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妃有毒,病娇战神乖乖臣服》 第1章 buff叠满 陈多多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又虚弱闭上了。 她现在,正躺在一个破烂厨房的地板上。 屋外,传来一阵阵孩子的玩闹、笑声。 长舌妇聚在一起说长道短,东家长西家短,一片岁月静好。 没有人知道,有一个命苦的可怜女子陈多多,悄然离世没了呼吸。 然后,被出车祸身死的她附身了,接收了身体和所有记忆。 陈多多的真实身份,是陈知府家的真千金。 多年前,因为奶娘的私心,两个小小的女婴被调换身份。 后来,奶娘因为做贼心虚,主动辞了差事归家。 假千金被精心抚养长大,才貌双全、千娇百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拜师傅学了医术,被人称为活菩萨。 真千金被奶娘带到市井之地,灰头土脸、粗鄙无知,性格畏畏缩缩,没人瞧不上。 真相大白时,陈知府捏着鼻子,将陈多多认成义女,备了几台嫁妆,嫁给穷秀才胡帆建。 薄情、自命不凡、不爱回家的丈夫,自私自利、牙尖嘴利的小姑子小叔子,好吃懒做爱唠叨的婆婆,狼心狗肺、挑三拣四的继子,面甜嘴甜实则心黑恶毒的养母,凉薄无情、不闻不问的娘家,啧啧,怎一个惨字了得。 陈多多在胡家做牛做马,洗衣服做饭做针线,脏活累活一把抓,一个人伺候一大家,脚不沾地,还要给胡帆建七十多岁瘫痪了的老奶奶洗洗擦擦,晚上也要打地铺伺候,直接把自己熬干累病了。 一大家子都是白眼狼,不但没人心疼她,还轮流到她屋里打打骂骂,嫌弃她矫情不能吃苦,没有小姐命,却得了小姐病。 陈多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加上常年受气,吃不饱穿不暖,久病成疾,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一命呜呼了。 陈多多接收了原身的记忆,直接气笑了,又是真假千金,又是渣男贫贱卑微妻。 好好,buff叠满了。 占了原主的身体,原主儿的种种情绪,也准确传导到了脑海里。 原主儿心底,其实也产生过反抗的想法,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哪里有活路。 原主在养母家时,一睁开眼睛就得做活儿。 嫁到胡家后,是胡家一大家子的佣人。 到哪儿都是苦,到哪儿都只能埋头苦干,这日子,跟黄连水没有什么区别。 陈多多伸手拍了拍心口,安抚原主,既然占了你的身体,我自然会为你讨一个公道。 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来日,一个个会跪在你面前的! 她前世是三十岁,如今是十八岁。 身体年轻了,但心态是成熟的。 武力值在,抚摸着手腕,嗯,号称黑科技的医药空间也在,很好很好,贼老天总算还是没有瞎到底,给她留了点资本。 陈多多是二十二世纪的军医,科技高度发达,随身空间早已经普及了,飞入寻常百姓家。 冰冷的地板很不舒服,肚子还发出咕咕的叫声。 缓过劲的陈多多坐起身,心念一动,就从空间弄出来一袋葡萄糖,三两口就干完了。 等喝完,她将空袋子又扔回空间。 刚做完这些,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就进来了,指着她破口大骂:“贱人,你装什么?一大家子都没吃早饭,你竟敢在这里挺尸,你这胆子也太肥了……” 呃,这是原主的婆婆严氏。 严氏长相有点刻薄,脾气大,尤其爱窝里横。 原主儿十分怕她,见了她仿佛老鼠见了猫。 如今的陈多多却不怕她,不但不怕,还冲她翻了个白眼,冷冷道:“肚子饿了,就自己做饭吃,不愿做就饿着,关我什么事?” 严氏本有一肚子的污言秽语要骂,没发挥完,却迎来了她这几句半咸不淡的回复。 严氏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往日里懦弱又无能的儿媳,听到自己咒骂的时候,只会闷着头道歉,然后默不作声去干活儿。 今天,人还是那个人,怎么就吃错药了,竟然敢开口顶嘴了? “你脑子出毛病了吗?”严氏皱着眉。 陈多多冷笑,嘴巴比脑子还快:“你脑子才出毛病了,你全家脑子都有毛病。” 她骂完这句,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也是胡家人。 自己骂自己,这可不是好习惯。 她立刻加了一句:“我除外。” 严氏越发懵逼,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管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你马上去做早饭,再去照顾老祖母,你要是敢不听话,哼,老娘饿你三天,等帆建回来了,老娘绝不让你沾他的边。” 往日里,她时常这样威胁陈多多,一威胁一个准。 只可惜,今天这招不灵了,她注定要悲剧收场。 陈多多伸手掐着腰,嗤笑道:“我一早就说了不做,你当我是在说笑话吗?我向来说话算数,你的话倒是像放屁,还有你那个儿子,哎呦喂,帆建,犯贱,谁家好人叫这样的名字?” “话说回来,你那儿子,本就不是好人,这个名字正配他。” 严氏气得跳脚。 大儿子胡帆建从小就爱读书,有过目不忘之能,十六岁就中了秀才,现在在书院念书,是她的命根子。 全靠大儿子,他们一家子才能改头换面过上好日子。 自然,在严氏心目中,儿子是最金贵最重要的,根本不容人辱骂嘲笑。 “贱人,老娘三天没发威,你就不将老娘放在眼里了。”严氏扭曲着脸,直接扑向陈多多,同时扬起蒲扇一般的手掌,准备扇陈多多几巴掌,出一出心口的恶气。 要是任劳任怨、委曲求全、脾气温和的原主儿,一定站在原地,任打任骂。 但现在,在这里的是另一个陈多多。 这个陈多多向来以自我为中心,脾气不好,能撕逼,但更信奉能动手绝不逼逼。 此刻见恶婆婆冲向自己,陈多多直接一闪,躲到了一旁。 严氏收势不及,直接扑向陈多多身后的水缸,撞得头皮发青,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陈多多暗自叫好,嘴里却道:“哎呦,婆婆你怎么摔跤了?我扶你起来。” 她一面说,一面走过去,趁势踩在严氏手上。 严氏的叫声越发惨烈,咒骂声也越大。 陈多多踩够了,连装模作样扶一把都不愿,直接道:“你太重了,我扶不起来呢。”丢下这句话,她拍拍手走了。 第2章 先吃一顿再说 陈多多径直回了主屋。 这个主屋,名义上是胡帆建与原身的婚房,但实际上,两人都很少住。 胡帆建住在书院,又有很多应酬,很少回来。 至于原身,则要去伺候胡帆建的祖母高氏,打地铺睡在高氏床边。 不过,在胡帆建回来的时候,原身得先回主屋,先伺候胡帆建,满足他之后,再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去高氏房中睡。 陈多多翻箱倒柜,到处找了一通,在衣箱里找到了几两碎银子。 这银子,是胡帆建的,但陈多多全部拿了,还脸不红心不跳。 原身嫁过来时,其实是有三十来抬嫁妆的。 但这些嫁妆一进了胡家,就被婆婆以代为保管的名义,直接收走了。 葡萄糖虽然能给她迅速补充能量,却不饱肚子。 肚子空空如也的感觉,太不好受了,且原身身体弱,似乎风一吹就能吹倒。 所以接下来,她打算先去吃一顿好的,享受享受,再好好跟胡家人斗斗。 拿了银子,陈多多哼着小曲往外走。 老远就听到高氏扯着嗓子喊:“陈多多,你死到哪里去了?快来给老婆子我翻身、换衣服。” 虽然卧病在床,高氏却中气十足。 原身嫁进来没多久,高氏就瘫痪了。 这三年多来,一直是原身伺候高氏。 原身人仔细,又能吃苦,每隔两个时辰就要给高氏翻身,每天都要给高氏擦洗身体,将高氏伺候得妥妥当当。 高氏却是个极可恶的,时常故意磋磨原身,不是拉在衣服上,让原身每天洗一大堆衣服、床单,就是半夜喊身体疼,命令原身给她捏肩膀捏腿。 陈多多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这胡家,简直全员恶人,妈的。 随后,她在高氏高亢的叫喊声中,径直出了门。 那老太婆,谁爱伺候谁伺候,反正她不伺候,伺候不了一点。 陈多多高高兴兴出了巷子,找了一家不错的饭馆,点了四个菜,一个肉丝,一个红烧鱼块,一个炒鸡蛋,再加一个青菜,荤素搭配最是健康。 饭馆有两层楼,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包间。 陈多多没去二楼,坐了一楼靠窗的位置,方便又省钱。 上菜速度很快,菜肴看起来不错,色香味俱全。 陈多多吸了吸鼻子,拿起筷子正要吃时,突然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凑了过来。 大一些的孩子朝她作揖,央求道:“夫人,我们兄弟俩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求你大发慈悲,施舍我们几个铜板,让我们买两个馒头吧。” 大堂人不多,又只有陈多多一个女子,所以,这对兄弟才选中她。 陈多多正要答话,饭馆伙计走了过来,嫌恶的道:“小叫花子,你们怎么跑到店里面来了?打扰我们的贵客,影响我们的生意,你担当得起吗?”说着就要驱赶两人。 陈多多忙道:“没关系,没关系,他们没有影响到我,你给我拿两副碗筷,就忙自己的去吧,我给他们分吃食。” 陈多多骨子里,其实还是善良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愿意帮助他人。 伙计一脸为难之色:“夫人,本店订了规矩,衣衫不整者不能入内,就是小人同意,我们掌柜也不会同意。” 陈多多想了一下,问那乞丐道:“我菜点多了吃不完,你们喜欢吃什么菜?只管说出来,端走一盘就是,盘子钱我会另给的。” 那孩子感激涕零,选了一盘鸡蛋。 陈多多又给了十个铜板,笑着道:“拿去吧。” 乞丐伸手接了,对一旁小一些的孩子道:“来,给善心人磕个头。” 陈多多连忙阻拦道:“不用不用,我年纪轻,你们给我磕头,我不会多一块肉,反倒折我的寿。” 好说歹说,将两人劝住了,又催促两人端走鸡蛋。 等两人离开后,陈多多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二楼包间,有一群人将发生的事尽收眼底。 有一人摇着折扇,啧啧称奇:“这女子自己面黄肌瘦,穿粗布衣裳,却能周济他人,这份善心倒是难得。” 他看向另一个男子,笑问道:“晋王爷,你觉得呢?” 被唤作王爷的男子,名唤齐雁飞,身穿一袭白衣,五官俊美如同刀斧雕琢过一般,身上透着尊贵气息。 他坐在轮椅上,衣袂随风而舞,神情冰冷如凝结了寒冰一般。 他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是皇帝惟一活下来的兄弟。 听到问话,他什么都没说,只白了那问话的男子何翼一眼。 见齐雁飞神情冷淡,何翼摸摸鼻子,讪讪笑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 这个活阎王,也太难伺候了。 王爷自从身中奇毒命不久矣,腿不良于行之后,性子越来越怪,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他是齐雁飞的军师,深受齐雁飞信任。 这次他们出京,一则为散心,二则是因为这个小镇是神医莫问的故乡。 莫问云游四海,行踪不定,但每年的七月一定会回这里祭祖。 莫问医术很高明,只要出手,定然能药到病除,但他治病有个怪癖,要先算一卦,看自己与病人有没有缘分。 有缘分的,他愿意出手。 没有缘分的,哪怕送上金山银山,他也不会动容,反而会拂袖而去。 所以,他们这次寻医问药,心底其实并没有什么底。 这时,他们点的菜也都上齐了。 为了让齐雁飞吃得舒心,都是选贵的点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另选了两道特色菜。 齐雁飞却没有什么胃口,拿起筷子,每样菜尝了一口就作罢。 何翼劝了两句,见他听不进去,只得含泪独享美食。 他吃相优雅,速度不缓不急。 与之相比,楼下的女子则吃得很快,不算粗鲁,但毫无美感可言。 且她很能吃,叫了一大钵米饭,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十分香甜。 一刻钟后,饭吃完了,菜只剩下菜汤,但看那女子的模样,似乎意犹未尽。 很快,她又开始用菜汤泡饭,将剩下的饭吃得干干净净。 何翼吃惊道:“这个女子,实在太能吃了些,这一顿的量,我都能吃一天了。” 齐雁飞这次倒没有保持沉默,而是冷笑道:“你太谦虚了,你也是个能吃的饭桶,跟她不分上下。” 何翼撇嘴,却没有反驳。 齐雁飞自从遭受变故之后,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如今,他肯开口说话,哪怕是为了讥讽嘲笑,自己也认了。 第3章 陪你们玩玩 陈多多饱餐一顿,吃得十分开心。 其实,平时她的食量没有这么大。 但原身一直处在半饥半饱的状态,自出生以来,这具身体,很少吃到像样的饭菜。 饿太久的人,对于食物的向往,是旁人无法想象的,也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可以说,今天她吃这么多,完全是出自身体的本能。 吃完饭,她揉着肚子,打了几个饱嗝。 见状,何翼再次发表高论:“啧啧,这也太不雅观太不讲究了,谁家好女子像她?” 齐雁飞嗤笑:“先管好你自己吧。” 何翼摸摸鼻子,讪讪住了嘴。 陈多多可不知道楼上的纠纷,缓了一缓,才拿出银子结了账,还主动提到被两个小乞丐拿走的盘子。 肚子里有了食物,沉甸甸的,陈多多觉得,自己这才活过来了。 接下来,该想一想今后的路了。 原主在胡家当牛马,被胡家气死,自己自然不能继续走老路,先陪他们玩一玩,弄点钱傍身,再然后,想个法子和离走人。 走之前,自己要使劲作,让胡家人知道自己的厉害,给原主出一口恶气。 她拿定了主意,就开始往回走。 远远就听到严氏的咒骂声,高氏的哭喊声,简直乱成一团。 陈多多冷笑不已。 原主儿在时,一家人有共同的欺压对象,整天和和气气,仿佛蜜里调油。 没有原主这个牛马,一家子的矛盾,立刻就显露出来了。 没等陈多多进屋,却有个打扮得极俏丽的女子凑过来。 那女子斜睨着陈多多,声音带着谴责之意:“陈氏,高奶奶跟前离不得人,你怎么能私自跑出去?你这也太不孝顺了,等胡哥哥回来了,哼,有你好日子过。” 说话的这女子,是年轻寡妇连氏。 连氏与胡帆建一起长大,彼此到了年纪眉来眼去,颇有几分意思。 只是,还没等挑破,胡帆建就娶了妻,很快就生了儿子。 连氏一气之下,也嫁了人。 但她时运不济,刚嫁出去五年,丈夫就过世了。 连氏不愿守寡,便回了娘家,托人给之前的婆家带了口信,说是自己还年轻,没有子嗣,守不住要改嫁。 也是她运气不好,这时候的胡帆建,刚中了秀才,成了鳏夫,再娶了陈多多。 两个人,竟然再次错过。 连氏气得不得了,但她并没有立刻张罗再嫁的事情,反而用尽心思勾搭胡帆建。 毕竟,秀才娘子的头衔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胡帆建又是她自小就喜欢的人,嫁别人不如嫁这个。 连氏一心想当正妻,一直勾着胡帆建没让上手,对陈多多从没有好脸色,反而时常嘲笑、辱骂。 如今的陈多多可不是好惹的,立刻就冷笑道:“你家住在黄土高坡,你爸是你妈亲哥。” 连氏瞳孔巨震,吃惊不已。 往日里,陈多多可不敢还嘴,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低着头默默忍受。 今天,她想也不想就还了嘴,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话。 连氏咬牙道:“我是一片好心,特意来提醒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 陈多多继续冷笑:“什么一片好心,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看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说得十分顺溜,又毫不留情。 围观的几个妇女听了,都扑哧笑了起来,有两个开始挤眉弄眼。 都是街坊邻居,谁还不知道谁呢? 连氏与胡帆建的事儿,虽然没挑破,但众人心知肚明。 连氏气得脸绿了,鼻子也歪了。 这时,严氏奔出来道:“陈氏,你跑到哪里鬼混去了?家里的事都不管,你好大的胆子。快给帆建奶奶收拾收拾,慢一步,小心你的皮。” 陈多多翻了个白眼,淡淡道:“瞧瞧你这理直气壮的样子,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指挥我?帆建奶奶又是什么人?那是你婆婆,是你男人的妈,媳妇伺候婆婆天经地义,没听说过有孙媳妇什么事儿。” 严氏指着陈多多,气得说不出话来。 陈多多继续稳定发挥:“自从十六岁来了这里,我伺候两年了,你一天都没给我换过手。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自己的婆婆?哦,我知道了,你嫌她年纪大,又脏又臭,是不是?” 当着众人,严氏自然不肯承认,连忙道:“你这是什么鬼话?那是我婆婆,我怎么会嫌弃?我只是……” 陈多多打断她:“既然不嫌弃,那你就伺候去吧,厚道点吧,有点孝心吧,别想着往其他人身上攀扯什么。” 严氏怒目相向,恨不得吃了陈多多。 陈多多可不怕她,扯着嗓子道:“奶奶,婆婆嫌弃你哦,你的这个命呀,实在是又苦又惨,你媳妇儿要骑在你头上拉屎了。” 屋里静了一下,很快就听到高氏中气十足喊起来:“严氏,你给老娘进来。” 严氏咬着牙,悻悻走了。 她刚走,就有个四五岁的男孩跑过来,冲陈多多嚷嚷道:“臭女人,还不去做饭,我都要饿死了。” 他一面骂,一面冲向陈多多,挥着拳头往陈多多身上招呼。 这小男孩,是胡帆建的儿子胡强。虽然陈多多带了两年,细心照顾,却是小白眼狼一个。 陈多多眼疾手快,捏住他的耳朵,巴掌啪啪啪往他屁股上招呼。 胡强哇的一声哭出来,拼命扭动着身子反抗,却根本挣脱不开。 陈多多一连打了三十来下,才将胡强放开。 胡强哭泣着,一面喊:“奶娘,救命……”一面往屋里跑。 陈多多揉手,眯起眼扫视连氏和其他几个看热闹的妇人。 那几人都被她的言行镇住了,睁着眼睛震惊到完全回不过神来。 连氏到底反应快一些,支支吾吾道:“打了他,可就不能打我了……”一语未了,她直接转身跑了。 陈多多嗤笑,越过众人,直接回了主屋,啪的一声把门甩上了,又从里面栓好。 屋外闹哄哄的。 陈多多置之不理,坐在床上,开始思考人生。 这个破胡家,她一天都待不下去。 当务之急,她得弄点钱,还得拿住胡家人的把柄,才能顺利和离。 第一件事不算难,她医术好,医药空间里又有很多药,只要她出手救一两个人,就能得到酬谢。 只是,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懂医术,又不知道该怎么找病人。 思来想去,倒是得进山一趟,弄点草药什么的卖了更靠谱。 至于第二件事,比第一件事还难,必须要好好谋划才行。 第4章 糊你一脸金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响起一阵拍门声。 陈多多不想理会,但来人很固执,一直拍不停歇。 陈多多将门拉开,对上一张冰美人的脸。 来人是胡帆建的妹妹,胡袅儿。 胡袅儿年纪轻,今年只有十四岁,长得柳眉桃腮,皮肤水嫩白皙,身材袅娜,是个小美人儿。 胡袅儿是严氏最小的孩子,又是女儿,一直娇养着,从小没干过什么重活儿。 自从陈多多进了门,胡袅儿的日子更好过了,每天别说做家务了,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养得十指纤纤,仿佛娇小姐一般。 胡袅儿每天的活计,就是窝在屋里做做针线,闷了就出去逛一逛,买一两样小首饰。 她自己立誓,将来一定要嫁哥哥的同窗,当个官太太什么的。 对于陈多多,她也从没有给过什么好脸色,呼来唤去,将陈多多当成仆妇一般。 此刻,她掐着腰道:“陈氏,你吃错药了吗?为什么不去照顾奶奶?我娘从没有干过那些活儿,刚才直接吐了。” 陈多多翻了个白眼:“鬼叫什么?那是你奶奶,是你娘。冤有头债有主,谁妈不易谁弥补。你要是看不过去,自己去照顾好了。” 胡袅儿一听,立刻露出嫌恶的表情:“我照顾?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鬼话?哼,你别嚣张,我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 她说完这些话,直接扔过来一个灰布包袱,倨傲的道:“这是我的衣服,你乖乖给我洗干净了,像往常一样,晾干了放进我屋里。” 陈多多眼睛一亮,刚才不是还在想,要怎么拿住胡家的把柄吗? 嗯,现在来活儿了。 她看着胡袅儿,真诚发问:“真让我洗?不后悔?” 胡袅儿嗤笑不已:“后悔什么?你莫非是中邪了?” 陈多多笑眯眯的,心情很不错,心说,给过你机会,你不要,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她伸手接过胡袅儿的包袱。 胡袅儿也笑起来,眉眼间透着满意和得意。 刚才严氏跟她说,陈多多不听话有外心,她根本就不相信。 如今,果然证实了,是严氏自己没有施展出本事来。 陈多多转身进屋,打开包裹看,果不其然,里面是胡袅儿的衣服,外衣内衣都有,就连带血的月事带子,也都送了过来。 往日里,胡袅儿隔一两天,就要送一堆衣服过来,让原主儿洗,不但不给好处,还时常挑剔,不是说衣服没洗干净,就是骂原主手太粗,将她的丝绸衣服弄抽丝了。 如今,这些东西落到自己手里,自己自然不会洗,但可以当做一个把柄。 她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笑起来,将包裹丢进了空间里。 这时,严氏扑进来,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骂骂咧咧道:“小贱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要翻天不成?” 严氏手劲大,又使了全力,直接将陈多多扇得头晕眼花,脸直接肿了起来。 陈多多用手捂着脸,眼中露出狠厉之色。 严氏是长辈,她不能还手,还手了就没理了。 但,她有的是法子还这笔账。 严氏可不知道她的心思,直接掐住她的手臂,往高氏房中拖,嘴里还道:“小贱人,往日里都是你端屎端尿,伺候那个老不死的,这活儿你不干谁干?老不死的,一个时辰就要尿一回,还故意不喊人,存心折磨人。你跟那个老不死一样,都是下贱货色……”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进了高氏房中,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尿骚味,夹杂着老人味儿,难闻至极。 往日里有原主尽心尽力,高氏在床上拉屎拉尿,原主儿不用吆喝就会来收拾,因此气味不算难闻。 今天陈多多丢开手,严氏只伺候了一次就受不了,撒手不想管。 严氏将陈多多往高氏床前一推,骂道:“还不收拾?” 陈多多根本没动,反而看向高氏,眯着眼道:“奶奶,婆婆骂你老不死的,哎呦喂,奶奶你如今病了,也没有威风了,婆婆常在背后咒你呢。” 高氏躺在屎尿窝中,早就不耐烦了。 年纪大的人,最怕的就是死。 高氏虽然瘫痪了,但有人伺候,活得并不算受罪,心底自然盼着自己长命百岁的。 闻言,高氏一双三角眼狠厉起来,怒斥道:“严氏,你好大的胆子,不伺候我就算了,竟还敢在背后咒我?哼,当初我当家的时候,你跟陈氏没什么两样,天天伺候我,在我手底下讨生活,如今自己当上婆婆了,当家了,倒是翅膀硬了,不但不伺候我,还敢咒我,你觉得我拿你没办法了,对付不了你了?” 严氏连忙道:“婆婆你误会了,我没有咒你,小贱人在故意挑拨离间,你可不能上当。” 陈多多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婆婆执意狡辩,那我们来赌咒发誓好了。” 她抬起手,坚决的道:“要是我说谎,我不得好死,胡家全家死绝;要是婆婆说谎,婆婆你不得好死,胡秀才一辈子出不了头,胡家全家也死绝!” 严氏、高氏直接气懵了。 有这么发誓的吗?合着无论谁说谎,胡家一家子都得死绝,没有生路是吧? 这时代的人,还是很信赌咒发誓这些的。 严氏跳着脚道:“你莫非疯了?” 陈多多道:“我没有疯,我就算疯,也是你逼的。婆婆何必这么生气?你要是痛痛快快承认了,哪会有后面这些事儿?” 严氏白了脸,指着陈多多说不出话来。 高氏恶狠狠瞪了严氏两眼,斜睨着陈多多道:“别扯闲篇了,快给我收拾收拾,再去将尿盆子倒了刷洗干净,这屋子的味儿太重,熏得我头疼。” 陈多多眼珠子转了转,笑着道:“您老好久没有让儿媳伺候了,今天不得好好享受享受?我去倒屎盆子吧。” 她说着就走到角落里,拿起了没有盖子的屎盆子,里面黄白之物交融,让人看一眼都要作呕。 陈多多用抹布垫手,将盆子端起来,做出要往外走的姿势。 严氏站在高氏床头,一肚子气。 见陈多多乖乖干起活儿,心底渐渐好受了些,又得意起来。 ——她得意得太早了。 陈多多眼中暗芒涌动,浑身都在叫嚣,就是现在! 她“哎呀”了一声,假装趔趄了一下,手中的盆子朝严氏飞过去,登时一堆金汁直冲严氏面门,臭气熏天。 陈多多用了巧劲儿,没扑到严氏脸上的污秽物,都洒到高氏床榻上了,一点儿都没有浪费。 严氏与高氏一起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罪魁祸首再次“哎呀”了一声,假惺惺道:“活做多了,手抽筋。” 丢下这句话,陈多多直接扬长而去,深藏功与名。 第5章 救了一个神医 小小报复了一把,陈多多心情舒畅,再次出了门。 有了胡袅儿的贴身衣物,陈多多觉得,好日子不远了。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搞银子。 空有一身医术,但暂时用不了,只能想别的法子了。 这个时代的女子,想赚钱是很难的,一般只能打点小零工,给人浆洗衣服干杂活,或者做些针线换钱。 对于陈多多而言,打零工是不可能打零工的,一辈子都不可能打零工,只能上山去采点草药换钱,就这样维持生活。 这个小镇的西面,有一片墓地,墓地后面则是一片山,山上物产丰富,什么东西都有。 陈多多花二十五文钱买了个背篓,背着往山上走。 中午饭已经吃过了,因为吃得多吃撑了的缘故,她不打算吃晚饭了。 不过,安全起见,天黑之前必须回来,满打满算,她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经过墓地时,看到有人在祭拜,陈多多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马上就要到中元节了呢。 不过,这个节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在这个世界,自己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没有在乎的人,也不怕在熟人面前丢脸,真真是无惧无畏,可以痛痛快快大杀四方。 她直接上了山。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古如是。 近处的山,显然已经被人光顾过了,且在陈多多进山的时候,还遇上了不少人。 想要找到好东西,必须往山林深处走。 陈多多给自己打鸡血,想富得付出,干等着不会有收获,往里走,捡金子去吧! 她自信满满走啊走,然后,一个时辰后,灰头土脸出来了。 这一片山林,已经被附近的人承包了,根本找不到好东西,更别提值钱的药材了。 陈多多折腾了大半天,只弄到一点甘草。 甘草有药用价值,但根本就不值钱。 她悻悻下了山,穿过墓地时,听到有人大声喊:“来人呀,救命呀……” 那人喊得很大声,声音很凄厉。 陈多多嘴角抽了抽,第一反应是诈尸了。 她胆子挺大,听到叫喊声,不但没后退,反而还往发声的地方走了过去。 等到了那里,就见呼救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梳了两个小包包,作书童打扮,满脸惶恐之色。 他跪倒在地,有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躺在跟前,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不远处的墓碑前,摆了一些祭品。 陈多多瞬间就得出结论,这人应该是有心脏病,祭拜时心情过于激动,直接撅过去了。 “你们没有带药吗?”陈多多疑惑不解。 少年抹泪道:“我以为老爷带了,老爷以为我带了,就这么弄岔了。” 陈多多无语至极。 这两人的心,真是够大的。 不过,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 陈多多跪坐在地,飞快检查了一番,得出结论,的确是心脏病。 她前世是急诊科医生,最擅长急救。 心脏病的救治要点,马上就飞入脑海。 第一步,让病人平卧,减轻心脏负荷。 第二步,头部后仰,保持呼吸道畅通。 第三步,检查脉搏,确认是否有搏动。 第四步,无意识且无脉搏,立即进行急救。包括30次胸外心脏按压,深度5-6cm,频率每分钟100-120次,开放气道。 接下来,按照规定,该进行两次人工呼吸。 但陈多多决定不按规定走,借着衣服的遮挡,弄了一片硝酸甘油,直接往病人嘴巴里塞。 她神色肃穆,动作又快又稳,少年简直没来得及反应。 等回过神,正赶上她给病人喂药。 少年大吃一惊,哇哇乱叫,忙喝止道:“你干什么?你手里是什么药?你想害死我师傅吗?” 一问三连。 陈多多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闭了嘴。 她一面喂药,一面云淡风轻的道:“你可长点脑子吧,我要是想弄死他,直接袖手旁观就是。” 少年被噎得翻白眼,咬牙道:“你看起来很年轻,穿着打扮根本就不是大夫,我师傅才是天下闻名的神医,我不信你能救活我师傅。” 话音刚落,地上的老头就呻吟了一声。 少年:“……” 陈多多忍不住嘚瑟起来,嘿嘿道:“事实胜于雄辩,少年,今天我教你个乖,不要以貌取人哦。” 少年咬牙道:“你少得意,你只是瞎猫装上死耗子罢了。” 陈多多摊手:“你要这么说,我无所谓,好歹我还是瞎猫,你师傅倒是成死耗子了。啧啧,你这小子,也太不尊重人了。” 少年再次被噎得脸色惨白。 陈多多没乘胜追击,而是感叹道:“常听人说,医者不自医,啧啧,听说还是一位神医啊,今天我算是亲眼见到了,啧啧。” 苏醒过来的老头听到这话,差点再次撅过去。 他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看着陈多多问道:“你刚才给我喂了什么药?” 身体骗不了人。 他用了百种珍贵药材,才为自己研制出治疗心绞痛的药丸。 那药丸极大,必须用水化开吞服,且见效慢。 但陈多多的药很小巧,很容易吞服,效果立竿见影。 比较起来,竟比他的药要强得多。 陈多多哈哈笑出声,心情很舒畅。 正愁没有银子呢,如今,银子自己送上门了,不讹白不讹。 呃,倒也不能说是讹诈,毕竟,自己的的确确救了他一命。 陈多多便义正言辞的道:“这是神药,一颗要十两银子,你是神医,定然不会赖账吧?” 老头缓缓坐起身,挥手道:“那是自然,大庆,给她拿一百两银子。” 见他面不改色云淡风轻,仿佛一百两只是洒洒水小意思,陈多多不由自主流下羡慕的口水。 看来,在这里当大夫,很有前途呀。 名唤大庆的少年,解开了随身带的布包,拿出一张银票。 但他没有递给陈多多,而是摊手道:“夫人,请你将另外九颗药交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没问题。”陈多多很爽快,背过身,继续操作了一通。 她特意换了包装,将塑料药瓶换成了油纸,在心里嘚瑟,啧啧,自己办事滴水不漏,真是个天才。 第6章 师姐横空出世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大庆给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得到一个小纸包,嘴皮不停抽动,这也太简陋了吧。 他心里这么想,忍不住说了出来。 陈多多听了嘻嘻笑,诚挚接受了他的意见,诚挚地道:“回头我包装包装,一颗药卖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大庆直接无语。 白发老头拍了拍徒弟的头,骂了一声“傻子”,才看向陈多多,活动着自己的身体,问道:“刚才我晕倒之后,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这是你的独门急救法吗?” 陈多多听了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打量着他,问道怪得很:“刚才你徒弟说,你是一个神医,属实吗?” 老头点头道:“大家都这么说。” 他丝毫没有谦虚推辞,反倒合了陈多多的胃口。 陈多多装模作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头道:“莫问。” 陈多多诧异,再次问了一遍:“你没有听懂吗?我是问你的名字,为什么要叫我不要问?我偏要问。” 老头一脸无辜:“你问我名字,我说了呀,就是莫问。” 陈多多眼珠子转了转,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这个老头就叫“莫问”。 她是最强嘴王,根本不肯承认自己脑子有洞,反而理直气壮地道:“你这个人,名字怪得很,模样儿也怪得很。” 大庆再次抽了抽嘴角。 自己师傅医术深不可测,人人敬畏尊重,毕竟,人吃五谷杂粮,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无病无灾一辈子。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不能得罪神医,得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但眼前这女子,明显是个没脑子的,一点儿都不尊敬人。 莫问却没生气,反而笑嘻嘻的道:“你问了我的名字,我也得问你的,这样才公平。” 陈多多如实说了。 大庆实在忍不住,点评道:“你这名字更怪。” 嫌弃别人之前,为什么不先照镜子呢? 陈多多翻着白眼道:“哪里怪了?我觉得挺好,钱多财多福气多,啧啧,真是又吉利又好记。” 莫问立刻道:“不错,确实是好名字,不过,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先为我解惑吧。” 莫问医术高明,求知欲强烈,遇到自己不懂的事情,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陈多多道:“我有一个要求,你答应了,我就告诉你。” 莫问道:“你只管说。” 陈多多便抬手,指了指大庆。 大庆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做什么千秋大梦?师傅不会将我给你的。” 陈多多哭笑不得,叹气道:“想什么美事,我是让你先走开一些,再与你师傅细聊。” 大庆一肚子气,立刻回嘴道:“这就不用了,我们情同父子,师傅有事从不避着我。” 话音刚落,莫问便抬起手,仿佛赶苍蝇一般:“走远点走远点,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 大庆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不敢置信,又有些下不来面子。 陈多多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心说,少年,打脸的滋味不错吧? 等大庆气鼓鼓退开后,陈多多看着莫问,打起了直球:“我的条件很简单,我给你磕一个,认你当师傅。” 莫问大吃一惊:“你确定自己没有说反?” 陈多多颔首:“当然。” 莫问挑眉:“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老夫瞧你的模样,不像对医术一窍不通之人,且从你的医治手法和药看,你的医术应该还很高明,精通很多我都不知道的东西。” 陈多多如实道:“我懂医术,但我需要一个懂医术的源头。” 莫问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这些本领,都是无师自通?” 陈多多抿唇道:“算是吧,但现在不是了,我是从你那里学来的。” 莫问失笑:“你这是赖上老夫了?” 陈多多道:“算是吧,不管怎么说,你今天没有带药,又恰好发了病,你的命是我救的。” 莫问皱眉:“你这是挟恩报复。” 陈多多耸肩道:“随便你怎么想,其实,你可以换一个思路,这事儿,我能得好处,你也能,简直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认我当徒弟,你绝不会吃亏。” 莫问打量着她,目光中透出奇异之色:“其实,像这种无师自通的奇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陈多多眼睛大亮,连忙问道:“还有谁?到底还有谁?” 莫问却没回答,打起了太极:“等来日有机缘了再说,至于眼下,你爽快,老夫也爽快,好,老夫答应你的条件,愿意担这个虚名。” 陈多多笑容满面起来,立刻跪下拜了三下,这才缓缓起身。 她笑着道:“倒也不算是担虚名,你会的本事,我基本不会,我会的东西,你一窍不通,我们可以互惠互利嘛。” “名师出高徒,神医出更大的神医,放心吧老头,我会让你拥有更大的名气,日子更好过的。” 莫问撇嘴:“老夫可不敢做这样的美梦,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你还是给老夫讲一下抢救技法吧。” 陈多多便讲了一些急救常识。 莫问听得很认真,边听边问,叹为观止。 两人谈了半个多时辰,才结束话题,朝远处的大庆走了过去。 他们两人,都是心大之人,身处坟地却能稳住心神,丝毫不受影响。 大庆却年纪小,经不住事儿,腿早就软了。 偏巧这时,陈多多得意扬扬看过来,张嘴就道:“小孩,快给你师姐行礼。” 大庆直接跪了。 陈多多诧异道:“倒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莫问笑眯眯的,将自己收陈多多为徒的事情讲了一遍。 大庆越发腿软,好半天才爬起来。 陈多多道:“乖,以后有师姐罩着你,必定让你有求必应,平安喜乐。” 大庆问道:“有求必应?那我现在能提个要求吗?你能不给我当师姐吗?” 陈多多笑起来,笑容十分甜美。 就在大庆以为事情会有转机的时候,陈多多摇头道:“这个不行哦。” 大庆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第7章 名场面 陈多多转头看向莫问,问道:“师傅今后有什么打算?” 莫问摸了一把胡子,优哉优哉的道:“云游四海,到处治病救人,以悬壶济世为己任。” 大庆听着师傅的话,很是骄傲。 瞧瞧,这就是世外高人呀,多么淡泊名利,多么与众不同。 没想到,莫问继续道:“达成赚钱发财的目标。” 大庆傻了眼,笑不出来了,心说,师傅,其实后面这句话你可以不说出来。 陈多多反倒拍手道:“好得很好得很,很现实,很接地气,咱们师徒志趣相投,以后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她与莫问相视而笑,仿佛极有默契,仿佛天生就是师徒一般。 大庆哭丧着脸,心底难受极了。 其实之前他就觉得,师傅有点儿怪,自己跟不上他的思维,师傅对自己也不满意,但凑合凑合,还是能相处下去的。 如今才知道,有人跟师傅一样怪。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呜呜,总觉得自己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呀。 陈多多将自己的背篓捡了回来,压榨大庆帮自己背。 她是个精打细算小能手,虽然如今有钱了,但还是想物尽其用不浪费。 三人一起回小镇,路上,陈多多让莫问给自己十天时间,等自己跟人和离了之后,就跟着他一起云游四海。 见她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要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一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大庆简直要再次跪倒。 对于女人来说,和离不是要脱一层皮吗?为什么师姐一点都不在意? 莫问倒是波澜不惊的样子,点头道:“好,正好为师也有事要处理,等你解决好了,我们师徒一起走。” 大庆欲哭无泪。 谁能懂他的心事?是这个世界太疯狂了,还是自己太保守了? 哎,他常常因为自己太正常了,与疯子们格格不入。 回到小镇后,陈多多又成了一个人。 揣着一百两银子的巨款,以及之前从胡家搜刮来的碎银子,她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晚饭不用吃,她给了伙计一两银子,让伙计给自己买一个新浴桶,又将背篓和背篓里的甘草抵给伙计当跑腿费。 陈多多自己则去了成衣店,从里到外都买了一身。 财不露白,里面的衣服,她买了细布做的,外面的衣裳,反而选了粗布。 不过,等事情结束了之后,自然就能选好布料,想穿什么,可以随心所欲。 选好了衣服,陈多多回到客栈,让伙计给自己打来热水,泡了一个热水澡。 她一面洗澡,一面盘算,接下来得去找胡帆建那个渣男,谈一谈和离的事情。 之前她心里没有底,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手里有胡袅儿的贴身衣物。 有了这个,和离简直是小菜一碟。 使用这手段有点卑鄙,但胡家一大家子都是人渣渣,陈多多觉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 而且,自己死而复活,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根本没有在乎的人,怎么作都行,自然怎么爽快怎么来。 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陈多多只觉得小日子美滋滋,干劲十足,信心十足。 陈多多的婆婆严氏,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郁闷至极,崩溃至极。 儿媳突然发疯,泼了她一脸尿屎混合物,高氏也没能幸免,床上身上,到处都是尿屎。 人在最震惊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第一反应是尖叫、狂叫。 她与高氏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简直能冲破云霄。 很快,胡袅儿和街坊四邻都被惊住,跑过来看。 没等靠近,她们又都退了出去,毕竟臭味儿太销魂了,没有人承受得住。 不过,还是有个跟严氏不对付的婆子蒋氏,捏着鼻子进了屋。 蒋氏一天到晚都想看严氏的笑话,听到严氏的惨叫声,心里仿佛吃了蜜一般。 忍着恶心,蒋氏扫了一眼,哎呀了一声,又退了出去。 随后,蒋氏就对着围上来的好事者,绘声绘色讲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严氏和婆婆都是一脸屎,我怀疑,严氏嘴巴里也有不少。她不去清理,反而大声喊叫,想必她挺喜欢屎尿的味道,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她还有这样的爱好……” 胡袅儿差点气得晕过去,指着蒋氏臭骂道:“你这是什么鬼话?” 蒋氏掐着腰道:“我是实话实说,你不相信,自己进屋看就是,对着老娘叫什么?” 胡袅儿目光闪了闪,说不出话来。 屋里是什么情况,她不清楚,但从高氏、严氏的惨叫声,从飘散出来的味道分析,蒋氏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胡袅儿不敢进去,也不愿进去,但放任她们喊叫,丢的是胡家人的脸。 故而,她只能扬声道:“娘,别喊了,你快办正事吧。” 连续喊了三遍,高氏、严氏才听进去。 屋里静了一下,随即传出严氏的声音:“陈氏那个贱人呢?快将她叫过来,老娘要弄死她。” 胡袅儿满不在乎的道:“她能去哪里?不是在厨房,就是在洗衣服,我去喊就是,娘别再怪叫了。” 严氏一面擦脸,一面咬牙切齿道:“你让她先给我烧两锅水,再来我屋里跪搓衣板。” 她说完这句话,实在待不住了。 侧耳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估摸着外面的人都散了,严氏忙走出屋子,打算跑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洗澡。 胡家与其他人租住在一个大杂院,卧室都是并排着的,抬抬腿就能到的距离。 距离的确很短,但严氏估算错了。 她以为人散了,但其实没散,只是因为味儿太重,被风一吹能让人将隔夜饭都吐出来,长舌妇们便都退远了,声音也放低了。 听到动静,几人一起回头,正巧看到严氏顶着粪水奔跑的名场面。 众人目瞪口呆,众人叽叽喳喳,众人笑容满面。 一时之间,严氏成为了焦点。 严氏气得死去活来,咬牙切齿换了一身衣裳,又拿粗布擦脸擦手。 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偏偏今天丢了大脸。 这一切,都是拜陈多多那个贱人所赐。 小贱人,回头自己一定要弄死她! 第8章 母女争执 严氏在屎尿味道的包围中,在心里默默琢磨折磨陈多多的法子,却不肯出屋,只扯着嗓子喊胡袅儿和陈多多。 毕竟,刚才那一幕太丢人了,她也是要脸之人。 喊了老半天,只有胡袅儿过来了,悻悻道:“娘,我找不到陈氏,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严氏忍着崩溃,怒吼道:“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找不到,算了算了,你先去给我烧两锅水,等我洗完了,亲自去找,一定要把那小贱人的皮扒下来。” 胡袅儿满心不情愿,眼珠子转了两下,推辞道:“娘,我的手好不容易才养得白白嫩嫩,一干活就毁了,你自己去烧吧。” 严氏仿佛被点燃的炮仗一般,整个人都要炸了,破口大骂道:“你在说什么鬼话?老娘指使不动你了?平时你懒就算了,如今老娘吃了大亏,你竟也敢推三阻四、扭扭捏捏,是不是也想被老娘扒皮?” “贱东西,你也跟陈氏一样皮痒了是不是?非要打你一顿,你才能老实?乖乖给老娘烧水去,敢多说一个字,就等着挨老娘的嘴巴子吧。” 这两年来,严氏十分疼爱女儿,从不让女儿干脏活累活,连女儿躲懒不洗自个儿的衣服,她也没说过什么,毕竟有人可以使唤,没必要让女儿自己受累。 但今天,陈氏不见人影,她自己又出不去,正是用人之际。 今天,涉及到严氏自己的利益。 胡袅儿竟然想躲懒,她怎么能忍? 在胡家,胡帆建地位最高,但严氏说话最管用,因为她最泼辣。 故而,见她动了大怒,胡袅儿只得做出退让,不敢还嘴,乖乖去了厨房。 她一面咒骂陈多多,一面忍着气,找打火石、搬柴火。 胡家根本不是大富大贵之家。 胡袅儿小时候,其实也做过家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但两年多没做了,到底手生了,好半天才将火升起来,没想到一个疏忽,锅里没添水,差点将锅烧破。 听出声音不对劲,胡袅儿吃了一惊,急急忙忙往锅里添水,一个不留神,手上烫了个大水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但她喊得再惨,也没人过来看,更没有人来换手。 半个时辰后,濒临崩溃边缘的严氏,才如愿洗上热水澡。 她从头到脚一连洗了两遍,才觉得身上的屎尿味淡了下来。 妥当后,她气势汹汹,开始搜寻陈多多。 属于胡家的几个房间都找遍了,陈多多却不见踪影。 严氏气得跳脚,心中的怒火越积越深,却又无计可施,无处发泄。 她性子霸道,情绪也不稳定,耀武扬威惯了。 偏巧这时小孙子胡强跑了过来,抱住她的腿撒娇道:“奶奶,我饿,给我东西吃……” 严氏正在气头上,骂骂咧咧道:“饿什么?你是饿死鬼投胎吗?”一面骂一面将胡强扒拉开,飞起一脚。 胡强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登时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严氏呆若木鸡。 偏巧蒋氏这时端了一碗饭,坐在院子里纳凉,将一切尽收眼底。 登时,蒋氏就喊了起来:“杀人了,严氏疯了,杀亲孙子了……” 登时,严氏再次出了名。 严氏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至极。 后来,还是来围观的人见胡强的情况不对劲,张罗着抱进屋,又有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过来瞧了,将胡强的头包成粽子一般,连声叹气道:“伤得太重了,能不能醒得靠他,就算醒过来,只怕脑子也恢复不了。” 严氏尖声道:“你是说,我孙子会成为傻子?” 大夫点点头:“十有八九,你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哎,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弄成这样呢?听说是被人踢的,这下手之人,也太毒辣了些,该报官把罪魁祸首抓起来才是。” 严氏又气又急,还有几分被大夫责骂的羞恼,忍不住道:“你这个庸医,满嘴喷什么粪?我孙子才不会成傻子呢,明明是你学艺不精,倒好意思在这里放屁。” 大夫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直接惊呆了。 但这个大夫,平时跟街坊四邻都很熟,医术其实很好,人品更好,愿意给穷苦人看病,收费低,有时候还愿意赊欠医药费。 立刻就有人看不过去,跳出来出头道:“严婆子,你太过分了,怎么能倒打一耙呢?” 蒋氏接口道:“严婆子,满嘴喷粪的是你,哦,对了,你不但喷粪,还吃了粪呢。”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严氏气红了眼,破口大骂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她实在太生气了,启动无差别攻击模式,将在场众人都骂了个遍。 众人不由自主变了脸色。 很快有人道:“严婆子疯了,今天劳烦大夫白走一趟,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走走,我们都走,让她继续疯。”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直接一哄而散。 严氏骂了半天,早已口干舌燥,见人都跑光了,也就慢慢收住了。 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人事不知的孙子,严氏不由自主悲从中来,扑过去哭了出来。 正哭得撕心裂肺,胡袅儿进来了,讪讪道:“娘,奶奶一直扯着嗓子喊,让您过去给她收拾呢。” 严氏立刻骂道:“没用的东西,你不是人吗?你没长手吗?” 胡袅儿一脸便秘之色:“要是平时我还能搭把手,但今天奶奶那里太臭了,我收拾不了,连屋子都进不去。” 她态度很坚决,肚子饿得不行,同时,不由自主怀念起陈多多来。 高氏瘫痪没几天,陈多多就进了门,包揽了照顾职责,还揽了全部的家务活。 往日里,胡袅儿并不觉得陈多多辛苦受累,反而还在背后骂她“不中用”“吃闲饭”。 但今天,自己只是给严氏烧水、提水,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烫伤了手。 陈多多要照顾一大家子,岂不是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陈多多除了干这些,也没有别的本事,活该她为自己家当牛做马、累死累活。 第9章 打成一团 见女儿不听话,严氏那个气呀,咬牙道:“在老娘面前,你装什么小姐?你就是个丫鬟的命,平时有陈氏在,你装一装就算了,但今天她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你就不能让老娘省点心吗?” 胡袅儿坚决不让步:“娘,伺候奶奶,本就是你的责任,你不能推到我身上。我提醒你一声,爹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今天伤了小侄儿,要是不管奶奶,等爹回来了,一定会发大火。” 严氏上下嘴皮子翻飞:“你皮痒了是不是?竟敢威胁你老娘了。” 母女两人你来我往,最后,到底还是严氏认了栽。 毕竟,胡袅儿说得有道理,她已经将胡强弄得躺在床上了,要是再敢躲懒,等丈夫胡富贵回来看见了,自己的日子会惨上加惨。 她虽然很强势,但胡富贵到底是男人,力气大,又在外面干活赚钱,一旦发火,自己根本就敌不住。 她含着怨气,用东西捂着鼻子进了高氏的屋子,一面吐,一面给高氏收拾。 忙活了个把时辰,总算给高氏收拾得差不多了,严氏出了一身臭汗。 偏高氏不但不领情,还瞪着眼骂道:“你这个没有孝心的东西,老娘嘴都要喊干了,你才过来,手脚慢就不说了,人也不灵光,根本就没收拾干净,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味儿,哎,跟陈氏比差远了。” 严氏气得死去活来,丢下抹布直接走了。 这死老太婆,谁爱照顾谁照顾,她照顾不了一点。 胡帆建的父亲胡富贵,在码头干了二十多年的苦力。 等到胡帆建考中秀才,东家施恩,让胡富贵当了小管事,活儿轻松不说,工钱还翻倍了。 胡富贵高兴得不得了,日常爱好,变成了喝酒吹牛皮。 今天也不例外,他干完了活,喝了点小酒,醉醺醺往家走。 一面走,一面盘算,等回去了就让儿媳妇陈氏给自己弄一盆热水泡泡脚,就能美美睡觉了。 没想到,等他进了院子,立刻就有邻居凑过来,阴阳怪气的道:“哎呦喂,你媳妇今天可厉害了,又是顶着粪水跑,又是脚踢大孙子,又是骂大夫,啧啧,我们可算是开了眼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胡富贵面上青一块白一块,简直成了调色盘。 他怒气冲冲冲进屋,就见烛火之下,严氏坐在床榻旁抹泪,床上,胡强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一动也不动。 胡富贵气得吱哇乱叫,扯过严氏,就开始扇巴掌。 严氏被打懵了,等回过神,忍不住反抗起来。 她这一反抗,简直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惹得胡富贵更生气惹。 夫妻两个扭打在一起。 街坊邻居听到动静,都跑过来看热闹,没人上来拉架。 毕竟,刚才严氏刚骂了大家一顿,把大家都得罪完了。 胡袅儿也过来了,一面抹泪,一面凄凄惨惨喊:“爹,娘,你们别打了……” 她自然也不敢上前,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直到两人打累了,这场打戏才结束。 蒋氏看得心满意足,盯着鼻青脸肿的严氏,尖声道:“哎呦喂,严婆子,你真是厉害啊,今天干了不少事儿,还跟当家人厮打,一点儿没将当家人看在眼里。啧啧,你这些本事,就是告诉我们,我们也都是学不来的。” 胡富贵一听,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受到挑战,登时指着严氏,又是一通臭骂。 严氏哭丧着脸,差点气晕过去。 这时,又有好事者传话道:“严婆子,你婆婆在扯着嗓子喊你,让你去照顾她呢。” 胡富贵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又当着众人的面,严氏只得忍着疼痛,去了高氏的房间。 高氏虽然瘫痪了,嘴巴却是个厉害的,见她进来,劈头就骂了一顿,当着众人数落她不孝,不肯伺候自己,又求众人给自己做个见证,别让严氏把自己饿死渴死。 蒋氏听了,登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第一个响应:“要是您老人家不嫌弃的话,以后我每天到你屋前看一看。” 高氏立刻就答应了。 闹哄哄半天,围观众人才散去。 蒋氏却没有走,一直在高氏房间的窗户边站着,等着看热闹。 按理是该进屋去看热闹的,但没办法,屋里的味儿太冲了,实在忍不了。 严氏捏着鼻子,忍着身体的疼痛和肚子里的气,给高氏倒水喝,又到厨房做了饭,给高氏喂饭。 等妥当了,严氏正想扒两口饭,高氏却又扯着嗓子喊起来:“快给老娘翻身、换床单。” 严氏整个人都麻了,只得依照高氏的意思行事。 又是一通忙碌,等严氏终于忙完消停,到厨房一看,饭菜早被胡袅儿吃光了。 严氏心里那个气呀,只能重新生火。 等吃上饭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 胡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陈多多却睡了一个好觉,早上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道:“又是美好的一天。” 客栈供应早餐,要出钱。 但陈多多不想在客栈吃,觉得种类太少了,便出去逛了逛早市。 虽然是小镇,却也有不少卖早餐的小摊贩。 陈多多看了一圈,选了一个油饼,一笼肉包子,跑到豆浆摊坐下,买了一碗豆浆。 因为没吃晚饭的缘故,这一顿,她照旧吃得很多。 齐雁飞、何翼正巧从这里路过。 他们今天要去坟地,蹲守神医莫问。 为了表现出诚意,齐雁飞这个病人也要去。 见状,何翼忍不住指着陈多多,低声嬉笑道:“瞧瞧,这是那位施舍了乞丐的饭桶夫人,又见面了,还挺有缘分呢。” 齐雁飞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没想到,到了晚上,他们又在初次见面的饭馆“知味斋”,遇上了陈多多。 一伙人在坟地从白天守到天擦黑,喂了一天的蚊子,遇到了不少前去祭拜的人,莫问却不见踪影,不得不悻悻而归。 这个饭馆,是整个小镇最好的饭馆,菜做得极出色,让人念念不忘。 齐雁飞暗自吃惊,竟然让何翼说中了,挺有缘分的。 这次,他们照旧进了包间,陈多多照旧坐在大堂。 闲着无聊,齐雁飞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陈多多身上。 这时,突然他们隔壁包间有个男子奔下楼,朝陈多多扑了过去。 齐雁飞诧异挑眉。 他自然不知道,这作书生打扮的男子,就是陈多多的丈夫,胡帆建。 第10章 颤抖吧渣男 胡帆建拉着陈多多的手臂,诧异极了,皱着眉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陈多多转了转眼珠子,心说,等我给你编一个理由。 眼下,她还没有跟胡帆建和离,自然不能直接跟胡帆建翻脸,必须徐徐图之。 胡帆建斜着眼睛道:“你是来这里找活儿干的吧?你想洗碗赚钱?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儿,老板眼睛有问题才会瞧上你。” 他打心眼瞧不上陈多多,一见到陈多多,心里就有一股子火,嘴皮子也格外尖酸。 哪怕眼下万分火急,哪怕他们是夫妻,已经十多天没有见面了,嘴巴也比脑子快,顺势将话就说了出来。 陈多多含糊应了一声,心说,傻缺,你想到理由了最好,倒是省了我的事儿。 胡帆建连忙道:“我今天在这里宴请贵客,你快点回去,在我房间的衣柜里,有一个小匣子,你给我送过来。” 胡帆建今天请客,心底既激动,又郁闷。 他十八岁就考中了秀才,被胡家人视为天才,在胡家横着走。 父亲因为自己的缘故,在码头当上了小管事。 哪怕死了老婆,也能顺利娶到陈多多这样的黄花闺女,虽然人逊色了些,但陪嫁不算少了。 可以说,在小圈子里,胡帆建是非常厉害的人物,被胡家寄予厚望。 但在他读书的那个书院,人才济济,比他学问好才华高的一大把,非富即贵的人不在少数。 胡帆建汲汲营营,拼命想往权贵堆里凑。 好不容易,在他的盛情邀请下,几个公子哥儿对他口里的饭馆产生了兴趣,愿意来尝一尝别样风味。 胡帆建欣喜若狂,下定决心要盛情款待。 胡家并不富裕,但陈多多嫁进来的时候,带的嫁妆约摸值五百两银子。 这些嫁妆,都被严氏收走了。 胡帆建一张嘴,严氏就会拿银子出来。 故而,胡帆建一直不缺钱,过得还算不错,但跟真正的公子哥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这次,他准备了五两银子当请客费用,琢磨着点十来道菜,再让店家上两坛子中等品质的酒,也就够了。 没想到,公子哥儿们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点菜的时候,直接按最贵的点,一口气点了二十道菜,又要了两坛子最贵的酒。 胡帆建经常来这里吃饭,将这里的价格基本摸清了,登时心凉了半截。 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在公子哥儿们面前露出来。 正急得跳脚,打算让伙计去自己家取钱的时候,看到了陈多多。 这下子,他心里有了底。 论起来,陈多多也算是救兵,但他冷脸惯了,对着陈多多不可能有好脸色。 他用命令的口吻,下完命令后,脑子里闪过什么,连忙改口道:“不,你不用来了,让我妹妹送来就是。” 让胡袅儿过来,有两层意思。 一则,陈多多每次见了他,都要向他抱怨自己被胡家虐待,吃不饱,手里一文钱都没有,日子过不下去。 胡帆建从没有动容过,却不得不提防她,怕她动了贪念,拿自己的银子。 二则嘛,胡袅儿年纪轻,长得好看,又爱俏会打扮,形象比陈多多这个黄脸婆强多了。让胡袅儿来,可以给自己长脸。再者,胡袅儿的志向,他可一直没忘记。 今天受邀前来的六位书生,除了一位家境略差之外,其余的五位,都是权势之子。 这五人中,要是有谁看中了胡袅儿,胡袅儿自己能圆梦当个官夫人,自己这个大舅哥,自然也能跟着沾光。 他算盘打得叮当响,心里踌躇满志得意洋洋。 但对着陈多多,他还是一张死人脸,挥手道:“行了,快照爷的意思办吧,误了爷的事儿,耽误爷招待贵客,爷回头扒了你的皮。” 出乎他的意料,一向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陈多多,并没有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她反而抬起头,看着他,缓缓问道:“你真在招待贵客?有多贵?” 胡帆建一脸骄傲,扬着下巴道:“说出来你别惊掉下巴,我这次请的贵客,既有学官的儿子,也有县丞、县尉的儿子。” “最厉害的,还是一个叫林振宇的公子哥儿,他爹是我们书院的副院长,掌控实权,能决定咱们书生的命运。” “都是因为我学问好,有前途,他们才愿意跟我来往,要是其他人,他们才懒得搭理呢。” 陈多多听得眼睛发亮,附和道:“确实挺厉害的。” 看着尾巴都要翘起来的胡帆建,她心里乐开了花。 有贵客好呀,请客好呀,她马上就要心想事成了。 颤抖吧,渣男! 两人分开的时候,都心满意足、信心十足。 胡帆建回了二楼的包间,在贵客面前谈笑风生。 他坐的是靠窗的位置,能将楼下的场景尽收眼底,所以刚才才能一眼就瞄见陈多多。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伙计来敲门,说是要上菜,声音中充满了喜气。 胡帆建忙让伙计快进来。 门打开后,除了送菜的伙计之外,还有一人闪身进来。 只见她脸上有青肿之色,紫一块青一块,鼻子挂着两滩血,外衣撕得乱七八糟,眼中蓄满了泪水,仿佛刚刚经历了一番虐打一般。 与之前相比,竟然变了模样一般。 之前,她脸上只是略有巴掌印记,身上穿的虽然是粗布衣裳,却还算齐整。 胡帆建登时脸绿了,手中的茶杯直接跌落,摔得粉碎。 屋里众人正在谈论诗词雅事,突然见到这么一个人闯进来,不由得都惊呆了,面面相觑起来。 伙计也呆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背后还跟着这么一个人。 一屋子人,都在此刻呆若木鸡,时间仿佛凝住了一般。 成为焦点的陈多多,径直奔向胡帆建,带着哭腔道:“夫君,我按照你的吩咐回去给你拿钱,但婆婆说,钱要拿来当做日常花销。她让你不要装模作样请客,野山鸡就算披上凤凰的毛,也还是野山鸡,跟凤凰不是一个档次。” 看着近处惨不忍睹的陈多多,耳朵传来她凄厉的哭诉声,胡帆建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恨不得就此晕厥过去。 第11章 茶言茶语 屋里众人都怔住了。 胡帆建宴请的六人中,有一个名叫唐鹏的少年,正是胡帆建就读书院副院长之子。 唐鹏今年十八岁左右,虽然是书生,却年轻气盛,最爱打抱不平。 “你是胡秀才的娘子吗?”唐鹏诧异问道。 陈多多点头如捣蒜一般:“是呀,我是他娘子,自从我进了门,胡家的家务活都是我一个人干,我非常能干哦,除了照顾一大家子的吃穿之外,还要去伺候夫君瘫痪在床的奶奶,每天吃得比鸡少,干得比牛多哦。”她一副很为自己骄傲的神情。 不等别人说话,她又叹了一口气,茶里茶气的道:“只可惜,夫君和胡家其他人都不喜欢我,天天骂我是吃闲饭的,骂我没有本事不会干活儿,性格也不讨喜,畏畏缩缩不会说话,哎,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虽然我进门的时候,带了三十抬嫁妆,嫁妆都孝敬了婆婆,虽然我每天都在干活,瘦得皮包骨,但他们是不会有错的,所以,说来说去,问题一定是出在我身上。” 她说到这里,就开始低着头抹泪,一副蓓不自胜的模样。 被请来的贵客们,不由自主目露同情之色。 “真是看不出来,胡秀才是这种人。” “连妻子的嫁妆也贪,这也太恶心了。” “这位小娘子,今天定然挨了打吧?真是太可怜了……” 就连与胡帆建交好,被胡帆建请来当陪客的寒门子陆林,也面露不忍之色,叹息不已。 胡帆建额头青筋乱跳,差点要气疯。 这个陈多多,莫非是疯了? 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只知道忍气吞声干活儿,不论怎么使唤,她都只会默默说一声好,默默将事情办好。 今天为什么要一反常态,当着这么多的贵客,说这么多的话?她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 要是坏了自己的名声,影响自己的大事,回头自己一定要弄死她! 不,不管自己是否受到影响,她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己绝不能饶她,晚上回去了,就将她按在地上摩擦,让她白天干活晚上下跪不许吃饭,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出一出心口的恶气! 胡帆建心里将陈多多骂得狗血淋头,面上却没有露出来,反而挤出一抹笑容,温和的道:“陈氏,你性子向来刁钻,不听婆婆管教,又爱与街坊邻居争小利,今天想必是与谁闹了矛盾,心里有气,竟然跑到这里胡说八道起来,你别再胡搅蛮缠了,还是快点回去,收拾收拾吧。” 他一面说,一面将陈多多往外拉,眼神中带着浓浓的警告之意。 陈多多立刻作出怯弱的模样,一面挣扎,一面喊叫起来:“别打我,别打我,求求你了……” 胡帆建黑了脸,咬着牙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陈多多啊了一声,道:“我说错话了,你没有打过我,婆婆也没有打过我,我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弄的……” 她说到这里,缓缓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青紫交织的伤痕,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些伤都是我自己弄的,你们千万不要误会夫君和胡家人……” 胡帆建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气得差点背过气,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早就将陈多多千刀万剐了。 这时,突然有个婆子提着篮子,进来兜售荷花。 老婆子进来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哎呦了一声道:“这不是胡秀才吗?” 胡帆建满腹心事,哪里说得出话来。 老婆子笑眯眯的道:“胡秀才,你可能不认识老婆子,老婆子却认识你。你自小就聪明得很,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又长得好,对父母也孝顺,咱们教育儿子孙子,都是以你为榜样呢……” 胡帆建脸色由阴转晴,觉得自己的面子被挽回了一些。 他极力忍住对老婆子的赞扬,心里却巴不得她会说多说一些。 那老婆子不负他的期望,继续絮叨,说他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对待家人,总而言之,简直是个十分完美的读书人。 胡帆建简直要心花怒放,觉得她来得太及时,口才太好了。 不料,那婆子看向陈多多,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要说你样样都好,你们家里人也都不错,唯一一点不好,对你那后娶的媳妇儿陈氏太苛刻了一些。” “陈氏带着三十抬嫁妆进门,勤劳能干,将你一大家子伺候得妥妥当当,偏偏你们不让人家吃饱穿暖,时不时还要打骂一顿,哎,造孽呀……” 这个老婆子,是陈多多花钱雇来的,嘴皮子最是利索。 她开始讲述胡家人如何虐待陈多多,举了各种各样的例子,讲得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胡帆建的脸再次黑下来,仿佛能滴出水来一般。 在众同窗异样的目光中,胡帆建极力压住心头的怒气,甚至还挤出来一丝笑容:“老人家,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突然跑进来,往我身上泼脏水是什么意思?我是有功名的人,要是告到官府去,老人家,你只怕是要吃亏的。” 老婆子哎呦了一声,拍着大腿道:“泼脏水的确要受罚,但我老婆子说的是事实,随便你告到哪儿去,老婆子都不怕。” 她又走向陈多多,一脸怜惜的道:“陈氏,刚才我远远看见你在河边走来走去,是不是想不开?别怕,老婆子我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你心里有什么憋屈,只管当众说出来,让大家伙儿评评理。”说着便将花篮放下,轻轻拍打陈多多的手臂。 陈多多哭起来:“婆婆,多谢你关怀,但我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只会埋头干活儿,别的什么都不懂。我想来想去,夫君瞧不上我,婆婆也看不上我,我还不如死了,给后面的新人,给夫君中意的那个小娘子腾出位置来……”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真是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胡帆建的同窗,一个个睁大眼睛,不懂但大受震撼,纷纷议论起来。 “这个小娘子,自己吃尽了苦头,却还一直说自己不好呢。” “想必她被人骂惯了,将那些人的话当成真理了。” “哎,瞧着真是怪可怜的。” “真没想到我们的同窗中,竟然有这样的人。” 胡帆建额头青筋乱跳,如鲠在喉,想拉扯陈多多,却又怕陈多多继续哭闹做戏;想劝解,想说陈多多和这个老婆子在胡编乱造,却又因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第12章 极限拉扯 胡帆建不知所措,五内如焚。 那老婆子和陈多多却继续稳定输出,火力凶猛。 老婆子道:“陈氏,你这是什么话?好死不如赖活着,等你到了老身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一了百了,其他人不会难过伤心,不会受到影响,说不定,还会在背后嘲笑你傻呢。” “你要是觉得胡家的日子过不下去,简单,直接跟胡秀才和离了就是。你有手有脚,就是做苦力也能养活自己。” 她拍着胸口,继续道:“你要是实在无处可去,就跟着我老婆子一起卖花卖小玩意儿,有我老婆子一口吃的,绝不让你饿着。” 陈多多心说,终于来了,步入正题了。 她面上却不露出半分,沉默了片刻,才凄凄惨惨的道:“和离?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夫君瞧不上我,婆婆和胡家其他人嫌弃我,我自己也不愿耽搁夫君的大好前程。” “要是让夫君给我写封和离书,他自然求之不得,但我上哪儿去找见证人?我不识字,这两年又一直在胡家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外人都不认识。” 老婆子眼珠子在众书生身上转了一圈,拍着手道:“这还不简单?我瞧着,这里都是年轻书生,人体面,又有学识,要是能请动他们,比请其他人不知道强多少倍呢。” 唐鹏、陆林等人正在疯狂吃瓜,闻言都吃了一惊。 胡帆建这时回过神来,忙瞪着老婆子,抢先开口道:“你这都是些什么鬼话?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婆子却怂恿我们和离,还想绑架我的同窗当见证,你安的什么心?你这婆子的心肠,实在太黑太毒了。” 他又看向陈多多,硬生生笑着道:“娘子,不要胡闹了,纵然你对我们胡家有意见,亦或者不愿意伺候婆婆,亦或者跟谁闹了矛盾,都是能解决的。这样,你先回去吧,回头我为你出头,定然让你过得轻轻松松舒舒坦坦。” 陈多多连连摇头,哭道:“往日里你就瞧不上我,如今闹成这样,回头哪里有我的好日子过?罢了罢了,正如你所说,我是个命贱的人,今天我就一直在这守着,要是不能和离,回头我去跳河就是,如此,绝不会耽搁你再娶,我自己也算是解脱了。” 胡帆建七窍生烟,很想骂一声“想跳就跳,何必做戏” 话到嘴边,到底存了几分理智,硬生生咬牙忍住了。 老婆子一脸悲悯之色,叹气道:“咱们女子的命,就是这么贱,可悲可叹。我有个远房表妹,在夫家过不下去,也是上吊死了。可怜她死的时候,二十岁还不到,跟陈氏差不多呢。” 她说到这里,直接双膝伏地,冲唐鹏、陆林等人哀求道:“当年,老婆子我没能救下表妹,几十年了,老婆子一想起来,仍旧痛心难受,时常梦见表妹在朝老婆子哭诉,让老婆子日夜难安。如今这个陈氏,老婆子想救下来,却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各位郎君是人中龙凤,还请你们能伸出援手,为她找一条生路。” 陈多多一面流泪,一面也跪了下来。 雇来的人,都肯做到这个份上,自己这个当事人,岂能躲避退缩? 她陈多多,自然是能屈能伸,能强也能弱的。 唐鹏深受震撼。 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都尚且有一副热心肠,见不得人间疾苦。 他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难道连老人家都比不上了? 父亲曾经问过他,读书为了什么?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为求取功名,冀望着将来能金榜题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但,也为了当一个好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如今,他只要说几句话,伸一伸手,就能将一个孤苦无依凄凄惨惨的女子救出泥沼。 倘若他不出头,来日回想起来,自己是否也会如这个老婆子一般,后悔莫及日夜难安? 种种思绪闪过,唐鹏脸色变来变去,有话脱口而出:“你们不要跪了,这件事我管定了。” 众人脸色都变了。 唐鹏自己反倒镇定下来,缓缓看向胡帆建,缓缓道:“胡秀才,你与嫂夫人既然合不来,不如就此和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与其他人愿意做你们的见证人。” 他面无表情,说话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平淡。 但在今天所有书生中,他的地位和才学是最高的,毕竟,他父亲是书院的副院长,人人都要给几分面子。 如今,他出头了。 胡帆建咬牙道:“唐贤弟真真是误会了,我与陈氏,往日是极恩爱的,虽然有些小矛盾,但只要将矛盾解开,我们……” 唐鹏嗤笑一声,直接打断他,毫不留情的道:“这些话,你自己信吗?你要是觉得自己所言非虚,不如拿自己的前程发个誓。” 胡帆建瞪着眼,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鹏站起身来道:“我虽然是男子,却也知道和离的女子不受人待见,日子十分艰难。这个陈氏宁愿背负和离的名声,也要离开胡家,由此可知,她如今遭受的,必定是非人待遇。” “这里都是明白人,都有眼睛,有些话不说开,是给你留面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快点做出决断,免得大家面上难堪。” 胡帆建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咬牙走到陈多多面前,轻声道:“陈氏,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想清楚再行事。我承认,你在胡家的确做了不少事,吃了一些苦,但你所经受的,天底下的女子出嫁了之后,都必须要经受。熬一段时间后,日子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何况,我还是读书人。” “当初,你父亲愿意把你嫁给我,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 “今天,你要是跟我和离了,来日我中举了富贵了,你却享不到一点儿福。你能接受吗?日后,你不会后悔吗?” “何况,和离的女子生存不易,你怎么养活自己?别怪我说话直,你虽然有娘家,却根本就回不去。你靠自己这双手,哪怕日日劳作,也不可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光是吃饱穿暖,就要耗费你所有的时间精力。” 胡帆建循循善诱,温言软语,几乎要将自己感动哭。 但,陈多多不为所动。 “我怎么活,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今后发达了,享受富贵荣华,是你和胡家人的事。我不想享你的福,沾你的光,更不想将命丢在胡家。” “求求你,我宁愿去要饭当乞丐,我只想保住自己的命。” “求求你,让我走,让我活下去吧……” 第13章 拿到和离书 齐雁飞一行人,一直在隔壁雅间。 雅间墙壁薄,隔壁有什么动静,基本能听清楚。 齐雁飞抿了一口茶水,不由自主皱起眉。 活下去,有那么重要吗?值得人舍弃所有的尊严吗? 另一边,胡帆建说服不了陈多多,又有唐鹏在一旁催促,指责他与胡家人折辱陈氏,品行不端,言语之中,竟隐约透露,要是胡帆建执意不肯写休书,回头,唐鹏就要在书院先生和自己父亲跟前上眼药。 胡帆建惊得魂都要掉了。 他现在就读的青山书院,是南方顶级书院之一,入门门槛极高,教学先生不仅能力强,还跟朝廷中的一些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要是自己被青山书院厌弃,事情再传扬开来,前途差不多就毁了。 陈氏本人,虽然有几分姿容,却胆小怯弱,大字不识一个,毫无才能,只知道闷着头干这干那。 当初,自己愿意娶这样的女子做继室,看重她的陪嫁,也看重她的家世。 他自然知道,陈多多是陈知府家的真千金。 但陈家养假千金养出感情了,万分嫌弃陈多多,根本不愿接纳陈多多进门,一心只想给一点陪嫁,将她嫁出来,了却是非。 那时,他总觉得,血缘关系做不得假,陈家不可能那么无情。 没想到,成婚了之后,陈氏成了孤家寡人,自己即便厚着脸皮凑上去,也没人愿意接待,进不了陈家的门。 于自己和胡家人而言,陈氏只是一个任劳任怨又免费的仆妇罢了,用得顺手,但并非不可替代。 为这样的人,不值得赌上自己的前途。 但,今天陈氏给自己带来的屈辱,自己绝不会忘记。 来日,等自己出息了,定然要将她踩到脚底下,以雪今日之耻! 胡帆建想到这里,便看向陈多多,问道:“陈氏,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跟我断绝关系吗?当真不会后悔吗?” 陈多多立刻道:“你再问一百遍,我都是同样的答复,我想活,我要和离。” 胡帆建叹了一口气,笑意不达眼底:“既如此,让伙计拿纸笔来,我给你写一封休书。” 陈多多皱眉:“我的要求是和离,不是休书。” 和离的人,名声要好听一些。 虽然陈多多并不打算再嫁,也不怎么在乎名声,但能争取的时候,她是不可能放弃的。 胡帆建态度很坚决:“我不接受和离,只愿意写一封休书,你爱要不要。” 陈多多态度更坚决,冷笑道:“既如此,你将我的陪嫁还给我,再写休书吧。当初我嫁进胡家的时候,陪嫁了三十抬嫁妆,街坊四邻都看在眼里,你别想抵赖。要是凑不齐当初的东西,折价给我也是一样的。” 胡帆建的母亲严氏,是一个贪婪吝啬、视钱如命的人,东西进了她的口袋,基本别想往外拿。 那些嫁妆,陈多多之前根本没想要。 她觉得,只要能顺利脱离胡家就行了,其余的不必在乎。 但胡帆建太欺负人了,她必须据理力争。 胡帆建愣了一下,回神后连忙道:“你那些陪嫁,都被你花销了,这些年,你在我们家吃喝穿不要钱吗?” 陈多多怒气冲冲,怼道:“是吗?你敢不敢将我平时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说出来?但凡有眼睛有脑子的,都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知道我在你们家,只有当仆妇的命。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你既想休妻,又想将我的嫁妆据为己有,合着好事都让你占了是吧?哼,我之前听住在一个院子里爱看戏的妇人们说过一句话,负心都是读书人。我还不相信呢,如今,倒是由不得我不信了。” 唐鹏、陆林等人不由自主变了脸色。 虽然知道陈多多是在针对胡帆建,但这话听在耳朵里,总感觉连自己也一起被骂了。 这两人极限拉扯,自己的耳朵都得起茧了。 唐鹏按捺不住,顿足道:“胡秀才,别拉扯了,休妻难道很光彩吗?被人指着鼻子骂,难道你很爽吗?和离就和离吧,再说下去,咱们读书人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胡帆建咬牙,忍住心里的不甘和愤恨,一字字道:“既如此,我给唐贤弟一个面子。” 唐鹏见他松了口,连忙扬声让伙计拿来纸笔。 打铁要趁热,好不容易妥当了,可不能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胡帆建写了和离书,一式两份。 不得不说,胡帆建这个渣男,字写得还算不错,有模有样的。 两人一起按了手印,各拿了一份。 在这一刻,陈多多的心绪,突然变得万分复杂。 既激动,又释然,既为之前的经历伤感难受,又为自己迎来了新生庆幸欢喜。 这是属于原主的情感,这休书,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原主虽然没读过书,没被人疼爱过,没有什么见识,却知道自己有手有脚,只要不偷懒,活命不成问题。 没有人天生就爱吃苦,原主其实也是想反抗的,却求助无门,走投无路。 如今,总算是达成心愿了。 陈多多平复了一下心情,心说,姐们,别激动,好戏还在后头呢。 她先向请来的婆子道:“今天多谢您了,您老人家愿意出手,帮助我这个弱女子,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花一两银子雇来的老婆子很上道,她很满意。 婆子笑着道:“不用谢,我老婆子是个热心肠的人,遇上看不惯的事儿,管上一管,也算是为自己行善积德了。” 两人相携着走了出去。 等到了楼下,婆子道:“以后有这好事儿,你还要找我。”丢下这句话,她眉开眼笑离开了。 陈多多目送她离开。 和离书有了,接下来,只需要送到官府备案就能生效了。 她唤来伙计,让伙计帮忙跑一趟,又给了跑腿费和打点的钱,嘱咐道:“快去快回,别耽误我的事儿。” 伙计连忙拍着胸口道:“你可算是找对人了,小人的舅舅的小舅子的邻居的女婿,在衙门当文书,这事儿你只管交给小人,保管帮你办得妥妥当当。” 陈多多颔首,朝二楼看了一眼,目光中露出狡黠之色,微笑道:“既如此,你去吧,我也该办我的事儿。” 伙计有点疑惑,不敢问也不敢说什么,抓抓头,索性直接办事去了。 第14章 反手坑一把 等伙计离开后,陈多多又在楼下磨蹭了一会儿,才再次上了楼。 因为之前大闹了一场,唐鹏看胡帆建极不顺眼,根本不想再待下去,其他人也有几分想散场的意思,却被胡帆建死命拉住了。 他拼命找补,说平时陈多多如何如何会做戏,又承认自己确实治家不严,好在如今和离了,今后,也当如唐鹏所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胡帆建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将几人留住,有端起酒杯,努力活跃气氛。 见陈多多再次推门闪身进来,胡帆建的脸再次黑了。 他咬牙道:“我们都和离了,你还来做什么?你后悔了?我告诉你,后悔晚了。” 陈多多冷冷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我的确后悔了,但后悔的是和离晚了,让自己在胡家过了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说完这句话,毫不留情将胡帆建往旁边扒拉了一下,冲唐鹏道:“我是来找你的,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来历,但今天你为我说了公道话,我心里很感谢。” “我身无长物,如今只能干巴巴说一声多谢,以后若是有机会了,我一定会报答你。” 唐鹏闻言起身笑道:“这就不必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陈多多认真的道:“虽然是举手之劳,但此事与公子毫无关系,公子仗义直言,救我于水火之中,这份热心肠让人感佩。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记在心里了。” 唐鹏依旧摆手,让陈多多不必在意,不用报答自己。 他根本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陷入一场大风波之中,声名尽毁,求助无门,走投无路。 那时,是陈多多突然出现,救他于水火之中。 种善因,得善果,冥冥之中,仿佛老天自有安排一般。 胡帆建打量着陈多多,嗤笑道:“你在说什么大话?做什么白日梦?唐贤弟学问好,家事好,可谓前途无量。你这个失婚了的落魄孤女,能帮他什么忙?哼,先想办法活下去吧。” 陈多多淡淡道:“胡秀才,你不用说这些风凉话,我们已经和离了。从此以后,我们再无关系。今后我荣华富贵,跟你没关系;你落魄潦倒,哪怕当乞丐,也跟我没关系,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声,别讨到我跟前来。” 胡帆建气歪了鼻子:“大放厥词,愚不可及!你这种人,怎么可能荣华富贵?” 他打量着陈多多,大笑出声:“莫非是因为和离了没人要了,受的刺激太大,直接疯了?啧啧,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只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差点笑掉大牙。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陈多多没再看他,也没再朝他说话,而是注视着他请来的一众贵客,带着几分疑惑道:“之前我听爱看戏的妇人说,读书人是最在乎品行的,听说还有一个什么割席断交的故事,你们听说过吗?” 众人都愣住了。 唐鹏最先开口道:“自然听说过。” “割席之交”是一个典故,讲的是管宁和华歆是一对好朋友,但是他们锄草看到金子之后,管宁选择置之不理,华歆却将其拾起;读书的时候,看见有礼服的人经过,管宁专心读书,华歆却出去观看。管宁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便割席与华歆断交的故事。 陈多多眨着大眼睛,诧异的道:“既然听说过,你们为什么不效仿先贤呢?莫非是觉得胡帆建的品行不够低劣?还是因为,你们跟他本就是一路人?” 众人再次瞪大眼睛,惊诧不已。 胡帆建的脸,再次成了调色盘,脑子嗡嗡作响,忍不住骂了一声娘。 到底是哪个妇人看了那么多的戏?到底是哪个妇人舌头那么长,整天跟陈氏说这说那?真是坑死他了。 屋里寂静了片刻。 唐鹏朝陈多多作了一个揖,缓缓道:“夫人所言甚是,今天确实是唐某做错了,现在,唐某来纠正这个错误。”说完这句话,他冲胡帆建冷哼了一声,直接起身而去。 陆林等人见状,也都纷纷站起身来,随之离去。 他们之所以走,一则是因为唐鹏身份特殊,他都做出样子了,其他人怎么能不跟随呢?二则嘛,也是被陈多多的话刺激到了。 胡帆建在众人面前,装得人模狗样,任谁见了,都觉得这是一个温文有礼善良上进的好青年。 但今天陈多多的出现,撕下了他身上的伪装,让在座几人看清楚他和他的家人,是怎样压榨一个孤苦可怜的弱女子,怎么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还嫌弃她的血肉不干净。 这种人,他们岂能与之为伍?自己的名声和前途,难道不想要了吗? 见众人拂袖而去,胡帆建连门起身去拦,却一个都拦不住,反倒将自己折腾出了一身汗。 眼见得无可挽回,胡帆建咬牙切齿,怒火冲天,看向罪魁祸首。 却见陈多多一脸淡然,冲他笑道:“我虽然没有马上发达,但你的报应就在眼前,哈哈哈。” 胡帆建气疯了,伸手想抓住陈多多,想将陈多多按着打。 但陈多多身子很灵活,一下子就闪身出了屋子,嘴里还嚷嚷道:“快来人,胡秀才疯了,胡秀才要打人杀人了……” 见她如此泼辣,胡帆建恨得不行。 他想了一下,露出阴冷笑容:“你别得意,你手上虽然有和离书,却没有正式生效,你还是我们胡家的人,回头我……” 他说到这里,便止住了,斜睨着陈多多的眼神里,带着高深莫测,凝着毫不掩饰的仇恨和轻视。 他的种种表情,仿佛在看一个能任由自己拿捏的小动物,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陈多多看着他的神情,眼珠子转了转去,竟然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这个狗男人,是想让人去官府打招呼吧? 他身上有秀才的功名,那些人自然愿意给几分薄面。 要是他出面说和离书作废,让官府的人不要备案,说不定,真能让他得逞了。 不过,自己早就知道和离书得备案了才生效,也请人去帮忙办理了。 和离是如今的头等大事,她做梦都想甩掉胡家,入乡随俗,她怎么可能不打听清楚呢? 胡帆建小看她了。 第15章 转角遇见美男子 胡帆建、陈多多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对方是傻叉。 正在这时,陈多多雇的那个伙计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隔老远,他就大声道:“夫人,你的事情办妥了,恭喜你,以后是自由之身了。” 胡帆建一脸困惑。 陈多多却是笑脸相迎,放下了心头大石。 伙计递给陈多多两张纸,一张是之前的和离书,另一张,是官府的备案凭证。 陈多多接过,冲胡帆建扬了扬,施施然收进自己的荷包。 随后,她看着目瞪口呆的胡帆建,从容道:“不管你心里有什么谋算,都别使在我身上,不然,我一定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言罢,她扬长而去。 胡帆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知道和离书要备案?” 陈多多不回头,也没答他的话,径直离开。 胡帆建气得死去活来,抬腿就去追,一面追一面想,别的都管不了,先追这个贱人,等追上了,一定要将她弄死! 胡帆建怒气冲冲,胡帆建怒火中烧,胡帆建怒火滔天。 然后,然后……气势汹汹的他被掌柜拦住了。 掌柜板着脸道:“承蒙您来照顾生意,今天您点的酒菜,加起来是五两二钱银子。” 胡帆建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钱根本就不够。 往日里,胡帆建自命清高,与这些人打交道的时候,总是仰着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但现在,他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将身上的银子都摸了出来,涨红着脸道:“我是本地人,您应该认识我吧?我身上只有这些,剩下的银子,稍后我让家人送来就是。” 掌柜皱眉道:“本店是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胡帆建央求再三,掌柜总算松口了,同意派个小伙计,跟着他一起去胡家拿钱。 说起来,今天实在是悲催。 他花钱请客,明明是想跟同窗打好关系,为自己将来铺路。 如今,倒是让陈多多得了好处,毁了自己名声,几个同窗还要跟自己割袍断义。 这钱花的,实在让人憋屈。 不能再想下去,再想,他要吐血三升了。 等到了家附近,不时有街坊看过来,目光十分奇异。 胡帆建吃惊不已,加快脚步往里走。 等进了家门,老远就听到祖母在哀嚎,母亲在哭泣,妹妹也在抹泪。 父亲抽着旱烟一言不发。 平时活蹦乱跳小霸王一般的儿子,如今却病歪歪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家里乱糟糟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胡帆建的脑子嗡嗡作响,几乎要晕厥过去。 以前他回家时,陈多多忙前忙后殷勤温柔,家里井井有条,桌子上有饭菜有热茶,一家子坐着说笑,十分和谐美好。 如今,怎么就变了模样呢? 一场大戏,终于落幕。 陈多多揣着休书和凭证,开启了逛吃模式,心情美滋滋。 之前,她一直在为和离的事情发愁,生怕不能如愿。 如今,可算是梦想成真了,且这个机会,还是胡帆建这个贱人亲自创造的。 他花钱,自己得便宜,这种感觉太好了。 快刀斩乱麻,这种滋味太好了。 接下来,该盘点自己的家当了。 如今她身上,有师傅莫问给的一百两银子,也有从胡帆建那里搜刮来的碎银子。 这几天,花销了一些,算下来,自己只有一百零二两银子。 不算多也不算少,要是一般人,守着这些钱慢慢用,可以用很长时间。 但陈多多显然不是一般人。 自己现在是孤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何况,自己认的莫问师傅,是很有钱的。 不奢侈一把,不疯狂消费一把,怎么对得起这几天自己吃的苦呢? 抱着这个想法,陈多多花钱如流水。 她直奔成衣店,从里到外,一口气给自己买了四套衣服。 接下来,她又去了首饰店。 首饰店的东西很多,看得人目不暇接,但陈多多不想戴手镯这些玩意儿,觉得太累赘了,便只买了一只金凤簪,几支珠花,一对珍珠耳环。 除此之外,倒也有合她心意的饰物,但要价太高了。 陈多多恋恋不舍将东西放下,下定决心,等赚够了钱,一定要大买特买才行。 逛完了,陈多多心满意足,携着一堆东西回了之前的客栈。 陈多多将东西放下,去了二楼,打算让伙计给自己送些热水过来。 大热天,泡个热水澡才舒服。 找到伙计,她正想说明来意,却被人截胡了。 一进门,就冲那伙计喊道:“伙计,快让厨房弄两样菜出来,送到小爷房间。” 说话之人是个年轻小伙,年纪并不大,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却生得极为好看,目如晨星,剑眉薄唇,真真是色如春花,艳色夺人。 极寻常的灰色衣衫,穿在他身上,却比锦衣华服都要吸引人。 有种人,披着麻袋也好看。 有种人,是天生的冷白皮,怎么晒都不黑,皮肤又白又有光泽。 美人当前,陈多多看了又看,不由自主羡慕嫉妒恨,即便被人截胡也没计较。 等那美男子走后,陈多多跟伙计打听了一下,得知这人姓施名慕寒,自小被父母遗弃,在寺庙长大,学了一身好武艺,但脾气暴躁不好惹,毫无佛性,被师傅赶下山,索性当了游侠。 陈多多听完他的事情,不由自主露出怜爱之色。 伙计见状,便叹息道:“又一个倾慕者,啧啧,这个施郎君,实在是了不得。” 陈多多诧异道:“很多人仰慕他吗?” 伙计连连点头:“那当然,他有这样的脸,身世又堪怜,不管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还是已经成了婚的女子,时不时就来这里偷看他,还给他送东西呢。”说着便撇了撇嘴。 陈多多笑而不语,心说,你要是有这样的脸,大家定然也会来看你的。 吃不到葡萄,当然要说葡萄酸啦。 本以为只是不经意的惊鸿一瞥,没想到,这人的命运,竟然与她绑在一起了。 陈多多沐浴完,端着浴桶去后院倒,拐弯的时候,直接撞上了施慕寒,酿成一桩小事故。 在陈多多的惊叫声中,水荡漾出来,施慕寒的衣裳打湿了大半,陈多多自己却毫发无损。 第16章 噩梦缠身 湿身了的施慕寒,依旧是个美人儿。 但他剑眉蹙起,身上带着寒气儿,看模样儿是极生气的。 陈多多呆滞了一下,连忙放下浴桶,连声道:“对不住,这是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施慕寒瞪着她:“你也太不小心了,你没长眼睛吗?” 陈多多虽然心中有愧,却不可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辩解道:“这是个拐弯的地方,撞上了,双方都有责任。” 施慕寒皱眉:“什么意思?你想推卸责任?” 陈多多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既如此,大家各退一步就行了,没必要吵吵闹闹让人笑话。” “算我对不住你,这样,你回屋洗个澡,洗衣服的钱我出了,如何?” 施慕寒神色冷漠,冷哼道:“看你态度不错,我不与你计较了,你也别拿三瓜俩枣来砸我,我瞧不上。” 陈多多盯着他,忍不住又道:“年轻人,说话别那么冲,气量别那么小,不然,迟早会吃亏的。” 施慕寒瞪她:“关你什么事?你管得也太宽了。”言罢拂袖而去,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见他态度恶劣,陈多多冷哼,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晚上,陈多多做了一个梦,准确来说,是一个噩梦。 梦里,在一片火海中,有女子在凄惨喊叫、挣扎,却没有人救她。 烟熏火燎,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从她发出的声音和身形推断,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陈多多急得不行,恨不得搭一把手,却发现,自己只是旁观者。 火越烧越旺,最终,女子倒在火海里…… 被梦境缠绕,加上天气太热,醒来时,陈多多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有了几分湿意。 她爬起来换了衣服,继续睡。 这一次,依旧没能逃脱噩梦纠缠。 一夜都没睡好,陈多多烦得了不行。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陈多多走出去看,才知道,小镇东头的富户尹家,家里突发大火,尹小姐被烧死了。 一众捕快闯进客栈,要带走昨天跟她有小摩擦的施慕寒。 施慕寒武艺极高,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跟来人动起了手。 是非之地,少不了看热闹的人。 二楼在打斗,大家不敢凑太近,只有胆大不怕事的才敢去,但又都改不了八卦本色,一楼站满了人。 陈多多惊诧不已,不由自主想起昨天种种情景。 昨天,她刚与施慕寒吵了一场,觉得以他的性格,不会有好日子过。 今天,施慕寒果然出事了。 莫非,自己是个预言帝?自己这是觉醒了诅咒技能吗? 她感叹着,问围观群众:“为什么要抓施郎君?他是纵火犯吗?” 那人摇头道:“不是纵火犯,但他是导致尹小姐自焚的罪魁祸首。” 从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陈多多拼凑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施慕寒是一个多月前来这个小镇的。 尹家小姐慕名来见,被他的风度折服,回家后春心荡漾,朝思暮想。 尹家豪富,尹小姐独自住了一栋绣楼。 在贴身丫鬟小红的蛊惑下,尹小姐竟然给施慕寒写了帖子,邀他半夜进香闺幽会,还说会给他准备好梯子,方便他进出。 施慕寒如约而去,天黑时幽会,天亮前离开,当了窃玉偷香之辈。 尹小姐失身于施慕寒,与之约定,今生今世非他不嫁。 就这么秘会了三天,施慕寒不再赴约,也没有到尹小姐父母跟前提亲。 尹小姐急得不行,再次写了帖子,施慕寒不但不收,还翻脸说自己不认识她,指责尹小姐不要脸云云。 尹小姐又气又急,一时想不开,写了遗书自焚而死。 因为火势太大,尹小姐直接成了焦尸。 好好的姑娘惨死,尹家自然不肯罢休,告上官府,发誓要让施慕寒一命抵一命。 陈多多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第一反应是这尹小姐明明是未嫁的姑娘,却做出约人私会的事儿,胆子挺大,玩得挺花呀。 随后,她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暗自心惊不已。 莫非,梦里那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姑娘,就是尹小姐?自己这是觉醒了什么技能吗? 别人的技能,不是读心术、锦鲤体质,就是高深莫测的武艺。 自己却整了这玩意,哎。 这时,有个胆大的去了二楼,喊道:“了不得,施郎君将所有捕快都打倒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 捕快都是有武功的,一拥而上,竟然对付不了施慕寒。 有这样的本事,施慕寒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没想到,施慕寒没有趁机逃窜,反而大声道:“事情不是我做的,我跟你们回去说清楚。” 又过了片刻,一群鼻青脸肿的捕快,押着施慕寒走了出来。 众人侧目,纷纷让路。 等他们走后,大家依旧议论不休。 “先将人打倒,又跟着人走,他脑子有毛病吧?” “看这模样,这事儿只怕有内情。” “是呀,要真是他干的,他怎么可能乖乖束手就擒?” “我倒是觉得,罪魁祸首就是他,现在,他故意搞这一出,好混淆视听……” 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陈多多听得津津有味,没有发表看法,但心里自有一杆秤。 虽然她与施慕寒起过矛盾闹过纠纷,但陈多多打心底觉得,这人不太可能是幕后黑手。 他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不染世俗的清澈和愚蠢。 那模样,绝不是装的,装不了那么像,啧啧。 这种人,怎么可能干出始乱终弃的事? 不过,这事儿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有尹家人盯着,相信官府的人会全力以赴,查出实情的。 热闹看完了,陈多多打着哈欠,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回屋补眠了。 明明困极了,明明合上眼睛了,也知道长期不睡会猝死,但就是睡不着。 折腾了老半天,陈多多好不容易睡着了,竟又做了跟之前同样的梦。 这阿飘是缠上自己了? 关键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呀,鬼魂想报仇,该找害他的人才是呀。 迷迷糊糊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第17章 拒诊 陈多多睁开眼,出了一身冷汗。 她缓了一缓,才哑着嗓子道:“来了来了,不用敲了。”说完,便起身穿了衣服,拉开了门。 陈多多本以为是小伙计,没想到,门口站了好几个人,直接懵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却有个人惊叫起来:“哎呀,这个人我见过,能吃得很呢。” 陈多多更懵了,看了过去,见那人穿着月白色锦衣,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挑,长相俊朗,唇边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 这时,另有个少年慢吞吞道:“何公子,这就是我师姐。” 这少年,是陈多多的便宜师弟大庆。 两人身后,还跟了几位身穿劲装的男子。 陈多多本就没睡醒,此刻瞪着眼,一头雾水。 大庆将她拉到一旁,解释了一番。 原来,那身穿锦衣的齐公子,名唤何翼。 他们一行人,找到陈多多刚认的师傅莫问,求医问药。 但莫问有个脾气,凡是求上门的病人,他都要卜卦算一算,如果跟自己有缘就救,没有缘分就不救。 这一次,很遗憾,卦象不吉,救不了。 往日里,莫问都会让病人直接离开,但这次,他说自己收了徒弟,推荐了陈多多。 陈多多被噩梦缠身,心里很郁闷,加上之前何翼又调侃她“能吃得很”,更是觉得不舒服。 这时,何翼凑过来问道:“你们商量好了吗?” 陈多多皱着眉道:“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师傅跟病人没缘分,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缘分,算了吧,救不了一点。” 闻言何翼一脸失望。 大庆倒是很从容,笑着道:“师姐,这次上门的病人,身份不一般,诊金不低,师姐还是再考虑一下呗。” 陈多多转了转眼珠子,立刻道:“俗话又说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傅既然推荐我了,自然要试一试才行。” 何翼忍俊不禁,忍不住道:“大庆,你这个师姐,当真是个妙人儿。” 当下,陈多多随着众人,一起出了客栈,进了一个极幽静的宅院,见到了齐雁飞。 见不良于行的病人剑眉星目,俊美得过分,陈多多不由自主咽了一下口水。 美男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啧啧,自己最近是要走桃花运了吗? 陈多多品度了一番,今天的病人,容貌跟施慕寒各有千秋。 不过,施慕寒的气质,澄澈单纯。 眼前这位,则多了几分贵气和冷傲。 齐雁飞向来淡漠,很少被外事牵动情绪,但见到陈多多时,却不由自主变了脸色。 他看向何翼,目露询问之色。 何翼明白他的意思,心底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眼前的陈多多,他们之前有过三面之缘。 第一次见面,陈多多叫了四个菜,一大钵子饭,给乞丐分了一个,自己将剩下的菜吃得干干净净,连菜汤都没落下,泡饭吃完了。啧啧,那碟子干净得很,真仿佛狗舔过了一般。 第二次见面,是在早餐摊上,她吃了一堆吃食。 第三次,她闹腾了一场,拿到了和离书。 这样能吃又狡黠的人物,可能有几分小聪明,但怎么可能懂医术? 偏偏莫问还说她“天赋甚高,医术高深”,推崇不已,真是见了鬼了。 何翼压住腹诽之词,笑着道:“齐少,这一位就是神医莫问的高徒,如假包换。” 齐雁飞动了动眼皮,没有说话。 这时,莫问闪身进来,手里还拿着腊鸭腿在啃,吃得满嘴流油。 何翼不由自主翻了个白眼。 神医莫问,在大魏名气极高。 但真正见面了之后才知道,这老头脾气有点怪,看起来平平无奇。 不过,他跟陈多多有一点很相似,两人都很能吃,难怪人家能成为师徒呢,啧啧。 莫问咽下嘴里的食物,笑向陈多多道:“这鸭腿不咸不淡,腊香味儿十足,你吃吗?” 陈多多摇头。 就在何翼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听得她道:“ 等忙完正事,有多余的,我就吃。” 莫问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来来,我给你详细说一下,病人不良于行,其实是中了毒,但毒不止一种,挺棘手的。” 陈多多道:“连师傅都解不了吗?” 莫问翻着白眼道:“这可是一条大肥鱼,老夫要是能解,怎么会往外推?” 陈多多听了,恍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卜卦了。 这老头儿,能治的就出手,遇上自己治不了的,就说病人跟自己没有缘分。 啧啧,不得不说,这法子还挺不错的呢。 莫问道:“冲着他们的丰厚报酬,老夫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好歹将你唤过来试一试,治好了你就发财了,要是治不了也没什么,他们已经找过很多大夫,失望了很多次,不差这一回。” 陈多多摸着下巴道:“治病是我的强项,估摸着应该不难,但报酬到底有多丰厚?而且,我现在还有一桩难事儿,得先解决了,才能安心干别的事。” 莫问道:“什么事?你直接说就是了。” 陈多多便把自己被噩梦缠身,睡不好觉的事情说了。 莫问沉吟道:“这个倒也不难,等老夫为你卜一卦就是了。” 陈多多皱眉,问道:“您老人家真懂这些?” 莫问还挺谦虚,笑着道:“略懂略懂,行了, 你先给人看病吧,这事儿回头咱们再细聊。” 陈多多道:“看病不急,还是先说报酬吧。” 有医药黑科技在手,天下我有。 在这方面,陈多多时很自信的。 好不容易有冤大头,呃,有病人真心求医,她自然要利益最大化。 莫问道:“具体给多少报酬,老夫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大有来头,治好了,千两白银总有。咱们三七分,你七,老夫三,如何?” 陈多多撇嘴道:“千两倒也罢了,但为什么要给你分三成?你也太贪婪了。” 莫问一脸理所当然道:“这是师傅给你介绍的,你给一些酬劳,也是应该的。” 陈多多道:“我给师傅保住了招牌,师傅该给我银子才是。” 两人嘀嘀咕咕,自以为距离很远,说话声音很小,旁人不会听见。 实际上,齐雁飞一群人自小习武,自然耳力过人。 可以说,除了傻乎乎的大庆之外,其余人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齐雁飞眉头不由自主皱起来。 又是“肥鱼”,又是“死马当活马医”,这对师徒,拿他当什么了? 同时,他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这个叫陈多多的女子,能吃能作,名字俗气,人也俗气,贪婪好财。 莫问解不了毒,却装神弄鬼卜卦,还推荐了自己的徒弟。 这个年轻的,来了不瞧病,反倒跟师傅商量怎么分钱,实在太恶心人了。 看模样,倒像是个不学无术、招摇撞骗的。 那个叫大庆的,瞧着似乎也是呆头呆脑,不成样子。 这样的人,留他们做什么? 陈多多与莫问正在极限拉扯。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们不用商量了,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们。” 第18章 不欢而散 发声的,自然是齐雁飞无疑了。 陈多多与莫问面面相觑。 缓了片刻,莫问拉着陈多多,走到齐雁飞跟前。 莫问脾气很好,一脸温和笑容,心平气和的道:“齐公子,小徒看起来年纪轻,其貌不扬,但的确有真本事。这一点,老夫敢以性命担保。” 齐雁飞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是吗?你的命,不值一提。” 莫问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陈多多是护短之人。 虽然她与莫问之前只见了一面,但脾气相合,志趣相投,真心实意将莫问当成师傅。 今天为钱起争执,是内部矛盾。 齐雁飞贬低师傅,则是外部矛盾。 一码归一码,陈多多分得很清楚。 陈多多也嗤笑起来:“齐公子挺傲呀,你的命,又有多高贵?” 何翼欲言又止。 齐雁飞白了他一眼,选择自己战斗:“我不觉得自己有多高贵,但我不会招摇撞骗,更不会为了活命,不顾尊严,对着人下跪恳求,闹腾不休。” 陈多多一头雾水,凝视着他不屑的神情,琢磨了一番,恍然明白过来。 当下,她也顾不得什么了,跳脚叉腰,气呼呼的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嘲笑我?你监视我?我的事,你怎么知道?” “你清高,你了不起,哼,这么了不得,为什么偷窥旁人的事情?” 齐雁飞微微扬起下巴,神色倨傲:“我可不接受你的骂名,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值得我监视?是吃饭的时候,墙壁太薄,逼我不得不听了一场戏,啧啧,真是污耳朵得很呢。” 陈多多道:“我只是为自己求一条生路罢了,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换做你是我,哼,只怕会束手无策,只知道闭着眼睛等死。” 齐雁飞冷笑不已道:“求生路,方法多得很,你选了最闹腾最没有尊严的那一条路。”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就差指着鼻子对骂了,众人都看傻了。 何翼回过神来,皱着眉打圆场道:“这扯得太远了,咱们还是说正题吧。” 他看向陈多多,勉强笑着道:“陈夫人,您真是莫问神医的高徒?” 不等陈多多回答,齐雁飞便抢着道:“问她做什么,我都说了,今天不用劳烦他们,快点将人送出去。” 陈多多摊手道:“你不愿意让我治,正好,我不愿意治呢,这次,咱们算是心灵相通了。” 齐雁飞唇角划出讽刺的弧度:“跟你这种人心灵相通?那可真是作孽。” 陈多多气急败坏,转身就走。 莫问见状,拉着大庆追了上去。 看着三人的背影,何翼叹息道:“王爷,你太冲动了,莫问很推崇他这个徒弟,好歹试一试呀。” 齐雁飞冷笑连连:“莫问自己治不了,难道徒弟能治?这话哄鬼呢,你竟然也相信。哼,天下的大夫难道都死绝了吗?” 何翼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道:“算了,再找别的大夫吧。大魏人杰地灵,人才多的是。” 齐雁飞身上的毒,非常复杂,连人才济济的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以陈多多的年纪,以及这几天的见闻来看,陈多多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们本来对莫问抱以厚望,但情况很让人失望。 连师傅都治不了,徒弟怎么可能更高明? 但凡是正常人,都会如齐雁飞这么想。 但两人根本就不知道,陈多多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更不知道,齐雁飞因为口角之争,放走了真神,白白遭受了很多苦楚。 数年之后,给齐雁飞治病除毒之人,依旧是陈多多。 师徒三人去了莫问的老宅。 路上,莫问叹息不已:“今天这个病人,瞧着就是个有钱的,却白白错过了,哎,怪可惜的。” 陈多多也有点沮丧,却强撑着道:“没事儿,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以后我与师傅联手,不怕银子不滚滚来。” 她将自己已经和离,今后是自由身的事情说了。 莫问听了连声叫好。 陈多多看向大庆,笑着逗道:“师弟,今后我来与你作伴了,怎么样,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大庆苦着脸道:“是吗?我不觉得惊喜。” 见他不给面子,陈多多愣了一下,才若无其事的道:“别嘴硬了,我觉得,你心底一定是高兴的。” 大庆无言以对。 等回了老宅,陈多多立刻催促他为自己卜卦,祛除霉运。 莫问爽快答应下来,摸出一套工具,折腾了小半个时辰。 随后,对着陈多多期盼的眼神,他镇定的道:“你跟我八字不合,你的事情我算不出来。” 陈多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大哥,你没能力就没能力,有必要装来装去吗?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师傅是不是一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要推到八字上?” 莫问目光闪了闪,呵呵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懂就不要乱说,乱说老夫是会生气的。” 他咳嗽一声,顶着陈多多幽怨的眼神,镇定的道:“着什么急?让我把话说完呗。我虽然跟你八字不合,但有一个人能为你解惑解困。” 陈多多连忙挤出笑容,问道:“是谁?” 莫问得意的道:“你也知道,这个小镇是我的老家,虽然亲戚没有几个了,但故交还是不少的。此地最有名的寺庙南山寺,有位守真大师,佛法高深,人人推崇,我与他是多年好友。” “为了你,为师少不得去求一求,让他指点迷津。” 陈多多道:“好好,专业人干专业事,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动身。” 莫问瞠目结舌:“有必要这么急吗?明天再去也不迟。” 陈多多道:“那怎么行?今日事今日毕,何况,我被噩梦缠身,这两天一直睡不着觉,再拖下去,只怕人就要废了。” 她自然能给自己弄点安眠药。 但凡药三分毒,安眠药副作用很大,再者,治标不治本。 遇见事儿,自然是要从源头解决的。 莫问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道:“既如此,我们雇辆车,这就出发吧。” 第19章 开始养成锦鲤体质 一个时辰后,他们到了南山寺,见到了守真大师。 守真大师年纪已经很大了,慈眉善目,神色安详,略有点胖,一眼看过去,神似弥勒佛。 果然如莫问所言,守真大师与他颇有几分交情。 旧友相见,寒暄了一番,才步入正题。 莫问一脸疼惜之色,殷切道:“这是我刚认的弟子,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师傅如父,她年纪小,遭遇了不少坎坷,我心里极疼爱她,拿她当女儿看待,你一定要尽心尽力才行。” 守真大师听完陈多多的诉苦,打量了陈多多一番,才缓缓道:“照施主这种情况分析,施主是被冤魂缠上了,俗称‘鬼上身’。” 话音刚落,陈多多与大庆惶恐不已,同时惊叫出声。 唯独莫问没有什么异样,让陈多多不由自主起了敬佩之心,心说,到底年纪大的人见多识广,遇事能沉得住气。 没想到,莫问闪身退了两步,瞪着眼道:“照这么说,我以后得离你远一点,不然,说不定我也会被你带累了,也走起霉运来。” 陈多多一肚子的委屈,还说拿自己当女儿呢,简直是塑料父女情。 她咬着唇,忍不住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可是我师傅呀,师傅如父,你怎么能为了一点点小事,就翻脸不认人呢?” 莫问哼了一声道:“这是小事吗?为师还想多活几年呢,可不能被你拖累了。” 守真大师摆手道:“几位倒也不必惊慌,凡事福祸相依,就像阴阳两极一样,相消又相生。‘鬼上身’听起来很可怕,但实际上,并不全是坏事。” 莫问讶然:“你在说什么鬼话?” 鼻尖闻到清幽的檀香,耳边传来守真大师平静无波的话语:“人去世,有寿终正寝者,这是喜丧;有因为种种意外去世者,这是因为时运不济、无可避免;与其同时,也有带着冤屈,被人害死者,含冤莫白,求助无门。” “冤魂心中积攒着浓厚的怨气,日日怨天怨地不得安宁,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怨气越深,说不定会成魅,亦或者做出什么事儿,谁都无法预料。” “为死者雪恨申冤、消除因果,是莫大的功德。何况,这些冤魂是特意找上你的,可见跟你有缘。” 陈多多眨着眼,可怜巴巴的道:“大师,这缘分给你,你要不要?” 守真大师摇头道:“施主说笑了,这是你的机缘,谁都抢不走。” 他看着陈多多,一脸悲悯之色,徐徐道:“施主不必惊慌,人的气运,虽然是天注定,但心存善念,多行善事,能为自己积攒功德。施主如今可能不太明白,但只要你能让冤魂得偿所愿,消除怨气,来日,你自身定会从中得益,心想事成、万事遂意……” 接着,他讲了很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之类的佛理,劝陈多多重视起来,行动起来。 陈多多有些不敢置信,但看着他笃定的神情,又不能不信。 她再三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我要是帮了他们,我自己能走好运?” 见守真大师点头,陈多多无语至极。 啧啧,这年头,什么都能养成,连锦鲤体质都能养成。 转念想,也不是不行。 能帮到人,呃,不是人,能帮到鬼,又能行善积德,让自己越来越好,行大运、过好日子,细论起来,倒也是双赢的。 陈多多想到这里,便道:“大师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愿意帮他们,但现在的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办,莫非要我去当仵作吗?”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自己医术很好,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嗯,胆子也够大,再找个仵作系统学一下专业知识,历练一番,自然能慢慢成长起来。 治病救人,赚钱赚名;为死人伸冤,添福添寿。 啧啧,小日子美滋滋嘛。 守真大师道:“当仵作是一条路,还有别的路,等着施主自己去探索。言而总之,能破案伸冤就行,方法、方式随意。” 陈多多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做噩梦,根本就睡不好觉。” 说到这个话题,她越想越郁闷,头疼不已,愁眉苦脸地道:“照这样下去,别说帮他们了,我自己倒是会因为睡不着猝死。哎,到那时,我只能跟他们一起当冤魂了。” 守真大师闻言,给了她一串佛珠,安慰道:“你把这个拿去,睡觉时放在枕边。” 陈多多连忙双手接过,恭恭敬敬问道:“这能让我一夜无梦安枕到天明吗?” 守真大师摇头道:“冤魂怨气未消之前,根本不会从你身边消失,但有了这个,睡觉不成问题,想睡好,可能有点难。” 陈多多听了有点郁闷,但很快就想开了,叹气道:“睡不好,总比睡不着强。” 守真大师语含悲悯:“施主被噩梦困扰,心神不宁、日夜难安。活生生的人,因为他人的嗔痴贪,惨死成冤魂,何尝能有片刻喘息?还望施主记住这几天的遭遇,心怀善念,多行好事,世间每少一条冤魂,施主自身福禄寿便能多添一笔,世间也能更清明安稳。” 陈多多若有所思,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谈完正事,三人在南山寺吃了一顿斋饭。 南山寺的斋饭很有名气,色香味俱全,慕名来上香、吃斋饭的人很多。 但吃饭的时候,大庆很想捂脸。 本以为师傅的能吃,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又添了一个能吃的师姐。 两人吃相不算粗鲁,长得也不胖,偏偏吃得又快又多,让人侧目。 到这一刻,大庆才深深领悟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三人下山后,便坐着雇来的马车,去了陈多多之前住的客栈。 陈多多办了退房手续,结清了房钱,拎着小包袱,笑着走了出去。 从今天起,她不住客栈了,要跟着莫问一起吃住,一起混了。 从今天起,她要开始新生活了。 虽然换了环境,但守真大师的佛珠很管用,当晚,陈多多睡了一个还算安稳的觉。 不过,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照例做了一个梦。 这一次,她梦到烟雾之中,有女子冲她哭泣喊冤。 女子的面容看不清,但她能感受到,那女子心底深深的不甘和怨念。 冤死之人,怨气最重,委屈最深。 虽然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但陈多多下意识觉得,那人是施慕寒案中的尹家小姐。 第20章 来都来了 陈多多这具身体,目前是十八岁。 本该是花儿一般的年纪,个子也挺高的,但因为长期吃不饱睡不好的缘故,面黄肌瘦,两肋的骨头都突出来了。 虽然有骨感,却干巴巴的。 陈多多悄悄给自己做了个体检,身体还算健康,就是亏损得太厉害了。 没办法,只能慢慢养了。 不过,瘦巴巴的也有瘦巴巴的好处,女扮男装的时候,不需要做太多的伪装。 陈多多穿了一身灰色衣衫,扮成小厮的模样,低着头跟在莫问身后,去见本地的县丞。 这小镇是莫问的老家,莫问每年都要回来一两次,所以,还是有很多便利的。 比如这个县丞黄震宇,莫问曾经救过他的母亲,自此就有了交情。 黄震宇很给莫问面子,虽然有公务在身,但一听见莫问到访,就过来见了。 彼此寒暄了一阵,莫问说明来意:“老夫这些天,一直在听人讨论尹家小姐自焚案,其实,老夫与那疑犯施慕寒,倒是有过一面之缘。那姓施的瞧着冷漠乖张,但以他的性格,似乎干不出与人通奸的事儿。” 黄震宇道:“此案正是由在下接管,在下心里也有几分疑窦……” 他将案件进展讲了一遍。 原来,施慕寒武功奇高,那天打伤了一众捕快后,又自动随着捕快到案,说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黄震宇审问了一番,施慕寒始终说自己不认识尹家小姐,更没有做出始乱终弃的事儿。 他独来独往惯了,记忆力又不佳,根本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案发之时自己不在场。 尹家那边,尹家小姐已经过世,伺候她的奶娘却一口咬定,的确是施慕寒害了尹小姐。 黄震宇用了刑,施慕寒却依旧不肯改口。 案件就这么僵持住了,尹家因为小姐惨死,名声被污,恨凶手入骨,一直在给县官施加压力。 莫问沉吟道:“除了奶娘之外,尹小姐身边还有其他丫鬟婆子吗?” 黄震宇道:“此事在下也查过了,因为尹小姐是庶出的缘故,独自住了一个偏僻的院子,身边除了奶娘之外,还有一个叫红花的贴身丫鬟。”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可惜,这个丫鬟在尹小姐自焚前一天,跟一个小厮私奔了,哪里找得到人影。” 莫问道:“如此说来,只有奶娘一个人证了。” 黄震宇点了点头:“人证只有一个,但尹小姐自己给奶娘留了遗书,言明罪魁祸首就是施游侠。” “如今,双方各执一词,棘手得很。尹家天天催逼,民间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哎。” 香艳情事,向来为民间津津乐道。 此事传开之后,衍生出不少版本的风流韵事,甚至很快就有人编了顺口溜四处传唱:“尹家有女一十五,杏脸桃腮花不如,相中游侠通款曲,始乱终弃真命苦。” 莫问皱起眉,沉吟不语,却感受到身后的陈多多推了自己一把。 莫问瞪了陈多多一眼,无可奈何,只得道:“按理老夫不该插手,但老夫与那施游侠是旧相识,还是想尽一份心力,不知老夫能不能去看看尹小姐的尸格?” 受害人的尸体,是留存于世间最后一道证据。 黄震宇叹息道:“神医想从尸体上找些证据吗?实话实话,尹小姐已经成了焦尸,恩公见了,只怕三天三夜吃不下饭。并且,仵作已经反复查验了,尹小姐的确是自焚而亡,毫无疑虑,作不得假。” 莫问自己,自然不想管这闲事,但拗不过陈多多。 在他的再三坚持下,黄震宇最终还是答应了,唤了一个小差役,带着他们去城郊的义庄。 快到的时候,陈多多拿出荷包,取了一片薄荷叶自己含了,又递给莫问和差役。 对着差役疑惑的眼神,陈多多解释道:“薄荷是好东西,能醒脑提神,咬一咬,味道霸道直冲脑门,能让人忽略其他难闻的气味,含着吧。” 差役恍然,忙不迭接了过来。 陈多多又变魔术一般,摸出了三个纱布口罩,自己用了一个,将其他两个分了出去。 虽然是夏季,但一走进义庄,就感觉有股子寒气袭来,阴森恐怖。 义庄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也采取了不少措施,熏了香,却依旧有一股子难闻的气味。 差役腿早就软了,将人送到后,交代了几句,迫不及待溜走了。 莫问自己也想溜,却又不想被陈多多小看,被迫当了一回围观观众。 陈多多虽然胆子很大,却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不由自主有几分排斥。 她勉强稳住心神,粗着嗓子,跟仵作交流了一番。 仵作告知,虽然尹小姐住的屋子被焚毁得不成样子,尹小姐成了焦尸,但口鼻中有烟灰,确实是自焚而死。 陈多多发觉,这个仵作头脑清楚,能力不错,言之有物,趁机又请教了一些其他问题。 她下定决心,要为死者申冤,使自己养成锦鲤体质。 既如此,这方面的知识是必不可少的。 仵作向来被视作杂役,虽然待遇不错,社会地位却很低。 难得碰上一个感兴趣的,仵作很高兴,竟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推荐了两本书。 陈多多故意粗着嗓子,又戴了口罩,仵作竟真将她当成了男子。 谈到兴起,那仵作伸出手,在陈多多肩膀上拍了两下道:“小兄弟,我瞧你悟性颇高,是个好苗子。要是你能吃苦,不如跟着我干,我收你当徒弟,如何?” 见状,莫问不由自主皱起眉,这人是要当着他的面撬墙角吗? 目光落到他手上,又不由得一阵恶寒。 这人的手,不知道摸了多少尸体,现在又来摸陈多多。 啧啧,感觉陈多多脏了呢。 陈多多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反而笑着道:“曾师傅,多谢您看得上,但我有别的事要忙,只能说一声多谢了。” 曾仵作一脸失望,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仵作是贱业,别人不愿意,勉强不得。 聊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陈多多趁机提出,要去看一看尹小姐的尸体。 曾仵作皱眉道:“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尸体我已经查验过很多遍,绝无遗漏,小兄弟信不过我吗?” 陈多多连忙道:“专业的人干专业事,在下绝不敢怀疑您的专业能力,但来都来了,不见一见,岂不可惜?” 莫问抽了抽嘴巴:“你这句来都来了,应该用在别的场合,哼,用在这里,那我只能说,你脑子有点问题,不见没什么可惜的,见了反而要做噩梦。” 陈多多瞪了他一眼,皱着眉没说话。 曾仵作倒是个好说话的,见陈多多一脸执拗,也就点头答应了。 他万分笃定,自己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第21章 查究 莫问胆子也大,但没有大到能去看焦尸的程度,何况,这事儿论起来,本来就跟自身没多大关系,自己也帮不上忙。 他死活不愿意去,对着陈多多道:“你觉得可惜,那你自己去吧,我出去等你。” 陈多多也没劝,跟着曾仵作走了。 果然如曾仵作所言,曾经的如花娇女,化成了一具灰不溜秋、惨不忍睹的焦尸。 陈多多跟着看了一遍,听曾仵作讲解了一些验尸秘诀,一无所获。 呃,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她还是学了不少知识,也知道要继续发展这个,得买什么书看。 原身自然是一字不识的。 好在大魏国的文字,是华夏民族通用的繁体字,学起来应该不难。 回去的路上,莫问见陈多多一脸沮丧,特意逗她说话,让她放松一下。 莫问道:“你觉得,害尹小姐死亡的凶手,不是施慕寒吗?” 陈多多颔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莫问诧异不解:“为什么?目前的证据,都指向他啊。” 陈多多翻了个白眼:“师傅,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旁的都不论,只说一条,如果罪魁祸首真是施慕寒,尹小姐何必对着我喊冤?” 莫问恍然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他想了一下,安抚道:“算了,查不出来就不要管了,天下的冤案何其多,这一桩弄不清楚,查另一桩就是了。反正干这事儿,为的是积攒功德,你不必太在意。” 陈多多却是个执拗性子,摇头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但这案子查不清楚,枉死者含冤莫白,真正作恶者逍遥法外。午夜梦回时,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她当然可以不在乎这桩案子,但尹小姐在乎,施慕寒也在乎啊。 她说完这番话后,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虽然之前就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实际上,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背负了什么,做的事情,意义有多大。 莫问撇嘴:“行行,我说不过你,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不管了,也管不了你。” 陈多多打起精神道:“师傅,你不必插手,但我心里,其实很感激你。” 虽然没有相处几天,但平心而论,莫问对她很好。 虽然他时不时会露出嫌弃的神情,说一些赌气的话,但他愿意纵容她,陪着她四处奔波。 莫问听了,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淡淡笑容。 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事情都能看淡。 但,身边人能看到自己的付出,能说一些暖心熨帖的话,听进耳朵里,还是觉得受用的。 等回到莫家宅院,陈多多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子,在纸上写写画画,分析案情,反复推演。 当事人已经过世,只留了遗书。 按理是该去尹家查探一番的,但尹小姐的住处已经焚毁,何况,以自己目前不名一文的身份,尹家不可能让自己入内查验。 物证,没办法弄到。 人证,倒是有两个,奶娘算一个,此外,就是已经失踪了的贴身丫鬟红花。 如果将施慕寒的作案嫌疑排除,那么,事情的真相,以及疑犯到底是谁,奶娘一定是知情者。 毕竟,当初尹小姐的情书,是由奶娘投递的。 尹小姐与人私会,也是由奶娘和丫鬟接应的。 陈多多敲着桌子,陷入沉思中。 莫非自己要当个跟踪狂,盯着奶娘查探蛛丝马迹吗? 这时,大庆过来道:“师姐,饭好了,来吃饭吧。” 莫问雇了一对中年夫妻,给自己看宅子。 厨娘手艺还算凑合,做出来的菜,不怎么好看,但胜在味道不错。 陈多多与莫问很能吃,所以准备了六个菜,一大钵米饭。 按照他们的战斗能力,这些菜刚刚好。 但今天,莫问觉得去了停尸房心里膈应,陈多多又心里有事,根本吃不了多少。 两人都吃得少,将吃了两碗饭的大庆衬托成了饭桶。 大庆看在眼里,不由得又郁闷了。 师傅师姐神同步,呜呜,总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饭桌上,几人尬聊的时候,话题自然是围绕尹小姐的案件展开。 大庆缠着他们,问了很多问题。 陈多多怀有心事,懒得开口,只默默听着。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大庆对施慕寒很好奇,诧异的道:“那位施游侠,武艺真的很高强吗?只怕名不副实吧,倘若他真的很厉害,区区一个县城监狱,怎么可能关住他?” 莫问道:“这问题,老夫也问过了,黄县丞说,他们给施游侠的饭菜加了点料,且施游侠坚持自己无罪,自愿留下来,求一个清白。” 大庆恍然明白过来。 饭菜里面加东西,不吃会饿,使不出力气来。 吃了,照旧施展不了武艺。 啧啧,黄县丞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庆便道:“从施游侠的表现看,能将他的嫌疑排除,不过,如今真相未明,也有可能是贼喊捉贼。” 莫问颔首:“这话有道理。” 他想起今天去义庄的种种情形,虽然没有亲自去看尹小姐的尸体,但从焦尸二字可知,必定是十分惨烈的。 莫问叹气道:“虽然人人都有一死,但尹小姐选择自焚,委实可怜可叹。人人都说她容貌如花,编的歌谣,也是杏脸桃腮花不如,啧啧,花一般的年纪,却遭受这样的磨难,那作恶之人,实在是罪大至极。” 听了这番话,陈多多嚼菜的动作一顿,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东西。 莫问犹自没有发现,向大庆道:“你师姐挺不错的,你是不知道,今天我们见的那个仵作,跟她聊了一番后,就要收她当徒弟呢,啧啧,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瘦田没人耕,耕出来人人争。” 大庆笑了一下,正要说话,一旁的陈多多击掌道:“我知道了,哈哈……” 莫问与大庆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陈多多却没解释,直接跑了出去。 见她往自己的住处跑,莫问摇摇头道:“这人啦,就是不禁夸,一夸她就出幺蛾子,简直疯疯癫癫的。” 大庆情知他嘴上抱怨,实际上,心里很喜欢这个新收的徒弟,只笑了笑,并没有附和。 第22章 抽丝剥茧 莫问与大庆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没多久,陈多多去而复返,脸上带着几分激动。 她向莫问道:“师傅,刚才你念的那个歌谣,定然是见过尹小姐的人编出来的吧?尹小姐是杏脸吧?” 莫问有点惊讶,沉吟道:“老夫也不太清楚,但估摸着,我们没见过尹小姐,但其他人肯定见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绝不会胡编乱造。” 陈多多道:“要是那个歌谣属实,死的人,定然不是尹小姐。” 她声音不高,但语气十分坚决。 大庆讶然:“师姐何出此言?” 陈多多道:“关于这一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会摸骨。” 她细细解释了一下。 原来,今天去看焦尸时,她从头到脚细细查了一遍。 虽然当时一无所获,但她清楚记得,从骨相分析,女尸下颌骨的棱角不明显,整体的脸型,是一个较圆的弧线。 而杏脸的特征,是额头比较狭窄,下巴是比较圆的尖角。 从皮相来说,是截然不同的。 大庆听得目瞪口呆,感叹道:“师姐,你记性可真好,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陈多多道:“到底是第一次,怎么可能记得不清楚?” 莫问道:“老夫竟不知道,你还有摸骨的本事,不过,就算你发现了疑虑,也没有什么用,不能作为证据。” “仵作验尸,自有一套路子,但从没有听说过摸骨定相的法子。” 陈多多听了,不由得一脸失望。 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沉思道:“虽然不能作为证据,但我可以确定,死的人不是尹小姐,这也算是一个进步了。” “我会根据之前摸骨的经验,将死者的容貌画出来,自然做不到百分百还原,但应该能发现线索。” 她将手里的纸递给莫问。 莫问接过看了看,画工不佳,但基本轮廓还是能看出来,是个圆长脸的少女。 莫问将纸放下,问道:“你这话有几分道理,咱们不妨来猜一猜,你觉得死的那人是谁?” 陈多多道:“我觉得是伺候尹小姐的丫鬟红花。” 整桩事情,其实有两个人证,一个是奶娘,另一个是红花。 但红花偏偏在火灾发生前三天,留言说要与小厮私奔,就此不见了。 火场里有尸体,不是尹小姐。 整件事理下来,陈多多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倘若烧死的人是红花,那于幕后黑手而言,自然是最有利的,一则消灭了一个人证,二则嘛,通过这尸体转移视线。 真正的尹小姐,定然还活在世上,在那狂徒手里,被那人软禁起来了。 而整件事分析下来,自然是奶娘嫌疑最大。 毕竟,她是贴身伺候尹小姐的,有什么动静,不可能瞒过她。 陈多多自己基本确信施慕寒不是那始乱终弃的狂徒,之前,本就将目标锁定在奶娘身上,打算跟踪奶娘,查究真相。 但如今有了新发现,恍然觉得,跟踪似乎不是个好法子。 狂徒大费周章,安排了自焚的戏码,那么,尹小姐极有可能还活在世上。 要是打草惊蛇,尹小姐的处境,必定十分危险。 莫问听完她的分析,颔首道:“你这番话虽然是推测的,但十分合乎情理,老夫觉得,事情的真相多半就是这样,但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测,不能作为呈堂证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拿着画像去寻人打听吗?” 陈多多颔首。 莫问道:“老夫劝你不要这么做,冒然行事,惊动了奶娘,尹小姐必定就危险了。” 陈多多悚然一惊。 的确,要是她将红花的容貌画出来,去找尹家人打听,奶娘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见陈多多愁眉不展,莫问道:“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不要拿画像找人问询,而是去找尹家左邻右舍,聊一下这桩风流事,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到红花身上,打听红花的长相。” 这种方法,自然比陈多多的主意要稳妥一些。 毕竟,人人都有一颗聊闲事的心。 陈多多连忙道:“师傅所言极是,倒是我一时想岔了。” 莫问盯着她道:“即便证实死的人是红花,你又能如何呢?做不得数,算不上证据。” 陈多多这次却没有回答,而是笑着道:“容我先卖一个关子,以后师傅自然就知道了。” 当晚,陈多多睡了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陈多多又惊又喜,起床了之后,还在连连回味饱睡一觉到滋味儿。 莫问将家里的厨娘叫过来,给了点赏钱,指派她与陈多多一道,去尹家周围打听情况。 厨娘嘴巧能说,对小镇的情况十分了解,帮了陈多多大忙。 两人奔波了半天,找了不少市井妇女,不显山不露水打听了一番。 正如陈多多猜测的那样,尹小姐是杏脸,而红花是长圆脸,两人的脸型是有几分差别的。 证实了这一点后,陈多多躲在屋里,继续写写画画,胸有成竹定下了行动方案。 她都打听清楚了,知道这案子万众瞩目,县令打算亲自审问,审问日期定在了后天。 按照大魏的规矩,嫌犯可以自己辩护,也可以聘请状师,为自己辩护。 状师出身不限,但凡口齿伶俐,又得到嫌犯认可,就可以上堂了。 陈多多知道这些信息后,下定了决心,要客串一下状师。 她让莫问给黄县丞传了消息,让黄县丞通融一下,告知施慕寒,有人自愿为他辩护,让他不要拒绝。 万事俱备,陈多多反倒闲了下来,就打算到书店看一看,买曾仵作推荐的那两本书。 这方面的知识,多学一些没有坏处,就算眼前用不上,以后也是能用上的。 走到大街上,看着琳琅满目的小摊子,陈多多并不着急,一边走,一边逛。 走到小饰品摊子前,陈多多看中了一根桃木簪子。 她拿起簪子,仔细瞧了一番,觉得古朴有趣,又有淡淡的香气,挺不错的。 正要问小贩价格,突然有人冲到跟前,二话没说,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第23章 街头对撕 打陈多多的,自然是陈多多的前婆婆严氏。 严氏不光打,还指着陈多多的鼻子骂,跳着脚道:“你这个贱人,将我们家闹得一团乱,害得我儿子丢了面子,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你这个丧门星,贱蹄子,你是不是在外面勾汉子了?贱人,你不得好死……” 严氏身边,还站着小姑子胡袅儿。 此外,还有一个作仆妇打扮的中年妇女。 严氏这几天,自然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自从陈多多转了性子,当了甩手掌柜,胡家直接乱了套。 更郁闷的是,那天陈多多将一罐子屎尿混合物倒到她的脸上,及高氏的床上,让她成了街坊邻居口中的笑柄。 在胡家,男丁从不干家务活。 胡袅儿虽然有十四岁,却当惯了小姐,眼里没有活儿,即便叫到她头上,无论做什么都是慢吞吞的,一天干不了两件事。 如斯,家里的活儿基本都堆到严氏身上了。 严氏要照顾一家子的吃喝拉撒,要伺候高氏,要照看孙子胡强。 说起孙子,严氏只想哭。 那么机灵活泼的孙子,就因为自己怒火攻心踢了一脚,伤了脑子。虽然人醒过来了,却如之前大夫所言,直接成了傻子,整天只知道冲着人傻笑,嘴角流涎水,拉屎拉尿都不喊人。 高氏虽然瘫痪了,却依旧不改泼辣性子,天天扯着嗓子骂,哭严氏不孝顺,伺候她不尽心,任由她躺在屎尿堆里,连之前的陈多多一条腿都赶不上。 苦熬了两天,严氏累得晕头转向,家里一团糟,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 在胡帆建的强烈要求下,严氏只能忍着肉疼,拿出钱来,买了一个仆妇。 本以为有了仆妇,自己就能过上之前的轻松日子,没想到依旧是一团乱麻,一大家子,连三餐饭都不能按时吃。 仆妇抱怨说,活计太多了,自己实在干不过来。 严氏没法子,只能又买了一个。 有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日子才慢慢过顺了。 短短几天,真仿佛是度日如年。 严氏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害孙子的罪魁祸首,反倒将这笔账算在陈多多身上。 加上胡帆建将自己请客,却被陈多多搅乱的事情说了一遍,严氏更是暴跳如雷,心底恨毒了陈多多。 没遇到就算了,如今遇上了,自然是要发泄一通。 陈多多自然不是好惹的。 她刚穿来的时候,就挨了严氏一巴掌。 碍于那时严氏是婆婆,她没有还手,只赏了她一罐子屎尿。 如今,彼此成了陌路人,严氏竟还敢打她。 陈多多想都不想,直接冲向严氏,抬手就是两巴掌。 严氏气得发抖,却没有继续动手,而是看向身后的仆妇,厉声道:“杨妈,给我往死里打……” 仆妇连忙闪身上前,冲向陈多多。 陈多多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探出手,直接薅住那仆妇的头发,接着手脚并用,往仆妇身上招呼。 因陈多多抢占了先机,仆妇败下阵来,哭爹喊娘求饶。 陈多多却没有就此罢手,直接将她打得面目全非,连亲妈来了都认不出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何况,严氏一行有三人,自己却是孑然一身。 先对付一个,剩下的再慢慢招呼,逐个击破。 要不然,自己必定是要吃亏的。 严氏傻了眼,根本没料到她不但眼疾手快,还心狠手辣。 等回过神,陈多多已经将小摊摊主的扁担抢在手里,连连冲她和胡袅儿身上招呼。 严氏与胡袅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忙不迭地夺路而逃。 到底严氏更泼辣一些,一边逃,一边骂骂咧咧。 这番闹腾,比唱大戏还热闹,早吸引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严氏躲进人群里,指着陈多多喝骂道:“贱人,你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你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陈多多拿着扁担,怕伤及无辜,便没有再打。 不打,但她的嘴巴不会闲着。 陈多多冷笑,反唇相讥:“严氏,你搞清楚,我已经不是之前任由你揉搓的小可怜了,我与你那恶心儿子胡犯贱,已经和离了。” “我们现在是河水不犯井水,你打我,难道我不能还手吗?天底下有这样的规矩吗?” 严氏被她骂得哑口无言,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依旧嘴硬道:“你与帆建和离之事,我事先毫不知情,就算知情了又如何?我不认这事儿,哼,你趁早收心回家来,也别当正妻了,你当不了秀才娘子,收拾收拾,与我家做妾吧。” 陈多多嗤笑道:“你嘴巴里喷什么粪?做什么白日梦?你那胡家,当婆婆的恶毒刻薄,胡帆建龌龊自私,公公百事不管,小姑子好吃懒做只知道使唤人,胡帆建的祖母变着法折磨人,连最小的胡强也是个白眼狼,简直是全员恶人。” “胡家简直是个火坑,啧啧,我好不容易爬出来了,怎么可能回去?” 昔日沉默寡言的陈多多,在这一刻,嘴皮子却变得无比利索,叽里呱啦乱怼了一通。 严氏气得哇哇乱叫,又见众人指指点点,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闲话。 严氏恨声道:“你这小贱人才是满嘴喷粪,你个废物,离了我们家,以后只怕当乞丐都讨不到饭,瞧你那短命模样儿,哼,只有乱葬岗是你的归宿……” 陈多多拧着眉,突然之间失去耐心,不想跟她对骂。 这种泼妇,就算骂赢了,自己脸上能有多光彩? 借着衣袖的遮挡,她从空间中取出一物。 随后,她将扁担还给摊贩老板,阴恻恻笑起来,还冲严氏招了招手。 “来来,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严氏正骂得带劲,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几乎要笑掉大牙:“贱人,你放什么屁?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敢指挥我?” 陈多多听着骂声,却置若罔闻,将目光投向远一些的胡袅儿。 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扬声道:“来来,你跟你老娘说一声,让你老娘过来吧。” 胡袅儿的脸,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她忍住惊惧,走到陈多多面前,低声道:“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陈多多一脸冷峻之色。 第24章 打脸啪啪响 到底顾念胡袅儿是未嫁的姑娘,脸皮子薄,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了。 陈多多冷笑,对着凑过来的胡袅儿,放低了声音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是你让我洗的肚兜,除了这条之外,还有两条肚兜、四条月事带子,我都好好留着了。” “你的肚兜,都绣了字的,这事儿我知道,你自己自然更清楚了。” 胡袅儿又惊又惧:“你竟然拿这些东西威胁我?你太卑鄙了。” 陈多多耸肩。 卑鄙吗?跟胡家对原主儿做的恶心事比起来,自己这举动,算得了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慢吞吞道:“这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来的,当初我还好心问了一声呢,那时你是怎么说的,自己还记得吗?” 胡袅儿哪有心思回想之前的事情,气得死去活来,在心里将陈多多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但她不敢骂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唇,脸色白一阵青一阵。 这时,却听得严氏扬声道:“女儿,你干什么呢?快过来,别站在那个疯女人跟前,她疯起来,又是打人又是骂人,你一个小姑娘家,哪里招架得住?” 陈多多冲胡袅儿阴笑:“你母亲说得很对,我疯起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怎么样?你要不要试一试?” 胡袅儿连忙道:“别别,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就是了。” 陈多多从容道:“我不想干什么,我这个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十倍奉还。” “今天,你母亲当街扇我巴掌、辱骂我,你让她扇自己十巴掌。至于你,当初也不拿我当人,你也扇自己十巴掌,今天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这时,严氏已经走近了,将这番话听个正着。 没等胡袅儿开口,严氏跳着脚冷笑不已:“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这个疯婆娘,脑子进了多少水?” 陈多多根本不搭理她,而是转头看向胡袅儿,冷笑道:“看来你母亲很不服气呀,胡小姐,不如你来解释解释。” 她起了几分恶趣味,意有所指的道:“我本来觉得,跟你们成了陌路,不必再来往,但你们非要打骂我。我做出什么,都是你妈逼的,你要是心里有怨气,朝你那逼人的妈撒,别恨错了人记错了仇。”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人听出她在特意骂人,不由得哄笑起来。 胡袅儿又恨又急,却又担忧自己的前程,不得不凑近严氏,压低声音嘀咕了几句。 之前还嚣张不已的严氏,在一瞬间变了脸色,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鸡一般。 她盯着陈多多,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狠厉,仿佛淬了毒一般。 陈多多有恃无恐,自然不怕她,与她对视,唇边露出似有若无的笑容。 严氏咬着牙道:“贱人,你怎么敢干出这样的事?把东西都交出来。” 陈多多嗤笑:“倘若你是我,你会将东西交出来吗?” 她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严氏,慢悠悠的道:“你别想动手抢,也别想耍什么花招,我身上只带了这一样,其余的,我放在别的地方了。” 众人好奇不已。 不少人开口问:“到底是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给我们瞧一瞧。” “是呀是呀,别藏着掖着,让大家都看一看嘛。” “我之前瞧着,似乎是一件红色的小衣服,啧啧,该不会是谁的肚兜吧?” “哎呦,一方有三个人,另一方只有一个人,你是不是怕她们?别怕别怕,我们这么多人,她们不敢胡来的……” 陈多多看向发声者,笑嘻嘻道:“多谢各位主持公道,她们不肯答应我的条件,自然,我手里的东西,要邀请诸位共赏,大家……” 话没说完,严氏立刻道:“陈氏,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冲动。” 她满脸惊恐之色,语气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陈多多斜睨着她,不说话。 严氏咬牙道:“今天算我做错了,我向你道个歉。” 见陈多多不为所动,她继续道:“我给你赔偿一两银子,如何?” 陈多多摇头道:“主动权在我手上,不要跟我谈条件,不要妄想我会让步。” 昔日软弱无能,任由自己揉捏的儿媳,竟然翻了身,拿捏起自己来了。 严氏恨得吐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胡袅儿咬着唇,冲陈多多道:“嫂子,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我一次吧。” 陈多多不为所动:“叫什么嫂子?什么情分?我们能有什么情分?你脑子没问题吧?识相的,就快点照我的意思办。” 看着寸步不让的陈多多,胡袅儿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心一横,抬手开始扇自己。 她自然收了一些力度,但当着众人的面干这事,内心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陈多多也没多计较,转眸看向严氏,冷冷道:“该你了。” 严氏阴着脸道:“你非要把事情做绝吗?我儿子来日会有大出息,你总有求我的时候。” 陈多多面无表情:“来日的事,来日再论,我不感兴趣。我耐心有限,我的条件,你到底愿不愿意接受,现在就给我一句话。” 胡袅儿忙扯着严氏的衣袖,低声央求起来。 严氏脸色变来变去,终究还是不敢拿女儿的前程来赌,抬起手,开始扇自己。 她自然也没有用重力,但被逼着在众人面前扇自己,内心浓烈的屈辱和愤恨,几乎要喷薄而出。 到底是什么情况?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简直看呆了。 等严氏打完了,陈多多心满意足,冷笑道:“我教你个乖,你跟胡家其他人都说一声,以后见了我,绕着路走。”言罢,直接拂袖而去。 严氏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绕着路走,自然是不可能的。 女孩子的私密衣物,落到陈多多手里,成了一个把柄。 如今,她拿这个贱人没有办法,但没关系,她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只要儿子能考出来,来日,她定然要将陈多多踩在脚下,弄残她,弄死她! 她满怀信心,觉得自己这个念想,一定能成为现实,根本就不知道,从胡家走出来的女子,会越走越远,越爬越高,彻底改换命运。 数年后再相遇,曾经看不起、爱答不理的人,成为众人仰望、高攀不起的存在。 第25章 开堂 严氏打的那一巴掌,有点重,让陈多多的脸微微肿了起来。 陈多多找了个角落,弄了点药膏,自己涂抹了一下,便去了城西的书店。 没想到书店太小,找遍了,都找不到她想要的书。 不过,来都来了,陈多多自然不肯空手而归,就去买了两本话本。 对于繁体字,她不太熟悉,得通过看话本学习一下。 店子里自然也有别的书卖,但她是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暂时看不了其他的书。 陈多多抱着书,慢慢往回走,一面走,一面在心里想,今天严氏闹腾了一场,明天自己要男扮女装上堂。 两件事,看起来没有什么联系,但经历今天这场大闹,不少人围观看热闹,想必记住自己的相貌了。 所以,明天自己得刻意装扮一下,免得横生枝节。 正琢磨着,却有个细细的声音响了起来:“陈姐姐,你干什么呢?” 陈多多抬头看去,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说话的女孩子,名字叫冬梅,今年刚满十五岁,跟胡家租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冬梅的母亲很能干,有个做包子的本事,带着冬梅在街上摆了一个小摊。 冬梅家的包子,馅料香味道好,用料扎实,又做了多年的生意,大家都愿意买。 按理,冬梅家的日子应该很好过才对,但冬梅家兄弟姊妹多,父亲又是个烂酒鬼,十分好赌,一个不如意就要打妻子打孩子。 冬梅常常脸上带伤,十分可怜。 但冬梅心地很好,将原主当成小姊妹一般,两人曾经凑在一起聊过几次天。 在原主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冬梅偷偷拿出自己的口粮,接济过原主。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 可以说,那个院子所有人中,冬梅是对原主最好的。 见她额头一片青紫色,陈多多不由自主皱起眉:“你爹又打你了?” 冬梅点点头,却没有诉说自己的苦楚,只笑着道:“陈姐姐,胡家说你不好,将你休弃了。虽然人人都说被休弃苦,但我倒是觉得,姐姐勤快肯做,无论干什么,都比在胡家呆着强。” 得知胡家人说自己是被休弃的,陈多多撇了撇嘴,却也没有解释什么。 反正以后跟胡家人不会有来往了,他们爱面子,想往自己脸上贴金,随他们去吧。 她与冬梅聊了几句,告知冬梅,自己拜了个老师傅学医术,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冬梅自是一脸笑容,真心为她感到欢喜。 陈多多拿出钱来,笑着让冬梅给自己装五个肉包、五个菜包子。 冬梅连忙道:“陈姐姐,你现在一个人不容易,不要为了照顾我的生意乱花钱。” 陈多多道:“你这是什么话?是我自己饿了,你的包子的确做得好,我才想买的。” 见她一脸坚持,冬梅只得收了钱,用油纸包好包子递过来。 陈多多接过,慢步离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自己已经解脱了,冬梅却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怜可叹。 等回到莫家宅院,就见莫问正坐在院子里,悠闲喝着茶,大庆在一旁相陪。 陈多多笑着走上前,将包子拿出来请莫问吃。 莫问撇嘴道:“喝茶是雅事,一般要用点心来配,如今却要用包子,倒是稀奇得很。” 他嘴上抱怨,却还是拿起包子吃了起来,又道:“老夫接到妹妹的信,邀老夫去探亲。算起来,我那妹妹嫁到京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 “如今,自然是要去一趟的,你与大庆,也与老夫同去吧。” 其实莫问年轻时,曾娶过妻子,夫妻感情甚笃。 不幸的是,妻子生产时,因为难产过世了,一尸两命。 莫问心灰意冷,没有续娶,孑然一身度日。 陈多多得知后,唏嘘不已,同时深切感受到,女人生孩子的的确确是在过鬼门关。 大庆眼睛一亮,兴奋地道:“好哇好哇,京城是大魏最繁华之地,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陈多多也没有异议,笑着道:“请师傅稍等两天,等我将施慕寒的案子处理完,顺便咱们也都准备准备,出发的时候,才能万无一失。” 莫问皱着眉道:“的确得准备准备,但老夫实在好奇,你这几天没查案,没去跟踪那个可疑的奶娘,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陈多多笑着道:“我的法子说出来就不灵了,等明天上堂了,自然就知道了。倒是有两件事儿,得请师傅和大庆帮忙。这是破案的关键,还望你们不要推辞。” 莫问、大庆诧异又好奇,却都点头答应了。 次日,因是尹小姐自焚案第一次当众升堂,且是县令冯刚亲审,早早就有许多人在县衙门口等着了。 人头攒动,人潮如涌,议论声不绝于耳。 尹家请了个极有名气的状师,尹小姐的奶娘秦六娘也到场作证了。 施慕寒这边的状师,则是女扮男装的陈多多。 她特意装扮了一番,又给自己重新取了个名字,叫陈锦。 她一心一意要养成锦鲤体质,便取“锦鲤”二字的第一个字。 一声惊堂木响,开始升堂,两边衙役喝道“威武”。 堂上堂下,一片肃静。 依照惯例,原告先陈述一番。 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已经很清楚了,但尹家状师口才绝佳,讲的时候声情并茂,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等他讲完,冯刚看向施慕寒,喝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施慕寒进了监狱后,一直备受折磨,失去了当初的锐气。 见问到他头上,他耷拉着眉眼道:“之前审问的时候,草民已经说了很多遍,此事与草民实在不相干。如今大老爷问,草民还是这句话,草民根本就不认识尹小姐,怎么可能对她始乱终弃?草民无辜被牵连,实在是百口莫辩。” 秦六娘立刻咬着牙道:“你这个浪荡子,始乱终弃,害了我们小姐却不肯承认,实在是罪大恶极。” 她转向县令冯刚,叩首道:“县令大人向来清正公道,如今,还望大人能尽快决断,可怜我家小姐,死得实在是惨……” 她说到这里,就呜呜哭了起来,神色十分悲伤。 见状,围观众人不由自主都偏向她,有些心慈的妇人,还忍不住也陪着掉了泪。 第26章 过招 “哎呦喂,尹家小姐还真是挺可怜的。” “说起来,这个姓施的小白脸,长得的确是俊俏,咱们这整个县城,就没有比他长得好看的,啧啧,难怪尹小姐会心动。” “俊俏有什么用?他的心太黑了……” 围观众人你一言我一样,议论不休。 冯刚拍了惊堂木,让众人肃静,然后让县丞黄震宇将初审情况说一遍。 黄震宇恭恭敬敬站出来,如实禀告,说尹小姐自焚而亡,这一点确认无疑。 冯家奶娘指认施慕寒是罪魁祸首,施慕寒没有不在场的人证,却一直不肯认罪。 即便动刑,施慕寒也不肯改口。 双方各执一词,根本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 冯刚皱着眉,沉吟不语。 秦六娘哭着道:“大人,施游侠是习武之人,意志力非常人能比,必须施以重刑才行。” “大人,不可如此,重刑之下,必有冤屈。”陈多多连忙出声阻拦。 冯刚将目光投向陈多多,目露询问之色:“那依你之见,如今该怎么办?你难道有更好的办法?” 陈多多躬身道:“请大人稍等,草民自会将真相剖析清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她从容自若,走向秦六娘,淡淡道:“六娘,你确定罪魁祸首是施慕寒吗?” 秦六娘咬牙道:“当然,送信的人是我,接应他的人也是我。哼,你为这种恶人辩护,不怕折损自己的阳寿吗?” 陈多多不为所动:“一切还没有定论,不必说这样的话。” 她盯着秦六娘,问道:“尹小姐身边,一直都是你一个人伺候吗?” 秦六娘听了,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稳了一下心神,才缓缓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丫鬟红花,但那个小蹄子品行不好,前段时间跟小厮私奔了。” 陈多多微笑道:“照你这么说,这件案子,除你之外,其实还有另一个人证,就是红花,是吧?” 秦六娘颔首道:“是有两个人证,但红花来不了,只有我在场,也一样能指证施游侠,定施游侠的罪,为我死去的小姐报仇雪恨。” 陈多多摇头道:“你错了,除你之外的人证红花,已经被找到了,就在外面候着。只要我开口,她马上就会上堂作证。” 她神态镇定、语气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纷纷环顾四周,寻找丫鬟红花。 施慕寒最激动,伸长脖子往外看。 就连冯刚,也不由自主看向堂外。 人群再次鼓噪起来。 “谁是红花?谁认识她?” “到底人在哪儿?” “今天这个案子还真是精彩,比唱戏好看,没白来……” 唯有秦六娘没抬头,斜睨着陈多多,一脸淡定之色,甚至还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 陈多多看到这里,心里越发有了底。 冯刚问道:“陈锦,红花在哪里?怎么还没有到堂?” 陈多多躬身道:“大人容禀,真实的情况是,红花已经去世化为焦尸,无法到堂。”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炸开了锅。 秦六娘惊叫出声:“你……”一语未了,又止住了。 冯刚疑惑不解:“陈锦,大堂之下你装神弄鬼,是什么意思?你当本官好脾气,想戏弄本官吗?” 陈多多道:“草民不敢,草民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让秦六娘露出马脚。刚才她的表现,实实在在证明了草民的猜想。” 她指着秦六娘,解释道:“刚才我说红花会出现,施游侠和其他人,甚至连大人都看向门口,只有秦六娘没抬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按理,六娘与红花共事多年,且红花是本案的关键证人,比起其他人,她应该更关心红花的下落才是。” “为什么她连头都没抬?这不是很奇怪吗?” 秦六娘愣了一下,才道:“这些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我刚才也往外看了的。” 陈多多冷笑道:“是吗?你以为,此事我没有人证吗?” 她看向一旁,镇定自若地道:“我已经提前跟黄县丞打过招呼,请黄县丞协助,告诉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管,专门盯着你就行了。” “他可以证明,我的话是真是假。” 这件事,就是昨天陈多多叮嘱莫问,做的第一件事。 黄震宇立刻回禀道:“冯大人,下官可以证明,陈状师所言非虚。” 黄震宇能干忠厚,人品有口皆碑,又与冯县令共事多年。 他出面作证,冯县令自然不会怀疑。 秦六娘眼珠子转来转去,咬着牙道:“就算我没有看向门口又如何?我是觉得,这件案子有我一个证人就足够了,不管谁想装神弄鬼,都不用理会。” 陈多多冷笑:“装神弄鬼?你这是承认红花已经死了吗?” 秦六娘越发慌了神:“我没有这么说,是你说她已经死了,你为了给施游侠脱罪,将脏水泼在我身上,太恶心了……” 陈多多打断她:“事情真相如何,我已经猜到了,单凭刚才的疑点,可以知道,你绝不是无辜之人。要想查红花的下落,得从你身上盘查清楚才是。” 冯县令颔首:“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他看向秦氏,拍着惊堂木道:“红花到底在哪里?你怎么知道红花已经死了?你要是不说清楚,别怪本官大刑伺候。” 众目睽睽之下,秦六娘反而慢慢镇定下来。 她低着头道:“民妇不知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能因为民妇没有抬头,就将罪名都推到民妇身上。”说到最后,她滴下泪来,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陈多多道:“你别做戏了,你的同伙,我已经让人抓住了,你回头看一看,自然就知道了。” 秦六娘一愣,下意识往堂外看去。 其他人也都往堂外看。 堂外围观众人登时炸开了锅,纷纷左顾右盼起来。 片刻后,却毫无动静。 秦六娘猛然回神,连忙道:“我没有什么同伙,陈状师,你不必试探了。” 她又看向冯县令,叩首道:“大人,民妇确实是清白的,还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第27章 真相大白 陈多多也看向冯县令,问道:“县令大人,刚才的情形您都看在眼里,您觉得呢?” 冯县令看着秦六娘,皱着眉道:“你还不肯说实话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六娘叫屈道:“民妇实在是冤枉,陈状师毫无证据,光凭一张嘴巴,就往民妇身上泼脏水……” 说话的功夫,有两个帮闲推搡着一人上堂,却是个眉目与秦六娘有四五分相似的年轻男子。 这就是陈多多请莫问办的第二件事。 她拿了些钱,让莫问出面,雇了十来个帮闲。 这些帮闲的任务,就是在堂审的时候,帮忙盯着围观的众人,关注一下谁有异动。 尤其是跟秦六娘有关系的人,更是要紧盯一些才行。 秦六娘脸色大变,说不下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冯县令问起来。 一位帮闲跪下道:“大人容禀,刚才陈状师说,自己抓住了秦六娘的同伙,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只有这男子脸色大变,慌慌张张想挤出人群,被小人们扭送过来了。” “你是什么人?”冯县令问。 年轻男子耷拉着脑袋,说了自己的身份,原来他姓郭名亮,是秦六娘的儿子。 冯县令听完,目光转为深幽,继续问道:“你既然今天特意来听审,为什么又要半途离开?” 在众人的注视下,郭亮反倒慢慢镇定下来,低声道:“就在刚刚,草民突然想起家里有事情,得去处理一下。” 陈多多目光如剑:“是吗?我不信。这桩案子人人关注,大家看得舍不得走,你母亲又是证人,你竟然没看完就想走,你到底想干什么?身上藏了什么猫腻?” 郭亮额头沁出汗来:“我……我觉得,听审只是没事干的时候的消遣,不能为了这个耽误正事。” 陈多多冷笑,继续道:“刚才秦六娘说,我没有证据,就往你们身上泼脏水。哼,你们难道有证据证明始乱终弃之人,就是施慕寒吗?也不过是凭秦六娘的一面之词罢了。” 回旋镖扎到身上,秦六娘脸色大变,咬着牙道:“陈状师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证人,是尹小姐的奶娘,自小就伺候她,你怎么能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为了给施慕寒脱罪,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陈多多冷笑道:“谁泼脏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本案只有你一人作证,你可以是证人,也可以是疑犯。” “公平起见,郭亮,你得交代一下,在尹小姐与人幽会的那三天里,你身在何处。” 郭亮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结结巴巴的道:“那……那三天,我哪儿都没去,就待在自己家。” 陈多多继续逼问:“有谁能给你证明吗?” 郭亮摇头道:“我是独自在家的,不需要人证明。” 陈多多冷笑道:“是吗?这么说来,你不能自证,跟施慕寒一般无二呢。” 秦六娘连忙道:“我儿子人品好,跟那姓施的毫无相同之处,你可不能因为我们是孤儿寡母,趁机欺辱我们。” 陈多多摇头道:“我没想欺辱谁,只是想揭露真相罢了。” 她看向冯县令,接着道:“今天秦六娘的种种表现,大人都看在眼里,大人意下如何?您觉得秦六娘真的只是证人吗?” 冯县令沉默片刻,颔首道:“确实疑点甚多。” 身为县令,他自然是见过世面之人。 秦六娘的种种表现,着实算不上无辜。 陈多多转了转眼珠子,转而道:“施慕寒武艺甚高,当初一群捕快去抓捕他,他将人全部打倒,却又自愿跟着捕快回了衙门,以期还自己一个清白。” “这些天,施慕寒被审来审去,衙门用了各种手段逼供,施慕寒却坚持之前的态度,说自己是无辜的。” “如今既然有了新发现,公平起见,也得给秦六娘用刑,或者将他们母子分开审问才是。” 秦六娘与郭亮闻言,直接都惊呆了。 秦六娘叫起来:“我是证人,怎么能对我用刑?这不公平。” 陈多多斜睨着她:“你的确见证了整桩事,但你绝不无辜,尹小姐到底与谁幽会,到底谁始乱终弃,只有你最清楚。” “整桩事,你当自己没有责任吗?哼,你身为尹小姐的仆妇,在她起心思要与人私会的时候,你没有站出来阻拦。在她情绪不对劲的时候,你没有及时禀告主人。在她自焚的时候,你失职失责。种种行径加在一起,难道你能置身事外?” “哼,刚才你还说,要对施慕寒施加重刑才行,怎么事情落到你身上,你就改口了呢?” 又来一记回旋镖。 秦六娘脑袋嗡嗡作响,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冯县令却被这番话说服,开口道:“此案疑点甚多,秦六娘,你不能当证人了。本官问你,红花到底在哪儿?是不是你杀了她?” 秦六娘咬着牙,矢口否认。 冯县令继续问,秦六娘与郭亮都咬死了不肯认。 但之前秦六娘的表现,的确十分诡异,尤其是说到红花下落的时候。 作奸犯科的人,心里没底气,常常露出马脚来。 种种情形,冯县令已经见怪不怪。 冯县令便叫人将秦六娘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秦六娘在尹家养尊处优多年,被打了板子,立刻杀猪般叫了起来,痛得死去活来。 等板子打完,秦六娘昏死过去,郭亮面如土色。 冯县令面不改色,让人泼了一桶水,继续审问,还让人去郭亮的住处搜查。 一番折腾后,总算真相大白。 正如陈多多所料,大火中被烧死的人是红花,不是尹小姐。 当日,尹小姐写了情书,让秦六娘去寻施慕寒。 秦六娘没有立刻出发,而是趁机回了家,探望儿子郭亮,闲话之际,将事情告知。 郭亮曾经见过尹小姐一次,见尹小姐貌美如花,心中早起了觊觎之心,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敢表露出来。 得知此事后,郭亮迅速想了一出“李代桃僵”的计谋。 秦六娘起先不愿意,但郭亮以死相逼,何况又有难得的机缘,在儿子的苦苦哀求下,也就让了步。 因为约定了天黑才幽会,不点蜡烛,且有秦六娘百般遮掩,尹小姐竟然被糊弄住了,丝毫没有察觉出不对劲之处。 第28章 了断 郭亮成功得到尹小姐,得偿所愿,高兴得要命。 本以为占个便宜,当成一段露水情缘也就是了。 最妙的是,施慕寒是游侠,来去无踪,栽到他头上,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没想到,尹小姐却是个痴情的,在第三次幽会的时候,提出要结成眷属,长长久久在一起。 郭亮吓了一跳,连忙搪塞了几句,掩饰过去。 尹小姐等了又等,以为情郎施慕寒变心,又气又急又恨,渐渐萌生出弃世之念。 眼见得要闹出人命,秦六娘急了,连忙回家找儿子商量。 郭亮却又起了心思。 顾念尹小姐是个知情识趣的美人儿,郭亮彻底迷恋上了,得知这事儿后竟然生出毒念,让秦六娘盯住尹小姐。 在尹小姐起心思写下遗书,动手之前,秦六娘先行一步。 她先是去找了相熟的仆妇,故意说要与之同寝聊天。 下人们常干这样的事,并不稀奇。 等那仆妇睡熟,秦六娘于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放火烧尹小姐住的绣楼,又提前将屋里的熏香里加了点迷香。 丫鬟红花被火熏醒,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不觉当了替死鬼。 至于真正的尹小姐,也被秦六娘迷昏,早就交给翻墙进来的郭亮了。 干完这一切,秦六娘溜到救火的人堆里,竟然瞒天过海,毫无破绽。 郭亮将人背回自己家,整天捆绑着,下定决心,一定要驯服尹小姐,让她心甘情愿跟自己一辈子。 因了这个缘故,尹小姐竟然还在人世。 衙役们在郭家,找到了奄奄一息,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尹小姐。 尹家那边,觉得太丢人了,不肯派人来县衙应对,也不愿让尹小姐进门,只说一切都凭冯县令做主就是。 冯县令无可奈何,只得安排妥当人照顾尹小姐,等尹小姐好转之后,送到庵堂度日。 秦六娘心肠歹毒,害死人命,火烧主家,罪不容恕。 郭亮教唆母亲,与之狼狈为奸,又奸污、囚禁尹小姐,做尽恶事。 数罪并罚,母子两人,都被判了秋后问斩。 至于施慕寒,确确实实是无辜被牵连,当庭释放。 至此,“小姐留情俊游侠,始乱终弃至自焚”案终于告破。 案情曲折离奇,又涉及香艳情事,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啧啧称奇。 有人称赞冯县令聪明敏捷,断案如神。 也有人称赞状师陈锦,在公堂上巧舌如簧,三言两语,竟然诈出了真相。 另有人公正评价道:“陈状师确实有几分小聪明,不过,这种法子只能用一次,今后再用,犯人有了防备,绝不会露出马脚。” 众说纷纭,陈多多并不放在心上,但到底揭露了真相,没有冤枉好人,也没有放过一个坏人,笑着下了公堂。 被无罪释放的施慕寒,却缠上她,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陈多多十分头疼,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恩将仇报吗?” 施慕寒低着头道:“我离开寺庙的时候,师父跟我说了很多话,第一条是要安分守己,不可违法乱纪;第二条,下山了就不必再回去了,不要走回头路;第三条,受了人恩惠一定要报……” 陈多多回头看他,诚恳的道:“我其实没有施什么恩惠,我之所以站出来,是有自己的私心。行了,就说这么多吧,你走吧,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施慕寒摇头道:“那不行,不管你为了什么,我得了人恩惠,就该报答才是。” 他注视着陈多多,低声道:“我一直孑然一身,根本没有去处,如今,还望陈状师能成全我的心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陈多多只能道:“既如此,由着你吧,不过,咱们先说定了,你武艺很好,就当我花钱雇你,每个月给你一两银子的酬劳。” “来日你要是有去处,只管离开就是,不用顾忌什么。” 施慕寒点了点头。 陈多多便携了他,一起回了莫宅。 见她带了个拖油瓶,莫问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自己带回来的人,自己要养好管好才行。” 陈多多颔首应了。 莫问又说起今天审案之事,看着陈多多道:“原来你今天存了赌一把的心思,你怎么知道,事情的走向,会符合你的预料?” 陈多多耸肩道:“我不知道,此案的内情我猜到了几分,但没有什么证据,只能临场发挥,好在结果还不错。” 聊了几句,也就各自散了。 吃饭的时候,陈多多换回女装。 施慕寒瞥了一眼,没在意。 见众人打算开饭,施慕寒皱眉道:“陈状师还没来,你们怎么就吃起来了?” 众人都瞪圆了眼睛。 大庆哈哈笑起来:“陈状师坐得好好的,你没有看到吗?” 施慕寒一脸懵懂,张望了半天,才将目光落到陈多多身上,问道:“你瞧着有点眼熟,你是陈状师?为什么突然作女子打扮?” 看着他清澈又愚蠢的眼神,陈多多无语至极。 解释了一番后,施慕寒依旧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陈多多便将之前在客栈倒洗澡水,溅了他一身的事情说了一遍,皱眉道:“你不记得了吗?” 施慕寒摇头:“完全没有印象,我一向不太关注女子,尤其是主动扑过来的女子。” 陈多多咬牙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当初那是意外,意外,你懂不懂。” 她在心里暗骂,这人完全是脑子有坑。 要不是他有这张脸在,早就被人打死了吧? 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脸在江山在。 看在他这张脸赏心悦目的份上,自己原谅他亿点点吧。 此间事情已了,莫问便发了话,定于后天启程。 正好,后天是八月初一,莫问也起了卦算了,是大吉日,宜出行。 当晚,陈多多又做了一个梦。 这一次,不再是噩梦。 她梦到一个圆长脸的女子,盈盈而立,朝她拜了三下。 这一次,女子的容貌不再如雾里看花,而是能看清楚。 只见她柳眉细长,眼睛明亮,眉眼含笑,是个极温柔可亲的女孩子。 女孩子拜完后,含笑往透亮的远处走。 身后,繁华似锦,光明灿烂。 第29章 救冬梅 次日,陈多多邀了大庆,再次上街逛,顺便采买东西。 大事情莫问都安排妥当了,不需要他们操心,但他们得将自己的私人用品准备好。 施慕寒见状,立刻就跟了上来。 几人去了成衣店。 大魏的京城,自然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要是到了京城再采买,选择更多,说不定价格还会更便宜。 但此时此刻,却不是算这些的时候。 出门在外,诸事不宜,需要多带一些换洗衣物,有备无患。 进了店铺,在陈多多的催促下,施慕寒与大庆去了男子衣物区。 陈多多独自逛了一圈,挑了三件衣裳,正要结账,施慕寒与大庆也都过来了。 见大庆手里拿着两件衣服,施慕寒一件都没拿,陈多多挑眉,诧异问道:“怎么,你都瞧不上吗?” 大庆笑着道:“施大哥倒是挑中了一件衣服,穿起来也合身,但就是舍不得。” 陈多多大手一挥:“既然看中了,不用舍不得,去拿来吧,我给你付钱就是了。” 大庆啧啧道:“师姐真是豪爽,那衣服五十两银子呢。” 陈多多倒吸一口凉气,瞪圆了眼睛:“你说多少钱?” 自己买三件衣服,都用不了三两银子。 施慕寒到时候有眼光,直接挑了件镇店之宝。 大庆忍着笑,又说了一遍。 陈多多咳嗽一声道:“施壮士,你还是挑别的吧。” 她打量着施慕寒,呵呵道:“我觉得,你穿月白色的衣服最好看。” 大庆笑着道:“师姐,施大哥瞧中的,就是月白色衣裳呢,你舍不得就直接说嘛,何必给自己找借口?” 陈多多瞪了他一眼,摆出大师姐的架子道:“你是皮痒了,还是屁股痒了?是不是想挨顿打?” 大庆讪讪住了嘴。 陈多多看向施慕寒,笑着道:“我说话算数,答应了给你买,自然不会反悔。你照着一两银子一件衣服的标准,重新选两件吧。” “我并非小气之人,不是那件衣服买不起,而是其他衣服更有性价比。” 陈多多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之人。 虽然有言在先,但自己都舍不得花五十两银子买一件衣服,怎么可能给施慕寒花? 她没有疯,也不傻。 见她一脸诚挚之色,施慕寒也就点头答应了,重新选了两件性价比高的衣物。 陈多多虽然斥责了大庆,心底却还是疼爱这个师弟的,结账的时候,将大庆的衣裳也一并付了钱。 大庆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容,觉得有这个师姐还是不错的。 三人又各自买了几样小东西,约定去逛小吃街,不回去吃饭了。 都是年轻人,贪图新鲜口味,且陈多多还有个想法,打算去跟冬梅道一下别。 三人边走边吃,这时,街尾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陈多多看了一下,记得冬梅就在那里摆摊子,登时变了脸色。 她快步走过去,发现冬梅家的包子摊被砸了。 冬梅与母亲在抱头痛哭,冬梅爹围在两人身边,挤出笑容,正在说些什么。 几个身强力壮膀大腰圆的打手围成一圈,站在外围,一副虎视眈眈势在必得的模样。 原来,冬梅爹葛大是个人渣,好喝酒又好赌。 前段时间,他在赌场输光了钱,还将冬梅押了出去,借了高利贷。 钱一到手,冬梅爹马上就输了个精光。 如今,高利贷到期,冬梅爹还不上,只能将催债之人带到包子铺,让他们将冬梅带走。 冬梅娘拦了一下,暴脾气的打手们,直接将摊子砸了。 围观众人唏嘘不已。 “赌场最没有人性,这小姑娘落到他们手里,多半要被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十赌九输,这家的当家人,实在是糊涂啊。” “这小姑娘长得不错,平时也很勤快,招呼客人的时候,总是笑脸相迎。哎,就是命太苦了些,她爹欠了三十两银子,利滚利,要还五十两。这么多钱,怎么还得起?定然是要落到糟践地,一辈子翻不了身……” 正说着,突然有女子站了出来,说是瞧中了冬梅,愿意为冬梅出五十两银子,但冬梅自己也要带走。 这站出来的人,自然是陈多多无疑了。 冬梅一家子,自然都认识陈多多。 冬梅及母亲止住哭声,露出惊喜之色。 冬梅爹葛大起先也欢喜,片刻后,却又转了转眼珠子道:“我这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可能只值五十两?太少了,至少要加二十两银子才行。” 陈多多看了冬梅一眼,旋即又看向葛大,冷冷道:“七十两银子,你做梦去吧。”言罢,她直接转身,做出要走的姿态。 她自然想救下冬梅,但面对贪得无厌的葛大,不狠一点说不过去。 葛大大吃一惊,瞠目结舌。 这时,冬梅抢了菜刀在手,哭泣道:“好不容易有一条活路,好不容易陈姐姐愿意搭救我,爹却一心要逼死我。既如此,我索性自己死了算了,爹想要银子,拿我的尸体去换吧。” 冬梅母亲也哭起来,叫嚷着要与冬梅一起自尽。 众人见两人这样,不由自主都生出怜悯之心,咒骂葛大太贪得无厌。 见状,葛大只得叫住陈多多,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既然我家丫头想跟你走,我给你们一个面子,就按照之前说的,你拿五十两银子出来吧。” 陈多多爽快的道:“五十两银子,我这里有,但你要写个卖身契,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葛大眼睛动来动去,笑着道:“卖身契就不用了,都是街坊邻居,这点信任都不肯给吗?说出去也不好听呀,咱们双方都没面子。” 陈多多冷笑道:“你把我当傻子哄吗?你要是担心失面子,为什么要去赌?哼,不写卖身契,休想从我这里拿一文钱。” 见她寸步不让,打手们又步步紧逼,女儿以死相逼,葛大无可奈何,只得请了中人,写了冬梅的卖身契。 随后,陈多多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葛大,又请大庆跑一趟,将卖身契送去备案。 见陈多多眼睛眨都没眨,就拿出五十两银子救自己的朋友,施慕寒心头闪过一抹暖意。 在衣饰方面,她不肯花太多,但在需要用钱的时候,她不会扭捏退缩。 正如她所言,她不是小气之人,相反,她是一个很大气的女子。 第30章 路遇 陈多多豪掷五十两银子,买下冬梅的事儿传开之后,有人夸赞,也有人眼红。 胡家那边,却是恨得牙痒痒。 严氏拍着桌子,气恼不已:“这个小贱人,有钱没地方花吗?” “五十两银子呀,为什么要拿来买冬梅那丫头?这也太蠢太笨了,也不知道陈氏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胡袅儿拉扯她的衣袖,低着头道:“娘,别骂了,她怎么样,跟我们家没关系了。” 严氏唾了她一口,倒是指着她骂了起来:“你这个蠢货,你现在倒是对她恭敬起来了,你怎么不将那个贱人供起来?上次要不是你的小衣服落到她手上,老娘怎么会吃那么大的亏?” 胡袅儿垂头丧气,无话可说,只能任由她骂了一场。 严氏一肚子气,虽然心中明白陈多多跟胡家已经没有关系了,还是忍不住去打探陈多多的近况。 只是,等她打探出消息,陈多多早就随着莫问离开了,且去的还是京城繁华地。 严氏气得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咒骂道:“小贱人,竟然攀上高枝了,她那真正的娘家,听说也是升官进京了。不过,京城那地方不是好混的,小贱人什么本事都没有,来日要是得罪一两个贵人,说不定连尸骨都没人收。” 曾经被自己踩在脚底下的泥,怎么能过得比自己好呢? 再者,之前家里的事情,都是陈多多做。 如今,却请了两个仆妇,可谓是花钱如流水。 每每想起这事,严氏都想将陈多多掐死。 她心中充满了怨恨和不甘,根本平息不了。 对于陈多多,她倾注了很多关注,一门心思盼着陈多多倒大霉,遇上的都是恶人,再次被人踩到泥土里。 只是,她的期盼,注定是一场空…… 陈多多将冬梅带回家,立刻去见了莫问,将情况一一告知。 莫问微微皱起眉,揶揄道:“你这丫头,昨天出去一趟,带回来一个人,今天又带回来一个,你养得起吗?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陈多多拉住他的手臂,摇晃了两下,笑嘻嘻道:“不是还有师傅吗?我要是没有钱用,朝师傅伸手,师傅难道会袖手旁观?我不信。” 莫问指着她,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反而也笑了起来。 他之前只收男子为徒,觉得女子娇气软弱,不好相处。 如今,倒是觉得有个女弟子也不错。 尤其是陈多多这样的,性情爽直,有什么说什么,时不时还撒个娇,眉眼间充满了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 这个弟子,认得很值。 八月初一,天朗气清,宜出行。 莫问是个不缺钱的,雇了两辆宽敞结实的马车,男子一辆,女子一辆。 车内有小茶几,有小炉子可以煮茶水,还可以自备各种小吃食,算是出行的高配了。 旁人都没有意见,只施慕寒觉得坐马车太娘气了,期期艾艾说了自己的意思,想要骑马随行。 莫问挥手道:“骑马还是坐车,老夫都没意见,但马你要自己买。” 陈多多抬眼看天,也不肯出银子。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马很贵。 施慕寒囊中羞涩,别无选择,只得老老实实随了大流。 坐进马车里,陈多多与冬梅看了一会儿风景,就开始闲聊起来。 陈多多主动提起昨天的事情,解释道:“昨天我并不是不肯花七十两银子,也不是觉得你不值,而是不想让你那个爹占便宜,你懂我的意思吗?” 冬梅连忙道:“陈姐姐,你不用解释,我心里有数。我知道父亲是吸血鬼,也知道你对我好,换了我是你,未必能做到你这个地步呢。” 她叹了一口气,抹泪道:“如今我跟着陈姐姐,又一起去京城,算是彻底解脱了,只可怜我娘和其他兄弟姊妹,还得受那人的欺压打骂,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心里极厌恶痛恨葛大,不肯叫爹,以“那人”呼之。 陈多多沉默片刻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个人有个人的命运,你管不了那么多,只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冬梅点头应了下来,又道:“陈姐姐,我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你花银子买了我,今后我就是你的丫鬟了,我唤你一声小姐吧,这样,我心里踏实一些,也能给你长面子。” 陈多多摆手道:“别别,你还是叫我姐姐吧,我可不愿被你叫小姐,感觉怪怪的。” 虽然没有同意冬梅的提议,但陈多多跟她说定了,会每个月给她发一两银子。这钱让她自己留着,无论是给自己添置东西,还是留着给自己当嫁妆,都由她自己做主。 签了卖身契,还能拿酬劳,冬梅自是又惊又喜,感激不尽。 马车坐久了,会腰酸背痛,但时间长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一路风餐露宿,路途无聊,陈多多看起了之前购买的两本话本子。遇到不认识的字,她标记下来,抽空问大庆。 到底之前有基础在,几天下来,陈多多不认识的字越来越少了。 随后,她又在省城的书店添置了不少书,买了仵作推荐的专业书,药材书和话本子必不可少,除此之外,还给冬梅添置了启蒙书。 她会利用晚上的时间,跟着莫问学习医术。 如此走了一个多月,京城已经在望了。 中医博大精深,陈多多虽然愿意花精力、时间,学习效果却算不上好。 但陈多多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很自信。 反正她有作弊神器,有技艺傍身,跟着莫问学,只是想为自己这身本事找个出处罢了。 这天,他们走到了京郊。 此时已经是秋收时节,天地之间,一片金黄色。 陈多多翻看着莫问的行医札记,半懂不懂,只觉得头痛欲裂。 冬梅见状,忙给她递了一杯茶,心疼地道:“陈姐姐累坏了吧?” 陈多多接过茶喝了两口,咳嗽一声,挥舞着手道:“不累,一点儿都不累。我内外兼修,学了中医,也懂其他的医术,啧啧,我现在强得可怕。等我再磨砺磨砺,不管什么病人求到跟前,我都能起死回生。” 自从被陈多多救下,冬梅就成了陈多多的脑残粉。 闻言,冬梅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笑道:“陈姐姐,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一片呼喊声:“来人啊,救命啊……” 冬梅:“……” 陈多多:“……” 啧啧,自己竟成乌鸦嘴了。 第31章 治蛇毒 莫问等人下了马车,见稻田里有十来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刚才出声呼喊的,就是他们。 上去一问,很快就弄明白了。 原来,有个同伴被毒蛇咬了,倒在地上,性命垂危。 那被咬之人不是平民,而是农务司的能臣干将。 得知莫问是大夫,一行人忙央求起来,求莫问出手相助,眼中露出渴求的光芒。 人命关天,莫问没推辞,没提什么要卜卦之类的话。 他走过去看了看,见那人腿上有毒蛇咬过的牙印,面色发紫,嘴唇发黑,出的气多入的气少。 莫问细细诊治一番,脸色也难看起来,皱眉道:“看这样子,那蛇毒性很大,只怕是凶多吉少。我这里有人参丹,先喂他吃一颗,看看能不能保住命,回城找其他大夫再看看吧。” 他说得很委婉。 实际上,蛇毒很棘手,何况咬这人的蛇有剧毒。 这毒他解不了,城里的大夫,也不可能解。 这人,基本只有等死的命。 陈多多忙凑过去道:“师傅,我来看看吧。” 莫问如梦初醒,连忙道:“快快,你来吧。” 刚才他看诊的时候,依照往日的习惯,竟然忘记身边还有陈多多这样的怪胎。 当初他犯病,陈多多能将他从鬼门关扯回来。 如今,这个蛇毒,陈多多应该也有办法对付。 围观众人却都投来质疑的目光。 “这老头瞧着有几分本事,根本治不了蛇毒,竟还要让徒弟接手,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怎么让小姑娘给孟大人看病?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师傅治不了,徒弟能治?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议论声不绝于耳。 有位其貌不扬,作仆从打扮的男子最激动,站出来嚷道:“孟大人能力出众,被寄予厚望,要是治坏了,你们担当得起吗?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多多没抬头,低着头自顾自忙碌起来。 她迅速查看了伤口,借着衣袖的遮挡,从空间取出血清。 随后,继续借着衣袖的遮挡,给病人推注了一剂高纯抗蛇毒血清。 这玩意儿,解蛇毒是最有效的,可以静脉滴注,也可以皮下注射。 比较起来,静脉滴注效果更好,但实在没有那个条件。 注射完,按理就完事了,但陈多多歪着头想了一下。 注射这种施救方法,大魏人根本就没见过。 想到这里,她忙弄了一粒大颗粒的巧克力,往病人嘴里塞。 如此一来,自然就能掩人耳目了。 陈多多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赞,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呀。 莫问在旁护卫,与谩骂、质疑陈多多的人对峙,冷笑道:“你少往我们身上扣帽子,你们大人离死不远了,不管哪个大夫过来,都是死马当活马医。” “行了,我们要是救不了,你这什么孟大人,只有等死的份了。” 那人立刻道:“你这是什么鬼话?你在咒我们孟大人?你医术不行,心肠却这么歹毒,真是太让人恶心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出面呵斥道:“熊三郎,你态度忒差了。” 旋即,有人惊呼出声:“孟大人睁开眼睛了,哎呀,孟大人的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了……” 之前愤愤不平的男子熊三郎:“……” 陈多多看向施慕寒,沉吟道:“施壮士,你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今天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帮忙把咬这位大人的毒蛇找出来,你敢接这个任务吗?” 施慕寒没说话,只默默点了点头。 因为陈多多救活孟大人的缘故,众人的态度立刻变了,也有心思跟他们攀谈了。 领头之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名唤赵云江,是农务司的长官。 被咬的孟大人,姓孟名天华,是他的副手,正六品。 孟天华职位不算高,是耕读世家出身,很能干。 他并不是通过科举得的官职,而是由家乡官员推举上来的。 赵云江擦着额头上的汗,后怕的道:“孟大人在耕种方面颇有研究,有他指导,粮食连年增产,连皇上都知道他的大名,要是他出了事,哎,我们这群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多多恍然大悟,问道:“你们今天是来验收成的吗?” 说话的功夫,陈多多打量着他们,见他们都没有穿官袍,而是换成了轻便耐脏的衣服,不由得暗自点头。 这些人都是干实事的,值得尊重,值得救。 赵云江颔首:“是呀,每逢秋收,我们都要来验收,确保绝对准确。” 他看了看已经被人扶着做起来的孟天华,小心翼翼问道:“孟大人已经痊愈了吗?还需不需要喝药调理一下?” 陈多多笑着摇头:“不用喝了,刚才我给他注射……呃,我喂的药,已经将他的毒完全解了,赵大人只管放心就是。” 赵云江连忙道:“神医说解了,那自然就是解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他虽然不懂医术,却也知道蛇毒是极难对付的。 被咬中之人,基本只有等死的命。 陈多多一出手,就将人拉了回来,自然当得起“神医”之称。 他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神医为什么要让那个施壮士去抓那毒蛇?要是施壮士被蛇咬了,那……” 话未说完,他就开始拍脑袋,恍然明白过来。 陈多多有好药,区区毒蛇而已,她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陈多多低声道:“赵大人,我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不知道准不准,且等他将蛇抓到了再说吧。” 见她意有所指,赵云江脸色微微一变,随后又如常微笑,出声道谢:“多亏姑娘出手相助,姑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多多正要说话,之前熊三郎道:“我看,她只是瞎猫撞到死耗子罢了,她竟然还让那个施壮士去抓毒蛇。这就更可笑了,毒蛇咬了人之后,早就跑远了,怎么可能抓得到?” 话音刚落,施慕寒就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条色彩斑斓、一动不动的蛇。 他不仅抓到蛇了,还将蛇弄死了。 当面被人打了两次脸,熊三郎直接哑火了,脸白一阵青一阵,直接成了调色盘。 陈多多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第32章 入住 陈多多笑完后,看向众人,正色问道:“是这条蛇吗?” 有人颔首答道:“颜色、个头都差不多,多半就是这只呢。” 陈多多点头,便看向赵云江,低声道:“赵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因她救了孟天华,赵云江在心里将她奉为神医,立刻就答应下来。 两人远离人群后,陈多多低声道:“赵大人,咬孟大人的蛇,名唤闪鳞蛇,是滇地特有的品种。” 赵云江悚然一惊:“你的意思是,今天这事儿不是意外?” 陈多多颔首:“我是这么猜测的,但不敢妄断,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能由江大人自己查一查了。” 赵云江忍不住抬头,看向一众下属。 陈多多低声道:“这件事并不难查,大人稳住心神,不必过于担忧。那蛇不会凭空出现,那人身上,定然带了工具,一搜就知道了。” 赵云江颔首,吸了一口气道:“今天确实要多谢姑娘,不是姑娘出手,救不了孟大人;不是姑娘指点迷津,我们哪里想得到,罪魁祸首竟然埋伏在身边。” 陈多多微笑道:“大人过奖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赵云江道:“于姑娘而言是举手之劳,于我们而言,姑娘是救命恩人。姑娘的诊金是多少?不能叫你白忙活。” 陈多多俏皮一笑:“之前我给人看诊,倒是得了纹银百两呢,京城的行情,我并不清楚,大人觉得给多少诊金合适?” 赵云江愣了片刻,才咬着牙道:“自然不能少于纹银百两,今天不便,等我们回去后,一定将酬劳送上。” 农务司是清寒地,一年到头,能动用的资金只有五百年左右。 但孟天华因公事被蛇咬,这笔钱自然不可能由他个人承担。 陈多多婉声道:“我的话还没说完了,有钱人,诊金我随便要;有缘人,不收诊金也使得。你们为了百姓不辞劳苦,我心里是很敬佩的,能为你们做点事,我很高兴呢。” 赵云江吃惊不已,问了他们的身份姓名,又说今天不便,改日一定要以厚礼酬谢。 陈多多推辞了两句,让施慕寒找个东西,将蛇装起来,交给赵云江。 如此,事情也算尘埃落定,后续该让赵云江自己去追查了。 陈多多等人再次上了马车,赵云江一行人也要回京,便凑在一起进了城。 当晚,他们在客栈落脚。 虽然这次是为了拜访亲眷,但到底太晚了,又没有做好准备,必须要休整一下才行。 等办好入住手续,莫问便拉着陈多多,到一旁说起了话。 莫问问道:“你喂那个姓孟的吃了什么药?拿出来给我看一看。” 陈多多扑哧一笑道:“别说看了,给你尝都行。”说着便解释了一遍。 莫问颔首道:“你处理得很好,毕竟你的治疗方法太稀奇了,众人没有见过,喂药遮掩一下,对大家都好。” 陈多多又将可能有人故意放蛇,害孟天华的事情告知。 莫问沉思道:“你觉得凶手是谁?那个熊三郎上蹿下跳的,实在可恶,老夫觉得,很有可能是他做的。” 陈多多摇头道:“不太像,凶手做了这事,接下来最该做的,就是隐藏行迹,那个熊三郎太闹腾了。” 莫问盯着她,意味深长的道:“你这话也有道理,要是你所说是真,你得留意一下自己的安危。” 见陈多多一脸惊诧,莫问解释道:“按照那位赵大人的说法,你救的那个孟大人,是很有本事的,在御前都排得上号。” “这样的人物,一般人哪敢谋杀?即便同僚嫉恨他的才能,也不可能下这样的死手,难道不怕东窗事发后,一家子被牵连吗?” 陈多多瞠目结舌:“师傅的意思是,这事儿背后牵连甚大?” 莫问点头道:“老夫是这么认为的,至于真相,等他们查清楚了再知道。” 他笑了一下,转而安抚道:“倒也不用太担心,你身边有施慕寒呢,这小子武艺超群,要是有什么事,定然能保你周全。” 陈多多想了一下道:“求人不如求己,何况,他到底是男子,不太方便,我还是自己制点毒带着吧,以防万一。” 嗯,除了制毒之外,还得弄点解毒的东西,不管是自用还是给其他人用,有备无患嘛。 莫问并不是迂腐之人,闻言笑起来道:“这主意不错,你自己安排就是了。” 吃饭的时候,莫问说起自己妹妹的近况。 莫问的妹妹莫冯氏,是二十多年前出嫁的,嫁了镇远侯府的旁支。 她那公公,是前镇远侯的庶弟。 听起来,似乎也是权贵之后,身份尊贵,但早就分家单过了,宅子在镇远侯府外街南侧。 听说,莫冯氏的公公婆婆已经过世,丈夫在兵部任职,官衔正六品,家务事由她一人掌管,在家里说一不二。 兄妹之间,已经多年没见,但莫问很惦记这个妹妹,除了特产之外,又在京城重新采购了不少东西,又让众人收拾得体面些,不要让自己的妹妹丢脸。 等都妥当后,莫问才带着他们,一起去探亲。 莫冯氏大约四十多岁,穿了一身锦衣,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边围了几个丫鬟婆子,端的是当家主母的气派。 兄妹相见,免不了痛哭一场。 等寒暄一番,双方见了礼。 莫冯氏生了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在书院念书,只有女儿冯思巧在家。 莫冯氏驯夫有方,家里并没有庶出子女。 冯思巧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芙蓉如面柳如眉,长得很漂亮,笑起来眉眼弯弯,一举一动端庄有礼。 莫问给了一个镶宝金镯子当见面礼,感慨道:“当年那么小的娃娃,如今也成大姑娘了。” 莫冯氏擦了擦泪,向莫问道:“哥哥住在客栈,根本不方便。我们家别的没有,空房子还是有几间的,不如今天就搬过来,咱们好亲近亲近。” 莫问想了一下,摇头道:“我带了这么多人,太麻烦你了,不如我在这附近租个小院,大家都方便。” 莫冯氏道:“来了家不住在家里,反而去外面租房子,街坊邻居知道了,该戳我的脊梁骨了。” 莫问还是不肯松口,笑着道:“京城我有很多年没来了,这次不是短住,是长住,大家都见见世面。” 见他这么坚持,莫冯氏只得道:“既如此,先在我这里住几天,由我来帮哥哥租院子就是了。” 两人议定了之后,莫冯氏便打发了仆妇,帮他们将东西都搬过来。 男子们都住在外院,陈多多则住进了内宅,在冯思巧隔壁的小院子里落脚。 莫冯氏很好客,打发了一个丫鬟过来,照顾陈多多。 陈多多推辞了一番,见莫冯氏不肯答应,只得领受了好意。 冯思巧并没有姊妹,见了年纪相仿的陈多多,一下子就喜欢起来。 且莫冯氏也发了话,让她招待好陈多多,冯思巧便天天往陈多多这边跑,姐姐长姐姐短十分亲热。 刚开始,大家都很拘谨,相处了几天后,慢慢就熟络了。 冯思巧请示过母亲,征得母亲的应允后,就跟陈多多约定了,第二天要一起出去逛。 当晚,陈多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好端端走在大街上,头顶突然掉下来一个花盆,将自己砸得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陈多多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不觉就醒了过来。 她调整了一下心态,摸黑换了内衣,见外面漆黑一片,合眼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却又梦见有人给她上了一壶茶,她端起来喝了,直接口吐黑血,不知死活。 那人的模样看不清,但那露出的手,还有茶壶的样式,却刻骨铭心。 第33章 随便作 次日,做了噩梦的陈多多,起得晚了些,但她并没有改变出门的计划。 一则,与冯思巧都约定好了,不好拂别人的好意。 二则,陈多多不是怕事的人,敢算计她,必须付出点代价才行。 她让冬梅去见施慕寒,捎了口信。 冯思巧过来寻陈多多,吃了早饭,又一起出门,先是去逛了逛京城老店,买了些小玩意。 中午的时候,在老字号酒楼吃了顿饭。 到了下午,又一起去了首饰店。 店子很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冯思巧笑着道:“这个店子我常来逛,陈姐姐慢慢看,有相中的就试戴一下。” 陈多多颔首,正要答话,突然目光落在一处,不由自主凝住了。 有几位贵女正围在一起选首饰,站在最中间的女子,穿一身粉衣软烟罗华服,头戴金簪珠钗,耳垂明月珰,面若桃花,艳丽无双。 竟是假千金陈南湘。 那个占了原主身份,害原主流落市井人家,吃了十六年苦的女孩子。 虽然事情是陈南湘母亲干的,不该怪在陈南湘头上,但陈南湘是既得利益者。 何况,当日原主被找回去之后,陈南湘一副绿茶样儿,闹了不少事,导致陈家匆匆忙忙将原主嫁到胡家,让原主又吃了两年苦。 一瞬间,陈多多只觉得心狂跳如鼓锤,种种情绪交织,无法自抑。 这是属于原主的情感。 但如今,她占了原主的身体,自然也该接纳原主的情感才是。 陈南湘并没有发现她,而是偏过头,与身旁的女孩子说笑,眉眼间透着自信从容。 那女孩道:“陈姐姐样貌出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懂医术,真真是咱们闺秀中的典范呢。我母亲不知道多喜欢你,常叫我向你学习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 陈南湘矜持微笑:“你们太过奖了,我实在不敢当。” 几人说笑着,渐行渐远。 冯思巧发现了陈多多的异样,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诧异道:“姐姐认识她吗?” 陈多多唇角泛起讥讽的弧度:“曾经见过一次罢了,谈不上认识,你认识她吗?” 冯思巧道:“她是鸿胪寺卿家的嫡长女,两年不到的时间,就在贵女圈子闯出了不错的名声,人人都对她赞誉有加,我堂姐很推崇她,但我觉得,他们家的家风不正。” 冯巧思的堂姐,是镇远侯府的正经小姐,闺秀中的翘楚,身份贵重。 陈多多挑眉:“陈家家风不正?他们家怎么了?” 冯思巧沉吟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他们家的当家主母跟陈大人不合,如今是贵妾当家。” 陈多多吃了一惊,连忙追问,冯思巧却摇起头来,说自己并不知道内情。 陈多多反应过来,自己太着急了。 既然都来了京城,慢慢打听就是。 当日的账,原身的仇,自然有机会算清楚的。 来日方才,不必着急。 想到这里,陈多多慢慢笑起来:“好了,不说这些闲事了,我们继续挑首饰吧。” 两人结伴逛了一圈,陈多多选了一只碧玉簪子,两对耳环,也给冬梅挑了一个玉石戒指。 京城东西多,价格倒不算贵,加起来一共花了十两银子。 冯思巧也选了两样首饰,结了账。 东西都买好了,冯思巧笑着道:“姐姐,我们去茶楼听书吧,可有意思了。” 陈多多含笑应了下来。 两人相携着往茶楼而去。 走了没多久,陈多多微微挑眉,只觉得四周的景致似曾相识。 她愣了片刻,恍然想起,这地方,昨晚自己曾经梦见过。 陈多多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将冯思巧往旁边拉了一下。 “啪”的一声,硕大的花盆从天而降,正落在她们脚边。 冯思巧始料未及,登时白了脸。 陈多多有心理准备,倒是没被吓着,转头看着冯思巧,安抚了几句。 没多久,施慕寒提着一个灰衣男子过来,低声道:“我刚才看得很清楚,是这人使坏。” ——陈多多之前就让冬梅捎了话,请施慕寒一路随行,悄悄留心四周的动静。 因了这个缘故,施慕寒才能在第一时间抓住作怪者。 陈多多点头,看向那男子,见他是大众化的长相,平平无奇。 “谁让你砸我的?”陈多多冷然开口。 男子倒很镇静,矢口否认道:“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什么,刚才只是个小意外罢了。这样的事情,京城一天没有十回,也有八回。姑娘难道要小肚鸡肠,追究我的责任吗?” 陈多多斜睨着他,冷笑道:“我就是小肚鸡肠之人,你敢砸我,得付出代价。” 她看向施慕寒,低声道:“把他带到僻静地方,打一顿再说,只注意一点,别将人打死就行了。” 男子脸色一变:“你想动私刑?谁给你的胆子?我一没有犯罪,二没有做什么坏事,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陈多多不耐烦,直接打断道:“少跟我拉扯,你挨了打,一样可以去告官,只要你不怕露出马脚。”说完便看向施慕寒,直接摆了摆手。 男子心慌意乱,拼命挣扎起来。 施慕寒暴起一拳,将男子揍得鼻青脸肿、头昏脑涨。 不等男子回神,施慕寒将他提起,直接走了。 陈多多看向目瞪口呆的冯思巧,转而露出笑容道:“冯妹妹被吓着了?今天让你受了无妄之灾,实在是不好意思。” 冯思巧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我没事儿,姐姐不用放在心上。” 她拧起秀眉,诧异道:“姐姐觉得今天不是意外?姐姐刚来京城,怎么会得罪人呢?” 陈多多自己,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诚如冯思巧所言,自己刚才京城,还没有施展什么拳脚,怎么会有仇人呢? 毫无疑问,根源是因为自己救了那孟天华。 有人想害孟天华,故意制造了毒蛇咬人的意外。 本以为得手了,孟天华必死无疑,却因为自己插进来,让他的算计落了空。 那幕后黑手不甘心,再次制造了意外,想神不知鬼不觉弄死自己。 无辜受牵连,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 不过,陈多多并不害怕。 昨天的梦,是示警。 有这样的作弊技能,什么危险躲不开?那害自己的人,怎么可能得到好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随便作就是了,随心所欲,怎么爽怎么来。 第34章 毒杀 进了茶楼,冯思巧寻了个靠窗的位置,招呼陈多多入座,叫了几样茶点。 冯思巧的丫鬟麦穗、冬梅站在两人身后,静静陪伴。 她们进来的时机刚刚好,正值中场休息。 冯思巧低声道:“这个茶楼的说书先生很有名气,我常过来听,只一点不好,人太多了,楼上的雅间价格太高了,我舍不得订。” 京城是权贵聚集之地,镇远侯府还算显赫。 但冯思巧家是镇远侯府的旁支,又早已经被分出来了,在京城根本排不上号,吃喝排场方面,自然要差一点点。 陈多多看着她,浅浅微笑:“这就很好了,不管是楼上楼下,听的东西是一样的,楼下性价比更高,自然要选楼下,没必要穷讲究。” 冯思巧抚掌道:“姐姐这话对我的脾气,我们合该当姊妹才是。” 陈多多抿唇微笑,正要回话,这时,伙计低垂着头,端着托盘过来了。 他将盛着点心的小碟子取出,一一摆在桌子上,随后又拿起茶壶,往桌子上放。 陈多多悚然一惊。 这只手,还有这茶壶,跟她昨晚梦见的场景一模一样。 伙计和和气气的道:“客官,你们的东西齐了,请慢用。” “等一等。”陈多多出声阻拦。 伙计始料不及,愣了一下,才挤出笑容道:“客官还有别的吩咐吗?” 陈多多施施然道:“吩咐倒没有,只是想问一声,你给我们送的是什么茶?哪个地方产的?” 伙计陪笑道:“自然是客官点的好茶。” 陈多多道:“是吗?具体是什么种类,你介绍一下呗。” 伙计并不慌张,镇定自若道:“客官是怀疑小人上错茶了吗?既如此,待小人回去核对一下,再来给客官回话。” 陈多多冷笑起来:“你这是什么鬼话?你亲自送来的茶,竟然不知道是什么种类,你就是这样当差的?传出去,岂不砸了你们店子的招牌?” 经过这番试探,陈多多基本可以确定,茶水有毒,眼前这人是知情的,且他很有可能是假扮的身份。 既如此,自然是要深究到底的。 幕后之人真是毒辣又固执,竟然咬着自己不放了。 伙计垂着头道:“客官何必咄咄逼人?小人自知身份低微,被人瞧不起,但您犯不着往小人身上泼脏水、扣帽子。” 陈多多正要回怼,有男子瓮声瓮气道:“茶楼客人多,伙计手忙脚乱,犯点小错在所难免,姑娘实在不必斤斤计较。” 陈多多侧头看过去,见发声的是一个身穿锦缎长袍的少年,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 少年长得有点胖,一张脸仿佛发面馒头,偏偏到处都是小疙瘩,还附庸风雅,手里拿了一把折扇在摇晃。 见有人为自己说话,伙计松了一口气,维持着笑容道:“客官您慢用,小人还有事要忙。” 陈多多再次叫住伙计,淡淡道:“刚才算我态度不好,你稍等一下。” 伙计只得再次止步。 眼见得陈多多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伙计面不改色,心里却笑开了花。 谁知下一刻,陈多多就将茶杯推到他面前,含笑道:“你忙了大半天,又说这是好茶,来来,你来喝一杯,算是我给你的赔罪礼。” 伙计吓了一跳,目光落在茶盏上,很快又移开,结结巴巴的道:“多谢……多谢客官好意,但我们店有规定,不能用客人们的器具,您的好意,小人只能心领了。” 陈多多笑着道:“没事儿,这是我让你喝的,你不按照我的意思来,我会不高兴的喔。” 她凝眸于伙计,半假半真的道:“快喝了吧,你要是执意不肯,我只能亲自动手喂了。” 小伙计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心里慌得不成样子。 一旁的揺扇少年见状,皱起了眉头,冲陈多多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仗着自己有几个小钱,就欺负小伙计,我可看不惯。不就是一杯茶吗?他不喝我喝。” 话音刚落,他就将扇子丢在桌子上,伸手抢过茶杯,直接一口闷。 变故突起,陈多多不由自主变了脸色,一种叫草泥马的生物,从眼前呼啸而过。 中二期的少年,热血 小伙计很快反应过来,转身要走。 但陈多多反应更快,直接一伸手,提住他后背的衣衫,喝道:“冬梅,快给我帮忙。” 冬梅二话没说,直接上来扯住小伙计的头发。 她做惯粗活,力气与寻常男子不相上下。 两人协作,那伙计竟然挣脱不开。 喝了茶的痘痘少年唏嘘不已:“实在是太粗鲁了……” 一语未了,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了上来,张嘴吐出一大口血,身子往后栽倒。 围观群众发出尖锐的叫喊声。 陈多多厉声道:“这是罪魁祸首,请各位伸出援手,不要让他跑了。” 立时有人答应下来,给冬梅帮忙。 陈多多腾出手,蹲在头铁少年身边,开展救治工作。 这人具体中了什么毒,没办法查,不过,也没什么必要查。 她是二十二世纪的军医,托时代的福利,科技高度发达,空间里药品种类众多。 如今之计,给这人弄一剂特效通用解毒剂吧,静脉推注,效果立竿见影。 要是解毒剂借不了,嗯,那就只能节哀顺变了。 她蹙着眉,很快理清了思路和应对之策。 少年的小厮慌得不行,呼喝道:“你干什么?我们公子身娇肉贵,你要是治坏了怎么办?你承担得起责任吗?” 陈多多头也不抬,只扬声道:“冬梅,你解决一下。” 冬梅嗯了一声,冷冷瞥了小厮一眼,一拳过去,直接将被几人制住的伙计打得鼻血直流。 小厮登时噤若寒蝉。 另一位缩缩脖子,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出杀鸡儆猴,实在是溜溜溜。 冬梅扬起脖子,很骄傲。 她自小吃得多,干的活多,力气大,只要拿出真正的实力来,绝没人敢小觑。 对着这样的女壮士,众人的脸上,的确充满了畏惧之色,恨不得嚎上一嗓子:“打了他,可不能打我了。” 借着这番骚动,陈多多故技重施,借着衣袖的遮挡,给痘印少年注射了解毒剂,照例又喂了一粒巧克力。 第35章 救活 痘印少年的两个小厮,死死盯着陈多多和自家主子,心急如焚。 之前开口的小厮胆子大一些,忍不住问道:“姑娘,你给我们家公子喂了什么?” 虽然拳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但他态度不由自主恭敬起来。 陈多多伸手去探痘印少年的脉搏,依旧头也不抬,言简意赅地道:“解读的药丸。” 小厮又问:“姑娘有几分把握?” 陈多多如实道:“有五分把握。” 通用解毒剂是个好玩意,可以解百毒,但能不能解少年的毒,她并不知道。 根据脉象来看,似乎比之前沉稳有力,但“望闻问切”之术,她才学了一个多月,刚刚入门而已。 不过,救人之时,本就是生死五五开,说五分把握最是稳妥。 小厮差点蹦起来:“竟然只有五成把握?你知道我们公子是什么人吗?” 陈多多摇头道:“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其实她心底,是有几分猜测的,除了地主家的傻儿子,正常人谁能干出这样的事? 小厮被她的话噎得翻白眼。 倒是围观众人之中,有人惊呼出声:“这不是国舅爷的小儿子?哎呦喂,这可是个身娇肉贵的主儿,怎么倒在这里了?” 小厮立刻扬起下巴,露出倨傲之色。 陈多多恍然明白过来,哦,原来是国舅爷家的傻儿子呀。 小厮盯着她,大声道:“现在知道我们公子不好惹了吧?姑娘,今天这事情是因你而起的,我劝你把全部本事拿出来,你要是治不好我家公子,定然是要拿命来偿还的。” 陈多多向来吃软不吃硬,闻言暴躁起来,冷笑道:“既瞧不上我,何必对着我叽叽歪歪?有什么好大夫,你直接请来就是了。” 见她竟然不吃自己这一套,小厮又气又急,咬着牙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本来想给你一个机会,你却不知道珍惜,我这就请御医院的院首,让你长长见识。” “不过,你也别觉得自己安全了,这事是你招惹的,无论我家公子是死是活,你都得承受我们承恩侯府的报复。” 一语未了,痘印少年已经呻吟出声。 旋即,之前奄奄一息,脸上满是青紫色的少年,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众人又惊又喜,看向陈多多的目光,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敬畏。 陈多多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这位少年虽然中二了点,愚笨了点,但的的确确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遭受了无妄之灾。 要真救不回来,自己怎么过意得去? 小厮忙奔过去哭,抽噎道:“公子,你可算醒了,小人快吓死了。” 痘印少年一脸不耐烦,声音低哑:“滚开。” 他慢慢坐起来,问道:“刚才我怎么了?” 好事者你一言我一语,为他解惑答疑。 痘印少年这才明白过来,凝视着陈多多,郑重其事的道:“今天多谢姑娘了,想来姑娘之前阻拦我,也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才一直跟那伙计过不去,倒是我眼拙,误会姑娘了。” 见他态度诚恳,陈多多便缓和了神色:“没事,你也是一片好心,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何况你也受了教训,该被谴责的人不是你。” 言下之意,出发点是好的,但不该出发。 痘印少年却没有听出言外之意,露出感动之色:“姑娘不仅医术高明,见识也高明,实在让人敬佩。” 小厮一脸颓败之色。 刚才他骂了陈多多,但转眼之间形势翻转,公子竟然真被她救活了。 且看公子的模样,分明已经将陈多多视作救命恩人。 小厮跟在他身边许久,自然知道自家公子的性格。 要是陈多多告自己的歪状,趁机报复,自己以后只怕难有好日子过。 眼珠子转来转去,小厮连忙插嘴道:“公子,你别上她的当。今天的事情,都是她惹出来的,你是受牵连的,她救你是应该的。” 他“哎呀”了一声,继续道:“说不定,这事情就是她弄出来的,不然她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解药?” 众人都是一愣。 陈多多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小厮,诚恳的道:“你们应该很有钱吧?吃好喝好的同时,不要讳疾忌医,脑子也要治一治哦。” 小厮气得白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暗示我脑子有问题?” 陈多多摇了摇头。 小厮见状,心情略微好了一点,便道:“算你识相。” ——他高兴得太早了。 没想到陈多多道:“我不是暗示,我是明示,这都听不出来吗?” 她冷笑出声,翻着白眼道:“今天的事情,的确是冲着我来的,但之后发生的事情,难道我能预料?” “心里阳光点二,是非少一点儿,不要整天阴谋论。就不能是我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就不能是你们公子福大命大、命不该绝?” 小厮面如土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痘印少年指着他骂道:“蠢货,这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我认,你倒是耀武扬威起了。哼,你蠢成这样,小爷可不敢再要你了,回府后自己找管事,让他给你重新安排差事。” 小厮几乎也要昏厥,想求情却又不敢。 他骂了一通后,转头看向陈多多,又换了笑脸。 他说了自己的姓名身份,此人果然是国舅的小儿子,姓罗名明智。 陈多多一直神色淡淡,在听到他的名字时,实在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啧啧,这名字,起得太不合适了。 罗明智没读懂她的异样,只问了她的身份、住处,连声道:“姑娘救了我一命,我心里万分感激,来日我一定亲自上门道谢。” 陈多多推辞道:“今天的事情是个意外,罗公子不用客气了,不必放在心上。” 罗明智看着她的目光,越发亮起来,抚掌道:“姑娘不仅有本事,还这么谦虚,啧啧,果然是世外高人的做派,倒是让我越发敬仰了。” 见他如此,陈多多没再说话,心说,这家伙脑子一直缺根弦,爱咋咋地。 这时,茶楼的掌柜终于珊珊到来。 他盯着那被打得不成人样的伙计,努力辨识了一番,才悚然道:“这根本就不是本店的伙计,老朽不认识他。” 陈多多心里早有猜测,闻言倒不吃惊,只道:“这人假借你们店伙计的身份,下毒杀人,这事儿你处理不了,直接送官吧。” 店里要是起了人命官司,生意会一落千丈的。 掌柜恨毒了此人,连忙应了下来。 人群中,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 那人穿着灰色衣衫,长得毫不起眼。 眼见得曲终人散,陈多多离去,围观众人也都散了开来。 灰衣人低着头,也默默退了出去。 第36章 落空 灰衣人走街串巷,直奔目的地。 四皇子府,四皇子与谋士何清风正在对弈。 两人手边,搁着四皇子最爱的一套茶具,单是一个茶杯,就需要五百两银子,还有价无市。 四皇子冷冷道:“也不知道那个叫陈多多的,死透了没有。” 何清风笑着道:“主公不必忧虑,那人搅了主公的好事,死有余辜。之前的花盆局,她运气好,躲了过去,如今这一局,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四皇子扣着棋子,一脸的自信从容。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居长,天资聪颖,又是先皇后所出,已经被封为太子。 三皇子母族势大、妻族也颇得力;六皇子素有才名,很受皇上青眼;七皇子是继后所出,身份敏感又尊贵。 五皇子倒是不足为虑,虽然有军功在,却是个残废,已经出局了。 底下几个小一些的皇子,也各有亮点。 身处权力中心,众兄弟都虎视眈眈,四皇子自然也有问鼎之心。 既要争位,自然不能妇人之仁。 众皇子互相算计、攻讦,早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农务司的孟天华,是太子党举荐的。 此人年纪刚过二十岁,毫不起眼,刚进京时,仿佛水入大海,丝毫没有引起半点关注。 但没想到,孟天华是个有真本事的,一心扑在粮食增产上,短短三年时间,就做出了不少的亮眼成绩。 按照他的法子耕种、伺候庄稼,竟能让水稻的产量提高两成。 农务司长官赵云江据实上报,还说,孟天华会继续探索,有信心再创新高。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大事,关乎千千万万的百姓,关乎大魏朝的长治久安。 昭庆帝收到折子后,亲自召见了孟天华。 面圣的时候,孟天华因为太过紧张,又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竟然殿前失仪。 昭庆帝却没有怪罪,反而说他有赤子之心,为人单纯,心里只装了粮食天下,装不了别的俗事、是非。 昭庆帝本想给孟天华升官,是他自己推辞了,说保持现状就好。 昭庆帝便给了厚赏,赐了宅子,下旨让农务司的人听从孟天华的号令,还给孟天华赐了免死金牌。 除此之外,昭玄帝还夸了太子,赞他目光好,有识人之明。 四皇子又恨又嫉妒,悄悄派人跟孟天华接触,想将他收到麾下。 孟天华却迂腐至极,根本不搭腔。 四皇子恼怒至极,便让人精心设了局,悄悄收买了农务司的杂役。 一切都计划得刚刚好,却被一个叫陈多多的村姑搅散。 那女子不仅救了孟天华,还与赵云江密谈了一回。 随后,赵云江一番操作,直接揪出了那名杂役,证实这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的谋杀。 此事上达天听,昭玄帝大发雷霆,对孟天华更关心了,安排了十名暗卫相随。 那暗卫是帝王亲卫,身手绝佳,以一顶十。 对于孟天华,四皇子不敢再动手,也不能动手。 杂役那边,好在当初接头人行事谨慎,并没有让杂役识破身份,一时半会儿,查不到他这个幕后主使头上。 四皇子心里憋了一口气,难以纾解,只能朝陈多多下手了。 在得知花盆局失利,出手之人还被打得半死、送进衙门时,四皇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贱人,运气也太好了,精心设的局,竟然都能被她破了。 人在气恼的情况下,是会走极端的。 四皇子再次下了令,不必设计什么意外了,直接将人毒死算了。 不弄死她,自己心里这口气出不了。 四皇子翘首以待,四皇子信心满怀。 灰衣人匆匆走进来,灰败着脸,禀报了一番。 四皇子拍案而起:“你是说,人没死,还救了国舅的小儿子?” 见灰衣人点头,四皇子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将茶几掀翻,大骂道:“蠢货,一群蠢货,本皇子要她死,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还能做成什么事?” 灰衣人被他喷了一脸口水,却不敢擦,只低声道:“主子息怒,不是小人们不肯使力,是那女子太邪门了,仿佛早就猜到会发生什么事,医术也高明得不像话……” 四皇子不耐烦打断:“少废话,没本事就是没本事,给本皇子滚。” 灰衣人灰头土脸退了出去。 何清风出声安抚了几句,见四皇子脸上的怒火淡了一些,劝道:“陈氏一介女流,即便有几分小聪明,会医术,也不足为虑,但那个罗明智横插了一杠子,如今倒是不好再动手了。” 神不知鬼不觉杀一个无名之辈,不会引起什么骚动。 但陈多多先救孟天华,再救罗明智,这两人又都是奇葩。 形势已经截然不同,再动手,太不智了。 四皇子心有不甘,目光落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片,看着自己最爱的茶盏化为乌有,更是心痛难当。 但听了何清风的分析后,四皇子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让那贱人再活几天,等风头过了,本皇子再动手。” 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小事。 论身份,自己是皇子,那人是平头百姓。 论局面,自己在暗,她在明。 以有心算无心,以高贵算低贱,自己不赢,天理不容。 只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陈多多的风头,一个接一个。 短短一年功夫,她就声名鹊起、风生水起。 杀不了,根本就杀不了一点。 回到冯府,冯思巧神色惊恐,直接回屋了。 莫问倒是心里有数,来探陈多多,负着手道:“怎么样?老夫没分析错吧?你救了孟天华,倒给自己惹祸了,后悔吗?害怕吗?” 陈多多冷笑,直接爆了粗口:“后悔个鬼,害怕个屁,别说孟天华于国于民有利,就是寻常人,我遇到了也会救的。幕后之人心存不良、手段卑劣,我查不出来就算了,要是查出来,定然饶不了他!” 莫问翘起大拇指:“有志气,为师支持你。” 陈多多抓了两下头发,叹息道:“我自己是不怕的,其他几人,自然也要跟我同生共死,但连累到冯家头上,我怎么过意得去?师父,我们快点搬出去吧。” 莫问愣了一下道:“到底女子心更细一些,想事情更全面。你这话很有道理,老夫明天再去催一催,咱们尽快搬出去吧。” 陈多多这才放心。 果然次日起来,莫问就唤了陈多多,一起去见莫冯氏。 到了莫冯氏住的屋子,却见莫冯氏正与冯思巧坐在一起聊天。 见两人进来,莫冯氏笑眯眯地道:“多多,你来得正好,我们本家的嫡长女要过十六岁生辰,邀请了很多贵女,你随思巧一起去见识见识吧。” 第37章 披马甲 冯家的本家,自然是镇远侯府。 陈多多愣了一下,推辞道:“多谢姑姑好意,但我身份尴尬,身上又有官司在,倒是不好去繁华之地,免得惹出事端。” 冯思巧一脸失望。 莫冯氏眨眨眼,大惑不解。 莫问解释了一番。 莫冯氏恍然明白过来,拧着眉道:“刚才思巧还说起你们遇险的事情,我还大惑不解呢,没想到是早有预谋。哎,你们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她咒骂了一番幕后主使,安慰陈多多道:“好孩子,你治病救人,行善积德,行的是正道,不要太过担忧了,咱们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 陈多多颔首道:“多谢姑姑宽慰,我心里都明白的。” 莫冯氏看向莫问,好奇的道:“多多的医术,竟比你还强吗?你救不了的人,她竟然能救?” 莫问咳嗽一声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该恭喜我喜得高徒才对。” 莫冯氏不由自主点头:“有道理。” 莫问又说明来意,问道:“之前托你找宅子,你找得怎么样了?” 莫冯氏道:“倒也有意向了,我想选近一些的宅子,一共有两处,一处大一些,租金贵一些,也干净点,但一年要二百六十两银子左右;另一处小一点,也要二百两银子。” 这租金的确不低。 莫问大手一挥道:“就选大宅子,咱们不差钱。” 莫冯氏愣了一下,笑着道:“倒也是,哥哥薄有名气,多多有出色的本事,回头名气定然比哥哥更大,赚钱轻而易举。” 陈多多闻言心中一动,盘算了一下。 自己一共出了三次手,第一次救了莫问,得了一百两。 接下来是孟天华,分毫未得。 再然后,就是国舅家的傻儿子了,也是不名一文。 哎,想发财致富,任重道远。 莫冯氏道:“既然哥哥心里有主意,回头我们一起去看看宅子,定下来就是。” 她又看着陈多多,慈爱的道:“我知道你是和离之身,初嫁身不由己,再嫁由己由心,得将眼睛放亮,选一个最合适的才行。不如你还是随思巧一起去吧,多见见世面、多认识一些人不是坏事。” 冯思巧也拉住陈多多的衣袖,低声道:“姐姐,你就随我一起去呗。” 陈多多依旧兴致缺缺,但想起之前她的话,镇远侯府的嫡长女很欣赏很喜欢陈南湘。 既如此,这次宴会,定然会邀请陈南湘。 想到这里,陈多多便含笑应道:“既如此,我就领受了姑姑和思巧妹妹的好意,但我没学过什么规矩,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你们丢人。” 莫冯氏笑道:“没事儿,我自己也不耐烦整那些规矩,何况,这次是女孩子聚会,不会有很多繁文缛节的。” 宴席定在两天后,现做衣服是来不及了。 好在陈多多的身量与冯思巧差不多,冯思巧就从自己还没穿过的衣服中,给陈多多匀了一套。 这是套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莲花,下面是撒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衣料不华贵,但做工精巧,很漂亮。 陈多多谢了又谢,又问道:“妹妹自己有衣服吗?” 冯思巧笑着道:“自然有,姐姐不用操心了,家里只有我这一个女孩子,一年四季,每季至少要做四套呢。” 陈多多放下心来。 莫冯氏送过来的丫鬟叫杏香,性子很沉稳,又很爱说说笑笑,人缘很好。 陈多多让冬梅将杏香叫进屋,直截了当的道:“我有件事想交给你办,你不要问为什么,只管帮我帮就是了。” 杏香连忙答应下来。 她是大丫鬟,来之前又被莫冯氏亲自敲打过,知道眼前这女子虽然是小地方来的,却是舅老爷的徒弟,得小心伺候才行。 陈多多便让冬梅给了她五两银子,打发她去打听鸿胪寺卿陈清辉家的情况。 陈清辉,中进士后被外放,历任知县、知府,于两年前调进京城,任鸿胪寺卿。 此人是原主的亲生父亲,对原主却十分恶劣。 相形之下,倒是原主的生母姚氏,对原主儿怜爱有加。 在真假千金事发后,陈家打发人,将陈多多接进了府邸。 脸是最好的证据,陈多多的容貌,与生母姚氏有六七分相似。 原主儿在市井长大,长得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大字不识一个,又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 陈清辉大失所望,见了一面后,就将这个女儿抛在脑后了,还发了话,陈家的嫡长女只能是陈南湘。 至于陈多多,既是市井中人,就回市井中去。 陈清辉看中了胡家,直接派了媒人说和,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还说,自己给陈多多选了个好夫家,也算是尽了责任。 今后陈多多是死是活、富贵或落魄,都与陈家无关了。 陈多多的嫁妆,是姚氏准备的。 为素未谋面的女儿,准备了价值五百两银子左右的嫁妆,不算少了。 毕竟,除陈多多之外,姚氏还生了两个儿子,用钱的地方很多很多。 陈家人说到做到,将陈多多发嫁后,便对陈多多不闻不问。 原主儿不傻,知道无论是陈家,还是养母家,只有姚氏一人对自己有几分疼爱和怜惜。 她心里,一直盼着再见一见姚氏,盼着姚氏能救自己出深渊。 但她等了两年,等了七百多天,最终,期盼还是落了空。 如今,既然在京城遇到了,自然还是要打探的。 陈多多从往事中清醒过来,叹了一口气,正色对杏香道:“我知道你是京城人,要是有心打听什么消息,必然是能找到渠道的。” “我会跟姑姑说清楚,派你出去为我办几天事,你不用着急,打探清楚了再来回话。” 杏香连忙答应下来,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等她走后,陈多多揽镜自照。 养了一段时间后,身上有了肉,个子也略微长高了一点,跟之前已经有了不一样之处。 再者,化腐朽为神奇的化妆术,自己也是略懂一点的。 要是化个浓一点的妆,走到陈南湘面前去,陈南湘未必能认出自己。 如此一来,自己披着马甲在暗处,陈家在明处,倒也是挺好的。 陈多多想到这里,渐渐拿定主意,笑着道:“冬梅,我想换个名字。” 冬梅诧异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改名字?姑娘是觉得现在的名字太土气了吗?” 陈多多摇头道:“大俗即大雅,我不觉得多多这个名字土,但我想隐在暗处,做一些事情,不想让那些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冬梅恍然明白过来,问道:“那姑娘想叫什么?” 陈多多沉默片刻道:“叫青云吧,这个寓意好。” 以前的日子,太苦了。 往事已逝,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接下来,自己要青云直上,将害自己的人按在地底下摩擦,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38章 真假千金正式交锋 因为要去镇远侯府赴宴,冯思巧便将镇远侯府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镇远侯膝下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 嫡长女冯婉容,出身高贵,长相出众,在京城颇有才名。 另两个女儿都是庶出,身份不如姐姐,容貌、才华也都远远不及。 大儿子、二儿子都已经娶妻。 大儿子冯元柏是嫡出,按理是要得爵位的,但自小体弱多病,子嗣艰难,成婚数年只有一个女儿。 二儿子冯元松也是嫡出,娶的是同窗好友的妹妹凌氏,身份不显赫,但家里经商挺有钱的。 冯思巧提醒道:“二嫂子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请了太医看,都说是个儿子。侯爷高兴得不得了,说要真是个儿子,就是侯府的长孙。二嫂子自觉得揣了个金元宝,在府里耀武扬威,不知多嚣张呢。” “陈姐姐,你要注意一些,千万不要冲撞她。” 陈多多颔首,连声答应道:“我知道了,我会留心的,放心吧。” 冯思巧又道:“婉容姐姐很出色,但性子有点傲,倒是庶出的二姐姐婉仪,跟我关系更好一些,跟我很合得来。” 陈多多继续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很快就到了正日子。 陈多多起了个大早,心情很好。 没做噩梦,证明宴席上不会起大波澜,但小波折应该是不会少的。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女人多的地方,是非更多。 拿出衣饰,将胭脂水粉一路排开,陈多多精心打扮了一番。 冬梅看得目瞪口呆,感叹道:“姑娘底子好,打扮了之后,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陈多多抿唇笑道:“认不出来最好,这样,我的马甲不会掉。” 冬梅一脸懵懂。 陈多多也没解释,只笑着道:“走吧,思巧妹妹该等急了。” 冯思巧自然也打扮一新,因为距离不算远,便携了陈多多,步行前往。 等进了侯府,丫鬟、婆子们将她们引到 果不其然,冯婉仪迎了过来,笑眯眯拉着冯思巧,态度亲昵。 因事先都说好了,冯思巧介绍陈多多的时候,说了陈多多的化名——陈青云,也说了陈多多是自己舅舅的徒弟。 在大魏,莫问还是有几分名气的,并不是寂寂无名之辈。 冯婉仪一听,就生出惊叹之色:“陈姐姐竟也懂医术,真有本事呀。” 陈多度谦虚道:“略懂而已。” 寒暄了一番,冯思巧便问道:“大姐姐呢?” 冯婉仪道:“大姐姐在接待其他客人,我是特意来接你的。” 说话的功夫,又有不少闺秀被丫鬟、婆子引了进来。 很快,陈多多就见到了宿敌陈南湘。 陈南湘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裙幅熠熠如月华流动,头上珠翠环绕,耳挂翡翠耳环,打扮得光鲜亮丽。 冯婉容亲自接待她,将她带在身边说笑,果然是一副十分看重、喜爱的模样。 一股酸涩之情,突然涌现出来,这是属于原主的情感。 但现在,自己占了这具身体,自然感同身受。 陈南湘长袖善舞,跟众闺秀周旋了一番。 蓦地,陈南湘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投注过来,诧异回头看过去,却见是一位面生的女子。 陈南湘心里生出一股异样来。 她确信,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女子,但不知怎的,这女子的眉眼,透出几分熟悉。 “姑娘有事吗?”陈南湘主动走近陈多多,亲切问了起来。 陈多多淡笑道:“没事。” 按理,这时候该说几句“久仰芳名”的客套话。 但陈多多心里极腻歪,懒得客套。 陈南湘没想到,自己竟然遇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不由得脸露尴尬之色。 这时,冯婉仪走过来道:“哎呀,两位姐姐聊上了,说起来,你们都姓陈,都懂医术,还真是挺有缘分呢。” 陈南湘一脸错愕:“姑娘竟也是大夫吗?师承何人?” 陈多多如实道:“我师承莫问。” 陈南湘“哦”了一声,脸上隐约有几分得色。 陈南湘的师傅是女子,擅长千金科。 来到京城后,经师傅介绍,她又拜在邱回春门下。 邱回春医术绝佳,声名显赫,被誉为“千金圣手”。 大魏邱家是医学世家,培养了不计其数的大夫。 御医院的院首,就是邱家人,此外,御医院有半数太医,均出自邱家,或者是邱家的徒弟。 莫问其人,在民间有几分名气,但在邱家面前,却是不够看的。 这女子习医,但她的师傅,跟自己的师傅没法比。 自然,她的医术,也不可能赶上自己的。 陈南湘心里充满了优越感,面上却没露出来,反而笑着道:“原来如此,姑娘医术很高明吧?来日要是有机会,我们切磋切磋呗。” 陈多多意有所指的道:“自然会有机会,不过,到时候陈姑娘一定要挺住才好,别哭鼻子哦。” 陈南湘骤然变色。 这人挺自信,挺狂呀。 她在京城闺秀堆里经营了两年,所到之处,皆被封为上宾,没遇到,竟还有这样的硬茬儿。 这时,突然有丫鬟匆匆走了进来,禀告说,府里的二少奶奶凌氏来了。 冯婉容忙亲自去迎。 很快,身怀六甲的凌氏,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凌氏穿得华丽,头上带着凤簪,身后跟了一群小心翼翼伺候的丫鬟婆子,显得春风满面,十分招摇。 陈多多暗自皱眉,之前冯思巧提过,凌氏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 从怀相看,肚子太大了,人也太臃肿了。 孕期进补太多,绝非好事。 女子生产,仿佛走鬼门关,尤其古代医疗水平低下,卫生情况堪忧,一个不小心,就会一尸两命。 这道理,很多人都懂,怎么眼前这女子竟不懂呢?难道没人提醒她吗? 凌氏一出现,就成为众人的焦点。 她享受着众人的追捧,笑得仿佛一朵花儿一般。 热闹一阵,凌氏将目光投向陈南湘,笑眯眯的道:“陈姑娘也来了,你是‘千金圣手’的高徒,医术自然是极好的。” “正好,今天遇上了,不如你来给我把把脉,看看我怀的这个孩子情况怎么样,是男是女。” 陈多多眯起眼。 之前冯思巧明明提过,镇远侯府早就给凌氏请了御医,诊断出她怀的是男胎。 因了这个缘故,凌氏才在侯府抖了起来,如今,又何必装出懵懂的样子,找陈南湘看诊呢? 转念想,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这个凌氏,今天是特意来炫耀的吧?由言行观人,这实在是一个浅薄之人。 陈南湘闻言,立刻道:“既如此,我恭敬不如从命。” 她为凌氏诊了脉,笑着道:“二夫人胎中婴孩强劲有力,来日定然会得偿所愿的。” 言下之意,凌氏怀的是男孩。 众人都跟着笑,越发奉承凌氏,好话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陈南湘眸光轻转,落到陈多多脸上,见陈多多眉间微蹙,看着凌氏的目光,竟然十分复杂。 第39章 离席 陈南湘暗自吃惊,面上却没露出来,反而伸手指向陈多多,含笑道:“这位陈青云姑娘也懂医术,不如你也来给二少夫人瞧一瞧,这样更稳妥。” 女子是最敏感的。 虽然陈南湘觉得,自己跟眼前这个陈青云素不相识,但陈青云刚才的态度,实在太异常了,隐约对自己充满了敌意。 如今,倒是要看一看,这人要怎么应对。 要是她附和自己,不过是人云亦云,应声虫之流罢了。 要是她发表不一样的观点,更会贻笑大方。 陈多多闻言,顺势道:“既然陈姑娘真心实意相邀,我恭敬不如从命。” 她说着就走上前,也给凌氏诊了脉。 诊完后,陈多多道:“从脉象看,少夫人腹中胎儿很健康。”她又问起凌氏的日常饮食。 凌氏身边的丫鬟代答道:“少夫人胃口很好,每餐除了八道荤素菜之外,必定还要吃一些海参鹿茸等物。” 凌氏脸有自得之色,笑着道:“以前我是最爱美的,身材保持得极好,如今为了孩子,什么都顾不上了,少不得我辛苦一些,多吃一点,这样才能生下健硕聪颖的孩子。” 陈南湘笑着道:“少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实在让人敬佩。” 她凝眸于陈多多,缓缓道:“只是我瞧着,陈姑娘似乎有别的话想说呢,是不是?” 陈多多道:“我的话可能有点不中听,但既然问到我头上,我直接说了就是。” 她看着凌氏,道:“少夫人孕期保养得极好,但进补太多了点,有点营养过剩。少夫人要是想生产顺利,接下来的时间,一定要控制一下饮食,适量做些运动,散散步,活动活动身体,这样生产的时候才回顺顺利利的。” 陈多多心里很明白,忠言逆耳,她这些话,不是凌氏想听的。 自己最该做的,是附和陈南湘的话,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人命关天。 自己既然看到了,也有机会挽救一下,这个口,自然是要开的,尽一尽自己为人大夫的责任。 果然不出陈多多所料,在她说出这番话后,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陈南湘暗笑不已。 当初她选择千金科,是经过一番思量的。 大魏女大夫极少,穷困人家没法挑剔什么,能请个大夫就不错了,但高门大户的女眷,自然更倾向于请女大夫。 自己学了这个,好生经营,定然能融入贵人圈层。 如今的结果,果然是没有辜负自己当初的选择和努力。 眼前这个陈多多,医术如何尚且不清楚,但到底太嫩了点,根本不知道收敛二字是怎么写的,也不知道贵妇们喜欢听什么,全凭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如此,倒是越发能显出自己的能耐了。 嗯,自己固然是有本事的,但同行也功不可没,全靠同行衬托。 凌氏眯起眼道:“陈南湘姑娘是千金圣手的爱徒,话不像你这么多,莫非你比她还强?” 陈南湘道:“少夫人别急,陈姑娘许是一片好心,但到底是小地方来的,见惯小地方的风俗,不知道富贵人家的行事做派。等以后时日久了,慢慢的自然就知道了。” 凌氏听了这番话,越发夸赞陈南湘,说她不仅人美医术高,还心地善良,主动为同行解围,实在是体面人儿。 她赞完陈南湘,便斜睨着陈多多,意有所指的道:“陈姑娘,如今进京不比从前了,我好心劝你一句,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跟你计较,但你自己要学些眉高眼低。若是再这样,只怕会害人害己呢。” 冯婉容附和道:“二嫂子竟然愿意这么教导一个对你出言不逊的人,啧啧,你的气量就是大,脾气就是好,真是值得我学习呢。” 她又伸手去拉陈南湘,笑眯眯道:“陈姐姐也人美心善,医术又好,我时常盼着能有你这样的姐姐呢。” 陈多多没说话,懒得辩解。 好言难劝自寻死路的鬼。 医者父母心,自己已经尽到责任了,换来的却是嘲弄。 之后的事情,凌氏的死活,都与自己无关了。 众人见状,自是越发吹捧陈南湘,对于陈多多,虽然没有当面嘲讽,但离得远远的,仿佛陈多多是瘟神一般,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嘲讽和看不起。 冯思巧脸色发白,走过来握住陈多多的手,低声道:“陈姐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才会说这些话的。忠言逆耳,她们听不进去,不代表你做错了。” 陈多多微笑道:“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只是,这里不欢迎我,我不想再待下去了。如此,对大家都好,也不会牵连到你。” 冯思巧连忙道:“姐姐,我跟你一起走。” 陈多多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走了不影响什么,你是冯大小姐的族妹,这里又有不少亲朋好友,没必要因为我,影响你与人交往。” 她莞尔一笑道:“你对我的好,我知道,都在我心里呢。” 冯思巧只得答应下来。 陈多多便微微低着头,做出一副郁闷失落的模样,缓缓退了出去,退出繁华热闹的宴席。 她装的。 她心里,一点儿都不郁闷,也不失落。 活了两辈子,什么东西看不穿? 陈多多内心之强大,心性之坚韧,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区区一个宴席而已,旁人可能觉得不得了,但陈多多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今天这一趟,并非毫无所获。 她如愿见到了鸠占鹊巢的陈南湘,此人长袖善舞,在闺秀中名声绝佳。 但从今天她的表现看,要么她学艺不精,医术方面只学了些花架子,要么,她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一味只想讨好权贵,根本就不将病患的生死命运放在心上。 这样的人物,实在不足为虑。 陈多多找到莫问,说了今天宴席的见闻,诧异的道:“孕妇必须控制饮食、适量运动,确保生产顺利。婴儿能吸收消耗的营养有限,要是进补太多,婴儿长得太大,生产的时候,怎么可能平安顺遂?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她们都不懂吗?” “今天赴宴的都是姑娘家,不懂这些不足为奇,但凌氏是妇人,身边有不少婆子,那个陈南湘是学医的,竟然也不懂吗?实在是太奇怪了。” 闻言,莫问久久没有言语,神色奇异,眼中似乎蕴含了几分悲凉。 陈多多见状自是一头雾水,惊疑不定。 莫问叹息道:“你今天这番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你觉得他们奇怪,他们何尝不觉得你奇怪?” 闻言,陈多多越发摸不着头脑。 第40章 排队送礼 经过莫问的解释,陈多多才明白过来。 原来,在这个年代,繁衍子嗣排在重要位置,怀孕的女子奉行“能吃是福”。 在这里,婴孩极易夭折,可能十个孩子中,能养活养大的,只有四五个。 但出生的时候,体重重一些的孩子,明显更好养活,体质更好,且养大了更聪明一些。 因了这缘故,甭管女子之前是什么身材,一旦有了身孕,就必须以孩子为重,拼命往嘴巴塞东西,不知不觉胃口就被撑大了。 可能有个别女子,会有不一样的活法,但更多的人,选择了随大流。 莫问当年娶的妻子,就是因为进补过多,导致胎儿过大,一直生不下来,最终一尸两命。 陈多多被雷得外焦里嫩,咬着牙道:“这都是谁想出来的鬼话?是,孩子大一点,体质的确强一点,但孩子的命是命,孕妇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莫问苦笑道:“孕妇的命自然也是命,但在有些人眼里,延续生命,生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聪颖机灵的男孩才是最重要的。便是产妇自己,也是愿意赌一把的。” 他露出痛惜的神色:“我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的,但覆水难收,如今真是追悔莫及。要是老夫早些认识你,情况会截然不同……” 他说到这里,回忆起妻子离世时的种种,心情激荡,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陈多多也说不出话来。 陋习横行多年,产妇习惯了生产的时候,在鬼门关走一圈。 越富贵的人家,越重视子嗣传承。 相比之下,倒是穷苦百姓因祸得福。 因为穷困的原因,女子即便有了身孕,也得日日劳作,吃食上,可能会比之前强一点点,但强得有限,根本没机会吃山珍海味进补。 如此,在生产的时候,反倒顺利一些,孩子其实也更健康一些,生存率相对也要高一点。 陈多多叹息,默默为天下女子掬一把同情泪。 这时,莫问已经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向陈多多道:“你今天这番话,老夫虽然是第一次听闻,但仔细想想,还是很有道理的。只可惜你人微言轻,你的话没人愿意听,哎,真是可惜了。” 陈多多沉吟道:“如今我的确人微言轻,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莫问诧异道:“你想撒手不管?” 陈多多摇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没人愿意听我的话,是因为我是无名小卒,那就强大起来,让世人再不敢小看我。” “再者,我如今被人追杀,处境堪忧。要是弄些动静出来,那人定然不敢再动手了。” 于公于私,她都必须站在耀眼处。 莫问露出赞赏之色,击掌道:“有志气,你打算怎么做?” 陈多多含笑道:“自然是凭医术冠绝京城,我的医术可能不怎么样,但我的药很好,谁都比不了。” “如今,只盼着老天能赐我几个位高权重的病人,成全我的梦想。” 莫问笑起来道:“老夫相信你有这样的本事,到时候,老夫也会沾你的光,名声更上一层楼。” 陈多多道:“包在我身上,我会长成一棵大树,让你依靠的。” 见她微微扬起下巴,一脸自信自负之色,莫问不觉得可笑,反倒觉得她这模样怪可爱的。 前路虽漫漫,但保持一股信心,勇往直前,总会达成所愿的。 莫冯氏得知宴席上的风波,又听了莫问的解释,并没有责怪陈多多,而是选择站在陈多多这边。 莫冯氏叹息道:“你这孩子,对着初次见面的人,都愿意忠诚相劝,可见是个实心孩子。有你在你师傅身边,我没有不放心的。” 陈多多笑着道:“有我和大庆在,您就放心吧。” 大庆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回神后,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倒是和乐融融。 又过了两天,到了莫问、陈多多一行人搬家的日子。 莫冯氏挑的宅子,离冯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格局跟这边差不多。 莫冯氏大手一挥,将之前伺候他们的三个人也都送了出来。 莫问身边,是两个小厮。 陈多多这里,则是大丫鬟杏香。 此外,莫冯氏又送了一个厨娘,两个粗使仆妇过来,负责打点日常吃食,打扫卫生等事宜。 陈多多当仁不让,带着冬梅住了最幽静的小院。杏香以告假的名义,外出给陈多多打探消息了,以后再慢慢搬过来就是了。 莫问带着大庆,也住了一个院子。 剩下一个院子,由施慕寒独自住了,正好他喜欢独处。 下人们也各自安排了住处。 正忙乱之际,突然听得门外一阵骚动,人声鼎沸,似乎还挺热闹。 陈多多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别家的动静,便继续在屋子里收拾。 没多久,却有小厮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陈姑娘,有人来送礼了,莫神医让你快出去呢。” 陈多多与冬梅互看一眼,都十分吃惊。 陈多多皱眉道:“咱们才来京城没多久,也不认识什么人,你确定是送给咱们家的吗?别闹出什么笑话。” 小厮笑起来道:“姑娘说笑了,送礼怎么可能送错?那不是笑话吗?” 冬梅倒是反应过来了,笑着道:“咱们虽然来得不久,但姑娘先救了孟大人,之后又救国舅家的少爷。救命之恩比天大,想必是这两人打听到消息,特意选在今天来送礼,这份心意倒是难得。” 等出来后才知道,冬梅竟然也猜错了。 送礼的不是一家,而是三家。 第一家,是农务司的长官赵云江,谢她救了孟天华。 赵家送了些京城的特产,价值可能不是很高,但看得出都是精心准备的。 赵云江心里,是很感谢陈多多的,毕竟,孟天华的才能,他和皇帝都是心知肚明的。 农务司在大魏,向来是清水衙门,毫不起眼。 但孟天华的到来,改变了之前的格局。 私底下,昭玄帝盛赞孟天华,称他是大魏栋梁,满朝的文武百官,贡献都没有他大。 陈多多出手,为他挽救了一个得力助手,也让大魏粮食有了再次增产的希望。 要是孟天华没救回来,后续会发生什么事,赵云江不敢想。 第二家,则是被救的孟天华,送的礼品不多,却很贵重,是一对御赐的如意。 这两家,派的都是管事,态度都很恭谨。 至于第三家,却是痘印少年罗明智。 罗明智不仅亲自来了,还请了一个舞狮队,又有十来个身穿短打的小厮,两人一队,抬着用红布蒙着的礼物。 实在太耀眼,太夺目了。 陈多多看得一愣一愣,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现眼包。 第41章 妙手回春 舞狮队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吸引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陈多多想遁走。 罗明智却很得意,摇着扇子,眉飞色舞的道:“陈神医,你瞧瞧我这排场,还满意吗?” 陈多多扯扯嘴皮子,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太过了些。” 罗明智哈哈笑道:“这是什么话?我还嫌不够热闹,配不上我姑姑赐的字呢。” 陈多多没反应过来,还在心里腹诽,一幅字而已,什么档次,竟然要用“赐”。 莫问却惊声道:“你姑姑?难道是皇后娘娘?” 罗明智扬着下巴道:“自然,一国之母写的字是十分尊贵的,只有这个,才配得上我,配得上我的救命恩人。” 实际上,他也是缠了皇后很久,反复絮叨当时的情况有多紧急,自己捡回这条命多么不容易。 皇后真心疼爱这个侄子,又被他缠得没办法,这才下定决心赐字,一来让罗明智如愿,省得他一直在跟前唠叨惹人心烦,二来,也算是结个善缘。 神医嘛,结识一下是好事,关键时刻能保命。 陈多多瞪大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她这样,罗明智心里乐开了花,凑过来问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多多点头如捣蒜:“太惊喜了,太意外了。皇后娘娘赐了什么字?快让我们看一看。” 罗明智挥手,小厮将红布掀开。 众人看过去,见是一块已经装裱好的匾额,上面题了四个字“妙手回春”。 皇后的字,使用的并不是闺阁女子常用的婉约字体,反而苍劲有力,笔锋分明,气势逼人。 陈多多一个不懂书法的人,也看得连连点头,叹息道:“写得真好。” 莫问随口问道:“的确很好,好在何处?” 陈多多瞪了他一眼,支吾道:“很好很有气势,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心的。” 莫问一脸揶揄之色,笑得停不下来。 罗明智击掌道:“真巧,我之前夸赞的时候,姑姑也问了这个问题,我也说,一看就很好,再看还是好,可见我与陈神医是志同道合之辈。” 莫问看看他,又看看陈多多,心说,你两人在艺术方面,都是一窍不通之辈,自然合得来。 皇后的赐字打头,接下来的礼物,虽然也都不错,有珠花首饰,也有做衣服的绫罗绸缎,甚至还有一根百年老人参。 都是好东西,但珠玉在前,这些东西就显得不够惊艳了。 莫问一挥手,让人将东西都抬到陈多多住的小院,又拿了赏钱,发给赵府和孟府的管事。 至于罗家,罗明智亲自将人都打发了,自己却留了下来,说是有事相求。 陈多多并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将他迎进后院,让人送了茶水来。 她让了一回茶,问道:“今天多谢罗公子,有事不妨直言。” 罗明智迟疑片刻,低声道:“陈神医,今天我过来,除了感谢救命之恩,另有一事想麻烦你,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治一治脸上的痘印。” 陈多多道:“之前治过吗?” 罗明智一脸愁苦之色,叹气道:“何尝没有治呢?我这脸是前年生痘的,御医院的太医请了个遍,邱院首亲自出马,给我研制了一种药膏。刚开始还挺好用,用了两三次后,就不起作用了。” 陈多多问起他的饮食,得知他酷爱口味重的食物,尤其爱吃荤腥之物。 大夫也让他忌口,但他根本做不到。 陈多多又给他把了脉。 其实,青春期长痘是常事,随着年龄的增长,痘痘会慢慢消退的,但要是不治疗,听之任之,脸上会留下坑坑洼洼的印记,十分难看。 “怎么样?能治吗?”罗明智迫不及待问起来。 陈多多沉吟道:“治起来倒是不难,但你要按照我的法子行事才行。” 罗明智连忙道:“神医放心,我一定听话,你叫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见他一脸虔诚,陈多多忍俊不禁,笑着道:“别叫神医了,怪别扭的,就叫我陈姑娘吧。行了,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等我拟个章程出来,三天后你再来,我给你细细讲一遍。” 罗明智大喜,连忙应了下来,眉开眼笑离开了。 外人都走了,自然能松快一些。 冬梅一面收拾满屋子的礼物,一面打趣道:“姑娘算是发财了。” 陈多多挥手道:“咱们将这些东西收拾一下,给师傅那里送一些,其他人也都分一分。唔,还有莫姑姑那里,千万不能忘记了。” 没东西的时候就算了,没办法跟人分享;如今有东西了,陈多多还是很大方的。 冬梅应了下来。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将东西分好了。 就连伺候的仆妇、小厮,陈多多也都发放了一个月的月例,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等都收拾好了,陈多多伸手抚摸着匾额,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这是皇后亲笔题的字。 有了这个,自己的起点可谓非常高了。 救孟天华,是无意为之。 救罗明智,更是阴差阳错之举。 但这两个人,都将她视为恩人。 尤其是罗明智,竟然特意求到了皇后跟前。 万事开头难,但如今已经有一个不错的开头了。 今后的路,应该会走得很顺畅吧? “妙手回春?京城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人物?”齐雁飞挑眉,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何翼却激动得眉飞色舞:“她的确解了孟天华、罗明智两人中的毒,皇后娘娘亲自题字,可见是有两把刷子的。这样的神医,又正巧来了京城,难道不是天赐的缘分?” “我们得去找她,只要她肯出手,王爷您的腿定然能痊愈的。” 齐雁飞淡淡道:“本王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这两年,我们找的神医够多了,哪次不是满抱希望而去,心灰意冷而回?” 何翼哪里听得进去,摆着手道:“王爷不要说风凉话,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大夫是有真本事的,我要亲自去请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将她带到王爷跟前来。” 齐雁飞垂下眼眸:“随你吧,你这个人,向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何翼知道他的性子,没有反驳,只笑眯眯走了。 第42章 各方反应 齐雁飞嘴上漠不关心,情绪却没有办法不被牵动,目光不由自主看向门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翼终于回来了,走路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脸上的神色仿佛被雷劈过一般。 这样的神情,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齐雁飞心里,不由自主咯噔了一下。 缓了一缓,齐雁飞让人给何翼倒了茶。 何翼接过,直接一口闷,依旧是一脸痴呆样。 齐雁飞压下心底的惊诧,若无其事笑道:“是不是被本王猜中了?那人不是神医,而是江湖骗子吧?” 何翼哦了一声,慢慢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恰恰相反,我去见了孟天华,也找了国舅家那傻小子打听,他们都说,那的确是难得一遇的女神医。” 齐雁飞淡淡道:“真的吗?本王不信?” 何翼扬着头道:“事实摆在眼前,做不得假,我之所以叹息,是因为她姓陈,师傅叫莫问。” 齐雁飞愣了片刻,恍然明白他的意思:“莫非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个狡黠妇人?” 何翼颔首。 齐雁飞断然道:“既如此,无论她医术如何,都不必去找她了。” 当初,她与莫问受邀而来,却被自己冷待。 如今,自然不必再求告。 何翼一脸惋惜,皱着眉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真本事的,王爷不必拘泥过去,好生跟她道个歉,将之前的事情掀过去,如何?” 齐雁飞摇头道:“她是否有本事,是否能让本王恢复如初,目前并不知道,但本王从不走回头路,做事从不后悔。你别去求她,也别将她带到本王面前。” 当初,他曾质问过她,为了生存,不要尊严,值得吗? 如今,这句话竟成了回旋镖。 世事之变幻莫测,实在让人唏嘘。 见齐雁飞一脸坚持,何翼只得答应下来。 同一时间,陈南湘与师傅邱回春,也在谈论皇后赐字事件。 邱回春脸上充满了愤恨之色,冷笑道:“妙手回春?就凭一个黄毛丫头?她也配?” 陈南湘自是能明白师傅的心思。 同行是冤家,这话丝毫不假。 皇后是一国之母,亲自赐字,这是多大的荣耀呀。 更何况,这赐字里,竟然有师傅的名字。 师傅万分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得了去,师傅怎么可能不嫉恨? 这几天,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那个叫陈青云的女子,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陈南湘宽慰道:“师傅不必为这种人生气,我与那位陈大夫,也打过交道。” 她将那里宴席上的种种,说了一遍。 得知陈青云当时吃瘪、黯然离去,邱回春抚掌大笑:“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就该被这样对待。” 陈南湘又道:“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她救人解毒,都是用的同一种黑色药丸。我估摸着,她不知道怎么得了些能解百毒的药丸,误打误撞救了两个人,竟然就名扬京城了,她的运气可真好呀。” 邱回春颔首,冷冷道:“我估摸着,那药丸应该是她师傅制的。她那师傅已经六十多岁了,早已经成名了,有了这药丸,不过是锦上添花,激不起什么水花来。但要是年轻人用,效果自然是很惊艳的。” 世人都喜欢年少成名的传奇,没有多少人愿意听暮年老头奋起创辉煌的故事。 陈南湘立刻道:“师傅说得太有道理了,既然看穿了她的真面目,来日要是有机会,咱们一定要拆穿了才好。” 邱回春仰着下巴道:“那是自然。” 两人谈论着,以为要到很久之后,才能找到机会。 没想到,机会很快就送到眼皮子底下了。 为陈多多打探消息的杏香,在经过数天的奔波后,终于回转。 陈多多在第一时间将她唤进屋,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了?” 杏香低声说了起来。 正如冯思巧所说,陈家如今是贵妾蒋氏在当家。 陈多多的生母姚氏,是地主家的幼女,与陈清辉是患难夫妻。 当初成婚时,两人是女强男弱,全靠姚氏的嫁妆,陈家人的生活水平才能提高一个档次,陈清辉才能轻松上阵进考场。 那时,陈家是极爱重姚氏的,事事以姚氏为先。 等到陈清辉高中,形势很快翻转。 陈清辉、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都在姚氏面前抖了起来,讥讽姚氏出身不高,全靠自家给力,才能当官夫人。 姚氏心力交瘁,却不能不为自己的儿女着想,打碎牙和血吞。 除陈南湘之外,姚氏还有两个儿子,都比陈南湘小,且都有些纨绔性子,不成器。 贵妾蒋氏是陈清辉当知府的时候,娶进门的。 蒋氏是庶女,但出身不凡,是南阳县县令之女,且那县令也晋升了,如今已经是知州了。 蒋氏年轻貌美,出身也不错,一进门就得了陈清辉及其母田氏的欢心。 在两人的支持下,蒋氏竟然管起了内宅,姚氏不得不退了一箭之地。 如今的姚氏,没有管家权,被陈家人看不起,被下人们轻视,儿子不成器,亲生女儿天各一方。 陈多多静静听完,内心深为姚氏悲凉。 杏香蹙眉道:“事情挺奇怪的,姚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住偏院,他们家的大小姐,倒是跟蒋氏相处得很好,在家里的待遇十分优厚呢。” “那大小姐是姚氏所出,按理该跟蒋氏分庭抗礼才对。还有那蒋氏,也是个奇怪的,为什么能对大小姐毫无芥蒂?奴婢实在是想不通。” 杏香想不通,陈多多自己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自然是因为陈南湘并非是姚氏亲生,蒋氏才能毫无芥蒂。 “陈南湘”,陈多多默念这个名字,心里怒火翻滚。 她占了原主的身份地位,让原主在那个奶娘手底下受了十六年的苦楚。 在真假千金事件爆发后,原主被接回陈家,被陈清辉和陈家其他人厌弃,觉得她上不了台面,陈南湘又趁机从中挑拨。 正因如此,原主才会被嫁进胡家,继续过眼泪拌饭的苦日子。 如今,她投靠了蒋氏,丝毫不顾及姚氏的养育之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从个人利益讲,陈南湘似乎没有做错什么。 但从陈多多和原主的角度讲,自然是恨极了陈南湘。 不光是陈南湘,陈家其他人,也得承受她的怒火! 第43章 商机 这天,痘印少年罗明智依约前来。 陈多多早有准备,拿出改换了包装的洗面奶,以及各种治痘药膏。 陈多多一一交代了用法,嘱咐了各种细节,例如洗脸的时候力道不能太重,近期不能涂抹脂粉,睡觉之前、起床之后一定要做好脸部清洁。 陈多多自信满满的道:“你将这些药膏拿去,按照我交的方法用起来,要不了两个月,一定能改头换面。” 罗明智喜滋滋答应下来。 陈多多又道:“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还是得忌口,吃清淡一些,鲤鱼、狗肉之类的发物不要吃,鲍参翅肚滋补之物不用吃,就吃常见食材做成的食物。” 罗明智登时一脸委屈:“你不是神医吗?为什么还要我忌口?我自小就爱吃口味重的菜,只有那些菜肴,我才吃得下,你总不能让我饿死。” 陈多多道:“是吗?口味清淡的菜,也很好吃的,你试了就知道。” 罗明智连连摇头:“我不信。” 见他固执己见,陈多多忍不住翻白眼,真是个熊孩子。 转念想,既然答应他了,自然还是要全力以赴的。 陈多多便道:“既如此,你今天就留在我这里吃饭吧,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菜就是了。” 罗明智一脸吃惊:“你竟然还会做菜?” 陈多多扬着下巴道:“自然,我会的东西可多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实际上,陈多多虽然爱下厨,脑子里有数不尽的食谱,但手艺非常一般。 但原主儿自小就干活,人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要踩着凳子做饭。 经过十多年的浸润,原主手艺过硬,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 有前世的菜谱,又有原主的手艺加持,陈多多自信满满。 她进了厨房,让厨娘给自己打下手,花了一个时辰,做出了五道菜,一道甜品。 按照低盐、低糖、低脂肪、高蛋白原则,科学合理配膳,注重养生功效。 第一道是白切鸡,看起来清淡无味,却味道浓香,肉质软烂,能吃到鸡的原汁原味。 第二道是改良版的鱼香肉丝,微微的酸甜口味。 第三道是红烧狮子头,选用猪肉为主要原料,加了一些脆莲藕,成品肉质鲜嫩、汤汁浓郁。 第四道则是开水白菜。因为赶时间的缘故,用了现成的排骨高汤,往里面加了鲜嫩的白菜菜心,成菜清鲜淡雅,香味浓醇。 第五道是龙井虾仁,将茶饮与虾仁融合,虾仁鲜嫩,芽叶清香,色泽雅丽,食后清口开胃,回味无穷。 至于甜品,花的时间很长,是手作的双皮奶。 每道菜陈多多都做了两份,一份待客,另一份则送到莫问跟前,让莫问带着大庆/施慕寒吃。 等所有的菜肴都做完了,陈多多才回屋,换了身衣服。 因为陈多多很自信,罗明智自然就相信她有几把刷子,心里充满了期待。 但坐到饭桌上,他打量了一番,不由自主露出嫌弃的神情:“这都是什么菜?我见都没见过,能好吃吗?” 陈多多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何况,她在厨房忙活大半天了,这人没一句好话,反而叽叽歪歪,这怎么能忍? 陈多多便拍着桌子道:“啰嗦什么?有时候,不会说话可以闭嘴。东西好不好,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罗明智惊得脸色一变。 身后两个小厮直接脸色发白,恨不得遁走。 罗明智不敢再啰嗦,哆哆嗦嗦拿起筷子。 菜一入口,罗明智的脸色又是一变。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菜肴,味道却很不错。 他尝了这个,又尝那个,根本停不下来。 见他这样,陈多多才满意,哼笑道:“自己打自己的脸,这滋味如何?” 罗明智只顾低头吃菜,根本就没抬头。 见他这样,陈多多自是不好再揪着不放,也就一笑放过。 直到肚子吃撑了,罗明智才停下筷子,感叹道:“陈姑娘,你做的这些菜太美味了,你以后要是不当大夫,去当厨子,只怕也是能发财的。” 罗明智的小厮登时变了脸。 厨师是贱业,自家少爷这不是在咒人吗? 陈多多却没有再次变脸,淡淡笑道:“我性子急,当不了厨子。” 罗明智道:“当不了也没事,你能将这些菜谱卖给我吗?我觉得你这些菜很新颖很对胃口,愿意花钱买下来。” 陈多多眼睛一亮,这倒也是一个生财之道。 留他吃顿饭,竟为自己找到了商机,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可见,人还是要多做好事、善事的。 她感慨着,便问道:“你打算出多少钱?” 罗明智道:“按照市场行情,一道菜谱能卖二十两银子,你又是我的恩人,我给的价钱,自然只能多不能少。” 陈多多心花怒放,却还是道:“我劝你慎重考虑。” 这孩子虽然有点缺心眼,但对自己很真诚。 人心换人心,自己不能太欺负他。 罗明智连忙道:“陈姑娘嫌太少了吗?既如此,我可以再加。” 陈多多摇头道:“你误会了,一张菜谱二十两银子,我能写到你破产。” 罗明智听得目瞪口呆。 等弄明白陈多多的意思,罗明智笑着道:“陈姑娘不必为我担心,你只管写就是,我有渠道变现。说不定,托陈姑娘的福,我还能从中赚一笔呢。” 陈多多诧异不解:“你有什么渠道?” 罗明智便解释了一番。 原来,当今皇帝的幼弟早逝,只留了一子,成年后被封为诚郡王。 诚郡王自小就对政事不感兴趣,反而酷爱经商,立志要当大魏首富。 有皇室支持,加上诚郡王自己也有几分天赋,慢慢的就将生意做起来了。 衣食住行,他都有所涉猎,且走的是中高端路线。 罗明智跟他,倒是有几分交情,要是搞到菜谱,送到他开的酒楼,自然是不愁报酬的。 陈多多沉吟道:“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你将渠道直接说出来了,竟不怕我越过你,私下直接去找诚郡王做交易吗?” 罗明智笑着道:“没事儿,陈姑娘对我有恩,陈姑娘的东西,陈姑娘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我毫无怨言,何况,我根本不缺钱。” 倒是个实诚孩子,又实现了财富自由,说话做事都透着大方。 虽然执拗了点,性子轴了点,但陈多多并不讨厌,反而很喜欢他,忍不住又有点羡慕。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财富自由,在人前坦荡自在,说一声“我根本不缺钱”。 会有那么一天吗? 陈多多在心里自问自答,会的,那一天,不在很远的未来,而将在很近的将来。 第44章 看好你喔 陈多多便一锤定音:“你大气,我也不能差事儿,这样,菜谱这事,我交给你就是了,你按照每道菜二十两银子的价格计算就成了。” “还有一件事,我们要说清楚,要是菜谱卖不出去,你直接给我拿回来就是。等事情妥当了,你再给我结算。” 罗明智连忙道:“这么一来,你岂不是亏了?” 陈多多耸肩:“我很在乎钱,但我心里,已经将你当成朋友了,自然不能坑你。” 罗明智瞪圆了眼睛。 等回过神,他咧嘴笑起来:“既然你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领受你的好意了。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 陈多多大手一挥:“直接说就是了,不必扭扭捏捏。” 罗明智道:“既然你拿我当朋友,以后我就不喊你陈姑娘了,你也别叫我罗公子了,怪别扭的。我喊你陈姐姐,你喊我名字,如何?” 陈多多欣然应了,与他约定,让他一个月再来拿菜谱。 陈多多自己是不会写字的,但没关系,她可以“压榨”大庆,让这倒霉孩子替自己写。 陈多多笑着道:“还有件事,我请画师照着你的模样,画了一幅画,你看一看,带回去吧。” 罗明智始料未及,露出惊恐的神色:“姐姐为什么让人给我画像?莫非姐姐对我有意思?这不太好吧,你比我大,我们……” 这倒霉孩子,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男人的自恋,真是不分年龄和时代。 陈多多皱眉,直接打断道:“你这是什么鬼话?你觉得我脑子有问题,还是眼睛有问题?” 见她板着脸,眉眼间带了几分锐利之色,罗明智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 等回过神,他连忙道:“姐姐自然眼明心亮,我绝不敢小瞧姐姐,但刚才姐姐的话说得太奇怪了,我一时脑子抽了,才说错了话,还望姐姐不要跟我计较。” 陈多多一向吃软不吃硬,闻言便道:“既然你诚心诚意跟我道歉,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了。” 罗明智松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两位小厮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觉得这个陈姑娘太破拉了,在她面前,向来不可一世的主子,竟然可怜又卑微,倒真是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了。 很快,冬梅将画像拿了过来。 罗明智看时,只见果然是一副工笔人物画,画中人手持折扇,神态潇洒自然,眉眼间,隐约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但比自己瘦一些,脸上也没有痘印,显得十分俊秀。 这画还上了颜色,人物看起来栩栩如生。 陈多多笑着道:“我花了大价钱的,请了民间最有名气的画师,才画成这幅画,怎么样?画得挺好看吧?” 罗明智露出一言难尽之色:“画得是不错,但这画中人根本就不是我啊。” 陈多多翻了个大白眼,嘿嘿笑道:“怎么不是你?这就是你,只要你脸上的痘消失,只要你瘦下来,你就跟画中人一模一样了。” 罗明智苦笑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我又要治痘,又要减肥,一通忙活,累都累死了。” 陈多多盯着他,认真的道:“苦不苦,肯定苦;累不累,肯定累。但你要想一下,要是自己瘦下来了,会多么英俊、多么招人喜欢。人一生中最美的年华,其实没有多少年,难道你要在自卑中度过吗?难道你不想改变自己吗?难道……” 陈多多一顿输出,开始给罗明智洗脑。 瘦下来的世界很美好,该去看一看。 十年后的你,会感谢现在努力的你。 减肥,最好的时机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诸如此类的话,陈多多张嘴就来,甚至还改变了两首打油诗。 第一首:要想痩先发疯,不顾一切向前冲;拼一次瘦三代,拼命才能不失败。 第二首:每天早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每次多吃一粒米,都要说声对不起。帅气,我要帅气,我要变成万人迷。 罗明智听得眼发直、心发热,在她手舞足蹈的带动下,甚至很想跟着嚎一嗓子,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两个小厮也被感染了,纷纷道:“公子,你就听陈神医的吧,她都是为了你好啊。” 陈多多激情输出了半个时辰,见主仆三人都被自己洗脑了,露出满意的笑容。 之前有专家分析过,每个人骨子里,都是好为人师的。 自己之前还不信这话呢,如今瞧着,这话果然不假,且自己脑子转得不算慢,口才也还可以,亦是有成为世间良师名师的可能。 她停下来喝着茶,歇了一会儿,才道:“七分吃三分练,你要是有时间,适当做些运动。熬不住的时候,就喊一喊这些口号,或者喊个画师,给自己多画一些俊美画像,不断激励自己。” “少年,努力吧,奋进吧,我看好你喔。” 罗明智幽幽回神,不由自主点头道:“我知道了,姐姐用心良苦,我会记住姐姐的话。” 他歪着头,诧异问道:“姐姐瞧着年纪不大,怎么懂这么多道理?姐姐这些话,看似诙谐,仔细想一想,其实也是蕴含着几分大道理的。” 见他不仅被自己说服,还夸赞了几句,陈多多心里越发得意。 至于为什么能说出这些话,自然跟自身的经历有关。 哪个女孩子减肥的时候,不灌一些心灵鸡汤? 现在的陈多多,其实没有减肥的压力。 这具身体的主人,自小饿到大,估摸着已经养成了易瘦体质。 这些天自己吃得比以前好,食量也大得多,身上略微长了些肉,但离肥胖还有很远的距离。 估摸着,自己养个两三年,再控制饮食不迟。 自己不用减肥,看着别人减肥,用不了几天就要减出痛苦面具,这种感觉,太……太爽了。 以往种种,自己的心情,自然是不必跟罗明智分享的。 陈多多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指着他身边的小厮道:“我瞧你身边这两个都是忠仆,不如让他们监督你。你瘦一斤,给他们一两银子,如何?” 小厮露出惊喜的神色。 罗明智大手一挥:“一两银子怎么成?至少要五两银子,才配得起我的身份。” 还有这好事? 两位小厮连忙点头道:“小人愿意。” 陈多多撇嘴道:“随你吧。” 又不是自己的钱。 人傻钱多的,也不是自己。 她摆摆手,局里局气的道:“好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东西你都带走,抓好落实就行了。” 罗明智拿着一堆东西,带着两个斗志昂扬的小厮,高高兴兴打道回府。 等进了自己的小书房,罗明智迫不及待道:“把我的画像挂起来,挂在显眼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 小厮连忙照办。 罗明智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儿,兴高采烈的道:“等我瘦下来,痘也好了,定然也是个万人迷,到时候,姐姐也会为我高兴吧?” 小厮连忙奉承了几句。 罗明智突然哎呦了一声,皱着眉道:“大事不好,我没有给姐姐报酬,也没有跟她提这事,她该不会觉得我脸皮厚想赖账吧?” 小厮连忙宽慰道:“不会的,陈神医跟公子也来往了几次,应该知道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罗明智点头:“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正要松一口气,突然有个小厮进来道:“公子,老爷让你即刻过去,说是有要紧事要吩咐。” 罗明智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 整个罗家,他最怕的,就是亲爹了。 第45章 雨一直下 怕归怕,不去是不行的。 罗明智耷拉着脑袋,悻悻去见亲爹罗国舅。 罗国舅看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挑剔了一番。 罗明智脾气不好,又正值中二期。 往日里,父子必定要对吵一架,针尖对麦芒。 今日,他正要还嘴,脑子里突然闪过之前陈多多说过的话。 现在的我你瞧不起,将来的我你高攀不起。 你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艳世人。 罗明智便吸了一口气,依旧低着头一声不作,只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老头,你瞧好了,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见儿子一反常态没顶嘴,罗国舅有些惊异,只当他长大了,懂事了。 他自然也是爱儿子的,但对着儿子,却又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想教训一顿。 今天儿子给面子,自己倒也不必咄咄逼人。 罗国舅便没再絮叨,而是直接说道:“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一声,你最近少进宫,少去烦皇后娘娘,娘娘有要紧事要忙。” 罗明智诧异不解:“什么事?” 罗国舅皱眉:“你这孩子,做事怎么抓不到重点?怎么这么爱打听?为父让你不要进宫,你听着就是了,何必问东问西?” 罗明智挨了一顿骂,一脸悻悻之色,没还嘴,只抬手擦了擦喷在脸上的口水。 见他这样,罗国舅又有些不忍心,自己解释起来:“好了,告诉你也无妨,宫里的慧妃即将分娩,皇后娘娘要张罗此事,确保万无一失。” 罗明智撇嘴,不以为然:“一个宫妃生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皇上的子嗣多得很,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罗国舅瞪着眼道:“这次不一样,御医说了,慧妃肚子里是个公主。” 罗明智“啊”了一声,不由得露出凝重之色。 正如罗明智所说,当今皇帝不缺子嗣,但缺公主。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又正值壮年,后宫每年都有妃子怀孕,但不知道是不是风水有问题,皇子生了一大堆,公主却颗粒无收。 严格来说,倒也不是没有生过公主。 这些年,有三位宫妃陆续生下公主,但都没有养过周岁。 皇帝和太后都望眼欲穿,做梦都想要一个小公主。 太后等得心焦,从皇室中选了一个孤女养在身边,给了郡主的封号,对这个郡主非常好,对待亲生的孙子们反倒没有那么亲热。 昭玄帝却很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生下公主,且公主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的。 甚至,民间有传言,皇帝到皇陵祭祀的时候,会偷偷许个愿: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赐个公主。 民间传言固然不足信,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物以稀为贵。 没有的、等不到的,总是最稀罕最想得到的。 罗明智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没露出来,只道:“儿子知道了,既如此,这几天我就不进宫了,免得生出什么是非来。” 罗国舅点头道:“果然进益了,你要是真能说到做到,倒是我的福气了。” 他盯着满脸痘、肥头大耳的儿子,又从头看到脚,叹了一口气,挥手道:“走吧,忙你的去吧,混吃等死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对你,我也没有什么要求和指望,只一条,别惹事就行了。” 见老爹这样,罗明智握紧拳,气得要吐血。 这老头,太气人了,太可恶了,太看不起人了。 他一定要悄悄努力,惊艳所有人! 一场秋雨一场寒。 陈南湘撑着伞,带着丫鬟袅袅而行。 雨下得不大,在雨中行走,看着雨中的京城,别有一番韵味。 陈南湘却无心欣赏。 她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等过完生辰,她就满十八岁了。 在大魏,京城的女子成亲的年纪要晚一些,但基本都提前定了亲,出嫁最晚的,年龄没有超过二十岁的。 时间过得很快的,她的婚事,委实是不能再拖了。 她自幼早慧,知道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选夫婿非常重要,会决定了女子一生的荣辱。 陈家进京后,她用心经营自己,有了一个好名声,也见到了不少公子哥。 不知道是不是缘分没到的缘故,她看上的,看不上她;看上她的,她又能挑出很多不足之处。 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两年的时间,弹指而过。 在外人眼里,她是陈家大小姐,嫡长女。 但她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这身份,是偷来的。 她的名字,也是偷来的。 真正的陈大小姐,正在千里之外的小镇,在胡秀才家受苦受难呢。 那个陈大小姐,不可能回来。 但自己终究不是亲生的,终究底气不足。 她必须抓住机会,嫁一个身份显赫的夫婿,博一个夫荣妻贵。 如此,才能长保富贵,后顾无忧。 陈南湘叹气。 她知道自己的目标,但贵婿不是那么容易找的。 下雨天,人的心情本就灰败无比,再一想到自身,更是觉得沉闷压抑,连气都透不过来。 正在这时,突然有个年迈乞丐冲了过来,冲陈南湘恳求道:“好心的小姐,求您施舍点银子,让我和我的孩子活下去吧……”一面哭,一面跪下磕头。 陈南湘的丫鬟书香忙快步上前,拦在前面,皱着眉呵斥道:“你干什么?你吓着我们家小姐了。” 陈南湘拧起眉,自己可没什么心情施舍人,何况,自己现在心情正低落得很呢。 她抬抬腿,想直接离开,目光扫到一处,却又止住了。 陈南湘的视力,是非常好的。 拐角处,有一辆极华丽的马车。 大约是因为天下雨、路难行的缘故,那辆马车陷入了泥潭之中。 几位侍卫模样的男子下了车,正在推那辆马车。 马车里的人,身份一定不低! 陈南湘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心立刻热了起来。 “书香,这是个苦命人,自然不懂规矩,你何必跟他计较?”陈南湘唇角带笑,声音明媚悦耳。 书香一愣。 她跟在陈南湘身边很久了,自然知道陈南湘的性子。 这个主儿,在京城的名气不错,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大善人。 陈南湘白了她一眼,依旧和善道:“既遇上了,也是难得的缘分,给他拿一块银子,搭把手吧,旁的事,我们帮不了,这件事还是能帮的。” 书香回过神来,连忙唯唯诺诺应了。 乞丐得了银子,自然千恩万谢,又问陈南湘的身份。 陈南湘宛然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身份就更不必说了。”言罢,依旧带着书香,撑着伞袅袅而去。 第46章 慧妃难产 “去打听一下,刚才那位人美心善的姑娘是谁家的。”马车里,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 立刻有侍卫应声道:“是,六皇子。” 侍卫们很快将马车拉了出来,车夫扬起鞭子,马车继续赶路,似乎一切如常。 但实际上,已经不一样了。 陈南湘走街串巷,进了师傅邱回春的住处。 邱回春正在屋里看药方,见她冒雨前来,自是吃了一惊。 陈南湘笑着解释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读师傅给的医书,有好多地方都似懂非懂。本想来请教师傅,却又怕打扰到师傅。” “不过,雨天师傅一般不出诊,我就过来了。” 她真的是一个很努力,也很清醒的人。 她知道,要嫁一个贵婿,才能让自己过得富贵、舒坦。 她也知道,女子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男子身上。 在权贵遍地的京城,医术能给她锦上添花,她绝不能荒废。 邱回春露出欣慰的神色,笑起来道:“你这么努力,来日定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南湘连忙道:“师傅这话我可不敢当,能学到师傅五分本事,就够我受用半生了。” 屋外,秋雨潺潺。 室内,师徒两人一起喝茶看医书,邱回春耐心指点,陈南湘用心倾听,倒也温馨自在。 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匆匆而来。 师徒两人抬头看过去,登时都惊呆了。 门房引进来的,竟然是一个面白无须、神情严肃的公公。 那人自称是宫中内监,姓薛,在昭玄帝跟前伺候。 这竟然是昭玄帝身边最亲近的内监! 邱回春瞠目结舌,震撼不已。 薛公公拱手为礼,恭恭敬敬地道:“邱神医,久仰大名,咱家奉皇上之命,特意来请你进宫,为慧妃娘娘接生。” 经过一番解释,邱回春师徒才明白过来。 原来,慧妃娘娘十月怀胎,于昨天下午腹痛难止,有分娩的迹象。 宫里早就准备了稳婆,又请了御医坐镇,一切都有条不紊。 因之前太医诊脉说是女孩,太后和昭玄帝寄予厚望,都去了慧妃宫里守候。 慧妃生了一天一夜,痛得死去活来,因自己身子骨弱、胎儿过大等原因遭遇难产,根本生不下来。 太医院的太医,被尽数请了过来,隔着帘子指导稳婆针灸、按摩、喂催产药,却毫无作用。 昭玄帝大发雷霆,当众说,要是慧妃胎儿出了意外,定然要杀几个太医陪葬。 此言一出,太医们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万般无奈之下,太医院院首邱哲出面,举荐族妹邱回春。 邱回春问清楚了情况,慢慢镇定下来,开口道:“情况我都清楚了,等我收拾一下药箱,就随公公前往。” 薛公公答应下来,去了外厅等候。 屋里只有邱回春、陈南湘两人。 陈南湘看着神色肃然的邱回春,一脸焦灼之色:“师傅有几成把握?” 邱回春一面整理药箱,一面低声道:“太医院的太医都是男子,只能隔着帘子诊治,我是女子,能近身伺候,又专攻千金科,往日也给人接过生,至少有六成把握。” 邱回春是很自信的,心底充满了跃跃欲试。 眼前这事,蕴含着危机,但也是难得的扬名机会。 邱回春年轻时,奉父母之命,也曾嫁过人。 刚成婚时,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倒也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后来,夫君变心要娶平妻。 她不肯点头,夫君气得不得了,对着她非打即骂,使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流产了。 孩子没了,夫妻的情分也就绝了。 邱回春和离了,接过邱家先辈的衣钵,一心一意钻研医术。 这些年,她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她想名扬天下,想让前夫睁大狗眼,看看自己的本事。 她给贵妇们看病,也给穷苦百姓们治病,经她手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她亲手接生的孩子,差不多有一百来个。 自己有家族传承,有技术,有经验。 那个黄毛丫头,有什么资格跟自己比? 听了邱回春的话,看着从容自信的师傅,陈南湘心里略觉安慰,嘱咐道:“师傅,你万事小心。” 宫里传召,这一趟避无可避,非去不可。 有六成把握,终究是好事。 邱回春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唇边绽开奇异的笑容,低声道:“倘若真的搞不定,难道我不会想别的办法吗?邱族兄能举荐我,祸水东引,难道这一招我不会用吗?” 陈南湘惊讶不已:“师傅打算举荐谁?” 她思绪急转,在一瞬间明白了邱回春的心思,也笑起来道:“是不是那位得了‘妙手回春’匾额的陈青云?” 邱回春颔首:“自然是她,妙手回春,哼,也该让众人看一看她的手段。” 得知师傅有应对之策,陈南湘彻底放下心来,目送师傅远去。 皇宫,慧妃住的荣华宫正殿,昭玄帝沉着脸坐着,一脸焦灼之色,与他平坐的,是太后戚氏。 皇后在产房张罗,另有几个位分高的妃嫔,陪坐在昭玄帝和戚太后下首。 碧华郡主用帕子按了一下唇角,目光紧盯着产房。 人人都盼着慧妃能顺利生产,毕竟,太医早就断定她怀的是女孩。 女孩儿,即便昭玄帝再稀罕,也不可能将其立为皇嗣,无非是多给一些宠爱,赐个尊贵的封号,至多,再给一块封地、多赏赐些东西罢了。 便是罗皇后,心里也是明白这些道理的,一点儿都不嫉恨。 没有公主、生下来的公主养不活,这是昭玄帝的心病。 倘若能有个公主,解开昭玄帝的心结,昭玄帝的脾气应该不会再变幻莫测吧?大家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一点儿吧? 从大局考虑,罗皇后和众位妃嫔都盼着慧妃这胎能顺顺利利、母女平安。 跪了一地的太医,更是求爷爷告奶奶,盼着祖宗显灵,保佑慧妃顺利生产,好留自己一条小命。 阖宫的人,都是同一条心。 但十五岁的碧华郡主跟众人,不是一条心。 她父母早亡,孑然一身存活在世,虽然是皇族中人,日子却过得并不如意。 多亏戚太后疼惜,将她接到身边,给予万千宠爱,让她在权贵圈中有了一席之地。 倘若戚太后有了亲生孙女,对自己还能一如从前吗? 倘若没有戚太后作依仗,自己的日子,能顺遂如意吗? 不用细想也知道,答案是不可能。 她也在心里默默祷告,宫里有自己,太后身边有自己就可以了,保持现状就可以了。 在焦灼的等待中,有“千金圣手”美誉的邱回春被请了进来。 人命关天,一切从权,邱回春直接进了产房。 碧华郡主捏紧了帕子,只觉得心跳加剧不受控制,心几乎要跳出来一般。 第47章 举荐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宫女进来回话。 那宫女一脸惊恐之色。 碧华郡主眼尖,一眼就看清了,心里有了数。 果不其然,宫女战战兢兢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回皇上,回太后,邱神医说,说娘娘的情况很复杂,她……她的医术不起作用。” 碧华郡主提起的心,立刻就稳稳当当落了下来。 一切正如自己所料呢,真好呀,看来,老天爷听到自己的心声,站在自己这边了呢。 昭玄帝勃然变色:“不学无术的蠢东西,怎么有资格称神医?你让她等着,要是慧妃出了问题,她也得死。” 宫女咬着牙道:“邱神医……邱大夫说,她有个法子,能保住小公主,不知皇上愿不愿接受。” 言下之意,是要强行接生,慧妃的生死不能保证。 昭玄帝皱眉:“她能确保公主毫发无损吗?” 见宫女摇头,昭玄帝道:“你去跟她说,朕想要一个健健康康、能养活、好养活的公主,她要是做不到,就别瞎动手。” 宫女只得跑出去回话。 很快她又回转,跪着道:“邱大夫说,此事她虽然无能为力,但有一个人,一定能救慧妃娘娘和小公主,那人姓陈,前不久才得了皇后亲笔书写的‘妙手回春’匾额。” 昭玄帝愣了一下。 他日理万机,对于一些细枝末节,并没有时间、精力关注。 皇后赐字,在民间看来,是天大的荣耀,天大的好事。 但实际上,昭玄帝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也没关注过。 纯贵妃倒是有所耳闻,闻言立刻起身作欢喜状,笑着道:“皇上,既然皇后也为她题字,想必自有她的过人之处,邱大夫也举荐了,不如这就去将人请来吧。” 纯贵妃心底,并不信这个陈大夫能救治慧妃,妙手回春。 她早就听说,这人很年轻,只有十八岁左右,进京后,一连救了两个中毒之人,且用的是同一种褐色药丸。 据被救治的人讲,口感都是微苦带甜,药丸的外形、口感,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纯贵妃与罗皇后,向来有些不对付。 眼前这事,分明吃力不讨好。 邱回春是“千金圣手”,尚且无能为力,更何况那名不见经传的黄毛丫头? 纯贵妃万分笃定,那个丫头救不了慧妃。 到那时,她自己定然要栽个大跟头,承受皇帝的怒火,一条命都不够赔的。 罗皇后自己,也会跟着颜面扫地的,毕竟,这是她赐过字的人。 说不定,自己再挑拨几句,皇后都要落不是,那就太好了。 戚太后叹了一口气,附和道:“慧妃已经生了一天一夜,要是孩子一直生不下来,情况危矣。既然有人选,何必迟疑?直接去请过来就是了。” 她倒是没有纯贵妃那么复杂的想法,只是觉得,眼前已经是最坏的情景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如今这情况,已经不敢做母女平安的美梦了,这两个能保住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这句话她不好说出来,但心里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 昭玄帝便挥手道:“既如此,还是让薛大监去请吧,也给她几分体面。” 此刻给了体面,要是不能将慧妃母女从鬼门关拉回来,自然也得承受雷霆之怒。 宫女答应下来,连忙出去传话。 没多久罗皇后进来,皱着眉道:“皇上,听说你让人去请那陈大夫了?还请皇上三思,那位大夫,解毒很在行,但接生这事是否擅长,臣妾并不知道,不如还是请别的大夫吧。” 见罗皇后表面一派淡定,语气却有些不稳,纯贵妃心里乐开了花。 她怕了,她怕了。 她定然是知道那个陈大夫不怎么样,怕来了之后,丢自己的脸、影响自己的名誉吧? 她越倒霉,自己越乐呵。 于自己而言,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喜事呢。 昭玄帝烦得不行,闻言立刻怼道:“哪里还有别的大夫?已经这样了,你就省点心,别跟着添乱了。” 罗皇后见他一副要发火的样子,只得讪讪住了嘴,心里止不住担忧。 侄儿罗明智恳求了好久,自己才答应题字。 如今瞧着,这事儿也不知道是那陈大夫的福,还是陈大夫的祸。 要是陈大夫救不了慧妃,昭玄帝震怒之下,陈大夫的性命定然是保不住的。 她虽然没见过陈大夫,但人家救过自己的侄儿,这恩情侄儿认,自己自然也感念的。 如今,却闹成这样,哎。 碧华绞着帕子,拼命压住唇角的笑容。 她最担心的,是“千金圣手”出手将慧妃救回。 如今,“千金圣手”束手无策,那位无名小卒一般的陈大夫,又能折腾出什么来呢? 不过是多来了个送人头的罢了。 这宫里,以前只有她一个女孩儿,以后也只会是她的天地,根本不用再添其他的女孩。 陈多多一向有入睡困难症,不容易睡着,睡觉的时间也比常人短。 晚上至多只能睡三个时辰,白天必须午休,睡半个时辰左右,不然就会精力不济。 午休的时候被人叫醒,陈多多很焦躁。 但她只焦躁了一瞬,就直接清醒了。 因为冬梅忧心忡忡的道:“姑娘,宫里来人了,请你去给慧妃娘娘接生。” 陈多多瞪圆了眼睛。 见状,冬梅又重复了一遍,心一直往下沉。 呜呜,姑娘是被这消息吓傻了吧?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举荐了姑娘? 没想到,陈多多翻身起来,哈哈哈笑了起来。 笑了三声后,她开了口,语出惊人:“还有这好事?” 这下,轮到冬梅瞪眼了。 陈多多也没解释,起床穿衣服,又让冬梅给自己梳头。 冬梅一面忙活,一面问:“姑娘觉得这是好事?姑娘能干好接生的事?” 陈多多颔首,眉飞色舞道:“当然,你放心,我是璞玉,缺的是展露锋芒的机会。如今,机会送到眼前了,我会靠这双手,打下一片天地。” 见她从容自信,冬梅渐渐信了她的话。 没办法,事情已经这样了,不信也不行。 第48章 接生 陈多多也收拾了一下药箱,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进宫是不能带丫鬟的,所以,只能她独自前往。 莫问携了大庆,匆匆赶了过来。 时间紧急,莫问没有说别的话,只微笑道:“万事小心,为师等你回来。” 陈多多颔首,雄赳赳气昂昂出发了。 见她这样,薛大监不知怎的,忍不住有点想笑。 这个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一趟危险差事?搞不好,是要丢脑袋的。 啧啧,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 薛大监心里感慨着,面上却没露出来。 他在宫中多年,早就是人精了。 眼下,自己只要干好分内事就行了,至于其他的,跟自己毫无关系。 他引着陈多多进了宫,直奔慧妃的荣华宫。 进去后,立刻有宫女过来接应,将陈多多带进产房。 屋子里有不少人,能闻到血腥味儿。 陈多多心无旁骛,直接看向产床。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丰腴美人儿,双目紧闭,已经陷入昏厥之中。 陈多多走过去把脉,还算沉稳有力。 慧妃的奶娘苟氏擦着泪,过来道:“娘娘是昨天午时发作的,已经生了一天一夜,羊水未破,但一直腹痛难忍,生不下来。” 陈多多颔首:“明白了。” 苟氏又问:“这里奴婢能做主,神医打算怎么给娘娘接生?需要多少帮手?需要什么东西?无论你要什么,只管说就是,奴婢一定尽力而为。” 陈多多沉吟道:“人多了反而不好,屋子里空气污浊,还影响接生环境。这样,你给我留一个胆大心细干净卫生的宫女当帮手,其余的人都散了吧。此外,还有一件事,你得给我办一下。” 苟氏连忙道:“神医只管说就是。” 她是慧妃的奶娘,与慧妃情同母女。 宫里的太医、精心准备的稳婆,都不起作用,只能指望宫外的救命稻草了。 对那位邱回春,她是寄予厚望的,没想到,此人也束手无策。 如今,又来了一位。 不管此人本事如何,她都必须抓住,先礼后兵。 苟氏开始驱赶稳婆,给陈多多留了一个叫妙心的大宫女。 稳婆们不敢不出去,但也不敢真的离开,只能退到屋外,在窗下跪着,听屋内的动静。 邱回春也跪在这里。 在她们斜对面,跪了一地的太医。 苟氏亲自去了正殿,跪下回话道:“皇上,太后,陈神医已经到了,也接收了娘娘的事情,但她有句话,让奴婢一定要来回皇上。” 昭玄帝一脸诧异:“她要说什么话?” 苟氏道:“陈神医说,她给慧妃娘娘诊了脉,有办法让慧妃娘娘顺利生产,但她要将丑话说在前头,娘娘腹中胎儿过大,必须侧切才能生下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昭玄帝道:“什么是侧切?” 苟氏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陈神医也没时间解释,只让奴婢来回皇上,让皇上应允,还说了,既然请了她来,就要充分相信她才行。” 昭玄帝皱眉,听起来,这人话没说明白,口气倒是不小,挺傲气的。 纯贵妃仿佛能听到他的心声,笑起来道:“这大夫事情没办成,口气倒是不小,真不知她脑袋是怎么长的。” 罗皇后一脸菜色,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碧华郡主没有说话的份,只在心里暗自窃喜。 倒是戚太后笑着道:“世外高人都是有几分脾气的,有自己的做事方法,这一点哀家能够理解。这位姑娘本事如何,尚且不知道,但这行事风格,倒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行了,都已经这样了,这事儿哀家做主了,你去说,哀家答应了,让她安心救治慧妃,旁的事,哀家给她担着。” 苟氏连忙应了,转身去回话。 产房里,陈多多已经开始忙碌了。 她让妙心将屋子收拾一下,找屋外的人要热水。 趁妙心忙碌的功夫,她给慧妃注射了能量剂和催产素。 药剂注射完,又等了一会儿,见慧妃依旧没有醒过来,陈多多皱起眉,直接开始掐人中。 妙心见状,自是大吃一惊。 陈多多道:“你也别傻站着,把娘娘弄醒了好生娃。” 妙心哦了一声,依言上前帮忙。 两人协力掐,将慧妃的人中掐成青紫色,将慧妃活生生掐醒了。 看着自己的大宫女妙心,及一个陌生的年轻面孔,慧妃一脸的茫然。 陈多多神色沉稳,含笑道:“你醒了,既然醒了,接下来按照我说的法子做。你放心,有我在,只要你愿意配合,一定能顺顺利利生下孩子的。” 见她从容自信,毫无慌张之色,慧妃不由自主被感染,却又皱着眉道:“本宫很想配合你,但根本使不上劲。” 陈多多微笑:“那是之前,刚才我给你吃了神药,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好了,现在我先教你生产呼吸法。” 慧妃与妙心都愣住了。 呼吸还要人教?是个人都会呼吸呀。 陈多多没理会两人的脸色,亲自示范了一遍,又教慧妃如何用劲。 很快宫缩袭来,慧妃疼得不行。 陈多多在一旁吆喝:“不要扯着嗓子喊,深呼吸,吸气/吐气……” 慧妃不得不按照她教的法子呼吸,恍惚间,竟感觉疼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 宫缩是一阵一阵的。 慢慢的,慧妃感觉自己身上也有了力气,跟之前果然是截然不同的状态。 又过了一会儿,她进入临产状态,痛得撕心裂肺。 恍惚间,耳畔传来陈多多的话语声:“头已经露出来了,就是现在!” 慧妃痛得麻木,根本没心思琢磨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感觉到身下有点异样。 妙心的眼睛,简直要瞪成铜铃。 她看到了什么?陈神医竟然拿了一把泛着银色光泽的小长剪刀,直接剪开娘娘的血肉。 她下手又快又稳,神色专注,仿佛很有经验,又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她知道不该在这时候发出异响,但她太过吃惊,忍不住低低啊了一声。 陈多多没抬头,也没理会,自顾自忙活起来。 女子生产,很血腥。 但她必须撑住,绝不能退缩。 慧妃痛得死去活来,身下鲜血淋漓,恨不得撞墙。 就在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直接滑了出来。 第49章 扬眉吐气 痛感加剧,慧妃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妙心愣了一下,狂喜道:“孩子生出来了!” 陈多多将孩子抱起,见孩子没有哭,脸色紫涨,不由得皱起眉。 探一探,还是有呼吸的,只是比较微弱。 好好的孩子变成这样,必定是因为难产,在娘胎里憋久了导致的。 “去叫个稳婆进来,她们有经验。”陈多多大声道。 她空间里自然是有急救设备的,但根本不可能拿出来用。 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 她一直笃信,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稳婆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在抢救孩子方面,还是有一套的。 妙心连忙答应下来。 很快,就有个利索稳婆走进来,接手孩子的事儿。 慧妃终于从要命的痛楚中解脱出来。 经过这番折腾,慧妃此时已经力竭,却依旧侧头看向婴孩,一脸忐忑之色。 趁她愣神的功夫,陈多多开始缝线。 她早有准备,提前备好了可以吸收的美容线,动作十分熟练。 生产的时候,没有打麻药,如今缝线也是不必打的。 妙心都看傻了。 她看到了什么?神医竟然拿着针线,在给慧妃缝伤口,人的皮肉,在这一刻仿佛成了衣服一样。 她心里又好奇,又惊讶,却不敢开口打扰。 陈多多三下五除二,就将伤口缝好了,也转头看向稳婆。 稳婆果然很有经验,给婴孩清理了口中污秽物,抓起婴孩的腿倒提着,又死命拍婴孩的屁股。 众人的心都到嗓子眼了。 终于,婴孩发出“哇哇”的哭声。 婴孩哭了,众人却都笑了。 慧妃疲倦至极,也想笑,嘴巴一动,却忍不住泪珠滚滚。 太不容易了。 生产之前她就知道,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必须要闯鬼门关。 但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滋味。 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了。 如今,她活着,孩子也活着。 这是老天爷的眷顾,也是眼前这个陌生女神医带来的。 正殿,一群人焦灼等待,坐立不安。 苟氏喜气洋洋进来,喜气洋洋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慧妃娘娘顺利生了个公主,母女平安。” 昭玄帝登时笑容满面,连声叫好。 戚太后与罗皇后互看一眼,也都笑得如沐春风。 纯贵妃和碧华郡主两人,却是差不多的心情,心往谷底沉,皮笑肉不笑。 昭玄帝搓着手,迫不及待问道:“小公主呢?怎么不抱出来给朕和太后看?” 苟氏连忙回道:“皇上恕罪,公主体弱,陈神医说要好生养一养才能见人。” 之前她喊“陈神医”,心里存了几分犹疑。 如今,却是喊得心甘情愿,对陈多多充满了敬佩和尊重。 戚太后笑着道:“这是应该的,皇上,你不要太心急了,先让公主和慧妃养好身子,这是最要紧的。” 昭玄帝心情欢畅,闻言拍着头道:“是朕一时想差了,母后所言甚是。” 戚太后道:“既然慧妃顺利生了,叫太医们都散了吧,倒是那位陈神医,哀家很想见一见呢。” 昭玄帝颔首,也是这个意思。 苟氏连忙道:“大事都已经忙完了,奴婢这就去叫陈神医过来。” 她走路带风,笑着进了产房,将昭玄帝和太后召见的事情说了。 陈多多不由自主露出紧张的神色。 苟氏见状,自然一脸怜惜,笑着道:“姑娘不必担心,你救了慧妃娘娘和公主,立了大功劳,皇上和太后定然要赏赐的。你只管放心去,礼仪上有点偏差,也没什么关系,他们不会计较的。” 陈多多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颔首道:“我知道了,多谢嬷嬷指点。” 一时进了正殿,陈多多跪下行了礼。 昭玄帝笑着道:“起来吧,不用多礼了,你今天立了大功,多亏有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陈多多想谦虚几句,但一时半会儿,脑子似乎转不过来,只好沉默以对。 好在昭玄帝得了女儿心情好,话也比往日多了,根本不怕冷场。 他继续道:“朕心里实在好奇得很,太医们束手无策,特意请来的那个邱回春,也是个不中用的,为什么你能救?陈神医莫非有什么独门秘方?” 陈多多面露迟疑之色。 这要从何说起? 她敢说,他们敢听吗?听得懂吗? 但皇帝问话,是不能不答的。 要是一直保持沉默,被扣上目无君主的帽子,自己这条小命,大约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陈多多思绪急转,只能含糊的道:“民女的药好,从一些医书中,学了一些技艺,又爱琢磨事、爱思考。那个侧切术,是民女自创的,今天是第一次用。” 昭玄帝更感兴趣了,问道:“你为什么会有好药?” 陈多多低着头道:“那些药也都是我自制的,产量少,但都是好东西,怎么用、疗效如何,我是最清楚的。” 她一面说,额头一面冒汗,很怕昭玄帝继续问下去。 好在戚太后开口解了围:“皇上,他们学医的都有些不传之秘,倒是不必问得太细。” 昭玄帝哈哈笑起来,没有再纠缠这事,转头看向罗皇后,赞许的道:“皇后给陈神医赐的字,实在太贴切了,可见皇后有识人之明。” 罗皇后一扫之前的郁气,只觉得扬眉吐气、与有荣焉。 这个女孩,并不是她举荐的,但因为之前得过她题的字,纯贵妃故意横插一杠子,将她与自己这个皇后联系在一起了。 纯贵妃眼皮子浅,一直都在等着看笑话,心里不知多盼着陈大夫失手呢。 如今,倒是狠狠打了纯贵妃的脸了。 罗皇后斜斜看了纯贵妃一眼,笑了一下,才转头看向昭玄帝,温婉道:“臣妾的侄儿被陈姑娘救了,对陈姑娘赞不绝口,求到臣妾跟前,且陈姑娘在进京之前,还救了孟大人,臣妾才写了匾额。” “没想到,陈姑娘竟然是全才、天才,不仅能解毒,还能接生,皇上要是不厚赏她,臣妾都要为她抱不平了。” 昭玄帝愣了一下道:“孟大人?哪个孟大人?是孟天华吗?” 见罗皇后颔首,昭玄帝的眼神登时又变了。 昭玄帝道:“孟天华不是一般人,在朕心目中,他是栋梁之才,是咱们大魏基石一般都人物。” 他看着陈多多,笑容满面的道:“确实如皇后所言,你是难得的医学天才,且对我们大魏有大功。这样的人物,岂能不厚赏?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出来。” 陈多多一愣。 第50章 赏赐 在得知宫中传召的时候,陈多多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老天爷也给了自己锦鲤体质,自己接手慧妃的时候,慧妃和胎儿都是健康的。 如今,一切落定。 经此一事,自己定然能名扬大魏的。 但昭玄帝竟然让她自己选赏赐,实在出乎她都意料。 这个馅饼太大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自己该要什么呢? 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 要官职吗?大魏并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何况,自己是个不愿受气、不愿被束缚的性子。 要金银,显得很俗气。 但不要,日后回想起来,必定是要捶胸痛哭的。 陈多多陷入纠结之中。 见她皱着眉苦恼不已,太后反倒笑了起来:“哀家来出个主意,陈大夫立的功不小,女子不能为官,不如就赏她个县主当一当,抬高一下她的身份。” 陈多多露出惊喜的神情,听起来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昭玄帝道:“也行,除此之外,朕再赏银千两,代公主酬谢救命恩人。” 还有这好事?名利双收,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呀。 陈多多连忙跪下谢恩:“多谢皇上,多谢太后。” 之前下跪,心底多少带了点不情愿。 现在下跪,却是出自真情实感。 罗皇后抿唇道:“皇上都赏了,本宫不能一毛不拔,这样,本宫赐一副金镶玉首饰吧,不管自用还是送礼,都用得上。” 她又看向纯贵妃,淡淡道:“妹妹打算赏点什么?” 纯贵妃掀了掀嘴皮子,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臣妾不敢跟皇后娘娘比肩,赏她一副玉手镯吧。” 在场的其他妃嫔,也都开口捧场。 陈多多笑得嘴巴都要抽筋了。 这一趟,赚得盆满钵满,还能名扬大魏。 虽然之前很辛苦,也很紧张,但结果很爽,很值。 这样的好事,不怕多来几回。 碧华郡主实在有些气不过。 慧妃难产,多少人都束手无策,为什么偏偏被她这个黄毛丫头救下来了呢? 这是慧妃的恩人,但于自己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仇人。 她按了按唇角,以揶揄的语气道:“皇祖母,陈神医笑成了一朵花,可见这些金银之物的赏赐,都送到她心坎里去了。” 她咬重了“金银”二字,分明意有所指。 陈多多看她一眼,坦然道:“我的确很爱金银,人生在世,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她神态率真,落落大方,仿佛自己说的是事实,丝毫没有见不得人之感。 实际上,这话也的确是事实。 戚太后虽然养尊处优多年,却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辈。 闻言,戚太后并不鄙夷,反而露出由衷赞许的神色,笑着道:“这孩子实诚,说的都是大实话。” 这时,妙心走了进来,跪下道:“皇上,太后,娘娘有事相求。娘娘说,经此一事,她只信得过陈神医,想留陈神医在宫里住一段时间,照顾她与小公主。” 昭玄帝沉吟道:“陈大夫是女子,留在后宫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不知道陈大夫自己愿意不愿意。” 陈多多连忙道:“自然愿意,难得娘娘看得起,且产后护理方面,还有不少事没有交代清楚。” 皇帝给面子,问一声,但陈多多自己不能不识抬举。 昭玄帝便向妙心道:“既如此,你们安排陈大夫住下吧,记住,一定要将陈大夫当成贵宾,不能怠慢。” 妙心连忙应了下来。 之前熬了很久,如今总算尘埃落定,众人纷纷散去。 妙心带着宫女,亲自给陈多多收拾屋子,又主动道:“神医要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可要给家人捎口信?” 陈多多颔首。 她写字像鬼画符,自己敢写,别人不敢认,就只口述了几句,让妙心安排人去见莫问,报个平安,说自己一切都很顺利,成功完成任务,还得了不少赏赐呢。 慧妃非常信任陈多多,看那架势,简直将陈多多奉为神明。 病人乐意配合,陈多多自然求之不得。 侧切的伤口是必须上药的,还要保持清洁卫生。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药膏,交给苟氏,嘱咐苟氏,一定要净手后,才能伺候慧妃。 此外,慧妃身体亏损,必须坐个双月子才行。 月子里的饮食,以清淡为佳,少吃多餐。 等伤口好了,慧妃可以下床活动活动。 陈多多自己复盘了一下,觉得慧妃难产,也跟孕期进补过多、运动过少有关系。 她特意问了慧妃,果不其然,慧妃怀孕前才一百斤,怀孕后拼命进补,临产的时候直接到了一百六十多斤。 陈多多特意为她拟制了碳循环减肥食谱,嘱咐她月子里不用节制,免得损伤身体。 等坐完月子,可以照着吃一段时间,还有,每天三餐要在四个时辰之内吃完,如此双管齐下,效果更佳。 种种琐事,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且她只需要动动嘴就行了,反倒成为阖宫最清闲的人。 昭玄帝千盼万盼,终于得了个女儿,每天都要过来看一次,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看架势,来日定然是个宠女狂魔。 另一边,邱回春灰头土脸出了宫,回到住处,直接瘫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也没心思干。 陈南湘过来探望,见师傅这样,心里仿佛明镜一般。 她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师傅不必难过,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没能救下慧妃娘娘,你救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邱回春道:“我救不了,其他人救不了,但那个陈青云偏偏能救,偏偏她是我举荐的,你说这事儿,多么可笑,多么荒诞。” 她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她想害陈青云,想祸水东引,但现在,自己反倒成全了她。 要不是自己举荐,她怎么可能进宫?怎么可能救下慧妃?怎么可能得赏赐? 自己拼命想得到的东西,偏偏得不到,被她得到了。 自己最擅长千金科,但在最擅长的领域,自己被人比下去了。 珠玉在前,谁还能看见瓦砾的光辉? 见向来淡定自若、自信满满的师傅,变得心灰意冷、伤心颓废,陈南湘不由自主咬起唇,对陈青云生出嫉恨之心。 她打起精神,勉力劝道:“师傅不必如此,不管她有什么本事,咱们用心学一学,难道还怕学不会吗?以师傅的才智,说不定还能想出改良之策,到那时,自然又能将她压下去了。” 这话提醒了邱回春。 邱回春眯起眼,眼里慢慢又有了光辉。 在陈青云给慧妃接生的时候,她一直跪在屋外。 这于她,是莫大的耻辱。 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是机缘。 虽然没有待在室内,但室内的动静,她能听到一些。 再者,太医们也很好奇陈多多的救治手法,曾经将妙心叫到一旁,你一言我一语,细细盘问了一遍。 点点滴滴,是可以串连成链的。 第51章 出宫 小公主刚出生的时候,皮肤皱皱的,脸上红红的,说实话,真不算好看。 喂养了几天后,小公主慢慢长开,简直一天一个样,粉雕玉琢,时不时睁开眼睛看一看,实在是玉雪可爱。 昭玄帝过来看时,爱得不行,抱在手里摇晃,还想凑到公主脸上亲。 陈多多一脸黑线,连忙阻止道:“皇上使不得,小婴孩身子骨弱,不能摇晃,会影响大脑发育,更不能亲。” 她细细解释了一番,说大人的口水里,其实带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大人觉得这是在表达爱,但实际上,这爱会害了孩子,影响他们的健康。 昭玄帝听得很认真,点头道:“朕记下了,以后断不会如此。” 他看着陈多多,露出欲言又止之色。 陈多多见状,自是识趣的,笑着道:“皇上似乎有话想说呢。” 昭玄帝再次颔首:“的确有件事想说,你虽然年纪不大,但医术高深,非一般人可比。朕有一个五皇子,正需要你这样的神医救治。” 他说了一下五皇子的情况。 五皇子的生母出身将门,已经过世了。 五皇子跟着舅舅英武侯长大,自幼习武,十二岁就进了军营,与普通士兵同吃同住,十五岁上了战场。 虽然是皇子,五皇子身上却没有骄娇气,也没有借助舅舅的力量,而是从普通兵卒做起,一步步晋升,立下了无数战功。 在前年一次战役中,五皇子被算计,陷入敌军的包围圈,身边人死了大半,自己也身中毒箭。 经过救治,虽然命保住了,但身上到处都是毒素,不良于行。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立志保家卫国,却遭遇挫折,成为废人。 女子听到这样的故事,总会心存怜悯的。 陈多多也不例外,一脸悲悯之色。 昭玄帝幽幽叹了一声,低声道:“这几年,朕命人为他寻访名医,他自己的人也到处求医问药,却都没有起色。朕思来想去,这事儿还得着落在你身上。” 他忙又道:“朕知道,这事儿难度很大,你不必有心理负担,尽力而为就是了。” 看着他忐忑又期盼的神情,陈多多不由自主被感动了。 这就是父爱吧?人说父爱如山,就是这样吧? 她斟酌着道:“皇上的意思,草民明白了,没有看到病人,草民不好说什么,但五皇子是忠君爱国之人,草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昭玄帝露出欢喜之色,却又嘱咐道:“小公主身子弱,慧妃还在坐月子,离不得你,你先将他们照顾好,再去不迟。” 陈多多有点无语。 刚才感动得太早了。 昭玄帝是有点父爱在身上的,但不多。 她在荣华宫住了接近一个月,才带着各位娘娘们的馈赠,喜滋滋打道回府。 回家没多久,就接到了封她为县主的旨意,从此以后,她就是安华县主了。 县主是不会被赐宅子的,但皇上允许的情况下,会有一块小小的封地。 因她接生有功,又救了昭玄帝看重的孟天华,昭玄帝大手一挥,给了她封地。虽然偏远了点,却是难得的殊荣。 等送走传旨太监,莫问拍着陈多多的肩膀,笑成了一朵花。 莫问感慨道:“为师行医多年,只是薄有名气,你倒好,一进京就名扬天下,你这运气,啧啧,没人赶得上。话说回来,你的本事,也没人比得了。” 陈多多笑眯眯道:“师傅所言甚是,我是有几分真本事在身上的,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这话说得毫不谦虚,但莫问没有责备,依旧保持着笑容。 少年身上,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淡定,有几分舍我其谁的锐气,有几分勇往直前的精气神,挺好的。 回到小院,冬梅早已打点妥当,让她去洗个澡,再换上家常衣服,松快松快。 等陈多多清清爽爽落座小憩,冬梅才来回近况。 冬梅道:“国舅家的傻儿子,呃,不是,不是,我说错了。” 她瞧了陈多多一眼,露出幽怨的神色,都怪这位口无遮拦,时不时这样称呼罗明智,搞得她也跟着口不择言起来。 陈多多莞尔:“没事,没事,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这样称呼,没关系的。” 冬梅哼了一声,到底改了称呼道:“国舅家的罗公子,很关心姑娘,时不时就打发小厮过来探问,前两天,他还亲自过来了呢。” 陈多多闻言,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他脸上的痘痘好点了没有?” 冬梅连连点头道:“已经好多了,消了一半左右,且还瘦了一点点。罗公子说了,他拼了老命才有这样的效果。奴婢瞧着,也觉得他变了一个人似的。” 陈多多欣慰颔首:“挺好的,凡事欲速则不达,有改变总比站在原地不动好。” 她又叫来杏香,问道:“京城哪个酒楼最有名?” 杏香不假思索的道:“那必然是城东的摘星楼,这酒楼有五层,是咱们大魏最高最贵的酒楼,听说一桌菜要上百两银子呢。” “奴婢还听说,这酒楼是诚郡王开的,进去吃饭的都是达官显贵。” 陈多多立刻道:“那算了吧,太贵了,还要受拘束,简直是花钱找罪受,其他酒楼呢?” 杏香道:“离这里只有一条街的聚仙楼也不错,一桌菜二十两银子左右,厨师手艺绝佳,做出来的菜肴色香味俱全。” 陈多多拍板道:“好,就订聚仙楼吧,你去帮忙订两个雅间,日期是明天,不,还是订后天吧,明天我有事情要办。” 杏香讶然道:“姑娘要宴客吗?” 陈多多抿唇浅笑:“暂时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杏香便没再问,看着陈多多,迟疑了一下,才道:“之前姑娘让奴婢打听陈家的事情,这事儿姑娘还记得吗?” 陈多多眯起眼,颔首道:“自然是记得的。” 杏香接着道:“奴婢见姑娘之前很留意他们家的事情,这段时间姑娘不在,奴婢闲来无事,又去打听了一耳朵。” 她打量着陈多多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奴婢是不是做错了?” 陈多多摇头:“不,你做得很好,陈家要一直留意才好。” 陈多多的目光里,不由自主露出赞赏之色。 京城确实是人杰地灵之地,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却很有眼力劲儿。 倘若自己与她易地而处,定然没有这样的本事和眼界。 第52章 接济 “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说来听听。”陈多多笑着问了起来。 杏香便娓娓说了一遍。 头等大事,就是六皇子对陈南湘,似乎一见钟情,刻意制造了几次偶遇。 六皇子是鼎鼎有名的才子,陈南湘才貌双全,两人相谈甚欢。 第二件事,就是陈家的大公子陈诺,因为染上了赌瘾,被家主陈清辉扫地出门了。 陈多多唇边的笑容消息,听得目瞪口呆。 这消息,一个比一个炸裂。 等回过神,陈多多皱眉:“陈夫人如何了?” 杏香道:“陈夫人早已失势,这一次自然也出面求情了,却根本拦不住。” 她撇了撇嘴,接着道:“这个陈诺是个白眼狼,染上赌瘾之后,天天找陈夫人要银子,将母亲的银子都要光了,还到陈夫人的对头,贵妾蒋氏跟前摇尾乞怜呢。蒋氏从没给过好脸色,他却不肯放弃。为了赌,为了钱,跟自己的母亲对着干,真真是毫无人性。” 陈多多叹气,赌徒怎么会有人性呢? “那个陈诺,现在在哪里?”陈多多又问。 杏香道:“他被陈家赶出来,昔日的狐朋狗友得知后,都跟他断了联系,陈夫人也没有银子了。” “赌坊的人找他讨债,他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便将他的腿打断了一条。如今他成了乞丐,白天拖着残腿乞讨,晚上就在城外的破庙落脚。” 陈多多蹙眉,心底既恨陈诺不争气,又为姚氏伤心。 三个儿女,女儿被人换了,天各一方。 养女攀上蒋氏的高枝,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对她不闻不问。 大儿子不成器,也不能留在身边了。 最小的儿子倒是还在身边,却是个小孩子,不顶事,以后的变数也大。 看在姚氏的面子上,这个人,她还是要管一下的,但具体怎么管,得好生盘算一下。 陈多多喝着茶,默默思考起来。 杏香见状,默默退到一旁等候,甚是乖觉。 陈多多想了很久,才冲她道:“你是个细心人儿,难为你帮我打探消息。陈府的陈夫人对我有恩情,如今她遭了难,我没能力就算了,既然有能力,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你拿上五十两银子,这里面十两银子是给你的报酬,另外那四十两银子,你想办法托人,送到陈夫人手上,以解燃眉之急,告诉中间人,不必多说什么,只说故人相赠就行了。” 杏香连忙推辞道:“奴婢之前已经拿过报酬了,怎么好再拿?” “拿着吧,”陈多多很坚持,“你办了事,花了心思,我怎么能让你白出力?” 见她一脸坚持,杏香索性接了银子,没再推辞。 杏香是个很要强的人,在冯府时,丫鬟众多,难以出头。 被送给陈多多时,她没有半分不情愿,只因她心里清楚,换了新主子,意味着会有新机缘。 冬梅是姑娘从小镇带来的,自然感情不一样。 她知道自己比不了冬梅,但既然来了新主子身边,自然要事事以主子为先。 主子不在家,自己不能干坐着,要主动找些事情来做。 从主子的态度看,自己这一步棋,走得很对呢。 这时,陈多多又道:“你去把魏妈叫过来。” 魏妈是莫冯氏送过来的厨娘,今年年过五旬,无儿无女。 很快魏妈过来了,陈多多吩咐了一番,又给了银子。 魏妈接了银子,连声答应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陈诺躺在破庙的角落里,肚子饿得绞痛,呼吸艰难,整个人仿佛一条濒死的鱼。 他今年才十六岁,年华正好,正该是读书上进、意气风发的好时候呀。 但他都做了什么呢? 他被身边的小厮引诱,染上了赌瘾。 刚开始那几天,赌一场赢一场,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赌神,没有人比得上。 慢慢的,他开始输了,将之前赢的钱都吐了出去。 他深陷其中,开始偷自己屋里的东西,将其变卖后,当成赌资,重新进赌场。 再后来,他还是输,只能去缠着母亲姚氏要,将姚氏的积蓄花个精光。 赌来赌去,他两手空空,一清二白,却依旧收不了手,便找了赌坊借贷。 之后,依旧翻本无望。 事发后,他被扫地出门了。 平时奉承他的小厮,与他交好的同窗,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腿断了,身无分文的他只能乞讨为生,一天饿三顿,蓬头垢面、衣不蔽体。 人之将死,身不由己。 到了这一刻,不由自主开始回望往事。 回望这短短的一生,他最愧对的,自然是母亲了。 不知道今生今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母亲一次。 不知道母亲心底,是不是也在惦记自己? 迷糊中,他听到一阵脚步声。 是救星?还是来勾他魂魄的黑白无常? 陈诺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松软的床榻上。 有面生的老妇人正坐在一旁做针线,听到响动声看了过来,笑着道:“醒了?等一下,我给你倒杯水喝。” 陈诺茫然喝了水,茫然问道:“大娘,我是死是活?” 老妇人笑起来,解释了一番。 陈诺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还在人间。 这老妇人姓魏,人称魏妈,在一户人家当厨娘,这户人家出了个极厉害的人物,前不久因医术出色,获封安华郡主。 魏妈外出探访亲人,路过破庙,看到他觉得可怜,又因他有几分像自己早逝的儿子,就将他带回来了。 陈诺听得一愣一愣的。 等回神,他问道:“大娘,你将我带回来,你家主人会不会不高兴?” 要是往日的陈诺,是想不到这些的。 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陈诺,看惯了世态炎凉,也慢慢学会了为他人着想。 魏妈笑着道:“我家主子心善,我去她跟前求了,她答应让你留下来,但也说了,人是我救的,我要负好责才行。” “我给你请了大夫,大夫说,你是因为饿得慌,才会昏过去,倒是你的腿,得好生养着才行,不然,以后会成残疾的。” “你好好养着,我养得起你。” 陈诺之前是一心求死的,但并没有死成。 如今,身上换了干净衣服,眼前的妇人一脸和善,突然之间,他又萌生出几分活下去的意志。 陈诺感激的道:“多谢大娘了,等我好了,我一定报答你。” 魏妈依旧笑着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去厨房给你端碗肉汤过来。” 自此,陈诺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他并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就是自己的妹妹。 陈多多没有过来见他,却一直关注着他,同时有条不紊做着自己的事情。 陈多多想起自己之前答应过罗明智,要写菜谱卖给他。 写她是写不了了,只能压榨大庆了。 她将大庆叫过来,笑着道:“我这里有桩美差,不知道师弟你愿不愿意接。你要是愿意呢,我给你报酬;要是不愿意,我出去找其他人。” 大庆也是个小财迷,一听有报酬,连忙道:“交给我就是了,何必去找其他人?” 陈多多便将工作任务说了出来,主要是她口述,大庆执笔,写一百道菜谱,给他分十两银子。 冬梅听了,忍不住看了陈多多一眼。 她知道,陈多多与罗明智议定,二十两银子一张菜谱。 如今,陈多多使唤人干活,竟然给这么低的报酬,这人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一位,可真是难得的奸商,连自己的师弟也坑。 大庆却眼睛一亮,连声道:“多谢师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有什么好事从不落下我。” 冬梅:“……” 行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看戏就成了,倒是不必啰嗦。 第53章 与我何干 因得了县主的封号,陈多多给众仆妇又发了一次赏钱,随后又宣布了要宴请大家大吃一顿的消息。 这一次,定了两个包间,一间由莫问带着陈多多、大庆,及冬梅与施慕寒几人坐。 另一桌,则由杏香带着其他人,一起吃吃喝喝。 众人知道这个好消息了,个个又惊又喜。 魏妈回屋换衣服,又去旁边的屋子看陈诺,笑着道:“今天家里县主请客,你腿没好去不成,就在屋里歇着,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陈诺答应了,还嘱咐她少喝点酒,很是贴心。 因聚仙楼离得不远,众人便步行前往。 杏香激动得脸都红了:“之前县主让奴婢订房间,奴婢还以为是要宴客呢,没想到,竟然专门为奴婢们订了一桌。哎呦喂,谁家奴婢们能有这样的待遇?” 陈多多笑着道:“既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莫问瞪她道:“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咱们只有福,哪会有难?” 陈多多从善如流道:“师傅所言甚是,是我说错话了。” 等要进酒楼的时候,迎面却碰上冯婉容和陈南湘了。 双方照面,都不由自主皱了眉。 陈多多心说,自己的难来了。 冯婉容斜睨过来,一脸得意的道:“陈姑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二嫂昨晚生了,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是我们家的嫡长孙呢。” 陈多多哦了一声,轻声道:“恭喜。” 冯婉容诧异不已:“你就只有这句话吗?” 陈多多也被她弄糊涂了。 非亲非故的,她冲自己炫耀,自己说一声“恭喜”不行吗?莫非自己得送礼? 陈多多惊诧道:“冯小姐想听什么?想做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 冯婉容扬着下巴道:“你莫非忘记了?之前在宴席上,你见到我二嫂,说我二嫂营养过剩,胎儿会难产,这事儿,你竟忘得一干二净了不成?” 她转头看了看陈南湘,继续道:“这事儿你忘记了,我可记着呢。陈妹妹的师傅一出手,我二嫂很快就生了,别提多顺利了。” 陈多多有点无语。 之前自己多嘴提醒一句,全是出于好心。 见众人不高兴,自己当时就离席了。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竟一直记在心里了。 能顺利生产是好事。 陈多多从没有怀疑过别人的能力。 陈南湘的师傅成名多年,自然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之前慧妃生产,她接生不了,如今能为凌氏接生,是因为千人千面。各人状况不同,自然结果也不相同,不足为奇。 自己从没有说过比陈南湘师傅强的话,也没有想压倒谁的意思。 拉一踩一,没有这样的必要吧? 转念想,这还是个小女孩儿,爱争强好胜,爱事事分辨。 自己一个饱经沧桑之人,倒是不必跟她一般见识。 陈多多想到这里,便慢慢平复了心情。 她很想提醒一声“产后护理得当心”,却又怕再次惹来冯婉容的讥讽。 思来想去,陈多多便再次道:“恭喜。” 冯婉容:“……” 当一个人炫耀的时候,另一个人得露出失落、伤心、懊恼等表情,这样才能将情绪价值拉满。 但眼前的陈多多,却不肯配合。 这让冯婉容不由自主有几分泄气,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了。 陈南湘素来最善察言观色,见冯婉容这样,便笑着解围道:“冯妹妹,陈县主想必有事情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吧。” 陈多多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带着其他人扬长而去。 冯婉容看着她的背影,冷笑道:“你瞧她那张狂样儿,她能得县主的封号,不过是仗着运气好,接生了小公主罢了。哼,要是生下来的是皇子,她哪里捞得到?” 她心底,自然是羡慕嫉妒恨的。 自己是正经的侯门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这乡下来的土妞,不知道强多少倍。 与自己交好的陈南湘,也十分优秀。 偏偏是这样的黄毛丫头,得到了县主的封号?偏偏为什么她的运气这么好? 冯婉容不知道内情,自然张嘴就来。 陈南湘心里却跟明镜一般,陈多多的确是有本事之人。自己的师傅邱回春,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凌氏也的确如陈多多所言,难产了。 师傅给凌氏接生的法子,是从陈多多那里悄悄学来的。 师傅对冯府的人说,自己用的是秘法,让他们守口如瓶,绝不能宣扬出去。 如此一来,自然不怕被陈多多撞破。 这些情况,她都心知肚明。 但当着冯婉容,她没露出半分,只如常笑道:“冯妹妹所言甚是,她确实运气好,不过,凭运气是走不远的,咱们拭目以待吧。” 冯婉容点头,哼了一声,才与陈南湘一起飘然离开。 陈多多并没有将这场偶遇放在心上,很快就恢复了心情,进了包间,与众人一起吃喝起来。 聚仙楼的菜肴名不虚传,酒水也很不错。 陈多多大手一挥,让伙计上了两种酒,男子喝一两银子一壶的梨花白,女子喝甜丝丝的果酒。 众人吃得满嘴流油,根本停不下来。 陈多多也喝了点酒,脸上红扑扑的。 这时,却有人推门进来。 陈多多回头一看,见是个身材修长、五官精致的少年。 他穿一袭月白色直裾深衣,腰间垂着一块玉佩,美得有点男女莫辩。 陈多多皱眉:“你走错了吧?” 少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冷笑道:“没走错,陈县主,我是来找你的。” “之前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陈小姐好心为你解围,你竟然不道谢,实在太没有礼貌了。” 陈多多脸色立刻变了。 好好的人,脸还不错,偏偏长了一张嘴。 她向来不是好惹的,何况这人语气不善,摆明了是来找茬的。 “你是哪根葱?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陈多多也冷笑起来。 少年负着手道:“我是这家店的少东家石永彬,这里我说了算。” 莫问冷冷道:“是吗?随意闯进包间、对客人横加指摘,这就是石家的待客之道?老夫也算是长见识了。” 石永彬一愣,红着脸道:“你不要拉扯上我们石家,我来找你,是我自己的主意。” 他看向陈多多,很认真地道:“陈小姐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前两个月,她随师傅一起到我们家,给我奶奶治过病,我与她打过交道。” 陈多多冷笑:“与我何干?” 通过这些话,陈多多已经明白了,这人暗恋陈南湘,是陈南湘的舔狗。 他想舔陈南湘,自己舔就是了,难道还想让自己也跟着舔?做什么白日梦? 石永彬愤然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觉得自己得了县主的封号,很了不起吗?你在仗势欺人?” 陈多多道:“就是很了不起呀,我就仗势欺人了,又如何?你觉得我仗的是谁的势?” 石永彬瞠目结舌。 做梦都想不到,陈多多竟然跋扈、嚣张成这样。 莫问在这时哼了一声,冷冷瞪了石永彬两眼,起身道:“太扫兴了,我们走吧。” 一群人就此离开。 第54章 闭门羹 次日起来,赶上初冬时节难得的大晴天。 陈多多带着特意整理好的药箱,携了冬梅和杏香,一起坐着雇来的马车,前往五皇子府。 杏香道:“这位五皇子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年纪轻轻就立了不少功劳。在所有皇子中,太子是最先受封的,身份尊贵暂且不论,但他是第一个得王爷封号的,偏偏腿出了问题,实在是可惜了。” 冬梅连忙盯着陈多多,问道:“姑娘,你有把握治好他吗?” 见两个小姑娘一脸紧张,陈多多笑着安慰道:“他的情况我不清楚,但我的本事我心里有数,没问题,你们放心吧。” 冬梅喜笑颜开:“那就好。” 杏香露出追忆的神情,低声道:“其实,奴婢还见过五皇子呢,啧啧,模样真是俊极了。” “当初五皇子得胜归来的时候,正是春天。虽然他脸色冷峻目不斜视,但女孩子们个个热情奔放,买了花篮往他身上投掷,啧啧,毫不夸张的说,那天满城的花都被买空了,只为迎他一人。” 陈多多听了,忍不住遥想起来。 少年神采飞扬,三尺青锋怀天下,依剑护山河。 得胜归来,满城花团锦簇,春风得意马蹄疾。 到如今,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 陈多多为之叹了一口气,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治好他。 但她们到了五皇子府,说明来意,进去了之后,却被管家龚强告知,五皇子有事出门了。 冬梅惊呼道:“这也太不巧了,五皇子去哪儿了?” 龚强道:“皇子没说,奴才不知道,也不敢问,今天劳烦陈县主白跑一趟了。” 陈多多皱眉:“那他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龚强继续摇头,主打就是非常有礼貌,但一问三不知。 陈多多叹气道:“既然这样,今天我们就先走了,等你们皇子回来,你派人到我住处说一声,约一个你们皇子觉得合适的时间,我再过来看诊。” 龚强吃惊不已:“县主还要再来?” 陈多多道:“不然呢,这事儿是皇上跟我说的,我也答应了,自然要说到做到才行。” 两人大眼瞪小眼。 很快龚强回过神来,挤出笑容道:“县主的意思,小人明白了,等皇子回来,小人会到位转告的。” 陈多多颔首,带着冬梅杏香一道离开。 龚强目送她们走了,擦了擦额头,去了书房。 书房里,齐雁飞与何翼正在看书。 见他进来,何翼开口道:“走了吗?” 龚强点头,将刚才的情景回了一遍,一面打量着齐雁飞,一面小心翼翼的道:“王爷,陈县主瞧着的确是胸有丘壑之人,您为什么不愿意见她?您怕她没有真本事吗?不要太早下定论,不如还是试一试,再……” “龚管家,”齐雁飞出声打断,“本王想做什么,不用你管,你逾越了。” 龚强只得讪讪住嘴,退了出去。 何翼皱眉道:“你何必骂龚管事?陈县主的本事,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就因为当初误解了她,将她赶走了,你固执己见,不肯让我去找她。如今,她奉皇上的命令,特意上了门,你再次拒之门外。” “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要为了一时之气,赌上自己的后半生吗?” 齐雁飞淡淡道:“你这话过了,本王只是不想让她医治,不是不医治,世上不只她一个大夫。” 何翼一脸无奈。 世上当然不只一个大夫,但这三年来,他们找了无数的大夫,却都被告知“爱莫能助”。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技术高明、深不可测的大夫,偏偏要赌一时之气。 虽然那大夫举止荒诞了点,做事风格出乎意料,但高人嘛,有点怪癖也是能理解的。 哎,王爷性子偏执,浑身上下,最硬的应该就是这张嘴了。 何翼想着,悻悻叹了一口气,悻悻道:“王爷执意不肯见她,但她也说了,下次还来。等她下次来了,王爷难道还要让下人出面阻拦吗?” 齐雁飞道:“有何不可?本王瞧着,她并不是很有耐心的人,来个两三次,本王一直避而不见。但凡她有点脑子,自然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不会再来的。” 何翼更无语了,敢情他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 何翼不由自主想起当初的事。 明明是为了求医去的,明明也找到真神了,为什么当初会觉得师傅不行,徒弟一定更不行呢?去都去了,为什么当初不给陈多多一个机会呢? 当初错过了,如今,竟是回不了头了。 世间的阴差阳错从未停止,实在让人哭笑不得/欲哭无泪。 陈多多向来心大,吃了闭门羹当时很不开心,但回家吃了顿饭,又看了一册喜欢的话本子,没多久就调整好心情了。 下午无所事事,陈多多就将大庆叫过来,让他给自己写菜谱。 一个绞尽脑汁讲,一个专心致志写,磨合了一段时间后,渐渐配合得天衣无缝。 因为有钱拿,大庆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写得非常认真。 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陈多多觉得精疲力尽,便叫停道:“今天就这样吧,明天继续。” 大庆摇头道:“那可不成,你事情多着呢,好不容易有时间,怎么能躲懒?何况,又不用你动笔,你只要动嘴就行了。” 这倒霉孩子。 陈多多冲他翻白眼:“我不光动嘴,还要动脑,你当我容易吗?” 大庆道:“是不容易,但人活在世上,干什么容易?师姐,我知道,你干的这件事能赚很多钱,看在钱的份上,你也该努力一点才行。” 竟然被一个孩子给教训了。 陈多多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才大言不惭的道:“钱是赚不完的,但我要是不休息是会累死的。行了行了,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咱们再继续。” 见她执意不可让步,大庆只得应了,撇嘴道:“看你这懒模样儿,将来也不知道谁倒了八辈子霉,将你娶回家。” 陈多多耸肩道:“我要是嫁不出去,就跟师傅说,让他将你给我当童养夫,你猜,师傅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大庆惊得瞪直了眼,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见状,陈多多反倒有点不忍心逗弄了,笑着道:“行了,我开玩笑胡说八道的,你别胡思乱想。” 大庆惊魂不定,狠狠瞪了她两眼,转身跑了。 闹归闹,大庆还是很敬业的,或者说,赚钱的心思很强烈。 次日,大庆主动过来找陈多多,说是要继续之前的工作。 陈多多不好意思摆烂,只得带着他,又忙了一天。 第二天起来,又重复了昨天的故事。 第55章 清创 经过那嬷嬷的一番哭诉,陈多多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人是镇远侯府的。 她口中的二少奶奶,自然就是凌氏了。 嬷嬷本人,则是二少奶奶身边的管事妈妈金氏。 确实如陈多多所言,凌氏生产的时候难产了。 后来,他们去请了“千金圣手”邱回春。 邱回春一番操作,给凌氏接了生,镇远侯府多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孩。 这是镇远侯府的嫡长孙,身份贵重至极。 凌氏得意扬扬,凌氏喜不自胜,觉得自己是侯府的大功臣,恨不得将消息宣扬得满京城都知道。 侯府众人,也都跟着大喜。 冯婉容喜悦之余,连连夸赞邱回春,说自己眼光独到,早就看出邱回春师徒才是最厉害的,又悄悄跟陈南湘一起蛐蛐陈多多,忙得不亦乐乎。 但好景不长,凌氏竟然发起了高烧,且下身伤口肿得不成样子。 镇远侯府连忙将邱回春请了回来,经过诊治,说是产后护理不当导致。 邱回春开了药,凌氏吃了之后,毫无作用。 邱回春心急,调整了一下药方,这次总算管用了点,凌氏的烧退了一点。 但没等众人松一口气,凌氏再次发高热,且来势汹汹,烧得直接抽了过去。 邱回春急了,下了猛药,凌氏的烧退了,下身却又出现出血的迹象。 邱回春想了各种办法,凌氏的血,却根本止不住。 镇远侯府的人见状,自然就翻了脸,大骂邱回春是庸医,打了一顿,还要将她送到官府治罪。 邱回春又急又气又怕,期期艾艾举荐了陈多多,说陈多多之前能救慧妃,如今,自然也能救凌氏…… 人命关天,陈多多也没含糊,皱眉道:“你出去等一等,待我收拾一下药箱,就随你过去。” 金嬷嬷千恩万谢,连忙出去了。 陈多多准备了一下可能要用到的药品,一股脑收进药箱。 来不及吃饭,她弄了袋葡萄糖,三两句喝完了。 到达镇远侯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侯府的老太君,亲自守在凌氏的院子里。 见陈多多进来,老太君亲自出迎,客客气气的道:“劳烦县主了。” 要是寻常的大夫,老太君是不可能做到这个份上的。 但陈多多是救了慧妃的大功臣,得了皇后赐的字,得了昭玄帝赐封的县主头衔,如今,又是被他们亲自请过来的,自然要礼遇几分。 陈多多点了点头,径直去了凌氏所在的房间。 陈多多是很自信的,她也有自信的底气。 她的医术,可能不怎么样,但她的药很好。 给凌氏把了脉之后,借着衣袖遮挡,她给凌氏注射了止血针。 接下来,就交给时间了。 当然,为了遮掩,还是得喂颗巧克力的。 没多久,便有仆妇惊喜喊起来:“血止住了,县主不愧是神医。” 陈多多淡淡一笑,开始查看凌氏的下身。 目光一接触,陈多多就微微变了脸色。 之前金嬷嬷语焉不详,直到现在亲自查看才知道,邵大夫竟然给凌氏侧切了,伤口很长很狰狞。 缝针是要缝几层的,邵大夫只用了普通的针线,缝了一层。 由伤口情况看,清洁工作也没有做到位。 如此,凌氏被折腾得没了半条命,似乎倒也在情理之中。 陈多多不由自主皱眉,沉沉叹了一口气。 仆妇见状心一沉,神色忐忑不安,低声问道:“县主能治吗?” 陈多多道:“治自然能治,但要重新缝针,你们主子只怕要吃点苦。” 她自然能用麻药,但药劲儿过了之后,伤口还是会疼痛不止。 仆妇松了一口气:“能治就好。” 陈多多让她去准备干净床单,收拾一番,再多弄一些蜡烛过来,最好将房间内照得如白昼一般。 借着众人忙碌的功夫,陈多多悄悄给凌氏打了麻药,做好了术前准备。 等都妥当了之后,陈多多留了个胆大的婆子给自己打下手,让其他人都退到屋外去。 陈多多指挥仆妇用酒精清洗自己的手,随后才嘱咐道:“接下来的场景可能有点恶心,你要是想吐,就出去吐,不要吐在这里。” 仆妇信誓旦旦道:“县主放心,老奴别的东西没有,胆子管够,不会吐的。” 陈多多便没再纠结这个话题,戴上手套,开始步入正题。 她先将邵大夫缝的线拆除,之后开始清理伤口,这一步很关键,腐肉必须要割掉才行。 刚才还信誓旦旦的仆妇见状,见状忍不住干呕起来。 陈多多头也不抬,低声喝道:“出去吐。” 仆妇又强撑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住,转身跑了出去。 陈多多依旧没抬头,自顾自忙碌,只声音略高了些:“都别进来打扰,我一个人就行了。” 这是说给屋外的人听的。 胆大的都熬不住,何必再招惹其他人? 她是来做手术的,不是来看人干呕的。 何况,做手术该在无菌环境中,如今已经是凑合了,实在不必横生枝节。 一个人做手术,自在得多,但也有弊端,工具没人递,病人的血水、流出来的汗水没人擦,一切都要靠自己。 但她到底是做惯手术的,哪怕条件不佳,手却又稳又快。 将伤口清理完,用酒精细细消完毒,她开始缝针。 正事当前,她全身心投入,眼里心里,只有病人。 等都忙完了,陈多多将屋里收拾了一下,才走了出去。 因之前精神高度集中,直到此刻放松下来,竟有筋疲力尽之感。 但她还是强撑着,交代说已经处理好了,嘱咐众人,但凡进屋伺候者,一定要换上干净衣服,做好清洁卫生才行。 金嬷嬷连忙一叠声答应下来,拍着胸口道:“县主放心,奴婢会看着她们的。” 她看着陈多多,关切地道:“县主累坏了吧?咱们府里有客房,奴婢带县主去歇一歇。” 陈多多点头,正要答应下来,突然想起一事,又摇了摇头。 见状,金嬷嬷诧异不解,想问又不敢问,心里忐忑极了。 陈多多并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邱大夫呢?” 金嬷嬷直接愣住了。 同行是冤家。 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县主竟然会主动问起冤家的情况。 第56章 筹划 金嬷嬷一脸呆滞,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状,陈多多皱起眉,又问了一遍:“邱大夫呢?” 金嬷嬷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连忙道:“之前本来打算将邱大夫送官,因她举荐了你,咱们府里就将她关进柴房了。” 陈多多眉头皱得更深,心里很不舒服。 之前时间紧,也没心思多想。 现在理顺了细想一遍,这不是纯纯的医闹吗? 看来,大夫这行业,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危险职业呀。 治好了,病人和家属觉得理所当然,善良一点的,还是会付点报酬,额外送点东西道谢。 治不好,大夫要倒大霉。 这样的风气,她改变不了,但她至少能帮一帮邱回春。 这个时代,大夫本来就很少,邱回春专攻妇科,又是女性,这就更难得了。 虽然她学自己的技术没学到位,但陈多多不会因为这件事嫉恨她。 陈多多便道:“你们二少夫人不会有事,将邱大夫放了吧,我在这里守三天。” 金嬷嬷露出迟疑之色:“这事儿,奴婢做不了主。” 陈多多也没为难她,想了一下道:“既如此,我亲自去跟能做得了主的人说就是了。” 正好这时冯老太君打发了丫鬟过来,询问情况,陈多多便将凌氏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又提起放邱大夫的事。 丫鬟答应下来,神态十分恭敬。 陈多多有点不放心,便坐在廊下的凉亭里等候。 好在那丫鬟很快就回转,说老太君同意了。 陈多多便看向金嬷嬷,金嬷嬷连忙道:“既然老太君没意见,奴婢这就去办,县主,你累老半天了,去歇着吧。” 陈多多答应下来,依言去客房休息。 半夜的时候,她起来了两次,检查凌氏的情况。 她骨子里是一个做事认真之人,既然接了这活儿,就要尽好自己该尽的责任才行。 陈多多有好药,又重新给凌氏做了手术,当晚,凌氏的高热就退了下来。 次日一早,凌氏就醒了过来。 因麻药的劲已经过了,凌氏只觉得身下密密麻麻的疼,难受得不行。 守夜的丫鬟连忙解释了一番,告知凌氏,疼是正常的,熬一两天就慢慢好了。 这时,陈多多过来查房。 凌氏一脸尴尬,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之前陈多多好心劝她,孕期不宜进补太多,她根本听不进去,还讥讽了一番。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是陈多多救了她的命。 回想起来,陈多多当初的话,不啻于金玉良言。 陈多多的医术,昭玄帝、皇后、太后都是认可的,可见是有真本事的。 自己难产不去请陈多多,反而中了邪一般,去请了被昭玄帝怒斥过的邵回春。 多么无知,多么可笑。 陈多多却没有提及往事,只是给她把了脉,又跟丫鬟交代了几句。 随后,陈多多对凌氏道:“二少夫人情况很不错,这几天一定要卧床静养,不要胡思乱想,饮食一定要清淡,少吃多餐,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 凌氏点头答应了。 陈多多笑着出去了。 她说到做到,又守了两天。 第四天早上,她给凌氏诊治,告知情况很好,接下来继续静养就行了。 凌氏立刻会意,问道:“县主要回家了吗?” 陈多多颔首:“是呀,注意事项,我都已经交代了,你这伤口的线,身体是能吸收的,不用拆。还有,这伤口长好了之后,时不时会觉得有点不舒服,这种情况在所难免,不必惊慌,等适应了就好了。” 凌氏连忙答应下来。 见陈多多转身要走,凌氏到底还是开口叫住了她。 凌氏低声致歉,叹息道:“之前是我愚钝,误解了县主,这几天我回想起来,羞惭不已,还望县主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这愚昧无知的妇人一般见识。” 陈多多嫣然一笑:“这都是多久的事儿了?二少夫人记性好,竟还一直记在心里,我这人记性不好,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要原谅自己,不与自己计较的意思了。 凌氏松了一口气,心里既感激,又羞愧。 回家没多久,镇远侯府就送来了诊金。 送礼的领头人,是陈多多熟悉的金嬷嬷。 侯府出手阔绰,竟然给了五百两银子,还送了几样稀罕药材。 陈多多看得瞠目结舌,推辞道:“这太多了些,我不敢接受,这样,我留一百两银子,其余的你带回去吧。” 金嬷嬷连忙道:“县主何出此言?县主于我们二少奶奶,有救命大恩,这都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客套了一番,因金嬷嬷态度坚决,陈多多只得都留了下来。 等人走后,陈多多安排了一番,银子留四百两自用,其余的一百两何药材,都给莫问送了过去。 空间在手,这些药材,她基本用不上,还不如给师傅,物尽其用。 从这次出诊,她总结出了三件事。 第一,她得开个医馆,坐馆的大夫,除了她和师傅莫问外,还可以再请几个。 第二,她得尽快建立一个诊金标准,不管是平民还是权贵,都是一个标准。 当然,权贵们倘若愿意给额外的馈赠,自己也不会拒绝的。 第三,也是目前最重要的,她得给自己培养几个助手,干医护的活儿。 医护可以在她做手术的时候,起到很大的作用,术后的护理工作,也可以由医护接手或指导,这样能省心很多。 陈多多最信任的,自然是冬梅和杏香了。 但冬梅手劲太大了,不太适合干这个。 杏香心细聪颖,倒是合适的,不过,只她一个不够用。 此外,还有两件事,她得去给五皇子治疗,还得去见一见太医院院首邱哲。 邱哲此人,不仅是太医院院首,也是医学世家邱家的族长,影响力非常大。 要做的事情很多,但不能一口吃成大胖子,只能一件一件慢慢来。 陈多多先将杏香叫到身边,询问她的意见。 杏香欣然道:“难得姑娘看得起奴婢,愿意教奴婢本事,奴婢自然是愿意的。” 陈多多又道:“我想多培养几个人,让你当领队,你知道该怎么雇人吗?” 杏香沉思了一下道:“依奴婢看,姑娘如今并不缺钱,雇人不如买人,姑娘握着他们的卖身契,不怕他们不乖乖听话。” 陈多多面露迟疑之色。 买人,似乎有点侵犯人权。 但杏香其实也是莫冯氏买的,看她的样子,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甘之如饴。 “那就买人吧。”陈多多想了又想,下定了决心。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风气,入乡随俗吧,她会努力当一个和善的主子,会教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领。 想通这些后,陈多多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第57章 一天比一天好 陈多多并非拖泥带水之人,下定了决心后,第二天就让杏香去找了人牙子。 人牙子来了,陈多多说了自己的想法,要挑手脚干净、性格温柔的,至于容貌,倒是没有什么要求。 人牙子连忙答应下来,约定明天就将人送过来。 等送走人牙子,陈多多带着冬梅和杏香,一起去了五皇子府。 没想到,这一次,照旧是龚强龚管家出面接待,照旧吃了闭门羹。 陈多多皱眉道:“距离上次我过来,已经十来天了,我怕管事贵人事忙,忘记将这件事告诉五皇子,这才不请自来。你们皇子到底去哪儿了?难道这么多天一直没回来吗?” 龚强低着头,支吾道:“五皇子回来过,县主特意到访的事,在下已经告知皇子,也将县主的意思说了,皇子说知道了。今天实在是不巧,皇子确实不在家,还请县主见谅。” 陈多多盯着他,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你给我个时间总行吧?” 龚强勉强道:“奴才不知道,主子的事情,奴才不敢问。” 他打叠精神,指着茶几上侍女新摆上的茶点,殷勤地道:“大冷的天,县主来一趟不容易,府里的茶点不错,县主且尝一尝。” 陈多多摇头道:“我是来治病的,不是来吃茶点的。” 龚强勉强又找了些话说,但陈多多无精打采不接茬,一直盯着他一言不发,倒是让他心慌意乱,有些无计可施。 气氛十分尴尬,让人想用脚趾扣屋子。 冬梅有点受不了,开口道:“既然五皇子不在,姑娘,我们回去吧。” 陈多多嗯了一声,起身道:“回去吧。” 龚强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陈多多下一句话,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今天先回去,过两天还来。” 龚强目瞪口呆,失声道:“县主还要来?” 陈多多颔首,挑眉道:“怎么,不欢迎吗?” 龚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欢迎,怎么不欢迎,县主多心了。” 陈多多道:“欢迎就好,跟你主子说,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话,我答应了皇上,要为你家主子诊治,自然要说到做到。一次不见,我就来两次,两次不见,我就来三次,看谁的耐心强。” 龚强愣了愣,连忙道:“县主真是误会了,我们主子不是不见你,是真的不在家。” 陈多多嗤笑了一声:“随便吧。” 丢下这一句,她施施然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陈多多走得很潇洒,心情很郁闷。 五皇子为什么不肯见自己?按理,彼此素昧平生,自己在众人面前露了好几手,证明自己是有几分能力在身上的。 常人要是知道自己的病有治,做梦都要笑醒,定然会主动上门求医的。 五皇子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自己得罪过他吗? 即便有过节,也该以自己的身体健康为重呀。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回到家,见到到访的罗明智,陈多多的心情又慢慢好了起来。 罗明智脸上的痘已经消了大半,人也瘦了大约十来斤。 之前,罗明智浑身肉肉的,五官挤在一起,又满脸痘痘,油光满面,单从外表看,显得有几分痴傻。 如今痘痘和油光淡了,五官的棱角慢慢显露,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陈多多打量着他,唇角流溢出笑容,露出赞许之色:“你真的是瘦了,整个人看起来俊秀了不少。” 罗明智一脸自得之色:“见到我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他真的有在好好努力,只为惊艳世人,只为取悦自己,只为不辜负陈多多的付出和努力。 陈多多问起他的日常,得知他这些天一直保持清淡饮食,还跟着府里的侍卫们习武、锻炼。 如此双管齐下,才使他整个人由内到外,都焕发着不一样的神采。 罗明智感慨道:“刚开始那几天,真的很难熬,每当我熬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看自己的画像,会想起姐姐那些鼓励的话语。我能有今天,全靠陈姐姐的帮助和鼓励。” 陈多多笑着摇头道:“不要将功劳都放在我身上,我教了一些方法,但具体实施者是你自己,你真的很棒,很有毅力,记得要为自己点赞。” 罗明智感动得一塌糊涂,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陈多多问道:“减肥很难,改变自己很难,但我猜你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状态了吧?” 罗明智颔首:“是呀,习惯了,现在我吃得少了,饮食很健康,但我状态很好,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整个人妙不可言。” 陈多多道:“那就好,但我要提醒你一下,无论谁减肥,刚开始的效果都是立竿见影的,坚持一段时候后,速度会放缓,这时候要做的,是继续坚持,咬着牙坚持。要是放弃了,定然会前功尽弃。” 罗明智连忙道:“我会记住姐姐的话,我知道,自己会一天比一天好,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姐姐放心吧。” 陈多多看着他,目露鼓励之色,笑吟吟道:“你的状态证明了你的毅力,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两人谈了一阵,陈多多将早就准备的菜谱本拿了出来。 见是厚厚的一本,罗明智吓了一跳。 他略翻看了一下,赞叹道:“质量都很高,可见是花了心思的,姐姐用了很长时间吧?” 陈多多摇头道:“这你可猜错了,只花了三天的功夫而已。” 罗明智眼睛都瞪直了:“三天就写了这么多?陈姐姐,别的事你都不用干了,专门写这个吧,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陈多多没好气地道:“你这是什么鬼话?我这些菜谱,虽然只花了三天时间,但耗尽了我前半生的所有心血。能有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就是一锤子买卖,只能做一次而已。” 罗明智叹息:“我还以为自己给姐姐找到生财之道了呢,没想到竟然是馊主意。” 陈多多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好了,不用沮丧了,倘若这些菜谱能顺利卖出去,也足够我发笔小财了。” 罗明智连忙拍胸脯作保:“姐姐这些菜谱,一个比一个新颖,依照我的眼光看,绝没有比这些更好的了。姐姐只管放心,事情都包在我身上,你等着数钱就行了。” 陈多多颔首。 罗明智又提起别的事,笑着道:“过几天就是冬至,我在摘星楼定了一桌席面,宴请姐姐。” 陈多多听说过摘星楼,这是京城最奢华的酒楼,一桌菜至少要百两银子起步。 “太奢侈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陈多多道。 罗明智笑着道:“当初姐姐救了我,如今,又助我脱胎换骨,区区一桌席面,如何比得上姐姐的再造之恩?” 见他一脸诚挚,陈多多便喜滋滋地道:“既如此,我就借你的光,也去长长见识。” 陈多多向来喜欢直来直往,不爱拐弯抹角。 眼前这少年,真心诚意邀请自己,这份心意很难得。 既如此,自己领受了就是。 见她没有扭捏,罗明智笑得越发开心。 次日,人牙子依约带了些人过来,供陈多多挑选。 陈多多问了本人意愿,从中选了四个。 新添了人,办好了卖身契,接下来,该由新主子赐名了。 陈多多是个取名渣,想了想,反正这几个要让杏香管理,索性就将事儿托付给了杏香。 杏香愁眉苦脸想了半天,终于拟好了名字,从自己的名字中选一个“香”字,再与“琴棋书画”结合起来,按照年纪的顺序,依次叫琴香、棋香、书香、画香。 如此,既雅致,也有几分一脉相承的意思。 杏香禀告了想法,陈多多立刻就答应了,夸赞她有巧思,是个难得的。 主仆两人不知道,陈南湘身边有个小丫鬟,也叫书香。 更不知道,因为这重名,惹出了一场风波。 第58章 唯有套路最好使 第二天一早,陈多多再次去了五皇子府。 照旧是龚强出面接待。 龚强态度恭敬,脸上挤出笑容,神色却很复杂。 不等他开口,陈多多便似笑非笑的道:“怎么了,你们王爷今天还是说他不在?” 龚强愣愣点头,片刻后又赶紧摇头,结结巴巴的道:“县主误会了,王爷……王爷是真的不在,今天辛苦县主白走一趟了,县主还是回去吧,等王爷回来了,在下派人给县主传消息。” 陈多多盯着他看了两眼,从容不迫的道:“你贵人事忙,我怕你忘了。不管你们王爷在不在,我今天来了,就没打算走。” 龚强瞠目结舌。 之前不是坐一坐就走吗?今天怎么换了路子? 陈多多仿佛能读懂他的心声一般,摇头道:“我已经来三回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空手而归了。” 杏香在一旁帮腔道:“我们县主其实也很忙,但为了你们王爷,一趟又一趟往这里跑,天气冷成这样,奴婢心里不知道多心疼,麻烦你们也花点心思,不要白费我们县主的苦心。” 龚强苦着脸道:“在下不敢让县主空等,王爷不在,在下实在没办法。” 陈多多镇定的道:“没关系,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不难为你。” 龚强松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陈多多的话,又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只因陈多多含着笑容,慢条斯理道:“你去跟你们王爷说,我知道他的秘密,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 龚强瞪眼了眼睛,又吃惊又好奇,忍不住问起来:“什么秘密?” 陈多多神秘一笑:“这秘密,自然不能告诉你,我要亲自跟你们王爷说。你还是快点去禀报吧,不然,我宣扬出去,你们王爷丢了面子,这责任你可担当不起。” 她端着茶喝了两口,仿佛胜券在握一般,施施然道:“我要是你,我就去通报,免得耽误主子的大事。” 龚强脸色变了又变,咬牙道:“王爷确实不在家,等在下命人去通报,还请县主稍安勿躁。” 陈多多含笑道:“放心,我今天来了就没打算走,你慢慢去找你的王爷,慢慢通报,不用急。” 龚强避开她的眼神,直接低头遁走。 总感觉陈多多已经看穿他在演戏,看穿王爷此刻就在府里一般。 但,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龚强退出去后,先唤来侍女,让侍女在大厅守着,小心伺候,注意陈多多的动向。 随后,他东张西望了一下,一溜烟跑到书房,向齐雁飞禀报。 听完龚强的话,齐雁飞和何翼微微变了脸色。 何翼叹息道:“我早就劝过王爷,一味躲着陈县主不是个事。陈县主医术高,寻常病人哪个不奉若神明?你偏偏躲着,她怎么可能猜不出里面有猫腻?” 齐雁飞道:“猜出来又如何?本王不乐意见她,不愿意让她治。” 何翼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语:“王爷,人是要有几分傲骨的,但也不能一条巷子走到黑。你是拒绝过她的医治,说过几句不中听的话,但那时候她不是没有名气吗?” “何况,她已经猜出缘故了,还说要宣扬出去,你继续固执下去,吃亏的是自己。” 齐雁飞沉默了很久,才道:“要是她治不好呢?” 何翼道:“王爷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也许她能治,也许她治不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以往我们到处求医问诊,如今,人家神医亲自送上门了,为什么要白白错过机会?” “在所有大夫中,她是最特别的,我有一种感觉,你身上这毒,要是她治不了,其他人也未必能治。” 齐雁飞无言以对。 何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龚强,摆手道:“行了,你随便找个地方待一会儿,再去前面回话,说王爷回来了,请她过来吧。” 龚强心底也盼着齐雁飞能被治好,闻言眼睛一亮,又忍不住看向齐雁飞,等他发话。 何翼忍不住骂道:“傻子,他要是不愿意,早就开口训斥了。” 龚强被骂了,反而一脸喜色,笑眯眯道:“何爷所言甚是,奴才明白了。” 他果然找了地方,待了两刻钟的功夫,迫不及待往前面去了。 陈多多正坐着喝茶吃点心,意态悠闲。 见龚强进来,立刻开口问:“怎么样了?” 龚强道:“王爷得知县主来了,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就从外面回来了,正在书房等着县主呢。” 陈多多得了准信儿,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心说,不管什么时候,循规蹈矩没效果,唯有套路最好使。 她起身道:“那就好,带我过去吧。” 龚强颔首,忙在前面引路。 彼此照了面,大家都吃了一惊。 陈多多喃喃道:“难怪,难怪……” 难怪这人一直躲着不想见她,难怪自己一直在吃闭门羹。 兜兜转转,竟然在京城遇到了。 齐雁飞也一脸讶然。 之前在小镇见面的时候,她穿着粗布衣裳,头发枯黄,皮肤黝黑毫无光泽,身材消瘦得仿佛只有骨架子一般。 那时,她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明亮耀目,仿佛吸收了太阳的光华一般。 但如今,她穿一身淡紫色华服,头上戴了两支金簪,脸上有了肉,整个人神采飞扬。 平心而论,她皮肤不够白皙,五官不够精致,但跟之前比,已经是截然不同了,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陈多多眼珠子转了两下,走上前行礼道:“见过王爷。” 齐雁飞没说话,也没回礼。 何翼却迫不及待问起来:“你不认识我们?” 陈多多露出讶然的神色:“我之前从没跟你们见过面,怎么,你们认识我?” 何翼整个人都糊涂了,呆呆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要说发现王爷的秘密了?” 陈多多耸肩:“我怕王爷一直不肯见我,瞎说的。” 她的确是瞎说的。 从齐雁飞诡异的行径,她能猜出这人是在刻意躲着自己,但根本不知道具体缘由。 之前浑浑噩噩,但现在,心底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何翼越发懵逼,还有这种操作? 第59章 发展内疚粉 这时,齐雁飞嗤笑道:“陈县主何必装疯卖傻?你定然认出我们了,是不是?” 陈多多沉默片刻,倒也没否认,淡笑道:“既然王爷猜出来了,也没必要装了,好,我摊牌,我的确记得你们,但我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 齐雁飞一愣:“你真觉得不是大事?” 陈多多颔首:“当然,瞧不起我的人,不计其数,王爷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言下之意,瞧不起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老几? 齐雁飞听了这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昔日的她,牙尖嘴利,与自己对峙时寸步不让。 如今,竟然这么大度吗? 自己竟被一个小女子比下去了? 陈多多抿唇微笑,大大方方的道:“好了,往事不必再提,我们来重新认识一下,我姓陈名多多,医术尚可,脾气欠佳,以后请多多指教。” 人家一个女子,都能做到这份上,自己继续执拗下去,就太可笑了。 齐雁飞便也作了自我介绍,说了一句:“劳烦县主为我医治。” 陈多多颔首:“我自会尽力而为。”说着,就让齐雁飞伸手,自己为他把了脉,又取出提前准备的工具,抽了一小管子血。 何翼诧异道:“为什么要抽血?” 陈多多解释道:“我师傅之前说过,王爷中了好几种毒,毒往下身蔓延才导致不良于行。如今,自然要抽血分析,才能分辨出哪种毒,以便对症下药。” 何翼摩拳擦掌:“这么多大夫,只有你的法子最特别,你打算怎么分析?能透露一下吗?” 陈多多摇头,毫不留情的道:“抱歉,这是不传之秘。” 何翼便没再问,一面看陈多多收拾东西,一面问道:“世外高人,一般都有几分脾气,县主屡次吃闭门羹,为什么还继续上门?难道县主不生气吗?” 陈多多道:“要是旁人,我早撒手不管了,但那人是王爷,无论如何,我都要尽一份力的。” 何翼越发来了兴致,好奇追问起来。 陈多多道:“我曾听过一句话,为众人负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王爷年少从军,保家卫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没有这样的本事,但对于英勇的将士,心里自然是敬佩的。倘若能尽一份力,我甘之如饴。” 何翼赞叹道:“有格局,有胸襟,县主当真是奇女子。” 齐雁飞一言不发,眼中却不由自主露出动容之色。 陈多多见状,悄悄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虽然这是第二次见面,但她猜得出,齐雁飞这个人,性情冷,脾气倔,吃软不吃硬。 你小子,继续感慨吧,最好睡到半夜爬起来,给自己几巴掌,那才称心如意呢。 自古真心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嗯,将心高气傲的冷公子,套路成自己的内疚粉,似乎挺不错的呢。 陈多多想到这里,态度越发殷勤小意:“王爷,今天就先这样了,我回去后,会尽快查明你中了什么毒,为你配药的。” “我没有别的本事,但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付出,不管有多难,我都会治好你的。” 齐雁飞一愣,心里五味杂陈,耳朵尖不由自主红了。 陈多多并没有注意到,直接含笑而去。 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掠过齐雁飞的心头。 “怎么了?”见他一直盯着陈多多的背影看,何翼诧异不已。 齐雁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何翼摸着下巴道:“你被陈县主感动了?今天的事情,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这小姑娘的品行,也确实出众,让人没法不为之动容。” 齐雁飞点点头:“她是一个很好的人,之前是我误会她了。” 何翼安慰道:“没事,看她的样子,根本就没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你安心等着,她会将你治好的。” 齐雁飞颔首,心中不由自主多了几分期待。 他瘫了三年,找了无数大夫,心里失望了无数次。 虽然有时候,他会叫嚷着放弃,但实际上,他的心并没有死。 如今,面对新的大夫,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涟漪。 “不管她能不能治好我,我都会记得她今天的这番话,念她的情。”齐雁飞道。 这份好,他会放在心上的。 陈多多马不停蹄回了家,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子,丢下一句“谁都别来打扰,我要自己待两个时辰”。 她拿着血液样本,直接用意念进了医药空间。 接着,她将样本处理了一下,放进仪器里进行自动分析。 一个时辰后,她拿到了分析结果,显示齐雁飞的血液里,一共有三种毒。 三种毒含量不同,但恰好互相克制。 说他幸运吧,竟然中了三种毒。 说他不幸吧,中的毒明明都是剧毒,却又相克,保住了他的小命。 陈多多忍不住感慨起来,这人的脾气硬,命比脾气更硬。 她的仪器很先进,能弄清毒的种类,自然也会给出相应的治疗方案。 陈多多细细看了一遍,倒也不难,药品只需要两种,第一种是通用解毒剂,另一种是特效解毒剂。 通用解毒剂真是个好玩意,之前在救罗明智的时候,就立了大功。 如今,又得要它出马了。 不过,齐雁飞的情况,明显更棘手一些。 他中毒时间久,毒素在体内沉积,需要两种解毒剂合用,连续注射十次才行,且每注射一次,必须停一个月,等药物吸收了后,才能继续注射。 也就是说,想治好齐雁飞,至少需要九个月的时间。 解毒方案有了,陈多多却不打算立刻执行。 她很明白,不管是谁,骨子里都是有几分劣根的。 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可能珍惜。 自然要挨一挨,让齐雁飞等一等,才能表现出自己为了他,做了多少努力,才能显现出自己的本事。 何况,所有的大夫都治不好齐雁飞,自己今天去见了,明天就拿出解毒方案,这让其他人的面子往哪儿搁?这不是拉仇恨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得拖几天才行。 套路,她是认真的,也是专业的。 拿定了主意后,陈多多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抽空指点杏香等人,过得十分逍遥。 转眼就到了冬至。 陈多多打扮一新,到摘星楼赴约。 第60章 扯虎皮 等到了摘星楼,陈多多打量了一番,见高楼耸立,不愧是繁华富贵之地。 平时这里本就热闹,民间又有“冬至大似年”的说法,今天更是客似云来,热闹非凡。 罗明智早就等着了,见她过来了,忙笑眯眯招手道:“我订了四楼的房间,陈姐姐,我们上去吧。” 等进了包间,罗明智道:“今天客人太多了,我提前点了菜,姐姐将就着吃一些。要是不喜欢,回头咱们另外再点就是了。” 陈多多笑着道:“不用了,我这人没有什么忌口的,有什么吃什么,何况这里又是好地方,定然是色香味俱全的。” 罗明智道:“地方倒不错,但我倒是觉得,姐姐那里的菜更好吃一些。” 他又说起菜谱的事情,告知陈多多,已经将菜谱卖给诚郡王了。 诚郡王出手很阔绰,议定了,三十两银子一道菜谱,给的是银票。 罗明智说到这里,从小厮手里接过几张银票,递了过来。 陈多多喜滋滋接过,看了一遍道:“你怎么将所有银子都给我了?还是按之前说的,一张菜谱我拿二十两银子,剩下的给你当报酬。” 见罗明智要推辞,陈多多立刻道:“咱们是朋友,要常来常往,不要拉拉扯扯伤了情分。” 罗明智只得依言收了,脸上露出了灿烂笑容。 虽然家里很有钱,但这笔银子是他自己赚的,意义不一样。 陈多多自然也心满意足。 这一次,手里有了接近三千两银子的进账。 自从进了京,自己就仿佛开了挂一般,银子越花越多。 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两人随意聊了一会儿,等着伙计上菜。 等了半天,伙计没来,却有人将门推开了。 罗明智皱眉看过去,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这来的竟然是六皇子。 在他身侧,还跟了一个妙龄少女。 这少女,罗明智不认识,陈多多却是认识的,竟然是陈南湘。 罗明智连忙站起身来,跟六皇子打招呼。 彼此寒暄一阵,六皇子笑着道:“吾听说你在宴请陈县主,正巧,我也认识一位陈姑娘,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罗明智挤出生硬的笑容:“欢迎欢迎。” 陈南湘坐到陈多多身边,笑容温柔恬淡:“县主,咱们又见面了。” 她态度很热络,一直缠着陈多多说话,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到陈多多的医术上,问她学了多长时间,为什么懂很多旁人不懂的东西。 陈多多不咸不淡道:“无可奉告。” 她继续问,陈多多依旧只有这四个字回应。 陈南湘的脸色不由自主变了。 不该是这样呀。 她猜得出陈多多不喜欢自己,但陈多多的确有本事。 本以为当着众人,陈多多会碍于面子,传授一些东西。 哪想到,这位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陈南湘心里又气又急又恼火,却又不敢露出来,反而咬着唇低声道:“我也是学医的,虽然医术不如县主,但有一颗求知若渴的心。好不容易见到县主,一心只盼着县主能指点一二,谁知……” 她眨眨眼睛,沉沉叹了一口气,眼中仿佛有水雾萦绕,接着道:“也是,县主身份尊贵,原是我不配问。” 这绿茶模样儿,让陈多多几乎要吐出来。 偏偏,有人愿意吃这一套。 六皇子立刻露出怜惜之色,抬头看向陈多多,谴责起来:“陈县主,你太过分了,陈姑娘一心求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陈县主,吾好心指点你一下,你就算医术再好,人品不行,只怕也是走不长远的。” 陈多多冷笑起来。 一句“人品不行”,否定了多少人。 这种时候,该做的不是自证,而是……以势压人。 “六皇子慎言,之前我在宫里见到皇上时,皇上可没有指点什么,反而一直夸赞我很不错呢。” 言下之意,莫非你比你老子还厉害? 六皇子脸色很难看,但愤怒却慢慢散了一些,仿佛被针扎破了的气球一般。 陈多多暗笑不已。 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很难受?哼,忍着吧。 这就是起点高的好处了,扯着大虎皮给自己披上,其他人看在虎皮的份上,根本不敢龇牙咧嘴。 眼见得气氛有些尴尬,罗明智有点受不了,正要打圆场,突然门口又传来一阵动静。 这次来的却是诚郡王,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身旁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子。 年纪大一点的,穿着小一号的宫装,只有七八岁左右,却举止端庄斯文,正是诚郡王的嫡长女齐钰。 这一位,也是个小县主。 另一个,则是齐钰活泼好动的弟弟齐鹏,只有三岁左右。 身为皇室中人,诚郡王选择做生意,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务正业。 刚开始时,不少人在背后嘲笑他,说他有福不会享受,真是个大傻子。 一个人投身一个不熟悉的领域,起初磕磕碰碰,但做到极致后,得到的,就不再是讥笑了。 诚郡王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没几年,就赚得盆满钵满,跻身大魏顶尖商人之列。 发展是硬道理,有钱是硬通货。 有金钱加持,诚郡王的地位,反倒水涨船高了。 去年,诚郡王的正妻去世,成了鳏夫。虽然他府里有妾室,孩子也生了好几个,但富贵双全,皇上时不时给些赏赐,不少闺秀都愿意给他做继室。 就连皇子们,看到他也都是笑脸相迎的。 六皇子热情跟他们打招呼,陈南湘也笑眯眯的,给两个孩子递糕点。 对于陈南湘的殷勤,齐钰点头回应了一下,但态度淡淡的。 齐鹏却很喜欢陈南湘,挣扎着要陈南湘抱,还指着她夸赞:“漂亮姐姐。” 陈南湘又惊又喜,连忙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哄着。 如此这么哄了一会儿,齐鹏更喜欢她了,齐钰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六皇子看在眼里,流露出赞许之色。 陈南湘很得意,似有意若无意看向陈多多,仿佛自己打了胜仗一般。 见状,陈多多自然是嗤之以鼻,毫不在意的,反而有几分想笑。 陈南湘想当万人迷,只管当就是了,何必挑衅别人? 一群人虽然认识了,实际上,并不是一路人,聊不到一块儿。 很快闲话说完了,诚郡王邀请他们去五楼坐一坐。 五楼是诚郡王的自留地,只在招待贵宾的时候启用。 六皇子又惊又喜,立刻就答应了。 陈多多微微蹙眉,兴致缺缺。 罗明智察言观色,便笑着道:“我之前点好菜了,我与陈县主就不上去了,免得浪费。” 一行人不请自来,又陆续离去。 第61章 狠揍前夫哥 罗明智崇拜的道:“陈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又救了一个人。” 陈多多抿唇微笑,心情很不错。 无论如何,救人是好事,今日功德加一。 接下来,倒是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陈多多开开心心吃完了剩下的荔枝,又尝了各种山珍海味,默默在心里点评起来,菜做得精致,味道也很好,偶尔来这里消费一下,换换口味,还是很不错的。 陈多多胃口很好,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罗明智处于减肥期,已经习惯了少吃,每道菜动了两筷子,就算完事儿了。 结账的时候,掌柜陪笑道:“郡王特意吩咐了,今天这桌无论如何都不能收费。” 罗明智惊诧道:“本来说好了我请姐姐,没想到,变成姐姐请我了。” 陈多多微笑道:“没事,下次有机会再请回来就是,都已经这么熟了,不用计较那么多。” 罗明智点头应了,执意要送她回家。 虽然有马车,陈多多却提议步行,毕竟之前吃太多了,走一走能消食。 没走多远,突然有男子扑向陈多多,嘴里不干不净的道:“贱人,难怪你要与我和离,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竟是前夫哥胡帆建。 胡帆建穿着读书人常穿的青色衣衫,身后还跟着一位书童,看起来,跟寻常的读书人没有什么分别。 但他脸色微微扭曲,眉眼间露出愤恨之色,又显得跟读书人格格不入。 陈多多皱眉,虽然有点好奇这人突然在京城出现的缘由,却又懒得搭理。 已经和离了,那就该桥归桥,路归路,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胡帆建却不肯放过她,指着她继续骂,污言秽语不断。 通过他的话语,陈多多分析了一下,登时明白过来。 原来,之前与自己和离之后,胡帆建在同窗面前丢尽了脸面。 书院院长看重才华,但也看重德行,得知胡帆建一家子虐待继室,觉得此人品行低劣,怕带累书院风气,直接将他开除了。 胡帆建失魂落魄回到家,母亲严氏天天唠叨抱怨,时不时与瘫在床上的祖母对骂,妹妹一心想当官夫人,儿子成了傻子,乌烟瘴气简直没法待。 胡帆建便打着进京求学的旗号,将家里的积蓄卷了一大半带了出来。 他带出来差不多三百两银子,省着点花,可以花很长时间。 但胡帆建骨子里并不是一个节俭的人,京城又是繁华地,一个不留神,银子就去了一大半。 如今,他手头上只有五十两银子了。 正为生计发愁呢,可巧就遇上陈多多了。 胡帆建打量着陈多多,不由自主露出垂涎之色:“看你的穿戴,现在混得挺好嘛。你害我背井离乡,如今,自然该补偿我才行。” 他又看向一旁的罗明智,语气森冷阴毒:“你是这小贱人的姘头?来来,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小贱人的前夫,早就将这小贱人玩烂了。啧啧,你真的是饿了,什么都吃得下。” 罗明智闹了个大红脸,眼中迸出愤怒之色。 陈多多冲胡帆建吐了一口口水,冷笑道:“你在放什么屁?你出门之前没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性吗?要是没镜子,撒泼尿照一照也行。” 胡帆建转着眼珠子,冷冷道:“你少说这些鬼话,快拿钱来,不然,回头我将我们的闺中事传遍京城,看你勾搭上的这个姘头跑不跑,看你有没有脸面见人。” 罗明智大惊失色:“陈姐姐是好人,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想害死她吗?” 胡帆建冷笑道:“我为什么不能?她害我在同窗面前出丑,害我名声扫地,害我不能在书院立足,害我背井离乡。老天有眼,让我又遇上了,她必须该给我一些补偿才行。” “我要是活不了,她也别想活,就闹个鱼死网破好了,我……” 陈多多不等他说完,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亲手打人渣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打了人,今天功德要减一,但那又如何?要是能选择,她恨不得将胡帆建弄死。 冬梅见状,立刻出手帮忙。 她手劲大,一拳过去,直接将胡帆建打得鼻歪眼斜。 罗明智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也赶紧加入进来。 在他心目中,陈姐姐干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 敢跟陈姐姐叫板的人,自己岂能不用拳头招呼? 罗明智带的两个小厮,也都是小机灵鬼,忙去招呼胡帆建的书童。 那书童见势不妙,挨了两巴掌后,直接在地上躺平了。 见他识趣,小厮也就停了手,看起了热闹。 胡帆建被众人围攻,刚开始还拼命反抗,惨叫声不断,放狠话道:“贱人,你敢联合姘头打我,等我告上官府,一定将你的皮剥下来!” 陈多多冷笑,下手更狠了。 她一面打,一面在心里跟原主默默念叨,昔日遭受的屈辱,如今,算是收回一笔了。 没一会儿功夫,胡帆建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狼哭鬼嚎,只能放下面子,苦苦求饶,求放过。 陈多多欣赏着“杰作”,猪头一般的胡帆建,即便他亲妈来了,也是认不出来的。 “渣男,形同陌路,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你要是听不进去,继续胡搅蛮缠,我见你一次打一次。我不光打,还要亲自动手,出一出心中的恶气。”陈多多拍拍手,扬长而去。 罗明智踩着胡帆建的脸,怒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欺辱我陈姐姐,你有几条命?你是不是不知道死怎么写?哼,不怕告诉你,小爷我是国舅家的公子哥儿,我姑姑是当今的皇后。” “陈姐姐是我发誓要守护的人,之前种种,小爷不太清楚,但小爷看得出,陈姐姐与你是死敌。识相的,就赶紧夹着尾巴滚出京城,要是不识相,哼,小爷我有的是手段,你要是不信,只管来试一试。” 胡帆建忍住屈辱,咬牙道:“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这一遭吧。” 罗明智连声冷笑,也冲他吐了一口口水,这才抬腿去追陈多多。 胡帆建躺在冰凉的地上,艰难喘息,浑身上下疼痛难当,心里更是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一般。 昔日被自己碾压的黄毛丫头,为什么会变了模样?为什么她能搭上贵人?为什么自己与她,地位颠倒,有了云泥之别? 书童从地上爬起来,四处看了看,畏畏缩缩道:“公子,咱们走吧,要是那伙强人回来了,我们又要吃亏。” 胡帆建怒气冲天,很想打他一顿出气,却又提不起力气。 他便冲书童吐口水,怒骂道:“没用的东西,刚才为什么不护着主子?我养条狗也比养你强。” 这时,却有清浅的脚步缓缓走近。 女子一身锦衣,声音温婉轻柔:“公子这是怎么了?可需要帮助?” 第62章 皮一下很开心 次日,陈多多收拾妥当,正要去五皇子府,却有人到访。 来人六十来岁年纪,长相清瘦,双目炯炯有神,身上带着药香,正是太医院院首邱哲。 来人身份不凡,莫问与陈多多一起出面接待。 彼此客套了几句,邱哲说明来意。 原来,他今天上门,是特意来请教的,既请教陈多多为慧妃的接生方法,也请教昨天救治齐鹏的急救法。 陈多多沉思片刻道:“这些方法,我可以教,但我有一个请求,还望邱先生能应允。” 邱哲连忙道:“愿闻其详。” 陈多多道:“此事人命关天,于先生而言,却不算难。” 她细细解释了一下。 慧妃与镇远侯府的二少夫人,之所以会难产,跟孕期养尊处优、进补过多,胎儿太大脱不了干系。 穷苦人家,孕妇反倒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陈多多想让邱哲出面,告知众人,进补过多有害无益,损伤母体,倒霉的可能再也怀不上了,更倒霉的,甚至会在生产时送了命,一尸两命不在少数。 邱哲面露难色:“县主宅心仁厚,这番话有理有据,老朽自是相信县主。但孕妇进补风气流传多年,凭老朽一己之力,只怕难以扭转。” 陈多多道:“先生的意思,我心里清楚,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但不能因为难就不去做。你说话,比我说话管用。你先跟底下的太医讲清利害关系,我给孕妇们看诊的时候,也会灌输这些思想,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邱哲露出动容之色。 仔细想一想,这件事于陈多多,没有任何好处。 她之所以提及这事,全是因为“医者仁心”这四个字。 一个小姑娘,能做到这个地步,难道自己竟不如她了吗? 当初,自己为什么选择行医,不也是因为这四个字吗?难道走着走着,自己要将初心忘记,要将家族传承忘记吗? 心思流转,邱哲忍不住脱口道:“好,我答应县主就是。” 陈多多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接下来,她依照约定,开始为邱哲答疑解惑。 这下,不光是邱哲,连莫问也都听住了。 两人边听边问,十分着迷。 陈多多比手画脚讲解,为了讲得更清楚,还拿来纸笔,画了人体结构图。 中午的时候,邱哲主动开口,要在这里吃饭,继续学习。 等吃完饭,又缠着陈多多追问了一个时辰。 陈多多精疲力尽,实在熬不住,回屋睡午觉躺平。 莫问与邱哲年纪不小,却都比陈多多这个年轻人有精神。 两老头凑在一起,继续琢磨研究,又切磋了一下医术,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等陈多多休息好,再次走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莫问冲陈多多招手,兴致勃勃地道:“我们叙了年齿,结为异性兄弟,来来,快来见过你邱师叔。” 邱哲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陈县主知识渊博医术高深,老夫该管她叫一声师傅。” 他咳嗽一声,正色道:“以后我管你叫哥,管她叫师傅,咱们各论各的。” 陈多多一脸懵逼。 等确定邱哲不是开玩笑后,她哭笑不得地道:“还是按年纪分比较好,我叫你一声师叔吧。” 邱哲想了一下道:“称呼上依你,但我要是有问题请教,你可不能将我往外推。” 陈多多点头应了。 当晚,家里摆了两桌酒,庆贺莫问与邱哲结拜,大家吃吃喝喝,很是热闹。 如此,陈多多的行程,又被耽搁了一天。 因为心里有数,陈多多心情很放松,觉得迟一天早一天无所谓。 齐雁飞那边,却早就急疯了。 天刚蒙蒙亮时,何翼就起来了。 等去了齐雁飞房间,却见齐雁飞早就穿戴整齐,坐在轮椅上了。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 何翼自然知道他的心事,却还是皱眉问了起来:“王爷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齐雁飞道:“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 何翼看着他的黑眼圈,忍不住道:“不如我派人去陈县主家看一看,问一问最新进展。” 齐雁飞立刻阻止道:“不用了,别打扰陈县主,陈县主之前信誓旦旦,但凡她想到法子,早就过来了。” “迟迟没来,定然是因为情况太棘手了,不要给她压力。” 何翼瞠目结舌。 之前,王爷不知道多嫌弃陈多多,提起她,从没有好脸色。 如今,倒是一门心思站在她的角度,全心全意为她打算起来了。 这前后反差,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吃完早饭没多久,侍女进来回话,说是陈多多来了。 “快请进来吧。”何翼抢着道。 等陈多多进来后,见她眉目安详,神采飞扬,何翼忍不住道:“县主这几天过得挺好吧?” 陈多多随口道:“还可以。” 话刚出口,突然想起,自己还要培养内疚粉、死忠粉呢。 她连忙改口道:“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解毒的事情,为怕师傅和朋友担心,白天一切正常,晚上却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她说完便叹了一口气,故意露出惆怅的神情。 果不其然,齐雁飞立马羞赧起来,叹气道:“都是我不好,连累县主了。” 何翼狐疑道:“县主没睡好,气色倒是挺好。” 陈多多脸不红心不跳,张嘴就来:“要出来见客,自然要擦些脂粉,女子的事情,你自然是不懂的。” 何翼哦了一声,没再纠缠下去,言归正传道:“县主日夜操劳,有眉目了吗?这毒,县主能解吗?” 何翼问出这句话,立刻目不转睛盯着陈多多,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齐雁飞也看了过来,由于太过紧张,甚至咽了一下口水。 在两人的注视下,陈多多道:“解不了。” 短短三个字,那么轻巧,却又那么沉重。 齐雁飞只觉得自己的心,直接沉到谷底。 这辈子,自己都站不起来了? 明明外面是难得的大晴天,自己的心情,却阴雨绵绵,再也晴不起来了。 何翼的脸,直接扭曲了。 对于陈多多,他们是寄予厚望的,觉得倘若连她都解不了,其他人更不必指望了。 但就是这个让他们万分期待的神医,在他们耐着性子,等待了数天之后,给出了无情的答案。 何翼不敢看齐雁飞的脸,但不必看也知道,齐雁飞此刻的心,一定在滴血。 耳畔,突然再次响起陈多多的声音:“解不了,是不可能的。” 何翼、齐雁飞直接懵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齐雁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追问起来。 陈多多莞尔,皮一下很开心。 迎着齐雁飞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她一字字道:“我说,你的毒,我能解。” 齐雁飞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大悲之下又大喜。 天晴了,雨停了,自己又能行了? 第63章 一张又一张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何翼抚掌笑起来:“好好,能解就好,陈县主,你不愧是神医,名副其实。” 陈多多也没说客套话,笑着道:“我医术的确不错,毒我能解,但我有一个要求,我给王爷解毒,用的是不传之秘,因此,要准备一间清净屋子,里面放一张床,解毒的时候,只能我与王爷在场。” “倘若王爷答应我的条件,咱们今天就可以进行第一次治疗,九个月后,王爷就能恢复如初了。” “我就这一个要求,要是觉得难以接受,那……” 何翼迫不及待道:“答应答应,他又不是大姑娘,有什么好扭捏的。” 陈多多道:“既是这样,那王爷就让人着手准备吧。” 齐雁飞点头应了。 很快,准备工作就绪。 陈多多指挥众人,将齐雁飞躺到床榻上躺了下来。 何翼好奇得不得了:“你让王爷躺着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要躺着给他治病?” 齐雁飞心底也好奇极了,想问又不敢问。 如今,既然有了嘴替,自然是要竖起耳朵听的。 陈多多皱眉,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你思想太龌龊了,难道你一天到晚,都只会琢磨那点事儿?我让他躺着,是因为这样治疗更方便。”陈多多很生气,回怼的时候,自然毫不客气。 何翼讪讪摸着鼻子,不敢再说话了。 没办法,有求于人,这一位是爷,得供着。 就算……她想干点什么,想要王爷牺牲色相,也不是不可以的。 齐雁飞暗自窃喜,幸亏自己没问,不然,挨骂的就是自己了。 不过,待会儿他一定要瞪大眼睛,看一下陈多多到底是怎么治疗的,见识一下陈多多的精妙医术才行。 正想着,陈多多递给他两颗白色小丸子,让他和水吞服。 齐雁飞依言服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疲倦得不行,眼皮子越来越沉重。 陈多多开始朝外面赶人。 等人赶得差不多了,陈多多回头看,齐雁飞已经睡了过去。 见状,陈多多很得意。 战神又如何?还不是被自己的特效安眠药药倒了。 就是现在!万事俱备,该开始干活了。 陈多多打开药箱,做了一系列的准备,然后,她谨慎张望了一下,开始给齐雁飞……输液。 没错,就是输液,俗称打点滴。 治疗方案是机器拟制好的,她只是一个无情的执行者。 但这两种药,静脉滴注效果更好,加起来,差不多要两个时辰左右。 这种治疗方法,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必须谨慎行事。 之前她都是趁人不注意,直接用微型注射器推注药物。 如今,要静脉滴注,自然要避着人才行。 再者,弄得神秘一些,回头自己才好邀功嘛。 陈多多一面喝茶,一面看齐雁飞打点滴,只在中途换了一次药,别提多悠闲了。 等药水打完,茶水也喝饱了。 陈多多强忍着收拾了一番,这才迫不及待往净房跑。 等解决完个人问题,陈多多立马又变得神清气爽了。 直到这时候,齐雁飞竟然还在沉睡,神态安详。 对着眼巴巴迎上来的何翼,陈多多从容道:“第一次治疗已经完成,让王爷继续睡,一切如常就行,一个月之后,我再来给王爷做第二次治疗。” 何翼连忙答应下来,殷勤送她出来,殷勤吩咐管事,安排马车将陈多多送回去。 齐雁飞睡到傍晚才醒转,一睁眼就四处张望。 “县主走了吗?”齐雁飞问。 何翼迫不及待问道:“已经走了,说是一个月后,再来进行第二次治疗,王爷,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到底怎么治疗的?” 齐雁飞摇头,一问三不知。 何翼诧异不已:“陈县主的治疗方法挺特别呀,不用吃药,王爷自身也没有什么感觉。不过,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齐雁飞低声道:“我相信她。” 之前,他对她存了不少偏见。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她为自己谋算,惩治对她不好的人,恩怨分明,果断勇敢,身上有寻常女子难以匹敌的精神气。 他记挂着往事,将她屡次拒之门外,她却屡败屡战,毫无怨言。 彼此见面的时候,提及往日的纠纷,她含笑说“不是什么大事”,何其洒脱大气。 齐雁飞想起之前的事情,喟叹了一番,随即看向何翼,皱眉道:“我身中奇毒,陈县主为了我,这几天定然费了很多心思。你今天对县主的态度,有点太过了,以后可不能这样。” 何翼瞪圆了眼睛,心里委屈极了:“以前你从来没训斥过我,如今竟为了一个女子训斥我,你变了。” 齐雁飞眉头皱得更深:“你在鬼扯什么?陈县主尽心尽力研究,跑前跑后给我治疗,对她客气点儿,难道不应该吗?” 何翼立刻道:“她是一个大夫,这是她应该做的,王爷,你不用太感激她,更不能因为这事,就以身相许来报恩。” 他凑近齐雁飞,揶揄道:“咱们总说,军营待三年,母猪赛貂蝉,王爷太久没跟女子相处了,如今一跟女子接触,就有些把持不住了吧?” 齐雁飞嗤笑起来:“你越扯越没边了,陈县主是正经人,你在我面前瞎说没什么,要是敢到县主面前放肆,即便我不惩罚你,你将来要是遇上什么事,想来只有坐以待毙的命。” 何翼登时噤若寒蝉。 陈多多的医术高深莫测,这样的人物,谁敢得罪?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医术在手,人家有嚣张的本钱。 如何翼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 这天,冯思巧来探望陈多多。 两人在后花园喝茶吃点心,说一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冯思巧提及本家镇远侯府,笑着道:“昨天我随母亲去侯府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得知之前我带着姐姐赴宴,中途起了争执,姐姐独自离席的事情,让我代为致歉呢。” 陈多多失笑道:“这都多久的事情了?我早就忘记了。” 冯思巧道:“姐姐大人有大量,不愿意计较这些,其他人可不敢忘。之前不知道姐姐的本事,倒也无所谓,如今,自然要小心行事才好。” 陈多多琢磨了一下,这话说得直接了些,但事实确实如此。 医术在手,便能横行无忌,简直太爽了。 这时,冯思巧又提及别的事。 原来,京城权贵之间,每到冬日都会举办赏梅宴会。 最出名的赏梅宴,是重华公主举办的。 重华公主是昭玄帝之妹,同母所出,年幼时同甘共苦,情分非寻常兄弟姊妹可比。 昭玄帝即位后,重华公主一跃成为众公主之首,赏赐恩宠向来都是独一份的。 重华公主成年后,自己选了驸马,出嫁时真真是十里红妆,热闹非凡。 但恩爱夫妻不到头,公主年近三旬时丧夫,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太后和昭玄帝都让她改嫁,她却不愿意,只想过自在日子,醉心于花花草草,无聊了就举办宴席,热闹一下。 城东是权贵聚集地,向来寸土寸金。 重华公主的公主府,就在城东,占地甚广。因她素来爱梅,搜罗了天下名品,种在自家的园子里。 冯思巧道:“公主府的梅花很有名气,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我早就想去看一看,无奈身份不够,根本就接不到帖子。” 说到这里,她露出向往的神情,变戏法一般拿出两张帖子,笑着道:“镇远侯府每年都能得十来张帖子,这两张帖子是老太君给的,今年我沾姐姐的光,也能去见识见识了。” 见她兴致勃勃,陈多多爽快笑道:“既如此,咱们结伴前往,一起去长长见识。” 这时,突然丫鬟来说话,说是五皇子府的管事龚强来了,正在前院等候。 陈多多诧异又困惑,只得出面接待。 彼此寒暄了几句,陈多多问道:“龚管事怎么过来了?难道五皇子身体不适吗?” 龚强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在下今天过来,是奉五皇子之命,给县主送帖子来了。” 他解释了一下。 原来,他这帖子,是重华公主府赏梅宴的帖子。 “五皇子说,县主为他医治,无以为报,这帖子聊表心意,县主愿意去就去,不愿去也不必勉强自己,随心即可。”龚强恭恭敬敬的道。 陈多多笑着接过:“五皇子有心了,劳烦你回去代为致谢。” 刚送走龚强,罗明智又打发了人过来,送的也是赏梅宴帖子。 将人打发走没多久,重华公主府的侍女佳慧又来了。 佳慧长相端庄,伶牙俐齿,说话很让人舒心。 她笑着道:“虽然没跟公主见过面,但县主的名头,公主已经听说过了,对县主很感兴趣,特命奴婢送上贵宾帖,还望县主不要计较奴婢行为冒失才好。” 陈多多道:“怎么会呢?多谢公主厚爱,来日我一定要亲自道谢。” 继续客套了几句,各自散了。 看着陈多多手里一张又一张的帖子,冯思巧差点自闭。 呜呜,这帖子,似乎没有那么难拿到,为什么自己一张都拿不到呢? 第64章 梅花宴 冯思巧与陈多多约定了一起出发,又在这里吃了中饭,方才满意而归。 晚上吃饭时,冬梅感叹道:“之前咱们在乡下时,漫山遍野都是梅花,根本没人专门去赏,如今,竟然为了赏梅,专门开宴席,啧啧,还是城里人会玩儿。” 杏香揶揄道:“冬梅姐,正好你名字里也有梅,大家赏梅,顺便也要赏你这个美人呢。” 冬梅呸了一下,倒也没生气,依旧笑嘻嘻的道:“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俗气呢,如今瞧着,似乎也不俗嘛。” 陈多多立刻道:“你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名字俗气?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写了咏梅的诗句,我年轻的时候,极爱那些调调,也试着写过呢。” 陈多多忆及往事,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大约每个少年,人生之中,都会有一段“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经历吧? 那时的她,多么年轻,脑子里满是奇思妙想,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 那时的时光,有遗憾,也有圆满,有忧伤,也有欢乐,总体来说,其实是很美好的。 但终究都过去了。 一日不再晨,青春不再来。 冬梅与杏香互看一眼,都懵了。 年轻的事情?难道她现在不年轻吗? 见陈多多陷入神游状态,两人好奇极了,却又不敢问。 过了好久,冬梅才道:“姑娘写过什么诗?念给我们听一听呗。” 陈多多回过神来,缓缓道:“都记不得了,但有一首诗,是我的最爱,我练书法的时候,就爱写它。” 她放低放缓声音,念起毛爷爷的经典大作《卜算子咏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冬梅与杏香都听得痴住了,缠着陈多多又念了几遍。 见两人也被这首词迷住了,陈多多并不吃惊。 这词通俗易懂,朗朗上口,有一股子遗世独立、高洁自许的韵味。 女孩子们,向来都爱这样的调调。 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这是赏梅宴的正日子。 陈多多本打算照旧带冬梅和杏香前往,不巧的是,杏香来了月事,身上懒不想动,便举荐了书香,说她性子沉稳,又在大户人家当过粗使丫鬟,懂得眉高眼低,是个撑得住场面的合适人选。 陈多多便答应了。 她蹭了冯思巧的马车,一起前往重华公主府的梅园。 她们出发的时辰不算迟,但到的时候,梅园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按照规矩,马车是不能进去的,门口有专门的人验帖子,且贴心分了两队,男宾一队,女宾一队。 本以为要等很久,陈多多又有点腿麻,便与冯思巧一起下了马车,随意走动活动筋骨。 没想到的是,没一会儿功夫,佳慧就匆匆过来了,满脸堆笑道:“陈县主是贵宾,公主早就让奴婢在这里等着了,县主,请随着奴婢,直接进去吧。” 盛情难却,陈多多与冯思巧只得插了队,直接往里走。 迎着众闺秀羡慕又有点嫉妒的眼神,陈多多心知,这举动有点拉仇恨。 不过,那有如何呢?有福不享是傻子,何况主人家亲自来迎,更要领受了。 佳慧引着陈多多一行人,直接去了重华公主面前。 重华公主年过四旬,打扮得雍容华贵,乍一看还以为只有三十来岁。 她身边站着一个小姑娘,年纪跟冯思巧差不多,长相绝美,但脸上气色不太好,身材有点纤弱,一副病美人的模样儿。 这一位,就是重华公主唯一的爱女,丹阳郡主了。 重华公主态度和善,拉着陈多多道:“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却又怕打扰你,如今总算是见着了。你立了大功,皇兄很喜欢你,本宫见了你,也觉得亲切呢。” 陈多多客气了几句。 又没话找话说了些闲话,重华公主才指着丹阳郡主,微微蹙眉道:“本宫这个女儿,自小就身体弱,吃药比吃饭还多。可巧你是个神医,少不得劳烦你给她瞧一瞧。” 陈多多把脉看诊的本事一般,但到了此刻,却也是不容她拒绝的。 她依言上前,给丹阳郡主诊了脉,问了丹阳郡主的日常饮食起居,心里有了数。 迎着重华公主忐忑不安的眼神,陈多多从容道:“公主不必担心,郡主幼时身体弱一些,经过多年调养,如今已经慢慢痊愈了,但她每天吃的补品太多,影响了日常饮食,不如将补品暂且停了,按时吃一日三餐,做一些简单的运动,看看效果再说。” 重华公主露出犹疑之色。 丹阳郡主却拍手道:“那些补品我早就吃厌了,如今,既然神医也这么说,母亲,就试一试呗。” 重华公主叹息道:“你自小就是靠药物和补品养起来的,要是骤然停了,身体受不住怎么办?” 陈多多笑着道:“公主过虑了,想要有一具健康身体,其实说起来也不难,只需要做到八个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行了。” “郡主年幼时,身子骨差,又要发育,得靠药物和补品精心养着,如今接近成年,药补不如食补,五谷杂粮,足以供应每天身体所需,吃多吃杂了反而不美,会伤脾胃,会给身体造成负担。再者,是药三分毒,到底还是要少用一些才好。” 还有些话,陈多多不好说。 药吃多了,身体会产生耐药性,等身体真出了毛病,会出现药不管用的情况。 重华公主沉思道:“你的医术,本宫是信服的,既如此,就先试一试吧。” 正事谈妥了,重华公主善解人意的道:“在本宫面前,你们年轻人不自在,罢了,丹阳,你陪陈县主冯姑娘逛吧,本宫去找其他妇人们说话,彼此都自在一些。” 丹阳郡主笑眯眯应了,带着陈多多和冯思巧出了屋子,给两人当起了向导。 有她引着,自然是大饱眼福。 这梅园的盛名,陈多多之前就听说过了,如今身处其中,才明白是何等的妙不可言。 梅花竞相开放,香气冷冽,似云似霞。 几人逛累了,就坐在亭子里说闲话。 丹阳郡主与冯思巧年纪差不多,又都是京城人士,自然有很多共同话题。 陈多多拿起茶水,一面看风吹梅花,一面听两位美人叽叽喳喳、说说笑笑。 美景美人环绕,实在是莫大的享受。 第65章 谁更丢脸 过了一会儿,丹阳郡主啊了一声,吐了吐舌头。 她瞄着陈多多,不好意思的道:“往日里母亲常说,我做事不周全,我还不服气呢。今天,我只顾与冯姐姐说话,冷落了陈姐姐,倒是应验了母亲的话呢。” 陈多多摆手道:“没关系,你们说你们的,都是年轻人,随心就好。” 丹阳郡主挽住她的手,甜甜笑道:“虽然陈姐姐不怪我,但我心里实在不安极了,就罚我带两位姐姐一起过去吧。”说完,果然携了她们,往人多的地方走。 这种赏梅宴,陈多多并没有参与过,但也在心里猜测过。 无非是一群人聚在一起,看看花,吃吃喝喝,三五成群说笑一番,说不定,还会有不甘寂寞的跳出来展露才艺。 果不其然,她的猜测应验了。 因丹阳郡主亲自将她们领了过去,众闺秀的态度自然是热络的,不少人主动跟陈多多答话。 内中有几人,态度冷淡一些,如陈南湘,再如镇远侯府的大小姐冯婉容。 陈多多也不在意,她们不喜欢自己,自己难道就喜欢她们了?既然相看两厌,那就扯平了。 丹阳郡主找自己熟悉的小伙伴碧华郡主去了。 冯思巧倒是一直跟着陈多多,眉眼间充满了兴奋,还带了几分忐忑拘谨。 小姑娘,头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陈多多自己,也有几分不自在。 应酬了一番,冯思巧与陈多多走到一旁歇脚。 冯思巧拿起茶喝了两口,感叹道:“这茶叶好香,跟我们往日喝的截然不同,定然是难得的贡茶。” 陈多多道:“我不会品茶,但点心都很不错,我挺喜欢吃的。” 冯思巧眉眼弯弯,开心的道:“我也喜欢,这里的梅花更是名不虚传,今天过来没有亏,也算是见了大世面。” 陈多多正要点头,陈南湘与冯婉容却结伴走了过来。 冯婉容冲陈多多行了个福礼,笑容温婉,说出来的话,却带了几分尖利:“县主,听说你今天带了个丫鬟,名唤书香,是吗?” 书香骤然听到这话,吃了一惊,立刻抬头张望。 陈多多却一脸淡定,懒懒道:“是又如何?” 冯婉容便吃吃笑了起来,一面笑,还一面瞄着陈多多,仿佛有什么大笑话一般。 旁人见状,自然都凑了过来看热闹。 有闺秀迫不及待问道:“冯姐姐笑什么呢?说出来我们也乐呵乐呵呗。” 冯婉容露出迟疑的神色,期期艾艾的道:“本来不想说的,但你们非要问,我就直说了吧。南湘妹妹也有个丫鬟,名字也叫书香,是她精心取的。我曾听过一个成语,叫东施效颦,如今,是不是应验了?” 众闺秀听了,心有忌惮,想笑又不敢笑。 要是旁人,她们可能会给冯婉容一个面子,跟着笑一笑的,但眼前这位,明明看上去普普通通,医术却深不可测。 昭玄帝都认可她,可见她是有真本事的。 人活在世上,盘点一下最不能得罪的人,大夫必定有一席之地。 陈多多直接翻起了白眼。 笑屁呀?一个名字罢了,自己根本就没有留意,是杏香取的好不好? 这个冯婉容,真他妈的戏多,不就是想遮遮掩掩讥讽自己没有文化吗? 哼,自己偏不按她搭的台子唱戏。 陈多多嗤笑道:“冯姑娘笑什么呢?我不觉得这事儿好笑。” 冯婉容被她这表情弄懵了。 要是寻常女子,被人这么嘲笑,不是该羞愧难当吗?脸皮薄一些的,说不定会当场离席呢。 为什么她一点儿都不羞愧,反而还大刺刺质问自己? 陈多多接着道:“陈姑娘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倒是我身边的书香,她这名字,是我的丫头杏香取的。我今天头次带她出来,为什么冯姑娘就知道她的名字?冯姑娘对我的事情,这么在意吗?” 冯婉容下意识看了陈南湘一眼,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是听说的。” 陈多多道:“听谁说的?陈姑娘吗?你们找人监视我?你们想害我?” 冯婉容立刻道:“谁想害你?你少往我们头上扣帽子。” 陈多多冷笑道:“不想害我,为什么要打听我的事?我丫鬟叫什么名字,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暗恋我?” 冯婉容瞠目结舌,这人到底要不要脸?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陈南湘挤出笑容道:“陈县主,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们刚才只是随意聊了些闲话罢了。对于你,我们从没有半点坏心,这里都是姑娘家,你说这些话,不是让我们难堪吗?” 陈多多道:“你这话,属实是颠倒黑白、倒反天罡了。刚才,是冯姑娘主动过来的,她说那些话,难道不是想让我难堪吗?你指责我之前,有没有想过我的处境?” 陈南湘若无其事笑道:“只是一桩小事,县主不必放在心上,不然,倒是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呢。” “何况,大好的日子,面对着大好的风景,总该给主人几分面子。刚才我们还在说呢,有美景没有诗词,实在是遗憾,大家议定了,要一人写一首诗词,陈县主也一起来吧。” 陈多多再次冷笑起来,敢情在这儿跟着她呢。 这个陈多多,一套又一套,花样还真多。 这人,折腾出这么多事,是想证明她没有文化吧? 本来想以普通的身份,吃吃喝喝玩玩笑笑,平平淡淡将这宴席混过去,本来不想出风头的,但偏偏遇上了挑事儿的。 既如此,也就不必客气了。 不装了,摊牌了。 不装了,借伟人的大作,给自己披上华丽的外裳。 陈多多看向冬梅,笑着道:“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写字,冬梅,你来念一念之前我教你的那首《卜算子咏梅》。” 冬梅哦了一声,越众而出,声音清脆而曼妙: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第66章 马甲掉了 好的文学作品,是能够穿越时空,引发灵魂共鸣的。 冬梅念完词,全场鸦雀无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男子的叫好声:“妙,妙不可言!” 众人回头看时,领头的是六皇子。 在他身后,跟了几个公子哥儿。 六皇子穿一身月白色衣衫,俊朗飘逸,文质彬彬,双眸熠熠生辉。 陈南湘脸色发白,脑子嗡嗡作响。 六皇子素有才名,在众皇子中,凭借博学多才让昭玄帝高看一眼。 他自己有才华,自然也爱才、惜才。 今天自己逮着陈多多不放,是想给她扣一顶“不学无术”的帽子,想证明她虽然医术不错,却是一个浅薄庸俗之人。 自己设圈套,是想否定她讥讽她打击她,不是为了给她搭台子,不是想让众人觉得,这个女子不光医术深不可测,连才学也深不可测呀。 六皇子只能倾慕自己,绝不能被其他人吸引住,尤其是陈多多! 事情不该这样!不该呀! 她在心里呐喊着,吸了一口气,很快镇定下来。 “陈县主这词倒是新颖,只是,之前从没听说过陈县主有这么高的才华,这词是你自己做的吗?” 陈多多脸不红心不跳,含笑道:“自然是我自己做的,陈姑娘觉得我请抢手了?谁质疑,谁举证,你有什么证据吗?” 陈南湘哑口无言。 她哪里拿得出证据。 陈多多冷笑:“拿不出证据,你冲我喊什么?信口雌黄,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想毁了别人的心血和名声,陈姑娘,你很好,好得很!” 陈南湘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 碧华郡主将陈南湘的神情和表现看在眼里,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蠢货。 旋即,她想到自己的安排,又渐渐放下心来。 陈多多自然不知道,还有其他人在谋划着暗算自己,一直盯着陈南湘,眼中满是嘲弄之色。 她冷笑道:“其实,还有一首咏梅词,跟之前这首词立意不同,但也有几分韵味,来来,我给大家念一念。” 已经这样了,索性直接玩把大的,给自己立一个才女的人设。 她念的,是陆游的经典咏梅词: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全场再次陷入寂静之中,只听得到陈多多的清冷嗓音。 念完,她摆出与世无争的模样,清凌凌的道:“今天的诗词会,我无意参与,话赶话的弄成这样,献丑了,也算是抛砖引玉吧。” 众闺秀如鲠在喉,被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要真不想参与,你别念呀。 念完了摆出这姿态,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两首词一出,谁能与之争锋? 六皇子的眼神,更加灼热了,叹息道:“陈县主才华横溢,令吾汗颜,之前倒是吾眼拙了,县主大人有大量,千万要原谅吾才好。” 陈多多淡淡道:“六皇子言重了,我从未放在心上。” 对于不在乎的人,她从不会关注。 六皇子却误解她的意思,感叹道:“县主品行高洁,目下无尘,实在让人佩服。” 见六皇子直勾勾盯着陈多多,眼中荡漾着深深的欣赏,陈南湘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就叫弄巧成拙吗?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这一刻,她悔之莫及,却无力回天。 丹阳郡主走上前,拉住陈多多的手,赞不绝口:“陈姐姐,你真的好厉害,不光医术好,写的词也好,我们望尘莫及。依我看,有了这两首词,咱们都不需要再动笔了,你的词,当为今天诗词会之冠。” 六皇子道:“表妹此言差矣。” 丹阳郡主跟他很熟,闻言很不服气,翻了个大白眼:“表哥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你找一首更好的出来。” 六皇子笑道:“吾找不出来,吾的意思是,陈县主这两首词,不仅是今天诗词会之冠,放在咱们大魏今年的众诗词中,也当列第一。” 众人纷纷附和。 这一刻,陈多多仿佛成了文坛新星,被四面八方的赞美声包围。 碧华郡主站在略远一点的地方,用帕子按了按自己的嘴角。 得意吧,欢喜吧。 站得越高,跌下来的时候就越疼。 过了一会儿,有侍女过来,说是酒席已经备好了。 丹阳郡主作为主人,立刻招呼众人入席,又挽了陈多多的手,要与陈多多坐一桌。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男子作仆从打扮,直接冲向陈多多。 竟是已经养好伤的胡帆建。 胡帆建直接跪在陈多多面前,动作丝滑,言语恳切:“娘子,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跟我回家吧。” 众人直接都懵了。 碧华郡主美美隐身,心里乐开了花。 陈多多这个贱人,救了难产的慧妃,使慧妃顺顺利利生了个小公主。 不仅如此,她还教嬷嬷们不少育婴方法,那小公主长得跟小猪崽一般壮实,人人都夸,又可爱又娇贵,没人比得上。 物以稀为贵,这准则放之四海而皆准,皇室自然也毫不例外。 有了真公主,自己这个被太后收养的孙女,自然就不值钱了。 贱人害自己地位大跌,如今,自己自然也要让她名声扫地才行。 丹阳郡主回过神来,指着胡帆建喝骂道:“你是什么人?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敢胡言乱语,哼,你当本郡主和公主府的人好欺负吗?” 胡帆建连忙央求道:“郡主恕罪,在下姓胡名帆建,是一个秀才,是陈县主的夫君……” 陈南湘面色一变。 她隐约记得,府里真正的嫡出大小姐,嫁的夫婿,就是一个秀才,名字就叫胡帆建。 之所以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因为它的谐音是“犯贱”,太特别了。 由此,这个陈县主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你真是陈县主的夫君?陈县主的闺名叫什么,你知道吗?”陈南湘迫不及待问起来。 胡帆建立刻道:“自然知道,她闺名多多。” 陈南湘心绪翻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人真奸诈呀,谎称自己叫“陈青云”,躲在暗处对付她,让她一次又一次丢脸。 陈多多也没说话,脑海里闪过四个字:马甲掉了。 第67章 谁更脏 一系列的变故,让丹阳郡主直接懵了。 丹阳郡主看向陈多多,面露询问之色。 胡帆建叹了一口气,继续作戏:“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我们做了两年的夫妻,论亲近,没有人比得过我和你。娘子,你说句话呀,我带着诚意来的……” “陈县主,这真是你的夫君?”问这话的,是脸色阴沉的六皇子。 碧华郡主窃笑不已。 胡帆建被陈多多、罗明智联手胖揍的时候,是她命侍女上前救下来的。 好吃好喝供着,还给他弄了药治伤。 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今天。 这贱人要是承认了,一个有夫之妇,以后能翻得出什么浪花? 要是不承认,哼,胡帆建将闺中事说出来,更会名声扫地呢。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多多道:“他不是我夫君,前夫而已。” 胡帆建连忙道:“之前我在外面求学,冷落了娘子,家里人也跟娘子发生了一些龌龊,娘子一气之下,与我和离了。我知道,娘子生我的气,这些天我也很后悔。” 他直勾勾盯着陈多多,露出央求的神色:“娘子,我在这里发誓,只要娘子愿意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陈多多冷笑:“真的吗?你什么都愿意做?” 胡帆建连连点头,几乎要心花怒放了。 陈多多被众人追捧的场面,他刚才已经瞧见了。 虽然不知道这女人为什么突然这么有本事了,但既然见识了她的能耐,自然要死咬着不放的。 之前自己没有防备,才会被她狠揍。 如今,只要自己坚持立场,多说些好话,自然能打动她,让她回心转意。 即便打动不了,也要捞些好处才行。 没想到,陈多多冷冷道:“那你去死吧。”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胡帆建更是直接懵了,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 做梦都想不到,陈多多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陈多多冷笑:“为什么不能?是你先发誓的,我又没有逼你。哼,既然做不到,就不要给我画饼。” 胡帆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痛心疾首的道:“娘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你在我们家,一直都是贤良淑德的,难道你都是在装模作样吗?” 陈多多理直气壮道:“对,我装的,以后不装了,我摊牌了。” 胡帆建两眼瞪直,脸色发白发紫。 陈多多继续稳定输出:“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要是敢来纠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胡帆建惊慌失色:“你想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你要打我?” 陈多多冷笑:“你说呢?”话音未落,她直接蹲下身子,一巴掌扇了过去。 胡帆建没有防备被打个正着,忙想爬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腿早就跪麻了。 陈多多继续左右开弓,打得不亦乐乎。 冬梅连忙上前来帮忙。 主仆两个联手,瞬息功夫,就将胡帆建扇成了猪头。 全场鸦雀无声,只听得见扇巴掌的声音。 胡帆建自然想反抗,但冬梅力气太大,竟然敌不过。 陈多多打爽了,转头看向丹阳郡主,叹息道:“两年前,我奉父母之命,嫁给这个姓胡的,胡家拿我当奴婢,我吃不饱穿不暖,白天要照顾一大家子的吃喝穿,晚上要伺候他瘫痪了的祖母。八月的时候,我们和离了,立誓要一刀两断,偏他又跑来纠缠,实在太恶心人了。” 她刻意说这番话,自然是为了辩白自己。 丹阳郡主听了这番话,登时露出悲悯之色,惊叹道:“我听说过一句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胡家也太可恶了。” 陈多多道:“我早已立誓,宁死不回头,只是,今天因为我的私事,搅了郡主家的梅花宴,我心里实在愧疚。” 丹阳郡主摇了摇头,朝底下的人挥手,命人将胡帆建拖下去。 随即,她冲陈多多笑道:“陈姐姐言重了,此事是个意外,都是这个姓胡的蛮不讲理,跟你没有关系。” 她看向众人,接着道:“事情都分辨清楚了,各位,不必因为一个烂人影响兴致,咱们继续去吃饭吧。” “且慢,”冯婉容阴恻恻开口,盯着陈多多道,“陈县主不解释一下吗?你既然是和离之身,为什么不早早说明?你隐瞒此事,到底有什么用意?” 陈多多只觉得脑门嗡嗡作响。 这样的人,也配当大家闺秀? 陈多多直接与她对视,冷笑道:“冯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倒是不太明白了,我曾嫁过人,不是杀过人。这是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宣之于众?难道我要在脑门上刻上和离妇这几个字吗?” 冯婉容愣了片刻,叹息道:“县主的私事,我并不想过问,县主口舌厉害,道理一套接一套,我嘴笨,说不过县主。只是,县主锋芒毕露,难免会有不明真相的人倾心于县主,县主的举动实在不妥当,哎。” 众人听了这意有所指的话,看向陈多多的目光,不由自主有了几分变化。 陈多多继续冷笑:“冯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和离过,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冯婉容道:“县主觉得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不说明呢?” 见她死咬着不放,陈多多沉声道:“刚才我就说过了,这是我的私事,既是私事,怎么安排都由我自己做主,不需要旁人指指点点。冯姑娘,难道你会将自己倾慕谁宣之于众吗?” 冯婉容急了,脱口道:“你跟我怎么能相提并论?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倾慕不倾慕,你怎么能往我身上泼脏水?” 陈多多眯起眼:“照冯姑娘的意思,没嫁人就是清白女子,嫁了人就不清白了?” 冯婉容扬着下巴道:“自然,女孩是最清白尊贵的,这是人尽皆知的,难道县主不这么认为吗?” 陈多多一字字道:“照冯大姑娘这说法,当初我未嫁时,也是清白尊贵的,宛如白纸一般,等我嫁了人,就不清白不尊贵了,仿佛白纸染墨,那么,不干净的到底是我,还是男人?到底谁更脏?” 众人不由自主都听住了。 这样的理论,实在新鲜,闻所未闻,好颠,好……有道理。 第68章 形势变了 六皇子看着陈多多,简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 刚才那两首咏梅词,朗朗上口,立意不凡,隽永别致,让他自愧不如。 没想到,瞬息功夫,就被人揭穿,这其实是个和离的妇人。 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子性情不一般,言辞也极犀利尖锐,并没有被变故击倒。 他所遇到的女子,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基本都如菟丝子一般,针尖大点的事情就能吓晕过去。 但陈多多,显然不是这一款的。 她高傲、自信、鲜活,带了几分寻常女子难以企及的锋芒。 姗姗来迟的罗明智,直接走到陈多多面前。 他根本不看其他人,只盯着陈多多一人,关切问道:“陈姐姐,没事吧?” 陈多多淡笑摇头:“当然没事,我好得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 凭她自己,就可以创死所有来挑衅的人。 罗明智略微放心,这才斜睨着沈婉容,冷笑道:“我记得,镇远侯府的二少夫人生产后身体出了问题,是陈县主出面救治的。这就是你们的报答之道?哼,我算是开了眼了。” 沈婉容脸上发青,咬着唇道:“这件事我们府上一直记得,也给了报酬,一码归一码,不必混为一谈。” 她凝眸于罗明智,眨着眼睛道:“看罗公子的模样,倒是挺维护陈县主,对陈县主很不一般呢。” 罗明智冷笑道:“那是因为我知恩图报,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谁对我有恩,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何况是救命之恩。” 他斜睨着沈婉容,加重了语气道:“我听说,思想龌龊的人,总会觉得别人有问题,从不找自己身上的原因。之前我不太懂这话,如今,倒是深刻领悟了呢。” 沈婉容被噎得眼泪都出来了,在心里将罗明智骂得狗血淋头。 这毛头小子,为了给陈多多出头,嘴巴实在太毒了,说的话也太难听了。 陈多多叹息,向丹阳郡主辞行。 面对丹阳郡主的挽留,陈多多摇着头道:“今天发生这么多事,我在这里,大家都不自在,容我失陪一下,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丹阳郡主情知她说的是事实,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 罗明智连忙去追陈多多,大声道:“我随陈姐姐一同走。” 虽然陈多多走了,但今天宴席上的焦点,注定是她无疑了。 众人吃饭的时候,有欣赏她的,也有谴责她太嚣张的,褒贬不一。 得知陈多多的真实身份后,陈南湘心智大乱,一时之间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罗明智找了家寻常酒楼,请陈多多吃了顿中饭,才将陈多多送回家,安慰了一番。 几人出来后,小厮问道:“公子,回府吗?” 罗明智点头,旋即想起什么事,立刻摇了摇头。 他眯着眼道:“有个极下贱的人,之前我放了狠话,他根本没听进去,哼,既如此,得让他吃点苦头才行。” 小厮一头雾水。 罗明智冷笑连连,也没解释,直接部署起来。 胡帆建被公主府的仆从打了一顿后,直接丢到大街上。 没等他缓过劲来,突然来了一伙官兵,声称他偷了贵人的玉佩,要将他抓起来,投进监狱。 胡帆建连称冤枉,领头之人连声冷笑,直接挥手道:“带走带走,难道还要等本官与他对嘴吗?” 就这样,胡帆建稀里糊涂被抓了起来。 他一心盼着有人提审自己,好洗清冤屈,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被人遗忘了。 关于他为什么被抓,以后会被怎么处置,竟成了一笔糊涂账。 身陷囹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功名利禄仿佛都成了奢望。 沈婉容回府后,被丫鬟叫到老太君高氏房中。 “祖母,我回来了。”沈婉容走上前行礼,笑容端庄。 “跪下!”高氏低喝道。 沈婉容被吓了一跳。 祖母待小辈们向来宽厚,印象中,祖母从没有这么声色俱厉,这应该是第一次。 “跪下!”高氏重复了一遍。 沈婉容回神,连忙依言跪下了。 高氏指着她,冷声道:“你今天都干了什么?” 沈婉容带着哭腔道:“孙女没干什么,倒是那个姓陈的,仗着自己有点医术,一直与孙女针锋相对,孙女……” 高氏打断她的话,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少在我面前做戏,梅花宴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听说了。明明是你挑衅在先,陈县主难道不能反击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向来性子要强,不肯落后于人,这一点我知道,但人要讲良心,就凭她救了你二嫂,我们就得念她的恩。” “你没有维护她就算了,还主动出头,你以为打击了她,自己能有好名声吗?你以为,众人不会在背后嘲笑你蠢?” 沈婉容咬着唇道:“她是救了二嫂,但我们也给报酬了,这不就是一场交易吗?难道我们以后要低她一等吗?” 高氏一脸失望:“你目光怎么短浅成这样?你可以把她救人当成一场交易,但她有通天本事在手,连皇上都认可她,太医院的太医都被比了下去,可见她有多厉害。以后只有我们求她的份,不可能倒转过来。” 沈婉容道:“她是和离之身,拿什么跟我们相比?有本事就能横行无忌吗?” 高氏道:“和离之身又如何?琴棋书画只是生活中的点缀,她会的本事,是无可取代的,更别提人家根本就不粗俗,一出手就是两首词,将你们都比了下去。” 沈婉容无话可说。 高氏眯着眼,继续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觉得自己是大家闺秀中的翘楚,而她是从小地方来的,粗俗不堪,见不得她出风头,是不是?” “才干与才华加在一起,强强联合,自然无人能及。” “这位陈县主,今后会是女子中的翘楚,不管你是不是情愿,这都是事实。” 沈婉容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心里又恨又嫉又无奈。 高氏继续责骂了一番,不顾她的央求,下了处置命令,将她禁足半年。 第69章 各怀心思 梅花宴上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人尽皆知。 第一个来找陈多多的,是一个陈多多意想不到的人——陈诺。 经过接近一个月的休养,陈诺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跟正常人相比,到底还是有几分不一样的。 两人见了面,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还是陈多多开口打破沉默,缓缓道:“魏妈说你要见我,有事吗?” 陈诺盯着她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真是我姐姐?” 陈多多淡淡一笑:“你说呢?” 陈诺没说话,心里却是明白的。 倘若彼此没有血缘关系,自己怎么会获救呢?怎么会有人雪中送炭呢? 虽然世上的善心人很多,但不可能那么巧,被自己遇上,自己向来是走背时运的那一个。 但,自己的运气其实也不算太坏,起码,在绝境的时候,还有一个姐姐愿意伸出援手,将他拉出来。 她救他于水火,让他有安身之地,让魏妈和师弟大庆陪伴左右,想方设法开解。 之前,他一直将魏妈妈视做救命恩人,发誓等身体恢复了以后,一定要报答魏妈妈。 如今,这份心意,自然是要移到姐姐身上的。 “我不敢叫你姐姐,即便你认我,我现在也没有这个脸。”陈诺叹息着,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闻言陈多多有点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问道:“陈家暂时你是回不去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陈诺低着头道:“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想继续读书,之前我不知人间疾苦,根本不知道用功,但我有一项天赋,我的记忆力很好。一篇文章,旁人读十遍百遍才能背下来,我读一两遍就能记住。” 陈多多道:“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我列个书单,我让人给你买回来自学,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里不养闲人,更不养赌徒。” “你读书之余,帮魏妈干些活儿,也算是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还有,不许出去赌,一直在我这里待着吧。” 想让一个人彻底戒赌,是非常困难的。 但眼前这个人,跟自己有血缘上的牵扯,自己不能撒手不管。 与其同时,还得把握尺度,不能让他肆无忌惮。 陈多多想到这里,便板着脸,扬着下巴道:“你要是能接受我的条件,就在我这里待着,要是接受不来,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陈诺连忙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怎么可能不幡然醒悟?县主,多谢你给我一次机会,以后,看我的表现吧。” 陈多多神色依旧紧绷,淡淡道:“行,我拭目以待好了。” 陈诺盯着她,问道:“县主……县主身份大白,会回陈家吗?母亲在陈家处境艰难,县主要是回去了,一定要棒棒她和小弟。” 陈多多正要回答,突然冬梅进来回话,说是陈南湘和贵妾蒋氏来了。 陈诺立刻紧张起来,道:“这两个人都是面甜心苦之辈,很会伪装,县主,你一定要小心才好。” 之前是他糊涂,重活一世之后,他自然能看清谁是人,谁是鬼。 陈多多颔首:“我知道了,好了,你去找大庆吧,这里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陈诺带着担忧,退了出去。 陈南湘和蒋氏很快就进来了。 蒋氏年轻貌美,嘴唇有点薄,一张嘴非常能说。 陈南湘仿佛没事人一般,笑着与陈多多寒暄,说了一些之前不知道陈多多的身份,多有得罪的废话。 陈多多都有点佩服陈南湘了。 这个女孩子年纪不大,交际能力和心里承压能力,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虚与委蛇一番后,蒋氏说明来意:“老爷得知县主独自住在外面,心疼得不得了,一直念叨着要将县主接回去呢。” 陈南湘笑得一脸温婉:“县主,之前虽然闹得有些不愉快,但都过去了。你是陈家人,就该回家来,在外面住着算什么?旁人瞧着不像话,家里人也都惦记得不得了。” 两人准备了一箩筐的话,你方唱罢我登场。 陈多多一直没说话,等两人说得口干舌燥了,才慢悠悠开口道:“既然这样,我回陈家去吧。” 陈南湘与蒋氏都愣住了。 还以为要三请四请,一趟又一趟跑,陈多多才会松口呢。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两人心中狂喜,看向陈多多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多了几分轻蔑。 这人虽然成了县主,得了贵人的青睐,却没有什么戒心,是个好哄的,根本就不难对付。 “既然县主同意了,我这就回府去,给县主收拾住处,后天就来接县主。”蒋氏连忙道。 陈多多颔首:“好,那我就等着了。” 蒋氏与陈南湘来时忐忑不安,走的时候眉开眼笑。 两人之所以会来这一趟,全是因为陈老爷陈清辉。 陈清辉两年前进京,当了鸿胪寺卿。 听起来似乎挺不错的,但陈清辉此人热衷于功名,一直盼着能爬上更高的位置,这两年,一直在四处钻营。 无奈,京城权贵很多,想升官的人也很多,陈清辉到处花钱找路子,耗费时间金钱,却始终入不了权贵们的眼。 直到得知陈多多的事,陈清辉觉得机会来了。 这个女儿,虽然在市井长大,却十分有本事,医术了得,入了皇帝的眼,得了县主的封号。 赏梅宴上,她还作了两首词,惊艳四座。 不将人请回来,怎么行?不从她身上捞点好处,自己怎么升官发财? 只要她进了陈家,只要自己命令她救几个高官,自己的前程,自然是妥妥的。 陈南湘得知陈清辉的打算后,第一反应是反对,但当她看清陈清辉已经拿定了主意后,细细分析了一番后,觉得这事情于自己,其实也是有利的。 陈多多在外面,干了什么,得了什么好处,自己一无所知。 但她要是进了陈家,那就截然不同了。 她要是立了功,陈家能分一杯羹。 且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己能缠着她教医术,时不时去请教一下。 等将本事都学到手了,再将她一脚踹开就是了。 对于陈家人的打算,陈多多自然能猜到几分,但她并不在意。 如果她是原主,孤苦无依,毫无依仗,那陈家不啻于龙潭虎穴。 但如今,她已经很强大了。 此去,必定要杀穿陈家,为原主和姚氏报仇! 第70章 先声夺人 次日,高氏打发人过来,代沈婉容致歉。 来人是个年约五十来岁的嬷嬷,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年轻时就在高氏身边伺候,是高氏的亲信。 派这样的人过来,显示出高氏对陈多多的重视。 陈多多根本就没将沈婉容放在心上,更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 人家特意派人过来,一番好意,自己不能不识抬举。 陈多多不由自主感叹,姜还是老的辣,瞧人家,办事真是滴水不漏。 她客客气气接待来人,温声道:“老太君太客气了,只起了一点小争执罢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不会在意的。” 嬷嬷叹息道:“府里姑娘年幼不懂事,多亏县主大人有大量。县主放心,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陈多多带笑点头,转了话题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嬷嬷能代为转达。” 嬷嬷连忙道:“县主不必客气,尽管说就是了。” 陈多多便道:“老太君身边,定然有不少精明能干的管事,我想找老太君借两个,让她们给我帮几个月的忙。” 嬷嬷一听,不是什么大事,连忙答应代为转告。 她虽然没有应允的权力,却在心里思忖了一番。 陈多多救了二少奶奶,沈婉容却口不择言恩将仇报,高氏心里,如今定然是极愧疚的。 高氏身边能人众多,陈多多特意开口,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果不其然,高氏立刻就应允了,当天就将人送过来了,甚至还将两个嬷嬷的身契送了过来。 陈多多谢了又谢,备了些东西当回礼。 五皇子府。 何翼踏步走进书房时,见齐雁飞正在挥毫写字,旁边的废纸篓里,放了一堆废纸,不由得有些诧异。 “你不是不爱写字吗?”何翼问道。 齐雁飞没抬头,也没停笔。 何翼走过去看,默念了几句,醒悟过来:“这是陈县主的词呀,你也喜欢这两首词吗?” 齐雁飞一直没开口,等写完了,盯着自己写的字看了一会儿,才叹息道:“这样好的词,谁不喜欢?只可惜我文学造诣不高,写不出这种词的气节。” 何翼撇嘴,词能有什么气节? 不过,文为人心声,由词及人,陈多多其人,倒的确有几分梅花之清傲高洁。 这时,齐雁飞又感叹道:“当初在小镇时,明明我们没有什么交情,我却以貌取人,说了她不少坏话。” “现在回想起来,我肠子都要悔青。” “她说得很对呀,待嫁的女子清白高贵,嫁人后,世人却觉得不清白不高贵了,那么,脏的自然就是男人了。” 胡帆建到赏梅宴闹腾,陈多多从容不迫应对事情,他自然也听说了。 见齐雁飞一脸懊恼之色,伸手抚摸着字,何翼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这样的王爷,让人觉得陌生得很。 起初瞧不上她,哪儿哪儿都觉得不顺眼。 如今,却又觉得她样样都好,将她的话奉为瑰宝。 即便她品行不错,为给王爷诊治屡次上门,即便她是救命恩人,也不该走两个极端呀。 “王爷,你没事吧?”何翼小心翼翼问。 齐雁飞拧眉:“我能有什么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你脑子出问题了?” 何翼撇嘴道:“我随口问的,没事就好。” 接下来,齐雁飞倒是没再写字,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找了一本兵书默默看了起来。 何翼见状,松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没一会儿,齐雁飞便扬声叫来管家,指着桌子上的字道:“就这幅吧,桌子上还有另一首词,也一并拿去,本王也写不出更好的了,裱起来吧。” 管事应声去了。 齐雁飞又看向何翼,缓缓道:“找几个人盯着陈县主,她这人挺有意思的。” 他咳嗽一声,接着道:“我的腿还要指望她救呢,自然要将她盯紧一些。” 何翼一脸狐疑,感兴趣,是动心的开始。 之前,王爷一直怀疑人家对自己有意思。 但从实际情况看,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 “知道了。”何翼心里有很多疑问,却又不好问出来,毕竟,人家的理由冠冕堂皇。 男人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明白…… 等到了约定的日子,陈府果然打发了一辆马车来接陈多多。 陈多多懒洋洋道:“这马车太小了,我要带的人太多,坐不下。” 来人登时变了脸色。 陈多多继而道:“好在我提前雇了车,行了,这车你们自己坐吧,我坐自己的车就是了。” 她携了冬梅杏香,带了琴香棋香书香画香四个小丫鬟,带着高氏送的赖嬷嬷和邓嬷嬷,坐了三辆奢华马车,浩浩荡荡前往陈家。 除陈清辉的父母和陈清辉之外,陈家其他人都出来迎接。 陈多多的生母姚氏,也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携了幼子陈轩出迎。 姚氏脸色极差,身形消瘦,一直盯着陈多多看,眼中隐约有泪。 至于陈轩,一直默默跟着母亲,连头都没有抬过,神色间透出几分怯弱畏缩。 蒋氏笑如春风:“老爷有公务在身,特意吩咐了,让我一定要好生接待,大小姐,快随我进去吧。” 蒋氏身边跟了一堆丫鬟婆子,前呼后拥好不威风,真正的主母反而孤零零的。 陈多多冷笑不已。 两年前,原身回陈家时,这个家已经是蒋氏当家。 如今,还是如此。 宠妾灭妻,实在让人恶心。 两年前,她势单力薄,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当提线木偶,人家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如今,形势自然要翻转的。 “进去自然是要进去的,但我进京以来,也学了一些眉高眼低。听说陈府一直是妾当家,尊卑不分,跟其他人家比,啧啧,实在让人侧目呀。” 陈多多慢悠悠开口,说出来的话,却仿佛带了针一般。 众人不由自主变了脸色。 之前还想着,一定要给她下马威呢,谁知道,她竟然先声夺人了。 蒋氏脸上的笑容根本就挂不住,强忍着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因主母身体不适,我才代管的。” 陈多多不为所动:“代管一天两天没问题,但一直代管,这就很有问题了,传出去,人家还当陈大人宠妾灭妻,眼里没有律法呢。” 蒋氏脑子乱糟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南湘忙来帮腔道:“这些都是家事,不如先进府再说。” 陈多多眯着眼道:“照你这意思,进府了之后,难道会有什么新说法吗?亦或者,你能当家做主?” 陈南湘不敢接口。 陈多多毫不留情,嗤笑道:“既然你做不了主,何必过来多嘴?” “我这个人向来喜欢条理分明,不喜欢拖泥带水。如今,自然要弄清楚了再进门,这样对大家都好。” 第71章 真千金硬刚渣爹 蒋氏的脸青一阵红一阵,透着五彩斑斓的黑。 去请陈多多的时候,她明明很好说话呀,看起来很好拿捏。 如今才知道,安分好说话,竟是她的伪装。她骨子里,竟是个极难缠的,还没进门就发难。 这样的人物,别说拿捏了,简直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蒋氏后悔不已,见陈多多一副据理力争绝不动摇的模样,脸色不由自主阴沉下来。 陈南湘与陈多多对视。 两人目光相触,仿佛能化为实质一般。 陈多多勾唇轻笑,这群人将她当成什么了? 当她是来送人头的?不,她是来收人头的。 形势没人强的时候,她受过多少委屈,吃过多少苦。 如今,形势比人强了,不报仇雪恨,简直是对自己奋斗这么久的辜负。 “我还有事要处理,失陪了。”蒋氏咬着牙,丢下这句话,直接扬长而去。 陈南湘心里五味杂存,也跟着走了。 其余人见状,也都走得干干净净。 一群人都在心里想,且让她作吧,等陈清辉回来,自然会收拾她! 众人都散去,唯有姚氏和儿子陈轩没有走。 姚氏含泪上前,抱着陈多多哭了起来。 陈多多被她带动情绪,也情不自禁落了泪。 陈多多带来的人见状,纷纷过来劝解。 哭了一场后,姚氏拉着陈多多,倾诉心底的思念和愧疚:“当初你回府,我本想多跟你亲近亲近,但我身份尴尬,凡事不能做主,只能委屈你了。” 陈多多心里并不怪她。 姚氏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她为自己做的够多了。 陈多多道:“母……母亲不用解释,我心里有数。之前受的委屈,我统统都会为你讨回来。” 姚氏抹着泪道:“我这算什么委屈,你吃的苦更多。” 她伸手拉了拉陈轩,低声道:“轩儿,这是你姐姐,你以后要与她好好亲近。” 陈轩被推到陈多多跟前,睁着大眼睛看着陈多多,却咬着唇一言不发,神色带了几分畏缩。 见状,陈多多皱起眉。 之前陈诺跟她说过,姚氏生下陈轩后,身体非常虚弱,自顾不暇,在床上休养了两三年。 这期间,陈轩和陈诺,都是下人们照看的。 陈诺那时候大一些,凡事能够自理。 陈轩却是个倒霉的,落到一个黑心肠的奶娘蔡氏手里,日夜被虐待,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不仅胆子小,怕见人,还不愿意开口说话。 据说,是因为陈轩牙牙学语的时候,一张口就会被奶娘拿针戳导致的。 这些事,都是一个叫小桔的小丫鬟看不过眼,悄悄报给姚氏的。 姚氏得知后,气得死去活来,将陈轩接到身边亲自照顾,又要将蔡氏打死。 陈清辉的母亲谭氏,却在这时跳出来阻拦,说蔡氏是自己的远房姨妹,要顾念几分亲戚情分,又说她虽然犯了错,却罪不至死,打一顿板子,撵到庄子去就行了。 谭氏说话,自然比姚氏管用。 蔡氏被打了二十板子,被撵了出去,还带走了自己的私房钱。 小桔却被蒋氏扣了个盗窃的罪名,五十板子下去,直接没了性命。 姚氏虽然将陈轩接到身边,但为时已晚,孩子已经出了问题,很难矫正过来。 虽然陈轩今年已经十岁了,但每天吃一点点食物,瘦弱得可怜,又总是低着头不愿跟人打交道,看模样,竟仿佛五六岁的小孩儿一般。 陈诺那边,也被人引诱着沾染了纨绔习性。 如斯,两个儿子都被废,养女陈南湘又去走了蒋氏的门路,姚氏的处境,也就越发艰难了。 陈多多拉起陈轩瘦弱的手,心中怜惜,叹息不已。 这孩子,跟她在胡家时的身材差不多。 姚氏带着希冀道:“听说你医术很好,快帮你弟弟看一看。” 陈多多颔首,给陈轩把起了脉。 正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骚动,陈清辉回来了。 陈多多放开陈轩的手腕,抬头看去,见陈清辉身穿官袍,负手慢慢走了过来。 虽然已年过四旬,陈清辉却保养得不错,面容透着几分清俊。 陈清辉也看了过来,细细打量。 虽然是父女,但这是他们第二次相见。 第一次相见,是陈多多的身份被揭破后,首次入府,他见了一次。 那时,她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低着头畏畏缩缩揉搓着衣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举一动惹人发笑。 他下了四字评语:粗鄙之物。 如今,又见面了。 未见其人,已知其名。 她竟然有了出神入化的医术,成了县主。 而此刻,她盈盈而立,两颊丰润,身上穿着锦衣华服,头上插着金凤簪,耳朵上带着明玉铛。 从眉眼间可以看出,她跟姚氏年轻的时候,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人靠衣装,这么一装扮,她整个人已经浑然不同了。 气质方面,变化更大。 之前的评价,显然已经不适用了。 陈清辉在心里品评着,款步走近,在离陈多多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没说话,想等陈多多先开口。 陈多多眉目流转,似笑非笑,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 挨了一会儿,两人都没开口,反倒吸引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众人一面看,一面小声议论。 “这里有什么热闹看?” “不知道,我也是刚来的。” “这两人为什么一直对视着不说话?时不时有什么深仇大恨?戏剧都是这样演的……” “唔,这戏我爱看。” 陈清辉听着乱七八糟的嘀咕声,气了个半死,沉不住气,咳嗽一声道:“来都来了,为什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陈多多淡淡道:“具体为了什么,定然有人已经通风报信了,陈大人心里有数,何必明知故问?” 陈清辉没有否认,皱眉呵斥道:“你还没进家门,就要闹腾,有你这么当女儿的吗?” 陈多多道:“我没有闹腾,我是为陈大人好。” 陈清辉七窍生烟:“你这是什么鬼话?” 陈多多道:“陈大人,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先别气,听我讲一番道理。” 陈清辉被气笑了。 什么叫先别气?什么叫讲一番道理? 自己这个做老子的,难道还要听她这个晚辈大放厥词吗?她的脸怎么这么大呢? 第72章 狗皮膏药甩不掉 陈清辉的脸,也如爱妾蒋氏一般,白里透着黑,红里凝着紫。 但陈多多显然没听到他的心声,径直侃侃而谈。 她学他的模样,负着手,侃侃而谈:“圣贤有云,君子当修身齐家治国。陈大人的后宅,如今是贵妾当家,光是齐家这一条,陈大人就没做到。” “以前我没机会跟陈大人搭话,如今有了机会,怎么能让陈大人一错再错呢?” 陈清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做梦都想不到,昔日大字不认一个,畏缩又猥琐的黄毛丫头,竟然能够一本正经指责他,还满口仁义道德。 围观路人闲不住,纷纷发表意见。 “哎呦喂,这是宠妾灭妻呀,照这么说,这陈家还真够乱的。” “这小姑娘不错,当面指出来了,心地真好,胆子真大。” “她要是心地好,就该悄悄告知,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嚷嚷?” “谁知道她是什么心思?看戏看戏。” 姚氏等人也都瞪大眼睛,一脸懵。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清辉先回过神来,皱着眉道:“为父好心好意,派人接你回府,你却这种态度,你对得起为父吗?” 陈多多打了个哈哈:“为了对得起陈大人的好意,我才说这些话的,要是陌生人,我怎么会多嘴?” 陈清辉沉声:“为父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进不进去?” 陈多多神态淡定,声音淡然:“等陈大人纠正了错误,我自然要进去的。” 陈清辉冷哼:“倘若本官不肯呢?” 陈多多耸肩:“肯不肯,是大人的自由,但我觉得,只要不是傻子,定然会照我说的办。” 陈清辉怒极反笑:“照你说的办?你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吗?哼,做你的梦吧,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待着吧,陈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不蒸馒头争口气。 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一口气吗? 他的确很想升官,想再进一步,但他不能纵然陈多多,更不愿受陈多多的气。 何况,经过这番接触,他已经看清陈多多的面目了。 两年前,她是粗鄙之物。 如今,她改换了面目,成为人上之人,却桀骜不驯。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他利用?怎么会给他助力呢? 这样的人物,怎么能迎进府呢? 姚氏大惊失色,失声道:“这怎么行?老爷,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陈清辉斜睨着她,冷笑连连:“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何况,这是什么孩子,简直是个讨债鬼。” 陈多多气定神闲:“陈大人看起来很生气呀,你先别气,留口气后面再生吧。” 陈清辉惊疑不定:“你……你这是什么鬼话?” 陈多多含笑道:“我说的都是人话,陈大人听不懂吗?听不懂没关系,待会儿慢慢就明白了。” 陈清辉再也忍受不了,连连摆手道:“本官不想听你说鬼话,你走,快点走,不要站在这里脏本官的眼睛。” 陈多多纹丝不动,摇头道:“那可不成,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陈大人难道没听过吗?” 陈清辉几乎要抓狂:“逆女,你到底要干什么?谁给你的胆子?” 陈多多没答他的话,在心里默念“一二三”。 果然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上场了。 只是,转头看到来了一堆人时,陈多多自己也吃了一惊。 她明明只请了罗明智救场,为什么罗明智除了身后有小厮外,身边还多了一个老头? 那老头长相清瘦,看上去平平无奇。 陈清辉却大惊失色。 原因无他,陈多多眼里平平无奇的老头,其实是鼎鼎大名的御史郭淮。 郭淮年老名气大,品行刚烈,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倔,文武百官都被他参了个遍,昭玄帝自然也没逃过他的“荼毒”。 因知道他的品行,昭玄帝对这老头又爱又恨,一直都很重用。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郭御史率先开口。 陈清辉陪笑道:“没什么事,只是家事罢了,哪阵风把御史大人吹来了?” 陈多多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虽然她不认识这老头,也不知道这人因何而来,但御史是做什么的,她还是知道的。 御史,参帝王,参文武百官,凡是看不过眼都可以参一本,简称找茬的。 自己如今,站在道德制高点,又有天赐良机,要是放过了,那还了得? 陈多多便强先道:“御史大人,我来给你撸一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这位陈大人请来的,他为什么请我呢,这就说来话长了,是因为我是他血缘上的女儿。” “他将我请来,现在又不让我进门,我这心里真仿佛油煎一般,不上不下,进退两难,难受得不行。” 郭御史听得一愣一愣的。 围观群众一看,这戏越发精彩了,纷纷往跟前凑。 如此一来,自然带动了不少路人,也自动加入到吃瓜队伍之中。 陈清辉额头青筋乱跳,忍住掐死陈多多的冲动,咬牙道:“这叫什么事?不如咱们进府再说。” 陈多多一脸委屈:“你之前不让我进门,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她回了这一句后,竟不再理会陈清辉,而是拉着郭御史,继续诉说起来。 她口才很好,脑子很清晰,娓娓讲述自己被人抱错后,在市井之地受了多少委屈,又讲了两年前第一次进府时的种种待遇,讲了陈清辉派人来接她,又将她拒之门外,顺便指责陈清辉宠妾灭妻,贵妾当家,不成体统。 陈清辉之前万分瞧不上她,觉得她嘴笨人傻,根本不配当人,更不配当自己的嫡长女。 但现在,他很想撕烂她的嘴! 同时,他肠子都要悔青。 在陈家,姚氏的主母地位名存实亡。 之所以姚氏还能占个名头,一则是因为姚氏与他共过患难,生了儿子,又给公公披麻戴孝过,在“三不去”之列。 二来,陈清辉心里另有谋算。 蒋氏一心想扶正,但陈清辉却觉得她不配得到这个位置,想另聘高门贵女进门。 只要有了合适人选,让姚氏病亡不成问题。 只是,这事儿一直低不成高不就,也就只能一年拖一年。 拖到如今,没得半点好处,反而还招来了瘟神。 最悲催的是,这瘟神仿佛狗皮膏药,甩不掉了。 第73章 一败涂地 陈多多讲完后,郭御史上下打量着陈清辉,眉头皱得死紧。 他板着脸一言不发,陈清辉额头却冒出了无数冷汗,既尴尬,又愤怒,不得不攥着拳勉力忍耐。 罗明智看着陈多多,面露心疼之色。 旋即,他看向陈清辉,脸上也立刻露出了讥笑之色:“陈大人,你可真厉害,真有出息呀。” 陈清辉勉强道:“刚才小女所言,皆是家事,让两位看笑话了,稍后,我会自行处理的。” 当着郭御史的面,他不敢自称“本官”。 虽然这老头职位不高,但人家嘴皮子厉害,又是皇帝近臣,谁能不让三分?谁敢在他面前放肆? 罗明智冷笑道:“你若是平民百姓,我们自然管不着,但你是官员,就该起到表率的作用。不然,其他人有样学样,那还了得?其身不正何以正人,这话陈大人没有听说过吗?” 陈清辉实在气不过,咬牙切齿的道:“这句‘其身不正何以正人’,我自然听过,但罗公子自己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言下之意,你自己也是个纨绔,根本没资格管我。 罗明智耸肩道:“我自然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前我的确有点纨绔,但近期都改好了,不知道陈大人是否愿意痛改前非?” 陈清辉沉默半晌,挤出一丝笑容道:“按理,陈府的家务事,不必对外交代,但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了,也就不必再遮遮掩掩。” “姚氏自然是陈府说一不二的主母,但她身子骨弱,加上向来爱清净,没有什么当家理事的经验,自己推辞了。” 言下之意,不是我不想给管家权,是她自己支棱不起来。 他将目光对准姚氏,皮笑肉不笑,意有所指的道:“姚氏,你倒是说句话呀。” 这步棋,自然走得绝妙。 姚氏是当事人,只要姚氏站在自己这边,比什么都强。 出乎意料的,姚氏静静回望着他,一言不发。 往日里,姚氏对陈清辉千依百顺,从不敢违逆。 但如今形势不同了。 她不傻,分得清好歹。 女儿在为她出头,她怎么能拖后腿? 自身受委屈吃苦,她能够忍受,但不能连累孩子。 见姚氏不配合,陈清辉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陈多多一脸嘲弄之色,呵呵冷笑道:“做人要敢作敢当,尤其男子,你干出了宠妾灭妻的事儿,就要有胆量承担,何必推卸责任?哼,做人做成你这样,实在是失败。” 陈清辉气得要吐血:“逆女,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多多道:“我不想干什么,你做得不对,我看不过眼,得指出来,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这道理你比我懂。” 一直没说话的郭御史,在这时终于开了金口:“事情的前因后果,老夫都听明白了。陈大人,此事的确是你府里的家事,老夫不会评价什么,你自己处置吧。” 陈清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向陈多多的目光里,甚至有了几分挑衅。 陈多多见状,心说,你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都活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这么天真? 凡事都有转折,这话你没听说过吗? 果不其然,郭御史接口道:“但是,此事老夫既然知道了,就得尽自己的职责,上达天听,让皇上来决断。” 陈清辉目瞪口呆。 等回过神,他连忙道:“这只是小事,何必叨扰圣上?” 郭御史摇头道:“这怎么能算小事呢?大魏立国多年,很多事虽然都有律例,但以身试法我行我素的不在少数。宠妾灭妻,后宅不宁,何以为官?不如就由陈大人的家事开端,肃清乱象,倒也是大大的好事。” 言下之意,竟是要拿自己当典型抓了? 陈清辉心惊肉跳,忙扯住郭御史,央求道:“郭大人,此事不必着急,从长计议如何?” 郭御史摇头道:“不用从长计议了,老夫心意已决,就这样吧。”言罢,竟不理会陈清辉的苦苦央求,径直扬长而去。 陈清辉一脸颓然,丧得不行。 随即,他又将焦点对准罪魁祸首,目光中透着毫不遮掩的凶狠,恨不得将陈多多身上的肉都撕下来。 见状罗明智冷笑连连,毫不客气的道:“陈大人,你请了陈姐姐,如今又将陈姐姐拒之门外,跟有病似的,你玩儿呢?你在作弄陈姐姐吗?我提醒你一声,陈姐姐如今是县主之尊,她这县主的封号,还是皇上亲自赐的呢。” 要是旁人,陈清辉根本不会搭理。 但这是国舅家的傻儿子,又被陈多多搭救过,对陈多多向来是唯马首是瞻。 他想利用陈多多,自然将陈多多进京后的事情,都查了一遍。 形势没人强,陈清辉只得阴沉着脸,忍气吞声道:“罗公子误会了,我的确是真心诚意请陈县主回家的,她却不肯安分,闹出这么多的是非,我……” 罗明智打断他:“行了,你不必诉说自己的委屈,我根本不想听,给句痛快话吧,这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陈清辉斜睨着陈多多,脸上阴晴不定。 陈多多没说话,也没移开脸,静静与他对视。 片刻后,陈清辉再次开口,做出决断:“好,你执意要让姚氏当家,我依你;你要进府,我也依你。哼,我倒是要看一看,你能折腾出什么水花来。” 陈多多笑眯眯道:“那你就瞧好了,等我进府了,定然天天有热闹看,牛鬼蛇神都要现原形。” 陈清辉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脑门冲。 自从与这个逆女对峙以来,自己似乎一直行走在崩溃的边缘,输得一败涂地。 “逆女,你这是什么鬼话?”陈清辉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陈多多摊手,淡定自若:“都是人话实话,你听不懂吗?算了,我懒得解释,何况口说无凭,咱们拭目以待就是了。” 不管心里多后悔,多么想掐死陈多多,终究,陈多多还是进了陈府。 罗明智叫嚷道:“我跟着陈姐姐一起进府看看,免得你们苛待她。”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里走。 围观众人见没有戏看了,又是跺脚又是叹息,心里不舍极了。 第74章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陈清辉之前打算利用陈多多高升,因此,特意给蒋氏下了命令,给陈多多的住处并不差,安排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院子名叫“青玉院”,地方不算偏,也让人提前收拾了一番,配了丫鬟婆子,待遇跟陈南湘不相上下。 主院是陈清辉带着蒋氏住,姚氏反而退了一箭之地,住的是极偏僻潮湿的小院。 在大门口,陈清辉自然还是要装一装的。 等进府后,他将陈多多带进小院,就咬着牙直接走了。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当着罗明智的面骂人、捅人。 一行人进了青玉院。 陈多多四下看了看,微笑道:“还不错,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罗明智翻了个白眼:“好什么好?我就想不通了,姐姐为什么要来这里自讨苦吃?” 陈多多哈哈道:“自讨苦吃?小子,你搞错了。如果我不名一文、毫无依靠,来这里只有被压榨的份。如今我有封号、有依仗,放心,吃苦的不会是我。” 罗明智依旧不以为然,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认真的道:“行吧,姐姐想做什么只管做,我会帮你的。” 陈多多道:“我知道,所以我没有跟你客气,遇到事就叫你。那个郭御史,是你请来的吗?你办事,比我妥当多了。” 罗明智身份敏感,的确能压陈清辉一头。 但请个御史过来,将事情闹大,更能让利益最大化。 罗明智却摇头道:“姐姐误会了,郭御史不是我喊来的,是自己来的。据他说,是有人跟他报信,说这里有不平事,请他过来的。” 陈多多惊讶的道:“是吗?不管那人是什么目的,但他帮了我呢。要是知道那人是谁,我一定要好好道谢。” 罗明智道:“谢什么?姐姐你帮的人也不少,得点好处是应该的。” 因陈多多刚搬过来,乱糟糟的,罗明智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接下来,陈家一直没人过来,连下人也不见踪影。 陈多多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自在极了。 冬梅带着杏香等人,忙前忙后收拾。 陈多多反倒闲了下来,就与姚氏、陈轩坐在廊下说话。 当然,陈轩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只默默坐着。 陈多多问起姚氏的近况,得知姚氏如今带着陈轩住,凡事亲力亲为,身边一个下人都没有。 没人伺候就算了,因姚氏失势,陈清辉漠不关心,不少下人借机欺辱,两人的待遇,甚至赶不上体面一些的下人。 姚氏抹着泪道:“这两年,我手头的银子都耗尽了,最难的时候,我与阿轩都要吃不上饭了。有婆子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说是受人之托,却不愿言明身份。如今想来,这银子是你托人送来的吧?” 陈多多颔首,如实道:“的确是我派人送来的。” 姚氏又提及陈诺,叹息连连,犹犹豫豫的道:“虽然他走了歪路,但他小时候,心底其实是很善良的,对我这个母亲也是极尊敬的。如今他成了乞丐,生死不知。” “为娘知道不该难为你,但为娘没有办法,只能求你伸出援手,救他一命,让他吃饱穿暖就行了。” 初次见面,按理不该说这些,但她日夜悬心,实在顾不得了。 陈多多连忙劝慰她不要着急,将陈诺的近况说了一遍。 得知陈诺安好,姚氏激动不已,拉着陈多多连声道谢。 等她激动劲头过去了,陈多多才道:“母……母亲,你也来我这里,跟我一起住吧。还有,今后如何行事,也听我的,行吗?” 姚氏立刻就答应了。 好不容易跟女儿重逢,这个女儿还救她于困苦之中,救了她的儿子。 她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脑子还能不清醒一点吗?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该和谁站在一起。 女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不拖后腿,跟着女儿走还是能做到的。 陈多多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口舌,见姚氏直接点了头,不由得愣了一下。 等回神,陈多多笑着道:“母亲怎么这么听我的话?倘若我让母亲离开陈家,母亲也愿意吗?” 姚氏立刻道:“陈家哪里值得我留恋?只要能与你和两个弟弟在一起,我别无他求。” 陈家,她早就待够了。 她与陈清辉是患难夫妻,成婚的时候,女强男弱,陈清辉还没有发达。 刚开始几年,倒也是夫妻情深,琴瑟和鸣的。婆婆为难的时候,陈清辉会站在自己这边。 随着陈清辉高中,地位翻转,两人的情分一日不如一日。 走到如今,她早就不在乎陈清辉了,一心一意,只为了三个孩子而活。 只要儿女安好,只要能与孩子在一起,她就心满意足了。 陈多多松了一口气。 不用做思想工作了,挺好的。 姚氏通透,接下来,事情就更好办了。 整个陈家,自己什么都不用忌惮了。 让陈家人见识见识自己的手段,大闹一场后,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今天进来,自己是孑然一身。 来日走的时候,要风风光光的,还要将姚氏和小弟一起捞出去。 这目标听起来似乎不简单,做起来应该也不容易,任重道远,慢慢努力吧。 五皇子府,何翼与沈雁飞正在喝茶看书。 何翼道:“王爷特意派人去请郭御史,为陈县主助威,对陈县主的事过于关心了。” 沈雁飞翻看着兵书,轻嗤道:“那又如何?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关心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她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帮她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何翼无语至极。 这语气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只是一个大夫而已,没必要这么关注、这么帮助吧? 转念想,之前沈雁飞一心习武,进了军营后忙着打仗练兵,不近女色,不苟言笑。 不少人在背后取笑沈雁飞性情古怪假正经,甚至,还有人编排沈雁飞不喜欢女子,最爱跟自己待在一起,对自己有意思。 刚得知这流言的时候,何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今,好不容易主子将目光投向女子了。 无论他是闲着无聊想调剂心情,还是对陈多多有意思,都由着他去吧,他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 想到这里,何翼又坐了回去,脸上甚至有了笑容。 第75章 宅斗来了 同一时间,蒋氏将自己的一双儿女安排好后,走到外间,与陈南湘正凑在一起说话。 两人扭曲着脸,你一言我一语,将陈多多骂了个狗血淋头。 发泄一通后,两人才略微舒坦了一些。 蒋氏冷笑道:“小贱人还没进门,就闹着要将管家权抢回去,老爷耳根子软,竟然也由着她,哼,我倒是要瞧一瞧,这小贱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陈南湘连忙宽慰道:“姨娘,这府里一直都是你在当家,大家都听你指挥,你一定要稳住才好,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蒋氏扬着下巴,一脸骄傲之色。 她笑着道:“那是自然,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下人们闹腾起来,让那小贱人看看我的手段。” 整个陈府,之前都是她做主。 陈多多想撼动她的地位,做梦去吧。 见蒋氏胸有成竹,陈南湘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闹腾好呀,只要闹起来,陈多多根本就镇不住。 到那时,不仅陈多多和姚氏没面子,陈清辉也会出面呵斥的。 到那时,管家之权,自然会回到蒋氏头上的。 县主又如何?在陈府,这名头根本就不好使。 她们活在后宅中,所见只有一亩三分地。 在她们心目中,陈清辉是天,她们的天地,只围着陈清辉转。 她根本就没想过,进门第一天,就跟一家之主叫板的陈多多,一点儿都不稀罕陈清辉。 在陈多多看来,自己走的是技术流,自己的依仗,是医术,是这双手。 至于陈清辉,渣得不能再渣,不仅不指望,还要将他拼命往地底下踩。 她们琢磨着,要给陈多多使手段、上难度,来一场宅斗。 陈多多却没按常理出牌,横冲直撞,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直接用实力碾压。 另一边,陈多多打发两个丫鬟,陪着姚氏去收拾一下,今天就搬过来。 姚氏答应下来,看着陈轩道:“你在这里待着,跟你姐姐亲近亲近。” 陈轩没说话,却摇了摇头,还扯着姚氏的衣袖不肯放。 见儿子这样,姚氏皱眉要训斥。 她自然也是心疼儿子的,但更盼着儿子能与陈多多亲近一些,这样未来才有依仗。 陈多多连忙阻拦道:“阿轩没有安全感,母亲不必逼他,不必心急,以后多相处相处,自然就慢慢亲近了。” 姚氏连忙又应了,神色间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陈多多瞧在眼里,心里有几分酸楚。 她唤来冬梅,吩咐道:“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陈府众人都由大厨房送饭,咱们不吃他们的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些戒心没坏处。” “你让人去找工匠,在这里垒个小厨房,安排下去,买菜、做饭都用咱们自己的人。” “至于今天的饭食,从外面酒楼买就是了,多弄些好吃的,不用省钱。” 冬梅点头应了,好奇问道:“姑娘打算在这里住多长时间?” 陈多多摊手道:“我也不知道,等仇报了,将陈家闹得一团糟,咱们再风风光光退场吧。” 见陈多多一脸坏笑,冬梅哭笑不得,同时心里也明白,陈多多这次进陈府,有自己的目标,并不是真正的回家。 她依言派人去订饭菜、找工匠、采买物资,又敲打了一下带来的下人,让大家打起精神来,凡事听命行事,不要自作主张,更不能跟陈府的人走得太近。 姚氏身无长物,略收拾了几件衣服,很快就回来了。 正好这时饭菜送到,陈多多便招呼姚氏、陈轩,三人一起吃饭。 陈轩瘦弱,跟同龄人没法比,姚氏说陈轩脾胃不好,不爱吃饭。 但对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肴,陈轩眼睛亮得惊人,吃得头都不抬,尤其爱吃红烧肉、板栗烧鸭、酱焖鸡块这几道菜。 陈多多心里有了数,这孩子应该脾胃没什么问题,只是有点挑食,喜欢荤菜和口味重一点的菜。 能吃是福,能吃,慢慢调养着,身体自然就会好起来的。 她给陈轩夹了几筷子菜,笑眯眯的道:“喜欢吃就多吃点,但不要吃撑了,以后天天都能吃上。” 陈轩没说话,也没抬头,却将她夹的菜都吃了。 姚氏又开始抹泪,又惊又喜道:“愿意吃是好事,但他似乎吃得太多了些,待会儿肚子该不舒服了。” 陈多多摆手道:“没事儿,待会儿我给他弄点消食片吃,那玩意儿健脾胃、助消化,正适合阿轩。” 姚氏点头,对于陈多多,心底万分信服。 当晚,睡在窗明几净的屋子里,高床软枕,姚氏竟有些失眠。 换了环境有些不适应,心情更是难言的激动。 她有种感觉,陈多多出现了,自己的苦难要结束了。 这个女儿,吃了很多苦,自己从来没有养育过。 但陈多多没有抱怨过一句,反而处处维护,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 自己做不了别的,只能带着两个儿子,毫无条件支持她,坚定不移跟她走,指哪儿打哪儿,绝不含糊。 次日起来,姚氏与陈多多现身春光堂,陈轩及陈多多带来的一群下人随行。 春光堂在正院南侧,是蒋氏往日打点家事的地方。 按照陈府往日的规矩,所有管事都会在规定的时辰,齐聚春光堂听候差遣。 但这天,十二个管事,没一个到场。 其余下人也没到场,但有两个小丫鬟在门口探头探脑,打探情况。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坐了半个时辰冷板凳后,陈多多看向姚氏,笑着道:“看情况,不会有人过来了,母亲,你回青玉院吧,我出去一趟。” 姚氏满脸担忧:“你要去哪儿?” 陈多多含笑道:“自然是找一家之主去,问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姚氏闻言,忙嘱咐道:“那你万事小心。” 陈多多颔首,施施然离去。 她进陈府,是来出气的,不是受气的。 敢给她气受,接招吧! 她径直去了鸿胪寺衙署,亮明身份后,很容易就进去了。 陈清辉正与同僚坐在一起闲聊,突然看见陈多多走了进来,额头青筋乱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76章 演技大爆发 陈清辉觉得大事不妙。 ——他的直觉很对。 他慌慌张张站起身,走向陈多多,先声夺人道:“有事吗?走走,我们回府再说。” 陈多多摇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况,这事儿我有点想不明白,正好让大伙儿评评理。” 陈清辉胆战心惊,一面伸手去拉扯陈多多,一面沉声喝道:“你这是什么鬼话?你在府里闹就是了,何必到外面来丢人现眼?” 陈多多眼睛眨巴眨巴,瞬间泪盈于眶,切换绿茶模式:“你骂我,你之前骗我,现在又骂我,呜呜呜……” 见状,陈清辉的同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不自觉就变了。 陈清辉气得吐血。 陈多多这种作态,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一起香艳纠纷。 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他只得解释道:“各位,各位,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这位是我亲生女儿。” 陈多多接口道:“是亲生的,但也是最命苦的。” 她一面抹泪,一面诉苦,将昨天对着郭御史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陈清辉心急如焚,开口呵斥,伸手去拉,陈多多却纹丝不动,依旧絮絮叨叨,小嘴叭叭响叨个没完。 事实证明,一个人,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永远叫不走一个铁了心要抹黑自己的人。 陈清辉起初惶恐震怒,后来郁闷懊恼,悔恨得不行。 将陈多多叫回家,是他自己的主意。 他想让陈多多当自己的垫脚石,想将她当牛马当孙子一般使唤。 但现在,他想跪下来叫爷爷,想求陈多多放自己一马。 他心里的想法,眼神里的央求,陈多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慢慢的,陈清辉直接就麻了。 到后来,陈多多增添了新的说辞,哀哀切切:“昨天陈大人说了,要让我母亲姚氏当家,母亲高兴得一夜没有睡着觉。今天我起了个大早,陪母亲料理家事,但一个下人都没来。” 她盯着陈清辉,含着泪道:“下人怎么敢阳奉阴违?显然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所以我才过来求陈大人,希望他高抬贵手,不要作弄我们,不要说一套做一套,伤母亲的心……”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 听来听去,都是陈家家事,这……这很难评。 内中有个叫毛贵的官吏,跟陈清辉平时就合不来,生过不少口角,互有胜负。 如今逮着机会,毛贵没迟疑多久,就开口道:“县主的来意,我已经听明白了。此事自然是陈大人做得不好,陈大人,平时你瞧着冠冕堂皇,说话的时候也大义凛然,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背地里却干出这样的事,啧啧,我真是看错你了。” 万事开头难,有人开了头,那就不难了。 何况,陈多多又是皇上亲自封的县主,不看僧面看佛面。 众人便嘀咕起来。 “贵妾当家,家风不正,陈大人的原配定然吃了很多苦。” “那是肯定的,你看陈县主,哭得多伤心呀,定然是在为母亲鸣不平。” “陈县主真孝顺呀,有这样的女儿真好,真有福气……” 陈清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忍不住想咆哮,这算什么福气?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他吸了两口气,平息了一下情绪,挤出笑容道:“你的来意我都听明白了,这事儿是家事,你不该闯进来闹腾。” 陈多多低着头道:“我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但我求助无门,心里憋屈,不来找父亲,还能找谁呢?父亲,你是一家之主,也是我的依靠和指望呀。” 陈清辉:“……” 谁家好人这样对自己的依靠和指望? 陈清辉强忍着扇她两巴掌的冲动,沉声道:“行了,事情我都清楚了,不用再啰嗦了,你先回去吧,等我办完公事,晚上回府了再处理。” 陈多多嘴唇抿成一条线,徐徐道:“那好吧,我听陈大人的。” 陈清辉刚要松一口气,陈多多接着道:“要是处理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要是没处理好,我再来找陈大人就是了,毕竟已经熟门熟路了,何况,陈大人一定会为我做主的,我相信。” 她说完这些话,冲陈清辉的同僚们盈盈一拜,温婉道:“今天叨扰了,小女子告辞。” 陈多多飘然离去,留下脸上闪耀着五颜六色的陈清辉。 耳畔,还传来同僚们的议论声,有夸陈多多仪态好懂礼貌的,有嗟叹陈多多命苦的,还有慨叹夫妻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陈清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恨不得就此晕厥百事不管。 陈多多一直低垂着头,等上了雇的马车后,却忍不住爆笑起来。 这一次,是冬梅和杏香陪着她出来的。 除此之外,施慕寒也跟着出来了,骑马缓行,护佑左右。 陈多多不是小气之人,进京连续发财,想起施慕寒想要一匹马,就拿出一百两银子,让他自己去买一匹。 虽然马不是名驹,但施慕寒很爱惜,自己亲自照顾。 施慕寒剑眉星目,长得很出色,虽然穿着黑色短打,依旧掩饰不了天生的好容貌。 尤其他神色冷峻,目不斜视,身上添了几分清冷气质。 偏偏小姑娘、小媳妇们都爱这个调调,看得如痴如醉,甚至有那胆大的,会跟在他马后慢跑,往他身上投掷荷包鲜花,非常受欢迎。 杏香掀开轿帘,往后面看了看,才收回视线,撇嘴道:“长得好就是占便宜。” 冬梅笑了笑不予置评,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陈多多,轻声道:“姑娘悠着点儿,别笑过头了肚子疼。” 陈多多这才消停下来,得意的道:“今天真是太爽了。” 一想到陈清辉仿佛吃了屎的表情,她就乐开了花。 演技大爆发,世界欠我一座奥斯卡。 冬梅正要答话,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不少人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杏香惊呼道:“听这动静,似乎有人在纵马呢。” 冬梅瞪圆了眼睛:“纵马?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这胆子也太大了。” 杏香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平时又是个包打听,闻言立即道:“一般人自然不敢干这事,但京城有一伙儿纨绔,结了帮派,仗着自己家非富即贵,天不怕地不怕,时不时就要闹点事。” “时常跟我们姑娘来往的罗公子,之前也是其中一员呢,也不知道如今改好了没有。” 第77章 新仇旧恨加一块 杏香话音刚落,外面响起更大的喧闹声,夹杂着惊呼、尖叫声,简直乱成一团。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缓了一会儿,三人下了马车,才知道发生什么事。 正如杏香所言,有一伙纨绔肆意妄为,竟然在内城大街上纵马,横冲直撞,直奔外城狩猎。 路人一面躲避,一面在心里咒骂,毕竟,这伙纨绔来历不凡,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不巧的是,拐角处,有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子,玩耍时球滚到路中间去了。 小孩不知轻重,领头的纨绔李金波收势不及。 眼见马越奔越近,要与那小孩撞上,不死也得残废。 路人纷纷发出惊呼声。 危急关头,却是施慕寒飞身而起,如一只大鹰一般扑了过去。 他武艺绝佳,但形势实在险峻,只能一手去捞小孩,另一手握成拳,挥向李金波的坐骑。 如此双管齐下,总算将小孩救了下来。 但李金波就有点惨了。 他骑的马是千金难求的良驹,又是驯熟了的,往日里非常听话,跟他默契十足。 但今天马最脆弱的脖子被击中,受了大惊吓,直接疯跑起来。 马背上的李金波被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勉强镇定住心神,操作了一番,总算将马制住了。 李金波的同伴们,纷纷赶了过来,询问情况。 得知李金波身体有些擦伤,但没有大碍,同伴们都松了一口气,有的劝李金波回府休息,有的提议继续去狩猎。 李金波一个都没答应,而是骑马往回走。 这一次,他控制了一下速度。 他的小命,今天差点就没了。 他得去找那个莽撞的黑衣人算账。 这时的施慕寒,已经被众人的赞美声包围了。 施慕寒救下小孩后,路人纷纷夸赞他功夫俊,再一细看,哎,人更俊。 世人都爱英雄,年轻、容色好的英雄,自然更受欢迎,赏心悦目之余,更添几分心折。 此情此景,正应了那句话——站在万人中央,感受万丈荣光。 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施慕寒耳朵尖都红透了。 小姑娘、年轻小媳妇交头接耳,又是伸手指着施慕寒让同伴看,又是咬着帕子笑。 这时,冲天辫幼童的母亲找了来,将哇哇大哭的孩子接了过去,跪下给施慕寒磕头。 施慕寒连忙将妇人拉了起来。 他红着脸,团团抱拳道:“多谢各位夸奖,我实在愧不敢当。我在陈县主手底下效力,陈县主心地善良、怜贫惜弱,还时常教导我们要多做善事。我虽愚钝,但县主的教导,倒也一直记在心里,从不敢忘。” 施慕寒是在寺庙长大的,性情单纯、恩怨分明。 步入红尘之后,他渐渐明白,一个人活在世上,名声是十分重要的。 陈多多救他于水火之中,又给了他安身立命之所,让他不再漂泊孤独、无所归依。 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下定决心要一直守在陈多多身边,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他很愿意放低自己,让陈多多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众人闻言,随着施慕寒的视线看向陈多多,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夸赞、吹捧陈多多。 有几人认出这是京城最近焦点人物之一,又惊又喜,连忙跟旁边的人显摆起来,介绍自己的见闻。 “施郎君清冷又俊美,从此以后,小姑娘们的春闺梦中人有了脸。” “陈县主医术绝佳,词一鸣惊人,不仅自己厉害,手底下的人也与众不同,” “呜呜,我也好想到她手底下做事,随便干点什么都行。” “……” 李金波几乎要气炸。 陈多多的名头,他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这人横空出世,做的事非同一般,名声毁誉参半,有人喜欢、欣赏她,也有人厌恶、仇恨她。 李金波属于后者。 他没跟陈多多打过交道,也对这个人不感兴趣,但陈多多害他失去了一个好伙伴——罗明智。 罗明智虽然胖了点、痘痘多了点,但跟李金波性情相投。 往日里,他们是形影不离的好伙伴,时常在一起玩耍。 但最近这两个月,罗明智彻底变了,邀他一起吃肉喝酒、给他传消息,一律都说没空。 李金波闯进罗家,总算跟他见着了。 但见面之后,罗明智竟捧着书在看,还道:“我现在一天比一天好,以后会更好,你们也都改了吧。” 李金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跟他细谈了之后,才知道,他之所以会变了模样,都是受了一个女人的蛊惑。 那女人,正是陈多多。 新仇旧恨加上一起,李金波心底的恨意可想而知。 他死死盯着陈多多,目光狠厉锋利,仿佛能化为实质。 陈多多自己,并没有什么感觉。 施慕寒却是习武之人,敏锐异常,加上注意力都在陈多多身上,立刻就察觉了,皱眉看了过来。 隔着人潮人海,两人目光相触,都觉得对方可恶极了,恶心透了。 施慕寒拧着眉,缓缓朝李金波所在之处走了过来。 因他声名正盛,所到之处,众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等他走近还没出声,李金波率先发难,摇头晃脑道:“堂堂七尺男儿,在一个妇人手底下讨生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就够可笑了。” “这个妇人还是被人玩烂的弃妇,这就更可笑了。” 施慕寒脸色铁青,指着李金波的鼻子道:“你在放什么屁?真是臭不可闻。但凡你还有一丝良心,赶紧给陈县主和被你害的人道歉。” 李金波冷笑道:“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刚才你揍了我的马,害我惊了马,你这个贱民,小爷要告你蓄意谋杀。” 施慕寒哪里料到他会倒打一耙,目瞪口呆,直接惊呆了。 等反应过来,他咬着牙道:“你这人实在无耻,我跟你说不通,且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眼前这纨绔,人浑嘴毒,还满嘴歪理。 罢了,不必与他争辩了,还是干回老本行,以武力服人,将他打服吧。 施慕寒怒火中烧,握着拳奔向李金波。 “施大哥,不要冲动。”陈多多急忙出声喝止。 第78章 别把脑子里的水晃出来 施慕寒回过头,看向缓缓走近的陈多多。 他收起凶狠之色,转为一脸委屈:“他嘴巴太可恶了,他骂我,我根本不在意,但他不该辱骂你。” 陈多多安抚道:“我知道,他可恶,咱们与他分辩就是了,动手就没理了。” 论打嘴炮,她没在怕的。 李金波冷笑道:“你想怎么对付我?来来,你尽管放马过来。” 陈多多气定神闲,甚至还含着一缕浅浅笑容道:“别误会,我只是好心劝你一声,说话的时候,不要摇晃脑袋。” 她加重了语气:“别把脑子里的水晃出。” “轰”的一声,众人都笑出声来。 李金波暴跳如雷:“你少胡说八道,你们跟那个小孩,是不是一伙儿的?你们是故意的吧?是不是想骗我的钱?” 陈多多冷笑道:“你想象力挺丰富的,但凡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今天这事纯粹是意外。” 李金波更生气了,翻着白眼道:“贱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叔父是谁吗?” 陈多多冷笑不已,这是骂不过,打算仗势欺人吗?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即便他权势滔天,今天自己也不可能退一步。 她忍住心中的愤恨,摇头道:“我自然不知道,但我有点好奇,咱们现在是在说你的事情,就事论事,你为什么要扯到你叔父头上?” 她眸中闪现出冷厉之色,连珠炮一般道:“莫非是你叔父让你干这些事的?你叔父让你在内城纵马的?你叔父让你撞了人不承担责任,反而倒打一耙吗?” 李金波扭曲着脸,跳着脚道:“你少颠倒黑白胡说八道,小爷问一句,你有十句等着,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的事儿,谁不知道呢?一个被穷酸秀才玩烂了的弃妇,有什么资格装人上人?有什么脸来指责小爷?” 施慕寒气急,将拳头捏得嘎嘎响。 众人也纷纷变了脸色。 陈多多既不怒火中烧,也没露出羞愧之色,而是维持清冷之色,冷笑道:“刚才我就说了,今天是就事论事,为什么你要扯到我的过往经历?” “是,我的确嫁过一个穷酸秀才,这是事实,我与他和离了,人生翻了篇,你揪着不放做什么?难道我说自己是清白玉女了吗?难道我嫁过人,碍着你了吗?” “不,我没有影响到你,但你偏偏揪着不放,将我嫁过人、和离的事情,当成羞辱我的手段。” “说不过,就将话题扯偏,无非想说我不干净了,没资格跟你对骂。照你这番歪理,天底下的女子,是不是都不该嫁了?让女子不干净的男子,是不是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她稳定输出,小嘴仿佛淬了毒一般。 李金波脑袋一抽一抽的,整个人直接懵住了。 这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呀。 自己这么羞辱她,她不该以帕子掩面,昏迷或者逃离吗?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淡然?为什么她嘴巴这么利索? 这还是女人吗?这算什么女人? 他看向陈多多,只见陈多多傲然挺立,唇边挂着似有所无的笑容。 这贱人,太气人了,明摆着是在挑衅他。 浑身的血直往脑门冲,何况,正巧又处在控制不住情绪的年纪。 李金波再也顾不得了,直接冲向陈多多,伸手要扇陈多多,嘴里喝道:“小爷打烂你的嘴……” 围观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声。 眼见他来势汹汹,陈多多又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站着不动任由他打。 当下,陈多多抬起手,竟直接将李金波挥来的右手抓住了。 李金波立刻抬一只手要扇,又被眼疾手快的冬梅捉住了。 双手受制,两个女子力气还挺大,根本就挣脱不了,真可谓是出身未捷身先死。 李金波脸涨得通红,好在他还有脚。 只是,刚一抬脚,冬梅也抬腿踢了过来。 一番较量,李金波竟被踹倒了。 骂没骂赢,打也没打过,今天的里子面子算是丢光了。 众人惊讶之余,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李金波气得要死,用眼神搜寻人群中的同伴们,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 同伴们闻言,犹疑着靠了过来。 施慕寒、杏香忙挤到陈多多身边,站在身前护佑。 眼看着一场混战在所难免,有人站出来说话了。 那人身穿玄色长袍,剑眉浓黑如墨,一张脸宛若冰雪,身上也带了一股肃杀之气。 “各位,今天也闹够了,适可而止吧。”他的声音,比脸色更清冷,仿佛冬日里的瑟瑟寒月。 有人惊呼出声:“这是安国公世子方乘风,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外放了几年,如今领了大理寺少卿之职。” 方乘风凝视着李金波,淡淡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刚才我都看在眼里,此事的确是李公子有错在前,还望李公子就此罢手,不要一错再错。” 李金波一脸桀骜之色:“倘若我不肯呢?” 方乘风负着手,悠然道:“倘若李公子不肯,我也没办法,只能将你们双方带进衙门调停。” 李金波脸色变来变去,沉默了一会儿,指着陈多多道:“你给小爷等着!”丢下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一场风波,在方乘风的强势介入下,终于落下帷幕。 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总算慢慢恢复原样。 方乘风冲陈多多走近,缓缓道:“今天这事,多亏县主身边有能人。事情已经解决了,县主,你可以走了。” 陈多多冷笑道:“我自然是要走的,但大人你真觉得事情解决了吗?这纨绔当街纵马,差点酿成大祸,还不知悔改倒打一耙,大人竟轻飘飘放过吗?” 方乘风沉默片刻道:“县主的意思我懂,但有些事,是县主不知道的。” 他拧着眉,沉声道:“相信我,事情闹大,县主不会落到什么好。何况,李公子已经走了,没必要纠缠了。” 他向来少言寡语,惜字如金,今日却一反常态。 陈多多皱眉,确实如此,当事人都走了,自己何必对不相干的人出言不逊? 人家来解围,确确实实是一片好心。 “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陈多多冷笑着下了定论,心里却想,那个纨绔不知道天高地厚,只凭自己的心意横冲直撞,迟早会倒霉。 恶人自有天收,不与蠢物论长短。 陈多多拉过杏香,低声吩咐了几句,又叫施慕寒陪她同去。 旋即,她才携了冬梅,寻到街角的马车,坐上去等候。 第79章 小芸喊冤 杏香在人群中搜寻,找到了冲天辫孩童和母亲。 她笑着走近,向惊惶不安的妇人道:“嫂子别怕,县主让我来嘱咐一声,孩子虽然没受伤,却受了惊吓,要好生看护才好。”说着又去拉妇人的手,趁机塞了个小荷包过去。 今天之事,本是因那孩子而起,但焦点却落在陈多多、李金波、施慕寒几人身上了。 陈多多却是敏锐之人,一瞥之下,见母子两个脸上没有二两肉、衣服上打着补丁,神色间透着畏畏缩缩。 如斯形象,一看就知道是家贫、无底气之人。 陈多多暗自唏嘘,这妇人,与当初的自己何其相似。 她动了恻隐之心,便特意吩咐了杏香,让她送二两银子过来接济一下。 妇人一摸荷包,就知道里面有银子,不由得千恩万谢,想收又不好意思收。 杏香抿唇道:“拿着吧,这是我们县主的一番心意。”言罢转身要走,却迎面撞上了方乘风。 方乘风看她几眼,没说话。 身后的小厮却惊呼道:“大人执意要来接济,陈县主先行一步,你们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思,哎呀喂,这可应了那句什么心有灵犀呢。” 杏香扫小厮一眼没说话,行了一个福礼,转身离去。 施慕寒一言不发,更没行礼。 两人找到大队伍,骑马的骑马,上马车的上马车。 杏香将银子送到的事情说了一遍,也说了遇上方乘风的事情。 陈多多有些意外,问道:“这位方大人是什么人?” 杏香摇头道:“京城贵人多,奴婢不太清楚,得打听一下,倒是那位李纨绔,挺有名气的……” 她细细讲了一遍。 原来,那个李金波之所以在京城横着走,都是因为他是家中嫡系里唯一的男丁,且还有一个了不得的叔父。 李金波的叔父李昂,是昭玄帝的伴读。 昭玄帝年轻时遇刺,李昂拼命护卫,不仅身受重伤,还伤到子孙根。 自那以后,李昂的性情就慢慢变得古怪起来。 昭玄帝不但没怪罪,反而将他列为头等心腹,封他为忠勇侯,还让他掌管兵部,当了兵部尚书,每逢节假日,赏赐都是头一等的。 李金波父母早逝,跟着祖母、叔父长大,被溺爱惯了,性情非常乖张,每天是非不断。 有人看不过眼,到李昂跟前说过几次,让李昂管一管。 李昂非常护短,根本听不进去,还说:“他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轻重,等长大了就好了。” 熊孩子有熊家长,长此以往,熊孩子长成了少年,不但没变好,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陈多多听完,这才明白方乘风的用意,叹息着没有说话。 一路无话,等回到陈家,书香迎了过来,低声道:“姑娘回来了,夫人在与一个小丫鬟说话,两人都哭得很伤心,正好姑娘回来了,快去劝一劝。” 陈多多闻言,自是一脸诧异,快步走了进去。 果然如书香所言,姚氏拉着一个小丫鬟的手,边哭边哽咽道:“是我对不起你姐姐,没能护住她……” 那丫鬟边哭边摇头道:“不怪夫人,是奴婢的姐姐命薄,是那些人的心太黑了。” 陈轩照旧坐在姚氏身后,一言不发。 见陈多多进来,姚氏擦了泪,告知缘故。 原来,这丫鬟名叫小芸,在洗衣房当差。 她有个亲生姐姐叫小桔,已经去世了。 陈轩自从出生之后,一直由奶娘蔡氏照顾,被蔡氏虐待得不成人形。 那时,姚氏卧病在床、自身难保,蔡氏又是个会做表面功夫的,导致此事一直没人察觉。 小桔负责给陈轩、蔡氏送饭,发现了异样,悄悄告知姚氏。 真相大白后,蔡氏被打了板子,撵了出去。 小桔告密的事情,也泄露出去了。 没多久,就有丫鬟告发小桔,说小桔偷了蒋氏的首饰。 蒋氏派人搜查,果然在小桔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只金镯子、两根镶宝石簪子。 蒋氏大怒,直接赏了一顿板子,将小桔活活打死了。 小芸求告无门,花光了自己的积蓄,姚氏也暗中协助,总算给小桔置办了一口薄棺材,让小桔入土为安。 小芸看着陈多多,含着眼泪道:“县主容禀,奴婢觉得姐姐不可能当盗贼。” “奴婢是姐姐带大的,姐姐性情纯良,时常教导奴婢一定要勤勤恳恳靠自己的手赚钱,多攒一些银子,将来赎身出去,过自在日子。依奴婢对姐姐的了解,姐姐绝不可能盗窃,这是第一个原因。” “第二,蒋二夫人的屋子,丫鬟、婆子一大堆,姐姐怎么可能潜进去偷盗?这分明是栽赃嫁祸。” “第三,指证奴婢姐姐的丫鬟灵巧,每逢奴婢姐姐的忌日,会悄悄背着人烧纸钱,每年都这样。去年的时候,奴婢在她烧纸钱的时候,悄悄去听过了,她一面烧,一面念叨,冤有头债有主,找别人别找我。” 陈多多一脸唏嘘,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小芸道:“照你这么说,的确疑点挺多的。” 亲眷眼里,亲人自然是最好的,主观看法不能作为证据。 但第二、第三条理由,绝对站得住脚。 见陈多多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小芸松了一口气,起身下跪道:“之前夫人自身难保,奴婢不敢烦扰,但如今县主回来了,奴婢才大着胆子过来求一求。” “求县主开恩,为奴婢和奴婢的姐姐做主,查清事情真相,奴婢不能让姐姐死了,还背负着污名。” 陈多多伸手将她拿起来,安抚道:“你姐姐是良善之人,不该落到如今的下场。这事情既然我知道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查明真相的。” 姚氏又惊又喜:“你有办法吗?” 陈多多摇头,直言不讳道:“暂时还没想出来,且容我缓一缓,会想出来的。” 姚氏默默颔首,拉着小芸道:“小芸在洗衣房从早忙到晚,手上生了不少冻疮,哎,要是能将她留在我们身边就好了。” 陈多多扬着下巴,带着几分傲气道:“今时不同往日,母亲是当家主母,母亲想留就留呗,不必顾忌其他人。” 第80章 忠勇侯府来人 姚氏恍然回过神来,是呀,今时不同往日。 有女儿撑腰,再放肆的事都做了,如今,何必畏首畏尾? 她想到这里,看着女儿,只觉得浑身都有了力量,便笑向小芸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旁的话我就不说了。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你只管放心就是。” 小芸却摇头道:“多谢夫人和县主美意,但奴婢今天过来,是避着人的。奴婢暂时还是留在洗衣房,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到夫人身边伺候不迟。” 她心里很清楚,姐姐的案子毕竟年代久远,想查清,定然困难重重。 事有轻重缓急,必须要做好表面功夫,不能打草惊蛇。 陈多多惊诧不已,这小姑娘隐忍坚定,考虑事情周全细致,挺难得的。 “既然这样,就先按你的意思办吧。”姚氏应承下来,给了小芸五两银子,让她拿着打点管事,给自己换一些轻便的活儿。 等送走小芸,姚氏问道:“你找到老爷了吗?他怎么说?” 陈多多颔首,正要说话,却有丫鬟过来了。 那丫鬟是谭氏身边的,名唤春燕,说是老太太谭氏有命,让姚氏、陈多多到她院中请安,有话要吩咐。 姚氏一听,立刻变了脸色。 陈多多却一脸淡定,甚至还抿着唇道:“老太太有什么事吗?” 春燕神色沉稳,嘴很严,摇头道:“老太太没说,县主过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陈多多撇嘴,没有再问下去。 去就去吧,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一个老太太罢了,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姚氏看向陈轩,低声道:“轩儿,你好生待着,我与你姐姐去去就来。” 陈轩没说话,却扯住她的衣袖。 陈多多道:“没事,他想去就去吧。” 姚氏迟疑着点头。 一行人去了谭氏的院子。 这是陈多多第一次见谭氏。 进去后,却发现满满一屋子人,陈清辉、蒋氏、陈南湘都在。 坐在主位的谭氏,因为年纪的缘故,脸上有点干瘦,但打扮得十分华贵,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抹额上镶嵌着拇指大小的碧玉。 “跪下!”一进门,谭氏就厉声喝道。 姚氏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 陈多多收了笑容,一动不动,陈轩盯着她,也没跪。 谭氏气得变了脸色:“你耳朵聋了吗?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陈多多静静与她对视,淡然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谁惹老太太生气了?我说句不中听的,年纪大了,要保持心态平和,忌讳大喜大悲,不然,身体肯定会吃亏的。” 众人都惊呆了。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惹老身生气的,不就是你吗?”谭氏被气得半死了,说出来的话都有点咬牙切齿。 陈多多道:“这话从何说起?我不懂老太太的意思,还请老太太明示。” 谭氏冷笑道:“你少装傻,你做的第一件错事,就是进府第一天,在大门口闹腾,让你父亲和陈府颜面尽失。” 陈多多道:“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忠言逆耳利于行,宠妾灭妻不是好事,我是为了陈大人的前程,才在大门口直言不讳,这些话我已经说厌了。” 她看向陈清辉,含笑问道:“陈大人,你没帮我解释吗?” 陈清辉怒道:“你怎么有脸来问我?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你难道不知道吗?” 陈多多道:“这句话我自然知道,但还有一句话,我觉得更有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怕陈大人听不进去,才执意在门口进言的,我……” 谭氏暴怒道:“少扯大道理,你这个逆女,进门时让我们陈家丢了大脸,进门后,眼里没有我这个祖母,没来拜见,竟还跑到外面闹腾,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当自己有几条命?” 陈多多道:“老太太,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先别气。” 陈清辉的嘴巴不自觉抽动起来,这话很耳熟呀,之前陈多多跟他说过一遍,如今又继续用。 只听得陈多多道:“我没进府前,就听说老太太爱礼佛,老太太不传召,我怎么敢来打扰?” “至于今天去见陈大人,也有我的道理,下人们不听使唤,府里乱了套,他是一家之主,不找他找谁?” 谭氏脸色铁青,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这时,有婆子匆匆走了进来,在蒋氏耳边说了几句话。 蒋氏愣了片刻,等听明白后,原本发亮的眼更亮了,简直要闪瞎其他人的眼。 她施施然上前,施施然向谭氏道:“刚才下人来报,说是陈县主今天还干了一件出格的事情,竟然在大街上,跟忠勇侯的侄儿对骂了一顿。” 满屋的人都变了脸色。 谭氏盛怒,大骂陈多多:“你这胆大妄为的东西,居然敢……” “东西?”陈多多冷笑,立马更高声打断她,“老太太,我县主的封号,是皇上亲封的,你如此羞辱我,意欲何为?” 谭氏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说不出话来。 陈南湘适时走上前,叹息道:“陈县主,皇上的确赐了你封号,但没有让你目无尊长、胡作非为吧?没让你肆意妄为、冲撞贵人吧?你瞧瞧,你回来不到两天,惹出多少是非,哎。” 陈多多冷笑道:“你少来装好人,旁人惯着你,愿意听你茶言茶语,我不惯着,惹恼了我,我直接几巴掌扇过去,难道有人会为你出头吗?你要是不信,只管试一试。” 陈南湘咬着唇,欲言又止。 识时务者为俊杰,陈多多有多疯,她已经见识过了。 一个县主的封号,让陈多多地位超然。 她嫉妒又羡慕,却又无力改变什么,只能无能狂怒。 陈南湘不敢在开口,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叫嚣。 陈多多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陈清辉和谭氏逆鳞。 没必要再啰嗦了,直接燃起来、斗起来、打起来,一定要将陈多多弄个半死,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听到她的祈愿,春燕匆匆奔了进来,急促地道:“老太太、老爷,忠勇侯府来人了。” 第81章 神转折 得知忠勇侯府来人,陈南湘的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陈多多,以为自己有个县主的封号,就能在京城横着走了。 哼,做她的白日梦吧。 忠勇侯向来护短,这次派人上门,定然是来问责的。 不用出手,这贱人就把自己作死了,这感觉也太爽了。 既然有人出头,此情此景,不需要自己再说什么了,等着看戏就好。 蒋氏却沉不住气,立即就道:“这可如何是好?忠勇侯位高权重,是天子近臣,谁惹得起?” 谭氏指着陈多多,气得跳脚:“人家都打上门了,快,快将这个孽障拖下去,先打五十板子再说,如此,才能向忠勇侯表明咱们府里的态度。” 陈清辉面露迟疑之色。 他自然不是怜惜陈多多,而是忌惮陈多多身上的县主封号,及之前为陈多多出头的罗明智。 姚氏大惊,连忙央求道:“老太太,这是你亲生孙女,你不能这么对她,不能呀……” 她伸手去拉陈多多,低声道:“你也快跪下来认错,求老太太饶你这一遭。” 陈多多岿然不动,扬着头道:“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认?侯府来人又如何?我不怕他们,你叫他过来,我当面质问他。” 谭氏气得吐血:“你疯了不成?竟想与忠勇侯的人对嘴,你自己不要命了,别拖累其他人。” 场面闹哄哄的,春燕急得差点晕厥过去,连忙扬声道:“老太太别急,侯府的人要进来说话。” 谭氏撇嘴道:“等处置了孽障,老身再见他们不迟。” 话音刚落,便有脚步声响起。 却是来人等不及,直接闯了进来。 来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管事,自称姓邓名晨光,板着一张脸,气度衣着不凡,显然是忠勇侯身边的亲信。 邓晨光扫视全场,直接问道:“谁是陈县主?” 谭氏指着陈多多,陪笑道:“就是这个孽障,咱们不是不知礼数的人,正在商量怎么处置她,还请回去回禀侯爷,事情都是她一人做的,跟咱们府上……” 邓晨光一挥手,不耐烦的道:“少聒噪!” 他盯着陈多多,走向陈多多,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姚氏见状,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连忙拦在陈多多身前,战战兢兢的道:“你想干什么?直接冲我来,不要欺负我的孩子……” 邓晨光看她一眼道:“你误会了。”说着便单膝跪地,冲陈多多道:“县主,求你救命……” 突如其来的神转折,直接让一屋子人都懵了。 原来,李金波跟陈多多当街大吵之后,照旧去了城外打猎。 他自觉丢了面子,心情很不好,脑海里还一遍一遍回想起对骂的场景。 复盘了一下,总觉得自己没发挥好,心里更郁闷了。 从来都是自己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将别人骂得狗血淋头,怎么今天偏偏反过来了呢? 自己要是换一种应对方法,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他懊恼又气愤,郁闷又烦躁,变得漫不经心起来,整个人心神恍惚。 他觉得,今天是自己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哪里想得到,还有更倒霉的。 点背的他,连人带马,落入了猎人布置的陷阱中,从马背上栽落下来。 马之前被施慕寒打了一拳,已经受了一次惊吓。 如今又受了无妄之灾,惊惧之下,竟然踩了李金波几脚,慌不择路跑了。 李金波的同伙找过来时,看到他仿佛血人一般,紧闭双眼晕厥不醒。 众人魂飞魄散,连忙将人抬上马,一起回城,送进忠勇侯府。 李金波本就受了内伤,又受了一个多时辰的颠簸,整个人出的气多,入的气少。 府里自然立刻就请了大夫,但没人敢出手相救。 忠勇侯得知后,亲自去求了昭玄帝,将太医院的太医都带回府,盼着能救自家独苗一命。 众太医接了苦差事,只能一一上前。 没诊脉的时候,已经一脸苦色,退下来的时候,脸色就更差了。 李金波的祖母桓氏嚎哭不已,指着众人道:“救不了我孙子,我要你们陪葬!” 太医们嘴抽动不已。 一个纨绔而已,有什么资格让一群太医陪葬? 这也太跋扈了。 大人不讲理,只知道护短,难怪李金波会养成这种性子,难怪会成血人。 不干人事儿,人不收天收。 众人腹诽着,却都不敢说什么。 忠勇侯揪着太医院院首邱哲的衣服,怒喝道:“你医术不是深不可测吗?愣着做什么?快救金波呀,快将他救活,要用什么药,你只管开口。” 他咬着牙,一字字道:“本侯向来恩怨分明,救活了有赏,救不活,哼,你留一只胳膊下来赔罪。” 邱哲苦着脸道:“侯爷,金波公子的伤势太重了,皮外伤在下能处理,但身体内部的伤,在下实在无能为力。” “如今之计,只能去请陈县主了,倘若她肯出马,金波公子还有一线生机。” 他跟陈多多打过交道,亲自拜访过陈多多,知道此人的医术,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忠勇侯露出犹豫之色。 陈多多的名头,他自然听说过,却一直不太信服。 一个黄毛丫头罢了,医术能强到哪里去?定然是名过其实的。 桓氏已经跳着脚,一叠声道:“既然有神医,快去请过来呀,金波的伤势耽搁不得。” 忠勇侯回过神来,是呀,侄子的伤势耽搁不得。 太医院的太医,医术水平是最高的,却都治不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别的神医,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如此,才有邓晨光上门这一遭。 邓晨光心急如焚,央求道:“县主,之前小公子与您之间起了纠纷,这事儿侯爷与小人都听说了。人命关天,还望县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公子一般见识,先去救小公子,等小公子恢复如常,侯爷会领着他,上门负荆请罪。” 要求人,得做出求人的样子。 陈南湘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贱人的命真是好呀,运气爆棚,怎么杀都杀不死。 老天爷真是不开眼,为什么要给李金波那种蠢人留一口气? 她满心不服,却无能为力。 却听得陈多多道:“人命关天,我是医者,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眼下我自己有难处。” 她看向陈清辉和谭氏,淡淡道:“这一屋子人,都要打我骂我,我脱不了身。何况,我的母亲和弟弟,都得靠我护着,我怎能一走了之?” 第82章 偏偏不按常理走 见陈多多拿乔,陈清辉与谭氏面面相觑,彻底黑了脸。 蒋氏反应奇快,挤出笑容道:“县主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因你回府后,一直没来拜见老太太,老太太才传你过来说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呢。” 她变脸极快,眨巴着眼睛,拿出往日的做派,说着茶言茶语。 要是平时,自然一说一个准,轻松拿捏。 但今天有外人在,何况,这外人都要急疯了,不可能惯着她。 邓晨光一脸不耐烦,咬着牙道:“闭嘴吧你,我在跟县主说话,你是哪根葱哪根蒜?哪有你插嘴的份?” 蒋氏丢了大脸,登时红了眼眶,拿着帕子遮脸,想哭又不敢哭。 邓晨光看向陈清辉,皱着眉道:“陈大人,在下无意掺和你陈家的家事,但陈县主是皇上亲口封的,也是我们侯爷嘱咐要请的神医贵客,不知你是否愿意给侯爷一个面子?” 陈清辉脸涨成猪肝色,勉强笑道:“邓管家说笑了,小女能入侯爷的眼,是小女的荣幸。” 他看向陈多多,皱着眉道:“别胡说八道了,难得侯爷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你只管去就是,没人打骂你,你母亲和弟弟也都好好的,不用惦记。” 陈多多摇头道:“我不放心,这样,邓管事,你借几个人给我,护卫我想护卫的人,我就随你去侯府。” 邓晨光立刻就答应了。 她又没要天上的月亮,只是借几个人罢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自己就能做主的。 看着施施然离开的陈多多,看着在她身侧鞍前马后小心照应的邓晨光,陈南湘几乎咬碎一嘴银牙。 多好的机会呀,偏偏这贱人竟然逃过一劫。 不过,还有机会的。 太医院院首不敢下手,可见李金波伤得有多重。 只要她将李金波治死了,忠勇侯定会弄死她,让她陪葬的。 想到这里,陈南湘只觉得人生又有了希望,慢慢又振作起来。 陈南湘信心满满,另一边的陈多多,也自信十足,从容淡定。 有忠勇侯府的人守着姚氏,自己自然无后顾之忧。 至于救死扶伤,这简直是她的统治区,手拿把掐不要太轻松。 她之前培养了五名护士,这一次,就携杏香、书香、棋香三人同去吧。 这三位平时学得不错,实操也得跟上。 剩下那两位,继续培养就是了。 坐上侯府的华丽马车,杏香深感不可思议。 之前跟主子掐得乌鸡眼一般的纨绔,转眼就只剩一口气了? 啧啧,这世界的变化,未免太快了些。 报应来得太快,还有,这是人家的马车,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能笑得太大声。 马车长驱直入,进了侯府。 人命关天,没时间客套扯闲篇,陈多多很快就见到病患。 十几岁的少年,人事不知躺在床上,脸比纸还白,浑身上下,包成了粽子一般。 邱哲苦着脸道:“我已经给李公子检查过了,李公子被马踏伤,同伴们救治不当,可谓是雪上加霜,脏腑都破裂了。” “外伤我都处理了,腿部骨折也处理了,其余的伤,我实在无能为力,只能等县主来救治了。” 陈多多颔首,立刻检查了一遍。 对着众人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她缓缓开口道:“确实如邱院首所言,病人情况不妙,脏腑破裂,肚子里都是血,情况很棘手。” 忠勇侯直勾勾盯着她,问道:“你能救吗?”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多多缓缓颔首。 忠勇侯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又问道:“有几分把握?” 陈多多道:“八分,不过,你们要我医治,得按照我的规矩来。情况紧急,我什么都不会解释,也没时间、精力解释。” “还有,病人的情况,你们心里都有数,我会全力救治,但能不能救活,救活后能不能恢复如初,我不敢保证,我也不承担什么责任,你们不能为难我。” 陈多多自己,其实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她医术精湛,又有旁人比不了的神器。 但凡事都有例外,不能将话说太满。 忠勇侯虽然性子乖张了些,但关键时刻,还是很有魄力的。 闻言,他立刻道:“那是自然,一切由县主做主就是。” 陈多多便将众人驱散,不许人围观,指挥带来的三个丫鬟,各自忙碌起来。 四人都换了白色长袍,头发要扎进帽子里,戴上口罩,手要戴陈多多备好的手套,全副武装起来。 自然是陈多多当主力,其他人辅助。 杏香手脚利索,很快就给四周消了毒。 屋子里光线不够,只能在手术台周围多点一些蜡烛来凑。 在救治过程中,必须切开肚子,处理里面的血,还要找到出血点。 顾及三人都没有什么经验,陈多多命她们站远一些,轮流过来给自己擦汗递工具,受不了就立刻退出去。 虽然人昏迷了,陈多多还是打了麻药。要是不上麻药,手术进行到一半人醒过来,那就太糟糕了。 陈多多一直面不改色,沉着冷静,其他三个姑娘却战战兢兢,面无人色。 四人合力,磕磕碰碰磨合着,忙了两个多时辰。 等做完手术,里三层外三层缝合好,陈多多已经精疲力尽,只觉得脚仿佛灌了铅一般,抬都抬不起来。 “收拾吧。”陈多多取下手套,拖着脚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疲倦吩咐道。 杏香连忙答应下来,带着其余两个姑娘,又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医疗垃圾一共装了两口袋。 这东西陈多多也嘱咐过了,不能示人,找个没人的地方烧毁。 陈多多慢慢缓过劲来,用微型注射器给李金波打了两针消炎药。 李金波失血过多,脸上毫无血色,按常理,按救治指南,是该给病人输一些血的。 但,陈多多决定不按常理走,不遵循救治指南。 医者仁心,但医生也是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李金波之前怎么对待她和施慕寒,自己记得清清楚楚。 且他性情低劣,粗鲁暴躁,成天自命不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根本不将底层百姓当人。 第83章 李纨绔怀疑人生 自己是大夫,不能拿人的性命开玩笑。 李金波这种人,自己肯救已经不错了,凭什么给他输血?凭什么要将事情做到位? 这种人,没必要让他迅速回血。 他好过了,其他人该不好过了。 反正已经救活了,慢慢养着吧,吃点苦头不是坏事,其他人能少受点折磨,他自己也能得点教训,简直是皆大欢喜呀。 一切妥当后,杏香将门拉开了。 面对一拥而上的亲属,陈多多皱着眉,将人拦住了。 她看着忠勇侯,缓缓道:“手术已经做完了,接下来七天很关键,要是能熬过去,应该就没事,但这几天也得照我的规矩来,由我带来的人喂药看护,其他家属隔着窗探视。” 忠勇侯诧异道:“这是为什么?” 陈多多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这是做大手术,目前,病人身体异常虚弱,必须由专业人士看护。要是任由众人进进出出,一个不注意,将身上带的污染物或者疾病传染到病人身上,病人小命不保。” 手术成功,是第一步。 想要活命,得抗住术后感染。 忠勇侯略一沉吟,便颔首道:“旁人都救不了金波,只有县主能救,如今,自然要照县主的规矩来才行。” 太夫人桓氏也没有异议,夸赞了陈多多几句,转头就去骂邱哲等人,说他们不学无术是饭桶,无能不中用等等。 一众太医都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陈多多却看不过去,皱眉道:“太夫人,术业有专攻,令孙的病恰好我能治,但不代表其他大夫就是平庸无能之辈,还请嘴下留情。” 桓氏连忙笑着道:“县主开口求情,老身岂会揪着不放?罢了,你们都走吧,这里有陈县主就行了。” 邱哲等人松了一口气,忙朝陈多多拱手道谢,擦着汗退了出去。 桓氏看向一脸倦容的陈多多,陪笑道:“县主累坏了吧?老身早命人准备了客房,县主去歇息吧,在咱们这里住几天,如何?” 李金波情况不明,陈多多本就打算留下来,闻言颔首道:“多谢太夫人,我们会留下来,等令孙度过危险期再走。” 当下,她做了安排,留杏香看护李金波,其余人都去洗澡换衣服吃饭。 等收拾妥当后,再与杏香换班。 三个姑娘,每人看护四个时辰,病人跟前不能断人。 虽然不允许侯府的人进去探视,但伺候李金波的丫鬟婆子们一直在廊下听命,随叫随到,倒也方便。 侯府拿她们当贵宾款待,不管谁吃饭,都要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机会难得,陈多多让大家挑喜欢的可劲造,自己也吃撑了。 半夜的时候,李金波发起高烧。 陈多多吃多了,又有入睡困难症,换了环境,好不容易才睡着,就被人唤醒。 她咒骂了几声,才匆匆披衣服起来,给李金波打了退烧针,喂了几粒口服的消炎药,又亲自用酒精给他擦身体。 忙活到天大亮,烧总算退了。 桓氏过来探视,见陈多多一张脸白如纸,忙拉着陈多多,连声谢个不停。 陈多多耐着性子,应酬了几句,便打着哈欠,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屋补眠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正吃着晚饭,又有丫鬟来报,说是李金波又开始发烧了。 陈多多再次低声咒骂了两句,重复昨晚的操作。 到了第三天,总算没再烧了,大家都舒服舒坦了。 当然,这个大家不包括一直昏迷不醒的李金波。 虽然人没醒,但李金波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第四天时,陈多多无所事事,索性到病房陪伴当班值守的书香,好让病人家属觉得自己尽心尽力了,请自己物超所值。 陈多多拉着书香,一起喝茶吃点心。 李金波苏醒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 缕缕阳光撒在窗棂上,有女子相对而坐,看不清面容,只看得见背影,仿佛一帧画儿,恍惚间,只觉得岁月静好,活着真好。 听到响动声,陈多多缓缓回头。 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李金波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是受了伤,不是脑子坏了。 眼前这女子,他怎么会不认得呢? 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是死是活?这个讨厌鬼怎么会出现在眼前? 李金波脑中闪过很多问号。 陈多多冲书香道:“给他喂水吧。” 书香答应下来,连忙倒了水喂给李金波。 李金波喉咙干得要冒烟,却迟疑着不敢喝。 陈多多心领神会,嗤笑道:“怎么,怕我害你吗?我是大夫,你清醒一点,我要是想弄死你,你早就没命了。” 这话倒也有道理,李金波这才张开嘴,喝了一杯,又主动要了一杯。 人醒了,情况基本就稳定了。 陈多多并不想跟他大眼瞪小眼,嘱咐书香给他安排一些流食,丢下一句:“你以后都改了吧。”便施施然离开。 李金波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简直开始怀疑人生。 这母夜叉一般的人物,竟是自己的救星? 老天爷,你在玩我吗? 自然没人听得到他的心声。 虽然陈多多胸有成竹,淡定自若,但侯府众人知道李金波其实一条腿已经进了鬼门关,一直悬着心,担忧不已。 直到李金波醒过来,众人欢喜之余,彻底被陈多多折服。 难怪昭玄帝给予厚赏,难怪邱哲推荐她,果然有几把刷子。 李金波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只是每每见了陈多多,都会变得神色恍惚、满脸通红。 陈多多见状,默默在心里点评,这人知道羞愧,有廉耻心,不算无药可救。 陈多多又待了三天,便去找桓氏辞行。 桓氏照旧说了些感激的话,期期艾艾问道:“金波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吗?县主能多住几天吗?” 陈多多笑着道:“太夫人放心,令孙好得差不多了,怎么照料,我身边的杏香已经跟丫鬟婆子们交代清楚了。目前最要紧的是腿部的骨折,得卧床休息一个月才能下地,可以请专门的骨科大夫时不时过来看诊,他们比我在行。” 桓氏赞叹道:“县主不仅医术高明,还宅心仁厚夸赞同行,啧啧,满京城都找不出县主这样的人物。” 好话人人都爱听,何况,这几天李家一直拿她们四人当贵宾。 陈多多心里的怨气,不自觉就淡了下来。 彼此又客套了一番,因陈多多归心似箭,桓氏只得答应让她离开,让人安排了车马。 登车之际,却看到了熟人的面孔——罗明智。 第84章 渣爹黑了脸 彼此照面,都又惊又喜。 更让陈多多欢喜的是,罗明智脸上的痘已经消散了,人也瘦了不少,脸部有线条了,身材不臃肿了,跟之前相比,简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罗明智奔到跟前,喜滋滋的道:“我听说陈姐姐在这里,特意过来的,没想到真见到了。” 罗明智身后的小厮听了,忙咳嗽了一声。 众人还没回神,罗明智已经改口道:“我说错话了,我是特意来探望金波的,顺便见一见陈姐姐。” 陈多多忍俊不禁,这才想起,之前听杏香提过,罗明智与李金波关系很好,志趣相投,是纨绔中的翘首。 不过,那是以前,如今的罗明智,已经慢慢改了。 陈多多打量着他,由衷道:“你现在瞧着很不错,越来越俊秀了。” 罗明智苦着脸道:“姐姐,你不知道我的烦恼,最近我都愁死了,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但体重就是不掉,这状况,已经持续半个月了。姐姐,你快给我瞧一瞧,给我出出主意呗。” 陈多多恍然道:“你这是到了平台期,不要急,咬牙再熬几天,等熬过去了就好了。” 她给罗明智讲了讲什么叫“平台期”,又输出了一堆心灵鸡汤,将罗明智说得连连点头,方才分道扬镳。 罗明智径直去了李金波的院子。 两人数月没见面,刚开始有点生疏,聊了一会儿后,才慢慢熟络起来。 李金波叹息道:“你现在变化真大,我都有点不敢认了。” 罗明智得意的道:“人人都这么说,我现在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有奔头。” 李金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今天,多亏了陈县主。她真有那么好吗?” 罗明智点头如捣蒜一般:“当然了,她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是我的人生导师呢,我给你讲一讲她的事儿呗……” 他手舞足蹈,将自己与陈多多来往的事情讲了一遍,直到口干舌燥了才停下来喝茶。 李金波心中滋味莫名,幽幽道:“她对你真好,这几天,她虽然常到我跟前照料,却从不肯多跟我说一句话,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罗明智愣了一下,嘿嘿笑了起来:“你在嫉妒我。” 李金波瞪了他一眼,别过脸没说话。 彼此一起长大,谁还不知道谁?实在没必要装。 罗明智敲着桌子道:“陈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外冷心热,你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你在大街上,跟她和她身边的人大吵了一架,你骂她的那些话,那些污言秽语,你还记得吗?”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大脑,李金波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罗明智继续道:“她肯救你,是她心善,你不能因为她心善,就要求她以怨报德,当一个圣人,那对她太不公平了。” 李金波皱着眉道:“我没有别的想法,但她实在太冷淡了,让我心里很不好受。” 罗明智了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身份尊贵,人人都捧着你,耳中听到的都是好话,如今来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物,但又是你惹不起的,你心里有些想法在所难免,但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苛责她,反而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他放下茶杯,盯着李金波问道:“金波,你想过自己长大了之后要做什么吗?你有什么梦想?” 李金波一脸茫然,慢慢摇了摇头。 罗明智坐近一些,端正容色,推心置腹道:“李伯父愿意护着你,但不可能护你一辈子。咱们小时候闹腾一些没关系,但人不能一直不长大,不能一直当纨绔,不能通过欺辱别人来寻求刺激,不能肆意妄为唯我独尊,那是不对的。” “我已经慢慢在改变了,你也要加油才行。” “我是为你好,才说这番话,你可不能不识好人心。” 李金波继续沉默不语,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出刚苏醒过来时,那清冷女子说过的一句话:“你以后都改了吧。” 鬼门关走一圈,之前种种,仿佛大梦一场。 从今往后,是不是该换一种活法了? 邓晨光护送陈多多主仆,返回陈府。 陈清辉带着姚氏亲自迎接,其他人隐了身。 按理是不该这样的,但忠勇侯势大,陈清辉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寒暄几句,邓晨光道:“县主救了李府的独苗,李府上下感激不尽。小人奉侯爷之命,备了些薄礼聊表谢意,此外还有一样礼物,要请陈大人过目之后,再交给县主。” 陈清辉嘴都要笑歪了。 这个女儿虽然嚣张跋扈了点,叛逆古怪了点,但的的确确是个有本事的,医术高深莫测,比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要强。 陈南湘也学医,拜师花了不少钱,几年下来,也积累了点小名气,但跟陈多多没法儿比。 这一次,算是搭上忠勇侯了。 好处自然是陈多多拿大头,但自己这个当爹的,应该也是能沾光的。 陈清辉心里欢喜,定力却还是不错的,稳声道:“侯爷太客气了,咱们实在愧不敢当。” 邓晨光哈哈道:“是送给县主的,陈大人不必愧不敢当。” 这话太不中听了,陈清辉脸微微一黑。 让他脸更黑的,还在后头呢。 邓晨光一扬手,叫出十位身穿黑衣短打的精壮侍卫。 众人都吃了一惊。 邓晨光却还是一脸淡定,指着那些男子道:“这是咱们侯爷亲自训练的侍卫,功夫还算可以,以后就送给县主了。” “这些人的开支,都由咱们李府承担,不用县主操一点心。但县主放心,侯爷已经发了话,让他们小心当差,只认县主为主人。” 言下之意,这些人是送给陈多多白用的。 陈多多一头雾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送起侍卫来了?” 邓晨光脸上带笑,说出来的话,却锋利如刀:“之前县主找属下借人的事,侯爷已经知道了。陈府的家事,咱们侯爷无意过问,但侯爷能猜到,这府里定然有人心怀不轨、居心不良,才逼县主不得不朝属下开口。” “如今,县主什么都没说,但侯爷自愿为县主分忧解难。” 第85章 巧言相劝 忠勇侯给陈多多送人,这是在打自己的脸呀。 看着眼前黑压压一片,陈清辉脸上火辣辣的,又有点想吐血。 陈多多身边有两个嬷嬷,是镇远侯府的太夫人送的。 如今,又多了一批打手。 这些人归了她,在她手底下当差,又跟权贵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本就够嚣张的人,有了这些助力,以后在府里,还不横着走? 邓晨光自然不会在意他的想法,朝陈多多拱了拱手,介绍了一下侍卫们的小头目戴丰,便扬长而去。 姚氏走上来拉住陈多多,上下打量了一番,心疼的道:“瞧着似乎瘦了点,这几天一定累坏了吧?” 陈多多摇头道:“母亲放心,我挺好的,倒是你这边,我一直放心不下。” 姚氏拍着她的手,安抚道:“你走之前都安排好了,我与你弟弟一切安好。” 陈多多问道:“这几天母亲去理事了吗?” 姚氏摇头道:“我去过一次,没人来回话,府里如今依旧是蒋氏当家。我想着,没必要折腾,一切等你回来再说。” 陈多多连连点头:“母亲做得很好。” 她看向陈清辉,淡淡笑道:“陈大人,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事吗?” 陈清辉早积攒了一肚子气,翻着白眼,咬着牙道:“你说的事情不少,我怎么知道是哪件?还有,你为什么一直称呼我陈大人?” 陈多多道:“称呼这事,你得给我一些时间适应。至于我说的事,之前你承诺给母亲管家权,但府里的管事下人都不听指挥,你说的话不做数,这事情该怎么办,你详细说一说呗。” 陈清辉如鲠在喉。 称呼是不改的,事情自己是必须解决的,自己是什么大冤种吗? 心里憋着一股气,他冷笑道:“你不是很了不得吗?这样的小事,你自己解决就是了,何必来问我?” 陈多多竟不恼怒,眼珠子转了两下,含笑道:“既然陈大人这么说,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今天我刚回来,不宜折腾,明天吧,陈大人等着看我的手段。” 陈清辉冷笑不已。 这几年,整个陈家一直都是蒋氏当家。 这个逆女,跟自己根本不是一条心。 自从她回来,自己吃了多少亏,被多少人笑话。 哼,自己这个一家之主不发话,真正的掌权人不放权,凭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能干出什么事儿? 她不是让自己等着吗?行,那就等着,等着看她的笑话。 陈清辉拂袖,去了蒋氏的住处。 蒋氏最擅察言观色,见他脸色不好,忙让下人端些去火的汤水过来,服侍陈清辉喝了一碗,温婉浅笑,温柔劝解。 陈清辉顿足道:“这次是我错了主意,招了个瘟神进门,本想借她的势,却闹得一团糟,丢尽了脸,我如今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蒋氏蹙眉道:“陈县主是个有本事的,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不管多不服的人,对着她也得低头。只可惜,她性情乖张,不顺老爷,终究不如南湘,哎。” 陈清辉听她提起这一茬,立刻问道:“南湘呢?去哪儿了?” 蒋氏道:“六皇子一直倾慕她,约了她一起吃饭听曲儿,她使人说了一声,我做主让她去了。” 陈清辉哦了一声,脸色由阴转晴,露出笑容道:“南湘还是有本事的,虽然医术不及那个逆女,但得了不少人的倾慕,比寻常闺秀强得多,只可惜不是我亲生的。” 自进京以来,陈南湘在权贵富户中游走,游刃有余。 顶级的闺秀,如镇远侯府的大小姐,都愿意与她来往。 京城数一数二富商的少东家石永彬,钟情于她,往陈府送了不少东西。 如今,又不动声色得了六皇子的青睐。 以陈南湘的出身,很难做六皇子的正室,但她挺会使手段,努力努力,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蒋氏含笑道:“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南湘眼明心亮,乖巧听话识时务,知道跟谁站在一块对自己更有利,依我看,比亲生的都强呢。” 蒋氏自己的儿女年岁小,自然愿意多扶持一下南湘。 陈清辉颔首道:“这话也有道理。” 蒋氏道:“南湘悄悄跟我透了底,在六皇子跟前,她一直清高自许,咬死了不做妾。六皇子钟情于她,根本不愿错过,最近一直在跟自己的母妃磨呢,想以正妃之礼迎她进门。” 陈清辉眉眼舒展开来,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做父母的,往往都拗不过孩子,哈哈,看来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当六皇子的岳父了。” 蒋氏道:“能出一个皇子妃,自然是极好的,但南湘也说了,六皇子的母妃瞧不上自己,闹得六皇子左右为难,最近态度也冷淡了些。”说到这里,便盯着陈清辉,欲言又止。 陈清辉见状,急忙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蒋氏咬着唇道:“妾身一介女流,能有什么主意?不过,县主为宫里的慧妃接生,如今来往的都是权贵,皇上皇后都说她好。要是她肯出面说一句话,或者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与南湘姊妹情深的样子,自然能将南湘的身价抬高一点,皇子妃之位,自然就成了囊中之物。” 陈清辉道:“你这话有几分道理,但那个逆女,每次见了南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趁早别指望了。” 蒋氏道:“县主对南湘存了偏见,但南湘是个大气的,能屈能伸,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愿意给县主斟茶道歉,平复县主心底的怨气。老爷,你也费点心,从中说和一下。” 陈清辉苦着脸道:“我自然是愿意的,但小贱人那个性子,哪里听得进去?哎,天生的孽障,一身骨头全是反骨,偏让我遇上了。” 听他唤陈多多“小贱人”,蒋氏笑开了花,声音却依旧温婉柔媚:“县主脾气的确倔,但妾身觉得,咱们该全力试一试。” “老爷,你拿出父亲的威严出来,县主敢不听吗?难道她不怕落下不孝的名声吗?” “何况,此事于县主,也并非没有好处。有个当皇子妃的妹妹,她自己脸上难道不多一层光彩吗?” 陈清辉不由自主点了头。 第86章 超绝松弛感 青玉院虽然不豪奢,但空房子还是有几间的。 十个侍卫,就此住了下来。 忠勇侯办事很靠谱,侍卫们自行带了行囊,根本不需要操半分心。 陈多多拉着姚氏,回了内室。 母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陈轩依旧坐在姚氏身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陈多多。 看着沉默可爱的弟弟,陈多多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沉思道:“回头我让人找只猫来养,让阿轩多跟动物相处,对他有好处。” 姚氏极信服她,颔首道:“你做主就好。” 陈多多又提起之前小芸告状的事,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小芸姐姐的事情,已经想到办法了。” 姚氏又惊又喜又难过:“真的吗?你整天忙碌,还要为这些事操心,哎,我心里实在惭愧。” 陈多多摇头道:“咱们是亲人,母亲不必跟我客气。” 她又细细讲述了一下自己的法子。 这事情是五年前发生的,年代久远,不能用常规法子,只能从小芸的说辞入手。 指证她姐姐偷盗的灵巧,是个怕鬼魂的,既如此,自然要用鬼魂做文章…… 姚氏默默听着,默默点头道:“虽然有些冒险,但胜算还是挺大的。” 陈多多抚掌道:“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让人将小芸悄悄叫过来,咱们这就干起来。” 如今,她要钱有钱,要人手有人手,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根本不用忌讳什么。 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小芸很快被请了过来。 得知陈多多一直惦记她姐姐的事情,还想出了办法,小芸激动不已:“多谢县主厚爱,奴婢愿意配合。只要能还姐姐清白,奴婢什么事都愿意干。” 陈多多鼓励道:“很好,你只管努力,我也会派人协助,剩下的,交给天意吧。” 小芸连连点头,千恩万谢出去了。 这时,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陈清辉在书房,请陈多多即刻过去,有话要说。 陈多多伸了个懒腰,摇头道:“我累得很,你回去回话吧,我不乐意去。” 她跟陈清辉没什么缘分,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懒得看陈清辉的嘴脸。 丫鬟目瞪口呆,整个陈府,谁不拿老爷当天王老子? 半路回来的大小姐,拽成这样吗? 陈多多不愿为难一个丫鬟,挥手道:“愣着做什么?你只管回去回话就是了。” 丫鬟连忙退了出去。 老爷是天王老子,这大小姐后台够硬,都不是自己能惹的。 罢了,就照她的意思回话吧。 陈清辉正在书房翘首以待,得了消息,额头青筋乱跳。 他吸了一口气,忍着气,走到青玉院。 走进去后,却见陈多多正拿着一些小玩意儿,陪着陈轩玩耍。 “你不是累了吗?怎么有心思陪轩儿?”陈清辉咬着牙问。 陈多多头也没抬,淡淡笑道:“那只是我的托词,实际原因是,我不想见你。” 陈清辉:“……” 这个逆女真是厉害呀,一张嘴就要将他气晕。 他看向一旁的姚氏,喝道:“你为什么装哑巴?女儿胡闹,你竟要纵容她吗?亏她还是什么县主呢,这般没教养、没孝心,传出去,旁人定然是要笑掉大牙的。” 姚氏冷漠看他一眼,声音更冷漠:“我女儿很好,你想逞威风,想指手画脚,找其他人就是,不必来打扰我们。” 陈清辉脑子嗡嗡作响。 昔日,姚氏对着自己,总是低眉顺眼,从不敢大声。 如今,有女儿撑腰,姚氏也变了面孔。 走是不可能走的。 陈清辉咬着牙道:“我是一片好心,算了,不扯闲篇了,咱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他咳嗽两声,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蒋氏的意思表述了一遍。 陈多多不等听完,就摇头道:“我劝你们不要痴心妄想,陈南湘鸠占鹊巢,与我隔阂甚深。我与她,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和好,更别提当她的踏脚石了。” 陈清辉变了脸色:“你太小气了,你的话太难听了,你帮南湘一把,来日她扶持你一把,你自己的路也更好走。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之间,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况,南湘愿意斟茶认错,愿意低头,往日的小纠纷,你就不能丢下不再提吗?” 陈多多冷笑道:“以德报怨,是圣人才会做的事,我没有那样的胸怀格局。” “我靠自己的手,能够过得很好很好,根本不需要她来扶持,她也别想算计我,从我身上得好处。” 陈清辉耐着性子,再三劝解,陈多多却一直摇头,咬死了不愿松口。 见状,陈清辉再也无法抑制怒火,拂袖道:“不敬长辈,给脸不要脸,既如此,我也不必留情面了,这就将你关在祠堂里,在祖宗牌位前跪十天半个月,好好消消火。” 姚氏慌了神,连忙央求道:“老爷开恩,多多刚给李家公子看完诊,日夜操劳心神俱疲,正需要好好休息,怎能关进祠堂受苦?”说着就要下跪。 陈多多一把拉住她,安抚道:“母亲不必担心,此事我心里有数。” 见陈多多一副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模样,陈清辉冷笑连连:“你心里有数?来来,快说给我听一听,今天你就是说破大天去,我也不能饶你。” 陈多多不慌不忙道:“李公子虽然被我救回来了,但还没度过危险期,我与忠勇侯府的太夫人约好了,每隔三天要去给他看诊。哦,对了,掐指一算,另外还有位贵人,也等着我看诊。” “你要我去跪祠堂,我无所谓,但听说忠勇侯十分疼爱李公子,要是知道陈大人从中作梗,阻拦我救治李公子,侯爷难道会给你好脸色吗?陈大人,你要想清楚,三思而后行啊。” 陈清辉脸色成了调色盘:“你在威胁我?” 陈多多耸肩,神色透着超绝松弛感,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是又如何?陈大人觉得我不配吗?” 陈清辉哑口无言。 大夫人人敬畏,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神医,更是凤毛麟角,谁都想讨好。 如她所言,她靠自己一双手,就能活得很好,达到旁人必须仰望的地步。 自己心底即便有再多气,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憋着了。 陈清辉拂袖咬牙,带着气而来,带着更多的气走。 第87章 嫡长女的魄力手段 心里有气,陈清辉一夜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陈多多却是心情舒畅,一夜好眠。 次日起来,陈多多携了姚氏,领着一大票人,雄赳赳气昂昂直奔春光院。 然后……照旧坐了冷板凳。 陈多多并不着急,看向从镇远侯府请来的嬷嬷,含笑道:“我母亲是当仁不让的当家主母,陈大人也发了话,但底下的人依旧不来回话,实在太可笑太可恶了。嬷嬷,你是侯府出来的,见多识广,你给我说一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 嬷嬷欠身道:“县主不必烦恼,按照侯府的规矩,奴大欺主,当杖责三十。” 陈多多立刻道:“既然如此,咱们也照这个规矩行事吧。” 她唤过戴丰,让他领着人,先将陈府的大管家抓过来。 戴丰领命而去。 陈多多给姚氏斟茶,又给陈轩递点心吃,倒是气定神闲。 很快,大管家邓猛就被抓到跟前。 那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看就是个极精明的。 陈多多冷笑道:“我与母亲在这里理事,等着下人回话,你为什么不到场?” 邓猛被一群人如狼似虎一般抓过来,心底自然有些惊惧。 他缓了一缓,才道:“府里一向是二夫人当家,小人没接到通知,只知道按之前的规矩办事,其他的,小人一概不知。” 陈多多敲着桌子,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是从前,自从我回来,陈府一切都变了。” 邓猛瞄了她一眼,没说话。 陈多多冷哼一声,冷笑道:“看你的模样,你还没有认清这个事实,既如此,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她手一挥,冷冷道:“拖下去,捂住嘴,赏他三十板子。就在外面打,让阖府的下人都来观刑。” 陈多多早就问过姚氏,知道邓猛是蒋氏的走狗,对蒋氏言听计从,却带头欺压姚氏和陈轩。 擒贼先擒王,这样的人物,拿他开刀正相宜,根本不需要留什么情面。 邓猛大惊失色,一言不合就开大,这也太暴力了。 来不及多想,他连忙道:“你不能打奴才,奴才是……” 话未说完,已经被戴丰领着人,捂嘴的捂嘴,拖手脚的拖手脚,直接拉到屋外了。 没多久,陈府其他下人也都被驱赶了过来。 不来不行,但凡有谁敢不听话,侍卫们就冷着脸,一拳打过去。 几个刺头被打得鼻血直流,自然也就老实了。 人到齐,板子响起,邓猛惨叫连连,直接成了血人。 一顿板子打完,血腥味冲鼻,邓猛直接晕厥,众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陈多多款款走出来,清凌凌的眸子,缓缓扫视众人。 她冷笑道:“邓猛奴大欺主,已经被我处置了,各位是否也想步他的后尘?” 众人又惊又怕,看陈多多的眼神仿佛在看阎王,纷纷露出惧怕动摇之色。 都是血肉之躯,何必跟当主子的闹腾呢? 二夫人拿他们当枪使,跟县主叫板,县主却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 主子们之间的纠纷,下人们掺和着,会没命的。 不如还是服个软吧。 众人脑子,不由自主闪过这个念头。 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原来是蒋氏到了。 蒋氏看着血糊糊的邓猛,又气又急,咬着牙道:“邓管家当差多年,从无差错,县主怎可私自动刑?” 陈多多冷笑道:“从无差错?蒋姨娘,你被他骗了,他不听号令,不知悔改,可恶至极。对着这种人还要客气吗?我必须让他看看我的手段和气魄。” 蒋氏蹙着眉道:“即便他又过错,县主也可以劝解教导呀,何必喊打喊杀?县主将他打成这样,府里这一摊子事谁管?” 陈多多气定神闲,含笑道:“离了张屠夫,难道不吃肉了?他干不了,就让二管家顶上。二管家干不了,再让下面的人顶上。要是都干不了,直接换一批就是了,多大点事,也值得姨娘叫喊。” 她把玩着手腕上从忠勇侯府新得的碧玉镯子,讥笑道:“至于劝解教导什么的,姨娘做得来,我做不来。何况,我给过他们机会了,之前理事他们没到场,我放了他们一马。今天是第二次,他们一直跟我作对,难道我要忍气吞声?难道要我一直放过他们?凭什么?我是来陪母亲做事的,又不是来放马的。” 蒋氏脸上又白又红又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多多看向陈府众仆妇,指着邓猛,扬声道:“你们看清楚了,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惹恼了我,这就是下场。” 扑通一声,有个胆小的丫鬟腿软发颤,顺势跪了下来。 人群中的小芸,也不动声色跪了下来。 万事开口难,有人起头,其他人自然很快就响应了。 一个又一个,陆续都跪了下来,臣服在陈多多脚下。 只有蒋氏和她带来的丫鬟婆子,梗着脖子没有跪。 陈多多盯着蒋氏,慢条斯理的道:“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吃了?是不是有一种大权流失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这就对了,当初你占了我母亲当家主母的权力,我母亲也是这样的感受。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形势没人强,就得认命。” “当初我母亲认了,吃了很多苦,如今,该轮到你头上了。” 蒋氏的确如陈多多所言,心里怒火滔天,却又无可奈何。 做梦都想不到,昔日被陈清辉评为“粗鄙之物”的黄毛丫头,竟然还能风风光光回来。 不仅回来了,还有了旁人无法企及的本事。 这贱人,每救一个人,地位就上升一级,也就越发肆无忌惮了。 不,自己还没有输。 陈南湘很识时务,对自己一直很亲近,跟陈多多水火不容。 只要陈南湘能顺利嫁给六皇子,成为六皇子妃,自然会跟陈多多算账的。 到那时,自己自然能跟着沾光,逆风翻盘,指日可待。 蒋氏想到这里,咬着唇一言不发,转身就去找陈南湘。 第88章 陈南湘要当六皇子妃了? 陈南湘正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脸的一言难尽。 她待字闺中,苦心谋划,终于得了六皇子的青睐。 但六皇子最近变得奇怪起来。 之前,六皇子的心思,都在她身上,愿意为了她与母妃对抗,承诺一定要给她正妃之位,不让她受委屈。 言犹在耳,人已经变了。 自从梅花宴后,六皇子就爱上了陈多多那两首词,不仅自己赞不绝口,还写成了字,拉着她一起鉴赏。 昨天见面,六皇子对她的事毫不在意,反而旁敲侧击打听起陈多多的日常,问陈多多回陈府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新作。 陈南湘的心凉了半截。 她很想摇晃着六皇子,问他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很想问他,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一个和离的妇人,难道将自己比下去了吗?难道他忘记对自己的承诺了吗? 但最终,她没有问出口。 六皇子是天潢贵胄,惹恼了他,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她忍着滔天的怒火,编了一些话,应付六皇子的追问。 六皇子听得心满意足,笑着道:“等有机会了,本皇子一定要到陈府亲自探望拜访。” 陈南湘咬着牙应了。 绞尽脑汁应酬完回府,陈南湘已经精疲力尽。 没多久,蒋氏就打发人来,告知陈多多不愿和解,不愿帮她抬高身家之事。 陈南湘气得倒仰,砸了好几个杯子,又将贴身丫鬟叫进来,掐打了一会儿,稍稍缓解心中的怒气。 打击接踵而至,自然是一夜难眠的。 陈多多。 陈南湘在心里默念这三个字,诅咒了一遍又一遍。 蒋氏推门进来,咬牙切齿将陈多多收服众仆从的事情告知。 陈南湘拍案而起,随后又坐了回去,叹息道:“县主如今势头正盛,如日中天,咱们只能暂时避一避了。” 蒋氏道:“我知道,但咱们还是有机会的,南湘,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将六皇子抓住才行。” 陈南湘忍着心里的酸楚愤恨,挤出笑容道:“姨娘放心,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 见她一脸自信,蒋氏重新露出笑容。 下午,陈清辉回府,得知陈多多直接将大管家打了一顿,敲山震虎收服了众下人,还当众讥讽了自己的爱妾,气得砸碎了茶杯。 他很想将陈多多叫过来,质问一通,劈头盖脸一顿骂。 想到她精妙的医术,想到她有所依仗,终究心有顾忌。 罢了,小人得志,且让她猖狂吧。 陈清辉看了一会儿书,又拿起笔,打算写字静心。 就在这时,有小厮匆匆奔了进来,神色惊惶:“老爷,有圣旨,圣旨!” 陈清辉大惊,随即大喜。 皇上要封南湘当六皇子正妃了? 这个孩子实在是争气,虽然是养女,却比亲生的要强十倍百倍。 陈多多如今如日中天,却不愿帮忙,不肯给一丝一毫助力。 那又如何呢?南湘硬是凭自身,杀出了一条血路,牢牢抓住六皇子的心。 从今往后,自己就是六皇子的岳父了,跟皇上成亲家了。 这些天,尽是些狗屁倒灶的倒霉事。 如今,有了天大的喜事,自己身上的霉气,自然就一扫而空了。 从今往后,都是坦途。 陈清辉得意又欢喜,连忙站起来道:“快快,让大家都去换衣服,开正门将传旨公公接进来。” 小厮答应下来。 陈清辉又叫住他,冷笑道:“让人去青玉院通知一声。” 小厮连忙道:“县主已经知道了,如今府里是姚夫人和县主当家,有消息自然要先报到她那里。” 合着那贱人现在被供起来了? 陈清辉变了脸色,很快又继续笑起来。 大喜的日子,不值得为了那个贱人生气。 消息很快传开,陈府上下,都忙了起来。 陈清辉要穿朝服。 谭氏因为儿子的缘故,得了诰命封号,也有一套礼服。 陈南湘得了消息,直接懵了。 昨天跟六皇子见面的时候,六皇子没提这一茬呀。 她心里不敢置信,但小厮毕恭毕敬的道:“老爷说了,就是传旨给你封皇子妃的,让你好生妆扮,让大家好好看看皇子妃的风采。” 陈南湘哦了一声,放下心来。 陈清辉在外面行走,跟众臣子都有来往,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看来,六皇子还是惦记自己的。 昨天,他故意谈论陈多多,没说这事,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吧? 就说嘛,但凡不是瞎子,都该知道在自己与陈多多之间该选谁。 越是这种时刻,自己越要稳住,要如陈清辉所言,好好妆扮惊艳世人,让众人看看自己的风采。 陈南湘的住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和阿谀奉承。 青玉院里,得知有太监来传旨,陈多多与姚氏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等到陈清辉的话传开,姚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忧心忡忡道:“这可怎么办?六皇子怎么偏偏就瞧中她了?” 陈多多冷笑着没说话,心里却腹诽道,因为他眼睛瞎呗。 不光他眼睛瞎,昭玄帝的眼光也不怎么样,不然,为什么给自己的儿子订个大绿茶呢。 见她没说话,姚氏叹气道:“娘知道你不甘心,但如今形势翻转,你以后留意一点,千万不要冲撞陈南湘,不然,我怕你会吃亏。” 陈多多耸肩道:“只要不到我跟前作妖,随便她耀武扬威,但她要是敢舞到我跟前,我绝不会让她好过。” 姚氏听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这孩子,实在太倔强了。 这可怎么办?哎,亲生的,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由着她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以后慢慢劝就是了。 姚氏便转了话题道:“接旨的时候,所有人都得到场,咱们也得去,你快打扮一下,别让人小瞧了。” 陈多多气哼哼的道:“我才不打扮呢,我也不想去给陈南湘捧场,就说我病了,去不了,娘,你与轩儿也别去,别去看他们的嘴脸。” 姚氏犹疑道:“这行吗?” 陈多多道:“有什么不行的?生活已经够闹腾了,我不想找气受。” 姚氏拿她没办法,只得应了下来,让人去给陈清辉回话。 陈清辉得知后,怒骂道:“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大好的日子,偏要上赶着找晦气。哼,不来就不来,自命不凡的东西,难道还要老爷我三催四请吗?什么玩意儿,以为能拿捏住老爷我?做她的白日梦!去告诉那三个玩意儿,有本事一辈子缩在龟壳里,再也不要出来晃悠了!” 他讥笑着,很快收拾妥当,去正厅接待,又让人准备香烛等物。 传旨太监一脸笑容,姓薛,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如果陈多多来了,定然能认出,这薛大监就是当初慧妃难产的时候,前来请她进宫医治的老熟人。 第89章 三催四请 除青玉院几人外,陈府的人迅速聚齐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喜悦的笑容。 见状,薛大监与自己身后的小太监面面相觑,心里有些发毛。 小太监品级低,什么都不知道。 薛大监却是知道内情的,心里腹诽道,笑屁呀笑,这陈府马上要大祸临头了,却笑得这么开心,脑子有毛病吧? 陈南湘是最后到的,穿了一身紫色宫装,头上珠翠环绕,一步一摇风姿绰约,华贵大方。 众人都看了过去,咧着牙齿朝她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谭氏拉着她,连声赞叹道:“好好,好孩子,真有皇子妃的风范!” 薛大监的心,咯噔了一下。 是他耳朵出毛病了吧?怎么听到有人在说什么皇子妃?陈府什么时候冒出一个皇子妃了?这事自己怎么不知道? 薛大监满脸问号。 却听得紫衣女子道:“祖母别取笑了,我……我实在不好意思。” 竟然没否认? 这到底是什么操作? 薛大监瞪直了眼睛,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因有外人在,谭氏并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陈南湘,示意她站好,自己也站定了。 一群疯子,薛大监默默下了评语。 人是不该跟疯子一般见识的。 薛大监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慢慢镇定下来。 陈清辉清了清嗓子,让下人点香上供,又恭恭敬敬的道:“公公,人到齐了。” 迎着众人兴奋期待的眼神,薛大监皱眉道:“哪里到齐了?旁的人不论,但咱家认识的陈县主就没来呀。” 陈清辉脸色一变,在心里咒骂起陈多多来,真是个是非精呀,幺蛾子真多。 还有这身体残缺的老太监,有点权势就拼命为难人,真当自己了不起吗? 当然,这些话都只能放在心里。 他咳嗽一声,很快道:“她来不来,没关系。” 薛公公摇头道:“这是什么话?县主不来,咱家不可能宣旨。”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对方是傻叉。 自然,陈清辉很快就败下阵来,陪笑道:“既如此,我这就让人去叫她。” 小厮应声去了,很快又回来了,垂头丧气道:“县主说不舒服,来不了。” 闻言,旁人还没说话,薛公公一脸关切:“不舒服?县主医术高明,自然也懂保养之术,是不是有人给她气受了?” 他双目如电,扫过众人。 陈清辉如鲠在喉,这是什么狗屁话?谁敢给她气受? 她回府没多久,倒是将众人气得小命不保。 陈南湘/蒋氏,谭氏一脸的一言难尽,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到底还是陈清辉见多识广,最先镇定下来,陪着笑脸道:“公公误会了,小女身体很好,只是有点爱使小性子,我……” 薛公公打断他的话,冷笑起来:“你少往县主身上泼脏水,县主在宫里给慧妃娘娘接生的时候,咱家跟她打过交道,明明是个极聪慧极讲理极好的女子,性格脾气也好。” “陈大人,咱家知道你偏爱养女,脑子跟一般人不一样,但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呀。” 陈清辉:“……” 见他气得说不出来话,谭氏急忙解围道:“罢了,大喜的日子,没必要多说,蒋氏,你亲自去请县主过来。” 蒋氏缩缩脖子,低声道:“老太太,还请另请高明,妾身的话,县主不会听的。” 谭氏黑了脸,指着蒋氏要骂,又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骂出口。 陈清辉无法,只得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好了,我去叫就是了。” 他忍着一肚子气,走到青玉院,边走边想,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之前陈多多告病,自己口口声声说,不来就不来,自命不凡的东西,难道还指望自己三催四请吗? 转眼之间,回旋镖就来了。 他根本不知道,更让他破防的,马上就要到来了。 陈清辉忍气吞声,进了青玉院,说明来意。 陈多多一脸不情愿:“陈南湘的私事,为什么要拉上我?为什么非要我去?” 陈清辉咬牙道:“那个薛公公认识你,非要你露面才愿意宣读圣旨,你也当一回人吧,别折腾了。” 天大的喜事,满心的喜悦,被这么一闹腾,硬是让人觉得疲累不堪,笑不出来。 这个孽障,本事真是不容小觑。 陈多多冷笑道:“什么叫当一回人?你要搞清楚,你这个陈家,的确有很多人不做人事,但不是我。” 陈清辉忍住扇她两巴掌的冲动,又想跪下来叫爷爷。 他揉了揉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算我说错话了,别揪着不放了,圣旨临门,你不去接,传出去难道好听吗?” 陈多多耸肩:“我对皇上是很恭敬的,名声什么的无所谓,我不在乎,皇上要是误会了,我让罗家公子帮忙解释一声就是了。” 看着几乎要暴走的陈清辉,陈多多眨了眨眼睛,改口道:“行了,既然你诚心诚意邀请,我去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且说来听一听。” “我的条件很简单,你答应我一件事,具体什么事,我暂时没有想到,但这件事在你能力范围之内,并且,我绝不会让你为非作歹。我就这个条件,你要是答应,我立刻就过去。要是不愿意,直接一拍两散,我不掺和你们的事。” 陈清辉被气笑了:“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有拒绝的份吗?行了,你收拾收拾,即刻随我过去吧。” 陈多多道:“我去就不错了,难道还要打扮吗?哼,陈南湘配我给这个面子吗?” 斜睨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陈多多,陈清辉身心俱疲,这样的孽障,当初生下来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掐死她? 如今,后悔也晚了。 他看着陈多多,又看向一直默然不语实则默默支持女儿的姚氏,冷笑道:“随你们吧,反正丢脸的不是我。” 姚氏没接他的话,向陈多多道:“既然都说定了,咱们走吧。” 陈多多颔首,一手扶她,另一手挽住陈轩。 陈轩虽然不说话,却分得清好歹。 经历这段时间的相处,陈轩并不抗拒她的亲近。 三人走在一起,亲亲热热的。 陈清辉黑着脸,理了理衣服,加快脚步,走到三人前面,懒得看他们的嘴脸。 第90章 集体破大防 彼此照了面,薛大监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满面堆笑,看向陈清辉……身后的陈多多。 薛大监拱手道:“一别数月,县主别来无恙?” 陈多多欠身行了礼,含笑道:“我过得还不错,对了,小公主怎么样?” 皇宫诸人,陈多多最惦记的,自然就是香香软软、可可爱爱的小公主了。 薛大监立刻笑开了花:“小公主很壮实,活泼爱笑,一天一个样,皇上和太后都爱极了……” 两人旁若无人寒暄起来。 陈南湘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心里在滴血。 之前,陈南湘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的。 但刚才祖母当着薛大监的面,叫她皇子妃,薛大监并没有否认,这让她由衷有了底气。 一切都很好,但这个讨人厌的薛大监,为什么要给陈多多面子?就因为他与陈多多相识,就要来抢自己的风头吗?这也太恶心太无耻了。 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在场众人,该是她最风光最耀眼才对呀。 谭氏的注意力,一直在陈南湘身上,见状忙安慰道:“不要争一时长短,南湘,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陈南湘点头,脸色缓和下来,默默劝导自己。 没事的,且让陈多多嚣张吧,待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陈南湘再次扬起头微笑。 自己马上要做皇子妃了,得让众人看看皇子妃的风姿和气度。 她才是闺秀之光,是陈家的骄傲和希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寒暄完。 终于要宣圣旨了? 众人整理着衣服,重新打起精神,都咧嘴笑了起来。 蒋氏眼睛滴溜溜转,落在陈多多身上,见她面无表情,忍不住道:“大家都在笑,县主为什么不笑,是因为天生不爱笑,还是对皇上的旨意不满意?” 往日里,蒋氏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 但受了多日的气,今天终于能吐气扬眉了,她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陈多多冷冷道:“我笑不笑,关你什么事?” 蒋氏唇角有压抑不住的笑意:“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我关心县主,白问一声罢了。” 陈多多懒得搭理,直接看向陈清辉:“你不管一管?” 好端端的,又出幺蛾子,陈清辉简直要气麻了。 陈南湘也有点不耐烦了。 生怕陈多多再次撂挑子,陈清辉连忙瞪着蒋氏,呵斥道:“闭嘴吧你,跟有病似的。” 为免再生枝节,他看向薛大监,当机立断道:“公公,人齐了,请宣旨吧。” 薛大监颔首。 众人一起跪了下来。 随即,薛大监打开圣旨,开始念了起来。 陈南湘神色端庄,一颗心却七上八下,活泼得不受控制。 然后,她的心……死了。 这竟不是封她为皇子妃的圣旨,而是一道训斥陈清辉的旨意。 旨意中说,御史郭淮参奏陈清辉,说陈清辉宠妾灭妻,让妾室当家,将亲生女儿拦在门外不让进门,经查证,郭御史所奏为实。陈清辉身为官员,却品行低劣、败坏风气,直接免职,其母身上的诰命收回,以此为例,警示世人。 大祸临头,蒋氏、谭氏承受不住,直觉厥了过去。 还没完,薛大监继续念。 接下来,却是褒奖陈多多的,赞扬陈多多的下属勇救幼童,陈多多自己则救了诚郡王之子,挽救濒临死亡的李金波,还使其洗心革面,医术出神入化,人品绝佳,特赏银百两。 陈南湘眼巴巴看着薛大监,却见他念完“钦此”后,站着没动。 显而易见,今天只有这一道圣旨,不会再有别的旨意了。 陈清辉被免职了,以后就是平头百姓了,自己以后不是官小姐了。 自己的人生,毫无指望了。 陈南湘越想越绝望,闷出一口血,直接往后倒去。 陈清辉虽然没倒,脸色却比纸还白,喉咙里满是腥意。 陈多多进门那天闹了一场,郭淮现身后又离开。 之后,陈清辉也托人去说过情,郭淮礼没收,也没见说情的人。 陈清辉忐忑了几天,见毫无动静,也就慢慢抛在脑后了。 没想到,那老家伙一直没忘记呢,悄无声息就出手了。 一道圣旨,贬一褒一,这合理吗? 自从把这天生的灾星接回来,福一点没享到,苦是一天没少过。 他该掐死陈多多的! 圣旨念完,下人们低垂着头一声不作,他们胆子小,这是人之常情。 但陈府的主子们,直接倒了一大半,这就不正常了,很不正常。 薛大监连连皱眉,脸色很不好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还在这站着呢,陈府就乱糟糟的不成样子,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嘛。 薛大监看向陈清辉,冷哼道:“陈大人,嗯,咱家唤错了,陈翁,你接旨吧。” 陈清辉像被猛然掐住了咽喉,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麻木伸出手,麻木接过明黄丝绢。 气氛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薛大监皱眉四顾,此时此刻,他很需要一个台阶下。 陈多多在这时上前,笑着道:“薛公公,今天劳烦您了。” 薛大监松了一口气,看陈多多越发顺眼了。 有人说话打破沉默,太好了。 还是这个姑娘有出息啊,遇事不慌不忙,能担事儿。 薛大监低声道:“咱家给县主透个底,今天的圣旨,诚郡王和忠勇侯都出了力的,为的就是让县主心想事成。” 陈多多一愣。 薛大监道:“县主刚进京没多久,就救了一群人,照这样下去,来日的地位必定会更高,县主,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陈多多含笑道谢,温声道:“家里有点乱,就不送您了。”她说完这句话,顺势塞过一个荷包。 出乎意料,薛大监没接她的荷包,还温和的道:“县主不必跟咱家客气,县主你忙,咱家告辞了。”言罢带着小太监,施施然走了。 陈清辉整个人陷入恍惚中,什么都顾不得了,也深一脚浅一脚走了。 姚氏看着一地的人,皱着眉道:“这可怎么办?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哎呀,我说错了,你不就是大夫吗?有你这个神医在,哪里用得着请别人?” 陈多多道:“不用请大夫,我也不乐意给她们看。” 她朝戴丰招手,交代了几句。 第91章 都病倒了 很快,戴丰就领着底下的人回来了。 几人手里,都拎了一桶水。 陈多多一声令下,谭氏、蒋氏、陈南湘三人被浇了个透心凉。 三人又懵又冷,身体瑟瑟发抖,牙齿格格作响。 蒋氏的一双儿女,平时被娇养着,没吃过一点苦,见状都惊呆了,只知道尖着嗓子喊,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耳畔,传来陈多多的冷笑声:“我把你们救醒,不需要谢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圣旨临门,你们为什么不笑反而晕倒?是因为天生不爱笑,还是对皇上的旨意不满意?” 谭氏、蒋氏、陈南湘愣愣听着,哪里说得出一句话。 蒋氏胸中气血翻滚,几乎要呕死。 做梦都想不到,一记回旋镖正中眉心。 之前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懊恼。 陈多多冷笑道:“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说得多好,几位慢慢体会吧,我不奉陪了。”说着,便携了姚氏陈轩,扬长而去。 回到青玉院,姚氏依旧脸有忧色:“多多,老爷丢了官正在气头上,你这几天少去他跟前晃悠,免得他迁怒你。” 陈多多淡淡道:“迁怒又如何?他如今是没牙的老虎,根本没资格跟我叫板。” 姚氏道:“话虽如此,但他到底是你父亲,占了一个长辈的名头。你跟他对着干,会吃亏的。” 陈多多道:“我不会跟他对着干,我要他来求着我,受制于我。” 姚氏惊得睁大眼睛。 陈多多反倒笑了起来:“母亲觉得我没有这样的本事吗?” 姚氏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倘若旁人说这样的话,听起来仿佛是笑话。 但这话出自陈多多之口,且她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你心里有数就好,但还是要万事小心。”最后,姚氏只嘱咐了这么一句。 陈南湘浑身湿透,手脚冰凉,如梦游一般回了住处。 沐浴毕,丫鬟送上姜汤,陈南湘打着喷嚏,接过姜汤正要喝。 这时,陈清辉一脚踹开门,走了过来,满脸的风雨欲来。 陈南湘忙放下碗,起身道:“父亲怎么来了?” 陈清辉指着她的鼻子,阴森森的道:“你这个贱人,你根本就没有将六皇子拿下,为什么之前不说明?贪慕虚荣、愚蠢无耻的东西,你害我丢了大脸。” 为了接这样一道圣旨,他还低三下四去求陈多多。 一想到这点,他就要呕血。 陈南湘叫屈道:“父亲,此事我的确一无所知,底下的人来传话,让我去接封皇子妃的旨意,其余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陈清辉冷笑道:“你还敢狡辩,贱人,我打死你……”说着便上前,对着陈南湘又打又踢,发泄心底的怨气。 其实,陈清辉心里很清楚,陈南湘说的都是实话。 这个乌龙,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错,便只能将错误推到别人身上了。 陈南湘惨叫连连,却不敢反抗,被打得蜷缩成一团。 丫鬟们缩在角落里,根本不敢管。 陈南湘有些挨不住,央求道:“父亲,且听我一言,六皇子对我有意,石家的少东家也倾慕我,我还有用处。” 陈清辉闻言,这才慢慢停了手,冷笑道:“今天暂且放你一马。”说完,便背着手走了。 陈南湘从地上爬起来,默默走到屋外,见他往青玉院的方向去了,心中闪过一抹了然。 他打自己,既是为了发泄,也是想向那个贱人示好。 如今,整个陈府都得看陈多多的脸色行事了。 这个贱人,真有本事,运气真好呀。 识时务者为俊杰。 贱人来势汹汹、如日中天,自己只能在夹缝中求存,徐徐图之。 两年前,自己能将她拉下来,以后照样能! 陈多多正准备歇息,听说陈清辉来了,不由自主皱起眉。 这一次,陈清辉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神色十分温和。 他叹息道:“有这么有本事的女儿,我却不知道珍惜,哎,之前我真是大错特错,错把鱼目当珍珠……” 陈多多一言不发,目光也落在别处,根本不看他,心中无波无澜。 迟来的忏悔比狗贱。 陈清辉搜肠刮肚,说了两盏茶的功夫,见陈多多不配合,拧着眉有些不高兴。 他便转换策略,看向姚氏和陈轩,叹息道:“这些年,你们娘两个也受苦了,好在有多多护着,也算是苦尽甘来。” 陈轩低着头,一言不发。 姚氏颔首道:“老爷说的是。”说完这一句,她再不肯开口。 陈清辉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了。 这几个人都不配合,自己这戏算是白演了。 但他是有脑子的,知道这几人心里芥蒂甚深,不可能轻易消融。 罢了,事到如今,急是急不来的,只能徐徐图之。 陈清辉想到这里,继续说了些话,直到陈多多打起了哈欠,才不得不起身离开。 目送他失魂落魄离开,陈多多心里畅快极了。 虐待发妻、自私自利的渣男,就该落到这个下场。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结果很美好呢。 诚郡王和忠勇侯都是人精,帮了自己一把,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面谢。 谭氏、蒋氏、陈南湘遭受重大打击,又被泼了水,病得起不来床。 谭氏年迈怕死,竟打发了婆子过来,求陈多多出面给自己治一治。 陈多多自然不会搭理,冷笑道:“回去跟老太太说,她的病我治不了,让她另请高明吧。” 婆子一脸的一言难尽。 能跟阎罗王抢人的神医,治不了风寒?这话哄鬼呢。 婆子腹诽着,却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退了出去。 陈清辉丢官,大门口“陈府”的匾额很快就取了下来。 从此以后,这里只能称“陈家”了。 接下来,该裁减下人了。 挨了一顿打的大管事邓猛首当其冲,直接被撵了。 其余下人也都被打发了,换上重新采买的十来个下人。 陈多多还让人四处传话,为了节省开支,每个主子身边,只能留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伺候,其余的都要打发出去。 整个陈家,尽在掌控之中。 当然,青玉院还是保持原样没变。 除此之外,小芸和那个叫灵巧的丫鬟,也都被留了下来。 五年前,十二岁的粗使丫鬟灵巧跳出来,指证小芸的姐姐小桔,说小桔偷了蒋氏的首饰,导致小桔被杖责身亡。 五年过去,已然物是人非,但有些事、有些人,该拉出来重见天日了。 第92章 送两只留一只 小桔死后没多久,灵巧就升为二等丫鬟涨了月钱,又进了针线房当差,过得还挺滋润。 如今针线房被裁,灵巧回到原点,继续负责洒扫之事,与新进府的一个姓段的妇人同住,人称段娘子。 段娘子干活麻利人健谈,信神佛,干活之余,成天拉着她讲因果报应之类的话本子。 灵巧又惊又怕,渐渐人变得有些恍惚起来…… 陈家尽归掌握,陈多多如今也算是一呼百应,吩咐下去,自然有人会办得妥妥当当,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忙碌。 陈多多又谋划起别的事情。 陈轩今年八岁,按理该进学堂念书的。 蒋氏的儿子陈兴,比陈轩还小两岁呢,就在陈清辉的斡旋下,进了京城有名的广文馆。 广文馆是个大书院,先生们都是鼎鼎有名的大儒或者才子。达官贵人、文臣武将的子女,都以能入广文馆为荣。 要是找一下门路,应该能将陈轩塞进去,陈多多却不愿意。 陈轩口不能言,没有基础,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别的靠山。 要是去了那里,受了欺压怎么办?还是找个合适的先生,让陈轩在自己家上学念书吧。对了,为了避免独自学习无聊、孤独,还得给他找两个书童才行。 这是大事,不能着急,必须徐徐图之。 掐指一算,到了给齐雁飞解毒的日子。 到了正日子,陈多多正打算坐陈家的马车,何翼却带着人马亲自来接。 得知陈多多已经做好前往的准备,何翼眼中闪过一抹暖色:“县主事情多,王爷担忧县主忘记了,特嘱咐我来接。” 陈多多含笑道:“怎么会呢?王爷多虑了。为王爷解毒是我之前承诺好的,只要答应的事情,我一定会放在心上的。” 一路无话,等见到齐雁飞时,斯人穿一身月白色长袍,正坐在轮椅上喝茶,身旁的小几上,放着几盘精致点心。 陈多多上前行了礼,笑着道:“王爷准备好了吗?咱们这就开始吧。” 齐雁飞道:“不急,县主请坐下歇一歇,再为我治疗不迟。” 陈多多只得应了。 齐雁飞亲自斟茶,递了过来。 陈多多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不由一怔。 齐雁飞手指修长,指甲闪着温润的光泽。 都说女人的手是第二张脸,男人的手,何尝不是如此?何况,这人又有几分姿色。 脸与手加在一起,赏心悦目,可谓相得益彰。 齐雁飞暗自得意。 他一直怀疑陈多多倾慕自己,何翼却不相信。 瞧这女子的模样,明显就是被自己迷住了好不好? “县主看什么呢?” 耳畔,传来齐雁飞温润的声音。 陈多多回过神来,笑着道:“没看什么。” 齐雁飞也没点破她,眼眸清亮,似笑非笑的模样十分动人。 若是换了寻常少女,被他这样盯着,怕是要心跳加速、娇羞不已。 陈多多却神色如常,在他的注视下,静静喝茶吃点心,怡然自得。 “听说前几天陈家接了旨意,县主最近过得怎么样?”齐雁飞问道。 陈多多毫不遮掩,含笑道:“善恶有报,我过得很好,心情很欢畅。” 人生在世,真正顺心如意的时刻,并没有多少。 得意欢喜时不笑,什么时候笑呢? 看着言笑晏晏的陈多多,齐雁飞眼中闪过笑意。 喜怒形于色,真性情也。 礼尚往来,陈多多也问道:“王爷呢?王爷过得怎么样?” 齐雁飞情绪低落下来,叹息道:“我是残疾之身,每天过得都差不多,足不出户,只在家看看书、写写字罢了。” 陈多多眼睛眨了眨,不由自主露出怜悯之色。 齐雁飞苦笑道:“新年刚过去,大好的日子说这些,我这人是不是有点扫兴?” 陈多多摇头道:“王爷不要这么说,人生病了,情绪低落实属正常。” 这种时候,必须说些心灵鸡汤。 “黎明之前最黑暗,但熬过去之后,天会越来越亮,恰似王爷的处境。” “一站有一站的风景,一站有一站的花开。王爷,你以后一定会很好的,不要过分忧虑、郁闷,要活在当下。” “于王爷而言,如今过的日子,应该是一生中比较悠闲的。好好吃饭、睡觉,抓紧时间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说不定以后回忆起来,会有别样的感觉……” 齐雁飞凝眸于她,心说,的确有别样的感觉。 前半生都在奔忙,忙着在夹缝中求生存,忙着在军营出头,忙着在父皇面前露脸。 直到中毒、腿残,一切都停滞了。 直到她飘然而至,屡次被拒,却依旧不愿放弃,只因她觉得,自己保家卫国出了力,是英雄。 一腔赤子之心,让人动容。 她十六岁出嫁,受尽欺压,艰难和离后奔赴京城,却依旧能将日子过得风风火火、热热闹闹。 她的劝导,自己会记在心里的。 “多谢县主开导,我有礼物相赠,聊表心意,还望县主收下。”齐雁飞含笑拱手。 随着齐雁飞一声令下,有小厮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 陈多多迷茫看了过去,见里面放了三只可爱的刚满月的波斯猫。 猫胖胖的、圆滚滚的,眼睛大而明亮,全身长满了雪白雪白的长毛,用手一摸,软软的、暖暖的、滑溜溜的。 三只猫长得略有不同,但样子都十分可爱。 陈多多的心几乎要萌化了,感叹道:“真好看呀。” 见她摸着猫爱不释手,齐雁飞松了一口气。 闲着无聊,为了打发时间,他一直私下命人探听陈多多的消息。 当初陈多多与陈清辉在大门口争执,是他命人将郭御史引过去的。 最近得知,陈多多想寻些小动物来养,这不是什么大事,自己能够代劳。 陈多多抚摸着猫,心里有点诧异。 自己刚起了心思,为陈轩养些小动物,多跟动物待在一起,有利于安抚情绪。 怎么转眼间,就有人将猫送到跟前了呢? 转念想,应该是巧合吧? 这个礼物,送到了心坎上,何况,猫咪的确可爱,她决定收下。 自己为他医治,不收他反而不安心。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齐雁飞竟然道:“县主挑两只吧,本王闲着无聊,也养一只玩玩。” 陈多多瞪圆了眼睛,哪有人送礼自己还留一些的?这合理吗? 第93章 相处 见陈多多被自己的话惊住,齐雁飞不由得笑了起来:“瞧你这眼睛瞪的,比猫的眼睛还圆。” 陈多多回过神来,也笑起来道:“行,多谢王爷好意了,那我就选两只吧。” 三只小猫都玲珑可爱,各有特色,选了这只,舍不得那只。 陈多多纠结了一会儿,索性闭着眼睛,随意摸了两只,笑着道:“随缘吧。” 接下来继续闲聊,齐雁飞又问起她跟家人相处得怎么样。 陈多多简洁说了一下,母亲性情软弱,但有时候也会很强硬,很依赖自己;弟弟呆萌可爱,就是不愿张嘴说话,可能要再相处一段时间,才能获得他的信任。 至于其他人,在陈多多心目中,根本不算家人。 她毫不避讳,表明对陈家其他人的立场。 齐雁飞并没有说斥责她冷漠无情,反而关切的道:“你弟弟多大了?是不是该进学堂了?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跟我说。” 陈多多摇头道:“多谢王爷美意,但我不打算让他进学堂,只打算请个先生教他,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齐雁飞哦了一声,问道:“找到合适的先生了吗?回头我给你举荐一个。” 陈多多瞠目结舌,这未免也太热情了。 之前冷漠如冰,根本不肯见自己,屡次将自己拒之门外。 如今事事关心,热情似火。 哎,这就是男人,比女人还善变。 见齐雁飞一脸坚持,陈多多只得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多谢王爷美意了。” 选好了猫,聊完了先生,接下来没再耽搁,直接就给齐雁飞进行了第二期的治疗。 照旧打了点麻药,等齐雁飞入睡后,开始静脉滴注解毒剂。 治疗的时候,陈多多只留了杏香在场。 杏香与琴香、书香几个,都是沉稳忠心的性子。 之前给李金波治疗的时候,见陈多多拿出药水和针具,几人虽然一脸吃惊,却没有多问什么,只默默听从陈多多的安排,做好该做的事情。 有杏香搭手,自然就更轻松了。 治疗间隙,两人轮流吃饭、喝水,松弛感拉满。 齐雁飞醒来时,开口一问,得知陈多多已经离开了。 “把猫拿来吧。”齐雁飞沉默了许久,才道。 何翼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他竟抱着猫,在给猫顺毛,不由得愣住了。 这场景,真是稀奇极了。 “你以前从不喜欢小猫小狗,怎么如今竟改了性子?” 齐雁飞想起陈多多的话,徐徐道:“一站有一站的风景,一站有一站的花开。本王如今闲暇无聊,养只动物打发一下时间,不值得大惊小怪。” 何翼面有忧虑之色,皱着眉道:“只怕王爷闲不了多久,大黎与大魏,有停战议和的苗头了。” 齐雁飞的手,不由得一顿。 大黎与大魏,是由大华国分裂而来的。 两国都自诩自己是正统,水火不相容,时不时就要打一场,边疆血流成河。 齐雁飞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大黎。 当然,齐雁飞不是个善茬儿,受伤之前,重创过大黎不少将帅。 兵马副元帅黎元洪,就死在他的长枪之下。 黎元洪武艺出众、出身显赫,母亲是大黎国的长公主,身后跟了不少拥趸。 在他伤残退下战场后,大黎与大魏互有胜负,双方咬得死紧。 何翼道:“国家打来打去,赋税重得很,百姓们饱受战乱之苦,对于百姓而言,议和是好事,但……” 他叹息着,没有说下去。 但未尽之意,齐雁飞心中有数。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大黎与大魏争斗多年,国力都受到影响,百姓苦不堪言。 再不停战议和,后果不堪设想。 倘若议和,大黎国派使者过来,必定会挤兑他,提及当初他杀死大黎副元帅的事。 于齐雁飞而言,议和并非好事。 但,他不后悔,也不会阻拦什么。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当初他上战场,是为了给自己挣一条生路,也是为了保家卫国。 哪个少年儿郎,心里没有一腔热火? 至于和谈,于大魏国的百姓们,于大魏国而言,都是大好事。 人活在世上,该为自己着想,但不能心无大义。 自身利益得失,在国家大事面前,没有那么重要。 齐雁飞淡淡笑道:“你的顾虑,本王明白,但你更要明白,事已至此,担忧不担忧,都改变不了什么,还是放松一点,活在当下的好。” 何翼沉默片刻,颔首道:“王爷所言甚是。” 他瞧着齐雁飞,问道:“陈县主今天来给王爷治疗了吧?王爷感觉怎么样?” 齐雁飞道:“挺好的,我们聊得也挺好,陈县主恩怨分明,不世故不圆滑,但说话很有意思,很通透,是个挺有意思的女子。” 何翼颔首:“那就好。” 没想到,齐雁飞接口道:“她对本王也的确有意思,倾慕得很呢。” 何翼吃了一惊:“这话从何说起?” 齐雁飞道:“本王自己看出来的,她盯着本王看,看得不眨眼,还愿意花心思安慰本王,这不是有意思是什么?” 看着他得意洋洋、兴高采烈的神情,何翼如鲠在喉。 这就算有情意了?以前怎么没发觉王爷这么自恋呢? 转念想,一个人闲太久了,是想找点事情做的。 想到这,他便道:“王爷高兴就好。” 齐雁飞却不高兴了,皱着眉道:“你这是什么语气?怎么,你不相信本王的话?” 何翼摇头道:“没有呀,王爷你多心了。” 齐雁飞哼了一声:“本王还不熟悉你的性格脾气?行了,口说无凭,以后有机会了,你瞧一瞧陈县主是怎么与本王相处的,自然就明白了。” 何翼无可奈何,点头道:“好好,都依王爷的就是了。” 说心里话,他对这事儿,一点都不在意。 眼下,京城风起云涌,形势一天一变,多少大事忙不完?哪有心思管这不起眼的事儿? 但偏偏齐雁飞很在意,面对这么任性又奇葩的主子,他实在没有办法。 第94章 觅食 被两人议论的陈多多,在回陈家的路上,闻到街上飘来羊汤的香味,突然起了兴致。 她在陈家设了小厨房,厨子是自己带过去的食材也由自己的人亲自采购,确保绝对安全。 家里的饭菜很好吃,五皇子府的中餐也极丰盛,但平心而论,外面美食更多,更有吸引力。 偶尔也要在外面吃一下,换一下胃口,让生活多几分意料之外的美嘛。 脑子起了这个念头,陈多多果断叫停了马车,笑着对五皇子府的车夫和侍卫们道:“我要在这里吃饭,天寒地冻的,几位也随我一起去吃点呗,我请客。” 众人面面相觑,面露迟疑之色。 陈多多见状便道:“各位,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只是一顿羊汤罢了,我请得起,你们王爷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何况,是我自己想吃,你们就当舍命陪我了,如何?” 领头之人也是个豪爽的,见她诚挚邀请,便笑眯眯道:“多谢县主好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吸引陈多多的羊汤馆不大,没有包间,摆了十来张桌子,但吸引了不少食客。 陈多多、杏香及施慕寒坐了一桌。 每逢陈多多出行,不管她去哪儿,施慕寒都会默默陪伴,给足安全感。 五皇子府的人不肯跟陈多多等人同坐,另坐了一桌。 如此一来,就将所有桌子都占满了。 伙计走过来,笑眯眯问他们要吃什么。 陈多多笑着道:“我们第一次来,你介绍一下呗。” 伙计便道:“咱们这里招牌是羊汤,还有羊肉饺子,酱羊骨,面条什么的,再就是各类小菜,新鲜美味,好吃不贵。” 陈多多大手一挥,大气的道:“听着都挺好的,不要面条了,其余的每样都要,还有,多上点肉,让大家吃饱吃好。” 见是单大生意,伙计越发高兴了,连声答应下来。 等菜的功夫,陈多多百无聊赖,便开始拿筷子敲碗。 她不懂乐理,单纯敲着玩打发时间。 施慕寒见状,也有样学样起来。 突然听得有人道:“这里的羊汤很好,青弟,你待会儿要多喝点。” 这声音有点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 陈多多放下筷子,转头看了过去,立刻就认出来了。 说话之人,正是安国公世子,如今的大理寺少卿方乘风。 在他身侧,还跟了一个身穿青衣、身材瘦削的少年。 少年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虽然低着头,腰杆却是挺直的,仿佛一竿青竹一般,自有一段风骨。 两人进店后,见没有空桌子,都愣住了。 陈多多见状,便站起身来,笑着招手道:“方公子,请来这里就座,咱们拼桌吧。” 之前在大街上,方乘风站出来解围,这事儿陈多多一直记在心里。 后来,陈多多使唤杏香去接济人,也遇上了方乘风。这人外冷心热,是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 方乘风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多谢县主好意。” 青衣少年却不肯,低着头低声道:“还是算了吧,方大人,你自己去吧,我是不祥之人,不该跟你们坐在一起。” 方乘风露出焦急之色:“青弟这是什么话?在我心目中,你是极能干之人,旁人都比不上你。” 青衣少年声音沉稳平和:“我不是在自怨自怜,我是怕你朋友不高兴。” 方乘风皱眉,沉默下来。 陈多多适时道:“两位,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在我心目中,人的运势,靠的是自己,跟旁人毫无关系。” 见她一脸真诚,方乘风点头道:“陈县主并非凡夫俗子,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便拉着青衣少年,走过来落座。 方乘风这才介绍起少年的身份。 原来,这看不来不起眼的少年姓张名青,竟然是个仵作,出身仵作世家。 得知此事,桌上三人反应不已。 杏香眼神一滞,微微变了面色。 施慕寒继续拿筷子敲碗,充耳未闻。 陈多多却一脸兴奋之色,抚掌道:“巧了,我之前也买了些书看,却看不太懂,如今遇到了行家里手,正好能请教一下。” 张青霍然抬头,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在大魏,仵作地位极低,向来被视做不祥人。 眼前这身穿华服的女子,听清自己的身份后,不但没有嫌弃,反而要向自己请教。 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两人目光相触,陈多多也一愣。 眼前这少年容貌寻常,皮肤微黑,额头有一块暗红疤痕。 看上去,是个不起眼的少年。 要是忽略他额头的疤痕,他这长相,属于那种丢进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的那种普通相貌。 但似乎哪里怪怪的,到底哪里怪,却又说不出来。 少年很快又将头低下了。 这时,方乘风絮絮道:“青弟很有本事,自我进了大理寺,他帮我破了很多案子。经他手验过的案子,桩桩件件条理分明,无一差错。” 陈多多丢下心里的惊诧,含笑道:“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让人尊敬,难怪大人愿意屈尊降贵,与张小哥儿结交。” 方乘风注目于张青,一脸温和之色,笑着道:“屈尊?县主说错话了,我们是平辈论交。” 他又向张青介绍了陈多多的身份。 张青闻言又惊又喜:“哎呀,原来你就是陈县主呀,老是听说你的事,如今可算是见到活生生的人了。”他说完后,吐了吐舌头,似乎自悔失言。 见状,陈多多忍俊不禁。 仵作跟尸体打交道惯了,这些话听起来有点怪,实际上,根本不算冒犯。 这少年挺有趣的,有点小女孩情态。 小女孩?这三个字从脑海中闪过,陈多多恍然一惊。 在众人看来,仵作虽然也算是官府中人,能拿俸禄,在官府小吏中属于最低的衔级,却是贱籍末流。 即便如此,也只允许男子担任。 女子的世界,只在内院后宅。 倘若有女子不服气呢?那就只能忍着,亦或者,换上男子的服饰,以男子的身份行走于人前。 第95章 夜半惊魂 陈多多是大夫,对人的身体结构了如指掌。 到此刻,她恍然明白,之前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怪怪的。 那是当大夫久了,在看到细微异样时,产生的一种本能反应。 眼前的张青,竟然是女子。 面容可以用心修饰,嗓音可以刻意压制,但骨架和性情,却是很难遮掩的。 但,知道了又如何呢?难道自己要揭破吗?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敢为天下先,又有本事的女子,自己打心底佩服,自然也要尊重他人的意愿才好。 陈多多便一笑置之,转而看向张青,如常与之聊了起来,问起自己看书时的疑惑。 张青来了兴致,立马解惑答疑,毫无保留。 两人旁若无人聊起来,一个问,一个答,分外和谐。 杏香如坐针毡,脸不由自主白了。 她虽然胆子大性子沉稳,但也只是比一般人强一点点。 “烧死的人嘴巴里有什么”“人死了之后尸体会有什么变化”“尸体放多久会发臭”这些话题,怎么能在吃饭的时候谈论呢?怎么能从看上去香香软软的县主嘴里说出来呢?能不能来个人,救自己一下? 再看其他人,施慕寒若无其事抚摸着自己佩剑的纹路。 方乘风则是看着张青,双眸熠熠生辉,一脸的与有荣焉。 到底是他们不正常,还是自己不正常? 杏香歪着头,深深困惑了。 好在没多久,伙计将各种吃食送了上来。 陈多多这才止住话头,意犹未尽的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改日再给张小哥下帖子细聊。” 张青被吓住了:“下帖子?” 陈多多道:“是呀,你们京城不都是这个规矩吗?” 张青呐呐道:“是这规矩没错,但从没有人邀请我作客。” 陈多多大手一挥:“那是以前,以后不一样了,因为你认识了我。” 张青登时一脸动容。 方乘风看向陈多多,目光中带着几分由衷的感激。 陈多多看在眼里,有些好笑起来。 这位冷情的方大人,显然是真心诚意将张青当成朋友。 只是,这方大人瞧着挺聪明的一个人,到底知道不知道张青是女子身份呢? 虽然是个小店,但也是个老字号,每道菜都很美味,饺子皮薄馅大、鲜香味美,大块的羊肉软烂微甜,羊汤回味无穷,还有金灿灿的羊肉饼,一口咬下去,根本停不下来。 众人吃了个肚儿圆,尽兴而散。 回到陈家,冬梅迎上来道:“这几天,陈老爷天一亮就往外跑,据跟着他的小厮回报,他想找同僚上司说情,却被那些人拒之门外。” 陈多多冷笑起来。 之前的陈清辉,根本看不上自己所在的鸿胪寺,觉得待在那里屈才了,一心盼着能再进一步。 如今歇菜了,又打算吃回头草了。 没人搭理,人走茶凉,倒也正常。 陈多多一面解外裳,一面淡淡道:“让他折腾吧,横竖都是做无用功。” 罢官的旨意,是皇上亲自下的。 陈清辉自身并不出众,又没有什么根基,这种情况下,鬼才愿意为他出头呢。 冬梅低声道:“倘若只是拜访同僚被拒之门外,自然不用在意,但姑娘也该留意些才好,免得他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陈多多颔首道:“有道理,你让人每天见一见他身边的小厮,有事情即刻报给我。” 陈清辉的小厮是个极识时务,又极贪婪的,已经被银子笼络住了。 虽然觉得陈清辉如同绳子上的蚂蚱,蹦跶不出什么花样来,但一切尽在掌控中,不是坏事。 夜来人静,天地间一切都在沉睡。 丫鬟灵巧却在房中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跟她同屋的段娘子,成天神神叨叨,在她耳边说些鬼魂报仇的故事。 自己忍不了,让她歇一会儿,她根本不听。 告到管事那里,求管事给自己换个屋子,管事也爱答不理。 几天下来,灵巧心力交瘁,已经不成人形。 暗夜里,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接着有人幽幽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灵巧瑟瑟发抖,很想爬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又没有那个胆量。 转头看向段大娘,却见段大娘睡得死沉,发出了微微鼾声。 灵巧裹紧被子,将耳朵捂住了。 虽然捂住了,却还是能听到低低的喊叫声,接着,窗户还格格作响,似乎被推开了。 冷风立刻往屋子钻,冻得人头皮发麻,被子根本不顶用。 段大娘似乎毫无察觉,翻了个身继续睡。 灵巧大着胆子钻出被子,看了一眼,登时魂飞魄散。 只见月光下,窗户处,立着一位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 女子的面容看不清,嘴里却念叨道:“灵巧,我是小桔呀,你为什么要害我?我被人用板子活活打死,死得好惨呀……” 灵巧牙齿格格作响,忍不住喊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我,求求你了,找别人去吧……” 一语未了,段大娘怒喝道:“大半夜不睡觉,鬼嚎什么?” 虽然是喝骂声,灵巧却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虽然段大娘脾气不好嘴巴碎,但有她在身边,自己好歹有个伴儿呀。 灵巧连忙道:“大娘,有鬼有鬼,你救救我……” 段大娘极不耐烦:“嚎什么?大半夜的,哪有鬼?” 灵巧指向窗外:“大娘你瞧,那里有个白衣鬼呢。” 段大娘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竟对白衣女子视而不见,打着哈欠骂骂咧咧道:“哪里有鬼?你这个贱蹄子,睡觉前不将窗户关好,还大喊大叫把老娘吵醒了。贱蹄子是不是想挨老娘几拳?快去把窗户关上。” 段大娘怒容满面,坚持说没有鬼。 白衣鬼站在原地没有动,继续念叨有词:“灵巧,我是小桔呀,你为什么要害我?我被人用板子活活打死,死得好惨呀……” 灵巧只觉得浑身的血,在这一瞬间直接凉透了。 明明有鬼,明明就在眼前呀,为什么段大娘看不见、听不见呢? 是不是如段大娘所言,命不久矣的人,会被鬼抓魂? 灵巧抓着自己的头发,越想越害怕,彻底崩溃了。 第96章 必须给一个公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段大娘凑过来,直接扇了灵巧一巴掌。 灵巧头昏目眩,倒也止住了喊叫。 段大娘喝道:“闭嘴吧,神神叨叨的,扰老娘的清梦。”说着,便骂骂咧咧起身,将窗户关上了。 白影消失了。 渐渐地,喊叫声也都听不见了。 耳畔,响起段大娘的训斥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瞧你这模样,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鬼缠上了吧?” 灵巧捂着脸哭,哪里说得出话来。 等哭够了,听得段大娘道:“我跟你说,被鬼缠上的人,很难在鬼的纠缠下活下来。你听我一句劝,快去找鬼的家属忏悔,让家属陪你一起做做法事,说不定还有挽救的余地……” 灵巧呆呆听着,整个人都要魔怔了。 段大娘打着哈欠,倒在床上,继续睡了过去。 灵巧惊魂不定,只得也继续睡。 好在接下来没发生什么事,这才让灵巧略微放下心来。 她放心得太早了。 次日晚上,同样的场景又上演了一遍。 灵巧浑浑噩噩熬到天明,一刻都等不了,直接奔到小桔妹妹小芸的住处,长跪不起。 小芸起床开门,见状吃了一惊。 灵巧抽泣道:“你姐姐是冤枉的,她没有偷东西,是二夫人命我作证的……” 小芸扑过去撕打,哭道:“你害得我姐姐没了命,死了还要背负偷盗的名声,你这个害人精,走走,跟我去主母跟前,咱们将这事撕撸清楚……”说着,便将灵巧拉扯到陈多多面前。 这番动静极大,早吸引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没多久,灵巧、小芸就跪在姚氏和陈多多跟前了。 灵巧一面哭,一面供认自己的罪行,低垂着头道:“奴婢眼皮子浅,被二夫人的钱财收买,酿下大错。小桔死后,奴婢又惊又怕,时常给她烧纸钱,却无力回天……” 陈多多静静听完,眯着眼道:“这事情关乎小桔的名声,不容轻视,去将二夫人请来吧,大家当面对质。” 杏香领命去了。 蒋氏感染风寒,正在丫鬟的伺候下喝药。 得知尘封多年的往事,突然被翻了出来,蒋氏惊呆了。 等回过神来,蒋氏冷笑道:“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这不是我做的,是那丫鬟在往我身上泼脏水。何况,我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让我跟一个丫鬟对嘴?我不去。” 杏香板着脸道:“县主吩咐了,有人出首,也有苦主,二夫人你必须去。” 蒋氏怒极反笑:“我是这府里的二夫人,你一个小小的奴婢,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偏不去,你能奈我何?我病得起不来身,难道她还想将我拖过去不成?” 杏香冷笑道:“县主说了,二夫人的儿子在广文馆念书,如今陈老爷官职被夺,这事儿就不合规矩了。只要县主说一声,二夫人猜一猜,这书念不念得成?” 蒋氏脸色大变,瞪着眼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杏香仰着下巴道:“二夫人现在起得来了吗?” 蒋氏无可奈何,只得强撑着起身,带着仅有的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一同前往。 杏香在前面带路,领着主仆三人,直接进了春光堂。 只见陈多多与姚氏端坐着,身后站了一堆仆从,当真是当家主母的做派,一呼百应、威风八面。 灵巧、小芸垂着头,跪在两人面前。 反观蒋氏这边,只有三人而已。 小芸看向蒋氏,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一般。 陈多多单刀直入,直接问道:“对于灵巧的指控,姨娘你有话要说吗?” 蒋氏仰着头道:“这事我没有做过,是贱婢污蔑我。” 陈多多道:“姨娘的嘴挺硬的,不知道姨娘身边的丫鬟、婆子,是否也如姨娘一般嘴硬。” 陈清辉被罢官,众人身边的下人们大都被遣散,能留下来的,自然尽数都是心腹。 既是心腹,主子干过什么,自然一清二楚。 蒋氏目眦欲裂:“县主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想屈打成招?” 陈多多冷笑道:“姨娘别往我头上扣帽子,衙门查案也是如我这般,有人出首,就得细细盘问清楚。嘴硬之人,自然也有法子对付,大刑伺候即可。” 她眼眸阴沉如冰,看向蒋氏身后直打哆嗦的丫鬟、婆子,挥手道:“戴丰,将人带下去,让她们尝一尝被仗打的滋味儿。” “县主饶命,”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胆子都要吓破了,惊恐嘶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婆子连忙也跪下央求。 陈多多毫不容情,冷笑道:“先将丫鬟带下去打,当初小桔承受的,如今让她一一领受。” 戴丰带着手下,疾步而去,将丫鬟拖了下去。 很快,沉闷的板子声响起,伴随着丫鬟痛不欲生的凄厉喊声,如雷一般在众人耳畔绽开。 婆子被吓得魂不附体,身体缩成一团,身下突然有了一片淡黄色的水渍。 蒋氏指着陈多多,怒声道:“为了一个丫鬟,一个低贱的奴婢,你会费这些心神?别演戏了,你不就是想给我扣帽子,将我拉下来吗?你直接冲我来就是了,何必做戏?” 陈多多摇头道:“你错了,今天这一出,我的确是为了给小桔申冤。” 蒋氏哂笑道:“说得冠冕堂皇,谁信呢?” 陈多多站起身,腰杆挺直如青松一般,高亢的语音掷地有声:“在姨娘看来,小桔是奴婢,可以任由你拿捏,但奴婢也是活生生的人,有尊严,有活下去的权利,在被冤枉了之后,也应该拥有洗清冤屈、伸张正义的机会。” “姨娘污蔑她,想将她踩进泥土里,我偏偏要将她扶起来,还她一个公道,让世人明白,奴婢也是人,善恶到头终有报!” 蒋氏身子一下就软了,浑身血液如同凝固了一般。 陈多多再不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到婆子身上,浑身威仪悄无声息压了过去。 丫鬟的喊叫声越来越低,最后根本听不见了。 很快,戴丰进来道:“回禀县主,那丫鬟不经打,挨了二十三板子后,已经不中用了。” 陈多多眼睛都不眨一下,声音寒凉刺骨:“是吗?既然不中用了,把这婆子拖下去吧。” 第97章 绝不会同流合污 婆子整个人抖如筛糠,一边哭一边喊:“县主饶命呀,奴婢上有老下有小,求您大慈大悲高抬贵手,放奴婢一条生路……” 陈多多冷笑不已:“你想要生路,当初的小桔难道不想要吗?你别跟我拉扯废话,我没时间听。” 她一挥手,朝身上带血、神色冷峻的戴丰道:“将人拉下去,直接打板子就是了。” 戴丰点头应下,立刻朝婆子走了过来,威压感满满。 在婆子眼里,戴丰跟阎罗王没什么两样。 婆子魂不附体,几乎要再次吓尿,疯狂喊道:“县主饶命呀,小桔的事情,奴婢知道内情,她没有偷盗,是二夫人恼恨她告密救了轩少爷,才设局陷害……” 蒋氏目眦尽裂,冲上来要捂婆子的嘴,却被戴丰往后一拉一甩,摔得不成人形。 婆子继续道:“这事儿是奴婢经手的,灵秀也是奴婢出面收买的,但奴婢只是听命行事。奴婢跟小桔无冤无仇,但二夫人的话,奴婢不敢不听……” 事已至此,基本已经水落石出。 陈多多肃着脸,正要说话,却听得姚氏惊呼道:“轩儿。” 陈多多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见陈轩呆呆怔怔,站在堂外一从花木后面。 因他年纪小,担心他受到惊吓,陈多多特意发了话,没带他。 没想到,陈轩自己出来了,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摔得爬都爬不起来的蒋氏,见状突然激动起来,冲陈轩喊道:“小贱种你挺得意吧?别得意太早了,为了与你有关的陈年旧事,为了给你出气,你姐姐手上沾了人命呢。” 她疯狂笑了起来,仿佛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喜事一般。 陈多多皱眉:“闭嘴吧,跟疯了似的。”说着便朝陈轩招手,声音转为温和:“轩儿,过来。” 陈轩并没有迟疑,依言走向陈多多。 陈多多握住他冰凉的手,缓缓道:“你年纪小,我与母亲不想让你过早接触龌龊事,这才选择避着你,但你既然来了,也就不必瞒着了。” “今天这事,与你没有什么关系,纯粹是为了给小芸的姐姐小桔申冤,让世人知道善恶有报,明白奴婢也是人,也有沉冤昭雪的权利。” 陈多多一直觉得,小孩子只是年纪小,不是没有脑子,不能分不清黑白对错。 既然都看见了,索性坦坦荡荡解说清楚好了,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人不能一直长在温室之中,要走出去,走进风风雨雨,见识真正的人性,只有这样,才能走好自己的人生路。 陈轩默默听着,在陈多多的殷切注视下,默默点了一下头。 见状,陈多多一阵欣喜。 这个弟弟被童年阴影所累,一直都没开口说过话,遇到事情,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做派。 如今,总算给了点反应。 蒋氏嗤笑不已:“你凭什么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陈县主,你手上染了血,你不干净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跟着我的那个丫鬟,什么都不知道,你却将她杖杀了。你草菅人命,跟我有什么区别?” 陈多多冷冷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已经承认小桔是被陷害的。”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 蒋氏嘿嘿笑起来:“承认如何?不承认如何?你找了这么多人,费了这么多心思,难道还容得我抵赖吗?” 小芸激动得热泪盈眶。 自从姐姐出事,她已经哭过太多次了,早已经将眼泪流干了。 但今天,她激动得难以自抑。 姐姐此生,终于分明了,终于不用再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罪名了。 陈多多盯着蒋氏不放,冷笑道:“你承认了,再好不过。” 蒋氏双眸仿佛能喷出火来,怪声怪气的道:“你别说我了,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身为县主,却严刑逼供,滥杀无辜,心狠手辣,你是县主又如何?你医术高明又如何?事情传扬出去,难道你能不被牵连?” “除非你有本事将今天在场的人都杀了,不然,你的名声,一定会毁于一旦。” 丫鬟已死,死无对证。 死了一个心腹,另一个心腹倒戈,固然让人心痛,但要是能反败为胜,也就不可惜了。 陈多多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下了一枚错棋。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如今,该轮到自己反击了。 蒋氏大脑飞速运转,越想越欣喜,忍不住扬起下巴道:“事已至此,县主可怜可怜自己吧。今天你固然将我拉下马了,但来日自己免不了声名扫地。你要是识趣,就放我一马,我承诺,来日为你分辩一二,如何?” 事已至此,形势该翻转过来,该轮到自己掌握主动权了。 蒋氏拿捏着姿态,心里非常自信。 出乎意料,陈多多却没有答应她,还冷冷道:“你想让我与你同流合污?做梦吧。” 蒋氏差点瞪直了眼睛:“你不怕名声扫地?不怕受世人唾弃?不怕你的母亲弟弟失去依靠,再也不能光鲜亮丽地过日子吗?” 陈多多也扬起下巴,腰杆挺直,冷笑道:“我走的是光明正大的大路,行的是伸张正义的正事,不屑于走小道,更不会与小人为伍。” 蒋氏几乎要笑疯:“你倒是冠冕堂皇,瞧你这自以为是的模样儿,啧啧,明明坏事做尽,却还要装出大义凛然的嘴脸,你让人恶心,让人想朝你脸上吐口水、扇巴掌……” 她又看向姚氏和陈轩,扯着嗓子喊起来:“你们两个贱人,以为自己找到靠山了?你们眼前这个,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罢了,来日她名声破裂,你们也得跟着下地狱。你们的下场,会比我惨十倍惨百倍……” 陈多多冷冷道:“别往我身上泼脏水了,把人带上来,堵一堵她的贱嘴。” 蒋氏一怔,不明所以。 戴丰却领命而去,须臾后又进来了,手里还拖着一个被捆绑着、破布塞着嘴巴的女子。 蒋氏登时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98章 预判了所有预判 被拖进来的女子,竟是之前戴丰声称已经被打死了的丫鬟。 蒋氏面无人色,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怒声道:“你……你使诈。” 陈多多耸肩,坦然道:“是又如何?兵不厌诈,使手段是应该的。你草菅人命,你肆意妄为,不把奴婢的命当命,我不是那样的人。” 她又看向陈轩,趁机教导道:“轩弟,做人不必拘泥,要刚柔相济,必要时也可剑走偏锋,只要自己一心向正,心怀大义,就行了。” 陈轩继续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蒋氏脸色变来变去,很快冷笑道:“这里都是你的人,你们合伙污蔑我,往我身上泼脏水,还抓了我身边的人屈打成招,我不会认罪的,我也没有罪。” 陈多多抚掌笑道:“你这出尔反尔、睁着眼胡说的嘴脸,今天可算是让我见识到了。哼,你睁大眼睛好生看一看,这里还有其他人呢。”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隔间走了出来。 那是个清瘦的白发老头,正是御史郭淮。 陈清辉的官职之所以被免,正是他上弹劾折子惹出来的。 郭淮为人正直,人品绝佳,有他作证,小桔的事情,自然就如同板上钉钉一般。 听完陈多多的介绍,蒋氏直接破防了,大声嚷嚷道:“你不是御史吗?为什么要跟这贱人同流合污?” 郭淮淡淡道:“陈县主医术高明,不管走到哪儿,大家都要给几分面子,老夫自然也不能免俗。她命人来请,难道老夫能不来嘛?” 陈多多走的是技术流,本事过硬,有病人她真救,一救一个准。 跟这样的神医交好,关键时刻能保命。神医召唤,谁能不趋之若鹜? 蒋氏咬牙切齿,心中有一种大势已去的颓败感。 陈多多这个贱人,竟预判了自己所有的预判,强得可怕。 接受了现实后,慢慢的,她又想通了。 今天的确是自己输了,不过,又如何呢? 小桔只是一个奴婢罢了,小桔的父母,跟陈家签了卖身契,约定了生死不论。 大户人家,龌龊事多的是。 自己手上沾点血,算什么大事? 难道因为一个小桔,陈多多要喊打喊杀吗? 陈多多没理会她,只向郭淮行礼道谢,笑着道:“今天劳烦郭大人作证,改日我请大人吃饭致谢。” 郭淮笑眯眯的道:“今天看了一场好戏,县主好手段,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正气,以后有这样的事,只管喊老朽一声就是了,不必跟老朽客气。” 世情凉薄,谁肯为一个丫鬟做到这个地步? 偏偏,出了陈多多这样的人物。 郭淮由衷动容,高看陈多多一眼。 陈多多再次致谢,让新上任的管家好生将郭淮送回府。 接下来,陈多多开始发落人。 蒋氏的贴身丫鬟、婆子及灵巧,助纣为虐,陷害忠良,打十板子直接发卖。 小桔清白无辜,却被人陷害惨死,拨银一百两,让人重新选风水宝地安葬,再办一场法事。 小桔之妹小芸,则到姚氏身边伺候,提拔为一等丫鬟,另给补偿银子二十两。 诸事已毕,陈多多的目光,落在蒋氏身上。 蒋氏皮笑肉不笑的道:“县主打算怎么发落我?为了一个低贱丫鬟,你想打杀我?哼,我出身不低,身后有娘家当依仗。我是老爷的人,为老爷管家理事、生儿育女,岂是你能处置的?你有这样的胆量吗?” 陈多多道:“你是陈老爷的人,怎么处置你,自然由陈老爷说了算。” 蒋氏松了一口气,甚至心里还有几分得意:“算你识相。” 陈多多淡淡看着她,心说,笑吧,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风波初定,众人各自散去。 蒋氏成了光杆子,一个下人都没有了。 入夜时分,奔波了一天的陈清辉才回来。 一进门,就被陈多多请了过去。 陈多多将今天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陈清辉一听就暴跳如雷:“家丑不可外扬,你闹腾就算了,为什么要将郭御史请来?” 陈多多道:“将他请来,是为了让他当个见证,免得蒋氏出尔反尔,事实证明,我请对了。” 陈清辉哪里听得进去,继续责骂,抒发心底的愤怒和不满。 陈多多沉默应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陈清辉狂怒了好久,见她这样,有种无能为力的颓败感。 陈多多这时道:“事情呢,老爷都听清楚了,证人证词我都有了,该怎么处置蒋氏,老爷心里有主意了吗?要依照我的意思,直接送官得了。” “小桔虽然是奴婢,但被无辜冤杀,官府会为她做主的。” 陈清辉心惊肉跳:“这是家事,怎么能送官?传扬出去,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顿了一下,连忙又加了一句:“你好歹是县主呀,家人出事,你的面子往哪里搁?” 陈多多冷笑道:“我的面子是自己挣的,不劳老爷操心。” 陈清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陈多多盯着他,继续道:“事情我都说清楚了,我不是一个爱拖拖拉拉的人,老爷直接给我一句话吧。要是老爷不处置,直接送官就是。” 陈清辉皱眉道:“我要是不处置呢?为了一个丫鬟,你要与我为敌吗?” 陈多多耸肩道:“什么敌不敌的,我只是公事公办罢了。” 陈清辉咬牙道:“蒋氏的娘家哥哥是个县令,并不是无名之辈,没必要为了一个丫鬟将事情做绝,何况,她还为我生了两个孩子,那也是你的弟弟妹妹。看在你弟弟妹妹的份上,暂且饶她一回。” 陈多多冷笑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陈老爷顾忌颇多,我不一样,我只认死理,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我只求一个公道,只想还无辜惨死者一个公道!” 陈清辉怒视着她,见她一脸坚决,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意。 她会说到做到的。 这个女子,桀骜不驯,有自己的主见,会坚守自己的立场绝不动摇,也有强大的能力和底气。 她有顶尖的医术,凭借一双手,征服了很多人,无论走到哪儿都一呼百应,不知多少人愿意给她当帮手。 算了,且先依着她吧。 小不忍则乱大谋,且让她得意得意,来日,自己会从她身上赚到更多。 “蒋氏不久后会病逝,一命偿一命,这个安排,你满意了吗?”陈清辉从牙缝挤出。 陈多多淡笑道:“老爷英明,如此,枉死者泉下有知,应该能瞑目了。” 陈清辉冷哼,拂袖而去。 第99章 起意开医馆 陈清辉阴沉着脸,抬脚就去了蒋氏的住处。 蒋氏正对着陈南湘垂泪,哭泣自己今天遭受的屈辱。 陈清辉进来时,两人立马围了过来。 蒋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南湘也在一旁帮腔。 陈清辉一直一言不发,等两人哭完,才叹息道:“逆女的性子做派,不用你们说,我都已经看清了,但又能如何呢?哎,我如今肠子都悔断了,却依旧拿她没办法。” 两人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陈清辉道:“事已至此,想开点吧,她也没多少好日子了,四皇子看上她了,打算纳她当侧妃。四皇子妃是个善妒的,必定不会容下她。” 陈南湘惊诧不已:“父亲何出此言?此事属实吗?” 陈清辉颔首道:“这几天我不是一直在外面奔波吗?四皇子的人主动跟我接触,带我去了四皇子府。” “四皇子势大,愿意接纳祸害最好不过。就这样吧,哪怕不能沾光,我也认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看清楚,陈多多虽然有本事,却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 与其留着她折腾自己,不如推出去折磨别人,何况,还能够讨好权贵,一举两得嘛。 陈南湘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自从陈清辉被罢官,六皇子那边,竟然没了音信。 自己费尽了心思往皇室挤,却挤不进去。 陈多多是和离之身,什么心思都没费,却偏偏被皇子瞧中了,还许了侧妃的位置。 蒋氏心里也不服气,咬着牙道:“老爷已经答应了吗?” 陈清辉颔首:“当然,能与皇室攀上关系,多么难得呀。” 他转头看向陈南湘,微微皱眉道:“你也加把劲儿,别太拿架子了,今时不同往日,六皇子若是能为你争取一个侧妃的名分,你一定要答应才好。” 陈南湘低着头,呐呐答应下来。 蒋氏又问:“老爷跟县主说了吗?她答应了吗?” 陈清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没有。” 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见了陈多多,心里不由自主发怵。 算了,徐徐图之吧。 陈清辉转而道:“算了,不提那个逆女了,你这里没有人伺候,回头我给你安排两个婆子,先凑合一段时间,以后有好的再换。” 蒋氏听了眉眼一松:“老爷事情多,还惦记着我,我心里好受多了。” 陈清辉又劝慰了几句,神色十分温和。 等他去后,陈南湘笑向蒋氏道:“父亲心里还是很在意姨娘的,姨娘一定要振作起来,来日咱们一起努力,将那祸害压得死死的。” 蒋氏颔首,心中重新燃起斗志。 她哪里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机会了。 陈清辉安排的两个婆子,奉命而来,悄悄在她的饮食中下了些药,平时伺候时也花了不少心思。 渐渐的,蒋氏就病得起不来床,熬了几个月后,病得越来越严重,最终香消玉殒。 另一边,陈清辉进四皇子府的事,经由小厮传话,陈多多很快就知道了。 陈多多皱眉,百思不得其解:“四皇子怎么会找上罢官之人?脑子进水了吧?” 姚氏吓了一跳,连忙道:“小心祸从口出,别妄议皇子。” 陈多多耸肩:“算了,他的事我不管,随意他折腾,只要不打扰到我就行了。” 她伸手拉住姚氏,笑着道:“陈家也被我折腾得差不多了,再待下去毫无意义,母亲,你与轩儿随我一起走吧。再说,还有陈诺呢,母亲就算不顾惜我,也得顾念他呀。” 姚氏幽幽叹息:“我在陈家吃尽了苦,连累儿女也受尽了罪,若是能离开,我倒是求之不得,只是,陈家怎么可能放我们走?” 人人都觉得,她娘家只是土地主,能当官夫人,是走了大运。 但日子是自己过的,脚下的泡,只有自己看得见;心里的痛楚,只有自己明白。 陈多多道:“事在人为,先问准母亲的心思,接下来的事,由我一力承担就是。” 姚氏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儿,没有在她身边长大。 算起来,是因为坏人作祟,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了。 但女儿毫无怨言,救她于水火之中,帮她护住两个儿子。 没有陈多多相助,自己与儿女即便活着,也定然是生不如死。 如今,自然要跟她走才行。 次日起来,陈多多便回了之前租住的小院,探望莫问和大庆。 三人分别多日,如今终于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闲聊了许久,莫问道:“京城还不错,又有亲人在,老夫打算今后就在京城长住了。” 陈多多抚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家已经被我折腾败了,我打算近期搬出来。咱们可以重新找个大一点的院子,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 莫问点头道:“可以呀,不过老夫有一个条件,老夫这些年一直行医为生,虽然赶不上你的能耐,但身上还是有一点本事的。” “目前,有几个医馆来请老夫去坐馆。等老夫选定了后,你再选离得近一点的住处,免得老夫来回奔波。” 陈多多想了一下,大手一挥道:“与其给别人干活,不如咱们自己当老板,师傅继续休息一段时间,等我直接开个医馆得了。” 莫问瞠目结舌:“你如今真是财大气粗,想一出是一出。” 陈多多道:“倒也不是临时起意,我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 虐渣揍人骂街,是她的兼职。 治病救人,才是她的本职呀。 陈多多让人去请人牙子,又与莫问商量起各种细节,笑着道:“咱们这个医馆,不用开很大,但各种药材什么的一定要备齐。” “除了师傅和我之外,还可以招收一些学徒,让大庆过一过当大师兄的瘾。” 莫问笑眯眯道:“这些都由你订,老夫没有意见,但收费不能订太高,反正你有钱,也不指望这医馆挣钱。” 陈多多道:“行,但要是有权有势有钱的找上门来,自愿多付一些,师傅也别往外推。毕竟,谁都不嫌钱多,何况,还能用这些钱接济看不起病的穷人,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莫问点头道:“好主意,就照你说的办。”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聊着,大庆也跟着出了些主意。 等谈得差不多了,人牙子也到了。 陈多多提了要求,想要一个独门独户的店铺,还要寻摸一个三进的大宅院,两处还要离得近。租或者买都可以,价格不是问题,但也不能太离谱。 第100章 四皇子妃有请 转眼到了给李金波复检的日子。 等到了侯府,却有人过来,说是忠勇侯正在书房等候,请她过去见一见。 陈多多一头雾水。 好在之前救治李金波的时候,跟忠勇侯也打过交道,有几分经验,不需要惊慌。 且之前陈清辉被罢官时,薛公公提过,忠勇侯从中出了力的,正好趁机道谢。 忠勇侯性子爽直,笑着摆手道:“之前下人来报,说县主想借人护佑母亲幼弟,本侯就猜到县主与父亲不睦,这才略尽绵力,只盼着县主以后顺风顺水,再不被束缚。” 陈多多笑弯了眼睛:“托侯爷的福,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寒暄了几句,忠勇侯就直接步入正题,笑着道:“今天请县主过来,有个不情之请。” 陈多多连忙道:“侯爷太客气了,请直说就是。” 忠勇侯道:“金波近来情况大有改观,不再一味胡闹,而是每天坚持去学堂跟着先生念书,还跟我说了,等腿养好了,要跟着本侯练习武术呢。” 陈多多瞪圆了眼睛。 听这意思,京城第一纨绔要改邪归正了?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陈多多半信半疑,却不得不客套几句:“是吗?浪子回头金不换,恭喜侯爷了。” 忠勇侯一脸喜气:“此事还要多谢县主。” 陈多多越发惊愕。 这事儿怎么跟自己扯上关系了? 自己给李金波治的是躯体,不是脑子呀。 忠勇侯却似认定了她,笑着介绍了一番。 原来,李金波从鬼门关晃悠了一圈后,整个人突然就静默下来。 陈多多给他看诊的时候态度冷淡,不怎么愿意跟他说话,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后来罗明智来看他,更是让他受了不小的刺激。 他与罗明智虽然是朋友,却素来爱较劲。 同样都是命悬一线,同样都是被陈多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纨绔,但陈多多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李金波又气又恼又郁闷,生了几天闷气后,对着忠勇侯诉说了心声,求忠勇侯相信自己,帮忙找一个先生,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罗明智比一比,让陈多多刮目相看。 陈多多听得一脸晕乎。 之前跟自己当街对骂、不可一世的二世祖,实际上,是个受虐狂吗? 冷落他,他反倒来劲了 啧啧,男人的性情,真是稀奇古怪得很。 忠勇侯眼巴巴看着她,眼巴巴道:“金波如今变成了我们李家一直期盼的模样,咱们家虽然不指望他有什么成就,但多读点书,走正路是多好的事。还盼着陈县主跟他相处的时候,能把握好度。” 他笑着支招:“别给他好脸色,再就是,多夸一夸罗明智,夸一夸上进懂事的少年英才什么都。” 陈多多毫不犹疑答应下来:“行,今天跟侯爷谈过,我也知道他的性子了,放心,我会办好的。” 忠勇侯如释重负,笑着道谢。 陈多多是信守承诺之人,跟忠勇侯谈好了之后,随即就去见李金波。 李金波情况大好,但因为腿伤了的缘故,也坐了轮椅。 留心一看,此人爱不爱读书看不出来,但气质的确略有不同,看过来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陈多多板着脸给他把脉,又让下人把他搬到床榻上躺着,好给他做个全身检查。 李金波乍一听,直接红了脸。 陈多多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才对着全身羞红的李金波道:“恢复得不错,好好养腿就行了。” 李金波低声道谢,盯着脸色高冷的陈多多,低声道:“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陈多多哂笑道:“自然没有,我们之间的过节,你都忘记了吗?我跟你合不来,倒是之前跟你交好的罗明智,为人真诚肯听劝,一下子瘦了十几斤,如今一天比一天好,还拿我当姐姐一样看待,我挺喜欢的。” 李金波呆了呆,脱口道:“他没有那么好,我……我也没有那么差。” 陈多多皮笑肉不笑的道:“李公子,你还是先做好自己,再管旁人的事情吧。”她说完这句话,直接快步离开。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爆笑出声。 之前的时候,她与李金波当街对骂,恨不得扇他两巴掌。 如今瞧着,分明是个别扭的小孩,不算无药可救嘛。 今天又帮助人了,功德加一。 陈多多哼着小曲,带着冬梅杏香几个,开始逛吃逛吃。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正开心着呢,突然有侍女走了过来,行礼道:“陈县主,奴婢是四皇子妃身边的,四皇子妃在前面茶楼等候,请县主过去说说话。” 陈多多愕然:“是不是搞错了?我不认识你们主子呀。” 侍女摇头道:“县主说笑了,奴婢的确奉命前来,具体是什么情况,县主去了就知道了。” 陈多多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她去了。 等进了茶楼雅间,见到了四皇子妃汪氏。 汪氏出身显赫,是前太傅之孙女,打扮得雍容华贵,耀眼夺目。 看上去,似乎是个平平无奇的贵妇。 但她一张嘴,就让陈多多目瞪口呆。 汪氏上下打量着她,淡淡道:“看上去平平无奇嘛,又是个妇人,却能迷倒四皇子,让他自愿奉上侧妃之位。” 皇子侧妃虽然是妾室,却不是一般的妾室,能上皇族族谱,很有几分体面。 陈多多眼前发黑,好半天才弄懂她的意思。 “皇子妃,我根本不认识四皇子,没跟他打过交道,也不知道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陈多多不卑不亢的道。 汪氏一脸怒色:“是吗?我不信。” 陈多多皱眉:“皇子妃心中若是有疑虑,找四皇子问就是了,何必来为难我?” 汪氏瞪着陈多多,没说话,心里郁闷得不行。 当她没问过四皇子吗? 当年,她是名满京城的贵女。 为了得到她的青睐,四皇子上门求娶时诚意满满,许诺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数年过去,当年的诚挚少年,渐渐将誓言抛在脑后。 得知四皇子打算纳陈多多的时候,她气得不行,立刻跑去质问。 四皇子只说,陈多多医术高明,纳进门对大业有利,这个侧妃非纳不可。 她自然不懂四皇子的脑回路。 四皇子出手算计孟天华,花了很多心思,自觉得设下的计谋天衣无缝。 孟天华没死成,四皇子与陈多多,间接结了仇。 陈多多在京城,名声越来越显赫,让四皇子恨得不行。 没办法弄不死陈多多,那就将人弄到身边,为己所用,要是不听话,还能百般折磨,折磨够了就弄死,出一出心中的恶气。 这种种心思,没办法跟汪氏细细分说,导致汪氏误以为四皇子对陈多多起了心思,吃起了干醋。 第101章 宫中传召 被汪氏皱着眉上下打量,陈多多郁闷极了,耐心也渐渐耗尽。 “皇子妃,我的意思已经说清楚了,请问我能走了吗?” 汪氏一脸不信任,咬牙道:“你心里真没点想法吗?你拼命学医术,难道不是为了往权贵堆里挤?” 陈多多气极反笑:“皇子妃这话,我竟听不懂了,我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跟权贵有什么关系?平民百姓出身的患者到我跟前了,难道我会不救吗?” “皇子妃觉得四皇子好,拿他当宝当香饽饽,好好守着就行了,没必要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 “女子在世上,生存都挺艰难的,何必互相为难?” 汪氏冷笑道:“我已经尽力在守了,也没想为难谁,但总有不长眼的爱凑上来,仿佛没见过男人一般。” 陈多多在心里破口大骂四皇子,耸肩道:“其他人的情况,我不知道也不评价,但就我个人而言,我目前没有嫁人的想法,更别提当妾了。我是绝不可能做妾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汪氏露出震惊之色:“你是和离之身,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陈多多唇边含笑,徐徐道:“这就不劳皇子妃操心了,我想得到什么,会通过自己的手去挣。皇子妃只需要知道,我本人绝不会跟四皇子走到一起,不会接受什么侧妃名分,这就够了。” 两人目光相触。 汪氏心中有几分震动。 这个女子,跟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陈多多医术绝佳,冠盖京华,但因为她是乡下来的,人人觉得,她是一个懂医却粗鄙之人,不足为虑。 梅花宴上,陈多多的两首词横空出世,引发轰动。 但与其同时,其前夫突然出现,也让她身上再次染上污点。 很多人因为她和离过而轻视她,觉得她没什么了不得的,将来一定嫁不出去,不堪为正室,能当个妾就很不错了。 但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她并没有被不堪的前夫压塌腰,而是站得直直的,身上很有几分风骨。 恍惚间,汪氏想起自己待嫁闺中的时候。 那时,她也这么从容淡定、自信满满,觉得自己很不错,可以掌控未来。 物是人非,时光一点点消磨着她的自信和情意,往事不堪回首。 汪氏沉默了许久,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今天本是为了敲打陈多多,给她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事,还屡次表态,对四皇子根本就没意思。 这就仿佛自己打出了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对方毫发无伤,自己却要气出内伤。 这时,屋外响起一阵喧闹声,接着门被人直接推开了。 四皇子妃带来的几个侍女变了脸色,走上去想训斥,在看清对方装扮后,却立刻住了嘴。 来人竟是皇帝身边的近卫,穿着统一的制服,威风凛凛目光如刀,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领头之人匆匆行礼,说了自己的身份姓名,他是近卫副统领,姓谢,单名一个礼字。 陈多多目瞪口呆,这是出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这些人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是要找四皇子妃吧? 汪氏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心里既忐忑,又有几分期待。 无论如何,还是得保持自己四皇子妃的风度,也让陈多多瞧一瞧,什么是京城贵女。 汪氏站起身来,矜持笑道:“谢副统领好,有什么事吗?” 出乎意料,谢礼看都不看她,反而直接走向陈多多,如释重负道:“这就是陈县主吧?可算找到你了。” 汪氏微微白了脸。 身后的侍女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人琢磨,是有什么祸事吧? 谢礼接着道:“请陈县主收拾一下,即刻随在下进宫。” 随着谢礼的解释,众人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些人是专门来找陈多多的。 宫里唯一的小公主,前两天生了病,上吐下泻。 公主是昭玄帝的心头好,太医院擅长儿科的太医不敢怠慢,轮流过来诊治,商议着开了药方。 又苦又浓的药汤熬好送上去,公主根本不肯喝,哭闹得更厉害了。 没法子,太医们便进言说,公主月份小在吃奶,不如就由奶娘喝了药,再给公主喂奶。 奶娘们立刻依言行事,却一点效果也没有。 太医们战战兢兢换了药方,依旧不起作用,且情况更糟糕了,小公主的脸泛出青灰色,直接晕厥过去。 慧妃心急如焚,不得不去求昭玄帝,直言自己只信得过陈多多,如今,还得指望陈多多来力挽狂澜。 昭玄帝忙于朝政,已经好几天没进后宫了,得消息后大惊,立刻下令,让自己的亲卫满城“搜寻”陈多多。 费了一番周折,总算找到人了。 救人如救火,陈多多也没含糊,立刻道:“谢副统领,我这就随你走。” 谢礼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如风般离去,竟没给汪氏行礼。 侍女眼酸不已,又见汪氏被扫了面子脸色不好看,忍不住道:“瞧她那轻狂样儿,会医术了不起吗?哼,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的残花败柳。” 话音刚落,汪氏一巴掌扇了过去,冷笑道:“凭你也配说陈县主的坏话?” 侍女直接被打蒙了。 到底怎么个事?自己明明在为主子说话呀,为什么主子不喜反怒? 汪氏一面揉着自己的手,一面道:“以后别在本皇子妃面前说陈县主的坏话,本皇子妃听不了一点。” 刚才,陈多多说:“我想得到什么,会通过自己的手去挣。” 这话听起来有点狂妄,但人家的确有这样的底气。 不得不承认,会医术,尤其会别人不会的医术,就是很了不起。 她敢当街跟纨绔第一人叫骂,也敢跟自己正面刚。 这样的人物,多么肆意鲜活,光彩夺目。 这样的人物,不该遭受辱骂。 即便要被人说坏话,那……也只能自己来说。 侍女哪里知道她的心思,整个人更懵了,却不敢说什么,反而还跪下请罪,连声答应下来。 第102章 转危为安 陈多多回陈家收拾了一下,带了杏香和书香做助手。 按理是不能带侍女的,但助手毫无疑问是能带的。 陈多多到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 宫墙深深,红墙光影,看上去别有一番韵味。 但慧妃的住处,气氛却十分压抑。 昭玄帝正指着跪了一地的太医,骂道:“一群庸医,公主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朕要你们陪葬!” 陈多多听个正着,嘴巴不由自主抽动了两下。 多么熟悉的霸道发言呀。 哎,太医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她一面感叹着,一面随谢礼上前行礼。 昭玄帝立刻道:“不必多礼了,快进去瞧一瞧安平。” 小公主金尊玉贵,是昭玄帝的心头宝。 拟封号的时候,昭玄帝选了又选,最后,选了安平二字。 平安喜乐,就很好了。 陈多多依言进屋,慧妃红肿着眼迎上来,满含期待地道:“本宫如今只能指望你了。” 陈多多安抚道:“娘娘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说着就走上前,查看情况。 只见小小的安平公主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上青白交加,已经奄奄一息了。 陈多多上前探了脉,心里有了数,向慧妃道:“娘娘放心,我有八成把握,请您带着人去外面等候,这里有我和两个助手就行了。” 慧妃连声答应下来,带着奶娘和宫女们出去了。 情况紧急,陈多多来不及换衣服,先给小公主吸上氧气。 接着,就开始输液。 虽然来不及取血样分析,但小公主上吐下泻,脉象微弱,明显是感染了病毒,必须上抗病毒的药。 此外,公主还有些脱水,必须静脉滴注生理盐水,补充葡萄糖。 杏香、书香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沉心静气,在一旁有条不紊协助。 一通忙碌,一个时辰眨眼就过去了。 三人一起动手,收拾了一下,医疗废物都装了起来。 陈多多走出去,对着翘首以待的昭玄帝、慧妃道:“皇上、娘娘请放心,公主情况已经稳定了,待会儿会醒过来的。” 慧妃登时心神一松,边哭边拉着陈多多道:“多亏有你,多亏有你……” 昭玄帝也心神大定,转头看向身边的太监,摆手道:“快去给太后报个信,免得太后牵挂。” 陈多多看向院子里的太医,帮着求情道:“皇上,这里民女会照顾,要不,让太医们都回去忙别的?” 昭玄帝冷笑道:“忙别的?他们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陈多多道:“术业有专攻,他们有他们的好处,会很多民女不会的东西。” 昭玄帝道:“你不必贬低自己,往他们脸上贴金。” 他冲太医们冷笑,不耐烦挥手道:“快走快走,看到你们就心烦。” 众太医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果然如陈多多所言,没多久,小公主就清醒了,哭声又低又弱,仿佛小猫儿一般。 昭玄帝又惊又喜,亲自将小公主抱在怀里哄,姿势竟十分娴熟。 见状,陈多多咋舌不已。 之前人人都说小公主得宠,如今,可算是亲眼见到了。 “公主几天都没吃奶了,要让奶娘来喂吗?”慧妃擦泪问道。 陈多多连忙道:“不用了,我给她的药里,含有一些水样的营养物质,不用再吃奶了。” 闻言,慧妃自是匪夷所思。 很快她又回过神来,笑着道:“你是神医,自然听你的,把公主交给你,本宫放心得很。不过,公主病好之前,你得住在宫里才行。” 陈多多道:“那是自然,娘娘放心就是。” 慧妃连声道:“有你在,本宫也算有了主心骨。” 她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后怕道:“安平刚生病时,本宫就想将你请过来,但一来,你不是宫里人,不好太拘着你,二来,怕人说矫情,三来,想给太医院的太医机会,免得他们被戳脊梁骨。本宫一念之差,竟差点害了安平……” 昭玄帝冷哼道:“你就是想太多了,安平是什么身份?她生病了,怎么就不能请陈县主了?谁敢说矫情,让他到朕跟前说。” 慧妃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而拉着陈多多,问道:“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陈多多笑着道:“娘娘好生休息一下吧,平时照顾小公主的人,让他们继续照顾就是了。治病的事,交给我和我的助手就是了,还有,跟奶娘说一声,这几天都不用给公主吃奶了,切记切记。” 慧妃连忙答应下来,带着人张罗起来。 因陈多多特意嘱咐了,不必让小公主吃奶,加上公主有救,慧妃心情好转,便发善心给四名奶娘放了假,让她们好生歇息,回家跟亲人团聚一下。 虽然换一个地方很不适应,但当初慧妃生产的时候,陈多多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如今再次入住,加上身体疲乏,陈多多很快就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陈多多一心治疗小公主。 虽然小公主病得很严重,但陈多多有好药加持,慢慢的,小病人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 跟陈多多熟了后,小公主见了她,不但不哭闹,反而还扑闪着眼睛眨呀眨,别提多可爱了。 慧妃拉着陈多多,感叹道:“有你这样的神医真好,你又救了我们娘两个一命。”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慧妃就觉得,自己的命与孩子的命捆在一起了。 如果小公主出了什么事……接下来会怎么样,自己该怎么办,她真的不敢想。 安平小公主转危为安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正在品茶的四皇子妃汪氏,端着茶杯半天都没动。 等回过神来,汪氏叹息道:“无论老少,无论什么病,她都能救,她的医术,真是强得可怕。” 赶巧,在汪氏身边伺候的侍女,是之前挨过打的。 闻言,那侍女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道:“陈县主自然是厉害之人,人人都说,陈县主是神医转世呢。” 汪氏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手,扇了她一巴掌。 侍女直接懵逼了。 呜呜,为什么受伤的总是自己? 第103章 偏激 侍女被扇后,只得再次下跪求饶,心里郁闷极了。 夸也不行,骂也不行,到底怎么个事? 汪氏倒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骂道:“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四皇子瞧中她了,你也来夸她,敢情你想背主?” 侍女白了脸,连声道:“皇子妃饶命,奴婢早下定决心,要一辈子追随皇子妃,绝不敢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汪氏冷哼,心里明白她没有这样的胆量,没有揪着不放。 “以后别在本皇子妃面前提她。” 侍女连连点头,心里后怕不已,暗自发誓,以后再多嘴,就扇自己几巴掌。 荣华宫里,小公主睡了过去,慧妃携了陈多多,一起喝茶吃点心。 慧妃提及陈多多父亲被罢官之事,笑着道:“这事情之前本宫根本就不知道,等知道后吓了一跳,顾不得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立刻就去皇上跟前求情了。” “皇上却说,你与父亲并不和睦,还没进家门就闹了一场,罢免他,让你一人尊大,于你而言反而是好事呢。” 陈多多并不遮掩家丑,将自家纠纷讲了一遍。 慧妃慨叹道:“你也怪不容易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倘若本宫能帮得上什么,你一定要直说才好。” 陈多多连忙起身道谢。 正说着话,宫女进来了,告知碧华郡主来了。 慧妃正拿着点心在吃,闻言手顿了一下,淡淡道:“请进来吧。” 陈多多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微微一愣。 慧妃压低声音,言简意赅的道:“碧华郡主是皇室孤女,被太后留在身边当孙女养着,很是疼爱。自从安平出生,她经常过来探望,每次都笑容满面,让人觉得春风拂面一般,本宫却一直觉得有点假。”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巨大。 陈多多愣了片刻,心里有了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安平出生前,昭玄帝一直没有亲生的公主,碧华郡主自然是极其受宠的,可谓是万众瞩目。 昭玄帝一直坚信,自己能生出女儿。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碧华郡主那边,定然会被差别对待。 此情此景,碧华郡主怎么可能没点想法?即便她真能心平气和,慧妃自己,却不可能不多想。 云鬓花颜的少女很快走了进来,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脸上挂着清清浅浅的笑容。 的确如慧妃所言,让人有春风拂面之感。 但她脸上的神情、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完美得仿佛戴了面具一般。 过犹不及,完美过头,便让人觉得假。 几人见了礼,宫女上来倒茶。 碧华笑着道:“之前听说安平生病,我担心得不得了,却又不敢过来,生怕自己添了麻烦,如今总算病愈,恭喜娘娘了。” 慧妃客客气气的道:“多谢郡主关怀。” 碧华又打量着陈多多,婉声道:“陈县主医术实在高明,把宫里的所有太医都比下去了呢。” 陈多多欠身道:“郡主太夸奖了。” 碧华又道:“听说安平如今不用吃奶,只靠县主的药养着,这样的稀奇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难道以后都要这样吗?” 陈多多失笑道:“那怎么可能?等小公主病好了,自然还是要恢复如常的。” 碧华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就好。虽然与陈县主是初次相见,但我见了你就觉得亲切,以后要常来往才好。” 陈多多点了点头,却没当一回事。 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分的。 自己与碧华郡主,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客气话说一说,彼此圆场,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不必太在意。 彼此不咸不淡说了一会儿话,慧妃端起茶杯送客。 碧华见状,便携了侍女起身告辞。 一路无话,等回到住处,碧华冷笑道:“慧妃对我,如今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伸手在红菱身上掐了几下。 侍女红菱咬着牙忍受,心里有点不明白碧华的脑回路。 又不是后宫妃嫔,慧妃态度如何,有必要在意吗? 红菱掩住心声,战战兢兢劝道:“慧妃有了小公主之后,一向都是这样,好在太后对郡主态度如昔,并没有变过。有太后做依靠,郡主不必忧心。” 碧华冷笑不语。 光是太后一人,怎么足够呢? 安平那个小东西没出生之前,后宫诸人,谁不捧着她? 今昔对比,让人吐血。 碧华在屋子里踱步,越想越气,咬着牙道:“那个叫陈多多的,挺厉害呀,屡次坏我的事,还怎么杀都杀不死,我心里实在恨毒了她。” 之前慧妃难产,没人能救,被请来的“妇科圣手”也束手无策,偏陈多多能救。 安平生病,也是如此。 自己花了多少心思,耗费了多少心血,才终于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局面。 本以为已经走到绝境了,谁知她一出手,竟又绝处逢生。 婴儿重病夭折,再正常不过了,为什么她能救?为什么她要害自己? 红菱怯怯道:“陈县主手段高明,郡主这段时间千万要留心,免得被她抓住把柄。” 碧华冷笑道:“你怕了?你觉得她们察觉了吗?” 红菱不敢接话,心里却腹诽不已,郡主要是不怕,今天怎么会特意去试探呢? 安平虽然是女孩子,但物以稀为贵嘛,昭玄帝宠得不行,在昭玄帝心目中,地位可能比皇子还高一点。 主子因为一己之私,因为接受不了待遇上的落差,整个人直接魔怔了,不顾众人的劝阻,非要对小公主动手。 主子是皇室中人,身份高贵,可以肆意妄为,但她还没有活够,根本不想给主子陪葬。 她的呼声,碧华没听到,即便听到,也不可能在意,只一心谋划接下来该干什么。 计谋失败,小东西没死成,实在让人郁闷。 但往好处想,自己并没有暴露出来。 碧华心里有点得意,自己的局很高明,陈多多的医术,也并没有那么神嘛。 一个从乡下来的黄毛丫头,屡次坏自己的好事。 既如此,也就不必跟她客气了,先将她搞臭搞死吧。一来能消消气,二来,剪除了臂膀,以后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对付安平了。 整个皇宫,最受宠最耀目的皇室女,从前是她。 以后,也必须是她。 第104章 怒气是能传递的 另一边,在碧华郡主离开后,慧妃皱着眉道:“你瞧她一直笑眯眯的,但本宫总觉得她笑得很假,背后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 这些话,慧妃能说,陈多多却不能说。 陈多多便只道:“宫里是非多,娘娘一定要冷静些,保护好公主和自己。” 慧妃道:“本宫心里有数,不光本宫和公主,你于本宫和公主有救命之恩,本宫也会庇佑的。” 晚上,昭玄帝过来了。 等看过小公主,就将陈多多叫到身边问话。 昭玄帝之前已经从谢礼那里得知,找到陈多多时,陈多多正与四皇子妃在一起,两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更多内情,谢礼就不知道了。 陈多多毫不迟疑,立刻就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楚明白。 “四皇子妃突然命人传民女,民女当真是一头雾水,等她提到四皇子要纳我当侧妃,我更是两眼一黑,懵得不行……” 机会难得,此时不告状,不掌握主动权,更待何时? 昭玄帝直接沉了脸。 慧妃问道:“说实话,四皇子还可以,县主不愿意吗?” 见陈多多摇头,慧妃叹息道:“你成名有点晚,之前又嫁过人,可惜了。要不然,以你的能力、品格,连皇子也是能嫁的。” 她看向昭玄帝,笑问道:“皇上,你说呢?” 陈多多刚救了安平,昭玄帝自然也要给几分面子,点头道:“当然,京城的闺秀,有不少出身显赫者,但朕瞧着,没有比陈县主强的。” 陈多多道:“皇上过誉了,民女有个不情之请,民女一心钻研医术,暂时没有嫁人的想法。且民间有个说法,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己。” “民女嫁谁不嫁谁,想由自己做主,不知皇上是否愿意给民女这个恩典?” 慧妃忙帮腔道:“哎呀,这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你得答应呀。” 她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臣妾有了孩子之后,一心盼着孩子能事事顺意,凡事都能自己做主。要是将来小公主长大了,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臣妾只怕要将眼睛哭瞎。” 昭玄帝道:“这是什么话?朕的女儿,怎么可能有不顺心的地方?” 他眯着眼看向陈多多,安抚道:“老四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的婚事,也会如你所愿,由你自己做主。” 陈多多连忙行礼道谢,暗自松了一口气。 身处这个时代,父母权力很大,几乎能完全操控儿女的人生。 姚氏一番慈母心肠,对自己几乎言听计从,不需要担心。 不可控的,是陈清辉。 但如今,有昭玄帝这句承诺,今后的人生,自己基本可以做主了。 见陈多多起先脸白如纸,如今又喜笑颜开,昭玄帝心里反倒有点过意不去。 小姑娘挺好挺沉稳的,两次出手将小公主从鬼门关拉回来,刚进京时,误打误撞救了孟天华,还为同行们求情,人品过硬,听说还会写词,两首词让老六都为之折服。 可以说,除了嫁过人之外,她身上没有任何污点。 老四却想让她当侧妃,将人家吓得够呛。 昭玄帝觉得不舒坦,自然不必憋着。 出了荣华宫,他立刻让人去查探,又命人去给四皇子传讯。 入夜传召,是很稀少的。 四皇子惊疑不定,忙不迭就进宫来了。 迎接他的,是昭玄帝的臭脸。 昭玄帝指着四皇子的鼻子,疯狂输出,骂他心术不正、异想天开,竟敢肖想陈多多当侧妃。 四皇子直接懵了。 缓了一缓,四皇子连忙跪下,辩解道:“父皇容禀,儿臣并无此心,想必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昭玄帝怒极反笑:“都到这时候了,你竟大放厥词。朕已经派人查探了,你与陈县主并没有什么交集,但前不久,你与她的父亲见过两次面,你的正妃也找到陈县主,耀武扬威、大放厥词。你们真不愧是夫妻,浑身上下,只有嘴巴最硬,硬得让人恶心!” 四皇子无可奈何,只得支吾道:“此事关系到陈县主的声誉,儿臣刚才遮掩了一下,实际上,儿臣……儿臣因她的词,心里生了几分情愫,这才起了心思,想给她一个终生依靠。” “陈县主虽然样样出色,却是和离之身,儿臣觉得,侧妃之位,也不算辱没她。” 昭玄帝道:“陈县主已经求到朕跟前了,说她现在无心嫁人,以后若是有了心思,会自己选定想嫁之人。陈县主难得开一次口,朕已经应允了,你就别上蹿下跳了,平白恶心人。” 四皇子面色一瞬间涨得紫红,心里有万千言语,却都不敢说出来。 “儿臣遵命。”能说出口的,只有这四个字。 昭玄帝却并不满意,继续骂了一通后,才挥了挥手,仿佛赶苍蝇一般命他离开。 四皇子白着脸回了府邸,马不停蹄去见汪氏,指着汪氏大骂起来,骂她心里只有争风吃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汪氏不甘示弱,立刻回嘴。 夫妻两个,大吵了一通,砸了一地的瓷器。 折腾到半夜,才各自回屋睡觉。 肚子里一肚子气,自然不可能睡着。 本着自己不好过,也要让别人不好过的原则,次日一早,四皇子就出现在陈家门前。 得知贵人到访,陈清辉惊喜不已,连忙跑出来迎接。 然后,就热脸贴冷屁股了。 四皇子指着陈清辉,也如昭玄帝那般,张嘴就疯狂输出。 陈清辉顶着满脸的口水不敢擦,脸上青白交加。 四皇子打小就心思深沉,很会装。 世人眼里的四皇子,温文尔雅,礼贤下士,文武双全,非常有前途。 但如今,他彻底破防了,露出了本来面目,哇哇乱喊乱骂,脸竟也微微扭曲了。 陈清辉听到“侧妃之约不作数”,自然也破防了。 等四皇子稍微平静些,陈清辉一面看他的脸色,一面道:“皇子怎么反悔了?要是您觉得陈氏资质不佳,不堪为侧妃,您随意安排就是,不必顾忌什么。” 四皇子差点没被这几句话气得吐血。 他如今,已经恨陈多多入骨。 随意安排?自己倒是想随意安排,随意将人折磨死,但自己有这样的权力吗? “你少在这里胡说,你那女儿给脸不要脸,哼,本皇子倒要瞧一瞧,将来她要嫁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四皇子咬着牙,冷笑着离开。 陈清辉连忙叫住他,忐忑问道:“听说陈氏是为救治小公主进宫的,如今小公主怎么样了?陈氏情况如何?” 陈清辉已经是平民之身,根本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四皇子冷笑道:“她在宫里如何,本皇子不知道,也不在乎,但她在父皇跟前告本皇子的黑状,害本皇子被父皇责罚,这笔账,本皇子记下了,以后若是有机会,自然要算一算的。”言罢,拂袖而去。 陈清辉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郁闷极了。 希望破灭了,瘟神推不出去了。 一个残花败柳,给皇子当侧妃怎么了?难道还委屈她了? 好事办砸,还得罪四皇子,逆女实在可恶,仿佛天生的瘟神,又似乎是自己的克星。 虽然万分气恼,但她是被传召进宫救治小公主的。 以她逆天的本事和运气,从鬼门关救人,不是难事。 倘若真将公主救活,皇室必然会表示一番,给些赏赐的,到时候,自己自然也能从中沾光的。 抱着这个念头,陈清辉劝自己稍安勿躁,再等一等。 但很快又起变故,陈清辉直接气炸,觉得等不了一点。 第105章 揪出 因小公主情况好转,陈多多告知慧妃,不必再输液了,还是按之前的方法喂养即可。 慧妃立刻下令,让人去将奶娘们召回来。 小公主身份金贵,一共有四位奶娘,有三位很顺利就叫回来了,找第四位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负责找人的嬷嬷回话道:“奴婢们找到蔡氏家中,但蔡氏根本不在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家人也都不在,没办法,只能给她的街坊留了口信,让她尽快回来。” 慧妃听了没放在心上,笑着道:“也许她有什么事耽误了,行了,反正已经回来三位了,够用了,蔡氏那边不必急。”说着便让人安排下去,让奶娘们沐浴后,再给小公主喂奶。 陈多多开口道:“且慢,让奶娘们都进来,我给她们做个身体检查。” 在慧妃等人看来,小婴儿生病是常事,因病夭折也是常事。 但陈多多心里有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吃母乳的婴儿,可以获得抵抗力,倘若好生照顾,在前六个月生病的概率并不大。 当初给小公主选奶娘时,陈多多也参加了,奶娘们的产期,基本跟慧妃在前后脚,以确保奶水的质量。 小公主得到的照料,应该是最好的,却感染了病毒。 病毒不会凭空出现,一定有一个来源。 这些天,在给小公主诊治的时候,陈多多将小公主的住处悄悄检查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如今要恢复吃奶,给奶娘们检查一下,小心些不是坏事。 慧妃将陈多多奉若神明,闻言微微变色,立刻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按县主说的办?” 陈多多忙安抚道:“娘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给她们做个例行检查罢了。娘娘以后可以订个规矩,每隔几天,让太医们给她们诊诊脉。” “奶娘们的饮食,也要格外留意,每天都安排人检查一下。” “宁可小心些,麻烦些,防患于未然嘛。” 宫里是非多,管不了别人,那就只能自己下工夫了。 慧妃连连点头。 很快,奶娘们被领了过来。 手头上并没有什么工具,陈多多只能按照“望闻问切”的规矩,给三人做了个检查。 虽然学了一段时间的诊脉,但也只是刚刚入门的水平。 算了,此路不通,没办法,只能走捷径了。 陈多多便冲奶娘们笑,笑容有几分不好意思。 奶娘们面面相觑,有一位不明所以,也跟着呲牙笑了起来。 谁知,陈多多很快吩咐宫女拿来清洁器皿,跟着道:“各位,都挤点奶出来吧,我有用处。” 奶娘们:“……” 慧妃:“……” 到底怎么个事?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奶水能有什么用? 三位奶娘都一脸懵,却还是按照陈多多的意思做了。 顺利拿到样品,陈多多立刻闪身进屋,抓紧时间进了空间,开始上仪器分析。 接下来,就交给时间了。 入夜时,蔡氏也拎着包裹回来了。 宫女来传话,陈多多立刻道:“让她也过来吧。” 旁人都检查了,蔡氏怎么能例外?自然是要一视同仁的。 很快,蔡氏被领了进来,看上去跟其他人一般无二。 陈多多也给她检查了一番,取了样,让蔡氏自行回房歇息。 夜渐渐深了,荣华宫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了。 陈多多拿了一本话本子在看,静静等待奶娘们母乳的分析结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凌晨时,四人的结果都出来了。 陈多多看完报告,脸色变得十分凝重。 四位奶娘,三位奶娘是正常的,但蔡氏的结果是不正常的。 蔡氏的奶水里,检查出了病毒,跟小公主之前感染的病株竟然一模一样! 此事非同小可,陈多多立刻走到慧妃的住处,开始拍门。 半夜扰人清梦,是很不道德的,但她实在等不到天亮。 很快,陈多多被叫了进去。 “我用自己的方法检查了一下,蔡氏有问题,公主之所以染病,都是被她传染的。”陈多多直言不讳。 慧妃与身边的几个人,立刻就变了脸色。 慧妃的奶娘苟氏很快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往外跑,去查看小公主的情况。 很快苟氏又回来了,脸色缓和了一些:“娘娘放心,公主如今是由其他人照顾,蔡氏早就回去睡了。奴婢也跟人说了,暂时别让蔡氏接触小公主,其他的事情,奴婢并没有说。” 慧妃也微微松了一口气,跟陈多多继续谈论这事。 之前宫里就订了规矩,奶娘们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要上报的。 蔡氏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染了病?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人? 大魏朝一向以男子为尊,向来都是立男子为太子。 安平是女孩子,即便昭玄帝多宠一些,也不会碍着谁的路。 但宫闱之中,人心是最复杂的,万一有人想对付安平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将人揪出来,怎么能放心? 这些问题,都得细细思量。 慧妃敲着桌子,皱着眉道:“本宫觉得,蔡氏绝不会是无辜之人。虽然本宫开恩让蔡氏归家与亲人团聚,但按理她该在家等待传召的,何况,她自己也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孩要照顾。要是没点缘故,一家子怎么可能都不在?” 孩子很难照顾,很牵扯人的精力。 人说父母在不远游,实际上,有了小婴孩,通常情况下,为了方便起见,为了孩子好,大家也都会选择不远游,尽力待在自己家。 陈多多颔首:“娘娘所言有理,既如此,让人去查一查她的行踪,再做打算吧。” 慧妃也是这个想法,立刻就吩咐下去。 “多亏你细心,想着给奶娘们检查身体,多亏你有办法揪出罪魁祸首,不然,等你出宫后,小公主又该病一场了。”慧妃后怕不已,拉着陈多多的手不肯放。 虽然这病陈多多能治,但小婴孩身子骨弱,病的次数多了,怎么可能不留下病根? 陈多多安抚了两句,因夜已经深了,便告辞离开。 第106章 黄谣来了 苟氏看着陈多多的背影,激动不已,叹息道:“陈县主真乃神人,幸亏有她,不然,光靠奴婢这个糊涂虫,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慧妃心中感慨万千,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陈县主屡次救本宫母女,大恩不言谢,今后,也只能在她遇上困难的时候,尽力回报了。” 宫中争斗多不胜数,众人为了生存,都养成了凉薄的性子,爱自己如珍宝,视他人如草芥一般,很难与人交心。 但话说回来,再凉薄的人,经历这么多的变故后,对于陈多多这样的人,也必定会生出几分真诚的。 何况,慧妃本人,向来是面热心也热,旁人对自己好,无论如何,也是要回报几分的。 虽然进宫后,压抑了性子,但骨子里的性情,是变不了的。 苟氏颔首道:“娘娘所言甚是。” 两人说着话,根本不知道风波片刻即至,慧妃许下的话,很快就能应验。 自从生下安平公主,慧妃母凭女贵,俨然成了后宫第一人,不但样样赏赐都是上等,身边还有了几个能力突出的干将。 有钱又有人,如此一来,办事效率自然就高了起来。 次日一早,宫女玉珍便过来回话,告知慧妃,昨天蔡氏与丈夫一大早就出了门,抱着孩子,慌慌张张去找大夫。 顺藤摸瓜找到那大夫,才知道,蔡氏的孩子也上吐下泻,跟安平的症状一模一样,且病得比安平还重一些。 孩子病得很严重,出的气多入的气少。 慧妃闻言,立刻变了脸色,勃然大怒。 蔡氏被放回家后,为了弥补往日的遗憾,定然会给孩子哺育。 两个孩子,都吃了蔡氏的奶,所不同的是,安平有四个奶娘,那孩子只吃蔡氏的奶。 孩子症状一样,蔡氏心底难道不起疑吗? 且安平的病,陈多多给治好了。 蔡氏明知道陈多多医术高明,却不敢求陈多多出手。 孩子奄奄一息,生命垂危。 蔡氏回来的时候,竟跟没事人一般,什么都没露出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要是陈多多不提起给奶娘检查的事情,要是陈多多没查出奶水的异样,蔡氏岂不就蒙混过关了? 这人实在太奸诈,太可恶了。 苟氏也十分生气,咬着牙道:“蔡氏绝对有问题,娘娘,不能放过她。” 慧妃颔首,正要说话,却见玉珍神色有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事吗?”慧妃挑眉道。 玉珍红着脸低着头,呐呐道:“的确还有一桩事,最近宫外流行起了一个《杏林春色》的话本子,故事不堪入目,里面的插图,呃,插图也不堪入目……” 慧妃皱眉,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端端的,怎么提到话本子了?这跟自己扯得上关系吗? 玉珍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递过来一册书,封面大刺刺四个字——杏林春色。 慧妃诧异翻开,然后自己也闹了个大红脸。 难怪玉珍会红脸,这《杏林春色》,是一本极下流的话本子,里面的插图,竟全是春宫图。 话本子的女主,是一个名叫齐妙妙的女子。 齐妙妙出身贫寒之家,长大了之后,被父母嫁给一个落魄秀才。 秀才自命不凡,对齐妙妙非打即骂,床帏间更是有见不得人的嗜好,时常换着花样折磨齐妙妙,让齐妙妙苦不堪言。 这话本子开头的四分之一,都在描述齐妙妙与丈夫的情事,插图多不胜数。 机缘巧合下,齐妙妙认识了一个医术绝佳的老头。 为摆脱困境,齐妙妙横下心来,用自己的身体勾搭了老头,让老头为自己神魂颠倒、欲罢不能,不仅心甘情愿传授本领,还将自己研制的神药奉上,给齐妙妙增光添彩。 接下来,齐妙妙的人生,直接就变了样。 自然,齐妙妙与老头的风流插图,也是少不了的。 在老头的帮助下,齐妙妙顺利与丈夫和离,还摇身一变成了神医。 凭借学来的本事及老头的神药,齐妙妙迅速成名,身边有了一大批死忠,那真是走到哪儿,睡到哪儿,哪儿的男人为之倾倒…… 话本子女主的名字是叠字,医术也绝佳。 里面的春宫图栩栩如生,活色生香,女子眉眼之间,竟跟陈多多很有几分相似。 看到这里,慧妃心里哪里能不恍然醒悟? 这话本子,是冲着陈多多来的! 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真是恶心呀,竟朝一个弱女子身上泼脏水。 女子的名声何等重要,一旦被玷污,怎么洗得白? 这一盆盆脏水直接泼过去,是想要陈多多的命呀。 太狠了,太可恶了。 倘若心性不坚定的女子,遇上这样的事情,只怕会立刻崩溃。 慧妃沉思许久,缓缓开口:“陈县主如今在宫里,宫外的消息,暂时传不到她耳朵里。奶娘,你吩咐下去,这几天绝不允许人嚼舌根。还有,陈县主的动静,你也要留意,要多过去开导开导。” 苟氏颔首道:“奴婢知道了,但瞒着不是个事,治标不治本。” 慧妃道:“本宫知道,所以,本宫打算去找皇上,无论使什么法子,都要说服皇上,管一管这事,将背后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从前,是陈多多守护她和安平,救她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如今形势反转,该换自己守护陈多多了。 见慧妃一脸坚决,苟氏情知她已经拿定主意,便没有说什么,只道:“娘娘尽力而为就行了。” 慧妃心说,不是尽力而为,一定要全力以赴。 这番心思,自己知道就行了,倒是不必宣之于众。 慧妃也是果决之人,立刻就做了安排:“蔡氏的事,就交给你处理,本宫这就去见皇上。” 苟氏暗自心惊。 对于公主,慧妃一向视若命根。 如今,公主的奶娘出了问题,慧妃却等不及处理,要先去打点陈多多的事情。 这其中,自然是因为慧妃信任自己,但同时也能说明,在慧妃心目中,陈多多的地位有多重要。 第107章 齐心协力 慧妃直接去了勤政殿。 走近了,能听到殿内传来说话声,显然殿内已经有人了。 薛公公迎了过来,行礼提醒道:“娘娘,皇上正与忠勇侯议事,不如您待会儿再来。” 这时,忠勇侯高昂的声音,直接传了出来:“皇上,陈县主是难得的神医,进京以来救了多少人。有人嫉恨她,想往她身上泼脏水,打击她、折磨她,将她踩进泥底下。” “女子名声何其重要,操纵此事的人,心思何等恶毒,此风不可长,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慧妃听得连连点头,向薛公公道:“本宫也是为此事而来,还请公公通融一二。” 不等薛公公回答,她接着道:“即便你不通融,本宫也非进去不可。” 薛公公咋舌,连忙让到一旁。 慧妃走进去,给昭玄帝行了礼,随即便将手里的书奉上:“皇上,请你看一看这书。” 昭玄帝诧异翻了一下,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但凡见过陈多多的人,都看得出这书的春宫插图,跟陈多多有几分相似。 里面的故事,也都在影射陈多多。 这一波,确实是冲陈多多来的。 “幕后之人,确实过分了些。”昭玄帝叹息道。 忠勇侯皱着眉道:“何止过分,他是想把陈县主置于死地。” 慧妃恳切的道:“皇上,去年陈县主救了咱们母女的性命,今年救回安平,她立了多少功,皇上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样一个功臣,不该被流言玷污,不该没有好下场。” 昭玄帝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但流言已经起了,这话本子也在民间传开了,朕又能怎么样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朕不能因为一个陈氏,就不管不顾呀。” 慧妃连忙道:“皇上能做的事情多着呢,皇上可以将陈县主封为郡主,再出动一些暗卫,明察暗访一番,自然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忠勇侯暗暗打量着昭玄帝,见他脸上有几分不赞同,沉吟道:“不用出动暗卫,皇上,臣愿协助京司衙门,侦办此案。” 昭玄帝盯着忠勇侯、慧妃看,见两人都是一脸恳切焦虑之色,显然在他们心目中,陈多多分量非常重。 慧妃的性子,其实是很淡泊的,入宫以来,一直端庄如菊,不争不抢。 忠勇侯则有几分傲,酷爱护短,但凡入他眼的人,都要千方百计护佑。 “既然你主动请缨,由着你折腾吧。”昭玄帝很快松口,挥了挥手。 一天到晚,多少的大事忙不完,为这样的小事跟最亲近的下属和最宠的宠妃争辩,不值当。 忠勇侯立刻道:“臣领命,请皇上放心,臣奉旨查案,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昭玄帝脸色微微一变。 他刚才用的是敷衍语气,怎么到忠勇侯嘴里,竟成奉旨查案了? 相识多年,忠勇侯怎么可能听不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呢?但他偏要故意扭曲一下,仿佛这事儿自己很在乎似的。 “倒也不用发誓,不是什么大事,别耽误你的正事。”昭玄帝道。 忠勇侯摇头道:“流言猛于虎,臣不能让陈县主蒙受不白之冤。” 昭玄帝张张嘴想说话,慧妃抢先道:“皇上,您的意思,侯爷都明白了。您关心陈县主,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您要给侯爷一点时间,要相信他的能力,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催促嘛。” 昭玄帝都要气笑了。 谁着急了?这是要往自己头上扣帽子吗? 算了,懒得与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昭玄帝很快就将自己哄好了,摆手道:“行行,你们按照自己的意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朕是管不了了。” 话音刚落,慧妃便跪下道:“臣妾代陈县主谢皇上赏赐,哦,臣妾说错了,以后,咱们都得叫她陈郡主了。” 昭玄帝瞪圆了眼:“这话从何说起?朕什么时候封她当郡主了?” 慧妃眨着眼睛,无辜的道:“不是皇上自己说的吗?皇上隆恩,让臣妾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臣妾一进门就说了,想查清这件事,想让皇上给陈县主一个郡主的名分。” 昭玄帝瞪着慧妃,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女人,实在太难缠,太会胡搅蛮缠了。 得寸进尺,就是这样的吧? 为了一个陈多多,这两人一唱一和,竟想左右他的想法。 昭玄帝心里不由得来了气,冷笑道:“慧妃,你要不要听一听自己在说什么?说话之前,想清楚再开口,这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 “陈氏的确有几分功劳,但郡主的尊荣,她还不够格。” 见昭玄帝神色冷峻,慧妃不由自主有些泄气。 忠勇侯却不慌不忙,笑着道:“皇上,你听说过‘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句话吗?” 昭玄帝颔首。 忠勇侯道:“臣斗胆再问皇上一声,皇上知道为什么世人都尊崇神医吗?” 昭玄帝冷哼一声,没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 但忠勇侯泰然自若,自问自答道:“世人都盼着自己长命百岁,但人吃五谷杂粮,哪里能不生病?生病了就需要看病,尊崇神医,要是有什么难治的病痛,神医一出手,兴许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这就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一道护身符。” 昭玄帝依旧没说什么,脸色却有了细微的变化。 高手出招,向来都是点到即止,直击人心。 人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最怕的是什么?一怕被人拉下来,二怕死。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求神问佛,寻神仙、吃仙丹、建祈福台……桩桩件件,心心念念,图的就是延长自己的性命,永远掌控江山,享受无边的权力,享受被所有人追捧的尊荣。 陈多多的逆天能力有口皆碑,自己也亲眼见证过。 她为什么这么强,这么厉害,暂时无从得知。 但观其言行,绝不可能如那污秽的话本子所言,是从师傅那里骗来的。 陈多多不是清白女孩子,而是嫁过人的和离女,守宫砂早就消褪。 如此,自然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 第108章 直呼内行 桃色风流事,向来是世人津津乐道的。 据忠勇侯之前回禀,如今大街小巷,都在看这话本子。 识字的,看故事和插图。 不识字的,直接欣赏插图。 插图质量极高,各种细节栩栩如生,看得人欲罢不能。 不少人都猜出,这话本子的齐妙妙,实际就是指陈多多。 这话本子,仿佛一夜之间就冒出来了,数量多得惊人。 而围绕陈多多的话题,也仿佛雪球一般,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简直不堪入耳。 倘若大家都坐视不管,要不了多久,陈多多会被世人视为荡妇,被钉在耻辱柱上,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如今,差不多是陈多多最艰难的时候。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种时候,倘若自己站出来帮一把,来日自己染了病、有了生命之危,陈多多难道会坐视不管吗? 自己当然可以以皇权压之,但被强迫和心甘情愿,两者之间,有天壤之别。 倘若施一些恩惠,彻底收服陈多多,不是更好吗? 给个郡主名分怎么了?这是在给自己找护身符呀。 帝王至尊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何况,她还救了孟天华、安平、皇后之侄罗天智…… 这么多人,有被下毒的,有生病的,也有自己吃撑了找死的,情况截然不同。 顶尖的太医觉得,情况很棘手,救不了。 但陈多多一出手,竟然都拿下了。 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事实就在眼前。 能力毋庸置疑,收服她的好处,也毋庸置疑。 人不可能不老不病,不可能一帆风顺。 为了自己,不亏。 慧妃自然不知道他又在心里默默说服自己了,忐忑不安的道:“皇上,臣妾愚钝,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臣妾也算读过一些书,知道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 “臣妾虽然不是士,与陈县主也非知己,却牢牢记得她的付出,如今,臣妾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她,为她求一个恩典。倘若皇上不愿意,那臣妾只有长跪不起了。” 昭玄帝皱眉:“你在威胁朕?” 慧妃道:“臣妾不敢,臣妾是在向皇上表明臣妾的决心和毅力。” 昭玄帝哼了一声:“你留着向别人表明吧,朕不乐意看。” 慧妃大急,昭玄帝摆手道:“起来吧,不就是一个郡主封号吗?给她就是了。” 这句话,真仿佛天降甘霖了。 慧妃脸上的复杂神情,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欢喜。 一个郡主封号,所能带来的,不仅是地位的提升,同时,也向世人表明,皇室是认可陈多多的,愿意与她站在一起,守护她,庇佑她。 如此一来,出手之人必定会慌乱的。 那些听风就是雨的猎奇者,也会收敛一些。 慧妃不由自主看向忠勇侯,由衷佩服忠勇侯。 不愧是昭玄帝身边的干将,不愧是昭玄帝最信任的臣子,说话能说到点子上。 今天要是没有他,自己一定不能如愿。 而忠勇侯之所以肯这么卖力,也都是看在陈多多救了自家傻侄子的份上。 种善因,得善果,应该就是这样了。 陈家,直接闹翻了天。 陈多多进宫后,如水滴入河一般,根本没有什么消息。 姚氏气定神闲,百分百信任陈多多,觉得陈多多定然能顺利救下小公主。 陈清辉却急得不行,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小公主是否被救活,打探不出消息,但得罪四皇子,被四皇子记恨,却已经成了定局。 四皇子能力不弱,且有蒸蒸日上之势,身边有一大批拥护者,心眼却不大,非常记仇。 得罪这样的人物,自己今后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恰好这时,蒋氏进了道士进门,为陈家去霉运。 道士一进门,就嚷嚷道:“贵宅本来事事顺意,但前不久进了一个扫把星,将众人的运势都吸走了,肥了自己,其他人却都跟着遭殃。” 陈清辉听得目瞪口呆,直呼内行。 这扫把星不做他想,就是陈多多无疑了。 自从她进门,生出了多少是非。 自己名声丢了,官职丢了,陈家的仆人只留了几个,还惹上了四皇子。 陈南湘之前在闺秀中多光鲜呀,六皇子直接被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却根本看不见六皇子的踪影,昔日结识的朋友,也不再来往了。 蒋氏与谭氏都病倒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反观陈多多自己呢?在京城声名鹊起,名头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富贵。 她身边有了一大批拥趸,在家里肆意妄为,简直是横着走。 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可能凭自己变成这样?这不就是走了歪门邪道,夺了陈家众人的运势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清辉越想越呕,几乎要吐血。 恰好这时,《杏林春色》传开,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仿佛又添了一把柴一般,让陈清辉更是怒上加怒。 与慧妃等人不同,陈清辉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相信了陈多多的能力,来源于师傅莫问。 莫问年老被蛊惑,才会任由她哄骗,但倘若莫问清醒过来呢?陈多多的脸面,还保得住吗? 恰好这时,蒋氏、谭氏抱病来了书房,陈南湘也跟着一起来了。 蒋氏先道:“老爷,陈氏如今已经名声尽毁,哪怕她医术再高明,又能如何呢?跌进泥坑的泥,谁愿意继续来往?皇室怎么可能再请她?到那时,其他的权贵,自然也会见风使舵。” “妾身觉得,要不了两天,陈氏就会被逐出宫,人人喊打。” 谭氏眼里射出丝丝寒光,声音也冷到极点:“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赶出家门呢?姚氏和那个小哑巴,也都得赶出去。咱们跟她划清界限,世人看了,都会夸赞咱们恩怨分明。说不定就此能时来运转,那可真是太好了。” 陈南湘怯怯附和道:“女儿觉得,姨娘和祖母说得很有道理,父亲,如今可是关键时刻,你要三思而后行。” 陈清辉脸色变来变去,已经三思过了,别说三思了,已经想了无数遍了。 自从被罢官之后,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多。 晚上睡不着时,自己几乎将牙咬碎。 自己之所以倒霉落魄,根源就是陈多多。 既如此,是时候做个决断,让一切回到从前了。 第109章 写休书巴掌乱飞 陈清辉带着谭氏、蒋氏、陈南湘几人,雄赳赳气昂昂奔到青玉院。 院内,陈轩在看书,姚氏坐在一旁做针线。 见陈清辉等人脸色不善走进来,姚氏站起身,皱眉道:“几位有事吗?” 谭氏冷笑道:“之前在我跟前,你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如今倒不可一世起来了。” 姚氏淡淡道:“此一时彼一时,这句话婆婆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谭氏怒火中烧,指着姚氏的鼻子骂道:“你少在我面前装,你女儿进宫后毫无音讯,如今大街小巷倒是被她的桃色事包围了,这事儿难道你不知道?哼,一窝子下贱东西,败坏我陈家的气运,如今报应来了,呵,做梦都等着这一天。” 姚氏气得浑身发抖:“旁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讹传讹、胡说八道,你也不知道吗?旁人污蔑她,你不维护她就算了,怎么能说风凉话?” 蒋氏一脸讥讽之色:“事已至此,婆婆何必跟她争辩?” 陈清辉附和道:“的确不必啰嗦了,直接将他们赶出去就是。” 当初他想将陈多多接回来,是为了借陈多多的势,让陈家更上一层楼。 但陈多多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灾难。 自己的名声和官职,都因她被毁。 如今,陈多多再次成为京城焦点。 关键时刻,跟她划清界限,自己也会被世人瞩目的。 若是能踩着她上位,再好不过。 他看向陈轩,冷笑道:“念在你是儿子的份上,只要你留下来,无论如何,还是会给你一碗饭吃的。” 陈轩盯着他没说话,却很坚决地摇头。 谭氏厌恶地道:“他要找死,何必阻拦?哼,养不熟的白眼狼,让他走,跟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姐一起混,一起被千人骂万人打。” 姚氏看向陈清辉,目光冷厉如刀:“陈清辉,我们娘三个不会赖着不走,但你得给我一个说法,这到底算怎么回事?你是要与我和离,与多多、阿轩断绝关系吗?” 陈清辉冷笑,声音很高昂,带着无法遏制的愤怒:“和离,你也配?我要休了你,连同你生的孽障,一个都不要。” 姚氏道:“好好,这可是你说的,口说无凭,咱们立字据为证。” 和离比被休,自然是前者要好一些,但陈清辉极爱面子,不可能同意和离。 只要能离开陈家,名声差一点就差一点吧。 陈清辉正要点头,一旁的谭氏道:“且慢,在立字据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说。你们走的时候,除了身上带的衣服之外,旁的东西,一概都得留下。” 这个时候,她脑子无比清楚,神色兴奋,眸中闪过贪婪之色。 姚氏的嫁妆,经过十多年的折腾,基本已经消耗干净了。 但陈多多有钱,很有钱。 陈多多进府的时候,东西就不少,拉了整整一马车。 后来,她救了忠勇侯的侄子,从侯府得了十个打手、不计其数的好东西。 陈清辉被撸官的时候,皇上还顺手褒奖她一百两呢。一百两不多,却每每让人想起来,就要呕一口血。 如今整个陈家,就陈多多最有钱了。 不说别的,就说眼前,姚氏与陈轩身上穿的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 整个陈家,没人穿过这样的衣服。 蒋氏立刻附和道:“婆婆说得是,正该如此。陈多多害惨老爷,害惨咱们陈家,自然该给几分赔偿。” 一直没说话的陈南湘,也开口道:“确实是这样,父亲,你记得在这事写下来。” 姚氏怒极反笑:“写下来?我答应了吗?” 陈清辉冷哼了声,呵斥道:“你凭什么不答应?这个家,我才是一家之主。” 姚氏扬着头道:“无论如何,多多如今还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她的东西,凭什么由你来做主?你要不要脸?” 陈清辉狠戾看了她一眼,咬着牙道:“你没听清楚吗?那些东西,是给我们陈家的补偿。她害了我,自然该付出一些代价。贱人,你以为你拦得住吗?”说着便抬起手,一巴掌扇过去 姚氏被扇得脸都肿了,心中万分气苦。 对面一群人,而她,只有独自一人。 但无论如何,她不会退的。 “两条路,要么,我带着阿轩和东西一起走;要么,我们一起留下来,耗死陈家。” “只有这两条路,其余的路,我绝不会走。” 一瞬间,陈清辉这边的人,脸色都阴沉起来。 他们当然想走第三条路,将人赶出去,东西留下。 但姚氏不可能答应。 几人低声嘀咕起来。 姚氏斜睨着他们,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容,仿佛在看几个跳梁小丑。 自己没什么本事,奈何不了他们。 等陈多多出宫,自然会打他们的脸,让他们悔不当初。 一盏茶的功夫后,陈清辉冷冷道:“如你所愿,你带着哑巴和陈多多那些东西,直接滚吧。等你们几个扫把星走了,咱们陈家,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姚氏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既如此,你直接立文书吧。” 陈清辉扬着下巴:“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有数,文书自然要立,免得你们反悔找上门。” 笔墨都是现成的。 陈清辉挥毫写了起来,片刻功夫就写完了。 姚氏是地主之女,年轻时也是读书识字的。 她拿起文书看了一遍,上面写好了,要休妻,还要断亲缘,将陈轩移出族谱。 至于陈多多,根本就没上过族谱,倒是不必费这事。 姚氏吹干墨水,小心翼翼将文书收起,开口道:“挺好,就这样吧。” 蒋氏冷冷道:“既然都拉扯清楚了,姚氏,你也不必赖着了,快点走呗。” 姚氏爽快地道:“我知道你急,想要我腾位置,我心里也急,能摆脱你们,我求之不得。” 她转过头,冲小芸道:“去将戴丰请过来,我有话吩咐。” 小芸应声去了。 蒋氏得偿所愿,心情不错,盯着姚氏阴阳怪气地道:“人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话说回来,姚氏,陈县主如今这样,是不是跟你学的?” 姚氏冷笑,直接冲蒋氏走了两步,随即,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蒋氏被打懵了,想还手,小芸已经领着戴丰进来了。 第110章 还巴掌彻底闹翻 “你想干什么?”戴丰怒喝一声,快步走到姚氏身前,仿佛一座铁塔一般拦在跟前。 蒋氏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到嘴边的话,又都生生咽了回去。 但心里终究是不服气的,蒋氏便看向陈清辉,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陈清辉沉默片刻,选择视而不见。 他慢悠悠开口道:“好了,不要跟疯婆子计较了,障碍扫除了,咱们以后会越来越好。南湘,你也要争口气才好,当不了皇子正妃,那就退一步,先当个侧妃,再徐徐图之。” 这些话,自然可以出去了之后,大家再慢慢说。 但他偏要现在就说,偏要出一出心中的恶气。 陈南湘心中泛起几分苦涩。 她倒是想退一步,但最近这段时间,六皇子彻底不露面。自己即便有再多心思,再多谋算,也都使不出来。 她心思深沉,知道这些话不能说出来,不仅如此,反而还挤出笑容连连点头。 陈清辉便看向姚氏,目光中充满了讥讽和挑衅。 姚氏冷笑,伸手指着陈清辉,冷冷道:“刚才他扇了我一巴掌,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帮忙把他扭住,我还给他。” 戴丰颔首,立刻就朝陈清辉走了过来。 陈清辉脸色大变:“你想干什么?你一个小小侍卫,有什么资格掺和进来?” 戴丰冷笑不答,依旧朝他走过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谭氏、蒋氏、陈南湘几人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管,也不敢看。 陈清辉连忙看向自己带来的小厮,喝道:“愣着做什么?快将他拦住呀。” 小厮硬着头皮上前。 戴丰冷笑着抬起拳头,一拳过去,那小厮瞬间倒地不起。 然后,戴丰长臂一伸,就将拔腿往外跑的陈清辉扯了回来。 陈清辉发出惨叫声,旋即,两只手被反剪制住,被戴丰如拖狗一般,拖到姚氏跟前。 陈清辉脸白如纸,汗如雨下,却还算有几分志气,没有开口求饶。 “姚氏,你不要发疯,你的靠山已经倒了,现在却还敢朝我动手,哼,不怕我去官府告你吗?”陈清辉忍着痛,喊了起来。 陈南湘连忙也道:“姚夫人,事已至此,还是不要闹腾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姚氏连声冷笑。 是她想闹腾吗?先动手的,明明是陈清辉呀。 自己挨了打,为什么不能还手? 休书已经到手,这笔账,自然要当场讨还才行。 既然撕破脸了,那就撕彻底些。 姚氏噙着冷笑,直接抬起手,冲陈清辉扇了过去。 第一巴掌,还他之前施加到自己身上的巴掌。 接下来,不能停,继续打。 打他辜负同甘共苦的自己,富贵后就冷落自己,寻觅年轻貌美的宠妾,愧为人夫。 打他对陈诺陈轩兄弟不闻不问,还时常讥讽陈轩,毫无慈爱之心,愧为人父。 打他一心想靠女儿攀上更高的位置,没能如愿就黑了脸,在女儿遇上挫折之时,露出丑恶嘴脸,要将女儿赶出去,落井下石,愧为人。 巴掌声一声接一声,声声入耳。 姚氏力气小一些,但架不住她一直打。 陈清辉的脸,也慢慢肿了起来。 直到打了五十来下,姚氏觉得手麻了才停手。 “都滚吧。”姚氏一面揉手,一面冷冷开口。 陈家人互相看了一眼,忙不迭都走了。 不走不行呀,一言不合,是要被暴打的。 众人眼里的受气包姚氏,竟不好惹了,泼辣又大胆,真正称得上心狠手辣。 看着众人的背影,姚氏心情复杂。 这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耗费了她半生。 好在马上就能离开了。 从今往后,她可以与自己的三个孩子团聚,同甘共苦,一起生一起死,再不分离。 想到这里,她渐渐又释然了。 走错路不要紧,不能一条路走到黑。 她看向戴丰,恢复淡定之色,缓声道:“今天是我让你动手的,那姓陈的要闹腾,我会一力承担,放心,不会牵扯到你。” 戴丰一愣,失笑道:“夫人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会怕他?” 姚氏道:“我知道你胆子大,但一码归一码,还是要说清楚才好。” 戴丰也没争辩什么,只问道:“夫人接下来要做什么?打算去哪儿?” 姚氏道:“之前我姑娘就说过,想离开陈家。如今虽然不是好时机,但也算得偿所愿了。我打算去找她师傅,等她回来后,再从长计议。” 戴丰道:“夫人心里有数再好不过,我这就带着属下准备起来,再去雇几辆车,夫人这里也收拾一下,保管在今天天黑之前搬过去。” 姚氏点头应了,让小芸给他拿了银子,又打发人给莫问送消息。 接下来,大家都忙了起来。 陈家的下人,除了小芸之外,姚氏一个都不打算带。 至于陈多多的人,自然都要带走的。 满屋子的东西,包括陈多多前不久抱回来的两只狗,都得带走,一样都不能剩下。 好在大件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快。 很快,东西都打包好,众人也都上了马车。 戴丰与下属也准备上车,回头看了一眼,冷哼了一下。 一声令下,十人一起动手,竟直接将陈家的大门拆了。 围观路人都惊呆了。 一夜之间,《杏林春色》就在京城流行起来。 很多人见面时的问候语,不是“你吃了吗”,而是“你看了那本奇书吗”。 在一小撮人推波助澜下,大多数人已经知道,这本书影射的就是陈多多。 不少人给陈多多起外号,最出名的,当属“医术妲己”了。 如此一来,陈家门口,自然多了不少好事者。 姚氏离开的动静整得挺大,看热闹的人,一波接一波。 虽然不好意思靠太近,但议论声不绝于耳。 如今门被拆,正主儿扬长而去,闲话却是一波接一波。 “陈县主的母亲这是被赶出来了?闹翻了吗?” “门都被拆了,肯定闹翻了,但奇怪的是,陈家人怎么不出来拦?” “你们说,那位陈县主真是个‘医术妲己’吗?” “陈县主到底长什么样儿?一个女子,怎么就能勾得人欲罢不能呢?难道她比青楼花魁还厉害?哎,真想见一见呀。” “我不光想见,还想尝一尝她的滋味儿……” 第111章 封郡主谭氏中风 得知门被拆了、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陈清辉气得倒仰,肿胀的脸上,多了几分青紫色。 蒋氏连忙宽慰道:“事到如今,老爷还是想开一些吧,好在已经将扫把星们扫地出门了,咱们好好培养远儿,再让南湘努把力,老爷慢慢等起复的机会,以后都会是好日子。” 陈清辉点头,虽然挨了打说话艰难,但心情慢慢好转了点。 只要自己大义灭亲的名声传扬开,假以时日,自然会有好前程的。 见他听进去了,蒋氏松了口气,刚要笑一笑,却又觉得心口有点不舒服。 陈清辉目光闪了闪。 之前陈多多强势逼迫,自己只能答应她,会让蒋氏慢慢病故。 经过“精心”安排,蒋氏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劲。 如今,陈多多已经倒台,之前的话,可以不作数。 但,也可以作数。 男人四十一枝花。 姚氏已经被赶跑了,倘若蒋氏再病故,自己可以另聘富贵女子为妻。 蒋氏一心想当正室,但她娘家一直都是小官吏,身上并没有多少利用价值。 既如此,自己自然该选别的路走。 脑中闪过种种想法,陈清辉忍住心底生出的几分不忍,什么也没有说。 一切照旧吧,都是命,蒋氏该认命才是。 陈清辉让小厮去请工匠,出了大价钱,总算将门修好了。 次日一早,陈清辉在书房写字,突然小厮跌跌撞撞奔了进来:“老爷,宫里的薛太监来了,说是要找你呢。” 陈清辉大惊,霍然起身,随即大喜。 自己大义灭亲的名声,已经响贯京城,连皇上都知道了吗? 皇上这是要给自己官复原职吗? 往日里,从没有接过圣旨。 如今,两个月内,接了两道圣旨,实在稀罕。 陈清辉连忙让小厮去各处报信,又忙着整理自己的衣服,打扮得春风得意,这才精神抖擞走出去迎接。 陈家其他人也都穿戴一新,赶了过来。 来传旨的,依旧是之前的薛大监。 陈清辉满脸堆笑,恭恭敬敬拱手。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陈县主的母亲和弟弟呢?怎么没来?”薛大监仿佛看不到他的示好一般,皱着眉问。 陈清辉心里咯噔了一下,笑容凝住,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旨意莫非跟他们有关系?” 虽然挨了几十巴掌,但姚氏到底力气小,养了一晚上,很快就养了回来,只脸色有点青肿,说话也有点含糊。 薛大监眯着眼道:“他们是陈县主最亲近的家人,自然有一定的关系,哎呀,咱家说错了,以后不能叫陈县主了,该换称呼了。” 陈清辉越发摸不着头脑,脸色惊疑不定。 谭氏连忙道:“公公莫非是来问罪的?咱们陈家已经跟那扫把星断绝关系了,她干的事儿,都不该牵扯到我们身上。” 蒋氏连忙附和道:“是呀是呀,公公,你英明神武,千万不能误会我们。” 薛大监冲两人斜睨了一眼,竟然笑了起来:“咱家没误会什么,是你们误会了,咱家今天传的旨意,是褒奖不是问罪,皇上要封陈……陈姑娘为郡主。” 封陈姑娘为郡主。 七个字,字字千钧,压得一群人头晕脑胀。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谭氏率先回神。 谭氏心底犹自存了几分侥幸,看了一下陈南湘,才试探着问:“请问公公,是哪位陈姑娘?” 薛大监道:“这话问得好笑,自然是之前的陈县主,以后都别叫县主了,该叫郡主哦。” 谭氏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脑门冲,直接往后栽倒,人事不知。 陈清辉虽然没晕倒,却也呆若木鸡。 薛大监道:“咱家再问一遍,陈郡主的母亲和弟弟呢?去哪儿了?” 陈清辉恍然清醒过来,吞吞吐吐的道:“之前因为琐事吵了几句,姚氏带着小儿,出门散心去了,让公公见笑了。” 薛公公道:“是吗?既如此,咱家带着人亲自去找。”说着便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陈清辉连忙阻拦道:“公公是贵人,怎么敢劳烦公公?不如公公在这里稍坐片刻,在下派人去找。” 他一面说,一面瞧着薛公公的脸色,问道:“公公,小女在宫里怎么样了?最近京城流言四起,对她没什么影响吧?” 薛公公淡定道:“陈郡主一出手,就将公主救了回来,慧妃娘娘不知道多喜欢她。至于流言什么的,皇上和慧妃都是明白人,怎么会被影响到?” 陈清辉想吐血。 没被影响,为什么不早一点下旨?为什么要这么捉弄她? 薛公公仿佛没有看出他脸色不对劲,笑着道:“陈先生,你这个女儿,凭自己一双手,胜过不知多少男儿,啧啧。” 陈清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公所言甚是。” 薛公公道:“咱们还是先不聊了,办正事吧,陈郡主的母亲弟弟呢?找到了吗?” 陈清辉啊了一声,连忙道:“我这就派人去找。” 薛公公看他两眼,挥手道:“算了,咱家自己找。咱家的能耐,比你应该还是要强那么一点点。”言罢,不顾陈清辉的挽留,带着几个小太监扬长而去。 等出了陈家,薛公公直奔姚氏如今的住处而去。 小太监诧异不解:“义父明明知道陈郡主的母亲弟弟已经搬出陈家,为什么还要往陈家跑这一趟?” 最近,陈多多成为京城中的焦点人物,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陈多多在宫内,消息很难传播出来,但身边人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就会传开。 薛公公冷笑道:“陈家人都瞎了眼,咱家看不过去,特意跑这一趟,自然是为了给陈郡主出气。”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显赫了不炫耀,心底喜悦少一半。 陈家也的确如薛公公所料,一个个失魂落魄,遭受着锥心之痛。 薛公公都离开很久了,陈清辉才恍然回神,注意到倒地不起的谭氏。 将谭氏扶到床上,请了大夫来看,却诊断出谭氏已经中风,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想要活命,必须要静养,且不能再有大的情绪波动。 谭氏醒过来后,沉默了很久,才将陈清辉叫到跟前。 谭氏脸色很差,仿佛片刻之间老了十岁,眼神中透着几分对死亡的恐惧。 “你去找那个逆女,让她来救我。”谭氏咬着牙道。 陈清辉直接麻了。 那个逆女,难道会听自己的?难道自己能命令得动吗? 发生这么多事,她定然恨毒陈家,自己难道还要凑上去,让她辱骂、扇巴掌? 罢了,就这样吧。 陈清辉阴着脸往外走,丝毫没理会谭氏的叫嚷声。 第112章 查缘头强力扭转 花枝巷,姚氏带着陈轩,寻到莫问租住的住处,在陈多多的院子住了下来。 在这里,姚氏见到了大儿子陈诺。 被赶出陈家时,陈诺失魂落魄,浑身上下充满了死气。 如今母子重逢,陈诺身体强壮、精神抖擞,浑身上下都是少年儿郎才有的朝气。 且陈诺经历生死考验,已经幡然悔悟,愿意走上正道,靠自己的双手挣一个前程,身边还有大庆这样的良友益友,这就更让人庆幸欢喜了。 母子相见,少不得哭了一场。 等安顿好,姚氏便领着两个儿子,去拜见莫问。 莫问摸着胡子,宽慰道:“京城流言四起,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我那徒儿是有真本事的,救的人一个比一个显赫,放心,那些人不会让流言毁了她的。” 姚氏紧紧皱着眉头,拘束不安,点头道:“多谢神医宽慰,我明白了,我对小女,一向是极其信任的,但此事连累到神医的清誉,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莫问神色平静,摆手道:“老夫都活了一把年纪了,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没见过?区区几句闲话罢了,老夫怎么会放在心上?咱们放平心态,静候就是。” “你们安心住下,多多早就说了,要将你们接出来,大家住在一起,热热闹闹过日子,如今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姚氏点头应了,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忐忑。 女子名声有污,日子不可能好过。 要是这次不能顺利过关,那……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次日起,风向真的慢慢变了。 京司衙门出动了大批精干的差役,除此之外,还有忠勇侯麾下的将士。 因《杏林春色》流行,有几个说书先生动了心思,紧急上了这一话本子,吸引了不少不识字、爱猎奇的百姓。 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结合感情和技巧,将故事说得引人入胜,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简直座无虚席。 正热闹之际,差役直接冲进去,将说书先生锁住抓进衙门,还发了话,禁止造谣传谣。 商铺、茶楼、小酒馆等地,到处都有人巡查,同时大声宣读了禁令,《杏林春色》被列为禁书,禁止散播流言、以讹传讹,禁止在公开场合谈论此书情节,书店禁止销售此书,已经印刷好的书必须交出来,买了此书的也得上交到衙门,收一本焚毁一本。 与其同时,忠勇侯也带着人,开始查话本子的来源。 印刷话本子的老板是最容易盘查到的,没费多少功夫,第一时间就被那人控制住了。 话本子插图的作者,虽然没有落款,但线条流畅自然、细节栩栩如生,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抓了一堆画师审问,让他们互相检举,顺藤摸瓜。 一顿操作猛如虎,忠勇侯终于查得七七八八,知道那画师名叫钟书,是个落魄秀才,日常靠画春宫图为生。 有了线索就好办了,忠勇侯来了精神,忙命属下去抓人。 一群人刚出动,却有侍卫来报,说是李金波和罗明智来了。 “他们怎么来了?想来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哼,本侯现在没空理会他们,让他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忠勇侯不耐烦挥手。 侍卫连忙道:“侯爷别急,两位小爷这次立了大功,他们抓住钟书,特意给侯爷送过来了呢。” 忠勇侯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很快,罗明智和李金波就走了进来。 罗明智指着身后被捆绑住的中年男子,得意洋洋的道:“听说侯爷在找这人,我与金波找到了,侯爷好好审问,千万不要辜负我们费的苦心。” 忠勇侯挑眉道:“你们的动作,为什么比本侯还快?” 罗明智扬着下巴道:“陈姐姐的事,我比谁都关心,金波也是一样的心思。虾有虾道蟹有蟹道,别看我们有点不着调,我们的门路,其实多得很。我们下定决心做成什么事,一定能办成。” 忠勇侯打量着两人,决定顺着毛撸,笑着道:“这次你们表现还不错,以后要继续保持呀。” 一直没开口的李金波,在这时缓缓开口道:“陈县主正派、正气,绝不是那样的人,叔叔,你一定要还她一个公道才好。” 忠勇侯颔首:“放心,本侯心里有数,本侯与你们一样,也是站在陈县主,嗯,陈郡主这边的。” 两人得知陈多多又进了一步,高兴不已。 又聊了几句,罗明智与李金波才退了出去。 很快,写话本子的也被抓到位了。 人都抓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开始审。 各种刑罚轮番上阵,威逼利诱手段频出,没多久,涉事者都招架不住,纷纷招供。 他们都被人以利相诱,只要肯出手,就能得百两银子的酬谢,谁能不心动? 没想到,给自己引来牢狱之灾。 一个个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忠勇侯冷笑,一心盘问幕后黑手。 几人的说辞一致:“与那人照面的时候,那人穿着寻常的衣物,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说话的口音刻意遮掩了一下,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其他的,竟问不出来了。 线索就此断了。 忠勇侯气怒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经过这一番整肃,京城风气为之一清,流言渐渐消散,再也没人敢公然往陈多多身上泼脏水了。 很快,陈多多被封为郡主的消息传开,更是让众人后怕不已。 被不堪的流言包围,不降反升,足见她的能耐和昭玄帝对她的看重。 流言虽有趣,但性命和自由更重要。 管不住嘴,得进监狱。 以身试法的蠢事,谁愿意干谁干,反正自己绝不能干! 自然也有几个不怕死的,冒出来叫嚷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清者自清,倘若自身真正清白,何必畏惧人言?弄这些小动作,实在可笑。” 这些话,少数几个人敢说,却没有人敢回应。 京城的风向,就此慢慢扭转。 姚氏接到封女儿为郡主的旨意,不由得喜极而泣。 这不仅仅是荣耀,更是护身符。 姚氏的目光,转向宫墙的方向,眉头始终不曾松开。 第113章 水落石出 宫外翻云覆雨,风波不断。 陈多多身在荣华宫,反倒自在悠闲,根本不知道外面闹腾得有多凶。 等外面差不多都落定了,慧妃才告知陈多多。 陈多多出了一身的冷汗。 世人对女子向来严苛,名声有污者,下场会很凄惨。 虽然自己不打算嫁人了,但也不想背负着不属于自己的污秽名声,过人人喊打的凄惨日子。 沉默了许久,陈多多起身行礼,诚恳的道:“多谢娘娘为我费心花心思,我真是感激不尽。” 慧妃摆手道:“以咱们的关系,为你做些事,不是应该的吗?本宫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提高警惕,毕竟幕后黑手还没抓到呢。” 陈多多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娘娘了。” 这时有宫女进来,回禀蔡氏的事情。 “蔡氏进了慎刑司后,连续审了几天,熬不过刑罚,终于承认有人收买她,给了她五百两银子,让她吃了特制的食物,经由奶水传染给小公主。” “怕人看出来,蔡氏每天都会用脂粉遮掩。” “娘娘开恩放她归家,她以为自己身上的病毒已经消退,这才给自己的孩子喂奶,没想到,孩子也中招了。” 慧妃脸色一变,皱眉道:“收买她的人是谁?” 宫女道:“蔡氏说,那人来见她的时候,将全身遮掩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来历。” 慧妃与陈多多互看来一眼,都有些震惊。 怎么会这么巧? 害陈多多的人,查不清来历。 如今,跟蔡氏接头的人,也查不出来。 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细想一下,蔡氏是在宫里与人密谋的,查起来反倒容易一些。 慧妃又气又急,咬牙道:“安平是公主呀,虽然皇上多宠爱一些,但根本不会碍着哪位皇子,为什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婴孩下手?” 陈多多叹息道:“事已至此,为了公主着想,娘娘该求皇上下旨彻查这事才行。” 慧妃肃声道:“查自然要查,哪怕查不出什么,也比稀里糊涂什么都不干强。” 两人都以为,蔡氏这事更容易查一些,毕竟相对而言,宫里人更少一些,能拿得出五百两银子收买蔡氏的人不多。 慧妃便去求了昭玄帝。 昭玄帝得知有人蓄意谋害小公主,气得不行,连声道:“此事绝不能轻纵,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朕让暗卫接手就是。” 虽然那人与田氏接头的时候,刻意遮掩了身份,但深挖下去,可以从什么时候接头、在哪里接头、说了什么话等方面着手细查。 暗卫能耐大,掌控的资源多,查起来自然容易得多。 宫里气氛紧张起来,人人自危。 没多久,宫外却又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抓到流言的源头了。 这一次,立功的照旧是罗明智和李金波两个。 虽然忠勇侯作了保证,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查清真相,但两人不肯闲着,带着底下的人明察暗访,揪出了两个帮闲。 这两人在流言刚起的时候,到处推波助澜,导致事情迅速传遍京城,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帮闲被揪出来后,没怎么用刑,就承认自己是拿钱办事,且收买他们的人,也刻意作了遮掩。 内中一个却是个滑头,回禀道:“虽然那人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但小人想给自己留条后路,特意跟踪他两个多时辰,看着他进了一栋豪宅。小人找邻居打听了,那是碧华郡主的住处。” 得知竟是碧华郡主,众人大吃一惊。 碧华被太后养在身边,感情深厚,地位超然。 没听说她与陈多多有交集呀,为什么她要下黑手呢? 花钱对付不相干的人,她脑子有毛病吗? 具体情况,只有她自己知晓。 按照帮闲的指证,没多久,忠勇侯就将碧华郡主住宅的管事揪了出来。 审问一番,那人受不住,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全交代了。 忠勇侯立刻去见昭玄帝,将事情告知。 昭玄帝也困惑不解:“陈郡主虽然有些名声,却根本与她没什么来往,也碍不着她的地位,为什么她要干出这样的事?她到底想谋算什么?” 忠勇侯道:“郡主的心思,臣猜不着,但她的管家的确已经交代了,话本子是管事找人写的,插图是他找人画的,书店的老板被他们收买了,帮着传播这事的帮闲,也是他们花钱雇的。事情清清楚楚,花费的银子七七八八加起来,接近一千两。” “皇上,接下来,您看怎么办?” 昭玄帝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小女孩不知道天高地厚,胡闹闹了一场,兴许她是想跟陈郡主开个玩笑吧,没想到,玩笑开大了点。” 忠勇侯瞪直了眼:“开玩笑?皇上,您相信自己的话吗?” 昭玄帝皱眉道:“你少讽刺朕了,倘若是旁人,朕会秉公处理,但碧华是孤女,是母后钟爱的养孙女,母后养了多年,早就养出感情了,要是叫破这事,母后怎么受得了?” 他大手一挥,打算一锤定音:“陈郡主如今不是没什么事吗?何必斤斤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此外,朕会去提点碧华的,她的管事,任由你处置。” 忠勇侯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点了头。 君命难违,皇上不想追究,自己当臣子的,怎么能揪着不放?自己哪有那样的权力? 好在正如昭玄帝所言,此事被控制住了。 忠勇侯是有眼色之人,从不敢跟昭玄帝对着干。 “皇上都拿定主意了,臣自然要遵从,但此事陈郡主受了委屈,还请皇上记住这事,以后要是再发生什么事,对陈郡主多几分包容。”忠勇侯缓缓道。 扭转不了君心,那就给陈多多争取点别的东西吧。 昭玄帝颔首:“行,朕心里有数。” 话音刚落,便有暗卫进来,在昭玄帝身侧耳语了几句。 昭玄帝立刻脸色大变,直接掷了手里的茶杯,大怒道:“好大的胆子,碧华该死!” 第114章 贵女零落成泥 忠勇侯再次瞪直了眼,一头雾水。 刚才还要将事情轻轻揭过去呢,怎么转头就发这么大的火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昭玄帝在屋子里踱步,没等他问,就自己说了。 原来,根据蔡氏交代的线索,暗卫们顺藤摸瓜,竟查到了碧华郡主头上。 寻常人都觉得,这事儿是后妃们争风吃醋干出来的,哪里会想到,主使之人竟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贵女? 忠勇侯沉思了一会儿,才皱眉道:“原来,碧华郡主既想对付小公主,也想对付陈郡主呀,哎,也不知道她们两个,到底谁连累了谁,亦或者,中间没有什么联系,是臣想多了。” 昭玄帝摇头道:“不,你没有想多,安平出生后,她就有些不对劲儿。哼,这个贱人,一直盼着朕将她封为公主,屡次在母后面前敲边鼓,朕觉得,自己一定能生出亲生的女儿,从没有松过口。” 忠勇侯啊了一声,挑眉道:“照皇上这么说,是碧华郡主嫉恨小公主,这才在背后下了黑手。” “陈郡主之前为慧妃接生,让小公主顺利出生,在公主生病的时候,一出手就将公主救了回来。光是这两件事,就足够让碧华郡主恨上陈郡主了。” 昭玄帝颔首,心情十分复杂。 之前,慧妃让他庇护陈多多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情愿呢。 如今才知道,人家其实是被牵连的,遭受了无妄之灾。 昭玄帝咬牙道:“碧华自被接进宫里,享尽荣华富贵,却利欲熏心,心肠狭隘,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传朕旨意,褫夺封号,将她逐出宫,所有家产和奴才,一概没收!” “凡是涉事的奴才,按照罪行轻重定罪,绝不能轻饶。” “碧华身边几个贴身丫鬟,直接拖出去打死,让满宫奴才都去观刑,以儆效尤!” 忠勇侯瞠目结舌。 之前还说人家是开玩笑,一旦涉及到自己亲闺女,就变成不可容忍了,快刀斩乱麻下了惩罚。 真是双重标准呀。 不过,人家是帝王,自然有任性的资本。 对于碧华这种自以为高贵的贵女而言,这样的惩罚,无疑是最重的。 昭玄帝一声令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彼时,碧华郡主正在太后跟前陪着说笑,给太后捏肩膀。 太后拍着她的手,笑着道:“好了,你都捏小半个时辰了,哀家肩膀舒服多了,你也歇一歇吧。” 碧华这才停下,笑着净了手,又张罗着要给太后读佛经。 太后又劝住了,拉她坐在身边,一起品茶吃点心。 太后打量着她,感叹道:“转眼你也是大姑娘了,哀家让手底下的人寻摸了几个公子哥儿,个个能力出众,家世也不俗,回头哀家办个赏花会,将他们都叫进宫,你亲自选一个。” 碧华连忙道:“多谢皇祖母厚爱,但孙女不想嫁人,只想天天陪着皇祖母,与皇祖母共享天伦。” 太后摇头道:“你的孝心,哀家都知道,但女孩子家,不嫁人可不成。你听哀家的,选个自己喜欢的,风风光光嫁过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的嫁妆哀家都备好了,跟公主的嫁妆差不了多少,来日哀家也会继续给你撑腰。任凭是谁,都赶不上你在哀家心目中的独特地位。” 碧华只得含泪道谢,心底有几分不甘愿,却也只能认了。 计策屡屡失效,陈多多和安平都没死,实在是可惜。 能全身而退,风风光光嫁个贵公子,似乎也还不错。 有太后为自己撑腰,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的。 正想着,突然昭玄帝身边的薛公公走了进来。 “有事吗?”太后诧异问。 薛公公行了礼,便看向碧华,面无表情的道:“皇上有旨,请郡主跪听。” 碧华一愣,心中顿起不妙之感,,恍恍惚惚跪了下来。 等薛公公将口谕念完,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太后指着陷入呆滞的碧华,颤声道:“哀家对你不薄,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多的糊涂事?你对得起哀家的养育和教导吗?” 碧华回过神来,连忙道:“皇祖母,不是我干的,你要相信我……” 薛公公嗤笑:“事到如今,郡主,哦,姑娘你就别演了,事情是忠勇侯和皇上身边的暗卫查出来的,怎么可能冤枉你?” 碧华咬牙道:“怎么不可能?不是我做的,我绝不能承认……” 她嘴硬不肯认,旁人却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太后满脸失望之色,叹息道:“薛公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哀家年纪大了,见不了这些。”说着便起身往内室走。 碧华一呆,忙央求道:“皇祖母,你救救我,你不能不管我……” 太后皱眉道:“你心术不正,还死性不改,哀家救不了。” 碧华呆呆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刚才还亲亲热热跟自己说话,为自己规划余生呢,眨眼功夫就变了。 论老奸巨猾明哲保身,没人比得上太后了。 贬为庶人,没收所有财产,自己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自己输得一塌糊涂,陈多多那个贱人,倒是轻轻松松就混上了郡主的位置,实在可笑。 不,她不能接受,绝不能! “还请公公去回禀皇上,不能单凭那些人的一面之词,就定下碧华的罪,碧华有话要说。” 薛公公沉声道:“皇上不会见你,姑娘,你还是认命吧。” 碧华咬牙,大声道:“见不见的,你说了不算,我这就去求皇上,皇上不见,我就撞死殿门口。” 薛公公冷笑,一挥手,立刻就有侍卫冲上来,将碧华扭住了。 碧华惨叫连连,薛公公却面无表情。 “姑娘当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撒泼?”薛公公嗤笑,“本来多好的日子呀,是你自己贪心不足,沦落成这样,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你的死活,没人在意,但你不能死在宫里,出宫了之后,随你吧。” 他挥挥手,不耐烦的道:“直接丢进宫吧,其他人该处置处置,咱们回去交差。” 一锤定音,一声令下,贵女沦落成泥。 第115章 出宫啦 自从搬出陈家,姚氏觉得自由自在,简直重新活过来了一般,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陈诺痛改前非,陈轩一向乖巧,除了担心陈多多外,姚氏基本没有别的烦心事。 这天,陈诺、陈轩一起随着戴丰练武健身,姚氏无所事事,便在屋里做起了针线。 突然有丫鬟来报,说是五皇子来了,莫问正陪着说话,让她也过去一趟。 姚氏吃了一惊:“什么五皇子,我根本不认识呀,叫我过去做什么?” 丫鬟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去了就知道了。” 姚氏只得换了见客的衣服,往前面来。 彼此照了面,坐着轮椅文质彬彬的齐雁飞笑着寒暄了几句,缓缓说明来意。 “陈县主,呃,现在该换称呼了。陈郡主在给本王治腿,之前聊天时,陈郡主想给弟弟请个启蒙先生。” “正好,本王找到了合适的人选,特意送过来。” 姚氏吃了一惊:“这事怎么能劳烦您?小女真是太不懂事了。” 齐雁飞含笑道:“夫人别这么说,能为陈郡主效劳,是本王的荣幸。”说着,便让带过来的先生站出来见礼。 新先生姓何名桥,大约四十多岁,模样清瘦,身上一股书卷气。 齐雁飞道:“何先生是举人出身,学问高深,见识不凡,也有一些经验,是一个很好的先生。” 他诚意满满,又说自己已经给何桥结算了三年的费用,让姚氏将人留下来试一试,合心意了就留下,不合心意再商量。 姚氏推辞不过,只得道:“多谢您的好意,等小女回来了,再让她面谢。” 齐雁飞道:“夫人太客气了。”又陪着说笑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等他走后,姚氏连忙让人给何桥收拾房间,带何桥去见陈铭和陈轩。 等都忙完了,姚氏才去寻莫问说话,皱眉道:“这个五皇子人很好,就是有点奇怪,虽然多多给他治了病,但请先生是家里的私事,他有必要这么上心吗?” 莫问笑着道:“若是寻常的病患,自然不会这么上心,但这一位不一样。” 他将齐雁飞与陈多多的渊源讲了一遍,末了道:“据老夫观察,他提起多多时,眼睛亮得惊人,想必他对多多,除了愧疚不安之外,还有别的意思。” 姚氏瞪圆了眼睛:“您的意思是,他喜欢多多?这怎么可以?” 莫问道:“你是觉得他腿有问题,瞧不上他?多多之前跟老夫提过,五皇子中了奇毒,这毒旁人解不了,她能解。不出半年,五皇子便会恢复如常。” 姚氏道:“我不是瞧不上他,多多是和离之身,跟他不相配。” 莫问道:“多多是什么身份来历,他心里清楚,若是嫌弃多多,那就不是良配。” 姚氏想了一下,叹息道:“算了,这些事等多多自己操心吧,咱们就不掺和了。” 平心而论,身为一个母亲,她自然盼着女儿能忘却之前的伤害,重新出发,有一个好归宿。 但她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女儿身上,一切由女儿自己做主就行了。 自此,何桥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正如齐雁飞所言,何桥是个很出色的先生,讲课时渊博沉稳,却丝毫不沉闷,引经据典,让枯燥的学习变得生动起来。 不光陈轩,陈诺与大庆也喜欢上这位先生,时常去蹭课。 转眼到了陈多多出宫的日子。 陈多多坐着华丽马车,携了一堆赏赐,被侍卫们送回家。 众人相见,别有一番激动。 聊了一会儿,正要摆饭,却又来了一堆送礼的。 打头的,是诚郡王府的管家。 管家恭恭敬敬的道:“郡王得知郡主在找医馆,正好,咱们郡王有一座商铺,在郡主府邸不远处。郡王让小人将铺子的地契送过来,作为贺礼。” 陈多多受封郡主,除了名声更上一层楼,也得到了不少看得见的好处,第一桩,就是多了一栋大府邸。 京城大,居不易。 京城的宅子很紧俏,有时候,有钱都不一定买不到。 虽然位置不算好,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能有一栋自己的宅子,还是很值得欣喜的。 陈多多推辞了几句,实在推辞不掉,只得收下了。 正要让人将管事送出去,却又有人报,说是何翼来了。 很快何翼进来,眯着眼打量着离开的人,笑着问道:“这不是诚郡王身边的管事吗?他来干什么?” 陈多多跟他已经很熟了,笑了一下,便将管事的来意说了一遍。 何翼眯起眼道:“诚郡王挺用心挺大方嘛。”又说起自己的来意:“我们王爷帮忙请了一个启蒙先生,正是在下的族弟,在下是来给他送书的。” 陈多多愣了一下,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暖意来。 那人看似清冷,实则最热心不过,将自己随口说过的话放在心上,默默付出分忧解难。 能被人这样对待,是很难得的。 聊了几句后,又有人来了,这次却是罗明智。 陈多多与罗明智很合得来,多日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聊得不亦乐乎。 何翼见状便出声告辞,去寻何桥,说了些话便要走。 何桥诧异道:“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急?” 何翼摇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改日再聚。”说着不顾何桥的挽留,执意离去。 等回到五皇子府,齐雁飞正在廊下看书。 见他过来,立刻放下书,问道:“陈郡主如何?脸色怎么样?跟你说了些什么话?” 一连三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何翼灌了一杯茶,才道:“陈郡主没什么事,瞧着挺好的,慧妃将她保护得很好。” 齐雁飞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就好。” 何翼道:“郡主虽然历经波折,如今却已经诸事安稳,跟我也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我瞧着,王爷的心思,未必能如愿。” 齐雁飞脸色微微一变:“你这是什么话?本王能有什么心思?” 何翼似笑非笑:“是吗?”将自己遇上两波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第116章 入宫求娶 齐雁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陈郡主医术绝佳,性格真诚,真心换真心,大家自然要回报一二。” 何翼道:“陈郡主的好处,众人都看在眼里,只是俗话说得好,僧多粥少,人生苦短,趁如今还有机会,王爷不如先行一步,将陈郡主定下来,要是拖下去,生出变故,定然后悔莫及。” 齐雁飞皱眉:“定下来?你是糊涂了吗?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了?” 何翼耸肩道:“我跟在王爷身边多年,难道还不了解王爷吗?我是为王爷着想,王爷就不要嘴硬了。” “如今,你腿有问题,她和离过。论起来,都有几分瑕疵,自然是相配的。等你腿好了,皇上定然不会同意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王爷,你一定要把握好才行。” 两人目光相触。 片刻后,齐雁飞转过脸,丢下一句“胡说八道”,摇着轮椅走远了。 何翼摇摇头,该说的自己都说了,但当事人听不进去。 算了,不管了,摆烂了,由着他将来后悔去吧。 一夜无话,次日何翼正赖在床上睡懒觉,却有小厮进来,说是齐雁飞有请。 何翼无可奈何,只得咒骂两声,下床梳洗。 等去了齐雁飞的住处,却见齐雁飞打扮一心,神采奕奕。 何翼诧异不已。。 自从齐雁飞腿出了问题,除了求医问诊之外,基本待在宅子里,根本不愿意出门。 上次亲自去送何桥,已经算破例了。 “王爷今天要出门吗?” 齐雁飞嗯了一声,淡淡道:“找父皇赐婚去。” 何翼直接傻了。 见他一副呆头鹅的模样,齐雁飞反而笑了起来:“怎么了?人都说,有定力的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定力不怎么样嘛。” 何翼道:“先别笑我了,无缘无故的,怎么就要赐婚了?王爷想娶谁?” 不等齐雁飞回答,他拍着自己的脑袋道:“瞧我这话问的,你一定是要求娶陈郡主了。” 齐雁飞微微颔首,脸上到底有了几分红痕,咳嗽一声道:“本王只跟她接触过,除了她,没人能入眼。” 何翼道:“王爷的心思不必解释,但王爷不觉得太快了点吗?” “快什么,不是你说的吗?僧多粥少,要把握机会。” 何翼结结巴巴的道:“我……我的确说过这话,但事关重大,王爷不考虑一下吗?” 齐雁飞道:“本王已经考虑清楚了。”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第一次见面,不堪回首。 但后来,她不计前嫌,执意要为他医治,只因她觉得,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虽是女子,她却有一腔赤子心肠。 再有,她有绝佳的医术,有一往直前的勇气和毅力。 她的词,也是一流的,胜过多少饱读诗书的文人。 无论男女,其实都是慕强的。 在他认识的人中,没有人强过她,没有人能如她那般,拨动他的心弦,让他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何翼看向他,皱眉道:“王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还得问一问郡主的意思吧。” 齐雁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陈郡主不知道本王的心思,对本王也是平平淡淡的,可能只拿本王当寻常病人看待。” 何翼瞠目结舌:“既然王爷知道,为什么还要着急行事?难道不怕陈郡主不高兴吗?” 齐雁飞道:“她肯定会不高兴,但本王已经决定了,本王的王妃只能是她。既然已经拿定主意了,自然要快点将事情定下来,将坑占了再论其他。” 何翼道:“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我总觉得,王爷操之过急了,不如还是徐徐图之。” 齐雁飞道:“还有一句俗话,夜长梦多,你忘记了吗?本王实在等不及了,一来,她本事太高,吸引的人太多;二来,本王的腿很快就会痊愈。到那时,父皇会觉得我们不相配。” 强扭的瓜的确不甜,但先扭下来再说。 他会给予她所有的爱,信任她,包容她,护佑她,无论她要做什么,自己都会举双手支持。 时间久了,慢慢的,她会对自己生出情意的。 倘若她生不出情意,那……也得留下来。 彼此纠缠一生,好过两手空空什么都得不到。 何翼目瞪口呆。 王爷之前多么冷情,对女孩子从没有好脸色。 如今动了心,竟变了一副面孔,玩起强制爱了。 他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既然王爷拿定主意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王爷好运了。”何翼想了一下道。 齐雁飞道:“承你吉言,等着喝本王的喜酒吧。” 何翼哭笑不得,点头道:“好,我等着。” 齐雁飞直接进了宫,找到昭玄帝,说明来意。 昭玄帝历经风起云涌,心性已经非常坚韧,遇到事儿,向来是从容自若,应对自如。 但这一次,他仍旧变了脸色。 多日未进宫的儿子,好不容易进宫一趟,竟直接给出一拳暴击。 “你喜欢陈郡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过?你真要娶她?” 面对连珠炮的追问,齐雁飞从容应答,末了恳切的道:“儿臣如今是残疾之身,废人一个,昔日种种壮志,都化为云烟。求父皇开恩,让儿臣娶自己中意的女子为妻,尝一尝事事顺意的滋味儿。” 昭玄帝打量着他,心情十分复杂。 这个儿子母族不显,自己一直不太重视,但他长大了之后,独自去了军营闯荡,立下了极其耀目的成就。 功勋赫赫,敌国为之胆寒,但他自己成了废人。 细想起来,也怪可怜的。 “陈郡主医术高明,不是已经给你治了吗?你的腿,她定然能治好。你的婚事,等以后再议吧。” 齐雁飞摇头道:“陈郡主的确在给儿臣医治,但她也说了,只有五成的把握。不管能不能治好,儿臣想娶的人,始终只有她一个,求父皇开恩。” 见他一脸坚决,昭玄帝心情有些沉重。 这个儿子是什么性情,自己比谁都清楚。 但凡他拿定了主意,定然是一往直前,不肯回头,不愿将就。 第117章 先下手为强 沉默了许久,昭玄帝道:“陈郡主知道这事吗?她同意吗?” 齐雁飞保持镇定,缓缓道:“她没什么意见。” 这句话很巧妙,其实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 第一种,她知道这件事,心里也是愿意的,没有意见。 第二种,她什么都不知道。 昭玄帝自然以为是第一种,皱着眉道:“之前老四有意纳陈郡主为侧妃,陈郡主不愿意,还特意求到朕跟前,如今倒是愿意了。哼,看来她骨子里其实也挺俗的,当正妃就愿意,侧妃就不情愿。” 得知四皇子也有这个意思,齐雁飞脸色微微一变。 他很快又镇定下来,苦笑道:“父皇误会了,陈郡主并不在乎什么名分地位,儿子一个废人,能给她什么尊荣?她想要什么,凭她那双手,难道赚不到吗?” 昭玄帝再次沉默下来,喝了一杯茶,才道:“你倒也不用妄自菲薄,你是皇子,只有旁人配不上你的,你不可能配不上别人。何况陈郡主还和离过,这就更低人一等了。” 齐雁飞摇头道:“父皇不用宽慰儿臣,儿臣如今是废人一个,能娶个意中人,已经很好很好了。” 他看了昭玄帝两眼,低声道:“且儿臣琢磨过了,之前陈郡主说,儿臣这腿,她只有五成把握。倘若她嫁给儿臣,身份不一样了,自然会时时刻刻以儿臣为先的。” 昭玄帝听得心中一动。 倘若老五真将人娶了,他自己能得好处不说,皇室也能跟着沾光。 有本事的人,走到哪里都吃香,都能过得很好。 陈多多的本事,自己亲眼见识过了,确实有一双圣手,能从阎罗王手里抢人。 用一个王妃的名分,将人留下来,不亏。 “既然你执意要娶,罢了,由着你吧,”昭玄帝缓缓松了口,“来日你要是觉得她配不上自己,来朕跟前说一声,和离了就是。” 齐雁飞忍住心中的激动,作揖道谢:“多谢父皇。” 婚事能订就好,至于昭玄帝后面那句话,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他只会怜惜她曾经所嫁非人,吃尽了苦楚,怎么会嫌弃呢? 只要能将她揽入怀中,从此以后,所有的风风雨雨,他会与她同担,绝不会让她觉得嫁错了人,绝不会给她带去任何风雨。 事情议定了,齐雁飞忙催昭玄帝写圣旨,如此才算尘埃落定。 昭玄帝是利落性子,已经松了口,自然不会反悔,摆手道:“慌什么,到底是大事,朕让御前学士拟旨,再选个合适的日子,如此才吉利。” 齐雁飞有些等不及,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笑着道:“一切都由父皇做主,但在事情定下来之前,求父皇不要宣扬出去,儿臣想给陈郡主一个惊喜。” 昭玄帝颔首应了下来。 商铺有了,宅子也有了,陈多多便雇了些人,开始改造装修。因要做长久打算,材料都买了最好的,不计成本。 莫问每天都要去医馆监工,热情高涨,郡主府则交给戴丰代为打理。 如此,陈多多反倒落了个清闲。 这天,陈多多窝在院子里看话本。 她并不内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到处逛,见识不一样的世面。 如今繁华看尽,反倒喜欢宅在家里,慢悠悠享受生活。 突然杏香来报,说是陈清辉和陈南湘来了。 陈多多皱起眉,立刻道:“都已经分道扬镳了,他们还来做什么?找骂吗?” 等反应过来,又道:“让他们进来吧。” 闲着也是闲着,将人叫进来,耍耍猴也不错。 杏香抿唇一笑,很快就将两人引了过来。 陈清辉与陈南湘竟然一脸笑容,给她行礼道贺,仿佛彼此毫无间隙一般。 陈多多看了暗自惊叹,有点佩服两人的厚脸皮。 倘若易地而处,自己绝不可能做到这个份上呢。 “你们有何贵干?”陈多多也不让座,懒洋洋开口问。 陈清辉道:“你妹妹订了婚事,我们是来给你送喜帖的。” 陈南湘满面娇羞,默默低着头一言不发。 陈多多挑眉:“是吗?陈南湘要当六皇子妃了?挺有本事嘛。” 陈清辉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六皇子妃这事,的确是他们痴心妄想了。 如今想起来,就觉得心中五味杂存,复杂至极。 他顿了一下,才道:“不是,是京城富商石家的少东家,姓石名永彬,一直很中意南湘,特意上门求娶。虽然是商户人家,但石公子十分痴情,给了很多聘礼,以后南湘会是当家主母,也算是好归宿了。” 陈多多敷衍一笑:“你们觉得好就好,恭喜了。” 陈清辉陪笑道:“我们今天过来,真是一片好意,你看,你现在是郡主了,身份高不可攀,我们不会再打什么主意,但你到底姓陈,以后你可以与南湘相互扶持嘛。” 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南湘,抹着泪道:“陈郡主,过去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我们得了教训,你也该将胸怀放大一些,不是吗?” 陈多多斜睨了她一眼,摇头道:“虽然你们将姿态放得很低,但你们打错主意了。经历这么多事,陈家与我再无瓜葛,还是形如陌路吧,对彼此都好。” 陈清辉道:“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为你两个弟弟着想吗?你将他们带出来,使他们失去家族庇佑,日后他们难道能有好前程?不如还是退让一步,对大家都好。” 他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蒋氏病得下不来床,没有多少天了,你的心愿,也算是达成了。” 陈多多冷笑道:“对大家都好?是对你们有好处吧。至于那蒋氏,是你们陈家的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站起身来,傲然道:“至于两个弟弟,既然被陈家赶出来了,跟陈家再无瓜葛,族谱,由我们三人重新书写就是。” 陈清辉瞠目结舌,目眦尽裂。 见他敢怒不敢言,陈多多觉得浑身从上到下,舒畅极了。 强大了真好,就算是仇人,也不敢冲自己发脾气,只能为难自身,独自憋出内伤。 第118章 一直破防 陈清辉默默调整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你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儿,咱们以后再谈,但你祖母中风了,今天我以一个病患家属的身份,请你上门看诊,你……” 陈多多摇头道:“我不乐意去,你另请高明吧。” 陈清辉又气又急,咬着牙道:“你不是大夫吗?大夫该救死扶伤,以病人为先才是呀。” 陈多多道:“我与一般的大夫不一样,我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只救自己愿意救的病人。” “你该不会是治不好吧?” 陈多多冷笑:“不要用激将法,这招对我不好使。我明确告诉你,不管什么病,我基本都治得了,但你们陈家人,我懒得出手。你们想往我身上泼脏水,说我见死不救,只管宣扬就是。大风大浪都见过了,难道还怕你们这些虾兵蟹将?” 陈清辉的脸成了调色盘,红里透着黑,又带了几分青紫色。 正如陈多多所言,名声拿捏不了她。 之前多大的风浪呀,她都淌过来了,如今,她已经是郡主的身份,高高在上,自然已经无坚不摧。 “那,让我见一见你母亲,我有话要对她说。” 陈多多摇头道:“不用了,你们已经和离了,就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且母亲根本就不想见你,不用走迂回路线。” 陈清辉很坚持:“难道你做女儿的,要代替长辈拿主意吗?” 陈多多更坚持:“是,我愿意,母亲也乐意,你管得着吗?” 陈清辉翻着眼咬着牙,无言以对。 陈南湘叹息道:“郡主何必将事情做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呀。” 陈多多冷冷道:“我从没有想过要与你们相见,行了,今天的戏也看够了,你们可以退场了。” 这是拿他们当戏子了? 两人气得要死,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再不走,我让人将你们拉走,脸上不好看的是你们。”陈多多失去耐心,仿佛赶苍蝇一般,做出将两人往外赶的姿势。 陈清辉与陈南湘对视一眼,只得黑着脸退了出去。 等出去后,陈清辉盯着陈南湘,咬牙道:“南湘,我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你一定要争口气才好。” “这个逆女虽然得了郡主的封号,但桀骜不驯,自以为是,迟早会有人教她做人。” “倒是你,人缘一向好,时运虽然差了点,却也寻到了不错的夫婿。你去了石家好好经营,早日当上当家主母,来日这逆女求到跟前,我们指着她的鼻子,也笑一场。”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比她强多了。” 陈南湘连忙表态道:“父亲放心,您的教导我一直记在心里,只要我顺顺利利嫁到石家,来日,我一定会帮衬娘家的。” 婚事虽然议定了,但还没有尘埃落定,还得指望陈家给自己出嫁妆。 自己得尽力忍耐,虚与委蛇,等熬出头了,自然不用再委屈自己,直接断了来往就是。 陈家已经败落,陈多多又不肯回头,往后,陈家只会拖累自己,绝不会带来什么助力。 当断则断,才是上策。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看到一群人渐行渐近,领头的竟是他们认识的薛公公。 薛公公手里,还托着明黄色绢布。 “又来传旨?”陈清辉打量着来人,只觉得心跳快得不得了,“皇上怎么会给她下这么多旨意?是不是之前她给公主治病,出了什么问题,皇上特意下旨训斥?” 陈多多已经不可能回头。 无论自己怎么放低姿态,这个女儿,都不会顾念血缘之情。 彼此之间,简直是仇人,不是亲人。 事已至此,陈清辉自然恨毒了这个逆女,盼着她走霉运倒大霉,下场越凄惨越好。 陈南湘心里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却没有说出来,只道:“回头咱们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陈清辉目露凶光,狠狠点了点头。 费尽了心思,终于打探到消息。 只是,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呢。 皇上竟然给陈多多赐了婚,赐婚的对象还是五皇子。 虽然五皇子已经惨了,但皇子妃呀,多显赫的身份呀。 和离了的妇人,竟然能嫁一个没成过亲的皇子,天理何在? 陈南湘在屋里吐了血,再次破防。 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为什么都被她轻而易举得到了? 不公平,实在太不公平了。 只是,不甘愿又能如何呢?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多多风光显赫,成为众人必须仰视的存在。 如果当初自己与她没有互换人生,如今会是怎样的情景?自己是不是会有一番奇遇?彼此的地位,是不是会颠倒互换?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懊恼,只因心底非常清楚,人生没有如果,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陈多多接到赐婚的旨意,整个人都懵了。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莫问倒是有所预料,摸着胡子似笑非笑。 薛公公见状,以为陈多多欢喜懵了,笑着道喜,说了不少吉祥话。 陈多多好不容易缓过神,伸手接了圣旨,叩首谢恩。 皇权大如天,圣旨临门,自己没有活腻,难道能抗旨? 先接了,其余的事情,慢慢再想办法吧。 给了赏钱,送走薛公公,陈多多看向莫问,皱着眉道:“师傅为什么这么镇定?” 莫问嘿嘿一笑:“那小子之前将何先生送过来时,为师就瞧出他的心思了。为师为你们起了一卦,简直是天作之合。” 陈多多翻了个白眼,无语至极:“您的卦,一直都不太准,您心里没点数吗?” 莫问吹鼻子瞪眼:“你可以质疑为师的其他能力,不能质疑为师卜的卦,要是为师没卜准,今天为什么会有圣旨临门?” 陈多多更无语了:“这我怎么知道?行了,不拉扯了,我去找五皇子问一问吧。”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姚氏忙叫住她,皱着眉嘱咐道:“五皇子是皇子,身份贵重,无论你心里是什么想法,都得对五皇子客气一些才行。” 陈多多颔首:“放心,我心里有数。” 见她匆匆往外跑,姚氏更忐忑了,愁眉不展,叹息不已。 “不要担心了,老夫起的卦包灵。”莫问含笑宽慰。 姚氏恍若未闻,沉默许久道:“算了,由着她吧。” 第119章 甘之如饴 下马车后,陈多多一路急奔,几乎脚不沾地往里走。 等见到齐雁飞时,斯人正坐在亭子里,给小河里的金鱼们喂食。 陈多多一打量,见他穿着月白色长袍,头戴玉冠,修眉入鬓,目若朗星,显得丰神俊秀。 陈多多忍不住有点眩晕。 这货,长得实在太出色,太养眼了。 他这样坐着,时光静好,气态悠闲,不知情的人见了,根本察觉不到他腿有问题,只觉得是一个美得有点过分的美男子。 “快坐,”齐雁飞缓缓回过头来,抿唇轻笑,“跑这么急做什么?急着来见我?” 初次见面,他满脸的嫌弃,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后来再碰面,他被身体病痛折磨,整个人的身上,萦绕着消沉、沮丧、郁闷等负面情绪。 如今的他,气质却截然不同,变得开朗从容,笑容仿佛春风拂面一般。 陈多多被美色迷惑,呆了一下,才道:“王爷,大事不好了,皇上乱点鸳鸯谱,给你和我赐婚了。” 齐雁飞嘿嘿一笑,选择直接摊牌:“我知道呀,这圣旨就是我求来的。” 陈多多越发惊得合不拢嘴:“你求来的?为什么?”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自然是因为我心悦你。” 这也行? 陈多多直接瞪圆了眼睛,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做梦都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你没在开玩笑吧?结婚是大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陈多多皱眉问。 齐雁飞唇边笑容不减:“如果我问你,你会点头吗?” 陈多多想都不想,立刻道:“自然不会,我跟你虽然见过几次面,却并不熟悉,我们不合适。” 齐雁飞面露得意之色:“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先斩后奏。” 陈多多无语至极。 她缓了一缓,咳嗽一声道:“王爷心里难道不明白吗?强扭的瓜不甜,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你这是强人所难。” 齐雁飞道:“咱们两个人,都吃了很多苦头,人常说先苦后甜,轮也该轮到我们享福,轮到我们过得顺心如意了。本王希望两个人都能达成所愿,但如果只能有一人,本王希望是自己。” 陈多多“啊”了一声,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什么叫希望是自己?跟人表白,说出这么自私的话,真的合适吗? 碰到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实在叫人无可奈何。 “你除了腿有问题之外,别的地方没毛病吧?”陈多多咬唇,小心翼翼问。 齐雁飞道:“你想说我有病?本王的确有病,你是本王的药。” 陈多多:“……” 又把她给整不会了。 算起来,她今天一直在无语,一直在破防呀。 沉默了很久,陈多多鼓起勇气,又道:“王爷,我们来打个商量吧,我现在的确没有嫁人的心思,也没有当王妃的能力,你能不能另谋贤良优秀的女子?你的腿,我保证会全力以赴。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齐雁飞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不怎么样,我下定决心要娶你,父皇也下圣旨了,一切都成定局,你还是认了吧。” 他挑了挑眉,声音低沉含情:“你放心,我心悦你,自然会以你为重。你好好待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站在你的身后,默默护佑你。我会给予你所有的爱与信任,绝不会强迫你什么,等你准备好了,再做我的王妃。” 陈多多跺脚:“那你能做个好事,放过我吗?我是和离之身呀,哪儿配得上你?” 齐雁飞道:“只要那个人是你就行,其余的,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好最出色的。” 盎然春色中,俊秀的男子含情脉脉盯着自己,诉说着心底的深情和眷恋。 多美好的场景呀,陈多多却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这家伙,完全是个病娇呀,又病又傲娇,只愿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根本不肯睁眼看世界。 苍天,怎么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个追求者? 呃,这也不算是追求者,只能算是一个自以为是、自说自话的自大男。 “你懂什么是爱吗?”陈多多一脸委屈,控诉道,“将我禁锢在你身边,你觉得我会开心吗?真正的爱不是强制,而是尊重和成全。” 齐雁飞耸肩,气定神闲:“我没说不尊重你、不成全你呀,刚才我不是说了吗?你可以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不用有什么顾虑。” “我只希望你放了我,不需要你给予的名分和保护。你可以默默站在远处,我们各自安好,不也挺好吗?” 齐雁飞摇头:“绝无可能。” 他眸光熠熠,仿佛波光浮动:“爱有很多种,你说的那种爱,我不懂。我只想拥有你,只要能达成所愿,何妨选择最低级的那一种?” 陈多多简直被打败了,沉默了很久,才咬牙道:“算你狠,我说不过你,那我们就等着瞧好了。你强娶我,以后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齐雁飞眼波流转,见她挥舞着自己的手,龇牙咧嘴放狠话,仿佛一只小兔子一般。 他不由得又笑了起来,温声道:“拭目以待,甘之如饴。” 陈多多拂袖离开,转头就到大街上开启逛吃模式。 跟病娇对峙,遭受了无数伤害,急需通过这种方式,释放心底的压力。 陈多多一手拿烤鸡腿,另一手抓着包子,大快朵颐吃了起来。 她自然也给跟在身边的冬梅买了,冬梅却不肯吃,叹息道:“我留着回去吃吧,这样……这样有点不雅观。” 陈多多耸肩道:“雅观不雅观,我才不在乎呢,我最近倒了大霉,跟人吵不赢说不通,又反抗不了,算了,开心一天是一天。” 冬梅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事已至此,姑娘还是想开一些吧,五皇子会是一个不错的归属,何况,他的腿你又能治,有这份恩情在,你们定然能长长久久。” 陈多多连忙叫停:“打住打住,别说这些话,我不乐意听。” 还是吃吧,吃饱解千愁。 第120章 前婆婆自动撞上 陈多多更加卖力嚼着食物,逛到手工摊位时,恰好碰到罗明智。 罗明智惊喜不已,连忙奔到她身边,笑眯眯地道:“好巧呀,姐姐今天也出来了呢。” 陈多多打量着他,见他脸上痘印全消,腰杆挺直,身上有着少年儿郎独有的清新、清爽。 跟初次相比,整个人已经完全不同了。 果然应了之前对他的祝福,一天比一天好。 反观自己,衰得可怕,造孽呀。 罗明智便也买了几个包子,陪着她吃。 两人边吃边走,并肩逛了起来。 陈多多化气愤为食量,很快就将手里的食物都吃光了。 闲聊了两句,罗明智也提起赐婚的事情,皱着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赐婚了?我直接都懵了。” 陈多多叹息道:“我之前也不知情,刚才去找了五皇子,原来一切都是他主导的。” 罗明智道:“姐姐这么优秀出色,五皇子中意倾慕倒也正常,但姐姐你愿意嫁吗?” 陈多多苦笑:“愿意不愿意,难道能由我做主吗?算了吧。” 皇权至高无上,圣旨决定人的命运,而她能做的,只有默默低头,屈服于命运。 其实,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以死抗争。 但,她不愿意走。 为了一桩婚事,不要自己的性命,难道亲眷们的性命,也都跟着不要了? 算了吧。 不就是嫁人吗?谁不会呢? 把日子过好很难,但把日子过糟,让齐雁飞那家伙悔不当初,却十分容易。 罗明智双手握拳道:“瞧姐姐的模样,应该是不愿了?不如我去求姑姑、求皇上,让他们放过姐姐……” “别说这些话,”陈多多摇头道,“大局已定,就这样吧。” 她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容道:“其实仔细想一想,这婚事也不错,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却能捞个王妃当,五皇子也是人中龙凤,这波不亏。” 少年是最诚挚的,又最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只爱凭着一股劲勇往直前。 罗明智对自己很好,为自己做了很多事。 正因为明白他的真心,更不能牵连他。 罗明智盯着陈多多,问道:“这是姐姐的心里话吗?” 陈多多点头:“自然,刚开始觉得有点不自在,但慢慢的也就接受了,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身为女子,不嫁人,会被视作怪物。算了,还是随大流,做普通人都过的日子吧。何况,五皇子不嫌弃我,我愿意跟他试着处一处,说不定,来日也是美满姻缘呢。” 罗明智只得道:“既然姐姐都拿定主意了,那就依姐姐所言吧,不过,姐姐也不需要妄自菲薄,你很好,你是和离了,不是犯罪了,昔日种种,早已散去,如今的你,整个人都在发光,寻常女子根本比不上你。” 陈多多道:“谢谢你夸奖,我知道。” 她强而自知,大大方方道谢,没有丝毫扭捏之色。 罗明智转而道:“姐姐打算买什么东西?现在该备嫁妆了吧?正好遇上,不如咱们去首饰铺子看一看,我送姐姐一副头面,姐姐按贵的好的买,不用给我省钱,我有钱。” 陈多度抿唇轻笑,正要答话,突然有人喊道:“陈多多。” 声音中,带了几分试探和不确定,又透着几分没来由的熟悉。 陈多多诧异看了过去,脸上的笑容直接凝住了。 可不熟悉吗?喊她的人,赫然是胡帆建的母亲严氏。 严氏看上去苍老了一些,但身上穿的衣服是崭新的绸缎料子做的,穿金戴银,身后还跟了两个婆子,被包围着耀武扬威,竟有几分风光之意。 陈多多更无语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自己难道被衰神看中了?倒霉事怎么一桩接一桩。 严氏目光冷厉,上下打量着陈多多,见陈多多穿着青色素罗裙,头上有两只珠翠,打扮得并不华丽,却偏偏衬得女子乌发如云,肌肤胜雪,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一般。 陈多多的底子其实不差,但在胡家时,整天灰头土脸,低垂着眉眼,谁都能够欺侮,根本毫无气质可言。 如今却变成这样,就连那个冬梅,也打扮起来了,严氏都有些不敢认了。 陈多多白了两眼,转身要走。 今天算她倒霉,出门没看黄历。 昨日种种,都成过往。 既然已经和离,也就不必在意了。 往前走吧,不必回头,不必与旧人拉拉扯扯,徒增笑话,毫无意义。 但严氏不让她如愿。 严氏一把将她拦住,得意扬扬地道:“小贱人,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袅儿嫁了一个大富商,新女婿人好,将我们都带到京城来了,让我们享福。你还想拿袅儿的小衣服做文章吗?哼,我们不吃这一套。” 严氏又看向罗明智,冷哼道:“你就是小贱人的姘头?瞧着比我儿子差远了,小子,我好心警告你一声,你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有几分姿色,实际上,心狠得很呢。她定然瞧中你的钱财,想着捞一把才跟你来往,你可得当心一些,别被她骗光了沦落成乞丐。” 罗明智又气又恨,咬牙切齿的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大放厥词?” 严氏扬起下巴:“这你都看不出来?你脑子没毛病吧?哼,我是陈氏的前婆婆,在咱们家时,她又懒又馋,还不守妇道,这才被我儿子休了。” “放屁,”罗明智直接爆粗口,怒声道,“你儿子与陈姐姐,明明是和离,这事儿陈姐姐早就说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严氏道:“哎呦喂,你比陈氏年纪还小一些?啧啧,你们玩得挺花嘛。” 她又看向陈多多,啧啧道:“你倒是出息了,竟勾上了比自己年纪还小一些的男子,啧啧,毛都没长齐,你也下得去手,造孽呀。不过话说回来,京城生活挺不容易的,你身无长物,又没有什么本事,不干这事,又能干什么呢?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我只是心疼这小伙子,眼瞧着要被你榨光了,啧啧,可怜得很呢。” 第121章 正室打上门,胡袅儿遭殃 严氏越说越带劲,简直唾沫横飞,宛如泼妇骂街一般,吸引了不少人来看热闹。 罗明智气得吐血。 难怪是母子,这德行,简直一模一样。 当初,他与陈多多走在一起时,冲出来的胡帆建简直是个跳梁小丑。 后来的赏花宴,胡帆建继续搅和,简直跟搅屎棍没什么两样,被自己送进去吃牢饭了。 不是严氏,他都快忘记那号人物了。 好男不跟女斗,但可以跟泼妇斗。 他咬着牙,蓄力一巴掌扇过去,打断施法。 严氏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张嘴吐出了一颗牙。 没等她回神,罗明智看向坠在身后的小厮,喝道:“还愣着做什么?主子都受辱了,还不将这泼妇的嘴巴扇肿?” 两位小厮早就义愤填膺,闻言一哄而上,围着严氏就打了起来。 跟着严氏的两个仆妇见势不妙,忙上来阻拦。 冬梅杏香也不是吃素的,见状又来拦着仆妇们打。 看着眼前的闹剧,陈多多哭笑不得,心里也有几分解气。 她是想往前走的,不回望,但严氏不允许呀,非要凑过来闹一场。 如今,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一通混战后,严氏的脸肿成馒头,简直惨不忍睹。 严氏说不出话,心里却气恼交加,开始在地上打起滚来。 围观路人免费看了一场大戏,见状更是又笑又拍手。 “这大妈,精力真旺盛。” “谁说不是呢?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大戏了。” “为什么打起来?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我也刚到……” 都是寻常百姓,没人认出罗明智和陈多多的身份来历。 严氏滚了半天,衣服成了咸菜帮子,得了一堆风凉话,根本没人愿意伸出援手。 这时,胡袅儿带着丫鬟,莺莺袅袅走了过来,也想看一下热闹。 胡袅儿虽然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却作妇人打扮,身上有几分风情,满头珠翠耀眼夺目。 等看清严氏的衣服和脸后,胡袅儿大惊失色,吃瓜竟然吃到自家头上了,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严氏忙过去扯住她的衣袖,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含糊不清地道:“快……快去找姑爷,让他将打人的贼抓起来,还有下贱的陈氏,一个都不能放过。” 胡袅儿这才看到陈多多。 两人视线相触,胡袅儿直接呆住。 从前在胡家时,陈多多面黄肌瘦,骨瘦如柴。 如今,却彻底变了模样。 不只人白了好看了,穿的衣服华丽起来,身上更有几分从容淡定的气质。 人靠衣服马靠鞍,这模样,还真有几分唬人呢。 倘若不清楚她的过往,说不定,会将她当成什么贵女呢。 但胡袅儿见过她最落魄的模样,自然并不畏惧,反而眯着眼哂笑道:“哎呦,你这是攀上高枝儿了?只可惜,麻雀终究是麻雀,就算换身衣裳,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陈多多冷笑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改头换面,靠的是自己。” 胡袅儿扬着下巴,得意扬扬地道:“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我嫁的是京城富商,有的是钱。你们打了我娘,哼,等着坐牢吧。” 罗明智冷笑道:“嘴欠之人,挨打活该,想让我们坐牢?你自己坐吧,我们要走了。”说着便看向陈多多,温声道:“没必要理会疯子,陈姐姐,我们走。” 陈多多点头应了,戏看够了,该撤了。 胡袅儿气得浑身发抖:“谁允许你们走的?这里不是你说了算的。” 罗明智扬起手,冷冷道:“难道你还想阻拦?先问我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胡袅儿见状,又惊又怕,尖声道:“我要去告官,告你们这对奸夫淫夫……” “随便你,小爷好心跟你说一声自己的身份,免得你告错了。”罗明智看向一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会意,连忙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公子姓罗,是国舅爷家最小的公子。”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变色。 胡袅儿呆若木鸡。 小厮又指着陈多多,冷哼一声道:“至于这一位,你也好好看清楚认明白,这是皇上亲封的陈郡主,也是未来的五皇子妃。” 胡袅儿脸上彻底没了血色,嘴唇也是苍白的,抖了半天抖出几个字:“怎么……怎么可能?她不是清白身了,残花败柳怎么能当皇子妃?” 陈多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又是这样的陈词滥调。 罗明智阴沉着脸道:“这也是个嘴贱欠打的,也赏她几巴掌。” 小厮应了,立刻扬起手扇胡袅儿。 胡袅儿被刚才的话镇住,根本不敢躲。 啪啪声中,罗明智扯了扯陈多多的衣袖,扬长而去。 胡袅儿一气挨了十多巴掌,脸也肿了起来。 挨完巴掌,她捂着脸就跑了,根本没再管严氏。 围观群众便指着严氏,笑骂起来。 “哎呀,这个老妇人胆子真大呀,连这么厉害的贵人都敢骂。” “什么老妇人,我觉得她脑子多半有点问题。” “不管她脑子有没有毛病,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 严氏脸色非常难看,连嘴唇都有些颤抖了,灰溜溜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等回到住处,没等严氏开口,胡袅儿便暴怒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招惹上那个贱人了?” 严氏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一脸委屈:“在大街上正巧遇到的,谁能想到她能有那么大的作为?哎……” 胡袅儿咬牙,咒骂了几句,皱着眉道:“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事情是因你起的,不如你们先回乡下避一避吧。” 胡帆建卷了一笔银子进京,之后杳无音讯。 胡袅儿当官夫人的梦碎了后,勾搭上了一个大腹便便、油腻猥琐的中年商人杨昌,胡家的日子,这才慢慢又过了起来。 瘫痪的高氏,已经在半年前去世了。 被严氏踢成傻子的胡强,也托付给了亲眷照顾。 严氏打着找儿子的旗号,与丈夫胡富贵一起,随着女儿、女婿一起进了京。 到京城没半个月,就出了这一桩事。 胡袅儿简直要疯了,恨不得掐严氏几个。 这是嫌日子太舒坦,上赶着找死吧?找死就死远点呀,别连累其他人。 严氏连连摇头道:“我才不回去呢,好不容易来了京城繁华地,不住够怎么行?何况,你哥哥还没有找到,怎么走?” 她露出讨好的笑容:“袅儿,你现在是家里最有本事的,可不能不管我。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安分守己,一定不给你招惹是非。” 胡袅儿只得忍着气道:“你说话要算话。” 严氏连连点头,又道:“你哥哥的事情,你得上点心,姑爷人脉广,你催着点儿。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定然是能找到的。再者,你哥哥很有才,找到他,等他考个举人进士什么的,你以后也多个依仗不是?” 胡袅儿颔首:“知道了,夫君出去做生意去了,等他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叹息道:“趁他不在家,我好好养一下这张脸,不然,夫君见了一定会嫌弃。” 胡袅儿胜在年轻漂亮,这才能勾搭上杨昌。 为了长长久久过富贵日子,脸一定得保住才行。 想起女婿的模样,严氏暗自撇嘴。 自己长得像猪,却喜欢十六岁花枝一般的小姑娘。 女儿胃口真好,对着这样的人,还吃得下饭。 话说回来,杨昌虽然丑了点、胖了点、臭了点,但出手挺大方的。 女儿跟了这样的人,虽然是做外室,也算是不错了。 慢慢的,生两个孩子养着,地位也就稳了。 接下来,胡袅儿闭门不出,一心养伤,又去寻了大夫,买了价值白金的玉颜膏涂在脸上。 精心养了三天,脸上的肿胀总算慢慢淡了些。 严氏见状不由得有些眼馋,向胡袅儿道:“你这脸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看来,那玉颜膏挺管用的,给我也用两天呗。” 胡袅儿拧眉,敷衍道:“我剩的也不多了,等以后再给娘买吧。” 胡富贵眼睛一翻道:“那药膏是金贵东西,你哪里配得上?熬着吧你,谁叫你嘴欠,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以往,胡富贵最看重的是胡帆建。 如今,他们靠女儿养活,自然要看女儿的脸色行事。 严氏低垂着头,没有说什么。 这时,却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踢开了。 胡袅儿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却见有个膀大腰圆、柳眉倒竖、身穿紫衣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口,身后跟了十来个如狼似虎的仆妇。 “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妇人冷笑,扑了过来,一把扯住胡袅儿的头发,照着她的脸就挠了两下。 胡袅儿惨叫连连。 严氏、胡富贵惊呆了,连忙上来阻拦,喝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强人?怎么乱打人?” 中年妇人带来的仆妇,自然不是吃素的,直接与严氏、胡富贵对打起来,武力值惊人。 胡袅儿这边的丫鬟婆子见状,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起来。 很快,严氏、胡富贵就被制住了。 胡袅儿也被中年妇人踩在脚底下,指着鼻子骂:“贱人,不要脸的东西,你给人当外室,就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 胡袅儿脸上又是泥又是血痕,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呢? 正室找上门了,只能认栽。 妇人指着她继续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等骂累了,妇人才停下来歇气。 正好这时杨昌满脸堆笑走了进来,见状白着脸,遮着脸就往外跑。 妇人冷笑一声:“将他拉回来。” 一声令下,杨昌很快就被拉了回来。 杨昌赔笑道:“夫人,你既然都查出来了,我也不瞒着了,这事是我不对,但男人嘛,做出这样的事情无可厚非,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打了她,就不要打我了。” 妇人冷笑道:“你玩女人、偷着养外室,我可以不管,但你养的是个祸害,我要是不管一下,咱们家要被你祸害得家破人亡。” 杨昌惊呆了:“夫人何必危言耸听?” 妇人板着脸:“我不与你对嘴,让我的大丫鬟灵儿跟你说吧。” 灵儿立刻站出来,指着胡袅儿道:“老爷,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出京不久,你这外室就在大街上,跟国舅爷家的小公子和陈郡主闹了起来……” 灵儿嘴巴很巧,噼里啪啦疯狂输出。 杨昌听得一愣一愣,脸色渐渐铁青。 胡袅儿哭道:“老爷,这事儿是我娘起头的,与我无关呀……” 杨昌从呆愣状态回神,直接冲胡袅儿吐口水:“贱人,扫把星,你怎么敢得罪贵人?你想害死我?” 他看向紫衣妇人,咬牙道:“此事多亏夫人明察秋毫,这小贱人就交给你处置了,我不管了。” 紫衣妇人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个男人虽然好色又下贱,但总算脑子没坏。 她干脆利落的道:“既如此,就将小贱人打一顿,将他们一家子净身赶出去,这里的丫鬟婆子直接发卖。” “贵人那边,打发管事去送份厚礼赔礼道歉,将情况说明,如此,贵人们才有可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胡袅儿拼命挣扎:“夫人,你开开恩,我愿意当奴婢伺候你,求你给我一条生路,我伺候老爷多日,也许肚子里已经有了老爷的孩子……” 闻言,杨昌脸色一变,手足无措的道:“这可怎么办?” 紫衣妇人呵斥道:“慌什么,你又不缺孩子,别说她没怀孩子,就算怀上了,又如何?” 她看向身后的婆子,冷冷道:“这贱人提醒了我,为了避免以后有什么幺蛾子,给她弄一锅打胎药来,出大价钱买效果最好的药。” 婆子阴笑着答应了。 杨昌目光闪了闪:“我见不得这些事,夫人你慢慢处置吧。”说完,竟撇下胡袅儿,一溜烟跑了。 过了一会儿,打胎药送到。 被按着的胡袅儿,身不由己被灌了两碗,登时肚子痛得满地打滚。 紫衣妇人说到做到,施施然坐在院子里,让仆妇们按着胡袅儿、严氏、胡富贵,一人打了二十板子。 旋即,仆妇们将胡袅儿、严氏身上的饰物摘得干干净净,如拖死猪一般,将三人拖到破庙里。 第122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胡家三人躺在地上,过了很久才幽幽醒转。 胡袅儿彻底抓狂了,扭曲着脸,对着严氏怒骂道:“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生是非,现在咱们都落魄了,以后只能当乞丐,你高兴了?” 做外室被揭露,会被正室暴打,胡袅儿心里是有数的。 但她觉得自己年轻貌美,手段又不差,可以将杨昌拿捏住,赶在正室发现之前大捞一笔,不会亏。 要不是严氏犯蠢,这心愿是有可能达成的。 如今,自己被扫地出门,正室抓打的时候下了死手,直接破了相,简直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胡富贵也气歪了脸:“蠢妇,都是你害的,你简直是个丧门星,扫把星……” 严氏耷拉着脸,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两人骂累了,严氏才道:“这事是我做错了,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样呢?哎,咱们好好养伤,慢慢打探帆建的消息。” “只要找到他,咱们还是能翻身的。” 两人听了这话,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这时,突然有几个差役走了过来,领头之人嚷嚷道:“你们就是胡帆建的家人?” 三人听了这话,都如打了鸡血一般激动起来。 胡富贵咽了一口唾沫,陪笑道:“正是……正是,官爷有事吗?莫非官爷认识我儿子?” 那人摇头道:“不认识,小爷是来办差事的。” 三人忐忑又期待,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怎么会有差役找上门?莫非帆建有奇遇,当了什么官? 却听得那人道:“你们儿子犯了事,被关在打牢大半年了,今天早上得急病死了,上头开恩,特意让我们收敛了,将尸身送还家属。”说着便一挥手,立时有差役拖进来一口薄薄的棺材。 一群人来去如烟,放下棺材就走。 胡富贵瞠目结舌,心里又怕又不敢置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忍着痛爬起来,将棺材板推开。 这一推开,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躺在里面的,竟然真的是胡帆建。 虽然脸痩得没有二两肉了,但从五官分辨,还是能认出来的。 胡富贵目眦尽裂,登时就哭了起来。 严氏与胡袅儿也都凑过来看了,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得干干净净,也都落下泪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人的眼泪差不多就流干了,胡富贵咬着牙道:“咱们挖个坑,让他入土为安吧。” 严氏拼命摇头:“不不,这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是文曲星降世,不会死的,不会……” 她反复唠叨这几句话,陷入疯癫状态。 胡袅儿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胡富贵也一脸冷漠,转过头去。 疯就疯吧,爱咋咋地,实在是顾不上了。 胡富贵起先还想让胡帆建入土为安,但身上有伤,又没有什么工具,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咬牙将棺材往荒地一拖就作罢。 因身无长物,三人只能躺着养伤,饿了就去弄些野菜啃。 等伤好了,依旧只能住在破庙里靠乞讨为生,风里来雨里去,饥一顿饱一顿,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严氏沦为疯子,时常闹事,胡袅儿、胡富贵苦不堪言,偷偷商量后,换了地盘乞讨,严氏的日子越发艰难了。 胡袅儿乞讨之余,心里是有很多疑惑的。 自己行事一向很低调,伺候杨昌也十分用心,将杨昌彻底笼络住了,这当外室的事情,是被谁捅出去的? 还有哥哥,到底犯了什么事?为什么差役能准确找到他们?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这些问题,能回答的,只有罗明智了。 在大街上撕了一场后,罗明智暴跳如雷,立刻让人去查了胡袅儿。 得知这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立刻就让人给正室通风报信,发誓将狐狸精的皮扯下来。 至于胡帆建,自从赏花宴之后,就被送到监狱里去了。 胡帆建在监狱里熬了很久,直接瘦成了皮包骨。罗明智便让差役送一程,开恩附赠了一口棺材,掐算好时间,给胡家人送过来。 一家人,就是要团团圆圆才好嘛。 陈多多拿他当弟弟,他自然不能辜负了,一定要好好对待,为这个姐姐无声无息扫除一切障碍。 这些事,都是暗中进行的,陈多多并不知道。 因为赐婚的事情,她郁闷了几天,但很快又想通了。 抗旨是不可能抗旨的,婚是必须要结的。 算了,人生在世,哪里能事事顺意? 齐雁飞说心仪自己,以后会事事以自己为先,照他的说法,以后定然是个超级大舔狗。 他长得不错,又是个王爷,这波不亏。 如今自己名利双收,还是有一些资本的。 先凑合一段时间吧,能过就过,不能过就和离,自在一点,潇洒一点。 人最期盼的,不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吗?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后,转眼就到了给齐雁飞治疗的日子。 何翼进屋时,就见齐雁飞正在挑衣服,身旁还有侍女等着梳发打扮。 “又要打扮了?”何翼挑眉,哂笑着道,“这赐婚时你一个人的主意,郡主根本就不情愿,之前还特意来质问你。你不怕郡主一气之下,撒手不管你的病?” 齐雁飞一脸笃定,摇头道:“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何翼觉得他的笑容很刺眼,冷哼一声道:“你别太自信了,女子的心眼向来小,你没跟她商量,就拿捏了她的一生,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齐雁飞依旧老神在在,从容道:“你不相信吗?那咱们打个赌好了。” 何翼想了一下道:“赌就赌,赌约是千两白银,但咱们要订个规矩,你不能派人悄悄去请,只能硬等,我会在这里监督你。” 齐雁飞道:“自然,一起等就是。”说话间,齐雁飞终于选好衣服,走到屏风后换好。 接下来,又开始选羽冠,让人给自己梳头发,还不停照镜子。 何翼不由自主开始翻白眼。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放在男人身上也适用吗? 这画面,实在辣眼睛,真心求一双没看过齐雁飞打扮自己的眼睛。 他冷哼着,退了出去。 第123章 认命 等齐雁飞打扮妥当,何翼重新进屋,又说起别的事,皱眉道:“大魏与大黎,如今已经停战议和,要不了三个月,黎国使者就会抵达京城。你杀了他们的副元帅,哎,到时候,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针对你。”说着便叹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齐雁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到时候再说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会有法子的。” 何翼正要点头,却听得齐雁飞道:“随意给本王拿把扇子吧,虽然天不热,但用来附庸风雅也是不错的。” 何翼:“……” 不是在说正事吗?为什么又扯到打扮上? 侍女连忙答应了,翻找一番,送过来一把扇子。 齐雁飞拿起来看了一下,摇头道:“这把不行,跟衣服不太配,把扇子匣子拿过来,本王自己挑。” 何翼皱眉,刚才不是说随意拿一把吗?如今,怎么又这么麻烦了? 哼,用尽心思打扮,要是等不到想等的人,要是陈多多赌气不肯来,那可就成大笑话了。 正想着,侍女进来道:“王爷,陈郡主来了,说是要给您治疗。” 何翼登时变了脸,欲哭无泪。 齐雁飞却一脸得意,冲他扬眉道:“银子别忘了送来。” 何翼叹气道:“愿赌服输,银子我会送来,但我心里实在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笃定陈郡主会来?你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了?” 齐雁飞摇头:“怎么可能?她品行好,哪怕心里有气,也不会丢下病人不管。” 这也是他会喜欢上她的原因。 家世地位不重要,人品很重要。 要去喜欢一个品行端正,本身就很好的人,在那人的带领下,自己也会一点一点慢慢变好,未来会更好。 很快,陈多多就进来了。 何翼很有眼色,见状忙退了出去。 寒暄几句,陈多多开始给齐雁飞治疗。 齐雁飞连忙道:“每次你一给我治疗,我就昏睡过去。你多留一会儿,等我醒了,我们一起吃顿饭你再走,好不好?” 陈多多面无表情,淡淡道:“可以呀。” 齐雁飞便开始咧着嘴笑起来。 她答应了。 寻常的病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定然不会点头。 但自己提出来,她立马就答应了。 这是不是代表,自己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她心里是不是已经慢慢有自己的位置? 齐雁飞越想越觉得心情舒畅,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悦。 两个时辰后,等他再次醒过来时,笑不出来了。 答应等他的陈多多,竟然再次不见踪影。 问侍女,侍女回道:“陈郡主说有事,早就走了。” 齐雁飞哦了一声,心底很失望。 很快,他又振作起来。 她是因为有事才走的,不是故意放自己鸽子。 下次见面了,问一问她吧。 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太在意了。 没多久,他就把自己哄好了。 另一边,故意骗了齐雁飞一场的陈多多,心底油然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喜悦。 她坐着马车,笑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话本,突然觉得有点疲倦。 “我休息一会儿,到了叫我。”她向冬梅道。 冬梅张嘴正要说话,突然有小厮的声音传了进来:“陈郡主,六皇子身体有点不舒服,想请你帮忙诊治一下,请你到前面的茶楼去一趟。” 陈多多诧异不已,这什么六皇子,自己根本就不熟呀。 当初,六皇子跟陈南湘走到一块儿,挤兑自己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怎么如今找到自己头上了呢? 不过,人家是皇子,又特意来请,不去一趟,好像说不过去。 算了,还是走一趟吧。 “知道了,我这就来。”陈多多叹息着,下了马车,随小厮进了茶楼的雅间。 进去后,一股酒味扑面而来。 六皇子正坐着摇晃着酒杯,眼睛带着醉意,看样子喝了不少。 陈多多皱起眉,还能喝酒,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六皇子看了过来,放下酒杯站起身,招手道:“愣着做什么?过来做呀。” 陈多多只得挪步过去,问道:“六皇子哪里不舒服?不如我给你诊个脉。” 六皇子盯着她道:“看病先不忙,我叫你过来,想问你一声,为什么父皇会突然给你和五哥赐婚?你与五哥是两情相悦,还是他自作多情?” 陈多多翻了个大白眼:“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 六皇子一脸委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关心你,才特意问你,要是其他人,我才懒得管呢。” 陈多多更无语了:“可是你的关心,我根本就不需要,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你没必要说这些话。行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告辞了。” 六皇子连忙道:“别走,我想跟你说句话。”说着又停住了。 陈多多皱着眉,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等。 很快她又将气吐了出来,心里郁闷又不耐烦:“请说呀。”实在等不了一点。 六皇子这才慢慢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写的那两首词,清新隽永,胜过我很多。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子,对你……对你生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说完这句话,便低下了头,仿佛说完这番话,放下了心头大石一般。 陈多多被逗笑了:“是吗?你之前不是挺喜欢陈南湘吗?怎么如今对着我说这些话了?” 六皇子道:“南湘很好,但你更好,被你吸引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陈多多冷笑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以后是你的五嫂,你对我说这些不合适。” 六皇子道:“要是……要是没有那道圣旨,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不在乎你和离过,我会好好对你的,我……” “六皇子,”陈多多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他道,“你怎么想的,跟我无关。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已经认了,你也得认。你不是小孩子了,以后说话做事的时候,多想一想,别拉扯上我,别给我带来困扰。你要是能做到,我谢谢你。要是不能,哼,那也没关系,我会好好护着自己的。” 她说完这些话,冷笑一声,直接拂袖而去。 隔壁雅间里,陈南湘几乎将自己的手心掐破。 她与石家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议定今年年底成婚。 商人的地位并不高,却已经是她权衡利弊后,最佳的选择。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但心底终究是不甘心的。 明明她离六皇子妃很近很近了,为什么就是不能如愿? 得知六皇子的行踪,她立刻就过来了。 如今,终于知道原因了,也知道自己心底的猜测,其实就是真相。 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陈多多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却根本就不珍惜。 时也,命也。 可,又能怎么样呢? 正如陈多多所言,她认命了,其他人也得认。 斗不过就是斗不过,以后,她享她的荣华富贵,被万众瞩目;自己当自己的商人妇,淹没于尘埃,互不打扰,永不相见。 第124章 刁难 转眼春去夏至。 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第一桩就是齐雁飞已经经历了五次治疗,即将进入收官阶段。 在陈多多第一次给齐雁飞治疗的时候,就提了建议,让他找个懂行的大夫,每天按按腿,免得肌肉萎缩了。 之前几个月,不管怎么按,他都毫无知觉,如今,却慢慢有了刺痛感。 陈多多得知后很高兴,安慰道:“有感觉是好事,说明双管齐下起了作用,一定要坚持才行,吃得苦中苦,腿才能恢复。” 齐雁飞自然言听计从,勉力忍耐。 第二桩,郡主府修整好了,可以入住了。 陈多多让人选了个好日子,大家忙前忙后搬进新家。 搬家很累,但新住宅很大很宽敞,景致错落有致,没人不喜欢。 搬完家,照旧大吃一顿庆贺。 齐雁飞还特意送了一套红宝石首饰当贺礼,陈多多也没客气,直接收了。 第三件事,宫里的太后突然犯心悸,正巧慧妃召陈多多进宫说话,赶上了,当仁不让出手相救。 太后转危为安后,拉着陈多多的手,亲口许诺:“你救了哀家一命,以后若是遇上什么事儿,一定要跟哀家说,哀家会给你撑腰的。” 陈多多谦虚几句,心里挺高兴的。 一招鲜吃遍天,果然是真理。 靠着医术,她真的可以横行无忌喔。 第四件事,就是陈多多与莫问的医馆正式开业了,医馆取了个极寻常的名字——杏林馆。 因陈多多与莫问都名声在外,收费也不高,慕名来看病的病人络绎不绝。 陈多多之前定了规矩,一天看四个时辰,每四天休一天。 莫问心软,见病人多,主动破了规矩,决心一天看五个时辰,一个月休一次。 陈多多却不愿意,对着师傅大放厥词:“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大夫,以前咱们医馆没开业的时候,难道他们都不看病了吗?咱们也是人,也需要休息呀。” 莫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行行,你按照自己的规矩来,老夫也只管好自己,不会管你。” 见老头这么固执,陈多多心疼又无奈,只得道:“行行,六十多岁,正是该干事的年纪。由着你,都由着你,我让厨房多给你弄些有营养的吃食,免得你撑不住。” 至于她自己,还是要休息的,劳逸结合,才能走得更远嘛。 至于第五件事,就是大黎国的使者到了。 京城众人的目光,都被这事吸引住了。 陈多多也听了几句热闹,得知这次来的人挺多的,除了和谈的十几名官员之外,竟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公主。 因觉得事不关己,陈多多过耳就忘,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申时,陈多多坐诊结束,高高兴兴收拾医箱,又催促莫问。 莫问不肯走,摆手道:“老夫再看一会儿,你要走先走吧。” 陈多多撇嘴,果然笑嘻嘻带着杏香几人,准备打道回府。 刚出医馆,就见有辆马车停在门口,轿帘掀开,露出一张丰神如玉的脸。 陈多多立刻不嘻嘻了。 “过来吧,”齐雁飞朝她招手,笑眯眯的道,“京城里有两家老字号的点心铺,各有特色,我每样都买了一些,快趁热尝一尝。” 陈多多只得慢吞吞走过去,诧异道:“你怎么出来了?” 自从腿残了之后,齐雁飞就变得不爱出门了,不愿看到他人异样的目光。 齐雁飞道:“除了看病治疗之外,你从不来看我。山不就我,只能我来就山了。快上车,咱们出城逛一逛去。”说着便伸出手来。 陈多多瞪他两眼,到底还是答应了,却没有搭上他的手。 她轻提着裙子,正要自己上马车时,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有女子出声道:“你就是齐雁飞?哼,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女子说话的时候,口气有几分生硬,仿佛不是大魏国的人一般。 陈多多诧异看了过去,只见有女子骑马而来,身穿一身红衣,手里提着马鞭,容色绝美,英姿飒爽让人心折。 齐雁飞也看了女子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倒是何翼低声道:“这是大黎的凤仪公主,你要打个招呼才行呀。” 齐雁飞依旧不说话。 凤仪公主又看向陈多多,哼了一声道:“你就是齐雁飞的未婚妻?瞧着灰头土脸的,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 齐雁飞脸有怒容:“公主慎言,这里是大魏,不是大黎,本王未来的妻子很好,不需要你来指指点点。” 凤仪公主冷笑:“不好还不让人说了?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因为心虚吗?” 齐雁飞脸上怒气更深,哼了一声正要回怼,陈多多适时开口道:“王爷,咱们女子说说话儿,你就别掺和了。” 她看向凤仪公主,从容道:“在公主心目中,自然自己是最好的,是不是?” 凤仪公主扬起头,一脸倨傲之色:“那当然。” 陈多多含笑道:“在我心里,我觉得自己是最好的,但我不会因为觉得自己好就贬低别人,毕竟,世间万物,都有存在的理由。明月皎洁,星辰浅淡,但各有各的美,各花入各眼,不是吗?” 凤仪公主冷笑:“巧言令色,哼,就算你再能说又如何?你将来要嫁个残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呢。” 这是实打实的侮辱了。 众人闻言,都变了脸色。 陈多多眉眼间也有了几分怒容,皱眉道:“五皇子保家卫国,在我心目中是英雄,我以嫁给他为荣。” 凤仪公主道:“是吗?你是没看到他在战场上有多残忍吧?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手上沾满了血,如今他这样,应该也是上天给的报应。” 何翼叹息道:“公主慎言,之前两国交战,的确起过血雨腥风,但如今两国交好议和,公主又何必恶言相向?何必揪着往事不放?” 凤仪公主突然红了眼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交好议和了,难道死去的人就能回来了吗?” 何翼皱起眉,心里郁闷极了。 根据之前的消息,大黎国的兵马副元帅出身显赫,与凤仪公主青梅竹马,是凤仪公主的心上人。 那人,就是死于齐雁飞之手。 如是,凤仪公主才言语刁难,想必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恶气,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