身体,但这一拳却毫无疑问会轰到汤夏的面门上。 上来居然就是毫无余地的以伤换伤打法! 汤夏心里一惊,收招却是来不及了,只能继续咬着牙往前刺去。 他不相信董鹤才没留后手,以董鹤才的身手,想要躲过这两剑还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董鹤才并没有躲闪。 扑! 扑! 两声利刃穿破衣衫的声音传来,两柄短剑居然真的刺中了董鹤才的身体,一柄直入小腹,另一柄插进了左胸。 场下所有人一起惊呼起来。 这董鹤才,是不想活了吗? 与此同时,董鹤才的右拳已经触碰到了汤夏的面门。 眼看他的脑袋就要被这一拳轰成烂西瓜,董鹤才的拳头却停了下来。 但是一阵澎湃的拳风却将汤夏的身体远远卷了出去。 扑通。 汤夏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承让。” 董鹤才抱拳行礼。 场内鸦雀无声。 不是哥们—— 两柄短剑还插在你身上,你在承让鸡毛呢? 不过——就算身上插着两柄剑,可董鹤才的白衣上却没有一丝血迹渗出。 这就有些诡异了。 董鹤才转身,朝着李贺的方向,默默撕开了上衣。 两柄短剑确实插在了他的身上不假,但是…… 李贺发现了一些端倪,伤口附近的肌肉居然有些扭曲变形。 董鹤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当啷—— 两柄短剑齐齐落地。 他居然是用肌肉夹住了这两剑。 被短剑“刺中”的地方,周围的肌肉迅速蠕动复原,只留下了两道浅浅的印记。 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彻底散去。 “董将军好功夫。”李贺鼓起掌来,“那这次也算你过关了。” 董鹤才一言不发地拱手行礼,光着膀子跟吴青山站到一起去了。 校场里仍然议论纷纷。 都在讨论刚刚董鹤才身上发生的诡异一幕。 “移筋锻骨功。”陆映橙低下头,在李贺耳边轻声说道,“是皇室的密藏武学,练到深处据说可以随意调动全身所有骨骼肌肉……” “那能把屁股换到脸上吗?” 李贺面色严肃地低声问道。 “你讨不讨厌——” 陆映橙隐蔽地掐了李贺的后腰一下。 汤夏终于晕晕乎乎地站了起来,董鹤才那一拳确实留手了,只是让拳风把汤夏卷了出去。 如果董鹤才毫不留情地全力出手,汤夏的脑袋现在可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默默地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两柄短剑,刚想走到被淘汰的人群中去。 却又被李贺喊住了。 “汤夏大人,还需要你帮我个小忙。” 第70章 乌龟 汤夏真的很想跑路。 被董鹤才一拳抡飞已经够丢人了,你还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他生气地转过身,对李贺说: “李大人但讲无妨。” 好吧,汤夏还是决定把这个眼前亏给吃下去。 连董鹤才那么牛的人,都老老实实听李贺指挥。 汤夏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比董鹤才强。 至少表面上没有。 “好。” 李贺点了点头,满意地看了汤夏一眼。 “那就劳烦汤夏大人,请在场地中央画一个圈,直径三丈左右即可。” 汤夏一头雾水地照做了。 他手持短剑,身法如飞,很快就按李贺的标准画好了一个直径三丈的大圈。 不光是汤夏一头雾水,场内还未被淘汰的武者也摸不着头脑。 不是要接你一刀吗? 怎么还画起圈圈来了。 换个圆圈诅咒我们? 汤夏画完圈,朝李贺一抱拳,走到旁边站好了。 他也没去跟那些被淘汰的武者站在一起,而是不远不近地站在场地中央。 看这样子,一会没准李贺还会给自己安排戏份,不如就找个近处先站着。 “你这是要干嘛?” 李贺身后的陆映橙也没看懂他的意思,伸手捅了捅李贺的后背,小声问道。 “唱戏。”李贺神秘一笑,轻声说道,“皇帝陛下把台子给我搭好了,那我就得好好亮个相给他们看看。” 陆映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听懂。 等汤夏把圆圈画好之后,李贺竟然起身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在场众人齐齐一惊。 你丫的不是受伤了吗? 早知道就不选你了…… 直到看见李贺捂着胸口,轻咳两声,走路脚步也有些虚浮,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差点被你小子骗了。 李贺扫视一圈,对着还留在场内的二十多位武者说道: “诸位,我受了一点小伤,若是分别与这么多人切磋,恐怕身体支撑不住……所以,我想了个办法。” 李贺转身,伸手指了指汤夏刚刚画的那个圈: “在场各位请商议一下,可以邀请几位同伴站进汤夏大人所画的圈子中,不论多少人都可以。我只向那个圈子出一刀,一刀结束,只要还站在圈子里的人,就算挑战成功,如何评价” 李贺的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口气却大的吓人。 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以一己之力挑战在场所有人。 李贺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站出来问道: “那要是我们二十多人一起站进这个圈子呢?” “也是一样,我只出一刀。” 李贺一摊手说道。 “好大的口气!你能一刀将我们二十多人一起逼出圈子?” 又有人喝问道。 “试试便知。” 李贺也懒得继续说话,一屁股坐回了轮椅上。 虽然质疑李贺的口气,但作为洪贞帝亲自指派的负责人,李贺的话还是不敢不听的。 “要不试试吧?” 一个清秀书生模样的武者提议。 “试试就试试!我还真不信他能一刀击退我们二十多人!” 一个粗豪汉子扯着嗓子喊道。 只要有人带头进圈,剩下的人就开始犹豫起来。 但也有特立独行的家伙。 一个腰间悬着刑部腰牌的男人站出来,朝着李贺遥遥拱手: “李贺大人,我不愿进圈,我只想正面见识李大人的一刀之威。” “这生瓜蛋子是谁?” 李贺侧着头小声问陆映橙。 “刑部的付雄,”陆映橙皱着眉头低声回答道,“据说很爱出风头……” “看出来了……” 李贺点点头,朝付雄挥挥手,说道: “那你挑个空旷地方,准备好了喊我。” 既然你主动跳出来,那就别怪我拿你立威。 付雄周围的武者迅速散开,给他让出了一块空地。 “李大人,我可以挑选武器吗?” 付雄指了指校场旁的兵器架子。 那架子上各种兵器琳琅满目,李贺看付雄也是也是赤手空拳,空手接白刃想必也有点为难他,于是点点头: “请自便。” 付雄走到架子旁边,挑选了一阵子,最后举了一面半人多高的重盾回来。 陆映橙忍俊不禁,躲在李贺身后笑了起来。 场内的武者也有些绷不住了。 还有相熟的人朝付雄喊道: “付大人,你要不去把你们刑部的大门拆下搬来算了!” 付雄认真地摇摇头: “我这是尊重李贺大人的实力,并非要哗众取宠。” 李贺心说那你还真是挺尊重我的,整个架子上就那面盾牌最重。 其实论大小,架子上还有几面能把付雄整个人都遮进去的巨大盾牌,但懂行的人都知道。 那些盾牌不过是木头外面蒙了一层铁皮,在战场上挡挡流矢倒还凑合。 如果面对玄品武者,那东西跟纸糊的也没有太大区别。 但他手中这面盾牌就不一样了,纯铁打制,足有两寸多厚,几百斤重,闪着黑漆漆的乌光。就算是付雄自己,想打穿这面盾牌也要费上一番手脚。 付雄已经计划好了,他半蹲在盾牌后面,施展祖传的绝学千斤坠,挡住李贺一击应该不在话下。 咚! 盾牌落地,激起一片灰尘。 付雄将自己的身体藏在盾牌后面,盾牌与地面成一个倾斜角度,半朝天空,不仅螚有效卸力,还能借助地面的阻力为他分担冲击。 像一只把脑袋缩进壳子的乌龟。 不得不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样的招数,不管他是不是喜欢出风头,这个付雄也算是个人才了。 “李贺大人,我准备好了,请出手吧。” 付雄的声音从盾牌后闷闷地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和他的盾牌身上。 所有人都想看看,防御拉满的付雄究竟能不能挡住李贺这一击。 如果他成功了,那肯定会有更多的人选择单独挑战李贺。 如果她失败了,那他们肯定会选择站进汤夏画的圈子里,共同对抗李贺的一刀。 付雄的靴子旁边,夯实的黄土竟然陷下去了一寸多深,他举着盾牌的右臂也青筋暴起,显然已经竭尽全力。 李贺从轮椅上慢慢站起,陆映橙向他递上了神瀑切。 另一侧,吴青山凑到董鹤才身边,低声好奇问道: “董将军,你觉得……” 董鹤才微微摇头,低声说道: “我用东明枪也很难。” 在场六十多人,皆是六部青年俊才,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李贺。 第71章 阵法 “各位这么严肃,我压力很大啊。” 李贺轻笑一声,伸出右手握住刀柄,神瀑切锵然出鞘。 轰! 嗡—— 众人只感觉眼前白光一闪,敲钟一般的轰鸣声在场内响起。 巨大的冲击波将校场中的夯土地面几乎都刮了一层起来,漫天飞扬的尘土中,已经看不见了付雄的身影。 李贺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回了轮椅上,还不忘捂着右胸咳嗽了几声,把身受重伤的人设演的更逼真一点。 飞扬的尘土慢慢散去。 场内出现了一个平躺在地上的身影。 刚刚付雄持盾蹲下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直径丈许,深达一尺多的大坑。 要知道,这座校场的地面可是经过不知多少次夯实的黄土。 普通人就算全力一刀下去,也只能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刀印。 可现在竟然被李贺这一刀炸出了一个如此巨大的坑洞。 场内武者面面相觑,眼神里写满了惊骇。 再看飞出去七八丈远的付雄,他平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安详的像是已经去了一样。 他的盾牌倒是没他飞得那么远,不过,盾牌表面却出现了一道深达寸许的刀痕…… 这可不是表面蒙着铁皮的样子货! 这是纯铁盾牌! “我滴个乖乖……这要是没有盾牌……是不是人都成两截了?” 之前那个站出来说话的粗豪汉子目瞪口呆,看他那样子,心里恐怕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先前那几个蠢蠢欲动,想要效仿付雄的人此时也安静了下来。 害怕了,已老实,求放过。 付雄的刑部同僚们连忙围了过去。 虽然这小子平常在刑部里的人缘不算太好,但在其他部门面前,让他独自安详地躺在那里确实不太好。 没准明天帝都里就会传出流言: 刑部内斗严重,付雄受伤,同僚不管不问。 几个刑部的人围上去,旁边淘汰的武者也跑过去看热闹。 几人又摸脉搏又试鼻息,还有的掐人中。 最后得出结论,人没大事,应该就是被这一刀震荡得闭了气。 不过按理说,付雄早已经突破玄品四阶的境界,距离玄品五阶也就是一步之遥。 就算被这一击震晕了,折腾这一会应该也会醒过来的。 可他还是那样安详地躺在那里。 鼻息悠长。 于是有好事人分析,他大概是害怕丢脸,于是干脆躺在原地装晕算了。 当然这都是没有根据的猜测。 付雄躺在地上,心里暗暗焦急。 你们能不能快点进行下一项,别老是管我晕没晕好不好? 最后还是李贺给付雄解了围。 “各位,可以继续做出选择了,愿意共同接我一刀的人,还是站进那个圈子里,还想单独挑战我的,请站在我的右手边。” 呼啦。 不管他们进没进圈子,反正李贺的右手边暂时是没有人了。 进了圈子的几人,也开始暗中较量,偷偷抢占有利位置。 站在面对李贺的一侧,肯定要直面李贺的刀锋。 站在远离李贺的一侧,就算不被冲击的余波轰出去,也要被其他人给挤出去。 所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圆圈中央。 几个人为了争得圆圈中央的有利位置,已经开始较劲了,彼此瞪着大牛眼怒目而视,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诸位,诸位,听我一言!” 刚刚提议他们一起试试的青年连忙上前,拦在几人中间。 这人长着一副清秀书生的模样,但在人群中谈笑风生,并不怯场。 “诸位,我们想要挡住李大人这一刀,肯定要齐心协力。大家也看到了刚刚李贺大人那一刀之威,若是我们各自为战,下场肯定不会比刑部的付大人好到哪去。” “说得不错,但如何齐心协力呢?” 人群中另外一人大声问道。 “问得好!” 清秀书生转身,朝李贺深施一礼。 “李贺大人,可否容许宽裕我们个把时辰,我有一阵法,或许能派上用场。” 李贺笑了笑: “想用阵法挡住我?那我为何要答应你呢?” “李大人,你既然想要一招击败我们所有人,那你肯定知道,如果不依靠阵法,我们这二十余人中能留在圈子里的,恐怕一人都没有。” “而且,恐怕你也想借此挑起我们这些人之间的争斗,让我们未战先败。” “但是,既然我们已经站在这里,就是想为大明出一分力气。不论最后是否会被李大人看中,我也不想看见同僚们内部发生争斗。在下不才,粗通几个阵法,正好借此机会拿出来,不知李大人能否给我指点一番。” 嗯…… 李贺沉吟片刻。 “给你半个时辰。” 清秀书生仿佛知道李贺一定会答应似的,面露轻松微笑,朝李贺又行了一礼: “多谢李贺大人。” 随即压低声音,劝说那几个吹胡子瞪眼的刺头去了。 “这人又是谁?” 李贺偷偷伸手拍了拍身边陆映橙的饱满大腿,低声问道。 陆映橙瞪了他一眼,低头凑到李贺耳边: “工部的一位员外郎,好像叫宋永晟的……” 工部的? 李贺吃了一惊。 工部的土木老哥不研究建筑图纸,开始研究起来阵法了? “工部还有这样的人才?” 李贺面带惊讶地看着陆映橙。 “是啊……他还是去年科考陛下钦点的探花郎。”陆映橙小声说道,“但他不去吏部,也不去翰林院,非要去苦哈哈的工部……但他确实精通设计建造,去工部仅仅一年,据说已经监工了部分帝陵的工程了。” 李贺又吃了一惊。 帝陵那可不是一般的工程,皇帝提前修筑陵寝已经是惯例,如今大明国力强盛,据说洪贞帝给自己准备的陵寝也是历朝历代最宏伟的。 能把这样的工程交给宋永晟,足以说明这个清秀书生能力之强。 探花郎……懂阵法……会武功……还懂工程……这是个全面发展的人才啊! 而且,看这宋永晟的交际能力也是极强。 没用几句话,就把场内剑拔弩张的场面平息了下来。 李贺本想让他们内部争斗一番,这样还能稍微轻松一些。 现在看来,有宋永晟在,李贺可能就得使出全力了。 第72章 出刀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 李贺坐在轮椅上,与陆映橙一起看着宋永晟指挥着场内二十余人演练阵法。 场内还未被淘汰的武者,加上宋永晟一共二十四人,他们正在宋永晟的指挥下演练着一些奇怪的步法和走位。 被淘汰的武者始终没有散去,而是围在附近,等着最终结果。 “你看懂了吗?”李贺转头问陆映橙。 “没有。” 陆映橙摇摇头。 李贺也没看懂。 他从未接触过阵法这种东西,锦衣卫里练习的阵势与宋永晟现在演练的阵法显然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李贺原以为陆映橙作为战神之女,见多识广,应该也懂阵法。 没想到她也一窍不通。 “阵法一道艰深晦涩,现在了解的人已经很少了。” 陆映橙给自己挽尊。 “没事的,”李贺拍拍陆映橙的手背,“除非这阵法能以一当百,不然我是不会输的。” “李贺大人,我们的阵法已经演练成功,请李大人赐教。” 时间差不多到了,宋永晟朝李贺的方向一拱手,客气地说道。 听了宋永晟的话,身边演练阵法的二十多人自己都有些惊讶。 这就好了? 忙活了半个时辰,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活些什么。 宋永晟只让他们记住了几个位置,每次他下令时,都要移动到固定的位置去。 他们根本弄不明白这样移动是为了什么,也不清楚这个阵法的最终效果。 只不过宋永晟在帝都的名声响亮,在场这些人几乎都听说过,再加上宋永晟自信满满地表示他的阵法能与李贺抗衡,众人这才给他一个面子,勉强试试罢了。 如果别人也能想出来应对方法,他们才不会相信宋永晟这种古怪的招数。 李贺从轮椅上慢慢站起。 神瀑切也被他横在胸前。 宋永晟飞身入阵,站在一个靠近边缘的位置。 “动!” 二十四人各自踏出一步。 “动!” 第二步。 “动!” 第三步! 这二十四人虽然是乌合之众,此前也从未在一起联系过。 但毕竟是六部各自的青年才俊,就算是不明白不理解,也会依照宋永晟的指点去做,更不会故意破坏阵势。 三步过后,一种玄奥的气息,竟然在这些只训练了半个时辰的人身上散发了出来。 “动!” 第四步。 第四步之后,所有人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运起真气!” “动!” 霎时间,这二十四人身上居然散发出犹如千军万马一般凌厉的气息,刚刚还松散不堪的阵型瞬间变成了铁板一块。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董将军,你看懂了没?” 一旁的吴青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伸手顶了顶董鹤才。 “不懂……这个宋永晟真是个人才。” 董鹤才也面露惊叹。 下一刻,他的眼神转向了直面此阵的李贺。 李贺现在就像一叶孤舟,几乎要被迎面扑来的惊涛骇浪掀翻。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李贺在这场挑战中还是当之无愧的优势一方。 现在,宋永晟竟然用这个威势惊人的阵法彻底将局面逆转。 李贺反而变成了绝对劣势的一方了。 场内,二十四人还是按照先前演练的步法,四步一次循环,继续维持着阵法的运转。 李贺却一动不动,神瀑切横在胸前,看着面前的阵法,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宋永晟这个阵法散发出来的气势,他只感受过一次。 那一夜,魏钧向李贺出手时,他也曾体会过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无力摇曳的感受。 但,还是有些不同的。 武者一击的威力,在于修为在于招式,同样也在于气势。 出刀前,气势抬升至巅峰,这一刀便有十二成的威力。 可现在,李贺的气势被镇压得死死的,别说一刀劈出十二分威力,就连十成威力都未必能达到。 可这一刀又不得不出。 原本李贺的计划是,让这些人内部争斗,淘汰掉一部分,剩下的他全力一刀,应该就能全部解决。 就算他们比较聪明,不去争斗,李贺拼命一刀,应该也能把他们全部逼出圈外。 可现在形式逆转,出了个宋永晟,不仅消解了他们内部的争斗,还让这些人团结起来演练阵法。 真想一刀劈散他们的阵型,还要将他们逼出圈外。 恐怕真的要找玄品九阶巅峰,甚至仙品武者来才能做到了。 李贺拔出神瀑切,将刀鞘远远丢开。 双手持刀,眼神凝重。 金手指刚给他奖励了星河垂瀑刀的进阶版,他打算试一下。 尽管他知道希望渺茫,但是这一刀不出不行。 李贺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在宛如实质的阵法威压里,努力拔高自己的气势—— 突然,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小子,你这一刀不行啊!” 李贺皱起眉头,可校场里空荡开阔,视野中根本就没有出现可疑的人物。 “别找了,你看不见我的。” 那个声音轻笑一声,继续说道。 “我倒是能教你一刀,以你现在的修为,保证能让你破开阵法。” “你要是愿意学,就把刀尖往下压两寸。” 李贺深吸一口气。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他知道,这种精湛的传音功夫,绝不是一个平庸武者能掌握的。 至少也要跟他差不多的境界才能做到。 李贺稍稍压了压手中刀柄,刀尖恰好向下低了两寸。 “嗯,不错,是个聪明人。” 那个神秘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你听我给你讲这一刀的运气线路……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如果你能劈散阵法,赢下挑战……那老夫就勉为其难地收你为徒!” “你听好了!” 李贺双手持刀,像一尊雕塑似的伫立原地。 双眼慢慢合上,已经沉浸在了神秘人所说的行气路线中。 体内的真气听话地顺着经脉游走,最终汇集到两条手臂上。 “你小子,体内真气倒够精纯!” 神秘人略带惊讶的声音传来。 当然,李贺体内的真气得自厉破云,那可是玄品九阶的当世高手。 相对于玄品七阶的武者来说,真气自然精纯。 双臂中汇集的真气已经让李贺感到了些许胀痛。 他知道,就是现在! 出刀! 第73章 姜五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柄刀。 轰! 刀气纵横,人影乱飞。 李贺松开刀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住滑落。 叮当! 神瀑切落在地上,陆映橙连忙上前捡了起来。 李贺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一屁股墩在了轮椅上。 “你怎么演这么像?” 陆映橙在李贺耳边低声问道。 李贺只能苦笑。 哪里是演的,他是真的被这一刀抽空了体内真气。 李贺原本以为,神秘人传授的这一刀应该比星河垂瀑刀的威力只是稍强,可这一刀劈出的时候,体内真气仍然源源不断地涌出。 如果不是真气足够精纯浑厚,恐怕把李贺抽干了也负担不起这一刀的消耗。 他现在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欠奉。 谁听说过这样一刀? 一刀就能将玄品七阶高手的真气全部抽空。 世间武技秘诀都有定法,也要给自己留下余地。 如果一刀劈出去,再无余力战斗,那这人在江湖里绝对活不过第二集。 所以…… 什么样的疯子才会创造出这样极限的刀法? 一刀抽干自己? 难道他只顾搏命不顾保命吗? …… 场内烟尘散去。 刚刚还森严整齐的二十四人阵法此刻已经土崩瓦解。 圈子中间除了宋永晟之外,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此刻,他已经是呆若木鸡。 别人不知道,宋永晟自己却相当清楚这个阵法的威力。 这个阵法名叫周天星斗阵,最少三人成阵,最多可以七十二人。 人数越多,越难成阵。 但是今日在场的二十四人都是六部精英,就连宋永晟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阵法居然能一次就演练成功。 据他自己研究,这个阵法变化万千,威力无匹,如果有72个配合精熟的玄品武者共同布阵,甚至有可能凭借这个阵法灭杀仙品。 但是时间紧迫,宋永晟只来得及发挥周天星斗阵的一种变化。 配合固定的步法,能初步将场上二十四人的精气气势连结起来,阵法受到攻击,可以将冲击均匀地分配给每一个布阵者。 如果李贺这一刀不够劈散阵法,他甚至还会被这一刀的反震之力震伤。 可是…… 他竟然一刀就…… 宋永晟环顾四周,突然对自己的阵法第一次升起了怀疑。 …… “董……董哥……这……这……” 吴青山看着满校场滚地葫芦一般的人,连话都有点说不利落了。 “这……这还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他伸手摇着董鹤才的肩膀,感觉自己有些恐惧。 董鹤才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抬眼往李贺的方向看去。 他能感受到,李贺这一刀的威力,肯定远远超出他平时全力一击的威力。 甚至说是搏命一刀都不为过。 虽然这一刀之后,李贺可能就失去了再战之力。 可是,董鹤才把自己假想在李贺对面,他却发现,自己对这一刀毫无办法。 就算是模仿付雄,找一面厚重盾牌当乌龟,恐怕也要被李贺这一刀劈得粉碎…… 他突然有点同意吴青山的说法了。 这他妈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 陆映橙看到场内人仰马翻的状况,她才意识到,事情不像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一大步跨到李贺身边,蹲下拉起他的手腕。 虽然陆映橙只是粗通医术,但她也能摸出来,李贺的脉象虚浮不定,显然是脱力的脉象。 “你这是……” 陆映橙有点呆住了。 她刚刚站在李贺身后,根本没有感受到李贺这一刀的气势。 李贺那一刀劈出,看场中尘土飞扬,她还以为是李贺的随手一刀和阵法碰撞产生的震荡。 可看到场内横七竖八飞出圈外的人,陆映橙才体会到李贺这一刀的威力。 可是—— 他竟然能将这一刀的气势完全集中在身前,连站在他身后不远的陆映橙都感受不到半分。 这种可怕的控制能力,陆映橙只在一个人身上体会到过。 她老爹。 陆星河。 可陆映橙知道,李贺远没有达到陆星河那样的仙品境界。 虽然他还不清楚李贺这一刀是怎么劈出来的,但她明白,李贺付出的代价绝不会小。 “你伤势刚痊愈,怎么敢这样拼命的?” 陆映橙轻轻捶了李贺胸口一下。 “咳咳……本来没事的,被你打出事来了……你等着负责吧……” 李贺捂着胸口,费力地咳嗽道。 …… 距离校场大约两里地之外,有一棵高大的榆树。 啪嗒。 榆树上落下来一根鸡骨头。 若是仔细抬头往书上看去,就能在浓密的枝叶之间,找到一个衣着邋遢,须发虬结的男人。 他半躺在树杈上,怀里抱着一只烧鸡,左手撕着鸡肉往嘴里塞,右手则拎着一只酒葫芦。 不是别人。 正是前几日在海滨与玉璇真人大战一场的姜五。 姜五一边嚼着鸡肉,一边自言自语: “这小子居然真的能一次就学会我的拼命刀……小洪姑娘还真没说错。我还真有点信他能改进我的春雷十三刀了……” 姜五转头往树下吐了根骨头,正巧砸在一个青衫男人脚边。 “哟,你可看着点,砸到头就不太好了。” 姜五撇了撇嘴,啜了一口葫芦里的酒。 “刀圣大驾光临,应该不是专程为了砸我的脑袋而来。”魏钧在树下拱了拱手,“也不知道陛下为你挑选的传人合不合你的心意,但无论如何,就是他了。” “呸!”姜五扭头往另一个方向吐了口鸡骨头,“朱道亨那小子也配给我挑选传人?你让他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 很少有人知道,朱道亨是洪贞帝的名讳。 登基二十年来,世上知道洪贞大帝的人越来越多,知道他叫朱道亨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姜五,你逃到海上二十年了,还是这么口无遮拦。”魏钧皱起眉头,语气也变得重了些,“如今大明国力如日中天,你说话之前也先过过脑子,否则又要被赶去海上捞鱼吃。” 姜五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见姜五不吱声,魏钧于是继续说道: “陛下托我给你带个话,李贺身携北元气运一事,绝不可外传。你是中原江湖的仙品武者,想必也知道其中利害。” 姜五从鼻子出气,淡淡地回答了三个字: “知道了。” 听到这三个字。 树下的青衫人影倏尔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第74章 流程 李贺坐在轮椅上,闭目调息。 体内的真气空空荡荡,像是一条被晒干了的鱼。 校场里,被李贺那一刀震飞的武者基本都爬了起来,他们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那一刀的冲击力震出了一点小伤。 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站起身,肃穆的站在原地,看着轮椅上的李贺。 刚才布阵的人,都能感觉到那个阵法的威力,利用阵法将二十四人的气势与修为结合。 在阵中的他们甚至心生错觉,仿佛这个阵法无往不利。 不论前面站的是谁,都不可能破开此阵。 可李贺做到了。 只用了一刀。 这些六部的青年才俊表面谦和,实际内心都有着傲气。 不到二十五岁的年龄,至少玄品的修为。 只要不出什么问题,不走歪路,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大明这个庞大帝国未来的中流砥柱。 他们有自傲的资本。 可是…… 李贺这一刀,把他们的傲气狠狠地劈碎了。 听说他才二十岁……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们站在原地看着李贺,像是在仰望一座山。 李贺慢慢睁开眼睛,看见这么多人肃穆地看着自己,反倒是愣了一下。 他伸手拍拍陆映橙的胳膊,低声问道: “怎么不让他们散了……这么严肃,我以为给我开追悼会呢……” 陆映橙无奈的扁了扁嘴: “还不是怪你?你现在不发话谁敢走?” 好好好,怪我是吧…… 李贺挠挠头,从轮椅上站起身。 所有人目光一肃,看着李贺,此刻,他就是最瞩目的那一个。 洪贞帝给李贺搭了台子,李贺唱完了这出戏,而且唱得极好。 扬名立威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所以,现在还需要说什么吗? 李贺在众人的目光里挥了挥手: “兄弟们,都散了吧,中午不管饭……” 校场里哄笑起来。 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李大人,你这一刀砍伤了二十多人,可不得赔点医药费吗?” 也有人扯着嗓子玩笑道。 李贺当然知道这是玩笑。 武者为朝廷效力,受伤那是在所难免的。 而且,武者一般身体强健,很少会生病。 因此,洪贞帝早就颁下圣旨,只要是为朝廷效力的武者,只要生病受伤需要就医,都可以去指定的医馆免费诊治。 这一道圣旨颁布之后,不知道为大明招揽了多少江湖武者。 江湖客向来自由散漫,不爱受官府管辖,而且动不动就怒而拔刀,血溅五步。 称他们一句为患百姓毫不为过。 混江湖的武者都知道,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挨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挨刀之后无处医治。 所以,洪贞帝这一道圣旨颁布之后,有好事者统计,至少有上万江湖武者加入了大明的军队或官府体系。 既增强了大明官方的实力,又减少了那些不安定因素。 所以,就算是校场里这些人身上都带了小伤,只要去指定医馆,自然有医师为他们免费诊治。 而且,就这种震荡脏腑导致的小伤,根本用不着医师,自己在家养几天也就差不多痊愈了。 所谓让李贺赔偿医药费,当然只是玩笑话。 “来来来,你出来,我再赔你一刀。” 李贺朝着那人勾了勾手指。 众人哄笑起来。 各自找到相熟的同僚,呼朋唤友地约酒去了。 “下班下班。” 汤夏也兴奋地收好自己的两柄短剑,准备往校场外面溜。 他这人没有别的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吹笛子,每天都会拿着笛子去烟花柳巷,找个相熟的艺伎吹笛品茶。 而且确实是正经的吹笛子。 汤夏的祖辈父辈,都是帝都北安城有名的布商,家中生活优渥,不说含着金叶子出生,也至少是个普通少爷水平。 跟李贺的好兄弟石锦差不离。 但他却自幼爱好吹笛子。 可把汤夏的老爹给愁坏了。 干脆一狠心将汤夏扔进了军营。 全是大老爷们的地方,你总不能天天抱着个笛子吹吧? 没想到,汤夏十五岁参军,在军中接触了武道修炼,五年时间就突破到了玄品境界。 最后被调到兵部当了给事中。 有人问汤夏,为何在军中那般努力地修习武道,连最爱的笛子都不吹了。 汤夏回答: 修习武道是为了调进兵部,兵部官员都准时下班,这样下班之后就可以去烟花柳巷吹笛子。 汤夏的回答传到了他爹的耳朵里,差点把他爹的鼻子气歪。 但汤夏现在已经是朝廷命官了,他爹也不好管教,只能由他去。 今天虽然被董鹤才捶了一拳,好在只是丢了面子,根本没受伤。 而且还能早点下班。 汤夏简直太感谢李贺了。 汤夏正欢天喜地地往校场外跑去,一个细微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汤夏大人,走那么急,是要去哪里?” 汤夏僵硬地转身,却看见李贺在远处朝他招手。 传音入密。 李贺虽然不能像姜五那样,用内力将声音送至二里开外,但传音传个几十丈还是很轻松的。 汤夏只能垂头丧气地往李贺那边走。 也不知道李贺喊他是做什么。 “汤夏大人,我可没说你被淘汰出局了。” 李贺的第一句话就让汤夏吃了一惊。 “不不不,李贺大人,你还是把我淘汰了吧……我区区玄品四阶实力,实在是怕给咱大明丢脸……” 汤夏连连摆手。 其实心里只想早点去吹笛子。 “那不合规矩啊。”李贺摇了摇头,“你只是被我偶然挑出来的标准,况且,我也没说要将你淘汰掉,你想想我提出的那三项留下的要求,三招击败你、接映橙一鞭、接我一刀,你还没完成呢……” 所以,必须要走完流程才能离开是吗? 那就走个流程也行…… 汤夏略微沉思,刚要开口,就又被李贺打断了。 “不过,汤夏大人你也不能跟你自己打一架,所以,后面两项你挑选一项吧,是接我一刀还是……” “接你一刀!当然是接你一刀了。” 汤夏连忙开口。 虽然他没有直面李贺那一刀,但在一旁观看的他当然知道,李贺那一刀的威势。 就算跟自己动手不用全力出手,击败自己想必也是手拿把掐。 李贺却呵呵地笑了起来: “是吗?那我可出刀了……” 第75章 原因 北安城,李贺的小院里。 自从疑似西梁间谍的房东黎大爷失踪了之后,李贺就彻底霸占了这座院子。 反正也没人来收房租,李贺就把这间院子当成自己家来布置了。 前几天他托冯椿有时间帮他扛几个石墩子进院,他想在院子西南角布置一个石头茶桌,夏天晚上可以在院子里乘凉。 李贺本来的意思是,那石墩子能坐人就行。 没想到冯椿跟他的心上人方九田姑娘一起扛了七八根巨大条石进来。 别说坐人了,当床都行。 于是李贺就改变了设计思路,把原本的茶桌改成了石床,夏天晚上炎热就出来往条石上一躺。 保证凉快。 “啾!” 小肥啾落在李贺肩膀上,把鸟喙上沾的绿豆糕渣渣蹭在了李贺的衣领上。 嗯? 李贺逮住小肥啾,伸手揉了揉它的脑壳。 陆映橙从院外走进来,指着周围的两三座院子说道: “以后你当上了三品大员,就找工部来把这几座院子打通,建一座大宅子,让我爹找江南的园艺师,把前面的院子好好设计一番……” 嗯? 怎么回事?怎么就三品大员了…… “这院子的房主又不是我,这岂不是搜刮民脂民膏?” 李贺眨眨眼睛。 “那你把房主找回来也行……你要是能把他找回来,估计立下的功劳也够你升三品大员的。” 陆映橙一摊手说道。 “那倒也是。” 根据事后调查,周围的老街坊都说,房东黎大爷两口子在这里居住置办产业,至少已经二十多年了。 在帝都潜伏了二十多年的西梁间谍…… 如果李贺能把他抓住了,别说三品大员,东厂提督也不在话下。 嗯…… 为了陆映橙的幸福,还是不当东厂提督了罢! 陆映橙走到李贺身边,也在干净的条石上坐下,歪头轻轻靠在李贺的肩膀上: “夫君,我有一事不解……” 这声夫君把李贺叫得心潮澎湃,别说陆映橙有一事不解了,就算有一百事不解他也得帮她解开。 “何事?” 李贺伸手捉住了陆映橙的纤手。 “今天你为何要让那个兵部的汤夏留下,还故意输给了他……以他的身手,明明留下是不够格的……” 李贺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不是……我真不是故意输给他的……我当时真脱力了……” “可你为什么要喊他回来呢?他本来都已经打算往校场外走了……” 陆映橙抬眼看着李贺,晶莹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你真想知道?” 李贺看着陆映橙充满不解的眼睛。 “当然想知道。” “亲一个就告诉你。” “木马——” 一旁的小肥啾抬起翅膀捂住了眼睛,又从羽毛的缝隙里偷看。 不过,这两人倒没有继续下去。 陆映橙从李贺怀里挣扎出来,扶着李贺肩膀,脸蛋红彤彤地说道: “行了,亲完了,你快点说……” 李贺又嘿嘿笑着伸出魔爪: “摸一个再告诉你……” “你今晚自己睡吧,我去找郎中给你开几副清火的药,你也别想找我泄火了……” 陆映橙从石床上弹起身,作势就要往院外走去。 “诶诶诶……怎么开不起玩笑,我说还不行嘛……” 李贺拽着陆映橙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那个汤夏的战斗直觉极佳,其实是个人物。你看他接董鹤才那一拳的时候,明知道继续攻击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但他却并没有选择收招保全自己,而是拼着被董鹤才打中面门,也要把那两剑刺到董鹤才的身上。” “嗯,然后呢?” 陆映橙继续问道。 “然后?没有然后了啊。”李贺装傻,“就这一点还不够吗?” “我开药去。” 陆映橙又站了起来。 “别别别,是药三分毒,再者说了,古人云堵不如疏,还是人工泄火好,人工泄火好……” 李贺连忙又拉住陆映橙的胳膊,把她拉回了自己怀里。 “我不管,你不说我就去给你开清热去火的药!” “行行行……其实我也是有点别的想法……”李贺一边抚摸着陆映橙的秀发,一边轻声说道,“你看吴青山和董鹤才,都是心高气傲的主,那个宋永晟也是个天才人物,我就但心他们三个对我阳奉阴违……所以我特意留了一个能拿捏住的汤夏,以后有什么大家都不乐意做的累活,就可以交给他……” “李贺,你的心思居然如此险恶!留下汤夏居然是为了给你打杂?!” 陆映橙坐在李贺怀里,震惊地看着他。 “嘘——别这么大声……”李贺捂住了陆映橙的嘴巴,“怎么就心思险恶了,唐僧取经还要找三个小弟,我怎么就不能找个打杂的帮手……” “唐僧是谁?”陆映橙好奇地问道,“取经是什么意思……等等你别转移话题,我怎么不相信你是要让汤夏给你打杂呢?” “唉……你真是够难骗的……” 李贺叹了口气。 “快说,不然我真去配药了,只要你表现不好就让你服药去火……” “嗯?这意思是表现好就可以帮我去火了?” 陆映橙的眼神里已经有了点杀气。 “好好好,我说。” 李贺连忙收起犯贱的表情,要是再不顺着陆映橙的心思来,他今晚可能真就上不了床了。 “其实是,我想借此在朝廷中安插下我自己的势力……从汤夏开始,步步为营……” “夫君啊,你可知道结党营私是杀头的罪过?” “没办法,我不这么说你也不信……”李贺一摊手,“其实汤夏的武道天赋要比在场绝大部分人要好……不然我也不会第一眼就挑中了他。” “说来说去,你还是没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陆映橙掐了李贺一把,“跟我都不说实话……” “真想听实话?” 李贺看着陆映橙在自己怀里点了点头。 “行吧,实话就是……我看这小子挺顺眼的,所以就想把他留下来……实话说完了。” 没想到,陆映橙居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还算个像样的理由……那你再给我讲讲唐僧和取经的故事吧……” 李贺一翻身将陆映橙压在了身下的石床上。 “取经?那你可听好了……” “啾……” 小肥啾扑扇着翅膀飞上了屋顶,伴着婉转的声音眺望天上的月亮。 第76章 讨债 月儿高高挂在天上,小院里春意盎然。 一条白生生的大腿搭在李贺身上,陆映橙的脑袋靠在李贺的颈窝里,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李贺已经冲刺两回了,但看着陆映橙红润的脸颊,这两次似乎还不太能满足她…… “也就是我了。”李贺轻轻揉捏着掌心的软腻,“换个人来非要被你折腾死……” “那你倒是让我换个人试试……” 陆映橙的手慢慢从李贺胸前划过,说出来的话却让李贺心惊肉跳。 “那可不敢换……你还是折腾我吧。” 李贺摊平四肢,一副大义赴死的正气凛然模样。 陆映橙红唇微启,纤手已经滑落到一处火热的所在。 “那我……可要继续了……” 这次持续的时间比前两次都要长,在皎洁的月光里,两人一起倒在石床上之后,李贺只感觉疲乏欲死,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白天在校场是真气被抽干,现在则是…… 心理疲惫。 终于得到满足的陆映橙依偎在李贺怀里,手指在李贺胸前画着圈圈。 “你说,还有一个月北元使节就该进京了,可我们连切磋的规矩和形式都不了解……他们主动提出这次切磋,是不是有别的什么图谋?” 陆映橙抬起头,担心地看着李贺。 “我也不清楚。”李贺轻轻摇头,“切磋什么的,确实是北元那边提出来的……如果说他们有什么企图,那也是冲着我来的。” “嗯……只能这样解释了……不过,如果是冲着你来的,陛下为何又让你挑选五个助手呢?岂不是有些多此一举?” 陆映橙继续问道。 “不懂。我现在虽然看似境界不低,但还是难以参与两国高层间的算计……可能到最后才发现,我也是一枚棋局中的棋子也说不定……” 李贺叹了口气,揉捏着柔软中不失坚挺的雪白。 两国高层间的博弈,李贺现在还没有落子的资格。 只能暂时先在局中当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要想掀翻棋盘,可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正在感慨的时候,陆映橙却突然从李贺怀里挣脱出来,窸窸窣窣地开始穿衣服。 “怎么了?” 李贺也坐起来,不解地看着她。 “有点凉……” 陆映橙嘟哝道。 李贺低头一看。 果然,石板上的水渍被晚风一吹,可不是有点凉嘛…… “咳咳……”陆映橙既然起身,李贺自然也不好继续在这里躺着了,于是也起身穿衣,“那我们回屋躺着继续?” “还继续?”陆映橙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贺,“某人也不怕泄火泄过了头,把身子给泄虚了……” “我怎么可能会虚!” 李贺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嘴比石板还硬。 “走,跟我进屋!” 陆映橙反手拉住李贺的手腕,就要把他往屋里拽。 “诶诶诶……” 李贺刚想拒绝,房上的小肥啾突然拍了拍翅膀。 “啾!” 两人四目相对。 “什么意思?” 陆映橙问李贺。 她听不懂小肥啾的鸟语,只有李贺能理解。 李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理解的,但他就是理解。 “它说有人来了,你再不松手就要被当场捉奸了。” 李贺眨眨眼睛,笑着说道。 “什么?!” 陆映橙连忙松开李贺的手腕,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裙。 李贺也从石床上跳起来,穿裤子紧衣服。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已经不用小肥啾警告了,两人都听见了这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砰砰砰! 院门被人急切地拍响了。 “贺哥儿,贺哥儿!”一个粗粗的嗓音越过院门,“你在家吗?” 李贺跟陆映橙对视一眼。 怎么会是冯椿? 这大晚上的,他不去找他的方九田姑娘互诉衷肠,怎么跑来李贺这里了…… “大椿你等会儿!” 李贺朝院外喊了一声,迅速把自己乱糟糟的衣衫整理利索。 “等等——衣领!” 陆映橙伸手把他的衣领翻好,两人这才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贺哥儿,大事不好——咦,陆小姐怎么也在这儿?” 大椿一进门就面色急切,看见陆映橙又被吓了一跳。 “我跟陆小姐约着切磋一下武功……大椿你这么晚来我这里,有什么要紧事吗?” 李贺偷偷向右挪了一步,不让大椿看见石床上残留的水渍。 “哦哦,切磋……”大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显然是相信了,“贺哥儿……是出事了,九田姑娘的爷爷,出事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李贺眉头一皱。 冯椿那天在刑部遇到壮士姑娘方九田之后,一见钟情,拿着银子去帮姑娘把难缠的邻居摆平了。 方九田姑娘虽然身材健壮,但是心地淳朴善良,还做得一手好绿豆糕。 小肥啾最爱吃。 这几日来,冯椿跟九田姑娘的感情迅速升温,都快要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李贺也听说过,方姑娘是冀州人氏,父母双亡,一直跟着她的爷爷卖艺为生。 现在她爷爷出事了…… 那对于方九田来说,可不是什么小事。 “是之前他们爷孙二人刚来帝都的时候……” 大椿虽然有时脑子不太灵光,但并不笨,要不也不会被选进锦衣卫当差。 听了大椿的讲述,李贺终于差不多弄懂了是怎么回事: 方九田的爷爷名叫方冠,爷孙二人是年前来帝都卖艺的,那时刑部还没开始整治城中帮派。 想要在街头卖艺,就得给这条街上的帮派交保护费。 但是方冠不知道怎么说通了那个帮派的小头目,容许他们宽限半年。 于是他给那个帮派写了张十五两银子的欠条,签字画押,约好半年后还钱。 眼看就能把钱还上了,上个月方冠突然染上了风寒,方九田给爷爷请医师抓药,又把爷孙二人的积蓄花了个差不多。 再加上刑部最近在整治城中帮派,也没人去上门讨债。 于是这笔钱也就没还。 可今晚,不知那个帮派犯了什么病,居然上门把方冠逮走了。 还扬言要方九田准备百两黄金,不然就敲断老头子的腿。 “那为何去刑部报官?” 陆映橙听完大椿的描述,眉头一皱,问道。 “刑部说这是财务纠纷,不归他们管。” 大椿一摊手,表情颇为无奈。 第77章 青莲 陆映橙柳眉倒数,这就要去刑部打那些人的板子。 李贺连忙拦住她,现在去刑部除了出气之外,毫无作用。 不如先去把方冠救出来。 老头子大病初愈,再被他们折腾这一下,没准就能去了半条命。 听完李贺的劝说后,陆映橙这才按捺住脾气,问大椿道: “那个帮派的驻地在哪里?” “俺也不知道……”大椿跟方九田姑娘呆久了,现在连说话都是一股子冀州味儿,“只知道帮派名叫青莲帮……” “青莲帮?” 陆映橙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你知道?” 李贺连忙追问。 “听说过一些流言……好像这帮派跟江湖上扬州青莲门有什么关系……不管了,先去把方爷爷救出来再说!” …… …… 帝都西城,一座大宅子里,灯火通明。 白墙青瓦的院子里,站着数十个青莲帮的帮众,正听着门厅里传来的悲愤控诉。 “我方冠在青莲派兢兢业业,连儿子儿媳的性命都搭了上去……现在你们又要把手伸到我孙女头上……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正厅里,水磨青石的地板上,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枯瘦老头,如果不是自称方冠,很难想象他是那个魁梧雄壮的方九田姑娘的爷爷。 方冠此刻哭丧着一张老脸,脸上的悲愤憋屈恐怕能写出一本书来。 他面朝的方向,一柄锤头足有甜瓜大小的长柄铜锤靠在八仙桌上。 锤头泛着金光,锤柄则是乌亮的铸铁。 要知道,寻常战士用的铜锤,锤头最大也就比核桃略大。 再大了,以寻常人的体力很难挥舞起来。 就算能挥起来,没过几下也要被累得七荤八素。 而这柄铜锤总重量估计已经超过百斤,可见它的主人是何等神力。 八仙桌旁,就坐着它的主人。 红木太师椅上,一尊魁梧的汉子正襟危坐,宽阔的肩背好似两扇门板,粗壮的臂膀仿佛能生撕虎熊。 汉子名叫程思远,是扬州青莲派的护法之一,看起来跟“刑部双雄”里面的铁山身形相仿,想必也是横练一身硬功夫的外家高手。 虽然体型魁梧,但程思远拿茶杯的动作却温文尔雅: “方老,原本我们也不想难为您,毕竟给我们青莲派殚精竭虑几十年,也算得上功勋卓着……但是,离开门派时,您在先辈牌位前许下的承诺却不能不兑现。这次掌门派我来帝都,就是要将圣女接回扬州……只能先得罪方老了。” 方冠在地上蛄蛹了一阵,眼白一翻: “我许下什么承诺了?我我是承诺会带着九田回去……但我也没说时间吧!是你们非得逼我签下什么半年之约……半年够吊用?诸葛家也是败落了,出了诸葛多谅这么个废物东西,连祖辈的传承都接不下来,还得九田回去给他揩屁股……” 咚! 巨大的铜锤砸了下来,砸在方冠的腿边,那一块坚实的水磨青石板登时变成了细腻的石粉。 旁边垂手侍立的中年男人眼皮一跳。 中年男人姓杨,名叫杨忠义,是帝都青莲帮的堂主。 杨忠义知道这位是从扬州总堂赶来的门派护法,武道修为高强,身手高强。 足有七八个他那么高。 但他没想到,能高到这份上。 上百斤的大铜锤,挥舞如风,跟洗衣妇抡着棒槌差不离。 连石板都给砸成了石粉。 这要是砸在脑袋上…… 啧啧啧。 没想到躺在地上的枯瘦老头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五花大绑胳膊动不了,就用下巴指自己的腿: “别收手哇,朝腿上砸,朝腿上砸……” “方冠!你对掌门不敬,已经是犯了大罪……别以为我不敢砸!” 程思远的脸色已经变得愤怒起来,跟刚才温文尔雅的模样已经是判若两人。 “切!你以为你们青莲派是大明官府?还犯了大罪……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你还能不能走出帝都的城门!” 方冠虽然被捆得结结实实,但嘴还是硬,似乎不怕死一般,一直朝着脸红脖子粗的程思远叫嚣。 “好好好……”程思远怒极反笑,“你也知道,我若是伤了你,圣女绝不会跟我回扬州……你可别以为这就能威胁到我!我今天就砸断了你这两条老腿……” 他呼的一步上前,一把拽起了嵌在地板里的铜锤,高高扬起。 方冠倒吸一口凉气,把两只老眼紧紧闭上。 五官几乎都缩到了一起。 但预想中双腿被砸断的剧痛却始终没有传来,耳边也没听到铜锤落地的响声。 但院子里却响起了两道脚步声。 踏踏踏…… “你们是谁?” 程思远疑惑的声音传来。 方冠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程思远却没有看他,而是皱着眉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嗯? 方冠也满脑门子浆糊,自己在帝都的人脉有这么硬吗? 居然还有人闯进青莲帮的堂口救自己这个老头子…… “嗯嗯嗯……” 方冠像个大蚕蛹,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翻过身来,也看到了门口的景象。 一袭青衫不慌不忙地出现在正厅门口,身后跟着个身材修长的黑裙女子,手中握着一根灵蛇般的长鞭。 男女相貌都是一流的英俊美貌,身高也相差仿佛,站在一起堪称神仙眷侣。 面生得紧……这是来救我的吗? 方冠脑子里浮现出满满的疑惑。 而这一对男女身后,宽阔的大院里,几十个青莲帮的帮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方冠竟然没有听见一丝响动。 而且,正厅的大门一直敞开着,如果门外发生了什么事情,程思远肯定第一时间就能察觉。 但是他却没有做出反应。 这就说明……院子里这几十人,是这一对男女联手瞬间收拾干净的! 方冠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 他也算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油子,这样境界的高手,就算是他,也只不过亲眼见过五指之数…… 方冠立刻排除了这一对男女是为自己而来的可能性。 老头子自知没那么大的面子。 所以……青莲帮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么厉害的高手? 方冠在心里把嘴都快笑裂了。 天要亡你青莲帮啊! 第78章 铜锤 青莲帮的堂主杨忠义大惊失色。 院子里这些帮众,已经是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攒下来的全部家底,前段时间刑部打击帮派,已经抓进去了不少人。 本来是想着总部护法前来,把帮众们喊来撑撑场面,没想到这下好了,一锅端。 不过,今天身边有程护法…… 他没道理不是这两个年轻人的对手。 “你……你们这是什么妖术?!”杨忠义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指着那个腰间佩刀的年轻男人大喊道,“快快把我兄弟们弄醒,不然……程护法绝不会轻饶你们!” 这番话也是杨忠义费了心思才想出来的。 既能在程思远面前表现他爱护兄弟的形象,又能拉着程思远一起下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程护法还能不救我? 他却没有注意到,在看见这对男女之后,身边的程思远全身的肌肉都处于紧绷状态。 像一头路遇猛虎的巨熊,随时准备着暴起伤人。 “程护法?”李贺轻轻笑了一声,“我只知道帝都城中有六部百官……却从未听说过护法一职。你这护法,是何人敕封的呀?” 杨忠义刚想反驳,却被程思远截断了话头。 壮汉沉声道: “这位小兄弟,我乃扬州青莲派护法程思远,此番前来帝都,是想带回本派圣女,继承门内香火,不知何处得罪了小兄弟,还请见谅。” 诶诶诶—— 杨忠义傻眼了。 我刚刚口气那么大,还想借你的威风…… 你怎么倒先服软了?! 背后捅我一刀是吧! 杨忠义今年快五十岁了,修为勉勉强强到了玄品一阶,自然不像程思远那样,能一眼看出面前二人的不俗修为。 但是,那对年轻男女好像并没有搭理杨忠义的意思。 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 圣女? 李贺跟陆映橙对视一眼,均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解。 方九田不是跟爷爷一起来帝都卖艺的苦命女子吗? 怎么一转眼就成青莲派的圣女了。 为了避免误会,李贺还是上前一步,问道: “这位程护法,你口中的圣女,可是这位老先生的孙女,方九田方姑娘?” “对对对!” 程思远还没说话,地上的方冠倒是急切地喊了起来。 “我那孙女就是他们狗屁青莲帮封的圣女……我孙女可不想当什么圣女,她只想好好成家生子……” 咚! 程思远手中铜锤落地,连地上沉重的八仙桌和太师椅都被震得跳了跳。 方冠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位小兄弟,圣女一事乃是我门内绝密,不知二位是什么身份,又缘何而来……否则,我无法将门内之事尽数告知二位。” 程思远的语气依旧客气。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 你们算老几啊?有资格管我吗? 李贺拍了拍陆映橙的胳膊,示意她往旁边站一站。 神瀑切慢慢出鞘,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着幽幽寒光。 “我是什么身份,先打过就知道……” 铮—— 刀光划破夜色,如游龙一般袭向程思远胸口。 李贺身形同时暴起,伸手抓向地上的方冠。 “哦哟哟!” 老头子在地上吓得缩成一团,两只眼睛也紧紧闭上。 程思远也没料到,自己已经客客气气地说话了,没想到这个愣头青还是没听进去,不由分说就直接动手。 他之所以没有对二人翻脸,是因为他知道,瞬间将院外这么多人撂倒,至少也需要有玄品六阶的修为。 玄品六阶之后,真气外放,处理不披甲的凡品武者就跟砍瓜切菜没有区别。 院外这些帮众几乎都会几手粗浅的功夫,但能称得上凡品武者的,可能也就寥寥十数人。 玄品六阶的武者想要放倒他们,可能就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 所以程思远不愿动手的原因是,这两人联手很可能远超玄品六阶的实力,就算他已经有了玄品八阶的修为,但也不愿意在完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贸然出手。 更何况,这里是帝都。 日常有两位仙品武者坐镇,偶尔甚至会出现更多仙品武者的帝都。 但李贺既然已经动手了,作为玄品八阶武者的程思远肯定不能站在原地让他砍。 喝——! 他抡起手中长柄铜锤,直直砸向李贺的身躯。 当! 李贺右手持刀上撩,刀锋与铜锤相交,发出尖锐的碰撞声,长刀在巨力之下被瞬间弹开,但李贺抓向方冠的左手此时却抵住了刀背。 刀锋偏转,顺着锤头的弧度划了上去。 哧啦—— 一串明亮的火星从刀锋和铜锤之间迸发出来,满天散落,煞是好看。 “喔哟哟!” 方冠就在这串火星的正下方,被这一幕吓得鬼叫起来,他连忙窝起身子,朝侧面滚去,从两人交手的空隙中滚了出来。 别看这一锤正面刚猛无铸,但李贺朝侧面用力,却将硕大铜锤往一旁荡开。 错进错出之间,程思远胸前门户大开。 李贺也不收招,左手继续压住刀脊,右手向前一抵,刀剑迅猛刺向程思远胸口。 嚓! 一声脆响。 刀尖的确实实在在地刺中了程思远的胸口,可并不像刺中了皮肉,倒像是刺中了一片柔韧的金属丝。 刺啦—— 李贺扬起刀尖,将程思远胸前的衣服挑下了一片。 露出一块金灿灿的贴身软甲。 好家伙。 一身横练的硬气功,再加上一件不知什么材质的贴身软甲,李贺怀疑程思远站在原地不动,让汤夏拿着双剑砍他一阵子,也未必能破开程思远的防御。 而程思远被李贺这一刀刺入怀中,也反应过来,这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愣头青小子,竟然也是个身手绝不比他低多少的高手。 而且,他的快刀恰好克制程思远这种大开大合的外家武者。 程思远抡出一锤,足够让李贺在他身上捅个七八刀了。 若不是他身上穿了青莲派的至宝——玄金甲,这一刀就能让他暂时重伤,失去再战之力。 但玄金甲只能护住上半身,像四肢脑袋这种地方可是毫无防护的。 如果李贺刀刀都朝着这些地方招呼,那程思远肯定疲于应付。 所以,对付李贺这种快刀,程思远就只能以攻代守。 绝不能让他近身。 程思远虎目圆睁,浑身筋骨咔咔作响,抡起巨大铜锤,朝着李贺腰腹间就扫了过去。 第79章 撒泼 呼! 铜锤挟着迅猛风声,朝着李贺胸肋间猛然砸来。 别说被这一锤正面砸中,就算是被碰擦一下,寻常武者都得去了半条命。 除非巨灵神转世,否则能硬接这一锤的人,世上估计不可能存在。 李贺也不敢正面应其锋芒,只能暂时退后,刀锋斜指地面。 “小兄弟,我们无冤无仇,何必打生打死,不如坐下好好商议……我也不知这位方老先生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小兄弟海涵。” 程思远也不敢乘机追击,旁边的陆映橙还没出手,他本能地感觉到,这个手执长鞭的女人未必就比刚刚跟他过招的青年差。 单对单都未必打得过,一对二更是不用说。 铁要输的。 “你派人将这位老人家绑走,已经触犯了大明律……我何须跟你坐下商议,直接将你抓走不就行了?” 李贺冷笑一声,朝程思远说道。 “绑走?小兄弟你可切莫冤枉好人,我自从进入帝都以来,从未做出哪怕一件作奸犯科之事,今天之事也是事出有因……这其中恐怕存在误会,我们还是好好交流一番。” 程思远眉头一皱,立刻解释道。 “误会?难道他会自己把自己绑起来送到你这里来吗?” 李贺指着地上粽子一般的方冠喝问道。 没想到,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老头子居然老脸一红,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起来。 程思远和杨忠义对视一眼,均一脸苦笑。 “小兄弟,你别说,还真是他自己把自己捆了送过来的……” 程思远苦笑着摇摇头,开始给李贺讲起了前因后果。 所谓的圣女一事,因为李贺不是青莲派的门人,因此程思远就隐去不讲,只说今天之事。 程思远昨日就到了帝都,立刻去找方冠,跟他说自己此行目的是为了将方九田带回青莲派。 方九田那时正跟冯椿两个给李贺搬大石条。 方冠当然不答应,这是他唯一的孙女,当然不可能让程思远把方九田带回青莲派。 于是,今天上午程思远带着杨忠义又去找了方冠,还把当初他跟青莲派签下的血契文书拿给了他。 方冠一看这事赖不过去了,又不想把方九田推回青莲派,干脆就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自己把自己捆了起来,上门赔罪道歉。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让程思远把方九田带回去。 再加上两人说话越说越冲,最后干脆吵了起来,这才闹出了这么大的误会。 “方老先生……这是真的?” 李贺还是有些怀疑地问方冠,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老头能把自己捆得这么结实。 “咳咳……是……是真的……” 方冠老脸红彤彤,从绳套里抽出一只胳膊挠了挠头。 “我有一门独传的缩骨功……别说把自己捆起来了,就算用铁链锁住,我也能轻松脱身。咱家江湖卖艺,这都是吃饭的本事……” 方冠还颇有些自傲地解释了起来。 “好好好……那九田姑娘说,你跟青莲帮签下的什么欠条又是怎么回事?” 李贺差点被方老头气笑了,于是继续追问道。 “啊?”一旁的杨忠义倒是懵了,“欠条?什么欠条,我怎么不知道……” “咳咳……”方冠的老脸又红了起来,“其实是我在青莲派签下的血契文书……九田并不知道她是什么劳什子青莲派圣女,于是我就拿这些借口糊弄她一下……” 程思远一摊手: “小兄弟,事情原委就是如此,方老先生跟我们青莲帮签下血契,承诺会将圣女送回青莲帮继承祖业,但如今他想毁约,还用出这种为难我的办法,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既然小兄弟在场,不如给我们想个解决的方法,如何?” 李贺这下也尴尬了起来。 毕竟是自己没调查清楚,只听了冯椿的一面之词就赶来救人。 虽然冯椿和方九田确实没有骗他。 但李贺也没想到,从根源上,方老头就把他孙女给骗了。 什么青莲派圣女,什么青莲派传承…… 一脑门子浆糊。 现在又要让李贺掺和进去。 李贺是真的不想参与这些江湖门派的琐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不如按着大明律砍脑袋打板子来得爽快。 但李贺现在却不得不参与,毕竟他刚刚给了程思远一刀,如果没有那件贴身软甲,现在程思远翘辫子了也说不定。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这摊浑水,李贺不想踩也得踩进去。 李贺叹了口气,将神瀑切收进刀鞘,朝着程思远和杨忠义拱了拱手: “在下李贺,五品御前带刀侍卫,锦衣卫千户,今晚之事,多有得罪。” 程思远眼睛一亮,也回礼道: “怪不得小兄弟身手如此了得……错了,什么小兄弟,该叫李大人的。” “不敢当不敢当。”李贺连连摆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金锭,递到了杨忠义手上,“院中这些兄弟被我娘子用秘法打晕,身体应该无恙,这锭金子就相当于赔罪了,如果有兄弟受伤需要看医师,也可找我赔偿医药费用……” 李贺的心在滴血。 为了给冯椿来帮忙,还要自己搭上一块金子…… 血亏啊! 昨天搬石条的工钱,包不给他结的。 杨忠义的老脸都笑开了花,伸手接下金锭: “李大人简直太客气了,本就是误会,何必出手这么大方……” 翻手就将金锭塞进了袖子里。 李贺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既然我贸然出手参与此事,那势必会管到底……方老先生,程护法,两位可否告诉我,这青莲派的圣女是什么意思,为何九田姑娘会被选中成为圣女,方老先生又为何带着九田姑娘出走青莲派……此间疑惑实在太多,还望一一替我解答。” 程思远点点头,刚想说话,地上的方老头却突然嚎了起来: “九田不能回去啊……九田就是我的命……九田回去了我也不活了哇……什么圣女就是个骗局……我当初也被青莲派骗了哇……” 哭到激动之处,方冠双手一撑,居然像蜕皮一般,从密集结实的绳套里钻了出来,站起身来,大声嚎啕: “谁要把九田带走,就先从我这把老骨头上踩过去!” 第80章 因果 程思远和杨忠义看了撒泼打滚的方冠一眼,脸上均露出了苦笑,不约而同地朝着李贺摇了摇头。 李贺给陆映橙使了个眼色。 陆映橙立刻会意,上前一步,轻声细语地说道: “方老先生,我们也知道您不舍得九田姑娘,但此事毕竟是您先签下了血契文书……不如我们先坐下商议一番,看能不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而且,我觉得也应该听听九田姑娘的意见才对。” 陆映橙一番劝说后,方冠终于抽抽搭搭地停了下来。 “不……不能跟九田说……她不知道这回事……我只想让她快快乐乐地度过余生……别去掺和江湖上的那些烂糟事……” “行行行……”陆映橙好言宽慰道,“那你们也应该跟我们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也好想办法帮你们处理好这件事情。” …… …… 青莲帮驻地的一座静室中,五人围着一张桌子坐成一圈。 方冠和程思远一起讲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彻底讲清楚。 这件事要想讲明白,就得从几十年前说起了。 青莲派有着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外家硬气功传承,而众所周知,修炼外家硬气功对身体天赋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 只有先天气血完备之人才能修炼入门,想要达到程思远这种境界,至少也得是先天神力那个档次的天赋。 而身体天赋的好坏,往往由遗传因素决定。 所以青莲派会刻意让门内男女青年互相婚配,生出身体天赋超群的后代。 门派里有一诸葛家族,几百年来几乎拿到了一半以上的宗主位置。 有些不明真相的江湖客还以为青莲派是诸葛家的私产。 其实不然。 青莲派的宗主之位,是负责将青莲派祖师传下来的功法传承下去。 宗主之位的人选,往往是现任宗主还在任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好了。 他们会从不满五岁的孩童里选出身体天赋最突出的一男一女,分别称为圣子圣女,按最高规格培养。 直等到现任宗主退位时,在圣子圣女中经过评比,挑选下任宗主。 硬气功修炼起来不仅依靠身体天赋,也要心志坚定能吃苦,所以能走上宗主之位的,可不是那些搬弄权术的饭桶。 方冠年轻时原本是行走江湖的艺人,他这倒是没撒谎。 后来靠卖艺的收入娶了媳妇,两人一起行走江湖。 再后来方冠跟媳妇有了孩子,这就是方九田的爹。 但方冠三十岁那年,世道乱起来了。 那时高祖皇帝平定天下还不到十年,四处流寇横行,山贼土匪也无比猖獗。 路遇山贼,方冠护着妻儿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但妻子身上却中了流矢。 妻子死了,方冠万念俱灰,也不想带着儿子继续行走江湖,只想找一个地方安家,庇佑年幼的儿子早日成人。 正好当时青莲派里缺一名杂役,于是就收留了方冠。 方冠行走江湖多年,会看人脸色,干活手脚也麻利,没用一年就当上了青莲派里处理各项杂事的总管。 江湖习武的门派里不仅仅有武者,也有方冠这样的普通人,门派中的日常事务基本都是他们处理的。 他们的后代比普通百姓也更有机会进入门派中,成为亲传弟子。 方冠的儿子也参加了门内的测试,但遗憾并无天赋,于是就学了几手粗浅的武功,跟着方冠一起在门内当总管。 这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方冠儿子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他跟门内一位普通女弟子早就暗生情愫,于是双方父母上门提亲、成婚,婚后两年生下了方九田。 除了妻子去世得早之外,方冠的后半段人生几乎可以说是完美。 在青莲派中受人尊敬,儿子儿媳虽然没有大能耐,但也孝顺和睦,还给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孙女…… 不对,是健壮的大壮孙女。 方九田出生三月就能翻身,五个月会爬,七个月独立行走,九个月健步如飞,一岁半就能提起跟她体重差不多的铁锤。 那铁锤是门内玄品高手的随身兵器…… 门内护法长老及宗主一看,这尼玛不是千年罕见的顶级天赋吗? 测试都等不及了,直接宣布方九田就是这一辈的青莲圣女。 只要等到举行仪式,方九田就是名正言顺的准宗主继承人了。 圣子? 不知道,后面再选吧。 这可把方冠高兴坏了,老嘴都快笑成棉裤腰了,一个劲地说自己的福报应验在孙女身上,这下给青莲派干起活来更带劲了。 毕竟等孙女继承宗主之位,那青莲派可就是自家产业了。 方冠儿子,方九田的老爹也喜不自胜,毕竟从小就在青莲派长大,青莲派对他来说就是自己的家。 于是方冠儿子也开始接手老爹的活计,还给青莲派搞起了酒楼当铺布庄这些产业,被当时的青莲派宗主夸赞了不知多少次。 转过年来,陆星河横扫北元之后,率领百骑马踏江湖。 扬州附近的绿林响马啸聚,一时间人人自危。 那一日,方冠儿子和儿媳出城办事,路上遇到了响马……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一行七八个人再也没回来。 青莲派举全派之力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野山沟里发现了方冠儿子儿媳的尸首。 方冠的天都塌了。 老婆死在江湖,儿子儿媳死于江湖。 老头子越想越怕。 自己跟中了什么诅咒一样,这要是方九田继承了青莲派的宗主之位…… 不行,绝对不行。 方冠不想让方九田接触那所谓的江湖了,他只想让方九田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给儿子和儿媳办完葬礼的第二天,老头子背着盘缠,抱着不到两周岁的方九田,就要离开青莲派。 说什么也不在这呆了。 青莲派上下虽然同情方老头的遭遇,但又不能让方老头把自家圣女带走。 可自家圣女也是方老头的亲生孙女,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遭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要让老头子给青莲派卖命,那肯定也不现实。 事情陷入了僵局。 第81章 办法 见门人拦着自己,迟迟不放自己离去。 老方在青莲派众门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倒,痛哭流涕。 说什么他就只有这一个孙女了,他方冠命中不能接触江湖,只求青莲派放他回冀州老家务农为生。 方冠在青莲派兢兢业业了几十年,人缘肯定不用说。 见老方说得这么惨,青莲派的尊长们反倒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最后还是青莲派的老宗主出面,答应方冠让他带方九田回冀州老家,还出人护送他一路安全。 但老宗主也提出要求,青莲派的圣女之位一直为方九田保留,如果方冠反悔,随时可以带着孙女回到扬州,寻求青莲派的庇护。 同时青莲派也会寻找圣子,作为下任宗主培养,但如果圣子不争气或者早夭,方冠也要带着方九田回青莲派继承青莲派传承。 名义上说是谈条件,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已经是准许方冠带着孙女退出青莲派了。 因为没有圣女竞争,下一任圣子肯定会毫无疑问地继承宗主之位。 方冠心里也明白,于是跟老宗主跪在祖先牌位前,立下了誓言,签下了血契文书。 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方冠带着方九田回到了冀州老家,务农为生。 青莲派也通过考核选拔出了当代圣子。 诸葛家的血脉,青莲派护法诸葛多谅的儿子诸葛青城成功当选为圣子。 看上去,方冠会在冀州带着孙女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然而,一年前,诸葛青城却被举报沾染赌瘾、嚣张跋扈、残害同门、欺凌弱小。 青莲派的圣子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宗主大怒,派程思远和诸葛多谅一起调查此事。 调查结果是,诸葛青城确实品行不端,那些举报他的内容也并非捕风捉影,而是确实如此。 诸葛多谅当场出手,废了自己儿子的武道修为。 差点没把他揍死。 虽然看在诸葛家族的面子上,留了诸葛青城一条命,但他这个圣子显然是当不成了。 圣子被废,老宗主年事已高,青莲派的宗主之位谁来传承? 重选圣子圣女有违门规,毕竟祖辈选出两位继承人就是准备双保险,以免有一人出现问题。 可现在的问题是,两人都出问题了。 当然有人想到了当年那个离开门派的圣女,但无人敢提。 最后还是老宗主自己提出,要将方九田接回青莲派,全力培养她接任宗主。 就算在外家硬气功闻名天下的青莲派,方九田也能称得上建派以来的天赋第一人。 当初方冠抱走她的时候,她已经能单手丢出近四十斤的大狗了。 那是不到两周岁的小女孩。 天生神力都不足以形容她。 而且,正好外家功夫不是童子功,而是筋骨发育完备之后才可以习练,现在十几年过去,方九田应该也到了习练外家功夫的好时机。 大半年前,老宗主派程思远去冀州,找到了在家务农的方老头。 当初也是程思远将方老头护送回冀州的。 方冠确实带着孙女在家老老实实务农,已经快十六岁的少女跟一堵墙一样结实。 老头子是一点也不亏待自己的大孙女,别看他干干瘦瘦,却把方九田养的像小牛犊子一样。 干起农活来能抵得上四五条壮汉。 当然也能吃,一顿饭吃下去的东西,够寻常人两天的口粮。 他跟方冠讲了青莲派目前的困境,也提出了要将方九田接回青莲派培养的想法。 方冠看着自己当年签下的血契文书,也没法辩驳,毕竟青莲派的圣子确实出问题了。 青莲派也不至于拿宗主的位置来忽悠他。 没办法,方冠只能使出拖字诀。 跟程思远说,他需要一段时间收拾老家物品,并且跟方九田讲清楚身世,才能带孙女回归青莲派。 程思远一听有戏,于是问方冠要多久。 方冠张嘴就是三年。 程思远气得差点一锤子掀了方冠家的老瓦房。 好说歹说才把时间谈到了半年。 为了防止方老头后悔,两人还签了一份合约,约定半年之后,方冠一定带着方九田回扬州青莲派。 刚送走程思远,方冠就带着孙女跑路了。 抛家舍业,靠着老头子卖艺才没饿死,一路逃到了帝都。 为什么是帝都呢? 因为方冠听说过,在帝都天子脚下,两位仙品高手常年坐镇,再厉害的江湖客也没法在帝都掀起波浪。 于是,半年之后,去冀州发现人去屋空的程思远,生气地回到扬州青莲派总部,向天下分堂发出通告。 要求各分堂帮助寻找方冠爷孙二人的踪迹。 终于,在帝都找到了二人。 ……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但讲起来却很难,因为讲到伤心之处,方冠就会老泪纵横,痛陈命运不公。 最后好不容易讲完了,老头子又靠在椅子上默默流泪。 想来是被江湖伤害得狠了。 李贺跟陆映橙面面相觑,很难说清方冠跟青莲派孰对孰错。 两边都有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也没有违反大明律法,想要分出是非对错,简直太难了。 “唉……方老先生先不要伤心了,你大病初愈……” 李贺刚想开口安慰方冠,却被方冠打断了话头。 “谁说我大病初愈了?我身体好的很,我还能看见我孙女成家生子……但我就是不想看见她掺和那些江湖里的破烂糟事了!” 李贺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劝谁都不行,似乎已经成了死局。 最后还是陆映橙拍了拍他的胳膊: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已经听完了,如今在这里,双方都态度坚决,肯定商议不出结果……倒不如回去问问九田姑娘的态度,没准可能有新的出路呢?” 李贺眼睛一亮: “还得是我娘子聪慧!” 陆映橙脸蛋一红,倒也没说什么。 从静室出来,已经是下半夜了。 院里的青莲帮众开始渐渐苏醒,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护法,还麻烦你照顾好方老先生,我们会跟九田姑娘说清楚事情真相的。” 李贺拱了拱手说道。 “多谢李大人。” 程思远真心实意地回礼。 “那个……我还有一事要问……我有个兄弟,可能也是天生神力,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啊?” 第82章 离京 遥远的东方天空泛起鱼肚白,亮闪闪的启明星挂在天上。 李贺跟陆映橙同乘一骑,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马蹄声。 “没想到,大椿那家伙还真是练外家功夫的好苗子……” 李贺搂着陆映橙的纤腰,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 “不过你们锦衣卫也是耽误他了,没听程思远说吗,外家硬气功最好从十六岁就开始习练……大椿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一了!” 陆映橙拍了一下李贺不老实的爪子,斜着眼瞪了他一下。 “但程护法也说二十岁还不算晚,就怕过了二十五才开始打熬筋骨,那时既遭罪又不见成效,属实事倍功半。” “嗯……也不知道大椿家里是否同意他远去扬州学武……锦衣卫虽然确实有些危险,但至少也算个铁饭碗。” 陆映橙叹了口气。 马儿拐过弯,已经能看见李贺家的小巷口了。 “不过,最让我意外的倒是九田姑娘,她居然能说出大椿去她就去,大椿不去她就不去这种话……大椿也不像是那种玩弄心机招女孩喜欢的人啊!要是石锦我倒还能理解……” 李贺摸着下巴,很是迷惑。 “哼……你以为好姑娘都是能骗到手的?九田姑娘自小没了父母,也没遇到过大椿这样对她关怀备至的男人,两人在一起当然是天作之合……不像某些人,巧言令色,就会哄姑娘开心。” “嗯?你这个某些人……说的不会是我吧?”李贺的爪子在陆映橙平坦的小腹上游走了一番,“我当初躺在床上的时候可是一句话没说,也不知道是谁……” “哎呀要死啦你!” 陆映橙一肘子砸向身后。 李贺连忙抬手挡住。 这可是玄品七阶的一肘,若是肘到要紧地方,李贺也吃不消。 “不过……如果大椿愿意去扬州学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随他走一趟。”李贺摸着下巴说道,“只是朝廷这边还有那些事情……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开,陛下刚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我就给他撂挑子,是不是也不太好?” 陆映橙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但是……上次伏杀你那两人就是江湖人士……你要是去扬州,我怕……要不我随你同去?” “嗯?”李贺愣了一下,而后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可不能去,你这大小姐千金之躯,路上出了闪失,你爹不得把我细细剁成臊子……” “那你路上出了闪失……我怎么办?” 陆映橙突然问道。 “好问题……”李贺凑到陆映橙耳边,轻声说道,“我肯定不会出事的,因为我知道,在帝都至少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回来……” 暖融融的气流吹着陆映橙的耳朵。 麻酥酥的暖流在他的心底荡漾。 她转过头,明亮的眸子里尽是如水般的深情—— 哒。 马停了。 嗯? 李贺偏头看去,一驾马车停在自家巷口。 马车旁,站着一队沉默森严的护卫。 拉车的两匹白马高大神骏,丝毫不比李贺跟陆映橙身下这匹差。 要知道,陆映橙的这匹“追风”马,可是陆星河专程从镇西关带回来的异种,日行千里都是不算什么。 而且,驾车的马夫李贺也很熟悉…… 魏钧! “咳咳……” 李贺伸手拍了拍陆映橙,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揉了揉脸,与李贺一同下马,朝着马车行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洪贞帝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魏钧拉开遮住车厢的门帘,露出了洪贞帝那张如同中年文士一样普通的脸。 “李贺,离北元使节进京还有二十六天,你有什么想法?” 洪贞帝面色平和地问李贺道。 李贺微微弯腰道: “陛下,臣的修为在年青一代里已经不算低了,但还缺少磨砺和实战经验,与外邦对敌仍有不足……臣愿赴扬州一趟,望陛下恩准。” 洪贞帝轻轻点头: “嗯,不错。准了。” 一旁的陆映橙也连忙躬身道: “陛下,我也……” 但话刚出口,她又强行止住,疑惑又惊喜地看了魏钧一眼。 随即再次施礼: “陛下,是我唐突了。” “嗯。”洪贞帝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笑笑,“映橙,你爹过几日也该回京了,你还是留在帝都吧。” “好的。” 陆映橙退到了李贺身后,面色有些古怪。 洪贞帝又将目光转向李贺: “李贺,江湖之广可不止一座帝都和一座扬州。等北元使节那边应付过去,朕便会派你出京,将这座江湖整顿一番,你可愿意?” 洪贞帝语气平淡,但口气却大得很。 张口就是整顿江湖,听着跟整顿帝都帮派一样简单随意。 但这种级别的人物,确实也有资格这样说话。 “臣听凭陛下差遣。” 李贺俯首应道。 他不愿意又能怎样,他又打不过魏钧。 洪贞帝微微点头,看着两人,眼里流露出一丝欣赏的神色: “你们两个的父亲都非常人,也是大明的功臣。你们两个将来也会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如果要成亲,我当为你们证婚。” 陆映橙的脸突然红透了。 李贺连忙拜倒: “多谢陛下天恩。” “嗯,起来吧。” 洪贞帝点点头,给魏钧使了个眼色。 魏钧放下车厢帘子,平静挽起缰绳。 两匹高头大马拉着华贵车辇往北城方向走去。 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李贺才转向陆映橙: “糟了,他们怎么知道这回事?” “哎呀猪都能看出来!” 陆映橙给了李贺一拳。 “诶!你说谁是猪?” “你是!” …… …… 一日后,帝都北安城南门。 李贺朝着陆映橙摆摆手: “你回去吧,我顶多半个月就回来了。” 陆映橙眼眶红红,显然是刚哭过。 帝都距离扬州一千八百里,一路都是宽阔驿道,几人骑着快马,单程四五天也就到了扬州城。 所以李贺说顶多半月也不无道理。 另一边,冯椿的母亲给他往怀里猛塞烧饼。 估计是怕他在路上饿着。 但如今大明商业繁荣,只要带足了银两,一路上根本不可能吃不上饭。 待李贺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映橙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把眼泪往他的新褂子上狠狠蹭了蹭。 第83章 树林 经过一番难舍难分的告别之后, 五人四骑纵马扬鞭,踏上了去扬州的路。 李贺、冯椿、程思远每人一匹马,方冠老头和方九田同乘一骑。 除了李贺那匹马运气比较好之外,其余三匹马都稍微有些遭罪。 冯椿和程思远自不必说,两位的体格都极其雄壮,显得陆映橙特意借来的骏马都有些瘦小。 方九田的体魄也不输于二人,而且她还不会骑马…… 所以只能让方冠跟她共乘一骑,方冠御马,方九田坐在爷爷身后。 李贺从后面看去,只看得见九田姑娘威武雄壮的背影,方冠老头子跟消失了一样。 也难为他了,快七十岁的人,还要跟着几人奔驰近两千里。 好在老头子体格硬朗,再加上有李贺跟程思远这两个高手护着,应该也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哒哒哒—— 马蹄声纷乱,在驿道上扬起一片纷飞的土。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已经在离京二百多里远的冀州地界了。 就算是良马,狂奔了两个小时之后,此时也累得嘴角泛白沫。 正好路旁有一条潺潺小溪,于是几人下马休息,顺便让马去休整一番。 “陆姑娘借来的骏马果然非凡,我们应该不用五天就能抵达扬州了。” 程思远看着不远处大口喝水的马儿,兴奋说道。 “那最好不过了。”李贺点点头,“我先去找个地方小解一下,程护法你多留意。” 程思远点头后,李贺钻进了树林。 昨晚跟陆映橙缠绵到快天亮,早上为了不犯困,就猛喝了一肚子浓茶。 此时几乎都变成尿了。 几人说好在此地休整一个时辰,啃啃身上的干粮,下午再赶三百里左右的路,傍晚就能到正定城,在那里几人打尖住店,休整一夜。 其实,李贺跟程思远这种级别的高手,远距离单独出行几乎不用骑马,他们的轻功远比最好的骏马还要快得多。 一日千里完全不在话下。 这次主要是为了照顾另外三人才选择骑马的。 “冯椿,九田,你们两个也别闲着,来随我练习入门功法。” 李贺身后传来程思远的声音。 休整一个时辰的时间自然不能光休息,程思远决定趁这个机会让冯椿和方九田接触青莲派的入门功夫。 虽然两人都是练习外家硬功的好苗子,但也需要程思远这样严厉的名师提点和锤炼。 大椿和九田姑娘两人都是单纯没什么心眼子的人,听了程思远这样说,都从地上跳起来,随着他摆好了架势。 程思远暗暗点头。 修炼外家硬气功,身体天赋要足够。这两人的天赋当然自不必说,放在青莲派的历史上都是一等一的。 而且,不光是天赋,心思纯良意志坚定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很显然,冯椿和方九田都是这样的人。 李贺往一旁的小树林里走了几十步,找了棵树就开闸放水。 这棵树也是好起来了,也能吃到李贺从帝都带出来的水…… 涓涓细流不见了踪影,李贺小腹处的饱胀感也随之消失。 李贺打了个寒战,抖了抖。 低头整理衣衫。 再抬头时,他身上的汗毛已经根根立起。 这是危险来临时,身体自动发出的信号。 只要修为到了玄品五阶,都会产生这种有感即发的本能。 可是,李贺竟然很难升起还手的念头。 一股危险的感觉从他的尾椎骨附近升起,一直蔓延到他的后颈。 仿佛一把快刀划开他的脊背,露出了整根脊椎骨。 这样的危险直觉,这样的滔天压力,李贺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小子,你转过身来。” 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在李贺身后响起。 李贺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 在这样的压力下面,他甚至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听这人的指挥了。 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脏污,脚穿一双破烂麻鞋的男人。 他右边腰间系着一只酒葫芦,左边则挂着一柄没有鞘的长刀。 打扮得像个乞丐,眼神却极为清澈。 “前辈您是……” 李贺不敢怠慢,连忙施礼。 “我叫姜五。”男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听说你改了我的春雷十三刀,特意来见识见识……没想到是个废材,你可知道,刚刚如果我拔刀偷袭,你现在已经是两片尸体了。” 李贺当然明白姜五所说的“两片”是什么意思。 从自己的尾椎骨开始,沿着脊椎一路切开,直到脖颈。 那可不就是两片嘛! 他只能苦笑,谁知道撒个尿也能遇到仙品高手。 但在姜五面前,李贺只能老老实实地拱手: “前辈,春雷十三刀原来是您的刀法,失敬……我当时习练春雷十三刀时,确实感觉练起来无比别扭,所以才妄自改动了一番……” “你倒是诚实,那你说说,是哪里练着别扭?” 姜五转身倚在一棵树上,朝李贺挑了挑眉。 “起初我也不知,但就是别扭,但今天看到前辈我才明白……” “哦?看见我就明白了?” 姜五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是啊,前辈的佩刀形如雁翎,后窄前宽,刀身也重,所以施展春雷刀法时,灵动里带着沉稳。但我当初用的是锦衣卫的绣春刀,形似柳叶,刀身很轻,有些招式的衔接处就因为灵活而显得过于拖沓……因此,我就根据自己的习惯,将部分拖沓的地方删去,缩减成了九刀。但大框架还是在前辈的春雷刀法下,招式和意境都没有擅自改动。” 李贺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当初他修改春雷刀法时,全靠金手指给他的武技悟性,本能地做了修改。 但现在境界有所增长,对这套刀法的理解也深刻了许多。 当然也能想明白自己当初修改的缘由在哪里。 “这倒是没错,如果我也用你这种刀的话,我也会将春雷十三刀修改成一套纯粹的快刀……” 姜五盯着李贺腰间的神瀑切点了点头。 “前辈高见。” 李贺适时送上了一记马屁。 “但你擅自修改我的刀法,却也不能不罚,这样吧,你接我一刀。” “啊?” 李贺懵逼的话音未落,他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一道刀光。 第84章 再遇 “身形要沉,脚下要稳……诶李贺大人,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程思远好奇地看着李贺从小树林中钻出来,他身上沾了几片草叶,衣衫也有些凌乱。 “刚刚在树林中偶有所得,于是就参悟了几招刀法……”李贺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与尘灰,朝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你们接着练,接着练……” 方冠牵着几匹马去溪边草丛吃草去了。 李贺随便找了片空地盘膝坐下,将神瀑切横放在膝盖上,闭目沉思起来。 刚刚那所谓的一刀,并不是一式真正的刀招。 姜五也不可能真的把李贺一刀劈成两半。 那一刀似乎只发生在李贺的脑海里,他感受到了刀的锋锐,但实际上刀还挂在姜五的腰间。 刀意。 没错,就是刀意。 姜五这一刀,不仅仅只是想把李贺吓一跳,而是真的把刀意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极致的快,极致的锋锐。 姜五虽然修炼的不是快刀,但他却能凭借自己对刀的理解,斩出这样一记连李贺都自叹弗如的刀意。 李贺有着金手指赋予的顶级武道天赋,练习任何武技都是顷刻之间。 但他参悟这一刀,却足足坐了半个时辰。 冯椿和方九田大汗淋漓地结束了他们的第一次练习,刚要坐下休息一阵。 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越激昂的刀鸣。 两人吓了一跳,等他们看过去,李贺的刀已经入鞘,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程思远却一脸凝重地看着李贺,朝他微微拱手: “恭喜李大人又悟得妙招……你们两个,多向李大人学习,李大人天赋绝顶,还随时勤思苦练……你们也该一样!” 方九田连连点头。 大椿却在程思远背后向李贺做了个鬼脸。 小树林里,躺在树杈上的姜五惊异地转身看向树林外面,那声刀鸣传来的方向。 “这小子……这么快?!” 他揪开葫芦塞子,吨吨喝了几口酒。 看来,自己构思的六刀怕是不够用啊…… 不多时,方冠也带着四匹吃饱喝足的马回来了,几人翻身上马,继续南行。 …… 冀州,正定城。 冷月如钩,弯弯地挂在天上,这个时辰,正定城里已经灯火稀疏。 哒哒哒…… 纷乱的马蹄声在一间客栈门口停下,机灵的小二连忙招呼人出来迎接客官。 四匹马上下来五个人,正是准备南下扬州的李贺一行。 今天奔波了五百多里,李贺跟程思远倒还精神,但其他三人四马已经困乏不堪,得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才好赶路。 李贺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迎上来的小二。 这样的客栈都有喂马的服务,倒是不用担心马儿会怎样。 而且,有李贺跟程思远在,就算有人偷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走出正定城。 李贺三两步跨进了客栈。 “几位客官……住店吗?” 掌柜的看李贺腰间佩刀,人又精神,于是就把李贺当成了一行人的头领,连忙上前问道。 “嗯,住店。”李贺点点头,“来五间上房。” “五间啊……”掌柜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客官,我们客栈一共五间上房,但已经有客官住了一间了……能不能改成四间上房和一间普通房。” “已经住了一间了?”李贺挠挠头,“行吧,那换成一间普通房间就行……” “好嘞好嘞……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掌柜的面露喜色,他原以为这人佩刀出行,可能嚣张跋扈,不愿接受换房,没准还要逼迫那间上房里的客人让出房间…… 他经营客栈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也见过不少。 但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通情达理。 那就省去了不少麻烦。 “小二!给客官的马好生喂着!” 既然客人不给他惹麻烦,那掌柜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你带这四位去上房吧,我住普通房间即可。” 李贺朝掌柜挥挥手,反而让掌柜的吃了一惊。 这个看着像头目的青年,居然主动要求住进普通房间…… 难不成,其他四人都是他的上司? 看看另外四人,一个干巴老头,三个比正常人至少魁梧一倍的男女…… 你别说,还就这位青年看着像个正常人。 “客官们请跟我来……” 掌柜的招呼四人上楼,李贺在门厅里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一股微弱的清新味道传进他的鼻子里,像雨后的竹林,又像新泡的绿茶。 李贺震惊地站起身。 虽然十分微弱,但这股香味……他再熟悉不过了。 洪璃! 她怎么会在这里? 正巧喂马的小二进了门厅,李贺便招呼他过去: “小二,那间住进人的上房,里面住的客人是谁?” “嘿嘿……”小二摸了摸头,“不瞒您说,那位客官是个独行的女侠,虽然轻纱蒙面,但是那身段……嘿嘿,仙女一样!” “行了,你去吧。” 李贺挥挥手,把痴汉一样的小二打发走了。 所以……洪璃单独出现在这座客栈里。 那玉璇真人呢? 李贺沉吟了一下,抬腿往楼上走去。 掌柜的还在给大椿他们安排房间,方冠老头不知道跟掌柜说了什么,两人正跟故交一样哈哈大笑。 不愧是混江湖出身的老头子,看人下菜碟的本事李贺拍马也赶不上。 好在李贺也用不着这项技能。 我们武林高手都是这样子的呢。 李贺走到唯一一间关着门的上房前,抬手敲了敲门。 按正常的剧情发展,门内应该传来一声“谁呀?”,然后洪璃打开门,一脸惊讶地看着李贺…… 但是没有。 难道出门去了? 李贺有点怀疑,再度敲了敲门。 砰! 房门被房间里面的人飞快拉开,从门后伸出一只手,将李贺一把拉进了房间。 紧接着,房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掌柜莫名其妙地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四下张望。 “刚刚外面刮风了?” 他四下看看,并无异样,于是又回到房间,跟方冠谈天说地起来。 另一个房间里的程思远倒是皱了皱眉头。 这两声开关房门之间的间隔,如果不是武者,很难做到这么迅捷干脆。 但行走江湖不可能不遇到同为武者的江湖客。 反正有李贺在,程思远也懒得管这些闲事。 坐在床上,开始运功调息起来。 第85章 柔情 一个温软的身躯钻进李贺怀里,醉人的幽香钻进他的鼻腔。 李贺轻轻抚摸着洪璃脑后顺滑的秀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洪璃突然把李贺一推,气呼呼地走到床上坐下了。 把头扭到一边,看也不看李贺。 诶? 这……啥意思啊? 李贺虽然不知道洪璃为什么突然生气,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的。 洪璃在帝都时,他与洪璃暧昧不清,等洪璃走后,他又跟陆映橙好上了…… 这不是渣男是什么?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痛悔也没有用。 李贺叹了口气,走到洪璃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 女孩抬起头来,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你真跟橙姐姐好上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 李贺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又不能说是陆映橙主动的,那样显得她更渣男了。 “嗯……是。” 李贺只能如实点头。 毕竟已经被洪璃知道了,隐瞒也没有用处,只能惹得她更不开心。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 嗵! 洪璃朝李贺胸前狠狠一拳,这一拳可没留力,李贺差点就看见自己太奶奶了。 “嘶——” 李贺倒吸一口凉气,顺势抓住洪璃的手腕,将她拉进了怀里。 那能怎么办呢? 既然已经决定当渣男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当下去。 反正这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又不犯法。 大不了以后你们两个猜拳决定谁做妻谁做妾嘛。 洪璃轻轻惊呼了一声,但已经被李贺拉进了怀里。 她今天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薄薄纱裙,天气渐热,内里也没穿许多内衬,这一拉扯,胸前的衣襟就有些散落。 “你干嘛——” 洪璃伸手去推李贺的胳膊,但李贺现在已经玄品七阶了,岂是她能推得动的? “我向你道歉,但实在是事出有因……我能被你们两个女人喜欢,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本不应该奢求更多。但是……我却是个贪心的人。” 李贺俯下身子,在洪璃的耳边轻声说道。 洪璃只觉得一股暖融融的气流冲进她的耳朵,李贺的嘴距离她的耳垂只有几寸距离,一种麻酥酥的感觉瞬间从耳朵附近升起,自上而下蔓延至洪璃全身。 她的身躯瞬间软了下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会跟映橙讲清楚,我不愿辜负你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李贺的嘴距离洪璃的耳朵越来越近。 洪璃的脸蛋已经绯红一片,连带着脖颈和耳朵也通红了起来。 “你不要怪映橙,都是我的错,但我愿意用我的真心弥补……” 李贺绞尽脑汁,使劲在自己的前世记忆里搜寻琼瑶剧的台词。 洪璃这种未经人事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抵得住这样的深情情话,不仅脸蛋绯红起来,就连明亮的眼睛,此时也变得如同一汪春水,荡漾着春情春意。 “我……我没有怪橙姐姐……”洪璃终于开口说道,吐气如兰,声音如丝,“我只是觉得……明明是我先的……” “璃儿,爱情没有先来后到……爱情只有爱或不爱……” 洪璃晶莹的耳垂近在咫尺,李贺慢慢低头,在那枚细腻的洁白上轻轻吻了一下。 还偷偷舔了一口。 “啊!” 洪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但被她自己及时捂住了嘴。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像是被闪电劈中一样,一股电流从两人刚刚接触的地方瞬间蔓延到洪璃全身。 她的身体早就像一摊烂泥一样,软软地躺在李贺怀里。 如果不是还有暂存的一点理智,她早就彻底放弃抵抗了。 但现在跟彻底放弃也差不了多少。 李贺的大手已经攀上了那道盈盈一握的曲线,正在沿着山峰向上攀爬…… “别……别。” 洪璃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使劲往外推着李贺的手。 “怎么了?” 李贺停下动作,疑惑地问道。 难道……难道琼瑶的台词也搞不定这个小妮子吗? “我还没洗澡……” 洪璃低下头,弱弱的说道。 李贺抬头一看,果然房间的屏风后面摆着一个大木桶,桶里加满了热水,正在袅袅地冒着热气。 李贺不舍地松开了手。 他本来也没计划将洪璃就地正法,他只是想暂时哄好小妮子,免得到时候跟陆映橙起什么矛盾。 既然现在已经哄好了,那什么时候将她拿下就只看自己的心情…… 不对,还要看玉璇真人在不在附近。 李贺突然感觉有点慌,他刚刚忘记问洪璃这回事了,如果玉璇真人就藏在房间里,看见自己对她徒弟毛手毛脚…… 还不得出来一琴拍死自己? “那你洗吧……”李贺假装不舍地在洪璃耳垂上轻啄了一下,“我给你守着门……” “谁信啊。”洪璃脸蛋红红地坐了起来,“你怕不是又想要偷看……” “又?你可不要污蔑好人,我什么时候偷看你洗澡了?” “你偷看橙姐姐了!” “卧槽你怎么知道的?!” 李贺忍不住爆了粗口。 虽然那次在水潭里,自己确实不是故意的,但但但是……洪璃怎么会知道的? 她不应该知道啊! “啾!” 一个白色的小身影跳到了屏风顶端,扑扑翅膀,骄傲地扬起了小脑袋。 “嘶——怪不得。” 李贺瞪了小肥啾一眼。 这个吃里扒外的臭鸟,白喂你那么多绿豆糕了。 “其实……我当时也不是有意要偷看的,其实是我下水去捡——” “哎呀我知道!”洪璃伸手捂住李贺的嘴,“你不用解释那么多啦!橙姐姐怕我不开心,她也给我写了一封信……其实我没有很不开心,我就是有点委屈……” 李贺松了一口气。 还好洪璃通情达理。 陆映橙这小东西,还瞒着自己给洪璃写信解释! 等我回到帝都非要让她三天下不来床! 李贺握了握拳头。 “那个……我要沐浴更衣了……你要是不想出去……就在屏风外面坐着吧……” 洪璃咬着下嘴唇,无比羞涩地说道。 “行!” 李贺就坡上驴。 “不过,我也想洗澡……怎么办?可以一起吗?” 第86章 沐浴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多时,一根青色腰带从屏风后冒了出来,搭在了屏风上。 后面的是罩衣、丝裙,最后一条月白色的肚兜也搭在了屏风之上。 洪璃坐进了浴桶之中。 哗啦啦—— 屏风后传来撩水的声音,李贺坐在桌边,有点心思不宁地看着窗外。 这不是纯纯考验自己呢? 李贺在思考,要不要真的禽兽不如一下。 “啾!” 小肥啾站在窗台上,朝他挥挥翅膀,半嘲笑地叫了一声。 “你还叫呢,臭叛徒……” 李贺轻声骂了一句,上前把站在窗台上的小肥啾抓在手心,捻碎了半颗绿豆糕给他吃。 似乎是听见了屏风外的声音,哗啦啦的撩水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确定李贺只是喂鸟,并没有图谋不轨的心思之后,这才继续沐浴起来。 “璃儿,你师父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正定城?” 李贺轻轻咳嗽一声,假装无意地问道。 “师父三天前就已经去做别的事情了。”洪璃轻声说道,“她进来修为似乎又有进境,需要找一些特殊的药材助益修为,所以……我也不知道师父去哪里了。” “哦哦……”李贺稍稍放下心来。 既然玉璇真人已经不跟洪璃在一起了,那他准备禽兽不如的时候,玉璇真人出现的概率就应该不大。 咳咳—— 李贺肯定不是想禽兽不如,他只是在论述一种可能性。 不过……玉璇真人不是已经是仙品武者了吗? 她的修为还有进境? 是指仙品之上的境界,还是仙品也跟凡品玄品一样,分为一到九阶呢? 李贺虽然已经见过了不少仙品武者,既有古怪的姜五,也有云淡风轻的玉璇真人。 还有看起来更像仙品一点的魏钧和卓雁…… 寻常人一辈子都不太可能遇到这么多的仙品之上。 但李贺今天才发现,就算已经到了玄品七阶,比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更接近仙品武者。 他还是对仙品武者一无所知。 李贺现在,只知道仙品武者很强,但完全不知道有多强。 他没办法用他已知的战力,来量化一个仙品武者的战力。 比如,一个仙品武者能打多少李贺。 再比如,一个仙品武者能打多少陆映橙。 以及仙品武者之间的实力差距,李贺也判断不出来。 同样是被一招制服,他就分不出来魏钧的一招和姜五的一刀之间,究竟孰强孰弱。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 因为从理论上来说,李贺已经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仙品武者的一群人了。 可他对仙品境界的理解,除了被仙品武者揍过两次之外,并不比普通的凡品武者多多少。 这就显得很诡异了。 而且,仙品武者和玄品高阶武者的战斗方式,似乎也完全不同。 就算是程思远这样的玄品八阶高手,李贺也有信心跟他比划一下,甚至可以通过打他立足未稳和进攻罩门赢下他。 然而,他在姜五和魏钧的面前,却连他们是怎么出手的都看不出来。 别说赢下他们了,如果是生死相搏,李贺对自己能不能撑过一秒钟都很怀疑。 这也太荒谬了。 难道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对仙品武者来说,都是蝼蚁一样的存在? 不然,很难解释李贺这样一个距离仙品境界并不遥远的武者,在面对仙品时却毫无还手之力的现象。 洪璃在屏风后洗着澡,屏风外面的李贺却突然不做声了。 跟李贺待在一起就像是哄孩子。 孩子不出声,八成是在作妖。 洪璃伸着脖子往屏风外望去—— 什么也看不见。 废话,要是一探头就能看见屏风外面的情况,那李贺岂不是也能一探头看见屏风后面的浴桶了? 洪璃没看到李贺在做什么,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于是一边往身上撩水,一边开口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了?” 李贺这才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就是仙品武者的徒弟,她或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璃儿,我今天遇到了一个怪人……”李贺字斟句酌地说道,“他很强大,一招就能把我制服,但他却没有伤害我,反而指点我的刀招……” 李贺当然明白,姜五给自己留下来的刀意,绝非居心叵测。 他在那道刀意里领悟到的东西,甚至可以直接触及武技的本源。 “怪人?”洪璃的语气变得感兴趣起来,“那人是不是打扮得像个乞丐,腰上还挂着酒葫芦和一把没鞘的刀?” “对啊!”李贺惊喜地应道,“你认识那人?” “呃……认识。”洪璃回答道,“但他认不认识我就不一定了……如果要说起来,他可是我的师叔祖……而且是亲师叔祖……” “亲师叔祖?” 李贺有点懵逼,他一共遇到了四位仙品武者,里面倒是有两位洪璃的长辈。 这小妮子……武功水平虽然稀碎,但这师门的实力……可是够强的。 江湖里哪个门派要是惹上了这位小祖宗,估计第二天连祖坟都得被刨出来见见太阳。 “是啊……我的师叔祖。”洪璃继续说道,“我师父的师父的师弟,可不就是我的师叔祖吗?” “就是……你师父的师叔?” “对对对。”洪璃连连点头,“就是我师父的师叔,我们紫极派目前仅剩的三人之一……他叫姜五。” “那你还挺给你们门派拖后腿的……” 李贺忍不住吐槽道。 “那又怎样?”洪璃哼了一声,就算没看到她的表情,李贺也能想象出来她的小鼻子可爱地皱了一下,“反正我师父愿意收我当徒弟,她又没收你当徒弟……” “有道理。” 李贺不禁点头认同。 十分简单粗暴的道理。 就跟有人认为自己命不好只是投胎技术不过关一样—— 那你倒是投个好胎呀?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有师叔祖这么个人的……”洪璃话锋一转,语气听着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我一直以为,紫极派只剩了我和师父两个人……” “那你之前不是说江湖里有八位仙品吗?你师父和你师叔祖都是其中之一?” 李贺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再次问道。 第87章 点评 “是的,我师叔祖就是那里面的刀圣……我师父的称号则叫……琴痴。” “刀圣……琴痴……” 李贺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名字。 “不过……我师父不太喜欢这个痴字,她说听起来显得她笨笨的……” 洪璃补充了一句。 “哈哈……”李贺干笑一声,“那也没有,你师父看起来就很聪明的样子。” 心里却在想: 李贺你也是出息了,还点评上仙品武者了…… “呃……” 屏风后的洪璃也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李贺这句话是阴阳怪气还是真情实感。 哗啦啦—— 洪璃从浴桶里站起身来,拂了拂身上水珠,取过毛巾擦干净。 又拿起准备好的贴身小衣穿好。 “你洗完了?” 屏风外,李贺好奇问道。 “洗完了。” 洪璃看着挂在屏风上的衣裙,在思考要不要把裙子也穿好,但马上就要上床睡觉了,到时候又要把裙子脱下来,显然是多此一举。 “你……你别回头啊!” 洪璃抱着胸口,把头从屏风后面悄悄伸出去。 “呀!” 没想到一下就跟李贺的目光对上了。 “你你你……让你别回头了……” 洪璃连忙把头缩回屏风后面,面红耳赤地颤声道。 “我也没回头啊……”李贺颇有些莫名其妙,“我一直就面朝你那边的……” “那……那你把头转过去。”洪璃生气地跺脚,“你……你就是故意的!” “啥也没看见,就看见一颗脑袋……怎么就成故意的了……” 李贺嘟囔一句,但还是把身子转了过去。 还伸手捂住了眼睛。 洪璃又探出头来,确定李贺不在偷看,这才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床前,拉开薄被,躺了进去。 “我好了……你也洗一下吗?” 洪璃刚把这句话说出口,脸上就飞起了两朵红云。 这话……很像在暗示李贺什么啊! “行。” 李贺站起身,去给浴桶换水。 他奔波了一天,虽然说不上累,但正好也想沐浴一番,解解乏。 洪璃把整个身体都缩在薄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盯着李贺的一举一动。 可是,李贺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厚着脸皮来对她动手动脚,而是真的老老实实去给浴桶换水了。 这小贼,转性子了? 洪璃有些奇怪地看着李贺,但又不好说什么…… 现在她说什么话都像是在勾引李贺对她图谋不轨。 李贺出门接热水的时候,在门外撞见了刚跟方冠爽聊完的掌柜。 掌柜用惊疑的眼神看着李贺从那间住上人的上房里出来,迷惑问道: “客官……您怎么……” 他有点怀疑,这间房子里原来地客人已经被李贺干掉分尸了。 倒不是他想得太多,做生意嘛,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哦,这位房客是我的旧相识,我已经跟她说过了,今晚我们凑合凑合挤一个屋。” “喔——” 掌柜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懂得都懂的表情。 李贺也懒得跟他解释。 本来也不用解释什么,还是李贺太好心了。 他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换好了水,开始宽衣解带。 “喂,你怎么还看我?” 李贺转头盯着洪璃问道,她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李贺的一举一动。 “我……我怎么看你了?” 洪璃很没有底气地反驳道。 “那你看吧,下次就还我看你了。” 李贺毫不在意,继续脱衣服。 “登徒子!” 洪璃脸蛋一红,轻声骂了一句,转身不看李贺了,把脸朝向墙壁。 但这样,薄被就很难将她的后背盖住,露出了一截纤细修长的脖颈,还有一小块雪白柔嫩的脊背。 一段青色的细绳挂在她的脖子上,由此可见,她今天的肚兜大概也是青色的。 李贺咽了口唾沫,脱下衣服跳进了水里。 扑通! “爽!” 他发出一声感叹。 “洗就洗,别做怪声!” 洪璃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说道。 “要你管。”李贺一边往身上撩水,一边嘴硬,“刚刚我可不是没让你出声……” “你……” 洪璃气急,腾地一下就转过了身,跟浴桶里的李贺来了个面对面。 “哎呀,登徒子!” 李贺装模作样地捂住胸口,随即又松开手,大大方方地半躺在浴桶里。 反正关键部位都被浴桶挡住了。 “想看就看吧。”李贺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可不像某些人……小气的要命,看都不让人看的……” “那能一样吗?” 洪璃被李贺气得有点红温了。 “怎么不一样?大家身上的东西都差不多……我还比你多一点呢!” “你你你……” 洪璃听了李贺的虎狼之词,面红耳赤得说不出话来。 但终究还是没舍得把目光移开。 虽然只露出了上半身,但却能清晰的看到李贺流畅的肌肉线条,并不像某些人那样发达得夸张,可也能看出来这些肌肉中蕴藏的爆发性力量。 “好看吗?” 李贺往自己身上撩了一捧水,突然问道。 “好看……不对,丑死了!” 洪璃下意识地回答,但马上意识到了自己把真实想法暴露了出来,连忙又找补道。 “呵呵……” 李贺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其实还有更好看的。 他慢慢坐直身子,把浸泡在水里的腹部也露了出来。 块块分明的腹肌,流畅扎眼的人鱼线…… 洪璃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李贺猛看。 李贺心中暗笑,在口是心非这方面,洪璃可比陆映橙要厉害得多。 不过,就是不知道这小妮子的好色程度跟陆映橙比起来如何。 想起来昨晚跟陆映橙的疯狂,李贺现在也有点腿肚子转筋。 要了还想要,一晚上也不知道究竟折腾了多少次。 要不是李贺身体素质绝非常人能比,现在恐怕就要横着上路了。 洪璃也不说话,就单纯地盯着李贺看,一边看一边不由自主地啧啧出声。 “点评一下?” 李贺双手一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几滴水珠飞溅。 “有什么好点评的……”洪璃口是心非,“还不如我自己的好看……” 第88章 体质 “那你转过头去吧。”李贺在浴桶里伸了个懒腰,“我洗好了,要穿衣服。” “哼!” 洪璃红着脸哼了一声,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转过身去,背对着李贺,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脖颈。 哗啦! 出水声响起,紧接着是穿衣服的细细碎碎声音。 李贺边穿衣服,边看着洪璃雪白的脖颈漫上一层淡淡的粉红。 过了一阵子,穿衣服的声音也消失了,背对着李贺的洪璃很想把头转回来看看李贺在做什么。 但李贺一直也不说话。 倒是有脚步声响起。 咚咚咚…… 洪璃心中一紧。 该不会是,走到床边了吧? 洪璃刚要双手拽紧被子,却意识到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 原来是去窗边了…… 洪璃转过身子,看着李贺在窗边负手而立,眺望着天上的弯月,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淡淡的失落。 “啾!” 小肥啾扑扑翅膀,落在了李贺的头顶上。 一人一鸟就这样静静看着窗外,仿佛一张安静的剪影。 李贺在思考。 姜五的出现,很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这种级别的高手总不会因为自己天资卓越,而非要教自己刀法吧。 能修炼到仙品武者的,哪个不是天才之流。 而且,就算教会了自己,姜五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所以,姜五会来教自己刀法,应该是受人所托。 李贺能猜出来,这件事肯定跟洪璃和玉璇真人脱不了干系,毕竟洪璃已经承认了,姜五就是她的师叔祖。 作为同门前辈,给晚辈提供一些帮助也是应当应分的。 但是,她们帮助自己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呢? 李贺不知道怎么开口问洪璃。 “喂。你在发什么呆呢?” 洪璃的声音从李贺身后传来。 “思考人生。” 李贺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又让你思考上了……思考什么,给我讲讲?” “思考一件事情……为什么有人一直在推着我往前走……从我当上锦衣卫百户开始,就一直有人推着我,不管是地位,还是武功……” 李贺没有回身,而是轻声说道。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 洪璃沉默了。 “啾!” 小肥啾从窗户飞出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落在了李贺的肩膀上。 李贺当然能听懂这是什么意思,小肥啾让他想不通就出去转转。 笨鸟! 能给出解释的人就在屋里躺着,你还让我出去转转……转你的头! 李贺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一下小肥啾的鸟头。 “唉……” 过了半晌,洪璃才叹了口气。 听见女孩出声,李贺才转过身来,看着洪璃忧愁的眼睛。 “你过来坐,我告诉你。” 洪璃用手肘支起上半身,拍了拍身边的床铺。 “好。” 既然她这样邀请,李贺自然也不客气,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掀起了薄被。 “……” “……” 两人四顾无言。 李贺本以为,洪璃上床睡觉会穿整齐一点儿,毕竟房间里还有自己这么个大男人。 但是…… 她上半身是一件淡青色的肚兜,没法完全遮住起伏的曲线,隐约能从肚兜边缘看到雪白的肌肤。 下半身则是一条雪白的薄裤,因为足够贴身,李贺甚至能看见…… 空谷幽兰。 “抱歉……” 李贺伸手又给洪璃把被子盖上了。 “你……!” 刚刚洪璃也根本没想到,李贺会上来就把自己的被子掀开。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子已经到了李贺的手里。 明明让他过来坐下,哪里让他掀被子的! “我的我的……”李贺连声道歉,“我忘记了……” 洪璃的俏脸又变得通红起来。 虽然在帝都的时候,跟李贺有过比这亲密得多的接触。 但那都是意外。 不管是不是意外吧……反正名义上是意外。 但这次……很明显就是李贺他故意的! “不跟你说了!” 洪璃双手抱胸,气鼓鼓地转身,面壁去了。 “好啦好啦,是我的错……” 李贺刚刚脑子确实短路了。 上床进被窝,这是一套丝滑小连招。 顺手就把洪璃的薄被掀了起来…… 实在不是故意的。 李贺伸手轻轻拍了拍洪璃的肩膀,试图安慰她一下。 但洪璃翻过身后,那层薄被就遮不住她的整个后背的。 李贺这两下全拍在了她柔嫩的裸肩上。 更像猥琐男骚扰了。 但令李贺意外的是,小妮子居然没有反应。 看一眼就生气,但触摸却没事。 这是什么道理? 李贺为了继续验证结论的真实性,伸手轻轻地在洪璃的光滑脊背上画圈圈。 “我其实也没觉得这样不好……只是感觉有些不由自主。但回过头想想,如果不是那些明里暗里的安排,我也不会遇到你和映橙……所以,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李贺一边轻抚着洪璃的脊背,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 怎么没有反应? 洪璃一句话也不说,李贺只能看见她的耳垂从洁白变成粉红,最后变得通红。 李贺指尖接触的光洁后背在发抖,轻轻战栗着。 她的身体似乎也绷紧了,薄被里的两条腿夹在一起,看上去很是紧张。 李贺的手又往下滑了一点,几乎到了她肚子的位置,还是那样轻轻柔柔地画着圈。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我……嗯——” 洪璃刚开口吐出第一个音节,刚刚绷紧的身体瞬间就瘫软了下去。 怎么回事?! 这是……发病了?! 李贺吓了一跳,连忙拉开薄被。 一点深色的水渍在床上迅速蔓延扩大。 李贺惊呆了。 这是什么体质?! …… …… 正定城外。 两个女人在互相对峙。 “白文惜,你别忘了,你师父当初可是立下门规,规定你们紫极派不能对我出手。你该不会是想……破了你师父立下的规矩吧?” 一个打扮妖艳的紫衣女人轻声说道。 紫衣女人对面,站在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正是洪璃的师父玉璇真人。 “没错,我师父确实这样说过。”玉璇真人干脆地点点头,“所以我只是拦着你,不让你进城,并未对你出手。” 第89章 毒酒 紫裙女子脸色微变,低声喝道: “那跟对我出手又有什么差别?!当初我立下誓言,一定要让林青潼那贱人的儿子横死……你能阻拦我一天,能阻拦我一辈子吗?” 如果李贺在这里,他一定会激动地哭出声来。 他老爹把北元的国运搞过来了,导致他一直被北元那群蛮子惦记。 他老妈看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个紫裙女人,非要将他置于死地…… 简直就是地狱难度的开局。 “我当然要阻拦你,那人是我保的。” 玉璇真人还是一副淡淡的神情。 “那好吧,那我倒要看你能不能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紫裙女子听到玉璇真人的话,倒也不再纠缠,转身就要离开。 “谈谈条件吧,你怎么才能放过李贺。” 玉璇真人白裙飘飘,没有丝毫烟火气地飘落在紫裙女子面前。 “放过他……倒也不难。” 她将手伸进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前,摸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葫芦。 她手持葫芦,朝着玉璇真人晃了晃。 葫芦里传来隐约的液体晃荡声。 “这是我亲手调配的毒酒,是拿来对付那贱种的,如果你想让我放过他,那你就替他将这一葫芦酒喝了吧!白文惜,你敢吗?” 紫裙女人呵呵笑道,眼神挑衅地看着玉璇真人。 “喝酒……”玉璇真人的表情罕见地出现了波动,“这是多少酒?” “一斤多……不是,你问什么酒,重点是毒!毒酒!” 紫裙女人有些气急败坏。 “有什么区别吗?” 玉璇真人眨眨眼,纤细玉指轻轻一勾,紫裙女人手里的葫芦便轻飘飘地飞起来,落在了她的手中。 “你!你这是什么妖术?!” 紫裙女人惊骇莫名。 这手隔空取物的本事完全超乎了她对武道的理解。 就算是仙品武者,也绝不可能做到…… “不是妖术,是技巧。” 玉璇真人淡淡说道,伸手拔下了葫芦的塞子。 扑鼻的酒味和药味从葫芦里冒了出来,让玉璇真人微微皱起眉头。 “喝完这些酒,你就不会去找李贺的麻烦了,对吗?” 玉璇真人晃了晃手里的葫芦,再次问紫裙女人。 “对!我林紫彤言出必诺!” 紫裙女人咬牙说道。 “好。” 玉璇真人点点头,又皱着眉头闻了闻葫芦口,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随即将葫芦凑近红唇边,一仰头,竟然真的喝了下去。 浅黄色的酒液流进她的嘴里,随着喉咙的上下滚动,被吞咽进了肚里。 林紫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玉璇真人,发现她却是没有作伪,那大半葫芦中的酒,确实被她全部咽了下去。 一口气喝完这些酒,玉璇真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粉色,只是在黑夜里看得不太清楚。 她伸手将葫芦倒转过来,里面连一滴酒液都没有了。 “喝完了,你该兑现你的诺言了。” 玉璇真人的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她伸手将葫芦给林紫彤扔了回去。 “你师父倒是教出来了个狠人……” 林紫彤接过葫芦,上下打量玉璇真人一番,一咬牙,身形像幽魂一样,飘然而去。 “呃……” 玉璇真人张开小嘴,轻轻打了个酒嗝。 “啾!” 一只白色的小山雀从半空中俯冲下来,站在玉璇真人的肩膀上,啾啾啾地叫个不停。 “是你啊……呵呵……” 玉璇真人抚摸着小肥啾的脑袋,眼里满是宠溺的神色。 “啾!” 小肥啾又叫了一声,扑扇翅膀,像流星一般划破夜空,朝着正定城方向飞去了。 “呼……” 玉璇真人的眼神已经有些朦胧,淡淡的粉色也已经漫上了双颊。 她慢慢坐倒在地,靠在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块上面,抬头仰望夜空。 “呼……” 浓浓的酒气从她的小嘴中吐出来,两片红唇显得更加明艳了。 …… …… 李贺坐到洪璃床边时,小肥啾就已经识趣地从敞开的窗户飞出去了。 大概是明白李贺是个什么德行。 而李贺也不负众望。 看见洪璃的肌肤竟然如此敏感,他干脆双手齐上阵。 上下夹击。 这短短一会儿,就让她洇湿了一条床单…… 三次了。 李贺心中惊讶。 洪璃难不成是什么水系魔法师不成? 不愧是名字里有“洪”的女人。 其实李小贺早就蓄势待发了,只是看洪璃如此好玩,于是李贺就又多跟她玩了一会儿。 洪璃早已软成了一滩烂泥,脸上的红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上的肚兜和薄裤也早就凌乱了,根本遮不住什么东西。 比起陆映橙来,洪璃的可玩性显然更高。 跟陆映橙玩叠叠乐的时候,李贺总有一种自己被强迫的感觉。 一是因为陆映橙喜欢骑马,二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而洪璃就不一样,用手把玩都能连续三次,如果李小贺亲自上阵…… 估计不用怎么费力她就缴械投降了。 李贺伏下身,在目光朦胧的洪璃额头上浅浅一吻。 “璃儿,我要来……” “啾!” 小肥啾突然从窗户里飞了进来,站在屏风顶上,朝李贺叫了一声。 看见李贺跟洪璃两人,它还人性化地将翅膀捂住了眼睛。 李贺连忙把湿漉漉的手抽出来,在裤子上擦了擦。 “怎么了?” “啾!” 小肥啾又叫了一声,用另一只翅膀指了指窗外的某个方向。 洪璃的眼睛方才恢复一点焦距,拖着疲惫不堪地身子半坐起来: “它说什么?” “它说城外有个人有危险……”李贺皱着眉头站起身,“璃儿你好好休息,我出城看一眼……” “那你……快去快回……” 这六个字仿佛耗尽了洪璃身上的所有力气,说完就躺在床上,把薄被拉过来,将自己的脸全都遮住了。 “好……” 李贺点头应道。 真是倒霉。 刚刚昂首挺胸的李小贺,真是苦了你了。 小肥啾展开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 李贺也翻出窗外,运起燕子凌云纵,朝着小肥啾的方向,直追过去。 …… …… 城外,玉璇真人依然靠在那块大石头上,白皙的脸颊已经变得通红。 第90章 邪念 修炼到玉璇真人这个境界,不说百毒不侵,其实也相差无几。 普通的毒物对她来说几乎已经没了作用。 就算江湖上威名赫赫的“十步散”、“鹤顶红”、“销筋丸”,玉璇真人吃下去也只是稍微难受一下而已。 甚至未必会影响到她的战力。 但这壶毒酒可不一样。 这酒里兑的药物,是那紫裙女人林紫彤精心调配的。 它并非毒药,而是一种加速血液流动,促进血脉循环的药物。 加上烈酒的作用,猛烈的药力迅速扩散到了玉璇真人的全身。 除了这种药物之外,林紫彤还在酒里加了一味极其霸道的春药,名唤“三息倒”,从名字也能听出来,三息之内就能见效。 毒药发展了这么多年,各种类型的解药也层出不穷,而且,修为到了玄品五阶以上,普通的毒药也不会有多么显着的效果。 但春药可不一样,有些春药适量服用甚至可以用来活血化瘀,治疗跌打损伤等疾病。 林紫彤这壶毒酒也用了这样的思路,让药性在服用之后迅速见效,不给服用者运功逼出药力的机会。 而且,有那味促进血液循环的药物在,运功逼毒反而会促进药性见效。 春药一旦起效果,就会侵蚀服用者的神智,战斗力大大下降。 如果李贺喝了这壶酒,说不准玄品一二阶的武者就能随便拿捏他。 善用毒者下的未必是毒。 玉璇真人靠在石头上,面色虽然红的反常,但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有靠近了才能听到,她的鼻息已经逐渐紊乱。 心脏也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跳出胸口一样。 她忍不住,轻轻蹭了一下身边的青石。 一股莫名的瘙痒从身上升起,轻轻蹭一下根本挡不住这股瘙痒带来的难受。 玉璇真人把手伸向领口,轻轻扯了扯,原本整齐的白裙领口现在变得有些凌乱起来。 “呼——” 她长出一口滚烫的气息,眼皮也有些沉重起来。 就算闭上眼睛也寻找不到一丝安宁。 林紫彤躲在一棵树后,看着玉璇真人的样子心中暗喜。 她用了十几年的心思,才研究出了这样的配方,现在看来,连身为江湖顶尖战力的仙品武者都抵不住药力。 更别说其他人了。 林紫彤虽然研究出了这酒的配方,但一直苦于无人试药。 她自己修为也只有堪堪玄品六阶,而且只擅长配置奇毒,并不精通战斗,想要除掉李贺只能用这样的手段。 昨天京城传出消息,说李贺要南下扬州一趟。 于是她特意来到必经之路正定城外,就为了借助此药除掉李贺。 现在虽然李贺喝不到这毒酒,但能知道玉璇真人也受不了这样猛烈的药性,林紫彤心里也稍稍放心了一些。 她就不信,从帝都到扬州城近两千里,来回四千里的路程,她连一次接近李贺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神智有些迷糊的玉璇真人,林紫彤心里陡生恶念。 如果就在这里把玉璇真人杀掉—— 是不是今晚就有机会接触并且除掉李贺呢? 想法来了就按捺不住。 作为毒酒的调配者,林紫彤最清楚这壶酒的药性。 一旦呼吸开始紊乱了,那就说明几乎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 武者内练一口气,如果连这口气都乱了,怎么可能还能出手。 嚓—— 月光下,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出鞘。 她把匕首背在身后,轻手轻脚地向玉璇真人走去。 玉璇真人像是没发现她一样,兀自靠在那块青石上,紧闭双眼,左手不断地在右胸前抚摸。 林紫彤兴奋地浑身发抖,能杀死一个仙品武者,还是名满天下的“琴仙”玉璇真人,而且还是个极为美丽的女子……这种刺激的感觉让她浑身战栗。 “我们无冤无仇……但你拦了我的路……幸好我跟你师父有旧……所以你今天……不得不死!” 林紫彤的声音猛然提高,手中匕首高高举起,就要往玉璇真人胸前扎去。 铮——! 碎金裂石的琴声响起,林紫彤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仿佛被一张看不见的巨网罩了起来。 更像是中了传说中的定身咒。 玉璇真人慢慢睁开眼睛,她的眼白已经变得一片赤红。 “我师父确实立下规矩,不准门人主动向你出手,但你今天一心寻死……” 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算了……我不杀你,你记住,这是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但下次可就未必了。” 玉璇真人说完这几句话,屈指凭空轻轻一弹。 林紫彤的身体像一片随风飘飞的羽毛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在半空中,她突然能动了。 噗—— 她喷出一口鲜血,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随即迅速弹起来,朝着远处逃去。 她被吓破胆了。 林紫彤甚至无法理解玉璇真人是怎么对自己出手的。 身体在空中被定住时,她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妖术。 绝对是妖术。 她再也不敢在这里逗留。 所谓的“玉璇真人师父立下的规矩”,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只是一句笑谈。 她遵守规矩,那是她尊敬自己的师父。 她如果不遵守规矩……还有谁能把她怎么样吗? 她师父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把她骂一顿? 想用这种东西约束玉璇真人的行止,简直跟笑话没什么两样。 …… “唉……” 玉璇真人长叹一声,刚刚强行动手,身上的瘙痒已经是越来越重了。 她不用看也知道,浑身上下如玉一般的肌肤现在肯定已经赤红一片,呼吸中的灼热仿佛壶嘴的蒸汽。 这药劲,确实够大的…… 玉璇真人慢慢靠着石头坐下,半躺在了地上。 …… …… 李贺正跟着小肥啾的屁股飞驰。 小肥啾正在把他往城外引,一人一鸟就这样狂奔,翻过无数建筑,越过正定城墙。 城墙上的守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认为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什么人能凭空跨过三四丈高的城门楼子啊? 而且,就算真是个人,不守规矩跨过了城墙。 那也不是他能管的。 谁想管谁就去管。 反正老子追不上。 第91章 强迫 一人一鸟趁着夜色,向正定城南飞奔了十几里。 武道高手的轻功可比骑马要快得多。 这点路程只是几次提气纵身的距离。 “啾!” 小肥啾落在一棵树上,伸出翅膀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 意思是:就在那儿! “那里怎么了?” 李贺也跃上树梢,炒小肥啾指的方向一看。 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正躺在一块青石旁,看上去像是受伤了。 李贺一个纵身,朝那片空地飞去。 落地了才发现,这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居然是洪璃的师父玉璇真人。 只是她看上去状态不太好,面色赤红,呼吸粗重,就连李贺落地发出的声音也没能让她睁开眼睛。 看样子是中毒了。 谁竟然能对仙品武者下毒? 李贺知道,以他现在的修为,就算不依靠金手指的解毒能力,也不会惧怕市面上大部分毒药。 更别说玉璇真人这种修为莫测的仙品武者了。 “前辈……”李贺朝玉璇真人一拱手,“帝都一别,又见面了……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嗯……” 听见李贺说话,玉璇真人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鼻子里发出一声古怪的闷哼,用手撑着身体,让自己靠在了石头上。 李贺吃了一惊,玉璇真人不仅状态不佳,而且衣衫还有些散乱,眸子里更是赤红一片。 不像是中毒,倒像是…… “前辈,您这是……” “你过来……” 玉璇真人抬起一只胳膊,朝着李贺招了招手。 李贺心里有点发怵。 该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 就跟前世看的那些武侠小说里的反派人物一样,练习邪功导致走火入魔,最后性情大变,残忍嗜杀…… 虽然有点担心,但李贺还是壮着胆子走了上去。 “前辈,您……” “真巧啊……又见面了……” 玉璇真人扶着石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是啊,很巧……” 李贺陪着笑脸,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道玉璇真人这副喝醉了的模样是要干什么。 “上次在帝都……你送我的那首诗……还记得吗?写得真好……” “只是偶得,偶得。” 李贺连忙谦虚道。 “偶得……就能写出那样的名句……流传千古……也不为过。” 玉璇真人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李贺面前,将一只纤细的玉手搭在了李贺的肩膀上。 李贺已经能闻到她嘴里浓重的酒味了。 “前辈……您喝醉了……” 李贺试图扶住玉璇真人。 但她身体一转,躲开了李贺的手。 “醉了?我……没醉。我只是……喝了一点点……毒酒。” 没等李贺说话,玉璇真人突然伸手,在李贺肩膀上轻轻一拍。 “呃……” 李贺感觉自己体内原本运转无碍的真气瞬间停滞住了。 身体也像个木头人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试着运起真气,却发现体内澎湃的真气根本不听自己指挥,就连四肢也不受控制了。 想要开口说话,嘴巴张不开,想要眨眨眼睛…… 哦,眼睛可以眨。 于是,李贺就对着玉璇真人猛眨眼睛。 坏了,不会真让她走火入魔了吧? 玉璇真人摇摇晃晃地蹲下身,两只朦胧的眼睛眨呀眨,盯着李贺的眼睛看。 李贺甚至能感受到她那灼热的呼吸。 毁了毁了…… 该不会是要食我的肉,喝我的血吧…… 李贺在脑子里疯狂呼唤金手指,但那金手指却跟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喂喂喂! 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死了! 玉璇真人那明艳的红唇距离李贺的脸越来越近,李贺已经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酒香。 滋—— 李贺瞪大了眼睛。 一团白布罩住了他的眼睛,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居然被洪璃的师父给……! 这这这…… 李贺懵了。 说好的走火入魔呢? 这样也算走火入魔吗? 如果可以的话,请加大力度…… 玉璇真人仿佛听到了李贺的心声一般,俯身贴近李贺,软软的倒在了他的身上。 滋滋—— 奇怪的感觉再度蔓延全身。 除了眼皮,李贺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任何部位,任何部位。 只能任凭玉璇真人肆意妄为。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贺感觉自己都有些缺氧了,玉璇真人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 身体还是像刚刚那样摇晃,但眼神里却清澈了许多。 她弯下腰,轻松地抱起了李贺。 比她高一截的李贺就这样被她抱到了那块大石头旁边。 玉璇真人把他放下,半靠在大石头上。 这是要干嘛—— 下一秒,李贺就知道是要干嘛了。 玉璇真人靠坐在他的旁边,两人的脸正好相对。 两人对视。 李贺能看到玉璇真人眼中的神情。 不是无奈,也不是痛苦。 而是……兴奋。 呲呲啦啦—— 衣物摩擦的声音。 玉璇真人又撕下一截袖子,把李贺的眼睛重新蒙住了。 李贺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自然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他思绪纷飞,脑子里一片混乱。 当然了,他也不想控制。 随着玉璇真人的动作,李贺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他什么也做不了。 “嗯……” 玉璇真人的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随即皱起了眉头。 看着像是被药力逼得难受。 于是她松开李贺,俯身解开李贺的衣带…… 诶? 一只纤长的玉手伸进去,捏住衣衫,调整了一下。 玉璇真人再次靠在李贺身上,这样显然舒服多了。 李贺只能瞪大眼睛…… 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玉璇真人身上的滚烫如火般灼热,李贺很想告诉她一种更舒服,更快缓解的办法。 可是他张不开嘴。 真的张不开嘴。 连控制声带发出嗯嗯声都做不到。 李贺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 白布撤去,李贺的眼前又能看见事物了。 玉璇真人的眼神基本已经恢复了清明,脸蛋虽红,但也不是那种古怪的赤红。 李贺回想起刚刚的情景,他的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但是,现在李贺还是不能动。 “抱歉了……” 玉璇真人轻声说道。 但动作还在继续。 李贺只是不能动了,他的感官还能用。 奇怪的感觉蔓延全身。 这真的是中毒了吗?还是…… 第92章 修炼 啪! 李贺将手中木柴投入篝火,青烟袅袅中,几点火星飞溅。 玉璇真人坐在篝火旁的青石上,两条腿垂下来,自在地摇晃着。 一袭白裙,如玉的脸颊已经恢复正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出尘的气息。 很难想象,就在刚刚,她借着酒劲把李贺给—— 李贺舔舔嘴唇。 很有些意犹未尽。 但玉璇真人已经恢复正常了,他要是再想试试,火里烧的可未必是木头了。 也可能是他的骨头。 胡思乱想间,一个雪白的小身影落在李贺的肩头,用脑袋蹭蹭他的耳朵。 意思是:我饿了。 李贺伸手轻轻点了点小肥啾的脑袋: “荒郊野外,我去哪里给你找吃的?忍一会吧,要不自己去捉点虫子吃也行……” “啾!” 小肥啾生气地扇扇翅膀。 那意思是:我就要吃糕点! 李贺还没说话,玉璇真人一扬手,一小块油纸包裹的方糕就落到了李贺怀里。 拆开,是块黄澄澄的桂花糕。 “多谢玉璇真人。” 李贺朝她拱手道。 虽然表面客气,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果然,玉璇真人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叫我白文惜吧。” 声音婉转好听。 呃…… 李贺抬头看了一眼玉璇真人的表情,发现她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来高兴或生气。 不对,她凭什么生气? 明明是我被她…… 李贺认为生气的应该是自己。 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算生气也只会被认为在扮可爱。 而且,毕竟他也没吃亏。 “呃……文惜姑娘。”李贺就坡下驴,“你的身子没有大碍吧……需不需要进城找大夫调理一下?” “不必。”玉璇真人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现在已无隐忧,还要多谢你的帮助。” 不主动也叫帮助? 好吧,你说是就是。 李贺已经决定摆烂了。 “那就好……”李贺笑了笑,“看到文惜姑娘那个模样,我还以为你要……” “那壶酒的药劲确实猛烈,有机会也让你试一下。” 玉璇真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 “不了不了……”李贺连连摆手,“连文惜姑娘你都扛不住药劲,我又何德何能?” “是。但少喝一点,对双修一道,也有好处。” 玉璇真人上下打量着李贺,有意无意地说道。 李贺心里有点慌: 她不会是看出来自己在习练双修功法了吧…… 要知道,跟陆映橙双修一事,全世界可能只有他和陆映橙两人知道,就连洪璃也只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不清楚两人其实是在双修。 而且,那部双修功法还是金手指提供的。 如果这也能被玉璇真人看出来的话,李贺就要把仙品武者的预估实力再往上提一个档次了。 那部得自金手指的功法十分奇特,对李贺来说,它只有治疗伤势一个作用。 而对陆映橙来说,这部功夫能让她在修炼时,真气相当于运行两个周天。 就等于有两个陆映橙在同时练功,效果事半功倍。 所以陆映橙才总是缠着李贺跟他练功…… 真不是李贺沉迷此道。 “既然文惜姑娘这样说,那下次见到这种酒的时候,还请给我留一些……” 李贺也大着胆子说道。 反正是玉璇真人先的! 但她却摇了摇头: “配制这药酒的人,可能短时间内找不到了。她被我一记打成重伤,此刻已经远遁,以她的医术,肯定是死不掉,但再想找到她……可就难了。” 李贺听着玉璇真人的语气,怎么感觉还有点惋惜呢? 不会是喝了这酒之后,感觉很不错吧。 没想到,玉璇真人继续说道: “这酒中的药物可以扩张血脉,促进血液循环,按理说在这种状态下修炼可以起到极大的促进效果。但是,这酒又会让饮酒者神志不清,无法修炼。所以……” 她停了下来,用“懂得都懂”的眼神看着李贺。 李贺没听明白,不禁问道: “所以什么?” “……所以需要双修啊,一方饮酒,一方不喝,神智清醒的那人在双修过程中行功修炼,另一方自然而然就会得到好处。” 玉璇真人对懵懵懂懂的李贺说道,表情里满是嫌弃。 估计是嫌弃李贺愚笨,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弄不明白。 李贺懵了。 还能这么操作? 这简直…… 李贺难以评价,过了半天,他才期期艾艾地说道: “可是,这双修功法对我并无裨益,只能反哺女子……” “对呀,就是要你反哺女子。”玉璇真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贺,“难道你还想什么好事都独占了不成?” 李贺竟然无法反驳。 确实,自己还想什么好事都独占了不成? 好好好,是我想多了。 不过,李贺注意到,今天玉璇真人的表情尤其多,不像之前在帝都遇到的冷淡仙子,今天的玉璇真人更有些小女儿姿态了。 但李贺还是要提出质疑: “可那药酒不是已经消失了吗?就算我愿意反哺对方,没有药物的帮助,也不可能做到你说的那样吧……” 没想到,玉璇真人居然呵呵笑了起来,像一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 “谁说……那种药物消失了呢?” “啊?” 李贺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文惜姑娘,你是说……什么意思?” 玉璇真人抖抖自己的裙子,伸手从衣襟里的暗兜中掏出了一只小瓷瓶。 她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掩盖不住脸上的喜色: “谁能想到,那人在酒里下的药物,竟然是我师父帮她研究出来的呢?” 想不到,确实想不到。 李贺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生气。 高兴是因为……他确实能因为这个爽到…… 生气则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件工具。 活脱脱的工具。 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高兴的情绪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他叹了口气,工具就工具吧…… 这种事情,也得看做谁的工具。 如果做玉璇真人的工具,那就没什么可说的。 “文惜姑娘……所以,我应该做什么呢?” 第93章 路上 “那自然是,跟我试试。” 玉璇真人用最平淡的语气和最平淡的表情,说着最让李贺震惊的话。 不是姐姐,怎么就要跟你试试了?! 李贺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李贺满脸紧张,玉璇真人反倒笑了起来: “玩笑而已,不必紧张……你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听到这话,李贺打了个哈欠。 他确实有点困了。 昨晚临出发前,跟陆映橙折腾了一宿,今天又骑马赶了一整天的路。 虽然说以他的修为,至少能以这种强度连续好几天不眠不休。 但是……没有必要。 李贺向着玉璇真人拱手: “文惜姑娘,那我就先告辞了……” 玉璇真人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啾!” 小肥啾叼着半块桂花糕跳到李贺面前,把它往李贺面前一摆。 意思是让李贺帮它带回去。 李贺只能捡起刚刚那块包糕点的油纸,重新把那块桂花糕包了起来。 提气纵身,施展轻功,朝着正定城的方向飞去。 望着李贺被夜幕笼罩的背影,玉璇真人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两条腿儿垂在青石外,轻轻地前后晃动。 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朵红云。 “这人倒是……有趣得紧。” …… …… 李贺回到客栈,跟洪璃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说自己跟玉璇真人的事情。 他也不敢说。 整件事情实在是过于离谱了,说了洪璃也未必相信。 他也不敢跟洪璃同房休息,干脆下楼又找掌柜开了间普通客房,进屋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李贺是被小肥啾吵醒的,它跳到李贺的耳边,啾啾啾地叫个不停。 跟李贺讨要昨晚剩的半块桂花糕。 李贺揉了揉眼睛,发现天色大亮,也是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 他把桂花糕丢给小肥啾,出了房门一看,其余四人果然已经坐下开始吃早饭了。 程思远、冯椿、方九田这三人面前摆了大堆的食物,简直是方冠老头子面前那点的十倍不止。 三位壮士甩开腮帮子,吃相豪迈。 正厅里的客人无不侧目。 “贺哥儿,你醒啦?”冯椿百忙之中看见了李贺,“本来想吃饭前就去喊你起床……但程护法说你前一晚太过辛苦……你做什么了那么辛苦?” 李贺干笑一声,没搭理大椿。 程思远说的应该是自己出城前跟陆映橙的事情。 他绝不可能知道昨晚在正定城外发生了什么。 玉璇真人是中毒了,不是死了。 如果程思远在旁边窥探,估计早被她揪出来了。 更何况,就程思远那个大身板子,那附近也没什么地方能藏得住他。 李贺一屁股坐在大椿面前,从他面前的食物里拿出一个烧饼。 “贺哥儿,我这里还有我妈烙的大饼子,你吃不吃?” 冯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里鼓鼓囊囊的,拍起来还发出一声闷响。 “买了这么多早饭,让我吃大饼子?你怎么不吃大饼子。” 李贺咬了口烧饼,瞪了大椿一眼。 “嘿嘿。”大椿边吃边挠头,“这不是店家也在卖早餐嘛……而且贺哥儿你说过的,这趟去扬州的开销有人掏钱,让我别管,甩开腮帮子吃就行了。” “你可闭嘴吧,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李贺真想用烧饼把大椿的嘴巴堵住。 可惜,那就算是奖励他了。 偷偷瞥了一眼程思远,见他好像不太在意,李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吃过早饭,程思远主动付钱。 没人跟他抢。 几人出了客栈的门,小二早已将马备好了。 “几位客官一路顺风,回程的时候还来小店下榻……” 掌柜的从店里赶出来,满脸谄媚的笑。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这帮人绝非普通的江湖人士。 不仅出手阔绰,还身怀绝技。 掌柜巴不得自家小店天天有这样的人坐镇。 哪个泼皮无赖也不敢上门闹事。 一阵香风飘过,昨日住进上房的女侠客已经出现在店门口。 依旧薄纱蒙面。 但那曼妙的身段儿,已经让小二看得痴了。 “一起吗?” 李贺翻身上马,又回头问洪璃道。 “不了。”洪璃没被面纱遮住的肌肤露出一丝红晕,“我师父待会儿来接我,我们在前面新土城等着你。” 新土镇是正定城南边一座市镇,距离正定城五百余里。 名字虽然是镇,但规模却不输于一座小城。 那也是南北货商往来集散的重地。 按五人的速度,天黑前正好能赶到新土镇。 “行。” 李贺点点头。 心里却有意思不详的预感。 但究竟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直到五人四马出了正定城,李贺才反应过来,玉璇真人带着洪璃一路跟随自己,不会想的就是…… 李贺的脑海里出现了那只装着某种药物的小白瓷瓶。 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 这师徒二人…… 真是强的离谱。 赶路的过程枯燥无味,但幸好有姜五在。 中午一行人正准备歇脚饮马的时候,姜五躲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又给李贺来了一刀。 这一刀,也是刀意。 昨天那刀是极致的锋锐。 今天这刀则是堂堂正正的王者之刀。 恢宏大气,霸道威猛。 李贺一屁股从马上摔了下来。 坐在草地上,眼神迷茫空洞,像是被摔傻了似的。 大椿连忙跳下马准备来搀扶李贺,却被程思远喝止了: “莫要动他,他在参悟什么东西!” “哦。” 大椿乖乖地退到一边,继续和方九田一起,跟着程思远习练硬气功入门的内容。 方冠老头儿则是奇怪地看了李贺一眼,也没管他。 照旧牵着马喂马去了。 过了半晌,李贺才长舒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草屑,李贺叹了口气。 今天这一道刀意,看似是一招,实际上却是一整套刀法。 而姜五却能将这一整套刀法完美地融入到这一刀之中…… 不愧是以刀证仙品的绝世高手。 就算拥有金手指点拨的绝世武学悟性,李贺也自叹不如。 将一整套刀法融为一招……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事情? 李贺缓缓抽出神瀑切,施展起了这套刀法。 第94章 旧事 远处,一块表面平整的大石头上,姜五侧卧着。 远处在空旷处休息的五人,在平常人看来,就是模模糊糊的小黑点。 但姜五却盯着那个方向,看得专注。 脸上还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喃喃自语道: “十步屠虎刀……我藏得这么浅吗?” 此刻的李贺,还不知道他此刻正在习练的刀法叫什么。 这套刀法大开大合,恢弘霸气,没想到却叫“十步屠虎刀”这么个普通名字。 实际上,这套刀法真正的名字叫做“十步屠龙令”,名字跟刀招一样霸气。 据说一百多年前,这套刀法属于一个名叫“潜龙渊”的门派,是门派中的秘传刀法,只有核心弟子才能习练。 后来,有一段时间,这个门派的掌门连续横死了好几任,虽说起因都是江湖仇杀,但死掉的都是掌门,却着实有些玄学。 门内就有人提出,会不会是“十步屠龙令”这个名字,与“潜龙渊”犯冲,所以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行走江湖,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有时候不得不信。 因此,“十步屠龙令”就被改成了“十步屠虎刀”。 百年之后,潜龙渊早已断了传承。 这套刀法也因为机缘巧合到了姜五手里。 其实也不能算巧合,姜五有段时间,满江湖搜罗各种刀法,那是在他还没有成就仙品的时候。 他手中至少有上百套不同流派的刀法,某些失传已久的刀法,也被他从故纸堆里翻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找个传人将这些刀法传下去。 姜五侧卧在石头上,看着李贺将这套“十步屠虎刀”一招一式地演练出来,他的心里也充满了震惊。 在姜五看来,将一套刀法融合成一刀并不难。 当然,这只是对姜五本人而言,对其他刀客来说,这跟天方夜谭差不了多少。 可从一式刀法里,拆解出一套刀法,那可就难得多了。 这一招是姜五融合出来的第一套刀法,他自然明白难度如何。 不仅要吃透这一式刀招,还要体会整套刀法的意境。 如果不是确定李贺的身份,姜五几乎都要以为他是潜龙渊流落在外的弟子了。 姜五不得不承认,李贺这小子的天赋,甚至还要在他之上。 他发愣的功夫,李贺已经将这套刀法演练完毕,又盘膝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 …… 在更远的地方,有两位衣裙飘飘的女子,牵手凌空而行。 玉璇真人牵着洪璃的手,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就平平常常地在空中飘然飞行。 仿佛画卷中的仙子一样。 虽然速度很快,但洪璃的耳边却听不到半点风声。 “璃儿,我已经给你找到了隐疾的解决办法。” 玉璇真人突然轻声说道。 “真的吗?”洪璃惊喜问道。 她武道天赋极佳,但现在境界却只在玄品初阶逡巡不前,主要是由于身体的隐疾作祟。 凡品武者练肉练筋,玄品武者练骨骼练窍穴。 洪璃已经度过了练骨骼的阶段,现在已经到了练窍穴的地步。 但费了极大气力,却卡在了玄品四阶到五阶中间的地方。 玉璇真人经过一番探查,才搞明白了,洪璃身上竟有两个穴位天生不畅。 也不是完全堵塞。 小股真气还是能通过的,但根本无法起到强化窍穴的作用。 也就是说,凭着洪璃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冲开这两道窍穴,只能靠外力帮助,才能实现这个效果。 其实,玉璇真人自己就能做到,而且并不费力。 可是,这样会给洪璃带来极大的痛苦,如有不慎,甚至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虽然玉璇真人自信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她还是想寻求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在离开帝都的这段时间里,玉璇真人带着洪璃遍访名医,可那些名满天下的医生,都说这种天生顽疾无药可医。 只有南疆一名巫医说,他见过一种药,可以打通这样的窍穴,但那不是药,甚至可以说是毒。 因为这种药的药效不是持续的,药效一散,被冲开的窍穴就会重新封锁。 而且,这种药的副作用是,在药效持续阶段会失去大部分理智,根本没办法在这期间运功练功。 玉璇真人很高兴,既然找到了希望,那就说明这种病不是不能治愈的。 至少也有一种解决方案。 于是玉璇真人便问那名巫医,谁的手中有这种药物。 巫医说,一名约摸三十来岁的女子,爱穿一身紫裙。 那女人曾经来到南疆,跟这位巫医讨教过几味毒物的配制方法,巫医也是从她那里见到过这种药物。 没想到,玉璇真人还真认识这名女子,而且这女人跟她和李贺的关系都匪浅。 先把李贺抛开不说,这位名叫林紫彤的女人,曾是玉璇真人师父的旧相识。 玉璇真人所在的门派叫做紫极门,虽然传承千年,但近几代已经凋敝。 她的师父名叫白盛山,道号和光。 不仅仅是玉璇真人的师父,还是她的亲大伯。 紫极门也是个有趣的门派,门人可以选择是否入道籍,入了道籍就可给自己起个行走江湖的道号,但并非清心寡欲的出家人。 而是跟普通人一样可以结婚生子。 和光真人这一辈只有他和姜五两师兄弟,和光选择了入道籍,而姜五喜欢饮酒,也不想起什么道号,于是就保留了原来的姓名。 而玉璇真人自然效仿自己的师父兼大伯,入了道籍起了道号。 其实除了不能饮酒之外,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戒律。 而且,就算你实在想喝,偷偷喝也就是了,反正玉璇真人十岁入门的时候,偌大的紫极门一共三个人,也没人管你喝不喝酒。 而玉璇真人的这位大伯,也是个风流老头,他收玉璇真人为徒的时候,已经快六十岁了,还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在江湖里欠下了不少风流债。 那是十四年前,玉璇真人当时也才十四岁,和光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子,女子声称自己二十八岁,已经爱上了和光,要与和光成亲。 那女人就是林紫彤。 第95章 恶果 而和光美滋滋地答应了。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能找个不到三十岁的美娇娘,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但成亲那晚,林紫彤却告诉和光,她今年其实只有十八岁,而且还是跟家里吵架,才离家出走流落江湖的。 和光傻了,更让他震惊的还不止于此。 林紫彤与他交往时用的还是假名字,知道跟和光交代了真名,和光才发现,自己跟林紫彤的大伯居然是至交好友。 和光虽然知道林紫彤欺骗他不对,但他自己也不是毫无责任。 于是,这婚姻当然持续不下去了,和光惩罚自己闭了死关,闭关之前,向自己的师弟和徒弟立下规矩,不得去找林紫彤的麻烦,也不准主动对她出手。 当时只有十四岁的玉璇真人,武道境界已经高得惊人。 而姜五虽然玩世不恭,但也是那代人中最有希望成就仙品的人选之一。 而林紫彤当时的修为连玄品都没有,这两人若是想找她的麻烦,那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四年后,姜五成就仙品,同时因为某些事情,跑去了东海流浪。 同年,玉璇真人收了当时只有八岁的洪璃为徒。 又过了两年,玉璇真人也成就了仙品境界,当年紫极门三位成员,反倒是地位最高的和光真人修为最低。 当年出事的时候,玉璇真人修为不低,但却不通人情世故,也不理解男女之事。 自然不知道林紫彤为什么要坑害自己师父。 和光自然也不好意思跟自己徒弟讲这些事情。 这次听说林紫彤身上有可能解决洪璃隐疾的药物,玉璇真人找遍了不少地方,终于在青州府堵住了林紫彤。 也提起了当年之事。 林紫彤倒是坦诚,明白地说了,当年和光精通药理,配毒解毒天下无双,她就是为了偷学和光的本事,才用了美人计,把本性风流的和光骗上了床。 玉璇真人生气归生气,但也没忘了当初师父立下的规矩,没有对林紫彤出手。 而是想要跟她交换那种冲开穴窍的药物。 但林紫彤却笑了起来,说那种药其实是一种春药,促进血脉循环,还让人失去理智,而且配制起来需要用到不少珍稀药材,她手里目前也没有。 玉璇真人并未与她纠缠,因为她记得,自己师父留下来的物品中,有一本记录了他当初制药心得的笔记。 如果林紫彤的本事都是从和光身上学来的,那这份笔记里大概率会有这种药的配制方法。 她回到门派,果然再典籍室里找到了这份笔记,正如她所猜测,笔记上也记录了这种药物的配制方法和功效。 药物的功效与巫医和林紫彤所说的大差不差,但笔记最后却还有几个后来添上的字: “可辅助双修。” 冰雪聪明的玉璇真人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原来这药物是和光研究出来辅助双修的,果然是个风流成性的不正经老头儿。 配置药物倒没费玉璇真人多少心思,以她的本事,再珍贵的药物,除非这个世界没有,她都能从犄角旮旯里找出来。 而且,林紫彤所谓的药物珍贵也只是一句托辞。 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珍稀药物。 药配好了,自然就要寻找双修对象。 于是玉璇真人带着洪璃,准备重回帝都,去找李贺。 没想到的是,路上居然又遇到了林紫彤。 而且她也是去找李贺的。 嗯……也可以说是截杀李贺。 不知道谁给她穿出了消息,李贺要南下扬州一趟,让她中途趁机对李贺下手。 至于林紫彤为什么要杀李贺,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李贺的母亲也姓林,名叫林青潼。 她是林紫彤的堂姐。 林青潼的父亲,与和光真人是莫逆之交。 而林紫彤则是林青潼亲叔叔的女儿。 林家虽然在江湖中有一席之地,但林家却并非武道世家,林家的家族传承叫做观星术士。 可是,观星术士的传承极度依赖天赋,如果对于此道没有天赋,甚至连入门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紫彤的父亲就属于没有天赋的那个。 虽然入门了,但修行艰难。 按家族流传下来的说法,入门之后,观星术士的修炼依赖“家族气运”。 如果身上的“家族气运”浓厚,就能精进神速,修炼事半功倍。 林青潼就是传说中那个气运浓厚的人,她七岁就修炼观星术入门,十三岁的境界已经超越了她的父亲林家家主。 林青潼十六岁那年,林紫彤父亲多年的怨气终于爆发了。 观星术的造诣比不过自己大哥也就罢了,居然连个小丫头片子也赶不上。 恰好他在家族的古老典籍中找到了一种夺取气运的手段,于是他便谋划着杀掉林青潼。 夺取她的气运。 但计划实施的时候,还是被林青潼及时识破了,她联合一个姓李的小子,反杀了林紫彤的父亲,并且将他的脑袋提了回来。 林紫彤不记得自己当年几岁了,但她那时已经懂事了不少。 她记得,父亲没死之前,自己还是家里的小公主。 父亲死了之后,那些下人奴仆,似乎都不愿意搭理自己母女二人了。 虽然大伯对自己的态度还不错,但林紫彤的心里还是恨上了大伯一家。 如果不是林青潼杀掉她父亲,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后来林青潼跟那个姓李的小子离开了林家,据说去了帝都,当上了什么锦衣卫。 再后来,他们死在了征讨北元的大军中。 这都是后来林紫彤才知道的。 因为林家还没收到林青潼的死讯,就被一群不知身份的人杀上了门。 几乎灭门。 林紫彤当时只有十几岁,因为跟随母亲回娘家探亲,所以幸免于难。 经过这件事,林紫彤更恨林青潼了。 父亲虽然死了,但还有林家,她仍然是林家小姐的身份。 可是,林家也因为林青潼没了。 林紫彤的妈妈出身平民,现在林家没了,林紫彤也只能跟着母亲回到那个平凡的家里去。 而且,她母亲还想找人给她说媒。 她越想越气,跟母亲吵了一架,离家出走,独自一人漂泊江湖去了。 第96章 入城 李贺又怎么知道,自己还有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表姨。 他也想不到,上一代的仇恨又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玉璇真人却了解其中缘由,在路上遇到了林紫彤,立刻就想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李贺一行人在正定城歇脚,林紫彤也想进城,伺机将那壶毒酒给李贺喝下,她就能完成她的报仇计划。 林青潼到时候,连血脉也无法留在世上了。 玉璇真人自然要阻止她。 不仅仅为了李贺,也为了自己徒弟。 可和光的遗训是,不可主动对林紫彤出手,于是玉璇真人略施小计,诱引林紫彤对自己出手,这才将她赶走。 不过,昨晚在城外,玉璇真人的举动,确实是无奈。 那药性的确猛烈,平常人恐怕喝一杯就要失控。 而玉璇真人却足足喝了一整葫芦。 她当时差点就把持不住自己了,幸好李贺及时赶到,这才助她化解了药力。 而经过她的亲身体验,这种药的药性确实跟那名巫医所说一样,配酒服用甚至更加猛烈。 而且,和光在药房后面留下的备注也确实没错。 可助益双修。 既然药物药性都不差,那接下来,就要帮助洪璃解决困扰她修炼的隐疾了。 其实,在出发去找李贺之前,玉璇真人就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和治疗方案讲给了洪璃听。 洪璃沉默良久,才红着脸点头同意。 李贺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师徒两位当成了治病的工具…… 如果他知道,他只会说: 加大力度。 …… 休息完毕,一行人又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李贺一路上都很沉默。 他在思考。 姜五能将一套刀法化成一招,他也能将一式刀法扩展成一套。 那有没有可能,将所有刀法汇集起来,精中选精,最后创造出一套完美的刀法呢? 他不知道可不可行。 所以他在思考。 李贺目前所会的刀法并不多,算上刚刚得自姜五的那套“十步屠虎刀”,也仅仅只会三套刀法罢了。 如果再加上校场里,姜五没有露面,教给他的那招全力一刀,也只有四套。 而那全力一刀在实际战斗中并不实用。 所以,他现在会的刀法太少了。 离真正的刀法宗师,还差得远。 李贺虽然武学悟性顶级,但时间太少,除了要给朝廷做事之外,闲暇时间还要跟陆映橙双修…… 时间实在是不够用。 如果能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研究武学,另一半处理琐事就好了。 李贺终于明白了,那些武学大师为什么动不动就闭关。 如果不闭关的话,乱七八糟的事情是真他娘的多。 一路无话。 临近天黑的时候,前方已经看到了新土镇的城墙。 此地名为镇,实际上已经是一座小城的规模。 南北往来的商贩都选择在此地歇脚打尖,久而久之,此地的客栈行业就极度发达。 近年来大明国泰民安,新土城里的客栈也越来越多。 据说,现在城中的客栈数量已经有十几处之多。 而且,每座客栈都能容纳几百人住宿歇脚。 每年秋冬季节,行商最繁忙的时候,城中最大的那家客栈甚至能同时接待近两千人。 城中的外地人甚至比本地人还要多。 现在是初夏季节,客商没那么许多,于是各家客栈也派人在入城处招徕客户。 入城手续自然不用担心,有李贺在,只要亮出那枚鎏金的锦衣卫腰牌,整个大明的官府,几乎没有不放行的。 五人乘马刚刚进城,就被一群伙计团团围住了。 “悦来客栈,免费热水,免费早餐!” “东顺客栈,上房免费喂马,还有按摩服务!” “聚贤客栈,房间宽敞明亮,饭菜可口便宜!” …… 吆喝声同时响起,震得人脑袋嗡嗡响。 “这……这怎么选?” 方九田看着周围的伙计们,心里有些慌张。 她还是个十六岁多点的小姑娘,不像她爷爷那样,是个走南闯北的老江湖。 遇到这情况,一时有些紧张。 程思远倒是老神在在,转头看向李贺。 李贺负责掏房费,程思远负责掏饭钱,这是出发前就商量好的。 李贺当时还在心中腹诽: 吃饭才能花几个钱,肯定没有房费花的多。 现在他才明白。 程思远这是替自己省钱呢。 先不说冯椿和方九田有多能吃,就单说程思远自己,今天的早饭就差不多吃了十个人的分量。 再加上冯椿和方九田,这三位要是去主家吃席,不吃完一整头猪恐怕是吃不饱的。 李贺突然有点同情方冠老头子了,他当初在青莲派当内务大总管,天天光是给这么一帮子饭桶准备吃食就得费尽心思。 怪不得瘦成这个干巴样子。 冯椿期待地看着李贺: “贺哥儿,去那家免费早餐的吧,给他们上一课。” 李贺呵呵一笑。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估计所谓的免费,要么限量供应,要么难吃的要死。 免费喂马的也不靠谱,自己这四匹马可是陆映橙动用了关系才从军中借出来的。 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 不然也驼不动程思远、冯椿和方九田这三位壮士。 要是把马饿着了,也不好。 “就去他家。” 李贺指着那个说房屋宽敞明亮,饭菜可口便宜的伙计说道。 方冠倒是目露诧异神色,转头看了李贺一眼。 可惜没看到。 他的大孙女坐在他身后,将他的视野几乎遮住了一百八十度。 他根本看不见身后的李贺。 被李贺指到的伙计喜不自胜地站了出来,上来就牵住了程思远的缰绳: “这位客官真是好眼光,我们聚贤客栈可是这新土镇里最好的客栈之一,那可是有口皆碑的。” “行,带路吧。” 程思远一挥手,对伙计说道。 既然李贺已经决定了,他也不可能再提什么反对意见。 于是,在这个伙计的带领下,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聚贤客栈的方向进发。 另外那些没招揽到客人的伙计也只是失落了片刻,继续盯着城门,等待着下一个进城的客商。 马蹄踏在街道的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街道两边的住户,此时已经门窗紧闭,看上去已经歇息了。 方冠突然问道: “小哥儿,你们新土镇,都歇息的如此之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