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假和亲公主后,她在敌国杀疯了》 第1章 开局穿成假和亲公主,步步惊心 隆冬时节,寒风凛冽,位处于北方草原地带的金漠国更是严寒刺骨。 而就在金漠国可汗府中一间挂满了红绸的华贵房间内,身穿粉色襦衫裙的年轻丫鬟正急切的看向房屋门口处,焦灼不安的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公主,成亲的吉时马上就过了,金漠国王上现在还没过来迎亲,不会是知道我们是假……” “白芷,不要自己吓自己。”柔和婉转的女子声音从房间另一头响起,声音虽轻,却格外的沉静笃定。 说话的年轻女子此时正端坐在挂着大红龙凤双喜字样式幔帐的喜床上,红色罗纱做的双层斗帐垂下遮住了女子面容,只能看到女子纤瘦而修长的白皙脖颈和晃动的珍珠面帘。 女子抬眸镇定的看向白芷,再次低声强调道:“白芷,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再是担心害怕也无用。除了你我,以及护送公主来和亲的李大人之外,没有人再见过长宁公主的样貌,你不说,我不说,那就不会被发现我是假的公主,我们如果想活下去,就要把这台戏演下去。” 白芷闻言慌忙点头,用手背擦拭了一下泛红的眼角,努力挤出笑脸:“木槿,你说得对,这里没有其他人见过公主,我们肯定会没事的。” 苏木槿见长宁公主的贴身大丫鬟终于镇定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她确实不是真正的长宁公主,她只是景国长宁公主身边的一个普通丫鬟。 半年前,金漠国挑起兵变,景国国君为了平息战乱,把母族势力最为薄弱的五公主送往草原和亲,哪知和亲路上公主突然跑路,负责护送公主的礼部李大人吓得心肝俱颤,这事关两国盟约的和亲如果砸在他手里,引起两国战乱,那他就是全族乃至全宗的罪人,万死不能辞其咎了! 金漠国的接亲军队眼看就要到了,李大人思前想后,就把年龄和体型跟长宁公主相仿的苏木槿硬塞进公主的轿内冒充公主一路送到了金漠国。 苏木槿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她深知在这封建王朝她没有一点点反抗的权利,如果想活下去,就只能咬着牙接受这无常的命运,因为她的身体内住着的灵魂并不是一个古代十五岁的无知少女,而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已经二十八岁的苦逼打工人! 苏木槿越想越郁闷,她刚想开口让白芷去看看中郎将赫连侍卫去哪里了,她还是有些担心李大人那边会出纰漏,想让比较沉稳的赫连侍卫帮忙看看情况。 谁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却从雕花的窗子里看到外面有盛大的火光冲天而起,几乎照亮了整个黑夜,紧接着,马匹的嘶鸣声,妇人的哭喊声和士兵的呵斥声混作一团,交织成一首别样的乐章。 苏木槿心下一惊,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瞬间从喜床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窗户处查看起外面的情况。 白芷也跟着望向火光的方向,喃喃自语道:“那个方向,好像是可汗的帐篷,难道是迎亲的人来了?” 白芷提前有了解过今夜大婚的整体流程,金漠国可汗和景国长宁公主的大婚仪式是在王宫外的大草原上举行。 届时,公主需要先在喜房内等候,可汗会带着金漠国王室人员前来喜房迎亲,她就需要把提前准备好的袍靴献给可汗,帮助可汗换装,在此阶段可汗带来的人员要唱盛装赞、祝箭歌、赞马歌等贺喜歌曲。 这就是大婚的第一步流程-迎亲。 可是,现在迎亲的时间早已过去,她还没看到可汗,根本没有机会献上公主亲手绣制的袍靴,可汗也没来得及换装,怎么这些唱贺歌的人就来了? 苏木槿眼睫微微一颤,尚且稚嫩的清秀面容上闪过一丝忧虑:“那不是迎亲的人,外面恐怕出事了……” 她的话语刚落,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紧张而凝重的气息。 果不其然,还没多久,喜房外就响起了粗暴的敲门声:“开门!赶紧把门打开!”那声音如同雷鸣,震得人心慌意乱。 白芷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但她们身在异国无能无力,只能脸色惨白,脚步颤颤的前去开了门,门外,一群穿着异族服饰的高壮男子赫然在目,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为首男子看起来不过双十之龄,他身穿厚重的棕熊皮毛制成的皮裘披风,腰间挎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弯刀,面容轮廓分明,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怒气和掩饰不住的杀意! “景国人果然都是骗子,我早就警告过我父王不要相信你们!而现在,你们竟然在大婚之夜刺杀我父王!”领头男子愤怒地斥责道,随即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毫不迟疑地朝站在门口的白芷挥砍而去! 白芷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魂飞魄散,一时之间竟然无法言语,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看着那滴血的弯刀即将割破她的肌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木槿眼疾手快地挡在了白芷身前:“慢着!” 虽然声音有些颤抖,但苏木槿依然吐字清晰地厉声说道:“本宫是景国的长宁公主,此次来是为了两国盟约前来与贵国的可汗结亲,你不能无凭无据就杀了本宫的贴身婢女!” 领头男子的弯刀在距离苏木槿鼻尖仅一公分的地方戛然而止,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暴躁与怒火:“还要什么证据?!除了你们还有谁会想杀害我父王!” 苏木槿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两国交好,互信为先,若无确凿证据,便如此行事,岂非让两国盟约成为一纸空文?” 领头男子愣了一下,眼中闪烁着犹豫之色,苏木槿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瞬间的迟疑,她立刻抓住机会,进一步追问:“请问王子,可汗究竟是何时何地遭遇不幸的?” “半刻钟之前,在我父王自己的帐篷内。” 身穿风冠霞披的苏木槿轻笑一声:“王子,我从天色尚亮之时就一直和我的贴身婢女在喜房内等着可汗来迎亲,房外的喜婆和侍卫应该都能证明我们根本没有踏出这里一步,况且,我们身为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穿越重重侍卫的防线,前往远离此地的可汗帐篷行刺呢?” 金漠王子听罢,心中的怀疑并未完全消散,他将手中滴血的弯刀紧贴在苏木槿白皙的脖颈之上,眼神中透出狠厉:“你以为我会轻易相信吗?我当然明白,你或许不会亲自动手,但可以指使手下实施谋杀!别妄图用花言巧语蒙混过关,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第2章 大婚当晚可汗遇刺身亡,金漠王子暴怒! 面对金漠王子咄咄逼人的态势,苏木槿并未有退缩,仍抬手挡在婢女身前,分毫不让:“王子殿下,我完全理解您此刻内心的悲愤,但请您冷静下来,听听我的解释。我们此行携带的随从不过百人,如何能在重兵护卫之下,对可汗大人造成威胁?更何况,如果景国真的意图破坏两国之间的盟约,那么我的父王又何必派遣我前来与可汗缔结婚姻,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见金漠王子似乎仍有异议,苏木槿迅速接话,预判了他的想法:“我知道您可能认为,我或许计划在洞房之夜,利用可汗大人的放松警惕之际进行刺杀。然而,直到此刻,我甚至未曾有机会见到可汗大人一面。更何况,世人皆知,金漠可汗武艺超群,寻常人等根本无法接近。您觉得,像我这样一个从未习武的女子,会有能力对可汗大人构成威胁吗?” 说着,苏木槿轻轻展露出她那双纤细柔美的白皙手掌,那是一双未曾沾染过血腥的普通女子之手,显然从未经历过任何武艺训练。即使给她一把锋利的长刀,她也难以驾驭,更不用说以此去对付一位武功高强的战士了。 正当苏木槿与金漠国王子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宛如玉石般磁性悦耳的男声突然从门外响起,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大王子,请收起您的刀,长宁公主说得对,刺杀大王的事情应该并非他们所为。”随着声音的落下,一个与金漠国风格截然不同的男子步入了房间。 这位男子的年龄似乎比大王子稍长几岁,约莫二十出头,他身着一件精致的玄色长袍,上面绣有暗纹,外披一件由雪白色雪狐裘皮制成的披风,显得既华贵又庄重。 此人五官不似金漠国男子一般粗犷深邃,反倒是如景国人一般清俊文雅,白皙的面容上,一双带笑的桃花眼眼角微翘,端的是一副多情翩翩世家公子模样。 他手持折扇轻轻摇晃,目光中带着探究与好奇,转向苏木槿温和地说道:“我们不妨先将景国的李大人请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冤枉了长宁公主。” “国师大人,我信您,那就等李勉过来,让他当面跟其他景国人对质清楚!”大王子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拧出水来,但还是强忍着怒火放下了架在苏木槿脖颈上的长刀,并吩咐手下带兵去李勉所在营房“请”他过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白芷这才从恐惧中反应过来,忙上前查看苏木槿是否受伤。 看到苏木槿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已然被锋利的长刀割出了一道两指长的狭长血痕,猩红的血珠潺潺流出,瞬间染红了一小片雪白的里衣衣领。 “公主,你,你没事吧……”白芷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嘶,没事,不疼,”苏木槿后知后觉的感到了脖子的刺痛,她右手捂着轻抽了口气,还不忘安慰恐惧至极的白芷:“你别怕,等李大人过来,就能证明我们的清白了。” 此次和亲之路,由礼部尚书李大人为首,中郎将赫连玉衡从旁协助,率领近百名精锐士兵护送长宁公主前往金漠国和亲。 为了避免任何不必要的猜疑,他们的营地特意设在距离喜房和举行婚礼仪式的草原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即便骑着最快的骏马,往返也需要将近一刻钟的时间。 苏木槿心里大致计算了下时间,终于暗暗松了口气,至少,这段时间的缓冲给了她宝贵的时机,让她可以尝试着从国师和大王子那里获取更多的信息。 她前世是文科生,对于古代历史还是滚瓜烂熟的,尽管她所处的这个世界并不属于她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具体朝代,但在文学、历史、官职体系以及人文风俗等方面,仍有许多相通之处。 苏木槿在心中快速分析着当前局势。 显然,景国与金漠国之间的盟约绝非一路平坦,背后必然存在着持不同政见的势力博弈。可汗在大婚之夜遭刺杀,很可能就是主战派的一次行动,旨在破坏两国关系,引发战争,从而从中牟取私利。 大王子的性格直率,虽然容易冲动,但心思并不复杂,相对容易从他口中套取信息。但是他明显是主战的,对自己一行人抱有强烈的敌意,想要短时间内改变他的立场并不现实。 相比之下,国师虽然看似城府颇深,不好打交道,但正是他出手救下了自己,这意味着自己的存在对国师而言具有某种价值。至少在目前,国师似乎是倾向于维护两国和平的一方,也许可以试试从他入手。 夜幕降临,夜色如同墨汁般逐渐浸染整个天际,苏木槿缓缓站起身,一双清澈的双眸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她环顾四周后发现,此时的喜房内形成了微妙的三足鼎立之势:她与白芷占据一角,坐在靠近喜床的贵妃榻上;大王子则带着几个挎着弯刀的守卫,站在门口不远处,神色警惕;而国师仅带着一名平凡无奇的随身女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恰好位于苏木槿与大王子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苏木槿心中快速盘算着,她站在原地未动,目光锁定在国师那悠然自得的脸上,轻启朱唇:“国师大人,时已深,早已过了申时,不知诸位今晚是否已用过晚膳?本宫可以差遣小厨房准备一些膳食,若您不嫌弃,可否一同享用?” 此言一出,喜房内的气氛似乎为之一变,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苏木槿身上。 国师更是神情一动,他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眼中泛着柔和的光芒,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融化人心:“公主盛情难却,蒲某今日便有幸品尝公主带来的景国美味了。” 苏木槿尚未回应,门口的大王子却已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他冷哼一声,满脸不屑:“我不会吃的,景国人个个心机深沉,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食物里下了毒!” 苏木槿并未因此而动怒,反而轻笑出声,声音温柔而从容:“大王子请放心,我知晓您嫉恶如仇,对景国的食物自然不会有兴趣,所以我并未打算让小厨房为您准备晚膳。” 就在苏木槿说完这句话后,寂静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嗤笑声,这声音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第3章 和亲使臣畏罪潜逃,苏木槿命悬一线! 大王子怒目而视,目光锁定在那身着雪狐裘衣的国师身上。 只见国师蒲风背对着他,肩膀轻轻抖动,显然是在竭力忍住笑意,连那白皙如玉的面容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大王子心中怒火中烧,几乎要冲破头顶:“蒲风!你居然和那个景国人一起嘲笑我?“ 蒲风闻言轻咳一声,左手握拳掩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满脸无辜地解释道:“大王子,请勿误会,蒲某并没有嘲笑您的意思。只是,刚才忽然想起了儿时的一些趣事,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望您海涵。” 随着小厨房的庖人忙碌的身影穿梭于厨房内外,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令人垂涎的食物香气。不一会儿,小厨房精心准备的晚膳便一一呈上,菜肴丰盛,色香味俱佳,让人食欲大增。 景国的菜肴,以其精致着称,注重色、香、味的完美结合,一上桌便吸引了大王子的注意,他频频侧目,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 苏木槿心中了然,却装作未曾察觉,她示意白芷将每道菜肴都分成两份,随后又特意为国师搬来一张小桌,与自己分开用餐。 在草原上,男女同桌而食乃是常事,但苏木槿始终铭记着自己此刻的身份——景国恪守礼仪的五公主,决不能崩人设。 蒲风端坐下来,没有半点客套推辞的大快朵颐起来,他外表文雅,吃起美食来却丝毫不慢。越是吃到最后,他心中的讶异之情愈发强烈。 很明显,桌上的菜肴显然多采用了源自景国的食材,许多前所未见的食物在金漠国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珍贵和独特。 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庖人能做的食物有限,但仍能将有限的食材变幻出多样化的美味,令蒲风应接不暇。不管是口感细腻,饱腹感极强的面点,还是外皮金黄、内里鲜嫩多汁、香气扑鼻的烤羊肉,无一不让他啧啧称奇,大饱口福! 特别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些色泽鲜绿、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蔬菜。 这青菜不仅口感厚实、回味悠长,且甘甜中带着清新的脆爽,与草原上常见的蔬菜品种截然不同。莫非真是远道从景国运来的?在长途运输后仍能保持如此新鲜,未显丝毫腐败之迹,其中的保鲜秘技实在让人好奇不已,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蒲风一边用餐,看向长宁公主的目光却是又深邃了几分。 用过晚膳之后,喜房内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两分,就连一旁的大王子都不再剑拔弩张地瞪着她,看来也是被勾起了馋虫,想赶快结束问询和对质,能回去吃点东西。 苏木槿心下略松,现在只要李大人不要太过慌乱被金漠人看出破绽,那今天晚上的事情就能告一段落,他们就能暂时平安了。 正当苏木槿心念微动,欲探头窥视窗外之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骤然自门外响起,如同响应她的内心呼唤。她心头一喜,满怀着期待望向即将开启的大门。 然而,当门扉缓缓推开,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令她如坠冰窖,血液似乎都被冻结,心脏沉沉地往无尽深渊坠去。 门口,并非熟悉的李大人,而是数十名被捆绑的景国精锐士兵,他们面露惊恐,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愤怒。 在这群人中,一位身穿深色侍卫服饰的英挺男子尤为显眼,正是中郎将赫连侍卫,与李大人一同护送公主前往和亲。 此刻,他被金漠国王子的手下粗暴地捆绑着,站立在队伍的最前端,此时的他双眸震惊地看向身穿凤冠霞帔的苏木槿,薄唇微颤,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未发一言。 那些押解景国士兵的人迅速靠近大王子,低声在他耳畔密语。 苏木槿极力凝视,试图从他们的口型中捕捉到任何线索,判断对方是否已识破了她的伪装,无奈距离过远,一切努力皆徒劳无功,唯有无边的恐慌如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几乎窒息。 “苏小草,不能慌!还有机会!保持冷静!” 苏木槿在心底不断默念着给自己打气的话,尽管面色苍白如纸,唇瓣紧抿,几近失去血色,但她仍努力稳住情绪,背脊挺得笔直,犹如寒风中的一株红竹般坚韧。 大王子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嘲讽与得意:“呵,狡猾的景国人,我差点又被你的诡计蒙蔽!果然,你们就是刺杀我父王的真凶,李勉那胆小鬼一见到我的手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别说回来对质了,他直接带兵畏罪潜逃!” 他仿佛是终于吐出了胸口的一股恶气,满脸讥讽地看向苏木槿,步步紧逼,直指苏木槿:“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狡辩!” 苏木槿的心跳逐渐归于平静,她站定在原地,面色沉静地迎接着大王子步步紧逼的身影,轻声问道:“我想请问殿下,您有何确凿证据证明李大人是因畏罪而逃?” “他一见到我的人就像兔子一样落荒而逃,这难道不是心虚的表现吗?”大王子反驳道,语气中透露出几分得意。 苏木槿微微侧首,表情中带着些许不解:“那么,这仅是您个人的推测而已。您和您的手下并未亲眼目睹李大人参与任何刺杀行动,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仅凭猜测和假设便妄下结论,定我等罪名,这样的做法,您认为公正吗?” 大王子闻言,气得浑身颤抖,怒目圆睁:“你这伶牙俐齿的女人!竟然妄图混淆视听!那你告诉我,李勉为何不敢回来面对质问,接受调查?” 苏木槿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容不迫地缓缓开口:“李大人身为文官,性格温文尔雅,而您在战场上的威名早已传遍四海,连景国都知晓。您对我们抵达金漠国时对李大人的态度并不友好,如今又突然派遣气势汹汹的手下去捉拿他,李大人或许误以为您对他心存不满,甚至怀恨在心,担心您的手下会对他不利。在极度惊恐之下,他的坐骑失控,这才离开了营地。” 说到这,她顿了顿,神情真挚地仰头看向大王子,又继续说道:“我希望殿下能够理解李大人的处境,尽快派遣人手协助寻找和保护他。此刻,他一定也处在极度的恐慌之中,急需您的援助。” 第4章 听说公主有着医死人肉白骨,枯骨回春之术? 大王子被这一番言辞弄得哑口无言,看着眼前这位身着喜服,看似柔弱却言辞犀利的少女,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你,你这是狡辩!” 苏木槿嘴角微扬,一抹浅笑在唇边绽放,她转过身,目光落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身披雪白裘皮的男子身上:“国师大人,似乎大王子殿下公务繁重,无暇分身。不知您是否愿意伸出援手,协助营救那位因意外马匹失控的李大人?毕竟,他家中还有老小翘首期盼他的平安归来。” 蒲风漆黑的双眸璀璨如朗星,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声音如同春风拂面,温柔至极:“公主所托,蒲某自当全力以赴。长宁公主请安心,我会竭尽全力,确保李大人的安全。” 两人的对话犹如一场无声的交锋,原本被指认为畏罪潜逃的李大人,在这一来一往的言语中,悄然转变为一场不幸的意外——马匹失控。 “好!很好!” 大王子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他冷笑一声,目光在苏木槿和蒲风之间来回扫视,“国师大人,我们就来比比看,究竟是你的手下先一步找到李勉,还是我的人更快!”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关门巨响,大王子摔门远去。苏木槿唇角的笑容逐渐淡去,她扬起雪白的稚嫩脸庞凝望着大王子等人离去的方向,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晶莹剔透,清澈双眸中却是远超出十五岁少女的沉着冷静。 半晌后,直到确定大王子和他的手下已经走远,听不到她的说话声后,苏木槿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向了那个依旧静静站立于院门口、丝毫没有离去之意的男子身上。声音微微沙哑的开口道:“国师大人,感谢您刚刚的出手相救,日后您有需要长宁相助的地方请尽管开口,长宁定将尽力而为!” 蒲风闻言抚掌大笑,朗声道:“好一个尽力而为!公主殿下刚刚的意思是,如果做不到的,您就不会出手了是吗?” 话音刚落,男人身后的那个高大女仆右手已悄然搭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周身肌肉紧绷,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她满脸狰狞地向前重重踏出一步,眼神中透露出令人胆寒的凶悍,即便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在这气势面前恐怕也会稍显逊色。厚重的外衣下,她那粗壮的臂膀若隐若现,看起来能打十个苏木槿也不在话下。 苏木槿心下明白,能被金漠国的国师大人带在身边的手下,实力绝对不可小觑。 刚刚她那一番动作,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别仗着自己公主身份想获得什么特权,现在她要是不拿出可以交换的东西,恐怕也是活不过明天了…… 苏木槿并不惊讶,她早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国师跟她非亲非故,怎么会想不开地要来帮她呢,只是没想到他装都不装,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刚刚回过神来的白芷已然快步跑了过来,毫不迟疑挡在了苏木槿面前,虽然还是害怕到双手颤抖,连眼角的泪痕都还没有擦干,但白芷的双脚却没有后退一步,略带哭腔道:“国师大人,您位高权重,何必为难我们主,我们主做不到的事情如何能出手?” “大胆!” 一声暴喝宛如惊雷般在庭院内炸响! 伴随着话语落下,那女仆的手臂如同鹰隼捕猎时伸出的利爪,迅猛而狂怒地猛地朝白芷白皙的面庞袭去,显然是极为不喜她当众顶撞自己主人! 白芷不会武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粗糙宽大的手掌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声逼近,挥向她的面颊,可她身后就是公主,避无可避!只能绝望地紧闭双眼,面目扭曲地等着那巨掌落在她脸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苏木槿来不及想太多猛地伸手抓住了白芷的手臂,用力一扯,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边。 同时,她毫不犹豫地向着一旁似笑非笑、似乎正享受着这一幕好戏的俊雅男人高声喊道:“住手,我答应你!” “让你的人住手!” 蒲风的眼角弯成了月牙形,嘴角轻勾,透出一抹玩味而又满意的笑意。 他似乎对苏木槿的反应感到十分有趣,轻描淡写地朝那女仆挥了挥手,简单一个手势,便让那原本气势汹汹的女仆瞬间收手,乖乖退回到了他身旁。 男人轻笑一声,满眼温柔地凝视着苏木槿,仿佛刚刚的冲突和威胁完全不存在一般:“公主殿下真是宅心仁厚,想必您也不会忍心看着我草原的其他民众受苦,正巧我听闻长宁公主的母妃出身景国百年医官世家,十分擅长医术,据说有医死人肉白骨,枯骨回春之术,公主自小应该也耳濡目染不少,不知可否赐教?” 他竟然是想跟着公主学医术? 白芷和苏木槿迅速对视一眼,勉强压制住了眸子里的惊诧和慌乱。 苏木槿神色平静地回望向男人,不急不慢地问道:“请问国师大人是要为何人医治,此人现在是何病症,你可细细讲来。” 国师看苏木槿看起来并无拒绝之意,神色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右手手臂微微弯起,朝着院落的东面房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起来是颇为标准的景国宫廷礼仪:“长宁公主,请随在下进到正厅内,我们坐下详谈。” 苏木槿带着白芷走进正厅坐下,她这才发现自己待了一天一夜的院子竟是一座跟景国住宅布局极为相似的构造,采用了有明显中轴线和左右对称的四合院平面布局,从南到北分别排列着大门、亭、中堂、后院、正寝,东西两厢等屋舍。 这个院子难道是金漠国特意为迎接景国长宁公主打造的吗? 可是既然他们对公主和亲如此看重,又为何会这么苛待她们一行人,什么屎盆子都往她们身上泼? 蒲风从身后女仆的手中接过一卷手册,他把册子摊开递给苏木槿,上面俨然写着:“金元十四年,巴尔部族勇士阿鲁属以往缠时厉,患渐膏肓,可汗特降金丹,亲题药法,名医不绝,中使相望……薨于巴尔之私第。” 第5章 苏木槿是已经死去的人,这里只有长宁公主 手册上的内容共有三页,大概是讲了金漠国巴尔部落之中,近期有多人患上了相同病症的事项,这一堆七弯八绕的繁体字让苏木槿看得头晕脑涨,她连猜带蒙,也就勉强看懂一半,但是为了活下来,面上功夫还是要装起来。 她先是认真地一页一页翻看着手册上的天书,过了一炷香后就逐渐面露凝重之色,拧眉沉思起来。 再过半炷香,她微微点头,做恍然大悟状,最后再放下手册,一脸成竹在胸地望着蒲风开口说道:“国师大人,这个病症我已经有些头绪了,你把手册留下,我再仔细研究一下,明天开出药方,保证药到病除。” 在苏木槿真诚的目光下,男人虽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苏木槿的医术,带着凶恶肌肉女仆离开了她们的院落。 白芷心惊胆战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终于消失在视野里,跌跌撞撞地跑去紧闭了院门之后,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的瘫倒在地。 她缓了一会转头看向苏木槿,纯净的眼眸里充满好奇,白芷踉跄着走到少女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木槿,你是何时学会的医术啊?” 苏木槿摊开双手,满脸无辜的开口:“你知道的,医官向来是传男不传女,我一个小宫女上哪学习医术,别说我了,真正的公主恐怕都不会医术。” 白芷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眸…… “那你刚刚还说明天要给国师大人开药方?” “哦,我骗他的。” “骗他的?”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白芷惊慌的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无人后又看向苏木槿,满是惊恐地质问道:“木槿,那个国师不是善茬,他如果知道你是骗他的,我们就死定了!” 苏木槿却没回应她的疑问,只是一脸认真地望着她:“白芷,你想活吗?“ 白芷不知道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我,我想活的。” 苏木槿面色紧绷,右手缓缓搭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直直凝视着她道:“如果你想活,那接下来你就答应我两件事,我保证我们都不会死,你能做到吗?” 白芷重重点头:“我答应!我能做到!” 她当然是相信苏木槿的,来到金漠国后,苏木槿已经在那些野蛮人手下救了她不止一次! 能做到公主殿大宫女的人不是傻子,她知道,现在只有苏木槿愿意帮她救她,只有相信苏木槿,自己才能活下去! 苏木槿见状,面色稍微和缓了几分,轻声开口道:“第一件事:以后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你只能叫我公主,这里没有苏木槿,苏木槿是一个已经在和亲路上突发热疾死去的宫女,她根本没有来到金漠国。” “是!公主,白芷绝对不会忘的!” “第二件事:白芷,你是会认字的是吧,那你把这个手册上的字念给我听。” “我?”白芷有些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又不可置信的看向苏木槿,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公主,您,您不识字?” 苏木槿手速极快地翻阅着国师留下的手册,语气轻松地说道:“我认识的,不过我认识的不是这里的字,你现在教,我临时学一下,来得及。” 作为一个从高一到大学都名列前茅的文科生,苏木槿对自己的文字学习能力还是颇有自信,这个朝代的通用文字和华国古代繁体字虽然有些许差别,但是整体还是相似度颇高,她临时抱佛脚,熬个大夜就能学得七七八八。 然而这话在一旁的白芷听来,无疑就是晴天霹雳了,她双腿双手发软,声音里都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哭腔:“公主,就算您天赋异禀,也不可能一晚上就学会看书写字,而且就算您一晚上就学会写字,奴婢不会医术也无法教您开药方啊。” 苏木槿轻笑一声,目光移向了小院东西两厢屋舍方向:“你不会医术,可是有人会啊。” 说罢,她带着白芷径直来到了院子里的东厢房。 这两个厢房里摆放的都是长宁公主的嫁妆,代表着景国对于和平盟约的诚意。 当时收拾嫁妆,整理物品清单时候她也在场,所以她对嫁妆里的物品可是如数家珍。 这些物品中光是盛各种衣物的箱子就近百个,箱子都用碧绿色的丝绳捆扎着。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玉石珍宝、金玉书橱、百十来卷经典、还有各种金玉饰物等贵重物品数不胜数。 不过,苏木槿看到这些金灿灿的珠宝却并没有兴奋之意,不是她不爱财,实在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能在这异国他乡活下来!什么都比不了小命重要啊! 她在这百十个箱子里翻来找去,终于在角落的小匣子里找到了她现在迫切需要的东西:能医治一百种常见疾病的医方,医学论着五本,望闻问切诊断法,甚至还有医疗器械! 她们有救了! 苏木槿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她拉着白芷站起身来,把这十几本书摊开来,和白芷一人一本飞快的翻找着跟手册中记载病症相似的痢病药方。 《病源·疫疠病候》曾载:“其病与时气、温、热等病相类,皆由一岁之内,节气不和,寒暑乖候,或有暴风疾雨,雾露不散,则民多疾疫。病无长少,率皆相似,如有鬼厉之气,故云疫疠病。” 而国师手册中这个人所患的病症跟《病源·疫疠病候》相符,有着胸胀、气急、身形消瘦,咳嗽不停,严重时咳血等症状,且是在换季或者降温的时候出现,并具有一定的传染性。 苏木槿推测这个疾病应该是两个可能:一,这其实就是现代社会的季节性流感一类的病症,一味防风汤就能解决。二,因为手册中记载那个勇士死后,他身边的仆人也患上了类似病症,那就有可能是更严重的肺痿。 当然也有可能是两者皆有,只不过古人无法分辨,认为是同一病症。 所以她现在只要再对比一下病人发病时候的病症,就能大致确定病源,开具出适合药方。如果是简单风寒,医书中记载的几味药方中以防风汤最为合适,因为它取材简单,适用于大多数人群,主治外感表证,风湿痹痛,祛风除湿,温经散寒等,吃肯定是吃不死人。 而至于吃了药之后病人有没有好转,那就要看后期对病人的照顾护理,以及养病环境是否到位。 古代对于这些病症其实都有相应的药方,只是因为受医疗条件和医者经验所限,无法分辨出病症相似的疾病类别,以至于不能开出对症的药方,且对于病人的病后护理也不到位,所以才导致一些轻微的病症都久治不愈,最终身亡。 但是苏木槿肯定也不能直接就用最常见的防风汤医方给到金漠国的国师,如果让他知道这只是普通的风寒之症,且很容易就能医治好的话,就体现不出她的价值,她能跟国师做交换的筹码也会减少。 她只能把这个病症尽可能夸大成非常严重的事件,才能引起国师的重视,只要她还有用,就会不那么轻易被舍弃! 第6章 难道公主除了会医术,还会占卜吉凶? 次日黎明,朝霞微露,蒲风带着昨天的女仆,轻步入了苏木槿的幽静庭院。 不料,甫一踏入,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刺鼻气息所侵袭,引得他连连咳嗽,眼角也不禁因这意外的刺激泛起了红晕“咳咳……长宁公主,难道您意欲以火为笔,将我蒲某人精心布置的这方雅境付之一炬不成?” 话音未落,正寝厢房的门扉轻启,苏木槿在侍婢白芷的伴随下,步伐不疾不徐,悠然步入清晨的光影中。 蒲风顺着声音抬头望去,瞬间眼前为之一亮 从容走来的少女已换下了前一日那繁复沉重的凤冠霞帔,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番清丽脱俗的妆扮。 一头如夜色般浓密的长发被精心梳理成了云朵般的发髻,髻边点点珠翠,闪烁着细腻的光泽。月白色的窄袖襦裙紧紧贴合着她的身形,长裙轻拖于地,每一步都摇曳生姿。肩头上,一领厚重的雪白色裘衣轻轻搭挂,既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又平添了几分庄重温婉和身为皇女的不凡气韵。 而更令他奇怪的是,明明昨天他已经见过了长宁公主的真容,此时的她却一反常态地戴着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明若秋水的星眸,就连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如此的面纱装扮。 蒲风拿出折扇,轻轻挥去了院落里的刺鼻气味,不解道:“长宁公主,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们景国还有习俗是,成亲之前的女子不得与外男会面?” 苏木槿缓缓摇头,声音轻柔地解释道:“实情并非如此简单,这一切源于国师大人昨日惠赠的病历手札。在细致研读之后,我发现了其中一名病患的症状,极有可能指向一种传播迅猛的疫疠。鉴于不确定国师大人是否与该病患有所接触,我不得不采取谨慎之举——佩戴面纱,并以精选药草熏香全院作为预防之策,还望国师大人能体谅此番用心,勿须介怀。” 此话一出,不仅令国师本人面色一紧,连同他身侧那魁梧有力的侍女也不由自主的面色微变,脚下一步趔趄,退避少许。 由此可见,"疫疠"二字在金漠国人心中何其沉重,足以使人闻风丧胆。 蒲风的面色瞬息万变,那份素日温和俊雅的面容之下,陡然掠过一抹凌厉之色! 但他城府极深,很快控制住了情绪,不仅没有后退分毫,反而嘴角含笑地从容问道:“长宁公主这是跟蒲某开玩笑的吧,要知道,疫疠的肆虐从不无缘无故,通常伴随着气候的极端异常,或是风雨寒暑错乱,从而引发六淫之气的紊乱。而当下天象平和,未现任何异状,而且也并不是所有得此疾病的人都会死去,公主所言,似乎过于忧虑,将情况过分严重化了。” 苏木槿莞尔一笑,从身边丫鬟手中接过浸透了药草的绸布手帕,细细擦拭了双手,看向蒲风的神色平静而从容:“国师学识渊博,定是听过除了异常气候致疫之外,还有人事政令致疫这一说法,近些年来景国与金漠国之间战乱不断,也许就是因此导致了天地异化时常,灾异频发。” 蒲风嘴角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玩味地问道:“公主这是在暗示金漠国可汗挑起了这场战乱吗?”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强壮肌肉女仆右手已悄然抚上了腰间的长刀,逼近一步,眼神凶狠地对苏木槿投以警告之色。 ……苏木槿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超雄女仆可真是一点就燃,易燃易爆炸。 尽管心中暗自吐槽,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婉的形象:“不敢,我只是想请教国师大人,那些患者的症状除了巴尔勇士所表现出的寒热交替、沉默寡言、痛苦莫名,以及普遍感到不适之外,是否还包括剧烈腹痛、腹部胀满、呼吸急促、胸口憋闷,甚至那些接触过病患的人也会感到身体沉重、精神恍惚,常感迷惘混乱?” “这病情在周围人群传播甚广,不只是照顾病患之人,就连接触过病患尸体之人都出现了类似症状,久治不愈,且以老人孩童最为严重。” “公主何以得知?!” 女仆的敌意渐渐消散,看向苏木槿的眼神中多了一份诧异,她没想到苏木槿竟然像能未卜先知一般,即便远离现场也能对巴尔部族的状况描述得如此准确无误。 苏木槿密切注视着二人,特别是国师背后的女仆,见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惊异,心中顿时释然,自己的推测果然没错!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眸子的光彩更盛:“不仅如此,据我所知,疫情严重的部落及其周边地区,还遭遇了农作物歉收、持续干旱、灾害频发、家畜易染疾病、幼崽早夭等一系列问题。国师大人,我所言是否属实?” 蒲风唇边的笑容愈发美得惑人,他深深凝视着苏木槿,眼中波澜渐深:“长宁公主身处深闺,竟能对巴尔部落的情况了如指掌,实在令人叹服,难道公主除了会医术,还兼修了占卜之道?” 苏木槿缓缓走到国师身前,仰视着男人那张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庞,声音里满是自信和笃定:“这种种迹象已明确无误地揭示,巴尔部落已经开始了疫疠之症,只是目前尚处于潜伏期,尚未大范围的爆发扩散,一旦爆发,那后果不堪设想,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前期把疫疠的苗头扼杀,这样才能避免更大的人命伤亡和损失!” 蒲风目光如炬,定睛于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么,公主是否已有应对之策了?” 苏木槿从容答道:“当然。作为景国的五公主,我肩负着两国结盟的使命,自然愿为金漠国百姓竭尽所能。不过,治疗此疫需精细复杂的程序,仅凭我和侍女二人,恐难以迅速应对,恐延误最佳治疗时机。如果能有我的贴身侍卫赫连玉衡协助,定能加速药物配制与治疗方案的实施。” 蒲风微微侧首,再次细细审视着自己眼前的女子,他竟觉得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他很明白的知道,这女子口中的话真假参半,虚虚实实,但她的医术之精湛不容置疑。 只是她费尽心思布下如此复杂的棋局,只为解救一名侍卫? 苏木槿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定是万无一失了,但是蒲风竟没有马上答应,反而是用一种难以言喻、令她感到不寒而栗的眼神,深深凝视着她,这让她的内心不禁涌起一丝忐忑。 第7章 狐假虎威,借力打力,救出赫连侍卫 正当苏木槿欲言又止之际,蒲风的面容再度柔和下来,恢复了平素的温文尔雅模样。他整理了一下雪白狐裘,含笑言道:“既然公主殿下需要贴身侍卫以助调配良药,蒲某自当全力以赴,营救此人,也祈愿公主能够践行承诺,早日引领我国饱受疾苦的百姓脱离苦海。” 苏木槿眼中闪过一抹喜悦,但是身为长宁公主,她不能对低于自己品阶的人行万福礼,于是只微微颔首回礼,同时藏在裘衣下的右手微动,朝身后的白芷暗示她可以接话了。 白芷心领神会,即刻上前至公主身旁,在向国师行礼后轻声说道:“多谢国师大人慷慨相助,奴婢这便前往地牢,带赫连侍卫回归。” 国师左手轻轻一挥,示意自己身后的女仆走出来:“我将派遣身边的完颜校尉和你们一同去,如果还需要什么药材也可以跟萨仁说。” 苏木槿惊讶地打量着这位拥有官阶的女性,竟是校尉之位! 在金漠国这样崇尚武力,民风彪悍的国家,女子能做到武将官职是何其不易,想到这,苏木槿不禁对她心生了几分钦佩之情。 察觉到苏木槿眼中的疑惑,国师又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李大人麾下的侍卫精兵现在都关押在王城的虎穴地牢,该地隶属于大王子孟恩.博罗特管辖,除非有我身边之人陪同前往,否则狱卒断不敢擅自放人。” 苏木槿心下了然,看向萨仁的明眸里满是满是温柔与理解,好像丝毫没有对之前冲突的芥蒂:“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有劳完颜校尉相助了。” 完颜萨仁大大咧咧习惯了,她有些别扭又不情愿地朝长宁公主行了一礼,硬邦邦的回道:“公主请跟我走吧,我带您过去。” 她实在是不喜欢景国来的人,管她是什么公主还是尚书都是一肚子坏心眼,但是她又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只好板着脸叫手下架着马车,带着这两个累赘往虎穴地牢赶去。 长宁公主居住的院落就在金漠国的首都哈翰和林城外不远处,离哈翰和林城大概需要一刻钟的车程,这对于地域辽阔的金漠国来说,已经算是很近的距离了。 当然,这个院落也不会是长宁公主的久居之所,只是按照金漠国习俗,可汗成婚需要从都城外迎亲,等大婚礼成之后,公主成为了金漠国王后,自然也会住到哈翰和林城的万安宫内。 只不过没想到大婚当日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导致苏木槿今日才能进到王城,一睹金漠国首都哈翰和林城的恢宏建筑。 哈翰和林城位于金漠国最大的河流鄂尔萨河岸旁,城南北约四里,东西约二里,可汗所居的万安宫在其西南隅,有宫墙环绕,周约二里。 据说哈翰和林城是上一任可汗命景国来的工匠建造的,所以整个城市的建筑风格是中和了景国风雅的和北方游牧民族草原生活特色于一体。 到达马车哈翰和林城的行人或者车队都需要停车检查,完颜萨仁的其中一个手下拿着证明身份的符牌递给了守城军士,对方一看到符牌上国师府的特殊印记就忙不迭地给几人放行。 苏木槿趁着他们几人下车做入城登记之时,轻轻地拉开了遮挡车窗的厚重帘幕,展目望去。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巍然矗立的外城墙,巍峨高度直逼云霄,约莫二十几米,全然以错落有致的巨石与坚实的黄土板块构筑而成,绵延千米之遥,宛如一道坚不可摧的黑龙,远眺之处,其边际似乎与天际线都悄然交融。 随着马车缓行进城,苏木槿的注意力随即被城内的繁华盛景所俘获。 南北走向与东西走向的两条宽敞大街在城心交汇,恰如经纬交织,引导着人流与商贾通往四面八方的城门。这两条动脉的交点,形成了一个熙来攘往的十字路口,而沿街两旁,则密布着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坊与琳琅满目的商铺。 一路上,此起彼伏的小贩吆喝声和人群说话声不绝于耳,浓郁市井气十足。 苏木槿忍不住掀开马车帘子,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城内的情景,只觉得一切新奇又有趣。 最开始来到这个朝代的几年,她食不果腹,每天都担心着会被饿死,打死,冻死。根本没有心力去关心周围的情况,后来入宫做了宫女,虽然能吃饱穿暖,可是她也根本没有机会可以外出,欣赏这个朝代的民风特色,说起来,这还是她来到这个朝代第一次来到街市之上,感受这样热闹,真实的市集景象。 苏木槿脸上慢慢露出了少有的几分真实笑意,这几日在城外小院子遇到的糟心事导致的胸中郁结之气也缓缓消散。 马车一路不停歇的驶入了城南的虎穴地牢,苏木槿在白芷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不顾完颜萨仁的阻挠,带着白芷径直走进了漆黑昏暗的地牢之中。 这地牢通向深不见底的地下,里面地势很低,常年不见天日,及其的阴暗幽深。一路上,无数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更有潮湿恶臭的气味以及浓烈到几乎化为实体的血腥气钻入鼻中。 白芷脸色惨白,手脚发颤的走在苏木槿身后,但明明年岁最小的苏木槿此时却神色沉静淡然,步伐平稳的走进了更深的黑暗中,毫无退缩之意,这让一旁本想嘲笑她的完颜萨仁也不免惊奇不已,对她高看了几分。 狱官一看苏木槿等人的穿着如此华贵,又带着国师大人的符牌,知道他们定是身份不凡,忙殷勤地给白芷递来了一盏油灯用以照亮,又满脸堆笑地在前面引路。 突然,引路的狱官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脸无奈的回头对苏木槿等人道:“您瞧我这记性,大人,您要找的嫌犯就关押在最里面的水牢里,但是阿不罕校尉现在正在审问之中,您要不稍等一会,等校尉大人审讯之后再过去?。” 苏木槿闻言脸色一变,她之前听说过,阿不罕是大王子手下的人,他们所说的审问莫不是要把人脱下一层皮!要是等他审问完了,赫连侍卫怎么能还有命在? 第8章 原来,她没死,她还活着,真好 她的脸色沉了下去,直直的注视着狱官,少有的疾声厉色道:“你的意思是国师大人会怕了区区一个校尉吗,所以让我们等他审讯完才能再去提人?” 果然,她话音刚落,身后魁梧雄壮的完颜萨仁已经一脚踹开狱官,暴喝出声:“蠢货,你胆敢辱没国师大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完颜萨仁虽是女子,但是身高将近八尺,换算成现代就是有一米八三,她这一脚不是普通人承受得住的,狱官顿时哎呦地倒地痛呼起来,但也不敢再轻视几人,只好带着他们来到了审讯处。 远远的,苏木槿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审讯架上的那个血淋淋的男人身影。 她没想到自己还是来晚了,仅仅一日未见,昨日还好端端的人已经被打得几乎丢了半条命。 血迹斑斑的木架上,男子的双手双脚被两条拇指粗的铁链紧紧束缚住,身上的景国侍卫服饰已经被鲜血染成暗红,结实的胸膛上,强健的手臂,以及大腿上,一道道深邃至骨的伤痕纵横交错,映照出难以言喻的痛楚,周身上下,几乎不见一处完好的肌肤。 苏木槿只觉得眼眶微热,她走到男人身边,轻声唤道:“赫连侍卫,你怎么样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男子硬挺的脸庞上那两条鞭痕尤为触目惊心,特别是接近眼角的那一道,几乎要划过右眼角,差一点点就要失去一只眼。 赫连往日梳理规整的发冠掉落,一半发髻散乱地胡乱披在身后,一半长发全部糊在脸上,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勉强睁开眼,透过猩红的血色看向面前的熟悉女子。 因为一整夜不停歇的严刑拷打,赫连的思维都有些迷茫起来,他有些分不清眼前看到的是现实还是梦境,如果是梦境,为什么少女的声音会如此的近,好像就在耳边响起,甚至就连狱官帮忙解下锁链把他放在架子上的痛感也是如此真实。 如果是现实,那他怎么会在金漠国最严苛最可怕的虎穴地牢看到那个熟悉的少女身影? 她现在不是应该在景国的王宫内吗? 不,她已经死了,她跟着五公主一起来金漠国和亲,死在了快要到达金漠国的驿站,他没有看到她最后一面,李大人只说是水土不服突发恶疾,已经命人就地安葬了…… 赫连玉衡感觉自己似乎被从审讯架子上放了下来,然后被人抬进了一个摇摇晃晃的马车内,马车中,那个熟悉的少女声音不断地对他说着话。 “要撑住,我来救你了。” “坚持住,马上就到家了!” “不要放弃好吗,你还有家人在景国等你!” 少女温婉嗓音里满是真切的焦急和担忧,即使是在这样如梦如幻的半昏迷中,赫连的唇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原来,她没死,她还活着,真好…… 不对! “苏!”赫连玉衡满头冷汗地从昏迷中彻底清醒过来,口中的苏字吐了一半才惊觉不对,他全都想起来了,苏木槿不但活着,还成了长宁公主! 联想到驿站那日发生的混乱情形,他因为听当地人提醒说下一站路途上会有黑风侵袭,所以等公主和李大人一行人在驿站落下脚后,他就带着几个手下去往当地居民那里购置一些应对黑风的物品装备。 哪知他回来驿站之后,发现李大人面色慌张至极,只说是有人偷了他的贵重物品出逃,非要在驿站停留了三日还是不起程,眼看金漠国可汗接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驿站二十里处,再也耽误不得,李大人才带着众人离开驿站,前往与金漠国的迎亲队伍汇合。 只是出发之时,他才发现,和亲队伍中少了几人,其中之一就是公主的侍女-苏木槿,他询问得知,说是前日里水土不服突发恶疾,医治无效,已经命人就地安葬了。 赫连玉衡当时只觉得心里一空,本想去拜祭她,把她的尸骨带回景国,好让她不用孤零零地流落异国他乡,可是金漠国那边已经等得焦急,他担着重任,一刻也不能离。 后来到了金漠国,他没想到大婚当日会遇到可汗被刺杀之事,而李大人竟也二话不说地舍弃了众士兵,带着贴身侍卫骑着快马夺路而逃,他们剩下的人当晚就被大王子的人抓起来,押入了公主所居住的庭院。 也是那一晚,他看到“长宁公主”面容的时候,终于拼凑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那天在驿站“死去”的不是苏木槿,而是真正的长宁公主。 原来,他们来到金漠国之时,就是带着假公主去和可汗成亲的,从那一天起,他们所有人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赫连玉衡此时彻底清醒过来,所以,是苏木槿从虎穴地牢里救出了他! 他慌张地朝四周看去,只见自己正处在一间精致奢华的厢房之中,房间整体的布局和摆设颇有景国官宦人员的奢靡风格,而他正躺在干净柔软的床榻之上,身上的伤口也都被好好包扎了起来。 赫连玉衡艰难地扭过头,只见正对着床榻的红木桌子旁,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裙的少女正坐在旁边支着手肘闭眼假寐,少女脸色有些憔悴,眼下微微透出青黑,看起来是忙了一宿没睡的样子。 仿佛是被男人的声音惊到,少女的眼皮轻轻颤了颤,睁开了明亮如初的一双眸子。 苏木槿满脸欣喜的扑到塌前,仔细查看着他的伤势,还不忘细声问道:“赫连侍卫,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赫连缓缓地摇了摇头,看向苏木槿的目光却满是愧疚与怜惜,他竭力咽下了喉咙内涌上的血腥味,声音嘶哑道:“对不起,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公主离开的事实,才让李勉迫使你去冒充公主,以至于落到了现如今危险的境地。” 苏木槿愣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赫连玉衡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向她道歉。 从她被卷进这一摊泥泞那天开始,就被迫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她只能自己咬牙咽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这件事向她道歉。 第9章 那你呢,我们离开了金漠国后,你要怎么办? 由于伤势沉重,赫连没有跟苏木槿说上几句话就再次昏睡了过去,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际已染上了黄昏的温柔色彩。 这一觉睡得舒适而安心,如同置身云端,他竟觉得身上的伤势好转了不少,可以勉强支撑着下床,蹒跚着走出几步。左侧厢房外轻柔的晚风携带少女的欢声笑语而来,赫连缓缓拾起床畔的佩剑,强忍痛楚,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挪向厢房门外。 夕阳如织,温柔地洒满庭院,他的目光瞬间被西厢内那熟悉而纤弱的身影所吸引。她正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在碾槽里碾压着什么物品,手底下散发出浓郁的草药芬芳,伴随着这清新的香气,是她悦耳笑声中夹杂的话语:“白芷,这个药草不能直接放进药袋里,需要研磨得更碎一些才可以哦。” 坐在她对面的白芷一脸疑惑的开口:“公主,是因为碾碎一些药效会更好吗?” “当然不是,”苏木槿摇摇头,一脸理所当然之色:“碾碎不碾碎对药效并无大碍,我只是不想让国师他们窥探到我的独门药方罢了,一旦研磨,他们就难以辨认出药材原貌了。” 白芷一时愕然,终于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小院里连日来的阴霾似乎都被少女们的笑声驱散了片刻。 赫连看着这一幕,唇角慢慢的勾起了一个很轻微的弧度,坚硬的心脏突然就软得不像话。 眼前这个露出了几分真实本性的苏木槿,让他又想起了景国皇宫里那个倔强瘦弱的身影。 他第一次见到苏木槿之时是在三年前,那时的她才12岁。 王宫里捧高踩低是常态,他当值的时候经常见到掌事姑姑,内侍主管调教责罚新来的宫女和太监们。 苏木槿不是第一个被责罚的小宫女,更不是最后一个,然而她却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无论遭遇怎样的困苦都不会认命,都在努力挣脱泥沼的宫女。 他第一次帮她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在那之前,苏木槿刚因为没有钱孝敬掌事姑姑,被罚去独自去刷几十人的恭桶。 景国夏日里本就炎热无比,蚊蝇乱舞,还要去刷那么多恶臭的恭桶,其艰辛与屈辱不言而喻。 然而他却在当值换班之时亲眼看到角落里的苏木槿把刷恭桶的水倒入刁难她的掌事饭食之中! 小宫女却也不是完全的胆大妄为,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保无人窥视,再将颜色不易察觉的污浊水分批微量地掺入各管事的饭菜中,手法之细腻,让人难以察觉。 当晚,他就从晚上当值的其他侍卫口中听说,浣衣局多人因食物中毒深受其苦,包括掌事姑姑,内侍主管,以及普通宫女在内的多个人都腹泻不止,一晚上跑了十几次茅房,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此事过后,他对苏木槿的留意便成了习惯,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他也在掌事姑姑手下帮过她两回,只是慢慢地随着职位的提升,他的职务越来越繁忙,并不是每次都能碰到她。 休沐日的闲暇中,他也会忍不住想起那个满眼不服输的小宫女,想她是否又被掌事姑姑和内侍主管为难,直至两年后的某日,他愕然发现苏木槿已有一个月未曾出现在浣衣局的日常之中。 难道她报复的小把戏还是被人发现了? 还是像其他被欺负的人一样,自己放弃了生命,也许下一次见,就是在某个荒废已久的井底,或是某片开得格外娇艳的花草之下?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时隔半年,他竟然再次见到了那个小宫女,而且还是在五公主的宫殿内! 半年不见,少女身量张开了一些,可能是因为在公主殿内生活得比较好,她的面色都白皙红润了不少,看到他的第一眼,少女明亮的双眸中就盈满了惊喜的笑意,显然她也记得自己。 赫连看她在公主殿内生活得不错。而且还很是被公主器重,他由衷地为她开心,五公主是宫内少有的好主子,性格温婉柔顺,平常就喜欢一些琴棋书画,还从不苛待下人。 然而好景不长,草原的统治者金漠国挑起兵变,景国武将匮乏,在金漠国的进攻之下节节败退,景国从内到外都是在恐惧和忧愁中度日。 再然后,他身为景国国君的御前侍卫副统领,就被派去协助礼部李大人护送五公主前往草原和亲。 赫连还沉浸在久远的回忆里,少女的声音把他瞬间拉回了现实当中:“赫连侍卫,你怎么出来了?你伤口还没好呢!” 苏木槿丢下手中碾碎到一半的药草,快速站起身,强硬地扶着赫连玉衡回到厢房。 不等赫连说什么,她已经严肃的板起脸:“赫连侍卫,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现在的第一要事就是养好伤,我和白芷,以及上百个景国士兵的性命就靠你来力挽狂澜了!我们一定要赶在大王子之前找到李大人!” 赫连玉衡愣了一下,昏睡前的记忆也悉数都回到了脑海里。 他想起来苏木槿有跟他细细解释了现下的情况,以及她和国师达成的合作。 现在国师等人正在追查杀害可汗的真凶线索,李大人其实嫌疑并不算大,因为他没有作案时间,没有作案动机,更没有突破层层封锁杀害可汗的能力! 所以赫连玉衡要做的就是赶快养好伤,只要赶在大王子抓捕到李勉之前,提前找到他,跟他对好口供!不要被发现假公主之事,那他们的性命就能保住,赫连等人也能活着离开金漠国了! “那你呢?” “什么?” 赫连深深凝视着少女,叹息般地再次问道:“那你呢,如果我们到时候都离开了金漠国,你自己在这里怎么办呢?” 苏木槿鼻腔一酸,她迅速微微抬起头,止住自己的泪意。 夕阳终于落下,此时的厢房内没有一丝光亮,赫连只看到她动作极缓慢地摇了摇头,却没有看到少女眼中的晶莹。 苏木槿双眸没有焦点地直视着前方,像是在看赫连,又像在自己看不可控的人生:“说实话,我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办,事已至此,我们都已经无路可退,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尽力把这个谎圆下去,否则,死去的就不只是我们几个人了。” 她的人生从来由不得她选择,即使再害怕,再担心,她都必须往前走。 第10章 长宁公主,你需不需要留些遗言? 时间过得飞快,赫连自小习武,身体强健,尽管在虎穴地牢伤势不轻,但是因为救治及时,且国师送来的都是上好的伤药,所以才不过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了。 而苏木槿也很快就把国师需要的药材给到了他派来的人,为了防止药方泄露,她不但把药材碾碎成粉末状,还添加了甘草,麦冬等能改变药方味道,且不影响药效的药草, 这样即使那个七窍玲珑心的蒲风找来了中原的大夫,也决计看不出她开的药方里到底是些什么药材。 而就在赫连玉衡被救回别院的第三天,他不顾苏木槿的阻挠,执意跟着国师的手下一同出去寻找李勉的下落,毕竟在现在的情况下,但凡多耽误一天,被大王子抢了先机,那他们一行人就会有更大的危险。 这天,白芷和苏木槿正在厢房内研磨药草,调配药方,不料,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院门被猛然推开,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完颜萨仁几乎是一路带风地闯入小院,身后还紧随着几个同样装扮的随从。 白芷一见她那来者不善的架势,未及多言,连忙小步快跑挡在了这位身形高挑的女将面前,语气中颇有些不悦:“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今晨不是才交付了所需药粉吗?” 完颜萨仁动作利落,右手轻轻一挥,便将纤瘦的白芷拨至一旁,她眉头皱起地看向迎面走来的苏木槿,沉声说道:“长宁公主,国师有令,特命我来转告,就在一刻钟之前,大王子他们已经先他一步找到李勉等人了!” 闻言,苏木槿手中的药草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到透明,她勉强维持着镇定,连声追问道:“赫连侍卫先前不是已经发现李大人等人的踪迹,说是可能是往鄂尔萨河下游方向了?怎么还会被大王子给抢先?” 他们竟然那么快找到李勉了?这怎么可能? 金漠国王都之外的草原地域辽阔,稍不注意就会迷失方向。而她之所以对赫连侍卫那么有信心也是因为李大人为人胆小谨慎,多半会是从他们来到金漠国的路线离开草原。 而最清楚他们来时的路线的人除了李勉就是赫连侍卫了,所以他才能在搜捕第一天就发现了李勉等人的踪迹。 完颜萨仁拾起地上的药草递还给长宁公主,无奈道:“因为大王子昨日刚从擅长狩猎的察哈鲁部落调来了多只猎犬,配合大王子从小训练的两只猎鹰,搜寻效率一下子提升了不少,我们只差一步就抓到李勉了,却被大王子的人抢了先。” 少女木然的接过药草,眼神恍惚地看向身旁还没换下军服铠甲的完颜萨仁,轻声问道:“那,他们现在回来哈翰和林了吗?还有多久会到?” 完颜萨仁看到长宁公主这样子也有些许不忍,她叹口气,回道:“大王子一行人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估计要不了三刻钟就能回到哈翰和林了。” 她知道大王子的手段,等他们带着李勉回到王都,肯定第一时间就把人下到虎穴地牢严刑拷打,屈打成招。完颜萨仁心里很是清楚,别说是李勉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就算是金漠国的勇士都扛不过大王子手下人的酷刑。 这几日苏木槿给巴尔部落送的治疗药草效果显着,患病的人服用过熬制的药汤之后病情大都有了好转,完颜萨仁心里已然对这个看起来柔弱的景国女子,有了几分不一样的看法。 她的兄长和弟弟都是因为患了疫病而死,死的时候痛苦万分,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她这几天亲眼看着苏木槿每天亲自配药研磨,细细叮嘱病人的护理和休养事项,发现她是真的帮助到了部落里同样受疫疾所苦的人们,那说明她还算是有几分本事,跟那些奸诈狡猾的景国人不太一样! 她本来还想,只要这个女人之后不再冒犯可汗和国师大人,她可以不计较苏木槿之前的过失!也愿意真心诚意地保护她的安全! 只是现在,大王子既然已经抓到了李勉,景国剩下的这些人恐怕再难有活路了…… 苏木槿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难道她这一辈子那么快就要完了吗? 老天要不要那么恨她?上辈子死得那么冤,好不容易重活一世,不弥补一下给她个ersy模式就算了,这一辈子简直是一步一巨坑啊! 完颜萨仁看着眼前的少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呆愣在原地,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长宁公主,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转达国师大人的?” 苏木槿被女人的声音惊醒,终于渐渐缓过神来,她明白完颜萨仁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委婉地问她需不需要留些遗言。 但是,凭什么她要死,凭什么是她?老天让她死,她却偏要活下去! 她猛地抬头,视线紧紧锁定了完颜背后那匹雄健的骏马,澄澈的双眸亮得惊人:“完颜校尉,我并不需要你帮我带话,而是恳请你能策马载我同行,赶在他们回到王都之前,找到大王子他们!” “你说什么?” 苏木槿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地重申:“我说,请完颜校尉助我一臂之力,引领我前往大王子所在!我至关重要的话要对大王子传达!” 完颜萨仁不可思议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女,再次强调:“长宁公主,这不是闹着玩的,大王子他们对你们本就不喜,你如果在这个当口贸然去见他,他们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的话我也无法保护你!” 苏木槿深深呼出一口浊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由分说的紧紧抓住完颜坚实的手臂,仰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完颜校尉,我无意为难于你,但李大人二十余载勤勉为民,不惑之年仍远赴他乡,只为解救黎民。我担心我现在如果不去的话就再也见不到这位鞠躬尽瘁的父母官了,即便大王子心怀嫌隙,图谋不利,作为景国公主,我也必须为李大人寻回遗骸,若我能幸免,定将其送返故土,好让他能落叶归根……” 说着,晶莹的泪珠沿着她尚且稚嫩的脸颊缓缓滑落,声音里更是带上了一丝哽咽:“我此生仅此一愿,请完颜校尉看在我前几日尽心尽力救治巴尔部落病患的份上,带我去见李大人最后一面吧,如果李大人进了哈翰和林,必定是第一时间被关到虎穴地牢,必将立即囚禁于那虎穴地牢,恐难保全尸……” 完颜萨仁浑身僵硬,她只觉得自己手臂被一个柔软微凉的双手抓着不放,少女的泪水滴落在她手背上,却是滚烫的惊人。 第11章 左擎苍右牵黄,少年意气强不羁 浩瀚无际的草原之上碧空如洗,广袤的绿色与天际交融,这无垠的苍茫中,人迹罕至,唯有一队矫健的骏马如同疾风般呼啸而过,留下一串串飞扬的尘土。 其中,一匹毛色黑亮如夜的领头马儿最为耀眼瞩目,只见它毛发漆黑油亮,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映着微光,眼神炯炯,目光如炬,奔跑之间马鬃飞扬如云的随风狂舞,形若翻滚的乌云,纵使背负双人,其速度依旧如电闪雷鸣,在众多快马之中遥遥领先! 金漠国前几日刚刚降了一场大雪,皑皑白雪覆盖着大地,尚未完全褪去。 随着马背上的颠簸渐渐习惯,苏木槿轻轻掀开厚重披风的兜帽,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只见一片纯白的雪域延展至天边,白茫茫与蓝天交相辉映,纯净而又壮丽,美得令人窒息,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完颜萨仁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前少女的小动作,连忙俯身贴近,耳语般提醒道:“长宁公主,冬日草原严寒彻骨,请务必保重身体。” “好,咳咳咳咳咳!” 话语刚落,一阵凛冽寒风猛然扑面而来,冷酷无情地侵入肺腑,苏木槿猝不及防之下吞进了几口寒风,顿时被呛得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完颜萨仁有些无奈,她左手稳住缰绳,空出右手帮苏木槿拢了拢披风,难得细心的问道:“长宁公主,要不要暂停休息一下?” “不,咳咳,不用!来不及了,我们不能耽误时间!”苏木槿边咳嗽边抓紧了揽住她腰身的坚实手臂,固执的不让她缓下速度。 女人眺望着远处那片看不到边际的绿野,心下暗叹一声,她当然知道长宁公主担心的是什么,她本来想装作不知道,只将她带到大王子那里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可是感受着身前少女轻微的颤抖,可能是因为寒风,抑或是对即将到来的不可知命运的忐忑,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的安慰道:“公主,你不必太过担心,我们出发之前我已经给国师大人传了信,他看到消息一定会来营救你的。” “他不会来的,”苏木槿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一声,显然完全没对国师的援助报以太大期望。她缓了一下,又轻声说道:“完颜校尉,你是个好人,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愿意带我过来,如果今天之后我还活着,一定会报答你的。” 完颜萨仁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苏木槿真的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来的,她忍不住开口劝说道:“你如果后悔了,现在还可以回去别院,只要你不再与大王子他们起冲突,国师大人也许能想办法保住你的命。” 苏木槿似是感到了寒意,有些怕冷地更贴近了身后的人,少女闷闷的声音从披风里传出:“回去之后又能怎样呢,等待我的不过是那悬于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闸刀,如果我不能洗清刺杀可汗的嫌疑,即便苟活,也可能永远出不了那个别院,成为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这样的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完颜萨仁此刻不但没有推开这个她前不久还很讨厌的景国人,反而是有些着急道:“你不怕吗?大王子性格暴躁嗜血,他最是厌恶景国人,盛怒之下很可能会直接杀了你的,而且所有王子之中,大王子的实力最强,他很可能就是下一任可汗了!” 少女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吹散到寒风里,却透着十万分的坚定:“我才不怕那个暴力狂,有本事他就直接杀了我,让我在别院里等死,我做不到!” 完颜萨仁心里突然涌上了一阵说不出的酸涩,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弟弟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雪天,她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吉仁泰,你怕不怕?” 那个小小的,瘦弱的身体往她的怀里挤了挤,固执地摇头道:“阿姊,我不怕!” 但是片刻之后,他还是抱住了她的脖颈低低说道:“阿姊,我真的不怕,但是你能不能抱紧我一些。” 完颜萨仁低低地笑了笑,略微沙哑的嗓音里夹杂了一丝纵容:“好,我相信你不怕。” 话音刚落,正前方便蓦然响起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根据那浑厚的声响,可以清晰判断出至少是近百匹马的动静,冬日草原上植物被冰雪覆盖,气候恶劣,除非特殊情况,寻常时日绝少见到如此大规模的马队集结出行,看来前面很可能就是大王子他们一行人! 完颜萨仁心中一紧,连忙拍了拍怀里人的肩膀,急声道:“公主殿下,看来我们前方应该就是大王子的队伍了!” 苏木槿闻声立即挺直了脊背,浑身紧绷看向前面,只见远处视野里近百匹骏马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领头的那匹汗血宝马尤为夺目,其体态健硕优雅,颈项修长,四肢纤长有力,皮毛闪耀着金属浅棕的光泽,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宛若移动的宝石! 领头马昂首阔步的姿态,令其在群马中独领风骚,仅凭其高大的身躯,便足以彰显出这千里马非凡的血统地位。 宝马背上,端坐着一位身形魁梧的青年,身高约九尺,面容英俊而棱角分明,浅色的眼眸深邃而冷峻,透露出阵阵寒意! 但是苏木槿却注意到,他胸前垂下了两缕微卷的双辫发,这说明他实际年龄不过跟自己同岁,还尚未举行金漠国男子15岁的成年礼。 少年没有如他身后的士兵一样身披军服铠甲,如此寒冷的天气,他却似乎是毫不畏冷他仅仅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袍服,样式简约而不失草原民族的粗犷之美,玄黑腰带束紧了腰肢,长至膝盖的牛皮靴显得分外硬朗,靴筒和腰带上皆佩带着锋利的长刀,刀锋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痕,冷冽的空气里都隐约弥漫着一丝血腥味。 而更引人瞩目的是,是少年右手上戴着的厚重毡布手套。 手套之上,一只雄壮的黑色猎鹰威风凛凛地站立着,其双翅展开足有一米宽,羽翼微张,目光如电,与它的主人一同,以一种睥睨万物的不屑姿态,冷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苏木槿。 第12章 父妻子承,父位却不一定是子承 苏木槿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这死鸟,跟它主人一样讨厌! 她遥望着马队,果然看到离大王子不远处的一匹马背上驮着一个瘦弱的身影,那人似乎是昏迷状态,此时正手脚瘫软地趴伏在马背上,虽然看不到脸,但是看服饰穿着和身形,苏木槿还是能确定那就是李勉。 大王子这居高临下的不屑态度,她现在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听得进去,不如直接下一剂猛药,死马当活马医! 苏木槿深呼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后一步步走到汗血宝马旁,仰望着马上睥睨而视的少年,面上绽开了一抹柔和温婉的笑意:“孟恩王子,非常感谢您百忙中还抽空帮忙寻找马匹失控的李大人,我今日回去后必定禀报父皇,好好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接下来就不用您亲自操劳,交给我就可以了。” 说着,苏木槿不等人回复,就要越过大王子的马匹往李勉所在的马匹方向走去,竟是准备就这样直接带走李勉?! 完颜萨仁带着十几名手下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感慨这个女子的胆子真是大得惊人,她可真的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女子,竟敢这样当众下大王子的面子! 大王子也被苏木槿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动作惊到,他愣怔了一瞬,就看到少女已经走到了李勉趴伏着的马匹旁,下一刻就要从还没缓过神的士兵手里接过缰绳扬长而去! “谁让你把人给她了!找死吗?” 孟恩勃然大怒,迅速跳下马来,三步并两步地快步走到两人身前,从身边人手里夺下一米长的牛皮马鞭,劈头盖脸地抽向松了缰绳的兵士面上。 “大王子,我错了,求您饶我一命!”小兵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顾不得脸上被抽得血肉模糊,不住地磕头向大王子拼命求饶! 孟恩眼神狠厉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简直是恨得牙痒痒:“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不仅私自离开别院,还想带走刺杀我父王的凶手?!莫不是你跟他合伙刺杀我父王,所以才想把人带走,杀人灭口!” 苏木槿迎着他的目光,一步都不退让,然而面上却还是无辜至极的惊讶之色:“孟恩王子何出此言呢,现在根本没有人目睹李大人刺杀可汗,您又如何能这样只凭猜测就给李大人定罪?而李大人既然无罪,我把李大人带回去让医官医治又有何不可?” 孟恩嗤笑一声,右手拿着马鞭一步步逼近了苏木槿,低沉的嗓音里满是嘲弄和恶意:“父王命我统管金漠国的提点刑狱司,父王遇刺这件事归我管辖,李勉有没有罪,该不该抓,我说了算!” 苏木槿轻叹口气,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金漠国的人一个两个地都对景国人成见那么深,明明是金漠国发动兵变,把战火燃到了景国,现在金漠国的人却像是受害者一样,对他们各种提防。 苏木槿深呼一口气,不死心地再次劝道:“大王子,您这样又是何苦,您应当知道,大婚那日除了我们一行人,高丽国也派了使臣来贺,您认真想一想,如果我们两国战火再起,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受益的会是谁?我向您保证,李大人绝不可能是刺杀可汗的凶手,请大王子就相信我这一次,千万不能做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孟恩越听越烦躁,浓黑的剑眉拧成一团,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少女的话:“谁跟你是亲者,我告诉你,我不可能相信你的话,现在给我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关进虎穴地牢!” 完颜萨仁有些担忧地看着远处少女的背影,就算因为距离原因她没有听到多少说话声音,但她敏锐发现前面马队的气氛逐渐焦灼起来,看起来他们交涉得并不顺利…… 苏木槿也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她是真没见过这样油盐不进的人! 不管说什么,他都坚持自己的看法,根本无法沟通, 她瞪视着面前的少年,一股火气上涌,再也维持不住温婉的五公主人设面具:“大王子,李大人他并非金漠国子民,他身为景国的正二品官员,此次前来贵国只是送我前来与可汗成亲,现在我已到达,他完成使命便可归国,你即便掌管金漠国的刑狱司,无凭无据之下,有何理由关押李尚书!” 孟恩闻言,狂妄无比地仰头大笑出声:“你说,我没有权利扣押李勉是吗?” 笑罢过后,他大步向前,右手捏住少女消瘦的下巴,力气之大到让苏木槿痛得抽气。 他脸上扬起了一抹恶劣至极的笑容:“你说李勉他不是我金漠国之人,我无权扣押他,那你呢?长宁公主,你是景国国君送给我金漠可汗的女人,父妻子承,你就是我孟恩博罗特的女人,我现在要关押你,是不是就理所应当呢?” 苏木槿抓住他的手,奋力想要挣脱少年的桎梏,可始终也掰不开! “你放开我!”苏木槿奋力挣扎半响仍是无果,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的狠狠一口咬上他的手掌迫使他松开手,她抬头看着这个特别爱暴力解决问题的超雄王子,恨声道:“是的,贵国的传统是父妻子承没错,但是父位不一定是子承,可汗也不止你一个儿子,而我,只会嫁给未来的可汗!” “牙尖嘴利!” 孟恩博罗特低下头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右手牙齿咬出的血痕,怒极反笑,他大步流星逼近苏木槿,手中马鞭再次呼啸而出:“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不管我是不是未来的可汗,我杀你都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苏木槿迅速后退,朝后方仓皇奔逃,试图躲开那夹杂着腥臭碎肉和血迹的锐利鞭影,她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一言不合就发疯,丝毫没有理智可言。 “现在怕了?晚了!”大王子冷哼,右手一把拽住了少女,如钢铁般坚硬的手臂让苏木槿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第13章 你当像鸟,飞过囚禁你的高山 苏木槿只觉得脖颈那只铁手掐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她双手紧紧抓着孟恩的手臂,拼命挣扎着抬起头来,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少年浅色瞳孔里赤裸裸的杀意。 他是真的要杀了她! 窒息感不断上涌,苏木槿只觉得眼前那虚幻的光晕不断旋转,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遥远而不清晰。 她要死了, 可惜啊,还是赌输了…… 不过,在这生死的最后一瞬,苏木槿脑海里的走马灯回荡的那个身影却愈发清晰起来。 那个身影不是正在骑马赶来的国师,不是答应一定会保护好她的赫连侍卫,而是那个和她一样年岁的,真正的五公主。 她其实并不恨五公主半路逃婚,使得自己被迫顶替她来到了这苍茫草原,过着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 相反的,她非常地能理解五公主。 不只是因为在公主宫殿的那两年是她来到这个朝代以来,过得最好,最无忧无虑的两年,更因为她其实也是打算要在路上逃走的,只不过被五公主抢先一步而已。 换句话说,她们其实是同担。 她们是如此真切期盼着,终有一日能够拥有不被他人操控的,真正自由的生命! 五公主,我真心地祝愿你,如同天际自由翱翔的飞鸟,飞过曾经囚禁你的那座高山。 可以的话,请飞得再快些吧,千万不要回头…… 如果我们两个之中,有一个人能获得自由的生命,那我这短暂的两辈子也不算白活。 苏木槿只觉得眼皮越发沉重,肺部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榨干,就在她闭上眼,即将沉入彻底的黑暗的前一秒。 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精准撞击到了掐住她脖颈的那双大手之上。 大王子被这猝不及防的撞击惊到,不由自主的松了手上力道,他恼怒地低头看去,却见刚刚撞到他手腕上的东西竟是一把折扇! “咳咳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新鲜的空气一股脑的涌入了苏木槿的胸腔之中,她狼狈地坐倒在地,不住地大口呼吸着。 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子声音从苏木槿的正后方传来:“大王子,不好意思,手滑了。” 苏木槿猛地回头望去,炽烈的阳光如剑般切割着视线,她只能看到那人身穿一袭银灰色狐裘,骑乘着一匹纯白骏马,步伐不疾不徐行来,正午的阳光不仅没能将他的面容清晰地展现在苏木槿眼前,反而为他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轮廓,就像是神话故事中不染尘埃的仙人,误入了这污浊凡尘。 孟恩博罗特也跟着恼怒地转头看去,果然是蒲风,他没好气道:“真是稀罕,竟然能看到国师大人在冬天出府,难不成是为了这位长宁公主?” 说罢,他低头凝望着少女隐含怒意的面庞,轻佻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也就是普通容貌,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令国师大人对你如此看重?” 蒲风对于大王子这讥讽的言论却并未动气,只是驱使着骏马往两人方向踱了几步,慢悠悠道:“大王子,我此来是特意为了告知您,刑狱司的总领已经找到了刺杀可汗的真凶,人证物证俱全,现已经关押在虎穴地牢,所以我特意前来,邀您和长宁公主一起去往王都听审,共同探明真相。” 孟恩博罗特冷哼一声,明显不太相信蒲风的说辞,但是他也不想此刻跟国师撕破脸,他随意地丢弃了手中的马鞭,一个简短有力的手势召唤着身边的心腹随从紧紧跟随,随后矫健地跃上他那匹名贵的汗血宝马,带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哈翰和林飞奔而去! 见大王子一行人终于离开,完颜萨仁慌忙跑到苏木槿身旁,尽量动作轻柔地把人扶起,眼神在触及到苏木槿脖颈上触目惊心的瘀伤时,完颜只觉得内心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愤怒,孟恩博罗特这力道竟是真的想杀了长宁公主! 她有些不忍的查看着少女脖颈上的乌青,低声问道:“公主,您的伤看起来很严重,要不我先带您回去找医师医治一下吧。” 苏木槿轻轻摇了摇头,她抓住完颜的手臂艰难的站起身来,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完颜校尉,我没事的,麻烦现在带我去王都的虎穴地牢吧。” 完颜萨仁见状虽有顾虑,但看她如此坚持,且国师大人也未阻挡,只能听从,准备即刻起程。 临行前,苏木槿转头望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国师蒲风,心中五味杂陈。 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朝着国师微微欠身,嘶哑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歉意和感谢:“我知道我刚刚的举动是鲁莽了,感谢国师大人出手相救,长宁铭记于心。” 蒲风似笑非笑地睥了她一眼,往日多情缱绻的桃花眼里此时却是一片凉薄之色:“公主殿下,下次若是还如此的胆大妄为,那我可真要好好考虑下我们的结盟是否要继续了。” …… 一刻钟后,蒲风,苏木槿等人紧随大王子马队其后,来到了哈翰和林的虎穴地牢。 地牢里,刑狱司的总领当着大王子和国师大人的面,说明了主犯的身份,竟真如苏木槿所言,是高丽人假扮而成。 他当着众人面供述:高丽国地理位置尴尬,恰好与景国和金漠国呈三足鼎立之势,为了防止景国与金漠国两国结成和平盟约后吞并高丽国土,他们必不能让这场大婚完成,于是勾结潜藏在金漠国的内奸,里应外合,趁着大婚之时人员复杂,在可汗的酒里加入了无色无味的毒药。 紧接着,总领把搜到的毒药,内奸与高丽人的往来信件,以及主犯之人背部的高丽王室之人才有的刺青一一展示出来。 大王子脸色铁青,刑狱司的总领原本隶属于他的麾下,不知何时竟成了别人手下的狗! 现在他好不容易抓到了畏罪潜逃的李勉,这条吃里扒外的狗竟然就找到了其他的“真凶”!这让他怎么跟金漠国二十八部落的领长交代! 第14章 他今日对我所做之事,我必将百倍讨还回来! 大王子不死心地环视着在场众人,此时的审讯堂里,不仅有国师和刑狱司总领以及长宁公主,更有金漠国二十八部落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三位部落领长。 他望着三位领长,再度坚持道:“就算高丽人是谋害我父王的真凶,那也不能证明景国人没有参与其中!我现已经抓到景国畏罪潜逃的李勉,只要把他叫出来对质,父王遇刺的真相才能大白!” 此时,坐在角落里的苏木槿磨了磨后槽牙,看向大王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狠意。 证据摆在眼前,孟恩博罗特还是如此针对景国人,俨然是一副不死不罢休的姿态,如果下一任可汗是由他来担任,自己一行人必定没有活路! 大王子的手下领命去押解李勉过来,苏木槿双手紧紧掐住掌心,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总是发生在下一刻,本应押解李勉过来的兵士惊慌失措地疾步奔向大王子,附在他耳边低声汇报着什么重要事项。 苏木槿能读懂一些唇语,她聚精会神地紧紧盯着兵士的口型,隐约拼凑出了两个关键词语,竟是“服毒”和“自杀”! 他说的是李大人?李大人刚刚服毒自杀了? 苏木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大王子暴怒的神情已然说明了真相! 孟恩博罗特控制不住地怒吼出声:“你们干什么吃的?一个大活人都看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苏木槿抓住这个当口,表情悲愤痛苦地开口质问道:“大王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李大人他出事了?” 此话一出,三位领长和国师的目光都转向了大王子,几人眼神中俱是惊疑之色。 其中一位头发花白,年龄最长的部落领长开口问道:“孟恩,这景国的李大人可是被你的手下带去关押起来的,他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大王子双手紧握成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刚刚他在狱中,服毒自尽了。” 闻言,苏木槿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她猛地站起,满脸泪水的望着几位领长,声音哽咽道:”巴尔领长,李大人他文人风骨,一生忠肝义胆,之所以会做出如此极端之举必是因为不堪受辱,更不愿被屈打成招,被迫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所以才悲愤交加,自杀身亡!如今可汗刺杀一事真相已明,诸位领长见证,请千万还李大人一个清白啊!” 大王子目眦欲裂地瞪视着苏木槿,恨不得将她的血肉活剥下来:“你,你这是血口喷人,颠倒黑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场纠缠多日的刺杀案终于尘埃落定。 经过金漠国二十八部落领长的商议,众人一致决定,事实真相已明,他们会让这几个高丽主犯和金漠国的奸细偿命,同时释放被关押多日的景国精兵,受冤自尽的李大人也会给予补偿,而景国长宁公主可先暂居王都别院,待下任可汗遴选出来之后,再与可汗成亲。 苏木槿和国师等人共同走出虎穴地牢。地牢外,赫连侍卫却是牵着马车在此等候已久,一看到苏木槿等人,他便满脸焦急担忧地迎了上来。 赫连玉衡一眼便看到苏木槿脖颈上的青紫伤痕,刹那间只觉得胸腔被无可名状的激烈情绪填满,悔恨和心疼交织,赫连咬牙问道:“公主,您告诉我,这是谁做的?是大王子对不对?他竟敢伤你!” 苏木槿无所谓地摆摆手,她小心看了看四周,拽着人进了马车,低声附在赫连耳边道:“赫连,你且看着,孟恩博罗特今日对我所做的事情,我必将千百倍地讨还回来!” 赫连玉衡耳根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身子,苏木槿却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让他动,激动道:“赫连侍卫,可汗遇刺一事真相已明,金漠国会释放被关押的景国士兵,我们成功了!” 赫连微微点头表示知晓,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苏木槿,听她神采飞扬地讲着刚刚在审讯堂发生的一切,说到李大人服毒自尽,苏木槿顿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她正色望向赫连玉衡低声道:“李大人死在异国,尸身都还未安葬,既然现在金漠国也不会阻止你们离开,要不然你就带着送亲的兵士们和李大人的尸身先回去景国?” 赫连听闻李勉的死讯却似乎丝毫不惊讶,他定定望着苏木槿,哑声道:“我说过,这一切是我的过失,我会留在金漠国保护你,至于其他景国兵士,现在金漠国情况不明,危险并未解除,等新任大汗遴选结束之后,我再让周副将率领他们回去。” 苏木槿愣住了,新可汗遴选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刚刚听他们的意思,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三五个月都是正常的,那么长时间,李大人的尸骨早就成骨头了,难道要运送一堆骨头渣回去景国? 对于苏木槿的疑问,赫连的解决办法非常简洁明了:“即使是冬日,尸骨也很难保存那么久,为了避免麻烦,我会直接帮李大人火化尸骨,到时候方便周副将他们携带。” 火化?这是尸骨无存啊? 苏木槿忍不住咂舌,不是说好的古人很看重尸骨,都讲究落叶归根吗,怎么赫连侍卫就那么前卫?直接就要火化了对方! 她好奇至极地上下打量着男人,只把赫连玉衡看得脸色臊红,坐立难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他垂眸嘱咐了两句后就急忙离开马车,架着马车往王城外的别院驶去。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苏木槿还在思考着刚刚的问题,突然,一个念头电光火石之间闪过她的脑海。 赫连侍卫明明是跟随国师一起搜寻李大人的下落,为何他在国师和大王子都出现后却不知所踪,更是提前在虎穴地牢前等候她出来,像是早已知道结果一般。 而且刚刚说到如何安葬李大人之时,赫连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并不像是面对自己同事死讯应该有的神情,反而是带了些早该如此的了然。 难道,李大人的死不是自杀? 第15章 竟然还持靓行凶,美色惑人,真是有够过份! 赫连玉衡实在是很细心,马车虽然外表看起来不算奢华,但内里准备却很周到,热腾腾的马奶酒,香甜的点心和暖烘烘的手炉,暖和的毛毯一应俱全,出口处又有双层的厚厚帘幕遮挡了马车外的严寒。 马车内的温暖安全和外面世界的刺骨冰寒和凶险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刚刚在严寒草原里奔波半日,又差点死过一回的苏木槿忍不住放松了下来,她还没思考完李大人的死亡真相,就已经在马车内昏昏欲睡起来。 直到快回到了哈翰和林外的北院,苏木槿都还在睡觉。 赫连侍卫却没让白芷进去叫醒她,静静坐在马车外等了许久。 直到夜幕低垂,万籁俱寂,苏木槿终于睡醒,她迷茫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睡得那么死,她刚想下车,赫连的声音就在马车外适时响起:“公主,白芷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晚膳,治疗淤青的上好伤药我已经给了白芷,用过晚饭之后记得让白芷帮您冰敷之后再上药。” 苏木槿愣了一下,下车的动作也顿在原地,她没想到赫连一个男子竟然如此细心,她自己都快忘了脖子上的伤了,他竟然还记得? 苏木槿走到马车前,赫连玉衡已经提前下车,躬腰垂首,姿态谦恭地立在马车旁,随时准备扶她下马车。 这也太庄重了吧,不得不说,赫连是第一个完全把她当做公主去尊重和细心关照的。就连白芷有时候太着急也会脱口而出她的名字,更不用说金漠国的这些人,在他们看来,她就是一个景国送来的和亲工具,就连平等相待都是奢侈。 苏木槿脸颊微红,有些尴尬地缩回手,她小心的朝四周张望了下,才小声道:“赫连侍卫,只有我们两人在的时候你不用这样,我并没有把你当下人。” 赫连闻言,并没直起腰来,只是微微抬起眸子认真地凝视着少女:“之前是您说过,我们要把戏做到位,那么无论人前人后,我都会把您当做真正的公主殿下,只有我从心底认为您就是长宁公主,才不会在关键时刻出差错,我们才能活下去。” 苏木槿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她低下头,望着这个相识了三年的人。 男人身材挺拔修长,眉眼坚毅,五官英挺,只可惜在虎穴地牢里受刑时候伤得太重,一道从眼角至耳际的狰狞疤痕盘踞在左脸上,看样子估计是消不下去了。 赫连在王宫时候就有不少小宫女偷偷暗恋,毕竟短短五年内,就从一个普通侍卫做到御前侍卫统领,上升速度不可谓不快,他的这趟差使其实已经完成,只要他回到景国,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因为念着在景国王宫之时,他有帮助过自己一次,所以就算她现在陷入了如此境地,她开始时候也是想着能救出他,两人合作共同洗清杀人罪责,让他可以回到景国。 只是她没想到,赫连竟真的愿意留在金漠国帮她继续伪装身份。 苏木槿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迟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凝望着赫连的左脸发呆。 赫连没有一丝保留地剖析了自己的一颗心,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马车上的人不仅没有给回复,甚至都没有让他搀扶下马车,只是看着他默然不语,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一样。 难道,她是在等自己坦白? 这个念头让赫连的心脏猛地提了起来,他犹豫良久,终于再次咬牙开口道:“公主,我承认,李勉不是自杀的。” 苏木槿心里咯噔一下,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隐隐猜到了真相,只是一时之间不敢真的相信,毕竟他们也算是同僚,赫连更是与人为善的性格,他没有理由杀李大人。 或许,是李大人之前有做了什么威胁赫连的事情? 苏木槿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自己主动问出这个梗在她心里的问题:“是你动的手?” 男人默默点头:“是的。” “为什么?他有做了对你不好的事情吗?” 赫连轻声回复:“他必须死,李勉如果不死,以他的秉性,就算他在金漠国没有吐露秘密,回到景国后他也迟早会顶不住压力说出真相来,到时候要牺牲的人更多。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三个知道才是最稳妥的,白芷现在回不去景国,所以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说出来的,所以只有我也留在这里,才能保证景国的和平。” 在那之后,小院内一片沉寂,只有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空气中回荡。 次日,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天空湛蓝如洗,难得的大晴天,苏木槿叫上赫连和白芷一起研磨药草,好给巴尔部落的人送去更多药粉。 细细算过,加上今天,他们一共给巴尔部落提供了7日药粉,现下一部分的药材存量不多了,苏木槿特意跟完颜萨仁传信,让她今日来别院送一些药草过来补充。 苏木槿一直记得完颜萨仁带她去找大王子,且又给国师传信,救了她的恩情,所以今日找完颜过来,她也是想当面感谢一下。 哪知,苏木槿一早等来的却不是国师的手下,而是他本人。 苏木槿的目光往男人身后瞟了过去,看到完颜没来,顿时有些失望,连说话声音都没那么热情了:“国师大人,你最近不是公务繁忙吗,今日怎么亲自来送药材了?” 蒲风嘴角有些抽搐,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嫌弃了一样。 男人轻摇了两下折扇,特意把折扇断裂的地方伸到苏木槿眼睛下:“长宁公主,蒲某为了救你,可是毁了钟爱之物,您看到我却没一点感激之情,真是让蒲某伤心啊。” 说着,蒲风还装模作样地侧过脸去做伤心状,一双璀璨如星辰般的眸子低垂,睫毛长而卷翘,勾得人心痒痒,就连眼角都有些微红,颇为可怜地看着苏木槿。 苏木槿无语至极,这个国师大人七窍玲珑心,无利不起早,今天来肯定是想利用她达成什么目的,竟然还持靓行凶,用美色来惑人,真是有够过分的! 以为谁都吃他这套吗?以为长得好看就有特权吗? 好吧,她还真就吃这套…… 第16章 原来国师大人这是要化身红娘,牵线搭桥啊 苏木槿放下手中研磨药草的动作,让赫连领着客人到正堂坐下。 刚一落座,苏木槿就直截了当的开口道:“国师大人,别再装了,我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需要我做什么事就直说吧。” 蒲风轻笑一声,他看了看一直立在苏木槿身侧,毫无离开意思的侍卫,笑道:“这位侍卫小哥的身体素质真不错,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几天就恢复如初了。” 苏木槿无奈扶额:“停!” “国师大人,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你送了上好的金疮药给我的人,他才能好得这么快,你的意思是我至少要为你做两件事才足以报答你的恩情,是吗?” “公主殿下当真是冰雪聪明。”男人优雅地抿了一口香茶,微微颔首表示认可,看来是很满意苏木槿的“识时务”行为。 “可真是黄世仁在世啊!”苏木槿心里连连叫苦,但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王子已经跟她交恶,她是万不能毁了跟蒲风的合作关系。 眼看着赫连看向蒲风的眼神已经是藏不住的愤怒,苏木槿连忙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接下来的事情自己可以处理。 赫连玉衡眼眸里满是担忧,但是也只能听从安排,从正堂退了下去。 国师心情颇好地看向苏木槿:“其实蒲某今天来确实是有一件事要跟公主殿下商谈,不过请公主放心,这件事对公主来说非常简单,只需要露露面就可以。” 苏木槿看他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也终于放下心来,直截了当地问道:“去哪里露面,他们是何身份,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蒲风轻轻抚过手中被修补过的折扇,温柔回道:“三日后是谷蠡王生辰,需要麻烦长宁公主殿下纡尊降贵,陪同在下前去谷蠡王王府赴宴。” 苏木槿好奇的瞪大眸子:“这位谷蠡王是何方神圣,竟然还想要我去参加生辰宴?我想,经过前可汗被刺杀一事,我现在在金漠国的名声应该不太好吧。” 闻言,蒲风脸色有些僵硬,他微微闪躲开少女好奇惊诧的目光,盯着她的下巴回道:“谷蠡王的全名为伯都.博罗特,是前可汗唯一的王弟,当然,他也是呼声最高的下一位可汗的候选人之一。” 苏木槿愣了一下,她有些疑惑道:“这位谷蠡王之前有见过我吗?” 蒲风收起折扇,脸上神色更加不自然了:“并没有。” 苏木槿眉头蹙起,她是真的搞不明白这位国师大人在想什么了,既然谷蠡王并没有见过她,那么这次他的生辰宴为什么要邀请一个陌生人前去赴宴,难不成是蒲风介绍的? 她不是15岁的不知世事的娇柔公主,身为一个21世纪的成年人,她很清楚在一个陌生国度里,资源人脉的重要性,所以就算国师不用救命之恩相要挟,自己也会愿意去参宴,好结交更多有权势的人,这样才能有更多保命渠道。 她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位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大佬,蒲风怎么会好心介绍给她?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尤其是,这个人向来是睚眦必较,把人利用到极致,给人一滴水就要你回报一口井的,他这样的厚脸皮今天竟然还会不好意思? 苏木槿上下打量着面前男人微微泛红的如玉脸颊,心里疑窦丛生,他是在不好意思吗,尴尬到甚至都不敢直视自己?! 有鬼,绝对有鬼! 苏木槿有些戒备地往后挪了挪,小心的问道:“国师大人,那谷蠡王生辰宴是不是有什么生命危险,你实话告诉我吧,我也好早做准备。” 蒲风看着苏木槿如此警惕的样子,不由失笑出声:“公主殿下,你想多了,谷蠡王确实是想诚心邀请您来赴宴,这次宴会就是正常的生辰宴。” 说罢,看着苏木槿仍然不相信的神色,蒲风咬牙终于吞吞吐吐的道出了实情:“其实,谷蠡王他想和你认识一下,就是,比如说可以一起赏花交流,就是先聊一下……” 苏木槿看着蒲风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的“认识一下”几个字的时候,脸颊的红晕已经晕染到了耳后,浑身已经僵硬到不行,整个人几乎是熟透了的样子。 原来如此…… 苏木槿恍然大悟地看向国师,声音里带着揶揄的笑意:“我说呢,国师大人刚刚怎么那么扭捏,原来国师大人这是要化身红娘,为我和谷蠡王搭桥牵线啊?” 蒲风听到“红娘”两个字,再也顾不得礼仪,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是,你别误会,就是双方见个面而已。” 苏木槿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唉,也真的是难为大人了,要做媒人一般的事情,如果我三日后答应与谷蠡王见面,大人以后是不是还要帮忙给我们两个互传书信,甚至是商谈婚礼事宜啊,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大人自己娶亲的时候就有经验了呢。” “别说了!”蒲风慌忙打断苏木槿的话,他终于是撕下了温文尔雅的面具,咬牙切齿道:“公主殿下,这件事情非我所愿,只是谷蠡王和我尚有合作,我不好拒他的面子,你如果不喜,只要见上一面,后续我自会和谷蠡王说明,你们可以不必再接触。” 说罢,蒲风又补充道:“当然,你若实在不愿,三日后你也可以称病拒绝不去。” “为什么要拒绝,我愿意前去赴宴。” 蒲风如释重负般地点头:“嗯,拒绝也可以,我去跟……你同意去?” 他有些诧然地望着面前的少女,她竟然同意?还完全没有动怒? 景国女子恪守礼节,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绝不同意无媒苟合,更别说是尊贵如公主,现在下一任可汗人选还未选定,只是候选人之一的谷蠡王就想要私下约见本应嫁给可汗的景国公主。 这于情于理都极为不合适,他也是没办法才来跟苏木槿商议,本来,他是抱着苏木槿会大骂他,甚至要撕毁盟约,拒绝继续为巴尔部落提供医治的结果。 没想到,她竟然那么爽快就同意了? 第17章 小妈变婶婶,这也太刺激了吧 “国师大人,请慢走。”将人送至小院门口之后,白芷恭敬地行了一个万福礼。 令白芷惊奇的是,往日看起来运筹帷幄的国师走的时候却是一脸的精神恍惚,如果不是她提醒,国师差点就要一脚摔下石阶,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实在抑制不住好奇,白芷去到正堂整理茶盏之时,还是向苏木槿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公主,你有没有觉得,国师大人今天好像怪怪的。” 苏木槿强忍着笑意,反问道:“你觉得他哪里奇怪?” 白芷认真回忆了一下,有些不敢确定的悄声道:“我看到他好像脸红了!” 苏木槿托腮望着白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你观察得很仔细,他刚刚的确是脸红了。” 此话一出,不只是白芷,就连原本在门外的赫连侍卫脸色都变了,他脚步迟疑了下,还是定在原地没有离开。 白芷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难道他爱慕公主,所以才?” 苏木槿实在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她轻点着白芷的额头嗔怪道:“傻白芷,你想到哪里去了,是因为他身为一个未娶亲的男子,却要为其他人去牵线搭桥,做起了红娘,自是尴尬难掩,手足无措罢了。” 白芷眼眸弯了弯,她想象着那个表里不一的人拉下脸皮给人说媒撮合的样子就想笑,如果再被对方给狠狠拒绝那就更好了,这才能出前几日的那股恶气! 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公主,那对方有没有狠狠地拒绝他?” “没有,我同意去赴宴了。” ? 上一秒嘻嘻,下一秒不嘻嘻。 白芷脸色扭曲,手中的木案都脱手掉在了地上,连同其上的釉下彩瓷茶盏都碎了一地。 与此同时,门外赫连玉衡的呼吸声也为之一窒。 白芷顾不得礼节地一把抓住苏木槿的手腕,声音里含着喷涌而出的怒火:“公主,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国师是给您说亲?他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敢的!而且您竟然还同意了?” 说着说着,白芷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您已经嫁给可汗了啊,虽然大婚的最后环节没有进行,但是婚书已下,六礼已成,整个金漠国也都知道了此事,现在可汗尸骨未寒,他就来给您说新的亲事,他这是在侮辱公主,侮辱景国!” 苏木槿轻叹一声,她拿出丝帕给这个小爱哭鬼擦拭干净了眼泪,“白芷,你是知道的,草原习俗就是如此,莫说我还没有与可汗真正成婚,就算是我已经与上任可汗成婚,等到下任可汗即位,我仍是要改嫁。” 白芷不住地摇头:“可是就算要改嫁,公主也应该是嫁给下任可汗,他现在这样做就是不尊重您,公主您不能答应去见他!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才答应的,但是我和赫连侍卫就算是死,也不能看您这样被侮辱!” 门外的赫连玉衡再也控制不住地大步走进堂内,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公主,恕我直言,您并没有义务做到如此地步,我这几天已经探查清楚了金漠国哈翰和林的巡逻布防,如果他们执意让您改嫁他人,我可以带您和白芷离开哈翰和林!” 苏木槿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离开哈翰和林,然后呢?” “回去景国吗?先不说我们只有不过百十人,能不能在这冬日严寒的草原之中躲过擅长捕猎和追踪的金漠国兵士,哪怕我们回到了景国,我们如何解释五公主丢失一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们回去路上侥幸找到了五公主,但是景国与金漠国两国的和平盟约没有成功缔结,景国能容得下我们吗?” 白芷刚刚还露出一丝希冀之色的眼眸彻底暗淡下来,她死死捂住嘴,抽噎声虽然停了下来,但更多泪水已经簌簌落下。 赫连右手微微颤抖,眼尾猩红似血,衬得眼尾那道伤疤愈发刺眼,他几次张口欲言,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正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苏木槿看他们两人如此难受的样子,知道他们是真的心疼自己,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暖意。 她弯腰一手扶起一人,语气轻松地解释道:“都别伤心了,事情还没到绝路,我们前几天那么凶险都闯过来了,相比起来,今日之事不算多大。我知道你们是为我难过,觉得这会有损我和公主的名节,但是改嫁什么的我是不在意的,女子的贞洁名誉从不在罗裙之下,不管是我还是五公主都不必为此感到羞愧,该羞愧的是那些推女子出来和亲的胆小懦弱之辈!” 苏木槿说着,看向两人的眼神也坚定起来:“白芷,赫连侍卫,我向你们保证,我绝不会做让自己为难之事,我愿意留在金漠国,因为我知道现在我回到景国就是死路一条。我愿意接受国师的牵线与谷蠡王会面,是因为大王子已经对我们怀恨在心,我必须再找到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势力结盟,只把希望押在国师一人身上对我们来说过于危险。” 白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苏木槿所说“女子贞洁不在罗裙之下”的观点太过前卫,她其实还是有一些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她与苏木槿,赫连玉衡三人是相互的依靠和支撑,不管怎样,她会听苏木槿的话,照顾好苏木槿,无论如何也要隐藏住苏木槿的真实身份! 赫连玉衡的脸色仍然很难看,但是还是顺着少女搀扶的力道站了起来。 刚刚苏木槿那番话骗得了白芷却骗不了他,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现在最好的办法确实是少女说的那样,他们不能走,也走不了。 赫连单膝跪地,右手抬起,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三指呈三柱香状:“公主,我赫连玉衡今日向天起誓,从今以后会听从您的一切吩咐,绝不违背。只是也请您答应我,您去谷蠡王王府赴宴之时一定要带上属下,而且千万不能跟谷蠡王单独相处!” 第18章 有备而来的劫命流匪 苏木槿连忙按下赫连的右手,“赫连,你用不着起誓,如果我连你和白芷都要怀疑,那在金漠国,我就没有可信之人了。” 想了想,她又玩笑一般说道:“而且,其实换个角度想想,这也不是坏事,谷蠡王可是呼声最高的下任可汗候选人,如果我真的和谷蠡王结亲,那个孟恩博罗特可就要叫我婶婶了。” 见苏木槿心意已决,赫连点头应是,没有再多言。 三日时间转逝即过,国师身份特殊,不方便带苏木槿一同出席谷蠡王的生辰宴,便提前派了完颜萨仁来接长宁公主前去谷蠡王的府邸赴宴。 不过令苏木槿意外的是,完颜萨仁今日的装扮却和前几次见面完全不一样。 今日的她既没有像第一次那样穿着一身朴素的奴仆服饰,也没有穿着铠甲军服,而是头发如男子一般高高束起头戴冠帽,身穿绣有精致纹饰的绯色官服,劲瘦的腰身束着红鞓乌犀带,比起上次见面,官服加身的完颜萨仁更多了几分威严气质。 “完颜,你是升职了吗,今天这身官服真的好适合你,十分的英姿飒爽!” 望着多日未见的完颜,苏木槿眸子的欣喜也多了几分,尤其是看到完颜萨仁这正七品的新官服更是由衷为她高兴。 完颜有些郝然的微低下头,她低头凝视着少女,粗犷的嗓音里也带上了一抹柔和:“这还要多谢长宁公主相助,帮助巴尔部落解决了疫疾之患,所以领长才为我晋升。” 闻言,苏木槿眼中的好奇之心更盛,她附到完颜耳边悄声问道:“完颜,金漠国的女子也可以入仕为官吗?我在景国从未见过。” 完颜萨仁眸子闪过一丝黯淡,苦涩地笑了笑:“金漠国的女将领只有我一人,但我也并不是通过一般途径晋升,我能担任校尉只是因为我是巴尔部落领长亲自举荐。” 苏木槿眸中闪亮如星辰,不由得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巴尔部落领长心生好感,她紧紧地拉着完颜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惊喜道:“敢问巴尔部落领长是何人呢?” 完颜萨仁看着少女激动的神色,知道她是误会了,虽然真相会让人失望,但是她也并不想欺骗于她。 女人哑声道:“巴尔部落领长并非是因为爱才之心才举荐我,只是因为我的兄长和弟弟身患疫疾而亡,我是他仅剩的还存活的成年孩子。且他因受过重伤,无法再生育其他孩子,所以才不得已给我谋了校尉一职,让我名正言顺地协助他治理巴尔部落。” 苏木槿彻底呆愣在原地,她这才知道自己之前所想到底有多天真,她竟然以为在这个封建的朝代,女子除了嫁人外还能有其他的可能性。 原来,完颜这样的女将只是万中无一的侥幸。 如果她父亲不是部落领长,如果她父亲还有其他选择,如果她不是如此勤奋努力上进,那她根本没有可能成为现在的完颜校尉。 不过,既然在这苍茫草原上,已经出现了第一名女将,更多的女官员女将领也不是不可能。 她仰头看着完颜有些失落的神色,面上的笑容没有敛去,反而愈发灿烂:“完颜,就算你父亲是领长,那也不能遮掩你是一个优秀将领的事实,毕竟,如果你没有真才实干,又怎么能以女子之身成功晋升为正七品呢!” 说着,苏木槿垂下眸子,有些酸涩的低语:“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能够在草原上自由的呼吸和行走。” 曾经,我也有这样的人生,只可惜,现在的我只有一腔不甘的执念支撑。 …… 完颜萨仁毕竟是女子,虽然外表看起来高大威猛,实际还是比男子要细心周到许多。 她此次前来,特意带了两名侍女随行,可照顾长宁公主日常起居,于是苏木槿便留下白芷留守在别院中,带上赫连侍卫和几个武艺高强的景国精兵,和完颜萨仁一起踏上了路程。 谷蠡王的府邸本来并不在哈翰和林城,作为金漠国的“黄金家族”成员之一,他的封地位于距离王城一天车程的阿拉鲁城,又被称为第二十九部落。 谷蠡王对于封地的治理很是用心,不但武力方面强大,鼓励恢复部分农耕,大力开展营运贸易,还专门设置了金漠国第一个贸易城镇,用来与周围国家进行经商往来。 所以三年前苏尼特部落慕名从金漠国腹地迁来,自愿归顺阿拉鲁城,接受谷蠡王的管制,所以阿拉鲁城又被称为金漠国第二十九部落。 苏木槿在去往阿拉鲁城的马车上听完颜讲着谷蠡王的情况信息,心里不由得感慨,不愧是下任可汗呼声最高的候选人之一,看来确实是实力不俗。 只不过不知道他为何要邀请自己参宴? 前几日劝赫连和白芷的话当然只是说辞而已,景国公主这个名头并不值得未来的可汗亲自跟自己会面,毕竟他们还是以实力说话,长宁公主如果真有如此重的分量,那大王子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动辄就威胁自己一行人。 所以,苏木槿推测,谷蠡王可能是有什么要跟自己合作的地方,比如他在大力推行的贸易和农耕方面? 所以在来赴宴之前,苏木槿也特意带了公主嫁妆里面的蔓菁等农作物和蔬菜种子,以及景国特有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等精巧物品。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苏木槿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仅仅一天的路程上碰到流匪打劫? 完颜萨仁这次带领了近三十名军士护送公主,虽然她出行前虽然已经换下了绯色官服,但是率领的兵士们可都是全都身着军服铠甲,路人一看就知道是军队之人,竟然还有不长眼的流匪前来打劫! 不过,很快苏木槿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些人恐怕不是流匪,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打劫的人也有十来人,不但穿着黑衣,面部遮掩得严严实实,就连说话声都没有,哪怕完颜萨仁看到劫匪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表明身份,并说可以给他们一些金银作为酒钱,但这些人还是二话不说的持刀攻了上来! 完颜面色阴沉似水,她扫视着围在他们四周的黑衣劫匪,只见他们训练有素,行动统一,且个个身手不凡,自己带来的精兵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殿下,您在马车内千万不要出来,这些人恐怕是有备而来!” 第19章 草原杀神的报复心 完颜萨仁说完,随即留下几个心腹兵士和赫连玉衡一起守在公主的马车前,自己则挥舞着滴血长刀再次冲入了黑衣人之中。 苏木槿心脏狂跳,在马车内坐立难安,几乎要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战况,但是又怕自己一露面就成了活靶子。 不是她不相信完颜,她只是觉得这次情况很不对劲,这些劫匪恐怕还有后招! 自己既没有武功也没有防身武器,一旦完颜萨仁和赫连等人的防守出了漏洞,让那些劫匪抓住机会捉住了自己,自己就会成为他们二人的拖累! 苏木槿在马车内四处摸索,迅速寻找着可以用于防身的武器。然而五公主的嫁妆内根本没有什么锋利的武器,偶尔有一把武器都是镶嵌着精美花纹和宝石的未开刃短匕首,就纯纯装饰品一个。 估计是景国国君也在防着五公主拿到武器后会借机反抗或者逃婚,所以只给五公主准备了吃穿用度方面的物品,却不肯给她一把能保护自己的长刀,抑或是一名能忠于她的护卫。 苏木槿脑子里一时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但她知道现在想再多也无用,保命才是第一要素! 翻找了半天,她终于在马车暗格内找到了两样东西,火折子和一根手掌长的银簪子,苏木槿把火折子塞进内衫口袋内,银簪子插入发髻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马车帘子的一点点缝隙,查看着外面的战况。 此行他们一行人大多沿金漠国的官道而行,仅在需要缩短行程时才会选择较为偏远的小径。 而现在是因为天色转阴,完颜萨仁才抄了近路,他们现在刚好身处在了两座低矮山丘之间的狭长通道之中,不是完颜不够谨慎,实在是这条小道相较官道可以省去数十里的路程,且山间小道虽窄,但足够平坦,对于马车而言,并非不可逾越的障碍。 还有一个原因是,此路虽然是近道,但平常时候往来车马也并不少,且距离王城如此之近,以往从没遇到过胆敢在此处劫道的散匪! 完颜加入了战局之后,那十几个黑衣人似乎有些抵挡不住,隐约呈现了败局之势,而完颜留下的几个士兵和赫连也将公主的马车护卫得密不透风,看起来危机似乎就要过去,苏木槿却没掉以轻心,她们现在这个地点,黑衣劫匪必定还有后招! 果然下一刻,无数落石如同暴雨倾泻而下从两旁山丘滚落,这些落石不仅数量惊人,而且落下得异常整齐,显然经过精心布置,意图对行进中的队伍造成最大破坏。 苏木槿他们一行人所处的地形极为不利,狭窄的山谷使得他们无处可避,眼看着几块巨大的落石就要砸向苏木槿的马车之上! 赫连玉衡见状,果断不再恋战地跳上马车,驾驶马车开始加速前进,意图在落石覆盖之前穿越危险地带。 而抵御落石的重任,也交给了完颜萨仁留下的几个心腹士兵身上。 马车突然加速,马车内摇晃得厉害,苏木槿虽然眼疾手快的抓住了马车内的横木扶手,但还是被晃得七晕八素,透过厚重门帘飞扬起的缝隙,苏木槿眼睁睁地看着完颜和其他士兵被远远抛在身后,完颜看起来很想跟上来,但是那些黑衣人不要命地缠打了上来,让她一时间脱身不得。 苏木槿心里飞快分析着这波黑衣劫匪的来历,如果不是看到赫连焦急的表情,她还真的会以为这些人是赫连安排的,为的就是带她借机离开金漠国。 不过想想就知道不可能,赫连如果在金漠国有如此实力,可以在三天内调动如此训练有素的精锐人士埋伏在王城外,他先前也不用在虎穴地牢受苦了。 难道是大王子的人?他不想看自己与谷蠡王交好,所以派人过来想要将自己在半路劫杀,来个一劳永逸? 想想还真的是有可能,毕竟金漠国的传统是父子相传的黄金家族定例,他之前也是金漠国公认的下任可汗人选,毕竟前任可汗的子嗣不多,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两个女儿以及一个3岁的小儿子。 若不是前任可汗死得太过突然,孟恩博罗特还未满15岁,没有举行过金漠国男子成年礼,所以谷蠡王才会也成为了下任可汗的人选之一。 但凡再过一年半载的,大王子举行过成年礼,下任可汗之位都是非他莫属。 毕竟相传孟恩博罗特天生带着煞气,才五岁时就收服了草原第一雄鹰,八岁之时便能上阵杀敌,十三岁杀得高丽人闻风丧胆,草原杀神经此一战成神,在高丽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据说死在他手中的人,能铺满整个哈翰和林的王城! 这次景国迫不及待地送来五公主进行和亲,也是因为他半年前一路带领士兵厮杀,不仅冲破景国三座城池,亲手斩杀城主头颅,还屠尽了驻扎景门关的一万守城将士! 因此,他如此胆大妄为,没有丝毫忌惮地在王城外便派人劫杀自己一行人是相当有可能的,毕竟他最讨厌的景国人要去见跟他争夺可汗之位的叔叔,甚至还有可能要合伙对付他,想必他得知这个消息之时,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吧! 苏木槿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她一眨不眨地关注着外面的战况,右手握着银簪子,左手紧紧扒着马车门框,已然做好了随时跳马车的准备! 她可不认为那个睚眦必报的大王子会给她留下活路,现在他已经成功的调虎离山,拖住了完颜萨仁和护送的士兵,自己身边仅剩赫连一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想必这落石后面还有更多杀招!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一声唿哨,两旁山包之上,突然出现了更多黑衣人,以极其惊人的速度举着弓箭向着马车冲了过来! 此时,赫连玉衡也才驾驶着马车刚刚撤出了落石的范围不远,正在弓箭手的射程范围内,而完颜萨仁和士兵们已经死伤过半,根本无暇顾及弓箭手,所以,现在他们跑是跑不了了,只能主动迎战! 赫连把马车停靠在安全位置,又交代了苏木槿之后,迅速从马车上冲出加入了战斗之中! 而此时的苏木槿,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 第20章 赫连侍卫,你先别忙着伤心,公主还没死! 在马车上等死,那是不可能的。 苏木槿脱下太过招眼的银色裘衣斗篷放在马车内,又往斗篷内塞了一些衣物和毛毯等等物品填充形状,最后,她把斗篷调整了一下坐姿放置在了最暗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退后两步仔细观察了一下。 昏暗的光线下,猛地一看还真像是有个人低头坐在了马车角落里。 紧接着,苏木槿手里紧紧攥着银簪子,趁着众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地爬下了马车,在马车的掩盖下,偷偷地往小道后方郁郁葱葱的山路上撤离。 这条路的小道树木密集,山路曲折着一路向上盘旋,所以她可以边逃跑,边借助树木的缝隙观察着不远处的山下战况,不出她的意料,只见没多大一会,几个黑衣人果然已经找到了被赫连玉衡小心隐藏起来的马车踪迹。 但是在赫连玉衡的拼死阻挡下,他们根本靠近不了马车,于是黑衣劫匪们配合默契地安排四五人在前方抵抗赫连的攻势,剩下几个弓箭手在前面几人的掩护下,迅速弯弓搭箭毫不留情射向马车方向! 这些弓箭手明显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准头极高,赫连玉衡一个没防住,便有数十支锋利的弓箭带着破空的呼啸声冲向公主所在的马车! 只是刹那间,整辆马车的前后左右均被密密麻麻的箭矢刺了个透心凉,成了一个方形的刺猬,眼看着里面的人是不可能有活路了。 虽然跑出的距离已经不算近,远在山腰上的苏木槿还是听到了赫连玉衡那声撕心裂肺的悲呼,就连山上的飞这声音鸟都被惊动,从树梢中呼啦啦地振翅飞向更远的天际。 “公主!” “你们这是在找死!” 完颜萨仁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只觉得一股奔腾的怒意冲上天灵盖,双眼猩红的高高跃起,一个大力便逼退了身边四五个黑衣劫匪,接着不顾一切地朝着马车方向冲去! 而此时在场的黑衣人们却很是诡异的发生了分歧,最先出现的一批拦路的黑衣人竟不再阻拦完颜萨仁和赫连等人,还活着的十来人也不顾及后面的几个弓箭手,只抬起最开始一同出现的几个同伴尸身飞速地退去。 而后面才出现的几个弓箭手等人见任务已完成,为首之人朝天空发射了一个红色信号弹之后便果断的咬破口中毒药自尽而亡,其余的弓箭手也纷纷效仿,动作干脆利索。 不过转眼之间,地面上便多了十几具黑衣弓箭手的尸体。 于是,就像是被迫看了一场滑稽的戏剧演出,在完颜萨仁和余下士兵等人的注视下,这群黑衣劫匪迅速出现又转瞬间消失殆尽,徒留一地的血腥,和早已毁去面容,分辨不出身份的弓箭手尸身。 完颜萨仁的目光转向前方,看向那个站在马车前,浑身被血染透的,一动不动钉在原地的黑衣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赫连右手抖的不像话,几乎握不住陪伴他十年之久的那柄碧霄剑。 片刻后,他索性丢下碧霄,右手缓缓的掀开了马车厚重帘子的一角,夕阳昏暗的光线透入,隐隐可见一个纤细身影穿着银白色的狐裘披风,毫无声息的靠坐在马车上。 数十根锋利的,闪着寒光的箭矢从马车后面穿透她胸腹处的要害。 宽敞的马车内一片死寂,赫连即使听力出众,却也听不到一丝丝微弱的呼吸声。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要被冻结,眼前的身影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血雾,愈发的模糊不清,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脸部不住地滑落而下,转瞬就变得冰冷刺骨。 “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你。” “当初我如果假装没看到,你就不会……” 赫连跪倒在马车车辙前,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却始终没有勇气掀开全部的帘子。 他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苏木槿本不想来金漠国,她一直在策划着逃跑,而他也早就发现此事,只是碍于以往相识一场的份上,他并没有责罚她,只是小小警示了一番,让她不可再做如此行径。 如果当初他没有阻止苏木槿逃跑,那么她不会被迫顶替原本的五公主受此劫难,也许她早就远离这一切纷争,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表面上说是为了苏木槿的假公主身份不被揭穿,为了景国人民能够不受战火摧残,所以才愿意留在金漠国,留在苏木槿身边保护她。 其实他也只是为了弥补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深切愧疚和悔意。 来到了金漠国将近一月的时间,他早已明白,不管原本的五公主是否来金漠国和亲,恐怕都很难阻挡金漠铁骑要侵犯景国的步伐。 她就算和可汗成婚,也只能缓和一时,保不了景国的长久安康。 五公主只不过是那些端坐高台之上,贪图享乐,懦弱无能之辈的一次性消耗品,就算是五公主来的第一天就死去,那六公主七公主也会被一个又一个地送来。 可是苏木槿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她没有享受过皇族子弟的荣华富贵,更没有得到过景国子民的供养,为何要为景国人付出自己的生命? 赫连玉衡就这样跪在马车前一动不动,直到天色转暗,寒风呼啸,大片大片的如同鹅毛般的雪花飘落下来,男人的身上很快积了一层白雪,发丝都变得雪白。 就在这时,赫连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略微沙哑的低沉女声:“赫连侍卫,这次是我的决策失误才导致了公主遇害,如果我不走这条路,她就不会……” 完颜的声音哽住了一瞬,眼底有热意翻涌,她深吸口气又咬牙道:“赫连侍卫你放心,我完颜萨仁今日对天起誓,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胆敢劫杀长宁公主的歹徒,让他们以命偿命,待找到凶手,我自会请罪认罚,就算是让我以死谢罪我也毫无怨言!只是现在山上天气严寒,气候多变,我们还是尽快带公主回王都,让她能够入土为安吧。” 第21章 一旦睡去,她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赫连双眸仍是直愣愣地盯着马车内的那个身影,仿佛是一尊石像一般毫无反应。 完颜萨仁叹了口气,越过赫连玉衡进入到马车内,准备将苏木槿的遗体带出来。 然而触碰到长宁公主身体的一瞬间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入手的触感软塌无支撑,完全不像是人的身体,她迅速扯下“公主尸身”外的那层宽大银狐斗篷! 只听得哗啦啦一阵物体掉落声响起,毛毯,衣物,书籍等物品散落一地,而她手中徒留了一件空荡荡的,满是窟窿的狐裘斗篷! “赫连侍卫,你先别忙着伤心,公主还没死!” 跪在马车前的石像般的男子仿佛被这声音给惊醒,他木然的转动了下眼瞳,看着完颜萨仁托着一袭银灰色狐裘披风从马车内跳出,同时一把掀开了全部的马车帘子,给赫连看马车内的场景! 完颜萨仁眼眸亮了起来,她认真分析道:“我猜公主应该是猜到那些黑衣人不会放过她,所以在我们打斗之时偷偷下了马车,找另外的安全地方躲藏了起来!” 说罢,她忍不住拊掌赞叹道:“临危不惧,心细如发,长宁公主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 完颜一边赞叹着,一边大力拉起马车前还没回过神来的赫连玉衡,迅速制定着下一步策略:“天色马上黑了,又下着大雪,我们当务之急就是确定公主逃离的方向,尽快找到她,她没有穿狐裘,扛不了多久的。” 说着,她又马上蹲下身在马车旁查找着脚印等踪迹,虽然大雪覆盖了一些地面痕迹,但她还是敏锐发现了一些细微的踩踏痕迹,一路向着山上方向而去。 完颜做事干练,丝毫不拖泥带水,确定了方向之后她马上叫来了自己的两个心腹手下,细心交代道:“我先带着其他兄弟上山找寻公主,阿拉,你和巴图留在这里接应谷蠡王前来支援的人马,我一刻钟之前已经放了响箭,他们看到后想必很快就会派人前来援助,你们接到人马之后就马上去山上找我们会合,我也会在沿路留下标记。” 言罢,完颜萨仁也不再过多耽误,带着赫连以及剩下的士兵向山上一路搜寻而去。 然而他们所在的这座山位于阿泰尔山,虽然不是金漠国最高的山,却是占地最为广袤的山脉分支之一,它沿着西北到东南轴线,横跨了金漠国西部和西南部地区。 所以虽然苏木槿离开时间还不久,但是阿泰尔山越往上就分支岔路众多,地形复杂崎岖,大大小小的洞窟数以千计,光凭借他们这十几人,短时间内找到人的可能性极低。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愈发浓重,而大雪凌冽,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将地面覆盖完全,还有了三指宽的积雪,给搜寻工作加大了难度,完颜萨仁和赫连见此情形,也愈发的焦急起来。 就在这时,完颜不经意地回头,竟看到山下方向有火光亮起,伴随着熟悉的粗粝嗓音响彻夜间:“校尉大人,我和巴图接到谷蠡王他们了,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们在这里!” 完颜萨仁大喜过望,连忙也扯着嗓子高声回应起来。 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完颜很快就通过山腰上火把的数量以及来人的脚步声响,辨认出谷蠡王这次来救援的人马数量不少,至少是有百十来人! 这么多人,长宁公主有救了! 完颜萨仁心里安定了一半,面露欣喜之色地快步迎了上去,但是看到领头之人的那一刻她就惊诧的张大了嘴:“谷,谷蠡王殿下,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只见站在阿拉和巴图身前的男子年龄约莫三十岁上下,身上的玄黑色皮质盔甲还未卸下,外面罩了一件暗色翻毛的鞣皮古制披风,看样子是刚刚巡视领地或者练兵回来。 细细看去,谷蠡王面貌与大王子有五分相似,同样是五官立体,眉眼深邃。不同的是眼前的男子气质沉稳,眼神中也并没有大王子那般浓得化不开的凶狠杀戮之气,反而是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与贵气,让人不由得臣服。 谷蠡王也不多客套,直接开口问道:“完颜校尉,你们下午遇到的事情阿拉和巴图已经告诉我了,你们现在寻找的情况如何,找到长宁公主了吗?” 完颜萨仁羞愧地低下头回禀道:“还没有找到,现在天色太暗,而且阿泰尔山岔路分支太多,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男子微微颔首,沉声道:“长宁公主是在来我府邸的路上遇袭的,我定不会坐视不理,这样,我的人手你可以随意调配,可兵分多路去搜寻长宁公主的下落,今晚务必要找到人!” “是!” 完颜萨仁领命后便迅速安排调配人手,遇到了岔路便分出每5人一队分开搜寻线索,并给每个小队都分了一只响箭,一旦找到长宁公主的下落便射出响箭通知其余众人! 完颜萨仁和赫连这边终于有了人手补充,开始紧锣密鼓地寻找着长宁公主的下落。 而苏木槿那边的处境就不是很妙了。 因为逃上山的时候比较匆忙,且为了轻装便行,苏木槿就只带了一包碎银,一只银簪子和一只火折子就上了山。 她本想着在山上躲避一晚,天亮了再下山寻求帮助,哪知她刚上山不久,天上就飘起了鹅毛大雪,气温骤降,她不得已只能就地找了个勉强能避风的山洞躲藏。 然而因为雪势过大,很快覆盖了苍茫大地,她虽然带了火折子,但是却连寻找一些干燥的木枝树叶来生火都没办法,现在的她只能瑟缩着躲在山洞角落里发抖。 “小草,坚持住,加油,赫连他们一定会来救你的!”苏木槿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为了避免自己睡过去,她把锋利的银簪子尖头狠狠刺入手心,让自己能保持清醒。 她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旦睡去,她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毕竟,这样的严寒环境,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第22章 小草永远不会服输,更不会认命! 她刚来到这个陌生朝代的时候,她的身体八岁,灵魂却是二十八岁。 在这个八岁女孩身体里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她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哀鸿遍野的惨叫声和呼号,尸体摞着尸体,死去的人下一刻成了那些活着人的口粮,活着的人也许下一刻就会倒在路边。 相比起来,那刺骨的寒冷和胃里灼烧着翻涌的饥饿感反而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就这样藏在一具女人尸体下躲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暗下,她才找到机会偷偷爬了出来,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片乱葬岗。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在寒冷和饥饿中苦苦熬过,幸而她的灵魂是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要不然她恐怕也坚持不到转机的到来。 在她九岁那年,她遇到了一个和她很像,却又完全不一样的小乞丐。 “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不要命的小疯子,竟然敢在刘员外家的狼狗嘴里抢食,你不要命了?” 她扬起头,眼神毫无怯意地直视着眼前的小乞丐:“我不是小疯子,我有名字,我叫苏小草。” “哈哈哈哈有意思,一个小乞丐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起就起吧,也不起个好听点的名字,叫什么小草!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苏元宝!” 女孩不屑地望着眼前的小孩:“你懂什么?院长说过,小草不是随便起的名字,因为小草是世界上最坚韧的,最优秀的生物,无论什么挫折困难都不会打倒小草,小草永远不会服输,更不会认命!” 小乞丐摸了摸乱蓬蓬的头发,笑嘻嘻道:“这样说来,小草这个名字是还不错,不过什么是生物,院长是什么?跟刘员外一样吗是个大官吗?” “你别管!” 苏小草懒得跟这样的小屁孩解释太多,冷哼一声,带着刚刚找到的半块大饼走向了自己住的破庙。 苏小草并不是不知道人情世故,只是她都已经混到这么惨了,对一个跟她一样的小屁孩还卑躬屈膝耐心周到,岂不是太心塞了。 但是,那个小乞丐却好像是缠上了她,不仅带着她加入了本地的丐帮帮会,还会在苏小草没要到饭的时候分给她半个面饼,从此她在这附近几条街上要饭乞讨再不会被赶走,偶尔还能蹭上几顿带着肉星的剩饭,就这样磕磕绊绊又活了两年。 苏小草本想着等她年龄再大一些就能装扮成男孩,去当地的食坊酒楼一类的帮忙打下手,她身为女子,这一世又是个乞丐,没有户籍,前世学的通达文章都无法成为谋生的手段,万幸她还有一手好厨艺,也算是个不错的手艺。 以后工作稳定了,说不定还能兼职摆个摊,代写信什么的,这样也能过活。 可是,人生无常,贼老天太爱捉弄人。 十一岁那年,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她只是去了苏县丞的府邸后门想捡些剩饭果腹,却没想到命运从此改变,她不再是苏小草,变成了景国王宫里谨言慎行的苏木槿。 苏木槿恍惚地从过往中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全身发烫,她心知不好,因为体温调节中枢功能障碍才会导致人在寒冷的环境下浑身发热,而这正是失温初期症状。 苏木槿趁着自己还有一点力气,踉跄着站起身走到山洞口,把洞口的石块又垒得更高了一些,以抵挡住更多的寒风,为了防止援救的人忽视这个洞口,她又把唯一的火折子插在了洞口的石块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苏木槿再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望着眼前这一片干净的白茫茫大地,期待着救援的到来。 时隔七年,她再次感受到了八岁那年被死神逼近,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而苏木槿心心念念等待的救援,此时就在离她仅仅一公里之外的岔路口纠结徘徊。 完颜萨仁看着眼前的三条岔路,眉头拧成一团:“赫连,我们现在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找人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面前却有三条岔路,我们要怎么选?” “阿泰尔山每条分支岔路里面里面都地形复杂,石窟洞穴众多,一时半会搜寻不完,如果我们现在选错了路,恐怕公主她等不了我们那么久。” 赫连玉衡脸色越发苍白,他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苏木槿恐怕是凶多吉少,他们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再耽搁,只是摆在面前的三条路表面上看上去区别不大,本来他们还能靠脚印等痕迹辨别路径,但是狂烈的寒风和大雪遮盖了绝大多数的线索。 男人拧眉思索片刻后终于咬牙道:“不能再等了,我走最右边这条岔路,完颜校尉你走最左边,如果我们两人都没找到公主,那再走中间这条。” 完颜无奈地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赫连玉衡与完颜刚转身欲走,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从背后响起:“慢着,赫连侍卫,中间的岔路就由我亲自去查探吧。” 两人回头一看,正是谷蠡王伯都.博罗特。 人命关天,赫连也不纠结伯都的身份高贵与否,现在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份希望。 他抱拳感谢之后就迅速飞身朝最右边的岔路口行去。 一刻钟后,苏木槿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整个人似乎变得越来越轻,一切纷乱痛苦都渐渐离她远去。 这感觉确实很不错,她很少有这样全然放松的时候了,就好像前世的时候她终于还完了助学贷款那天,第一次奢侈地去本地五星级的温泉汗蒸馆,周身都浸泡在温柔的水波中,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仿佛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一样温暖。 虽然,活了两世,她也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 “门~”苏木槿口中呢喃着,愣怔着望着自己眼前那一道纯白色的光门。 那虚掩着的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虽然看不到门内情景,但她总觉得那里面应该是无比美好的存在。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虚幻的,充满光亮的出口。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个温暖的大手从背后将她拉了下来,低沉醇厚如大提琴般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你是长宁公主吗?” 苏木槿虽然脑子还有些迟钝,但还是在心里第一时间反驳道:“我不是长宁公主,我是苏小草!” 第23章 求你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回景国,带你回家! 男人的声音温和而有耐心,继续问道:“公主,你还好吗,我来带你回家。” 苏木槿只感觉自己周身被巨大的黑色罩子包裹了起来,与此同时,有人掰开她的下巴,给她灌了一大口温热辛辣的液体,她渐渐找回了些力气,嘶哑着问道:“你是谁?” “伯都.博罗特,公主可以唤我伯恩。” 男人最后还说了些什么,苏木槿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在她离开人间的最后一刻,那双拉她回来的双手,和流进胃里的那壶热酒是如此温暖,足以片刻抚慰一颗孤独行走了许久的心。 大雪簌簌落下,赫连玉衡在最右边的岔路口没有找到人,虽然体力已经透支,但他还是没有丝毫停留的就跑回到了当初那个岔路口,往中间那条路上奔去! 远远的,他一眼就看到了最里面的洞穴出口的石块看起来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明显是人为堆砌上去的。赫连心中燃起一线希望,迅速跑向洞口,很快他便发现这洞口石块的缝隙里插着一根使用过的火折子! 在这样的天气里莫名出现在山洞外的火折子,很有可能是和苏木槿有关! 虽然也有可能是路过的猎户意外遗失在洞外的物品,但是赫连拒绝考虑这种可能。 男人疲惫的,布满血丝的双眼亮起炙热的火焰,不顾一切地用双手扒开了挡在洞口的大大小小的石块,就算十指磨到血肉模糊也不曾停下一刻! “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苏木槿,我马上救你出来!” “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回景国,我带你回家!” “你不要死,你不能死……” 赫连玉衡不断地对着黑漆漆的洞口里面喊话,双手一刻也不敢停下。 终于,挡住洞口的石块被清理开来,男人踉跄着冲进洞穴里找了起来,然而洞穴里空空如也,只余下地面上那根沾染上点点腥红的银簪。 赫连玉衡手中紧握着那根银簪摇摇晃晃的走出山洞,他仰头望向漆黑无垠的夜空,如他所料,伴随着远方传来的破空声,下一刻天空中绽放起一抹闪耀的火红光芒,这亮光太过耀眼,让赫连玉衡干涩的双眼都渗出了湿热的液体。 他低低呢喃了一句,无人听到,也无人听清的话语,随即一步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 苏木槿真的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一睁开眼睛,身边就围了那么多人。 每个人还都用殷切期待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让她一个不算社恐的人都变得不怎么会说话了。 “你,你们是谁?这是在哪?” 苏木槿有些被吓到,她惊恐地望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五六七八九十个人,这些人年龄和性别都各异,床榻最前面站着的是一位雪白胡子,背着药箱,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头,他身后两侧分别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态度恭敬,神情谦卑。 在这三人后面,四个大眼睛,圆脸蛋的小丫鬟正端着水盆,毛巾和汤碗托盘等物品,一个个都红着眼睛,要哭不哭地看着她。 而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才是她熟悉的完颜萨仁和赫连侍卫,以及一个她不认识的,面容和大王子有几分相似,身披玄黑色大氅的青年男子。 苏木槿略过这几个不认识的人,眼神直接望向了站在最后面的两人,轻声问道:“赫连侍卫,完颜,你们没事吧?” 完颜萨仁率先出击,利用健壮有力的臂膀轻松挤开身前的六七个障碍物,一个箭步冲过来就扑到了苏木槿的床榻前,关心的话语连珠炮似的全都吐了出来:“公主殿下,我没事,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养身体要紧,这次真的是吓死我了,如果您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真是愧对国师大人的嘱托,万死也难辞其咎!” 说着,她还细心给苏木槿稍微调高了一下枕头的角度,让她能够舒适地半坐起来。 苏木槿心下一暖,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完颜已经朝身后被她挤得站立不稳的丫鬟招手,示意她把已经熬好的汤药端过来。 “心机!” 小丫鬟撇了撇嘴,心里有无数句吐槽,但王爷就在后面看着,她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耽误长宁公主吃药,还是憋着气地把汤药稳稳的端了过去。 完颜萨仁轻轻试了试汤药,确定温度适宜才一勺一勺地喂给苏木槿。 苏木槿本想拒绝,但她刚刚醒来,喉咙干涩,像是有火在喉管燃烧,浑身麻木刺痛无比,双手根本抬不起来,索性也不再拒绝,安心接受了完颜的喂药服务。 一整碗温热的汤药下胃,苏木槿的思维慢慢清晰起来。 她借着喝药的功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房间里的这几个人,猜测着他们的身份来历。 最前面的老头和两个中年男女,看他们的穿着和随身携带的药箱,应该就是医治她的医师。 中间的四个丫鬟不必再说,现在唯一不能确定身份的,就是最后面那个衣着华贵的金漠国男人了。 喝完了汤药之后,完颜又贴心地给苏木槿喂了一小碗肉粥以补充体力,她虽然外表粗犷,但内心其实很是细腻,知道苏木槿刚刚醒来,脾胃虚弱,不能吃太多食物。 苏木槿慢慢积攒了些力气,视线投向那个身份不明的男子,轻声开口道:“谷蠡王殿下,长宁在此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 男人有些好奇地看向靠在床榻上,面容苍白,眼神清澈的少女:“你才刚刚醒来,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还知道是我救了你?” 苏木槿低咳了两声,水润的双眸柔和地注视着男子,轻声道:“传说谷蠡王殿下治城有方,驭下管理的阿拉鲁城各国贸易往来发达,我见殿下您身穿织锦翻领长袍的是景国最时兴的穿着,现在正值冬日,我所躺着的这张床上被褥单薄,室内也无燃炉,房间里却温暖如春,想必是用了地暖这样的精巧物什,而对各国的物品如此熟悉且使用自如的,当然只可能是谷蠡王殿下了。” 第24章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 谷蠡王眼眸中闪过惊喜之色,他微微颔首,低沉醇厚的嗓音在房间内缓缓流淌开来:“不愧是能以一己之力治疗巴尔部落疫疾的人,长宁公主果然学识渊博,观察入微,令人敬佩!” 苏木槿脸颊微红,有些羞涩的微垂下头,露出光洁细腻的雪白脖颈,显得愈发娇弱柔美:“殿下谬赞,长宁愧不敢当。” 然后,此时表面温柔羞怯的苏木槿却在内心无语吐槽:呵呵了,你跟那个杀千刀的超雄大王子长得那么像,认不出你都算我眼瞎! 男人穿过身前的众人,走到了苏木槿床榻前,但很有礼貌地没有靠太近,只停留在距离少女三尺左右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公主殿下不必见外,称呼我伯都即可,这次公主遇险本王也有责任,没想到在距离阿拉鲁城如此近的地方竟还会有山匪如此胆大妄为!此次事件我绝不姑息,定会给公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苏木槿矜持地微微点头向谷蠡王致谢。 因为苏木槿刚刚醒来,伯都.博罗特便没有再多逗留,让医师再次为她诊脉,确定长宁公主身体无碍之后便让丫鬟和医师等人退去,也是给他们几人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眼看着伯都一行人离开,苏木槿终于卸下来一半的防备,关切地望向自她醒来就一言未发的赫连:“赫连侍卫,你是受伤了吗?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闻言,赫连抬头迅速看了一眼苏木槿,如一潭湖水般沉静双眸微微闪动,但须臾后,他还是敛去了所有情绪,轻轻摇头道:“谢公主关心,属下无事,只要看到您无碍就好。” 苏木槿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便接着跟完颜萨仁沟通起接下来的安排:“我昏睡了几天,是不是已经错过了王爷的生辰宴?” 完颜萨仁无奈地点头:“公主您已经昏迷三天了,王爷因为您还未醒来,还特意推迟了宴会,今天您苏醒之后,生辰宴的举办时间应该就能确定下来了。” 说罢,完颜有些犹豫地看了苏木槿一眼,还是又低声补充道:“您昏迷的这些天,国师大人也每天都来看望您的,只不过他刚刚去处理了一些紧急公事,才没有在房间内等您醒来,您一会要不要见见他?” 说完,完颜自己也有些心虚起来,她是担心苏木槿会迁怒于国师。 毕竟是国师亲自上门,邀请苏木槿去参加谷蠡王的生辰宴,结果路上却遇到了这样危险的事情,作为邀请者,他肯定也有些许责任,而且苏木槿醒来之时大家都在房间里等候,却独独没有看到国师,会心有不满也是正常。 苏木槿面上毫无异样,柔声道:“那自然是可以,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国师大人处理完公务之后可以随时会面,正好我也有其他方面的合作要与国师大人沟通。” 完颜欣喜地连连点头,心里对苏木槿又高看了不少。 这位表面上看起来娇弱的景国公主,却常常在关键时刻做出让她意外和不可置信的举动,她本以为景国人都是如那个小骗子一般狡诈不可信任,没想到和苏木槿相处的短短一个月就打破了她的偏见。 让她对苏木槿从之前的充满敌意和戒备。变为了由衷的欣赏,甚至关心和担忧。 苏木槿这次在山上其实并未受重伤,主要是失温造成的休克症状以及手掌和脚腕,膝盖处的轻微擦伤。是以她苏醒过来就没有什么大碍,在丫鬟的伺候下起身进行梳洗过后,就去到了正堂与国师会面。 另一边的蒲风在收到长宁公主苏醒,并要与他会见的消息过后也很是惊讶,他和完颜一样,都认为长宁公主经此一事,就算不对他心存怨怼,最起码短时间内也是不想见到他的。 总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地跟他好好交流说话。 甚至,她在一刻钟前才刚刚苏醒,竟然就能强撑着病体和他会面,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铁石心肠的蒲风难得的有了些许愧疚。 蒲风来不及更换着装就迅速赶到了会客厅,只一眼他就看到堂内正中间的位置上,苏木槿正脸色苍白,背脊挺直地端坐其上,身穿暗色侍卫服的赫连持剑静静立在苏木槿身后,而在宽大的红木圈椅和身型高大的侍卫衬托下,少女身型越发显得单薄瘦弱。 男人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内心的那点子愧疚的小火苗越发大了一些。 蒲风避开苏木槿的视线,往日里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也没有再散发魅力,只是眼神飘忽地看向地面,低声解释道:“长宁公主,你刚刚才苏醒,还是以身体为重,多多休息调养。这次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关于袭击你的劫匪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虽然这几日还没有进展,但请公主放心,此事我定不会轻之视之,无论如何都会抓到那些凶手!” 苏木槿也看出来了蒲风的不自在,不过她也未拆穿,只轻笑道:“国师大人多虑了,我并不是来催您去找那些黑衣劫匪的下落,之所以那么急着跟您会见,是有一件更为重要之事想与国师大人探讨。” 蒲风有些好奇地问道:“什么事情?” 苏木槿神色平静地凝望着男人,轻声问道:“国师大人是否有发现,今年金漠国的冬日来得格外的早,且气候较以往更为寒冷?” 蒲风万万没料到苏木槿会突然跟他谈起天气气候的话题,一时愣怔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回复道:“好像的确是如此,往年是过了十一月份天气才会变得寒冷,且近五年来金漠国哈翰和林城冬日里都很少降雪。可是今年仅仅在亥月份下旬,便已经下了两场大雪,而且天气也更加寒冷了……” 苏木槿垂下眼眸,掩去其中一闪而过的笑意,继续引导道:“国师大人身为金漠国太师,笃学博闻,不仅担任着辅导可汗及教育各位王子之职,更对天象气候以及民生之事涉猎甚广,想必一定知晓寒冬天气对民众和国体的影响吧。” 第25章 长宁公主赠予如此厚礼,所求何物? 蒲风轻轻颔首,神色肃然道:“蒲某自然知晓,寒冬天气会加重瘵病,肺痈,风疾等疫病的爆发,年老体衰者和幼童更易染疾和亡故。更会导致农作物受损,来年开春时大地难以及时复苏,干旱也很有可能随之而来,无论是田间耕作还是牧场放牧,都将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更甚至,寒潮带来的雨雪和冰冻天气对于商贾而言,也会是一场噩梦,亦对商旅之路构成致命威胁,寒季过后,往往伴随着一场浩劫。” 苏木槿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国师大人见识广博,令人敬佩。今日,我正是为此而来,虽不能左右天灾地变,但我们能竭尽全力,预先绸缪,保护百姓免遭未来的苦难。” 男人浓黑修长的剑眉微挑,颇为意外的看向眼前的少女,但他习惯了把真实的情绪都藏在内心,于是仍面色如常地反问道:“那么,公主是否已有妙策在手?” “正是如此,”苏木槿抬起澄澈坚定的双眸,不卑不亢道,“景国有句俗话,叫民以食为天,面对寒冬,首要之务是确保民众与家畜的食物供给。金漠国地广人稀,其地形以草原与险峻的山脉为主,这里的居民世代以游牧为生,随草而迁徙,随水源而定居,这样的生活方式与景国的固定农业村落截然不同。因此,尽管金漠国幅员辽阔,但在农作物种类和产量上,却不如周边一些国家丰富和丰饶。" 苏木槿继续说道:“所以我建议,借此时机,引导民众转变生活习惯,一方面,充分利用草原资源,大力发展畜牧业。另一方面,种植那些能够适应恶劣气候且产量高的农作物,减少对天然牧草的依赖,通过人工种植和储备牧草,为家畜提供稳定的食物来源,从而有效应对来年春天可能出现的干旱和食物短缺。” 蒲风望着眼前少女眼眸闪亮,侃侃而谈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愣怔住了,他身为国师,教导过金漠国多位王室子弟,从未见过一人有如此的才智。 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不仅在医术上颇有建树,还如此聪慧过人,有勇有谋。 来到金漠国的第一天遇到的必死之局,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手足无措,她却抓住时机,不但自己活下来,还在生性暴虐的大王子手下救回了自己的侍卫和婢女。 更不用说之后发生的那么多件大大小小的意外,每一次他都以为这个娇弱的公主要香消玉陨,长眠于这苍茫草原之上,但每一次她都凭借着一股韧性和玲珑心肝硬生生从鬼门关闯出一条路。 如果她生成了男子身,恐怕景国的太子之位最后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可惜,她是女子,更可惜的是,她生在了如此懦弱无能的景国皇室,就注定了她悲剧的一生。 蒲风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淡淡的惋惜,如果自己当年教导的是她,可能现在的结局会完全不一样…… “国师大人?您意下如何?” 少女清亮的嗓音将蒲风拉回了现实,他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长宁公主,桃花眼微微弯起,俊美无涛的面庞上又挂上了那抹惑人的微笑:“长宁公主既然如此提议,定是有了万全之策了吧?” 苏木槿也不在意蒲风话中似有似无的试探,她坦诚直言:“确实如此,我们景国虽然兵力孱弱,但子民擅长耕种与种植,在农作物和各类蔬果的耕种与增产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我愿意分享这些种植技巧与优质的作物种子,希望能帮助金漠国的民众抵御饥寒之苦,平稳地度过这场即将到来的寒潮天灾。” 少女思索片刻,似乎在权衡着每一句话的分量,随后又细心补充:“若国师大人仍有所顾虑,可以考虑先与谷蠡王商议,在阿拉鲁城的种植区进行一次小规模的试点试验。如果效果理想,再逐步推广到金漠国王城以及其他二十八个部落。阿拉鲁城曾是金漠国首个贸易城镇,城中的民众对外来的新鲜事物一向抱持开放态度,相信他们会更易于接纳和适应景国的种植技术。” 蒲风面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摘下面具的男人再不是金漠国少女们都倾慕不已,天人之姿的神仙人物,而是恢复了他真实的性格-充满警惕,心思缜密,外冷,内更冷。 他目光淡然地转向苏木槿,直截了当地发问:“长宁公主赠予如此厚礼,所求何物作为交换呢?” 苏木槿支撑着尚还病弱的身体,缓缓从圈椅上站立起来,向蒲风行了一个万福礼,姿态优雅而庄重:“长宁献策,非为个人名利,而是为了完成父皇临行前的嘱托,促成两国之间的盟约,为景国与金漠国的子民带来和平与安定的生活。我知道,盟约签订一事是由下任可汗决定,但我深知国师大人地位尊崇,无论未来是哪位王室成员继承可汗之位,都会对大人尊之重之,若大人能在可汗面前为两国的盟约说上几句好话,长宁必将铭记此恩,永世不忘。” 蒲风深深凝视着面前的少女,仿佛试图穿透她柔弱外表下的坚韧灵魂。 苏木槿心跳急促起来,但还是直直迎着男人的目光,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怯弱。 沉默良久,他轻叹一声,伸手轻扶起苏木槿,嗓音中也重新带上了笑意:“长宁公主言重了。您提出的计划对蒲某而言,确有诸多益处,我自是不会拒绝。关于在阿拉鲁城设立试点一事,我会与谷蠡王详细商讨。之后的实施,还需公主多多费心。” 苏木槿轻舒了口气,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这个蒲风可谓是她来到金漠国后遇到的最难忽悠的人,没有之一,每次跟他做交易都要做好十二万分准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的真实意图。 必须是九分真里掺着一分假,才能让这个多疑的男人相信自己。 第26章 早知道他要来,今天就继续装病了 不过唯一让苏木槿觉得庆幸的是,这个蒲风也算是守信之人,上次情况危急时刻,他还是履行了交易承诺,苏木槿帮助巴尔部落患病之人医治疫疾,提供医方和药材,国师则出手帮她们一行人找到真凶,洗脱杀害可汗的嫌疑。 当然,对于那个力挽狂澜的高丽人“真凶”,苏木槿也是报以怀疑态度。 蒲风竟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迅速找到“真凶”,人证物证俱全不说,并且这个凶手的身份也是非常特别,能完全洗脱景国人的刺杀嫌疑。 世界上的巧合之事当然数不胜数,但是概率实在不高。 由此,苏木槿也猜测,那个高丽人也许只是一个掩盖真相的替罪羊而已。 所以,苏木槿虽然是相信蒲风的履约精神,但她这次本不想那么快就亮出手中的王牌,只是路上那场突如其来的黑衣劫匪让她意识到,那个幕后之人恐怕是等不及要让自己尽快消失。 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 上次杀人不成,他们定不会轻易放弃,更何况,连国师和谷蠡王都查不出底细的势力,整个金漠国恐怕也是屈指可数。 换而言之,那群黑衣劫匪的背后主使很可能就是王室之人。 更可怕的是,如果她所猜没错,这些人说不定就潜藏于谷蠡王的生辰宴之中,等待着下一个灭口的时机。 所以苏木槿不得不改变计划,提前亮出自己的王牌,让国师和谷蠡王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和能带来的巨大利益,这样她才能够在接下来的腥风暴雨中找到一线生机! 毕竟,现在的国师和谷蠡王虽然对自己有那么一两分的愧疚,但是人心易变,再多的交情也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利益。 送走了国师之后,苏木槿终于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宽大的圈椅上,身后的赫连侍卫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苏木槿,低声道:“公主,你不该刚刚醒来就如此劳累,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苏木槿抿了口热气腾腾的茶水,终于缓了过来,她小心的查看了下周围情况,确定四下无人后,贴近赫连玉衡的耳边悄声道:“赫连侍卫,我怀疑前几日那些黑衣人还会在生辰宴上下手,所以我必须先下手为强,把国师和谷蠡王一起拉下水,不然我们在这里就是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了。” 赫连玉衡耳后泛起一丝红晕,他极为不自在地微微后退了半步才低头恭敬回道:“公主放心,您尽管去做您想做之事,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苏木槿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灿烂笑容,是和做“长宁公主”时候完全不一样的开朗大笑。她用力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笑道:“赫连,不只是你要保护我,我也会保护你和白芷,相信我,终有一天,我能带你们风风光光的回到景国!” 两日后,谷蠡王推迟已久的三十岁生辰宴终于开始。 虽然阿拉鲁城习惯了接受不同国家的日常用品,但生活习俗方面还是没有改变。 谷蠡王府邸内占地面积上百亩,宴席还未开始,宽敞的空地上就有盛大的篝火冲天而起,几乎映亮了阿拉鲁城整个黑夜。 而在篝火附近,彩色的旗帜随夜风飘扬,更有穿着皮袍和袄裙的少年少女们围着篝火欢快地载歌载舞,宴会还没开始,气氛就热烈至极。 苏木槿来到宴会上之后,现场的人已来了不少,她举目望去,只见座位上的大多数都是她不认识的人,从华贵的穿着上来看,应该都是金漠国的王室人员和高官大臣。 就在宴席右边上方位置处,一袭雪白狐裘的蒲风在偏爱深色服饰的金漠国人之中极为显眼,虽然他这副姿态在苏木槿眼中是骚包和自恋,但在金漠国适龄少女们的眼中,那就是和金漠国男子完全不同风格,姿容绝世的神仙人物,不少女子看向国师的眼眸都热切不已。 因为宴会还没开始,更有几个大胆的女子直接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塞给了国师许多精美的小礼物和信件,到了最后,蒲风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青一阵白一阵的,看得苏木槿在心里偷笑不已。 而宴席正中央的位置上,就是本次宴会的主角-金漠国家蠡王伯都.博罗特。 和俊秀文雅的蒲风不同,伯都已换下了原本的织锦翻领长袍,穿上了玄黑色的金漠国古制长袍,黑色头发编成无数长辫垂于腰后,面容俊朗深邃,腰中还挎着一把弯刀,额头之上的黑色抹额发带之间点缀着一颗黑色玉石,被篝火光芒染上了一丝鲜艳的红意。 和满眼凶戾之气的大王子不同,伯都的眉眼之间少了几分煞气,多了一些被岁月磨砺过的刚毅和沉稳,看向苏木槿的目光中也温和有礼得多:“长宁公主,这几日在府内可还习惯?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府内,有什么不合适的直接告诉本王就行!” 苏木槿笑容温婉地站起身,盈盈一拜道:“多谢王爷挂念,长宁在府内一切都好,” 她抬起清亮的双眸看向男人,刚想再说些什么,忽听得一阵嘹亮的号角声穿透浓浓的黑夜,随即就是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奔腾而来,苏木槿抬头一看,竟是大王子在一阵恭迎声中率领一众手下进场了。 苏木槿没想到今天会在宴会上看到他,她本以为按大王子的性格定然是不会来参加他死对头的生辰宴,更不屑于应付这些虚以为蛇之事,怎么今天吃错了药来了这里,苏木槿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他要来,今天就继续装病了…… 少年成名的孟恩.博罗特虽还未行成年礼,但在场所有人无一人敢轻视于他,众人见他到来,忙殷勤又慌张地让出上方位置,一刻停顿都不敢有。 大王子一袭深红色的长袍大跨步而来,浑身被肃杀冷冽之气笼罩,那只威风凛凛的雄鹰立在孟恩的左肩之上,仍是那副睥睨不屑的姿态,尤其是看到苏木槿的那一刻,一人一鹰神奇的同步,眼神冰冷而狠厉地紧紧盯着少女,让人不寒而栗。 第27章 危机四伏的生辰宴 苏木槿心下一股无名火起,这超雄王子跟他那死鸟怎么阴魂不散的! 但不管内心回荡着多少需要消音的脏话,苏木槿面上还是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向大王子一行人微微点头示意。 谁料,孟恩.博罗特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下一刻便回过头来面露讥诮地斜睨了一眼苏木槿,似笑非笑道:“我还在想是哪位贵客能够让王叔如此重视,把生辰宴都延后三天举行,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王叔苦苦等候三日的贵客竟是长宁公主?” 苏木槿还没来得及回话,大王子又似想到什么一般,看向主位的伯都.博罗特,半开玩笑地说道:“只是不知长宁公主此次是以什么身份来赴宴,是以曾经皇嫂的身份,还是未来内侄妇的身份呢?” 孟恩此话一出,刚刚还喧嚣的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面露恐慌之色,低头垂目,生怕对上大王子或者谷蠡王的视线。 不为其他,实在是孟恩这话实在是太过狂妄,金漠国虽素有“父妻子承”的旧俗,但实际上早在十几年前上任可汗即位之时便没有再遵循此习俗,所以大王子的这番话里也蕴藏着另一层含义,即新任可汗可继承前任可汗留下的所有财产,包括妻妾。 他这几乎等同于跟谷蠡王当众宣战了! 少年野性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望向主位上的男人,尚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上满是挑衅。 苏木槿垂着眼眸,借着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伯都的反应,她确实很好奇,这谷蠡王外表的温和沉稳究竟是伪装还是真实。 在众人屏息以待的关注下,主位上的男人面色如常地端起酒盏,缓缓道:“其实,长宁公主还有第三个身份来看望我,作为本王未来的王妃。” ! 伯都话音刚落,宴席之上顿时传出了几声清晰的抽气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不是,我什么时候成他未来王妃了? 苏木槿刚刚喝下的一口马奶酒都差点喷出,她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宴席上方位置处的那抹姿容绝世的白色身影。 此时,蒲风也刚好回头望了回来,他看起来神色也有些古怪,修长的剑眉蹙起,像是惊愕,也像是有些不满,总之,国师似乎也不知道谷蠡王会在宴席之上说出如此言论。 难道,谷蠡王做这个决定之前竟然都没跟国师商议的吗? 这是他的心血来潮,还是早有预谋? 苏木槿深吸口气,她可不是十几岁的怀春少女,相信什么霸总对她一见钟情,愿意为她跟全世界作对这样的过时戏码。谷蠡王此举究竟意欲何为,是同意跟她结盟合作吗,还是说只是在利用她投石问路,试探大王子对于可汗之位的看法。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金漠国这叔侄两人争权夺利的工具! 她是一定要成为金漠国大汗的王后,这样她和赫连,白芷等人才能在金漠国立足,两国之间的和平盟约才有可能成功签订。 但是,谁成为可汗,这可就是不一定的事情了,金漠国也不只有眼前这两个可汗人选。 想到这,苏木槿不动声色地抬眸,静静注视着宴席上剑拔弩张的两人。 大王子凌厉的眼眸中已经燃起了几分切切实实的杀意,他定定注视着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位王叔以前竟都是在韬光养晦,今日宴席之上聚集了金漠国王室的一大半成员,大大小小的官员和部落领长也有十几位。 伯都这是完全不准备掩藏自己的野心了,接下来,就要看其他人如何站队了。 此时,宴席上的气氛紧张到极点,大王子与谷蠡王,这对叔侄之间的争斗已经昭然若揭。众人心思各异地悄悄抬起头,关注着两人之间充满火药味的对峙。 不过,孟恩虽然素有战神之名,但终究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 于是,这场对峙的结果还是以大王子愤而离席结束,走之前大王子凌冽如刀锋的眼神射向谷蠡王和苏木槿,显然是已经把他们两人当成了一伙。 谷蠡王毕竟还是比孟恩多经历了不少,经历了刚刚一番闹剧,他脸上神色仍然丝毫未变,还热情招呼着众人落座,又叫下人上菜,宣布宴席开始。 宴席继续进行,尽管谷蠡王试图用欢声笑语掩盖之前的紧张,但夜色下的宴会已失去了往日的欢乐,众人也提不起太多兴趣,毕竟后面再精彩的节目都比不上宴席未开始之时,叔侄两人共争一女的戏码精彩。 宴会在夜幕中缓缓落幕,人群逐渐散去,但还是有几个好奇心太过旺盛的人磨磨蹭蹭到最后,偷偷张望着谷蠡王与景国长宁公主的后续发展。 伯都礼貌地邀请苏木槿到议事厅会谈,并且是只邀请了她一人。 苏木槿看着身后不远处蒲风带着几分薄怒的神情,嘴角都要不受控制的勾起。 她抿了抿唇,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笑出来的冲动,心下却是有了几分快意。 向来运筹帷幄,心思深沉的国师大人,今日看到这一切的发展脱离了他的掌控,且谷蠡王看起来也没准备第一时间向他解释,枉费他还特意留到最后没走。 啧啧啧,这下子某人真的是要破大防了。 苏木槿心下这样想着,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好,她望向那个背对着她的雪白身影,柔声道:“国师大人,是否要一起移步至议事厅细谈呢?” 蒲风声音冷淡道:“不必,我今日有些乏困,先回去休息了,公主殿下请自便吧。” 说罢,他便大步朝与寝殿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完颜跟在国师身后,欲言又止,但是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只能朝苏木槿歉意一笑就疾步跟了上去。 见无关人等终于都走了,苏木槿便带着侍卫去到了议事厅,刚一落座,她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谷蠡王殿下,能否告知长宁,您今日在宴席上的那番话究竟是何用意?” 第28章 全身都是宝 伯都的目光如静谧湖水般深邃,定格在眼前的少女身上,沉声道:“公主殿下,我其实一直都想找机会与您见上一面,故此借由国师之邀,请您来赴我的生辰宴。而宴会上我所言之词,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肺腑之言。” 言罢,他从衣襟内缓缓抽出一卷厚重的手札,纸页上密布着工整的字迹,伯都轻轻翻至扉页,呈递给了苏木槿:“公主请看这手札上的内容,因为我向来喜欢以诚待人,所以我也愿坦白告知公主,其实自从公主来到金漠国,后面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知晓。不管是医治巴尔部落的疫疾,还是成功洗脱刺杀可汗的嫌疑,以及与国师交易,分享作物种子及耕作技艺,皆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我命人时刻关注记录并向我汇报,今日之事确实是本王冒昧了,但是我所说之话都是真心诚意,我渴望与您缔结良缘,携手并进,共同追求宏图大业。” 苏木槿心跳一时有些急促,但她并未如寻常景国女子那样因婚约话题而羞涩脸红,相反,她直视伯都,毫不避讳地凝视着伯都深邃的双眸,目光坚定而不带丝毫畏怯。 来到草原之后,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在一个金漠国人眼底看到了平等,尊重,和信任。 谷蠡王其实也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用如此大胆和直接的目光注视,这种完全没有讨好,谦卑或者是畏惧的眼神,只有一种纯粹的交流。 苏木槿看向他的眼神让他觉得心底发热,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澎湃之意在胸膛回荡。 终于,苏木槿轻启红唇,语调虽轻但坚定地给出了她的答案:“非常感谢殿下的青睐,此番联姻确是一场互惠的交易,我没有理由拒绝,那接下来就请殿下多多关照了。” 伯都唇角微勾,黑沉沉的眸子亮了一瞬,将婚约直白地称为交易,如此胆识与洞见,即便在金漠国与景国,亦难寻第二人。 苏木槿行事果断又雷厉风行,跟谷蠡王达成协议之后便马上带着人去到了自己的居所,珍宝似的捧出了一盆郁郁葱葱的盆景:“殿下,这个就是我跟您推荐过的,适合在草原广泛栽种的蔓菁。” 男人细细观察这看似平凡的植株,只见它的叶片圆阔,边缘波状或浅裂,叶柄细长,上面有少数散生刺毛,下面则有白色尖锐刺毛,初看之下,这小小植株和金漠国常见的普通牧草并无太大区别。 伯都有些犹豫地问道:“公主,这东西当真能食用?难道直接食用上面的叶子吗?” 除非是真的遇到饥荒之年,不然是不会有民众愿意去吃叶子和树根的,不止是因为这些牧草不能饱腹,而且口感粗粝,更因为有些甚至是有微量的毒性。所以,即使真的面临了天灾粮荒,食用草叶仍是民众最后的无奈选择。 苏木槿有些得意地扬起头,稚嫩脸庞上少见地流露出了几分少年人的蓬勃气概:“殿下有所不知,其实这株不起眼的小草下面还另有玄机。” 说罢,苏木槿拿起旁边的工具轻轻探入蔓菁根部的土壤,在这株“奇怪牧草”的根部开始戳弄,不一会,蔓菁根部的土壤渐渐松软下来,苏木槿趁机握住叶子往上拔起,只见一婴儿子拳头大小的白色球形果实显露于人前,这果实外面虽然沾满泥土,但看上去尤其新鲜可口,都能想象到咬上一口,那浓郁的果香在口中瞬间炸开,令人垂涎欲滴。 苏木槿纤细的食指轻轻拨开叶子,向伯都展示隐藏其下的根茎,语气中满是自豪:“殿下,这蔓菁是我们厨师在盆中精心培育的成果。虽然因为路上颠簸,生长速度有所减缓,但它可谓是生命力顽强,适应能力也极强,来到了生长环境完全不同的金漠国也坚强地活下来了。” “而且蔓菁的用途广泛,幼嫩的茎叶适合烹煮成汤,种子可榨取油脂,根茎和叶同样适合作为家畜饲料,甚至可晒制为干草保存。更值得一提的是,其肉质根和果实皆可直接食用,不仅产量高,口感佳,还易于消化。” 说着,她取出贴身携带的小刀,将洗净的蔓菁肉质根切成一块,递向伯都:“殿下,不妨一试。这蔓菁的肉质根组织密实,鲜脆爽口,味甘甜,是可以直接鲜食的,而且口感更佳。” 伯都半信半疑,但仍接受了苏木槿的邀请。 而入口的那一刻,那清甜回甘,紧实清脆的口感,才让伯都终于彻底相信了苏木槿的那些话。 谷蠡王面上露出一丝喜意,他看向苏木槿问道:“这味道确实不错,这蔓菁除了生吃还有其他吃法吗?” 苏木槿低头沉思片刻,随即细数蔓菁的多种烹饪方式:“殿下,蔓菁除了可以鲜食之外,还能炒食、腌制、酱制,还可榨汁做成饮品,如果殿下想今晚就尝试一下,我可以指导王府的厨师,让他们为您准备两道蔓菁佳肴。” 伯都欣然同意,拍掌赞许:“妙哉!那就劳烦长宁公主了!” 随着夜幕降临,阿拉鲁城的谷蠡王府内灯火通明,星辉与灯光交相辉映,营造出一派欢腾景象。仆人们穿梭其间,将一道道色泽鲜绿、水灵诱人的蔓菁佳肴陆续送上餐桌。 金漠国冬日漫长,一到寒季就很少能看到新鲜的蔬菜。 是以,这绿油油的菜叶子看起来就特别喜人,更别提另一盘洁白如玉的果实状菜肴,只是闻到味道就让人觉得口齿生津,垂涎欲滴。 不说旁边伺候的下人,就连品遍多国美食的伯都看到这蔓菁的茎叶和肉质根制成的美食,也是觉得回味无穷,更尤其是这雪白鲜嫩的肉质根鲜食味道与煮熟后完全不一样,鲜食时候口感甘甜清爽,煮熟后则绵软富有弹性,饱腹感强烈! 苏木槿看着伯都一口接着一口连续品尝,手下的筷子完全不停歇,很快就把桌上的几道菜肴一扫而空,笑问道:“殿下,品尝过后,您感受如何?” 伯都点头称许:“的确美味非凡,不过尚有一处美中不足。” “哦,是哪里不足?” 第29章 我还以为您成了谷蠡王妃,早就忘了我这旧人 “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难以相信,这小小的植株竟能有如此多变的风味和不同用途。” 伯都唇角微勾,俊朗深邃的面庞上流露出几缕食欲被满足后的慵懒餍足之色,他叹息一般的低语:“唯一不足的是,我未能早些遇见它,与公主的相识也太晚了。” 这是最早的冷笑话吗? 苏木槿忍不住失笑出声,她倒是没想到这位谷蠡王也不像是想象中的威严沉默,竟然还颇有几分可爱之处。 她侧首,目光温柔地落在对面这位一本正经的男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殿下,有人说过你很幽默吗?” 男人有些不解:“何为幽默?” 苏木槿好整以暇地托腮凝望着他,“就是说您很风趣,很有魅力的意思。” 伯都闻言,不禁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一时间竟有一种自己被苏木槿调戏了的错觉。 他从小被教导喜怒不形于色,戒骄戒躁,自15岁封王以来,他身边的所有人敬他怕他,从未有人敢于如此直率地称赞他“有趣且迷人”。 按理来说,他本该觉得冒犯和轻浮,但此刻他凝望着少女澄澈闪亮的双眸,竟有一丝说不出的骄傲的意,他抿了抿唇,轻咳两声,勉强压住笑意,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长宁公主,今日宴会之上众人已经得知你我二人的关系,为保公主的清誉,在下会尽快筹备婚约之事,我将立即着手筹备婚约的相关事宜。不过,公主尚需稍作等待,待我王兄的百日哀悼期过后,我会正式向景国国君修书提亲,以最隆重的仪式迎娶公主成为我的王妃。” 苏木槿嘴角微微抽搐,倒也不用那么急哈~ 毕竟,她真正的目标是成为金漠国可汗的王后,王妃身份不过是过程中的一步棋,达成终极目标才是关键。 尽管心中另有打算,但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她肯定是不能让伯都知道,其实她并不想那么快就成婚。 苏木槿面露喜悦,向着谷蠡王深深一拜,语气中满是柔情:“长宁静候殿下的好消息。” 与谷蠡王交谈结束后,夜色已深,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告别伯都后,苏木槿携侍卫返回王府居所,她心中想着赶快洗漱休息一下,要不然天亮了还有一堆事一堆人等着她去解决,精力不足够可应付不过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苏木槿注定今晚要熬个通宵了,她刚带着赫连回到院中,一位身披雪白狐裘的俊雅身影面色不虞的端坐在正堂中,显然是等待已久。 苏木槿不着痕迹的轻叹口气,刚想主动开口打破沉闷的的气氛,谁知蒲风就像是早有预料般先一步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率先开口质问道:“长宁公主看来与谷蠡王相谈甚欢啊,我还以为公主今晚不会回来了。” 苏木槿心中警铃大作,看来这个小心眼的国师确实是动了真怒,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维持。 她迅速递上由王府小厨房精心制作的精美糕点,声音里也带上了十万分的诚挚:“怎么会呢,国师大人实在多虑了,其实我与谷蠡王交好也是为了完成国师大人的嘱托,我们才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盟友。” “哦?” 蒲风脸上的讥讽之意更加浓厚,不但没有接过苏木槿递来的糕点,更是直接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似乎决心要与这位心思复杂、朝三暮四的景国女子保持距离,划清界限。 “公主还记得有我这位盟友,真是难为你了。蒲某还以为,一旦您成为谷蠡王妃,便会将我这位昔日盟友抛诸脑后!” 嘶~牙都要倒了 不知怎的,苏木槿只觉得蒲风这话一出,整个厅堂都弥漫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苏木槿脸上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诚挚而坚定的目光。 她认真地看向恨不得离她有八丈远的蒲风,缓缓开口,语调平稳而诚恳:“国师大人,您无需如此试探,您应该明白,这所谓的婚约只是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换,我之所以没有拒绝谷蠡王殿下的提议,仅仅是因为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我必须寻找一个立足之地,就像一片随波逐流的浮萍,必定要选择一方站队,我没有您那样的从容,可以置身事外。” 少女眼底浮现出一丝苦涩:“更何况,大王子对我敌意颇深,接受谷蠡王的庇护,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而且,最初,不正是国师大人亲自邀请我参加这次宴席的吗?” 蒲风的背影有些僵硬,他猛然转身,那双平时如同桃花般潋滟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控诉,直直地盯着苏木槿:“所以,这就是你和谷蠡王联手瞒着我的理由?你在怨恨我,报复我?” 苏木槿也站起身来,神色肃穆地直视着蒲风:“国师大人,今日之事,我只会解释这一次,关于谷蠡王殿下欲迎娶我的事情,我也是在宴会上才得知,严格来说,我和您是同时获知此事,所以我并没有欺骗您。” 她继续说道:“其次,我也从来没有怨恨国师大人的念头。自长宁踏入金漠国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金漠国的习俗如此,再嫁是不可避免之事,更何况,所谓的女子贞洁和名誉与千千万万景国百姓的安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说道最后,少女的嗓音里已然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哽咽。 少女掷地有声的话语在蒲风耳边回荡,他有些无措地回过头,看到苏木槿紧紧抿着唇,眼眶微红,纤长的睫毛也被染得湿漉漉的,但仍是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他急切地说:“你,你别哭啊,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 蒲风慌乱地向前走了几步,翻遍了衣袖,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擦眼泪的手帕或布巾。眼看着少女被他这一安慰,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决堤而出,他更是慌乱不已,话语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第30章 为什么要在所有人面前演这样一场戏呢? 苏木槿抬起一双湿漉漉的,沾染着泪光的莹润眸子:“真的?国师大人莫不是在诓我?” 少女失望地摇摇头:“如果国师大人实在不相信长宁,那咱们之间的交易今日就此作罢,否则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国师大人仍会怀疑长宁与你合作的诚意,认为我是贪慕权力,背信弃义之辈。” 说着,苏木槿向国师庄重地行了一礼后,竟然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长宁公主,此次是我的错。” 蒲风终于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他伸手拽住要离开的苏木槿,只觉得刚刚自己的一言一行仿佛是被魇着了一般,竟会像个深闺怨妇一般的胡搅蛮缠和不理智。 他定了定心神看向苏木槿,再次重复道:“公主殿下,放眼整个金漠国,我仍然是你最合适的结盟者,毕竟不管是谷蠡王还是大王子,都不能确保成功即位,成为未来的可汗。就算你来日顺利成为谷蠡王妃,也不能确保两国盟约的签订。” 苏木槿仿佛是被他这番话给打动,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尤带着几分水汽的眸子回望向容貌绝世的男人,似乎是在考虑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蒲风喉结微颤,心跳也有些急促的跳动着,竟感到了几分前所未有的紧张。 在国师期待的目光下,苏木槿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既然国师大人如此坦诚,那我也愿意付出全部的信任,只希望今日之后,大人能真的把长宁看作是同舟共济的盟友,长宁也定会尽毕生所学,帮助国师大人一偿夙愿。” 终于,晨曦微露,天际初绽的第一缕金光挣脱了云层的羁绊,洒落于苍茫大地之上,唤醒了黑夜中的沉睡者,鸟鸣虫吟此起彼伏,生机盎然。 生辰宴的第二日,欢庆余韵犹存,但过后仍是要踏上归途。 参与宴会的各方宾客都陆续让下人们收拾物品准备起程回府,而苏木槿在与谷蠡王道别之后也踏上了回到哈翰和林城外别院的路程。 只是这趟回去路途跟来时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谷蠡王对长宁公主的护送规格堪称奢华至极,为保障苏木槿的安全,避免发生来时之事,谷蠡王不仅将长宁公主的护卫之人增加了五倍有余,且马车也换成了更加宽阔和防护更加严密的双驾马车。 不止如此,这马车车箱底部四周横木上还都镶嵌着贴金轸饰,车厢乃至马车周身的镂空花纹无一处不精美,尽显匠心独运。就连两匹骏马的额头之下都佩戴了錾刻细腻兽形纹饰的铜制当卢,十分能够彰显马车主人的尊贵身份。 当然也更不用说,那紧跟在双驾马车之后的货运马车上,一箱箱珠宝首饰,珍贵皮裘以及各国的精巧物品如同流水似的抬上了马车,可见谷蠡王对这位长宁公主的重视程度。 如此隆重而盛大的阵仗,让金漠国的其他王室成员和官员对于长宁公主即将成为谷蠡王妃的消息更加深信不疑,不少机灵的人甚至已经趁着人还没走,开始给苏木槿身边的赫连侍卫递上拜帖,想提前跟长宁公主打好关系,以图将来之利。 苏木槿被这些人的热情弄得烦不胜烦,索性让赫连在外面应付,自己则躲进马车里独自清净一会。 然而,这份静谧并未持续太久,另一位不速之客径直地跳上了她的马车,堂而皇之的就侵占了她的独处空间。 苏木槿迅速阖上了马车的门帘,杜绝了外面投射而来的目光。这才头痛万分地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国师大人,您不是有自己的马车吗,为何非要与我共乘?” 蒲风今日又换了一件新的着装,不但一改往日素白之装,还特意身着一件艳丽的绯红长袍。再配上他那张足以惑乱人心的俊美脸庞,刚一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不过始作俑者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引起的轰动,只摇着那把修补过的折扇轻笑道:“这马车空间如此开阔,坐下四五人都绰绰有余,多上蒲某一人应该也不甚要紧吧?” 苏木槿无奈地掀开马车帘子,示意蒲风看看马车外。 许多还未离去的众多王室成员与官宦家属逗留在谷蠡王府邸门口,表面上看起来都是忙忙碌碌的样子,然而一道道探究的视线四面八方的投射过来,那目光似乎都要穿透厚实宽敞的华丽马车。 苏木槿神色肃然道:“国师大人以往一直保持中立,此次如果执意与我同乘,恐会加深与谷蠡王的合作印象,更可能加剧大王子对您的误解,您对此真的毫不在意吗?” 蒲风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神仿佛不经意间地瞥向了窗外。 瞬间,无数道试探的目光马上噤若寒蝉地收了回去,没有任何人敢往长宁公主的马车上再看一眼。 男人面上的笑意未达眼底,只是淡淡道:“我若是连一个尚未行成年礼的狼崽子都应付不来,那也不用担任太师一职,长宁公主更不会选择与我结盟了。” 日上三竿,阳光炽热,赴宴的官员们已纷纷驾车回城。王室成员除了未行成年礼的王子公主,其余人只要成年或者成婚都会有各自的封地,是以回去的方向各不相同。 而众多官员和部落领主为了避嫌,也不会与其他官员或者王室人员同行。 所以,苏木槿和国师一行人就追在了最后,慢慢悠悠地起程回去。 这辆平日难得一见、镶有纯金纹饰的豪华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前后簇拥着百余名身着盔甲、手持利刃的勇士,形成一道壮观的护卫线。 这样引人注目的阵势,别说是附近村庄部落的民众们纷纷好奇不已,恐怕就算是沿路经过的狗都要来围观一圈。 苏木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一行人如同花街游行一般的招摇过市,微微叹了口气。 她转过头,黑色的瞳仁沉沉望向坐在对面的那个人:“国师大人,您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要在所有人面前演这样一场戏呢?” 第31章 国师大人,刚刚是我唐突冒犯了~ 蒲风轻抚了下身上华丽的,不染一丝尘埃的雪白狐裘,微翘的眼尾流转着醉人笑意:“我还以为公主会很喜欢看热闹呢?” 苏木槿面上淡然道:“我是喜欢看热闹,却不乐于成为他人眼中的一场戏,更不愿置身于无谓的风险之中。” 她目光如炬地直直凝视着蒲风,声线平稳,无怒无嗔,仅是直截了当的陈述:“国师大人,我们一日前才说过的话,您今日就忘记了吗?如果您想用我做诱饵,直接告知我就可以,长宁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定会全力配合,而非任由我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蒲风脸上万年不变的笑意在苏木槿肃穆的注视下渐渐淡去,他微微侧首,像是无法再承载少女更多的目光和注视。 片刻后,蒲风才把目光转向苏木槿的方向,却没有看向她的眼眸,只是停留在她清瘦的下巴上,声音也略显干涩:““蒲某并没有把公主当成诱饵,亦不会再让公主置身于险地。” 苏木槿眉头微蹙,蒲风这解释说跟没说也没什么区别,他并未否定今日这般张扬的布局是刻意为之,而向来策无遗算,谋定而后动的国师为何要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引出之前在来时路上劫杀她的那批黑衣人吗? 还是故意让他其他的政敌误会他支持谷蠡王,从而狗急跳墙,趁此机会对他下手,好被他一网打尽! 苏木槿见蒲风说完这句话就再没有解释的意思,叹了一口气后就再没说话。 蒲风也明显意识到,刚刚那句话是无法糊弄到眼前的少女,可他嘴唇张了张,半晌也无法说出真正的原因。 于是,宽敞的马车内部,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寂静。 两人各怀心思,泾渭分明地分坐两侧,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明明是同坐一辆马车,中间却像是隔了一道浩瀚银河。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间回去的行程已过半,完颜萨仁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国师大人,长宁公主,前方正好有座驿站,是否需要暂作停留,整顿休息后再出发?”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苏木槿紧绷的神经这才放下了一些,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她瞥了一眼身旁的蒲风,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于是便略抬音量回应完颜萨仁:“让众人稍作休整,稍后再启程吧!” “遵命!”完颜迅速应答,随即召唤副将守护马车,亲自前往驿站筹划后续事宜。 苏木槿知道完颜的办事效率,在马车里也实在待不住了,索性不等人回来就要提前掀开厚重的马车帘幕,提前下马车。 就在此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在帘幕被掀开的前一秒按住她的动作。 “嘶,好冰!” 苏木槿的手背被那双手触碰到的第一秒,浑身只觉一个激灵,背脊都发麻了。 她从小体热,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都是如此,要不然也不会两次在大雪天里挣扎活了下来。 所以她也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大活人的手竟然能冰冷到这种程度,就算是放在冰窟里冻过的冰菓也不过如此了吧。 看苏木槿面露惊讶地看着他,蒲风知道自己此举有些唐突,连忙解释道:“公主,刚刚是蒲某失礼了,请稍等片刻,等完颜校尉前去探过路,确定没有危险后再下车。” 苏木槿倒是没在意什么,她停下了下车的动作,转过身,在蒲风狐疑不解的目光下颇为好奇地伸出手再次触碰了一下男人宽大的手掌。 !她,她怎么能这样? 蒲风被苏木槿这大胆的动作惊得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向她。 被少女手指触碰过的地方灼热的仿佛是留下了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种,他从不知道,一个人身上竟然能有如此炙热的温度,仿佛靠近她就会被灼伤。 他整个人呆愣住一般久久无法言语,只觉得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缥缈的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了过来:“怪不得你那么喜欢穿皮裘,原来是体质偏寒,国师大人是不是经常手足不温,冬日惧冷,且喜热饮食?” 蒲风一时还有些没法从刚刚的突发事件中抽离出来,只能顺着本能点头回应。 少女清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声音在他耳边继续延续着:“那就对了!其实体质偏寒是可以改变的,回去后我可为国师大人开具医方,帮你调养身体,这样你冬日就不会那么怕冷了。” “医方”两字一出,蒲风这才从刚刚那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有些呼吸不畅地望向面前的少女,努力掩饰住自己语气中的不自在。哑着嗓子低声道:“公主,您刚刚那样的行为不妥当,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了。” 苏木槿一头雾水地问道:“什么行为,是说我摸了你的手吗?” 蒲风闻言,脸上的热意再也压制不住,那团火种从他的手心一路攀升到了他洁白如玉的脸颊,就连耳后的颜色都晕成了跟他身上长袍一样的绯色,他深呼了口气,咬牙切齿道:“公主,请谨言慎行!” 苏木槿看他整个人都快燃起来的样子,才终于明白了他刚刚那句话的含义。 也是这才警觉自己刚刚的行为是有所不妥,在前世的现代社会中,哪怕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为表示双方的友好,进行握手和拥抱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苏木槿也完全没觉得自己刚刚握了一下蒲风的手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当然没忘记自己是身处礼教严苛的古代世界,不过草原人民的习俗相比景国开放不少,甚至在宴席上大讲荤段子的都不在少数,她怎么会知道这位国师大人如此害羞敏感,就是碰了个小手整个人竟然红成了这样? 难道金漠国的人其实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开放,其实只是语言上的巨人,行为上的矮子? 苏木槿心里想着些有的没的,口中却在忙不迭地致歉:“国师大人,刚刚是我唐突了,您别放在心上,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医者仁心,发现您手心冰冷,就想再确定一下,毕竟讳疾忌医肯定是不好的。” 第32章 要是有一天能把完颜招揽过来就好了 说着,苏木槿又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几乎退到了马车的最角落里,力求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绝没有要对他不敬的意思。 哈! 医者仁心? 讳疾忌医?! 蒲风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万千思绪翻涌,但也不能因此责怪苏木槿,只能咬牙道:“无事,蒲某谢公主关心。” 说罢,仿佛是生怕苏木槿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不等她反应过来,就一把掀开帘幕,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往驿站方向走去。 苏木槿被独自留在马车内,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自己真的是入戏太过,扮演了个医官世家的传人,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医术高超的大夫了,竟然还真的想主动给人医病。 国师可不是普通人,万一自己真把人医出个好歹来,那自己的人设不就完全崩塌了! 可是话已出口,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真的是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啊! 好在没等苏木槿在心里内耗多久,完颜萨仁的声音就适时地在马车外响起:“长宁公主,我已经命驿站收拾妥当,公主可以下车稍作休整。” 苏木槿掀开帘幕,笑容诚挚地看向眼前英姿飒爽的女将:“多谢完颜校尉,麻烦你了。” 说实话,来到金漠国将近两个月,她最有好感的人就是完颜萨仁,虽然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不太愉快,但是完颜本性善良,性子爽朗,心思都摆在脸上,让人不用猜来想去。 所以面对完颜的时候,她才能稍稍放下一些时刻紧绷的心神,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和国师的盟约还存在一天,完颜萨仁就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帮助她,保护她。 要是有一天能把完颜招揽过来就好了…… 苏木槿在完颜萨仁的带领下走入驿站一楼的大堂内,眼睛却还黏在身前的女将身上不放,心里转着无数个念头,想着以后一定要把完颜光明正大的要过来,成为她的人。 毕竟完颜要是想成为巴尔部落的未来领长,只做到校尉一职是远远不能让那些老顽固信服的,因为部落领长的选举与金漠国可汗选举不同。 由王室宗亲和二十八部落领长参加的忽里台是确定可汗之位继承人的关键,所以当初大王子才会那么积极地想要找到刺杀可汗的凶手,在部落领长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 金漠国可汗选举基本都是在王族的“黄金家族”里面推选合适的候选人。 但忽里台对于可汗的推举并非是“海选”,可汗候选人只能从“黄金家族”中产生。而所谓黄金家族,即前任可汗的直系血亲家族,如子女,兄弟等人,也就是说,唯有黄金家族成员才有资格参选并成为可汗。 而部落领长的选举就更加遵循传统一些,虽然也会优先选举前任领长的直系血亲家族人员,但是前任可汗的血亲没有能够担当重任之人,也会在部落里选举出德行兼备,武力出众之人成为下任领长。 所以,完颜萨仁想要以女子身份成为以骁勇善战闻名的巴尔部落下一任领长,就必须做出更多成绩,不然这领长之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而自己如果成为了可汗王后,那定会比国师更能给到完颜想要的东西,毕竟国师大人虽然位居太师,地位尊崇,连可汗也对他礼让三分,但其实这个职位并没有多少实权。 所以对于完颜萨仁即位巴尔部落的领长一位并无太多助力,而且国师大人麾下门客众多,完颜也只是其中之一。但是自己就不一样,自己身边急需一些可用之人,赫连虽然能力出众,但毕竟是景国人,不管去到何处,大家都会对他诸多敌意和戒备。 而完颜身为女子,自己跟她相处不用担心男女大防不说,她又是巴尔部落土生土长的草原儿女,金漠国之人也会对她有天然的信任和好感。 想到这里,苏木槿看向完颜的眼神更加炙热和期待。 完颜萨仁是上过战场的将士,警戒心极强,当然不会忽视黏在自己背后的那缕目光,不过她却是误解了苏木槿的想法,以为她是在奇怪国师大人怎么不在大堂内。 于是完颜萨仁急忙俯身,朝苏木槿恭敬行了一礼,细心解释道:“公主殿下,国师大人刚刚进来之时说他有些疲乏,所以在厢房内休息片刻,吩咐不必惊扰。待公主您享用完膳食之后,就可继续启程出发。” 苏木槿对此似乎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关心,步入厅堂后,她的目光落在一处靠窗的座位上。正当她准备落座时,身边的丫鬟就很有眼力见的坐凳擦拭得一尘不染,并贴心地铺设上一块丝帕,以确保舒适。 因为驿站的空间并不宽敞,而这次随行的士兵与马匹过多,所以兵士们并不能一起进来休息和用餐,只是分批次进到驿站后方吃饭,其余的人则坚守岗位,轮流看守着装载珍宝物资的马车,警惕四周,以防不测。 苏木槿托着腮帮,透过窗户注视着外面繁忙的景象,也望着那些来回奔走的兵士们,慢悠悠地开口:“完颜校尉,我们还需多少时间才能抵达哈翰和林城?” 完颜萨仁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路程,随后给出答复:“按目前的速度,大约还需要三个时辰的车程。” 苏木槿轻轻点头,随即语气平和地提出另一个问题:“那你们想要引出的那条蛇,此刻是否仍在我们的身后窥伺?” “还没有发现,”完颜萨仁说到一半,话音突兀地顿住,她猛地回过头,不可思议地望向一脸无辜的苏木槿:“国师大人都告诉您了吗?” 苏木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问道:“那些人的来历你们查清楚了吗?” 完颜萨仁有些挫败地摇摇头:“这些人太过谨慎,我们一路上都没发现他们的踪迹,不知道是隐藏得太好,还是看出来我们设的局,所以根本就没跟过来。” 随着话语的结束,完颜萨仁的目光再次转向窗外,那里有她麾下的数百名士兵,他们或用餐或换班,队列散乱,似乎完全放松了警惕。 第33章 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 而更远处,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以及连绵起伏的山脉。 虽然她们此次走的是宽阔官道,但是现在正处严冬,官道上人迹罕至,且会途经一片茂密丛林,让人意外的是,上次遭遇的那群黑衣劫匪,仿佛彻底消失了,任凭他们如何刻意示弱,对方就是不肯现身。 为了引诱这些劫匪出手,完颜萨仁特意带领队伍来到这个驿站,安排士兵们看似松散的活动,营造出一个绝佳的突袭机会。 从外表看上去,现在的数百名兵士吃饭的吃饭,换班的换班,队形散乱,心神松懈,正是突袭的好机会。 但那些人却始终保持着冷静,没有露出丝毫的攻击迹象,仿佛他们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根本不为所动。 思及此,完颜萨仁更加气恼起来,她甚至猜测,这次行动是否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所以才会让他们白白忙活一场。 可是此行本就是出发前一日国师大人才嘱咐于她的,为了避免消息泄露,除了她和国师大人,谁都不知道此事。 完颜萨仁凝视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影,心中翻腾着疑问——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她忆起那天,黑衣人如潮水般涌来,攻势连绵不绝,显然经过精心策划。在以为任务完成后又毫不犹豫地选择赴死,这种决绝与周密,让完颜萨仁难以相信,那位幕后高人,会因一次失败便轻易放弃对苏木槿的追杀。 毕竟,一旦苏木槿返回哈翰和林城的别院,国师与谷蠡王的保护必将更加严密,这将彻底封死任何再度行刺的可能。 然而,不管完颜萨仁再如何的想不通,那些劫匪都没有再次出现,眼看着他们已经在驿站快停留了一个时辰,归途不容拖延,不然真的就要赶夜路了。 完颜萨仁看坐在窗前位置的苏木槿也早已经用过了午膳,刚准备吩咐手下起程,便注意到苏木槿的目光从窗外忙碌的士兵转向了自己。 少女神色平静,但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一丝不解:“完颜校尉,我一直感到好奇,你们如此大胆地诱敌深入,显然是想将他们一举歼灭。既然要引蛇出洞,那么救援部队必然不能近在咫尺,以免打草惊蛇,对吗?” 完颜萨仁点头确认:“不错,我已布置救援队伍埋伏在驿站十里的密林深处,确保不为敌人所察觉。” 苏木槿右手轻敲桌面,陷入沉思:“但如果劫匪增派了援军和装备,在救援抵达前对我们实施反包围,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更令我费解的是,为何在明知道存在风险的情况下,仍选择公开与我同行,难道他不怕遭遇不测?” “这……”完颜萨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并曾经试图劝阻国师。 然而,国师却认为,劫匪的真正目标或许并非长宁公主一人,或者至少不只是她。考虑到使用国师府的马车及由国师部下护送的事实,劫匪可能误以为车内乘坐的是国师本人。 但不管劫匪的目标是国师大人还是长宁公主,或是两者皆有,只要他们二人一同出行,那就可以更大可能性地引出劫匪,进而追踪到幕后黑手的线索。 更何况,国师之所以未事先告知公主,也是因为他其实是把自己当做诱饵置于幕前,安排长宁公主在人来人往的厅堂之中用膳,自己则去往偏僻的厢房休息。 为了能让那些劫匪更容易下手,国师还遣走了所有护卫之人,只留下一名暗卫藏于房内,这样,国师成了最危险的存在,以确保那些劫匪能顺利“上钩”。 不过,这些更加隐蔽之事想来国师是不会对长宁公主说的,甚至公主刚刚问自己幕后之人的情况估计也是诈她的,毕竟长宁公主如此冰雪聪明,肯定是已经自己推测出来什么了。 只是…… 完颜萨仁的目光悄然地瞥向厢房方向,她不知道国师大人这次为何要执意以身犯险,做出如此举动,毕竟国师大人可是完全不会武功,如果那些黑衣人真的来袭击他,只有一名暗卫可无法确保他的安全。 而且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厢房之中一直未传出声响,之前国师大人说是会以掷杯为号,但是截止刚刚,厢房内却无一丝动静。 难道这次劫匪真的决定不出手了?抑或是他们请来了武功卓绝的高手,令国师与暗卫猝不及防,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 毕竟以国师的树敌能力来看,想要他命的人绝对不少。 思及此,完颜心里更加焦灼起来,不禁连连望向厢房方向,考虑着要不要违抗国师命令,亲自去探查一番。 完颜萨仁这样几乎毫不掩饰的动作很快就引起了苏木槿的注意,她有些奇怪地看着完颜的举动,柔声询问:“完颜校尉,你是在看厢房方向吗?若国师有事相商,你大可前去,这里守卫众多,我的安全无需挂虑。” 完颜小麦色的脸庞上满是焦急之色,她望着苏木槿,拧眉思索了片刻,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公主殿下,其实……” 话音未落,厢房方向传来了一道如玉石碰撞的低沉男声:“完颜校尉,我们该出发了。” 苏木槿扭头望去,只见蒲风孤身一人从厢房方向走去,看上去仍是风流恣意的模样,只是眼底却带着一丝疲倦,似乎刚刚并没有能好好休息。 她并不打算深究别人的私事,见蒲风打断了完颜的话,就知道他并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内情,于是也识趣地站起,向蒲风致礼后,径直返回了马车。 完颜萨仁目送着长宁公主在丫鬟和侍卫的簇拥下登上了马车,心中的忧虑渐渐消散。 她转头望向国师,正想询问之前在厢房中是否有人袭击,却意外瞥见了她许久之后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只见国师眼眸沉沉,无比专注地凝视着苏木槿离开的方向,如同凝视着世间至宝。因为离得近,她清晰看到了男人眼底来不及隐藏的,几乎要翻涌而出的深切情绪,似痛苦似欢愉,那个眼神之中其中蕴含的情感太过复杂,她来不及一一辨清。 她只知道,国师大人怕是陷进去了…… 第34章 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你是否也在思念故乡? 苏木槿回到哈翰和林城外的别院之后便陷入了忙碌之中。 一是要完成与谷蠡王伯都的约定,尽快培育出更多蔓菁种子,并且总结出蔓菁的培育和种植以及食用方法,方便阿拉鲁城的民众可以更好地种植。 二是她之前答应了要为国师调配改善他体寒之症的医方,但她根本就不通医术,之前治疗巴尔部落的疫疾都是临时抱佛脚,翻医书现学的。现在她也只好故技重施,与白芷一起将这数十本厚厚的医书典籍快速地翻阅一遍,以找到适用的医方。 三就是为了防止寒冬季节之后可能到来的瘵病,肺痈,风疾等疫病,她也要提前准备好医方,储备药草药材,以便能让谷蠡王和完颜萨仁遇到开春后遇到疫病之时能有提前预备,也是给他们的管理政绩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苏木槿也发现了一件事,这段时间有一些人似乎忙起来了,天天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首个就是蒲风,自从上次从宴会上回来,苏木槿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看到过他了。 其次就是赫连,赫连最近也是不知道在忙什么,一个月里半个月都是出去在外的,每次苏木槿问他出去做什么,赫连总是神秘兮兮的说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好在苏木槿自己的生活非常丰富,也不是爱探究别人隐私的性格,赫连虽然表面上是她的侍卫,但其实她是把他当做朋友来看待,所以也从不会约束赫连的行为。 跟这两个忙人截然相反的,就是完颜萨仁和谷蠡王伯都了,这两人简直是三天两头的就要过来一趟,时间长了,两人就总会有经常碰上的时候,谈到了与苏木槿的合作,完颜萨仁当即敲定让巴尔部落也成为蔓菁的第二个种植试点。 在这个漫长的冬季,苏木槿和白芷一起,把长宁公主嫁妆里面的物品全部整理了出来,发现了不少好东西,珠宝衣物什么的不必说,更重要的是找到了不少其他粮食作物的种子,首先是最适合做主食的谷类作物,也就是大麦,水稻,高粱,黄粟一类的作物。 其次是豆类作物,汾州的贡赋中有草豆、澡豆、豇豆、菽的优质种子,作为主食和菜品都是不错的。因为其生长期短,对土壤、水源等生长环境要求不高,播种期较长,因而大豆适合作为民众备荒的粮食作物。 这样的话,就完全可以采取粟一麦一豆作物轮作制,一年收三季作物,百姓能够有效地利用土地,不出现空置期。 恰好的是,苏木槿前世是在农村的爷爷奶奶家长大,种地养殖什么的不在话下,于是她也毫不客气地指挥着完颜和谷蠡王送来的兵士给她开荒准备种植。 当然,现在即使是冬季也不耽误培育种子和种植,毕竟大棚温室栽培技术什么的并没有什么技术壁垒。 可以在室内开沟,将栽种了作物的陶盆放于沟上用绳与竹搭成的架子上,通过在沟中倒入热水并施以牛溲、硫黄等热性肥料来增加室内温度,从而促使作物更快地生长。 而蔓菁的话就可以参考景国《珍草录》里面韭黄栽培方法,通过将韭根移植到地窖里,利用地窖燃火升温的方法,用地窖的温暖环境培育韭菜。 忙碌的日子过得格外快,转眼间,金漠国的新年也即将到来。 草原上的儿女在过年时候会进行一系列的传统活动,如“祭火”仪式——家家户户聚首一堂,点燃九盏小灯,并将祭品投入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以此祈求来年的幸福安康与财源滚滚。 夜晚阖家团圆的宴席上,餐桌上则会有特别的祭灶饭占据着餐桌的中心位置,这道美食由前一天炖制的手把肉汤烹煮而成,内含羊胸叉、羊肥肠、羊脊骨和一种名为“巴达”的食材。 然而,对于苏木槿而言,这个新年显得格外不同。 尽管她名义上已经与前任可汗结为夫妻,但未曾完成正式的迎娶仪式,可汗就已不幸遇害。 更复杂的是,下一任可汗的人选尚未确定,苏木槿对于自己的未来归属并没有多少自主权。 所以,在这个喧嚣的新年之夜,哈翰和林城内热闹非凡,远处篝火熊熊,少年男女们欢歌热舞,号角声阵阵,只是这一切的欢声笑语却都与她无关。 她并未受邀参与这场盛事,也没有身份去参与,只是在王城外的这座宅子里跟白芷,赫连等人过一个简单版本的新年。 只是,苏木槿却是没想到,本应在哈翰和林城参加宫宴的国师大人,竟然会在祭火之后,来到她这小小宅院。 苏木槿望着出现在别院门口的那抹谪仙般的身影,惊讶道:“国师大人,您怎么来了?您现在不应该在宫宴上吗?现在应该是王室宗亲与三品以上官员,以及部落领主们共享祭灶饭的时候吧?” 披着华丽狐裘的俊雅男子缓缓转过身,他现下倒不像往日那样一身素白的装扮,今天竟然是一身耀眼的火红,连身上的狐裘都是选的火狐皮制成,根根毛发色泽艳丽,更衬得国师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愈发妖孽了。 蒲风今日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落在苏木槿身上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他拢了拢身上的裘衣,轻笑道:“长宁公主,难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苏木槿坦然地直视着他,大方地回答:“只要大人不嫌弃这里的简陋,长宁当然欢迎您来访。” 白芷连忙上前,接下了蒲风身后侍从提着的各色美食饭盒,看样子就是金漠国人过年时候都会吃的祭灶饭,这美食热气腾腾,香气不断从饭盒里溢出,应当是趁热打包好专门送过来的。 白芷心下暗叹,国师大人为了送这祭灶饭,还专门跑过来一趟,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正堂之中,苏木槿和蒲风沉默地各自坐在两端,距离不远不近,就像一月前在马车上之时,两人中间仿佛是隔了一道银河,气氛也略显微妙。 苏木槿不说话,是因为不明白国师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为什么要来拜访她,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今天说呢?她猜不透对方的意图,于是决定静观其变,等待蒲风先开口。 而蒲风果然如她所料,率先打破了沉默,但他的话却让苏木槿更加惊愕:“长宁公主,自从您来到金漠国的这几个月,是否曾思念过自己的故乡?” 第35章 新年之夜共享祭灶饭 苏木槿有些迷惑不解地望着蒲风,只见他神色肃然,眸色里透着诚挚,完全不像在开玩笑,倒像是朋友之间真切的关怀。 苏木槿竟一时陷入了沉默,不知如何回应。 以往与蒲风的每一次会面,要么是针锋相对,要么是在彼此算计,如今面对这样平和而又正常的蒲风,她竟有些不习惯。 好在,蒲风知道苏木槿对他成见颇深,所以也不对苏木槿的沉默感到意外,只抬头望向远方天际闪烁的星辰和那轮洒落银辉的明月,接着说道:“今天应该也是景国的新元节吧,正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公主是否也想回到景国,与家人相聚呢?” “团聚”两字一出,苏木槿立刻全身紧绷,整个人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 她警惕地望向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他究竟有何图谋! 按常理来说,朋友在阖家团圆之时,还能想到远在异国的自己,她本应为之动容。 但是,她只是觉得这样关心的询问不应该是由他来说出,今日不管是白芷还是赫连,亦或是完颜对她说出这番话,她都不会奇怪,但偏偏是这个男人说出了这样一番看似充满关怀的话语,这其中必定有诈! 蒲风此时距离身边的少女不远,自然也知道她戒备警惕的状态,一时只觉得心脏仿佛被紧紧攥住一般刺痛,他努力忽略掉心里这些异常的情绪,平静地再次解释道:“公主殿下,我刚刚并非是要试探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如果您真的想回到景国,那么就不该趟入金漠国可汗竞选的泥潭之中,趁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您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我们也算是有过一段盟友情谊,公主殿下曾经对我帮助良多,如果您希望在下一任可汗即位前回到景国,我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苏木槿愣怔当场,她转过头,就着如水般的月光仔细打量着蒲风的神色,只见他今日虽衣着华贵夺目,但面上却再没挂着那面具一般虚假的微笑,好像只是再平静不过的跟朋友推心置腹的一次交谈。 她踌躇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愿意帮我回到景国吗?为什么,我留在金漠国才是对你有利的吧?” 蒲风轻笑了一声,他端起桌面上的精致红木食盒走向苏木槿,把放到了她右手边的桌面上:“公主不妨先用些晚膳吧,这祭灶饭可是热气腾腾之时最为美味。” 苏木槿眼前一亮,美食当前,她只想先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再想其他。 她迫不及待的伸手接过食盒,打开盖子的那一刻,一股蒸腾的热气迎面扑来,浓郁的羊肉和牛肉香味混合着草原特有的辛辣酒香,令人食欲大增。 这食盒分为多层,上层是香气四溢、炖煮了许久的肉汤,里面包含了羊胸叉、羊肥肠、羊脊骨等食材;中间一层则是金漠国过年时才会食用的白糯香甜的噶灵巴达,类似于景国人常吃的枣饭;最下层则是一些分装的各样小吃,奶茶,马奶酒,可谓是丰盛至极。 苏木槿眼底漾出几分真切的喜意,看向国师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蒲风也不愿再说些破坏氛围的话,而是介绍了草原新年祭灶饭的传统:“金漠国人视火为长生和繁荣的象征,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小年,也是送迎火神的年火日。吃过祭灶饭后,喝祭火茶,火神就会赐予这家人丰收和幸福。” 白芷很快上前将每道菜肴都分成两份,递给了国师和苏木槿后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在这宽大的厅堂里,两人隔着桌子各自享用着这顿气氛略显怪异的祭灶饭。 眼看着祭灶饭已经吃完,苏木槿不想再兜圈子猜度对方的想法,直接拒绝了蒲风为她斟茶的动作:“国师大人,我们在谷蠡王府已经有了约定,盟友之间必须坦诚相待。能否告诉我,您今天的举动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什么提出要送我回景国?” 苏木槿深吸一口气,深深望向男人眼底:“大人是否找到了更好的盟友,打算终止与长宁的合作?” 蒲风心中一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绝非如此!” 说完,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斟酌着言辞:“只是今日宫宴上,有部落领主提到了下任可汗的选举事宜,一下子整个宫宴都充满了紧张气氛。谷蠡王和大王子实力悬殊,如若不是大王子尚未举行成年礼,那下任可汗之位非他莫属,你如今与他势同水火,一旦大王子在来年的春季举行成年礼后,必然会与实力强大的部落联姻以增强自己的势力,到时候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因此,蒲某才会问,待到冬日过去后,公主是否想要回到景国,暂避大王子的锋芒,也是为自己留下一线生路。” 说完,蒲风转身看向苏木槿,正想再多劝几句,却见苏木槿突然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来,径直向他走来。 男人被少女的举动惊到,本能地就微微后退了一步,但随即又稳住了脚步,克制地盯在原地。 苏木槿走到国师面前,弯下腰,无比庄重地朝着面前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长宁感谢国师大人的提醒,感谢大人这些天来的照顾,方才我的确是过于多疑了,实在抱歉。” 蒲风连忙扶起少女,“公主不必如此,如果你确定了想要回景国的时间,请提前告诉我,我会让完颜提前为你做好准备。” 苏木槿直起身子,神色肃穆,语气里也是说不出的坚定平静:“国师大人,劳您费心了,但是长宁并不需要完颜校尉帮我筹备回国的事宜。” 蒲风有些疑惑地看向她:“为何,难道你不想让完颜帮你吗,我可以派其他人过来。” 苏木槿再次摇头,耐心解释道:“国师大人,我与完颜校尉一见如故,此事跟她没有关系,是因为我现下并不打算回景国。” 第36章 公主要与谷蠡王确定婚期了? “什么?你不想回去?!” 蒲风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 堂堂一国公主,在远离故土的异国他乡受尽磨难和屈辱,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回国的机会,她竟然会放弃? 苏木槿自然知道此刻的国师有多么惊讶和不可置信。 是啊,谁会想放弃回家的机会呢?如果她是真正的五公主,她此刻一定欣喜若狂了。 可惜她只是一个赝品,如果她敢在两国盟约未签订之前回到景国,那不管是她,还是白芷,赫连等人都将难逃一死,就连已经逃出去的五公主恐怕都会被掘地三尺地抓回来。 毕竟,景国国君可是能狠心把自己十五岁的女儿嫁给一位年近四十,妻妾成群的老男人,又怎么会对她们这些蝼蚁心软。 只有坐上金漠国王后的位置,成功缔结两国盟约,她才有可能回去。 但是,这背后一切的原因她都不能告诉这位国师大人,只能以一种半真半假的态度望着他,语气凄婉地开口道:“国师大人,您应该知道,长宁首先是景国的公主,其次才是父皇的女儿,景国公主要完成属于她的使命,而景国国君也是不会欢迎一个无用的女儿。” 说着,苏木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走出正堂,步入院子。 她抬起头,望向视线所及那一团浓得散不开的如墨夜色,再没有说下去。 蒲风极少见到苏木槿这样在他面前流露出真实的情感,以往的她总是骄傲而坚定,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是她第一次向他展示内心深处的脆弱。 他愣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折扇,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只是当走到苏木槿身旁时,蒲风背在身后的右手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 他也侧过身,注视着远处暗淡的夜空:“那么公主来到金漠国的目的是什么呢?” 苏木槿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双眼晶亮,仿佛燃着一把火:“成为金漠国王后,缔结景国与金漠国的和平盟约,这样我才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到景国。” 蒲风凝望着少女充满生命力的面庞,尽管她口中说着这样目的性极强,野心勃勃的话语,自己竟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更忍不住由衷地赞叹她的执着与坚韧。 苏木槿见自己刚刚那猖狂的话出口后,蒲风就再没说话,知道他定是在心里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毕竟现在别说是成为金漠国的王后,她能不能活到来年春天都不一定呢! 她自嘲一笑,正打算开个玩笑缓和气氛,却见身边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磁性男声:“蒲某愿竭尽所能,助公主一偿夙愿。” “你说什么?” 苏木槿一脸懵地扭头看向身边之人,想知道这是他的玩笑之言,还是其他什么…… 只是此时的院子里夜色浓重,仅靠着几盏石烛和蜡台,她完全看不清旁边人的面庞,更不用说仔细分辨他的神情了。 蒲风低沉的声音在冰冷刺骨的夜风中缓缓流淌,丝丝缕缕地传入她的耳中:“蒲某说的是,愿意全力协助公主登上金漠国的王后之位。” 苏木槿走近一步,努力想要看清面前之人:“为什么?不论是谁成为王后对你来说都无区别,可是如果我成了王后,你反而更难掌控,也无法更好地利用我的医术和景国带来的粮食种植方法为你谋利。国师大人为什么要做这样注定亏本的交易?” 蒲风低下头凝望着少女,感受着她靠近之后身上传来的阵阵药草清香,唇角勾起,笑得满是风流肆意:“因为我相信以公主的才智,定能成为金漠国未来的王后,公主既是蒲某的盟友,拥有了更高的权力与地位之后,才能为我带来更多的利益。” 苏木槿扶额无奈道:“国师大人还真是算无遗漏!” 算无遗漏吗? 蒲风心里苦笑一声,眼看着少女似乎是相信了他的借口,他自己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为什么要帮她?蒲风心里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为何执意要去做这一场注定赔本的买卖,这不像他。 真的只是自己所说的骄傲自信吗?还是因为内疚。 愧疚自己当初向金漠国可汗提出迎娶景国公主的建议,所以长宁公主才会被拖进这泥潭之中无法自拔,还是自信于苏木槿即使成为王后之后也仍然会愿意与他结盟,帮助他获得更多实权。 也许两者都有,也许两者都不是,就连他自己,此刻也分不清了…… 新年过后,日子过得飞快。 而在祭火节之后的第三天,苏木槿也终于见到了失踪已久的另外一人-赫连玉衡。 “赫连侍卫,你回来了!” 白芷看到宅子门口出现的那道风尘仆仆的身影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惊喜,她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药碾就匆忙起身迎了上去,神色中满是欣喜:“赫连侍卫,你总算回来了,你这次出门时间太久了,也没托人捎个信回来,公主担心的不行,这几天总念叨你呢!” 男人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她的询问。 然后便牵着马径直朝马厩方向走去,白芷跟在他身后滔滔不绝地讲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赫连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在听到白芷说公主担心他的时候,紧绷的脸色才缓和了些许。 白芷口中唠叨个不停,唇角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她抬头望向自回来后就一言不发的男人,惊觉他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连肤色都晒得黑了几分,不过倒是显得他眼角那道狰狞的伤疤不太显眼了。 像是发现了身边之人的沉默,白芷忍不住问道:“赫连侍卫,你怎么不说话?” 赫连玉衡微微颔首,简明概要地回复道:“公主现在在哪?” 白芷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是以也并没有不开心,很快回复道:“公主此刻应该与谷蠡王在正厅议事,谷蠡王今日来又带了许多珍贵宝物,看来是对公主极为看重,今日来说不定就是要与公主商议大婚之事了!” 第37章 赫连侍卫,你为何要去追踪五公主的下落? 说罢,白芷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赫连的神色。 却见赫连玉衡面色丝毫未变,一如既往地平静,他只是淡淡点头表示知道,随后又继续询问道:“那么公主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与谷蠡王讨论完事情?待公主与客人商议完要事后,请帮忙通报一下,就说赫连玉衡有重要之事要禀告公主。” 白芷闻言,顿时显得有些紧张起来,连忙摆手说道:“赫连侍卫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您要见公主怎会需要奴婢来通报呢。您可以在正厅外面稍等片刻,公主与谷蠡王谈完后,一定会先来找您的。” 赫连玉衡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排好马匹后便径直走向正厅。 凑巧的是,他刚走到正厅门口,一道低沉的醇厚男声从正厅内传了出来:“公主殿下,本王是诚心诚意地希望迎娶公主为妻。我伯都.博罗特,在长生天面前发誓,若我能有幸与长宁公主缔结良缘,定会一心一意对待公主,绝无二心,并且绝不纳妾!” 长生天是金漠国人民信奉的最高天神,也被称为腾格里。 在草原文化里,长生天象征着一种纯自然力,主宰着万物的生息,被视为永恒的最高神,延伸四方,无边无际,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伯都既然敢向长生天发誓,就说明了他的诚意和决心。 不过这番诚挚之言被赫连听在耳中,他脸上神情却仍是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宝剑碧霄,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而此时身处正厅内的苏木槿面上神色就更加精彩,她饶有兴趣地托腮望着对她推心置腹的谷蠡王伯都,半开玩笑道:“从上次的生辰宴到现在才刚刚过去一个月多一点,殿下就这么急切地想与我成婚,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对我深情一片,所以迫不及待,一刻都不愿再等?” 虽然伯都已经向长生天发誓,但是苏木槿也不会全然相信他的誓言,毕竟她只和谷蠡王见过一面,实在不值得他如此费尽心力地迫切求娶。 伯都微微一笑,面色坦然地解释道:“本王确实不仅仅是出于对公主的爱慕才提出求婚,更多的是考虑到现在的局势对我们不利。如果等到孟恩举行成年礼之后,那支持他和依附于他的部落就会更多,只有抢在孟恩4月的成年礼之前争取到忽里台的支持,我才有可能继任下任可汗之位。” 苏木槿扑哧笑出声来,她还甚少见过如此坦诚讲出自己的想法的人,即便是看起来豪爽不羁的草原儿女们,也往往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要么用虚假的笑容掩盖,要么用暴力来达到目的。 但自从与伯都初次交谈以来,他就从没掩饰过自己的目的和欲望。 苏木槿心里明白,既然婚姻已经成为一场交易,就没有必要再互相欺骗,试图用爱情来包装这场交易。 即使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她也愿意承担这样的命运。 想到这,苏木槿收敛起笑容,面色郑重地向伯都行了一礼,坚定道:“殿下,您的提议我一定会认真考虑,关于我们的婚约,我一定会尽快给您一个明确的回复。” 送走谷蠡王后,苏木槿一眼便看到了在厅外等候已久的赫连。 只见赫连玉衡抱剑立于门前,身上的暗色窄袖长袍因长时间在外奔波已略显陈旧褪色,翻毛的长筒靴上沾染了一些泥土,就连平日里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有几缕散乱开来。 看来,赫连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她讲,不然一向重视礼节的赫连玉衡不会连衣服都没换洗,就不顾形象地在厅外等候她。 进到厅内,苏木槿知道事情的紧急性,也就不寒暄什么,直接切入正题问道:“赫连侍卫,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吗?” 赫连玉衡抱拳行礼,回答说:“是的,公主。此事颇为重要,请您允许属下单独向您汇报。” 苏木槿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知道赫连的性格稳重,除非遇到极为严重的事情,否则不会如此行事,更不会离开那么久去处理。 毕竟以往,赫连连每月的休沐时间都不愿休息,就是因为担心自己走后,其他兵士可能无法保护苏木槿的安全。 按照赫连玉衡的要求,其他的仆从都退出了正厅,偌大的厅堂中只剩下苏木槿与赫连玉衡二人。 苏木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定情绪后低声问道:“赫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关于大王子的吗?还是有关景国的消息?” 赫连玉衡直起身来,神色严肃道:“禀告公主,属下此次外出其实是去寻找五公主玉宁的踪迹。” 五公主? 苏木槿心里一沉,不可置信地看向赫连:“你找到五公主了?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她万万没想到,赫连此次外出竟然是去寻找真正的五公主的踪迹,赫连身为中郎将,更是景国国君的御前侍卫统领,与那些普通士兵不同,他自是亲眼见过五公主的面貌。 而且,他隶属于南衙的禁卫军,负责宫中及京城的日夜巡逻警戒,不仅武艺高强,侦查追踪嫌犯的能力也非常出色。当初在草原追踪李大人之时,如果不是大王子有猎鹰和黄狗的帮助,并且他们已经搜寻了好几天,赫连玉衡肯定会比他们更快找到李大人。 如今,赫连要追踪一个在皇宫里娇养了十五年,没有武功的少女,恐怕是易如反掌。 只是,苏木槿实在不解,赫连为何要突然去寻找真正的五公主的踪迹,难道是景国皇帝给他下了什么密旨? 更甚至,难道说景国国君已经知道了五公主路上潜逃一事,勃然大怒,于是下了密旨让赫连去追杀五公主?! 那自己和白芷呢,也在被铲除的范围内吗? 苏木槿越想脸色越难看,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看向赫连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警惕的意味:“赫连侍卫,你为何要去追踪五公主的下落,是皇上给你下了密旨吗?” 第38章 千里之外的五公主 赫连玉衡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受伤,急忙解释道:“并非如此,此事并非是皇上的命令。我之所以追踪五公主的下落,是因为担心她被其他势力抢先找到,对我们不利。” 说着,赫连玉衡生怕苏木槿不信,便从怀里掏出一封未开封的棕红色火漆信件递给她。信件的封口处赫然盖着景国国君的玉玺印章。 苏木槿愣在原地,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信件,她一看这信封的外表就知道是古代的封蜡机密信件。 这种信封通常以松脂、石蜡、焦油加颜料混合加热制成块条状封住开口处,在使用时,将封蜡用火一烤,犹如蜡烛一样,熔成稠状,然后滴在封口处,然后盖章,因为能有效保密,所以被广泛使用于机密文件传递。 苏木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犹豫地问道:“这是皇上给你的密信?” 赫连玉衡单膝跪下,郑重地说:“正是,这封信我尚未拆阅,请公主过目。自从抵达金漠国以来,我也未曾私下与皇上联系。” 苏木槿见状,连忙放下信封,上前一步,双手扶起赫连玉衡:“赫连侍卫,你我曾共历生死,我并非怀疑你。只是你去调查五公主的下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不会阻止你的。” 赫连玉衡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我没有及时告知公主,是因为我不确定五公主是否真的在那里。我想等到有所发现后再告诉公主,以免让您过度担忧。另外,前些日子别院中人员往来频繁,我担心人多耳杂,消息可能会泄露。” 苏木槿蹙眉思索了片刻,马上明白了赫连所说的人员复杂恐怕就是指谷蠡王派了百十位兵士送自己回来,且有一半人又在王城外逗留许久的事情。 这些士兵留下来是为了学习蔓菁的种植与培育方法,以便回去之后能够教导给阿拉鲁城的民众,毕竟苏木槿身份是一国公主,实在不好抛头露面地到田地里和牧场里去跟太多人接触。 而赫连侍卫离开的时间点,确实也与这些士兵在场的时间相吻合。 苏木槿心中仔细分析了种种利害关系,脸色终于慢慢缓和了下来。 她看向一脸紧张的赫连玉衡,又关切地问道:“如果你收到了皇上的密信却不回复,皇上是否会怀疑你呢?” 赫连对苏木槿太过了解,此时见她放松下来的见神情与关心的口吻,就知道苏木槿是真的相信了他,他慢慢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轻声回到:“公主不必担忧。这份密信的传递方式很特别,是单线传输,只有我和李勉能接收到。现在李勉已经不在,只要我在取信时不被信使发现,陛下便无法确认我是否收到了信件。” 苏木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自然明白赫连的意思。金漠国的情况错综复杂,既然密信是以单线的方式传递,信使看不到收信人,就无法确定赫连侍卫是否收到了信件。原本密信应由李勉和赫连玉衡两人同时接收,以此互相监督制约,却没想到李勉一到金漠国便遭遇不幸,导致密信只能发出,却无法确认是否被接收。 就算有朝一日回到景国,赫连玉衡也完全可以推脱说自己并未收到信件。 说来也可笑,多疑的景国皇帝设置这样的通信方式,本意是为了防止信使与赫连及李勉勾结,却没想到这一机制在失去一角后,反而成为了单向通道。 苏木槿理解这一切后感到更加安心,但她还有一个疑问需要解答:“那么,五公主现在在哪里?她过得还好吗?” 赫连从怀中拿出一只做工精致的金钗,苏木槿认出,那正是五公主佩戴过的。 他低声开口道:“实际上,属下此行并没有直接见到五公主。我从她失踪的地方开始调查,意外地在附近找到了她乔装打扮时遗留下的物品。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我发现五公主似乎并没有进入金漠国腹地,也没有返回景国,而是去了金漠国与高丽交界处的一个边陲小镇,从这里出发,即便是骑快马也需要至少五天的行程。” “五天的路程?” 苏木槿睁大双眸,不可思议地望着赫连。 古代骑马一天如果全力行驶,一般可以骑行200-300公里,而马车会更慢,一般也就是100公里以内。 所以赫连所说的骑上快马五天的路程,其实就是至少一千公里远的地方,而五公主并不会骑马,那就是说她坐了至少十天马车才能到那个小镇。 她竟然一个人跑到了那么远的地方,远离了景国和金漠国的政治漩涡,过上了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 苏木槿嘴角的笑意越发灿烂,疲惫的双眸也愈发明亮起来。 她真心为五公主感到高兴,庆幸她能摆脱那些想要吞噬她的困境。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又忍不住担忧地问道:“赫连,那这个小镇环境如何,民风淳朴吗,五公主作为一个外来人,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 赫连面色柔和了些许,轻声安慰道:“公主且放心,我在小镇上待过两天,这个小镇的居民性格爽朗,并不好随意欺凌他人,而且因为处在边境,所以贸易往来较多,商铺林立,生活相当便利。” 苏木槿在脑海中描绘着五公主在小镇上过着平凡女子生活的场景,心中既有羡慕也有欣慰。 她有些失落的喃喃低语道:“那就好,赫连,只要她能过得好,我们就不要打扰她的平静生活了。” 然而,当赫连玉衡听到“过得好”这几个字时,他的眉头微微一跳,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他抬眸凝望着少女开心的笑颜,犹豫半晌,还是开口补充道:“其实,属下此次去还发现,五公主现在应该并不是独自一人在那个小镇生活。” “什么意思?你是说五公主逃婚是和另一人一起?那人是谁!” “那人,是一个书生。” 第39章 那个书生不能留!他必须死! “一个书生?!” 苏木槿忍不住提高了声调,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捂住了嘴。 她不可置信地再次向赫连确认:“你确定吗,五公主现在真的是和一个书生在一起?” 她完全没想到,五公主此次出逃不只是逃婚,竟然是为了私奔! 那么,这个书生是什么时候与五公主结识的?是在逃婚之前还是之后?她的逃婚计划书生是否有参与其中?! 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 赫连玉衡沉吟片刻,回道:“我的线人是这样告诉我的,五公主现在金漠国与高丽交界的七子镇生活,身边还有一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时常陪伴左右。” 苏木槿脸色一变,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问道:“那个书生,他知道五公主的身份吗?” 赫连也知道苏木槿的担心,于是直接道:“据属下探查,他应该是不知道五公主的真实身份,但这也只是推测。” 苏木槿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清楚赫连的意思——他无法确信这个男子是否值得信赖,长期这样下去的话总会有风险。 最稳妥的办法似乎是除去这个人,就像当初处理李勉一样让他“自杀”。 如果那个书生也能“自愿死去”,那他们就都能安全了…… 毕竟,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是对她们几人最大的威胁,即使现在书生对五公主的身份一无所知,未来呢?五公主能够在接下来的每一日都保守这个秘密吗? 一个普通的书生,如果突然发现自己娶的是一个高贵的公主,他真的会不起任何其他念头吗?难道他不会渴望享受人间的极乐与荣华富贵? 把自己的命运,白芷的命运,乃至赫连的命运都寄托在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身上,她怎么可能不夜夜为此担忧害怕?即便赫连不去动手,苏木槿恐怕在梦里都会想要亲自除掉他! 苏木槿呆愣地望向手中的金钗,这只金钗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当她第一次见到五公主时,她的云鬓上就插着这只金钗。 那日,她眼中的五公主就如同是神女降世一般,浅黄色的窄袖襦裙明艳夺目,衬得五公主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当时的五公主正严厉斥责着一名随意责罚宫女的内侍主管,说话间,那只金钗在她如墨般的云鬓上轻盈摇曳,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 而她,就是那个被内侍主管责罚的宫女,也是被五公主救下的幸运儿。 那日,也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之后第一天吃了一顿饱饭,第一次拥有一床干净温暖的被褥,也是她第一次觉得,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有了一线生机和一丝希望。 她曾经痴心妄想过,能在五公主宫殿顺利工作到25岁,然后攒下一笔银子,在京城租个摊位,做些刺绣,女工,代写书信或者是吃食一类的小生意,过上有时间有钱又有闲的快乐生活。 她前世的梦想是45岁攒够退休的钱,去三线城市提前过养老生活。 这一世,说不定25岁就能提前开始退休养老生活,想想就觉得美滋滋~ 不过,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得太美,开心的太早,不然现在也不会是这般进退为难的光景。 赫连玉衡看着苏木槿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忽而狰狞狠厉,忽而又面露不忍,他知道苏木槿内心的纠结,她本性善良,却不盲目;她清醒理智,但也不失同情之心。这种矛盾的情绪总会时时刻刻拉扯着她,让她痛苦。 所以,赫连玉衡选择去当这个恶人,选择去当滥杀无辜的屠夫,他不怕手上沾上无辜者的鲜血,日后就算是坠入阿鼻地狱,一切也都是他心甘情愿。 赫连玉衡低哑的声音如恶魔一般在苏木槿耳边盘旋环绕:“公主,这个书生不能留,他会害了五公主,也会连累您,我会毫无痕迹的解决他,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另一道尖锐的女声也在她耳边响起,这声音有些熟悉,却充满了冷酷:“赫连说得对!那个书生不能留!他必须死!” 这声音尖锐刺耳,几乎盖住了一切声响,以至于苏木槿几乎听不清赫连接下来的话,只能听到那个女声不停地重复:“他必须死!”、“他不能留!”、“杀了他!” “不!你不能杀他!至少现在不能!” 苏木槿终于忍不住反驳出声。 而就是这一刻,苏木槿才发现,刚刚那在耳边萦绕不散的女声竟是她自己的声音! 赫连玉衡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直视苏木槿,但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责怪之意:“是,属下遵命。” 苏木槿恍惚地望向赫连低垂的眉目,也望向他眼角那一道再也消不去的疤痕,那是赫连死里逃生的勋章,也是他差点失去生命的证据。 沉默的气氛在厅堂里蔓延,苏木槿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一室寂静:“赫连,我不是说不能杀他,只是我需要去见一面五公主确认一下,毕竟我们不能只凭判断和推测就要了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五公主的心上人。” 说着说着,苏木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没有底气。 她也知道这个理由太过牵强,毕竟她知道李勉被赫连杀了的时候,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也没有一点想要责备赫连的意思。 严格来说,李大人罪不至死,就算要判死罪,也不应该由他们来审判,即便如此,苏木槿也接受了李勉的死,并没有产生任何心理障碍。 现在换成了一个陌生书生,她却畏首畏尾起来,说到底,她只是担心自己毁了五公主努力争取来的幸福,更担心五公主知道真相后会怨恨自己。 苏木槿能接受所有人对她的不理解,但是她不能接受五公主恨她…… 也就在此时,低哑的男声适时响起:“公主,您不用向我解释,我不会违抗您的任何命令,也会支持您的一切决定。” 第40章 世上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翌日清晨,正当苏木槿准备与赫连确认前往七子镇拜会五公主的具体时间时,一件突如其来的事件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完颜抵达别院时,苏木槿已经在特意打造的温室里待了一整个上午。 这座温室是苏木槿专门让金漠国的工匠按照她的需求打造的,把东面两个厢房打通,拆除了所有家具摆设,然后把窗户也扩大,把绢布和纱制成的窗户换上了透光性更强的明瓦,让房间的采光更加充足。 将近两百平的空旷房间里郁郁葱葱种满了蔓菁和各种谷类,豆类作物,苏木槿每天都要在这里待上四五个小时,精心照料那些茁壮成长的幼苗。 在温度适宜,光照充足的情况下,幼苗的生长速度是很快的,尤其是是草豆、澡豆、江豆这些生长周期快速的豆类,更是一天一个样。所以经过一个冬天的沉淀,苏木槿悉心栽培和养育的这些种子已经是大变样,俨然一副小型室内农场的模样。 完颜一进到这间专门用于培育优质种子的温室里,就被眼前那各式各样,茂盛茁壮的作物植株闪花了眼,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毫不起眼的豆类竟然能有那么多品种和颜色,有红白相间的江豆,绿油油,长势喜人的草豆,还有雪白如玉的眉豆。 让她一个最喜欢肉食的人都忍不住想尝尝这些豆子的味道。 完颜由衷地赞叹道:“公主殿下,这些都是您一手培育出来的吗?仅仅一个月不见,变化竟如此之大!” 有时,她真的非常钦佩苏木槿,怎么会想到如此多的新奇点子,在寒冬季节还能让各种作物生长得茂盛浓密,特别是那些豆类作物,眼看着过几天就能收获了。 苏木槿从繁茂的植株间抬起头,阳光照在少女白皙的面庞上,仿佛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光芒。 因为温室里温度太高,少女鬓边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但她看向完颜的眼神依旧清澈明亮:“完颜校尉,我记得你这段时间事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我讲?” 被苏木槿这样一问,完颜萨仁才想起来今天找苏木槿的目的,她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对对对!正是还好殿下提醒我,瞧我这记性!” 言罢,就将她过来的目的跟苏木槿细细讲来。 片刻之后,苏木槿原本轻松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她望向完颜萨仁,再次确认道:“你是说高丽人袭击了金漠国的拉坦部落,并且俘虏了数百名勇士?” 完颜无奈地点了点头:“据前线最新传来的战报来说,情况确实如此。” 苏木槿不解地问道:“但高丽国不是金漠的手下败将吗?去年大王子还曾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被誉为草原上的战神,他们现在怎么敢主动挑衅金漠国的边境?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完颜萨仁好奇地拨弄着台子上一株无土栽培的水稻幼苗,嗤笑道:“我也不知为何,可能是他们知道新任可汗还未选举出来,觉得金漠国群龙无首,所以才想趁火打劫吧!” 苏木槿蹙眉问道:“完颜,那现在会由谁去解决高丽人的事情,是大王子吗?” 完颜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烦躁地放下手中的水稻嫩叶,开始来回踱步:“说来也怪,大王子最近正忙着平叛南边巴虎部落的叛乱,分身乏术,估计他们这帮兔崽子是早就打探好了消息,觉得他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苏木槿听到这话却是愣了一下,平叛战乱和邻国来袭这两件事竟然会如此凑巧地同时发生,金漠国上下皆知,大王子的战力卓绝,前任可汗在世时候更是着重培养他这最看好的长子,因此凡是有战事,通常都是由大王子领军处理。 只是现任可汗死的蹊跷,金漠国内下任可汗未定,大王子既然已经去了巴虎部落平复内乱,和高丽国的交锋恐怕就会落到另一位可汗候选人——谷蠡王伯都·博罗特的头上。 然而,众所周知,领兵作战并非谷蠡王的专长。如若他此去与高丽人交战落於下风,恐怕四月份的忽里台大会,对于下任可汗的选举就不会再对他有利了。 苏木槿越想越感到担忧,这世界上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发生吗? 偏偏是在选举前夕,恰好大王子还不在哈翰和林城,而高丽人的挑衅又正好是谷蠡王不擅长的领域。 如果说这其中没有大王子孟恩的干涉,苏木槿是一千一万个不信。 这时,被忽视已久的完颜萨仁见苏木槿陷入了沉默,目光不禁转向了温室里那些看上去极其诱人、水灵灵脆生生的各种植株,她的双手已经蠢蠢欲动…… “嘿嘿!这个绿豆子跟腊肉炒应该味道不错!可以摘一些回去。” “那个白白的圆果子也要一些,放在羊肉汤里肯定美味极了!” 完颜嘴里念念有词,心中已经盘算好了这些新鲜植株的最终归宿。 正当她伸出罪恶的大手之际,苏木槿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她:“完颜!” 往日里英姿飒爽,骁勇善战的铁面女将,此时却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少女:“殿下,能不能让我带一下这五颜六色的豆子回去炖肉吃啊!” 说着,她还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着:“就一点点!我不全摘完!” 苏木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我没说不给你吃,只是你手劲太大,可能会损坏茎叶和根苗,我来摘,你就在旁边等着就行!” 完颜萨仁眼睛腾的一下亮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苏木槿提着竹篮在茂盛的枝叶中穿梭,各色各样的蔬菜,豆子,以及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圆墩墩的果实很快装满了竹篮。 她急切地迎上去准备接过篮子,然而在苏木槿递给她前一刻却突然收回手,满脸狡黠的笑容望着她:“完颜,我有一件私事想请你帮忙,而且这件事不方便被国师大人知道,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保证你一年四季每天都能吃到最新鲜最美味的蔬菜水果!” 第41章 母妃万安,请原谅长宁不能在您身前尽孝 完颜一听这话,刚刚还咧开的一口白牙马上收了回去,脸上也变成了苦巴巴的表情:“公主殿下,你不会让我帮你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吧!国师大人知道我瞒着他帮你做事的话肯定会骂我的!” 苏木槿轻笑一声,把手中散发着竹木清香的菜篮递给完颜,安慰道:“你放心,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更不会有损金漠国和国师大人的利益,这对你来说很简单。只是这涉及到一些女儿家的私事,所以不适合让国师大人知道而已。” “女儿家的私事?” 完颜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徘徊,她捏着手中那精致的信件,鬼鬼祟祟回到了国师府。 趁着四下无人,她找了个角落,上下仔细打量着封口处黏着洁白羽毛的棉纸信件。 只见这信封里面其实只有薄薄两张纸,但是信封上没写署名,只有一片空白。 她心中忍不住泛起愁来:这下怎么办,都怪自己贪嘴,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帮公主送信,还不能告诉国师大人,如果以后国师大人知道了,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然而,怕什么什么就来,完颜心里刚念叨着不要被国师大人发现,她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飘过,蒲风轻摇着折扇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冷冷问道:“完颜校尉,你手中那是什么物品?” 女人额头冒出了汗珠,她连忙把手中信封藏在了身后,眼神飘忽不定,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禀告,禀告大人,这个是,是我要寄给我朋友的信件。” 蒲风冷笑一声,收起折扇,一步步逼近完颜萨仁,唇角的笑意虽然没有落下,但眼底却是一片沉寂:“是吗,想不到完颜校尉竟然有了爱美之心,还会用这样印着花纹,鸿鹄羽毛粘合起来的信封给朋友写信,敢问是哪位朋友值得完颜校尉如此用心,难不成是给情郎的书信?” 完颜萨仁小麦色的脸庞一下子涨得通红,“我,我我”的憋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完颜萨仁,到如今你还想替她隐瞒?!长宁公主这信件是寄给谁的?你可知帮异国之人私传信件是违反军规的吗?” 完颜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许多,扑通一声跪下连忙辩解道:“国师大人明鉴,长宁公主只是私人信件,绝没有涉及到两国机密之事,属下也绝不会做出有损金漠国利益的举动!” 蒲风脸色并未缓和下来,而是继续厉声逼问道:“你怎么能确定这信件中就没有两国机密要事?难道你已经看过了信件内容,那收信人你可知道是谁?是男是女,信中内容是什么?” 完颜浓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捏着羽毛信封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最终,她咬紧牙关,从怀中拿出那封信,双手恭敬地递给了面前的蒲风:“请大人过目。” 国师淡淡点了点头,接过信件,只见这信件封口处被一枚洁白的羽毛和金色的松脂黏合于一起,如果要打开就必定会留下痕迹,无法恢复原样。 在撕开信封的前一秒,蒲风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但想到这信件所代表的意义,他脸上怒气一闪而过,最终还是打开了信封,拿出了里面的纸张。 而信纸的开头赫然写着“母妃亲启”四个大字! 母妃万安,请原谅长宁不能在您身前尽孝,您殿前的玉蕊花应该已经盛开了吧,女儿在您殿前种下了许多玉蕊花幼苗,待到花开,您就当是长宁回来了吧.…… 蒲风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快速翻到信件的结尾:此生能以此身安社稷,是女儿的荣幸,长宁不悔,只望母妃与父皇万万保重身体。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 他俯视着还跪在地上的完颜萨仁,面上的怒气瞬间消失不见,就连声音中都带着几分古怪:“这是长宁公主写给她母妃的信件?” “启禀大人,正是如此。”完颜回答。 听到这话,男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完颜抬起头望着国师,无奈地开口:“大人,我之前已经告诉过您这是长宁公主的私事,所以她才说不必告诉您的。” 说完,完颜萨仁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感觉到,每当遇到与长宁公主有关的事情时,国师都会变得格外不理智。现在,他拆了人家写给母亲的信件,而且还无法复原,估计最后还得由她来收拾这烂摊子。 蒲风脸上神色变幻,手中的信件仿佛成了烫手山芋。 仅仅看着那些文字,他就可以想象少女写下这封信时候的心情,十五岁的年纪就远离故土,每日担惊受怕地生活在异国他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身边的豺狼虎豹撕成碎片。 然而,她在信中并没有提及任何苦楚,只是以一个普通孩子的口吻告诉母亲她有多么想念她,只盼望这薄薄一层纸能寄托她的思念和对自己不能尽孝的愧疚…… 见国师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完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请问这信件能寄出吗?” 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长宁公主和她手下之人都不能随意离开金漠国,所以也无法送出信件,所以才会拜托她来帮忙,她既然接下了这信件,也就是接下了承诺,定会完成这件事。 完颜这话让男人从恍惚中惊醒,他手忙脚乱地试图把信纸塞回信封,想把这寄托思念的信件恢复原样,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不但塞不回去,就连绵帛制成的信纸都差点被他撕破。 万般无奈之际,蒲风脸色泛红地把信件丢给完颜,声色厉茬道:“既然是家信,当然可以寄出。但在寄出之前,你必须把它恢复原样,别让她发现有任何异常。” “还有,”他补充道,“以后长宁公主托你转交的信件和物品都不能再瞒着我!” 第42章 能在青史留名的圣君功绩,你猜皇上会心动吗 另一边,王城外的别院里,苏木槿正在院中手执一支笔锋尖挺的紫毫笔在认真练字。 时下正值三月,正是草长莺飞之际,院中之前种下的十几株桃花树已经到了开花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淡粉色的花瓣在院中摇曳飘落,恍若仙境一般。 这片片桃花瓣,有的落到少女衣摆之上,有的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恰好飘至那行云流水的诗句之上,更添几分诗意灵动之色。 赫连的目光望向宣纸上那撒满落花的诗词。 靖安宅里当窗柳,望驿台前扑地花。两处春光同日尽,居人思客客思家。 只见这字体端庄秀丽,字体柔圆,颇有几分景国知名书法家欧阳卿的风骨。而字里行间,苏木槿的笔迹也跟之前的五公主玉宁几乎一模一样。 来到金漠国短短三个月,苏木槿已经能熟练使用这个朝代文人常用的宣笔,而且还在白芷的帮助下,把五公主的字迹模仿了九成像,恐怕就是她本人,也分不清这是谁的字了。 一词写完,苏木槿提着紫毫笔得意回头,她双眸亮晶晶的望向身边的赫连和白芷,一脸要夸奖的神色:“我写的如何?” 白芷还没来得及大夸特夸,赫连却已经眉头紧皱的看向苏木槿,沉声道“公主,您若是思念淑妃娘娘,想寄送信件给娘娘的话,何必让完颜萨仁帮忙,我可以安排人帮您送信的。” 闻言,白芷和苏木槿同时愣在原地,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竟都无言以对。 白芷见他神色严肃,不像是玩笑的样子,终于无奈扶额,开口道:“赫连侍卫,您最近是忙糊涂了吧,公主请完颜校尉帮忙寄信肯定是另有意图,不然公主何苦要给淑妃娘娘寄信,那岂不是多了暴露的危险,毕竟淑妃娘娘又不是……” 话音未落,苏木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紫毫笔,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笑:“赫连,你怎么那么可爱啊,你是不是忘了那个什么?” 听到白芷的话,赫连这才反应过来一般,脸色忽然爆红,尴尬到无以言表。 “对不起,属下一时忘了,”赫连刚刚还真的忘记了苏木槿的真实身份。 他看到苏木槿一大早就在院子写诗,而且还是这样思念亲人的伤怀诗句,就想到了苏木槿请完颜帮忙给母妃寄信的事情,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担心国师会中途拿走苏木槿的信,拆了她写给母妃的信件。 但是刚刚白芷一说,他就明白过来-苏木槿的母亲根本就不是淑妃娘娘,所以她根本没必要给淑妃娘娘寄信,她之所以故意让完颜送信,就是为了确保国师一定能看到她写给淑妃的信件。 苏木槿从不会做无用之事,她后续定是还有其他计划。 赫连警惕地审视了四周环境,确认此时前院中没有其他人,庖人和其他仆人都在后院忙碌着,这才又低声问道:“公主,您是故意想让国师知道您与淑妃娘娘以及皇上还保持着联系吗?这样就能一举两得,既让他知道皇上没有忘记您,也让国师明白景国是您的后盾,并且不会怀疑您的身份,是吗?那么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有哪些地方需要属下效力的吗?” 苏木槿轻轻吹干了宣纸上的墨迹,仔细打量着上面的诗句,很是得意地点了点头。 少女转头看向赫连,清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赫连,你先不用出手,静观其变就好。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跟亲爱的母妃以及父皇好好联络一下感情了。” 赫连垂眸思索片刻,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闪过,他望向苏木槿的目光也越发惊诧:“公主,您给淑妃娘娘寄信,是不是跟谷蠡王前去平叛战乱一事相关?” 苏木槿悠悠然地坐在石凳上,托着腮,清凌凌的眸子望向赫连,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赫连知道苏木槿的沉默就是默认,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您与淑妃娘娘传信,是不是想借此与皇上联系,让他可以出兵支持谷蠡王平复高丽的侵扰?” “所以您要通过完颜校尉的名义给淑妃娘娘传信,就是要让皇上知道,您在金漠国已经站稳脚跟,并且与这里的官员建立了联盟关系。这样一来,一个堂堂八品官员愿意帮您送家信,足以证明景国与金漠国之间的盟约可以顺利达成,让他可以放心,在必要时能够派兵援助谷蠡王,成功平乱,使谷蠡王在可汗选举时获得忽里台的支持。” 苏木槿越听越满意,双眸亮了起来,到最后她已经忍不住直接鼓掌起来:“赫连,你的逻辑能力太强了,你当我身边一个小小侍卫真的是屈才了!你可比景国大部分将军都要强多了!” 赫连玉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虽然不知道“逻辑能力”是何意,但他还是明白苏木槿这是在夸他的意思。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担心地追问道:“但是您确定皇上会同意吗,您知道的,景国上下大都是主和派,自家国土被侵犯了都是忍气吞声,更不用说帮助别国,皇上会同意如此冒险的行为吗?” 苏木槿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是的,他是不会听我的谏策,但是如果是金漠国下任可汗递来的橄榄枝呢?只要他派出援军,帮忙剿灭乱匪,金漠国就可以与景国结成长达百年的和平盟约。这样的圣君功绩,足以在青史上留下美名,你觉得他会不愿意抓住这个机会吗?” 白芷在一旁听了半天,此时也终于明白了苏木槿的打算,她睁大了双眸,不可思议地说:“您是说,要假借……但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赫连也明白了白芷的未尽之言,苏木槿是想假借谷蠡王的名义向景国国君请求援军帮助,并且还打算把谷蠡王包装成金漠国下任可汗的身份。 这样的计划实在是太冒险了! 第43章 锦上添花谁都会,雪中送炭更见真情 是啊,万一被发现了那可就是死路一条了,无论在金漠国还是景国,她都待不下去了。甚至两国的当权者都可能会恼羞成怒追杀她,天下之大,她将无处可去。 苏木槿嘴角溢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望向这四方院子上空缥缈的天际,淡淡道:“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是现在谷蠡王处于劣势,如果大王子成功即位可汗,我们将必死无疑,我们现在的情况更无法回到景国,反正都是一死,为什么不能拼一把呢?” 白芷愣怔了一瞬,首先反应过来。 她上前一步,拉着苏木槿的双手,少女的目光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木槿,我相信你,我的命是你救下的,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们一定能活下来的!” 苏木槿只觉得眼底发酸,有些失控的紧紧拥抱着眼前的少女。 她知道白芷无论怎样都是陪着她的,因为白芷本就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以前在王宫的浣衣局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可以被人随意欺辱的小宫女,只有白芷从不会仗势欺人,欺辱于她。来到公主殿的第一晚,她浑身是伤,白芷作为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亲自带了伤药给她上药。 被迫顶替公主身份嫁到金漠国之后,也是更为熟悉五公主的白芷帮她模仿五公主的字迹,帮她一起整理五公主嫁妆中的各种医方典籍,以及各类作物种子。 赫连双眸中闪过挣扎,他知道这样做的风险有多大,但是他也知道苏木槿已经无路可退,不论是当谷蠡王王妃,还是嫁给仇恨她的大王子,抑或是像当初的五公主一样逃婚,对她来讲都无异于饮鸩止渴。 因为,即位后的大王子不会放过谷蠡王,也不会放过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背后支持苏木槿,竭尽所能的帮助苏木槿。 赫连玉衡单膝跪地,抬眸仰视着苏木槿,也仰视着他愿意用一生去跟随和守护的人:“属下愿追随您,此生绝无二志。” 苏木槿扶起赫连,刚想说些什么,只见前院的小厮来报,谷蠡王求见。 一旁的白芷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这人来的可真及时! 苏木槿挑了挑眉,并无意外之色,她知道谷蠡王伯都应该是要领兵前往金漠国边境的拉坦部落,解决高丽人的侵扰。 而去之前,伯都定会来见她一面。 苏木槿不着痕迹的看向身边的白芷和赫连,清澈的眼眸中带了一丝笑意:一会看我给你们上演一场好戏! 苏木槿没有着急过去,而是转回厢房,特意让白芷帮她换了一身更加华贵的着装和妆面之后,才不急不慢的来到正厅,此时的伯都已经在堂内等候已久,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愠色,仍旧是温柔而沉稳的模样。 苏木槿心里暗暗腹诽:也不知道这人是礼仪教养好,还是内心城府太深,这几次见面以来,从没见过他发怒。 不过面上,苏木槿仍是端着景国长宁公主的矜持尊贵的范,优雅的行了一礼之后才故作惊讶的问道:“不知殿下今日突然到访,是有何要事?” 伯都微微皱起眉头,深邃俊朗的面庞上流露出几分忧郁之色:“公主,我今日来,是特地来向您辞行的。” 苏木槿惊讶地掩住嘴,眼神中满是担忧:“辞行?您要去哪里,是朝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闻言,伯都神色凌厉,隐隐带着一丝怒气:“高丽人胆大妄为,竟然趁夜突袭入侵我金漠国的拉坦部落,导致数百名勇士惨死或被俘。王兄在世之时封我为谷蠡王,管辖金漠国军政民政一系列重要事务,更是担任二十四长之一。我必不能坐视那高丽人欺凌我金漠国的勇士。此去路途遥远,归期难料,我与公主的婚期也可能不得不推迟……” 说着,男人看向少女的目光带上了一丝真切的歉意:“公主,我知道我这样对您不住,是我向您提亲的,生辰宴上此事也已经人尽皆知,但是如今我却要去往拉坦部落平乱,此去路程遥远,高丽国人又狡诈多变,战术奇诡,我此行,短则三五个月时间,长的话也许一年半载之后才能回返金漠国了。” 苏木槿轻轻摇了摇头,善解人意地说道:“王爷为国为民,远赴边疆不畏生死,这般的气度和胆魄令人敬佩。我怎么会因此而生您的气呢?我只会庆幸自己的选择没错,因为我选择了一个敢于担当的大英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等您回来的。” “还有就是,”苏木槿顿了顿,望向伯都的双眸中仿佛含了一汪春水:“望殿下一定保重自己,千万小心……” 伯都闻言大喜,拱手道:“承蒙公主的厚爱,伯都定不负公主期望,必将凯旋而归,风风光光地举办我们的大婚仪式!” 谷蠡王带着满意的答案终于放心离开了王都,一行人前往金漠国边境的拉坦部落,这拉坦部落地处偏僻,过去一趟快马都要五天以上时间,如果速度正常的马车,恐怕一行人过去就要十几天时间了。他这一走,确实是要很久回不来,或者也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白芷倚在窗前,望着门外的谷蠡王一行人远走的背影,忧愁的叹着气:“公主,您为什么不告诉谷蠡王您准备跟皇上求援的事情,你说了之后谷蠡王肯定会更感激您的。” “我是故意没说的,”苏木槿懒洋洋的躺在院中宽大的秋千椅上,不时还捻起一颗水润饱满的金色葡萄,看样子十分的惬意。 白芷不解地问道:“公主,您为何要如此,您不告诉谷蠡王殿下您为他做了什么事情?难道是不想给他负担和压力,想默默帮助谷蠡王吗?” 苏木槿轻笑一声:“锦上添花谁都会,雪中送炭更见真情,他现在刚刚出发,还不知道结果,更没到末路,只有他真的跌到了谷底,你再伸出援手,他才能铭记于心。” 第44章 孟恩的成年礼 白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苏木槿继续道:“况且,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皇上是否真的愿意出兵援助谷蠡王,如果最后他并不愿意出兵援助,此时我说与谷蠡王听,就是给了他不确定的希望,将来希望破灭他反而会更加怨恨于我。倒不如我们先默默行事,等成功了再告诉他,他才会感激我们的帮助。” 白芷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可是,我感觉谷蠡王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她的目光移向院中的几十个木箱,那是谷蠡王此次专门送来的众多闪亮珍宝玉石与皮裘,里面有的珠宝玉石在擅长手工艺品制作的景国都不常见,皮草披风等更是有难得一见的整张火狐皮以及银灰色貂绒皮等。 不止如此,因为知道长宁公主擅长医术,旁边的几个箱子里甚至还有很多费心收集来的各国名贵药材以及作物种子,方便她日常使用。 更甚至,临走之时为了保障苏木槿等人的安全,防止大王子趁机袭击伤害她们,谷蠡王还留下了近百名护卫守在宅子附近,就近扎营安寨,随时可以保护她们的安全,如此的安排,可谓是面面俱到,体贴入微了。 他们还未成婚,谷蠡王就愿意如此用心地对待苏木槿,又怎么会因为说好的求援没有到位而迁怒于她呢? 苏木槿从秋千椅子上坐直身体,轻点了点白芷的额头,嗔怪道:“我的傻白芷啊,你将来可不能被男人这些手段就给骗了。你要知道,他之所以愿意付出这些,是因为我作为长宁公主的身份,以及我本身在医术上以及农耕上具备的价值,而他身为金漠国二十四长之一的谷蠡王,麾下还掌管着金漠国最富裕的阿拉鲁城,贸易往来十分频繁,这些在其他人看来十分难得的珍奇珠宝对他来讲是九牛一毛。” 说罢,她指了指两边的厢房:“而且,你看看东西厢房长宁公主的嫁妆,可是这些东西的十倍之多,谷蠡王现在付出一些对他来讲不重要的物品,未来就能获得像我这样万能的助力,他这是赚翻了好吗?” 白芷愣怔了一瞬,眼底闪过一缕迷惘:“那公主,你爱他吗?” 苏木槿苦笑一声,她闭上眼,叹息一般说道:“爱这个词,太奢侈了,只有大富之家才能出来情种,只有从小到大完全不缺爱的人才有能力把爱洒向其他人,现在的我,不敢谈爱,也不能爱,我的身上,担着我们所有人的命,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转头望向哈翰和林城的方向,那里城墙巍峨,连绵不绝,金碧辉煌的王宫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载歌载舞的欢笑声响彻内城。 少女稚嫩的面容上流露出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坚毅:“我只知道,我会在金漠国活下去,我会带着你们一起活下去,终有一日,我会让那些轻视过我们,伤害过我们的人后悔,我会让他们也尝一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什么感觉!”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四月到来,金漠国大王子孟恩.博罗特的成年礼也近在眉睫。 苏木槿从谷蠡王越来越密集的书信来往中,发现了他的焦急和忧虑。 金漠国的成年礼是少年人踏入成年的象征,意味着这个男子可以为家族承担更多责任,这不仅仅是金漠国的传统仪式,更是族群认同的象征。 而身为金漠国大王子的孟恩.博罗特,不仅是前任可汗的长子,更是素有草原战神之名,为金漠国驰骋沙场,从未有败绩,忽里台一大半的王族宗亲都很看好孟恩。 所以孟恩.博罗特这次的成年礼仪式也将会办得十分隆重。 不但会有平常成年礼的盛大宴会,成年证信,传统表演助兴,以及祭祀等仪式,忽里台还会举行所有金漠国儿女都可以参加的各种竞技活动。 在射箭、摔跤、赛马等比赛中的获胜者,总能赢得少女们爱慕的目光。赛后还会开展少男少女们的交谊活动,不同部落,城池,村落的年轻男女们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流,载歌载舞。 当然,这其实就是另一种传统的相亲活动,草原儿女开朗热烈,男女都可主动追求心中所爱。如果女子对男子有意,那么她便会驰马迎向心中的英雄,丢下一块手绢,然后离去。 男子若也同样爱慕女子,就可以拾起手绢,策马追赶姑娘,一旦追上,男子就会将自己护身的佩刀或者弓箭送与女子,代表自己的心意。 所以,此次孟恩的成年礼上,他的支持者定会为他安排最强大部落的联姻,以便大王子可以获得更多支持,顺理成章地继承可汗之位。 而谷蠡王那边的战况却并不乐观,高丽人虽然战力比不上金漠国彪悍的勇士们,但是也比孱弱的景国要强上许多,以武人为核心的传统使得高丽十分注重军事建设,培养出一支在极具战斗力的军队,并且这支军队如金漠国军士一样擅长骑射,且战术诡谲,喜欢突袭,往往打了就跑。 是以,谷蠡王带去的将士虽然是高丽人军队的两倍之多,但却很难将其一网打尽。 如果说要直接攻入高丽也是一件麻烦事,金漠国不重视农耕,军队粮食储存有限,长期的战事会让金漠国后方粮草供应有大问题。 更重要的是,与地大物博,物资储存丰富的景国不同,高丽国不仅国土面积小而且相对贫瘠,北方边境还早已筑起类似“千里长城”的防御工事,到时候费力攻打下来,却也只能得到面积和金漠国两个部落大小的国土,费力又不讨好。 于是,谷蠡王就这样在边关耗了一个月时间,仍没有什么进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恩的成年礼如期举行,等着他与强大的部落联姻结盟,等着一切都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而就在他心急如焚之际,来自长宁公主的一封信却让他瞥见了一丝希望。 第45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呸!” “这群兔崽子!能不能出来真刀实剑地打上一仗!整天躲躲藏藏的,是不是故意逗我们玩呢!老子来到这里一个月了,连他们的正规军在哪里都没见过!” 苍茫茫的沙地之上,身穿铠甲的伯都率领着众多兵士立于地势较高的平原之上,他们已经在这里驻扎了一段时间,与高丽人的交锋始终未见实质性的进展。 伯都右手边的一个身材雄壮,足有两米高的男子正擦拭着手中染血的长刀,嘴里骂骂咧咧不停:“要是被老子抓住,定要把他们一个个剁碎了给兄弟们当下酒菜!” 伯都没有在意身边副将的抱怨,只是缓缓地从身边一名送信的士兵手中接过了一个用羽毛封口的信件。 这种精致的信件封口方法在军营中显得格外显眼。 其他将领见到这一幕,都纷纷精神一振,开始打趣起来: “王爷,这又是长宁公主给您的信件吧?这是这个月第几封了?” “哈哈哈哈不愧是公主,这送封信都那么讲究,我都闻到这信封上的香味了!” “王爷快拆开看看,里面写的是什么?” 伯都低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沾满沙土的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封洁白无瑕、用金色松蜡粘合的信封,轻柔的绵帛之上,少女秀丽优雅的字迹跃然纸上。 殿下亲启—— 伯都殿下,见字如面,听闻拉坦部落风沙严峻,常有恶劣天气出没,长宁虽远在他方,却为此忧心忡忡,希望殿下务必小心,保重身体。 冬季之时,阿拉鲁城和巴尔部落测试种植的蔓菁和其他作物现在都已经开始收获,成果颇丰…… 伯都看着信中的内容,嘴角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仿佛连这铺天盖地的漫天风沙也不再令人烦躁。 正如苏木槿之前所说的那样, 寒冬之后必有大旱,大旱之后必有大灾。 春季之后,金漠国二十八个部落中超过一半的部落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降雨了。 苏木槿在冬季时预言的寒冬之后的干旱季节即将到来。 而由于这个冬季异常寒冷,金漠国原本就稀缺的农作物及大部分牧草都被冻伤,即使春季后牧民们竭尽全力补救,收效仍旧有限。 畜牧业是金漠国各部落和城镇大多子民的生活来源,在几十年前,金漠国人都主要以游牧为生,大部分部落子民的生活方式是跟随畜群进行迁徙,寻找适宜的草地和水源。 后来前可汗即位后,一些大的城镇开始拓展了更多农耕,贸易的稳定生活方式,也有不少民众发现,改变了生活方式之后,他们的生活质量反而提高了,可以吃到更多美味的美食,住上坚固美观的房屋,用上其他国家的物品。 这其中,尤其是以后谷蠡王辖下的阿拉鲁城最为典型,伯都少年时候曾经跟着马队在景国,高丽国等国家游历过,对多国的风土人情,民众的生活方式都有了解。 所以在成年礼之后也大力推行起各国之间的往来贸易以及鼓励城内居民开展农耕种植,不但如此,阿拉鲁城的商人还发展了奶制品的生产,如奶酪和奶油等与他国商人进行交易,奶制品利润高又非常受欢迎,这使得阿拉鲁城的居民都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 因此,阿拉鲁城的居民可谓是金漠国内生活质量最高,最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苏木槿的蔓菁和各种谷类,豆类作物在阿拉鲁城一经推出,大半民众都欣然接受,并积极的学习育种和种植方法。 相比之下,巴尔部落就较为保守,但好在完颜萨仁在冬季之时帮忙很多老弱子民治疗了疫疾,她又是在巴尔部落从小长大,更是部落领长唯一的成年儿女,所以巴尔部落一小半的民众也愿意尝试着搭起帐篷作为温室,尝试着种植培育这些新的作物。 所以开春之后,在金漠国大半部落的城镇的畜牧业都遭受了巨大打击,使得牧草生长和马匹,牛羊的养殖都遭受了困难之后,阿拉鲁城和巴尔部落的变化就格外引人注目。 因为蔓菁的果实可以作为人的主食食用,茎叶可以作为蔬菜煮熟后食用,也可以直接喂给牲畜,替代牧草,而且生长迅速,不畏惧严寒环境,所以在别的部落的马匹和牛羊都消瘦病弱之时,阿拉鲁城和巴尔部落的牛羊马匹却是被饲养得健壮而结实。 这很快引起了忽里台众多王室宗亲以及二十八部落领长的注意,毕竟金漠国如今地域辽阔,战力雄厚,如果未来的可汗是一位善于治理民政军政等事物,能够让金漠国子民生活得更好,那也会得到大家的支持和认可。 佛都没想到这次的试点种植会如此成功,在开春的马厂与马监登记造册之上,阿拉鲁城产出了许多上等马匹,还成功分配到了西南方五块新的牧地可用于饲养马匹和农耕种植。 这下有了更多场地可以饲养马匹,阿拉鲁城的春季贸易之行就会更加便利,他的新政实施也会更加顺利。 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如何能击退这些高丽国的侵扰。来到拉坦部落一个多月,他也渐渐发现,高丽人根本就是想故意把他拖在这! 高丽国的军队从没发起过一次正面的战争,每当伯都率军前去作战时,高丽军队总是迅速撤退,避免正面冲突,但他们每隔几天就会对边境部落和村庄进行小规模的袭击,随意掳掠民众和物资,让人难以防范。 而更不妙的是,巴虎部落的叛乱孟恩已经顺利解决,现在已经起程出发,完全可以在4月份成年礼之前回到王城。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伯都知道,如果不能尽快取得一些成就并解决拉坦部落的问题,等到6月份草原达慕大会开始时,自己将会处于不利的局面。 每年一度的达慕大会是金漠国每位子民都会参与的盛事,最初是为了庆祝丰收而举办的文体娱乐活动。而这一次,忽里台将在达慕大会上宣布下一任可汗的人选。如果那时伯都还没有解决高丽国的侵扰问题,远在他乡的他与已经在王城的孟恩相比,几乎是必败无疑。 第46章 我会在七日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孟恩早在13岁之时就将高丽人打的节节败退,一战成名,令高丽人闻风丧胆,因此他们才修建了北方城墙用于抵御外敌。 如今两年过去,他们竟然就敢再犯,却又只是小打小闹一般,三天两头的骚扰一下村落,打伤一些人,抢走一些不值钱的财物,好像不为其他,就为了恶心人一般! 伯都不是傻子,苏木槿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已经想到,这高丽人必定与伯都有勾结,所以才这般将他困在边境,让他无法回去竞争可汗之位! 这样拖着他的时间,若是6月达慕大会开设后,他还没解决完高丽国的侵扰,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对比本就更占优势的孟恩,那几乎就是必败之局了。 他必须要在6月之前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尽快回到哈翰和林! 不论用何种手段! 否则,他多年的谋划就会功亏一篑! 伯都望向那广阔无垠的远方天际,唇角溢出一声冷笑:孟恩.博罗特,既然你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而另一边的哈翰和林王城外的别院中,苏木槿也遇到了一大难题。 宅院内的石桌旁边,苏木槿手中的紫毫笔停滞在半空中许久,洁白的宣纸上已经晕开了一大团漆黑的墨痕,少女却浑然不觉一般,只是呆愣的望着眼前的侍女,再次确认道:“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侍女双手递上了请帖,恭敬的行礼道:“长宁公主,大王子邀请您参加他七日的成年礼宴会。” 苏木槿眨了眨眼,扭过头不再去看侍女,反而是对着身边的女子说道:“白芷,你说我是不是最近熬夜多了,所以耳朵不行了,没听过熬夜会出现幻觉啊……” 白芷无奈的望向苏木槿,她接过了侍女手里的宴会请帖,轻声道:“公主殿下,您没听错,正是大王子下的请帖。” 随后,白芷便挥手让侍女先行退下,搀扶着还在恍惚中的苏木槿回到了正堂内的梨花木圈椅上缓缓坐下,又给苏木槿倒了一杯煮好的花茶让她压压惊。 苏木槿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杯,嘴里仍旧嘟囔着不停,她还是没从这个炸弹一般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不是,他成年礼为什么要邀请我啊,他是不是有病啊!” 白芷也很是不解,她也不想不明白大王子这是要做什么,这段时间好不容易井水不犯河水,消停了两个月,没想到大王子竟然会主动邀请苏木槿去参加他的成年礼。 苏木槿眉心蹙起,无数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里盘旋:“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难道他知道了我跟皇上还有淑妃娘娘通信?所以想以此判我个什么罪名?再或者,他也想用我的蔓菁种子和种植技术,又或者他想陷害谷蠡王,于是想从我这里下手?” 白芷倒吸一口冷气,越听越是心惊,“公主,这太危险了,那我们能不去吗?” 苏木槿有些蔫蔫的拿过那张请帖,翻来覆去的打量着,只见这请帖上以缂丝制成,印刻着雄壮的万马奔腾纹饰,看起来野性又威严,跟孟恩的性格很是相似,而请帖的署名和印章更是说明这请帖千真万确是大王子派人送来的。 金漠国的成年礼宴会流程她是了解过,也知道这对一个金漠国男子来说有多重要。 只是,他为什么要邀请一个自己如此厌恶的人参加,难道他不怕自己在宴会上给他使绊子?让他期待已久的成年礼无法正常举行? 还是说他有恃无恐,料定自己肯定不会敢在成年礼上出手,所以故意给她发来请帖,好在宴会上好好奚落她? 不过,大王子还真是猜对了,自己真不敢在他的成年礼上搞什么幺蛾子! 毕竟现在谷蠡王不在王城内,国师对外又是中立态度,所以即使知道孟恩很看重这成年礼,她也不敢使什么手段,万一惹怒了孟恩,自己可就是自寻死路。 脑子里无数繁杂的念头闪过,苏木槿越看这请帖越恼火,恨不得一把火烧了,然而当白芷问出“能不能不去”的时候,苏木槿还是无奈的开口回道:“当然不能不去,如果不去那就更是给了他发难的借口,如今他刚刚成功平息了巴虎部落的叛乱,又即将举办成年礼,风头正盛,我们是万万不能得罪他的。” 白芷想了想,细心安慰道:“您别担心,淑妃娘娘不是给您回信了吗?她还说皇上收到您送的玄狐裘很是欣喜,对您连连夸赞,说您很有孝心,淑妃娘娘也很喜欢您送的雪狐裘衣和貂绒,以及奶酪一类奶制品,还让皇商商队特意给您送来了很多皇上赏赐之物,那个兽首玛瑙杯可是皇上最珍爱之物,连太子都没赏赐呢!,” 苏木槿微微颔首,能把他如此珍爱的兽首玛瑙杯都送来,看来,皇上应该是相信她在金漠国已经站稳脚跟,也相信她即将会与下任可汗成婚,这个兽首玛瑙杯就是提前送来的贺礼,看来接下来的计划可以提上日程了。 于是,苏木槿和白芷聊过之后,给景国国君再次寄出一封信件,只是这次信件的内容却是有所不同,苏木槿寄出了两封信,一封信是和以往一样的家信,另一封则是暗藏在封层之中的,由赫连玉衡亲自乔装护送的真正的密信。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苏木槿一边关注着阿拉鲁城和巴尔部落的蔓菁种植,以及伯都在前线的战况,一边焦急等着景国的回信。 最恼火的是,苏木槿还要咬牙切齿的给杀千刀的大王子准备一份成年礼贺礼。 深夜,哈翰和林城外的一间空旷宅子内,有两道低低的少女声音响起。 “公主,这贺礼真的可以吗?”白芷迟疑的望着苏木槿手里那个造型古怪的木盒,眼底透露出一丝紧张不安。 苏木槿摇了摇手里的木盒,耳朵贴近,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怎么不可以,这是多有新意的贺礼啊!我会在七日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47章 叔侄共争一女,哈翰和林上演雄竞修罗场 近日,哈翰和林城被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搅得沸沸扬扬。 大王子孟恩.博罗特昨日邀请了景国的长宁公主参加他的成年礼! 在金漠国,男子的成年礼意义非凡,它不仅仅标志着男子正式成年,并可以承担更多的责任,还有一个含义就是代表举办了成年礼的男子就可以谈婚论嫁,娶亲成婚。 因此,男子亲自邀请参加成年礼宴会的女子往往是他心仪的对象,通常是年龄相仿且有可能成为未来妻子的少女。 而此次大王子的成年礼宴会,他亲自发帖邀请的,一共也就三位女子,除了两位一年前由可汗在世时就定下的王妃人选外,最后一位便是那位仅在金漠国逗留三个月,就已经在哈翰和林城引起了轩然大波的景国长宁公主! 哈翰和林城从没有过夜的消息,前一天大王子的请柬才送达苏木槿的住所,第二天这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王城。 很快,王城街头巷尾,茶馆酒楼,人们都在热烈地讨论着这则惊爆的消息。 “嘿,听说了吗?大王子邀请了景国公主参加他的成年礼!” “你这消息落后了,据说大王子对景国公主有意,要让她做自己的王妃!成年礼过后就要成婚!说不定将来她还要成为可敦呢!” “那个什么公主不是嫁给谷蠡王了吗?怎么还要与大王子成婚?” “啧啧,看来大王子这是要横刀夺爱啊。两个月前在谷蠡王的生辰宴上我就发现了苗头,不过,这叔侄俩争夺一个女子的情况倒是挺新鲜的,哈哈哈!” “唉,也不知道这长宁公主是何等国色天香,竟然让谷蠡王和大王子都争抢起来,连叔侄情谊都不顾了!真想亲眼看看长宁公主的模样!” 仅仅一天时间,这则消息就变得越来越热,甚至连国师府的蒲风都听闻了此事,公务刚忙完就带着手下匆忙赶了过去。 蒲风抬眼望着正在庭院中悠闲地修剪桃枝的少女,一时不确定她是否知道那个传闻:“长宁公主,最近城内流传的一些消息,你听说过吗?” 苏木槿剪下一枝开得正艳的桃花,递给身边的白芷,示意她装进瓶内好好养护起来,这才扭过头看向刚刚赶到的男人,懒散地回答:“听说了什么?” 蒲风面上的笑容有些凝滞,皱了皱眉说道:“这传闻也太过离谱,有说大王子对你有意的,甚至有人说大王子给你发了请帖,邀请你去参加他的成年礼宴会。” 苏木槿清了清嗓子,语气庄重地说:“国师大人,我在此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蒲风原本轻松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大王子真的发了请帖给你?” 苏木槿毫不在意地从角落里翻出那份印刻着万马奔腾图腾的请帖,递给了国师:“喏,如假包换,昨天就送来了。” 蒲风接过请帖翻阅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大王子给你送请帖的意义吗?” 苏木槿嗤笑一声,对着桃树上那多余的树枝狠狠一剪刀下去:“什么意义?不就是想在他的成年礼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欺辱我吗?因为他心里还认为他父王的死跟我有关,认为景国人都是狡诈可恶的骗子!” 蒲风忽然感到身体某个部位一阵寒意,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解释道:“并非如此,公主您可能不知,成年礼对金漠国男子有多重要,王族的成年礼都是在草原上举行的,不设任何限制,所有的金漠国子民都可以参与,因此通常不会专门给某个人发请帖。” 听到这话,苏木槿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白芷紧紧抱着怀里的桃花枝,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国师大人,您的意思是说,这大王子是真的对我们公主有意?” 苏木槿放下剪刀,淡淡道:“是啊,他对我有意,但那是杀意,敌意,恶意!” 蒲风无奈摇头,他知道无论现在说什么,苏木槿都不会相信,她认定大王子邀请她赴宴是为了害她。只是大王子是否真的恨极了苏木槿呢?也许连大王子自己都不知道。 不经意的,他又想起了谷蠡王生辰宴上那一幕,当时大王子质问苏木槿为何能参加谷蠡王的生辰宴,他的眼神中分明就是满满的占有欲和妒意! 七日时间转瞬即逝,孟恩.博罗特的成年礼第二日就要开始,大王子府内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一应事务。 一间装饰奢华的厢房内,堆放着数不清装满奇珍异宝的木箱。在一面一人高的巨大青铜镜前,身穿深红色织锦镶边的绸缎长袍的少年立于镜前,一条黑色的腰带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为孟恩试穿上第二天成年礼的服饰:“大王子,这件衣袍再试穿一次看看是否合身?” 孟恩望着镜中的人影,眼底闪过一丝烦躁,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这样吧!这些琐碎的事情你们自己搞定就好了!” 说完,他拿起长弓准备前往练武场,但还未走出厢房就被匆匆赶来的侍女叫住:“大王子,王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孟恩眉头紧皱,他心里已经猜到母后找他的原因,本以为前几日她就会坐不住了,没想到这一次她会那么沉得住气,硬是等到成年礼前一天才来找他。 宽广的厅堂内,一位看上去约莫三十岁的美艳妇人端坐于主位之上。她身着华丽的长袍,头顶戴着一顶高高的金黄色冠帽,上面镶嵌着流光溢彩的绿宝石和珍珠,彰显着她作为第二斡耳朵察必皇后的尊贵身份。 “儿臣拜见母后。”孟恩恭敬地跪下行礼。 女人望着跪拜在地上的少年,没有第一时间让他起身,只是沉声问道:“孟恩,你是不是给景国的长宁公主发了请帖?” “是的。” 察必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我还以为你会非常厌恶景国人。” 孟恩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她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第48章 你真的是想让那个景国女子做你的王妃? 察必皇后瞬间变了脸色,她握紧手下的黄花梨透雕靠椅扶手,声音里充满了怒气:“你真的是想让那个景国女子做你的王妃?” 孟恩似乎并未察觉女人的异常,神色淡淡的回答道:“是的。” 察必皇后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猛然站起身:“孟恩,你难道忘了,她可是与你父王有过婚约的!” 孟恩抬起头,迎着怒气冲冲的母亲,满眼疑惑:“父妻子承,这是我们金漠国几百年的传统,有何不可?况且,她并没有真正成为父王的妻子。” 女人最是看不惯他这装傻充愣的样子,猛地一挥长袖,桌案上的茶具应声落地,地面上顿时满是茶渍水迹与碎裂的瓷片。察必皇后冷笑一声:“你明知道你父王在位的时候就已经废除了这项旧俗,更何况,哈翰和林城的人都知道,你王叔回来后就要与长宁公主结亲!你还给她发请帖?孟恩,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孟恩直直跪在地上,任由四溅的茶盏碎片在脸颊上划出一道道血口,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察必皇后:“母后,别说王叔还没有正式下婚书,就算已经下了婚书,他能不能活着回到哈翰和林还未可知。” 察必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沉着脸俯视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儿子,心中不禁感慨,不知道从何时起,孟恩就开始不再听她的安排,一门心思想着跟她对着干,如今更是放着两个家世容貌性格都顶尖的女子不管不顾,执意要让那个狡诈的景国女子参加他的成年礼。 察必皇后扶着桌案缓缓坐下,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无奈:“孟恩,你这是铁了心要娶那个景国女子?她毕竟是景国公主,你就不担心她会影响到你的大业?将来当你率兵攻打景国时,难道不担心她会给景国通风报信吗?” 少年面上神色不变,但明亮的双眸中却是闪过一抹骄傲至极的色彩:“母后,我既然敢娶她,就不怕降不住她!她将来若是敢背叛于我,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她,定会让她后悔终生!” 察必皇后垂眸不语,这话对她来说再耳熟不过,许多年前,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信誓旦旦对她说:“一个女人我还能管不住了?她嫁给我之后必定是要夫唱妇随,全部听从我的安排!” 察必皇后唇角的笑容有些苦涩,她低低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 说罢,她唤来侍女,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了厅堂,徒留孟恩一人跪在堂内。 少年慢慢从地上站起,他面无表情地拂去身上的瓷杯碎片和茶叶,望向察必皇后背影的目光里竟带上了几分狠厉之色。 翌日清晨,阳光洒满了辽阔的草原,金色的光辉映照着每一寸土地。 只见一根由桦木精心打造的神杆矗立于场地中央,高耸入云。杆顶上安有铁制的长神和红、黄、监、白、绿五色的彩旗,随风轻舞的经幡上绣着六字真言的梵文,为这神圣之地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庄严。 大王子孟恩·博罗特的成年礼正于此地举行。察必皇后早已命人提前布置好了哈翰和林城外、鄂尔萨河上游的大片广阔草原,好迎接这一重要时刻。 成年礼对所有金漠国男子来说意义非凡,它不仅标志着一个少年成长为部落的一员,更是一个公开的庆典,任何人都可以前来观礼。 仪式的第一部分是祭祀,通常由部落的领袖或最受尊敬的长者主持。他们通过这一仪式祈求神灵保佑少年男子顺利过渡到成年,为其未来的旅途祈福。接着,少年男子会穿上金漠国古制长袍,接受部落领长或长者的祝福和教诲。 由于祭祀仪式的重要性和特殊性,除了远在边关的谷蠡王,众多金漠国的王族宗亲以及来自二十八个部落的领袖都齐聚一堂,前来观礼见证。 因为前任可汗已经去世,这项仪式便由其他德高望重的王室宗亲代替主持。 刚刚过去的寒冬使得今年金漠国大多数部落开春后的牧草和耕地收成减了一半,牛羊,马匹也多有冻死饿死。而且从春天开始,已经连续近一个月没有下雨,这使得许多部落的人民陷入了极度的困境,他们甚至开始求助于萨满巫师来求雨。 因此,为了祈求今年能够逢凶化吉,风调雨顺,百姓安康,此次祭祀特别沿用了古老的习俗,选用了九十九匹白母马的乳汁洒祭苍天。 司祭摆好供品之后,端起白酒向四方洒祭,同时仔细清洁供桌周围的地面,然后点燃了长明灯。供桌面向西方,以西为大;上香时则面向东方。 司祭面朝东方,口中吟诵完《九十九匹白骏鲜乳祭洒颂》,又开始边歌边舞: 请求四方神灵、八方神灵、长生天都来 金元十五年一过 金元十六年来临 四月十五日傍晚 祭祀家族祖先 儿孙齐跪在地 叩首祭祖亡灵 虽然离开亲人 但时刻念你们 在天之灵保护 风调雨顺大吉 人丁兴旺大喜 …… 随着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祭祀场四周变得格外宁静。众人屏息凝神,虔诚地跪地祈祷。 祭祀仪式通常是分为三个阶段,首先是准备阶段,摆放祭品,第二阶段为祭天、祭祖,唱颂祭词过程,第三阶段是分享祭品。 日风猎猎,随着母马之乳洒祭苍天环节的结束,就要进行下一环节了。 根据传统,鲜奶祭之后,主持祭祀的人需要将一匹白马用白缎披挂,使之成为“洁白的畜群”的象征,以便日后加以供奉,以此化解凶兆。 然而,当司祭准备继续进行下一步时,他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跪在最前面的孟恩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他悄悄抬头望去,只见司祭布满皱纹的脸庞上冷汗直流,嘴唇哆嗦着,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 孟恩皱着眉头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求助似的眼光望向少年,颤巍巍的身子有些站立不稳,眼神也透露出深深的惊恐:“白马,白马不见了……”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哗然,所有人都没想到祭祀大典上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就在母马之乳洒祭苍天之后,那匹早已准备好的白马却是不翼而飞,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其踪影! 祭祀环节若无法成功举行完结,那可是大凶之兆!届时举国上下将会有大灾难发生!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脸色凝重起来。 第49章 大王子与谷蠡王真是品味独特啊! 孟恩抬眸望向司祭,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锐利:“时辰还未到,请您继续唱颂,白马很快就会回归。” 老人哆哆嗦嗦地点点头,再一次端起白酒向四方洒祭,重复念起了颂词。 刚刚站起来的众人重新跪拜下去,低头虔诚祈祷。 趁着司祭正在吟诵之际,孟恩唤来手下,低声吩咐道:“别误了时间,巴鲁你现在先去找一匹白马过来代替!” 巴鲁古铜色的脸庞顿时变得跟司祭一般惨白,说话的音调都有些不稳了:“大王子,这,这不好吧,白马是提前一个月就由司祭在一万匹白马里选好的供奉之物,每日精心养护,喂食最洁净的牧草和清水,我们临时找一匹顶替,长神会怪罪我们的。” 孟恩侧首望着跪在地上的精壮男子,唇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巴鲁,你怕长神怪罪,就敢违抗我的命令?你就不怕我怪罪你?” “属下不敢!”男人的身子抖若筛糠,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再也没敢多说一句话,一骨碌爬起来没命地朝远方跑去。 在天之灵保护 风调雨顺大吉 人丁兴旺大喜 …… 一炷香后,司祭的吟唱即将结束,他嘴里念叨着颂词,双眼不安的望向空空如也的祭台,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祭祀时间马上就要结束,如果那白马还没回归,恐怕自己这条老命也要交代了。 随着颂词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在空气中,跪拜着的众人抬起头,齐齐望向祭台方向。 只见那披着白缎的白马已经重新出现在祭台之上。 其他人一见白马重新出现在祭台之上,神色顿时缓和下来,唯有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华服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 司祭见状也深深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缓缓朝白马走去。 只是刚靠近他便发现,这不是他选好的那匹白马! 供奉之物可不是普通牲畜可以做的,作为“洁白的畜群”的象征,选定的白马除了要血统优良,体格匀称,性格温顺,身上无任何伤痕之外,还必须毛发洁白如雪,不能有一丝杂色! 而眼前这匹马。身形较选定的供奉之物瘦了一大圈不说,毛发也不如原先的那匹白马柔顺,就连眼眸颜色都不一样,更不用说这白马的马蹄上那一大团的泥污!很明显就是刚刚长途跋涉过来的! 这,这分明就是有人临时找来充数的低劣之物! 谁敢如此大胆,竟敢调换给长生天的供奉之物!就不怕长神降罪吗?! 司祭满眼愤怒地扭头回望,刚想开口斥责出声,便看到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孟恩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右手已然毫不掩饰的放在了腰上弯刀的刀柄上,那浅色的眸子里满是杀意,似乎他要是敢多说一个字,那柄砍杀了无数人的弯刀就会劈在他的头上! 司祭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脑子里瞬间无比清明:原本的白马根本没有回来!那劣质的白马是孟恩找人临时替换上的! 换了长生天地供奉之物,也许会被长神怪罪,但是现在拆穿了孟恩,以这个杀神的性子,他估计全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司祭脑子里一时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但最终还是屈服了现实的杀神,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吞回了那句话,低头耷眼地回到供桌前开始进行祭祀的下一个步骤-分享祭品。 与此同时,那个站在角落里的华服男子心里却打起鼓来:那匹白马他明明已经处理干净了啊,怎么又会突然冒出来?完了,谷蠡王不会以为他办事不力吧! 祭祀流程终于顺利的结束,祭祀之后就是成年证信,以及宴会环节,宴会上邀请的一般都是王族宗亲和部落领主,为宾客同乐,还会有各种表演为宴会助兴。而宴会结束,忽里台会举行所有金漠国儿女都可以参加的射箭,狩猎,摔跤等各种竞技比赛。 在竞技活动后,通常少男少女们都会燃起篝火一起载歌载舞,这个时候大家就可以给有好感的对象送去礼物,表示自己的心意。所以每当金漠国举办成年礼,未成婚的青年男女们都会蜂拥而至地参加,期盼能遇到心仪的另一半,缔结良缘。 当然,今天则跟以往的情况有所不同,作为金漠国呼声最高的下任可汗之位候选人-孟恩.博罗特,今天的成年礼上,他是绝对的主角。 这次成年礼举办的无比隆重而盛大,可以说整个金漠国的适龄少女都来到了礼会。 莫说是哈翰和林城的女子,即便是那些居住在千里之外偏远部落的女孩们也千里迢迢地赶来参加这场盛会。 每个人都鼓足了劲头的各种打扮,穿着最华丽的服饰前来,心里期盼着也许就会有幸被大王子给看上,就算是做不了王妃,那成为侍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一旦大王子成为可汗,侍妾的地位也会随之提高,甚至有可能晋升为阏氏。 金漠国正式的节日庆典之上,大家都偏爱鲜艳热烈颜色的服饰,每种颜色都有其独特的含义。红色代表高贵与热情,蓝色象征辽阔与忠诚,绿色则是生命力与繁衍的标志。 在装扮上,已婚妇女偏好梳起高高的发髻,并配以金钗、步摇等华丽的头饰,而少女们则多编辫子,并用各色丝带装饰。这样的装扮使得草原上呈现出一道花团锦簇、五彩缤纷的亮丽风景线。 但是,在宴会上这些精心打扮的明艳少女之中,偏偏就有一女子选择了颜色极为寡淡的素色衣衫,静静地坐在宴会一角,发髻上没有任何珠宝或装饰品,猛地看去,甚至还以为她是哪位小姐的侍女。 如此奇异的一幕自然引得好事之人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那个女子是谁啊,怎么穿得如此简单就来了,我还以为是哪家丫鬟坐错了位置呢!” 有人马上回应:“对啊,看起来长相也就平平无奇,身边就跟了两个丫鬟,怎么这样的女子都能来大王子的成年礼宴会?话说景国公主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我特意过来就是为了看看那公主是何等的国色天香!” “你们还不知道吗?那就是长宁公主!” “啊?你确定?这就是让大王子与谷蠡王撕破脸争抢的景国公主,王族的眼光竟是如此独特!” 第50章 这些人欺人太甚,让奴婢教他们怎么说人话1 此时,被人诟病为“品味奇特”的孟恩已经结束了祭祀仪式,大步朝宴会方向走来,他望向前面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浓黑修长的剑眉紧紧皱起:“巴鲁去哪了,前面路上怎么还是那么多挡路的,什么时候清理好!” 话音未落,巴鲁已经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气喘吁吁地赶到:“启禀殿下,前面已经在疏通了,马上就好,马上!” 孟恩的神色愈发不耐,毫不留情的训斥道:“快一点!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疏通个道路还要这么久?!谁不让路给我直接打出去!” 巴鲁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目光不自觉的移向前面道路上的人群之中,只见不远处香风阵阵袭来,近百个衣着鲜艳大胆,装扮精致的少女们挤挤攘攘的堵在路上,无数双白皙的双手朝孟恩所在的方向挥舞,期盼着他能看一下自己,更有一些大胆的女子更是直接朝着孟恩抛出了手中的丝帕,荷包以及香囊等物品。 巴鲁无奈叹气:大王子啊,你能不能别那么不解风情,你要不要看看挡在前面的都是谁,那都是仰慕你的年轻姑娘啊,你就让我直接打出去? 然而,吐槽归吐槽,巴鲁不论心里再可怜那些媚眼抛给瞎子看了的姑娘们,还是要遵照大王子的命令,让侍卫们把那些挡路的少女们赶走,以免真的惹怒了这位杀神,真的让侍卫把她们“直接打出去!” 孟恩心里窝着一团火气,脸色阴沉的走向宴席之上的主位。 此时的宴会上众人已经全部到齐,只等候着这场省会的主角到来,但是因为宴会前的一些小插曲,不少人还在小声讨论着祭祀时候无故消失的白马。 孟恩听力敏捷,自然也听到了众人的议论声,顿时只觉得胸膛内那股火气愈演愈烈!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使的肮脏龌龊手段,除了那位此时不在现场的王叔还会有谁? 想到这,大王子凌冽的目光已经扫视向下方宴席座位上的人群,搜寻了半天才找到那个隐藏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素色身影。 孟恩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坐在角落里的身影,从谷蠡王生辰宴那日起,他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这个景国女子了。 许久未见,她似乎变了很多,完全不似面对他时候那般的言辞犀利和毫不退让。 孟恩本以为按照她的性格,就算收到请帖也会直接不来参加自己的成年礼,就算是来了,也定会张扬肆意地坐在前排位置与他继续针锋相对。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一副与世无争的小白兔模样乖乖坐在角落里,周围人对她的讨论声毫不避讳,几乎就是当着她的面大声议论了,就连自己都听到了那些不好的话,她竟然还是稳稳坐在那,一点回击的意思都没有? 孟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纤细身影,他咬紧了后槽牙,唇角扯出了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他忍不住猜想着:“难道她是因为想和自己那位王叔结亲,不想让真实的恶劣性格暴露,所以才刻意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不过可惜了,你装的再好也没有,想依靠嫁给伯都·博罗特来获取庇护?不过是痴人说梦! 少年低声自语:“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就算是死,也别想嫁给伯都.博罗特。像他那种只会背地里使阴招的小人,根本保护不了你!” 就在孟恩忍不住要站起身时,一双保养良好、染有豆蔻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孟恩!孟恩!” 那女人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怒意:“坐下,你给我收敛一点!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孟恩扭头看去,察必皇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此时正紧紧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起身。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举动,顿时脸色变得更加阴沉,顺着察必皇后的力道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作为宴会的主角,大王子的位置当然最为显眼,他刚才如此明显的举动更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见他一坐下就紧紧盯着那个景国女子不放,而且看着看着,竟然不自觉的笑了出来,种种表现,明显是对那景国女子颇为中意。 在这期间,好几个女子面带羞涩地给他送上了丝帕、香囊和荷包,但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即便是察必皇后多次提醒他,他也没听见,眼看着皇后的脸色已经是黑如锅底,他都视若无睹,刚刚更是差点就要下场走到那女子身边了。 看来,近日里哈翰和林城内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大王子这次给景国长宁公主发请帖是真的对她有意,想要迎娶她做王妃。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谷蠡王也对这位女子有意,并且在生辰宴上亲口说过不久就要与长宁公主成婚。现在这对叔侄二人共争一女,二人实力相当,又都是下任可汗的有力竞争者,一时可真是难分伯仲啊! 啧啧,也不知道最后谁能抱得美人归啊! 成年礼的每个环节都有固定的时间安排,宴会还需等待半刻钟才会正式开始。 在这段时间里,宾客们纷纷议论纷纷:“真不知道这景国长宁公主有何特别的,竟然能让金漠国皇室最出色的两个男子都对她倾心,看起来也很普通啊……” “依我看,这景国女子简直就是灾星,她与前任可汗成亲的当晚,可汗就遭遇了刺杀。现在才几个月,又挑起了大王子与谷蠡王叔侄相争,她就是要扰得咱们金漠不得安生!” 此时,这些人讨论的一切苏木槿都听在耳中,但她却完全没时间理会这些人。 不是她胆小怕事,实在是她要赶紧拉着身后那个暴躁的女子,要不然眼看着这宴会还没开始就要当场发生血案了! “公主!这些人欺人太甚,请让奴婢好好教他们怎么说人话!” 苏木槿身后左侧身材高大的陌生侍女怒不可遏,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第51章 万众瞩目的烤全羊 她眼疾手快拉住人制止:“阿依达,别动手!”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另一侧的白芷,此时的她双手抖个不停,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公主殿下,那个大王子一直恶狠狠的瞪着我们这边,刚刚他还想拿着刀起身过来,幸好被皇后拦住了,他是不是要杀了我们,我们宴会后还能活着回去吗?” 苏木槿无比头疼地望着自己身后这一团乱的情景。 阿依达是完颜得知她要来参加大王子的成年礼特意派来保护她的,这性格跟完颜也的是如出一辙的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节奏。 她是真的有点后悔也参加大王子的成年礼了,她跟这个大王子真就是八字不合,一遇上他所有事情都会乱套。 自从那大王子给她送了请帖后,不只是国师,就连谷蠡王的下属也跑来好几回,明里暗里地问她对于这件事的态度,仿佛她就是一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一样? 拜托,这些人能不能有点脑子,就算她要找下家,她也不会找这样一个性格暴虐,几次三番想要致她于死地的人吧,她又不是受虐狂! 苏木槿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但是宴会即将要开始,她再是不愿意也不能这个时候撂挑子走人,只能先紧急按下准备出手教训人的阿依达,然后又好好安慰了吓到花容失色的白芷,这才能有一些空闲时间稍微吃些东西。 不过,这宴会的主人虽然讨人厌,但是这宴席上的菜式是真的挺不错的! 尤其是主菜-整只烤全羊端上来的那一刻,她就被那外观金黄,肉香四溢的烤全羊给深深吸引,目光一刻也移不开,只见色泽金黄的羊肉就那样水灵灵地躺在碧绿鲜嫩的绿叶之上,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勾得人馋虫都要出来了! 听说这烤全羊肉质最美味的部分就是羊后腿肉,因为这部分肉质不仅鲜嫩,而且更加入味,口感更佳。苏木槿目不转睛地盯着厨师的动作,只见他开始拿起锋利的刀具切割起那喷香的羊肉,一片片外皮焦黄香脆的羊肉被整齐堆叠到盘子里,然后一份份地送到每位宾客的餐桌上。 可惜,这里没有她前世那种可以旋转的餐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美味最鲜嫩的羊腿被送到宴会主座的大王子和察必皇后的位置上,紧接着才是羊前腿、羊骨架以及脊背部分的肉。 苏木槿咬紧牙关,内心暗自嘀咕:万恶的封建社会,连享用一顿烤全羊都只能吃别人剩下的…… 她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看着那烤全羊的目光骤然变得黯淡,对着宴会的期待值也降了不少。 主位上的孟恩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角落里那素色身影的一举一动,当烤全羊刚被端上时,少女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异常明亮,那双平日里闪着狡黠光芒的双眸紧紧盯着羊后腿不放,当庖人把羊后腿送到自己位置上之后,她的神色顿时就带上了几分哀怨。 这个景国女子倒是挺懂行,知道烤全羊最美味的地方就是在羊后腿,不过也正常,她在阿拉鲁城和巴尔部落指导种植的那些蔓菁和各种谷类作物,听说这些作物生长得很好,而前段时间的马市中,许多上等的好马也是出自阿拉鲁城和巴尔部落。 孟恩低笑一声,唤来侍从低声嘱咐:“再上几盘烤全羊,确保每桌宾客都分一只羊腿。” 为了避免被察必皇后再拉着说教,孟恩面上跟各位王室宗亲,部落领长以及官员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只用余光注视着苏木槿那边的动静。 只见那喷香流油的羊腿送到苏木槿的餐桌上之后,她顿时挺直了背脊,脸上原本紧绷的神情也舒缓了下来。尽管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的喜悦之情显露出来,但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却难以掩饰内心的喜悦。 随着一道道草原美食的上桌,宴会上的气氛变得更加热烈。金漠国虽以牛羊肉为主,但也有不少甜品佳肴。 孟恩看到庖人端着那道拔丝奶豆腐上桌时候就忍不住猜想,据说女子多喜爱甜食,不知道她是否也会喜欢? 不出他所料,本来已经吃得差不多的苏木槿看到那颜色金黄外脆里嫩的拔丝奶豆腐之时,又忍不住拿起了象牙刀筷,拔丝奶豆腐并不是豆腐制成,而是由牛奶和羊奶等凝固发酵而成,口感味酸甜,奶香浓郁,所以很多女子都很喜爱。 孟恩忍不住暗想:看来跟大部分普通女子也一样,都喜欢甜食和酸甜口的东西,不过相比金漠国的女子体型,还是太瘦了。胃口也小得很,那烤羊腿才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其他的卓兰山熏鸡,扒驼掌应该是不符合胃口,一口都没动,这也太挑食了,以后要是进了自己府,她这毛病自己绝对不惯着! 整场宴会之上,孟恩一心两用,表面上跟前排的众人聊得愉快,但实际上大部分心思都暗中放在了那异国女子身上,他这副心思,其他人可能还看不出,但是却逃不过察必皇后的目光。 教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即使不是自己亲生的,察必皇后也对孟恩的脾性了如指掌,也自然一眼就看出,孟恩根本不是口中说的玩玩而已,这孩子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 察必皇后脸色阴沉如水,她转头望向宴会右侧、身着红色朝服的中年男子,给了他一个暗示的眼神,意思很明确:不必再等待,是时候采取行动了。 男子接收到皇后示意,迅速领会,他微不可查地轻轻点头,随即面朝主位上的男子端起硕大的银碗,豪迈笑道:“这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大王子十三岁那场漂亮的胜仗,杀得高丽人闻风丧胆,哭爹喊娘!如今这成年礼已过,大王子可就是真正的男人了,老臣在此祝大王子未来鹏程万里,鹰翔九天!” 说罢,男人举起银碗,豪爽的一饮而尽,紧接着,还不等孟恩回话,他又唤出身侧的容貌明艳的少女:“大王子,这是老臣的女儿阿尔丽,今年刚好也是十五岁,与您同龄,她一直非常仰慕殿下!” 此话一出,宴会上有些神情懒散的众人顿时来了精神:重头戏终于来了! 第52章 大王子究竟是属意哪位女子成为他的王妃? 好戏开始了!宴会上的众人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双眼发亮地望向主位上的大王子! 只见孟恩面上并无特别之色,只是淡淡点头。 中年大臣身侧很快走出了一位容貌艳丽的少女,端着酒杯袅袅婷婷的朝宴会主位前来。 这少女虽然才十五岁,但身材已经凹凸有致,几近完美,乌黑亮丽的发辫垂至腰间,一双美眸顾盼生辉之间万般风情流露,令在场的男子都陶醉其中。 少女轻启红唇,柔声说道:“阿尔丽自小就听闻过殿下奋勇杀敌的英雄事迹,今日一见,只觉殿下比传说中更加威武英俊,是以,臣女斗胆敬您一杯。另外,这哈布特格是臣女亲手所绣,赠与殿下作为成年礼礼物,希望殿下不会嫌弃臣女的手艺拙劣。” 说完,阿尔丽毫不迟疑的一口饮尽杯中烈酒,又恭敬地弯腰行礼,将手中点缀着玉石玛瑙的精美绣品双手献上。 因为刚喝完酒,少女凝脂一样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如同初熟的桃子一般诱人,含情脉脉的双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面前的男子,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复。 然而,孟恩却没有马上接过少女手中的物品,更是连看都没有看向阿尔丽一眼,只目光飘忽的望着宴会角落处的位置,不知在想些什么。 宴会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一旁的察必皇后脸色有些难看,低声斥责道:“孟恩,你太失礼了,这是阿尔丽的一番心意,你先收下!” 孟恩这才回过神来,他瞥了一眼面前的明艳少女。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饮下了杯中酒水,但并未伸手接过少女的绣品,只让身边的侍从代为收下。 阿尔丽尴尬地站在原地,有些无助的望向身后的父亲,见大王子这样冷淡的态度她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面色微红的回到位置上。 周围人见状纷纷议论起来:这大王子看来还是太过年幼,对朝堂之事游刃有余,男女之事就太过迟钝了,阿尔丽可是草原二十八部落第一美女,追求者无数!更不用说,阿尔丽的父亲还是金漠国正二品国公,大权在握! 这样一位既有家世又有容貌的少女,在成年礼上给你送哈布特格定情之物,大王子竟然还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好像完全没开窍一般。 明眼人都知道,和硕特国公跟察必皇后关系匪浅,看来皇后是有意把和硕特国公的女儿选做大王子的王妃,可偏偏大王子看起来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看来,传闻察必皇后与大王子素有不和,也并非空穴来风了…… 宴会上的众多势力心里将刚刚那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也开始暗暗分析着大王子与察必皇后的关系,考虑之后的站队,毕竟等谷蠡王从拉坦部落回来,这叔侄俩对于可汗之位都是势在必得,两人之间定会有一场血腥的较量! 说道谷蠡王,大家的目光又不自觉移到角落里那么素色身影之上。 只见那位传说中国色天香,引得谷蠡王与大王子竞相争夺的景国公主此时竟还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马奶酒,刚刚宴会上的各种明争暗斗,她却好似完全没看到一般,眼皮都没抬一下地稳稳坐在位置上。 众人顿时有些焦急起来,大王子请景国长宁公主来,真的就是为了吃顿饭吗? 怎么还没后续动作啊!不是说大王子给三个女子发了请帖吗? 大王子究竟是属意哪位女子成为他的王妃? 就在此时,只见宴会中间位置一位英姿飒爽,身穿火红色骑装的少女却是忽然站起身来,举杯朝苏木槿的方向走去,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来,很快有眼尖的人认出,这竟是速拉台大将军之女-萨日娜,也是这次成年礼宴会上受到请帖邀请的第三位女子。 萨日娜看起来跟刚刚的阿尔丽是完全迥异的风格,一身如火焰般热烈的骑装勾勒出少女肌肉线条流畅的身段,小麦色的健康肤色,笑容爽朗而真诚,看起来就让人心生好感。 骑装少女大大方方地走到苏木槿面前,举杯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景国的长宁公主吧,听闻公主冰雪聪明,聪慧过人,还在医术和农耕方面极为擅长,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苏木槿抬起眸子,望向面前这个如阳光般热烈的少女,只是神色冷淡地点头回礼,看起来并没有想跟她交谈的意思。 萨日娜却是很有耐心,毫不客气地就在苏木槿身边坐下,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公主今日在宴会上感觉如何,您从小生长在景国,这宴会上的菜肴不知道吃得是否习惯,到了异国他乡,总会有或多或少的不适应,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这下子,不只是其他围观人群,就连白芷都发现了不对,这个女人的说话口吻好奇怪,好像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一样。 不是,人家都挑衅到眼前了,她这就是在阴阳你!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在众人眼巴巴的注视下,苏木槿淡定点头道,“嗯,多谢关心,长宁并无不习惯之处,今日宴会上的美食也都挺美味的。” 萨日娜闻言,眼睛一亮,迅速接话道:“长宁公主也这么认为吗,确实,表哥的成年礼我们确实很费心的操办,就连这宴会上的菜式都是我选了许久才定下来的!” 白芷在一旁听得这对话,只听得面色扭曲,这样的手段她在景国王宫可是见得多了! 这女人分明就是在宣誓主权,一会以这里的女主人自称,一会又亲密称呼大王子为“表哥”,戏那么多,一会不会要搞什么幺蛾子陷害苏木槿吧! 她有心想提醒一下苏木槿,可是这萨日娜坐下之后就不打算起来的样子,她完全找不到机会提醒。 就在白芷提心吊胆之际,宴会上开始了只见萨日娜望向苏木槿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提高声音问道:“长宁公主,您今日竟是没有为大王子成年礼准备贺礼吗?” 第53章 价值七十亿的曜变天目盏! 苏木槿慢吞吞地放下装满马奶酒的酒碗,望着眼前的萨日娜那故作惊讶的表情,嘴角也扯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不是,她看起来就那么像没脑子的吗?这样拙劣的陷害也往她身上碰瓷? 来到金漠国之后,她仿佛就变身为背锅侠,背上的黑锅是一个比一个大,遇到的人也是个个都想踩她一脚,好把她当做垫脚石,登上那通天路! 可惜啊,这位姑娘可真是看错人了,惹到了她,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苏木槿微微坐直了身体,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主位上的孟恩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萨日娜,回来!” 萨日娜面对大王子的怒火却是充耳不闻,只是定定望着苏木槿:“表哥,我就是好奇而已,长宁公主身为一国公主,必然是聪慧过人,才貌双全,知礼节懂进退,为你准备的成年礼也定是与众不同的,让我们见识一下又有何妨呢?” 苏木槿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赞赏: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啊! 她的消息网还真是灵通,她竟然如此快就知道自己这次送给大王子的成年礼贺礼被损坏了?难道说,那幅蹙金绣山河图的意外损坏跟她有关? 看来今日这萨日娜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在宴会上出丑,想要败坏自己名声,让所有人都知道景国长宁公主是一个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女子。 虽然金漠国并不像景国那边礼教严苛,但谁让自己是从景国来的,他们看待异国之人天然就带了更多的排斥,以及更严峻的审视。 一旦今日自己这不好的名声宣扬下去,恐怕谷蠡王的支持者都不会赞同他与自己结亲了。 不过嘛,这姑娘也还是太年轻,手段也是稚嫩得很,真把自己当做小白兔了? 既然他们如此步步紧逼,自己就只能拿出第一版贺礼了。虽然那贺礼会让某些人颜面尽失,但总比自己丢了颜面和性命来得好。 苏木槿轻抚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襦裙衣摆,款款站起身来,轻笑道:“我当然有为殿下准备成年礼贺礼,正是……” “长宁公主赠与殿下的贺礼,正是价值万金,有天下第一茶器之称的曜变天目盏!”话音未落,苏木槿的话被打断。只见宴会右侧一古铜色皮肤的高大汉子,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精美绝伦的木箱步伐沉稳地走进殿内。 曜变天目盏? 苏木槿的瞬间脸色变了,这曜变天目盏在前世时候她曾经听说过,听说品相好的曜变天目盏可是国宝级的文物,全球仅剩三件,每件都能拍卖出几十亿的金额! 哪怕是在古代,曜变天目盏也是有着天下第一茶器之称,可谓是有价无市! 这大王子身边的人是抽了什么疯,说这样的宝物是自己送给大王子的成年礼贺礼? 白芷从小在景国王宫长大,对于各种珍奇异宝也是有所见识,一看那金漠国人拿出曜变天目盏,顿时也是惊愕万分的张大了嘴,这根本不是公主准备的贺礼啊! 如此珍贵的茶器,别说是不太受宠的长宁公主了,就连皇后恐怕都没有一件。 白芷悄悄望向主位上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心下有些迷惑起来。 来到金漠国后,她从来没有怀疑苏木槿的判断,但是这次情况好像跟以往不同一样,苏木槿坚持认为大王子是厌恶她,想要折辱她,才会邀请她来到成年礼宫宴上。 但是,如今看来,整场宴会下来,大王子不但没有找她们的麻烦,更是隐隐有着护着她们的架势,而且还拿出这样的宝物,来给公主长脸,这真的只是单纯的讨厌她们吗? 萨日娜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巴鲁手中捧着的木箱,急声问道:“急切地问道:“这真的是曜变天目盏吗?她一个不受宠爱的公主怎么可能会拥有这样的宝物!” 巴鲁望向主位上的大王子,在得到他的点头示意后步入宴会中心,缓缓打开木箱。 众人皆是一脸惊奇的伸长脖子张望,只见那木箱中间赫然摆着一整套灰褐色的茶具,造型古朴,并无太多的纹饰,但茶盏釉色青黑中带着夺目的耀斑光晕,通体流光溢彩,色泽斑斓中仿若有星辰落在其中,的确是曜变天目盏无误。 有懂行的人赞叹道:“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釉色光泽如此完美的曜变天目盏,这长宁公主果真是大手笔啊!” “曜变,建盏之无上神品,乃世上罕见之物,果然没错!今日还真要感谢长宁公主让我们一饱眼福啊!” 萨日娜难以置信地缓缓站起身,顿时又气又急,但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忙又补救道:“对不起,我就是担心表哥被骗,毕竟景国人都是……” 就在此刻,一道充满怒气的男声打断了她的话:“萨日娜,住口!你太无礼了,向长宁公主道歉!” 萨日娜不可思议地缓缓站起身,愣愣望向主位上的青年,晶莹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表哥,你竟然为了一个景国女子凶我?” 说罢,也不等孟恩再说更多斥责的话语,便含泪离开了宴会。 这宴会上闹出了如此闹剧,后面再多美食其他人也无心享用了,只想着看看后续发展如何,大王子为了景国公主,把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都训斥了一番,可谓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就是不知道长宁公主面对谷蠡王和大王子两人的争夺,会有什么感想了…… 苏木槿眼观鼻鼻观心,只坐在座位上,眼巴巴等着宴会结束,她怎么会猜到今天宴会上自己会遇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发生这样一场三女争一男的恶心戏码,现在的她就好像是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一样被无数目光注视和审视,无端的难受。 正在苏木槿准备提前告辞离开之时,巴鲁悄悄走了下来,低声问道“公主,宴会后您是否可以稍等片刻再离去,大王子殿下有要事想与您商议。” 第54章 长宁,你嫁给我好不好? 来了! 苏木槿一整晚都在等这句话。 她心里很清楚,大王子今日宴会上的所作所为定然是有原因的。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孟恩.博罗特平白无故的帮自己解围,肯定是想得到什么。 现在他主动邀约,肯定是要说出他想要得到的物品。 所以,孟恩.博罗特究竟意欲何为,他想要的是什么,值得用曜变天目盏来为自己造势? 无数个问题在苏木槿心里徘徊,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在大王子侍从的带领下,苏木槿带着阿依达和白芷来到了宴会后面的会客厅内。 孟恩的府邸相比谷蠡王的府邸风格差异巨大,若不是亲眼所见,苏木槿是不太能相信,堂堂金漠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王子的府邸正厅竟然如此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 偌大的厅堂里几乎没有什么玉石文玩珠宝等等的摆设,就只有墙上挂着各式弓箭和长刀以及虎皮,狐皮,象牙等,让人一进去,就觉得一股野性又肆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这厅堂内竟然也只有孟恩一人,抱着个酒坛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自饮自酌。 苏木槿鼻尖嗅到淡淡的酒味,眉头顿时蹙起,她可不想跟个酒鬼待在一起,索性也就开门见山的问道:“大王子,不知您今日找我有何要事商谈?” 孟恩饮下杯中的残酒,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刚刚在宴会上离得太远,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她现在当真是消瘦的厉害,也不知道王叔是怎么养人的,竟然越养越瘦了。 他沉默了一会,嗓音有些嘶哑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还给我准备了其他的贺礼?除了那个破损的蹙金绣山河图之外?” 苏木槿蹙眉回望着大王子,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青年放下了手中酒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近了一步,浅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苏木槿不放,执拗着要得到答案:“你先告诉我,你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此话一出,厅堂里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样。 白芷把头垂得更低,就连性格豪爽的阿依达也发现今日所看到的情况跟完颜萨仁所说的不同。 堂姐可是说这大王子对长宁公主积怨已久,此来邀请公主前去赴宴必定是不怀好意,所以才让她特意扮做公主侍女,随她一起赴宴,好保护她的安全,可是她今日看下来,这大王子对长宁公主恐怕不是积怨已久,而是爱慕已久吧…… 苏木槿见状,心中也顿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又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少女,活了两世,自然知道大王子如今的表现意味着什么。 思索片刻后,苏木槿还是开口道:“你跟我出去,这礼物要在空旷的地方才能展示。” 孟恩听到这话才真正笑了出来,脸庞上也少见地显露了几分少年的稚气,他连忙放下手中酒坛,连一个侍卫都没带便跟着苏木槿走出了厅堂,往后院开阔的地方走去。 苏木槿示意身侧的阿依达从身后的麻布包里拿出她已经准备好的东西。 孟恩好奇地凑上前去,只见这麻布袋里装着不是其他,竟是密密麻麻的十几个一尺来高的竹筒! 这些成人手腕粗的竹筒被鱼肠线紧紧捆在一起,就着轻盈的月色,可以看到每个竹筒里都装满了黑灰色的粉末,那味道闻起来很是呛人,有点像篝火燃烧时候的气味。 孟恩蹲下身子,看着苏木槿在这些竹筒之间穿梭,用鱼线把竹筒捆绑得更紧,还往里面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状东西。 夜风呼啸着吹过,孟恩的几分酒意被完全吹散,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无比的清醒。 他仰着头,望向苏木槿的琥珀色眸子里仿佛闪着光,嗓音里也带着少年纯粹的笑意:“这是什么?是景国的花炮对吗!你自己亲手做的是不是?” 苏木槿垂眸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神,唇角微微勾起,一本正经道:“什么是花炮?没听说过。” “什么?那,那这是什么?”孟恩完全没有预料到苏木槿会这样回答,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怀疑起自己来、 闻言,白芷和阿依达也愣在原地,这不是公主出发时候特意让她们带上的吗? 苏木槿望着呆愣在原地的人,轻笑一声:“殿下,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我在赴宴路上意外捡到的,您若是不嫌弃的话长宁可以赠给您,如果您不想要那我就只好自己拿回去了。” 说着,苏木槿作势就要收回这些竹筒。 孟恩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这狡猾的景国女子戏耍了,他着急地按住竹筒,急声道:“不许收回!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苏木槿身后传来清晰的两声闷笑。 孟恩此时也顾不得许多,猛地站起身来,朝苏木槿直直伸出双手:“你肯定带了火折子,给我,我来点燃!” 苏木槿把火折子递给孟恩后,便带着阿依达和白芷远远退到几丈远的后方。 直到半盏茶的功夫后,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苏木槿和白芷等人看到孟恩所站的地方冲天而起一道绚丽的七彩烟火,烟花绽放的瞬间,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流星划破夜空,绽放出眩目的光芒。 在月色和烟花的映照下,少年大步朝着苏木槿的方向跑来。 无数烟花犹如万花筒中的色彩在黑暗中盛放,黄色的星光熠熠生辉,红色的火花热烈燃烧,蓝色的烟花如同梦幻般的海洋,色彩斑斓的烟花与繁星点点相互映衬,仿佛是世间最美丽的画卷。 孟恩在这绚丽烟花下回到了苏木槿身边,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印记格外明显,他却浑然不觉,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烟花下的少女,只觉得心脏似乎要被一种陌生至极的情绪给填满,又暖又涨,似乎还带着点酸涩的滋味。 在烟花的巨大轰鸣声中,孟恩声音极低地开口:“长宁,你嫁给我好不好?” 第55章 不要忘了我们来时的初心 巨大的烟花轰鸣声在耳边回荡,掩盖了一切细小微弱的声音。 苏木槿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向孟恩:“你刚刚说什么?” “我想说,”少年迟疑了一会,伸手摸向自己的脸颊,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黑灰,板起脸问道,“这个,是你故意的吧,你就是想让我当众出丑?” 苏木槿抿了抿唇,极力掩盖住唇角的笑意:“大王子明鉴啊,我刚刚就说了这是我路边捡的,你非要抢过去。” 孟恩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地摇了摇头:“算了,本王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赛马会开始了,你要下去看看吗?” 苏木槿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望向远处那燃起的篝火和喧闹人群,淡淡道:“算了吧,我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猎,去了也就是当看客而已。” 孟恩下意识地就向前一步,挡住了苏木槿离去的脚步“我可以教你射箭,很容易的,就当是,就当是答谢你捡来的花炮。” 苏木槿摊开手:“可是我也没有弓箭啊。” 孟恩想也没想就把手中的弓箭递出:“你用我的弓箭!”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阿依达彻底愣住了,白芷和苏木槿是景国人,所以可能不太清楚男子在成年礼上送出他的弓箭意味着什么。 金漠国的儿女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一把弓箭赢天下,弓箭是每个金漠国男子必备之物,是伙伴,是手足,也是最为珍贵的馈赠物。 男子送出自己的弓箭,这代表我将我一切的荣耀都送与你。 苏木槿接过弓箭,仔细打量着,这是一把造型古朴的棕黑色牛角弓,角面连靶通长三尺,弓身中腰是桦木制成,本质坚实而细密,两端长约10厘米的尖榫呈扁平的桃叶形,楔入弓干木质内。整体线条是符合空气力学的流线型,中腰弓干处斜行缠裹一层桦皮,手感刚刚好。 她试着拉动弓箭,但是却一时掌握不了要领,弓弦几乎没有反应。 孟恩拿过弓箭给她示范,道:“你刚刚开始练的话,需要带上护指才可以,你明日再过来,我亲自教你。” 说着,将弓弦轻松拉开,锋利的箭头矗立在弓弦之上,少年臂膀发力,全神贯注地瞄准目标,伴随着一道划破空气的呼啸声,箭矢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去!与此同时,前方两丈远的地方,一只大雁悲鸣着从空中跌落在地。 阿依达很有眼力见地跑上前捡回了大雁,只见这大雁叫声中气十足,身形健壮,灰棕色的羽毛在月色映射下闪着微光,血迹斑斑的翅膀处插着一只箭矢,看起来只是受伤,却并未伤及性命。 阿依达将大雁双手呈上,眼眸中充满敬仰:“大王子真是天下第一神箭手!这天色那么暗也能一击必中!” 金漠国以强者为尊,实力至上,虽然堂姐跟大王子貌似不太对付,但这也不妨碍她对强者表达敬意。 见此情景,苏木槿轻笑一声,也不知道完颜如果看到自己妹妹这样的“叛变”会作何感想。 孟恩听到了少女清脆的笑声,唇角也有些绷不住的想要扬起,但是想起了什么又马上抑制住,他接过大雁,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递给了身旁的苏木槿:“送你的,听说姑娘家都喜欢养这些。” 苏木槿也没推辞,旋即让身后的白芷收下。 天色已晚,苏木槿向大王子告辞后,很快带着白芷和阿依达坐上马车离开了宴会。 看着苏木槿坐上马车,孟恩掀起马车帘子的手久久没有放下,琥珀色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少女,良久后,又忍不住嘱咐道:“明天我派人来接你。” 苏木槿点头回应:“那就劳烦殿下了。” 孟恩这才满意地放下马车帘子,转身回去。 摇摇晃晃的宽敞马车内,白芷先是悄悄看了阿依达一眼,又欲言又止地望着苏木槿,但是苏木槿仿佛毫无察觉一般地闭目养神,白芷无法,阿依达是外人,有些话不能被她知道,只能先把一肚子话咽回去。 好不容易回到别院,眼见四下无人,白芷再也忍不住开口:“公主,我……” 说到一半,白芷又顿住了,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出口。 她想问大王子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他是不是也对公主有意? 想问苏木槿的想法如何,眼看着谷蠡王收服拉坦部落不顺利,而大王子的声势日渐浩大,她究竟会如何选择?是否还要冒险支持谷蠡王,毕竟草原的骑兵可不是孱弱的景国士兵能抵抗的。 想问苏木槿为什么答应明天找大王子学习骑射,她同意与大王子结亲了? 那封信怎么办,现在皇上应该已经收到七日前他们寄出的那封信了,皇上肯定以为谷蠡王才是下任可汗,怎么办? 她们是不是要完了,她是不是回不了家了…… 无数问题在白芷脑子里盘旋回荡,但说出口的却只是一声哽咽的话:“公主,我们怎么办,那封信已经寄出去了,我们回不了头了……” 苏木槿拿出丝帕,轻轻擦拭着少女脸庞上流不尽的泪水,不紧不慢道:“为什么要回头?现在皇上应该已经收到密信,以他的性格来看,有八成以上的几率他会愿意出兵帮助谷蠡王,等赫连带回皇上的旨意,我们就启程去往拉坦部落,告诉伯都这个好消息。” 白芷瞪圆了眼睛,呆呆望着苏木槿,惊愕道:“为什么?公主,既然大王子现在已经稳居上风,他又对您很是上心,那又何必冒险地舍近求远呢?更何况,大王子现在还未娶妻妾,您嫁过去就是正妻,而谷蠡王却早已成婚,您过去要面对的完全不一样啊!” 苏木槿放下丝帕,轻叹一声,“白芷,你忘了我们为什么会来到金漠国了吗?我的目的不是为了嫁一个如意郎君,如果大王子成功即位,你猜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一定是率兵攻打景国!到时候我们在景国的家人朋友怎么办?” 第56章 少爷从来没对别的女人这样笑过 白芷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苏木槿的真正用意:“可是,这也太委屈你了。” 她眼泪潺潺的抬眸望向苏木槿,像是在问苏木槿,也像是在问自己:“景国的和平,要用你的终身幸福去换取吗?” 苏木槿嘴角弯起苦涩的弧度:“幸福?嫁给大王子就一定幸福吗?如果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毁了我们的家园,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这才是最大的痛苦。” 说罢,苏木槿平复了心情,目光坚定地望向白芷:“赫连侍卫现在应该已经到达景国,快的话七到十日,慢的话半个月就可以回到金漠国,这段时间我们需要做好准备了。” 第二日,白芷收拾心情跟着苏木槿再次去到了大王子府邸。 孟恩一早就让侍卫随从等在府邸门口迎接,今日在门口等候迎接苏木槿等人的便是大王子的心腹-巴鲁。 巴鲁满脸堆笑,忙不迭地把人迎了进去:“长宁公主,您来了,我们殿下在练武场等您许久了。” 苏木槿微微颔首,随着巴鲁等人进入了练武场。 因为昨日已经进行了成年礼,所以少年今日的穿着打扮风格与以往迥然不同,胸前原本垂下的两缕微卷的双辫发已经散开,带上了成年男子才会带的金束发冠,露出了深邃立体的英俊面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 孟恩一看到苏木槿,琥珀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但还是摆着架子,臭着脸说道:“你来得好晚,我等了你快半刻钟了。” 苏木槿没理会他的抱怨,只在练武场缓缓踱步,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练武场四周情况。 巴鲁见孟恩神色就知道他又想发火,连忙跑近了几步,帮忙解释道:“殿下,长宁公主居住的宅子离咱们王府是有些远,可能是路上有点耽搁了。” 孟恩这才想起,因为各种原因,苏木槿来到金漠国以来一直住在城外。甚至都没好好逛过哈翰和林的内城,顿时气消了一大半,埋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看着眼前一身利落骑装的少女,别别扭扭地开口道:”我在哈翰和林城还有一处宅子,离我府上也近,你这两日直接搬去就行,也不用每日来回奔波了。” 苏木槿有些好笑地望着孟恩,她还没开口说话,这人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思索了片刻,她还是没直接拒绝大王子的提议:“这个不急,我在那边住得习惯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孟恩却不懂苏木槿的心思,只以为她这是答应了,刚刚的怒气顿时一扫而空,孟恩拿起另一张弓,开始细心教导苏木槿起来。 白芷和巴鲁眼巴巴的在一旁等候,两人的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巴鲁昂首挺胸的站在练武场边上,只觉得苦尽甘来,王府终于要迎来女主人了,等他们成婚以后,大王子就算是为了王妃,肯定也会少发脾气的。 他跟了大王子五年,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人这样主动,上赶着邀请人家来成年礼不说,为了给她解围,就拿出了价值万金的曜变天目盏,只为在金漠国大小官员和王室宗亲面前为长宁公主立威,更不用说又是送弓箭,送宅子,现在还要亲自教导人家骑马射箭。 这分明就是一颗心都扑上去了,偏偏他这位主子,还要嘴硬说只是觉得这个景国女子比较合适而已…… 而一旁的白芷就不一样了,整个人仿佛是被雨水打湿的小鹌鹑,低头耷脑地站在角落里,就连巴鲁热情地跟她搭话,她也不敢应声。 她是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那么大胆,明明暗里已经决定要与大王子为敌,决定了要与谷蠡王结盟,助他获得可汗之位,但是她仍敢光明正大地来找大王子学射猎,她就不怕大王子知道真相,恼羞成怒吗? 而且,虽然她知道苏木槿如此做是为了景国的百姓,为了战火不会重新燃起,为了她们的家人朋友不受到伤害,她宁愿选择割舍掉自己的幸福,嫁给一个大她十多岁的,已经娶过亲的男子。 但是,每次看着大王子对公主一片真心痴付的样子,她就觉得有些心虚,几乎不敢看大王子府每一个人的眼睛…… 这大王子也是神奇,明明前几个月还是对她们几人喊打喊杀,所以她们才会如此孤注一掷地选择支持谷蠡王,选择向皇上撒下这个弥天大谎! 他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喜欢上公主了,难道这就是公主说的什么“斯德哥什么”体质? 无论白芷再想不通,苏木槿和大王子这边仍然是正常的交往进展,在哈翰和林城所有人的关注下,苏木槿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每日清晨都会去到大王子府的练武场学习骑射,这期间,大王子只要是有空余时间,都会亲自教导苏木槿,实在忙于公务,没时间的话也会找其他擅长的手下在旁陪练。 而另一边,转眼间马上就要到五月份了,六月达慕大会也即将开始,这场大会不仅是与民同乐的盛典,忽里台更是会在达慕大会上宣布下一任可汗的人选。 因为谷蠡王一直未处理好拉坦部落的事情,而大王子从成年礼之后,更多前可汗的旧部也被他收入麾下,势力愈发壮大,忽里台中支持大王子即位的呼声越来越高。 这天,苏木槿刚从练武场练习完,回到宅子里,只见一只洁白的鸽子挥动着翅膀灵巧地落于厅堂的窗台前。 白芷一眼就认出了这只白鸽,惊喜道:“这是赫连侍卫的飞鸽传信?定是有好消息传来!” 苏木槿面上却没多少惊喜之色,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相信赫连不会让她失望,她平静地走到窗台前,拆下了鸽子腿上的纸条。 白芷也凑过脑袋好奇地望过来,却在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就花容失色,惊叫出声:“皇上竟然派遣霍将军前来援助谷蠡王?他,他曾与五公主定下婚约啊!” 第57章 青梅竹马的霍将军 此话一出,苏木槿也绷不住了,急忙问道:“霍将军与五公主有婚约?我怎么不知道?” 白芷白皙的脸蛋皱成一团,丧气地解释道:“您当然不知,五公主幼时就曾与霍将军定有娃娃亲,但是在五公主十一岁那年,因为霍将军父亲遭遇构陷,锒铛入狱,霍将军就主动提出解除与五公主的婚约,那时候您还没来公主殿,所以不知。后来霍将军戴罪立功,洗清了冤屈,但是五公主也定下了要与金漠国可汗的婚约,所以就……” 苏木槿右手紧紧扶住雕花窗台,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她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所以,这个霍将军是见过五公主的?” 白芷艰难地点点头,“是的,五公主与霍将军自小青梅竹马,因为已经定下婚约,所以11岁之前,五公主与霍将军时常见面,十分熟悉。直到霍将军主动提出解除婚姻,霍将军也再没进宫见过五公主。” “十一岁,青梅竹马……” 苏木槿口中喃喃着这几句话,脑子里一时混乱无比,就算是四年没见,恐怕这位霍小将军也会对五公主非常熟悉,如果他见到自己,定是一眼就能认出自己是假冒的! 可是她又不能不去拉坦部落,不能不见霍将军,长宁公主毕竟是作为两国之间链接的枢纽,她如果不去跟霍将军见面,不去到战场,那士兵们的士气怎么鼓舞? 怎么能让他们为侵略过自己家园的敌军而战?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不去! 怎么办?苏小草? 我该怎么办?! 我要怎么做?! 苏木槿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仿佛不久前才经历过,在刚来到金漠国的那个夜晚,在那个白雪覆盖的草原上,在那个寒冷刺骨的山洞里,她已经经历过太多命悬一刻的时刻。 那么多次危险她都活下来了,这次没理由就放弃,没理由会渡不过去! 苏木槿深深的,努力的呼吸进一口初春冷冽的空气,她望向惊慌失措的白芷,把自己同样冰冷的双手覆在了她手背上:“不要急,我有办法解决的,我可以解决的,我可以。” 翌日,哈翰和林城中心位置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大门前,身材高大的黑脸汉子在门口焦急徘徊,哒哒的马车声越来越近,他终于等到了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却见马车帘子掀开,里面却露出来一张陌生的少女脸庞。 黑脸汉子愣怔在当场。 少女看向黑脸汉子,却是直接喊出他的名字来:“巴鲁大人,我是长宁公主的侍女荷香,公主昨夜突发急症,很是严重,所以今日无法前来,白芷姐姐唤我来跟大王子殿下禀明因由。” 巴鲁闻言,粗黑的眉毛皱起,急切地问道:“公主患病了?严重吗?需要在下帮忙找医师过去吗?” 荷香摇了摇头,恭敬行了个万福礼:“多谢大人关心,白芷姐姐已经找了医师,也已经开了药方,只是医师说公主这病来势汹汹,恐怕需好好静养才可恢复了。” 另一边,哈翰和林城外的精致别院中,白芷端着汤药急匆匆地走入了寝房。 刚刚进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便从床榻方向传来,白芷面色更加焦急,忙放下药汤给苏木槿顺背,她望着脸色惨白,不断咳嗽的苏木槿,眼眸中满是担忧:“公主,这就是您说的办法吗?您无论如何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啊!” 苏木槿低咳了两声,声音嘶哑到完全听不出原本的音色:“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没有之一,我生病后既可以躲去大王子的耳目,对外称病不出门,实则暗自去往拉坦部落,又可以因为这个原因带上面纱和帷帽做遮挡,就连真实声音也可以隐藏了。” 苏木槿不说还好,一解释白芷就更担忧了。 她不住地在原地踱步,试图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到了拉坦部落之后还要伪装,那岂不是说公主你要病上至少一个月了?这太伤身体了,要不然我们就在哈翰和林等消息吧,赫连侍卫一定会好好辅助霍将军凯旋,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苏木槿紧握住白芷的双手,面色肃穆地望着她,“白芷,相信我!我……” 才说到一半,只见寝房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公主殿下安康,大王子听闻公主患病,特意唤了医师前来替公主诊脉。” 他果然派人过来探听虚实了! 苏木槿心下一凛,也来不及再吩咐什么,只跟白芷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便马上领会。 白芷很快走出寝房,果然院子站着的正是孟恩的心腹-巴鲁,他身边还跟着两个挎着药箱的发须皆白的老者,看起来就是资深医师的样子。 公主果然猜对了,白芷心里暗自赞叹着,便将医师引入寝房中帮苏木槿诊脉。 还没走近,巴鲁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草药味,伴随而来的还有少女断断续续的低咳声,巴鲁很有分寸地没有抬头官网,只是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纱幔后的少女。 即使是隔着纱幔,也能看出少女面色灰败憔悴,虚弱无力地倚靠在床头,似乎真的是患病不轻的样子,至此,巴鲁已然是信了八九分。 不过,最终长宁公主的真实身体状况还是要看医师的诊断结果。 虽然巴鲁有备而来,但是苏木槿做事向来没有纰漏,她知道装病什么的很容易被拆穿,最不会被发现的谎言就是九分真一分假。 果然,半炷香后,两名胡子花白的医师纷纷给出诊断结果:长宁公主偶感风寒,但因为公主忧思多虑,气血两亏,是以症状也比其他人更严重,需卧床静养至少十天以上,配合药汤和食疗才能痊愈。 巴鲁带着这则消息回到了大王子的府邸,当天下午,流水般的珍贵药材和益血补气的食材一箱接着一箱送进了长宁公主的宅院。 但是这宅院的主人却在当天晚上就悄悄出发,坐上了前往金漠国边境的马车…… 第58章 要命的沙尘暴 金漠国地域辽阔,边境地域的地貌与气候与哈翰和林城相距甚大,越是靠北,越是风沙肆虐,土地干旱,任何作物都无法耕种。 苏木槿与白芷一路行进过去,只觉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的国度,拉坦部落是金漠国中唯一饲养驯鹿的部落,所以又被称为“使鹿部落”,部落里的人大都靠狩猎和饲养驯鹿为生。 这里的民风,习俗以及生活习惯都与哈翰和林城相差甚大,部落里大部分人仍然保留着较为原始、自然的生产生活方式,别说是接受来自他国的新鲜事物,有些人甚至都不会说官话,一些四十岁以上的老人,更是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部落。 但最可怕是还不是这些,最恐怖的是拉坦部落周边一百里范围内,不定时不定期就突然来袭的恐怖黑风,这黑风相传是作恶的妖怪所化,狂烈的风沙不仅破坏和刮蚀地皮,让部落的人无法耕种和饲养更多牛羊马,还会连根刮起房屋和树木,更甚至,有些规模浩大的黑风可以把一个村子都给摧毁。 如果是秋冬季还好,差不多每月一两次,大家还能忍受,而春夏两季就遭难了,频繁到每四五日就来一次黑风,尤其是四月份更是可怖,全年一半以上的黑风都聚集在这个月,差不多每两日都会碰到,而苏木槿他们一行人,非常不巧的赶在了最可怕的四月尾,来到拉坦部落。 摇摇晃晃的破旧马车内,苏木槿听着驯鹿部落的本地人讲着他们部落里的风土民俗。 赫连侍卫前两日已经随着霍将军的部队到达了拉坦部落中,这个本地人就是他特意为苏木槿找来的向导,是部落里少有的几个接触过外来部落之人,思想比较开明,且官话也比较流利的男子。 苏木槿细细琢磨着这个人刚刚告诉她的信息,总结来说就是这里人的生活方式很原始,不太能接受外来部落,且气候恶劣,经常会有黑风,也就是现代所说的沙尘暴侵袭。 这样看来,也怪不得谷蠡王的平乱任务做的那么艰难,将近三个月了还没有进展,伯都本人不擅长领兵打仗是一方面,恰好又碰上了高丽人这样狡猾的敌人,拉坦部落内部更是问题重重,不但地形复杂,气候恶劣,且本地人很可能还不配合王城的士兵们。 苏木槿掀开马车帘子的一道缝隙,悄悄看向外面的场景,只见触目所及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石漠,几乎没有一棵树和一点绿色,现在虽然才是中午,但外面天色已然阴沉,空气中弥漫着粗糙的砂砾和尘土,远方的天际线处似有黑风席卷而来。 这样看来,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估计有不少,苏木槿在心里都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叹出来,她就忍不住重重咳嗽了起来,那沙土卷进肺里面的滋味可是真不好受。 白芷连忙递过手中的水壶,担忧道:“公主,快喝口水吧。” 说罢,她望着苏木槿病气未褪的面庞又暗暗心焦起来,因为还要在霍将军面前演戏,苏木槿这几日又服用了可以伪装加重病情的药丸,是药三分毒,更何况还要连续服用那么久…… 为什么她们只是想活着,都要这样费尽全力呢? 说话间,车辙上的向导突然半站起身子,操着其他人听不懂的本地方言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苏木槿虽然听不懂,也能感觉到他的语气里的焦急。 “发生了什么事?” 向导换回了官话,磕磕巴巴地解释道:“黑风,黑风要提前来了,我们赶不及回去了!” 白芷脸色顿时变了,从车厢内探出头望向那个年轻的男子:“普日布,怎么会这样?是你给我们打包票说只要提前出发,然后再按照你的路线走,就不用担心的吗?公主才拖着病体连夜赶路,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普日布急的额头的汗珠成串地滴落,他急切地扶着车顶站直身体,眺望向远方,嘴里还在不断嘀咕着一些本地方言。 苏木槿轻拍了下白芷的手臂,示意她冷静下来:“白芷,不要着急,普日布肯定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神仙,只能凭借以往经验判断比较安全的路线,却不能预料到突然发生的天气变化。” 普日布也听到了苏木槿的话,虽然他官话说得不好,但是理解别人的话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青年感激地回头望向苏木槿,如同黑曜石般透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公主,我,我答应过赫赫大人,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苏木槿微微颔首:“现在黑风提前来了,我们躲是躲不过去了,那还有其他办法吗?” 普日布点点头,又拍了拍胸脯,表示包在他身上。 随即就扯着嗓子冲马车周围护送苏木槿的十几个士兵喊了几声,又打了一个转向的手势,随即就驾驶着马车往偏离了目的地的西南方向飞速驶去。 肆虐的狂风席卷着尘土速度极快地逼近,风声呼啸着吹动着帘子,马车晃动得更厉害了,就连普日布的声音也有些忽远忽近起来:“公主,我们现在往西南方赶去,那边有一些高大的树和洼地,只要我们及时赶到,就一定会安全的!” 苏木槿抓住马车内的扶手,勉强稳住自己,大声回应道:“好!普日布,我相信你的判断!” 说完,苏木槿匍匐着爬向马车角落,艰难地用另一只手打开暗格,拿出了一捆结实的麻绳交给白芷:“把绳子系在腰上,另一头让普日布和马车都系上,这样即使黑风来了,我们的重量可以增加,不会轻易被卷走。” 紧接着,苏木槿又望向马车外的十几个兵士,冲着领头的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周副将,让大家有绳索的都拿出来,把所有马匹都连在一起,黑风来了后就赶快下马抱着马腿,无论如何都别放手!” 第59章 铁索连舟,弄巧成拙 周副将被剧烈的狂风吹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但是苏木槿的声音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他扯着嗓子高声回应后,便马上让其他的士兵们都拿出绳子来,等到了那树林中之后就把所有马匹都绑到一起,增加共同重量,以免轻易被大风刮走。 普日布所说的那个躲避黑风的地方不太远。 马车在狂风中摇摇晃晃的向前艰难行驶着,终于算是赶在黑风彻底到来之前赶到了地方。 “公主,就是这里了!” 苏木槿掀开帘子,眯着眼望朝外面过去,只见这里确实种植着一些稀稀拉拉的树木以及一些不太平整的沟壑土沟,虽然树林的整体面积不大,但是好歹也是有个躲避的场地,增加了存活的希望。 呼啸着的风愈发狂暴,近在咫尺。 坐在马车前面赶车的普日布几乎要坐不住,又一阵风无情的刮过,青年从马车上面狼狈的滚落了下来,但下车之时还不忘对着马车内的苏木槿高声交待道:“公主,这里地势比较低,您赶紧下马车躲在马肚子下面,千万不要出来!” 苏木槿早已经收拾好东西,除了一些可以随身携带的重要物品,其他的她全都放在马车暗格中,这样黑风过后,如果这马车还能找到,里面的物品也会更大可能性的保留下来。 她和白芷互相扶持着下了马车。此时其他人都已经自顾不暇,苏木槿索性自己死死拽着马车车辙,用绳子把自己和白芷以及马车都绑在了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苏木槿刚刚抱紧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远处遮天蔽日的黄沙就滚滚而来,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架势,湛蓝的天空都被这狂烈的黄风给覆盖,那风沙途径过的所有矮小的树木,房屋,以及独行的人马都被席卷而起,隐隐还能听到风暴中心传来的哭嚎求救声。 随行的其他士兵很少见过这等场景,都吓得目瞪口呆,直到周副将喊了一嗓子,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把腰上的绳子系的更紧了些。 苏木槿和白芷毫无形象的抱头趴伏在马车下面的沟壑里,虽然有马车可以稍微抵挡一些风沙,但狂风席卷而过之时,那风中裹挟的房屋残片,树枝树干以及大大小小的石块都狠狠砸向她的背部! 她只觉得背部一阵阵的刺骨痛意来袭,紧接着便是温热的濡湿感,很快浸透了背部,估计是受伤不轻,但现在的情况,能躲过黑风留下一命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受伤擦伤都是小儿科了。 就这样过去了十多分钟,眼看着这风势渐渐转小,风声也不再凄厉,苏木槿心下了然,看来,他们已经撑过了黑风最凶猛的那一波袭击。 突然,苏木槿听见上方的黑马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声,紧接着周围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晃动,苏木槿心下一惊,勉强抬起头看去,只见那马屁股上直直插着根尖锐的木棍,伤口颇深,一股股鲜血从伤口处潺潺流出,很快染红了半个身子,黑马受伤痛苦的不断嘶吼着,想要挣脱身后马车的桎梏。 苏木槿心道不好,她和白芷现在都绑在了马车上,这马如果力气太大挣脱了马车,那她和白芷岂不是危险了。 想到这,苏木槿一把拽住白芷,用尽力气喊道:“抱紧大树,解开跟马车的绳子!” 说罢,苏木槿马上和白芷一起解开捆在腰上的绳索,但是还没完全解开,就听得头顶的马车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木头碎裂声音,那受伤的黑马终于挣开了车辙,不顾一切的向前奔逃而去! “公主!” 苏木槿和白芷两人被奔跑的黑马拖着向前行了数十米,那黑马已然痛得失去理智,无论身后的士兵如何追赶和训斥都停不下来,眼看着就要冲出密林区,跑向那广阔无垠的戈壁滩! 沙尘暴来临之时,最不能躲在开阔的空地,以及地势略高的地方,这样就不得不直面黑风的威胁,等同于自寻死路,就算现在黑风已经过了残酷狂烈的风口,但是把两个身材瘦弱的少女刮走还是没有难度的。 周副将急到额角青筋暴起,一边割开身上的绳子,一边高声吼道:“你们还傻站干嘛,快割开绳子去救人!公主要是出事,你们也都别回来了!”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这才一个个割开身上的绳子,往黑马方向追去! 只见那黑马一边悲鸣着一边往前奔跑,似乎是因为太过痛苦,黑马竟没有看到前方的那棵参天巨树!眼看着它距离那颗巨树只有不到十米远,马上就要一头撞上去了! 这样的速度一旦撞了上去,不仅仅是这匹黑马会当场颈骨碎裂而亡,就连它身后被拖行了一路的苏木槿也很难活命,会因为极大的惯性而生生的撞上去! “公主!”周副将紧随在后面远远望见这一幕,只觉得心胆俱裂,他大吼一声就更加拼命地驾马向前追去,可惜的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他离着苏木槿还有几十米远,这一刻的他即使能腾云驾雾恐怕都阻止不了惨剧的发生。 “赫连侍卫!” 就在众人绝望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同神兵降世一般出现,一刀砍断了连接着苏木槿和黑马的绳子。 绳子猛然断裂,受惯力影响,苏木槿被狠狠甩出到几米开外的斜坡处,因为力道太大根本停不下来,只能身不由己地往坡道下方滚落,赫连玉衡刚想去救人,却见苏木槿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坡道上的一根枯黄藤蔓,大喊道:“先去救白芷,我坚持得住!” 赫连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转身砍向了白芷身上的绳索。 绳索应声断裂,赫连飞身上前,接下被甩飞出来的白芷,少女惊魂未定地抓住赫连的衣摆不放,赫连刚想把人放下,只听得身后响起了周副将惊恐的喊声:“公主小心,那根藤蔓要断了,你快把手给我!” 第60章 您和赫连大人共乘一匹可以吗? 赫连玉衡闻言脸色骤然剧变,他急忙放下怀中的白芷,向着苏木槿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令他惊恐的是,眼前的景象并非他原先所认为的平缓斜坡,而是一片崎岖不平、布满巨大砾石与裸露基岩的深坑沟壑。 而苏木槿此刻正处在极度危险之中,只抓着边缘处的一根两指粗的藤蔓来支撑自己的重量,而这脆弱的藤蔓已经开始在受损处裂开,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裂开来! “公主,千万不要放手!” 赫连玉衡趴在地上,竭尽全力地伸出手臂,试图抓住苏木槿的手腕。 然而,由于苏木槿坠落的位置已经与地面有一定的距离,无论他如何挣扎,始终差那么一点点才能够到她。 赫连玉衡咬紧牙关,向沟谷下方望去,试图寻找其他的救援方法。 只见这沟谷下方尘土弥漫,深不见底,粗略估计至少有三丈以上的深度,并且四周都是坚硬的砾石和岩石,一旦摔落下去,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 赫连只觉得心跳的剧烈,就连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他勉强平稳心神,更加往下探出身子,右手努力朝苏木槿的方向伸去! 还差一点! 就一点! 马上! “抓住了!” “我抓住你的手了!” 赫连双眸中爆发出巨大的喜悦,他紧紧握住苏木槿的手腕,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想要将苏木槿拉回到地面! 与此同时,苏木槿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另一只手放开了那将要断裂的藤蔓,双手一起抓握住了赫连宽大有力的手掌。 不过,苏木槿近期显然是有些犯太岁了,就在握住赫连手的下一刻,一阵石块碎裂声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她惊慌的抬起头,清晰看到赫连身下的那块巨石开始出现一道道恐怖的裂痕,有细小的石块从裂痕处滑落簌簌落下,不断地打在她的脸庞和头上。 苏木槿吓了一跳,急忙喊道:“赫连,你快往后退,你身下的石头要裂开了!” 赫连玉衡充耳不闻,只是手上继续用力,努力把苏木槿继续往地面上拉,而因为他的持续发力,赫连玉衡身下的石块断裂得也更加快速起来。 见劝不动赫连,苏木槿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周副将,声色俱厉道:“周副将,你把手里的绳子递给我,我自己爬上去,你和赫连侍卫先后退!” 周副将握紧手中的绳索,有些犹豫地望向赫连玉衡,他知道,一旦赫连放手,苏木槿受伤那么重,靠自己估计是很难爬上来了。 可是如果不把绳子给苏木槿,赫连身下的石头也很快会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两个人都会掉下去。 眼看着石块就要彻底断裂,赫连玉衡的半个身子也都悬在空中,只要石块断裂,他就会马上头朝下跌落深坑! 苏木槿的右手努力挣脱开赫连的禁锢,伸向一旁的青年:“周副将!快点!把绳子给我!” 周副将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把绳子递给苏木槿,苏木槿把绳子缠绕在右手手腕上,确定捆结实之后,左手奋力的想要挣开赫连:“赫连,你先退后一些,你再这样我们两个都会死!” 赫连低垂着眸子,仿佛是个无知无觉的木偶一般,只有双手还在紧握着苏木槿不放。 苏木槿咬牙道:“赫连玉衡!” “我命令你!现在放开我的手,后退!” “如果你执意不听我的命令,你自己回景国去吧,往后不必再跟着我了!” 赫连玉衡只觉得呼吸一滞,手上的力道也松懈了片刻。 苏木槿抓住机会,挣开了赫连的双手,左手也握紧了绳索,同时脚下一点点试探着能够踩上去的落脚点,缓缓离开了那块即将断裂的石块区域。 后面的士兵小心翼翼劝导着:“赫连大人,您快点起身吧!” 赫连玉衡直起身子,慢慢地往后退去,刚刚回到平地的下一秒,那块巨石就再也支撑不住的应声碎裂开去。 而另一边的苏木槿在周副将和其他士兵的帮忙下,也终于是平安回到了地面上。 赫连玉衡缓缓看向苏木槿的方向,只见少女被众人包围着,手上和脸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暗红的血迹沾满了全身,越发显得面色苍白虚弱,看来这一路受了不少苦。 但与此相反的是,少女神色中却没有一丝怨怼,清澈的双眸闪亮。 虽然才刚刚脱险,身上都还伤痕累累,苏木槿已经细心问询起来其他人的情况。 白芷最先跑过去,劫后余生般地紧紧抱住了苏木槿,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公主,你刚刚吓死我了!” 苏木槿没有推开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白芷的情绪。 赫连默默注视着这一幕,心里闪过一丝奇异的,有些酸涩的感受。 …… 经过这一遭劫难,众人回到密林中清点了受伤士兵,以及丢失的马匹和行李情况。 幸运的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黑风并没有造成士兵们的身亡。 不幸的是,受伤的士兵颇多,几乎占了一多半,大多都是被黑风中的石块,树枝等物品砸伤和碰伤,马匹也因为受惊跑掉了好几匹,就连苏木槿乘坐的马车也在刚刚的一片混乱中不知道跌落到了哪里,马车暗格里的东西估计也找不回来了。 苏木槿在地面上慢慢搜寻着遗失的物品,嘴里嘟嘟囔囔着:“我算是发现了,每次坐马车出远门准没好事!” 一旁的白芷好奇地问道:“公主,您刚刚说什么?” 苏木槿摇摇头:“没事,天快黑了,大家不用找了,还是尽快出发去拉坦部落吧!” 周副将领命,骑上马命令其他士兵准备出发,自己的战马受伤或者跑掉的,就与其他人共乘一匹。 而他刚刚给兵士们下完命令,就发现了非常尴尬的一个情况…… 周副将踌躇片刻,忐忑地走到苏木槿身边,低声询问:“公主,您的马是不是也找不到了?” “您和赫连大人共乘一匹可以吗?” 第61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苏木槿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边的赫连已经急切地打断了周副将的话:“周礼,你说什么混账话,公主是千金之躯,怎能与我同乘一骑?” 周礼显得有些委屈,辩解道:“可是,公主的马车已经损坏,无法乘坐。现在离拉坦部落还有一段路程,如果天黑前赶不到那里,可能会遇到危险……” 赫连眉头紧锁,眼角的伤疤在怒气中更显狰狞:“周礼!” 苏木槿挥了挥手,阻止了赫连的责备:“赫连,不必苛责周副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要以大局为重,不必拘泥于这些礼数。如果我们过于计较身份礼节,恐怕明天都未必能到达目的地。” 说完,她从容地走向赫连的马前,左脚踏上马镫,动作熟练地上了马背,稳稳地抓住缰绳。与此同时,苏木槿坐稳之后身体微微向前倾斜,控制着马儿在原地停下。 苏木槿坐在马背上,苏木槿俯视着赫连略显惊讶的眼神,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之前在哈翰和林跟孟恩学了将近一个月的骑射,现在看来还是颇有成效的,至少简单的骑马技巧已经掌握。 苏木槿右手握住缰绳,向赫连伸出左手:“快上来吧,别耽误时间,我们需要尽快出发了。” 赫连抬头,直直注视着那只伸向他的纤细的手掌,少女手心上还留有新伤的痕迹,就连血迹都还未干,他抿了抿嘴唇,心中感到一阵压抑和痛楚:“遵命。” 戈壁滩广阔无垠,沙洲浩渺,漫漫无垠。在这片广阔的戈壁滩上,即使是一支百十人的队伍也显得毫不起眼。因为正值四月,这里几乎全天都有风沙肆虐,苏木槿便用纱织的披帛将自己脸和头部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苏木槿伸出手臂轻轻拍了拍身后的赫连,因披帛的阻隔,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赫连,霍将军在前线的情况怎么样了?” 听到苏木槿的问话,赫连面色柔和下来,轻声回答道:“霍将军一直驻守在景国边境,多次与高丽人交手。昨天刚抵达拉坦部落,他就挫败了高丽人的一次偷袭。有了他的帮助,谷蠡王这次的战局必定会有转机。” 苏木槿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问道:“那么,霍将军有没有提到过我?” 赫连玉衡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身子也有些僵硬起来。 他当然明白苏木槿这样问的用意,他听说过霍将军与五公主幼时的婚约一事,也知道霍将军对五公主极为熟悉,一旦见面,定是能辨认出现在的苏木槿只是个冒牌公主。 他本以为苏木槿此次不会前来拉坦部落,毕竟来到这里就免不了要见到霍将军,这会让她的秘密暴露的风险大大增加。 赫连环顾四周,确认侍卫们离他们有一定的距离后,才低头在苏木槿耳边悄声说:“公主,霍将军曾多次向我询问您的情况在金漠国如何,他应当是很想与公主会面的。” 想了想,赫连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公主,你真的已经决定要见霍将军了吗?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苏木槿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荒漠,轻轻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这很危险,只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如果一直拖着不见面,霍将军恐怕也会心存疑窦,无法全心全意地辅助谷蠡王对抗高丽人。既然我已经来了这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即便冒着被霍将军识破身份的风险,我也必须见他一面。” 赫连玉衡没有再多言,他知道一旦苏木槿下了决心,谁都无法改变。他所能做的,就是全力保护她,并服从她的所有命令和安排,因为这是他承诺过的。 夕阳西下,大片的火烧云如同一条火焰巨龙,在天空中盘旋,最终渐渐消散在暮色之中,随着夜幕的降临,苏木槿一行人也终于来到了拉坦部落附近。 拉坦部落的住所显然跟苏木槿想象中的一样简陋和原始,这里看不到哈翰和林那种精致奢华的楼阁亭轩,甚至连砖木结构的庭院都很少见。大多数居所是用茅草搭建的茅屋、用石头堆砌的石头屋,以及一些破旧矮小的帐篷。 苏木槿淡然地环视着周围,完全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震惊或嫌弃之色,而是面色平静地下了马,等待侍卫前去通报。 谷蠡王早已带着身边的侍卫在部落门口等候。一见到苏木槿,他双眸瞬间亮了起来,加快步伐急忙迎了上去:“公主,这一路辛苦了。” 苏木槿凝望着眼前多日不见的人,只见前几个月还丰神俊朗,沉稳有度的男人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磨砺,眼尾多了一些沧桑不说,就连鬓边都多了几丝银发,显然是这段时间与高丽人的冲突给他带来了不少压力。 苏木槿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现在她的到来对谷蠡王来说才是刚刚好。 她整理了一下面部的披帛,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声音嘶哑地说:“王爷过奖了,为了两国之间的盟约,以及日后百姓们的和平与安宁,长宁无论多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伯都一听她的嗓音如此嘶哑,连忙上前一步,关切道:“公主,您的风疾还没有好转吗?” 苏木槿摇了摇头,身形微微摇晃。还没等她开口,身旁的白芷赶紧扶住了她,适时地解释道:“王爷您不知道,公主日夜兼程赶往边境,本来就没大好的身子在路途颠簸中又更加严重了……” 说罢,白芷的眼底泛起了红,泪水也凝聚在眼眶里,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咳咳!”苏木槿掩住嘴轻咳了两声,歪歪斜斜地倚靠在白芷身上,虚弱无力地开口说:“没事的,我还能坚持,霍将军是否已经等候多时了?我现在就可以与将军会面。” 伯都见苏木槿身体状况如此严重,连忙急声道:“公主,身体要紧,霍将军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讨论,我这就让人请军医来为您诊治!” 第62章 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 白芷连忙搀扶着苏木槿走进已经准备好的庭院内:“公主,王爷说得对,身体要紧,您路上就受伤不轻,还是快进来休息一会吧。” 军医到了之后很快为苏木槿诊脉,开具了药方以及留下一些伤药,让侍女代为上药和包扎。 天色已晚,伯都也不好留得太晚,询问了长宁公主的身体状态后留下侍女和军医等人随时待命,便很快离开了庭院。 另一边的帐篷内,一个身披铠甲的英挺青年正在帐篷内不断踱步。 青年看上去十八九岁,五官清隽,他扭头望向身边的手下,有些急切道:“都这个时间了,我还没收到传信,你说五公主应该已经到了吧,但现在也没让人给我递消息,她会不会不想见我啊!” 说着,青年修长的剑眉拧起,自言自语道:“她会不会还怨着我,如果不是我当初退婚,她也不必来到草原和亲,而且才短短数月,可汗身亡,她又要嫁与可汗的弟弟!” 手下低着头,战战兢兢的不敢回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五公主都要第二次嫁人了,将军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人家过来是为了帮金漠国的谷蠡王,帮助未来的可汗-她的丈夫,去获得胜利,为了避嫌不见霍将军也是情有可原。 将军有时间在这里追悔莫及,不如想想怎么打赢这场仗,顺利的跟金漠国可汗签订两国盟约! 霍天齐摩挲着手中的定情并蒂莲玉佩,猛然扭头,死死盯着手下:“高叶,你怎么不说话?你说我该不该主动递上拜帖去求见五公主,她肯定是还在怨着我,我要向她解释清楚,我当年不是故意要退婚的,我……” 高叶心里暗暗叫苦:“别了吧,您不想活我还想呢!” 他也不知道霍将军是发得哪门子疯,本来在边关好好的,结果一听到五公主去和亲就开始死活闹着要回去,本来已经好不容易被老将军按下来了。 结果前段时间听到五公主要再次出嫁,还是嫁给金漠国前可汗的弟弟谷蠡王,皇上更是要派兵助金漠国未来的可汗平乱,以便能在谷蠡王即位后能够念着相助之情,可以顺利敲定耽搁已久的盟约之事。霍将军便毛遂自荐,一定要自己率兵前来援助,只为了看看五公主在金漠国过得可好。 说实话,高叶是有些无语在身上的,早干嘛去了,现在心疼起五公主了,那之前干嘛还非要与五公主退婚呢。 心里虽然吐槽,但明面上高叶还是识时务的,连忙劝慰道:“将军您不必担心,五公主她与您自小青梅竹马,定是会理解您的。” 霍天齐仿佛被按了开关一般,骤然平静了下来,他坐回位置上,满脸笃定的神色:“是的,我与玉宁有自小的情谊在,她定不会不见我的。” 就在此时,一个小兵进到军营内,低头禀报:“霍将军,长宁公主已经到达了拉坦部落,但由于路途中偶感风寒,现在正由军医医治中。” 霍天齐一听这话,本来被安抚下来的心情忽地又高高提起:“你说什么,玉宁生病了?不行,我现在要去见她!” 高叶眼疾手快拉住青年,苦口婆心道:“将军,您现在去也于事无补,五公主既然还在病中,她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您过去也见不到她,不如我们好好把高丽人打退,这样才能不辜负五公主的期盼啊。” 霍天齐愣在原地,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半晌他狠狠一掌拍向桌案,桌子上的纸张和紫毫笔哗啦啦翻倒了一地,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现在去看望五公主。 这晚对于霍天齐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连夜处理公务,以及制定作战计划的间隙,他望向了军营外,只见一轮银盘般的圆月高悬于墨色夜空之上,如水的月色挥洒而下,说不出的美丽。今晚的月亮真的很圆,就像他去退婚那天晚上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选择那最差劲的办法,试图去保护玉宁,可是他知道已经做过的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再重来,即便他再是懊悔也无用。 另一边的苏木槿也是彻夜未眠,她点起微弱的烛光,伏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着,第一千零一次地向白芷确定:“这些真就是霍将军的全部资料了吗?霍将军与五公主的相处日常还有没有其他的注意事项,你一并说给我,我再复习一遍。” 白芷有些无奈地帮苏木槿披好了身上的外衫,又把桌案上的蜡烛点亮:“公主,奴婢能记得的就是这些了,更早的时候,奴婢还没有去到公主府呢。” 苏木槿翻阅着桌上厚厚的笔记,口中喃喃自语:“第一次见面的地点是御花园的荷花池,第一次见面的时间是五公主六岁那年,定亲信物是一块并蒂莲上等和田玉玉佩,最后一次见面是五公主十一岁那年,霍将军为了不拖累公主要与公主退婚,五公主和他吵了一架,从此就再未见面。” 白芷点点头,“是的,公主,奴婢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说罢,她小心地望了一眼窗外,只见外面的天色蒙蒙亮,已经是寅时了,白芷温声劝慰道:“公主,再过半个时辰就天亮了,这些笔记你已经看了几十遍了,以您的聪慧,定不会忘记的,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吧。” 苏木槿面色严肃地抬头望向白芷,只见她眼底布满红血丝,唇瓣上却没有一丝血色:“白芷,明天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现在既然已经寅时了,那我就不睡了!一定把这个霍小将军给研究个透彻!” 白芷本来到了喉咙的话又吞了回去-她想说,以往,霍小将军对五公主极为爱重,从来不舍得让五公主伤心,这次就算发现苏木槿是假冒的,肯定也不会忍心拆穿真相,让真正的五公主被皇上追责。 可是来到金漠国,她也发现了,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她实在不敢用她们这些人的性命去赌霍将军的真心。 第63章 景国与金漠国的盟约就仰仗天齐哥哥了 就这样,霍天齐在军营里生生熬了一夜没有休息,最后实在等不住,还是一大早就起来,带着高叶去到了长宁公主的住所外等候。 白芷作为五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礼节自是十分周到,忙迎上去将霍将军一行人领到会客的厅堂稍作等候,然后再去向公主进行通传。 霍天齐默默无言的进了厅堂,但却久久没有坐下,只失魂落魄地盯着厅堂门口的方向,似乎下一刻,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就会走进来。 白芷见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向霍将军行了一礼后就要退下离开,一旁的高叶见自家主子这模样,连忙上前一步,积极地跟白芷搭话:“白芷姐姐,公主今日身体如何啊?” 白芷离开的脚步被迫停下,她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青年,恍惚了一瞬才认出来是谁。 她自十岁跟在五公主身边,至今已有八年,而高叶也是如此,从小就跟在霍将军身边,以往,每次霍小将军与五公主见面都会带上他,所以她和高叶的见面次数也是不少。 因为白芷虚长几岁,所以高叶每次见到她都是十分恭敬地喊白芷姐姐,他们四人从小一起相处,本来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幼时情谊了。 她也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是这样顺遂的自然向前发展。 她从小就跟在五公主身边,待到五公主及笄礼之后就会出宫建府,然后与青梅竹马的霍小将军成亲。她当然也会跟着五公主一起,到时候也许会嫁与公主府内的管家或是霍小将军的下属,然后他们可以一起接着侍奉公主和驸马,甚至她的孩子以后也可以侍奉公主的孩子。 这是多么安稳的,没有波澜的一生。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面对曾经最熟悉的人,此刻的她却要绞尽脑汁去蒙骗他。 白芷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恭敬行了一个万福礼后,温声回应道:“感谢霍将军和高大人挂念,公主服过药后今日已经好了一些,现在正在梳洗更衣,稍后就会来见霍将军,劳烦将军稍等片刻。” 高叶本来笑盈盈的面色僵住,他没想到三年多不见,白芷竟然会是这样冷淡的态度。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霍天齐却是再也忍不住了:“白芷,你知道我不是想要这些冠冕堂皇的回答,我就是想知道玉宁她现在怎么样了……” 闻言,白芷猛然抬起头,面色肃然的提醒道:“霍将军请慎言!这里是谷蠡王的住所,长宁公主已经与谷蠡王定下婚约,您这样实在是有所不妥。” 霍天齐的话戛然而止,脸颊泛起了微红。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是有些太过着急,连忙又解释道“我,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担心玉,担心长宁公主……” 白芷轻叹一声,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定谷蠡王的手下不在附近,才低声对青年说道:“霍将军见谅,公主一切都好,只是有时候也会想念淑妃娘娘和陛下,所以才会忧思多虑,身体欠恙,大夫已经诊断过,说只要每日服药,卧床静养一月就可以了。” 霍天齐只觉得心脏处隐隐作痛,几乎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还记得年幼的玉宁是多么受宠,她曾经说过以后出宫了也不想离母后和父皇太远,公主府就建在离大兴宫最近的地方,希望随时都能回去跟母后和父皇见面。 可是最不想离开家的玉宁,现在却是来到了最遥远的异国,别说是随时和父母见面,恐怕今生都很难再回景国了…… 霍天齐深深吐出一口气,带着鼻音的“嗯”了一声,他认真的望向白芷,眼睛有些湿漉漉的:“麻烦转告公主不用着急,我在这里等长宁公主,多久都没关系。” 白芷心里暗叹了一声命运弄人,随即离开厅堂往寝房走去。 一盏茶后,在霍天齐和高叶殷切的注视下,那抹纤细的身影在侍女的搀扶下不急不缓地踏入了厅堂内。 霍天齐有些贪婪地注视着三年没见的少女,目光舍不得移开片刻。 应该是因为风疾未愈,玉宁带着面纱和披帛,只能看到一双明若秋水的清澈双眸。 只是她瘦了许多,也高了,长成大姑娘了,但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爱穿鹅黄色的襦裙,发髻处那支金钗,还是自己离开长安之前托人送给她的,想不到她竟然还带着。 霍天齐猛地站起身,快步迎了上来,离长宁公主有四五步的距离之时又近乡情怯般停下了脚步,只是双眼湿润地注视着她,口中喃喃道:“玉,公主!” 苏木槿微微颔首,嗓音嘶哑地开口道:“霍将军安好。” 听到五公主的声音成了这样,霍天齐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再也顾不得许多,迅速上前一步关心道:“公主,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白芷搀扶着苏木槿在黄梨木交椅上落座,她轻咳了两声,柔柔地望向霍天齐,声音却如同被粗砂纸磨过:“就是浑身还有些乏力,喉咙也有些痛,说不了太多话。” 霍天齐走上前去,极其自然地端起桌案上的茶壶为苏木槿倒了一杯七分满的热茶:“玉宁,你先别说话了,快喝点茶润润喉咙!” 说罢,又不由分说地把温热的茶杯塞到苏木槿的手中,有些责怪道:“你身体还病着,就不用特意出来见我了,好好休息,咱们两人之间又何需见外!” 苏木槿轻轻点头,没有拒绝霍天齐的照顾,接过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 霍天齐见五公主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本来有些丧气的眸子里顿时恢复了亮光神采,他站起身,拍着胸脯向苏木槿保证道:“玉宁,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这里前线的战况,我向你保证,不出一个月,我一定把高丽人这帮崽子赶回老家!” 苏木槿轻笑一声,抬眸望向霍天齐,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景国与金漠国的盟约就仰仗天齐哥哥了。” 第64章 他只是我的哥哥…… 霍天齐狭长的眼眸猛地睁大,一时间愣怔在原地,连手脚都僵直起来,他磕磕绊绊地确认道:“你,你刚刚唤我什么?” 苏木槿紧紧的握住手中微烫的茶杯,仰头望向青年端正清朗的面容,轻声说道:“天齐哥哥,我从小就是如此唤你的啊,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亲近的,最值得信赖的人,我们当年有缘无分,最终不能在一起,可是我从来不曾怪过你,我知道天齐哥哥是为了保护我。” 霍天齐的鼻腔发酸,几乎要忍不住眼底的热意,急切地问道:“玉宁,你真的不怪我吗?” 苏木槿轻轻摇头,仍旧用那种充满信任和依赖的眼神凝视着他,就像一只温柔的小鹿:“现在整个景国,除了父皇和母后,我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 时隔三年多,再一次被少女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霍天齐仿佛喝了一坛子百年佳酿,只觉得整颗心似乎都飘飘然起来,恨不得当场立下军令状:“玉宁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终于送走了霍将军一行人,苏木槿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扭头望向身边的白芷,有些紧张忐忑地开口问道:“白芷,我刚刚的表现应该还可以吧,跟五公主相像吗,霍天齐不会起怀疑吧?” 白芷压低声音,在苏木槿耳边悄声道:“公主放心,我刚刚特意观察了霍将军的反应,他似乎是完全没有看出破绽来的!” 实际上,今天的情况就连白芷自己都很惊讶,她和苏木槿昨晚紧张的彻夜难眠,做了充足的准备,然而今天竟然这么轻易就蒙混过关了。 而且,看霍天齐这样子,似乎是丝毫没有起疑苏木槿的真实身份,反而斗志昂扬,马上准备回去与高丽人大战一场的样子。 她知道以前的霍天齐没有什么多的心眼,不论五公主说什么都会傻傻相信。 但那是以前,十四岁的霍天齐如此天真那是情有可原,但是现在的霍天齐可是驻守边疆三年的大将军,一个人怎么能过了三年多还一成不变? 来到拉坦部落的第一天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苏木槿却丝毫不敢放松,她知道,今天的一切仅仅只是开始而已,后面还有更多难题在等着她。 第二日,谷蠡王终于是百忙中抽出时间又来看望了苏木槿,他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专门向苏木槿道谢的,二则是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深深的木质长廊里,伯都面色冷峻,身披玄黑色披风,步伐坚定而迅速地走来,身后跟着数十位侍女和兵士,他们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他身后。 在看到苏木槿的瞬间,男人冷厉的神色顿时舒缓了下来,眼眸中也带上了几分柔情。 伯都向前走了一步,非常严肃而正式地朝面前的少女拱手致谢:“公主,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霍将军来到之后,本王压力顿时减少了许多,按现下的局势来看,六月之前我定能解决完这里的一切回到哈翰和林!长宁公主今日的相助之情,本王没齿难忘!我伯都.博罗特今日在此起誓,待我登上可汗之位,定会册封长宁公主为金漠国王后,并且与景国立下两国和平盟约,若有违背,愿长生天降罪与我!” 苏木槿唇角勾起,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伯都,眼神中满是欣慰和满意。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脑子,你不用说出口,他就立刻明白了你需要的,并且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回馈,将双方的合作条件就这样摆在明面上。 苏木槿收敛起唇边的笑意,急忙扶起谷蠡王,语气柔和地说道:“王爷您太过谦虚了,这本是长宁应该做的。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盟约,长宁定当竭尽全力帮助王爷扫清障碍,确保您能顺利即位!” 说到这里,她稍作停顿,脸上显现出一丝犹豫:“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殿下,长宁确实不知道父皇这次会派遣霍将军前来援助。” 此话一出,伯都的脸色也有些古怪起来,他的生意和贸易往来遍布几乎大多数的国家和城镇,所以也自然也会在各个国家的重点城镇养下一些眼线和探子,以便及时地为他收集各种重要信息。 金漠国其他人或许不知道霍将军的身份,他却不可能不知道! 这霍将军正是与长宁公主自小定下婚约的人,也是长宁公主青梅竹马的玩伴,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可谓是非同寻常。 所以,霍天齐此次就算是为了长宁公主,也必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伯都抵御高丽人的侵袭。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自己的未来王妃的前未婚夫就在眼前天天晃悠,这种感觉也确实有些难以言喻。 甚至,他也已经知道昨日霍将军就已经与长宁公主见过面了,他自然是不会阻拦,只是这样却有一种自己利用女人取胜的感觉…… 苏木槿心中也明白伯都的顾虑,于是干脆直接开口解释:“殿下不必介怀,我与霍将军自小相识,那时候我们都还不满十岁,我们之间从未有过越轨的行为,更谈不上男女之情,我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兄长看待。” 伯都闻言点了点头,紧绷的脸色放松了几分,其实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更多的还是关心长宁公主的态度。 苏木槿温柔地笑了笑,接着道:“父皇此次之所以派霍将军前来,也只是因为他最擅长于戈壁荒漠以及密林等复杂环境的作战,霍将军的父亲霍老将军驻守边关十数年,更是对高丽人的战术非常了解,这些经验也全都传授给了霍将军,此次战役,有霍将军从旁协助殿下,定会如虎添翼,旗开得胜!”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苏木槿这一番吹捧下来,伯都即使是再稳重的性格,都忍不住喜形于色起来。 而苏木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第65章 为什么就不能多信任他一些,又想要把他推开 三日后,距离哈翰和林千里之遥的的拉坦部落中。 青年光着膀子站在院落门口,蜜色肌肤上有晶莹的汗珠流淌,他双手捧着一张完整的花鹿鹿皮,眸子亮晶晶的望着眼前的白色罩衫的少女:“白芷姐姐,这鹿皮具有活血、润燥、滋阴的功效,领长得知公主长途跋涉而来,最近有些身体不适,所以特意选了最新鲜的让我送来献给公主。” 白芷紧张的吞咽了一下,面色僵硬的接过普日布送来的新鲜鹿皮。 是的,确实很新鲜,新鲜到触手还能感觉到温热感的程度,这不会是刚剥下来的吧? 想到这,她的手都忍不住有些发抖了,虽然这鹿皮已经经过了处理,并没有血里呼啦的血肉筋骨,但是想到这鹿皮的制作流程,还是忍不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普日布发现了白芷的不对劲,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不解道:“白芷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公主不喜欢我送的鹿皮和鹿肉吗?” 白芷努力抑制住了双手的颤抖,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没事,我就是太感动了,公主她很喜欢,我替公主殿下谢谢领长的好意。” 听到“公主很喜欢”,青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笑得开朗:“哈哈哈哈哈不用谢的,公主她喜欢就好,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送一些新的鹿茸和鹿筋过来!” …… 普日布刚走,白芷连忙放下了那张鹿皮,连续去小厨房洗了十几遍手才感觉好受了些。 苏木槿带着面纱坐在后院中,院子空间并不大,她早就听到了前院的动静。 不过因为正在病中的人设,所以她不便出来见客,除了霍将军和伯都,其他人都是由白芷统一接待。 她静静翻阅着手中的医书,没有多言,果然下一刻就看到白芷双手通红的走了进来。 苏木槿轻笑一声:“普日布又送东西过来了?” 白芷哭笑不得的点头:“是的,今日又送了一张新鲜的鹿皮。” 苏木槿无奈的摇摇头,在坦部落待了几日后,苏木槿惊奇的发现,拉坦部落虽然气候恶劣,生活状态也比较原始,但是部落的人民性格其实都很淳朴,甚至可以说是热情好客。 这段时日每天鹿肉鹿血鹿茸不间断的供应,就能看出他们是真的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只为了感谢霍将军和苏木槿他们的出手援助,只不过他们这样的环境除了鹿之外,也实在拿不出别的珍稀物品来招待了。 这让苏木槿之前对于他们和大王子勾结的怀疑也淡了几分,她暗暗猜测,恐怕拉坦部落也只是无辜的受害者,只因为地处偏僻,又处在边境线上,莫名其妙的就陷入了可汗王位之争的漩涡中。 苏木槿望着手中刚收到的密信,里面写着大王子已经得知她悄悄离开了离开哈翰和林,现在是出于暴怒阶段,整个大王子府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她倒是可以想象,孟恩会有多生气,下次再见面,她们应该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苏木槿思索片刻,抬起头望着刚刚回来的赫连玉衡,有些担忧道:“赫连,现在大王子应该还没有离开哈翰和林吧?” 她倒是不关心孟恩会不会恨她,她只关心孟恩会不会也追到拉坦部落来搞事情。 到时候她一个人要应付三个难缠的,那可真的是要永无宁日了…… 赫连低下头,恭敬回道:“据探子来报,三日前大王子还在哈翰和林,参加了宣王举办的的珠玛宴,且宣王还在宴会上送了大王子三位姿容绝世的胡姬美人。” 苏木槿有些放下心来,自言自语道:“三个美人,应该能拖住他一个月吧,这里的战况估摸着一两个月也能结束了。” 赫连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告诉苏木槿,大王子并没有收下那三个美人的事情,只是回答了她的后半句话:“一个月的时间战事应该可以结束了,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去了。” 苏木槿托腮望着赫连,目光中带着一些惆怅的神色:“真的蛮奇怪的,那个宅院明明只能算我们的一个临时落脚点而已,但是想到很快就可以回去了,我竟然会有一种要回家的幸福感,也不知道完颜的手下有没有好好照顾那些蔓菁和各种作物……” 赫连的面色柔和了一些,眼睛的疤痕也被掩盖在了阴影里,他抬眸望向苏木槿,语气里带着笃定和认真:“公主可以放心,完颜校尉认真又负责,她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他知道苏木槿的担忧和害怕,如果这次战事的结果顺利,那他们就离回家更近了一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苏木槿的愿望落空。 苏木槿轻叹一声,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次,她真的是在背水一战了。 她对于将要做的事情,其实根本没有完全的把握,只是她的面具带了太久,就算是面对赫连和白芷,她都会只展现运筹帷幄的一面。 毕竟,如果连她都倒下去了,其他人就更没有活路了。 苏木槿望着眼前青年低垂着的眉眼,突然开口问道:“赫连,你这次回景国后,有没有去看过你的家人和朋友啊?” 赫连眼皮一跳,心下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此次任务紧急,属下并没有回去探望家人。” 苏木槿沉吟片刻道:“你该回去看看你的家人,他们应该也很想念你的,要不然这次霍将军回去后,你可以随他一起回去探望一下你的家人和好友。” 赫连心底一沉,猛然抬起头直直着苏木槿,往日淡然的眸子里此刻半是控诉半是委屈:“公主您这是何意?是又要让属下离开吗?” 他跟白芷不一样,他当然明白此次苏木槿的举动有多冒险,为了两国间的长久和平,她拒绝了孟恩王子的示好,完全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以大王子睚眦必报的性格,等回到哈翰和林后,她恐怕会迎来大王子疯狂的报复。 所以苏木槿才想让他回去景国暂避危险,但是他明明已经发誓会永远效忠她,为什么就不能多信任他一些,又想要把他推开? 第66章 玉宁,我总感觉你好像变了许多 苏木槿愣怔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被赫连那么强烈的抗拒之意给惊到,来到金漠国之后,赫连一直都很听从她的一切安排,很少会对她说如此重话。 她有些无措地扶起赫连,满怀歉意:“对不起,赫连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和白芷不同,你还有其他选择,如果我非绑着你留下陪我一起去面对未知的危险,就实在是太自私了。” “更何况,”苏木槿望向青年眼角那道再也褪不去的伤疤,继续道,“孟恩本就对你有敌意,之前在虎穴地牢他就对你上了重刑,险些毁了你的双目,此事之后,孟恩一定会知道是你去景国为谷蠡王搬来了救兵,他肯定更会记恨于你,你留在哈翰和林实在是太危险了,我才想让你可以与霍将军一起回去能够暂时避一下大王子。” 赫连心里只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憋闷之感。 他知道苏木槿不是要赶他走,只是太关心他的安危,不想他枉送性命。 只是,他更在意的是,在苏木槿的心底,他永远不能成为最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人吗? 但是他也实在不想让苏木槿在病中还为此事烦忧,只好闷闷地开口道:“属下不会走的,公主请放心,大王子就算要暗害我,属下至少还有一身武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应对,只是您千万别再说让我离开的话了。” 苏木槿颦眉,刚想再劝说几句,却听到院落门口传来了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应该是有人过来了,她连忙止住话头,让赫连站起身来。 前院里传来了男子豪爽的声音:“玉宁,你今日身体如何了?” 白芷急忙迎上去解释道:“霍将军,公主还在休息中,需不需要我去通传一下。” 霍天齐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啊,那让她好好休息,我先把今天抓到的那些高丽人关起来,明日再来找玉宁吧!”说着就垂头丧气地骑上马,就要回营地去。 高丽人的事情?这可是头一号大事! 白芷眼疾手快地拦住霍天齐:“霍将军,您是要与公主说高丽人的事情吗?公主有嘱咐过奴婢,有关前线战况的都是大事,万万不能耽误!请您在正厅稍等片刻,我马上去通传。” 苏木槿带上面纱后便匆忙来到了正厅。 一看到那个熟悉的浅黄色身影,霍天齐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他快步走到苏木槿身前,面上显露出几分得意和骄傲的神色,邀功一般地说道:“玉宁,我今日俘虏了一队高丽人,看他们穿着和战马应该是个小头目,而且我还审问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苏木槿心里有所预感:“和金漠国有关是吗?” 霍天齐惊讶道:“玉宁,你早就知道?” 苏木槿避开了青年的提问,反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霍天齐想了想,道:“他们说话颠三倒四的,说是金漠国未来可汗让他们来袭击拉坦部落的,你说谷蠡王为什么这么做?一边让我们帮忙,一边又让高丽人来攻打他们部落?” 苏木槿移开视线,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她从没想过霍天齐会是如此信任她,这样的重要之事都第一时间告诉她。 霍天齐是为了跟五公主自小的情谊,所以对她毫不设防。 但是她却要利用他对五公主的真心,去编制一个巨大的谎言。 霍天齐敏锐地发现了一些不太对的地方,他注视着长宁公主,试探道:“玉宁,我总感觉你好像变了许多。” 苏木槿条件反射性地摸向自己的脸颊,直到确定那面上的纱巾并未掉落,这才放心下来。 其实,她不仅仅是身形与年龄与五公主相仿,两人的眉眼其实也有三分相似,所以李勉当时才会选她去顶替五公主,去往金漠国和亲。 这也是五公主救下她的原因之一,因为当时五公主说,一见她便觉得很是面善和眼熟。 所以,对于在霍天齐面前假装五公主这件事,她还是有一些信心的。 霍天齐刚刚的话,应该只是试探吧…… 苏木槿佯装不解地开口:“天齐哥哥,我们三年多不见,当然会有变化了。” 霍天齐却没有就此停下这个话题,仍旧用一种复杂的神色凝望着苏木槿,突然,他有些古怪的笑了一下:“其实,你是在骗我是吗?” 苏木槿身体一下子僵直起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霍将军,你在说什么?我不太理解。” 霍天齐面色平静地走近了一步,他直直地盯着苏木槿躲闪的双眸,再次重复道:“你没有对我说实话。” 苏木槿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馅,以至于被霍天齐发现了真相。 但是苏木槿的性格太要强,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放弃,哪怕最后会闹得非常难堪,她也想坚持到最后,也许会有一线转机。 她死死掐住手心,极力抑制住自己后退的冲动。 霍天齐神色严肃地开口:“谷蠡王根本就不是金漠国的未来可汗对吗?那个高丽人口中说的未来可汗另有其人,对吗?” 苏木槿骤然松懈下来,不可思议道:“你是问下任可汗的事情?” 霍天齐有些奇怪道:“不然还有什么?玉宁,你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苏木槿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她深吸一口气,面色诚挚地望向霍天齐:“不,其实我只是说出了部分真相,谷蠡王他是下任可汗候选人之一。因为他有意与景国交好,并想要开设景国与金漠国之间的往来贸易,让两国百姓可以免除战火,安居乐业,所以我才写信给父皇求援的,那个高丽人所说的未来可汗就是另一位候选人-金漠国大王子——孟恩.博罗特。” 霍天齐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玉宁,你说的另一位候选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草原战神?他会不会来拉坦部落,我还想着跟他打一架试试身手呢!” 苏木槿抓住霍天齐的衣袖,哑着嗓子严肃告诫道:“天齐,你要庆幸他没来这里,孟恩.博罗特他可是主战派,他如果来了就不会让我们有好果子吃,一旦他未来得势登上了可汗之位,肯定会对景国赶尽杀绝的!” 第67章 我现在不能再等下去,我没有时间了! 苏木槿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前世在西漠博物馆看到的景象。 在那个西漠国专题的博物馆内,那一具具站立着的繁重华丽的贵族服饰,与无数惨白骷髅堆叠的万人殉葬坑形成了极其鲜明和恐怖的对比。 一排排透明的展示柜中,摆设着表面上金光灿灿,实际却是由奴隶头盖骨做成的法器,以及寺庙里十几岁少女人皮制成的法鼓鼓面,还有那奴隶小腿骨做成的法器…… 那一幕幕都让她无比震惊,而前世存在于历史中的西漠和现在的金漠国是何其相似。 熟读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的苏木槿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苏木槿不愿,也不想自己成为这乱世中的一颗随波逐流的石子,更不愿自己成为殉葬坑里万千冤魂的其中之一,她只想好好把握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努力活下来。 霍天齐有些震惊的望着苏木槿,他没想到玉宁三年多不见面就成长了那么多,竟然能把景国与金漠国的之间的情况了解得如此透彻。 玉宁真的是成长了许多,倒显得他这三年似乎只是长了一些对阵沙场,率兵打仗的经验,对这些朝堂之事还是一窍不通。 霍天齐有些难为情的讪笑了一下,“玉宁,你真的跟以前好不一样。” 再次听到这种话,苏木槿已经不慌张了,她现在已经大概了解霍天齐说话的风格了,他就是直肠子,有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什么言外之意。 苏木槿温柔地注视着青年,认真夸赞道:“天齐哥哥,你也成长了很多,终于也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能够成为一位将军,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此处战事结束后两国盟约若是签署顺利,那父皇一定会更加重用你的,你以后的前途也定是不可限量。” 霍天齐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道:“玉宁,如果此行两国盟约真的能顺利签订,最大的功臣当然是你!到时候皇上一高兴,你提什么要求皇上都会答应的!说不定你还能回去王都看望一下淑妃娘娘,她也十分挂念你的!” 苏木槿垂下头,长长的眼睫微颤,有些意味不明地低声重复着:“娘娘挂念我吗?” “当然!淑妃娘娘慈母心肠,我临行之时还特意召我进宫,说让我到了金漠国一定要见你一面,想知道你在这里是否安好!” 闻言,苏木槿不禁愣了一下,特意召他进宫? 她怎么觉得这次霍将军前来金漠国之事并非偶然,而是还有其他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淑妃娘娘会不会挂念五公主? 答案是肯定的,她当然会挂念五公主,但是淑妃娘娘的挂念是有限的,以往在王宫的时候她对于五公主就是流于表面的关心,现在五公主远嫁异国,她的挂念就更虚无缥缈了。 如果她真的十分挂念五公主,就不会三个月都没给五公主寄一封家书,更不会在明知霍将军与五公主有婚约,身份尴尬的情况下,还特意交代他一定要与五公主见上一面! 难道,淑妃娘娘是在试探自己,她已经在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苏木槿心念急转,接着问道:“那天齐哥哥你主动请缨率兵来金漠国之时,父皇一下子就答应了吗,还是有人帮你一起劝说父皇的啊?” 一说到这个话题,霍天齐就坐不住了,连忙站起身解释道:“对啊,皇上第一次是没同意的,他说我与你自小有婚约,实在不适合出使金漠国,还是淑妃娘娘劝了皇上好久,他才答应的。” 苏木槿无奈扶额,有时候她真的很奇怪,霍天齐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也幸亏五公主当初是和他退亲了,要不然他这样子也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怎么护得住五公主? 说到五公主,苏木槿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这里与七子镇都地处金漠国边境,实际上距离五公主生活的那个小镇也不远,大半天的车程就能赶到,也许,等这边的战事告一段落,她可以和赫连一起去看看五公主的近况…… 霍天齐有公务在身,又聊了一会后便告辞离开。 客人都离开后,苏木槿唤来赫连,直接问道:“赫连,你近期还有五公主的消息吗?” 赫连抬头望向苏木槿,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公主,属下其实有一事想要禀明……” 苏木槿心下一惊,急切道:“什么事情?是五公主出了什么意外吗?” 赫连心中暗叹一声,他本来还想如果公主不问,他就先不主动说出来,只是今日苏木槿问出了,他也实在无法再隐瞒:“公主先别着急,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前两日,属下安插在七子镇的眼线来报,说五公主似乎是已经离开七子镇了。” 苏木槿猛地站起身来,桌案上的茶盏被她的动作扫落在地:“她离开了七子镇?你是说她一个人离开的吗,那那个书生呢?” “那个书生也不知所踪,据眼线查探,那个书生并无功名在身,而且有嗜赌的毛病。” 嗜赌成性,隐瞒身份,失踪…… 这些词汇单单拉出一条都会造成可怕的后果,更何况是组合到了一起。 一瞬间,苏木槿心中闪过无数可怕的猜测,那个男人,他骗了五公主,又抛弃了五公主,甚至有可能还已经伤害了她! 苏木槿面上越发惨白起来,她早就该去七子镇看看的,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赫连玉衡见苏木槿面色不太对,连忙补充道:“公主您先不用着急,属下已经安排人去查探搜寻五公主的下落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回复,您再耐心等上几日。” 苏木槿深吸一口气,“赫连,我现在不能再等下去,我没有时间了!拉坦部落的战事一旦结束,我就要随谷蠡王离开这里,回到哈翰和林,到时候我们远在千里之外,更没有机会去救下五公主了!我们一定要在战事结束之前找到她!” 第68章 她怎么忍受这样的环境,当真是有情饮水饱? 苏木槿思索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赫连,最晚明天,我们必须要出发去七子镇找到五公主。” 赫连知道苏木槿的急切,但拉坦部落这边的事情还未解决,他还是有些担忧苏木槿这一走会被其他人发现,“那霍将军和谷蠡王这边呢,如果他们来了呢?” 苏木槿当然也知道此行的危险,但是事到如此,她不得不再次冒险,她咬牙道:“我们快去快回,只要三日内赶回来就应当没有大碍,让白芷留下守在这里,对外就说我病情加重,暂不见客。” 赫连最终还是被说服了,他总是无法拒绝苏木槿的任何要求。 然而到了要出发之际他才发现苏木槿的胆大不止如此。 看着面前简陋的,只容一人乘坐的马车,以及车辙前那孤零零的瘦马,赫连惊讶道:“公主,就我们两个人去吗?边境战事频发,流寇与散兵经常有拦路抢劫的,只有我们二人的话就太危险了。” 一身普通布衣的苏木槿动作利落地爬上马车,回头望着赫连沉声道:“人一旦多了,那就势必无法避开霍将军和谷蠡王,被发现的可能性也会更大,况且,我相信你,赫连。” 当一个人有了具体的目标,时间就会像按了快进键一般过得飞快。 如今的苏木槿就是这个感受,眼看着日上三竿,马上又到了中午,苏木槿有些急切地掀开打着补丁的马车帘子,开口问道:“赫连,还有多久到啊?” 马车前的青年挥舞着马鞭,扬声道:“小姐,您再休息一会,再过一个时辰应该就能到镇子了。” 苏木槿点点头放下了帘子,刚想再闭目养神一下,马车却猛地发出了巨大的噪音后猛地在原地急刹,巨大的惯性让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幸亏她及时抓住了马车内的扶手。 苏木槿揉了揉胀痛的额头,掀开帘子看出去:“赫连,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赫连还没来得及阻拦,苏木槿已经伸出了头,视线直直对上正对着马车的两人。 只见他们的马车前被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给挡住了去路,这两人一个五十多岁,另一个才四五岁大的样子,看样子应该是爷孙,两个人同样的骨瘦嶙峋,脸上身上满是脏污,一看就是逃难来的样子。 前面的老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拉着身边的小孩就跪了下去,哑着嗓子哭诉道:“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小孙儿马上就要饿死了。” 说着,就把身前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小男孩推攘到马车前,那小男孩面黄肌瘦,因为过瘦,一双眼睛显得出奇的大,就这样直愣愣地抬头盯着马车上的苏木槿。 很快,其他一些讨饭的也围了上来:“求求你了,我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 赫连眸子闪过一丝不忍,低声道:“公,小姐,我们的干粮还有一些,要不要……” 苏木槿神色不变地注视着马车前的孩子和老人们,淡淡道:“绕路过去。” 赫连愣了一下,浑身僵直,半晌才回复道:“遵命。” 丁零当啷的车轮滚动声在小路上渐次响起,离那些饥饿的人群越来越远。 少女平静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赫连,你是觉得我刚才太冷血了是吗?” 马车外的男人紧抿着唇,沉声说道:“属下不敢。” 苏木槿轻笑出声:“是不敢,而不是不会,对吗?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在想我明明也是穷苦人出身,为什么会吝于施舍一些微不足道的善意给他们?” “你看看前面那驾马车,他们刚刚给这些拦路的逃难者施舍了一些粥和干粮之后,那些人就跟在他们马车后面,无论如何都赶不走了。” 赫连玉衡望向前面的马车,顿时心中一惊,无数复杂的情绪涌起,他不知道苏木槿幼时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对人性的劣根性能有如此深刻的了解。 苏木槿的声音里并没有责备或者气恼的情绪,仍是平静无波澜的诉说着现实:“普通人,一旦对陌生人的苦难起了怜悯之心,就是踏入地狱的第一步,我的能力有限,我的良心也很小,只能够救下对我重要的人。” 赫连心下一紧,知道是自己太过天真了,但那句道歉的话却在喉咙里久久说不出来,只是默默驾驶着马车带苏木槿来到了一处窄小逼仄的破旧小院的篱笆门前。 苏木槿下了马车,四处打量着这处院落。 说是院落都是高抬了,这其实就是间土制的茅屋,外面简单围了一圈木篱笆,四面透风,家徒四壁,屋子里小到转个身都困难,苏木槿喉咙微动,颤声道:“这个小院是五公主之前住过的地方吗?” “是的。” 五公主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将近半年?她是怎么忍受下来的,难道当真是有情饮水饱? 苏木槿被震撼到久久不能言语。 突然,茅屋外面的稻草堆里突然闪过一道黑不溜秋的瘦小身影。 “谁在那里?” 赫连练武十几年,身形快如闪电,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冲到那草堆前,直接抓到了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 怎么会这样? 赫连皱起眉头看着被他抓到的人,这人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穿得破破烂烂,又黑又瘦,竟是一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孩子? 苏木槿不急不慌地从茅屋里踱步过来,询问被抓的小孩:“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那黑小孩垂头丧气地低着头,紧紧攥着手中的破烂木盒,一句话也不说。 苏木槿伸手拿出木盒打开,破破烂烂的木盒里面却赫然是一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翡翠玉镯!苏木槿神色严厉:“你是来偷东西的?” 小孩一听这话,再也沉默不下去,慌忙抬起头大声嚷道:“我没有,我不是小偷!” 苏木槿死死盯着黑小孩的眸子,厉声质问:“那你手里的那只玉镯是从哪里来的,你怎么会有如此贵重之物?” 第69章 他做了什么,会让五公主流落到这样的地步! 小孩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个圈,佯装镇定道:“我不知道它值不值钱!这是我在后山臭河沟里捡来的!” 苏木槿举起那只翡翠玉镯,冷笑道:“你在撒谎,这是我堂姐玉宁的心爱之物,平常从不离身,她怎么会把它丢进河沟里?而且这玉石易碎,如果真的是在河沟里也早就碎石子碰碎,被泥污弄脏了,不可能是像现在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样子!你刚刚说的分明就是谎话,你到底把我堂姐怎么了!如果你还是不说实话,那我就只能拉你去见官了!” 话音刚落,赫连就十分配合地提起黑小孩的领子,一副要直接带他去衙门的样子! 小孩瘦到只剩一把骨头,被赫连轻松就提到半空中,只有脚尖险险着地,他这才害怕起来,黑漆漆的小手死死掰着赫连的铁掌,边哭边嚷嚷着,大颗大颗的眼泪把脏乎乎的脸蛋冲成黑一条白一条。 “不要!不要!” “不要拉我去见官,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苏木槿面无表情的弯下腰,直直注视着小孩哭得泪眼模糊的双眼,质问道:“那你告诉我实话!我就不带你去见官,你实话说,这玉镯你从哪里捡的?” 小孩用手背胡乱擦了把脸,抽噎着开口:“玉镯子是我在这屋子的后墙老鼠洞里挖到的!” 赫连放下小孩,示意小孩带着他们走到挖出玉镯的地方。 这屋子虽然小,但是犄角旮旯的角落不少,苏木槿看着那被隐藏在草垛里的老鼠洞,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想,但还是需要最终的确认:“这个地方那么隐蔽,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会有玉镯子?” 小孩抽了抽鼻子,小心地抬头望了一眼赫连,在看到他脸上那道伤疤的时候吓得抽搐了一下,不情不愿道:“是别人告诉我的,是城外乱葬岗睡在草席里的一个乞丐告诉我的。” 说着,他又心疼地瞥了一眼苏木槿手里的木盒子,不死心地补充道:“这真不是我偷的,是我用一个饼子换来的,我给她饼子,她告诉我这里有个宝贝,可以换好多个饼子!” 乱葬岗?草席?乞丐? 苏木槿一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赫连见势不妙,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木槿,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现在带你去那边找人。” 苏木槿胸膛剧烈起伏,她突然回过神来,死死盯着小孩,声音嘶哑地质问:“这不可能是真的,你又在骗我,你在说谎!” 小孩子跳脚起来,几乎要气得脑袋冒烟:“我都说了我没骗人!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那个乞丐!” 赫连连忙给两人调停,又安抚了黑小孩几句,才扶着苏木槿上了马车,三人一同往城外的乱葬岗方向赶去。 因为小孩这样的乞丐形象坐在马车前实在是太过惹眼,赫连最终还是安排他坐进了马车内。 小孩儿还是第一次坐马车,不由得对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分外惊奇。 “这里面的垫子好软,还是暖暖的……” 他一边小心观望着对面苏木槿的脸色,一边偷偷地摸着马车里的装饰和摆件,目光时不时地还瞟向小桌子上的香气飘飘的各色点心。 “咕噜噜~”小孩儿紧紧捂住咕咕叫的肚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起来。 苏木槿自然也知道这小孩的一系列小动作,她轻轻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一碟桂花糕递给了黑小孩:“吃吧。” 小孩儿警惕地望着刚刚还凶神恶煞好的坏女人:“真的是给我的?” “是的。” 小孩一听更紧张了,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提高声音说道:“你不会是想用这碟点心换那个宝贝吧,我告诉你,那是我找到的!我走了两天才走回城里,我不会把玉镯子给你的!” 苏木槿苦笑着摇摇头。 经过了这段时间,她已经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刚刚是太激动了。 如果这小孩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他不仅不是小偷,还可能是五公主的救命恩人。 毕竟,那个玉镯子藏的地方那么隐蔽,除了镯子的主人,没人会想到墙角的老鼠洞里会藏着一个价值千金的翡翠玉镯。 苏木槿轻声道:“你放心,等我们找到人后,那个宝贝我会还给你的,这个点心也是答谢你给我们带路的报酬。” “那你要说话算数!” 小孩儿见她点头同意,这才放下心来,急忙慌的接过桂花糕,也来不及把手上的泥污擦一下,就狼吞虎咽地就开始吃起来! 苏木槿就这样静静看着小孩儿狠命地往嘴里塞着糕点,生怕晚一步她就会反悔把吃的拿回去。 好久没吃东西的人,猛地开始吃糕点干粮一类的食物会很容易被噎到,果然,没一会,小孩儿就表情痛苦地捂住喉咙不停打起嗝来,苏木槿很有经验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小孩儿艰难地灌下茶水,又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苏木槿垂眸望着这一切,心里却泛起一阵苦涩,看来这小孩应该没说谎,他看起来至少两三天没吃饭了。 她最清楚饿着肚子的感受,毕竟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第一天,就感受过那种感觉。 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应该是饥寒交迫而死。她醒来的时候,这具身体至少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从胃到五脏六腑被倒流的胃液火烧火燎,整个人都被那种空虚的饥饿感给裹挟,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感觉“饿”“好饿!” 这个时候,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哪怕是野狗碗里的剩饭,她都会要抢来吞进去! 如果,那个小孩口中的乞丐真的是五公主,她可能也面临着这样的困境,苏木槿无法想象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那个书生,是那个书生欺骗了她吗,他做了什么,会让五公主流落到这样的地步! 第70章 赫连,你若找到那个男人,一定要杀了他! 苏木槿想了想还是再次开口问道:“那个人是女子吗?” 小孩儿刚刚终于吃饱了,看向苏木槿的眼神也不再那么警惕,他毫不在意地点点头,补充道:“嗯,是个女人,看起来跟你年龄差不多大。” 说着,他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苏木槿的眉眼,小声道:“我想起来了,你说这个宝贝是你堂姐的,唔,那个乞丐的眼睛跟你是有一点像。” 苏木槿此时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如果她真的是我堂姐,那她为什么不自己回来取东西,反而让你一个小孩辛苦走回来?” 小孩挠挠头,有些唏嘘道:“她回不来了,她的腿断了,走不了路了。” 晴朗的天空中骤然响起一道惊雷,闪电在天际闪现,将天空切割得四分五裂。 苏木槿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高声道:“你说什么,她的腿断了?” 马车前的赫连听到苏木槿变调了的声音,连忙掀开帘子询问情况:“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天色骤然变得阴沉起来,苏木槿双眼泛红,一把抓住赫连玉衡坚实的胳膊,嗓音嘶哑地哽咽道:“赫连,你若找到那个男人,一定要杀了他!那个畜生,一定是他做的,他把玉宁扔到了乱葬岗,还打断了她的腿!” 赫连玉衡心下一惊,但还是第一时间安慰起苏木槿:“小姐,你先别着急,我们先去玉宁小姐的,把她带回家好好照顾,至于那个男人,我会在七子镇留下人手,他绝对逃不了多远的!” 苏木槿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她不能慌,要先找到五公主,现在两天已经过去了,不知道五公主还在不在原先的地方,而且如果前两天是这个小孩在接济五公主,那小孩徒步去往城内的这两天,她吃什么,喝什么? 想到这,苏木槿只觉得内心如同刀绞一样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本以为,她们两个人,至少有一人可以幸福。 只要玉宁她可以得到自由和幸福的人生,自己在金漠国这半年的挣扎求生和步履薄冰的日子就是有意义的。 可是现在玉宁还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欺骗,断腿,乱葬岗…… 甚至到现在她都不确定玉宁是否还活着。 难道,她们所有的努力和抗争都是在做无用功吗? 苏木槿眼神空洞地望着马车外的景象,遥远的天空上乌压压的云朵不断地往下压去,春日温和的风也骤然变得凌冽起来,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街道上的人们步履慌乱的往家里赶去,两边的摊贩和店家也着急地收着摊子。 一切看上去似乎是再正常不过,但是这场暴雨对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就是一场灾难, 暴雨天会无法出外讨饭和翻找垃圾,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当你饿着肚子勉强睡下,半夜却被湿漉漉的冰冷雨水给淋醒,住的破屋露庙很容易就会变成水帘洞,你会发现到处都是水,这边用盆子接了,那边又开始漏水了。 一番折腾下来,常常会因此而患上风寒,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场风寒往往就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样的生活,苏木槿过了三年。 大雨终于哗啦啦地倾盆落下,好在苏木槿乘坐的马车看起来虽然破,但是防雨措施做得很不错,马车内层的防水布就算淋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湿透。 雷声和雨声交错,苏木槿却执意掀开帘子一角,紧紧注视着眼前的道路。 烈风裹挟着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苏木槿的脸上,很快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袖子擦了把脸,仍然一错不错地望着前面乱葬岗的路标。 她转头望着身后的小孩,冷冷道:“你说的乱葬岗,就是这里吗?”、 小孩儿被苏木槿冰冷的神情给吓到,呐呐开口道:“就是这里,当时我是在里面的一棵大槐树底下看到她的。” 苏木槿从马车暗格里拿出一件小的斗笠递给他,“好,你到马车前面给赫连指路。” 小孩儿不敢拒绝,接过斗笠穿上就乖乖坐到了马车前面。 雨势越来越大,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七子镇外阴森森的乱葬岗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架破旧的马车,在泥泞的地面上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徘徊。 赫连玉衡再次向小孩确认:“你确定就是在这里见到她的?” 小孩也着急了起来,恨不得下了马车自己去查探:“就是这啊,你看这个草席还在这呢!” 苏木槿顺着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两人合抱的大树底下,果然扔着一张破烂的草席,那草席四个边角都是烂地,锐利的草杆一根根地支棱着,就连草席中间也破了个大洞,依稀可见破洞边缘处的一丝暗红干涸的血迹。 苏木槿突然从马车上不管不顾地跳了下来,不顾瓢泼的大雨,也不顾地面上的泥泞,一把抓起那张草席,不死心地来回翻找着线索。 “小姐!” 赫连忙跟着跳下去,把自己身上的斗笠披在苏木槿身上:“我来找线索,你先回到马车里去,你病还没好,再这样淋雨身体会受不了的。” 苏木槿摇摇头,执拗地留在原地,把那张破烂草席整个翻了过来。 只见草席里面依稀留着几道抓痕,和几根缠绕在草杆上的杏黄色丝线。 在景国,以黄栌提取出的赭黄色为尊贵颜色,染至服饰上仅用于皇室,玉宁自己也是最喜欢黄色。 以往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喜欢穿黄色的衣裙,赭黄色,杏黄色,鹅黄色,乌金色的衣裙和首饰数不胜数。 就算不再是景国金枝玉叶的五公主,她也穿着自己最喜欢颜色的衣裙努力生活。 只是往日里她最喜欢的衣裙,现下却成了她落魄经历的见证。 苏木槿站起身来,望向这荒芜又可怖的乱葬岗。 大雨冲刷下,被草草埋起来的一些尸骨露出地面来,无数的骷髅和腐臭的残肢纵横交错,更有一些秃鹫不顾大雨滂沱,飞下来啄食着残存的尸块。 第71章 一人不入庙 苏木槿只觉得从心底涌出一阵悲哀,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场景了。 这样的场景,她其实并不陌生,八年前,她从尸海里爬出来之时就见过。 她用手推着身上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一点一点的从尸体下爬了出来,因为饿了太久身体虚弱,爬到一半她便爬不动了,她从尸体堆里扒出半块被血液浸透的粗粮饼,一口一口的吃下,这才恢复了两分气力,从地狱里爬回人间。 苏木槿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转过头看向马车上瑟瑟发抖的小孩,淡淡道:“这周围有破庙或者废弃的屋子吗?” 小孩慌忙点着头:“有的,有的!” 赫连紧皱着眉头扶着苏木槿上了马车,又慌忙在马车里找到干净的帕子和毛毯给到苏木槿:“小姐,你快把身上擦干,不然会染病的!” 苏木槿从马车暗格里找出一粒药丸服下,面色淡然的望向男人:“赫连,你放心,事情没办完之前我是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是药三分毒,用补气提神的药丸来强行吊着身体的精气神,后面等药效过去,肯定会迎来更凶猛的反扑。 但赫连玉衡知道,苏木槿已经决定的事情别人再劝也是无用,只能心中暗叹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马车在小孩儿的指路下一路朝着乱葬岗的西方行驶去,雨势越发大,这通往破庙的路程也愈发泥泞难行,好几次马车轮子都险些陷在地面的水坑泥坑里。 苏木槿感受着马车的摇晃,脸色愈发紧绷。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里不是前世的现代社会,没有平坦通畅的沥青路或水泥路,这个时代的路多是由沙石或泥土铺设而成,一遇到大雨天气,很容易出现坑坑洼洼的地面,骑马还好些,马车或者牛车的话一不小心车轮就会陷进泥坑里,将会非常难出来。 而更可怕的是,七子镇周边的地势有丘陵和山坡,而且树木和绿化也很少,土质层稀薄,在这样的大雨天上山,会很容易遇到山体滑坡等事故。 赫连经常外执行任务,自然也知道这样的雨天在山上会遇到怎样的危险,面色也渐渐变得严峻起来,他认真的望向黑小孩:“这都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前面的庙还有多久才到,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小孩儿撇着嘴,满脸的委屈难过:“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不相信我!那个破庙就在前面,我住在那里三年了!我当然不会认错!” 说着,小孩气呼呼的跳下马车,不顾赫连的呼喊,径直拐进了马车南边的一条泥泞小路上。 苏木槿急忙道:“跟上他!” 赫连驾驶着马车跟了上去,但是因为转弯太急,马车车轮一不小心真的卡进了一个水坑里,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苏木槿见那小孩的身影越来越远,几乎要消失在视线尽头,顿时顾不得其他,在马车内部的暗格里拿出一把匕首,然后披上蓑衣和笠帽,拿上油纸伞便跳下了车。 赫连忙拉着苏木槿的衣袖,双眸中满是担忧:“我跟你一起去,你不要自己跟过去,太危险了!” 苏木槿抬头望着赫连,大雨中她有些看不清男人的眉眼,只能看到那道横亘在男人眼角的疤痕被雨水冲的微红。 苏木槿扬了扬手中锋利的匕首,低声劝慰道:“赫连,你放心,我不会冲动行事的,我就是先看看那个小孩走的方向在哪,以免跟丢了。你先留下来把马车修好,如果我们一起走了,把马车丢下,那一会回来肯定就找不到了马车了,我们怎么回去拉坦部落?” 赫连心中焦急,但也明白苏木槿说的没错,那小孩住的地方肯定有很多乞丐和难民聚居,马车如果放在这不管,肯定很快就会被人偷走,到时候恐怕会耽误回去的时间。 赫连回头看了眼马车,终于咬牙道:“你答应我,不能走太远!看到人群了也先不要过去,远远观望就行,沿路给我留下记号,我马上就修好马车追上去!” 苏木槿连连点头,就连忙撑着油纸伞,朝小孩离开的方向快步追了过去。 雷声轰隆隆的在天际咆哮,这暴雨下了好一会还完全没有减弱的趋势,苏木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路上,虽然身上有蓑衣,手上还撑着伞,但是鞋袜也是很快就湿透了。 她努力透过雨幕望向前方,只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如同泥鳅一般灵活,光着脚丫子,似乎完全不受恶劣天气的影响,几个呼吸间就窜进了草木深处。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小丘陵的半山腰,草木越来越茂盛,小孩拐进去的草丛足有一人多高,人站在外面根本看不到草丛里的真实情况。 苏木槿站在外面犹豫了一会,她望向身后的方向,并没有出现赫连的身影,看来马车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 现在如果不进去,那她很可能就会完全失去这小孩的踪迹,找不到玉宁公主的下落。 如果进去,那这样一人高的草丛里如果遇到危险,她也将会避无可避,就连赫连过来救她,恐怕都会找不到她的方向。 苏木槿深吸一口气,准备先回去找赫连。 大不了他们就把马车上的金银和贵重物品取下来随身携带,然后把马车留在原地,这样就算马车丢了,就花费些时间去马市里再买一匹,毕竟,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苏木槿才刚刚迈步,只听得一阵凄厉的女子哭喊声从草丛深处炸开,那声音嘶哑又悲切,带着深深的恐怖,仿佛声音的主人遭遇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因为那嗓音已经高昂到破了音,变了调,苏木槿完全听不出来那声音是不是五公主的,只能勉强感觉到应该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苏木槿心下一阵惊慌,忍不住高声喊道:“玉宁,是你吗,玉宁!” 但是草丛深处再没声音传出来,只能听到有隐隐的咒骂声传来。 “你叫什么什么叫,又不是第一次了,装什么!大爷的兴致都被你给扰了!” 第72章 我都说了我没骗人 “嘭嘭嘭!” 苏木槿的心脏跳的十分急促,她咬牙再次望向身后的小路,期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是事与愿违,背后仍然是空无一人。 不能再等了,如果那个叫声真的是玉宁,那她可能正在遭受着地狱一般的劫难,自己绝不能够坐视不管。 苏木槿深深呼出一口气,把手中的油纸伞放下,把伞面用两块石头压住以免被大风吹走,伞柄则朝向了自己要去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苏木槿从地上抓起两把泥土把自己的脸给抹黑,左手紧握着匕首,右手拾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弯着腰走进了草丛深处。 苏木槿自己计算着脚步,并且每隔一百步左右,就在草丛里面的树枝或者石头上做上标记,或用石头划下木字的划痕,或在树枝上挂一条杏黄色的布条。 差不多走了有一千步,苏木槿感觉到女人哭喊声和男人的咒骂声越来越近,他们应该就在附近不远处了,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隐藏在草丛深处建筑的一角。 只见一截朱红色的飞檐翘角在乱蓬蓬的草木深处显露了出来,苏木槿一眼就认出,前面应该就是那个小孩口中说的破庙。 因为那个屋檐造型很是特别,屋角的檐部向上翘起,如同飞举之势,常用在亭、台、楼、阁、宫殿、庙宇等建筑的屋顶转角处。因为四角翘伸,形如飞鸟展翅,轻盈活泼,被称为飞檐翘角,这一般是古代比较有重要意义的建筑物才会有的标志。 苏木槿竭尽全力放缓着呼吸朝前走去,右手紧紧握着那块石头,心中不断给自己打着气:苏小草,你可以的,不要怕,向前再走一步,玉宁在等你救她! 面前的草木已经稀疏到几乎遮不住苏木槿的身影,站在草丛中的一棵大树后,她清晰的看到前面的破庙里发生的一切。 庙宇的厅堂大门直愣愣的敞开着,一扇门掉落在地上,充当着床板,上面胡乱铺着一些稻草充作睡觉的地方,另一扇门则歪歪斜斜的挂在门框上,只留一丁点的木轴相连,似乎只要一个大力就能让它完全脱离门框。 而正对着佛像前的厅堂地面上不仅没有供品,还满是脏污和垃圾。 尤其令人惊骇的是,有三五个光着上身的汉子围成一圈,对着正中间的女人淫笑着,女人已经低弱的哭喊声断断续续响起,几缕破碎的衣衫扔在旁边,就算是离着十几米的距离,苏木槿也完全可以想象到里面正在发生怎样的惨剧。 苏木槿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她借着雨天嘈杂声音的遮掩着自己的脚步声,动作飞快的移动到破庙的外墙处,仔细打量着庙宇内的一切。 因为正好背对着苏木槿,所以那几个男人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人在慢慢靠近。 而苏木槿在看清那女子容貌的一刹那,也忍不住稍微放下了心,那个人不是玉宁。 可是随即,那女人也看到了藏在外面的苏木槿,本来犹如死灰一般的眸子里一下子亮起了希冀的光。 女子衣衫完全破碎,浑身都是青紫伤痕和血迹,脸上高高肿起,看年龄也就不过十几岁,应该跟苏木槿的年龄也差不了多少。 她望向苏木槿的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希望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能够救自己,但很快她也发现,苏木槿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后没有其他人。 苏木槿就这样看着那女子的眸子死灰复燃,然后又渐渐变得绝望和木然。给了希望,却又让她陷入绝望,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女子承受了情绪的大起大落,但是她却始终紧紧咬着牙,未发一言,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痛苦处境想要伤害无辜之人的想法。 苏木槿的心脏好似被一双大手狠狠攥紧,几乎不敢看那女子的眼睛。 她虽然自知能力有限,只求明哲保身,可以保护自己和自己重要的人。 但是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惨剧发生在眼前,她也始终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苏木槿看着那群男人的大手又要伸向那个女子,终于,她望了望庙宇的布局,先是猫着腰躲进了墙角石柱后,然后把手中的石头用力抛出,扔向庙宇厅堂对面的水坑里。 砰的一声水声响起,庙宇门口的水坑里顿时溅起了巨大的水花,这水花四溅的老远,更有一些带着泥点和污水打到离门口最近的男人身上。 “妈了巴子的!谁扔老子!谁扔的!找死啊!” 正对着门口的男子刷的一下子站起来,往门口大跨步走去,其他两人也有些惊疑不定的站起来,想看看是哪个家伙来捣乱。 三人分了不同方向来查找捣乱之人,其中一个膀大腰粗的男人刚巧就朝着苏木槿藏身的方向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眼看着那男人离自己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苏木槿左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蜷缩在墙角的石柱后,右手已经死死握住了那把匕首。 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个石头从左边的方向打来,正正好打在了走过来的男人背上。 男人怒吼一声,迅速转头朝着那石头的方向走去,可是还没走几步,更多石块仿佛雨水般的砸了进来,大大小小的石块精准的砸向男人的头部和颈部,三个男人被砸得抱头痛呼,小跑着躲回了庙宇中。 苏木槿愣怔的望着眼前这意想不到的一幕。 是赫连来了吗? 但随即,她又推翻了这一猜测,因为如果是赫连的话,他的身手足以制服这几个喽啰,完全不需要做这样藏头露尾的事情。 苏木槿紧张的四处张望着,很快就眼尖的发现,在那庙宇左边的褪了色的红墙后面,伸出了一只有些眼熟的,黑乎乎的瘦骨嶙峋的小手。 那小手正欢快至极的朝她挥舞着,即使现在看不到小手的主人,她也能想象到那小孩得意的神情:“你看,这次是我救了你哦,我都说了我没骗人!” 第73章 这世上,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 苏木槿心下顿时一松,望向那庙宇中女子的眼神带了几分喜意。 三个男人逃进庙宇厅堂后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刚想探出头再打量一下是谁在外面埋伏,铺天盖地的石子又从不同方向砸了过来,只把几人砸得嗷嗷直叫。 敌在暗我在明,现在的情况对他们很不利,中间的男人思索片刻,终于朝另外两人挥了挥手,随即抛下了庙宇中的那个女人,从后门的窗户里利索地翻了出去。 苏木槿听着那三人的脚步声逐渐远走,又不放心地扔了一块石头出去,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女子细弱的抽泣声响起。 苏木槿紧握着匕首缓步走向庙宇中,确定那三个男人已经走了之后,才迅速的脱下自己的蓑衣盖在女子身上:“你还好吧?” 女子被人触碰到,浑身剧烈的一抖,待到看清苏木槿的面庞后才慢慢镇定下来,扑到了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苏木槿一边轻拍着女子的后背安慰着她,一边朝外面招手,示意小孩和他的伙伴都先进来庙里面,外面现在还下着雨,淋雨久了会生病的。 小孩从左边墙后面光着小脚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那表情十分神气,只恨不得叉腰炫耀一番的样子。 苏木槿看得哭笑不得,她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翻出两盒糕点:“让你的朋友也进来一起吃点吧,刚刚真是谢谢你们了。” 小孩一看到糕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随即把右手指放嘴里吹了个口哨,顿时庙宇对面的草丛里呼啦啦钻出了四五个黑不溜秋的小孩,男女都有,看起来年龄不超过十岁的样子,有的手里还抓着一把简易的弹弓,看来刚刚那些石头就是他们扔出来的。 几个孩子有些局促地低着头,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看着苏木槿手里的糕点,虽然馋到快要流口水,但是都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上去哄抢。 苏木槿面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把糕点平均分给了几个小孩:“刚刚多亏你们帮忙,这些点心是城北李记铺子里最好吃的果子,你们尝尝看喜不喜欢吃。” 几个小孩捧着糕点吃得狼吞虎咽,来不及张口说话,生怕自己慢上一刻就会少吃一口。 苏木槿静静地等着他们吃完手里的糕点,这才继续开口问道:“我想问一下,你们在这附近有没有其他受伤的断腿女子,年龄还有身高跟我差不多,长得很好看,穿杏黄色衣裙。”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地望着彼此,最终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黑小孩看自己的小伙伴们也都不知道那个人的消息,顿时有些丧气地低下头。 苏木槿想了想,接着问:“那你们刚刚来的时候,有看到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过来吗?” 孩子们还是摇头,说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苏木槿轻轻叹了口气,望向庙宇外面雨幕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茫然和寂寥。 玉宁,你到底在哪里? 就在这时,苏木槿身后一直发抖和哭泣的女子像是终于镇定了下来,听到苏木槿的话,她马上开口道:“恩人,我知道您说的那个人在哪。” 女子胡乱擦拭了一下自己满是泪痕的脸:“我被抓来的时候看到她了,因为她伤得很重,腿脚又不好,所以那些人把她丢进后山就没管她了。” 苏木槿心下一惊,忙追问道:“多久之前的事情?” 女子裹紧了身上的蓑衣,低哑着嗓子回道:“一天前的时候看到的。” 一天前? 玉宁在断了腿,受了重伤,两天没吃没喝的情况下被丢进后山一整天?现在又还下着暴雨,她还能坚持多久? 苏木槿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眼底有热意上涌,她转头望向身边的几个小孩,几个小孩也有些懵懂地回望向她。 她从包裹里掏出一些粘牙糖分给几个孩子:“你们在这里帮忙等一个眼角有一道疤的哥哥,看到他了就跟他说我去后山找我堂姐了,他会给你们更多好吃的。” 几个小孩眸子亮晶晶的,忙乖巧地点头答应下来。 最后,苏木槿又看向黑小孩,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挺着单薄的小胸膛,大大方方地接过糖,满脸自豪道:“我大名叫王元宝,将来是要当大官,赚大钱的!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我的名字。” 苏木槿眼角微微弯起,轻声回道:“好,元宝,你愿不愿意带我去后山陪我找一下我堂姐,如果找到了人的话,我就送你一锭真的元宝。” 元宝激动得一下子跳了起来,连声问道:“真的?你没骗我吧?” 说罢,他又有些怀疑地看着苏木槿这一身朴素的衣裙和满是泥污的脸庞。 不是他王元宝吹嘘,他可是见过县太爷夫人出行的,那满头的珠翠招摇得很,她这样子,真的能拿出一锭元宝吗? 苏木槿举起手严肃道:“我向你发誓,我绝不会骗你的,你看我送你们的糕点都是李记铺子里最贵的。不过我现在身上没带银子,银子都在我那位侍卫身上,你的伙伴在这里等一下他,他过来后会把答应好的糕点和元宝一起给你们。” 元宝绷着小脸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 随即又指了指个子最高的两个小孩,煞有介事地安排道:“狗蛋,二丫,你们带着人守好咱们的地盘,别再被人占了去!我去一趟后山,很快就回来。” 几个小孩刚把粘牙糖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听到元宝的安排,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苏木槿望着眼前的一幕,心情也忍不住有了一丝缓和。 最后,苏木槿捡起一个棱角锋利的石块塞到女子手里,低声道:“这世上,能依靠的永远只有自己,我还要去找我家人,没办法帮你更多,但是今天你既然逃过一劫,日后定会有大造化。我不需要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雨停了你就可以回家去了,如果你实在无处可去,也可以等我回来,我的侍卫可以帮你安排一个活计,但是你要记得,永远不要把希望放到别人身上,你的人生是由你自己掌控的。” 第74章 民风淳朴的小镇? 说罢,苏木槿也不再回头看女子面上是何种神情,径直带着元宝离开了寺庙,快步往后山方向赶去。 而她没看到的是,庙中的女子愣愣的望着被塞到手中的石块,满是泪水的双眸从迷茫恍惚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苏木槿走后不久,女子便拾起了地面上破碎的衣服一件件地穿上,又就着寺庙门口的水坑尽力地整理着自己的发髻,让自己看起来不算太糟糕。 女子朝几个孩子深深鞠躬致谢后,便披着蓑衣毫不犹豫地走向了远方的茫茫大雨中。 因为下着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木槿带着斗笠,在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她抬头望向前方,只见在夕阳的余光下,远方群山巍巍,连绵不绝,看起来十分恢宏大气,这片山脉应该是金漠国边境海拔最高,地势最复杂的地方了。 刚刚那个女子并没有亲眼看到玉宁被他们扔到那里,只是大概知道方向是后山。 因为她是被这几人从其他地方给掳来的,所以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反而是住在这寺庙三年的元宝,会更了解后山那里会是那伙人常用的清理点和抛尸点。 元宝指着面前的黑漆漆山头说道:“前面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到后山的地方了,那边是他们经常抛尸的地方,如果不小心打死了人,或者教训一些不听话的手下,都会把他们扔到这个后山林子里。而且,听说这后山里面还有土狼和野狗,尸体放进去不到一天就能被啃干净,也省得他们去收拾尸体了。” 说着,元宝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继续狠狠道:“他们一年前来到这里,不仅占了我们的地盘,把我们都赶走,有时候他们会把那些吃了人肉的野狗抓来吃,还骗我说这是普通的狗肉!要送我们肉吃!” 吃人肉?这可是会被朊病毒入侵的,这些人不仅自己丧心病狂地吃人肉,还骗小孩子吃? 苏木槿皱眉问道:“那你吃了吗?” 元宝扬起头,黑瘦的小脸蛋上满是气愤:“我才不会吃!我就是没要到饭,吃树皮吃草根,也不吃那些吃了人肉的狗肉,我还让二丫和狗蛋他们也不能吃!” 苏木槿挑了挑眉峰,倒是对这个小孩儿刮目相看了,这样的处境下还能坚守底线,并且约束自己,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孩子以后必成大器啊! 两人交谈间,那座山头离他们越来越近,直到距离后山只有几百米的时候,苏木槿却突然看到远方半山腰处亮起了点点火光,光影交错间有人影晃动,还有几声男人粗犷的说话声传来,似乎是有人在那里! 元宝看向苏木槿,圆溜溜的眸子里闪动着惊慌失措:“完了,他们不会来后山了吧?” 苏木槿又站得更高了一些,眯着眼向远方眺望,只见刚刚那些火光果然就是篝火和火把,看来他们是真的过去了后山。 不知道为什么,那三个男人离开了破庙之后,竟然回到了这座平常用于抛尸的后山。 难道他们真的没地方可去了,所以才来这里躲雨? 还是说这个后山不仅仅是他们的抛尸场地那么简单,这里面还藏着其他用途? 苏木槿紧皱着眉头,但是现在已经到了后山,她不可能再回去,五公主还在后山,她不能抛下她。 苏木槿思索片刻,蹲下身子跟元宝交代了一些事项,随即就捡起地上的树枝作为遮掩,小心翼翼地继续靠近后山。 因为她现在站的地势较高,所以靠得更近了之后便能清晰看到山腰上的树林中的场景,只见那黑漆漆的密林里人影交错,看起来至少有十几人,中间的空地上点着火堆,上面应该是烤着狗肉一类,更时不时的有浓烈的酒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在这群人影后面,隐约能看到几个帐篷,不是有人进出帐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更令她心惊的是,当她靠得越近,那帐篷里传来的女子哭泣声就愈发清晰,丝丝缕缕地传入她的耳中。 苏木槿死死盯着那几个帐篷的方向,她大概猜到了这些人这样占山为王的目的,不仅仅是可以拦路抢劫,还会把周围的女难民或者女乞丐等等绑来享乐,或者直接卖给秦楼楚馆里赚钱。 至于赫连之前说过的这里民风淳朴,应该并不是骗她的,只是估计他所说的一切是站在他的角度上看到的,一个身强体壮,武功高强又不缺银钱的男子,自然会觉得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很友善,因为不会有人敢把歪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而五公主落难,成为一个普通女子后,遇到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待遇,每个路过的豺狼虎豹都想从她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想榨干她的所有价值,就算她身受重伤,腿断不能行都不能避免。 苏木槿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现在天上的雨势未停,他们撑着棚子烤肉也烤不了多久,而且还喝了酒,想必很快吃完东西后就会想要休息,到时候她就能潜进帐篷去找五公主的下落。 果然,不出她的意料,因为雨势一直不曾减小,临时搭的棚子不断漏水,周围的柴火湿漉漉的很难点燃,这些人很快放弃了接着烤肉,只是囫囵吃了剩下的狗肉,然后把火堆熄灭,便一个个钻进帐篷或者打着地铺,在棚子的干燥处睡了起来。 苏木槿没有让元宝跟她一起下去,就算他再早熟,毕竟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苏木槿让他留在高处防风,一旦发现有人苏醒了就学野猫叫提醒她。 现在已经是立夏时节,夜里的风不再凉爽,就算下着雨,也带着几分黏糊糊的燥意, 苏木槿只觉得后背的汗浸透了衣衫,紧紧粘在身上,四周寂静无声,就愈发显得她的心跳声音响得不像话,她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声,小心翼翼地跨过在棚子里睡的横七竖八的男人们。 第75章 身份怪异的三兄弟 苏木槿猫腰走进了最大的一间帐篷内,这座帐篷她有提前在山顶观察过,里面的人刚刚出去了之后就再没进来,想必是要去办其他要紧事情,今天不会再回来。 看这个帐篷的大小,估计是这群人的首领或者老大住的地方,也许里面能找到被掳走女子的下落。 透过帐篷的窗户,有丝丝缕缕的银辉映射进来,让苏木槿勉强能看到帐篷内的场景,只见这帐篷内部空间很大,看起来能睡下十几个人的样子,里面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或者装饰,只是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和几个矮脚凳,角落里铺着一大张褥子,上面堆着几片破烂的兽皮。 这最大的帐篷内竟然是这样的简陋? 苏木槿皱眉在帐篷内搜寻许久,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或者其他人影。 看来是自己猜错了,这里并不是他们的领头人的住所,或者关押掳来的女人的帐篷。 苏木槿心里有些失望,正打算从帐篷里退出去之际,却听到帐篷外响起了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她心下一惊,举目望向帐篷内,这个帐篷太过空旷,几乎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就连窗户也是比较小,自己肯定没法从窗户爬出去的。 苏木槿无法,只能迅速躲进角落的那一堆兽皮中,心里暗暗期盼着那人只是恰好路过这里,并没有要进来。 然而事与愿违,那脚步声走到帐篷外的时候停顿了一瞬,还是步入了帐篷内。 苏木槿一动不动的蜷缩在角落里,极力放缓自己的呼吸,避免被进来的人察觉到,好在那人似乎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进来后一句话都没说,既没有点亮油灯,也没有四处查看,只是默默地坐在了帐篷正中间的桌子旁。 他这是在干嘛? 苏木槿心里一万个问号闪过…… 半夜不睡cos沉思者,他是在玩古代的行为艺术? 苏木槿保持着双臂抱膝的姿势缩在角落里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手臂和双腿酸痛到不行,就在她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帐篷外终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而这次的脚步声却是更加繁杂,听起来至少是有两人左右的样子。 第二次进来的人显然脾气更加暴躁,一来就粗着嗓子开口道:“大哥,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非要半夜来这里说!” 被称为“大哥”的男人迅速开口制止道:“二弟,你声音小点,别把其他人给吵醒了!” 二弟愤愤地朝地上啐了一口,不耐烦道:“吵醒就吵醒了,妈了巴子,天天跟一群要饭的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嘴里都痰出鸟来了,看到那狗肉我就犯恶心!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不过这个二弟显然是很口是心非,嘴上虽然这样讲,说话声音还是放轻了许多。 跟在二弟身后进来的男人轻笑了一声,那音色和两人却是截然不同,竟然带着几分江南书生一般的温润清朗:“二哥,你最近不是夜夜有美人相伴,怎么还不满足吗?” 苏木槿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好像是她认识的人? 男人话音刚落,二弟顿时更加恼怒,几乎是气到跳脚:“什么美人,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根本就没有能看的女的,好不容易来一个不错的,结果还是个断腿的病秧子,还不知道有什么脏病!” 三弟华丽磁性的声音在夜色中更加清晰起来:“二哥,这里荒村僻壤的,确实比不上哈翰和林和长安城,你就再忍耐几天,等咱们的大事办成,到时候这世上所有美人都任你挑选。” 男人冷哼了一声,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正中间坐着的男人打断:“好了,都少说几句,今天我喊你们来是有要事相商,其他上不了台面的小事就别说了!时间没剩几天了,猎影他们已经等不及了,你们两个把这里的事情尽快收尾处理好,明日我们就起程回哈翰和林。” ”是!” “好,大哥,我听你的!”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坐着的男人从怀里拿出了一件黑不溜秋的物品交给两人,并嘱咐两人妥善保管后,三人就陆续离开了帐篷。 待到这三人离开许久,苏木槿仍然躲在角落里迟迟没有动弹,一是她担心这奇怪的三人会杀个回马枪突然回来,二是她也是想消化一下这三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听他们的话,这三人似乎并不是普通的乞丐或者难民,而是有目的,有任务地组织。 而且他们上面的人应该还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是景国或者金漠国的王宗贵族,不知道是想让他们做什么事情,才会混迹于这群乞丐之中,以便能掩人耳目。 时间没剩几天了,他们说的是什么时间? 景国和金漠国最近发生的大事,应该就是景国皇上出兵支援谷蠡王平乱拉坦部落,以及金漠国即将要举办达慕大会,并且在大会上宣布金漠国下任可汗的人选。 到底会是哪件事? 苏木槿想了半天都没想通,索性也不再想,她又等了片刻,见没有人再进来帐篷里,便打算偷偷出去,结果还没出来便听到帐篷外面响起了一阵纷乱的叫喊声。 “醒醒,着火了!” “走水了!快来救火!” 苏木槿扒着窗户往外看去,果然看到帐篷外面靠南的方向升腾起了冲天的火光。 本来还在沉睡的众人一骨碌都爬了起来,纷纷提着木盆和木桶往着火的地方跑去。 而就在人群中,刚刚那个“二弟”骂骂咧咧的声音格外明显,苏木槿一眼便认出了,她望向男人刚刚走出来的帐篷方向,心中暗暗记下,趁着其他人都去救火,她偷偷从帐篷内钻出,往“二弟”帐篷方向跑去。 眼看着那帐篷已经近在眼前,差一步就能进去,苏木槿却只觉得身后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她心念急转,来不及想更多便紧握着匕首向身后猛地刺去! 第76章 我要他承受这世间最狠的刑罚! 下一刻,苏木槿的手腕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 苏木槿一惊,刚想用力挣脱,便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公主,是我!” 是赫连的声音!他来了! 苏木槿又惊又喜地回头望向来人:“赫连,你来了!” 赫连玉衡放松了手上的钳制,低声开口道歉:“是我,属下刚刚冒犯了。” 苏木槿的眸子弯了起来,如释重负地笑道:“没事,你能来就很好了,我刚刚已经打听过了,五公主很可能就在这个帐篷里。” “嗯。”赫连简短地回应了一声,随即从身上解下了还算干燥的蓑衣披在了苏木槿身上。 苏木槿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猛地见到了赫连只觉得整颗心终于放下来了,话也不禁多了许多:“赫连,还好这里着火了,不然这么多人我们真不好去找五公主,说来也奇怪啊,刚刚下了那么久的雨,怎么还会失火呢?太巧合了吧……” 赫连点点头,认真道:“着火的那个地方是在棚子里,并没有被雨淋到,而且里面都是他们囤积的粮食还有羊油,猪油一类的物品,很容易就能燃烧起来。” 苏木槿瞪圆了眼睛,诧异地望着赫连:“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是你点的火?” “是的。”赫连说话间,上前一步掀起了帐篷帘子,自己先一步踏了进去。 苏木槿不由得咋舌,赫连这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她跟着赫连走进去,只见这个帐篷里面的摆设就比之前那个大帐篷豪华许多,但里面却没有五公主的踪迹,只有两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人被捆绑着缩在角落里。 这两个女人看起来比之前破庙里的女人还要凄惨,浑身的伤痕和血迹也更多,甚至旁边就有男人施暴时候的马鞭和其他物品。 苏木槿看到这一幕,说不出是庆幸还是难受,庆幸五公主应该因为受伤而逃过了一劫,难受的是这两个可怜的女子之前经受了何等苦难。 苏木槿走过去给两人解了绑,又在帐篷角落找到披风和外衣给两个女子披上。 终于,她也从两人的口中问出了五公主的下落:就在帐篷后面的马厩里! 奔波了一整个晚上,苏木槿终于看到了五公主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是已经从帐篷里的两个女子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她以为自己又找错了人,不为其他,只因为眼前的人跟半年前那个金尊玉贵的五公主实在差别太大了。 眼前的人已经脏得几乎分不清男女,一层层的泥土和马粪在身上堆叠,整个人几乎是泡在泥水里,头发乱糟糟地结成块,脸上褐色的痕迹分不清是干涸的血水还是粪水。 少女瘦了不少,破烂的裤脚处露出来的纤细脚腕姿态怪异地反向扭曲着,看起来伤势十分严重。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一幕的苏木槿还是犹如被当头一棒重击,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一下眼前的少女,泪水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苏木槿快步上前走了几步,还没碰到女孩,她就浑身剧烈颤抖着,双臂紧紧抱着头瑟缩着往马厩的更深处躲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哭叫着:“别打我!别!求求……” 苏木槿只觉得心如刀绞,再也顾不得许多的一把抱住少女,哭着说道:“公主,你看看我,我是木槿,我来带你走,我带你回家,没有人会打你,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少女挣扎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只是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她受了不少刺激,她还是有些迟钝的,极其小心地抬起头望向紧紧抱住她的女孩,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木槿?你是木槿?” 苏木槿拼命点头,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滴在玉宁的手背上:“我是木槿!是我,公主,没有人会欺负你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仿佛是被这热意给唤回了心神,玉宁终于回抱住了女孩,声音嘶哑的痛哭出声:“木槿,对不起,对不起!”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天色将要大亮,刚下过雨的山道上泥泞不堪,但好在没有太多积水,勉强可以让马车通行。 摇晃的破旧马车中,少女的抽噎声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终于平稳下来的轻缓呼吸声,刚刚情绪激动的玉宁公主已然睡了过去。 苏木槿给熟睡中的五公主掖好被角,动作缓慢地挪到了马车外,她望向一旁面色平静的赫连,低声问道:“赫连,你说五公主得多久能治好?” 赫连玉衡摇摇头,认真回答道:“五公主的腿伤看起来有些严重,而且耽误的时间比较久,恐怕一时半会痊愈不了,具体还是要上镇子里看过大夫之后才能知道。” 苏木槿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今天已经是离开的第三天了,如果今天再不回去拉坦部落,很可能会被谷蠡王或者霍将军发现她离开,到时候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但是现在回去的话,那又很可能会耽误五公主的腿伤医治,留下后遗症的话那可就是毁了她的下半辈子了,而且依五公主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恐怕也无法承受这样的长途跋涉…… 仿佛是看出了苏木槿的纠结,赫连玉衡主动开口建议道:“五公主的腿伤不能再拖下去,我安排人带五公主先去医馆医治,我们先行回到拉坦部落,等五公主伤好的差不多我们再接她过来怎么样?” 苏木槿考虑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决定等五公主睡醒之后跟她商量和沟通这件事。 但是除了救治五公主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苏木槿绝对不会忘。 她神情肃穆地凝望着赫连,往日清澈如水的星眸里闪动着刺骨的杀意:“赫连,你答应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伤害了五公主的男人,我要他承受这世间最狠的刑罚,我要他身败名裂,穷困潦倒,众叛亲离,被万人唾骂!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第77章 幸亏五公主当初没嫁给霍小将军! 另一边的拉坦部落里,白芷还在翘首以盼地等待苏木槿的回来。 “公主今日还是不见客吗?” 霍天齐可怜巴巴地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白芷,眼尾泛红,又委屈又难受。 “玉宁她是不是还在怪我!我都快走了,她还是说什么都不肯见我! 白芷默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心里无助地祈祷苏木槿快点回来,再不回来的话这些人她是真的应付不来了。 谷蠡王从苏木槿称病的第二天起就开始流水似的送来各种名贵药材物品,以及好几位医师,也难为他在这样的荒村僻壤找到这样多的医师。 不过每次他要见苏木槿都被白芷拦了回去,说公主已经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好好休息。 今天是苏木槿离开的第三天,谷蠡王一大早就来了,说要跟公主商议婚期,白芷只要说公主服用的药汤里有助眠效果,所以还未醒转,谷蠡王也是十分有耐心的等到了中午,直到下属有紧急公务通报他才离开。 霍天齐也是紧跟其后的来了小院,他比谷蠡王还要着急。 毕竟是手握重兵,身份敏感的景国大将军,他这次在拉坦部落的支援结束后,就要先回到景国驻扎在两国边境的营地暂作等候,待到谷蠡王这边成功即位后才会过来金漠国,与新任可汗商议两国盟约签订之事。 所以,这次如果他无法与长宁公主见面的话,那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些人白芷是一个拦不住,第一天第二天的时候还是称病糊弄一下,后面就越来越难沟通了,他们都认为公主是故意躲着他们,不想与他们见面。 白芷抬眼,望着霍将军期待的,小狗一样的眼眸。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早知道,不管是以前的五公主或者现在的苏木槿,对他都没有过男女之情。更不用提她们现在的境况,也不可能再与霍小将军在一起了,他就算是再舍不得公主也没办法。 因为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白芷还是想劝上几句:“霍将军,公主不是怪您,她是真的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而且您现在就是见了公主又能如何呢?您和公主有缘无分,见面也只是徒增伤感……” 霍天齐愣怔在原地,这段时间来他一直装聋作哑的不去想这个问题,只想着能多见一面是一面,结果今天却被白芷给硬生生的点破。 其实在见面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像临行前父亲问他的一样,他是真的还喜欢着玉宁,还是只是年少的亏欠,想尽力弥补她而已…… 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他就是想见她一面而已,只要确定她过得好他就放心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是出乎他的意料,当真的和长大后的玉宁见到面了,哪怕她变了很多,还全程带着面纱,他也觉得很是欢喜,只想着能多跟她相处一天也是好的。 想到这,霍天齐只觉得胸膛憋闷的难受,他低下头,说话声音也闷闷的:“我,我只是想跟玉宁再见一面,一面就好,我不会让她为难的。” 白芷的怒气冲到天灵盖,只觉得幸亏五公主当初没嫁给霍小将军! 他这不清不楚,犹豫不决的样子真的是会害苦五公主的,明明知道她们现在处境尴尬,公主也已经嫁给过金漠国可汗了,他还不管不顾地来见公主,就是为了满足自己想见她一面的心愿。 幸亏之前跟他见面的不是真正的五公主,不然五公主心里会有多难受,自己的青梅竹马,前婚约对象表现得这样恋恋不舍,可是他却并不能带她回到故土,只能用无用的关心和言语来表达所谓的廉价的感情。 白芷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内院中有一身穿深色侍卫服的青年缓步朝她走来,正是赫连玉衡。 赫连看到了霍将军,恭敬地行了个拱手礼,随即面向白芷道:“白芷,公主已经醒了,你先去服侍公主梳洗吧,我来接待霍将军。” 白芷闻言,杏眸顿时有了光彩,本来有些急躁的心情也瞬间平复了,公主她终于回来了!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白芷乐滋滋地就要朝寝房方向走去。 然而她还没走几步,又被赫连玉衡喊住:“白芷姐姐,药房的汤药已经在煮了,公主梳洗之后,你就可以让荷香把药汤给公主送过去了。” 白芷脚步顿住,猛地睁大了眸子,这半年的相处,她已经跟赫连配合得十分默契,所以也瞬间就理解了赫连的言外之意:苏木槿生病了,需要她的照顾! 之前苏木槿一直是用药物伪装病情,所以平常的药汤也都是做样子而已,并不会真的喝下,现在赫连却特意说了煮药和用药的事情,那就说明苏木槿这一趟回来是真的生病了,所以才会需要用药! 你也知道,前两日拉坦部落下了那么大的雨,苏木槿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过去找寻五公主的下落,又不停歇地赶回来,肯定在路上吃了不少苦,说不定还遇到了很多危险! 而且听赫连这意思,苏木槿这次很可能是病情比较严重,否则他不会这样特意提醒和嘱咐自己! 想到这里,白芷刚刚还弯起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心里又担心又焦急,更是忍不住又骂起了这群王八蛋! 这件事表面上看上去是那个欺骗了五公主的书生的错。 但实际上,那个欺骗了五公主的男人该死,所有这些为了权利而把她们的命当做筹码的人也该死! 这些人,一个个嘴上说着喜欢你,结果却根本不顾她们的意愿,只想着满足自己的私欲。 白芷心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加快脚步赶去寝房。 然而她刚一进去房间看到苏木槿之时,却是吓了一跳。 床榻上的少女浑身滚烫,脸颊通红,嘴唇苍白干裂,往日清澈水润的双眸中遍布猩红的血丝。 很明显这是高烧的症状,但是与此相反的是,苏木槿的精神状态却是格外的好? 第78章 苏木槿真的是一个矛盾至极的人, 苏木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意盈盈地从她的眼底溢出,她带着几分欣喜望向白芷,轻声说道:“白芷,我们找到五公主了!” 白芷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却不是开心兴奋,而是担心和忧虑。 她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有些紧张了环顾了一下房间四周,低声道:“五公主已经来了吗,那您要怎么安排五公主呢,她住在那里,她现在回不了景国,也没法来金漠国……” 苏木槿没想到白芷会是这样的反应,愣怔了片刻才耐心解释道:“五公主现在不在这里,她的腿受伤了,不方便长途跋涉,现在正在镇里的医馆养病,等她痊愈了我就把她接过来,毕竟她自己在外面生活也不安全。” 白芷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许不赞同,她望着眼前的少女,忍不住小声劝道:“公主,把五公主接到身边的话风险太大了。霍小将军之后还可能会来金漠国,如果被他发现了五公主的话,你怎么办?他跟五公主青梅竹马,肯定是不会向着你的,说不定还会认为你居心叵测的冒充公主!” 苏木槿这下彻底惊到了,她神情复杂的望着白芷,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继续说道:“我会尽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我也不可能抛下五公主不管。她受了很多苦,又不能回去景国,接下来独自一人在异国生活的话一定很危险,至少在金漠国我还有长宁公主的身份,还有侍卫,可以保护她的安全。” 见苏木槿态度坚决,白芷没有再多言,只是抿紧嘴唇的转身离开寝房,为苏木槿端来后厨已经煮好的汤药。 苏木槿一时也不知道跟白芷说什么好,她本来是很开心的跟白芷分享终于找到了五公主的喜悦,她没想到,白芷竟然会是这样隐隐有些抗拒的态度。 室内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寂静,苏木槿默默地喝着药汤,没有再说一句话。 白芷轻轻叹了口气,点燃了有助于安眠的熏香后,便缓缓地退出了房间。 她当然看得出苏木槿刚刚的神情中带着不可置信和些微的失望,她不是想阻止苏木槿救下五公主,她和五公主相处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有感情的,只是现在五公主确实位置很尴尬,不管在哪里都会有风险,更可能会危及到苏木槿的安全。 毕竟,当初是五公主自己选择在和亲途中逃走,丢下了这一堆烂摊子。 她没有想过自己走了之后其他人怎么办吗? 她当初没有考虑过其他人的死活,只为了自己,现在苏木槿九死一生的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步,眼看着就能苦尽甘来,只要谷蠡王能成功即位,她就能成为金漠国王后,成为整个金漠国最尊贵的女人,她们之前的一切辛苦就没有白费。 但是五公主现在的出现却很有可能打破这一切,更会把苏木槿和她们一行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毕竟,一旦苏木槿顶替景国长宁公主身份的事情被揭露,不仅苏木槿自身难逃一死的命运,就连那些协助她伪装身份的“共犯”,包括白芷在内的所有人,恐怕也都难以幸免于难…… 小厨房内,白芷遣散了其他侍女和厨娘,独自一人开始清洗煮药用的瓦罐。 她一直有个习惯,每当她情绪低落或遇到烦恼时,她总会找些东西来清洗。无论是衣物还是厨具,只要双手忙碌起来,看着被污垢覆盖的物品逐渐变得干净,她的心情也就会渐渐地平复下来。 这好像就是木槿之前说的秩序感,她虽然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是也理所应当地就认为木槿说得有道理,毕竟她似乎总是懂得很多不一样的新鲜事物。 正是因为这一点,木槿在短短一年内便赢得了五公主的信任并受到重用。在五公主的撷芳殿中,木槿的影响力甚至一度超过了身为大宫女的白芷自己。 但是白芷之前却从来没有因此嫉妒或者怨恨苏木槿,她想得很清楚,她对于公主是不一样的,毕竟是自小陪着五公主长大的宫女,自己对五公主太了解了,没有任何下人比自己用得更顺手。 苏木槿的新鲜想法虽然会让公主感到有趣,但是也不至于会取代自己。 对于公主和皇子这样身份的贵人而言,他们并不会介意身边有几个有趣的侍从,他们不必像平民百姓那样做取舍,完全可以同时拥有鱼和熊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苏木槿不一样,她即使是从一个谁都可以欺辱的,最低级的小宫女,变为了深受公主重用的,有了正式品阶的正九品宫女,这可是许多宫女一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 即便是白芷自己,也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晋升到了正八品宫女等级,大家都知道,没有家族背景的宫女想要向上爬是多么艰难。 而苏木槿即使有了正式品阶,已经凌驾于这皇宫里大部分的宫女之上,也从没想过要报复回来,更没想着利用自己的高品阶身份去使唤别人,或者去得到什么好处。她就这样一如既往地过着她的生活,好似已经忘记了之前经受过的所有苦难。 当然,苏木槿的那些在掌事姑姑吃食里放粪水的手段,在她看来根本就不算报复,简直就是挠痒痒一般的玩笑之举。 苏木槿真的是一个矛盾至极的人,天真又聪慧,看似恩怨分明,其实嘴硬心软,根本根本不会对任何人下死手。 毕竟,皇宫里的各种要人命的手段太多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一个人太简单了,更可怕的是,一步踏错步步错,不但自己丢掉小命,就连身后的整个家族都会受牵连。 所以,她一直好好隐藏着自己所有的心思,只想当一个安静温柔,又很顺手的下人,将来五公主出宫建府,她就跟着一起过去,继续侍奉公主,当她的大宫女。 这对她来说,曾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结局了…… 第79章 五公主的回归,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和麻烦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五公主的回归,意味着更大的风险,更多的麻烦。 从内心而论,白芷希望五公主被救,但完全不希望她来到金漠国,来到她们的身边。 毕竟,她如果来了的话,要用什么身份留在这里呢?恢复长宁公主的身份肯定是不可能了,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作为苏木槿的侍女留下来。 可是一个金枝玉叶,从小被娇养的公主,现在却要成为低等的侍女和奴仆去服侍别人,她真的能接受吗? 长此以往,她不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吗?尤其是苏木槿还将要成为金漠国的未来王后,掌握着至高权利,五公主看到这一幕,不会后悔吗,不会想要拿回长宁公主的身份吗? 但是这些她不能对苏木槿说,苏木槿肯定会认为她是一个自私恶毒的女人,对自己的前主人毫无感情的人。 白芷心不在焉地刷洗着煮药用的瓦罐,心中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苏木槿停止这个计划,不把五公主接到身边来。 就在此时,小厨房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几个年轻女子的谈笑声。 白芷一眼便认出这是谷蠡王身边的贴身侍女卓玛,忙收起了自己的思绪,面上也重新挂上笑容迎了上去:“卓玛姐姐。” 进来的几人中为首的高个女子就是卓玛,健康的蜜色肌肤,笑容爽朗阳光,让人一见到便心生好感。 卓玛一看到白芷自己在刷洗瓦罐,脸色微变,浓黑修长的眉毛也挑了起来,怒道:“白芷妹妹怎么还自己动手洗东西啊,难道是那些丫头在偷懒不成?” 白芷闻言,连连摆手解释道:“卓玛姐姐,千万不要怪她们,是我要自己动手的。公主身体不适,想吃我做的糖霜燕窝,我就想着煮燕窝之时,顺便把煮药的瓦罐也清洗一下,这就是顺手的事情。” 卓玛面上这才重新显露了笑意,她大跨步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白芷的肩膀,直接道:“这群丫头没有怠慢你就好,我看你脸色有些差,是不是最近长宁公主生病,你太过焦心忧虑了,还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白芷笑容有些勉强的点点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没想到跟自己非亲非故,只见了几次面的卓玛会发现自己的不对劲。 毕竟,卓玛是谷蠡王身边最受器重的侍女,日常的事务可谓非常繁忙。 当然,表面上说是侍女,其实卓玛也相当于王府的半个管家,需要统筹府内各项事务,包括府内的丫鬟,小厮、采买、门房,账房,庖人等一应人员和事物。 甚至就连王府内日常物品的采购、田产的买卖、日出进项的管理、卓玛都有帮忙统管和参与,可以说是谷蠡王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甚至还有人私下传说,谷蠡王有意要纳卓玛为阏氏,也就是妾室。 所以,王府所有的下人看到卓玛都会礼让三分,白芷每次见到卓玛也都是尽量表现的恭敬礼貌,毕竟以后苏木槿若是嫁到王府,她还是要和王府内原本的仆从们搞好关系的。 卓玛从身后圆脸的侍女手中接过来了一壶鹿茸汤递给白芷,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的关切:“白芷妹妹,我也不说什么虚的话,以后咱们是要一起服侍王爷和王妃的,也就是一家人了,你也千万别跟我客气,要是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直接告诉我就行,千万别跟我见外!” 白芷有些愣怔地接过鹿茸汤,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闭上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心里慢慢的升起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时间过得飞快,因为有了景国援助兵力的加入和帮助,这场持续了近三个月的战争终于暂时的告一段落。 因为金漠国的达慕大会近在眼前,时间实在是太过紧急,所以最终伯都并没有像原先设想的那样,一路打到高丽人的国都,以绝后患。 但是这一场战争也是真的重创了高丽人,让他们损失了将近五万的兵力,高丽国弹丸之地,这五万兵士已经占了高丽人至少一半的精锐兵力,他们最少五年内都缓不过来,绝不敢再冒险侵犯金漠国的边境了! 所以,伯都和苏木槿一行人也终于到了返程的时间了。 拉坦部落外,喧闹声,叫喊声不绝于耳,不少下人仆从来来往往地往马车上搬运物品,因为顾及着苏木槿这段时间身体还未恢复,伯都便让她先在马车内等候,自己指挥着手下做收尾事项。 很快,在人群的遮掩下,一道修长的身影悄悄来到了苏木槿马车外,轻轻敲了敲车窗。 苏木槿掀开马车帘子,有些无奈地望着马车外一身便装的俊朗青年:“霍将军,谢谢您来送我,不过我很快就要启程了,可能没有多少时间寒暄,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可以直接告知我。” 霍天齐望着后面那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以及车窗中面覆轻纱的苏木槿,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不舍:“玉宁,你回去了不要忘了给我回信啊,如果受到委屈了一定要告诉我!” 苏木槿在心里无奈叹息,她之前真的是高看了这霍将军,他这脑子真的是有些太过简单直接了,相处的这一个多月,他不仅没发现自己不是之前的五公主,还经常说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来。 就像刚刚那句话,幸亏伯都现在不在这里,要不然他会怎么想。 什么叫“受到委屈了一定要告诉他”?这不是在当众打伯都的脸吗?说他会对自己不好。 而且就算告诉他又怎么样,他能率兵来金漠国给自己讨回公道? 不会真的以为帮了金漠国一次,别人就一定会对你礼让三分,事事顺着你吧? 苏木槿前世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但是霍天齐这样的,好像是关心人,又想把你往火坑里推的类型,她是真的有些搞不懂了……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以及白芷给她的资料介绍,她一定会认为霍天齐其实是跟五公主有仇,这次是借机报复来了! 第80章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眼看着再过半个月金漠国一年一度的达慕大会就要开始了,因为时间太过紧急,从拉坦部落回到哈翰和林地这一路上,伯都命令队伍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刻都不能耽误。 也是因此,苏木槿在来到这个朝代近八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了晕车的感受。 呕! 苏木槿满脸苍白地伏在车辙上,心肝脾肺肾几乎都要呕出来了。 她从没想过马车跑快之后能如此颠簸,更没想到自己前世两天出差三个城市的铁人体质,到了这个朝代会变得如此脆弱,只是颠簸了几下就受不了了。 按理说自己这具身体可是顶过了十年难得一遇的天灾,硬生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怎么会体质那么差,难道是因为当了半年的公主,所以身体被娇惯坏了?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要是自己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以后成为了普通人,无法适应普通人的生活该怎么办?毕竟冒领来的东西,以后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完了,自己不会被封建王朝的糖衣炮弹给腐蚀吧? 苏木槿一边接过白芷递来的温水漱口,一边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问题。 另一边,伯都显然也注意到了苏木槿这边的动静,很快骑马来到了苏木槿的马车前。 “公主,你身体怎么样了,要不我让队伍原地休息一会?” 苏木槿自然地接过白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轻笑道:“王爷不必忧心,我就是前段时间有些受凉,所以才会脾胃不适,刚刚马车放慢一些就好多了。” 伯都条件反射性就要说那我让车队速度慢一些,却被苏木槿抢先打断:“时间紧迫,王爷保持正常速度前行即可,千万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大事,不然我们这段时间的努力和准备就功亏一篑了,我身体好一些就会赶上去的。” 伯都皱眉凝望着少女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庞,这段时间长宁公主确实为了他的事情操劳不少,不仅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向景国皇上借来援助的兵力,扭转了战局。 他承认,他那位好侄子的优势是大于自己的,但是苏木槿仍然坚定拒绝了孟恩的对她的示好,这就等于是彻底站在了孟恩的对立面,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是极为吃惊的,他完全没想到苏木槿能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在这风口浪尖,她还不顾危险,亲自来到环境恶劣的拉坦部落与霍将军交涉,激发景国士兵们的士气。 伯都望着她,心中闪过了一丝不忍,但随之而来的更多还是对近在咫尺危机的紧迫感,她说得对,成败在此一举,他不能迟疑! 沉吟了片刻,伯都最终还是同意了苏木槿的建议,他们仍然保持原先的速度往哈翰和林行进,苏木槿一行人放慢速度在后面缓行,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留下了数十位侍卫保护她的安全。 望着伯都带领着车队渐行渐远的身影,苏木槿心里的大石也终于放下。 苏木槿知道,有些话伯都不会跟自己讲得很清楚,他的所有底牌也不会都告诉自己。 但是他既然如此着急要回到哈翰和林,那就说明他在王城定是还埋下了其他钉子。 他此次回到哈翰和林,肯定不是空手而归,手里的筹码也肯定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多,与高丽人的战役胜利只是作为他成功即位重要的一环,但他也一定有其他后手,以保证自己竞选的胜利,至少也要让孟恩不能成功获选。 毕竟,据她所知,前任可汗可是以暴政和杀戮而闻名,他猜忌心极强,自即位之后,其他有继承权的兄弟几乎都在两年内暴毙身亡,除了伯都,其他人无一幸免。 能在上任可汗手下活下来,并且把自己的封地治理得如此之好的人,肯定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伯都走了之后,苏木槿也不再着急,索性让赫连放缓速度,不紧不慢地赶路。 毕竟她能做的已经全部都做了,马上要到最终的决战局了,她可帮不上什么忙,要靠伯都自己了。 而有了空余时间,苏木槿也终于有心力关注其他事情,比如说:白芷这几天的异常。 她其实刚回到拉坦部落的那日就发现了,自从她跟白芷说要接五公主回来,她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安排一应内宅事物总是出差错不说,甚至还忘了一些重要之事。 苏木槿也不想跟白芷再多绕什么圈子,毕竟她们可是能交付背后的过命交情,跟其他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拍了拍白芷的肩膀,轻声道:“白芷,你最近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因为我看你好像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如果需要帮助的话,直接跟我说就行的。” 苏木槿的动作很轻,声音也不高,白芷却仿佛是受了很大惊吓一般,几乎要跳将起来,她惊慌失措地猛然抬头望向眼前的少女,嗓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没有!我什么也没做!” 苏木槿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十分不解:“白芷,我没说你做什么啊,我就是看你最近好像状态不太好,以为你遇到了什么难事。” 白芷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下,让自己可以和苏木槿分开距离,也更加靠近马车角落里,她垂下眸中的复杂神色,尽量避免直视苏木槿,低声说道:“谢公主的关心,我最近没有什么难事,只是有一些不太习惯拉坦部落的生活而已,回去王都之后就会无碍了。” 苏木槿跟白芷相处快三年了,已经是非常了解她的性格,她知道刚刚白芷的表现说明她撒谎,她没有说实话。 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瞒着她单独去做的? 她深深凝望着白芷的神情,心里又盘算了一下最近发生的大小事情,顿时已经有了一些猜测方向,苏木槿停顿片刻,轻声开口:“白芷,你是因为五公主的事情忧心吗? 第81章 我的命和五公主的命一样重要吗? 白芷只觉得心跳得剧烈,她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垂下眸子低声道:“是的,我有些担心五公主。” 苏木槿定定凝望着白芷,心里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其实是有些理解白芷的想法,白芷不想五公主过来,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假公主身份被发现,更是担忧现在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优势局面会失去平衡,她们又会陷入到过了今天没明天的生活里。 她的每一步,都不仅仅要考虑自己,更要考虑到身后每个支持她的人。 苏木槿拉过女孩的双手,直视着她的双眸:“白芷,我之所以想把五公主接到身边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圣母心作祟。只是因为这是对我们的最优解,只有把危机和风险放在眼皮子底下,我们才能保证最大程度的安全,我把五公主接到身边,就不必担心她的存在会被其他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白芷愣怔了一下,抬起头不可思议地回望向苏木槿,她没想到苏木槿会如此郑重的跟她解释这些,更没想到她会如此细心的观察到自己的想法和状态,白芷顿时脸色臊得通红,低声道:“公主,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奴才,侍奉主子是我的本分,如果可以,我也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五公主好好活下来,我先前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怕会被王爷或者大王子发现真相。” 听到白芷这样袒露忠诚的话,苏木槿的脸色却没有松懈下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白芷,在我心里,你和五公主一样重要,不管你只是宫女还是公主,你们都只有一条命。我之所以想救下五公主也是如此,在我眼里,她先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其次才是公主,我不会认为她的命就会比你的命金贵,更不会允许你用自己的命去换五公主的命!” 白芷唇瓣微微颤抖,有些不敢相信地再次跟她确认道:“你说什么,我的命和五公主的命一样重要吗?” 说着说着,她的眼眸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嗓音也带上了哭腔。 这番话真正的击碎了白芷的心防,她没想到苏木槿会这样说,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作为奴仆就要对主子忠诚,要为主子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她先前以为,苏木槿想救下五公主也是因为把五公主当做主子,认为奴才就一定要为主子献出一切,所以才不顾自己安慰也要去救她,并冒着危险把她接回身边。 现在她终于知道,不是这样的,苏木槿真的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她不会觉得她白芷的命就比五公主低了一等,更不会因为自己暂时替代了长宁公主的身份,而认为自己就可以高人一等的存在。 就像刚来到金漠国的那天晚上,苏木槿也是不顾自己安危,在嗜杀成性的金漠国大王子刀下多次救下了她。 白芷用袖子擦拭了微红的眼角,再也忍不住的膝行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苏木槿。 苏木槿还在病中,身子有些虚弱和瘦削,但是却是异常的温暖和柔软,这样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怀抱,竟然比她记忆中阿娘的怀抱还更加的温暖和可靠……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从五岁那年有了弟弟之后,阿娘就再也没抱过自己了,即使自己在十五岁那年成为了五公主殿内的领事宫女,月例涨了两倍,寄回家的钱也更多,在每年一次的探亲假中,阿娘也没有抱过自己,甚至吝于给自己一个温暖怜惜的眼神。 而阿父也只是说,自己作为长女,是必须要扶持和照顾阿弟的。 阿父语重心长地教导她学会变通,多攒一些银两,阿弟上私塾交束修,是要花很多银子的。还让自己多在宫里讨好一些贵人,以便将来能给阿弟谋一个好差事,让他可以出人头地,光耀李家门楣。 这样,自己在娘家也有了依靠,将来嫁人的时候才不会被人欺负…… 白芷从来都认为,阿娘和阿父都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只是他们不会把关心说出口。 直到来到了金漠国,遇到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她才发现,被人关心和保护是什么感觉,她也才真正的发现,原来阿娘和阿父并不是真的疼爱她…… 她也是曾经真的把苏木槿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照顾的,她羡慕这个少女的灵动和聪慧,更喜欢她心底深处那份善良和纯真。 而自从苏木槿成为了“长宁公主”,她就再也没有拥抱过这个她视为妹妹的少女。 因为在心底,她已经认为苏木槿不是以前的苏木槿了,她时时刻刻都在告诉自己,苏木槿就是真正的长宁公主,人只有先骗过了自己,才能去真正的欺骗到别人。 苏木槿安抚地拍了拍怀里女子的后背,白芷的情绪还没有平复,娇小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苏木槿不由得谴责起自己的粗心,因为白芷向来是稳重的性格,很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自己这段时间就忽视了她,让她在心里难受了这么久。 而就在马车外,赫连玉衡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两人的交谈,手中的马鞭不自觉地握紧。 当然,他也知道,苏木槿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是因为她相信他,根本没想避开他。 和苏木槿一样,赫连其实也发现了白芷的不对劲,他已经猜到白芷的状态跟五公主一事相关,但是碍于男女有别,他不便与白芷交往过密,所以一直也没有跟白芷沟通这件事。 只想着等回到哈翰和林后,找机会向苏木槿禀报此事。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离开拉坦部落的前一天,会看到白芷私下与谷蠡王手下的心腹卓玛在隐蔽处说悄悄话,卓玛更是将一包油纸包裹起来的,看起来像是药包或者糕点一类的东西给到了白芷。 因为离得远,当时赫连并未听清她们两人的沟通内容,但是他在景国皇宫见惯了各种钩心斗角之事,当时就察觉到了此事的不简单。 第82章 她所认识的,爱穿红衣的人只有一个 卓玛在谷蠡王府的地位不言而喻,可以说是伯都最信任的手下之一。 不说其他,她只是一介女流,却让伯都就连前往拉坦部落平乱都把她带在身边,她是伯都带在身边的唯一一个女子,可以想象谷蠡王对卓玛是怎样的信任和依赖了。 这样一位王爷身边的大红人,竟然会对一个异国公主身边的普通侍女如此友好,还约在了如此隐蔽的地方偷偷会面并且交换物品。 可想而知,她们应该是在交流一些不想让苏木槿知道的事情,那油纸包着的,也不会是普通的糕点吃食。 赫连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脑中的警报就瞬间拉响,他很快想到了更严重的结果,有可能,白芷接下来会做出一些危害到苏木槿的举动。 毕竟,如果五公主来到了金漠国,一旦她的真实身份暴露,五公主应该会有命在,但是作为帮着苏木槿伪造身份的低贱奴仆,她肯定是没有活路了…… 赫连听着马车内的动静,眉头皱的愈发紧了。 苏木槿确实冰雪聪明,心思敏锐,所以她也很快的就发现了白芷的不对劲,刚刚她那一番开诚布公的谈话,赫连相信,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触动,更何况,白芷本性不坏,只是五公主回来这件事,触及到了她的底线,使得她的生存受到了威胁,所以她才会生出一些其他的小心思。 只是,现在的情况只是治标不治本,苏木槿用自己的真心诚意让白芷暂时放下了心防,可是根本问题并没有解决,五公主回来有可能会让她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会让他们一行人再次陷入危机之中。 平心而论,苏木槿的想法没有错,赫连也赞同她的观点:五公主流落在外才会引起更大的不确定和危机。 毕竟,他们现在是身处金漠国,一进一出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不管做任何动作都很是不便。而且,除非是遇到特殊情况,他们是不能随意外出的,如果之后苏木槿成为了金漠国可汗的王后,更是要一直待在哈翰和林的内城,不能轻易出宫。 所以哪怕是他在外面找一间宅子安置五公主,因为被困在哈翰和林不能外出,他也无法确保五公主居住地点的绝对安全和隐秘,毕竟,人心是最为不怕和不确定的因素。 如果被有心之人找到五公主的踪迹,那他们就是有多少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所以,在现在的情况下,在苏木槿没有成为金漠国王后,掌握真正的权利之前,把五公主放在身边才是相对安全的做法。 当然,上面说的两种情况都存在风险,只是后者相对稳妥些。 其实赫连心里也一直知道,除去上面两种方法,还有一种可以说的最安全,最一劳永逸的做法,不过赫连知道,那个方法是苏木槿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的。 赫连从久远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他听着马车内女子的说话声和哭泣声慢慢停下,直至再无声响。 想必是白芷已经发泄过情绪,慢慢恢复了平常的稳重状态。 赫连定定的望着马车帘子许久,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要说出自己看到白芷与卓玛私下见面的事情,虽然苏木槿已经和白芷沟通过,但是万一白芷的顾虑还是没有解除呢,万一她真的选择伤害苏木槿来拖延五公主回归一事呢? 毕竟,白芷负责着苏木槿的日常起居,用度吃穿调配等一切琐碎事项,只要她稍微做些手脚,让苏木槿生病或者重伤,苏木槿就无法派人去接回五公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间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不过还好,这次不是黑风,是真的到了傍晚时分而已。 因为已经度过了可怖的四月,拉坦部落周边区域的黑风不再像之前那么频繁,现在差不多三五天会来一次的样子。 苏木槿一行人出发已经是第四天了,他们就非常凑巧的赶上了黑风暂时消停的这段空档期,于是就无波无澜的顺利通过了黑风肆虐的区域。 眼看着再行驶两天左右的车程,他们就能到达哈翰和林了。 赫连在马车外考虑了半响,终于决定还是先喊苏木槿和白芷下马车休息一下,吃一些东西后再赶路,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便看到前方的官道上传来一阵浩浩荡荡的马蹄奔腾声音,听声音应该至少有二十匹马以上的规模。 对方的速度迅猛如风,很快,那数十匹马已经出现在了宽阔道路的尽头。 即使隔着不算近的距离,赫连还是一眼就看到那马上之人全部都穿着统一的玄色军服铠甲,应该是金漠国军队的人。 眼看着那些士兵骑着马朝自己的方向奔来,赫连面上却并无什么紧张之色,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赫连估算过时间,现在谷蠡王他们应该昨日便已经到达了哈翰和林,毕竟他们可是日夜兼程,快马加鞭的赶路,不过按照谷蠡王对长宁公主的重视程度,他到达哈翰和林之后,见苏木槿的马车还在后面没有跟上来,也很可能会安排士兵回程来接一下苏木槿。 苏木槿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很快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疑惑的望向马车前的男人:“赫连,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赫连玉衡面色柔和了几分,温声道:“公主放心,前面想必是谷蠡王派人来护送你回哈翰和林的兵士。” 苏木槿微眯着眼,就着雾蒙蒙的月光望向前方的人马,确定前面那玄色军服是金漠国的军队统一服饰。 但是她的心中大石却没有落下,只因为,她在马群中间位置处还发现了一抹独特的暗红,跟其他士兵身上沉闷的深色完全不同,看来那个人并没有穿军服,那身份想必也不一般。 经过拉坦部落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苏木槿对谷蠡王手下的将领挺熟悉了,那可是绝没有一个喜欢穿红衣,且可以无视军令,不穿军服的人。 她所认识的,爱穿红衣的人只有一个-大王子孟恩! 第83章 这超雄王子是不是听不懂中原话啊! 苏木槿心下一沉,瞬间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你?” 孟恩一身暗红色长袍,端坐在棕色皮毛的汗血宝马之上,歪头望向苏木槿。 少年笑得肆意而桀骜,满眼都是讥讽::“怎么,看到我很惊讶,你以为会是谁?会是我那位好王叔吗?” 苏木槿垂下眸子,没有回应少年充满攻击性的话语,只淡淡道,“不管我在等谁,都与大王子无关。” 孟恩动作利落的从马上一跃而下,不急不慌的朝苏木槿信步走来,马车前的赫连玉衡警惕的望着他,右手已经放在了佩剑之上。 孟恩并不在意赫连戒备的动作,只微眯起琥珀色的眸子凝望着眼前的少女,一字一句的开口问道:“是吗,怎么会没关系,哈翰和林谁人不知,你将成为我孟恩.博罗特的未来可敦?只是不知公主为何在答应了我的成年礼邀请之后,又称病悄悄前去了拉坦部落?要知道,公主先前还未与我父王成亲,所以只是在金漠国客居之人,若想离开哈翰和林是需要提前倒换关文,准备通关文牒的,若没有的话我可以能以里通外国罪来惩处你的!” 苏木槿轻拍了下赫连的肩膀,示意他不用紧张。 随即就直接下了马车,直直注视着孟恩,不卑不亢的说道:“我答应大王子的成年礼邀请,并不代表我同意与大王子的亲事,更何况,您也从未说过想要与我结亲之事,” “还有就是,我虽然客居金漠国,但是我平常住的地方是在哈翰和林城外,除非有人邀请,我是不会进入哈翰和林的,所以,我去到其他城市也不需要通关文书,更不需要您的许可!” 孟恩眸子里瞬间就燃起了怒火,他没想到苏木槿竟然还是这样狡猾,她之前在成年礼上对自己的示好肯定是真的,她怎么会不知道成年礼自己的邀请是什么含义?!这金漠国没有任何女子会不想嫁给他! 她现在这样的表现,就是想利用伯都刺激自己,玩一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想到这,孟恩有些不屑的瞥了苏木槿一眼,懒懒道:“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无非就是想逼我快点表态,确定婚期,不过想成为我的正妃没那么容易,毕竟我的正妃未来会是金漠国的可墩,要母仪天下的。” ? 苏木槿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超雄大王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自己还以为他这次来是兴师问罪的,搞半天他是太自恋了,所以以为自己一定会想嫁给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耍小聪明,想拿捏他而已? 苏木槿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应这个自恋至极的男人,缓了好半天才艰难开口:“大王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对您并无任何男女之情,也不打算嫁给你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群都陷入了寂静,估计是没想到苏木槿真的会这样干脆利落的拒绝孟恩。 白芷和赫连都有些紧张的盯着孟恩和他手下的动向,生怕他一个发怒,会抽出腰间的弯刀直接就砍了苏木槿! 孟恩也有些意外皱起眉头,定定的注视了苏木槿好一会没有说话。 半响,孟恩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苏木槿有些不敢相信,再次确认道:“你真的知道了?” 少年面上的笑意逐渐扩大,有些别扭的从怀里掏出一对由牛皮制成的护指递给苏木槿:“对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在让我给你一个确定的回复是吧,我答应你好了吧!达慕大会之后就以正妃之位迎娶你,不过能不能成为可墩也要看你能不能讨得我母后的喜欢,她现在对你还不算满意,你要多多努力一些了。” 白芷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紧紧捂住自己的嘴,险些要笑出声来。她没想到这位金漠国大王子这么纯情啊,难道真的是因为被公主算计过几次,所以就爱上公主了不成? 苏木槿简直要抓狂了,这超雄王子是不是听不懂中原话啊! 她没有接下孟恩送给他的东西,而是紧紧咬着后槽牙,吐出一口浊气,直视着孟恩,第三次重复道:“大王子,我并无打算与你成亲,也根本无需讨好你的母后,你能不能让你的人让开一下路,我要回去了。” 孟恩还是用那种带着古怪笑意的眼神注视着她,好像是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苏木槿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别过脸不看他。 孟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们景国女子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来。不过我连其达勒都送给你了,你也肯定是懂我的心意的,今天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等明天你想好了我再来接你。” 说罢,便飞身上马,马队散开成三角形,把苏木槿一行人夹在中间。 赫连玉衡望向苏木槿,低声问道:“公主,我们要和他们一起走吗?” 苏木槿唇角扯出一抹假笑,语气却冰冷的可怕:“当然,有孟恩王子护送,这是多大的荣耀,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走吧!” 说罢,便一句话不再说的掀开帘子回到了马车之中。 就在苏木槿不远处的孟恩自然也听到了她的话,少年脸色泛起微红,唇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看来这女人是真的很喜欢我,就是口是心非这个毛病要好好改一改了,不然母后肯定会不喜欢她的。 不过就算母后不喜欢她也无妨,毕竟这是他的可墩,他定会护好自己的女人,绝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孟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冽起来,周身就像是结了一层寒冰,但当他听到身后马车车轮的响声,想到马车里坐的人,他周身的冰冷又很快散去,只余下满心满眼的欢喜。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来自异国的女子,明明她是来自自己最厌恶的景国…… 第84章 明日,我会给你想要的答复 比如说她的长相吧,也就是中人之姿,勉强说的过去,草原上容貌艳丽的女子太多了,她这清汤寡水的样子实在排不上号。 就说性格吧也不讨喜,浑身都是尖刺,伶牙俐齿的,第一天见面就与自己作对! 更不用说,她还曾经与自己的父王定亲,差一点就要完婚了! 其实他也并不支持部落里原本父妻子承的旧时习俗,和自己的父亲或者兄长共用一个女人,他根本接受不了如此,他之前在追击李勉的途中,在伯都生辰宴上说的父妻子承,他要娶了自己父王女人的那些话,其实都不是真心的,是故意羞辱苏木槿的。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异国的女子就时时刻刻的牵动着他的心。 也许是那次伯都的生辰宴上,伯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苏木槿是他未来的王妃,自己一瞬间爆发的怒火,也许是自己看到她亲自下到地头田间,教导部落的人民如何种植蔓菁,对她的刮目相看,也许是更早,在草原上自己因为她的冒犯而即将杀了她,她却丝毫不惧的时候。 在那一个个瞬间,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剧烈跳动着,或喜或悲,或愤怒或心痛,这是自己活了十五年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己大概是不知不觉喜欢上苏木槿了,所以自己才那么坚定的,不顾皇后的阻拦,在成年礼上向她发出邀请,更是当着众人的面把那把陪了自己十年的弓箭送给她。 所有人都知道,弓箭是金漠国男儿最要好的伙伴,更是他们不可分割的手足。 他五岁之时得到了自己的第一把弓箭,把自己的弓箭取名为其达勒,意为最忠诚的伙伴,这十年来这把弓箭从不离身,更不许任何人触碰! 但是当他看到那夜空之中绽放的绚丽烟花之后,看到了烟花之下少女清澈纯粹的笑颜之后,当时的他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别说是他的其达勒,就算是她想要这世间最耀眼的明珠,想要天上那一轮圆月,他恐怕都会想办法为她取下! 这次苏木槿私自离开哈翰和林,刚开始他确实是很生气的,她既然已经收下了自己的其达勒,为什么还要和其他男子交往密切,伯都之前在生辰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娶她,所有的王亲贵族都知道此事,知道伯都也对长宁公主有意! 既然她已经是他未来的王妃,就不能主动的避避嫌吗?就因为自己没有在成年礼后第一时间提亲,所以她就生气的偷偷去了拉坦部落,她这是在故意惹怒自己?! 不过,经过手下巴鲁的提醒后,他也想到,景国风俗与金漠国不同,景国的女子也也当然与草原女子不同,想必会更加注重礼节,心思更加敏感细腻一些。 自己迟迟不提亲,她在金漠国处境尴尬,所以才会做出如此举动,想让他尽快确定下来两人婚期。 所以在得知伯都等人已经回到哈翰和林,但车队之中却没苏木槿的身影,他就知道,苏木槿果然是骗他的,她这段时日其实并没有与伯都在一起。 毕竟,他那王叔就是一个只会做生意的亲王,她只要脑子没坏,是不可能选他的。 这样想着,孟恩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想到刚刚苏木槿那面带薄怒的神色,只觉得自己还真是越来越奇怪,别的男子都喜欢性格开朗或者小意温柔的女子,偏偏自己却对这样一个性格古怪,时时刻刻都爱呛人的女子挂心。 真的是应了察必皇后那句话,他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了,那景国女子是不是下了什么迷药,让他做出这样糊涂的举动! 不过,察必皇后皇后的话他根本也没想听,苏木槿刚刚说的话他是挺认同的,她根本无需讨好他的母后,毕竟他与察必皇后也只是合作关系,他的亲生阿姆在他六岁时候就去世了,察必皇后是他父王的第三任皇后,只是因为察必皇后自己的儿子早死,所以父王才将自己放入她的殿中抚养。 这些年来,察必皇后仗着自己的身份,对他管的越来越宽,竟想是把他的婚事也一并操控,全部插入她自己的人,那天成年礼宴会上那两个女子全是察必皇后的棋子,她以为自己不知道吗? 现在是特殊时期,自己不会对她动手,待到自己即位之后,这女人如果还是手伸的那么长,就别怪他不念这几年的母子之情了! 夜色浓郁,孟恩一路上也没有再与苏木槿说话,只是率领着兵士亲自把苏木槿送到了小院门口,苏木槿面无表情的朝着孟恩行了一礼后就打算进去。 孟恩却突然出声,嗓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明日,我会给你想要的答复,你在这里不要再外出了,我会来接你。” 苏木槿仰头望着他,也望向少年琥珀色眸子里那个一脸平静的自己。 明天吗,看来孟恩是真的不知道伯都的计划和打算,如果他知道伯都这次是有备而来,就不会如此大意的对待自己最强劲的对手,看来,伯都的伪装真的是非常成功。 当然,也有可能是孟恩确实是太过年轻,虽然领兵作战很在行,但是朝堂历练太少,他注定会在伯都这个老狐狸手下狠狠的摔上一跤。 苏木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当做回答。 孟恩满脸笑意的离开了小院,直奔大兴宫的察必皇后宫殿而去,他已经决定了,当晚就和母后说他要迎娶苏木槿为自己的正妃,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的决定,就算是察必皇后也不可以! 孟恩趁着夜色赶到了皇后宫殿,他本以为母后这个时间必定是已经睡下了,毕竟她的作息一向是非常准时,很少会晚睡的,今夜却很奇怪的整个宫殿都灯火通明,好似是在和人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85章 金漠国大王子通敌叛国! “现下时间这么晚了,母后还未歇息吗?” 孟恩看着皇后宫殿亮起的灯光,有些奇怪的询问着察必皇后的贴身侍女阿珠。 阿珠是自小跟在察必皇后皇后身边的老人,从皇后还未出嫁之时就跟着她了,做事稳妥,向来最得皇后信赖。 她向大王子不慌不忙的行了一礼后,温声答道:“禀大王子,皇后娘娘今夜有些不适,刚刚已经宣太医来诊治了,太医说须得用过药之后才能入睡,所以现在还未歇息。” 孟恩敷衍的点了点头,他其实也并不在意察必皇后皇后的身体状况,方才就是随口一问而已。 听到阿珠回答后他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他今夜突然前来是想跟察必皇后说要迎娶长宁公主之事,但是正好赶上察必皇后生病,她又一向不喜长宁公主。 他毕竟还是需要察必皇后背后势力的支持,不好把局面弄得如此难堪,非要在她病中说这些让她烦心的事情,反正明日一早他也要进宫来,到时候可以一起和皇后说此事。 孟恩抬头,望了望四方宫殿中透露出的那缕清辉,终于开口道:“母后既然今夜身体不适,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好好服侍母后!”说罢,便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另一边,直到确定孟恩一行人已经走远,阿珠面上平静的神色突然破裂开,鬓角的汗珠滴下,眸子也露出了几丝慌乱之色,她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慌慌张张跑向察必皇后的寝殿之中。、 察必皇后寝殿的风格跟其他金漠国王族完全不同是说不出的奢靡金贵,上等蚕丝织成的锦被,寸锦寸金的传统提花木机织造的苏南云锦在她这里随处可见,更不用说那镶嵌着翠绿宝石的一人高的梳妆镜,台子上放着色泽深厚,质地细腻,的和田玉玉钗步摇,色泽别致的绿松石连珠串饰等等。 而阿珠口中“身体微恙”的察必皇后此时却坐在梳妆台前,妆容精致,身上皇后朝服尊贵华丽,完全看不出有生病的样子。 听到来人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察必皇后丝毫不慌的回过头,轻启朱唇,柔声道:“阿珠,怎么样了,把人打发走了吗?” 阿珠双膝跪地,额头死死贴紧地面,毕恭毕敬的回道:“禀告皇后娘娘,大王子说既然您身体不适,他就先回去了,不打扰您休息,明日他再来拜见您。” 察必皇后用染着绯红色指甲的纤纤玉指抚摸着自己的乌黑秀发,细长的眉毛微微颦起:“阿珠,他过来之时神色如何,看起来有无异常之像?” 阿珠抬起头,但仍没有敢直视皇后,她皱着眉,努力回想了一下后才说道:“皇后娘娘,据奴婢刚刚观察,大王子过来之时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除以之外,他的神色并无什么异常。还有奴婢告知大王子您身体不适之后,他也没有非要今晚见您,直接就说不急,让您好好休息,他明日再来拜见您,想必今夜前来也不是很紧急的事情。” 察必皇后皇后闻言更是不解,她望向梳妆台上的那封密信,一缕不安在心头升起:“既然不是紧急的事情,那又为何要在今晚突然前来呢?他明明知道我在寅时之后就会歇息了。如果真的是万分紧急之事,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就离开?” 阿珠沉默跪在下面,没有皇后的允许,不敢随便答话。 女人本来也没想一个奴才能给自己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她只是望着窗外的月桂树,喃喃自语道:“难道他真的发现了什么,此次来是警告我的?他特意说明天再来拜见,是知道了我们明日的打算?” 考虑了半响,察必皇后还是放不下心来,命令阿珠起来找侍卫去给那人传信:事情有变,今夜务必再来商谈,做好万全准备。 草原的黑夜并不算漫长,但是在这短短一夜之中,金漠国的局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二日一大早,整个哈翰和林城的大街小巷都传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金漠国下任可汗的候选人之一——金漠国大王子孟恩博罗特为了能得到可汗之位,竟然做出了通敌叛国的勾当! 前些时日高丽人对金漠国拉坦部落的侵犯就是孟恩王子和高丽人勾结而造成的,听说谷蠡王此次前去拉坦部落,不仅击退了外敌,还带回了大王子与高丽人勾结叛国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全,大王子为了一己之私,竟然把金漠国子民的性命当做儿戏一般,实在不配为王族,更不配成为金漠国的可汗候选人! 此条传闻一出,整个哈翰和林城都沸腾了,本来受到去年冬季的寒潮影响,许多部落与城市的民众受灾严重,牧场的牛羊也死伤众多,偏偏开春后又赶上了内忧外患之际,高丽人还来侵袭金漠国边境,这令许多收成不好还要缴纳税赋的部落子民怨声载道。 现在又得知,原来所谓的外患都是他们一力支持的大王子搞出来的事情,为的就是除掉谷蠡王这个竞争对手,好自己坐上可汗之位! 金漠国最繁华的街道上,有酒馆里的说书先生已经把孟恩博罗特与高丽人勾结之事编成了故事话本,隐去了关键人名和官职等信息,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 听众中有性格暴躁之人直接大声骂出声来:“这不就是孟恩博罗特呢!这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与高丽人勾结,如此卖国品性,怎么能担任金漠国下任可汗?这不是把咱们的命当做草芥一般吗?这个时候还支持他的人,肯定的脑子被牛踢了!” 众人纷纷附和,更有人直接大声喊道:“就算他是前任可汗的长子,那也不能无视金漠国律法,通敌叛国这可是死罪!” “不过人家可是王室宗族,还张管着金漠国刑狱司,普通官员也审不了他!” 第86章 我支持谷蠡王当选金漠国下任可汗 有围观的年轻人不可置信地开口:“这可是通敌卖国的死罪啊!就因为他是王室贵族,就能当做没发生吗?” 就在此时,有一身穿玄色锦缎,身材威武的男子走入酒馆,扬声道:“就算他是王室贵族也逃脱不了律法的制裁!达慕大会要开始了,草原二十八部落领长和忽里台的元老们定不会允许孟恩博罗特这样的罪行!也定不会让这样一个人成为金漠国的下任可汗!” 此话一出,整个酒馆都沸腾了,无数人掷了手中酒碗,振臂高喊着:“我们去各自部落领长那里请愿,达慕大会上绝对不能支持孟恩博罗特获选!定要治他的罪!” 有人跟着高喊道:“通敌叛国之罪不可饶恕,王室犯法,与庶民同罪!” 底下人附和:“我支持谷蠡王当选金漠国下任可汗!” “我也支持!我巴尔部落支持谷蠡王!” 而这样的情景,在哈翰和林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大街小巷都发生着,仅仅三天时间,不只是哈翰和林,金漠国的每个城市以及二十八部落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金漠国大王子通敌叛国的消息! 另一边的大王子府邸内,孟恩面色铁青地听着巴鲁收集来的汇报,他每说一句,孟恩的脸色就更加难看。 说到很多部落的下任继任者已经当众表示,自己部落定会在达慕大会上支持谷蠡王即位下任可汗的时候,巴鲁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孟恩的脸色。 孟恩眸中满是杀气,冷笑一声:“接着说,接下来还发生了什么事?” 巴鲁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道:“且有不少年长者以及部落领长前往了忽里台,要求忽里台元老,治,治殿下的通敌叛国之罪!” 孟恩唇角的笑意不减,浑身的寒气却是愈发重了,他低头望着巴鲁,笑道:“本王真的很好奇,他们打算怎么治我的罪呢?” 巴鲁手脚颤抖,额头上的汗水怎么也擦不净,他清晰感觉到了孟恩浑身的杀气,但是他不敢违背孟恩的命令,只能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哑着嗓子说道:“殿下饶命,他们说,说殿下虽有军功傍身,以往也为金漠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通敌卖国是重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们要殿下受一百鞭刑,褫夺所有官职与爵位,逐出哈翰和林,永世不得入!” “呵,逐出哈翰和林,永世不得入!” “逐出哈翰和林,永世不得入!” 孟恩眼底一片腥红,他口中反复重复着这句话,慢慢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笑到最后,清朗的少年声音都有些嘶哑起来。 末了,他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讥讽道:“这一看就是我那好王叔的手笔,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表面上是驱逐我离开哈翰和林,其实却是想保留他对外的仁慈爱民好名声!等到我真离开了哈翰和林,到时候是死是活又有谁在意呢!” 巴鲁有些不忍地望着他,安慰道:“殿下,您先别着急,现在忽里台的元老们还未传召您,想必这事情还有转机,不能他一句话就给您定罪啊!” 孟恩站起身来,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望向府邸大门口的方向:“依照我那王叔的手段,他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定是不会把事情闹得如此大!他既然敢把此事捅到忽里台,上报了忽里台十位元老和二十八部落的领主,他就一定是有了万全之策!我这次真是小看了他啊!” 巴鲁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孟恩冷哼一声,说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谁来了? 巴鲁一头雾水地抬头望去,却见孟恩已经大跨步地往府邸前院的大门口走去,似乎是要迎接什么人? 难道是来帮助殿下的人? 巴鲁眼睛一亮,赶紧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站起身来快步朝门口方向跑去。 当他来到门口之时,却见门口却根本不是他以为的相助之人,而是穿着八品朝服的,负责忽里台传召的内侍官员等人。 巴鲁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教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得灵!这下忽里台传召的人当真是来了!” 忽里台主管王室宗亲的掌刑狱案件审理,以及重大案件审核,金漠国律法修订以及可汗选举,二十八部落领长选举等重要事项。 而通常都是已经有了实质性证据的嫌犯,才会被忽里台元老们传唤。 如果说刚刚他还心存侥幸,也许谷蠡王并没有拿到最关键的证据,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殿下绝对不会有事的! 但是现在,忽里台都来传唤殿下了,接下来的流程想必就是要开始会审,定罪,关进刑狱司,褫夺官职了…… 巴鲁望着府邸门口穿着绯红色官服的官员开始传旨让孟恩前去忽里台接受会审。 而殿下也是面色平静的接下了传唤,抬步就要走,看起来是一点也不打算反抗的样子。 殿下就这样认命了吗?他不打算再拖延一下吗?说不定再拖一下皇后就会派人来救他的啊! 对! 对,皇后娘娘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她一定会派人来救殿下的! 巴鲁咽了一口唾沫,眼看着那传唤的官员就要带走孟恩,巴鲁再也顾不得许多,急忙上前挡住几人去路,迅速走到蒙恩身边小声说道:“殿下,您不能就这样跟他们走啊!您去宫里找皇后娘娘帮您说说情啊!皇后娘娘一定会为您周旋的!你现在这样跟着他们走了,那就真的再没脱罪的希望了!” 孟恩闻言却没有什么反应,事到临头,他身上的杀气已经褪去,浑身上下也没了刚刚的戾气。 孟恩望着一脸焦急的巴鲁,轻叹一声:“没想到,事到如今,最关心我的人竟然是你。” 巴鲁不明白殿下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一下有的没的的话题,他脸色涨得通红,央求道:“殿下,您别放弃啊,您要是拉不下脸的话,我现在进宫帮您去求皇后娘娘行吗?” 第87章 情场官场都失意的大王子 孟恩面色平静地轻拍了拍巴鲁的肩膀:“巴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不必再去宫里求见她,如果她想帮我,就不会等到忽里台传唤这步了,这一次确实我是太过大意,我早该发现她的不对劲,可能她早就……” 话说到这,孟恩唇角勾起了一个苦涩的弧度,往日骄傲肆意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原来如此!”巴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虽然殿下没有接着说下去,巴鲁也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后娘娘恐怕是早就跟谷蠡王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她发现殿下年岁渐长,却有着自己的主见和想法,并不能受她摆布和桎梏,成为她获取权利的傀儡!甚至等殿下即位之后,很可能还会一步步地削弱她手中的权利,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与谷蠡王联手陷害了殿下! 孟恩看他这样的神情就知道巴鲁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用力,重重拍了拍巴鲁的左肩:“好了,别这副样子了。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帮我把府内的一应仆从都遣散吧,就算是这次我能活着回来,估计也用不了那么多下人了。趁着我还没被定罪,家当没被抄了,给他们分一些银两各自打发了吧。” 巴鲁的喉结艰难耸动了一下,他望着面前一脸风轻云淡的少年,低声问道:“那长宁公主呢,殿下有什么话要托我带给公主的吗?” 孟恩仿佛受了当头一棒,平静的面色寸寸龟裂开来,眼底腥红如血,有极其深沉和痛苦的情绪从裂口处流淌了出来,他面容扭曲着,手掌紧紧捂住了狰狞的面庞,哑声道:“巴鲁,到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别再说起那个女人吗?” “你就不能让我假装忘了这件事吗?忘了我是怎么样自作多情地以为她要嫁给我!以为她收下了我的其达勒就是对我有意!原来根本不是这样,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其达勒对我的意义,也不知道我对她……” 说到最后,孟恩的声音已经低哑到发不出声音,只有一声声粗重的,饱含痛苦的喘息声在偌大的府邸门口回荡。 闻言,巴鲁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望向大王子,孟恩此时真切的痛苦让他显得更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比大王子年长几岁,也是从他这个年龄过来的,然而此时,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此时在情场官场都失意的孟恩。 巴鲁不想说假话,他其实也早已看出长宁公主对殿下应当是无意的,只是那时候殿下自己太过上头,忽略了这一切显而易见的事实真相,只愿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早已告诉大王子景国国君派兵增援谷蠡王之事,此事能成必定是有作为景国公主的长宁公主从中周旋,但是大王子却始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心认定长宁公主定然也是对他中意,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吃醋而已。 殿下还因此与皇后娘娘闹得十分不痛快,虽然巴鲁怨恨皇后娘娘在关键时刻的临阵倒戈,落井下石的行为,却也知道造成了今日的局面,跟大王子本人也是有很大的关系,真的一步错步步错…… 巴鲁沉默半晌,最终在忽里台传唤使的不停催促下,还是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头之后郑重道:“殿下放心,您嘱托属下的事情,属下一定尽全力完成!” 巴鲁的话让孟恩从痛苦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放下手掌,定定望着巴鲁,“巴鲁,我一直把你当做是我的兄弟!我临走前,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等到长宁公主嫁给皇叔那天,你一定要替我给她送上份大礼!” 看到巴鲁毫不犹豫地应下,孟恩面上才浮现出了笑容,跟着传唤使踏上了那条足以改变他一生的路。 …… 另一边,哈翰和林城外的精致别院中,这里的氛围与整个哈翰和林格格不入,别院中的人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大王子通敌叛国一事的影响,各自井井有条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苏木槿亲自去到温室里,悉心照料着茁壮成长的蔓菁和各种谷类,豆类作物,离开了一个多月,院子里的仆从把它们照顾得也很好,长势喜人。 豆类的生长周期更快,一年三季,离开哈翰和林之前,豆类就已经收过一茬了,现在已经开始种下了新一茬的豆苗,而高粱,玉米,稻米等谷类的收货季节是7月到8月之间,现在已经是6月份,眼看着再过一个月就是收获的季节了。 苏木槿穿着简单的素布旧款襦裙,提着竹篮在郁郁葱葱的各种作物里穿梭,摘取着一些卖相比较好的品种,好做二次的嫁接培育,白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帮忙打着下手。 温度较高的温室里,一滴滴汗水从少女洁白如玉的鬓角滑落,她顾不上许多,随意地用袖子擦拭了几下又接着开始劳作,本来略微苍白的脸颊也开始泛起健康的红晕来,虽然辛苦,但苏木槿此时的样子看起来却比平常的样子更有活力,也更轻松快活了许多。 望着苏木槿忙个不停的身影,身后白芷好几次欲言又止,但是又生生忍下。 终于等到苏木槿忙完,白芷忙端来命小丫鬟们清水,毛巾,以及消暑的茶水等。 苏木槿舒舒服服地洗了个脸,面带笑意的望向白芷:“还是我们白芷最贴心了。” 白芷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被苏木槿这样一夸,她反而说不出口了,在回到哈翰和林的路上,她跟苏木槿开诚布公的聊过之后,就决定不会瞒着她任何事,只是这件事确实让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苏木槿心思敏锐,也很快发现了白芷的不对劲,她挥退了左右,坐在院中石凳上细心挑拣着竹篮里粒大饱满的青豆和稻米,语气轻松地问道:“白芷,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是跟五公主有关还是跟大王子有关?” 第88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人不能既要又要 白芷猛地瞪圆了眸子,惊讶地望向苏木槿:“公主,你,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 苏木槿放下竹篮,托腮望向白芷,清澈透润的杏眸注视着她:“我怎么不知道,你的想法都写在你的脸上了!你是不是还在想我知不知道,大王子被指控涉嫌通敌叛国之罪,现在已经锒铛入狱,你更想知道,此事是否与我有关是吗?” 白芷面色一变,手中的水盆摔落在地,她慌忙就地跪下,不住地磕头:“公主,奴婢绝无此意,我从未怀疑过您的为人!” 苏木槿眉头颦起,她不知道为什么白芷最近似乎心事重重,且十分容易受惊。 明明在前几日她们曾经推心置腹地聊过,她以为白芷已经明白她的初衷了,怎么现在还会因为她简单的一句话而吓到跪地求饶呢? 她动作轻柔地扶起了白芷,温声道:“白芷,你不必自称奴婢,你知道我是把你当做我的姐姐来看待的,我也并没有想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我见你整日里魂不守舍,忧心忡忡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不必憋在心里,在这金漠国,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和赫连了。” 白芷抬起头,眼底深处还藏着一缕隐藏的极深的恐惧,她只看了苏木槿一眼就又慌忙垂下眸子,犹豫着开口问道:“公主,我只是为您觉得可惜,大王子虽然性格不够稳重,但是对您是真心一片,您称病离开哈翰和林一月有余,大王子不仅不怪罪您,还亲自去城外接您,一路护送您回来。” 说到这,白芷偷偷看了眼苏木槿的神色,见她并未面露不悦,这才继续道:“可是咱们回到哈翰和林之后,谷蠡王根本就没有来看望过您一回,而且他府内还有陪了他十多年的一位侧妃,奴婢,我担心公主若是嫁过去会受委屈……” 听到这里,苏木槿睫毛微颤,慢慢地望向了别院门口的方向,从昨日起谷蠡王就派来了上百名兵士来到了她的别院门口,领头的校尉说是因为现在局势严峻,为避免有心之人对公主下手,所以谷蠡王特地派遣了精锐士兵来护卫长宁公主的安全。 也就是从昨天开始,别院里的每个人进出都会受到严格的把控,别说是大活人了,就算一根柴火进入别院之中,都要被里里外外的翻个遍。 这样的过于严格的行为举动在非常时期也是能理解的,但苏木槿毕竟是崇尚自由的现代人,她表面上淡定,其实心里也忍不住的感觉到了一种被监禁,被掌控的不适感。 白芷的担心她不是没想过,万一谷蠡王过河拆桥,不遵守承诺,不愿迎娶她为王后呢? 毕竟,谷蠡王那位侧妃可是从十四岁就跟着他了,年少相伴,情谊浓厚,更不用说那位侧妃可是来自金漠国最大的部落-喀尔察部落,该部落不仅仅是占地面积最大,可抵得上金漠国寻常两座城池大小,喀尔察部落更是以人口众多,战士勇猛善战而着称,而侧妃的父亲-喀尔察部落领长阿尔泰在忽里台也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次谷蠡王能如此顺利地把孟恩送进大牢,可是少不了那位侧妃家族在后面的推波助澜。 毕竟,这次大败高丽人之后,高丽国怕是五年内不敢来犯,也就不需要景国兵力的支援了,苏木槿现在的价值其实并不算大,如果谷蠡王念着侧妃与他相伴多年之情,亦或是感念喀尔察部落的忠诚追随,让那位侧妃成为了金漠国未来的王后,那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这些话,苏木槿肯定是不能告诉白芷的,她胆子小,知道了反而会更慌。 现在木已成舟,大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最坏的结果也就是 谷蠡王毁约,不打算迎娶她做王妃,自己和他无冤无仇,他总不至于杀了自己一行人吧! 就算结果真的会是最坏的结果,她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因为她知道,谷蠡王不是一个喜欢用战争和暴力解决问题的人,由他担任可汗之位,才能让两国的人民休养生息,过上几年太平和安生日子。 白芷见苏木槿沉默了许久,一句话也不说,她以为苏木槿是因此而生气了,有些着急地补充道:“公主,您别着急,我想一定是王爷他太忙,所以这几日才会忽略了您,待到哈翰和林城的事情告一段落,王爷一定会来接您的。” 苏木槿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她重新拿起了竹篮的青嫩谷物和植株,一颗一颗地细心挑选着,此时的苏木槿周身散发着说不出恬静淡雅的气韵,就连声音也没有丝毫急切或者慌乱之意:“白芷,你听过一句话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不能既要又要,既然我选择了谷蠡王,选择要两国之间的战火可以暂时平息,那我就要承受之后的一切风险和不确定。” 苏木槿挑选完竹篮里的优质种子之后,洗干净了双手,就带着白芷来到了摆满了医书的东西厢房之中,她指着厢房内琳琅满目的医书典籍,轻笑道:“更何况,我的身份不只是景国的长宁公主,更是出自医者世家的妙手神医,我的价值可比他们想象中的大许多!” 白芷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怎么忘了这茬!公主的医术在整个哈翰和林也是非常有名的!自从去年冬季之时苏木槿先是医治好了巴尔部落的痨疫,免于一场灾难的发生,更是在前两个月帮助国师调理好了体寒之症,长宁公主的神医之名就在整个哈翰和林,甚至整个金漠国都十分有名。 若不是苏木槿前段时间称病不见客,这段日子以来拜见的人都会把别院的门槛给踏破了! 白芷面上的忧愁终于散去,她双眸亮晶晶地望着苏木槿,低声道:“那公主,您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计策!” 第89章 她竟然会变成自己原先最厌恶的那些人! 苏木槿扬起头,清澈的眸子望向远方的蔚蓝晴空:“我们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白芷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但随即又忧愁地皱眉道:“可是外面那群守卫说没有看到王爷的手谕,他们是不会让任何人出入的。” 苏木槿飒然一笑,清秀面庞上是说不出的自信洒脱:“这可未必!” 说罢,苏木槿便来到北院南侧半地下室的鸽子笼里,从中抱出了一只腿腕上有一圈红点的瘸腿白鸽,这些鸽子是苏木槿秘密养起来的,谷蠡王是完全不知道的。 苏木槿抱出来的这只白鸽虽然右腿左腿高低不平,但也完全不影响它是所有鸽子中飞得最快,记忆力最好,以及最聪明的信鸽。 所以,一些重要的密信苏木槿都是只让这瘸腿的信鸽去派送,因为大多数人都会忽视这样一只有残缺的鸽子,认为这样的鸽子是无法成为信鸽的。 这白色的鸽子对苏木槿颇为熟悉,一见到人便轻柔地用头顶蹭了蹭少女的掌心,黑豆似的眼睛充满了灵性,苏木槿从布袋里掏出了一些玉米和稻粒放在手心喂给它,同时把一个两指长短的纸条卷成纸筒塞进纤细管子里,最后绑在了白鸽未受伤的那只腿上。 白芷有些爱怜地摸了摸这小可怜的头顶,脸上也流露出了开心的神色:“公主,你是要给蒲大人送信是吗?” 苏木槿点点头,小心地捧着信鸽来到了后院院墙处,这里因为后面临着一条长河,所以看守的士兵不多,苏木槿轻车熟路的来到院墙墙角的一个小洞口,这破损的洞口只有成年人拳头大小,连只狗都钻不进来,好在,刚巧能让一只白鸽通过。 苏木槿轻轻抚摸着白鸽的头顶,轻声交代了几句,又最后喂了小白鸽一些新鲜的米粒,才把白鸽小心地塞进洞口。 白芷跟着心惊胆战的望着洞口外的情况,生怕有人突然出现,一箭结果了这小可怜。 不过还好,这白鸽比她想象中要聪明得多,小家伙从洞口钻出来之后,先是在原地蹦蹦跳跳了几步,远离了别院的围墙,又装模作样地在地上啄食着草丛里散落的草粒。 苏木槿和白芷也站在院墙前,透过那小小的洞口,紧张地关注着接下来的进展。 只见围墙外面一片风平浪静,并没有人经过,而这小家伙在地上一瘸一拐的蹦了几步,直到靠近不远处的河边歪头喝了几口水后,才歪歪扭扭地展翅飞向河流对岸。 苏木槿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谷蠡王派来的士兵都是守在别院旁边,不会远离,现在这只小白鸽已经超过了常见弓箭的射程,基本上算是安全了。 那白鸽也煞是聪明,直到飞过了那道河流,它才终于露出自己的真实飞行水平,小小的身子如闪电般冲向远方,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见状,白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她望向苏木槿,眸子里有亮晶晶的神采:“公主,这小家伙也太聪明了吧,您是怎么训练的啊!” 苏木槿站起身来,有些得意的拍了拍手上的食物碎屑,她就知道,白芷看到这小白鸽肯定是非常喜欢的,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没有女孩子能逃脱被萌宠征服的命运。 苏木槿拉起白芷的手,带她来到了北院南侧半地下室,苏木槿指着笼子里的鸽子解释道:“训练一只能亲人,听懂人话的小白鸽那可是技术活!我那只小白鸽只认我一个人的,别人给食物它都不会吃的。等以后我们离开这个院子,可以去到草原上骑马,我还可以给你演示这白鸽随行在我身边的样子。” 白芷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苏木槿,她知道来到金漠国之前,苏木槿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训练信鸽的,这短短半年时间,她不仅跟国师大人结盟,还保护着景国来和亲的一行宫女和侍卫,仆从等人的安全,还与谷蠡王达成约定,帮他与大王子竞选可汗之位,同时又培育着蔓菁,各种谷类和豆类作物,三五天的就去牧场和田地里指导牧民种植,就在如此繁忙的事情之下,她竟然还有时间训练出了一只如此听话,通灵性的小白鸽…… 白芷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那种由心底发出的崇拜和敬佩的感觉从内心深处翻涌而出。 当初,就是因为苏木槿有着这样不服输的劲头才被五公主看中,从一个浣衣局的最低等的宫女一跃成为了有品阶的正九品宫女,现在她又在情况如此复杂的金漠国站稳脚跟,还能腾出手来帮助落难的五公主。 苏木槿并没意识到白芷内心的复杂情绪,只是不停地在鸽笼里挑选着健康资质好的鸽子,一一的指给白芷看:“你看,这几只鸽子都是性格比较好的,而且底子也不差,比较容易训练。这样吧,你先选个有眼缘的,我手把手教你如何训练,要不了一年,你也能训练出来一只认主的小家伙。” 苏木槿还没说完,白芷猛地抬起头直直望向她,少女刚刚还满是兴致盎然的面庞此时却满是泪水,苏木槿吓了一跳,急急忙地问道:“你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 白芷眼角泛红,一大串泪珠滚落,她死死咬着下唇,突然就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哽咽道:“公主,真的谢谢你,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之前不应该因为五公主的事情对您心存芥蒂!五公主她之前也对我有恩,如果不是五公主,我全家人早就饿死了,可是我现在竟然为了私心想让您袖手旁观,我不是人!我……” 说着说着,白芷已经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肩膀不断地颤抖着。 她没想到自己这些年竟然会变成自己原先最厌恶的那些人,明明她不想这样的,她曾经想着自己以后绝不能成为仗势欺人的恶人,她不能没了良知和底线。 第90章 如何确保自己成为金漠国的王后! 可是现在,她竟然会因为自己的私心,想让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五公主在外面自生自灭,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木槿急忙扶起白芷,用干净的衣袖给她擦拭泪水,轻声安慰道:“这不怪你,每个人都应该先为自己考虑,你的生命永远排在所有人之前,不管是皇上还是公主,都不能让你舍下自己的性命去保护他们!我也向你承诺,以后五公主回来,我也绝不会让她的存在威胁到你们任何人的生命安全。我知道她半路逃婚给我们带来了很多危险和伤害,只是她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而且我们如果想在金漠国继续存活下去,以后会遇到更多的危险,会有更多人想要挑我的错处,找到我的弱点,如果五公主流落在外,那无疑会更加危险,只有她和我们站在一处,我们才能安全的存活下来。” 白芷用力地点点头,她抽噎着说道:“那五公主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之前受伤严重吗?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 说到这个话题,苏木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这次伤得不轻,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还要再休养一月有余才能下床走动,主要是她腿伤未愈的话来到我们身边也会太过扎眼,而且,身体上的伤痛还是其次,她这次主要是心理上受到的伤害太大了。” 因为苏木槿跟赫连沟通的事情从没有刻意的瞒过白芷,她对于五公主经历的事情也知道一二,白芷关切地问道:“赫连大人的手下有找到那个书生吗?” 苏木槿摇摇头,“说来也怪,这都快两个月了,一直没找到那个书生,赫连这段时日又太忙了,抽不出手来关注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了。” 白芷闻言也皱起眉头来:“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知晓了五公主的身份,万一他是发现了五公主的身份想要去领赏银才会这样对待五公主,那咱们所有人也都危险了。” 苏木槿沉吟片刻道:“那书生应该还没有发现五公主身份,因为他一旦发现了公主身份,肯定是要把人送到景国才能领赏金,更不会轻易把人打伤,要不然有损天家颜面,他一个庶民肯定要被治罪的。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人嗜赌,有可能会拿了五公主的首饰珠宝一类的东西挡掉赌钱,万一公主的东西流转出去,那危险会更大,也更不可控。” 白芷很快想明白了这个问题,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隐患,赫连大人虽然本领高强,但是他身为景国之人,之前埋下的眼线和探子探听一些简单消息还可以,如果要找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人就有难度了。 赫连本人又因为与金漠国的男子长相有差异,金漠国本地人一看到他就会心生戒备,行事多有不便,所以寻找人的进度也会比较缓慢。 当务之急,其实就是知道那个书生的更多详细信息和资料,这样赫连大人的手下找人的速度才能加快。 就在此时,一道灵光闪过白芷的脑海,白芷望着面前的少女,脱口而出:“我们对那个书生不了解,所以一直找不到他的踪迹,但是有一个人她一定会了解他的啊!如果有她的帮忙,那找到这个书生肯定就是事半功倍!” 苏木槿当即就懂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五公主?” 白芷唇角的笑意加深,连忙点头道:“五公主跟这个书生生活了半年时间,肯定会对他有所了解的,如果五公主身体恢复了,来到金漠国,应该就能帮得上忙,到时候找到这个书生也就会更快了!” 苏木槿眼睛亮了一瞬,但随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莹润的眸子也逐渐黯淡下来:“听医馆的大夫说,五公主最近心情沉郁,成日里就在房间里躺着。虽然每天正常吃药,但是饭食用得极少,大夫想让人背她出来晒晒太阳她也不愿意,而且每天更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说,恐怕她也不会再想谈起那个书生的事情了。” 白芷面上绽放出自信的笑容,其他的她不敢说,说到怎么安慰和照顾五公主,这可就是自己的擅长点了,毕竟她跟着五公主那么多年,可谓是最了解她的人,没有之一。就算是五公主的生母淑妃娘娘恐怕都不如她明白五公主的心意。 白芷当下就保证道:“交给我吧,只要我们能顺利出了别院,我可以去七子镇开导和照顾五公主一段时间,一定能让她敞开心扉,快点养好病,也早日帮助赫连大人抓到那个男人!” 苏木槿喜出望外,顿时紧紧拥抱了一下白芷,她没想到白芷竟然这么快就想通,还愿意长途跋涉去照顾五公主,她跟五公主的情谊自然是非比寻常的,有白芷前去苏木槿再放心不过。 这件事她忧心了许久,现在心里的大石也终于能落下,她也可以全身心地关注另外一件重要之事了:如何确保自己成为金漠国的王后! 换而言之,她需要给自己这方天平再增加上一些利益筹码,以保证谷蠡王不会因为其他事情违背和她的承诺,比如他的那位侧妃背后的家族势力。毕竟,苏木槿心里明白,她与伯都之间并无真情实感,有的只有利益交换与各自的价值兑换。 如果她这边的价值不够重的话,那伯都很可能受到各方势力的影响而选择毁约。 现在时间已经耽误很久,苏木槿跟白芷简单说了她之后的打算之后,便带着白芷走出了地下室,从后门回到了前院的温室之中,现在整个别院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她如果突然消失太久会被谷蠡王的手下发现不对劲的。 从温室中出来后,苏木槿望了一眼前院守卫的几个兵士,对着白芷吩咐道:“刚刚忙了好一会,浑身都是泥土,你叫些水来。” 白芷忙领命出去,但还没走多远,就听到别院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吵闹的声音:“都让开,我们主子要见长宁公主!” 第91章 你有胆子抢男人,没胆子出门吗? 苏木槿就在前院,当然也听到了门口的喧嚣声音,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担忧之色,只是唇角慢慢勾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大鱼终于上钩了! 白芷本要离开的脚步顿住,她也听到了门口那明显就是女子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反应就是对面的人是要来找她们麻烦的! 她有些惊慌失措的扭头看向苏木槿,却见对面的少女满脸的平静淡然,看起来自信满满的模样,好似她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 白芷顿时觉得安心了不少。她知道,苏木槿肯定对这将要发生的事情有应对方法的,无论怎样棘手的事情,只要苏木槿在,她就完全不用担心。 苏木槿朝白芷招了招手,示意她不用在意门口的响动,继续去让仆从准备热水和浴桶,让那人在门口先折腾一会,白芷有些紧张地点点头,加快步伐往小厨房走去。 她们居住的这座宅院面积不大,只是胜在布局构造巧妙,使用的是有明显中轴线,和左右平面对称的四合院布局,别院从南到北分别排列着大门口、观赏凉亭、会客中堂、居住区后院以及正寝房,东西厢房等屋舍。 所以从会客厅堂去到大门口距离并不算远,如果有大一些的响动坐在会客厅也能听到。门口的人显然就是故意让苏木槿和其他的下人仆从听到的,那大嗓门的女子还在不停地尖着嗓子骂骂咧咧:“我倒要看看,这异国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狐媚子,勾得哈翰和林城的汉子们一个个魂不守舍,成亲当晚就克死了可汗陛下不说,还没一个月就先后勾搭上了王爷,跟大王子,真是好手段啊!” “有胆子抢男人,没胆子出门吗?天天缩在院子里,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吗?” “你们还敢拦着我,你们知道我姐姐是谁吗?敢拦我,活得不耐烦了!” 眼看着大门处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有不少仆从都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起来。 虽然她们成日里待在这宅院中,但是也有不少采买的仆人经常要出去哈翰和林城采购食材和生活用品,对于城内近日来纷纷扰扰的流言传闻自然也是知道不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采买的仆人回来后当然也会把外面的各种传闻一起带回来,成为别院中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二十八部落震惊!谷蠡王生辰宴上大胆示爱兄长新妻!” “母子反目,真相竟然是她?大王子成年礼冲冠一怒为红颜!” “哈翰和林大兴宫人伦惨案,叔侄二人共争一女!” “惨绝人寰,大王子痴心错付,情场官场双失意!” 各种震惊标题的话本子已经在哈翰和林,乃至阿鲁拉城和多个部落都广泛流传开来,这几个月可谓是养活了整个金漠国一大半的说书先生,和写话本子为生的文人。 如果哈翰和林城哪家茶馆,酒馆和酒楼,还没有搬上这长宁公主的话本故事,那他们也就离倒闭不远了。 有些熟悉的茶铺,酒楼和菜摊,以及胭脂铺的老板知道他们的来历,都想着法的向他们打听这长宁公主到底是何许人也,是不是长了倾国倾城之容貌,或者用了什么非常的手段,竟然短短半年时间就能在金漠国掀起如此多的滔天巨浪! 除去门口守卫的士兵们,这别院中的仆从共有三十余人,并不是全部都是来自景国,有一部分也是国师和谷蠡王调来服侍长宁公主的,换句话说,这些人等于是国师和伯都派来的探子,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苏木槿与他们接触不多。 而且,与护送长宁公主的士兵和将领们不同,士兵们任务完成了就可以回去,陪同的仆从们却是不能回去景国的,他们也是长宁公主嫁妆和资产的一部分,是要留在金漠国服侍公主和可汗的。 所以,陪同公主和亲不算是个好差事,都是没有背景和家族势力的才会被塞进和亲的队伍中,绝大部分的仆从都是新面孔,对于长宁公主了解的并不多,更没什么机会亲眼见到公主,对他们来说,长宁公主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代名词。 虽然来到了陌生的金漠国,但是在皇宫内的生存准则是一样的,在皇宫内,自己的主子被人针对和诋毁不要紧,那说明自家主子有实力,才会被针对,最怕的就是无人关注,无人在意,这种想明哲保身的,通常也会死得悄无声息。 长宁公主在金漠国得到更多权势和更多的关注,下人们的生活也才会有更多保障,才不会被金漠国的其他人给欺辱了。 是以,听到有人在门口辱骂长宁公主,大部分仆从的第一反应就是骂回去,毕竟自己家主子-长宁公主,那可是哈翰和林城响当当的风云人物,你算个什么东西! 性格火爆,身材壮实的厨娘第一个忍不住隔着院墙对骂起来:“哪家的疯婆子跑到这里乱吠!自家主子管不住男人就跑到别人家门口撒泼!这样的泼辣样子,怪不得不讨男人喜欢!” 门外的女子眸子瞪得溜圆,提高了尖锐的嗓音:“你说什么?谁是疯婆子,你敢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厨娘唾了一口,毫不客气地反骂了回去:“我就在这,你有能耐就来撕啊!不过我看你也没什么能耐,所以只能在门口乱叫唤,老婆子劝你一句,别光使嘴上功夫!有这力气不如回去好好打扮一下,笼络住你夫君的心!” 门外女子此时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白皙艳丽的面庞涨得通红,她狠狠瞪着挡在门口的士兵们,恨不得用眼神在他们身上灼出一个洞来,女子眼眸中透露出几分杀意:“你们应当知道我的身份,就算如此,还是不让开吗?” “呵”,女子嗤笑一声,指挥着身后的丫鬟和侍卫们上前:“你们给我拦住这些侍卫,我今天要是进不去这大门,你们就别回去王府了!我让我姐姐把你们全都发卖了!” 第92章 贵客降临,有失远迎,万望见谅! “王府”二字一出,院墙内的声音顿时停歇了下来,整个别院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厨娘中气十足的派头也顿时弱了不少,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片刻后,她僵硬地转过头望向身后的烧火丫鬟,气若游丝地开口问道:“她刚刚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脸蛋灰扑扑的小丫鬟脆生生地回道:“王大娘,她刚刚说-我今天要是进不去这大门,你们就别回去王府了!我让我姐姐把你们全都发卖了!”小丫头不只记性好,还颇有表演天赋,绘声绘色地学着那门外女子的腔调,十成十地复制了她的话。 王大娘的嗓音抖得更厉害了:“哪个王府的?” 有年轻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我们自然是谷蠡王府的人!你们刚刚敢辱骂我们家主子,真是天大的胆子,就不怕我们娘娘让人扒了你的皮喂狗!” 厨娘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只见刚刚还在门口被拦住的人此时已经进到了别院内,被众人簇拥着的女子看起来二十出头,容貌艳丽,五官深邃,乌黑的卷发垂直腰间,一身绯红色的骑装更显得英姿飒爽。 而她身后,十几个小厮和丫鬟团团围住守卫门口的士兵们,为中间的骑装女子,用人的身体硬生生开出了一条进入小院的道路,这还不止,更有几个仆从还极其大胆地上手抓着士兵们的腰带和胳膊不放,把他们往两边拽。 可即使是被如此无理的对待,那些士兵也只是神情为难地试图挣脱仆从们的钳制,他们明明带着弓箭和弯刀,却没有一人敢拔刀威胁这些仆从。 王大娘只觉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看来这女子所说的身份是真的了,她真的是谷蠡王王府的人……,自己竟然骂了未来可汗府内的人,这下子完了! 骑装女子手持马鞭笑颜如花地走了进来,踱步到厨娘的身前,问道:“刚刚就是你骂的我?你说我的疯婆娘,说我泼辣,还说我姐姐笼络不了男人的心?” “扑通!”王大娘双膝一软,直挺挺地就跪了下来,她满是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不断哭诉道:“您大人有大量,刚刚那都是老婆子胡说八道,求求您饶了我一命吧!我错了,我嘴欠,您尽管打我骂我,只要留着老婆子一条命就行!我家里还有个七岁的小孙儿等着我去照顾,我不能死啊!” 说着说着,厨娘跪在地上,不停地朝面前可怕的女人磕起头来,沟壑纵横的额头上不一会就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温热的猩锈液体很快模糊了她的视线…… 骑装女子哼笑一声,从贴身侍女手上接过弓箭,对着厨娘的方位慢慢拉开了雕刻精致的弓箭,女子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一般的可怖:“现在才后悔,晚了!” 其他仆从眼睁睁的望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与王大娘关系好的几人更是要直接冲上去,想在那骑装女人的手下救下王大娘! 王大娘只是性格火爆了一些,说话也比较直接,第一次遇到王大娘的仆从们本来是有些不太适应的,他们很少跟这样没有什么心眼子的人交流往来,以前在景国的王宫里,哪怕是最低等的宫女,也一定是个人精,不然她都活不过一个月。 但来到金漠国,在这小院里跟王大娘相处时间长了之后,厨娘本性爽朗,十分爱乐于助人的性格也被众人发现了。 比如有时候仆从们值夜班或者巡逻的时候饿了,就会去小厨房顺一些吃食,王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是她从不阻止,也不会向白芷举报。而作为别院中少有的几个庖人,虽然工作繁忙得很,一天到晚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可是王大娘也不会无故的撒气发火,每次见到其他人,都是笑呵呵地跟人打招呼。 眼看着那明艳的骑装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手中的箭飞射而出,那箭头锋利无比,闪着寒光,直直飞了出去!而王大娘也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箭矢冲向自己面门!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有些胆小的人已经捂着眼睛不忍再看接下来血腥的一幕,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破空的呼啸声随之而来,那只飞速袭来的箭矢突然被横空出现的锋利匕首半路截下,断了箭头的箭身斜斜地插入地面,距离王大娘不过两指距离! 同时伴随而来还有一道轻柔的少女声音:“贵客降临,有失远迎,万望见谅。” 跟在骑装女子身后的丫鬟和侍卫纷纷朝声音处望去,只见一位月白色襦裙的清秀女子正朝着大门口处缓缓行来。此女子年龄比起骑装女子略微小上几岁,不施粉黛,衣着也偏素雅,就连发髻上的首饰也是简单一只润泽的和田玉发钗。 而女子身后穿着侍卫服的男子正缓缓放下右手,看来正是他刚刚甩出匕首,阻止了自家主子的弓箭,骑装女子身后的丫鬟刚要说话,却被拦了下来。 容貌明艳的女子上前了几步,仔仔细细端详着这个即将要抢了自己姐姐皇后之位的女人:她跟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实在是差距甚大,先不说容貌,性格等等因素,就说她的年龄,这完全看上去就跟自己十一岁的侄女没差多少啊! 金漠国地处严寒,草原子女又从小就擅长骑射和各种运动,喜爱吃牛羊等肉食,所以不论男女,身材普通高大健壮。但是景国崇文,喜爱女子弱柳扶风之态,景国皇上的后宫妃子都是娇弱女子,所以皇子公主也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 当然,苏木槿是因为从小营养不良,饥一顿饱一顿所以身高才没到位的。 这就导致,虽然骑装女子跟苏木槿年龄差距不大,但是那骑装女子却被苏木槿高了半头,两人站在一起,面容清秀稚嫩的苏木槿确实就仿佛小孩子一般。 第93章 你想让我离开金漠国,是吗? 难道伯都其实就是喜欢这样像孩童一样,未长大的女子? 想到这,骑装女子心里顿时觉得一阵恶寒,深深为自己姐姐感到不值! 但是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是不能露怯的,容貌明艳的骑装女子睥睨不屑地俯视着面前的人,冷哼道:“你就是那个长宁公主?” 苏木槿并没有因为对面人不礼貌的注视而胆怯,只是温和地点点头:“正是,请问您是王府里的哪位娘娘?今日来访是要什么要事商谈吗?” 女子的柳叶长眉高高挑起,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谁说我是王府里的娘娘了!我还没有成亲呢!”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还没成亲就这样嚣张?更有围观的人小声议论不停。 “没有成亲就来上门叫骂,哪家有这样的女子?” “我看她这样子,也根本嫁不出去,谁敢娶这样的疯婆娘?” “就是!” 也有一些清醒的人发现了关键所在:“如果她还没成亲,那她为什么说自己是王府的人?难不成刚刚是骗人的,听说在金漠国,假冒王室宗亲可是要蹲大狱的!” 别院面积不大,周围人的议论和质疑自然也都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女子的耳朵里,她也发现了自己刚刚的话有歧义,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连忙提高声音补充道:“我姐姐是谷蠡王王妃,我自小跟着姐姐在王府里长大,王府就是我的另一个家!我姐姐陪了王爷十几年,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你刚一过来就想坐享其成,抢我姐姐的位置,我格塔娜第一个就不同意!” 一听这话,宅院里的其他仆从都松了一口气,白芷也终于明白了眼前女子的身份,不就是侧妃的妹妹吗,名不正言不顺的就来找他们公主的麻烦,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有些话苏木槿不方便说,但是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欺辱公主,于是当即讥笑道:“我还道是哪家娘娘呢,原来是王爷侧妃的妹妹,这还没当上正妃呢,侧妃娘娘的家人就这样仗势欺人,要真的当上了正妃还了得?” 白芷在景国王宫待了那么多年,当然懂得怎么戳人痛处,说到“侧妃”两个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直把格塔娜气得双手发抖,如果不是身边的丫鬟拉着,她手中的马鞭当下就要挥舞过来:“你?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 “二小姐,您先别冲动!” 格塔娜身边的侍女还是有理智在的,毕竟此时的白芷就站在长宁公主身后,如果格塔娜这一马鞭挥过去,很可能会伤到景国公主的,教训无礼的下人和伤到长宁公主本人,这严重程度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就是回到王府,二小姐怕也是很难跟娘娘交代的。 白芷见状,不嫌事大的又加了一把火:“这位贵人是不是要撕烂我的嘴啊,可惜啊,您要是真的对我们公主的人动粗,恐怕你家王爷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 格塔娜被刺激得双眼猩红,一巴掌甩到了身边丫鬟的脸上:“反了你了!你们敢拦我?到底谁是你们主子,你没听到这贱人说什么吗?今天我要是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贱人,我就不姓孛尔斯!” 格塔娜从小练武,精通骑射,手劲自然不小,她这一巴掌下去,侍女一个趔趄差点就栽倒在地,左侧脸颊顿时高高肿起,但侍女见格塔娜真的发怒,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马上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起来:“二小姐,奴婢错了,奴婢罪该万死!”。 苏木槿望着面前这一幕闹剧,忍不住扶额叹息,她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耐不住性子找上门来的人,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年轻气盛的女子。 格塔娜这样子,很明显是几乎不知道真实的内情状况,被背后之人忽悠来当炮灰,以试探她的真实能力和底线的。 看来,那位侧妃还真是一位有耐心的,沉得住的棋手,自己险些小看了她,竟以为她会主动登门来挑衅。 不过,即使知道这格塔娜小姐是被推出来试探她的,苏木槿也不能把她拒之门外,只能被动接招。不然,依照这位二小姐的暴躁性格,恐怕不把这里闹得天翻地覆,是不会轻易回去的。 苏木槿平复了一下情绪,微微抬起右手,示意白芷不要再开口了,随即自己上前一步,走到女子面前温声开口道:“格塔娜小姐,本宫便是您要找的人,您不必迁怒于下人,有什么事情直接与本宫说就可以的。” 格塔娜抬起下巴,嗤笑一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告诉你,你要是识相就趁早自己滚回景国,哈翰和林不欢迎你们这些狡诈善变的景国人,更别厚着脸皮缠着王爷不放,妄想着做什么正妃!” 此话一出,周围仆从看格塔娜的眼神顿时变了,从围观看戏的神情变成了被戳了心窝子的痛恨!在这里的人谁不想回家?谁会愿意与家人分隔千里,如果不是为了景国的亲人们能平安生活,谁会愿意留在这个野蛮又危险的国度! 格塔娜身边的侍女也发现周围人的眼神不太对,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二小姐刚刚那番话多过分,作为下人,他们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这些景国人肯定也不是心甘情愿离开家人,来到千里之外的金漠国。 而且,这里毕竟是长宁公主的地盘,她身后的那个侍卫身手又这么好,眼下那道狰狞的伤疤看起来就让人胆寒!如果格塔娜今日真的惹怒了他们,恐怕不是那么好脱身的。 她有心想劝一下自家小姐,可是左脸颊上的痛感太过深刻,最终她还是捂着脸,一句话也没说地低下了头做鹌鹑状。 苏木槿望着周围仆从愤愤不平的神情,知道今日之事无法简单解决了,这格塔娜明显是一根筋的性格,好好讲道理是行不通了。 “格塔娜小姐,你想让我离开金漠国是吗,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第94章 这怎么跟话本子里说的不一样啊! 这下子,轮到格塔娜惊讶了:“你,你说什么,你真的愿意离开?” 事情就这么简单地解决了?格塔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跟话本子里说的不一样啊,她还有很多手段没使出来呢! 苏木槿此话一出,不管是格塔娜这边的仆从还是宅院里的下人,都纷纷竖起耳朵。 当然,苏木槿可没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个关键的信息,她只是微微一笑,青葱似的手指指向了会客厅方向:“此事事关重大,这里确实不是一个适合交谈的地方,格塔娜小姐可否与我到正堂坐下细聊。” 格塔娜皱着眉望向身边围着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见自己身后数十个丫鬟与侍卫们都恭敬地低头垂手而立,看起来似乎是对她十分的恭敬和顺从,但是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她虽然骄纵,但也不是真的缺心眼,自然也知道自己身边肯定有谷蠡王安排的眼线,更有一些仆从还是姐姐放到她身边的,她根本不用猜就知道,这些人是一定会把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全盘告诉伯都和姐姐的。 这长宁公主这样说,可能是想要提出什么条件或者要一些好处,这些重要的信息当然是不能被谷蠡王的手下听到的,以免他派人来阻止自己,被姐姐的人听到也不行,姐姐一定会责怪自己的。 想到这,格塔娜第一次赞同了苏木槿的提议,她点头道:“行,那我们到会客厅详细聊。” 苏木槿唇角的笑意温柔,不急不缓的带着人去到了正厅内坐下。 格塔娜是个急性子,凳子还没捂热,就迫不及待地挥退左右,然后催促着苏木槿赶快说出她的条件来:“好了,现在周围没人,你要提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我格塔娜能做到的就一定会答应你!” 苏木槿舒服地窝在黄梨木的圈椅中,背后温软的垫子让她如同陷在棉花里一样。 苏木槿的目光并未在对面的女子身上停留,只是缓缓抿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之后,才开口说道:“您不用太过心急,这个要求其实很简单,二小姐您一定能做到的。” 格塔娜这下被彻底勾起了兴趣,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苏木槿,连声问道:“我一定能做到?那到底是什么要求,你快说啊!” 苏木槿放下茶盏,温和地回望向容貌明艳的骑装少女:“我的要求就是,请您的姐姐前来亲自来和我说此事。只要她让我离开,那我绝不耽误,明日就收拾一应物品,离开金漠国,绝不会跟你姐姐抢王妃的位置” 格塔娜被惊得瞠目结舌,她死死地望向苏木槿,口中也忍不住再次确认道:“就那么简单,你没有其他的要求了吗,就只要我姐姐来劝你就可以?你就不想要很多钱财,亦或是要上好的马匹,弓箭,以及玉石珠宝等名贵首饰,这些你确定都不要吗,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说到这,格塔娜又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这间会客厅,只见厅内的摆设简洁大气,装饰物很少,她并没有像其他王室宗亲一样,在正堂墙上挂满了各种象牙虎皮狐狸皮等战利品,更没有像一些富贵人家那样,把稀世珠宝玉石都摆出来赏玩。 景国的富饶与皇族的奢靡她是早有耳闻的,她本以为,作为景国的长宁公主来到和亲,肯定是带了许多珍宝和名贵首饰,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所以才会吸引那么多男人的目光。 可是今日一见,格塔娜却意外地发现,这位景国公主跟自己想象中的差别似乎很大,她看起来不止没有那些奢靡娇贵的气质,反而是异常的内敛和低调,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因为自己给一些好处,而答应离开金漠国吗? 苏木槿并未因为被怀疑而动气,只是神色平静地轻轻点头,说道:“当然,我说话算数,你只需要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告知你的姐姐即可。至于你的姐姐要不要亲自来见我,那就要靠你的努力了。” 格塔娜有些犹豫的望向苏木槿,一时间没有马上回话,她虽然智商不高,但也是感觉这事情进展顺利的有些不正常,自己只是想来教训一下她,好为自己姐姐出一口恶气,毕竟姐姐从十五岁嫁给谷蠡王,为他殚精竭虑,辛苦操持府中内务,这十三年来陪着他吃了不少苦,还夭折了两个孩子。 现在好不容易大王子倒台,眼看着伯都有希望即位可汗,自己的姐姐作为唯一的王妃,本应该成为皇后,可是却要被一个刚刚来到金漠国不足一年的异国女子抢了她的位置。 在格塔娜的心中,姐姐是比阿父阿母更亲近的存在,如果没有姐姐,她活不到现在。 她不希望看到姐姐受伤,所以今日才会瞒着姐姐来到这里找那个女人的麻烦,至少挫一挫她的锐气,让她不要这么嚣张,谁知,这才一见面,她竟然就答应离开金漠国了啊! 不对,这其中肯定有诈! 看着眼前的女子万分纠结的模样,苏木槿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她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此时肯定不会轻易相信自己,但是她更知道,哪怕格塔娜此刻有再多怀疑,她也不会放弃这个让自己离开的机会。 果然,格塔娜皱眉思索了好一会,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那你可不能骗我啊,我这就回去跟我姐姐说,让她来找你!” 苏木槿左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伸出,满脸肃然道:“长宁今日对天起誓,绝不会蒙骗格塔娜小姐,只要你的姐姐亲自来找我,让我离开金漠国,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绝不违背!” 见苏木槿如此真诚,格塔娜面上的犹豫之色顿时全部散去,而心底竟然也涌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与悔意:说书先生都是骗人的,这女子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勾人魂魄的狐狸精啊,感觉也挺好说话的…… 第95章 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了 会客厅外面,白芷万分焦急的等在门外,不住的望向门口和窗户的方向,就等着一听到异常的响动就冲进去救下苏木槿! 跟以往的情况不同,这位格塔娜可是带着马鞭进去的,她身手那么好,又那么暴躁,要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怎么办啊,苏木槿这小身板可禁不住她揍啊! 眼看着两人已经进去了半炷香的时间,可是会客厅内却还没有一丝动静,白芷愈发担忧起来,她在原地踱步了好几圈,终于还是抬头望向赫连玉衡,小声道:“赫连侍卫,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那个女人这么野蛮,我担心公主会出事!” 白芷本以为赫连一定会同意她的建议,以往他可是非常关心苏木槿的安全,谁料赫连却只是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公主她自有打算,她说过没有吩咐的话,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白芷的眸子瞪得溜圆,生气道:“你,你就是个死脑筋!那万一她捂住公主的嘴不让她求救呢!”说着,白芷就要推开正堂的大门走进去! 赫连眉心微微皱起,却没有阻止,只是白芷的手刚刚放到门锁上,这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白芷要推开门的动作顿住,有些警惕的望向厅堂,却见开门的人是格塔娜,而苏木槿正好端端的坐在厅堂正中心的位置上,慢条斯理的品着茶,看起来应该是没有受伤。 白芷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些小心的抬头望向面前的人,却见进去之时还满脸怒意的格塔娜却是换了一副神情,不只是怒火全消,那明艳面容上甚至还洋溢着笑容,心情颇好的样子。 即使看到了刚刚冒犯过她的白芷,格塔娜都没有发火,还温和的微微颔首示意,看起来几乎就像个懂礼节的大家闺秀了。 公主到底对她说了什么?这也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吧,竟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即使想破脑袋,白芷也想不出来原因,只能满腹疑惑的把人送到门口,看着格塔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带着泱泱仆从迅速的离开了小院。 这样一位性格霸道火爆的大小姐那么快就被收服,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这样被湮灭在萌芽期间,公主也太神了吧! 白芷不由得在心底感叹起来,同时也愈加好奇,苏木槿跟格塔娜谈了哪些内容…… 眼看着格塔娜等人的背影渐渐远走,白芷也急忙回转,想要回去向苏木槿问个清楚,却见小院南边的院墙后有两个熟悉的身影闪了出来,看样子是躲在后面有一会了。 白芷凝神望去,这两人的体型组合并不常见,一男一女,男子身形瘦削高挑,雪衣翩翩,手持折扇,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气派;女子却相反,身着干练的深灰色武袍,身高与男子相仿,健壮结实,大臂处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看上去充满了安全感! 望着眼前这熟悉的两道身影,白芷的眼珠几乎都瞪出来了,她惊叫道:“完颜校尉?国师大人!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蒲风摇着折扇慢悠悠的走向白芷,男人桃花眼中的笑意甚是醉人,哪怕是看向一个小丫鬟也满是柔情:“白芷,你不知道是你们公主亲笔写了手信邀我前来的吗?怎么,你不是她的贴身侍女吗,这些她没告诉你吗?” 白芷闻言一愣,真的是公主邀请国师大人来的吗,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啊?一般公主下请帖都会告诉她的啊。 国师身后的完颜见白芷愣怔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微微叹气,她知道国师大人这是在故意逗她的,完颜萨仁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密信!” 白芷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国师大人说的是公主今天早上送出的密信! 同时,白芷心里也对国师这恶趣味很是无奈,不管怎样,来者就是客,她忙把两人从门口迎进来,一路引领到了正堂。 苏木槿似乎早就猜到他们会来,格塔娜走了之后,她甚至都没离开厅堂,仍然端坐在原先的位置等着下一位客人的到来。 白芷把客人送到之后就很是贴心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完颜萨仁犹豫了一瞬,最终也跟在白芷身后一起走出了厅堂,把空间留给两人。 蒲风深深的凝视着面前的少女,两个多月不见,她真的变了很多,瘦了,也长高了一些,唯一不变的就是她眸子的坚韧执着的那抹光永远都如此闪耀。 蒲风习惯性的扯出一抹惑人的微笑:“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了。” 苏木槿抬起眸子,异常平静的回望过去:“大人,长宁还以为,您今日不会来了。” 蒲风的心突然颤了一下,眼神也飘忽起来,不敢再看向苏木槿的面容。 明明少女的声音很平淡,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这句话一出,他却觉得苏木槿的话里头藏着太多对他的埋怨和不解,埋怨他作为盟友却在她最需要支持和帮助的时候对她视而不见,不管不顾,不解他为何会那么久不与她见面,也不与她联系。 见蒲风没有回应,苏木槿继续淡然的开口问道:“国师大人多日避而不见,今日前来是想主动毁约,结束与长宁的合作吗?是希望我们两人从此就桥归桥,路归路……” “当然不是!” 还没等苏木槿说完,蒲风就急急的打断了她的话:“不是这样的,蒲某没想毁约,我只是,只是这段时间公务太过繁忙,一时之间没有来得及回应公主的信件而已。” 说着说着,蒲风好像是找回了原先的节奏,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解释道:“之前也是因为谷蠡王和大王子因为可汗之位的争斗毕竟激烈,蒲某的身份需要避嫌,所以才不得不一直与公主保持距离。而且公主不在哈翰和林,书信往来确实不便,不过现在好了,目前大局已定,所以,我今日一收到公主的手信就迅速赶来相见了。” 第96章 在现代来说,这就叫做信息差! 苏木槿歪头看向男人,一派天真地反问道:“真的吗,国师大人现在不需要避嫌了吗?毕竟谷蠡王现在还没有即位,而且即使他成功当上可汗,即位之初也会有十分繁忙的公务,国师大人确定不会再因为其他事情,而单方面失联吗?如果大人跟我的结盟就是这样,心情好了就出现,心情不好就失踪失联,那咱们的结盟确实是没有太大意义。” 蒲风唇角的微笑再也挂不住,桃花眼黯淡了下来,他没想到几个月没见苏木槿竟然变得这样不依不饶,似乎是要硬生生的撕下他精心准备的伪装:“我,我没有……” 苏木槿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朝男人一步步逼近:“没有什么,没有因为你自己的原因而对我忽冷忽热吗?我不是你圈养在府内的狸奴,你感兴趣了出来逗弄两下,利用完了就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啊,你是金漠国地位尊崇的国师,你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不必向任何人交待,可是我却不能随意出行,只能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就连一举一动去了哪里都被你监视!” 眼看着苏木槿已经距离自己不过两寸的距离,少女带着热意的吐息就打在自己面上。蒲风有些惊慌失措的后退了一步,喉结微微颤动,他垂着眸子声音不稳的解释道:“我没有监视你,也没有把你当狸奴一样,我保证,再不会如此了!” 苏木槿哼笑一声,右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用力,让他不得不坐回到了黄梨木交椅上。 她就这样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蒲风,望着男人多情的,眼角微翘的潋滟凤眸,也望着男人那隐隐带着惊慌之色,却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庞。 良久,苏木槿低叹一声,轻声问道:“国师大人,你是说你会撤回放在我宅子里的所有眼线,包括那两个内院丫鬟,三个洒扫侍女,一个烧火丫头,五个侍卫,以及隐藏在宅子外面,不计其数的暗卫吗?” 蒲风被迫仰视着苏木槿,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和慌乱,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他并没有否认,只是再次解释道:“长宁,我并没有想监视你,他们也绝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举动,我只是想保护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而已。” 苏木槿的双手慢慢地往后移,直到已经触碰到男人的后颈要害,她控制着双手慢慢地覆了上去! 蒲风浑身一震,他只觉得少女手心的热度似乎能灼烧掉人的一切理智,被人控制着要害,他明明应该紧张担忧,应该马上反击挣脱,但偏偏此时,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剧烈,整个人僵硬到无法动弹分毫。 苏木槿紧紧盯着蒲风面上的变化,当感觉到男人变得僵硬的身躯,看到他如玉的脸颊上升起的红晕之时,她终于确定了心里的答案。 苏木槿低下头,直直地盯着蒲风闪躲的眼神,淡色的唇瓣微启:“是吗,他们没有把我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你吗,没有告诉你我今日又去见了哈翰和林的哪位王室宗亲,没有告诉你我的生病是装的,我的善良是装的,我实际上就是一个贪图权利,贪生怕死,满口谎言的人吗?” “你不是!” 仿佛是被这番话刺激到,蒲风终于不再闪躲苏木槿的眼神,他回望向少女,墨色的眸底深处,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感几乎要奔涌而出:“你不要这样说,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之前是我的错,我不该违背二人之间的盟约,不该不回你的书信。如果那些人你真的觉得碍眼便让他们离开吧,但是我真的没有让他们监视你的意思,更没有让他们对我汇报你的日常举动,我给他们下的唯一一个命令就是保护你的安全,仅此而已。” 说罢,见苏木槿神色还是没有松动,蒲风举起右手放置心口,面色肃穆的开口道:“我蒲风今日对长生天发誓,我刚刚所说全部为真,若有违此誓,愿被……!” 少女右手迅速捂住蒲风的嘴,急声道:“不,不用向长生天发誓,我信你!” 蒲风眼底的笑意流淌出来,因为被捂住了下半张脸,就显得他的眸子越发生动起来。男人的唇瓣一张一合:“你真的相信我?” 苏木槿只觉得手心一片温软的感觉,好像是被羽毛拂过,心底痒痒的,她有些不自在的抽回手,但是口中说出的话还是倔强的很:“我希望可以相信你……” 蒲风见苏木槿终于有了一丝松动,连忙趁热打铁道:“我会做出实际行动让你相信的!我知道你背负整个景国和你父皇对你的期许,你想成为金漠国的皇后,让新任可汗与景国签下和平盟约!避免两国百姓重新陷入到战火之中,我会帮你走到这个女子最尊贵的位置,也会和你一起达成我们共同的目标。” “蒲某今日前来,就是想告知公主一个重要的消息。众人皆知,达慕大会将在五日后举行,届时忽里台元老和二十八部落的领主将会在大会上宣布金漠国下任可汗的人选。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的是,本届的达慕大会之上,不止是要宣布金漠国可汗之位,更会在大会上同时确定下可汗的可墩人选,也就是金漠国未来的皇后!” 苏木槿眼中一亮,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色,总算是说到重点了,她知道蒲风接下来就要说到重头戏的地方了。 金漠国人大都虔诚的信仰长生天,尤其是王室宗亲更甚,所以这金漠国可墩人选一定是有一些明确的选择标准和要求的,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她符不符合这些要求,关键在于她是否能提前知道关于可墩人选的要求是哪些! 只要她知道了具体的规则和要求,那么她就可以人为地把自己包装成那个符合金漠国可墩要求的人,在现代来说,这就叫做信息差! 第97章 国师大人可真是好口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一次,白芷站在门口守了更久的时间,也不见人出来。 实在是等得有点久了,白芷忍不住跟赫连偷偷聊起天来:“你说,公主在和国师大人聊什么啊!怎么那么久了还没出来?” 赫连玉衡刚刚挎着刀巡视回来,最近宅子里进人比较多,为了避免有人偷听,每次苏木槿与人关上门会谈的时候,赫连都会密切关注着会客厅周围每一处细微的动静,并每隔半炷香的时间就在厅堂的周围巡视一圈。 听到白芷好奇的问话,他面上却没什么其他表情,只是淡淡摇了摇头道:“公主与国师大人应当是有要事相谈,身为下属,不应暗自猜测公主的想法。” 白芷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真无趣,赫连玉衡,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一块木头了!现在可不比以往,你这样连聊天都不会,以后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你啊!” 闻言,本来面无表情的赫连玉衡却突然转过头望向白芷,男人漆黑眸中似乎闪过些什么:“无趣?” 白芷也没有再转头看向他,只是百无聊赖地望着院中叽叽喳喳的鸟雀成群地飞过,随口道:“对啊,你本来就性格比较沉默寡言,如果在景国还好,文人雅士众多,大家都是比较含蓄内敛的,你家世好,性格沉稳,肯定会有许多女子爱慕的。可是我们现在是在金漠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景国,你总不能就一直不成亲吧,这里不管男子女子都擅长骑射,性格开朗,行为豪放,这两厢对比之下,可就明显得很了!” 赫连玉衡沉默片刻,又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窥探后才低声问道:“那你说,现在年轻的女子都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白芷的眼睛闪烁着亮光,唇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她有些自信地拍着胸膛道:“这事你问我就对了!我可是非常有经验的,毕竟我是看着我三个妹妹出嫁的,并且还帮公主准备过成亲一应事项,据我所知,先不论家世和官职,相貌,人品,生辰八字是否相合等基础情况,如果两人条件相似,也没有门户限制的话,年轻女子当然会更喜欢性格好,能陪她聊天,逗她开心的人!” 赫连玉衡眸子有片刻失神,口中喃喃道:“能陪她聊天,逗她开心吗?” “是啊!” 白芷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后又忍不住八卦地问道:“赫连大人,你怎么对这个事情那么感兴趣啊,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是金漠国的哪家小姐吗,还是,咱们景国的……” 赫连睫毛微颤,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没有!” 说罢,还担心白芷不相信似的,专门解释道:“我就是帮周副将问问,毕竟他今年已经及冠了,也该考虑成亲的事情了。现在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景国,我担心会因此误了他的终身大事,所以就帮他问问。” 白芷捂住嘴偷笑:“哦,原来如此啊,赫连大人还真的是关心下属呢,毕竟,很少见您一口气说这么长一大段话呢!” 话虽如此,白芷面上却满是揶揄,就差在脸上写上大大的“不信”两个字了! 眼见着赫连脸色更加尴尬,白芷好心给他解围道:“赫连大人,您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也不能只关心手下,就忘了自己啊,毕竟您也与周副将同岁,明年就要行冠礼了,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如果您不喜欢异国的女子,觉得她们太过粗鲁,那我可以给你介绍咱们景国的女子啊!我觉得荷香就……” “白芷姑娘,你误会了!”赫连玉衡见白芷越说越起劲,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他刚想再说些什么解释一下,他之所以问出刚刚的问题绝对不是因为他想要成亲,他真的就是关心下属而已! 可还没等他开口解释清楚,却见那会客厅的门再次打开,苏木槿和国师大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白芷马上也止住了话头,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苏木槿的神色,生怕的因为自己刚刚有些高的声音打扰了他们的会谈。 不过还好,也不知道两人刚刚聊了什么话题,此时的两人都笑容满面,心情颇好的样子。 将人送到门口之后,苏木槿唇角含笑的朝国师盈盈行了一礼:“那接下来就多多仰仗国师大人了!此事若成,长宁和景国百姓定不会忘记大人的恩情!” 蒲风连忙扶起她,桃花眼中波光潋滟,眸底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能帮到长宁公主,那可是蒲某三生有幸!只要公主不再生蒲某的气就行。” 苏木槿直起身子,佯装生气道:“大人此话差矣,难道大人是将长宁当做是非不分,只会无故生气的闺阁女子吗?” 蒲风忙拱手做求饶状:“不敢不敢,公主在蒲某心里可是抵得过成千上百的大丈夫,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的真豪杰!能与公主结为同盟是蒲某的荣幸,如果公主是男儿身的话,恐怕今日蒲某都没有机会与公主做交易了。” 苏木槿再也忍不住的噗嗤笑出声来,笑到杏眸中都染上了点点水光,她侧首望向面前的男人,轻笑道:“国师大人可真是好口才,如果您哪天不做金漠国的太师,将来还可以做个茶馆的说书先生,一定会场场爆满!” 听到这,白芷本来含笑的嘴角突然僵住,她有些担心的望向蒲风和完颜萨仁的方向。 据她所知,说书先生在金漠国可不算是一份地位崇高的职业,金漠国崇尚武力,最看不惯文绉绉的书生,如果是官宦人员被说他像个说书先生,就等于是在说他没有真才实干,只会耍嘴皮子功夫。 谁料,蒲风面上却没有一丝被轻视的不满,反而是自然的行了一个说书先生的叉手礼,自信道:“感谢公主的青睐,如果蒲某哪天真做了说书先生,那也一定会是天下第一的说书先生,到时候第一个邀请公主来听在下的故事!” 第98章 赫连大人一定是有了喜欢的女子! “一言为定!” “那长宁就静待大人的好消息了。” 蒲某与苏木槿拜别之后便带着完颜萨仁离去,白芷将两人送至大门口,看着两人走远之后才回身准备回来。 她刚想转身,但是才后退了一步就发现自己后背好像碰到了一堵坚实而温热的墙壁,她万分惊慌的回过头,直到看到背后这堵墙壁的面容才松了一口气:“赫连大人,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就站在我身后啊!我快吓死了!” 白芷被吓了一跳,不断的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来。 她有些奇怪的望向身后的赫连玉衡:“赫连大人,你今日怎么怪怪的啊?” 赫连玉衡却没看向她,只是目光沉沉的望向蒲风消失的方向,他回想着刚刚看到苏木槿笑得开怀的那一幕,他好久没看到苏木槿那么开心了。 男人面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微妙,半响,他才低低的开口问道:“白芷姑娘,你觉得蒲大人是年轻女子喜欢的类型吗?” 白芷眉心皱起,有些搞不懂赫连玉衡这没头没脑的问话,不过她还是老实回答道:“是啊,国师大人容貌俊美不凡,而且地位尊崇,并且平易近人,从来不像其他大官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金漠国不少女子都心悦于他。” “是吗?” 白芷狠狠点了点头,补充道:“还不止如此呢,听说国师大人于金漠国其他男子不同,他非常洁身自好,到现在都没有一房妾室或者通房。如果女子嫁给他之后就不会有太多腌臜的烦心事,像蒲大人这样男子,不只是在金漠国,哪怕是在景国,恐怕也会有无数女子争抢着要嫁给他呢!” 赫连玉衡沉默了一会,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四周的空气安静下来,白芷这才琢磨出一些不一样的意味,她小心的忘了一眼赫连玉衡的脸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男子看起来很平静,甚至有一种像面具一样的僵硬古怪的平静。 她心里咯噔一下吗,这才知道了哪里不对劲。 赫连侍卫与国师大人年纪相仿,本来都是青年才俊,虽然国师大人地位更为尊崇,但是赫连大人在景国可是御前侍卫统领,任职中郎将,那可是正正经经的正五品武将。 景国重文轻武,武将晋升缓慢,赫连大人这个年龄能有如此成就,已经相当不错了,而且如果赫连大人此次护送公主和亲之后及时回到景国,那皇上肯定也会对他论功行赏,说不定正四品都是有可能的! 而她刚刚才说过赫连大人这样的性格不讨女子喜欢,可是接着又夸赞国师大人是许多女子心仪的郎君,人嘛,都是有攀比心的,同样都是青年才俊,赫连大人肯定会觉得心里不舒服的。 想到这,白芷又连忙找补,绞尽脑汁的解释道:“赫连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说您不如国师大人,你们两个人是不一样的风格,您性格稳重,而且身手又好,这是国师大人没有的。” 赫连玉衡面色有些缓和,眸子露出一些希冀之色的望向白芷,似乎是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白芷见自己的找补有效果,觉得自己的话有了效果,连忙趁热打铁道:“没错,也不是所有女子都喜欢国师大人这一款的,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要看女子本身的性格如何,有的姑娘就喜欢您这样的类型,毕竟,哪个小女子不喜欢被保护的感觉呢!” 赫连刚刚有了些许希望的心彻底跌入了谷底,苏木槿刚刚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难道大人是将长宁当做普通的闺阁女子吗?” 他苦笑着摇摇头,无奈道:“是啊,可是偏偏就有人不想要,也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白芷捂住嘴,满眼惊愕的望着赫连玉衡萧索的背影,心底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赫连玉衡刚刚那一连串的奇怪表现说明他心里肯定是有心仪的女子了。 而且他一看到国师大人来就变得怪怪的,还总是拿自己跟国师大人作比较,问一下自己和国师大人谁更讨女子喜欢这样的问题,当自己说国师大人被许多女子爱慕的时候他就变得很失落。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说那个女子与其他人不同,不需要男子的保护。 这样看来,答案已经非常明显,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白芷再也顾不得许多的跑向正堂的方向,眼看着苏木槿正要回寝房休息,白芷迅速附到苏木槿耳旁,轻声道:“公主,我发现了赫连侍卫的一个秘密!” 苏木槿刚刚要离开的脚步顿在原地,她望向白芷亮晶晶的眸子,心中的好奇也忍不住涌了上来,白芷这样子她前世可再熟悉不过了,她经常在要跟她讲八卦的同事或者朋友脸上看到过。 估计白芷要说的秘密不是坏事,而是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密辛。 只是赫连看上去如此沉稳,有关他的八卦会是什么呢? 苏木槿唇角溢出笑意,连忙让其他侍女把门窗关好先行退下去,然后递给白芷一杯茶,让她先润润喉咙,然后好好跟她讲一讲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白芷左右望了望,还是离苏木槿更近了一步,直到两人之间已经只有一拳距离了,她才低声道:“我发现赫连侍卫有喜欢的人了!” “哇”苏木槿双眸一亮,心中的兴趣被彻底燃起。 八卦是人类的第三大本能,自从来了这金漠国,碍于她的新身份,她可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跟人聊八卦了。 苏木槿连忙让白芷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着急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发现他跟哪家小姐私下相会了?” 白芷摇摇头,用极低的声音道:“这倒没有,赫连大人极重礼节,当然不会做出如此失礼之事。我之所以知道此事,还要从今早说起。” 说罢,白芷就将刚刚她和赫连玉衡守在门口之时,赫连侍卫的种种表现一一说明,丝毫没有添油加醋,以及刚刚送国师大人和完颜校尉离开后他的问话也一并讲出。 说完之后,白芷才面色严肃的总结道:“所以,经次种种,我猜测赫连大人一定是有了喜欢的女子!而且这个人还是我们认识之人!” 第99章 暗恋可着实是件辛苦的事情…… 苏木槿的兴趣这下子是被完全提起来了,也顾不上自己忙了一整天的疲惫,她给讲得口干舌燥的白芷添了一杯茶水,追问着细节:“这段时间赫连侍卫确实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但是他好像都没有休沐,一直都在这里,怎么认识其他人家的小姐呢?” 白芷喝了一大口茶水,滋润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喉咙,她看了眼窗外,确定赫连侍卫不在外面之后,才小声的说道:“公主,赫连侍卫这段时间是没有外出,但是如果那个人在咱们宅子里就能见到呢?” 苏木槿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不少人的面庞,但是宅子里的女子虽不少,但是大都是年龄偏大的厨娘,以及粗使打扫的丫鬟一类,适龄女子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一时之间,苏木槿还真是想不出让赫连玉衡倾心之人会是谁,毕竟她还真没见过赫连的目光有停驻在谁的身上,难道是赫连他太会隐藏了? 想了半天,苏木槿还是没想出这个人会是谁,终于还是忍不住眼巴巴的看着白芷,撒娇一样的摇了摇她的肩膀:“好白芷,你就别磨人了,我可太好奇了,那个人究竟是谁啊!” 白芷面上露出一丝神秘兮兮的笑容,这调皮的样子让她显得更像一个普通的二八之龄的少女,她凑到苏木槿的耳边轻声道:“那个人,就是我们今天早上才见过的……” “什么?!竟然是她?” “你确定吗!” 苏木槿不禁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她忍不住张大嘴一脸懵的望向白芷,几乎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快,门口就传来了一声轻缓的敲门声,荷香的声音响起:“公主,请问是有事情吩咐荷香吗?” 苏木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声音有些大了,她忙放缓了语气说道:“没事,我吩咐白芷就可以,你们不必进来。” 说罢,苏木槿深吸一口气望向白芷,再次确认道:“你确定赫连侍卫是喜欢她吗?赫连侍卫自己说的吗?” 白芷狠狠点了点头,有理有据的掰着指头分析道:“公主,您也知道赫连大人的闷葫芦一样的性格,他就是喜欢谁,也是肯定不会直接说出来的,但是他的行为是骗不了人的。你说他如果不喜欢完颜校尉,怎么一看到她来就浑身不对劲,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最关键的是他说他喜欢的女子不需要其他人保护,那不就是完颜校尉吗,只有完颜小温这般的奇女子,伟女子才会不需要他人的保护!” 苏木槿皱着眉思索了片刻,终于也忍不住被白芷的话给说服了,不得不说,白芷的分析真的挺有道理的,白芷没理由用这些事来骗自己,而且自己也亲眼看到赫连侍卫的表现是有些奇怪。 刚刚苏木槿其实发现了,赫连侍卫看向国师大人的眼神似乎非常复杂,她一时分辨不出来那眼神中蕴含的情绪,只觉得那一刻的赫连侍卫似乎情绪有些低沉和失落,仿佛周身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苏木槿本来还奇怪赫连怎么会这样看国师大人,如果白芷的分析结果无误,那么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赫连看的不是国师大人,而是他身后的完颜校尉,所以才会古怪。 可能他也知道,按照完颜校尉这样的性格和家世,定是不会接受一个来自异国的男子,她的目标可是要继承巴尔部落,成为巴尔部落未来的领长的!将来要结亲的男子也肯定是要留在金漠国,安心的辅助她管理巴尔部落,类似前世现代社会中的家庭主夫这样的角色。 赫连侍卫年少有为,而且家人朋友都在景国,他的根基不在这里,虽然他现在还为了之前的承诺暂时留在金漠国,但是只要自己成功成为金漠国的王后,使得可汗答应与景国签订和平盟约,那他肯定是要回去景国的,到时候皇上也定会封赏他的。 如果他现在向完颜校尉求亲,那不久之后,他们两人肯定是避免不了两地分离的命运,异地恋什么的太辛苦了,结局往往十有九悲…… 苏木槿想通了这些,和白芷对视看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摇摇头,为赫连侍卫日后的感情生活发出了一声叹息。 太难了,真的!赫连侍卫就这样爱上一位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所以近些时日才会情绪如此萎靡。 白芷心思细腻,她忍不住望向赫连侍卫日常站岗的位置,有些心疼道:“我与赫连大人相识已久,在景国之时,他公务繁忙,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考虑成家之事,也没有见他对宫中任何女子另眼相看。却原来,他的姻缘竟是在金漠国,可惜了,看样子,赫连侍卫是没有对完颜校尉说过他的心意,颜校尉性格大大咧咧,也很难看出他的心思来……” 被这样一说,苏木槿也皱眉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也不应该把此事告知完颜校尉,毕竟这是赫连侍卫的私事。” 苏木槿忍不住轻叹一声:“只是苦了赫连侍卫,暗恋可着实是件辛苦的事情……” 白芷也忍不住出谋划策起来:“或许,我们可以多邀请完颜校尉过来,这样赫连大人至少能多和完颜校尉见上几面,就算不能在一起,也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啊!” 苏木槿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忍不住鼓掌道:“好主意!白芷你真的是越来越聪慧了!” 突然,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苏木槿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们用什么理由来让完颜校尉过来呢?巴尔部落的事情也比较忙,蔓菁和各种作物的种植我也教导的差不多了,一时之间还真没有合适的理由请她前来,她毕竟是国师的手下,总是无缘无故让她过来咱们,怕是会引起国师的猜忌啊!” “不如,我们就请国师大人一起过来?就说是请他过来商议公事,以及帮他后续调理身体为由?” 第100章 短短三年死了八个亲生兄弟?! “可行!” 苏木槿就这样瞒着赫连玉衡,和白芷达成了一致共识。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赫连突然发现,苏木槿和白芷似乎是有些奇怪,她们两人看向自己时候总是时不时就叹口气,偶尔需要外出之时,苏木槿和白芷也会一直劝说自己不必回来那么快,可以晚些回来,不用着急。 更让他琢磨不透的是,两人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更是古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时候他竟然觉得两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竟然有着一缕怜悯? 怜悯? 但是一切也仅止于目光不太对,苏木槿的一切行为都很正常,他们的计划一直都在有序推进中。而且自从那天苏木槿与格塔娜聊过之后,她果然就再没有来,别院恢复了一段时间的平静,可接踵而来的便是另一人的频繁到访-此人不是谷蠡王,而是金漠国的国师大人-蒲风。 国师的来访频率异常的高,从之前的十天半月到访一次,现在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带着手下前来,临近达慕大会这段时日他每天中午都必会来见苏木槿,两人用过午膳之后就会在会客厅中聊上至少一刻钟许久。 赫连对这一幕确实有些奇怪,他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白芷和其他人,国师大人频繁来此的原因是何,白芷只说公主要与国师大人商议有关盟约的重要事项,以及继续为国师大人继续调理他偏寒的体质等等。 赫连当然是不相信这个理由,但是他更知道,有些事公主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们,就是有些她的考量,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努力,保护她的安全就可以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如同白马过膝,转眼间,达慕大会明日就要开始了。 这段时日谷蠡王伯都虽然是忙着达慕大会的事项,没有空闲时间来见苏木槿,但是也命手下给长宁公主送来了请帖和许多珍稀的礼品,看样子还是记挂着苏木槿,并没有想要毁约的意思。 苏木槿心里明白,伯都这段时间没有来见她,应当不只是因为公务繁忙的原因,更多也是因为朝中内外给他的施压。 毕竟大王子孟恩通敌卖国的罪名已经确定,人也已经在半个月前入狱,伯都办事是滴水不漏,万不会留下给对手翻盘的机会。 所以,孟恩的罪名已经确定,人证物证俱全,不止如此,他还很擅长利用舆论的影响,从哈翰和林到整个金漠国上下,仅仅三五天的时间,大王子孟恩为得到可汗之位,通敌卖国,暴露金漠国军队机密,残害拉坦部落数千勇士性命一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大街小巷,无论是咿呀学语的幼童,还是古稀之年的老人都知道了此事!人 这样一来,用百姓的舆论引导可汗选举的走向,忽里台的元老和二十八部落的领长中不论之前有多少是支持大王子的,现在都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捏着鼻子转投伯都的阵营。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心里清楚,如果他们现在支持谷蠡王的话,以后虽然有可能被他清算或者打压,但是那是以后的事情,而且说不定未来还是有翻盘希望的。但是如果反过来,死到临头了还是坚持原先的立场,硬着脖子就是不站在谷蠡王这一派,恐怕现在他们的位子以及性命就要不保。 毕竟,大家都知道,通敌卖国,残害国民,泄露机密这样的事情,通常都是有同党的,谷蠡王一派的人那是抓住这次机会铆足了劲地想要清除挡路石,立下一等大功,如果他们动作稍微不小心,那是很可能也会被牵连进去这桩罪名之中的! 于是,谷蠡王的即位现在都已经成为了默认的事实,忽里台内外都已经认定他就是下任的可汗。 当然,这一切之所以那么顺利,也是跟前任可汗的作死行为有关,前任可汗正值壮年去世,他生前手段残忍嗜杀,他的所有亲生兄弟除了谷蠡王伯都外,其他人不管是否与前任可汗争夺过可汗之位,全部都已经在他即位的三年内因为各种意外原因先后去世。 这些意外去世的原因可谓是五花八门,有意外坠马而亡,有出行之时落水身亡,还有不小心患上了疫疾夭折等等,短短三年死了八个亲生兄弟,年龄最大的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年龄最小甚至比大王子孟恩还要小上一岁。 这数据拎出来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恐怖至极。但是前任可汗偏偏还很会做面子工作,每个兄弟去世,他都一定会前去吊唁,还会赏赐给他们的亲属家人许多金银珠宝作为安慰。 但是人在做天在看,无论这些人的死亡原因到底是什么,许多人已经在心里认定,这八起意外去世里定是有着前任可汗的手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任可汗的手段太过很辣,导致他的子嗣一事很是艰难,除了大王子孟恩顺利长大,其他两个儿子都先后夭折,就连女儿也只剩下了一个年龄不过一岁的幼女。 是以,按照金漠国可汗继承人必须出自黄金家族直系血脉的传统,符合条件,有即位资格的就只剩下了谷蠡王伯都,与金漠国大王子孟恩。 现在孟恩已经伏法,再没有资格成为金漠国可汗,所以金漠国可汗之位就是非谷蠡王伯都莫属了。 所以,结合近期谷蠡王繁忙的程度,苏木槿可以推测出他现在不仅仅是忙着达慕大会一事,更是在准备着他登基可汗之位的一应事务。 而根据蒲风的说法,忽里台也负责着金漠国王后的推选一事,蒲风说的那几个对金漠国王后的要求,自己的初始条件确实是不太符合,光是自己来自景国一事就足够让那些守旧派的元老们拼死反对! 更不用说,自己还在哈翰和林闹出了如此多的风波,更是有说书人至今还在传播叔侄共争一女的火爆香艳的话本故事。 第101章 她是不是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 综上所述,哪怕是伯都有心遵守承诺,要立自己为金漠国皇后,但是在忽里台众长老的施压之下,他也难免觉得压力巨大,所以这段时间为了避嫌,不跟自己见面也是正常的。 苏木槿拆开随着金银珠宝一起送来的信件,信封上面的署名是伯都,她大致扫了一眼内容,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伯都在信中安抚她稍安勿躁,说自己已经在与元老们努力沟通要立她为皇后一事,请她一定要相信,他是绝对不会做言而无信之人。 苏木槿淡粉色的唇角慢慢勾起,对于自己选择的未来盟友,她当然是会有基础的信任的,她也相信伯都现在确实是有在努力地说服元老们,立她为皇后。 但是她更知道,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把事成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那无疑是最愚蠢不过的行为。 所以,她不会选择坐以待毙,等着伯都的消息,她只想为自己再努力争取一把! 达慕大会的整体流程跟孟恩的成年礼宴会有些相似,同样都是祭祀仪式,宫内宴会各种竞技比赛等环节,以往达慕大会的重头戏都在竞技比赛上,不管是惊险刺激的赛马、摔跤比赛,和令人赞赏的射箭,以及曼妙的歌舞都引得无数草原儿女竞相参加。 当然,这种种活动之中最重要的还是赛马,赛马的起点和终点插着各种鲜艳的彩旗,只等号角长鸣,参赛者们便纷纷飞身上鞍,扬鞭策马,第一名到达终点者,成为草原上最受人赞誉的勇士! 而这次的达慕大会还多了一个环节,就是在大会上宣布下一任可汗的人选! 苏木槿应邀参加达慕大会的宫内宴会,自然也知道这次宴会上她将要面对什么。 一是面对来自权力者的审视,上一次是察必皇后,这次就应该是察必皇后和忽里台的一众元老以及二十八部落的领长们,二是面对来自竞争者的使绊子,这些贵女的背后也定然是站着各大部落势力和王室宗亲。 所以,整体来说,自己要面对的还是同一拨人。 自己这次前去,不需要证明自己是最优秀的存在,她只需要证明一件事,就是要证明自己比其他竞争者更有实力,更有价值,更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 这次宴会因为情况特殊,坐在主位之人就是察必皇后,忽里台资历最深的几个元老坐在右侧靠前的位置,伯都和其他部落领主则坐在左侧靠前的位置。 苏木槿和其他被邀请的贵女则坐在左右两侧后端的位置上,而她身边的刚好就是一位熟人-萨日娜,也就是已经失势的大王子孟恩的表妹。 不同于上次在孟恩成年礼见面之时,她一身如火焰般热烈的飒爽骑装,整个人骄傲又自信,如同一朵草原中绽放的最娇艳的玫瑰,令苏木槿印象十分深刻。 她是真的没想到,萨日娜的后台这么硬,竟然在与大王子结亲不成的情况下还能参加这次宫宴,成为未来可汗王后的候选人…… 苏木槿的目光余光小心地扫过萨日娜,只觉得她短短几个月好像是变了不少,不像上次一样冲动和跳脱,今天的萨日娜穿得格外素净,整个人也仿佛沉稳了不少。 而且,萨日娜看到自己同样在宴会之上,还是被安排坐在她身边,这几乎算是一种挑衅的行为了,萨日娜竟然也并未动怒,只是一言未发的喝着马奶酒,整个人一副娴静温柔的模样。 难道之前是自己的错觉吗,苏木槿在心里暗暗嘀咕,她还以为萨日娜是真的喜欢孟恩,会因为孟恩的事情而迁怒于自己,虽然苏木槿自己问心无愧,政治斗争有输有赢很正常,她并没有欺骗孟恩,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不切实际的承诺。 但是整个哈翰和林的人都认为,苏木槿背叛了大王子,她接受了孟恩王子的成年礼邀请,收下了他的弓箭,但转头还是要与伯都在一起,所以忽里台的元老们才会如此强烈地反对伯都立长宁公主为金漠国的王后。 当然,苏木槿也不是没事找事的人,萨日娜不给她使绊子是好事,她可不想给自己招惹太多敌人。 苏木槿暂时放下心来,目光扫视向了宴会上的其他女子,在身后阿依达的提醒下,她慢慢地辨认起宴会上其他几个家族和部落送来的女子。 本次宴会上邀请的女子足有十几位之多,听了阿依达的介绍之后,苏木槿迅速在心里盘算着这些女子的家世。但是出乎她的意料,本次宴会上的女子家世大都不算出众。除了有两位是部落领长之女,其他的都只是一些普通官员家的女儿,相比较之下,作为速拉台大将军独女的萨日娜反而是其中比较出色的了。 毕竟众所周知,谷蠡王并不是很擅长领兵作战,如果他娶了萨日娜,那么军权在握的速拉台大将军定会全心全意地效忠于他,伯都的可汗之位也会坐得更加稳当。 众人也都认为,即使萨日娜做不了未来王后,谷蠡王为了拉拢速拉台大将军也一定会娶了萨日娜,并且给她一个不低的位份。所以,虽然今日萨日娜看起来心情不佳,不太想多寒暄交际的样子,其他女子和官员也还是纷纷凑上前去和她打招呼。 苏木槿却没有去凑这个热闹,因为她明确的知道,这次宴会上还有一位重磅人士没有到来-那就是谷蠡王的侧妃,同样也是来自金漠国最大的部落-喀尔察部落领长的女儿-娜仁.伊斯地。 从别人的口中,苏木槿已经知道了不少这位侧王妃的事迹,但是她却没有机会见上她一面,而且由于侧妃平常深居简出,甚至也没有很多人见过她的相貌,只是每个见过侧王妃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通过跟侧妃妹妹的那次见面,苏木槿也算是跟这位侧妃打过交道了,她其实心里也很好奇,这位侧王妃会是怎样一位奇女子?她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 第102章 难道悦来客栈的创始人,也是穿越者? 苏木槿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趁着人没来的时候打听一下对手的情况。 这个时候问阿依达当然是最好的,她毕竟是金漠国本地人,从小在这里长大,对本地的各种情况比较了解:“阿依达,你见过王爷的侧妃吗?她为人处事如何呢?” 阿依达此次再次充作了长宁公主的侍女,受完颜萨仁的嘱托特意保护苏木槿安全的。 听到苏木槿的疑问,她先是小心的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关注这边,她们现在暂时是安全的,这才附在苏木槿耳边低声说道:“回禀公主,我并未见过侧妃娘娘,只是我堂姐三年前见过她一次,她说这位侧妃娘娘做事雷霆手段,是料理家事的一把好手。而且王爷对她很是敬重,两人感情甚笃。她与王爷成亲十几载只有一个妾室和一个通房,而且妾室和通房都无所出,只有侧妃膝下有一儿一女。” 在这个朝代,男子多是以妻妾成群,左拥右抱为荣。不要说伯都这样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寻常人家百姓,只要是有些余钱的,男子都会再娶个妾室。如果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那家里至少也要有三五个妾室,这样才能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被人轻视。 不管是在景国,还是金漠国都是如此的。 所以,以谷蠡王这样的身份地位,可以说金漠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且伯都家产富裕,店铺林立,人又生的英姿俊朗,但是却又跟侧妃琴瑟和鸣,十几年都只有一个妾室,简直是好男人的典范。不知道多少女子削尖了脑袋想往谷蠡王王府里去,哪怕是做个通房都会比寻常人家过得舒服的多! 但是偏偏,谷蠡王-伯都非常的洁身自好,在外面从不招惹一些野花乱蜂,更是拒绝收下任何同僚送来的胡姬美妾。这样专一深情,地位超然的夫君可谓是羡煞了哈翰和林的一众贵女们,纷纷也期许着自己也能嫁的这般的如意郎君。 所以,虽然伯都一直没有把自己的侧妃转为正室,但在苏木槿出现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迟早的事情,谷蠡王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已。 以上消息来源于哈翰和林和阿拉鲁城最有名的情报站-悦来客栈的探子汇总而成的最新报道,这个情报站跟普通情报组织不一样,他们能做的生意非常多,不论是打探消息情报还是刺探任何组织的核心机密,只要你能出钱,那就没有他们搞不到的消息。 而他们的不同点就在于,悦来客栈还会经常收集一些有意思的信息情报,或许是名人轶事八卦,也可能是不能对外言明的宫内密辛等等,免费的随机给到前来咨询业务的客户,就当是赠送一次体验服务了,如果觉得他们的情报有用,下次可以再购买他们的付费情报服务。 可是苏木槿的横空出现,不但让伯都夫妇的平静生活化为泡影,使得谷蠡王卷入可汗之位的权利旋涡之中,更是不知道使了什么迷药,让他在自己三十岁的生辰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宣布自己即将于长宁公主成亲,让她做自己的正妃! 当时这个消息一出,最惊愕的就是哈翰和林的宗族贵女们,她们几乎不敢相信,如此完美专情的男人竟然会抛弃十几年相濡以沫的感情,向一个才认识两三个月的异国女子当众许下正妻王妃之位! 还好,当时生辰宴上官员和王室之人众多,他们都分明看到,长宁公主并没有明确的答应伯都的求亲,也就是说谷蠡王-伯都可能是在单相思? 再然后,势头正盛的大王子在哈翰和林举办成年礼,他特意邀请了苏木槿去参加他的成年礼,依照草原上的习俗,男子在自己成年礼上邀请女子参加,这跟去女方家里求亲下定也没有区别了。更何况苏木槿不但接受邀请参加了孟恩的成年礼,还收下了大王子赠送的弓箭,这就是两情相悦,互相已经同意这门婚约,就差定成亲纳彩的日子了! 于是,那些以为谷蠡王要翻车的人又抱着侥幸,想说苏木槿既然已经选择了即位胜算更大的大王子孟恩,那谷蠡王-伯都应该可以回心转意,与侧妃终归于好吧! 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景国女子竟然如此的阴险狡诈,竟然在大王子落败之后,又厚着脸皮回来哈翰和林,据王爷的贴身侍女透露的消息,应该是苏木槿厚着脸皮苦苦哀求了王爷半天,所以谷蠡王就心软给她发了宫宴的邀请。 苏木槿边吃着已经被贴心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烤羊腿,另外一边兴致勃勃的催促道:“然后呢!阿依达,你快讲讲,接下来她还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依达提起袖子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无奈的道:“回禀公主,最新的情报就是更新到长宁公主出席达慕大会这里了,这是实时传送的情报信息,不是话本子故事,更没办法写不存在的事情,预知未来。” 苏木槿这才恍然大悟的拍拍手,她伸了个懒觉,洗干净了手上的油渍,这才面向阿依达,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就是悦来客栈送你的免费情报吗?听你说他们有些情报的价格也就几两银子上下,大部分人还是用的起,你回头跟我也买一个他们的付费服务。” “是的!”阿依达有些奇怪道:“这悦来客栈可真的是良心价格,童叟无欺,而且他们的情报准确率也非常高。” 不过,苏木槿倒是被这个悦来客栈的经营模式给搞的很好奇,首先来说,这个悦来客栈在金漠国出现就已经很突兀了,别说语言体系不太一样的金漠国,就连景国也很少有悦来客栈这个名字。接着看他们的免费试用服务,这个就更像前世现代社会的餐厅和超市的新品上新营销手段了。 苏木槿忍不住天马行空的想象着:难道,这悦来客栈的创建者,真的是跟她一样穿越来这个世界的现代人? 第103章 感情什么的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筹码。 有机会,她还真想去会会这悦来客栈背后之人,看看这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老乡”。 苏木槿心里正想着关于悦来客栈的事情,阿依达却有些着急地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公主,那位侧王妃来了!” 苏木槿本来还有些无聊,一听正主来了,精神马上就抖擞起来! 她连忙往厅堂的入口方向看去,想好好看看自己接下来的劲敌会是怎样的模样。 应该是会像格塔娜一样的明艳动人,还是如同完颜萨仁这样的武力值点满,充满力量感?毕竟,这位侧妃可是出自于骁勇善战的喀尔察部落。 揣着满心满眼的期待,苏木槿目不转睛地望着入口方向,只见下一刻在数十人的簇拥下,一位穿着金漠国藏蓝色古朴长袍和裙衫的年轻女子缓缓步入宴会厅内。 女子容貌不算顶级,即使谷蠡王府富可敌国,她的装扮却仍旧是十分古朴典雅,丝毫没有奢靡之风,周身自有一番荣辱不惊的气度。 但是因为不凡的家世与自身地位,刚一进来就被无数官员和贵女簇拥着,每个人都想上去套近乎和搭话。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目前的侧王妃娜仁才最有可能,成为未来金漠国的王后。 苏木槿当然不会上前去主动搭话,这不仅仅是自讨没趣,还很有可能会被对方认为是挑衅。而且,在看到那女子的第一眼,苏木槿其实是有一些失落的。 虽然侧王妃气度出众,甚至看上去还十分的温柔典雅,丝毫不像是心狠手辣之辈。 如此气韵的贵女宗妇在金漠国十分少见,许多人都羡慕伯都有着这样一个贤内助。与金漠国那些脾气火爆,身手不凡,且还擅长骑射的草原女子不同,侧王妃不仅性格温柔顺从,还能给他以事业上的助力,关键是不在意名分,十几年来一直是侧王妃也毫无怨言。 但是这样贤惠持家,温柔乖顺的女子在景国实在是太常见了,景国对于女子的要求十分严苛,尤其是已经出嫁的女子更是要以丈夫为天,不得有丝毫违背。 其实对苏木槿来说,她是打心底里羡慕金漠国女子那旺盛的生命力,以及强健的体魄的。 比如格塔娜,萨日娜这样热烈明艳的女子,她们虽然有时候做事娇蛮任性,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她们的优点就是性格直率真实,不受条条框框的约束,可以去尽情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一股实实在在的活人气息。不像景国那些被要求遵守三从四德的女子一样,日日夜夜的被迫宅在家里,无法看到外面的广阔天地。 而像完颜校尉这般能在朝堂和沙场上建功立业的女子就更是令她敬佩和羡慕。 苏木槿前世就是一个职场白领,她怀念那些自由的,充满希望的日子,虽然在前世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家人,但是她有交心的朋友,有足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她拥有着奋斗的目标和希望。 但是来到景国之后,她就不得不接受大多数女子根本无法自己独自在世上生活的事实。不是因为景国女子太过懦弱,只是因为未成婚的独身女子的财产不受保护,如果她没有父母兄弟,也没有夫君和成年儿子的话,她的财产很可能会被任何一个人给抢走。 而来到金漠国之后,苏木槿发现,如完颜校尉这般,以女子之身担任官职的人虽然稀少,但是总是有着一线希望。完颜她不是第一个靠自己能力走到这一步的,同样,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在金漠国,女子总算是有选择更多的,不同生活方式的可能性,虽然目前,这更多的可能性和选择权利只是存在于少数的阶级较高,家世深厚的女子之中,但是也总算是让苏木槿看到了希望。 所以苏木槿才会那么坚持想要得到金漠国王后之位,只因为皇后之位在金漠国也是拥有一定的实权,不仅是要管理后宫的嫔妃,宫女,女官等等,皇后还拥有自己的官署,可以运用“中宫笺奏”的权力,向皇帝表达意见与请求,颁布行政法令。 苏木槿回不去景国,在金漠国她又是备受厌弃的异国公主,所以她唯一得到权利的办法就是借助长宁公主的身份,登上这王后之位,只有她拥有了更多权利,才能摆脱当下的困局,才能活下来,保护自己和对自己重要的人! 也是因为如此,她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劲敌-谷蠡王侧妃娜仁有了一些失望,她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女子主动的把自己陷入到如此可悲的境地,为了自己的夫君去奉献自己的所有价值,不停地压抑自己的天性,只为了得到男人对自己的赞美。 要知道,娜仁跟格塔娜一样出自骁勇善战的喀尔察部落,部落里的男女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她这样温柔顺从的性格更大可能是后天刻意培养出来的。 这样看来,那些谷蠡王夫妇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的传言的真实度也不算太高。 毕竟,伯都如果真的如同市井传言中那么的敬重他的侧妃,怎么会不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就这样空悬着正妃之位十几年? 他无非是还没找到一个足够与他匹配,足够有价值的女人去担任他的王妃一位。 而且,他这样空着正妃之位,也可以让其他家世优越的高门贵女对他抱有一线希望,在他需要助力的时候,就可以用正妃之位去换取另一个家族的支持。 现在,不就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吗,他即将要继任可汗之位,无数高门贵女都把女儿送来,希望借婚约来结盟,双方获取更大的利益。 就像当初,景国皇帝为了平息战乱,就毫不犹豫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草原和亲一样。 像他们这样的政客,感情什么的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筹码,他们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权利和利益…… 第104章 一箭三雕的狡猾猎人! 出乎苏木槿意料的是,在与众人寒暄之后,谷蠡王侧妃竟然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然后在对着自己微笑颔首之后,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毫无芥蒂坐在了自己身旁? 她这样的一番神操作,让苏木槿口中的马奶酒都差点喷出,她没想到这位侧妃娘娘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性格,选择的不是静观其变,而是主动出击? 这性格,让她有些小惊喜了…… 此时此刻,最为紧张的不是苏木槿,而是她身后的白芷与阿依达。 她们两人没想到这宴会还没开始,就开始上了强度,萨日娜-速拉台大将军的独女,察必皇后的侄女,娜仁-二十八部落之首喀尔察部落领长的女儿,同样也是陪伴伯都十几年的侧妃,是谷蠡王府上上下下唯一认可的主子,公认的金漠国未来王后。 现在她们两人一左一右的,把苏木槿夹在中间,她们二人身后都跟着许多侍女和女官殷勤服侍,如此一来,就显得苏木槿背后的两个丫鬟身影格外的单薄,可怜,孤立无援…… 白芷和阿依达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眸子里读出了惶恐,惊慌,焦虑等等情绪,这两个人好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般,从始至终都没有主动向苏木槿说话,恐怕就是想用这样的人海战术,让苏木槿压力倍增,主动退出…… 但是越是这样,她们越不能退缩,更不能给苏木槿丢人! 白芷想通了这点后,单薄的脊背挺得越发的笔直,白嫩的脸庞上写满了四个大字:宁死不屈!绝不退缩! 这样的奇景,自然也被宴会上的其他人关注到了,不少人都低声议论起来,和白芷的想法差不多,宴会上的其他人也都认为,这萨日娜和娜仁说不定是提前沟通了,两人是故意这样行事让苏木槿难堪的。 毕竟长宁公主太具有威胁性,还是异国之人,所以两人打算一致对外,先解决掉长宁公主这个对手再说其他! 这长宁公主看起来弱柳扶风,娇娇怯怯的样子,恐怕很快就会吓得落荒而逃吧! 更甚者,还有人私下打起了赌,赌长宁公主什么时候就承受不住压力主动退出,毕竟现在能护住她的人-谷蠡王伯都正在忙着稍后的即位仪式,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其他了。 不过,全场焦点的苏木槿此时却没什么心理负担和压力,正自顾自的吃吃喝喝,除却生死无大事,这是她的人生信条。 毕竟,前世讲解策划案,以及现场竞标的时候,她要面对的人可比现在多得多,那动辄就是上百人的场面,而且还要面对挑剔的甲方,及时应对他们问出的刁难的问题和无礼的要求。 作为一个卑微的乙方,苏木槿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压力步步紧逼,是不是被猪队友拖后腿的日子。 目前她所遇到的这些事,只要是不危及性命层面的,那都是小问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一派古怪气氛中,宫宴的主角在万众瞩目中缓缓登场,这场宴会也终于正式拉开了序幕。 苏木槿慢条斯理的拿过丝帕擦了擦手,望向了宴会入口的方向。 今日的伯都穿着与以往都格外不同,平日里的他都是穿着华贵精致的绸缎,罗缎,云锦等服饰,这些布料不仅穿起来舒适度高,冬天保暖性强,夏日又轻薄透气,而且款式也更加精美。比如伯都前段时间最爱的紫红罗地蹙金绣,以其精美的蹙金绣工艺和紫红色的罗质地而着称,是景国王室贵族常穿的服饰布料之一。 但是今日的伯都却是穿上了暗红色与玄黑色交错的金漠国古制长袍,黑色头发还编成无数长辫垂于腰后,额头之上的黑色抹额发带之间点缀着一颗绯红色的宝石,显得男子俊朗深邃的面庞更多了几分妖异色彩。 苏木槿托腮愣愣的望着男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恍惚,自己倒是很少见过他穿红色长袍,毕竟众所周知,爱穿红色长袍的通常是另一位曾经的可汗候选人-孟恩。 而且,他换上与孟恩相似的装扮之后,两人眉眼之间的相似度更高了,不同的是孟恩尚带着几分稚嫩的眉目之中是藏不住的嗜血凶戾和杀意,而伯都不一样,他的眸子里就多了几分淡定平和与从容不迫。 今日的达慕大会,孟恩在虎穴地牢应该也是知道的他的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不知伯都的平和善良,在面对自己的最强对手兼亲生侄子之时会如何表现,他今夜成功即位可汗之后,到底是会杀了孟恩,以绝后患。还是会像前任可汗一样,把孟恩远远的驱除,然后再不声不响的解决掉这个威胁。 当然,苏木槿从不认为伯都会放过孟恩,放过这个他最大的后患。 毕竟,以孟恩睚眦必报的性格,只要给他一丝活着的机会,他就一定会回来复仇,夺回他失去的一切。 正当苏木槿心里无数个念头急转的时候,却见走向宴会上位的伯都转头望向她的方向,当然,也可能是萨日娜或者娜仁的方向,对着她们温和的笑了笑,这才与众元老一起坐在了宴会左右上位处。 与此同时,萨日娜和那日身后的侍女仆从们发出了小声的惊呼声,显然她们也都认为,刚刚伯都那一眼一定是看向自己的主子,自己主子才会成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最后的胜利者! 苏木槿在心里暗暗为伯都刚刚的举动鼓掌,这也太聪明了吧,这一个笑容成功笼络了三个势力的心!此时,恐怕不管是喀尔察部落还是速拉台大将军的人应当都会以为伯都是在向他们示好,对伯都的信赖和忠诚又会提升不少,要不是苏木槿自己知道,她选择这个座位是完全随机的,她都会以为三人的座位是伯都派人来安排的了! 这些人天天口中说自己是狡猾的景国人,其实他们自己才是最狡猾的狐狸! 第105章 忽里台大会流程 苏木槿面色毫无波澜的端坐在宴会靠后的座位上,等待着接下来的忽里台大会的流程安排。 前世的苏木槿作为一个寒窗苦读十几年的文科生,对华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可谓是背的滚瓜烂熟,她当然也发现了金漠国与前世历史中的孟古国发展历史极为相似。 在许多国家策略,与大的发展走向方面,这两个国家可谓是不谋而合。 比如金漠国的忽里台大会最初是部落和各部联盟的议事会,后面才推演成为金漠国的诸王大会、大朝会,用于金漠国推举首领,决定征战等大事。 因为金漠国没有固定的嫡长继承制,所以下任可汗一般是由先任大汗生前指定,如果前任可汗没有立下遗诏,那便要召开忽里台大会。 大会的整体的流程无非就是由元老们召开忽里台大会,邀请各部落领主,金漠国诸王、王室贵戚等参加大会,然后进行投票推举,选出即可汗之位的人选,然后举行仪式,颁发赏赐。新可汗在忽里台召开期间,照例是要向诸王大臣颁发大量赏赐,笼络人心。 当然,在苏木槿看来,这就是一个分赃的过程,只有得到足够利益,那些人才会站在你这一边。 现在主角已经入场,所有的被邀请者也已经就位,要开始投票推举选举环节了。 苏木槿朝宴会前面方向看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从右侧靠前的座位上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拿起一卷手册,开始介绍起本次大会的目的和议程来。 首先是提名候选人,为了以示公正,虽然众人心底都已经知道伯都就是下任的可汗,但是长老还是装模作样的提名了其他几位候选者做个样子。 长老介绍了每个候选人,尤其着重讲述了他们的成就和品质:“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谷蠡王伯都.博罗特,德政斐然高情远致,见危授命,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苏木槿津津有味的望着面前的一幕,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也能有幸见证这一历史场景,虽然她作为异国之人没有选举投票权,但是能围观也已经很不错了。 如她所料,接下来就是讨论与辩论环节,有推举权利的各部落领主,金漠国诸王、王室贵戚等,可以就候选人的优点和缺点展开讨论。 如果今天是孟恩与伯都两人都在,想必这场辩论会非常激烈和精彩,因为每个参与者都想确保选出最合适的领导人,或者说他们要选出更能代表他们利益的那个人。 在历届的忽里台大会上,为了各自的利益,众人在会上大打出手都不是稀奇事。 可是,伯都解决掉了自己最大的劲敌之后,这本应十分激烈的讨论与辩论环节就变成了形式主义,毕竟现在金漠国符合要求的候选人中,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伯都想竞争和抗衡了。 苏木槿用右手掩住唇,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她环顾四周看去,只见众人的神色各异,坐在前面位置的各位年纪偏大的元老们,因为年龄大,阅历深,所以面子功夫还是做得很不错,都满脸肃然的正襟危坐着。 而年龄稍微轻一些的部落领长以及诸王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不少人虽然表面上背脊挺得笔直,但实际上不少人都开始眼神飘忽的走起神来,坐在最后面位置的几个年轻男子更是过分,看起来应该是一些小部落的年轻领长,仗着自己坐的远,长老们看不到他,都已经明目张胆的吃起东西来。 望着眼前这一幕,苏木槿有些忍俊不禁,她有些想到了前世自己的那些同事们,每次下班时候要开会,他们也是如此表现,只觉得此刻他们的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几个大字:“到底什么时候能下班??” 看来,“摸鱼”一事是古往今来的共通之事。 毕竟这是一场早就知道结果的大会,忽里台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更多的是作为一种摆设上的存在,即位可汗的决定性因素早就在大会之前就已经确定下来了,忽里台大会就是走个流程而已。 半个时辰后,随着那位白胡子老头的郑重宣告,讨论与辩论的环节终于结束了。 紧接着就是表决环节了,在场各部落领主,金漠国诸王、王室贵戚等人可以通过举手,或者口头表达对候选人的支持。 整体的流程太长,苏木槿也从刚开始的津津有味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甚至她都有些饿了,苏木槿极其小心的望了望四周情况,纠结着要不要偷偷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就在她左右观望的时候,正好看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那个年轻男子正在举起宽大的衣袖挡着,另一只手正把一个喷香冒油的烤羊腿往嘴里塞去! 苏木槿再也忍不住的轻笑了一声,不过这声音极小,加上现在是众人说话表决支持的时间,厅内人声鼎沸。所以就连她身后的白芷和阿依达都没听到她的笑声。可是苏木槿对面那个偷吃的年轻男子却极其敏锐的望了过来。 男子年龄看起来没有比苏木槿大上多少,跟她见过的其他凶狠粗犷的金漠国男子不同,年轻男子眉眼虽然深邃,但是他那有些圆钝,没有什么棱角的圆润脸型却让他多了几分憨厚的稚气,令人看着他这张脸就起不了太多的警戒之心。 看到面前女子的轻笑,他当即明白了苏木槿是在笑自己,男子顿时脸色涨得通红,慌忙把手中的烤羊腿依依不舍的放回了餐盘之中,还不忘在餐布上擦了擦自己满是油渍的胖手。 而就在此时,表决环节终于结束,在场众人除了没有表决权的苏木槿,以及保持沉默的其他派别的人,其他人都表示非常支持由谷蠡王伯都.博罗特,继任金漠国可汗之位。 现在,就要进行忽里台大会的最后一步:新任可汗的加冕仪式。 第106章 魔法打败魔法 苏木槿坐在位置上,目不转睛的望着白发苍苍的忽里台长老轻弯下腰,把象征着象征金漠国可汗权利的那柄宝剑郑重的交到了伯都手中。 而伯都也毫不犹豫就单膝下跪,他神色严肃,无比庄重的双手接过了那柄传承了数百年宝剑,此时此刻,大会中全场鸦雀无声的望着这一幕,不论之前的环节有多么形式主义,但是所有人也都知道,从此刻起,金漠国真的要迎来一位新的领导者,要踏入一个全新的阶段了。 而此时宴会厅内一部分人的舒坦日子,恐怕也要就此结束了。 看到这一幕,苏木槿心里却是忍不住沉重了几分,虽然事情是按照她的设想在有序进行的,伯都也终于成功即位可汗。但是她还是想最后问问自己:伯都即位后真的会听从她的建议与景国签订协议吗?他到底是真君子还是假小人,他的承诺是否能够履行? 这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毕竟这个世界也没有合同什么的,她与伯都的口头交易,是没有写在纸上的,她只能赌对方是否能履行承诺,保持初心,以及自己之前抛出的筹码是否具备足够的价值与重量。 这是她的又一次豪赌,赌赢了,她就能拿到在这里活下去的筹码,能获得她最需要的权利!赌输了,她能想到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切从头再来! 想到这,苏木槿稍微放松了下紧绷的心绪,第一次的看向那坐在前排位置处的雪衣男子。 论资排辈在哪里都是避免不了的,本场宴会前排坐着的大都是年长的忽里台元老,以及伯都,察必皇后,其他资历尚浅的部落领长和王室宗亲都是往后坐,就连伯都的侧妃都是与自己一样坐在宴会尾部的位置。但是偏偏就有一人例外-国师蒲风。 蒲风明明年岁不大,却能与各位长老坐在一处,可见他在金漠国的地位之超然。 但是奇怪的是,虽然他坐在了前排位置,身边的长老却并不和他说话,喧闹热闹的前排人群中,只有他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自顾自的饮着酒,远远望去,男子那单薄的白色身影竟有了一丝寂寥之感。 苏木槿当然知道这是为何,一切只因为国师一职只是个虚职,空有荣誉却无实际权利,他担任着辅导可汗及教育各位王子之职,更对天象气候以及民生之事涉猎甚广,无数人都敬佩他的才能,就连前任可汗都对他礼让三分,十分敬重。 可是这样的职位在守旧传统,崇尚武力的忽里台长老们看来,这个所谓国师只是个花架子,空有一身好皮囊和能说会道的巧舌,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半点真才实能!所以,蒲风虽然受到前可汗和未来可汗的礼让和尊重,但是资历比较深的长老和王室宗亲都对他有些隐隐的排斥和嫌弃,根本不愿意主动与他交流,以免失了自己的尊贵身份。 而其他年轻的宗亲和领主们有些人其实是想要与国师沟通的,但是碍于他们坐的实在太远了,今日的忽里台大会气氛庄严肃穆,他们不便贸贸然的离开位置,去向国师敬酒或者攀谈。 恐怕也是因为如此原因,蒲风今日才会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一副要把自己灌个烂醉的样子。 但是。苏木槿今日计划实施却是与这位“空有其表”的国师大人息息相关的,她当然不希望蒲风的状态受到周围人的影响,她需要蒲风保持清醒的状态才可以! 时间流逝的飞快,金漠国可汗之位加冕仪式很快进行了一半了,而王后的推选环节紧随其后。 苏木槿望着前面还是坐在原位,默默低头饮酒的雪色身影,心中也暗暗着急起来:这家伙还emo呢,时间马上要到了!现在还不动手,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没错,苏木槿其实早就和蒲风达成共识。 那日他主动来别院中拜访苏木槿,前来道歉和求和,并且为重新恢复双方之间的信任,他告诉了苏木槿忽里台长老选拔金漠国未来王后的要求与标准。 其一,当然就是该女子的家世方面,要求名门望族,身份尊贵,与可汗能够相匹配。 其二,就是性格方面需要贤良淑德,端庄稳重,可为一国之母,帮助可汗管理后宫一应事务,能够成为全天下女子的表率。 其三,则是能够通过长生天的认可,能够被长神祝福的女子才能成为金漠国的王后。 苏木槿细细分析了这几条规则,当然,前两个条件今日宴会上接受邀请来到现场的女子都是符合的,而且这也都是比较好解决的,自己做个面子功夫,好好包装一下就能通过前两项,最关键是就是第三个要求。 苏木槿曾经问过蒲风,怎么才算是得到长生天的喜爱,毕竟神灵什么的看不见摸不着,她要怎么证明自己就是比其他女子更受长神的认可呢? 蒲风也是给出了很直接的回答,以往时候,所谓得到长生天的认可就是通过两种方式,一是看这位女子平常是否有在虔诚供奉长生天,二就是通过抽签卜卦的形式,根据卦象的反馈来得出结果。 通常卜卦这一关,有些背景的候选女子家族都会做些手脚,卦象显示无非就是凶卦吉卦中卦等,几乎所有女子的卦象显示都是吉卦,所以第三个要求说到最后,其实就是对入选女子家族背后势力的比拼,看谁的家族为长生天做的供奉最多! 而苏木槿不一样,她甚至连第一点都做不到,毕竟她是异国之人,她以前根本就没有供奉和拜过长生天,说破了天,她也没法说自己是最虔诚的信徒。 所以苏木槿在得知了未来王后的要求与标准之后就换了一种思路:既然自己不是最虔诚的,那自己可以成为最受长生天喜爱的人选啊! 至于怎么表示自己被喜爱,那当然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利用家族势力在卦象上做手脚只是初级水平,更高等级的作弊就是天降祥瑞! 第107章 论-如何天降祥瑞? 毕竟是曾经看过数百本穿越小说的人,怎么样才能天降祥瑞,才能一举成功,苏木槿心里已经有了万全之计。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有人可以配合她,完成对她祥瑞之身的认证,当然国师蒲风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只是,这人现在一副emo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喝醉了,完全不理会她的暗示。 苏木槿的目光隐晦地飘向蒲风的方向,但是对方却只是留给她一个寂寥的背影。 “我再信你我就是狗!” 苏木槿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没办法,靠人不如靠己。现在不管接下来的环节蒲风会不会配合她做,她都必须做下去,不然之前所有的艰辛和努力都会覆水东流。 此时,可汗的加冕仪式已经完成,忽里台元老为伯都带上王冠,整个宴会厅里响起高昂的欢呼声,热闹的厅堂里,苏木槿的目光却久久地注视着那精美绝伦的王冠上,仅仅是一瞬间,她就被那金冠充满异域气息,奢靡又华贵的风格给吸引了。 只见这金冠整体呈五片金叶状,冠叶上以细密的鱼子纹为的,饰有浅浮雕的缠枝花纹。其中中央一片冠叶较为宽大,叶片上部为一繁复花形,下部为一带有两翼的栩栩如生的神鸟,就在神鸟身躯正中间,镶嵌有一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而金冠的冠沿为一长条形的带状金边,王冠边缘和多处部位镶嵌着温润的和田玉石。 苏木槿猜测,这只象征金漠国可汗王权的神鸟,实际上应该是一只猎鹰,也就是所谓的“海东青”。 不过,苏木槿倒是没想到这金漠国的审美水平竟然如此高,她实在是太喜欢这顶金冠了。她曾经在前世的博物馆里看到过类似的王冠的展示品,但是那些经过了漫长岁月蹉跎的王冠,都会经历不同程度的氧化,损坏等等,自然比不上亲眼看到现在这闪耀华丽的崭新金冠那么令人震撼。 不过,这金冠之所以看起来如此瞩目,也可能是因为它的象征意义不一样,它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代表着自己在这个国家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更代表着你的名字可以镌刻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千年万年…… 苏木槿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是的,这金冠在她眼里如此吸引人,是因为它周身都闪耀着权利的光芒,这样的权利,她也想拥有…… 突然,白芷向前一步,半跪下来恭敬地为苏木槿倒酒,起身的时候,右手在袖子的遮挡下轻微的碰到了苏木槿的左肩。 苏木槿面色平静地喝完了杯中酒,又把酒盏随手放在了桌案一角。 白芷明白了苏木槿的意思,迅速对着门口的侍卫做了个隐晦的手势,表示一切都按原定计划进行。 可汗的加冕仪式结束后,很快就到了金漠国王后的推选环节。 苏木槿经过了解后发现,这金漠国王后的推选流程跟景国选秀的流程大致相同,不一样的是,今天能受邀到这里的女子都是符合前两项条件的,关键就是在于最后一个要求-通过长生天的认可,能够被长神祝福。 这第三项活脱脱就是一个无比排外的,极其考验家族实力的环节,比如说你的家族有没有为长神修建寺庙,供奉等身像,塑金身,是否每日坚持诵经祭拜,供奉佛像,长期供养法会,组织法会以向佛身致敬,祈福解厄等等。 所以,其他人才会认为长宁公主被选为金漠国王后的可能性太低,毕竟金漠国子民大都虔诚的信仰长生天,长生天是草原神话中的最高天神,是永恒神。 苏木槿之前研究过游牧民族的历史,据她研究,“长生天”象征着一种比较纯的自然力,主宰着万物的生息,在游牧民族的模式中,至高无上的权利由天神“长生天”授予这位土地上的首领,这位首领即是天神的意志。 所以,无论是金漠国的可汗,部落领长的选举,还是王后的推选,都需要通过长生天的认可,赋予他们权利,金漠国的子民不可能认可一个对长生天没有敬畏之心的首领。 但是,今天苏木槿偏要打破这一规则,成为第一个以异国公主身份成为金漠国王后的女子。 今日宴会上邀请的女子足有十几位之多,在掌事女官的带领下,这些女子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到了新任可汗与忽里台的众位长老面前。 掌事女官分别介绍着每个女子的家世与年龄,性情等,然后司祭便带着忽里台长老,新任可汗,王室宗亲,部落领主以及参选女子来到了厅堂外开阔的草地上,众人面向东方,准备开始在长生天神像前进行祭拜供奉。 祭祀供奉之时要亲自祭拜,不能假手于人,更不能携带仆从,苏木槿离开厅堂之时看了一眼被留在原地的白芷,只见她面色紧绷着,双眸里写满了担忧。 因为国师那边好像出了一些问题,导致苏木槿计划的实施有些仓促,她不得不铤而走险的使用那个备用方案,现在苏木槿更是要独立去参加长生天的祭拜,自己和阿依达都不能跟上,这显然让事情的难度一下子提的更高了。 万一,万一到时候被发现了怎么办?他们不会杀人灭口吧? 苏木槿看出了白芷的担忧,她也知道金漠国对于长生天的重视,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她不拼上一把的话,就会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苏木槿深吸了口气,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她望向白芷,极快的眨了眨眼,示意她不必紧张,一切有她…… 苏木槿磨磨蹭蹭的排在了人群最后,等她到达之时,祭祀的石堆已经搭好了,这种金漠国专用的祭祀石堆被称作敖包,只有在重要的仪式环节才会使用。 而一旁的司祭已经准备好了祭祀用品,分别是“红祭”和“白祭”,“红祭”是使用动物的尸体进行祭拜,而“白祭”则使用奶制品,如奶酪、酸奶等拜祭。 第108章 痴情的萨日娜 苏木槿站在人群的最后端位置,她踮起脚朝前望去,只见远处那高耸的敖包石堆上已经摆好了白酒、长香、火种等一应祭祀用品,整个祭祀的流程是比较繁琐的,首先,第一个环节就是集合,这需要所有参与者一起聚集在祭祀地点。 与宴会厅中的格局相似,此时的空地上众人的站位也与厅内相似,同样是德高望重,身份尊贵的忽里台长老与新鲜上任的可汗-伯都站在了参与祭祀人群的最前排。 而年纪轻的,和辈分低,以及势力较弱的部落领主则是站在了人群的最后面位置。 当然,跟刚刚在室内唯一一点不同的是,参与金漠国王后遴选的女子都是站在了比较靠前的位置,毕竟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能够多一些露面的机会,能够被新任可汗给注意到。 此时的苏木槿却是和别人不同,她没有站在靠前的位置,只是低下头站在靠后的角落里,只是勉强能看到整场祭祀的流程。毕竟,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表现的太过招眼,引起大家的注意,这样会不利于她计划的进行。 苏木槿津津有味的看着白头发白胡子的司祭念诵着那些绕口的,她听不懂的神秘祷词。 虽然听不懂,但是她也能猜到,祷词内容应该就是祈求长生天的庇护和祝福之类的,苏木槿心里忍不住想到,要是她现在有一台录像机就好了,真想把这些祭祀的场景给录下来,这可是书上都没有描写过的景象啊! 正当她心里感慨之时,她却突然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年轻女子声音:“长宁公主,你怎么站在这里呢?” 苏木槿满脸惊愕的转过身来,因为自己异国公主的身份太过敏感,这还是她遇到的今天第一个向她主动搭话的人,她本应该表示,但是眼前这个人却是她最意想不到的人…… 望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素衣,却容貌明艳的年轻女子,苏木槿满脸无奈,她看了一下四周,确定自己站得足够远,而场上其他人的注意力又都在那祭台之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之后,才压低声音道:“这话应该是我询问您吧,速拉台小姐,今天一整个宴会上你都用这样奇怪的眼神望着我,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现在周围也没其他人,您有什么想说的就可以直接讲出来的。” 苏木槿现在也真的是服了,她没想到,就算是在这个时候,那个萨日娜竟然还是紧紧跟在她身边,她不会那么记仇吧?就因为之前跟她有过节,所以她就记到现在? 萨日娜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长宁公主竟然性格那么直接爽利,丝毫不打算跟她绕弯子的样子。 其实今天她也观察了苏木槿一整天,在上次见过苏木槿后,她还专门派人去调查了苏木槿,她发现,传说中的长宁公主与真实的她截然不同,她想要的绝对不会是男人的宠爱或者是普通王妃的位置,她的目标恐怕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远大。 这样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奇女子,也怪不得表哥会对她如此看重…… 犹豫了片刻,萨日娜才低声说道:“长宁公主,我对你没有恶意,上次表哥的成年礼宴会上,是我太过无礼了,在这里我向您致歉。我一直跟在你身后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找机会提醒你,皇后娘娘对你不喜,你一会祭拜之时需要格外小心一下。” 苏木槿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萨日娜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在善意的提醒自己注意皇后娘娘的暗算? 她是在帮自己吗? 为什么? 自己可是她的竞争对手,而且上次还因为孟恩的袒护,而让萨日娜在宴会上颜面受损,哭着离开,这次她为什么又要帮自己? 苏木槿直直的注视着她,眼前女子的双眸中仿佛凝着一团化不开的哀伤,苏木槿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说,皇后一会会在祭拜环节做手脚?那么,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萨日娜垂下眸子,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因为,我不想表哥伤心……” ?! 苏木槿顿时就明白了,萨日娜喜欢孟恩?所以她才想看在孟恩的面子上帮自己一把?不让自己被察必皇后给陷害。 苏木槿不禁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深刻的敬意:不是,这也太纯爱了吧,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甘愿帮自己曾经的情敌获胜? 怪不得她今天看起来这么不对劲,看来她根本也不想成为伯都的王后,更不想嫁给除了孟恩以外的其他人,但是她还是接受邀请来到了这宴会之上,就是为了能够帮到自己?! 苏木槿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确认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皇后娘娘应该是您的姑姑吧?” 萨日娜点点头,神色中带着哀愁:“是的。她想让我成为可墩,也就是金漠国的王后,可是我不愿意,我想等表哥回来,我也不想让你受伤,表哥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 苏木槿已经无话可说,无言以对,虽然她觉得如此痴情的萨日娜有些傻里傻气,但是她却是最没立场说这句话的人。 毕竟,伯都是因为自己的帮助才会反败为胜,成功击退高丽人的军队,凯旋回到哈翰和林,并把孟恩拉下马,将人送到了虎穴地牢里面。 接下来等着孟恩的,哪怕最好的结局也是有生之年不得入哈翰和林。 如果没有自己向景国皇上的求助,伯都很可能就会错过忽里台大会的推选,如果选举之时,他本人不在哈翰和林的话,哪怕是有再多的手段也扳不倒孟恩的。 如果萨日娜知道,孟恩今日的可悲下场,其实也有自己出的一份力,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呢,她还想要帮助自己这个曾经的情敌吗? 但是苏木槿拒绝去想这种可能性,既然萨日娜决定今天帮助自己,那自己就绝不能浪费这次机会,只能赢,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