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权臣夺她,是你先勾我的!》 第1章 表妹客气了 刚下过一场春雨,消融了残雪,园中四处滴滴答答的落水声。 廊檐下的小丫鬟顺着回廊一路快跑,匆匆走进厅堂里,喜气洋洋的福了福身:“老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坐在正上首的软榻上的老夫人尊荣华贵,闻言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堂下的众人们也都跟着展露笑颜。 挨着老太太撒娇的五姑娘笑嘻嘻的道:“前些日子大雪封山,阻了大哥哥回京的路,这才多耽搁了半月,早说过不会有事的,祖母多虑了。”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是我多虑了,羡儿什么时候让家里操过心。” 正说话的功夫,厚重的门帘被小丫鬟撩开,一个颀长的身形走了进来, 一身白色狐裘斗篷,长身玉立,俊朗的面容如润玉一般,清润的眼底却透着几分淡漠,如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可望不可即。 “祖母,母亲。”谢羡予拱手行礼。 老夫人欣慰的笑了:“你这次领了皇命下江南办差,一去三个月,辛苦了,事情可办的如何?” “一切都好,孙儿已经去宫中向陛下复命了,只是这次回来正好遇上大雪封路,耽误了些日子,让祖母忧心了。” “无妨无妨,你没事就好。” 大夫人笑容端方:“这次江南盐税一案事关重大,陛下却羡儿予以重任,可见重视。” “羡儿向来是不让人操心的,只这婚事……” 大夫人立马道:“不少人家主动来问,我也挑选了几家,羡儿如今年过二十,这婚事的确也耽误不得了。” 三夫人恭维着:“羡儿这般人才,满京的闺秀都眼巴巴的看着呢,这些天永昌侯府,陈国公府,甚至长公主府上都派人送了帖子来,都有结亲的意思。” 谢家是百年世家之首,谢羡予作为谢家的长房嫡长子,是谢家毫无疑问的继承人。 而谢羡予也不负所望,自小天资过人,才能超群,如今才刚满二十,便已经在朝中站稳脚跟,此番甚至破了积弊已久的江南盐税案。 他的婚事,自然是炙手可热。 老夫人看向谢羡予:“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谢羡予声音沉静:“但凭祖母和母亲做主就是。” 老夫人笑着点头:“虽说如此,你也该挑一挑,回头让你母亲把人选送到你那里看看,这终身大事,总也该找个合自己心意的。” “大哥哥若是懒得挑,我来帮大哥哥挑便是!反正入春也许多宴会,我定帮大哥哥掌眼!”五姑娘谢秀珠立马道。 “你还是算了吧,回头挑个跟你臭味相投的,进了门,咱家不得天天闹腾的鸡犬不宁?” 说话的人摇着扇子,笑容戏谑。 “小叔胡说什么呢!”谢秀珠气的险些跳起来。 “看看,看看,这丫头脾气了不得,往后嫁了人,郎君若是不如意,兴许还要打人。”谢子洲啧啧摇头。 厅堂里哄笑起来。 谢羡予微微偏头,往后面淡淡扫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人也正笑盈盈的看着谢秀珠,没有失落,也没有看他。 老夫人笑着搂住谢秀珠:“好了好了,休要拿我们秀珠取笑,她是还小,等大些了,定了亲事,自然也稳重了。” 大夫人笑着摇头:“老夫人别惯着她了,不过说起来,秀珠的婚事也该上心了,她都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了,也该早些挑拣个好人家。”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不单单秀珠,还有秀云,秀林两个丫头,也该挑拣着……” 老夫人顿了顿,突然又想起什么,抬眼看向了安静坐在末席的姑娘。 她穿着最素净的裙子,不似谢家的姑娘们穿红戴绿,发髻上只两只银钗,素净的一张小脸几乎看不出什么粉黛的痕迹,却也掩不住那张绝色的容颜,人堆里打眼一瞧,便是显眼的。 “婉丫头多大了?”老夫人突然问。 婉若愣了愣,低声道:“我今年十六了。” “都十六了,可怜你如今无父无母,这婚事都无人替你操持。”老夫人叹了一声。 许婉若连忙起身福了福身:“婉儿幸得老夫人的垂怜收容,已经感念万分,婉儿愿守着老夫人一辈子。” 老夫人笑的和善:“当初收容你,是羡儿做的主,你哪里要感念我?” 许家和谢家说是亲戚,实则八竿子打不着,谢家一年到头像这样上门打秋风的所谓穷亲戚数不胜数,最多打发一点银子就送走,根本没机会见老夫人一面。 若不是谢羡予出面收容,谢家哪儿来她的容身之地? 婉若乖顺的眸子里写满了感激:“大表兄仁善,若非表兄做主收容,如今婉若还不知是何种境地,这份恩情婉若自是铭记于心,感念万千。” 谢羡予沉静的声音没有起伏:“举手之劳,表妹客气了。” 谢秀珠轻蔑的看她一眼,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老夫人见他们这般兄友妹恭的场面,欣慰的点头。 “婉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这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说起来马上又是三年一次的春闱,不少举子也要入京赴考,在里面挑一挑,兴许也有不错的人选,若能高中,往后也有个前程,回头我让人帮你留意着。” 婉若怔忪的抬眸,看着老夫人慈爱的笑,眸光微闪,眼里不经意的泄露出几分向往。 忽然感觉一道寒芒落在她身上,她慌忙垂下眸子。 老夫人只当她害羞,便也没再继续提了,只对三夫人叮嘱着:“你替婉儿留意些吧。” 三夫人笑着,应的却敷衍:“是。” 一个上门投奔的低贱亲戚,给个容身之所已经算是开恩了,还操心她的婚事? 真把自己当谢家的姑娘了不成? 谢羡予突然起身,声音依然沉静:“祖母,我先回去更衣。” “去吧去吧,你这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好生休息。” “是。” 谢羡予拱手行礼,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路过婉若的身边时,她看到他衣摆上沾染的几个泥点子,他向来喜洁,有什么大事值得他这样匆忙的赶路回来? 谢羡予走了,老夫人也乏了,摆摆手:“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行礼,然后各自散去。 婉若走出寿安堂,便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子去。 一年前她带着弟弟前来谢家投奔,谢家收容了他们,老夫人做主将靠近西苑的一个小院子给了她住,那小院位置偏僻,只有屋舍两间,但许婉若也很满足了。 至少住在谢家,她和弟弟就能免受欺凌。 因此这一年来,她尽心尽力的侍奉老夫人,小心翼翼的周旋在谢家,以维持这难得求来的安宁日子。 她踱着步子缓步走着,耳边响起老夫人方才的话。 “婉儿也十六了,该嫁人了。” “若是今年应考的举子里有合适的人选,也替你留意着。” 若是能嫁人,若是能堂堂正正的嫁出去…… “表姑娘。”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被惊的迅速回神,散了脑子里的思绪,扬起笑来:“庆安,怎么了吗?” 庆安压低了声音:“大公子让小的来请表姑娘过去。” 婉若笑容微微一滞,又很快恢复:“我知道了。” 第2章 婉婉,你今天不乖 谢羡予的园子占据了整个东苑,一片湖泊将其隔绝,僻静清幽,寻常人不得入内。 婉若从寿安堂西边的花园绕了一圈,才绕进一条隐蔽的小路里,穿梭在嶙峋的假山之中,走了足足两刻钟,才终于走进了他的园子。 “公子现在在水榭书房呢。” 湖边有一个水榭,谢羡予的书房便设在那里,水榭四面开阔,可观湖景,谢羡予很喜欢这里。 但婉若不喜欢,她总担心湖对岸有人经过,会看到水榭里的她。 婉若抿了抿唇,还是抬脚进去了。 谢羡予已经换了一身常服,银灰色的衣袍,半披着的发散在后背,发髻用银冠固定,闲散贵公子的模样。 他正在窗下的书案上写字,还有最后几笔,并未抬头。 装模作样,婉若心里骂了一句。 他突然抬眸,漆黑的眼眸好似能透视人心,婉若呼吸一滞,立马扬起笑来。 “我来为表兄研墨吧。” 谢羡予没拒绝,婉若便直接走到书案边,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谢羡予继续写字,婉若偷偷看他脸色,他今天话格外的少,大概是不大高兴。 莫不是在皇帝那里受了什么气,不好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出来,所以要拿她撒火来了? 她怎么这么倒霉。 婉若笑容更殷勤了:“表兄三个月没回来,消瘦了许多,是不是江南的饮食不合胃口?” “尚可。”他声音淡淡的。 “那便是舟车劳顿辛苦了,表兄此去查案,定是遇到了许多阻碍,如此劳累,还是要多歇息才是。”婉若贴心不已。 他没回话。 婉若被吊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烦闷的很,他怎么才三个月就回来了。 他终于缓声开口:“祖母今日说起你的婚事了。” 婉若捏着墨条的手倏地一紧,扯了扯唇角:“老夫人不过是说起五姑娘她们的婚事,顺带想起我提了一嘴罢了,哪里会当真?” 他抬眸看她,点漆的眸子隐隐有些寒意:“那你呢?” 婉若后背窜起一股凉意,被他压迫性的气势逼的有些胆颤。 人人都说谢家大公子温润如玉,清风霁月,是上上君子,只有婉若知道,他那副皮囊之下藏着的野心和手段。 “我身份卑微,能寄居谢家便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哪里还敢奢求老夫人为我挑选亲事?况且……” 她咬了咬唇:“我是公子的人,又怎敢肖想别的?” 他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你没有吗?” 她眸光澄澈的迎上他的眸子,眼睛一眨不眨,虔诚的好像拜佛的信女:“当然没有,羡予哥哥怎会这样问?” 他看着她虔诚的眼睛,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目光下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喉头滚了滚。 他已经三个月没见她了。 他低头,想吻她。 她慌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这里不行。” 水榭的窗户正对着湖对岸,虽说外人不敢随便进谢羡予的园子,因为他喜静,向来没人敢打扰,但也难保有人正好路过。 若是被人看到,她真的就完了。 谢家能收容她,已经算是开恩,她胆敢勾引谢羡予,那简直是死罪。 谢羡予今天却格外不好说话:“就在这。” 他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掐住她的下巴便吻了下来。 婉若呼吸一滞,根本推拒不开他,只能惊恐的看着窗外,生怕有人看到。 她浑身紧绷的像一根弦,死咬着牙关不肯松口,是少有的强硬。 谢羡予看一眼她微微发红的眼睛,心口被灼了一下,刚硬起来的心肠,好似又软了下来。 “就这么怕人看到?” 婉若揪着他的衣襟,呼吸已经有些乱了,说话都有些喘。 “我是担心你,你如今尚在议亲,若是传出什么,怕影响你的声誉……” 他唇角掀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你还挺体贴的。” “婉若只想一生一世守在羡予哥哥身边,婉若也怕被夫人老夫人发现,被赶出去。” “有我在,没人敢赶你出去。” 自然是没有的,谢羡予就是谢家的活祖宗,百年难遇的天才,又是宗子,谢家未来的家主,年纪轻轻便已经在朝中身居高位,深受皇恩,如今还破了江南重案,前程不可限量。 婉若心里腹诽,他不过是要了个女人,谁又能说什么?最多也就是她被人在背后戳一戳脊梁骨罢了。 “可婉若也不愿让羡予哥哥为难。” 她雾蒙蒙的眸子看着他,淡淡的口脂被蹭到了唇角,有些别样的魅惑。 他来不及思索她话中的真假,浑身的燥火都压不住了,直接反手关上了窗户,然后将她按在了书案上。 婉若偏头看一眼四面禁闭的门窗,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去。 可谢羡予也没让她好过。 他吻着她眼尾的那颗泪痣,一遍遍的磋磨她,非逼得她哭着求饶,嗓子都哑了。 她朦朦胧胧间睁开眼,看到他满是欲色的眸子,全然没有在外时温润的模样,凶狠的像一只野兽。 他咬着她的耳垂,低哑的声音带着警告:“婉婉,你今天不乖,我很不高兴。” 她浑身胆颤的瑟缩一下,又迅速的被淹没在潮海里。 一直折腾到天黑,他才终于放过她。 婉若浑身无力的瘫在床上轻轻喘息着,身上不着寸缕,露出锦被的肌肤都遍布暧昧的痕迹。 谢羡予从浴房出来,只披着一件锦袍,步履散漫的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潮红的小脸。 “婉婉,乖一些,等我成了婚,便让祖母把你送给我做妾,嗯?” 婉若刚还紧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撞进他漆黑的眼眸里,他并没有在问她的意思,他只是在通知她。 她抿了抿唇,柔顺的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小声道:“我知道了。” 看着她乖顺的小脸,他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弯唇:“睡吧。” 他掀开锦被上床,婉若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还是回去了,我白日里从这里走也不方便,而且明天一早还要给老夫人做药膳。” 他也不强留,只捏捏她的脸:“你还能走吗?” 婉若心里骂道,刚欺负人的时候也没见你心软,现在装模作样的关心什么? 她红着脸垂下头,声如蚊呐:“不妨事的。” 说着,便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穿上衣裙,然后离开了松鹤居。 外面的冷风一吹,婉若感觉浑身发寒。 她循着夜色回到自己的小院,便看到素月正在门口焦急的等着。 一见她回来,素月便急忙迎了上来:“姑娘怎么现在才回?” 她有些疲惫的走进去:“有些事耽搁了。” 素月本想问怎么耽搁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姑娘去了松鹤园,还能因为什么事耽搁? 素月为她更衣,才解开外衫,便看到她身上星星点点暧昧的痕迹,有些心疼的开口: “姑娘还是求着大公子怜惜些吧,太过分了让人发现怎么办?” 婉若声音淡淡的:“他会管我怎么办?” 素月喉头梗了一梗,顿时无话可说。 “明日小公子也要回来了,姑娘可要当心些。” 弟弟许书谨才八岁,在谢家族学里读书,半月才回来一次。 “嗯。” 素月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婉若褪去了衣裙,便踩进了浴桶里,浑身的骨头好像拆过一遍似的,泡在暖和的热水里才舒服了点。 素月拿帕子给她擦身,看着她身上的痕迹,心里揪的生疼,喉头都有些哽咽:“若不是老爷一年前遇了难,姑娘又怎会受这样的苦?” “许家虽说比不得谢家,靠着老爷在外行商也是衣食不愁的,姑娘分明也是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如今却……” 素月说着,泪珠子都滚下来了。 一年前,她父亲行商时遇了难,亡故了,父亲膝下只一儿一女,许书谨还小,她一个女子,族人也不放在眼里,偏又还有个刚进门不足两年的继母,勾结外人想要侵占他们的家业。 父亲头七才过,那继母便给她定了婚事,用五百两银子的高价把她卖给了一个年过六十的老鳏夫做妾。 她偷偷用银子买通了下人才得到消息,那继母甚至想要把她卖出去之后,再暗地里找人贩子把弟弟也远远的卖掉,从而和族人一起霸占他们家的家产。 她带着弟弟夜半出逃,一路逃到京中,求到了谢家。 她的姨母张氏是谢家三老爷后娶的填房,可张氏与他们并不亲厚,也不想管这烂摊子,而且许家的族人也追了过来。 张氏说:“你们到底还是许家人,许家有族人,你们也有母亲,如何能久住在谢家?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还是快些回去,别耍小性子。” 回去?回去便是砧板上的鱼肉,等死。 可她不想等死,她要给自己和弟弟争出一条活路来。 于是她盯上了谢羡予,谢家的宗子。 她勾引了谢羡予,爬上了谢羡予的床,对她而言天塌地陷的死局,谢羡予三两句话便轻易的解决了。 “奴婢听闻,大公子的婚事也已经提上议程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少夫人便会进门,到时候姑娘……” 第3章 另寻出路 许婉若靠着桶壁,盯着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发呆,想起谢羡予的话。 “等我成了婚,便让祖母把你送给我做妾。” 她眼神渐渐冷淡了下来:“到时候他娶了新夫人,新婚燕尔,也不会记得我。” “那姑娘怎么办?” “自然是另寻出路。” 谢羡予的恩情,她不是不感念的,可她这人,向来自私,做不到拿自己的终生奉献。 一年了,他也该腻了,后院里少她一个女人又有什么要紧? 可她的后半生,不能就这么被关在那小小后院里,一辈子做个奴颜婢膝的妾。 次日清早,婉若刚起床还在梳妆,丁冬便进来道:“姑娘,三夫人派人来说,让姑娘去一趟梧桐轩。” 婉若却眉头微蹙:“姨母向来不待见我,为何突然找我?” “怕不是六姑娘又惹了事,要让姑娘收拾烂摊子吧?” 婉若没再耽搁,只简单梳妆完毕,特意多用了些粉把脖颈上的一些痕迹遮掩一下,就去了梧桐轩。 谢家一共四房,大爷和四爷是嫡出的亲兄弟,二爷和三爷却先老太爷的两个妾室所出,如今谢家,自然是长房为尊。 大爷是家主,又已经在朝中身居高位,官至副相。 二爷在行商上有些能力,所以府中的产业也大都由二房在打理,二夫人帮着管家,地位也不低。 四爷没什么志向,只闲云野鹤,但毕竟是嫡系,还是大爷的亲弟弟,老夫人也最偏疼这个小儿子,要什么给什么。 至于三爷,既是庶出,又无才干,在谢家颇为尴尬,勉强挂了个虚职,也无实权,还得靠着公中的月例银子过活。 可即便如此,张氏当年能嫁给三爷做填房,也是攀了高枝儿的,毕竟张家只是寻常商户,张父花钱捐了个小官,也上不得什么台面。 所以张氏嫁进谢家之后,便以娘家为耻,不愿和娘家的人来往,包括许婉若这个外甥女。 一年前,许婉若走投无路求到谢家,张氏甚至都不想见她,只想立刻把她打发走,生怕谢家人想起她的便宜娘家来了。 住在谢家的这一年光景,张氏也并不和许婉若亲近,反而刻意疏远,端着谢家三夫人的架子,对许婉若不屑一顾。 可今日,张氏却主动要见她。 婉若到了梧桐轩,才走进院子,便看到张氏正在院中喂鱼。 “姨母。”许婉若规矩的福了福身。 张氏打量她一眼,笑的意味不明:“怎么这一年的功夫,你倒出落的更水灵了。” 婉若心脏倏地攥紧,脸色都不自觉的发白,险些以为张氏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承蒙姨母照顾。”她强自镇定。 张氏轻哼一声,直接扔掉了手里的鱼食,拿帕子擦了擦手:“你知道就好,若不是我,如今你也不知道落到什么境地。” 婉若抿了抿唇,见张氏没有追问的意思,心知自己多虑了,张氏若是发现了什么,定会立刻发作的。 “姨母的恩情,婉若自然是记在心里的。”她态度恭顺,挑不出毛病来。 张氏笑了笑:“昨儿老夫人突然说起姑娘们的婚事,竟也提起你了。” 婉若心中警觉。 “我这儿倒是正好有一桩好婚事说给你,袁老爷正在物色妾室,想要个知书识礼的闺秀。” 婉若笑容微滞,捏着帕子的手指一紧。 张氏高兴的很:“那袁老爷也不得了,是皇商,家里富得流油,而且他还是永昌侯夫人的胞弟!虽说袁家妾室多了些,但袁夫人宽厚,你又年轻漂亮,笼住了袁老爷的心,还怕将来没有好日子?” 婉若眸底渐渐凉了下来,她就知道,张氏怎会突然对她的婚事上心? 袁家她也不是没听说过的,京中出了名的狼窝,那袁老爷好色又暴戾,府中每年都在纳妾,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妾室暴毙,说是病死,实际上如何,谁心里又不清楚? 张氏连这种火坑都让她跳? “姨母,父亲去世才一年,我应该守孝三年,孝期未过,不想婚嫁。” 张氏冷笑:“你要真想守孝,老夫人说起你的婚事的时候怎么不听你反驳?你以为你还是个什么人物不成?还需要遵着这死规矩?谁管你。” 大兴的确要守孝三年,但寻常老百姓家不必这么麻烦,也只有朝中官员得格外注重礼仪,以免被人参奏。 “你分明就是推拒!袁家是什么样的门第,你还看不上了?能进袁家的门,已经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张氏一拍桌子,厉声骂道。 婉若神色也冷了下来:“既然是这样好的福气,姨母何须留给我?让给秀云妹妹不就好了。”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尖锐的声音炸了出来吧。 “你说什么呢?!你不会以为自己死皮赖脸的在谢家住了一年,就真把自己当谢家的姑娘了吧?还敢和我比?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个什么身份!” 谢秀云冲了进来,指着婉若的鼻子破口大骂。 婉若并不看她,只是看着三夫人:“我是什么身份我自然清楚,我不曾想过高攀,但也没想过作贱自己,我的婚事,就不劳姨母操心了。” “既然无事,我就不打扰姨母了。”婉若恭敬的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张氏盯着她离去的背影,恨的直接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在了地上:“这贱蹄子!从前怎么没发现她还这般厉害!” 谢秀云恼道:“就她这种不知廉耻的住到别人家里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张氏气的坐在了石凳上,脸色难看的很。 谢秀云却急了,拉着她:“娘,这事儿难不成就算了?要是不把许婉若那贱人送给袁老爷,他如何肯帮忙在侯夫人跟前为我说话,撮合我和世子的婚事!” 谢秀云也十四了,张氏对她的婚事格外重视,从前年就开始细心挑选,张氏眼光高的很,非王公贵族看都不看一眼。 但三房在谢家无权无势,毫无地位,三房的女儿自然也并不算抢手,更何况上头还有个谢秀珠压着。 两人就差了一个月,外人压根看不到谢秀云。 那永昌侯府本是打算求娶谢秀珠的,但张氏也想争取一下,这才想到拉拢侯夫人的胞弟,袁老爷。 许婉若身份卑微,但那模样却生的狐媚,袁老爷极好女色,若是把这等绝色送去,他又怎会不帮谢秀云一把? 张氏的眼神阴狠:“算了?这丧良心的小蹄子还敢威胁我,我还能由着她在谢家兴风作浪?” - 婉若从梧桐轩走出来,脸色也冷了下来。 这谢家当真是要待不下去了,谢羡予那边还没解决,张氏便按捺不住要卖她了,再拖下去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谢家到底不是久留之地,她得早做打算了。 回到小院里,丁冬便欢喜的捧着两匹布:“明日要办春日宴,府里还给姑娘多分了两匹布裁新衣呢!” 婉若抬眸:“春日宴?” “嗯,听说主要是为了大公子办的,怕是满京城的名门千金都要来,但府中的几位姑娘也要择婿,所以公子少爷们自然也会请,而且如今又临近春闱,许多举子们也都入京了,听说很多学生也会赴宴呢。” 婉若眸光微闪,心里有了几分盘算。 第4章 手酸 才收拾了东西,素月就匆匆进来,压低了声音在婉若耳边道:“大公子让姑娘去一趟。” 婉若眉头一蹙,她昨天不是才去了? 以前至少三五日才见一次,他忙起来十天半个月想不起她也是有的,怎么他现在这么闲吗? “可阿谨今天要回来……” 婉若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想起谢羡予那阴晴不定的脾气来,到底还是作罢了。 他兴许是有要紧事和她交代。 婉若对丁冬道:“若是阿谨回来了问起,便说我去老夫人处了。” “是。” 婉若这才出门。 先到府中花园转了一圈,然后熟练的从假山里穿梭,到了东苑的角门,敲了三声,门就开了。 庆安已经在等着了:“表姑娘。” 婉若进了松鹤居,谢羡予又在水榭书房,他书案上堆了许多的卷宗,他正在翻看批注。 婉若经常出入他的书房,但也鲜少见他这样忙。 “表兄还在忙公事?” “嗯,江南那案子还没结案,一些证据账册还要整理,这桩案子事关重大,轻率不得。”他头也没抬。 那喊她来做什么? 婉若贴心的道:“表兄既然还忙着,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 他抬眼看她一眼:“过来磨墨。” “……” 婉若抿了抿唇,只能上前去挽起衣袖,拿起墨条给他磨墨。 这人越来越难伺候了,松鹤居成堆的丫鬟奴才,就缺她来磨墨了? 谢羡予扫了她一眼,她磨的心不在焉的。 “动作快些。” 婉若这才回神,又嘟囔着:“我力气小,手都酸了,实在快不了。” “研磨也酸,在床上也酸,你早该练练了。” 婉若呆滞一下,脸倏地红了,脑子里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他牵引着她的手做那种事的画面。 他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那双时刻藏匿着狡黠和心机的眼睛,此时难得纯粹的装满了震惊和羞恼。 还怪可爱的。 心里的些许不满消散了干净,他拉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 他随手拿了块帕子来给她擦手指沾染上的墨汁:“累了就歇着吧。” 婉若憋到嗓子眼的一口气硬生生咽下去,只是脸上的红晕还是轻易消散不开,只能憋屈的开口:“表兄找我来只是研墨吗?” “不然呢?”他垂眸给她擦手指,他动作很慢,好像精雕细琢一般,一根一根手指的擦拭。 婉若怔忪的看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往后他成了婚,是不是也会这样给夫人擦手呢? “看什么?”他突然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婉若闪躲的看向别处:“没什么。” 他唇角微扬,心情愉悦了许多,放开了她的手指:“再等一会儿,我忙完了陪你。” 婉若撇撇嘴,谁要他陪了? 她乖顺的点头:“我知道了。” 她从他腿上起来,他随口道:“你若是无聊就找本闲书看。” “嗯。”她走到书架跟前转了一圈,视线从一排经史子集上一扫而过。 忽的余光一扫,看到旁边架子上随手放着一本册子。 她好奇的打开一看,愣住了,原来这是京中闺秀们的名帖,大概是送来的太多了,所以才被装订成册,方便翻阅。 她随便翻看了一眼,全是高门贵女,甚至长公主的爱女端敏郡主都在其中。 谢羡予,当真是天之骄子,光芒万丈。 “看什么呢?” 谢羡予见她许久没动静。 她连忙合上册子:“在看名帖。” 谢羡予看一眼那册子,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大夫人让人送来的。” 她将册子小心翼翼的放回去,问道:“表兄可有心仪的人选了?” “懒得看,你觉得哪个好?” “这怎么能问我?谢家未来宗妇,定是要表兄精心挑选的。” “那你觉得选什么样的好?” 婉若恭敬的道:“自然是要出身名门,端方持重,才貌无双的才好。” 他眉梢微挑,笑:“你就不想着选个脾气好的,往后对你宽厚的?” 婉若眉心一跳,又认真的道:“表兄选宗妇,定是要从大局考虑,公子喜欢要紧,哪里要在意这些小事?” 婉若走到他的身边,小手勾一勾他的手指:“我不想让羡予哥哥为我费心。” 她手指软软的,划过他的掌心,痒痒的,他喉头滚了滚,反手捏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那你万一受欺负怎么办?” 婉若目光澄澈:“那婉若便乖巧些,不惹少夫人生气,也不想叫羡予哥哥为难,能一生一世守在你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谢羡予心口漏跳一拍,忽然有些忍无可忍,直接牵住她的手一拽,让她跌坐到他的腿上,掐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便吻了下来。 他大手掐住她的纤腰,重重碾着她的唇,细密的吻顺着她的唇角一路滑到她的耳垂,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婉婉,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婉若睁开眼,视线越过他的脸,看到他身后紧闭的窗户,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 天色渐暗,屋内的动静才堪堪消停。 婉若陷在锦被里轻轻喘息平复着,潮红的小脸汗津津的沾黏着发丝,身后的人再次把她捞进怀里。 她疲惫的挣扎一下:“很晚了。” 他倾身压了上来,吻她的唇,她偏过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我要回去了。” 他将她圈在怀里:“今天不回了。” 她连忙撑住他的胸膛:“不行,会被发现的。” “无妨。” 她有些急了,连忙道:“那怎么行?明日府中办春日宴,听说就是为你挑选妻子,若是传出去……” “那就提前把你纳进来。” 婉若突然如五雷轰顶,潮红的脸都僵了一僵。 她声音发哑:“少夫人还未进府,表兄怎可先纳妾?” 但凡要脸面的人家,都没有未娶妻先纳妾的,最多偷偷宠幸几个通房丫鬟,正夫人未进门,却先纳了妾室,那这风流名声可就做实了。 且不说谢家要脸,谢羡予如今在朝为官,没准就能被那帮御史参一笔。 这其中的利害,谢羡予当然比谁都清楚。 可就算现在议了亲,谢家规矩多,筹备婚事到正式成亲,至少也得再等半年,他突然不耐烦等了。 不知是不是三个月未见她的缘故,他在江南时就有些后悔,若是早些纳了她,便可以带她一起去了。 他尽快办完了案子,想着可以早日返京,谁知又碰上大雪封路,生生耽误了半月。 后来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在厅堂看到她,她一如从前的听话乖顺,谨慎的一眼也没多看他,他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他想把她提前纳到自己房里,让她天天就在他眼前待着。 他语气淡然,毫不在意:“纳了又如何?” 他点漆的眸子锁着她,眸中泛着危险的光,按在她腰间的手猛一用力,迫使她逼近他。 “婉婉,你在怕什么?” 第5章 反常 婉若垂下眸子强掩住眸中的慌乱,再次抬眸时,眼里已经有了雾气:“可万一被人发现,老夫人也会对我失望,大夫人也会觉得我勾引了你,往后少夫人进门,兴许也会视我为狐媚,往后婉若的日子如何好过呢?” 她说着,伸手环住了他的腰,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声音软的不像话:“羡予哥哥。” 谢羡予看着她,周身危险的气势渐渐消散,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依你。” 婉若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却突然掐住她的下巴,盯着她,语气隐隐有些警告:“婉婉,你要乖一些。” 她还不够乖? 要把他放香案上供起来吗? 婉若眨眨眼,乖巧的点头:“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谢羡予到底还是松开了她,婉若强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强忍着发软的腿快速穿好衣裙,然后匆匆离去。 谢羡予看着她仓促离开的身影,心里莫名的堵着一口气,很不痛快。 过了许久,庆安回来了:“公子,表姑娘已经回到秋水院了。” 谢羡予拿了一本书在看,随手翻了一页,神色不虞:“嗯。” 庆安讪讪的看一眼他的脸色,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往常表姑娘来过后,公子心情都会不错,今日却是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 难不成是表姑娘惹公子生气了?不会是腻了吧? 庆安想了想,又继续道:“大夫人让人传话说,明日春日宴……” 谢羡予不耐烦的将书合上。 庆安立马闭了嘴:“小的多嘴了。” 然后急忙退出去。 - 婉若蹙着眉出神的走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阿姐。” 婉若一回头,眉眼舒展开来,荡出笑来:“阿谨,你怎么在院门口坐着?” 许书谨跑到她跟前来,扬着头笑:“我回来见阿姐没在,丁冬姐姐说你去老夫人那了,我就在门口等你回来。” 婉若牵着他往回走:“在学堂还开心吗?” 许书谨迟疑一下,又重重点头:“开心,我每天都用功读书呢!” “也不要太辛苦,你如今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别总熬着读书,我们阿谨聪明,便是不那么拼命的学,也定能比别人强。”婉若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可我想要好好读书,快些长大,早日考上功名,我便能护着姐姐了。” “傻不傻,你还小呢。” 许书谨执拗的板着小脸:“不小了!我很快就长大了,大公子十七岁就中状元了,如果再过十年,我也能考上功名,也能撑起门楣,让阿姐过上好日子了。” 婉若微微一滞,又扬起笑来:“我们阿谨一定可以的。” 她顿了顿,又低声道:“不过在学堂里,也别太出挑。” 许书谨点点头:“我明白的,阿姐教过我,要懂得藏拙,不露锋芒,我在学堂中规中矩,没有抢风头。” 婉若弯了弯唇:“我们阿谨真乖。” “阿姐,我不会给你惹事的。” 许书谨乖的让人心疼,他也才八岁而已。 婉若抿着唇,若有所思,要离开谢家,第一件事便是要把阿谨安置好。 当然不能回许家的,这一年来他们以表亲的身份寄居谢家,许家族人不敢做什么,但一旦走出谢家家门,定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 得想一个万全之策,全身而退。 可谢羡予最近有些反常。 他从前向来克己复礼,即便是房事也少有放纵的时候,他朝中又事忙,并不能常常想起她。 可这次从江南回来,他对她索求的格外厉害,本以为昨天是他生气了,故意磋磨她,可今天他心情不错,还是把她往死里折腾。 而且还突然说要提前纳她,婉若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还是心底里不满老夫人和大夫人对他的婚事太过苛求,他想要拿她做反叛的工具? 不论如何,这谢家都待不得了。 次日,婉若起了个大早。 素月给婉若梳妆,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都吓一跳:“姑娘这眼下都乌青,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嗯,有些失眠了,不妨事的,你多压粉吧。” 素月叹了一声:“姑娘思虑太多了,慧极伤身啊。” 婉若看着镜中这张芙蓉面,抿唇浅笑:“等以后日子和顺了,自然就好了。” 素月习惯性的拿了一只陈旧的银钗为婉若簪上,婉若却在梳匣里挑了一支玉簪:“用这根。” 素月怔忪一下:“姑娘……” 婉若又从匣子里拿出一盒胭脂,指尖点了一点朱红,轻轻抹在唇瓣上。 镜中那张素净的芙蓉面有了颜色,鲜少的显露出几分张扬的美来。 这次春日宴设在桃园里,正是初春,桃林里的桃花开的正盛,寓意也好,二夫人亲自操办这次的宴席,很是费心。 “婉若姐姐!” 婉若刚进园子,听到叫声转头一看,便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罗裙的姑娘正快步走过来。 “秀林。”婉若扬起笑来,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我正想找你呢,婉若姐姐,你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我们日日都见,难不成我还突然长变了不成?”婉若笑盈盈的道。 谢秀林细看她的脸和打扮,却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她依然那样素净,连裙子都还是去年的,发髻上只一支玉簪,质地也并不好。 在谢家,也只有婉若比她还要寒酸些。 秀林歪了歪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你好像更好看了。” “是吗?”婉若眨眨眼。 秀林开心的挽住她的手:“今日这春日宴办的可盛大了,燕京城的名门望族几乎都要来,大哥哥的婚事,当真是让满京城的贵女都望眼欲穿了。” 婉若抿唇笑:“那我们也去看看。” 两人挽着手走进去,却看到一向体面的大夫人难得的发了脾气。 “你说什么?!大公子人呢?!” 第6章 养条狗还会报恩呢 那小厮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大公子要事要办,一大早就出门了,也不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婉若立即拉住了谢秀林的手,悄无声息的后退了几步,以免被殃及池鱼。 果不其然,大夫人一拍桌子,怒斥道:“混账东西!今日满京城的贵女都来了,只为了给他相看,你们竟也不拦着!” 小厮连连磕头:“奴,奴才们拦不住……” “一群废物!松鹤园所有奴才罚俸半月!立刻让人去找,大公子今日不回来,我让你们好看!” 大夫人一声令下,跪在地上的奴才们立即谢恩,然后急匆匆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跑出去找人。 “母亲别气坏了身子,大哥哥应该就是朝中事忙,没空来相看罢了,既然大哥哥没空,咱们帮他相看着,挑一位嫂嫂不就好啦?” 谢秀珠抱住大夫人的胳膊摇了摇。 大夫人严厉的斥责:“你懂什么!便是我替他相看,他连个面都不露?今日这春日宴可是特意为他办的!” 谢秀珠瘪嘴,没敢再说话,只小声嘟囔着:“又不是我让他不露面的,凶我做什么。” 谢秀林对婉若小声道:“还好我们没上前,连五姐姐都遭骂了。” 谢秀珠是大夫人所出,最是得宠,在家几乎横着走的,谢秀云对她都嫉妒又羡慕。 “不过大哥哥为什么都不来露面呢?”谢秀林很是不解。 婉若摇了摇头:“大概真有急事吧。” 其实她大概猜得到为什么,因为谢羡予根本没把这春日宴放眼里,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需要考虑别人? 大夫人冷着脸教训谢秀珠:“今日这宴席来的都是贵客,你给我谨慎些,别胡闹出错,丢了谢家的脸!” 说罢,大夫人才拂袖走了,今日登门的都是贵客,轻怠不得。 谢秀珠气的跺脚,她好心劝一句,反倒成她的不是了,还被教训一顿! 谢秀云姗姗来迟,笑的幸灾乐祸:“五妹妹今日可要听大夫人的话,安分些才是,也不知这些日子礼数规矩精进了没有,可别又闹出笑话来。” 谢秀珠脸色更难看了:“还轮不上你来教训我!” “我哪儿是教训你,分明是好心劝告,回头五妹妹丢脸也就罢了,还连累咱们谢家人都跟着丢人现眼。” 谢秀珠讽刺道:“你礼数规矩学的好,倒也没见别人多喜欢你,听说你最近想高攀永昌侯府的婚事?侯夫人近日来过府上几次,我可一次也没听她提起过你。” 谢秀云的脸色瞬间僵了。 谢秀珠嗤笑:“四姐姐可安分些吧,别上蹿下跳的,丢人现眼。” 说罢,她得意的扬起头,旋身就走。 谢秀云气的脸色乌青,脸一转,正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婉若和谢秀林,脸色更难看了。 她满肚子的火气没地儿撒,直接开骂:“今日这样的宴席,也是你们这种人能肆意乱跑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婉若眉头微蹙,这祸事真是一茬接一茬,躲都躲不完。 谢秀林惧怕她,挪着步子上前两步,诺诺的道:“四姐姐,我正要去寻你……” “寻我?我看你是想寻男人吧!” 她伸手就扯下谢秀林颊边的簪花,嗤笑:“穿红戴绿的给谁看?莫不是还想在这宴席上高攀个王公世子?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张脸,果真是丫鬟生的,再怎么打扮也一副丫鬟样。” 谢秀林被说中了心事,脸噌的就涨的通红,磕磕巴巴:“我,我没有……” “没有?你这狐媚子心事都写脸上了还没有?我今儿就替母亲好生教训教训你这小浪蹄子!” 谢秀云说着,将簪花直接扔在地上,扬起手就要扇她。 婉若上前两步,扣住了她的手腕。 谢秀云骂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拦我!” 婉若冷声道:“今日春日宴,连大夫人都万分重视,你想公然闹事吗?” “是这贱蹄子要勾引男人,我不过是教训她!” “真闹大了谁管你原因?外人看着只觉得是自家姐妹打架,谢家的姑娘不懂礼数,不单自己的名声毁了,也毁了谢家的名声,你看大夫人放不放过你,你若不信,只管试试。” 婉若直接松开了谢秀云的手,冷眼看着她。 谢秀云脸色变了一变,到底还是没敢动手了。 她狠狠的剜了婉若和谢秀云一眼,恶狠狠的道:“回头再收拾你们!” 然后拧身走了,路过谢秀林的时候,故意重重的一脚碾在那簪花上。 谢秀林垂着头,看着地上被踩烂的簪花,泪珠子也滚了下来。 婉若轻轻拉住她的手:“别难过了。” 谢秀林却哭着停不下来:“婉若姐姐,我,我没想勾引男人……” 婉若拿出帕子来给她擦泪:“我知道,秀林,你别把那些难听的话放心里,今日这春日宴,本就是相亲宴,哪个姑娘不是精心打扮着来?你又有什么错?” 谢秀林抽噎着:“是,反正我不过是个撒气的玩意儿,四姐姐想怎样羞辱我都可以,我一个庶出的姑娘,小娘又不得宠,我拿什么和她比?” 谢秀林也是三房的,不过她是庶出,她娘原本是三爷房里的丫鬟,因此常常被谢秀云拿来讽刺。 婉若抿了抿唇,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是她向来谨慎,从不出风头,便是今日,她自己也另有打算,却也还是如寻常一般穿着朴素,只在细节处稍稍下了一点心思,让人挑不到毛病。 谢秀林今日却穿了新裁的裙子,又精心打扮,一不小心就撞枪口了。 谢秀林握紧了婉若的手,眼里有些希冀:“婉若姐姐,我常常想着,要是我嫁出去就好了,人人都说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若是,若是我能嫁的好……” 婉若弯唇,拿帕子细细给她擦脸上的泪痕:“若是你嫁出去,往后别人只记得你是谢家的姑娘,也不用再受三夫人和谢秀云的欺辱,往后的日子,定比现在好。” 谢秀林的眼里燃起了希望,欢喜的点头:“对!” 婉若走到桃花树下,摘了两朵桃花,给她簪在发髻里:“你簪的那朵绣花虽说精巧,却不如真花引人注目,就戴这个吧。” 谢秀林眼里还含着泪,就开心的点头:“婉若姐姐你真好。” 婉若笑了笑。 谢秀林高兴起来,拉着低声道:“今日不少世家子弟都要赴宴,若是也能相中个如意郎君,岂不是正好?” “我这样的出身,哪里能配什么世家子弟。” 谢秀林再不济,那也姓谢,谢家是百年世家之首,想要争取世家子弟的婚事也未必不行。 而她一个孤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你生的这样好看,万一就有世家公子真的看上你呢!” 婉若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正说着,忽而听到桃林深处传来一阵说话声。 谢秀林探头一看,便看到桃林里影影绰绰的一群穿着澜衫的学子。 她连忙拉着婉若走到一边避开,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才想起来,今日这春日宴,还有大伯父的学生们前来赴宴,都是来应考的举子们,咱们也别撞上他们了,让人看到坏了名声。” 婉若愣了愣:“坏了名声?” 谢秀林眉头轻蹙:“这些举子都是寒门出身,不过在大伯父亲办的白鹿书院读过书而已,且不说不一定能考中进士,便是侥幸考中了,那家里一贫如洗的,还不知熬多少年苦日子呢。” 这样的寒门举子,谢家的姑娘自然是看不上的。 而婉若却看着桃林里的人群,怔怔的出神。 “走吧,咱们快去前面宴席,现在宾客应该也都来了!”谢秀林拉着婉若就要走。 婉若却停下了脚步:“我刚想起来给老夫人做的药膳忘记送去了,要不你先去吧。” 谢秀林只好点点头:“那你快些来,我去宴席上等你!” “嗯。” 此时宴席上,谢秀云正殷勤的陪在三夫人身边和永昌侯夫人身边说话。 一个小丫鬟匆匆过来,她看一眼,便悄然挪过去。 “都安排好了吗?”她压低了声音问。 小丫鬟点头:“都安排好了,袁老爷也已经到了。” “那照计划行事,先把许婉若引过去。” “是。” 小丫鬟低着头退下。 谢秀云眼里闪过一抹歹毒,若是今日事成,许婉若这贱人也不算是一无是处了,她在谢家白吃白喝这么久,也该给点回报了。 养条狗还会报恩呢! 第7章 勾引 今日春日宴办的盛大,大夫人是忙不过来的,二夫人帮衬着,连一向被忽视的三夫人都春风满面的来待客了。 这不,永昌侯夫人才来,三夫人便立马拉着谢秀云到她跟前献殷勤了。 永昌侯府是世袭的爵位,而且家中长女还是宫中正得宠的淑妃娘娘,三夫人如何不眼热? 若是能把谢秀云嫁进侯府,做了世子夫人,那她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往后她在谢家,也没人敢看不起她! 可三夫人殷勤献的足,侯夫人却始终淡淡的,三夫人心里憋着一口气,还得强忍着赔笑。 “大夫人。” 随着丫鬟们的一声通传,大夫人也走进了园中。 三夫人故作诧异的问:“咦,羡哥儿可回来了?” 大夫人一记冷眼扫过去,三夫人有些讪讪的闭了嘴。 大夫人现在也不好受,谢羡予到现在还没回来,派出去的人找到大理寺连门都没能进去。 她还是强撑着体面的笑:“宫中有急事,他如今审理的那个案子事关重大,轻怠不得,一大早匆匆出门去了,实在是事忙赶不回来。” “大公子如今身负重任,自当以朝政大事为重,今日不过一个赏花宴,大公子不来也没什么的。” 说话的姑娘一身累珠叠纱粉霞茜裙,清秀的脸上牵着浅浅的笑,声音又轻又柔,却又落落大方。 大夫人很是欣慰的拍拍她的手:“难为雪君这样懂事。” 江雪君轻笑,亲自端了茶送来:“伯母今日劳累了,先坐下喝口茶歇歇吧。” 大夫人心里很是熨帖,今天忙了半日,她也真的累了,接过茶喝了一口。 江家也是世家,虽说门第比不得谢家,但毕竟两家是世交,而且江雪君还是大夫人看着长大的,知道这孩子自小稳重又懂事,大夫人很是喜欢。 如今谢羡予的婚事被提起来,京中各家都抛来了橄榄枝,可大夫人这么看了一圈,倒还是江雪君最合她心意。 懂事,识大体,又知书识礼,性情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和羡儿最般配。 大夫人如此想着,脸上的笑也更深了几分:“好孩子,来我身边坐。” 江雪君坐到了大夫人的身边,在场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大概都猜到了七八分。 看样子,这谢家少夫人的人选,怕是要定了。 - 桃林里,那帮举子们正三三两两的在桃林中穿梭着,往西苑的藕香榭走去,那边是男宾们的待客区。 谢家是书香世家,向来以清流自诩,这样的宴席,也会邀请一些寒门出身的士子们赴宴,彰显清誉名声。 这些寒门士子们难得能进这样的园林,一路赏景一路谈天说地,都很是兴奋。 “谢相身居高位,桃李满天下,还厚待我等寒门士子,当真高洁!” “毕竟是百年清流世家,怎么能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豪门勋贵相比?” “那是自然,我若今年能高中,也定要效忠追随谢相!” “唉,哪儿那么容易,三年又三年,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兴许一辈子都没这个命。” “是啊,说起来这谢家大公子十七岁便中状元,我看了他的文章,针砭时弊,字字珠玑,实在是叫人望尘莫及。” “这等天纵之才,哪里是我们能比的……” 众人又摇头唏嘘了起来。 走在稍后的一个举子闻言有些落寞,脚步都慢了下来,他叹了一声,忽然一抬头,看到旁边桃树后影影绰绰的走过一个人影。 那纤细的影子在树丛后面缓步走着,豆绿色的裙摆扫过地上飘落的桃花,轻盈的好像天上的仙子。 他愣在那里,一时都忘了迈开脚继续往前走了,一不留神就掉了队。 那女子侧身对着他,缓步走过一株桃花树,清丽的侧颜便映入他的眼帘,她微微扬着头,似乎在看树,半披着的发柔顺的散在后背,被微风轻轻吹动。 手里拎着一只装满了桃花的竹篮,被风一吹,花瓣从篮中飘起,他险些以为是九重天上的花仙子下了凡。 她左右张望一眼,正好一转头就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吓的急忙低下头,不敢冒犯:“姑,姑娘,在下,在下……” 婉若歪头看着他,眼里有些疑惑:“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啊?”他愣了一下,再抬头对上她迷茫的眸子,脸噌的就红了,“姑娘是,迷路了吗?” 婉若轻轻点头:“我不知道这桃林这么大,进来就绕不出去了。” “我,我也是第一次来,但我刚刚是从那个方向进来的,你顺着这个方向走,然后再左拐,应该可以走出去。” 他连忙给她指路。 婉若有些茫然的看一眼他说的方向,又回头看他:“在哪里左拐?” “……” “要不,我给姑娘引路吧?” 婉若扬起笑来:“多谢公子。” 他被这笑晃了眼睛,盯着她缓了一瞬才慌忙回神,心里只骂自己太过孟浪!有失君子作风。 “你随我来。” 他走在了前面,脚下的步子都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紧张。 婉若跟着他走着,慢了他半步。 他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主动找话说:“姑娘也是今日来谢家做客的吗?” 婉若摇头:“我不是,我一年前便来了,父亲亡故后,我被姨母接来府中暂住,只是我第一次来这桃林。” “原来是府上的表姑娘,那为何不去前面宴席上?” “婉若不过一个寄居的表亲,这样的宴席,我去也不大好。”婉若轻轻垂下头,声音都轻了许多。 他顿时有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公子呢?是来府中做客的吗?”她问他。 “在下林晗,是此次入京赴考的举子,侥幸来府上做客。” 婉若弯唇:“林公子。” 林晗回头看一眼她明亮的眼睛,心慌的眼神都闪躲一下。 正在他想着接下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她说:“咦,真的走出来了。” 他一抬眼,桃林已经走到了尽头,心里一阵失落,后悔自己走的太快了,应该慢些的。 婉若笑盈盈的冲着他福了福身:“多谢林公子。” 他连忙拱手还礼:“无妨的,举手之劳,不足为谢。” “那我先走了。”婉若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林晗怔忪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 可等人走远了,他又有些后悔没喊住她。 正懊恼着,忽而一低头,看到地上落下的一枚香囊。 他忙捡起来,香囊上绣着精巧的山茶花,散发着清幽的药香,这是她方才不小心落下的。 他如获至宝,看一眼她消失的方向,谨慎的将香囊收进袖中,想着下次若有机会,定要亲手还给她。 婉若走出了桃林,脚步轻快了许多,她细细在心里考量着。 林晗穿着寻常的澜衫,束发也只是用的寻常布条,袖口甚至有些破损,可见家中贫寒。 他守礼又规矩,并不盯着她看,还注意保持距离,可见并非孟浪之人,有君子之风。 他还是个举人,虽说没有官职,却也有了功名,士农工商,已经足够压许家一头。 婉若唇角微扬,就他了。 一个小丫鬟突然急匆匆的跑来:“表姑娘!不好了!” 婉若脚步一顿:“怎么了?” 那小丫鬟着急的道:“方才表少爷在池塘边玩耍,却不小心落水了!” 婉若脸色登时变了:“他在哪儿落得水?可救上来了?!” “在听水轩,救是救起来了,就是有些迟了,现在还昏迷着……” 婉若慌得扔下篮子就奔了出去。 第8章 倒打一耙 谢家的公子们寻常都在族学读书,半月才回来一次,即便如此,谢家的公子们也都有自己的书斋。 这听水轩便是三夫人为她儿子瑞哥儿置办的书斋,阿谨说是在谢家族学一起上学,实际上也做着瑞哥儿书童的活儿,瑞哥儿若是在听水轩读书,他也要在这儿陪着伺候笔墨的。 到了听水轩,走到门口,她心里有那么一丝的狐疑,这里有些太安静了。 虽说她和阿谨都是寄居在谢家,并不受重视,但人都落了水,都有人去找她了,那也该有人呼救才是。 可阿谨的事她不敢轻率,万一他真的被人丢在这没人管呢? 她顾不得许多,急匆匆的就跑了进去。 这听水轩并不大,只是在池边的一个小院,寻常都空置着,偶尔有客人留宿,或许给收拾出来给人住。 “阿谨!” 她跑到小池塘边一看,这池塘里空空如也,哪里来的人? 她愣了一下,忽的就听到“嘭”的一声,院门被人重重的关上。 “哟,这府上还有这样绝色的丫鬟?”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摸着下巴色眯眯的打量着她,眼睛从上到下来回扫了好几遍,一双豆豆眼都放光,那眼珠子都恨不能黏在她身上。 婉若脸色变了一变,当即意识到,她被算计了。 “我不是府中的丫鬟。” 婉若冷声否认,然后转身就走,可拉了一下院门,却纹丝不动,反而听到了外面门锁晃荡的声音。 “美人儿,别走啊,我是个心疼人儿的,今儿你有福气,跟了我袁兆,下半辈子可就吃香喝辣,我让你当我的十一房小妾,放心,我会宠着你的。” 男人猥琐的舔了舔嘴唇,向着她逼近。 婉若猛一回头,盯着他浑身发寒,袁兆?!他就是三夫人要给她介绍的好婚事! 原来她们那么快就坐不住了吗?用这种下作招式。 “我没兴趣。”她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这里是谢家,你胆大包天敢在谢家的地盘上胡作非为,是不怕谢家收拾你吗?我提醒你一句,三夫人可做不了谢家的主。” 谢家是清流世家,外客到自家后院来奸污女眷,那简直是奇耻大辱,怎可能放过? 袁兆眼神心慌的闪烁一下,又立马瞪着眼睛骂道:“你这小贱蹄子,还敢要挟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谢家来为你做主?!” 他说着,又冷笑起来:“再说了,这不是你自个儿送上门的吗?到时候闹出来,那也是你自个儿不要脸跑到这儿来跟我幽会,那谢家找谁算账呢?” 婉若脸色渐渐难看,狠狠掐了掐掌心,苍白的脸上转瞬间就有了惧怕。 她踉跄着后退,哀求着:“求求你,放过我吧。” 袁兆眼里却越发的兴奋了,一步步向她靠近,嘴上还哄骗着:“美人儿,你乖乖从了我,把我伺候舒服了,我也不会不要你,带你回家,收你做我的小妾,以后日日夜夜都宠着你。” 婉若后背已经靠到了紧闭的院门,退无可退,只能绝望的站在那里,再无动作。 袁兆以为她听进去了,心里自然也放松了许多,那许氏还说什么这丫头性子烈,要用强的时候别心软,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分明是许氏没用。 这丫头看着柔弱无依的,三言两语就自个儿投降了嘛! “我的乖乖,快别难过了,大爷我让你舒服舒服……” 袁兆色眯眯的笑着,伸手就要扑上来。 可就在他靠近的这一瞬,婉若忽然抬手一扬,一把药粉被撒出去,直接撒在他的面门上。 “啊!” 袁兆惨叫一声,捂着眼睛痛苦的四处乱跳。 那药粉把眼睛辣的刺骨钻心的疼,痛的恨不能将眼珠子抠出来。 婉若毫不犹豫的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走到袁兆的身后,举起石头猛的砸在他的脑袋上。 “啊!”袁兆又是一声惨叫,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脑袋上淌出了血,染红了池边的草丛。 婉若扔了石头,从袖中拿出一枚香囊来,直接塞进了袁兆的怀里。 门外守着的人听到里面袁兆的惨叫声,也是吓一跳。 “这,这袁老爷是不是出事了?”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问。 那婆子大骂道:“蠢货!还不赶紧开门!” 要是袁老爷真的出了什么事,三夫人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手忙脚乱的拿出钥匙来,打开了门锁,急匆匆的拉开门进去,就看到袁老爷满脸血污的捂着眼睛在草丛里打滚,而婉若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 她们吓的脸都白了,小丫鬟都尖叫起来。 倒是那婆子老练,立马指着婉若的鼻子大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袁老爷打成这样!” 婉若忽而弯了弯唇角,笑的有几分诡异。 这两个被这笑容瘆得没由来的心慌,正呆愣着,却见婉若突然冲出去大喊了起来:“来人啊!抓贼啊!有贼!” 那丫鬟和婆子没能拦住,眼睁睁看她两嗓子一喊,竟就真喊来了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小厮们抄着家伙来抓人了。 “贼在哪儿呢?!” 婉若往地上一指,那帮小厮立马冲上去乱棍打了一顿,然后用麻袋将人给装起来了。 那婆子原本被人群挤出去,这会儿看着袁老爷竟挨打了,吓的什么都顾不上的大喊了起来:“快别打了!别打了,这是府上贵客!” 正揍的起劲儿的小厮们动作一顿,一个个都呆在了那儿了。 桃园内。 宴席此时已经开始,园中丝竹管乐清雅无比,三夫人还在围着永昌侯夫人献殷勤,二夫人忙着应酬往来,大夫人在和江雪君说话,气氛和乐融融。 却在此时,一个丫鬟匆匆走进来,在大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大夫人脸色立即就变了,压低了声音问:“当真是袁兆?” “是,现在人都在听水轩……” “我去看看。”大夫人急忙起身。 今日这样的大日子,闹出这种闹剧来,一不小心可不好收场。 “伯母,出什么事了吗?”江雪君怔忪的问。 大夫人笑了笑:“没什么,是瑞哥儿几个孩子淘气闹出点事来,我去看看,你先坐。” 家丑不可外扬,大夫人当然也不能声张。 江雪君看出几分不对劲来,还是点点头:“那伯母快去吧。” 大夫人匆匆走了。 大夫人到听水轩的时候,袁兆已经被人抬进屋里,丫鬟正拿帕子给他脑袋上缠住止血,他眼睛就还红肿着,满脑袋的血,看着很是吓人。 “疼,疼啊!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来人,把那个贱人给我拖出去打死!啊!疼!大夫呢?大夫死哪儿去了?你们这群混账东西,你们谁都别想兜着走!” 大夫人才进门,就听到袁兆大呼小叫的咒骂声,眉头都拧紧了。 “这是闹什么?!”大夫人厉声问。 屋里的奴才们吓的立马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袁兆一看到她,更来劲了,破口大骂:“你们谢家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竟纵容这种下贱坯子把我打成这样!你若是不把这贱人给我宰了出气,我饶不了你们!” 袁兆指着站在一旁的婉若。 大夫人这才看向婉若,这个一向被忽视的表姑娘。 大夫人冷着脸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婉若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我,我不知道他是府中贵客,我还以为他是贼,我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摸进听水轩,还想要从听水轩的角门进三夫人的院子……” 听水轩是瑞哥儿的书斋,但瑞哥儿贪玩,总不好好读书,所以三夫人特意给这书斋开了个角门,连通着三夫人的梧桐轩,方便随时来查看儿子是否用功读书。 婉若跪在了地上,脸上写满了委屈:“今日宴席,难免有贼人趁乱入府,想要作乱,我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要进梧桐轩,他竟还口出狂言说是三夫人允许的,我心急之下才把他当贼,喊人来抓他。”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跟着变了一变。 大夫人眸光一闪,看着袁兆的眼神多了几分异样。 袁兆鬼鬼祟祟的想进三夫人的院子?他家财万贯的当然不是图钱,那就只有可能是有私情! 婉若又一脸懵懂的继续道:“幸好三夫人的奴才庄嬷嬷和翠凤也在附近,我一喊抓贼,她们第一个冲进来,大夫人若是不信,问她们便是!” 第9章 绝地反击 庄嬷嬷和翠凤吓一跳,万万没想到这丫头三言两语,竟就把她们架到了火上烤! 现在她们能说什么? 说实话?说三夫人把婉若卖给了袁兆,让她们在这守门务必盯着袁兆把婉若给睡了? 那她们不被打死才怪! 大夫人盯着庄嬷嬷:“你是三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老嬷嬷,怎么不跟在三夫人身边伺候,反而在这儿?” 庄嬷嬷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奴,奴才今日身子不适,所以没去伺候……” 这话说的鬼都不信,这老婆子气色好的能杀牛,怎么可能是身体不适? 袁兆是男客,却无缘无故的出现在梧桐轩附近,又想要潜入三夫人的院子,而三夫人身边的心腹奴才又恰好守在附近,难保不是来接应奸夫的! 袁兆终于反应过来,气的从床上翻起来:“你这小贱人!竟敢胡言乱语,老子什么时候要进三夫人的院子了?老子怎么可能看得上张氏那半老徐娘?!” 可话音刚落,他怀里的一个香囊就滚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婉若一眼看到那香囊,吓的瞪大了眼睛:“这香囊,不是三夫人的吗?” 袁兆呆滞一下,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 大夫人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厉声问:“你怎么确定这是三夫人的?” 婉若连忙道:“因为三夫人的香囊往常都是让我做的,三夫人说总是睡不好,所以我给三夫人的香囊都是药囊,里面配有药材和干花,香囊上的刺绣也是我做的,我自然认得。” 婉若的父亲从前就是做药材生意的,婉若自小耳濡目染也对药材很是熟悉,来到谢家之后,还每天为老夫人做药膳,做药囊。 谢家人人都知道,这表姑娘心灵手巧,做的药囊又可以助眠,又能驱蚊虫,还能安神,而且人又好说话,但凡去找她,她都会帮忙做。 三夫人向来拿她当丫鬟使,自然也随便差遣她做这做那的。 这枚药囊,本来也是她准备做好给三夫人送去的。 婉若诺诺的道:“三夫人独爱牡丹,让我做的药囊上,定要绣上牡丹的。” 此时落在地上的这枚香囊上,可不就是盛开着大朵大朵鲜艳的牡丹? 罪证确凿! 大夫人脸色难看至极,万万没想到,三夫人竟胆大包天到做出这种事! 今日这事儿万一传出去,谢家算是颜面扫地了! “你,你这信口雌黄的小贱人,我杀了你!”袁兆气的要从床上爬起来撕了婉若。 可还没下床,就一个踉跄直接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狈。 婉若害怕的往后躲了躲。 大夫人冷着脸下令:“来人,先把袁老爷送出去,悄悄的,别让他乱喊乱叫,惊动了人。竹青,你去请三夫人过来。”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再派个人去前院,知会三爷一声。” 这到底是三房的家务事,三夫人做这样的丑事,当然也得三爷来管教。 婉若眉眼低垂,不动声色。 袁老爷直接被堵了嘴送出去,大夫人看一眼这腌臜地方,眉头紧皱,有些嫌恶,转身走出去。 临走前,还看一眼婉若:“你跟我来。” 婉若点点头,跟上。 走出听水轩,大夫人才冷声警告:“今日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若是叫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你和你弟弟,我都不会放过。” 婉若应下:“大夫人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大夫人看一眼她乖顺的样子,心里稍稍放心:“别学你姨母,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 婉若睫毛轻颤,垂下眸子:“是。” 大夫人不愿久留,直接走了。 婉若却没走,反而留在梧桐轩外,不多时的功夫,她看到三老爷怒气冲冲的回来了,冲进了梧桐轩。 又过了一会儿,三夫人也回来了。 三夫人显然还不知内情,一脸不耐烦的问带路的婆子:“到底什么急事非得我现在回来?永昌侯夫人那边还要我作陪……” 话没说完,一抬眼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婉若。 是完好无损的许婉若。 三夫人脸色微僵:“你,你怎么会在这?” 她又张望一眼,发现那听水轩的门大开着,而安排好的袁兆也不知去向,三夫人心里没来的一阵心慌。 婉若弯唇,说的话意味不明:“不是姨母让我来的吗?” 三夫人正要多问,却被那引路的婆子打断:“三夫人还是先回吧,三爷还在等着呢。” 三夫人到底也不好再多问,只能狠剜了婉若一眼,然后匆匆进去。 三夫人才进去,素月也急匆匆的赶来了。 “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她刚刚到处寻婉若寻不到,问了人才知道婉若在梧桐轩,还怕是三夫人又刁难她了,急匆匆的赶来。 “阿谨呢?”婉若问。 “小公子?他在家温书呢,没有出来。”素月都愣住了。 婉若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是她关心则乱了,她分明交代过阿谨今日不要出门凑热闹,就在家好好温书,阿谨向来听话,是不会乱跑的。 素月着急的道:“姑娘,到底怎么了?” 婉若眼神冷了下来:“三夫人用阿谨把我骗到这里,想把我卖给袁兆。” 素月脸色瞬间变了:“什么?!那姑娘你……” 婉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药包:“我随身带着这药粉,他自然近不了我的身。” 婉若还会认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认药材了,自小在药材堆里长大,配这种药也并没有什么难度。 自从家中遭难,她就没有始终没有安全感,随时带着这药粉防身用的。 这药粉撒到人的面门上,一旦眼睛沾染上丁点,就会刺痛无比,无法视物,完全丧失行动能力,至少三五日才能好。 她当时故意示弱,降低袁兆的防备心,让他以为她根本无力抵抗,这才能在他近身的那一瞬将这药粉撒到他面门上,绝地反击。 素月慌忙问:“那三夫人她?” 婉若轻轻摇头,只看着梧桐轩紧闭的院门。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便听到“啪”一声响亮的耳光,三老爷怒骂:“贱人!” 素月都吓傻了:“这,这是……” 婉若唇角微扬:“走吧,宴席都开始了,我们也该过去了。” 素月呆愣一下:“是。” 宴席就设在桃园外的一清凉台上。 婉若来到宴席上,寻了最不起眼的一个位置坐下。 谢秀林连忙拉着她问:“我听说后院进贼了,还是你抓的,可有受伤?” 婉若笑了笑:“没有,我一喊,立马有人来抓贼了。” “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还敢喊人啊,远远躲开才是,万一被那贼抓了可不麻烦了?” 婉若拉着她的手:“我这不是没事嘛。” 婉若一眼看到林中远远站着的一神色焦急的澜杉公子,是林晗。 婉若捏了捏谢秀林的手:“我先去更衣,一会儿再来陪你。” “好。” 婉若起身离席,往林中走去。 “林公子。”婉若欠身行礼。 林晗慌忙道:“我方才听说府中出了贼,还叫你碰上了,你有事没有?” 方才闹那么大的动静,总要有个说辞,对外只说是进了贼。 婉若笑了笑:“我没事的,多谢公子关心。” “你一个弱女子,遇上这样的事还是躲远些的好,万一那贼人是个心狠的,兴许叫你偿命呢!”林晗眼里满是担心。 婉若轻轻点头:“我当时心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下次记得了。” 林晗叹息:“你还是太心善了。” 婉若笑着,心里却摇头,不,她才不心善,她睚眦必报,机关算尽,做的坏事数都数不过来。 而此时宴席上,又是一阵骚动。 “大公子回来了!”丫鬟欢喜的来通传。 大夫人高兴的放下了筷子,今天这鸡飞狗跳了一整天,总算有了一件好消息。 “羡儿回来了。” 谢羡予大步走进来,拱手行礼:“母亲。” “你这孩子,案子再急也该记得家中今日为你设宴,这么多宾客都来,你怎好缺席?” 谢羡予应着:“是我考虑不周了。” 目光却不着痕迹的从园中扫过,园中一共设了二十桌席面,男女宾客分席而坐,中间只设了一座屏风,只象征性的格挡一下。 他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眉头不自觉的微蹙。 大夫人并未察觉,反而喜气洋洋的拉着江雪君道:“羡儿,这是江姑娘,去年端午宫宴你们还见过的。” 谢羡予看一眼她身边的女子,神色淡淡:“江姑娘。” 江雪君双颊绯红,福了福身:“谢公子。” 大夫人笑着道:“一晃多年,雪君也这么大了,这孩子自小便出众,文采极好,说是家中的女状元也不为过。” 江雪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伯母别取笑我了,我哪里算得上状元?谢公子才是真正的状元。” 谢羡予目光扫过旁边的桃林,忽的看到了林中相对而立的一对男女。 第10章 她换了口脂 她言笑晏晏,和那男人说着什么,并不真心的笑,可他看着就是不痛快。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些怔忪的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她眼里闪过一抹慌张,她匆匆回头,和那男人说了句话告辞,然后低垂着头回到宴席中来。 大夫人笑着道:“雪君难得来,你可要好好陪陪她……” 谢羡予道:“我刚从诏狱过来,先去更衣。” 大夫人闻言皱眉,看一眼他一尘不染的衣袍,到底还是点了头:“那你快去快回。” 谢羡予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离去。 不知是不是婉若的错觉,她觉得谢羡予走的时候,好像冷飕飕的扫了她一眼。 婉若觉得心惊肉跳,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难不成是他察觉了今日三夫人的事不对劲,看出她的算计了? 素月突然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在婉若耳边道:“大公子让姑娘回去。” 婉若只好点头。 好在婉若并不起眼,她离席也没人注意。 到了松鹤居,谢羡予站在窗前负手而立,已经在等着了。 婉若走进来:“表兄。” 他回头看她,点漆的眸子好像要将她看穿。 婉若没由来的心口一紧,谨慎的问着:“表兄突然寻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缓步向她走近,那双清润的眸子无形之中带着强势的压迫,逼的她想要后退。 婉若袖中的手掐紧,紧抿着唇站在原地。 “那个男人是谁?” 婉若愣了一下:“什么?” 她看着他幽深的眸子,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问的不是袁兆。 婉若悄悄松了一口气,从善如流的回答:“方才与我说话的人?他是赴宴的举子,我也不清楚是谁,只是桃林中遇到,问路罢了。” 婉若避重就轻,本来也没发生什么。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拇指的指腹压在她的唇瓣上,映上一点朱红,眸光讳莫如深:“是么?” 婉若心脏被攥紧,有些透不过气来:“怎么了吗?” 她讨厌极了这种感觉,旁人都说谢羡予是清风霁月温润如玉的君子,可只有婉若知道,他阴晴不定,睚眦必报,极会磋磨人! 她甚至有时候后悔当初怎么就选择勾引他。 本以为他是谢家最好说话的人,没曾想是最麻烦的,这一年来她在他跟前无时无刻不胆战心惊。 他盯着她的唇:“我记得你不喜欢用这样艳丽的颜色。” 她今日不单用了鲜艳的口脂,还用了香粉,一靠近便能闻到清冽的茉莉花香。 她往日里总是穿的素净,用最素净的妆容,穿最素净的裙子,他送她的首饰她从来不戴,极力的要把自己变成谢家的一个透明人,生怕被人注意。 上一次见她这样用心思打扮,还是一年前,他初见她的时候。 婉若呼吸一滞,她这点旁人都没察觉的小心思,谢羡予却一眼看破。 她强自镇定:“今日春日宴,我只想图个好彩头,表兄若是不喜欢,我下次不用这样的口脂就是了。” 谢羡予脸色不善,显然并没有因此消气。 她也有些不耐烦了,忍无可忍的道:“还是表兄觉得我连寻常女子的爱美之心都不配有了?今日春日宴,哪个姑娘不是穿红戴绿打扮的漂亮?我也没抢任何人的风头,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非要来挑我的刺!” 婉若破罐子破摔,真想就此和他闹掰了算了。 谢羡予抿了抿唇:“我没想挑刺。” 婉若愣住了,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脾气? “三夫人是怎么回事?”他问。 婉若眨了眨眼:“三夫人?是闹贼的事吗?”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就是听说家里闹贼才赶回来的,这贼还是她发现的,他猜到这事儿多半不简单。 但她和他装相,他也懒得多问了,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随她闹吧。 她被他盯的心里发虚,避开他的目光:“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却被他抓住胳膊给带了回来,他低头,在她耳边沉声道:“收拾干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然后松开她,大步走了出去。 婉若呆愣在原地,怔怔的转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茫然。 她自认为很会算计人心,可她从来看不透谢羡予。 她今日的确做了坏事,她以为他会对闹贼的事严加审问,毕竟事关谢家名誉,兹事体大,可他却轻轻放过。 反而对她悄悄换掉的口脂揪着不放,莫名其妙。 谢羡予回到了宴席上,不少人举着酒杯围上来,和谢羡予寒暄。 谢羡予虽说才入仕三年,却已经在朝中身居要职,这次江南盐税案办的漂亮,更是让他大显风头,想要恭维的人自然不少。 谢羡予簇拥在人群中,很快看不到婉若了。 婉若也并没有在宴席上久留,只吃了两口就回去了,她今日要做的事已经做了,也没功夫在那强行融入不属于自己的宴席。 等到夜幕降临,宴席才终于散场。 “羡儿。”大夫人刚送走了宾客。 “母亲。” “你觉得雪君如何?” “母亲做主就是。”谢羡予神色未变,但显然没有耐心聊这些。 他的婚事无非是为了给家族挑选宗妇,他母亲做了半辈子的宗妇,自然比他更懂得挑谁合适。 大夫人又道:“那长公主的独女端敏郡主呢?长公主也极看重你,但我觉得郡主未免有些骄纵了,怕她日后进门担不起宗妇的职责。” 谢羡予眉头微蹙,想起之前在宫中见过一次的端敏郡主,的确骄横,若是她做主母,怕是婉若以后日子不好过。 “郡主是皇家女,难免牵涉党争,如今太子未定,朝中也风波不断,皇族的人少牵涉的好。” 大夫人点头:“如此说来,江家倒是最合适的,江家向来只做纯臣,从不牵涉党争。” 谢羡予眸底浮现一抹讽刺,却没多说什么,只淡淡道:“母亲做主就是。” 谢羡予告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夫人神色有些复杂,喃喃道:“这孩子,越长大越是看不穿了。” 竹青上前道:“大公子如今身在朝局,自然是要比以前沉稳些了,夫人别多虑了,婚事的事,大公子不也让夫人做主吗?” 大夫人扯了扯唇角:“大概是我多心吧。” 谢羡予回到松鹤居,神色不虞,眸底郁郁沉沉的,气氛压抑。 下人们都谨慎的伺候着。 庆安端着茶进来,试探着问:“要不,小的去请表姑娘来?” 第11章 这是腻了? 往日里公子不高兴,总是要找表姑娘的。 谢羡予抬眼看向窗外,却见外面夜色已深,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睡下了,外面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夜深露重,她过来定要绕一大圈远路,走上半个时辰。 他沉默半晌,淡声道:“算了。” 庆安挠了挠头,这是腻了? 那为何今天下午听说表姑娘在府中撞了贼就立马赶回来? - 这一夜,梧桐轩却并不平静。 “老爷,我真没有和袁兆偷情,是许婉若那个小贱人,故意栽赃我!” 谢昆扬起手又是一耳光扇下去:“还敢狡辩!罪证确凿,你要当我是傻子?你贴身的香囊都在那狗贼身上搜出来了,我倒是小瞧了你,竟还敢吃里扒外!” 三夫人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都出了血,脸上泪眼模糊,好不狼狈,被扇的摔在地上,又爬起来,抓住谢昆的衣摆,跪着求着。 “那香囊不是我的,许婉若那贱人平日里给我做香囊,可那个香囊是她的,她故意塞在袁兆身上栽赃我的!” “那袁兆好端端的为何出现在这?!没有你的允许,他能进得来?还有张婆子和翠凤,那两个都是你的心腹,他们不在你身边伺候着,竟也在这接应!” 三夫人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一咬牙,终于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是我把他请来的,我只是想把许婉若送给他,为了云儿的婚事,也为了瑞哥儿的前程,我只是想借此机会拉拢永昌侯府。” 谢昆听到这话半信半疑的犹豫一下,他也觉得怪了,袁兆好色的名声他是早有耳闻,但的确没有听说他口味独特到喜欢半老徐娘的。 “是许婉若那个贱人!她倒打一耙!她污蔑我!老爷若是不信,问袁老爷便是。” 谢昆又是一记窝心脚踹上去:“你这个蠢妇,还问袁兆?袁兆现在挨了打,他不撕了我就不错了!你个蠢货,偷鸡不成蚀把米,连个丫头片子都斗不过,白活了这些年!” 三夫人捂着胸口摔在地上,恨的面目扭曲,许婉若那个丧良心的小贱人,她迟早要她不得好死! - 婉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一夜无梦,清晨醒来,感觉空气都是香甜的味道。 解决了一些事情,她心里有了底,轻松了一些,而且,昨天谢羡予总算没有再找她了。 看这样子,大概前两天的确只是他刚回来还有点新鲜劲,本来一年了也该腻了,哪有这样反常的。 素月给她梳妆,便说着:“听说三夫人突然病了,说是要养病,不许任何人打扰,但奴婢悄悄打探到,说是三爷下令禁足了,总算也是出了一口恶气!可恨只是禁足!” “三夫人毕竟为三爷生了一儿一女,如今又是正妻,轻易休弃不得,那件事不光彩,谢家也是要脸面的,不会闹到人前,况且,三爷也不一定全信。” “那倒也是,”素月叹了一声,“那等三夫人解禁出来,以后定是要饶不了姑娘的。” “我做的时候就没想过让她饶过我,她把我卖给袁兆的时候,也没想过让我活,不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我的。”婉若眼神冷了下来。 “那姑娘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素月担心的很。 婉若抿唇:“所以谢家不能再久留了。” 婉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带锁的小匣子,拿钥匙打开,里面安静放着一叠地契和银票。 这都是父亲的产业,婉若自小聪明,父亲很小就教她管账,辨认药材,母亲去世之后,家里的账都是她在管。 一年前父亲突然去世,继母迫不及待的想要联合族人霸占他们的家业,她带着弟弟夜半出逃,自然也带走了这些家产,正是如此,继母才这么心急的要抓他们,不惜报官。 若不是谢羡予出面,让婉若以表亲的身份在谢家寄居,许家族人定是不会罢休的。 只可恨她是个女孩儿,无法自立门户,阿谨又小,终究是要受人摆布。 可她偏不认命,也不甘心! 她深吸一口气,将匣子关上。 婉若去了寿安堂,老夫人的院子里有专门的小厨房,婉若一般是一早就会来这小厨房里,亲自为老夫人做药膳。 “表姑娘今儿来的这么早?老夫人都还没起呢。”厨娘陈妈妈笑着招呼。 “昨儿睡的早,今天醒得早些,就早点过来了。”婉若卷起袖子,便开始处理食材。 “哎哟表姑娘这贤惠的,谁家娶了你做媳妇儿,可真是烧了高香了!早说了让我们下人来做就是,何必表姑娘亲自动手?” 陈妈妈嘴上这么说着,但却手都没伸一下子的。 婉若笑着道:“老夫人吃惯了我做的,还是我亲自来,左右我也闲着。” “那你忙。” 陈妈妈说着,便出去了。 窗外传来外头婆子们小声说话声:“你这婆子惯会偷懒的,老夫人都说了只要表姑娘帮忙,你倒好,什么活儿都推给她!” “什么小门小户的赖在这儿,真把自己当主子啦?也不看看谢家什么门第!三夫人都拿她当丫鬟使,我操什么心?” 然后便是窸窸窣窣的低笑声。 素月气的脸都白了:“姑娘,要不去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惩治这帮刁奴!” 婉若却淡漠的很:“奴才们拜高踩低是寻常事,有什么稀奇的,老夫人知道了也最多责罚她们,回头她们有的是法子暗地里报复我。” 这些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婉若毕竟不是正经主子,得罪了他们以后日子更难过。 素月只好闷闷的闭了嘴。 忙活了半个时辰,婉若做好了药膳,亲自给老夫人送去。 “老夫人,我今天做了栗子淮山猪蹄汤,您尝尝可还好?” “婉丫头来了,也难为你日日围着我这老婆子打转。”老夫人笑着。 婉若将汤送到老夫人的跟前,笑盈盈的道:“老夫人喜欢我做的药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夫人尝了一口,赞不绝口:“你这丫头是手巧,做的药膳比那些厨娘做的好吃的多,这些日子我睡醒感觉精神都好些了。” “老夫人喜欢就好。”婉若开心的道。 老夫人吃了半碗汤,又问:“说来,你姨母可有给你相看婚事?” 婉若笑容微微一滞,轻轻摇头:“还没呢,秀云的婚事都还没着落,姨母自然是顾不上我的。” 老夫人皱眉:“云丫头才十四,还未及笄,你都十六了,该上心了。” 婉若抿了抿唇,又扯出笑来:“我如今还不想嫁人,老夫人别为我操心了。” “你这孩子啊……” 正说着,竹青嬷嬷进来道:“老夫人,大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吧。” 大夫人走进来,福了福身:“母亲。” “你怎么来了?”老夫人靠到软靠上,婉若便安静的站到一边。 大夫人笑着道:“是羡儿的婚事,我有了人选,想让母亲看看。” 婉若抿了抿唇,盯着鞋尖。 “是哪家的姑娘?” “江家的三姑娘,雪君,小时候还拜见过老夫人呢,您还夸她模样生的好。” 老夫人笑着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那丫头小时候就玉雪可爱的,如今大了定也是亭亭玉立,江家也是世家,和咱们谢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做羡儿的媳妇,倒也不错。” “老夫人也觉得不错?” “可问过羡儿的意思了?” 第12章 她病了 “问过了,他也说很喜欢呢!”大夫人喜气洋洋。 婉若忽而感觉喉头发涩,真是奇怪了,她每天喝一碗蜂蜜水,嗓子从来不干的。 “那便择的吉日,早早的把婚事定下来,该操办的也操办操办,若是今年能让新妇进门最好,家里也好久没有办喜事了。” 大夫人笑着道:“老夫人说的是。” “不过说起来,羡哥儿房里至今连个通房也没有,还是得给他先安排一个,年轻气盛的,怕挨不住,回头做些荒唐事。” 家里安排的通房到底老实可靠,外头的狐媚子可不一定了。 京中有的世家子弟整日里走鸡斗狗,押技赌博,甚至还有喜好男色的,实在不堪入目! “羡儿哪会像那些个纨绔子弟一般胡闹?” “我当然知道羡哥儿不一样,但他毕竟也是个男人,自然也要发泄。” 大夫人怔忪一下,心里没由来的一紧,因为她并不是没有给儿子送过通房的,可他都没收用…… 老夫人叮嘱着:“你挑个老实本分的,最好是府上的家生子奴才,这样的往后也听话。” 老夫人顿了顿,突然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婉若,又补充了一句:“还得漂亮,机灵点儿的,别整些姿色寻常的塞给他,他房里连一方砚台都是挑剔的,对女人就能敷衍了?” 大夫人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从寿安堂出来,素月跟上了婉若的步子。 “姑娘为何不直接跟老夫人说?姑娘侍奉的老夫人的药膳,老夫人也喜欢姑娘,若是姑娘求老夫人做主为你寻个好婚事,老夫人定会答应的。” 婉若淡淡摇头:“老夫人喜欢的人多了,我又算什么?能靠着这份喜欢在谢家容身已经不易了,这事儿不能告诉老夫人,否则谢羡予肯定也会知道,他哪儿能容的下我自作主张的嫁人?” 要说老夫人最喜欢的人,那当然是谢羡予,她就算找老夫人求了嫁人,谢羡予一句话,她也得乖乖的收拾东西搬到松鹤居去。 老夫人现在正愁谢羡予房里没人伺候呢。 现下还没有到和谢羡予撕破脸的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此事不可声张,别乱说话。”婉若回头叮嘱道。 素月慎重的点头:“奴婢明白了。” 黄昏时分,婉若正准备用晚膳,却见素月来通传。 “姑娘,庆安来了。”素月为难的开口。 婉若眉头紧蹙,他怎么又来了? 谢羡予到底抽什么风? 婉若抿着唇,沉声道:“你去回话说,我病了,去不了。” 不能再和谢羡予这么拖下去了,否则他没完没了,她已经另有出路,也该和他拉开距离了。 而且,她也懒得伺候了。 应付谢羡予比应付满谢家的人都累。 “是。” 素月点点头,立马出去回话。 庆安还在外面等着,本以为婉若这会儿就该出来了,没想到还是素月。 “素月姐姐,表姑娘呢?”庆安呆呆的问。 “姑娘今儿病了,实在起不来身。” “啊?这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 “最近初春,夜里冷,大概是昨夜被子盖的薄了,今儿一早起来就不大舒服,强撑着给老夫人做了药膳,回来就开始发烧了,现在实在没办法下床。” 庆安怔怔的点头:“那让表姑娘好生歇息,我回去回了大公子。” “嗯,有劳你了。” 素月回来,便回话:“姑娘,庆安已经走了。” 婉若点点头:“你让丁冬去提两桶凉水来,我要沐浴。” 素月愣住了:“姑娘要用冷水沐浴?!那会风寒的!” “以防万一,还是先病着吧,不然谢羡予深究起来也是麻烦,快去。” 谢羡予比狐狸还精,要骗过他不是容易的事,既然是称病,当然得真的病。 素月只好出去提水。 几桶冷水倒进浴桶里,素月伸手摸着都觉得凉,心疼的道:“姑娘还是算了吧?这才三月,倒春寒可厉害的很,这一泡,不知道要病多久了。” 婉若解开了衣裙,深吸一口气,直接闭着眼睛迈了进去,冰凉的水冷的刺骨,她浑身都哆嗦。 素月眼睛都红了:“姑娘这是何苦?” 婉若咬紧了牙关,缓了好一会儿,浑身才被冻到麻木。 “他的婚事就快订下了,大夫人又要给他安排通房,我恰好这个时候病了,也没法伺候,他自然也就懒得管我了。” 素月擦了擦眼角的泪,也只好强忍着在旁边守着。 泡了好一会儿,婉若才从冷水里起来,才出来,便已经脸上通红,头晕目眩。 素月搀扶着她到床上躺下,探手摸她的额头,已经滚烫了。 - 松鹤园。 “公子,表姑娘说是病了,突然染了风寒,病的下不来床,今日不便过来。”庆安回来便如实回禀。 谢羡予坐在棋盘前摆棋子,闻言抬眸:“病了?” “是啊,现在初春,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的确也容易风寒。” “可请过大夫了?” 庆安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了,立马找补道:“表姑娘懂药理,一点风寒,想必自己配药吃就好了。” 谢羡予眼神冷冽:“她若好了现在还能病的下不来床?” “我……”庆安哽了一下,顿时无言以对。 “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是。”庆安立马应下,飞快的跑了。 谢羡予看着眼前这还未参破的残局,心中一阵不耐,随手扔了手中的白玉棋子,顿时也没了继续的兴致。 庆安前脚走,随后便有个丫鬟端着茶水进来。 “公子,请用茶。” 谢羡予随手接过来,送到嘴边,眉头一皱,有些烫了。 他身边的奴才从不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抬眸看一眼,却见一个眼生的小丫鬟躬身站在他的眼前,正偷偷拿眼看他。 “你哪儿来的?”他声音凉了几分。 小丫鬟却没察觉出来,娇羞的道:“大夫人说公子园中奴婢不够用,让奴婢来伺候公子。” 小丫鬟难得和大公子这么近的说话,心都要跳出来。 她悄悄看一眼他惊才绝艳的容颜,大着胆子上前两步:“公子若是乏了,奴婢伺候公子沐浴吧。” 她今日打扮的格外招眼,因为大夫人都允准她打扮漂亮些,用了最时新的簪花,梳着百合髻,穿着紫绡翠纹裙,她本就是极出挑的模样,这样一打扮,越发娇俏了。 她伸手想要搀扶他,他却移开了搭在椅臂上的手,将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手边的桌上,声音冷冽:“翠竹。” 一个大丫鬟匆匆走了进来,恭敬的道:“公子。” “我说没说过我房里不许人随意出入,这就是你管的园子?”谢羡予声音并不大,无形之中压迫的气势却让屋内气氛骤降。 翠竹慌忙道:“奴婢谨记公子的命令,只是芍药姑娘是大夫人送来的,特意叮嘱让近身伺候公子。” 谢羡予睨着她:“这松鹤园换主子了?” 翠竹吓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恕罪,是奴婢失职。” “再有下次,你也不必呆了。” 谢羡予声音平静,却叫翠竹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谢罪:“多谢公子!” 芍药吓傻了,娇怯的跪在地上,伸手扯他的衣摆,哭的梨花带雨:“是不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公子告诉奴婢,奴婢下次一定不犯了。” 谢羡予冷冷的看着她:“滚出去。” 芍药脸色一僵,脸上还满是泪水,看到他冷漠刺骨的眼神,吓的哭都不敢哭了。 她从来都听闻大公子心善又好脾气,芝兰玉树,谦谦君子,她以为哭求一番,他定会心软,可没曾想…… 翠竹可不敢让她再胡来,急忙喊来了两个婆子将她堵住嘴给拖出去。 她们这些伺候大公子多年的人最清楚,公子最厌恶女人矫揉造作哭哭啼啼,松鹤园的丫鬟个个儿比男人还干练,小厮们则比骡子还利索。 等到人被拉出去,屋里才总算是清静了,谢羡予看一眼自己被扯皱的衣摆,有些厌烦的皱眉,直接脱掉了外袍,换了一件。 - 秋水院。 素月送走了大夫,然后便端了一碗热汤药来。 “大公子倒是顾惜姑娘,还特意让庆安请了大夫来,姑娘快喝药吧。” 婉若接过药碗,盯着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将它倒在了窗台上的花盆里。 素月惊道:“姑娘怎么倒了?” 婉若声音淡淡的:“这场病,得病的久一点。” 第13章 公子宠你还不好? 次日一早,婉若才醒来,丁冬便进来通传:“姑娘,七姑娘来了。” 婉若咳嗽两声,还有些虚弱:“快请进来。” “是。” 丁冬一路小跑着出去,没一会儿谢秀林便匆匆进来了。 “婉若姐姐。”谢秀林走到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焦急的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 婉若脸色苍白,扯了扯唇角:“只是夜里贪凉,少盖了被子,我也没想到这倒春寒这般厉害。” “那可请了大夫没有?吃过药没有?” 婉若轻轻点头:“已经请过大夫了,你别担心了。” “你说说你,怎的这么不当心,偏在这个时候病了,现在初春正是宴席多的时候,踏春,赏花宴,诗会,你病成这样岂不是错过了!” 婉若笑了笑:“反正我也不爱动弹,你好好玩吧。” “哪里只是玩?这些宴席也正是相看婚事的好机会呢,老夫人都特意提了你的婚事,江家今日设诗会,二夫人还特意提了让你去。” 二夫人最是周全的,老夫人提了一嘴,她便上了心,难怪将这偌大的谢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二夫人也是最圆滑的,婉若的婚事本就不归她管,她能给她裁新衣,带着她出席这些宴席,已经算是仁厚,老夫人那边也好交差,如何会管这些人她攀不攀的上呢? 这些宴席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原本也不打算参与。 “二夫人一片好心我也领了,可实在是病的起不来身,而且这些宴席往来都是名门贵族,我哪里配得上?你好好玩吧。” 谢秀林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声:“那你好生养病吧。” “嗯。” 婉若笑了笑,要说可惜,倒也是有的,原本打算这几天再寻个机会出门,会一会林晗,现在也只能先作罢了,还是等解决了谢羡予这边再说了。 谢秀林这才起身走了。 素月送她出了门,又给婉若送了一碗热茶:“姑娘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婉若捧着碗喝了,才问:“大公子那边如何了?” “说是今儿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听说是那案子出了些问题,看样子的确也忙。”素月如实道。 婉若点点头,忙点好,他就不该闲着。 “姑娘还是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还好小少爷又去族学了,否则他看到姑娘这般,还不知多难受呢。” “我生病的事可别告诉他。” “奴婢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只是姑娘打算这样拖到几时呢?当心伤身啊。”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等到晚上,翠竹来了。 “翠竹姐姐怎么还亲自来了?快请进来。”素月一见便忙不迭的把她往里请。 翠竹是松鹤园的掌事大丫鬟,府中的一些管事婆子都得给她几分薄面的。 翠竹笑着道:“大公子让我来看看表姑娘。” 素月叹了一声:“姑娘病还没好呢,姐姐当心过了病气。” “你这话可折煞我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还能担心这些?” “那姐姐里面请。” 翠竹推门进来,便闻到浓重的汤药味儿,婉若正半靠在床榻上,拿帕子掩着口鼻咳嗽着。 “表姑娘怎病的这样重?”翠竹慌忙到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问。 婉若轻轻摇头:“无妨的,劳你跑一趟了,还请你回去替我告罪,说我实在没法儿过去伺候。” “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说这些,不是让庆安请了大夫来看过了?怎么还没起色呢?”翠竹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都吓一跳,竟滚烫着。 “已经看过了,大夫说只是风寒,也开了药,我吃着呢,大概是我这一年来在府中惫懒了,身子也娇气了,一点风寒也能折腾成这样。” 翠竹拧着眉:“我看是那大夫敷衍!我这就让庆安再给你请个大夫来。” “一点风寒而已,哪里至于这样?”婉若扯了扯唇角。 “哪里不至于?”翠竹抬眼张望一下这简陋的屋子,叹了一声。 “要我说,姑娘还不如早些搬去松鹤园,原本公子也有心给你名分了,做了大公子的妾室,哪里还用住这样的屋子?遭人白眼不说,连个大夫都能敷衍你。” 婉若轻轻抽出手,偏头看向别处:“大夫没有敷衍我,翠竹你多心了。”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公子婚前纳妾传出去的确不好,但人是公子要纳的,况且老夫人本就喜欢你,也知道你向来乖顺,哪里会因为这么一桩事就认为你妖媚?” 翠竹压低了声音,小声提点:“倒不如早些进松鹤园,在少夫人进府之前站稳脚跟,岂不更好?” 婉若往日里对府中下人们也都很和气,还会做药囊送人,翠竹因此和她也走得近。 婉若抿了抿唇:“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实在害怕,翠竹,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翠竹无奈的叹气:“你啊你,公子这般重视你,你怕什么呢?等你进了松鹤园,你便会知道多少人羡慕你。” 翠竹是松鹤园的管事大丫鬟,自然清楚多少人想给谢羡予送女人,也知道多少女人想往他床上爬。 婉若看着她,轻声道:“我倒是更羡慕你。” “羡慕我?姑娘别看我现在风光,在松鹤园做管事丫鬟,下面人也愿意给我几分薄面,但我年纪毕竟大了,最迟明年便要出去嫁人,出了松鹤园,我又算什么?好的许个寻常人家,差的话配小厮,我哪里能和姑娘比?” “那也至少是为人正妻,不必看主母脸色,若是夫君勤奋上进,往后也有盼头。” “宁做富家妾,不做穷人妻,更何况还是大公子的妾,别看大公子现在婚事快定了,不少人家甚至为了笼络谢家还想把自己女儿送来做贵妾的呢,论家世,论才学,论前程,这满燕京城,哪家的儿郎能比得上大公子?” 可他的风光,终究是他的,他的妾永远只能屈居后宅四四方方的庭院里,侍奉主母,博他的宠爱。 便是这春日宴,连一向受打压的三夫人都能出来待客,而府中的那些妾室们,却连人影都不见,等年老色衰,连名字都没了。 婉若扯出笑来:“许是我病了,有些多愁善感,倒要你来开解我了。” “姑娘眼下得快些把病养好,不然如何伺候公子?” “嗯,我也想快些好,只是这身子不争气。” “奴婢一会儿就给姑娘重新请个大夫来,奴婢还带了这些滋补的药材来,姑娘吃了补身子。”翠竹笑着道。 婉若点点头,让素月收下了。 翠竹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回到了松鹤园。 “奴婢才去看过了,表姑娘还病着,不知是不是大夫不上心,瞧着的确有些严重,奴婢想着给表姑娘再另寻个大夫看看。” 翠竹一五一十的给谢羡予汇报。 谢羡予才回来,都还未换常服,听着这话就眉头紧锁:“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的刘院正来。” 翠竹呆了一呆:“啊?” 然后迅速回神:“奴婢这就去。” 过了半个时辰,翠竹再次回到了秋水院,带着刘太医,但并未声张,刘太医只穿着常服,这会儿天色也暗了,没人认出来。 素月听说翠竹当真找了新大夫来,连忙落了帘子,让大夫来给婉若号脉。 刘太医看过之后,又看了上一个大夫开的药方,摸着胡子道:“这药方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姑娘吃了不见好转,可见是药方性寒,我换两味药材,姑娘再吃了看看。” “多谢大夫。”婉若低声道。 “无妨无妨,既然是大公子相求,老夫自当尽心的。” 婉若微微一滞,大夫已经起身出去了。 翠竹掀开了床帘,婉若便问:“不是你找来的大夫?” 翠竹笑着道:“我哪儿有这么大的面子,还能把太医院的院正请来?是公子让请的。” 婉若脸色微僵,谢羡予请的太医院的院正?! 翠竹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安抚:“你放心,太医院的太医不会乱说的,而且他都不知道你是谁,不会乱传的。” 婉若扯了扯唇角:“我只是觉得有些兴师动众了。” “公子宠你还不好?好生养病,别乱想了。”翠竹笑着拍拍她的手,这才走了。 婉若神色凝重,不知怎的,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素月再次端了药进来,问道:“姑娘,这药要吃吗?” 第14章 她做梦了? 婉若一阵烦闷,看也不想看一眼:“倒了吧。” “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能拖几日是几日。” 他耐不住了自然就找别的女人了,又不是没别人。 婉若想的头疼,实在不想再费心思琢磨了。 次日,谢秀林又来看望婉若。 “你这气色怎么还一日不如一日的?好像比昨天更差些了,那大夫是什么庸医!”谢秀林摸着她苍白的小脸,很是担心。 “怪不得大夫,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婉若拉住她的手,笑着闲聊:“昨天诗会好玩吗?” “自然是好玩的,那江家三姑娘不愧是有女状元之名的才女,吟诗作画无一不通,昨儿还是她拔得头筹呢,可惜了大哥哥朝中事忙没去。” 谢秀林笑嘻嘻的道:“我听说啊,大哥哥和江三姑娘的婚事马上就要定下了,江三姑娘很是和气,还给我们姐妹都送了礼物,你看,她送我这一支垂珠蝴蝶钗,是采蝶轩最时新的样式。” 婉若拿手指点一点钗上做工精妙绝伦的蝴蝶翅膀,那翅膀便轻轻扇动起来,像真的似的。 “好漂亮的钗。” “你若是去了,定也有的,江姑娘很是大方,又好性子,难怪大夫人选她呢。” 婉若抿唇笑:“是我没福气了。” “还有一件事,”谢秀林突然想起来。 “我今儿回府的时候,还在府门口看到一个士子,我问他要找谁,他又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后来我想起来,那日春日宴,你和他在林中说话来着,我便问他,是不是找你的。” 谢秀林笑着捂嘴:“我一问,他脸通红,立马否认,说不是找你的,让我别乱说坏你名声。” 婉若怔忪一下:“林晗?” “咦,我怎么都没说是谁,你就知道名字?婉若姐姐,你不对劲!”谢秀林笑嘻嘻的道。 婉若笑了笑:“你别取笑我了。” “我当时就说,那幸好你不是找她的,不然她现在病着,也不便见你。他一听说你病了,慌的不行,立马问你怎么了。” 婉若倒是没想到这林晗这么快就主动来找她了,看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应付。 婉若稍稍放了心,真要嫁人,她就想嫁个简单的,实在不想下半辈子都要像现在这样天天胆战心惊的伺候那位祖宗。 “婉若姐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和这个林晗,怎么回事?” 婉若避开她的眼神:“哪有什么事?不过是上次春日宴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那就是一见钟情?我说呢,你怎么对这些宴席都不在意,原来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婉若脸一红,连忙拉住她的手:“秀林,这话你可别乱说。” “我当然不会乱说的,你还不放心我?我不过是调侃你几句罢了。” 谢秀林说着,拿出一包药来:“喏,他听说你病了,着急忙慌的就去买药,还担心你寄人篱下没人给你买药吃呢,我让红柳等在门口,给你送进来了。” 婉若接过这小小的药包,抿唇笑:“多谢你。” “我看他穷酸的很,你若是嫁他,往后可只有穷日子熬了。” 婉若满不在意:“那也总比现在好。” “说的也是,他好歹也有个功名,你那继母和族人定也不敢再卖你了,既然你也有了主意,不如现在就去求了老夫人放你出去嫁人?我看那呆子也很喜欢你呢。” 婉若急忙抓住她的手:“不行,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和他只见了一次,还未好好了解,而且他春闱在即,怎么也得等考完了再说,秀林,这件事,你一定替我保密,别和任何人说好不好?” 谢秀林愣了愣,也点头:“你说的也是,是我大意了,咱们女子的婚事不到最后一刻,定不能声张的。” 她扬起笑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婉若松了一口气:“多谢你。” “咱们之间何须言谢?你能觅得良缘,我也为你高兴,那人虽说穷酸了些,但瞧着却是个心眼儿好的人,他说捡到了你的东西,要亲手还你,等你病好了,可去蓬莱客栈寻他,他就住在那。” 婉若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谢秀林又陪着她说了半天话,这才回去了。 现在三夫人被禁足,谢秀云也不敢乱来了,安分了许多,因此谢秀林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姑娘,歇息一会儿吧,聊了半日也累了。”素月扶着婉若躺下,让她再睡会儿。 婉若的确也有些乏了,她躺下来,将药包递给素月:“这个药包,你拿去收起来吧。” “是。” 素月开心的接过来:“这个林公子倒还真是个呆子,得知姑娘病了竟去买药,难不成还担心姑娘吃不上药吗?” “他是怕我寄人篱下不敢买药吃。” “那他倒是对姑娘上心,姑娘若是嫁他,也不一定不好呢。” “心善之人,再怎样也坏不到哪里去。” 婉若觉得自己运气还是很好的,林晗这样的人品,的确也值得她冒险一试。 素月为她盖好被子,又落下了帘子,这才轻声退出去。 婉若眼皮子沉的很,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意识还迷蒙着,就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颀长的身形,一身银灰色的衣袍,银冠束发,面容俊朗,气质出尘。 她许是做梦了,竟梦到了谢羡予。 她又闭上了眼睛,可过了一会儿,却又觉得不对劲,猛一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的人,真的是谢羡予。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表,表兄怎么来了?” 他们虽说暗度陈仓一年,但谢羡予从未来过她的院子,他的行踪向来引人注目,过来有些太显眼了,况且她这破院子他也不爱呆。 他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修长的手指微凉,触及她的滚烫的额头便眉头紧蹙:“这都几日了还不见好?” 她慌忙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是我身子弱,要多养两日,表兄怎么过来了?万一被人看到……” 她慌忙看向门口守着的素月,素月悄悄摇头。 谢羡予沉着脸又将她按回去:“还知道你自己身子弱?风寒都能折腾成这副样子。” 她强自镇定下来,虚弱道:“让表兄挂心了,我再将养些日子就好了,这些日子怕是不能再去伺候……” 谢羡予冷着脸:“你住这破地儿能养什么身子?过几天死在这儿都没人知道。” 她暗暗咬唇,生生憋下去一口恶气。 “秋水院简陋,表兄养尊处优的待不惯,还是早些回去吧。”她忍气吞声。 谢羡予沉声道:“我看你这病迟迟不好就是住的地方不好,既然说夜里冷怎么连碳炉都不备,还是搬去松鹤园养着。” 第15章 她越发骄纵了 婉若脸色瞬间变了:“我不去!” 谢羡予眼神凉了几分,盯着她压迫十足。 婉若慌忙找理由:“我怕过了病气给你,大夫说我这风寒易传染。” 谢羡予直接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打横抱起来。 婉若挣扎着反抗:“我不去!你放开我,我说了我哪儿也不去!” 他站定了脚步,看着她:“你是想让我抱你过去,还是想让我找顶轿子把你抬过去。” 婉若脸都僵了。 要是真的一顶轿子抬过去,那跟纳妾有什么区别? 婉若终于没再挣扎,谢羡予冷眼扫向素月:“去找件披风来。” 素月慌忙应下:“是。” 然后去衣柜里翻了一件披风,给婉若披上,裹得严严实实,连兜帽也戴好了。 谢羡予直接抱着她就走了出去,婉若连忙将头埋进他怀里,纤细的手揪住他的衣襟,动都不敢动,只祈求夜色再暗一些,以免叫人看到。 谢羡予步履稳健,一路走的又快又稳,婉若却觉得煎熬的如同在油锅里炸,只能将脑袋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埋,恨不能就地钻进地洞里。 忽而听到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别蹭了。” 婉若浑身一僵,察觉到他身体开始发烫,脸瞬间又烧的更红了,这个禽兽!她都这样了他还能发情?! 怀里的人老实的僵硬不动了,谢羡予才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抱着她大步走回松鹤园。 回到松鹤园,进了寝屋,他才把她放到床上。 婉若一个咕噜钻进被子里。 他凉凉的看她一眼,防他?他要真想做点什么这层被子上了锁都没用。 方才被她蹭出来的那点子火气在回来的路上冷风吹着就消减的差不多了,她都病成这副德行了他还能做什么? 他又不是真的饥不择食。 不一会儿,翠竹便端着汤药进来了。 谢羡予接过来了,坐在了床边,左手伸进被子里揉了揉她的发:“先喝药。” 婉若把被子拉下来,露出了脑袋,看着他手里的那碗汤药,眉头紧蹙。 “多大了?还怕苦?赶紧喝了。”他见她犹豫,以为她不爱喝药。 婉若知道是逃不过了,在他眼皮子底下盯着,她不喝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捧着碗一仰头就喝了。 谢羡予又对翠竹道:“去拿碟子蜜饯来,暖炉也备上。” “是。” 翠竹立马去拿了一碟子蜜饯来,庆安将早已经收起来的暖炉也搬出来了。 谢羡予并不畏寒,这次回来已经入春,屋里的暖炉早就撤了。 谢羡予拿了一颗蜜饯,送到她嘴边:“嗯?” 婉若勉强咬了一颗,甜腻的蜜饯在舌尖化开,也压不住心里的苦。 “不想吃了。”婉若翻了个身,实在也没力气再和他周旋。 谢羡予也没再说什么,将蜜饯碟子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解了衣袍,上床,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捞进怀里。 婉若挣扎一下:“要不我还是去别处睡吧,怕过了病气给你。” 他却把她牢牢锁在怀里,叫她动弹不得:“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 婉若:“……” 她身子本就虚弱,这药里又有安眠的药效,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熟了。 他垂眸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觉得踏实多了,圈住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低头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次日清晨,谢羡予再探她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烫了。 婉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便看到谢羡予在旁边的书案上看书。 “醒了?” “嗯。”她趴在床上,伸手想要够旁边小几上的水。 谢羡予起身走过来,把那碗水送到她嘴边,她从床上坐起来,捧着碗喝了。 “可感觉好些了?” 婉若点点头,嗓子还有些哑:“已经好多了。” 昨晚上老实的喝了药,这屋里又暖和,自然是不可能病下去了。 婉若抿了抿唇,才道:“我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先回去了,在这呆着也不大好。” “你回去做什么?老夫人那边也知道你病了,嘱咐你好生养着,我已经让素月回去守着了,就说你病了要静养,闭门谢客,自然没人来打扰你,你好生在这养着。” 谢羡予说着,将一直煨在药炉上的药随手端来,递给她:“先喝药。” 婉若无法,只好接过来喝了。 喝完了药,他又拿了一颗蜜饯送到她唇边。 她皱了皱眉,他以为她是小孩吗? 她偏过头:“不想吃。” 他眉梢微挑,将蜜饯放回碟子里。 “你今日不出门吗?”她问他。 “今日休沐,在家陪你。” 谁要他陪了? “若是身子有力气了,就起来走走,一直在床上躺着反而气虚。”谢羡予道。 婉若歪回床上:“没力气。” 他睨着她,这丫头真是越发的骄纵了。 罢了,她还病着,且由着她吧。 谢羡予给她拉上了被子:“那你再睡会儿。” 然后起身到书案后坐下,看卷宗。 婉若在床上翻了个身,脑子里却乱糟糟的,烦闷的很。 闹了半天白折腾一场,谢羡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盯上了她一般,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再这样下去,还得拖到什么时候? 她拧着眉,不行,决不能再拖下去,否则真纳了妾,她就一辈子绑死在这儿了。 她又不是卖身给谢家的丫鬟,也不是谢羡予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如今她想的不过是好聚好散,倘若真的不行,便是豁出去,她也是要走的。 翠竹走了进来:“公子,大夫人让您去清风阁一趟。” “何事?”谢羡予头都没抬。 翠竹压低了声音:“好像是江姑娘来了。” 婉若忽然睁开了眼睛。 “就说我在忙。”谢羡予声音淡淡的。 翠竹有些为难:“大夫人说是有极要紧的事,张嬷嬷还在外面等着呢,说是一定让公子过去一趟,若是公子不去,奴婢怕大夫人就直接过来了。” 谢羡予看一眼床榻的方向,沉声道:“我一会儿就去。” “是。” 谢羡予起身,走到床边:“我过去一趟,你先歇着,若是有事找翠竹。” 婉若闷闷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听到谢羡予脚步声走出去,婉若才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穿戴整齐,便走了出去。 翠竹正打算进来给她送参汤,一看到她起来了都吓一跳:“姑娘怎么起来了?要去园子里转转吗?” “我先回去了。” 翠竹愣了一下,连忙问:“怎么好端端的要走?” “我也好得差不多了,继续留在这也不方便,若是他问起你,你就说是我执意要走的。” 婉若不想留,抬脚就走出去了。 翠竹根本拦不住,也只好算了。 婉若照旧从角门出去,然后绕进花园假山群的幽僻小径里,七弯八绕才从花园里走出来。 一路上没有碰上人,她稍稍松了口气,然后放慢了步子从花园往自己小院里走去。 却忽然听到花树后面有几个小丫鬟在说悄悄话。 “当真?!你确定是大公子?!” “我看的真真儿的!昨晚上可不止我看到呢,刘妈妈也看到了,大公子抱着个女子回松鹤园去。” 婉若脚步一顿,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第16章 我会责罚她的 “那女子是谁?!” “这就不知道了,夜色太暗了,我也没看清是谁,但我瞧着,应该不是松鹤园的丫鬟,否则何须从外头抱回去?” “大公子从来端方自持,不近女色,连通房都不曾有的,怎么会突然就宠幸一个姑娘吧?是不是府里新来了什么绝色的丫鬟?” “兴许不是丫鬟,是外头的,不然为何遮遮掩掩?没准儿……是什么秦楼楚馆里的……” 小丫鬟们惊诧的捂住了嘴巴:“大公子去那种地方?不会吧?” “你懂什么?男人都会去的,况且那种地方的女人手段高明,惯会狐媚男人的,否则怎么能让一向不近女色的大公子宠幸?” 婉若捏着帕子的手倏地掐紧,贝齿咬着下唇,微微发白。 “难怪呢,那江姑娘突然就来了,看样子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赶来的吧?” “那还真有可能,今儿一早府里就传开了,这婚事还未正式过定,这江家不会因此就作罢了?” “江家那样的门第,能攀上谢家已经算是烧高香了,她哪儿舍得……” 小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谢羡予和江雪君的婚事来,婉若却已经没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脚步匆匆的离开。 - 清风阁。 “你今儿来的凑巧,羡儿正好休沐在家,我已经让人去请了,你们这婚事都快定下了,却也没机会好好说说话。” 大夫人语气和煦,她对这个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很是满意。 江雪君笑着道:“昨日诗会,秀珠妹妹说起爱吃我家厨娘做的茶果子,我特意让人做了一盒来,给秀珠妹妹。” 她身后的小丫鬟捧着一个八宝盒上前,打开来,里面满满一盒子各色糕点。 谢秀珠眼睛都亮了,欢喜的接过来:“多谢雪君姐姐!” 大夫人嗔道:“你这孩子,这会儿反应的倒是快,就馋成这样?” 谢秀珠开心的捧着食盒:“母亲不知道,江家的厨娘手艺极好,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她好奇的问:“听说还是从江南请来的是不是?大哥哥也才从江南回来呢,他兴许也爱吃!” 江雪君抿唇笑:“我也不知道大公子爱不爱吃,也给他带了一盒。” 大夫人欣慰的笑:“你有心了。” 正闲聊着,竹青匆匆进来,在大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夫人脸色微变,转头对谢秀珠道:“你好生招待你江姐姐。” 然后起身出去。 大夫人走到了外面才沉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方才听到府上的下人嚼舌根说的,说是有人亲眼所见,奴婢特意让人把那说是亲眼看到的丫鬟给抓来了,夫人问话便是。” 两个婆子将一个小丫鬟给拎来了,小丫鬟跪在地上连声道:“夫人饶命,奴婢知错了。” 大夫人厉声问:“你说你昨晚看到大公子了?” “是,是的,奴婢不敢撒谎,大公子当晚就抱着个女人回松鹤园的。” “抱着什么人?” “天色太暗,奴婢没看清。” 大夫人眉头拧起来:“你确定是个女子?” 小丫鬟愣了愣,呆呆的应:“是。” 大夫人神色稍霁,看来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家里的女人。 “主子的舌根也是你们乱嚼的,拖下去打五个板子,再有下次,直接拖出去发卖。” 小丫鬟哭着磕头:“奴婢知错了,多谢大夫人饶命。” 小丫鬟被带了下去,便见谢羡予来了。 “母亲。”谢羡予拱手行礼。 大夫人沉声问:“今日府中有不少传言,说你昨晚抱着个女子回松鹤园了?” 谢羡予并不意外,神色淡然:“是。” “是什么人?”大夫人顿了顿,又道:“给你送去的同房丫鬟你都看不上眼,我倒是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别是什么秦楼楚馆里……” “母亲多虑了,她出身清白,等来日成婚后,便将她纳进来。” 大夫人看出来他并不想告知那女子的身份,又不好多问,只皱眉:“她竟叫你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回去,未免荒唐了些!” “是有些骄纵了,我会责罚她的。”谢羡予声音淡淡的,依然没有起伏。 大夫人叹了一声:“也罢,只是你婚事在即,也要给江家面子,闹出这样的事,也不好和江家交代。” “直说便是,江家若是因此不满,这婚事作罢也无妨。” 谢羡予根本也没想瞒着,真要挑门第,他也不会选江家。 大夫人皱眉:“雪君是识大体的,她应当不至于因为这点事计较,只是你们如今也没能相处一下,今儿她正好来了,你也陪她说说话吧。” “既要定亲了,按着规矩也不便见面,母亲替我问候吧。”谢羡予懒得应付。 大夫人恼的很:“你这会儿知道规矩了?你昨天抱着个女人招摇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规矩?” 话音刚落,却听到里面传来谢秀珠的喊声:“是不是大哥哥来啦?” 随后江雪君和谢秀珠便走了出来。 江雪君看到他,脸颊微微泛红,快走两步到他跟前福了福身:“谢公子。” 谢羡予拱手还礼:“江姑娘。” 江雪君拿着一盒糕点出来,轻声道:“听闻公子才从江南回来,不知喜不喜欢江南的茶果子,我让人做了一些。” “我不怎么吃,给秀珠吧,她爱吃这些。” 江雪君笑容微微一滞,谢秀珠开心的接过去:“那都给我咯!” “大理寺刚来人说案子出了些问题,我不便奉陪了,烦请母亲招待了,我先告辞。”谢羡予再次拱手。 江雪君强掩下心里的失落,只好点头:“正事要紧。” 谢羡予转身离去,大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拉着江雪君的手道:“明日便要派人去你家下定,既然要定亲,的确也不好私下见面,往后成了婚进了门,自然是日日要见的。” 大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羡儿就是这个性子,他心思一向都在政事上,家中的事鲜少过问,但这婚事虽说是我们操办,却也是问过他的意思的,最终选你,那也是他点了头的,你且放心。” 江雪君脸颊微红,轻轻点头应了声。 “你既然来了,不如逛逛园子吧,你之前虽来过,却不曾好好逛过园子,如今提前熟悉熟悉也好。” 江雪君道:“那让秀珠妹妹陪我便是了。” 大夫人顿了顿,看一眼旁边没什么心眼子的女儿,还是点了头:“也好。” “走吧,我带你去花园逛逛,现在花开的正艳呢!” 谢秀珠拉着江雪君便走。 两人走出了清风阁,丫鬟们都远远的跟在后头。 江雪君想了想,才试探着问:“大公子房中可有什么人?” 谢秀珠立马道:“没有!大哥哥不好女色,他院子里的丫鬟都安分的不得了,但凡有点歪心思的早赶出去了,你放心吧,往后你嫁进来,轻松的很!” “可我怎么听说,大公子房中有个受宠的女人,还由他亲自抱回去呢。” “胡说八道!大哥哥哪里会做这种不成体统的事?他最重规矩了!” 江雪君默了默,心道和这个五姑娘是打探不出什么了。 正走着,忽然在一个转角看到一个女子行色匆匆的走出来,打扮的素净,却更衬的那张脸清水出芙蓉一般。 “那位是?” 谢秀珠看了一眼,浑不在意:“是寄居在府上的表亲,三婶的外甥女,叫许婉若,你没见过,她不爱凑热闹。” 江雪君心里隐隐警觉,便走上前去主动问候:“许姑娘。” 第17章 由着她吧 婉若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家的路能走的这么艰辛,竟还能撞上江雪君。 她忙道:“江姑娘。” 江雪君笑着道:“昨日诗会,我怎么没见许姑娘去?” “我这几日病了,实在不便出门,劳江姑娘记挂了。”婉若轻声道。 她现在脸色还苍白着,的确也还未痊愈。 “我瞧着许姑娘脸色憔悴的很,是怎么病了?” “只是受了凉,染了风寒,今日感觉好些了,便来花园转转,想着去桃林里采些桃花的花瓣回来,入药膳,老夫人喜欢桃花。” 谢秀珠完全待不住,她们两人说话的空档就飞了心思跑去扑蝴蝶了。 江雪君惊诧道:“许姑娘还会做药膳呢?” “只是因为家父做药材生意,我自小跟着学了一些皮毛,幸得老夫人喜欢,否则我一个孤女,又如何能在谢家容身呢。” 婉若说的滴水不漏,江雪君心中的那一点疑虑也打消了几分。 “不过我听说许姑娘当初能留在谢家,还是大公子做的主呢。”江雪君又试探着问。 婉若目光诚挚:“表兄仁善,当初看我和弟弟可怜,收容了我们,我心中自是感念万分的,只是表兄并不在意,只说是举手之劳,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入了府,我住的偏僻,又在内院,没什么机会见他。” 江雪君问道:“姑娘住在何处?” “在西苑最深处的秋水院里,虽说偏了些,但也清静,寻常都见不到人。” 谢羡予的松鹤园在东苑,而婉若住在最西边,倘若真的有什么,怎么可能让她住那么远?可见是真的没放在眼里的。 江雪君一颗心彻底落下来,看婉若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和善:“你也是可怜,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和我说。” 婉若扬起笑来:“多谢江姑娘。” 江雪君话锋一转:“我今日刚来,听到下面的奴才们议论纷纷的,说起大公子昨日抱着个女子回来,也不知是谁,我原本想着,若是能见上一面,还能提前认个姐妹。” 婉若诧异道:“还有这事?” 她拧着眉想了想:“可是大公子从来不近女色,我和府上的丫鬟们也算熟悉,之前也没听说过什么风言风语,兴许,是外面的?” 江雪君愣了愣,心中也觉得这个猜测更可信些。 这个许婉若虽说有些姿色,但一个商贾之女想必也没什么内涵,谢公子饱读诗书,这种花瓶定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否则她怎会在谢家如此寒酸,住那样偏僻的院落,身上素净的连个像样的首饰也没有。 江雪君笑着道:“也罢,若是有缘,我日后也能见上面。” “那我先走了。” 婉若正要告辞,江雪君却拉住了她的手:“过两日我在太明湖设宴,还请许姑娘赏脸来出来踏春吧。” 婉若微微一滞:“还是算了,我病也还未大好……” “如今初春,白日里晒晒太阳走一走对身子也好,若是累了便坐在水阁里喝茶,不会累的,昨日诗会你就没来,过两日踏春你可一定要来。” 江雪君说着,将一个帖子递给她。 婉若抿了抿唇,只好接了:“多谢江姑娘。” “那你快些回去吧,养好身子要紧。” 婉若点点头,这才走了。 等婉若走了,江雪君身边的丫鬟才低声道:“看这样子,多半是外头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了,姑娘也不必忧心,若真是那种女人,谢家哪里会允许她进门?谢公子也不过是哪来当玩意儿罢了,等姑娘嫁进来,多半也腻了丢开手了。” 江雪君的脸色却依然不好看,那种女人他都看得上,却为何连多看她一眼也懒得? 原本以为他只是对女人淡漠,可听说了他公然抱着个女人回来,她才知道原来只是对她淡漠。 “姑娘还是太心急了,今日就不该来,打探了这些话,万一被那个许姑娘泄露出去,岂不是坐实了姑娘善妒的名声?” 江雪君又如何不知?可她忍不住。 她自小就暗暗思慕谢羡予,但燕京城里喜欢他的女人那么多,他哪里会多看她一眼? 还好两家是世交,她讨好着大夫人,总算是得到了这门亲事,如今不知多少人羡慕她。 她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可却没曾想,他会那么宠着一个女人,她如何能忍? 江雪君冷哼:“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没这个胆子得罪我。” “那倒也是,姑娘可是谢家未来宗妇,拿捏一个小小孤女自然简单,姑娘又何必抬举她?还让她去太明湖同游。” “她毕竟是谢公子施过恩惠的人,既然谢公子曾对她发善心,我自然也该对她好些。” “还是姑娘心善。” - 婉若回到秋水院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素月见她回来便立马迎了上来,扶着她坐下:“姑娘你回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嗯,好些了。” “这是什么?”素月看到婉若随手放在桌上的帖子,打开一看,愣住了,“姑娘要去太明湖踏春吗?” “是江姑娘邀请,说是我昨日诗会就没去,让我这次一定赏脸去。” 素月愣了愣:“那这江姑娘倒像是个好性子的人。” 婉若摇头:“她怕是不简单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素月心里一紧,脸色也难看了许多。 “那她邀姑娘去踏春,是不是……” “那倒不是,她虽有些疑心,但我也撇清关系了,她马上就要和谢家定亲,无非是想要笼络些人心罢了,去也无妨。” 婉若沉思着,她原本也不打算留下给谢羡予做妾,那江雪君如何也和她扯不上关系,她何必杞人忧天? 倒不如借此机会出去走走,也能会一会林晗。 - 松鹤园。 谢羡予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婉若已经不在了。 翠竹为难的道:“表姑娘硬要走,奴婢实在拦不住。” 他觉得并不大意外,她一直都不愿意留在这的。 “罢了,随她去吧。” 翠竹提起来的一颗心落了回来,还好公子今日好说话,不然她都替表姑娘捏把汗。 谢羡予敛眸看着那空落落的床榻,眸底浮现几分凉意,松鹤园还是秋水院,总归是在谢府之内,就由着她吧。 第18章 嫁个好人家 “你去把暖炉给她备上,送些滋补的药材,让她养好身子。” “是。” - 次日,江老爷和江夫人便亲自登门,和谢家定下了亲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期就定在九月。 大公子的婚事定下来,算是喜事一桩,大夫人给府里的下人们都赏了赏钱,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婉若在家养了两日的病,屋里被暖炉烤的暖融融的,她又每天按时吃药,身子很快便养好了。 这日一大早,婉若便出了门。 “今日难得出门,姑娘还是打扮的这般素净。”素月嘟囔着。 “又不是我一个人出门,太招眼反而惹来是非。” “姑娘也太谨慎了些。” “现在这个时候,还是谨慎些的好。” 府门口,马车都已经备好了。 正准备上马车的谢秀云回头看一眼婉若,讽刺:“你竟然也去?可真会沾光。” 婉若眨眨眼:“你不也去?姨母都还在禁足,你也有心情去玩?” “你!”谢秀云脸色瞬间难看,恨不能撕了她。 “许婉若你别得意!我迟早让你死的难看!”谢秀云咬牙切齿的压低了声音。 婉若弯唇,转身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谢秀林喏喏的跟在谢秀云的身后,大气都不敢喘,谢秀云上了车,却回头来骂她:“别和我一辆车。” 谢秀林慌忙应是,然后走到后面一辆车,和婉若同车。 谢秀珠和谢秀云都是有自己的马车的,按理说谢秀林也该有的,但三夫人刻薄妾室是出了名的,谢秀林因此也受打压,吃穿用度处处都要矮旁人一头。 现在和婉若同坐的这辆马车也只是府中的寻常公用的马车,比较简陋。 但谢秀林一上车却还是高兴的,拉着婉若道:“还好不用和六姐姐一辆车。” 若是婉若不去,她挨了骂被赶下车,怕是就去不了了。 “不过你方才胆子怎么那么大,也敢和六姐姐叫板?” “大概是病了一场,不那么怕死了。” 谢秀林“噗嗤”笑出声来。 谢秀林又聊到了别处:“江家和谢家已经定了亲,今日踏春大哥哥也还是不去。” 婉若淡淡的:“大公子往常也是不喜欢出席这些宴席的,况且按着规矩,定了亲也不好见面吧。” “这倒也是,大哥哥也的确忙,这两日都没回府,连定亲也没回来,是大爷大夫人和江家长辈定下的。” 谢秀林说着,压低了声音:“说是在宫中议事,我听说,这回大哥哥办的江南盐税案牵涉甚广,不少京中的官员都牵涉其中,这几日,不少人来府上送礼求情呢。” 婉若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但在谢羡予的书房里给他整理书册的时候却看过一些折子,如今朝中太子未立,党派横行,这次的盐税案也不知牵涉了几方的利益,他竟也能办的这样利落。 不知是哪些人在说他温润守礼,端方君子的,没点雷霆手段哪里能办下这案子来。 他也就那张皮囊能迷惑人了。 “看样子,京中怕是不少官宦要出事了。”婉若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市,若有所思。 “那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儿,我现在只想着,嫁个好人家!”谢秀林眼神向往。 行至太明湖,马车停下了。 婉若和谢秀林下车,湖边柳树轻拂,湖水如绸缎一般荡漾着,微风徐徐,让人心旷神怡。 婉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婉若姐姐,我们快过去吧。”谢秀林脚步都走的更快了。 湖边的水阁里已经很是热闹了,今日的宴席也是江家操办的,原本只是一个小宴,没曾想京中名门千金公子几乎都来了。 江家和谢家定亲,这事儿已经在京中传开,谢家如今如日中天,江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巴结的人络绎不绝。 婉若才走进水阁,便看到江雪君被人群簇拥在中间。 谢秀林忍不住小声道:“江家从前在京中的高门里也不算显眼,江雪君拼着一身才名,从前也只能跟在端敏郡主身后做小伏低,如今得了门好婚事,便翻了身。” 谢秀林的眼里藏不住的艳羡和向往。 婉若并没在意,人各有命,她是比不得旁人金贵,却也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江雪君一看谢家的姑娘们来了,立马走出人群,笑盈盈的迎了上来:“秀珠,你们来啦。” 江雪君挽住谢秀珠的手:“我等了好久了,快来这边坐。” 她拉着谢秀珠到前排的位置上坐下,被忽略的谢秀云很是不忿,却也只好跟上。 江雪君才安顿好了谢秀珠,又抬头看向婉若:“许姑娘,这边来。” 谢秀云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她排在谢秀珠的后面也就算了,许婉若算个什么东西?竟也配?! 婉若摇头:“我坐后面就好了,这边靠窗一些,正好透透气。” 江雪君笑着道:“也好,你身子可好些了?” “已经大好了,有劳江姑娘挂心了。” “若是有什么不便只管和我说。”江雪君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在场的人都看着,私下里小声议论起来。 “这许姑娘是谁?我倒是没听说过京中还有姓许的。” “没看到跟着谢家姑娘们来的?是谢家的表亲,看她那打扮,多半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 “那江姑娘为何对她这般照顾?” “可怜她呗,江姑娘本就心善,又不是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否则你以为为什么谢公子为何选她定亲?” 江雪君和婉若寒暄了几句,便去招待别人了。 谢秀林拉着婉若小声道:“江姑娘很看重你呢!她都没和六姐姐说话。” 婉若淡笑:“大概吧。” 今日虽说是踏春,但毕竟到场的人也都是为了庆贺江雪君和谢家定亲,因此来客各家都有送上礼物。 各种珍奇异宝,琳琅满目,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郑国公府世子送的一匣子东珠,一共六颗,虽说个头不大,却格外莹润光泽,质地极好,是从南海带来的珍品。 谢秀林忍不住艳羡:“江姑娘可真好命,郑国公府好气派。” 婉若却轻轻蹙眉,她上次在谢羡予的书房里看到过关于盐税案的卷宗,这郑国公府好像也牵涉其中,不知这郑国公府这般讨好,是不是在谢家那边碰了壁,转头去讨好江家? 等到礼物送完,江雪君让人将礼物收起来,大家也开始走出水阁,有的到湖边散步,有的游船。 “婉若姐姐,咱们也出去走走吧?” 婉若点点头,便随着秀林一起走了。 而江雪君这会儿正要拉着谢秀珠去游船,两人身边拥簇着许多人也离开了水阁。 谢秀云脸色阴沉的坐在原地,心里极不痛快,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骑在她头上了,江雪君也完全不把她放眼里! 都是因为许婉若那个贱人!她污蔑她娘私通,害的她娘被禁足,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她都被人无视。 谢秀云狠狠咬牙瞪着婉若走向湖边的背影,她绝不叫她好过! 水阁里人都快走光了,也只剩下江家的两个小丫鬟还在整理收到的礼物。 谢秀云盯着那些贵重的礼物,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 婉若不想游船,只在湖边散散步,和谢秀林一路闲聊一路走着。 才走了两步,却突然被人拦了路。 第19章 当真是算计 “杏儿,”谢秀林愣了一下。 杏儿是谢秀云身边的丫鬟。 杏儿趾高气昂的,看她们连正眼也不用,伸手便将一个匣子递过来:“这是江姑娘赏你们的。” “这是什么?”谢秀林打开一看,盒子里装着两枚东珠。 她眼睛倏地亮了,脸上几乎藏不住的惊喜之色。 婉若眉头微蹙,推拒:“这样贵重的东西,我生受不起。” “赏你你就拿着,对你来说的稀罕物件,对江姑娘来说也不过是几个珠子罢了,江姑娘赏你也是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还另送了五姑娘和六姑娘两颗呢。” 婉若狐疑道:“既然是江姑娘送的,为何让你来送?” 杏儿顿了顿,立马拔高了声音:“还不是你们乱跑,六姑娘替你们收下了,让我送来罢了,不识好人心,你们若是不要就算了!” 这话好像挑不出错来,但婉若还是隐隐有些疑心,况且她本来也不想收江雪君的礼。 婉若摇头:“既然如此,就留给六妹妹吧。” 杏儿脸色微变,谢秀林却面露不舍,她一向被打压,吃穿用度都紧凑,这样好的东珠,她见都不曾见过的。 杏儿又高声道:“真不要?那我可拿走了,可别现在装清高,回头又腆着脸去讨!” 杏儿作势要走,谢秀林却叫住了她:“等等!” 杏儿站住脚回头,谢秀林小声道:“我要的。” 杏儿冷哼一声,从匣子里拿了一颗东珠出来递给她。 谢秀林如获至宝,用手绢捧着它,小心翼翼的看。 婉若眉头微蹙:“秀林……” 杏儿又问:“你真不要?那我可走了。” 婉若摇头,杏儿无法,只得暗暗咬牙,转身走了。 杏儿一走,谢秀林便道:“你怎么不要呢?这样好的东西,难得一见,便是不喜欢,拿去卖了,至少也能卖个大几百两银子呢!” 婉若抿了抿唇:“江姑娘的礼,我不好收,既然你收了她的礼,不如先去当面跟她道谢?” 谢秀林小心翼翼的将东珠放进自己的荷包里,欢喜的点头:“好呀。” 婉若这便拉着谢秀林去找江雪君。 可谁知走了没两步,却被一行人拦了路。 “这是许姑娘?怎的在这无所事事,若是无聊,要不和我们同去游船?” 这几个公子哥儿摇着扇子,上下打量着婉若,调笑着问。 方才在水阁他们就注意到了许婉若了,虽说打扮的素净,却也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儿,也就留了心。 婉若神色冷淡:“不必了,我只散散步,一会儿就要走了。” “哎,别走啊,来了太明湖不游船有什么意思?” 为首的一个蓝袍公子哥儿笑的戏谑。 婉若认出来了,这是永昌侯府的世子,萧驰。 她上次设计将袁兆打的半死,但袁兆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袁兆的确是自己私自溜进谢家内院的,而且谢家他也惹不起,这口气只能咽下去。 但不见得永昌侯府咽的下去。 婉若冷声道:“我没兴趣。” 萧驰冷嗤:“哟,这哪儿来的野猫,还挺会装清高,巴巴儿的来这宴席上,不就是想要攀龙附凤,小爷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倒是还给脸不要脸。” 谢秀林脸色瞬间涨的通红,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婉若冷着脸:“我是江姑娘邀请来的,世子若是觉得不满,大可找江姑娘理论。” 这话一出,其他人顿了顿,江雪君都这般重视的客人,他们也不大敢太过分,都笑哈哈的打圆场。 “萧驰,你这话就说的太重了些,对美人儿哪能是这个态度呢?” “就是,我们这不是好心邀约嘛,许姑娘好歹赏个脸,和我们游船又能如何呢?” 谢秀林看向婉若,婉若只说了一句:“恕不奉陪。” 然后转身就走,谢秀林也急忙追上她的步子。 谢秀林追上便担心的道:“你这样是不是太得罪人了?他们毕竟都是王公贵族出身……” 婉若神色冷淡:“若要不得罪,那就陪他们上船,由着他们当个作陪的玩意儿?我虽轻贱,却不会自甘下贱。” “那万一有王公世子看上,那不也是机会?且不说永昌侯府的世子,还有郑世子,还有……” “他们看上又如何?运气好些让我做个妾,运气不好,平白遭人玩弄,终身都毁了。” 婉若抿了抿唇,认真道:“秀林,婚嫁之事还是由父母做主的好,三夫人虽说对你刻薄,但上头也还有大夫人二夫人,老夫人也看着呢,谢家是要脸面的人家,不会让自家姑娘嫁的难看的。” 她觉得秀林似乎有些浮躁了,但女子本就艰难,哪里能行差踏错一步? 谢秀林咬着唇,有些闷闷的点头:“我知道了。” “你别太担心了,实在不放心,我去帮你求老夫人……” 话还未说完,却突然冲出来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婉若脸色微变:“何事?” “江姑娘让你们过去水阁问话。” 婉若和谢秀林对视一眼,谢秀林慌了神:“这,这是怎么了?” “去了就知道了,赶紧吧,就等你们了!” 婉若抿了抿唇,拉着谢秀林往水阁走去。 到了水阁,江雪君和谢秀珠已经回来了,连谢秀云都已经回来了。 看到她们进来,江雪君便迎了上来,神色为难的看着婉若:“许姑娘。” 婉若问道:“江姑娘是何事要如此着急的寻我们回来?” 谢秀云冷笑:“江姑娘丢了东西,不知是被谁偷了,现在正在严查!” 谢秀林愣了一下,当即气红了脸:“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是我们偷的?!你休想污蔑人!” 婉若眉心一跳,隐约意识到不对,立即问:“江姑娘丢的什么?” “你说丢的什么?郑世子送的那一匣子东珠,一扭头的功夫,竟就少了两颗!” 这话一出,谢秀林脸色瞬间白了,东珠? 谢秀云话音方落,杏儿便站了出来指证:“奴婢亲眼看到表姑娘和七姑娘偷偷溜回来偷的东西!” 谢秀云嗤笑:“我是没想到,有些人竟这般丢人现眼,还敢在外面偷东西!不要脸的赖在谢家不走就算了,竟还学会了偷鸡摸狗!” 婉若脸色阴沉了下来,原来那两颗东珠,当真是算计! 谢秀林尖声道:“不是,不是的!我没偷东西!杏儿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 谢秀云直接冲了上来,扬手便是一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还敢嘴硬!杏儿亲眼所见,你是要丢尽谢家的脸,也丢尽我们三房的脸!” 谢秀林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袖中的那一枚被帕子包裹的好好的东珠也滚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颗耀眼的东珠就这么滚在了地上。 第20章 他来了 江雪君蹲下身捡起来,惊诧的看着谢秀林和婉若,旁人的目光更是染上了鄙夷之色。 今日赴约前来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公子,哪里会想到还有人会做偷鸡摸狗这种勾当? 谢秀林哭的喘不上气来,急忙摇头:“不是,不是的,这是杏儿给我的!” “人赃并获了,你还敢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谢秀云冷笑着指着婉若:“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见着点儿好东西就挪不开眼,偷人家东西。” 婉若脸色也阴沉了下来,闹了半天,在这儿等着她呢? 一颗东珠不算什么,可偷窃的罪名一旦按在她的身上,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谢秀林已经慌的六神无主,仓惶的看着婉若,哭的停不下来,只后悔当时自己怎么就一时贪心收了这颗东珠! 婉若盯着杏儿:“杏儿,你说是亲眼看到我和七姑娘偷的东珠?” 杏儿趾高气昂:“当然了!我看的真真儿的,你和七姑娘趁着大家都走了,一起绕回来偷的!” “既然大家都走了,你是如何看到的?” “我,我落下东西了,想回来拿,谁知走到门口就看到你们鬼鬼祟祟的从水阁出来,怀里还明显揣着东西!显然是偷的东西!” “那这些礼物就无人看管吗?”婉若又问。 两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站出来:“姑娘让我们看管的。” “那你们看到我和谢七姑娘偷东西了?” “没有,但我们中途被人引开过,有人在窗外喊游船上有人落水,我们担心姑娘的安全就冲出去看,谁知出去却没人落水,回来之后就发现匣子里的东珠少了两颗。” “也就是说,你们也没有看到偷东珠的人是谁?” 那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然后摇头。 谢秀云立即道:“你盘问什么?杏儿看到了,你们人赃并获……” 婉若冷声打断:“只杏儿一人看到,也不一定是真,也可能是贼喊抓贼!杏儿说是我们偷的,可我说,这东珠是杏儿偷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 婉若冷声道:“既然是两颗东珠都丢了,现在为何只找到一颗东珠,还有一颗呢?” 这话一出,满堂都静了一瞬。 谢秀云顿了顿,立马指着婉若的鼻子骂道:“那颗东珠定是被你藏起来了!这还用问?你们两个偷东西,分赃当然是一人一颗!” 谢秀云眼里闪过一抹歹毒的光:“来人,扒光了她的衣裳,好好找找!” 她身边的两个婆子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若是能当众扒光了许婉若的衣服,便是搜不出东西来,也能让她受尽羞辱!永世不得翻身。 谢秀珠都惊的脸色一变:“这有点过分了吧?就一颗珠子。” 江雪君也适时地跟着帮腔:“是啊,只是一颗珠子而已,罢了罢了,此事就此作罢好了,权当我送给许姑娘和七姑娘的。” 婉若却道:“这珠子便是要送我,也得先找出来,现在这珠子都不在我手里,怎能算送我呢?” 江雪君脸色微变,心中微恼,给她梯子她还不要。 “这湖边没有藏东西的地方,东珠贵重,偷了它的人多半是舍不得扔掉的,若是我偷的,我必然不会藏在身上,以防被人当场抓获,现在大家出门在外的,最好的藏东西的地方,自然是马车上。” 婉若这话一出,谢秀云的脸色都微微一僵。 婉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要搜身,先搜马车,不单要搜我的车,还要搜你的。” 谢秀云怒骂道:“你什么意思?!你竟然攀咬到我身上来?!” 婉若直接看向江雪君:“还请江姑娘即刻带着两个丫鬟去我们的马车上搜查,若是真的在我车上搜出来,我任凭处置。” 江雪君还在犹豫,谢秀珠却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立马道:“那就搜!身正不怕影子歪,谁不敢谁就是小偷!” 大家都跟着嚷了起来:“那就搜!” 江雪君被架着,也只好点了头,带着人前往湖外的马车停放处。 湖边的栈道上,有长长的马车车队,今日来的都是公子千金们,几乎都是坐马车来的。 谢秀珠兴冲冲的跟上,说要亲眼见证。 婉若将谢秀林从地上扶起来,握着她的手安抚:“别怕,有我在呢。” 谢秀林抽噎着点点头,由着她扶着走出去。 大家都围在了马车前,江雪君命人去搜车,先搜婉若和谢秀林的车。 搜了一圈下来,并无所获。 再上谢秀云的马车,原本粗略的搜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那搜车的婆子可是个厉害的,她在车上座椅处敲打一下,发现是空的,摸了一圈,就摸到了暗门,一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颗东珠。 “找到了!”那婆子拿着东珠下了车。 谢秀云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她刚刚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也许那婆子找不到呢,毕竟她藏的隐蔽。 可现在…… 众人都发出一声惊呼,没想到这事儿竟还真能有反转! 婉若沉声道:“秀林的那颗珠子,是杏儿给的,杏儿说,是江姑娘送的,让她转交,若非如此,秀林为何这般愚蠢的会将偷盗之物随身带在自己身上,那不是上赶着给人送罪证? 想必是偷盗珠子的人,一边贪恋钱财,一边又害怕被人抓到,所以故意给了一颗给秀林,然后贼喊抓贼,方便让她帮忙顶罪。” 她盯着谢秀云:“一石二鸟,既能除掉自己想除掉的人,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盗东珠。” 众人哗然,看着谢秀云的眼神都多了鄙夷,指指点点。 郑世子也站出来:“我一刻钟前还在湖边和许姑娘谢七姑娘说过话,那地方距离水阁还有一定距离,想来那么一点时间,她们是来不及往返偷东西的。” 谢秀林眼睛通红,泪水都止不住,感激的看向郑世子。 谢秀云脸色发白,转身就是一耳光扇在了杏儿的脸上:“贱婢!是你偷的东西对不对?!你栽赃七姑娘,还想栽赃我!我对你不薄,无非是上回你摔了杯子我骂了你几句,你便记恨在心,想要做这场算计报复我,还敢偷东西!” 杏儿被扇的摔在地上,又惊又怕,却不敢反驳,只能一个劲儿的磕头:“是奴婢错了,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婉若心里冷笑,这谢秀云反应倒是快,三两句话就推到丫鬟身上,可这强行挽尊,做给人看,谁又真的会信呢? 谢秀珠嗤笑:“这年头偷东西倒是简单,自己偷了回头赖在丫鬟头上,反正丫鬟的命都捏在你手里,也不敢反驳。” “你!”谢秀云恼怒的瞪着她。 江雪君出来打圆场:“罢了罢了,只是两颗珠子罢了,我原本也不想这般兴师动众,都是姐妹,何必呢?” 事实如何,大家心知肚明,也都就此作罢,权当看个热闹。 婉若扶着谢秀林:“我扶秀林去休息。” “嗯,秀林妹妹受惊了,快去喝口茶压压惊。”江雪君点点头。 婉若扶着谢秀林走到了湖边坐下,谢秀林还哭个不停。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收那颗东珠的,杏儿是谢秀云的人,我不该信的,我怎么这么蠢?” 婉若轻拍着她的背:“别哭了,这不是没事了?” “婉若姐姐,为何她如此狠毒,我已经够伏小做低了,为什么!” “人本就如此,弱肉强食罢了。” 谢秀林抹了把眼泪,问:“那你怎么会知道她把那珠子藏在了车里?” “我没收那颗珠子,她们能偷出来已经难得,放回去更难,扔掉却也可惜,南海东珠毕竟珍稀,三房都是靠着府中月例银子过活的人,谢秀云也不会舍得扔的。” 而且,婉若知道她马车里有暗格,三房的这辆马车,婉若也坐过,毕竟三夫人拿她当丫鬟使,有次带她出去,让她去挑选上品补药,她就坐了一次就发现了其中的关窍。 谢秀云舍不得扔,也不可能藏在身上,出门在外,当然只有这个暗格是最安全的。 谢秀云抽噎着道:“我想回家了。” 婉若看一眼这天色,想了想,道:“那你先回,我还想去街市上买些药材。” 谢秀云擦了擦泪,抽噎着点头:“好,你快去吧。” “那我先走了,春眠,照顾好你家姑娘。” “是。” 婉若这才起身走了,她找江雪君告辞,才坐上马车离开。 马车缓缓驶离太明湖,车夫问:“姑娘是回谢府吗?” “我先去街市买点药材,送我去朱雀街吧。” “好咧。” 婉若靠着车壁,合上了眼睛,心里盘算着,难得出府,也该去会会林晗了。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身着银灰色衣袍,银冠束发,半披着的墨发在风中飞扬,光风霁月,如昼夜里划过的一颗流星。 第21章 他在等她 谢羡予策马和这辆青灰色的马车擦身而过,下意识的侧眸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马车上有谢家的标识。 他回过头,两腿一夹马腹,疾驰离去。 “咦,那是不是大哥哥?!” 谢秀珠一眼看到谢羡予,欢喜的叫了出来。 江雪君惊喜的眼睛一亮,慌忙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上,一不小心茶水滚溅出来撒在手上也无暇顾及,匆匆的便迎了出去。 “谢公子。” 谢羡予在湖边扫了一圈,又将视线落回江雪君身上:“江姑娘。” “谢公子不是在宫中议事吗?怎么会有空过来?”江雪君眼里都忍不住的欢喜。 谢秀珠笑嘻嘻的道:“那自然是刚出宫就赶来了,是不是大哥哥?” 谢羡予问她:“怎么就你一个?”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谢秀珠就来劲了,立马倒豆子似的开始吐槽。 “大哥哥来得晚了,错过了好大一场戏!方才谢秀云自己偷了江姑娘的东珠,还赖在谢秀林和许婉若的头上!结果当场被戳穿,她自个儿偷的,最后还让丫鬟顶罪,真真儿是给咱们谢家丢尽了脸!” 谢羡予眸光微凝:“她们人呢?” “谢秀云哪儿还有脸呆,早走了,哼,我早说了她诡计多端,没想到眼皮子浅到连颗东珠都要偷,偷就算了还栽赃嫁祸……” 谢羡予再次打断她:“其他人呢?” 谢秀珠愣了愣,其他人?她哪儿知道。 还是江雪君开口接话:“许姑娘要先走,我让人安排了一辆车送她先走了,不过七姑娘受了委屈哭了好一会儿,现在也打算走了。” 因为谢秀林和婉若是同车来的,婉若将那辆马车留给了谢秀林,自己则坐了江家安排的一辆车。 谢羡予扫一眼谢秀珠:“既然她们都走了,你还在这留着做什么?” 谢秀珠呆了一呆,又理直气壮:“我凭什么不能留着?我又没偷东西!” 谢羡予看向江雪君:“既如此,我也带秀珠先回了,叨扰江姑娘了。” “那怎会是叨扰,你能来,我很高兴。”江雪君小声说出口,脸颊已经绯红。 谢羡予没再多说什么,只给了谢秀珠一个眼神,谢秀珠百般不情愿,也只好跟着谢羡予离开了。 江雪君痴痴地看着谢羡予离开的背影,一颗心雀跃的要跳出来。 有人打趣道:“谢公子当真是看重江姑娘,出了宫便特意赶来赴宴,谢公子从前可从不参与这些宴席的。” “那可不?毕竟是未婚妻,哪里能一样呢?” “江姐姐真是好福气。” 江雪君红了脸,轻嗔道:“别打趣我了。” - 马车在朱雀街停了下来。 “姑娘,到了。” 婉若下车来,车夫便问:“小的在这儿等姑娘买好东西了再回吧。” 婉若笑了笑:“不必了,这里离谢府也不远了,我一会儿自己回便是。” “是。” 等马车驶离,婉若便去街市的生药铺里逛了逛,买了几样药材,然后便到了蓬莱客栈。 婉若站在客栈门外,看到这客栈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店门口也车水马龙的,生意十分火爆。 春闱在即,赴京赶考的举子们都已经到了京城了,满燕京城的客栈都已经爆满。 婉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等,便突然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许姑娘!” 婉若转头一看,正是林晗。 他还是穿着上次一样的澜杉,布条束发,手上还抱着几本书,沉默清秀的脸在看到她的一瞬便有了光彩,快步跑了过来:“好巧,许姑娘怎会在这?” 婉若抿唇笑:“不巧,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林晗呆愣一下,紧张的有些磕巴:“是,是吗?” 然后又慌忙想起来问:“前些日子听说姑娘病了,现在可好了?” 婉若点点头:“已经大好了,多谢公子赠药,今日婉若前来,便是想要当面向公子致谢。” 林晗脸涨的通红,连忙道:“这不算什么的,只是一包药而已,我只听说姑娘染了风寒,所以就买了风寒药,也不知对不对症。” 婉若笑盈盈的道:“我吃了药便好了,怎会不对症呢?” 林晗被这笑晃了神,呆愣一会儿,才立马垂下眸子不敢看她:“那,那就好。” 心中又很是心疼,她在府中果真是寄人篱下,连大夫也看不起的。 林晗又想起什么来,慌张的从袖中拿出一个药囊:“对了,这枚药囊,是我那日在桃林里捡到的,应该是姑娘落下的。” 婉若诧异道:“原来是你捡到了,我还以为丢了,找了几天呢。” 林晗挠了挠头,有些心虚:“早知道这东西对姑娘这样重要,我便早些给你送来了。” 其实上次在府门口遇上谢家七姑娘的时候,就可以托她帮忙带给她。 可林晗也有私心,他还想见她一面,也许她不来见他,那他也可以留个念想。 婉若弯唇笑:“这是安神的药囊,我自己做的,能被公子捡到也缘分,公子雪中送炭,在我重病时送我药,作为答谢,这药囊便赠予公子。” 林晗怔忪一下,欢喜的将药囊收下:“我说我这几日怎么睡的格外好。” “嗯?” 林晗意识到说错话,又急忙找补:“我只是把它放床边的桌上,没有随身带着。” 婉若忍不住掩唇笑,林晗闹了个大红脸,怎么自己这般蠢笨,说的都是什么话? “公子科考在即,若是这药囊能让公子安睡,也算是值得了,公子若是喜欢,往后,我再做一枚提神的药囊送你,随身带着,用功读书时便会更清醒些。” 林晗欢喜不已:“真的吗?多谢姑娘!” 婉若抬头看一眼天色:“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了。” 林晗心中不舍,想要挽留却没有说辞,心里又焦又急,眼看着她转身要走了,才急忙喊住:“姑娘!” 婉若站定了脚步:“怎么了吗?” 林晗从袖中拿出一个钱袋子,小心翼翼的递给她:“姑娘大病初愈,饮食也不好太过清减,姑娘寄居谢府生存不易,这钱打点府中的厨娘,也能给姑娘做几顿滋补些的饭食,养好身子要紧。” 婉若愣了愣,看着那个陈旧的钱袋子,方才反应过来他以为她很穷。 婉若摇摇头:“不必了,我与府中厨娘关系好,她们时常给我开小灶呢,公子只身一人在异乡,用钱的地方更多,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我还有的。”林晗不管不顾的将钱袋子塞到她的手里,然后转身就匆匆走了。 婉若愣在原地,看着被塞到自己掌心的钱袋子,这钱袋子很旧了,里面估计也就二两碎银子,可婉若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 婉若回到谢府的时候,已经是近黄昏了。 她回到秋水院,丁冬早就在门口守着等着了,一见她急忙迎上来:“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嗯,怎么了吗?”婉若语气轻快。 丁冬却神色不安的看一眼屋内。 婉若便推门进去,屋内有些暗,已经是黄昏时分,却一盏灯也没点,大门被推开的一瞬,昏黄的光斜射进来,撒在了屋内人的身上。 谢羡予坐在圈椅里,抬眼看她,声音不轻不重:“回来了?” 第22章 原来你想走 婉若身形微微一僵:“你怎么来了?” 谢羡予神色莫辨,但点漆的眸子却像是能看穿她的心:“去哪儿了?” 婉若眸光微闪:“今日江姑娘邀约去太明湖踏春。” “只是踏春?” 婉若不明所以,抿了抿唇:“不然呢?” 他眸光凉了几分:“我也是从太明湖回来的。” 婉若袖中的手倏地攥紧,脸色微变。 “我去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走了,可我回府后等了你半个时辰,你才回来。”谢羡予慢条斯理的说着,等着她给个解释。 婉若强自镇定:“我回来的时候想着去生药铺买些药材,逛的久了些,所以回来晚了。” 谢羡予扫一眼她手里拎着的一个药包,神色才略微缓和了几分,但声音依然微凉。 “这种小事何须你亲自去?让下人走一趟就是了。” “我就想自己去,不然成日里闷在这小院子里发霉吗?”婉若觉得他未免管的太宽。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牵住她的手:“若是嫌闷,等我忙过这几日,便带你出去转转。” 婉若瞳孔一缩,和他出去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的关系? 谢羡予向来克己复礼,他不该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可他现在的行为越发的出格,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了。 她有些厌烦的抽出手:“你忙你的便是,我要出门自己会出去,你不要过来找我,被人看到又是麻烦。” 谢羡予脸色忽的阴沉了几分,猛一攥住她的手,将她一个踉跄带到自己跟前:“你说我麻烦?” 婉若对上他略显阴沉的眸子,心跳倏地加快,她避开他锋芒的眼神:“如今你已经定了亲,朝中又事忙,实在不必管我。” “若我偏要管呢?”他盯着她,冰凉的目光像是要刺穿她。 婉若紧抿着唇,后背蹿起一阵凉意。 “我现在没把你纳进门,是顾虑你以后日子好过,等成婚后再找老夫人讨要你,让老夫人做主以贵妾纳进来,也名正言顺些,婉婉,我依着你,想方设法的为你铺路,你也该听话些。” 婉若听着这些安排都觉得头皮发麻,有些忍无可忍:“我又不是卖身给谢家的奴婢,你想纳就纳?我偏就不想!你若是不高兴,便去回了老夫人,让老夫人直接将我赶出去好了!” 谢羡予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攥住她手腕的五指都收紧。 婉若吃痛的皱眉,惧怕不知觉间爬上心头,但又想着迟早要有这一天的,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与其继续和他纠缠下去,还不如就此离开谢家一了百了。 想到此处,她也硬气起来,强行压下心头的惧意,瞪着眼睛看着他。 谢羡予忽而平静下来,唇角掀起一抹凉薄的笑:“原来你想走。” 婉若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被戳穿心事无处遁形的恐慌。 “一年前你来求我,我便让你留在了谢家,你想让许书谨读书,我便送他去谢家族学,你想名正言顺,我便依你等婚后再纳妾,婉婉,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些,让你以为我很好说话?” 他声音平缓,却透着无形的压迫,逼的她要喘不上气。 “谢家族学规矩森严,不可擅自外出,便是你去接他,他也走不了的。” 婉若猛一抬头,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 威胁! 这才是谢羡予,他何曾仁善过?便是曾经施舍出去的恩惠,如今也能成为拿捏的把柄。 婉若深吸一口气,僵硬的开口:“我离了谢家又能去哪儿?我那继母至今还虎视眈眈,只想抓我和弟弟回去发卖,我不过想找一安生之地,哪里还能比谢家更好?我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她垂下眸子,再抬眼时,眼睛已经红了大半:“我只是怕你不要我了,如今你定了亲,有了未婚妻,那江姑娘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人都说她是女状元,和你最般配,有了江姑娘,我又算什么?” 看着她泛红的眼睛,他通身压迫的气势消减了大半,只是声音还微凉:“我何曾说过不要你?” 她冷哼:“迟早的事,你看我一年,也早该腻了,况且我琴棋书画样样不会,什么都比不得江姑娘,肯定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厌了我,我也只是心里害怕,才想给自己找后路。” 他掐了掐她的脸:“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他好像不怎么生气了,神色已经和缓下来,松开了攥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纤细的腕子上一圈通红的指印,眉头微蹙,轻轻给她揉了揉。 “我既答应的事,便没有反悔的,你只在谢家安心呆着,许家那帮人也不敢对你如何,等许书谨长大,我便安排两个得力的人辅助他,回去继承家业。” 婉若乖顺的点头:“我知道了。” 他语气散漫:“你若是想学琴棋书画,往后每日到松鹤园来,我亲自教你。” 婉若面色一僵,干巴巴的道:“表兄每日政事繁忙,我哪好用这些琐事来烦你。” “也差不多忙完了,往后每日酉时到松鹤园来,我一样样教你。” 婉若感觉头都要大了,她哪有这闲心思学这些东西,况且还要他教?那岂不是往后每天都得去松鹤园? “还是算……” 他双眸微眯,隐隐有些危险:“不是说怕我厌弃你?” 婉若:“……” 真想回到半刻钟之前狠狠扇自己嘴巴子!让你胡说八道! 她耷拉下脑袋:“知道了。” 他唇角微扬,心情莫名的愉悦,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今日有些晚了,那从明日开始。” 她烦得要死,扯着他的袖子小声道:“那你快些回去吧,我怕叫人看见,上次你抱我去松鹤园就闹的满府皆知的,我实在是害怕。” 他垂眸看着她,原本想让她今天去松鹤园陪她,但想着她今日也累了一日了,大病初愈还得休养好,到底还是作罢。 “那你好好歇着。” 他这才转身离去。 丁冬在院外守着,见他出来便连忙行礼:“大公子。” 谢羡予冷声吩咐:“照顾好她,有什么事,及时跟我说。” 丁冬连忙点头:“奴婢明白。” 秋水院位置偏僻,现在天也快黑了,离开倒是也没人看到。 婉若在窗口看着谢羡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素月走进来,担心的问:“姑娘,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是我太心急了,谢羡予这样的人,哪里容得下旁人擅作主张,更何况阿谨还在他的手里。” 得慢慢来,从长计议。 若是能想法子把阿谨先送走,她便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所幸还有时间,她得先稳住谢羡予,再慢慢安排。 现在最让人烦躁的是,她以后还得日日去松鹤园学劳什子琴棋书画! 谢羡予走出秋水院,庆安还特意跑前面探了路,又跑回来:“公子,现在回松鹤园吗?” 谢羡予冷声道:“去梧桐轩。” “啊?”庆安愣了愣。 梧桐轩是三房住的院子,公子何曾和三房有过什么瓜葛? 第23章 不许勾引先生 庆安也没空多想,立即跟上了谢羡予的步子。 梧桐轩。 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进来通传:“老爷。” 三爷正在软榻上小憩,两个娇俏的小丫鬟一前一后的帮他捏肩捶腿,好不惬意。 这小丫鬟惊扰了他,他不耐烦的骂道:“混账东西!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小丫鬟慌忙道:“是大公子来了,说要见老爷。” 三爷当即脸色一变,一个翻身从软榻上坐起来,推开面前碍事的俏丫鬟,瞪着眼睛:“你说谁来了?” “是大公子。”小丫鬟再次重复一遍:“已经在门口了。” 三爷慌的连声道:“快快快,请进来。” 三房在谢家一直是透明的,谢羡予是长房嫡子,又是谢氏的宗子,那身份地位和三老爷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往常也没有什么交集的。 可他今日却亲自寻来,三爷没由来的惊出了一身冷汗,半点不敢怠慢。 不多时,谢羡予阔步走进了花厅,三爷还亲自迎了上去,笑呵呵的问:“羡儿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叫人准备准备。” 谢羡予拱手行礼:“三叔客气了,我只稍坐就走,不必备茶。” 三爷顿时冷汗涔涔,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那是为何事而来?” 谢羡予淡声道:“今日我去太明湖,听说了一桩丑事。” “什么丑事?” “说是谢家的姑娘偷窃,闹的人尽皆知,谢家是清流世家,谢家的女儿也该做闺秀典范,这种事闹出来未免难看,也损了谢家的名声,还请三叔往后好生教导,以免再犯。” 三爷一张老脸登时涨的通红,气的险些喘不上气,回头就瞪着刚刚赶来的三夫人:“谁偷东西了?” 三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原本还想将此事瞒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想到,竟直接闹到三爷面前来了。 三夫人脸色难看:“老爷,这件事……” 三爷这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要是其他的庶女偷东西,三夫人早就把人收拾一顿然后来告状了。 三爷气的要命,却还是强撑着体面,对谢羡予羞愧的道:“此事我会上心的,往后定不会再叫那丫头出去丢人现眼。” 谢羡予拱手:“有劳三叔了。” 他扫一眼三夫人,转身离去,并未停留。 眼看着谢羡予已经离开,三爷才怒喝一声:“来人,去把六姑娘叫来!” 立马有人去请,谢秀云胆战心惊的进来:“爹……” 三爷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丢人现眼的东西!你还敢喊我爹?我恨不能打死你去!” 谢秀云被扇的摔在地上,捂着脸不服气的哭着:“爹,都是杏儿偷的,她栽赃我……” “你还敢嘴硬!”三爷又一巴掌扇下去。 三爷这火气根本压不住,这事儿竟然闹到让谢羡予来敲打他,他好歹是长辈,就被这个不成器的女儿拖累的老脸都丢光了! 三夫人连忙去护着她:“老爷别打了,秀云已经知错了!” 三爷气的指着她们的鼻子大骂:“我当初就不该娶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给我丢脸!谢秀云从今日起不许再出门一步,什么春日宴踏春宴,她这副德行能嫁得出去就不错了,就关在家里不许任何人探看,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爹!” 谢秀云哭闹着,却无济于事,三爷拂袖而去,两个婆子也冲出来将谢秀云直接给拖了回去,关进房里,上了锁。 - 婉若原本以为这次的事得罪了谢秀云,她多半又要想方设法的报复,没曾想,却得知她被关禁闭的消息。 “说是三老爷知道了,当即暴怒,教训了六姑娘一顿就给关禁闭了,谁也不让探看,三夫人求情都没用。”素月道。 婉若有些疑惑:“三爷竟还管这些小事?” 三老爷向来不管事的,整日就是喝酒作乐,和丫鬟们厮混。 “谁知道呢?大概是觉得太丢人了吧。” 婉若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省得谢秀云又找事了,总算也有了一件顺心事。 素月犹豫着道:“姑娘,快酉时了。” 婉若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她将刚刚做好的药囊拿出来,递给了素月:“你出府去给我买几样药材回来,顺便去一趟蓬莱客栈,将这个送给林晗。” “是。” 婉若便起身,前往松鹤园,照例是从花园里绕了一圈,进入假山之中的幽僻小径里,进松鹤园。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到底要怎样才能把阿谨接出谢家,安顿下来呢? 可想了一路,她也还是没有想到稳妥的法子。 许家族人全都虎视眈眈,而谢府之外,她又实在找不到任何人能帮忙。 一路思索着,竟很快就到了松鹤园了。 “表姑娘来了,里面请,公子在水榭书房等您呢。” 婉若点点头,走了进去。 谢羡予正好抱着一台琴从耳房出来,放在了矮几上,见她来便示意她坐下:“今日就先学琴。” 婉若目瞪口呆,他来真的啊? 婉若还想挣扎一下:“我想了想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弹琴的天赋……” 谢羡予睨着她:“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坐下。” 婉若只好老实的坐下。 谢羡予站在她身后,弯腰,右手抚在琴弦上,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先学指法,抹、挑、勾、剔、擘、托、打、摘。” 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随意拨动琴弦,便发出铮铮琴音。 她却心不在焉,不知是不是他靠的太近,她觉得她耳根发麻。 “你试试。” “啊?”她愣了一下,她试什么? 他转头看她,大概是离得近,让她有种他眼里全是她的错觉。 他大概看出她眼里的茫然,又重新示范了一次:“这是抹。” 婉若立刻回神,硬着头皮在琴弦上抹了一下,发出了尖锐的噪音。 她脸登时通红,感觉自己糟蹋了好琴,心虚的转头看他:“然后呢。” 他看着她渐渐涨红的脸颊,顺着那抹红晕看到她红彤彤的小耳朵。 他眸光幽深了几分,手指在琴弦上挑了一下:“这是挑。” 婉若又试了一次,古琴发出了尖锐爆鸣。 她咽了咽口水,强掩尴尬。 “你用力不对,要这样。”他又示范一次,看到她耳朵更红了,像苹果,想咬。 她再试一次,古琴好像断气了,发出一声细碎的呜咽。 她有些不耐烦了,赌气的道:“不想学了,我手疼。” 他却难得的没有异议,反而靠近她,眼神幽若:“那就不学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身体已经发烫,清润的眸子已经渐渐被欲念填满,这样的谢羡予,她在床上见过无数次了。 第24章 私情 婉若浑身汗毛倒竖:“我说笑呢,我觉得还能继续学。” 谢羡予却俯身便想吻她:“改日再学吧。” 婉若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态度坚决:“说好了今日学,如今你还没厌弃我都懒得教,等日后厌弃我,嫌我蠢笨什么都不会,我又该如何?” 他睨着她,难得见她脸上有这般求知若渴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行。”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一杯凉茶喝下去,勉强解了渴。 “既然要学便认真些,别喊什么手疼脚疼的。”他冷着脸,比学堂的老夫子还要严肃。 婉若老实的点头。 学琴只是手疼,不学就是浑身疼,她又不是傻的,分得清孰轻孰重。 “方才的指法你再试一次。” 婉若又试了一次,依然是刺耳的琴音。 她满脸无辜的看着他,心想他多半要不耐烦教了,她正好也不用学了。 可他却捏着她的手指,又拨弄一下琴弦,沉声道:“用这种力道就刚刚好,不要太重也不要太轻。” 她古怪的看他一眼,他哪儿来的这莫名其妙的耐心? “看什么?”他突然抬眸看她。 婉若慌忙收回视线,重新试了一次。 他点点头:“这下好多了。” 婉若得了夸奖,唇角溢出笑来,又试了一次,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看着她突然绽放的孩子气一般的笑颜,他有一瞬的失神:“不错。” “不过……” 她一愣,以为自己哪里弹的不好,认真的看着他。 他伸手,掐住她的脸:“不许勾引先生。” 婉若:???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 他扬了扬下巴:“还愣着做什么?接着弹。” 婉若气鼓鼓的继续练琴。 今天大概将指法都学了一遍,婉若感觉自己手指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一个时辰后,谢羡予才喊了下课。 她累的垮着脸:“那我先走了。” “走哪儿去?过来。”他往书案后的博物架走去。 她愣了愣,跟了过去。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瓷罐来,坐在软榻上,拉着她坐下。 打开了瓷罐,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在瓷罐里挑了一点药膏出来,轻轻抹在她按红的指尖上。 药膏清清凉凉的,刚还疼的火辣辣的指尖顿时觉得舒缓了许多。 他垂眸给她涂抹着药膏,动作不轻不重,神色谨慎,比看那些麻烦的卷宗时还要认真些,好像在精雕细琢什么稀世珍品。 婉若抿了抿唇,移开了眼,他这个人,做什么不认真? 他给她上好了药膏,才开口:“用了这药膏,明日便不疼了。” 婉若应了一声:“嗯。” 他抬眸看到她瓷白的脸颊,忽然有些意动,喉头滚了滚,捏着她手腕的手不知觉间便探到了她的腰间,靠近她。 婉若却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晚一点回。”他掐着她的腰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 “我病还没好。” “我看好的差不多了。” “我手疼。” “这次不让你用手。” 婉若呆滞一下,耳根涨红,他现在越发的不知羞耻了! 她实在懒得再找借口,直接偏过头:“我今天不想。” 谢羡予眉梢微挑,她最近脾气好像大了不少,从前她从来不会拒绝他任何要求,被磋磨的狠了,也只是红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她第一次这样强硬的说不要。 他沉默半晌,婉若心里不踏实,他向来讨厌别人忤逆他,她不该拒绝的,惹恼了他对她没好处。 但她实在不耐烦应付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冷淡的不说话。 “那算了。” 他终于开口,她有些意外的抬眸看他。 她愣在了那里,他没生气?还放她走? “还不走?”他淡声道。 婉若立马起身:“那我先回了。” 然后转身出去。 她走出松鹤园,穿梭在花园的小径上,脑子里一团茫然,她自以为很了解谢羡予,可现在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次日,婉若照常准备去松鹤园学琴。 翠竹却先一步赶来了:“庆安刚赶回来说,今日公子回不来了,要留在宫中议事,让表姑娘自己先练昨日教的指法。” 婉若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忙起来了。 她脸上还很是惋惜:“表兄真是辛苦了。” “姑娘别担心,公子说最迟这个月便会忙完,到时候闲下来也能好好教姑娘。” “那也只能等下月了。” 翠竹却将怀中的琴放在了桌上:“公子让奴婢将琴送来,让姑娘勤加练习。” 婉若看着琴就皱眉,敷衍的应和着:“那你放着吧。” 翠竹笑着道:“公子说等他回来要考察,若是指法没有长进,以后上课就改成每日两个时辰。” “……” 婉若强扯出笑来:“知道了。” 翠竹离开,婉若脸都垮了。 素月抱着琴放到了书案上:“大公子倒是教的上心,都入宫议事了,还记挂着姑娘练琴呢。” 婉若冷笑:“他是怕我好过。” 素月讪讪的扯开话题:“大公子怎么又要留在宫中议事?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多半是那个盐税案又出事了。” 虽说是江南的案子,却牵扯了一堆京官,这案子真的办下来,这京中怕是一片的达官显贵都得遭殃。 婉若懒得想这些,谢羡予忙点也好,她也能清闲点,腾出手来处理一些要紧事。 素月道:“昨儿姑娘让我送去的药囊,林公子很是喜欢,说若有机会,定要当面道谢。” “这月底便是春闱,还是等他考完再说吧。” 婉若盯着眼前的这台琴,心绪不宁,眼下林晗那边倒没什么阻碍,当务之急,是如何从谢家全身而退。 谢羡予不肯松手,她得另寻他法。 “姑娘,七姑娘来了。”丁冬跑进来通传。 婉若愣了一下,立马让素月将琴收起来。 谢秀林笑盈盈的走进来:“婉若姐姐。” “你来啦?快坐。” 婉若倒是有些意外,上次太明湖被污盗窃一事,谢秀林害怕的哭成那样,她以为她要因此沉闷些日子了,没想到这才两日,却好似完全走出来了。 “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婉若亲自给她倒茶,便问道。 “我来找你,自然是高兴的。”谢秀林端起茶喝了一口,“明日老夫人要去昭觉寺上香,咱们一起去吧?” 婉若点点头:“嗯好。” 她本是不想去的,有了上次太明湖的例子,她实在不想再生出事端,但这次是老夫人和她说的,又不是什么宴席,只谢家一家人去,倒是也没什么。 “这次谢家都去,只有六姐姐和三夫人不去,父亲说,六姐姐直到嫁人前都不许再放出来。” 婉若笑着道:“这下你日子好过多了。” 谢秀林眼里有了恨意:“便是她出来,我也不怕她!这些年我被她作贱着,吃了多少苦头,迟早有一日,我要她好看!” 婉若拉住她的手:“三老爷如今下令处置了三夫人和谢秀云,你以后的日子必不会难过了,这下你的婚事也可以顺理成章的交给二夫人帮忙安排,二夫人管家向来稳妥,也没有苛待庶子庶女的,你大可放心了。” 谢秀林脸色却微变,立即道:“不必劳烦二夫人。” 婉若愣了愣:“为什么?” 第25章 宁做高门妾 谢秀林仓惶的抽出手,揪着帕子:“没什么,我想着我才十四,五姐姐和六姐姐婚事还未定,我也不用着急。” 婉若却突然看到她手腕上一个羊脂玉的镯子,很是温润的质地,几乎看不到杂质,是上品。 “这镯子哪儿来的?” 谢秀林在三房日子也不好过,月例银子都常常被克扣,这样的好东西,是轮不上给她的。 谢秀林伸手摸着镯子,咬唇犹豫一下,才说了实话:“我与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嗯?” “是郑世子送我的。”谢秀林垂下头,语气娇怯。 婉若呆滞一下,才缓过神来:“他和你相识吗?” “从前是不相识的,那日在太明湖,他出面帮我说话,之后我在湖边哭,他也来安慰我,他说,他很是心疼我,这几日,他每天都叫人来看我。” 谢秀林脸颊已经涨红,拉住婉若的手:“这事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郑世子? 可她记得在谢羡予的书房里看过卷宗,这次盐税案,郑国公府也牵涉其中。 不知是不是她小人之心了,只是觉得这时机有些太凑巧了。 婉若握住她的手:“若是郑世子喜欢你,便叫他来提亲。” 郑国公府正式提亲,那这婚事自有长辈们考量,若是郑家没问题,自然答应下来了,若是郑家有问题,也正好回绝。 谢秀林却摇头:“不行的,他说家中已经给他定了亲,是永昌侯府的嫡女,身份贵重,哪里像我……他家中定不会愿意他娶我。” 婉若愣了一下:“那你还和他纠缠?” “可他说,他会想法子为我争取,此生定要和我相守!”谢秀林定定的看着她:“我也心悦于他,便是做妾,我也愿意的。” “你糊涂,你是谢家的姑娘,何至于去给人做妾?!” “做妾又如何?大哥哥如今虽说定了亲,不知多少人家还巴巴的想送女儿来做妾都不成呢!郑国公府是高门显贵,有世袭的爵位,郑世子又喜欢我,不会叫我受委屈的。” 婉若皱眉:“可妾室终究要看主母脸色,你忘了你娘的日子了吗?” “我和我娘怎么能比?她是丫鬟出身,抬了妾也只是贱妾,又是老夫人塞给父亲的,并不得宠,又只生了一个女儿,自然是人微言轻。” “可我入郑国公府,便是贵妾,世子又喜欢我,我若争气,生下儿子,母凭子贵,便是主母也奈何不了我。” 婉若摇了摇头:“你想的太简单了些。” 高门大户,数不尽的妾室,男人的宠爱更是靠不住,至于主母磋磨人的法子有的是,偌大的谢家,虽说只三夫人有苛待妾室的烂名声,可大房二房如今又有哪个妾室敢造次? “还是让二夫人为你做主挑选婚事……” “她能为我挑什么好婚事?”谢秀林声音突然拔高了许多,“无非是寒门出身的举子进士,把我嫁过去彰显谢家清流世家的好名声罢了!” 婉若怔忪一下。 “三姐姐不也是如此吗?大夫人将她嫁给了一个寒门出身的末流进士,说得好听是为人正妻,如今苦哈哈的在青州那等偏远之地受苦,一个穷苦之地的知县,没有家族背景,苦苦熬上十年二十年也不见得有机会升官回京。” 三姑娘是大房的庶女,三年前便出嫁了。 “我宁可在国公府做妾,也不愿过那样的日子!更何况,世子也没说一定让我做妾,他喜欢我,他说会为我争取正妻之位的,我便是赌,也要赌一次的!” 婉若抿着唇,沉默了许久,才缓声道:“那你且再等等看,只是私相授受到底不合规矩,若是叫人看到怕是麻烦了,这镯子别戴出来了。” 谢秀林开心的点头:“我知道的,我是来见你,自然不怕。” 她抬头看看外面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婉若点点头:“好。” 她又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一遍:“秀林,不论如何,还是谨慎些。” “我明白,你放心吧!” 谢秀林笑了笑,转身离去。 婉若眉头却迟迟没有舒展开来。 素月来给她添茶,忍不住道:“听七姑娘这样一说,好像也有些道理,高门大户毕竟富贵,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碎银子都够贫寒人家辛苦一辈子了,那林公子也是青州人,家境贫寒,姑娘便是嫁了他,日后怕是也要吃苦……” 婉若看着窗外的芭蕉,神色淡淡的:“可整天锁在这富贵笼子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主母尚可出门走动,妾室却永远只能圈在那后院里,见不得阳光。 还有漫漫几十年的光阴呢。 婉若抿了抿唇:“人各有志,秀林有她更在乎的东西。” “是啊,而且七姑娘说郑世子真心喜欢她,兴许是一桩佳话。” 婉若却微微蹙眉,隐隐觉得不踏实,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 次日一早,谢家老夫人便要去昭觉寺上香。 谢家的女眷们几乎都去,除了三夫人和谢秀云。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行至昭觉寺门外,大夫人搀扶着老夫人走在最前面,直接入寺,主持大师亲自相迎。 先进大雄宝殿上香捐香火钱,又烧了手抄的几份佛经为谢家祈福。 等一番事宜结束,老夫人也乏了,去寺庙后院的禅房里歇息,谢家其他女眷们也都去后院的禅房安顿下来。 婉若一直跟在后面,等到谢家人都走了,才上前去,跪在了蒲团上,叩首三下,然后双手合十,虔诚的在心里念着: “愿事事顺意。” 婉若起身,素月便来扶她,挽着她走出佛殿:“姑娘可是求了姻缘?” “我还没这个闲情逸致。” “听说后山的樱花开的正艳,五姑娘才来就坐不住跑去玩了,七姑娘大概也去了,咱们要不也去转转?” 婉若正要应下,却突然听到身后一个惊喜的声音:“许姑娘!” 婉若回头,看到一澜杉少年,是林晗。 她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 第26章 求娶 林晗眼里藏不住的欢喜:“我听同窗说昭觉寺很灵,再有几日便要春闱,我来拜一拜,没想到许姑娘也在。” 婉若抿唇笑:“今日谢老夫人来上香,我才跟来的。” “姑娘的病可大好?” “已经好多了,林公子安心备考便是,无需担心我。” 林晗立即点头:“我定会好好考的,你送我的药囊也很好用,我夜半读书放在身边一点儿也不困,入睡时便用那个安神的药囊,也会很快入睡,不像之前那般,总是焦躁的睡不好。” 婉若扬起笑来:“那就好。” 林晗一见她笑就不好意思看,眼睛闪躲开来:“姑娘做的这药囊比外头的寻常药囊好用的多,姑娘是懂医术吗?” 婉若顺着石阶缓步走下去,摇了摇头:“也不算太懂,只是我家从前是做药材生意的,我自小便懂些药理。” 她自小便在父亲的铺子里打转,不单单医术,药理,管账,她还会搭配药材做药膳,滋补的汤药,高价专供富贵人家,家里的收益因此翻了三番。 十四岁的时候,刚进门的继母想要给她定亲。 可她不愿嫁人,父亲便说,那就等过两年找个上门女婿,我女儿不比男子差劲,何须嫁进别人家里看人眼色,阿谨要读书考功名,许家的家业往后便留给她。 想到从前,婉若的眸子黯然了下来。 林晗连忙拱手行礼:“难怪做的药囊这般好用,姑娘这般大才,若是能开个药铺,或者坐诊行医,才不算是浪费了。” 婉若弯唇笑,眼睛也明亮了几分:“我的确想开个生药铺,每日便在铺子里坐诊,每月十五义诊,给穷苦的人家看病送药,铺子里也可配各种滋补的汤药,做一些药膳和药囊,送到富贵人家里卖钱,如此也好盈利,若是一家铺子做起来,便可再开一家……” “姑娘是有善心的人,我家地处青州,不比燕京城富庶,多的是穷苦百姓,生老病死全靠命数,没钱看病,姑娘这样的善行,也不知要救多少人,造多少恩德。” 林晗说着,又有些羞愧:“姑娘一个女子都尚且有这样的抱负,而我一男子,如今都二十有三了,却至今连前程都没有着落。” 婉若眨了眨眼:“公子年纪轻轻能中举已经是万里挑一,何必妄自菲薄?” 林晗怔怔的看着她,心里涌起冲动:“倘若我这次能考中进士,我,我想……” 林晗磕巴一下,脸涨的通红:“我想,求娶姑娘。” 婉若愣了一下,他以为她不愿意,又慌忙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婉若却说:“那你若是考不上,就不娶我了?” “啊?” 林晗呆呆的抬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婉若弯唇,笑意从唇角荡漾开来:“公子安心备考吧,尽人事听天命。” 说罢,她转身,顺着方才下来的石阶,又提着裙子走了回去。 林晗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的意思是,他考不上她也愿意嫁他? 林晗眼前像是炸开了烟花,嘴角都拉不下来,竟比高中还要高兴! 婉若心里渐渐踏实了下来。 若实在无法从谢家全身而退,最坏的打算也无非是带着阿谨偷偷逃了,阿谨虽在族学,但半月休沐两日。 她现在哄好了谢羡予,他放松了戒备,也方便跑路。 林晗允诺要娶她,即便是考不上,回青州老家,那地方山高皇帝远,出了燕京城,谁还能找得到她? 如此想着,婉若唇角的笑意也荡漾了开来。 谁知她刚走到后山,正准备去寻老夫人,却听见有人在议论。 “听说东院的禅房里有人在偷情!” “当真?!你看到了?” “有人看到了,听说还是高门贵女呢,两人搂搂抱抱的就跑到东院去了,谁不知道东院的禅房早就破败了,一直没有修缮,平日里都没人的,他们鬼鬼祟祟的去那儿能做什么?” “竟还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大家闺秀呢?今儿我也就听说是谢家来上香了,还有谁家?” “谢家?不至于吧,那可是清流世家,能养出那般不知廉耻的闺秀来?” “嗨!到底是谁,去一看究竟便知!兴许还能一饱眼福呢!” 男人们猥琐的笑着,脚步匆匆的走了。 婉若脚步一滞,突然问素月:“你刚看到七姑娘去哪儿了吗?” 素月呆呆的道:“我,我也不知道,老夫人去禅房休息,五姑娘说要去后山看樱花,七姑娘应该,应该和五姑娘一起去看樱花了。” “快去找!” “是。” 素月急匆匆的便去樱花林,刚跑了两步就看到了捧着一大捧樱花兴高采烈的回来的谢秀珠。 “五姑娘!” 谢秀珠没好气的道:“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呢?” “姑娘可看到七姑娘了?” “她说她身子不适,先回禅房去休息了,早就走了。” 婉若一听这话,都顾不得和谢秀珠说话,立即赶往谢家休息的禅房。 可推开谢秀林的那间房,里面却是空空如也,整洁的根本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婉若面色一变,坏了! 素月一看这场面也猜到了什么,着急的道:“完了,刚刚那些人说有人在废弃的禅房偷情,会不会是七姑娘?这,这该怎么办呐?” 婉若眉心跳了跳,眼下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万一真的是谢秀林,那偷情之事一旦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她这辈子都毁了! 若真的是偷情,那也该做的隐蔽,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人知晓此事? 怕不是有人故意散布! 可现在这么多人都已经围过去看热闹了…… 第27章 她白伺候他了? 婉若沉声道:“那个废弃的禅房靠近山涧,你去后面草丛里先放一把火,火势造的大些。” 素月立即点头:“是!” 素月立即去办,婉若则匆匆出去禅房外面,一群小厮正外头草地里玩骰子。 她才张望了一眼,庆安便注意到了,立马小跑着过来:“表姑娘,可是有事吩咐?” 谢羡予入宫,庆安自然是跟不进去的,谢羡予让他留在府里照看好表姑娘,今儿原本不必他跟来当差,但表姑娘来了,他也还是来了。 婉若神色有些焦急:“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庆安毫不犹豫:“姑娘只管吩咐!” 素月动作快,现在后山东边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原本还想进去看热闹的人们,看到突然起了大火,都犹豫着不敢进了,站在外面指指点点。 “这怎么好端端的就起火了?不是说有人在里面偷情?” “这火势,不是偷情,是殉情吧!” “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我怎么觉得像是要把我们骗过来烧死。” “不会吧?” “那你进去看看?” “疯了吧,谁知道进去还出不出得来?” 就在这时,庆安带着两个侍卫两个婆子提着水桶冲出来了:“都让让都让让。” 大家立马让出一条路,让这些奴才们冲进去救火。 婉若守在人群外面,神色焦灼。 “还好及时,他们被火势拦在外面不敢靠近了,姑娘放心,这禅房背后就是山涧,有溪流,救火很是方便。”素月安抚道。 婉若倒是不担心这火势,只担心里面真的是谢秀林。 焦灼的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那几个冲进去救火的奴才又出来了,两个婆子还架着一个熏晕过去的,脸上全是黑灰,身上穿着小厮的衣裳。 没人看出异常来,只以为这小厮弱不禁风,冲进去救火却熏晕过去了。 婉若却一眼认出来,是谢秀林。 “先把她带回去,别惊动了人。”婉若吩咐了一句,那两婆子立马架着人走了。 婉若又等了一会儿,便看到庆安扶着一个男子从着火的禅房里走出来。 人群又是一阵失望的声音:“什么啊?原来是两个男的,说好的有女人私通呢?” “呵,都是谣言,让我白等一场,没劲的很。” “本来也是,人家高门贵女谁能干出这种事?” 婉若看一眼庆安搀扶出来的那个熏晕的男人,不是郑世子又是谁? 庆安将郑世子随手扔在了空地上,这才匆匆跑来婉若的跟前。 “姑娘,小的刚带人冲进去,真就看到了七姑娘……” 庆安梗了一梗,小声道:“衣衫凌乱的和那郑世子抱在一起,小的按着姑娘的吩咐,打晕了他们两个,让婆子给七姑娘换了身衣裳才抬出来。” “多谢你了。” “这有什么?小的力气大,就干这事儿的,姑娘随便使唤就是!” “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声张。” “那是自然!姑娘放心好了,这几个都是大公子的人,嘴巴紧的很,不敢乱说的。” 庆安顿了顿,又讪笑着:“大公子那边还是得说一声的。” 婉若抿唇,倒是也不意外,庆安到底是他的人,怎么可能瞒着他。 但谢羡予知道,总好过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在谢家又无人可用,这种关头也只能选他。 婉若回到禅房,谢秀林已经清醒过来了,一看到婉若便害怕的抓住她的手:“婉若姐姐,我,我……” 却半句话也辩解不出来。 婉若沉声道:“你怎么能这么糊涂,竟连在寺庙私通都敢做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若是被人知晓,你这辈子都毁了!” 谢秀林哭的停不下来:“我没有,没有私通,是郑世子听我说我的悲惨身世,可怜我,便安抚我,我当时哭的难受,我,我不知道……” 谢秀林和郑世子本就约好了今日接着来寺庙上香的时候私会,见面之后郑世子对她百般温柔,谢秀林便哭诉自己这些年来的委屈,后来郑世子就半哄半骗的带着她去禅房了。 “婉若姐姐,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我会被三夫人打死的……” “你现在才知道害怕?你可知道我是从何得知你和人私通的?围在废弃禅房外面有一堆看热闹的人,有高门贵女在废弃禅房私通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这么隐蔽的一件事,如何能闹的人尽皆知?” 谢秀林僵硬着一张脸,几乎不敢置信。 “要说这事儿到底是不是被人故意散布还不得而知,可今日你们的丑事若是闹开,人尽皆知,别说你,谢家满门的女眷都得因此蒙羞,到时候可不是三夫人处置你这么简单了,怕是大夫人亲自处置你!” 谢秀林害怕的浑身发抖,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郑世子喜欢她,说若是她能先怀上他的孩子,郑家也更愿意接受她,即便做不了正妻,也能生下庶长子,压正夫人一头。 她头脑发了热,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却没想过此事会带来的后果。 谢秀林急忙抓住她的手:“婉若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 “我若是真要说出去,何必救你?” “那冲进去救我的那些奴才们……” “我自会打点的。” 婉若摇了摇头:“秀林,放清醒些吧,郑世子居心不良,他迟早会害死你的,我帮得了你这次,却帮不了下一次。” 谢秀林掩面哭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半个时辰后,谢家才启程回府。 山上起火,老夫人也问了两句,二夫人便说只是废弃的禅房年久失修,可能不小心让人烧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也轻轻翻篇过去了。 等回到谢家,婉若才回自己的小院子,便见翠竹已经在等着了。 “公子回来了,让姑娘去一趟呢。” 婉若知道肯定逃不过盘问的,只好跟着去了。 谢羡予大概是刚回来,身上的朝服都还未换下,绯红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更衬的他人模狗样,一派清正不阿的纯臣气质。 只是一抬眸,那漆黑的眸子如无形的利刃一般透视人心,深不见底。 “你又给我惹事了?”他淡淡的开口。 婉若眨了眨眼,什么叫又? 可她到底心虚,态度放的很乖顺:“今日情况紧急,我就让庆安帮了我一点小忙。” 他睨着她,她老实的看着他。 他指节轻叩两下桌子:“放火烧山,进火场里抓人,把郑世子打了一顿,你管这叫小事?” 婉若小声道:“我下次不敢了。” “我看你敢的很。” 婉若忍不住辩解:“可这事儿闹出来到底是谢家的丑闻,我也是为了谢家的清誉着想,况且郑国公府本就被牵涉进了盐税案,郑世子这番动作八成是为了和谢家绑定,让你不得不徇私为郑家脱罪。” 他眉梢微挑:“这么说来,你还立了大功。” 婉若打量一下他的脸色,他好像说的不是真心话,她默默的闭了嘴。 “郑家在盐税案里贪污了足足二十万两白银,此事已经查明,郑家的确逃不过,你猜得没错,郑世子此番无非是想要和谢家女私通的消息传开,郑世子顺势登门,或提亲或纳妾,谢家和郑家都绑在了一起,我自然也该帮郑家隐瞒贪污案。” 他唇角掀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郑家狗急跳墙,死到临头连这种招数都用上了。” 婉若忍不住问:“倘若今日之事真的闹开,人尽皆知谢秀林和郑世子私会,你会为郑家脱罪吗?” 他神色冷淡,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我会让她自裁。” 婉若面色一僵,心里窜起一抹寒意。 其实她也猜得到谢秀林会是这样的下场,谢羡予这人,从不会受任何人的胁迫。 可当他真的这么平静的说出这话时,她心里依然有些胆颤,他比谁都狠心。 “你倒是热心肠,这种烂摊子也管,一不小心搅和进去,平白惹一身骚。” 婉若抿了抿唇:“秀林是我来谢家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这一年来她对我也很是照顾,她这次昏了头犯下大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等死。” “我对你照顾不比她多?我倒是没见你对我有这么知恩图报。” 婉若拧眉,那她这一年白伺候他了? 她老实的点头:“我下次不敢了。” 他双眸微眯,总觉得她口不对心,心里有些不爽,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直视他。 “先把这次的账清了,今日之事我当没发生,你怎么谢我?” 第28章 暴露 婉若咬着唇,当没发生也要谢?他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一点便宜都不让! 算了,就当被多咬一口。 她纤细的手指抚上他胸口的暗纹,慢慢上滑,直到攀上他的肩。 他喉头滚了滚,低垂着眸子看着她动作,她手划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燃起星星之火。 她攀上他的肩,抬头,吻上了他的唇角,呢喃着:“这样谢可以吗?” 他幽深的眸子锁着她,声音低哑:“还不够。” 大掌随即扣住她的后腰,将她按进了怀里,低头发了狠的吻她。 婉若吃痛的嘤咛一声,想要往后躲,却已经来不及,他将她牢牢的扣在怀里,半点空隙也不给,撬开她的牙关,夺取她的津液。 婉若被吻的舌根发麻,呜咽着揪住他的官服,揉皱了一片,却推拒不开,连呼吸都被夺走,突然后悔招他了。 自从江南回来,谢羡予在房事上越发过分,她怎么敢撩他的? 却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翠竹低声道:“公子,大老爷请公子去一趟主院议事。” 婉若如蒙大赦,慌忙推他,却被攥住腕子锁到怀里,他不耐烦的开口:“我明日去。” “大老爷说事关重大,还请公子务必立刻前去。”翠竹很是为难。 谢羡予脸都黑了,烦躁的要命。 婉若得了空隙,总算喘上气了,软着身子趴在他怀里,小声道:“你快去吧,大老爷临时寻你,定是因为有要紧事的。” 他阴着脸:“你点了火,现在还给我往外推?” 婉若无辜的看着他,他懒得看她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总忍不住心软。 他掐她的脸:“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然后黑着脸大步出门。 婉若一口气松下来,浑身发软的跌坐在软榻上,抬手一碰嘴唇,“嘶”的倒吸一口凉气,方才谢羡予那架势,像是要把她生吞了。 婉若当然不会在这等他,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久留若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整理好了衣裙,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返回来。 拿笔在他书案上写下两个字,又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旁边,这才离开了松鹤园。 谢羡予到主院的时候,大老爷已经在等着他了。 “父亲。” 大老爷面容严肃,穿着暮色的衣袍,整个人不怒自威。 “这次陛下又召你入宫,是不是还是因为盐税案的事?” “是。” “这案子查了这么久,也该有些眉目了吧?” “最迟这个月便会结案,父亲放心。” 大老爷顿了顿,才缓声道:“这案子牵涉甚广,很多京中的高门大户都牵涉其中,这几日,也不少人来求情,郑国公府,陈家,李家……” “父亲,谢家世代清流,您是想让我徇私吗?”谢羡予声音平静,带着几分冷漠。 大老爷恼怒的一拍桌子:“我是怕你树敌太多!你以为陛下为何器重,陛下要一把好刀,要肃清朝堂,可哪儿这么容易,你得罪太多人,往后没好处!” 谢羡予神色冷淡,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权势这东西,本就是刀尖舔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况且,他也不是没留后手。 只是这些,他无需多言。 “父亲是怕我树敌,还是怕我除掉了晋王的势力?” 大老爷脸色骤变,像是一下子被戳中了心窝子,恼羞成怒:“混账东西,胡说什么?谢家向来只做纯臣,从来不涉党争,我和晋王从无往来!” 谢羡予语气淡然:“既然如此,父亲也不必如此大动肝火,这案子细则陛下已经看过,不会再有翻案的可能。” “你!”大老爷气的脸色铁青。 “若无事,我先告退。”谢羡予拱手。 大老爷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马上就是春闱,赴京赶考的举子们都已经到了,等春闱结束,我便下令让谢氏族学开放一日,让举子们可以入族学听学,他们大都仰慕你的才学,你抽半日的时间,去族学一趟,便是点拨几句,也可收服人心。” 考前要避嫌,谢羡予虽说不是主考官,但毕竟是朝廷命官。 “是。” 谢羡予拱手,转身离开。 他走出主院,眸底浮现一抹厌烦。 回到松鹤园,婉若已经不在了。 翠竹讪讪的道:“表姑娘等了好一会儿,公子迟迟不归,瞧着都快入夜了,表姑娘才走呢。” 她能有这么听话? 谢羡予脸色不善,走到书案前,却看到一张宣纸上写着两个大字“谢礼”。 宣纸旁放着的,则是一枚香囊。 他拿起来看一眼,翠竹立马道:“是表姑娘留下的,说是特意为公子做的,这香囊可安神。” 他冷哼一声,这么个破玩意儿就打发了他? 他将香囊收进掌心,淡声道:“退下吧。” 翠竹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公子没生气。 - 梧桐轩。 三夫人近日倒霉极了,原本就受冷落,如今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事事不顺心,一想到这些就恨不能扒了许婉若的皮。 正恼着,一个老嬷嬷匆匆走进来,在三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三夫人脸色一变:“当真?” “七姑娘今儿从寺庙回来就一直哭,问是怎么也不说,身上手上还沾染着许多的黑灰,像是火场里呆过似的,但今儿昭觉寺后山还真就着火了,那着火的地儿更蹊跷了,老奴今儿半路上听人说,有人听到传闻说废弃禅房里有人私通,去看热闹,没曾想着火了。” 三夫人一拍桌子,骂道:“这小贱蹄子怕不是偷了男人吧?” “那可真没准儿,夫人还是去审审,否则真叫她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来,还不是连累了夫人?” 三夫人怒气冲冲的就冲了出去,她倒是不在乎谢秀林清白不清白的,正愁没人撒火,现在可不得发作? 三夫人冲进了谢秀林的屋子,谢秀林正准备睡下,看到三夫人怒气冲冲的来,吓的脸都白了。 三夫人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啊!”谢秀林摔在了地上。 三夫人怒喝一声:“你这小贱蹄子,丢人现眼的东西,是不是和男人私通了?” 谢秀林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吓的直哆嗦:“我,我,我没有……” 三夫人骂道:“还敢撒谎!你做的丑事我可全都清楚了,再敢胡说八道,扒了你的皮!” 三夫人这么一诈,谢秀林还真就信了。 谢秀林吓的急忙闪躲,拼命摇头辩解:“不,不是的,我没有私通,我只是和郑世子见了一面而已,我不是私通,可不知怎的就有人乱说……” “那废弃的禅房还着了火,你和郑世子被困在里面,那么多人围观,就没人发现?” 三夫人一下子找到了漏洞。 不管是私会还是私通,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外面那么多人在围观,怎么可能到现在半点风言风语都没有? 谢秀林哆嗦着道:“是,是婉若救了我,她找人把我从火场里换了小厮的衣裳捞出来的。” 三夫人狐疑:“许婉若找的人?谁?” “是,是庆安带着人来的。”谢秀林害怕的扯住三夫人的裙摆:“婉若姐姐说了,庆安不会乱说话的,也不会传出去的,还求三夫人饶了我一次吧!” 三夫人却脸色微变,庆安? 他可是谢羡予的人。 三夫人踹开了谢秀林,走到院中,突然冷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许婉若这小贱人这般本事,连庆安都使唤的动了。” 老嬷嬷道:“许是他们关系好?那小狐媚子惯会勾引男人的。” 三夫人却摇头:“不对,庆安那滑头,除了谢羡予的话谁都不听,松鹤园的那帮奴才可是连大夫人都敢糊弄的。” “那是……” 三夫人猛然想到什么:“上次谢羡予抱着个女人回松鹤园的事儿闹的沸沸扬扬,至今没查出来那女人是谁。” 老嬷嬷惊道:“夫人的意思,那女人是许婉若?!” 三夫人恨的咬牙:“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要不是谢羡予允许,庆安怎么可能冒险去掺和这种丑事?许婉若那个狐媚子,竟勾引了谢羡予!” “难怪,难怪!上次云儿偷窃的事,谢羡予还亲自来责问老爷教导无方,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帮着小贱人出头呢!” 老嬷嬷呸了一声:“无媒苟合,果真是下贱坯子!我看夫人不如直接告到大夫人那里,让她身败名裂,赶出府去,也算是给夫人出了一口恶气!” 三夫人骂道:“蠢货!你是上赶着给她送登天梯是吗?她可是被谢羡予看上的人,别说大夫人,就是大老爷发了话,谢羡予不同意,这谢府,她也留的住,回头她过了明路直接做了谢羡予的妾,我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谢羡予三言两语,三老爷都得认怂,更何况是她? 决不能让许婉若留在谢家! “那怎么办?” 三夫人冷笑:“放心,有人可比咱们着急除掉这贱人。” 三夫人眼神阴毒:“你亲自去一趟江家,给江三姑娘送个信儿。” 第29章 唯独她不行! 接下来这几日,谢羡予一如既往的忙碌着,盐税案已经审的差不多了,京中人心惶惶。 “昨儿李家被抄家了,今天禁军就封了陈家,京中高门大户个个儿捏了把汗呢。” 素月一边为婉若挽发,一边念着。 婉若对这个不感兴趣,这些高门大户倒不倒的无非就是权势的博弈输赢罢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唯一有的关系,就是谢羡予忙着总算没时间折腾她了。 “今日是春闱,姑娘也不去送送林公子?” 婉若摇摇头:“不去了,考场门口人多眼杂,我怕被人看到,而且他专心科考,也不好分心,我的心意,他心里也有数。” “科考结束,再半个月便会放榜,姑娘真的想好了要走?” 婉若目光平静:“自然要走的。” 最多再过一个月,她不论如何也要离开这里。 梳妆完毕,婉若便照例前往寿安堂,先去给老夫人做药膳,这是她每天早上的例行任务。 她今日做了桂花山药羹,去了小厨房,忙碌了半个时辰,便将做好的桂花山药羹送到了老夫人的房里。 “老夫人。”婉若笑盈盈的走进来。 “婉丫头来了。” 婉若将托盘放在了桌上,打开小盅的盖子,用汤勺给舀出来一碗。 “你今儿又换了花样?这又是什么药膳?”老夫人闻着便觉得可口。 “是桂花山药羹,昨儿听老夫人咳嗽了两声,问起赵嬷嬷才知道老夫人近日夜里总是咳嗽,这桂花山药羹可清肺止咳,老夫人尝尝?” 老夫人接过来,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你这丫头啊,就是心细,我这咳嗽一声你也能上心,往后谁家娶了你,才真是好福气。” 婉若扬起笑来:“老夫人喜欢就好。” 正用着甜羹,却见赵嬷嬷进来通传:“老夫人,五姑娘和江姑娘来了,说是要来给老夫人请安呢。” “江家的,是羡哥儿未婚妻?” “是啊,那江姑娘今儿来府中做客,还想着要给老夫人问安,五姑娘便陪她一起来了。” “是个孝顺孩子,快让她进来。” “是。” 很快,一个飞快的脚步声就靠近了:“祖母!” 婉若自觉的退到了一边。 紧接着谢秀珠便撩开帘子欢喜的跑了进来,老夫人嗔怒道:“你这疯丫头,当真是没正形儿,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谢秀珠抱住老夫人的胳膊撒娇:“我哪里没有了?我是太想祖母了,想快些见到祖母。” “你这皮猴儿!”老夫人被逗的眉开眼笑。 紧接着,江雪君也走了进来,端方持重,走到老夫人跟前,款款福了福身:“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大夫人挑的孙媳妇,的确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 “你是有心了,还特意来给我这婆子请安。” “这是雪君应该的。”江雪君笑了笑,目光扫过了站在老夫人软榻边上的婉若。 婉若觉得江雪君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打量。 “如今初春,你们也不必总在这儿陪我这老婆子,年轻的小姑娘,多出去转转,等你们到了我这把年纪,那才懒得动了。”老夫人道。 谢秀珠开心的道:“的确要出去玩呢,过两日便是雪君姐姐的生辰,我正要去玩。” 老夫人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哪儿都少不了你。” 江雪君突然道:“许姑娘也一并来吧。” 婉若愣了愣,没想到还会扯上她,她只想做个隐形的。 “江姑娘有心了,但我实在不爱热闹,而且还得伺候老夫人的药膳,一时也走不开,还是不去了。”婉若婉拒。 有了上次的经历,她现在只想在家安安稳稳的呆着,实在不想再生事端。 江雪君拉着她的手:“许姑娘可还是在因为上次的事生气?上次是我失察,没能及时护着你,险些叫你受了委屈,我因此很是自责,一心想要找个机会给你好好赔罪。” 老夫人问道:“什么事儿?” 谢秀珠冷哼:“还不是那个谢秀林偷东西,还栽赃给别人。” 老夫人皱眉,看着婉若道:“这么大的事儿,你竟也不提一句,你这孩子。” 婉若扯出笑来:“只是一点小事,况且当时江姑娘已经还了我清白,也不用拿来打扰老夫人您。” “雪君也是个懂事的,你啊也别成日里闷在府里,年轻的小姑娘,正要出去走动走动,成天围着我这老婆子转什么?过两日好好出去玩。” 婉若为难的很:“可是……” 江雪君拉着她的手,笑容和气:“老夫人都发话了,许姑娘可不能不来了。” 婉若抿了抿唇,只好应下:“好。” 江雪君又陪着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离开。 离开了谢家,江雪君眼神冷了下来,袖中的手掐进肉里,指甲都断了。 他竟能看上这种狡诈多端的女人吗? 小丫鬟扶着她上了马车,才忍不住道:“姑娘,这许婉若当真狐媚勾引了谢公子,那也是谢公子看上的人,姑娘还未进门,就对她下手,是不是……” 江雪君冷冷的道:“现在不动手,难不成等成婚后,她被抬了姨娘再动手?” “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江雪君阴着脸,怎么会只是一个女人? 谢羡予对她这般不同,收容她留在谢家,罔顾礼法规矩公然抱着她回松鹤园,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谢羡予对哪个女人上过心,许婉若是第一个。 这样的女人,她如何能不嫉恨? 她知道男子大都三妻四妾,她也想好了日后要做一个贤妻,也不是容不下那些玩意儿一般的妾室,唯独许婉若不行! - 两日后,林晗从考场里出来,在客栈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宿,总算恢复了精神,便想见见婉若。 他如今已经交卷,只等着半月后放榜,考前尚且因为焦虑无暇想太多,考后整个人松懈下来,满脑子都是她。 原本想等放榜后再去见她,可眼下有些按捺不住,便寻去了谢府。 可到了谢府的门外,正好听到两个结伴出门的丫鬟说话:“今儿江姑娘生辰宴,就五姑娘去了?” “还有那位表姑娘呢,她倒是占便宜,这么个身份也能跟着参加这样的宴席。” “还不是江姑娘心善?抬举她呗,听说宴席设在溪水别院,那庄子可漂亮了!” 等到两个丫鬟走过,林晗才回神,她今日出门了? 既如此,他不如去那边等一等,兴许她回府的时候能看到他,还能说上两句话。 想到这里,林晗即刻动身了。 第30章 不过是个玩意儿 婉若如期赴约,随着谢家的车队一起,前往京郊的别庄。 正是春日,江雪君的生辰宴也设在京郊的一处庄子里,景致宜人,邀请了不少京中名门闺秀和公子。 “秀珠,你来啦?”江雪君迎了出来,挽着谢秀珠的胳膊,带着她走到湖心亭去。 婉若落后一步,跟在了后面,看一眼这别院的景致,的确很美,一汪湖水开阔,旁边就是一片樱花林,别院就在樱花林之中。 还未到开宴的时候,宾客或是在樱花林中赏花,要么在湖边散步,而湖中心有一个八角亭,走过长长的栈道,便可到达。 “今日是你生辰宴,我送你这一对玉如意,大哥哥朝中事忙来不了,是母亲让我带来,权当代替大哥哥送你。” 谢秀珠说着,身后的小丫鬟便端着礼盒上前来了。 江雪君欢喜的接下:“多谢。” 婉若从素月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梨花木的小匣子,送到江雪君的面前:“我准备的匆忙,还请江姑娘不要嫌弃。” “你能来便很好了。” 江雪君打开了匣子,本以为婉若会送什么寒酸的香囊之类的东西,也好叫她在人前丢人现眼,可没曾想,这匣子里却装着一对采蝶轩时新的珠钗。 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寒酸也不抢眼,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江雪君笑着道:“婉若妹妹有心了。” 这一对钗,少说也得要个一百两银子,婉若一个落魄孤女能有什么钱?无非是拿的谢羡予的。 思及此处,江雪君脸上的笑也生硬了几分。 “谢大公子怎么不来呢?好歹是雪君姐姐的生辰宴呢。”有人随口问起。 江雪君笑着:“谢公子朝中事忙,现在哪有空来参与这生辰宴?” “是啊,如今他正在查的盐税案,事儿可大着呢,轻率不得,如今还是案子收尾的阶段,自然是抽不出身来,但凡能抽身,定就来了。” “可不是?上次太明湖踏春宴,谢公子可是从宫中出来就立即赶来了,可见对江姑娘一片痴心。” 众人打趣着,江雪君被羞的脸颊绯红,低下头不好意思说话了。 婉若抿着唇,安静的站在一边。 却又有人不知趣的提起:“但我怎么听说,那谢公子暗地里养了个女人?还很是重视?” 这话一出,全场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燕京城里哪有什么秘密,更何况还事关谢羡予,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定会闹的满城皆知。 人人都说,谢羡予是世家子弟的典范,他克己复礼,天资聪颖,才学出众,也不会流连女色,房中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更别提什么青楼瓦舍。 可这样一个高山白雪一般的人物,却突然传出他养了个女人,甚至还公然抱着那女人回自己的寝院。 江雪君的笑容微滞,袖中的手猛然收紧。 谢秀珠立马反驳:“胡说八道!我大哥哥从来洁身自好,才不会像外头那些臭男人养什么外室,那些荒唐的谣言我才不信!” 谢秀珠向来敬仰她哥,谢羡予在她眼里和神没区别,对于这些传言,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立马有人帮忙解围捧场:“是啊,谢公子那样的为人,怎会如此呢?想来是误会。” 人人心里都清楚,无风不起浪,更何况这事儿传的真真儿的,那女人肯定是有的,但总不好明说。 “便是有什么花花草草,也不过是玩意儿,雪君往后是正妻,一个妾罢了,若是听话的,抬举她也无妨,左右新鲜几日也要换人的。”有人帮着江雪君说话。 “那是自然,那种低贱的玩意儿,有什么可放在眼里的?要说我都半点不好奇是谁,这种女人,多说一句话都嫌脏。” 恭维江雪君的闺秀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 婉若安静的站在一旁,神色淡然,仿佛没有听到。 江雪君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她微微泛白的脸色,心中有了几分快意,笑了笑:“男子哪有不纳妾的?为人正妻,自当雅量,便是能让夫君新鲜几日,我又有什么可计较的?” “那是,那种玩意儿和江姑娘如何能比?谢公子对江姑娘才是真的上心呢,三书六礼娶进门的妻子,能和那些个勾勾手指头就往床上爬的女人比?” 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话题很快被扯开,闺秀们也都三三两两的去游玩了,谢秀珠根本坐不住,早跑了,去樱花林里玩了。 婉若待着有些无趣了,便和江雪君请辞:“今日来给江姑娘道贺过了,就先走了。” 今日来本就是碍于老夫人的面子,不得已应下来的,她只想着来送过礼就可以走了。 江雪君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江姑娘今日宾客众多,我也不好多打扰,况且老夫人也吃惯了我做的药膳,我还得回去侍奉老夫人。” 江雪君便道:“那你先坐一会儿,我还给你备了礼物,上次的事让你受了委屈,我早想送你什么表心意。” “那就不必了……” “你若是不收,便是怪罪我上次没有招待好?” 婉若抿了抿唇,只好应下:“那多谢江姑娘了。” 江雪君点头笑过:“那你在这等一等我。” 然后转身踩上栈桥,施施然的走了。 婉若只好在亭中继续坐着。 而亭中此时还有另外两个千金在倚着栏杆喂鱼,她们看一眼婉若,语气讽刺:“我说雪君也真是好性儿,什么阿猫阿狗都请来。” “也不知是哪个小门小户出身的,上回不还偷东西来着?要我说,也不一定就是冤枉了,只不过这种出身低贱的人向来手段高明,做的天衣无缝罢了。” “能死皮白赖的住在别人家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没准儿心里还想着勾引个男人,从此平步青云呢。” 婉若回头看她们,对上她们挑衅的目光:“看什么?难不成还冤枉了你?” 婉若淡声道:“看来你们也是想要勾引个男人从此平步青云,否则何必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来抛头露面?” 那两人脸色唰的变了:“你好大的胆子!” 婉若已经待不下去了,她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两个人针对的太明显,而且莫名其妙,她没有惹过她们。 她直接起身,往八角亭外走去。 那两个人立马冲上来拦住她:“你还想走?你倒是牙尖嘴利,果真是没爹没娘的,也没教养!” 婉若脸色阴沉,心里却更警惕了,她们一直故意激怒她,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她推开她们便要离开,她们对视一眼,立马扯住她。 其他的丫鬟婆子们也围了上来,将要上前护着的素月挤到了后面。 “姑娘!”素月着急的喊着。 却在此时,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冲出来,故意将婉若狠狠一推,八角亭的栏杆不到腰高,碰上去便能摔下去。 婉若原本防着那两个闺秀的纠缠,没想到还有人有后手,一不留神着了道,直接摔进了湖里。 第31章 我落水快死了 可她还死死的抓着那两个闺秀。 若真是一场局,也得她们一起受着! 只听“噗通”几声,三人一起摔进了湖里。 素月急忙要去抓,却被两个婆子狠狠的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湖心亭的动静到底还是惊扰到了旁人,湖边游玩的人都指指点点:“咦,是不是有人落水了?” “好像是,快救人啊!” 江雪君站在湖边,立即喊着:“快,快去救人!” 她话音刚落,立马有个小厮跳进了湖水里,飞快的往落水的方向游过去。 她的丫鬟低声道:“那个许婉若还拉着丘姑娘和杜姑娘一起下水了,万一小厮抓错了人……” 江雪君眼神阴毒:“那也是她们活该,两个蠢货,这么多人对付她一个都还能被拖下水去,你再找两个会水的婆子下水去救人,可让婆子认清楚,许婉若得留着那两个小厮救。” “是!” 紧接着,又是两个婆子跳了下去,快速的游过去救人。 婉若落到水里,猛一下呛了一口水,随后便可以自己飘浮起来了,她自小跟着父亲上山采药,凫水也是会的。 她甩开了那两个落水求救的闺秀,转身便要游向岸边,可没曾想,却发现有个小厮迅速的堵了上来。 “姑娘别怕,我是来救你的!”首当其冲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小厮,盯着她的眼神都满是色心。 婉若当即浑身发寒,她总算知道他们的算计是什么了。 倘若她真的浑身湿透被这男人当众抱上岸,名声尽毁,要么嫁他,要么自裁。 那男人一个飞扑过来,拽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走。 婉若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来,狠狠的扎在男人的手上。 男人吃痛的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她又是一脚踹过去,将他踹开,转身飞快的游向岸边。 男人还想追上去,却发现自己被针扎过的右手发麻,完全使不上劲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逃走。 江雪君一直在湖边等着,眼看着婉若只身一人游到了岸边,脸色都难看了许多。 “怎么回事?!她竟还会凫水?王富贵呢?他是吃白饭的吗?怎么连个女人都拦不住!” “这,这奴婢也不知……” 眼看着许婉若已经成功爬上了岸,江雪君只能狠狠咽下这口气:“把素月那丫头按好了,可别让她去给她送衣裳,谢秀珠向来多管闲事,你可支开了?” “奴婢已经办妥了。” 江雪君冷笑:“那就好,今日不能让她嫁给小厮,也要让她名声尽毁!衣衫不整的从别院走出去。” 一个名声尽毁的不干净的女人,谢家是不会允许她进门的,哪怕是妾。 如今入了春,衣裙都单薄,一沾水便几乎沾黏在身上,透纱的部分更是能清晰可见里面白嫩的肌肤。 婉若从湖水里爬起来,冷风一吹,浑身哆嗦,湖水刺骨冰凉,泡的她浑身发麻,腿脚发软,站也站不起来。 她回头张望一眼,没有看到素月的身影。 反倒是一些个轻佻的公子哥儿,眼神戏谑的打量着她浑身湿透的身体。 婉若心知她今日是被算计了,他们不会让她好过,也顾不得浑身湿透,撑着地面就要站起身来,自己走出去。 大不了名声坏了,搬出谢府就是。 可下一瞬,一个人影却慌慌忙忙的冲了出来,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她罩上。 婉若怔怔的抬眸:“林晗?” “姑娘没事吧?” 林晗原本在庄子外面等着,想着婉若回府的时候兴许能见上一面,他也有些话想与她说。 可没曾想却突然听到里面有人喊落水了,还有人说落水的是谢家的那个表姑娘。 他一听就慌了,趁着庄子里混乱着,守门的小厮都去看热闹了,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 婉若脸色被冻的苍白,踉跄着站起身来。 林晗想要扶她,又怕不合适,讪讪的伸了两次手都还是收了回来。 婉若湿淋淋的手攥住披风,拖着冻的哆嗦的身体往外走:“我们走吧。” 林晗立马跟上。 江雪君远远的看着他们离开庄子,有些失望:“那男人是谁?竟还巴巴的给她送衣裳。” “看他穿着澜衫,看样子是个读书人,估摸着是那贱人的相好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真是白白便宜了她!” 江雪君心里恼火,做了那么大一场局,却偏偏让她毫发无损的走了。 刚刚一同落水的两个姑娘也被婆子们给捞起来了,压着素月的丫鬟松开了手,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林晗扶着婉若上了马车,素月急匆匆的就赶来了,上了车:“姑娘!你没事吧?” 婉若摇了摇头,挑开车窗帘子:“今日多谢林公子相救。” “姑娘客气了,这好端端的就落了水,只怕受了寒又要生病,姑娘快些回府吧!”林晗慌忙道。 婉若轻轻点头,放下了车帘子。 马车缓缓启程,婉若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姑娘,他们分明是故意的,那满亭子的人都是被安排好的,就是为了制造混乱,把姑娘推下水去!我被那两个婆子按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到底是谁要害姑娘,用这样龌龊的手段!” 素月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婉若冷冷的道:“还能是谁呢?这么大的一场局,除非是组局的人,哪里能安排这么多?” 素月僵了一僵:“这,难不成是江姑娘?怎么会……”她还一直以为江姑娘好性儿呢。 可婉若今日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平白无故的针对,讽刺,又故意要和她起争执,一环一环扣下来,无非是想要逼她落水,让那个粗鄙的下人抱着她上岸。 如此阴毒的伎俩。 婉若冷笑:“谢羡予可真是好福气。” “他们欺人太甚!就是欺负姑娘无依无靠!”素月气红了眼睛。 婉若声音冷冷的:“我是无依无靠,也不是谁都能来踩一脚的。” 婉若回到府里,先换下湿透的衣裙,洗了个热水澡,素月又立即丁冬准备了姜汤,给她喝下去,这才勉强压下了寒气。 “姑娘先盖上被子睡一觉吧,这身子受了寒,就怕又风寒了。” 婉若将碗放下,靠着引枕,神色冷淡:“还早呢。” “什么?” 婉若看向窗外:“这事儿可没完。” 丁冬匆匆跑进来:“姑娘,江姑娘来了。” 素月脸色微变,恼怒道:“她竟还敢来!” “她当然要来,撇清关系,自证无辜,体恤孤女,这可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 婉若声音淡淡的:“请进来吧。” “那姑娘为何要见她?” “因为我也不是好惹的。” 婉若看向素月:“你去找庆安,就说我落了水快死了。” 第32章 她难得黏人 “啊?” 素月呆了一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匆匆跑出去。 素月才走,丁冬便领着江雪君进来了。 “婉若妹妹,你可好些了?”江雪君着急的进来,拉住她的手,满脸的担忧。 婉若神色淡淡的:“还好,没什么事。” “都怪我不好,我实在没想到你会和赵姑娘起冲突,怎么好端端的就在亭子里吵嚷起来了呢?你们推搡来推搡去的,一不留神竟都落了水,也是怪我,走开了一会儿,没能看住。” 江雪君句句是自责,可字字却是戳向婉若的,三言两语将这事儿和自己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婉若的落水,是她自作自受,和人起冲突吵架,最后不顾体面的推搡着落水,哪里有她什么事儿呢? 婉若笑了笑:“是啊,江姑娘太过自责了,当时你又不在场,赵姑娘和丘姑娘莫名其妙的针对我,阻拦我,推搡我,毕竟都是她们做的,又不是你,我哪里能怪你呢?” 婉若所说的话,正是江雪君想要的,可不知怎的,听在耳里却又有那么些刺耳。 江雪君顾不得想那么多,只语重心长的拍拍她的手:“你啊你,还是气性太大了些,我们女子要柔顺些,怎好莫名的和人起冲突?若是当时能退一步,现在也不必闹到这个难看的局面不是?” “江姑娘说的是。”婉若笑的轻浅。 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当时我落水后,却有个小厮入水来拉扯我……” 江雪君面色微变,厉喝一声:“是什么狗奴才?竟胆敢做出这种事?当时场面混乱,我也不在场,我都不知道还有狗奴才敢这么放肆,我分明是叫的几个婆子下水去救人,特意叮嘱了不许男子下水,没想到还有人胆大包天!” 江雪君拉住她的手:“你且放心,此事我定查个明白,还你一个公道。” 婉若扯了扯唇角:“江姑娘有心了。” 江雪君叹了一声:“还好你会凫水,总算也是没出什么大事,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向谢家交代。” “我一个孤女,谢家哪里有人在乎我的死活呢?” 江雪君试探着:“你在谢家一年,老夫人都喜欢你,当初大公子还做主收容你,想必也是重视你的。” 婉若眸光微闪:“那是大公子仁善。” 正说着,却见丁冬匆匆进来,神色似乎有些局促和为难。 “什么事?”婉若问。 “这,这……”丁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局促的看一眼江雪君。 婉若蹙眉道:“有话便说,江姐姐不是外人,何必躲躲藏藏的?” 丁冬还是不敢开口,绕过江雪君,走到婉若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小声道:“大公子来了。” 婉若苍白的脸色闪过一抹慌张,有些心虚的看一眼江雪君,轻咳了两声:“江姐姐今日也来看过了,我也没什么大碍,那我就……” 江雪君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心里隐隐猜到什么,交叠放在腿上的手掐进了肉里,却还是维持着体面强颜欢笑:“既然如此,我也不久留了,你好生休息。” 江雪君说着,便站起身来。 婉若笑着道:“我身子不便,就不送江姑娘了。” 江雪君离开后,丁冬习惯性的便要去关窗。 婉若却道:“屋里闷得慌,窗户就别关了。” 丁冬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从前不论是去大公子的园子,或者是大公子来,姑娘第一件事便是关门关窗,生怕叫人瞧见。 但丁冬也不好质疑主子的决定,便点点头:“是。” 然后放着大开的窗户没关,直接退了出去。 婉若的窗户对着秋水院外的一丛花树,如今正是春日,花树开的正茂密,从窗户往外看去,几乎都看不到路,被花树遮挡的严严实实。 唯有走近了,方才能从花树的缝隙之中,窥探到一些画面。 江雪君走出了秋水院,却并没有走远,而是走到了拐角的花树丛后,等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大步进了秋水院。 他一身藏蓝色的衣袍,玉冠束发,如高山白雪一般让人不敢亲近。 而此时,却行色匆匆的去看望那个女人。 江雪君捏着帕子的手猛的攥紧,脸色都难看了许多。 哪怕早知道了真相,可亲眼所见,到底还是控制不住的痛。 她以为他一向淡漠,和谁都疏离,可望不可即,可却第一次见他脸上眉头紧蹙,担忧成那副样子。 “大公子来了。”丁冬话还未说完,谢羡予便已经一阵风一样的进去了。 “怎么回事?” 婉若从床上下来,一个飞扑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害怕的声音都在颤抖:“羡予哥哥。” 江雪君站在花树丛后,正好可以从那一点缝隙里看到屋内的画面。 纤瘦娇小的女子赤着脚奔下床,扑进了男人的怀里,带着哭腔撒娇。 谢羡予怔忪一下,他第一次见她这么热情,眉头又拧起来,担心她是真的出了大事。 他搂住她,轻拍着她的背:“是不是受伤了,请大夫来过没有?” 婉若将脑袋埋在他怀里,摇摇头:“没有,我只是落了水,心里害怕,那湖水好冷好冷,我冻的浑身都僵了,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说着,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胡说什么?别把这些不吉利的话挂嘴边。”他轻斥她。 他低头看一眼她光着的脚丫子,眉头紧蹙,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既然落了水,兴许又染了风寒,你还这般莽撞,受了凉怎么办?” 婉若却揪着他的衣襟,呜咽着:“我若是染了病,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说什么胡话?”他第一次见她这样黏人。 大概是她才落了水受了惊吓。 他本是在大理寺审案子,听庆安说她失足落水,险些死了,他慌的急忙就赶回来,衣裳都来不及换。 婉若钻进他的怀里:“那你是不是不论如何都不会不要我?” “自然不会。” “若是你成了婚呢?” 他有些无奈,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没安全感,但他心底里却又很喜欢她能黏着他。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语气少见的温柔:“婉婉,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不要你,我会陪着你的。” 婉若抬眸扫过窗外的花树,花树轻轻颤动一下,透过花树的间隙,她看到一双眼,一双通红的,装满了嫉恨的眼睛。 江雪君浑身都在发抖,手里的帕子都揉成了一团。 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会是谢羡予。 他那么耐心的哄着那个女人,那么宠溺的安抚她,她恃宠生娇,他也纵着他,和他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 那她算什么? 她猛然对上谢羡予怀里那个女人的眼睛,冰冷,凌厉,刺骨,仿佛一柄无形的利剑刺中她的眉心。 江雪君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 原来方才在屋内,不止她在虚与委蛇,许婉若也是。 婉若雾蒙蒙的眸子看着谢羡予:“真的?” “真的。”他耐心的哄着。 她双手攀上他的肩,扬起头吻上了他的唇。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温柔的回吻她。 江雪君再也看不下去,恨恨的转身离去。 婉若余光看着花树后空落下来的影子,心知江雪君已经走了。 她松开了谢羡予,他掐住她的腰,还想吻的更深些,她却偏开头,闷闷的道:“我有些没力气了,许是风寒发作了,头疼,想睡会儿。” 谢羡予眉心狂跳,她给他撩的一身火,现在说头疼? 他喉头发涩,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到底也还是作罢。 他深吸一口气:“那你好生歇着。” 虽说被她撩的火起来了灭不了有些难受,但今日少见她这样依赖他,他也愿意对她再好一些。 谢羡予又吩咐了翠竹去寻大夫,交代了几句,看着婉若已经闭上了眼,这才起身离开,不打扰她睡觉。 谢羡予离开了秋水院,便再次出府,大理寺的事都还没忙完,他还得赶回去。 谁知走到府门口,却撞上了江雪君。 “谢公子。”江雪君眼睛一亮,走上前几步,却再看到他淡漠的眸子似的,一颗心凉了下来。 他已然恢复了端方自持的模样,好似方才在秋水院的那个男人不是他。 “江姑娘。” 江雪君扯出笑来:“我刚来看过许姑娘,今日许姑娘意外落水,我也很担心,都怪我没照顾好她,我没想到她会和别人起争执,推搡着就落了水……” “她不喜欢热闹,往后这种宴席还是别找她了。”谢羡予声音冷淡。 江雪君笑容一滞,谢羡予没有半分要遮掩的意思,甚至不过问一句许婉若和人吵架的不体面,全然护着她。 “是。” 谢羡予抬脚便要离去。 江雪君却突然开口:“不过还好今日有个举子相助,否则许姑娘这次落了水,还不知多狼狈,毕竟是女子,风寒事小,名声为重。” 谢羡予脚步顿住,冷冷的回头:“什么举子?” 第33章 你敢骗我么? “大概是和许姑娘相熟的人?许姑娘落了水,衣裙全湿透了,也不知从哪儿闯进来一个穿着澜杉的读书人,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及时披上,不然也不知多狼狈。” 她相熟的人? 谢羡予眸光沉了几分,沉静的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戾气,他没再问什么,直接转身离去。 江雪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容一点点的扭曲。 “姑娘别急,这种狐媚子东西,尽会勾引男人,谢大公子定会认清她的真面目的!” 江雪君强压下心头的嫉恨,故作平静:“不过是个玩意儿,我日后是谢家少夫人,如何能把这种货色放眼里?” “那是,姑娘是名门贵女,不屑于用这种腌臜手段勾引男人,这种青楼女子的做派,也只有她这种卑贱出身的人能做得出来。” 江雪君扬了扬下巴,离开了谢府。 - 秋水院。 谢羡予离开后,婉若便睁开了眼。 “姑娘,江姑娘已经走了。”素月进来道。 婉若撑着身子坐起来,淡声道:“我知道。” “还好姑娘决定了要走,那位江姑娘手段如此狠毒,姑娘不曾招惹她,她却一来就对姑娘下狠手,若是姑娘今日不会凫水,被那粗鄙的小厮抓住抱上岸,奴婢都不敢想是什么下场。” 素月语气愤恨。 “内宅之中的争斗,从来也不比外头少,可我不明白,江雪君是如何知道我和谢羡予的事的。” 上次踏春宴时,江雪君都还未曾对她如何,只是把她用作彰显自己善良的工具人。 可这才短短几日,她是如何发现的? 谢羡予答应过她要婚后名正言顺的纳妾,他自然不会暴露她。 松鹤园的下人虽说知晓他们的关系,但谢羡予御下极严,松鹤园的下人们连大夫人和大老爷都向来是糊弄的,整个园子铁桶一般,嘴巴极严。 婉若眉头紧蹙,一时想不出缘由来,更让她心里不安的是,她和谢羡予的关系是不是只有江雪君知道? 素月担心的道:“那姑娘就不担心江雪君把姑娘和大公子的事捅出去?” “她要捅出去早捅了,无非是担心我借此机会过了明路,直接进谢羡予的房里做妾罢了。” 素月后怕的很:“难怪,她今日就是要把姑娘置于死地,如今她还未进门就这般狠毒,日后真进了门,姑娘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她倒也不怕她,但成日里窝在这后宅里勾心斗角,就为了争一个男人的宠爱,那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没一会儿,大夫也来了,给婉若看过之后,说她只是受了凉,没什么大碍,喝一点风寒药多休息便好了。 婉若喝了汤药,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只是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仿佛身处囚笼,总无法逃避,处处碰壁,像是一张大网将她包裹,严丝合缝,喘不过气来。 忽而出现谢羡予的阴沉的脸,他掐着她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收紧:“婉婉,你敢骗我么?” 婉若吓的猛然惊醒,入目是天青色的床幔,昏黄的光影,她后怕的平复下来。 却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醒了?” 她一转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谢羡予,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猛的加快,脸色都更白了几分。 他眉头微蹙,抬手去抚她额上冒出的细汗:“做噩梦了?” 婉若被他温热的手指刺的浑身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偏头躲开。 他手指一滞,眸光沉了几分。 婉若终于从噩梦中回过神来,从床上坐起来,主动牵住了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谢羡予的大手被她两只小手包裹在掌心,她掌心有些细汗,黏腻腻的,他喜洁,向来不喜任何脏污,可现在,却觉得意外的舒服。 方才升腾起来的几分不悦,此时也消散了大半。 “怕你又病了,忙完事情就来看看你。” 婉若看一眼外面的夜色,已经深了,她体贴的道:“表兄这样办案这样辛苦,不必在意我的,大夫已经来过了,说我没什么大碍,表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语气散漫:“案子已经结了,我空闲下来,也能多陪陪你。” 婉若眸光微滞,他这就闲下来了? “方才做噩梦了?”他突然问。 婉若喉头发紧,轻轻点头:“嗯。” “什么梦?” 她垂下眸子:“我梦见被一只狼追赶,怎么逃也逃不掉。” 他摸了摸她泛白的小脸:“许是今日落水吓着了,别怕。” 婉若抬眸看他,这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和噩梦中掐着她脖子的男人重合,心口一颤。 若是有朝一日谢羡予发现她骗了他,他会不会如梦中一般掐死她? 他一定会的,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绝不能让他发现,她心里暗暗警示。 他突然又问:“你今日落水,是如何得救的?” “我自小跟着父亲上山采药,也会凫水,虽说已经好些年没下过水了,却也还勉强记得些,就自己游上岸了。” “我听闻,今日有个举子闯进来为你披衣,”他漆黑的眸子锁着她,带着几分审视,“是和你相熟的人?” 婉若心脏猛的被攥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算不得相熟,只是之前在府中问过路,有过一面之缘,他大概是心善之人,今日正好在那庄子附近游玩,听到里面有人呼救便跑进来想要救人。” 婉若迎上他微凉的眸子,目光澄澈。 他神色淡淡的,语气平静:“这么凑巧吗?” 可婉若知道,他最平静的时候,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候。 第34章 自取其辱 “我也觉得巧,若非遇上好心人,也不知今日多难堪。”婉若垂下眸子,很是黯然:“原本我就出身微贱,配不上你,倘若坏了名声,只怕日后想进府都难了。”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上写满了后怕和黯然,冷硬的心也软了几分,抬手揉了揉她的发。 她看他脸色稍缓,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落了下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快回去吧,都入夜了,累了一日也该歇着了。” 他本想说让她去松鹤园养病,想着她多半又怕这怕那的不愿意,胆子比谁都小,到底还是没开口。 “那你睡吧。”他终于起身,离去。 婉若终于松懈下来,后背都已经冒了一层冷汗。 后半夜她是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早起时眼底都有些乌青,让素月给她压了许多粉才遮掩住。 “姑娘,小公子回来啦!”丁冬喊了一声。 婉若扬起笑来,放下了梳子便起身迎出去:“阿谨,你回来了?” 许书谨提着大大的书箱走进来:“阿姐。” 婉若将他的箱子接过来,牵着他进屋去:“我想着你今日要休沐回来,早早的让素月出府去买了你最爱的点心。” 许书谨一眼看到桌上的点心,开心的咧嘴笑:“是乳糖圆子!” 他在凳子上坐下,拿起勺子就开始大口的吃。 婉若摸了摸他的头:“怎么比上次瘦了,在族学吃的好不好?” 许书谨塞了一个圆子喂进嘴里,腮帮子鼓囊囊的,点点头:“吃得好。” 婉若忍不住笑:“那怎么还跟小馋猫似的。” “族学里没有乳糖圆子,阿姐买的自然格外好吃些。” 她轻哼一声:“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油嘴滑舌。” 许书谨笑嘻嘻的捧着碗吃着。 她看到他袖口破损了,眉头微蹙,伸手去摸:“怎么袖口都破成这样了……” 许书谨却突然吃痛的掉了勺子,躲开了手。 婉若怔了怔,掀开他的袖子一看,胳膊上许多淤青。 婉若脸色瞬间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许书谨讪讪的道:“不小心摔着了,我已经上过药了。” “怎么可能摔成这样?阿谨,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许书谨低下头:“没有……” “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到底谁欺负了你?”婉若看着这些伤痕,眼睛都气红了。 许书谨连忙拉住她的手:“阿姐,你别生气……” “是,是被别的学生打的,他们都听瑞少爷的话,说我不姓谢,不是谢氏族人,不该在那里读书。” 婉若气的胸口疼,谢氏族学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外姓的,有的和谢家交好的人家也照样会送孩子去谢氏族学读书,为何只欺负阿谨? 无非是欺负他没爹没娘! “你在族学受了欺负,怎么能瞒着我?”婉若看着他身上这些淤青,心疼的泪珠子都要掉下来。 “我不想让你担心。”阿谨小声的说着。 也不想给她惹事,他知道的,他们寄居谢家已经很不容易了,阿姐也不容易,他要懂事一些,不能让阿姐为难。 “阿姐,我都不疼了,我身上带着阿姐配的药膏,抹在伤口上第二天就不疼了。” 婉若给许书谨配了跌打损伤的药,怕男孩子调皮,摔一下碰一下兴许要用到,可没曾想,这药都用在了这些地方。 婉若自责的很:“都怪我,没早些发现。” 每次阿谨说他在族学很好,很开心,她都信了,从未多问过。 她将他抱在怀里,眸光沉了下来:“别怕,我们很快就离开这了。” 许书谨惊诧道:“我们能离开吗?” “我会安排好的。” 婉若拿出药膏,又细细的给他上了药。 “你先回房歇着,阿姐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儿?”许书谨连忙问,“你别去找三夫人。” 婉若摸了摸他的头:“我没那么傻,跑去求三夫人,自取其辱。” 许书谨松了一口气:“那你去哪儿?” “去二夫人那一趟。” 婉若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便带着素月出门了。 走出了秋水院,素月跟上她的步子低声道:“姑娘何不去找大公子?就是瑞哥儿带着一帮孩子在族学故意欺负小少爷,大公子若是知道了定会帮小少爷出头的。” 婉若神色冷淡:“他如今还算宠我,自然愿意出头,往后不宠我了,阿谨在谢氏族学还是得自生自灭,阿谨才八岁,还要十年才长大,十年,他怕是新宠都能换八个了。” 说到底,还是得靠自己。 素月梗了一梗,一时也无法对答。 二房住在映月阁,婉若到了院外,请小丫鬟帮忙通传。 她等了一会儿,那小丫鬟才出来,让她进去。 今儿族学休沐,二夫人的儿子祁哥儿也回来了,二夫人正在查他的功课,神色严肃。 “这《论语》都学了多久了,至今还只背下来这十来篇,你大堂兄在你这个年纪,四书都背完了!” 祁哥儿被训的抬不起头,脸上写满了胆怯:“大哥哥过目不忘,我如何能比……” “你还敢嘴硬!” 二夫人是个干练的人,眉眼都带着锐利,一拍桌子,祁哥儿当即吓的脸色发白,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渐渐地,整个人都僵硬的倒在地上,二夫人立马慌了,急忙去扶他:“祁儿!” 婉若立即冲上来,给祁哥儿解开了领口,扯开了衣襟,又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来,塞进了他的嘴里,强行让他咽下去。 祁哥儿抽搐了一会儿,才终于缓缓平复下来。 婉若这才松开了他。 二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睛都红了,抱着祁哥儿自责不已:“是娘不好,娘明知你有病,还总是逼你。” 祁哥儿不敢说话,只胆怯的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叹了一声,对身边的嬷嬷道:“你带他回房吧。” 老嬷嬷这才扶着祁哥儿出去了。 婉若低声道:“十公子先天不足,实在受不得刺激,比起学业还是修身养性为重,否则发病怕是会更频繁,万一哪天人前发病,可就瞒不住了。” 二夫人有些无力的揉了揉额角:“我如何不知?可如今这境况,他若不成器,我……” 话未说完,二夫人却没再继续。 何须和一个无用的丫头片子说这些? 可二夫人不说,婉若也明白,二夫人嫁进来之后,迟迟未能有孕,三年一过,老夫人便做主,停了二房妾室们的避子汤,让妾室生孩子。 谢家最重规矩,按理说,长子定要从正妻肚里生出来,在此之前,妾室们不允许有孕。 可二夫人生不出来,三年已经是极限,于是二房便有了庶长子。 二夫人虽说干练又强势,管家井井有条,可心里也照样不安,庶长子得二老爷器重,往后这家产指不定给谁。 好在八年前二夫人终于有了身孕,一举得男,生下了十公子,长到五岁却发现先天不足,一受惊吓便会浑身僵直,抽搐倒地。 二夫人一直对外瞒着这件事,怕张扬出去,她地位不保,连学堂也不敢让他去上,暗地里请了无数的大夫都没太大用处。 直到一年前,婉若入了谢府,偶然一次撞见祁哥儿发病,便给他配了药,从此每个月给二夫人送一次药,对外只说是滋补的补药。 好歹能让祁哥儿平时看着是正常的人了。 “这是下个月的药。”婉若将瓷瓶送上来。 “你有心了,”二夫人对身边的丫鬟道:“去取十两银子来。” 婉若却摇头:“银钱就不必了。” 婉若顿了顿,才道:“我有件事想求二夫人帮忙。” 第35章 抱着她练琴 二夫人眼神锐利了几分:“何事?” 二夫人向来精明,可不会轻易帮人。 这一年来,婉若送药来,二夫人都是用银钱打发,能用钱打发的事是最简单的事,就怕她不知天高地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 “我想求二夫人帮忙让阿谨离开谢氏族学。” 二夫人有些诧异,她还以为许婉若要心比天高的求她帮忙高攀一门好婚事,亦或是想想法子永远留在谢家。 “这倒是稀奇了,谢氏的才学名满天下,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谢氏族学,你弟弟能在那里面读书便已经是万幸了,竟还想走?” 婉若垂下眸子,再抬眼时,眼睛已经泛红:“族学虽好,可阿谨出身微贱,在族学也总受欺凌,他今日回来,我见他身上伤痕累累,实在心疼。” “说到底,还是不该高攀,阿谨继续留在族学,也不知要挨多少打。” 二夫人神色稍缓:“若是要走,何须求我?自去找山长说一声便是。” 婉若为难的道:“可离了谢氏族学,阿谨也还是要读书的,我知道二夫人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叔父还在茅山书院当先生,茅山书院也是远近闻名的学堂,收的学子还大都是寻常人家的。” 二夫人闻言脸上有了几分光彩,她娘家虽说比不得谢家,却也是书香门第,叔父办的茅山书院也是出过榜眼的。 “可茅山可不在京中,反而偏远,你舍得让他那么小去那儿?” 她当然舍得,越远越好,过一个月她自会去带他走。 “男孩子有什么怕的,早该自立了,只要阿谨能成才,我自然愿意的,只求二夫人帮我这一次忙。” 这种小事二夫人倒是也没什么好拒绝的,随口应下:“也罢,我来安排吧。” 婉若闻言欢喜的福了福身:“多谢二夫人。” 从映月阁出来,素月便忍不住问:“姑娘把小少爷送到茅山书院,那不还是在谢家的掌控之内?二夫人终究也是谢家人,回头大公子发话,她定还是会把小少爷扣下的。” “二夫人向来精明,到时候谢羡予发话,她当然不会帮着我和谢羡予作对,可若是拿祁哥儿的安危做筹码呢?” 素月惊了一惊:“什么?” 婉若眸光冷硬了几分:“这一年来,祁哥儿的药都是我给的,二夫人谨慎,早问我要了药的配方,可我少写了一味药,便是为了药方,她也得帮我到底。” 酉时,翠竹便来了。 “大公子让姑娘去松鹤园学琴。” 婉若眉头都拧起来了:“我还病着呢。” 翠竹也这么说,但公子脸色不善,她都没敢等他发话就立马跑出来请人了。 她讪笑两声:“松鹤园暖和,姑娘快去吧。” 婉若无法,只好吩咐丁冬照顾好阿谨,便去了。 到了松鹤园,进水榭书房,婉若便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的冷。 谢羡予坐在琴案前,长指随意的拨弄着琴弦,一曲境意开阔的《归来》反而隐隐透着锋芒。 她进来时,他便抚住琴弦,停了琴音,抬眸看她:“过来。” 婉若挪着步子走过去。 “这几日琴练的如何了?”他问她。 婉若眨了眨眼:“练是练了,只是长进不大。” “那你试试。” 婉若咽了咽口水,走到琴边,可谢羡予却没有要让座的意思。 她正要开口,他却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坐在了他腿上。 “弹吧,我看着。” 婉若心里恼火的很,上次上课是谁说不许勾引先生来着? 合着规矩全由他定。 但她也不敢有什么异议,抬手抚上琴弦,勉为其难的尝试着用上次他教的指法。 然后刚刚还好好的琴,突然就发出了尖锐爆鸣。 她心虚的不敢看他,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是没长进,还是压根没练?” 婉若急忙辩解:“我练了,只是没有人教,我弹着弹着就忘记感觉了。”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虔诚的看着她,生怕他不信。 他温热的唇贴着她的耳朵,让她浑身发麻,偏他将她控制在自己的怀里,完全躲避不得。 如此暧昧的气氛,他的声音却透着刺骨的凉意:“是么?” 婉若浑身一僵,有些挫败的低了头,老实交代:“我忘练了。” 可他周身的气势却依然未减弱,长指随意的拨动琴弦,声音沉静:“族学的山长说,二夫人想把许书谨接出去?” 婉若脸色微变,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么一件小事,山长竟也要和他请示,他果然盯着阿谨了。 “今日阿谨从族学回来,我发现他身上许多伤,才知道他一直被族学里的学生欺凌,他怕我担心,从来不敢告诉我,也不会和先生告状,生怕惹事。” “我气的去找二夫人评理,二夫人心善,也可怜阿谨,便说不妨将阿谨送到她叔父办的茅山书院去,那书院里收的学生大都是平民,阿谨去那里读书更好。” 婉若一想到阿谨身上的那些伤,喉头发涩,便真的想哭了,泪珠子猝不及防的就滚下来了。 谢羡予眉头微蹙,看着她泪蒙蒙的眼睛,心口好像被揪了一下。 “为何不来找我?” 婉若吸了吸鼻子:“你为阿谨出头算什么?回头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们兴许暗地里把阿谨骂的更难听。” “况且这也不是教训几个孩子的事,阿谨出身微贱,在谢氏族学本就格格不入,你便是为他出了头,让人不敢明面上欺负他,可别人心底里就轻贱他,我也不想他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他抬手为她擦泪:“茅山那么远,你也舍得送他去?” “男孩子总要自立的,况且比起私心想他离我近一点,我更想他过的开心。” 她眼睛红红的,脸上残留着泪水,依赖的靠在他怀里:“羡予哥哥,我只有你了。” 他心脏好像突然酥麻了一下,自从落水之后,她越发的粘人了,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反而越发的空落。 他捏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着她水蒙蒙的眼睛:“婉婉,你敢骗我么?” 第36章 不会辜负你 婉若霎时间心跳如雷,强自镇定,满眼茫然的看着他。 他薄唇紧抿,终究还是松开了手:“练琴吧。” 婉若悄悄松了一口气,乖顺的点头。 他牵着她的手指,又重新演示了一遍指法,婉若这回好像找回了一点感觉,学的很快,试了两三次便成了。 “想学什么曲子?”他问她。 婉若想了想,转头看着他:“湘妃怨吧。” 他愣了下,一向清润沉静的眸子里难得有几分错愕:“为什么想学这个?” 婉若眨了眨眼:“往后你若是不宠我了,我便日日在房里弹这首曲子,兴许还能让你念一点旧情。” “……” 他捏了捏她的脸:“你成天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你教不教?”婉若扯他的袖子。 他有些无奈:“我没曲谱,改日让庆安去买回来教你。” 这种闺阁幽怨的曲子,他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他原本还想教她苍山月或者归去这类境意辽阔的曲子,他以为她应该会喜欢。 “嗯!”婉若笑的很满足。 翠竹在门外通传:“公子,宫中来人传圣旨了。” 婉若愣了愣,谢羡予倒是神色淡然,低头对婉若道:“今日学的回去自己练,下次若是再敢糟蹋我的琴,我要你好看。” 婉若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乖巧点头:“知道了。” 她连忙站起身来,谢羡予大步走了出去。 婉若也不久留,离开了松鹤园,她也没问到底是什么圣旨,可还没等她走到秋水院,府中的下人们便传开了。 “大公子升正四品大理寺少卿了,还赏银千两,方才宫中传圣旨的太监刚来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大公子才破获了那么大的一起盐税案,自当重赏。” “大公子如此年轻就能到这个位置,往后还不知如何,难怪老太爷在时都说,谢家有了大公子,可保谢家百年显赫。” “这么说来,江家这门亲事结的可亏的很,要我说,咱们大公子便是尚公主也能够的!” 下人们议论纷纷,婉若却懒得再听,回秋水院去。 谢羡予又不是第一天风光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阿姐,你回来了?” 许书谨慌忙跑出来:“方才二夫人的人来说,明日便送我去茅山书院。” 婉若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我求二夫人把你送到茅山书院去的。” “我不去!茅山那么远,我走了你岂不是一个人留在谢家,我不要和你分开!”许书谨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都哽咽了。 “阿姐,我就在谢家族学读书好不好?他们也不是经常欺负我,我忍一忍也没关系的,我不想离开你。” 爹娘都没了,他们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婉若牵着他回屋里,拿帕子给他擦泪:“阿谨,你听说我,你先去茅山书院,最多两个月,我一定去接你。” 许书谨惊呆了,脸上泪都没干,不可置信的问:“你是不是骗我?” “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可是……离开了谢家,许家的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婉若弯唇笑了笑:“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安排,你放心,等我们离开谢家,我们就重新开始,和以前一样,没人欺负你,也没人敢来发卖我们。” 许书谨眼里有了向往,他又如何不怀念从前的日子呢? “那你一言为定,若是两个月后你不来,我便自己回京来找你。”许书谨难得无赖。 “好,一言为定。” 婉若伸出小拇指,和他拉钩。 当晚,婉若给他收拾好了行囊,次日一早,便送他出城。 送他的是二夫人的娘家人,黎家的车队,黎家设立茅山书院,家族人常年有往来京城和茅山的,这次正好今日又要启程去茅山书院,便将许书谨一起带上,倒是也方便。 婉若送到城门口,又拉着许书谨的手再三叮嘱:“茅山书院虽说偏远,却也是很有名望的,你只管放心去,若是有什么事,便找黎老先生,二夫人已经去了亲笔信,他会照顾你的,千万别乱跑,阿姐会来接你。” 许书谨郑重的点头:“我知道了,阿姐放心。” 婉若扬起笑来:“去吧。” 许书谨这才上了黎家的马车,黎家的车队缓缓启程,他从窗口探出头来,不停的冲着婉若挥手。 目送着他离开,婉若心里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 “姑娘,咱们现在回府吗?” 婉若抿唇:“去蓬莱客栈。” 马车在朱雀大街停下,婉若便让车夫在街市口喝茶等着,自己带着素月去生药铺看药材,顺便又去首饰铺子逛了逛。 最后才顺路进蓬莱客栈去喝茶。 “这位姑娘,要吃饭还是住店?”店小二热络的迎上来。 “我想找人。” “姑娘找谁?” “可有个叫林晗的人在这儿?” “哦!有的,他在这儿住了半个月了,现在在等放榜呢,您等着,我这就去叫他!” “有劳了。” 婉若随便找了一个桌子坐下,点了两杯茶。 茶才喝了一口,便见林晗匆匆忙忙的从二楼下来了:“许姑娘!” 婉若弯唇:“林公子。” “我还以为姑娘又要染上风寒,这两日很是担心,却没办法进谢府……” “我回去就喝了一大碗姜汤,好歹压住了寒气,没有生病,那日还要多谢林公子为我披衣,当时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谢你。” “没生病就好,没生病就好。” 林晗紧张的抿了抿唇,才磕磕巴巴的开口:“那,那姑娘上次在昭觉寺说的话,还当不当真?” 婉若眨了眨眼:“哪句话?” “就是,就是答应嫁我那句。”林晗气势弱了下来,声音越来越小。 婉若笑盈盈的道:“自然作数的。” 林晗眼睛倏地亮了,立即道:“那我即刻登门提亲!” 婉若却摇摇头:“我在谢家不过寄居,人微言轻,不敢叨扰,若是公子真心求娶,等公子放榜之后,我自去求老夫人放我出府。” 林晗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好!” 林晗说着,又有些黯然:“可我不确定我能不能中,我心里没什么把握,若是这次不中,又要苦等三年,怕是也要连累你跟着我受苦……” 婉若却目光澄清的看着他:“公子是至纯至善之人,功名早晚还能考,即便这次不能中第,下次再试便是,京中虽说繁荣,却到底与我格格不入,青州虽偏远,却也更自在,公子若诚心待我,我也不怕吃苦。” 林晗胸腔像是被填满了一般,突然鼓起莫大的勇气,坚定的道:“我定会好好上进,不辜负姑娘!” 第37章 她从不吃醋 婉若弯了弯唇:“那我先走了。” “等我放榜后,便来找姑娘!” “那我等你好消息。” 婉若走出了客栈,素月忍不住问:“姑娘一心想着他放榜后就可以去青州了,就不怕他真的考上了?” 婉若步伐轻快:“新科取士二百多人,除了二甲这些名次靠前的,其余都要外放到地方上做官的,他没有把握,多半是进不了二甲的,做地方官也没什么不好。” “那万一他就中了二甲呢?” 这燕京城虽大,但未必没有碰上的时候,林晗若是真的留在京城做官,婉若可麻烦了。 “便是真的中了也得先回青州报喜的,等他要再来京城任职的时候,我便留在青州为他侍奉母亲,又有什么不好?” 林晗有官身,即便不在青州,也无人敢来犯官宦家眷,她可以安安稳稳的在青州侍奉他的母亲,开生药铺,供阿谨读书长大。 素月呆呆的道:“姑娘竟想的这样长远。” “爹娘过世之后,许多事都落在我的肩上,我总要考虑周全些的。” - 春闱虽说已经过了,但燕京城反而更热闹了,赶考的举子们都还逗留在京中,等着放榜,因为已经考完了,大都也放松了下来,或是做诗会或是饮酒聚会,很是热闹。 “听说明日谢氏族学要开放一日,还是那些谢家大公子亲自讲学,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千万别错过啊!” “可是最近才破了江南盐税案那件大案子的谢大人?啧啧,才二十岁,轻轻松松办了这么大的案子,我都快三十了,如今还在赶考,真是惭愧啊惭愧啊。” “你跟人家怎么比?人家还是状元郎,听他一次课,兴许能受益终身。” “那是,我明儿一早就去谢氏族学门口候着!若是能见上一次这谢公子,便是这次又没能考中,也算没白来这燕京城一回。” 众人哄笑起来。 角落的一桌听着这热闹,也都兴致勃勃。 “林兄,咱们明日也去看看吧,那可是谢羡予啊,当年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若能得他点拨几句,今年即便不中,来年也定有机会!” 林晗兴奋的应下:“好,咱们一起去!” 次日,谢氏族学开放,乌泱泱的澜杉学子们涌进了这巍峨气派的族学里,这向来肃穆的学堂里,难得的热闹。 竹林旁的一个二层阁楼上,窗户大开着,窗边的人懒懒的靠站着,手里摇着一柄折扇,啧啧笑着:“你这名头够大的呀,这怕不是满京城的举子都跑来了吧。” 谢羡予一身银灰色的衣袍,银冠束发,坐在对坐的位置喝着茶,语气淡漠:“你来做什么?” 苏言一收折扇,大喇喇的在圈椅里坐下,一双桃花眼笑的荡漾:“来给你捧场啊。” 谢羡予将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抬眸看他,声音凉的没温度:“你找死呢?” “啊哈哈!开个玩笑,说真的,我这心里是半点不服气,人人都记得你是状元,就没人记得探花郎?第三名不是人?” 谢羡予自顾自的倒茶,根本懒得理他。 苏言拿折扇点了点桌子:“虽然当年你只中了个状元,而我却能当探花,你知道为什么吗?” 只中了个状元? 谢羡予睨着他:“为什么?” “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 “……” 苏言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谢羡予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 苏言忍不住啧啧:“你这人也太无趣了些,也不知道哪个女人能看上你。” 谢羡予想起一双水蒙蒙的眸子,她红着眼睛钻进他怀里,瓮声瓮气的说:羡予哥哥,我只有你了。 他唇角微不可查的上扬:“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苏言打量着他:“我之前听人说你金屋藏娇,宠着一个女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竟不是空穴来风,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识见识?” “她胆子小,不喜欢见生人。” “瞧你这小气样儿,还真稀罕了,有生之年见你这么宝贝一个女人,真这么宝贝何必和江家定亲?” “她是商户之女,家世不大好,只能为妾,”谢羡予抿了抿唇,“她胆子小,怕这怕那的,江家势微,还有把柄捏在我手里,往后江氏进门也不敢造次。” “所以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最麻烦,一堆规矩。” “可再怎么也是做妾,还得眼睁睁看着你娶别的女人,还不得醋死?这女人啊,最喜欢吃醋了,我昨儿不过在万花楼赏了新来的小姑娘一锭银子,那青青姑娘就跟我又哭又闹的,哄都哄不住。” 苏言喋喋不休:“别看那女则女训写的什么贤良淑德,宽容大度,这女人的心眼儿的,跟针尖儿一般大。” 谢羡予捏着茶杯的手忽的一滞,她好像从未介意过他要娶妻的事。 他神色冷淡了几分:“她性子乖顺,从来不会胡闹。” “竟还有这么乖的女人呢?”苏言都觉得匪夷所思。 谢羡予抿唇,她有时候很乖,有时候又不那么乖。 可是她很依赖他,她一直在谢府,出门都很少,也不爱热闹,她的世界里全是他。 谢羡予心里刚刚蒙上了阴郁消散了开来,冷眼扫了苏言一眼:“你懂什么?” “行行行,还不让人说,回头我倒是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让你宠成这样。” 阁楼下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谢羡予转头望出去,原来的几个举子游览到了这阁楼外。 “这谢氏族学可真气派啊,我都不敢信这是族学,比寻常书院还要大上几倍呢!” “谢氏本就注重子孙读书教育,但凡谢氏族人,便是旁支也都可以在族学念书,京中慕名前来求学的人也数之不尽,教书的先生还是进士出身,寻常书院哪里能比?” “走吧,再过一刻钟,谢大公子便要在开堂讲学了,咱们快过去,也能占个好位置。” 一听这话,大家立马打了鸡血一样,飞快的要冲过去,却不防有人推了一把前面的人,将那澜杉举子推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实在抱歉,方才心急了,林兄没事吧?” 林晗整理一下衣袍,笑着道:“没事。” 谢羡予一眼扫到这个叫林晗的人,双眸微眯,这个人,他隐约记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有人突然捡起地上一个香囊,打趣的问:“哟,林晗,这是哪位姑娘送你的香囊啊?” 林晗一看这香囊,立马涨红了脸,急忙去抢:“这不是!” “怎么不是?咱两可是同乡,我这一路都没见你有用香囊的习惯,定是姑娘送的,我说你小子,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喊你去喝酒都不去,竟偷偷背着我们和姑娘私相授受?” 谢羡予目光落在那人高高举起的香囊上,清润的眸子瞬间阴沉。 第38章 是心上人 捏着茶杯的手猛一用力,定窑的莲花盏碎开,滚烫的茶水淌在他手背上,碎瓷片划破了掌心,殷红的血蔓延进茶水里。 苏言吓一跳:“你,你这……” 谢羡予阴着脸起身,直接下楼去。 楼下的吵嚷声还在继续。 “你还我!”林晗有些恼了。 那人却还在打趣着:“你若是不说个明白,我就不还你。” “我都说了不是,你莫要胡说八道,坏人家姑娘的清誉。” “还说不是,看你这护犊子的劲儿,我这不好奇嘛,咱俩兄弟一场,你连这都瞒着我?” 大家正起哄闹着,忽然有人惊呼:“这是谢大人吧!” 大家一愣,立马恭敬的拱手行礼:“谢大人!” 谢羡予从阁楼内走出来,阴鸷之色已经藏到了眸底,目光淡漠的扫了一眼其中那个叫林晗的举子。 他想起来了,半个多月前,在谢府的春日宴上,他见过这个人。 他当时就在桃林里和许婉若说话。 谢羡予袖中的手倏地收紧,掌心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来,幸而衣袖宽大,遮掩得住,旁人看不出异常来。 “你们是今年来应考的举子?”他声音沉静。 “正是!”举子们十分激动,“我等正在等放榜,听闻今日谢大人要谢氏族学开堂讲学,我一大早便来门外等着了!能得见谢大人一面,我等三生有幸!” “还未到放榜之时,诸位未必逊色于我。” “谢大人太过自谦了!” 谢羡予目光扫过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的香囊:“这香囊做的倒是精巧。” 那人一愣,立马献宝似的送到了谢羡予的跟前:“这是林晗的。” 一边说着,还冲着林晗使眼色。 谢羡予左手接过来,拿在眼前看了一眼,眸底又阴沉了几分。 除了绣的花样从松鹤换成了花鸟,这枚香囊和许婉若送他的那枚别无二致! 马崇山撞了撞林晗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谢大人喜欢,你不妨大方点说送他,讨好了他你还愁前程不成?” 林晗挣扎了一下,却不想开口。 谢羡予突然抬眼看着林晗:“这香囊哪儿买的?” 林晗支支吾吾的道:“不,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 马崇山又撞一下他胳膊,八卦的笑:“嘿,我就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宝贝,果真是姑娘送的是不是?” 林晗脸都涨红了,不好意思的看一眼谢羡予:“谢大人,这香囊,是我心上人所赠,实在不好转赠他人。” “心上人。”谢羡予唇角微勾,看不出喜怒,只周身的戾气隐隐压制不住。 林晗沉浸在欢喜里,没察觉到异样:“等放榜之后,我便要求娶她。” 大家都揶揄的笑出声来:“哪家的姑娘啊?” 林晗却不敢说,怕坏她名声,只看向谢羡予:“还请谢大人恕罪,这香囊,我实在不好送人。” 谢羡予将香囊递出去。 林晗连忙要接过来,可双手刚碰到香囊,一抬眼,却撞进了一双阴鸷的眸子里,他倏地浑身一震,手都抖了一下。 谢羡予松开了手,转身离去。 林晗僵在原地,不知道方才那一瞬之间看到的眼睛,是不是他的幻觉。 马崇山拍一下他的脑袋:“你这人也太不知变通了!谢大人明显对这个香囊感兴趣,你送他他兴许赏你一个价值百十倍的好东西,你就这么硬生生的要回来。” 林晗终于回神,嗫喏着:“这又不是寻常物件,女儿家的东西,怎好乱给,万一坏她名声怎么办?” “这倒也是,人家冒着坏名声的风险送了你,可见对你痴心一片,你小子,有福了啊!”马崇山挤眉弄眼的调侃。 林晗笑了笑,心里却突突的打鼓,有些后怕的看一眼谢羡予渐行渐远的背影,莫名的不安。 苏言追上谢羡予的步子,赶着问:“你怎么了?突然这么生气。” 苏言和他是多年的好友,他自然看得出来谢羡予的情绪。 应该说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见谢羡予这么失控,他一直运筹帷幄,什么都在掌控之中,很少有什么事能挑动他的情绪。 苏言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在江南查案被那一群地方官员安排杀手暗杀的时候都没见他恼,现在莫名其妙和几个举子生什么气? “没什么。”谢羡予语气淡漠,眼中的戾气却消散不开。 “那你现在做什么去?” “讲学。” “你手还流血呢!” 谢羡予低头一看,才发现掌心的血已经沾到了衣袖上,银灰色的云锦被几点血色晕染开来,刺目无比。 - 举子们都等在了前堂,谢羡予晚了一刻钟才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右手缠上了一块锦帕,神色如常的开始讲学。 林晗等人来的稍晚,坐在了后面。 马崇山忍不住和林晗小声道:“从前听闻谢公子温润又仁善,可今日瞧着,怎么觉得他气势有些冷。” 林晗有些心惊的远远看一眼谢羡予,脸色泛白,方才他一瞬之间看到的谢羡予,比现在阴鸷百倍。 大概是他看错了。 一个时辰的讲学结束,谢羡予离开了族学,回了谢府。 马车在谢府门外停下,谢羡予下车,大步走进府内,庆安已经感觉到自家主子那阴沉的气势,全程吓的大气不敢出。 “叫许婉若来。” 谢羡予声音冷清,如万年寒窑。 庆安吓的一个哆嗦,立马应下:“是!” 庆安麻利儿的就跑了,直奔秋水院。 “表姑娘呢,快叫表姑娘。” 丁冬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声些,姑娘正午睡呢。” “公子让姑娘过去。”庆安着急的道。 丁冬也难得瞧着庆安这么着急,奇怪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公子今儿瞧着不高兴,你赶紧去叫就是了!” 丁冬也不敢耽误了,这才进屋去将婉若喊醒:“姑娘,姑娘。” 婉若朦朦胧胧的醒来:“嗯?” “大公子让姑娘去松鹤园,姑娘先起吧。” 婉若皱眉,他怎么这么会折腾人? 丁冬小声道:“听庆安说,大公子瞧着不大高兴。” 他不高兴关她什么事? 婉若还是木着脸从床上爬起来了,她就是命苦,活该当受气包! 简单的梳妆之后,婉若便去了松鹤园。 “公子正在水榭书房呢,姑娘快进去吧。” 婉若站在了书房门外停顿了一下,想到他心情不好,还是不要触霉头,谨慎些,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扬起笑:“表兄。” 谢羡予坐在圈椅里,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周身阴鸷的气势几乎压的整个屋子都叫人喘不上气。 婉若心脏倏地一紧,他怎么了? 他声音冷的没温度:“你有事瞒着我吗?” 第39章 拿这种东西打发他? 婉若心跳加速,如寒芒在背。 她瞒着他的事太多了,她不知道他指哪一件。 她强自镇定:“没有,怎么了吗?” 他眼神却更阴冷了,右手指节在边几上敲了两下。 她才发现他右手缠着锦帕,隐隐渗透些鲜红的血色,她慌忙问:“你受伤了吗?” “我今日在族学讲学,遇上一个叫林晗的举子。”他声音平静的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湖面。 婉若眉心一跳,掌心都出了汗。 燕京城那么大,林晗还未入仕,和谢羡予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她万万没想到他们能撞见。 他阴沉的盯着她:“这枚香囊,他也有一个,你送的?” 她这才注意到他右手的手边,放着她送他的那枚香囊。 婉若面色微僵,喉头都干涩的发哑:“是。” 她又慌忙道:“这不是香囊,是药囊,我送他这个只是为了答谢他,他那日在湖边为我披衣,让我免去人前出丑的狼狈,我想谢他,见他是读书人,便送了这枚提神醒脑的药囊给他。” 谢羡予脸色没有缓和半分,他起身,走近她。 “可他说,那是他心上人所赠,珍惜万分,等放榜之后,便要求娶你。” 婉若登时面白如纸,却依然摇头:“大概他以为我只是府中寄居的孤女,所以才有了误会,我明日便去和他说明白。” “说明白什么?” 婉若喉头一梗,僵硬的道:“说我不会嫁他。” 他掐住她的下巴,盯着她:“那林晗心思写在脸上,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赠他香囊,他扬言说要娶你,现在你用这点借口糊弄我,许婉若,你当真以为我好骗吗?” 婉若浑身汗毛倒竖,被他周身迸射而出的戾气震的呼吸困难。 她眼睛不自觉的泛红,惧怕在心里蔓延开来,不知是害怕谢羡予大发雷霆处置她,还是害怕自己精心筹谋的前程从此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没有……”她声音发涩,“林晗,不过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还不一定能不能考上进士,出身贫寒,我当初千辛万苦进谢府,又怎会舍弃谢家去嫁他?” “那药囊,我真的只是为了答谢他才送的,我没有想那么多,表兄知道我擅药理,府中很多人都向我要过,连庆安和翠竹我也送过的。” “当年表兄做主收容我和弟弟,免我和弟弟遭遇继母毒手被发卖,这份恩情我始终记在心里,终生不敢忘,如今能在谢家得到这样的安稳日子,表兄还宠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又怎敢有别的念头?” “况且林晗,如何能和表兄相比?” 她红着眼睛,声音颤抖的辩驳着。 他眸光沉沉的看着她,叫人看不出情绪。 她心中战栗,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心里兵荒马乱,怔怔的看着。 他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惧意,心脏像是被拉扯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这么说来,倒像是我错怪了你?” 她摇头:“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去和林晗解释清楚……” “不必了。” 她怔忪的抬头,有些错愕,不明白他的意思。 翠竹在门外小声的通传:“公子,素月来传话说,老夫人让表姑娘去一趟寿安堂。” 谢羡予淡声道:“你去吧。” 婉若有些茫然无措,他这算是放过信了她了吗? 可他此时的神色却不像是要放过她的样子。 平静,有些太平静了。 但她也无暇多想,怔怔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婉若离开后,庆安进来送茶,原本以为公子气也该消了,不然也不会让表姑娘走,可没想到一进屋,还是被这阴森的气氛渗的头皮发麻。 “公子。”他小声的开口,将茶杯轻轻的放在他手边。 谢羡予清冷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你也收过许婉若送的药囊?” 庆安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公子恕罪,是小的以下犯上,找表姑娘讨的药囊,表姑娘心善,对府里的下人们也向来和气,表姑娘体恤小的在外奔走,才送了个驱蚊虫的药囊,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谢羡予唇角掀起一抹冷笑,府里的下人们都送了,她倒是大方。 “这药囊,你们都有?” 庆安直哆嗦:“好,好像是,表姑娘好说话,谁问她要她都会给,表姑娘做的药囊又很有效用,或是驱蚊虫,或是提神,或是安眠的,总有奇效,之前连三夫人也是常用的。” 谢羡予捏着药囊的手指节发白,人人都有,她拿这种东西来打发他? - 婉若回到秋水院,面色还微微发白。 素月给她送了一杯热茶,担心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要找只是一个借口,她走之前就吩咐素月来传话说老夫人找她,能让庆安慌成那样,她也担心会不会有去无回。 “他发现林晗了。” 素月惊的手一抖,险些撞翻了茶杯,慌忙双手扶住茶杯:“这,这怎么会……” 婉若摇了摇头:“我辩解说和他并无瓜葛,也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大公子既然放姑娘回来,应该是信了吧。” 否则以谢羡予的心狠手辣,她现在应该已经被他沉湖了。 可婉若心里依然不踏实,她有些惶惶然的摇头:“我也不知道。” 可他最后却连话也懒得和她说,也许,他对她失去兴趣了? “姑娘,别多想了,大公子没有追问,这事儿应该就过了,还有半个月就放榜了,姑娘再等一等,到时候一走了之,哪里还需要管这些?” 婉若又何尝不这样想? 可是,这件事真的过了吗? 她心里莫名的发慌,越发的不安,谢羡予这样反常的态度让她觉得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 松鹤园。 庆安还哆嗦着跪在地上,唯恐主子问罪,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谢羡予冷声开口。 “你去查一下那个叫林晗的举子。” 庆安怔忪一下。 谢羡予眼神阴冷:“拿我的帖子去,请他明日入谢府来做客。” 第40章 来吻我 婉若几乎彻夜未眠。 早起去给老夫人做了药膳,才回到秋水院,便看到翠竹已经在等着了。 “表姑娘,公子说让姑娘去松鹤园学琴。”翠竹谨慎的道。 婉若皱眉:“不是酉时才开始吗?” “大概是前阵子公子忙,没空上课,所以今儿想要给姑娘补上,姑娘早些去吧。” 婉若只好点头,随着翠竹一起去了松鹤园。 水榭书房的门窗大开着,谢羡予坐在琴案前抚琴,一袭银灰色的衣袍,锦带束发,半披着的发被微风轻轻吹拂着,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闲散又随意,琴音却铮铮入耳。 婉若站在门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抬眸看她,她乖顺的走进去:“表兄。” “近日可练琴了?” “练了,我现在每天都练。” “来试试。” 她挪着步子走过去,见谢羡予依然没有要起身让位的意思,有些为难的看一眼大开的窗户。 “窗户还开着。” “我让庆安在园外守着了,不会有外人来。” 婉若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一眼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 “过来。”他声音微凉。 婉若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抿了抿唇,还是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抬手抚上琴弦,将他教的指法都弹了一遍。 “的确有些长进了。”他靠在她的耳畔:“今天学曲子,你上次不是说想学湘妃怨?” 婉若点头,他将琴谱放在旁边,长指在琴弦上一拨弄,带着幽思的琴音倾泻而出。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弹琴,人人都说谢羡予是天才,她还不信,如今却信了,他什么都学的快。 他这样冷心冷肺的人,对湘妃怨这种幽怨的曲子从来不屑一顾,弹出的琴音却也能拨动人心,好似他真的情深不寿。 一曲毕,翠竹才走进来通传:“公子,林举人到了。” 婉若愣了一下,心跳忽的一滞,猛然回头看他。 他神色淡然:“我今日请了林晗来府中做客,他既然帮过你,按理说我也该重谢。” 婉若慌忙从他腿上站起来:“那我就先走了。” 谢羡予抬手抚在琴弦上,声音冷的没有温度:“是为了你道谢,你走哪儿去?” 婉若脸色倏地白了,心脏被攥紧,透不过气来。 他果然没有信她,也没有消气,他把林晗找来,无非是想要让林晗看到她和他的私情,断她所有后路。 他看着她,平静的声音带着命令:“过来。” 婉若胸腔里突然烧起一股火,忍无可忍的破罐子破摔。 她咬着牙:“表兄既然要招待贵客,我也不便露面。” 说罢,决绝的转身便要走。 谢羡予声音冷淡:“你今日敢走出去,林晗就出不了谢府了。” 婉若脚步猛然一顿,浑身都僵了,她转头看他,他神色依然平静,只是平日里清润的眸子已经森寒刺骨,再不见半点温润,反而阴鸷的渗人。 “婉婉,你想好了吗?” 婉若透过大开的窗户,看到湖面的栈桥上,一个澜杉的举子正走来。 她脸色倏地僵了,立即侧过头,不愿他看到她的脸。 林晗突然收到谢府的邀请,一时是受宠若惊又坐立难安,他到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在那一众举子之中并不算出色的,谢家没道理单独请他。 而且还是谢家大公子谢羡予亲自下的帖子。 来传话的小厮却说,只是为了答谢他当日在湖边为落水的表姑娘披衣。 林晗心里却更茫然了,他帮的是许姑娘,谢大公子又为何要出面和他道谢? 就这样一路忐忑的走进了谢府,来到了松鹤园,他甚至都无暇欣赏谢家奢华典雅的亭台楼阁。 直到走上这栈桥,他远远的看见水榭里有个姑娘,他暂且只能看到她一点侧影,看不大清,却隐约觉得熟悉。 水榭内,婉若僵硬的看着谢羡予,目光里多了几分破碎的哀求:“你答应过我等成婚后再名正言顺的纳我的做妾的。” 往日里看着她这副可怜的样子,他总会心软,她孤苦无依,胆小怕事,他应该对她好一些。 可今日,她摆出这副样子是为了谁? 为了那个林晗,呵。 他神色没有半分松动:“我是答应过,不过林晗既然与你相熟,也不算外人,知晓也无妨,况且,不是你说想要和他解释清楚?我今天给你机会。” 婉若心脏狠狠一坠,袖中的手都掐进了肉里,她精心筹谋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的打算和安排,眼看着已经快看到曙光,可今日,他却逼她亲手掐灭这微弱的光芒。 谢羡予已经有些不耐了:“还不过来?” 婉若艰难的挪着步子走到他的跟前。 而水榭外的栈道上,林晗已经走近,他终于看清了水榭里的那个姑娘的侧脸,脚步突然顿住。 是许姑娘。 谢羡予扫了一眼窗外不远处栈道上的人,眼里多了一抹讽刺。 他回头,看到婉若面白如纸,她何曾有过这样抗拒他的时候? 就为了那个林晗? 他眸光越发的森寒,如万年寒窑,他靠向圈椅的椅背,冷冷的开口:“婉婉,过来吻我。” 婉若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里泛起了雾气。 他掀唇,眼神凉薄:“还是你想看我整死林晗。” 温润的假面被撕碎,嗜血的野狼才是他的真面目,他露出了獠牙,张口便要咬断她的脖子。 婉若终于僵硬的挪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他。 他也不心急,好似观赏着这场凌迟处死,他知道的,不论走的多慢,她终究还是要到他怀里来的。 婉若终于坐回他的腿上,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抬头吻上他的唇。 她闭着眼,蒲扇般的睫毛颤抖着,一点晶莹的泪光从眼角淌下。 谢羡予一手圈住她的腰身,一手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将她按在怀里发了狠的吻她,是惩罚,也是发泄。 水榭外,林晗猝不及防的看到眼前这一幕,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凝滞,脚下的步子好像生了根,无法再走近一步。 第41章 没人敢收容你 婉若被吻的舌根发麻,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纤细的手揪着他的衣襟,吃痛的呜咽一声。 谢羡予这才勉强放过她,微微松开钳制住她后颈的手,让她拉开一点距离,给她喘息的时间。 她僵白的小脸此时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大口的呼吸着,眼里全是雾气,可看他的眼神却没有往日里的半分乖顺,反而隐隐可见的恨意。 他用指腹给她擦泪,声音冷冽:“婉婉,我只放过你这一次。” 她浑身寒毛战栗,咬着唇不再说话。 “不是要走?” 婉若立即站起身,拿手背擦去脸颊上残留的泪,立即出去。 婉若走出水榭,再未抬头看林晗一眼,脚步匆匆的和他擦肩而过。 她不敢面对林晗,也不敢看林晗或失望或厌恶的眼神,他今日亲眼所见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有些话不必多说,便各自明白。 林晗僵在那里,看着许婉若匆匆走过,张了张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林举人?”庆安提醒了他一声。 林晗这才僵着身子走进了水榭内,僵硬的拱手行礼:“谢大人。” 谢羡予神色淡淡的:“不必多礼,今日请你来,便是想要答谢你,当日在湖边你帮婉婉披衣,让她免去狼狈,本早该谢你。” 林晗感觉浑身冒冷汗,脸色都白了许多:“这算不得什么,许姑娘她已经谢过我了……” 话到嘴边,又梗在那里。 他想起昨日在谢氏族学,谢羡予看到那枚药囊时的脸色,想到谢羡予那一瞬之间阴鸷的眼神。 原来不是幻觉。 “婉婉不懂事,谢礼有些薄了,这些谢礼林举人请收下。” 翠竹拿着个檀木匣子进来,打开,里面整整齐齐九枚金锭。 林晗如芒在背,哪里敢要,急忙推辞:“这不过举手之劳,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用不上这么贵重的谢礼……” “林举人还是收下为好,婉婉不喜欢欠人人情,今天你收了这礼,和婉婉也再不相干。” 谢羡予语气带着几分警告。 林晗脸都白了,翠竹将匣子送到他的跟前,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颤抖着手收下了。 谢羡予声音冷淡:“翠竹,送客。” “是。” 翠竹对林晗做了个请的手势:“林举人,请吧。” 林晗抱着匣子,神色恍惚的走了出去,脸上已经没了半分光彩。 - 秋水院。 “大公子既然说要放过姑娘,那此事便是过了,姑娘别再难过了。”素月小声安抚着。 婉若靠在窗边,空落落的看着外面一方狭小的院子,讽刺的扯了扯唇角:“放过?他何曾放过我?” 素月喉头一梗:“可姑娘是被逼无奈,林举人未必就因此相信姑娘是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他兴许……” 婉若摇了摇头:“他怎么想都不重要了,我和林晗没有可能了。” 别说林晗还只是个举人,他便是中了进士,以谢羡予的手段,要整死林晗也不过抬抬手的事。 谢羡予已经盯上了她,她也不想连累旁人。 林晗觉得她情有可原也好,觉得她下贱也罢,都和她再无关系。 她真正绝望的是,她可能走不出谢府了。 次日酉时,翠竹又来了。 “表姑娘,公子让姑娘去松鹤园学琴。” 婉若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声音淡漠:“我身子不适。” 翠竹诧异道:“表姑娘又生病了?可要奴婢去请大夫来?” “不用,我歇着就好了。” 翠竹皱了皱眉,走到床边坐下,轻拍她的肩:“姑娘这是和公子生气?” 婉若没有回话。 翠竹叹了一声:“你跟了公子一年,也该知道公子的脾性,公子对谁留过情面?他对你已经很好了。” 翠竹自十三岁入松鹤园,至今快七年了,这是她见过主子最仁慈的一次了。 “你这样怄气,若是让公子更生气了怎么办?这事儿都过了,姑娘还是该好好侍奉公子讨公子开心才是,否则到头来受罪的不还是姑娘?” 翠竹语重心长的劝着,婉若听在耳里,却更觉得麻木。 是啊,不论怎样受罪的都是她,谁让她卑贱呢。 婉若一直不说话,翠竹也是劝不住,无法,只好起身离去。 她回到松鹤园,犹豫着给谢羡予回话:“表姑娘生病了,大概得将养几日。” “病了?请大夫了?” 翠竹嗫喏着应:“没,表姑娘说病的也不重,只要歇息几日就好,也不用麻烦请大夫。” 谢羡予眸光冷了几分:“我看她不是病了,是胆子肥了。” 翠竹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帮婉若辩解几句,谢羡予却直接起身,走了出去。 婉若还在床上躺着,昨日的事已经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断了她后路,她眼下寻不到出路,已经没有心情应付谢羡予了。 忽然听到丁冬匆忙的问安声:“大公子。” 随后房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走进来。 婉若睁开眼,看到谢羡予站在她的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病了?” 婉若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语气淡淡的,没有往日里半点讨好和撒娇:“劳表兄记挂了,一点小病。” 他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他:“是在跟我闹脾气,还是舍不得那个林晗?” 婉若直视着他,平静道:“只是病了。” 她冷淡的态度让他心里莫名的躁郁,脸色都阴沉了几分,一字一句的道:“我耐心有限。” 满是警告。 婉若偏开头,躲开他的手,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他眸光微滞,看着她解开了衣带,脱下了白色的寝衣,凝白的肌肤显露出来,纤腰盈盈一握,胸前只一单薄的浅蓝色的肚兜,绣着两朵海棠花,曼妙的身躯却全然夺了海棠的光彩。 “你做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脸上无波无澜:“表兄来不是想让我伺候吗?等睡过之后,表兄便可放我安心养病了吗?” 谢羡予太阳穴突突的跳,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婉若继续去解肚兜的衣带,刚要抽掉后背细细的系带,却被他猛的攥住手腕,他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手腕掐碎。 可她连疼也不喊一句,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冷笑:“你说你对林晗清清白白,如今却为了他和我作对?” 婉若冷冷的道:“我如何敢和表兄作对?我已经是你的人,很快人人皆知我爬了你的床,是个不知廉耻的贱货,别说林晗,天下男人都会对我鄙夷唾弃,除了表兄,还有谁愿意收容我呢?” 她扯了扯唇角,不知是笑还是讽刺:“我自是感念万分的。” 谢羡予的脸色更难看了,盯着她:“许婉若!” “你还睡不睡?”她已经不耐烦应付了。 他恼火的道:“你要的我哪一件事没满足你?要是你安安分分和那个姓林的保持距离,我也不至于为难你,婉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算计什么。” 他盯着她:“有一句话你说对了,这世上除了我,没人敢收容你。” 婉若面色一僵。 他松开了她的手,冷声道:“你歇着吧。” 然后转身离去。 婉若紧抿着唇,面色苍白,谢羡予的话,如同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不,她绝不要留在这里。 接下来几日,谢羡予再没来找过她,只是翠竹每天来问候她,还给她送些补药。 婉若一直怏怏的,闷在小院里哪儿也没去。 一晃数日过去,京城又热闹了起来,春闱放榜,有人欢喜有人忧,报喜的鞭炮声都整日没停过。 婉若之前心心念念的盼着这一日,如今听着这热闹,却觉得黯然。 次日,素月好歹劝着婉若出了门。 “姑娘总闷在府里也不像话,出来走走散散心才好,不然总这样怏怏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婉若神色淡淡的:“本来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她还得买药材给祁哥儿做药丸,不得不出府来亲自采买,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都得亲力亲为。 可才要走进一家她生药铺,却突然听到一个急切的喊声:“许姑娘!” 婉若怔怔的回头:“林晗?” 林晗慌忙上前,神色紧张:“我,我等了姑娘两日了,我想着姑娘之前说过常来这家药铺,所以才来等着,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婉若不想面对他,冷淡的摇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晗却拦住她的路,坚持的道:“你若是不听我说,我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婉若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想善终,左右看一眼人群里没有人注意,这才走到了旁边的小巷里。 “林公子,你有什么事?” 林晗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开口:“我考上进士了,许姑娘,我,我想求娶你。” 第42章 永绝后患 婉若怔忪一下,有些始料未及。 “你应该知道我和谢羡予的关系,”她偏头看向别处,“林晗,是我骗了你。” 林晗面色微僵:“我知道……” 婉若抿了抿唇:“不管怎么说,恭喜你中进士,也算是不辜负这些年寒窗苦读,有了进士的身份,也能娶更好的姑娘,不必将就我这种人。” 他慌忙道:“我知道你定不是情愿的,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寄人篱下,谢家高门大户,哪里是你一个弱女子能反抗的了的?你若是真的情愿,之前何必答应要嫁我?” “我一个寒门出身的穷酸举子,和谢大人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又有什么值得许姑娘骗的呢?” 婉若睫毛微颤,心里发涩,她垂下眸子:“林晗,别再来找我了,你如今接近我没好处,谢羡予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我知道!” 林晗急切的道:“我知道的,但我们若是离开燕京城,走的远远的,他也找不到你。” 林晗挠了挠头,有些羞愧:“我虽说勉强中了进士,却也只是榜尾,二百八十名,我这样的末流进士,朝廷授官定是要外放的,燕京城留不住,八成还是个偏远的地方……” 科考中了进士,也不一定就一飞冲天了,要么家族有背景帮忙走通门路,要么自己能力卓绝,名列前茅。 而林晗两样都不占,自然也只能去偏远地区做个知县。 “你若是愿意,我带你离开燕京城,从此山高海阔,哪里不能去?”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眼里多了几分向往,却还是紧抿着唇:“你不必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险。” “可我也不忍心看你留在谢家任人欺凌,你一个孤女,无依无靠,他,他定是因此才敢肆无忌惮的欺辱你。” 林晗眼里也有了愤怒:“你是良民,又不是贱籍,一走了之便是报官也没资格抓你,许姑娘,我知道你也想离开的。” 婉若捏紧了帕子,无法说出“不”来,她真的太想离开了。 “朝廷的授官马上要下来,我一定带你走!”林晗信誓旦旦,说罢,也不等她回答,转身便匆匆离去,似乎生怕她拒绝他。 素月从巷口走进来:“姑娘,林公子所说的不就是姑娘之前所想的吗?现在大好的机会,姑娘何必犹豫?” 婉若紧抿着唇,神色凝重:“我是怕连累他。” 林晗到底还是小看了谢羡予,她虽是良籍,真逃了按规矩官府也无权抓捕,但这权势当道的世道,抓不抓人都是他一句话的事,谁又管你是良籍还是贱籍? 到时候真惹恼了他,她都不敢想他们会是什么下场。 “那姑娘难不成就放弃这个机会,不走了?” 婉若眸光一凌:“不,要走,不单要走,还得全身而退,永绝后患。” - 谢府。 江雪君又登门做客了,她这次还给谢秀珠带了一只纯白的波斯猫,谢秀珠高兴的不得了,抱着小猫喜欢的撒不开手。 “雪君姐姐这猫当真送我了?” “自然是送你的,我哥哥前日从边关回来,还是从外邦的商人那里买来的,我想着你一定喜欢。” 谢秀珠开心的不得了:“我太喜欢了!” 江雪君又试探着问:“大公子今日可在府里?” 谢秀珠开心的逗弄着猫,随口说:“大哥哥这几天都没怎么回来,这会儿肯定也不在家。” 江雪君有些失望,又白来一趟。 江雪君还想再和谢秀珠打探一些关于谢羡予的事,那小猫一落地就跑了,谢秀珠立马顾不上管江雪君了,手忙脚乱的去追猫了。 江雪君坐在八角亭里,看着谢秀珠跑远的身影,脸色也难看的很。 “这个谢秀珠是真蠢还是故意的?一门心思就知道玩,根本不把我放眼里!” 丫鬟清荷连忙道:“姑娘消消气,一个早晚要嫁出去的小姑子,和她计较什么?如今姑娘和她交好是给她情面,以后她嫁出去了,有的是求姑娘的时候。” 江雪君心里这才痛快了些,是啊,谢秀珠也就是命好生在了谢家,这才能享受这众星捧月的待遇,可她迟早要嫁出去,她才是这谢家未来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只是她唯一能打探谢羡予消息的人就是谢秀珠,偏她还是个没脑子的,什么都不知道,江雪君如何不闹心? “江姑娘倒是心宽,还有心情在这喝茶。” 一个奚落的声音传来,江雪君转头一看,竟是谢秀云。 江雪君眼里多了几分轻蔑和不屑:“我听闻七姑娘被禁足,怎么还能偷跑出来闲逛?” 谢秀云脸色变了变,狠狠咽下一口恶气。 前几天她娘给她爹送了两个扬州瘦马,她爹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放了她的禁足。 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她当然不会说。 谢秀云扬了扬下巴:“我自然是解禁了,你与其操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你什么意思?” 谢秀云笑的奚落:“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定了亲,地位就稳当了吧?有许婉若那个狐媚子在,你能不能进门还是个问题呢。” 江雪君脸色骤变。 “你别以为那贱人是个善茬儿,她睚眦必报,你那日害她落水险些失了名节,她定是记恨在心,没准儿现在日日都在大堂兄的耳边吹枕边风,让换掉你这个未婚妻呢。” “荒唐!她什么下贱身份,也敢插手谢公子的婚事?!” 谢秀云冷笑:“什么下贱不下贱的,能狐媚男人就够了,她是做不了谢家的正夫人的,但如今吹吹枕边风,让堂兄换掉你,倒也没什么难的。” “她勾引男人的手段可厉害的很,别看这几日堂兄不怎么回府,可翠竹却日日都去探望她,你以为她是替谁看的?” 江雪君脸色难看至极,谢羡予就这般宠着这个贱人? 她想起那日在秋水院,许婉若的故意挑衅报复,恨的心都在滴血。 可恨上次没能将她整死,如今反倒要担心被她报复。 谢秀云眼神阴毒:“我给江姑娘一句忠告,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别给自己留后患。” 江雪君又何尝不想?可那次机会之后,许婉若对她也防备了,她又还没进门,实在不好再找机会。 可她心里又焦急万分,担心许婉若故意告状,反而毁了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婚约。 谢秀云看出了江雪君的焦急,笑着道:“江姑娘若是着急,我倒是愿意帮你一次。” 江雪君眼里几乎藏不住的鄙夷:“你?” 三房在谢家都是透明的,谢秀云又算什么东西?江雪君从来没把她放眼里过。 第43章 求和 “我敢说这话,自然是做得到的。” 江雪君有些心动,狐疑的问:“你想要什么?” “我还能求什么呢?无非是想着你日后进了谢府,能为我出出力,谋个好婚事罢了。” 江雪君优越的抬了抬下巴:“这倒也不算什么,若是你真能帮我除掉许婉若,我自会为你在大夫人面前说话,为你求个好婚事。” 江雪君顿了顿,又盯着她:“那前提是,你能除掉她。” 谢秀云笑的阴损:“我听说京中近日流窜进了一群马匪,倘若落到他们手里,必是先奸后杀,若是谁落到了他们的手里,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江姑娘的兄长走南闯北,也该有门路买通他们。” 江雪君冷笑:“许婉若如今几乎连门都不出,你出这个蠢法子是想让马匪杀进谢家吗?” “马上就是花朝节,晚上就是灯会,到时候人挤人的热闹,可不就是下手的好时机?至于许婉若,我自有办法让她自投罗网。” 江雪君眼睛一亮:“好。” - 婉若回到秋水院时,却见谢秀林在等着她了。 婉若有些诧异:“秀林?” 盐税案结案了,郑国公府罪证确凿,被夺去爵位,女眷为奴了,男子流放,郑国公更是直接被当街问斩。 这次事之后,谢秀林便将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任何人,婉若知道她受了打击和屈辱怕是要自己消化一段时间。 “婉若姐姐,你回来了。”谢秀林瘦了许多,却瞧着比以前沉稳些了。 “你好些了吗?”婉若轻声问。 谢秀林扯了扯唇角:“我消沉了这些日子,让姐姐担心了,但人总要长大的,上次的事是我太急功近利了,活该被人骗,如今又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倒是要谢谢你救我。” 谢秀林拉住她的手:“若不是你,我今日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婉若拍了拍她的手:“过去就过去了,左右也没什么损失,你的名节也没受损,人总要往前看的。” 谢秀林眸光微滞,又扯出笑来:“是啊,还好没人发现。” 婉若开始整理药材,谢秀林也像从前一般给她帮忙。 “过几日是花朝节,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吧?”谢秀林突然提议。 婉若有些没兴致:“还是算了,我不大想出门。” 她本就不爱热闹,更何况现在这个情况,她根本没心情。 “听说今年的花朝节还有楼兰美人做神女呢,难得一见,很是热闹,晚上的灯会也会有许多的活动,错过实在可惜。” 谢秀林央求着:“就当是陪陪我,你整日里闷在府里也没意思,出去散散心多好?” 婉若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点了头。 她就快走了,这大概是她们能一起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 谢秀林欢喜的道:“那就说定了!” 婉若弯唇,点头:“嗯。” 谢秀林又帮着婉若将药材处理好,陪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活泼天真的样子。 直到天色擦黑,她才离开秋水院。 - 花朝节这日,燕京城热闹的不像话,神女游街的车队所到之处,街市都堵的水泄不通,挤的满满当当的人。 谢秀林拉着婉若兴奋的道:“快看!这是今年的花神,是个楼兰美女,听说是楼兰的公主,要进献给皇上的!” 她们坐在茶楼二楼的雅间里,现在茶楼的窗户全部大开着,所有人都开着窗看外面的花神游街。 花神站在花车上,手里提着花篮,还在向四处撒花,人群里都在哄抢。 婉若难得见这热闹,也觉得新奇:“都说楼兰出美人,果真不假。” 谢秀林开心的道:“我说了要出来看这热闹吧!” 婉若弯唇笑了笑。 正说着,却见谢秀林的小丫鬟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谢秀林笑容微微一滞,便起身对婉若道:“我去更衣。” “去吧。” 谢秀林走出这间雅间,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底,推开了最里面的一间房,谢秀云正在里面等着。 谢秀云不耐烦的骂:“怎么这么慢?” 谢秀林畏惧的缩了缩脖子。 谢秀云也懒得和她废话,直接命令:“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你记得带她去看火龙。” 谢秀林忍不住讪讪的问:“若是去了,她会怎样?” 谢秀云冷笑:“哟,你这是不忍心下手了?谢秀林,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装什么善心?” “我告诉你,今儿不是她死,就是你亡!你若是不按我说的办,你和郑世子的那丑事捅出去,都轮不上我动手,大夫人二夫人都会直接下令叫你沉湖!” 谢秀林吓的脸色发白,浑身都颤抖。 “求你,求你不要传出去,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什么都听你的,我求你了!” “你知道就好,今儿你敢坏我的事,我扒了你和你娘的皮!” - 谢羡予才从宫里出来,庆安便立马赶着马车迎了上去。 “公子!”庆安从车上跳下来,殷勤的问候,“今儿要回府吗?” “有事吗?”谢羡予神色冷淡。 庆安被这冷冽的气势渗的毛骨悚然,苦不堪言,自从主子那日和表姑娘吵翻了,这几日主子的脸色就没好看过,他跟着伺候的也胆战心惊。 庆安腆着脸笑着:“今儿不是花朝节嘛,表姑娘还出府去朱雀大街看花神游街了,想来是病好了。” 他说着,还强调了一句:“估计心情也好了。” 都能出去看花灯了,还能有什么脾气?这时候还不和好等什么呢? 虽说公子这几日冷着表姑娘,但庆安心里门儿清,公子根本放不下,就想等她低头呢,可那位也是个犟骨头。 “表姑娘闹脾气闹了这些天,想来也该翻篇了,这大过节的好日子,还能有什么烦恼呢?公子不妨也去朱雀街凑个热闹,兴许能碰上。” 谢羡予冷冷的扫他一眼:“要你多事?” 庆安梗了一梗,讪讪的闭了嘴。 谢羡予冷着脸上了马车,庆安不敢再多嘴,正准备赶马车回谢府,却突然听到马车里冷清的声音: “去朱雀街。” 第44章 背叛 茗香茶楼。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谢秀林才回来。 婉若见她脸色不大好:“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谢秀林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白的脸,扯出笑来:“没有,只是方才上楼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吓了我一身冷汗。” “怎么这么不当心?摔着没有?” “没……” “我瞧你脸色也不好,要不我们先回去?” 谢秀林慌忙道:“不,不回去!” 婉若眉头微蹙:“怎么了吗?” “晚上的灯会才是重头戏,咱们怎么能现在就回呢?婉若姐姐,我们还是再等等吧,我想去看火龙。” 谢秀林拉着她的手求着:“我们去看看吧,去年花朝节的时候你都还没入京,难得一次的热闹,咱们这么早回去,错过了重头戏可不是可惜?” 婉若抿了抿唇,还是点头:“那行吧。” 谢秀林眼睛都亮了几分,立马拉着她走:“那咱们快去吧!现在天都已经要黑了,火龙肯定也快开始了,咱们早点去,还能占个前排的好位置呢!” “嗯。” 婉若起了身,谢秀林立马拿出一件斗篷来:“如今春日白天暖和,晚上却还是凉的,姐姐将这斗篷穿上吧,当心又受凉了。” 谢秀林自顾自的就帮婉若给披上了。 “你哪儿来的?” “我出门的时候带上的,担心姐姐没带,所以特意带了两件斗篷。”谢秀林笑盈盈的道。 谢秀林自己也穿上了斗篷,不过她的是墨绿色的,而婉若的则是大红的斗篷。 不知怎的,婉若心里隐隐觉得谢秀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大概是她因为郑世子之事受了打击,还是没走出来吧? 谢秀云站在窗前,看着谢秀林拉着许婉若走出茶楼,顺着人群往看火龙的东街走去,阴损的笑了。 “还好当初三夫人压着没把七姑娘给弄死,如今留着果真是大有用处的。”丫鬟红柳笑的谄媚。 “算这贱人有点用处。”谢秀云扬了扬下巴。 当初三夫人审出了谢秀林和郑世子的事,谢秀云当即就想把消息散出去,然后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庶女当众沉塘! 可三夫人却选择压下了这件事,三夫人说,谢秀林和许婉若交好,留着没准还能有用。 反而她们拿捏着谢秀林的把柄,跟使唤一条狗一样方便。 “谢秀珠人呢?”谢秀云又问。 “她?火龙可是她心心念念盼着要看的热闹,早在看完花神游街之后就去东街了,姑娘放心,奴婢让张三盯着呢,她也跑不了。” 谢秀云心满意足的扬唇:“今日一过,许婉若这个贱人得死,谢秀珠,也得死!” “还是姑娘高明,特意选了看火龙这个地儿动手,是五姑娘最喜欢的,五姑娘今儿也穿着红色斗篷,天黑,马匪抓人看不清脸,只知道要抓穿红的,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五姑娘和许婉若,今晚上都得遭殃。” “那群马匪是江雪君找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无非是借刀杀人,把谢秀珠这个蠢货一起捎带上罢了。” 谢秀云眼里满是阴毒,谢秀珠可不是捎带的,她真正想要除掉的,就是谢秀珠! 许婉若卑贱,再如何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可谢秀珠,却是谢家真正的掌上明珠,长房嫡女,父亲是官至副相,亲哥哥是谢羡予,这燕京城哪里还有比她更风光的人? 有谢秀珠在一日,谢家根本没有她的出头之日,那些高门显贵一门心思只想求娶谢秀珠,有谁把她放眼里? 分明她也是谢家嫡女! 谢秀云扯着帕子,面容狰狞:“只要谢秀珠死了,我就是谢家唯一的嫡女了。” 谢家终究还是需要和高门大户联姻的,没了谢秀珠那个蠢货占位置,那这好婚事自然也该落到她的头上! 想到这里,谢秀云终于觉得扬眉吐气的抬起了下巴。 红柳却有些担心:“可是江家那边派出马匪只想抓许婉若,姑娘故意设计让五姑娘一起遭殃,江家那边知道了会不会……” “知道了又如何?又不是我让马匪抓错了人?但凡被马匪抓走,就算被送回来也得死,这帮马匪可下作的很,抓了女人,别管什么名门贵女,第一件事就是糟蹋了,等江家那边知道,谢秀珠都不知道被几个男人睡过了,没有哪个高门大户愿意娶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儿媳的。” 谢秀云冷笑:“再说,我帮江雪君这么大一个忙,总不能我一点好处都不要吧?我帮她除掉许婉若,她帮我除掉谢秀珠,也算是互利互惠。” - 庆安赶着马车行至茗香茶楼,他早就打探好了,表姑娘和七姑娘在这茶楼里看花神游街呢。 谢羡予下了车,走进茶楼里。 “大哥哥?”谢秀云早在窗外就看到了他,立马迎了出来,“你怎么来啦?” 谢羡予看一眼她身后:“就你一个?” “原本七妹妹还有表姐也在的,后来花神游街,我下楼去凑热闹,回来就不见她们人了,大概是见花神游街结束,就先回去了?” 谢秀云笑盈盈的道:“我也打算回家去了,大哥哥现在要回府吗?我们一起吧。” “我还有事要办。”谢羡予淡声道。 谢秀云笑微微一滞,倒是也识趣的点头:“那我先回了。” 谢秀云离开,庆安讪讪的道:“公子,那咱们也走吧?” 谢羡予眸光微凝:“你先去打探一下,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回府去了。” 庆安愣了愣,有些疑惑,但也不多问,立马应下:“是。” 庆安立马去安排人分头去打探消息。 - 东街此时已经锣鼓喧天,随着夜幕降临,街市上的各色花灯全部被点亮,盒子灯一层层的落下,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哇,婉若姐姐你快看啊!这好漂亮!”谢秀林兴奋不已。 婉若看着这绚烂的灯,心里却有些黯然,从前她也爱逛灯会,可那时候爹娘都在,如今却只她孤零零一个,连阿谨也不在身边。 盒子灯很快被落完,火龙紧接着就被举出来了,现场的气氛已经完全被炒热,全是欢呼叫好声。 却突然,婉若看到人群里似乎有刀光闪过。 她愣了一下,隐约觉得大事不好,立马要拉着谢秀林退出人群。 可她却没拉住谢秀林的手,反而后背被一股大力狠狠推了出去。 第45章 决断 婉若猝不及防的被推的摔到了空地上,险些撞上舞龙的队伍。 却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了一阵躁动,人群挤攘了起来,舞龙的队伍被冲散,火龙都砸在了地上。 婉若正要从地上爬起来躲开,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 她瞳孔骤缩,是迷药! 她立即屏住呼吸抽出腰间随身带着的银针,狠狠扎在了这人的手背上,那身后的壮汉吃痛的松开了手,她便泥鳅一样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去。 可没想到的是,竟不止一个人! 她穿的显眼,那些匪徒像是盯上她来的一般,至少三个男人冲上来抓她。 素月已经被人群冲散,她环顾一周全是陌生人,她立即躲进熙攘的人群里,这群马匪也完全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挤进人群要包抄她。 婉若猛一回头,突然发现人群的深处,一个马匪抓住了谢秀珠,她拼命挣扎,求救的向她伸手,却被那人直接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失去了意识,被那马匪扛在了肩上,蹿上了旁边巷子里早已经等候的灰扑扑的马车上。 婉若脸色发白,想要挪动的步子顿了一顿。 她和谢秀珠没什么交集,她不必管她的,可方才她看向她时,那惊恐求救的眼神,却让她心口一涩。 被这帮马匪拖走,会是什么下场?先奸后杀?或是让家人重金来赎?那也必然免不了被糟蹋。 一个千娇万宠的贵女,这样的下场是生不如死的。 若是她能救下她呢?那大夫人便欠下她一个天大的恩情,她可能就有了谈判的筹码,也许,也许她的人生也会有了转机…… 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的念头,她便有了决断。 她立即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吞进去,然后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身后的马匪立即拨开人群追了上来:“这儿还有一个!” “一起弄走!今儿这买卖可是重金,必须处理干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婉若很快被抓住,然后马匪用同样的手段,拿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挣扎了两下,晕了过去。 马匪立即将她扛在肩上,窜进了那个小巷子里,把她扔到灰色的马车上,和谢秀珠扔在了一起。 然后趁着人群混乱,赶着马车离去。 车厢狭小,只留了一个马匪在车厢里盯着她们,另外两个马匪在外面赶车,还有几个则四散开来,消失在人群里,动作麻利,经验老道。 茗香茶楼。 庆安急匆匆的跑回来:“公子,小的让人回府一趟,说是表姑娘没回去!小的则去表姑娘常去的生药铺找了,也没找到人。” 谢羡予面色骤变,脑子里出现无数种可能。 忽的看到楼下的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喊着:“东街那边有马匪!” 谢羡予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冲了出去。 可等他逆着人流赶到东街的时候,除了一片混乱的场地,已经没有马匪的踪影了。 他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厉声道:“立刻去城防司,让封锁城门,全城搜捕。” “是!” - 灰扑扑马车在幽暗的小巷里七弯八拐的穿梭着。 车外赶着马车的两个男人笑哈哈的:“今儿这一票酬金可不少,干完兄弟们能休息半年了。” “何止啊,我方才瞧着这两个丫头生的水嫩的,哎,高门贵女就是不一样啊,也不知道玩儿起来什么滋味儿。” “那肯定比窑子里的带劲。” 男人们猥琐的笑着,冲着车里的男人喊:“你小子可别抢先啊,老大都说了,最漂亮的那个他要第一个上。” “要你来教训老子?”车里的马匪骂道。 话虽这么说,但那马匪盯着昏迷的婉若,却是馋的眼睛放光,这姑娘长的比他在万花楼见过的花魁还要好看。 花魁他是玩不起,可今儿却能玩到比花魁更漂亮的千金小姐。 想到这儿,他都要垂涎三尺,他不敢跟老大抢先,但这一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好歹也得拿点好处,怎么可能干看着? 他靠近婉若,两眼猥琐的盯着她的胸脯,伸手要去解她的腰带,他一心盯着下面,全然没注意眼前的人已经缓缓睁开了眼。 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她腰带的一瞬,婉若猛的将一根银针刺进了他的脖子里。 她学医多年,知道哪里是死穴。 只一针下去,那男人突然瞳孔放大,僵硬的倒下去,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句。 婉若立即躲开,扶着他轻声放倒在马车上。 她早一步服下了解毒丸,寻常的迷药和毒药都可以解除,而且她被帕子蒙住的时候也屏住了呼吸,没有挣扎太久,吸入的迷药也不多,所以根本没有晕过去。 她将解毒丸拿出来,给谢秀珠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在唇舌里化开,不一会儿的功夫,谢秀珠便醒来。 谢秀珠一睁开眼,便惊吓之下要尖叫,却被婉若提前捂住了嘴巴,婉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 谢秀珠害怕的僵在那里,脸色煞白,不敢再乱动。 婉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一会儿你按我说的做,否则我们都得死。” 谢秀珠眼睛已经通红,强忍着哽咽僵硬的点头。 车外的两个马匪还在讨论着一会儿谁先上:“老大用过之后,得让我先,那个漂亮的可是我抓的,怎么也该我先上。” “你小子要上天啊,论资排辈也是老子先上。” “行行行,你先你先,那我先上另一个泄泄火,你可悠着点儿别给我玩坏了。” “能抢到一个就偷着乐吧,十几号兄弟等着呢,你还想两个都要?” 男人们猥琐笑声尖锐刺耳,谢秀珠害怕的浑身发抖,紧紧攥住婉若的手,好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马车从巷子里七弯八绕,终于走了出来,靠近了城门口。 本打算出城,却远远的看到城门口戒严,已经封锁,而且还有禁军在挨个儿盘查。 马匪脸色一变:“这怎么回事?这么快就被官府的人发现了?咱们怎么办?” 另个马匪立即调转马头,眼神阴狠:“都到了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燕京城这么大,封锁了城门老子弄死个丫头片子还是轻轻松松的,去京郊找个偏僻的地儿办了她们。” “禁军这个架势,最多一天燕京城都能被翻个遍。” “那就今天夜里解决干净,赶紧让兄弟们玩尽兴了,天亮之前找地儿埋了。” 第46章 人逼急了什么都会做的 另个马匪有点心有余悸:“不是说咱们抓的这个女的是个孤女?按理说也不该这么大的动静吧?怕不是另外抓错的那个当真个厉害的高门贵女?” 要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当真没这个能力这么快能调动禁军全城搜捕,一定是顶级显贵。 “现在说这些有屁用?!抓都抓了,她也看过我们的脸,绝不可能走回头路,只要趁早埋了,天亮的时候混出城去,等禁军挖到尸体至少也得三天后了,到时候咱早出城了。” “可是……” “可是个屁可是!要是没胆子还做这行?管她哪家的贵女,死了就没法儿开口说话!” 马匪将马车赶的飞快,绕开了正在展开搜查的禁军,直奔京郊处偏僻山崖。 马匪还放了个信号烟花,示意其他马匪到这山里集合。 “哎,王麻子这小子怎么半天没说话了?难不成打盹呢?”一个胖头马匪突然问。 “打个屁的盹,那么漂亮两个姑娘在那里面他能睡得着?我看他八成在里面偷吃呢。” “王麻子?” 他喊了话,但里面没人应声。 两马匪骂了起来:“狗东西你还真敢偷吃啊,老子都还没吃上呢!” 他们当然不会想到那个马匪已经死了,毕竟两个弱不禁风的闺秀,还是被迷晕过去的,至少一个时辰都醒不过来,两根手指头都能给掐的死死的。 马匪气的一拉缰绳,将马车给停了下来,一脚踹开马车车门,直接冲了进去。 可一进去却只看到这狭小的车厢里,直挺挺的躺着王麻子的尸体。 这马匪惊的瞪大了眼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一把药粉撒在了他的面门。 谢秀珠和许婉若藏身在靠近车门的两个角落的暗处里,那马匪闯进来目光只被王麻子的尸体吸引,根本没发现她们。 “啊!”他猝不及防被撒了一脸,捂着眼睛痛苦的惨叫一声,婉若趁势一脚把他踹下马车。 马匪痛苦的捂着眼睛摔下车去,不停的惨叫,甚至都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对他下的黑手。 另个胖头马匪吓傻了:“这,这是怎么了?” 婉若在车里喊了一声:“救命……” 胖头马匪当即以为有绑匪想要黑吃黑,也立即冲进了车里,一眼看到被杀害的王麻子的尸体,还有缩在尸体旁边吓的脸色惨白,不停发抖流泪的谢秀珠。 “什么人杀的他!?”胖头马匪气急败坏,质问谢秀珠。 谢秀珠吓傻了一般,拼命摇头,脸上满是畏惧:“他,他突然就死了。” 胖头马匪立即蹲下身去检查王麻子的尸体,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后有人已经举起了匕首。 利落的手起刀落,杀鱼一般,利刃刺进他的脖颈。 “啊……”惨叫都还未发出,他就僵硬的倒下,他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举刀的少女,她白皙的脸颊上飞溅起几点血水,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冰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到死也不敢相信,他死在了一个弱女子手中。 谢秀珠害怕的抱住了脑袋,浑身还是止不住的抖。 “快把尸体扔下去,他们还有不少人,怕是过一会儿要追上来了。”婉若冷静的扔掉了刀子。 “好……” 求生欲到底还是压过了恐惧,谢秀珠立马帮忙把车上的两具尸体都扔了下去。 可尸体才扔下车,就隐隐听到了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谢秀珠希翼的看着她:“是不是官差来了?” 婉若脸色却难看了许多:“不是,这地方太偏僻,官差不可能这么快搜到这来,多半的同伙。” 谢秀珠当即僵了,脸色煞白:“那,那怎么办……” 婉若抓起缰绳,狠狠一抽马鞭,赶着马车直接上山,下山的路被赶来的马匪已经堵死了,她们只能往上走。 谢秀珠坐在车门口,抓着婉若的衣袖,这才有了安全感,擦了擦脸上的泪:“你怎么敢杀人的?” 婉若神色淡淡的:“这有什么难的?人逼急了什么都会做的。” 况且,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了。 一年前从许家逃出来的那个夜晚,她就下毒杀了继母派来看守她和弟弟的老婆子。 若狠不下心,她早死了。 谢秀珠看着她清冷的眼神,有些害怕,她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许婉若在谢府,从来都是恭敬乖顺,柔弱胆怯的样子。 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女子,竟敢心平气和的杀人! 但谢秀珠心里更多的却是依赖和安全感,这样的绝境之下,没有许婉若的心狠手辣,她的下场可比马匪惨多了,又忍不住往她身边又靠了靠。 一条平坦的路已经快走到尽头,婉若一拉缰绳,迫使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办?没路了。”谢秀珠哆嗦着抓住她的胳膊。 婉若环顾了一圈,拉着她下车,钻进树丛里,往深处走:“我沿途扔了些首饰帕子,你丢了谢家定会让官差满城搜捕,最迟明天一定能找到这山上来的,咱们在山上躲着,熬过这一夜,就能得救了。” 谢秀珠慌忙点头:“我听你的。” 她们进了山林,一路往深处走,山林里蚊虫多,好在婉若身上带着驱虫的香囊,蛇虫鼠蚁都避之不及。 她们躲进了一处山谷附近的灌木丛后,隐隐就听到了远处山匪们说话的声音。 “这马车就在这儿!那两个娘们儿肯定藏在这附近。” “必须挖出来,妈的杀了我们两个兄弟,我非得弄死她们!” “这山林那么大,夜里又看不清,不好找啊。” “不好找也得找!她们不死我们就得死,你知道现在满城的禁军都在搜吗?但凡她们活着走出这座山,咱们都别想活!” 马匪们也不敢再掉以轻心,立马打着火把开始四处搜寻。 而此时,谢家也已经快闹翻了天,看个花灯会,谢秀珠丢了,随行的丫鬟婆子们跪了地上,一向端方的大夫人难得失了仪态,气的要杀人。 “秀珠找不回来,我让你们这帮蠢货全部陪葬!” 二夫人连忙安抚:“羡哥儿不是已经调动禁军在找了吗?一定不会有事的,且再耐心等等。” 又立马问身边的小厮:“禁军那边有消息没有?” “已经封锁了城门,在满城搜捕了,但还没找到……”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这一个时辰能发生些什么,大夫人简直不敢想,突然气血上涌,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大夫人!”下人们又急忙手忙脚乱的来扶,场面混乱不堪。 唯独三夫人冷眼瞧着这一切,心里反而有些痛快。 大夫人出身名门,出嫁就成了谢家的宗妇,身份尊贵,生出的儿子又那般争气,好似生来就高人一等。 可往后就不一样了,她有了一个被马匪糟蹋过的女儿,她也终于要有了洗不掉的污点和耻辱。 往日里她被大夫人压制的死死的,现如今才终于感觉扬眉吐气。 三夫人拍拍谢秀云的手,低声笑着:“从今往后,你就是谢家唯一的嫡女了。” - 谢羡予没有回府,策马在城中搜查,他神色平静的可怕,几乎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只平静的听人汇报情况,再做出安排。 但从小跟在谢羡予身边的庆安却清楚的很,主子越平静的时候,才是越可怕的时候。 “若是劫持,不会走大路,但凡暗巷和隐蔽的小道,先去搜查。”谢羡予冷声吩咐。 “是!”一队禁军立即冲进了暗巷里,四散开来搜查。 谢羡予也策马走了进去,巡视着暗巷里的情况,忽的扫到一点银光闪烁,他翻身下马,捡起了一支掉在路边的银钗,脸色骤变,这婉若的钗。 他厉喝一声:“来人!往这个方向去搜!” 第47章 舍命 谢羡予带着禁军顺着暗巷追过去,果然在重要的路口都会看到许婉若丢下的钗环首饰,有的是她的,有的是谢秀珠的。 一路走过去,谢羡予隐约猜到了匪徒把她们绑到了哪儿了。 九川山,京郊十分荒僻的一座山,若是顺着这个方向,只有这个地方最适合杀人抛尸。 谢羡予立即赶去了九川山。 而此时九川山上的山林里,夜色早已经深了,深山里伸手不见五指,却依稀可见几处火把映照着,正在四处搜寻。 “妈的,藏哪儿去了?老子还真是小瞧了这娘们儿!” “再如何也逃不出这座山,今儿便是把这座山给翻过来,也一定要把人给找到!” “再去山谷那边搜!” 婉若和谢秀珠已经在山林里躲藏了快一个时辰了,马匪们依然锲而不舍的在找她们。 眼看着他们开始往她们躲藏的方向搜过来了,谢秀珠也害怕的浑身发抖,紧紧抓着婉若的手。 “怎么办?他们好像要找到这边来了。” 婉若沉声道:“这里不能再待了,等他们搜过来就只有坐以待毙了,我们往山谷里走。” 谢秀珠腿都是软的,浑身哆嗦,却还是强撑着点头,死死抓住婉若的手。 婉若拉着她悄声从站起来,看一眼马匪们还在稍远一点的位置搜,她们立即往山林的深处跑了进去。 “好像有动静!”山匪突然警觉。 他们立即搜到了她们先前藏身的灌木丛附近:“我看她们八成就在附近,立刻给我找!” 婉若拉着谢秀珠一路都不敢停歇,马匪似乎有所察觉,不知会不会追上来,必须跑快点,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好才行。 可谁知,谢秀珠突然踩到一块石头,崴了脚,摔在了地上。 这动静有点大,正在搜查的马匪也注意到了:“是不是跑那边去了?!” 谢秀珠吓的脸都白了,拼命的想要站起来,却根本站不住,她平日里出门走路都极少的,要么马车要么坐轿,哪里走过这么远的山路,现在体力都已经是强撑了,更别提脚崴的根本动不了。 婉若立即拉着她藏到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你在这里藏着。” “那你呢?”谢秀珠根本不敢撒开她的手。 “我去引开他们。” 谢秀珠吓的瞳孔骤缩,死死攥住她的手:“那你……” “我会没事的。”婉若掰开了她的手,“你要藏好,不许发出任何声音,知道吗?” 谢秀珠死死咬着唇,泪眼朦胧的点头。 婉若这才起身,立即往另一个方向跑了出去,她这次没有压着步子跑,反而故意踢了石头,弄出了些动静,引起了马匪的注意力。 “这娘们儿往这边跑了,快去追!” 马匪们一窝蜂的涌上来,顺着婉若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十来号马匪乌泱泱的从谢秀珠藏身的那块大石头前面跑过去,谢秀珠浑身发麻,僵硬的躲在后面连呼吸都不敢。 婉若跑到了岔路口,又踢了一块石头,动静吸引了马匪的注意力,而她则反身回来,跑了另一条路。 马匪果然一时被迷惑了方向,先是一窝蜂的顺着有动静的那条路去追,追了半路发现不对劲。 “那丫头跑不了这么快,追到这儿都还没看到她的影子,我看她八成跑的另一条路!” “这臭娘们儿,敢耍老子!” “你们两个,继续在这边搜,剩下的,都跟着我去另一条路搜!” 马匪们重新折返回来,走到另一条路上。 婉若心知想跑是跑不过的,她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便找了隐蔽的树丛后面躲了起来。 很快,马匪们的动静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心脏一紧,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缕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射进来,婉若抬头看天,心里发慌,天快亮了,这山林里更难藏身了。 谢羡予已经上了九川山,让禁军即刻开始搜山,一路上山,先是看到几个马匪的尸体,然后又是一辆废弃的青灰色马车。 他可以确定她们现在就在这山上,只是这偌大的九川山,要翻一遍也不容易,他心里更不安的是,她们是死是活。 “大人!找到了!就在前面山林里!”一个禁军头领激动的前来报喜。 谢羡予呼吸一滞,立即策马冲进了山林里。 “大哥哥!”谢秀珠哆嗦着身子从大石头后面踉跄着走出来,看到谢羡予的那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她以为没办法活着走出这座山了。 谢羡予刚松了一口气,视线巡视了一圈她的身后空落落,又厉声问:“许婉若呢?!” 谢秀珠被吼的一个哆嗦,又苍白着脸:“婉若,婉若说帮我引开山匪,她往那个方向跑了。” 谢羡予脸色骤变,立即翻身上马,策马奔入山林深处。 禁军的搜查也惊动到了马匪。 “坏了,禁军找过来了!我们逃不掉了!” 马匪头子脸上阴狠之色尽显:“这娘们儿害的老子功亏一篑,要命丧黄泉,我也得拉着她垫背!给我搜出来,若是能抓到,便是做挟持也要拼出一条生路来!” “是!” 马匪们立即开始更迅速的搜索,因为天亮了,比夜里视线清晰的多,找的更快了。 婉若躲在树丛后面,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随身带的药粉早已经用完了,现在手里只剩下一把从马匪身上搜下来的匕首,双手紧紧攥住刀柄。 忽然,一个山匪往她藏身的丛林这边走来了。 眼看着他越来越近,婉若终于无法再躲,起身就往后跑。 “藏在这儿呢!还敢跑!” 马匪们一拥而上,立即追上去。 婉若彻底暴露,已经再无退路可走,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 可到底体力不支,才跑了没两步就被马匪一把抓住:“臭娘们儿,老子找了你一夜,老子打了一辈子的猎,今儿就竟被你这个小家雀啄了眼!” 马匪说着,扬手便要一巴掌扇下去。 却有人急匆匆的跑来:“不好了老大,禁军也搜过来了!” 马匪头子咬了咬牙,抓住许婉若的胳膊:“怕什么?!老子手上拿捏着这女人,也不信闯不出一条活路来!” 婉若霎时间心如死灰,她怕是要活不成了。 她一个卑贱孤女,又不是谢秀珠,有什么价值能让马匪拿捏禁军? 很快,随着一阵马蹄声逼近。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银灰色的衣袍,策马而来,衣袂翻飞,如陌上公子。 马匪立即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骂道:“再敢往前一步,老子杀了她!” 谢羡予一拉缰绳,停在了原地,他翻身下马,眸中的前所未有的阴沉,只是声音依然克制着平静:“你放了她。” “笑话?!放了她?老子等死吗?你想要她的命也行,给我准备一万两白银,还得送我们出城。” 马匪头子狮子大开口,想着谈判。 可谢羡予毫不犹豫:“可以,来人,拿银子来。” 他早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以备不时之需,毕竟绑架这种事多半是为了求财。 两个禁军搬着两个大箱子过来,掀开盖子,里面满满当当的白银,险些闪瞎了马匪们的眼睛。 马匪头子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没想到还真赌对了。 “你放人,钱和车都可以给你,我会下令让禁军给你放行。”谢羡予沉声道。 马匪头子眼睛滴溜溜一转,顿时贪心大起:“那可不行,万一你中途反悔怎么办?” 谢羡予将腰间的令牌扔给他:“有了这令牌,你们即刻下山,任何城门关卡畅通无阻,在你们出城之前,我不下山,只要能放人,我不做追究。” 婉若怔怔的看着他,她第一次见谢羡予这么好说话。 他向来睚眦必报,寸步不让。 “那我也不放心啊,看样子,这女人我得带着一起,等我平安出了城,再还你。”马匪头子笑着,眼里闪着阴损的光。 一个能把谢家大公子拿捏的死死的女人,不知能谋多少好处,他岂能轻易放手? 谢羡予眸底多了几分阴鸷,他也不是蠢的,如何看不出这马匪贪心? 只怕出了城,他也未必舍得放人,到时候出了燕京城,要抓人可就难了。 马匪头子拿刀子往婉若纤细的脖颈上压了压,一道血痕被拉了出来,威胁:“难道你不肯?” 谢羡予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强压着眸底的戾气:“好。” “都让开!”马匪们有了底气,大喇喇的赶走禁军,将两箱银子搬上了马车。 然后马匪头子也准备挟持着婉若上马车,就在分神的刹那间。 谢羡予却突然一挥衣袖,一把小刀猝不及防的飞出去,直接刺中马匪头子架着刀的手,马匪头子吃痛的松开了手,刀应声落地。 婉若急忙要躲开,她身后围着的另外两个马匪则又举着刀冲了上来,谢羡予一个闪身上前,抽出腰间的软剑,一剑横扫出去,将那两个马匪一剑封喉,随后抓住婉若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后。 与此同时,禁军们也一拥而上,杀光了剩下的马匪们。 谢羡予这才抓住婉若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他熬了一整宿,清润的眸子布满血丝,她从未见过谢羡予这么狼狈的样子。 婉若怔怔的摇头:“我没……” 话音还未落,谢羡予余光突然扫到银光一闪,原来是先前倒地的马匪头子不甘心,拿出了弩箭对准了许婉若,“嘭”的一声,弩箭破空而出。 “当心!”谢羡予拉过婉若一个转身,用后背生生替她挡了这一箭。 婉若吓傻了,她的双臂被他的两只手攥的生疼,他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来抓住她。 随着他身形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她看到了他胸前被羽箭穿透而殷红的一片血迹。 “谢羡予!” 第48章 不放手 婉若慌忙蹲下身来扶住他,他身体前倾,无力的倒在了她的肩上。 禁军冲上来将马匪头子钳制住,总算控制住了局面。 “快,快扶他上车!” 马车已经套好,一个禁军过来搀扶着他上马车,婉若正要松手,却发现他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根本没有要放松的意思。 婉若无法,也只好跟着他一起上车。 “有没有金疮药?”婉若问随行的禁军。 “有的。” 禁军立马拿了止血的金疮药来,婉若先给他在伤口上撒上金疮药止血,然后用锦帕捂住他的伤口。 弩箭已经穿透了他的左肩,要拔箭也得等到回府之后再拔,车上颠簸不方便。 谢秀珠慌忙赶来,看到谢羡予左肩被血色染红都吓傻了:“大哥哥这是怎么了?” “他受伤了,得立刻回府。” 谢秀珠慌忙点头,然后也上了马车。 马车即刻启程回府,谢羡予躺在她的腿上,脸上已经渐渐没了血色,昏昏沉沉的闭着眼,已经昏迷过去了。 但他的手却还是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片刻也没放松。 谢秀珠突然看到她哥紧紧攥着许婉若的手,也是愣了一下。 婉若有些心虚的垂下眸子:“我刚帮他止血,他昏迷了大概糊涂了,就突然攥着我不放手。” 这话旁人不会信,但谢秀珠会,她点点头:“大哥哥是不清醒,不然不会这样失礼的。” 终于回到府里,换了软轿将他直接抬回了松鹤园,期间谢羡予的手一直没松开过,婉若掰都掰不开! 因为庆安早一步策马去太医院请太医了,所以他们回来的时候太医也已经在房里等着了。 太医给他查看了伤势,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伤在要害,而且止血也很及时,只要拔箭顺利就好了。” 说着,太医看向婉若和谢秀珠:“老夫现在要给谢大人拔箭,二位姑娘先回避吧。” 谢秀珠点点头就立马退出去了。 婉若动了动手腕,他攥的更紧了,她有些尴尬的看着太医,太医轻咳一声:“那你留下吧,帮我搭把手。” “好。” 太医给他剪开了胸前的衣襟,再次清理了伤口,又上了一些止血药,让婉若拿布巾按住伤口,太医这才拿绳子勾住弩箭的箭头,猛一用力,一鼓作气将弩箭给拔了出来。 血水飞溅,婉若立即拿布巾给他将伤口按住。 谢羡予闷哼一声,虽说还紧闭着眼睛,但眉头却略显痛苦的蹙起,攥着她的五指收紧。 婉若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没事了。” 他方才缓和下来。 太医神色凝重的给他止血,清理伤口,眼看着血已经止住,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用纱布给他将伤口包扎上了。 婉若又帮忙给他换掉了染血的衣袍。 而此时,谢家人也得知了谢秀珠平安回来的消息,急匆匆的赶来。 “秀珠!”大夫人将谢秀珠紧紧抱进怀里,哭成泪人儿:“吓死我了,我的秀珠,你受伤没有?” “没有,昨天被马匪抓了去,还好婉若一直护着我,她带着我逃了出去,还在九川山上躲了一整夜,一直到大哥哥来救我们。” 大夫人激动的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老爷却还是神色凝重:“羡哥儿如何了?” 谢秀珠眼睛一红:“大哥哥为了救我们受了伤,但婉若说他伤口不在要害,太医正在给他拔箭。” 大老爷悬起来的心还是落不下来,只能沉着脸等在外面。 二房和三房也赶来了,连老夫人都赶到了。 三夫人一眼看到完好无损的谢秀珠,手都抖了一抖,还好藏在袖中,无人发现。 “到底是什么人连谢家的姑娘也敢动?!”大老爷脸色阴沉。 谢秀珠红着眼睛摇头:“不知道,绑架我们的是一帮马匪,但他们所说是收钱办事,定是有人指使的!” “那马匪可留了活口?” “好像是有。” 三夫人面色发僵,腿肚子都开始战栗。 大老爷恼火的踱着步子走着:“等查出来这幕后之人是谁,我谢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羡哥儿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话倒是把谢秀珠给问住了,大哥哥自幼习武,又带着禁军,那区区十来个马匪怎会伤到他? 却在此时,房门被拉开,太医擦着额上的汗走了出来,大老爷立即问:“犬子可还好?” “大公子身上的弩箭已经被拔除,止血也及时,暂时有些发热,但再吃一贴退热的药缓一缓就好,没什么大碍。”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匆匆走进去看。 “羡哥儿。”老夫人急切的走了进去。 谢羡予还未清醒过来,只神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缠着纱布,只是血水还是浸润出来,瞧着触目惊心。 可更显眼的,却是坐在被迫坐在床边的婉若。 老夫人都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谢羡予紧紧攥着她手腕的手上。 婉若有些局促想要起身,又掰不开谢羡予的手:“我,我在这给刘太医帮忙。” 谢秀珠立马帮忙解围:“大哥哥昏迷之后糊涂了,突然攥着婉若的手不放。” 大夫人将信将疑,这话拿来糊弄谢秀珠绰绰有余,但旁人可不一定了。 谢羡予能随便抓个女人不撒手?他又不是三老爷。 婉若咽了咽口水,看着大夫人说:“大概是认错了人。” 这话倒是还有些可信度,老夫人勉强点了头,正打算再查看一下谢羡予的伤势,却突然昏迷中的谢羡予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他呼吸略显急促,声音低沉,鲜少的急切:“婉婉。” 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老夫人看一眼谢羡予,又看一眼许婉若,一双苍老的眼睛里少见的惊疑。 谢羡予有个女人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她们连外头青楼花魁都怀疑过了,就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是许婉若?! 大老爷不怎么管内宅事,闻言也是皱了皱眉,这瓜田李下的,成何体统? 谢秀珠还不明所以的问:“婉婉?婉婉是谁啊?” 婉若脑子嗡嗡的,一时间天旋地转,恨不能立刻遁地而逃,一张脸涨的通红都憋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偏谢羡予还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她越挣扎他越用力。 最终她只能挫败又无力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 第49章 不能失去她 老夫人缓过神来,轻咳一声:“罢了罢了,羡哥儿还昏迷着,你在这儿照顾他吧,别的事,等他醒了再说。” 大老爷也不问内宅的事,看谢羡予没事就直接先走了。 老夫人也不便久留,大夫人搀扶着她离开,二房和三房的人自然也都走了。 婉若看着这空落下来的屋子,心里更慌了。 大夫人搀扶着老夫人走出了松鹤园,便皱眉道:“我实在没想到,被羡儿藏起来的那个女人会是婉若,我还以为她是个安分的。” 在大夫人看来,便是纳妾,也得是正经良妾最好,这种私下里无媒苟合的事儿,照样是上不得台面的。 三夫人立马火上浇油:“那丫头一脸狐媚子相,定是她勾引了羡哥儿,我看当初就不该收容她!这种丫头还是趁早赶出去的好!” 三夫人哪儿能想到许婉若就这么过了明路?这万一大夫人和老夫人一商量,给许婉若那贱丫头名分了,那她往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二夫人嗤笑:“说羡哥儿房里的事儿,你着什么急?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巴巴儿的就要把人赶出去。” 三夫人脸色一变:“你!” 大夫人沉着脸:“她好歹也救了秀珠,也算是谢家的恩人,自然也没有赶出去的道理,况且羡儿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轮不上旁人给他做主。” 老夫人终于发话,拍了拍大夫人的手:“婉丫头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看这事儿也不一定就是她勾引,你又不是你了解你儿子,他是寻常女人勾引的来的?” 大夫人语塞,她给儿子送过几个通房了,老实的,娇媚的,什么样儿的都有,偏他都看不上眼。 “你也知道羡哥儿是个有主意的,他是不会让人摆布的,婉丫头出身虽说差了点,但好歹还是良家,又知根知底的,羡哥儿既然喜欢,收用了做个妾室也没什么不好,这事儿,你看着办。” 大夫人点头应下:“是。” - 婉若被迫守在他的床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最害怕的局面终究还是出现了。 她和谢羡予的事暴露,这下谢家上下都知道了,那她怎么办? 婉若烦躁的看向谢羡予,却看到他胸前殷红的伤口时,刚升起来的恼怒,又消散下去。 他为了救她才伤重的。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从未想过他能为了救她而做出挡剑这种蠢事,至少对谢羡予来说,太蠢了。 这样沉甸甸的恩情,她承受不起,因为她没法儿报答他。 她抿了抿唇,垂下眸子,拿湿毛巾给他擦脸,翠竹把汤药端进来,她又给他喂了药。 再过了半个时辰,探手摸他的额头,好似已经退了些热,给他换了一块凉帕子,悬起来的心彻底放松下来,眼皮子就灌了铅一样的发沉,不一会儿就趴在床边沉沉睡过去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谢羡予终于醒来了。 一睁眼就看到了乖巧的趴在床边的婉若,他抬手,指腹轻抚她白皙的脸颊,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还好她平安无事,还好她和以前一样,乖巧的守在他身边。 翠竹推门进来,看到谢羡予醒了,连忙迎上来:“公子醒了。” “别吵醒她。” 翠竹连忙压低了声音:“是。” 翠竹准备退出去,想了想,还是低声道:“今日公子被送回来时,老夫人他们都来看过了。”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当时公子攥着表姑娘的手不放,所以……” 所以曾经暗度陈仓的关系,如今公之于众了。 谢羡予神色淡然:“知道了,禁军那边来过了吗?” “来过了,说是马匪留了活口,今日之内会审出结果来,明天给公子送来。” “退下吧。” 翠竹这才轻声退下。 谢羡予轻轻抚摸着婉若的脸颊,人尽皆知也好,倒不如趁此机会早些把她纳进来,何必非得守那些规矩? 她得在他眼前待着,他才安心些。 昨夜找马匪翻遍了燕京城,他从未如此恐惧过,他似乎也第一次意识到,他不能失去她。 婉若被他手指蹭到了脸颊,痒痒的,睫毛轻颤,睡眼惺忪的醒来。 “你醒了?”她一睁眼,对上谢羡予漆黑的眸子。 “嗯。” 婉若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大夫说你的伤没有伤到要害,现在也退了热,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嗯。”他依然淡淡的。 婉若本想找他算账,看着他这副虚弱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实在吐不出来,抿了抿唇,干脆作罢,自认倒霉。 “那你歇着,我先回了。” 婉若被迫在床边趴着腿都麻了,撑着床站起来要走,却又被他攥住了手腕。 婉若皱眉:“你还有事吗?” 他看着她,清冷的声音说出无赖的话:“在这陪我。” “我累了一日了,让翠竹来守着你。” “那就到床上来睡。” “……” 她忍气吞声的在床边坐下。 他却一拉她的手腕,让她失去重心,直接摔在床上。 她连忙要爬起来,却被他按了回来:“人尽皆知的事了还躲躲藏藏什么?你在我床边坐一宿和睡一宿有区别吗?” 她恼怒的瞪着他:“你还好意思说?!” 她本来都不想和他算账了的,他怎么敢提的?! 婉若生气的要挣扎,却发现他左肩因为手臂牵动而渗出了血色,吓的立马不敢乱动了。 谢羡予看着她,声音温柔:“睡吧。” 婉若却突然感觉毛骨悚然,她一瞬之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是斗不过他,因为他比谁都狠,对别人心狠,对自己也心狠。 他宁可牵动伤口也要将她扣在这儿,他好像什么都豁得出去。 “怎么了?”他问。 婉若抿唇:“你为什么要救我?” 其实他也不大明白,只是在看到那弩箭的一瞬间,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失去她。 他抬手轻抚她颊边的碎发:“婉婉,你是我的人。” 婉若后背窜起一阵凉意,仿佛插翅难逃。 直到后半夜,婉若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早上醒来的时候,眼底都发青。 太医已经来给谢羡予换过药了,婉若则端了汤药来给他喂药。 却见翠竹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公子,大夫人身边的庄嬷嬷来了。” “何事?” 翠竹看一眼婉若,有些喜气洋洋的:“说是要请表姑娘去一趟,大概是要说纳妾之事。” 婉若端着汤药的手顿了一顿,眸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第50章 原来是狐媚子 谢羡予并不意外,只对婉若淡声道:“母亲喜欢安守本分的人,她问什么你只往我身上推便是,装的老实点,这你擅长的。” 婉若皱了皱眉,这话听着可真不顺耳。 婉若将药碗放在了床边,起身要走。 谢羡予却又开口:“去了就立刻回来。” 婉若回头看他,眼里多了几分恼怒,她是他丫鬟吗?! 他看着她,面容苍白,声音淡漠:“回来给我换药。” 婉若看一眼他胸前殷红的纱布,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给生生咽下去了,心里不知是愧疚还是什么作祟,忍气吞声:“知道了。” 谢羡予看着婉若离去,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了视线。 “公子,大理寺王大人来了。”庆安进来通传。 “请进来。” 王大人匆匆进来,拱手道道:“谢大人。” 谢羡予点点头:“可审出什么眉目了?” “昨儿把那两个活口审了一夜,总算交代出来,幕后之人给了他们三千两银子做酬金,要求他们在花朝节当日的灯会上抓人。” “是谁在做交易?”谢羡予眸光冰冷。 “说是那幕后之人也十分谨慎,并不暴露身份,当时还蒙面和马匪做的交易,事先给了一千两银子的定金,等事成之后再给剩下的两千两白银,但马匪交代说,那人虽说蒙了面, 但听着不像京城口音,反而像是沧州一带的……” 谢羡予双眸微眯:“沧州,边关?” 谢羡予冷声道:“京中但凡在边关一带有势力游走的高门全部查一遍。” 能给出这样的数额,针对谢家的女眷的,必然不可能是寻常的小毛贼,定是京中权贵,他绝不可能放过。 “是,下官定会彻查!” - 婉若直接被带到了大夫人的院落,清水轩。 “大夫人。”婉若福了福身。 大夫人点点头:“你坐吧。” 小丫鬟给搬了凳子,让婉若坐下。 大夫人头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个寄居谢家一年的表姑娘,许婉若在谢家的这一年,如隐形人一般,她对她唯一的印象,也就是做的药膳老夫人爱吃。 大夫人神色肃穆,问她:“你和羡儿,是怎么回事?” 婉若扯了扯唇角,她和谢羡予? 一年前,婉若带着弟弟投奔到谢家寻三夫人,三夫人只收留了他们一晚,第二天便要赶他们走。 那日下了倾盆大雨,婉若冒着大雨闯进了谢羡予的书斋。 谢羡予在摆棋盘,修长的两指夹着莹润的白色棋子,不轻不重的落在棋盘上,抬眸看她时,清润的眸子仿佛能将她看穿。 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么一瞬间,婉若突然就后悔了,她觉得他不像个好惹的人。 可戏都开场了,总得唱下去,她浑身湿透,苍白的脸颊上狼狈的沾黏着几缕发丝,浑身冷的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湿漉漉的眼睛柔弱无助的看着他。 “我不小心迷了路,公子可否让我避一避雨?” 谢羡予平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却叫她心里发寒,好似他看穿了她的把戏。 沉默的两息好似半辈子那么难熬。 终于,他开口:“可以。” 她悬到了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大概是她多心了,他定是没有看出来她的心机和勾引的,否则他那样孤傲的人,定会唾弃鄙夷的将她轰出去。 可他没有,他让她留在书斋里避雨,给了她勾引他的机会。 婉若从回忆里回神,诚恳的回答大夫人的问话: “一年前突然下了大雨,我在府中迷了路,误闯了表兄的书斋,表兄怜惜我孤苦无依,所以对我多加照拂。” 大夫人闻言眉头都皱起来了,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狐媚子勾引男人的把戏。 大夫人脸色不善:“所以一年前你就和他暗中往来了?” 婉若点头:“表兄要见我时,我便走小路去松鹤园,表兄已经允诺我等他成婚之后,便收我做妾,在此之前,总不好坏了名声。” 大夫人厉声道:“你能不能进门还得我说了算!” 婉若自觉失言,讪讪的点头:“大夫人说的是。” “你别以为他宠着你,你便能为所欲为,谢家祖训森严,决不允许宠妾灭妻之事出现,你便是要入谢家的门,也得安分守己!” 婉若慌忙起身:“是婉若失言了,只是婉若心中感念表兄救命之恩,所以才脱口而出想要托付终身做回报。” “什么救命之恩?”大夫人突然想到什么:“他受伤是因为你?” 婉若怔怔的点头:“当时那马匪向我射箭,表兄为了救我,甚至以身挡剑。” 婉若说着,不禁红了眼,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表兄待我这般好,我自然是不愿辜负表兄的情意的。” 大夫人脸色更难看了,她一直以为她儿子是最理智稳重的,没曾想能为了个女人豁出命去! 这往后她当真进了府,岂不是要宠的无法无天?坏了规矩事小,乱了嫡庶纲常才当真是家族祸患! 大夫人咬着牙冷笑:“我倒是还小瞧了你,有这般手段。” 婉若茫然无措的看着她:“大夫人……” 大夫人已经不耐烦和她说话了,直接道:“罢了,此事往后再说,你先回吧。” 婉若乖顺的起身:“是。” 然后转身退出去。 竹青看着婉若走出去了,才忍不住道:“这表姑娘从前瞧着乖顺,倒没想到……” 大夫人冷笑:“我看她是眼看着自己要得道升天,懒得装了罢了!” “这种狐媚子东西可留不得,真让她进了府,以后还不定生出多少乱子呢!还是趁早赶出去!” 大夫人揉了揉眉心:“可她毕竟还是救了秀珠的命,也算是谢家的恩人,况且,羡儿现在伤重,又在意她,轻易不好动手的。” “大公子也真是糊涂了,竟能看上这么个丫头。” 大夫人冷笑:“男人么,都是一路货色。” 她原本还想着,今日找这丫头问几句话,瞧着她若是老实本分,便应下这事儿,给过妾礼,等羡哥儿婚事一过,直接将她抬进府里。 没曾想这人一得意就忘了形,如今还没进府呢,就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往后进了府还不知怎样。 婉若回到松鹤园时,谢羡予靠在床头的引枕上看书。 他抬眸看她,倒是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 婉若乖顺的点头:“大夫人担心表兄没人照顾,让我早些回来了。” 第51章 他在嫉妒 谢羡予眯了眯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药你怎么还没喝?”婉若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床边一碗汤药都已经放的凉了,她去之前放在这儿的,回来还在这儿。 谢羡予语气散漫:“我够不到。” 婉若皱眉,就在床边还够不到?什么大少爷脾气! “那你翠竹给你端来呀。” 谢羡予睨着她:“你倒是会使唤人。” 婉若:“……” 到底是谁会使唤人? 婉若再看一眼他胸前的伤,生生咽下一口恶气,算了,权当报恩,反正也伺候不了他几天了。 婉若又去给他重新端了一碗药来,还好他的药一直在小厨房里的药炉上热着,大概是下人也知道他还没喝,所以一直热着。 “先喝药吧。”婉若将碗送到他眼前。 谢羡予却没抬手接。 婉若深吸一口气,心里告诉自己没几天了,再忍他几天好了。 她拿勺子舀了一勺吹吹凉喂到他嘴边,大少爷终于开了尊口,将那一勺汤药咽了下去。 婉若心里冷笑,还得一勺勺喂,怎么不苦死你? 可谢羡予好像味觉失灵了,这么苦涩的汤药一勺勺的喝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有些怡然自得。 “前几日春闱放榜了?” 谢羡予突然开口,语气淡然,漆黑的眸子却锁在她的脸上,隐隐压迫。 婉若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眼睛也没抬:“是么。” 谢羡予看着她,唇角多了一丝似笑非笑:“我听说林晗中了进士。” 婉若神色平静:“林公子勤学上进,备考多年,如今中了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挑不出毛病。 他故意拿此事来问她,试探她的反应,是不是真的对那小子有了什么心思,她表现的不惊不喜也并不在意,可他还是不高兴。 他眸光凉了几分:“他倒是运气好,吊着榜尾还是勉强中了。” 这话一出口,怎么就一股子酸味儿。 婉若蹙眉,抬眸看他:“知道你考第一名了,他自然不能跟你比。” 听着乖顺的话,却有些讽刺。 谢羡予梗了一梗,生生被堵住,大概也是突然反应过来,他和林晗比什么? 天纵之才这四个字从小到大听的他耳根子都腻了,他从未把那个状元功名放眼里,那不过是他入仕的一块敲门砖,是他至今为止得到的最不起眼的荣耀。 他在在意什么? 他只知道有一种难以言说又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起来,是他此生未曾有过,也不耻于宣之于口的东西。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勉强愿意承认,那是嫉妒。 婉若原本以为他怕是要生气,没曾想他安安静静的没吭声,她心中腹诽,大概是没听出来她的讽刺吧。 不知道是不是他受伤了的缘故,她觉得他脾气好了一些,虽说还是难伺候。 婉若晃了晃碗底残留的一点汤药,将勺子放回碗里:“喝完了,我拿走了。” 她起身要走,谢羡予冷声道:“快点回来给我换药。” 婉若有些忍无可忍:“让大夫来不行吗?” 什么都要她做,到底是谁在说她进松鹤园了就能享福的? “你不是?”他语气淡然,毫无负担。 婉若磨了磨牙,她不是大夫,她分明是骡子! 婉若端着药碗走出去,却看到谢秀林慌忙走进园子里。 “婉若姐姐!” 婉若脚步顿了顿:“秀林。” “婉若姐姐你没事吧?我真的吓坏了,我本想昨天就来看你,可三夫人把我关起来,我今天才偷跑出来,我没想到有人竟敢在花朝节做这样的事。” 谢秀林说着,声音都哽咽了,双目通红,像是熬了一整宿没睡着。 婉若沉静的看着她:“我也没想到,那帮马匪为何就追着我来了。” 谢秀林慌忙道:“许是看你生的好看……” 婉若摇了摇头:“他们绑了我和五姑娘,我后来细细回想,我们到底哪里相似,后来我想着,大概只是因为我们都穿着红色斗篷。” 谢秀林僵在那里,眼里的泪滚下来,惊惶的道:“当真?我那天随手拿的斗篷,我真没想到……那天太拥挤了,突然人群熙攘起来,我就和你冲散了,一扭头就看不到你了。” 婉若抿了抿唇:“都过去了,人没事就好。” 谢秀林擦了把脸上的泪,欢喜的道:“是啊,好在都过去了,你平安回来,不单救了五姐姐,竟还得了大公子的青睐,婉若姐姐,你以后可都是好日子了。” 婉若抿唇笑:“嗯。” 谢秀林看一眼她的眼色,见她没有怀疑,心里也踏实了下来,扯出笑来:“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怕三夫人发现我偷跑出来,又要打我。” “那你快回去吧。” 谢秀林这才转身离去。 素月接过婉若手里的托盘,道:“姑娘为何不和七姑娘说实话要离开谢家?兴许七姑娘还能帮上忙。” 婉若摇了摇头:“那晚事发的时候,我本打算去拉她走,可没曾想没抓到她,反而背后被推了一把。” 素月一惊:“姑娘是怀疑她……” “我只是疑心罢了,但愿不是她。” 婉若回到谢羡予的寝屋,他还有些不高兴:“怎么去那么久?” 他管的是越来越宽了。 婉若抿唇:“遇上秀林了,和她聊了几句。” 谢羡予这才放过她,婉若拿了纱布和药来,给他换药。 婉若给他解开寝衣,把他身上染血的纱布用剪刀剪开,然后重新上药,缠上纱布,她安静的垂着眸子动作着,动作又轻又柔。 谢羡予看着她近在咫尺瓷白的脸,却又觉得好像她很远,难以抓住。 这种感觉让他无端的烦闷,偏她现在乖顺的小白兔一样,挑不出任何毛病,让他连将这份烦闷宣之于口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你我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我看还是提前纳进来,不然你在府中身份尴尬。”他突然开口。 婉若动作顿了顿,乖顺的点头:“嗯。” 她这次没有任何推诿,他心情好了一点,大概是救了她一次,她长了点良心。 谢羡予神色和缓了些许:“你是不是不喜欢学琴?” 婉若抿了抿唇:“表兄教我,我怎会不喜欢?” 他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不喜欢就说不喜欢,我也不会逼你。” 他早知道她不喜欢学琴了,让她学也不过是找点借口让她来松鹤园,况且他也看不惯她敷衍他。 可既然她都要搬进松鹤园了,那些借口都没了必要,况且她现在这么乖,他也想对她好一些,随她自在些。 “你不是喜欢研究那些药材?回头让庆安把东边那片梅林铲了,给你做药田,种药材。” 她怔怔的看着他眸中难得轻松的笑意,有些慌忙的垂下眸子,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突然觉得这伤倒是值得,前些天还和他横眉竖眼的闹脾气,如今倒是也不记仇了,比以前更乖顺了些。 第52章 纳她 婉若更细心的为他包扎伤口,心里却念着,可是她想要的,不止一片药田。 等包扎好了伤口,庆安便进来通传,说是大理寺的人来了。 婉若退避到了屏风后,两个官员匆匆走了进来。 “总算是查出了些眉目,京中在边关有势力的得有十来家,下官这两天正让人搜查,却突然有人报案说边关的一个郎官自尽了,我们去查,正好查到了他和马匪来往过的铁证。” “谁?” “叫蒋明,一个小官也并不起眼,把尸体拿去给马匪辨认了一下,马匪认出来说是他。” 谢羡予冷笑:“一个小小郎官,敢干这么大的买卖?” “这……” “看样子是背后的人想要息事宁人,推了个替死鬼出来。” 谢羡予眉宇间隐隐戾气涌现,原来还知道怕? “只是这蒋明现在人都死了,他又无父无母的,怕是也不好再查下去……” “是人就有软肋,否则他凭什么甘心赴死?派人去一趟边关,查他的所有关系网,务必把他背后之人给我挖出来。”谢羡予眸光狠厉。 “况且,”他顿了顿,冷笑:“这人既然找了替死鬼,必然也放松了警惕,多半以为高枕无忧,再生事端,我倒是要等等看。” “是。” - 清水轩。 “大夫人,江姑娘来了。” 大夫人愣了下,立即道:“快请进来。” 江雪君施施然走了进来,福了福身:“伯母。” “你怎么来了?”大夫人瞧着她便高兴,拉着她坐下。 江雪君神色忧虑:“我听说大公子突然遇上贼寇受了伤……” 谢秀珠和许婉若失踪一夜的事并未宣扬,对外只说是谢家遭了贼,被人偷了宝物,谢羡予抓贼却不小心受了伤。 “唉,还好没伤在要害,大夫说休养半月便好了。”大夫人拍拍她的手:“难为你费心了。” “那就好,我听说此事实在担心,所以才冒失前来,又因为男女大防实在不好去看望大公子……” 江雪君说到这里,便状似无意的问:“大公子如今伤着,可有人照顾?” 她当然知道是谁在照顾,三夫人那边早已经和她通了气,许婉若那个贱人现在过了明路,已经直接在松鹤园住下了,看这样子,怕是要打算直接纳妾了。 大夫人想了想,还是开口:“有件事也不好瞒你,羡儿看上了婉若。” 江雪君面色一僵,大夫人都这么明明白白的和她说,看来纳妾之事是真的已经板上钉钉了。 “我想着,等你们成了婚,再正式给她名分,现在羡儿伤重,就让她先在身边伺候着。” 说实在的,大夫人对许婉若并不满意,但是谢羡予向来是有主见的,况且他也只是要个妾,终究是他房里的事,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多管。 只要不太过分,她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反正祖宗家法压着,往后好好调教那丫头就是了。 江雪君狠狠掐了掐掌心,这才强扯出笑来:“那倒是好,我还担心大公子身边无人照顾,现下才算是安心了。” “只是……”江雪君话锋一转,脸上有了些疑虑。 “只是什么?”大夫人问道。 “我之前和许姑娘也是相熟的,怎么听她说起她另有意中人?” 大夫人脸色顿时骤变:“什么?!” 江雪君连忙给大夫人顺气:“伯母别动气,我想也可能是弄错了?我是听说她和一个举子彼此钟情,之前我生辰宴上,许姑娘不慎落水,也是那举子救她,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情深。” 大夫人怒的一拍桌子:“混账!” 那许婉若诸多不妥她都忍了,竟还能做出不安于室的事来?! 大夫人沉声道:“此事我自会查个明白,若她当真还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这种女人是绝不能进谢家的门!” 江雪君喏喏的应下:“是。” 心里却畅快的很,想要踩在她头上登天?做梦! 大夫人送走了江雪君,便径直去了松鹤园。 婉若还在那里陪着谢羡予,她没事干,翻了本游记打发时间,谢羡予则在处理卷宗。 “大夫人来了。”翠竹通传了一声。 大夫人后脚就进来了,冷着脸扫了一眼婉若:“你先退下。” 婉若愣了愣,起身出去。 谢羡予眉头微蹙:“母亲有事吗?” 大夫人沉着脸坐下:“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你伤养的如何了。” “挺好的,婉若本就通医术,照顾的很尽心。” “你倒是护着她。” “母亲来的正好,我有一事要说。” “什么事?” “如今我和婉若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我想把她提前纳进来,以免她身份尴尬。” 大夫人一听这话,脸色更难看了,厉声道:“你这是坏了祖宗规矩!哪有未娶妻先纳妾的?!” 谢羡予唇角带着轻浅的笑,语气散漫:“我已经够守规矩了,母亲。” 大夫人面色微僵,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这个儿子,骨子里就带着逆反,桀骜不驯,如今不过是长大了,懂得伪装了,端的一副克己复礼端方君子的样子,时间久了,她也渐渐以为儿子真的变了。 “你就不怕那帮御史参你?你如今在朝为官,该更谨慎才是!” 谢羡予眸中带着几分漠然:“太干净的臣子皇帝用着也不踏实,随他们参吧,这是我的房中事,我主意已定了,母亲就不必操心了。” 大夫人怒火中烧:“你当真是被这个狐媚子迷了心窍!你可知她在外面还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这种女人还想进谢家的家门,休想!” 第53章 退婚 谢羡予眸底暗沉:“母亲听谁说的?” “这种事能藏得住?迟早闹的人尽皆知!纳妾之事我是不想干涉你的,但你也得有个分寸,谢家终有一日要交到你的手里,你该知道你父亲和谢氏全族对你的期许。” 大夫人冷着脸起身:“你好好想想吧。” 然后转身出去。 婉若守在外面,等大夫人离开,才走进去。 谢羡予脸色不善,她走到床边坐下,给他送了一盏茶。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你听到了?” 婉若点点头,谨慎的开口:“想必是那次我落水,林晗当众为我披衣,引来了一些误会。” 她不怕他生气,她怕他气到林晗的头上去。 她懂事的握住他的手:“既然大夫人对我不满,纳妾之事倒也不急,名分不名分的,我也不在意。” 谢羡予看着她,微凉的眸子带着审视,婉若诚恳的迎上他的视线,后背却已经发凉,唯恐他看穿她的心思。 谢羡予突然反握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婉若被迫逼近他,撑着胳膊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压到他身上去。 可骤然拉近的距离让她感觉危险,太近了,近到她清晰可见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声音泛寒:“可我在意。” 婉若愣了愣,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 谢羡予冷声道:“庆安。” 庆安立马跑了进来:“公子。” “去查一下,今日谁找过大夫人了。” “是!” 很快,庆安便打探来了消息:“公子,今日江姑娘来过了。” 谢羡予眸光又凉了几分:“江雪君?” “是,今儿一早来的,和大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本来也是要来看望公子的,但小的给拦下了。” 谢羡予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后,一堆堆的人想登门探望,他没心情应付,让庆安全部拦了,就说要静养。 谢羡予冷声道:“你让她来一趟。” “是。” 婉若眉心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雪君本来都回府了,突然听说谢家派人来了,还是谢羡予的小厮,连忙亲自招待。 又听庆安说是谢羡予要见她,一时又惊又喜,忙不迭的还换了一身衣裙,重新梳妆了一番才赶去谢府。 “公子,江姑娘来了。”翠竹进来通传。 婉若已经避到了绣着水墨画的缂丝屏风后,谢羡予淡声道:“让她进来。” “是。” 翠竹将江雪君迎了进来,江雪君一路走的匆忙,脸颊都还带着一点红晕,施施然福了福身:“谢公子。” 她目光关切的落在谢羡予的左胸口:“你的伤可好些……” 谢羡予问她:“你今日去见过大夫人了?” 江雪君雀跃的心情瞬间戛然而止,眸中的光彩也渐渐被慌乱掩住。 “我听闻你突然被贼寇重伤,心中挂念,所以想来看望,又担心打扰你静养,所以就去拜见了大夫人和老夫人。” 谢羡予声音冷淡:“顺便还给大夫人上了眼药?添油加醋的讲了许婉若和林晗的风言风语?” 江雪君脸色瞬间僵住,她万万没想到谢羡予会因为这件事来找她,大夫人不可能透露这件事是她说的,而这么一件微末小事,也完全不值得他来质问她。 可没曾想,许婉若被赶出谢家的消息还没传来,他反倒先找上了她。 “我,我没有……” 江雪君看着他冷峻的眸子,到底也只能咬着唇强行辩解:“我只是随口一提,以为许姑娘和那举子有情……” 谢羡予冷淡的看着她:“当初你随口在我面前提,如今又随口在大夫人面前提,你这么在意她?” 江雪君僵在那里,顿时浑身发寒。 “我没有……” 她还想辩解,谢羡予却已经没了耐心,冷声道:“我们婚事作罢,你回去让你父亲写退婚书来,也算是全你们江家一个颜面。” 江雪君惊的面色煞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要退婚?就为了这么一件小事?! 屏风后的婉若都惊了,他竟然要退婚?! 江雪君慌忙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多嘴的,我也只是一时好奇,才没忍住说了两句,你何必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要退婚,岂不是伤了两家的和气。” 谢羡予神色冷淡:“谢家的宗妇得端方守矩,宽厚贤良,方能担得起重任,还未成婚便开始耍那些小心思,第一次我已经容忍过你了,我以为你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便是你不知道,你父亲难道没教你?” 江雪君僵硬的立在那里,喉头都被堵的死死的。 她父亲何止是教过,甚至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好好表现,嫁进谢家,笼住谢羡予的心,求他护住江家。 “江南盐税案,江家也牵涉其中,倘若当初我没放过,现在你们全家都该在诏狱里。” 谢羡予声音毫无温度,刺的人心肝肺疼。 江雪君吓的脸色惨白,泪水不知觉间已经淌了满脸。 这件事父亲也不是没和她讲过利害关系,但她总想着,谢羡予愿意放过江家,也许就是因为她是有一点不同的。 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执念也会肆意疯长,让她贪心更多。 “三日之内退婚书送来,盐税案之事我也不会重提,否则,你该知道下场的。” 第54章 挟恩求报 谢羡予说罢,冷眼扫了一眼翠竹,翠竹立即上前,对江雪君道:“江姑娘,请吧。” 江雪君哪里舍得就这么离开,还想再求,翠竹直接喊了两个婆子进来,将她直接拽了出去。 谢羡予看着屏风后僵立住的身影,有些不耐的道:“还不出来?” 婉若怔怔的走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他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退婚?! 婉若喉头有些干涩:“退婚是不是太轻率了,大夫人和大老爷还未同意……” “是江家要退,又不是我要退。”谢羡予轻描淡写。 是了,是他逼着江家退,江家要退亲,大夫人和大老爷又能说什么? 这便是他的手段,他总有法子让任何人都不得不听从他的指令。 “过来。” 婉若抿了抿唇,挪着步子走到床边,他拉住她的手,迫她坐下。 “当初答应这门婚事,就是以为江家会听话,江雪君也能识时务,没想到是个自以为是的蠢人。”他眉宇间掩藏不住的厌烦。 “你当初为何要帮江家掩藏罪行?”她怔怔的问。 那么多人来求情,连郑国公府那样的勋贵门第他都毫不留情的将罪证如数呈上,十来户高门显贵被抄家,刑场的血都淌不干净,人人都说,小谢大人铁面无私,公正不阿。 谢羡予凉凉的掀唇:“皇帝查盐税案,是想要肃清朝堂,可朝中党派横行,早已是根深蒂固,一个案子,扫的清吗?” “皇帝想要一把好刀,将这朝中的贪腐之臣尽数铲除,却不会管那把刀会不会树大招风,会不会树敌太多,死于非命。” 婉若心惊肉跳,第一次直面朝堂的腥风血雨。 可谢羡予却漫不经心:“皇帝不在乎,可我得留后路,被查抄的十三家高门显贵,九家是晋王的人,四家是宣王的人,我卖了宣王一个人情,江家就是宣王的人。” 放过江家,卖了宣王一个人情,顺便拿捏着江家的把柄,联了姻日后也得为他差遣。 可不听话的人,他不稀罕要。 “可我听说,谢家祖训,谢家世代只做纯臣,不参与党争。” 他神色冷淡:“纯臣早死光了,冠冕堂皇说给外人听罢了。” “那你要支持宣王?” 他讳莫如深,笑了笑,却没作答。 婉若惊醒自己打探的太多了,这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朝中怎样斗和她有什么关系? 谢羡予看她脸色发白,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脸:“别怕,待在我身边,我会护着你的。” 婉若心尖一颤,更慌了。 三日后,江家果然送了退婚书来了。 大老爷还有些不明所以,觉得江家简直不知好歹,高攀了他们谢家都是祖上烧高香了,竟还敢要退婚?! 但大夫人却已经看出了端倪,直接怒气冲冲的赶到了松鹤园来。 “江家退亲的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大老爷不过问内宅之事,谢羡予想要婚前纳妾的事大夫人也按住没跟他提、 但大夫人心里门儿清,她前脚才来警告了他,他后脚就让江家退亲,想必是查出来江雪君背后告密,心生不满。 谢羡予这几日伤养的好了些,已经可以下床了,此时披着一件外袍坐在书案前翻看卷宗,神色从容:“江家要退亲,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还能是谁?!雪君满心都是你,恨不能日日来谢家请安,江家更是对这婚事万分重视,要不是你暗中指使,他们怎么舍得退掉这门亲?!” 谢羡予抬眸,淡声道:“母亲,婚事已经退了,多说无益。” “我让你处置掉许婉若,你反倒将江家的亲事退了,你这是成心要和我作对吗?!”大夫人厉声道。 “母亲多心了,江家婚事退了,再议亲也要些时日,纳妾之事还是趁早,老夫人心疼婉若,也不忍心她无名无分的在府中遭人议论,我想这几日择个吉日,给她名分。” 大夫人瞳孔骤缩,看着眼前这个对她平静陈述的儿子,觉得陌生又熟悉。 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你,你……” 他眸光沉沉的看着她:“母亲,婉若我是一定要的。” “你这个逆子!” 大夫人狠狠的拂袖而去。 清水轩。 大夫人气的直接砸了茶杯,堂内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的缩着脖子,都不敢说话。 大夫人向来端方持重,少有这样大发雷霆的时候。 “夫人,还是算了吧,不过是个女人,大公子少有这样较真的时候,他想要的,定是不会罢手的。”竹青劝道。 “我是在乎一个女人吗?”大夫人气的摇头,“他如今为了这么个女人闹的天翻地覆,甚至不惜退亲,这样的女人纳作妾室,往后家中哪里来安宁?” 大夫人一手撑着额头,脸色阴郁:“如今为了她连定好的亲事也能退掉,日后她进了府,恃宠而骄,压在正妻头上撒野呢?再有甚者,她再骄纵些,生下庶长子,乱了嫡庶纲常,引起兄弟阋墙,家族不宁呢?” “羡儿是宗子,谢家三代的命运都牵系在他身上,旁人都能出错,唯独他不能!他从小天资过人,谢家全族对他寄予厚望,如今为了个女人,坏了一次又一次的规矩,往后还不知如何!” 竹青连忙给大夫人顺气:“夫人所言极是,只是大公子像是被迷了心窍,非要扎在那女人身上,依老奴看,倒不如处置了那丫头。” 竹青眼里闪过一抹狠辣。 内宅也从来不比朝堂安宁,看上去家长里短和风细雨,可若没几分手段,又如何镇得住这偌大的家族? 这样的狐媚子,倘若实在劝不听,悄悄弄死了倒干净些。 大夫人眼里却有了一抹犹豫:“可她毕竟救了秀珠。” 大夫人生下一子一女,长子谢羡予是她的荣耀,可他四岁就被送到族学,半月回来一次,回来也要到大老爷的书房考问功课,难得见上一面,因此越长大越疏离。 反而小女儿秀珠虽说不成器,却会黏着她撒娇,是她亲自带在身边如珠如宝养大的。 秀珠是她的命,那一夜若非是许婉若救下秀珠,她都不敢想她的秀珠要遭什么样的罪。 也正是如此,对此事她才觉得格外棘手。 大夫人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 却在此时,小丫鬟匆匆进来通传:“夫人,表姑娘求见。” 大夫人脸色不善:“她来做什么?” “说是有要紧事和夫人说。“ 大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罢了,让她进来。” “是。” 婉若快步走进来,福了福身:“大夫人。” 大夫人神色冷漠:“你有什么事?” 婉若跪在了地上:“大夫人曾说,我救下五姑娘,会记我一份恩情,我想求大夫人许我用这份恩情,求个恩赏。” 大夫人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不禁冷笑:“你倒是会挟恩求报,想拿这份恩情来求我允准你进门?” 婉若却摇头,眸光澄澈的看着大夫人:“我想求大夫人放我出府。” 第55章 求大夫人接纳我入府 大夫人愣了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婉若沉声道:“求大夫人放我出府。” “你要出府?”大夫人又问了一次。 “是。” 大夫人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沉静,目光坚定的少女,面色都微微一僵,迟疑了许久,才问出口:“你为何想出府?” “婉若出身商户,自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谢府门楣。” 大夫人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话,不禁冷笑两声:“你若是真不敢高攀,何至于招惹大公子?暗度陈仓!” “从前被谢家的权势迷了眼,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现在……” “你现在又不想了?”大夫人觉得荒谬。 婉若抿了抿唇:“现在我另有心悦之人。” 大夫人登时脸色变的飞快,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她是端方守礼了一辈子的女人,从未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把水性杨花挂嘴上的! “就是那个举子?!” 婉若点头:“是,他真心求娶我,还许诺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人,我心中感动,如今只想嫁他,和他相守。” 大夫人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怒,只知道胸腔里一口气憋的难受:“既然如此,你只管走就是,你本就不是谢家人,要走谁还管你!” 婉若却有些为难:“我虽说想走,却也不敢得罪大公子,这些话,我不敢和大公子言明。” “那你就敢跟我说?!” 婉若眼神无辜:“所以我说,求大夫人看在我救了五姑娘的份儿上,允准给我这个恩赏吧。” 大夫人险些咬了舌头,从前倒是没发现这丫头这般狡诈! “大夫人若肯帮忙,放我出府,五姑娘的救命之恩一笔勾销,大公子亦可免去我这个麻烦,大夫人何乐而不为?“ 大夫人终于强自镇定下来,沉着脸看着她:“你可想好了,若是走了,便再也不许回来。” 婉若目光坦然:“我从此离京,永世不回燕京城。”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这才冷声道:“好。” 再如何离经叛道的姑娘,只要不入谢家的门,与她何干? “多谢大夫人。” - 婉若回到松鹤园时,谢羡予已经在等她了。 “你去找大夫人了?”他面色不善。 婉若转头看一眼庆安,庆安立马将脑袋压的低低的,装作看不到的样子。 她在这府里当真是半点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婉若点点头:“是。” “你找她做什么?” 婉若抿了抿唇,走到软榻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我去求大夫人,接纳我入府。” 谢羡予眸光微闪,眉头又蹙起:“我不是说了不必管大夫人的意思,你这是自寻苦头。” 他知道母亲生气,但也并不会影响纳妾之事,他要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 “可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想为你分忧,不想让你为难,大夫人毕竟是你母亲,我希望她能接纳我。”婉若目光澄澈的看着他。 他的心倏地软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那你和她说什么了?” 婉若抿唇笑:“我和大夫人解释了林晗之事的误会,还和大夫人说,我便是入了松鹤园,也绝不会恃宠生娇,定会安分守己,守住妾室的本分,不越雷池一步,也不会让你为了我坏规矩。”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不知为何,他听在耳里很是刺耳。 他喜欢她乖顺,可他不喜欢她在外人面前乖顺。 他沉着脸:“往后不必去,别的事自有我来摆平。” 婉若却摇摇头,笑盈盈的道:“可大夫人已经答应了,你早说过的嘛,大夫人喜欢安守本分的人,况且我还是五姑娘的救命恩人,大夫人心中对我也有愧,所以就允准我入府了,这个月十五是吉日,大夫人说选这个日子纳我入府。” 他怔忪一下,看着她明媚的笑颜,有种似梦非梦的感觉。 自从他受伤之后,她就格外懂事,不再拖延纳妾之事,每天守在他身边,甚至自己去求大夫人,只为了不让他为难。 他轻抚着她的脸:“你何必做这些?” 婉若靠进他的怀里,轻声道:“你舍命救我,我本也该报答你的。” 她对他说过许多的假话,这一句却是真心话。 可她能做的太少,唯有在最后的日子里,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他却不是很高兴:“只是报答?” 婉若懵懵的抬眸,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他看着她眼里的无辜的茫然,提起来的一口气又消散了大半。 罢了,何必计较那么多?左右她也是要守在他身边一辈子的,他们来日方长,不管是为了报答还是为了别的,她终究还是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了。 他神色和缓了许多,将她拥在怀里,好像终于踏实下来。 他这一生拥有的东西好像很多,可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压抑在森严的规矩之下枯寂又沉闷的生活里,在那个雨天闯进来的婉若成了唯一的亮色。 一年前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闯进他的书斋,怯生生的像个受惊的小兔:“公子,我迷了路,可否允我在此处避一避雨?” 可他前一日还在城门口见过她,她站在城门外,好似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目光冷冽,比寻常男子还要坚韧。 他坐在马车里扫过她一眼,大概是觉得稀奇,他想着,这样一个女子,大概要是个侠客。 没曾想,第二天她就出现在他的书斋,楚楚可怜柔弱无依的求他收容她避雨。 这世间哪里会有这样稀奇的姑娘?她用尽手段,故意勾引,他故作不知,顺水推舟。 将她留在身边,他灰白孤寂的人生好似也有了光彩。 - 纳妾的吉日已经定下,还有不到半月,时间匆忙,但好在只是纳妾,并不是娶妻,准备起来倒是也没那么麻烦。 松鹤园上下都忙碌起来,为婉若收拾院落,又是添置物件,翠竹忙的脚不沾地。 婉若则尽心的照顾着谢羡予,为他上药,给他喂汤药,又还陪他看书解闷,谢羡予身体也恢复的快,已经可以下床了。 时间一晃,还有七日。 第56章 等我回来 谢羡予伤势恢复的差不多就已经开始处理公务了,他如今在朝中身居要职,其实也不清闲。 今日一早,翠竹匆匆进来通传,说是大老爷来了。 婉若刚来给他送药,将汤药放下,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等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大老爷才神色凝重的离开,婉若再次推门进去,却见谢羡予坐在书案后沉吟着。 “怎么了吗?”婉若好奇的问。 “蕲州出了点乱子,我得去一趟。” 婉若神色自若:“什么乱子?” “出了个案子,可能和上次的盐税案有些牵扯。” 若是别的,他也懒得管,但盐税案毕竟事关重大,即便是有可能牵扯,他也轻率不得,得去一趟。 婉若眉头微蹙:“可表兄的伤刚好,现在奔波会不会对身子不好?” 他捏了捏她的脸:“你以为我是瓷做的?” 婉若懵懵的看着他,他轻叹一声:“我是担心错过了七日后的吉日。” “蕲州和燕京城也不远,来回一日都够了,怎么会错过?” “我是担心事情太麻烦,赶不回来。” 婉若好笑的道:“那就再重新择个吉日便是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神色严肃:“自然是大事。” 婉若怔忪一下,心口忽然酥了一下。 他突然道:“要不还是算了。” “什么?”她愣了愣。 “要不还是不去了。” 不知怎的,他心里莫名的不安,他也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分明这些日子她乖顺又懂事,分明她的纳妾之事已经定下议程。 可他心里却总是隐隐觉得不踏实,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 “那怎么行?正事要紧,你若是因为我连朝政大事都撂下了,大夫人怕是又要看我不顺眼了。”婉若嘟囔着。 他牵着她坐在他腿上:“你这胆子是越发的小了。” 婉若轻哼一声:“我是不想你为难,不过你可记得赶回来,若是七日不回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唇角微扬,心里隐隐的不安却被她难得在意的赌气给消散了大半,捏了捏她的脸:“我一定赶回来。” “嗯。” 事态紧急,他也不好耽误了,得立刻赶过去。 庆安立马去给谢羡予收拾两套衣服。 “公子,收拾好了。” 谢羡予这才起身准备出门,婉若站在屋内,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脏没由来的涩了一下。 他这一去,他们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上了。 一种酸涩的情绪在心脏蔓延开来,她希望他走,却又突然想着,若是能再见他一面多好? “谢羡予!” 她第一次没能被理智拉扯住,脱口而出喊出他的名字。 他脚步顿住,回头看她,眉头微蹙。 她缓步走上前去。 “你胆子是越发的肥了,连名带姓的喊我?”分明是斥责的话,却听不出半分的责备语气。 他心里莫名的愉悦。 在这一瞬间,他第一次在她眼里明明白白的看到眷念和不舍。 她怔怔的看着他,目光认真的描摹他的眉眼,似乎要将他的脸刻进记忆里。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见他了。 “我只去几日,很快就回来,怎么这么粘人?”他揉了揉她的发。 她垂下眸子:“谁黏人了。” 他唇角微扬:“那是谁叫住我不让走?” 她正要辩解,他却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住她的唇。 旁边等着的庆安翠竹吓的立马原地转身。 “唔……” 婉若还没反应过来推拒他,他却已经先放了手,拉开一指的距离,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眸子荡漾着笑意:“等我回来。” 婉若袖中的指尖轻颤,抿着唇点点头:“嗯。” 他满意的揉了揉她的发,终于转身离去。 婉若站在园中,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沉沉落地。 可她不会等他回来了。 庆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主子已经走了,急匆匆的抱着包袱小跑着追上谢羡予的步子。 翠竹走过来,拿手在婉若的眼前晃了晃,笑嘻嘻的道:“人都没影子了还看?” 婉若回过神来,脸上发烫:“谁看了。” “是是是,你没看,许姨娘~”翠竹拉长了调子调侃着。 一声“姨娘”的称呼,让她瞬间一桶冷水浇的清醒。 翠竹还在开心的和她说着:“你那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离公子寝屋最近了,之前是公子的小书房来着,公子特意说留给你住,添置的物件也得赶好的给你。” “但时间紧张,一时怕是没办法添置齐备,不过我想着你也可以直接先住公子的寝屋,反正公子也还没娶妻,往后这松鹤园,你可就是女主人了。” 婉若扯了扯唇角:“嗯。” - 谢羡予走到府门口,马车已经备好,刚要上车,却突然想起什么事来。 “庆安。” “是。”庆安立马凑上来。 “你回去知会一声丁冬,让她好生看顾着表姑娘,若有什么事,让人及时来信。” 庆安愣了愣,心里想着,公子未免也太在意了些,蕲州又不远,三五日便回来了,何须这样谨慎? 但他可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立马应下:“是。” - 次日一早,婉若来给大夫人请安了。 大夫人靠在软榻里,一手撑着头闭目养神,听到她来了,才缓缓睁开眼:“羡儿已经走了?” 婉若点头:“是。” 大夫人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对竹青招了招手。 竹青拿出一个小匣子来,送到了婉若的手里。 婉若愣了愣:“这是……” 大夫人沉沉的道:“这一千两银子,算是我为你添妆。” 婉若连忙道:“大夫人不必如此。” “你拿好。”大夫人看着她,眼里鲜少的多了几分怜悯:“你无父无母,无人替你操持这些,但女儿家出嫁,倘若手里没有嫁妆,也容易被婆家看轻。” 大夫人叹了一声:“你救过秀珠的命,是秀珠的恩人,我也给不了你什么,这银子你收着,就当是全我一份心意吧。” 婉若抿了抿唇,将匣子收下:“多谢大夫人。” “万事已准备妥当,我今夜就安排你离府,今日之后,许婉若就死了,世上再没有这个人,往后的路,你自己珍重。” 第57章 不再回头 婉若从清水轩出来,又去了二夫人的院子。 二夫人见着她倒是有些意外:“今儿也不是送药的日子,你怎么还有空来?” 婉若福了福身:“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倒是稀奇了,你如今都快进松鹤园了,还有求得上我的事儿?” 二夫人这话带着几分讽刺,谢羡予为了她不管不顾的非得婚前纳妾的事儿早闹的阖府上下皆知了。 “我弟弟阿谨在二夫人叔父的茅山书院读书,还请二夫人差人将他送走,对外便说他不幸摔落山崖,尸骨无存。” 二夫人一听这话,惊的脸色一变:“什么?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婉若也并不打算瞒着她,如实告知:“我已经得到大夫人的允准,要离开谢家了。” 二夫人惊的脸都僵了,半天没缓过神来:“你为何要走?!” “我有了心上人,他说要娶我。” 二夫人几乎不可置信:“你疯了不成?放着谢家的富贵不要,跟人私奔?!” 更何况看上她的可是谢羡予啊! “大夫人都已经允准,还请二夫人也能帮我这个小忙,也不会叫大夫人为难。” 二夫人看一眼跟着婉若一起来的竹青,顿时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 既然是大夫人的主意,她当然也不好推拒,勉强应下:“好。” 婉若弯唇:“多谢二夫人。” 二夫人却忍不住开口:“你当真想好了?我看你年轻,怕你糊涂,为了一点私情跟着男人私奔,这辈子都没有回头路可走,男人的爱才最靠不住的东西。” 婉若笑了笑:“我明白。” 正是因为知道靠不住,才选择离开。 婉若从袖中拿出一份药方来,送到了二夫人的手里:“这补药的配方,二夫人之前找我要的那一份不够好,以后若是要配药,还是用这一份吧。” 二夫人面色一僵,将那药方打开来看,一眼发现里面多出来的一味药材。 婉若却没有再过多的解释,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二夫人明白过来,原来她之前给她的是假的!这丫头这么早就已经暗中布局,拿住了拿捏她的筹码。 这么个聪明人,二夫人很难想象她会为了个男人放弃谢家的富贵私奔。 竹青走上前来,叮嘱二夫人:“还请二夫人记得该怎么做,守口如瓶。” 二夫人深吸一口气:“你去回话,让大夫人放心便是。” - 婉若回到了秋水院,丁冬便立即迎了上来。 “姑娘,你可回来了,方才翠竹姐姐来过了,说是绣娘送了喜服来,让姑娘试试呢。” 桌上放着一个托盘,婉若解开托盘上的红布,便看到了一件红色的喜服,但不是正红,更偏玫红,正红只有正妻成婚才能穿。 丁冬还在念着:“这喜服还是请的采蝶轩的十多个绣娘连夜赶工做的,是上好的苏绣,料子是软烟罗,姑娘瞧这上面的刺绣,精妙的很呢!” 婉若素手轻抚着喜服,轻轻扯了扯唇角:“嗯。” “大公子对姑娘真是用心,只是纳妾,却准备的与寻常人家娶妻无异,我听翠竹姐姐说,连准备给姑娘住的院子里的家具都还在请名匠重新打呢,难怪翠竹姐姐这阵子忙成这样。” “姑娘要不现在就试试喜服?翠竹姐姐说若是尺寸不合身还能再及时送回去改改。” 婉若点点头:“我等等再试吧,现在有些乏了。” “嗯!那姑娘先歇着。”丁冬转身退出去了。 婉若将那块红布重新盖回去,起身去箱笼里收拾东西。 她也没打算带走什么,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锁起来的檀木盒子,打开,里面一叠地契和银票,都是父亲留下的家产。 银票一共两千两,地契是两个庄子和百来亩药田,再加上大夫人给的一千两银子,她现在手里现银就有三千两。 等离开了燕京城,再想法子找人回林州将庄子和药田一并卖掉,折现也能有个一两千银子了,只是庄子和药田现在还都在她那继母手里,要卖掉怕是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些银子,要重振家业,要供阿谨念书,也要拿出一部分做嫁妆。 林家家境贫寒,林晗初入仕途又多半只能当个偏远地区的知县,要用钱打点的地方必然也多。 这三五千两银子,在谢家根本不值一提,高门显贵的富贵是寻常人家八辈子都难以触及的。 而这些银子,却是她和阿谨全部的依仗,要精打细算,细细筹谋。 离开了燕京城重新开始,那么多事情要她来操心,可婉若却觉得,比留在谢家做姨娘有盼头多了。 婉若将银钱地契都收好,打开梳妆匣子,里面放着许多的首饰,几乎都是谢羡予送的,他这次从江南回来,就给她带的一对暖玉的镯子,触手生温。 还有一架古琴,还是前朝的古物,她不懂琴,但也知道一定价值不菲。 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一样没动,原本原样的放在了那里。 等到天色暗了,丁冬才再次来敲门。 “姑娘,该用晚膳了。” “进来。” 丁冬推门进来,便瞧见婉若正在床边坐着,愣了愣:“姑娘醒啦?怎么也不说一声,奴婢也好早些准备晚膳。” “我也刚醒,还试了一下喜服,发现腰身有些小了,你现在就送去采蝶轩,让他们尽快改改吧。” 丁冬诧异道:“姑娘这把子细腰都觉得小?” “总之是不合身,尽快给我改好,只有六日就是纳妾礼了,难不成还让我穿着不合身的喜服出丑吗?” 婉若难得这样生气,丁冬一时也不敢再废话,连忙端起托盘:“奴婢知道了,这就送让她们改。” 然后捧着托盘匆匆的跑了出去。 婉若看着丁冬走远的身影,轻轻吐出一口气。 素月走了进来:“姑娘,大夫人的人已经来了。” 婉若点点头,拿着个小包袱便起身走了出去,她只带了银票和一件粗布衣裙,别的什么样儿没带。 素月忍不住问:“那些首饰都不拿吗?就这么放在这岂不是可惜,若是当掉也是一大笔钱……” “拿了就太明显了,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谁送的,只怕前脚当出去,后脚他就查到我头上了。” 素月吓的缩了缩脖子,那也太可怕了:“还是姑娘想得周全。” 竹青嬷嬷已经到了,正在指派两个得力的婆子在小院里四处泼香油。 “姑娘,随我来。” 婉若点点头,将披风的兜帽戴上,大半张脸都隐匿在了夜色之中,跟上了竹青的步子,走出了秋水院。 竹青带着婉若在穿过回廊,在夜色里匆匆行至西边的角门,这小门往常都是关着的,只丫鬟婆子偶尔要进出才会开。 门外就是一条暗巷,此时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面。 忽然,叫喊声响起:“不好了!走水了!” 婉若顿住脚步,回头看去,秋水院的方向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光,烧的半边天都红了。 竹青低声道:“姑娘放心去吧,后面的事,大夫人自会安排妥当,连尸身都准备好了,不会有差池的。“ 婉若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低下头匆匆走出了谢府的角门,上了那辆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扬尘而去,从暗巷里绕出来,路过了谢家的正门,巍峨阔气的府邸,金字匾额“谢府”高高悬起。 婉若掀开车帘子,回头再看一眼这府邸,心跳渐渐加快。 一年前她带着阿谨求到谢家,拼尽全力也要留在这里,一年后的今天,她费尽心机才终于走出这里。 这里让她绝处逢生,却也让她惶恐不安如履薄冰,她说不清对这里到底该是什么样的感情,就像她说不清对谢羡予的感情一样。 可那又如何,离开就是一了百了,很多事也不必计较的那么清楚。 婉若深吸一口气,落下了车窗帘子,不再回头看。 而此时的谢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下人们四处乱窜的呼天喊地:“走水了!快救火!” “那秋水院里全是香油,火根本灭不了!” 闹的动静太大,连东苑的松鹤园都被惊动了,翠竹一个猛子听到“秋水院”三个字,急忙跑出来看。 烧红了半边天的熊熊大火映照在她的惊惧的脸上,手一抖,手上端着托盘直接砸在了地上,一套崭新的白玉茶具应声而碎,摔的面目全非。 第58章 她比谁都想好好活下去 “快救火啊!”翠竹慌忙跑过去喊着。 可等到了秋水院,才发现下人们提着水桶往里泼都完全泼不灭。 “没办法救,这院子里全是香油,烧起来没完没了,压根泼不灭,只能等着它烧完。”小厮们都没法子。 翠竹急的要命:“那表姑娘呢?表姑娘出来没有!?” 下人们声如蚊呐:“好像,没有。” 翠竹如当头一棒,浑身都僵了,看着眼前这越烧越旺的大火,还有被烧的支离破碎的院子,几乎想也不用想,表姑娘若是真的在里面,怕是也早烧死了。 下人们窃窃私语:“这么大的火,园中四处泼了香油,瞧着这样子,像是自戕。” “自戕?为什么啊?不是说她都快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也不清楚,但我听说,今儿茅山书院那边传了信来,说是她弟弟不慎摔下山崖死了……” “啊?!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我在二夫人跟前当差自然知道,今儿晚上才传来的信,秋水院后脚就走水了,这不明显的事儿。” 翠竹脸色发白,急匆匆的喊住一个小厮:“你快去!立刻快马加鞭赶去蕲州,给大公子报信。” “是!” - 青灰色的马车在空落的街道一路疾驰,很快便出了城。 城门外,一辆蓝布马车早已经在等着了,林晗有些焦灼的等在那里,远远的看到绝尘而来的马车,便小跑着迎了上来。 “许姑娘!” 车夫一拉缰绳,马车停下,婉若撩开车帘子,从马车上下来:“林公子。” 林晗眼睛都亮了:“你总算来了,我还担心你不走了。” “我既允诺了你,自然要走的。” 林晗胸腔里燃起一股勇气,坚定的道:“我林晗此生定不负姑娘!” 婉若轻轻点头:“那我们走吧。” “好!” 婉若和素月上了林晗的马车,林晗坐在车外赶车,一扬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朝廷早在几日前就授官了,让林晗在青州石崖县任县令,青州山高路远,从燕京城过去,也得大半个月才能赶到。 若无意外,她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匹快马从马车旁疾驰而过,同样是出城,而这人却是往相反的方向,前往和燕京城相邻的蕲州。 快马加鞭赶了半夜的路,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赶到了蕲州。 “公子!大公子!”小厮急匆匆的闯进谢羡予的院子里。 谢羡予刚起床,还在洗漱,神色冷淡:“何事慌张?” “公子不好了,秋水院昨夜走水,烧没了。”小厮说着,声音都渐渐低了下来。 谢羡予动作一顿,脸上有一瞬的僵硬,才厉声道:“什么烧没了?!表姑娘呢?!” 小厮“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胆战心惊:“表姑娘,没能救出来……” “咚”的一声,谢羡予失手就打翻了面盆,水渍飞溅,弄湿了他的衣袍。 “你说什么?!”他脸色骤变,声音都拔高了。 那小厮却吓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的:“那院子里都是香油,烧起来没完没了,小的们已经尽力去救火了,根,根本扑不灭,也闯不进去……” 谢羡予根本听不下去,直接夺门而出,冲出去翻身上马,往燕京城赶。 “公子!”庆安惊呼一声,急匆匆的飞奔上马跟上。 谢羡予赶回谢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一路上片刻也没有休息过,几乎是赶命一般的往回赶。 脑子里空落落的一片, 无法想,也不敢想。 “大公子,”守门的小厮见着他,连忙迎上来,谢羡予一拉缰绳,马蹄高高扬起,他利落的翻身下马,冲了进去,直奔秋水院。 此时秋水院的火已经灭了,一个小院烧的只剩下黑漆漆的枯架子,翠竹和丁冬等人还守在那里,一见着谢羡予,面色惨白,立即跪在了地上。 “公子。” “她呢?”他声音平静的可怕,没有丝毫的起伏。 丁冬流着泪摇头:“奴婢真不知道表姑娘要自裁,她昨天晚上就突然说喜服不合身,让奴婢拿去改,支开了奴婢,结果奴婢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秋水院的火已经烧起来了。” “自裁?”他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那样费尽心力也要求生的人,她会自裁? 翠竹抹着眼泪跪在地上:“奴婢听说,许小公子突然摔落山崖,尸骨无存,昨晚上才传信回来,表姑娘一向把弟弟看的性命一般的重要。” 谢羡予脸色僵硬的走进这片烧焦的废墟,屋内的陈设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那架古琴已经只剩下一个烧焦的残壳,而躺在床上的一具尸身却被蒙着白布。 谢羡予盯着那具尸体,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滞。 他艰难的挪着步子走过去,小厮讪讪的道:“公子,这尸身都已经烧的面目全非,公子还是不要看了,以免……” “滚开!” 谢羡予突然厉喝一声,那两个小厮吓的慌忙退到了一边。 他颤抖着伸手揭开了那层白布,尸身已经焦黑,看不出面容,身后的下人们都吓得不敢抬头看一眼,生怕做噩梦。 而谢羡予却死死的盯着这具尸体,一刻也不曾挪开视线,似乎想要找出不是她证据。 可这尸身的身形与她别无二致,手腕上的那融掉的银镯子还是她最宝贝的,她说过,那是她母亲生前送她的。 谢羡予呼吸逐渐急促,猛的放下白布,单手撑在床板上,自欺欺人的念着:“这不是她,她怎么可能自裁,她比谁都想好好活下去。” 可许书谨死了,许书谨怎么会死? 他当然知道许书谨对她而言多重要,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命。 谢羡予一个踉跄单膝摔跪在地上,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第59章 天塌地陷 “公子!”庆安惊呼一声,想上前来扶,却又不大敢动。 谢羡予拿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颓圮的坐在了床边,脸色灰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其他的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纷纷扭头看向庆安。 庆安想了一会儿,才冲着他们摇了摇头,然后轻声退出去,其他的下人们也都纷纷跟着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下人们立即行礼。 大夫人冷声道:“大公子呢?” 庆安小声道:“公子在里面,这会儿,怕是不便见大夫人。” 大夫人眉头微蹙,走进了院子里,这小院早就烧的光秃秃了,门都烧没了,站在院中便能将这烧焦的寝屋一眼望到头。 她看到谢羡予枯坐在烧焦的床边,是她从未见过的颓圮样子。 大夫人眸光微凝,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在这守着。” “是。” 大夫人离开了秋水院,竹青忍不住道:“大公子瞧着不大好,夫人不去劝劝吗?” “他何时听劝过?罢了,让他自己缓一缓吧,他还是年轻,对一些没必要的事执着。” “是啊,一个女人罢了,何至于此,老奴也算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从未见过他这般……” 何止呢?大夫人都没见过。 谢羡予从小就有着寻常孩子难有的沉稳,泰山崩于顶都能面不改色,一个女人,最多也只能算个新鲜点的玩意儿,也至于让他颓圮成这样。 竹青叹了一声:“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她留下来……” 大夫人斥责道:“糊涂!她走了一了百了,他伤心几日便过去了,留下才是后患无穷,羡儿对她这般上心,坏了那么多的规矩,往后还不知要多少祸端。” 竹青讪讪的道:“夫人教训的是。”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过一阵就好了,不过是个女人,谢家难不成还能出情种吗?” 大夫人语气讽刺,却也叫人无法反驳。 - 谢羡予在秋水院枯坐了一整夜,脑子里空落落的无法思考,迟迟缓不过神来,到底还是无法接受她就这么死了。 可她就是死了,尸身躺在床上,已经面目全非。 他这一生事事筹谋,步步算计,从未有任何事超乎他的掌控,这是第一次,当头一棒,让他如遭雷击,无法抽离。 次日清晨,庆安才再次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公子,棺椁已经备好了,要不,还是让表姑娘先入殓,设下灵堂,受些香火,也好入土为安。” 谢羡予依然僵坐在床边,只是脸色更灰白了些,一向清润的眸子都毫无神采,死气沉沉,仿佛他才是那具尸体。 屋内陷入了死寂之中,庆安迟迟没有得到答复,后背都开始冒汗,他自小跟着主子,也没见过这副场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继续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总不能守着尸体过一辈子吧?那不是疯了! 沉默压抑的庆安要喘不过气来,终于,谢羡予开了口。 “给她入殓吧。”他声音很平静,平静的绝望。 可再绝望也无能为力,总该让她入土为安。 庆安总算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道:“是!” 棺椁被进院里,庆安正打算招呼两个小厮去抬尸体,谢羡予却亲自将焦黑的尸体抱了起来。 庆安头皮发麻,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一点。 谢羡予将尸体放入棺椁之中,小厮立即将棺材盖子给合上,绑上了绳子,四个人将棺木抬了起来。 “公子,灵堂就设在郊外的庄子上如何?”庆安请示道。 许婉若毕竟不是谢家人,在谢家设灵堂当然是不合适的,好在谢家的庄子别院也多,随便找个山灵水秀的地方设灵堂正合适。 “不必,设在松鹤园。” 庆安瞳孔骤缩:“啊?这这这,这不合适吧。” 别说许姑娘还没被纳进来,就算被纳进来了,那也只是妾,妾死了也没有在府里给她设灵堂的道理,更何况还设在松鹤园! 谢羡予阴沉沉的眼神扫过来,庆安吓的一个哆嗦,连忙道:“小的这就去办。” 棺椁被抬回了松鹤园,翠竹则立即安排将灵堂布置了出来,正堂挂满了白绸,设上了香案,棺椁被停放在正中。 谢羡予换上了素白的衣袍,坐在蒲团上给她烧纸,一沓一沓的黄纸扔进火盆里,火光燎起来,也映照不出他眼里半分神采,好似枯萎的残荷。 下人们守在外面,始终无人敢进堂内叨扰,从白天到黑夜,他只守在里面,孤身一人,谁也不见。 夜色渐深,他双目已经熬的泛红,靠着棺木颓废的坐在地上,声音微哑:“若早知有今日,我该对你好一些的。” “婉婉,你可曾怪我?” 他扯了扯唇角,有些轻嘲的笑:“你怕是都没有想起我,许书谨死了,你就自裁,那我算什么?你纵火之前,就不曾想过我是不是?” 他心脏坠痛难忍,几乎喘不上气,双手捂住了脸:“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蕲州的,我若是没去,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夜色萧条,空寂的没有任何回音,悔恨,怨言,不甘,愤怒,统统被黑夜吞噬,她再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停灵七日,终于到了下葬的日子,谢羡予守了七日,已经消瘦了一圈,一向喜洁的人下巴都长出了青色的胡渣,身上的白衣已经皱巴了,他毫不在意。 “公子,下葬的地方选在何处?”庆安小声问。 谢羡予沉默了许久,才缓声开口:“怀玉山吧。” 庆安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公子没说要把她葬进谢家祖坟里,这私设灵堂还能压得住,要把她迁入祖坟,那谢家真的要闹翻天了。 谢羡予却从未想过让她入谢家祖坟,那么一堆老顽固呆在一起有什么好的?还要被嫌弃排挤,她死了也不得安生。 他知道的,她受不得这样的束缚。 怀玉山山明水秀,又风光正好,选这个宝地给她下葬,再过些年,等他死了,也葬那。 棺椁被抬起来,翠竹等人一路撒着白纸,将棺材送往怀玉山。 怀玉山上,微风习习,春光正好,白纸漫天,谢羡予站在墓坑前,看着棺椁被放入墓坑之中,庆安等人拿着铲子将黄土一铲一铲的将棺椁埋葬,心脏似乎也被这黄土渐渐压抑的透不过气来。 直到黄土将棺椁完全掩埋,他才好像有了那么一点真实的感知,她真的没了。 谢羡予绝望的闭上眼,藏住了泛红的眸子,可眼角一滴清泪还是无法控制的滚落,天塌地陷。 谢羡予称病不朝,足足半个月没再露面,外人众说纷纭,各种揣测,大夫人将消息压的死死的,不许任何人传出去闲言碎语,谢家弥漫在一片死寂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 “姑娘,我们到青州了!”素月惊喜的喊了一声。 婉若掀开车帘子探头出来,一抬眼便看到了灰扑扑的城楼,上面高高挂着“青州”二字。 她眼睛亮了起来:“这就是青州?” 第60章 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林晗赶着马车,回头看她,笑着道:“是啊,我们先去石崖县安置下来,你弟弟是不是也该到了?” 婉若嘱咐二夫人将让人将阿谨直接送到青州来,茅山书院离青州近一点,按理说应该会早一点到的。 “应该吧。” 说话间的功夫,马车便行至城门口,守卫的士兵拦住了他们:“有通行文书吗?” 林晗立即拿出了圣旨:“我是前来赴任的石崖县县令。” 士兵一见圣旨,立马恭敬了几分,也不再盘问车内其他人,拱手行礼:“大人请入关。” 林晗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畅快,芝麻官也是官,不论如何也是受人尊敬的,总算也是不辜负这二十年来的寒窗苦读。 马车驶入城内,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阿姐!” 婉若惊喜的掀开车帘子,一眼看到等在城内的阿谨:“阿谨!” 林晗连忙一拉缰绳,马车停了下来,婉若从马车上直接跳了下去,将阿谨抱进怀里:“阿谨,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早几日就到了,想早些见到你,就住在这里等着了。” 阿谨身后还有一个男人,是二夫人娘家的人:“既然已经将人送到,我就先走了。” 婉若立即拿出银子给他:“多谢你护送他来。” 那人欢喜的接过:“主子吩咐的事儿,小的自然照办的,姑娘客气了。” “这事儿还请保密。”婉若叮嘱。 “放心,二姑奶奶早交代过了。”这人收了银子,这便翻身上马,直接离去了。 林晗从马车上下来,婉若便拉着阿谨介绍:“阿谨,这是林公子。” 阿谨呆呆的看一眼林晗,又看一眼婉若:“阿姐,你们是私奔吗?” 林晗登时脸涨的通红,想要辩解,却又发现怎么好像没法儿辩解,只能看向婉若。 婉若捏了捏许书谨的脸:“别胡说。” 林晗干巴巴的笑着,打着哈哈:“那我们先去石崖县吧。” “好!”婉若开心的应下,眼睛亮晶晶的。 他们上了马车,许书谨才小声的和婉若咬耳朵:“阿姐,你要和他成婚吗?” 外面赶车的林晗听到这话立马竖起了耳朵。 婉若笑着点头:“嗯。” “你喜欢他?” “小孩子别成天问这些。” “那我们离了谢家,会不会被许家抓到?” 婉若摸摸他的头:“放心吧,许家不会查到我们的,现在我们已经死了。” “啊?!”许书谨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更何况,你林晗哥哥如今是官身,许家哪有胆子来犯?” 赶车的林晗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许书谨眼里终于有了光彩:“那我们终于有安宁日子了。” “是呀,我已经想好了,等我们去了石崖县,我就把生药铺开起来,重振家业!你就好好读书,往后也和你林晗哥哥一样,争取考个功名。” 婉若说着,许书谨的脸上的笑都溢出来,满眼的期待,抓住她的手:“好!” 婉若看着窗外稀稀疏疏的小贩,这里比不得燕京城繁荣,也没有那么多精致的亭台楼阁,也没有那么多的热闹,反而简朴又沉寂。 可她心里却难得的安宁,充满了期待,连呼吸都是清甜的自由的味道。 她想,她终于要重新开始了。 - 燕京城。 整整一个月,谢羡予称病不朝,他如今权势正盛的时候,朝中无数人都盯着他的脸色,现下突然撂挑子,连皇帝都坐不住了,让人来找他。 苏言冲进了松鹤园,看到消瘦颓废的谢羡予吓了一大跳:“你这是怎么了?!” 谢羡予穿着单薄的白衫,半披着的发只用素白的锦带松散束着,神色冷淡,没有回话,垂眸抚弄琴案上的琴弦。 苏言语气都小心了几分,生怕给他震碎了:“这都一个月了,人死不能复生,还得为自己活着才是吧?” 旁人不知,苏言和他关系密切,自然清楚,他的爱妾死了。 苏言咽了咽口水,拉了个凳子坐下:“她若是知晓,定也不希望你这样颓废的活着,她那么依赖你,必然也是在意你的,你现在把自己搞成这样,一直走不出来,她在泉下又如何安心呢?怕是要伤心死了。” 谢羡予按着琴弦的手轻轻一顿,好似有了些许生息,她会为了他伤心吗? 她自裁的时候都没在乎他的感受。 苏言苦口婆心:“你再这样沉寂下去,朝中怕是要出乱子了,咱们筹谋了那么多,难不成前功尽弃?” “羡予,人总要往前看的,她一定也希望你过的好。” 谢羡予垂下眸子看着琴弦,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我明日复朝。” 总该让她安心才是。 苏言松了一口气,这才踏实的离开了。 谢羡予则起身,走出了松鹤园,庆安还守在外面,一见他出来慌忙跟上:“公子。” 谢羡予却冷声吩咐:“不必跟着。” 庆安顿住了脚步,不敢再跟了,心里还担心他要去哪儿,可看着他去的方向,好像是……秋水院? 被烧的焦黑的秋水院,已经成了谢家的禁地,不单单是因为里面烧死了人,下人们惧怕这里,而且也是因为,大公子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因此秋水院内冷冷清清。 谢羡予走进了院内,萧条的身形与这死气沉沉的院子十分的契合,好像本就该融为一体。 他不能再继续沉寂了,收拾好她最后的遗物,总不能让它们孤零零的遗落在这里。 只是小院已经烧的不成样子,衣柜里的衣裙都残碎的只剩下几片残布,但是都是她穿过的,他还是都一一收好。 她院子里专门有个放置各种药材的架子,也烧光了,还剩下一些药碾子之类的工具,她很宝贝这些东西,他也一并收了起来。 那架古琴只剩下一个焦黑的残壳,她总偷懒不练琴。 她不喜欢练琴,早知道就不该逼她学琴的。 梳妆匣里还堆满了首饰,几乎都融掉了,金的银的混在一起,大部分是他送的,她总是不戴,怕这怕那,这世上没有比她更胆小的人。 他将这些残废物品一一收捡,又打开了她的箱笼,这箱子倒是没怎么被烧坏掉,里面东西大都保存完好,也是些衣物和药材,大都是从许家带来的,她很宝贝。 他随便翻捡了一下,打算收起来,却突然动作顿了顿。 他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他想起一年前,她带着许书谨逃到燕京城,投奔谢家,许家的族人第二天就追来了,她那继母甚至还报了官,闹的天翻地覆。 若不是他出面压制,许家是死活都要把她抓回去的。 许家如此执着一个孤女,有什么必要?除非她带着巨额的家产。 这件事他不曾问过她,因为他也不在乎她那点钱,但他心里有数,猜到她定是动了那继母的利益,否则不会让那继母那么不死不休的追杀她。 他猛一回神,立即在这箱子里翻找,所有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翻了个干净,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一张银票! 第61章 我会护着你的 他又在屋里四处都翻找了一遍,即便是烧掉了也该有残留的痕迹,可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他猜错了?许婉若没从许家卷钱跑路?亦或是…… 谢羡予面色微变,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疑,厉喝一声:“来人!” 守在外面的小厮闻声立即跑了进来:“大公子有什么吩咐?” “让庆安亲自去一趟林州,把许家的人找来,就说许婉若去世了,来给她祭拜。” “是!” - “许婉若竟真就这么死了。”三夫人感觉大快人心。 原本还担心她活着当了谢羡予的妾,往后给谢羡予吹吹枕头风,三房在谢家怕是连透明的都要当不成了。 而且三夫人也担心她怂恿谢羡予追查上次马匪之事,万一查到她们头上来,那才是死的难看。 谢秀云冷笑:“那小贱人也是活该遭报应,许书谨都死了,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谢羡予对那小贱人倒是上心,把灵堂摆在松鹤园也就罢了,听说还要把许家人请来给她烧香祭拜。” 三夫人想想都觉得心有余悸,就她这狐媚劲儿,真要活着做了谢羡予的妾,那她可真是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谢秀云不满的道:“许家那帮腌臜商贾也配进谢家的门?回头他们万一来攀咱们怎么办?” “呸!什么东西,我多看一眼都嫌脏,我看还是出去避一避,省得还要跟这帮人纠缠。” 三夫人满脸鄙夷,但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得意,当年她和妹妹同样待字闺中,可妹妹样样比她出色,父母都更偏宠她。 偏偏那个没脑子的就看上个商贾,下嫁做了商人妇,哪里像她?深谋远虑,攀上了谢家这样的门楣,如今和她的身份可是云泥之别。 许婉若和许书谨死了也好,这起子穷酸亲戚总算是再也碍不了眼了。 - 青州,石崖县。 槐树巷的深处,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悄无声息的就开了张。 铺面并不大,窄窄的过道也就容得下三四个人,药材倒是齐全,还有坐堂大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婉若穿着素色的棉布裙子,半披的发为了方便,就编了个大辫子垂在胸前,围着围裙,挽起袖子站在凳子上往高处的柜子上放东西。 “我来我来!”林晗一来看到这场面连忙凑上来帮忙。 婉若却已经利落的将东西塞进柜子里了,拍了拍手,冲着他笑:“你怎么来了?” “我刚下衙就过来看看你,”林晗在铺子里张望一眼,忍不住道:“你这铺子是不是太偏了些,我瞧着都没什么生意。” 婉若弯唇:“酒香不怕巷子深,寻医问药之人只求有效,不用和别人比排面。” “那倒也是。”林晗挠了挠头。 婉若来青州已经半个月了,一直忙忙碌碌没有消停过,先是在青州买了个小院住下,又寻了铺面将生药铺开了起来。 “对了,你和阿谨的身份文书已经办下来了,你瞧。” 林晗从怀里拿出两个小册子来,献宝似的送到了许婉若的面前。 “按你说的,入的柳州的籍,还好王知县和柳州的李知县相熟,卖了我一个人情帮我办了这事儿。” 婉若打开一看,果真入的柳州白云县的籍贯,名字也改成了白薇,阿谨则改成了白徵。 她和阿谨现在没了身份,总得重新办一个,林晗如今是石崖县的县令,给他们重新入籍办个身份倒是简单,但婉若有些不放心,谨慎起见,还是让他帮忙想办法入了别的地方的籍。 好在林晗来了石崖县之后,青州府的其他六位县令也都送来了贺礼,他和这几位前辈走动来往熟识之后,便请相熟的李知县帮忙办了这事儿。 婉若将文书收好,开心的道:“多谢你。” “这有什么,你也是太谨慎了些,改名换姓便罢了,籍贯也要改,谢家那边不是都以为你死了?想必是不会再追究的,更何况你还是良籍,又不是逃奴。” 婉若抿了抿唇:“可我总是有些不踏实。” 大概是在谢家战战兢兢惯了,如今也没法儿轻易放下戒备来,事事谨慎。 连这家药铺,她也刻意选的偏僻的地段,开个小小的铺面,不起眼的,藏于暗巷之中的。 她想,再等一段时间,兴许过上一年半载的,她也能放下心来,再开个大的药铺,大展拳脚。 “别怕,有我在呢,我会护着你的。” 婉若轻轻点头:“嗯。” “只是你这药铺这样偏僻,哪里来的生意呢?”林晗看一眼铺子外面门可罗雀的行人,忍不住担忧。 婉若信心满满:“无妨的,我可以四处去走动问诊,若是有了口碑,自然也有人愿意找上门来了。” “那你多辛苦。” 而且还得抛头露面的,她生的那么好看,万一被别的男人看上了怎么办? 婉若眼睛亮起来:“不辛苦的,我小时候也跟着我爹四处问诊呢,没什么难的。” 林晗痴痴地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喉头滚了滚,磕磕巴巴的道:“我才把我娘也接来了,她想见见你呢,说,说说我们的婚事。” 婉若点点头:“好呀。” “我娘说,我也老大不小了,成婚还是得尽早,婚期定早一点好不好?” 婉若却有些迟疑:“可是,我担心被发现……” 谢羡予之前就怀疑她和林晗,她想着先躲一阵子风头,确定谢羡予那边已经把她忘了,再展开手脚来做大药铺的生意,和林晗成婚。 “你别担心,我如今也是官身,你嫁了我便是官宦家眷,别说他发现不了,他就算是真的发现了,也不能无法无天到连官宦家眷都敢抢吧?” 婉若不踏实,林晗也不踏实,婚事拖上一年半载的,万一别人也看上她了怎么办? 前几天他陪着她去街上的药铺医馆打探行情,在茶楼里喝茶,那王员外家的小儿子就凑上来说话,说是问候他,实际上一直偷偷看她。 好在婉若对外人性子冷淡,根本不搭话,但林晗还是觉得不踏实。 况且林晗根本不信谢羡予能发现婉若是假死,尸身都烧焦了,一切做的天衣无缝,他又不是大罗神仙,这都能看出端倪来? 婉若怔忪一下,有些犹豫。 林晗鼓起勇气抓住她的双手,定定的道:“婉婉,我们尽快成婚吧,我会护着你的。” 婉若看着他祈求的眼神,到底还是无法拒绝,只好点头:“好。” 林晗眼睛亮了亮,欢喜的道:“那我们下个月就成婚!” 寻常人家成婚,又不像名门望族那么多规矩和讲究,用不着一年半载的来细细筹备婚事,一个月足矣。 第62章 骗局 燕京城。 一辆马车驶入城门,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谢府。 马车帘子被撩开,一个浑身绫罗绸缎,满头金钗的妇人从马车上下来。 “许夫人。” 翠竹早在门口等着了,见着这妇人暗暗蹙眉,这通身暴发户的打扮,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戴头上了吗? 她女儿去世,她打扮成这样是来奔丧的还是来卖笑的? 王氏抚了抚头上的金钗,摆着款儿:“有劳谢大公子请我来,我那可怜的女儿葬在哪儿呢?” “不急,我们公子说要先见见夫人,和夫人交代些东西。” 王氏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好好好!” 她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许婉若那贱丫头死不死的她才懒得管! “许夫人里面请。” 翠竹在前面带路,将王氏请进了谢家。 谢羡予已经在前厅坐等了,他依然穿着素白的衣袍,锦带束发,通身没有半点金玉,却也难掩矜贵的气质。 王氏一进门,看到谢羡予还是下意识的收敛了作态,小心翼翼了许多:“谢大公子。” 一年前她也见过他一次,难以想象这么年纪轻轻的人,怎么有这样的气场,叫人不敢造次。 谢羡予声音冷淡:“婉若去世了,请你来,便是想要将一些她的遗物交还给许家。” 王氏眼睛都亮了:“是吗!?那太好了!” 谢羡予看着她,不动声色的试探:“婉若当初从许家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些财物?” 王氏眼珠子溜溜一转,立马点头:“对啊!她带走了几万两银子的银票呢!这丫头实在是不懂事,将家里的钱都偷走了,我是真的没脸去见她爹啊,她现在人都走了,但这家里的亏空填不上,实在是……” 谢羡予目光阴沉了几分:“你确定?若是和你说的对不上,我可得让京兆府来查,查出有虚,按律得挨五十板子,罚行骗的银两双倍。” 王氏当即吓的改口:“不不不,不是的!” 谢羡予捏着椅臂的手指倏地收紧,眸中一闪而过的破碎。 王氏却紧接着道:“不是几万两银子,是两千两白银,哦,还有两个庄子和百亩药田的地契!这些加起来,得有四五千两银子呢!” 谢羡予眸光一凌,凌厉的气势迸射而出:“你确定?!” 王氏吓的直接跪在了地上:“我,我确定,公子若是不信,我把我家账本拿来给你对账,她真的卷走了家里那么多的钱,我可是一个字儿也没敢撒谎啊!” 王氏都吓破了胆子,哪里还敢撒谎?全部如实的说了。 谢羡予脸色一点点的阴沉下来,猛的站起身,王氏吓的一个哆嗦,害怕的抖着身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 谢羡予却直接大步从她身边跨过去,直接走出了花厅。 王氏吓傻了,还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翠竹冷声道:“还请许夫人先回,这账若是算清楚了,自然会将银子交还的。” 王氏哪儿还敢说不,头如捣蒜的应下:“是是是!” 她还敢跟谢家叫板不成? 谢羡予大步走出谢府,庆安急忙追上去:“公子。” 谢羡予声音阴冷:“你去大理寺,找个仵作来。” “啊?仵作?去哪儿?” 谢羡予翻身上马:“怀玉山。” 话音一落,他便双腿一夹马腹,马儿绝尘而去,侍卫们也立即策马跟上。 庆安惊悚的立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公子要验表姑娘的尸身?! 等缓过神来,庆安也不敢再耽误,立马拉了一匹马就走,直奔大理寺。 怀玉山。 谢羡予到了许婉若的墓地,双目死死盯着那墓碑,毫不犹豫的下令:“挖出来。” 侍卫们也不敢多话,当初小心翼翼的给葬在这儿,现在又挖尸,谁知道是干嘛,但也没人敢忤逆,立马动手。 一铲又一铲的黄土被刨出来,那具棺材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谢羡予站在墓坑上面,冷眼盯着那棺木,始终一言不发。 终于棺材重新被打开,里面那具焦黑的尸体再次显露,因为已经埋了些天了,尸身已经腐臭,一打开恶臭扑鼻,还有许多脓液。 侍卫们立马掩住口鼻,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谢羡予却依然盯着那尸体。 随着一阵马蹄声传来,庆安带着仵作来了。 “小谢大人。”仵作拱手作揖。 谢羡予扬了扬下巴:“验一下这具尸身,看她死因是什么。” 仵作看一眼这躺在墓坑里的尸体,有些犹豫:“这尸身瞧着像是已经入土为安了,难不成是涉嫌什么命案?若要验尸,可得开膛破肚,不吉利的。” 谢羡予讽刺的掀唇,正是因为想让她入土为安,想让她体面的下葬,所以他从未想过验尸。 可现在,想到那不翼而飞的银票和地契,心里一个猜测已经渐渐成型。 谢羡予眸光森寒:“验!” 仵作不再多说,用布巾掩住口鼻,便下了墓坑,拿出工具开始验尸。 仵作查看了一会儿,便爬上来了。 “可有结果?她确定是被烧死的?”谢羡予冷声问。 仵作皱着眉摇头:“瞧着不像,尸身有些腐化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是死后才被烧的,她咽喉深处没有灰,可见生前没有吸入浓烟,而且,这姑娘生前是不是有痨病啊?” 谢羡予脸色一点一点的阴沉。 痨病?她若是有痨病,也不至于成天活蹦乱跳的一堆鬼心思! 仵作还未察觉,沉思着道:“老夫猜测,这姑娘不是死于火烧,而是因为痨病病死的,不过这尸身怎么被烧成这样……” 谢羡予额上青筋暴跳,袖中的手生生捏碎了玉扳指,胸腔里的怒火几乎烧的炸开。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这尸身压根就不是她的! 他早该想到的,她那么费尽心思求生的人,怎么可能自裁?原来从始至终,就是一场骗局! 他恨的浑身血液沸腾,喉头都能闻到一股腥甜,双目都猩红,狠狠掐进掌心的手,似乎掐的是她的脖子。 “许婉若,你好得很!” 第63章 亲自查 仵作这才反应过来,被眼前人的凶煞之气震的忍不住后退两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挖了他祖坟。 谢羡予阴着脸看向庆安:“立刻派人去给我查,挖也要把她挖出来。” 庆安都吓傻了,脑子都有点跟不上真相的进展,只慌忙的应下:“是!” 转身正要立刻去办,又顿了顿,讪讪的回头:“这,怎么查啊?” 要是还在燕京城内,倒是好说,翻一遍倒也不是难事,但这表姑娘都敢假死逃跑了,怎么可能还留在燕京城? 怕是天涯海角早跑没影儿了。 谢羡予强自平静下来:“她敢跑,必然是已经换了身份,找各州府的府台,三个月内新入籍的人全部查一遍。” 他顿了顿,眸子寒光乍现:“青州府交上来名单给我亲自查!” 庆安吓的一个哆嗦:“是!” “再派人去石崖县,查一下林晗身边人。” “是。”庆安不敢耽误,立即去办。 谢羡予脸色阴沉至极,盯着那具假尸,咬着牙一字一句:“你最好别让我在青州抓到你。” - 青州。 林晗推开一个小院的院门:“娘。” 一个佝偻着腰身的老妇正在院中种菜,闻言要直起身来,还险些没站住,身旁的小丫鬟急忙扶了一下。 “晗儿回来了。”老妇笑起来,枯黄的脸上纵横的皱纹更深了些。 “娘怎么又在忙这些?不是说让您歇着,现在也不用种菜卖钱了,我可是官身,拿朝廷俸禄的。”林晗把她手里的锄头拿走。 “我闲着也是闲着。”老妇说着,浑浊的眼睛突然看到了她身后跟进来的姑娘,亮了亮:“这是……” 林晗高兴的介绍:“娘,这是白薇,我跟您说过的。” 婉若走上前去,乖顺的福了福身:“伯母。” “果真是个美人儿,难怪晗儿喜欢你,”吴氏眼睛不大好,得凑的很近才看得清。 婉若便走近一点,扶着她坐下:“伯母眼睛怎么不好?” 林晗道:“我娘以前是绣娘,为了供我读书熬坏了眼睛。” 婉若怔忪一下,她知道林晗出身寒门家里不好,没想到这么难,一个寡母靠着做绣品供儿子读书,付出了多少心血。 “伯母太不容易了。” 吴氏笑着摇头:“这没什么,还好晗儿争气,如今当了官老爷了,马上娶妻生子,我也总算能享福了,只是我这眼睛,有时候隐隐作痛,疼的睡不着。” 婉若细看她的眼睛:“伯母,要不我为您施针试试?” 林晗立马道:“白薇还会医术呢,她医术可厉害了!” “是吗?” 婉若拿出随身带着的银针包出来打开,站起身便抽出银针来给她施针,几针下去,缓了一会儿。 吴氏便欣喜的道:“还真有些用,我现在觉得眼睛没那么疼了。” “我明日再给伯母配些药送来,可以用药袋敷眼睛,也能缓解不少。” 婉若收了针:“我现在去烧一些热水来,先给您敷一敷眼睛,会更舒服些。” 说着,便起身进了厨房。 吴氏看着婉若离开的背影,满意的点头:“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又孝顺,又懂事。” 林晗高兴的道:“那可不?往后就是您儿媳了。” 吴氏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问:“我听说,她家里以前是行商的,虽说父母遭了难没了,那也该是有些家底的?” “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我瞧着她呀不像是穷苦出身的,还有钱自己开生药铺,她有些家底也好帮衬你啊,你如今初入官场,要用钱打点的地方也多,她无父无母的,也要依靠你,不指着你又指着谁呢?” “她便是有也是她的嫁妆,我堂堂男儿还要惦记媳妇的嫁妆不成?”林晗不满的道。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们成了婚夫妻一体,不分彼此。” “娘您别操心了。” “好好好,我不操心,你们尽快成婚,早日让我抱上孙子,我也算是安心了。” 婉若将烧好的热水端出来,用布巾浸湿,给吴氏敷了眼睛,又陪着吴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和林晗离去。 婉若出门前还蒙上了面纱,谨慎起见,她不大敢在人前露面。 林晗眼里都藏不住的欢喜:“婉婉,我娘说很喜欢你,还让我们尽早成婚呢。” 婉若扬起笑来:“嗯。” “我还得去算一算哪个吉日最合适,等定下了日子,便去发帖子!” 婉若眼里还有些担忧,若是发帖子,便是广而告之林晗要成婚之事了。 林晗看出了她的担忧,连忙道:“你别担心,我昨日才收到京中结识的好友送来的信,说是谢家已经将你的尸身下葬,就葬在怀玉山,根本没有任何怀疑。” 婉若怔怔的问:“真的?” “当然了,婉婉,我早说了没事的,你总是想太多了。” 婉若稍稍放心了一些,轻轻点头:“那就好。” 林晗有些愧疚:“我现在也忙着,上一任县令留下了一堆烂摊子给我,我都忙不过来,也没空陪你。” “正是要紧,我有什么可陪的,你只忙你的便是,婚事也大可从简。” “那不行,婚事还是得热热闹闹的办,毕竟是大事。”林晗笑着道。 她想了想,又道:“我家从前是行商的,父亲去世之后,留下了一笔家产,一共三千两的现银,还有两个庄子和百亩药田的地契。” 林晗愣了愣,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 “我和阿谨商量过了,拿出一千两来做我的嫁妆,带到你家来,往后若是你需要打点的地方,也能支应一二,另外庄子和药田还在我那继母手里,我想着过几年,风声过去了,再找人去典卖,到时候留一半给阿谨,一半归我。” 林晗慌忙道:“婉婉,你是不是听到我娘的话了?我没想要你的钱……” 婉若却笑着摇头:“我们既然要成婚,自然夫妻一体,这些事和你说也应该的,你若是官途顺遂,我不也跟着享福嘛。” 林晗牵住她的手:“婉婉,我能娶你真是三生有幸。” - “公子,这是青州府送来的三个月内入籍的名册。” 庆安抱着一捧册子送到了谢羡予的书案上。 谢羡予直接翻看了起来:“其他州府的呢?” “也送来了,苏大人那边已经在安排人加快排查,说是三日内定查个结果出来。” “青州那边的人查了吗?” 第64章 为妻子插髻 庆安讪讪的道:“这才几天,青州远的很,赶到少说也得半个月吧。” 这些名册能这么快送来,还是因为走的官驿,隔一个驿站就换人换马,昼夜不息的赶路才将这些名册在七天内送到京城来。 而探子去了青州查证也需要些时间,查到了消息,飞鸽传书也得要几日才能到,估摸着也得一个月才能有结果。 谢羡予阴着脸没再多问,快速的翻看册子。 因为青州临近的几个州府前阵子闹水患,所以涌入了不少流民,也随之安家落户,所以这名册格外的厚,人员也杂乱无章。 入籍的人会有身份介绍,按规矩应该要画像的,但青州地处偏远,没那么讲究,草草勾勒几笔,然后写一下特征。 庆安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头大,忍不住道:“公子,我看表姑娘应该也没胆子去青州,公子之前就怀疑她和林晗,她哪儿还敢往哪儿跑。” 谢羡予冷笑:“别人不敢,她不一定。” 谁知道她是不是壮着胆子跟他玩灯下黑? 谢羡予查了整整三日,却没在这些新入籍的人里翻出她的身影来,哪怕疑似的也没有。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多虑了,其实她没那么大胆子。 苏言匆匆走进来:“我已经让人查完了其他州府的新入籍的名册,也没找到啊,按着你给的画像找的。” 谢羡予眉心突突的跳,手臂撑在桌上按着眉心:“不可能找不到,定是做了什么手脚,再查一遍,但凡有丁点疑似的,都筛出来,再查。” 苏言都忍不住劝:“你何必呢?不过一个女人,走了就走了,你把她翻出来又能如何?” 谢羡予抬眸,森寒的目光刺的苏言浑身一个哆嗦。 苏言立马讪笑:“当我没说。” 谢羡予按在书案上的手指泛白,把她翻出来做什么呢? 自然是扒了她的皮,敲断她的腿,掐碎她的脖子! 苏言一看他这副样子都感觉瘆得慌,走出了书房,庆安便忍不住道:“苏大人还是多劝劝我们公子吧。” “你这话说的,我的命不是命?” 庆安:“……” 苏言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他还能把自己给气死?我倒是觉得他现在这样比之前瞧着好多了,至少还挺有活力的。” 庆安这么一想,竟也觉得认同:“这倒是。” 之前给表姑娘守灵那一月,庆安瞧着更吓人,从未见过公子那么死气沉沉的样子。 谢羡予重新把青州府的名册又查了一遍,依然是没有丝毫的线索。 就在他都准备亲自再挨个儿查其他州府的名册的时候,青州来了信。 庆安匆匆走进来:“公子,林晗似乎要成婚了。” “成婚?”谢羡予猛一抬眸。 “是青州的府尹来的信,说是林晗还给他送了喜帖。” 因为谢羡予派人找青州府尹要过林晗的资料,那府尹也是个人精,大概是以为谢羡予器重林晗,所以还特意将这事儿来信告知。 “和谁?” “说是柳州人,叫白薇。”庆安挠了挠头:“看这样子林晗现在当真和表姑娘没什么关系了。” 柳州,那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嘛。 “什么身份?” “柳州白云县人,那白云县背靠大山,几乎都是务农的。” 谢羡予眼神却阴沉了几分:“他如今一个有官身的县令,就娶个农女?” 庆安一听这话愣了一下,也觉察出不对劲来。 “把柳州三个月新入籍的名册拿来,翻查一遍看有没有白薇这个人。”谢羡予冷声道。 “是!” 庆安立即去找苏言,将名册又翻了一遍,果真找到了白薇! 名册信息拿到了谢羡予的眼前,谢羡予盯着那上面写着的“白薇”二字,眼神越发的凌厉,恨不能将那两个字盯出窟窿来! “这就是你查了几遍的结果?!”谢羡予阴森森的问。 苏言连忙辩解:“这,这画像和特征怎么瞧也不是一个人呐。” 那名册上的画像一脸的麻子,眉毛又粗又密,嘴唇又大又厚,那一眼扫过去都不可能和谢羡予给的那画中的美人儿想到一起去。 可谢羡予却一眼能看出来这刻意的乔装改扮,一个巴掌大的鹅蛋脸能长出那么大的嘴巴那是怪物! 谢羡予深吸一口气,声音森寒:“婚期是什么时候?” 庆安战战兢兢的开口:“半个月后。” 他猛的起身:“给我备马。” “是!” 庆安急忙跟上。 苏言摇了摇头,疯子,真是疯子。 - 青州。 “姑娘,嫁衣送来了,要不要试试?”素月欢喜的道。 婉若还在抓药,在药柜前忙碌着:“我明日再试吧,绣娘给我量身定制的,应该不会出错。” “再过几日都要成婚了,姑娘还这么忙。”素月给她帮忙包药。 “就是要成婚了,才想着把事情忙完,我这几天还得去一个村子问诊,王员外家的大夫人也还等着我的药囊呢。” 素月笑嘻嘻的道:“姑娘真是走哪儿都人缘好,从前谢家也是……” 话才出口,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住了嘴。 婉若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眸光微黯。 “奴婢错了,不该乱说话的。” 婉若扯了扯唇角:“以后别再提了,已经过去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是。” 正说着,却见林晗来了。 “婉婉。” “你怎么来啦?”婉若将手里的活儿放下。 林晗挠了挠头:“今日,说是有灯会,我想带你去转转。” “嗯?”婉若还有些懵懵的。 素月却挤眉弄眼的笑着:“姑娘忘了,今日是七夕,晚上的灯会想必是有的热闹呢。” 婉若这才反应过来,林晗耳根泛红,磕磕巴巴的道:“婉婉,你什么时候关铺子?” 素月将婉若手里的活儿接了过来:“现在就行,姑娘忙了这些天了也该松散松散了,这些让我来收拾就好了。” 婉若看着林晗希翼的目光,轻轻点头:“我这就来。” 她摘下了围裙,散了辫子,戴上了面纱,随着林晗一起走出了铺子。 “我说今天街上怎么还有人在绑灯笼呢,我都忙忘了。” “今日灯会,也算是石崖县难得热闹的日子了,错过实在可惜。”林晗掩耳盗铃的解释。 婉若抿唇笑:“嗯。” 他们并肩走出暗巷,天色也渐渐黑了,街市外面灯笼也都被点亮了,往日里略显冷清的街道也难得的热闹了些。 虽说和燕京城还是比不了的,燕京城这样的日子,定是要放盒子灯,大鳌山,火龙,各种杂耍挤的满街热闹。 可石崖县这样简单的彩灯布置,也别有一番温馨。 街市上来来往往的男女,大都是未婚的,借着今日可以以看灯的名义相会,互诉衷情。 婉若和林晗并肩走在人流里,和其他的人别无二致,婉若觉得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突然她见了天日,不再是谢府里那个格外卑贱的存在,而是一个寻常的,普通的人,能见得光的人。 他们走上一座石桥,林晗突然叫住她:“婉婉。” “嗯?”婉若回头。 林晗咽了咽口水,从袖中拿出一只银钗,脸上不自觉的涨红:“青州的民俗,七夕这日,郎君会为妻子插簪。” 他有些不大敢看她,磕磕巴巴的道:“我们还有五日成婚,我想着也差不大离……” 婉若怔忪一下,下意识的转头看一眼周围的人,习惯性的害怕被人看到什么亲密举动。 可又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谢府了,林晗不是谢羡予,她可以般配的站在他身边,光天化日之下,也合情合理。 林晗见她犹豫,害怕她觉得唐突,连忙道:“那还是算了。” 婉若却抿唇笑,轻轻低下头:“那你为我簪。” 林晗眼里涌出狂喜,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银钗插进她的发髻里。 婉若伸手去摸那银钗,看着林晗欢喜的眸子,心中动容。 自离京之后,一直隐隐藏在心里的那些许不敢也不愿意面对的留恋和不舍,突然释怀消融了。 现在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呢?他们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在人来人往里并肩同行,成了婚也会互相扶持,没有低人一等,也没有不可见光的秘密。 过去那些本不该触及的人,不该闯进去的世界,也早该放下。 “喜欢吗?”林晗期待的问她。 婉若扬起笑来,眼睛亮晶晶的:“喜欢。” 而隔着人群,在街市的尽头,一个颀长的身影骑坐在骏马上,指节分明的手攥着缰绳,青筋暴起。 一双熬的满眼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石桥上郎情妾意的画面,刺目无比,脸色已经阴沉至极。 第65章 他宁可她骗他 她布下这么大的一场骗局,假死脱身,就为了到这么个偏远的破地方来嫁给林晗?! 昔日的乖顺是假的,答应他留在他身边是假的,红着眼睛说她只有他了也是假的! 如今亲眼所见她和林晗这副恩爱画面,才惊觉自己多可笑! 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他。 他胸腔里像是要炸开一般,一双清润的眸子已经被寒霜覆盖,满目森然。 跟在一旁的庆安脸色僵硬的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他自小跟着大公子,还是第一次见他受骗,表姑娘这下怕是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林晗还毫无察觉,欢喜的道:“婉婉,我们先去吃饭吧,这镇上的醉仙楼菜色一绝,而且今天晚上酒楼里还会猜灯谜呢,可热闹了。” “好啊。”婉若应下,便随着林晗前往醉仙楼。 这石崖县上就一家大酒楼,便是醉仙楼,而今天这样的日子,也就是醉仙楼最热闹,一楼大堂里设有戏台子正在唱戏,大堂四处都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但凡猜出灯谜,便可将灯笼带走。 “二位客官,里面请!”小二热络的迎着,将他们请到了大堂的一个空桌坐下。 林晗点了几个招牌菜,又叫了一壶好酒。 婉若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戏台上的戏子唱着戏,感觉难得的惬意。 “这戏班子唱的挺好,等咱们成婚的时候也叫这一班子人来唱戏怎么样?”林晗兴冲冲的问她。 婉若轻轻点头:“你看着办吧。” “咱们这婚事定是办的热闹的,到时候另外六位知县也会来捧场,连县里最大的富商张老爷都还送了贺礼来了。” 林晗满面红光,寒窗苦读二十载,才终于有了今日的风光,即便只是一个石崖县的小小县令,也是有分量的。 “你新官上任,张老爷这些商贾自然也会打点,不过太贵重的贺礼还是不要收,你才入仕摸不清底细,还是谨慎些的好。”婉若叮嘱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林晗笑着说着,一眼看到窗边挂着的兔子灯:“我看看这个灯谜,定能给你拿一盏灯。” 林晗立即起身去看灯了。 婉若正要跟上去看,却莫名的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让她不寒而栗,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却只看到喧闹的大堂里成群的把酒言欢的食客。 她蹙了蹙眉,大概是她想多了。 店小二从后厨端着托盘出来,正准备上菜,却突然被人拦住。 “小哥,行个方便。”庆安拿出一锭金子,送到了店小二的面前。 小二眼睛登时放精光,这么大一锭金子,是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大爷您有什么吩咐?”小二腆着脸笑着。 庆安将托盘里的那壶酒换了一壶,小二僵了一僵,看着近在眼前的金子,到底还是没吭声。 小二收了金子,照常去上了菜。 “菜来了。”小二利落的将托盘里的酒菜都摆上桌,“客官慢用!” 林晗刚刚给婉若得了一盏兔子灯,拉着她坐下:“这兔子灯好看是好看,但不够精巧,倒是比不得燕京城里的。” 婉若拿着兔子灯细看一番,笑着道:“很好看啊,我拿回去挂在铺子里好了。” 林晗高兴的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举起酒杯:“婉婉,来,咱们干一杯!” 婉若也拿起酒杯,她虽说不怎么喝酒,但偶尔喝一两杯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他们碰了杯,然后一起饮下这杯酒。 “这鲫鱼汤是醉仙楼的招牌,你尝尝。”林晗又殷勤的给她盛汤。 谁知一碗汤还未舀好,却见一个衙役匆匆赶来:“大人。” 林晗顿了顿:“你怎么找来了?” “衙门里出事了,师爷让我赶紧来找大人回去一趟。” 林晗皱眉:“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 “小的也不清楚……” 婉若便道:“那你先去看看吧,大晚上的来寻你,想必是要紧的急事。” “那你……”林晗有些为难。 “我自己回去便是了,又不远。”婉若笑了笑。 林晗这才点头:“那我先去了。” 说着,林晗也不敢耽误,急匆匆的就起身走了。 婉若看着林晗走出了酒楼,喝了两口鲫鱼汤,觉得味道有些寡淡,不知是不是今日酒楼客人多,厨子懒怠敷衍的缘故。 婉若一时也没了兴致,索性也回家去了。 可才走出酒楼,却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她踉跄了两步,想要强撑着伸手扶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扶住,反而眩晕感上头,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她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下一瞬却被人从身后掐住了腰,软绵绵的靠进了他的怀里。 手里的兔子灯滑落,摔在了地上。 谢羡予从容的将她打横抱起来,一辆马车被赶到了酒楼的门口,他抱着她,一脚踩烂了那盏兔子灯,上了马车。 马车只停了片刻,便又再次驶出,淹没在人群里。 车内只一盏昏暗的烛灯,随着马车的晃荡前行,烛灯也随之跳跃着,或明或暗的照在她瓷白的脸上。 谢羡予靠着车壁坐着,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他垂眸看着她沉睡的小脸,眸光晦暗,圈着她腰身的手再次收紧,生怕稍一松手,她便能消失不见。 这两个月来,他因她受了多少折磨,被她骗被她耍,抱着一具陌生人的尸身痛苦了这么久,她却在这里逍遥快活。 他恨的要命,赶来的这一路上,他想过抓到她要扒了她的皮,掐断她的脖子,打断她的腿! 他要让她知道欺骗他的代价! 越想越恨,越恨越是无法慢下脚步,大半个月的路程,他不到十日就赶到了,只为了早一刻拆了她的骨头。 可此刻真的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她温热的身体,还有均匀的呼吸,看到她活生生的,会说会笑,那满腔的恨意,又成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万幸,她还活着。 他宁可她骗他。 他掐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低头吻住她的唇,撬开她的牙关,发了狠的吻她,这些天压抑的思念和恨意尽数发泄,咬着她的唇缠着她的舌,恨不能将她吞进腹里。 婉若在他怀里呜咽一声,小脸都涨红,却沉沉的醒不过来。 他在那酒里下了药,是藩国进贡来的秘药,无色无味,只沾上一点便能昏迷不醒。 她没见过这种药,懂药理也察觉不出来。 直到她唇瓣红肿被咬破渗出了血丝,他尝到了一点血腥味,才克制的放过了她。 庆安在车外小心翼翼的问:“公子,咱们是回京吗?” 谢羡予声音冷淡:“不用,她现在住哪儿?” “住在槐树巷。” “送她回去。” “啊?”庆安呆了一呆,完全弄不明白主子的意思,但也还是老实的照做,调转车头,驶向槐树巷。 谢羡予指腹擦过她红肿的唇,给她拭去唇角的那一点渗出的血色,有些贪恋的吻了吻她的发顶,低沉的声音森寒刺骨。 “你既然这样在意他,我便叫你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第66章 嘴唇破了 “叩叩”几声敲门声响起,素月匆匆来开了门。 却见一个大娘扶着婉若站在门口。 “姑娘!她这是怎么了?”素月慌忙将她接过来。 “这姑娘在我们醉仙楼吃饭,大概是不胜酒力,醉了,掌柜的让我给送回来的,还好她虽不清醒,但问她住哪儿她也还记得。” 素月慌忙道谢:“多谢大娘了!” “不妨事不妨事。”大娘笑呵呵的应着。 素月这才将人给扶了进去,关上了院门。 暗巷的转角处,谢羡予立在那里,远远的看着婉若被搀扶进去,神色冷淡的转身离去。 “你去府城一趟,让府尹明早来见我。” “是。” - 林晗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衙门里了。 他还有些发懵:“我怎么回来的?” 师爷走了进来:“大人醒了?大人昨天是不是喝多了,走半路上突然晕过去了,衙役给您扛回来的。” 林晗揉了揉脑袋:“我就喝了一杯酒,怎么还晕了。” “看来大人还是不胜酒力啊,这酒量还得练练才是,往后官场上应酬的事儿可多着呢。” 林晗下床来,拿冷水洗了一把脸:“你昨天说有急事要找我,是什么事?” “哦!”说起这个,师爷可来劲了,兴冲冲的道:“有个姓钱的盐商想要求见大人!” “盐商?” “是啊,大人有所不知,这盐商可是最富贵的,可惜咱们青州偏远又清贫,寻常盐商只在江南一带周转,这盐商大有来头,便是从扬州来的,那气派,阔气的很呐!” “他要见我做什么?” “听他说,是想要在石崖县安家,他原本就是石崖县的人,现在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所以回来了,但大人也知道的,这些个商贾,走哪儿都得先打点一下地方官员,他这是要讨好大人呢!” 林晗闻言眸光微亮,他自从上任以来,这石崖县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都送了贺礼来,毕竟他是这一方父母官,这些人家也是求个照应,对他而言也是莫大的体面。 可石崖县毕竟清贫,最大的富商张家也不过上万两银子的家产,哪里比得上江南富庶之地,盐商随手撒撒钱便够填个窟窿了。 “那把他请进来。” “是。” 师爷立马去请人,林晗收拾了一下着装,便坐等了。 不一会儿,一个年过五旬的发福男人走了进来,穿着华服锦袍,一看便是富贵的大老爷。 他给林晗恭敬的拱手请安:“见过林大人。” 林晗心中受用的很,笑着抬了抬手:“您客气了,坐。” 钱老爷扶着椅子坐下,笑着道:“我也是刚回石崖县,听说林大人也是刚刚上任,当真是少年英才啊,年纪轻轻便能有这样的前程,往后定是步步高升。” “我一个小小县令,哪里敢想什么高升不高升的。”林晗摇着手。 “哎,这话不是这么说的,林大人毕竟年轻,机会多的很,我一心想要结识林大人,就是想要林大人日后提携一二呢!” 林晗心里很是熨帖:“钱老爷客气了。” 钱老爷命人将一个匣子拿进来,呈上来:“这小小心意,还请林大人笑纳。” 林晗连忙推辞:“您太客气了,这怎么能收?” “林大人马上要新婚,这份贺礼也不算什么,往后你我便是故交,钱家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也请林大人担待一二。” 钱老爷说着,打开了匣子,里面装着两支玉如意,质地通透,是难得的好玉。 林晗眸光微亮,只是新婚贺礼,的确也算不得什么,这两支玉如意放在婚房里正好,寓意也好。 林晗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多谢钱老爷贺礼了。” “往后还得请林大人多多照拂呢!”钱老爷又连忙拱手作揖。 - 婉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她有些茫然的从床上坐起来,便看到素月推门进来了。 “姑娘醒了?姑娘不胜酒力怎么还喝那么多酒,昨天醉的不省人事还是酒楼里的厨娘帮忙送回来的。” 素月拧了一把帕子,送到婉若面前给她擦脸。 婉若接过帕子,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的:“我昨天喝多了吗?” “姑娘这是怎么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没睡醒呢?”素月笑嘻嘻的道。 婉若甩了甩脑袋,拿帕子擦脸,可帕子刚刚触及嘴唇,又疼的她“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呀,姑娘嘴唇怎么破了?” 婉若皱着眉,照镜子看一眼,真的破了:“可能不小心咬到了。” “姑娘也真是不当心,那林公子也是,昨儿带姑娘出去看灯,怎么也不亲自送姑娘回来?” 素月立马去拿了药来给婉若。 婉若拿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疼的皱眉:“他昨天有急事,我让他先走了。” “怪不得呢。” 婉若心里有种无端的烦躁,也不知怎么回事。 “姑娘,铺子上还有人等着拿药呢,快些洗漱吧。”素月道。 婉若一时也顾不得多想,草草梳洗了一番,便去铺子上了。 她买下了这个小院,前面做铺子,穿过小院就是一排后罩房,用作生活起居的地方。 阿谨现在在镇上的学堂读书,每日一大清早就出门上学了。 婉若开了铺子的门,门外果然有个大娘在等着了:“白大夫,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开门?我等好一会儿了。” 婉若抱歉的笑笑:“我不小心睡过头了,实在抱歉。” “我要买个驱虫的药囊,这天热了,蚊虫也多,我家小儿子回回进山一趟回来都满身的包,也就你的药囊好用。” 婉若从药柜里拿了两只药囊出来,送到大娘的手里,笑着道:“今日让您久等了,多送您一个药囊。” “哎哟,那可太好了。”大娘高兴的掏了十文钱递过去。 “您慢走。”婉若收了钱,送走了大娘,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林晗说的对,她真的是想多了,总是疑神疑鬼的,明明什么事也没有,一切都如往常一般。 一群孩童从巷口追赶打闹着跑进来,跑到了婉若的药铺门口。 “小薇姐姐!”一个女孩儿开心的跑进来。 婉若正在低头记账,轻声应了一声:“嗯?” 婉若搬来之后,和这些邻里也熟识了,这些孩子们也很喜欢找她玩。 “小薇姐姐,给你吃好吃的。” 女孩踮起脚将一枚蜜饯送到婉若的嘴边。 婉若张嘴咬住,咬进嘴里却顿了顿,这蜜饯甜而不腻,味道有些熟悉。 她愣愣的问:“你在哪里买的?” 小女孩捧着牛皮纸袋,开心的笑:“一个大哥哥送我的,喏,他给了我一袋呢!” 婉若面色一僵,捏着笔杆子的手一抖,在账本上画出一道墨痕。 第67章 她还知道怕? “他长什么样子?”婉若慌忙问。 小女孩眨了眨眼:“脸方方的,眉毛很粗,有点黑,瞧着有点凶,但是人可好啦,他说看我最乖了,就送我蜜饯吃。” 婉若悬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掌心都出了一层虚汗,有些无力的将毛笔放到了桌上。 那必然不是他的。 “小薇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女孩歪着头问她。 婉若面色发白,扯了扯唇角摇摇头:“没有。” 是她想多了,林晗都说她的尸身已经下葬了,他定是不会发现的,即便真的发现了,他怕是早就杀上门来亲手掐死她。 那蜜饯也不是松鹤园的厨子才做得出来的,天下手艺人都是师徒相传,是她太警觉了。 她这般想着,可心里却没由来的发慌。 而巷子的转角处,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窗帘子被修长的手掀开,车内人银冠束发,银灰色的长袍衬的清冷如玉。 他看着药铺内女人惶惶不安的神色,眸底泛寒,还以为她逍遥的忘了松鹤园的一切,原来还知道害怕。 “公子。”车外一个方脸粗眉的侍从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派去给林晗送礼的人说,他已经收下了。” 方才正是他给小女孩送的蜜饯,他往日里都是在府外为谢羡予办事,很少进内宅,所以婉若不曾见过他。 谢羡予眼里多了几分讽刺:“还以为要费多大的功夫,眼皮子浅成这样,知会赵府尹一声,该动作了,就从那个盐商查起。” “是。” 符弦抱拳应下,立即去办。 药铺又热闹了起来,来了些客人,婉若在石崖县这两个月的经营也不是没有成效的,现在很多老顾客。 因为婉若的药铺并不单单只卖伤病的药,还有许多养身的药膳,补药,以及各种安眠或者凝神驱虫之类的药囊,这些尤其吸引有钱人家的千金太太们。 “白姑娘,那珍珠养颜膏还有没有?我上次买了一小罐用着脸都滑了许多,我家老爷还说我返老回春了。”张太太红光满面的走进来。 婉若连忙回神,笑着道:“正好我昨儿才又配了些。” 婉若正要在背后柜子里拿一罐给她,她立马道:“那都给我了!” “这珍珠膏放久了就没效用了,我先给您拿两罐吧,您先用着,下个月没了再来便是,我又跑不了。”婉若笑盈盈的道。 “哎哟,这倒也是,我是怕被人抢光了,”张太太说着,压低了声音,“柳姨娘那小贱人没差人来买吧?” 婉若眸光微闪,笑着:“应该是没有的,我好像没瞧见呢。” 柳姨娘昨晚上还偷偷派人来买了两罐。 张夫人冷哼:“那就好,那小蹄子成天就知道狐媚老爷。” 婉若将两罐珍珠膏包好,送过去:“二十两银子。” 张夫人痛快的给了钱,拿着珍珠膏走了。 藏身在拐角处的庆安忍不住嘀咕:“这么巴掌大的两个小罐装的东西,二十两银子?竟也卖得出去?” 谢羡予凉声道:“有钱人的钱好赚,她怎么可能手软。” 小铺子里,婉若还在忙碌着打包东西,因为还要给几户人家送补药和药膳,一一分装好,让素月送去。 才忙完,又有两个打扮朴素的夫妻慌张的抱着孩子进来:“白大夫,我家孩子高烧了一夜,今儿突然开始抽搐!求你快救救他吧!” “孩子给我!” 婉若立即将孩子侧放到小床上,掰开他的嘴巴清理了异物,又拿了个药丸塞进他嘴里,迫使他咽下去。 等缓了一会儿,小孩终于平复了下来,虚弱的躺在床上,妇人连忙将孩子抱进怀里,哭了起来:“吓死娘了,我以为你要没了!” “多谢白大夫!多谢白大夫!”男人连连道谢。 婉若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孩子高热不退不能一直拖着,再有这样的情况也要及时送来才是,再晚一点可真的危险了。” 妇人哭着道:“我们也想啊,家里也没几个钱,大病小灾的能拖就拖了,我想着只是发热而已,被子捂一捂应该能好的,看个病怕是家里半年的嚼用都没了。” 男人讪讪的问:“白大夫,方才那药丸,多少钱?” “十文钱。” “啊?”男人惊呆了,这样管用的药,只要十文? 婉若又给他抓了一副退热的药,包好给他们:“一共十五文,你们家孩子身体不大好,往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千万别拖着,记得来找我。”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夫妻两个连忙道谢。 婉若弯唇笑了笑:“没事,快带孩子回去吧。” 夫妻两个千恩万谢的走了,素月这才打了一盆水来,给婉若净手。 庆安瞧着又目瞪口呆的:“这药丸瞧着比那珍珠膏有奇效多了,怎么才卖十文钱?我还以为得卖二十两银子呢。” 谢羡予看着铺子里忙碌的身影,薄唇轻抿,眸光幽深了几分。 婉若净了手,便道:“你一会儿关了铺子将这些补药和药膳送到几户人家的府上,我去罗家巷一趟。” “好。”素月点头应下。 婉若便解开了围裙,提着个篮子便出门了。 谢羡予放下了车窗帘子,等到婉若走出了巷子,才冷声道:“跟上她。” “是。” 庆安便赶着马车,远远的跟上了婉若。 婉若穿过街市,进了一个巷弄,这巷子宽敞许多,也不在深处,就在巷口的位置。 她拍了拍门,院门被拉开,她便笑盈盈的问候:“伯母,我来看您啦。” 她态度乖顺,俨然一副二十四孝好儿媳的模样。 谢羡予眸光冷了下来:“这是谁?” 庆安讪讪的看一眼他的脸色,小声的答:“林晗他娘。” 谢羡予面无表情,只扯着帘子的手已经指节泛白,她对林晗,还真是上心的很! 老妇人拉开门,笑呵呵的道:“小薇来啦,快进来,你也是,日日都来陪我这老婆子。” 婉若走进了小院,关上了门,但院内的说话声倒是清晰可闻。 “林晗整日忙于公务没空照顾您,我自然要来的,伯母今日眼睛疼不疼?” “不疼,我这几日用你给我的药敷眼睛,舒服的很呐。” “那就好,我还做了药膳,这药膳可明目,知道您爱吃鸡汤,所以用鸡汤炖的,您尝尝如何?” “好,好啊,晗儿能娶你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可真是有福了。”吴氏心里很是熨帖。 院外,庆安没敢转头看主子的脸色,就已经被越发森寒的气势瘆得如芒在背了。 谢羡予阴着脸盯着那小院,周身的戾气都压制不住,她何曾对他这般上过心? 除了欺骗就是敷衍,那个林晗当真就值得她这样在意? 婉若在小院里待了半个时辰,才走出来,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里。 此时天色都已经黑了,她提着灯笼回家去,脚步却带着轻快,她分明累了一日,却好似半点也不觉得辛苦。 从前在谢府的时候,让她磨个墨弹个琴都要嚷着手酸脚疼的,恨不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谢羡予目送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许书谨给她开门,喊她去吃饭,院中灯火通明,谢羡予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寂。 婉若吃过了晚饭,正打算洗个澡轻松一下,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砰砰砰”的急切的拍门声。 第68章 讨好他 “白大夫!白大夫!” 婉若匆匆走出来,打开了门:“怎么了?” 一个急的满头大汗的男人慌的不成样子:“我媳妇,我媳妇今晚上发动了,但是怎么都生不下来,稳婆说再拖下去怕是要不行了,白大夫,你有没有法子能救救她?” 婉若面色一凝,立即道:“我去看看。” 然后回头喊了一声:“素月,把我的医药箱拿来!” 素月连忙将箱子送出来,婉若立即拿着医药箱走出去,男人赶着骡车来的,将婉若接到了车上,便连忙赶车走了。 庆安看着都傻了:“大半夜的表姑娘就这么跟着男人走,也不怕出事?” 谢羡予眉头微蹙:“跟上他们。” “是。” 那辆骡车一路颠簸的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一个村子里,村子里还燃着火把,家家户户都出来看,显然是这家媳妇难产的消息都传开了。 骡车在一个茅草屋前停下,婉若从骡车上跳下来,男人慌忙带着她进去:“白大夫,我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媳妇,我求您了!” 婉若沉声道:“你先出去,我来看看情况。” 木板床上的妇人已经面色惨白,满头的大汗,将发丝都汗湿了沾黏在脸上,她痛苦的喊都喊不出来,只能呜咽着。 婉若将一块山参片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含着吊命。 稳婆也急的不行:“这孩子胎位不正,怎么也生不下来,再憋下去母子都保不住。” 婉若沉着脸给妇人施针,然后摸了摸她的肚子,的确不正,孩子腿朝下了。 她拿捏着手法按住她的肚子,给她腹中的孩子徒手转过来。 产妇疼的大叫,稳婆也心惊胆战,可婉若手法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一气呵成将孩子掉了个儿。 “重新用力,别怕,很快就生下来了。”婉若安抚妇人。 妇人咬着牙重新开始用力,这下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屋里便传出了“哇”一声婴孩的啼哭声,响彻了整个村庄。 村里人都激动的议论:“这是生下来了?!白大夫果真是厉害啊!还好你去请了她来!” “天菩萨保佑,天菩萨保佑啊!” 村民们激动不已,庆安都忍不住喃喃道:“表姑娘还有这样的本事。” 谢羡予看着婉若抱着个孩子从屋里走出来,笑盈盈的递给那男人:“恭喜,母子平安。” 那男人抱着孩子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多谢白大夫!多谢白大夫!” 婉若将他扶起来:“你妻子为了给你生下这个儿子受了大罪,你以后可要好好待她。” 男人哭的满脸的泪,抱着孩子点头:“我一定会的。” “这诊费得多少钱?”男人抹了一把眼泪,又连忙问。 婉若看一眼他家这颤颤巍巍的茅草屋,抿了抿唇:“罢了,不要钱。” “那怎么行?” “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婉若无所谓的笑了笑。 这家的老人走出来,提了一篮子的鸡蛋塞给婉若,“这都是我们家的母鸡下的蛋,白大夫总不能白跑一趟,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婉若推拒不过,只好将这篮子鸡蛋给收下。 她捧着一篮子鸡蛋,笑的眉眼弯弯,夜色都藏不住她的明媚。 谢羡予怔忪一下,他好似从未见过她这样开心的样子,她爱笑,可她笑起来总是甜腻的,带着些讨好,和刻意的乖顺。 不像现在,明艳的像个小太阳。 - 次日清晨,林晗还在睡梦中,就突然被急切的拍门声给惊醒了。 “大人!大人出事了!”师爷急匆匆的跑进来, 林晗慌忙问:“出什么事了?” “那日来拜见过大人的盐商,被抓了!” 林晗闻言一惊,脸色都变了:“怎么会……” “说是涉嫌贪腐走私,京中派了钦差大臣来追查,连赵府尹都被惊动了,亲自来查!” 林晗慌忙从床上爬起来:“那快把他送的礼给扔掉……” “来不及了。” 师爷话音刚落,便见赵府尹亲自带着人直接冲了进来。 “赵大人怎么来了?” 赵府尹冷声道:“石崖县昨日抓了个潜逃的盐商,我听闻他还和你有过来往?” 林晗慌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我和他不认识!” “可他的账册上,分明记录着给你送过礼,行过贿。” 林晗浑身都僵了,急忙辩解:“不是行贿!他的确是来拜见过我,但他也只是听闻我即将成婚,给我送了新婚贺礼来,并不是行贿!” “还敢狡辩!那账册上记着,他给你行贿两万两白银!” 林晗惊的脸色惨白:“怎么可能!?他只送了一对玉如意!” “来人,给我搜!”赵府尹也不再和他废话,直接让官差搜。 官差搜了一圈,将东西翻了稀烂,终于搜出了那个装着玉如意的锦盒。 林晗急忙道:“大人您看,真的就是一对玉如意,我不敢欺瞒大人啊!哪里来的两万两白银?我怎么敢收那么多的银子啊!” 赵府尹拿过那锦盒,将玉如意拿出来,扯开了铺在盒子底部的锦缎,里面赫然压着厚厚一沓银票。 赵府尹冷声道:“这就是你说的没收?” 林晗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一般,一个踉跄摔的跪在了地上。 赵府尹拿出银票,指着他:“林晗,你胆子不小啊,新官上任,衙门里的事儿还没理清楚,就学会受贿贪腐了。” “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钱,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敢收的,大人,大人我求您帮帮我吧!” 赵府尹冷哼一声:“此事我自会严查,等查个明白,若是你真的贪了钱,别说我保不住你这乌纱帽。” 赵府尹说着,转身便要走。 林晗吓的急忙抓住他的官袍,跪在地上连声求着:“大人,大人救救我,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不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说着,又慌忙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匣子,急忙往赵府尹的怀里塞:“大人救救我,只要大人愿意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赵府尹打开那匣子一看,里面都是金锭,微微挑眉。 “大人,求求您了!您给我一条生路吧,我寒窗苦读二十载才考上的功名,我娘熬了一辈子供我读书,我不能被这样拉下去,我求您了大人!” 林晗哭的满脸泪水。 赵府尹抬手挥了挥手,让下面的人都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赵府尹才坐在了太师椅里,拍了拍他的肩:“林晗啊,你这件事,可大可小,小了说,你是被冤枉的,你不知道这里面有赃银,往大了说,你就是贪腐受贿!” “不,不是的!”林晗急忙要辩解。 赵府尹却点点头:“当然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既然你这样求我,我也愿意给你指一条明路。” 林晗急切的抬头,希翼的看着他:“大人请讲。” 赵府尹摸了摸自己那小胡子,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那未过门的夫人生的花容月貌,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林晗生生僵在那里,脸色发白。 “若是你愿意将她送给那京中来的权贵,讨好了他,他兴许就放你一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能保住你的乌纱帽。” 第69章 一生一次的大事 “可,可她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我怎能卖妻求荣……” 赵府尹劝道:“这就看你自己了,你也说了,寒窗苦读二十载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没了岂不是可惜?女人而已,娶谁不是娶?” 林晗僵硬着身子无法接话。 “你自己考虑吧,那位权贵还在青州留三日,三日之内你务必得想明白,否则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回头你便是巴巴儿的想送,人家都不惜得要了。” 赵府尹说着,起身便走,片刻也没再逗留。 林晗依然跪在地上,浑身僵硬的如同一尊石像,满脸的泪痕都无暇去管。 - 婉若昨天忙到半夜才回来,实在困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一睁眼看到外面太阳都晒屁股了,连忙问:“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喊醒我。” 素月端着面盆进来,笑道:“是小少爷说让姑娘多睡会儿,今日他正好休沐,帮你看铺子,没什么大事,不然早喊你了。” 婉若这才放了心,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姑娘也真是,何苦这样累着自己,一天到晚忙的像陀螺一样。”素月没好气的道。 “做生意自然是这样的,哪有轻轻松松的赚钱的。”婉若拿布巾擦了一把脸,感觉又神清气爽了。 “姑娘若只是做生意,也不至于这样辛苦,这一天的工夫,半日都在忙着给倒贴钱给人看病。” “这叫积功德,功德积的多了,咱们财运才好,才能赚大钱。” 素月忍不住笑:“是是是,姑娘怎么说都有理,反正奴婢说过你,但婚期就剩下三日了,姑娘也该收收心好好准备婚事了吧?这可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不能轻怠的。” “知道啦。” 素月这才去捧了婚服出来:“那姑娘先试试嫁衣?” 这嫁衣样式并不繁复,只是寻常的成品,因为时间太急,来不及让绣娘量身定制,婉若也不想浪费这个钱,直接在绣楼买的成品。 但婉若身段儿好,披块麻布都好看,虽说只是样式简单的成品嫁衣,穿上身也还是叫人眼前一亮。 正红的嫁衣衬的她肤白如雪,纤腰盈盈一束,虽说有些宽松了,但腰带收紧些也并不碍事。 素月忍不住赞叹:“姑娘很少穿这样的艳色,竟这样好看,姑娘定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 婉若弯了弯唇,看着镜中的穿着嫁衣的自己,心情也雀跃了起来:“若是爹娘能看到我出嫁,他们泉下有知也能心安了。” “怎会看不到呢?等成了婚,再让姑爷带着姑娘去祭拜老爷夫人,他们定也高兴的很!” 婉若伸手摸窗户上贴着的大红囍字,眼里的笑荡漾开来,颠沛流离这么久的时光,她终于也要彻底安定下来,过上安宁的日子了。 “只是,这婚期将近,林公子怎么还忙的不见影子?”素月嘟囔着。 婉若将嫁衣脱下来:“他新官上任,衙门里事忙,自然没什么空闲。” “什么事能大的过婚事?这可是最要紧的事。” “无妨的,他忙他的,我们这边准备好就是了,反正吉日已定。”婉若笑盈盈的道。 可虽说如此,接下来两日,婉若都不见林晗的踪影。 素月疑惑道:“明日就是婚期了,林公子怎么也没来找姑娘?成婚的一些细则不还得商议?” 婉若也有些不解,林晗之前再忙也会隔两日抽时间来见她的,更何况这婚期在即,怎么反而没了人影。 按规矩婚期前是不好见面的,但那也是得有长辈操持婚事的情况下,她无父无母,林晗的母亲又体弱多病无法操持,婚事的细则都得他们两个自己来对的。 婉若有些不放心,索性解开了围裙:“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他吧。” 婉若还去厨房拿食盒装了一盅鸡汤,提着便去了县衙。 她日日都去照顾吴氏,自然知道林晗基本上不在家住,他衙门事忙,经常都是住在衙门里的。 到了县衙门口,衙役倒是一眼认出她来:“白姑娘来了。” 婉若点点头:“林大人在吗?” 衙役眼神闪烁一下,立马点头:“啊,在的,姑娘里面请。” 婉若提着食盒走进了县衙里,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穿过前堂,进入了后院,林晗便住在里面。 衙役在门外敲了敲门:“大人,白姑娘来了。” 林晗本是颓废的在里面枯坐,闻言便是一惊,慌忙亲自来开门:“婉婉,你怎么来了?” 婉若笑了笑,拎起手里的食盒:“给你送鸡汤。” 林晗有些心虚的不敢看她的眼睛,让开了路:“进来说吧。” 婉若提着食盒走进去,却发现这屋里脏乱的不像样子,书案上一堆的废纸,笔墨都撒的到处是,屋里食盒衣服乱扔,凌乱不堪。 林晗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这几日实在是忙,也没空收拾。” 婉若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清出了一块空地来,将鸡汤端出来:“怎么会忙成这样,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林晗面色微变,僵硬的扯了扯唇角:“能有什么难事,你不必担心。” 婉若抬眸看他,眉头微蹙:“林晗,你若是遇上什么难事可与我说,我兴许也能帮你想想法子。” “真没什么难事。”林晗避开她的视线,显然不愿意再提。 婉若抿了抿唇,也不好多问什么,将鸡汤舀出一碗来,送到他眼前:“先吃点东西吧。” 林晗送到眼前的这碗鸡汤,突然喉头发涩,僵硬的伸手接了过来:“我这几日实在是忙,也没空去看你。” 婉若弯唇:“正事要紧,无妨的,我也是担心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所以想来看看你,林晗,咱们就要成婚了,夫妻一体,本就该互相扶持的。” 林晗捧着碗喝了一口鸡汤,藏住了眼里的慌张。 婉若见他状态实在不大好,便抿唇道:“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麻烦,我们婚期也能往后延一延。” 林晗捏着碗的手紧了紧,挣扎着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还是将碗放回了桌上。 他喉头干涩:“不必延期。” 第70章 无处逃避 “那你……” 林晗扯出笑来:“什么事能比咱们的婚事更重要?你别担心了,只是小事而已。” 婉若点点头:“那你看着办吧。” “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没料理完。” “嗯,你别太劳累了。” 婉若将食盒收好,这才离开了县衙。 林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色渐渐灰败下来,他终究还是,要对不住她了。 婉若回到家里,素月便急忙来问:“林公子那边如何了?” 婉若心里觉得有些疑惑,林晗的状态很不好,她怀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但既然他说婚期不必延期,那大概也还好。 等完了婚,问清楚原委,看看是不是该打点哪里,总有解决的法子的。 “没什么事,他只是太忙了,我瞧着他屋里都乱成一团也没人收拾。” 婉若也不想让素月和阿谨担心,便也没和他们提林晗可能出事了的事,反而平白操心。 素月放下心来:“林大人这新官上任当真是恼火的很,怎么就这么多事儿,成日里忙的闲不下来,还好不耽误成婚。” 婉若笑了笑。 “姑娘今儿可别累着,早点休息,明天天不亮就要开始梳妆打扮,有的累呢。”素月开心的道。 “嗯。” 婉若这般应着,心里却莫名的有些不安。 这一夜,婉若几乎整宿没睡着,不知是因为成婚紧张的无法入睡,还是因为心里那隐隐的一点不踏实。 次日天色还未亮,素月便敲开了她的门,喊她起床来洗漱,喜婆也进来给她梳妆打扮。 “姑娘怎么眼底乌青?昨儿没睡好吗?不是说让姑娘早些睡。”素月皱眉道。 婉若有些没精神:“嗯,睡不着。” 喜婆笑呵呵的道:“正常的,姑娘家出嫁哪有不紧张的?我啊见得多了,别害怕,女人都要出嫁的,更何况林大人这般好的人才,姑娘嫁过去也是享福的呐!” 婉若扯了扯唇角:“谢您吉言。” “今儿是姑娘的大日子,姑娘得高高兴兴的才是,洗把脸精神精神,我给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保准让新郎官掀开盖头就移不开眼!” 素月给婉若捧了面盆来,给她净面,喜婆拿棉线绞面,接着便给她梳妆。 “一梳梳到尾,夫妻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连理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此生荣华又富贵!” 梳妆完毕,换上了嫁衣,婉若站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那份隐隐的不安也被这喜气洋洋的气氛所掩藏。 “阿姐,你真好看!”许书谨开心的道。 婉若弯唇笑了笑,摸摸他的头。 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鞭炮的响声,素月惊喜的道:“看来是接亲的来啦!姑娘,快把盖头盖上!” 喜婆着急忙慌的拿了盖头来给婉若盖上,然后和素月一左一右扶着她走出去。 才走到院中,便看到接亲的师爷率先进来了,笑呵呵的拱手作揖:“姑娘,花轿已经到了,还请姑娘上轿。” 素月却张望一眼,问:“林大人呢?” “这会儿突然有一桩急事要忙,林大人本要出门了又赶回去了,让我带着花轿来先把姑娘接过去,等大人忙完了,便正好和姑娘拜堂。” 素月闻言脸色都不好看了:“怎么不亲自来迎?” 师爷无奈的笑着:“这不是突然有事吗?姑娘也知道的,大人这些日子为了衙门的烂摊子忙的焦头烂额的,已经好些日子都没出衙门一步了,也请姑娘体谅体谅吧。” 素月拧着眉看向婉若:“姑娘。” 婉若盖着盖头,素月看不到她的脸色,却听她轻声道:“罢了,上轿吧。” 成婚也并不一定需要新郎亲迎,若是门第相差较大的,也有让旁人代劳的。 她不知道林晗是真的因为突然有急事,还是故意想要压她一头。 她希望是前者,至少她认识的林晗,并不是会暗地里使这样小心思的人,他们已经走到了今日,还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作罢了婚事不成? 许书谨有些生气,想要说什么,却被婉若拉住了手,捏了捏他的手心:“阿谨,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许书谨憋屈的闭了嘴,可眼睛却不甘心的红了,若是他是哥哥就好了,他一定也可以早早的考上功名,当上大官,这样阿姐出嫁的时候,定不会被人这样轻怠! 师爷笑呵呵的赔罪:“实在是事出有因,林大人也过意不去,还请姑娘千万别怪罪,大喜的日子,何必计较?” “姑娘,请上轿吧。” 婉若抿了抿唇,终究没再说什么,扶着素月的手,坐进了花轿里。 唢呐声响起,师爷高喊一声:“起轿!” 扎满了花团的花轿被抬起来,吹吹打打的走出了小巷,走进了街市里。 婉若坐在花轿里,盯着喜帕下自己素白的手,心里那份不安忽然愈演愈烈,分明是她出嫁的大喜之日,却怎么好像有种危险来临的恐惧。 她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花轿吹吹打打的走着,忽然,吹打声停止了,外面变的安静,甚至死寂。 随后,花轿被落在了地上,她愣了愣,这么快就到了吗? 可县衙离槐树巷很远,若是游街慢走,少说也得走小半个时辰,怎么会这么快呢? 她有些不安的喊了一声:“素月。” 可外面并没有人回应她。 “素月?” 她又喊一声,外面依然一片死寂。 忽然,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一声声的走近花轿,她心脏也一下下的被攥紧,这脚步声,让她熟悉的心惊。 她僵坐在花轿里,无处逃避,只能等待。 那人行至花轿门口,花轿的帘子被掀开,昏暗的花轿内厢被透进来的阳光照亮,她眼睛都不适的被刺到。 一只手伸进来,掌心朝上,她垂眸,红盖头下正好清晰可见那只手,修长如玉,指节分明,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只手。 她心脏倏地被攥紧,一瞬之间好像透不过气,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第71章 谁来放过我? 她盯着那只手,僵坐在花轿里迟迟没有动作。 而他却没了耐心,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出了花轿,她一个踉跄撞进他的怀里,红盖头滑落,她抬头,撞进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眸中泛着冷冽的寒意:“婉婉,你让我好找。” 她浑身发僵,脸色都煞白,想要张嘴却发现喉头艰涩,惊恐和畏惧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花轿被落在了一个庭院里,院中除了他们两个,已经空无一人 “你怎么会在这?”她终于艰难的开口,因为她发现她现在已经无处可逃。 “你今日成婚,我怎能不来?”他神色平静,声音却森寒刺骨。 她眼睛渐渐泛红,声音都哽咽:“林晗呢?” 他讽刺的掀唇:“你倒是惦记他,为了他,不惜骗我,躲到这偏远之地来,迫不及待的就要嫁他,你当真就这样喜欢他?” 她面白如纸,僵硬的摇头:“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骗你……” “不是故意骗我?那你说说看,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他平静的眸子看着她,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可她明白,他极致的平静之下压抑着的,必然是无法想象的危险。 婉若心口一颤,泪珠子倏地滚落,她摇着头:“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我求你,你放过我吧。” 他眸光瞬间阴沉,掐着她的下巴盯着她:“你如今是连骗都懒得骗我了是不是?你那么能耐,张嘴就来,现在是想不出来了,还是懒得想?” 婉若面色发僵,说不出话来。 他直接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房里。 婉若惊惶的脸色都变了,挣扎着骂道:“你做什么?!你放开我!谢羡予,你有什么资格来抓我?我再卑贱也是正经良籍,不是你谢家的奴婢!我离开谢家,还是要另嫁他人,你都没资格管!” 今日是她成亲之日,新娘子失踪又出现在别的男人房里,她这辈子都完了! 他将她直接扔到了床上,她慌忙要爬起来,却被他倾身压了下去。 他单手钳制住她的两个腕子按在床上,脸色已经铁青:“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跟我装了那么久的乖顺,说到底你早想离开我了。” 她双目通红,豁出去一般咬着牙:“是又如何?!只准你有私心,只准你来提要求,只准看着你的脸色活,凭什么?!“ “当初来勾引我的人是你,楚楚可怜的求我收容你,装的乖顺讨我欢心,如今你来问我凭什么?” “因为我受够了!” 他眸光一滞,随之翻涌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掐着她手腕的五指收紧,像是要将她腕子捏碎。 他突然笑了,带着森然的寒意:“你受够了?” 婉若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浑身汗毛倒竖,突然后悔自己冲动之下激怒他。 他大手抓住她的腰封,直接扯开,盯着她的目光越来越冷:“就因为林晗?” 婉若慌忙摇头,挣扎着想要躲开,却被他死死的压在床上,根本无处可躲:“不是,不是的。” 他撕开她的嫁衣,往日里沉静的眸子已经填满了癫狂的怒意:“你为了他假死骗我,一把大火把秋水院烧的干净,走的干净利落,你躲到这偏远之地来,改名换姓,迫不及待的嫁他,你那么在意他,那你可曾想过我?” 他双目通红:“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为你守灵,给你下葬,我无数次悔恨自己不该去蕲州,我后悔没有对你好一点,我甚至后悔当初逼你学琴。” 婉若浑身一僵。 “我夜不能寐,一闭眼就是你的脸,我因为你的死而痛苦折磨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有想起过我吗?” 自然是没有的,他看她每天都很开心,日子充实快乐的只怕是都要忘了他。 “撕拉”一声,他扯开了她的里衣,露出她凝脂般的肌肤,和绣着海棠花的正红色肚兜。 他看着刺目无比,她满心期待的要嫁给林晗,若是今日他没有出现,今晚躺在床上的就是她和林晗,林晗也会如他一般,剥去她的嫁衣,与她鱼水之欢。 只这么一想,他就嫉恨的要发疯,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的! “谢羡予你住手!”婉若拼命的挣扎了起来,泪水顺着眼尾淌了下去,哀求着,“我求你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他猩红的眸子盯着她:“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 他膝盖抵开她的腿,掐住她的纤腰,五指陷入她腰间白腻的软肉里,猛一用力。 “啊!”她浑身瞬间紧绷,疼的眼泪一下子冒出来。 他吻着她脸颊上滚下来的泪,咬着她的耳垂,低沉的声音如同魔鬼的咒语:“婉婉,你离不开我的。” 天色渐渐近黄昏,屋内的动静才消停下来。 架子床上已经一片狼藉,嫁衣被撕碎扔的满地都是。 床上少女不着寸缕,侧卧在软枕里,湿漉漉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蒲扇般的睫毛无力的轻颤着,却没有睁开眼。 裸露在锦被外面凝脂般的肌肤已经遍布暧昧的痕迹。 谢羡予翻身下床,随手拿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抱去浴房清洗。 她毫无反应,如同没有生气的布偶娃娃,任人摆布。 等清洗完出来,床褥已经被下人们更换过了,连那一地狼藉的碎衣,都一并收捡了出去,屋内又恢复了干净整洁的样子,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谢羡予抱着她放到床上,问她:“饿不饿?” 她闭着眼不答话。 他眸光微凉,胸腔里压抑着一股无名火,房事上得到满足的愉悦感稍纵即逝,结束后看着她这副样子反而心里更憋闷了。 “你不想知道林晗在哪儿吗?” 婉若睁开了眼,死寂的眸子看着他,嗓子都哑着:“你把他怎么了?” 他有些恶劣的笑:“他如今是有官身的人,我能把他如何?他自然是好好的。” 这鬼话她当然不信,谢羡予若是真要整死林晗,有一万种办法。 他将一碗粥送到她眼前:“吃了,我就告诉你。” 婉若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捧着碗便将粥灌进嘴里,味同嚼蜡。 她一口气吃了个干净,将碗放到了桌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冷淡的开口:“符弦。” 符弦在门外应话:“公子,林县令已经来了,在前厅候着。” 婉若眸中多了几分茫然,林晗在外面候着? 他看着婉若,凉声道:“把他请进来。” 第72章 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是。”符弦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去前院请人了。 婉若慌了,若是林晗亲眼看到她和谢羡予这副样子,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她知道他们是没可能了,可她不愿意用这样不堪的样子出现在他眼前。 “我不要见他。” 谢羡予在床边散漫的坐下:“你不是担心他?亲眼见一见还是更放心些,免得我说了你又不信。” 婉若警惕的看着他:“信什么?” 话音方落,却听到门外的声音:“林县令到了。” 谢羡予淡声道:“进来。” 随后房门被推开,婉若惊惶之下转过头藏到谢羡予的怀里。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林晗,今日是他们成婚的日子,可她失踪了,出现在了谢羡予的床上,连她都无法原谅这样下作的自己,她怎么敢面对他? 这间寝屋里竖着一架绣屏,横隔出外间和里间,林晗推门走进来,站在绣屏的外面,只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影子。 他没有抬头,声音带着战栗和恭敬:“下官参见大人。” 谢羡予垂眸看一眼害怕的如惊弓之兔藏到他怀里的婉若,抬手轻抚着她肩上柔软的发:“何事?” 林晗怔忪一下,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但他也无暇去辨别,只能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开口:“还请大人为我做主,我真的只以为那盐商送我的贺礼只是一对玉如意,并不知道那里面还藏着两万两银票,我什么都不知情。” 婉若忽然浑身一僵,呼吸都停滞了。 里面沉默着,林晗有些心急,慌忙道:“大人,我所言句句属实,我只以为那盐商是真的落叶归根回到青州的,我不知道他是在逃的逃犯,我也没有允诺任何要帮他脱罪藏身的话,他分明说了那只是新婚贺礼。” 谢羡予看一眼她僵硬的身形,唇角掀起讽刺的弧度:“你送来的人,我还算满意,此案会让赵府尹重新严审。” 婉若猛的抓住锦被,原本已经干涩的眸子瞬间湿润,泪珠子断了线一般的滚下来。 林晗沉默了许久,才艰难的开口:“多谢大人。” 谢羡予拿指腹为她擦泪,随后起身,缓步绕出了屏风。 林晗听到脚步声走出来,连忙再次拱手行礼,可就在抬眼看清眼前人的一瞬,浑身瞬间僵硬。 “谢,谢大人……” 旋即目光落在他脖颈上两道新鲜的抓痕,心口一刺。 他很清楚今日发生了什么,是他亲手把婉婉送到他的床上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谢羡予。 他再蠢,现在也觉察出端倪来了,那盐商之事,只怕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林晗艰难的开口:“婉婉她……” 谢羡予眸光骤冷:“婉婉也是你能喊的?” 林晗慌忙改口:“不,不是,许姑娘她……” “往后她的事,轮不上你来过问,该怎么办,你清楚吗?”他冷眼盯着他。 林晗僵硬的点头:“明白。” 谢羡予没心情再应付他,冷声道:“符弦,送客。” 符弦站在门外,对林晗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县令,请吧。” 林晗抬头,看一眼绣屏后坐在床上的那个纤瘦的影子,喉头发涩,却终究还是没能多说一句,僵硬的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谢羡予绕回屏风之内,便看到婉若依然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脸颊已经被泪水湿润,攥着锦被的手都轻轻颤抖着。 他心脏忽的刺痛,可一想到她是为了林晗才伤心成这副模样,又压抑不住的火气。 他走到床边,掐着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看他:“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成婚当日你会出现在我这儿了吗?我可没强抢,是你千挑万选的那位好夫婿亲自送来的。” 婉若死死瞪着他,通红的眸子里翻涌着恨意。 谢羡予却觉得痛快极了:“林晗收受贿赂被抓了,他急于脱罪,却没有门路,还好他有个姿容绝色的未婚妻,他想也没想就把你送出来了。” “对了,他甚至都不清楚,这位能帮他平事儿的权贵到底是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老是少,他一心只惦念着他的前程,你又算什么?” 他胸腔里嫉恨翻涌:“也就你,满心惦念着他,还担心被他看到难堪……” “够了!”婉若猛的拍开他的手。 “是你算计他的是不是?!” 谢羡予语气嚣张:“是又如何?是他自己蠢,新官上任还敢收来路不明的人送的礼,今日我不给他个教训,来日他也早晚遭殃。” 他冷笑:“即便今日不是我算计他,来日他遭了难,有旁人让他卖妻求荣,你猜他会不会卖掉你?” 婉若脸色发僵,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许婉若,这就是你费尽心机从我身边逃走,不顾一切也要嫁的男人,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 婉若喉头好似被堵住,浑身都抽空了力气一般,空落落的看着那架绣屏,忽然觉得自己满心期许的安宁日子就是一场笑话。 费尽心机,放手一搏,最后被当成礼物送回了他的床上。 谢羡予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升起一丝不忍,伸手给她擦泪:“跟我回去,从前的事,我不追究了。” 婉若却突然扯出笑来,抬起一双泪蒙蒙的眸子看着他,眼里却寒光尽显。 “林晗纵使不堪,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谢羡予眸光微滞,为她擦泪的手都僵在了空中。 “林晗再不堪,他也愿意娶我为妻,他不曾因为我的过去而轻怠我,他帮我开生药铺,他说我行医救人是青州百姓的福音。” 谢羡予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几乎是咬着牙:“许婉若。” 婉若毫不畏惧,反而豁出去迎上他锋芒的眸子。 “对你而言,我无非是玩物,一个要乖顺听话,事事依从你的玩意儿,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可我告诉你,这戏演到今天我已经受够了!我受不得束缚,做不了伏小做低的妾,也伺候不来你这金尊玉贵的谢家大公子。”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我就是死,也绝不入谢府。” 第73章 早该认命 谢羡予脸色已经阴沉至极,恨不能立刻掐断她的脖子! 屋内骤降的气压让门外守着的庆安和符弦都忍不住躲远了两步,婉若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无喜无悲。 他心口忽的涩了一下,暴涨起来的怒火都无处发泄,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恼怒的转身就走。 房门倏地被拉开,庆安和符弦吓一跳,谢羡予阴沉着脸色大步走出去,他们正要跟上。 他却厉喝一声:“在这看着!” 他俩立马又站回去了。 房内,婉若依然坐在床上,神色木然的看着门口的守卫将房门再次关上,疲惫的躺回了床上。 谢羡予一整宿都没再回来,他宿在了书房里。 “公子,京中来信了,说是晋王那边又有动作,让公子尽快回京。”庆安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将飞鸽传书送来的信递给了谢羡予。 谢羡予接过来扫了一眼,眸光微凝,原本就阴沉的眸子又添了几分寒意。 “送信回去,我会尽快回京。” “是。” 庆安立即退下,这屋里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谢羡予手臂撑在椅臂上,烦躁的揉着眉心。 原本来的时候就想着将她直接带回京中就完了,可如今她这副豁出去的样子,又让他心里很没底。 大概是她真的“死”过一次,他心底里是有些不安的,不能逼的太紧,还是让她缓缓。 次日一早,赵府尹找上门来,和他征求林晗这案子的处置办法,之后京中又送信来,谢羡予处置了一番。 等到忙完,天色都快黑了。 他这才放下手头上的事,去看看她,经过这么一日,他自己已经冷静了一些了,她也该想明白了。 回到寝屋,符弦还在外面守着:“公子。” “她怎么样了?”他冷声问。 符弦有些为难的道:“一直没什么动静,让丫鬟送了吃食进去,表姑娘也不吃。” 谢羡予眉心一跳:“一整天没吃?” “是。”符弦声音都虚了几分。 谢羡予有些恼火的推门进去,绕过绣屏,便看到她还如同昨日一样躺在床上,纤瘦的身子埋在锦被里,闭着眼睛毫无动静。 他坐到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就来气:“赌气也要有个度,你多大了还绝食?” 婉若眼睛都没睁开。 他有些忍无可忍,冷声道:“行,你最好饿死你自己,回头我让许书谨下去给你陪葬。” 婉若睫毛轻颤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冰凉的恨。 他心脏被刺了一下,以前怨她骗他,现在看着她这副鬼样子,他又宁可她装的乖顺一点骗他,至少看着舒心一点。 “我们明日回京。”他通知她。 婉若眸光微滞,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平视着他:“我不回。” 谢羡予脸色又阴了几分。 “我是良籍。”她气息有些虚,可眼神却依然坚决。 他冷笑:“许婉若,你现在是饿傻了吗?你良籍不良籍的我要带走你谁还拦得住?” 她从锦被里拿出一根簪子,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谢羡予眸光一滞,厉声道:“你做什么?!” 她眉眼清冷:“我说过了,死也不入谢府。” 他恨得咬牙,原本以为她自己缓了一日也该清醒了,没曾想还这样冥顽不灵! “你给我把簪子放下,否则我把许书谨一起给你送下去。” 她瞳孔轻颤,有一瞬的犹豫,又迅速的恢复了果决:“好。” 谢羡予脸色瞬间变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伸手便要去抢她的簪子,可她却往后一躲,那抵住脖颈的簪子刺进去一分,殷红的血在她纤细的脖颈渗出来。 他僵在了那里。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回到谢府,也是受人白眼,被人作贱,阿谨也一样要被人轻贱,与其如此,倒不如一了百了,死了干脆。” 从前她尚且只是寄居在府中的落魄表亲,处处谨小慎微,也还是如履薄冰,遭受明枪暗箭,被人轻贱。 便是阿谨在谢府也是被人欺凌,不过是忍气吞声的度日。 她为了离开谢家,已经破釜沉舟,声名狼藉,本该安分嫁人的她又狐媚的跟着谢羡予回去,大夫人饶不了她,老夫人也会对她失望至极。 等日后少夫人进府,只怕第一个就要拿她开刀。 如今她回去,只会比以前境况糟糕十倍,连带着阿谨也会遭人唾弃,被人暗地里欺凌。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谢羡予,眼里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如你所言,我费尽心机换来的也就一场笑话,可见人真的要认命,或许早在一年前我和阿谨就该去死,不该挣扎求生,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最后还是得跟狗一样活着,我做不到,也不忍心让阿谨再受这样的罪。” 谢羡予呼吸一滞,心脏都被攥的透不过气:“婉婉!你把簪子放下!” 他看出她眼中的决绝,她是真的无所顾忌,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拿捏不住她了。 她不为所动,捏着簪子的手指节泛白,又要往里刺。 “我不动许书谨!”谢羡予脸色发白,看着她脖颈上渐渐淌出来的殷红的血色,咬着牙,“也不再逼你。” 婉若神色松动了几分,冷冷的看着他。 他掌心都渗出了汗,小心翼翼的去拉她的手,让她放下簪子,死死攥着她的手,都不敢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平复下来:“只是你如今带着许书谨又能去哪儿?林州定是回不去的,现在青州人尽皆知你和林晗婚事出了变故,你也没法儿留。” 他看一眼她的脸色,谨慎的道:“更何况这种荒僻之地,你一个女子也危险,若想要自立门户,还是得去燕京,天子脚下繁荣也安全些。” “你想开生药铺,重振家业,燕京的生意总比青州好做,你已经换了身份,也不必担心许家的族人来找麻烦。” 婉若垂下眸子,心里考虑着,谢羡予做出了让步,若只是回京,不必回谢家,倒是也没有太坏。 她再次抬眸,警惕看着他:“那你呢?” 第74章 孤注一掷 他们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已经厌恶透顶,妾室变外室她也是不稀罕的,拼死豁出去要来的谈判权,她当然要争取最大的权益。 他暗暗咬着后槽牙:“我不会再逼你。” 她终于松开了手里的簪子,掌心都被簪子的棱角刺破,谢羡予松了一口气,后背都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 再抬眼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恨的心口疼。 偏她无所畏惧的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说:你敢反悔,我随时能死。 他这一生机关算尽,运筹帷幄,只有他掌控大局,只有他操纵人心,如今反被拿捏,除了退让别无他选。 他阴着脸:“明早就回京,你先收拾东西。” “阿谨呢?” “在你那破院子里。” 谢羡予冷声撂下话,将一瓶药膏塞到她手里,恼火的起身就走。 婉若这才从床上起来,穿上了丫鬟之前送来的衣裙,走了出去。 庆安在门外等着:“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婉若点点头,走出这庭院,才发现这是一处别苑,离槐树巷并不远,她上了车,庆安赶车便将她送回了槐树巷。 “阿姐!”许书谨看到她回来,急忙跑了出来,“你去哪儿了?” 昨日送她出嫁之后,镇上就传出了消息,说新娘失踪了,大概是逃婚了。 许书谨当然不信,她就算要逃婚也一定会带上他的,他害怕她出了事,和素月四处找她。 婉若摸摸他的头:“我没事,只是出了一些意外。” 许书谨正要问是什么意外,却一眼看到了外面的庆安,惊的眼睛都瞪大了:“他,他怎么会在这?” 庆安是谢羡予身边的人,许书谨自然知道,但他并不知晓婉若和谢羡予的事。 婉若扯了扯唇角:“我遇到一些麻烦,正好谢大公子救了我。” 许书谨有些疑惑:“谢大公子为何会在青州?” “不清楚,”婉若轻轻揭过,“青州我们留不得了,先收拾收拾东西,明日我们回燕京城。” “这……” 许书谨惊的还想再问,却看到婉若脸色不好,到底还是没再开口。 别的不知道,但他清楚,阿姐成婚当日失踪,必然和林晗脱不了干系!既然林晗不堪托付,这青州的确也留不得。 许书谨去收拾东西,素月看着婉若却红了眼睛:“姑娘……” 婉若走进屋里,将一个瓷瓶从柜子里拿出来:“这个瓷瓶你拿去送给王树家,他们家孩子有时候会高热惊厥,要用这药,柜子里还有一些剩下的珍珠膏,就送到张夫人家。” 婉若零零总总交代了许多事,素月应下,却又挪不开步子。 素月哽咽着道:“姑娘,你是要回谢府吗?” 婉若扬眉:“不回。” “啊?” “快去送东西吧。” 素月连忙应下,匆匆去忙了。 婉若抬眸,看着镜中自己脖颈上的伤痕,眸光沉了几分。 她不过是做了一次赌鬼,拿性命下注,赌谢羡予舍不得她去死。 若说从前,她只觉得谢羡予拿她当消遣,即便是他发现她假死追杀到青州来,也不过是因为他睚眦必报,受不得被欺骗这样的奇耻大辱。 可昨日,她和他撕破了脸,头一次冲动之下说了那样难听的话,她以为他一定能气的当场掐断她的脖子。 可没曾想,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怎会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婉若第一次觉察,他好似对她有了几分真心。 拿捏着这几分真心的可能性,她孤注一掷,结果意外的赌赢了。 - 次日清晨,庆安带着侍卫将他们的行囊箱子装车。 婉若则带着素月和许书谨一起上了马车,她撩开车帘子看一眼这已经被搬空的小铺面,心里空落落的。 这个被她寄予太多希望的铺子,就这么没了,此番回燕京,也不知是福是祸。 “表姑娘,都装车好了,咱们出发吧,公子就在城门口等着呢。”庆安拍了拍手,走到车窗口笑嘻嘻的道。 婉若点点头:“好。” 素月都觉得惊悚,后背直冒冷汗,谢大公子抓到了假死逃生的婉若,现在竟然这么和谐的相处着。 她以为她家姑娘会身首异处…… 马车缓缓启程,穿过街市,行至城门外。 谢羡予早已经在十里亭等着了,他并没有什么行囊,只一匹黑色骏马在亭子外面吃草。 庆安赶着马车到了十里亭,便跳下车去:“公子,咱们现在上路吗?” 婉若撩开车帘子,谢羡予从石亭里走出来,冷声道:“我京中还有要事,得快马先赶回去,你带着这队护卫送她回京。” 婉若蹙了蹙眉,他有事先走就先走,还非得催着她也立刻收拾好东西今日出发,明明不同路。 谢羡予眼神扫过来,婉若撇撇嘴没吭声。 庆安立马应下:“是!” “一个月内务必到京城。”他是看着婉若说的。 “知道了。” 谢羡予还想再说什么,又烦闷的不知道说什么,索性转身就走。 可才翻身上马,忽然听到有车马的声音。 婉若从窗口回头看去,她认出了那辆马车,是林晗的马车。 那辆马车停在了不远处,迟迟没敢再上前。 谢羡予也猜出来了,脸色阴了几分。 婉若看一眼那辆马车,抿了抿唇,落下了车窗帘子。 不论林晗是不是被设局陷害,他把她送出去的那一刻,他们就再无可能了。 她知道人性如此,可被送出去的是她,她也无法不怨他,从此形同陌路,也不必多说一句话。 庆安忙不迭的跳上马车:“表姑娘,我们出发了。” 婉若声音清冷:“好。” 庆安立马一挥马鞭,赶着马车出发了。 谢羡予扫一眼那辆车,双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林晗踉跄着下车来,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马车,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她不会再原谅他了。 - 谢羡予先一步快马加鞭赶回燕京城,苏言在城门口接他。 “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宣王都要亲自去青州请你了。”苏言骑着马上前。 谢羡予淡声问:“晋王不过是抢了个骁骑营,也至于他这样大费周章?” “上次盐税案好不容易让晋王折损了大半的势力,元气大伤,宣王当然想要乘胜追击将晋王压死,现在哪里容得下晋王再翻身。” 谢羡予嗤笑:“晋王不过强弩之末,秋后蚂蚱罢了,盐税案已经让他元气大伤,抢了骁骑营也无力回天。” 苏言和他并排策马入城,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有件事你得知道,晋王拿下骁骑营,还是谢相向陛下力荐的。” 谢羡予神色淡然:“他本就暗中支持晋王,有什么稀奇。” 苏言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你爹支持晋王?!那你和晋王作什么对?!” “晋王不倒,我如何掌权?” 苏言顿时毛骨悚然,脸都僵了:“你要掌什么权?” 谢羡予眸光一凛:“什么权都要。” 朝堂的权,谢家的权,他统统都要。 苏言都吓傻了:“你在谢家还不够呼风唤雨的?” 谢羡予可是谢家三代难得出的一个天纵之才,那满谢家上下有几个人敢和他叫板? 谢羡予抿唇,想起她那日说的话。 “林晗再不堪,他也愿意娶我为妻,他不曾因为我的过去而轻怠我,他帮我开生药铺,他说我行医救人是青州百姓的福音。” 他眸光幽深:“还不够。” 要得到谢家的绝对掌控权,要能镇得住一众族老,压得住他爹,翻得了祖宗规矩的权。 苏言直摇头,忍不住心里骂,真是疯子。 两人骑着马便走到了谢府门外。 谢羡予刚刚翻身下马,却见府门口停着的一辆华贵马车里,迅速的下来一个人。 “谢公子。”江雪君慌忙走上前来,眼睛红肿着,“你自上个月外出公干,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谢羡予神色疏离:“江姑娘,你我婚约已经解除,自古男女大防,还需避嫌才是。” 苏言心里啧啧,这会儿又比谢家那帮老顽固还守规矩了。 江雪君神色焦急:“可我有很要紧的话想和你说。” 她说着,看一眼苏言,苏言立马识趣的道:“那我走。” 她又看向谢羡予,小声道:“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谢羡予已经没了耐心:“何事?” 第75章 他忍不住想收拾她了 江雪君这才咬着唇哽咽着开口:“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多事去管许姑娘的事,谢家的宗妇该有容人之量,端方大度,是我一时疏忽……” 谢羡予打断她:“婚约已退,再说这些没意义。” 江雪君着急的道:“你知道的,退婚非我本意,这些日子我也反思过了,这个教训长在我心里,往后我定不会再犯。” 她说着,又红了眼睛:“我爹如今逼我入宣王府做侧妃,我并不情愿,从小到大,我都只喜欢你……” 倘若谢羡予还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她爹自然是宁可她嫁到谢家的。 自从退婚后,她被她爹娘痛斥教训,她自己也后悔的要命,不该将那个小小孤女放眼里,反而让自己丢了满京城的闺秀都艳羡的大好婚约。 所以她才豁出去颜面也要见他一面,只要能恢复婚约,她什么都愿意。 只求他有那么一丝的怜惜,给她悔过的机会。 谢羡予却神色冷淡:“既然要入宣王府,便提前恭贺江姑娘了。” 江雪君生生僵硬在那里,满脸的泪痕都显得可笑又滑稽。 谢羡予将缰绳丢给了守门的小厮,大步走进了谢府。 谢羡予回到松鹤园,苏言已经在水榭书房喝茶坐等了。 “哟,这么快?我瞧着江姑娘那样子,像是少说也要跟你互诉衷肠半个时辰的。”苏言摇着扇子。 “你当我闲的?” “她什么事儿啊?”苏言八卦的问。 谢羡予拿茶壶给自己倒茶:“江家要把她送入宣王府。” 苏言眸光微滞,又笑了一声:“江家这是眼看着攀不上你,又害怕盐税案的事东窗事发,所以要明目张胆的抱住宣王的大腿了。” “意料之中的事,江家心里惶恐,总要找个靠山。” 谢羡予抬眼看他:“如今我们和宣王要合作一阵子,少不得有接触,你心里应该有数。” 苏言懒洋洋的靠到圈椅的椅背里:“你管好你自己吧。” 正说着,翠竹走了进来:“公子,大夫人让公子去一趟清水苑。” 苏言幸灾乐祸:“估摸着兴师问罪来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谢羡予睨他一眼:“你管好你自己吧。” 然后起身出去。 到了清水轩,大夫人已经沉着脸等着他了。 “母亲。” “你从哪儿回来的?” “扬州。” 大夫人瞪着他:“扬州?可李巡抚才给你父亲来信说你根本没到扬州!你到底去哪儿了?!” 谢羡予漆黑的眸子沉静如水:“我去哪儿,母亲不是很清楚吗?” 大夫人恼火的一拍桌子:“你去青州了是不是?!” 她早在听说谢羡予挖了许婉若的坟的时候就猜到了他不会罢休,第二天他就离京了,问翠竹,翠竹说他去扬州办差了。 谢羡予神色淡然:“是。” 大夫人怒道:“你为了个女人是要翻天不成?还追到青州去,她如今都嫁了人,你还想如何?” “母亲放心,没有礼成。” 大夫人脸色一僵,脑子突然嗡一下阵阵蜂鸣。 “你什么意思?她人呢?” 谢羡予淡声道:“母亲之前做过的事,我既往不咎,往后我要做的事,母亲也不必操心。” 大夫人“噌”一声站起来,脸色铁青:“你把她带回来京城来了?!我看你是疯了!若是你父亲知道你做出这样混不吝的事……” “我自有安排,母亲放心。” 谢羡予拱手,沉静的声音隐隐克制着不耐:“我还得回宫中复命,先走了。” 随手转身大步离去。 大夫人气的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在了地上:“这个逆子!” 竹青连忙上前来给她顺气:“夫人还是别和大公子置气了,瞧着他这样子,是铁了心要那个丫头的,不过是个女人,何必为了她伤了母子情分。” 大夫人气的胸口起伏着:“你以为我在乎他多不多个女人,他如今就为了这丫头做出这些出格的事,往后还不知如何!” 竹青讪讪的道:“大公子自小有主意,定不会太出格的,估摸着也就是一时新鲜还没丢开手,夫人倒不如由着他去,他自己兴许过一阵就没意思了。” 大夫人沉着脸:“但愿吧。” - 一晃半个月过去,谢羡予忙于朝中之事,每日早出晚归,谢家也都风平浪静,大夫人这才稍稍放了心,看来她还是多虑了。 而谢羡予却很不放心:“庆安那边怎么回事?这都走了一个月了她还没到京城?” 符弦道:“庆安才飞鸽传书回来,说快了,已经到晋中了。” “三日前就说在晋中了,现在还在晋中,她是打算住在那儿吗?!”谢羡予脸色难看。 符弦声音都小了许多:“说是许姑娘想沿途探访一下各地生药铺的行情,所以走的慢些。” 谢羡予冷笑:“这时候想着沿途打探行情了,跑的时候恨不能立刻插翅飞到青州去。” 符弦:“……” 庆安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去外面跑任务了。 又过了十日,婉若终于回京了。 她的马车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三辆装满了货物的马车,都是她沿途采购的各种药材。 “姑娘这一趟倒是省事了,沿途采购药材,省了不少本钱。” 婉若坐在车里记账:“路过当然要买,我们在京中也不清楚货源哪家实惠,直接在产地买还更省钱,也省事儿了,回京之后选好了铺面装置一下,就可以直接铺货开张了。” 婉若说的轻松,素月却有些担心,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姑娘,我们这铺子真的能开的长久吗?” 婉若笑了笑:“会的。” “阿姐,我们要到了!”许书谨在车外喊着,他陪着庆安在外面赶车。 婉若闻言掀开了车窗帘子,探头看出去,便看到了巍峨的城门,高高悬挂着“燕京”二字。 而城门口,一个颀长的身影负手而立,一身藏蓝色的暗纹直裰,沉静的眉眼隐隐透着几分不耐。 “公子!”庆安立马将马车赶过去,跳下车去行礼。 他看着婉若:“你怎么不磨蹭到明年再回来?” 婉若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采买完货物就回来了。” 他听出她的敷衍,脸色沉了几分:“我说没说过一个月内到京城?” “我又没让你等。” 他眸光一滞,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她现在真是无法无天! 他已经快控制不住想收拾她了。 第76章 好像瘦了 庆安讪笑着打圆场:“官道拥堵,所以走的慢些,本来按着计划应该可以一个月内赶到的,主要是怕表姑娘身子弱,受不住连日舟车劳顿。” 谢羡予看一眼她的脸色,倒是的确比在青州上路的时候气色好多了,不像之前苍白的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瓷白的脸有了些光泽。 谢羡予深吸一口气:“先进城吧。” 素月惊悚的目瞪口呆,这大公子是被夺舍了吗?突然这么好好脾气?! 婉若点点头,放下了车窗帘子,庆安则赶着马车入城了。 谢羡予阴沉着脸看着马车入城,怎么都不痛快。 他刚刚是不是有点太好说话了? 过了一个时辰,庆安回谢府跟谢羡予复命。 “表姑娘在来福客栈住下了,打算先考察一阵子把铺面和住的院子盘下来,再开张做生意,她这一路上都在采买药材,打探各地生药铺的行情,也没什么别的事儿。” 谢羡予沉吟片刻,道:“符弦。” “是。” “以后你盯着她。” “遵命。” 谢羡予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暗中盯着。” “小的明白!” 这要让她发现了不又有的闹? - 婉若一回京城便忙碌了起来,先是选了个地段好的位置,盘下了几件铺面,又请匠人来拆成一间,重新整修。 “姑娘,咱们买这么大的铺子吗?”素月都瞠目结舌。 “既然要做,自然就做大的,燕京城的有钱人比青州多的多,也讲究的多,咱们药铺真正能赚钱的还是补药和养颜一类的药材,这种卖给富人的东西,若是铺面不体面些,人家是不愿意进的。” 石崖县毕竟地方小,她的客源都是她挨家挨户送上门去让人免费试用之后开发出来的。 燕京城的富人更讲究,她没有拜帖连门都不可能进得去,只能吸引他们自己来店里买,所以排面更重要。 “我这一路探访过来,发现大部分的生药铺还是很保守,只循规蹈矩的卖寻常的药材,咱们这铺子若是开起来,定能比他们强。” 她在石崖县已经试过了,富人家的确很吃这一套,男人要长生不老,女人要养颜,老人要养身,她都有早研制好的配方。 也正是因为有把握,否则她也不敢投入大半的身家进去开这个铺子,燕京城的铺子本就是寸土寸金的贵。 素月兴奋的道:“姑娘,你一定能行,老爷以前都说过,你比他还会做生意。” 也是婉若聪明,所以她爹自小就栽培她。 婉若弯唇。 “只是,”素月有些担心的道,“大公子当真放过姑娘了吗?” 婉若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算是吧。” 谢羡予的确没再逼迫她了,除了回京那一日见过他,这几日他甚至都没再出现了。 她心里其实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她清楚目前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半个月的时间,三间铺面已经被打通,一楼卖寻常药材,二楼雅室供贵人挑选药膳补药还有养颜丸一类的滋补药品,三楼就自己住。 三日后,锦尚堂正式开张,几挂鞭炮在铺子门口响了起来,引来了不少路过的看客。 素月拿着锣敲了一声:“锦尚堂今日开张,药材一律削价,还可另外赠送一枚药囊,或醒神或安眠或驱虫,各种功效齐全!另还有坐堂大夫免费坐诊,大家可进店选购。” 来往的人都觉得稀奇:“这生药铺好生气派,比酒楼也不差。” “这上头还挂着菜牌呢,这都是药膳?哟,瞧着怪新鲜的。” “今天真的可以免费看大夫吗?” 素月笑着道:“当然,但仅限开业前三天,先到先看。” 这话一出,一窝蜂的人就进去了,或是凑热闹的,或是占便宜的,没多大会儿功夫铺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怎么是个女大夫?这医术行不行啊?”有人看到是个女大夫便忍不住质疑。 婉若道:“前三日不要钱,不看白不看,若是觉得我诊的不对,也不受损失。” “这倒是!” 反正不要钱,大家自然乐得消遣。 原本都只是凑热闹占便宜,没曾想这大夫有点真本事,一眼能断病根,开的药吃上几贴总能好,甚至有多年腰疼的顽疾,几贴膏药也能缓解不少。 一时间锦尚堂名声大振,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 这边铺面里热闹着,一个小丫鬟却急匆匆的跑回了谢府。 “当真是许婉若?!”三夫人脸色都变了。 “奴婢瞧的千真万确,就是表姑娘!她擅药理,又懂医术,那铺子里卖的药囊和从前送奴婢的一模一样。”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还有钱开这么大的铺子!”谢秀云尖声道。 这么大的铺面,还在那么好的地段,只怕投入都得上千两银子,她每个月还靠着二十两的月例银子过活呢! 许婉若那个穷酸孤女,竟然藏了那么多钱! 三夫人冷笑:“我猜着八成是大夫人不允许她进门,所以才做了那么一出戏将她赶出府去了。” 谢秀云着急的道:“娘,这小贱人在咱家白吃白喝一年,她一文钱都没交出来!现在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钱来开这么大的铺子,可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放过?当初要不是她,我何至于得罪了袁老爷,得罪永昌侯府?”三夫人眼神怨毒。 原本想着借着马匪弄死了谢秀珠,也能给谢秀云腾路,可现在谢秀珠也活蹦乱跳的。 大夫人大老爷一心要用谢秀珠的婚事为谢家铺路,在豪门勋贵里千挑万选。 至于他们三房,简直透明的没两样。 谢秀云的婚事更是无人问津,谢秀云怎能不恨? “反正她如今也是丧家之犬,一个区区商户算什么?倒不如把她送给袁老爷赔罪,还能占下她私藏的钱财。”谢秀云两眼放光。 三房产业本就少的可怜,三老爷又爱赌又爱嫖,那点子产业早败光了。 老夫人知道三老爷的德行,也勒令不许分给三老爷多的家产,只允许他领月例银子。 因此连大房庶女的嫁妆都比谢秀云的体面。 三夫人冷声道:“那死丫头鬼精鬼精的,怕是不好办。” 上次就叫她反咬一口,把三夫人害的不轻,三夫人至今还心有余悸。 谢秀云嗤笑:“娘忘了,不是还有谢秀林吗?” - 到了晚上,药铺才打烊,婉若也没歇着,今日生意好,还得忙活着补货。 谢羡予走到这空落的铺面门外,就看到她忙碌的来去匆匆的身影,忙的脚不沾地,还干劲十足的。 不过一个铺子,就值得她高兴成这样? 这些天听着符弦日日跟他汇报她的情况,每天不是在探访别的铺子就是在整修自己的铺子,他现在听到“铺子”两字儿都觉得耳根子疼。 可看着她跟个小兔子一样朝气满满的在那忙活,他又觉得总好过她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强。 她穿着棉布衣裙,扎着围裙,长长的秀发绑了个大辫子垂在胸前,瓷白的脸上汗津津的,许是有些热,脸颊微微泛红。 他眸底晦暗了几分,突然又觉得还不如让她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予取予求。 他缓步走进去,她正踩在凳子上往高位的药柜里放药材,那顶柜有些高,她够的艰难,还踮着脚踩在凳子上。 他看一眼那凳子,袖中的手捻出一枚玉佩来,弹指飞出去,正好砸中她脚下的凳子。 “啊!” 她身子一歪,从凳子上摔下来,他闪身上前,将她稳稳的揽腰接住。 婉若脸都吓白了,摔在他怀里下意识的死死揪住他的衣襟。 谢羡予顺势将她搂在怀里,好像瘦了。 婉若终于缓过神来,一抬眼看到他,他沉声道:“毛手毛脚的,站个凳子都站不稳?” 她撑着胳膊推开他,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路过。” 她狐疑的看他一眼,但也没多问:“哦。” “花这么大价钱盘铺子,没钱请人?什么都要你来忙?” 她愣愣的问:“你怎么知道都是我在忙?” 谢羡予哽了一下,淡声道:“你现在不是?” “他们现在在后面搬货呢,刚开张帮工也不大熟练,铺货的事还是我自己来稳妥些。”婉若毫不在意。 “你现在倒是勤快。” 婉若低头理货,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他眉心跳了跳,她现在是敷衍他是越来越习惯了,以前多老实,现在多嚣张。 “你开这么大的铺子,还专做富人的生意,不怕暴露了身份?” 她如今已经换了籍,还是用的白薇的名字,但这张脸毕竟藏不住,生意真的做大了从前相熟的人自然会认出来。 她头也没抬:“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最差也就是她和谢羡予的那点子丑事传出去,也无所谓了,她也没打算嫁人了,还能被贞节牌坊砸死? 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谢羡予却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脸色沉了几分,婉若感觉到他气势隐隐阴沉,抬眸看他,以为他是不是又要找事。 他却拿出个梨花木的雕花盒子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愣愣的问。 “开业礼。” 婉若打开盒子,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支碧玉簪子,通体通透,透着盈盈光泽,簪尾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她皱眉,这算什么开业礼? 第77章 反将一军 锦尚堂开张后生意便一路高涨,一来是店里的各种药囊和药膳补药的确很新鲜,二来,是婉若的医术有些本事,如此口口相传,店里生意很快就盘活了。 前三日免费坐诊是忙了些,第四日开始要收钱了,倒是也没那么辛苦了,婉若在殿内坐诊,却不妨来了个熟人。 “婉若姐姐!”谢秀林惊喜的走进来,看到婉若便红了眼睛。 “秀林?”婉若放下了手头上的活儿,也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偶然路过,听闻朱雀街开了一家生药铺,便想着来看看,没曾想竟是你……”秀林泪珠子都滚下来了,“我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怎么会,怎么会活着?” 婉若拿帕子给她擦泪:“说来话长,大夫人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在谢府留,索性换了个身份出来,开个生药铺自立门户了。” “那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呀,我听说你死了,难过了好久。”谢秀林哭的停不下来。 “当时走的匆忙,没能顾上。”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秀林擦了一把泪,抬头环顾一圈这富丽堂皇的铺子,“这铺子这样大,想必是投了不少钱吧。” 婉若眸光微凝,笑了笑:“是我爹娘留下的家产,我不过是想要重振家业罢了。” 谢秀林惊诧道:“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一笔钱?” 婉若从前在谢府可穷酸了,从来都是最素净的打扮,人人都以为,婉若带着弟弟从许家逃出来投奔,身上一文钱都没有。 婉若沉吟了片刻,才开口:“我与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 婉若压低了声音道:“我来京城的时候,卷走了许家大半的家产,金银珠宝都埋在了怀玉山的山脚下,银票和地契我随身带着,藏在谢府里。” 谢秀林惊的捂住了嘴巴:“这得多少钱?” “金银珠宝有两箱,是我爹娘给我备下的嫁妆,银子地契差不多五六千两银子吧。” 谢秀林眼里满是艳羡,从前以为婉若一个商户女身份卑微,没曾想,商户也有商户的好处,随随便便还能让她拿到这么多的钱。 谢秀林从小到大指着那一点月例银子过活,还会被三夫人故意克扣掉大半,哪里有这样丰厚的嫁妆。 “难怪你敢离开谢家,原来是有钱傍身的。” 婉若笑了笑:“我虽说离开了谢家,但靠自己安身立命倒也没什么不好,往后你若是有事,大可来寻我,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谢秀林眸光微微一滞,又扯出笑来:“嗯!” “对了,你在谢家可还好?三夫人没欺负你吧?” 她喉头发涩:“没有,还是从前那样吧,三夫人如今焦心六姐姐的婚事,也顾不上管我。” “那就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谢秀林怕回去晚了挨骂,便说下次再来看她,匆匆离开了。 素月忍不住好奇的问:“老爷还给姑娘留了几箱子珠宝做嫁妆?奴婢怎么不知道?” 婉若的笑淡了几分:“我只是想试试真心罢了。” “姑娘是怀疑七姑娘?” “谢家的人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我只是没想到会是她第一个来,秀林在府中过的艰难,没有可以随便外出的权利,而且还是她一人。” 往常她即便能出府,也只有跟着三夫人或者谢秀云。 婉若眸光发沉:“之前马匪之事我就有了疑心,今日只试探一二,但愿是我多心了。” 她看向素月:“你找两个人去一趟怀玉山的山脚下守着,看看有没有人去。” 素月立即点头:“奴婢明白!” 当晚,素月便匆匆赶回来了。 她气急败坏:“姑娘当真是猜对了!天色一黑就有人去怀玉山的山脚下挖东西了,那领头的老婆子就是三夫人房里的庄嬷嬷!” 婉若脸色冷了下来,眼里满是失望:“原来真是她。” “姑娘平日里对七姑娘那么好,几次三番救她,她竟伙同三夫人来陷害姑娘!那日花朝节,也是她非要看灯姑娘才陪她去的!” 素月恨的牙痒痒:“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呸!现在竟还惦记姑娘的嫁妆,真不要脸!姑娘定不能放过她!” 婉若冷笑:“不是她惦记,是三夫人惦记,想必是发现我有钱了,想要强占我的钱,只是这次怀玉山他们挖了个空,势必不会罢休。” “姑娘的意思是……” “怀玉山的山脚下那么大的地方,他们挖不到定会怪罪是谢秀林没有问到具体的位置,所以,定会再来。” 婉若眸光狠厉了几分:“我只等着便是。” - 果真,不出三日,谢秀林又来了。 婉若正在盘账,就见她红肿着一双眼睛走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 谢秀林有些难堪的低下头:“近日六姐姐的婚事一直没有着落,三夫人拿我撒气,说是因为我晦气,让我去庙里抄经,去去晦气,不抄完十遍不许回来。” 婉若眉头微蹙:“三夫人未免太过分了些,这与你何干?” 谢秀林抽噎着:“是我命苦,那庙荒僻不说,还简陋不堪,三夫人就是要羞辱我,我去那里抄经十遍,也不知要抄到何时,一个人过去,也实在是害怕。” 婉若沉吟了片刻,便道:“那我陪你去。” 谢秀林眼睛倏地亮了:“真的?” “别难过了,我陪你去,也帮你抄一些,最迟明日你就能回去交差了。” “婉若,谢谢你!”谢秀林泪眼朦胧。 婉若让素月备了马车,便和谢秀林一起去了净心庙。 这庙在京郊,的确偏了些,马车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终于到达。 “婉若,还好有你陪我,这庙瞧着就荒僻,我一个人来还不知要怕成什么样,你在这我就不怕了。”秀林紧紧挽着她的手。 婉若和她一并走进庙里,那老尼便凶神恶煞的道:“你就是谢家来的庶女?先去禅房换衣服,这花里胡哨的打扮给谁看?” “是。”谢秀林慌忙应下,拉着婉若去了禅房更衣。 一个小尼姑为她们引路。 走到禅房门口,谢秀林急切的想要拉着她进去,婉若却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秀林,你当真要我陪你吗?”她转头看着她。 谢秀林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扯出笑来:“当然了。” 婉若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好。” 谢秀林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走进去。 可谢秀林刚刚推开房门,却突然被人从后背狠狠推了一把,一个踉跄直接摔了进去。 与此同时,藏身在门后的袁兆色眯眯的就扑了上去。 “啊!” 袁兆没有认清楚是谁,原本交代好的就是把许婉若推进来,他要好好儿教训这个死丫头,也没料到抱错了人。 “袁老爷,不是我,不是我!”谢秀林慌忙喊着。 袁兆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正晦气的回头,却冷不丁一个大棒子直接挥到了他的脸上。 “啊!”袁兆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谢秀林惊恐的看着站在门外的许婉若,她手上拿着一根长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秀林,这就是你的安排吗?” 谢秀林慌忙道:“婉若姐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袁老爷为何会在此处。” 那小尼姑见事发立马转身要跑,却跑了没两步就被素月带着人抓了回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小尼姑害怕的挥手。 素月拿出一粒药丸来,掐住她的嘴巴给她塞进了嘴里。 婉若看着她:“这药有剧毒,两刻钟内没有解药,就会七窍流血而死,解药只有我有,你想活命,现在就去找谢秀云,说事成了,让她过来看热闹。” 第78章 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收拾你 小尼姑吓的脸都白了,慌忙摇头:“我,我不知道什么谢秀云。” 婉若冷笑:“你也可以不做,等死就是了,反正我让别人去也是一样的。” 谢秀云恨她入骨,今日是要算计婉若遭殃的日子,她怎么可能不在场等着看热闹? 小尼姑惊恐的看着她,没想到这么个姿容绝色的姑娘,竟有如此歹毒的手段。 “你时间不多了。”许婉若好心提醒她。 小尼姑吓的一个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然后手忙脚乱的跑了。 素月则让一个小厮去盯着她,然后又看向谢秀林:“姑娘,她怎么处置?” 谢秀林已经泪流满面,摔在地上浑身颤抖,哀求的看着婉若。 婉若冷声道:“把她绑了。” “是!” 一个小厮拿着绳子上前去,将她五花大绑,又堵住了她的嘴巴,扔到了隐蔽的草丛里。 那小尼姑一路踉踉跄跄的跑到了后山的一个凉亭里,谢秀云正在那里纳凉,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一转头看到小尼姑,立马笑了。 “怎么样?事儿可成了?” 小尼姑连连点头:“成,成了,我也按着姑娘的吩咐叫了人去围观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谢秀云起身,笑的狰狞:“自然要去的,那小贱人有今日的下场,我怎能错过?” 今日之后,许婉若就是袁老爷的妾了,而她藏起来的那些钱,自然也要全归他们三房! 毕竟她们可是表亲呢,妾室哪里需要什么财产?她自己就是个玩意儿。 谢秀云想到这里,畅快的很,摇着扇子威风凛凛的往禅房走去。 走到禅房外面,却又见附近静悄悄的,疑惑道:“怎么还没人来?” 小尼姑心里发慌:“许是还没赶到,肯定快了,但那个许婉若已经被袁老爷抱进去了,现在……” 谢秀云眼睛一亮,那她岂不是正被袁兆那老色胚糟蹋着? 这种腌臜事她一个闺秀本不该去看,但这是许婉若的笑话,她恨毒了她,当然也想亲眼看看她如何被糟蹋的。 谢秀云这边走了过去,正打算去窗边看看。 可谁知,刚靠近了窗户,就突然被人从后面敲晕,“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姑娘,现在咱们怎么办?”小厮收起棍子。 婉若从后面树丛里走出来:“把她拖进去。” 谢秀云被扔进了房里,婉若一进那房间便察觉不对,转头一看,就看到桌子上的香炉里,燃着催情香。 她拿起那块催情香,直接塞进了袁兆的嘴巴里。 然后带着素月等人走出了禅房。 房里只安静了片刻,就有了动静,袁兆本来被打晕了,但嘴里被塞了一大块的催情香,很快就浑身燥热难耐,难受的清醒过来。 这催情香的剂量太大,他意识都不清醒,摸到身边有个女人,想也没想就直接压了上去。 屋内传出了床架子吱呀作响的声音,和不堪入目的呻吟声。 婉若转身就走,不愿意再多停留一刻。 自她进谢府开始,就被三夫人和谢秀云警告,她出身卑贱,要认命,要低头,她谨小慎微,伏小做低,换来的无非是她们更肆无忌惮的算计。 既然如此,倒不如叫她用下半辈子尝尝真正的卑贱是什么滋味。 婉若离开没多久,一波人就闯进了禅房,当场抓获这一对偷情的男女。 过了半日,谢秀云和袁兆偷情的消息便一阵风似的在燕京城吹开,直接炸响,成了人尽皆知的丑闻。 连来生药铺里买药材的人都张口不离谢家那位贵女和老男人偷情的丑事。 素月听着有点心惊胆战的,忍不住小声问婉若:“姑娘,这谢秀云的事儿毕竟也关乎谢家的脸面,闹的这么大,谢家不会来找我们麻烦吧?” 婉若头也没抬的记账:“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今日无非是陪着谢秀林去庙里抄经,连谢秀云的面都没见上,袁兆也不是我安排去的,这事儿和我可没关系。” “那倒也是,是三房自作自受!这事儿姑娘推的干净就行。” 婉若看着账本的眸子闪了闪,对别人是推得干净,就怕有的人不好糊弄。 等到黄昏时分,铺子要关门的时候,一辆宝盖黑色雕花马车停在了门口,谢羡予从马车上走下来。 婉若眉心跳了跳,他果然是不好糊弄的。 “你怎么来了?”她故作平静的问他。 “我为什么来你不清楚?”他点漆的眸子看着她,像是能透视人心。 婉若摇头:“我不清楚。” “谢秀云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婉若梗了一梗,他怎么这么快就查到她头上来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今日是去了净心庙,只是陪秀林去抄经,谁知下山之后就听说谢秀云和袁兆在山上偷情被抓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坦诚。 谢羡予看着她诚挚的眸子,觉得似曾相识。 他眸底阴沉了几分,原来她从前都是这样骗他的。 她被他盯的有些头皮发麻,看来谢家的颜面受损,他真的很生气。 “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又能安排袁兆,又能安排谢秀云的?你未免太高估我了些。” 他只睨着她,看她还能扯出些什么名堂来。 婉若皱眉,他怎么这么难对付? 什么都瞒不住他,一点风吹草动他就杀来了,她连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她明明白白的置身事外,但一对上他那双锐利的眸子,她便感觉自己被看的透透的,无处可藏。 她有些不耐烦的道:“你若是不信就让官差来抓我好了,让京兆府还是大理寺来查我,若是查出罪证确凿我真的是陷害谢秀云的罪魁祸首,我自会认罪。” 说着,转身就要走。 却不防被他攥住了胳膊给拉了回来,她一个踉跄往他跟前走了两步,险些摔到他怀里,还好她站稳了,可一抬头,就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目光森然的盯着她:“你现在这态度,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收拾你?” 第79章 要你多事? 她心口一颤,故作无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此事关乎谢家颜面,谢秀云失节事小,谢家名誉受损事大,现在闹的这么大,已经不是后宅的小事,老夫人都震怒。” “我爹还亲自找了京兆府府尹,让京兆府立即查个明白,但凡今日去过净心庙的全都要逐一盘查,你以为查不到你头上来?” 她眸光微闪,多了几分心虚。 谢家这样在意,那真查到她头上岂不是麻烦了。 他见她眼里有了几分惧意,这才轻哼一声:“不然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来找你?我今日不来,等明日兴许就是衙门的人来找你,你还不跟我说实话?” 婉若气焰灭了几分,看他的眼神都老实多了:“我又没算计她,袁兆是她自己找来的,催情香也是袁兆准备的,那屋子是给我安排的,但我有事没去成,谁知道她自己就走错了。” 谢羡予心情顺畅了几分,虽然还在扯谎,但态度总算是老实了。 他沉着脸:“不管怎么说,此事和你脱不了干系,谢家若是不肯放过,你讲理能有用?你如今做这生意最怕招惹官司,回头官差上门找你,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婉若听着这话觉得古怪的很,他一口一个谢家的,闹得好像谢家和他没关系似的。 但她现在也顾不上管这些了:“那怎么办?” “你现在想起来问我了?” 婉若:“……” 谢羡予淡声道:“我回去看看情况吧,有消息再和你说。” 婉若愣了愣,诚恳的道:“那谢谢你。” 他睨她一眼,她果然还是有求于人的时候才能老实点。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婉若呆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谢羡予的马车到了谢府,便见那京兆尹已经在府门口候着了。 “小谢大人。”京兆尹笑呵呵的拱手作揖。 谢羡予弯身下车:“王大人这是刚见过我父亲?” “是啊,谢相命我彻查净心庙之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整治谢家。” “那王大人得好生查。” 京兆尹连忙道:“小谢大人放心,您的嘱咐我心里记着呢,不会将那位白姑娘抖出来的。” “多谢。” “客气客气!” 谢羡予回了府里,便直接去了前堂。 此时大老爷在堂内,指着三老爷和三夫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教养的好女儿,丢光了谢家的脸,连带着谢家满门清誉受损!往后到了朝堂之上,我都抬不起头!” 三老爷和三夫人畏畏缩缩的站在堂内,大气都不敢喘。 小丫鬟喊了一声:“大公子回来了。” 三老爷立马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求救的看向谢羡予,大老爷从来不管内宅之事,今日发这么大的脾气,谢家上下也只有谢羡予能救他。 “父亲。”谢羡予拱手行礼。 “你来做什么?!” 大老爷本来就火大,见他这么着急赶来,以为他是来帮忙求情的,毕竟这种事谢羡予从前是从来不管的。 “今日之事闹的满城风雨,谢家颜面尽失,不尽快解决,只怕是要遭人笑柄。” 三老爷急忙道:“是是是!羡哥儿说的是,我立刻就将那丫头送到袁家去,对外就说早就把她送到袁家了,只不过因为做妾没有大操大办罢了。” 大老爷骂道:“你当人是傻子!谁能信这鬼话?况且他们还是在庙里苟合!这是把谢家的脸面放在泥里踩!” 三老爷讪讪的不敢开腔了,只能祈求的看着谢羡予。 谢羡予沉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得想想如何解决。” 三老爷连连点头:“是是是。” 别再骂他了,赶紧想办法给他擦屁股吧! 大老爷道:“那你想如何解决?” 谢羡予道:“谢家世代清流,颜面自是不能受损,依我看,还是立刻分家,将三房分出去,至少也能减轻些损失。” 三老爷瞬间僵在那里,脸都白了。 谢氏一族枝繁叶茂,旁系多如牛毛,可嫡系却只有这一支,三老爷虽说是庶出,但好歹还借着和大老爷是亲兄弟的由头,得以住在谢府,沾上谢氏嫡系一脉的光。 便是他一无是处,好歹还能在家拿月例银子,在外被人恭敬着。 可若是搬出了谢府,那他还能算个什么东西? 大老爷双眼微眯,认真的考虑了起来。 谢羡予沉声道:“按理说,老夫人还在,也不好分家,但事急从权,谢家颜面最为重要,立刻分家,对外就说,三房早已经从嫡系分出去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搬走,三房的丑事,自然也和我们无关。” 三老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哥!求你了,别分家,是那个小蹄子不安分,我立刻让她沉湖,我让她自裁,别把我们赶出去啊大哥!” 三夫人也吓傻了,腿软的跪在地上,哪里还敢说话。 大老爷还未开口,却听一个苍老又有力的声音:“分!” 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神色严肃:“万事以谢家颜面为重,谢家世代清流,难不成名声还要毁在一个丫头片子身上?” 大老爷点头:“那就这么办,那家产……” 老夫人眼神锋芒:“三房做出这种丑事,还想要家产?立刻搬出去!往后是死是活,与谢家无关!” 三老爷两眼一黑,感觉天都要塌了。 三夫人吓的连忙扯着三老爷的袖子:“老爷,怎么办啊,你说句话啊。” 三老爷直接跳起来一巴掌甩她脸上:“贱妇!我当初就不该娶你这么个东西,下三滥的娘生出下三滥的女儿,害我至此,我要休了你!” 三夫人被打的眼冒金星,却吓的僵在原地,连声求饶:“老爷我错了,别休了我啊!” 堂内一时混乱无比,谢羡予觉得吵闹,直接退了出去。 庆安等在外面,看着谢羡予走出去,立马跟上了他的步子。 “公子,这事儿既然已经解决了,是不是要去给表姑娘送个信儿让她放心?” 谢羡予转头扫他一眼:“要你多事?” 第80章 中秋约会 庆安愣了愣:“啊?” 谢羡予冷哼一声,她就是太放心了才成天和他横眉竖眼的。 - 老夫人都下了令,三房被勒令今晚之前搬出谢府。 谢秀云还在房里哭闹:“我才不去袁家做妾!那袁兆是个什么东西?一个不入流的皇商,四五十的老色胚,给我提鞋都不配,竟叫我去做妾?!” 别说袁兆已经有正妻,便是他没有,谢秀云都是不屑一顾的。 她心气儿高,一心只想在勋爵名门里挑个最好的,要不输谢秀珠的! 可没曾想,最后竟落得给一个老头子做妾!她怎么甘心啊! 三老爷怒气冲冲的回来,她便扑上去跪地哭着求:“爹,别把我送去袁家,我求你了,我是你的嫡女啊,我怎么能给人做妾?还是那种人!” 三老爷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你还在这废什么话?立刻收拾东西自己滚去袁家!不然就找根绳子吊死,别在我眼前!” 谢秀云被扇的摔在地上,又爬起来哭着:“我是被陷害的,是许婉若害我……” “那也是你蠢!你害的老子都被赶出谢家了,你还想让我给你做主?谁给我做主?蠢货!立刻给我滚出去!” 三老爷一个旋身指着战战兢兢跟进来的三夫人:“还有你,也给我滚!养出这种下作东西来,我早不该娶你,我立刻写休书,你给我滚出去!” 一团鸡飞狗跳里,三房还是在夜幕中匆匆忙忙的搬出了谢府。 谢秀云也被直接送到了袁家。 三夫人走投无路,夜半让人偷偷求到了宣王府,扮作下人的打扮被带了进去。 “你找我做什么?” 江雪君坐在尊荣华贵的坐在贵妃榻上,有些嫌恶的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做下人打扮狼狈不堪的妇人。 她如今是宣王侧妃,虽说只是侧室,但宣王毕竟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皇子,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她自然是看不上三夫人谢秀云之流的。 三夫人满脸泪水的求着:“娘娘,我家秀云遭那许婉若的陷害,被袁兆糟蹋了,现在闹的满城风雨,我家老爷也要休妻,我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来求娘娘的!” 江雪君嗤笑:“那是她自己蠢,事已至此,你求我有什么用?” “只求娘娘拉我们一把,娘娘如今贵为宣王侧妃,定是能……” 江雪君冷声打断:“我拉你们?你也不看看你们是个什么东西,也配!” 从前她就看不上三房,现在这许氏和谢秀云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和她们多说一句话她都嫌脏。 三夫人僵了一僵,脸色狰狞了几分:“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要把我们一脚踢开?娘娘可别忘了,当初花朝节灯会,那帮险些害了许婉若和谢秀珠的马匪!” 江雪君脸色一变。 三夫人冷笑:“若是让谢家知道,娘娘才是背后推手,谢家能放过娘娘吗?宣王如今要夺太子之位,还得拉拢谢家,若是谢家不放过你,宣王会愿意为了你,得罪谢家?” 江雪君捏着帕子的手发紧,眼神也阴狠了下来:“你敢威胁我?” “我一个亡命之徒,还怕什么呢?真要豁出去,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江雪君冷笑:“你?亡命之徒?好啊,此事你胆敢捅出去一个字,我便叫你儿子和女儿一并死无葬身之地,你当真舍得?” 三夫人僵在了那里。 江雪君狠声道:“把这事儿给我烂在肚子里,如今许婉若对你下手,说明她已经有了怀疑,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你的头上。” 这也是江雪君要见三夫人的原因。 “你想让我帮你,我也不是不能帮,袁家那边,我会派人去知会一声,让谢秀云好过些,你儿子,江家日后也能给他安排个前程,至于你……” 江雪君冷笑:“马匪之事真的查到了你的头上,你该知道你要怎么做吧?” 三夫人面如土色,浑身都抖成了筛子。 “你一个被休弃的下堂妇,本就不值钱,为了儿女豁出去一次,也算是没白当这个娘。” 江雪君说罢,也懒得再看她一眼,冷声道:“带下去。” 两个婆子立马将三夫人给拽了起来,架着拖出去了。 “娘娘,这三夫人能把住嘴吗?” 江雪君冷哼:“自然是能的,她想活,但更想儿女都活,只是……” 她眼神狰狞了几分:“我没想到,许婉若那个贱人竟还活着!当初说她自裁身亡,我还痛快了一番,总算也是老天有眼,没曾想,她还好端端的活着!” “定是谢家大夫人容不下她,找个由头把她赶出去罢了。” “那种下作东西,大夫人自然容不下的。”江雪君冷嗤,但眼里却还是闪着嫉恨的光。 “若非是因为她,我定能安安稳稳的嫁进谢家,何至于……” 清荷连忙道:“娘娘,从前的事莫要再提了,宣王是天潢贵胄,如何能比谢家差?” 江雪君恨的咬牙:“他如何能和谢羡予比?” 除了一个皇子的身份贵重些,样貌才学能力手段,样样不如。 她被家里送进了宣王府,瞧着风光,可她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谢羡予,她如何甘心呐! 每每看到宣王那张脸,她都嫌恶心! 江雪君狠狠掐着掌心:“许婉若,我绝不能放过她!” - 锦尚堂的名气越来越大,京中的一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千金们也有了兴致,赏脸来逛一逛。 婉若都是直接将人请到二楼,供贵客慢慢挑选合心意的补品和养颜膏粉。 婉若待人接物都进退有度,性子也温婉,也叫贵客们喜欢,愿意多来。 今儿又如常和几位千金小姐闲话家常:“你倒是心细,明日是中秋,你还特意备下这礼盒送我们,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婉若笑盈盈的道:“过节自然要送节礼的,几位都是我店里的常客,小小心意不算什么。” “你这礼送的,往后我不照顾你店里的生意都不好意思了。” “哎,说起来,明日中秋,京中又有灯会,咱们要不要去转转?”有人突然提起来。 “自然要去的!不过上次花朝节灯会,京中出了马匪,险些害了人,我还有些后怕。” “现在肯定不会了,自那件事之后,京中但凡灯会都会有禁军在那守着,严防死守,绝不会再让任何匪徒作乱的。” “那我们去玩!”几个千金们定下注意,便问婉若:“小薇,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婉若笑着摇头:“我哪有这闲工夫,中秋那日店里定是要忙的,你们玩吧。” “可惜了。”几个小姑娘立马商议起中秋如何赏灯了。 婉若一抬眼,突然看到素月冲着她使眼色。 她便起身走了出去:“怎么了吗?” 庆安却从旁边冒了出来,笑嘻嘻的行礼:“表姑娘。” 婉若眉头一皱,每次看到他就没好事:“有事吗?” 庆安笑呵呵的道:“我家公子说,还请姑娘明日去祥瑞楼。” “我没空。”她想也没想就拒绝。 庆安道:“是京兆府那边查的有些眉目了,当真牵扯到了姑娘身上,事关重大,公子说要当面和姑娘讲。” 第81章 你怎么不明年再来? 庆安回来给谢羡予复命:“表姑娘答应了,明晚会去祥瑞楼如期赴约。” 谢羡予唇角微不可察的轻扬:“嗯。” 苏言惊道:“明晚?晋王明晚不是要动手吗?你俩跑那儿去殉情呢?” “你以为我是你?” 苏言梗了一梗:“那你跑那去做什么?” “我自有安排。” 明日中秋灯会,祥瑞楼附近将会有动乱,这次并非马匪作乱,而是涉及夺嫡之争,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动手,趁乱清除异己,有人放长线钓大鱼,等着鱼儿上钩。 谢羡予作壁上观,大可避开,可他偏不。 苏言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被你看上。” 谢羡予冷眼扫向他,透着几分森然。 苏言打着哈哈:“幸运,是幸运,以后满燕京城的闺秀都要羡慕死了,连我都羡慕。” 谢羡予冷哼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杯闲情逸致的喝了一口。 “不过她竟然也能答应出来,你俩现在关系这么好了?”苏言忍不住好奇。 苏言没见过婉若,但她假死脱身,踹掉谢羡予另嫁他人的英勇事迹他倒是略知一二。 “不行么?” “我看你八成又使了什么手段,”苏言啧啧摇头,“谢羡予啊谢羡予,你说你这体面的身份地位,如今为了个女人做多少不要脸的事?” 谢羡予神色淡然:“什么手段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你确定这能好?人家巴巴儿奔赴青州去嫁人了,被你生生抢回来,恨不死你就不错了。” “怎么不好?她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在我眼皮子底下?” 苏言笑的幸灾乐祸:“你最好能让她一直留在你眼皮子底下,没准过两天又跑了。” 谢羡予眸底隐隐戾气翻涌,冷笑:“你这么能耐怎么没见你把陈清函留下?” 苏言的笑僵在了脸上。 - 中秋这日燕京城格外的热闹,原本这种节日大都是讳疾忌医的,即便逛街也会避开药铺医馆一类的地方。 但锦尚堂是与众不同的存在,锦尚堂的二楼专供的各类补品药膳,以及养颜的珍珠粉香膏,让不少贵夫人和千金们追捧。 所以今日婉若在店里也是忙的停不下来,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好在谢羡予说他酉时才有空,所以她也不用耽误太多事儿。 正忙着,却忽然见素月匆匆进来:“姑娘,来贵客了,宣王府的女眷到了。” 婉若愣了愣,往窗口一看,果然看到楼下已经停了三辆华贵的宝盖马车,车身上写着“宣”字。 婉若眉头拧了起来,她才听说,江雪君如今已经嫁了人,成了宣王侧妃。 竟这么快找上门来,这燕京城果真不是能消停的地方,一个两个都盼着她死。 婉若在心里把谢羡予又骂了一遍,这才深吸一口气,下了楼去:“我去迎。” 宣王府毕竟是皇族,而且宣王如今还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皇子,怎可轻怠? 婉若下了楼,快步走到了门口,宣王府的派头极大,已经让下人们竖起了帷幕,将来往的百姓都隔绝开来。 为首的一辆马车上,缓步走下来一个气质略显清冷的女人,身着宫缎素雪绢裙,云髻上斜插着两支步摇,在颊边轻轻摇曳,面容清丽,装扮并不算华丽,却自然彰显尊荣。 婉若当即反应过来,这就是宣王妃了。 她快步走上前,福了福身:“给王妃请安。” “无需多礼,我听闻京中新开了一家生药铺,什么稀奇东西都有,便凑趣来看看,你是东家?” “是。”婉若点点头。 “倒是稀奇,难得见女子做这样大的买卖。” 江雪君从后面的马车走下来,笑的讽刺:“寻常的女子自然是做不得这种事的,但凡出身名门的闺秀,谁又能这么无所谓的抛头露面,也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恬不知耻。” 宣王妃轻斥:“又不是人人都能出身名门,世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何必这样作贱人。” 江雪君面色微滞:“姐姐教训的是。” 可看着许婉若的眼神,却更显阴狠了。 婉若笑了笑:“里面请吧。” 婉若迎着宣王妃进去,江雪君脸色难看的盯着许婉若活生生的背影,恨的几乎想要呕血。 就是因为她,她才被谢羡予退婚,这个女人凭什么活着?她就该去死! 身旁却传来一声轻嗤:“瞧你这肚量,和一个商户女都能计较起来,竟也好意思自称京城第一才女。” 说话的人是卓侧妃,她早三年入王府,还诞下了小皇孙,如今在宣王府地位颇高,江雪君入府晚,宣王近日还算新鲜,在她那里留宿的多,卓侧妃自然和她过不去。 江雪君憋闷的要命,她恨不能将许婉若碎尸万段,可偏偏入了宣王府,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只等着她出错,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婉若将她们迎上了二楼,卓侧妃对那些珍珠粉养颜膏十分感兴趣,差遣婢女每样都拿了一盒。 宣王妃也正在挑选一些补品药膳。 江雪君走到婉若的身边,冷笑:“听闻你被赶出了谢府,原以为你当真要点脸面,羞愤自尽了,没曾想还真好意思赖活着。” 婉若笑盈盈的道:“你放心,我一定比你长命。” 江雪君咬着牙:“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一条被赶出去的落水狗,当初得意至极,谢公子不照样不要你?” 婉若眉梢微挑:“那他要你了?” “你!”江雪君脸色难看至极,“你信不信我把你当初在谢家做的丑事全都捅出去!我看你怎么活得下去!” “我做了什么丑事?娘娘怕是得了失心疯,无凭无证的胡言乱语。” 婉若虽说还在笑着,但眼神却凉了许多:“谢家最重清誉,娘娘还是慎言,如今这风口浪尖的,娘娘还故意往谢家泼脏水,就不怕得罪了谢家?” 江雪君脸色僵了一僵。 宣王妃和卓侧妃已经挑选好了,让婢女捧着东西跟在身后。 “江妹妹什么也不挑?”卓侧妃问。 江雪君脸色不善:“不必了。” 卓侧妃阴阳怪气:“也是,江妹妹年轻,大概也是瞧不上这些。” 王妃都赏脸买了补品,她哪敢说不好? 江雪君挤出笑来:“只是我不喜欢罢了。” “罢了,既然不买便先回府吧,” 宣王妃端方的脸上都隐隐有了几分不耐,不想再听她们吵,率先走了出去。 江雪君和卓侧妃只好跟上。 婢女们捧着一堆东西也跟在后面,忽然一个小丫鬟脚下不稳,崴了一下,一个锦盒掉落在地,一幅画滚了出来。 “糊涂东西!毛手毛脚的,这东西也摔得!?”大丫鬟喝斥一声。 婉若帮忙将画捡了起来,这是一幅水墨丹青,意境辽阔,大气恢弘。 宣王妃听到这动静,匆忙返回来,接过婉若手里的画,细细查看。 “这幅画是哪位名家所作?画工如此精湛。”婉若忍不住问。 宣王妃清冷的眼睛里难得有了几分生动的笑意:“是我画的。” 婉若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想不到。 宣王妃眸光又黯然了几分:“不过是之前的画作了,我已经很久不画了。” 宣王妃将画卷重新卷起来,婉若看到画卷落下的那一角,清隽的簪花小楷写着:陈清函。 果真人如其名,婉若心里忍不住道。 送走了宣王府的车队,素月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奴婢都要吓死了,真怕那个江雪君又来找姑娘麻烦!” 婉若收回了视线:“我看她自己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现在大概是没这个胆子来整我的。” “那倒也是,宣王侧妃听着风光,但到底也只是侧妃,在宣王妃跟前还不是照样得伏小做低,还有那位生下小皇孙的卓侧妃,也够踩她了。” “宣王府姬妾数十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如今江雪君最着急的应该是生孩子,否则地位不稳,她哪儿腾的出手来对付姑娘?” 婉若有些厌烦的皱眉。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去祥瑞楼了。”素月突然想起来提醒。 婉若抬头一看天都快黑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迟了。 她解下了身上的围裙,辫子都懒得散开了,直接出了门:“你照顾着店里,我去去就回。” “是。” 婉若到祥瑞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被店小二引着上了三楼,便看到谢羡予已经阴着脸在坐等了。 “你怎么不明年再来?” 第82章 好久没抱她了 “我有些事耽误了。”婉若道。 他看一眼她身上的打扮,一身素色的棉布衣裙,发髻上就一根破银簪子,甚至连胸前的那根方便干活儿的大辫子都没散开。 他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她是半点没把今日的中秋之约放心上,她甚至都没换身衣裳。 婉若不知道他怎么又不高兴了,只看到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又没惹他。 怕不是他今日心情正好不好,然后又让她撞上了。 婉若可懒得伺候,直接问:“京兆府查出什么来了?” 他阴沉沉的盯着她:“许婉若,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婉若拧着眉,这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不是他让她来当面讲案子的进程的吗? 能不能就事论事? 她看一眼他森然的眼神,到底还是放软了几分语气:“我今日店里生意太忙了,一时忙忘了时辰。” 他眸底的阴郁消散了几分:“你有求于人的时候倒是会服软的。” 婉若磨了磨牙,这人不找事是不能活吗? 她深吸一口气:“那京兆府到底查出什么来了?” “自然是查到了你的头上。”谢羡予毫不客气。 婉若眸光一紧,又立即道:“那查到我也不怕,本来就不是我策划的,我最多只是路过!” “那个被你指派的小尼姑可不这么说。” 婉若梗了一梗,气焰再次弱了下来:“她招了?” 谢羡予眉梢微挑:“进了诏狱,几鞭子下去什么招不出来?你当真以为刑讯审问是过家家呢?” “那若是打点一下京兆尹……” 谢羡予冷声道:“贿赂官员是什么罪名你知道吗?” “那怎么办?” “你问我?” 婉若被他堵的没话说,她简直就是自找罪受来找他,还不如多准备点银子去打点一下京兆尹看能不能通通路子。 “那我先走了。”她起身就要走。 “我也没说办不成。”他话锋一转。 婉若再次深吸一口气,看着他:“那怎么办?” “京兆尹那边,我再去说和说和,看看他能不能把你去过净心庙的事儿掩下去。” 婉若终于听到了一句像样的人话,神色和缓了几分:“那要不要打点些银子?我早做准备。” “回头再说。” 婉若拧着眉,什么叫回头再说? 她正要再问,谢羡予却抬了抬下巴:“这个给你。” 婉若转头看去,却见旁边的窗口挂着一盏做工精巧的兔子灯。 他们坐在窗边,往窗外看去,正好能看到燕京城浸没在火树银花的灯火之下,随着夜幕的降临,早已经沿街妆点好的各色花灯已经点亮,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杂耍和舞龙都被人群包裹,热闹欢庆。 她才想起来,今日是中秋。 她拿着那兔子灯看了看,一不小心按到它的耳朵,那兔子灯竟还吐出了舌头,把她吓一跳。 她有些稀奇的又按了两下,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唇角微扬,眸底积压的阴郁也消散了干净:“好看吗?” 婉若才不说好看:“你送我兔子灯做什么?” “看着好看,顺手买的,我又不喜欢这些东西。” 婉若弯唇笑:“在哪买的?我还没见过这么稀奇的兔子灯呢。” 他端起茶杯喝茶:“忘了。” 忽然,刚刚还热闹欢庆的街市上出现了骚动,楼下的人们挤挤攘攘的开始四处跑开,还有尖叫声传来。 婉若惊了一惊,转头看下去,却见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冲杀了过来。 是冲着祥瑞楼来的! 婉若脸都僵了,呆呆的看向谢羡予:“这是怎么了?” 谢羡予眸光微沉,打量着楼下那群举着刀拼杀入楼的人:“不清楚,看样子是要出事了。” 婉若脸色发白,又出事?她怎么这么倒霉? “那怎么办啊?”婉若急忙起身,“我们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他们已经冲进来了。” “那,那走后门!” 谢羡予扫一眼她这万分惜命的样子,他当初是怎么信了她会自裁的鬼话的? 婉若急忙要走,却被他一把拽回来:“这种有目的的追杀怎么可能不在后门安排人把守?你是想送死着急?” “那怎么办啊!” 谢羡予吹灭了桌上的灯,拉着她藏身进了屋内墙角的一处柜子里。 这柜子狭窄,他们两人站进去就把剩下的空间挤的满满当当了。 但婉若这回是根本顾不上这些了,她害怕的压低了声音问:“藏在这里真的可以吗?他们会不会翻柜子?” “不会,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是冲着谁?” “宣王,他今日在二楼设宴。” 婉若心惊肉跳,原来这次不是马匪作乱,是被朝堂的夺嫡之争牵连了。 可不论因为什么,人命在刀剑跟前和草芥没区别,她的命也一样。 “那你能不能杀出去?你不是会武吗?” 他声音凉的很:“是,我拼出一条命给你杀出去,三刀六洞我受着,你反正也无所谓。” “……” 婉若没再说话了,只屏气凝神的盯着柜子的门缝,听着外面传来的杀人声和惨叫声,不自觉的浑身寒毛战栗。 他垂眸看着被自己圈在怀里的她,那双或是装的乖顺,或是冰冷无情的眸子,此时装满了惊慌失措。 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浑然不觉被他抱在了怀里。 或许她知道,但她的恐惧战胜了理智,此时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听到杀人的惨叫声还要害怕的脑袋往他怀里钻一钻。 他心里难得的安宁,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抱过她了。 此时在这个狭小又空寂的柜子里,她终于无暇再去在意别的事,紧紧靠在他怀里,像是抱着求生的浮木,她的世界里全是他。 婉若正紧张着,却突然感觉到自己靠着的这具身体,好似开始发烫,下腹处也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她…… 她猛一抬头,撞进了他深不见底的漆眸里,看到了隐隐喧嚣的欲望。 她瞬间浑身寒毛倒竖,他现在比这帮杀人的匪徒还可怕。 她立即要推开他,却被他钳制住后腰,牢牢的按在他的怀里,迫她动弹不得。 他低沉的声音微哑,在她耳畔喷洒着热气:“别动,有人找来了。” 第83章 你忘拿走了 婉若立即屏息凝神,不敢再乱动。 外面传来阵阵逼近的脚步声,是杀手搜到楼上来了。 “他娘的刚那个宣王竟然是替身,真的宣王一定还躲在这楼里,咱全都包围的水泄不通了,怎么可能让他逃出去?定把他搜出来!” 杀手们挨个儿雅间踹门就进去,一进来就直接杀人,惨叫声越来越近,而他们搜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终于,婉若听到猛的一脚踹门声,他们的雅间也被踹开了。 她心脏都一紧,揪着谢羡予衣襟的手又紧了几分。 而此时,藏身于楼顶的一群暗卫听到逼近的脚步声,纷纷按住了刀柄。 “头儿,咱们现在杀下去吗?” 为首的符弦头也没回:“杀个屁杀,主子还没发话。” 而房内,杀手们冲了进来,在空空如也的雅间里环顾一圈,没看到人影。 “这间房空着的吧?” 为首的杀手头子却谨慎的搜寻了一番,他一眼扫到了位于墙角的那个衣柜,慢步走了过去。 婉若从门缝里看到渐渐逼近的人影,脸色发白,呼吸都停滞了。 而谢羡予听着渐渐走近的脚步声,指间的三枚暗器已经蓄势待发。 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几声动静,杀手立即转头,厉声道:“追!别让他跑了!” 这群杀手闻言迅速的飞身跃出了窗户,不一会儿的功夫,房内便再一次空寂了下来。 屋顶,符弦将敲窗的石子儿扔掉:“城防营要赶到了,撤了。” “不用下去给主子回话吗?” 符弦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主子现在有功夫听你回话?赶紧撤!” 暗卫们立即闪身走人。 婉若听到外面的动静远去,悬到了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浑身卸了力一般松了一口气。 她立即要推开谢羡予出去,却被他牢牢的钳制在怀里。 “已经没人了!” 他不为所动,点漆的眸子锁着她,低头靠近那两瓣诱惑他许久的唇。 婉若声音冰冷:“这就是你说的不会再逼迫我?” 他微微一滞,充斥着欲念的眸子抬眸,看到了她已经面无表情的一张小脸。 “谢羡予,我虽说不堪,也不是任人糟践的玩意儿。” 他心里倏地一紧,刚刚已经燥起来的火瞬间歇了大半,钳制着她腰身的手都下意识的放开了。 她狠狠推开他,从柜子里走了出来。 看一眼窗外,城防营的人已经来了,那帮杀手也已经逃窜,她直接走了出去,不想再停留一刻。 街市上早已经空无人烟,四处淌着血,还有几具无人问津的尸身,前一刻还喧闹欢庆的中秋灯会,此时已经成了尸山火海的人间炼狱。 婉若脸色难看的大步走着,心里只有十万个后悔,她就不该来的,便是拿全副家产去打点京兆尹,也不该再和谢羡予有半分瓜葛! 他何时拿她当个人看?从前在谢府是随时可以召幸的玩物,如今是随时可以享用的女人。 她不想认命,不想做个下贱的东西,可他总要高高在上的逼她认命! 忽然,她听到身后好似有脚步声,在这死寂的街道上,沉稳的脚步声十分明晰。 她猛一回头,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谢羡予。 他见她回头,也停下了脚步。 她眼神冰冷:“你还有事要吩咐吗?” 他被她冰冷的眼神刺的生疼,紧抿着唇:“方才是我不好。” 她怔忪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谢羡予能说出来的话,他这样矜贵自傲的人,竟也会低头认错吗? 她讽刺的扯了扯唇角:“也算不得是你的错,本来我这种早没了清白的人也不该如此矫情,都睡了一年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他眸光微沉,听她这样自贬心脏都忽然坠痛。 “也许应该这样才对,我才是不知好歹的那个人,”她语气轻嘲,可忽然,又目光一凌。 “可我偏就是不知好歹,我做不到自甘下贱,也无法说服自己和你不清不楚的纠缠一辈子,我甚至后悔,宁可当初勾引的人不是你!” 他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逼近她:“宁可不是我?那你还想是谁?” “是谁都可以,我一个走投无路的孤女,还有挑的必要?” 他几乎是咬着牙:“许婉若!” 她毫无畏惧的迎上他森寒的眸子,眼睛已经通红,却还是恨声道:“我恨透了你,恨你不放过我,恨你在我成婚当日羞辱我,恨你强行把我带回燕京城,逼我认命,逼我自甘下贱!” 回京的时候她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她自以为拿捏了他几分真心,她想,也许可以和他不远不近的保持着距离,拿捏着分寸,让他不至于逼她做妾,放她自在。 可到底还是她天真了,那几分真心算个什么东西?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在他眼里,她从始至终就没贵重过。 “我未曾这样想过。”他阴沉着脸道。 “是吗?那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谢羡予,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她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决绝和憎恨,没有半分留念,果决的转身就走。 却被他攥住了手腕拽了回来。 她迎上他被怒火烧的猩红的眸子,这么一瞬间突然想着,她今日怕是要死在他手里了。 她坦然的看着他,已经无动于衷,挣扎到今日,她早已经精疲力尽,连畏惧的力气都没了。 他周身戾气翻涌,攥着她手腕的手都恨不能捏碎,可旋即,又克制的放松了力道。 他目光森然的盯着她:“我不曾觉得你卑贱,也不曾想和你不清不楚的纠缠一辈子。” 她冷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看着他攥住的那只细细的腕子,僵了片刻,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婉若有些始料未及,她没曾想他真的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她,他哪里是这样好脾气的人? 他眸底的阴郁还未消散开,却缓声开口:“方才在柜子里,我情动是因为你在我怀里。” 婉若怔忪一下。 他又沉默了两息,才将手中的兔子灯送到她眼前:“你忘拿走了。” 婉若愣在那里,迟迟没接。 他却直接将兔子灯塞到她手里,然后转身离去。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这盏精巧的兔子灯,刚刚挤满了胸腔的愤怒好似没了宣泄之处,悄然无声的就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滋味。 婉若回家,许书谨早已经坐在门槛上等着她了。 “阿姐!”许书谨满脸的焦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听说今晚上突然有了动乱,城防营都惊动了,我还担心你出事。” 婉若回过神来,扯了扯唇角:“没什么事,我恰好没往那边去。” 许书谨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突然一眼看到她手里的兔子灯,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兔子灯。” 婉若将兔子灯递给他:“若是喜欢,下次再给你买一个。” 许书谨稀奇的拿着兔子灯看了又看:“哪里有卖这样精巧的灯的?咦,还有开关,这兔子还会吐舌头,我们学堂里就有人家里专门做灯笼的,我都没听他说过还有这样的灯。” 婉若愣了一下,又应付着:“大概是外地的商人吧。” - 次日早朝足足多了一个时辰,直至下午才散,就因为昨晚的那场动乱。 等到下朝出来,苏言和谢羡予并排走着。 “晋王也真是个老狐狸,昨日之事竟推的一干二净,分明是他麾下的骁骑营想要借着追杀匪徒的乱子杀宣王,现在倒让下头的人顶了罪,他什么事儿也没有,这一番不是白筹谋了?还以为能借此机会扳倒晋王。” 谢羡予神色冷淡:“晋王在朝中毕竟多年的根基,这次提前留了后手,但未必就全身而退,陛下多疑,虽说没有处置晋王,昨日之事未必没有在心里留个心眼。” 苏言嗤笑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次没能一举扳倒晋王,宣王气的脸都绿了。” “陛下也想权衡各方势力,况且近来北凉的使臣团也快到京中了,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自然也只有简单处理。” 苏言看他一眼:“你应该更麻烦吧,晋王不倒,你不得再耗些日子。看你这脸色,从上早朝就阴着,和你家小表妹又吵架了?” 谢羡予又不是宣王那种沉不住气的,这点小场面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能让他阴晴不定的也就他家小表妹了。 谢羡予阴森森的眸光扫过去:“管好你自己的事。” 苏言后背发凉,没好气的道:“哎你这人,我这不是关心你呢嘛。” 他脸色不善,昨日本想着借动乱和她多待一会儿,没曾想闹成那副样子,真是事事不顺。 不过他倒是也没那么恼,她不是第一次和他翻脸了,次数多了也习惯了。 而且,他突然发现她也没那么难哄,昨日他稍稍松了松手,她便和缓多了,他将兔子灯给她,临走之前,还看到了她眼里泄露的一丝悔意。 思及此处,他心情愉悦了几分,心里又多了几分成算。 “闹脾气罢了,”他眉梢微扬。 只是闹一闹脾气,由着她便是,她总归还是离不开他的。 昨日她说的什么勾引谁都无所谓的话也无非是气话,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苏言看到他莫名其妙好转的情绪,目瞪口呆。 真不知道是谁拿捏谁。 - 今日一大早,婉若便带着人出了门,去林城进货。 店里的生意好,早先从外面沿途采买回来的药材已经开始有短缺了,这些日子她也打探了一下货源的行情,直接运到京中的普遍偏贵,倒不如去临近的林州采买。 早上出发,中午到达林州,进了货,下午便返京了。 回程的马车上,素月都忍不住道:“姑娘事事亲力亲为,早晚累坏了身子,这进货之事让下面的人去就是了,石头是个机灵的,何必亲自跑一趟?” 婉若翻看着账本:“毕竟是第一次,我还是得来看看,今日和朱老板签了一年的契,往后石头来也熟门熟路了,下次我就不来了。” 素月这才没说什么了,给她倒了一杯凉茶。 “这回程还得走上一个时辰,姑娘要不睡会儿?” “知道啦,我记完这笔账就睡好不好?素月,你现在越来越啰嗦了。” 素月没好气的道:“还不是姑娘总不让人省心,昨晚上撞上那样的动乱今天一早还和没事人一样忙的脚不沾地。” 想到昨晚的事,婉若脸上的笑微微滞了滞。 忽然马车停下,素月连忙掀开车帘子问:“怎么了?” 赶车的小厮回头道:“姑娘,前面草丛里好像倒着一个人。” 婉若闻言弯腰探头出来,果然看到马车前行的路上躺着一个人。 素月害怕的很:“不会是死人吧?” “我看看。”婉若直接下了马车,走到前面草丛里,便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倒在里面,身上好几处的伤口,瞧着有些狰狞。 她眉头微蹙,蹲下身给他号脉,脉息微弱,但还活着。 “素月,拿纱布来。” 素月慌忙拿了纱布来,婉若给他伤口上洒了些金疮药,简单包扎了一下,勉强止住血。 “这人竟然还活着吗?都已经成这样了。”素月忍不住问。 “活着,但快死了,”婉若犹豫一下,便道,“把他抬到车上吧。” “啊?把他带回去吗?” “不然他在这也只能等死,他伤势太重了。” 石头应了一声,立马招呼两个小厮把他抬到了后面装货的车上。 回到燕京城的时候,已经近黄昏的时候了,石头找了担架来,将重伤的这人抬进了一楼的药堂的诊室。 婉若净手之后,就剪开纱布给他处理伤口。 “这伤,怎么瞧着都是刀剑所伤?怕不是遇上马匪了吧?” “兴许是,他穿着锦袍,应该家世不错,大概是赴京的路上被人打劫了。” 婉若拿酒给他清理伤口,男人疼的闷哼一声,被刺激都清醒了些,意识迷蒙的睁开眼,却又很快无力的合上。 “按住他。” 两个小厮立马将他牢牢的按在床上。 婉若下手力道很重,拿布巾塞到他嘴里让他咬住,用烧红的小刀给他割已经腐烂的肉。 男人疼的浑身颤抖,却还咬着牙没发出一声惨叫。 婉若一边给他割肉一边说着:“还好是个有钱的,等他醒了可以让他修书回家,让人送钱来,医药费也可以多要点。” 石头立马道:“那是,这可不是一般的医药费,姑娘这是救命之恩,要个三五百两银子也不过分吧!” 脸色已经惨白的男人挣扎着睁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倩影,疼痛已经使他意识模糊,他不记得她的样子,只隐约看到她忽然抬眸看他,一双杏眸沉静似水,凉丝丝的,沁人心脾。 第84章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家捡 半个时辰后,婉若给他处理完了伤口,他身上刀伤八处,真正致命的只一处,靠近心脉,再稍稍挪一寸怕是早就死透了。 “你照顾他吧,一会儿药给他送来喝了。” 婉若净了手,吩咐石头。 “是。” 男人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终于醒来。 婉若次日刚忙完铺子里的事,去客房看一眼他的情况,推门进去,却发现他已经醒了。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唇瓣都是惨白的,只是一双眼睛却隐隐透着锐利。 “你醒了?”婉若将药碗放到了他的床边。 “是你救了我?”男人气息微弱。 “是,我看你浑身是血的倒在路边,就把你带回京中了,你现在伤势太重,也不方便挪动,要不要修书回家,让你家人来接你?” 男人轻轻点头:“多谢姑娘,我是来京中探亲的,不幸在半路遇上了山匪袭击,我在京中就有亲友。” “那正好,是哪家?我让人帮你送信。” “张记绣庄。”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看着她,缓声开口:“李璟昭。” 婉若直接让石头跑一趟:“你现在就去吧。” “是!” 石头利落的跑了。 婉若还站在原地,暗示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快死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你救回来,为了救你也用了不少灵丹妙药,还有不少珍稀的药材。” 他看着她澄澈的眸子,微微一笑:“姑娘救命之恩,我定会重金酬谢的。” 婉若放心的笑了,将药碗递给他:“那你安心养病吧。”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张记绣庄的掌柜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听说我家小主人在此处?” 婉若正在正堂里忙,点点头:“就在左手边的客房,您去看看他吧。” “多谢多谢!” 张掌柜慌忙赶过去,推门进去,看到床上的男人,急忙要跪下磕头,又怕打草惊蛇,生生止住,只能压低了声音:“殿下是出使西周,怎至于伤成这样?!” 李璟昭扫一眼门外,声音虚弱:“大概是北凉的人所为,让我死在西周,一箭双雕,你派人去查探一下,他们没找到我的尸身,怕是还盘旋在那处。” “是!” 张掌柜犹豫道:“那殿下留在这里也不妥……” “无妨,只对外保密便是,你查一下这医馆的底细。” 李璟昭顿了顿,又道:“再准备一千两银子送来。” “是。” 外间,石头行冲冲的和婉若压低了声音道:“竟是张记绣庄的亲戚,那可见是真的有钱,这张记绣庄生意可好了,京中时新的衣裙总是他们家出的,而且张掌柜对这人好像很上心,来的路上跑的鞋都差点掉了。” 正说着,却见素月领着一个大丫鬟走进来,婉若一眼认出来,这是宣王妃的人。 “白姑娘。”采莲走进来福了福身。 “可是王妃有什么吩咐?”婉若客气的招待。 采莲压低了声音道:“王妃身子不适,听闻姑娘医术了得,又是女医,方便诊病,所以让奴婢来请姑娘入府一趟。” 婉若眉头紧蹙:“王妃怎会突然患病?上次见还好好的。” 采莲神色有些为难:“只是一不小心烫着了……” 婉若看出她的为难,倒是也不再多问,他们这些商户,能得到贵人的青睐是最好的倚仗,而且上次宣王妃还为她解围,她自然不会拒绝。 “我马上过去。” - 松鹤园。 符弦匆匆进来:“公子。” 谢羡予正在看卷宗,头也没抬,符弦隔两日来给他汇报许婉若的情况,每天不是看铺子就是打理铺子,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符弦照例开始数流水账:“表姑娘昨日去林城进货,和一个老板签了一年的契,等到下午回城,回程的时候救了个人,然后今日又在铺子里坐诊……” 谢羡予却突然抬眸:“救了个人?什么人?” “是,瞧着像是被山匪打劫过的,奄奄一息了,表姑娘心善,就救回去了,好像是张记绣庄的亲戚,一个男的,看样子二十出头。” 谢羡予冷笑:“她倒是心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家里捡。” 符弦梗了一梗,主子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她现在人呢?” 符弦立马说正事:“现在去宣王府了,宣王妃的丫鬟来请的她。” 谢羡予眸光微凝,直接起身:“给我备马,去宣王府。” 守在外面的庆安闻言愣了愣:“公子方才不是说懒得去宣王府?小的刚已经回绝……” 话到嘴边,又转了话锋:“小的这就去备马。” 第85章 兵荒马乱 苏言刚到宣王府的门口,就看到谢羡予策马赶来了。 苏言愣了一下:“你不是懒得来?” 昨晚宣王以身做饵,想要把晋王彻底整死,没曾想晋王留了后手,推了个替死鬼挡罪,自己全身而退。 宣王着急的要命,密召谢羡予来议事,谢羡予懒得理会,让苏言来敷衍一下。 谢羡予翻身下马:“怕你误事,放心不下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苏言大惊小怪:“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侍从恭敬的将谢羡予和苏言迎了进去。 “王爷,小谢大人来了。” 宣王本来还在大发脾气,一听这话,忙不迭的道:“快快快请进来!” 谢羡予和苏言一并走了进去,便看到这屋里已经一片狼藉,摔砸了一地的药盏,小丫鬟们正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收拾狼藉。 “羡予来了,快请坐。”宣王还躺在床上,腿上受了伤下不来床,但态度却很是殷切。 谢羡予如今是他手里最重要的一张牌,能不能夺嫡成功全靠他了,宣王怎敢怠慢? “王爷昨日受了伤,该好生休养才是。”谢羡予扫一眼这屋子的狼藉,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多半是恼羞成怒拿人撒气了。 “本王如何甘心啊!本王为了大业,以身做饵!昨日险些丧命祥瑞楼,死里逃生,父皇却还是偏心晋王!竟是半分处置也没有!” 宣王恨的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晋王早有准备,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是他所为,陛下自然不好苛责,此事不成,也已经过了,殿下得尽快修生养息,养好身子要紧。”谢羡予不疾不徐。 “羡予啊,本王如今谁都不信,只信你!只要你是愿意支持本王的,本王哪里惧怕把晋王放眼里?!” 谢羡予声音沉静,但眸底已经有了几分不耐:“晋王虽说没有受到处置,但陛下必然已经疑心,下次不会再容忍,王爷放心。” “好好好!本王信你!” - 马车停在了宣王府门外,婉若下了车,被采莲引着匆匆入了王府,穿过九曲回廊,进了宣王妃的栖雁阁。 “娘娘,白姑娘请来了。” 采莲喊了一声,便撩开帘子,直接将婉若带了进去。 宣王妃靠在软榻上,面色苍白,一只胳膊的宽袖已经卷起,露出了大片红肿的烫痕,此时小丫鬟捧着面盆,让她的胳膊泡在凉水里,她却还是疼的额上冒汗。 婉若惊了一惊,慌忙上前:“王妃怎会伤成这样?” “不小心烫到了。” 又因为伤在身上,太医都是男子,不便看身上的伤,白薇的医术如今在京中闻名,这样能耐的女医自然也是许多人家都会请的。 婉若靠近她的胳膊查看伤势,给她重新清理了一遍伤口。 这烫伤从胳膊到手背,甚至有的地方衣袖还沾黏着,伤的不轻,又是女子,这落了疤多难看。 宣王妃疼的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婉若蹙着眉安抚:“王妃忍耐些,若是不清理好,伤口是更严重的。” 婉若在靠近她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药味,这药应该是受了伤的人才需要喝的调养的药,宣王妃好端端的怎可能喝这种药? 如今宣王府上,唯一可能受了伤的,只怕就是宣王了,昨晚上宣王在祥瑞楼被人刺杀,想必是受了伤了。 而这本该送给宣王的药,却尽数撒在宣王妃的身上,婉若大概也猜得到为什么了。 宣王府上下,除了宣王,谁又能有这个胆子? 如此显赫的宣王府,身为尊荣的王妃,竟也要受这样的羞辱。 婉若闭口不言,只默默为她清理伤口,又拿出药膏为她上药:“这药是治烫伤的,王妃一日用三次,等过些日子,伤口好些了,再用这凝脂膏,可以消除疤痕,娘娘精心调理着,定不会落疤的。” 宣王妃扯了扯唇角,脸色苍白:“落疤也无妨。” “娘娘说的什么话?这落了疤多难看,白姑娘的凝脂膏可是远近闻名的好用的,祛疤极好的,定能恢复如初。”采莲慌忙道。 宣王妃没再说什么,却听到小丫鬟匆匆来报:“娘娘,王爷召娘娘过去。” 采莲脸色一变,立即道:“王妃伤势太重,现下如何好走动?” 宣王妃却冲着她摇了摇头:“采莲。” 采莲只好憋闷的闭了嘴。 “我现在好多了,马上就过去。” 宣王如今伤重又在朝中受了气,正是气头上的时候,她怎敢忤逆? 采莲只好伺候着宣王妃为她穿好外袍,落下的宽袖挡住了胳膊上的烫伤。 “今日多谢白姑娘了,这诊金还请白姑娘收下。” 采莲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匣子送了来,里面放着十根小金条。 婉若受宠若惊的收下:“多谢王妃。” 宣王妃穿好了衣裙,扯出笑来:“白姑娘出府,与我一路走吧。” “是。” 婉若跟上了宣王妃的步子,落后一步看到她端方稳重的背影,好似被烫伤的人不是她。 身居高位,便是再难堪,也得维持皇家体面。 “娘娘胳膊上虽说用了锦帕隔着,但难免还是会沾黏,还是尽快回来宽衣才是。”婉若忍不住叮嘱。 “多谢你记挂。”宣王妃笑了笑,“听闻白姑娘医术高明,这小小伤疤想来也算不得什么。” “娘娘抬举我了。” “今日之事,还请白姑娘莫要对外提起。” “娘娘放心,我定不敢胡说皇家之事的。”婉若认真的点头。 “皇家。”宣王妃扯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才走出回廊,却突然听到侍从远远的殷勤的引路声:“小谢大人,这边请。” 婉若一抬头,忽然看到了谢羡予。 她愣了一愣,她怎么走哪儿都能碰上他?这燕京城就这么小?! 谢羡予也看到了她们,拱手行礼:“王妃。” 宣王妃点了点头,客气的道:“小谢大人。” 可忽然一抬眼,看到紧跟着谢羡予走出来的一道身影,宣王妃面色倏地僵了一僵。 苏言没有抬头,只从容的拱手行礼:“参见王妃。” 宣王妃僵在那里,迟迟没有回话。 婉若突然感觉气氛有点莫名的诡异,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宣王妃,却发现她那双往日里疏离的眸子,已经泛红,眸中兵荒马乱。 谢羡予抬脚就走,苏言也随即跟上。 宣王妃慌忙回神,垂下眸子藏住了仓惶的情绪。 谢羡予又回头看一眼婉若,婉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和宣王妃告辞:“那民女先走了。” 宣王妃声音轻颤,依然垂着眸子:“你去吧。” 婉若心里觉得奇怪,宣王妃这般端方自持的人,怎会这样失态? 她忍不住看一眼苏言,却见那人神色从容,没有半分起伏,好像和王妃也并不相识。 婉若蹙着眉歪了歪头,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就走到了王府门口,看到了站在外面等着的谢羡予。 她脚步顿了一顿,前天和他大吵一架之后,她其实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她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现在看着他着实有些不自在,大概他也不自在,要不还是装看不到吧? 谢羡予扫了她一眼:“还不出来。” 婉若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谢羡予面色不善:“宣王府这种地方往后少来,来了也要装聋作哑,别成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鬼心思。” “我什么时候想了。” 婉若这话说的理不直气不壮,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谢羡予看她难得的心虚,便故作随意的问:“你生药铺里还忙吗?” “还行吧。” “你不是说要做行医救人的名医,现在成天就在卖那些补品药膳赚钱?” 婉若有些恼了:“我赚钱怎么了?谁说行医救人的名医就不能有钱了!再说我也照样在行医救人!” “你救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