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弃妃一勾手,王爷失控求宠爱》 第1章 跪下,好好伺候 “荡妇,跪下,好好伺候月儿!” 响亮的一巴掌将女子掴倒在地。 疼…… 嘶! 叶锦潇倒吸凉气,只见龙凤绣花的喜床上,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均穿着喜服,男人面容冷峻,满目怒火地瞪着她,女子则乖巧的依偎在他的怀中。 同时脑中涌出一片陌生的信息: 她叫叶锦潇,太傅之女,自幼喜欢当朝五皇子聿王,仰仗着母亲的家族富可敌国,权势撑腰,胆大妄为的对聿王下药,强行嫁作聿王妃。 可惜,入府三月,聿王极其厌弃她。 今夜,更是将心上人柳明月纳进门。 纳妾之夜,她这个正妃被叫来铺喜床,伺候小妾脱鞋就寝,因为不愿意,被聿王一掌打死! 喜床上,柳明月扬起的脚,几乎踩到叶锦潇头上,却眨着一双美眸,嗓音怯怯: “聿辞哥哥,月儿刚进门,理应伺奉姐姐,哪有姐姐伺候妹妹的道理?” 温柔干净小白花,是所有男人都喜欢的款。 楚聿辞握着她的手,有些自责:“三个月前,若非本王着了她的道,又怎会委屈你做小。” 既然叶锦潇进了聿王府,管她背后何人撑腰,府上他最大。 “还不快过来,伺候月儿安寝?” 扫向叶锦潇时,一改温柔之态,眉骨锋利的令人不敢直视。 叶锦潇抹去头上的血迹,摇摇欲坠的爬了起来,“好啊。” 柳明月面露羞色,眼底却划过得意之光。 霸占着正妃之位又如何? 聿辞哥哥心里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两只小脚伸了出来,“委屈姐姐了,实在是聿辞哥哥的意思……啊!!” 下一秒,叶锦潇足尖一抬,踩在她的脚踝上,狠狠一碾。 有骨头碎裂的喀嚓声。 “叶锦潇!”楚聿辞眸光一怒,掐住她的喉咙,将她抵摁在柱子上,杀意凛然。 “你找死!” 叶锦潇后背生痛,却直视着他,毫不畏惧: “我的妃位乃圣上所赐,大昭天下,入了皇谱,而柳明月不过是区区侧妃。” “侧就是妾,妾就是贱,贱就是奴,区区奴仆,也担得起本王妃亲自伺候?” 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将这个‘贱’字钉入柳明月的骨头。 柳明月又痛又怒,双眼发红,死死地攥紧双手,掌心掐出血来。 她跟聿王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若非这个贱人算计聿王,她又怎么会委身做妾? 是她抢走了她的妃位! 叶锦潇! 你才是下贱之人! 楚聿辞不怒反笑,一双寒眸寒意凛凛,“妃位是怎么来的,心里没数?这张嘴真不讨喜。” “既如此,那便掌二十下,以示惩戒。” 话落,两个凶煞的奴才立即擒住她,一巴掌便重重的甩了下去。 啪! 叶锦潇吃痛,眼睛却红了:“王爷宠妾灭妻,此话传出去,就不怕被人诟病?” 楚聿辞讥笑:“就凭你,也配自称本王的妻?” 啪! 啪! 初来乍到,叶锦潇身体虚弱,挣扎无用,几耳光甩的头晕目眩。 士可杀,不可辱! 楚聿辞! 柳明月恣意看戏,差不多时,慢吞吞拉着男人的衣袖,娇声求情:“聿辞哥哥,不要这样对姐姐,姐姐虽然对你下药,可她也是爱你呀。” “哈哈哈!” 叶锦潇脸颊通红,仰天讥笑。 好一对情深意切的璧人! “既然王爷心有所属,何不一封休书,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楚聿辞手掌一扬,抓住她的衣领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以为进了聿王府,是那么好出去的? 休书? 也是她配提的? “当初是我瞎了眼,如今,我愿主动退出,成全王爷与柳侧妃!” 极其陌生的一双眼,不再带有昔日爱慕火热的神情,却令楚聿辞更加厌弃,直接将人扔到院子里。 叶锦潇受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咳!” 圣上赐婚,岂能轻易休弃? 故意说这话,分明就是在恶心他。 男人嗓音凌寒:“月儿,她伤了你,你想怎么罚她?” 柳明月自然恨不得活剥了叶锦潇,但她不得不端着温柔的模样,温声道: “聿辞哥哥别生气了,想必姐姐知道错了,她这么喜欢跟您睡觉,想必……现在穿这么多很热吧?” 话音,两个嬷嬷会意,登时冲上去,按住半昏迷的叶锦潇,胡乱的撕扯她的衣物。 叶锦潇挣扎:“咳……放开我……” “王妃,您不愿伺候侧妃娘娘,那老奴们便伺候您安寝!”嬷嬷狠笑,大力撕扯她的衣裙。 围观的下人们也在哈哈大笑。 脱! 全脱了! 扒光她! 哈哈哈! “放开我!楚聿辞……我不会原谅你……呕——噗!” 挣扎声,尖锐的笑声,指点声,如雷贯耳,叶锦潇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陷入昏迷前,一个小丫头哭着冲了上来,不顾一切的护住她…… 冷院。 哭泣声—— “小姐,您要是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活……” 叶锦潇吃力地睁开眼睛,浑身疼痛,窗外,已经天亮。 第二天了。 床边,陪嫁丫鬟柔儿哭红双眼,她浑身伤痕,许是昨夜护她所致。 她正睡在一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屋里只有一套破旧的桌椅和柜子,墙角结着蜘蛛网,冷清萧条。 下意识摸向手腕,有一只银镯,是她的异空间医疗箱,在这陌生的异世像是有了底气。 有了它,这一身的伤也不慌了。 想来,也是原主造孽。 聿王乃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又早已有心上人,原主偏要下药,强行插一脚,也不怪聿王那么恨她。 原主死于昨夜,也算是她与聿王的债一笔勾销。 而她迟早要离开聿王府。 “别哭了,”她嘶哑开口,脸颊火辣辣的痛,“我还没死。” 柔儿红着双眼,神色一喜:“小姐,您醒了!” “您好歹是太傅府嫡女,当朝首富又是您的外祖,王爷怎能为了一个八品出身的官小姐,这么对您……” 叶锦潇冷笑。 正是因为家里太有钱了,原主打小就被养得嚣张跋扈,蛮横至极。 皇上也是看在钱的份上,打仗军需粮食等等都需要首富家族出钱出力,不顾聿王的强烈反对,强行赐婚。 这本就是一桩荒谬、错误的婚姻! 既来之,则安之。 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 柔儿哽着嗓音:“王爷把我们扔在冷院,自生自灭,连吃食都没人送。” “还是昨夜的晚宴上,奴婢收了半只没吃完的馒头,小姐,你还受着伤,先垫垫肚子吧。” 袖中掏出半个干瘪的馒头,躺在她瘦弱的手心里,显得很可怜兮兮。 “姐姐贵为王妃,怎的在此啃馒头?” 此时,门外,一道吟吟含笑的嗓音飘了进来。 第2章 我有的是时间好好收拾你 柳明月来了。 她穿着一袭嫩粉色的水袖罗裙,略施粉黛的小脸跟娇嫩的小白花似的,我见犹怜,由丫鬟月珠搀扶着,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嬷嬷,架势像极了这座王府的女主人。 一来便揉着腰,一副累极的模样: “聿辞哥哥也真是的,发那么大的火,我昨晚可是哄了好久,才把他哄好。” 叶锦潇面上无温: “你来作甚?” 柳明月自然是来看她的笑话。 看看这个抢了她‘聿王妃’之位的荡妇,现在有多凄惨。 “今日一早听下人说,聿辞哥哥将你关在这里,不准任何人探望,月儿担心姐姐的身子,特地过来给姐姐送吃食的。” 三言两语间,温柔、懂事的小白花形象树立的极好。 “玉嬷嬷。” 挎着竹篮的玉嬷嬷走上前,揭开盖子,取出的却是一碗飘着异味、爬满蛆虫的馊饭。 “王妃,侧妃娘娘记挂着您,连早膳还未用,就先来给您送吃食了,您可莫要辜负我家侧妃娘娘的一片好心呐!” 柔儿惊叫着冲上来,“这哪能吃!” 这满满的一碗蛆虫,爬动着叫人头皮发麻,哪怕是倒给狗,狗也不吃。 柳侧妃分明就是仗着王爷宠爱,故意来欺负她家小姐的! “如何不能吃?” 玉嬷嬷冷声: “此等不知羞耻的贱妇,就该吃这些下贱肮脏的东西!” 粗鲁的手劲一把推开柔儿,直接奔向叶锦潇,捏住她的下巴,想要灌蛆虫时,却猛地一声惨叫: “啊!” 腹部剧痛。 玉嬷嬷被踹翻在地,四脚朝天。 叶锦潇刚踹翻她,便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冲上来,手劲十分粗暴的拧住她,她旧伤未愈,挣不过二人。 柔儿惊叫着想要保护小姐,也被两个人抓住。 柳明月上前,捏住她的下巴,指甲深深掐入。 “你这小荡妇,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敢跟我抢男人,你母族是当朝首富又如何?得了圣上赐婚又怎样?” “我柳明月虽只是普通的官家小姐,但只要我掉一滴泪,聿辞哥哥就能弄死你!” 她眉间阴戾逼人:“进了这聿王府,我有的是时间好好收拾你!” 说罢,捏着锦帕,直接抓起一把蛆虫,就往她的嘴里灌。 “给我吃!” 叶锦潇眸子一冷,仰面旋身挣开两个家丁的桎梏,顺势捏住柳明月的手腕,反手一折。 将那蛆虫原路返回,送进柳明月笑张了的嘴巴里。 “啊……呕!” 柳明月瞪大双眼,只觉得口腔内蛆虫蠕动,往喉咙里爬,惊叫着扑倒在一侧,急忙呕吐起来。 “呕!咳咳……呕!” “小姐!” “侧妃娘娘!” 同时,冷院外,一道墨影疾闪而至:“月儿!” 王爷来了! 柔儿心中一紧,立马跪在地上:“王爷,您来得正好,柳侧妃她拿一碗蛆……” 话未尽,月珠立即告状: “王爷,王妃仗着母族权势,故意欺凌侧妃,还说要把侧妃赶出王府!” 月儿瞪眼:“不!不是这样的!” 楚聿辞冷眼似刀,扬手便抓住叶锦潇的衣领子,“进了冷院还不安分,给月儿道歉!否则,本王便打烂你这张嘴!” “敢问我做错什么了?”叶锦潇被迫踉跄。 “欺凌月儿,本王方才亲眼所见!” “好一个亲眼所见,我差点以为你眼睛瞎掉了,没看见这满地爬的蛆虫!” 到底是谁欺负了谁? 他这双眼睛长着何用? 眉毛下面挂两蛋,只会眨眼不会看。 柳明月吸着鼻子,哽咽道:“王妃姐姐误会我了,这不是蛆虫,是蜂蛹,具有极高的营养价值,我只是想拿给你补补身体,没想到……” 她眼睛一红,便委屈的哭了起来: “我还以为姐姐吃了它,我们就能冰释前嫌,做好姐妹,是月儿身份轻贱,高攀姐姐了……” 楚聿辞怒从心起。 “叶锦潇,本王赏赐你一个妃位,不是让你来享福的。” 这福气给她,她都不要。 叶锦潇冷声:“好说,只要你给我一封休书,便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 男人瞳孔微缩。 休书! 又是休书! 短短两日,她竟提了两次,以前她见了他,就跟狗见了骨肉一样,垂涎欲滴,走不动道,今日怎跟变了个人一般? 想耍什么花样? “吃了它,跟月儿和平相处,本王便饶恕你今日的莽撞。”楚聿辞看着满地的蠕动。 叶锦潇置若罔闻,就要回屋,楚聿辞掌心一抓,直接扼住柔儿的脖颈。 五指一收。 “唔!” “放开她!” “本王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给月儿道歉,要么吃了它,否然,本王便捏死她!” 习武之人力道极大,那五指一握,就将柔儿的脖子捏得青筋乍起,一张脸涨得紫红紫红,下一秒就要窒息。 柔儿跟了她十年,忠心不二,她不可能坐视不管。 叶锦潇怒得身体发颤。 欺负女人,好大的脸! “我在冷院势单力薄,难道柳侧妃愚蠢到带着这么多人,送上门来,主动让我欺负?” 他难道都不会动脑子想想? 男人眉骨极其锋利,薄唇似刃,“一!” “我方才未曾碰到她一下!” “二!” “楚……” 眼看男人眼角杀意,就要捏死柔儿,叶锦潇胸腔压抑的怒火几欲炸裂:“我道歉!” 好! 道歉! 不就是道歉吗,低头又如何,她又不会少块肉! 走到柳明月面前,“对不起。” 柳明月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眨巴着一双单纯干净的眼眸:“啊这,王妃姐姐,你说什么,我刚才好像没听清……” 叶锦潇握紧双拳,“我说,对不起,方才的事恐有误会,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下你可听清了?” 柳明月娇声一笑,忙摆着手: “王妃姐姐客气了,我们是姐妹,理应一同服伺王爷,事事以王爷为先,我怎么会跟您一般见识呢?” 她笑眯眯的,用了‘见识’这个词,不动声色的将自己摆在了高位上。 楚聿辞扔下柔儿,厌弃道:“记住,叶锦潇,当初既敢横插一脚,从今往后,你在这里好不好过,全凭月儿心情。” 将柳明月揽入怀:这冷院偏僻阴冷,又脏又乱,以后莫要再来了。” “聿辞哥哥别这样说,月儿也是担心姐姐。” “你一番好意,别人可不一定会接纳,那就是一只不知感恩的畜生,不必管她。” 柳明月娇声唔哝两句,挽着男人的胳膊走了。 离开前,还特地回头瞟了一眼,投去一记挑衅而得意的目光。 拿什么跟她斗? 贱人! 柔儿捂着脖子吓哭了,十分自责:“小姐,对不起,是奴婢拖累了您……” 叶锦潇揉着她的头,看见她宽大的衣服下的青紫伤痕,面色如死亡般平静。 昨晚之痛,今日之辱…… 原主已经用命还清了孽障,从昨晚开始,便是楚聿辞跟柳明月欠她的了。 迟早有一日,她会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第3章 来一场‘狗咬狗’的戏码 冷院位于王府的最北侧,平日鲜少有人过来,荒凉偏僻,不受宠的弃妃犹如过街之鼠,人人远离。 但好在冷院后面连着后山,不少野菜野果,可以果腹。 利用医疗箱治了伤,一恢复精力,便做了两百个仰卧起坐,绕着冷院跑了五个圈,尽最大的力锻炼着这具极弱的身体。 但不敢贸然激进,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 回冷院路上,突然听到一阵急迫的哀求声: “求求你救救她……爹娘死的早,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求求你!” “我愿意拿出全部家当……林老大夫,求您救救她!” 她停下脚步看过去。 那边,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年轻男人,抓着一个老大夫的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老大夫无奈地直叹气:“景姑娘伤的太重了,已经无力回天,恐怕……撑不过今晚,景侍卫还请节哀,准备后事吧。” “不!云儿!!” 景易痛苦捶地,双拳砸出鲜血。 叶锦潇看见,沉默,并立即躲到边上。 因为…… 景侍卫亲妹妹的惨状……跟原主有关。 这景易是聿王的贴身暗卫,他的妹妹景云也在府上当差,几天前,景云受了柳明月挑唆,冲撞原主。 原主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直接跟景云发生冲突,打了起来。 争执过程中,景云故意滚下台阶,嫁祸原主,为的是彻底激怒聿王,这才有后面聿王不顾圣上与当朝首富的脸面,强行把柳明月纳进门的事。 柳明月目的达成,成功进了聿王府。 景云却摔得太重,即将把自己给玩死。 啧。 不值得同情。 叶锦潇绕路回了冷院,柔儿已经摘野菜回来了。 “这个有毒,不能吃;这个黏液会伤害肠胃,不能吃;这个、那个可以吃。” 她简单的挑了一下,柔儿震惊的瞪眼,鼻尖一酸想哭,又赶紧忍住了。 可怜的小姐…… 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夫人和老太爷捧在掌心,可嫁进聿王府后,受尽欺负不说,竟连野菜都会认了。 小姐以前可是连小白菜、卷心菜、大白菜、包菜都分辨不清的。 柔儿忍着泪水,默默地去小厨房弄吃的。 叶锦潇刚坐下,竟见门外玉嬷嬷来了。 她皱眉。 玉嬷嬷却是满脸堆着笑,对她的姿态也很恭敬:“王妃,老奴是奉侧妃之命,给您送些补血养气的药材过来的,侧妃说,都是姐妹,理应同心,之前的事还请您莫要放在心上。” 将药包放在桌上,玉嬷嬷便走了。 态度好的样子,仿佛之前起争执的人不是她。 叶锦潇拿起药包,闻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呵。 她就说柳明月怎么突然转性子了。 原来是这样…… 既然柳明月想要她的命,她不如来一场‘狗咬狗’的戏码! - 傍晚时分,下人们准备晚膳,皆在忙碌,叶锦潇悄然无声的离开冷院。 北厢,暗卫与下人的居所。 一座小院子里,传来男人哽咽的哭声: “云儿,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哥哥吧……云儿……云儿!” 床上,景云死气沉沉的躺着。 脸色惨白,胸口只剩薄弱的气息,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了。 景易握住妹妹的手,七尺男儿哭得涕泪横流。 叫下人们见了,纷纷于心不忍的直叹气。 都怪王妃! 那该死的王妃仗着母族有钱有势,在王府里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这等毒妇就该给景云姑娘偿命! 丫鬟站在旁边,战战兢兢的:“景侍卫,林老大夫说……” 景姑娘撑不过今晚。 “那……药还要不要煎?” “煎!快去煎药!”景易抬起一双腥红的眼眸,“云儿不会死的!她那么年轻,那么善良,一定是林老大夫诊断错了!” “云儿,你安心睡着,哥哥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景易冲了出去,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再次去求医,丫鬟则去煎药,屋子一空,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道纤细的身影钻了进去。 门轻轻掩上,一股浓郁的药味直扑鼻腔。 叶锦潇坐在床前,捏起她的手腕。 脉象很虚弱,呼吸如游丝,而且还发了高烧,浑身滚烫。 确实熬不过今晚。 但不救她一命,怎么洗脱自己的污名,怎么推到柳明月身上? 叶锦潇取出银镯内的医疗箱,迅速给景云检查全身,发现她是因为后脑勺遭受重创,导致脑积水而休克,好在脑部的积水并不多。 即刻取出针管,打了一剂氨甲环酸注射液,再将其脑部的积水抽了出来,最后,补上一剂退烧针。 刚推完药水,针还没抽出来,门外,猛地响起一道厉喝: “你在干什么!” 下一秒,她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推到地上。 “王妃,舍妹已经快被你害死了,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过她!”景易护住榻上之人,双目憎恨的瞪视着叶锦潇。 丫鬟领着林老大夫奔了进来,看见叶锦潇,以及插在景云手背上怪异的针管时,皆面色大变。 好狠毒的王妃! 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景易已经怒发冲冠了:“快去请王爷!” 今夜,他即便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为妹妹讨回公道! 叶锦潇爬了起来,这景易手劲不小,推得她胸口一阵一阵的律痛,“你怎知我在害她,而不是救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想笑。 帝都城里,谁不知她叶锦潇的臭名? 仗着自己是当朝首富的亲孙女,作福作威,欺人取乐,跟草包一样胸无点墨,棋琴书画屁都不通,还会救人? 她要是懂医术,那他们都是华佗转世了。 “连我都救不了的人,聿王妃怎敢大言不惭?”林老大夫走上前,伸手按住景云的脉搏。 “还是说,老夫行医五十多年,还比不上你一个十几岁的小丫……丫……丫……” 突然瞪大眼,变成了结巴。 景易心中一紧:“林老大夫,云儿怎么样了!” 林老大夫表情惊异的像见鬼,赶紧再三诊脉,下巴都要跌到地上了:“怎么可能!怎么会……” 白天,他诊景云脉象,已是将死之脉,扁鹊再世都回天乏力。 可是现在她不仅退烧了,脉象平稳有力了,还有苏醒的迹象! 第4章 叶锦潇,你可知罪 这怎么可能! “你是怎么做到的?!”林老大夫看向叶锦潇的眼神有震惊、有错愕、还有求知欲。 行医一辈子,他从未遇过这种症状。 叶锦潇开口,“她摔到后脑勺,用特制的针筒将积压在脑部的积水抽了出来,自然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只可惜古代医术落后,即便她说了原理,林老大夫也不会懂。 景易觉察到风向,忙看向林老大夫,紧张的问道:“林老大夫,你的意思是云儿她……没事了?” “对,景姑娘脉象平稳,十二个时辰内便会醒来。” 得到肯定答案,景易心头大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向叶锦潇的目光也变得微妙了。 她害了云儿,却又救云儿。 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又怎么会懂医术?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我救了她,跟她两清了。” 景云自己故意跌倒,给她泼脏水。 这口黑锅,她不背。 叶锦潇将一袋药包放在桌上,也就是之前玉嬷嬷拿给她的那袋药包。 “这是柳侧妃给的药,柳侧妃跟景云关系亲近,形同姐妹,想必,她也希望景云平安无事。” 景易疑惑:“柳侧妃赐药?” 叶锦潇淡笑无温:“是的,不久之前,柳侧妃身边的玉嬷嬷亲自送药,你若不信,可以去问玉嬷嬷。” 景易不敢怀疑,双手接过,让下人去煎。 只是王妃……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叶锦潇走出北厢,唇角嗪着一抹算计的深光。 柳明月,你送来一袋有‘毒’的药,想要害我,却做的那么明目张胆,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我倒是要看看,这一次,楚聿辞还能怎么包庇你! 冷院。 傍晚风微凉。 叶锦潇坐在门口,看着院内枯枝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蹦来跳去的活泼可爱,像是在互相聊天说话似的。 看了会儿,起身回了屋: “柔儿,将晒的衣服收起来,等会儿要下大雨。” 柔儿看着黄昏夕阳的天色,天上的云亮堂堂的,哪里有下雨的迹象? 小姐这是在胡说什么呢? 一刻钟后,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冷院残垣破壁,冷风夹带着雨水丝丝凉凉的扫进屋里,好几个位置都在漏雨滴水。 所幸叶锦潇睡觉的这一侧是完好的,虽然条件很艰难,但好在不必淋雨水。 白天锻炼过量,躺下后,不一会儿就困顿的睡着了。 睡得正沉时,突然一道踹门声惊醒了她。 两名侍卫模样的男人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架起了她,将她往外带,力道之大她根本挣不脱。 “干什么?” “放开我!” 外面下着大雨,一出去就淋湿浑身,密密麻麻的大雨打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不知被带到何处,扔在地上。 夜雨滂沱里,男人冷寒的嗓音响起: “想不到你如此不知悔改,胆大妄为!借着行医之名,再次害人性命!今夜,本王便要你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打!” 一声令下,一记板子重重的落在臀部,几乎皮开肉绽,痛得她蜷起身体,下意识挣扎。 可两名侍卫摁住了她,她就被砧板上的鱼肉似的,被迫承受这炸裂般的剧痛。 “放开我!” 嘭! 嘭! “我有话要说……唔!” 第二板! 第三板! 第四板! 冰冷的雨水夹着强烈地剧痛,扑打在她本就虚瘦的身上,痛得她几乎咬断舌头。 一身矜贵逼人的楚聿辞站在屋檐下,冷视这一幕。 柳明月抱着胳膊,心疼的红了眼睛:“云儿跟王妃姐姐无冤无仇,姐姐怎一而再、再而三的下狠手,可怜云儿才十五岁……” 旁边,景易双目猩红,眼中充满滔天的恨意:“云儿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他就说王妃怎么会一番好心,救治云儿。 原来是借着好心之名,再次行凶! 林老大夫摇了摇头,想不到这才新婚三月的聿王妃,是个这么狠的角色。 景云姑娘之前转好之症,原来是回光返照。 现在,恐怕撑不过半个时辰了…… 叶锦潇强忍着剧痛,被雨水刺到通红的眼睛看向楚聿辞,哑着嗓音开口:“我要自证。” 嘭! 又一板子无情地打下。 雷电闪鸣,照亮男人那张刀削般冷冽的面庞,一明一暗,犹如寒冬里的霜雪,戾气逼人。 薄唇内,吐出无情地一个字:“打。” 嘭! 痛得叶锦潇几乎要叫出声来,死死地掐紧手心:“楚聿辞,你不分青红皂白便行刑,不配为男人!” 俗话说得好,死也要死得明白,他怎能不分是非就定她的罪? 她没罪! 雨水吞噬了她的声音,剧痛与密麻的雨水不断落下,男人丝毫没有喊停的征兆,她看见柳明月在笑,丫鬟与嬷嬷在笑。 所有人或憎恨、或讥讽的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条丧家之犬。 活了上下两辈子,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楚聿辞! 我记住了! 此生,只要我叶锦潇尚有一口气在,便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不知被打了多少板子,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殷热的血液顺着嘴角淌下,硬生生的死扛住,愣是一声都没有叫出来。 即将晕厥时,侍卫终于松开了她,男人阴寒的嗓音就像来自地狱的审判: “叶锦潇,你可知罪?” 呵。 哈哈哈! 打都打完了,现在来问这话,是不是太晚了? 叶锦潇抠紧湿漉漉的地面,艰难的昂起头颅,却是看向景易的:“景云之前高烧不退,即将毙命,若不是我给她医治,她能活到现在?” 林老大夫即刻打断她的话: “是,你为景云姑娘退烧不假,可你今日留下的那袋药里,加了天茄花粉末,固体养气的药,瞬间变成了致命的毒药。” “我不是说了,那袋药,是柳侧妃给的吗!” 这些人一个二个的,莫非都聋了! 可笑,出了任何事,全往她头上怪,无一人信她。 楚聿辞瞎,整个王府都是瞎的。 “今日下午,玉嬷嬷奉柳侧妃之命,说是给我送上好的药材,固体养气培元。” “而我得知景云的病情,心中过意不去,便将这上好的药材转送给了景云。” “可我并不知这药材里混入了天茄花,难道……柳侧妃本来想害我,却误打误撞的害了景云?” 柳明月身体微不可查的一震,急忙看向那堆药物的残渣。 这袋药材就是她送给叶锦潇的那袋? 第5章 打你三十大板,算是给月儿赔罪了 楚聿辞皱眉:“药是月儿给的?” 怎么没人告诉他? 叶锦潇扯唇:“王爷不妨将玉嬷嬷、以及接触过这待药的所有人叫来,一问便知。” 景易是跟了楚聿辞十多年的心腹,对于其妹妹景云的事,楚聿辞自然不会马虎。 一声令下,玉嬷嬷和厨房的煎药下人都来了。 一问,倒是果真问出了玉嬷嬷给叶锦潇送过药材的事。 柳明月心底一紧,急忙道:“聿辞哥哥,今天下午我确实给王妃姐姐送了些药材,可我并不知天茄花的事。” “必定是有心之人从中挑拨,想要离间月儿跟王妃姐姐的关系。” “我跟你能有什么关系?”叶锦潇冷笑,“如果我误打误撞的吃了这药,气血逆流身亡,到时,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坐上正妃之位了,这不正是你的计划吗?” 柳明月面色一变,没想到她说话如此直接了当。 “我……我从未有这样的想法……聿辞哥哥,我没有……” “有或没有,直接派个人去抓药的店铺问问,不就知道了?”叶锦潇懒得看她演戏。 快刀斩乱麻,直接道: “一般药铺卖药时,都会有记录在册,你有没有买天茄花,全都记在册子上了。” “与其在这里斗嘴皮子,何不直接去药铺拿证据?” 柳明月心中大震,有些吓到了。 不能去! 这荡妇向来性子冲,胸大无脑,什么事情心思这么缜密了? 她以为叶锦潇被关在冷院,没有药物治伤,一定会接受她的‘示好’,这才明目张胆的将混杂着天茄花的药材送去。 可没想到叶锦潇竟然把药材给景云吃了! 现在还反将她一军! 如果王爷真的将药铺的册子取了回来…… 楚聿辞自然是相信柳明月的,“叶锦潇,你不仅嘴硬如此,还口出恶言,本王便让你死得明白。” “来人,立刻去城中药铺……” “王妃!”柳明月突然尖声一叫,冲上去抓住叶锦潇的手,“我没做过这样的事,你为何要污蔑我!” 叶锦潇嫌恶的抽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心虚了吗?” 柳明月眼珠一转: “王妃姐姐,我知道聿辞哥哥疼爱我,你不喜欢我,可我只求能够陪在聿辞哥哥身侧,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更不敢跟您争宠。” “可您为什么就这么容不下我,难道是月儿哪里做的不好?月儿给你道歉……啊!” 话未尽,她忽然滚落三级台阶,摔进大雨里。 看样子,就像是叶锦潇推的。 “月儿!” 楚聿辞瞳孔微缩。 “王妃姐姐,月儿自知身份轻贱,比不得您尊贵,更斗不过您身后的母族势力,可月儿真的很喜欢聿辞哥哥。” 柳明月摔在雨中,顾不得疼痛的跪爬到叶锦潇脚边,哭着哀求: “求求你别杀我!我给你当牛做马,我什么都可以做,只求能够留在聿辞哥哥身边!” 母族权势! 这四个字令所有人震上一震。 叶锦潇是当朝首富的亲外孙女,仗着母族有权有势,性子卑劣,手段下作,连给聿王下药的事都做得出来,自然也敢利用权势,谋害景云,除去柳侧妃。 她嫉妒柳侧妃得了王爷恩宠! 登时,众人认为这一切都是叶锦潇的‘计谋’,柳侧妃是一朵被无辜算计的小白花。 楚聿辞怒目:“有本王在,谁都不敢伤害你!” 叶锦潇觉察到风向不对,当即把话题往正轨上拉:“立即派人去城中药铺调查……” “够了!” 楚聿辞冷声呵斥:“你既然想害月儿,自然是做好了万全之策,药铺那边恐怕早已被你打点好了。” 呵。 “叶锦潇,为了得到本王的青睐,你可真是不择手段,死了你那条心吧,纵是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绝了,本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抱起柳明月就要走。 叶锦潇冲上去抓住他: “我怎么打点!” “我被关在冷院,连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怎么去医馆抓药?怎么打点药铺?楚聿辞,你告诉我怎么打点!” 愤怒地吼了出声:“我这三十大板,不是白挨的!”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该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去打点药铺。 今夜,必须给她一个公道! 楚聿辞冷眼睨着她, 她的死活,他并不在意。 “推倒月儿,害得月儿的手磨破了皮,打你三十大板,算是给月儿赔罪了!” 冷声落下,挥开叶锦潇,抱着柳明月大步离去。 柳明月小鸟依人的窝在男人怀里,纤瘦的身子轻轻瑟缩着,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 “别怕,本王在。” 他对叶锦潇有多残忍,便对柳明月有多温柔。 叶锦潇立在原地,胸腔内迸发出强烈地不甘,剧烈的悸动传遍四肢百骸,痛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三十大板,她被打得皮开肉绽,仅吊着一口气在。 而她柳明月只是擦破了手,掉了两滴泪而已! 而已! 呵,哈哈哈! 原来,被偏爱的人,真的可以有恃无恐,哪怕杀了人,入了魔,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也是最无辜善良的。 这三十大板,她叶锦潇这辈子都不会忘! 她一定会双倍、十倍的还回去! 夜色闪电轰鸣,照得院子一亮一灭,那浑身湿漉的女人立在那里,头发散乱的贴在脸上,臀部淌下淋漓的血液,混着雨水,整个下半身都是鲜红的,可怖的模样叫人心惊胆寒。 远远站着,谁都不敢出声。 半晌。 叶锦潇走进屋,来到景云床前,拿出一粒药,灌进她嘴里。 景易心头一紧:“王妃!” “你妹妹是什么性格,想必你心里有数,此后,她若再敢害我,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叶锦潇转身走了出去,进入夜雨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蹒跚,留下一串串鲜红的血脚印…… 越走越远,直至……倒在夜雨中。 景易寸步不离的守着妹妹,一个时辰后,妹妹的脉象逐渐平稳有力,林老大夫一检查,嘴里直呼‘奇了’! 景云脱离生命危险了! 回想方才之事,景易的神色很复杂。 沉思过后,叫来一个人:“去城中各家药铺查查,近三日内,柳侧妃及她身边人可有买过药?以及具体买了什么药……别让王爷知道。” 第6章 主子,王妃不需要你的恩情 叶锦潇再次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沉重,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喉咙干涩得冒烟般。 艰难地摸到手腕上的银镯,勉强给自己打了一剂退烧针。 没有力气处理屁股上的伤,再次陷入昏厥,待恢复理智时,只听得门外一阵绝望地哭声: “求求你放我出去吧!小姐的伤很严重,必须看大夫……求求你……” “林嬷嬷,我给你银子,求你去一趟太傅府,转告我们家夫人……求求你了……” 最后,无果。 柔儿回到屋里时,头发散乱,眼窝深陷,额头浸着血,绝望地跪在床前。 王爷铁了心把她们关在冷院,自生自灭。 “咳咳……” 叶锦潇虚弱的闷咳,胸腔每抽一下,浑身上下就跟碾碎般疼痛。 手腕一翻,取出药膏与纱布。 “别哭了,给我上药……咳咳……” 柔儿惊异的瞪大双眼。 小姐身上怎么会有药?! 不敢耽搁,立马处理伤口,脱下裙子,看见小姐臀部已经炸裂的伤口,纵横交错,血肉淋漓,眼睛止不住通红一片。 三十大板! 整整三十大板,是个成年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住,却打在小姐瘦弱的身上。 王爷好狠的心! 柔儿无声的淌着眼泪,“小姐,王爷太狠心了,您伤得这么重,咱们又没有吃食和补品,银钱和嫁妆全被柳侧妃扣住了……” 如今,柳侧妃就是这座王府的女主人。 一个铜板都不给她们。 这是要将她们活活逼死啊! 叶锦潇趴在床上,忽然想到什么,摸出贴着里衣装的一个荷包,取出里面的墨色玉佩。 “把它当了,应该能换不少银子。” 柔儿瞠目:“小姐,这不是您比性命还珍视的东西吗?” 纯墨色的玉佩质地上乘,通体无暇,上面雕刻着龙图腾,触感寒凉得像霜雪,与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而它的主人,确实也是楚聿辞。 七年前,原主救了聿王一命,但聿王当时毒发晕厥,留下了这块玉佩当作信物。 也是从那时起,原主疯了般的爱上了聿王。 现在原主死了,这块玉佩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任何与聿王有关的东西,她一样都不想要。 “把这晦气玩意当了!” - 明月阁。 柳明月穿着粉色罗裙,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乖顺的惹人疼爱。 楚聿辞拿着药膏,轻轻抹到她磨破的手肘上。 “嘶……” “弄疼你了?”楚聿辞立即放松动作。 柳明月轻咬着下唇,忍痛的模样叫人心生怜惜。 “聿辞哥哥,我没事的,只是王妃姐姐她……好像伤得很重,月儿心里过意不去……” 提到叶锦潇,楚聿辞面容极冷。 “月儿,本王发过誓,七年前,你救了本王性命,本王会娶你,此生只对你一人好,任何伤害你的人,都该死。” 况且,像叶锦潇那等卑劣下作的毒妇,打死她都不为过! “聿辞哥哥,你真好。”柳明月感动的靠近男人怀里,垂下的眼眸闪烁着微光。 七年前,她路过竹林,碰到晕厥的聿王,虽不知真正救他的人是谁,却被她误打误撞的捡了一个大便宜…… 这泼天的富贵与宠爱啊。 叶锦潇,你拿什么跟我斗? - 冷院连接后山,破壁残垣,遗弃般无人管辖,柔儿从后面的狗洞钻了出去,将玉佩当掉,换了银子,买了药和肉。 接下来这几日,柔儿每天给叶锦潇换三次药,再去小厨房捣鼓鸡汤、鱼汤,又偷偷的出去买了床单和棉絮。 叶锦潇的伤日渐好了起来。 才第三天,她就下床了,从艰涩的扶墙挪动、寸步难行,慢慢到独自散步,小跑,仰卧起坐,负重跑步,早起晚睡,大汗淋漓。 加速锻炼下,身体恢复的极快。 十天,已经跟无事人一般。 咻—— 破院中,一粒石子弹飞出去,枯树枝上的一只喜鹊闪避不及,‘啪嗒’一声被打落下去。 “叽叽!叽叽!” 喜鹊跳了起来,扑腾着双翅,像是十分愤怒的冲着那出手的女子叽叽大骂。 叶锦潇无辜的摸了下鼻尖,“对不起。” 锻炼了小半个月,她只是想试试手,这具身体虽弱,但从方才的出手来看,已经恢复到了上一世的六成。 足以自保了。 她很满意。 “别生气了,乖,今天晚饭给你们多抓一把小米粒。” “叽叽!” “好,好,两把就两把。” 小喜鹊这才满意,撅起屁股,飞上枝头。 “小姐,您在那里叽叽喳喳什么呢?难道还能听懂鸟儿说话不成?” 柔儿端着木盆,刚刚洗好衣服,对小姐的一番行为笑得合不拢嘴。 叶锦潇眯眸笑笑,不置可否。 - 夜色降临,这边,楚聿辞翻身下马,风尘仆仆的回到王府,一路直奔书房。 暗卫风行紧随其后,伺候其净手、更衣、点熏香,动作一气呵成。 楚聿辞服下一粒药,强忍着眉间的惫态,拿起桌上的折子,准备连夜处理。 风行低声提醒:“主子,您三天没闭眼了,这场怪病来势汹汹,短时间内恐怕解决不了,还请您劳逸结合,身体要紧。” 半个月前,都城外突起一场怪病。 此病死亡率极高,又有极强的传染性,短短十几日,已经波连两座城市,涉及五万多百姓,毙命一百多人。 民间人心惶惶。 楚聿辞领了皇命,着手此事,忙得脚跟不沾地,三天只吃了两顿饭。 他揉着钝痛的太阳穴,墨袍皱褶,沾满灰尘与药味,疲惫的快到临界线了。 “多耽搁一日,便有几十个百姓病死。” 他不能停。 看完两封折子后,突然想到叶锦潇。 三十板子打下去,那女人的贱骨头倒是硬,一声都没吭,也没晕,还敢伤害月儿。 这么些天过去了,她即便有再坚强的意识,也会被伤痛折磨到绝望。 差不多是时候了。 “冷院那边,告诉叶锦潇,只要跟月儿下跪道歉,本王可以既往不咎的饶她一命,给她找大夫。” 风行闻言,面色登时怪异。 这段时间,没收到来自冷院的求助。 昨天下午办公回来,路过冷院那边,他好像还看见王妃跟她的婢女在做饭。 主仆二人忙得不亦乐乎,小厨房青烟袅袅,菜香飘出来很远。 “主子,王妃那边恐怕……恐怕不需要您的恩情……” 第7章 他这辈子何曾这般狼狈过 “什么?!” 当得知叶锦潇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凄惨,还过上了轻松愉悦的小日子时,楚聿辞怒不可遏,扔了折子便往冷院去。 这个贱人! 谁允许她在冷院内过得那么好? 当初既敢算计他,那进了聿王府这个地狱,等待她的只能是无尽的折磨! 冷院。 夜色微沉。 “小姐,现在您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奴婢还是不跟您一起睡了吧?”柔儿拘谨的站在床前,搅着两根手指。 这段时日,为了更好地伺候小姐起夜、喝水、换药,两人一直睡一张床。 叶锦潇拉着她,“让你睡你就睡。” 二十两银子花的差不多了,全拿给她补身体,给她买衣服、买药、买被褥。 而柔儿自己,甚至没舍得买一件换洗的肚兜。 残旧却整洁的小屋子里,柔儿躺在里面,叶锦潇躺在外面,刚闭上眼,就敏锐的觉察到外面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脚步声很沉重,像是带着躁怒的情绪,笔直的朝着冷院方向。 冲着她来的! 眸子睁开,划过锋利的暗芒,摸到枕头下的尖锐小石子,警惕的盯住外面。 可是突然…… “唔!” 闷哼声。 交手声。 又来了一个人? 听那空气中的劲动,二人似乎打了起来,且打得很激烈。 外面,楚聿辞与一个突然现身的蒙面杀手打了起来。 “谁派你来的?” 杀手武功不弱,处处杀机。 楚聿辞功力不低,但他忙碌操劳得整整三天未合眼,状态不佳,一不小心就被拍了一掌。 “唔!” 杀手扬起长剑,就要刺其心脏,突然一道锐气破空。 啪! 不知从哪射出的一粒小石子,击中剑锋,强劲的力道打偏了剑刃,震得他虎口发麻。 有高手?! 杀手心底一惊,见聿王就要攻来,不宜恋战,扔出一个烟雾弹,迅速撤离。 楚聿辞欲追,却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脑袋沉重的晃了几晃,踉跄的扑倒在台阶上,浑身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他……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 “叶……锦……” 他趴在台阶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声音更是小的像蚊子咬。 “叶……” 怎么回事? 他竟浑身体力皆失? 黑乎乎的屋子里。 叶锦潇拍干净手心沾着的麻醉散,一头牛都能放倒,更别提一个人,自动忽视门外的声音,摸着黑上了床。 “小姐,您起夜吗?”柔儿醒来。 “嗯。”她神态如常的躺下。 柔儿往外瞧了瞧,“我好像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好像有人在喊你?” “哦?是吗?我怎么没听到?” 柔儿刚想爬起来仔细听听,叶锦潇的嗓音凉凉响起:“冷院偏僻,平日里没人过来,难不成外面有厉鬼,在喊我名想索命?” “!!” 柔儿吓得身子一缩,急忙钻进被子里,紧紧抱住小姐的胳膊。 她家小姐生性善良,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厉鬼可千万不要过来呀! 阿弥陀佛! 这一夜,叶锦潇睡得很香,被褥软软的,很是舒服。 而外面的‘厉鬼’楚聿辞以一种极其难堪的姿势趴在台阶上,头在上面,脚在下面,身体摁在台阶中间。 很奇怪。 他浑身乏力,动弹不得,内力也运不起来,但脑袋却无比清醒。 他就以这种极度难堪、又痛苦的姿势,在清醒的状态下保持了整整一夜! 冷院偏僻安静,靠近后山,蚊子又多…… 每一刻钟都像一个月那么漫长难熬。 终于。 终于熬到了天亮! 头顶上的那扇门终于打开了! 叶锦潇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慢吞吞的扯着懒腰,忽地听见柔儿的尖叫声: “啊!” “王、王爷!” “怎么了?”她眼睛一眨,故作急切的跑到门口,看见趴在台阶上的墨袍男人时,吓了好一跳。 “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楚聿辞脸色青黑,那表情可以用‘吃了十只苍蝇’描述,冷峻的脸庞被叮咬了七八个红包,已经气得头顶都冒烟了。 “叶!锦!潇!” 他喊了她整整一夜,嗓子都喊哑了,这死女人非但不搭理他,还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这辈子何曾这般狼狈过! “柔儿,快,快把王爷扶起来。”叶锦潇‘急切’、‘关切’、‘深切’的冲了上去。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您若是想要妾身侍寝,派人来通报一声即可,怎么趴跪在外面?” “如果您硬要妾身侍寝,妾身难道还不肯吗?” 叶锦潇又急又叹,那副‘关心’的口吻,好像楚聿辞爱而不得,故下跪哀求。 这可给楚聿辞气得差点吐血。 这时,楚聿辞终于恢复了气力,愤怒地一掌捏住她的喉咙。 “叶锦潇!” 昨夜之事,定是她搞的鬼! 恼羞成怒之下,起了杀心,五指猛然一收! 叶锦潇眼底闪过异光,忽然身子一软,倒进男人怀中,“王爷,你昨晚特意是来找我的吗?你终于发现了我的好,要把我接出冷院了?” 她感动而兴奋,双手抱住他的腰,迫不及待的往上蹭。 “太好了,王爷,妾身爱了您那么久,终于等到您回心转意的这一天了!” 楚聿辞浑身一震。 叶锦潇为了得到他,不惜下药,手段用尽,如果知道他昨晚已经来了,不可能不趁机对他下手。 难道昨晚出手的另有其人? 难道她当真不知情? 楚聿辞皱紧眉头,一把攥开怀里的女人,厌弃的扔推出去,“肖想本王,你也配?” 这副花痴的模样,令他恶心反胃! “叶锦潇,做好这辈子被关在冷院、死在冷院的心理准备吧!若是哪天受不了了,便一头撞死去,本王会赏赐你一卷草席。” 楚聿辞拂袖,冷冷的转身离去。 冷院外,柳明月来了,见二人揪扯,以及聿王一夜未睡的疲惫姿态,皱巴衣袍,心脏狠狠一沉。 今日一早找不到聿王,多番询问下人后,赶紧跑到冷院找人。 想不到一来就看见…… “聿辞哥哥……” “月儿,你怎么来了?” 柳明月快步上前,挽住男人的手臂,却瞥见冷院内的叶锦潇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的扯着衣领子,露出两寸洁白的肌肤,冲着她笑的得意。 她面色一白。 难道他们昨晚睡在一起…… 叶锦潇这个贱人,都已经被关进冷院了,还敢肖想她的聿辞哥哥! 第8章 饿不死你个贱人,也要活活冻死你 楚聿辞不等休息,迅速洗漱吃饭,马上带人出府,去处理疫病的事。 柳明月怒不可遏。 王爷这几天这么忙,还能去冷院厮混…… 手里的茶杯愤怒的掷在地上。 “玉嬷嬷!” 柳明月满目狠光:“吩咐下去,王府上下所有人,不准往冷院送任何吃食,包括棉絮衣物药物和木炭。” 马上就是深秋入冬了,饿不死你个贱人,也要活活冻死你! - 冷院。 楚聿辞走后,柔儿这个小丫头还处于震惊之中,嘴巴张成了‘O’形,小小的脑袋中飘满了大大的问号。 王爷为什么来冷院? 为什么来了不敲门? 为什么要在台阶上跪趴整整一夜? 难道是因为……上次打了小姐三十大板,后悔了,良心发现,用这种方式给小姐道歉? 如此一想,最后得出结论:“小姐,迟早有一天王爷会发现你的好,然后爱上你的。” 叶锦潇轻抚着脸颊,眼底深笑无温。 掌嘴、棍责、剥衣…… 柳明月坏到骨子里,她迟早扒了她那层伪装的皮。 楚聿辞是非不分,她迟早让他感同身受。 爱? 她此生即便孤独终老,也不会爱上这样的人。 这段养伤时间,医疗箱里的药物用得快,虽然里面有八十平米的异度空间,装着不下三千种药物与医疗器材,但迟早有用完的那天。 得不停的往里面补货,有出有入,才能达到供需平衡。 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简单的吃了早饭后,叶锦潇轻松翻过三米高墙,来到异世半个月,第一次上街。 街上的繁华景象,竟比电视剧里的场景还要热闹。 大大小小的商铺开满城,街道两侧还摆满了小推车、小摊贩,茶馆艺馆小吃布匹成衣首饰,新奇小玩意,古代特有的吃食,琳琅满目,看得眼花缭乱。 逛了一小会,体会到古人的热情好客。 “姑娘,过来看看,祖传手艺雕刻的桃木簪!” “姑娘里面请,今日半价。” “来瞧瞧,刚刚出炉……” 她摸着口袋里仅剩的二两银子,一圈下来,最后,走进一家药铺。 “老板,买二斤甘草,半斤乌荀……” 话还没说完,正在拨算盘的伙计摆摆手,“个体户不允许囤药,现在全帝都城的药铺都被聿王殿下征用,所有的药材都得送到疫病区,救助受疫百姓。” 叶锦潇愣了下。 疫病? 刚想问什么,外头来了四个官兵,伙计拿起账本去对账:“哎哟官爷来了,需要的药材都已经准备好了,您对对。” 他们对完账,把药材一袋袋装上车,运往需要的地方。 叶锦潇提步,跟了上去。 装着药材的马车径直出了城,朝着很远很远的地方驶去。 叶锦潇跟在后方。 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荒无人烟的郊野之间,看见一处私立的偏僻营地。 数不清的帐篷拔地而起,浓郁的药味刺鼻,无数道身影像蠕动的蚂蚁,但个个都耷拉着头,形如走尸。 明明那么多人,却静得诡异。 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此处的境地: 毫无生气。 行尸走肉。 “唉,我也是命苦,被分配到这里,昨天又死了二十多个人……”押着药材的士兵丧着脸,脸上视死如归。 “这疫病的传染性那么强,我们也逃不掉……” 他们不得不认命,赶着马车去营地,与驻守的士兵交接后,驻守兵打开门。 那门是由尖锐的木桩拔地而成,将整个营地牢牢包围住,每一根木桩都有三四米高,就像一座死牢,里面的人绝无逃跑可能。 入口处,除了驻守兵,还有几个一腔热血的青年男人: “我愿意主动帮忙!” “家国有难,匹夫有责,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共渡难关!” “我也愿报名帮忙!” 这场疫病来势汹汹,仅七八天时间,就吞没了两座城池,引起皇上的高度警惕,立即出兵驻守两城,不准任何人出入。 为免引起举国恐慌,聿王将已经出逃的人全部聚集在这偏僻的营地里,调来最好的大夫与药材,用以钻研解决之法。 军令召集人手帮忙,自愿援助。 百姓们一听疫病厉害,九死一生,早已躲得远远的,但不免有些一腔热血的人,愿为家国一心赴死。 叶锦潇迅速了解了当下状况,走上去:“我也报个名。” 驻守兵见是个小姑娘。 “你?” 这姑娘看似才十五六岁,难道不怕死? “嗯,我曾看过几本医书,懂得些皮毛医术,说不定能帮上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现在急需人手,驻守兵直接提笔记录,“好,每日二两银子酬劳,你负责给病者分发汤药。” 叶锦潇领了个牌子便进去了。 踏入营地,一股浓郁的‘死气’迎面扑来。 百姓们坐在地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蓬头垢面着,浑浊的眼睛已经没有焦点,就像被狮子咬伤的小狗小羊,慢慢的流着血,静静而绝望地等待死亡到来。 妇人挺着大肚子,疯了般的刨着土,“我没病,我没病……放我出去……” 小孩浑身通红,抽搐着大哭,“娘,娘亲……好痛……孩儿好痛……” 老人咳嗽着,咳咳咳,用力的几下呛咳,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很快,两名士兵过来,拖着他的腿拉走,就跟拉破麻袋似的。 入目之处,一片死寂与绝望。 叶锦潇的心狠狠一颤。 这里就像一处没有鲜血的人间炼狱。 古代医术落后,一旦发生大规模的传染病,至少得死伤数万人,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医治方子,沦陷一个国家也是迟早的事! “那几个帐篷是煎药的地方,你就在那里干活。”领路的士兵指了个位置。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阵尖叫。 “给我……给我药!” “这是我的!” “给我!” 一个青年男人面孔狰狞,脸红如关公,身体止不住的抽搐,嘴里吐着白沫沫,拼命地抓住一个女人。 女人紧紧护着怀里的药: “放开我,这是我的……啊!” 每个人只有一粒的救命药被抢走了! 男人如获救命稻草,迫不及待的灌药,一只纤细的素手捏住他的手腕。 “这药有问题。” 第9章 重打二十大板 叶锦潇仅靠闻的方式,就分辨出了这药丸的成分。 三七,红枣,马辛…… 是降温降火的方子,但具有极强的反噬性。 青年男人痛苦地挣扎,“放开我!我要吃药!我喘不上气了……” 叶锦潇夺过那药丸。 “发病时吃下这种药丸,能暂时缓解燥热、舒畅呼吸,但不出三天时间,就能被反噬到一命呜呼!” “这种‘回光返照’式的药,究竟是哪个庸医开的?” 青年男人怒得瞪大双眼,手脚并用的爬着去捡药,“这可是柳小姐亲自钻研的救命药!” “给我!快还给我!” 男人发病了,浑身踌躇着,愤怒地抓住叶锦潇,红着眼睛就要跟她同归于尽。 叶锦潇一边按住他,一边从手镯内取出银针。 柳小姐开的药? 哪个柳小姐? “你竟敢用银针刺我,我杀了你个贱人!” 男人怒不可遏,推倒叶锦潇在地上翻滚,百姓们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士兵更不敢接触发病者。 一旦接触,极有可能被传染,一旦染病,会有性命危险。 无人敢拦,越闹越激烈,直到一声冷喝插入: “这是在闹什么!” “将他们拉开!” 楚聿辞骑在马背上,一袭墨袍矜贵而逼仄,柳明月披着漂亮的狐狸毛小毯,坐在一匹温顺的小母马背上,乖巧美丽。 士兵强行分开二人。 楚聿辞竟意外地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叶锦潇?!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爷救命,救命啊!”青年男人冲跪到骏马下,痛苦而绝望,“这个女人抢走了我的救命丸,说什么不能吃,她要害我的命!” 发病时,必死无疑。 但只要服下救命丸,就可缓解得救。 “柳小姐,您救救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死啊柳小姐救命!” 青年男人抓着柳明月的裙摆,痛哭流涕。 柳明月眉头轻皱,她的狐狸毛小毯被弄脏了。 可是,叶锦潇怎么会在此处? 她不该在冷院吗? 想必是冲着聿辞哥哥来的! 这个贱人,被打入冷院还不老实,眼下,又追着聿辞哥哥跟到了疫区营地,真是只打不死的苍蝇。 碍眼! 她藏起眉峰冷意,温声道:“很抱歉,制作救命丸的药材很昂贵,工序繁琐,每个人只能发一粒,你的被抢走了,我也无能为力。” 一下,仇恨拉满。 都怪这个贱人! 青年男人绝望的哭吼着,只觉得发病的身体滚烫如铁,口吐白沫,喘不上气,马上就要死了。 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楚聿辞怒了:“你来干什么!” 疫病爆发,举国危难,情况如此危急,这个贱人竟还在这里帮倒忙! 叶锦潇从容地立在原地:“我若不来,只怕会死更多人,这救命丸不能吃。” 想不到这东西,是柳明月研究的。 她也懂医术? “放肆!” “月儿刻苦的研读医书,跟太医院众御医废寝忘食,才研制出这救命丸,她付出的一切,本王皆看在眼中。” “倒是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竟敢大言不惭,抢夺救命丸!残害无辜百姓!抹灭月儿名声!” 楚聿辞愠怒的扬起右掌: “来人,将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柳明月眸子暗闪,藏着深深的笑意。 这女人,不好好的在冷院待着,跑到疫区来,这不明摆着送死么? 两名士兵摁住叶锦潇,就要将她押下去行刑。 这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青年男人动了动手,又动了动脚,本来都做好了病死的准备,可渐渐的竟呼吸畅通,视线清明,手脚都有力气了。 “咦?” 就跟做梦一样不真实。 坐了起来,摸着脸,竟然不烫了。 “我好了?”他有点懵,“我怎么没死?” 周围的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这怎么可能? 每一个发病的人,如果不能及时吃下救命丸,一刻钟内必会身亡。 故,柳小姐研制出了救命丸,救人性命,大家将柳小姐奉作‘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柳明月有些意外。 这人竟然没死? 她眸光一转,很快笑言道:“看来,是昨天添加的新药起作用了。” 青年男人醒悟般,冲了过去,重重的屈膝跪下:“多谢柳小姐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百姓们也纷纷跪了下去: “柳小姐,您不嫌弃我们染病,还良苦用心的研究药材,寻找医治的药方,您真是现世的活菩萨!” “柳小姐,您心地真好!” “柳小姐……” “您真是女菩萨啊!” 众人感激涕零,马背上的柳明月白裙干净,小脸温和,笑吟吟的样子平易近人,在百姓心中已是公认的女神。 “大家不必多礼,只要能助大家渡过此次难关,明月的付出并不算什么。” “要谢,便谢聿王殿下,他心系大家,已经四日未合眼,他才是最辛苦的人。” 女子温和懂事不争功,这般贤内助的谦逊模样,是个男人都抗拒不了。 楚聿辞温柔的握起她的手,心尖的某个位置暖暖的。 “月儿,辛苦你了。” “聿辞哥哥别这样说,只要能帮到你,哪怕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傻月儿。” 二人深情的你依我浓,一道不耐烦的嗓音插了进来: “你俩说够了吗?” 叶锦潇掏着耳朵,实在是等的不耐烦了。 柳明月勾唇,她定然在嫉妒她。 叶锦潇大步走到方才发病的青年男人身旁,从他的头顶拔出了一根纤细的银针。 “方才你发病时,若非我及时用银针封住你的天灵穴,你早已气血上涌直灌头顶,一命呜呼了。” 青年男人瞠目:“这!这怎么可能?” 这就是刚才她用银针刺他的原因? 正好,这时,人群中又有两人突然发病。 叶锦潇眸子一眯,提步走了过去,以同样的方式封住那人的天灵穴。 很快,那人逐渐稳定下来,在地上躺了会儿后,就缓过来了;而另一个发病的人仍处于抽搐状态,口吐白沫,眼看就要咽气了。 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已是最好的证据。 叶锦潇抬眸望向马背上的柳明月,似笑非笑的问道:“柳大夫,依你看,我这施针救治的法子,比你那救命丸,好上几分?” 第10章 真把自己当聿王妃了? 柳明月诧异。 想不到叶锦潇仅凭一根银针,就将发病者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更是当着众人的面,力证了救命丸是无用之物。 这让她的脸面有点挂不住。 “救命,救救我……”那发病的女人绝望地冲撞上去,“柳小姐,您是活菩萨,求您救救我……” “我吃了救命丸,怎么没有作用?柳小姐!柳小姐……” 别过来! 别靠近她! 柳明月紧紧拢住小毯盖好自己,满目厌弃,生怕皮肤被这疯女人挨到,传病给她。 她怎么会知道这救命丸突然失效? 况且,这也不是她研制的! 八天前,疫病爆发,她为了笼络人心,为将来坐‘聿王妃之位’做准备,假意钻研医书,收买了两名御医。 其实,救命丸是那两名御医研制出来的。 叶锦潇扬声: “疫病之所以有那么强的传染性,是因为病毒无时无刻都在改变,在增长,吃的药越多,它产生了抗体,会变异的越厉害,顶多三天,而救命丸就是一种令人暴毙的毒药!” 她再次施了银针,救下那个发病的女人,嗓音逼仄道: “柳大夫连这么简单的医术都不懂?还敢研制救命丸害人?” 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呛声柳明月。 柳明月面色一僵,“我……” 这个贱人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懂得医术? “我……” “是这疫病蔓延得太厉害了,月儿所制的救命丸,已经为大家延缓了几日的寿命。”楚聿辞出声,护住柳明月。 柳明月遂即眼角一红: “我辛苦研制药物,也是为了百姓们着想,我与大家无冤无仇,何故害人?想不到一番好心,却被你这般折辱……” 她眼角落泪,我见犹怜。 楚聿辞疼惜她,命令叶锦潇:“你既有暂缓之法,立刻将施针的法子教给太医院。” 叶锦潇不屑地笑了:“命令我?” 多大的脸? “搞清楚,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你!”楚聿辞抓紧缰绳,猛地被她呛到了。 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疫病之下,救助百姓,共渡难关,是每个人应付的职责。”他冷声。 “好,既然如此,你方才说我害人,要打我二十大板,可现在我救了人,害人的却是柳明月,她细皮嫩肉的,恐怕也经不起几下打。” “要不这样,只要她向大家道歉,承认救命丸无用,我就传授施针之法,如何?” 叶锦潇冷冷的眸子盯住柳明月。 柳明月面色一白。 她这么做,就是想要获得民心,得到百姓爱戴,将来名正言顺的坐正妃之位。 若是当众承认,她这些天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这比打她二十大板,更让她难受! 楚聿辞剑眉皱紧,“你这般针对月儿,不就是嫉妒本王宠爱她么?” “从哪偷来了两招医术,在这里显摆两下,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 当初对他下药,现在又追到疫区,还不是想借机接近他? “没有本王的命令,进了这疫区,疫病一日未除,你便一日不能离开,本王倒是要看看,先乱阵脚的人到底是谁!” 她最好是死在这里面! “月儿,我们走。” 他调转马头,朝着自己的帐篷过去。 柳明月展露笑颜。 男人的偏爱,特别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的这种偏爱,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叶锦潇:“楚狗。” 她嫉妒柳明月? 呵。 等解决疫病,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与他和离。 十米开外,内力高强,听觉极好的楚聿辞:“??” 叶锦潇误打误撞来了疫区,既然来了,便会全力以赴,救助无辜百姓。 不再管那对恶心的男女,从手镯里取出医用口罩,戴上医用手套,从头到脚喷洒高浓度消毒液,一脑袋钻进疫区里。 救人。 看药。 环视环境。 百姓们看着她忙前忙后,再加上刚才的事,大家脸上都有异色,心里也浮现出几分怀疑: “方才,就是这个女子救了张婶儿和王大武他们。” “救命丸真的是毒药?” “难道柳小姐会害我们?” “反正这救命丸我是不敢吃了……” 不清楚,再观望观望。 经由此事后,柳明月在众人心中的‘女菩萨’形象,已经微微动摇。 两个时辰下来,叶锦潇发现了许多问题,及时向士兵提及:“病者每日吃饭的厨具,全部高温消毒才能用。” “衣服得烧掉。” “每个帐篷住的人太密集了。” “扩建营地,连最基础的新鲜空气都保障不了。” 可士兵听了,只给出一个回答:“所有决策都由王爷做主。” 只有王爷点头了,下面才能执行。 也就是说,叶锦潇所有的意见都被驳回了。 无奈之下,不得不去找楚狗。 士兵把守的营帐拔地而起,叶锦潇刚靠近,就被拦住。 “我找王爷。” 很快,暗卫风行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王妃,“有事?” “我有针对疫病的法子,要与王爷商议。” 风行:“?” 他没听错? 王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该不会又在酝酿什么坏意,想要趁机接近主子吧? 他沉声警告:“王妃,疫病当头,并非儿戏!” 两个守卫的士兵得知她的身份,先是惊讶,而又投去鄙夷的目光。 得。 敢情只要提起她叶锦潇的名号,就没一个是看得起她的。 “我既然来了,自有我的法子,还是说王爷抱着个屁都不懂的美娇娘,在帐篷里乐不思蜀了?” “叶锦潇!!” 话音刚落,帐篷内,男人震怒的嗓音似利剑入鞘。 风行明白主子的意思,当即带叶锦潇到一旁净身,用的是艾草水。 “用这个消毒,怪不得止不住疫病,还越来越严重。”叶锦潇嗤了一声。 风行黑了脸:“艾草煮成沸水,用以洗手沐浴,确实有消毒的作用,还能遏制疫病蔓延,若非柳侧妃提出这个法子,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相反,柳小姐为了疫区百姓,呕心沥血,日日奔波。 在他心里,聿王府只有柳侧妃一位女主人。 叶锦潇温笑:“用最愚蠢的办法,以酒消毒,也比这艾草水要好上十倍。” “你!” 她甩掉手上的水渍,掀开帘子,钻进帐篷。 风行面容极寒。 这个该死的女人! 算计主子,辱没柳侧妃,现在还摆上了王妃的架子,要不是背靠首富母族,早不知死多少遍了! 真把自己当聿王妃了? 第11章 我看着碍眼,不行? 帐篷内,柳明月依偎着楚聿辞,她小鸟依人,男人半抱入怀。 “月儿,你这几日随本王奔波,辛苦了。” 柳明月浅笑佳兮,“聿辞哥哥言重了。” 好一对郎才女貌的逼……璧人。 “王爷,我有事要与你商议。”叶锦潇直奔主题。 楚聿辞头也不抬,“说。” 就这样说? 就这样看着他俩抱着说? 外面是疫病区,每个时辰都有人死亡,外面的哪个无辜百姓不比柳明月辛苦? 紧要关头,他俩却在这你依我浓? 呵。 真是畜牲,随时随地都不影响发/情。 “柳侧妃,你先出去。” 柳明月愣了一下。 楚聿辞皱眉,“月儿不是外人。” “我看着碍眼,不行?”叶锦潇嗤了声,“我有要事相商,可不是来看你俩活春宫的,还是说你舍不得美娇娘?” “堂堂聿王,到底是来解决疫病的,还是来发/情的?” “放肆!” 这个贱人,说话真是刺耳难听! 柳明月美眸轻眨着,叶锦潇这刺头劲儿,哪个男人会喜欢? “聿辞哥哥莫恼,既然姐姐有要事,那月儿先回避些,以免听去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密。” 她似笑非笑的挖苦叶锦潇。 这个女人除了爱慕聿辞哥哥外,还能有什么要事? 可惜啊,就算她手段用尽,也得不到聿辞哥哥的心。 这话楚聿辞听在耳中:月儿温柔懂事,知进退,有分寸,应担正妃之位。 但只有同为女人,才能听出这话的阴阳怪气。 柳明月起身出去,但她并没有离开,而是绕到帐篷侧后方偷听。 楚聿辞拂了下墨袍,眼眸无温的望着下方之人,语气淡漠: “叶锦潇,趁早死了你那条心吧。” 即便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娶你时,就已经与你明说过,除了‘聿王妃’之位,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从本王手里得到别的东西,若是贼心不死,休怪本王下手无情。” 她故意支开月儿,不就是冲着他来的么? 叶锦潇扯唇一笑。 纳妾之夜,一掌将原主拍死。 救人有功,却被杖责三十。 他难道觉得自己很仁慈? 提步走向主位,“王爷,我想……” “想也不行。”楚聿辞冷嗤,“能够娶你为妃,已是看在谢侯爵与圣上的面上。” 谢侯爵,当朝首富,原主的首富外公。 叶锦潇不屑一笑,“我想扩建营地,疏散百姓,并且分批安置。” 直接掏出袖中的草纸,拍在他面前的桌上。 “两个时辰下来,我已经将这里的地形勘察了一遍,营地约摸一千五百人,太过密集容易导致空气不流通,大大增多疫病传染率、以及死亡率。” “另外,我发现每个人的染病程度不同,医治难度不同,每日所用的药也应该区分开来。” “以及……” 她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想法尽数托出。 楚聿辞愣住了。 这张地形图,将山脉、营地,以及每条小道都精准的画了出来,还标注出了周围适合扩建的地方,以及转移方案。 细无巨细! 竟比他手里的地形图还要精准! 能够在短时间内画出如此准确的图,除非从高空往下俯视,一览无余,可她仅凭双脚走动,双眼环视,仅仅用了两个时辰? 他诧异:“这是你画的?” 一张地形图而已,顺手就能画好,瞧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叶锦潇嗪着唇角的讥讽:“王爷,我在说正事时,麻烦您认真听,别走神,我是来救助百姓的,不是来求偶交配的。” 楚聿辞面色一僵,“叶锦潇你!” “方才我说到了这里,”叶锦潇指着地图,“疫病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它的传染性极强,只有遏制住传染性,减少染病百姓,才能争取出研制药物的时间。” “遏制传染性是最重要的一点,第二,他们使用过的衣物、住所、厨具,所有东西都必须消毒。” “第三……” 她有条不紊的提意见,每一条都有理有据。 楚聿辞起初是愠怒的,可听着听着,神色逐渐缓和,眼中更是溢出了惊异之光。 她所说的每一条都很有道理,并且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控制传染性。 只有控制住受疫人数,才能减少民众恐慌。 可想要做到谈何容易? 这疫病的传染性太强了,只要与病者接触,稍有不慎就会染上,而染病后初期没有症状,慢慢开始高烧,时而高烧、时而退烧,又时而高烧退烧,如此反复,最后惊厥抽搐身亡。 他调来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也从民间征用了数名大夫,都没能找到有效控制传染性的办法。 “你说的这些,本王又岂会不知?” 想不到叶锦潇这个花痴蠢货,会有着头脑。 说不定是谁教她的,包括那张地形图,也是别人代笔画的,特地拿到他面前显摆,以为用这样的方式,他就能多看她一眼? 实在可笑。 “月儿提出用艾草水消毒,试用了几日,可惜起效渐微。” “她能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 楚聿辞猛地被呛到:“你!” 帐篷侧后方,有什么异响一闪而过,像是咬后槽牙的声音。 叶锦潇眸光微闪,朝着那处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艾草水确实具有杀毒消菌的作用,但不能代替专业药物。” “用金银花、连翘、大青叶和苦参煮水,水药比例三比一,用此方子,效果比艾草水高十倍。” 楚聿辞皱眉,“你懂什么?” “我若什么都不懂,之前就不会施针救人了,楚聿辞,收起你对我的偏见,我来到这里,只有救人一个念头,如果疫病不解决,我也会死,我没必要赌上自己的性命。” “我说的方子,你爱用不用!” 哼! 叶锦潇说完,冷冷地拂袖离开,看都不多看他半眼。 这下,楚聿辞剑眉拧得更紧了。 怎么觉得这女人跟以前不一样了? 之前看见他,那花痴的样子,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恨不得黏在他身上走不动道。 所以,这是在欲擒故纵? 呵! 她这点小心思,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叶锦潇掀开帘帐,一直脚刚踏出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快步奔来: “王爷,王爷,喜事相报!” 他姓董,是宫内派来的御医。 楚聿辞走来,“董御医何事?” 董御医屈膝跪在地上,喜笑颜开:“半个时辰前,柳侧妃翻阅古籍,找到了遏制疫病传染性的古方!只要施展开来,不出一日,就可见效!” “哦?” 楚聿辞眸色一喜,快步朝着存放药物的帐篷走去。 第12章 善妒的女人,面孔真丑陋 营地一隅,五个大帐篷里药材堆积如山,一千多人需要救治,药材每日就跟用水似的哗哗用。 楚聿辞进入主帐,见堆满药物医书的桌案后,柳明月认真看书。 “聿辞哥哥来了?” 她欣喜地起身,却不慎身子一晃,险些头晕的摔倒。 “月儿!”楚聿辞眼疾手快的抱住她。 “我没事……”柳明月脸色发白,像一朵风雨中摇曳的小白花,脆弱娇嫩,惹人怜惜,即便疲累成这般,还强撑着身子,一心记挂疫病之事。 董御医无奈的叹息道: “王爷,这几天,柳侧妃日夜不分的翻阅古医书,连饭都忘记吃,下官都劝了好几回了。” 柳明月轻轻摇着头,“疫病当头,百姓受灾,我岂能光顾着自己?” “所以,你废寝忘食寻出来的方子是?” 叶锦潇跟在楚聿辞身后,进了帐篷。 柳明月虚弱的咳嗽两声,扬起手里纸业泛黄的古医书,“这本《卫氏医经》上面记录了,一千多年前,古时有类似的疫病爆发,传染性极强,后来用金银花、连翘、大青叶和苦参一起作配,就能遏制住传染性。” “?” 叶锦潇挠头,“这不是我的方子么?” 一模一样。 她皱眉道:“柳侧妃,方才我与王爷谈话时,你在哪里?” 楚聿辞登时脸一黑,“叶锦潇,你什么意思?月儿查阅古医书找到的方子,难不成是抄你的?” 董御医也怄火了:“两刻钟前,柳侧妃就从主帐回来了,一直在这里看医书,下官跟她在一块儿!” 这《卫氏医经》又不是她写的。 这个厚脸皮的女人,竟敢抢柳侧妃的功劳? 柳明月缓缓垂下哀戚的眸子: “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月儿,排挤月儿,可这方子确实是月儿熬了几个通宵,辛辛苦苦才找出来的。” 很快,就扬起漂亮的小脸,大方一笑:“算了,月儿把功劳让给你吧,只要能帮到聿辞哥哥,只要百姓安好,谁立头功又有什么关系?” 她笑容明媚,恣意又大方,就像迎着清晨最蓬勃的朝阳。 楚聿辞骄傲的拥她入怀,“月儿的气魄,非一般女子可比,叶锦潇,好好看看,你跟月儿的差距在哪里。” “来人,按照月儿的方子,拟药,下发百姓!” 叶锦潇忽然笑了,意味深长的看了柳明月一眼。 没有多言,转身离开。 柳明月眉头轻皱。 这是什么眼神? 嫉妒她吧。 啧,善妒的女人,面孔真丑陋。 - 柳明月的方子一出,又有楚聿辞撑腰,新方子下发后,染病的百姓们就像看见了黎明的曙光,充满希冀与感激。 柳明月亲自配房子,并一副一副的给大家发放。 彻夜不歇。 百姓们很感动: “柳小姐研制出新药了!” “希望能够赶走病魔!” “柳小姐一介柔弱的姑娘家,却心系着我们,真是活菩萨啊……” 叶锦潇双手环胸靠在树干上,看着这一幕,淡笑不语。 这时,不知是谁碰了她一下:“可以吃饭了。” 营地很大,划分出了各个不同的区域。 染病区、囤药区、煮药区、守卫区、主帐等地,叶锦潇作为报名参加的自愿者,被分到了一个都是女性的帐篷里。 帐篷里有七个女人,大的四十多岁,小的十五六岁。 八人一间。 而刚才喊她吃饭的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名叫春静。 几句简单的交流下来,原来春静是个女大夫,帐篷里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懂医术,都是自愿报名来帮忙的。 吃饭的时候,大家议论着当下话题: “你们说,柳侧妃今夜新找的那个方子有用么?” “她为了百姓,倒也是呕心沥血。” “是啊,她跟聿王青梅竹马,天生一对璧人,却被叶锦潇横插一脚,那女人实在恶心。” 正在扒饭的叶锦潇:“?” 没想到这几人还说起劲了: “我跟你们说,这叶锦潇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年间,她仗着家里有钱,殴打弱势千金、欺负良家百姓,还调戏有姿色的男人,听说,她还养面首。” “天啊?她才多少岁?一个小姑娘家养面首?” “嘘,这话可别对外说,她娘亲和外祖父那么有钱,这些年来,用钱给她摆平了不少事。” 叶锦潇:“??” 原主养面首? 她怎么不知道? 睨了眼八卦得唾沫横飞的几个人,碗里的饭突然不香了。 “大家来自民间,言语直爽,都是性情中人,并无恶意。”这时,旁边的春静说话了。 叶锦潇并没在意,八卦是人的天性。 春静拿起菜勺,给她加了一勺鸡肉。 “谢谢。” 饭后,夜色微沉,忙碌了一整日的众人抓紧时间躺下休息,叶锦潇翻身而起,进了隔壁的储存药材的帐篷。 却不想春静在里面。 四目相对。 春静扬了扬手里的医书,普通到不能再普通、还长着斑点的脸露出和善的笑来: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 这一夜,叶锦潇无眠,跟春静二人在储药帐篷里忙到天亮。 翌日,晨光熹微,一道尖叫声划破了山野间的宁静: “出事了!!” 鸟儿惊飞,空气凝肃,楚聿辞脸色极其难看,目之所及是哀声一片的百姓。 “啊!好痒!” “救命,好痒啊!” “啊!” 所有人,也就是整个营地,将近一千六百人,全部在惨叫,他们身上长出了怪异的红痱子。 不致命,却瘙痒无比,如万蚁钻心。 将皮肤挠破、挠出血,都止不住这瘙痒。 “董御医!” 楚聿辞一声喝下,可董御医一诊脉,大家的脉象都是一样的,找不到问题所在。 柳明月这个二吊子,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百姓们一看见她,就跟看见女神似的往上扑: “柳小姐救救我们!” “痒……好痒,快救救我!” 柳明月害怕被传染,倒退数步,躲在楚聿辞身后,“董御医,还不快为大家医治?” 董御医面容一苦,一时束手无策。 说来也奇,皮肤瘙痒一般是外症,抹药膏即可,可大家的这种瘙痒,却是从体内扩散至体外的。 真是怪哉! 从医几十年,见过手痒脚痒屁股痒的,可哪有人内脏瘙痒的? 这时,不远处,一道单薄清冷的身影快步奔来: “怎么回事?” 第13章 好一招反客为主 叶锦潇来了。 一个士兵急声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身体瘙痒,止都止不住。”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叶锦潇:“能够引发大规模的瘙痒,定是大家都接触过、或吃过相同的东西。” 风行皱着眉头: “厨房那边做的都是统一的食物,为何百姓们吃了有事,主子、柳侧妃他们却没事?” 士兵突然瞪眼:“药!” 他想起来了! “昨天,柳侧妃提出新方子,连夜给大家发药,所有人都吃了药!” 这是一千多人唯一的相同点,也是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 “放肆!”楚聿辞愠怒,“你的意思是,月儿要害死大家?” 士兵反应过来,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风行不悦的看向叶锦潇,百姓惶惶,她说这话不就是故意想引起百姓动荡、借机针对柳侧妃么? 实在恶毒。 叶锦潇皱着眉头:“吃……药?” 她面色一变:“柳侧妃昨天配的药,大家都吃了?” 百姓们全都点头:“是啊,柳小姐说,吃了就能好转。” 董御医更是出言夸赞:“昨夜,柳侧妃一夜未眠,亲自给大家发药、煎药、分药,她的一言一行,大家都看在眼里。” 柳明月唇角弯弯,眼底藏着得意的功利心,嘴上却无比谦虚的说: “董御医谬赞了,这都是月儿该做……” “无知!” “愚蠢!” 叶锦潇厉声喝止了她,“柳侧妃,你这个蠢货!你没长脑子吗?那个药方是外用的!谁让你给百姓们内服了!!” 什么?! 所有人瞪大双眼。 “金银花、连翘、大青叶和苦参一起煮成水,用来擦身体、洗衣物,拖地,都具有极好的消毒杀菌作用,却独独不能吃!” “正常人吃了,顶多是败火的药,可百姓们染着病,病情与药性相冲,吃下后灼伤五脏六腑,瘙痒难耐,严重的话可能会毙命!” 众人吓得惊慌失措: “我们会死?” “柳侧妃要害死我们?” 昨天上午的故息丸,昨夜的毒药方……已经两次了! 柳明月惊得面色一白。 她懂些皮毛医术,哪知那么深奥的方子? 昨天,在帐篷外偷听到叶锦潇跟聿王的谈话,她想着叶锦潇以性命担保这张方子,必是真的,她赶紧抢先一步,把功劳抢过来。 岂知这药是外用,并非内服! 叶锦潇冷视她: “柳侧妃,你不是大夫吗?你不是看医书、懂古籍吗?怎么连这么基础的常识都不知道?” “我……”柳明月指尖哆嗦,“我……” 她只是想抢叶锦潇的功劳而已,没想到会引出这么大的祸患。 “你是要害死大家吗!”逼仄的质问声铿锵有力。 百姓们瘙痒而悲痛,不敢相信视作‘女菩萨’的救命恩人,竟然在一天之内害了他们两次。 他们还能相信她吗? 还敢相信她吗? “我没有,我没有……”柳明月慌了,“我没有害大家!” 她知道了! 昨天,叶锦潇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当时她还不明白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原来,这个贱人昨天就挖好了坑,等着她跳了! 这个贱人! “这张方子明明是你……” 她就要一怒而出,话音却戛然而止。 不! 不能说! 如果说了,不就当众承认自己偷听并抄袭叶锦潇的事? “哦?”叶锦潇唇角上扬,“这张方子明明是我?是我什么?怎么不说完?” “我……”柳明月唇色苍白。 如果说药方是叶锦潇想的,承认自己偷听并抢功,大家会怎么看她?聿辞哥哥又会怎么看她? 如果不说出实情,她就得对此事负责。 一千多名百姓啊! 她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民心…… 她转着眼珠,迅速定下心神:“此方子是我在古医书里找到的,我这几天都没有合眼,困得脑袋混淆,又一时心急救人,这才忘了内服外用的区别。” 这般解释倒也合理。 证明了自己心系百姓。 “况且,董御医也没发现这个方子的错处……咳咳……”说着,她虚咳两声,身子轻轻晃了晃,看起来这几日未休息好,很疲惫的模样。 怎能让她一人背锅? 百姓们一听,觉得有些道理。 太医院的御医都没发现不对,想必柳小姐并非故意害他们。 是他们冤枉柳小姐了。 反倒是穿着白罗裙、语气咄咄逼人的女子,听她说话的样子,好像早就知道这张方子不能内服。 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不早告诉大家?等到出事了,才站出来当好人? 这不明摆着居心不良吗! 哼! 差点冤枉柳小姐,错信奸人了! 柳明月觉察到民心的变向,唇角微微一扬,她这段时间的付出看来不是白费的,她花了精心与心血,培养起来的民心,岂会被叶锦潇的三言两句打散? 她又咳了两声,很温柔和善的开口: “实在对不起大家,咳咳……是我没休息好,一时混淆看错方子……都是我的错……我真对不起大家!” 她眼睛一红,冲上前去: “乡亲们,父老们,我愿意拿出自己的全部嫁妆,用以购置药物,大家放心,我既然来到这里,便会与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疫病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会离开半步!” 激昂澎湃的嗓音,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在大家的心中狠狠一震。 柳小姐真是个好人! 自打疫病发作起来,他们被集中关在这里,士兵们见他们就远远躲开,像是见了洪水猛兽。 他们背井离乡,孤苦无依,甚至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会先到。 绝望地等待死亡,过程漫长而煎熬,可柳小姐却将生死置之度外,自降身份,将他们这些平民的贱命视为己任! 所有人感动的红了眼睛。 叶锦潇双手环胸,静静地站在边上,“啧。” 真是一个大型的传销现场。 仅凭三言两句,就扭转人心,这群记吃不记打的人,这么快就忘记是谁让他们变成这般模样了? 这柳明月倒是有点‘洗脑’的本事。 柳明月听到声音,扭头看来,眼角红红的:“姐姐,既然你知道这方子不能内服,为什么不早告诉大家?大家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死大家?” 她语气悲愤,胸腔震动着为众人鸣不平: “还是说,你嫉妒聿辞哥哥宠爱我,故意用这种方式,陷我于不义之地,踩踏着这些无辜的百姓的性命做垫脚石,你的良心怎么过意的去?” 她愤怒的落泪了: “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畜生啊!你怎么能利用他们?你好狠的心!” 一番痛斥,瞬间将自己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而叶锦潇则成了居心不良的坏人。 可笑的是百姓们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纷纷跟她统一了战线。 “对!” “你明知道不能内服,为何不说?” “你是故意的吗?” “你为何要害我们?” 叶锦潇见此一幕,冷冷一笑,啪啪啪的鼓掌,直呼精彩,真精彩。 好一招反客为主! 第14章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货色 利用民心当枪使,三两语就煽动了这么多人,更可笑的是楚聿辞这个蠢货,竟摁住她的喉咙: “叶!锦!潇!” 寒冷的嗓音在她的耳侧,字字锋利的如磨刀: “本王早告诉过你,不要耍任何花招,收起你的小心思,今日,凡是死了一个百姓,本王要你狗命!” 呵! 哈哈哈! 她有什么小心思? 这普信男倒是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叶锦潇讥讽大笑,冷冷拍开他的手背,后撤三步:“好,既如此,我便好好跟你们掰扯掰扯。” 扫了眼一群‘悲愤大义’,要找她拼命的百姓。 “都别吵!” 一声冷喝,眉间迸出与生俱来的掌控气息,众人下意识噤声,也不知怎的,就这么窃窃的望向女子,个个都闭嘴了。 “我问你们,提出此药方的人是柳侧妃,下发药物的也是柳侧妃,此事全由她经手,我碰都未碰,怎么反倒变成是我在害人?” 风行冷眼扫去,“你明知药方不能内服,却没有及时制止,现在又在这里装作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又当又立,嘴脸实在卑劣!” 对于眼前的聿王妃,他丝毫不放在眼里,更谈不上什么尊敬。 “按照你的意思,如果有人难产死亡,你明知道生孩子有危险,却没有制止她生孩子,那你就是害死母子的杀人真凶。” 风行瞳孔一瞪,“你!” 这话怎么能这么说? 责任可不是这么判的! “执行任务时,明知道同伴会死亡,却没有及时救下他,你不就是间接性害死他的凶手?” “如果有人吃糕点噎死,皇上却没有下令禁止全国售卖糕点,皇上就是杀人真凶,是这个意思么?” 风行面色乍变,忙单膝跪下,惶恐的拱起双手朝着帝都城的方向。 “陛下息怒!卑职绝无此意,你休要在此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这话若是传出去,传到陛下耳中,至少也是诛三族的死罪! 叶锦潇讥笑道:“对啊,这件事明明跟你没关系,你自然是没有责任的,那柳侧妃经手的药方,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怪到我头上了?” 风行一时哽塞。 俨然没想到这个女人如此口齿伶俐,几句话下来,差点给他扣上一个大罪。 “你……你知情不报,自然有罪!” “哦?我哪里知情了?我昨晚怎么知道柳侧妃会愚蠢到把方子给大家内服?今天早上出事了,我赶过来才知道的,况且,我还以为她看过几本医书,医术不会太差,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 柳明月:“……” 风行维护柳明月,但是又证明不了叶锦潇‘知情不报’的事实,哽了两秒,强硬道: “你是自愿报名参加的女医,自然要对百姓们负责,你昨夜失职失责,逃不开责任!” 叶锦潇觉得好笑:“你这叫什么?强词夺理?还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公平大义的人?” 仗着百姓们人多,一人一张嘴,吐口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所以,就能心安理得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她? 叶锦潇讥讽的扯开唇角:“看来,聿王殿下的暗卫也不怎么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眼角余光意有所指的瞥了眼楚聿辞。 楚聿辞面色沉冽。 风行恼怒的还想再说什么。 “退下!” “主子……” “退下!别让本王说第二遍。”楚聿辞语气很冷,阴着脸的样子散发着浓浓的不虞,叫人不敢轻易招惹。 风行心有不甘,攥紧配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退到后方。 楚聿辞提步,走到她面前,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多脑袋,居高临下的气场极具压迫性。 薄唇内吐出逼仄的两个字:“解药。” 叶锦潇凤眸微掀,这是在求她?还是在命令她? “什么解药?”她故作不知。 柳明月眼珠一转,红着眼睛奔上前:“姐姐,你快把解药拿出来,分给大家吧,百姓们都很难受,求求你发发慈悲心。” 说着,就要给叶锦潇跪下去。 楚聿辞眼疾手快的抱住她的腰,揽入怀中,看向叶锦潇的眼神更狠了,仿佛柳明月是无辜的小白花,而她叶锦潇就是辣手摧花的暴风雨。 鲜明对比!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柳小姐被欺负了。 “你不就是想陷害月儿,引起本王注意么?” “?” 叶锦潇有点懵,她什么时候想引起他的注意了? 哪个行为让他产生了这种误会? 她立马改。 “我为什么要陷害她?” “因为你嫉妒本王宠爱她,心中不服,呵,后院里妇人家争宠的手段,本王见多了。” 既然见多了,还看不穿柳明月这朵小白脸? 恶心的普信男,恐怕也就只有柳明月这种女人才会看上他。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货色。 “我就算想陷害她,也得找到机会才行啊,此事全权由她亲力亲为,我都没插手,如果你能找到我陷害她的证据,我就认罪。” 叶锦潇无所谓的摆着双手,一副‘无凭无据,你能奈我何’的嚣张模样。 凡事讲证据,难道他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仗势欺人不成? 柳明月心中暗暗着急。 虽然她巧妙的煽动了人心,但顶多只能口诛笔伐,不能给叶锦潇定罪。 只有给她把罪名钉死了,再由每日的折子,上报到宫里,惹怒圣上,才有机会铲除叶锦潇,夺回正妃之位。 但是却苦于没有证据。 难道……难道要承认…… 柳明月捏紧衣袖,深深地纠结着,权衡利弊之下,眼珠子一转:“你的意思是,只要有证据,你就认罪?” “对。”叶锦潇毫不犹豫。 “你拿什么对这一千多名百姓负责?” “只要有人因内服了这张方子而死,我便一命赔一命!” 女子铿锵响亮的嗓音,正中柳明月下怀。 好! 以名赔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叶锦潇,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柳明月唇角一扬,豁出去了: “聿辞哥哥,其实……昨天你跟姐姐在主帐谈话时,我还没走远,听到了一点点,昨晚的方子其实是姐姐提出来的。” 她就是指证叶锦潇最好的证据! 第15章 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 楚聿辞剑眉微皱。 他内劲雄厚,昨天帐篷侧后方的那点异响,他自然是听到了,以为是某个路过的士兵,再加上没有机密谈话,便没有深究。 却没想到是月儿? “哦?如此说来,柳侧妃这是盗用我的药方,假装成自己的,不知柳侧妃居心何在?”叶锦潇惊讶的反问。 百姓们愣住。 既然这张方子是这个女子想出来的,柳小姐昨天怎么不说?怎么今儿个出事了才说? 如果没出事,那属于这个女子的功劳,不就被柳小姐抢走了吗? 想到这里,众人面色微妙。 柳明月觉察到那些异样注视的目光,面色微白。 这是重点吗?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提供了证据,证明这张药方出自叶锦潇的手,现在证据确凿,快点治她的罪! “我……我怎么会抢姐姐的功劳,实在是昨天不慎听到的。”她勉强一笑。 叶锦潇十分坦荡又无辜的望着她: “真的是‘不小心’听到的?可是昨天我进帐篷时,跟楚聿辞斗了一会儿嘴,那点时间够你离开了,你却没走,还躲到了帐篷侧后方,这又是为哪般啊?” “我……我……”柳明月臊红了脸,哽得结巴了。 大家看她的目光从之前的‘深信不疑、同仇敌忾’,慢慢变成不敢置信,惊讶与怀疑,她心里又臊又急。 这个贱人! 快点治她的罪啊,还在这里磨叽什么? “聿辞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月儿这么做,也是想帮你,想帮助百姓,谁知姐姐故意给我下套……” 柳明月长得清秀漂亮,现在红着眼角着急的解释,哑着嗓音哽声一哭,楚聿辞登时就心软了。 楚聿辞拍着她的肩膀,轻声低哄了两句后,转头便冷声斥责叶锦潇: “你可知罪?” “何罪之有?” “月儿单纯不懂事,你利用她心善,故意下套,手段恶毒,现在所有的百姓都染了病症,与你脱不开干系。” 犯了这么大的错,将她打入天牢都不为过。 叶锦潇见过偏心的,没见过偏心成这样的;见过眼瞎的,没见过像楚聿辞这么瞎的。 “楚聿辞,我再说最后一遍。” “第一,柳明月行宵小之事,窃听抢功,令人不齿。” “第二,我真的不知道她把药让大家内服,更深一层的说,她连这一点都不知道,怎么为百姓医治?又怎么担得起百姓们对她的期望?她医术垃圾,你却放任她玩闹,置百姓性命于不顾的人到底是谁?” “第三,大家服错了药方,只需喝比平日多五倍的水,药性就会被冲淡,不治而愈,这么简单的医理,‘柳大夫’也不懂?” 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二人,就像在看一对表演喜剧的花孔雀。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柳大夫连方子都要窃取别人的,又怎么会懂这些呢?” 柳明月:“……” 又气又尴尬。 如果传出聿王侧妃剽窃抢功的传言,她将会成为众人的笑柄,以后在都城里,出门都不敢抬头了。 要不是为了治叶锦潇的罪,她怎么会承认这么丢脸的事情? 只要能快点弄死这个贱人,早日坐上‘聿王妃’之位,今日所受这点委屈,她忍! “聿辞哥哥,姐姐故意提这种方子陷害我,陷害大家,你可要为百姓们做主!” 她义愤填膺,却丝毫不提自己偷听、抢功的事。 楚聿辞也觉得叶锦潇是故意的,就要开口,叶锦潇懒懒的眼皮一掀:“这还没死人呢,急什么?” 她之前说一命偿一命,可是出人命了吗? “聿王殿下这是急着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 楚聿辞震怒:“你!” 突然,一个女子从储药帐篷那边跑了过来:“叶姐,消毒水按照你的吩咐,全都配好了!” 春静来了,还有六个女医,她们都是一个帐篷里的人。 通宵未睡,个个眼睑青黑,满脸疲惫,身上沾染着一股较为刺鼻的味道。 叶锦潇眸色微亮,“搬过来!” 有士兵帮忙,一只只大桶抬了过来,里面装满了淡黄色液体,飘荡着数不清的白色粉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味道刺鼻。 众人好奇的看过来。 有人问:“这是什么?” “已经稀释过的84消毒液,具有极强的消毒作用,含有强氧化性的次氯酸,用于环境消毒,能够将具有还原性的物质氧化,使微生物细菌无法再繁殖传染。” 叶锦潇解释道。 “春静,马上分发下去,整个营地都要用84消毒液冲刷干净,帐篷、地面、各个角落,一处都不要落下。” “这几只大桶里装得是双氧水,抬到厨房去,用以食物消毒。” “内服的病菌遏制住,环境的病菌也遏制住,就能大大的降低传染性。” 昨天晚上,她一夜未睡,就是在搞这东西。 84消毒液双氧水是现代的东西,直接拿出来的话,大家从没见过,说不定会令人起疑,她便连夜稀释84,并往里面添入中药,使消毒的药性发挥到极致。 “84……消毒液,这是什么东西?” “消毒的吗?” “可我们不是用艾草水消毒吗?” 大家不解。 “这东西可比艾草水好用多了。”叶锦潇走上前,扬起右手,春静快步上前,递上一块褐色的衣物。 这块衣物布料是从染病死亡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为了研制对抗疫病的药物,众御医大夫选择对症下药,也就是说拿‘沾有病菌的东西’进行研究,一样一样的试药,直至找出正确的药方。 她把染病菌的布料往桶里一扔。 强烈的84消毒液稀释下,褐色布料迅速漂白,变得干干净净,一干人瞪大双眼,几个民间大夫激动地冲了上去: “我没看错吗!” “这么强的效果,竟比艾草水好上十倍不止!” “太好了,太好了!!百姓们有救了!” 御医也检查了一遍,当验证出84消毒液的强效用时,全都惊异得瞪大了眼。 真是好东西!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能强效杀毒! 一名大夫无比激动的问道:“叶姑娘,请问这种叫‘84消毒液’的方子是谁想出来的?哪本医书有记载?为何老夫从医五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听闻?” 其他医者也无比期待,希望能借此机会,在医术领域大进一步。 方才春静唤了一声‘叶姐’,大家只知道她姓叶,叶锦潇也没有自爆身份。 “我自己配的。”叶锦潇淡淡道,“秘方,不外传。” 轰! 一众大夫只觉得天塌了。 如此奇物,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配的? 第16章 王妃说让您等着,她现在没空 看看柳侧妃,再看看叶姑娘,二人的本事孰真孰假,一眼便知。 在场的,不少五十多岁、六十多岁的老大夫,行医一辈子,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不禁臊红了脸,无地自容。 “按照我刚才的说法,事不宜迟,马上照办,先遏制住传染性,才有时间寻找对抗疫病的药物。” “另外划分病者的事今日上午处理好,病症不同者,分别划分安置,根据病症不同下发不同药物,再把所有药物的记录册子拿给我看,从疫病蔓延时,到今日的所有历程,我全要得知细情,不得隐瞒!” 叶锦潇从容不迫的下达命令,有理有据,且没有一个字的废话,谈吐间尽是上位者风范。 “是,是!” 士兵们赶紧去,丝毫没觉得听从一个‘无名小卒’的指令,有什么不对劲。 风行瞪眼,等等! 这个营地里,到底是听王爷的,还是王妃的? 士兵们抬起装84消毒液的大桶,正准备干活时,猛地想到什么,急忙扔了扁担,无比惶恐的跪在地上。 完了! 他们竟然听从外人的命令! 还是当着王爷的面。 这不是在打王爷的脸吗? “王爷,我们……我们……” 楚聿辞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这叶锦潇竟然忽视了他,爬到他头上发号施令。 柳明月觉察到他的不悦,嘴角一勾,使坏道: “姐姐虽然以下犯上,目中无人,喧宾夺主,越俎代庖,但也是为了百姓好,聿辞哥哥别生气。” 这一连串的成语下来,只差没把叶锦潇有罪五个字刻在脑门上。 叶锦潇勾唇一笑:“是,我喧宾夺主,可我也是关心疫病、为了百姓,总比某些人背后偷听、窃取功劳要好啊。” 柳明月身子一震,面色登时白了。 楚聿辞皱眉:“你就这么在意功劳?在意这些虚名?” 功劳在她眼中,就是争宠的手段? “如果功劳不重要,那柳侧妃为什么要抢我的?”她单纯的眨着眼睛,笑吟吟的看着柳明月,“柳侧妃,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啊?” “我没有……” “难道是急着救百姓,忘记说了?” “是,是的。”柳明月立马点头。 “可昨晚你当着王爷跟董御医的面,义正严词的说这个方子是你在《卫氏医经》上找的,怎么这会儿供词都变了?” 柳明月身体僵住,“我……我……” 她嗓音微僵,只觉得叶锦潇接二连三的逼问,将她一步步往坑里推,而她却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啊!我知道了,这种行为叫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叶锦潇惊讶的张开嘴,态度极好的点头: “对不起啊柳侧妃,都是我的错,我应该直接告诉你方子,这样你也不用辛辛苦苦的偷听了。” “要不这样吧,我把84消毒液的方子也告诉你,省得你哪天偷偷跑到我帐篷里行盗窃之事;你要偷便偷,王爷都说了,功劳不重要,我也不在意,可万一被士兵发现,以为你是宵小之辈,误伤了你就不好了。” 叶锦潇笑眯眯的,态度非常好,阴阳怪气的,又让人挑不出丁点毛病。 把这对狗男女一块儿扁了。 一个眼瞎,一个盗窃,天生一对。 “你,你……你……”柳明月气得浑身直哆嗦,手指头颤颤巍巍的指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承认了偷听之事,又治不了叶锦潇的罪,还赔上了自己的名声,失去民心与声望,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还被架在这里下不了台。 气死她了! 啊! 她怎么会斗不过这个贱人? 啊啊! 气急攻心,眼皮子一翻,晕死过去。 “月儿!” 楚聿辞急忙抱起她,“月儿不过是不小心偷听到你的方子罢了,她也是心系百姓,你用得着如此咄咄逼人?” “她系不系百姓关我屁事,但她威胁到我的利益,我为自己争取公道何错之有?” “你!” 狭隘!善妒!目光短浅,斤斤计较! “如果她有个好歹,本王唯你是问!” “急什么?” 她被打了三十大板都没死,柳明月这晕一下,就跟要命似的。 叶锦潇指尖一翻,亮出三根细长的银针。 “你要干什么?” “柳侧妃晕了,我自然是为她疏通气血、平稳气脉,只需将这银针,一根一根的插进她的指尖盖里。” 柳明月睫毛微颤。 叶锦潇见了,勾唇,“俗话说十指连心,指上有连接心脏的重要穴位,一针下去,立马见效。” 抓起柳明月的手,就要插针,柳明月身子一怔,忙‘悠悠转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嘶?聿辞哥哥?我方才是怎么了?头好晕……” 叶锦潇惊讶:“这针都还没下呢,这么快就醒了,该不会是装的吧?” 柳明月:“……” 刚才的情况,不装晕下不了台。 现在是装晕、被当众揭穿,更令她尴尬到极点。 谁知道叶锦潇竟然想用银针扎她手指盖! 这个恶毒的贱妇! “够了,”不知怎的,楚聿辞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八成是被叶锦潇气的。 “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卑劣。” 说完,带着柳明月走了。 今日这一闹,柳明月脸面尽失,又委屈、又愤怒,一回到帐篷里就呜呜哭: “聿辞哥哥,你要相信我,月儿绝无抢功的意思,为了疫病绝无二心呜呜呜……” 小白花滴答滴答的掉着眼泪。 楚聿辞安抚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他走后,柳明月立即变脸,愤怒的掀翻桌上的所有东西。 叶锦潇! 你敢算计我,害我颜面尽失,我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主帐。 楚聿辞刚坐下,风行进来了。 风行抿抿嘴,“主子,属下已经查清了,昨天晚上,王妃跟招募的那几个女医,一直待在储药帐篷那边,彻夜未离开。” 楚聿辞拿着折子的指尖微顿。 她一整晚都在调配84消毒液,也就是说,她并不知道柳明月开方子、让百姓们内服的事,也不存在故意下套、算计柳明月的情况。 相反,还是柳明月窃用了她的方子…… 是他误会她了? 他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让她过来见我。” 风行点头出去了,可不出小半刻钟,回来时脸色阴翳难看:“主子,王妃说……说让您等着,她现在没空。” 第17章 没看见他正在为她解围? 实际上,叶锦潇真的没空。 她正忙得热火朝天。 “叶姑娘,84消毒液都已经撒下去了,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叶姑娘,大家喝了很多很多水,身体都不痒了。” “叶姑娘,这是从发现疫病、到现在为止半个月来,所用的所有药物记录。” “叶姑娘……” 叶锦潇办事干脆利落,大家都以她为首般,事事跟她交代。 她拿起医志册子,迅速地翻了一遍,“这些药怎么都是以降温为主?” 董御医瞪大眼。 这上面足足写了将近三十种方子,她几秒就看完了? “嗯?”叶锦潇抬头。 董御医忙道:“叶姑娘有所不知,自疫病蔓延开来,症状就是高温发热,惊厥抽搐毙命,无论开了多少降温药都没用。” “这是感染病毒,自然不能用退烧降温的方子去治。” 叶锦潇合上医志,扔到他手里,“挑两个症状较重的百姓,送到七号帐篷,我待会儿亲自去看看。” 啊这! 她认真的? 这要是一个不注意,被传染了,会危及性命的。 叶锦潇走到那边,见士兵们忙碌的奔走着,按照要求,将众人的病症按照轻度、中毒、重度划分开来,分别安置。 “春静。”她招手。 “哎。”春静快步跑过来,昨天晚上看见84消毒液时,惊诧无比,更是对叶锦潇甘拜下风。 “叶姐,怎么了?” 叶锦潇手腕一翻,取出一只蓝色的医用口罩,递给她。 “叫人去织布做衣的那种店铺里,加急制定一批口罩,两千只,模样和样式按照这个来。” 春静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大夫行医时,遇到特殊情况,会用棉布遮住口鼻,再由两条系带挂在脸上。 但棉布一般都很厚。 但手里的这个东西又薄又小巧,散发着淡淡的药水味,明明那么薄却有四层,能够最大程度的阻碍空气里漂浮的病毒,降低传染性。 她无比惊异。 “厨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叶锦潇招招手,两个士兵就小步跑来。 “叶姑娘,食物餐具都用双氧水消毒了。” “细心些,别落下任何角落。” “是!” 她忙碌的又去别处,跟只陀螺似的团团转,而士兵们表面对她言听计从,实际上,每一项指令都先递往主帐,主帐那边点头了,才开始执行。 主帐里。 楚聿辞拿着手里的医用口罩,眼底露出惊异之色。 “这也是出自她之手?” 春静站在下方,也是忍不住的惊叹与钦佩:“我跟其他大夫从未见过如此精细的口罩,想必跟84消毒水一样,都是叶姐的手笔。” “聿王殿下,加急量产的事……?” “本王即刻派人与你一同,去都城内最好的绣坊。” “是。” 春静出去后,楚聿辞看着手里的折子,脑中却浮现出另一张面孔。 传闻,她出阁前整日纸醉金迷,玩乐成瘾,不学无术,肆意挥霍着万贯家财,胸无点墨,可什么时候学的医术?又从哪得来这些稀奇罕见的方子? 难不成是以前故意藏掖,再借疫病的机会,形成反转,引他注意? 嗤! 这女人,得到他的身体还不知足,竟还想得到他的心。 恬不知耻。 不自量力。 “主子,宫内急函!”此时,风行快步奔入内,双手呈上一封由火漆印盖出龙形图腾的密函。 龙图腾,代表的是皇室。 楚聿辞起身接过,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争执的混乱声。 “外面发生了何事?” 风行挽开帘子,出去看了一眼,迅速折回:“是王妃,不知怎么回事,她跟百姓们发生了冲突,吵起来了。” 他皱眉。 顺手将密函揣入袖中,走出就看见几十个百姓围着叶锦潇,个个红着眼角,情绪格外激动: “不能烧!” “绝对不可以!” “怎么回事?”他过去。 “王爷,王爷!求您给我们做主,叶姑娘说,要烧掉我娘的尸体,还要把我已经发病下葬的爹挖出来,一并烧了!”一个青年男人冲跪上前,七尺男儿哭得不成声。 “还有我女儿,她才八岁,没有逃过这场天灾,民妇不希望她死了都不得安生,连个全尸都无法留下!”妇人跪地痛哭。 “求王爷给我们做主啊!”其他人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们的亲人有的病死、已经下葬;有的还没来得及葬,突然得知要烧尸体的事,谁能接受? 自古以来,人死归尘,落叶归根。 而死无全尸,挫骨扬灰,是对十恶不赦的坏人的惩罚。 如果他们的亲人尸体被烧成灰,下辈子就无法投胎轮回! 土葬是几千年来的传统方式,加上古人封建的思想,想要烧尸体,无异于难如登天。 叶锦潇才刚提一嘴,就引起这么多人的强烈反对。 “焚烧尸体,你提的?”楚聿辞看向叶锦潇时,目光有几分隐晦的微妙。 叶锦潇没有觉察,试图说服众人: “父老乡亲们,天灾之下,人人如同蝼蚁,当务之急是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疫病发作,传染性极强,死者的尸身更是病菌的载体,埋入土中,蛆虫啃噬,野畜啃食,动物之间再互相传染,长此以往,何时是头?你们又何时能离开此处,回归家园?” 楚聿辞的目光更微妙了。 因为…… 叶锦潇的想法,竟与他不谋而合! 五日前,他就下达了焚烧尸体的指令,用以遏制传染性,却引来民众巨大的反抗与争议,甚至有人自杀抗议,他不得不被迫收回成命。 “不!我不同意!” 一个男人哭着大呼,“我爹闭眼睛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入土为安,我怎能将他老人家的尸首挖出来?我怎能这般大逆不道!” “我也做不到!尸身不全者,无法投胎,就连宫内的阉人下葬时,都必须将自己的‘宝贝’取回来,一同入殓!” “不能烧!” “我不怕死,可如果死了,连一处墓地、一块墓碑都没有,这跟孤魂野鬼有何两样?” “对!” 近百人无比激动的抗议着,个个决绝的脸红脖子粗,绝无退让的可能。 还有人甚至激愤的冲了上来,就要撞叶锦潇。 楚聿辞威厉的制止:“够了,稍安勿躁,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叶锦潇忽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到边上,叫了个士兵,耳语了两句什么,那士兵点了点脑袋,拎着长矛小跑着离开了。 楚聿辞:“?” 这个没眼力见的女人,没看见他正在为她解围? 第18章 休掉叶锦潇,立月儿为妃 他提步跟了上去,“焚烧尸体的法子,是你自己想的?” 当初引起民愤与抗拒时,月儿安抚百姓,并劝慰他,入了土的尸体没有威胁性,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民愤,寻找解决疫病的药方才是当务之急。 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想要彻底遏制传染源,就得处理掉所有尸体。 这件事一直成为他想解决的难题。 叶锦潇一边走向储药帐篷,一边指点着两个大夫说方子:“让人去采购晒干的金银花,越多越好。” 两个大夫马上去办。 楚聿辞皱眉,走在她身侧:“想要焚烧尸体,无异于天方夜谭,一千人内,有九百人抗议,更何况此次受灾两座城池,多达数万人。” 数万民众一起反抗,一旦引起民暴,后果不堪设想。 叶锦潇没听见似的,看见一位症状不对的百姓,大步过去帮忙,“躺下,别动气。” 两针下去,立马好转。 楚聿辞微讶,眼底划过异光。 她这施针的手法很娴熟,仿佛从医多年。 “外界怎不知,你懂医术的事?为何要藏掖着?” “想要烧尸体,根本不可能,本王已经试过了,你不必再做无用功。” “强制执行,违抗民意,只会引起严重的后果,自古来失去民心、引起民愤的行为,往往是强权决裂的开端,你不懂这些,别再插手此事,给本王增添麻烦,好好研究你的药就行了。” 楚聿辞强硬的说完,叶锦潇忽然抬头:“说完了?” 他愣了下。 “很聒噪。” 她说什么?! “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我也做不到。”叶锦潇语气淡淡,根本没把楚聿辞放在眼里,而楚聿辞的脸色成功皲裂,犹如吃了十只苍蝇般难看。 这个大胆的女人! 放肆! “你竟敢用这种语气跟本王说话!” “要不然呢?要不然怎么说?你没办好这事,难道要我夸夸你说,王爷,你已经很棒了,是百姓们不知好歹,不是你的错。” “王爷,你好厉害哦,别灰心,你是天底下最厉害的。” 叶锦潇捏着公鸭嗓子,翻着白眼,阴阳怪气的嘎嘎嘎。 “叶锦潇!!” 楚聿辞被呛得七窍生烟,失控得伸手抓向她。 叶锦潇眸色一冽,忽然敏锐的仰面避过,捏住他的手腕,扣住命脉的穴位,借力狠狠一折。 楚聿辞心底暗惊,即刻旋身拆解了她的力道,抓住她的臂膀,“你还会武?” 那力道与狠意,竟丝毫不输他身边的暗卫。 叶锦潇冷笑一声,挣不开肩膀上的这只咸猪手,直接抬脚踹他下三路。 他敏锐避开,微眯的墨眸内溢出几分兴趣。 三脚猫功夫! 倏地内力一提,身形似箭般诡异的闪到她面前,速度之快,令叶锦潇心底骇然,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扼住脖子。 “唔!” 高强的武功,又有雄厚的内力傍身,叶锦潇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也不是吃素的,素手攻向他腰间。 他长臂一挡,卸掉她腕上的力度,将她摁在树干上。 她借着后背的支撑腰板一挺,双腿夹住他的腰,采用现代的近身赤膊柔术攻击。 七八招下来,楚聿辞略感惊奇。 这招数他竟从未见闻。 看似柔和绵软,毫无威胁,却似菟丝子般柔中带刚,韧中带强,若一个不慎被缠住的话,根本脱不了身。 他眼底兴趣甚浓,一番下来,二人竟打了个平手,死死地缠着对方。 楚聿辞擅剑,叶锦潇擅近身搏斗。 虽不知楚聿辞实力深度,但她在擅长的领域,勉强掰扯成平局。 巡逻的士兵们看见,可真的是吓坏了:“妈哟!” 这这这…… 叶姑娘抓着王爷的头发,王爷扼住叶姑娘的脖子。 叶姑娘缠住王爷的下三路,死死压住他动弹不得;王爷控住她的双腿,不落下风。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争锋相对,谁也不松手。 “谁教你的武?”楚聿辞紧紧扼住她,迫人的目光,死死地盯住她,似要将她看穿。 叶锦潇双手的力度不甘示弱,皮笑肉不笑道:“身为姑娘家,更何况还是我这种长得漂亮的,以防遇到登徒子,自然要学些防身术。” 楚聿辞面色一黑。 他是登徒子? “叶锦潇,欲擒故纵也要有个度。” 当心真的惹怒他,得不偿失。 叶锦潇藏起眼底的不屑,她欲擒故纵引诱他?他也配? 脸上故作惊奇状:“王爷看出来了?” “这招很有效,不是吗?”她素手微扬,落在男人的腰上,勾着他的腰带深笑隐隐:“王爷以前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方才却主动追上来,看来……成功被我吸引到了?” 她身子微倾靠近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指尖沿着他的腰带一点一点的往上。 媚眼如丝,似猫儿挠痒痒般,令男人的眸色狠狠一沉。 她的身上…… 有一股淡淡地馨香,很自然的味道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鼻尖,是任何胭脂水粉都无法比拟的味道。 近距离看,她其实很漂亮。 一张很标准的巴掌小脸,眉如画、眸如星,五官精致,脸部轮廓似精心捏造般完美,肌肤洁净得没有丁点瑕疵,鼻梁秀挺,折射出她果决坚毅的性格。 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就是那种骨子里都带着神韵的美。 一双凤眸正含着笑意,意味深长的对上他的视线,翘唇笑笑,他呼吸一窒,似当头一棒般猛地推开她。 这个毒妇! 当初给他下药,插入他与月儿之间,竟还妄想他会怜惜她? “叶锦潇,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下次若敢再犯,本王捏断你的脖子!” 他愠怒的说完,拂袖离去,脚步竟有几分仓皇。 叶锦潇眼底的笑意迅速收起,化作冷然,站了起来后,拍打衣物整理衣襟,被他触碰过的位置,喷洒酒精消毒。 他也配? 楚聿辞怒气冲冲的往主帐走,衣服上沾着那股子淡香还没散掉,走两步闻到一下,走两步又闻到一下,叫他的脸色更加阴鸷。 这个毒妇,跟蛇蝎子一样缠上他了,踹都踹不掉! 待此次解决疫病,立下大功,他便借机向圣上请旨,休掉叶锦潇,立月儿为妃! 掀开帘子,偶然瞧见路过的一个士兵。 “站住。” “王爷,您叫小的?” 士兵恭敬的点头哈腰,仔细一看,不正是之前叶锦潇叫住、还耳语了几句的那个。 “方才她跟你说了什么?” 士兵不蠢,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但他却为难道:“王爷,叶姑娘让小的秘密去办,此事不准告诉外人。” “混账,本王是外人?!”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士兵吓得跪在地上,“叶姑娘说……说,让小的去找一个和尚。” 楚聿辞皱眉:“和尚?” 怪不得她之前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你做不到,不代表我也做不到’的壮志豪言。 原来是想找和尚来念经,超度亡魂,安抚百姓,然后再实行焚烧尸体的计划。 这法子他岂会没想过? 民心哪是那么容易平定的? 自信、自负,又愚蠢的女人,自以为尽在掌握,殊不知是丑人多作怪! 第19章 你少在这里帮倒忙 回到主帐,折腾了一趟,楚聿辞取出袖中的密函,可当看见函件内容时,手掌狠狠一震。 啪! 密函摔落在地上。 “聿辞哥哥?”柳明月走进来就看见这一幕,下意识弯腰拾起密函。 刚捡起,就被一只大掌夺回。 “月儿怎么来了?” 柳明月眨着一双漂亮的眸,笑意温雅:“你忙了一日,月儿担心你的身子,特意亲手熬了一盅汤送来。” “放桌上吧。” 楚聿辞的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心不在焉。 柳明月难得的没有缠他,命人将银耳鸽子汤放好后,道了两句关心的话,便出去了。 帐篷厚重的帘子放下,隔开内外。 楚聿辞恍然的坐在那里,目光涣散的恍若隔世…… 良久,唤来风行:“通知御医那边,所有药都煎一遍,本王亲自试。” 风行瞠目欲裂:“主子!您万尊之躯,怎可……” “快去!” 时间不够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丢下南城、斐城的百姓不管! 帐篷外,柳明月回头看了一眼,眼底尽是惊骇。 她看见密函的内容了! 虽然只扫到了一眼,却看见了几个关键词,圣上的意思尽是……南城与斐城彻底沦陷,有向周遭蔓延的趋势,三日内,再找不到针对疫病的药方,就要…… 全诛! 两座城加起来,将近十万余名百姓啊! 牺牲两座城,通过全数扼杀的方式,保全整个国家,顾全大局。 却…… 如此果决残忍! 柳明月惊骇之余,捂住嘴巴,一个字都不敢乱说,脑中却渐渐涌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能不能借皇上的手,除掉叶锦潇? 如果百姓们以为全诛是叶锦潇提的,她必成千夫所指的罪人,到时,只有以死谢罪这一条路可走! 柳明月按住惶恐乱跳的心脏,“来人,让董御医和王五来见我。” 回到自己的帐篷,董御医很快过来。 “下官见过侧妃娘娘。” 王五则是一个士兵,他得了柳侧妃恩惠,专门负责盯着叶锦潇的一举一动。 二人前来,汇报的消息都是跟叶锦潇有关的。 想借圣上的手除掉叶锦潇并不容易,一旦暴露,可能会诛九族,没有万全的把握,柳明月不敢轻易动手。 不过,她却听到了一个奇怪的消息:“她要找和尚?” 王五点头:“对,她跟百姓们发生了冲突,所有人都不同意焚烧尸体。” “哦?” 柳明月听完,哈哈大笑。 叶锦潇,你这蠢货,以为找几个和尚念经超度,百姓们就准许焚烧尸体了? 哈哈哈。 这么大好的机会,看她怎么杀她的锐气! - 晚上,叶锦潇从患者身上提取了二十份病毒,借住手镯内的现代医疗仪器,分析提取。 上半夜,忙着检控病毒。 下半夜,找药配药。 又是一个彻夜未眠。 第二天,整个人困得晕头转向,晕晕乎乎的听到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捏了一分钟的太阳穴,才缓过来。 亦步亦趋的走了出去,看见几十个士兵扛着铲子,朝着某个方向去。 “春静,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边,春静放下手里的活,小跑过来,“叶姐,他们应该是去后山埋尸体。” 染病的人太多了,每天都死很多人,帮忙的人手转不过来,而健康的百姓一听到疫病,吓得远远躲开,没人愿意来当志愿者。 所以每三天埋一次尸体。 咦? 等等。 前天才埋了一次,今天才第二天,按理来说,不是明天才埋吗? 后山,哭声一片。 五十多具尸体横放着,百姓们跪在亲人身边,哭得撕心裂肺:“爹,孩儿还没来得及孝顺您,您就走了……” “娘,娘,您醒醒啊!” “呜哇!” 疫病当头,死亡一片。 士兵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拿着大铲子在旁边挖坑。 柳明月站在树下,披着狐狸毛小毯子,微风吹起嫩粉色的裙摆,青丝飞扬着,她恬静而温柔: “父老乡亲们,请节哀吧,让死者入土为安。” “且慢!” 不远处,一道清冷的嗓音插入,叶锦潇大步赶来,后面还跟着春静等人。 百姓们看见她,面色皆一变。 就是这个女人,昨天说要焚烧尸体,亲人病死已经很悲惨了,难道还全尸都不能留? “姐姐怎么来了?”柳明月侧头看去,温温一笑,像沐浴着阳光的小白花,平易近人。 而气息冷冽的叶锦潇,就像个手腕强硬的魔头。 百姓们纷纷往柳明月身边靠。 叶锦潇走来,扫了现场一眼。 在百姓眼中,这是亲人的尸首;但在她眼中,这是疫病的传染源。 不彻底抹杀,疫病永远都不会断根。 “这些尸体,先别埋。” 柳明月皱眉:“姐姐这是何意?” 她道:“百姓们染上疫病,被困于此,已经很可怜了,如果连一处安身之所都不能给他们,岂不成了孤魂野鬼?” “自古以来,死者为大,就算你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先让死者安息再说。” 百姓们感激而悲愤的红了眼睛。 对! 柳小姐说得对! 他们就算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让惨死的亲人好友入土为安。 柳明月下达命令:“来人,下葬。” “且慢!”叶锦潇打断,“我没说不准埋,只是说再等一会儿,我有话跟大家说。” “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同意的!”一个青衣男人握拳道。 “就算给我们再多钱财,我们都不会焚毁亲人的尸首!”一个女人眼睛通红。 “我们不想听你说,我们要安葬亲人!” “对,安葬!” “安葬!” 众人攥紧拳头,一下一下的扬到头顶,“柳小姐,请你为我们做主!” 柳明月勾唇,她才不管死多少人,不管病有多严重,只要她顺应民意,装装样子,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收获民心。 得到民心,万众支持,还怕坐不上正妃之位? “大家放心,今日,所有不幸惨死的同袍们,都能得到安葬。” 叶锦潇冷了眼:“柳明月,你少在这里帮倒忙,把你的聿辞哥哥伺候好,别的事不必你操心。” 柳明月就是要跟她对着干。 昨日方子的事,害她颜面尽失,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收服百姓,立好形象。 她扬起右手:“下葬。” “且慢!” “听我命令,下葬!” “柳明……” “啊~姐姐,你别杀我!”叶锦潇上前,还没碰到柳明月的衣角,柳明月倒在地上,漂亮的狐狸毛小毯沾了泥土,变得脏兮兮。 她惶恐的如同见鬼,蹭破的双手慌乱的爬着:“姐姐,我只是怜惜百姓,心疼大家而已,不是故意跟你作对的!” 第20章 虽不知她在笑什么,却觉得她仿佛骂的很脏 “柳小姐!” “保护柳小姐!” 百姓们愤怒的目眦欲裂,自发性的冲上去,一双双憎恨的眼睛瞪死了叶叶锦潇。 柳小姐为他们争取利益,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管。 想不到这个女人如此恶毒! “今日,有我们在,你休想动柳小姐一根毫毛!” “柳小姐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拼命!” 柳明月摔在地上,粉色的裙子和小毯子沾满泥土,都弄脏了,头发散乱下来,破碎的美感令人心疼。 她红着眼睛,万分感激:“父老乡亲们,谢谢大家,谢谢你们记挂我……” 一名妇人上前,扶起她:“柳小姐,如果不是您在这里,我们的亲人连全尸恐怕都保不住,明明是我们该感激您,您是好人。” 妇人刚才在挖坑,这扶一下,两个大大的泥巴手印印在柳明月的衣袖上。 这可是聿辞哥哥送给她的新裙子! 这个脏妇,怎敢碰她万金之躯! 别传病给她! 柳明月眼底划过一抹厌弃,强忍着甩开的冲动。 叶锦潇见识过柳明月的演技,这女人惯会装成小白花的模样,哭哭啼啼演大戏,三言两语挑拨民心。 她什么都没做,就变成了百姓们敌对仇视的对象。 “闹什么?” 楚聿辞来了。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昨晚为找寻正确药方,亲自试了十二种药,身体遭到了药性的反噬。 “聿辞哥哥……”柳明月眼角微红,就要哭,蹭破的手心扬了起来,想告状、又扁着嘴强忍的模样,欲说还休,令人无比心疼。 几个百姓控制不住愤怒,跳上前为柳小姐讨回公道: “王爷,请您惩罚叶姑娘!” “叶姑娘推倒柳小姐,还想焚烧我们亲人的尸首!” “她太歹毒了!” “还请惩罚她!” 柳明月悄然挑眉,给了叶锦潇一记得意的目光。 忤逆民心的蠢货。 看你怎么收得了场! 楚聿辞皱眉,拿着柳明月受伤的手,不悦的目光看向叶锦潇。 “我没说要烧,只说了句稍等片刻,晚点再下葬。”叶锦潇落落大方的立在那里,从容坦荡。 “你想做什么?” 她找和尚诵经超度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本王特意将安葬地点挑在偏僻的山野间,你考虑的忧患,本王岂会想不到?别杵在这里惹是生非;来人,按规矩安葬死者。” 叶锦潇忽然讥讽大笑。 呵,堂堂聿王,民间传言文韬武略,战功赫赫,甚至被称为南渊战神。 在她眼里,不过如此。 楚聿辞剑眉拧起。 虽不知她在笑什么,却觉得她仿佛骂的很脏…… “叶姑娘,人来了。”这时,一名士兵领着一个僧人赶来,僧人穿着青衣,披着明黄色的袈裟,戴着佛珠,大大的耳垂掉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很和蔼亲近。 “阿弥陀佛,”僧人见一地尸首,悲天悯人,念诵了几句经文。 百姓们可丝毫不买单。 前几天,聿王想要焚烧尸体,请了几百个僧人为他们的亲人超度,他们都不同意。 最终,聿王让步。 他们连聿王都不怕,难道还会被叶姑娘唬住? “别在这里装模作样,我们不需要你。” “对!” 叶锦潇看向僧人,僧人明白她的意思,天还未亮时,他们已经碰过面,也传达过信息了。 僧人和蔼一笑:“大家莫急,贫僧不是来念经,也不是来超度的,而是来送个东西。” 众人一愣:“送东西?” “正是。” 他取下随行的包袱,一层一层揭开明黄色的角,从足足三层的保护之下,取出一盏红色的琉璃。 琉璃的大小似一只玻璃杯,里面是真空的,能盛放东西,外面雕刻成无数个棱形面,一取出来就折成着四面八方的光线,闪闪发亮。 “这是红宝石吗?” “这么大!” 百姓们惊讶。 以前他们见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会用宝石制成耳环、簪子等首饰,但这么大一块宝石,还是第一次见。 僧人捧着它,笑道:“此物名为琉璃杯,放在佛祖脚下,受万人香火供奉,是万邪退散、奸佞远避的佛家圣物,得道高僧圆寂之后,尸首化作舍利子,将舍利子安放在琉璃杯内,可洗涤灵魂,净化平生罪孽,有助修为,得到成仙。” “今日,我便将它赠予有缘人。” “!!” 众人哗然。 免费赠送? 佛家圣物! 南渊信佛教,百姓们逢年过节、新婚满月、求缘求财,纷纷往寺庙拜,几千年形成的拜佛信佛传统,在骨子里根深蒂固。 如果他们死后,尸首能装入琉璃杯,不就可以净化成仙吗? “真的是免费送?” “我怎么不太相信?” “每一件佛家圣物都需要高僧开光才有效果,故而圣物稀少,且价值不菲,真的会免费送给我们?” 众人不敢相信,却产生了渴望之心。 “阿弥陀佛,”僧人捧着琉璃杯,单掌低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叶锦潇开口:“只要你们愿意焚烧亲人的尸身,就能将骨灰装入琉璃杯,既能得到佛教圣物的净化,将来疫病解除后,还能带着亲人的骨灰回到家乡,总比葬在这偏僻的乡野、化作孤魂野鬼要好。” “俗话说,落叶归根,你们将亲人扔在这里,难道就是尽孝吗?这里并不是他们的家园,将士战死后,马革裹尸,不远千里也要回到故乡,安葬故土,你们的亲人又何尝不想魂归故里?” 她激昂的嗓音,与百姓们共情,瞬间勾起众人的心痛与悲情。 是啊! 将士战死,千里归乡。 葬在故土才是家! 他们都是从南城、斐城逃出来的染病者,被关在这疫区,离家上千里,亲人好友因病惨死,已是不幸,如果死了连故乡都回不去,后人连祭拜的坟墓都没有,还谈什么安息? 叶锦潇看着大家,见差不多了,昂声道: “今日起,但凡愿意主动焚烧尸体者,皆免费赠予安葬的琉璃杯一只!” “产生的所有费用,我一人承担!” 百姓们心中大为一震。 这甚似宝石的琉璃杯乃佛教圣物,是他们平民百姓远远用不起的,可叶姑娘竟免费赠送! 既能洗涤亲人的灵魂,将来,还能带着亲人的骨灰,回故乡安葬。 谁不心动? 谁愿意把亲人扔在这偏僻的山里,跟其他死者一起埋在一个冷冰冰的大坑里? 甚至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众人心里动容,立马有一个男人站了出来:“我同意焚烧尸首,我要带我娘回家,她应该安息在故土!” 立刻,第二个人跳了出来:“我也同意!” “我同意!” “我同意!!” 第21章 又想借此机会,打我三十大板? 百姓们纷纷举手同意。 高僧圆寂后,焚烧尸体,化作舍利子,装进琉璃杯,是对一位得到高僧的最大礼仪。 他们的亲人能够得到这种高僧般的礼遇,是福气! “叶姑娘,我们都同意!!” 众人异口同声,响亮的声音惊飞林深处的鸟。 柳明月不敢置信。 这些人这么快就倒戈了? 楚聿辞目露惊异之色,他以为她请来高僧,是想念经超度,却不想她出此奇招,解决了压在他心上的最大难题。 叶锦潇意料之中:“好,大家莫急,我已经与僧人师父交代过了,琉璃杯会陆续送来,保证大家都会有。” 当务之急是先烧尸体,遏制病菌传染。 “准备柴火、焚烧尸首,收集骨灰的事就交给聿王殿下吧,我先去忙别的。” 她得想办法,尽快在两日之内,弄齐大量的琉璃杯,其实就是现代的彩色玻璃瓶,她从手镯内取出来的。 古代没有玻璃制品,她只需联合僧人,撒个小谎,就能解决焚烧尸首的难题。 但手镯内存放的玻璃瓶数量有限,供不应求,她得解决这个难题。 叶锦潇咬着指甲,转身便走。 楚聿辞目光复杂。 她解决了他的忧虑,竟然不邀功? 等等! 她刚才好像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看着她快步走远的背影,两个字下意识脱口:“等等。” “嗯?”叶锦潇回头,见楚聿辞扶着柳明月,柳明月娇滴滴的倚靠在他的怀中,蹭破皮的手心浸着血水。 她忽然眯眼:“怎么?又想借此机会,打我三十大板?” 楚聿辞听懂她的内涵与讥讽,猛地呛住:“你!” 叶锦潇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你!” 叶!锦!潇! 什么叫‘又’? 难道在她眼里,他是个残暴、蛮横不讲理的人?! “聿辞哥哥莫恼,姐姐她方才也是一时情急,才推倒我的,想必不是故意的。”柳明月温柔又大方,并不计较此事。 楚聿辞看着怀中之人,但凡叶锦潇有月儿十分之一的乖顺,他也不至于将她打入冷院。 - 储药帐篷里。 “叶姐,疫病发源至今的历程全都整理好了,你过目!”春静与一众女医、大夫们经过整整两天的整理,将最终结果拿给叶锦潇。 叶锦潇翻了一遍,皱眉:“起因疑似鸡?” “对,”春静点头,“半个多月前,南城有一个养鸡的商户,那些鸡突然发瘟病的病、死的死,他担心亏损太大,便偷偷瞒着所有人,将病死的瘟鸡提前宰杀好,供给城中多家酒楼。” 第二天,城中便有大量百姓拉肚子发烧。 第三天,开始死人。 第四天,人传人,一发不可控制。 “不对。”叶锦潇摇头。 “叶姐,哪里不对?”大家纷纷看向她。 “一般而言,吃了发瘟的鸡,对身体不会有太大的损害,高温烹饪足以杀死鸡肉所含的病毒,不可能引发大规模的疫病。” “这……” 大家不知头绪。 “罢了,你们先忙着。”叶锦潇回到自己的帐篷,拿起纸笔,飞快的画着什么。 大约两刻钟后,去主帐找楚聿辞。 掀开帘子就进去,楚聿辞在喝药,猛地呛到了,咳了好几声。 “进来不知道敲门?”他神色不虞。 叶锦潇扫了眼帐篷帘子,她倒是想敲门,可问题是得有门给她敲啊。 “听说疫病的源头是养殖户的瘟鸡,我怀疑其中有诈,瘟鸡不足以掀起大规模的疫病,要么真正的源头还没查出来,要么就是这些鸡有问题。” 而这个‘问题’,则不仅仅是发瘟这么简单。 楚聿辞神色一正,眼底闪过惊异之光:“谁告诉你的?” “?” “这不是用脑子想想就能想到的吗?” “……” 楚聿辞哽了一下,只觉得她语气冲、性格冲,女人该有的温顺柔和体贴,她样样都不沾边。 “你说的确实不错,本王已经将那养殖户抓了,但没查到异样。” 叶锦潇走到桌边,“如果是有人借着瘟鸡作幌子,故意投放具有强传染性的毒物呢?” 楚聿辞瞳孔微缩。 这样的话她是怎么敢说出来的? “我只是猜测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以前古代,国家之间明争暗斗的方法,除了打仗之外,还有商战、和亲、押质子等方式,投放病毒、蚕食人心亦是手段之一。 不过,这不是她有能力插手的事了。 她只想尽快把药制作出来。 “现在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立刻去办。”叶锦潇从袖中取出几张宣纸,平铺在桌上,上面写满了娟秀的笔迹。 楚聿辞走近,只见纸上写着的都是他看不懂的东西,还画得有图案。 这画的东西……琉璃杯? “这是……” “琉璃杯的制作方法。”叶锦潇指着图纸上的步骤,言简意赅的快速讲述道,“既然百姓已经同意焚烧尸体,接下来几天需要大量的琉璃杯,必须在短时间内,赶制出来。” 只有楚聿辞能帮忙。 他有钱,有兵,有人手。 “琉璃杯的原材料是石英砂、碳酸钠、氧化钾,在加热后能够融化并形成液体,在液体里加入从花中提取的红色色素,然后倒入固定的模具中,冷却成为玻璃。” 一只玻璃瓶就这么做好了。 叶锦潇还特地从手镯内取了两只玻璃瓶放在桌上,以供模具打样。 “这是碳酸钠和氧化钾的提炼方法……”她低着头,认真地说着。 楚聿辞看着图纸上的内容,竟是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精细,每一道步骤都标注得很详细。 再看桌上那两只琉璃杯,精致小巧,每一道棱形面都折射着淡淡的光芒,似宝石般晶莹剔透,发着淡光,没有任何瑕疵,若是售卖的话,定是价值不菲的上上品。 可这东西在她嘴里,竟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做好? 等等! “这琉璃杯是你做的?!”他后知后觉,猛地才意识到这一点。 叶锦潇点头:“是啊。” “也就是说,它根本就不是什么佛教圣物,你在欺骗大家?” 叶锦潇承认的很坦荡:“对啊。” “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 “那位师父是我花钱雇的,就是个卖鸡蛋的普通贩子,不是出家人。” 楚聿辞:“……” 第22章 可不放手的人明明是王爷您啊 “赶制琉璃杯的活就交给你了,数量庞大的话,可能会产生一笔不小的费用,妾身就先行在此,多谢王爷为百姓们大义付出了。” 叶锦潇很虚伪、也很敷衍的假装行了个礼。 楚聿辞听懂了她的意思。 之前当着众人的面,她口出狂言,以一人之力包揽所有的琉璃杯,免费赠送。 转头就让他赶制,还让他出钱。 敢情他花了钱财,费了人手,最后好名声全被她捞走了。 “这不是你包揽的活么?”他没那么轻易当怨种,“怎么?堂堂首富家族,连这点银子都出不起?” 叶锦潇伪善一笑:“王爷说这话就小气了。” “解决疫病,人人得利,大义当头怎可顾个人得失?难道王爷就这么在意功劳?在意这些虚名?” 似曾相识的话令楚聿辞怔住。 这不是他之前说过的话? “此方法是谁教给你的?”他抽起那几张宣纸,目光逼仄的盯着她,他认定叶锦潇没这么聪明,背后定有他人相助。 她还敢提出疫病疑似有人故意投毒为之,也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当今天下并不太平,七国之间群雄逐鹿,近几年南渊与邻国为争边境三城的贸易权,战事不断,今年却突然偃息旗鼓,闭关锁国,很似怪异。 这才不出半年,南渊爆发大规模疫病。 短短半月,吞没两城近十万人,一旦扩散蔓延,整个南渊都将陷入危机。 “只要能解决难题,你揪那么深作甚?” 叶锦潇说完,转身就要走,一道强势的气息突然逼近,她敏锐的反手拆了一招,但不出朝夕,就被摁在桌上。 不得不承认,楚狗的武功高深莫测。 她远不是他的对手。 “说!”他居高临下。 他怀疑疫病涉及邻国,而叶锦潇身上的疑团很重。 会医,会武,还会制作这种他从未见过的琉璃,他必须扒清她身上的疑团,才能放心的留她。 “怎么?这年头有两样一技之长也是错?还是说王爷很了解我,笃定我不会?” 楚聿辞并未仔细调查过她,厌恶她都还来不及。 “如此精细的法子,连本王都未曾见过,岂是你能做出来的?你背后是不是另有其人!” “我说过,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你没见过的东西,不代表别人也没见过;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坐井观天固然不可笑,可将自己短浅的目光去丈量所有人,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你!” 只见叶锦潇讥讽的勾起唇角,用一种阴阳的腔调说: “王爷,我知道你不喜欢妾身,排挤妾身,可琉璃杯这法子是妾身熬了几个通宵,辛辛苦苦才想出来的。” 很快,就扬起漂亮的小脸,大方的摆了摆手: “算了,妾身把功劳让给你吧,只要能帮到聿~辞~哥~哥,只要百姓安好,谁立头功又有什么关系?” “……” 阴阳怪气的‘聿辞哥哥’四个字说了出来,楚聿辞恶寒的汗毛倒数。 不仅学他说话,还学月儿说话! 这不是明晃晃的在膈应他? 这个恶心的女人! “你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会不会好好说话?别以为你装作月儿的腔调,就能跟月儿比!月儿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你永远都学不来。” 他就说,她就是嫉妒月儿得宠。 这个妒妇! “可不放手的人明明是王爷您啊。”叶锦潇仰面被摁在桌上,素手微扬,指尖顺着他的手臂,一寸一寸的爬上去~ 凤眸含笑,微挑的眼角带着些许情欲: “您先动的手,怎么光顾着责怪妾身,难道……唔!” 楚聿辞似碰到毒物般推开她,听闻她出阁前生活混乱,挥金如土的养面首,整日与面首纸醉金迷,那副娇媚的模样实在令他恶寒。 真脏! 不知碰过多少男人的手,竟敢摸他! “滚!” “滚出去!” 叶锦潇拢好衣物,头也不回地走了。 谁稀罕他? 楚聿辞突然面色微白,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他哆哆嗦嗦跌坐回椅子上,扫落手边的药碗。 啪! 碎了一地。 “主子!”风行惊慌失措地奔了进来,“主子,您何必亲自试那么多药!万一弄坏身体……来人,快请董御医过来!” 方才他见王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主子,是不是王妃又做了什么,气到您了?”他脸色难看。 那女人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手段卑劣,行径下作,连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更别提其他。 皇上也真是的,怎么能把这种女人赐给主子为妃? 楚聿辞咳了好几声,可看到桌上的那几张图纸时,眼底溢出复杂的光。 这真的出自叶锦潇的手? - 焚烧尸体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整个营地彻底消毒,大大遏制了传染性,两天下来,死亡人数从一天一百多人,降低为十几人。 一时,感激声大片。 “叶姑娘,你真有本领!” “您一定能救我们!” “您是好人啊!” 民众的思想很简单,谁能给他们带来希望,他们便感谢谁。 在众人心中,柳明月的存在感渐渐被抹去,叶锦潇被捧了起来。 啪! 帐篷内,一只茶杯掷在地上,摔得稀碎。 “贱人!” 柳明月听着董御医的汇报,恼怒得指甲都快攥断了,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累积的声誉,就这么被叶锦潇抢走了。 董御医低着头,有些惶恐:“娘娘有所不知,不久前,聿王妃还去了主帐,跟王爷独处了两刻钟。” “什么!” 柳明月嗓音拔高,拍桌而起。 定是那贱人获得些小成就,跑到聿辞哥哥面前邀功去了! 聿辞哥哥很重视这次的疫病,如果叶锦潇真的取得功劳,聿辞哥哥会不会看在此事的面上,不再休弃她? 不! 不行! 绝不能让那个贱人得逞! 她得想个法子,叫那个贱人万劫不复! “叫王五过来,快!” 不远处,春静抱着一大袋金银花干,有些吃力的往储存帐篷那边走,不经意一个扭头,看见一个士兵鬼鬼祟祟的钻进了帐篷。 那不是柳侧妃的帐篷么? 士兵虽是下属,可到底男女有别,柳侧妃怎与士兵独处? 春静刚这么想,又觉得自己不该操这份心,摇了摇头,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去忙自己的了。 第23章 本王定亲手捏碎她的脖子 成功遏制传染性后,接下来最主要的问题,便是制作药方。 储药帐篷。 叶锦潇从手镯内取出病毒分析报告,一边琢磨着,一边捣鼓着桌上的培养皿,培养皿里装着的都是病毒提取物。 只需一种一种的试药,哪种药能够完全消灭病毒,便是最终的解药。 她着手此事,低下脑袋,一忙就是天黑。 期间春静进来劝了七八次: “叶姐,休息会儿吧……叶姐,可以吃饭了……我来替你,你休息一下吧。” 叶锦潇皆摇头拒绝,专心试药,此事关乎那么多人的性命,耽搁不得。 “春静,你帮我拿两只馒头进来,我什么时候饿了再吃。” 春静多劝无用,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董御医来了几回,见叶锦潇捣鼓着他看不懂的东西,专注又认真,桌上的那些透明的瓶瓶罐罐,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伸手想摸一下。 “别碰!” 一道厉喝声乍起,险些吓得他跳起来。 叶锦潇踱步而来,拍开他:“这些都是高浓度的病毒,比百姓身上的病毒还要强五倍,不想死就别碰。” 董御医吓得缩回手,却觉得自己的气势被一个女人压住了。 他皱起眉头。 他是太医院的头子,领了皇命,特意负责此次疫病,所有大夫都得听他的差遣。 他立威般地昂声道:“你弄这么危险的东西,经过我的批准了吗?如果出了事,你能负责?” 叶锦潇斜了他一眼:“这么多天了疫病都没解决,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别在这里游手好闲的瞎晃悠。” “你!” 董御医老脸一哽,立马气得通红。 “行了,忙你的去吧,别在这里打扰我。”说完,继续之前的工作。 董御医简直气得快呼吸不顺。 努力了大半辈子,终于爬进太医院,得了官职,伺候御前,光宗耀祖,优秀的医术却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质疑,无疑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可恶! 可恶!! 知不知道他官居几品? 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女人!怪不得聿王看不上她! 董御医气得拂袖离去。 叶锦潇没空搭理他,这一忙就到了深夜,下半夜时,头脑疲惫的有些眩晕,眯了一个时辰后,又赶忙爬起来,继续研究。 翌日。 “启禀王爷,昨夜全营无人死亡!”士兵按例汇报每日最新进展,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振奋。 不止是他,全营振奋! 此病传染性极强,营地内每日都要死几十上百人,这么多天来,还是第一次无人死亡! 风行惊异。 上座的楚聿辞眸色先是一沉,随即恢复如常:“知道了,退下。” “是!” 风行上前两步,不敢置信:“主子,据属下调查,王妃从未习过医术,不可能会医,就连董御医都对疫病焦头烂额,王妃怎会治?” 王妃背后必定有人! “如果这场疫病是有人刻意投毒,那此人手里必有解药……” 楚聿辞抬眸:“你的意思是,叶锦潇打着会医术的幌子,实际上手里握着解药,与那投毒之人有牵连?” 风行知道这个想法很大胆,但他点了头:“王妃喜欢你,人尽皆知,她为了得到您,不惜下药,不难保证她利用疫病的事,再次讨好您。” 演一出自导自演的戏码,立下大功,得到主子的注目。 这种恶毒的事情,那个女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她敢!” 楚聿辞拍桌而起,嗓音极寒:“如果被本王查到,疫病与她有关,她敢拿那么多无辜百姓的性命做跳板,本王定亲手捏碎她的脖子!” 不得不承认的是,自打他纳了月儿进门后,叶锦潇就开始变得反常。 言行举止跟从前判若两人。 就连看他的目光都没有从前那么痴迷、那么火热了。 不知她酝酿着什么坏意,又想耍什么花样。 “去查查,所有有关她的事,事无巨细,本王全要知晓。” “是!”风行立即去办。 楚聿辞扯了扯衣领子,叶锦潇的异常就像一个未知的危险,但无论她再怎么装,十几年养成的性格是不会变的。 无论她有什么目的,他都会亲手揪出来! 楚聿辞去了储药帐篷,进去时,看见叶锦潇捣鼓着瓶瓶罐罐,眉头紧紧地捏着,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 四目相对。 “你来干什么?”叶锦潇随口问了句。 “怎么,不欢迎本王?” “欢迎。” 丢下两个字,继续忙自己的,那冷淡的态度令楚聿辞多看了好几眼,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 干脆走过去,“这是在做什么?” 那些瓶瓶罐罐样式奇特,他竟从未见过。 “做试验,找药方。”叶锦潇专注地低着头,自言自语着什么,“奇怪,明明这张方子是对的,怎么总是清除得不彻底……” 楚聿辞拿起桌上那沓厚厚的药方,二十多副不同的方子,被笔迹圈出了几十味药材。 这里一味药,那里一味药,其中有不少药材与他这两日试药时,所服用的相同。 看她苦恼的样子,像是碰到了什么难题。 端详着这些药方,回想自己这两日试药的不同反应,指着某张方子,忽然道:“加一味沉香试试。” 叶锦潇抬头,“沉香是行气止痛、调理脾胃的,似乎对眼下的病症没多大用处。” “让你试试就试试。”男人语气冷硬。 “好吧。” 叶锦潇准备一张新方子,将试验挑出来的所有药材,再加入一味沉香,磨合之后倒进培养皿里。 静待片刻,器皿里脏污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净化了。 干净得一丝尘埃都不剩。 叶锦潇见之诧异,又将其倒在别的器皿里,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结果。 “找到了!” 她兴奋地站起身来,“找到有效药了!这张方子可最大程度的溶解病毒,只要分发下去,疫病即刻见效……” “咳,咳咳!”楚聿辞忽然呛咳,摇摆晃动的身体看似很虚弱。 叶锦潇摸了下他的脉搏,眉头皱起。 很混乱。 肝脏衰弱,肠胃受损。 不过跟她有什么关系? 叶锦潇收了手,没有管他,拿着自己辛苦研究出来的方子,三天三夜未合眼的疲惫终于得到了回报。 “来人!” 第24章 叶锦潇你好,好样的 春静、董御医等人走进来,叶锦潇道:“按这张方子,马上去煎药,找几个病重的百姓过来试试。” 春静眼睛一亮:“叶姐,你找到解药了?!” 叶锦潇不敢把话说太满,毕竟病毒变异得太快,药方也必须时时变动,稍有不慎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先把药煎好,再根据具体情况,酌情调整。” 这话就跟定心丸似的,令春静无比激动:“我马上去煎药!” 叶姐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她能说出这种话,必是有希望。 “我去找几个百姓过来试药!”一个女医马上跑出去。 “我也去!” “我去打下手!” 女医们斗志满满,个个干劲十足,董御医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连他都找不出解药,聿王妃怎么会? 如果聿王妃的医术比他还好,他这个老大夫愿意把脑袋卸下来,给她当球踢。 这个女人肯定在耍花样,变着法子的想引起聿王注意。 柳侧妃不在,她肯定是想勾引聿王。 他得赶紧将此事告诉柳侧妃。 董御医随便找了个借口,去找柳明月,叶锦潇奔到桌边,再三检查这张方子,一时间,楚聿辞被晾在边上。 咳了十几声,脸都咳白了,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他。 “咳,咳咳!” 他的肠胃绞痛。 这两日喝的药太多,每一张不同的方子服下后,产生不同的效果,结合几十张药方,与叶锦潇的药方,他指出最重要的一味药:沉香。 取而代之的是内脏超负荷,严重受损。 “咳咳……咳!” 终于,叶锦潇抬起了头,看向了他,嘴角张了张、欲言又止的样子。 楚聿辞薄唇紧抿,这么好的接近他的机会,她若敢有非分之想,他立马捏死她。 “叫月儿过来伺候。” “要不然您出去咳?”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又一同落下。 楚聿辞愣住,她说什么?! 叶锦潇松了口气,她本来就没打算伺候他,反而他在这里咳咳咳的,吵得她不能专心。 “来人,快去请柳侧妃过来。”她扒开帘子赶紧叫了个士兵跑腿。 此刻,楚聿辞的脸色难看得很,阴翳得跟吃了苍蝇似的。 赶他走? 叶锦潇你好,好样的! 还摆起谱来了。 以为自己的这种行为很独立?很独特?很吸引人?呵,可笑! 很快,柳明月赶来。 “聿辞哥哥,你怎么了?”柳明月赶来的第一件事,是打量叶锦潇,见叶锦潇跟聿王离得较远,聿王没对她摆什么好脸色,放心的松了一口气后,这才挽着男人的手臂,开始关心。 “你脸色很白,是哪里不舒服吗?不要吓月儿,董御医,快过来给王爷瞧瞧!” 她心疼的红了眼角。 楚聿辞疼惜的轻抚她的面颊,“别担心,本王无碍。” 叶锦潇:“?” 这都能哭? 能不能出去演?她还得研究解药,需要安静的环境,这里是储药帐篷,不是他们谈情说爱的温床。 “王爷他是短时间内服用了太多的药物,药性反噬,肝脏亏损导致的虚弱,只需要一天喝个十碗八碗金银花水排肝毒就行,放心,不会死。” 别哭丧了。 柳明月愣了下,鼻尖一酸,更好哭了:“聿辞哥哥的身体都成这样了,月儿也是太过担心,姐姐怎么能如此冷漠?人心都是肉做的啊……” 哽咽的一句话,暗指叶锦潇冷血无情。 叶锦潇冷笑一声:“你若真的关心他,他亲自大量服药试药的时候,你在哪里?” “若真的关心,怎么会把不出他的脉象与症状?你不是懂医术吗?” “若真的关心,怎么不第一时间给他检查,而是光顾着自己哭哭啼啼?” 楚狗虽然眼瞎,可为了百姓奋不顾身的亲自试药,这一点倒是挺令她惊讶。 冷笑三连问,问得柳明月话音一哽。 她知道聿王从小习武,身强体壮,一些小病小痛就跟挠痒痒似的,根本不需要担心,而她只要哭一哭、问一问,关心关心,就能将自己温柔懂事、体贴入微的形象,深深立在聿王心中。 可怎么有些话从叶锦潇嘴里说出来,就跟变了味似的? 楚聿辞略感惊讶。 他亲自服药、试药的事,只有风行与煎药的董御医知道,由于下令隐瞒,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就连月儿都不知情。 可叶锦潇一把他的脉搏,竟知道的那么清楚? 她真的懂医术? “叶姐,药煎好了!” 外头,春静端着药十分高兴的走进来,百姓们都很关心此事,来了几百个,全在帐篷外头张望着。 叶锦潇一看:“怎么那么多人?不是让找几个吗?” 一名女医无奈地说道:“我是想找几个的,可大家伙听说要试药,纷纷都来凑热闹了。” 事关性命,谁不上心呢? “试什么药?”柳明月偏了偏脑袋,疑惑地问。 董御医拱手,大声说道:“娘娘有所不知,叶姑娘她找到解药了,能解决疫病,不出两日,疫病就能彻底解除了!” 轰—— 众百姓一阵哗然。 “真的吗?” “真的找到解药了吗?” “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能回家了?” “姐姐真厉害!”柳明月握住叶锦潇的手,大声说,“姐姐医术高超,本领高强,妹妹甘愿下风,妹妹就先替南城、斐城的受灾百姓,叩谢姐姐!” 说完,便跪下去万分感激的磕了一记响头。 “叩谢叶姑娘!”众百姓也纷纷跪下,激动的如见了救世主。 叶锦潇一句话还没说,就被先扣上了一顶高帽子。 能解决疫病,自然是好;若解决不了,她则成为了南渊的罪人,到时,一人骂一句,吐一口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春静觉察到此事不妥,上前道:“此药正在试验期,柳侧妃别把话说得那么满,叶姐可没说过这张方子一定有用!” 柳明月抬起那张干净、单纯的巴掌小脸,笑柔柔的说道: “姐姐谦虚了。” “自打姐姐来了后,又是施针、又是研究消毒水,还提出焚烧尸体遏制传染性的法子,哪一样不是姐姐的手笔?姐姐有这个实力,肯定能研制出解药,大家说对不对?” “对!” 百姓们齐呼: “叶姑娘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叶姑娘肯定能研制出解药,救我们于水火!” “对!” 众人握拳,高高举起高兴的齐呼:“叶姑娘!叶姑娘!!” 第25章 清脆地一巴掌 一顶高帽扣在叶锦潇的脑袋上,摘都摘不下来,春静有些急了,“叶姐……” 柳侧妃说这话,容易出大事。 万一这方子没用,不全都是叶姐的错了? 叶锦潇看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清了清嗓子,对众人道: “父老乡亲们,疫病之事,我与聿王定全力以赴,无论病况如何,聿王殿下都不会放弃大家!” 柳明月把她抬高,她便将聿王拉来垫背。 “况且这张方子也有聿王殿下的一半功劳,我可不敢邀功。” “聿王殿下,您说呢?”她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的看向楚聿辞。 柳明月面色一沉。 这个贱人,当着众人的面,明晃晃的给聿辞哥哥抛媚眼,真不要脸。 不过,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隐晦的勾起唇角,道:“既然是救命的良方,不如我先给大家试试药吧。” 众人倍感意外。 董御医忙道:“侧妃娘娘,您身份尊贵,怎可拿自己的安危冒险?” 柳明月摇了摇头,“我既来到这里,便与大家是一体的,百姓有难,我更应挺身而出。” 她无私大义的站了出来,“将药给我吧。” 夺过春静手里的药碗,把勺子扣在碗沿边,直接仰头,三大口灌进嘴里,苦得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来人,去取蜜饯。”楚聿辞接过空碗,搀着柳明月坐下。 百姓们关心的张望着,期望这副药的作用与反应。 可,出人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柳明月半个身子刚坐下,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月儿!” 事发突然,楚聿辞仓皇的揽住柳明月的腰,柳明月连呛好几口血,沾得那衣襟与衣袖都染红了:“咳!咳咳!” “侧妃娘娘!” 董御医神色大变,急忙上前诊脉,脉象混乱得就跟受惊的马似的跳脱,气血逆流,惊厥之症。 大危! “叶姑娘,你给侧妃娘娘吃的是什么药,你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柳明月咳得大口都是血,喘着急促的呼吸:“不……咳咳……不可能……姐姐不会害我的……咳咳咳!” 楚聿辞面色阴到极点,杀人般的目光狠狠剜了叶锦潇一眼,打横抱起柳明月,冲向她的帐篷。 “所有御医大夫都过来!” 如果月儿有个三长两短,他要叶锦潇偿命! 百姓们也吓到了,柳小姐原本好好的,那碗药刚喝下去,就吐了那么多血,不就很明显的表示那碗药有问题吗? 如果刚才是他们喝了药,死的人不就是他们? 众人面色微变,看向叶锦潇的眼神有几分微妙,可谁都不敢胡说什么,急忙跟着聿王的身后追去,关注后续状况。 春静脸色唰白,也有点吓到了:“叶姑娘,怎么会这样?” 叶锦潇亲自做的实验,药有没有问题,吃下去是什么反应,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行得正,坐得直,倒是不怕柳明月耍的小把戏。 “你再去煮一碗一模一样的药,我先去看看情况。” “会不会出事……” “别担心,你先去。” “好!” 叶锦潇提步出去了,走到柳明月所住的帐篷时,董御医正在给她针灸,她看起来很痛苦,不停地挣扎着,楚聿辞紧紧握住她的手: “没事的,月儿,本王在,本王在这里。” “咳……好痛……聿辞哥哥,月儿的心口好痛……咳咳……”柳明月哭得声音嘶哑,痛得手上、脸上全是汗。 董御医施针时,急得满头是汗: “侧妃娘娘还请您忍着些,不要乱动,也不知叶姑娘给您吃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歹毒……”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楚聿辞的脸色阴翳的足矣吃人,那双寒蝉的墨眸如锋利的剑刃,抬头便直视不远处的女子。 “还不快滚过来!” 这个毒妇,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月儿下此狠手! 叶锦潇气不喘,心不虚,步伐稳健的走上前,“我如果真要害她,不会用这么蠢的方式。” 哪个凶手犯案时,会将‘我是凶手’四个字明晃晃的刻在脑门上? “是,当初本王也是小瞧了你,才会喝下那杯有料的茶水!这世间的卑劣与丑陋,下作与阴毒,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男人嗓音极寒而逼仄。 叶锦潇听了,只想大笑。 他对她的评价倒是高得很! 呵! 这时,春静捧着匆忙煎好的药,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一模一样的方子煮出来的药,聿王殿下还请看好了!”叶锦潇端起碗。 “叶姐,烫……” 春静来不及提醒,只见女子仰首,一饮而尽,再将空了的碗底倒置过来,一滴不剩。 饮下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这时,柳明月挣扎着坐起身来,“聿辞哥哥,别怪姐姐……咳咳,此事与姐姐无关,肯定是月儿自己身子不好的问题,咳咳……” 她急忙给叶锦潇辩护,虚弱又懂事的模样令人万分心疼。 楚聿辞冷然起身,“月儿,你别说话,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聿辞哥哥!” 柳明月急忙抓住他的衣袖,“不要怪姐姐,姐姐也是为了百姓们着想,咳咳……咳!” 语速一急,半个身子探出了床沿,不慎栽倒在地上。 “月儿!” 摔下床榻,由于抓到了床单,杯子和枕头全都被扯落在地,有一道‘哐当’的声音无比清脆且突兀。 一个圆圆的东西从枕头下滑了出来。 咕咚咕咚的滚到楚聿辞脚边,撞到他的黑色锦靴才堪堪的停下。 “这是什么?”一个士兵疑惑地问。 可楚聿辞仅看了一眼,瞳孔猛缩。 这是叶锦潇的东西! 培养皿! “这是叶姑娘的东西!”董御医一眼就认出来了,激愤的跳了起来,“这里面装的是剧毒!人一旦染上,必死无疑,这是叶姑娘亲口说的!” 啊! 众人吓得跳开数步,远远躲开。 怪不得柳侧妃会吐血,原来叶姑娘下了黑手! 楚聿辞怒红了眼,闪身便冲上去扼住她的脖子,“你这个毒妇!怎么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下此毒手!” 叶锦潇感到意外,培养皿不可能跑到柳明月的枕头下,定是有人在陷害她。 可她一直都守在储药帐篷里守着,怎么会被人钻空子? 昨晚! 她想起来了,昨晚下半夜时,她实在是困得撑不住了,便去小眯一个时辰,定是那会儿被算计了。 可现在‘证据确凿’,在捉不到贼人的前提下,似乎她无论说什么,都是狡辩。 脖子剧痛,几乎要被捏断,她被迫仰着头,扯唇道: “我从未进过柳侧妃的帐篷,不可能害她,给我一天时间调查……” 啪! 话未尽,猛地清脆一巴掌,掴得她扑倒在地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第26章 这一巴掌下去,颧骨的骨头都扇碎了 霎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只见女子摔在地上,三千青丝散落下来,吐出的血殷红,空气中还残留着‘嗡’地把掌声,清脆而响亮,如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想不到王爷会发那么大的火! 这一巴掌下去,只怕是连颧骨的骨头都扇碎了! 男人拔高的身形矜贵的伫立着,眼睑一片极寒,俯视着地上之人,掌心一片通红,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嗓音凛冽如冰。 叶锦潇狼狈的匍匐在地,半张脸痛得麻木,两只耳朵嗡嗡的,有一种天旋地转感,好像灵魂脱离了本体,渐渐飘远,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是谁? 她在哪? 上下两辈子好像就是一场漫长的大梦…… 柳明月也是一愣,可随即柳眉弯弯,一双眼睛偷偷窃笑着,得意的都快弯成了月牙儿~ 这个贱人已经彻底惹怒聿辞哥哥了,距离被休弃还会远么? “来人,” 男人的嗓音像锋利的刀片,残忍地凌迟着血肉:“将这个毒妇扔进重病区,给月儿偿命!” 重病区,是染病症状最严重的百姓聚居的地方,那里的人症状轻的、还吊着一口气在,症状重的、已经在抽搐等死了。 那里病毒最重,一旦被扔进去,必死无疑! “聿王殿下手下留情!”春静冲了上去,重重的跪在地上,求情道,“叶姑娘来了之后,废寝忘食的帮助百姓,研制消毒水,分发口罩,焚烧尸体,还请王爷看在这些功劳上,从轻发落!” 重病区不能去。 那就是一个必死之地! 一个健康的人被扔进那里,不出一日,就会感染病症,进入生命倒计时。 百姓们心中有些感触。 这几日下来,叶姑娘的付出,大家伙都看在眼里,虽然她与柳小姐有些争议,可要人性命,会不会罚的太重了? 大家面面相视,眼神交流着某种信息,准备开口求情。 可柳明月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她眸光微闪,忽然急切的出声:“聿辞哥哥三思,王妃姐姐贵为万金之躯,怎么能去重病区冒险呢!” ‘王妃姐姐’四个字如炸弹似的,在众人的脑袋里忽然爆开。 “什么?!” “王妃?她,她是……她是叶锦潇?!” 百姓们面色大变,这几天忙着保命,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叶姑娘,叶锦潇,原来叶姑娘就是聿王妃叶锦潇! 帝都城中,谁人不知叶锦潇的臭名? 曾划烂卫家千金的脸,将秦家千金推下水,害得陆家妾室小产,还养面首,强抢良家妇男…… 更是在都城放言:谁敢跟本小姐作对,就是跟谢家过不去! 而谢侯爵正是她的首富外公,非常疼爱她,就连她做出对聿王下药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谢侯爵也能为她摆平。 得知她的真实身份后,看看叶锦潇,再看看虚弱的柳侧妃,众人同情的目光渐渐偏向柳侧妃。 三个月前,叶锦潇下药,拆散了柳侧妃跟聿王。 今日,叶锦潇又下毒,想要将柳侧妃除之而后快。 他们刚才竟然想为叶锦潇求情? 他们差点被这个恶毒的女人欺骗了! 柳明月觉察到倒戈的群众,唇角划过一抹得逞般的笑意,维持着自己的大好形象,语气娇柔: “聿辞哥哥,请你看在月儿的面上,饶过王妃姐姐一回吧,相信王妃姐姐不是故意害月儿的。” 字字看似维护,又句句直指其罪名。 众人很心痛。 看看,看看,柳侧妃多善良啊! 叶锦潇不仅要拆散人家,还想弄死人家,简直比毒蛇还要毒! “月儿,本王今日便给你上一课,什么叫做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楚聿辞的目光比毒蛇还要阴冷,淬着满满的杀意,每一个字音都像在凌迟: “将她带下去!” 两名士兵粗鲁的抓住叶锦潇的左右手,剧烈地疼痛终于令她的魂魄回归本体。 嘴角破裂,右脸的骨头也碎了,半边脑袋好像被打掉了,连扯开嘴角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在所有人冰冷看戏的注视之下,被架了起来,像条丧家之犬。 被带走前,薄凉的目光扫了楚聿辞一眼。 说不出话,但那道淡淡的目光冷凉如冰,无波无澜,再无昔日的爱慕,就像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他们之间的隔阂,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楚聿辞皱了下眉头,不知怎的,这道目光在脑海回闪四五遍,挥之不去。 心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柳明月小鸟依人的握在聿王怀里,笑得眼角都飞起来了,要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她得装装样子,恐怕牙齿都要笑掉。 终于除掉这个贱人了! 重病区。 在离营地最远的山背处,支着二十几个小帐篷,位于山背的位置,逆光的角度,里面晒不到太阳,阴沉沉的,迎面掀来的就是一股子死气。 “进去!”士兵打开沉重的大木桩子门,粗鲁地推叶锦潇。 “叶姐!” 春静一路追了过来,“叶姐,我相信你!你定是被陷害了,王爷连调查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定了罪名,未免对你太不公了!” 虽然得知了叶锦潇的真实身份,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外界传言有误,真正的叶锦潇与传言的叶锦潇,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叶锦潇轻笑一声。 想不到原主臭名昭着,人人喊打,竟然还有力挺她的人。 春静急着急着,猛地想起一件事:“昨晚!” “对了,昨天晚上,我看见一个士兵偷偷进了柳侧妃的帐篷!” 春静一拍大腿,她怎么把这种重要的事忘了! 当时她还觉得奇怪,男女有别,柳侧妃怎可与士兵独处,可第二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有蹊跷。 叶锦潇眸子微沉,“你确定?” “亲眼所见,不敢有假!” 叶锦潇眸光微闪,沉思片刻,招来春静耳语三两句,春静脸色凝重的直点头。 几分钟后,春静离开,叶锦潇头也不回的进了重病区。 十几只帐篷支在那里,几个患病的士兵脸色颓靡的倒在地上,重病的百姓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一股浓郁的死亡之气迎面扑来…… 第27章 柳明月心满意足的坐上正妃之位 倒地的,呻吟的,抽搐的,甚至还有几具刚咽气的尸体横在那里,绝望得像人间炼狱。 叶锦潇抚着脸颊,又疼又麻,已经高高肿起。 恨吗? 没有爱,便谈不上恨,待疫病结束,便尽快和离,与楚聿辞划清干系。 舌尖抵着腮帮,缓了缓痛劲儿,才开口: “来个人,带我去储药的位置,我给大家配药。” 可,无人应声。 被关在这里的人,都是重病必死的被遗弃者,他们面色颓然,眼中无光,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一点一点的数着生命倒计时。 他们都要死了,哪还有心思管别的? 叶锦潇皱眉,“还没到最后一口气,就有治愈的希望,难道你们就这么放弃了?即便想死,也该为你们的父母,你们的亲朋好友想想!” 仍无人应声。 大家瘫在地上,歪着脖子,个个绝望。 叶锦潇扫了周围一圈,提步走向一顶帐篷前的木架子边,猛地一脚踢去,踹翻架子,瓷炉子滚下来,摔碎一地: 哐当! 突如其来的巨响声引得大家下意识看过来。 只见白衣女子立在满地的碎片中,冷声昂扬:“听好了,我是叶锦潇!” 众人愣住。 叶锦潇? 难道就是太傅府那位…… “我娘是太傅夫人,当朝首富谢侯爵是我亲外公,我这么尊贵的身份,怎么会在此处如此窝囊的死去?” “我不会死,你们也不会死!” 女子大步上前,抱起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有人脱口而出:“你不要命了吗!” 这里是重病区,传染性极强,她抱了那个孩子,自己也会染病,染上疫病只有死路一条! “不要命的是你们!” “都已经这样了,情况还能再糟糕一点吗?横竖就是一条命,拼一拼,尚有一线生机,不拼,那就现在抹脖子吧。”叶锦潇眉峰凛冽,“来个人,带我去储药的地方!” 众人心神一震。 聿王妃这是豁出去了? 她将自己的命都赔在这里了,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躺着等死? “聿王妃,小人带您去!” “这边!” 叶锦潇抱着孩子,进入储药帐篷,帐篷里放置的药物基本足够,只是这些人病的太重了,没有大夫愿意冒险给他们治疗,士兵把药运过来后,直接扔下就赶紧跑了。 她快速清点了一下药材。 好在她需要的药材,这里都有。 “你,你,你……你们二十个人速去升火,准备煮药,你,你,还有你……你们二十人给我打下手,我来抓药……你们二十人将缸里的水打满,将84消毒液洒在各个地方,你们几个过来分发口罩……你们几个……” 叶锦潇沉着冷静,分批安排好各自的任务,众人齐动员。 一时间内,忙得东奔西走。 叶锦潇研究出的这张方子可以应急,但病毒变异太快,每个人的病症轻重不同,她亲自为每一个人诊脉,并根据不同的脉象调整用药的轻重。 短短一个下午,忙得脚跟不沾地。 傍晚时分。 几个士兵推着木板车,将食物扔在重病区门口,赶紧跑远,生怕走慢一秒,就会染病。 跑出去十几米远,才远远地朝着里面吆喝一声:“饭来了!” 不一会儿,四个大男人过来接车。 他们撸起衣袖,戴着一张蓝色的薄薄口罩,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推着餐车进去了。 几个送饭的士兵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 重病区里关着的都是病重的将死之人,每次来送饭时,那些人个个死气沉沉,要么想逃跑,要么尖叫,要么暴毙,惨荡如人间炼狱。 今个儿怎么有说有笑的? 他们没看错吧? - “好在下官施针及时,封住了侧妃娘娘的几处大穴,这才保住性命,只是她现在染上了疫病,还是最严重的那种……” 董御医跪在地上复命。 楚聿辞的眸色陡然沉下:“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小床上,柳明月眼角一红,拉起辈子盖住半张脸,闷声轻咳了好几下,“聿辞哥哥,咳咳……月儿要死了吗?” “不准说胡话!” 七年前,她舍命救他;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事。 柳明月有些哀伤,可是很快擦走眼角的泪,故作坚强的扬起小脸:“是月儿没有福气,照顾不了聿辞哥哥,如果月儿渡不过这一劫,还请聿辞哥哥不要责备王妃姐姐。” “就让王妃姐姐代表月儿,好好的照顾你……” 楚聿辞的脸色垮了下去,阴翳得乌云密布,登时更难看了。 提到叶锦潇,他攥紧掌心,骨子里都迸出强烈的恨意与杀意。 “好好休息,有本王在,你不会死。”他咬紧牙关,走了出去,“来人!” 召集所有大夫御医,连夜制药。 天亮之前,若不见起色,全部重罚! 帐篷内。 楚聿辞前脚一走,柳明月赶紧把一只装着沸水的水壶袋扔了出来,可快要热死她了。 “娘娘当心,隔墙有眼。”董御医迅速上前,生怕被第三人看见。 柳明月擦着头上的汗,其实她根本没有染病,不得不装成染病高烧的样子,加深聿王对叶锦潇的憎恨。 等叶锦潇死在重病区里,她再找一个理由‘痊愈’,就能心满意足的坐上正妃之位了。 “重病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那个贱人染病了吗?” 董御医拱手:“暂时还没消息,但女子的体魄往往比男人差,不出两日,她定染病身亡,还请娘娘再装病两日。” “好!” 柳明月眯起一双狠辣的眸子。 两日! 那她便静候佳音了! 这边。 由于聿王下了死令,天亮之前,如果再找不出解药,便处置所有大夫,众人无比惶恐,纷纷拼命的努力,可到最后,得出的结果是…… “王爷,聿王妃之前开的那张方子,就是……就是解药……” 经过试验,那张方子是正确的。 楚聿辞蹙眉:“确定?” 十几名大夫异口同声:“已经试验,不敢有假!” “那便用叶锦潇的那张方子,立即开药,分发下去。” “是!” 楚聿辞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道讥讽的声音:“一边用她的方子救人,一边将她扔进重病区、生死不顾,到底该夸聿王殿下仁善?还是伪善?” 第28章 想要救人,就必须去请聿王妃开方子 楚聿辞回头,看见的是一张很平常普通的面孔,女子皮肤不好,脸上冒着痘痘和斑点,是那种扔进人群里,都不会被多看一眼的。 也是如此普通的她,说出了最挑衅男人威严的话。 正是春静。 “她对月儿投毒,本王没有亲自了结她,只是将她扔进重病区罢了,已是格外开恩。”男人语气薄凉,一如他的感情,无情而冷凉。 春静讥讽一笑。 仅凭一件物品,就断定一个人有罪。 那她偷了柳侧妃的簪子,捅进自己的心脏,是不是表示柳侧妃是杀了她的凶手? “查都不查,直接定罪,想不到堂堂聿王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男人的剑眉拧了起来。 她的意思是,他冤枉了叶锦潇? 那月儿所受的罪,难道就是活该的? 呵! “你与她才认识了几日,就这般替她说话?哦,本王倒是忘了,你们俩是同一类人,以为躲到了疫区里,就能逃避你害世子妃滑胎的事?” 春静闻言面色大变。 - 这一夜,山间的营地里亮着火把,人影重重,彻夜无眠。 药方是对的! 一夜下来,所有人病情好转! 今日,也正是圣上定下的三日时限的最后一日。 楚聿辞立即写折子,将这个好消息呈报宫内。 可高兴不过三秒,风行脸色难看的奔进帐篷:“不好了,主子,又有人发病了!” 楚聿辞快步踱了出去,只见三个百姓惊厥般的倒在地上,抽搐不止,几个大夫手忙脚乱的围着他们,全都手足无措。 “不是说药方是对的吗?怎么会这样?”他沉声。 一个大夫惊慌地跪在地上,“聿王殿下,这病毒又变了!又变了啊!病毒变得太快,药方也必须得改变,可是……可是原方子是聿王妃调配的,除了她之外,没人知道解方!” 想要救人,就必须去请聿王妃开方子…… 可聿王妃已经被打入重病区了…… 重病区。 叶锦潇忙得彻夜未眠,自从来了疫区,就没睡过一次好觉,右脸虽然涂了药,可那巴掌印仍红得可怕。 可好在她的付出有了回应,一夜间,重病区有了生气,大家的情况都好转了。 但由于病毒在不停地变异,她必须不停的更新药方,一刻都不敢歇着。 “潇姐姐,吃鸡蛋。” 帘子掀开,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抱着碗,扬起头,稚嫩的脸颊红扑扑的。 正是昨天叶锦潇抱进怀里的那个孩子。 本来病重,但被她救了回来。 叶锦潇放下手里的药材,在衣袖上擦干净手,笑着摸摸她的额头,“脑袋还晕吗?” 小丫头摇着头,懂事的将手里的碗递给她,碗里装着四个已经剥好的鸡蛋。 “潇姐姐救了我,救了我娘,还有大家,潇姐姐是好人。”小丫头嗓音哑哑的,泛着病态的虚弱,可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干净而透彻。 “谢谢。”叶锦潇吃了两个鸡蛋,着实有些饿了。 小丫头给她倒了一碗水。 等叶锦潇吃好了,她站在旁边,双手搅着衣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叶锦潇觉察到了。 “潇姐姐,你……你能救救那个怪哥哥吗?”孩子还小,一急起来,说的话颠三倒四, “那个怪哥哥好像是个哑巴,不爱说话,病的很重,快要死了,可他很凶,还不肯吃药,大家都不敢靠近他。” 叶锦潇皱眉,“怎么回事,别急,慢慢说。” “翠儿!” 外头,一名妇人赶紧奔进屋来,“翠儿,娘不是跟你说了,潇姐姐一夜未睡,不准叨扰她吗,你这个不听话的丫头。” “娘亲,我不是故意打扰潇姐姐的。” 叶锦潇赶紧摇头安抚妇人后,从小丫头嘴里得到了一个准确位置,立即找了过去。 最角落的一只小帐篷里,死气沉沉的,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坐在角落里,靠着木板床边,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刻着木板,刺啦刺啦的声音刺耳尖锐,他好像没听到一般,疯狂地刻着。 不时的重咳吐血,呼吸沉重带喘,病情已经很重了。 他坐在那里,低着头,周身冰冷而阴鸷,仿佛自成一世界,谁都不敢靠近。 叶锦潇太忙了,病人太多,她不可能每一个都顾得过来,若不是翠儿丫头提起,恐怕这人死在此处她都不会知道。 她走近两步,曲起的食指敲了敲桌面。 叩叩—— 男人像是没听到。 叩叩! 叶锦潇索性直接开口:“我让人煎了药。” 男人握着小刀,用力的刺着木板,食指指节伤得鲜血淋漓,深深的埋着头,只能看见他那刀削般冰冷的下颌线。 “滚。”声音很虚弱,但依旧是冰冷的。 叶锦潇想不到这重病区里,竟然关着个不怕死的,看他的穿着与举止,指腹有厚茧,拿刀的姿势非常巧妙,在木板上刻得一笔一划深刻而顺畅,一笔勾成,需要一定的内力才能完成。 他会武。 并且武功不弱。 这时,她看见男人的手边有一把长剑,不过那剑却被粗布条一圈一圈的缠了起来,剑鞘、刀柄,全部牢牢的包裹住了。 很奇怪,这种人应该不怕死,却又不想活,将自己丢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等死。 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叶锦潇劝了一句: “有仇报仇,无仇报恩,只有胆小的懦夫才会用死亡来逃避现实。” 男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几秒后,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很冰冷俊美的脸,五官深邃立体,却给人一种死亡、阴沉的冷气,仿佛被这双眸子盯上的人,会被下达死亡通牒。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 面前的女子很漂亮,可那巴掌印与她精致的面孔实在不符。 叶锦潇觉察到了,扬手轻抚着脸,不遮不掩,笑得从容:“昨天被打的。”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也恨不得去杀人,可杀人也好,报复也罢,前提是得活着,只有活着,才不会让那些针对我的人得逞。” 她要是死了,柳明月恐怕嘴巴都要笑歪。 她不能死,也不会死。 帐篷外,翠儿捧着刚刚煎好的一碗药,有些犹豫的站在外面张望,不敢贸然进去。 叶锦潇将药取了进来,放在桌上,“这是第一副药,如果想通了,来找我开第二副。” 说完,便离开了。 她牵着翠儿的手走了,翠儿小心翼翼的开口:“潇姐姐,那个怪哥哥凶你了吗?” 叶锦潇轻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摇了摇头。 男人看向桌上的药碗,紧紧地抿着薄唇,犹豫良久后,终于撑起虚弱的身体,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 第29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 “潇姐姐,他会死吗?”小丫头单纯地问。 叶锦潇蹲下身子,握着她纤瘦的双肩,道:“不会,翠儿,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翠儿摇了摇脑袋,认真说道: “半个月前,城里的人陆陆续续生病,爹娘连夜带着我逃出斐城,可第二天就有很多士兵把我们抓了起来,关在这里。” “我来的时候,那个怪哥哥就在了,他不吃药、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一直拿小刀刻着木板,也不知道在刻什么东西。” 叶锦潇看那人气息极冷,武功底子不弱,相貌也非凡,恐怕是有来头的。 “潇姐姐,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好想回家。”小丫头的声音有些失落,“大家都生了病,我爹死了,张婶儿死了,小胖哥也走了……” 原本大家都能有安稳的生活,幸福的家园,可当亲眼看着爹爹咽气的那一刻,还在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要乖乖的,不准调皮,一定要听娘亲的话…… 叶锦潇心尖微痛,“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回家,跟亲人团聚了。” “真的吗?!”翠儿情绪一激动,猛地呛咳好几声。 咳得脸颊通红。 还没痊愈的身体是脆弱的,叶锦潇捏住她的胸口穴位,“深呼吸,别急喘,今天的药喝了吗?” 翠儿呛咳着摇头。 叶锦潇直接抱起她,回储药帐篷那边,翠儿娘刚把药煎好,将翠儿交给翠儿娘,掀开帘子出去时,扫视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眸子微眯,提步朝着那边走去。 重病区的边缘,冷清无人。 “不是说要人手帮忙搬东西吗?怎么走到这晦气的地方来了?”一个士兵皱着眉头,看见前方不远处就是重病区,不愿再提步靠近。 春静微微一笑:“就在前面,快到了。” 士兵怕染病,不愿意去。 春静:“有人找你。” “谁啊?”士兵下意识扬着脑袋瞧过去,只见重病区里,一道白色的身影朝着他走来。 女子唇角勾着笑,眼睛笔直的看着他。 王五心底莫名一慌,拔腿就想跑时,一粒碎石子飞射中腿弯。 咻! “啊!” 膝盖朝前弯去,重重的磕跪在地上,女子含笑却无温的嗓音响起:“见鬼了?跑什么?还是干了什么心虚事?” 王五后背一僵,捂着剧痛的左腿腿弯,痛得他怎么也站不起来,更慌的是内心。 王妃突然找他干什么? 难道他偷拿培养皿,放到柳侧妃枕头下的事被她知道了? 不可能! 那天晚上,他潜入偷培养皿时,周围无人,王妃不可能知道! 王五极力的摆平心态:“王、王妃……小人参见王妃。” 叶锦潇走近,居高临下的俯视脚边之人,“抬头回话。” 王五身体一僵,小心又缓慢的抬起头,是一张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面孔。 “方才跑什么?” “没、没跑……”王五双手捏紧衣袖,说着话时,脑袋情不自禁的低了下去。 “抬头回话!” 冷了几分的嗓音,可没那么多耐心了。 “我问你,前天晚上你在何处。” “前、前晚……前晚我、我当值,我守夜……”王五仰着头,逆光的方向不太看得清女子的脸,却能感受到那双眼睛幽深、幽冷,裹挟着的寒意,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威压罩在身上。 莫名的,从心底产生几分惧意。 “哦?”叶锦潇勾唇,“既然那天晚上是你守夜,可曾看见有谁偷偷进过储药帐篷?” “没有!没看见!”王五立马摇头。 叶锦潇眯了下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据悉,你值守的区域是轻症区,轻症区离储药帐篷有三十多米远,中间又搭建着许多帐篷,遮住视线,你是怎么看见的?” 王五心中大震,‘咯嘣’一下似巨石砸下,叫他脸色都白了几分。 王妃这是在套他的话! “我……我……是因为那晚有个百姓发病,我特地过去取药的。”他急忙找了个借口。 “那便更有趣了。” 叶锦潇看着他的眼睛:“取药的话,一来一回,顶多半刻钟就够了,可我方才问的是那晚有没有人,问的是一整晚,你否定的那么快,是心虚么?” 王五吓得低下头,根本不敢与她对视,“我……王妃!我,小人一时嘴快……啊!” 猛地被一脚踹中胸口,翻倒在地上。 来不及爬起,一只绣花鞋踩住胸膛,鞋尖往下一碾,骨头似碎裂般剧痛。 “啊!!” “说,是谁偷了我桌上的东西?”女子嗓音极寒,仅用一只脚踩住他,就跟钉子钉住砧板上的鱼肉似的。 王五痛得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这桎梏: “啊!” 好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他是不会承认的! 一旦承认,就会将柳侧妃牵出来,他还收了柳侧妃的好处,如果出卖柳侧妃的话,柳侧妃绝对不会放过他。 叶锦潇唇角冷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 手腕一翻,亮出一把锋锐的手术刀。 直接捅进他的大腿。 “啊啊!!”王五的惨叫声如同杀猪。 “我是王爷的人,王妃你滥用私刑,草菅人命,王爷不会放过你的!” 叶锦潇冷笑:“你这条贱命,死不足惜,胆敢将手伸到我脑袋上,你这双手便别想要了!” 染血的手术刀拔了出来,带出一连串的血珠,狠狠刺进他的掌心。 “啊!!” 十指连心,可谓剧痛。 她笑握着手握刀,一点一点用力划穿整只手掌,鲜血喷溅一地,王五几乎痛晕过去。 “啊!啊啊!!” 柳明月仗着聿王撑腰,算计她便罢,可这士兵也敢陷害她,真当她叶锦潇是好欺负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踩她一脚? 春静看着这血腥的一幕,瞳孔微微缩。 见过叶姐救人的模样,纤纤素手、悬壶济世,此刻却像无温无感的魔鬼,沾了一裙摆的鲜血,唇角却抵着杀人不眨眼的笑。 “那天晚上,究竟是哪只老鼠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偷我的东西?用的是这只手么?”她握着血淋漓的刀子,含笑刺进他的另一只手。 “还是……这只?” “啊啊啊!!”王五痛到几乎晕厥,可伤不致命啊,却痛入骨髓,这无疑是比死还要残忍的刑罚。 他的手! 废了! 这个女人就是魔鬼! 好痛!! 第30章 你嫉妒本王宠爱她 可是再痛也不能出卖柳侧妃。 柳侧妃的手段,不是他能承受的。 王五紧紧地咬着牙关,拼命地强忍着,只要他一口咬死什么都不知道,王妃就拿他无办法,捅他几刀总比丢了性命要好。 他忍! 叶锦潇嗤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能有多硬!” 拔了刀子。 王五长松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一只绣花鞋突然踩住他受伤的手背,狠狠地碾进泥土里。 “啊!!!” 惨叫声惊飞枝头鸟,王五痛得脑门上青筋蹦了出来,一双充血的眼睛几乎爆裂。 这时,守在不远处的春静忽然小跑过来,“叶姐,聿王来了。” 叶锦潇抬头,舔了下微干的嘴角,看见那走来的墨袍身影,侧首对春静道:“帮我个忙,你现在去……” 两句耳语。 春静点头,跑着离开。 “想死还是不想活,就看你怎么表现了,凭借我王妃的身份,想要弄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叶锦潇踢开已经疼得失去神智、目光涣散的王五,手术刀直接反手一剜。 嘶拉! 染血的裙摆割了下来,将手术刀擦拭干净后,扔到一旁。 楚聿辞来了。 看见这血淋漓的一幕,剑眉拧了起来,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偏见与挑剔。 富家千金的端庄、温柔、大气,她是丁点都没有,下起狠手来,倒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见血。 书香门第的太傅府桃李满天下,怎么就养出了她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小姐? “有事?”叶锦潇咬着簪子,随手将乱了的青丝挽好,随便他怎么目光异样都打量都不在意,反正她又不是为他而活。 楚聿辞扫了眼地上之人: “看来你到了重病区,不仅没有反思己过,还更变本加厉。” 叶锦潇抬头:“反思己过?什么己过?” “你毒害月儿,还不知错?” 呵! 哈哈哈! 叶锦潇简直想笑:“我毒害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嫉妒本王宠爱她,以为除掉她,就能得到本王的爱,当初,你不正也是用这种手段,才嫁给本王的么?”楚聿辞讥笑。 “……” 叶锦潇一时语塞。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她没办法反驳。 虽然这事是原主干的,可她借用原主的身体,四舍五入,就等于是她干的。 这让她怎么解释? 难道直接跟楚聿辞说,‘叶锦潇’已经被他一掌拍死了,她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孤魂? 这话说出去谁信? 和离之心万分迫切! 楚聿辞见她沉默,知她心虚,冷冷地走上前:“跟月儿道歉,本王可格外开恩,不再计较此事,接你出去。” 男人的语气似恩赐一般。 叶锦潇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楚聿辞其实生得很俊美,他常年在军中带兵打仗,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剑眉斜飞入鬓,鼻子立体,五官如刀削般深邃,脸庞轮廓刚毅,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他这个人正直又执拗,并且思想传统,有大男子主义。 怪不得如此自恋。 她笑了一声:“啧。” “昨天才把我扔进重病区,今日来找我,就是专门想让我给柳侧妃道歉?恐怕不止那么简单吧。” 让她来猜猜。 “是不是发现我不在的这一夜间,疫病压不住了,那群御医大夫也束手无策,你不得不来重病区求助我?” 楚聿辞怔了下,眼中飞速滑过什么。 竟被她猜中了。 不错。 她开的方子能治愈百姓,可随着病毒的不断变化,方子也必须不停地调整,除了她,没人能调出解方。 也就是说,只有她能救人。 “王爷还真会给我洗脑呢,明明有求于我,却要我认错,还要我对你感激涕零。”叶锦潇讥笑道。 在他眼里,当她是傻子不成? 楚聿辞目光冷凉地看着她,“月儿是本王的底线。” “你害得她染上疫病,如果她死,你也必死,现在本王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拿出解方,救助众人,别不知好歹。” 一旦月儿有性命之危,他定第一个杀了她。 叶锦潇冷笑:“这就是王爷求人的态度?” 主权在她手上,他还如此嚣张,既然如此,那就没得聊了。 “今日,我便偏不知好歹!” 话落,提步便走。 “站住!” 一声厉喝,丝毫没有止住叶锦潇的步伐,男人眸子一厉,骤然闪身而上,大掌直抓叶锦潇的后肩。 叶锦潇反应敏锐的足尖一点,一记翻身,抓住男人的大掌,顺着他的力道,甩了他一个后空翻。 楚聿辞稳稳落地,“将解方拿出来!” “有求于人还敢如此强硬,我偏不给你,你能奈我何。”叶锦潇眉宇疏狂。 “你!” 她的张狂彻底激怒了楚聿辞。 “数万百姓等着救命,一分一刻耽误不得。”况且,他本就怀疑叶锦潇与投毒之人有牵连,此时她手握解方,要挟于他,让他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测。 “那是你的百姓,又不是我的子民,想要解方,便收起你的爪牙,既然学不会好好说话,那就这么耗着,我倒是要看看,先着急的人会是谁!” 叶锦潇唇角冷扯,闪身便要撤离。 楚聿辞怎会让她走? 她手握解药,兹事体大,关乎整个南渊的安危。 他身形一闪,截断叶锦潇的路,大掌抓向她,可叶锦潇也不是吃素的,赤手空拳的近身赤膊是她最擅长的。 人体有三百六十二个穴位,其中二十七处重穴关乎性命,攻击哪个位置,会产生什么效果,哪个位置是人体最脆弱,她再熟练不过。 一双素手灵巧的抽动挥舞。 楚聿辞能够截住她,可她的招式太古怪了,他从未见闻过,十几招下来,他竟接得有些吃力。 她这都是跟谁学的? 他凝起一掌雄厚的内力,叶锦潇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两指点在他腹部,丹田处的内力竟似泄气的皮球般瞬间消散。 他愕然的抬眸。 她明明无武功根基,更没有内力护体,怎么能在瞬间击散他的内力? 一瞬的走神,竟被那一双素手攻向中三路,立即后撤数步,险些受伤。 如此古怪的招式,她到底是谁? 千方百计的嫁给他,有何目的? 她不是叶锦潇! 楚聿辞手腕一扬,袖袍中的一柄软剑甩了出来,唰啦的嘶鸣声似吐着信子的毒蛇,叫嚣着饮血的戾气,直逼女子面门。 叶锦潇心底一惊,立即闪躲。 打到一半拿武器,是不是玩不起? 这个卑鄙的男人! 第31章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亲了 楚聿辞武功高强,出手更是凌厉,叶锦潇如此直面的跟他对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稍有不慎便被那锋利的剑刃卷断了一撮头发,险些伤到面颊。 踉跄的退了四五步,不等站稳,那嗡鸣的剑尖迎面逼来! 千钧一发之际。 嗡! 第三道气息穿插而入,一把缠满布条的黑色剑鞘挡住了这一剑。 叶锦潇看见来人,有些意外:“你怎么……” 嘭! “唔!” 楚聿辞一掌将人掀翻出去,染着疫病的黑衣男人全力挡下这一剑后,硬生生受了聿王这一掌,单膝跪在地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楚聿辞!” 这个卑鄙的男人,打架的时候用武器也就罢了,竟然还重伤他人,毫无武德! 叶锦潇跑了过去,抓住男人的手腕,一探脉搏,虚弱而紊乱,本就多日未进食,还生着病,又被打成严重内伤,若非底子好,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是谁?”楚聿辞嗓音极冷。 当着他的面,对别的男人如此上心,当他死了? 况且,此人接下他那一剑,恐怕武功不弱。 叶锦潇没有义务回答他质问般的话。 “与你何干!” 叶锦潇完全想不到,翠儿嘴里的‘怪哥哥’竟然会冲出来救她。 其实,她跟楚聿辞打起架来,并不担心出事,她手里有解方,楚聿辞有求于她,不敢杀她伤她。 “你怎么样?没事吧?” “咳……咳。”夜冥抿着苍白的薄唇,指腹抹去嘴角的殷红血迹,摇了摇头。 楚聿辞瞳孔微缩的看着这一幕,早闻太傅府的四小姐嚣张跋扈,生活混乱,还有养面首的嗜好,可这里是疫区,她养面首已经养到这里来了? 心底升起一股滔天的怒火。 叫她拿药救人,她嚣张的摆架子,置数万百姓性命于不顾。 可跟野男人相处时,那关心、慰问的着急模样,恬不知耻,哪有一个有夫之妇该有的分寸与礼仪?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亲了?! 楚聿辞愠怒的提剑上去,直指夜冥,“将解方拿出来,否然,本王便杀了他。” 叶锦潇:“??” 不是,他有病啊? 以为随便拿一个人的性命就能威胁到她? “聿辞哥哥~~”这时,一道娇滴滴的嗓音急急的传了过来。 柳明月来了。 她本来在床上躺着装病的,可突然有人告诉她,聿王去找叶锦潇了,她担心叶锦潇趁机耍小手段、逃出重病区,这才不放心的赶紧过来。 绝不能让叶锦潇离开重病区。 最好是让这个贱人染病,病死! 楚聿辞扭头,忙收了剑:“月儿,你身子不舒服,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咳,咳咳。”柳明月假装咳几声。 也是在这时,倒在地上的王五从剧痛之中缓了过来,看见柳明月,就跟看见救世主似的,激动的抓住她的裙摆: “柳侧妃救我,救命啊!” “啊!” 柳明月吓了一跳,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疯子抓住她,险些将她拽倒。 “你是谁?放开我……” “柳侧妃,是我啊,我是王五!是王妃把我害成这样的!”王五又痛又委屈,立即告状道: “柳侧妃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王妃知道有人陷害她,可小人嘴巴闭得紧,哪怕是伤成这样,也没有把您供出来!” 楚聿辞愣了下。 他说什么? 柳明月身体狠狠一震。 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惊恐,下意识看向楚聿辞,“聿辞哥哥,他是谁?他在说什么啊?月儿怎么听不懂?” 王五已经痛得神志不清了,两只手血淋漓的成了肉泥,眼下只想不顾一切的告状: “柳侧妃,小人可都是听您的吩咐办事,现在咱们终于把王妃弄进了重病区,绝不能让她活着出来,至少得扒掉她一层皮!柳侧妃,您可一定要弄死王妃,为小人出气啊!” 楚聿辞惊愣住。 柳明月面色一白。 这个王五疯了吗! 聿王还在这里,他这么说是想要背刺她吗! 叶锦潇颇感兴趣的眉梢一挑,看见楚聿辞成功变了的脸色,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在他心里,他的月儿一直是温柔、善良、单纯、天真的模样,如果将这层伪善的表皮扒下来,露出血淋漓的真实面孔…… 那画面,光是想想便觉得畅快精彩。 “什么叫有人陷害我?你为柳侧妃办事,办的事什么事啊?”她语气悠悠的笑问。 “就是偷拿……” “王五!” 柳明月猛地蹲下身去,抓住他尚好的手腕,沉声道:“王五,你怎么伤成这样?是谁故意伤的你?又是谁让你污蔑我的?” 一句巧言,直接将控指的证词,变成了‘屈打成招’。 暗指王五的话不可信,他是因为受了刑,受不了如此痛苦,才不得不听从叶锦潇的话,往她头上泼脏水。 柳明月指甲暗暗地掐住他,有几分咬牙切齿:“王五,聿王在这里,不管你受了什么委屈,他都会为你做主的,你放心的将事实说出来,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家人,都不会出事。” 王五的身体狠狠一震。 家人! 他的家人! 好似当头一棒般,敲得王五脑瓜子‘嗡’一下,瞬间清醒过来,看见柳侧妃身边的聿王,以及聿王妃,登时吓得脸色唰白。 他刚才说了什么? 完了! 他怎么把柳侧妃交代出来了? 他的家人还在柳侧妃手上! “我,我……”王五惊慌失措,急忙改了口,“柳侧妃,王爷,还好你们来得及时,请你们为小人做主啊!” “王妃动用私刑,废了小人的双手,逼迫小人污蔑柳侧妃,小人不肯,她就要杀了小人!” 瞬间改口。 柳明月也赶紧装咳两三声,假装虚弱的模样,说道:“咳,咳咳……王妃姐姐,你一定要逼死我才善罢甘休吗?” 她红着眼角,又咳了四五下: “如今我染了疫病,危在旦夕,难道我会拿自己的性命去陷害你吗?” 楚聿辞心里本来有短暂的犹豫,可听了柳明月的话后,瞬间冷了脸。 月儿除非傻了,才会拿自己的命去陷害叶锦潇。 倒是叶锦潇这个毒妇,嫉妒月儿得宠,处处看月儿不顺眼,不择手段的想除掉月儿,将这名士兵屈打成招。 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勾搭野男人。 楚聿辞冷视去,她护着那小白脸的紧张模样,格外刺目。 “叶锦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32章 柳侧妃根本没病 证据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他还不信,这让叶锦潇还能说什么? 对于楚聿辞这种人来说,哪怕柳明月拿刀捅死她,柳明月都是无辜的小白花,全都是她的错。 跟这种三观不同的人讲道理,就是浪费时间,自我消耗。 叶锦潇唇角冷扯,看向王五。 眉梢一挑,似乎在说:你等着! 王五吓得身体一抖,下意识朝着柳侧妃那边瑟缩,剧痛的双手令他打心底里感到恐惧。 “我们走。”叶锦潇搀住夜冥。 楚聿辞剑眉一拧,就要喝止时,一道清脆的小丫头嗓音忽然响起:“柳姐姐!” 翠儿眼睛发亮:“柳姐姐,你来看我们了吗?” 不远处,翠儿挣开娘亲的手,兴奋地跑了过去,抱住柳明月的双腿。 柳明月惊得衣袖一拂,急忙将翠儿推倒。 这死丫头! 她可是从重病区出来的,竟敢抱她,万一将疫病传给了她,她的命如此尊贵,岂是这死丫头赔得起的? 翠儿摔坐在地上,手心擦出血,好像疼懵了一般呆呆的望着柳明月。 叶锦潇登时提步上前就重重推开柳明月,抱起翠儿。 “啊!” 柳明月猝不及防的摔倒。 “叶锦潇!”楚聿辞捏住叶锦潇的手腕,怒道,“当着本王的面,你就下得了如此狠手,本王不在时,还不知你是怎么欺负月儿的!” 这下,被他抓到现形了吧。 看她怎么狡辩! 叶锦潇嫌恶的挥开他的手,“我推倒她,是因为她推倒翠儿,怎么?我推她,是我的错,那她推倒小孩呢,这小孩就是活该了?” 翠儿感到陌生和害怕,怯怯的躲在叶锦潇的怀里。 擦破的手心上的血迹沾在叶锦潇的衣领上,在白色的布料留下刺眼的红痕。 楚聿辞怔了一下,看向才四五岁的小丫头。 小丫头身子一缩,无比惶恐的不敢跟他对视,忙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抱柳姐……柳小姐的。” 翠儿娘跟重病区的其他百姓见此一幕,心底一寒。 柳小姐推倒翠儿时,眼底的嫌恶他们都看见了。 之前,柳小姐待他们极好,说什么‘有我在一日,就一定会全力救助大家’,‘我与大家共进退’,‘疫病一日不除,我一日不离开’。 当时,他们感动的稀里哗啦,将柳小姐奉作女菩萨,感激涕零。 可现在仔细一想,柳小姐除了喊喊口号,宽慰宽慰人心之外,所有的事情都是吩咐下面的人去做的,她就只动了动嘴巴而已。 实际上,她打心底里的嫌弃他们,担心他们传病给她。 可聿王妃却不同,不嫌弃他们病重,给他们看诊、开药、治病,事事亲力亲为,真心真意的为他们好。 柳明月反应过来,见自己刚才的反应太激烈了,忙奔走过来: “雨儿丫头,对不起,柳姐姐最近生病了,身体不舒服,不是故意推开你的。” 她假装关心的伸了伸手,实际上,隔着一段距离,并未碰到翠儿的身体。 叶锦潇眯眼,敏锐的捕捉到这一点:“她叫翠儿。” 柳明月:“……” 人太多了,她哪里记得过来! “柳侧妃贵人多忘事,哪会记得翠儿这些平民百姓,要不你抱抱翠儿,她便不生气了。”叶锦潇作势就要将翠儿抱给她。 柳明月脸色微变。 之前翠儿这些人病情不严重时,她放下身段接触接触,说几句好话,收买人心,达到自己的目的后,便不再管这些人。 可翠儿现在是重病区的,一旦抱了,她也会染病。 她可没必要为了这贱丫头赔上性命。 “好,”她微微一笑,作势要抱时,忽然身子一软,倒向一旁,“啊~聿辞哥哥,定是方才摔了一下,我腰好疼……” 楚聿辞扶住她,“既然身子不适,便别抱了。” “多谢聿辞哥哥体谅,咳,咳咳。”柳明月红着眼角,假意咳了四五声。 虚弱的模样,我见犹怜。 叶锦潇盯着她,忽然深意一笑:“柳侧妃根本没病吧?” 柳明月身体一震。 叶锦潇捕捉到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她确实没有染病。 她是装的。 这疫病如此厉害,死亡率那么高,像柳明月这种惜命如金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染病? “你什么意思?”楚聿辞皱眉,不悦地看向叶锦潇。 “字面意思。”叶锦潇道,“她不敢接触翠儿,分明是害怕翠儿传病给她,方才翠儿抱她时,她才会反应那么激烈的推开。” 直接戳穿真相,柳明月又惊又急,“我没有!我……咳,咳咳咳!” “聿辞哥哥,咳咳……我没有装病,我……咳!咳咳咳!” 一着急,呼吸不顺的大咳着,脸色急剧变差。 楚聿辞立即给她拍后背,“月儿,别动气。” “聿辞哥哥我没有装病,我真的没有呜呜呜……” “本王相信你。” 叶锦潇插话:“让我摸摸她的脉。” “咳咳!咳咳咳!!”柳明月咳得脸颊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窒息似的。 “够了!!” 楚聿辞打横抱起她,愠怒的冷视叶锦潇,“她病成这样,都是被你害的,你是想要逼死她么?还不快将解方拿出来!” 他目光极冷。 在他眼里,叶锦潇是在咄咄逼人,欺负柳明月。 叶锦潇笑了。 偏心就偏心吧,她根本不会生气,没必要为了楚聿辞和柳明月这种杂毛,内耗自己。 朱唇微启,无比清晰的吐出三个字:“就、不、给。” 楚聿辞呲目:“你!” 看,她不生气,气到的就是楚聿辞。 “解方在我手里,偏不给你,你能怎么办?有本事的话你就把我杀了,不敢杀我,就闭上你的嘴。”她有恃无恐的说完,眉梢挑衅的扬了扬,一手抱着翠儿,一手搀着夜冥。 “我们走。” 转身,毫不犹豫的进了重病区。 楚聿辞气得双眼发红,恨不得上去捏住叶锦潇的脖子,强制她低头认错。 可是不行。 她手里有解方,握着那么多人的性命。 她竟敢如此嚣张跋扈! 这个毒妇!! “来人,写信,让叶太傅好好看看他教出来的好女儿!” 第33章 本王就算折磨死叶锦潇,也绝不会让你出事 “潇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翠儿局促的搅紧手指头,声音怯怯地。 翠儿娘冲上前便跪下:“请聿王妃降罪,都怪民妇没有看好翠儿,这才害得,害得……” 所有人都知道,聿王妃深爱聿王,为了嫁给聿王,不择手段,不惜一切。 方才却为了翠儿跟聿王反目。 那可是她最爱的人啊! 叶锦潇摇了摇头,拿起她擦破的小手,“疼不疼?” 翠儿想点头,可是反应过来,立马摇头似拨浪鼓,“不,不疼。” “柳明月推开你时,丝毫不顾及你是小孩,你却比她还懂事,瞎了眼睛的是聿王,你们自责什么?”她语气淡淡,很快就重振旗鼓,眼底精光暗闪。 柳明月既然喜欢装病,那便让她‘美梦成真’。 至于感染疫病的百姓。 楚聿辞那种死要面子的人,都能够放下脸皮来找她,看来疫病是真的压不住了。 “翠儿娘,你去找一下春静,让她过来取方子,拿给外面的百姓,如果有服了药不见效的,再来单独找我看诊,其他人跟昨天一样,全方位消毒,一处角度都不能放过,不要松懈!” 众人心底不禁一震。 聿王妃怎丝毫不提她跟聿王的事? 方才,柳侧妃那么挑衅她,分明是仗着得宠,给她使绊子,她难道都不在意吗? 传闻她明明嚣张跋扈,不择手段,下手狠厉,仗着身后有人撑腰,眼睛里揉不得丁点沙子,人人听到她的名字都是闻风丧胆。 可现在一看,她怎么跟传闻所言判若二人? - 这边。 楚聿辞抱着柳明月回到帐篷内,她咳得小脸唰白,董御医赶紧过来医治。 “王爷,侧妃娘娘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咳,咳咳!咳咳咳!”柳明月用力地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脸颊泛着通红的病态。 楚聿辞眼睛一红,此时此刻,对叶锦潇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点。 “月儿,你放心,本王就算折磨死叶锦潇,也绝不会让你出事!” 愤怒地冲了出去。 柳明月装咳十几下,等到男人的脚步声已经走远,这才停下,立马脱下身上的外衣,嫌恶的扔在地上。 “来人,打热水,我要沐浴。” 翠儿那死丫头,染了重病,要死不活的,竟敢抱她。 万一传病给她。 “董御医,将84消毒液和口罩多取一点到我帐篷里,将我的帐篷里里外外、从上到下,每一个角落都彻底消毒!” 董御医一脸为难的拱起手:“侧妃娘娘,口罩的数量是定制的,已经全部分发下去了,暂时没有多余的。” 有粗棉布制作的厚口罩,但远远没有聿王妃研制的口罩好,侧妃根本不屑用。 柳明月皱眉:“那取一桶84消毒液过来。” 董御医登时更为难了:“此物乃聿王妃亲手所配,已经全部给百姓们了,也……也没有多余的。” “你!咳,咳!” “不过琉璃杯有多余的。” “你!!” 董御医说完,猛地觉察这话不对,赶紧跪下去。 琉璃杯有多余的,这不是咒柳侧妃快点死吗? 天地良心,他不是这个意思! “咳,咳咳!”柳明月气得拍桌而起,不知怎的,咳嗽隐约发痒,咳得她有些难受,“你这个饭桶……咳咳!咳咳!” 喉咙好痒。 难道是她这两天装咳,咳坏嗓子了? 叶锦潇一日不死,她就得多装一日,那个贱人怎么还没死? “是本侧妃重要,还是那群平民的贱命重要?把84消毒液匀两桶给我,先把我的帐篷消毒,剩下的再给那些贱民!都已经病死那么多人了,再多死几个有什么干系?” “本侧妃的命金贵着,还不快去办?咳,咳咳!” 董御医明显一愣,想不到柳侧妃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当着聿王的面时,她分明不是这样的。 一面蛇蝎,一面善良。 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他觉得有些可怕,但既然受人好处、为人办事,他只能硬着头皮忍着,拱手退下:“是。” 另一边。 楚聿辞想去找叶锦潇的麻烦,可一出去就见百姓们大批量的往重病区那边涌,一问士兵,原来是叶锦潇在发方子。 他整个人都懵住了。 他强行逼迫之下,她都坚决不肯拿出来的方子,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给百姓们了? 她不是想利用这张方子,拿捏他,得到他的宠爱吗? 忽然之间,他竟看不懂那个女人,她到底想要什么?在做什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聿王妃把重病区的人都救下来了,她真有本领啊。” 不远处的百姓凑在一起,议论着此事,激动的、感恩的、称叹的,个个热泪盈眶: “是她救了我们,我们一定能尽快回家的!” “不过聿王妃说了,即便有了方子,也不能掉以轻心,这种病的变化性太快了,一旦服药无用,就得找她亲自诊脉医治。” “对,对,先别高兴得太早,我们先去煎药。” “走,快走!” 大家还在质疑聿王妃的为人品性时,聿王妃已经靠行动证明了自己,这些聚拢的人心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这一幕看在楚聿辞眼里,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嘲讽。 人心所向,叶锦潇? 实在好笑。 那种不择手段,欺人跋扈的女人,犹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百姓们口中的大好人。 有一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诡异。 她如此反常,必有目的。 如果他因此注意到她,多看了她几眼,她的目的恐怕就达成了。 楚聿辞扯唇冷笑,径直回了主帐。 他便在此等着叶锦潇来邀功了。 那个沉不住气的女人,所做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他么? 这一等,就到了晚上,没见叶锦潇动静,倒是下面的人频频送来好消息,疫病已经控制住了。 一等,就是天亮。 叶锦潇这么沉得住气? 好,他等。 弹指又到了晚上,也没见叶锦潇的影子,更没见重病区有任何消息,楚聿辞忍不住拂桌而起。 他倒是要去看看,这都一天两夜了,那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 神色阴翳的冲到重病区,可看到的一幕令他瞳孔猛缩…… 第34章 在本王休弃你之前 “这是我亲手调的内伤药。” 最角落的一只小帐篷没点蜡烛,融入夜色里,安静到没有任何存在感,穿着黑衣的男人静静地坐在木板床上,手边放着的是那柄缠满布巾的剑。 叶锦潇将熬好的药端到他面前。 今日,他选择出来救她,看来他已经想通了。 “活着,比死了更难。” 夜冥抬头,一张冷如刀削般的面孔实在太美了,那双冷眸就好像沉浸在冰泉里,里面凝着寒霜,看人的眼神都带着稀碎的冰渣子,浑身散发的戾气叫人不敢靠近。 良久。 接过药碗,抿了一口,“咳……咳咳!” 药汁晃荡得洒了出来,右手无力的脱垂,叶锦潇眼疾手快的捏住他的腕子。 本想扶一把,却摸到了一片暗湿。 他手上有伤! “你……” 他疏离的抽回了手。 叶锦潇看着指腹沾染着淡淡血色,忽然很好奇他到底是谁,他若想出去,疫区的这些士兵根本拦不住他。 试探着道:“你身上的伤似乎不轻,若不介意的话,我为你包扎?放心,我是大夫,既然你选择相信我,我便不会让自己的病人出任何问题。” 回储药帐篷那边,取来一只简易的医疗工具箱。 男人短暂犹豫后,抽开腰带。 衣物退至腰间,露出精壮的身体,那手臂、后背竟布着七八道伤,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疤痕。 伤处长时间未处理,已经发红溃烂,肿胀的鼓着脓包。 叶锦潇眉头皱了起来。 竟然伤得这么重? 他真是一声都没吭,莫非没有痛觉? 取出银针,放在蜡烛上烤了烤,“我先把这些脓包挑破,处理干净,才能开始上药,若是疼得话便服下此物。” 她将一粒布洛芬放在他手边。 男人看都未看一眼,头偏向另一侧,卷起的睫毛好像凝着冰渣子,冷如霜雪。 “……” 真是个高冷的主儿。 叶锦潇开始为他处理,全程下来他竟哼都没哼一声,仿佛这具身体不是他的。 这般不知疼痛的模样,让她脑中下意识冒出两个字:死士。 古代,有皇权贵族为了巩固势力,专门培养出为自己杀人放火、扫平障碍的死士,死士至死都不会出卖主人,更是拿命去完成任务。 他该不会是死士吧? “你叫什么名字?”鬼使神差般的问了一句。 回答她的是一片安静。 明知他寡言,她还问那么多话,倒显得为难他了。 叶锦潇没有再说话,低下头仔细的给他处理伤处,这些伤很长,也很深,切口平整,像是剑伤。 不知硬捱了多久,伤口里面的肉都腐烂了。 他真是不知痛。 清理脓包,挖去腐肉,清洁伤口,撒上药物,再缠上一圈圈纱布,包裹起来。 “夜……七。” 头顶上,忽然响起男人无比清冷的嗓音。 叶锦潇抬起头,像是幻听了。 那菱形的薄唇再次轻启:“夜七。” 叶锦潇惊讶的挑眉:“叶七?你和我同姓,这么巧。” 而‘七’这个字就像一个代号,看来,他真的是某个权贵培养的杀手或死士。 夜冥:“……” 说完那话后,便恢复沉默了。 “你胸口还有最后一处伤,有些长,我为你缝两针,更有利于伤口愈合,你能躺着吗,我方便一些。” 夜冥垂眸,安静的躺下。 叶锦潇跪坐在床侧,低着头,双手捣鼓着针线与麻药,给他缝了起来。 这个姿势…… 以至于楚聿辞赶来时,就见一个男人光着膀子躺在床上,而叶锦潇就像是主动爬上床…… 他瞳孔猛缩,一股滔天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叶!锦!潇!” 猛地冲进去,一脚踹翻了那简易搭建的木板床,“你这个荡妇!” 嘭! 怪不得她这两天没有动静,原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跟野男人偷欢! 她就如此饥渴耐不住吗! 叶锦潇猝不及防的摔到地上,俨然没想到楚聿辞会突然过来,很明显他还误会了什么。 她讥笑道:“我给病人包扎伤口,想不到在聿王眼里如此不堪,看来,天底下的所有大夫在聿王眼中,干的都是腌臜事。” 夜冥未着衣物,方才翻身一避,牵动全身伤势,血迹浸了出来。 叶锦潇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双手沾满血迹,手里还捏着刚刚剪断的线头,被踢翻的医药箱摔在一旁,药物纱布撒了一地。 楚聿辞见真是在包扎,可方才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深深刺激了他。 “谁知你是不是借着包扎之名,行不轨之事,本王还从没见过包扎伤口需要躺下的!” 她身体主动贴上去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爬他的床榻时。 放荡,下贱。 恬不知耻! “受伤了不躺下,难道站起来跑三圈吗?聿王真是好笑,要不您为我示范示范?” 她为了一个野男人,跟他顶嘴! 她在维护野男人! 还敢说自己是清白的! 楚聿辞气极的扼住她的脖子,嗓音极寒:“叶锦潇,你给本王听好了,既然进了聿王府的大门,顶着‘聿王妃’的名号,在本王休弃你之前,若是敢做出损害聿王府声誉之事,本王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锦潇用力的挣着脖子上的桎梏,怒疼得脸颊通红: “你我的婚约是圣上赐下的,你想休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一番话,彻底激怒楚聿辞。 这个贱妇,仗着有人撑腰,嚣张至极。 “想休你,法子多的是,将你扒光了卷在草席里,跟这个男人一同扔在大街上,看本王能不能休掉你!” “你!” 这个歹毒的男人! 好狠! 在古代,毁掉女子清白,无异于要人性命。 失贞失德之人自不配再坐聿王妃之位,她不仅会被扫地出门,还会成为整个南渊的笑柄,若是原主,恐怕会羞恼悲愤的一头撞死去。 “你最好学乖一点,若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本王不介意帮你一把。”楚聿辞冷笑一声,厌弃的将她扔在地上。 她,与夜冥,这对狗男女,他不会让他们得逞! 叶锦潇被气笑了。 她仅简单的包扎伤口,在他眼里竟是如此的腌臜。 而柳明月所做的事,证据确凿,他却跟瞎了一样看不见。 铁证如山看不见,清清白白却胡诌。 这种眼盲心瞎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王爷的? 夜冥捂着胸口,安静地立在一旁,耳尖敏锐地动了动,忽然望向帐篷外的某处:“有人。” 第35章 太傅府怎么就养出了你这种妒妇 一道沉声,令叶锦潇下意识屏息。 叶七是死士,他的五感无疑是超出常人的敏锐,他嘴里的‘有人’恐怕并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旁边的楚聿辞意外的看了一眼叶锦潇。 屏息是习武之人才会的事,用于在特殊情况藏匿身形,可她怎么会? 根据调查,她根本没有习过武,也没习过医。 她到底是谁? 帐篷内没有点蜡烛,这里又处于最偏最安静的位置,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夜冥的耳。 他轻步靠近门帘,掀起一角。 不远处的夜色内,几道黑影一闪而过…… 楚聿辞沉眸。 竟然有人趁夜潜入疫区,恐怕这几人的目的不简单,结合他之前的猜测,这场疫病九成是有人刻意投放毒物。 叶锦潇压低嗓音:“跟上去看看。” 夜冥颔首,右手打了两个手势。 他在重病区待了六七日,熟悉这一块的地形,看这几人的潜行方向,他迅速的作出了一条路线。 一左一右,第五个帐篷绕行,前后夹击,将人拦住。 叶锦潇看懂了,点头会意。 “走。” 楚聿辞的剑眉拧了起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敢眉来眼去,这么快就忘记他方才的警告了? 忽然伸出右臂,拦住夜冥:“你去本王帐中通知风行。” 叶锦潇皱眉:“你干什么?” “他这衣不蔽体的模样,还能指望他抓刺客?”他冷冷地讥讽。 叶锦潇扯唇:“也是,那我跟他一起去找风行。” 她刚要提步,楚聿辞一把扼住她的腕子,用力捏紧的力度几乎要将她捏碎! “别惹恼本王。” 低沉的嗓音暗含警告,“耽误正事,你担不起这个责!” 叶锦潇反唇相讥:“既然是正事,那你刚才怎么没发现有人潜入?看来,你对疫病的事也并不怎么上心,还给自己贴上‘大好人’的标签,您可真会做戏。” 跟柳明月一模一样,都是演员。 怪不得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楚聿辞愠怒,“方才若非你恬不知耻的发骚,本王岂会受你影响,从而忽视外面的异动声?” 要不是她头上顶着聿王妃的身份,她的言行举止都影响着聿王府的声誉,他怎么会管她? 等他休了她后,她是死是活都跟他没有半分干系! “我发骚?那柳侧妃算什么?她整天聿辞哥哥长、聿辞哥哥短的,却没有对疫病作出任何贡献。” 还无时无刻的给她使袢子。 “她岂不是发春的母猫,急不可耐的等着交配?” “你!” 这女人说话好生难听! 真不敢相信如此低俗的言语,竟是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嘴里说出来的。 “你嫉妒她。”楚聿辞突然恍然大悟般。 叶锦潇:?? “呵,本王就知道你这女人心胸狭隘,小肚鸡肠,所做的一切都是嫉妒月儿,太傅府怎么就养出了你这种妒妇?” “??” “月儿就说不出这般难听、恶毒的话,果然,一个女人的面孔有多嫉妒,便有多丑陋。”他讥讽的嗤声。 看她的眼神无比嫌恶,就像是在看病毒。 “……” 再这么说下去,某个男人恐怕要沉浸在自己无边的魅力里,认为自己天下第一,万千女人都得围着他团团转了。 叶锦潇恶寒的退开两步,懒得跟他争议,出了帐篷后,朝着那几个黑影的方向追去。 夜冥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去通知风行带人手。 楚聿辞跟了上去,见叶锦潇身形融入夜色时,懂得屏息遮藏,利用遮掩物徐徐前进,且身子轻盈得像猫儿似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如此轻的体态,如此熟稔的潜伏动作,没有经过长期训练的话,根本不可能形成。 她的身上好像裹着一团迷雾,里面藏着他看不透的秘密。 不知何时起,她好像变得很陌生…… 咔嚓! 忽然,叶锦潇没注意到天黑看不清,脚下不慎踩断半截枯枝。 前方的四个黑衣人警惕的一回首,这才觉察到已经暴露了,二话不多说,立马撤离。 “追!” 楚聿辞低喝一声,也不遮藏了,提起内力,径直追去。 叶锦潇的速度也不慢,快速穿梭在林间,借着苍茫的月光,出了重病区后,追进了深林里。 四个黑衣人跑得飞快,仿佛已经提前规划好了路线,撤离时如履平地。 楚聿辞卷起雄厚的内力,往前扫了一掌。 几人敏锐的避开,反倒惊飞了枝头的一群夜鸟,啪啪啪的拍着翅膀飞离枝头,在安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嘭! 一颗烟雾弹炸起,浓浓的白烟遮住视线。 待楚聿辞追去时,几人已经不见踪影。 叶锦潇稍微慢了些,跑到这里时,只剩楚聿辞一人,明显是追丢了。 他皱紧眉头,仔细看着地上的脚印,企图通过草地踩踏倒戈的痕迹找出那些人撤离的方向。 叶锦潇见了,讥笑一声。 楚聿辞抬头,“笑什么?” “想不到堂堂聿王,会犯这么好笑的错误,你们习武之人内力雄厚,赶路时用的是轻功,一起一跃就能窜出去好几米,地上怎么会留下脚印?”她讥讽道。 “……” 这次,楚聿辞难得沉默。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疫病,”半晌,他抿唇,神色凝重,“有人故意投毒。” 这一点,叶锦潇之前就猜到了,今夜有人潜伏,则证明了她的猜测是对的。 “本王定要将此人揪出来,亲手刃之,为枉死的百姓讨回公道!” 叶锦潇侧眸,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聿王在南渊的名声很大,他年仅二十出头,就已经立下赫赫军功,为南渊收复了千里疆土,是年少成名的不败战神。 虽然在感情这方面眼盲心瞎,可为南渊、为百姓的那份心,众人有目共睹。 “你心里有怀疑的人选吗?” “怀疑有何用?事事讲证据,若没有证据便挑起战端,南渊不仅吃了哑巴亏,还成了不占理的那一方。”楚聿辞嗓音冷冷。 叶锦潇本不想插手此事的。 可转念一想,她当初对聿王下药,嫁作聿王妃,如今又想和离,前前后后才三个月时间。 万一皇上认为她拿赐婚当作玩乐,想成亲就成亲,想和离就和离,一点都没把圣旨的权威放在眼里,一怒之下惩罚她,那她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她协助聿王解决疫病,破获此案,立下功劳,岂不是更有底气请求圣上,请旨和离? 她心里盘算着计划,眸光微转,看向枝头那些被惊醒的鸟儿。 忽然抓住楚聿辞的手,“跟我来。” 第36章 本王纵是瞎了眼,都看不上你这种女人 楚聿辞愣了下,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见她往左边的林子钻去。 “去哪?” “去追那些人。”叶锦潇扫了眼枝头的鸟。 “啾——啾!” 林间的鸟儿本该在睡觉,被人类的追逐惊醒后,十分不满的拍打着翅膀,啾啾的鸣叫着。 家人们,谁懂啊,住在深山老林里还会被人类搅扰。 谁能理解啊? 突然间,收到一记明亮的目光,对上女子那双会说话的眼眸,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鸟鸣在耳边回响。 它们震惊的瞪眼。 这人类好像听得懂它们说话? 什么? 求助于它们? 奖励是两大箩筐的小麦虫?! 有谁能抗拒这等诱惑! 鸟儿们立即展翅,盘旋到半空中,夜里却能明视的眼睛瞬间就锁定住了几道可疑身影。 “啾啾!” 叶锦潇扫了一眼,挑出方向,带着楚聿辞追去,但她肯定不会蠢到直截了当的暴露自己,一边走,一边假意搜寻痕迹的样子。 楚聿辞看她左顾右盼的认真样子,惊讶地问道:“你能追上?” “嗯,雁过留痕,更何况是四个大活人,只要仔细一些,不难发现端倪。” 叶锦潇假装四处探了探,扫了眼枝头的鸟儿后,指了个方向。 “走这边。” 楚聿辞有些懵,大步走到叶锦潇方才站立的树前,认真的检查了一番,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她是靠什么判断的? 叶锦潇走出去七八米,见楚聿辞在对着一棵树发呆,催促道:“还要不要追了?如果去晚了,对方跑掉了,那我也没办法了。” 追。 自然要追。 楚聿辞快步跟上。 一路下来,叶锦潇迅速辨别着方向,往越来越深的林子钻去,楚聿辞跟在后面,一直紧紧地皱着眉头。 他应该是疯了,才会相信叶锦潇。 这林子这么深,山脉绵延,荒无人烟,极其容易迷失方向,连他都追不上的人,叶锦潇能追上? 况且,她的辨别方式很随意。 看见一棵树,就说往左走。 看见一株草,就说往前行。 看见一块石头,就说往里行进。 完全没有章法,他看都看不懂。 眼看这林子越来越深,离疫病区也越发的远,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停下步伐:“等等!”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他离开了,疫病无人坐镇,万一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叶锦潇回头:“怎么了?” 他沉眸:“回去。” 这都快要到了,他突然发什么疯? “是你说的要追的。” “是,本王确实想追上他们,可已经追丢了,你说你能追上,本王凭什么相信你?” “……” 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跟他在一起呆久了,迟早会缩减寿命。 “啾啾——”不远处的枝头上,鸟鸣清脆。 叶锦潇深吸一口气,压了压脾气,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带,拨开一簇浓密的草丛,“你自己看!” 密林远处,几匹棕黑色的骏马拴在那里,安静的吃草。 四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蒙着面巾,遮去容貌,腰间别着长长的配剑,钻进一个隐秘的山洞。 正是之前追丢的四人! 楚聿辞眸瞳微缩,瞳孔深处有什么扩散开来。 意外,错愕,惊异…… 她怎么做到的? 她怎么会有那么强的反侦查意识? 连他都做不到。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行踪?你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楚聿辞忽然盯紧她,目光逼仄。 叶锦潇愣了一下,“你怀疑我?” 差点没气笑。 她全心全意的帮他,到头来,却得到劈头盖脸的一句质疑? “你手里有解药,又熟知这些人的行踪,这你如何解释?”楚聿辞逼近一步,强迫性的气息倾覆般的压盖在叶锦潇身上,似乎想将她抽丝剥茧,一丝不挂的扒出来。 叶锦潇姿态从容:“解药是我亲自研制出来的,至于这些人的行踪……” 脑子飞快一转: “方才追赶时,我撒了一把特殊的药粉,闻着味儿找来的。” “本王调查过,你根本没有学过医术!”他抓住她的手腕,“还有你这怪异的武功招数,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解释!” 她到底是谁? 蛰伏在他身边,有何目的? 叶锦潇根本不怕他,原主的身体就在这里,如假包换,哪怕是天皇老子来了,她也是叶锦潇。 “聿王殿下难道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么?” 楚聿辞皱眉:“我的?” “对,”叶锦潇讥讽道,“你若事事都能调查出底细,为何查不出疫病的源头?你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么?你确定你查到的是真正的我?” 三句反问的话,登时把问题不动声色地抛了回去。 这种一种心理搏击战术,心理学的必修课。 当有人质疑你时,你下意识寻找证据,证明自己,无异于将自己置于被动地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此举大错特错。 对方质疑你,应该让对方拿出证据,证明他质疑的点是对的。 “你怎知我不懂医术?不会武功?你很了解我么?”叶锦潇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食指轻轻一推,推开了他。 “还是说,王爷私底下调查我,莫非被我吸引了?” 楚聿辞身体一震,瞬时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眸,那双含笑的眼里裹着迷雾,迷雾后面藏着什么,他看不清。 笑起来时,唇角弯弯的上扬着,本就绝美的面孔更加肆意张扬,有着胜券在握、胸有成竹般的挑衅。 乍一眼,竟有一种美人在骨不在皮的惊艳…… 他沉了眸子:“本王纵是瞎了眼,都看不上你这种女人。” 少在这里自作多情。 难道他真的没有调查到真正的叶锦潇? 叶锦潇作为太傅府的嫡长女,首富谢家唯一的亲外孙女,从小在钱、权、财的蜜罐中长大,或许真的藏了一手? 可他对自己亲手培养的影卫很有信心,没有影卫查不出来的事。 难道是谢侯爵刻意藏掖着? 谢家即便富可敌国,但也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 叶锦潇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是他没有查出来的? 第37章 原来,她就是叶锦潇 草木遮掩的隐秘山洞内。 四人进去后,揭下脸上的面巾,单膝跪地:“我们暴露了,还请主子降罪!” 长着青青石苔的巨石上,慵懒的跨坐着一道绛紫色的身影,金线勾边的锦袍,加上象征着权力的绛紫色,彰显出此人尊贵的身份,却……顶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 是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容貌虽普通,可那双狭长的丹凤眸似利箭般锋锐,半是妖邪,半是凛冽,就像一朵淬了毒的花,美得娇艳,引人靠近,却又能在无形中要人性命。 “是谁?”男人嗓音哑得很,极沉。 为首的下属低头道:“当今聿王妃叶锦潇。” 他们查探过了,聿王妃研制出了解药,解了他们投掷的奇毒。 解药用于民间,不出半个月,疫病可除。 男人起身,华贵的紫袍摇曳而下,矜贵逼人,“一个女人?” “是、是的……而且南渊国有关她的传闻都是……都是……”下属战战兢兢,“废物……草包……纨绔千金,胸大无脑……” “哈哈哈!”男人冷笑。 此奇毒极其刁钻,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一旦染上,必死无疑,连神医谷的人都解不开。 将此奇毒投放在南渊国内,可不费吹灰之力,重创南渊,等其国家内乱动荡时,即刻发兵,便可轻而易举的吞并南渊。 可现在却告诉他,如此周密完美的计划,被一个众人称之为‘草包’的女人破坏了。 这哪里是草包? 这不是在打他的脸么? 下属当即请示道:“主子,要不属下再折回去,将聿王妃抓来,杀了她祭刀?” 坏他大计的女人,自然死不足惜。 男人抬眸,阴翳的眸子扫向洞口外,常年养成的敏锐感,能够敏捷的捕捉到空气中的每一寸律动。 “不必。” 盯着某处,嗜血般的舔着薄唇:“已经来了。” 四名下属齐齐一惊,暗处,楚聿辞没有再遮藏,即刻与叶锦潇现了身。 “你们是何人,胆敢投毒,好大的胆子!”楚聿辞袖袍一挥,锋利的软剑唰啦一声跃然于掌心,银色的剑身折射寒芒,凌厉逼人。 叶锦潇没有武器,准备双手空拳的赤膊。 “杀!”四名黑衣人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楚聿辞长臂一挥,“躲远点。” 拍开叶锦潇,提剑攻了上去。 叶锦潇意外的愣了下,他竟然把她推开了,莫不是嫌她太菜了,碍手碍脚? 两分钟后。 好,她承认自己很菜。 楚聿辞的武功招式又快又凌厉,他身形疾闪着,只能看见残影,手中的长剑挽得唰唰唰,白芒闪的晃眼睛,短短七八招就将四人打倒在地。 古人打架拼的是内力,况且楚聿辞征战多年,杀伐果断,武功高强,那逼仄的戾气,那深不可测的速度,叶锦潇若是跟他真刀对真枪,恐怕撑不过三招。 叶锦潇正琢磨着,忽然觉察到一道尖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寻去时,对上一双狭长的丹凤眸。 怔了下。 是个穿着紫袍的男人,面容普通,可那注视的目光阴冷无温,像是在看死人。 能有这等气势,他的身份应该不低,那张脸恐怕也易容过,根本不是他原本的样貌。 二人仅对视了三秒钟,楚聿辞已经提剑而去,与他打了起来。 楚聿辞武功深厚,可令叶锦潇诧异的是,这个紫袍男人的武功也丝毫不弱,与楚聿辞过了十几招后,二人竟打成了平手! 你来我往间,死死纠缠,竟是势均力敌,难分上下。 楚聿辞的面色逐渐凝重,是叶锦潇从未见过的认真。 这紫袍男人到底是谁? 思忖间,眼角余光剑影一晃,只见那四名黑衣人突然朝着她奔来。 她眉头轻皱,随即挽起繁琐宽大的衣袖,在黑衣人攻来时一记敏锐的仰面避开,素手抵住对方的腰侧穴道,狠狠一击。 “唔!” 抓住其手腕,一个冷冷地过肩摔,解决一人。 剩下三人一起围攻。 她沉眸盯紧三人的招式路数,反应敏锐的躲避着,寻找反击的机会。 紫袍男人跟楚聿辞对手时,瞥视到那边的‘战场’,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他带来的四人都是暗卫中的精锐,千里挑一,武功高强,此刻竟跟一个女人打成平手? 还是一个……没有内力的女人。 呵。 有趣。 手下的招式虚晃一击,借着聿王抵抗的空子,掌中的长剑反手飞掷向叶锦潇。 嗖! 一剑破空,叫嚣着肃杀与饮血,无比逼仄的直击女子后背心。 楚聿辞一声低喝:“叶锦潇!” 叶锦潇后背一寒,下意识翻身一避,那柄长剑擦破她的脸颊,深深的射入树干内! 摸了下脸,刺痛,指腹上沾的都是血。 若非刚才闪避及时,这一剑怕是要将她的身体射穿到树上。 紫袍男人饶有兴趣的眯起丹凤眸。 原来,她就是叶锦潇。 勾起唇角,与四名下属交换了眼神后,四人会意的撤了身体,围住聿王,而他则身形一闪,径直逼向叶锦潇。 叶锦潇:“?” 楚聿辞跟这人打成平手,她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 楚聿辞觉察到对方意图,但他被四个人牵制住了,暂时抽不开身,一边挥着长剑,一边沉声低喝: “往回跑!” 风行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叶锦潇刚撤了一步,面前紫色的影子一晃,掀起冷冽的风直扑面门,她急急仰面一避。 可对方速度极快,掌心一翻往下抓。 她仓促的摔滚了半圈避过,不等喘息的机会,一记雄厚的掌风扫起一地的枯叶,卷着她的身体摔出去四五米。 “唔!” 这人速度太快,那身形唰唰得闪出了残影,并且裹挟着浓郁的杀意。 他丝毫不遮藏自己的目的。 他想要她的命! 叶锦潇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不得不硬着头皮爬了起来,手腕一翻,取了一把手术刀,警惕的盯紧男人。 他闪身而上,紫袍掀起的风冷得要命。 叶锦潇绷紧身体,扬手还击。 真刀真枪还动了杀机,男人下手丝毫不留情,哪怕叶锦潇的赤膊术固然熟练,可面对古代这种杀人饮血的场合,她还欠缺了几分实战的狠辣。 杀过人的人,骨子里自带的狠劲儿,就像一头恶毒的狼,能够眼不眨、心不跳的将一只猎物活生生撕碎。 叶锦潇全力以赴,勉强接了八九招后,被一掌拍飞在地上。 紫袍男人眉目狞笑,张狂如一条毒蛇:“能够在本宫手下撑那么久的女人,你是第一个!” 第38章 胆敢将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她还是第一人 男人狂笑一声,再度闪身而上,苍劲如剑的五指抓向叶锦潇的脖颈。 叶锦潇急忙翻身避过,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整个人显得又仓促又狼狈,而男人更不掩饰眉间的杀意,下手又快又准又狠。 她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 那边,楚聿辞被四个人缠住,一时分不开身来管她,再者,那个男人恐怕也不想管她,她如果死了,柳明月就能当正妃,刚好能称他的意。 她必须自救。 叶锦潇急促的闪躲时,尽可能的抓住喘息的空隙之间,盯住男人的动作招数。 他的内力无比雄厚,下盘极稳,武功深不可测,每掀出来的一道掌风,都带着肃杀的冷冽,一旦闪避不及,非死即伤。 他的身形极快,双手犹如最锋锐的剑,招招取人性命。 他的攻势很凶猛,甚是喜欢从左侧主动出击。 他的左手似乎比右手更为灵巧。 叶锦潇狼狈的翻滚了七八圈,接连躲了好几招,脸上手上刮出许多小口子,扒掉头发上的枯叶子,突然主动迎身而上,攻其下三路。 紫袍男人狞笑,掌心一翻,“下三滥的招数!” 一掌掀去。 叶锦潇迎面低头滚了一圈,躲过这一掌,顺势靠近他,抓住他的腿,按住一处大穴。 可男人腿脚一扬,紧绷的肌肉迸出雄厚的爆发力,险些将她踹飞出去。 她紧咬牙关,强行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采用现代的赤膊术缠住他。 男人格外不屑。 这女人虽然没有内力,用的也是一些奇怪的路数,但她身子甚是灵巧,钻来窜去的像只滑溜的泥鳅,刚捏到她的手腕,她便嗖的一下滑走了。 他眸子微眯,没了耐性,预判了她的下一步动作后,直接提起一掌扼住那纤细的脖颈。 嘭! 叶锦潇后背剧痛,直接被摁在了树干上,双脚离地半米。 “唔!” 喉咙阻断空气,一股窒息感直窜头顶。 这个男人好高,力气也格外的大! “好玩么,小泥鳅。”男人嗓音鄙夷,眼底尽是杀意,指尖一拧就要了结她时,她拼上最后一口气,扬起手腕上的银丝。 是一条细如头发丝的银丝。 一头缠在她的指尖上,另一头……在他身上! 男人浑身一震,后知后觉才发现那银丝缠在腰身,勒入肉中,竟如剑一般锋利,伴随着她挣扎的动作,银丝也越发收紧。 若他将她捏死,她极力挣扎下,这银丝定会受力,嵌入他的五脏六腑。 他眸色陡然一寒。 “放开她!” 身后,楚聿辞终于解决了那四人,提剑攻来。 瞬息之间,紫袍男人既不能捏死叶锦潇,又必须防范身后的聿王,要害部位还捏在叶锦潇手里,不能开合大动,不得不扔掉手里的女人,反手一掌迎去。 嘭! 叶锦潇摔在地上,被一股巨大的内力撞击感震得面颊刺痛,呼呼的风掀得头发乱飞。 缓了两秒,只见紫袍男人单膝跪地,胸口受了一剑,血溅一地,而楚聿辞长剑插在地上,堪堪的稳住身形,薄唇泛起不正常的乌紫色。 “楚聿辞!” 她快步奔了过去,一摸他的脉象。 脉象尖锐,连连搏指,大起大落,是即将暴毙的猝死脉象。 他中了剧毒! “聿王好武功。”紫袍男人狂妄的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的脸色迅速发白,胸口被刺得那一剑令他伤得不轻。 “如此阴毒的招数,恐怕也只有以‘野蛮’着称的北燕国能使出来。”楚聿辞闷咳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手心一扬,扔出一把红色的细虫子,虫子撒了一地疯狂蠕动,泛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 但有几条虫子从皮肤细小的伤口钻进体内,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迅速啃噬蔓延。 这是蛊虫!? 叶锦潇精通中医西医,但对这种邪物少有接触,况且楚聿辞脉象极危,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研究解药了。 她抓起他的剑,直接抵在紫袍男人的脖子上:“将解药拿出来!” 紫袍男人眸子眯起。 胆敢将剑横在他的脖子上,她还是第一人! “没有解药。”他语气冷硬。 叶锦潇直接扬剑,刺破他的脖颈,“要么你们一起死,黄泉路上作伴;要么你们各退一步,点到为止。” 男人的脖颈上,鲜红的血迹滑了下来。 “阁下应该是聪明人,身份也不低,若是死在这里,别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恐怕多年的心血与谋略,还要为他人做嫁衣,为了弄死聿王,赔上自己的一切,似乎并不划算。” 叶锦潇皮笑肉不笑的说。 无论他是哪一方的势力,他死了,他的势力、他的身份地位与财产,将会变成别人坐享其成的蛋糕。 二十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实在划不着。 而活着,以后过招的机会还多的是。 更重要的是聿王不能死。 按照南渊国的律例,像楚聿辞这种身份的人,他死了,她身为正妃,需要陪葬。 紫袍男人缓缓眯起眸子,饶有兴致的望着面前的女人。 有勇有谋还会武,倒是有趣。 不过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他不能死。 “你过来。” 叶锦潇:“?” “解药在我怀里,但我受伤了,不便动弹,你自己来取。”他摊开双手,表情无奈,受伤的模样像个大爷。 叶锦潇眉头皱起,“你若敢耍花样,我便弄死你!” “我伤成这般,还能耍什么花样?放心,我是个惜命的人,还没蠢到为了一个聿王赔上自己的命。” 叶锦潇放下剑,仍是警惕的,指尖抵着一把锋锐的手术刀,摁在他的腹部。 只要他敢轻举妄动,这把手术刀会立刻了结他。 另一只手伸进他的怀里,试探性地摸了摸,“解药在哪?” “里面。” 拨开第二层衣物,摸了进去。 “还要里面。” 再里一层,就是他的贴身衣物,手伸进去就能摸到他的胸膛了。 叶锦潇的眸色陡然沉下,只听对方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自然是贴身存放。” 行吧。 叶锦潇忍着恶心感,手伸了进去,摸到那滚烫的肌肤,厌弃的迅速滑了一圈,成功摸到一只小瓶子后,立即撤了出来。 紫袍男人笑眯了眼,薄唇弯弯的轻扬,丹凤眸内竟有几分享受的情欲, 薄唇轻扬,“啊~” 似疼痛,似享受,舒服得魅声溢出唇角,挑衅的望向不远处的聿王。 楚聿辞见了,神色阴翳得可怕,蛊虫在腹部啃噬翻涌,疼痛的气血涌上喉头,一口黑血再次吐了出来。 第39章 北燕国太子——战九夜 这个该死的女人,就不能收敛一点? 之前跟赤裸上身的野男人爬到床上,说是包扎伤口,那现在呢?当着他的面摸别的男人! 聿王府的名声都要被她败坏了! 楚聿辞气到吐血。 下一秒,竟看见紫袍男人在叶锦潇的耳边说了什么,薄唇微动着,但声音刻意压低了,他听不见。 很快,叶锦潇回了什么。 二人一来一往的说了四五句,叶锦潇拿着解药走向他。 “检查过了,是解药。”她倒出一粒,喂到他嘴边。 楚聿辞郁结着一肚子的火气,张嘴咬住药的时候,故意咬住她两根手指。 嘶—— 叶锦潇皱起眉头,很快冷下脸:“方才你救我一回,现在我救你一回,我们两清了。” 这个不择手段爬上他床榻的女人,竟然好意思跟他说两清? 他们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竟然不让他听见。 “聿王妃,来日方长,我们下回再见。”紫袍男人吹响一记特殊的口哨,一匹黑马从林间奔了过来。 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看了叶锦潇一眼。 “坼!” 马儿疾驰离去。 “现在觉得怎么样?”叶锦潇按住楚聿辞的手腕,服下解药后,他的脉象已经逐渐平稳。 楚聿辞紧紧地抿住薄唇,一脸阴郁的模样十分不好招惹。 “你们方才说了什么?” “什么?” 叶锦潇不解的抬起头,两三秒后,才明白他的意思。 “没说什么。” 她随意的一语带过,却令楚聿辞的神色更难看了,“你认识他?” 疑问的句子,陈述的语气。 叶锦潇登时明白,这个疑心病重的男人恐怕又要开始怀疑她了。 “我要是认识他,还会救你?楚聿辞,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卑劣,要不是你刚才帮我,我是不会管你的。” 之前打斗时,要不是楚聿辞喝了一声,她闪避及时,恐怕要被那一剑刺穿后背心。 一码归一码,救人的时候,她不会计较以前的恩怨。 可若他不识好歹,也休怪她不客气。 “那你们方才说了什么?”楚聿辞追问。 “你这么好奇?” “自然。” 特别是那个男人靠近叶锦潇时,那般故意呻吟的挑衅模样,他看着十分碍眼,恨不得提剑上去,将那男人剁成一百零八段。 “哦,他刚才跟我说……”叶锦潇开口,见楚聿辞起了好奇心,到了嘴边的话忽然一转, “就不告诉你。” “??” 楚聿辞胸口一闷,险些郁结,“叶锦潇你!你……咳咳!” 这个死女人! 叶锦潇难得兴趣的勾起嘴角,看他这般,她心情甚是不错。 其实,那个男人跟她说了几句撬墙角的话: ‘听闻南渊聿王早已有心上人,你横插一脚却不得宠,何必如此自贱?不如跟着本宫,许你荣华,给你身份与万千宠爱,如何?’ ‘本宫不比聿王差。’ ‘聿王能给的,本宫也能给;聿王给不了的,本宫更能给你。’ 叶锦潇嫌他恶心,当场拒绝。 “方才听你提到北燕国,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她忽然想到这一点。 “猜到了七八。” 楚聿辞语气淡淡,看叶锦潇这反应,或许真不认识那人,再者南渊与北燕两国距离甚远,叶锦潇也不可能认识那人。 “谁?” 楚聿辞准备学叶锦潇,也不告诉她。 紧随之就听到叶锦潇说:“聿王应该不会故意卖关子吧?气度不应该跟女人一样小。” “……” 呛了一声,冷冷道:“北燕国太子——战九夜!” 天底下难得的一个与他年龄相仿、武功相差无几,打成平手的人。 当今大陆,五大强国角逐,无数小国夹缝求生,其中当属南渊、北燕、西宁、东陵、大楚国富兵强。 多年来,南渊与北燕一直冲突不断。 北燕国位于大陆的极北部,处地气候恶劣,一年有八个月大雪纷飞,冰天雪地,畜牧业、农业难以发展,多年来,一直不停的往南方征战,扩充疆土。 接连吞并了五六个小国家后,直逼南渊的边疆线。 南渊国气候温和,四季如春,农业林业畜牧业、水产业等发展得极好,就像一块香饽饽,引起北燕国的贪婪之心,每隔两月便挑起一次战端,企图侵占南渊疆土。 叶锦潇了解了个大概: “看来,此次爆发的疫病与北燕国脱不开干系。” 但战九夜已经跑了,又没有拿到证据,南渊哪怕心知肚明,也不得不吃了这个哑巴亏。 楚聿辞点头:“他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 说着说着,怎么又绕回来了? 叶锦潇懒得跟他说,“都已经这么久了,风行怎么还没来?看来,你手下的暗卫也不怎么样。” 嗤了一声,准备去附近走动走动,辨别方向,找路回去。 楚聿辞撑着虚弱的身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他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 有完没完。 “没说什么。” “叶锦潇!”他抓住她的手腕,“你先是手握解药,再是与战九夜私谈,若不如实告诉本王,本王有理由怀疑你的真实身份!” 她接近他,嫁给他,必是另有目的! 叶锦潇冷冷一笑:“你从来都不相信我,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会怀疑我,那我又何必多言?” 楚聿辞冷视她:“你不说,也不证明自己,叫本王怎么相信你?” 她没证明自己? “你还记得那个叫王五的士兵么?他难道不是我最好的证明么?” 王五听从柳明月的安排,偷走她的培养皿,放在柳明月枕头下,陷害于她。 那一巴掌,她现在还记着。 那火辣辣的痛,那份耻辱,她永远不会忘。 楚聿辞眸子沉了几分:“这不能混为一谈。” “或许是那个士兵图谋不轨,本王回去便惩罚他,但月儿绝对不知情,她不是耍心机的人。” 叶锦潇眸子无温的望着他,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厌弃的扔掉。 退开三步,分开二人的距离。 看,她说了,不相信她的人,无论她怎么解释,哪怕把血淋漓的证据捧到他面前,他也不会相信。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费力气去解释? 她跃过那四名杀手的尸体,去周围寻找来时的路,可林子又深又大,现在又是深夜,座座山脉接连起伏的蔓延着,实在分不清方向。 寻思之下,她捡了一大捆柴禾,堆在地上。 一只火折子冷冷地递了过来。 她接过,“多谢。” 楚聿辞:“你一日不解释清楚,本王便有理由怀疑你。” 嚣张跋扈、胸大无脑的叶锦潇,和这个会医会武、足智多谋的叶锦潇,完全就是两个人。 “……” 呵,随便。 第40章 不能放过叶锦潇这个贱人 叶锦潇打开火折子,吹了吹,小火苗很快就跳跃起来,干燥的枯枝很容易就点燃了。 她往上添柴,小火苗迅速变成大堆的篝火。 但,她并没有让火烧起来。 而是快速拆走木柴,用脚跺灭,熄灭了的木柴冒出浊浊的黑烟,窜过枝叶遮盖的茂密丛林,蹿到了半空。 不出半刻钟。 风行带着人赶来了。 “主子!” 夜黑风高,山林野路,黑漆漆的实在难以辨别方向,还是寻着半空中的那团黑烟,才找到此处。 楚聿辞目光复杂地看向叶锦潇。 养在深闺的大小姐,怎么会有这种野外生存经验? 她那一套行云流水的手法,娴熟得仿佛做了不下几十遍。 “主子,这些人身上清理的很干净,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风行带着几个人手,检查地上的四具尸体。 “不必查了。” 楚聿辞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风行,你即刻带一批人手,连夜赶去江北城,堵住江北河。” 那是南渊回北燕的必经之路。 江北河从西至东流淌,贯穿了整个南渊国,河面宽广,水流湍急,上方架起一座连接两岸的多孔联拱石桥。 战九夜想回北燕,必须从这座桥上过。 风行犹豫:“主子,那您……” “本王回一趟营地,处理完要事再去江北与你汇合,务必堵住江北大桥!” 来投毒时,害死那么多无辜百姓。 楚聿辞岂会让战九夜轻而易举的回北燕? “是!” 风行领命,立即带人连夜出发,留下一名暗卫引路,很快,叶锦潇跟楚聿辞回到营地。 “聿辞哥哥~~~” 一到营地,便传来娇滴滴的声音。 扯着嗓子,叫得叶锦潇手臂上直起鸡皮疙瘩。 柳明月拎着裙摆跑来了。 “这么晚了,月儿怎么还没休息?”楚聿辞问。 “聿辞哥哥,你去哪了?月儿好担心你。”柳明月挽住他的胳膊,实际上,目光狠狠的瞪了一眼叶锦潇。 她装病这两日,这个贱人真不消停。 白天把聿辞哥哥勾引到重病区。 晚上,又把聿辞哥哥勾出去。 还好她派人时刻盯着! 喉咙好痒…… 咳咳!咳! 她难受的咳了五六声。 叶锦潇扫视她,眼角划过一抹精光,唇角微勾,看见夜冥站在不远处,走了过去: “伤口没有裂开吧?” 夜冥摇头,生来冰冷的面孔犹如扑克,却难得的多说了一句话: “方才,我将整个营地查了一遍,没有异常,那几人应该是刚潜进来就被发现了,还没来得及下手。” 这么快? 不愧是死士出身的人,办事能力一绝。 她甚至都没提起此事,他就已经将可能存在的隐患排除了。 跟这样的聪明人说话,一点都不累。 叶锦潇不禁欣赏的多看了他两眼。 不知他真实身份是什么? 又是谁家的死士? 之前为何要寻死? 难道是任务失败,必须以死谢罪? 如此的话,她能不能撬个墙角,将他请到自己身边? 叶锦潇若有所思的想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一双渐渐阴郁的眼睛,男人掌心捏紧,愠怒的情绪即将压不住。 这个荡妇!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野男人走得那么近,当他死了? 还是将他之前的警告当作耳旁风? 她就这么饥渴难耐? “聿辞哥哥,你捏疼我了!”柳明月本小鸟依人的靠在男人怀里,却被男人突然攥紧腕子,痛得她叫了出声。 好痛! 她的手腕,紫了! 楚聿辞回神,这才觉察失控,忙松开了手,疼惜的将她拥进怀里。 “抱歉,月儿,本王方才在想事情。” 柳明月眼角微红。 在想什么事情这么分心? 捏得她好痛。 聿辞哥哥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没事的聿辞哥哥……咳,咳咳!”她忍着委屈,拿出温柔懂事的姿态,又咳了好几声。 喉咙痒死了。 好烦! 昨晚,咳得一夜没睡好,今晚也咳得睡不着。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好了,困得她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都头轻脑重。 “咳咳!咳咳!” 她到底是怎么了? 楚聿辞捏住她的双肩,认真的看着她,忽然皱眉道:“本王怎么觉得你的病情加重了?” 这几日喝的药莫非无效? 柳明月愣了下。 怎么可能? 她根本就没有染上疫病,怎么会病情加重? “月儿,你的脸颊好红,额头也很烫,除了咳嗽之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什么?!” 她额头烫? 柳明月大惊之色,急忙摸自己脑门,又摸摸脸,摸摸脖子,好像真的很烫,脑子里的那股眩晕感更加沉重了。 她这是怎么了? 她不就两天没睡好吗,怎么会发这么高的烧? “啧~” 边上,一道幽幽的嗓音传了进来,“看来柳侧妃感染的是最严重的病毒,普通的解方根本治不了。” 柳明月瞪大双眼。 怎么可能! 她明明就没染病! 从叶锦潇那里偷来的培养皿,也是用帕子包着,小心翼翼的拿,一根手指头都没挨到。 “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叶锦潇勾唇:“你都喝了三天的药了,也没见效,恐怕是没救了。” “看你这脸色,已经到了发高烧的阶段,十二时辰内,你会高烧到惊厥,头脑昏沉,逐渐失去理智,目光涣散,然后窒息身亡。” 死状嘛……就是跟那些发病惨死的百姓一模一样。 相信柳明月心里有数。 果不其然,柳明月面色乍变。 头脑昏沉? 她现在就觉得头轻脚重,思绪无法集中,还不停地咳嗽,皮肤灼烧得越来越烫…… “我怎么会染病?不,不可能,我不会死……不,不!” 光是想想,她便吓得失声呓语。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聿辞哥哥救我,快救救我!我要死了,我活不过十二个时辰了!快救救我!” 她不要跟那些发病的百姓一样,瞪着眼珠子横死在地。 她不能死! 她还没坐上正妃之位,将来,她还要母仪天下呢! 楚聿辞握住她的手,“月儿,冷静些,有本王在。” “不!你快救救我,我要死了!聿辞哥哥,我不想死,我好难受咳咳咳!”柳明月情绪激动。 “月儿……” “我要死了吗?啊呜咳咳!咳咳咳!聿辞哥哥,我想伺候你一辈子,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想当你的正妃啊!” “月儿,听本王说……” “啊呜呜呜!咳咳!不能放过叶锦潇这个贱人!我要是出事,她一定得给我垫背!我要她跟我一起死咳咳咳!!!” 绝不能便宜了叶锦潇! 生死面前,柳明月的情绪格外失控。 楚聿辞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三天前,柳明月染病时,只掉了几滴眼泪,为了宽他的心,还说: ‘聿辞哥哥,别责备王妃姐姐,姐姐肯定不是故意害我的,月儿走后,就让王妃姐姐代替月儿,好好照顾你。’ 可现在说出的话却…… 判若两人。 昔日温柔爱笑的面庞,此时竟有几分狰狞…… 第41章 她叶锦潇想要的、就是这口气 楚聿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月儿,你……” 叶锦潇饶有兴致的看戏。 她就说,像柳明月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真的染上疫病? 果然在装病。 装病时,也装着温柔、大方的样子,给自己树立好形象。 现在得知是真病,危及性命,真实嘴脸哪里还藏得住? 全露出来了。 柳明月急得又哭又闹,尖叫着说了很多很多,猛地发现聿王正目光微妙的盯着她看,心里‘咯嘣’一下。 当头一棒般回过神。 她刚才说了什么? 该死! 都怪叶锦潇这个贱人。 一定是她撺掇翠儿那个死丫头故意抱她,将疫病传染给了她! 不过没有关系。 她刚才抱了聿王,肯定也会把病传染给聿王,聿王那么疼爱她,不可能不救她。 就算要死,她也得拉着聿王一块儿去阴间做夫妻。 柳明月这般想着,染了病的身子抱着男人的胳膊,紧紧的挨了上去,解释道: “聿辞哥哥,月儿方才也是太害怕了,这才有些口无遮拦,你不要往心里去。” 楚聿辞皱紧眉峰。 三天前染上疫病时,没有害怕,坦然面对,现在突然害怕,突然尖叫,突然失控? “天底下有几个人面对生死时,能做到真正的面不改色?月儿不怕死,只是很舍不得聿辞哥哥,更恨自己没有福分,不能永远陪伴聿辞哥哥左右……” 她眼角微红,嗓音软了下去。 紧随之,叶锦潇成功看见楚聿辞眼底的松动。 很好。 楚狗又心软了。 “救她。”楚聿辞抬眸。 目光直视,语气郑重:“只要月儿平安无恙,本王答应你一切要求。” 啧。 语气真狂。 今儿个,叶锦潇就把话放在这里了:“天底下所有人我都愿意救,但唯独除了她。” 素手一扬。 直接指着柳明月。 柳明月又惊又急,装病成真病,如今,就只有叶锦潇有医治之方,如果叶锦潇不肯救她,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什么意思?”楚聿辞皱眉。 他已经放低姿态哀求她了,她莫非还要得寸进尺? “叶锦潇,本王无条件允诺你一个要求,已经诚意之至,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难道她想要更多? 未免太贪心了。 “只要救了月儿,本王不仅允你一个要求,也不再追究你害她的事,并将你从冷院接出来,给你正妃的身份待遇,这下,你该知足了。” 柳明月真是急死了,心里又气又急。 既想活着,又想弄死叶锦潇,怎么能让叶锦潇从冷院出来? 可眼下只有叶锦潇能救她。 罢了! 她先服软吧! 等身体恢复了,再找个机会,弄死这个贱人,绝不能让这个贱货缠着聿辞哥哥! “姐姐,你救救我吧~”她藏起眼底的歹毒,红着眼睛哭道。 “求求你给我药,救我一命,从今往后,妹妹定以姐姐马首是瞻,敬重姐姐,与姐姐一同好好伺候聿辞哥哥。” 叶锦潇岂会看不穿她的真实面目? 冷嗤一声:“救你?” “柳侧妃,你做了什么,心里难道没数?如果你是我,受了这等大冤,你会救我?” 还有楚狗,实在可笑,什么叫‘不再追究你害她的事’? 该追究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害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叶锦潇冷冷的扫了柳明月一眼,转身离去。 柳明月陷害她,楚聿辞不分青红皂白,当众扇了她一巴掌,此等大辱,岂是区区三言两语就能抵消的? 他楚聿辞的承诺很值钱? 正妃之位很值钱? 偏偏这男人又自负,又自信,认为天底下所有女人都会围着他团团转。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卑劣恶心。 他从不会从自己的身上找错误。 佛争三炷香,人活一口气,承诺也好,恳求也罢,统统滚远点,她叶锦潇想要的、就是这口气! 柳明月面色发白,心底一片凉…… 她命王五偷来培养皿,陷害叶锦潇,害得叶锦潇被扔进重病区,叶锦潇又怎么会救她? 她肯定巴不得她快点死。 难道她真的要死了吗…… 楚聿辞被惹怒了,命人将柳明月送回帐篷里休息,追上叶锦潇:“天底下有什么事比生死大事还重要?” “生死面前,你就不能先救人吗!” 在他眼里,叶锦潇就是个阴毒之人。 毒害柳明月在先。 手握解药,故意不救在后。 叶锦潇十分厌弃他一副‘正派’般的语气,仿佛他很正义,正直,他所做的一切都光明磊落,而别人都是阴沟里的老鼠,上不得台面。 “你也有在意的人?为何不能将心比心?你能救百姓们,为何偏要针对月儿一人?” “难道一定要将她逼死,你才开心吗?” 楚聿辞攥紧的掌心极力的强忍着什么。 若非叶锦潇手里有解药,受制于人,恐怕他都要直接动手了。 叶锦潇扯唇,冷笑道: “等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个恶心的人时,我什么时候再救她。” 语罢,大步离去。 叶锦潇!! 楚聿辞怒得眼睛都红了。 又狂又妄,草菅人命,出言张狂,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歹毒的女人!! 叶锦潇回到自己的帐篷,由于解药下发,百姓们的病情飞速恢复,现在的重病区也不是重病区了,春静和女医们全都来帮忙。 “叶姐。” “叶姐。” 大家看见她,无论年龄高低,都钦佩的唤上一声叶姐。 叶锦潇点了点头,“春静,你过来一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做。” 春静忙上前。 低声耳语:“你马上去搬……” - 另一只帐篷内。 柳明月颓然的蜷缩在床上,浑身滚烫得可怕,每一声咳嗽都像要窒息般。 她快要喘不上气了。 她要死了吗? 她会跟那些百姓一样,抽搐惊厥,翻白眼吐白沫,窒息身亡吗? 她不想死。 叶锦潇,都是你害我! 你这个歹毒的贱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侧妃娘娘,侧妃娘娘!” 是谁在喊她? 她不是低贱的侧妃,她明明是聿王正妃! 柳明月用力地咳嗽着,吃力地撑开眼皮,看见董御医奔了进来,却在离床三米远的位置停下。 “什,咳咳咳……什么事?”她声音虚弱的问。 董御医神色喜道:“好消息!” “王妃刚才让人私底下搬了一只木箱,藏在她的帐篷内,看起来很小心谨慎,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据悉,她今日在研究特效药,能解南城斐城的疫病,只要偷到这特效药,您便有救了!” 而这特效药,必定藏在这只木箱里! 第42章 难道不应该是你嫉妒她吗 一夜波折,终于天亮。 这是叶锦潇来疫病区的第六天,整体病情已经大大好转,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出数日,众人便可归家。 百姓们万分感激: “王妃救了我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您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王妃娘娘……” 跪地的,感激的,流泪的,还有很多人邀请叶锦潇去南城、斐城做客,要把自家的特产拿出来招待。 叶锦潇啼笑皆非。 “大家不必多礼,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去会南城、斐城玩。” “况且,此次疫病有人投毒,刻意为之,还是要警惕一些,不可掉以轻心。” 众人皆惊:“什么?!” “故意投毒?” “原来我们不是染病,而是中了这种传染性极强的毒?” 叶锦潇点头:“对。” 她安抚众人道:“不过大家不必惊慌,我研制出了解药,聿王那边也在严查真凶,相信很快就能给大家一个结果。” 众人面色各异,有人神色凝重,有人痛斥大骂。 到底是谁对他们投毒? 是谁那么恶毒! 害死了他们的亲人、好友,毁坏了他们的家园,若是揪出凶手,定要将此人诛九族,遗臭万年! 一天下来,楚聿辞忙得脚跟不沾地。 入夜时,一封密折送进暗卫手里。 “呈报宫内。” 暗卫领命,“是!” 折子里,写了疫区的情况,让皇上放心,不出三日,疫病便可解除,同时,也奏明了叶锦潇的功劳。 提到叶锦潇……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隐晦复杂。 救人的是她,谋害月儿的也是她,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就那么容不下月儿? 可当初,明明是她强行拆开了他跟月儿! 不知沉思了多久,被一名士兵的声音惊醒:“王爷,马已备好。” 他怔怔的回神,才发现外面夜黑如墨,将近子时了,而他坐在这里想叶锦潇的事情,竟想了整整两个时辰。 捏着眉心,莫名觉得有些疲惫。 “退下。” “是。”士兵拱手退出。 该去江北了。 逮住战九夜是重要的事,但月儿的病情也重要,去江北之前,他得再去找叶锦潇。 这一次,无论用什么方式,哪怕是强迫,也得让叶锦潇救柳明月! 楚聿辞起身,朝着叶锦潇所在的帐篷走去。 突然,一道尖叫声划破夜色: “啊啊!!!” 楚聿辞眸色一凛,警惕的扫去。 声音是从叶锦潇的帐篷里发出来的! 她出事了?! 身形一闪,即刻逼近,掀开帘子,却见一道纤瘦的身影跌坐在地上,赫然是另一张面孔。 他愣住:“月儿?” 同时,外头,数道脚步声奔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周围帐篷的百姓听到尖叫声,赶紧跑过来。 “柳侧妃,你怎么会在我的帐篷里?”叶锦潇从外面奔了进来,她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一副刚洗好澡的样子。 百姓们也是愣住。 定睛一看,真是柳小姐。 他们听见尖叫声,还以为聿王妃出事了。 怎么会是柳小姐? 如此深夜,正是睡觉的点,柳小姐怎独自一人,潜入聿王妃的帐篷? 柳明月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上,旁边放着一只大木箱,木箱里装满了干草,箱底铺着许多玉米粒,那些玉米都生了虫。 数以千计的玉米虫蠕动着白胖胖的身子,在箱子里爬。 密密麻麻的,叫人光是看了都头皮发麻。 她是来偷药的。 谁知打开箱子,手伸进去就摸到这些软软的、热热的,还在蠕动的虫子,吓得她大声尖叫。 三魂七魄都吓飞了。 再然后,便看见这么多人冲了进来。 首当其冲的是叶锦潇。 叶锦潇大步上前,看了眼箱子里蠕动的玉米虫,突然从里面挑出一只黑布包着的小手巾。 “这是什么?” 打开一看,面色乍变:“毒!” 她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柳明月: “柳侧妃,你竟然来我帐中投毒!” 百姓们瞪大双眼。 什么?! 白天时,他们刚刚得知疫病的真正内幕;晚上,柳小姐就偷偷摸摸的潜入聿王妃的帐篷,行恶毒之事,还被抓了个证据确凿! “什么毒?”楚聿辞沉声,大步上前。 “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奇毒。” 叶锦潇捂好黑布小手巾,万分警惕的将它摆在桌上,并立即用84消毒液清理双手,喷洒全身。 百姓们吓得赶紧站远两米。 “我养这些玉米虫用来试药,想不到,柳侧妃竟趁机投毒,也不知有何居心。” 柳明月惊魂未定,手心痒痒的,全身痒,好像那些虫子在身上爬一样。 慢慢缓了过来,见大家用‘憎恨’的目光盯着她,楚聿辞也错愕地看着她,她急忙道: “我没有投毒!” “聿辞哥哥,请你相信我,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谋害百姓啊!” 一个百姓大声质问道:“你没有投毒,为何要大半夜鬼鬼祟祟的潜入聿王妃的帐篷?” “对!解释!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柳明月吓到了,“我……” 她就是想要偷药! 却没想到摸到满手的虫子! “我……我染了疫病,我就是想偷药,可我刚来就被虫子吓到了,我没有投毒,更没见过这块黑布小手巾!” 柳明月急忙解释,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指向叶锦潇: “是你!” 她知道了! “叶锦潇,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故意不给我药,引诱我来偷,再把投毒的脏水泼到我身上,这就是你设的一场局!” 叶锦潇想害死她!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聿王妃救了我,救了大家,她是好人。”一名妇人第一个站了出来,愤怒的指责柳明月。 其他百姓也很生气。 聿王妃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不允许任何人亵渎! “她辛苦研制解药,进重病区以身犯险的时候,柳小姐,你又在哪?” “你偷偷摸摸的潜入聿王妃的帐篷,事迹败露,还想反咬一口,倒泼脏水,难道我们都是眼瞎了吗?” “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大家都亲眼所见!” “对!” 百姓们同仇敌忾,保护叶锦潇。 柳明月真是又气又急。 她没有投毒! 真的没有! 她就是来偷药救命的! “聿辞哥哥,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请你相信月儿!”她急忙抱住楚聿辞的手臂。 “姐姐不肯救我,我只能来偷药。” 翠儿娘冷声说:“聿王妃为何愿意救大家,偏偏不愿意救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聿王妃的事?” “我……” 柳明月差点气哽了。 “因为……因为姐姐嫉妒我,嫉妒聿王宠爱我,这才设此圈套,引我上钩,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翠儿娘觉得很好笑: “人家是正妃,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圣旨亲赐,难道不应该是你嫉妒她吗?” 第43章 而你楚聿辞,你更恶心 见过妾室妒忌正室的,还是第一次听说正妃嫉妒侧妃。 聿王妃成亲时,皇室百官出席,天价嫁妆,还带着圣旨,虽然受尽非议,但作为皇家媳妇的排场分毫不差。 而柳小姐呢? 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去的。 若说嫉妒,到底是谁嫉妒谁? “我,我没有投毒,我真的没有!”柳明月抓住聿王的手臂。 “聿辞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投毒!是她害我,叶锦潇设下圈套,想置我于死地,我死后,她就能霸占您了!” 百姓们全都义愤填膺:“你别含血喷人!” “聿王殿下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证据都已经摆在眼前了,难道他是瞎子吗?” 楚聿辞:“……” 真正的投毒之人是北燕国,柳明月并非真凶。 但她半夜偷潜叶锦潇的帐篷不假。 现在中了计,众目睽睽之下,他确实不太好公然袒护柳明月。 “聿辞哥哥你快惩罚叶锦潇,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她想杀了我!”柳明月急狠狠地说。 百姓们全部上前,护住叶锦潇。 “谁敢动聿王妃,我一个人跟他急!” “还请聿王惩罚柳小姐,给大家一个交代,不然,难以服众!” “难以服众!!” 这场疫病里,他们有的死了爹、没了娘,有的死了妻子,有的死了孩子…… 如此悲戚,这口悲愤得用凶手的鲜血偿还,才能平息! 楚聿辞单手将柳明月护在身后,“大家稍安勿躁。” 柳明月见聿王护着她,心中有了极大的底气,靠着聿王这座大靠山,她哪里会怕这群低贱的老百姓? 这群下贱的草民! 语气更狠,也更嚣张地说道: “叶锦潇,你以为收买了大家,就能弄死我吗?聿辞哥哥早就看穿了你的真实面目!” “识相的话快点认错,并把解药拿给我,我便不与你一般计较,这群贱民根本护不住……”你。 “闭嘴!”楚聿辞面色惊变,突然厉声喝止她。 可已经开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大家已经听到了。 “贱民?!” “你叫谁贱民?” “原来在聿王眼中,我们就是一群下贱之人!” “呵,哈哈哈,什么战神王爷,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们!” 众人悲戚,很快转为唾弃,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唾沫。 呸! 什么战神王爷? 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一个歹毒的女人,藐视百姓性命,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令他们崇拜! 柳明月被男人的厉喝声吓到了。 多年来,聿王待她温和纵容,有求必应,事事上心,还是第一次用如此狠厉的语气呵斥她。 看着男人冷若刀削的面孔,散发着阴翳的寒意。 她真的吓到了,“聿、聿辞哥哥……” 为什么要凶她? 她被叶锦潇下套,已经够委屈了,聿辞哥哥怎么也不帮她? 叶锦潇勾起嘴角。 真蠢。 贱民这两个字她是真敢说。 楚聿辞这等身份,朝堂战场都精锐一绝,怎么就看上了柳明月这种蠢货? 脑子莫非被门夹了? 笑意未尽,不经意对上男人阴沉的墨眸。 她挑了挑眉,就见男人步履笔直的朝她走来。 她有恃无恐:“怎么?” 楚聿辞走近,盯着她,一字一句带着逼仄:“你明知投毒的真凶是谁,为何要冤枉她?” 叶锦潇笑了。 “冤枉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实在刺耳。” “你到底想从本王这里得到什么?聿王妃之位?还是宠爱,本王都给你。” 男人语气薄凉,没有丝毫的感情,看起来像是一种低头。 低头的目的:放过柳明月。 他在求她? 叶锦潇放声大笑:“楚聿辞,我从不屑你施舍的任何东西,收起你这副‘受害者’嘴脸,纵使天底下所有人都有冤情,她柳明月也绝不会冤枉!” 楚聿辞皱眉:“什么意思?” “知道我为什么偏不救她么?” 叶锦潇扫视在场众人,最后看向柳明月,昂声道: “四天前的晚上,她派人盗取我的医用培养皿,放在自己的枕头下,假装染了疫病,陷害于我,至今都没有向我道歉,也未曾认错,我又为何要救陷害自己的人?” “我犯贱么?” 众人皆惊:“什么?!” 聿王妃没有谋害柳小姐。 原来是柳小姐自导自演! “而你楚聿辞,你更恶心。”叶锦潇直接指着他。 “我将那个叫王五的士兵抓了出来,他亲口招供,你明知事实,却不相信,我所受的冤屈在你眼里,不值一提。” “但柳明月稍微有些哭哭啼啼,你不分青红皂白的为她出气,为她打抱不平,却从来不查事情的真相与对错!” 是。 投毒之事,确实是她故意设下的圈套。 可这不是最嘲讽的地方么? “我受的委屈,背的黑锅,在你眼里是理所当然,她柳明月为何不行?她现在的处境,又何尝不是我当时的处境?我不过是原路奉还罢了!” 在他眼里,柳明月是天底下最单纯、最需要保护的小白花。 她只要掉一滴眼泪,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而她叶锦潇就是活该? 楚聿辞有些惊愕。 从来没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从没有。 这些抨击的话就跟打鼓似的,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口,击出砰砰的声音,涌荡开来的错愕、失神,令他久久无法回神。 他不分青红皂白? 他错了? 他在军营里待了八年,带兵打仗,御下有方,最讲究的便是规矩与公正。 他自诩是一个赏罚分明、公平公义之人。 但突然有个人指责他的鼻子,说他偏心,说他不公,骂他颠倒黑白,这与他的本意完全相悖。 “聿辞哥哥,你不要相信她的话!” 柳明月见男人陷入沉思,赶紧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地摇醒他。 “如果她真的这么正直,当初为什么会对你下药?不要被她的伪装欺骗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设下这样的连环套,就是想要除掉我!” 一番话拉回楚聿辞的思绪。 他的面色有些复杂。 他不愿怀疑柳明月。 七年前,若非柳明月救了他,也不会有今日的他,哪怕是柳明月的错,他也……要护住柳明月。 叶锦潇从没想过改变楚聿辞的思想,今夜的目的,是证明自己的清白。 楚聿辞信不信无所谓,百姓们相信她就够了。 她手腕一翻,取出一粒褐色的小药丸:“这是解药。” 第44章 一巴掌还回去 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给柳明月。 叶锦潇捻着指尖的小药粒,似笑非笑的望着柳明月,眉梢挑挑,眼中的意思很明显。 想要解药? 可以。 给我道歉。 柳明月面色微变。 她要是道歉了,不就等于承认窃取培养皿、假装染病,嫁祸栽赃的事实了? 绝不能道歉! “聿辞哥哥,咳,咳咳……姐姐不想救我,月儿不怪她,只怪月儿命不好,该遭这份罪……咳咳!” 她捏着帕子,难受得咳了七八声,眼角都咳红了,泪水浸了出来。 这般娇弱又无辜的小白花模样,总是能令男人心软。 楚聿辞抿唇:“本王不会扔下你不管。” 抬起眸子,冷眼看向叶锦潇: “你不就是想要一个交代么?” “来人!” 冷声扬起:“将那个叫王五的士兵抓至刑场,此人心怀不轨,窃取培养皿,害得柳侧妃染病,挑拨王妃与侧妃的关系,罪不可恕,立即处死!” 这下,她总该满意了? 叶锦潇笑了。 是,处死王五,还她清白,表面看起来他的处决很公正。 可有关柳明月的罪证,他是一个字都不提啊。 真恶心。 呵! “你过来。”纤长的指尖微扬,指着楚聿辞。 楚聿辞上前,准备伸手去拿她手里的解药。 可……刚刚靠近,骤然清脆的一巴掌掴在脸上! 啪!!! 响亮的巴掌声震动空气,狠狠将男人的脑袋掴向一侧,俊美无双的面颊上飞快浮现出一只掌印,破裂的嘴角溢出血迹,滑到下颌,冒着一股无比诡异的气息。 女子揉着发红的手心,柳眉轻皱,似乎打得很疼。 柳明月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人直接傻掉了。 空气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目瞪口呆,下巴惊掉在地上,忘记反应。 聿王…… 聿王被掌掴了? 那个年少有成便驰骋战场的男人,屡战屡胜的南渊战神,带兵打仗,杀人饮血,战功赫赫,任何人见了都敬之远之,竟然被一个女人掌掴了! 足足半刻钟,楚聿辞才反应过来。 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迹,一双眼眸呲裂般瞪向女子,红了的眼睛涌出血丝,似一头暴怒的凶兽,后槽牙几乎咬碎: “叶!锦!潇!!” “不想救柳侧妃了么?”叶锦潇懒散的扬了扬手里的药丸。 “……” 一只胀气的皮球,突然被扎了一个洞似的,呼呼的漏气了。 “你打了我一耳光,我不过是原路奉还罢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聿、王、殿、下!” 讥笑一声,素手一翻,随手将药丸扔在地上。 柳明月如获大赦般冲上去捡,抹干净灰尘急忙塞进嘴里,咕咚咽下。 她不能死! 不能让这个贱人得逞! 咽下解药后,发现自己正蹲在叶锦潇的脚边,而叶锦潇双手环胸,身形拔高,正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眼神像看小丑。 脸色一变,急忙站起身来,跑回楚聿辞身边。 “聿辞哥哥,你的脸……” 又红又肿,还流血了。 这个贱人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姐姐,你就这么恨聿辞哥哥吗?他不过是误会了你而已,你怎么能打夫君?你无德善妒,犯了七出之戒了!” 古代女子需守《妇道妇德》,而已婚女子到了夫家,更需遵守《七出》。 七出乃无子、淫轶、不顺、口舌、盗窃、忌妒、恶疾。 无论女子犯了哪一条,都是大忌。 她掌掴夫君,犯了不顺之戒。 按照规矩,她该被休弃,并受尽唾弃叱骂,该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女人中的反面教材。 可叶锦潇不是娇滴滴的小白花,更不受这些规矩束缚。 “柳侧妃,王爷这一巴掌是替谁受的,你心里莫非没数?” 出事时,躲起来装缩头乌龟。 现在,又跳出来装小白花,又当又立,也就楚聿辞看得上她这种货色。 “况且,我跟王爷一来一往,同礼相待,王爷心里不会有怨言吧?”她唇角嗪着冷笑。 他打她可以,她打回去,他要是计较的话,岂不惹人说闲话? 说他楚聿辞玩不起? 楚聿辞薄唇紧抿,周身扩散得冷气足以冻结空气,眼中的阴翳几乎要将她生吞一般。 叶!锦!潇! 这个胆大包天的贱人!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当众掌掴!! 扯开嘴角,嗓音极寒:“下次,别落到本王手里!” 否则,他定让她知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明月心里简直要笑开花了。 哈哈! 哈哈哈! 这个贱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敢打王爷的?这下,王爷肯定恨不得弄死她,她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聿辞哥哥的宠爱。 聿王妃之位早晚会是她的! “聿辞哥哥,姐姐性情乖张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您别往心里去,当心得罪她外祖父。” 一句挑拨的话,暗示堂堂聿王,还得罪不起叶锦潇的外公。 成功将楚聿辞的怒火点燃双倍。 柳明月心里快要乐翻天了。 叶锦潇眯起了眼,她跟聿王之间的恩怨,将她外公扯进来作甚? 外公的权势财富再大,也敌不过天子皇家。 “柳侧妃,管好自己的嘴,不然下次这巴掌可就落到你脸上了。” 柳明月面色一变,“你……” “叶锦潇,再敢对月儿欺凌半句,尽管开口试试。”楚聿辞将柳明月护在身后,掌心已经捏出了劲响声。 那般寒蝉的模样,似乎在找机会,将这一巴掌还回去。 叶锦潇扬唇:“别生气,她只是斗不过我而已。” 温和带笑的一句话,瞬间点燃柳明月的怒火,令她整个人原地爆炸。 啊! 她怎么会斗不赢这个贱人! 事实是,她确实被这个贱人摆了一道,要不是聿王宠爱她,她恐怕早就…… 气死她了! 她怎么会玩不过叶锦潇! 气死她了!! 叶锦潇走到木箱边,抓起一把白白胖胖蠕动的玉米虫,木箱里垫满干草,温和的环境内,食物充足,玉米虫繁衍得极快。 数量差不多了。 她拍了拍手,“春静,再来两个人帮忙,将这箱玉米虫倒进后面的山里。” 大家抬着木箱,数以千计的玉米虫倒下去,飞快的迅速爬开。 满地的蠕动,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 林间的鸟儿瞧见这么多虫子,激动地拍着翅膀冲过去,高兴的啄啄啄,吃吃吃。 “叽叽!” “啾啾!” 好多虫子! 好幸福! 这个人类说话算话,能处! 第45章 他此生与叶锦潇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帐篷内。 柳明月给楚聿辞上药,看着他那肿胀的脸颊、破裂的嘴角,心疼的不停掉眼泪。 “姐姐怎么能这样?” “聿辞哥哥,月儿好心疼,恨不得这一巴掌打在月儿身上……”她哽咽着。 楚聿辞眸子阴翳,整个人如坠冰窖。 脸上火辣辣的痛,所受的耻辱与挑衅,腹中积郁的怒火,此生不忘! “启禀王爷。”帐篷外,传来士兵的声音。 他冷冷的坐正身体,“进来。” 士兵走来,瞧见王爷那印着巴掌印的脸,吓得不轻,赶紧把脑袋低下去,拱手汇报正事: “王爷,王妃研制出了特效解药,只需要将药大量制作,分发至南城斐城,疫病不日便除。” 两个人抬着一只大箱子进来。 大箱子里,装满了褐色的小药丸。 乍一看,不就是柳明月刚才吃的那种么? 柳明月愣了下。 这么多药? 那刚才叶锦潇……她以为只有一粒,扑到地上捡,不顾灰尘肮脏的咽下去……原来被耍了! 回想方才的狼狈样子,小脸顿时气得涨红。 “她,她……聿辞哥哥,你看她……” 啊! 气死她了! 早知有这么多解药,她又何必去偷?何必去求那个贱人? 楚聿辞见自己被摆了一道,还受了一巴掌,险些气吐血,掌心都快要将椅子扶手给捏碎掉。 恶心! 恶心至极! “备马,去江北!” 待疫病解除,抓住北燕国太子,回到帝都,他即刻入宫请旨,休掉那个毒妇! 他一刻都等不了了! 他此生与叶锦潇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 另一边帐篷,不少百姓围着叶锦潇,担心的、愤愤的、鸣不平的: “想不到柳小姐这么歹毒,仗着聿王撑腰,肆无忌惮的陷害你!” “聿王妃,人的一辈子那么漫长,您何必嫁给一个根本不爱您的人……” “是啊,您有才能,身份尊贵,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钻进了死胡同?” 百姓们都关心着她。 叶锦潇轻笑着:“多谢大家的好意,谢谢大家,时候不早了,都早点休息吧。” 闹了这么一出,已是三更天,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了。 众人散去。 她拍了拍衣摆站起身,见夜冥站在不远处,双手环臂,抱着那柄黑布缠满的剑,身形融入夜色,冷漠无双。 走了过去。 “叶七,怎么还没休息?” 夜冥抬眸,眼中的目光似打量,又似揣测。 叶锦潇摸了摸脸,笑得隐晦。 叶七应该在怀疑她吧? 她跟原主性格截然不同,爱好、思想、说话方式等等,当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大转变时,很难不引起怀疑。 可,那又如何? 有谁能证据这具身体的灵魂被调换了? “我看看你的伤?” 夜冥抿唇,两秒后才点头,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缠满黑布的剑握在左手,另一只手单掌解开腰带衣物。 他似乎很重视那把剑? 为何又要用黑布缠起来? 剑不是拿来使用的么? 他似乎从没拔出来用过? 叶锦潇腹中疑惑,但秉着每个人都有秘密的原则,她没有多嘴乱问,认真检查起他的伤。 “恢复得不错。” “后背、手臂,腰侧,这三处的伤快要结痂了,胸口这一道缝了针的伤还要再养两天,我给你擦点碘伏。” 叶锦潇取出棉签,沾了碘伏后涂在伤处。 “这是人体可吸收线,等这线自动脱落后,你就能……” “叶锦潇!!” 空气中,乍然一道愠怒的咆哮声传来。 叶锦潇扭头望去,只见楚聿辞骑在马背上,正满目怒火的瞪了过来,仿佛…… 捉奸现场。 “干什么?”她神态自若的站起身来,夜冥拢好衣物。 楚聿辞策马奔来,“你就如此急不可耐?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了?需要男人续命?” “你!” 这楚狗,说话好生尖锐难听。 她要是脱光了衣服,跟男人翻云覆雨,那她无话可说。 可她只是给夜冥上药,犯什么错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急不可耐的?我脱衣服了?还是看见我们搂搂抱抱了?” “若非本王及时制止,谁知道你们接下来会干些什么腌臜事!” “那你为什么要制止?如果我真的干了些不该做的事,不是正中你的下怀么?” 他正好有正当的理由休弃她。 楚聿辞攥紧缰绳,一双墨眸愠怒的几乎喷火。 好恬不知耻! “本王要休弃你不假,可你若行为不端,毁坏聿王府名声,影响皇室声誉,本王饶不了你!” 夜冥系好腰带,“聿王误会……” “闭嘴!” 他跟叶锦潇说话,还轮不到外人插嘴。 他这个人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即便他不喜欢叶锦潇,休书写下之前,轮不到别的男人染指。 “你,跟本王去江北。” 他指着叶锦潇。 他绝不给这对狗男女苟合的机会。 叶锦潇拒绝:“不好意思,我不想去。” 她已经研制出了解药,解决了疫病,她准备回帝都邀功,请求圣上下旨和离。 而捉住北燕国太子,严查投毒之人,似乎是他的职责。 “怎么,舍不得这个小白脸?”楚聿辞讥讽道。 “不去可以,本王杀了他。” “?” 有病? “楚聿辞,你是不是闲得慌?该怀疑的人不怀疑,不该怀疑的,总在这里无事生非,我要是喜欢叶七,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 凭借她的性格,早就不择手段的跟叶七双宿双飞了。 楚聿辞挑眉。 如此说来,她不喜欢这个男人? 也是。 她费尽心机的爬上他的床榻,对他爱的死心塌地,怎么会这么快转变心意? “那便跟本王去江北。” “我说了,我不去!” “为什么?不想见到战九夜?担心本王揪出你与战九夜的小秘密?” 昨夜与战九夜交手时,二人当着他的面秘密私语的事,他一直记在心上。 “??” 叶锦潇真的气笑了。 先是叶七,又是战九夜,是不是但凡她身边出现一个男人,她都会被打上‘荡妇’的污名? 实在恶心。 他自诩公义,其他人全是宵小之辈,殊不知,自己才是最偏颇、最卑劣之人。 “行,去就去。” 她跟战九夜没有可疑关系,昨夜更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既然他如此多疑多心,她走一遭就是了。 “到了江北,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楚聿辞勾唇:“来人,给王妃备马车。” 第46章 军中的战马,岂是你一个女人驾驭得了的? 折腾了一夜,柳明月的病情终于缓解了,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却突然收到消息,王爷要带叶锦潇一起去江北。 这她哪里还睡得着? 抓紧披着衣服跑出去,只看见两名士兵正在牵马车。 那是她的马车! 当时来疫区时,聿王骑马,疼惜她身子娇贵,特地让她坐马车,还在马车内铺设上好的虎皮毯子。 叶锦潇那个贱人想坐她的马车? 做梦! 柳明月牙关一咬,立马去找聿王,娇滴滴的小跑过去:“聿辞哥哥。” 楚聿辞还在跟叶锦潇针尖对麦芒,闻声回头看去:“月儿,都快天亮了,怎么还没休息?” 柳明月看见叶锦潇也在,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捏了捏。 她不会给二人独处的机会。 这个贱人,休想趁她不在,勾引聿辞哥哥! “聿辞哥哥,你要去江北,月儿放心不下,想与你一同去可以吗?”她温和地问。 楚聿辞停顿半秒。 “本王去江北有正事要办,不是游玩,待本王回来再好好陪着你可好?” 柳明月愣了下。 随即,眼角微红,垂下黯淡的眸子: “是,是月儿拖聿辞哥哥后腿了,月儿确实不如姐姐,聿辞哥哥跟姐姐一块去吧……” 楚聿辞眉心一跳。 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要去捉战九夜,此行凶险,并非胡闹。 可看着柳明月失落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欺负,他不禁叹了一声。 罢了。 “整顿整顿,一刻钟后出发。” 带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那就一起去吧。 柳明月立即喜笑颜开,飞快地跑会帐篷里,换了一件干净漂亮的裙子,上了自己的马车。 她坐在主位上,像个女主人一般,对着外面的叶锦潇提出邀请: “姐姐,时辰差不多了,快上马来,我们一起坐。” 叶锦潇淡淡地扫了一眼。 说是邀请,实际上,柳明月裹着狐狸皮毛的小毯子,双脚慵懒的往前搭着,有些困顿的模样像是昏昏欲睡,占了大半个马车的空间,根本没有给她留座位。 “不用,谢谢。”冷淡拒绝。 “不坐马车,你走路去?”男人冷凉的嗓音扬起。 “月儿主动与你交好,好心邀请,别不识好歹。” 叶锦潇抬头,那坐在马背上的男人肃冷无双、风光霁月,着实是不二之资,却总有一句话惹她嫌恶的本事。 “偌大的疫区,难道连一匹多余的马都没有?” 他身后跟着的二十余名侍卫,全都有马。 唯独没有她的? 楚聿辞冷声:“本王来疫区治病,不是来打仗的,哪有那么多马?” “他们两个人坐一匹,腾一匹给我坐不行?”叶锦潇指着那些侍卫。 “不行。” 男人语气冷硬,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他们是本王麾下的精锐,每一匹战马都是特配的,各自有主人,况且,军中的这些战马,岂是你一个女人驾驭得了的?” 讥讽不屑的语气,仿佛在嘲笑叶锦潇的不自量力。 侍卫们也低声沉笑。 王妃研制解药,解决疫病,此事不假,可她未免骄傲过头,太高估自己了? 这军中的战马,每一匹性格刚烈,无比高大,她恐怕连马背都爬不上来。 柳明月私声窃笑。 这个贱人未免太自信了? 看到所有人都在嘲笑叶锦潇,她心中甚是畅快! 等到差不多时,方才语气柔柔的为她解围: “姐姐,虽然我们平日里专门有先生教导骑射,可千金贵女所骑的都是驯服过的小母马,品性温和,你还是来跟我坐马车吧。” 看似解围,实际上,狠狠地踩上一脚: 以为懂点骑射术,就能驾驭军中战马? 别在这里出丑了行吗? 骄傲自大,只会闹出笑话,下不了台! 叶锦潇也是服气,楚狗要带她去江北,又故意不给她配马,这不摆明了膈应她? 行吧。 坐马车就坐马车,总不能赌一时之气,真的走路去江北。 她冷冷地瞪了男人一眼,转身走向马车,踩着凳子跳了上去。 可,还没钻进车内,便听柳明月娇柔的嗓音: “姐姐能否坐外面?” “?” 什么意思? 让她坐在外面的板子上,拿她当车夫使? “是这样的,”柳明月扶着额头,娇声道,“这两日我没有休息好,又得连夜赶路,此时困顿得很,想小躺会儿,这马车车厢较小,恐怕没有姐姐的位置。” 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着,万分单纯的望着叶锦潇。 叶锦潇正要开口,楚聿辞已道: “那就坐外面。” “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大掌一挥,下达命令。 柳明月得意的扬起嘴角,在楚聿辞看不见的角度,投给叶锦潇一个挑衅的眼神。 堂堂聿王正妃,给她一个侧妃赶马车~ 为奴为仆的由她使唤。 这话传出去,谁人不知聿王府内,她柳明月才是最得宠的? “且慢!” 叶锦潇抬手。 “作甚?” 前方,楚聿辞调转马头看过来,“叶锦潇,有马车让你坐就不错了,总比走路好,别不知足。” 叶锦潇勾唇,皮笑肉不笑。 活了上下两辈子,还从没人敢使唤她。 “王爷误会我了,我只是想看一看路线图,以免等会儿走错路。” “你驾驶马车,跟在队伍后方就行了。” “这路线图难道是什么机密,看一眼都不行?万一我车技不好,走得慢,没有及时跟上,误了正事可别怪在我头上。” 楚聿辞皱眉,扫了右侧的侍卫一眼。 那侍卫领命,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叠齐整的羊皮纸,递给叶锦潇。 羊皮纸上,画着的是南渊北部地区的区域地图,五座城池间的交通道路画的很清楚,也标明了江北城的路线走向。 叶锦潇将路线记下,忽然指着某处:“这里怎么不太对?” 楚聿辞抬头,“哪里不对?” “这里,你过来看。” 楚聿辞本不想搭理她,可想到前几日她画的那张疫区地形图,精细无比,令人咂舌。 她是懂地图的。 当即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哪里?” “这里。” “本王看看。” 楚聿辞探头过去,认真的巡视着。 叶锦潇眸子微眯,在男人靠近的同时,突然将羊皮纸地图扔进他的怀里,足尖一点,踩踏着车板飞跃而下,径直冲到他的马下。 抓住缰绳,一跃而上。 刹那,所有人都瞪大双眼,众侍卫大惊失色: “王妃不可!!” 那是王爷的马! 第47章 它认了第二个主人 楚聿辞的战马来自千里之外的西宁国,名曰:天马。 是一种比赤兔还要精贵百倍的汗血宝马! 传闻,西宁国境内有一座世人无法翻阅的大山,几千年来从没人登上山顶,而那座山上生存着一种极品马,便是天马。 天马生来高大强健,性格桀骜,彪悍好战,人类根本抓不住它,更别说驯服为坐骑。 后来,人类想出办法,从已经驯服的马群里,挑出各色各样的母马,放在山脚下,引诱天马下山交配,生下来的小马虽然只保留着天马的一半血统,却比寻常马匹强上数倍。 而他的坐骑是血统纯正的天马,日行千里,出汗如血,乃是万金难求的真正汗血宝马。 这匹马被驯服后,只效忠于他一人。 任何胆敢靠近它的人,都被踹得非死即伤。 众侍卫吓坏了。 王妃这娇小的身板,一旦靠近这匹马,必定被踹飞出去! 柳明月也是惊愕,俨然没想到叶锦潇会如此疯狂,可反应过来,眼底涌出狂笑。 哈哈哈! 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她竟敢靠近聿王的战马! 楚聿辞面色微变,叶锦潇要是被马踹死,聿王府的脸面怕是都要丢到国外! 他即刻奔去驭马:“将夜!” 可,叶锦潇已经翻上了马背。 坐下的一刹那,这匹毛发蹭黑发亮的宝马激烈的嘶鸣出声,高高的昂起前蹄,竟蹿到了四米多的高度,背上的女子抓紧缰绳,青丝飞扬。 唇间,一声清脆的马鸣如雷贯耳,带着无形的压迫: “吁——”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被踹下马背时,那匹高大彪悍的黑马竟放下前蹄,昂扬的蹿了十几步,慢慢平息暴躁与怒火,甩着脖子上那浓密顺滑的鬃毛,高高扬起矜贵的头颅。 马背上,女子稳稳端坐,纤细的身形被月光投下剪影,精致的侧颜勾着一抹欣赏的弧度: “好马!” 只需打一照面,叶锦潇便知这马不寻常,更是激起了她骨子里的驯服欲。 夜色之下,女子狂妄的朗笑声夹杂着马蹄声,一同响起: “替心上人驾驭马车这等差事,还是交给王爷去办,本小姐先走一步!” 路线她已记下了。 江北汇合! 驾! 缰绳一拽,黑马嘶鸣一声,似箭般疾驰而出,踏起一地的灰尘与枯叶,背上的女子飒爽稳坐,一骑绝尘。 原地一行人瞪大双眼,犹如见鬼:“??!” 他们看见了什么? 王妃竟然驯服了王爷的坐骑? 那匹来自西宁国的天马,跟着王爷征战三年,立下无数战功的天马! 柳明月更是错愕,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这。 这! 怎么可能! 王爷的这匹坐骑,连她都不能靠近,叶锦潇这个贱人怎么能骑它? 楚聿辞震惊的站在原地,看着女子逐渐跑远的英姿背影,那傲然的脊背微微伏低,飓风掀得青丝飞舞,狂妄的模样倒映在他的眼底,像极了立于雪山之巅的霜花。 高高在上。 不可一世。 清冷骄傲。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一股无法言说的心悸感涌遍全身…… 将夜性格桀骜,暴躁易怒,臣服于他后,再也不容第二个人近身。 可它竟然选择了叶锦潇! 它认了第二个主人! 柳明月震惊之余,看见聿王盯着叶锦潇离去的方向,久久注视,那眼神……炽烈的令她心惊。 贱人! 那个贱人! 不知用什么方法驯服了王爷的战马,企图引起王爷的注意,真是下贱! - 江北城外,大河波涛汹涌,水面湍急浪滔滔,水花激烈地四溅,一座雄伟的多孔联拱石桥横跨在大河之上,连接两地,足有三百多米长。 Z国是桥的故乡,古代便有‘桥的国度’之城,即便没有借住现代的先进工具,这座桥仍泛着令人惊叹的宏伟坚固。 江北桥! 两岸百姓如往常一般过河。 商人赶马,有人挑担子,有人牵小孩,人数甚多。 河岸一侧的隐秘处,蛰伏着几道身影。 正是风行一行人。 “大人,我们已在此蹲守一天两夜,仍未见可疑之人,那人莫不是已经潜离了?”一名暗卫沉声道。 风行捏着眉峰,目光一瞬不移的盯着每一个过桥之人。 这两天未合眼,全力死盯,若有人可疑,怎么会逃过他的眼睛? 扫了眼那边的妇孺,后方的大爷,旁边的商户,交叠走动的人影里,忽然盯住一道骑在马背上的高大身影。 别人牵马过桥,此人骑马,一眼便在人群中凸显出来。 再一细看,有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低着头,走在这匹马的周围,看似是普通过河的百姓,实际上,将马背上的男人护得滴水不漏。 “在那!” 风行眸子一沉,即刻取出袖中的鸣镝。 咻—— 拉响。 河两侧看守的官兵即刻跑着冲到桥头,“特殊情况,江北桥封闭两个时辰,还未过河之人,不准上桥!” 百姓们愣住。 发生什么事了? 马背上,一袭紫袍的男人慵懒的眯起丹凤眸,拎着缰绳,胯下的马儿长蹄一扬,跃过几名百姓,径直上了桥。 “喂!” 官兵跑过去,“你耳朵聋了吗?说了不准上桥,你……” 寒芒乍现! 一柄长剑拔了出来。 刚横在官兵的脖子上,被另一只剑扫开。 风行等人现身。 “阁下,我家主子有请,还请赏三分薄面。”风行皮笑肉不笑,四名暗卫分别扩散,堵住上桥的道。 紫袍男人懒散的策着马,马儿扬蹄,在原地踱了七八步。 而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像个蔑视领土的君王: “就只来了你们五人?” 嗤笑一声。 握着缰绳,直接昂扬马头,“什么阿猫阿狗也配耽误本宫的时间,坼!” 跃上大桥。 风行目光一凛,先礼后兵,对方不买账,那便直接动手。 他与四名暗卫拔剑冲去,人群中,四个穿着便装伪装的护卫冲了出来,与风行五人交手。 男人上了桥,悠闲的先走了,呼呼的飓风夹杂着冷冷地水花,掀得那紫袍翻飞,张狂无双。 风行即刻分出身来,去追男人。 长剑刺去,被男人挥出的掌风扫得虎口震痛,匆匆侧身避过,几招未能拦住男人的去向,便迅速攻向他胯下的骏马。 “咴!” 马儿高高的扬蹄,后撤数步,男人眸子微眯。 他耐心有限。 薄唇内,挤出冷凉的二字:“找死!” 腕子一翻,掌心压下,乍然一股极其雄厚的内力凝聚于手心。 第48章 聿王倒是擅长专养硬骨头 抬手覆掌之间,惊涛骇浪般的劲风扫向风行,夹着冰冷的水花珠子,裹含浊浊的杀意。 嘭! 风行扬剑挡之,仍被这劲道掀得后退数步,胸口一股剧烈的翻涌蹿上喉头。 即将吐出时,紧抿薄唇,用力咽下。 今日,他不能走! 站定双脚后,再度持剑冲了上去,与紫袍男人打在一起。 他武功不弱,全力以赴,可对上此人竟只有三分胜算,况且,此人连武器都不曾拔出。 那边,四名暗卫被那四名护卫缠住,这边,风行与紫袍男人激战。 嘭嘭! 桥下,激流撞击着桥墩子,啪嗒飞溅起高高的水花,冷冷细密的水珠溅在空气中,被风卷着吹远,又冷又寒。 空气肃穆得更加。 风行伤得不轻,接连吐了三四口血,脸色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拿剑的手都在打颤,俨然是强弩之末,但脚步没有分毫的退让。 “聿王倒是擅长专养硬骨头。”男人薄唇轻扯,笑得诡异。 风行脸色乍变。 近几年,两国不断交战,主子与北燕太子曾有几次交手,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的激烈,云梦更是折在其中。 被抓后,奸杀凌辱,云梦死无全尸,仍紧闭其口,未曾出卖主子的半分军机。 高高地城墙上,敌军将草席卷着的云梦尸身扔下时,北燕太子也曾嗤了一句: ‘你们聿王倒是擅长专养硬骨头。’ 风行眸子怒红,这杀人如麻的北燕太子,手段令人发指的暴君,迟早有一日会成为主子的手下囚徒! 暴君! 纳命来! 他愤怒的持剑而上,喉咙内发出悲愤的低吼,似倾尽全力,却被男人一掌掀飞出去。 男人足尖踏着马鞍,飞身而起,一袭华贵的紫袍摇曳着张狂之气,直接扼住风行的脖子,将他半具身子摁到了桥梁外。 “大人!” “风行大人!” 四名暗卫见之大急,一个失神就都受了伤。 “听着。”男人居高临下,骨子里泛着桀骜,是君王生来便天成的。 “迟早有一日,本宫的铁骑会迈过这座桥,踏平南渊帝都,叫楚聿辞做好准备,他欠本宫的账,本宫会双倍、十倍的拿回来!” 狂妄的嗓音落下,长臂一摁,直接将手中之人扔下大河。 “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女子的喝声划破空气。 马蹄至。 骄阳下,白衣翻飞,青丝卷起,一张清冷的面孔似山巅之霜,骑坐在高大的黑马上,疾驰而来。 战九夜瞳孔微眯,这张面孔倒是生得好,既有南渊女子的娇媚,眉间却不失北燕之人才有的傲骨。 “王妃,你……咳咳……你怎么来了?” 风行半个身子悬出大桥,头在下,脚在上,头顶下便是咆哮涌荡的湍急河水,呼呼的飓风卷湿了他的头发,像一头会吃人的凶兽。 他的脖子被男人扼在掌心,已无挣扎之力。 叶锦潇勒马,黑马浮躁的原地打了两个转。 “放开他。” 战九夜笑:“主动找过来,莫不是本宫之前的提议你想通了?” 跟他回北燕的提议。 叶锦潇长腿一扬,跳下马背。 “我想跟你聊几句。” 只是聊几句? 那便是不肯跟他回北燕了。 “自缚双手,走过来,否则,本宫便将他扔下去。” 叶锦潇倍感好笑:“太子殿下身居高位,应该明白越是掌权者,越不会被周遭左右,你莫非认为随便抓个人,就能威胁到我?” 这个也能威胁她,那个也能威胁她,把她叶锦潇当什么了? 拯救天下的圣母? 战九夜眉峰微拧,似乎在斟酌她的话,随即放声大笑,松开了风行。 哈哈哈! 倒是个有趣之人。 “过来。”他扬手,紫袍金线勾边,绣着暗纹的四爪蟒图案,尊贵又张扬。 风行面色微变:“王妃……” 二人擦肩而过时,叶锦潇拍着他的肩:“你先走。” “王妃,此人武功高强,你不必插手此事,也不必管我,拦不住他,完不成主子的交代,我便该因此殉职。” 况且,他并不认为王妃能成事。 一个靠下药接近主子,名声臭如过街之鼠的女人,来这里帮倒忙也就算了,别打着救他的旗号。 他宁愿殉职,也不需要她救。 叶锦潇语气淡淡:“我没有管你,你无需自作多情,我就是想跟他单独说几句话而已。” 你! 风行喉咙一哽,粗红了几分。 叶锦潇上了桥,一步一步的走向男人,他仍顶着那张伪装过的脸,可眼睛是天生的,再怎么易容也改变不了。 那双狭长的丹凤眸既邪肆,又狠辣,眼角微挑,薄凉如冰,往往这种性格的人最是记仇,最是睚眦必报。 狗咬他一口,他不仅要咬回去,还要扒皮抽筋,拆之入腹。 “北燕欢迎你。”他打开怀抱,笑得邪妄。 距离两米时,叶锦潇驻足。 问:“北燕太子?” “是。” “未来君王?” “是,你想要的,聿王给不了的,本宫皆能为你达成所愿。” 叶锦潇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目光夹带着三分挑剔。 他眼底折闪着狂妄:“不信?” “信,我只是在想,你们北燕国的人都跟你一样卑劣,蛇鼠一窝么?” 话落,他的脸色乍然沉了。 “自古来,打仗明令禁止下三滥,一,禁止背弃信义,二,禁止不分青红皂白的作战手法,三,禁止投毒,堂堂一国太子,连投毒戕害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看来你们北燕的气数不过尔尔。” 他眯眸。 这女人,胆子不小。 “本宫不过是来南渊国游玩一番,就被盖上这等罪名,不过,污蔑未来储君,聿王妃倒是给了本宫一个合理的开战理由。” “要什么理由?”叶锦潇讥笑一声。 “北燕若是打得过南渊,用得着不远千里的辛苦投毒?” 耿直且讥讽的一句话,令男人眼底瞬间凝满寒霜,丹凤眸内杀意涌荡。 “贱人,找死!” 袖袍一翻,瞬间闪身而至,捏向她的脖子。 叶锦潇反应敏锐的躲过一击。 被她说中了? 恼羞成怒了? 北燕国,不过如此! 第49章 叶锦潇,本宫记住你了! 他先动了手,二人即刻打了起来,叶锦潇绷紧后背,全神贯注。 她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她心里有数。 他内力雄厚,杀意猛烈,招招都是逼人要害的狠劲儿,叶锦潇不宜与他硬碰硬,一直都是闪避迂回。 他眸中的狠意万分张狂: “单枪匹马就敢来送死,本宫将你抓回北燕,扒光了掉在城墙上,让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南渊的战神聿王连自己的王妃都保护不了!” 哈哈哈! 这无疑是羞辱一个男人最好的方式。 叶锦潇全力闪避,捏紧手心的那团银丝,寻找着机会。 “你可真是高估我,整个南渊都知道聿王不喜欢我,你哪怕将我挫骨扬灰了,聿王都得高兴的感谢你帮忙。” “喜不喜欢是另一回事,只要你坐着聿王妃的位置,你便是聿王的脸面。” 将她抓回北燕,折磨凌辱,便是在践踏聿王的脸。 将聿王,将南渊国踩在脚下。 面子这种事对于男人而言,特别是他跟楚聿辞这种上位者而言,似乎格外重要。 任何触及颜面之事,触犯的更是他们的权势与威严。 叶锦潇突然想起自己跟叶七上药时,两次被楚聿辞撞破,且都激怒了他。 如果她跟叶七传出闲话,丢的是整个聿王府的脸。 既然如此,何不休了她? 面子能当饭吃? “想抓我?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你脚下踩着的是南渊的国土,能不能平安的回到北燕还不一定!” “哈哈哈!” 男人狞笑一声。 这女人溜来溜去的,不与他对招,以为他看不出她的意图? 想找破绽? 而他从不会让自己有破绽! 掌心一翻,凌厉的抓向她,即便叶锦潇躲得飞快,还是被抓破了肩膀的衣物,留下五指鲜红溅血的指印。 叶锦潇捂着肩膀,“聿王在赶来的路上。” 只需拖一会儿,他便在劫难逃。 他眯眼,手下的攻势并未停。 “你以为帮聿王留住我,他就能回心转意爱上你?” 叶锦潇避身,“我只是想来看看投毒之人的真正模样,不过让我很失望,宵小就是宵小,不敢以真容示人。” 说来,她不该插手此事,但她真的打心底里唾弃北燕太子,唾弃北燕国。 古往今来权谋死人再正常不过,可投毒实在太卑鄙了。 万一这毒控制不住,全城扩散,蔓延全国,传到别的国家……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就跟现代打仗时投原子弹没有两样,一颗原子弹扔下去,别管是敌是我,大家都别活了,一起死。 “就凭你,还没资格见到本宫的真容!” 他冷笑一声,似失去了耐性了,终于懒得再跟她周旋,直接几个猛烈的攻势,扼住她的喉咙。 聿王来了,都只能跟他打成平手,这女人哪来的自信? 等抓回北燕,看他怎么折磨她! “撤!” 抓住叶锦潇,正欲翻身上马时,一道尖锐的厉声乍然划破空气。 咻—— 一箭破空! 战九夜迅速撤步,锋利的箭刃擦破手背,带来的劲风逼得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叶锦潇滚落在地,滚了三四圈,滚到那匹马的旁边,险些被马蹄踩到。 抬眸望去,岸边,一批黑压压的身影策马而至。 为首处,墨袍男人高坐在马背上,一柄银色的弯弓挽在手臂上,凌寒的眸扫来: “弓箭手。” 二十名侍卫即刻翻身下马,拔箭拉弓。 战九夜不愿恋战,此乃南渊地盘,他来去轻便,没有带多少人手,再者这座大桥又长又直,箭雨射下来,没有藏身之处,对他不利。 他想抓叶锦潇,但后者敏锐地避开了。 也罢! 他没有时间耽搁了。 先回北燕,以后有的是时间抓这个女人。 他即刻翻身上马,握着缰绳,高高地调转马头,倨傲地望向那数米开外的墨袍男人,勾唇邪笑: “聿王,你的女人很有趣,先在你身边养几日,本宫过段时间再来接她。” 留下无比狂妄且挑衅的一句话,策马离去。 “驾!” 殊未觉察到,胯下骏马的后蹄上,缠着一条细如发丝般的银丝,而另一端正捏在叶锦潇的手上。 她很有趣? 叶锦潇缓缓勾唇:“我让你更有趣。” 手握银丝,快速将其缠在大桥的石柱子上,借其力道,用力一拽。 “咴!” 马儿的后蹄突然被狠狠绊住,一前一后两股冲撞的惯性,使得银丝瞬间勒入叶锦潇的掌心,剧痛之下,鲜血四溅。 可,她紧紧握住银丝,分毫没有松开,马背上的男人被这股惯性荡了出去。 他撞向桥柱子上,半具身体横飞出去。 啪! 急忙抓住桥面,堪堪稳住身形,可他整个身体已经悬空,脚底下便是湍急的河流! 大河淘淘,河水激荡,河面足有三百多米宽,更是深不见底,眼下又冬日将近,河水冰冷,一旦坠入恐怕难有生机。 素来狂妄的丹凤眸中,终于溢出了一丝心惊。 刚想爬上去,一把锋利的银刀子指着他的眉心。 抬头,只见女子居高临下,眼底裹着三分讥笑,三分寒霜:“想不到吧,堂堂北燕太子竟会落入一个女人手里。” “要不我先把你扒光了,挂在帝都城的城墙上,让大家伙儿都来看看,北燕的太子是如何沦为南渊的阶下囚的?” 她将他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男人眸底一沉。 她扬唇,捏着刀的手流着血,鲜红的血液染红刀锋,顺着刀尖滑下,一滴一滴,溅在地上。 细碎的血珠裹着灰尘,溅拍到他的脸上。 他眼中的神色似惊愕,似意外,又似震怒与滔天的杀意。 她说:“杀了南渊那么多无辜百姓,还想全身而退,欺我南渊无人?太子殿下未免太自信了。” 楚聿辞策马过来,“撒网。” 四名侍卫抓着粗麻绳编织的大网,就要去抓他。 战九夜眉峰一狠,眼里的杀意有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包括毁灭他自己。 栽在一个女人手里,他认。 他纵是死,也绝不会沦为阶下囚。 大网撒过来时,他松开双手,身体骤然坠入湍急的大河之中,丹凤眸死死盯住上方越来越远的女子,似将她的面容刻入脑海,恨进骨子里。 “叶锦潇,本宫记住你了!!” 嘭! 水花四溅,黑色的水流瞬间将他卷入水底,彻底淹没。 众侍卫连他的衣角未曾碰到,他就已经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风,寒凉,吹在脸上,又湿又冷。 叶锦潇抹去下颌的水渍,才发觉冬天已至。 这么冷的天,这么深的河,这么湍急的水,他纵是有九条命,只怕也难逃一死。 “叶锦潇!” 楚聿辞赶来,第一句话竟是怒斥:“还敢称自己与战九夜没有私情,你抢了本王的战马,提前赶到,就是为了放他走?!” 第50章 楚聿辞,你就只会欺负女人吗 叶锦潇:“?” 扑头盖脸就是一顿叱责? 跟楚聿辞这种三观不同,且疑心过重的人说话实在累,在一起相处都是对自身磁场的一种损耗。 “你自己抓不到他,赖我?”眯眼,反问。 “堂堂聿王要抓要犯,不会自己动手?指望一个女人帮你抓?要不你往我脖子上套个鞍,我给你去打天下?” 讥笑的嗓音令楚聿辞勃然大怒: “你!” 好伶俐的一张嘴。 他亲眼看见她与战九夜周旋,明明几分几秒的时间,他就赶到了,却让战九夜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还敢说不是她故意的? “叶锦潇,别挑战本王的耐性,更别拿公务向本王耍性子!” 他箭步上前,扼住她的喉咙。 “说!” “那天晚上,战九夜与你私语了什么!” 叶锦潇眸子一寒,动不动就捏她的脖子,当她是小鸡仔,拎来拎去? 手腕乍然一翻,攻向男人腰腹。 他极其敏锐的撤离一步,捏住她的手臂,迅速滑到腕子上,按住她的手往大桥的石墩子上压去。 啪! “还敢跟本王动手!” 他就从未见过哪个成了亲的妇人,敢对自己夫君不敬不恭不从不顺的。 这恶心的大男子主义,以为天底下所有女人都低男人一等不成? 姑奶奶她可不伺候。 叶锦潇红着眸子狞笑,“动手怎么了?你是金枝玉叶碰不得?姑奶奶我还是你祖宗!” 一声喝下,翻身攻去。 大桥之上,二人登时打了起来。 风行跟一干暗卫愣在边上。 这…… 王妃爱慕主子,人尽皆知,可二人怎么打得跟仇人似的? 叶锦潇深知自己不是楚聿辞的对手,可这次交手,竟从他手底下过了十几招,堪堪与他打平。 她略有惊讶。 她进步这么快? 也是。 这两次打斗,跟那北燕太子都是真刀真枪,过得是生死攸关的真功夫,实战迅速累积经验,她学到的东西也更多了。 她目光火热的吸取着经验,手下的招式也越发得逼人。 楚聿辞也目露惊异。 前两日在疫区与她交手,才七八招,他就摁住她了,这次竟让她过了十几个来回。 学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没有内力,招式又毫无章法,怎么能突进得那么快? 她到底是谁! 跟战九夜又是什么关系? 她充满谜团又性子冷清,就像变了一个人。 楚聿辞敏捷的躲过一记凶招,摁住她的肩膀,迅速收住她的双手,将她制服。 “唔!” 一声闷哼。 乍然间,他才注意到她右手满掌的鲜血。 她受伤了?! 愣了下,一瞬的晃神,被女子捉到时机,灵敏的脱身后,迅速撤离数步,翻身踏上了他的战马。 “楚聿辞,你就只会欺负女人吗?” 高大的战马原地盘了两圈,她傲然在上,容颜飒爽,嗓音清脆: “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本小姐不奉陪了。” “驾!” 四名暗卫瞪大眼。 等等! 那不是主子的战马将夜吗? 王妃驾驭起来,怎么跟骑自己的马似的? 楚聿辞心里怄火。 这死女人,骑他的马骑得还挺得心应手,她这火爆的性格,睚眦必报的肚量,谁能欺负到她? 还好意思说他欺负她? “主子。”风行快步走来。 他奉上一卷沾满血迹的银丝,令他诧异的是此银丝的材质他从未见过,细如发丝,却坚韧得刀斩不断。 “北燕太子方才想策马抽身时,是王妃用这银丝缠住马蹄,硬生生将马儿勒停了!” 他离得近,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厌恶王妃,但没有隐瞒事实。 王妃以一己之力,勒停了那四百多斤重的骏马! 不然的话,北燕太子早就过了江北桥,逃之夭夭了。 楚聿辞看着银丝上沾满的血迹,想起叶锦潇血迹鲜红的右手掌心,沉了沉眸。 难道,她并没有故意放走战九夜? 是他误会她了? - 北燕太子坠入江北大河,九死一生。 生,算他命大,也算是为投毒一事付出了半条命的代价。 死,死有余辜。 而且他一直易容,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即便北燕国收到消息,知道太子殒身南渊,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柳明月坐了整整一夜的马车,颠得屁股都痛了,终于慢吞吞的赶到江北河边,却收到消息: 马上折返。 她眼睛一瞪,差点都要气吐血了。 她才刚到,就要回去了? 叶锦潇呢? 怎么没看见那个贱人? 她跟着聿王来江北,就是想盯着叶锦潇,防止她不在的时候,那个贱人趁机勾引聿王。 但双脚还没沾地,就要折回了。 又得坐足足六个时辰的马车,她的屁股! 痛死她了! 而叶锦潇骑着将夜,才用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就折返了疫区,抵达时,才下午时分,天都还没黑。 “聿王妃回来了!” “聿王妃!” 百姓们看见她,个个狂热而感激的迎上前。 “潇姐姐!” 翠儿丫头跑上前,垫着脚丫子抱叶锦潇的腿。 叶锦潇啼笑皆非,跳下马背,揉着她的小脑袋:“跑那么快,当心被马儿踩到。” “有潇姐姐在,翠儿才不怕呢。” 翠儿娘赶紧上前:“你这不懂事的死丫头,娘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聿王妃很忙,你不要总黏着她。” “无妨。” 叶锦潇摆了摆手,轻轻松松的抱起四岁半的小丫头,朝着储药帐篷那边走去。 翠儿高兴的搂着她的脖子,朝着娘亲吐舌头。 翠儿娘:“……” “解药赶制的怎么样了?”她进了帐篷。 帐篷里,各种药材堆积成山,数名大夫联手合力,将叶锦潇开的方子制作成一粒又一粒的解药。 但是由于染病人数过多,需求量太大,一时半会儿忙不完。 春静头都忙晕乎了:“叶姐放心,有方子在,南城斐城的百姓都能得救。” 叶锦潇该出的力已经出完了,接下来这段时日,该后勤部队忙活了。 她抱着翠儿,出去巡视了一圈。 见大家服用解药后,身体大好,昔日死气沉沉的病区,现在已经充满欢笑,朝气蓬勃了,更有人欢声大笑: “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家咯!” 确实。 出来了这么久,叶锦潇也该回去了,况且,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晚上,将近子时,楚聿辞一行人才回到疫区。 叶锦潇瞧见他,主动走上去。 楚聿辞勒着缰绳,俯视着她,语气冷淡:“有事?” 来疫区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主动找他。 疯狂爱慕他的真实嘴脸终于藏不住了? 叶锦潇想了想,问道:“疫区的进展,宫里知道吗?” 换了句话,斟酌道:“就是你有跟皇上说,解药是我研制的么?” 楚聿辞瞠目,气得他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你什么意思?” 看看她这副贪功邀功的嘴脸,看看她这小肚鸡肠的模样,看看她这狭隘的肚量,他该不会以为他想抹灭她的功劳、据为己有吧? “叶锦潇,你当本王是什么人了!” 第51章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哦~~~”叶锦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看他这反应,应该是向圣上禀报了的。 那就好。 “我这功劳应该不算小,圣上应该会赏赐我吧?” 毕竟她研制解药,救了两城的百姓。 若能得赏赐,她便可顺势提出和离的请求,恢复自由身。 楚聿辞眸子乍沉,眼底阴骇似地狱般寒凉。 她又想干什么? 三个多月前,凭着下药,厚着脸皮向圣上请旨,强行嫁入聿王府。 如今,又想趁着立功之际,打他的主意? 死了那条心吧! 此生,他都不会爱上她,更不会多看她一眼,王府的女主人永远只有柳明月一人! “你还想邀功?呵,叶锦潇,你与北燕太子密谈私语,疑有嫌疑之事,本王也会如实上报,做好挨罚的准备吧。” 打他的主意,尚能忍受。 若是敢趁邀功的机会,将魔爪伸向柳明月,他定不轻饶她! 叶锦潇眯眼:“你带了那么多人去,也没抓住战九夜的事,我也会往上如实呈报,堂堂聿王御下无方,看来实力也不怎么样。” 既然他爱无事生非,那她就让他脸面丢尽。 谁怕谁? 楚聿辞简直要气死了。 这强词夺理的女人,天天跟他顶嘴。 此次回都,他便请旨休了她! 柳明月的马车姗姗驶来,见二人在一起的画面,心里一沉,近了再看,聿王脸色不好,八成是叶锦潇又惹他生气了。 立即喜笑颜开。 天底下,也就只有她柳明月一人能令聿辞哥哥宽心~ “聿辞哥哥,王妃姐姐,你们在吵什么呀?不要生气了。”她又跳又蹦的,一番温柔懂事的模样,立刻让楚聿辞心软如水。 - 次日,楚聿辞加派五倍人手,研制解药,送往南城斐城。 第三天,整顿队伍,天亮便可回城的回城,归家的归家。 临行前一晚,偌大的疫区,足足近两千人兴奋地彻夜难眠。 睡不着,便顺势办起了庆祝大会,升起熊熊的篝火,跳舞的跳舞,欢呼的欢呼,呐喊的呐喊,大家彻底释放自我。 “聿王妃威武!” “悬壶济世,当再世华佗也!” “终于可以回家了,竟跟做梦一般不真实……” 有人兴奋,有人悲戚;有人感叹,有人…… 叶锦潇盘着腿席地而坐,也是高兴,端着大碗来便与一群男人兵士来痛饮烈酒。 大家起初拘谨,可看着聿王妃越发豪迈的姿态,逐渐放开自我,疯到了一处。 “将士们,乡亲们,大家熬过了这一劫,都辛苦了!” 她举着酒碗,大声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我们干一杯!” “干杯!” 碗沿撞击,酒水四溅,仰头一饮而尽,敬酒的作用之下,大家褪去了平日里的拘束,忘记了身份尊贵与阶层等级,欢快的齐聚一团。 “聿王妃大恩大德,我们无以回报,我跳一支我们南城特有的民俗斗鸡舞好不好?”一个男人豪放道。 “好!!”众人鼓掌起哄。 有人欢笑,有人大喊,唱的唱,跳的跳,一波又一波热闹的气氛直冲天际。 几米外,另一堆篝火旁,则显得安静许多。 楚聿辞坐在这里,柳明月坐在身侧,围坐着的还有风行,几个暗卫,几名御医等人。 明日就能回都了,大家都很高兴,说着公务聊着天。 但说着说着,很快就被旁边的动静声引去注意力。 那边时而大笑,时而畅饮,时而起哄,谁还能安心的谈公务? 楚聿辞抬眸望去。 那边,女子豪迈饮酒,酣畅淋漓,与几个男人碰杯后,手背抹去嘴角的酒渍,痛快地大笑。 跳跃的篝火照在她的脸庞上,眼中折射的光彩,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明媚。 柳明月看见,眼中半是讥笑,半是鄙夷。 堂堂聿王妃,嫡女出身的尊贵身份,却跟一群低贱的百姓兵士打作一团,此等自降身份、自甘堕落的行为,实在下贱。 怪不得聿辞哥哥不喜欢她。 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喜欢这种放荡下贱的女人。 看啊。 看她那贱笑的样子。 几个女人跳一支拙劣滑稽的舞,几个男人吟一首难听的诗,便笑成这样,哪里有富家千金该有的见识与涵养? “聿辞哥哥。” 柳明月突然站了起来,扬声道: “明日就要回都了,这般欢庆的好夜晚,月儿愿跳一支舞助兴。” 大声说这话时,眼角余光挑衅般的扫向那边的叶锦潇。 乡巴佬! 本侧妃今日便让你们开开眼,什么才是真正的舞。 楚聿辞颔首,允了:“好。” 柳明月当即回了帐篷,换了一件适合起舞的广袖罗裙,披着丝滑绵长的帛巾,美丽的脸庞娇柔一笑后,便围绕篝火旁,潸然起舞。 她舞姿轻盈,似乘风而去的仙女。 姿态优美,腰身纤细,似绽放在骄阳下最美的花。 从小,便有专门的先生教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对自己的舞姿相当自信。 果然,一舞尾声时,她故作脚崴般倒进男人怀里。 “啊~” “聿辞哥哥~” 她所有的美好,只为他一人盛放。 董御医第一个拍手,打心底里的惊叹:“好舞姿,好绝色,今日,我等是沾了聿王殿下的光了!” 风行点头。 他也挺喜欢柳侧妃的。 几名暗卫皆鼓掌。 好漂亮的舞蹈! 众人的认可,令柳明月虚荣心爆满,她骄傲地昂了昂头,看向那边的叶锦潇。 看。 不仅聿王是她的,所有的目光、注视,也是她的。 她才是聿王府公认的女主人! 再看看叶锦潇这个乡巴佬,除了挥霍首富外公的钱财之外,只怕是装了一肚子的草,除了有钱,什么都不会了。 “王妃姐姐,你身为太傅府的嫡出千金,应该打小就接受着最好的资源吧?月儿方才献丑了,实在羞愧,还请姐姐舞一曲,惊艳四方。” 娇软的嗓音格外谦虚,并不动声色的将叶锦潇捧上高位。 楚聿辞皱眉。 叶锦潇会跳舞? 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叶锦潇酒过三巡,恣意正爽,明知被柳明月顶撞了,也未在意,而是饮罢碗中的酒,放声大笑道: “舞我就不跳了,明日就要各奔东西了,我便以诗一句,赠予众人吧!” 话落,扔了碗,便从熊熊的篝火之中抽出一块燃烧正烈的大木柴。 扬手便拉在地上,一阵行云流水。 黑色的碳迹刺啦出噼里啪啦的火焰,仿佛有一条火龙在地上窜动,飞速的落下最后一笔,十四个字赫然在目: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第52章 与楚聿辞和离后 以狂草体书写的十四字,狂放豪迈,笔试连绵回绕,一笔勾成,是所有草书字迹中最为放纵的一种。 燃着的火星子噼啪的跳跃着,每一个字都像是活了一般,瞬间激起众人骨子里那沸腾的血液。 “好诗!” “好诗啊!” 人无论到了什么年纪,都应该记住年轻时的凌云大志,决心要做世间第一流的人物。 兵士们不由想起当年参军时,那满腔的热血,报效家国的决心。 众百姓虽出身平凡,但也有自己的志向。 铁匠打一把好剑,厨子做一顿好饭,绣娘织一件上好的衣物,先生教好每一个学子……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追求。 “聿王妃,小人敬您一杯!” 一个兵士红着眼角奔上前,单膝跪地,高举酒碗,便一饮而尽。 “聿王妃!” “聿王妃!!” “哈哈哈,干!” 众人的呼声直冲天际,篝火也跳跃得越发灼灼熊烈,火焰闪耀里,白衣女子酣畅淋漓,竟是万千女子都比不及的豪迈飒爽。 楚聿辞看着这样的她,一时竟失了神。 那笑,那姿态,映入脑中的只有两个字:陌生。 无比陌生。 却又……似跳跃的火焰一般,灼灼滚烫,引人夺目。 柳明月脸都快要气歪了。 她跳了一支自己最拿手的霓虹舞,这群百姓兵士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董御医、风行几人恭维她。 可叶锦潇只写了一句话,竟引得无数百姓兵士追随。 两者形成强烈的对比,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真是一群品不了细糠的野猪! 欣赏不了她的美! 活该一辈子当下贱的老百姓!活该一辈子当奴才! 当看见聿王侧着头,也对着叶锦潇看得出神时,柳明月差点都要气疯了。 有什么好看的! 贱人! 贱人!! - 热闹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半夜,叶锦潇喝得有点多,醉意醺醺的寻了个清净的地方,靠着树干休息。 身上黏腻得难受。 喝了酒,烤了火,出了汗,再加上这段时间在疫区里,人多杂乱,不方便洗澡,她都快馊出味儿了。 她难受的抓着领口,跌跌撞撞的晃了两步,险些要摔时,一只大掌及时扶住了她。 “唔。” 有些迷糊的抬起头。 “叶七。” 她笑了笑,“谢谢啊。” 她酒量不差,脑袋是清醒的,弱的是这具身体。 夜冥单手掌着她,看着她脸颊的绯红之色,身上酒味弥漫,生来薄凉的脸上并未有什么情绪。 “后山有一汪山涧,可以沐浴。” “嗯?” 叶锦潇晃了晃头。 她都没开口,叶七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 真贴心。 她晃了几步,想往后山去,但她颠三倒四的,夜冥不放心,托着她走。 后山。 行至安静处,远离人烟时,山间的夜正空明安宁,哗哗的水声传入耳中,一汪干净的小溪流拍打着岩石,流淌而下,汇聚成一汪小潭。 在月光的照耀下,小潭干净的清澈见底,还有几尾黑鲤在游。 “二十一步外是深水区,别去,我在下面,有事唤我。” 夜冥言简意赅,且五感犀利,收回手便转身离开。 叶锦潇恍恍惚惚的看了他两眼。 那修长拔高的背影,在一袭黑衣的包裹下,肩宽腰窄,竟与楚聿辞一般高大无二,黑布缠绕的剑始终握在左手上,独来独行的冷冽模样,似行在夜里的杀手,出入鬼魅,来去无形。 心思细腻,却寡凉少语。 他到底是何人? 不一会,他便下去了,身影消失,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水声哗哗,夜正安宁。 叶锦潇脱去繁荣的裙袍,只着里衣里裤,跳进水里,起初有点冷,但她喝了酒,浑身热乎着,这点温度对她而言不在话下,况且在现代时,她还有冬泳的习惯。 入了水,整个人清醒不少。 洗去这段时间的疲惫与杂乱,洗去浑身的黏腻,舒爽至极。 游了七八个来回,玩得差不多时,酒精上头,懒散的靠着岸边的岩石。 与楚聿辞和离后,她该回太傅府。 她还有一个疼爱她的娘。 可根据原主记忆,太傅府里除了娘亲之外,都是一群牛鬼蛇神…… 再不济,便回谢家。 外公也疼她。 天底下,她还有这两个至亲之人,至于其他的,她恢复自由身后再慢慢捋。 想着想着,昏昏欲睡。 以至于楚聿辞路过山涧时,只见女子靠在岸沿旁,嫩藕般纤长的双臂慵懒的搭在两侧,三千青丝泻下,似一匹上好的锦布又黑又滑,刚好溢到胸口处的水际线涌动着。 每一下涌荡,波纹撞在她的胸口,那撒着月光,白到发光般的沟壑映入眼底,令他的脚步狠狠一沉。 只不经意一瞥,便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她阖着眼眸,懒懒的微仰着头,未施粉黛的脸无比精致,下颌与脸颊沾满水珠,颗颗稀碎得像宝石,映衬着她无暇的肌肤,竟泛着字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 可她的身子竟缓缓地滑入水中…… 她睡着了? 还是醉酒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喝那么多酒,还敢独自跑到陌生的山泉里洗澡,也不怕把自己溺死,嫌命长? 楚聿辞冷了脸,箭步冲到岸边,准备去捞人。 突然。 哗啦—— 女子破水而出。 月色的银辉下,水面泛起一层微光,一双凤眸赫然撞入他的眼底,像深邃的潭水,既深不可测又充满神秘。 在月光下,她的脸庞如同最精致的瓷器,泛着淡淡的光泽,美丽得令人窒息。 她唇角轻扬: “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在偷看我洗澡,原来是王爷啊。” 轻飘飘讥讽的一句话,令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了。 她没醉? 还把他逮了个正着。 难道他要说他以为她醉晕过去了,好心来捞她一把? 要是说了,这个狗皮膏药一般的女人以为他关心她,还不知会怎样黏着他。 楚聿辞站直身体,右手冷冷的负在身后,“本王寻一个清静的地方练功,路过此处,还以为是哪个孟浪的女子,在这里勾引男人。” “哦?” 叶锦潇挑眉。 身在水里的身子微微晃着,水波映衬下,身姿修长而匀称,仿佛是自然精心雕刻而成,每一个曲线都充满了女性的韵味和力量。 她笑容深邃:“听王爷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被我引诱住了?” 楚聿辞眸底一沉。 放浪! 轻贱! 不要脸! 他是她的夫君,瞧见她的身子自然是名正言顺! “发生什么事了?” 密林那边,夜冥听到过激的水波激荡声,明显觉察到不对,便赶来看看。 楚聿辞看见他时,瞳孔猛缩。 如此深夜,躲在后山,叶锦潇衣衫不整,与这个男人…… 第53章 这个女人竟敢给他戴绿帽 夜冥也怔了下,俨然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聿王。 他当即低头,想要回避。 “站住!” 男人幡然醒悟般,一声厉喝似划破夜空的雷鸣,勃然大怒:“叶锦潇,你为什么突然洗澡?!” 他不在的时候,他们…… 难道他们…… 这个女人竟敢给他戴绿帽! 叶锦潇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着急解释倒显得欲盖弥彰。 游到岸边,起身时溅了一地的水渍,里衣里裤穿在身上,除了手脚脖子之外,没有多余的皮肤露在外面。 她这般保守的穿着,还能干什么腌臜事? 倒是有些人满脑子的肮脏,令人不齿。 夜冥迅速背过身,一眼都未曾多看。 她捡起地上的裙袍,披在身上。 淡淡道:“喝多了酒,弄脏了衣服,身上粘,过来洗洗怎么了?” “你当本王是傻子吗!” 楚聿辞怒不可遏的冲了上去,就要扼住叶锦潇的脖子。 孤男寡女在一起,怎么可能是单纯的洗澡? 叶锦潇敏锐地避开:“既然你已经在心里给我定罪了,为何又要多问?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又何必问?” 楚聿辞目眦欲裂: “叶锦潇!!” 这么说来,她是承认了? 这个娼妇! 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嫁人了! 她怎么敢! 他要休了她! 回都后,立刻、马上休了她! 叶锦潇讥讽道:“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肮脏不堪,殊不知,自己才是最卑劣的人。” “你天天记挂在脑子里的鱼水之欢,我叶锦潇还没饥渴到随便抓个男人就能上的地步。” 楚聿辞生生被气笑了。 哈哈哈! 行为浪荡轻贱,却如此理直气壮,她的脸皮可真厚,当初爬他床榻时的饥渴模样,更为下贱。 亲手杀了这对狗男女,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他要休掉叶锦潇,并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下堂弃妇的污名。 他休弃过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敢要。 她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 “叶锦潇,你好,好得很!你求本王的日子还在后头!”狞笑一声,阴戾的扫了夜冥一眼,拂袖离去。 夜冥抿唇,“抱歉。” 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锦潇无所谓。 楚聿辞一直都不待见她,在他眼里,她就是这么卑劣、低贱、不要脸。 她何必解释那么多? 他们就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迟早和离。 - 叶锦潇穿好衣服,回到营地时,男人的嗓音冷不丁响起:“这么快?身体不好?” 她脚步一窒。 抬头就见帐篷后,一道墨色的身影阴沉沉的走了出来,嘴角噙着的冷笑冲着夜冥去的: “叶锦潇,你的眼光很差啊。” 他回来才半刻钟,他们就来了,想当初他与她颠鸾倒凤时,少说也有三四个时辰。 夜冥淡声:“聿王误会了。” 他声线清冷,眉骨锋利,黑袍洁净得一尘不染,连一丝皱褶都没有,手里握着一柄黑剑,寡言少语的模样就像冰山之巅的霜花,不屑沾染世俗。 二人并肩走,他如死人般冷漠,分毫没有男女之欢的气息。 楚聿辞回来这半刻钟,冷静了不少。 掐算着叶锦潇离开营地、去洗澡的时间,以及自己寻找地方练功的时候,前后只相差半柱香,如此短的时间内,二人不可能干那种事。 但他腹中积压着无名的怒火。 洗澡如此私密的事,她竟然让一个陌生男人给她守着? 她就这么信任这个男人? 是,他们今日确实没有做不该做的事,可再过三天、五天呢?半个月后呢? 她就如此耐不住寂寞? 叶锦潇走来,用同样的语气回了一句:“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能看上柳明月那种货色。 楚聿辞冷笑:“嫉妒了?” 再嫉妒,她也比不上柳明月分毫。 呵。 实在好笑。 “是啊,确实该嫉妒,柳侧妃命真好,上辈子应该是拯救世人、普度众生了,这辈子才会遇见你。” 而她上辈子怕是挖人祖坟了,这辈子才会嫁给他。 “我们走。” 叶锦潇懒得跟他多言,准备与夜冥一同离去。 楚聿辞眸子沉了。 当着他的面,跟这个男人走得那么近,当他死了? “站住。” 叶锦潇充耳不闻。 “站住!” 他一掌抓去。 “干什么?” “你留下,本王有话跟你说。” 叶锦潇抬眸:“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 楚聿辞怒了,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就有话说了? “你留下!” “放开我!” “怎么?心虚?怕本王发现你们二人的奸情?” “楚聿辞,再不放手的话,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不远处,柳明月正四处寻聿王,篝火庆祝结束后,大家都各自去休息了,她去了聿王帐中,没见人,却撞见聿王正跟叶锦潇拉扯。 她怔在原地。 看聿王那样子,是主动抓着叶锦潇不放手的。 二人不知在说什么,拉拉扯扯的,聿王主动抓她的模样,竟有几分想拥她入怀的暧昧。 她的脸色登时白了。 怎么会这样? 叶锦潇嫁进聿王府三个月,连洞房都没圆,就被打到冷院去了,王爷平日里见她就跟见恶臭的蛆虫般厌弃,怎么会愿意与她拉扯? 回想方才篝火庆祝时,叶锦潇举碗畅饮,王爷凝视她那灼灼火热的目光…… 难道王爷看上她了? 不! 绝不行! 王爷是她一个人的! 柳明月攥紧双拳,嫉妒憎恨的死死瞪着这一幕。 叶锦潇,你这个贱人,当初夺走我的正妃之位,如今又想勾走聿辞哥哥,你这歹毒、放浪的娼妇! 我一定要让聿辞哥哥瞧见你的真实面目! 你等着! 贱妇! 柳明月咬紧牙关,立即去了储药帐篷那边寻找董御医,待了小半晌,然后悄悄咪咪的潜入另一顶帐篷…… 翠儿娘端着一晚热汤,走到帐篷前,轻轻道: “聿王妃,您歇下了吗?您刚才喝了那么多酒,我煮了醒酒汤,您喝了再睡,身子舒坦……啊!你!” 翠儿娘掀起帘子,竟见柳侧妃在里面! 帐篷太小了,柳侧妃无处可藏。 她站在木桌旁,飞速的收起什么东西,并把水杯的盖子盖上,明显是往杯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害聿王妃!” 翠儿娘厉声说完,拔腿就要往外跑: “来人!快来……唔!” 柳明月惊慌失措的冲上去,捂住她的嘴:“闭嘴!我没想害人,闭嘴!” “唔!唔唔!” 翠儿娘是农村妇人,平日里耕田种地力气大,没几下就要挣脱了。 柳明月又惊又急。 这么晚了,她没想到有人会来,她往杯子里放了剧毒,如果把人招惹过来,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急死她了! 眼看翠儿娘就要挣脱,柳明月急得脑子一片空白,想也没想便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刺进她的喉咙里。 “唔!” 拔出,再刺;拔出,再刺,刺刺刺! 第54章 就凭我是聿王妃 月明星稀,篝火冉冉。 叶锦潇与楚聿辞揪扯了好一会儿,终于摆脱了他,准备在天亮回都之前小憩会儿。 可,刚走近自己的帐篷时,便听一声尖叫: “啊!!” 惊骇声撕破夜空。 她箭步奔去,“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一个妇人吓得瘫坐在地上,万分惶恐的指着帐篷,“翠、翠儿娘……她,她她……” 叶锦潇大步奔上前,掀开帘子,入目的画面却令她神色乍变。 帐篷内,只见翠儿娘躺在地上,双眼瞪大如铜铃,脖颈处血肉模糊,鲜血流了一大片,已经咽气! 妇人吓得魂不守舍:“翠儿娘煮了醒酒汤,给您端来,我看她来了许久,还没回去睡觉,翠儿那丫头又缠着她娘,这才过来看看,谁知,谁知……” 竟看见这一幕! 翠儿娘死了! 惊叫声引来不少人,大家见了皆脸色大变,夜冥来时,眉头微皱,只简单的看了一眼,便道: “被害了。” 帐篷内有明显的强烈挣扎痕迹。 叶锦潇神色阴郁。 “你先回去安抚翠儿,别让她知道,更别让她过来。”对那妇人说完,扶起翠儿娘僵死的身体。 脖颈处,已经烂得血肉碎溅。 她立即检查。 除了脖子上,没有别的伤处,死因是被捅破喉咙,失血窒息身亡。 而她的喉咙上,竟有十几个洞眼! 每一个洞眼都刺得特别深。 看样子,像是被某种利器插死的。 她皱紧眉头,问夜冥:“能不能查到今夜有谁来过我的帐篷?” 夜冥摇头:“难。” 今夜,篝火庆祝,众人兴奋的彻夜不眠,大家走来走去,人多杂乱,再加上他们刚才去了后山,很难找到凶手。 难道翠儿娘就这么白死了? 叶锦潇紧紧的抿着唇瓣,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忽然发现这些伤口细细的、圆圆的,还没有小拇指粗。 像是被细钢管一类的尖锐物捅的。 可古代没有钢管。 是谁害了她? 翠儿娘给她送醒酒汤,必是遇见什么人,撞破什么事,或者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才会被灭口。 谁竟下这般死手? 她沉着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帐篷内的摆设,除了一张小床和桌椅外,没有别的陈设。 谁会藏在她的帐篷里行凶? 夜冥像是觉察到她的心思般,迅速将帐篷内外检查了一遍,最后拿起桌上的那只水杯。 “这里面放了东西。” 只闻了一下,便得出断论:“是断肠草。” 此物剧毒,服下后,肠腹似寸断般剧烈绞痛,若严重可活活要人性命。 亦是此时,叶锦潇幡然醒悟般。 簪子! 她想到了,凶器是簪子! 古代没有细钢管,但发簪是尖锐的,并且坚硬锋利,捅出来的伤口,以及长度,与翠儿娘脖子上的伤一般无二。 发簪,加上断肠草,这么恨她,想要她的命的人,无非只有一个! 嗓音乍寒:“来人,请柳侧妃过来!” - 两个青年男人去喊柳明月时,柳明月正躲在床上,瑟瑟发抖,听到有人喊她,险些吓得呼出声来: “谁……谁在外面?” 青年男人的声音:“柳小姐,聿王妃请你立马过去一趟。” 柳明月下意识猜到什么,吓得双手哆嗦。 “时候不早了,我已经睡下了。” “聿王妃说了,如果你不肯去,便让我们二人‘请’你,我们出生农户,手粗劲大,等下动起手来万一不慎伤到您,还望您见谅。” “!!” 叶锦潇! 你这个贱人! 找两个下贱的农户来,就想欺辱我! 好! 那个糙妇死就死了,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岂能与我金枝玉叶相比? 当时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我倒是要看看,无凭无据之事,你能玩出什么花来! 柳明月牙关一咬,踢开被子便下了榻,去之前,吩咐了一名兵士去通知聿王。 抵达叶锦潇的帐篷。 刚踏进去,便是刺鼻的血腥味灌来,柳明月厌弃的捂着鼻子扇了扇:“搞什么鬼?” “你叫我来,就是来看死人的?” 叶锦潇抬头望去,“她怎么死的,你心里岂会没数?” 柳明月的脸登时垮了下去: “你什么意思?” “聚会结束后,我便回去休息了,一直在睡觉,你休要污蔑我!” 叶锦潇眸子锐利的扫过她的发间。 “你的簪子呢?” 白日里,她还戴着一支双层花蝶银簪,因为那双层蝶翅的款式比较立体鲜活,叶锦潇曾多看了一眼。 现在,这只簪子已经不在她的头上。 柳明月下意识摸头发,“谁晚上睡觉还戴着簪子?我自然是摘下来了。” “取来,给我看看。” 柳明月心底一震。 那支沾满血的簪子,早被她挖了个坑埋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她立即不悦道,“我的首饰是我的私人物品,我没有必要拿给你吧?倒是你,一来就劈头盖脸的怀疑我,指使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但不给,还反咬一嘴。 “我知道你嫉妒王爷疼爱我,你也不必设下圈套来害我!” 叶锦潇早见识过她的无理取闹,颠倒是非,这女人惯会不讲理。 “叶七。” 她不废话。 “去柳侧妃帐中,找双层花蝶银簪!” 夜冥颔首,转身出去。 “干什么!”柳明月惊喝,“站住,谁敢翻我的东西!我禀报王爷,要他狗命!” 她想拦夜冥,可夜冥武功深测,身形一闪便出去了。 她登时大急。 该死! “叶锦潇!”她惊急的冲了上去,“你凭什么翻我的……” “就凭我是聿王妃!” 叶锦潇昂首,铿锵有力的七个字响彻空气,嗡鸣掷下,眉峰之间的气息锐利逼人,瞬间震得那柳明月呼吸一窒: “你……你……” 竟敢用正妃的身份压她! 她的正妃之位是怎么来的,心里难道没数吗! 叶锦潇目光锋锐的盯着她,一字一句似刀剑寒蝉:“柳明月,普天之下,众生平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做过的事逃不掉,我不会放过你!” 她原本以为柳明月虽然坏,顶多是耍些女儿家的小手段,哭哭啼啼装可怜,挑拨是非,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利益,她可以忽视。 却没想到她竟敢杀人! 如果不是翠儿娘先进帐篷,今夜,柳明月杀的就是她! 第55章 楚聿辞,你何时能信我一回 “你……” 柳明月心脏似撞击般大震,她锋锐的眉心似一把刮骨刀,当真敢要她的命。 她怎么敢? 叶锦潇,你怎么敢对我说这种话的? 那个糙妇的贱命,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我可是聿王捧在心尖上的人儿! 夜冥速度极快,前后不过半刻钟,便折了回来:“她的帐篷内,没有你要寻的那支簪子。” “凶器呢?”叶锦潇看向柳明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锦潇大步走向她,“别跟我在这里装聋作哑,做了这种事,就不怕翠儿娘半夜寻来,找你索命?” 柳明月下意识望向翠儿娘的尸身。 翠儿娘躺在地上,嘴巴大张,眼珠瞪大,血淋漓的喉咙被捅烂成血肉模糊,就像刀子乱剁的碎肉…… 不禁想起那挣扎声、尖叫声…… 她头脑发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被别人发现。 疯狂的捅。 捅! 捅! 好多好多血…… 沾在她手上,好烫,好烫…… 她面色微白,唇瓣嗡动:“你,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不明白,我要回去休息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一只纤细的手一掌抓住。 “啊!” 紧绷的心弦似断裂一般,柳明月吓得绷不住了,跳起来尖叫: “放开我!你干什么!别碰我!” “滚!” “滚开!” 正当此时,楚聿辞收到兵士的汇报,赶了过来:“月儿。” “聿辞哥哥!” 柳明月瞪大双眼,眼中立马蓄满水雾,似抓住救命稻草般扑了上去,“聿辞哥哥救命,姐姐要害我,她要害死我!” 楚聿辞接住她慌乱的身体,冷眸扫向叶锦潇。 还未开口,叶锦潇已冷冷道: “杀人的时候,没见你哭。” 楚聿辞皱眉,这才注意到那里躺着一具妇人的尸身。 “怎么回事?” 柳明月哭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月儿本来在睡觉,突然被姐姐叫来,一来就说我杀人,要我给这个妇人偿命。” “聿辞哥哥,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月儿今夜就交代在这里了呜呜……” 过度惊骇之下,豆大的眼泪往下掉。 楚聿辞捏着眉峰,杀人偿命,自然是应该的,可若无事生非,他亦不轻饶。 “叶锦潇,你又想做什么?” 又? 什么叫她又? 出了人命,他还在护着那娇滴滴的毒蛇,还在认为是她欺负柳明月? 叶锦潇闻言,只想仰天讥讽大笑: “柳侧妃半夜潜入我帐篷,在杯中投放断肠草之毒,被前来送醒酒汤的翠儿娘撞破,柳侧妃担心事迹败露,便用簪子捅死了她。” “我没有!!” “胡说!聿辞哥哥,她胡说!” 柳明月抱住男人的手臂,大声否决:“聚会结束后,我一直在自己的帐篷里休息,哪都没去。” “那你的双层花蝶银簪何在?” 叶锦潇已经笃定她是凶手。 疫区内,那些受灾的女性多为百姓民妇、农妇,她们一般戴木簪,或者用布巾将头发包起来,再挽上去扎紧,以便于干活。 而木簪根本无法捅穿人的喉咙。 “我那支簪,簪……从江北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掉了。”柳明月扯谎道。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是掉了!” 有聿王在,柳明月底气十足,脑袋昂了起来,大声道: “聿辞哥哥,此去江北来往匆忙,片刻不歇,我的双层花蝶银簪不小心掉在了半路上,等觉察的时候,都已经不知丢在哪了。” “姐姐仅凭一支丢失的簪子,污蔑我是杀人凶手,这跟血口喷人有何两样?” 她腰板挺得笔直,声音响亮,理直气壮。 她前言不搭后语,明显是心虚之状,还敢狡辩。 叶锦潇就要上前。 “够了!”楚聿辞冷声扬起,“丢了一支簪子,就是杀人真凶?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杀这妇人?” 叶锦潇抓起那只掺有断肠草的水杯,扔给楚聿辞。 “因为她想要我的命!” 这杯中之毒,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惜被翠儿娘撞破,她杀人灭口。” “胡说!” 柳明月跳起来尖叫:“我见到没见过这毒物,怎么会害你?如果我真的想毒害你,这些天来,下手的机会那么多,为什么偏偏现在才动手?” 叶锦潇讥讽的睨着她:“你这些天动过的手脚难道还少?” “……” 柳明月一哽。 反正她没有杀人。 她矢口否认,叶锦潇能耐她何? 楚聿辞皱紧眉头,突然死了人,他能理解叶锦潇的心情,但他也相信柳明月。 柳明月心善。 连鸡都不敢杀的女子,怎么可能去杀人? “风行,你着手调查此事,给王妃换一处帐篷,其他人整顿队伍,天一亮准备回都。” 风行领命:“是。” “且慢!” 叶锦潇抬手。 “楚聿辞,你别在这里和稀泥,我确信凶器就在这疫区内,你只需现在下令,命兵士们展开地毯式搜寻,必能将凶器寻出。” 柳明月身子一颤。 簪子被她埋在那边的树下,不远,就只有七八米,如果真要找,不出两刻钟就能被挖出来…… “天一亮就要凯旋回都了,本王还要回宫复命,兵士们打了这么长的一场‘仗’,也该好好的休息。” 不可能为了一个民妇,动用几百名兵士,去找一支丢失的簪子。 丢失在江北的簪子,怎么可能在疫区找到? 况且,这场持续了二十多日的疫病,死了近万人,他还有更重要的是去做,没有精力浪费于此。 风行是他亲手培养的心腹,他能够派风行调查此事,已经拿出最大的诚意了。 叶锦潇:“我说了,凶器必在疫区内,你只需将人手借给我就行了!” 疫区太大,容纳了近两千人,光凭她一人之力,恐怕翻个三天三夜,也翻不高。 “叶锦潇,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楚聿辞目光轻嘲地看着她:“你什么都不懂。” “疫病后所带来的暴风雨致命般猛烈,破碎的家庭,流离失所的孤儿,荒废的庄稼,倾塌的房屋,破产的农户……所带来的灾害,能够蚕食每一条脆弱的生命。” “本王必须尽快回都复命,并协助南城、斐城的百姓走上正轨,实在不能为了一名死去的农妇,而耽误南、斐两城的数万民生,更没空陪你在这里玩女人之间争宠的把戏。” “本王命风行留下查案,处理后事,已经给了这名民妇最大的体面,别不知足。” 叶锦潇忽然笑了。 原来,他认为翠儿娘的死,是她陷害柳明月的手段。 他认为她想借机除掉柳明月,为了争宠? 柳明月笑得多开心,依偎在楚聿辞怀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并投给她挑衅的目光。 贱人! 你逮住我的把柄有什么用? 聿辞哥哥疼爱她,对她深信不疑。 很气吧? 气死你! 叶锦潇看着楚聿辞,眼中目光平静:“楚聿辞,你何时能信我一回?” 柳明月的演技真的很拙劣,但凡他信她一回,只需一回,都能看清柳明月的真面目。 楚聿辞凉声:“不是本王不信,而是你的演技太拙劣了。” “若你针对别人,本王尚可听你多言几句,可你次次针对月儿,月儿心善又心软,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不曾踩死,看见黄昏日暮、昏鸦飞过的场景都能感慨落泪,却被你诬陷杀人。” 毁人名誉,无异于要人性命。 “叶锦潇,你的心是有多毒?” 第56章 聿王识人不淑,将来必定后悔 男人刻薄的话音落下,空气有短暂的沉寂。 几名百姓站在边上,脸色很不好看:“聿王殿下,您别这样说。” 此次疫病,若非聿王妃研制解药,救了大家,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而柳小姐呢? 自诩懂得医术,拯救众人,却多番嫌恶他们,陷害聿王妃。 连他们都能看明白的事,聿王怎么就看不懂? “聿王妃救了我们,是大家的恩人,她想为翠儿娘主持公道,我们都支持她。”一个青年男人郑重道。 别的百姓亦附言:“对。” 聿王妃是好人。 楚聿辞没有否认叶锦潇的功劳,但想到那日在深山擒获战九夜时,战九夜与叶锦潇私语一事,他沉了沉眸。 二人之间必有秘密,叶锦潇不肯告诉他。 谁知道她手里的解药是自己研制的,还是怎么来的。 “想要本王信你,便拿出诚意来。”他直视叶锦潇。 她与战九夜那天说的话。 她会医术,会武功的秘密,他全要知道。 她对他有所遮藏,叫他如何信她? 叶锦潇不屑的嗤笑一声,“诚意?” 跟他这种人说话,哪怕是死在他面前,他都觉得你活该,你该死。 扫了眼他怀中有恃无恐的柳明月,冷声道:“叶七!” 夜冥走上前来,从身后取出一件嫩粉色的轻纱罗裙。 柳明月瞳孔微缩。 她的裙子! “今晚篝火聚会时,柳侧妃穿着这件裙子跳舞,大家可都瞧见了。”叶锦潇抓着裙子甩开上面的褶皱。 裙摆处,一块洇湿的痕迹突兀的显现出来。 “柳侧妃能否解释一下,好端端的,这裙摆怎么湿了一块?” 柳明月眼中划过异色。 因为沾血了…… 当时脑子发热,等那糙妇咽了气、一动不动时,她才逐渐回过神来,手上裙子上全都是血。 她很害怕,如果被人发现,她的名声前程便尽毁了。 “裙子……是我喝水的时候,打翻了杯子,不小心洇湿了。” 叶锦潇眸子逼仄的直视她: “你确定是被水洇湿,而不是清洗血迹?” 柳明月心口猛地一跳,险些吓得绷不住,因为叶锦潇笃定逼迫的模样,仿佛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她明明遮掩得很好,叶锦潇是如何揪得那么准的? “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攥紧双手,手心浸着薄薄的汗。 赶紧朝着聿王卖惨,“聿辞哥哥,你看姐姐……月儿知道姐姐不喜欢我,可月儿一辈子当个妾都毫无怨言,更不敢肖想姐姐的正妃之位,姐姐怎么就那么容不下月儿?” 说着,红了眼角就要哭。 叶锦潇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从手镯内取出一剂特殊的针剂。 “知道这是什么么?” 她扬了扬针剂内的淡蓝色液体。 “利用离心法从一氧化碳中提取的双吸剂,里面含着的成分能够与血液里的微量元素发生反应,通常在刑侦时用于还原血迹,恢复现场。” “哪怕是已经清洗掉的血迹,也能在七日之内还原。” 揭开针筒盖子,将双吸剂洒在那块洇湿的裙摆上。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液体渐渐渗透布料,红色的血迹逐渐呈现出来…… “血!” “是血!” 两个百姓惊得失声大呼。 柳明月脸色乍变,楚聿辞略感错愕,夜冥惊讶地看向叶锦潇,脸上鲜少露出冷漠之外的第二种表情。 “柳侧妃,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叶锦潇将裙子扔到她面前。 亦是在打楚聿辞的脸。 “王爷,这下您可开眼了?” 柳明月吓得脸都白了。 不! 不!! 她没有杀人! 绝对不能承认! 她的名声,她的地位,她在王爷心中的娇弱形象,绝不能就此葬送,绝不能让这个贱人得逞! “这血是……我来葵水时,不小心蹭脏的!” 她大声道:“因为在疫区情况特殊,没有伺候的婢女,我又特别喜欢这件裙子,所以自己用水将污血擦干净。” 叶锦潇:“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因为……” 柳明月握紧双手,羞红了脸: “来葵水是女儿家的私事,又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我怎么好意思当众提?” 叶锦潇上前,“手伸出来。” 是否来葵水,诊脉便知。 柳明月看过几本医书,虽然医书很烂,但懂得些皮毛医理,知道月事的脉象与平日不同,她怎敢让叶锦潇诊脉? “姐姐不喜我,我自是不信姐姐,聿辞哥哥,能否请御医来?” 楚聿辞下令,董御医立马赶来。 他先拱手行礼,瞧见翠儿娘的尸体,聪明的觉察到气氛不对,给柳明月诊脉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柳明月的脸色。 “如何?”楚聿辞问。 董御医收了手,甚是小心的回道: “柳侧妃脉象稍虚,有内亏之象,应是来月事了。” 楚聿辞得到结果,冷淡的看向叶锦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夜冥一眼识破:“换一名大夫。” “够了!” 楚聿辞冷视此人,看见夜冥,便想起后山山涧之事……叶锦潇跟此人走动亲近,关系不明,这人又向着她,他怎会信任此人? 已经嫁做人妇,却不守妇道,接触外男,还有脸在此叫嚣? 他没治她的失德之罪,她倒好,联合外人,欺凌柳明月。 “今夜之事,到此为止。” 谁都不准再提。 夜冥声音淡凉:“聿王识人不淑,如此偏颇,将来必定后悔。” 楚聿辞冷眸眯起,阴戾的目光冷冷落在此人身上。 什么身份,也配教训他? 他的词典内,从未有‘后悔’二字! 带着柳明月离去,风行查了一番后,揪出一个无关紧要的‘凶手’,算是了结了此案,并给了一定的安葬费,叫百姓们挑不出什么毛病,大家心里都为聿王妃鸣不平,却无济于事。 这件事,就这么掀篇了。 众人散去后,叶锦潇坐在翠儿娘的尸身前,久久未动,不知在想什么。 夜冥陪了许久,才开口:“天底下冤死的人不计其数。” 日头虽暖,却不可能照到每一个角落。 在那些阴暗的,看不到的地方,不公之事比比皆是。 她抬头,目光落在桌面的水杯上。 “叶七,帮我个忙。” 第57章 那就掀了这桌子,谁都别想好过 天色将明。 折腾一夜,柳明月没有睡觉,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回都了,她懒散的把玩着首饰,哼着小曲儿。 心情不错。 虽然没能借疫病之事,除掉那个贱人,等回了聿王府,她有的是法子弄死她! “侧妃娘娘。” 一名兵士端着托盘进来,奉着早茶。 虽处于疫区,处处不便,但该享受的伺奉她是一样都没落下。 “退下吧。” “是。” 兵士将托盘放在桌上,便恭敬地出去了,走远几步的树干后,夜冥悄然无声地探出半具身体…… 帐篷内。 柳明月悠闲的端起热茶吹了吹,抿了两口,“啧。” 一夜未睡,她这皮肤都有些糙了。 身上黏黏的。 那个该死的糙妇,坏了她的好事,污血弄脏了她,等回去后定要好好的洗洗这晦气。 不知聿辞哥哥那边整顿的怎么样了? 她起了身,想过去看看,可腹部猛地一个揪痛,似匕首般插入。 “啊!” 她的肚子! “啊!” 又一个绞痛,痛得她身体狠狠踉跄,抓着桌子摔坐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抓着肚子上的衣物。 怎么回事? 痛! 好痛! 内脏像是被搅碎一样,剧痛传向四肢百骸,痛得脚指头都卷了起来。 后背迅速溢出汗,脸色苍白如纸,肠子好像碎了。 “啊!!啊!!” 楚聿辞收到消息,立刻赶来,柳明月已经痛得浑身大汗淋漓,疯狂的在地上打滚惨叫: “啊!” “好痛!啊!” “月儿!” 楚聿辞抓住她的手,可她已经痛得失去了理智,疯狂的抓着头发,抓着肚子,抓着浑身上下,惨叫犹如杀猪。 “啊!啊!!” 董御医赶来诊脉,面色大变:“王爷,柳侧妃这是中了断肠草之毒了!” 服下此毒物者,肝肠如寸断般绞痛,如不及时服下解药,能将人活活痛死。 楚聿辞的眸子一下就红了。 断肠草! 叶锦潇! “给她服药!” 董御医惊慌道:“药,药……这断肠草是剧毒之物,毒性刁钻,解药更是难配,下官只能先开一剂镇痛的方子,争取在明日之前配出解药。” “你说什么!” 意思是,柳明月还要痛至少十二个时辰? 这不是要把人活活痛死? “啊!” “好痛!!啊!啊呜呜!杀了我吧!啊啊!!” 柳明月衣衫凌乱,脑袋疯狂地磕撞着地面,痛得大颗大颗掉眼泪。 楚聿辞又气又急,将柳明月交给董御医后,提步便冲了出去,直接去找叶锦潇。 “是你做的!” 叶锦潇正在整理自己的个人物品,准备回都,将男人怒气冲冲的闯进来,脸上并没有太大意外。 “什么是我做的?” 楚聿辞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别在这里装傻充愣,你将断肠草的毒下给了柳明月,将解药拿出来!” 叶锦潇皱眉,走到桌边,抓起杯子。 “你看好了,毒物在这里,一滴都没少,你说我害她,可有证据?” 杯中之水确实原封未动。 可柳明月好端端的,突然中毒,除了叶锦潇之外,还能有谁? “你因为翠儿娘的事对她怀恨在心,下此毒手,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 “饭可以乱吃,你话可别乱说!” 叶锦潇冷冷一笑,万分讥讽的看着他, “证据呢?” “我下毒的证据呢?” “仅仅凭借三言两语的推测,就要治我的罪?可我每次将证据找出来,铁证如山一般的呈在你面前时,你一个字都不信,做人做到你这种自私自利、眼盲心瞎的程度,你还有颜面质问别人?” 她拿证据论事,以谋公正,却没人给她主持公道。 既然如此,那就掀了这桌子,谁都别想好过。 楚聿辞瞳孔微缩。 这是她第二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第一次,指责他的偏袒,认为他有失公道,一而再、再而三的袒护柳明月。 她的证据虽然不假,可柳明月也解释清楚了,她们之间的冲突不过是一场误会。 他何时偏心过? 倒是她,与战九夜走得近,与叶七关系不明,她可曾向他解释过? “将解药拿出来,翠儿娘的事本王亲自查。” 叶锦潇好笑的摇了摇头:“我并未下毒,怎么会有解药?” 楚聿辞皱眉:“本王已经退了一步,愿意亲查此事,你还要如何?” 他亲自查又如何? 查到真相又怎样? 他根本不会为了一名无关紧要的民妇,去惩罚自己的心上人。 况且,在她这里,他的可信度已经为零。 “是王爷强人所难,我从未想要害人,怎么会有断肠草的解药?要不你查查我桌上这杯断肠草是谁下的,说不定下毒之人手里有解药。” 楚聿辞眉峰捏紧。 难道不是她下的毒? 可她身上的嫌疑最大。 看着女子那摆着双手,眼中尽是坦荡的模样,心中的几丝怀疑压了压。 “好,本王姑且信你一回,那你能否凭借过人的医术,立即研制一份解药?” 叶锦潇:“不能。” “你!” “你有求于我,我便有拒绝的自由,还请王爷见谅,我确实医术有限,巴掌大的碗,实在装不下两升米的饭。” 她微笑脸,既礼貌周全,叫人挑不出分毫毛病,又生生的将楚聿辞气红了眼。 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都已经退步忍让了,她还要如何? 最终,二人不欢而散。 楚聿辞没有求到解药,柳明月就这么活生生的痛着,吃了止痛的方子,但似乎并不管用,还越来越痛,如杀猪般的惨叫凄厉的持续…… 翠儿丫头睡醒,听到这声音,有些吓到了。 “有人在生孩子吗?” 叶锦潇掀开帘子走进来,笑了笑:“好像是后山那边的畜生。” “潇姐姐!” 翠儿展开双手,黏人的扑进她的怀中蹭了蹭。 “潇姐姐尽会打趣翠儿,畜生哪是这样叫的?去年隔壁的张姨生小孩时,才这样叫,疼了七八个时辰,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哦?翠儿还懂这些。” 叶锦潇笑着摸摸她的头。 “那畜生不知怎么回事,叫个不停,翠儿要不要跟潇姐姐去帝都城,一看究竟?” 翠儿愣了下,“我要是去帝都城,那我娘呢?” “你娘她……” 叶锦潇扬唇,脸上笑意不减,“是这样的,昨晚走了一批百姓,你娘思念你父亲,心痛难忍,怕你见了担心难过,便先回去了,将你托付给我照顾一段时间,等她安定好了,再来帝都接你。” 翠儿怔怔的望着她,眼中似乎是意外、错愕,很快,缓缓低下头去: “我知道了。” “既然是娘的意思,还望潇姐姐不嫌,翠儿会乖乖的。” 叶锦潇眸光微暗,把她抱进怀里。 她才四岁,懂事又乖巧,不哭不闹,爹死于疫病,娘枉死他人之手,柳明月逍遥法外。 有时候真想问问楚聿辞,他带兵打仗是为了什么?保家卫国,保的是谁的家,卫的是谁的国。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第58章 今日进宫,他非休了她不可 “叶姐,我们收拾完了,要先走了。”这时,春静掀开帘子,冲着里面挥了挥手。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女医们都很钦佩叶锦潇的医术。 叶锦潇赶去送行。 春静帮了她不少忙,她一直记在心上。 “春静,你住哪?在何处当差?日后得空我们再好好联系联系。” 春静眸光微闪,低下脑袋快速道:“城中向阳大街,有一家叫‘安康’的小医馆,我在那里做零活。” 但没有透露住所与身份。 叶锦潇没有多想,与她寒暄了几句,亲自送她跟其他女医离去。 持续了一个月的疫病终于结束,人人精神抖擞,脑袋昂扬的高兴模样,就好像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胜仗。 折返时,撞见那抱着剑站在树下的黑衣男人。 夜冥肩上挂着一只包袱,身形拔高而单薄,清冷的面孔甚是寡言,似乎是来辞行的。 叶锦潇走了过去,“叶七,你也要走了?” 他抬眸,不置可否。 “好好活着,想开些,你这么年轻,将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 他薄唇轻张。 半晌,无声。 叶锦潇知道他寡言少语,又是行走江湖的人士,恐怕居无定所,四处飘零,当即从袖中取出十两银子,放进他手里。 他看着掌心之物,有一瞬的晃神。 第一次有人给他银子…… 当初来疫区帮忙,一天有二两银子的酬劳,正好十天,叶锦潇领了二十两,给了叶七一半。 她现在手头拮据,实在没有多余的闲钱了。 江湖路远,需要盘缠,希望这点钱能帮到他。 “你帮了我几次忙,我不知该怎么谢你,以后若有难处,可以来帝都寻我,去太傅府,或者谢家。” 一个是娘家,一个是娘亲的娘家。 夜冥抬眸。 可她不是聿王妃么? 有关于聿王妃的身份,她丝毫不提,她是有多厌恶聿王? 可传言说的明明是她为了聿王,爱到疯狂,爱到痴魔,爱到不折手段。 一刻钟后。 叶锦潇该忙的都忙完了,准备回都了,看见两个兵士抬着担架,将已经痛得奄奄一息的柳明月抬进马车里。 那张惨白的脸犹如死人,还在痛苦的呻吟着,只是嗓子已经喊哑,叫不出声了。 痛到晕过去,又从昏迷中痛醒。 反复的折磨耗尽浑身力气,汗湿全身,绝望地翻着白眼。 从帐篷出来,再到抬上马车这一小段路,不少兵士百姓瞧见,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柳侧妃这是怎么了?” “听说小产了?” “听说她要死了?” “……” 楚聿辞走了过来,众人急忙闭上嘴,低下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老老实实干自己的。 男人脸色阴翳至极,与叶锦潇撞面时,眼神仿佛会吃人。 叶锦潇从容的摸着圆润的指甲,风轻云淡的从男人面前晃过,优哉游哉的走了。 男人的神色顿时更阴沉了。 毒妇! 今日进宫,他非休了她不可! 凯旋回都—— 楚聿辞要照顾柳明月,队伍走得慢,叶锦潇提前抵达,回到聿王府,柔儿惊急而哭: “小姐!” 天啊,真的是小姐! “小姐,你去哪了?你消失了好久,连个信儿也没留下,真的吓死奴婢了!” 柔儿嚎啕大哭。 差点以为小姐遭遇不测,再也回不来了。 这段时间,王爷不在府上,她又被关在冷院出不去,险些急死了。 叶锦潇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哄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大致道来。 柔儿听完,惊异的瞪大眼。 什么?! 危及二城的疫病,数以万计的民生,竟然是小姐研制的解药解救的? 她家小姐不仅会医术,还立了此等大功! 天啦! “小姐,您这么厉害,王爷肯定会回心转意,爱上你的!” “……” 大可不必如此诅咒她,谢谢。 这时,府上的管家走来,态度还算恭敬:“王妃,怎么只有您一人回来,王爷呢?” 叶锦潇扭头看去,“他还在后面,何事?” “是这样的,圣上得知王爷今日回城之事,一早便派了公公过来接人,请王爷和……您,一同入宫。” 管家目光有些怪异的打量了叶锦潇两眼。 圣上召见她作甚? 叶锦潇心下有了数,将翠儿交给柔儿,“柔儿,你好好照顾翠儿,我先进宫一趟,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放心吧小姐。” 叶锦潇去往前厅,一名公公正在喝茶,瞧见她赶紧起了身,笑盈盈的迎上来。 说明来意。 她懒得等楚聿辞,先进宫。 公公犹豫了会儿,应下了,留下一个人在聿王府报信,便先将叶锦潇接进宫。 皇宫,富丽堂皇,巍峨耸立,寸土寸金寸寸血,寸寸威严。 脚下站在这寸土地上,迎面而来的逼迫感,远远比电视剧里的场景来得更真实,更深切。 “聿王妃,请。” “这边请。” 公公手握拂尘,在前引路。 穿过重重叠叠的宫廷,最后,停在御书房前,有专门的人进去呈报,一层一层的往里报,等了约摸三四分钟,才有专门的太监引她进去。 御书房内庞然大气,笔墨泼茶香,黑墨色系的陈设格外严谨,衬得龙案后,那抹端坐的明黄色身影无比威严。 这位精神抖擞的中年男人便是当今圣上南渊皇。 叶锦潇下跪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南渊皇扬起手中的镶金狼毫,落下最后一笔,合上折子,含笑望来: “免礼。” “谢皇上。” 叶锦潇起身。 但站起身后,就没别的话了,因为……南渊皇一直在盯着她看。 盯着脸,盯着头,盯着身上,盯着手,浑浊而又犀利的目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似要将她看个透。 她从容站立,面色如常。 一个人突然发生大转变,难免引起猜疑,她早已做好准备。 她先开了口:“不知皇上召见臣妾进宫,所为何事?” 南渊皇扬了扬手里的折子,有些惊讶的问:“此次疫病之事,聿王已在折子里写明细情,是你研制的解药?” “是。” “哦?”南渊皇见她坦荡极了。 “朕以前怎未听说过你懂医术的事?” 叶锦潇答得从容:“臣妾自幼喜爱钻研医书,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但母亲认为我是女子,不准借此卖弄,故而从未出过手,此次研制解药也是误打误撞,是圣上恩泽,福庇了众生。” 南渊皇闻言,眼底溢出几丝赞许。 也就是说,她自幼懂得医术,却从未展示过。 寻常人身怀长处,恨不得时刻展示,引人注目,让人称羡。 她竟如此沉得住气。 此次面圣,言语沉着,姿态沉稳,竟与上次疯着哭求赐婚、若不同意就吊死的样子判若二人。 这才三个多月不见,她似乎变了许多。 不错。 身为聿王妃,就该稳重一些,才能服众,如今又立下此功,她这位置也能坐稳些了。 “你阻止疫病蔓延,救了南城、斐城的百姓,解决了朕的心头之忧,亦是助数万百姓渡过难关,功不可没,聿王妃,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恩赏?” 第59章 面圣,和离 叶锦潇迂回了一把:“救助百姓,是臣妾应负的职责,不敢邀功。” 南渊皇眯眼,疑似不悦:“是吗?” 叶锦潇心底微沉。 她说错话了? 皇上说赏,却没说要赏什么,让她自己提,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万一说轻说重了都不好。 张嘴邀功,显得利欲熏心;闭嘴婉拒,又显得她虚伪。 真·君心难测。 “哼!”他冷哼一声。 “朕还以为你是个稳重耿直之人,想不到你跟那些老家伙一样,在朕面前油嘴滑舌,光会说些好听的面子话。” 说什么不敢邀功,不就是想彰显自己的大公无私、为家为国,聊表诚心么? 这群家伙,没一个敢跟他打直球的。 无趣。 甚是无趣。 当初同意给二人赐婚,除了看在谢首富的面子上,还有一点,就是这个丫头抱着他的大腿汪汪哭: ‘皇上,我真的很爱聿王,爱的不得了,如果不能嫁给他,我就活不过明天啦!’ ‘他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冬日艳阳天!’ ‘皇上,求求你了!’ ‘天爷啊,天菩萨!’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蹭着他的裤腿,他觉得甚是有趣。 自从坐上了这个位置,身边的知心人越来越少,众臣敬畏他,友人忌惮他,就连枕边之人也无法说真话,还是第一次有人抱着他汪汪哭。 当时,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高处不胜寒的君王,而是一位长辈。 所以,他同意了。 他赐婚了。 可多日不见,这丫头不仅变得稳重了,还变得虚与委蛇。 哼! “……” 叶锦潇还以为自己犯错了,想不到竟是因为这个。 “既然你不要,那便不赏了。” 等等! 叶锦潇当即跪了下去,“皇上,臣妾确实有所求!” 南渊皇当时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看,朕就知道你们这群人,虚伪的很,说什么皇上万岁,皇上万恩,实际上,从来不肯跟朕说真话。 “说。” 叶锦潇双手撑着地面,有几句话到了嘴边,一直在酝酿着措辞。 三月前赐婚,三月后和离,她跟楚聿辞连百日夫妻都没做到。 这话若是说了出来,岂不是戏弄君王,视圣旨为玩物? 南渊皇看向她:“怎么还不说?” “别担心,朕刚才不是真的凶你,朕是一位仁君,从不轻易生气。” 叶锦潇犹豫的抬了抬头:“真不轻易生气?” 南渊皇眯眼。 什么意思? 这小丫头是在质疑他? 胆子不小。 “朕一言千金。” 说不生气,就不生气。 叶锦潇稍微放心,稍微整理了一下字句后,开口道:“那便请皇上下旨,解除臣妾与聿王的婚事。” “你说什么!!” 猛然拔高的嗓音差点揭掉屋顶,吓得在外面守门的小太监打了个惊颤,同时,赶来复命的楚聿辞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话,眸色狠狠一沉。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南渊皇已经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站起来,像一头咆哮的狮子。 叶锦潇‘咕咚’咽了口口水,斟酌道: “臣妾的意思是,当初强行嫁进聿王府后,才发现聿王早已有心上人,他们二人情深意切两心同,臣妾实在不忍做棒打鸳鸯之人,愿主动退出,成全聿王与心爱之人。” 南渊皇的脸色陡然阴沉:“胡闹!” 混账东西! 当初要嫁时,寻死觅活。 这才多久,又吵着要和离。 当婚姻是过家家的儿媳?当他的赐婚圣旨是玩玩就扔的废纸? 根本就是不将君威放在眼里! “聿王妃,朕念你救治疫病有功,才赏赐于你,并不是叫你将这份功劳当作玩物,开口之前,你可曾想过后果!” “皇上息怒!” 不是说不生气的吗? 不是说一言千金吗? 叶锦潇苦涩道:“当初是我少年狂妄不懂事,经历疫病一事,亲眼看见许多生死离别、悲欢离合,心境开阔了许多,才明白人这一生该追求之事何其多。” “若是钻进一条死胡同,却不及时掉头的话,迟早会成为笼中困兽,非死即伤。” 聿王府就是囚笼。 她不可能跟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共度一生。 南渊皇略感惊怔。 能有这番感悟,她当真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 可是很快他就冷了脸,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顺心的事,他坐在这个位置上,都有很多拘束与烦恼,更何况是她? 人活一世,有规则的束缚,才能有当今和平的局面,若人人都能想之做之成之为之,天下早就乱套了。 “朕是不会同意你们和离的。”他坐了下去。 叶锦潇抬起头:“为什么?” 其一,她的外祖父乃当朝首富,其雄厚的财力能够帮到皇家,帮到聿王。 其二,聿王生性冷淡寡凉,叶锦潇跳脱活泼,虽在外的名声不好,但心性纯善,没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她活泼的性格正好与聿王互补。 其三,她与聿王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若是和离,她失了清白,毁了声誉,这辈子都很难再嫁人,不同意和离也是为了她好。 其四。 这其四嘛。 “别忘了,这是你自己求来的姻缘,聿王妃,你年纪不小了,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任,当初,可没人拿刀架着你的脖子,逼你嫁的。” “……” 叶锦潇差点气梗塞。 那都是原主做的! 不是她! 那依皇上这话的意思,这婚姻是她自己求来的,她这辈子都不能提和离,也不可能和离? “皇上,臣妾真的……”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说了。”南渊皇抬手,“既然你不知道想要什么赏赐,朕会看着赏。” “皇上……” “你退下吧。” 同时,一名小太监进来汇报:“启禀皇上,聿王殿下求见。” 叶锦潇眸色微亮。 她不能提和离,但是楚聿辞可以。 他那般厌恶她,恨不得将她扒筋拆骨,眼下他解决疫病,立下大功,正是与她和离的好机会。 唇角微勾,心境顿时坦然。 磕头行礼后,退出御书房,在门口处撞见楚聿辞。 她直接开口,直言不讳:“我跟皇上提了和离,但他不同意,你再去提一提,他虽然驳回了我的请求,但很有可能重视你的意见。” 单方面的和离不允许。 那双方呢? 皇上总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楚聿辞的眸色隐晦的沉了下去,心底涌出一股连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无名之火。 要嫁给他的是她,要和离的也是她,明明不久之前,还对他爱的死去活来,非他不可,这才几天时间,就变心了? 她的感情未免太廉价了! 莫不是为了那个叫叶七的野男人与他和离? 叶锦潇,你是有多饥渴! 霸占了聿王妃的位置,对他下药,玷污了他的身子,如今还想拍屁股走人,简直痴人说梦。 本王不会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 第60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哼! 男人冷冷的剜了她一眼,便擦过她的身侧,步入御书房。 叶锦潇:? 他这眼神是几个意思? 皱起眉头。 也不知这婚能不能离掉,若是寻常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是没什么事,关键就在于她这婚是皇上赐的,还是她亲自求来的。 难搞。 原主挑男人的眼光,实在不敢恭维。 不过,依照楚聿辞对她的厌恶程度,只要他们双方都坚持和离,这事迟早成。 御书房内。 楚聿辞入内面圣,“儿臣参见父皇。” 南渊皇抬头看向他,眼神冷冷淡淡的,还夹带着三分不满与挑剔。 这个儿子啊,性子太孤寡了。 又冷,话又少,办事又狠,无心儿女之事,二十多岁了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还好意思叫他父皇? 好不容易为他物色了一个比较合适的女子,活泼、跳脱,与他性格互补。 想不到这才三个多月,他就把人吓跑了。 真是狗都嫌! 哼! 南渊皇冷冷扯唇:“疫病的事,朕已经在折子里看过了,你做得很好,可公务办的再好,管不了自己的家,也是个废物。” 自古来,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楚聿辞抿唇:…… “家平则人宁,若是连妻妾之间的权衡术都不懂,朕这后宫不早就翻了天?” 男人三妻四妾是为正常,可能够掌管好后院,平衡好每一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为自己如虎添翼,更是一项权谋术。 连他这个君王亦是如此。 宠妾灭妻更为蠢事。 “你纳妾进门,朕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为了妾室,贱低正妃,莫不是在打朕的脸?” 楚聿辞紧紧抿唇:…… 当初,他本就不同意娶那个女人。 南渊皇冷冷的训斥着他:“朕不管你喜欢也好,厌恶也罢,表面功夫都得给朕做好,她此番立下大功,朕不希望外界传出立功踹人、皇室翻脸无情的污名!” 他见过一回柳明月。 那个娇滴滴的女子,一言不合就窝在楚聿辞怀里娇声哭,除了卖软之外,凭家世、出身、背景、容貌、足智,哪里比得上叶锦潇了? 真不知这儿子怎么就瞎了眼了。 “朕就挺喜欢那丫头。” 楚聿辞略微斟酌:“那您……将其纳入后宫?” “??” “竖子!不足与谋!!” - 御书房内不知发生了何事,好像在哇哇叫,叶锦潇站在外面,离的比较远,不太听得清。 莫不是吵起来了? 不应该。 解决疫病,皇上应该行赏才是。 等了小半刻钟,那楠木雕花门才打开,一脸阴色的男人走了出来。 她快步上前,“如何?” 皇上同意了吗? 楚聿辞神色阴翳,冷冷的看着她期待结果的模样,掌心攥紧了几分。 想嫁他,不择手段。 现在想脱身? 做梦! “不如何!” 叶锦潇拧眉沉思,看他这模样跟碰壁似的,皇上八成也驳回了他的请求,怪不得刚才听到哇哇叫的吵骂声,原来不是错觉。 他们二人都想和离,皇上却强行撮合,可强扭的瓜根本不甜。 她提步,“我再去请示。” “够了!” 楚聿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离,“皇上公务繁忙,没空听你的废话!” 这个可恶的女人,是有多着急跟他划清干系? 叶锦潇挣扎:“我现在立了功,正是提和离的大好时机,如果功与过都不能相抵,那以后更没机会了。” 他不是喜欢柳明月么? 他不是厌弃她么? 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 “就算不能今日和离,我也得去问清楚,心里也好有个数。” 事无绝对,肯定有转圜余地。 楚聿辞神色阴沉的格外难看,指关节捏得发白咯咯作响,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既然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和离,当初为何又要嫁进来!” 从来都是女人对他前仆后继的献媚,还从没人敢这般羞辱他! 叶锦潇怎么觉得他这反应不像是想和离,倒像是生气? 他生什么气? “当初的事确实是我不对,可我已经付出了代价。” 原主已经死了。 性命已经赔给了他,他们之间的债早已两清,叶锦潇只想与他划清界限,恢复自由身。 “你有心爱之人,我亦有自己的追求,既然你我没有感情,何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神态淡漠,眼中毫无昔日的炽烈。 冷漠的就像一个陌生人。 楚聿辞只觉得胸腔颤动,像是擂鼓一般,一股不甘与愤怒源源不断的传遍全身上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 好一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好一句没有感情! 当初,是谁疯狂地追逐他,不要脸的缠着他! “没有感情又如何?当初你强行插足,分散本王与柳明月时,可曾想过柳明月的感受?如今你想全身而退,晚了!” 捏住她的手腕,愠怒的步步逼近: “本王说过,进了聿王府这扇门,等待你的将会是无穷尽的地狱,想要逃离?行,除非你死!” 不。 死也不会放过她。 死也要把她葬在楚皇室的陵墓里! “楚聿辞,你这种行为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什么异同?”叶锦潇昂首冷冷的看向他。 “囚禁了我,何尝不是囚禁你自己?你难道不想与心爱之人善始善终?我在聿王府只会搅扰你们,令柳明月糟心。” “她不是善妒之人!” “她若并非善妒之人,那你能否解释一下,每次出事时,我澄清自己,并把她揪出来后,她都是哭哭啼啼的找你撑腰?而不是寻找证据力证自己的清白?” 景云的事。 送药害她,却害了景云,她却哭哭啼啼装可怜的事。 假装医术高明祸害百姓,被挑破后又哭哭啼啼装可怜。 害死翠儿娘,证据确凿后,还是哭哭啼啼装可怜。 仗着有人撑腰,肆无忌惮的行凶作恶,而他则是帮凶。 楚聿辞怔了下。 每次出事都跟叶锦潇有关,他自然觉得叶锦潇生性嚣张,性格跋扈,每次都自动代入她作恶在先的认知。 可听她这么一说,猛地发现每次出事时,柳明月也牵扯其中…… “和离吧。”淡淡的声音,“景云也好,翠儿娘也罢,我不想再追究以前的事了。” 她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聿王府。 任何与楚聿辞有关的人或物,她都不想再提。 现在没有感情,以后也不会有感情。 “放过我,也放过自己,我们在一起本就是一段错误,就像打结的绳子,现在把这个结解开,还你自由,我也不会再搅扰你。” 冷凉的嗓音随风起,随风落,好似过去的一切就像天上的云,风一吹,全部散去。 什么都没留下。 第61章 进了聿王府,没有和离,只有鳏夫 他的心却揪了一下,像空了一块般,溢出一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愤怒?还是不甘? 这副淡薄的姿态,这般无所谓的模样,踢开他就像踢开一块垃圾,她的眼中也不再有曾经的狂热,却深深刺痛着他的眼。 她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每一次见到他时,她都那么炽烈,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哪怕被拒绝一百回,也能掀起第一百零一次的狂热。 想和离,跟野男人走? 不可能! 他不同意! 今日,他便把话放在这里了:“进了聿王府,没有和离,只有鳏夫!” 叶锦潇有些怒了:“楚聿辞,你什么意思?” 明明和离对他们双方都好,这也是他的心意,更是柳明月的心意,他这突然转变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要么你死,要么本王死。”他狞笑逼仄。 否则,这辈子都休想摆脱他。 “叶锦潇,这是你自找的。” 后悔? 晚了! “你!”叶锦潇被激到了,一巴掌挥了过去,“你是不是有病!” “有病的是你!” 楚聿辞抓着她的手,愤怒的将她摁在宫墙上,眼底溢出狰狞的怒火。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跪着都给本王走完!” 永远都别想摆脱他! “我跟你没有感情……” “本王不需要与你有感情,只要看着你被折磨便够了!” “为什么?”叶锦潇愕然的看着他,实在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楚聿辞也不知道为何,本来迫不及待的想要休掉她,可当得知她也有这份心思时,他下意识的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无端之怒。 他为什么会发怒? 他明明想休掉她。 或许是因为柳明月? “想当初你强行插足时,可曾考虑过柳明月的感受?她受了那么多委屈,本王不可能让你一走了之,月儿受的委屈,你必须全部还回来。” 对。 就是因为柳明月。 他得为柳明月讨回公道。 “不可能!” 她没有给那个女人两耳光,已经很忍着了。 楚聿辞语气薄凉:“哦,那就没得谈了。” “……” “看见你不爽的样子,本王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心中快哉。” “……” 半刻钟后,不远处。 一名头戴巧士冠,脸庞白净阴柔的太监快步走来,本是来传报消息的,却意外瞧见两个打在一起的身影。 交手呼喝呼喝,打得十分激烈。 “哎哟喂!” 这可是御书房外头,谁人有如此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打架! 白净的手指怒急指去:“来人,快将这两个混账拉开,若是惊扰了圣上,咱家看谁担得起责!” 两个小太监惊慌失措的小跑上前: “德公公息怒,这二人惹不起……” 聿王夫妇! 不错,二人在打架。 叶锦潇实在被楚聿辞气到了。 这个可恶的男人,该不会是来克她的?和离不行,感情不好,想生生耗着她,绝不可能。 她就算是手段用尽,也要与他撇清干系。 楚聿辞身形闪得极快,不停地拿抓着她的手,既不会被她得手,又没有伤到她,分寸拿捏得极好。 她似觉察到了,越发愤怒,手下也越发的狠。 越急躁越讨不到好。 他长臂一扬,轻轻松松就捉住了她的双手,拧摁在她的头顶上,瞧着她怒极的模样,薄唇微扬: “柳明月可不会像你这般粗……唔!” 话未尽,下腹剧痛。 面色乍变。 只见女子狠狠屈膝一顶! “哎哟!”德公公只觉得下身一痛,下意识双手捂住,等看清这‘两个混账’的模样时,又是吓了好大一跳。 妈呀! 怎么会是聿王夫妇? 他刚才骂他们混账,他们应该没听见吧? 叶锦潇冷冷的甩开裙摆,推开‘鸡飞蛋打’的某人。 叫你再提柳明月! 如今她有功在身,今非昔比,不会再忍让半步,大不了闹到皇上跟前,看皇上到底同不同意下旨和离! 哼! “公公有事?”她拢起耳边的碎发,转过身去,温蔼笑问。 一前一后的转变,就像生了两幅面孔。 德公公面色有些瞪呆。 外界传言聿王妃嚣张跋扈、生性张扬,果然没说错,她刚才顶的那一记断龙腿,一般女子还真使不出来。 别这么和蔼地看着他。 他菊花有点痛。 “咱家见过聿王殿下,见过聿王妃。”他行了礼,“聿王十余日未在帝都城,有所不知,这段时间太上皇病情日渐严重,诸位皇子皇妃、世子世妃、皇后众妃都侍过疾了,只差您们二位……” 太上皇病重,皇家的各位晚辈皆侍奉榻前,聊表孝心。 唯有聿王夫妇去诊治疫病,一去十多日,现在回来了,应该立马去见太上皇,以免落下话柄。 叶锦潇搜了一下这具身体的记忆: 近几年来,太上皇的身体一直不好,时而病重,时而好转些,又时而病重,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多趟。 用一句话说就是活着难受,但死不了。 身在皇室,最重要的是表面功夫若不做好,容易引人诟病。 “有劳公公,我们这便过去。”她微微一笑。 德公公笑着引路。 二人跟在后头。 只是,楚聿辞走路的姿势有些怪,两条腿微微岔开、迈着外八字走,脸色更是阴翳如吃了苍蝇一般,浑身散发着汹汹的冷气,叫任何人都不敢靠近。 宁寿宫。 刚入内,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不少宫女太监来回忙碌走动,门堂大开,正室内或坐或立着数道矜贵的身影。 他们都是皇室的晚辈,纷纷凑到太上皇的病榻前,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此次侍疾,既能聊表孝心,又能在太上皇面前刷脸,里子面子的功夫做足,令人称赞的同时,也能树立起各自仁德忠孝的形象。 叶锦潇进屋时,不少目光看了过来。 惊讶的,意外的,打量的,揣测的…… 她大致扫了一眼,根据原主记忆,心下快速分析: 左边这位是三皇子翊王,身侧的贵女子应是翊王妃;旁边那位着蓝袍的是当朝大公主之子;那位是……还有许多不认识的生面孔。 “老五回来了。”最先开口的男子头戴紫玉冠,墨袍上绣着精致张扬的四爪蟒图腾。 他便是当今太子。 楚聿辞入内,“大哥,大嫂,二哥,三哥……” 一大堆人。 叶锦潇也跟着喊大哥大嫂二哥三哥。 太子大步走过来,“你刚忙完疫病的事,没来得及休息又得进宫来,整个人忙得团团转,身体哪里吃得消……” 嗯? 等等! “老五,你走路这个姿势……你腿怎么了?” 话音一落,所有人全都扭头来看楚聿辞的下半身。 楚聿辞眸底阴色一沉:“……” 别提! 提了就想立刻捏死某个女人! 第62章 她的意思是,当聿王妃还委屈她了? “没、事!” 阴冷的两个字从牙缝内挤出。 后槽牙磨得咯咯响,似乎要将什么东西碎尸万段。 站在旁边的德公公默默地低着脑袋:咱家就静静的看着不说话…… “皇爷爷身体如何?” 太子轻叹一声:“老毛病,几年来反复如此。” 御医呈报,太上皇早年间驰骋沙场,受过多次伤,身体留下许多隐疾,加之性格暴躁导致心中郁结,肝火内絮,开了许多方子下去都无用。 “老五回来就好。”旁边,一位年轻端庄的女子走来。 “皇爷爷平日里最惦记的就是你,可这十几日你不在城内,出于挂念,难免茶饭不思,身体差了些。” 看似温婉的一句话,直接暗指太上皇重病,聿王却十多日未现身,实为不孝。 公务再忙,能比太上皇还重要? 一侧,叶锦潇眸子微抬。 早知宫内勾心斗角,权力纷争,自古来便是头破血流,堆尸成山,这才刚进门,暗箭就射过来了。 不过那又如何,与她无关。 低着脑袋站在角落,降低存在感,安静的听他们说了会儿太上皇的情况,也得知方才射暗箭的人是三皇子翊王的正妃——翊王妃。 模样温婉,笑里藏刀,恐怕不是个好招惹的主。 “听说蔓延两城的疫病是聿王妃制药解决的?” 突然有人提到她。 叶锦潇闻声抬头,见不少人已经看过来,而提问之人正是翊王妃。 有人怀疑,有人打量,有人诧异…… 她淡淡回道:“是所有人共同努力解决的。” 这话有坑。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独揽功劳的话,岂不是得罪了那些共同奋斗的御医和大夫? 翊王妃笑意更深:“想不到聿王妃不仅人美心善,医术高超,还如此低调谦逊,聿王真是娶了一个好媳妇。” 楚聿辞神色陡然沉了下去。 众人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有几个忍不住私声窃笑。 堂堂聿王,带兵打仗多年,攻无不胜,战无不克,令敌军闻风丧胆,却被一个女人下药,摁在床上为所欲为。 这‘战神’的名号,莫不是花钱自封的? “聿王妃有此医术,正好给皇爷爷看看,连疫病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想必必能医好皇爷爷。” 翊王妃扬声。 叶锦潇眸底闪过暗芒,她得罪她了?一来就针对她? 让她去医? 医好了,算是尽孝;医不好,那罪名可就大了。 他们搞内斗,能不能别把她牵进来? “翊王妃说的确是。”另一名贵女子笑着附言。 “聿王妃今日第一次进宫探望太上皇,正好为太上皇治病,以表孝心。”另一人亦是笑道。 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有聿王妃在,太上皇必能转危为安。”翊王妃勾唇,嘴角含着的笑里,夹藏着三分恨意。 此番言语似利刃,杀人无形。 她怎能不恨叶锦潇? 她与柳明月是从小玩到大的闺中挚友,二人约好了一同长大,一同出嫁,一人是翊王妃,一人是聿王妃,二人说好小时做姐妹,长大做妯娌,互相扶持,友情长存。 却被叶锦潇这个毒妇横插一脚! 一顶高帽叩下去,无论她医不医太上皇,能不能医好,都能将她的皮扒下来一层! “翊王妃言重了。” 叶锦潇语气淡淡。 “我若有此本领,就不止坐在聿王妃的位置上了。” 众人皆愣。 这? 她的意思是,当聿王妃还委屈她了? 楚聿辞呛了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别忘了你当初干过什么事!” 叶锦潇风轻云淡:“药错人了。” “……” 翊王妃捏紧手帕,认为叶锦潇在炫耀,想到好友哭泣的委屈模样,还曾要上吊寻死,心中便气得不打一处来。 “既然聿王妃不愿医治,那便罢了。” 冷冷一句,又是一项不孝的罪名扣在头上。 太子妃皱起柳眉:“翊王妃这话实属过激,这些年来,皇爷爷身子向来不好,早年又累积了隐疾,药石难医,莫要为难老五媳妇。” 她声音温婉,言语温吞且不失威严,是为人处世和善,却能在关键时刻狠起来的性格。 近日,太上皇不吃不喝,日渐消瘦,整个人也变得暴躁易怒,难以接近。 他们虽然在此侍疾,可每日行礼问安后,便被赶到外室,连床榻都不曾靠近。 前日,太子侍奉汤药时,更是被太上皇掀翻了碗,手臂上划拉了一条好长的口子。 翊王妃认错:“是,都是妾身的错。” 她温婉认错,倒是显得叶锦潇架子高,心性傲。 于是,叶锦潇什么都没做,就被扣上个‘不愿医治、不孝不仁’的屎盆子。 其他人暗里讥笑。 这个胸大无脑、嚣张跋扈的女人懂医术? 她要是会医术,他们愿意把脑袋拧下来当凳子坐。 楚聿辞突然冷冷地剜了翊王妃一眼:“你有孝心,怎不进去侍疾?” 翊王妃道:“皇爷爷喜好清静,我们都到不了榻前。” “哦,那你通过在这里大声吵闹、自我感动的方式,将自己的心意‘传递’到太上皇榻前?” 翊王妃面色一哽。 “打的还是叶锦潇的名号,她要不要尽孝与你何干?家住海边,心操那么宽?那门口路过一辆粪车,你要不要追上去尝尝咸淡?” 冰冷犀利的字句,刺得翊王妃面色一阵红、一阵绿,无比难看: “你!你……” 怎么回事? 不是说聿王无比憎恨叶锦潇,恨她手段卑劣,恨她拆散他跟心爱之人,恨不得将其捏死、休弃、除之后快吗? 他怎么会帮叶锦潇说话? 众人也略感惊讶。 上次见到叶锦潇时,还是二人成亲那天,当时,花轿到了聿王府,聿王连堂都没拜,下人直接抱来一只公鸡,代为拜堂。 多日不见,二人的关系怎么感觉缓和了? 叶锦潇冷淡的扫了他一眼。 怎么? 怕她当众丢他的脸? 不过他说话确实挺刺耳的,不分男女就是一顿通通怼,不愧是有大男子主义的人。 自我主义,唯我独尊: 普天之下,老子就是最牛逼的。 “五弟莫恼。”气氛正尴尬时,旁边一位身着蓝袍的年轻男人快步上前,朗笑充当和事佬。 “老五,我媳妇向来心直口快,有一说一,就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他乃三皇子翊王。 翊王妃一个委屈,红着眼角扑进翊王怀里,捏着手帕便落泪:“王爷,都说关心则乱,都是妾身的错……” “没事没事,不哭,咱们的孝心皇爷爷会收到的,至于其他人咱管不着。” 看似解决矛盾,实则再踩一脚。 暗指聿王夫妇没有他们夫妇二人孝顺。 话都说到这里了,今个儿叶锦潇要是不做点什么,明儿一早,帝都城内指不定怎么传播她。 “行了,我试试。” 话音刚落,楚聿辞登时捏住她的手腕,低声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叶锦潇,你别胡来!” 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别在这里卖弄,一旦出了丝毫差错,整个聿王府都难辞其咎。 叶锦潇勾唇,讥讽道:“既然我还占着皇家媳妇的身份,自然该为太上皇尽孝。” 楚聿辞脑中一震。 这死女人……没有和离成功,便借机报复他? 他眸子一厉,捏着她腕子的手力道加重,几乎将她捏碎。 “跟本王出去!” 第63章 没有重孙给寡人抱,还不如死了算了 太上皇的事,绝对不能胡来! 楚聿辞抓住她就要往外拽,同时,内室乍起一道突兀的脆响声: 哐当!! 砸碗的声音无比清脆。 所有人心神一凛,齐齐看去,可一扇雕花推拉木门隔开了内室外室的视线,什么都看不到。 很快,里面传来小太监惊慌失措的声音:“太上皇息怒!息怒……” 随即,一个小太监神色惶惶的跑了出来: “聿王,聿王妃,太上皇宣你们进去。” 翊王妃闻言,唇角隐晦的勾了勾。 太上皇病后,整个人变得分外暴躁,喜怒无常,太子也好,皇上也罢,无论谁到榻前都是非打即骂。 这个时候往跟前凑,无异于自讨苦吃。 这下,有好戏看了。 楚聿辞拽着叶锦潇,压低了嗓音警告道:“到了跟前,少卖弄你那医术,见了礼后立即离开,若敢生出别的差池,本王定不饶你!” 叶锦潇抽出手,看都没看他一眼,犀利的目光直接捕捉到了戏谑暗笑的翊王妃。 眯了眯眼。 这不讨喜的女人。 先报个小仇。 “翊王妃,太上皇今日可有喝了什么药?” 翊王妃愣了下。 “药是御医开的,我怎么知道?” “哦,那依照你这话的意思,药由御医开,御膳房煎煮,永寿宫有宫女伺候,那你来干什么?在这厅内站一站,就是尽孝心了?” 翊王妃面色乍变:“你别胡说!我对皇爷爷牵挂担忧,这几日连觉都没有睡好……” “口口声声担忧,却连太上皇喝了什么药都不知,那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用嘴巴侍疾?” 叶锦潇语气淡淡凉凉的,却暗藏着逼迫之气,令翊王妃惊急气恼: “你!你你……” 翊王护住自己的媳妇,冷声道:“聿王妃此话何意?你十几日未曾进宫探望,竟还敢质疑他人?” 楚聿辞寒声乍起:“难道叶锦潇说的不是事实?” “老五,你怎么能向着一个外人!”翊王愠怒质问。 楚聿辞怔了下。 是啊,他怎么会帮叶锦潇说话? 他疯了吗? 太子沉声道:“叶锦潇是老五名正言顺过门的媳妇,不是外人。” “大哥你可别忘了,她这聿王妃之位是怎么得来的!” 太子妃:“圣旨亲赐,谁敢质疑?” “自古以来,谁家的王妃行此勾当?” “老五!她是你的平辈!” 温柔贤淑的女子不由得上前道:“你们一人少说两句,咳,咳咳……” “六六,你身子不好,别说话。”另一个俊美的男人急忙扶住她。 “大哥你也向着她?莫不是看上了谢家的财富?” “老三!祸从口出!” “难道我说的不是……” “还不快滚进来!!” 一行人吵得无比激烈时,内室,一道苍老沙哑、却裹含着威怒之气的嗓音响起,有着雷霆之威般,令众人瞬间噤声平息。 翊王妃挑唇,等着看好戏。 楚聿辞:“走在本王身……”后。 话没说完,叶锦潇已经跟随那小太监提步进去。 他面色一寒。 谁家女人走在夫君前面的? 不知礼数! 楠木雕花的木门轻轻推开,里面还坠着一扇青花瓷板紫竹屏风,隔绝开内外视线,迈步进入后,小太监立即将木门合上。 一股浓郁的药味灌入鼻腔。 叶锦潇快速扫了一眼,见竹屏旁的地面上溅得有碎瓷片与黏浊的碎米粒。 方才那声响,应该是掀翻了这碗药粥。 “聿王,聿王妃,请。”小太监恭敬的弯腰抬手。 楚聿辞再次低声警告:“少看,少说,少做,行完礼就走。” “要你管?” “你!” 叶锦潇直接进去了。 绕过竹屏,只见内室的陈设偏佛系,内敛低调却不失华贵,那紫檀木雕花的床榻上,盘腿坐着一道苍老的身影。 穿着一件藏蓝色长衣,背部佝偻,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双手就像一对经过岁月打磨的古老乐器,皮肤上布满了皱纹,由于生病原因,他浑身枯瘦如柴,面色蜡白。 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沉淀着一生的起伏沧桑,充满了耐性与睿智,正扫视着走进来的夫妇二人。 叶锦潇当即下跪行礼,“给太上皇请安。” “给皇爷爷问安。” 楚聿辞也跪下。 太上皇尊号‘武德’,年轻时半辈子驰骋沙场打江山,中晚年手段凌厉安国邦,既有战场之威,又有朝堂之仁,创下一段历史佳话,世称武德皇。 武德皇扫视二人。 虽生了病,可骨子里的威严与气场,不怒自威。 “你们二人离那么远作甚?”嗓音带着病态的虚弱,依旧威厉。 叶锦潇当即跪着往前行了三步。 有些老人生病后,会变得非常暴躁小气,就比如现在,年轻人离他远一些,他可能会觉得自己老了、病了、不中用了,被年轻人嫌弃。 楚聿辞也跪行了三步。 “皇爷爷莫恼,孙儿今日忙完公务,才得以进宫看您,还请见谅。” “呵!” 武德皇冷笑一声,“还离那么远,就敢叫寡人莫恼?” 叶锦潇:“……” 行个礼也能挑那个多毛病? 真不好相处。 怪不得刚才进来时,翊王妃等人用看好戏的眼神瞧着她跟楚聿辞。 她撑着双腿,再次往前跪行了五步,直接爬到了床前放置鞋袜的木榻前。 现在离得这么近了,总不能再挑刺了。 楚聿辞也脾气超好的默默跪爬起来。 武德皇冷视二人:“你们二人离那么远,中间是隔着病毒,还是藏着暗箭?难道晚上睡觉都不同盖一个花被窝?” 叶锦潇:“??” 敢情他说的离得远,是她和楚聿辞二人之间的距离? 服气! 真服气! 楚聿辞明显也噎住了,“皇爷爷还能打趣孙儿,想必身子还不错,还请您好好喝药,多加保重。” “保那么重干什么?活那么长干什么?” 武德皇语气很冲,无论说什么都能怼上两句,而所有人都得低着脑袋、乖乖跪着,任由打骂。 “又没有重孙给寡人抱,还不如死了算了。” “……” 第64章 只顾着教训他,忘记收拾你了 “废物!” “饭桶。” “寡人当初年轻,有你这般大时,儿子都生了五个了。” “……” 谁敢顶嘴? 楚聿辞抿了抿嘴。 武德皇突然看他:“你是不是身体有问题,不好生养?” 楚聿辞呼吸一呛。 叶锦潇没憋住想笑。 “你笑什么?”那犀利威严的目光顿时扫了过来,“也是,瞧寡人上年纪了,健忘了,只顾着教训他,忘记收拾你了。” “……” 这老东西吃枪子了? 不过,瞧他这说话时的中气模样,虽然身体干瘦如柴,背部佝偻,但身体底子不差,病况应该还没严重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楚聿辞劈头盖脸的挨了一顿训。 哐哐哐、叭叭叭的声音,传到外室,令外室守着的众人眼中畅意。 即便聿王是太上皇最疼爱的孙子又如何? 还不是挨骂了! 武德皇训斥了好几分钟,楚聿辞琢磨着应该骂的差不多了,道:“皇爷爷好好休息,孙儿先出去了。” 同时,另一道声音: “臣妾斗胆,想为太上皇请脉。” 他眼皮一跳,即刻狠狠的剜了叶锦潇一眼。 闭嘴! 进来之前,他是怎么告诫她的? 武德皇略感惊讶:“哦?你医术很厉害?” 叶锦潇拱手:“不敢当,愿尽孝心,聿王府愿倾全府之力,为太上皇尽孝。” 楚聿辞的眼皮再次狠狠一跳。 她在胡说什么! 她个人行为,却将整个聿王府带了进去,万一出什么差池,岂不是要整个聿王府为她垫背? “寡人怎么瞧着聿王不太高兴的样子?” 楚聿辞呲着嘴笑:“只要皇爷爷身体安康,孙儿不惜一切。” 武德皇:“笑得很丑,闭嘴。” “……” “请脉吧。”他随意的伸出干瘦的手,像枯了的老树,手背上满是褶皱与老年斑。 楚聿辞沉了沉眸:“皇爷爷,叶锦潇的医术难登大堂之雅,还是请御医……” “聒噪。” “来人。” 德公公挥了下拂尘,快步上前:“聿王殿下,请。” 皇爷爷这是要把他赶出去,留下叶锦潇一人? 这女人最近变了性格,连他都捉摸不透,不知有什么目的,他怎么放心让她跟皇爷爷独处? 楚聿辞站起身来,警告的目光冷冷地剜向叶锦潇。 如果她敢胡来,他必捏死她! 后者眉梢一挑:你奈我何? 他:!! 攥紧双拳,目露厉色,充满警告与威厉,眼中似剑般迸发狠狠地凶光,眼神似乎会杀人。 叶锦潇! 敢无视本王! “你眼睛一抽一抽的作甚?长针眼了?”武德皇突然看过来。 “……” 啪! 雕花推拉木门一开一关,楚聿辞被赶了出去。 众人瞧见他脸色阴翳的模样,忙上前宽慰:“老五,皇爷爷最近心情不好,连父皇都总挨骂。” “莫往心里去。”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嘴上安慰,心底窃笑快哉。 等等。 聿王妃怎么没出来? 内室。 叶锦潇斗胆,跪着为武德皇诊脉,指尖搭上去,便略感惊诧。 内里亏空,心脏衰竭。 他方才中气十足、雷霆之威的模样,原来都是装的,实际上他的身体亏损严重,一方面是上了年纪,身体器官自然衰竭,一方面是年轻时伤势过多,隐疾过重。 “怎么露出这副表情,莫不是寡人真要死了?” 武德皇脸上平静,没有什么表情。 “您能否敞开上衣?臣妾想为您检查心脏,您近段时间应该呼吸不顺,稍微有些动弹、或情绪波动,便难以喘息,吃了药也无用。” 德公公诧异。 聿王妃仅诊了一下脉,就如此精准的说出了症状。 确实是的。 武德皇最近越来越烦躁,晚上也睡不好,东西也吃不下,一发怒便胸口压迫沉闷,喘不上气,人也越来越暴躁。 不管谁来侍疾,全都被他非打即骂。 “你还有这本领。”武德皇淡淡的语气听不出褒贬,但德公公明白主子的意思,大步上前,为他宽解上衣。 叶锦潇认真的为他检查。 “寡人连琉璃杯都买好了,死了就装里头。” “?” 这才注意到床榻旁的檀木桌上,摆放着一只精致的琉璃杯,正是她前段时间在疫区时,让人大批量制作的那个。 叶锦潇心底微骇。 这老东西看似上了年纪,病的奄奄一息,实际上心思深沉,万事尽在掌控。 疫区发生的事,他全知道。 “太上皇说笑了,这就是普通的杯子,用来喝水饮酒,作不了它用。” “哦?那制作出它的人岂不是欺上瞒下?” 叶锦潇惊讶反问:“那有什么后果?” 武德皇沉吟:“如此胆大,至少得重打五十大板,再不吃不喝的关个五天五夜。” 叶锦潇有点害怕:“是不是有点太严重了?” “不这样罚,怎么能体现出皇室威严?” “也是……” 她怯怯的低着脑袋,“那就得辛苦聿王了。” “?” “他写的折子,往上呈报,没弄清此物真正用处,就这么沉不住气,浮躁的很,确实该好好罚一罚。” 最好是打死他。 她很满意:“太上皇英明。” 武德皇:“……” 德公公差点吓得眼珠子都蹦出来了。 哎哟喂! 聿王妃,您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啊! 武德皇仿佛被噎住了,从来只有他骂人的份,难得少见的发噎,转移话题,化解尴尬。 “诊得如何?” “中期心脏衰竭。” 还有点肝火郁结。 有点奇怪。 上了年纪的老人患心脏衰竭是正常的,但瞧太上皇的身体状况,服药滋养,并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他茶饭不思,暴躁易怒,所呈现出来的病况比诊治的病况要严重一倍。 叶锦潇略微沉思:“臣妾斗胆一问,太上皇是否有心事?” 武德皇忽然抬头看向她。 她立即跪下:“是臣妾斗胆了。” 武德皇目光深不可测。 多少御医为他诊治后,有说他肝火郁结的、说他内力亏损的、说他易怒上火的,却从无人看出他有心事。 “猜的?” 叶锦潇低着头:“诊的。” “您心脏的问题药石可养,但听外面的太监说您不愿吃药,暴躁易怒,恐怕真正所忧虑的不是身体状况。” 尊封‘武德’之人,岂会怕死? 他必有它忧。 第65章 胆小鬼,我就敢想 武德皇沉着目光,望着枯瘦如柴的手掌,眼底溢出几分沉重…… 他却有一桩心事,至死都放不下。 “太上皇还请好好养身子,聿王说他要给你生五个重孙,让你抱都抱不过来。” “……” 这丫头,故意呛他? 不过。 “如果能给寡人一个重孙抱抱,寡人都不敢想象自己能有多开心、多乐观、多开朗。” 言外之意:这项重任就交给你跟聿王了。 叶锦潇四两拨千斤的还回去:“胆小鬼,我就敢想。” “??” “我不仅要养好身体,还要多吃饭,天天走动锻炼,省得以后抱不动。” “……” 有点道理的样子。 德公公快要被二人的对话吓死了。 “太上皇可愿意吃饭,服药,遵医嘱?” 武德皇情绪平稳了不少,“你先猜猜,寡人的心事是什么。” 这不是给她出难题么? 她哪敢揣测他的心思? “我猜,你的心事……应该是心里的事,好了,我先给你医治!”快速回答完,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迅速转移话题,从衣袖遮掩的手镯内取出强心针。 “这针有点大,你忍一下。” 扎进去。 “嘶!” 注射,拔出,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德公公吓得不轻,这么粗的针,这是什么东西哟? “此乃何物?”武德皇惊讶地问,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这奇特的东西。 下面是细长的银针,上面是圆圆的长筒,里面装着的液体全部推到了他的身体里。 说来也怪。 他觉得心口的气儿顺畅了许多。 “你先吃点东西,我再告诉你?” 叶锦潇正好需要一点时间配药。 武德皇眯眼:“你在要挟寡人?” 语气寒凉三分:“想寡人一辈子呼风唤雨,说一不二,从来没有任何人敢对寡人颐指气使,更没人敢与寡人谈条件。” 叶锦潇扬了扬手里的针管。 “那你考虑要吃点东西么?” “……” “寡人怎么觉得眼睛都饿花了,御膳房的人都死绝了?” 德公公瞪眼,反应过来,赶紧小跑出去知会小太监,“快,太上皇要吃东西,快去御膳房传膳!” 小太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两秒后回过神来,赶忙跑着去御膳房。 传膳! 外室。 等着的众人瞧见此状,皆诧异的瞪大眼。 太上皇要吃东西了? 叶锦潇还在里面,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讨得太上皇欢心? 楚聿辞也感到惊愕。 很快,御膳房做好了药粥,由小太监匆匆忙忙的呈到永寿宫,端到太上皇跟前。 武德皇闻到那香味,还真饿了。 抿了一勺子后,立马第二口,第三口…… 一碗见底。 “再来一碗。” 德公公吓得跟见鬼似的,“好、好的。” 这几天下来,武德皇身体不适,呼吸不畅,整个人阴郁得很,更没有胃口吃东西,可叶锦潇打了一针后,不仅呼吸顺了,胃口也开了。 “刚才打进寡人身体里的是什么东西?” “强心针。” 增强心脏跳动,促进身体血液循环,血流通畅,心脏有力,呼吸自然也顺了。 “能不能天天打?” “那是救急的,您的身体要慢慢养,我开方子,你遵医嘱吃。” 叶锦潇取了几瓶西药,仔细的嘱咐德公公吃法用量等事宜。 十日一个疗程。 十天后,她再进宫为太上皇诊脉,其他药暂时都别碰了。 德公公谨慎的记下。 聿王妃真是个有本领的! 武德皇吃完第二碗,肚子里暖暖的,若有所思的睨着女子那沉稳不二的模样。 “聿王妃,您真厉害,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还好有您!” “太上皇这下可有救了!” 德公公感激涕零。 叶锦潇扫了他一眼,心思沉了沉,德公公感谢她,彰显她的医术,等同于将她往风口上推。 皇室复杂,她若是出了风头,等同于在给自己找麻烦。 “再来一碗。” 德公公就要去接,叶锦潇忽然道: “德公公,我来盛吧。” “好,好,瞧咱家这高兴过头的模样,都忘记规矩礼仪了。” 叶锦潇接过碗,盛了小半碗药粥,双手奉给武德皇时,眸子闪了闪,忽然手腕一翻。 哐当! 粥碗倾覆,摔落在地,溅脏一地。 “太上皇恕罪!” 她立即跪下,“臣妾并非有意的!” 武德皇皱眉,看着鞋面沾脏的米粒,神色略显阴翳:“连一碗粥都端不稳,你还有何用?” 叶锦潇急忙磕头: “太上皇恕罪,臣妾自幼随性惯了,父亲不曾约束管教,母亲纵容,不太会伺候人……” “混账!” 武德皇厉声乍起。 “身为女子,却连如此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如此毛手毛脚,将来怎么伺候好聿王?” “你是堂堂聿王妃,可不是什么粗鄙粗妇!” 怒骂的嗓音划破空气,凌厉震怒,似乎发了极大的火。 外头。 众人原本在猜测聿王妃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太上皇吃东西了,还没猜出个所以然,就听到了叱骂声。 那劈头盖脸训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发了不小的火。 很快,只见雕花木门推开,聿王妃狼狈的走了出来。 楚聿辞眸子一沉,快步上前:“你做什么了?” 叶锦潇有些惶恐,明显吓到了:“我……我不小心把碗砸到太上皇身上……” “……” 这个毛躁的女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众人挑眉,心底窃笑。 还以为叶锦潇有什么本领呢,原来非但没有讨好太上皇,还犯下此等大错,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翊王妃心中快哉。 你这贱人,以为抢走柳明月的正妃之位,就能成凤凰了?骨子里的粗鄙是永远都改不了的。 太子妃上前宽慰: “聿王妃莫急,最近皇爷爷心情一直不好,我们都挨过骂了。” 叶锦潇直叹气,快要急哭了。 不知怎的,楚聿辞的眼皮跳了一下。 她会急哭? 想起她营中饮酒的酣畅淋漓、解决疫病的稳重利落、追击战九夜的雷厉风行,何曾怕过? 她该不会是装的? “你在搞什么鬼?” 叶锦潇开心的捏着衣角:“太上皇很愤怒,说我毛手毛脚,配不上你,如果我再犯错的话,就让我们和离,你再娶一个。” “……” 第66章 聿王殿下这是娶到宝了 咔咔—— 雕花木门再次推开,一脸阴色的德公公走了出来。 “德公公,太上皇身子如何?”太子快步上前,关切的问道。 “可需要我们去榻前侍奉?”另一位王爷与妃子也上前献孝心。 “皇爷爷方才可有吃东西了?” 大家都极其关切。 德公公阴沉的目光直接穿过众人,看向那边的叶锦潇,扬声道:“太上皇有令,聿王妃,日后无召不得进宫侍疾。” 众人微讶。 太上皇虽然对他们非打即骂,暴躁易怒,但从没不准他们进宫。 看来,聿王妃是真的闯大祸了。 叶锦潇面容一苦,万分哀戚就要跪下去,“求太上皇开恩,开恩啊!” “哼!” 德公公阴柔的嗓子里,带着刚硬的怒火: “身为正妃,却如毛手毛脚的粗妇,还不如宫女利索,往后走出去还不知怎样丢皇室的脸面。” “来呀,通知竹嬷嬷,好好地教教她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了,再进宫侍疾!” 说完,生气的回了内室。 德公公一走,众人的目光登时落在叶锦潇身上,个个都是窃笑与讥讽。 谁人不知叶锦潇性子跋扈,张扬,丝毫没有千金贵女的端庄温婉,就像一个光有钱、没脑子的暴发户。 聿王是怎么敢带她来永寿宫的? 一来就惹太上皇发那么大的火,聿王妃日后只怕难有出头之日,连带聿王府都会受影响。 就她,还救治疫病? 花钱买的名号吧? 翊王妃更是毫不客气的讽笑: “叶锦潇,竹嬷嬷可是宫里的大忙人,你这么一点小事就不必劳烦竹嬷嬷了,不如跟着柳明月学规矩吧哈哈哈!” 直接挖苦叶锦潇这个正妃,还不如侧妃。 嘲讽的嘲讽,挖苦的挖苦,讥笑的讥笑,今日的聿王府算是出尽了风头。 楚聿辞怒得掌心都攥紧了,有生以来从未这般丢脸过! “你跟本王出来!” 她定是故意的。 皇上不同意和离,她便凑到太上皇跟前,故意拙劣出丑,惹恼太上皇,想与他撇清干系。 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和离。 她就这般迫不及待? 楚聿辞抓着叶锦潇,将她拉出永寿宫,一路愤怒地穿到一处安谧宫墙外,将她甩开。 “你想死,别将聿王府拉上!” 叶锦潇捏着发红的手腕,淡淡道:“那就和离啊。” “你!” 这么说来,她承认了。 她当真是故意惹恼太上皇! “聿王府的家事,别搬到永寿宫,若是太上皇被你气出个好歹来,本王定要你生不如死!” “接下来这几日,你便跟着竹嬷嬷好好地学规矩,学会之前,不准离开聿王府半步。” 叶锦潇眸子微眯:“你在教我做事?” 睨着那躁怒的男人,昂首走向他,一字一句道: “别忘了,在聿王府内,我与你平起平坐,你没有资格管教我,我可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她的妃位是圣旨御赐。 楚聿辞气得眸子发红,她在内涵柳明月上不得台面? 他绝不和离! 不甘心,亦不想就此轻易放过她! 永寿宫,内室。 武德皇懒散的靠坐在雕花床头上,喝了两碗粥下去,面色稍微有了点精神,正端详着手里的几个白色药瓶,看得很认真。 但,药瓶上贴的都是英文字母,犹如天书。 德公公觉得武德皇一辈子见多识广,肯定能看得懂,真心钦佩的竖起大拇指。 武德皇刚想问问这字母是什么符号,见德公公一脸崇拜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要是说自己看不懂,岂不是失了脸面? 话说回来,那丫头确实办事奇特,药物奇特,人也奇特。 “聿王两口子走了?” 德公公上前半步:“半刻钟前就离开了。” 武德皇花白的眉毛皱起,扫了眼外室方向,外头叭叭叭的声音说个不停,吵得跟集市似的。 各家派了至少两个人,日日守在永寿宫,生怕世人不知道他们孝顺。 德公公小心请示道:“您若是嫌吵,老奴去请各位主子离开?” “不必。” 既然要尽孝,就让他们好好的守在外头。 一个个坐着喝茶聊天像什么话? 这些面子功夫虚伪得很,生在皇室,亲情更是淡薄,看着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实际上二十个人,四十个心眼子。 “叫他们都跪着等着传召侍疾,跪不住的就滚回去。” “是。” 命令下达,所有人全都跪在外室,隔着一扇雕花木门,这一跪也不知是多久,但谁也不敢先起身。 武德皇继续端详着药瓶子,想辨识出几个字来。 德公公瞧着他极感兴趣的模样,分明是对聿王妃挺满意,只是不知方才为何要罚? 他几句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主子,聿王妃的药管用,这是好事,您却因打翻一只碗而当众责罚她,是不是有些太严重了?” 武德皇抬头,“你懂什么?” “她那是主动请罚,寡人不过是顺水推舟,送她个情义罢了。” 德公公瞪眼:“什么?!” 这天底下还有要罚不要赏的人? 武德皇淡淡道:“她刚忙完疫病的事,又为寡人医治,这事传出去,她风头大盛,等同于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便想将自己藏起来,规避麻烦。” 该出风头的时候出风头,该藏的时候藏,那丫头心思深着呢。 他这才特地派竹嬷嬷去聿王府,打着管教规矩的名义,实际上想瞧瞧那丫头是何方神圣。 德公公仔细思量一番后,只觉心底万分骇然。 二八年华,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不得了,可真不得了! 聿王殿下这是娶到宝了! 出宫路上。 “圣旨到——” 叶锦潇跟楚聿辞准备出宫,长长的宫道后头,三个太监小跑着追了出来,瑶盘内,摆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聿王殿下,聿王妃,还请留步。” 二人回身,跪下接旨。 公公打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聿王夫妇以身犯险、解决疫病,拯救南城斐城众生……” 接下来,是一大堆赏赐的东西。 叶锦潇与楚聿辞各有功劳,她的功劳是制药有功。 楚聿辞谢恩领旨。 叶锦潇抬眸,淡淡道:“这些赏赐我不需要,将它转赠给南城、斐城的受灾百姓,有劳公公。” 公公惊骇一跳,“这,聿王妃,这……” 还从没人敢拒绝皇上的赏赐。 她不需要赏赐,那想要什么? 只要和离? 楚聿辞沉眸,咬牙道:“你今日已经得罪了太上皇,还想得罪皇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找死?” 第67章 来人,给我打烂她的嘴 “我心疼南城、斐城的受难百姓,特地将这些赏赐送给他们,希望帮助他们渡过难关,不知在聿王嘴里,怎么就变成找死了?” “难道帮助百姓也有错?” 叶锦潇语气淡淡的反问。 楚聿辞沉眸,好一张伶俐不讲理的嘴! “圣旨给本王。” 她想献心意,可以,领了赏赐再献给南城、斐城的百姓,而不是在宫里顶撞君威。 “我不接旨。”叶锦潇跪地不起。 扪心自问,她在疫区这十日苦心钻研解药,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救了两座城的百姓,为何不准和离? 倘若立下这样的功劳都不足以和离,她要这些御赐的金银珠宝何用? “本王接旨!” 男人厉声,“圣旨拿来!” 女子清脆的嗓音:“我不接!” 公公满脸为难,捧着圣旨,捧上前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这夫妇二人一个硬要往左,一个硬要往右,这可叫他如何是好? “这,这……” 这二人他都得罪不起呀。 圣旨没派好,他的脑袋更加难保。 天爷呀! 当差二十多年,从没见谁敢拒绝圣旨,关键是聿王妃的理由合情合理,无法辩驳。 公公急得直扭屁股,想出了一个主意: “咱家只管颁布圣旨,别的事不在咱家的职务范围内,聿王妃若想拒旨,还请您移步御书房?” 自己到皇上跟前说,别为难他这把老骨头了。 叶锦潇即刻起身:“带路。” 楚聿辞怒得不轻:“叶锦潇,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锦潇头也不回的跟公公去了御书房。 面圣。 叶锦潇直抒来意:“多谢皇上圣恩,臣妾无需这些缠身之物,还请将其赏给南、斐两城受难百姓。” 一句话既拒绝了圣旨,又给出合理理由,打着为民着想的由头,皇上罚不了她。 南渊皇岂会看不穿她的真正心思? 他不同意下旨和离,叶锦潇便用这种法子,向他抗议。 呵! 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倔。 “那便依你的意思,退下吧。”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将人打发了。 叶锦潇抿唇。 心中郁结。 跪了六七秒,见南渊皇低着头批阅奏折,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闷闷的憋了一口气,不得不起身出去了。 外面。 楚聿辞在等,旁边还多了一个老嬷嬷,她穿着翠色暗纹的衣裳,着着一袭暗红色的、绣着深绿色花边的对襟坎肩,从其装束来看,应是身份不低。 扫视那两秒,老嬷嬷主动走来。 “老奴见过聿王妃,老奴贱姓竹,您唤一声竹嬷嬷即可。” 原来是太上皇下派的人。 那老东西身边的人,叶锦潇不敢怠慢,到底是来教她规矩的,还是另有缘由,无从得知。 “竹嬷嬷不必多礼,我是小辈,到了聿王府,还需委屈您几日。” 竹嬷嬷神色淡淡:“不敢。” 到底是太上皇身边的人,见过大风大浪,喜怒不形于色,只管做好主子交代的事,其他的一概不管。 一行三人出宫。 宫门处,停放着一辆低调的素色马车,是宫廷内专门用来接送人用的,车身小巧,行驶平稳。 叶锦潇先上了马车,半挽着帘子对外道:“竹嬷嬷,上来吧。” “老奴步行即可。” 奴才怎敢与主子同坐一车? “这车厢很是宽敞,能够坐下,况且皇宫离聿王府有一段距离。” 楚聿辞轻嗤一声。 得罪太上皇时的盛气凌人去哪了?这会儿知道讨好竹嬷嬷了? “竹嬷嬷早年间为救太上皇,落下腿疾,上马车同坐吧,挤一些不碍事,大家都不是外人。”他开口道。 “这……” 竹嬷嬷见聿王发话,略微思索后,也不忸怩。 “老奴多谢聿王、聿王妃赐恩。” 上了马车。 楚聿辞掀起墨摆,准备抬脚上马车时,只见那车帘放了下去,女子道:“走吧。” “?” 他还没上马车。 赶马的太监愣了一跳,忙道:“聿王妃,聿王他……” “他十分厌弃我,不愿与我同坐一辆马车,无碍,我不怪他,走吧。” 太监仔细一想。 也对。 聿王有心上人,当初迎娶聿王妃时,都是抱公鸡拜的堂,倒是聿王妃看得开,这般不受宠,却不哭不闹,也是个心宽体胖的苦命人。 轻叹一声,扬鞭便赶着马车先走了。 楚聿辞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马车从面前驶过,车轮还差点压到他的脚,几乎气得头顶冒烟。 叶锦潇!! 聿王府。 马车停稳,叶锦潇与竹嬷嬷走进王府,刚走近冷院,只听得一阵凄惨的哭声。 “不要……不要打她!” “饶命啊……她不是有意的,饶命……” 只见玉嬷嬷指派着两个婢女,拿着木板子狠狠抽打柔儿跟翠儿。 翠儿吓哭了。 柔儿扑在翠儿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 柳明月正站在一旁,眼底发狠,阴如蛇蝎:“打死这两个贱种!” “住手!” 一声厉喝,叶锦潇大步冲上前去,抓住婢女手里的板子,直接抽了出去,扔在地上,碎裂成两截。 “小、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柔儿整个后背都是血,痛得奄奄一息,不希望小姐担心,勉强扬起一抹苍白的惨笑。 笑得比哭还难看。 翠儿吓得小脸唰白,浑身直哆嗦,话都说不出来了。 柳明月看见叶锦潇,眼底的恨意似毒蛇吐信般、疯狂蔓延。 她中了断肠草之毒,从疫区到聿王府,一路回来,疼了整整五个时辰,腹部绞痛、肠胃翻涌,痛得她撞墙、咬舌、满地打滚。 那钻心之痛,毕生不忘! 所受之罪,她定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原来是姐姐回来了。”柳明月娇娇一笑,漂亮明媚的小脸似正午骄阳。 叶锦潇眸色极寒:“给我个解释。” 柳明月身旁的玉嬷嬷兰花指一捏,扯着嗓子愠怒道: “我家侧妃听说王妃从疫区带回来一个孤儿,见这孩子可怜,心生怜悯,特地带了点心赏赐给她。” “可她非但不吃,还掀翻了盘子,险些伤到侧妃,死丫头如此不知好歹!” 她伸手指去,脸上的横肉凶狠的晃动着。 “王妃不在府上,老奴便特意替您管教管教下人,王妃不必道谢,这都是老奴该尽的心意!” “不是的!”柔儿抱紧翠儿,哭着直摇头。 “小姐,不是这样的。” “柳侧妃方才过来送糕点,她竟端起盘子,直接往里面吐口水,还用鞋底碾碎糕点,要翠儿趴在地上吃下去,翠儿不肯,这才掀翻了盘子。” “胡说八道!” 玉嬷嬷粗犷的声音重重响起。 “我家侧妃人美心善,温良贤淑,怎么可能做这种下三滥之事?你这刁奴,诬陷主子,玷污主子声誉,实在可恶卑劣。” “来人,给我打烂她的嘴!” 第68章 她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一个婢女挽起衣袖,甚是凶狠的抓起一把戒尺,冲到柔儿面前就要掌嘴。 “我看谁敢动她!” 一声冷喝似雷霆。 玉嬷嬷捏着嗓子,笑得无比阴阳怪气:“是,王妃,您的婢女,还是您亲自教训比较好。” 她拿起戒尺,双手捧着送上前。 “这刁奴口出狂言,顶撞主子,理应是死罪,但我家侧妃心善,打她五十个嘴巴子,便饶过她吧。” 她笑眯眯的,一副‘格外开恩’的模样。 还捏着兰花指指着柔儿:“还不快跪谢侧妃恩情?” 柔儿气哭的眼泪簌簌落。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五十戒尺打在脸上,脸能打烂成一滩肉泥。 她跟翠儿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要平白无故挨打,什么理都让她们占了! “不急。”叶锦潇拿起戒尺,在手心掂了掂,突然拔下头上的珍珠簪子,递给玉嬷嬷。 “赏你的。” 玉嬷嬷愣住:“?” 什么意思? 她打了王妃的婢女,王妃非但不生气,还赏她东西? 她下意识看向自家侧妃。 柳明月皱了皱眉,叶锦潇的脑子莫不是被驴踢了? “既然是王妃姐姐赏赐的,你便收下。” “是。”玉嬷嬷应声,心底鄙视不屑,双手手心朝上,捧着去接。 一只小小的珍珠银簪,还好意思拿出来赏人? 这么穷酸。 她家侧妃身上的首饰,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能抵得过王妃全身上下。 “老奴多谢王妃恩赏。” 叶锦潇淡淡道:“吃吧。” “什么?” “赏给你吃的,现在,当着我的面把它吃下去。” 玉嬷嬷眼珠子一瞪:“王妃,此乃银簪,不是吃食,您这不是在故意为难老奴?” 叶锦潇眸子微眯:“翠儿柔儿还绝柳侧妃的赏赐,便被打成这般,你违抗本王妃的赏赐,莫非也是皮痒了?” “我!” 玉嬷嬷心底大惊:“我,老奴……这……这银簪吞下去刺破喉咙,会死人的!王妃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银簪与糕点,哪能一样? “你说什么!”叶锦潇嗓音乍寒。 “违抗主子,还指责主子无理取闹,以下犯上,你这刁奴,本王妃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你,你倒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厉声落下,手里的戒尺直接甩去。 啪! “啊!!” 玉嬷嬷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脸颊,一口鲜血吐在地上,那血里还裹着一颗沾着碎肉的大牙。 柳明月惊急上前,“玉嬷嬷!” 玉嬷嬷是她的陪嫁嬷嬷,更是她的乳娘,从小将她养大的人,关系仅次于娘亲。 “柳侧妃管束下人不当,那便由本王妃来替你教训。” 提步上前,抓住玉嬷嬷的头发,又是一戒尺甩下去。 “啊!!” 戒尺拍打在皮肉上,溅起血来,响声十分清脆。 “侧妃救命……啊!”玉嬷嬷痛得双手抱住脸,惊慌失措的要藏起来,后背却狠狠一痛。 “啊!” 她的手臂! 她的胳膊! 她的牙! “啊!啊!!” 一把年纪的老骨头在地上打滚惨叫,仿若一条丧家之犬。 “住手!” 柳明月急红了眼:“疯了!住手!快住手!玉嬷嬷是我的陪嫁乳娘,叶锦潇,你竟敢打她!” 叶锦潇手掌一扬,冷厉的扼住她的脖子。 “哦?她是你的乳娘?” 柳明月怒极:“既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还不快放开她!否则等聿辞哥哥回来,饶不了你!” 叶锦潇瞧主仆二人的模样,感情应该不浅。 登时眉梢一挑,来了兴趣: “有一句话说得好,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既然你们亲如母女,那你应该更加心痛吧?” 柳明月呆住,“什、什么?” 下一秒,只见叶锦潇一脚踹在玉嬷嬷的后腰上。 “啊!” 玉嬷嬷惨叫一声,肥胖的身体翻滚出去八九圈,撞在台阶上,脑袋磕出来一条血痕。 嘭! “玉嬷嬷!!” 柳明月尖叫。 又惊又急的冲了过去,见玉嬷嬷已经晕死,又心痛又愤怒的仰天大叫:“欺人!欺人太甚!” “叶锦潇,我要你偿命!” 怒吼一声,凶煞的冲撞向叶锦潇。 叶锦潇身体稍稍侧开,柳明月便扑了个空,还被惯性带了出去,朝前扑了七八步,没控制住,一脑袋插进了池塘里。 嘭! 水花四溅! “不好了,侧妃落水了!” “快救人,快救人啊!” 下人们大惊失色,急忙找来竹竿等物往水里戳。 柳明月不会游泳,繁冗的衣物沾湿了水,增加重量往下沉,她举着双手拼命地挣扎,只觉得冰冷的水灌进口鼻,呛到喉管,淹得她几乎窒息。 “咳……救,救命……咳咳……噗……咕噜咕噜咕噜……” 初冬的天,塘水格外冷寒。 “救……命……咕噜咕噜……” “快救人!” “侧妃娘娘,快抓住竹竿,快啊!” “咕噜咕噜……” 场面无比混乱之际,一道墨色的身影疾闪而至,直接飞身落在池塘上,抓起水中之人,提到岸上。 哗啦—— 水溅一地。 柳明月惊魂未定,受到极大的惊吓,痛哭着扑进男人怀里。 “哇!聿辞哥哥……呜哇!” 吓死她了。 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混乱之时,玉嬷嬷醒了过来,瞧见这场景气急败坏的快要背过气去,冲着上前便跪下,悲哭告状: “王爷啊!您若是再不回来,今个儿侧妃跟老奴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一切,全都是王妃干的。 楚聿辞神色无比阴戾难看,叶锦潇坐马车回府,他走路稍稍慢些,一回来就见柳明月在水里挣扎,而叶锦潇站在岸边,双手环胸的姿态,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心口郁结,一口火堵在喉咙里:“叶锦潇,你到底在闹什么?” 皇上没有同意和离,她先是惹怒太上皇,再是抗旨不接,回府又生起是非。 她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就这么想和离? 就因为翠儿娘的死? 当初,分明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死要活的一定要嫁给他! 柔儿急忙道:“不是这样的,王爷!是柳侧妃她……” “我家侧妃一番好意,给冷院送些吃食糕点,可她们非但不领情,还恶言相向,动手推搡,老奴气不过,稍微出手教训了一下,怎知王妃正好回来。” 玉嬷嬷大声打断柔儿的话。 “王妃看见,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老奴打成这样,还把侧妃推进水里!” “如此冷的初冬天气,王妃分明是想要我家侧妃的命!还请王爷为我家侧妃做主!” 第69章 我向皇上要了一条人命 柔儿惊忙的直摇头:“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柳侧妃理亏,但经由玉嬷嬷这巧舌如簧般的一说,全都变成她家小姐的错了。 “事实就是如此!” 柳明月的贴身丫鬟月珠站了出来,指着主仆几人,厉声厉色道:“方才王妃推我家侧妃落水时,我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 下面的小婢女皆点头附言: “不错!” “我们都看见了!” 正所谓墙头草、随风倒,聿王专宠柳侧妃,下人们自然全都站在柳侧妃的阵营里。 柔儿急的直哭:“我家小姐是清白的,还请王爷明察秋毫!” 月珠的嗓音无比厉害:“一个人作证,可能是撒谎,两个人作证,可能是合谋,可三个人、五个人、那么多人都作证呢?” “难道大家都提前统一好了口径吗!” 她的声音咄咄逼人。 下人们亦齐声附和:“我们都看见了!是王妃推了侧妃!” 楚聿辞抿唇,神色阴郁的望向叶锦潇,却见叶锦潇眉目清明,眼中尽是坦荡。 她的眼角,似乎还夹着几分不屑…… 他的眉头登时蹙了起来。 无需他开口,叶锦潇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无非是认为她歹毒、狭隘、狠辣什么的。 换做以前,她会寻找证据,证明清白。 可每一次到了最后,都会被柳明月装晕、装可怜、哭哭啼啼结束,草草了事告终。 现在,她无所谓了。 既然楚聿辞不能公平公正,那便揉成一锅粥,凭实力说话。 “柳侧妃趁我不在府上,对我的人动用私刑,我不过是算账罢了。” 柔儿伤势未明,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迹,连带才四岁的翠儿眼眶红红,紧紧地咬住下唇,要哭不敢哭的样子格外可怜。 楚聿辞反问: “下人犯错,教训下人便是,你将月儿推入水中,未免有些太过了?” 站在一侧,从头到尾始终一言未发的竹嬷嬷听到这句话,抬了抬眼皮子,看向聿王,无波无澜的眼中溢出了一丝什么。 叶锦潇扯唇:“下人若无她的命令,岂敢动我的人?” 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教训下人,可以有一二三四、无数个下人。 但只有让柳明月知道疼了,知道怕了,才不会再生事。 “如此说来,你承认自己推她落水了?”楚聿辞并未立即罚她,而是查找事实,竹嬷嬷还在这里,他会让叶锦潇心服口服。 “我若不认呢?” 楚聿辞扫视一干下人。 这么多人亲眼目睹,她怎么赖账? “呵。” 叶锦潇不需要他的信任。 “你无法公平做主,我便为自己讨回公道,我伤了两个人,她也必须如此,才算公正。” 楚聿辞冷了眸色。 她总说他有失公正,以公谋私,偏袒柳明月,在她眼里,他似乎无比恶劣。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生在军营,长在战场,恪守规矩,讲究公义,只要是调查清楚、并证据确凿之事,无论对方是谁,他都会严惩不贷。 唯有叶锦潇仗势欺人,无理取闹,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方才,是谁伤了她的人?” 下人们面面相视,不一会儿,两个小婢女踌躇的站了出来。 “王爷,是我们。” “王妃不在府上,你们竟对她的人动用私刑,不将王妃放在眼里,来人,将这二人拖下去,各打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二人吓得面色大变,被侍卫抓了下去,惊慌失措的紧忙挣扎,惊叫求饶。 然,无用。 外头,很快就传来板子落在皮肉伤的闷声,与凄厉的惨叫声。 “现在,本王可公平了?”楚聿辞看向叶锦潇。 叶锦潇阴声:“公平,公平得很。” “既然一码归一码,你推月儿落水的账怎么算?” 哈哈哈! 叶锦潇就知道他这么做,必有后手,到底还是袒护心上人的,不过也能够理解,她自己也是护短的性格。 “我没有推她,是她想打我,结果没扑到,自己掉下去的。” “月儿不会游泳,她会蠢到自己往水里跳?” “哦,她蠢不蠢我不知道,你跟她认识那么久了,难道也不清楚?” “你!” 楚聿辞被激怒了。 她想要公平,他给了,可她还这般得寸进尺,不知好歹,分明是故意欺人。 “来人,给本王抓住她!” 翻天了她! 叶锦潇唇角轻扬,走到他面前,扫了眼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娇妾,扬起手来。 “你想干什……唔!” 楚聿辞下意识护住柳明月,可下一秒,却被女子的素手攥住衣领子,往下拽去,头颅被迫下压三分。 她在他耳边,沉笑凛然: “出宫前,我去御书房回绝圣旨,用赏赐的那些金银珠宝,换了另一个赏赐,你猜是什么?” 和离? 应该不是。 父皇不应允。 那是别的? “我,”她启唇,吐息如兰,“向皇上要了一条人命。” “你猜猜,是谁的命?” 男人瞳孔骤缩,愕然的看向她含笑的凤眸,嘴角是上扬的,可眼中似冬日里凝结的白霜,锋寒刺人,没有温度。 那薄凉的目光看向了柳明月。 “你!” 原来是仗着功劳,皇上器重,怪不得敢如此放肆。 “叶锦潇,你若是敢胡来,本王不会放过你!” “那你便试试!”叶锦潇嗓音拔高,厌弃的推开他。 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叶锦潇’了,想要柳明月的狗命,易如反掌。 之前,她认为他是南渊的战神王爷,民心所向,是以公正,下意识觉得他能摆脱偏见,以公平的手腕处理事情,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耐心调查。 后来发现她错了。 他永远都对她存有偏见。 而她,也永远不会原谅他。 “王爷,您可得看好自己的小情人了,这白生生的美娇娘,若是哪天一个想不开,撞到刀口上,红颜薄命则太可惜了。” 叶锦潇捏住柳明月的下颚,惊得后者忙往男人怀里瑟缩。 讥讽一笑,折回到柔儿身边,牵起翠儿的小手。 “我们走。” 柳明月见了,心里顿时着急。 就这么让这贱人走了? 她掉进水里,险些去掉半条命,这口气难道就此无端强忍着? 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当即眼眶一红,卷曲的睫毛挂着泪水珠子,哽着声音道:“都怪月儿命贱,不如姐姐尊贵,今日,月儿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跟姐姐没有半分干系。” “聿辞哥哥,你也别怪姐姐了,想必姐姐也不是故意推我的……” 竹嬷嬷走在叶锦潇身后,她奉太上皇的命,伺奉聿王妃,本无权过问聿王府的家事。 可听到这话,她修习了大半辈子的平稳心态,终于有些崩裂了。 忍不住开口:“聿王,恕老奴多嘴,方才聿王妃与柳侧妃争执时,乃柳侧妃动手先前,失手在后,自己扑进了水里。” “聿王妃连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玉嬷嬷心头一紧,当即指着竹嬷嬷便骂道: “放肆!你是哪来的贱骨头,竟敢在此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嘴巴不想要了?” 竹嬷嬷面色陡然沉下。 连带楚聿辞亦是神色大变。 叶锦潇挑眉。 哟,有好戏看咯。 第70章 才发现她一袭素衣,眼底清明,坦荡而磊落 竹嬷嬷八岁进宫,十五岁伺奉于武德皇身边,四十多年来,为武德皇出生入死、殚精竭虑,终生未嫁。 虽宫女出身,却是宫中位份最高的老宫女。 皇上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的喊一声‘嬷嬷’,如今却在聿王府被人指着鼻子骂。 她的嗓音登时冷了:“老奴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聿王请便!” 想不到聿王府乱成这样! 过几日回宫,她定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汇报到武德皇耳中! “王爷不要听信谗言,就是王妃推了我家侧妃,老奴亲眼所见,不敢说谎,若有一个字假话,愿承担一切惩罚!” 玉嬷嬷跪在地上,满脸横肉与坚定,眼中的目光无比逼真。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楚聿辞攥紧手掌,此时的面色仿佛吃了死苍蝇。 竹嬷嬷是太上皇身边的人,不至于撒谎,她更没有偏袒叶锦潇的理由。 她说的必是真的。 柳明月是自己摔进水里的! “嬷嬷,我们走,此乃聿王私事,他自会处置。” 叶锦潇说这话时,故意眉尾上扬,嘴角勾起,冲着柳明月投去一道挑衅的笑容: 落水狗,落汤鸡,奈我何? 柳明月:!! 气得不打一处来。 成功被激怒,今日,绝不放过她! “聿辞哥哥,你一定要为月儿做主,月儿险些丢了性命,如果不惩罚姐姐,姐姐一定会下第二道手!” 叶锦潇有点怕的样子:“我没推你。” “就是你推了我!” “我都掉进水里了,你怎么赖账?大家都看见了,你推没推我,我难道会感觉不到?” 叶锦潇慌张:“说谎话要付出代价的……” “我柳明月行得正、坐得直,从不说谎!!” 玉嬷嬷磕头:“还请王爷惩罚王妃!” 月珠下跪:“还请王爷惩罚王妃!” “聿辞哥哥……” “够了!” 男人一声厉喝,愠怒的气息在空气中震荡开来,惊得所有人心头一震,后背一寒,不太再敢说话了。 他攥紧双拳,阴戾的目光直接落在玉嬷嬷身上。 “来人,此刁奴搬弄是非,离间主子,掌嘴二十。” 两名侍卫上前,一人按着玉嬷嬷,一人拿着戒尺,就要行刑。 玉嬷嬷快吓坏了:“王爷饶命,老奴不敢搬弄是非,只是侧妃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心里气不过,难道说实话也有错?” 柳明月也有些急:“聿辞哥哥,玉嬷嬷是我的乳娘,她一心向着我,你要罚她,便连我一起罚吧!” 玉嬷嬷哭着扑上前: “侧妃,我可怜的侧妃啊!” “都怪咱们势单力薄,咱们柳家比不上太傅府,比不上谢家,弱者受了欺负,连手都不能还,咱们活该受这份罪啊!” “乳娘……呜!” 主仆二人挣扎着抱在一起,痛哭不止。 而站在边上的叶锦潇,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仗势欺人的恶人。 换作从前,楚聿辞定会勃然大怒,并抓住叶锦潇,严惩不贷。 可此刻…… 用平静的情绪去看,才发现她一袭素衣,眼底清明,坦荡而磊落,单薄的身形立得直直的,眉宇间的清冷,竟泛着薄霜般的疏离。 这不是一张欺人的嘴脸。 反观玉嬷嬷,嘴上大哭大嚎,眼角却没掉一滴泪,竟有几分小人得志的丑陋。 莫名的,他很平静,也是第一次柳明月这般狼狈、他没有生气。 而是淡淡开口: “她是太上皇身边的竹嬷嬷。” 主仆二人浑身一僵。 什、什么? 竹嬷嬷? 就是那个……当今太上皇心腹,忠心护主,多年前,太上皇想将她赐给南渊皇为贵妃,享封号,葬皇陵,光宗耀祖,安享晚年。 但,她拒绝了,只愿一辈子当奴才,伺奉武德皇跟前的竹嬷嬷?! “玉嬷嬷,你方才出言不敬,意思是竹嬷嬷偏向王妃,故意撒谎?” 冷凉的话音落下,吓得玉嬷嬷面色惨白如纸: “老奴不敢!” 天爷呀! 纵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得罪竹嬷嬷! 竹嬷嬷身后撑腰的人可是当今太上皇呀! 竹嬷嬷怎么会突然来聿王府?她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这下可闯大祸了! “王爷息怒,竹嬷嬷息怒,老奴方才……方才也是太担心侧妃,这才口无遮拦,万望高抬贵手,饶命啊!” 跪在地上直磕脑袋。 这下,是真的吓到了。 “掌嘴!”楚聿辞冷声落下,戒尺啪啪啪的声音响起。 玉嬷嬷痛得惨叫,却也不敢反抗,二十戒尺下去,两颊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几颗牙齿掉在地上,像一条即将咽气的死狗。 柳明月痛心得双眼通红。 乳娘! 行刑结束。 “本王管教不严,让竹嬷嬷见笑了。”楚聿辞挥手,便有两个人将玉嬷嬷拖了下去,血拖了一地。 竹嬷嬷面色淡淡:“聿王言重,老奴担不起。” 柳明月痛心疾首。 叶锦潇,我不会放过你的! 对我下断肠草之毒,殴打我的乳娘,我一定要你十倍奉还! “对了,”叶锦潇突然开口,“刚才柳侧妃好像一口咬定,就是我推了她?” 柳明月面色一僵。 贱人,你又想干什么? 我已经放你一马了,你别得寸进尺! 楚聿辞看向柳明月,目光有些复杂。 自七年前柳明月救他一命,他便待柳明月极好,她也很心善,不善妒、不争吵、不惹事非,极其乖巧,曾说不求回报,只求伺奉左右。 聿王府家大业大,而他常年在外打仗,府上确实需要一个管家的人,便将其纳进府。 他不太相信,心中一直认定乖巧、温柔、善良的女子会欺骗他…… 柳明月心下微慌。 王爷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聿辞哥哥!” 急忙抓住男人的衣袖,“方才……方才……我与姐姐起争执时,可能是气上头了,失去理智,再加上落水时姐姐离我很近,这才误以为是姐姐推了我……” “哦?” 叶锦潇侧眸,笑道: “柳侧妃,你方才口口声声、信誓旦旦的咬定是我,无比笃定。” “我!我……” 柳明月心头一急:“我不会游泳,落水时受到惊吓,这才草木皆兵,想不到冤枉了姐姐……咳,咳咳!” 她抓着湿漉漉的衣服,惨白的小脸呛咳几声: “月儿并非有意,咳咳……聿辞哥哥,月儿……月儿……咳咳,咳咳咳!” 话没说完,便虚弱的晕倒在地。 第71章 清楚地辨析出了叶锦潇的嗓音 初冬天气,风寒入侵,晕过去倒也算合理。 叶锦潇淡淡的瞥了一眼,懒得拆穿她,几人回了冷院。 刚踏进院子,枝头上的喜鹊欢喜的扑着翅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她扫了一眼。 “我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你可有好好的喂鸟儿?” 柔儿捂着红肿的小脸,“喂了,小姐,听您的吩咐,每天都特意多抓了一小把米粒。” 她有些不明白,这些鸟儿是野生的,小姐怎么还当成宠物似的养起来了? 说来也怪,这些喜鹊不仅不怕人,还站在她的手心上啄米粒呢。 “进屋来。” 冷院荒旧萧条,虽然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但那发黄的墙体、破旧的残垣,纸糊的窗框,断了脚的桌椅,处处都彰显着荒旧之气。 竹嬷嬷扫了一圈,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 聿王妃就住在这里? “让竹嬷嬷见笑了。”叶锦潇搬了张干净的凳子过来。 竹嬷嬷双手接过,没有丝毫的忸怩,落落大方道:“老奴奉太上皇之命,前来协助于您,只要您能医好太上皇,老奴睡柴房也甘之如殆。” 叶锦潇恍然。 原来如此。 也是。 武德皇何等尊贵的身份,她又是个‘半路大夫’,自然不敢放心用她的药,派人盯着她合情合理。 “竹嬷嬷放心,我定为太上皇尽心尽力。” “如此,有劳聿王妃。” 客套两句,叶锦潇走到那边的柜子前,假意从抽屉里找东西,实际上在几人看不见的角度,从手镯内取出碘酒药物与纱布。 “柔儿,翠儿,我看看你们伤哪了。” 柔儿伤的较重,后背、手臂、腰上,被板子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起了坨坨淤血。 叶锦潇用药酒给她揉,疼得柔儿龇牙咧嘴。 想骂柳侧妃,但当着竹嬷嬷的面,又有些怯怯,只敢咬紧牙关,捏紧拳头,骂的委婉一些: “小姐,柳侧妃实在太过分了,今日若非竹嬷嬷主持公道,恐怕又要被她得逞了。” 竹嬷嬷眼皮跳了下。 又? “咱们又没有招惹她,她怎么那么坏,真不知王爷喜欢她什么。” “如果我是男人,我看都不会看上她……” 不满的小声吐槽着。 柳明月中了断肠草之毒,一时半会解不了,叶锦潇便放心的进宫复命了,想不到那女人命硬的很,挺过毒性后,第一时间对她的人下狠手。 想到和离不易之事…… 叶锦潇情绪不高。 “今日是我疏忽,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小姐,柔儿没有怪您的意思。” “我知道。” 快速给柔儿处理好伤势,转头再去看翠儿。 出事时,柔儿死死地护着翠儿,故而翠儿身上只有几道蹭伤的痕迹,但她吓坏了,年纪小,又从没见过这样的场合。 “翠儿,让你受惊了。”她语气沉重的叹了一声。 翠儿很坚强,紧紧地握住双手,强忍着眼底的惊骇,红红的一双眼睛,愣是一滴泪都没掉出来。 “潇姐姐,是柔儿姐姐保护了我。” “我没想到柳侧妃这么坏,之前在疫区,大家都被她的外表欺骗了。” “我娘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迟早有一天她会遭报应的,翠儿没有做错事,翠儿不怕。” 小丫头扬着脑袋,嗓音还在发颤,却已能辨明是非善恶。 叶锦潇摸着她的头,神色有些复杂。 小丫头善良又聪慧,可惜父母已逝…… 按照寻常人家的常态,她再长大两岁,不是被卖进府当丫鬟,就是被某些有钱老爷看上,若是好些买进府当童养媳,总之凭借自己想安身立命,根本难如登天。 古代的世道,对女人向来是不公平的。 叶锦潇暂时不想那么多。 “柔儿,你将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给竹嬷嬷住,我去做饭。” 竹嬷嬷瞠目,一天之内,已经绷不住的变了两次表情了。 “聿王妃,你亲自下厨?” 没有伺候的下人? 叶锦潇挽起衣袖,笑道:“我厨艺尚可,只是平日里太忙,无暇操持,竹嬷嬷小坐片刻,待会儿试试我的手艺。” - 月阁。 厢房雅致,角落里燃着熏香。 柳明月换了一袭干净的衣物,躺在床上,一碗姜汤喂了下去,脸色红润了不少。 月珠捧着空碗,见王爷一直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隐约之间,觉得王爷对侧妃的关心大不如前…… 但她不敢多言半个字。 “咳,咳咳……”榻上,女子闷声轻咳着。 “王爷,侧妃醒了!”月珠高兴的放下碗,急忙去搀自家侧妃。 “侧妃,您可算醒了,大夫说您染了风寒,身子还很虚弱……王爷?王爷?” 王爷怎么还不过来? 怎么站在门口出神? “咳咳……聿辞哥哥……” 门口处,楚聿辞望向北厢那边的方向,是冷院的位置,那边炊烟袅袅。 习武之人五感超出常人的敏锐,即便隔着好一段距离,也能隐约听见冷院那边的欢笑声。 他竟从几道声音里,清楚地辨析出了叶锦潇的嗓音。 站了片刻,才敛起眸子,不动声色的折回屋内。 “醒了。” 抽来凳子,折身坐在床榻前。 柳明月虚弱地撑起身子,闷闷的咳嗽着,小脸还有些许苍白无力,明显觉察到男人冷淡了的态度。 “聿辞哥哥是在怪我吗?” 她垂下眼角,自嘲一笑: “月儿受了过度的惊吓,这才草木皆兵,想不到在聿辞哥哥眼中,竟成了一个虚伪、善妒、歹毒的人……” 楚聿辞眉峰一拧。 看着面前的面孔,便想起七年前的雨夜,杀手追杀,他中毒昏迷,命悬一线,若非柳明月冒着性命危险引开杀手,他也不会得救。 他欠柳明月一条命。 他终于沉声:“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人情债好还,可这性命之恩,难还。 “那是何意?”柳明月眼角落泪。 “为了给姐姐让位置,我甘心当妾,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更是别无他求,我的心意,王爷又怎会明白……” 她失落的将头撇到一侧。 楚聿辞薄唇紧抿,娶叶锦潇的事,确实是他对不住柳明月。 “不哭,本王信你。” “本王方才只是在想疫病的事,过几天应该要去一趟南城、斐城,处理后续事宜。” 柳明月红着眼睛,半信半疑。 “真的?” 握住他的大掌,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并缓缓往下滑到脖子,滑到领口…… “聿辞哥哥若真的怜惜月儿,可否……好好的疼疼月儿?” 刹那,楚聿辞似触电般,陡然将手抽了回去。 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更没有男女之间的欲望。 “你染了风寒,身子虚弱,先好好养着,本王还有公务要忙,晚些再来看你。” 说完,立即离去。 柳明月面色僵白。 又是这样。 总是这样…… 她比叶锦潇小半岁,上个月才及笄(古代成年)。 成亲前,无论她怎么挑弄,他始终拒绝,说她太小了,不愿伤害她;成亲后,终于及笄,他却被疫病之事缠身,未曾碰她分毫。 现在为止,他们连房都没圆。 究竟是什么公务,比她还重要? 为什么不碰她? 难道他心里没有她吗? 她想要的宠爱、身份、富贵,他全都给她了,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人人艳羡,却偏偏不碰她分毫。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连叶锦潇那个贱人都碰了,凭她的身段、面容、嗓音,哪一点比不上那个贱人? 第72章 楚聿辞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黄昏的夕阳撒着金辉,笼罩着冷院这座小院子,虽狭小破旧,此时却充满了笑语欢声。 “哇!这个醋溜土豆丝好好吃!” “这小炒肉到底是怎么做的?太嫩了吧!” “好好吃!” 四方桌上,盛放着五道菜,还有一个肉沫丸子汤,麻婆豆腐,胡萝卜鸡丁,黄瓜炒鸡蛋,都是十分下饭的家常小炒菜。 简单便捷,几分钟就能做好一道。 柔儿尝了味道后,又是诧异、又是惊呼。 “小姐,您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竹嬷嬷试了味道,略感惊讶。 确实不错。 食材简单,做法也很简单,想用最普通的菜式挑起食欲味蕾、往往最难。 聿王妃当真与传言判若二人。 翠儿抱着碗,大口大口的扒饭,一双大大的杏眸里写满了认可,声音也脆生生的: “潇姐姐的厨艺丝毫不输酒楼,甚至可以去开酒楼了!” 柔儿举手:“附议。” “那一定是全帝都城最好吃的酒楼!” 柔儿:“附议。” “……”叶锦潇无语,“吃饭,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俩的嘴。” “嘿嘿!” 翠儿憨笑:“人家说的是实话嘛,潇姐姐人美心善又谦逊,将来一定会嫁给一个很好很好的夫君的!” 柔儿:“??” 竹嬷嬷:“??” 呸呸呸! 孩子还小,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柔儿小声告诫:“这话可千万不能叫外人听了去,特别是王爷……” “本王听见了。” “啊!” 一道嗓音冷不丁的响起,吓得柔儿一蹦三尺高,只见男人墨色的身影立在冷院外幽暗处。 不知来了多久,也不知站了多久,一双眸子幽深幽深,突然发出的声音像蛰伏于夜里的鬼。 “王、王、王爷……”柔儿整个人吓哆嗦。 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他怎么会来冷院? 这个时候,他不该陪着柳侧妃吗? 叶锦潇侧眸扫去,语气疏离:“有事?” 楚聿辞气息一窒,突然被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整个王府都是他的,他想去哪就去哪,难道没事就不能来冷院? 本该回书房办公的,可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冷院外,看见主仆几人同坐一桌,边吃边笑的画面,不知怎的,看得出神。 这跋扈成性的女人,对自己的身边人倒是好得很。 她还会做饭。 千金大小姐亲自下厨,真是稀奇少见。 这几个菜看起来颜色倒是不错,香味也飘了出来,正好他还没吃晚饭,竟被勾起了几分食欲。 只是叶锦潇一开口,甚是煞风景。 他提步准备进来:“没什么事。” 叶锦潇:“那你还杵在这里作甚?” “……” 一只提起的脚僵在半空,脸色登时就绿了。 赶他走? 柳明月就从不会赶他走! 恼火的攥紧掌心,然后发现叶锦潇只淡淡的看着他,柔儿翠儿两个丫头端着碗,看着他,竹嬷嬷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反倒显得他整个人站在这里,又突兀、又尴尬。 而他的恼火也显得有些无能狂怒…… 无处发火的憋屈感。 不知怎的,突然很气,气得咬牙切齿,两眼发红,狠狠地瞪了叶锦潇一眼,甩袖离去。 这无趣的女人! 谁稀罕来这破旧偏僻的冷院! 楚聿辞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愤然离去。 柔儿端着碗,筷子里还夹着一片肉,呆呆的保持着这个姿势,惊异的张大了嘴: “小,小姐,我怎么觉得王爷他,他……他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该不会是柳侧妃又吹了什么枕边风,王爷准备来教训小姐的吧? 但是碍于竹嬷嬷的面子,这才没有发作? 怎么觉得今天的王爷很奇怪? 叶锦潇没放在心上,“八成是来找茬的。” “难道是因为白天的事?可竹嬷嬷已经作证了,乃柳侧妃自寻苦果……” “那又如何?他并非公义之人。” “你是相信他会爱我,还是相信我能当女皇?” “呃……奴婢相信迟早有一日,王爷一定会发现您的好,并且爱上您的。” “??” 故意搞她心态,不打算让她安心吃饭是吧? 这死丫头。 竹嬷嬷有些惊诧的抬了抬头。 聿王年少有成,民心高拢,英姿威名扬四海,谁提了他不是一句钦佩或崇拜?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有失公正、是非不分。 乍一看,聿王妃似乎对聿王没有什么感情? - 次日清晨,一道尖叫声划破冷院的安宁: “啊!!” 叶锦潇匆忙奔了出去。 “小姐!蛇,蛇……” 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死了十几条蛇,有的断成两截、有的开膛剖肚、有的肠子四溅,场面血腥可怖。 柔儿刚起床,准备去小厨房做早饭,看见此幕,吓得摔坐在地上,双腿发软得站不起来。 叶锦潇眸子微沉。 昨天太忙了,早上从疫区赶回帝都,中午去宫中复命,以及太上皇榻前侍疾,下午回聿王府又跟柳明月过了两招,晚上吃了饭,又跟竹嬷嬷商议太上皇的病情。 忙得团团转,以至于昨夜睡得沉,没有听见院中的异动声。 “哎呀!” 正当此时,外头,一道女子的惊呼乍起。 “怎么这么多死蛇?王妃,莫不是你从疫区回来,沾染了什么晦气的东西?” 女子穿着青色衣裳,身上首饰不少,小家碧玉的一张面孔充满了诧异之色,说出的话更是有针对性。 她双手环胸,嘴角嗪着一抹挑衅的弧度,正是景侍卫的亲妹妹——景云。 当初与原主争执,故意摔下台阶,陷害原主的景云。 还害得叶锦潇被打了三十大板。 这事,她可没忘。 叶锦潇快速扫了一眼。 寻常女子瞧见这血腥的画面,这么多蛇,大多会吓得不轻,而景云却端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倒像是有备而来。 淡淡开口:“我当是谁来了,怪不得死了那么多蛇,果真晦气。” 景云面容一恼。 这是在含沙射影的骂她晦气? “这些蛇死在你院中,也不知你在疫区招了什么邪祟,万一给聿王府带来灾祸,十条命你都赔不起!” 叶锦潇神色淡淡: “依照你这话的意思,从疫区回来,便是晦气,你是对王爷有什么意见么?敢这么大逆不道的骂他。” “你!” 第73章 想必王妃会救大家的 “原来在疫区救人是一件晦气的事,看来,那些平民百姓活该死了。”叶锦潇淡淡道。 景云瞪她:“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 这种话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她背不起这口锅。 “还好意思提疫区救人的事,打着救人的幌子,我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来你干了什么。” 景云语气鄙夷,目光更为不屑: “为了得到王爷的青睐,你真是走哪跟哪,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跟到疫区,不就是为了缠着王爷么? 叶锦潇眼皮子微掀,“怎么?你嫉妒啊?” “你!” 景云登时一羞恼,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厉声骂道:“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女人罢了!抢走明月姐的位置,又不得宠,腆着脸皮住到冷院了也赶不走,真不要脸!” 如果是她,被打入冷院,早就受不住羞愧入折辱,找根绳子抓紧吊死。 “又没抢走你的位置,你急什么?” “我为明月姐鸣不平!” 叶锦潇点头称赞:“不错,古人云,忠诚护主实为好狗。” “你!你!!” 景云气得嘴都快歪了,愤怒地指着她。 竟然敢骂她是走狗! 贱人! 看她怎么收拾她! “自古来,蛇是冷漠、阴暗的邪祟之物,你院中平白死了这么多蛇,若不好好驱赶邪祟,将来定贻害王府。” “来人,请大师来!” 喝声落下,一个小婢女跑了出去,迅速领来一个穿着道袍、背着桃木剑的中年男人。 他手上拿着柳叶水,微微眯着眼睛,捋着山羊胡,一副江湖术士的姿态。 一来到冷院,那大师便惊骇道: “贫道行走江湖多年,竟第一次见到如此多邪祟!阴物,实属大阴!若不尽快驱邪,贵府定日日有人横死,直至死完为止!” 几个小婢女吓得脸色发白。 还有不少下人收到消息,听说冷院死了许多蛇,纷纷过来看热闹,一来就听到大师这句话,全都吓到了。 既然是邪祟,那可得赶紧驱邪啊! 景云忙道:“大师,为了聿王府,为了大家的性命着想,无论花多少银钱,都要将这邪祟驱除!” 众下人一听,忙道:“是,是!对!” 大师捋着胡须,板着一张无比严肃的脸: “我倒是有驱邪的法子,只是要辛苦聿王妃。” 景云:“大师请讲。” “还请聿王妃剥去身上衣物,贫道为其施洒柳叶圣水,她再跪在这些邪蛇的尸体前,虔心请邪蛇离去,方可化解。” 柔儿面色惊变:“你在胡说什么!” 她家小姐乃千金之躯,怎可当众剥衣,受此大辱? 况且这些死蛇根本与她们没关系! “你这哪来的江湖骗子,还不快滚出聿王府!” 大师面色一变:“吾乃当今鹤羽尊膝下第十八位亲传弟子,得师尊亲传,相面占卜、预测风水、迁坟掐算,样样精通,我一番好心为贵府驱邪,想不到受此折辱。” “也罢,那你们另请高明吧!” 说完,恼怒的拂袖便走。 “大师!” 景云急忙奔了上去,“大师息怒,救救我们,我们不想被邪蛇索命害死!” 下人们也心头发慌。 此事关乎到他们的性命,直接危害到个人利益,谁不担心?谁不怕死? 大师冷声:“不信道法者,道法亦不会庇护其。” “信,我们信!” 景云拉住他的衣袖,急急地不准他走。 “王妃之前在疫区,府上都好好的,没出什么事,可她昨天一回来,就突然冒出这么多死蛇,想必是从疫区沾染了什么邪祟。” “此事因她而起,她应该承担起这份责任。” “想必王妃会救大家的吧?” 她眸子哀戚戚的望向叶锦潇,哀求的模样、委屈的语气,代表全府上下向叶锦潇投去了一记道德绑架的枷锁。 叶锦潇若拒绝,则置全府上下性命于不顾,将来下人们定不会尊重她,还会无比厌恶她。 叶锦潇若同意,则当众剥衣,失去清白,被这么多人瞧了身子,王爷定会将这荡妇浸猪笼! 无比进退,皆能弄死这个贱人~ 众人纷纷看向叶锦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王妃惹的事,就应该自己解决,别牵连他们。 如果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当王妃? “王妃真是害死人了……”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死了,家就散了,我不能死……” “一定是她从前作恶多端,德行有亏,才会招来这么多邪蛇……” 柔儿惊急,拿起扫帚便去扫那些死蛇,想把大家伙都赶出去。 “没用的,邪蛇的灵魂已经附在聿王府了!” “你闭嘴!你别胡说!滚,滚出去!” “既然王妃自私自利,那便休怪我为了全府上下三百多条人命,对您不敬了!”景云大喝一声,“来人!” 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登时冲了出来。 “剥掉她的衣物!” 事关众人性命,没人制止,一个个反倒支持的点着脑袋,认为就应该如此。 两名壮丁凶狠的抓向叶锦潇。 一场好戏即将开场。 景云双手环胸,唇角缓缓上扬噙着笑,可是下一秒…… 只听两声惨叫。 “啊!” “嗷!” 二人竟似破麻袋般的飞身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痛得直打滚。 大师眼睛一瞪:“邪蛇附体,邪蛇已经附体了啊,再不抓住她,她马上就要大开杀戒了!” “她要杀光府上所有人!” 众人吓坏了。 王妃身形纤瘦,却两脚踹飞了一百多斤的重汉。 哪个正常女人有这样的力气? 她一定是被邪蛇附体了! 惊慌之下,所有人都冲了上去,要抓住叶锦潇。 “抓住她!” “扒掉她的衣服,让她给邪蛇磕头!” “王妃,这是你招惹的祸事,你必须自己解决!” 柔儿急忙护住自家小姐,却被几个人推倒在地,翠儿冲上来,又抓又咬,竹嬷嬷只见众人大乱,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景云呲着嘴窃笑,眼中的得意越来越疯狂。 然,下一秒,一只冷凉的素手陡然捏住她的喉咙。 “唔!” 第74章 王妃这是真的要大开杀戒了 被众下人围住的女子身形一闪,陡然出现在景云面前。 四目相对的刹那,景云只觉得后背一寒,便被扼住脖子,脚尖被迫踮了起来。 她! 她怎会有如此快的速度! 景云急忙抓住她的手,“放……开我……呃!” 五指一捏。 似铁丝般束紧喉咙,阻断空气,几乎要捏碎脖颈,惊得她瞪大双眼,无论怎么挣都挣不脱。 叶锦潇唇角轻扯,笑得无比邪妄: “既然邪蛇附体,那便先从你杀起好了。” “你!” 她敢! 她竟敢! 景云愤怒的瞪着她。 她亲哥哥是王爷的心腹暗卫,跟随王爷十余年,出生入死,劳苦功高,这个贱人若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王爷不会放过她! 她怒然的抓着叶锦潇的手,用力撕扯。 贱人! 放开我! “你敢杀我,我要你的命……唔!” “那你便试试,看我到底敢不敢!” 叶锦潇冷笑一声,扼住她的脖子冲撞出去十余步,‘嘭’的一声闷响,直接将手里的人摁在院墙上。 双脚离地! 众人吓得面色大变。 王妃这是真的要大开杀戒了? 谁敢上前送死? 景云咬紧牙关,怒然的瞪视着面前之人,眼中充满凶狠与杀意。 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叶锦潇捏住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反而越抓越紧,肺里的空气消耗殆尽,缺氧导致双颊开始泛红。 她不由得张开嘴巴,用力汲取空气。 喘不上气。 要窒息了。 脑中渐渐变的空白。 叶锦潇真的要杀她? 她敢! 她怎么敢! 景云艰难地喘息,朦胧的视线里,对上女子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嘴角噙着致命般的弧度,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她心底开始慌张: “你……放……放……开……” “救、救……大师,救、救我……” 大师回过神来,急忙一声厉喝: “帮忙!快上去帮忙啊!按住她,本大师这就施法,驱赶邪蛇!” 掏出背后的桃木剑,便是一阵呼岔呼岔的施法。 叶锦潇抬眸,“什么是邪?” “这么多蛇死在你院中,便是邪!”大师厉声,“你与蛇同院,便是邪!” “哦?” 叶锦潇眉梢一挑,“依我之见,你在这里胡言乱语跳大神,才是真的中邪。” “你!” “放肆!” 大师举着桃木剑,立即冲了上去。 “邪蛇,看剑!” 即将逼近时,叶锦潇按住景云的胳膊甩了出去,撞翻那大师,两个人狼狈的摔在地上。 嘭! 景云摔滚了四五圈,用力咳嗽,涨红了脸贪婪的汲取着呼吸空气。 大师捂着额头,痛得哎哟叫。 刚愤怒地爬起来,只见面前影子一晃,什么东西扔进怀里。 低头一看。 “啊啊!!” 蛇! 几条死蛇正盘成了团,扔进领口里,溅开的鲜血和蛇肉沾在身上,一颗血淋漓的蛇脑袋正挂在他的脖子上。 他吓的跳了起来,又惊又急的赶忙扔甩死蛇。 可下一秒,只见枝头的一群喜鹊扑翅飞了过来,狠狠地啄他脑袋。 “啊!” 啄他耳朵,啄他鼻子,手背、后脖子、啄他天灵盖…… “啊!” “走开!滚开!嗷!” 大师惊忙挥赶着那些喜鹊,可无论怎么遮藏,怎么叱骂驱赶,几十只喜鹊就跟疯了一样,恶狠狠的啄着他。 “啾啾!” “啾!” 啄啄啄! 众人见此惊异的画面,皆是神色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鸟儿在枝头上好好的,怎么突然全都飞下来啄这位大师? 就连一直立在台阶上的竹嬷嬷也惊住了,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瞧见这等‘灵异’画面。 “喜鹊乃是吉祥之鸟,怎么会无端啄大师?” 叶锦潇看着这一幕,忽然诧异道: “莫非……大师,你身上有什么邪祟?” 众人全吓得面色一变,惶恐的退开十几步,赶紧离那大师远远的。 喜鹊飞入谁家,代表着喜事到来,象征着吉祥如意,是带来好运的征兆。 此时,这么多喜鹊发狂般的啄着大师,分明是这个大师有问题! 大师惊急:“你胡说什么……啊!滚开!你才是邪……啊!啊!” 这些该死的喜鹊! 啄得他满头是血! “定是这些邪蛇的原因!聿王妃,你将邪蛇扔在我身上,是你嫁祸给我!” “哦?” 叶锦潇眉梢轻挑,从容地弯下腰,捡起一条黑鳞色的死蛇,缓缓盘在指间。 “怎么不见喜鹊来啄我?” 未施粉黛的脸笑吟吟的,扬着手里的蛇,温和无害又冰冷恐怖,两种极端撞在一起,惊得众人说不出话来。 王妃不怕蛇? 更令大家震惊的是,即便王妃手上拿着蛇,那些喜鹊也未曾啄她分毫。 “喜鹊是吉物,它们能预知危险、预测未来的祸吉,谁的身上有邪祟,喜鹊难道会嗅不出来?” “你这行走江湖的行骗术士,胆敢来聿王府招摇撞骗,为非作歹,来人,拿下他!” 叶锦潇冷冷的将死蛇掷在地上,眉宇间不怒自威。 谁是正,谁是邪,一眼便知。 两名家丁立即冲了上去,摁住那江湖大师。 “好哇,你这个大骗子!” “原来你才是邪祟上身!” “要不是王妃慧眼金睛,要不是这些喜鹊识破,我们险些就要被你害死了!” 大师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我!我……我……” 真是百口莫辩。 这些喜鹊怎么会来啄他? 莫不是都疯了! “王妃,怎么处置此人?” 叶锦潇冷声:“为了防止他日后祸害别人,打断他的手脚,割去舌头,剜去双眼,再丢到街上去自生自灭。” 大师万分惶恐的瞪大眼。 什么! 他不过是招摇撞骗,就要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 天爷啊! “聿王妃饶命!” 眼看两个人强制抓住他,就要把他按下去行刑,他吓得双腿发软,“小人知错了,聿王妃饶命,饶命啊!景姑娘救我,救命!” 景云面色难看,俨然没想到会被这群喜鹊闹出了岔子。 向她求救,她怎么救? 她去命令那群喜鹊吗? 本想收拾这个贱人的,怎知这贱人运气这么好! 大师眼看就要被抓下去了,景云也没有救他的意思,生死关头,什么都顾不上了,扑跪在地上大声求饶: “草民是冤枉的,是景姑娘给了我一只翡翠镯子,让我这样干的,跟草民没关系啊!” “聿王妃明察,这都是景姑娘的意思!” 景云面色大变: “闭嘴!” “你胡说什么!” 第75章 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我没有胡说!” 景云不救他,那就休怪他为了自保,拉景云垫背了。 大师当即从衣袖里掏出一只质地、成色皆上成的翡翠镯子,双手奉上。 “聿王妃请看,这就是景姑娘给我的!” 此物一看就是女子的首饰,且价格不低,并非一个普通出身的大男人能拥有的。 叶锦潇扬了扬手,“呈来,我看看。” 大师哭着双手奉上。 “草民全都交代,还请聿王妃高抬贵手,饶草民一命!” 这翡翠镯子…… 似乎有几分眼熟。 叶锦潇打量了一番,扫眸望向景云,“贱奴出身,敢谋害主子,胆子不小。” “你!你骂谁贱奴!” 她哥是王爷的心腹暗卫,手下统领着几百名影卫。 她不是奴仆! “自然在骂你。” “你!” “管家,还不快将这贱奴抓起来?”叶锦潇冷声。 景云愤怒地跺脚:“我看谁敢!” “这只翡翠镯子不是我的,我也不认识这道士,反倒是你,叶锦潇,你之前推我下台阶,现在又想害我,等王爷知道,不会轻饶你!” 管家的神色顿时为难。 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府上众人皆知,王妃残害景姑娘,还被王爷下令打了三十大板。 王爷重视景侍卫,自然也重视景姑娘。 王妃却是个被打入冷院,不受宠的主。 没必要为了王妃,去得罪景姑娘。 万一景姑娘去王爷那里告状,他们这群当下人的还得挨批斗…… 一时,众人犹疑,无人敢动。 景云挑起眉梢,甚是得意。 谁敢动她? 叶锦潇是王妃又如何,还不是空有王妃名头?明月姐才是这座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呵! 叶锦潇见此状,倒也不意外,她不受宠,自然没有下人看得起她。 “管家。” 忽然点名。 “想不想知道皇上昨日召我进宫,说了什么?” 管家忙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 圣上之言,岂是他一介奴才能听的? “王妃请莫打趣老奴!” “自宫内归来,太上皇钦派了竹嬷嬷随我一同,你猜,竹嬷嬷会不会将今日之事,呈报给太上皇?” 管家心底一惊。 瞧见那立在台阶上,气质非凡的竹嬷嬷,想起昨日柳侧妃落水一事,心中惶恐。 柳侧妃都不敢得罪的人,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啊! 这件事很明显是景姑娘的错,如果他不处理的话,往上呈报,岂有他好果子吃? 二者对比之下,他宁愿得罪景姑娘。 思至此,当即心下一狠,咬牙道: “来人,景云以下犯上,顶撞王妃,将其关进柴房,思过三日!” 景云瞪眼:“什么!” “景姑娘,得罪了!” 管家手一挥,一落,两个人擒住景云的双臂,就要把她抓下去。 “等等。”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叶锦潇从容的走到景云面前,凉着眸子道:“把衣服脱了,给我将这地上的血擦干净。” 景云瞪大双眼:“你!” 不! 不可能! “你不过是个被打入冷院的弃妃,迟早被王爷扫地出门,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呃!” 叶锦潇眸色一寒,陡然掐住她的脖子: “即便我被扫地出门,也是太傅府唯一一位嫡出千金,还轮不到你这贱婢来跟前撒野!” 擒住她的后脖颈,素手一摁,直接将景云的头摁在地上。 就摁在那些死蛇的尸体里。 血淋漓的蛇头戳到了景云的嘴角边,噌得半边脸都是血,吓得她惊忙的直挣扎: “放开我!啊!啊啊!!” 蛇! 好多血! 好恶心! “王爷不会饶过你!我哥不会饶过你!你等着!” “让你擦,你不擦,那便给我舔干净,收拾好你的烂摊子!”叶锦潇冷冷的擒住她。 “柳明月仗着自己得宠,敢到本小姐面前撒野,可你景云是什么东西?” “沾着你哥的光,侥幸住进聿王府,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呵! 冷笑一声,抓起两条冰冷的死蛇,直接从她的后衣领灌了进去。 “啊!” “啊啊!!” 景云吓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只觉得那冰凉的蛇尸沾在后背皮肤上,吓得她汗毛竖起,三魂丢了七魄。 “啊!!” 这个歹毒的女人! 她不是人! 叶锦潇! 贱人! 众人吓得头皮发麻,平日里瞧见蛇都怕,更别怕把蛇塞进衣服里…… 王妃像个活生生的恶魔! 此时,不远处,两道身影快步走来。 “小云!” 景易身着黑衣,握着配剑,刚刚忙完任务从城外归来,一进府就听说出事了,赶到冷院就看见这一幕。 “哥!哥!救命!快救救我!” 景云哭得撕心裂肺,那凄惨的模样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哥,王妃要杀了我,她要害死我啊!” 景易箭步冲了进去,瞧见妹妹的惨状,神色猛然一沉。 柔儿跳了出来,怒声道:“她不知从哪弄来这些死蛇,还找了一个江湖骗子,想针对我家小姐,好在我家小姐慧眼识破,她这是自作自受!” “不是我!” 景云急忙抓住哥哥的衣袖。 “哥,我不认识这个江湖骗子,也不知道这些蛇是从哪里来的,我认为不详,本想为王府驱驱晦气,谁知王妃下手如此毒辣。” “她上次把我推下台阶,险些要了我的命,这次如果不是哥你来得及时,恐怕就要为我收尸了!” 她无比愤怒的控诉着。 “你用这只翡翠镯子收买了这个江湖骗子,难道还想抵赖?”柔儿愤怒地说。 景云眼睛一瞪: “什么翡翠镯子?你不要胡说!我根本没见过这东西!” “这只翡翠镯子写我的名字了?还是刻了我的章子?你休要在此污蔑我!” 景云厉声斥责,翻脸不认人。 紧紧地抓着哥哥的衣袖,“哥,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不能轻易饶过她!” 景易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看着这满地的死蛇与狼狈,以及那姿态清冷的女子,不由地想起那晚的雨夜…… 他拿开景云的手,走过去。 景云冷冷地叉腰。 看我哥怎么收拾你! 景易将配剑放在地上,掀开衣摆,单膝跪在女子面前,低下头颅:“景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王妃莫要介怀,卑职代她受罚。” 景云闻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哥,你在胡说什么?你……” “闭嘴!” 景易侧头,低声厉喝。 自她从昏迷中醒来,他是怎么教导她的?她把他的话全都当成耳边风了? 当初,若非王妃救她一命,她早就死了! 真正害她的人其实是…… 柳侧妃! 第76章 有娘生,没娘教 “还请王妃息怒!” 景易拱起双手,拜了一拜。 景云的怒火登时似点燃了的蜡,疯狂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哥,你疯了!” “小云,不得无礼。” “我看你是脑子被门夹了!” 他是王爷的贴身暗卫,位高权重,怎么能向这个贱人低头? 聿王妃的位置,本就不该是这个贱人的! 好。 好! 既然哥哥如此不明是非,她去跟王爷说! 景云怒然的拂袖冲了出去,却意外看见一道矜贵的墨影早已立在外面,男人负手而立,神色寡淡,不知来了多久,也不知听去多少。 “王、王爷?” 王爷是什么时候来的? “王爷,还请您为景云做主!”她立即跪下,怒然的告状。 “今早,冷院中无端出现死蛇,我担心招来不详与灾祸,谁知王妃跟鬼上身一样掐我脖子,要杀了我!” 昂起头,露出脖子上青紫色的掐痕。 方才,她差点就要死了。 那贱人竟然真敢杀她! 景易攥紧手掌,妹妹的性格他知道,冲动暴躁、易怒跋扈,自王妃进府三个多月来,没少与柳侧妃联手,针对王妃。 这一地的死蛇,妹妹又首当其冲的赶到冷院,若说二者之间没有联系,谁信? 若真的要查,查到她头上…… 她就不怕惹祸吗! “主子,王妃,属下愿领命严查此事,定给您一个交代。” “哥,是她从疫区带来了灾祸,已经证据确凿,还要查什么?” “属下会严查这些蛇的死因与来由。” “就是她克死的,她身上有邪祟!” “景云!!” 景易一声厉喝。 够了! 他这样做,都是为了保护她,别把事情闹大,他护不住她,她到底明不明白? 她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景云愕然的瞠目,不敢置信的看着景易。 自爹娘走后,她便被哥哥接到聿王府住,虽然不是主子,但下人们待她恭恭敬敬,王爷也对她平和,可哥哥竟然为了一个外人训斥她? 他们是对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竟然吼她? “我为了王府的安全着想,难道也是错?错的人明明是叶锦潇!” 啪! 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响起。 叶锦潇甩着手心,“好一句错的是我!” 景云抬头,狠着眸子瞪去:“难道不是吗?你不在府上时,府上一切如常,你一回来,府上就发生异象,谁知你招了什么鬼?” “这话不能这么说,王爷也是从疫区回来的,你怎么不找个人给他驱驱邪?是不敢?还是说,这本就是一场故意冲着我来的局!” 叶锦潇眸子直视景云,眼中厉光逼仄,清晰的勾出一切阴谋诡计。 景云心底一震。 “扔那么多死蛇,再收买一个江湖道士,以为就能让我好看?你可知顶撞主子,以下犯上,是何下场?” 叶锦潇盯着她,一字一句: “轻则打上几十个板子,重则划烂脸,毒哑了,卖到窑子里去,一天接待几十个男人。” “你!” 景云羞怒的指着她。 身为太傅府千金,怎么能说出这种露骨下作的话? “接待什么男人?哦~~怪不得你如此熟知流程,当初,不就是用类似的法子,得到聿王妃之位么?” 她惶然般的‘哦’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阴阳怪气的挖苦道: “堂堂千金,却沉浸这些肮脏的男女之事,真是上不得台面啊,你娘把你生下来,难道没有教过你礼义廉耻?” 叶锦潇的眸色忽然沉了三分。 景易觉察有异,“小云!” 不得对王妃不敬! 可景云并未觉察,而是讥笑的讽刺道:“怪不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原来是有娘生、没娘教呢。” 叶锦潇沉眸,周身的空气冻结,眸中的利剑陡然射去。 敢骂她娘? “找死!” 素手一翻,纤细的银丝绕着指间,薄细如青丝,迸出浓郁的杀意。 楚聿辞见了,眉心一沉。 当时在江北大桥上,她便是用这条刀枪不入皆斩不断的银丝,缠住马蹄,将北燕太子绊下马。 她动真格了! 银丝射出之际,他身形一闪,穿入二人之间,袖袍拦住那夺命般的银丝,盘了三四圈,攥入掌中。 “够了。” 他沉声,“这些死蛇来的蹊跷,与冷院没有关系,本王会派人查清。” 景云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没有关系?王爷,冷院连着后山,山里蛇多,这些蛇说不定就是被王妃身上的晦气引来的!” “小云,你闭嘴!”景易抓住她的手腕。 凶她? 不! 她偏要说! 她今天一定要扒了叶锦潇一层皮! “每年端午、重阳与过年,下人们都会在王府的各个角落挥洒雄黄,驱赶蚊虫,不可能大批量出现死蛇。”景易咬牙,眼中充满了警告。 “那这些死蛇哪来的?难不成是我扔的?” “你!” 叶锦潇攥着银丝,冷冷的睨着楚聿辞。 “放手。” 好狗不挡道。 楚聿辞拦住她,“本王会查清,你先收拾自己的东西,跟竹嬷嬷去枫苑住,这冷院不能住人了。” 叶锦潇忽然笑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为她查案?还是想用这点小恩小惠,护住景云? “不必你在这里充当老好人,今日,我这一巴掌如果不扇烂她的嘴,我就不姓叶!”她昂首,眉目逼仄。 “你!” 老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她上辈子父母早亡,虽然还没见过原主的娘,她岂能容一个贱婢在头上蹦跶? “景云骂人,确实是她失言在先,来人,将景云押下去,面壁思过三日,你们各退一步。” 楚聿辞沉声处理道。 “楚聿辞,你以为自己很公平么?” 她素手一翻一折,挣脱了他的桎梏,身形一闪,直接朝着景云逼去。 楚聿辞拦住,“你要如何?” 当年,景父景母为了保守聿王府的秘密而亡,景易为他出生入死,景云是景易唯一的亲人,他自然要给景易一个面子。 罚也罚了,查也会查,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都是成年人了,自然要为自己说出的话付出代价!” 她眉目一厉,逼迫的气息凌厉的靠近景云。 景云心头一紧,下意识倒退半步,好在聿王速度极快,拦住了她这一招。 疯了! 这个女人竟然想打她! 这个贱人! 她景云的脸岂是她有资格碰的? 王爷会保护她的! 哼! 她双手环胸,看着叶锦潇次次被聿王拦住的模样,连她的衣角都碰不着,得意的昂起了头,笑得无比挑衅。 说你是有娘生、无娘养的野种又如何? 看看你这野蛮、蛮横的样子,跟个泼妇似的,哪里像有娘教的样子? 叶锦潇,你娘死了? 第77章 没理还要占三分,得理为何要饶人 叶锦潇怒从心起,骂她娘就是打她脸,势必不会轻易放过景云,可楚聿辞招式极快,处处拦截她。 “本王已经为你证明,死蛇的事与你无关,也罚了景云,你别得寸进尺。” 他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叶锦潇冷笑:“今日这一尺,我偏要进!” 厉声落下,全力攻向男人下三路。 “你别得理不饶人!” “没理还要占三分,得理为何要饶人?” 二人凌厉的几个交手间,她抓住机会突然侧身一闪,捏住景云的肩膀,直接一巴掌扬下去。 “住手!” 啪!! 响亮。 清脆。 “啊!!”打得景云惨叫一声,扑摔在地上,半边发髻歪斜的掉了下来,破裂的嘴角吐出一口血。 登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叶锦潇扬着发红的手心,居高临下:“下次,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骂我娘的话,我便拿钳子将你的牙齿一颗、一颗的拔下来!” 她的逼仄分毫不让。 谁敬她一分,她便敬谁一分;可谁敢害她分毫,皮都给扒掉一层。 楚聿辞气得眼睛都红了: “你一定非要如此吗!” 景易是他的心腹,景云是景易唯一的亲人。 她就一定要弄得如此难看,让他当着众下人的面,颜面尽失? 他这个王爷当的,难道连自己的王妃也约束不了? “是!” 叶锦潇昂首,面容清冷,“她是你的人,又不是我的人,你自己没管好下人,就别怪别人动手,敢得罪我,我不仅要打回去,我还要撕烂她的嘴。” “你!你!” “叶锦潇!你!” 疯子! 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那就这样吧,冷院的事也不必查了!”楚聿辞气得不轻,拂袖便怒不可遏的暴走离去。 换作从前,他哪有闲情逸致来冷院处理她的事? 可竹嬷嬷来了,他好像多了一份耐心,想为她把事情处理好、查清楚,省得她总说他有失公正。 可她呢? 嚣张跋扈,不知好歹。 她根本就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众人面色皆变,王妃如此顶撞王爷,王爷被气成这样,这下肯定是彻底失宠,这辈子都别想从冷院搬出去了。 不过,王妃真凶悍啊。 那一巴掌扇的…… 他们看着都疼。 景云捂着脸,颜面尽失,痛哭流涕的跑掉了。 “都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女子冷冷的声音,吓得大家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赶紧退下。 “管家留下。” 管家菊花一紧:“?” 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走了,偏偏留下他? 王妃该不会要打他吧? 天爷啊! 扪心自问,王妃进府三个多月来,他可从没骂过她的父母,也没敢当面得罪她,可千万别打他呀! 眼看王妃朝他走来,他吓得两腿一晃直哆嗦: “王、王妃……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叶锦潇冷冷的看着他:“到聿王府快四个月了,怎么我的月银一个子儿都没瞧见?” 管家哭。 府上的财产被柳侧妃捏着,是柳侧妃故意克扣月银,跟他无关。 “老奴这就去库房给您取。” “还有,我的嫁妆。” 叶锦潇扬了扬手里的翡翠镯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只翡翠镯子似乎是她的嫁妆单里的首饰,却戴在了景云的手上。 这群恶心的人,拿她的嫁妆当作公家的财产,肆意挥霍? 呵! 娘亲出生于南渊首富之家,财富丰厚,故而她出嫁时嫁妆足足有六十四抬,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不计其数,价值连城。 可自打进了聿王府,因不受宠,一直不被待见,嫁妆更是连影子都没见着。 “我限你三日之内,将我的嫁妆一件不落的送还冷院,若少一样东西,小心你的皮!” 管家吓得山羊胡直抖,“是,是……老奴这就去库房为您整理!” - “呜!” “我不如死了算了呜呜!爹,娘,你们在天之灵,把女儿一起带走吧呜呜呜!” 跑出冷院,景云扑在树干上,捂着脸痛哭不止。 景易站在她身后,紧抿着嘴,冷绷着脸,神情复杂,“小云……” 不是他不疼她,而是她不该去得罪王妃。 更不该为了柳侧妃,故意去找王妃的茬。 “小云,哥哥给你说的话,你一定在放在心上,以后尽量少去明月阁,哥哥不会害你。”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天底下,只有明月姐才是最疼我的人!” 景云愤怒的抬起一双猩红的眼睛,充满恨意的瞪着他。 “小云,柳侧妃她……” “够了,你不帮我,你不是我哥!” 景云憎恨的推开他,哭着跑走了。 “小云……” 有些话,他不能说。 那晚,王妃救下景云后,他特地派人去帝都城内的医馆查找记录,果真查到柳侧妃派身边的玉嬷嬷去买过药,那药确实被动过手脚。 柳侧妃想害死王妃,却误打误撞的害了景云。 可柳侧妃是主子的心上人,他哪怕查到了此真相,也不敢说。 即便说了,主子也不会信。 - “明月姐!” 明月阁。 景云悲愤伤心的跑了进去。 柳明月正在看书,听到声音,抬头就见景云脸颊红红的哭着来,赶忙起身,“小云,你这是怎么了?” “明月姐,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呜呜!” 景云万分委屈,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玉嬷嬷心痛的捶着胸口:“景姑娘,王妃不仅敢打你,还将老奴打成这样,再过几日,就要欺负到侧妃头上了!” 她两边脸肿得像馒头,被打掉了四颗牙齿,说话时正噗噗的往外溅口水。 景云扭头,看见她又滑稽、又惨的样子:“……” 差点笑出声。 柳明月哀戚的垂下眸子: “小云,不是姐姐不帮你,你看,玉嬷嬷被打成这样,王妃说,如果我敢不乖,下一个打的就是我……” “什么?!” 玉嬷嬷恸哭:“王妃还说,要把我家侧妃赶出聿王府。” “岂有此理!” 景云真是要气爆炸了,攥紧双拳,头顶呼呼的狂冒烟。 可恶! 太可恶了! 叶锦潇那个贱人,怎么敢这么嚣张的! 明明是她抢了明月姐的正妃之位! 玉嬷嬷擦着眼角,悲痛的哭泣着:“王妃昨天打老奴,今天打景姑娘,说不定下次用的就是活蛇、毒蛇了……” 景云猛地抬起头。 毒蛇! 这次弄些死蛇,本想教训教训叶锦潇,报上次的仇,可叶锦潇当众甩她耳光,害她颜面尽失。 一堆死蛇,叶锦潇尚能伶牙俐齿,狡辩一番。 若是换作活着的毒蛇…… 景云眼底的坏意渐渐加深,嘴角隐晦的勾了起来。 叶锦潇,这次,我叫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第78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城中,百姓往来,热闹而繁华。 “小姐,那里就是都城里最大的人市。”柔儿指向对面的街道。 人市,乃买卖奴才的地方。 那边,人声鼎沸,来来往往间,可见不少穿着贫苦的奴隶被捆住手脚,押在一块,有的是穷苦人家的儿女;有的是强抢来的;有的是…… 很混乱。 在尊卑有别的古代,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 “过去看看。” 叶锦潇提步。 这条街上,全是买卖奴才的人牙子。 那些人牙子瞧见她模样绝美、气质贵气,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忙上前招待: “不知小姐想买些什么奴隶?” “来看看我的,我店里什么样式的都有!” “小姐,瞧瞧我这边!” 叶锦潇扫了一眼,挑了家铺子最大、奴隶最多的店,问道:“可有懂些拳脚功夫的?” “有,有呢!” 人牙子笑眯眯的,把她领到店里。 “小姐,这两个懂功夫,之前是咏春馆的打手,得罪客人后赔不起银子,就被卖了。” 他指着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约有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说道。 “这个也懂些拳脚,还有这个……” 叶锦潇大致扫了一眼。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再挑几个手脚麻利的。” 一圈下来,挑中四个男人,四个女子,一共八人,都是看得比较顺眼的。 人牙子笑眯眯的把八人的卖身契取来。 “小姐,一共二百六十两。” 柔儿瞪眼:“这么贵?” “哎哟这哪里贵了?不要睁着眼睛乱说,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价格,明明是小姐眼光太好,挑的都是我店里的上等货,瞧瞧这四个汉子,个个人高马大会功夫,带在身边,一个能打两个呢,还有这四个小姑娘……” 人牙子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一只翡翠镯子忽然扬到面前。 “够不够?” 人牙子眼珠子一瞪。 哎哟! 这翡翠质地上乘,没有丁点瑕疵,光线竟然穿透了它,里面泛起莹莹的光泽,乃是翡翠中的极品。 至少值五百两! “够、够了,这是这八人的卖身契,小姐,您拿好,下次有需要再来!”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叶锦潇领着八个人出去。 柔儿咬着下唇,轻声吐槽:“小姐,这老板太黑心了……” “只要我觉得值当,便不黑。” 小姐,有钱也不能这样挥霍呀! 难道您忘了当初手头紧缺时,典当聿王玉佩的事了? 离开人市,不远处,一道惊急的呼声传入耳中: “救命!救命啊!大夫,救救我儿,求求你啊!” 妇人抱着身体已经瘫软、脑袋耷拉着的儿子,哭着跪在地上,惊急的抓着大夫的衣服,哭的绝望。 大夫一脸难色:“他已经咽气了,回去准备后事吧。” “不!”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怎么回事?” 妇人哭得声泪俱下,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站在身边,满心悲痛的哭诉道: “我带顺儿出摊卖簪子,刚才顺儿说肚子饿了,我给他买了碗饺子,可他吃着吃着突然噎住,挣扎了没几下就、就……就咽气了!” 叶锦潇眉心一拢,立即抓起手脚绵软的小男孩,背对着抱在身上。 双手交叠握拳抵住小男孩的胸部下两寸,膝盖抵住他的后背,用力一挤压。 迅速挤压了十下。 用力拍打后背十下。 再用刚才的姿势,迅速挤压。 第八下时,小男孩猛地咳了一声,卡在喉咙里的水饺吐了出来,哗哗呕了一地。 “呜哇!” 失声大哭。 “顺儿!” 夫人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惊叫着冲了上去,抱起孩子。 活过来了! 她的儿子活过来了! 大夫惊奇的睁大了眼,不少围观的百姓更是诧异。 “不是吧?!”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这姑娘看起来才二八年华吧?” “她什么来头……” 明明已经咽气的孩子,连大夫都束手无策,竟被这女子三两下就救活了? “孩子食道小,喉咙窄,以后吃东西切记细嚼慢咽,回去休息休息便无事了。”叶锦潇用的是海姆立克急救法。 可惜,古代医术太落后了,这里的人都不会。 “谢谢姑娘,谢谢活菩萨啊!姑娘您真是个好人!我不知如何报答,这是我们老李家祖传手艺雕的桃木簪,聊表心意,还望您不要嫌弃!” 妇人捧着手工制作的桃木簪,感激地奉上。 柔儿笑眯眯的接过来,“不客气啦。” 小姐真厉害! “表姐?” 忽然,一道惊讶的嗓音传了进来。 人群外,一名容貌幼小、穿着粉色罗裙的少女走来,她裙子华丽,发间的银步摇叮叮咚咚的摇晃着,未施粉黛的小脸单纯而天真,十二三岁的面孔,像朵干净的花儿。 很幼态的小脸,足以激起所有男人的保护欲与邪恶心。 实际上,她只比叶锦潇小几个月。 她乃太傅府远房表亲,叶锦潇的表妹——云微微。 云微微见到她,万分高兴的冲上前去:“表姐,真的是你!听说你被聿王打入冷院,我还因此正担心呢!” “瞧见你安然无恙的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高兴的嗓音飘开,清晰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表姐? 聿王? 打入冷院? 众人浑身一震,立即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向叶锦潇。 她是…… 当今聿王妃?! 就是那个仗势欺人、仗着家里有钱横行霸道,不讲道理,处处作福作威的叶锦潇?! 叶锦潇觉察到周围的气氛变了,那妇人抱起儿子,有几分惶恐的躲开了。 整个帝都城,谁人不知太傅府嫡女的污名? 谁见了她,不跟见到母夜叉一样? 云微微握着叶锦潇的手,单纯又高兴地说道: “表姐,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我就说,聿王怎么可能把你打入冷院呢?老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你对他下了药,可你们是夫妻呀,夫妻间没有隔夜仇的!” “迟早有一天,聿王会抛弃自己的心上人,爱上你的!” 那张干净的小脸上,满满的洋溢着青春与活泼,说话的嗓音也甜甜的,仿佛没有一点心计。 周围百姓面色微变,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不屑与愤恨、咒骂。 原来,她就是那个行为下作、恬不知耻的叶锦潇。 就是她,拆散了聿王与心上人! 真恶心! 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她强行拆散一对璧人,将来必定会遭天谴! 聿王娶了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第79章 我过两天抽个空回太傅府收拾你 柔儿神色微变:“表小姐,您在胡说什么?” 即便说的是事实,也不该在大街上如此喧哗! 云微微眨着一双干净的杏眸:“啊?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柔儿差点没气死:“这里是街上!你怎么能……” “啊!对不起表姐,你不要生气,不要打我!”她吓了一跳,眼角一红,顿时呜呜起来: “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她本就长着一张幼态的脸,天生就给人一种单纯、无辜的少女感,此时眼睛一红,更是博人疼惜。 于是,叶锦潇一句话都没说,嘴巴都没张开,就激起了民愤。 如果不是她刚才出手救了那个小男孩,恐怕已经有人想拿鸡蛋砸她了。 呵。 看着面前这张幼态的小脸,她唇角轻扯。 惯用的手段! 原主的名声,就是被这个表妹搞臭的。 “云小姐,你哭什么?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怎么一点都没有寄人篱下的觉悟?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了?”她戏谑的开口。 云微微面容一僵。 云家坐落在遥远的洛城,那里条件落后,处地偏僻,处处比不及帝都城,爹娘便想了个法子,将她送进太傅府。 叶太傅是她的表舅。 她在太傅府一住,就是整整十年。 这些年来,叶锦潇的裙子首饰,她抢走一半。 叶锦潇不肯给,大哥便指着她训斥道:‘微微是妹妹,让着她些,你背靠谢家,富可敌国,想要什么会没有?偏偏欺负微微作甚?’ 叶锦潇进国子监的读书资格,云微微抢走。 她不高兴,二哥讥讽道:‘就你这胸无点墨、嚣张跋扈的模样,还想进国子监?莫丢了我们太傅府的脸面,让微微去念书。’ 叶锦潇的院子,云微微霸占。 她不愿让,三哥袒护道:‘微微那屋晒不到太阳,经常咳嗽,她身子弱,你让着她些,府上这么多院子,你再随便挑一处不就行了?这么小气作甚?’ 每一次,她跟云微微起争执,云微微都是哭红了眼睛: ‘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表姐不是故意欺负我的,你们不要责怪她,微微身份轻贱,都是微微的错呜呜……’ 久而久之,大哥二哥三哥认为她嚣张跋扈,下人们指责她仗势欺人,父亲骂她心胸狭隘,所有人皆唾弃她斤斤计较、作福作威、心肠歹毒。 原主的名声就是这样被搞臭的! 叶锦潇还没回太傅府找她,她倒是自己撞枪口来了。 “山鸡飞上了枝头,摆起了凤凰的架子,国子监的先生没有教过你,恬不知耻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她讥讽而挑剔的打量着云微微。 云微微面色僵硬。 她低微的出身……是她这辈子的痛! 这十年来,她拼命的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词,得到先生的认可,表舅的疼惜,三个表哥的疼爱,拼命的向上进取,并恶狠狠的抹灭叶锦潇的名声。 抢走叶锦潇的哥哥,抢走她爹爹,抢走她的衣服首饰、裙子院子、抢走她的一切,并让人散播她的污名,让整个帝都城的人都咒骂她,让叶锦潇变成恶臭的过街老鼠。 可即便如此,也永远改变不了自己出身轻贱、叶锦潇却是太傅府嫡出千金的事实。 她不服! 她聪慧美丽,心思玲珑,哪里比不上叶锦潇? 叶锦潇不就是投了个好胎么? “表、表姐,你在说什么,微微怎么不太听得懂?”云微微捏紧衣袖,面色苍白,勉强抿开一抹笑。 叶锦潇说话直白: “我说,你身上穿着我的裙子,头上戴着我的首饰,吃我的住我的、喝我的用我的,最好是低调一点,别在这大街上哇哇叫。” 她现在身陷聿王府,拿不到和离书,暂时抽不开身,没空管这个云微微。 “少恶心我,让你占占便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到我面前晃悠,我过两天就抽个空回太傅府收拾你,明白?” 她缓缓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轻语。 含笑的、讥讽的,温吞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带着一股无声的气场,将云微微从头到脚全部笼罩。 云微微脊背僵硬,有些惊愕的对上女子的眼眸。 她的眸子深邃,笑意不达眼底。 刹那间,似有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表、表姐……” 多日不见,怎么感觉叶锦潇跟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我……表、表姐……微微只是担心你在聿王府过得不好,没有别的意思……”她话音结巴,莫名感到一丝惶恐。 “不准欺负我家小姐!” 一个婢女站了出来,伸出双手,双眼凶狠的瞪着叶锦潇。 说来好笑。 这个婢女跟柔儿一同进府,本是一起伺候叶锦潇的丫鬟,却在五年前叛变,跑去伺候云微微了。 柔儿生气:“玉儿,你这个叛变的死丫头,小姐没把你卖到窑子去,已经格外开恩,你还敢在这里哇哇叫!” 玉儿瞪眼,怒道: “四小姐心肠毒辣,五年前,她命人切断梯子,害得三少爷从屋顶跌落,摔断了腿,奴婢自然不会伺候这种蛇蝎主子!” “胡说,我家小姐从没做过这种事!” “就是她做的,我亲眼所见!” “你!” 两个丫鬟争了起来,语气激烈的吵架,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互相推搡起来。 云微微赶紧上前:“别吵,都别吵了……啊!” 忽然被推倒。 踉跄好几步,就要摔时,一只大掌从身后扶住她。 “三表哥?” 来人乃太傅府三少爷叶暮辰,今年刚二十岁,一袭天蓝色锦袍,容貌白皙俊美,正是最好的年纪,却拄着拐杖,是个跛子。 看见叶锦潇,他眼中充斥着滔天般的恨意。 少年心性,斗志昂扬,一心参军报国,志在四方,却因叶锦潇割断梯子,害他失足,从八九米高的屋顶摔下,砸断了膝盖骨。 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废人! 这辈子都毁了! “叶锦潇,微微究竟何处招你惹你了?是不是把人逼死,你就心满意足了?”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上前,眼中满是恨意。 说来好笑。 明明他们才是亲兄妹。 原主虽然臭名在外,却对三个哥哥极为护短,为大哥的商业梦一掷千金,招揽四海商贾;为二哥的仕途动用人脉、黄金铺路;为三哥的英雄梦打通武将关系,送他入军队。 可惜,三个哥哥不领情。 更可惜的是,原主已经死了,而她可不会惦念兄妹之情,更不会对这一家子客气。 “啊~”她懒懒的张开嘴,“说她两句,就是逼死她?这么脆弱,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某天被气死,还讹上别人。” “你!” 叶暮辰呲目,“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云微微忙扶着他,眼睛红红的哭道:“三表哥,算了,算了,别说了,都是微微的错,微微不该惹表姐不高兴,表姐,你原谅我吧!” “呜——” 冲上去,便扑跪在叶锦潇面前。 “求求表姐别跟三表哥吵了,家和万事兴,要打要骂、都冲着微微来吧!” 围观百姓面色皆变。 传言果然不错,这聿王妃真是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不是什么善茬! 第80章 既然她的标签是‘恶’,那就恶到底 柔儿急的差点没跺脚。 “表小姐,我家小姐既没推你,也没骂你,你跪在地上干什么?” “还不快起来!” 她上前搀云微微,想把人拉起来,可云微微身子娇弱,好几下提起身子、又摔回地上。 看在百姓眼中,就好像柔儿在故意提摔云微微。 外加云微微天生有一张幼态的脸,像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如此一来,则更像叶锦潇主仆故意欺她。 觉察到周围异样的目光,柔儿真是急死了: “起来!” “你快起来啊!” 这么多百姓看着,一人骂一句,她家小姐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姐明明没欺负她! “表小姐,你别想污蔑我家小姐,快起来!” “你起来!” 云微微摔在地上,瘦弱的身子被柔儿推来推去,还翻滚了小半圈,那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可怜模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寄人篱下的自卑。 众百姓看得痛心疾首: “叶锦潇怎么能这样!” “云小姐怎么说也是他们家的远房表亲,借住在太傅府,也是太傅府的客人啊!” “在大街上就敢如此欺负云小姐,还不知在太傅府是怎样的张狂、放肆。” “这云小姐爹娘不在身边,无亲无故,寄人篱下,实在太可怜了……”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 柔儿红着眼睛大声尖叫,反驳,澄清,可她一张嘴哪里堵得住悠悠众口? 叶锦潇从容的站在原地,轻抚着圆润的食指指甲,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周围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再瞥了眼坐在地上、演技炸裂的云微微。 淡然一笑: “本来聿王府的事已经够让我头痛了,还想拿了和离书再回太傅府,现在看来,你还是老样子,丁点都没变啊。” 她出未嫁时,平日在太傅府,云微微就爱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抹黑她的声名。 她出嫁了,云微微还是这般矫揉造作的性子。 跟柳明月有的一拼。 云微微红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她: “表姐,你能不能不生气了?” 吸吸鼻子。 带着哭腔的嗓音像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少女,令人心疼。 叶锦潇:“不能。” 云微微明显一愣,好像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什、什么?” “柔儿,把她头上的银步摇、珍珠、红宝石、璎珞,腰上的和田暖玉全部摘下来,这些首饰都是我的。” 柔儿心里虽然生气,可这样做的话,肯定会引起百姓们唾弃。 “小姐,这么多人看着,这样做可能对您的名声不利……” “难道不这样做,我的名声就好了?” “?” 很有道理的样子? 叶锦潇的理念:名声能当饭吃?面子能当饭吃?可如果受了气,长此以往,她会气出肝硬化、肠胃不通、子宫肌瘤、乳腺结节。 活在别人的嘴里,才是最可笑的。 既然她的标签是‘恶’,那就恶到底! 柔儿瞬间想通了,脑袋昂了起来,挽起衣袖就大步上前,毫不客气的扯住云微微发髻上的镶红宝石梳钗,直接扯落。 “啊!” 几根青丝被一并扯了下来,头皮刺痛。 “你干什么?”玉儿愤怒地跑上前。 柔儿腰板挺直,脆声道:“她一个来自小城镇的穷女子,哪里用得起这么好的首饰珠钗?还不都是拿我家小姐的?拿别人的东西,自然要物归原主了!” 说完,很不客气的将云微微脖子上的璎珞项链拽了下来。 “住手!” “啊!” “啊!!” 云微微力气小,哪里挣得过丫鬟出身的柔儿? 没几下就被柔儿摁住,又痛又狼狈,扯落首饰,头发成了鸡窝,衣服也乱糟糟,格外难堪。 叶暮辰拄着拐杖,踉踉跄跄的姿态根本保护不了云微微,愤怒的目眦欲裂: “住手!” “叶锦潇!人在做,天在看,你作恶多端,迟早会遭报应的!” 叶锦潇悠闲的吹了吹指甲盖,“啊~” 懒懒的掀了下眼皮子:“她用我的首饰,我现在把它拿回来,拿回自己的东西,也要遭报应啊?” “她身上穿的、用的、戴的,都是太傅府的东西!” 叶暮辰怒吼。 叶锦潇从容反问:“太傅府的?不就是我娘的么?” 娘亲出身于首富之家,一个月的零水钱,都够买一座大宅子,再看看太傅府,叶太傅一个教书出生的穷酸,饭都吃不起,明明穷得要死,却是个花心大萝卜。 当初跟她娘在一起时,明明在外面跟野女人生了三个儿子,还骗娘亲是单身落难书生,害得娘动了心,又是花银子、又是花人脉,一步步把他扶持到如今的位置。 看见这几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她便犯恶心。 “叶太傅一个月才多少月奉,你们一大家子一个月要多少开销,顿顿吃山珍、月月添新衣,逢年过节张灯结彩,哪文钱不是我娘花的?你又不是从我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哪来的脸霸占我娘的银钱?” “就你这厚脸皮还想参军?” “你!你!” 叶暮辰愤怒的指着她,手指哆嗦,“你!” 许是叶锦潇说的都是事实,他找不到反驳的话,恼羞成怒的红了脸,‘你’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锦潇你……你……” “行了。” 叶锦潇没空在这里陪他耍嘴皮子。 离开之前,瞥了眼他的跛脚,嗤道:“才八九米高,就把腿摔折了,如此脆弱,即便进了军营也是个废物。” “你!” 跛脚之事,是叶暮辰不能触及的逆鳞。 他猩红了眸子,扼住叶锦潇的手腕,“是你害了我!你割断梯子,还在我的药里放了碎骨粉,害我错失了最佳治疗时间!” “哦?是么?” “那当初给你开药看诊的那位张大夫怎么死了?他好像才四十多岁吧,五年前,刚给你看完腿就死了,有点稀奇哦?” 叶暮辰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张大夫死了? 怎么可能? 张大夫是洛城大有名头的接骨大夫,有‘妙手接骨’的美称,微微为了请张大夫为他治腿,冒着雨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发了高烧,险些丢了性命。 为此,他又愧疚,又感动。 可张大夫怎么会死? 那么年轻的一个人! 叶锦潇言尽于此,意味深长的扫了云微微一眼,“柔儿,我们走。” “叶锦潇,你什么意思?” 叶暮辰拄着拐杖,踉跄的扑上去,“张大夫怎么死了?”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叶锦潇!” 他一瘸一拐,根本跟不上叶锦潇的脚步,反观旁边的云微微白了面色,似在惶恐。 叶锦潇怎么会知道张大夫已死的事? 她走之前,看她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知道些什么? 第81章 她只想和离 回聿王府路上。 柔儿小脸红扑扑的,情绪格外亢奋:“小姐,柔儿只觉得心里好畅快啊!” 以前,表小姐每次装哭卖惨,小姐都会给大把大把的银子,息事宁人。 今儿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虽然很凶悍,很暴躁,但是…… 爽! 实在爽! 叶锦潇轻笑一声:“以后云微微再造次,你就这么还回去,出什么事有我顶着。” 柔儿赶紧抱大腿。 畅快完了,冷静下来,又有些担心: “小姐,虽然今日咱们出了口恶气,可百姓们指不定又要怎样议论你……” “我若在意名声,那天在宫内,就会接了那道圣旨。” 圣旨颁布,昭告天下,整个南渊国的人都会知晓她叶锦潇医术高超、救治万众的事。 可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别人怎么非议她,是别人的事,她不是银票,做不到人人都喜欢。 她只想和离。 “称几斤五花肉,等下回去炖黄豆。” “好,小姐,柔儿去买。” 主仆二人带着购买的八个奴仆,买了食材后便回府了,抵达聿王府门口处,有一辆黑色的马车低调的停在一旁。 楚聿辞正在跟一名青年男子说话。 青年男人身形高大圆润,身高一米八五,却将近两百来斤,胖胖的,但衣着华贵,腰环玉珏,头顶玉冠,谈吐举止间皆是贵气风范。 叶锦潇走来,二人也看了过来。 “老五媳妇回来了。” 青年男人招了招手,嗓音温厚,胖却五官俊朗的脸上带着笑。 他乃当今二皇子——德王。 那天给太上皇侍疾时,叶锦潇见过他。 礼貌的点了点头:“德王殿下,稀客,晚上留下一起用晚饭?” “老五媳妇真诚邀约,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吩咐厨房备上红烧猪手、清蒸鲈鱼、油炝大虾、铁锅烧鸡与糖醋排骨,多谢老五媳妇。” 德王彬彬有礼的拱手道谢,点菜时,不禁抹了抹嘴角的馋口水。 怕叶锦潇记不住,还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礼貌奉上。 叶锦潇接过一看。 好家伙。 菜谱! 几道菜名直直正正的写在上边! 她一时沉默:“……” 留德王用饭,只是客气的随口打声招呼,想不到德王是真不客气。 还点菜! 看着面前这个两百斤的大胖子,都城里出了名的贪吃鬼,凭实力把自己吃到两百斤,还被皇上下旨,严令要求他控制体重,每顿多吃一口米,就扣他一两月奉。 张了张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拒绝…… 踌躇了几秒钟,把纸条插进楚聿辞领口,而后直接进府,头也不回的走了。 德王是聿王的兄弟,又不是她的兄弟,轮不到她来接待。 他就算想吃龙肉,也跟她没有干系。 德王有点懵:“不是留我吃晚饭吗?老五,你媳妇这是……不太欢迎我?” 楚聿辞的脸面不太挂得住。 身为聿王妃,操持家事、接待客人,管好府上的大小事宜,是她的分内事,她却当着外人的面,叫他丢脸。 她刚才那是什么态度? 先是针对柳明月,再是掌掴景云,又给他甩脸子,聿王府简直被她搞得乌烟瘴气。 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不必管她,她就是个不明是非的女人!” 楚聿辞气呼呼。 德王咂舌:“这……老五,你别这样说,父皇把她赐给你,自然有他的道理。” 德王虽然贪嘴,但是个稳重的性格: “她虽然恶名在外,可却在此次疫病中立下大功,证明她与传言是不同的。” 况且,堂堂太傅府嫡女,且是当朝首富唯一的亲外孙女,如此尊贵的身份与权势,怎么可能培养出一个草包? “你若是一味的从别人嘴里了解她、对她存在偏见,永远都发现不了她的好。” “她能有什么好?” 楚聿辞冷笑一声。 玩弄他,又想和离,日日作妖,这种女人只会祸乱家宅! “老五,你钻进死胡同了,太偏执了,如果你不能静下心来,好好缕清思绪,走出这个胡同的话,无论她做什么你都觉得碍眼,你都觉得是错的……对了,那我这个菜谱,还劳烦你吩咐厨房做一下?” “……” “你嫂子不准我多吃,顿顿克扣我伙食,我实在是饿的没办法,只能来你府上蹭点饭了。” “……” 府内。 叶锦潇进了冷院,这一趟折腾下来,八个奴仆也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他们脸上虽然有惶恐,担心新主子不好伺候,但又不得不认命。 “我知道你们都出身于良家,迫于各种原因不得不卖身为奴,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出生入死,不如这样吧。” 她想了想: “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等你们攒够了我买你们时的钱,就能为自己赎身,到时是走是留都可随意。” 八人错愕的抬起头来。 什么? 他们没有听错吧? 他们签了卖身契,等于把命卖给了主人,即便主人杀了他们,他们也不敢有丁点怨言。 聿王妃竟然给他们赎身的机会? 一个姑娘不敢置信,“真、真的?” 柔儿站了出来,不高兴的说道:“我家小姐不缺银钱,更不缺侍从,难道你们走了,小姐还找不到伺候的人了?” 真的是。 不准质疑她家小姐! 八人喜极,看见自由与希望,浑身充满了干劲:“多谢小姐!我等定好生伺候,不敢有丝毫怠慢!” “都说什么名字?” “我们是卖身的死奴,没有名字,还请小姐赐名。” 叶锦潇扫了八人一眼,四个男人,四个女子,为了方便好记,便逐一唤道:“叶一,叶二,叶三,叶四。” 四个女子则叫:“阿春,阿夏,阿秋,阿冬。” 八人跪在地上:“多谢小姐赐名!” “行,从今往后,你们便在冷院伺候,只听从我一人的命令,谁敢来冷院造次,就算是聿王,也给我轰出去,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叶一叶二叶三叶四都会拳脚功夫,个个大块头,一个打两个不在话下。 以后她不在府上时,看谁还敢来冷院欺负柔儿跟翠儿。 “是!我们记住了!” 四名侍从保护安全,做粗活。 四名婢女洗衣、做饭、打扫。 连接后山的一片废地开垦出来,种上白萝卜、甜菜和土豆辣椒,喜鹊在枯枝上扇着翅膀叫喳喳。 冷院富有人气,一派祥和。 晚上,夜深人静,万物安宁,所有人都在睡梦当中,烛影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一抹身影突然紧挨着墙角蹿过…… 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床榻上,叶锦潇忽然睁开眼。 第82章 她死了?叫我吃席? 悉悉…… 索索…… 安静的夜晚,什么声音轻轻的、密密的,好像从头皮上游离…… “月珠?”柳明月睡得迷迷糊糊,以为婢女在外面走动守夜,唤了声,但无人回应。 “月珠?” 悉悉索索—— 什么声音越靠越近。 她迷糊的翻了个身子,窗外的烛光晕暗的撒了进来,有什么东西在面前落在阴影,遮住了光线。 眼皮下意识撑开一条缝,只见一道模糊的人影子站在窗外头,烛光勾勒出人影,瞧不清那人的脸,可一双红到流血的眼睛正狰狞的瞪着她。 “啊!!” 柳明月瞬间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还我命来……” 竟是翠儿娘! 翠儿娘被捅烂的脖子上血肉模糊,伸出双手想从窗户爬进来,“还我命……还我命来……” “啊!啊!!” 柳明月吓得失声尖叫,手边摸到什么冰凉蠕动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 一条通体发红的毒蛇缠在她的小臂上。 “啊啊!!!” “侧妃!” “天啊!” “蛇!” 撕破喉咙的尖叫声打破了聿王府的夜色,安宁之际,好像一块巨石砸破水面,惊走墙角的野猫。 楚聿辞闻声赶来时,只见柳明月躲在桌子下,紧紧地抱着桌子腿,头发散乱,浑身瑟缩,吓得目光涣散,嘴里不停地咛喃: “不是我……不,不是我……饶命……饶命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别、别过来……” 他快步上前,“月儿……” “啊!!” 手掌刚碰到她,她便似惊弓之鸟般尖叫: “别来找我!” “滚!滚开!” “月儿!” 楚聿辞握住她的双肩,“冷静些,是本王!” 柳明月吓得魂儿都没了,一见楚聿辞,哭着扑进他怀里,惶恐得直哆嗦: “鬼,有鬼……聿辞哥哥,翠儿娘找我索命来了,我,我不是故意杀死她的……” 楚聿辞浑身一震,刹那间,似当头一棒般,不敢置信的望着怀中之人。 “你……你说什么?” 翠儿娘的死竟是…… “救我,救救我……”她吓得嘴皮子直抖,理智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此时此刻紧紧的抱住聿王的腰,就像抓住救命稻草,狠狠地汲取安全感。 “不是我……别,别过来……别来找我……” 她浑身发抖,唇色惨白,失心智一般,像是疯了。 楚聿辞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轰然碎裂,不再复原。 某些声音顿时在耳边回响: ——‘聿辞哥哥,月儿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杀人?’ ——‘月儿不要正妃之位,只求陪在聿辞哥哥身边,还请王妃姐姐不要再陷害我了。’ ——‘我裙子上的血迹,是来葵水时沾的。’ 女子温善、柔笑的面孔,缓缓与眼前这张苍白、惊惶的面容重合在一起。 一副温润,一副狰狞。 竟判若二人! 月珠觉察到情况不对,忙扑跪上前去,大声道:“王爷,侧妃被毒蛇咬伤,此时恐怕是毒发失智,胡言乱语,说的话不能信啊!” 楚聿辞回神,只见柳明月纤细的手腕上,两个乌黑的血洞洞正在淌血。 眸色狠狠一沉。 即刻抱起她,大步冲向床榻,“府医何在!” 明月阁发生的事引起全府注意,不少下人围了过来,个个一头雾水,不明细情。 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的尖叫声又是怎么回事? 景易跟风行带人围住明月阁,仔细的搜索花丛墙角、树梢屋凉,很快就从石缝里捉住一条通体发红、颜色艳亮的毒蛇。 景云看见那蛇,不敢置信的瞠目: “这条蛇怎么会出现在……” 这怎么可能?! 她亲手放的蛇…… 冷院离明月阁有一段距离,这蛇怎么会咬到明月姐? 楚聿辞看见那条蛇,脸色沉得格外难看,齿缝间挤出阴戾的一个字:“查!” 昨天,冷院一地死蛇。 今天,明月阁出现毒蛇。 绝对是人为。 王府上下里外,各处墙角都洒满了雄黄,蛇最怕雄黄,闻到味便会远远爬开,不可能爬进府里。 今夜,就算将聿王府掀个底朝天,也要找到放蛇之人! 一声令下,风行马上去查,众下人远远站立,人心惶惶。 这条蛇出现的太蹊跷了! 景云心底暗惊,小心地往屋里扫了一眼,府医在给柳明月医治,暂时不知是什么情况,全府严查,所有人都等着候命。 瞧这架势,不揪出放蛇之人,恐怕彻夜都不会罢休。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道: “王妃怎么不在?” 这话一出,大家面面相视,一圈看下来,冷院的人一个都没来。 “听管家说,王妃今天带了几个府外的人回来,不知那些人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危害,怎么一进府就出了这样的事……” 景云小声地嗫嚅,声音越来越小,但后面未完的几个字,足以引人心中遐想。 前日,王妃从疫区回府,冷院惊现一地死蛇。 今日,带外人回府,明月阁又惊现毒蛇。 若说这前后没有关联,谁信? 万一王妃带回来的那些外府人,是来路不明、身份危险的凶徒呢? 楚聿辞抿紧薄唇:“来人,去通知王妃。” 约摸一刻钟后。 叶锦潇披着件外衣,打着呵欠,洋洋洒洒的走来,“啊~~大晚上的,叫我什么事?” 一个打呵欠打完,眼角湿湿的浸着水花,头发有些乱,一副刚才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楚聿辞看见她,脸色瞬间难看。 只穿着亵衣亵裤,披着件外衣,就这么出来了? “穿好你的衣服!” 这么多下人侍卫在这里看着,她是聿王妃,不是什么青楼女子。 叶锦潇冷冷一笑,她衣物完好,连脚脖子都没露出来,怎么就不是好好穿衣服了? 睡得好好的,把她叫醒,她还没发火,他倒是先一顿骂。 跟这样的老古董讲话,真是跨世纪。 “叫我来有什么事?” 楚聿辞紧紧抿唇,“明月阁突然出现一条毒蛇,柳明月被咬伤了。” “所以?叫我干什么?她死了?叫我吃席?” “你!” 楚聿辞被呛到了。 翠儿娘的死或许有异议……他想找个机会,跟她重提,再派人重新调查一下,可她一来就呛他。 她就不能好好说话? “这条毒蛇来得蹊跷,府上所有人都得接受严查,听管家说,你今日带了八个外人回来?” 叶锦潇眸子微眯,“什么意思?” 怀疑她的人,等同于怀疑她。 “你想说,是我放的蛇?” 楚聿辞还没说话,旁边的景云娇声道:“王爷只是按律调查,没有别的意思,王妃怎么急了?莫不是……心虚?” 第83章 楚聿辞,我不需要你的信任 景云那娇声的模样,俨然在暗指叶锦潇欲盖弥彰。 叶锦潇学着她的嗓音,阴阳怪气的扯了回去: “哎呀,我哪里急哦,这毒蛇没咬到我,恐怕急的是某人哦。” 她似笑非笑的咬中‘某人’二字。 景云浑身一震,抬眸对上女子的视线,刹那间,竟有一种被看穿的心慌。 “你……” 她这话是对她说的? “王妃,注意你的言辞!” “什么言辞?我说什么了么?”叶锦潇眨着眼,疑惑道,“景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心虚?” “你!” 景云恼得就要上前,景易一声低喝警告:“小云!” 不得无礼。 景云气得狠狠一跺脚。 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看着王妃欺负她? 这个讨厌的贱人! 迟早有一天,她会帮明月姐,把她赶出聿王府! “启禀王爷,在冷院的墙垣外,发现了一只破旧的糙麻袋!”这时,一名侍卫快步奔来。 所有人皆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风行皱眉,“呈来。” 那糙麻袋是粗布编制的,口子被绳子系得死死的,下面的角却被剪出一个小洞眼。 就好像里面原本装着什么东西,但这个‘东西’从剪开的小洞眼溜出去了。 景云嘴角一勾,“哎呀,这是什么东西?” 瞧这被剪出来的小口子,那大小与宽度,似乎正好能容纳一条蛇钻出。 众人一见此物,瞬时心知肚明。 原来这条毒蛇是王妃放的…… 楚聿辞剑眉拧得很紧。 “此物怎会出现在冷院?” 叶锦潇瞄了一眼,“我冷院的东西,不在冷院么,难道还能在天上?” “……” 承认的如此干脆利落。 “你好狂妄的胆子,竟敢在府上害人!” 景云清脆的嗓音划破夜色,直接指出叶锦潇的罪名。 “什么意思?” “呵,你都亲口承认了,还装什么糊涂?你购买毒蛇,装入袋中,谋害明月姐性命,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狡辩?” 景云的语气格外逼仄。 身为聿王妃,手段毒辣,害人性命,心胸狭隘,足够呈报到皇上面前,参她一本。 楚聿辞注视着叶锦潇,她姿态从容,脸上波澜不惊,那般坦荡的模样,不禁让他想起在疫区发生的事事。 她似乎总是这般云卷云舒,云淡风轻。 而他也是第一次用平静的语气询问她: “将你今日带回的八个外府人叫来,本王亲自审。” 他不怀疑她。 而是怀疑她的身边人。 “呵。”叶锦潇扯唇一笑,“我的人品性如何,我心里有数,轮不到你在这里不分青红皂白的教训。” 楚聿辞沉眸,“本王信任你,才会查那八个外府人。” 哦。 那她需要感谢他么? “谢谢,但我不需要你的信任。” 她扬唇一笑,嗓音寡淡,疏离的模样就像从指间丢掉一块垃圾,看都不带多看一眼,却令楚聿辞的呼吸狠狠一窒。 一丝心悸感莫名的涌荡开来,传遍全身,泛着不知名的压迫与沉闷,叫他喉头发哽。 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在求他:‘楚聿辞,你何时能信我一回?’ 此刻,却疏离的像叶片上的薄霜,冷而锋锐,孤立一旁,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我的人,我自己会查。” “来人!” 一声令下,冷院的人都过来了,了解了情况后,他们很快拎来十几只小鸡仔。 “王爷,这只糙麻袋是用来装鸡仔的,上面剪洞眼,是为了防止带回来的路上,小鸡仔窒息。”叶一跪在地上复命。 叶二说:“这批鸡仔是在城东的大阳集市上买的,糙麻袋也是那边批的,可以查到。” 风行立马解掉绳索,打开糙麻袋,一股恶臭的鸡屎味直冲鼻腔。 厌弃的皱起眉头,拿远一些,扬剑劈开。 不少掉落的鸡毛飞了出来。 真是装鸡仔的。 景云愣住了,“这!这怎么会……” 怎么会是装鸡的? 不可能! 一定有问题! “王妃,你在冷院养鸡做什么?” 肯定是用养鸡的理由,掩盖放毒蛇的事实。 “王府不给我月银,厨房不提供伙食,我不自己种菜养鸡,难道饿死去?”叶锦潇冷嗤道,说这话时,还冷冷的瞥了楚聿辞一眼。 楚聿辞:“……” 半个月前,他是吩咐过不准管冷院的事,生死勿论。 可没说过克扣月银。 而且她嫁妆丰厚,挥金如土,即便是到了冷院,也没凄惨到需要种地养鸡的地步。 景云忙道:“你撒谎!” “你是不是把袋子换掉了?装蛇的那个袋子其实被你藏起来了。” 叶锦潇反问:“什么装蛇的袋子?” “就是这个麻袋!一模一样的麻袋!” 景云指着地上的破麻袋,已经有些急了。 她放完毒蛇,便将麻袋收在了冷院外头的草丛里,很好找,不可能找不到。 一定是叶锦潇藏起来了! 叶锦潇懒懒的,嗓音温吞:“你确定是一样的麻袋?” “对!你休想用装鸡的麻袋在这里蒙混过关!你害了明月姐,此事不会轻易罢休!” 景云跺脚。 叶锦潇忽然笑了,“你是不是蠢?”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蠢。” “你!” “我都没见过装蛇的袋子,你就笃定蛇袋与鸡袋一模一样,不就表明你见过蛇袋么?” 景云浑身一震,倏地反应过来,似晴天霹雳般倒退两步。 楚聿辞直接看向她。 景易神色乍变,猛地看向她。 所有人全都看向她。 “我……”景云面色大变,“我……我没见过……” 这时,门外,又一名侍卫快步走来:“启禀王爷,属下在景姑娘的屋内,发现了一只糙麻袋。” 他双手奉上。 那只糙麻袋与装鸡仔的糙麻袋一模一样! “小云,你!”景易不敢置信。 “不是我!” 景云惊惶的失声尖叫,“不!不可能!它怎么会在我屋里?不!” 等等! 她明白了! 叶锦潇! “你害我!” 她愤怒地冲了上去,抓住叶锦潇的衣袖,“你陷害我,你把糙麻袋放在我屋里,是你!” 叶锦潇勾唇,笑得从容而冰冷,捏住她的手腕,厌弃嫌恶的挥开,笑着用唇语无声道了一个字: ‘蠢。’ 说她蠢,还真蠢,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把自己赔了进去。 无需费吹灰之力,便可将她揪出来。 景云面容苍白,又恨又怒,“你……你好恶毒的心思,你怎么能害我!是你做的!” “是你!” “小云!” 景易闪身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她摁跪在地上,一并跪下。 “主子息怒,王妃息怒,是属下失职,没有看好妹妹,愿一命抵一命,还请主子饶恕小云!” 话音落下,他即刻拔出长剑,就要抹颈自刎。 啪! 与此同时,一抹劲动极速扫来,卷落那柄长剑。 银丝收回,锋芒内敛。 第84章 你很牛逼么,需要本王妃亲自算计 景易抬头看去,见女子翩然立在一侧,绕指的银丝不知是何材质,却衬得那指节白皙修长,清瘦得骨节分明,根根漂亮得不像话。 “王妃?您……” “柳侧妃死不了,你不必以命抵命。” 偌大的聿王府,到底是有几个讲道理的人。 景易不必枉死。 她也没想要景易的命。 景易不解,柳侧妃被毒蛇咬伤,府医正在紧急医治,她连柳侧妃的伤情还未看过,怎知不会出人命? 叶锦潇收起银丝,语气淡淡: “那条蛇没有毒牙。” “什、什么?” 众人皆惊。 王妃怎么知道毒蛇没有毒牙? “看!”景云眸子一狰狞,像是捉住了她的把柄般,尖叫道,“王爷,你看!她还说自己没有放毒蛇害人,她连毒蛇有没有毒牙都一清二楚,那条毒蛇就是她放的!” 风行当即捏开毒蛇的嘴。 其嘴里沾着血迹,当真无牙! 难道这条毒蛇当真与王妃有关? 楚聿辞看向她:“你……” “王爷不必质疑我,如此简单的事,自然是用眼睛看出来的。” 她下巴微扬,懒懒的指着那条毒蛇, “此蛇通体发红,毒性极强,乃专门生长在横尸遍野之地的乱葬岗,以腐肉为食,虽然剧毒,却也与毒性相生相克。” “没了毒牙,它遭到毒性反噬,慢慢的会将自己毒死。” 众人下意识看向毒蛇。 刚开始捕捉它时,它逃窜的极快,嘶嘶的游移逃离,差点咬到人。 现在,身子打了几个卷,尾巴颤颤巍巍的晃动着,像是在苦苦挣扎,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 俨然中毒了。 “观察它前后状态,便可知没有毒牙,说来,这放蛇之人应该不想闹出人命,只是想把事情闹大而已。” “与我昨日院中的那批死蛇一样。” 众人正了神色,小声的思忖起来: “昨天冷院出现一地死蛇,今天柳侧妃又被蛇咬,难道是柳侧妃先放的死蛇,王妃又放活蛇报复回去?” “不是不是,你糊涂了,今夜的这条活蛇是……是景姑娘放的。” “啊这……如此说来,昨天的死蛇,今天的活蛇,全都出自景云的手?”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不喜欢王妃,放死蛇可以理解,但她没有理由害柳侧妃吧……” 景云听着那些细碎的议论声,面色发白。 不能承认。 况且此事本就是叶锦潇搞得手脚。 她亲手把毒蛇放进了冷院,却被叶锦潇引入明月阁,还反咬她一口,都是这个贱人故意害她! “王爷,我没有做过这种事,也不敢毒害柳侧妃,是王妃害我,是她陷害我!” 她跪在地上,一口咬定, “她想利用这条毒蛇,除掉柳侧妃,一并除掉我,独揽王府大权!” 叶锦潇讥讽的望着她:“你很牛逼么,需要本王妃亲自算计、将你除掉?” 贱婢出身,给她提鞋都不配。 “我堂堂正妃,还需从你一个贱奴手里夺权?” “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景云面色一窘,只觉得脸面被摁在地上狠狠羞辱:“你!你……” 她哥哥是王爷的心腹! 她在府上的位置,自然不低! “不过,景姑娘如此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平日里在这王府上,莫不是以‘主子’的身份自居?” 众下人相视一眼,眼中划过相同的光芒。 王妃说的不错。 平日里,景姑娘确实摆着‘主子’的谱。 景姑娘与柳侧妃走动近、关系好,又是景大人的亲妹妹,管家自然不敢让她干活,下人们也都待她恭敬。 吃的、用的、穿的,全都紧着些孝敬她。 见了她,亦是纷纷福身,恭顺的唤上一声‘景姑娘’。 叶锦潇抚弄着指尖,冷笑道: “贱婢想当主子,久而久之,自然会忘记自己的身份,想方设法的跃上枝头。” “先是往我院中扔死蛇,再是放活蛇咬柳侧妃,引起我与柳侧妃互相猜忌,待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时,你再坐收渔翁之利,一下子除掉两位主子,王府后宅的主权便可落入你手中。” 众人面色乍变。 听王妃这么分析,大家的思路一下子就清晰了。 “啧,景云,你野心不小。” 景云面色大变,“不……不是的……” 一名婢女小声道:“怪不得她会把毒蛇的蛇牙拔掉,如果毒蛇将柳侧妃咬死了,后宅主权便会落入王妃手里,她所做的一切等于给王妃做了嫁衣。” 另一个婢女小声:“拔掉蛇牙,既不会害柳侧妃性命,还能陷害王妃。” “柳侧妃知晓后,肯定不会放过王妃,王妃也不是什么善茬,肯定会反击;到时候,她们二人斗得你死我活,景姑娘就在旁边看戏……” “原来景姑娘打得是这个主意……” “不!” 景云冲了上去。 “不是我!别听她胡说!不是这样的!” 她着急的失声尖叫,“我没想害柳侧妃,也不敢奢望后宅大权,别听王妃胡说!她胡说!” “王爷,请您相信景云,景云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她跪在男人面前,神色坚毅,举起右手就要起誓。 楚聿辞的神色无比阴郁。 看看万分急切的景云,再看向那一派从容的叶锦潇。 他只相信证据。 证据指向了景云。 失望的目光看向景易。 景易心中苦涩,又急又悔:“主子,都是属下失职,明日一早,属下便将景云送回乡下,永不再来聿王府。” “不!!” 景云瞪大双眼,“不!哥!不要!” 她不要回乡下,过贫苦、困顿、又脏又乱的生活。 她要留在聿王府! 爹娘为了王爷而死,将来,王爷定会看在爹娘的功劳上,将她收入王府,纳个姨娘、夫人什么的,她再为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延续他们景家的荣耀。 这才是她的命运! “我不回乡下!我不回去!哥,别送我走,我知道错了,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哥!” 景云哭着扑上去,抓住景易的手臂,急得涕泪横流。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做这种事,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但我不回乡下,我不走,哥!求求王爷,王爷,别送景云走!王爷!” “王爷!” 她跪在地上,用力的磕着脑袋。 嘭嘭嘭的,没几下就将额头砸出血。 众人低着头,远远地看着,这种事没人敢求情。 叶锦潇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揉了揉后腰:“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睡了,一天天的,没个顺心事,想当主子就下个药,去睡王爷啊,老针对我一个不受宠的弃妃干什么……” 不满的唔哝着走了。 众人:“……” 王妃,您还好意思提给王爷下药的事…… 第85章 我根本就不爱你,谈不上闹脾气 折腾了这么一趟,时候已经不早了,要不是她今晚睡觉留了个心眼子,差点又要被景云得逞。 “叶一,你们四人每晚留两人守夜,上半夜一人,下半夜一人,夜夜皆守,日日轮换。” “是,小姐。” “好,时候不早了,你们分配好各自的活,该休息的休息,该干嘛的干嘛去,今夜暂时不用守。” 闹了这一出,那景云定会老实一段时间。 “是。” 叶一四人退下。 叶锦潇打着呵欠往回走,困顿的擦着眼角的泪,天底下最恶心的事莫过于睡到一半被吵醒。 “叶锦潇。” 谁在喊她? 以为困出了幻听,没管,直到又叫了一声,这才回头望去,看见楚聿辞站在不远处,跟随她而来。 他立在树下,似在踌躇什么。 “有事?” 快说。 她困得很。 楚聿辞抿了抿薄唇,朝她走来,“翠儿娘的事……本王明日派风行去重查。” 叶锦潇略感意外:“查这作甚?” 因为…… 今晚,他亲耳从柳明月的嘴里听到那番话…… 当初证据不足,翠儿娘的事不了了之,现在他想再查查,还翠儿娘一个清白,也算是给叶锦潇一个交代。 “她的死或许另有蹊跷。” 叶锦潇笑叹一声:“一个民妇而已,死就死了,此次疫病死了那么多人,多她一个也不多,况且风行是你的心腹,派他去查这种小事,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而且你不是要去南城、斐城平定后事么?这种时候就不必再分散人手,去查这件已经没有意义的事。” 楚聿辞忽然深着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漆黑的墨眸在烛光的映衬下,黑得像一汪幽潭,深不见底,笔直的攫住她: “你生气了?” 当时在疫区,为了还翠儿娘清白,她全力调查,不惜动用所有兵士。 她不可能不在意此事。 “我生什么气?” 她脸上含着笑,神态如常: “我顶多只是跟翠儿娘说了几句话而已,这个要操心,那个要做主,这个要伸冤,那个要如何,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还去顾其他人,你当我是悬壶济世的女菩萨?” 楚聿辞紧紧地盯着她,似乎在确认她这番话的真假。 她真的放下了? “行了,把我脸上盯出洞,也看不出什么花来,死个人而已,我还没矫情到伤感春秋的地步。” 她随意地挥了挥手。 见她眼中没有怒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楚聿辞心头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能如此想,本王心中甚慰。” “翠儿娘或许跟柳明月有些过节,但柳明月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她也是无辜的,本王说你说一声,怕你多心。” 叶锦潇安静的听着,脸上的笑容依旧,嘴角仍微微上扬着: “王爷英明。” 除此之外,没有第二句话了。 可楚聿辞却觉得她笑得格外虚伪,那笑意分明没有到达眼底,裹含着薄霜般的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上前半步,“你在反讽本王?” 她轻笑:“王爷多心了,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跟我说干什么?与我何干?” “你!” 也就是说,她根本就没把他刚才的话听进耳里? “本王要重查翠儿娘的死,你说不用;不查了,你却反讽,你到底想要本王怎么做?” 他放低了姿态,想跟她好好说话,可她却跟吃了火药一样,声声如常,却也声声逼人。 “查翠儿娘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与她非亲非故,你说这话真奇怪,什么叫我想要你怎么做?” 叶锦潇疏离的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想要和离,你同意么?” 休想! 这两个字听入耳中,竟如针扎般刺痛一下,令楚聿辞沉了眸色,心底涌出一股无端的怒火。 不可能和离! “当初是你死活要嫁,你没资格提和离,本王也不会同意。” “哦,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转身便走。 “叶锦潇!”他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拽了过来,看到的是她那张神色平淡、眼中无波无澜的脸,以及那双再也不会对他爱慕、火热痴迷的眼睛。 她变了! 她到底怎么了? 以前的那个叶锦潇去哪了? “本王重查翠儿娘的死,为她伸冤,你何必再揪着此事不放?你难道要为了一个民妇,与本王闹一辈子脾气?” 为了个民妇,跟他和离? 难道这个民妇比他还重要? 叶锦潇闻言,却是笑了。 那笑啊,丝毫不达眼底,裹着三分讥讽、三分排斥,四分疏离。 提出和离,岂止是因为翠儿娘的死? 让她失望的,是纳妾之夜,他一掌拍死‘叶锦潇’;是她明明揪出了柳明月用药害人的事实,还被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三十大板;是在疫区时,她并未毒害柳明月,还被他当众掌掴了一记耳光。 是她揪出柳明月的把柄时,还被他堂然护住,并指责她心思恶毒。 是他一次次践踏她的清白,质疑她的人格。 活了上下两辈子,还从没被人扇过耳光。 她讥笑一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王爷言重了,我根本就不爱你,谈不上闹脾气。” 楚聿辞瞳孔微缩,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扼住喉咙般,呼吸窒痛。 不爱…… 根本就不爱…… 几个字在脑中嗡鸣回荡,能够摆脱叶锦潇,他本该开心了,此时却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掌控,叫他心口一阵一阵的心悸钝痛。 他薄唇干涩:“就因为一个民妇?” 叶锦潇只是笑笑。 他们之间的交流牛头不对马嘴,隔着几千年的代沟,他永远都不会懂她在想什么,她也不会再强求针对他的心爱之人。 眼下唯一之事,只想和离。 “不管因为什么,我都不可能与你做夫妻,迟早有一日,我会离开聿王府。” ‘叶锦潇’已经死了。 ‘她’用自己的性命为犯下的错误买单,而她并不欠楚聿辞什么。 “王爷,我不是‘叶锦潇’,若是配合,你我好聚好散,若是不顺利,我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她礼貌的点了点下颌,没有多言,转身离去。 楚聿辞站在原地,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在烛光的映衬下拖得越来越长,越来越远,那单薄纤细的身子走得决然无情,就像一个陌生人,没有丝毫的留恋。 说走就走。 若有丁点机会,绝不会留。 他怎么却觉得呼吸哽涩,心口的那抹揪扯,到底是不甘,还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第86章 他……自作多情了? 翌日。 一早,冷院来了不少人,搬箱子的、抬桌子的、抱书的,足有六个下人。 柔儿捧着篮子,拎着刚刚买来的新鲜蔬菜,疑惑的看着这些陌生人: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为首,林管家回头望来,脸上立马堆着笑: “哟,柔儿姑娘回来了,今日一早,王爷便赏了好些个东西,你瞧瞧这桌子、这些书,还有这上好的笔墨宣纸,都是给翠儿丫头的。” “那丫头岁数小,正是上学堂的年纪,王爷为她安排了私塾,明日便可去上学。“ 柔儿:“?” 王爷给翠儿赐文房四宝,还要供翠儿念书,她没听错?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人呆了。 屋内,门应声打开。 林管家和六个下人忙正身望去,弯着腰,恭敬地唤上一声:“参见王妃。” 昨晚闹出毒蛇的事,今日一早,王爷便赏赐冷院,虽不知王爷的心思,但下人们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机灵鬼,风往哪边吹,便往哪边倒。 叶锦潇立在门口,目光淡淡的扫了眼。 “退回去。” 三个字风轻云淡。 林管家忙道:“王妃,此乃王爷所赐,王爷心里有您,才会重视冷院。” 她有钱,难道还供不起翠儿念书? 翠儿娘枉死的一条命,只值这些没用的死物? 楚聿辞,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贱命,就柳明月是最高贵的! “他心里有没有我,与我何干?将这些东西全部搬走,别留在冷院碍眼。”冷声说完,关上了门。 “王妃……” 这。 这这。 王爷赏赐的东西,还有被退回的? 这都叫什么事? 这叫他怎么跟王爷复命? “管家请回吧,冷院地小、屋破,别脏了您的脚。”柔儿挎着篮子,冷冷开口,“叶一,送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定不安好心。 说不定又是柳侧妃,或者景姑娘的阴谋算计。 “请吧!” 叶一叶二伸手,叶三叶四往前一站,四人身形高大,肩宽腰窄,下盘稳固,有武功傍身,光是气势就足以压人一筹。 毫不客气的下达逐客令。 林管家脸色难看得很。 王妃如此不知好歹,顶撞王爷,这辈子都别想从冷院出去! 哼! 羞恼的拂袖,“搬走,都搬走!” 到了王爷跟前,他定好好参王妃一本。 出了冷院。 对侧,迎面走来的是柳明月,昨夜她并未被毒蛇咬伤,又被‘翠儿娘’的鬼魂吓到晕厥。 今日醒来,那才叫一个愤怒。 世上怎会有鬼魂? 定是叶锦潇装神弄鬼! 定要好好收拾这个贱人! 行至半路,见管家与几个下人正在冷院搬东西,月珠上前询问,得知是王爷赏赐,却被王妃拒之门外,柳明月的神色顿时变了。 王爷怎么会赏冷院? 难道王爷开始在意叶锦潇了? 不! 这可不行! 叶锦潇已经抢走了她的正妃之位,绝不能再分走王爷的宠爱。 “林管家。”她扬了扬嘴角,笑着上前。 “老奴见过侧妃娘娘。” 她走来,脸上笑意吟吟:“将这些东西原路退回,王爷若是知晓,岂不是要降怒于你?何不将这些东西直接……扔了?” 林管家浑身一震。 扔了? 脑中思绪飞速旋转: 赏赐之物原路退回,王爷脸面挂不住,定会惩治他办事不利。 若是扔了,怪在冷院头上,王爷定会勃然大怒,认为王妃恃宠而骄,不知好歹,从而再次冷落冷院。 心境瞬时茅塞顿开。 “老奴多谢侧妃娘娘指点!” - 早饭过后,叶锦潇便出门了。 正巧,楚聿辞刚刚下朝回来,二人一个出府、一个回府,在大门口撞上了。 他下意识是意外的,同时划过一丝诧异之喜。 她在等他? 不禁想起成亲这三个月以来,无论天晴下雨,她都会让厨房备好饭菜,在门口等他下朝归来。 但他从未正眼瞧过她一次,更没与她同桌吃过一次饭。 许是瞧见那些赏赐,以及让翠儿念书的事,顺了她的心。 他下了马车,朝着她走去,“叶……” 碰面时,擦肩而过。 叶锦潇绕过他的身侧,像是没看见他,迈下台阶,径直走了。 “……” 楚聿辞站在原地,嘴角微微张开,几个字卡在了喉咙里,像是被封了水泥,一个字都哽不出来。 他…… 自作多情了? 这时,林管家快步奔了出来,哭丧着一张老脸告状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王妃不要那些赏赐,还把它们全都扔了,砸了,老奴是怎么拦也拦不住。” “都怪老奴办事不利,还请王爷降罪。” 楚聿辞脸色沉了下去,腹中郁结。 全都扔了? 倒是符合她的脾气。 仅是因为翠儿娘而已,为了一介民妇,她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直到晚上,叶锦潇才回来。 次日,她又早出晚归。 接连四天皆如此,每天早上在王府门口碰面时,她未曾与他打过招呼,视他为无物,楚聿辞的心却越来越沉闷,一连几天都没个好脸色。 柳明月以为他在为南城、斐城的事操心,体贴的拿出了一部分嫁妆,捐给百姓。 至此,楚聿辞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第五天早晨。 楚聿辞整理好了公务,呈递到御书房。 南渊皇看着折子内容,眉头一直是轻皱着的。 “截至昨日,大批量的解药已经下发,南城、斐城近十万百姓已经全数脱离危险,疫病彻底解除。” “儿臣想即刻带人前往,协助受难百姓尽快恢复正轨。” 楚聿辞心系百姓。 他在民间的威望与声誉是一点一点积累而来的,众百姓皆认可他。 此次疫病两城死伤惨重,经济遭受重创,许多平民百姓熬不过这一关,正是需要朝廷帮助的时候。 南渊皇看完,摇了摇头: “你皇爷爷最近身体一直不好,你前脚处理疫病,后脚又要去南城斐城,总不在榻前尽孝,难免惹人闲话。” 楚聿辞跪在地上,道:“皇爷爷身边不缺侍疾之人,多儿臣一个不多,少儿臣一个不少,可南城、斐城的受难百姓耽误不得。” “还请父皇恩准。” 他的孝心与仁义,南渊皇一直看在眼里,心中有数。 只是…… 他抽出龙案上的另一本折子,“不是父皇不准你去两城救灾,实在是你的计策没有你媳妇的好。” 楚聿辞错愕的抬起头,“什么?” “这是今早聿王妃刚呈上来的,你自己看。” 楚聿辞接过折子,立即打开看去。 折子上,落满女子娟秀疏冷的字体,写着对南城、斐城受难百姓的救助计划: 安葬此次疫病的无辜死者,为家属发放体恤金;收留孤儿,开设免费私塾,教导农牧业相关知识;清通两条主道,促进商贾往来;疫病耽误了一个多月,错过收割的庄稼烂毁地里,却是天然的肥料,可在悔弃的庄稼地种番薯,只需三月,大有收成…… 等等。 又无偿献出了84消毒水的配方,下发百姓,进一步遏制疫病的残留传染。 一桩桩,一条条,既解决了民生民计、又安抚了百姓,既顾全了平民,又扶持了商贾,可以说是全方面顾全的完美计策。 根本无需楚聿辞亲临,只需下达命令,由下面的人去开展,省时省力。 楚聿辞无比震惊的看着。 这。 这些良策都是叶锦潇想的?! 第87章 只要我不放人,你即便逃到天涯海角 城郊,位置偏僻,百姓贫苦,在这里能看见最底层的艰困民生。 乞讨者,赤脚跑的孩童,坐在门槛上缝补衣裳的妇人,劈柴的男人,篱笆里关着的鸡鸭,飘出恶臭的粪便味…… “金银花煮水,天天擦洗身体,三日便好。” 女子干净清爽的嗓音扬起。 台阶上,叶锦潇收手,那患有皮肤病的妇人感激的直道谢。 “谢谢姑娘,多谢姑娘。” 不远处,一辆牛车慢吞吞的驶来,轮子碾压着地面,滚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引人注意。 牛车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青年男人跳了下来,高兴的奔上前: “聿王妃!” “草民见过聿王妃!” 他叫阿牛,是南城的百姓,亦是疫区之人,叶锦潇在疫区时,与他有过不少次交涉。 “不必多礼。” 阿牛望着她,感激的红着眼睛:“幸有聿王妃出手相救,大家伙才能保住性命,您提出的那些法子,我都告诉大家了,我正拉着番薯种子,准备带回南城给百姓们耕种呢!” 叶锦潇走到牛车旁,扒开上面铺盖的干草,下面摆放着木架子。 每一排架子上布满泥土,移栽着许多绿油油的小嫩芽。 正是番薯种子。 “早上晨露重,将干草扒开些,当心闷坏种子。” 阿牛无比钦佩。 想不到聿王妃既懂医术,又懂农耕,还不摆架子,这般平易近人的主子,何处寻第二位? 疫病耽误了农耕,庄稼坏死一地,百姓们忙碌一年,颗粒无收,好在聿王妃提出耕种番薯,能够极大的挽回损失,扶持民生。 突然想起正事,赶紧从牛车首部的小架子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只琉璃杯。 “聿王妃,这是翠儿娘的骨灰,他们家的亲戚全都染病死了,只剩翠儿一个,我实在不知将她娘的骨灰埋在哪里。” “思来想去,还是交给翠儿埋吧。” 叶锦潇微顿。 全家都死了? 接过琉璃杯。 有些沉…… 送走阿牛,她捧着翠儿娘的骨灰,不知在想什么,低着头走过,准备回聿王府。 街角,一个乞丐老头拄着拐杖,穿着缝满补丁的烂衣服,正懒懒的靠着晒太阳。 旁边,一个小乞丐模样的男子压低嗓音:“主子,此人便是聿王妃。” “哦?” 老者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凌乱粗糙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那双浑浊的眼睛追着女子的背影而去…… 回府路上。 叶锦潇行至一条向阳的街道时,隐约听见争执的声音: “放开我!” “你还要闹到何时?” 闻声看去。 不远处,一辆低调奢华的玄色马车稳稳停靠着,一袭穿着蓝色锦袍的尊贵男人正握住女子的双手,将人抵在马车车壁上。 女子极力挣扎:“我攒够了赎身的银子,赎回了卖身契,我已经与你没干系了!” “那又如何?” 男人钳住女子下颚,冷笑锋锐: “只要我不放人,你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我晋亲王府的人!” “回去,向雪儿道歉,我定护你无虞,晋亲王府也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不去!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推她!我没有!” “跟我回去!” “不!” 二人激烈的争执起来,马车被碰得簌簌摇晃。 本该非礼勿视,但叶锦潇要从这条路上过,走过时,眼角不经意的瞥去,竟见那女子是一张熟面孔。 春静?! 正好此时,春静也看见了她。 “叶姐!” 她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叶姐,等等我,叶姐!” 蓝袍男人侧头望来,那是一张极其斯文娟美的面孔,剑眉斜飞入鬓,墨色的瞳孔美如点缀碎星辰,却又夹着三分平静的狷狂。 俊美的外表下藏着未知的狠意,泛着叫人不容轻视的危险。 “叶锦潇?” 富有磁性的嗓音浑厚好听,却夹着不明喜怒的深沉,似捕猎凶兽般攫住了她。 叶锦潇:“……” 她见过他。 那日在永寿宫,太上皇那里,他也在侍疾者的行列之中。 他乃当朝晋亲王的独子——瑾世子,楚怀瑾。 他身份不低,晋亲王乃当今皇上的亲哥哥,他又是唯一的嫡子,身份与皇子一般尊贵。 本不该多管闲事,可春静叫她了。 她一直以为春静只是民间的女医,想不到竟与当朝瑾世子有关涉…… 这瑾世子的身份,与楚聿辞不相上下,轻易得罪不得。 她杵在原地,站了七八秒,脑中飞速的旋转着,正在酝酿语言,寻思该怎么开口。 “有事?”男人冷淡的扫视她,忽然问。 “……没什么事。” 他剑眉冷冷一挑,示意她滚。 她:…… 春静万分急切的望着她,拿她当救命稻草般挣扎着,用力挣脱男人的手,飞快的跑到叶锦潇身后: “我已经卖身到聿王府了,生是聿王府的人,死是聿王府的鬼,还请世子自重!” 楚怀瑾看向叶锦潇。 叶锦潇微微昂头,心不跳、眼不眨的扯谎道:“她的卖身契,确实在我手里。” 楚怀瑾顿时拧眉,神色阴戾的沉了下去,似一头即将发怒的凶兽,大步走向春静。 叶锦潇伸手护住: “瑾世子想动我聿王府的人,是否该过问本王妃一声?还是说,本王妃这圣上亲赐的妃位,入不得世子之眼?” 不动声色的搬出圣旨施压。 楚怀瑾驻足。 看不起叶锦潇,却不得不敬畏圣旨。 冷冷的剜了春静一眼,没有多留,上了马车,当即离去。 马车走远,春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光一般,瘫软的摔坐在台阶上,眼中尽是茫然。 叶锦潇扶起她,“你是晋亲王府的人?” 春静垂了垂眼皮子,欲言又止,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袖,犹豫了良久后,才开口: “是,我爹爹本是朝中官员,九年前因犯了罪革职流放,我则被卖进晋亲王府,因读书识字、懂得医理,成为世子身边的伺奉丫鬟。” 这九年来,她兢兢业业,小心伺候,只想早日赎身出府,去边疆艰苦之地寻找爹爹,跟家人在一起。 一个多月前,世子妃怀了身孕,召她去伺候。 当时,她端着果盘捧去,却被世子妃刁难,双手举着果盘,足足有一刻钟都不准她放下。 她手臂实在是酸涩得紧,支撑不住,果盘不慎摔落在地上,惊着世子妃。 世子妃滑胎了。 她成了罪魁祸首。 “我发誓,我没有推世子妃,真的没有,我连她的衣角都不曾碰到,可是没有人信我,所有人都说我心怀不轨,说我是凶手!” 提及此事,春静情绪激动,委屈的哭红了双眼: “可我敢拿爹娘的性命担保,我绝无害世子妃之心!” 那天,她终于攒够了赎身的银子,以为能赎回自由,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世子不会放过她。 为了躲避,她才会跑到疫区里,想不到疫病一结束,刚回到帝都城,就被瑾世子缠上。 她逃不掉。 除非死。 除非给世子妃小产的孩子以命抵命。 可她没有害世子妃,她是无辜的! 第88章 楚聿辞,你派人跟踪我? 叶锦潇听完这番话,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宫中,站在瑾世子身边的粉衣女子。 身体纤瘦娇小,脸上泛着轻微的病态白,说几句话便咳几声,娇弱的令人疼惜。 应该就是世子妃了。 怪不得如此娇弱,原来是刚小产不久。 但她对晋亲王府了解不多,即便得知此事,也没有插手的机会,更轮不到她一个外人多管闲事。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世子妃既然有意陷害你,想必也不是第一回,迟早有一天或许会露出马脚。” “你……随我去聿王府小住几日?” 春静抹去脸上的泪,摇了摇头。 她不想给叶姐招惹麻烦。 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叶姐,谢谢你听我倾诉。” 将委屈宣泄出来后,她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 “我该回医馆了,还有很多活没做完。” 叶锦潇和离书没拿到,还陷在聿王府,太傅府那边也是一地鸡毛,现在又涉及晋亲王府,她暂时还没那么大能力揽这活。 “若有什么需要,可尽管来聿王府寻我。” “谢谢叶姐。” “我送你。” 安康医馆。 春静为自己赎身后,便在这家医馆做活,攒够路费后,准备去边疆寻找父亲。 叶锦潇目送她进了医馆,站了会儿才离开。 走了几分钟,隐约觉察到异样。 回头一看,身后的百姓你来我往,各自忙碌,并未有可疑之人。 又走了片刻,那抹异样感仍在。 眉心轻蹙,忽然加快脚步,朝着那边的街道走去,快速的几拐几绕,绕行至行人稀少处,突然凭空消失。 街尾,两名男子疾步奔了出来,四处搜寻。 怎么不见了? 人呢? 去哪了? “二位,找我?” 身后,女子沉冷的嗓音响起,二人后背绷紧,警惕的立即回身,那陡然消失的女子竟无声出现,身形轻如鬼魅。 怪哉! 此人分明没有内力,为何身疾如燕? “参见聿王妃。”二名男子拱手,礼貌地打招呼。 “我家主子病入膏肓,命悬一线,还请您高抬贵手,行医救人。” 听二人这口音,有些浑厚,尾音微挑,不像是帝都城本地人。 “你们的主子是谁?” 叶锦潇不动声色的打量二人。 身着便衣,腰环配剑,下盘稳,说话中气十足,二人皆是武功不弱的高手。 男人沉声:“我家主子身份特殊,不便透露,聿王妃随我走一道,便可知晓,医好后,无论您想要什么酬劳,主子皆能为您达成所愿。” “哦?” 不能透露身份,她怎知此人有无危险?是否能救?其身后可有牵扯什么势力? 她还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二位求医,去医馆便可,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领。” 说完,提步离开。 “聿王妃!” 她在疫区研制解药的事,他们都调查确认过了。 “还请聿王妃开恩!” 叶锦潇并无出手之意,二人神色登时冷了下去,互相交汇了眼神后,突然提身而上,锋锐的气息直逼叶锦潇后背心! 嘭! 一记雄厚的掌风,擦过叶锦潇的身侧,击碎墙角的两只旧箩筐。 乃是下了杀意! 叶锦潇手腕一翻,取出一柄银色的手术刀,冷视二人:“你们不是帝都城的人。” 外地人,身份更可疑。 二人没有说话,抽出藏于袖中的软剑,直接攻了上去。 他们武功高强,招招直逼要害,气息逼仄,若有一丝失神便非死即残。 这哪是求医? 分明是朝着灭口来的! 叶锦潇沉着眸子,小心应对,几招下来,发现这二人招式逼人,内力浑厚,掀来的掌风仿佛钻进毛孔,刺得脸上生生作痛。 好强的武功! 她根本不是这二人的对手! 她到底是招惹谁了,需要下此死手? 叶锦潇根本没有进攻的机会,一直退身闪避着,想寻找机会离开,但二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堵住长街两头,将她往中间逼。 痛下杀手! 一个不料,手臂被划破。 “嘶!” 鲜血溅了出来。 短小的手术刀虽然锋利,却难敌长剑。 她没有内力,又以一敌二,自然落入下风。 再这么打下去,这二人怕是想将她就地灭口。 叶锦潇一边应对,脑中思绪飞转,突然跃上墙头准备开溜,却被一记雄厚的掌风掀翻在地。 “唔!”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二人目光无比冰冷,提剑便朝她狠狠刺来。 一剑正刺心口! “咳,咳咳!”就在此时,长街那边走来一个乞丐。 老者拄着拐杖,衣衫褴褛,手里端着一个乞讨的破碗,用力地咳嗽着。 二人下意识收剑。 有人来了! 再回头一看,才一秒种时间,只见聿王妃趁机跑走,已经追不上了。 该死! 让她跑了! 此次打草惊蛇,下次想杀她便没那么容易了。 目光凶狠的瞪向那个乞丐,老者颤颤巍巍的路过,用力地咳嗽声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咳咳!咳咳咳……” 这碍事的老东西! 一人提了剑,冷冷地朝他捅去。 可,老者忽然袖袍一掀,那人浑身一震,保持原姿势万分惊愕的睁大双眼,一条细密如丝的血线割断了喉咙,血流如注…… - 叶锦潇一路跑回聿王府,进了冷院,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太弱了! 在这个古武至上的地方,她没有内力傍身,只会一些搏斗术,还是太弱了。 柔儿进屋来,瞧见她手臂上的血,吓了大跳: “小姐,你受伤了!” “别声张。” 叶锦潇示意她噤声,从袖中取出药与纱布,“皮外伤,不碍事。” 她挽起衣袖,便可自行处理。 今日那二人打着求医的幌子,想把她骗出城去,又下了死手,不知是谁派来的。 他们的主子或许也是外地人? 她得罪谁了? 叶锦潇嘴里咬着纱布,迅速缠住手臂的伤,一番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地像是做过无数次,可把柔儿看得下巴跌地,人都呆了。 刚扎好,屋外,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 嘭! 门是被直接推开的。 四目相对。 她坐在桌边,嘴里叼着纱布,手上沾着血,两缕青丝掉在耳边,慵懒而随意。 男人抓着两扇门,目光直接落在她的手臂上,沉了目光: “来人!” 一声令下,府医背着药箱,赶紧进屋:“王妃,下官为您包扎。” 叶锦潇敏锐的眯眼。 他直接奔着冷院来,还带了府医,也就是说,他知道她被刺杀受伤的事。 她忽然冷声:“你派人跟踪我?” 第89章 我不会死在聿王府,爬都会爬出去 楚聿辞微顿。 跟踪? 这两个字听在耳中,怎么这么难听? “没有。”他否定。 “那你如何得知?” 他抿唇:“你今日向皇上献了良策,皇上采纳了,本王派人寻你入宫领赏。” 景易去寻她,偶然撞见她被刺杀的事,正要出手时,她已经趁机逃跑。 他得知此事,便立即过来了。 叶锦潇冷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再多问,低下头叼着纱布,剪断后,迅速扎了一个结。 “告诉皇上,我不需要那些死物。” 她想要的赏赐,南渊皇却不肯给。 楚聿辞盯着她:“一次次的抗旨不遵,当心惹怒圣上,即便立了功劳,也能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要杀要剐,请便。” “你!” 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是。 他承认她的能力,研制解药,想出良策,安置百姓,解决了南城、斐城的燃眉之急,平定了皇上心头之忧。 可若目中无人,恃宠而骄,只会得不偿失。 “我献策是为了百姓,不是为了讨皇上欢心,他不肯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便有拒绝的权利。” 堂堂一国之君,不可能卑劣到因为臣民不肯领赏、就把臣民杀了的昏庸地步。 她怕什么? 楚聿辞瞬间听懂了她话内之音。 她前后两次抗旨,谢绝领赏,只因她想要的东西是和离书。 她就这么想离开聿王府? 看着女子那漫不经心的模样,连看他时都是懒懒的抬着眼皮。 “还有事?” 疏离的像个陌生人。 而他站在这里,竟有一种无法立足的多余感。 好像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好像他是多余的。 不知怎的,喉头像是哽了什么东西,指尖蜷了蜷,“你……” “府医已经来了,让他看看你的伤。” 叶锦潇抬头,讥讽的多看了他两眼:“小伤,人没死,手没断,伤没毒,是不是很失望?” 既然厌恶她,把她赶到冷院生死不顾,又不肯同意和离,真不知这男人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东西。 楚聿辞呼吸一哽。 在她眼里,莫非他就如此卑劣不堪? 当初,明明是她先招惹的他。 “你要是在聿王府有个好歹,本王不好跟太傅府交代。” 她疏离冷笑:“放心,我不会死在聿王府,哪怕是要死了,我爬都会爬出去。” 楚聿辞眼睛一涩。 她就一定非要和离不可? 就连死都不愿死在聿王府?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气性这么大。 到底是太傅府的嫡小姐,又是谢首富的亲外孙女,脾性养得刁了些,他不信因为一个翠儿娘,还有她消不了火的一天。 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忽然陷入微妙的沉默。 府医站在边上,背着药箱,一时竟不知上前医治、还是立马退下,僵在半道不知所措。 还是阿春突然进来,撞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小姐,晚饭做好……参见王爷!” 阿春与阿夏两人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没想到王爷竟然在,赶紧行礼。 楚聿辞侧头扫去,“免礼。” “谢王爷。” 二人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把饭菜摆在桌上,动作轻的尽量不发出声音。 听说,小姐以‘那种’手段嫁给聿王,聿王一直厌弃她,打骂她。 听说,小姐被赶到冷院,毫不受宠,这辈子都出不去。 听说,聿王一不高兴就会欺辱小姐…… 可饭菜都摆好了,王爷怎么还站在这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阿春小心的低下头看向阿夏,阿夏无措的看向柔儿,柔儿也不敢说话。 王爷不走,谁敢赶他走? 个个低着脑袋,安静的站在边上,不敢赶,也不敢留,谁都没有开口,楚聿辞站着徒增尴尬。 看着桌上的饭菜,抿了抿嘴。 脸面挂不住。 换做往日,早就不屑的拂袖走人了,可今日不知怎的,破天荒般的自己拉开凳子就要坐下。 “干什么?” 叶锦潇冷漠的开口,根本没有留他吃晚饭的意思。 “本王……” 他僵了僵。 有生以来,还从未被人嫌弃过。 “本王……与你说说今日刺杀的事。” “不必,别碰倒我的东西。” 楚聿辞这才看见桌上摆着的一只琉璃杯,被布巾包裹着一半,里面装满了白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 “翠儿娘的骨灰。” 叶锦潇语气淡漠而疏离,脸上无波无澜,平静的六个字,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楚聿辞的喉咙。 他瞬时僵在原地,如鲠在喉…… 字字不提疏离,却又字字疏离,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隔着鸿沟一般。 不要补偿,不要道歉,什么都不要,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却再也不将他放进眼里。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靠不近的感觉,竟叫他有一种抓心挠肝的浮躁,很想掐住她的脖子直接质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可即便这样做了,她也只会讥讽一笑,甚至跟他大打出手。 偏偏这种进也不是、退也不得的感觉,逼得他整个人都咆躁不堪。 叶锦潇提起筷子,“柔儿,给我舀碗汤。” “哎。” 柔儿小跑着上前,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的往边上瞥。 王爷还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点,他不该陪着柳侧妃用晚膳么? 叶锦潇旁若无人的埋头吃饭,楚聿辞尴尬的站在边上,脸皮再厚也撑不住了,终于拂袖,臭着一张脸,浑身阴郁的走了。 他一走,柔儿这才敢直起腰。 “小姐,王爷这是来干什么的?” “不知道。” “呃……” 她怎么觉得王爷很想留下来吃饭的样子? 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大跳。 疯啦! 王爷讨厌小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跟小姐同桌吃饭? 除非王爷的脑袋被门夹了。 饭后。 “叶一,找把小锄头,翠儿,你跟我来一趟。”叶锦潇捧着琉璃杯,带翠儿去后山。 翠儿扛着小锄头,稚嫩的小脸上写着疑惑。 她见过琉璃杯。 她知道,那是装死人骨灰的。 是潇姐姐的朋友么? 后山,此时正黄昏,夕阳余晖点缀着林间,有几分冷凉,风吹来,满林子的竹子簌簌抖动着,不少枯黄的竹叶随风飘落。 叶锦潇挑了一处向阳的位置。 “潇姐姐,你手上有伤,我来挖吧。”翠儿懂事的主动说道。 叶锦潇侧头,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眼底半是笑意,半是复杂。 “好,你来挖,你来埋。” 第90章 聿王妃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翠儿挥着小锄头,琉璃杯很小,无需挖多深的坑,便将其埋了进去,掩上土,堆出来一个小土包。 前后才一刻多钟功夫,便埋好了。 她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潇姐姐别难过,人终有一死,我娘说,先走的人只是去下一个轮回了,下辈子还会再碰到。” 翠儿声音稚嫩。 叶锦潇嘴角微张,哑然了两三秒,“你……今年多大?” 翠儿低着头,认真地掐了掐手指头,“四岁半。” “潇姐姐,还有四个多月,翠儿就五岁了!” 爹娘死了,家中的亲戚全都死了,她成了孤儿,若是孤身一人,根本活不下去,即便再大一些,也难逃古代对女人不公的命运。 叶锦潇蹲下身来,牵着她的小手,道: “这两日,我已经联系好了私塾,从明天开始,你便去念书吧。” “先上两年私塾,将该认的字、该学的礼仪学会,到时再学门吃饭的手艺,纺织、酿酒、从医,或是烹茶、琴曲,看你对什么感兴趣,便学什么。” 有一技之长,才能安身立命。 将来她长大了,才不至于跟万千女性一样,依附男人而活。 翠儿诧然的抬起头。 她能去念书? 上私塾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是一种奢望,更别提学习生存技能,娘说,等她再长大些,就送她进府当丫鬟,她做梦都不敢想象她能去念书。 “潇姐姐……” 她的眼眶飞快变红,温热的泪涌了出来,立即跪在地下,虔诚的磕了一个响头: “翠儿谢谢潇姐姐,待翠儿长大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有些话,叶锦潇还不能跟她说。 揉着她的头,只是低叹。 良久,才道:“不早了,先回去吧。” “嗯!” 翠儿走后,竹林内只剩叶锦潇一人,她萧条的身子纤长独立,折了一截手臂般长的竹枝,唰唰的甩动。 啪! 唰! 她身形纤细灵敏,却缺少了杀人的那股狠劲。 太弱了。 平日跟楚聿辞过招,只是打打闹闹,一旦碰到高手,就像今天的情况,她只有一条命,玩不起。 她想变强。 拼命训练。 她不能死。 她要离开聿王府,带着丰厚的财产,自由自在,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上一世的她,实在是死的……太不该了。 - 直至夜深,出了一身的热汗,叶锦潇这才疲惫的回到冷院,洗了澡后便沉沉的睡下了,有叶一几人守夜,她晚上也敢睡得沉些。 翌日。 翠儿去了私塾。 竹嬷嬷带来宫中的消息,全写在纸上。 叶锦潇看着纸条。 “聿王妃,太上皇身子如何?”竹嬷嬷关心的问。 这几天下来,竹嬷嬷每日回宫一趟,以这种方式将武德皇的病情状况带给叶锦潇。 “看样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这几年来,或许是因为心结,偶尔想不通,导致心脏梗塞,才时不时小病一下,或大病一场,引起众人惊慌。” 老人上了年纪,难免小肚鸡肠。 一个想不通,把自己气出毛病来,严重的,还会把自己给气死。 武德皇就是典型的例子。 他偶尔想不通,心情不顺,自然身体不好,才会引起隔三差五的‘病危’。 “我开的药是疏通气血、护心脉的,每日一粒天天服用即可性命无虞,至于心结的事,这我爱莫能助。” 叶锦潇折起纸条,还给竹嬷嬷。 竹嬷嬷沉沉的叹了一声。 太上皇确实有心事未了,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了却…… “聿王妃,太上皇今早问过您,问您什么时候进宫去看他?” 这? 叫她进宫作甚? 她试探着问:“找我有事?” 这一问,给竹嬷嬷整不会了。 没事就不能找她了? 多少人想巴结武德皇,讨好的、刷脸的、谄媚的,可武德皇一生识人无数,大起大伏,早已看透人性,厌弃于这些虚与委蛇。 这还是武德皇近年来,唯一一次指名道姓的想见一个人。 可聿王妃似乎在婉拒? “好像……没什么事。” “无事的话,我便不去了。” 竹嬷嬷:“……” 聿王妃怎么跟别人不一样? 她连太上皇吩咐的这点差事都办不好,太上皇该不会罚她吧…… 叶锦潇换了件衣裳,便准备出门了。 昨晚在竹林锻炼自己,发现在这个古武横行的地方,冷兵器乃主流武器,她得给自己备一件趁手的武器,可增加保命几率。 走到正门处,见身着一袭黑衣的风行握着剑,冷冽的向她走来。 本以为擦肩而过,但风行定定的站在她面前。 “有事?” 风行冷淡地看着她,“你要出府?” “主子命卑职保护您。” 语气淡淡,姿态不卑不恭。 听说王妃昨日遭到刺杀,今日主子就派他来保护王妃。 真不知主子是怎么想的。 王妃被杀死在府外,既能摆脱这个麻烦,又能撇清聿王府的责任,不是一举两得么? 风行一直不喜欢她,这一点叶锦潇知道。 “不必跟着我,我不需要。”她直接拒绝,“王爷若是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风行冷着脸,“这可是你说的,万一再次遇刺,或死或伤,你可别去主子面前搬弄是非。” 叶锦潇冷笑一声:“小人之心。” 落下四个字,直接提步出府了。 风行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 谁愿意跟着她? 大材小用。 哼! 抱剑离去。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紧。 叶锦潇寻了一家打铁的铺子,铁匠光着膀子、干流浃背,正握着大铁锤,在烧红的铁炉子边锻造着武器,铺子里的架子上,摆放着不少已经做好的冷兵器。 “小姐想买什么?随便看看。”铁匠擦起挂脖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打铁。 哐! 哐! 叶锦潇转了一圈。 匕首,太轻;拿起一把剑,太笨重;纤薄的软剑,她没有内力施展;弯刀、短枪、弓…… 没有一样趁手的。 换了一家专门卖武器的店铺,寻了一圈,仍没有称心的。 一连转了五家店,也没买到合适的武器。 从第六家店出来时,迈下台阶,准备去下一家,一只破碗突然伸到面前: “给点吧……好心的小姐,给点吧……” 是一个老乞丐。 老乞丐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穿着缝补得破破烂烂的衣裳,正端着破碗,手臂簌簌发抖,可怜哀求的望着她。 第91章 叶锦潇,你从哪学来的坏习惯 叶锦潇见他约摸六十来岁,满脸污垢,指甲黢黑,佝偻着背,碗都端不稳。 马上入冬,贫苦的皆是最底层的百姓。 再强大的国家,也避免不了依旧有贫苦的人。 她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刚放进他碗里,周围一群乞丐‘唰’的涌上来: “小姐,给点吧!” “可怜可怜我吧,我三天没吃饭了!” “小姐……” “女菩萨!” 今早出门,带了一百两,准备买两件趁手的武器,武器没买到,银子倒是被这群乞丐分光了。 他们激动的捧着银子,感激涕零: “小姐真是好人!” “是啊,我们平时连饭都吃不上,蜷身的破屋还被两个会武功的人抢占了,只能露宿街头……” “破屋都抢,没人性没天理啊!” 叶锦潇忽然抬头,看向那个哭诉的乞丐,敏锐问道:“你们平日在何处栖身?” 那乞丐抹着眼泪,指着一个方向,控诉道: “城西有一片废旧的瓦房,我们一直在那里睡觉,可几天前来了两个很凶的男人,还拿着剑,把我们赶出来了。” “我们都不敢去了。” 叶锦潇眯了眯眼。 古代交通工具不发达,人口的流通性也比较差,如果某个地方来了外人,周围的原住民基本很快都会知道。 两个会武功的男人? 外地人? 是巧合么? 出了武器店,叶锦潇便一路往城西去,走到偏僻人少的平民居住区,果然发现了一处废弃的瓦房。 这些瓦房全都上了年岁,矮小破旧,落着厚重的灰尘,房梁结满蜘蛛网,呼呼的风从墙洞吹进屋内,里面又潮湿又脏乱,丢满垃圾。 叶锦潇警惕的扫视四周,压低气息,不动声色的潜入。 到底是谁想杀她? 不查清此事,就像一颗埋着的炸弹,随时会爆炸。 日日出门,晚晚睡觉,后脖子就跟悬了一把刀似的,心里不安稳。 不得不说这二人很警惕,不住客栈,藏于民间,跟平民乞丐混迹在一起,乱如鱼龙混杂。 若非碰到那些乞丐,她还找不到这二人的踪迹。 一连搜了四间破瓦屋,突然在最里侧的那间屋内的墙角位置,发现了一只金色的药瓶。 金疮药? 已经用空了。 叶锦潇敏锐的搜了一圈。 这间屋内虽然脏乱,却有生活过的痕迹,墙上有剑痕,想必便是那二人的藏身之所,只是此时屋内空空,二人不知去向。 她寻了一处隐秘的位置,翻上房梁,藏匿身形,盯着对面的屋子,悄然无声的蛰伏着。 这一等,竟是足足五个时辰。 夜色降临时分,远处才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叶锦潇压低身子,屏住呼吸。 烛光远远的摇曳照射,两个男人的身影在地上拖的很长很长,待走近些,赫然是两张冰冷粗犷的面孔。 二人握着剑,穿着黑衣,正是昨日刺杀叶锦潇的二人。 他们走进废旧瓦屋,并未觉察到暗处的蛰伏之人。 “已经十余日了,还没消息……或许真出事了……” “多年策谋,难道就为他人做了嫁衣……” “必须让她偿命!” 二人捏紧剑,咬着牙齿的声音恨不得将这个‘她’抽皮扒筋饮血。 “此乃南渊帝都,不便轻举妄动,我倒是有一法……” 一人对另一人低声耳语什么。 交汇了几句,二人从破瓦屋旧砖压着的地面下,取出一袋粗布包着的东西,拍去灰尘,裹在怀里,迅速离去。 暗处。 叶锦潇身形如猫般轻盈的跃落在地,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一路来到了城中热闹位置。 二人低着头,步伐快速,目的明确,拐进一条街,直接进入一座三层雅致的小楼阁。 小楼上头挂着的牌匾,题着三个行云流水的大字——温柔乡。 青楼。 叶锦潇驻足,看着那小楼内女子妖艳、男人沉迷的淫霏景象,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乱得很,这二人倒是会躲藏,只是她女儿身,进不了这种地方。 迅速巡视了四周一眼。 这座小楼阁建的很气派,外观被涂料装饰的油光发亮,又漂亮又奢华,后面连接着单独的厢房与小院子,供给客人休息,占地面积很大。 楼内人最多、人热闹,相较之下,后院的休息所显得安静许多。 她眸子一闪,即刻绕行至后院处,几步助跑跃上墙头,身子一翻便落入墙角黑暗处。 “唔!” 落地刹那,一只冰冷的大掌突然扼住她的喉咙。 她心头一紧,竟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蛰伏! 即刻手掌做刀,劈向对方的后颈。 对方捏住她的手腕,大掌力道似铁箍般冰冷,几乎要直接折断她的手,她敏锐地狠狠的屈膝一顶。 “唔!” 一股惯性牵带着二人滚入草丛。 叶锦潇抓住机会,正要致命一击时,突然看清男人的脸。 “楚聿辞?” “叶锦潇?” 四目相对,二人皆有一瞬的诧异。 “你怎么会在此处?” 楚聿辞黑着脸,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这话难道不该是他问她? 这个麻烦的女人,昨天才遭刺杀,今天又到处乱跑,还拒绝了风行跟随保护,他下朝回来,一整天都没见到她踪影。 还以为她遇害了。 赶紧派人查。 正好查到消息,刺客与这家叫温柔乡的青楼有走动,便赶紧过来救她。 她倒好,屁事没有,还屈膝顶他…… 这是第二次了! 他捂着下腹,嗓音压得又低又狠:“你从哪学来的坏习惯!” “……” 男女实力悬殊时,便用这招,古今通用,蛋打鸡飞,屡试不爽。 叶锦潇松开他,翻身而起。 二人藏匿于墙垣下的花丛里,这个位置照不到烛光,黑乎乎的,隐秘的很难被发现。 “你竟然来逛青楼?”她冷笑,“还以为你对柳明月有多深情,看来天下男人都一个样,狗改不了吃屎。” 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楚聿辞冷了眸色:“本王以为你死外面了,特地来给你收尸的。” “哦?” 来找她的?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理由一大堆,别扯上我,放心,你嫖妓的事我不会告诉柳明月。”她讥讽的打量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说: 渣男。 花心。 恶心。 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养着家里的,嫖着外面的,真脏。 楚聿辞:天地良心,扪心自问,二十二年来,他从不屑于留恋烟花之地,更从未碰过任何女人。 除了她。 不过那次是在被下药的情况下,不作数。 第92章 本王太久没宠幸你,你莫非耐不住了 “怎么不让风行跟着你?” “碍眼。”她看着他,一语双关。 “……” 楚聿辞反唇相讥:“那两名刺客武功不弱,目的性强,身后的势力定然不低,就你这三脚猫功夫,少出去送死。” 待查清了,清除隐患了,她想去哪他都懒得管她。 叶锦潇捏着手腕,冷着脸站起身来: “是,我这三脚猫让王爷看笑话了,同时也还请王爷自重,别离我太近,万一哪天断子绝孙了,概不负责。” “……” 下腹某个位置隐隐作痛。 这该死的女人! 功夫不高,取巧得很。 “要死死远点,别败坏我聿王府的名声。”楚聿辞冷绷着脸,起身的时候扶着墙。 牵扯到痛处,疼得他腿有点瘸。 “放心,太傅府有一位疼着宠着的表小姐,我即便死了,太傅府也找不着你的麻烦。” 反之,她要是死了,她那便宜爹、便宜三个哥,可能会高兴的吹唢呐。 “你嫉妒了?” 楚聿辞讥笑的望着她: “听说你府上的那位表小姐生得娇滴滴,身姿软芙蓉腰,太傅府三位少爷对她死心塌地,唯命是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正牌嫡出大小姐。” 再看看叶锦潇。 名声恶臭,骂名远扬,如过街之鼠。 叶锦潇皮笑肉不笑:“我嫉妒什么?” “爹不疼,后娘不爱,三个哥哥不待见。”他故意挖苦。 她脸上丝毫没有怒容,反倒坦然的像一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陌生人。 她说:“如果我存在的价值需要从这些人嘴里得到认可,那我与那些狡兔死、走狗烹,虚与委蛇的人何异?” 只要自己活得恣意畅快,她从不讨好谄媚任何人。 “我不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亦不需要你的。” 叶锦潇冷淡的说完,提步迈出花园,拍了拍裙子的褶皱,准备从后院进入前面的小楼阁。 楚聿辞怔然的立在原地,望向她单薄而萧条的背影。 瘦小而纤细,却挺立笔直,昂首挺胸,凸显着她决绝、说一不二的性格。 不在意,才会不需要。 不在意,才会无所谓。 他心尖微痛,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有些哽痛,摸不清这抹情绪的来由,快步跟了上去。 小楼内装饰的格外漂亮,三层的小楼从中央挑空,坠着长长的粉色珠帘,被烛光照得熠熠生辉,催情的迷香冉冉的焚着,女子衣衫不整酥胸半露,男人醉生梦死痴迷狂喜,一片淫霏。 “来呀。” “公子,快来呀。” “哎呀公子,你好坏……” 叶锦潇微低着头,穿进小楼,寻找着那两名刺客的身影。 忽然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女人撞到肩头。 “哎哟!”身子丰腴的女人扭着身子望来,瞧见的竟是一张生面孔,“你是……” “别来打扰。” 一只大掌夹着银票,扔进女人领口。 楚聿辞揽着叶锦潇的小腰,将人带进怀里,叶锦潇顺势埋着头,依偎着,模样像是有几分娇羞。 女人见钱眼开,立马拿着银票连连弯腰,“是,是,公子,您玩好,有什么事唤一声即可,我叫晚娘,是温柔乡的妈妈。” “滚。” “是,是!” 老鸨拿着大面额的银票高兴地走了。 刚才还觉得那个女人有些面生,或者是新来的姑娘吧,一来就能接待到出手如此阔绰的客人。 不错,不错。 是个好苗子。 楚聿辞揽着叶锦潇的腰,已经亮出了客人的身份,走动也大胆了些。 叶锦潇靠在他怀里,低声:“上楼。” “你怎知他们在楼上?” 楚聿辞扶着扶栏,不动声色的往一楼大厅飞速扫过一眼。 人多混杂。 “看台阶扶手上的凹槽,每一块凹槽里都放着一顶小香炉,燃着有催情之用的夜来香,但上三楼的扶手凹槽并未燃香。” 叶锦潇扫视着,快速分析: “一楼二楼是情色场所,三楼恐怕没这么简单。” 一般这种高消费场所,会为身份尊贵的贵客专门留出娱乐的地方,将贵客与普通客人区分开,增进贵客的体验感,彰显贵客的身份。 楚聿辞惊讶,她的观察力倒是敏锐。 拥着她上了三楼。 三楼安静许多,人也少,廊道两侧的包厢皆掩着门,每一间包厢皆挂着特制的专属门派,刻着不同的名字: 惊雪、夜来、寒雨、扶光,春晓…… 忽然,脚步声—— “有人上来了。” 楚聿辞耳尖微动,敏锐的听六路、观八方,准确无误的分辨出一间无人的包厢,带着叶锦潇藏了进去。 门刚掩上,几道脚步声却正好停在这间包厢门口。 二人对视一眼,迅速闪身,同时,门被从外推开。 几道身影摇摇晃晃的撞进来。 “公子~” “公子好坏,我们姐妹三人怎么分嘛~” 一个锦衣玉服的俊美男人拥着三个女人,跌跌撞撞的进了屋,一身的酒气也带了进来,笑吟吟的三人脸上各自啄了好几口: “都要,公子我都爱,一个都少不了哈哈哈!” “公子~~~” “……” 躲在衣柜里的叶锦潇从缝隙里瞧见男人的面容,陷入了沉默。 这人不是在永寿宫侍疾么…… 狭小的柜子里,楚聿辞拥簇的与她挤在一块,看见外面的画面并不意外。 低声:“四哥风流成性,要不然你以为他逍遥王的封号是怎么来的?” 一男御三女,不愧是当朝四皇子——逍遥王! 真逍遥。 “逍遥王如此雅兴,你岂不也要叫上四五个?” 楚聿辞冷了脸。 他说了,他是来找她的,不是来嫖妓的。 在她眼里,他莫非如此饥不择食? “你脑中就只想着这些龌龊事?呵,怪不得连下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本王太久没宠幸你,你莫非耐不住了?” “你!” 恶心! 叶锦潇冷眸瞪着他,素手捏着他的腰侧,狠狠一掐,“别来恶心我!” 男人吃痛,却不得不抿着薄唇强忍着。 “说中你心思,恼羞成怒了?” “呵,你以为我是柳明月?” “总提她作甚?” “提提你的心上人,再看看现在,你我蜷在这小柜子里,靠的这么近,你那小情人若是瞧见,恐怕眼睛都要哭瞎了。” 她反唇相讥:“美人落泪,真可怜呢。” 楚聿辞冷声:“她不是善妒之人!” 柳明月会理解的。 况且,他是为了查刺客的事,才会潜入温柔乡。 圣上御赐的聿王妃若是被人刺杀,死在外头,打得是他这南渊战神的脸。 叶锦潇只是冷冷一笑,没有再说话,认真观察起外面的状况。 楚聿辞没好气的抿唇。 又窄又黑的空间内,气着气着,忽然闻到一抹若有似无的馨香。 淡淡的,略带些木质的清冷,像薄霜淡雪,是任何胭脂水粉都比拟不了的香,格外好闻。 从她身上传来的…… 第93章 那是我们家老五的媳妇 他们离得太近了。 她的青丝扫到了他的下颌处,像猫爪般挠着他,痒痒的,他浑身像是在有虫子在爬,瘙痒得难受。 “叶锦潇,离本王远点。”男人压低的嗓音突然有些喑哑。 叶锦潇想给他两棒槌。 柜子本来就小,他们二人勉强挤着,才能藏下,她连脑袋都仰不了,怎么离他远点? “要不你出去跟你四哥打声招呼?” 总不能躲在柜子里看活春宫。 她是来办事的。 楚聿辞缄默,“不去。” 堂堂一国王爷,却藏于柜中,躲在青楼,这话若是传了出来,像什么话? 叶锦潇故意呛他:“啧,连我都娶了,你还怕丢脸?” “……” 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一句话,成功呛住了楚聿辞。 这女人。 真是…… 欠收拾。 嘭! 忽的一道踹门声炸响,二人不再拌嘴,齐齐从缝隙往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精致罗裙的娇小姐跑了进来: “逍遥哥哥!我不信你如此绝情。” 娇小姐看着这淫霏的画面,怒红了眼: “你分明昨天还抱着我,还说要娶我的!” 逍遥王怀抱三个女人,手忙脚乱的都快摸不过来了,哪里还有空儿管她? “咦?你是……林小姐?还是杨小姐?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卫小姐。” “……” “不好意思,要娶的人太多了,你今儿穿了衣服,差点没认出你来。” “……” 娇小姐气愤羞怒的捂着脸,呜呜的哭着跑掉了。 目睹全程的叶锦潇直接咂舌:“……” 六! 群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逍遥王果真名不虚传! 娇小姐走后,三个女人谄媚的依偎着男人,媚眼如丝,献上红唇,“公子……” 逍遥王突然推开她们。 “公子,您……” “都退下,别让公子我说第二遍。”他扬着手里的几张银票。 女人们见钱眼开,虽然不能服伺如此俊美的公子,有些遗憾,可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连忙抓起银票,笑眯眯的塞进饱满的领口里,乖乖的退下了。 三人走后,逍遥王也起身离开。 屋内恢复安静。 屏风后的那顶柜子轻声推开,两抹身影钻了出来。 呼—— 空间太狭隘,差点没憋坏。 叶锦潇扶着腰,松了松筋骨:“你这四哥还挺绝情,说翻脸就翻脸,也不知招了多少桃花债。” 楚聿辞抿着薄唇。 南渊皇可没有律令,规定皇子不准逛青楼,况且逍遥王无心朝政、只钟情于风月场,已是人尽皆知的事,连皇上都不管他。 “不是要找人么?” 他走到窗前,往外扫了一眼。 “三楼的包厢每一间都很隐秘,人也少,若是在廊道上走动,容易被发现。” 他拍了拍窗台:“走这里。” 三楼外的腰线层上,建的有疏通屋檐雨水的小沟,连接着每一个包厢,而每个包厢的窗户是开着的。 从外面找,事半功倍。 叶锦潇走过来。 小楼阁呈方正形,中间挑空,四周是包厢,只需绕三楼一圈,便可找完所有包厢。 她扬手,指了指左边。 楚聿辞会意的颔首,身形敏锐的翻了出去,往右边找。 二人兵分两路,各自散开,身形借着夜色作遮掩,悄然无声的的摸索着。 有的包厢是空的,有的在聊天饮茶,有的在寻欢作乐。 潜过某间昏暗的包厢时,里面传来低沉阴冷的嗓音: “早闻……大名……” “三日之内……有劳……” 烛光昏暗,珠帘点缀,雕着花纹的镂空屏风后,一个男人握着剑,另一个男人取出怀里的布包,双手捧着献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接过布包。 那只手很白,白瘦得像死人,手背上根根青色的筋清晰可见,手指又瘦又长,像雕刻而出的假物。 包厢昏暗,叶锦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那刻意压低的对话声。 扶着窗沿,想去看清那接头之人的容貌,却不慎踩碎了半片瓦。 啪! “谁在外面!” 二人无比警惕,立即握着剑奔到窗口,但外面一片冷风,并无可疑之人。 这是三楼,瓦片不可能自碎,必有蹊跷! “追!” 二人身形一翻,夺窗而出。 “咳,咳咳……”雕花镂空屏风后,男人的咳嗽声很虚弱,苍白的指节虚掩着唇,咳呛出一手的血。 暗红色的血偏黑色,滴在他妖艳的一袭红袍上,越发红的刺目。 “毒又发作了?” 门被推开,逍遥王合上折扇,快步奔到红衣男人面前,扶住他枯瘦的手臂。 “咳,咳咳……无碍,习惯了。” 红衣男人抹去嘴角的血迹,缓缓抬起一双妖冶的丹凤眸,雌雄莫辩的一张脸竟比女人还美上三分。 幽暗的目光扫向旁边那只被旧布包裹起来的盒子。 “方才来了两位客人,想要聿王妃的命,诚意不错。” 逍遥王皱眉。 抓起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立马合上,嫌弃的扔了回去。 “那是我们家老五的媳妇,你别什么钱都乱挣。” 红衣男人沉笑一声:“据我所知,聿王并不喜欢她,将其铲除,岂不正遂了聿王的心意?” “……” 外面,夜色正沉。 几道身影在夜里迅速交织奔走,夜风簌簌,枯叶片片,毫无人迹的偏街上,两道黑影极速而至,堵住女子的去路。 “还敢来!” 二人握着剑,眉间杀意迸射: “昨日没能杀了你,今日,看你往哪跑!” 叶锦潇素手一翻,取出手术刀,“你们是何人?” “要你命的活阎王!” 厉声落下,二人狠厉的提剑攻来,杀意凛然,戾气逼人。 叶锦潇堪堪的在二人手下过了十几招,她的手臂上还有伤,难以招架,愈发吃力,被逼的步步后退。 二人挥着剑,越攻越猛。 她连连倒退,退得越来越被动。 手臂被掌风震得发麻,麻的几乎握不住手术刀。 危机时刻,身后,一道沉冽的嗓音乍然响起: “低头!” 叶锦潇几乎没有多想,下意识把腰弯了下去,同时,一道无比凛冽的破空之声贴着头皮擦过。 噗嗤! 银芒乍现锋寒,直接穿透了刺客的身体,将人钉死在墙上。 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她抚着脸颊回头望去,只见楚聿辞踏过墙垣,飞身落下,一袭墨袍染着夜里的寒冷,与她擦肩: “躲本王身后去。” 第94章 没人敢动你,本王可护你一世安宁 他提身而上,拔出染血的长剑,那已经毙命的刺客‘嘭’的一声滑倒在地上。 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另一名刺客见此一幕,收了剑就要跑。 楚聿辞眯眸,“往哪跑!” 身形一闪,速度快的只余残影,弹指间便拦住刺客去路,染血的剑挥了出去,剑上的血珠四溅,杀意凛然。 刺客不得不与他过招。 刀剑相撞,血珠锋寒。 四目相对。 男人墨眸迸出凛然的杀机,内力一提便将人震飞出去五六米。 嘭! “咳——噗!” 刺客不敌,一口血吐了出来,自知不是聿王的对手,立即从袖中取出一粒烟雾弹掷在地上。 浓烟四起! “站住!”叶锦潇提步就要冲出去抓人,可男人的身影更快。 只闻厉风起,浓烟四布,遮藏视线,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什么都看不清,伸手不见五指。 叶锦潇一时迷了方向,提起衣袖快速的扇着周围浓烟。 视线模糊了,听觉便格外灵敏。 只听几道闷哼声、痛呼声交错着响起,大概五六秒后,‘嘭’的一声,一具身体重重的砸在她脚边。 “啊!” 重物落下,烟雾四散,只见一柄长剑射穿了刺客的肩胛骨,将他钉死在地上。 他痛苦的面容扭曲,挣扎的鲜血淌了一地: “啊!啊!” 抬头看去,只见楚聿辞冷然的立在十几步开外,踩踏着四散的浓烟走来,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淌着殷红的血珠。 他受伤了? 走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的人: “谁派你来的?” 刺客就像是被钉在砧板上的鱼肉,挣扎不脱,索性便不挣扎了,狰狞的目光凶狠的瞪着叶锦潇。 那眼神似凶狼,似想将叶锦潇活活撕碎。 三天! 不出三天,她必付出代价! 哈哈! 哈哈哈! 刺客忽然狰狞的放声狂笑,笑着笑着,暗黑色的血溢出嘴角。 叶锦潇觉察到什么,快步上前,捏住他的下颚,却已经晚了一步。 “他嘴里事先藏了鹤顶红。” 鹤顶红剧毒,入体后,十几秒钟便可毙命,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刺客瞪大眼,歪着脖子,已经咽气了。 “嘴里藏毒,是为了防止任务失败时、被对手抓住,会泄露主子的重要信心或把柄,便咬破毒物,快速结束性命。”楚聿辞道。 “不过,一般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暗卫死士,才会配备毒物。” 培养一个武功如此高强的暗卫,得花不少心思。 叶锦潇很好奇。 谁这么想杀她?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二人今夜在温柔乡里,与之接头的那个男人,也是要杀她的人。 她招谁惹谁了? 叶锦潇蹲下身来,查探着刺客尸身上的物品。 摸了一圈,除了一些碎银子和随身的配剑,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也没有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价。 有些不甘心,又跑到那边,去检查另一具尸体。 “不必找了,没用。”楚聿辞道。 “既是下定杀手,有备而来,便不会留下线索,这二人警惕的很,还没蠢到留下线索,让你顺藤摸瓜往上查。” 叶锦潇皱眉。 难不成是柳明月派来的人? 应该不是。 柳明月还没这么大能耐。 楚聿辞拔出银龙雕刻的长剑,带出一长串血珠,问道:“你招惹谁了?” “我也想知道我招惹谁了。” “你向来乖张顽劣,只怕是树敌不少。”他冷哼一声,取出袖中的锦帕,擦拭着剑身的脏污血迹。 还想日日跟他和离。 出了聿王府,她小命只怕都保不住。 叶锦潇伪善一笑:“是,我娘家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几个臭钱,可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谋财害命之事。” “这杀我的人,莫非是嫉妒我娘家的家财?” 说她乖张,她还没说他又轴又直。 他行军打仗这些年来,杀的杀、死的死,得罪的得罪,他明里暗里树的敌,只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二人相比,顶多算是小巫见大巫。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我做什么了让你这么记恨?” 她昂着头,眼中全是坦荡。 看得楚聿辞直冷哼,用力地擦着长剑,污了的锦帕嫌恶的掷在地上。 好一个脸皮厚的女人! 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 不要脸! “这是什么?”叶锦潇忽然低呼出声,意外在尸身的后肩胛位置,发现了一片雪花模样的印子。 像胎记,又像是用刀子刺留的疤痕。 楚聿辞快步上前,两根手指并拢,拨开尸身的衣领。 “这具尸体也有。” 两具尸体,相同的位置,相同的雪花红印。 楚聿辞沉眸,细细思忖什么:“北燕国。” 叶锦潇愣了一下:“什么?” “这应该是北燕国皇室暗卫的印记。”楚聿辞沉声思量,“北燕国常年处于天寒地冻之中,每年几乎有六个月都在下雪,经年冷寒,雪便成了北燕国的象征。” 这雪花印子,代表的便是北燕皇室。 提到北燕,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个人: “战九夜!” 北燕太子! 当初,北燕太子在南城、斐城投毒,被查出来后,与楚聿辞发生直面冲突,最后坠入江北河,生死不明。 北燕皇室本就投毒在先,自知理亏,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南渊国要人,便派暗卫潜入南渊帝都,寻找他们的太子殿下,并把谋害他们太子的‘凶手’聿王妃杀了报仇。 如此向来,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这些人是来寻仇的! 叶锦潇冷了目光,神情乃前所未有的凝重:“当初北燕太子坠入江北河后,可有后续?” 楚聿辞摇头: “战九夜坠河后,本王便安排了人手在下游盯梢,至今来,一直未发现他的尸体。” 生还的机会很渺茫。 尸体或许是被河里的大鱼吃了;也有可能沉入河底了。 那么宽、那么深的大河,他根本无法逃出生天。 叶锦潇脸色难看:“明明是你跟他起的冲突,而且还是南渊国与北燕国的冲突,为什么要派人杀我?” 难道不该找楚聿辞的麻烦? 也就是说,她稀里糊涂的得罪了北燕皇室,以后派来刺杀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不死不休。 还没离开聿王府,就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将来,更会有无穷尽的麻烦。 这让她还怎么过正常日子? 楚聿辞挑眉,“没听说过一句话,柿子专挑软的捏?” 怕了? 他觉察到她的忧虑,像是捏住了她的把柄一般,心情不错的抛出橄榄枝: “你若安心待在聿王府,没人敢动你,本王可护你一世安宁。” 第95章 战九夜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撬墙角 叶锦潇不屑的冷笑一声。 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生活一辈子,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这是你的事。”她指着地上的尸体,“南渊与北燕两国之战,我为你们制作解药、救助百姓,安定社稷。” “我连数万人都救了,你们楚皇室却连我一人的安全都保证不了?” 她冷唇相讥。 楚聿辞本想以此要挟叶锦潇,让她打消和离的念头,她却聪睿的反将一军,直接变成了楚皇室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她很聪明。 “本王在查清此事之前,你尽量待在聿王府,别出门。” “多久?”叶锦潇面色冷淡。 “本王尽快。” “我需要一个时限。” 十天,半个月?还是两个月? 她不可能永远待在聿王府。 她眉间的疏离与厌弃有些刺眼,刺得楚聿辞喉咙哽涩,像是卡了一口血,吐不出来,却也咽不下去。 他抿紧着薄唇: “你参与了此事,不可能抽得干干净净,当初战九夜坠河,是你的手笔。” “你与他走动近,还曾密谈过,他现在生死未卜,北燕皇室自然会盯着你。” 呵。 他又在怀疑她跟战九夜有私情了? 叶锦潇讥讽一笑:“我们当时没说什么。” 楚聿辞冷淡道:“既然没说什么,为何一直藏着掖着,不敢公之于众?战九夜下落不明,你自然是第一嫌疑人。” 当时,二人当着他的面密谈,凑那么近,现在想想还觉得刺眼。 “我藏掖?我……” 叶锦潇正要开口,忽然眯眼盯着他: “你想套我话?” “……” 楚聿辞眼底飞速划过一抹虚色,立马面色一正,义正严词道: “呵,套你什么话?你倒是看得起自己,你跟战九夜说了什么,与本王何干?本王关心的不过是两国之事罢了!” “倘若你们私下勾结,本王自然第一个拿你问责!” 叶锦潇略一细想。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 她与战九夜素不相识,战九夜又是北燕太子,二人私谈一事确实可疑。 现在惹上了北燕皇室这个麻烦,还得让楚聿辞给她解决,没必要因为此事跟他吵。 “我们确实没说什么。” 她也不瞒着了,直接坦言: “当时,你中了蛊毒,我去战九夜身边取解药,他让我跟你和离,改嫁给他。” “什么?!” 楚聿辞的嗓音猛地拔高,手中的剑‘嗡’的一震,折出的寒芒刺得叶锦潇眯起了眼。 “我说的都是实话,没必要骗你,除此之外没说别的了,这下你能放心了?” 男人的神色狠狠的沉了下去,难看的如同吃了两只死苍蝇,捏着剑的手紧到骨节发白,失去血色。 跟他和离,嫁给战九夜? 那个畜生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撬墙角! 怪不得从疫区回来,她便向皇上提了和离之事,一心要离开聿王府。 这见一个、爱一个的可恶女人! 她还耸着肩膀,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可恶! 恶心! 不知羞耻! “你答应他了?”他嗓音极冷,几个字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叶锦潇隐约觉察到他的情绪在波动。 “问这个干什么?” “本王在问你话!”他提着剑上前,神色阴戾的几乎要吞噬一切,“回答!” “你是不是答应他了!” 叶锦潇眯着眼眸。 质问的语气? 呵。 有病? “我答应与否,我想嫁给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锦潇!” 楚聿辞抓住她的手腕,愠怒的将人推按到墙上,“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聿王妃!” 有夫之妇! 她微仰着头,唇角嗪着懒懒的弧度,“啊。” “我今天是聿王妃,明天也可以是叶夫人,叶小姐,叶姨娘,叶小主,人生在世漫长几十年,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说的定呢?” “你!” 楚聿辞眉目一怒,恨不得就此将她捏碎。 “我只是跟你成了亲,不是签了卖身契,这家不好,我便换下一家,三条腿的蛤蟆少,两条腿的男人莫非还难找?” 她扭着手腕,抵住男人的胸膛,厌弃的将人推开。 楚聿辞眸子怒红,恨不得撕了她,“荡妇!” 自古以来,有哪个女人像她一般轻贱?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些伦理纲常难道她都没学过? “你到底有没有答应他!” 肯定是应了。 不然,她怎么会向皇上提出和离一事。 叶锦潇忽然用一种‘很蠢’的眼神看着他,这人武功高深莫测,带领三军,征战四方,可脑子似乎被门夹过。 她要是答应了,还会在战九夜过江北大桥时,亲手将他绊入河中? 甚蠢。 摇了摇头。 “……” 楚聿辞咆哮了几句,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后,逐渐冷静下来,立马就想通了。 要是二人真有私情,战九夜就不会坠河了。 等等! 她这是什么眼神? 别这样看着他! 他迅速平静后,若无其事的绷着脸上的冷意,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那北燕太子连投毒之事都做得出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最好是死在江北河里,否则本王定手刃了他!” 叶锦潇无所谓,战九夜是死是活跟她没关系。 提步回府。 楚聿辞提着剑,冷冷地走在她身旁:“听说,那北燕太子生性阴毒,邪恶风流,东宫里足足养了四五十个女人,邪淫成性!” 叶锦潇觉得很正常。 男儿本色。 特别是古代有权有势的男人,在情欲这方面更是放纵。 “听说,他还有龙阳之好。”楚聿辞冷冷地说着。 叶锦潇没觉得哪里不正常。 她来自现代,思想开放,男性与男性的爱情有时候比男女之情还坚固。 “而且,他生了一大堆孩子,每个嫁进去的女人都能无痛当娘,光是每天早上请安都得请半个时辰。” 叶锦潇觉得正常。 皇室终是子嗣血脉的传承,孩子多,争夺权力的机会便大。 “而且他还……” 楚聿辞语气阴戾的说着。 叶锦潇忽然驻足,狐疑的扫了他一眼。 怎么觉得他今晚的话很多? “看本王作甚?” “人家妻妾多、孩子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嫉妒人家,多纳几门妾室、多生几个不就行了?” “……” 他哪是嫉妒? 他这是在陈述事实,让叶锦潇看清北燕太子的本性,别见到一个男人就没有脑子的扑上去。 饥渴的跟没见过男人似的! 丢脸! 第96章 天底下,还没人有资格令本王嫉妒 他冷冷地扬手:“天底下,还没人有资格令本王嫉妒!” 唰的一声,长剑入鞘。 寒芒闪过,归于内敛,银色的剑鞘雕着龙鳞型的纹路,一直连接着剑柄,是一颗龙头仰首的模样,龙眼乃镶嵌着红宝石,象征着身份矜贵与权势滔天。 他的配剑倒是挺好看。 叶锦潇不禁多看了一眼。 “你不嫉妒,总提他作甚?” “他虽生死未卜,可他子嗣多,家业有人继承,不像你,你哪天要是出事了,偌大的聿王府基业怕是只能充公。” “你在咒本王?” 楚聿辞的眸色顿时沉了下去。 和离不了,干脆去死。 他死了,她就自由了。 叶锦潇收起手术刀,跨过两具尸体,今夜差不多了,回聿王府,至于温柔乡里蛰伏的想杀她的人,这两天只能暂时待在府上,等楚聿辞清除隐患再出门。 可这个男人厌恶她,势必不会对这件事上心。 唯有自己强大,才能挺直腰板,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楚聿辞提着剑,跟在她身侧两三步的位置,握剑的手在流血,走了几步才发觉痛。 扫了眼血红的手背,剑眉皱了起来。 方才刺客扔下烟雾弹混淆视线,想趁机逃离,他凭着听觉抓住刺客,但不慎被划了一剑。 伤口虽说不重,可叶锦潇就跟瞎了一样没看见。 问都不问一句? 这么多血她没看见? 眼瞎了? 要不是为了帮她抓刺客,他能伤着?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抿着薄唇,冷冷的走在一侧,二人很安静,一路无话,只有沙沙走动的脚步声,安静的像是在上演一场哑剧。 聿王府。 回来时,临近子时,夜色早已深。 刚踏进门槛,府内,一道娇滴滴的身影急切地奔来: “聿辞哥哥!” 柳明月提着裙摆,看见叶锦潇与楚聿辞并肩归来,眼中狠狠划过一抹妒火。 下面的人来报,王爷昨天带着府医,火急火燎的去了冷院。 今夜,又跟叶锦潇一同回来。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说了什么? 王爷不是极其厌恶叶锦潇么? 怎么会跟这个贱人在一起! “月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楚聿辞抬头看去。 柳明月捏紧指尖,快步小跑过来,脸上挂着笑:“听下人说你还没回来,担心你有什么事,便想等聿辞哥哥回来一起睡。” 她笑得一脸幸福,不动声色的咬重‘一起睡’三个字。 话内之意:跟王爷同出同归又如何?王爷的心上人是她,他们夜夜同床共枕,叶锦潇却只能独守空房! 眼角挑衅的扫了眼边上的叶锦潇,挽着男人的手臂时,故意扭着身体狠狠撞开叶锦潇。 然,即将撞上时,叶锦潇敏锐地撤开半步。 柳明月不慎扑空,同时被惯性带的往旁边偏去,右脚一崴便摔了个扑棱蛾子。 “啊!” “月儿!” “聿辞哥哥,姐姐她……” “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着,别碰瓷。”叶锦潇双手环胸,讥讽的站在一侧。 “我……” 柳明月摔坐在地上,疼得眼角红红,受尽委屈的可怜模样,俨然是被欺负了。 这个贱人! 怎么避开了? “月儿没有责怪姐姐的意思。” 不得不忍着痛自己爬起来,同时看见楚聿辞手上的血。 “聿辞哥哥,你受伤了!”她面色一变,急忙捧起男人的手,“怎么伤的?怎么回事?你跟姐姐去哪里了?你以前从不受伤的!” 这话说的。 几个意思? 以前从不受伤,跟叶锦潇一起就伤了,合着就是在暗指都是叶锦潇的错? “皮外伤而已,死不了。”叶锦潇唇角嗪着冷笑。 柳明月美眸一瞪,似乎不敢置信: “姐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如此冰冷无情! “聿辞哥哥受伤了,流了那么多血,他若是有个好歹,你难道不担心吗?你怎如此狠心?” 红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控诉着叶锦潇心狠手辣,同时也彰显着自己温柔与体贴。 叶锦潇冷嗤一声: “他往日行军打仗,再严重的伤也受过,不也没出什么事么?瞧你这紧张的模样,柳侧妃你……该不会在盼着他死吧?” 她惊讶的挑起了眉,好像发现新大陆。 “我没有!” 柳明月震住,马上扁嘴红眼:“月儿也是心疼聿辞哥哥……” “这点小伤,又不会死。” “……” 楚聿辞呛到了。 说她没良心,还真没良心。 柳明月心底窃笑不已,这个贱人是不是蠢,说这种话,不是在讨王爷嫌弃么? 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种粗鄙冷漠的女人。 说吧说吧。 多说一点。 叶锦潇越嚣张乖戾,她便越温柔体贴,聿辞哥哥也会越喜欢她。 她软着嗓音:“姐姐别这样说,万一伤到手臂要害,或者伤口有毒,那就麻烦了。” 叶锦潇冷笑:“那又怎样?大不了就去死。” 这麻烦是楚聿辞惹来的,她却无端招来杀身之祸,她还没发脾气呢,楚聿辞受的这点小伤,跟蚂蚁咬一样,用得着搬上台面,昭告天下? 楚聿辞:“……” 柳明月瞠着一双美眸:“你,你怎么能咒聿辞哥哥?” 叶锦潇抱着双臂,懒懒的睨着她, “如果是我喜欢的人受伤了,我肯定第一时间给他包扎、上药,而不是站在这里聊天吹水,跟别人拌嘴。” “看来,你也不怎么着急,只是口头关心罢了。” 柳明月身子一震:“你!” 这么一说,怎么变成她无理了? “你什么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包扎去啊。” “你!” “看我?我脸上有药?无趣。” 叶锦潇嗪着嘴角,冷冷一嗤,懒得跟这对狗男女拌嘴皮子,脚步一提直接往冷院去了。 柳明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气愤地指着叶锦潇的背影,气结到发哽。 贱人! 这个贱人,竟敢用教训的口吻跟她说话! “聿辞哥哥,你!你看她,你看她……” 楚聿辞抿着薄唇,“她脾气一直都这么冲,不必管她。” 柳明月委屈的靠近他怀里,“月儿最关心聿辞哥哥了,伤在你身,痛在我心,聿辞哥哥,我们去明月阁吧,月儿给你包扎伤口。” 女子柔软的身体入怀,扑入鼻翼的是一抹茉莉熏香。 香味有些重。 下意识回想起今夜在那狭小的柜子里,萦绕鼻尖的乌木沉香,木质的,很清冷,很薄凉,很像她…… 第97章 不喜欢还手段用尽的嫁给他 不知怎的,觉得她身上的茉莉熏香有些刺鼻,拿开她的手,后撤半步。 “这点小伤不碍事,这么晚了,早点休息,本王还有些公务,需连夜去办。” 说完便走了。 “聿辞哥哥?聿辞哥哥!” 柳明月错愕的追上去,可男人步伐极快,三两步便消失在拐角处,独留她一人站在原地,夜风中凌乱。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公务,需要连夜办? 她难道还没有公务重要? 他今晚跟叶锦潇去了何处?有时间陪叶锦潇,却没空陪她? 为什么! 难道她还比不上那个贱人? 成亲至今,他没陪过她一夜,他们连房都没圆,难道他心里没有她了? 不! 不可能!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承诺过会娶她,会一辈子对她好! 翌日。 深秋天气多变,一夜之间便冷了两个度,早上柔儿起床时,已经觉得冷了。 “小姐,奴婢把炭火烧上吧。” 柔儿搓着手。 叶锦潇:“?” 这才十月,还没冷到这个程度吧? “你要是觉得冷,在自己屋里烧着,我暂时还不用。” 说完,她走到院子里,抓了一把给鸡仔铺窝、没有用完的干草,捣鼓着什么。 抓了几根捯饬着,忽然发现柔儿站在门口,正呆呆的望着她。 她怔了一下:“怎么了?” 柔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小姐,你以前最怕冷了……” 每年不到十月,屋里的火便烧的暖乎乎的,一直烧到来年开春四月。 还很怕疼。 一遇到些什么事,伤了、摔了、磕了,便会哭着去找夫人,或者老太爷,老太爷会拿很多很多银子,解决小姐的一切难题;夫人更是疼爱小姐,对小姐有求必应。 可是自从王爷纳妾后,小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言行举止,行为习惯,跟从前判若二人。 叶锦潇轻笑道:“人在不同年龄,有不同心境,遇到不同的事,也会产生不同的变化。” 没有人十年如一,一成不变。 “柔儿,你四五岁的时候喜欢玩竹蜻蜓,难道现在也喜欢?” 柔儿:“这……” 现在的她早已不喜欢孩童时的玩意了。 如此一想,觉得小姐说的话很有道理。 “那王爷呢?” “小姐,你也不喜欢王爷了吗?” “不喜欢。” 三个字脱口而出,没有半秒钟的犹豫。 冷院外,刚走近的男人脚步狠狠一震,有几分猩红的眸子望向院内的女子。 一袭简素的白衣,银簪挽着三千青丝,简单而清冷,指尖灵巧的几个翻转,便将一把干草编成了小窝。 “叶三,天快要冷了,把这些小窝挂在树枝上。” “哎,好,小姐。” 叶三会武功,拿着窝往那墙上瞪了几脚,便跃上了墙,把小窝挂在枯枝上,稳稳的摆好。 待他人走了,喜鹊们扑着翅膀,叽叽喳喳的飞来,在小窝里里里外外的蹦跳着。 “叽叽!” “啾啾!” 柔儿:“小姐,奴婢去给你裁几件冬天的厚衣裳吧,您以前的衣服全在太傅府,没拿过来。” 叶锦潇刚想点头,可是想到什么,立即摇头。 “过几天再说。” “为什么?” “听我的,你们这几日尽量别出门。” 叶锦潇拍干净手心,抓紧时间去后山训练自己。 温柔乡里还有杀手。 杀手万一捉不到她,对她身边人下手也说不定。 这时候,聿王府就像一个天然的庇护所,亦是囚笼与枷锁,待这两日避避风头,观察观察情况,等楚聿辞那边的消息。 她去了后山,大伙儿该忙什么去忙什么,谁都没发现立在冷院墙垣外的那道墨色身影。 男人沉着眸色,掌心的剑捏得死死的,手背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不喜欢…… 不喜欢还手段用尽的嫁给他! 后山。 叶锦潇跑步、负重、锻炼,与上一世一般,足足两个时辰后,呼吸沉重,大汗淋漓。 午时刚过,有个下人寻来: “王妃,原来您在这里。” “何事?” “翊王妃来府上了,正在前厅,王爷不在,还请您过去待客。” 叶锦潇虽不受宠,但到底挂着正妃的身份,她与翊王妃身份是同一个级别,又是王府的女主人,自然得去。 上次在永寿宫,她与翊王妃撞面,翊王妃很针对她,脾气冲,语气冲,说话阴阳怪气,不是什么善茬。 今日来聿王府,准没好事。 她捏着指尖的纤长竹叶,漫不经心的掷了出去。 “让柳侧妃去待客。” 下人惶恐:“这……王妃三思,让侧妃去待翊王正妃,这恐怕不妥?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还以为聿王府瞧不起翊王妃……” 那就是她非去不可了? 哼! 叶锦潇眉色一冷,指尖弹出去,那纤长的竹叶割断一簇花枝,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倒是要去看看,这翊王妃有什么要紧的大事。 将汗湿的衣裳换下,去往前厅。 刚走近,就听到两道银铃般的娇笑声,咯咯咯的,很清脆。 主位上,柳明月穿着粉裙子,捏着手帕掩嘴笑得花枝乱颤,边上的月珠和玉嬷嬷也开怀大笑。 旁坐,则是穿着华服、眉眼如黛的翊王妃,笑起来时发间的璎珞撞击着,叮咚作响,清脆好听。 不知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主仆几人笑得合不拢嘴。 不是说侧妃接待正妃,有失聿王府身份么? 这二人的关系明明很好。 如果没记错,柳明月跟翊王妃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乃闺中密友,偏要将她叫过来作甚? 叶锦潇面不改色的走来: “不知翊王妃突然到来,来人,奉茶,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大家闻声看来。 个个忍着笑,看她来了,都不说了,憋着的模样,仿佛在看台子上的小丑。 这些人一致战线,排挤叶锦潇,孤立叶锦潇,叶锦潇岂会惧怕这小孩子一样的手段? 柳明月好笑的掩着嘴角,先开了口: “姐姐,翊王妃方才与我说了上次你在永寿宫侍疾的事,我还以为竹嬷嬷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才会来聿王府,想不到竟是……” 话没说完,已经笑得嗓音发颤: “竟是来教你学规矩的哈哈哈!” 噗嗤—— 大家都憋不住笑了。 哈哈! 哈哈哈! 王妃第一次到太上皇跟前侍疾,笨手笨脚,惹怒了太上皇,太上皇一怒之下,派嬷嬷教导规矩。 笑死了。 谁家的千金小姐不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词样样精通? 谁家的王妃像她这般粗鄙无礼?上不得台面? 聿王府的脸面快要被她丢尽了! 就她,民妇般粗鲁,娘家除了有几个臭钱之外,还有什么? 就她还聿王妃呢。 真丢脸哈哈哈! 柳明月笑得腮帮子痛,又故作体贴的模样:“竹嬷嬷是太上皇身边的大忙人,怎么好耽搁她宝贵的时间?不如从今天开始,让玉嬷嬷来教姐姐学规矩?” 玉嬷嬷站出一步,一张老脸笑得无比得意挑衅: “王妃放心,老奴在柳府当了三十多年的差,一定能把王妃教的规规矩矩、妥妥帖帖!” 第98章 本事不如人,就别怪别人横刀夺爱 哈哈! 翊王妃大笑,那笑没有丝毫的遮藏,放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 让一个下人去教王妃,等同于在打叶锦潇的脸。 从古至今,谁家的王妃这般丢脸? 笑死人了! 旁边站着的丫鬟下人皆掩着唇,笑个不停。 叶锦潇站在厅堂中央,孑然站立,身姿纤长,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像被当成猴子一般。 众人孤立,看她如看戏。 所以……这是柳明月联手翊王妃,给她下马威? 她漫不经心的轻抚着耳边的青丝,淡声道: “玉嬷嬷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玉嬷嬷捻着兰花指,笑的得意:“老奴说,竹嬷嬷是太上皇身边的大忙人,教规矩这种小事,老奴可以效劳,不必耽误竹嬷嬷。” 叶锦潇睨了她一眼: “你能不能把舌头捋平了再说话?” “有这个空操心我,不如先去镶几颗假牙?” “你!”玉嬷嬷面色乍变,下意识羞恼的捂住嘴巴。 那日被掌嘴,几十戒尺打下去,活活打掉了她四颗牙,这两日脸上消肿一些,可缺失的的四颗牙却长不出来了。 说话时,牙齿漏风,口齿不清,口水噗噗的往外溅。 “说话对人喷口水,这是你们柳府的规矩?” 叶锦潇取出锦帕,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口水,嫌弃的将锦帕扔在玉嬷嬷脚边。 低嗤了句: “一股老人味,恶心。” 玉嬷嬷羞愤的老脸通红,紧紧捂着嘴巴,气得身子都哆嗦了:“你,你……” 人身攻击! 王妃这是在故意羞辱她! 叶锦潇提步入厅,直接走到柳明月面前,睥睨着端坐着的她。 “起来。” 柳明月愣了下,“什么?” “我让你起来。” 叶锦潇嘴角嗤着冷笑:“当着本王妃的面,你区区侧妃也敢坐主位,主贵侧贱,如此简单的规矩都不明白,玉嬷嬷平时没教你?” 正厅正上方乃两个主位,分别是王府的男主人、女主人的位置,两侧往下排便是客人坐的次位。 此时,柳明月正坐在女主人的位置上。 “啊~也是。” “玉嬷嬷这种刁奴,恐怕也教不出什么好规矩。” 一句话,主仆二人一起骂了。 柳明月脸色登时难看。 “放肆!”翊王妃拍着桌子,眉目威严,发髻间的银步摇撞得凌厉作响。 “叶锦潇,你的正妃之位是怎么得来的,自己心知肚明,竟还敢舔着脸在此耀武扬威?” “别管我怎么得来的,我都是正妃,妾就是妾,本事不如人,就别怪别人横刀夺爱!” 叶锦潇见柳明月还霸占着她的位置,上前半步,抓住她的手腕。 “还坐着干什么?” 柳明月:“什么……啊!” 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力气拉了起来,推甩出去六七步。 “侧妃!” “侧妃娘娘!” 月珠和玉嬷嬷吓得大惊失色,急忙冲上去扶住她。 柳明月差点摔倒,堪堪的站稳身子,只见叶锦潇悠闲的坐在主位上,理着裙摆,翘了个二郎腿,活生生像个女流氓。 她气恨的眼睛都红了。 正要发怒,可看见边上的翊王妃,便捂着脸撇到一旁,凄凄的哭了起来: “天啊,我不过是不小心坐错了位置而已,为何要遭这种罪啊!” 翊王妃气急败坏。 她跟柳明月是从小玩到大的闺中密友,好友受此凌辱,她岂能坐视不管? “叶锦潇,你别太过分了!聿王宠爱明月,你今日敢欺负她,日后就有你哭的时候!” “我过分?”叶锦潇笑了一声,“好,那我想问问翊王妃,倘若翊王府的妾室喧宾夺主,你会有容乃大?” 翊王妃敞开胸怀,落落大方道: “翊王府后院和谐,我与诸位妹妹相处融洽,形如亲姐妹,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座位的事争风吃醋。” “既然有如此胸怀,那柳侧妃将正妃之位让给我,不正能彰显她的宽容与懂事么?” 一句反问,令翊王妃眸子一瞪,直接噎住。 这哪是一个理? 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你休在这里无理取闹,当初,若不是你手脚不干净,聿王上了你的当,现在哪有你在这里说话的份?” 叶锦潇云淡风轻:“你也说了是当初。” 已成定局,说再多除了过过嘴瘾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你!” 这贱人好厚的脸皮! “你莫非认为这个位置你能坐的长久?”翊王妃冷笑,“聿王心里没有你,你迟早会被扫地出门。” 她语气极冲,柳明月在一旁捂着脸,红着眼,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这翊王妃倒是会为柳明月出头。 柳明月段位不高,但人缘似乎很不错,每次只需掉几滴眼泪,哭一哭,就会有人为她前仆后继。 景云是,楚聿辞是,这翊王妃也是。 叶锦潇懒洋洋的捏着指尖,“你今日戴的这支银步摇真丑。” 看着翊王妃,摇着头说: “画着偏温柔的秋日落梅妆,却戴着一支冷色系的银步摇,不伦不类不搭配,实在丑。” “??” 翊王妃怒得跳了起来: “叶锦潇,你会不会说话!本王妃戴什么首饰,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是啊,我会不会被聿王扫地出门,跟你有什么关系?心操这么宽,这么爱操心别人的家事,不如去怡红院当媒婆?” “你!你!叶锦潇,你!” 叶锦潇懒散的坐在那里,几句洋洋洒洒的话,就将翊王妃激得暴躁,但她跟个无事人一样平静。 翊王妃快要气死了。 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没人敢说她丑。 这个贱人! 气死她了! 柳明月红着眼角,万分委屈的说道:“姐姐,你不要怪翊王妃,翊王妃是客人,而且她一番好心的来看望你,只是想看看你规矩学得如何,担心你再次惹怒太上皇。” 她嗓音温软,格外懂事。 像一个任由拿捏的软柿子,凄凄可怜。 叶锦潇眼皮一掀:“你自己的规矩都没学明白,还有心思来操心我?” “我……我也是担心姐姐……” “我知道自己性格粗暴,做不来细心的活,要不下次侍疾让你去。” 柳明月闻言一喜。 能够到太上皇跟前的,都得皇子皇孙、正妃正妻的身份才够格,而她一介侧妃,根本没有资格去永寿宫。 倘若她能去太上皇跟前,讨好太上皇,还怕除不掉这个贱人? 嘴角一勾,抿着笑,含蓄道:“既然姐姐有心,那妹妹到了太上皇跟前,一定会多跟姐姐说好话的。” 叶锦潇抬起眼皮子,淡淡的睨着她: “我开玩笑的。” 柳明月一愣,“什、什么?” “讨好太上皇,这么好的差事,我岂会拱手让人?我故意逗逗你的,你听不懂好赖话?” “你!” 柳明月面色陡然窘迫,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仿佛脸面被踩在地上,又羞又怒: “叶锦潇!你!你怎能……” 第99章 出来,本王有话跟你说 叶锦潇随手抓起桌上的橘子,扒开两瓣。 “我就随口说说,谁知道你这么贪心,真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这橘子倒是甜。 “你但凡有点本事,也不至于我进门三个多月了,还是个妾。” 柳明月气红了眼。 她也想当正妃啊! 这三个多月来,她手段用尽,无论是栽赃、还是陷害,或是下毒、暗杀,哭闹,自残,能用的法子都用过了,可叶锦潇这贱人命硬的很,怎么都弄不死她。 聿辞哥哥说要休弃她,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而且她到现在还没跟聿辞哥哥圆房。 真是急死了! “你整天哭哭啼啼的,除了装装可怜,博取同情之外,莫非就没有别的手段了?”叶锦潇也感到很着急。 柳明月这白莲花的段位还没有云微微高。 云微微好歹把叶暮辰搞成了残废,叶暮辰还对她死心塌地。 柳明月一天到晚除了哭一哭,装装可怜,就没别的主意了。 再这么下去,何时能和离? 叶锦潇沉声:“自古来母凭子贵,但凡你肚子争点气,为聿王府生下长子,还会担心将来扶不了正?” 柳明月也想赶紧生个一儿半女…… 等等! 叶锦潇这是几个意思? 催她生儿子? 不,叶锦潇没有这么好的心,她肯定是在炫耀! 这两日,王爷去了几次冷院,她定是得了些恩宠,就迫不及待到她面前耀武扬威了。 这个贱人! 柳明月愤恨的捏紧拳头,“我与聿辞哥哥情深不二,迟早会怀上孩子,用不着你操心!” 叶锦潇眉眼稍微柔和了些。 很是满意。 自古以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只要柳明月生下长子,她的身份必定稳固。 而她这个正妃膝下无所出,到时再请求皇上恩准和离,皇上定会看在皇孙的面上,扶正柳明月。 如此想来,看柳明月都觉得顺眼不少。 “等你好消息。” “……” 贱人! 少炫耀! 我一定会比你先怀上孩子的! 翊王妃也觉得叶锦潇在炫耀,得了便宜还卖乖,差点没气坏。 故意扬大声音,说:“明月,我这里正好有一张生子秘方,是我府上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嬷嬷给的,这张方子传了二十多个人,凡服用者,皆生了男孩。” “我将它给你,你可要小心收好了,千万莫被别人剽窃。” 她拉着柳明月的手到一侧,轻声的细语几句,时不时瞥叶锦潇一眼,明显在防备她。 叶锦潇觉得好笑。 民间倒是有不少生子秘方,原理是通过调节身体的酸碱性,抑制X精子,增大Y精子的存活概率,从而达到生儿子的目的。 不过…… “翊王妃膝下无所出,却在此传授生子秘方,确定这张方子有用?” 翊王妃看过来,冷视她一眼:“与你何干?” 柳明月抿着嘴角,娇娇一笑:“倘若姐姐想要,月儿自然愿意与姐姐一同分享,姐姐想要吗?” 那得意的小模样,就好像手里拿着一根骨头,挑逗小狗: 想要吗? 汪汪叫,叫两声就给你。 叶锦潇笑意淡淡:“难道你漫长几十年的人生里,就只有聿王一人?” 她只是单纯盼着柳明月快些怀孕生子,好尽快跟楚聿辞和离而已。 柳明月不太听得懂这句话的意思。 既然嫁给了聿王,余生便是以聿王为天,为聿王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方能保证一生的荣华富贵。 正好这时,厅外传来行礼的声音: “参见王爷。” 聿王回来了? “聿辞哥哥!”柳明月神色一喜,身轻似燕般的飞扑过去,投进楚聿辞的怀抱,黏人的蹭了蹭。 “聿辞哥哥,你忙完了,月儿正等你一起吃午饭呢。” 娇笑时,挑衅般的扫视叶锦潇。 无声炫耀。 叶锦潇并未看在眼里,吃完最后一瓣橘子,拍了拍手心,提步离开。 楚聿辞看向她,可她就似未看见他一般。 “站住。” 继续走。 “叶锦潇!” 叶锦潇这才驻足,“叫我?” 有事? 楚聿辞抿紧薄唇,脸色略沉,“出来,本王有话跟你说。” 叶锦潇没耐性:“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别搞那些弯弯绕绕。” 楚聿辞沉了脸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能叫她下了面子不成? 冷冷上前,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外抓去。 “放手!” 柳明月错愕,“聿辞哥哥?” 有什么话需要跟叶锦潇私下说,她不能听? 最近几日来,聿辞哥哥跟叶锦潇走得近,还有了小秘密? 心中的妒忌似燎原之火,疯狂点燃,几乎要燃爆整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最厌恶叶锦潇吗? “聿辞哥哥,你不管月儿了吗?”她奔上前三四步,悲痛的红了眼眶。 翊王妃直接火上浇油:“你没回府时,叶锦潇欺凌明月,你一回来不仅没给明月做主,还带叶锦潇离开,岂不是在助长她的气焰?” 楚聿辞停下脚步,剑眉拧了起来。 欺凌? 叶锦潇这粗暴蛮横的脾气,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你又干了什么?”冷了几分的语气冲着叶锦潇。 自从把叶锦潇娶进门,府里就没有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叶锦潇挑眉。 又? 原来他认为,每一次发生矛盾冲突,都是她在作妖。 “她嫉妒明月得宠!”翊王妃冷笑着开口,“她让明月有自知之明,别跟她抢你。” “她还指责明月是侧妃,是贱妾,身份低,上不得台面,她才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她还说,要把明月赶出去,要永远坐着聿王妃的位置,不死不休!还说除了她之外,没人有资格为聿王府开枝散叶,别人怀一个,就杀一个,只有她才配生下嫡长子!” 翊王妃恶狠狠的淬着。 将叶锦潇说的十分狭隘、善妒、恶毒。 听着听着,楚聿辞的头上冒出了几个问号,眉头拧成了川字:“这些话是叶锦潇说的?” “对!” 翊王妃字字珠玑,“她亲口所言,我亲耳所闻!” 楚聿辞下意识反驳。 不可能。 这女人性子冷漠,他受了伤,她都不会多看一眼,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她借着救助疫病的功劳,亲口向皇上提出和离,怎么可能会霸占着聿王妃的位置,不死不休? 他看向红着眼眶的柳明月:“月儿,方才叶锦潇是这样说的?” 柳明月轻咬下唇:“她……刚才……” 翊王妃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就这样说,别怕,我给你撑腰! 她们两个人,难道还怕叶锦潇? 柳明月垂着眸子,楚楚可怜:“是……是的……姐姐确实这样说过,可月儿无心正妃之位,只要能陪在聿辞哥哥身边,哪怕是当个通房丫鬟也愿意。” “姐姐,月儿不敢跟你争宠,亦不敢在你之前怀上孩子,求你别赶月儿走……” 她上前,抓着叶锦潇的衣袖,可怜的哀求道。 楚聿辞怔了一下,看向柳明月的眼神忽然变了。 像错愕,像惊异,像怀疑,又像不敢置信。 第100章 她怎么可能给他生孩子 叶锦潇不可能说这种话! 她怎么可能给他生孩子? 那么便证明,柳明月在撒谎…… 楚聿辞不相信,认识柳明月七八年来,她性格温婉,不争不抢,稍稍夸她两句便娇羞的笑红了脸,如春风拂面般和煦温柔。 如此白月光般的女子,竟然会胡言乱语,诋毁她人? “月儿,你确定?”他再次问了一遍。 柳明月心头微紧,敏锐地觉察到楚聿辞的神色变了。 莫非她说错话了? 王爷从未质疑过她。 她捏紧指尖,不动声色的端着脸上的情绪,如常般道:“方才是与姐姐有了几句争执,翊王妃一时心急也吵了几句,月儿担心会出事,赶紧劝和。” “劝着吵着,场面混乱就……就……” 她当即改了口风,聪明的把话往模糊混淆那方面去说,让楚聿辞自己去猜。 委屈的将头撇到一侧: “就可能闹了些不愉快,月儿既不敢得罪翊王妃,又不想惹王妃姐姐不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番话,将自己变成了劝架的和事佬,而刚才那些话都是叶锦潇跟翊王妃吵的。 与她没关系。 她只是个劝架的。 楚聿辞闻言,剑眉稍微舒展些许。 原来如此。 月儿生性温婉,不喜争执,待人友善,将聿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泼妇。 “是,是我说的。”翊王妃冷冷地扬声,“可我也是为明月打抱不平。” 正妃之位,本该是柳明月的。 “她失去位份,还要受叶锦潇处处压制与欺凌,低人一等,只能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聿王不会明白这种滋味。” “明月体贴懂事,即便平日里受了委屈,也不会拿女人间的这些小事,去麻烦你,可她所受的委屈你可曾在意过?重视过?为她出过气?” 同为女人,她最明白这种滋味。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从不在意她受过的委屈,忽视她的感受,可她却从一而终的爱你,无论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会去打击报复。” “你以为你府上的和谐是哪来的?都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和退步得来的!” 翊王妃愤怒地说着,说到最后已经气的拍桌子了。 柳明月红着眼睛,急忙拉住她的衣袖:“别说了!” “翊王妃,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别说了!都别说了!我不希望与王妃姐姐生出嫌隙,更不希望后院起火,让聿辞哥哥担心……” “看看,你看看!” 翊王妃抓住柳明月的手,气得不行: “明月这么委曲求全,可叶锦潇是什么性格,聿王难道不清楚?出了名的嚣张纨绔,背后又有首富外祖撑腰,这帝都城里的各家千金,谁敢欺负她?” 楚聿辞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后院交给柳明月全权打理,从未出过任何差池。 即便娶了叶锦潇,她也从未向他告过状,从未诉说过不满,也从不在背后议论叶锦潇的是非。 每次被欺负时,都是被他偶然撞破。 她受了委屈,哭红眼睛,不仅不会说叶锦潇的坏话,还一个劲的为叶锦潇维护,委曲求全,只为了让他安心,还聿王府后院一片安宁。 而叶锦潇…… 脾气暴躁。 嚣张乖戾。 连他都直怼不误,更何况是性子软的柳明月? 楚聿辞抿紧薄唇,心中已有分寸。 “我聿王府的家事,不劳翊王妃操心,本王会处理好。” 冷淡的落下一句,抓住叶锦潇的腕子。 “你跟本王出来!” 叶锦潇一路踉跄的被拽了出去,即便不愿,可男女体力悬殊。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王爷生气了。 翊王妃勾起唇角,冷然一笑:“明月,对付这种人,就得哭一哭,软一软,天底下,没有几个男人喜欢粗鲁的女人。” 叶锦潇这种货色,跟暴发户一样没脑子,得意不了多久。 柳明月握起她的手,哀伤轻叹:“晚晴,你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该怎么回报……” 晚晴是翊王妃闺名,母族姓曲,全名曲晚晴。 “明月,你别这样说,我们从小一块玩到大,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欺负你?” 曲晚晴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教导道: “我给你的生子秘方是有效的,我告诉你,你只需在行房事前三天、后三天日日给聿王喝,然后……” 外面。 楚聿辞阴着脸色,大步往外走,将叶锦潇抓到了假山后头,僻静无人处,这才甩开她。 叶锦潇站稳脚步,捏着腕子上的红痕,眉色淡淡: “怎么?” “跟你的小情人吵了两句,还想罚我不成?” 无所谓的语气,并未将这件事放在眼里。 楚聿辞不禁想起今日早上时: ‘小姐,你也不喜欢王爷了吗?’ ‘不喜欢。’ 当时,她亦是这般云淡风轻,仿佛无论是柳明月、还是他,都入不了她的眼。 一股无名之怒涌上心头。 冷着语气:“本王今日特地去了一趟温柔乡,为你查杀手的事,那里的水很深,表面看似温柔乡,实则在这层伪装下,埋伏着一个江湖杀手组织。” 叶锦潇闻言,揣测道: “北燕皇室的暗卫说到底不是本地人,想要在南渊帝都城杀人夺命,必是身份受阻,人生地不熟,多处不便,一旦暴露身份,势必引起两国争议。” 到时,不占理的一方将是北燕国。 南渊以杀手一事,抨击北燕,只会对北燕名声不利。 “为了双重保险,他们便与杀手组织进行交易,无论进退都想要我的命?” 楚聿辞点头:“不错。” 叶锦潇冷嗤一声:“倒是看得起我。” 也不知她这项上人头值几个银子。 “温柔乡每日待客近四百人,人流量大,极其复杂,里面处处鱼龙混杂,本王不便打草惊蛇,暂未查出此杀手组织的底细。” “风行已经埋伏在那里,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 “行。”叶锦潇知道了,“你尽快吧。” 她不喜欢被人惦记的感觉。 仿佛脖子后悬了一把刀,束手束脚的,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她准备离开。 楚聿辞忽然叫住她:“叶锦潇。” 她扭头:“什么事?” 楚聿辞看着她脸上的平静,仿佛二人像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而不是世间最亲密的夫妻。 “本王为了你的事奔波了一日,派遣了十余人,你似乎享受的心安理得,可曾有过一句谢意?” 第101章 一点台阶都不给他下 “谢意?” 叶锦潇笑了。 他用‘享受’二字来形容被刺杀的事,这份‘享受’给他要不要? “楚聿辞,你别忘了此事因谁而起,我原本不用承受这份罪,是南渊与北燕两国之争,将我扯进去的。” 她手臂上的剑伤,现在还没愈合,还在隐隐作痛。 楚聿辞看着她:“当初,是你主动去疫区,本王可没拿刀子押着你去。” 制作解药固然立功,可北燕太子坠河一事,她岂能脱得了干系? “一盆花从粪坑旁端过,都会沾上两分臭味,更何况你是直接插手,别将自己摘得那么干净。” 他冷了语气: “本王帮你,但不欠你。” 端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姿态给谁看? 叶锦潇眸色凉了三分:“你什么意思?” “本王为你排除忧患,保障安全,你却在本王的后院里点火,惹是生非,莫非你觉得柳明月也是欠你的?” 他真的极其厌恶她面容上的薄凉,以及今日说那句话的无情。 不喜欢,所以不会管聿王府安定与否,只顾着自己的心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欺负谁就欺负谁? 叶锦潇笑得冷冽:“你觉得是我在无事生非?” “不然呢?” 她进门前,王府从未出过差池。 她一嫁进来,处处排挤欺凌柳明月,三天一小事,五天一大事,就没有过一天安宁。 “你自己是什么性子,心里难道没数?吃不得一点亏。” “谁让你吃苦头,你能拿银子活活将人砸死,柳明月位份没你高,娘家那边的势力亦是不及你,她莫非敢欺负你?” 楚聿辞语气冷凉。 她的性格太乖张了,脾气又冲又轴,谁若跟她硬来,她便与人刚到底。 叶锦潇听得只想笑。 哈! 哈哈哈! 真是笑话! 她性格暴躁,便一定是她欺人在先? 性格乃天生,岂是她的错? “楚聿辞,你说这话时,可扪心自问过?我娘家势力高,便是我欺人,那你身为王爷,岂不是更欺人?” “本王若欺你,还会给你查刺杀一事?” 叶锦潇,你真是太得寸进尺了。 “天底下,没有人欠你什么,本王更不亏欠你。” “从今日起,倘若柳明月再受欺凌,或者本王从下人嘴里听到些风言风语,这刺杀的事,本王不会再管,你若有本事对付北燕皇室,便自己去解决!”楚聿辞冷冷拂袖。 他已经很耐心的在与她相处了。 她无故消失了一整日,他担心她出事,直接查到温柔乡,连夜潜伏去救她。 今日,又为了她在外奔波一天。 可她呢? 在他的后院煽风点火,令他心神不宁,稍微说她好句,还冷言冷语的反问他,斥责他。 仿佛所有人都亏欠她的。 太傅府真是将她惯坏了! 叶锦潇神色如常的立在原地,拂开耳边的碎发,眼中一片淡然。 不帮就不帮,反正她从未期待过楚聿辞能帮她干什么。 如果吃准了仅凭她一人之力,对付不了北燕皇室,便压着她低头的话,那可真要让他失望了。 “我岂是怕死之人?” 冷淡一声,提步便走。 “叶锦潇!” 楚聿辞听了这话,有一种要被逼疯的愠怒,气得腹部作痛,“本王不需要你给柳明月道歉,只希望你收敛些性子,低调些便可!” 她竟那么硬气,说了一句不怕死。 她就一定要如此犟? 一点台阶都不给他下? “道歉?”叶锦潇冷笑。 该道歉的人究竟是谁? 惹是生非的人又是谁? “本小姐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冷声落下,直接提步离开,孑然冷傲的头也不回。 楚聿辞怒红了眼,一拳头愤怒地砸在假山上。 不可理喻! 他已经处处退步了,只希望她稍微收敛些,却跟要了她的命一样难,她究竟要闹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 冷院。 叶锦潇奔回屋内,即刻从手镯内取出各种药物器具,哐哐的扔在桌上,混乱的捣鼓起来,脸上一片冷然。 求人不如求己。 天底下最靠不住的人,便是楚聿辞。 既然认为是她在惹是生非,为何不和离? 想拿北燕皇室针对她,威胁她,偏生她这人平生性子冲,最不惧的便是胁迫! - 书房。 笔墨纸砚扫落一地的凌乱,男人愠怒而阴沉,似濒临爆发边缘的凶兽,下人们远远在外,谁都不敢擅自进去伺候。 楚聿辞愤怒的坐在那里,捏着青筋直跳的太阳穴,腹部的那股怒火怎么都消不下去。 越想越愤怒。 一想到叶锦潇呐薄凉的姿态、无所谓的模样,眉间的张狂,嘴上的分毫不让,胸口的无名之火几乎要燃爆整个人。 她究竟想怎样? 已经许了她正妃之位,她还不满足?一定要将聿王府搅个天翻地覆? 门口,一名小厮怯怯懦懦:“王爷……” “滚!” “王、王爷……”小厮吓得浑身一抖,“是柳、柳柳侧妃……” “……” 楚聿辞迅速收拾好自己,去往明月阁,浑身仍染着冰霜般的寒冷,脸部线条紧紧的绷着: “月儿寻本王何事?” “聿辞哥哥。” 柳明月笑着走来,牵起他的手,“今日翊王妃来府上做客,不小心与王妃姐姐起了争执,月儿担心你烦闷,便命人炖了银耳枸杞羹,降降火。” 走到桌边,舀起一小碗。 眉目含笑,一举一动间都满是贤淑温良。 “聿辞哥哥别多心,月儿日后尽量少跟王妃姐姐走动,便不会吵起来了,您别担心后院的事。” 楚聿辞看着她,神色有些恍惚。 月儿还是月儿,一直这么温善,像一朵解语花,从不会让他操心什么。 七年前,还救过他的命。 倘若叶锦潇能像柳明月这般宜室宜家…… 想到一半,神色顿时冷了三分。 她永远都不会成为柳明月! “聿辞哥哥,你尝尝甜不甜?”柳明月捧着碗,“这里面加了几味中药,能够养气补血,对身体好。” 里面加的是翊王妃给她的生子秘方。 一般的生子方子,都是让女子服用,可这张方子却是让男人服用,才有效果,其特殊性让柳明月生出了三分希冀。 只要怀上子嗣,还怕叶锦潇那个贱人? 楚聿辞气得郁结,正好腹部积郁,口干舌燥,接过碗。 “月儿有心了。” 刚要抿上一两口,门外,景易神色急切的奔了进来:“主子!” 看了眼旁侧的柳侧妃,踱步走近,弯腰耳语: “王妃刚才连夜出府,不知要去何处,属下跟到半路,似乎被她觉察,她将属下甩掉了。” 楚聿辞眸色一沉,捏着碗的手掌陡然发紧。 那个女人! 说不怕死,难道当真要去送死? 死就死吧,死外边,与他何干! “不必管她!” 可又马上想起叶锦潇清冷的姿态与语气,怎么想怎么刺眼,哪哪都不顺眼,腹部的那股无名之火汹汹的再次积郁而起。 她要是真死外面,皇上追问起来,他怎么交代? 烦躁的扔下碗,站起身来。 “月儿,本王突然有事,先出去一趟。” “聿辞哥哥!”柳明月急切的站起身来,只见男人步伐极快的走出院中,头也不回。 这银耳枸杞羹精心熬制了一个多时辰,她还渴望着一举生下男孩,可他的心竟不在她身上。 ‘不必管她’指的是谁? 叶锦潇? 最近,他似乎对叶锦潇越来越上心,却次次忽略她。 再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怀上孩子,夺回正妃之位? 柳明月满心的嫉妒与酸楚,恨不得将那个贱人生吞活剥了,指甲死死的掐进掌心里,突然掀翻手边的碗。 啪! 碗摔碎在地上,银耳枸杞与羹汤撒了一地。 她眸色一狠,直接摔扑在破碗的碎片上。 “啊!” 一声惨叫。 锋利的碎片割破手臂与掌心,殷红的鲜血溅了出来。 楚聿辞下意识回头,看见血,瞳孔微缩。 身形一闪便进了屋:“月儿!” 柳明月忍着痛,哽声道:“没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的,聿辞哥哥你有事的话快去忙吧,别耽搁了!” 楚聿辞沉着眸色,打横抱起她:“府医何在!” 第102章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夜。 都城繁华喧嚣,烛火通明,上演着一帧帧热闹的场面。 叶锦潇走在街上,不慎碰倒了一名妇人,那妇人摔在地上,挎着的竹篮子也摔了,一篮子的鸡蛋掉了出来。 碎了一地。 二人起了剧烈地争执: “你走路长不长眼睛!” “小姑娘穿得人模人样,你是瞎了吗?这么宽的路你也能撞上我!” “赔钱!” 妇人一脸横肉,语气激烈,凶悍的抓住叶锦潇的手,十分不好招惹,惹得周围百姓不禁驻足围观。 叶锦潇一直在道歉: “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取出一粒碎银子。 妇人见她气质非凡,定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又语气柔软,连连道歉,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顿时得寸进尺: “我这些土鸡蛋是自家养的,特地给我刚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补身子,全被你砸碎了,岂是这点破银子能赔的?” “至少赔二十两!” 叶锦潇皱眉:“这才十几个鸡蛋,顶多三十个铜板,你却想一个鸡蛋一两银子,勒索我?” “你说什么!你撞了我,我还没收医药费呢,你还敢反咬一口!看看,大伙儿都来看看,这女子好生歹毒!” 妇人凶狠的抓着叶锦潇,大声吆喝着。 二人吵了起来。 一个要敲诈,一个不肯赔,吵得不可开交。 不少百姓站在旁边,小声地指点着: “快看……” “听说是这女子故意欺人?” “十几个鸡蛋索赔二十两,未免吃相太难看了?” “快看啊!她们好像要打起来了!” “……” 动静声闹得很大。 不远处,一名黑衣男子微低着头,飞快地扫了一眼争执的二人,不动声色的退出人群,迅速进了温柔乡…… 两刻钟后。 叶锦潇赔了十两银子,妇人终于作罢,得了便宜还一边骂骂咧咧: “长得这么漂亮,穿得这么好,身上却连二十两银子都掏不出来,呸!装模作样的穷鬼……” 挎着篮子,叫叫骂骂的走了。 叶锦潇摸了摸脸颊,淡笑不语。 一两银子等于一千铜板,等于现代一千块,十两银子等于一万块。 十几个鸡蛋一万块,得了便宜还卖乖,这种人无论古代现代都是最不缺的。 不过,经由如此一闹,这么多人围观……她今夜的目的恐怕已经达成了。 扫了眼周围来回喧闹的行人百姓,提步离开。 独自一人走着,买了一块甜糕,准备回聿王府。 走着,走着,身后不知不觉便多出了一个抱着双臂、低着头,行路匆匆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褐色衣裳,风尘仆仆,看起来像是从远处到来的江湖行者,走在人群中,低调的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他走的很快。 没几步就追上了叶锦潇。 二者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叶锦潇掰了块甜糕放进嘴里,男人眼角一凛,衣袖下即刻翻起一道寒芒,割向她的喉咙! 指尖夹着薄如蝉翼的刀片,即将一刀封喉! 杀意乍现! 一切发生的太快,仅在弹指一瞬间。 可下一瞬,男人的身体狠狠一震,刀片在女子的喉头处停怔住,看着女子缓缓抬起的目光,她的素手正握着一把匕首,捅进了他的腹部。 “你……” 她是怎么发现他的?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速度怎么如此快? 叶锦潇看着他,皮笑肉不笑:“谈谈?” 她的反应,像是特地在此等他来。 男人不是傻子,立即明白过来:“你故意与那妇人争执,自爆身份,引我现身?” “是。” 两名刺客已经死了,可温柔乡藏着的杀手,连楚聿辞都查不出来。 她若去温柔乡,与直接送死没有区别。 不如将人引出来,循序渐进。 “不知对方花了多少银子买我的命,我出双倍价钱,如何?” 男人冷绷着神色。 既然已经暴露身份,也没有再伪装的必要了。 “组织从不做反悔的生意,一旦接单,不死不休!” 厉声落下,凝起雄厚内力的一掌拍向女子的胸口,裹着浓郁的杀意,毫无留情的余地。 叶锦潇迅速避开,手里的匕首哗哗滴着血。 她舔着嘴皮子:“既然是杀手组织,做买卖的地方,有买就有卖,我花重金买回自己的性命,难道有钱还不赚?” 男人抹了把腹部的血珠,一手鲜红。 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伤了,这话传出去真是耻辱。 “一码归一码,待上一单结了,组织再接你的单!” 厉喝一声,再次攻去。 “这单结了,我便死了,怎么进行下一单?” “这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叶锦潇噎了一下:“我出五倍价钱!” “组织不差你这点钱!”无比狂妄的口气,裹挟着杀意,直逼叶锦潇面门。 重要的是一旦接单、必死必达的江湖声誉! 叶锦潇冷着面色,与男人打了起来。 这油盐不进的狗屁组织! 既是做生意,难道不该融会变通、随机应变? 她手里有钱,难道还买不回自己的命? 这组织不接这单,她便花高价聘请别的组织,日夜不歇的保护自己。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这么一点小事,楚聿辞还想借机拿捏她? 做梦! 叶锦潇握着匕首,在男人受伤的状态下,勉强接了他七八招,远不是他的对手。 眼看男人杀意弥漫,越来越逼仄。 她估摸着时间,连连后退:“十,九……” “三,二,一。” “?” 男人逼近,不懂她在数什么,当听到那声‘一’数完后,他的身体狠狠一震,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摔在地上。 这? 他一脸懵。 “我在匕首上淬了强效的麻醉剂。”叶锦潇扬了扬匕首,“原本三秒内便会被放倒,想不到你强壮如牛,扛了那么久。” “……” 男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取出怀里的鸣镝。 咻! 一束淡蓝色的记号冲上半空,炸开两秒后消失不见。 叶锦潇皱眉。 很快,不远处,一道肃冷的身影乘着夜色,簌簌的几道起跃,闪身赶来,落在男人倒下的身侧。 萧痕弯腰,探了下男人的脖颈。 有起搏,未死。 “怎么不杀了他?”他抬起头,是一张冰冷薄情的脸,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看起来狰狞可怖,内敛的气息更是让人揣测不出他的武功深浅。 给人两个字:危险。 他看向叶锦潇,薄凉的眼中带着三分杀意、三分打量。 叶锦潇猜测,他的身份或许是组织里的某个掌事人,领导者,比倒下的这个人更有说话的分量。 她开口:“谈谈?” 第103章 夜冥侧眸,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萧痕捏着手腕,语气薄凉:“组织从不做失信于人之事。” 言外之意:没有谈的余地。 叶锦潇皱眉:“那两人已经死了。” “但交易在。” 萧痕不紧不慢的取出袖中的软剑,模样平静,仿佛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手起手落的事。 “聿王妃确实很有本事,令萧某刮目相看,但组织成立迄今以来,以诚信立名,若人人都能出高价,买来买去,杀来杀去,价高者比比皆是,组织迟早乱了套。” 做生意,确实要融会变通,随机应变。 可想长远发展,安身立命,必须诚义。 叶锦潇不动声色的捏紧了匕首,“没有商量的余地?” “除了钱财之外,你们难道就没有别的想要的东西?既然知晓我的身份,不怕杀了我,惹来麻烦?” 萧痕看着她:“本是江湖客,不畏生死人。” 既然敢做这一行,早已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况且,相思门并非一般的杀手组织。 相思门乃江湖第一流。 不少皇室都寻他们做生意,即便聿王妃死了,只要毁灭证据,无人敢寻相思门的是非。 “聿王妃,请。” 他扬手,身为杀手,却彬彬有礼,倒是有几分好笑。 看来,今日这一架非打不可了! 叶锦潇不是怕事之人,握紧匕首,即刻迎战。 四目相对,空气陡然凛冽,萧痕的身形乍然疾闪而至,掌中软剑甩出凌厉的嘶鸣声,直逼命脉。 下手快准狠。 三招之内,必取叶锦潇性命。 叶锦潇胸腔发紧,凝着眸子紧紧盯着他的动作,握着匕首迎去。 嘭! 刀剑撞击的刹那,雄厚的内力震得她虎口发麻,一瞬间整条右臂都麻木了,险些握不住匕首。 急急地弯腰避过,可男人攻势猛烈,那锋利的软剑挑住了她的匕首。 刺啦! 她捏着匕首顺着剑锋飞快的向下划去,擦出激烈的火花,抵住剑柄,正要刺向他的手臂时,男人直接一记翻掌,挑飞了匕首,一剑刺穿她的肩胛。 再是一掌拍的她摔出去五六米。 “咳!” 一招。 只一招! 叶锦潇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鲜血快速染红了整个左肩,男人的杀伐嗜血令她根本无法招架。 他的武功恐怕与楚聿辞一般深厚! 萧痕提着剑,语气薄凉: “看在你未杀扶影的份上,我可给你一个痛快。” 扶影,便是刚才被叶锦潇放倒的那个男人。 叶锦潇极力平复气息,堪堪的站起身来。 心口隐隐作痛,内脏应是被震成了重伤。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你们组织叫什么名字?” 萧痕未语。 “不敢说?”她冷笑一声,“看来,你们也是怕被寻麻烦的,我来时留了信,只要我出事,温柔乡立即会被查。” 萧痕凉凉一笑。 温柔乡只是一处隐身暂住的据点罢了,各州各国皆布满他们的据点,查封一处不会对他们有丝毫影响。 “聿王妃,得罪了。” 凉声落下,他提着剑再度迎身攻上。 身形裹着夜色与杀伐,肃冷的气息迎面扑来,叶锦潇来不及多想,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的作出反应,侧身避过一击,一支针管扎在男人的肩头。 轻微刺痛。 萧痕凉笑:“干我们这行的,出任务前,早已服用百毒不侵的解药。” 她这点小手段,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震落针管,提剑刺去。 叶锦潇来时做了好几手准备,麻醉剂、几种毒药,全都备着,一一用上。 可萧痕的动作未曾受到丝毫的妨碍,任由几种毒药落在身上,杀意仍不减半分,再次一掌拍飞了她。 “唔!” 叶锦潇滚出去七八米,狼狈不堪。 “咳,咳咳!” 想不到这么多药都没用。 仅仅两招,她便受了严重的内伤,此人武功高强,今夜或许难逃一劫。 有点不甘。 北燕皇室是不是有病,他们的太子死了,不去找楚聿辞麻烦,偏偏雇人杀她。 还真是软柿子好欺负。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去疫区救人了。 不过这样至少比一辈子躲在聿王府要好。 她不是怕事之人,更不是缩头乌龟,与其日日看楚聿辞的脸色,面对柳明月那朵白莲花,倒不如一了百了。 萧痕执着剑,缓步走来。 叶锦潇狼狈的爬了起来,暗暗握着袖中的一支强效麻醉剂。 寻找机会。 萧痕看出了她的小动作,在他眼里,她已是已死之人,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 直接一掌掀去,叶锦潇被迫倒退数步。 他提着剑,笔直刺向她的心口。 近了! 杀意逼人! 近了! 千钧一发之际,空气中,一道极其肃冷的戾气强势插入,一把缠满黑布的剑横刺而入,接住了萧痕这一剑。 嘭! 刀剑相撞,气息尖锐嘶鸣! 冷风四掀,男人稳稳立在叶锦潇身前,面孔冰冷,手握黑剑,气息沉而内敛,手臂冷冷一震,直接将萧痕震退七八步。 叶锦潇错愕:“叶七?!” 竟然是他! 萧痕看见突然出现的男人,眼中飞快划过一抹异色。 同时,远处的街角,楚聿辞提着剑赶来救人,却见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一步,脚步狠狠震在原地。 夜冥侧眸,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站远些。” 寡淡的三个字,无波无澜,却带着极强的穿透性,莫名的令人心安。 叶锦潇伤势严重,本就不便,老实巴交的扶着墙,跟个残疾人一样一瘸一拐的站远点。 萧痕皱眉:“还请阁下别插手此事。” 夜冥未语,剑尖扬了出去,直指萧痕。 无需多言,态度已了然。 叶锦潇,他护定了。 接下来,叶锦潇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神仙打架。 他们交手时,内力就跟炸弹似的撞的十分激烈,掀得树叶簌簌作响,打得墙上全是裂痕,叶片狂飞,碎石迷眼,几乎直视不了。 招式快的只剩残影。 叶锦潇捂着胸口,还未看清二人的招式,只听得那激烈的交手声,不出五招,萧痕被打得倒退数步,一口血迹抿出嘴角: “唔!咳咳!” 再看夜冥,依旧寡淡无波的立在原地,气息如常。 令叶锦潇震惊的是,他没拔剑! 他的配剑始终被黑色粗布包裹着,从剑身缠到剑柄,裹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没漏出来,剑是黑的红的白的银的无人知晓。 从头到尾,他连剑都没拔出来。 第104章 骑最烈的马,喝醉烈的酒,驾驭最烈的男人 “咳咳……” 萧痕捂着胸口,闷咳三四声,血染得整个下颌都是。 看了夜冥一眼,武功不如人,没有恋战,立即扶起昏迷在地的扶影,几个快速的起跃,闪身离开。 二人来的匆匆,去的匆匆,原地碎石草叶四处飞溅,残留着一片激战后的痕迹。 今夜的危机,算是暂过了。 叶锦潇虚弱的晃了两下身体,扶着墙滑坐在台阶上,肩胛处的伤血迹已经将衣物浸透了。 夜冥踱步,捏住她的腕子脉搏,探过后,迅速在她心口附近点了几下。 “内伤。” “很重。” 他性子寡淡,言简意赅,仿佛多说几个字会要命。 他封住了她的几处大穴,她的呼吸登时顺畅了不少,脸色依旧是苍白的。 “你怎会在帝都?” 他现身的时候,她是震惊的。 她觉得叶七是被某个家族遗弃的暗卫,被扔疫区,生死不顾,得救后的他寡言少语,无论何时都是穿着一袭低调的黑衣,肩上挂着一只包袱,握着一把不知好坏、缠满黑布的旧剑。 寡言少语,不善言辞,像极了行走江湖的不归客。 夜冥垂眸:“你救过我。” 他是来报恩的? 也就是说,离开疫区后,他一直都在帝都城? 一直都在她附近? 只是她没发现。 “原来如此……咳咳,原来……”叶锦潇低咳两三声。 无心插手疫区之事,得罪了北燕皇室,招来杀身之祸,也救了人,得了回报,于今夜捡回一条命。 世事无常,来日如常谁能预料? 如今,她与叶七之间算是扯平了。 “多谢。”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扬手撕开左肩的衣物。 圆润的肩头露了出来,夜冥面色微变,立即将头扭到一侧。 肩上有伤,被剑刺穿的皮肉翻了出来,鲜血染红了皮肤,潺潺的往外涌。 叶锦潇取出止血药,直接倒在伤口上。 “唔!” 很痛! 这抹痛刻在骨子里一般,深深地警醒她:太弱,就要挨打!挨打,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咬着下唇,死死地忍住了。 飞快的缠着纱布,先粗糙的包扎一下,把血止住,回去再慢慢处理。 夜冥侧着头,听到她悉嗦包扎的动静声,明明很疼,却一声都未哼出来,与他想象中的那些富家小姐、千金娇女都截然不同。 他忽然解下腰间的酒囊,递给她。 “叶七?” “止痛。” 酒精能够麻痹大脑神经,达到一定的止痛作用。 叶锦潇也不忸怩,接过酒囊,用嘴巴咬开塞子,吐到地上,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嘶!” 好辣! 辛辣的酒水入喉,咽下去后,从嘴巴到喉咙、到胃里和腹部,一串火辣辣的涨热,瞬间蹿到了脸上,两个腮帮子都变红了。 伤处的痛意直接被冲淡了三分。 “好烈的酒!哈哈哈!” 她扬首大赞,再次灌下两三口。 晶莹的酒水划出嘴角,灌进衣领子里,她豪迈的用手背抹了一把,此时此刻心中的恣意像极了在草原上策马奔腾,说不出的畅快。 “适饮,过度伤身。”夜冥夺回酒囊,拾起塞子盖上。 话少,姿态漠然,面容冷峻。 叶锦潇突然很羡慕他。 孤身一人,四海为家,自由自在。 有朝一日,她定要这般不受拘束,骑最烈的马,喝醉烈的酒,驾驭最烈的男人。 “你这段时间都在帝都城?”叶锦潇拉上衣服,酒精作用,疼痛已在能接受范围内。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夜冥看着她肩上的血迹厚厚洇湿,没有说话。 叶锦潇知晓他性子冷淡,不喜言语。 不知道的人可能会害怕他的冰冷,一撞见就远远避开,不敢招惹。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叶锦潇隐约摸到了他的脾性,他没有回答,便代表他也没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武功很厉害。” 她估摸着,如果真要动真格的打起来,可能只有楚聿辞能与他一战。 叶锦潇心神一动,一个念头突然冒出脑海: “能不能……教我两招?” 相较于单方面整日摸索,实战经验才是更快的进步方式。 况且,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在,能够得到他的指点,她定能突飞猛进。 但说完后,二人都有点沉默。 她是不是太冒昧了? 她救过叶七一命,叶七也将这条命还了回来,她再提要求,着实有些得寸进尺。 她抿了抿唇:“我方才……” “可以。” “嗯??” 叶锦潇惊愣的抬起头,只见夜冥握着缠满黑布的旧剑,缓缓退开七八步,至开阔的空地上,剑锋挽着寒霜般,当即舞了起来。 唰! 剑未拔,却仍旧泛着孤寒之气,锐利的破开空气,传出震动的嗡动。 夜色之下,他的身形似与黑夜融为一体,招式凌厉,眉宇冷傲,矫健而锋锐,挥出的每一击像是在起舞般,咄咄逼人。 叶锦潇惊愕之余,目光紧紧的盯着,看着,将他的每一记招式尽可能的记在脑中。 夜下,男人舞剑,女子坐在台阶上,捂着胸口,目不转睛的注视,迫切而出神。 一动一静,好像一幅泼了夜色的画卷。 肆意而畅快! 无比和谐! 这一幕,落入街尾的一双墨色的眼眸里。 楚聿辞死死地盯着,后槽牙几乎要咬碎,捏紧拳头的大掌愤怒的扣着墙面,眼中燃起的熊熊怒火,几乎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叶锦潇! 叶锦潇!! 怪不得要跟他和离,怪不得她总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原来早就身在聿王府、心在异处! “啊!” 满腹怒火无处宣泄,一拳头狠狠砸在墙上,碎石四溅。 冲回聿王府,只觉得处处都看不顺眼,一脚过去踹翻了桌子。 嘭! 笔墨纸砚掉了一地,哗啦啦的到处都是。 下人刚把书房收拾好,没想到王爷又暴怒的掀翻了,吓了好大一跳:“王爷……” “滚!” 楚聿辞抓起桂格上的花瓶,愠怒的掷了出去。 “啊!” “滚!滚出去!”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不会成全她! 绝对不会! 这辈子都休想和离! 死都得死在聿王府! 第105章 本王问你,喝酒了? 叶!锦!潇! 这三个字就跟火药似的,想起夜色下男人舞剑、女子注视的画面,他浑身上下都燃爆了,暴怒的踹翻书柜,砸了一地。 贱人! 荡妇! 她怎么敢! 叶锦潇,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给本王戴绿帽,本王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啊! 他怒得双目猩红,愤怒地打砸一切,霹雳哐当的声音惊得下人们远远避开。 疯了! 王爷疯了! 伺候多年来,从未见过王爷发这么大的火,再这么砸下去,只怕是连整个王府都会被拆掉! 林管家焦急地想劝:“王爷,发生什么事……” “滚!” 一只砚台砸了出来,吓得林管家老脸都白了。 “王、王爷……” “全都滚出去!” 男人吃了火药般暴戾,谁都不敢靠近,林管家吓得赶紧跑去明月阁找柳侧妃。 “侧妃娘娘,您快去看看吧,王爷不知怎么发了好大的火,正在书房里打砸东西,您快去劝劝,这天底下除了您,恐怕没人能劝住王爷了!” “再这样下去,王爷必会伤着自己!” “侧妃娘娘,您快去劝劝吧!” 不少丫鬟嬷嬷皆急切的哀求道。 柳明月坐在贵妃椅上,轻抚着手上的纱布。 一个时辰前,她故意砸碎碗,弄伤手,本以为王爷会留下来陪她,想不到大夫刚包扎好,他就匆匆出门了。 呵。 这么急迫的去找叶锦潇,可叶锦潇呢?只会得罪他,惹怒他。 迟早有一日,王爷会明白,她柳明月才是值得他疼爱的解语花。 月珠冷笑一声:“那个贱人还敢跟您争宠,王爷发起怒来,还不是得侧妃您出马?” 玉嬷嬷摸着嘴巴,想到被打掉的这四颗牙,她便又怒又气又恨: “侧妃,您就是心地善良,太温和了,倘若换作老奴,早把那贱人的脸划个稀巴烂!” “呵。”柳明月扯唇一笑。 那个贱人除了有两分姿色之外,还有别的可取之处? 王爷这两日去冷院走动,不过图个新鲜劲。 真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得她亲自出马? 她扭着款款的芙蓉腰,懒懒的扬起右手,“走吧,聿辞哥哥虽然脾气轴些,可我的话到底还是听几分的。” “哎。”月珠赶紧扶着她。 来到书房。 下人们站在外面,个个神色张皇,瞧见柳明月就跟瞧见了救命稻草似的,纷纷投去期盼的目光。 柳明月昂首挺胸,姿态优雅,提步进了书房: “聿辞哥……” “滚!” 男人暴怒的声音与几本书一同砸了出来,若非柳明月及时撤步,险些就要砸到她身上。 她吓了跳,很快稳住身形: “聿辞哥哥,我是月儿……” “滚!” 男人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见了人便咬上一口,“滚出去!” 柳明月愣住。 他这是怎么了? 他以前最疼她、最温柔,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的! 下人们见此一幕,也感到意外。 王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怎么连柳侧妃的话都不管用了? 柳明月捏紧指尖,立即软了嗓音:“聿辞哥哥,月儿的手好痛,好像是伤口流血……” “全都滚出去!!” “啊!” 一张桌子迎面砸来,吓得柳明月顾不得装白莲了,急忙后退了两步躲避,不小心踩到裙摆,滚下台阶,惨叫着翻了两三个跟头。 当着几十个下人的面,她无比狼狈,万分丢脸! - 深夜。 叶锦潇回到冷院时,已是三更天,她衣物染血,内伤严重,几缕头发散乱的掉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略显狼狈。 大家都睡了,只有一盏旧灯笼挂在屋檐下,照出昏黄的暗光。 冷院一片安静。 她扶着胸口,脚步有些虚软的撑着墙,推开房门,摸进黑漆漆的屋子里。 门刚掩上,猛地被一道冷劲的气息扼住后颈,扑摁在墙上。 “唔!” 事出突然,来不及反应,身体虚弱的撞上墙。 一具极冷的身体贴上后背,冷冷地压着她,“喝酒了?” 黑暗中,男人的嗓音似薄冰般森寒。 叶锦潇挣着身体,却被他摁的死死的,外加受伤的原因,她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放开我。” 楚聿辞! “本王问你,喝酒了?” 他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耳后,喷洒薄凉的气息,叫人分不出喜怒。 她身上有一股血腥味与酒精味混杂的气息,又烈又浓,混在一起,竟是一种言辞无法描述的腥甜味。 比那些什么茉莉熏香、桂花薰香、胭脂水粉香,不知要好闻多少倍。 叶锦潇被抵在墙上,双手反制在身后,肩胛的伤应是撕裂了,痛得很。 “是,喝了。” 因为受伤,声音有几分中气不足。 “怎么?大半夜藏在我屋里,就是为了问这……唔!” 楚聿辞捏紧她的双腕,极其厌恶她这般事事都无所谓的姿态。 他嗓音极冷:“大半夜出去喝酒,夜不归宿,莫不是跟哪个野男人厮混去了?” “呵。” 叶锦潇讥讽的扯开嘴角。 在他眼里,她就是如此的放荡不堪,他又何必多问? 他对她存在偏见,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觉得扎眼。 “我做了什么,与你何干?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楚聿辞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别忘了你的身份!” 她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聿王妃! “你敢背着本王做些腌臜事,本王明日便在街上敲锣打鼓,让你们太傅府颜面扫地!” 叶锦潇登时被激怒了。 她做什么了? 她到底做什么了? 一没出轨,二没滥情,三没乱玩,连别的男人的手都未曾牵过,可在他眼里,为何就这般对敌视她? 既然如此,何不早点一拍两散,各生欢喜? “嫌我出丑,又不肯放手,楚聿辞,你真矛盾啊。” 她冷冷的笑了一声: “你跟柳明月两情相悦,恩爱不疑,早生贵子不好么?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多好?” 楚聿辞怒红了眼。 所以,她便背着他在外寻花问柳? 就是因为柳明月? “就因为本王宠她,你吃醋了?” 叶锦潇觉得跟他说话很累,还要解释,就像对牛弹琴一样,连交流的欲望都没有。 她不爱他。 也不会吃醋。 只想和离。 这种话还要她说多少遍? “我不会管你做什么,你也别将手伸到我冷院来,明白?”她冷冷地话音,瞬间激得楚聿辞像疯兽。 就是这淡薄的姿态,无所谓的模样,令他愤怒而抓狂。 什么都无所谓了? 只想在外面瞎搞? 呵! 好,好,野男人能做到的,他又何尝做不到! 楚聿辞冷笑一声,捏住她的后颈,愠怒的俯身压了下去,咬住她的嘴角。 微凉的柔软印在薄唇上,沾着血腥与酒精,又浓又软的触感令他脑中的某根弦陡然绷直般,好像吸食到毒物,瞬间上瘾。 捧住她的后脑勺,扭转身体,用力地压向自己。 “楚……唔!” 叶锦潇瞳孔猛缩。 男人身上薄凉的气息灌入鼻腔,带着极强的侵略性,狠狠地挤入,势不可挡。 她眸中点亮怒火,极力挣扎,却如何也挣不脱,干脆牙关收紧,狠狠一咬。 这个登徒子! “嘶!”楚聿辞吃痛。 叶锦潇扭着手腕,拼尽全力的挣脱一只手,推开他的胸膛,扬起一巴掌狠狠扇下。 啪! “楚聿辞,我不是柳明月,你的骚别往我这里发!” 第106章 省着点力气留着待会儿叫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黑夜,伴随着她冷漠的语气,似薄冰锋刃般伤人。 楚聿辞舔到薄唇上的温热。 “呵!” 嘴角被咬破了,整个口腔都是血腥味。 腥甜的气息往往能刺激野兽更加发狂,男人亦是动物界里最自傲的雄性,他浑身的鲜血都在汹汹的翻滚! “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聿王妃,该履行什么职责与义务,莫非还要本王教你!” 他疯狂的抓住她的双臂,将人甩到床榻上。 血腥味越浓,他越亢奋。 “叶锦潇,当初不择手段爬上本王的床榻,本王今夜便成全你!” 他欺身而上,攫住她削瘦的下颚,疯了般的狠狠咬住。 叶锦潇素手一翻,屈膝抵住他的攻势,一把锋锐的手术刀抵在他的腰间要害处。 再往前一步,她不介意鱼死网破。 “离我远点!” 恶心! “在你纳妾的那个晚上,‘叶锦潇’就已经死了!” 她不是‘叶锦潇’。 还要她说几遍? “楚聿辞,你一掌亲手打死了她,莫非忘了!” 冷冷地话音掷下,她眉间的疏离与冰冷,与当初那个一脸花痴爱慕的叶锦潇判若二人。 她眼中再也容不进他。 往事如云烟,弹指而散,她再也不会变成以前的她。 她是她,他是他,他们之间隔着的鸿沟,永远都跨越不了! 不知怎的,看着她疏离的模样,仿佛拒他于千里之外,楚聿辞的心口揪了一下,莫名慌张,好像什么东西正在流逝,无论怎么用力都握不住。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更不喜欢她的淡漠。 她变了心,与野男人夜里厮混,见一个爱一个,如今还想摆脱他,投进别人的怀抱。 做梦! “什么死不死的,都是你的借口,本王睡一次,便知你真假!” “滚开!” 叶锦潇愠怒,刚支起的身体就被压到床上,肩胛的伤疼得钻心。 “再敢越矩,我便不客气了!” “本王碰你,天经地义,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楚聿辞低吼一声,直接扑倒她身上,疯狂的撕扯着她,似乎想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宣示他的占有权。 叶锦潇也怒了,忍着伤痛还手。 二人顿时打了起来。 你抓我,我踹你。 你按我,我推你。 打得格外激烈。 她拼尽浑身的力气,抵挡他的靠近,可他似疯了一般,抓住她的双手,压住他的双腿,大掌撕开她的裙摆。 “放开我!” “不放!” 永远都不放! “楚聿辞!” “省着点力气留着待会儿叫!” 叶锦潇怒得红了眼睛,一股汹涌的气息蹿上喉头,极力地扭着腰身,挣脱了一条腿踹在他的腰上。 他抓住她的脚踝,正要欺身压下,却见她脑袋一撇,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咳!” 暗红的血染在枕头上,半边嘴角都是红的。 她虚弱的侧着身子,肩胛处的伤红的刺目,脸色白得吓人,眼中迸出的愤怒与阴戾,仿佛拿着一把刀子扎在了他的心上。 刹那,他的动作狠狠一震,似僵硬一般再也进行不了下一步。 “咳咳……” 她内伤严重,一直强撑的身体似强弩之末,终于似断弦般的扛不住了。 她抹了把嘴角的血,“你这强取豪夺的畜生,今日敢碰我分毫,他日,我必原封不动的奉还给柳明月!” 楚聿辞瞳孔猛缩。 她就这么厌弃他的触碰? 可当初明明是她先招惹的他! 她对他下药,害他无比耻辱,颜面尽失,他也是这般愤怒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时,愤怒的人还是他? 为什么会这样? 他疯了吗? 看着女子眼中的憎恨,他踉跄的倒退了四五步。 犯错在先的人明明不是他,为何他像是被扎了刀子一样烦躁?他甚至不知这抹烦躁从何而来,整个人就像无头苍蝇般迷惘。 他这是怎么了? 中毒了吗? 楚聿辞夺门而出,冲进黑暗的夜色里,整个人浮躁易怒,胸口积郁着一股灼灼的翻涌之气,在胸腔内暴躁的涌动着。 像笼中困兽,激烈挣扎,浮躁不安。 叫他似爆炸一般,找不到宣泄口。 疯了! 他快要被叶锦潇逼疯了! “来人!” 浮躁的扯着领口,胡乱的扯了十几下,墨袍扯得一片凌乱,也缓解不了胸腔内的那股暴躁。 景易与风行迅速赶来:“主子。” “立即去调凤影卫,给本王将温柔乡抄了!” - 一夜间,一阵激烈的非议传遍帝都城: “听说了吗?昨天晚上温柔乡被聿王抄了!就是红绿区里最大、最奢华的那家青楼!” “不是吧?听说温柔乡的老板是当朝四皇子逍遥王,聿王抄自家四哥的店?” “犯什么事了?” “聿王滥用职权……” “听说抓了四百多个人,楼里的老鸨、妓子、嫖客、打手,就连擦地板的老妈妈,全都抓了起来,一个都没放过。” “听说有的嫖客睡到一半,裤子都没来得及提……” 民间,一片非议之声。 皇宫。 御书房。 一道墨色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在龙案前,摇身挺直,目视前方,面容冰冷,脸上却……印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福公公站在边上,紧紧的低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龙案后,南渊皇握着奏折,一封一封的批阅着。 谁都没说话,气氛安静到可怕。 福公公喉咙发紧。 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再这么跪下去,跪到何时才是个头? 他小心翼翼望了眼父子二人,斟酌着小心从中斡旋:“聿王殿下,您……跟皇上认个错吧?” 堂堂王爷,却凭着个人意愿,私自抄封民营店铺,引起了百姓非议,不少告状的折子已经递进宫了。 这件事着实不太像聿王的行事作风。 皇上对聿王寄予厚望,聿王生性沉稳,心思聪睿,无论皇上交代什么任务,都能超乎满意的完成。 怎么昨晚跟变了个人似的? 太稚拙了! 南渊皇抬起头,扫了眼他脸上的巴掌印,嘴角没忍住抽了两下,只是一瞬便冷绷神色: “他有何错?” 他冷笑:“他没错,他立了不少功劳,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可管不着他!” 如此沉不住气的竖子,难堪大用! 福公公:“……” 楚聿辞跪在那里,语气冷淡: “温柔乡里有杀手。” 抄了温柔乡,叶锦潇就能安分几日了。 南渊皇冷冷地合上奏折,“有杀手怎么了?杀手碍着你的事了?天底下杀手死士处处皆是,这是擅自抄封的理由?” 他知不知道自己树敌多少? 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他,就等着给他使绊子,拉他下马。 他倒好,做出这种拙劣的蠢事! 楚聿辞面不改色,语气仍是冷冷的:“温柔乡里有不少官员权色交易,私下勾结。” “即便如此,你至少也要先捉拿证据,往上呈报,再领旨抄封。” “抄就抄了。” “混账!” 第107章 滚过来,朕帮你把脸上的巴掌印补对称 南渊皇愠怒的拍桌而起,指着他便训斥道:“若权力成为随心所欲之物,迟早会被权力吞噬。” 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越是身居高位,越要如履薄冰。 权力是一把双刃剑。 若是掌控好了,便是如虎添翼、平步青云之物;一旦掌控不好,全盘倾覆,旦夕之间。 “朕早教过你,哪怕是天塌下来的事,也给老子面不改色的挺直腰板,横竖不过一死,可你竟因为芝麻绿豆大的事,浮躁成这样,看看你这德性!你这鬼样子!” 一本奏折狠狠地砸在楚聿辞脸上。 “没用的废物!” “滚过来,朕帮你把脸上的巴掌印补对称!” 福公公:“……” 楚聿辞低头,抿唇,一声不吭的任由打骂。 两刻钟后。 伴随着南渊皇浑厚愤怒的一声‘滚’字,楚聿辞离开御书房,南渊皇气得不轻。 “皇上,您消消火,别伤着身子。”福公公赶紧宽抚他。 南渊皇太阳穴突突的跳,刺痛得很: “聿王聪睿,文韬武略,可性格一旦暴躁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他母妃去得早,朕若不好好的管管他,将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混账事!” “太子心地仁善,虽然仁慈温和,却缺少了做大事时的决策性与狠劲。” “德王除了吃还是吃,逍遥王一天到晚只知道寻花问柳,翊王又……” 说起这些,他真是头都要炸了。 福公公忙给他按揉着头部穴位,阴柔着嗓音宽心道: “皇上,老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何必操那么多心?若事事管着诸位皇子,给他们铺好路,失去斗志,又何时才能像雄鹰般翱翔天际?” 皇子们都已经长大了,该放手时就得放手。 南渊皇重重的叹了一声。 失望。 他是失望。 每一个儿子他都用心培养,可万万没想到,最器重的孩子竟然因女人的事乱了套。 那个竖子脸上的巴掌印,除了他府上那个叫柳明月的,还有谁敢打他? “朕给他赐婚,太傅府唯一一位嫡出千金,谢首富唯一的嫡亲外孙女,如此尊贵的身份,正好配他,可他却撇下珍珠不要,去抱一颗糟粕。” 南渊皇声音极冷: “那糟粕都被他惯得不像样了!” “区区柳府之女,就敢掌掴朕的儿子,岂不是在打朕的脸?今日敢挑唆他失控的抄封了温柔乡,将来,岂不是要毁了他?” 福公公听着听着,突然发觉不对劲。 等等! “皇上,据暗卫来报,聿王脸上的巴掌是……聿王妃扇的。” “嗯??”南渊皇愣了下,直接懵了。 “就是聿王妃扇得哟。”福公公捏着兰花指,“暗卫说,聿王昨夜想行房,但聿王妃似乎不肯,给他打了一顿,他心中郁结,无处发泄,这才连夜抄了温柔乡泻火。” “什么?!” 南渊皇身体瞬间就挺直了,噌得一下站起来。 竟有此事? 聿王不是极其厌恶叶锦潇吗? 那一耳光竟然是叶锦潇扇的! 如此说来,他们二人大有进展? “扇……得好,扇得好,这竖子脾气暴躁,就该有个人好好治治他!” 福公公:“?” 皇上,您双标? 要不您仔细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 聿王府。 冷院。 “小姐,刚炖好的鸡汤,您补补身子吧。” 柔儿捧着热乎乎的汤盅子,眼中全是心疼。 小姐三天两头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伤,女儿家的身子本就娇贵,哪经得起如此折腾? 叶锦潇抓了一把花花绿绿的药丸,扔进嘴里。 “温柔乡是怎么一回事?” 早上一起床,就听外面的下人们议论疯了。 阿香上前一步,答话道:“小姐,说是昨晚王爷亲自带人去抄的,抓了四五百人,全关地牢里了。” 不知缘由。 不知因果。 说抄就抄。 现在城中议论纷纷,谁都摸不清头脑。 “有病。”叶锦潇冷嗤一声。 温柔乡哪得罪他了? 那么大一家青楼,他莫不是脑子抽了? 不过把人集中的抓了起来,她倒是方便了许多。 “小姐,您的嘴角怎么红红的……像是破了?”柔儿突然惊叫道。 叶锦潇冷着面色:“烫的。” “可您还没开始喝鸡汤呀。” “狗咬的。” “……” 扣住碗沿,仰首便将鸡汤几口灌下,嘴角隐隐刺痛,想起昨晚的事,她眼中的冷意足以杀人。 直接去地牢。 地牢门口,两名侍卫持着配剑,严格看守。 见到来人,伸手拦住。 “王妃,此地特殊,还请止步。” 叶锦潇淡声:“听说昨夜抓了不少平民百姓,我进去看看。” 侍卫寸步未让:“地牢重地,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 “只是看看罢了,莫非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侍卫为难:“这……” “说了不让进便是不让进,王妃听不懂人话?” 身后,一道冷凉的声音传来。 两名侍卫立即拱手行礼:“风行大人。” 叶锦潇转身,见风行冷步走来,脸上尽是对她的厌恶:“还是王妃以为自己身份高贵,人人都得让着你?敬着你?区区王妃罢了,倒是摆出了君威的架势。” 风行一直都很讨厌她,叶锦潇心里有数。 “语气这么冲,我刨你祖坟了?” 风行闻言,瞬间沉了脸。 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真是个嚣张乖戾的女人! “你害得主子被皇上责罚,受不少官员弹劾,还有脸在此摆架子?” “什么意思?” “主子为了你,抄封温柔乡,此事在城中引起极大的动荡与非议,百官都在弹劾他滥用职权,欺压民生,奏他一本!” 叶锦潇皱眉。 楚聿辞为了她,抄的温柔乡? 为了她? “若非你与温柔乡有牵扯,主子想除去后患,怎么会犯这种拙劣、愚蠢的行径!” 风行无比厌弃的冷视她。 主子向来是沉稳之人,行事周全,作风雷厉,唯有昨晚失控。 都怪叶锦潇! 叶锦潇略感意外。 楚聿辞那般厌恶她,竟然会为了她做这种事? 葫芦里不知道在卖什么药。 说不定是出事了,把所有过错推到她头上。 “他犯的蠢,关我屁事。” 休想PUA她。 她不背这锅。 风行气得一哽:“你!”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风行,王妃姐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时,那边月珠扶着柳明月身姿款款的过来。 风行当即拱手:“见过柳侧妃。” 叶锦潇侧眸,“你对她倒是恭敬。” 风行冷冷的剜了她一眼:“柳侧妃可不会像你一样,成天惹是生非,闹得府上不得安宁!况且,七年前,她救过主子的命!” 叶锦潇挑眉。 等等。 七年前? 当年,不是她救的楚狗么? 第108章 摸起来挺软,但脸皮真厚 聿王性子冷,脾气爆,不近女色,乃是帝都城内出了名的不好招惹。 七年前,唯独对柳明月一人开了特例。 她就说,怎么总觉得楚聿辞跟柳明月之间感情有点奇怪。 二人像情人之间的恩爱,给宅子给身份给赏赐给礼物,看似深爱,可很多细节处又不像深爱的样子。 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原来是因为救命之恩。 原主到死都想不到,属于自己的功劳被柳明月抢走了。 看着走来的娇娇女,叶锦潇笑得有几分玩味。 “王妃姐姐。” 柳明月走来,语气娇软:“牢房重地,关押的都是要犯,你身子矜贵,还是莫要进去沾染晦气。” “也莫要为难看守侍卫与风行大人。” 她一现身,便立着自己‘好人、体贴、温柔’的形象。 相较之下,倒是显得叶锦潇无理取闹了。 “是,妹妹说的是。”她笑道,“嘶——” 突然抚着嘴角的破口,笑的扯疼了。 柳明月注意到她嘴角的破口。 红红的,肿肿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姐姐的嘴巴是怎么了?” “王爷咬的。” 柳明月不敢置信,“什、什么?” “妹妹夜夜与王爷同床共枕,身子可真好呀,我只是一晚便有些受不了了,想不到王爷这般如狼似虎……” 叶锦潇苦恼的扶着后腰,眉间全是疲惫之色。 “都怪妹妹没有喂饱王爷,才叫王爷来折腾我,给我咬的好疼。” 她叹着气: “我真是累坏了,今儿个还炖了鸡汤补身子来着。” 柳明月万分震惊的瞪大双眼。 王爷这两日频频去冷院走动,原来是在跟叶锦潇圆房? 王爷宁愿碰叶锦潇,都不碰她!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才是王爷的心上人! 为什么! 柳明月心中震惊嫉愤,捏紧手帕,指甲深深地掐紧了手心里,几乎妒恨得要冲上去撕碎了她! 叶锦潇吐槽: “王爷昨晚也真是的,一言不合就把温柔乡抄了,就算是心疼我,也不该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什么? 抄封温柔乡,竟是为了叶锦潇? 风行黑了脸:“王妃,此等拙劣之事,你不知反省也就罢了,反倒以此为荣?” 他的话刚落下,柳明月脑中‘咯嘣’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 风行的话等于证明叶锦潇说的话是真的。 王爷真的为了她…… “又不是我叫他去的,他蠢呗。” “你!” “你身为他的下属,行动时不拦着,抄完了再怪在一个女人身上,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事前猪一样,事后诸葛亮。 “我!”风行哽住。 昨晚…… 当时…… 当时主子暴怒,谁都拦不住。 “你什么你?我没有罚你失职之过,你就知足吧,还不退下?”叶锦潇冷声一扬,眉宇间不怒自威。 下达命令时的姿态,竟与楚聿辞有七分相似。 风行感到愕然。 她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的? “柳侧妃,你的脸色怎么有点难看?”叶锦潇突然看向柳明月。 “我……” 柳明月勉强抿起嘴角,“许是早上吃多了,胃里有些难受。” “哦?” 叶锦潇尾音拖长:“我还以为是王爷宠幸了我,你心里难受呢~” “……” 心里想法就这么被直截了当的戳穿,偏偏柳明月还不能承认,只能勉强的撑着笑: “怎么会?姐姐多心了,看着聿辞哥哥宠爱姐姐,后院和谐,月儿心里也替姐姐感到高兴。” 叶锦潇笑眯眯的: “柳侧妃心胸坦荡,本王妃钦佩,胃里难受总比心里难受要好。” “吃多了走一走,消消食,胃里便顺畅了;可若是心里难受,那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呢。” 她扶着后腰,疲惫的揉着: “都怪王爷折腾,我昨晚都没有睡好,柳侧妃,你昨晚睡得如何?” 柳明月指甲都快掐出血了,眼眶都瞪红了,心中的愤怒熊熊燃烧,人都快要气爆炸了。 她昨晚几乎彻夜未合眼。 得知王爷在冷院,她哪里睡得着?抓心挠肝般难受,暴躁的砸碎了一地的花瓶茶具笔砚。 今日一早,她便来找叶锦潇,准备探探口风,想不到他们真的圆房了! 她还敢炫耀! 嫉妒,憎恨,恨不得杀了这个贱人! 贱人! “多谢姐姐关心,我挺!好!的!” 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那姐姐先忙着,若无他事,妹妹便先回了。” “不送。” “走。” 月珠扶着柳明月,转过身后,柳明月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直接皲裂,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 贱人! 荡妇! 啊啊! 叶锦潇看着她的背影,冷笑着低嗤了句: “小偷。” 回到明月阁。 “啊!!” 柳明月抓起桌上的茶杯,愤怒地掷在地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王爷怎么会宠幸那个贱人? 而她想跟王爷圆房时,王爷却处处推脱,不是忙就是有公务? 她到底哪点不如叶锦潇? “侧妃息怒,当心身子啊!”玉嬷嬷心疼的搀着她,“定是那贱人使了手段,勾着王爷,她那下贱胚子,哪配与您争?”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坏意涌现: “侧妃,再过几日是夫人的生辰,王爷肯定也是要去的,届时,府上无人,不如……” 地牢这边。 叶锦潇还是想进去,但风行寸步不让,正争执时,楚聿辞来了。 “参见王爷。”侍卫行礼。 叶锦潇回头,扫了一眼,面容讥冷。 楚聿辞看见她,薄唇抿紧,嘴角仍是痛的。 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好脸色。 “你在此作甚?” “不知哪个蠢货抓了那么多平民百姓,喊冤声都飘到冷院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厉鬼来了。” 叶锦潇讥笑。 四五百个人全关进地牢,无论身份,无论好坏,这事他是真敢做。 风行一怒,就要上前。 抄温柔乡还不是与她有关? “王妃……” “昨夜莫不是干什么亏心事了,会怕鬼?”楚聿辞冷笑一声。 背着他在外饮酒,私会外男,这种恬不知耻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是她怕的? 叶锦潇看着主仆二人: “亏心事没做几件,会咬人的狗倒是瞧见两条。” 风行:“……” 楚聿辞:“……” “叫你的人让开。”叶锦潇站在地牢门口。 昨夜抄封温柔乡,属于突发情况,里面藏着的杀手组织恐怕来不及撤离,四五百个人里或许藏着几个。 既然这个组织不愿与她交涉,想要解决后顾之忧,她只有主动出击。 楚聿辞走近,“你想干什么?” “进去看看呗,毕竟某人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抄了那么大一家青楼。” 叶锦潇抚着指尖,缓缓落在他的肩上, “真感动呐。” 她凤眸微弯,巧笑佳兮:“王爷,你对我比对柳侧妃还要好,该不会是爱上我了?” 男人的神色瞬间黑了下去。 爱上她? 他不过是看温柔乡不顺眼罢了。 “你倒是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还好吧,我这么漂亮,喜欢上我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 叶锦潇擦过他的身侧,提步走进地牢。 楚聿辞沉了沉脸,扫了眼肩头被她碰过的地方,不禁想起昨晚酒精与鲜血混合在一起的香味…… 指尖所触的柔软,似乎还残留着温香。 摸起来挺软,但脸皮真厚。 第109章 这女人八成来是克他的 提步跟了上去。 地牢内,光线昏暗,散发着复杂的气味,并伴随着无数叫苦连天声: “冤枉!” “为什么要抓我们?我这辈子除了嫖妓之外,没干别的亏心事了!” “放我出去……” “冤枉啊……” 叶锦潇放眼望去,每间牢房都关满了人,足足关了四五百个,个个喊冤叫苦,激烈嘈杂,快要掀翻地牢的屋顶盖。 苦啊! 冤啊! 苍天啊! 黑压压一大片,跟丧尸围城似的。 她眼角微抽,看向身侧的楚聿辞。 楚聿辞:“……” 面对眼前的情况,他整个人略显沉默,俨然是也感到了不妥。 昨夜气涌上头,一怒之下就抄了温柔乡,此时冷静下来,此举着实欠佳。 都怪叶锦潇。 要不是她惹恼了他,他能干这事? 突然发现,他的自控能力向来很稳,可每次撞上叶锦潇时,总能被莫名激怒。 这女人八成来是克他的。 “你抓了那么多人,打算怎么处理?”叶锦潇问。 楚聿辞默了片刻: “这些人里,虽然大部分都是无辜人,但不保藏了杀手,待将杀手揪出来,其他人便放了。” 他已经下令在查了。 “三日内,会有结果。” “三日?” 叶锦潇站在过道的入口,扫了眼两侧牢房关押的满满的‘犯人’,一双双手伸出铁栅栏叫苦连天。 “这么多人,再多关一个时辰,都会吵得掀翻屋顶,更别说关三天。” 三天下来,他名声不想要了? 那么多官员弹劾他,他就不怕惹祸? “一个时辰内,放人。” 楚聿辞沉眸:“你什么意思?” 他如此大费周章,抓了那么多人,既然开了这个头,那就走到底,不揪出几个杀手来,岂不叫他白费力气? “本王这样做,都是为了谁,你心里没数?” 叶锦潇双手环胸,懒懒的靠在墙上,“为了我?” 嗤。 “你不是巴不得我死外面么?” 楚聿辞冷视着她:“北燕太子的事,本王也有参与,此事自然由本王全权处理。” 而不是叫她去求助外面的野男人! 一个喝酒,一个舞剑,她背着他在外面可真肆意逍遥啊! “哦?既然此事由你全权处理,那抄封温柔乡的锅,却要推到我身上,还说是为了我,这不是打脸了么?” “……” 这女人好伶俐的口齿! 怼人时不客气,咬人时更不留情。 他竟然说不过她…… 叶锦潇走进牢房,抓着挂在墙上的铁链子,用力晃动。 啪啪啪! “都安静下来!” 啪啪! 铁链子清脆的撞击,发出很重的声音,引得大家偏着脑袋看过来,瞧见聿王,个个神情更加激愤: “聿王殿下!” “为什么要抓我们?” “放我们出去!” “聿王!” “安静!” 叶锦潇用力晃铁链,极力以一人的声音压制住四五百人,但受着内伤,吼得她肺部生疼。 同时,一道由雄厚内力托载的嗓音扩开: “安静!” 每一个字掷地有声,清楚传进每个人耳中: “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便什么时候开始放人!” 众人闻声,这才慢慢闭了嘴。 他们这些人有的是嫖客,有的是打手,有的是妓子,还有厨房的、洒扫的、粗活的……凡在温柔乡者,全都抓来了。 他们就像无头苍蝇,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叶锦潇抚着胸口缓了缓气息,开口道:“把人都放了,留几个就行了。” 楚聿辞捏住她的手腕,冷声道: “不能放,四百多人短时间内根本查不完,不揪出个结果来,杀手一直盯着你。” “既然不要风行跟随保护你,又不肯安心待在聿王府避难,那就别插手温柔乡的事,否则某天出了事,又来怪本王没保护你。” 叶锦潇抬头:“你这话说的,我很不讲道理似的?” “难道不是?” 他挑眉,反问。 “……” 呵! 楚狗。 “查个案需要三天,看来,你的手段也不怎么样。”她冷冷扯唇。 “你能如何?” 楚聿辞扫了眼牢房:“这些人大多是身份普通的平民百姓,需要一个个盘问仔细查,光是一圈查下来,就得花不少时间。” 还有很多不配合的人。 “说了一个时辰内放人,就一个时辰,你不必多言,只需配合我。” 叶锦潇甩开他的手,走到牢房前,扬声道: “大家稍安勿躁,聿王并非羁押你们,而是在保护大家!” 众人愣住:“保护?” “不错。” 楚聿辞捏着眉峰。 她这是想做什么? 叶锦潇看着众人,沉声道:“实不相瞒,温柔乡鱼龙混杂,是遮藏身份、浑水摸鱼的好地方,昨天晚上有一场刺杀就在温柔乡,若非聿王及时出手,将大家全部扣下,你们此时恐怕凶多吉少。” 众人皆惊: “什么?” “刺杀?!” “温柔乡出事了?” “大家不妨仔细想想,聿王何时欺压凌辱过百姓?何曾以权欺人过?哪次天灾人祸,他不是以身作则冲在最前面?” 叶锦潇的嗓音沉稳扬起: “他与大家无冤无仇,何必大动干戈的抓你们?对他而言有何好处?还不是为了保护大家?” 听着这番话,众人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聿王妃此言着实有理。” “聿王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平白无故抓我们作甚?” “或许真的是在保护我们。” “是我们误会聿王殿下了……” 一个青年男人不禁问道:“聿王妃,请问是谁要刺杀谁?是谁在温柔乡闹事?既然我们没有嫌隙,何时能回家?” “对,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叶锦潇抬手:“大家莫急,杀手还没抓住,就藏在你们当中。” “什么!” 众人身体绷紧,下意识你看我、我看你,个个紧张的扬起手来,互相防备。 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捅了。 叶锦潇眯了眯眼,快速扫视这四百余人,目光很快落在一个胖胖的女人身上——温柔乡老鸨,自称是晚娘的女人。 晚娘打理着温柔乡上下事宜,那晚一瞧见她,就认出了她是生面孔。 看来,她对温柔乡的每一位成员都较为熟悉。 指尖微扬,指向晚娘: “她。” 被指道的晚娘吓了大跳,“我?” 众人赶紧扩散,离她远点。 “指我作甚?我不是杀手,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妈妈呀!” 叶锦潇看着她:“就是你。” “王爷,将她抓出来,严刑伺候,其他人没有嫌疑,可以放了。” 楚聿辞皱眉。 他一眼就看出这老鸨身形偏胖,双脚虚浮,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更不可能是杀手。 刚犹豫一秒,叶锦潇回头: “你只需配合我,其他的不必管,我说是她就是她。” 风行低声:“主子,王妃这不是无理取闹……” 楚聿辞抿唇,看着女子那张清冷疏离的面孔,不禁想到疫区之事,追捕北燕太子之事。 似乎无论何时,她总是这般沉稳不二,令人信服。 明知不可为,他却不自禁的开了口: “风行,按王妃说的做。” 风行诧异。 王妃胡闹,主子竟然还跟着。 主子什么时候这么宠王妃了? 第110章 好一招……以德服人 一声令下,两名侍卫打开牢房门,将老鸨晚娘抓了出来。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杀手!” 晚娘吓得连连挣扎。 “聿王明察,聿王妃明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呀!” “王妃,如何处置?”两名侍卫按住晚娘。 叶锦潇淡淡地扫了一眼:“身为温柔乡掌事人,她必是杀手,将她用铁链子拴起来,再拿蘸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上二三十下,必定什么都交代了。” 晚娘肥胖的身体狠狠一颤。 抽三十鞭子! 这要是抽完,她身上岂会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以后还怎么在温柔乡做生意? 这分明就是要了她的命啊! “聿王妃饶命!饶命啊!” 眼看两名侍卫拿着又粗又黑的长鞭过来,晚娘吓得扑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我不是杀手,我不是!饶命啊!天爷啊!” 牢房里关着的众人见此一幕,谁都没有站出来。 只要惩罚了晚娘,他们就能释放回家了,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祸上身? 人的本性是自私的,只要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管扎谁都不关他们的事。 晚娘吓哭了。 鞭子就要抽过来了。 “聿王妃明察!” 她抓着叶锦潇的裙摆哭哭求饶,“聿王妃!聿王妃!” 两名侍卫大步上前,擒住她的双手。 “捆到铁架上。” “不要啊!!” 晚娘吓得尖叫,什么都顾不上了扑冲上去,“聿王妃,我真的不是杀手,但我知道谁有嫌疑!” “我将人供出来!您饶我一命!求求您饶我一命吧!” 叶锦潇眼底深光闪过。 这还没用刑,就开始招了。 无论古今,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涉及自身利益时,别的东西都是可以出卖的。 “哦?”她挑眉,“是谁?” 晚娘哭道:“是温柔乡里的打手头子孙武。” “孙武负责掌管温柔乡第三楼的治安,而能上三楼的都是身份不凡的贵宾,就连我想上三楼,都得看孙武的脸色。” “我当时觉得气愤,打手是我招来的,我才是管事妈妈,他们都应该听我的话才对,有一次,我上三楼寻如意丫头,却被孙武拔剑威胁,险些丢了性命!” 相较之下,会武功的孙武才更像一名杀手。 为了免受刑罚,晚娘什么都交代了。 叶锦潇看向楚聿辞。 楚聿辞瞬时会意,“风行。” 风行走到牢房前:“谁是孙武?” 众人面面相视,谁都不想惹是生非,很快就从第三间牢房里,孤立出一个穿着粗布衣服、脚蹬黑布鞋的青年男人。 三十出头的男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眉毛和胡渣都很黑厚,脸上板着横肉,一副很不好招惹的样子。 那粗犷的模样,不难看出是个习武之人。 风行扫了他一眼:“你们组织叫什么名字?” 孙武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神色如常: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风行冷笑:“堂堂江湖组织,胆敢将手伸到皇室,识相的早交代,早解决,莫闹到最后惹了皇室,招来灭门之灾,那便得不偿失了。” 自古来,江湖与朝堂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 王妃名声虽差,但终究是皇室一员,若皇室被一江湖组织打了脸,岂不是在整个南渊国都闹了笑话? 王妃再不济,也由王爷惩治,还轮不到区区江湖组织插手。 孙武的语气仍冷淡如常:“什么组织?什么杀手?我不过就是温柔乡的一个打手罢了,懂点防身的拳脚功夫也有错?” 风行皱眉。 油盐不进? 那便采取王妃刚才用的老办法。 “来人,用刑。” 晚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洗清了她的嫌疑,不管惩罚谁、鞭笞谁,都与她无关了。 孙武昂首,毫不畏惧:“要杀要剐,请便!” “堂堂聿王,不过如此!” 他不屑的嗤了一声,那般大义凛然的模样,被冤枉了,也嗤之以鼻。 “不急。”叶锦潇抬手。 对付不同的人,要采取不同的办法。 对症下药才是最有效的。 既然孙武负责维护温柔乡第三楼的安全,平日里有谁出入第三楼,谁是常驻者,他心中定然有数。 “不肯说,只是没给到足够的筹码罢了。” 风行斡旋:“你若实话交代,聿王赦你无罪,还能保你跟从前一样。” 孙武恶狠的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 十分不屑。 “不不。”叶锦潇摇头,“风行,你这样不对,筹码应以德服人。” “看见他腰上挂着的竹蜻蜓了么?” 人高马大的壮汉,腰上却别着一支孩童的玩具。 他看似三十出头,这个年纪,孩子应该正好七八岁,刚是喜欢玩教具的年龄。 “把他儿子抓来。” 孙武面色一变,陡然上前抓住铁栏杆:“你要干什么!” 叶锦潇挑唇:“你不配合聿王府办案,自然有配合的人。” “来人,即刻去抓人!” “住手!” 孙武急怒的吼了出声:“我儿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对无辜的孩子下手?堂堂聿王府怎么能干出这种腌臜事!” 急了。 急了,便代表筹码够了。 “那你是打算自己配合,还是让你儿子配合?”叶锦潇问。 孙武:“……” 脸一下就黑了,没了刚才的气焰与桀骜。 风行略感诧异。 好一招……以德服人? 就连楚聿辞都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孙武紧紧地捏着手掌,眼中闪现着挣扎与犹豫。 作为一名父亲,他终归是疼惜儿子的,眼睛狠狠一闭,交代了: “我确实是温柔乡招的打手,可我却领着两份月钱,一份是温柔乡给的,另一份却是……林伯给的。” “林伯嘱咐我,我的职责是只需看好温柔乡的三层楼,进出的每一个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该说的,不该说的,该看的,不该看的,我全都把控着。” “可我只是维护三层楼的安全,并不是什么杀手,我更不知道哪里有杀手,还请聿王妃明察!” 叶锦潇闻言,细细沉思他这番话的真假性。 孙武是个打手,打手一般都性格直犷,像个莽夫,大大咧咧的藏不住话。 干点体力活尚可,但干不了心细的事。 或许他只是个外围人员而已。 “林伯何在?” 第111章 他岂会干那种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 很快,牢房内,一个老头子被推了出来。 叶锦潇望向他,看他面容挺和善的,六七十岁的年纪,但腰背硬挺,看起来身体状况不错。 微微一笑:“您这个年纪,应该有孙子了吧?” 林伯吓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我交代,聿王妃,我交代!” “嗯?” 她只是问问而已。 “求聿王妃放过我孙儿,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在温柔乡的厨房里干活,可我每日的活计是为了给三楼的一位主子熬药!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近三年来,他领了重金,需守口如瓶。 可眼下情况,为了保护自己与家人,他不得不把知道的都交代了。 叶锦潇来了兴趣:“熬药?” 如此说来,三楼的那位常年蛰伏于温柔乡内,便是此杀手组织的领头人。 “是什么药?” 林伯苦着一张脸:“三楼每日送来的药材都是配好的,碾成颗粒,我都不认识,但每次都会有一味紫色的药材。” “那药材样子粗糙,像是树皮,却又散发着腐烂般的恶臭味,而且还……” “聿王妃要寻的人是我!” 林伯话未尽,牢房内,一道声音突然冷冷打断。 一名青年男子提步,走到铁栏杆前。 他虽穿着简单布衣,可眉骨锋利,下盘沉稳,眼角带有狠意。 他翻起衣袖,扯下腕子上的系带,扬了起来。 红豆! 他的手腕上,系着一粒红豆。 风行瞧见此物,惊怔住:“相思门?” 叶锦潇疑问:“相思门?” “王妃有所不知,相思门乃遍布大陆七国、大小各地的江湖组织,他们个个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江湖上没人知道他们的具体之地,可他们却又无处不在,只要给出足够的筹码,便没有他们完成不了的任务。” “三年前,西部一个荒漠国的皇室内乱,还是相思门出手平定的。” 红豆乃相思之意。 一见红豆,便知相思门。 风行的脸色有些难看。 王妃怎么惹上这茬了? 这茬一旦碰上,就像被饿狼咬住一口,不死不休。 真会惹麻烦! “想不到北燕皇室为了出这口恶气,竟然让相思门来杀你。”楚聿辞挑眉。 叶锦潇扭头:“你看起来心情不错?” “尚可。” 他倒是直言不讳。 “北燕皇室若敢惹本王,到时直接两国大战,马上就要入冬了,南渊今年收成大,正是国富兵强粮草足的好时候,北燕国不至于犯这个蠢,这个时候跟南渊作对。” “正好杀你泄泄火。” “……” 看来她不受宠的消息,已经传到北燕去了。 但凡她是聿王宠妃,在聿王心中占有份量,对方也不敢下这个死手。 “本王上次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 楚聿辞忽然笑吟吟。 恐怕没憋什么好屁。 叶锦潇面不改色:“什么提议?” “留在聿王府,没人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伤你分毫。”男人唇角是笑着的,可说完后,心底竟有一丝紧张。 期待她的回答。 又有些害怕…… 怕她倔强又桀骜,宁死都要跟他和离。 他不明白,他已经给了台阶,她为何不下?她想要的宠爱,他亦是能够给她。 叶锦潇冷笑一声,果然没憋好屁。 关在这座笼子里,不如去死。 “谈判。” 她直视青年男子,那腕子上悬着的红豆轻晃着,上面雕刻着精细的纹路,似乎藏着某种符号。 青年男子声音无温: “相思门一接任务,不死不休,从未毁约。” 他立直,目视前方: “我已暴露,生死随意,其他的,无可奉告。” “你们相思门的人倒是硬气,可你连我的条件都没听,怎知你们的主子会不会为我破例?” 青年男子忽然想笑。 为她破例? “聿王妃倒是看得起自己。” 相思门发展多年,纵横江湖,遍布大陆,什么人没见过? 权、财、势、色,从不稀缺。 叶锦潇挽唇一笑,提步走到牢房铁栏杆前,对他道:“手伸出来。” 青年男子冷冷地看着她,未动。 “放心,我没有杀你的意思,抄封温柔乡不过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联系上你们,跟你们主子说两句话罢了。” “你先看看我的条件,再决定拒绝与否,如何?” 青年男子皱眉。 葫芦里卖什么药? 片刻后,他缓缓扬起右手,摊开手心。 叶锦潇以食指作笔,落在他掌心,一笔一划的移动,不紧不慢的写了三个字。 青年男子瞧见,浑身一震,惊恐地立即收回手: “你!” 面前的女子仿佛已经不是聿王妃了,而是某种‘怪人’。 叶锦潇微微一笑:“倘若相思门愿与我谈判,我们各取所需,倘若不愿,我叶锦潇也并非怕事之人。” 目光落在他手上: “把这个消息带给你们主子。” 青年男子攥紧右手,脸上有惊愕,意外等复杂之色。 楚聿辞目睹了这前后的变化,剑眉捏了起来。 叶锦潇跟此人说了什么? 她竟有让相思门改变主意的筹码? 据他所知,相思门神出鬼没,组织武力高强,财力雄厚,与各国皇室皆有牵扯,他都不一定能与相思门周旋上。 她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可以把这些人都放了。”叶锦潇回头道。 立即放人,平定都城内的流言蜚语,连她都没想到一夜之间,楚聿辞会直接把温柔乡给抄了。 像个疯子。 楚聿辞刚想问一句‘你跟他说了什么’,话到嘴边收住了。 她八成不会告诉他。 他正色道:“不知那相思门门主是否愿意与你谈判,何不写封信去,印上我聿王府的府印,也算是一桩筹码?” 话落,击掌。 两名侍卫领命,速速备来笔墨纸砚。 叶锦潇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这么乐意帮我?” 而不是另有目的? 楚聿辞脸色一沉:“你顶着聿王妃的身份,荣辱皆与我聿王府挂钩,帮你收完这桩烂摊子,算是你在疫区研制解药的回报。“ “我自己能解决。” “若非本王抄了温柔乡,你能这么快联系上相思门?你能解决?” “……” 好吧。 叶锦潇提起笔来,沉吟道:“那我给相思门写封信,但你不准偷看。” 楚聿辞喉咙一哽,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叶锦潇!” “你把本王当什么人了?” 他岂会干那种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 她跟相思门说了什么,与他何干? 他根本不感兴趣! 叶锦潇单纯一笑,左手挡着信纸,右手落笔,拦得严严实实,飞快地写好后塞进信封里,交给青年男子。 “可以走了。” 青年男子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见聿王颔首放行,这才敢离去。 楚聿辞:“所有人都放了。” “多谢聿王殿下!” “原来真的有杀手……” “谢谢聿王……” 大家感激。 原本是聿王滥用职权、私自抄封,变成保护百姓、缉拿杀手,局面扭转,民心立即反涨。 叶锦潇解决了此事,提步便离开。 “去哪?”楚聿辞下意识问道。 “勾男人,”叶锦潇回头,“一起吗?” “……” 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聿辞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有几分深邃。 他原本派了十余人,计划在三日之内,揪出温柔乡的底细,可她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得到了想要的情报,竟能以一人之力,与相思门谈判。 她方才到底与那人说了什么? “主子!” 风行离开片刻,又快速折回,带着那个相思门杀手。 “信。” 杀手一脸不耐烦。 明明放他走了,又把他半路截回来,只是为了看聿王妃写的信? 可聿王刚才不是声称自己君子坦荡荡吗? 他手一伸,把信取了出来。 真不知这对夫妻在玩什么花样。 楚聿辞接过信,拆开一看内容,脸色狠狠一沉,差点没把信纸揉烂。 信纸上哪有什么内容? 只画着一只头上长角的大乌龟! 这个女人必是故意的! 叶锦潇!! 第112章 老五到底娶了个什么神仙 唰唰唰! 直接将信纸捏了个稀巴烂。 这个可恶的女人,故意耍他呢! 杀手:“?” 风行:“?” “聿王殿下,这信……” “滚!” 杀手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要凶他,暗道了句‘莫名其妙’,反正聿王妃已经将字写在了他的掌心,有没有这封信都是一样的。 他拱手:“告退。” 楚聿辞抬头:“回来。” 杀手:“?” 耍猴? 楚聿辞抿唇,实在好奇:“她方才与你说了什么?” 杀手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面前之人。 聿王不是说不好奇么? 这对夫妻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此事慎重,知晓者越少越好,既然聿王不知,他自是万不会泄露。 拱手示礼:“此乃在下与聿王妃的秘密,若无他事,在下告退。” 只字未言,闪身离去。 楚聿辞神色阴阴的,像是乌云遮住般阴沉。 叶锦潇手里到底有什么筹码? 她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她呢?” 风行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立即招手唤来侍卫,询问两句,那侍卫回道: “王爷,王妃方才出府了。” 相思门那边还没给出确切的答复,她竟敢如此嚣张的直接出门? 不怕再次遇到杀手? 死外面算了! “让景易跟上,暗中保护。” “是!” 楚聿辞提步离开地牢,回到书房忙公务,看折子时,思绪控制不住的往外飘。 她在那杀手手心里写了什么? 无论是疫区制作解药的事,还是追捕北燕太子时,亦是与相思门对抗,她的行动力总是能令他出乎意料。 可据悉,太傅府的大小姐从未习过医和武,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脑中不禁冒出那日夜晚,她疏离的嗓音: ‘你若答应和离,我们各生欢喜;若不答应,我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我不是叶锦潇。’ ‘真正的叶锦潇被你亲手打死了,就在纳妾那晚,你忘了么?’ 他下意识捏紧折子。 她不是叶锦潇,那会是谁? 不,她就是叶锦潇。 昨晚,他亲自试探过,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易容痕迹,天底下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她是叶锦潇,只是行为举止、言行作风跟从前不同。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侧妃……王爷在忙……公务……” 书房外,下人压低的声音响起。 还有柳明月的声音。 楚聿辞思绪微收,许是想的太入神,不知怎的,竟不太想见柳明月。 可下一秒,柳明月已经推门进来了。 “聿辞哥哥。” 依旧是柔笑的嗓音,温和的模样让人无法拒绝。 楚聿辞抬眸,只好放下手中公务。 “聿辞哥哥,今日难得休沐,月儿特地亲手做了这桂花糯甜糕。”她走来,月珠挎着食盒,快步跟在一侧。 将食盒摆在桌上。 柳明月仔细拿取,手上还缠着的白色纱布有几分扎眼。 楚聿辞看见,“你手上的伤未好,不要干这些粗活。” 柳明月闻言,不免有几分心酸。 他这是在关心她? 可为何她伤了手,他仍丢下她,去找叶锦潇? “只要聿辞哥哥喜欢,月儿便不觉得疼。” 她将白色瓷盘端出来,盘中盛着刚刚出炉的甜糕,散发着桂花的香味,甜甜的,浓浓的,勾人食欲。 一旁的月珠插话道:“王爷,侧妃她亲自守着炉火边,为了做这甜糕,拒绝奴婢帮忙,还烫伤了手背呢!” 柳明月赶紧将烫伤的手收回袖中。 “月珠,不得多嘴。” “奴婢是见侧妃真心爱王爷,王爷也心疼侧妃,为您们的两情相悦感到高兴呢。”月珠笑着说。 楚聿辞握住柳明月的手腕。 右手受伤,缠着纱布;左手手背被烫出了两个水泡,鲜嫩的一双柔夷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日后这些活交给下人做,否则,你即便做了,本王也不会吃。” 柳明月闻言,眼角控制不住的红了,眼中渐渐凝起水雾: “聿辞哥哥……” 她深情的望着面前的男人: “聿辞哥哥若真的心疼月儿,为何要让月儿受独守空房之辱?” 楚聿辞微怔。 纳她进门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些天来,他竟丝毫没有去明月阁过夜的念头。 “聿辞哥哥莫不是不喜欢月儿了?” 柳明月蹲跪在他身侧,挽住他的手臂,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委屈的望着他。 喜欢? 这两个字令他迷惘。 自七年前,柳明月救他一命,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他纵容她,袒护她,哪怕她想嫁给他,他也做到了。 可问及什么是喜欢,他也不知道。 胸腔内呼吸平静,跳动平稳,丝毫没有起伏波动,看着面前这张单纯无辜的面孔,下意识想起翠儿娘的事。 是她杀的…… 很想问问她。 话到嘴边,又有些不敢启齿。 不敢问。 在他的认知里,她一直都是温柔、体贴、善良的模样。 - 城郊,一座低调奢华的别苑内。 亭台轩榭,假山流水,阳光正好。 “咳……咳咳……” 海棠树下,石桌陈设,男人身着一袭红袍,张扬似火,却捏着锦帕,咳了一手的血。 “今日没有按时吃药?”逍遥王捏住他的手腕,眉头捏得死死的。 “无妨……咳咳,死不了。” 男人随意抹去嘴角血迹,一双狭长的丹凤眸半是病态的虚弱,半是狂妄的妖冶。 苑外,身影一闪。 一名青年男子入内。 “拜见门主,见过逍遥王。”他单膝跪地,“门主,聿王妃托属下向您带一句话。” 逍遥王扭头看来:“她说了什么?” “她说……” 下属抬头,飞快看了眼门主的脸色,这才斟酌道:“说了三个字,紫檀腹。” “什么?!” 逍遥王惊异的起了身。 紫檀腹,那是一种蛇的名字,全名紫檀腹蛇。 此蛇通体发紫,外皮粗糙似树皮,怀有剧毒,以死尸与腐肉为食,专门生长在毒气重的深山老林沼泽地中,但它蜕下的蛇皮却是顶好的药引子,能克制相思门门主体内的剧毒。 南渊国没有这种蛇。 紫檀腹一般生长在苗疆南蛮之地,聿王妃是怎么知道的? “聿王妃不可能知晓紫檀腹,莫不是谁招供了?” 下属脸色难看:“没人招,后厨的林老头只描述了一下紫檀腹蛇皮的模样与气味,聿王妃便猜出来了。” 聿王妃的意思是,她知道了这种药引子,等同于知道门主中毒之事,只要相思门不再追杀她,她便可为门主解毒。 一命换一命。 这便是她提出的谈判。 逍遥王惊住了。 听说,上个月疫病之事,是聿王妃一手研制的解药。 起初他还不信。 现在看来,她的医术果真有两把刷子! “呵。”君无姬扯唇,扔掉染血的锦帕。 “逍遥,起初你还担心我欺负她,可她不仅端了我温柔乡的老巢,还摸到了我的底细,你说,到底是谁欺负谁?” 逍遥王:“……” 他也很震惊! 君无姬中毒两年有余,每次毒发心脏如万蚁啃噬,疼痛钻心,吐血不止,任何灵丹妙药都解不了,唯有紫檀腹蛇皮入药,方可抑制。 她却敢医? 老五到底娶了个什么神仙? 第113章 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与此同时,一处较为偏僻的平房居所。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快速交织着,交手声喝喝,在空气中摩擦出凌厉的声音。 几道劲动后,叶锦潇踉跄的倒退数步: “唔!” 即将要摔倒时,一柄黑布包裹的剑抵住腰侧,稳稳的扶住了她。 “咳咳……多谢。” 夜冥看着她微白的脸色,即便强撑着,也可见病态。 内伤未好,肩膀有伤,她竟只休息了一日,就迫不及待的寻他习武。 “先养伤,近半月内,我暂时不会离开帝都。” “不。” 叶锦潇站稳身形,面色坚毅。 “一点小伤,不碍事。” 只要不死,都不叫事。 若不抓紧学,以后遇到刺杀的事,只会伤的更惨。 “何故如此拼命?”夜冥问。 叶锦潇笑了一声。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靠山山会倒、靠树树会跑,只有靠自己,心里才有踏实感。 安全感是靠自己给的。 她反问:“当初在疫区时,何故一心寻死?” 夜冥微默。 人生在世,各有归途,各有苦衷,既然交定了她这个朋友,他便不再多问。 “来。” 他退开三四步, “你没有内力,已经错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可与你交手几回,发现你善用巧劲,精通于人体各个要害薄弱处,我便教你一套轻巧灵活的身法,融合你自身优势,可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好!” 叶锦潇轻舔嘴角,眸子发亮。 气息一提,立即与夜冥纠缠在一起。 是打斗,是实战,亦是在飞速的学习…… - 接下来这几天,叶锦潇日日早出晚归。 白日跟夜冥练功习武,晚上休息养伤,弹指便是七日过去。 夜。 “小姐,您回来了。”柔儿已经习惯了她这几天的作息。 叶锦潇脸色疲惫,练了一日的武,身上的汗水沾湿了衣服,黏黏的不舒服,手脚疲惫的像是有千斤重。 “打热水来,我洗个澡。” “好。” 柔儿赶紧去吩咐叶一叶二烧火,她则去柜子里取干净的衣物。 很快,叶锦潇脱去脏衣服,进了浴桶,被热气蒸的直想睡觉。 柔儿给她洗头发,瞧见她肩膀、手臂上的淤青,不由得心疼极了: “小姐,往日我们在太傅府时,你何曾受过伤?夫人若是知晓……” “我……娘近来可好?” ‘娘’这个字很陌生,说出来时有些拗口,因为除了这具身体之外,她与太傅夫人就是素不相识的两个陌生人。 来异世这么久了,她还没回过太傅府。 “夫人能吃能喝,还有花不完的钱,日子自然好过,就怕惦记着小姐在聿王府受委屈。” 说到这里,柔儿不高兴的吐槽: “小姐的身份何其尊贵,那柳侧妃不过是个药农的女儿,竟敢与你争宠。” “母亲过个生辰而已,多大点事,还要王爷陪着去,听说逍遥王殿下、德王殿下都去了……” 叶锦潇昏昏欲睡:“嗯?” “什么生辰?” “就是柳侧妃的母亲过生辰啊!” 柔儿跺脚,似乎很生气。 “她爹专门给太医院养殖草药,只是一个八品官,她娘更是上不得台面,过个生辰那么大阵仗!” 真可恶! 她愤愤不平! 叶锦潇随意的笑了一声。 那就过呗。 人生之事,只需奉行两句话‘关你屁事,关我屁事’,便可减少诸多烦恼。 “出去吧,我自己泡会儿。” “小姐……” “走了。” “……” 柔儿叹气。 真是恨铁不成钢,小姐心真宽啊! 屋内静悄悄。 叶锦潇靠着浴桶,热气熏蒸,打开了身上的毛孔,这几日太过疲惫,懒劲儿上头,昏昏欲睡。 睡得正迷糊,空气传来一丝轻微的劲动。 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直接绷紧,抓起手边的袍子裹在身上,同时见一道黑影翻入屋内。 唰! 一片白色的粉末迎面掀来。 她立即闭气沉入水中,浸湿口鼻后迅速起身,素手揪住那人。 那人还击。 过了几招后,她动作极狠的将人踹出去几米,操起凳子砸腰上。 “啊!” 那人惨叫。 瞬间,腰部发麻,像是被点穴一样动不了了。 不是说聿王妃手无缚鸡之力,不会武功吗? 不是说只要下药,就能为所欲为吗? 怎么会这样? “说,谁派你来的?”叶锦潇裹着袍子,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纤长的脚直接踩在男人的脊背上。 空气中,白色的粉末渐渐飘落在地上。 散发着一股甜甜的味道,很诱人,很缱绻。 她眯了眯眸子: “媚药?” - 柳府。 今夜蓬荜生辉。 柳父官职不高,给太医院看管药田的,平日的职责便是照顾好各种药草,收成后,供给太医院。 柳母也只是一个普通小商户家出身,在帝都城中根本称不上贵夫人。 但她今夜的四十岁生辰,竟迎来了聿王亲临,逍遥王、翊王、德王四位皇子齐现身,其阵仗不知超过了不少都城贵夫人,引得多少人羡煞。 只因她生了个好女儿。 柳明月! 正厅内,下人们忙碌着,桌上美食佳肴,美酒品临,柳父受宠若惊的与几位王爷说话,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柳母更是穿金戴银,浑身闪闪发光,牙齿都快笑掉了。 “娘,祝你生辰快乐,永远年轻貌美。” 柳明月举着酒杯,嗓音笑甜。 坐在她身侧的楚聿辞同时执杯敬她。 柳母心中虚荣感爆棚。 当今聿王向她敬酒,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荣耀? “多谢聿王殿下,多谢月儿。”她笑眯眯的。 “娘只是过个生辰而已,不是多大点事,月儿,只要你好好伺奉聿王,夫妻恩爱,早日为聿王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爹娘才放心。” 柳明月脸颊微红,飞快地瞥了眼身边的男人。 小声嗫嚅:“知道了娘……”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话,怪羞赧的。 “上次给你的方子,记得用。”对座,翊王妃冲她眨了下眼。 因二人是闺中密友,翊王妃来柳府赴宴,翊王自然也跟着来了。 德王低着头大块朵颐,吃得汗水都出来了: “柳府的厨子还不错,这鸡翅烤得火候正好,这虾子不柴不老……这道菜也不错……这个也好吃……” 王妃克扣伙食,他日日吃不饱,平日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参加宴会,混吃混喝。 哪里有宴会,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逍遥王生性喜欢寻欢作乐,几个兄弟都来柳府,他自然也来凑热闹。 见德王吃得正欢,不由汗颜: “二哥,你节制一点,当心晚上回去二嫂收拾你。” 德王吃得一嘴油,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真是直叹气:“唉,老四,你不懂。”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他不懂吃不饱饭的难受。 逍遥王:“?” 这句俗语是这么用的? 厅堂中央铺着红毯,八个穿着轻纱的舞女正在起舞,杯觥交错,烛光冉冉,十分热闹。 “祝柳夫人生辰快乐。” “柳夫人……” “来,喝一杯。” “哈哈!” 大家把酒言欢,气氛正热闹时,突的一道踹门声乍起。 嘭! 第114章 这只荷包是柳侧妃的 一声巨响,惊得几个舞女乱了步伐,众人下意识扭头看去。 门是被重力踹开的,弹到墙上,裂了半截,正吱呀吱呀的晃着,荡着厚厚的灰尘。 一抹月牙白色的身影缓步迈上台阶。 面容清冷,青丝半挽,目光淡淡的扫了眼在场众人。 “不错。” “真热闹。” 真如柔儿说的一样,过个生辰而已,这阵仗,这排场,远远不是一个八品官员的夫人所能及的。 聿王,德王、翊王、逍遥王,不少官员携家眷夫人…… 好大的气派! 柳母登时起身:“叶锦……聿王妃,你来作甚?” 她过着好好的生辰,与众人说的正开心,叶锦潇却踹门而来。 瞧她这架势,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柳明月见她完好无损,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之色。 怎么会…… 难道失败了? 翊王妃见她孑然一身,与大家格格不入,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倒是有几分可怜。 不禁勾唇讥笑:“聿王陪明月回柳府,给柳夫人过生辰,聿王妃该不会是嫉妒了?” 众人投去看戏般的目光。 柳母闻言,虚荣心再度爆满,端着表面的架子,伪笑道: “聿王殿下只是陪月儿回一趟娘家,吃个饭而已,还望聿王妃开怀大量,莫要与臣妇一般计较。” 那笑眯眯的模样,既炫耀她的女儿深得聿王宠爱,连带整个柳家都跟着沾光;又诋毁聿王妃小肚鸡肠。 过个生辰而已,都要砸场子。 她是有多狭隘善妒呐。 这个贱人抢走正妃之位又如何? 聿王最宠爱的还不是她的女儿? 很气吧? 气死她! “是啊姐姐,”柳明月赶紧上前,嗓音又柔又软,“我原本是想自己回娘家的,可聿辞哥哥非要陪着来,还说不能亏待我娘。” “姐姐若是有气,便冲着月儿撒吧,都怪月儿不知礼数,小小生辰宴,不该惊动那么多人。” 她懂事温和,将所有罪往自己头上揽。 同时,更加衬托出叶锦潇蛮横不讲理。 不少官员与家眷小声私语: “聿王重视柳侧妃,自然重视柳夫人,与其大办生辰宴,合情合理。” “她竟找上门来,也不嫌丢脸?” “依我看,她就是嫉妒柳侧妃得宠……” “哪有在人生辰宴上踢门的?堂堂聿王府怎与市井的泼妇一般……” 楚聿辞皱眉。 她来作甚? 这几天她日日早出晚归,不见人影,一门心思往外跑,丝毫没把自己当成聿王妃,今夜却来柳府踢门。 几个意思? 满座宾客之中,唯独逍遥王摇着玉骨扇的手收住,握着扇子一点一点的拍着手心,三分打量、四分兴趣的望着走来的女子。 议论之声何其难听,她脸上竟无半分怯色。 提步入内。 随手抽了一张椅子,让那厅堂中央一放,直接坐下来,慵懒的翘了个二郎腿。 “奉茶来。” 叶锦潇悠闲的像是在自己家。 众人:“?” 柳父沉着脸色:“聿王妃,你搅毁我夫人的生辰宴,还要喝茶?” “搅毁?” 叶锦潇抬眸,眼中笑容无温。 “我人刚到,什么事都没干,你怎知我搅毁了生辰宴,而不是来送礼的?” 柳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她嫉妒月儿得宠,抢夺月儿妃位,处处容不下月儿,怎么可能好心送礼? 柳父吸了一口气,维持着表面虚伪的和气: “原来聿王妃是来送礼的。” “不是,我是来搅毁生辰宴的。” “……” 话音落下,门外,一具身体似破麻袋般摔飞进来。 嘭! “啊!!”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摔在地上,痛得惨叫,来之前被打了一顿,浑身上下红一块、紫一块,都是伤。 叶一叶二叶三叶四摩着拳脚,昂首入内,齐唤一声: “小姐!” 柳明月瞧见那男人,面色微变…… 柳母皱眉:“不知聿王妃此举何意?” 叶锦潇懒散的抚弄着指甲盖,淡淡道: “半个时辰前,我准备休息时,此人竟趁夜潜入冷院,越窗而入,挥洒带有催情作用的药粉,若非我警惕,恐怕就被此人得手了。” 楚聿辞登时沉眸。 他不在府上,竟有人胆大妄为的欺上门来。 “媚药?”柳明月惊讶。 “姐姐抓了此人,报官即可,擒到柳府来是什么意思?” “报官?”叶锦潇睨着她,似笑非笑,“报了官,你不怕坐牢?” “我坐……” 柳明月刚张嘴,面色顿变,意识到差点被套话了。 当即沉声:“姐姐这是何意?” “我不认识此人,坐什么牢?” “我又没说你认识此人。” “我……” 柳明月陡然一哽,张了几下嘴,说不出什么,却被叶锦潇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 德王微怒,道:“究竟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聿王妃使这种下三滥手段!” 凌辱聿王妃,丢的也是皇室的颜面。 叶锦潇懒笑:“是啊,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食指懒懒抬了抬,叶一会意,大步上前,揪住男人的后衣领。 “说!” “是谁派你来的!” 男人浑身是伤,一条腿还被打瘸了,此时已痛不欲生,除了求饶还是求饶: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饶命啊!” “意图侵犯我家小姐,不肯交代,还想饶命?” 叶一浓眉一狠:“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拎起边上的凳子,一凳子腿狠狠敲在他的腿弯上。 咔嚓! 骨头清脆声响。 “啊!!!” 他的腿! 断了! “我真的不知道对方是谁!” 天爷啊! 男人泪与血一起飚溅:“今日傍晚,有个穿着斗篷的女人来找我,给了我二百两,说今夜聿王不在府上,聿王府防守薄弱。” “便让我去凌辱聿王妃,我不知道她是谁,斗篷盖住了脸,看不见她的真相,我真不知道她是谁啊!” 男人痛到吐血。 强烈地求生欲望下,他双手哆嗦的从怀里取出一只鼓鼓的荷包。 “银子……银子在这里,我还没来得及花……” 他什么都交代,只求饶他一命。 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该贪心,挣这昧良心的银子了! 叶二拾起荷包,双手递上:“小姐。” 是一只粉色的荷包,上面绣着精巧的散尾葵,叶片纤细而长,呈嫩绿色,红粉的配色很是好看。 叶锦潇扫了一眼,随之,说了一句震惊四座的话: “这只荷包是柳侧妃的。” 第115章 难道不是聿王妃的最爱么 众人神色大变。 “休要胡言!” 柳父拍桌而起,厉声响彻整个厅堂。 “月儿不会做出这种腌臜事,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毁她名声。”柳母满脸怒容。 冷冷讥笑:“媚药这种肮脏的东西,难道不是聿王妃的最爱么?” 当初,也不知是谁用了这种脏东西,才嫁给聿王的。 翊王妃更是挺身而出: “聿王妃,你的模样未免太粗鄙了?” “柳夫人今日过生辰,明月一直在柳府陪着母亲,哪有时间害你?莫不是你自导自演,故意唱这出戏?” 所有人都为柳明月打抱不平。 唯有柳明月捏紧双手,有几分紧张的盯着那只荷包。 大意了! 之前收买这男人时,直接将荷包装着银子,一同给了出去,计划是聿王不在府上,叶锦潇又是女子,力气挣不过男人,又有媚药加持…… 必能毁她清白! 可谁知她竟抓住了这男人。 等等! 定睛一看,这荷包略有不同。 她的荷包是红粉配色,上面绣着纤长的柳叶,象征着‘柳’,柳家,也是她的名字。 可仔细一瞧,叶锦潇手里抓着的荷包,绣的是散尾葵。 散尾葵也是纤长的绿色叶片,与柳叶相似。 可它并非柳叶! 那不是她的荷包? 柳明月略感错愕。 怎么回事? 下意识看向那男人。 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有一瞬的交汇,便移开了,柳明月飞快低下头,心中已有斟酌: 按照约定,二百两只是定金,玷污了叶锦潇后,再给三百两尾款。 足足五百两银子,足够这男人胡吃海喝混十年。 这么多钱,他岂有不要之理? 他应该是偷偷调换了荷包,一来,给了叶锦潇一个‘假’的交代,脱清自己的罪名;二来,不会把她供出来,保全了她,还能挣三百两尾款。 一举两得。 呵。 倒是个聪明人。 柳明月勾唇,安着腹中的心思,扬声道:“我与姐姐无冤无仇,姐姐为何要这般污蔑我?” “还是在我娘的生辰宴上?” 她站了出来,一脸的正派: “你若嫉妒我抢走了王爷,我将王爷还给姐姐便是了,还请姐姐莫要拿女儿家的清白开玩笑。” 众人见了,心中暗暗唏嘘。 柳侧妃心思单纯,作风清白,即便被栽赃了,还在好言好语的劝导。 再看聿王妃,实在是欺人太甚。 楚聿辞目光一瞬不动的望着叶锦潇:“仅凭一只荷包,便笃定是柳明月?” 叶锦潇扬了扬荷包:“做工。” “这只荷包线脚精细,采用隐藏式的双面绣绣法,连打结的位置都隐藏了,我曾在柳侧妃的裙子上见过一样的绣法。” 刺绣的方式有很多种: 十字绣,边绣,花针,回针绣,轮廓绣…… 每个绣娘都有自己的特色。 柳明月对自己的衣食住行格外讲究,她所着的衣物更是由专门的绣娘裁制,以此彰显尊贵的身份。 柳明月勾唇:呵! 双面绣? 你是真敢瞎掰扯。 “什么双面绣?姐姐莫不是看错了。” 她解下腰间的香囊。 “我身上的这些随身小物都是由同一个绣娘制成,只因这位绣娘精通锁边绣,无论绣什么图案,都能绣出灵气来,立体鲜活,我很喜欢。” 她扬着香囊,大家都探头仔细看。 那花纹,那走向,确实是锁边绣。 “叶锦潇,你想陷害别人,能不能事先打好草稿再来?”翊王妃讥笑。 “别在这里出丑。” 柳母冷冷道:“我们柳府供不起聿王妃这尊大佛!” 当即抬手:“来人,送客!” 把这个闹事的女人赶出去! 叶锦潇皱眉:“锁边绣?” “你的香囊怎么会是锁边绣?” 柳明月冷冷一笑。 失策了吧?贱人。 “我的绣娘乃是城内一品绣的顶级绣娘,她不仅会传承了几千年的锁边绣,更有一手独家秘传的十字锁针法。” “看,她绣出来的东西,连一粒针脚都不会瞧见!” 扬起香囊。 众目之下,看叶锦潇还能怎么狡辩? “确实精细。” “如此精细的刺绣,一般绣娘还真模仿不了。” “这十字锁针法都城里会的绣娘,绝对不超过十位……” “看来,真是聿王妃在陷害柳侧妃……” 众人低声议论。 一时,叶锦潇孑然一身,受尽非议,活生生像一个面貌丑陋的善妒者,陷害失败,还当众出丑。 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楚聿辞起身:“你先回去,这件事本王来查,明日给你交代。” “是啊姐姐,”柳明月扬着手里的香囊,笑的得意。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惹来这祸事?虽然你想陷害我,但你我乃是姐妹,我不会跟你一般计较的。” 她的口吻落落大方,坦荡的胸怀令人钦佩。 “但你下次莫要再这样做了,我们好好相处,后院和平,才能让聿辞哥哥省心。” 先懂事,再原谅,后教训。 好的形象全让她给占全了。 叶锦潇扯唇,从容不迫的笑了一声,缓缓扬起手里的荷包: “哦,我刚才看走眼了,这荷包上的刺绣,原来是锁边绣,采用的正是那独家秘传的十字锁针法。” “什么?” 众人愣了下。 “柳侧妃,你好好瞧瞧,这刺绣与你手中的香囊,是不是如出一辙?” 叶锦潇方才捏着荷包,别人瞧不清。 现在,她扬了起来,呈在厅堂正中央,每个人都能看见。 柳明月定睛一看,人直接愣住了: “这……” 真是一样的绣法! 这怎么会? “你刚才不是说是双面绣吗?” 叶锦潇望着她:“我故意的啊,不这样说,怎么跟你对口供?” “你!” 柳明月心中大震。 叶锦潇随便说了一种绣法,她为了证明自己,取出香囊,本想反咬叶锦潇一口,却没想到中计了。 叶锦潇故意引诱她这样说! 等同于她主动全都交代了! “柳侧妃,你口口声声说你的绣娘手艺精细,帝都城内数一数二,那这荷包与你那香囊,应该是同一个主人吧?” 叶锦潇直视她。 柳明月心里一慌。 这个贱人! 故意套她话! “姐姐此言差矣,绣娘绣品诸多,购买的人也不同,单单凭此物,怎能证明是我?” “况且,我的东西上都有柳叶标志。” 她指着香囊,香囊上绣着柳叶。 拿起衣袖,衣袖上也绣着柳叶,就连裙摆一角也有柳叶的图案。 “你手里的那只荷包绣的似乎是散尾葵吧?” 柳明月成竹在胸,丝毫不怕。 “柳叶代表的是你?” “对!” 柳家,柳明月,柳叶。 柳明月笃定的话音刚刚落下,下一秒,便笑不出来了,只见叶锦潇指尖拨动,什么东西像是沾在了荷包上。 轻轻一扣,掉落下来。 原本的散尾葵刺绣,瞬间变成了柳叶刺绣! 第116章 管好你的小情人,别来招惹我 “柳叶!” “是柳叶!” 不少宾客震惊的拔身而起,下人们更是看了过来,就连楚聿辞都惊怔了下。 叶锦潇将荷包扔在地上。 啪! “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平日里哭哭啼啼、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你竟想找人毁我清白!同为女人,你下手这般阴毒!” 不趁此时机,好好教训教训她,她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我!” 柳明月心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到了这里,她算是明白过来了。 叶锦潇故意挡住荷包上的刺绣,引诱她主动交代锁边绣与十字锁针法,以及柳叶的象征。 故意引她上套! 现在,她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不好解释了。 “我……我没有……我……” 顶着那么多双注视的目光,柳明月慌乱的语无伦次:“我,我……” “王妃故意下套,陷害我家侧妃!” 月珠突然站了出来,大声辩解: “侧妃今日忙着给夫人过生辰,根本无暇顾及聿王府的事,王妃竟抽着这个空子,自导自演这出戏,实在是太卑鄙了!” 柳明月一听此话,像是找到主心骨般,立即稳住心神,眼珠一转便红了眼眶: “天啊!” 眼泪迸出: “姐姐,我知道你性子要强,眼里揉不下一粒沙子,可你为何要将月儿逼上死路呀!” 踉跄的坐回椅子上,悲痛的哭了起来。 月珠悲哭:“王妃,你好狠的心,毁坏我家侧妃名声,让她以后怎么在帝都城抬得起头?” 翊王妃拍桌而起,厉声道: “明月今日一直在柳府,哪有空害你?” 这就是叶锦潇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众宾客低声私语。 德王与逍遥王看着地上的荷包,互相交涉着什么。 一时间,非议不断。 座中,一直未说话的云微微站起身来,“表姐。” 她嗓音柔柔的,小脸有几分稚嫩与单纯: “表姐,你不要害柳侧妃好不好?柳家的药田里种出了好药,能医三表哥的腿,看在三表哥的面子上,你放过柳侧妃吧……” 今夜生辰宴,她特地来柳府求药的。 叶锦潇:“你先闭嘴,我现在没空管你。” 云微微面色一僵,登时尴尬。 “表姐,我……” “别管她!”叶暮辰拄着拐杖,牵住云微微的手,冷冷地瞪视着叶锦潇。 “太傅府门楣不幸,才出了个这般歹毒、善妒的大小姐!” 柳明月还在悲伤的哭泣着。 所有的议论声倒向她那边,几乎全在指责叶锦潇心胸狭隘,善妒,容不下侧妃。 她哭着:“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月珠也哭着:“侧妃,我可怜的侧妃,你只是深爱王爷,有什么错啊?” 柳明月哭泣:“为了聿辞哥哥,我甘愿做妾,别无他求,姐姐为何容不下我?呜呜呜……” 主仆二人好像受尽了委屈折辱。 叶锦潇受千夫所指,仍从容的坐在那里,拨弄着圆润的指甲盖。 “王爷,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话来着,是不是警告过你,管好你的小情人,别来招惹我?” 楚聿辞眸子一沉。 是啊。 她这薄凉无情的性格,怎么可能耍这种手段,跟柳明月争宠? 她若真容不下柳明月,凭借她的武功,早就动手了。 她若真想争宠,饮酒的那晚,他们都已经到了床上,她却咬他、踢他,抗拒的将他逼走。 这七八天,她天天早出晚归,不见人影,仿佛眼中从来都没有他。 同在一个屋檐下,可她与他的疏离,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今夜若非出了这种事,她恐怕也不会主动找上门来。 扫了眼地上的荷包,楚聿辞的眸色有些复杂。 出于当年的救命之恩,他一直相信柳明月,不愿怀疑她。 可翠儿娘之死,今夜之事…… 再闹下去,只怕收不了场。 “叶锦潇,” 他看向她:“将此人交给本王,本王去查,必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你先回去。” 今夜是柳夫人的生辰,那么多人在场,不便闹得难看。 “怎么?” 赶她走? 护着他的小情人。 “现在知道丢脸,早干什么去了?” 毁人清白无异于要人性命,若是原主被男人玷污,恐怕早就羞愧的寻死了。 楚聿辞不分青红皂白,竟然还护着她。 二人如一丘之貉,令人不齿。 楚聿辞沉眸:“你先回去。” 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在此处争执,只会闹笑话。 “姐姐,我真的没有害你,你放过我吧呜呜……”柳明月委屈可怜的哭着。 叶锦潇真不知楚聿辞看上她哪点了。 “行,我可以把人给你,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楚聿辞抿唇:“你说。” “在这里审。” “当着所有人的面审。” 楚聿辞神色略沉。 她这样做,跟当众闹大有何两样? “你一定非要如此?” “我非要如此?”叶锦潇讥笑一声,“我险些遭人凌辱清白,连自卫的权利都没有?难道就此忍气吞声,白白受着?” 柳母愠怒:“你不是没有失身吗?” “我要是真失身了,你们全都得死,你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一句反问,眉骨锋利,冷意逼人,惊得柳母又急又怒: “你!你!” 狂妄! 实在狂妄! 好好的过个生辰,却诅咒柳府满门。 这贱人实在歹毒! 叶锦潇提步,直接走到那男人身侧:“说说吧,柳侧妃想要赖账,你们交易的时候还有什么证据?” 男人心底一惊。 穿着斗篷,给他二百两的女人竟是柳侧妃! 柳侧妃可是聿王殿下的掌中宝! 若是得罪,他岂有活路? “我……当,当时……” 正想着该怎么撒谎时,只见聿王妃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刀子,正漫不经心的摩着指腹,吓得他后背一寒,断腿仿佛撒了盐巴般剧痛。 哪里还敢扯谎? 急忙道:“帕子!” “帕子!” 他赶紧从里衣那层,取出一块收的极好的手帕。 “这是我从柳侧妃身上偷来的!” “当是柳侧妃说给我五百两,让我玷污聿王妃,我虽然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整天无所事事,可此事若是败露,只怕小命不保。” “为了确保万一,她给我银子时,我趁她不注意,将她广袖里的手帕偷来了。” 若是成功,既玷污了聿王妃,还挣了五百两,两全其美。 若是失败,他便拿出帕子,将对方拉下水,也能保命。 柳明月脸色大变,下意识摸向腰间。 她的手帕! 该死! 这杂碎是什么时候偷走的! 叶锦潇食指挑起那手帕,轻盈的蚕丝娟秀,上方的‘柳叶’刺花栩栩如生。 她勾唇:“不知柳侧妃还有什么话要说?” 柳明月脸色难看,头皮发硬。 这哪能承认? 眼珠子一转,立即哭道:“姐姐,今日我不在府上,你到我屋里偷走荷包与手帕,还收买这个男人,陷害于我。” “既然你这般容不下我,我……我去死就是了!” 说完,毅然决然的撞向柱子。 “月儿!” “侧妃!” “明月!” 第117章 我要让叶锦潇给你下跪道歉 众人惊急,冲上去险险的抓住柳明月,柳明月被撞倒在地上,崩溃般嚎啕大哭: “别管我,让我去死吧!” “活着也是碍姐姐的眼,倒不如成全姐姐跟王爷……别拦我,别拦着我!” 柳母万分心痛:“月儿!” 她可怜的女儿啊! “聿王妃,你已经抢走了月儿的正妃之位,为何还容不下她?你发发慈悲,给她一条活路吧!” 女儿要是死了,可叫她怎么活? 柳父万分愤怒: “月儿今天不在王府,你到她屋里偷取两样东西,便能笃定她害人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老夫让人去偷你的簪子,再说你与外男苟合,是否也是真的呢?” 一家三口哭的哭,怒的怒,全然一副‘受害者’模样。 再看叶锦潇,倒显得她咄咄逼人。 龙生龙,凤生凤,今日见了柳父柳母,倒也能理解柳明月这白莲花的性子是随了谁了。 铁证如山,还能狡辩是非。 这颠倒黑白的本领,确实了得。 鼓掌! 啪啪! 叶锦潇拍手:“可以。” “不错。” “既然如此,那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扫了眼地上的男人,“叶一!” 叶一领命,拔了匕首大步上前。 男人吓得大惊失色:“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 挣扎着断腿,惊慌失措的往后爬: “别杀我,我交代了!我全都交代了……救命……饶命……我想起来了!” 他眼睛陡然瞪大: “聿王妃,我想起来了!当时那个穿着斗篷的女人收买我时,穿着一双侧面刺牡丹的粉鞋!看起来特别新,还有金线勾边。” “只要柳侧妃把裙子掀起来,让大家看看她的鞋子,就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别杀他! 柳明月浑身一震。 叶锦潇抬眸:“柳侧妃,请?” 拖地的长裙遮盖下,到底是一双怎样的鞋? 只需伸出双脚,便可真相大白。 此刻,柳明月似双足灌了铅一般,仿佛千斤重,僵硬的杵在原地,半步都不敢抬起。 她没换鞋…… 她穿得正是刺牡丹粉鞋…… 翊王妃冷笑:“明月,你别怕她,把脚伸出来,我要让叶锦潇给你下跪道歉!” 柳母亦是正色:“对!” 聿王妃诋毁女儿,咄咄逼人,绝不能轻易放过她! “月儿?”楚聿辞看向柳明月。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裙摆上,等着她将脚伸出来。 柳明月面色苍白,如坐针毡,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几乎掐破手心,此刻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烤: “我……” 今日母亲生辰,她穿的新鞋,是绣坊刚做好的。 若是旧鞋,还能指责叶锦潇以前见过鞋子样式,故意诋毁。 可这双新鞋除了绣娘与她之外,就只有地上的这个混混见过。 “我的鞋……鞋……” 她唇色逐渐苍白。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时间分秒流逝,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我……” “是我做的!” 突然,一道字正腔圆的声音乍起。 只见柳明月身后的玉嬷嬷站了起来,昂首挺胸,语气坚定,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不必查了,是老奴做的。” 柳明月满目惊愕:“玉嬷嬷!” 柳母低呼:“你?” 众人皆意外:“是你?” “这……” 玉嬷嬷眼睛用力一闭,坚定了说辞后,走到厅堂中堂,当众承认:“不错。” “当初,王妃抢走侧妃的妃位后,老奴便一直怀恨在心,替侧妃打抱不平。” “成亲后,侧妃规规矩矩、踏踏实实,三番五头的被王妃欺负,老奴更是气结于心,这才趁今夜王爷不在府上的时机,收买此人,玷污王妃。” 她揽下了所有责任。 柳明月急步上前:“玉嬷嬷,你……” “侧妃,是老奴让你失望了!” 玉嬷嬷用力挥开她的手,划清界限,屈膝跪在地上。 “你一心想与王妃好好相处,姐妹和谐,一同伺候王爷,老奴却擅自主张,做出这种事,老奴羞愧!” “此事侧妃不知情,是老奴一人做的!” 要杀要剐,她都认了! 柳明月震惊的望着玉嬷嬷,眼睛迅速通红,泪水絮絮的凝聚而起。 此事明明是她做的! 玉嬷嬷为了保全她,担下所有罪责! 玉嬷嬷是从小伺候她的奶娘,跟娘亲一般亲切,如今为她揽罪,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事已至此,众人即便再蠢,也猜到了七八分。 一个奴才,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收买混混? 此事若无柳侧妃点头,她一个奴才敢做? 柳父见状不对,当机立断: “好呀!你这刁奴,柳家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做出这种腌臜事!若是害了聿王妃,十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来人,将这刁奴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再扔出柳府,生死勿论!” 两名下人立即冲了进来,架起玉嬷嬷。 叶锦潇讥讽的睨着这一幕。 想息事宁人? “就在这里打。” 柳父抬头:“什么?” “我说,就在这里打。” 叶锦潇把椅子踢到旁边,坐下来,“让大伙儿都看看,得罪我、还被我逮住是什么下场,也好让某些人学聪明些,以后动手时,警惕些,别再留把柄。” 后面那句话,是看着柳明月说的。 柳明月脸色很难看。 柳母冷声:“不行!” “今日是我生辰,不可在此见血,聿王妃这样做,岂不是故意搅毁这场晚宴?” 她生气的拍桌。 头上的簪子流苏珠钗晃的啪啪响,脖子上的璎珞,手腕上的玉镯翡翠镯,还有腰上点缀的珠宝,反光反得熠熠生辉。 叶锦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搅毁了又如何?” “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八品官员夫人,能跟本王妃比?”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可谓是杀人不见血。 瞬时令柳母又羞又怒: “你!你……你的妃位来之不武!” “那又怎样?就算我不是聿王妃,你见到我太傅府嫡出大小姐,还不是得向我行礼?” “你!” 比身份比不过。 说也说不过。 当着众宾客的面,柳母又尴尬又难堪,气愤的找聿王说理。 “聿王殿下,您看她……” 这母女俩告状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行了,快打吧,我耐心有限,我只针对玉嬷嬷,没有更进一步,你就知足吧。” 叶锦潇懒洋洋地坐在凳子上,双手交叠着合十,随意的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望着对座的楚聿辞,以及他身边的柳明月。 柳明月自知理亏,一直深深的埋着头,不敢再多嘴。 楚聿辞面色难看,闹到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有如此才能让她消气的话,那就打吧。 “就在此处行刑!” 第118章 你拿我的嫁妆,贴补你的娘家 一声令下,聿王已经发话了,谁还敢多嘴? 两名下人搬来长椅,放在厅堂中央,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将玉嬷嬷摁在长椅上。 举起又粗又厚的樟木板子,打了下去。 啪! “唔!” 玉嬷嬷痛得抓紧凳子,肥胖的身体狠狠哆嗦,老脸白了三分。 啪! 又一板! 痛! 痛极! 板子本就厚大,她的身体又胖圆,每一下的力度都能重重落在臀部,泛着撕裂般的剧痛。 才五六板,臀部就已经浸出血迹。 啪! “啊!” 终于,控制不住的惨叫出声,豆大的汗珠掉落。 玉嬷嬷开始挣扎,却被死死按住:“啊!啊!!” “嬷嬷!” 柳明月红了双眼,心痛悲戚的想要上前,却被月珠用力地抓住了手,并按住她的长裙,遮藏住她的鞋子。 不能去! 玉嬷嬷为侧妃顶罪,死她一个,总比牵连上侧妃要好。 况且,这是玉嬷嬷自愿的! 柳明月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惨叫声、殷红的血迹、从小将她养大的至亲,心口如同撕裂般剧痛。 打在玉嬷嬷身上,却好比拿刀子划在她身上,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嬷嬷,奶娘……奶娘……” 她双脚如灌铅般杵在原地,被迫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到下半身全是血迹,奄奄一息的像条死狗,心痛悲痛如死灰。 唇瓣无力的嗡动,泪水夺眶滑落: “奶娘……对不起……奶娘……”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玉嬷嬷的惨叫声逐渐变小,可打板子的声音依旧‘啪啪’响。 啪! 啪! 血腥可怖的一幕惊到了不少胆小的宾客与下人,她们缩着脖子,眼中惶惶: “竟要将人活活打死……” “聿王妃未免太狠了……” “她竟然敢看?这种事就算是换作男人,也不一定能做到面不改色……” 可聿王妃坐在那里,悠闲的翘着腿,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像是在欣赏一出好戏。 那张清冷绝美的面孔,在众人眼中却是魔鬼般可怖。 她怎么这么狠心? 她难道都不怕玉嬷嬷化作厉鬼,寻她索命吗? 玉嬷嬷虽然想害她,可并未得逞,她有必要把人打死? 真是毒辣! 聿王娶了个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家门不幸! 柳母看着逐渐不行了的玉嬷嬷,脸色愈发难看。 死一个奴才,总比牵连到月儿要好,可看着那一地的血迹,厅堂被搅得乌烟瘴气,哪里还有晚宴的气氛? 聿王妃真是在打她的脸! 这个贱人! 德王缩着肩膀,那啪啪啪的打板子声听得他头皮发麻。 “不愧是老五媳妇,跟老五一样,都是狠角色……” 闻着血腥味,嘴里的烤鸡腿都不香了。 逍遥王摇着玉骨扇,眸子深邃的望着叶锦潇,唇角似乎勾着某种深意。 啪! 伴随着最后一板落下。 行刑结束! 玉嬷嬷头朝下趴在长椅上,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下半身全是血,不知死活。 柳父当即挥手:“将这刁奴扔出柳府!” 两名侍卫托着她,像拖死狗,在地上拖出一路的血痕…… “聿王妃可满意了!” 柳母愠怒的话音响起:“奴仆犯错,你直接处置便是,有必要闹得这么大?” 柳明月双眼通红,充满悲痛,看向叶锦潇时,眼中迅速凝聚出汹涌的恨意。 都是她做的! 都怪她! 这个贱人! 她一定要这个贱妇付出代价,为玉嬷嬷偿命! “王妃姐姐请回吧!” 这个贱人站在柳府的厅堂内,污了家里的空气,脏了大家的眼,她嫌恶心! 柳母直接冷声:“来人,送客!” “聿王妃,请!” 管家冷冷地上前,伸出手,直接赶人。 满堂宾客,足足大几十号人,没有一个人欢迎她。 叶锦潇稳坐如钟,懒洋洋的:“急什么?” “我不是说了,我是来送礼的么?” 众人:“……” 闹得这么大,这就是她的‘礼物’? “你的礼物,我柳府要不起!”柳母一刻都不想见到她。 “送客!” 既然这个贱人赖着不肯走,那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两个下人神色阴戾的朝着叶锦潇走去,叶三叶四立即跨步,挡在叶锦潇身前: “我看谁敢动小姐!”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打架吗?是想将我柳府都掀翻吗!” 柳母见其架势不小,气到尖叫。 “姐姐为何不肯饶过我?此事是……玉嬷嬷做的,我完全不知情啊。”柳明月哭道。 “如果你心里还有气,那就冲着我来吧,不要欺负我娘,求求姐姐……” 她柔弱的哭着,差点就要下跪了。 楚聿辞皱眉:“你还要做甚?” 人已经罚了,气也撒了,也按照她的要求做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锦潇冷笑一声:“呵。” 质问她? “楚聿辞,我并非找事之人,可事若找上门来,我不仅会还手,还会跟疯狗一样,将对方扯下来几块肉!” 不知道痛,就得不到教训。 得不到教训,柳明月日后还会继续给她添堵。 她直接站了起来,踢开椅子: “既然柳夫人不喜欢我的礼物,那我这就带回去。” “叶一!” “是!”叶一浑厚的应了一声,大步走向主位的柳母。 柳母受惊:“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你……” “别碰我夫人!” 柳父刚要上前,便被叶一一手推开,另一只手扯住柳母脖子上的璎珞项链,用力拽落。 “啊!” 柳母被扯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抢东西!” “你是穷疯了吗?竟敢抢我的珠宝!” “抢?”叶锦潇眯眼,饶有兴趣的轻咬着这个字眼。 真是贼喊捉贼呐。 “姐姐,我娘上年纪了,身体不好,你别这样对她!”柳明月差点哭晕过去。 “叶锦潇,你别太过分了!!”翊王妃拍桌怒叫。 就连楚聿辞都沉了脸色,她闹得难看,丢的也是他的脸面! 冷声道:“柳夫人岁数大,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说?” 柳母真是气疯了:“疯了!你疯了!你一个晚辈,怎么能抢长辈的东西?你就不怕老天爷打雷劈你吗!” “劈我?” 呵! 叶锦潇冷冷一笑:“少跟我攀关系,我们叶家可没有你这种厚颜无耻的长辈!” 冷声落下,素手一扬,甩出一本长长的红帖子。 唰! 帖子掉落在地上,滚了出去,足足有两米多长,上面写满了黑色的小字,密密麻麻的像蚂蚁。 “此乃我的嫁妆单,每一件陪嫁品都赫然在列,柳夫人脖子上戴的璎珞项链,是我的东西!” 大声冷笑: “柳侧妃,你拿我的嫁妆,贴补你的娘家,此举何意啊?” “家里穷,就别学别人达官贵族一掷千金,大办晚宴,硬要打肿脸充胖子,这不是又穷、又虚荣么?” 第119章 拿别人的慷慨、撑自己的脸面 “什么!” 此话一出,众宾客皆瞪大双眼,不敢相信。 柳侧妃怎么可能霸占她的嫁妆? 这是怎么回事? 柳明月脸色陡然唰白,登时捏紧双手,尴尬不已。 这…… 叶锦潇虽然嫁给了聿王,可并不受宠,还被赶到了冷院,王府后院一切事宜皆由她打理。 她妒恨叶锦潇,克扣月银与伙食,王府上下全都听命于她。 自然也占用了叶锦潇的嫁妆。 这比嫁妆太丰厚了,柳家赚十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叶锦潇不受宠,她也花的心安理得。 打赏下人、购买珠宝首饰、补贴娘家…… 用的全是叶锦潇的嫁妆。 可谁能想到,叶锦潇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索回? 这若是承认了,岂不丢脸丢到整个南渊国? “我……这、这珠宝……” 柳明月白着脸,心虚的嗫嚅道: “这是姐姐的?” “我怎么不知道?” 她立马正着脸色,眼不眨心不跳的扯道:“我成亲时,爹娘也给我备了不少嫁妆,许是我们的嫁妆放在一起,我不小心拿错了。” 众人闻言,觉得有理: “应该是拿错了。” “对,柳大人虽然官职不高,可女儿贵为聿王侧妃,不可能穷到抢别人的嫁妆。” “看来是场误会。” 楚聿辞的脸也黑了:“抢你的?” 她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是看不起我聿王府的财力?还是故意贬低柳明月?” 虽然她的娘家富可敌国,可柳明月还没卑劣到这种程度! “我看你就是想故意搅毁柳夫人的生辰宴,嘴脸未免太难看了!”翊王妃暴怒。 云微微也柔柔的开口: “表姐,你上次在街上抢我的首饰也就罢了,我们是一家人,我不会跟你计较,可你怎么能欺辱柳夫人?” 温柔懂事的一句话,令众人皆怒。 原来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抢这个的,抢那个的,难道人人都拿了她的东西不成? 她的嘴脸未免太丑陋了! 仗着自己是当朝首富的亲外孙女,就能这般仗势欺人、为所欲为吗! “聿王妃还是收敛些吧,老话说得好,天道有轮回,当心遭报应。” “为了一些死物,闹成这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家破产了。” “你是没见过钱么?” “一点珠宝而已,我看你就是故意闹事……” 众宾客仗着人多,战线统一,平日里那些个看不惯首富家的,仇富的,个个都朝着叶锦潇吐唾沫星子。 叶锦潇不怒反笑: “我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既然你们这么慷慨,怎么不拿自己家的钱财,赠予柳家?” “……” 瞬间,上一秒还打抱不平的众宾客,寂静无声了。 人性如此。 拿别人的慷慨,撑自己的脸面。 虚伪。 丑陋。 “行了,我也没空跟你们在这里扯嘴皮子,拿回嫁妆,我自然不会在这里浪费精力。” “叶二。” 叶二上前:“是,小姐。” 他双手接过那长长的嫁妆帖子,意有所指的瞧了柳母一样,然后对照帖子上的记录,一样一样的寻找: “碧玉瓒凤钗。” 叶一闻言,伸手把柳夫人头上的碧玉瓒凤钗拔了下来。 “银鎏金掐丝耳环。” 叶一再次伸手扯。 “啊!” 柳母耳垂被扯痛,像是出血了。 “你这刁奴!竟敢对我无礼!” 叶一冷脸:“柳夫人,您身上戴着的是我家小姐的嫁妆,难道说你们柳家脸皮这么厚?大伙儿都瞧着呢,你还是赶紧还回来吧。” 众宾客:“……” 没脸看。 生辰宴发生这种事,挺丢脸的。 “八宝翡翠玉珏……牡丹翠叶流苏……珊瑚玉……” 叶二对着嫁妆单子念,叶一动手,不一会儿就把柳母扒了个干干净净。 柳母刚才还是个穿金戴银、一身暴发户气味的贵妇,瞬间成了个从头到脚光秃秃的山鸡。 众宾客也是瞪眼了。 好家伙! 感情身上戴的全是聿王妃的嫁妆? 拿错一样两样就算了,可这足足十多样…… 到了这里,大家已是心知肚明,但碍于脸面,谁都不好多说什么,但肚子里已经快要笑死了。 这柳夫人是没见过珠宝么? 八品小官的夫人,着实上不了台面。 若非柳明月是聿王侧妃,她们怎么可能自降身份,来柳府参加这种小宴? 这下,柳母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柳明月也是脸面挂不住,想哭又不敢哭,毕竟自己不占理,尴尬到了极点。 一时,所有人都沉默了,只见聿王妃慵懒的双手抱臂,靠在柱子上: “快拿。” “柳夫人不喜欢我的礼物,那就全都拿回来,还有柳侧妃身上的东西,只要是我的,都给我摘了。” 叶三叶四提步走向柳明月。 柳明月面色一变:“聿辞哥哥……” “够了。” 楚聿辞伸手护住,“你的东西,本王双倍补给你,定要闹成这样?”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场。 她这是要让整个帝都城的人,都来看聿王府的笑话。 “又不是我先开的头,她没起贪心,我能闹么?” “适可而止,你别得理不饶……” 楚聿辞话说到一半,顿住了,顿时想起她上次那句:‘没理还要占三分,得理为何要饶人’。 她总是这般理直气壮,又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此事,确实是柳明月理亏。 “表姐!” 云微微柔柔弱弱的奔了过来:“表姐,别闹了,算是微微求你了。” “柳家有药,可以医三表哥的腿,难道你不希望三表哥的腿好起来吗?” 叶锦潇淡淡的睨了她一眼。 又来了一个拿别人的慷慨、撑自己的脸面的人? 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痛啊。 “你很担心他么?” “对,三表哥如同我的亲兄长,只要能医好他的腿,纵是付出一切,微微也在所不辞!” 云微微昂头,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了坚毅。 叶暮辰见了,格外感动:“微微……” 叶锦潇讥笑一声,突然想玩一个有趣的游戏。 “对了。” 她眼中闪烁着几分坏意:“横扫南城、斐城的疫病,你们都知道吧?” 上个月疫病之事,整个南渊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若非聿王以身犯险,救助大家,那两座城的百姓可能会死绝。 将近十万人! “疫病的解药,是我制作出来的,皇上宣纸封赏时,聿王与我在一块。” “什么?!” 众人皆惊。 疫病的救助之事他们只知是聿王解决的,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外加叶锦潇拒绝圣旨,导致圣旨没有当众宣下,知道她的功劳者为数不多。 解药怎么可能是叶锦潇制作的? 她怎么懂医术? 这不可能! “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问聿王,或者当时在疫区的士兵。” “而我此时说这话,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 “叶暮辰。” 她直视而去,“我有七成的把握医好你的腿,不过前提是云微微得离开帝都城,回到她的洛城云家去,永远不准再回来。” “不知云微微可愿意?” 云微微面色乍变。 不! 洛城又偏又小,就是一个穷乡僻壤之地,她在太傅府长大,享受惯了帝都城的繁华与富贵,怎么可能回到那种小地方? 况且,她将来还想嫁给太子,成为皇室龙凤。 她绝不可能回洛城! 死都不回去! 她要当太子妃! 她的身份绝不会比叶锦潇低! 叶暮辰拄着拐杖,踉跄的上前,“叶锦潇,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牵着云微微的手,将人护在身后。 “你说疫病是你医的,就是你医的?你说能医好我的腿,就能医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你一个连书都不看的人,怎么可能会医术?” 呵! 想要离间他跟云微微的关系,以为他是傻子? “微微,别怕,三表哥在这里,这帝都城又不是她家的,她没资格赶你走。” 云微微眼眶红红,委屈的挽着叶暮辰的胳膊,仿佛受尽欺凌。 叶锦潇勾唇一笑: “你这么急着护着她,可她似乎并不想为了你的腿,放弃自己的前程?” “你看,我刚才提出条件时,她犹豫了那么久,迟迟不回答,看来你在她心中并没有多重要。” 冷不丁的一番话似当头一棒,敲得叶暮辰浑身一震。 后知后觉,才发现叶锦潇提出回洛城的条件时,云微微良久没给出回答。 以前,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云微微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 ‘三表哥,我给你试药。’ ‘三表哥,我扶你去晒太阳。’ ‘三表哥,这位大夫是我从很远很远的南城请来的……’ ‘三表哥,只要能医好你的腿,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刚才她却沉默不语没说话。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沉默与犹豫,等同于拒绝…… 云微微面色微慌,急忙道:“三表哥,我没有!微微一直都很担心你的腿脚,只要能够医好你的腿,我,我……我愿意回洛城。” “你的腿一好,我就回去!” 叶暮辰看着面前之人,心中却因为叶锦潇的那番话掀起久久无法平息的波纹! 微微还是熟悉的面孔,可他心里…… 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堵塞…… 第120章 老五媳妇,你是真的狠 “我们走。” 拿回自己的东西,叶锦潇拍了拍手,冲着柳夫人笑了笑: “柳夫人不要我的礼物,那就不必远送了,柳夫人客气。” 说完,带着自己的人潇洒离去。 柳夫人:“……” 得了便宜还卖乖! 贱人! 这个贱人! 今夜,她颜面尽失,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婆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是想将叶锦潇生吞活剥! 柳父更是又尴尬,又愤怒。 太可恶了! 叶锦潇这么一闹,让他还怎么入朝为官? 到了同僚面前,只怕是难以抬头了! 柳明月哭得说不出话来,云微微急忙安抚着叶暮辰,众宾客心思各异,晚宴的气氛早就变了…… - 夜,依旧如昨灯火阑珊。 出了柳府,外面的空气更清新畅快。 “小姐,想不到那柳氏的脸皮竟如此厚,抢了您那么多嫁妆。”叶一两手珠宝捧得满满的。 “竟还想玷污您的清白,幸亏您警惕,否则后患……” 叶二语气凝重。 四人立即跪在地上: “都怪我们保护不周,还请小姐责罚!” 叶锦潇:“下不为例。” “是!” “天冷了,这些珠宝你们都分去,换成银子,添些过冬的厚衣物。” “小姐……” 既严厉,又宽容,小姐待他们的好,他们铭记于心,往后定打起十二分警惕,不会再让冷院出任何差池! “回府吧,别忘了还要‘干活’。” “是!” 四人立即回聿王府。 叶锦潇独自走在长街上,夜色沉暗,烛光摇曳,勾勒着她的身影,在地上拖得很长。 捏着指尖,在相对安静的环境内,静心回想着这几日叶七教她的武功。 身法。 身形。 气息…… 唰—— 夜风轻拂,两片枯叶离枝。 空气中,一道微不可查的气息微掀。 叶锦潇稍微驻足,眼角余光瞥视到一丝残影从墙面上闪过,瞬间消失似幻觉。 眯了眯眼。 又是相思门? 第六感:来者不善。 看来相思门不接受她的谈判,一定要她的性命? 她岂是怕事之人? 叶锦潇轻舔唇瓣,捏着指关节,咔咔轻响。 练了这么几日,正好试验一下练习效果。 她脚步如常的往前走着,仿佛什么都没觉察一般,甩着双手,毫无警惕的样子,实际上,早就觉察到一抹气息正在逼近。 近了…… 近了! 交触的刹那,叶锦潇敏锐的身子一侧,反手捏住对方的胳膊,一脚猛踹腹部薄弱处。 咔嚓! “啊!!” 对方滚出去五六米,连栽好几个跟头。 素手一翻,亮出手术刀。 “是我!” “老五媳妇,是我啊!” 正要提身而上,只见那人惨叫着举起双手投降,身着一袭华贵的蓝色锦袍,玉骨扇摔在旁边,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正是当朝四皇子逍遥王。 她略感意外:“逍遥王殿下?” 逍遥王差点吐出血来。 胳膊…… 脱臼了! 扒起衣服一看,那一脚踹得他腹部淤青一大坨,肠子好像绞了起来,痛得他险些晕厥。 “老五媳妇,你……你狠……你是真的狠!” 叶锦潇:“……” 对自家人都能下此重手,真是六亲不认啊! 上一个这么歹毒的人,还是楚聿辞。 两年前,他正在怡红楼听曲,只因耽误了五弟交给他的一项任务,五弟便当着整个怡红楼的面,给他送药。 当众宣称,此乃壮阳药。 第二天,帝都城便传满了他年纪轻轻、龙头不举的谣言,无数百姓更是在背后议论取笑他。 当时气得他整整半个月没出门。 狠! 这二人不愧是夫妻! 叶锦潇摸了摸鼻尖。 还以为是相思门的杀手。 大晚上的,他悄悄咪咪的跟在别人身后,能不让人误会? “逍遥王殿下,你没事吧?”赶紧上前关怀。 逍遥王嘴都疼歪了。 “你哪来那么大劲,给我胳膊都卸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审犯人。 这么狠。 叶锦潇有点抱歉:“我方才没瞧清是你,所幸我今夜心情好,不然刚才动手时,已经直接动刀子了。” “如此说来,本王该感谢你?”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 逍遥王倒吸了一口凉气,肠子绞痛,疼得他捂着肚子连连咳嗽。 “我送你去医馆。” “你不是会医术么?”逍遥王看着她。 “确实会,可这是在街上,两手空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本王有一桩小宅子在附近。” 叶锦潇应了一声,扶着他,他一瘸一拐,疼的直吸气,看起来甚是可怜。 她见此一幕,嘴上不停的道歉,眼中却酝酿着丝丝深意。 逍遥王不是在柳府赴宴么? 堂堂王爷,会无故尾随她? 况且,她跟逍遥王并不熟,若说他今夜尾随没有别的目的,谁信? 既然逍遥王不提,她便静观其变。 “唉,疼死本王了!” 叶锦潇嘴上歉笑:“都是我不好,没有看清就动了手,还请逍遥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实在抱歉。” “要不是看在你是老五媳妇的份上,本王早就揍你了。” “是是是。” 大概走了七八分钟,穿过这条街道,进了一座别致、雅静的城中小阁,小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占着帝都城最好的位置,还带了一个大院子,是双层的小楼。 院中,海棠树摇曳,夜色正好。 二人刚进来,便有小厮迎上:“参见王爷。” “取药箱来。” 小厮疑惑了下,见王爷状态似乎不对,不敢多言,赶紧去取。 叶锦潇搀着逍遥王到院中坐下,小厮很快送来药箱。 “我先给你把胳膊接上。” “疼吗?” “不疼。” “不,本王不信。” “……” 叶锦潇的指尖刚按到他的肩上,准备摸摸骨头位置,逍遥王便似惊弓之鸟般提起身子,脸上充满惧意。 堂堂七尺男儿,怕痛? 这逍遥王怎么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想象是身份尊贵,摆着架子,模样威严,跟楚聿辞一样,一言不合就降怒与人。 可实际上……有些跳脱。 “你快坐下来。” “你这胳膊脱臼了,早接晚接都要接,莫要耽搁,我尽量温和些。” 逍遥王真是又痛又苦,想他风流成性,何曾想要遭这份罪。 “温和些也会痛啊!” “我数三,你做好心理准备?你勇敢一点。” 逍遥王纠结了好一会,才踌躇着坐下去,“也行,你数三。” “可以。” 叶锦潇点头,素手落在他的肩上,拿着胳膊,仔细的摸索着。 逍遥王绷紧身体,大口的吸气呼气,做着准备,然后就听到一声‘三’。 咔嚓! “嗷!!” 猝不及防,痛得他一蹦三尺高。 “不是说数三吗?老五媳妇!数三呢!” “不是三了么?” “一和二呢?” “刚才只说数三,没说数一二啊。” “……” 逍遥王差点炸了,并且找不到反驳的话,整个人陷入自我怀疑。 空气中,似有一道沉笑声划过。 叶锦潇陡然捕捉到,一双眸子警惕的望向二楼。 二楼没点蜡烛,屋子昏暗,看起来像是没人住,可她不会听错。 “逍遥王殿下家里有人?” 第121章 要是敢对本王有非分之想,休怪本王大义灭亲 逍遥王抬眸,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望向二楼。 光线昏暗,窗户糊着薄纸,里面陈设幽暗的投影落在窗户上,朦胧的瞧不清。 他笑道:“本王在城中买两座小宅子,有些人不便带回逍遥王府,只能养在外面。” “这种私事本不该跟你提的。” 叶锦潇会意。 懂。 养女人。 男人有钱了,特别是有权有钱的,更喜欢在女人身上寻找快感。 好比当初的叶太傅。 还是个穷书生,就已经风流的在外面养女人、生孩子,更别提逍遥王这等身份。 “我给你擦点药酒,把淤血揉开。” 逍遥王掀开衣摆,狼狈的坐在那里,露出肉肉的小肚子。 真瞧不出来,他容貌俊美无双,身材高挑,器宇轩昂,腹部的小肚子却肉乎乎的,弹弹的。 与他那张风流倜傥的脸略有不符。 “你盯着我作甚?” 逍遥王突然警惕: “老五媳妇,本王郑重警告你,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本王也非下流之人,你要是敢对本王有非分之想,休怪本王大义灭亲。” 叶锦潇:“??” 一句脏话哽在了喉咙里。 “我只是想说……你该锻炼了。” 逍遥王感慨自身魅力:“我们才见了几次面,你就如此关心我?不过我只能把你当朋友,别的给不了你。” “……” 这逍遥王着实是个跳脱之人。 咋咋呼呼的样子,叫人啼笑皆非。 叶锦潇对他印象还不错。 思维活跃,平易近人,又灵动有趣。 二楼。 一道幽沉的红色身影立于窗前,一双丹凤眸将院中打闹的二人收在眼底,意味深长的望着女子纤细的身影,不知在思虑什么。 约摸两刻钟后,叶锦潇忙完了,小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门关上。 身影消失。 逍遥王收起脸上的玩味,上了二楼,推开门,便见君无姬靠在窗头偷窥。 “人我都给你带来了,怎么不下去求医?” “求?” 君无姬轻咬着这个字眼。 “逍遥,你看不起谁?” 这天底下,从来只有人求他,他何曾需要求别人? 还是一个女人。 “你毒入肺腑,何不求她试试?况且方才她为我接骨时,精通穴位,力道劲巧,是懂医术的。” “咳,咳咳!” 君无姬掩着薄唇,虚弱的咳了四五声。 “聿王妃想要相思门放弃对她的追杀,应是她求我才对。” “等着看吧,我要她来求我,我再给她医。” “?” 看个大夫,还要求来求去的? 早点医治,早点恢复健康,才能杀回去报仇不是么? “我的意思是让你们两个坐下来,心平气和的面对面谈,各取所需,你硬要压她一筹作甚?” “逍遥,你不懂,这叫男人的尊严。” 端掉他的温柔乡,摸他底细,若是再有求于她,她岂不是能拿捏他? 逍遥王脸黑。 狗屁尊严! 死傲娇。 “我看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该!” - 聿王府。 柳府的宴会结束后,柳明月与楚聿辞回到王府,一走进明月阁,只见下人哭哭啼啼,乱成一片: “不准拿……那是我们侧妃的……别碰……” “抢东西……土匪啊!” 柳明月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怎么回事?” 几个婢女哭成一团,看见来人,急忙冲上去告状: “侧妃,您终于回来了!” “冷院来了四个人,在咱们明月阁抢砸,已经搬走了很多箱珠宝,还把您最喜欢的刺木香菊轻罗菱扇抢走了!” 屋内。 叶二听到动静声,走了出来: “哟,原来是柳侧妃回来了。” 一边笑眯眯的,一边扬着手里的自家小姐嫁妆帖子。 柳明月差点气昏厥:“……” 有火发不出。 脸色白得很难看。 想不到叶锦潇跑到柳府大闹也就罢了,还直接派人来明月阁抢!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在聿王府立足? 眼睛一红,万般委屈的目光登时望向楚聿辞: “聿辞哥哥,王妃姐姐进了冷院后,她的嫁妆来不及带过去,这么大的一笔嫁妆,月儿岂敢霸占?” “姐姐想拿回,说一声便是,何故这般羞辱……” 捏着帕子委屈落泪。 明月阁乱成一片,打得打、砸的砸,桌子板凳东倒西歪。 砸得是明月阁,打得更是她的脸! 楚聿辞皱起眉头。 当初,叶锦潇嫁来时,她的嫁妆不是都放在库房么? 怎么会搬到明月阁来了? 柳明月见他不语,心弦一紧。 王爷该不会想偏袒那个贱人吧? 眼珠一转,立即大哭:“既然王妃这么容不下月儿,还请王爷给月儿休书一封,你我一别两宽吧,都当七年前,我们从未认识过!” 楚聿辞回神。 七年前,若非柳明月舍命救他,他早已凶多吉少。 出于恩情,他多多少少都得顾及些她。 “你想要什么东西,尽管去库房挑取。” 柳明月不想要那些死物。 丢的是脸面! 这口气她咽不下去! “王爷,王妃总是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月儿,只怕没有宁休之日,这王府许是容不下月儿的。” “月儿愿主动请休,还府上一片安宁。” 她懂事的福下身子,眼底折闪暗芒。 出于救命之恩,聿王不可能休弃她。 那么,想要王府安宁,只有一个办法:休掉叶锦潇! 楚聿辞莫名感到烦躁。 他不想跟叶锦潇和离。 而且今夜闹得那么大,一是玉嬷嬷收买外男在先,二是柳明月私自挪动嫁妆在后。 叶锦潇虽然气性大,可她占理,并未有错。 “本王不会休弃你,这种话日后莫要再提。” 柳明月嘴角一勾。 意料之中。 再嘴巴一扁,万分委屈:“可是……王妃容不下月儿,今夜令爹娘当众丢脸,月儿受些委屈不打紧,只怕爹娘想不通……” 这着实令楚聿辞头疼。 谁曾想叶锦潇会跑到柳府去。 明天一早,只会都城内就会传开流言蜚语…… 正好此时,风行来报:“主子,王妃回来了。” 又附了一句:“刚刚才进门。” 楚聿辞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在柳府时,她先离开,本应早就回聿王府了,可他都回来了,她却在他后头? 中间这段时间去哪了? 深更半夜,莫不是又在外面私会外男? 他登时冷着面色,大步走了出去,一身阴翳。 月珠赶紧上前,搀着柳明月,狠声道:“侧妃,瞧王爷那阴戾的模样,只怕是发火了,定会好好教训王妃!给您出气!” 柳明月眸子往外扫去,想起今晚的事,恨得牙根发痒。 那个贱人! 贱货! 害了玉嬷嬷的贱蹄子! “王爷疼惜我,自然会好好教训她,可我与她不共戴天,不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难解我心头之恨!” 王爷欠她一条命,她就算是杀了叶锦潇,王爷也得护着她! 贱人! 走着瞧! 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122章 我的东西,我会自己拿回来 叶锦潇回了府,揉着疲惫的肩膀。 早该休息了的。 若非洗澡时发现有人潜入,又去柳府闹了一桩,还被逍遥王耽搁许久,这会儿只怕是已经在做美梦了。 事多,烦躁。 都怪柳明月。 也怪古代的封建制度。 她的婚约是皇上赐的,只有皇上点头,才能和离,若非被掬在聿王府,用得着天天跟柳明月周旋? 提步回冷院。 “怎么才回来?” 不远处,冷不丁的一道声音响起。 叶锦潇驻足,只见那边昏暗处,一道墨影走来,男人身形阴暗,一双眼睛笔直的盯着她,更是沉的幽冷。 质问? 打量? 还是揣测? 叶锦潇反笑一声:“我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用不用写个折子,日日向你汇报?” “可以。” “?” 楚聿辞一脸随和:“既然你如此有诚心,本王只好成全你了。” “……” 叶锦潇瞬间收敛笑意,冷下眸子,不再跟他扯皮。 “有什么事?” “怎么回来这么晚?” 楚聿辞盯着她,从头到脚,浑身上下,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 “与你何干?” “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过问两句,似乎合情合理。” 以前怎么不见他爱操这份心? 往日见了她,都跟见了瘟疫一般嫌恶,要有多远躲多远。 “行,问完了?” 楚聿辞看着她,等待回答。 叶锦潇懒懒的双手环胸,“问完了那我就先走了,你问你的,我可没说要回答。” “……” 男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擦肩而过时,抓住她的手腕,强行扣住。 “本王是担心相思门的杀手伏击你。” “啧,我还以为你要为你的小情人打抱不平呢。” 楚聿辞顿时哽塞。 今夜之事…… 着实挑不出她的错处。 “没有冲我发火,看来,你并没有多爱她。”叶锦潇眯眼,那双深邃的杏眸似乎能猜透人心。 楚聿辞心中混乱,说不上是什么感情。 若说平日袒护柳明月,一是出自救命之恩,二是她性子温婉,善解人意,从不惹事。 可今晚…… 他做不到明知柳明月理亏,还袒护她。 从军多年,早已养成规矩公义、赏罚分明的习惯。 爱? 他爱柳明月么? 他有些茫然,第一次怀疑自己。 “嫁妆的事,着实是本王考虑不周,早该差管家送还给你。” “无所谓。” 叶锦潇不在意。 “我的东西,我会自己拿回来。” 当初,从景云手上的那根翡翠镯子,她便猜到自己的嫁妆正在被柳明月肆意挥霍,打赏下人,可劲儿花。 前几天忙着跟相思门周旋,没空管她。 想不到她得寸进尺,找人辱她清白。 “那那个男人企图玷污你的事……” “放心吧,我即便不喜欢你,也不会跟别的男人私相授受,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我眼的。” 叶锦潇讥讽一笑,直接暗讽柳明月像阿猫阿狗,上不得台面。 奇怪的是楚聿辞并不气,反倒是那句‘我即便不喜欢你’,刺得他眼眶一涩。 不喜欢…… 看着她面容清冷的模样,他薄唇哑然,许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若没别的事,我先回了。” 叶锦潇调头就走。 走出去十几步,楚聿辞唇角才挤出声音: “叶锦潇……” “干什么?” 她回头。 脸上有几分惫色与不耐烦。 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完,跟挤牙膏一样。 楚聿辞顿时失声。 许是从小到大,从未被人嫌弃过吧。 叶锦潇从前见到他,每次都跟狗见了肉骨头一样,追着、舔着、捧着、求着。 七年。 整整七年,她皆如此热情主动。 即便她如今换了性子,他仍久久无法习惯。 叶锦潇:“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本王……” 张开嘴角,见她满脸不耐。 何时起,想跟她多说两句话都成了奢侈? 同时也发现,他们已经很久未曾心平气和的聊过天了,哪怕是说说话,吃吃饭,也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喉头有一股说不出的堵塞: “本王的意思是……明天一起进宫,看看皇爷爷。” “不去。” 叶锦潇的拒绝干净利落:“明天我有别的事。” “什么事?” 他下意识追问,却见她眯起眼来,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似乎在提醒他的僭越。 他的眸子沉了沉。 她一定要跟他分的如此疏离? “皇爷爷近来旧疾发作,身体时常不好,你作为孙媳妇,不该去看看他?” “我去看了,他就能好起来?” “我是神医,还是药引子?” 叶锦潇讥笑一声: “别拿孙媳妇的身份绑架我,你这个当孙子的不上心,要我一个外人上心?” 娶了个媳妇,就想孝心外包? 实在好笑。 “那是你爷爷,又不是我爷爷。” 说完,直接离去。 “你!” 楚聿辞奔上前两步,见叶锦潇走的决绝,头也不回,只剩一个后脑勺,胸腹的烦闷似涛涛之火,令他整个人都浮躁不已。 怎么会这样? 当初,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月阁。 一个小厮飞快的跑进屋来。 月珠亮着眼睛,期待的问道:“怎么样?王爷处罚王妃了吗?” “柳府大闹生辰宴的事,还有抢砸明月阁的事,王妃受到教训了吗?” “打她了吗?” 最好是打三十大板! 不! 当初,景云昏迷不醒时,王妃推倒侧妃,被摁在暴雨里,当众杖责三十。 今夜,那个贱人敢大闹柳府,应该至少杖责六十! 最好是打死那个贱妇! 小厮张了张嘴,神色惶惶的小声嗫嚅: “没……没有……” 王爷方才跟王妃谈话时,根本没提起柳侧妃。 “王爷说,说……要王妃明天陪他一同入宫,探望太上皇,没说别的了……” “什么!” 柳明月猛地起身。 “王爷没有处罚那个贱人?” 小厮惶恐的跪在地上:“侧妃息怒,他们谈话时,奴才就躲在不远处,王爷并未……并未罚王妃。” “啊!!” 柳明月愤怒的尖叫,拂袖挥砸掉桌上的茶具,双手一扬直接将桌子都掀翻了。 贱人! 贱人!! 王爷怎么不罚她? 那个狐狸精莫不是将王爷迷住了? 不!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才是聿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第123章 她要是会医术,他把这条瘸腿砍下来当拐杖 次日。 太傅府。 “公子,已经打听到了,疫病确实是聿王妃制作的解药,皇上也曾赐旨封赏,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封圣旨并未当众宣读。” 一夜时间,小厮已经打听清楚了此事。 叶暮辰惊怔。 真是她? 怎么会…… 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多年来,叶锦潇不爱看书,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诗词歌赋样样不通,怎么会有这么高强的医术? “这其中必有误会!” 她要是会医术,他把这条瘸腿砍下来当拐杖! “这……” 小厮不敢多言。 打听到的消息已经如实上报。 至于有没有内幕,他便不知情了。 同时,一名侍卫快步奔入院中:“公子,张大夫的死有线索了!” 张大夫是洛城之人,离帝都城偏远,又是几年前的事,特花费了好几日才查到。 叶暮辰抬头:“快说!” “张大夫是自尽的!” “至于他为何自尽,无人知晓,但他的家人搬离了洛城,还突然多出了一笔巨额财产,多达两万两!这笔钱财从何处来的,恐怕只有张大夫知道。” 也就是说,张大夫极有可能与凶手做了交易。 张大夫自尽。 凶手给他一笔巨额财产,保障他家人的下半生。 叶暮辰踉跄的坐回椅子上:“巨额财产……” 嘴里喃喃:“巨额财产……” 拥有巨额财富,能够挥土如金的人,除了叶锦潇还有谁? 必是叶锦潇害死了张大夫! 现在又假惺惺的说能给他医腿,实在虚伪! “公子,不好了,那林少爷又来骚扰表小姐了!” 院外,管家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 叶暮辰脸色乍变,登时抓起手边的拐杖,怒气冲冲的往外赶去,到了府邸大门口,只见一个风流嚣张的贵公子正强行拉着云微微。 “微微,我是真的喜欢你,自六年前见到你第一面起,便深深的爱上了你。” “放开我!林少爷还请自重!” “我的父亲乃当朝正一品官员,哪里配不上你了?你来给我做姨娘,保你下半辈子吃香喝辣,富贵无忧。” “我不要!放开我……” “住手!” 一声厉喝。 叶暮辰怒气昂扬的走了出来。 “堂堂工部尚书之子,若是做强抢女子之事,这话传了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三表哥!” 云微微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飞扑到他身边,怯怯的躲在他身后。 “三表哥,我不喜欢他,我不要嫁给他……” 嘴上委屈,眼底却折闪着不屑之光。 小小的尚书之子,也配肖想她? 她可是要嫁给太子的! 叶锦潇那个胸大无脑的蠢货都能当聿王妃,她比叶锦潇更聪明、更漂亮,只有太子妃的身份才能配得上她! “别怕,微微,有我在,没人敢来太傅府放肆。” 叶暮辰轻拍她的手背安抚。 林新彦眯起眼睛看过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叶暮辰打交道了。 “叶三公子,我是真的喜欢微微,你何不成全我?她父亲只是一个驻守遥远洛城的小县官,能够嫁入工部尚书府,是她的福分。” 云微微特别厌恶别人提她的真实身份。 她自幼在太傅府长大,早已将自己当成太傅府的千金贵女。 提到遥远偏僻洛城的父母,她便觉得丢脸。 叶暮辰冷笑道:“自古来婚姻嫁娶,讲究的是两情相悦,她不喜欢你,你就算是天王老子,她也看不上。” “你!” 林新彦怒极。 这几年来,他数十次表达爱慕之情,方法用尽,却次次遭受阻拦。 越是得不到云微微,他便越想要! “叶三公子,你别不识好歹。” 叶暮辰昂首:“林公子想闹,那便试试,我倒是要看看丢脸的到底是工部尚书府,还是我们太傅府!” 哼! “关门,送客!” 冷袖一拂,转身回府。 两名小厮重重的关上门。 嘭! 林新彦只觉得脸上无光,气急败坏的跳骂:“妈的!一个小县官的女儿,给本公子摆什么架子!你以为自己是太傅府嫡女吗!” “老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草! 气死他了! 迟早有一天,他要让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人躺在他的身下,任他为所欲为! 太傅府内。 云微微红着眼角,瑟缩着身子坐在那里,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叶暮辰疼惜的把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后背温柔安抚。 “别怕。” “没事了,微微,三表哥在。” 云微微依偎在他怀里,眼底却酝酿着别的心思。 六年前,她随表舅父去参加了一场晚宴,与林新彦初次相识,那人就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上了她。 林新彦非常疯狂,明的、暗的、逼迫的、挟持的,各种手段想要得到她。 表舅父觉得可行,嫁给工部尚书之子,并未亏待她,可表舅父岂知她心中有更大的抱负? 幸好三表哥疼她,每一次都护着她,为她赶跑林新彦。 可是五年前,三表哥到达参军年龄,他一腔热血,投报军中,只想当个将士,上阵杀敌,血洒四方。 可他要是去参军了,几个月才回来一次,林新彦骚扰她时,谁来保护她? 大表哥经商,常常不在府上。 二表哥从政,每日都要上朝、办公。 只有三表哥日日习武,在家训练,随时都能保护她。 所以,在三表哥报考军中,准备去参军的前一天,她将人诱骗到后院,他去屋顶为她捡风筝,踩到早已暗中涂抹的滑油,再切断梯子,嫁祸给叶锦潇…… 又往他的药中放碎骨粉,彻底弄残他的腿…… 她再也不怕林新彦的骚扰。 叶暮辰这个瘸子,这个断了腿的废物,这辈子都会在府中保护她。 云微微嘴角微勾,温柔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三表哥,你对微微最好了,你就是微微的亲哥哥~~” - 聿王府。 冷院。 早饭后,叶锦潇素手一挥,给冷院的每个人都赏赐了一串上好的珠宝,并且放假半天: “天气冷了,你们都去买几件过冬的衣裳。” 叶一四名护卫感动的嗷嗷叫:“小姐威武!” 柔儿和阿春四人也高兴地直跺脚:“小姐万岁!” 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一个月只有那点银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只有过年时才能添一件新衣裳。 小姐待他们的好,他们全都记在心上! 第124章 七年前救聿王的人,原来是叶锦潇 大家高兴的欢呼着,扬着一串串价值不菲的珠宝,结伴出门了。 “我要买两件袄子,还要买一双新鞋,我的鞋子还是前年买的。”阿春说。 “我想买一个手捂,冬天洗衣裳太冷了。”阿夏说。 “叶一大哥,你们准备买什么?”阿秋问。 四个大男人挠着后脑勺,又迷茫又憨的傻笑几声。 这? 他们平日不逛街,也不知道什么衣裳好看,什么衣裳不好看,只要穿在身上暖和就行了。 “柔儿姐姐,你要买什么?”阿冬问。 “我?” 柔儿年纪不大,但是是叶锦潇的贴身丫鬟,位份高,被唤一声‘姐姐’是敬称。 “我准备给小姐裁两件新衣裳,其他的再看看。” 一行人结伴,高高兴兴的出府了。 路上,不少婢女下人瞧见,投去鄙夷的目光: “没见过赏赐似的,乡巴佬!” “冷院出来的人,眼光能高到哪里去?” “柳侧妃经常打赏我们,一出手不是翡翠、就是夜明珠,可大方了,看看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柳侧妃才是这座王府当家做主的女主人……” “就是……” 叶锦潇换了件衣裳,也出去了。 殊不知她前脚刚走,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摸进冷院,钻进屋子里,将什么东西快速倒进水壶里。 月珠恶狠狠的咬着后槽牙。 狐狸精! 贱人! 弄烂你的脸,看你以后还怎么勾引王爷! - 都城,细雨绵绵,冷风习习,街上仍旧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柔儿几人去了当铺,把珠宝兑成了银票。 当铺的掌柜一眼就认出了柔儿。 “哟,姑娘,你又来了。” 当初,她当给他的那块玉佩可谓是无价之宝,二十两银子收来的,第二天就有人出价两千两,他舍不得卖。 柔儿这次可没那么傻了。 来之前,小姐已经提前‘教育’过了她。 “老板,你上次在我这里赚了笔狠的,我当时繁忙,懒得与你一般计较,若今天的物品你还敢杀我的价格,我便去别家当铺。” 老板心头一紧。 本以为小丫头年纪小,不识货,没想到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他哪里敢再怠慢贵客? 很快,柔儿等人带来的珠宝,都换到了一个很好的价格,他们满意的拿着银票,逛街去了。 不远处。 逍遥王摇着折扇,准备去春风楼听曲儿,却见一行人从当铺出来。 一眼就认出了叶一叶二与叶三叶四。 那不是那天在柳府宴会上,跟着聿王妃去砸场子的人么? 他们是聿王妃的人。 聿王妃权财皆有,她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不会差,何时沦落到需要去当铺换银子了? 逍遥王皱眉,觉得奇怪。 玉骨扇一收,拍在掌心里,洋洋洒洒的走进当铺。 “哎哟,贵公子!” 老板一瞧见他的穿着与气质,便知身份不凡,赶紧上前待客: “不知公子想买什么东西?珠宝首饰、玉珏紫冠、武器配饰,应有尽有,您放开了眼瞧。” 逍遥王懒懒的扫了眼铺面。 铺面并不大,柜台里摆放着从各处收来的稀罕物件,但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我问你。” 玉骨扇遥遥一指, “方才出去的那伙人,在你这里当了什么东西?” 老板愣了下。 这位公子跟他们是一伙的? 他打听这个作甚? 当铺不比普通商铺,当铺里有不少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能呈在明堂上,所以不便透露客人隐私。 正犹豫时,突然一张超大面额的银票扬在面前。 五百两! 老板登时见钱眼开:“公子请瞧!” 拿了银票,立马把抽屉里的珠宝取出来。 “刚才那群人当了这些首饰。” 翡翠镯子、宝石簪子、夜明珠……都是上上品。 逍遥王侧着眸子瞧了瞧:“只是这些?” “对,没有别的东西了。” 老板点头,突然眼珠子滴溜一转,精明的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出手如此阔绰,必是富家子弟。 上次那块玉佩,有人出两千两,他舍不得卖,若是能从这位公子手里赚个两万两…… 接下来一年都不愁没生意了! “对了,还有一物。” 打定主意,他大步走到柜台。 “这里有块玉佩,也是他们当的,不过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 “公子请过目。” 一只锦盒呈在桌上。 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块纯墨色的玉佩,质地上乘,通体无暇,上面雕刻着龙图腾,寒凉得像霜雪。 龙图腾! 逍遥王瞳孔猛缩,立即拿起玉佩,翻看背面,在那繁琐复杂的花纹里,隐藏着一个‘五’字。 这是老五的玉佩! 他身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只不过背面刻的是‘四’,代表他排行第四,是四皇子。 他们五兄弟每人都有一块! “这是从他们那里收来的?!” “对。” 老板笑眯眯的:“不知公子可否看得上?价钱好商量。” 这怎么可能! 七年前,老五遇袭,不慎弄丢了这块象征身份的玉佩,还被父皇狠狠地责罚了一顿。 这块玉佩怎么会在叶锦潇那里? 难道…… 难道七年前救老五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柳明月,而是叶锦潇!? - 叶锦潇上街来了,买了一壶烧刀子酒,准备去叶七那里。 说来,叶七口味极烈,偏爱酒水中最便宜、却度数最高的烧刀子酒。 一口下去,火辣辣的刺激感犹如穿肠破肚,他却沉醉其中,抚摸着那柄缠满黑布的剑,久久失神…… 他有故事。 却从未对她提过半个字。 但他教她武功时,尽心尽力,未有遮掩,但能学去多少得全凭她的本事。 “救命啊!” “快救救命啊!天爷啊!”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激烈地尖叫声,惊得不少百姓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抱着小孩,从酒楼跑了出来,惊慌失措的喊叫,随行的下人急忙去附近的医馆叫人,而她怀里的小孩竟…… 竟被一根筷子捅破喉咙,穿透到后脑勺! 大口大口的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贵妇人急得惊哭: “乖孙!乖孙!天爷啊,有没有大夫,快救命,快来人救救我乖孙!” “天啊!” 百姓们见此一幕,皆大惊失色: “筷子把喉咙和脑袋都穿破了,这哪能活?” “筷子一拔出来,脑浆不都迸出来了?” “这小孩必死无疑了。” “好可怕,太吓人了……” 第125章 楚聿辞不是什么好东西 “乖孙!孙啊!” 贵妇人着急的失声痛哭。 几个随从火速牵来两个大夫:“快,快救我们家小少爷!” 二人是这条街上最近的医馆的大夫,火急火燎的赶来,一看小男孩情况,皆吓了跳。 “哎哟!” 这么严重! 喉咙都被捅破了! 筷子穿透到后脑勺,正哗哗的滴着血,穿着华服的小男孩口鼻涌血,翻着白眼,已经失去了意识。 一个大夫上前,摸了下小男孩颈动脉,面色微变: “没救了。” 已经死人脉象。 不出两刻钟便会毙命。 “还请老夫人节哀,回去准备后事吧。” “啊啊!” 贵妇人抱着孙子,痛心疾首:“不!我就这么一个乖孙,他才五岁,还那么小啊!” “只要你们能想办法救活他,我愿赏黄金千两!” 两大夫束手无策。 哪怕是黄金万两,华佗转世,也救不了这个孩子。 百姓们远远看着,妇人捂着自家小孩的眼睛,不忍去看这血腥残忍的画面。 哭声正激烈时,女子淡淡地嗓音插入: “我试试。” 贵妇人赶紧看去。 本以为遇到高人,谁知走来的竟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年轻女子。 “你……?” 叶锦潇走来,抬起小男孩的头侧,快速判断伤处、深度与出血量。 “赶紧抱去附近的医馆,腾出一间空房来,我有八成把握。” 贵妇人心急如焚,有人愿意医治,总比坐在地上哭、干瞪眼看着孙儿死要好。 病急乱投医,抱起孙儿就要往附近的医馆去。 “等等!” 一名随从站了出来。 “老夫人,这女子太年轻了,衣物干干净净,身上没有药味,不像是大夫,万一她对小少爷不利……” 叶锦潇抬眸,语气淡淡:“他都要死了,还能怎么不利?我还能抢走他的尸身不成?” 随从再次质问: “你说救人,有何法子?” “割开喉咙,取出筷子。” “什么?!” “天啊!” 围观众人皆惊。 听听,听听,这都叫什么话? 把喉咙割开,不就死得更快吗? “老夫人,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她想害小少爷!”那随从怒声道,“人割开喉咙,哪还能活!” 她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的? 贵妇人也惊住了。 活了大半辈子,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医人之法。 乖孙已成这般,她心痛不已,要是再割开喉咙……她回家怎么向儿子儿媳交代? 她犹豫了。 叶锦潇扫了眼那激动的随从。 “又不是我孙子,爱救不救。”说完就走了。 贵妇人:“……” 赶紧把人拉住:“姑娘留步!” 随从立马阻止:“老夫人,您别犯糊涂!” “小少爷在酒楼吃饭,咬着筷子下楼梯,不慎摔倒,才会被筷子捅破喉咙,这并非您能控制的。” “若是将小少爷交给这女人,您就是害死小少爷的凶手!” 贵妇人心头狠狠一颤。 不! 她的手上怎么能沾染孙子的鲜血! 可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孙子死么? “我……我……” “让她医!” 人群外,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一袭墨袍的男人骑在毛发红到发黑发紫的骏马上,穿行在人群中,似鹤立鸡群般惹人夺目,矜贵无双。 “聿王……” “是聿王殿下!” 叶锦潇眯眼。 他来作甚? “卫老夫人若想救孙儿性命,便让她一试,一丝希望也是希望,总比抱在怀里等死要好。” 楚聿辞策马来,胯下的将夜高昂着头颅,鼻孔内呼呼的喷着气,凶烈得叫人远远避开,不敢轻易靠近。 贵妇人识得聿王。 聿王出面担保,她聪明的立马猜到了面前女子的身份。 聿王妃! “我本来是懒得管闲事的。”叶锦潇手里还拎着烧刀子酒,准备去找叶七喝酒习武。 “但路过此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她摇了摇头,嘴里轻啧两声: “看这筷子插入的深度,连后脑勺都穿透了,后脑都是骨头,他身体瘦弱,只有四五十斤,自己摔的话恐怕插破不了骨头。” “必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贵妇人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不是意外? 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竟敢有人害她的孙儿! “方才攀谈了几句,我说我能救人,可这名随从无问缘由、无问后果,一个劲的制止我救人。” 被指到的那名随从面色乍变。 赶紧道:“老夫人,奴才也是担心小少爷!” “你担不担心我不知道,但你衣摆上,有一个手印子。” 叶锦潇上前,拿起他衣摆处的一块皱褶。 “这手印子沾了油污,正好这小孩手上也有油脂,小孩吃饭难免会用手抓,我很好奇,这个油手印是怎么跑到你衣服上去的?” 贵妇人头皮一麻。 赶紧拿起孙儿的手。 之前吃烧乳鸽,孙儿嫌用筷子不方便,便用手扯着吃。 再看随从衣摆上的油手印,瞬间明白过来: “好哇!” 原来是这个畜生将她的孙儿推下楼梯,孙儿必是摔倒时,出于身体本能的抓住他的衣服。 “你平日里苏姨娘走动,我以为你是去办公的,想不到你竟是苏姨娘的人!” “只要害死我孙儿,苏姨娘生的那个杂种就能继承府上家业了是不是!” 随从吓得跪在地上:“我没有害小少爷!还请老夫人明察,不要相信这个贱人的鬼话……啊!” 话未尽,猛地被一道掌风打飞出去。 一口血喷了出来。 马背上,楚聿辞冷冷地收手。 贱人? 竟敢当着他的面辱骂叶锦潇,当他死了? 叶锦潇挑眉。 他出手是为了她? 八成不是。 这男人跟这些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请聿王妃救我孙儿,求你救救他!”贵妇人急哭上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叶锦潇:“诊金一千金,一日之内送来。” “好,好!只要能救活他,无论花多少银子我都愿意!” “去附近医馆,腾出一间空房,我为他做手术,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叨扰,否则,他必死无疑。” “是,是!” 小男孩火速被送进医馆,叶锦潇闭门手术。 众百姓站在外面围观: “这女子原来是聿王妃。” “救个人要一千金,她是不是穷疯了?” “一千两黄金,她是真敢开这个口。” “她娘家难道破产了?”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黄金……嗯?不对!等等!聿王妃怎么会医术?!” 第126章 叶锦潇,我们是夫妻 突然提到这一点,众人皆懵住。 刚才沉浸于一千金的庞大数额里,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让聿王妃去医治必死的小孩,这不是瞎胡闹么? 她该不会是疯了? 她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聿王竟然还为她做担保。 这夫妻二人都疯了? “聿王妃八成医不好……” “她莫不是想在聿王面前表现自己,引起聿王注意,得到聿王宠爱?” “我看也是……” “这女人心狠手辣,仗势欺人,就是个女魔头,听说去年,她还派人奸杀了一个良家姑娘……” 楚聿辞抬眸,深冷的目光像锐利的鹰,瞬间在一群百姓内捕捉到一名青年男人。 “你。” 手中的马鞭扬起,“出来。” 青年男人惊怔了下,只觉得聿王目光威严,高高在上,气场极强,叫他无端心生恐惧。 他? 叫他? 他犹豫胆怯的站了出来:“不知聿王殿下叫草民所为何事?” “本王问你,叶锦潇派人奸杀良家姑娘的事,你可曾亲眼看见?” 青年男人心中一怔: “这……这……” “草民虽不曾看见,可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楚聿辞狞笑一声:“他们?” “既然没有亲眼看见,便是不实之事,既然不实,还搅弄口舌,便是散播谣言。” “来人,掌嘴二十!” 两名侍卫大步上前,一人按住青年男人,一人掌嘴。 青年男人吓得浑身直哆嗦: “聿王殿下饶……啊!饶命……啊!草民不敢了……啊!啊!!” 啪! 啪! 巴掌声甩得清脆响,吓得百姓们纷纷闭上嘴,不敢再议是非,生怕被聿王听见,下一个遭罪的人是自己。 其实,城中流传的许多有关叶锦潇的事,都是他们听来的。 一传十,十传百。 可至于有谁亲眼见过? 大家面面相视,识趣的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了。 二十巴掌结束,青年男人捂着血淋漓的嘴,痛苦狼狈的捂嘴逃跑,空气中的气氛变得压抑凝肃,一分一秒在悄然无声的流逝。 一个半时辰后。 医馆的门终于打开。 叶锦潇走了出来。 “如何!”贵妇人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叶锦潇刚洗好手,甩着手上的水珠,“已经没事了,前五天早晚换药,吃清淡流食,等伤处结疤,再慢慢添加辅食,直至痊愈。” 她将已经写好的药方递给贵妇人。 贵妇人接过,立马冲进医馆看望孙儿,确定情况。 没过多久,激动地冲了出来: “他真的得救了!” “谢谢聿王妃!多谢聿王妃!” 众人皆惊愕。 聿王妃懂医术? 她真的救人了? 人群外,叶暮辰亲眼目睹这一切,瞪大的眼中充斥着不敢置信,同时,胸腔内猛烈的跳动着,有什么东西正在汹涌! 她会医术! 她连必死之人都能救活,怪不得敢当众放话,说能医好他的腿。 他仿佛看见了希望…… 他的腿一旦好起来,便能跟正常人一样跑跑跳跳,能参军,能上战场,能完成少年时的梦想! 他决定了。 只要叶锦潇医好他的腿,他便大发慈悲,对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并接受她这个妹妹,日后对她跟对微微一样好。 “阿才,立马去聿王府递拜帖,就说我明天想见聿王妃。” “这些年来,她总爱跟云微微比,事事都要压着微微一筹,我稍微对她好一点,她会对我感激涕零,并尽心尽力为我医腿的。” 小厮阿才应声:“是,少爷。” 贵妇人万分感激后,急忙去陪着孙子了,进医馆前,派人处理了那个叛变的随从。 这些家务事,叶锦潇不感兴趣。 她走了出来,却发现自己刚买的烧刀子酒不见了。 酒呢? 哪去了? 她刚才明明放在这里的? 众目睽睽之下,应该没人敢偷拿。 叶锦潇左右巡视,皱着眉头,忽然瞥见边上的楚聿辞,问道:“你是不是拿我酒了?” 楚聿辞冷着面色:“什么酒?” “上好的女儿红。” 楚聿辞冷笑一声:“说谎真是不打草稿。” 叶锦潇眯眼:“你若是没拿我的酒,怎知我在撒谎?” “你……” 楚聿辞这才发觉上套。 看着女子那好整以暇的模样,他索性也不装了: “你想跟谁去喝酒?” 还是最烈的烧刀子酒。 她一个女子喝这种酒,若是喝醉了,还是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 叶锦潇走上前,伸出手:“还我。” 他避开,抿紧薄唇:“本王是在为你好。” “多谢你的好意,有这精力瞎操心,不如去好好关怀关怀你的小情人。” 素手一扬,夺过他指尖的缠带,将小酒瓶夺了过来。 转身便走。 “叶锦潇!” 一口一句小情人,听起来真刺耳。 “你想喝酒,本王陪你喝,本王有的是空子!” 楚聿辞大步上前,抓起小酒瓶,拔开塞子,仰首便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水。 叶锦潇微怒:“这酒不是给你买的!” 扬手夺了回来。 他贵为王爷,家财万贯,想要什么好酒会没有?偏偏抢她这最粗糙的烧刀子酒,莫不是有病? 楚聿辞身体狠狠一震,只觉得喉咙内的辛辣像燃起了火,剧烈的蔓延向全身,烧得浑身剧痛。 嗓音哑涩:“那是给谁买的?” “他?” 那个叫叶七的? “是。”她直言不讳。 “他来路不明,本王派人查过了,根本查不到他的身份与过往,他在你身边就是一个隐患。” 连凤影卫都查不到的人,必是故意遮藏了身份。 那个男人蛰伏于她身边,必有目的。 叶锦潇看着他,冷笑道:“人活在这世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不同的目的。” “就好比方才。” “我救了那个小男孩,于他来说,我是好人;但是我揪出了害人的随从,于那个随从来说,我是坏人。” “那你说,我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是好是坏?是正是邪?” 楚聿辞一时哑然。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坏,从你对叶七有偏见的那一刻起,你才是真正的隐患。” 叶锦潇嫌弃的将酒瓶扔进他怀里。 被他喝过的酒,她不可能拿给叶七,也没了心情。 “本王没有对他有偏见,只是……” “只是……” 看着她对他疏离,对叶七却那般热络,他心头哽涩,好像堵了什么东西。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很难受。 “叶锦潇,我们是夫妻……” 他第一次说出这种话,目光朦胧深邃,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叶锦潇忽然看不懂他,不过,她也没有兴趣去揣测他的心思。 “和离了就不是了。” 楚聿辞捏住她的手腕,“可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哦,你说下药那次?” 叶锦潇反应平平,“别担心,我不会借此讹你,区区一粒守宫砂罢了,算是送给你的。” “你!” 他喉头发哽,眼眶酸涩的想流泪。 第127章 毁容 聿王府。 冷院。 叶锦潇没有去叶七那里,回来得早,柔儿她们暂时还没回来。 进了屋,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拿到嘴边,眸子忽然一深,盯着杯中的冷开水,嗅到一丝微不可查的异味。 呵! 今日给下人们放假,冷院空守无人,倒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 明月阁。 柳明月拿着翊王妃给的那张生子秘方,眼底布着丝丝惆怅。 生子? 说来可笑。 与王爷成亲快两个月了,王爷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未曾碰过。 “侧妃,您莫要多心了。”月珠捧着刚刚洗好的果盘走来,青提沾着水珠,格外新鲜。 “王爷心里只有您,王妃那边只是迫于皇上的旨意,不得不为之罢了。” “等那个贱人毁了容貌,王爷定然厌弃她,届时,您再服下这生子秘方,一举生男,下半生的地位便稳了。” 计划格外理想。 柳明月眉头稍微舒展了些。 若真能生下男孩,稳坐正妃之位,父亲的官职至少连跳三级,整个柳家光耀门楣。 “月珠,盯着些冷院的情况。” “是。” 柳明月回了屋,抿了两口热茶,暖了暖身子,准备午睡一会儿。 月珠放好果盘,将炉子里的碳火烧得旺一些,再去整理床榻: “侧妃,天冷了,您当心身……啊!” 回头时,瞧见柳明月的脸,月珠吓得破音惊叫。 柳明月猝不及防的吓了好一跳:“贱婢!咋咋呼呼的作甚!” “侧、侧、侧妃……你你……你的脸……” 月珠手指哆嗦的指着她,惊惶的如同见鬼。 柳明月心头一紧,“我脸怎么了?” 立即冲到梳妆台前,铜镜里倒映着的却是一张长满黑红斑块、丑陋如恶鬼般的脸! “啊啊!!” - 柳侧妃毁容了! 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但短短一炷香内,已经蔓延整个王府,引起下人们剧烈议论: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那大块大块的黑斑跟尸斑似的,可吓人了!” “整张脸全部都是!” “听说她的脸开始溃烂流脓,烂肉就跟头屑一样哗哗往地上掉……” “好恶心……呕!” 明月阁。 撕破喉咙般的哭泣声几乎掀破屋顶,柳明月攥紧帕子捂着脸,痛苦的泪如雨下,恨不得撞柱而亡。 她的脸! 她的花容月貌,毁了! “啊!” “我的脸!” “啊呜呜!怎么会这样!” 她不接受! 楚聿辞收到消息,火速赶来,“月儿!” 柳明月惊哭的要躲:“别看!聿辞哥哥,我……我……我倒不如死了算了!” “侧妃呜呜呜!” 月珠心痛大哭,冲跪上前: “王爷,求您一定要为侧妃做主,是王妃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她亲手把毒药放在了冷院的水壶里,可王妃安然无事,侧妃却烂了脸。 肯定是王妃动了手脚! “王妃好狠的心,容貌就是女子的第二条性命,与清白一样重要,她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她分明就是要逼死我家侧妃啊!” 月珠痛心大哭。 柳明月绝望的趴倒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丑陋的不敢见人。 楚聿辞的眸子沉得阴森。 是叶锦潇做的? “风行,立即去宫中请御医!” 他拂袖而去,提步去冷院。 刚走出明月阁,管家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王爷,逍遥王殿下来了,正在前厅候着,说是有重要的事要与您说。” 楚聿辞现在没空。 柳明月毁了容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有什么重要的事,让他下次再说,送客!” “这……是。” 管家看着王爷冷然离去的背影,不敢多言,立即将王爷的话原封不动的送至前厅。 逍遥王懒散的摇着玉骨扇,把玩着手里的龙图腾玉佩,指腹摩挲着背面雕刻的繁体‘五’字。 “没空?” 他疑惑抬眸。 他都说有很重要的事了,老五究竟要忙什么,连亲哥哥都没空见一面? 管家歉意弯腰:“王爷是这么说的,还请逍遥王殿下见谅。” “好吧。” 他手掌一翻,抓着玉佩收入袖中。 “既然老五没空,本王过两日再来。” - 冷院。 叶锦潇刚练完一套心法,柔儿她们已经回来了,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买了许多东西。 “小姐,我给你买了一双新鞋,快来试试合不合脚,里面有绒毛,冬天穿着才不怕冻脚,还有这个汤婆子,还有这个……” 柔儿赶紧过来伺候她。 叶锦潇摆着手说不用。 “让你们自己买自己的,不用惦记我,我又不是小孩,天冷了难道我还不会自己加衣服?” 一句话逗笑了大家。 “都去忙吧。” “是,小姐……参见王爷!” 忽的行礼声。 叶锦潇抬头看去,只见楚聿辞大步走了进来,冷着脸,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柔儿下意识紧张:“小姐……” “没事,都退下。” 柔儿犹豫的嗫嚅着嘴巴,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叶锦潇走到桌边,随意倒了一杯水。 “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很恭敬的一句话,只是那姿态闲散随意,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楚聿辞盯紧她:“跟本王去一趟明月阁。” “哦?” 叶锦潇懒笑一声:“王爷这是来问罪的,还是来求医的?” 男人的眸子突然犀利:“看来你对明月阁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就好像意料之中。 莫非真如月珠所言,是她做的。 “别急,”叶锦潇走来,“喝杯水再走。” 水杯递到他面前。 楚聿辞皱眉,狐疑的扫了一眼。 还给他倒水喝,她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医好柳明月的脸,这件事本王不想深究。” “我不是说了别急么?” “你……好!” 楚聿辞将水杯抓了过来,“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想耍什么花样。” 仰头正要喝水时,动作猛然一顿。 这水……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自从被她下药得逞后,他便对各种食物的气味特别敏锐,哪怕这只是一杯普通的白开水,他也嗅到了一丝不对。 “我起初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但柳侧妃给我解了惑。” 原来放的是能够毁去容貌的毒药。 楚聿辞瞬间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 有人在水里动了手脚,被她觉察,她将这水原封不动的送到柳明月那里,导致柳明月毁容。 他攥紧杯子,沉声道: “你怎知是她害你,而不是别的仇家?” “你没有调查清楚,就毁了她的容貌,万一你误会了她……” “这聿王府里,除了她忌恨我,还能有谁?浣衣的张嬷嬷?厨房的李嬷嬷?还是劈柴的小六子?喂马的张大顺?除了她,谁还有这个胆子敢到我跟前造次?” 楚聿辞一时哽住:“……” 第128章 放她一马?我又不是放马的 “你以为我一天到晚闲得慌,只会围着你团团转?” 叶锦潇脸上耐性尽失, “我早就说过,你管不好的人,自然有别人替你管教,这一次我只是原路奉还,下次,可就没那么善良了。” “你!” 楚聿辞捏拳,张了嘴,但找不到任何辩驳之言。 不禁想起刚才在明月阁时,月珠跪在地上,一口咬定: ‘是王妃做的!’ ‘就是王妃做的!’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月珠能如此笃定,本身就是有鬼的。 再看叶锦潇此时的坦荡,她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 “好。” 他深吸一口气:“此事是柳明月对不住你,许是因为玉嬷嬷的事,她心里有气。” “你为她解毒,本王保证从此往后,她不会再来冷院半步,更不会再与你起任何冲突。” 她想要清净,他给她。 叶锦潇拉开凳子,坐到炉火旁边暖着身子烤烤手。 “我不会解毒。” 不可能! 她医术高超,连必死之人都能救活,更何况是解毒之术。 她只是不愿。 楚聿辞走过去:“放她一马,还你清净,何不各取所需?” “我又不是放马的。” 还放她一马。 翠儿娘的死,不是已经放了她一回么? 次次放,把她当马夫了? “说了不会解毒,就是不会,我医术粗鄙,医人在行,却对毒术没有多少涉猎,王爷莫非想强人所难?” 她脸色淡淡的,语气不急不缓。 偏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逼得楚聿辞有些急。 “本王不信。” 楚聿辞盯着她:“你既然一眼就能识出水里有毒,必是对这种毒了解熟知,自然能解。” 是啊。 她动几根银针,弹弹手指就能解了。 可她偏不想救。 “我只是认识,但真的不会解。” 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 “我见过皇宫,难道皇宫就是我家么?你这不是故意刁难我?” “你!” 叶锦潇摊开双手:“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问问柳侧妃这毒是从哪买来的?” “一般制毒的人,都会制作相对应的解药,找到此人,便能解毒了。” 说完,拎起小桌案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满茶。 溢了出来。 满杯茶,便是送客的意思。 楚聿辞立在原地,良久未曾挪动半步,就这般眸子深深的凝视着她: “本王怎么能确认,这毒是不是你故意下的?” “你故意下毒,诬陷柳明月,然后逼本王与你和离。” “哦,那就更简单了,你没提醒的话,我倒是忘了。” 叶锦潇抬头:“想要我给她解毒,可以,你给我想要的东西,我们各取所需。” “你!” 这女人,分明就是在故意呛他! 横的竖的,都摆明了不会救柳明月。 “不是说医者仁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我没说自己是好人。” “……” 她是怎么做到如此理直气壮,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倘若有一日,本王受了重伤,你也不会救?” “不会。” 她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 楚聿辞眼眶一酸:“为什么?” 她在街上时,愿意出手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男孩,也不会救他。 叶锦潇抿了口热茶,淡淡道: “代入你当初厌恶我的那种心态与情绪,便能知道我为何不愿救你了。” 他心口狠狠一揪。 当初,他厌恶她、痛恨她,恨不得杀了她,跟她站在一起,哪怕多说两句话,都嫌反胃。 可不知何时起,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没有那么讨厌她了,反而欣赏她的医术,与聪睿的心思。 可她却成为了当初的他,他则成了她。 原来,她竟那般厌弃他…… “王爷!” 冷院外头,月珠哭着跑来: “王爷,不好了!宫里御医为侧妃诊治后,解不了毒,侧妃哭着要上吊!” 楚聿辞眸色一沉,立即转身出去。 叶锦潇捻着茶杯,淡淡地抿了一口。 柳明月动手在先,即便没有得逞,也有害人之心,却不会受到任何惩罚,还惹得楚聿辞好一番心疼。 啧。 偏爱真是这世上最足的底气。 可叹,活了上下两辈子,始终不知道被偏爱是什么感觉。 冷院外。 楚聿辞大步走了出去。 月珠哭着:“王爷快去劝劝侧妃吧!” 却不见王妃身影。 哭声愣了下:“王妃呢?” 楚聿辞回头:“寻她作甚?” “王妃毒害侧妃,罪不可恕,她若不受到惩罚,侧妃想不开,恐怕会寻死……” “哦?” 楚聿辞神色淡淡。 言外之意,就是要弄死叶锦潇,柳明月才能消气? “你怎知是王妃毒害了侧妃?” 月珠跪在地上,委屈的哭泣道: “王妃嫉妒侧妃得宠,便想方设法的针对侧妃,只要毁去侧妃容貌,她便能得到您的宠爱。” “王爷,王妃心思丑陋,手段卑劣,蛇蝎心肠,还请您一定别放过她!” 楚聿辞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叶锦潇争宠? 呵。 冷冷一笑,拂袖离开。 月珠后背一寒,不知怎的,只觉得王爷那笑声竟有几分阴寒,与往日不同,令她头皮发麻。 王爷怎么不惩罚王妃? 以前,至少能扒掉那个贱人一层皮的! 明月阁。 刚走进来,便能看见柳明月寻死觅活的身影,又哭又闹,那满脸的黑红斑块看起来格外可怖。 御医跪在地上,神色惶恐: “聿王殿下,请恕下官无能为力,柳侧妃脸上的毒物非常狠辣刁钻,下官从未见过,恐、恐怕……” 楚聿辞抬手,示意他先退下。 御医提起药箱,赶紧先走一步。 “聿辞哥哥!呜呜……月儿没脸见人了!与其一辈子顶着这么丑的脸,还叫凶手逍遥法外,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柳明月悲恸大哭,就要撞墙。 楚聿辞捏住她的手腕,扬手一带,将人掀到椅子上。 平静道:“售卖毒药的人手里有解药,去此人手里购买解药,解毒即可。” 柳明月身子一怔,眼中飞快的滑过什么: “聿辞哥哥,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是谁下的毒,怎么会知道解药在哪?难不成你认为月儿在自导自演?” 捏紧帕子捂着脸,眼泪更加汹涌: “聿辞哥哥,你是糊涂了吗?月儿怎么会用这种恶毒的手段害自己?目的何在?月儿若真的这么歹毒,七年前又怎么会舍命救你?” 楚聿辞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一下。 心中无端的有几丝不耐,可在听到‘七年前’的事时,又不得不强压下去。 “月儿,当初你救了本王,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求跟在本王身边,本王已经成全你了。” 这些年来,又扶持柳家,给她一切想要的东西。 按理来说,他们早该两清了。 “往后,少去冷院,少去招惹叶锦潇。” 柳明月不敢置信的瞠着眸子,泪水无声的涌落。 他忽然说这些,明显是想袒护叶锦潇。 何时起,他这么顾及叶锦潇了? 又是何时起,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一落千丈? “聿辞哥哥,你不爱月儿了吗……” 楚聿辞看着她,她哭也好、笑也好,他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好像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心: “本王对你,只有恩情。” 第129章 给您一个讨好他的机会 留下这句话,楚聿辞提步离开,身后哭声不断,却丝毫乱不了他的心,反倒是另一张疏离淡漠的面孔,像是掐住了他的咽喉,哽得难受。 ‘如果有一天,本王命悬一线,你会救本王么?’ ‘不会。’ 叶锦潇…… “啊!” 柳明月哭着冲到门口,“怎么会这样!不!他宠爱了我七年,怎么会变心!” 她不接受。 除了恩情之外,他们之间明明还有爱情! “难道是因为我变丑了……我的脸……对,对,肯定是因为我的脸!” 柳明月急忙抓住月珠的手: “快去那个人手里买解药!快去!” 月珠惊骇,忙压低了声音:“侧妃不可,如果奴婢现在去买解药,岂不是暴露了?” 王爷刚才暗示了:卖毒药的人手里有解药。 侧妃立马解毒,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理亏之人? 柳明月捂着丑陋的脸,心痛如刀割: “聿辞哥哥定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迟一天解毒,便多生一天的事端,我绝不能让那个贱人有机可乘!” “去买解药!” “现在就去!” “是,是!” 月珠慌张的往外跑,连夜出府。 同时,月珠出府的消息被第一时间送到书房。 楚聿辞闻言,看着手中的折子,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半个时辰后。 明月阁内,再次响起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为什么服下解药,我的脸还是这样!” “为什么解药没用!” “叶锦潇,定是你动了手脚!你这个贱人!!” 次日。 王府某处,几个婢女聚在一起,神色惶惶的小声悉嗦着: “真丑……” “是真的,尖叫了一晚上,跟厉鬼索命似的……” “只要看上一眼,就会吃不下饭……” “你们在胡说什么!” 不远处,月珠愤怒的大声训斥,本来是要去厨房给侧妃拿些糕点,却听到这些个背后嚼舌根的贱奴。 几个婢女急忙停下嘴边的话,正是柔儿跟阿春阿夏阿秋阿冬几人。 双方撞面,可谓是分外眼红。 “是你们!” 王妃身边的几条走狗! 月珠怒极。 要不是被王妃所害,侧妃也不会毁容,还失去王爷的宠爱。 “来人,给我按住这几个贱婢,一人掌嘴五十!” 几个家丁神色凶狠,就要冲上去时,一道清冷威严的嗓音插入: “我看谁敢动我的人!” 叶锦潇捏着本书,步伐从容地走来,冷凉的目光直接落在月珠身上: “区区贱婢,还敢逞主子的威风,叶一!” 叶一应声,大步上前。 月珠惊骇:“你想干什么?我家侧妃可是王爷最宠爱……啊!” 叶一一巴掌,给她掀倒在地上,还滚了两个跟头。 “啊!嗷——” 一脚过去,又踢得她滚了三四个跟头。 咕噜咕噜的在地上跟个球似的。 “什么有眼无珠的东西,连我们小姐的路都敢挡。”叶一清理出道路,而后恭恭敬敬的对叶锦潇弯腰: “小姐,请。” 叶锦潇略颔首,走了过去:“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昨日,她特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医术救人,漏了一手。 消息传开,相思门这么坐得住? 据她所知,能够用紫檀腹蛇皮入药,此人必中了不下五种剧毒,且情况严重,命不久矣,天底下没有几个敢医的人。 一时竟摸不准相思门究竟何意。 叶一低头:“别的动静倒是没有,不过,小姐,刚才太傅府送来一张拜帖。” “我娘的么?” “不是。” 是叶三少爷的。 “叶三少爷说……说……”叶一吞吞吐吐,“说……给您一个讨好他的机会。” 柔儿:“?” 阿春四人:“?” 叶锦潇:“?” 这人的脑子莫不是被门夹了? 讨好他? 还需要给机会? “小姐,叶三少爷这是要唱哪出戏?”柔儿满脸问号。 如果没有记错,叶三少爷瘸的是脚,没有伤到脑袋吧? 叶锦潇微默:“我怎么知道?” “许是想向我求医,又拉不下脸吧。” 求医求医,自然是要求大夫医治,可是像叶暮辰这种身患残疾,还摆大爷架子的,还是第一次见。 “小姐!” “有消息了!” 不远处,叶二快步奔了进来。 “小姐,我按照你的吩咐,跟叶三一起盯着城中各处,果不其然探听到相思门的线索,听说有仇家寻上门来,正在城外决一死战呢。” “哦?” 叶锦潇眯了眯眼。 不解决这茬事,她天天晚上都睡不好。 对叶一道:“太傅府那边的事不必理会,但只要与我娘相关,立即来报,不得有误。” “是,小姐。” “我出去一趟。” 叶锦潇手里的书一合,直接出府,去往城外。 很好找,顺着凌乱的马蹄印,寻着刀剑相撞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寻到一片林中,一群人正在交手,打得正激烈。 叶锦潇身姿灵巧的爬上一棵树,拨开一簇茂密的枝叶,从那群人里瞧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萧痕。 那天晚上相思门刺杀她的人。 当时,若非叶七及时出手相救,她必会死在此人手下。 “萧痕,你身为相思门门主的左膀右臂,何不等他死了,直接篡位,与我合作,共同壮大相思门?” “哈哈哈!” 说话的是一个挥着大刀的中年男人,模样狂妄,笑声粗犷。 萧痕持着剑,冷着眸色:“任何背叛相思门之人,全诛!” 冷声落,戾气起,提身而上,与中年男人纠缠在一起。 手下的教众们也互相交手,打得激烈。 “你何必效忠于一个将死之人?不懂变动的愚忠,跟愚蠢没有两样!” “金三雕,你勾结外敌,出卖主子,来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好大的口气!” 金三雕扬着大刀,怒声且不屑道: “论武功,我不比你差!论智勇,我更是敢冲在前头!门主偏心,只重用你,不重视我,我不服!” “今日,我便向门主证明,你,萧痕,是我金三雕的手下败将!” 嘭! 啪! 哐! 刀剑相撞,内力震荡,掀得落叶呼呼飞舞,尘埃漫天,打得你死我活,夹杂着闷哼声、血腥味…… 叶锦潇懒懒的靠躺在树干上,翻看着手里的书,静静地等他们打完。 门派内乱? 这么大的相思门,出几个叛徒,闹几次内乱,再寻常不过。 这名为萧痕的男人武功不错,跟金三雕打得不分上下。 最后,两败俱伤。 萧痕险胜半招,将剑刺入金三雕胸膛。 金三雕濒死最后拍出一掌,将萧痕震飞出去七八米。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金三雕倒在地上,摊开双手,没一会便咽了气,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萧痕捂着胸膛,看着一地的死伤,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提着染血的剑,踉跄着步伐,准备离开时,一道锋锐的气息突然袭来。 唰! 他立即警惕的侧身,面颊刺痛,扬手夹住的竟是一张薄薄的书页,却在他脸颊划出一道锋利的血口子。 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树上现身,稳稳落地。 手里握着本书,笑着走来,像个文静的大家千金。 他警惕:“你怎会在此?” 第130章 相思门门主——君无姬 聿王妃! 叶锦潇实诚:“来很久了。” 只是他们打得太认真,没有发现她罢了。 “带我去见你们门主。” 萧痕眯眼,手中之剑指着地面,殷红的血珠顺着锋刃往下滑落,泛着无声的寒蝉。 “只身一人胆敢来此,不怕我杀了你?” 叶锦潇扫了眼满地的尸体,包括他自己也伤得不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伤成这般,还有精力来对付我?” 萧痕冷笑一声:“对付你一个不会武功、只懂些巧劲之人,一只手足矣!” 当初,正因轻信他人,门主才会中毒。 如今门主身体日渐愈差,多少仇家虎视眈眈,绝不能轻易暴露位置。 冷声落下,直接提了剑攻来。 叶锦潇扯唇:“你们相思门的人都跟疯狗一样么?” 不问问她的来意,就直接动手。 萧痕话不多说,准备一招制敌,可剑尖逼近时,只见女子身形闪出残影,打偏了剑锋,捏住手腕,险些夺走他的剑。 手掌一翻,横扫扬去,却被女子拍中胸口,踉跄的倒退了小半步。 “你!” 他眼中涌出一丝惊异之光。 仅交手了一招,他便知她功底深浅。 与上次相比,竟突发猛进,下手有力,身姿灵巧,出其不意,仿佛判若两人。 这怎么可能? 短短十来日,她怎么会进步那么快? 她上次不还受了很重的内伤么? “你没有内力?” 叶锦潇点头:“我幼年不曾习武。” “那你怎会……” 萧痕觉得惊异。 没有内力的招式,就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样,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可她所展示出来的实力,有些颠覆了他对武学的认知常识。 萧痕抿唇。 今日清理门户,受了不轻的伤,没有精力再与聿王妃纠缠,即刻提了剑,就要闪身离开。 叶锦潇眯眼。 好不容易逮住相思门的线索,岂会让他轻易离去? 素手一翻,纤长的指尖夹着一张薄薄的书页,疾射而去。 往哪跑? 唰! - 城中。 雅苑,位于都城的黄金位置,假山流水,寸土寸金。 “这么冷的天,还总在外头晃悠,你是真不怕冻啊!” 逍遥王搓着双手,赶紧招呼两个人去屋里,把碳炉子升起来。 睨着那道坐在庭院中的红色身影,狐疑的嘀咕: “莫不是中了毒,吐血吐多了,连知觉都没有了?” 眼下正是十二月,时而阴雨绵绵、时而凉风习习,冷得很。 君无姬却面不改色,穿着红袍,正在喝茶,仿佛不是寒冬腊月,而是春秋天气,在晒太阳。 “等人。” 他话音淡淡。 “等人?”逍遥王好奇,双手抄在衣袖中,走过去,“谁?” “有求于本门主的人。” “哦?” 这不正指的是叶锦潇么? 这厢身中剧毒还死傲娇,好脸面,说什么也要让叶锦潇主动上门求他。 “你做了什么?” 逍遥王正色警告: “我先跟你说,无论你用什么手段,别过线,她是我们家老五的人,你少欺负她!” 嘭! 话音刚落,门被用力推开的声音乍响。 只见一个人被丢了进来。 “萧痕?” 哎哟! 逍遥王立马站起来:“萧痕你怎是这副德行?” 怎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被捆住了双手? 堂堂相思门座下第一护法,何曾这般狼狈过? “快,是谁欺负了你,跟本王说,本王给你做主去!” “逍遥王殿下?” 门外头,又走来一个人。 叶锦潇错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根绳子捆住萧痕的双手,另一端握在叶锦潇手上。 逍遥王见此一幕,瞬间噤声。 到底是谁欺负了谁? “老五媳妇……” 叶锦潇眯眸,注意到院中那道红色身影,下意识打起三分警惕。 男人一袭红袍,妖冶似火,那张雌雄莫辩的脸庞竟比女人还美上三分,丹凤眸半是醉人、半是疏离,引人沉迷,可没遇见折现的冷意,杀伐无形。 给人第一感:危险。 他捻着一只白玉小茶杯,那骨节分明的手掌格外苍白,指尖修长,没有丝毫血色,手背上的血管与青筋清晰的透露而出。 像一只死人的手掌。 叶锦潇瞬间反应过来: 那晚,追随两名北燕刺客,潜入温柔乡时,两名刺客拿了什么东西与相思门做交易。 当时,正是这样的一只手将盒子接了过去。 原来是他! 相思门门主! 叶锦潇指尖一扬,松开绳子,放了萧痕。 “早知逍遥王与相思门门主结识,我也不必兜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费尽心思才寻到此处。” 逍遥王惊讶:“什么?你要找他?” 他一副错愕的样子: “老五媳妇,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要是早知你寻他有事,我为你引荐不就好了?” 叶锦潇:“……” 他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叫人挑不出毛病。 说来,此事也是她疏忽。 逍遥王生性风流,喜爱寻花问柳,常常出入温柔乡三层楼,她早该将二者联想到一起。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逍遥王热情的充当着中间人: “这是我多年前偶然结识的好友,君无姬。” “无姬,这是我们家老五的媳妇,叶锦潇。” 介绍过后,二人便算是相识了。 叶锦潇看向此人。 四目相对。 那双狭长的丹凤眸带着温笑,裹着疏离,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一眼便知他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相视无言,是互相试探,亦是在互相打量,空气安静而微妙。 逍遥王当即一拍脑门:“萧痕,你怎么伤成这样?我去屋里给你包扎一下,走走走。” 扬手搭在萧痕的脖子上,把人拉出去十几步了,才压低着声音问: “你们门主是不是有病,派你去勾引叶锦潇?” 上次他将人带来,为君无姬引荐,君无姬碍于脸面,不愿求人。 现在人家杀上门来,这就是他所谓的‘男人的尊严’? 萧痕抿唇,低声:“逍遥王,门主没有下达这项指派,是……是我……” “别说是你打不过她,还被她揍成了这副模样,擒过来的。” 逍遥王翻了一个白眼: “我们老五媳妇虽然性情直、凶悍了些,可她顶多是个花拳绣腿,你武功高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她。” “肯定是君无姬让你假装不敌,假意被叶锦潇抓住,再把她引到这里来。” “啧,你们主仆二人真卑鄙啊!” 萧痕:“……” 突然不想说话:“……” 门主真的没有让他去引诱叶锦潇! 而他…… 他,也是真的打不过叶锦潇。 十几天前,他还能一招制服她,可短短数日,她突飞猛进,恐怖如斯。 罢了,还是别说话了,就当默认吧。 这话若是传出去,这张老脸真没地方搁。 第131章 君无姬脾气冲,这老五媳妇只怕也是个记仇的 雅致的庭院中,二人对坐。 叶锦潇直言不讳:“唇无血色,眼角带乌,气息浅薄且短浅。” 目光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失血过多,供血不足,若非身体底子好,恐怕早已是尸体一具。” 君无姬扬着眸子,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你倒猜猜,我中了什么毒?” “至少五种。” 毒在体内相生相克,无论解了哪一种,其他四种毒失去平衡性,会令人瞬间毒发身亡。 唯一的办法:五种毒一起解。 可它们生来的相生相克的,解毒的药物也相克了。 换言之,天底下没有一味药能解他的毒。 “紫檀腹蛇皮入药,只能缓解毒素,每次吐完血,你便能觉得身体轻盈,缓了过来。” 多次吐血,才会吐出这张死人脸。 君无姬微微眯眸,眸子犀利,似乎想从她脸上探究出什么。 根据调查,她并不懂医术。 “有何解法?” 叶锦潇扬起右手,他会意的摊开手腕,放在桌上,她的指腹轻轻搭上来。 诊着脉象,眉头皱了皱: “中毒多久了?” “大半年。” “竟硬扛了这么久,当初我说能医,怎么不早见我?” 因为他好面子!! 躲在屋里偷看的逍遥王无声呐喊。 萧痕盘腿坐在床上,运功打坐,修复内伤,却看见逍遥王扒着门缝、撅着屁股,一副偷鸡摸狗的贼样。 一时顿默:“……” 君无姬:“忙。” 叶锦潇褒贬不明的笑了一声:“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相思门门主真是个大忙人。” 同时,他也出乎意料的年轻。 看似才二十出头,与楚聿辞差不多大。 还以为闻名江湖、涉及各个国家的相思门门主至少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 片刻,叶锦潇收回了手: “你这症状能医,不过要费些心思。” “哦?”君无姬挑眉,似笑非笑,“聿王妃的医术竟比神医谷还要好?” 这半年来,寻医无数,从没人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别人医不好,不代表我不行。” 古代医术落后,但她手里有现代最先进的医疗技术。 “你体内的多种毒素互相克制,又互相羁绊,无论动了哪一种,都会触发其他毒素,影响性命,唯一的办法:换血。” 君无姬微讶:“你要本门主用邪术?” 古代医术没有换血一说。 将一人的血,放进另一人体内,听起来还真像是某种邪门歪教。 “这只是一种治疗办法罢了。” “人体内的各种物质是由血液中的细胞承载,运送至体内各个位置,你所中的毒融入细胞,遍布体内,只有将你体内的血更换一遍,才能在稳住这几种毒的毒性下,还能安稳无恙的排出体外。” 这些君无姬不太听得懂。 不过,他曾尝试过换血的法子。 “实不相瞒,本门主中毒后,频频吐血,久而久之力不从心,尝试过饮用他人之血的法子,但没有任何作用。” 叶锦潇略感好笑: “不是用来喝的。” 口腔、食管、胃部连接大肠小肠,最后化作粪便排出体外,难以吸收。 “唯有用他人的血,输入你的动脉,方可有效。” 君无姬沉了沉眸。 割开动脉,血溅如注,危及性命,她是真敢说。 “还需要配对血型,只有血型相同的人,才能互相输血,不是随便来一个人都能输血。” 叶锦潇素手一翻,从衣袖遮藏的镯子内,取出工具,以及血型测纸。 测纸轻巧便捷,沾上血液,只会三秒便可测出血型。 银针扎破君无姬的指腹。 挤出一滴血,测纸沾了沾,须臾后得出结果:“A型。” “这是何物?” 君无姬从未见过,更未听过血型一说。 血型是什么? “你不必管。”叶锦潇道,“你只需知我们各取所需,我会尽力医好你,这便够了。” “……” 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跟他说话。 “必须找到同样是A型血的人,才能为你输血。” “我来!” 屋里,逍遥王第一个冲了出来,受伤的萧痕也快步出来:“属下也试试。” 叶锦潇用针扎破他们的指腹。 测完后,两个都是B型。 “你们都不行,让其他人也来试试。” 萧痕皱着眉头,顿时为难:“聿王妃有所不知,门主身份特殊,又身中剧毒,一旦暴露位置,恐会引来仇家,知晓这座雅苑者只有我们几人。” “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么?” 她只负责医人,其他的管不着。 逍遥王看着她:“你……” “别指望我献血,献血伤身,我还没那么伟大。”叶锦潇立即拒绝。 “……”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拒绝了,她莫不是会预判? 萧痕:“……” 不是说医者仁心么?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夫。 君无姬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从未见过的陌生,以及那番生涩难懂的言辞,似乎真的会某种秘术。 疫病一事,昨日当街救人一事,他倒是来了兴趣。 “萧痕,让扶影挑几个可信的心腹过来。” “是,门主。” 叶锦潇:“再准备一百零八样药材,先去找人,同时备齐药材,其中有几样很稀缺的药材,短时间内恐怕找不齐,五日后我再来。” 萧痕立即取来笔墨。 她提笔,一百多种药材差点写断手。 足足三页。 “多谢聿王妃。” 叶锦潇可没忘了那天差点被萧痕杀死的事,要不是叶七及时现身,她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淡淡回了句:“医者父母心。” 啪! 君无姬突然捏碎杯子。 医病归医病,占他便宜? 逍遥王立即按住他,示意他别动怒,有求于人的时候该低调、就低调,别那么要强。 “相思门门主面色不太好,莫不是毒素作祟?” 叶锦潇模样关怀。 逍遥王将她拉到一边:“每次发作都会吐血,他早上刚吐完,近两日内不会再发作。” 君无姬脾气冲,这老五媳妇只怕也是个记仇的。 两个都不好招惹。 “待他的毒解了,你便是相思门的贵客,想要什么他都会给你,不过他脾气有些古怪,就这里……”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里不太好使。” “他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老五媳妇你多担待担待,别跟他个棒槌一般见识。” 第132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门主……在骂别人 叶锦潇猜测二人关系极好,君无姬身中剧毒,才会放心将自己的后背交给逍遥王。 前几天来此处为逍遥王包扎时,他说的不便带回逍遥王府,只能养在外面的人,便是他吧? 只是前几日,他既然在此,为何不现身? “逍遥王放心,我定竭尽所能。” 逍遥王低声提醒:“按照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四哥。” 叶锦潇张了张嘴,叫不出口。 楚聿辞那边的亲戚,她都不想攀附,亦没兴趣去处理关系。 “是,逍遥王。” “?” “我再去为他看看。” 叶锦潇提步走到石桌旁,看着面前的红衣男人,他眉骨冷而邪肆,像一把杀人无形的刀子,稍微掉以轻心就会遇到危险。 为了能见他一面,她可费了不少心思。 “救命之恩,不知门主打算如何答谢?” 君无姬危险的眯眸:“你在跟本门主谈条件?” 好一个胆大的女人。 “你可知自己当下处境?” 相思门接了单,会全力追杀她。 不死不休。 别忘了,是她有求于他。 “原本挺急的。”叶锦潇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了两口暖暖身子。 “但看见逍遥王也在,反倒不急了。” “本门主穷凶极恶,杀人如麻,想通过逍遥王,在我这里攀关系,聿王妃恐怕是寻错地方了。” 男人慵懒的扬着指尖,根根苍白修长的指节,就像杀人的利器。 叶锦潇淡淡地望着他: “北燕皇室。” “我要北燕皇室的消息,特别是北燕太子战九夜。” 她想知道他的死活。 若战九夜死了,她只怕会被北燕皇室盯得死死的。 君无姬冷笑:“聿王妃莫不是听不懂本门主的话?” 相思门遍布天下,集情报、杀手、珍宝等于一体的江湖组织,每一处据点、每一个教众都是花费重金,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 相思门的情报,向来兜售天价。 叶锦潇轻笑一声,指尖扣着桌面,食指不急不缓的抬起,指向不远处的萧痕。 “他。” 他的心腹下属。 “他出卖了你。” “你身中剧毒,他却将我这个外人带到了你的藏身之所,将你置于危险之地,听闻相思门门主穷凶极恶,杀人如麻,怎么不处死他?” “除非,萧痕听从的是你的命令。” 换言之,是君无姬故意将她引来的。 金三雕背叛他,全员皆诛,足以可见萧痕对君无姬的衷心。 话已至此,也别装了,成年人的交流简单直接一点。 “门主既然有求于我,又拉不下脸面,我也并非得寸进尺之辈,只需北燕太子的消息便可。” 君无姬的眸色陡然沉了下去,泛过一丝戾气。 好大的胆子! 明明是她为保小命,受制于他,却被她三言两语间拿到主权,反制他一招。 呵。 倒是个聪明人。 不错,确实是他让萧痕将她引来的,可他偏不承认。 “本门主岂会有求于人?”他嗪着茶杯,凛笑着抿了一口,“你为我医治,我收回击杀令,你我各取所需。” 挺嘴硬。 这自傲、自负,又极度好脸面的性格,倒是跟楚聿辞一模一样。 叶锦潇摸了摸耳垂,侧头轻声跟他说: “方才我给萧痕写的那张药方里,有几味药是错的。” “……” “您这毒无比霸道,若不信我,大可另请高明;若是寄希望于我,还请您高抬贵手,至少在毒解之前,别撕破脸皮。” “……” 啪! 指节苍白,杯子捏紧得咔咔响。 威胁他? 君无姬掀起寒眸:“就不怕本门主杀了你?” 叶锦潇勾唇一笑:“生意人,和气生财,五日后,我要结果。” 嘭! 君无姬猛然拍桌而起,探掌抓向对坐之人,旁边的逍遥王立即冲入二人之间: “住手!” 赶紧把叶锦潇护住。 叶锦潇洒脱的拱手:“告辞。” 逍遥王立马训斥他:“我说你是不是糊涂了?她能解毒,你小命不想要了?耍哪门子的威风?” “我们老五媳妇是千金贵女出身,比不得你们这些江湖习武之人,她身子娇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弄伤她怎么办?” 萧痕:“??” 聿王妃手无缚鸡之力? 被打伤的位置隐隐作痛…… “而且她心地不坏,虽然脾气冲了些,却心肠耿直,乐于助人,舍己为人,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 特别是七年前,她还救了老五的命。 萧痕:“??” 她单纯? 逍遥王,虽然她是你弟媳妇,可您也不该如此颠倒是非的护短吧? 君无姬冷冷地剜了他一眼:“智障。” 拂袖,转身进屋。 “喂,你这人,怎么还骂人呢?”逍遥王跳起来指着他,“人家为你医治,救你小命,你还骂人家是智障,你真是不知好歹!” 萧痕摸着鼻尖,低下脑袋不言语。 有没有一种可能,门主……在骂别人? - 聿王府。 叶锦潇与往常一般,又是早出晚归,且甩掉了‘尾巴’,叫楚聿辞探听不到她的行踪。 眼看天色渐晚,她还未归。 楚聿辞莫名烦躁。 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像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同时,柳明月也缠着他哭啼了整日: “聿辞哥哥,月儿的脸只怕是医不好了,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与其这般丑陋,倒不如死了畅快。” “聿辞哥哥……聿辞哥哥……” 月珠也缠着哭: “都怪王妃心狠手辣,侧妃被逼的没有活路,还请王爷开恩啊!” “王爷!” 楚聿辞看折子无法安心,耳边啼哭声嗡鸣,似数只蜜蜂振翅般吵闹,看着柳明月那哭泣的楚楚可怜模样,第一次觉得吵。 很吵。 吵得他烦闷。 终于,合上折子,有些厌烦道:“本王不是御医。” 哭成瞎子,他也医不好她的脸。 “听闻王妃医术不错,你不妨去王妃那里求医。” 柳明月悲痛的抽泣着,帕子紧紧地捂着脸:“月儿与姐姐有过节,只怕姐姐不肯给月儿解药。” “这怎么会呢?” 楚聿辞反问道: “之前她每次欺负你时,你都原谅她了,还多次为她求情,你这般为她着想,心胸开阔,不计前嫌,她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排挤你?” “难道说……你们之前闹得那些矛盾,另有蹊跷?” 柳明月身体狠狠一僵,眼底飞快的闪过什么。 之前…… 她是不是说漏嘴了? 以前,她每次都借着王爷的宠爱,看似在为叶锦潇说话,实则陷她于善妒、狠毒之地,令她受到更严重的惩罚。 打她板子,扇她耳光,扣她月银,抢她嫁妆,还不准厨房送任何食物。 叶锦潇只怕是恨死她了,绝不可能为她解毒。 “王爷,我……我……” 柳明月面色微白: “月儿的意思是,姐姐深爱你,势必将月儿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若能除去月儿,正合她心意,她恐怕不愿意为我解毒……” 楚聿辞看着她,眼中没有什么情绪: “你性格温善,一直与王妃交好,为了王府后院和平,一直委屈自己,让着王妃。” “你所做的一切,王妃都看在眼里,又怎么会排挤你?” “王爷,我……” “好了,去找王妃吧,来人,送侧妃过去。” 第133章 他想与她好好相处 “聿辞哥哥!王爷!王爷……” 柳明月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下人‘请’出书房,模样略显狼狈。 外面,有不少下人疑惑地望来。 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不是最疼爱柳侧妃吗? “看什么看!” 柳明月紧紧地捂着脸,怒视着外面的下人:“一个二个都闲着没活干了,就去把夜壶刷了!” 下人们急忙低下脑袋,惊慌失措的散开。 柳明月咬碎银牙,眼中迸出凶狠而狰狞的目光。 贱妇! 气死她了! 都怪叶锦潇那个贱人! 都是她害的! 贱妇!! 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活活掐死她! 月珠痛哭:“侧妃,王妃好狠的心啊,她这么做就是想跟你争宠,如果再不还击的话,王爷就要被她抢走了!” “走,去冷院会会那个贱人!” 柳明月攥紧帕子,将面纱挂在耳朵上,挡住脸上大片大片的毒斑。 刚走近冷院,却被两名侍卫拦住了。 “柳侧妃止步。” 这是去冷院的必经之路。 柳明月抬头:“这是何意?” 侍卫道:“王爷已经下令,冷院这一块是王妃的地方,没有王妃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闯。” “放肆!”月珠冷喝一声。 区区冷院,这种荒旧、不详之地,还成王府禁地了? “我家侧妃想去寻王妃聊聊天,说说话,难道也不行?” 侍卫冷脸:“不行。” “你!” “还请柳侧妃莫要为难我等。” 月珠气坏了,扬手就要挥上去:“胆敢对侧妃不敬,瞎了你的……啊!” 侍卫手掌一扬,便抓住她的臂膀,稍一用力就将人推倒在地。 “我等习武之人,拿捏不住力道,多有得罪。” “你!你们……造反了!你们这是要翻天了!” 两名侍卫面不改色,只听命于王爷的指令。 侧妃再得宠,终究是妾。 王府森严,皇家规矩,绝不能让一个妾僭越到主子头上。 柳明月哭得更凶了,泪水浸湿了面纱。 王爷何曾对叶锦潇那般好过? 变了! 王爷变心了! 整整七年的感情,竟然被那个狐狸精勾走了。 她的聿辞哥哥! 呜—— 柳明月捂着脸,痛心疾首的跑开了。 “侧妃!” 柳明月跑得飞快,心痛如刀绞,只想寻个地方躲起来哭,却不慎撞到了人。 “柳侧妃?” 是风行。 风行见她这般,立即问道:“柳侧妃这是怎么了?” 柳明月看见他,脑中思绪飞快地转了一圈。 风行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平日里待她极为恭敬。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 “原来是风行大人。” 抹走眼角的泪珠,勉强笑道:“是这样的,我来寻王妃有些事,可王妃近日里似乎很忙,日日早出晚归,没空见我,不知她去了何处?” 风行会意。 原来如此。 “侧妃莫急,卑职这就去探听王妃的行踪。” “如此,那便有劳风行大人了。” “这是卑职该做的。” 风行拱手,没有多言,立即去办这差事。 柳明月抚摸着脸上的面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半是憎恨、半是狰狞,脑中缓缓涌出一个计划…… 娼妇! 毒妇! 贱货! 敢毁我容貌,我要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 晚上。 叶锦潇回来了,前脚刚进冷院,楚聿辞后脚就来了。 桌上摆放着四菜一汤,她提着筷子,正要吃饭,看着突然到来的男人,略感意外。 主动问道: “莫不是柳侧妃又出什么事,该寻我麻烦了?” 立即否决: “我今天很忙,一整天都在外面,下人们都能作证。” “……” 一句话噎住了楚聿辞。 他就不能因为别的事来了? “偌大的王府都是本王的,本王想去何处,莫非还要请教你?” 提步走来,径直坐下。 男人正襟危坐,双手撑着腿上,那大刀阔斧的矜贵架势,惊得边上的柔儿不敢说话。 “哦。” 叶锦潇夹了点菜放进碗里,另一只手摊着本书,边吃边看。 柔儿:小姐,王爷来了,您就这样晾着他? 柔儿:奴婢要不要去给王爷盛碗饭? 楚聿辞完全被忽视了,紧紧地抿着薄唇看着她。 看了良久都不给反应。 “难道没有多余的碗了?” 柔儿惊讶:“王爷您怎么知道?” 楚聿辞:“……” 柔儿顿觉失言,吓得赶紧捂嘴。 “冷院人少,每天的饭菜也是按需准备,餐具都是特定的,我不喜欢跟别人同桌吃饭。” 叶锦潇淡声道。 “有事就说,说完赶紧走,别在我这里摆你的架子。” 楚聿辞胸口闷得慌。 她日日早出晚归,行踪不定,只有晚上的这个点才能逮住她。 这才没说两句话,她便不耐烦了。 “太上皇那边……” 刚开口,就看见叶锦潇把书拿高,挡住半张脸,明显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他呼吸一紧: “今晨,本王已修书一封,以南渊的名义,连带那两个杀手的尸体一同送往北燕国。” “北燕皇室收到后,必会收敛。” 叶锦潇挑眉:“哦?” 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 “你这是在帮我绝除后患?” 他今日莫非被驴踢了? “你是本王的王妃,自然不能被北燕国欺了去。”他理由合理。 叶锦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想了几秒,然后就明白了: “你是想给柳侧妃求药?” 懂了。 他想一码换一码。 楚聿辞没有这样的念头,今晨修书时,想的是叶锦潇日日早出晚归,应该是在忙此事,为其解决后患,也能让她安心。 “本王只是想让你安心。” 他与她,没有柳明月参与。 白天时,一整天都是说不出来的烦闷,公务也没处理完,得知她回府了,立即来冷院,所有的烦躁竟在看见她这一刻、烟消云散。 说来奇怪。 就连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叶锦潇登时觉得他更奇怪了。 让她安心,承了他的恩惠,她就不会再针对柳明月了吧? 嗤。 他对柳明月倒是尽心尽力。 “景易!”对外唤了一声,很快,景易闪身而入。 叶锦潇:“王爷说修书往北燕了,有何证明?” 楚聿辞手掌捏紧:“你竟不信本王?” 他这个人从不屑撒谎! 叶锦潇的怀疑对他而言,是一种羞辱。 景易颔首,回道:“王妃,确有此事,您若不信的话可以去马厩看看,主子派自己的战马亲自去的北燕。” 将夜早已不在马厩。 将夜日行千里,只需半月便可赶到北燕。 若是寻常的马,得跑一个多月。 叶锦潇曾救过景云的命,景易非常心疼唯一的妹妹,故而她相信景易的话。 “知道了。” 他倒是舍得,让自己的战马干这跑腿活。 指尖扣了扣桌面,须臾后,偏头道: “她脸上的毒没有什么蹊跷,只需寻来新鲜的老鼠屎,清水泡发后喝下去,一日三次,连喝三天可解。” “呕——” 旁边,柔儿没忍住反胃。 觉察失态,赶紧捂住嘴巴: “小姐,王爷,奴婢先行告退!” 急忙走了。 担心走晚一步会吐出来。 楚聿辞:“……” 她一脸正色的模样不似作假,天底下竟有如此……如此独特的解毒偏方? 此时,守门的侍卫快步寻来: “王爷,府外有异样。” 第134章 他跟叶锦潇的孩子 聿王府外,正值夜色。 铺垫着青石板的长街长,不远处,几道人影悉悉索索…… 他们双手抄在衣袖里,不时向这边张望,又赶紧收回目光,眼神闪躲,故而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王爷,正是那几人。”侍卫低声指道。 楚聿辞凉声:“抓过来。” “且慢。” 叶锦潇提步,迈出门槛,往长街那边扫去一两眼。 “不是刺客。” 刺客不会愚蠢到暴露自己。 俨然,他们行为虽然古怪,但身上并没有戾气。 “把他们叫过来。” 侍卫下意识看向王爷,请示王爷的眼神后,这才敢大步奔过去,与那几人有短暂的交涉与争执,他们才畏畏缩缩的过来。 “参见聿王殿下,参见聿王妃。” 几人跪在地上,束手束脚,怯懦得很。 叶锦潇打量几人,看穿着打扮应是城里的百姓。 “这么晚了,在聿王府外有什么事?” 几人小心的相视一眼,其中一个稍微年长的男人才敢怯怯的开口: “回聿王妃的话,我媳妇她……她不知生了什么怪病,腹痛难忍,无法下床,看了许多大夫都医不好,草民斗胆,还望您开恩,救我媳妇一命!” 他模样小心又胆怯。 平民出身的他,哪里敢来聿王府这种高贵的门楣? 聿王妃又是何等尊贵的身份? 况且,外界传言她凶煞恶劣、欺人为乐…… 可他被逼无奈,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 其他二人也是走投无路,听说聿王妃当街施展医术,救了一个必死的孩童,医术高超,已经在帝都城传开了。 叶锦潇看出了他们的窘迫。 古代规矩森严,身份阶层尊卑有别划分的很严重。 他们敢迈出这一步,找到聿王府来,想必是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家住何处?我随你去看看。” 百姓欣喜若狂,连连磕头感激,并说出家中位置。 “已经不早了。”楚聿辞蹙眉,“不妨明日再去?” 或早或晚,耽误他什么事? “难道我晚上不能出门?” 叶锦潇说完,才讥讽一笑,倒是忘了这里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嫁人后更是该一心侍奉夫君。 “放心吧,我是去看病的,没干什么腌臜事。” 不管是叶七,还是战九夜,都能被他脑补出一些肮脏事,即便她没做什么,在他眼中也是不干净的。 楚聿辞眸色一沉。 他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脾气未免太冲了? 他只是觉得她出去了一整天,回来只吃了个晚饭,马上又要出去了,太忙碌了。 “准备马车。” 侍卫领命:“是,王爷。” 很快,一辆纯黑色的低奢的马车驶来,楚聿辞先行上了马车,看着还站在台阶上的女子: “还站着作甚?” 叶锦潇皱眉:“你要跟我一起去?” “城西离这里不近,难道你要走路?” “呵!” 让你盯着又如何? 叶锦潇行事坦荡,做人有底线,还怕被他纠错不成? 上了马车,那百姓在前方带路,大概两刻多钟的路程,到达一座由黄土火砖泥建成的平房破旧小屋。 “聿王殿下,聿王妃,此处便是草民的家。”百姓恭敬地说道。 叶锦潇下了马车:“带路。” “是,是,您请。” 楚聿辞跟在她身后,进了荒旧的小屋,处处都是灰尘脏乱,里屋床上躺着一个面白唇干、眼神无光的妇人。 中年男人疾步冲到床前,眼中含泪:“玉娘,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咳,咳咳……” 妇人病态的咳嗽着: “林哥,我的身子不打紧,别瞎折腾了,把银子留给儿子,儿子将来娶妻要的是银子。” “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哪还有心思顾儿子呀!” 中年男人握紧她的手: “你一起会没事的!玉娘,你看,我把谁请来了?” “当朝聿王妃!” “聿王妃医术高超,一定能医好你的!” 妇人这才瞧见屋里还站着一对容貌双绝、身份不凡的璧人,竟是当朝聿王夫妇,惊异的想要起身行礼,但被叶锦潇制住了。 “不必多礼。” “我看看你的脉象。” 指尖搭了上去,仔细一探,便检查出是妇科病。 古代多为男大夫,不便钻研妇科,钻研过头了还会被人辱骂下流,再加上女人含蓄内敛,那块位置即便不适,也羞于与人启齿。 她这都已经严重到下不了床了。 叶锦潇心中已有定数: “你们二人先出去,把门带上。” 楚聿辞狐疑的望来:“治病而已,本王为何不能看?” “脱裤子你要看么?” “……” 脸色一黑。 虽不知她是真的医人,还是故意呛他,但她对他的排挤与疏离,他无时无刻都在深刻感受。 楚聿辞抿唇,转身出去了,负手而立,在庭院中等候。 男人碍于他的威严,一直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还是一道小女孩的嗓音打破这森冷的气氛: “爹,哥又把我的竹蜻蜓弄坏了!你管不管他!” 四五岁的小丫头从旁边矮小的偏房跑出来。 男人惊骇,急忙上前:“雨儿,轻点声,不要大呼小叫!” “拿给我看看。” 楚聿辞忽然开口。 男人吓得不轻:“聿王殿下,小女不懂事……” 小丫头年幼不知事,单纯的伸出双手,小手里掬着的便是坏掉的竹蜻蜓。 楚聿辞接过,指尖灵巧的拧了几下,飞快的修好。 小丫头欢喜得眼睛都瞪大了:“爹,这个大哥哥这么厉害,他是卖竹蜻蜓的老板吗?” 看起来不像商贩。 立马改口:“他一定也有女儿,才会修得那么熟练。” 男人神色惶恐,真是要被她给吓死了:“快回屋去!” “聿王殿下,您与聿王妃都很年轻,将来势必会有孩子的。” 说完,觉察这话不对劲,急忙跪在地上。 他这嘴! 放眼整个帝都城,谁人不知聿王宠爱的是柳侧妃? 楚聿辞的目光却有短暂的恍惚。 孩子? 他跟叶锦潇的孩子…… 以前从未这样想过。 可他们若能有一个孩子的话,必定像她一般脾气冲,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霸王,怼天怼地暴脾气,说一不二,雷厉风行,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比他年幼时还要顽劣混账。 而叶锦潇又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人,势必会将孩子捧在掌心,又有他聿王这层身份罩着,小霸王必是在整个帝都城横着走。 不知想到什么,竟唇角轻扬低笑出声。 以至于叶锦潇走出来时,第一句话就是: “笑这么癫,中邪了?” “……” 她如此清冷漂亮的面孔,美人在骨,怎么总能说出一些扫兴的话? 第135章 我与你永远都不可能做夫妻 “忙完了?” “留了药和方子,按时擦,大概四五天就能下床,后面慢慢养着,注意卫生勤洗澡就行了。” 叶锦潇说完,男人万分感激的跪地道谢,给诊金。 她只收了五文,便上了马车。 “聿王妃,您真是个好人!好人啊!” 楚聿辞目光复杂。 曾几何时,‘好人’这两个字是用来形容叶锦潇的? 坐上马车。 回府路上,她始终头偏向一侧,看着车窗外的夜色,垂放在膝盖上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着。 楚聿辞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侧脸上。 安静下来,仔细地打量她,才发现她美得清冷,周身又带着些许祥和,眉骨柔软。 但每次看向他时,都是疏离的。 每个人都有两幅面孔,而她面对他的一直都是冷凉的那一面。 想起孩子的事…… “叶锦潇。” 她的头移过来:“说。” 言简意赅。 似乎多跟他说一句话都是累赘。 楚聿辞的手掌缓缓捏紧,“无事,唤你一声。” 叶锦潇寡淡的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马车内有良久的安静。 男人薄唇抿了许久,又嗫嚅着:“叶锦潇。” “?” 有病? 叶锦潇提起屁股:“要是跟我坐在一个马车里不自在,我下去走路就是了。” 看他那忸怩的样子,跟针扎似的。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楚聿辞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抓坐回来,压在腹中的话一鼓作气的脱口道: “我们……能不能像正常夫妻那样相处?” 此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惊怔了。 他在说什么? 叶锦潇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本王……” 他张了张嘴角,“本王只是觉得,你我婚姻大局已定,本王着实不该冷落你,明日陪你一同吃午饭,可好?” 才发现成亲四个多月了,他们竟从未同桌吃过饭。 叶锦潇讥讽一笑。 陪她吃饭? 所以,他这是准备给她‘恩赐’,赐予她一份‘恩宠’? 觉得她会受宠若惊,然后跪地谢恩,抱着他的大腿,感激涕零,觉得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把她当成柳明月了? “谢谢,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吃饭。” “多吃几次就习惯了,本王陪你……” “王爷是听不懂我的话么?还是我拒绝的不够明显?把话说得太直白只会撕破脸皮,然后丢脸。” 叶锦潇再次拒绝,令楚聿辞的脸色瞬间难看。 她以前分明是求着他…… “为什么?” “你莫非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得围着你团团转?” 自傲,又自负的大男子主义。 以为自己稍微施以恩宠,别人就会感激的跪着接? “我与你永远都不可能做夫妻。” 叶锦潇冷冷的说完,直接掀开帘子,跃下马车,“柳侧妃的解药方子已经告诉你了,你也不必在这里装好人恶心我。” “叶锦潇!” 她背影决绝,走路回去,也不愿跟他同坐一辆马车。 脑中回荡着的是那个雨夜里,她被摁在地上,当众杖责三十大板。 ‘我没有害景云,药是柳侧妃给的,你查都不查,有失公义!’ ‘毒害景云,推倒月儿,还敢嘴硬,打!’ 那份钻心的痛,已经刻在骨子里。 她说过,此生势不两立。 楚聿辞跳下马车,快步追了上去: “以前我们或许存有误会,但能不能重新认识?你我婚约是圣上亲赐,此生都无法解开这层纠葛,况且,本王身份不低,位高权重,于你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叶锦潇侧头,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首先,她不喜欢大男子主义。 封建思想刻在他脑中,根深蒂固。 其次,她不喜欢他。 他就算当了皇帝,得了天下,也与她无关。 “一个女人都没弄明白,还想抓着另一个女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可真同情柳侧妃。” 一门心思往他身上扑,可他却三心二意。 楚聿辞眼眶一涩:“别提她。” 很多事他也是后来才明白的。 “我知道,柳明月仗着本王的宠爱,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本王已经规范了她,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了。” 叶锦潇看着他:“哦,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本王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我却不能休了她,我曾经向她允诺过。” 楚聿辞抓着她的手腕,不舍放开: “可她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叶锦潇真是笑了。 “抱歉啊,你是你,我是我,不是‘我们’,我不仅不喜欢柳明月,也不喜欢你。” “望悉知。” 挣脱他的桎梏,大步离开。 楚聿辞立在原地,望着她冷然的背影,目光彷徨: “叶锦潇,你真绝情……” - 回来后,叶锦潇丝毫没把楚聿辞的话放在心上,而是转头放在了医术上。 准备开个医馆,专治妇科与疑难杂质。 昨晚的那个妇人,妇科病太过严重,下面一股腥臭味,长满霉菌,都已经溃烂了,还羞于与人提。 不知多少女人正受着这份病痛,还不好意思去看大夫。 想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出去寻铺子。 一找就是三四天,都没有合适的,再去叶七那边走一趟,日日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 风行将她的行踪一字不漏的汇报给了柳明月: “王妃她似乎想开铺子,这几天在湖心茶楼,接连约见了好几个店老板,今日也约了一个。” 柳明月闻言,唇角隐晦的勾起: “多谢风行大人。” 湖心茶楼么? 这天。 叶锦潇找寻了几天,看中了月湖旁边的一家铺子。 月湖位于城中央,位置极好,店铺向阳,雅致的一幢小楼阁修得十分漂亮,门前就是小桥流水,杨柳依依,十分舒适。 但这店老板得知她的身份,故意开出天价,还约她茶楼一聚详谈。 十万两银子能买下来的小楼,喊价八十万两。 奈何叶锦潇看中了这个位置,耐着性子去茶楼,准备与老板好好谈谈。 可一走出王府,便觉察到身后有一只‘尾巴’。 叶锦潇眸子隐晦的往后扫了一眼,准备将‘尾巴’甩掉时,却瞥见一抹翠色的衣角晃过。 那衣角略有眼熟。 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登时放慢脚步,优哉游哉的来到湖心茶楼,悠闲的上了二楼。 “小二,谢老板在哪个包厢?” 小二热络的迎接:“客官,您上楼右手边,包厢名字‘夜雅’。” “多谢。” 叶锦潇提步迈向楼梯时,飞快的侧眸往外扫了一眼,随之神色如常的上了二楼,进了包厢。 一楼拐角隐蔽处。 “进去了!” 月珠压低声音,目光火热,“侧妃,王妃进去了!” “都备好了?” “侧妃放心,这谢老板是老爷的故交,您交待的事他必能完成,再加上合欢散……” 呵! 进了包厢,那个贱人插翅难逃。 “好!” 柳明月戴着面纱,一双阴戾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二楼的方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月珠,你立即回去通知王爷,就说王妃恬不知耻、勾结外男,与人私通,再多带一些人来,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第136章 叶锦潇,别背叛本王 月珠立即跑回聿王府,柳明月藏身楼下,捂着面纱,眼中的目光越来越狰狞。 毁我容貌,我便要你付出血一般的代价! 呵! 霸占了那么久的正妃之位,早该还给我了。 你这贱妇,有何资格获得聿辞哥哥的宠爱! 聿辞哥哥马上就能看清你的真面目了! 等着吧! 哈哈哈! 狂笑着盯着那始终紧闭的包厢门,满腹报复的快感,等了约摸两刻钟,终于听到长街那头传来的马蹄声。 远处,一群王府侍卫火速赶来。 来了! 叶锦潇,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哈哈哈! 柳明月嘴角一勾,当即走了出来,昂首挺胸的阔步上了二楼,眼珠一转,故作急切模样: “哎呀,姐姐!” “王妃姐姐你莫要做糊涂事呀!” 她着急的撞开包厢门,却被一双肥胖的咸猪手抓了进去: “啊——唔!” “草!怎么来得这么晚!” 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老脸涨红,浑身发汗喘粗气,俨然是合欢散已经发作了,直接捏住柳明月的双手,将人擒在身下。 大手撕破她的裙子。 “啊!放开我!” 柳明月惊叫着挣扎,同时发现包厢内只有谢老板一人,不见叶锦潇踪影! 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锦潇呢? “放开我!” 她赶紧挣扎起来。 可谢老板已经药效发作,浑身火热难耐,失去理智,疯狂的压到她身上败火。 柳明月身子娇弱,哪里挣得过一个大男人? “放开我!瞎了你的狗眼!我可是聿王宠妾……啊!我的裙子……聿辞哥哥救我……不!不!” “啊!!” - 嘭! 湖心茶楼一楼。 楚聿辞携数名侍卫赶来,月珠在前面引路,跑得一头热汗,一路上大呼小叫: “王爷,奴婢亲眼所见,怪不得王妃日日早出晚归,不在府上,原来是早在外面有相好的了!” “她怎么能背着您,与外人私通呢!” 扯大的嗓门听得周围百姓浑身一震。 什么?! 聿王妃勾结外男?给聿王戴绿帽? 天啊! 这可是一个霹雳大瓜啊! 不少百姓赶紧围过来观看,茶楼的伙计看见侍卫涌入,受到惊吓,急忙迎了上去: “官爷!官爷大人!不知小店犯了何事?” 客人们都被吓得躲到边上去了。 楚聿辞翻身下马,眸底沉着阴戾之色。 难道是他那天晚上的话逼急了她,她急着与他撇清干系,不惜…… 叶锦潇,别背叛本王!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捏紧,看向二楼的方向,嗓音沉冽:“景易,清场。” “是!” 景易会意,将茶楼所有人,包括月珠都赶了出去。 大家站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向内张望,秉着吃瓜的好奇心,立马围着月珠问: “姑娘,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聿王殿下是来捉奸的?” “对!” 月珠清了清嗓门,笃定地说道: “王妃与外男约见茶楼,包厢独处,我亲眼所见,这一男一女在私密的空间里能干什么,那便不得而知了。”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男女独处,能干的不就是那档子事么? 传闻聿王妃养面首,看来,是真的水性杨花!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月珠恶意抹黑了几句,引得百姓们无限遐想与揣测,然后躲到边上看戏。 等等! 侧妃呢? 怎么不见侧妃哪去了? 茶楼内。 “主子,打听好了,王妃在二楼……夜雅包厢。”景易低头,多嘴半句: “主子,此事恐有误会。” 他不信王妃会做出这种事。 楚聿辞捏着掌心,寒着眸子直上二楼,走到一半,听得‘吱呀’声轻轻,一间包厢的门推开,一抹清冷的身影走了出来。 登时,四目相对。 叶锦潇略感意外:“你今日不忙?有空来茶楼喝茶?” 楚聿辞捏起眉头。 目光迅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衣物完好,头发整洁,没有任何异样。 她没事? “你一个人?” “半个人我怕吓到你。”叶锦潇走到楼梯口,这才发现下方布满侍卫,空气都是肃穆的,所有侍卫皆看向她。 她皱眉:“你是来捉犯人的?” 楚聿辞:“……” 一时哑然。 同时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是他多心了。 “嗯。”随口诌了一声。 “哦,那你忙着,我先不打扰了。” 叶锦潇迈下楼梯,到了一楼,身影落入无数百姓的注视里。 “真的是聿王妃!” “她与男人……咦?她衣服完好,脸上的妆容都没花,这不是没事吗?” “对啊,干完那档子事可不是这个脸色。” “我跟你说,我每次跟我家那口子干完,她都面色潮红、精疲力尽的,但聿王妃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她手里还提了一袋茶?” “原来她是来喝茶的……” 月珠准备看好戏的,谁知王妃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 她进了那个包厢,包厢里有合欢散,她怎么出来的? 侧妃呢? 她家侧妃哪去了? “啊!!” 就在此时,二楼包厢内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她心口一紧,不知想到什么,吓得面色一白:“侧妃……” 同时,楚聿辞闪身直上二楼,踹开包厢门。 嘭! 一股凌乱、淫霏的气息直扑鼻腔。 男女肉体纠缠…… “啊!别看!别看!”柳明月头发凌乱,痛哭流涕,急忙抓着地上的衣服遮掩身体。 男人像是爽死过去了,翻着白眼飘飘欲仙。 楚聿辞的目光狠狠一沉,这一幕似晴天霹雳般,惊得倒退半步,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天啊!” 月珠冲了进来,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侧妃,你怎么会在包厢里?你!这,这这……天啊!” 怎么会这样!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一楼的叶锦潇向上方扫了一眼,唇角隐晦的勾了勾。 楚聿辞僵硬的站在原地,万分愕然,喉咙里像哽了刀片:“月儿,你……” “聿辞哥哥……” 柳明月无比惊惶,手脚慌忙的抓着衣服,想把自己藏起来。 “别看……聿辞哥哥,不是这样的!我……是叶锦潇!是她害了我!” 那个天杀的贱人啊! 她清白毁了! 她没法活了! 月珠跪倒在地上:“奴婢亲眼看见王妃进了这个包厢,怎么会突然变成侧妃?” “王爷,是王妃害了侧妃,今日之事都是她的阴谋算计,您要为侧妃做主啊!” 第137章 王爷待你不薄,你怎么能给他戴绿帽呢 “我被害了,聿辞哥哥,月儿是冤枉的!” 柳明月抓着男人的衣摆,泪如雨下。 裙子上的一抹鲜红色,深深刺痛楚聿辞的眼,掌心攥得咯咯响,一记掌风愠怒的掀了过去。 “啊!!” 谢老板飞滚出去数米,撞翻桌椅屏风,惨叫如杀猪。 同时,疼得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画面,吓得脸上血色尽失: “柳侧妃,怎么是你?聿王妃呢?” 柳明月痛苦的闭紧双眼,眼泪大颗大颗的坠落,只觉得眼前发黑,喘不过气。 完了! 就算是杀了这个恶心的男人,也挽不回已失的清白。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对她啊! 天啊! “都是王妃害的!王爷,是王妃做的!”月珠大哭,“是王妃的错!” “找我?” 叶锦潇拎着茶叶,优哉游哉的走了过来,“哎哟!” 这淫霏的屋子,真不忍直视。 “柳侧妃,王爷待你不薄,你怎么能给他戴绿帽呢?” 柳明月看见她,眼中涌出滔天的怒火: “是你!” 啊! 这个贱人! 她亲眼看见她进了谢老板的包厢,才会跟进来捉奸,想不到竟被她摆了一道! “叶锦潇,你这个心思歹毒的贱妇!定是你故意算计我,我要你偿命!” 她疯狂地冲撞上来。 叶锦潇脚步一迈,躲到楼梯口:“我来喝个茶,怎么就害你了?难道同在一家茶楼,是我的错?” “啊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货! “叶锦潇!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柳明月癫狂的就要冲出去。 楚聿辞冷着眸色,抓住她的手腕扣在包厢里,迅速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 出去全是人。 若是被百姓瞧见,聿王府的脸面都别想要了! “聿辞哥哥,你要为月儿做主啊!”柳明月痛哭流涕。 “她害我!都是她害的!” “啊!啊!” 她不想活了! 她的人生已经被叶锦潇彻底毁了! 楚聿辞脸色格外难看,扫了眼那肥胖得跟死猪一样的老板,再看看一脸坦荡的叶锦潇,攥紧手掌: “景易!” “将外面的百姓全部疏散,不准再围观,今日之事不准非议,私下散播者,皆掌嘴五十!” “是。”景易低头。 “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锦潇,你怎么会在茶楼?” 今日之事,必定与她脱不开干系! 叶锦潇面色从容,缓缓道来:“我看上了那老板的店铺,约好了今日在此处谈价,可我进了包厢后,左等右等,都没见老板赴约。” “或许是老板舍不得卖,这才爽约吧。” “我喝完茶准备回去,岂知刚出来就与你撞面。” “她撒谎!” 月珠冲跪上来,“王爷,她在撒谎!” “奴婢明明看见她进了谢老板的包厢!” “肯定是她把侧妃引诱进去,害得侧妃……” 叶锦潇盯着她,忽然问道:“我出来谈生意,你们主仆二人跟踪我作甚?” 月珠心头一紧:“我……” 急忙辩驳: “什、什么跟踪?今日,侧妃想买些茶叶,奴婢陪她来湖心茶楼,哪曾想瞧见王妃跟谢老板牵扯不清,奴婢担心会出事,这才赶紧回王府禀报!” 叶锦潇勾唇: “谢老板?” 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月珠: “我可没说他姓谢,月珠,你跟谢老板很熟么?” 月珠面色大变! 她目光闪烁:“奴,奴婢……奴婢……” “谢老板是父亲的故交,我曾见过几面,本想着王妃要买铺子,月儿能帮她说几句话、帮帮忙,谁知……” 柳明月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谁知王妃这么歹毒,毁了月儿的容貌不说,还要置我于死地!” 眼泪飚溅而出: “王妃,你好狠的心!你这样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叶锦潇浅笑从容: “既然你跟谢老板认识,他还敢侵犯你,难道不是他的问题么?” “肯定是你收买了他!” “难道我早就算计到你今天会跟踪我,再提前收买谢老板?”她讥讽道,“我是会预卜先知么?” “你!你……” “我今天就是来喝茶的,月珠怎么能在外面大声张扬、毁我名声?” 叶锦潇揣测道: “除非……你们早就算计到我会出事,这才赶紧回去找王爷来捉奸。” 月珠面色大变。 柳明月也哽了一下。 楚聿辞寒着眸子,事已至此,隐约猜到了什么。 月珠只看见叶锦潇进了包厢,就笃定她与人私通,大肆宣扬,回府禀报,本就可疑。 柳明月痛斥:“我亲眼看见你进了夜雅包厢,便跟着包厢的名字来寻你,你却不见踪影,这一点如何解释!” “哦?” 叶锦潇侧头,倒退几步出了包厢。 门上,挂着的门牌写着两个字——夜雨。 “柳侧妃,这间包厢叫夜雨,夜雅包厢在旁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能看走眼?” “什么?!” 不可能! 柳明月冲到门边。 夜雨! 怎么会是夜雨! “不!” 柳明月无法接受的尖叫,“一定是你!你故意对换了门牌名字!肯定是你!叶锦潇!你这个贱人!” “是你害了我!” 她愤怒地冲了上去,面容丑陋而狰狞,长长地指甲凶狠的抓向她。 叶锦潇扬起一记手刀。 她眼皮子一翻,晕死在地上。 “侧妃!”月珠惊叫,“王爷您看,是她!就是她害了侧妃!” “我打晕她,是为了她好,你叫那么大声,是想让所有人都听见,宣扬今日的丑事么?” 月珠赶紧捂嘴。 叶锦潇慵懒的翻着指尖,摩挲着圆润的指甲盖: “啧,想不到喝个茶能撞破这些丑事,王爷自个儿慢慢处理吧。” 楚聿辞沉眸盯着她:“今日之事,你是否知情?” 叶锦潇笑笑:“不知。” “你以为你骗得过本王吗!” 楚聿辞手掌一翻,直接将两个包厢的门牌取了下来。 门牌后的钉子是歪的,明显是被拔下来,又重新装订。 “这两块门牌是你调换的!” 啪! 冷冷的掷在地上。 叶锦潇挑眉:“是又如何?” “有人跟踪我,我为了自身安全,不得不对调门牌,藏匿自己的位置,除此之外,我可什么都没干啊王爷。” 她眸子敞亮,摇身挺直,脸上写满了坦荡: “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王爷若是想强行抹黑我,冤枉我,我可是会向皇上告状的。” 她直接喊冤,并搬出深厚的靠山。 圣旨赐婚,首富撑腰,她根本不介意与他对着干。 况且,她说的都是实话,除了对调门牌之外,确实什么都没干。 正因如此,她才不将柳明月放在眼里? 也因如此,她才这般底气十足? 楚聿辞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模样,只想轻嘲:“本王终于明白了,你从未将本王放在眼里,是因为靠山够强,你娘家钱财万贯,足以保你此生富足,即便离开本王,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 错。 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而已。 如果以后遇见真心相爱的男人,还是会成亲的。 “可柳明月与你不同,她出身不高,娘家普通,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身边只有本王一人。” 他眼中尽是失望之色:“叶锦潇,你可知女子的清白有多重要?” 第138章 你俩锁死在一起可以吗 既然知道不是她的对手,还次次挑衅往上撞,怎么就学不乖呢? “知道啊,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楚聿辞惊愕:“你怎么能这么坦言?” “是我聪明啊,王爷,要不然躺在里面的人就是我了,你要是想找我麻烦,拿证据说话,如果没证据,那我就先不奉陪了。” 叶锦潇轻嗤一声,双手环胸,脸上已无耐性。 提步下楼。 一楼楼梯口,一条黑色的长臂伸出来,拦住去路。 风行看向她的眼中都是憎意与厌恶:“王妃留步。” “今日之事蹊跷,外面议论纷纷,还请您先回王府,待查清再说。” 叶锦潇往楼上扫了一眼。 若无他命令,风行怎敢拦她? 无凭无据,能耐她何? “让开。” 风行看向主子,见主子神色凛冽,极其难看,他也没有丝毫让步。 “还请王妃配合。”语气极冷。 “这是想强行押着我?” 呵! 他有什么资格? “楚聿辞,她柳明月是什么性格,你心里不清楚么?她干了什么事,你都包容着,反倒处处针对我。” “你每次都认为是我的错,却从不承认自己偏颇,有失公义,嘴脸未免太难看了?” 叶锦潇字字珠玑,一吐为快。 封建的大男子主义,自傲自负,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别人的原因。 楚聿辞愕然又气愤:“你竟是这么看本王的!” 他什么时候有失公义了? 甚至有几次想与她好好相处时,总被她拒之门外。 “本王每次都是拿证据说话,何时偏颇过柳明月了?顶多对她稍微照拂些,那也是因为七年前,她救过本王一命!” “哦?” 叶锦潇眯了眯眼,眼中嗪着一丝深笑: “这可是你说的。” 素手一翻,突然将一只白色的纸袋扔在地上。 “谢老板之所以会侵犯柳明月,是因为提前服用了媚药,药性发作,失去控制;至于这媚药从何而来,又受何人指控,一查便知。” “想必王爷查清后,会公平公义的处置柳侧妃吧?” 风行不信。 不可能! 一直以来,都是王妃祸患后院,惹是生非,柳侧妃是无辜的! “是王妃做的!王爷!”月珠瞪着眼睛,痛心疾首道。 “媚药在她身上,证据确凿,要不是她对谢老板用了合欢散,侧妃也不会于此横祸啊呜呜呜!” 恨不得杀了王妃,才能解此恨。 叶锦潇懒懒的眼皮一掀,睨向月珠:“什么锅配什么盖,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月珠,柳明月摊上你这么个侍女,是她的福气啊。” 月珠:“?” 什么意思? 楚聿辞脸色铁青得很。 叶锦潇只说纸袋里装着媚药,月珠却能直接喊出此药的名字! 事已至此,不用查了。 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走了。” “你要去哪!”楚聿辞追下楼。 聿王府被搅得一团乱,她却日日早出晚归,不知与何人待在一起,不知在忙何事。 叶锦潇侧开两步:“我自有我的事。” “你忙什么事?” 他这话就问了奇怪了。 “我忙什么要跟你汇报?” “你是本王的王妃!” “柳明月还是你的心上人呢,连自己的侧妃都管不好,你但凡好好看着她,及时制止,叫她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她能惹出今日这丑事?” “……” 楚聿辞哽住,竟找不到辩驳之眼,胸口却闷得慌。 “你明明知情,却偏要故作不知的将柳明月引进包厢里,你就这么厌恶她?” 亦是……厌恶他。 他心脏揪痛:“为何不与本王说?” “早知你这般讨厌她,本王便……便……” 便如何? 提了多少次和离了,他都不答应,这二人日日碍她的眼,还不准她还手了? 在女人的事情上,他总是这般拖泥带水、扭扭捏捏,倒是叫她看不起。 “王爷,柳侧妃不过是犯了个小小的错而已,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叶锦潇双手环胸,懒懒的靠在楼梯扶手上,似笑非笑的开口: “她毒害景云,嫁祸于我,虽然我被打了三十大板,险些没了性命,可她不是也哭了么?” “她都哭了,当然要原谅她了。” 卷着胸前的青丝,绕着指尖: “虽然她杀死了翠儿娘,可她也哭了啊。” “她哭得那么惨,自然要原谅她。” “就像今日之事,虽然给你戴了绿帽,可她都哭得那么厉害了,你就不能心软一下,原谅她么?反正她是你的心上人,你又深爱她,你俩锁死在一起可以吗?” 千万别去祸害其他人。 楚聿辞狠狠一呛:“你!” 她分明是在说反话! 原来,他竟做过那么多有愧于她的事! 当初那三十大板…… 着实不该! 叶锦潇:“你原谅她,她再给你生几个大胖小子,今日之事给足封口费,无人敢散播,你们俩跟以前一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幸福一生,白头偕老,不是很美满吗?” “你!” “叶锦潇!” 男人猩红着眼睛冲了上去,抓住她的手腕,企图从她清冷的眸子里看见一些别的情绪。 憎恨,或嫉妒。 可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他都没有。 “你的性格太尖锐了!” 叫他如何跟她相处? 她浑身上下绷得冷冷的,像一只刺猬。 “楼上有个不尖锐的,我不是推荐你俩和美度日了么?” “行了,好狗不挡道。”叶锦潇挥开他,提步离去。 “你!” 嘭! 楚聿辞愠怒的扯着领口,突然一拳烦躁的砸在扶手上。 她到底想要什么! 究竟想要他怎么做,才能心平气和的与他说说话。 柳明月被弄成这样,他第一反应不是追责,而是想知道她这段时间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她却一句话都不肯与他多说。 他快要被她弄疯了! “主子,柳侧妃的事……”景易走来,低声提醒。 现在还是在茶楼里,哪怕场子清的再干净,也免不了流言蜚语。 楚聿辞迅速冷静下来,扫了外面一眼,沉声道: “将赶车赶进来,接侧妃回府,至于那个谢老板,一并抓了,茶楼内的知情者一并押往聿王府,待查清……” 他嗓音微顿。 若当真查到是柳明月做的…… 七年。 整整七年。 他怎么也不相信,当初救自己的人竟是这般面目作派。 “查,去查吧。” “是!” 第139章 报复叶锦潇,又玩不过叶锦潇 一个时辰后。 都城里,有某些细碎的风言风语传出: “听说了吗?今日聿王大张旗鼓的去湖心茶楼捉奸,但捉的却不是聿王妃……” “马车接了一个人,但那人裹得严严实实,瞧不清容貌。” “聿王府就只有一位正妃、一位侧妃,既然不是聿王妃,该不会是那位侧妃?” “听闻柳侧妃对聿王忠贞不二,怎会与人通奸?” “张婶,我记得你姐姐似乎在聿王府当差?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我跟你们说……” 一时,各种流言猜测不断。 聿王府。 “啊!!” 昏迷不醒的柳明月被婢女伺候、洗净身子,躺在床上,府医诊脉说受惊过度。 针灸时,第一根针刚扎进穴位,她便尖叫着醒来。 “别过来!别碰我……啊!滚开!” 月珠急忙上前:“侧妃莫怕,是奴婢……” “滚!!啊!” 庭院中。 楚聿辞死寂的站了一个时辰,阴着气息,无人敢靠近,伺奉的下人远远避开,谁都不敢非议明月阁的事。 屋内传来惊叫声。 他的神色终于有了变色,提着僵硬的腿脚,就要进去,景易却快步奔了进来: “主子,查到了。” 谢老板被抓,合欢散查出,多方面下手,短短一个时辰就查到了结果。 楚聿辞捏了捏指尖,喉咙有些哽,两三秒后哑声:“如何?” 景易拱手:“确如王妃所言。” 谢老板与柳老爷是故交,王妃恰好看中谢老板月湖边的一处铺子,柳侧妃利用这层关系,从中作祟。 楚聿辞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脚。 竟…… 真的是她。 面上血色隐隐难看,脚步沉重的走到门口,看着那在床上惊叫挣扎、抱着头惶惶的女子。 七年来,第一次看清她。 “王爷!” 月珠安抚不了侧妃,急忙冲跪到他面前。 “王爷,您劝劝侧妃吧,侧妃也是被王妃害了,她何其无辜,何其可怜啊!” “聿辞哥哥?” 抱头尖叫的柳明月看见楚聿辞,就像找到主心骨一般,踉跄的扑下床。 “聿辞哥哥你终于来了,救我,救救月儿!我好怕……王妃姐姐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姐姐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她抱住男人的大腿,疯疯癫癫的哭着。 时而惶惶,时而惊哭,时而惊骇,好像遭受重度刺激,成了个疯子。 任谁见了都能说一句:太惨了! 楚聿辞突然发现,每一次出事,她都是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而叶锦潇性格直爽乖张,他总会下意识认为是叶锦潇欺负了柳明月。 他陷入了一个误区。 整整七年。 可他有恩于柳明月,出于仁义道德,无论如何都不能抛下她。 “姐姐放过我……我不敢跟你抢聿辞哥哥了,我不敢了……救命……啊!啊!” “不要……不要……” 柳明月像是得了失心疯,哆嗦的摇着头,全然一副受害者模样。 根据以往的惯性,他总会第一时间抓住叶锦潇,狠狠地惩罚她,给柳明月澄清出气。 可这一次,他不为所动。 楚聿辞缓缓弯下腰,矜贵的墨袍垂在地上,他姿态温和,可眉骨清冷,不似救赎。 他捏着她的下颌,抬起: “本王已经查清,今日之事,并非王妃所为。” 柳明月身子一颤,眼中飞快的滑过什么。 楚聿辞捕捉到,心似寒冰凉,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 “今日,所有知情者都处理了,可能会传出些风言风语,但无凭无据,待过了这段时日的风头,便不会再有人议起。” “你若实在担心,本王便送你离开一段时间,给你置好府宅银票与下人,保你衣食无忧。” 柳明月睫毛发颤,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聿辞哥哥,你嫌弃月儿不干净了,这是要赶月儿走么?” 唇瓣嗡动:“你不要月儿了……” 此事分明不是她的错。 她才是受害者啊! 若非叶锦潇害她,她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楚聿辞抿唇:“正因本王要你,才会为你处理好后事。” “我不走!” 柳明月抱住他的腰,紧紧不放手。 “聿辞哥哥,月儿此生的梦想便是嫁给你、伺候你,哪怕是做妾也愿意,若你要赶月儿走,倒不如直接要了月儿的命!” 她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一旦离开聿王府,恐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聿辞哥哥若嫌弃月儿,月儿甘愿做个婢女,只要能伺候你就心满意足。” 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聿王府! 楚聿辞脸色难看得很。 真相伤人,又不好撕破脸面,除了将她送走之外,他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依照她的性子,势必会报复叶锦潇。 她又玩不过叶锦潇。 二者闹起来,势必她吃亏。 “本王送你走,是在为你好。” “这是不是王妃的意思?” “什么?” 柳明月惨笑道:“肯定是王妃的意思。” “她害我失身,辱我清白,再顺势将我赶出王府,从今往后,便无人再与她争宠了,呵……同为女人,她好狠啊……” 楚聿辞沉眸。 若非她心怀不轨在先,又怎会给叶锦潇算计她的机会? “王妃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不可能!” 柳明月攥紧双手尖叫:“一定是她说的!她喜欢你,自从嫁进王府一来,她一直不择手段的针对我、陷害我,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就是想除掉我!” 楚聿辞愕然的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以前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的柳明月,好像是纸糊的伪装,一戳就破了。 叶锦潇虽然对调包厢门牌,引诱柳明月上套,但她承认得落落大方,敢作敢当。 可柳明月明明有错在先,却从未自省,一口咬定叶锦潇。 他忽然看不懂她。 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好!” “既然你也护着她,那我退出,就当七年前我们从未相识过!” 柳明月目光一狠,突然推开楚聿辞,疯狂的朝着墙撞去。 “月儿!” 嘭! 一头上去,鲜血溅开。 “月儿!” 楚聿辞瞳孔微缩,快步上前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额头破了一条口子,鲜血哗哗的往下流。 柳明月目光哀戚,吃力地伸手颤抖的手,轻抚着他冷峻的面庞: “聿、聿辞哥哥……七年前,我不后悔救你……如果再给月儿一次机会,哪怕……哪怕我死……我仍会为你引开杀手,护你周全……” 第140章 她救他一命,他给她一个孩子 楚聿辞身体一震,脖子顿时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扼住了,呼吸紧了紧。 这只大掌的名字叫做——救命之恩。 世间最难还的人情债,莫过于此。 七年前…… “月儿,何苦于此?”他沉眸,“你想要的,本王都给你了。” “可月儿从始至终想要的是你啊!” 柳明月紧紧抓住他的手,泪水划出眼角。 “当年,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是我的劫,我这辈子只怕是渡不过去了。” “聿辞哥哥,只要你跟王妃姐姐好好的,月儿死也瞑目了……” 月珠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侧妃,您不要说胡话!您不会有事的!您对王爷一心一意,事事以王爷为先,王爷怎么会弃您于不顾呢?” 楚聿辞紧紧地抿着薄唇。 是。 柳明月救过他。 或许她曾做了一些对不起叶锦潇的事,也都是因为爱他。 叶锦潇说的对,怪他没有及时约束柳明月,导致她恃宠而骄,步步放肆,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都怪他。 怨不得旁人。 “本王……不会休弃你。” 履行当初的承诺。 楚聿辞抱起她,走向床榻:“聿王府永远都有你的一席之地,只是,日后,切莫再去招惹王妃。” 柳明月身子轻怔。 他的心已经偏向叶锦潇了…… 他嫌弃她身子脏了吗? 可这都是叶锦潇害的啊! 他若真的心疼她,又怎么会袒护叶锦潇? “聿辞哥哥这是要把月儿关在王府,孤独死、老死,关一辈子么?”她红着眼角,万分哀戚的望着他: “聿辞哥哥若真的心疼月儿,能不能别这么残忍,给月儿一个活下去的盼头?”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孩子。” 楚聿辞瞳孔微缩,骤然望着她鲜血染红半张脸的可怜模样。 他从未有此念头,更没有碰她的欲望…… “若聿辞哥哥真的感激七年前的救命之恩,便给月儿一个孩子,可好?” 柳明月哭红双眼,声音沙哑: “深宅大院,给月儿一个盼头,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就当……当年救你的那份恩情,变成孩子,来到我的肚子里,算是偿还。” 她救他一命,他给她一个孩子。 算是两清。 “此后,月儿再也不会搅扰你跟王妃姐姐,就在这后院里安心过日子,不会再生任何事端,好吗?” 她眼中雾水蒙蒙,楚聿辞思绪恍惚,仿佛回到七年前那个雨夜: ‘在那边!’ ‘追!他中毒了跑不远,绝不能让他活着回都!’ 轰隆—— 惊雷暴雨,卷起竹叶,竹林里狂风怒号,一道墨色身影倒在暴雨中。 毒素发作,思绪逐渐涣散,高高溅起的雨水无比冰冷,却模糊的看见一道白色的裙摆朝她奔来。 她吃力地将他挪到石头后藏好,再脱下他身上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你藏在这里,莫要出声。’ 只记得女子嗓音娇嫩清脆,看不清她的容貌,便头也不回的跑进夜雨里。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取出怀中象征身份的玉佩…… 再次醒来时,身边之人是柳明月。 当年,若非柳明月舍命相救,也不会有今日的他。 倘若一定需要某个物质,才能偿还这份恩情,让他们两清的话,那便…… 楚聿辞指尖微颤,缓缓捏起,许久,才嗓音艰涩: “好。” 孩子。 两清。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欠她了。 他终于能跟叶锦潇好好的过日子了。 “本王成全你……” - 走出明月阁时,天色昏暗,冬日冷风习习,几丝细雨刮在脸上,生生的疼。 楚聿辞身形怔怔,双脚灌铅,犹如失了魂魄茫然。 答应的那一刻,才发现有多违心。 他并不爱柳明月。 他不想碰她。 可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两清…… 抬头望着将夜的天色,忽然想起了叶锦潇。 明月阁内。 “恭喜侧妃!贺喜侧妃!”月珠跪在地上,欣喜若狂。 有了孩子傍身,再也不必害怕冷院的那个贱人了! “呵!” 柳明月慵懒的坐在床上,扶着额头刚刚包好的纱布,流了很多血,看起来很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 她故意撞的。 “害我失身又如何?” 王爷还不是更疼她? 想起茶楼之事…… 她目光一狠:“派人回去告诉爹爹,我不想再见到谢老板,叫他做干净点!” 王爷心里肯定介意她身子不干净的事。 还好她有‘救命之恩’傍身。 “我与王爷七年的感情,岂是那个贱人能比的?待我生下长子,稳固地位,再慢慢收拾那个贱人!” “是,侧妃英明!” “奴婢这就去办!” 一声令下,整个明月阁忙碌起来,焚香的、伺候沐浴的、挑选衣物罗裳的、更换新床褥的…… 下人们忙作一团,个个脸上兴高采烈,私下议论: “王爷今夜要来明月阁过夜!大家都仔细些。” “还是柳侧妃得宠,不像冷院那个,嫁进来四个多月了,房都没圆。” “可我怎么听说今日在湖心茶楼那庄子丑闻……” “肯定是假的!也不用脑子想想,若是真的,王爷怎么会宠幸柳侧妃?” “对对,也对……” “肯定是王妃那个娼妇,嫉妒柳侧妃,故意陷害!” 一时间,整个后院忙作一团,动静闹得非常大,就只差敲锣打鼓了。 此刻,一道墨色的身影立在冷院外,身形融入夜色,望着冷院里亮着烛光,女子纤细的身影偶尔从轩窗剪影上掠过。 他怔着眸子,看得出神。 “王爷?” 不远处。 管家找了枫苑和书房、前厅,才发现王爷在冷院。 赶紧小跑过来:“王爷,原来您在此处,逍遥王殿下来了。” 楚聿辞眼中渐渐聚起神色,有些僵硬的扭头: “他怎么又来了?” 上次来时,他忙着处理别的事,便将逍遥王的事忘到一旁了。 罢了。 “我去前厅看看。” “是。”管家弯腰,却见王爷的身影从面前走过,脚步怔怔,背影颤颤,像是失魂一般,没有往日的精气神。 王爷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前厅。 逍遥王揭着茶杯盖子,喝茶时咬了一根嫩嫩的茶叶,嚼了嚼:“今年的秋山君子剑?” 啧。 这么极品的茶。 他府上都没有,老五真豪气。 正喝着,瞥见外头走来的一道身影,赶紧扔了盖子: “哟,大忙人来了,老五,想见你一回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楚聿辞走来,情绪不高,脸上并无太多神色。 “四哥。” “这么晚了,有事么?” “下午听监察御史说,你明儿休沐一日,便特地来寻你。”逍遥王神秘一笑,身体凑了过来,手肘捅了捅他。 “老五,你可记得当年弄丢身份玉佩时,被父皇罚面壁一月的事?” 皇子们的身份玉佩采用特殊的玉石,由皇室专门的雕刻师打造而成,特殊的工艺,皇室专属图腾,天底下仅此一块,旁人就算是想仿制也仿不出来。 楚聿辞抬眸:“突然问这个作甚?” 七年前,被追杀时,丢了。 柳明月说,当时杀手太多,跑得太急,又下着暴雨,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后来派人寻了半年,也没寻到。 逍遥王勾唇,模样神秘。 指尖一挑,伸入袖中,突然将什么东西提了出来,扔进楚聿辞怀里。 楚聿辞下意识接住。 看清此物,眸瞳微缩。 他的玉佩! “怎么会在你那里?!” 第141章 楚聿辞知道当年真相 “这话可不能问我,得问你的王妃去。” 突然的一句话,令楚聿辞有些懵:“什么?” 逍遥王道:“前几日,我偶然路过当铺,瞧见了你媳妇的侍从,好奇之下,进当铺一打听,竟发现你的玉佩就是她当掉的。” “什么!” 楚聿辞猛地拔身而起,神色乍然难看。 “不可能!” 怎么会! 七年前,柳明月救他时,他亲手取下自己的玉佩,怎么会在叶锦潇手里? 难道当初救他的人是…… “不!” 他犹如雷击般倏地倒退,碰倒桌上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上的血色如纸一般白: “不可能……不会的,不……” 叶锦潇爱他爱到发狂,若是对他有救命之恩,怎么可能藏着、掖着不说? 她怎么会当掉他的玉佩? 不可能是她…… 不可能…… - 冷院。 屋里。 “小姐,床暖好了,奴婢把窗户关了吧。”柔儿大步走到窗边,就要伸手。 “别关。” 叶锦潇坐在暖炉前,炭火烧的旺,身子熏烤得热乎乎的。 柔儿的小脸垮了下去: “小姐,明月阁那边闹得沸沸扬扬,生怕别人不知道柳侧妃得宠似的,我听着都觉得污耳朵。” 关键是还有几个小厮跑到冷院外头,故意大声议论。 不就是说给小姐听的么? 任那柳侧妃得宠又如何? 小姐才不稀罕。 “你这小脑瓜子到底在想什么?屋里烧着碳,你把窗户关了,是想第二天替我收尸?” 封闭空间内,碳火释放的一氧化碳能致命。 不过,白天出了那样的事,楚聿辞还要宠幸柳明月,真是…… 真爱! 不理解,但尊重。 说他有大男子主义吧,他连戴绿帽这种奇耻大辱都能忍。 说他没有大男子主义吧,他又自傲自负。 叶锦潇掸了掸裙摆,脑中突然闪出某个念头: “柔儿。” “嗯?小姐,怎么了?” 当今皇上只有一个孙女。 几个王爷里,谁能先生下儿子,便是皇长孙,光是有这一层身份便是何足金贵! 叶锦潇指尖落在膝盖上,轻轻地点了几下,忽然手腕一翻,取出一剂药。 “你找个机会将此物放在柳侧妃水中,让她喝下。” “这是什么?” “这是我研究的特殊药剂,助孕率几乎达到百发百中,只要他们同房结束,服下此药,柳明月必定有孕。” 柔儿惊异:“小姐,您为何要帮柳侧妃?” 叶锦潇勾唇: “她怀孕之日,便是我离开聿王府之时。” 柔儿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送子药。 “是。” 双手接过,领命离开。 风从轩窗拂过,冷风掀了进来,夹着几丝冷雨,冬日的夜里凉嗖嗖的。 叶锦潇起身,想把窗户开一半关一半时,却意外瞧见窗坎上躺着一块墨色的玉佩。 还有点眼熟? 疑惑地拿起,翻看一下。 “柔儿,这块玉佩不是已经当掉了么?你什么时候赎回来了?” 同时,走到门口的柔儿刚打开门,意外瞥见立在院中的那道墨影,冷不丁的吓了一跳: “王、王爷?!” 叶锦潇顿了一下,探眸望去。 她站在轩窗后,烛光明亮,映着她纤细的身段分外柔和。 他站在院中,身形融入昏暗,逆光的方向几乎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可双眼却死死地盯住了她,红了的眼角好像濒临疯狂边缘: “原来是你……” 哑了的嗓音就像断掉的琴弦,尾音发颤。 她识得这块玉佩! 柳明月在撒谎,玉佩不是弄丢了,她就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谎言! 七年前,救他的人,原来是叶锦潇! 柔儿下意识藏起手里的药:“小姐……” “你先退下。” 叶锦潇沉了沉眸子,半关窗户,待柔儿走了后,这才倚靠在门框上,扬起手里的玉佩,扔还出去。 啪嗒! 玉佩摔在男人脚边,就好像是什么厌弃的垃圾。 “有事?” 她一如既往的清冷,还有点不耐烦。 楚聿辞看着她,视线渐渐朦胧,只觉得无比陌生:“为什么?” 他踉跄的上前:“叶锦潇,告诉本王,为什么!” 叶锦潇皱眉:“什么为什么?” 他冲上去,抓住她的双肩,怒吼道: “七年前,明明是你救了本王,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被蒙在鼓里整整七年!” 他被柳明月骗了七年! 回想这七年来,与柳明月相处的一幕幕,她的温笑、温柔、单纯,原来都是伪装的面具。 他只觉得无比反胃恶心! “我自以为的回报恩情,原来就是一场笑话,柳明月戏弄我于股掌,你却在一旁看戏,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疯了般的摇晃着她: “你不是最爱我吗?你不是非我不嫁吗?为何要将我蒙在鼓里,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叶锦潇!” 从头到尾,他感激柳明月、迎娶柳明月,就是一个错误。 他甚至可笑的答应给她一个孩子。 呵……哈哈哈! 纵横战场与朝堂的人,为了回报恩情,甘愿容忍戴绿帽的奇耻大辱,结果告诉他这份恩情是假的。 从头到尾他都被骗了! “当初,你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 叶锦潇被他晃得肩膀生疼,柳眉轻皱,拍开他的手。 “你不是有柳侧妃么?” 楚聿辞几乎要疯了:“你这是在嘲讽我吗!” 别提那个女人! 他竟然被柳明月玩弄于股掌,整整七年! 叶锦潇讥笑一声:“哪能,哪敢啊,我跟你多说一句话,你那娇滴滴的小情人都会委屈巴巴地抹眼泪。” “你心疼到不行,恨不得扒我的皮、抽我的筋,给她出气,我哪敢跟您的小情人比。” 楚聿辞呼吸狠狠一紧。 七年…… 她在他的身后追了七年,他的眼中却只有柳明月,对她只有深深的偏见与敌意。 此刻才发现,以前的他轻信柳明月,对叶锦潇做过多少偏心、伤害的事。 “我不知道是你……真的不知道……” 如果早知真相,他怎舍得? “为什么不把玉佩拿出来?” “王爷这是只认玉佩不认人?”叶锦潇嘴角的讥讽更深了。 “啧,如此看来,柳侧妃真可怜啊。” 谁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喜欢谁。 总体而言,他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他从未爱过柳明月,也没爱过叶锦潇,从头到尾只爱他自己。 “我在问你话!” 楚聿辞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几乎要捏碎。 “为什么不将玉佩早拿出来?为何不告诉我真相?” 步步逼近。 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充斥着浓浓的悲愤:“你有恩于我,我明明可以娶你,能够一辈子对你好,报答你,也不会有柳明月插足的、这可笑的七年!” “你却隐瞒真相,甚至还要帮助柳明月助孕!”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背着本王,偷偷当掉它!” 是不是四哥没有告诉他真相,他这辈子都会蒙在柳明月那可笑的笑话里! 如此珍贵的玉佩,说当就当! 说扔就扔! 难道在她眼里,他就跟垃圾一样,说踢走就踢走吗! 叶锦潇被逼到墙角,目光冰冷,语气温凉: “因为,我从没打算跟你过日子。” 第142章 追悔莫及,绝不原谅 “什、什么?” 楚聿辞浑身一震,似遭到当头一棒。 叶锦潇冷淡地看着他:“我行医无数,救人无数,我救人时,都是别人感激我、跪谢我,唯独你要我以身相许?” “王爷倒也不必这般恩将仇报。” 既要她救人,还要她的人,他好大的脸。 当真以为自己是白花花的银票,所有人都爱不释手? 楚聿辞满目怔然:“我只是想报答你,给你一切,让你知道你当初的舍命相救,是值得的……”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 当年,原主引开杀手,逃跑时滚下山坡,掉进崖沟里,昏死了整整三天,被上山打猎的猎户所救。 在山里躺了两天,才与家中取得联系。 待回到太傅府时,他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柳明月。 “有恩者报答,无恩者便肆无忌惮的欺辱?” 叶锦潇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只因一块玉佩,你对我的态度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觉得这份‘好’太过于虚伪么?” 厌弃她时,欺凌、辱没、不公。 想对她好,说几句好话就想把人哄回来。 “我不是你养的狗,招招手便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若当真想报答我,便与我去皇上面前,请旨和离。” 楚聿辞瞳孔狠狠一缩。 和离! 心脏像是插进一把刀子,悸痛漫向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在哆嗦。 不! 他不同意! “潇儿,听本王解释。” 他仓惶的奔上前:“往日是我识人不淑,遭人所骗,知道真相已晚,无论你如何打我骂我,我皆受着。” 握住她冰凉的双手: “你我是御赐的夫妻,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你对我没有丝毫的情谊吗?” 呵。 情谊? “王爷的恩情,我可受不起,而且你跟柳侧妃认识七年了,不也说变就变么?” 叶锦潇抽手,却被他捏得死死的。 便一声讥笑:“况且你这种人,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的错,柳明月的错,所有人都错,你都不觉得自己错了。” “就算你从前不知道真相,难道就能为了一个人,肆无忌惮的伤害另一个人?” 甚至导致‘叶锦潇’的死。 这份迟来的悔悟,‘叶锦潇’已经收不到了,她也不需要。 楚聿辞眼角一点一点的变红,缓缓凝起水雾。 是啊! 他从前竟是那么恶劣的一个人。 哽咽流泪:“以前都是我糊涂……”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次次听信柳明月的话,对她做下种种偏颇之事。 如今想来,她每次悲愤质问,而他仍袒护柳明月时,她该是多么失望。 “是我眼瞎,错把鱼目当珍珠。” “潇儿,给我一次弥补你的机会,往后我定不会再让你受分毫委屈,让我保护你,呵护你,只要别和离,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绝不犹豫!” 他红着双眼,万分哀求。 叶锦潇只觉得反胃。 “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当年的事不必再提,我救你一命,你全我自由之身,让一切恢复原样。” “你是你,我是我,成为永远不会相交的两条平行线,便是对我最好的弥补。” 他不同意! 和离这两个字就像引爆炸弹,令他如困兽般疯狂: “潇儿,你不要说糊涂话,其实我早就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了,当初在疫区时,我便已经被你吸引,只是当初糊涂,不知自己的心。” 她救助百姓时,姿态沉稳,临危不乱,思维聪慧,即便面对满地的尸体,仍能面不改色。 疫病结束庆功时,她与一众百姓将士坐在地上,饮酒豪迈,无所不言,甚至写下‘少日须有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壮志豪言。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的身上仿佛有光,就连他都移不开目光。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已经在慢慢的向她偏移。 “回来后,我便一直想与你好好相处,可你却始终不曾正眼看我。” “而我却不得不顾及救命之恩,次次被柳明月所骗,我早就告诫过她,别招惹你,早就想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谈谈。” “是,我当初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我知道错了,三十大板打回来,我还给你,你别与我和离可好?” 他哽咽的哀求,泪水划出眼角,大颗大颗落。 难以想象他这等自傲之人,睥睨万物,唯我独尊,竟然会有哭的时候。 叶锦潇脸色淡淡:“可惜啊。” 这番毫无感情的话,即便是原主在这,听了恐怕也不会开心。 他能为了一块玉佩抛弃柳明月,将来也是因为别的事抛弃‘叶锦潇’。 从始至终,他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可惜,王爷身居高位,阅人无数,却连我的话都听不明白。” 她挥开他的手,走到暖炉旁,“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抓着当年的事不放,能听懂?” “潇儿……” “我问你能听懂吗!” 叶锦潇语气严厉,且充满不耐烦,“回答我!” 楚聿辞满目水雾,喉咙像哽了一口血,艰涩的吐出一个字:“能。” “当初对你下药,是我不懂事,多有冒犯,现在我用这个救命之恩,换取自由之身,你我抵消两清,能听懂?” 他心口一痛,踉跄上前:“潇儿,我们……” “我问你能不能听懂!” 她坐在暖炉边,身子烤得热乎乎的,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温度: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别在这里兜圈子。” “你我两清,就当没有七年前的事,也没有这场错误的婚姻。” 楚聿辞泪眼朦胧的望着她。 仍是熟悉的面孔,热情是她、痴情是她,绝情也是她。 是他不知珍惜,亲手将她推远,可认清自己的心这一刻,他才发现除了恩情之外,他对她还产生了其他的感情。 是爱吗? 他想跟她一起过日子。 其实他都记不清七年前的场景了,但能清晰的想起救人时的她、杀伐果断的她、清冷疏离的她。 “我们成亲那么久了,就算是养条狗也养出了感情,潇儿,难道你心里对我全是恨吗?” 感情? 叶锦潇讥笑:“七年都没培养出来感情,你凭什么认为成个亲就会爱的死去活来?” 楚聿辞呼吸一紧,竟哑口无言。 “况且,当初,你疼爱柳侧妃,与我拜堂的只是个公鸡,不是么?” 他心口狠狠一痛。 想起这份荒唐事,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潇儿,信我一回,我用自己的余生补偿,当初犯下的错愿双倍、十倍的还给你,别再说和离这种话。” “王爷这是又犯糊涂了?我不喜欢你。” “我不信!” 她从前分明对他目光如炬,如影随形。 “你心中定是在怨我。” 叶锦潇摸着指甲:“呵,王爷可真高看自己。” 第143章 我没爱过你,自然不会恨你 “我没爱过你,自然不会恨你。” “不可能!” 楚聿辞箭步上前,握住她的双肩,“你说谎,你当初那么爱我,现在只是对我失望而已!” 他迫切的寻找着她眼中残留的爱的痕迹。 “我知道错了。” “我改。” 他慌措无章的哄她:“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犯糊涂,你也别再说这种绝情的话了,可好?” 叶锦潇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无爱也无恨。 任他面子话说得再漂亮,她也没有丝毫动容。 “当初的叶锦潇已经死了。” 要她说多少遍,他才能明白? “你亲手打死了她。” 不! 楚聿辞泪水涌落,“你骗我!你怨我!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然而叶锦潇是真觉得他恶心。 柳明月跟别人睡了,他还能胸怀坦荡的宠幸她。 如此肮脏之人,靠近她她都觉得反胃。 她厌弃至极:“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潇儿,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做好,不会再让你失望,当初的你死了,这次换我追你,你什么都不用做,让我来。” 他迫切的想让她眼中的死灰复燃。 只要别离开他,无论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叶锦潇失去耐性,扬手指着门口。 “潇儿……” “滚出去!” “潇儿,我……” “既然你这么喜欢冷院,那我走好了。” 叶锦潇拔身而起,楚聿辞急忙抓住她的衣袖:“我走!” 看着她眉骨的清冷,好像冬日的寒冰,没有一丝温度,他甚至连她的手都不敢再牵,只卑微的扯着衣袖一角: “别生气,我走。” “潇儿,我知道无论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但求别和离,给我一点证明自己的时间。” “哪怕是与我做朋友也好。” 叶锦潇从不会跟曾背刺过自己的人做朋友。 她冷着眸色,不愿再与他多言。 楚聿辞目光哀戚的望着她,她越是冷漠,他的心便越是寸寒。 若是打他、骂他,或发疯,他都能受着,只要宣泄出来,可她越是这般一动不动,才叫他慌张不安。 扯着衣角的手一点一点的松开。 痛苦、后悔,不舍。 最后放下。 她没有半句挽留。 可笑啊。 楚聿辞,你自诩年少有成,一路高亢,功勋赫赫,便目中无人,自傲自负,认为自己御下有方,谋略兼顾,便什么都是对的。 殊不知,被一个女人戏耍了整整七年。 爱我者,不屑一顾。 谎我者,视若珍宝。 这七年来,你到底都干了什么! 楚聿辞身形踉跄的走在夜色里,伟岸的身体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冬日的夜雨落得急,转眼便倾盆而下,浇透浑身,冷到彻骨。 轰隆—— 好大的雨。 灯笼被吹得呼呼摇荡,烛影飘忽,水花高高溅起,滂沱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依稀中,好像看见一道纤细瘦小的身影朝他奔来: ‘大哥哥,你中毒了!’ ‘你藏在此处,不要出声。’ 雨雾四起。 这次,他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 叶锦潇…… “呵。” 大雨拍在脸上,刺得眼角胀痛,却有温热滑下。 “哈哈哈!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啊!” 他都做了多少糊涂事,伤害了她多少回。 但凡他能对她多一份耐心,信她一回,也不至于被柳明月骗得团团转。 愚蠢而狼狈。 这七年,他活的就像是一个笑话! 夜色深沉,雨急风骤,他怅然若失的站在雨中,像是丢失了三魂七魄,久久不曾挪动半步。 不远处,月珠撑着伞找人,冷不丁的瞧见他: “王爷!?” 急忙跑着上前:“王爷,侧妃等您许久了,您怎在此淋雨?快随奴婢去明月阁吧。” 她把伞横过来,伸手想扶楚聿辞。 一个极冷的字音溢出薄唇: “滚。” 月珠愣了下:“王爷,侧妃在等您……” “本王让你滚!” 男人冷袖一拂,阴戾的似一头发疯咆哮的野兽,直接将月珠掀飞出去,油纸伞翻倒在地上,溅满雨水,吓得月珠脸都白了。 王爷这是怎么了? 好可怕! 谁招惹他了? 楚聿辞此刻最不想听到的便是‘柳明月’这三个字,就像一个抹灭不去的污点,时刻提醒他,他的愚蠢与荒唐。 明月阁。 屋内烛光昏暗,青丝暧昧,新换了粉色帘帐,熏着冉冉的情欲香,柳明月早已沐浴更衣,穿着诱人的薄纱,即便额头上还裹着纱布,但却令她更添病态娇弱,惹人疼惜。 这都快子时了,王爷怎么还没过来? 柳明月侧躺在床上,微曲的一条腿摆出诱人的腰身线条,却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王爷踪迹。 一般王爷不轻易许诺,但只要许下承诺,必会达成。 她说给他一个孩子,必不会食言。 莫不是被别的事耽搁了? 可今夜下着那么大的雨,王爷能忙什么事? 柳明月正疑惑着,外头响起脚步声。 她神色一喜:“聿辞哥……” “侧妃,是奴婢。” 走进来的是浑身淋湿的月珠。 柳明月坐起身来:“我不是让你去叫王爷了么?他人呢?” 想起方才,月珠神色有些惶惶:“王爷在冷院那边,不知发生了何事,他竟在淋雨,奴婢刚说了两句话,就冲奴婢发了好大的火。” 还出手打伤了她。 王爷以前从不这样的。 柳明月眉头轻皱:“王爷怎么又去那个贱人那里了?” “侧妃,定是王妃嫉妒你得宠,故意叫走王爷,还惹怒了王爷。”月珠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只有王妃才会惹王爷发那么大的火。 侧妃就是一朵解语花,小小鸟,王爷心疼还来不及。 “呵!” 柳明月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那个贱人不会闲着!” 她深得聿王宠爱,即便失了清白,也是聿王捧在心尖上的人,这是多少女人求之不来的福分。 叶锦潇定是无比嫉妒她,嫉妒到面容扭曲吧。 呵。 想想她那嫉妒到发疯、发狂的嘴脸,她心中便万般恣意! “将我的碧日柳映荷油纸伞取来,我去给王爷败败火。” 她娇媚的起了身,捻着胸前的一缕青丝,傲然的叹道: “啧,聿辞哥哥总这么疼我,他每每心情不好时,只会听我的话,那善妒的贱妇,怪不得不招聿辞哥哥欢心,嘴脸真丑陋呐。” 第144章 休书 雨夜滂沱,雾影蒙蒙。 佳人撑着油纸伞,身段纤细,裙摆生莲,缓缓走向那浑身浸湿的男人。 “聿辞哥哥。” 嗓音温软,迎来的却是男人冰冷如霜的目光。 刹那一眼,似刀子锋利,杀人无形,惊得柳明月手掌一颤,险些拿不住伞。 “聿辞哥哥?” 他这是怎么了? 叶锦潇怎么惹他了? 男人朝她走来,浑身湿寒,雨水沿着面颊轮廓滑落,阴冷的盯着柳明月,似起杀心。 柳明月当即懂事道: “聿辞哥哥别生气,虽然王妃乖戾些、狠毒些、阴险些,总欺负月儿,但月儿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是受天大的委屈,也无怨无悔。” 楚聿辞驻足,站在她面前两步处,无比阴戾的盯着她。 “是么?” 嗓音裹着雨寒风冷,极其凛冽。 她乖巧一笑:“别再因为王妃的事糟心了,雨太大了,聿辞哥哥,我们先回屋吧。” “月儿给你暖暖身子~~” 她撑着油纸伞,柔软的藕臂缓缓攀上男人冷湿的臂弯。 指尖点点下滑,勾住腰带,情欲满满。 可男人没有丝毫的动容: “七年前,本王出事时,你在何处?” 柳明月怔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楚聿辞冷冷盯着她:“回答本王!” 她眸光微闪。 “当年,我去天灵寺上香,下山时突然下暴雨,路过竹林时,便碰到了昏迷未醒的你。” “然后呢?” “然后我便救了你,你忘了么?” 他醒来时,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 “你是怎么杀死那些杀手的?” 柳明月心里一怔。 当年,她一见聿王便识出了他的身份,见他昏迷受伤,又身中剧毒,旁边没有任何人,也没看见杀手,便装作救他一命,白白捡了一个便宜。 不知真正救他的人是谁? “当时我……我带了护卫。” 她不动声色的胡诌道: “我的护卫身手不错,将那些杀手都杀死了,这才有惊无险的救了你。” 楚聿辞眼底的光寸寸严寒:“没有杀手。” 柳明月愣了下:“什么?” “当年本王中毒,那些人以为本王必死无疑,并未派杀手追击,你的护卫是怎么将人杀死的?” 她面色惊变。 他这是在怀疑她?! “许、许是我记错了……当时的雨太大了,雨雾朦胧什么都看不清,确、确实没有杀手……” 本就是冒名领功,对于当年的细情并不熟知。 再问下去,只怕是要露馅了。 赶紧挽住男人的胳膊,黏人的蹭蹭:“聿辞哥哥,我们快回明月阁吧,你不是答应给月儿一个孩子吗?” 楚聿辞眸子冰凉,自嘲一笑。 呵。 她的谎言真拙劣。 明明一眼就能识破,可他却跟蠢货一样信了她整整七年。 怪他。 太过可笑。 当年中毒,许是把脑子给毒傻了。 凉声道:“明日一早,你便回柳府去吧。” 柳明月身体狠狠一僵:“什、什么?聿辞哥哥,你在说什……啊!” “区区下官之女,有何资格直呼本王名讳!” 楚聿辞厌弃抽手,柳明月猝不及防的扑倒在地,油纸伞‘啪’的一声翻倒在地,被雨水击打得噼里啪啦。 她整个人都懵了。 愕然的望着男人冰冷的面庞,仿佛换了个人般,眼中丝毫温情不再。 他从来不这样的! 七年来,他疼她、护她,对她有求必应,捧在掌心里,她就是帝都城的一颗明珠,惹得万千女人妒羡。 “你怎么了?” “聿辞哥哥,我是月儿啊!” 男人如冬夜薄凉:“休书明日送到柳府。” “王爷!!” 柳明月瞪大双眼,这下是真的慌了,急忙爬过去。 “王爷,不知月儿做错了什么?还请王爷明示!是不是叶锦潇那个贱妇说了什么?你别相信她,她就是嫉妒你宠爱我……啊!” 头发被狠狠抓起。 “骗了本王整整七年,还敢在此大言不惭,柳明月,究竟是谁教你这般厚脸皮的!” 柳明月吓得脸色唰白。 他知道了?! “王爷!” “我,我……当年的事……我……”她慌措,没料到这一茬,根本不知如何解释。 “每次打着救命之恩的幌子,欺骗本王,利用本王,甚至还多次置叶锦潇于死地!” 楚聿辞眼中的戾色,恨不得将她活剐了般: “用合欢散这种下作的东西,害人不成,自食恶果,还有脸面想跟本王生孩子!” “你这个肮脏的毒妇!” “啊!” 她的头被按在雨水里,满地的泥巴糊脏了脸,额头的伤剧痛不已。 此刻的疼痛,全都比不上心慌。 他知道了! 他全都知道了! “王爷息怒,息怒啊!月儿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她抓住他的脚,哭着说道。 “年幼时随父亲赴宴,远远瞧见你的第一眼时,月儿便深深的爱上你了,暗中发誓此生非你不嫁!” 终于,七年前,让她寻到了机会。 可心怡他的女人实在太多了,特别是太傅府的叶锦潇,家底丰厚,嚣张跋扈,是都城贵女中最不好招惹的。 无奈之下,她只能利用他的疼爱,一次次想方设法的除掉叶锦潇。 “当年,我不知真正救你的人是谁,出于私心便冒领了这份功劳,除此之外,月儿对你一心一意,死心塌地,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柳明月用力地抓住他,哭着哀求道: “难道因为此事,你就要休弃了我?难道这七年下来,你对我都没有丝毫感情吗?” 七年啊! 不是七天。 “就算是养条狗,也养出感情了啊!” 楚聿辞冷笑道:“是,七年养条狗,狗会忠诚护主,可与你这七年,你在背后干了多少小动作,真当本王不知?” 仗势欺人。 以公谋私。 扶持柳家。 草菅人命。 表面温柔,实际狠辣,还死死的咬住叶锦潇不松口。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招惹叶锦潇!” 柳明月不敢相信,这才多久,他就已经爱上叶锦潇了? “王爷,你们才成亲四个多月,如何抵得上我们七年的感情?况且,那个毒妇当初对你下药,羞辱你,强迫你,难道你都忘了吗?” “是不是她在背后说了什么坏话,离间我们的感情?” “叶锦潇心肠歹毒,蛇蝎狠辣,王爷你不要相信她的……啊!” 楚聿辞厌弃的一脚踢开她。 事已至此还敢嘴硬。 不知认错,出口成脏,他真真是瞎了眼才会七年错付。 “叶锦潇乃是七年前,救本王的人!” 第145章 你大可将我心爱的聿王杀了偿命 一夜暴雨。 翌日,雨露风寒,叶片上裹着一层薄薄的寒霜,刮在脸上的风像刀子,刺得毛孔生疼。 冷院却稀奇的热闹起来。 “小心点。” “别磕坏了……看着点,抬高抬高……当心。” 柔儿疑惑地走出来,只见管家正指挥着十几个下人,板着崭新的梳妆台、衣柜、桌椅等家具。 瞧那材质油光发亮,应是用最好最贵的香楠木制作的。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管家瞧见她,笑着上前:“哟,柔儿姑娘。” “王爷疼惜王妃,见王妃院中偏冷,特地命人购入这些上好的家具,添入冷院,还命一品绣赶制了一批极好的狐裘大袄,生怕王妃身子娇贵冻着呢!” 一夜之间,王府变天了。 侧妃失宠,王妃得宠,没人能猜中王爷的心思。 下人们也是见风使舵的主儿,风往哪边吹,便往哪边倒,个个都机灵的很。 柔儿的眉头皱了起来。 王爷怎么突然对小姐那么好? 吱呀—— 此时,正屋的门拉开。 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 “小姐,您怎穿这单薄就出来了,当心冻着!”柔儿赶紧进屋取厚袄子,披在叶锦潇身上。 “给王妃请安。” 管家当即行礼,那些下人们也无比谄媚。 叶锦潇仅扫了一眼:“扔出去。” 管家面色微变:“王妃,这些都是王爷……” “没听到小姐的话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柔儿扬声打断,“叶一,叶二,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是!” 四人挽起衣袖,并不客气的直接动手。 管家赶紧阻拦:“这是王爷的命令……住手……哎哟,当心磕坏了!快住手!你!你们……我要去告诉王爷!” 一片凌乱与吵闹。 屋内。 叶锦潇坐在梳妆台前,柔儿拿捏梳子,一边绾发,一边疑惑地说道: “小姐,王爷昨晚来寻你说了什么,他今儿个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奴婢今早还听说……”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听说明月阁那边好像出什么事了,柳侧妃哭闹了一整晚,现在还在闹,下人们个个都不敢去那边。” 叶锦潇觉得楚聿辞这人挺好笑的。 添点家具,算是讨好? 凭借她的家底,难道还买不起衣柜桌椅? “除了咱们冷院,其他的事不必管,吃了早饭后我出去一趟。” “都听小姐的。” 柔儿现在看得很开,只要是小姐的意思,哪怕小姐说太阳从西边出来,小姐都是对的。 两刻钟后,小厨房做好早饭,阿春阿夏伺候。 饭后。 叶锦潇出门。 路过明月阁,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侧头一瞥就看见院子里,柳明月扑跪在地上,死死抓住楚聿辞不放手。 她浑身湿漉漉,染满污泥,头发凌乱,脏得像个疯子。 楚聿辞身上也湿重湿重,面容极冷,看起来并没好到哪里去。 “王爷,看在七年的情分上,求求你留下月儿,哪怕是让我当一个婢女,我也甘愿!” “月儿深爱你,当真不能离开你,要是叫我回柳府,倒不如叫我去死!” 楚聿辞:“那你就去死好了。” “死了,本王便把尸体送回柳府。” 柳明月狠狠一哽,眼睛猩红的已经流不出泪了,淋了一夜的寒雨,嗓子也哭哑了。 心痛。 绝望。 他怎么说变就变? “是你!” 痛心之际,忽然瞥见院外的一道身影,眼中的阴戾再也绷不住了。 叶锦潇! “是不是你跟王爷说了什么!” 害得王爷对她寒心,将她休弃出门,现在还站在外头看她笑话! 一定是这个贱人挑拨离间! “你这个贱人!肯定是你从中作祟!肯定是你!” 柳明月愤怒的爬了起来,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里,疯了般冲了出去:“贱妇!” “贱人,我杀了你!” 楚聿辞眸色一厉,扬手揪住她的头发,反掌倾覆! “啊!” 柳明月无比狼狈的扑倒在地上,双手擦破,不敢置信,撕心裂肺:“王爷,你以前从不这样对我的!!” 变了! 他变了! 因为叶锦潇这个贱妇,抢走她的妃位,如今还抢走了她的聿辞哥哥。 这一切都被叶锦潇毁了! 啊! 好恨! 她好恨! 楚聿辞紧忙看向院外的女子,模样小心,有些慌张,眼中又有一丝期待。 然,叶锦潇只是路过而已。 看都没看一眼,便离开了。 他神色一暗,眼底的光寸寸熄灭,此刻才觉得湿重的衣裳穿在身上,好冷…… - 城中,雅苑,小楼静立。 叩叩—— 叶锦潇敲门,今日是第五天,也是答应给相思门门主医治之日。 很快,门从里面打开,露出萧痕那张右脸带疤、肃冷杀伐的脸。 “聿王妃,你来了。” 叶锦潇点了头,跨过门槛,刚走进来便敏锐地觉察到一道戾气迎面袭来,身形敏锐的仰面避开。 叮! 锋锐的飞镖擦过鼻尖,深深钉入门板上。 一名红衣女子无比张扬,挥着一条软鞭,朝她攻来。 啪! 叶锦潇被迫翻滚两圈,下了台阶,来不及喘息,那女子再度提身攻来。 眸子一沉,掌心拍着地面翻身而起,直接迎面而上,与那红衣女子主动交手。 鞭子如毒蛇吐信,挥得凌厉作响。 若是不小心被甩上一鞭,定皮开肉绽。 叶锦潇闪身逼近女子,既然长鞭适合一定距离的作战,她便采取贴身赤搏,叫她的长鞭无用武之地! 几招迅速地还击,红衣女子阵脚微慌。 好快的速度! 她这是什么招式? 怎从未见过? 长鞭甩不出优势,又不得不防着聿王妃的攻势,阵脚一乱,便被叶锦潇抓住机会,一脚猛踹腹部。 “唔!” 月舞狼狈的倒退数步。 握紧长鞭,正要攻去,只见女子身影一晃,紧随之腕子一麻,长鞭便被缴械。 “这便是君门主的迎接方式?” 叶锦潇冷冷的将长鞭扔在地上,看向二楼的方向。 月舞神色微沉,娟魅的面容格外难看。 身为门主座下四大护法之一,竟被一个不懂武功、没有内力的人缴获武器,这比杀了她还要耻辱! “从未听说聿王妃习过医术的事,竟敢大言不惭的为门主解毒,若是医出个好歹来,你如何赔?” 叶锦潇冷笑:“我叶锦潇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在这帝都城里,还能跑路不成?” “若是君门主有个好歹,你大可将我心爱的聿王杀了偿命。” 月舞微讶。 这么狠? 听说她深爱聿王,七年如一日,竟然舍得把聿王推出来垫背? “你该不会是在搞笑吧?”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 叶锦潇直接提步,绕过她,上了木板楼梯去二楼。 月舞欲拦,萧痕走近:“我说了她武功诡异,这下可信了?” “她不过是用了巧劲、钻了空子罢了,若是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她不是我的对手。” 萧痕道:“你擅长长鞭,她擅长近身,你们分明是长处不同,怎能怪她用巧劲?” 说完,跟着去二楼。 “你!” 月舞恼了下,一袭红衣衬托之下,娇媚的脸隐有怒容。 “这才见过几次,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哼!” “医不好门主,我要她好看!” 第146章 揉腰的样子像得了肾亏 二楼。 漂亮的小楼修建的格外雅致,刚行至过道上,便闻那压着的低咳声: “咳……咳咳……” 门庭半掩,珠帘遮目,精致的雕花古铜暖炉旁,一袭红袍的男人懒懒的叠腿坐着,病态苍白的脸庞越咳越白。 看似很虚弱。 屋里熏烤得暖洋洋的,他的身子却冷若霜裹。 “让聿王妃多心了,咳咳……本门主身体不适,没有及时规范部下……咳咳。” 君无姬扶腰咳嗽,嘴上抱歉。 叶锦潇笑意不达眼底进了屋:“无妨,君门主耳力不好,待会儿给你疚两针。” “免费的。” 打斗声那么大,他不可能没听见。 看来,是故意的。 又补了一句:“你属下武功不怎么样,还搞偷袭。” 他故意使绊子,给她下马威,难不成是上次占了他便宜,他还憋着气? 男人也记仇? 君无姬眸子半眯,略带兴趣看着她:“你还会医耳朵?” “专治耳聋。” “那医不医嘴?嘴巴特硬、特能顶撞的那种。” 叶锦潇皮笑肉不笑:“医啊,我还会治疑难杂质,阳虚内亏,君门主若有需求,咳……咳咳。” 她素手掩唇,捶了捶后腰。 看似腰不好。 “抱歉君门主,咳咳……来的路上吹了风,应是风寒了。” 揉腰的样子像得了肾亏。 再加上那一轻二重、略带节奏的咳嗽声,月舞刚走到门口一听,这可不就是在模仿门主吗? 脸色顿黑: “放肆!” 这个大胆的女人! 竟敢言行声动的暗示门主肾亏! 叶锦潇坐下来,看着君无姬那浑身苍白,连手指尖都惨白的严重失血模样,已经是强弩之末,说他那方面不行都算是抬举他了。 “门主,神医谷已经在研究解药,不日便有结果,您怎可信她?” 月舞单膝跪地行礼,脸上尽是谨慎。 “你们这些江湖之人倒是奇怪,唤我来的是你们,防备我的还是你们。” 叶锦潇觉得挺好笑的。 “一边吃饭一边砸碗,做人可不兴这样吧?” 月舞冷视她。 他们江湖肆意飒爽,真正恶心黑暗的倒是他们朝堂权谋,勾心斗角,人性自私,权力至上。 冷冷道:“门主当初不慎中计,才毒伤至此,否则,无数人前仆后继,连门主一面都休想见到!” 所以。 她这是高攀了? 叶锦潇笑着问道:“瞧姑娘生得冷魅,气息不凡,一袭红衣张扬狷狂,举世无双,想必你的武功是门主亲手所教?” 月舞闻言,略显冷傲的扬起头: “我乃门主座下贴身护法,武功自然得门主亲自指……” “退下!”君无姬忽然沉声冷斥。 月舞怔了下:“门主,属下……” “属下告退!”萧痕立即进来将月舞带走。 出去后才低声训诫: “你着了聿王妃的道了,还不自知。” “你与她交手,被她缴了武器,若说自己的武功是门主教的,不就是暗指门主的武功也不如她么?” 月舞反应过来,登时牙关紧咬。 这个该死的叶锦潇! 侥幸胜了她而已。 傲什么傲? 门主武功深不可测,一根手指便能将她捏死! 屋内。 叶锦潇摆弄裙摆,面上仍挂着礼貌的淡笑:“要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 君无姬对外唤了声,便有十几个部下走了进来,他们是来测试血型的,一百零八味药材则早已堆在了木箱中。 叶锦潇大致检查了一遍,点了点头: “好。” “吩咐厨房速去煎药,烧热水,准备药浴。” 指尖一翻,从空间内取出一小沓血型测纸。 “你们刺破指尖,将血染在上面,然后再各自交给我,每个人必须拿自己的,不得弄混。” “是。” 十几人应声,领了测纸便退至外室。 半个时辰后。 药浴准备好,极大的木桶内盛满黑乎乎的药汁,冒着苦涩的热气。 “你先进去打坐,恐怕有点烫,切莫运功,忍着。” 君无姬看了一眼:“这好像是刚刚烧好的沸水?” 这叫‘有点’烫? 这跟直接把他放锅里煮有什么区别? “你该不会在戏弄本门主吧?” 水煮君无姬。 叶锦潇面色一正,腰板挺直,立马不高兴了:“我行得正、坐得直,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岂是某些背后偷袭、阴阳怪气,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之徒?” 君无姬:“……” 当他耳聋听不懂是吧? 这女人哪来那么大胆子? “您先进去泡着,我去外面取结果。” 叶锦潇转身出去了。 外室,一行人见了她,立即走来,将测纸的结果一一呈上,突然一只纤纤细手扬了过来: “先看我的。” 月舞。 叶锦潇扫了一眼结果,A型,与君无姬血型相同。 “这是你的?” 月舞扬了扬指腹上取血的伤口,反问:“废话,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只要能救门主,我月舞必然是首当其冲第一个。” 门主身份尊贵,体内岂可流着这些身份低下的下属的血? 正好能盯着叶锦潇,防止她耍花样。 “行吧,那你跟我进来。” 雕花屏风后,君无姬已坐进浴桶内,热水滚烫,灼得他皮肤红红,染着黑乎乎的药汁,看起来脏乎乎的,纵有惊人的绝美容貌,也像一只在污泥坑里滚脏的狗。 叶锦潇取出输血器。 长长的针管,注射件,加药口,插瓶针,输液加温仪等物。 君无姬见了,略感新奇:“此乃何物?” “祖传机密。” 解释不了。 “你们二人手伸出来。” 针扎进手臂,月舞身体里的血沿着管子,缓缓流进君无姬体内。 同时,又在他背后开了一道口子,利用药物的熏蒸逼促,将他体内原本的毒血逼出来。 君无姬自诩见多识广,可这般精细的银针,与输血的管子,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便能解毒了?” “每次只能输一定额度的血,需要养养等排异,看效果再进行下一次,直至将全身的血换一遍,可能需要十二次。” 月舞也觉得惊讶极了。 就这么简单? 就能解毒了? 这半年来,门主寻医无数,神医谷、蓬莱阁、江湖鬼医,凡是能叫得上名号的医者,皆为门主看诊过,没有一人能解门主的毒。 她怎么不太信叶锦潇? 月舞看着那输血的管子,眼底隐隐折闪着一缕疯狂。 此生若不能得门主青睐,但门主体内流着她身上的血,二人融为一体,又何尝不是一种满足! 即便是献上浑身的血,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浴桶内,君无姬身着贴身里衣,闭眼打坐静养生息。 血缓缓的输送着,屋内的气息一片安宁。 突然,他面色乍变,气息涌动,一簇腥甜涌上喉头: “咳!” 一口血喷了出去,君无姬痛苦的伏在浴桶边沿,非但没有丝毫好转,还呼吸急促,面色唰白,像是即将濒死。 “门主!” 月舞面色大变,立即按住他的腕子,探到急乱的脉象,毫无章法,像是死脉。 “叶锦潇,你干了什么!” 门外,一直守着的萧痕听到不对的风声,立即带着属下们破门而入: “门主!” “咳!咳咳!”君无姬吐血不止。 月舞怒不可遏:“若门主有个好歹,叶锦潇,我定要你碎尸万段!” 第147章 不知道,反正快要和离了 叶锦潇不急不缓的捏着君无姬的腕子,按住脉搏,扫视着一行即将剑拔弩张之人,冷淡道: “若是输了相同的血型,不可能出错,可若是输错血型,他。” 直视月舞:“会死。” 月舞面色微变:“什么血型?” 她从没听过这个词。 “每个人体内的血都是一样的,有何不同?我看你就是医不好门主,在这里胡诌,想要脱去责任!” 她厉喝道,拔掉手臂上的针管,手掌一扬便抽出长鞭。 “看我怎么教训你!” 叶锦潇起身:“君门主吐血不止,你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怎么救治,而是教训我,看来门主的性命在你眼中,并不重要。” “你!” 月舞脸色大变。 “我对门主的衷心,日月可鉴,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 叶锦潇冷笑一声:“衷心?” 这两个字值几个钱? 拿起桌上的那张血型测纸: “你若衷心,便不会偷换此物!” 冷厉的眸子扫视着刚才那十几个测试血型的人:“你们若真的衷心,就不会罔顾医嘱,私自动手脚!置你们的门主于死地!” 字字冰厉。 月舞与一名下属的神色皆是一变。 萧痕觉察不对,立即看向月舞:“月舞,你……” “我没有!” 月舞上前一步,“萧痕,这些小纸条都是一模一样的,放在一起谁都分辨不清,她说我偷换就偷换了?” 分明就是叶锦潇医术不精,故意玩花样! 她先前真是撞了邪了,才会相信这个半吊子! 叶锦潇嗤笑:“看来,你们相思门内部很乱啊。” “我纵是有救君门主的法子,可你们不配合,可私下搞鬼,纵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月舞眸色冰冷: “我看你就是医不好,出了事,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身上!” “来人,将此人擒住,关起来,听候发落!” “且慢!”萧痕厉声。 聿王妃的性命握在相思门手里,她绝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况且,他已经派人查探过,聿王妃救治疫病,多次行医,皆是事实。 唯一的可能便是…… 他眸子无比锋利的扫视十几名部下:“方才,可有人私换测纸?” 十几人面面相视,其中有一人低着头,双手惴惴不安的捏着衣袖…… “是谢林。” 一名下属突然站了出来,指控道: “萧大人,方才我们自测血型时,月大人与谢林私换了测纸。” “啊!” 话音刚落,那惴惴不安的下属突然被一掌掀翻出去,撞到走廊的护栏上,痛苦的摔在地上。 慌张的急忙跪下:“门主饶命!萧大人饶命!这都是月大人的意思,属下也是听从月大人的命令!” 月舞神色微晃。 可是很快就稳住了,面不改色的承认道: “不错,是我换的。” “可每个人的血都是一样的,况且我自幼习武,身体康健,没有疾病,我的血更优质,输进门主体内,百利而无一害!” 叶锦潇冷笑一声:“呵!” 这些无知的人。 “不懂医术,难道连遵医嘱的道理都不明白?” “你说一样就一样,那你怎么不开医馆去?” 月舞顿怒:“你!” 持着长鞭就要上前,萧痕立即拉住了她,“还请聿王妃高抬贵手,救门主一命!” 月舞瞠目。 “萧痕,你怎么能求她?我看她就是在装神弄……” “够了!” 现在不是争辩是非的时候。 “还请聿王妃高抬贵手!” 叶锦潇懒懒的摸着指尖:“我可不敢再动手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又往我头上怪。” 萧痕面色一沉。 门主情况危急,本就身中剧毒,再被月舞横插一脚…… 他捏紧双拳,突然大上前两步,直挺挺的屈膝跪了下去。 嘭! 这一跪,惊住了月舞,以及所有下属。 “萧痕!” “萧大人……” “月舞有错,我代她受罚,还望聿王妃消气!”萧痕拔出匕首,面不改色的刺进肩膀里。 噗嗤! 抽出刀子,血溅于地,他则像浑身不知疼一般,就要连刺三刀。 “行了。” 叶锦潇开口:“都出去吧,我自会救他。” 萧痕受伤,面色微白:“多谢聿王妃!” 这萧痕倒是个忠诚护主之人。 叶锦潇折回浴桶旁,取出一瓶生理咸水给君无姬挂上,没过两刻钟,他这才缓了过来。 男人脸色极白,奄奄一息。 “你……咳咳……早就知道月舞动手脚了?” “是。” 她承认大方。 “收测纸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偷偷对换了。” 君无姬气息一涌:“你明知有问题,还给我输血?” 叶锦潇顿时惊讶:“这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 “刚才来的时候,月舞突袭,不就是受你之命么?那刚才偷换测纸的事,不就是你下达命令,想考验我的医术么?” “……” 他犯得着拿自己的命去考验她? 看着女子那一脸真诚的面孔,脑门上只差写着‘人畜无害’四个字。 君无姬捏紧手掌,突然很手痒。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公报私仇! 偏偏他又揪不出她的错处来。 故意把他拉到鬼门关溜一遭,又抢救回来,他不仅不能指责她,还得感激她救命之恩。 怒着怒着,突然就笑了。 呵。 如此有趣之人,栽在聿王府里,倒是有些可惜了。 “运功试试。”叶锦潇走到旁边坐下,顺手拿起手边的茶杯。 抿两口,暖暖身子。 君无姬立即静心,调养内息,气息在丹田处转了一个小周天,明显觉察到劲道。 眸色微讶。 自中毒以来,身体状况愈下,稍有不慎便吐血不止,更别提运功了。 可现在他的功力竟恢复了一成。 她可真令他意外。 君无姬抬眸望去,只见女子坐在暖炉旁烤着火,喝着茶,那闲散懒漫的姿态,微微眯着眸,像只慵懒的猫儿似的。 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没看他。 从始至终,她的目光都鲜少落在他身上。 他容貌不凡,多少女子对他前仆后继,不择手段,费尽心思的只想要一记青睐,可叶锦潇对他没有丝毫的感触。 而且,他还脱光了泡在浴桶里。 她竟这般心如止水? “那杯茶是我喝过的。” “噗——” 叶锦潇喷吐出来。 君无姬眸色微暗,仿佛遭到了极大的嫌弃,不由得语气幽怨:“这茶很贵的。” 叶锦潇闻言,立即把吐在地上的茶叶捡了回来,重新扔回杯子里。 “添点水还能泡泡,别浪费了。” “??” “你这么幽默,聿王知道么?” “不知道,反正快要和离了。” 君无姬眸底忽然有光。 和离? 此事当真? “莫不是见到本门主,这么快就想开第二春了?” 叶锦潇嘴角微抽。 为什么全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自信,自负,自傲得很。 “你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君无姬不由地想起她先前的话,沉了沉嗓音:“本门主虽中毒已久,但那方面的能力没有丝毫影响!” “嗯嗯。” “少羞辱本门主。” “嗯嗯。” “聿王妃尽管放心,饶是那聿王力不从心,本门主也不会有丝毫松垮。” “嗯嗯。” “本门主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从不屑撒谎。” “嗯呢。” “……” 怎么觉得这女人在敷衍他? 第148章 小锦儿果然有两把刷子 “聿王妃……” “药浴运功的时候最好少说话,当心走火入魔。” 叶锦潇打断他的话。 君无姬眸子幽幽,竟敢嫌他话多? “我要的东西呢?” 这女人,跟她说话她不听,要起东西来倒是理直气壮。 “君门主?” 他阖眸,运功未语。 叶锦潇捏眉:“当初说好五日之约,我为你医治,你为我探听北燕国消息,相思门该不会是一无所获?” “嘘!” 男人闭着双眼,菲薄的唇微微翘起,面容无比邪肆: “闭嘴,惜命,本门主不想走火入魔。” “……” 故意呛她呢。 叶锦潇指尖紧了紧,一口气吸起来又极力的咽了回去,三秒后,这才‘心平气和’的起身出去了。 啪! 摔门声。 君无姬眼角微翘,睨了睨。 脾气还挺大。 二楼长廊凭栏处,小楼屹立,庭院漂亮,叶锦潇倚着扶栏,下方院内的众人齐齐抬头看来。 “门主如何了?” “毒解了吗?” 十余名部下神色关切,萧痕持剑立于一侧,月舞眸子阴沉,直勾勾地盯着上方的叶锦潇。 寒声问:“门主他怎么样了?” 叶锦潇懒懒的撑着扶栏,“幸得月姑娘帮倒忙,他暂时没死。” “你!” 月舞登时一恼。 不就换了一张小小的测纸吗? 她用得着如此咄咄逼人? 依她看,叶锦潇分明就是在无事生非,想要离间她与门主的关系! “你医术不精,借口倒是不少,只可惜呐,我自幼跟随门主麾下,十余年如一日,你猜他是信我,还是信你?” 叶锦潇直截了当:“自然是信我,要不然方才怎么会把你赶出来,将我留下?” 月舞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她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别的女人接近门主,还到她面前炫耀! 她冷冷一笑:“你已为人妇,却与外男共处一室,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若是叫聿王知晓,只怕免不了休书一封。” 拿着聿王,便像拿到了叶锦潇的七寸。 勾起嘴角:“啧。” “听闻你爱了聿王七年,却比不上一个妾,这样活着有意思么?” 萧痕轻皱眉。 揭人短处不妥,况且门主的毒还需有求聿王妃。 叶锦潇丝毫不恼,礼貌笑回:“爱了七年,好歹成了婚,总比某些人倾慕十余年,连个妾都不是要好。” “你!” 月舞瞬间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 “叶锦潇,你在说谁!” “谁接茬便是谁。” 叶锦潇见到月舞的第一眼,便察觉到了她对君无姬的心思。 君无姬似乎酷爱红袍,妖冶似火,就像那开在忘川彼岸的曼陀罗,邪妄张扬,不知收敛为何物,仿佛要睨尽天下。 月舞亦是一袭红衣,束着青丝,清冷高傲,眼角描画着微微上扬的眼角线,与君无姬的那双丹凤眸七分相似。 她在模仿君无姬。 她爱他。 “月姑娘有空操心别人的姻亲,不如先想想自己,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哪里没做好?或是性格问题?别的问题?” 叶锦潇扶栏而立,俯视下方: “这么多年,就算是养条狗也早就养出感情了,除非……狗都不如。” 月舞怒红了眼:“放肆!!” 她的私事,竟被叶锦潇当众置喙,打中了她的痛脚,就好比将她的尊严摁在地上摩擦。 是不忍,孰不可忍! “叶锦潇,你方才用了巧劲,胜之不武,吃我一鞭!” 月舞冷喝声落,甩出袖中的长鞭,脚尖一点直接飞身上了二楼,乍然空气凌厉,肃冷逼人,长鞭如蛇。 啪! 长鞭破空刺去,事发突然,萧痕来不及制止,呼吸一紧望去,却闻一道雄厚的戾气似排山倒海般掀起,打得月舞摔飞出去! “啊!” “月舞!” “月大人!” 吱呀—— 二楼,门从里面打开,君无姬一袭红袍曳地,雌雄莫辩的面容乃是说不尽的张扬,俯视一行人,似君临天下。 “门主,您能运功了?” “参见门主!” 众人皆单膝跪地,神色尊敬。 萧痕震惊,自门主中毒以来,身体状况愈下,方才击出的那掌内力却恢复了以往的两成! 月舞神色错愕。 门主吃了多少灵丹妙药皆无果,叶锦潇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只手负在身后,行至叶锦潇身侧,懒看着苍白到血管凸显的手掌,又翻过来看看。 “不错。” 虽然只有两成功力。 “小锦儿果然有两把刷子。” 叶锦潇:“??” 月舞惊愕,不敢置信的抬起头。 小锦儿? 门主素来不近女色,身边的贴身伺候都是男人,从未与任何女子这般亲昵过。 就连她都不曾有过这等殊荣! “门主!聿王妃她……” “跟我来吧。”君无姬足尖一点一落,便跃到了院中。 叶锦潇:“去哪?” 他回头:“你不是有求于本门主么?自然是为你达成所愿。” 到底是谁有求于谁? 罢了。 不跟他拌嘴,浪费时间。 叶锦潇下了楼梯,跟着他出门,他全程连看都未曾看月舞一眼,月舞眼角一红,就要起身去追。 “站住。”萧痕拦住,“你要作甚?” 月舞捂着震痛的胸口,“我自然要跟着门主,以免叶锦潇心生是非。” “门主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 聿王妃是相思门的恩人。 她方才对聿王妃动手,门主打了她一掌算是警告,她若是再追上去,惹恼门主,后果恐怕就收不了场了。 月舞痛心,不敢相信:“为什么?” 她跟了门主十余年,尽忠尽心尽力,多次为门主出生入死,门主竟为了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女人打伤她。 解毒之恩,给足银款做报酬便是。 可门主为何要对她动手? 为什么? 难道在他心里,她还不如一个外人重要? - 出了小楼,外面的路颇有章法,君无姬领着叶锦潇走,才短短一条街的长度,再回头看去时,小楼似凭空消失,已不见踪影。 障眼法。 亦是一种高深的阵法。 君无姬在此养伤,设阵藏身,他的仇家很难找到他的藏身之所。 “方才的走法可记住了?下次来寻我,我必屏退左右,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 叶锦潇记忆好,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没记住。” “?” 就这几步路还记不住? 君无姬不信:“再走一遍。” “下次再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我体内余毒未解,你难道不来寻我了?这障眼法很简单,我教你。”他牵住她的手腕就要往回走。 叶锦潇差点语塞。 她心里记挂着北燕国的消息,能不能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记住了。” “真的假的?” “真记住了。” “那你刚才就是在撒谎骗我,不老实。” “……” 吸气,呼气,极力耐着性子:“嗯,走吧。” “哎,身子娇弱,扶我一把。” “……” 他幽幽一叹,直接靠了上来,握着她的手一副很虚弱的样子,要往她身上借力,亦是此刻,一道冷冽的嗓音乍然迎面扑来: “你们在干什么!” 第149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不远处,立着一道墨色的身影,正腥红着眼角,死死盯住那纠缠的二人。 楚聿辞?! 叶锦潇捏起柳眉。 他怎会在此处? 楚聿辞双脚如灌铅,像是有一只手生生撕破皮肉,挣出胸膛,疼得呼吸发紧。 自她出府,许久未归,他便跟着。 跟到附近跟丢了,转了几圈都没寻到她的身影,便想在附近守着,却不想一抬头就看见她与一个陌生男人纠缠在一起! 那男人容貌张扬,邪笑着往她身上靠,看似很黏人。 他嗓音喑哑:“潇儿,他是谁?” 以前怎从未见过她与此人有接触? 叶锦潇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穿着昨晚的湿衣服,又皱又脏,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他踉跄走来,“他是谁?” “与你何干?” 他心口一痛:“潇儿……” “别这般唤我,我们似乎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叶锦潇冷淡的打断他的话。 别摆出这副来捉奸的鬼样子。 碍她的眼。 君无姬眉梢一挑,这二人的感情怎么跟想象的不太一样?聿王怎么一副惨遭辜负的模样? “咳,咳咳。” 他忽然闷声轻咳,柔弱的半倒在叶锦潇肩上。 “小锦儿,咳咳……我像是毒发了,心口好疼。” 叶锦潇皱眉,肩膀一耸就要顶开他。 君无姬低声一叹:“唉,这北燕国皇室的消息可真不好探听,为了得到那北燕太子的下落,可折了我好几个精锐部下。” “……” 忍下。 这一幕却深深刺痛了楚聿辞的眼。 小锦儿? 他们很熟么? 他怎不知此事! “放开她!”楚聿辞如箭般冷厉的目光落在君无姬挽住叶锦潇的手上,似刀子般锋利。 君无姬那狭长的丹凤眸微眯。 不放。 还贴的更紧了。 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上扬,无声炫耀。 楚聿辞的目光陡然乍寒,如寒冬腊月的冰霜,与君无姬四目相对,视线撞上的刹那,好像在半空中炸开一片无形的战场。 激烈。 肃杀。 血雨腥风! 君无姬挑唇,扬声:“小锦儿都不曾推开我,何须轮到聿王殿下操心?” 楚聿辞手掌捏紧,“她乃本王的王妃!” “反正你又不喜欢她,占着茅坑不拉屎,倒不如让给别人。” 叶锦潇:“?” 她是茅坑? 楚聿辞瞬时被激怒:“胆敢指染本王的女人,便要看你有没有这条命了!” 墨袖一拂,一柄银色的软剑陡然跃于掌心。 啪! 银芒乍现锋寒。 持剑便闪身而上,锋利而肃杀,直逼君无姬面门。 君无姬眸子一厉,自然也不是好招惹的,左手推开叶锦潇,按下的右手扬掌迎去。 嘭! 内力相撞,震荡出雄厚的余波,震得叶锦潇倒退了两三步。 抬头看去,二人拉开身形又瞬间交织于一起,一红一墨两道身影激烈的打了起来。 楚聿辞攻势猛烈,裹着极致的戾气,下手没有丝毫的留情,招招直逼要害。 那软剑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能软能刚,软时如毒蛇危厉,刚时削铁如泥,银芒阵阵。 君无姬即便身中剧毒,只恢复了两成功力,但却与楚聿辞过了七八招。 二人打成平手,难分胜负。 空气中布满凝肃之气。 叶锦潇站在旁边,脸色沉沉。 她就是想要知道北燕皇室的消息,拿到消息就完事了,可这二人却打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打的! “住手!” 能不能先把北燕皇室的消息给她再打? 到时,就算他们打得要死要活,都不关她的事。 “都给我住手!” 叶锦潇的声音被激烈的打斗声淹没,楚聿辞就像一个杀红了眼的疯子,持着剑无比强势的步步逼近,丝毫不给君无姬喘息的机会。 君无姬也不是好招惹的,还起手来亦是不落下风,丝毫亏都不吃。 嘭! 轰! 啪! 身影交织,从街角打到墙上,飞身落下又起跃,打得墙面开裂,落下一道道深刻的剑痕。 内力掀得碎石翻飞,砸在脸上生生的刺疼。 可到底君无姬身中剧毒,功力不慎,一个不慎便被拍中胸口,踉跄的倒退数步。 “唔!” 一口鲜血喷吐出来。 楚聿辞乘胜追击,提剑而上。 叶锦潇立即抓住君无姬的手,拉到身侧:“够了!” “楚聿辞,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楚聿辞身形狠狠一晃,险些拿不稳剑。 她竟然护着他! “潇儿,我……” “咳,咳咳!”君无姬咳着血,身体虚弱的靠在叶锦潇身上,面色白得紧。 “小锦儿,我只怕是不行了……咳咳。” “……” 叶锦潇真是烦死了。 好端端的,楚聿辞插手她的事干什么,自己的私事都处理不好,还总来给她添堵。 好不容易给君无姬压了毒性,此刻运功复发,万一他有个好歹,相思门必定会要她的命。 “楚聿辞,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找我有什么事?” “他要是有个好歹,我杀了你!” 楚聿辞瞳孔猛缩,心口好像被捅了一把刀子,连呼吸都是痛的,看着她无比冰冷的面容,就像在仇视敌人。 她…… 竟这般在意他? 君无姬弯着嘴角,往她身上靠,懂事的说道:“小锦儿有这份心,我自不会怪你。” “想必聿王也不是故意打伤我的……咳,咳咳……” 他掩唇闷咳,唇白如纸: “小锦儿,你也别怪他,咳咳……聿王刚才应该是不小心的……咳咳咳。” 他懂事的为聿王辩护着,但那不停咳嗽的模样,明显重伤。 叶锦潇捏住他手腕脉搏。 一诊脉,脸色沉得无比难看。 “楚聿辞!”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楚聿辞呼吸剧痛,眼中凝起蒙蒙水雾,“潇儿……” 她竟为了一个外人凶他。 “我方才下手时,拿捏了力道,他不可能受这么重的伤,你别相信他!” 君无姬咳嗽:“是,是……小锦儿,不必管我,我养两日就好了,没关系的,咳咳……千万别为了我,影响你跟聿王的感情……咳咳。” 楚聿辞攥紧掌心,几乎气红了眼。 他跟潇儿的事,何须轮到他一个外人插嘴! 只拍了他一掌而已,用得着演成这样? “他是装的!” “够了!”叶锦潇愠怒,“他都吐血了,还能是装的?你怎么不吐血!” 楚聿辞踉跄上前:“潇儿!” “我识人无数,出手有章,我方才真的没下那么重的手!” 可此人装成了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跟吊着最后一口气似的。 他明明武功极强! 叶锦潇冷视他:“是,你没下重手,你只是想杀了他而已!” “潇儿,我……” “咳,咳咳!”君无姬虚弱的靠在她身上,“小锦儿莫恼,咳咳。” 挽着她的手臂,极为体贴的说道: “是我武功不如人,没有接住聿王的招式,你不要怪他,不要影响夫妻感情……咳咳,聿王也是担心……” “你闭嘴!”楚聿辞红着眼睛厉喝道。 这杂碎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装腔作势! 说的都是一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腌臜话! “闭嘴的该是你!”叶锦潇随之冷喝一声,抓住君无姬的手腕,“我们走。” “潇儿!” 楚聿辞急忙追去:“潇儿,你别相信他,他装成重伤的模样陷害我!” “潇儿,你相信我!” “潇儿!潇儿……” 第150章 君·白莲花·无姬 “潇儿……唔!” 楚聿辞急着追,眼前忽然狠狠一晃。 “主子!”若非景易闪身而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他恐怕会晕倒。 “主子,您好烫!” 他的手,他的脸…… 昨晚淋了一夜的雨,冬深夜寒,湿衣裳穿在身上,一直未换下,风寒入体,楚聿辞的皮肤烫得灼手,明显高烧之症,他竟强撑至此! 楚聿辞虚弱的扶着墙,只见街角那两道背影越走越远,眼角飞速蓄起绯红的薄雾。 她决然无情的扔下了他! 潇儿! 为何不信他? 他们相识了七年,难道他还不敌一个外人重要! 心痛如刀绞。 “速去查此人底细。” “给本王查!” - 与此同时,另一边,二人逐步走远,君无姬懒懒的往她身上靠,一边咳嗽,一边不停地说话: “咳咳……有小锦儿的关心,本门主这胸口的疼痛像是轻了不少,咳咳。” “小锦儿为了我,伤了聿王的心,我不会影响你们夫妻感情吧?” “真对不起,都是本门主不好……咳,咳咳。” 他垂着眸子,自责又懂事的模样,叫叶锦潇脑中迸出三个字:白莲花。 又当又立。 明知她有求于他,不会责怪他,还故意在这里酿酿锵锵。 怎么忽然觉得君无姬跟柳明月有点像? “既然胸口不疼了,还靠着我作甚?”叶锦潇冷淡开口。 “嗯?” 他像是没反应过来。 女子肩膀一顶,站开两步,就把他给推开了,冷漠的像一块冰。 “……” 方才在聿王面前时,她分明不是这样的! “小锦儿,咳咳……我忽然又有些疼。”君无姬说着,娇弱的身子就想往她身上靠。 叶锦潇淡漠:“当初,我被你手下重伤,不也没事么?你有武功底子傍身,只受了些内伤罢了,用得着演成这样?” 竟从不知堂堂相思门门主,竟是一朵小白莲。 “什么?” 君无姬顿怒: “我的手下重伤了你?” “我怎不知此事?” “小锦儿,你与我说,是谁伤的,我定严惩他!” 叶锦潇一声冷笑。 呵! 相思门众人听命于他,他要是不知情,她把脑袋拧下来给他当凳子坐。 “君门主,我姓叶。” 可以叫聿王妃,也可以叫叶小姐。 “我知道,但小叶儿不好听,不如小锦儿。” “……” 他倒是惯会装傻子,再跟他扯下去,只怕是要天黑了。 “我要的东西呢?” “别急。” “那你解毒的时候能否别急?”叶锦潇反问,“你现在的毒解了两成,活上三五年暂时不成问题,等五年后,你快撑不住时,我再为你解毒,如何?” “好啊。” 君无姬笑眯眯的往她身上蹭。 “想不到小锦儿想与我三年五年,既然小锦儿有这份心,本门主盛情难却。” 叶锦潇呛住,捏紧指尖就要翻脸。 他速速收住:“到了。” 抬头视线范围内,便是都城红灯区——温柔乡。 白日的温柔乡并未营业,叶锦潇跟着君无姬上了三楼,进入贵宾专用的包厢,才发现第三层另藏玄机,精致的包厢伪装下藏着一间间密室。 密室直通地底,底部的空间别有洞天。 大型的机械与铁链连接在一起,上方悬挂着数以万计的竹筒,随着铁链齿轮的转动,这些标有小吊牌的竹筒稳定有秩序的迅速分类规整,地底非常大,看起来磅礴的令人惊骇。 这些竹筒内装着的都是情报! 谁敢想象,一家青楼的地底下,竟承载着江湖上规模最大的杀手情报组织——相思门! “参见门主。” 教众单膝跪地行礼。 君无姬指尖轻扬,“拿来。” 教众会意,从专门的区域取下一只小竹筒,双手奉上。 一只素手却先一步取走。 教众怔了下,看向女子,她不是相思门的人! 门主竟然领着一个外人来如此机密之地?! 叶锦潇取出竹筒内的纸条,纸条上,只简短的两个字: ——未死。 “这上面怎么没有名字?”她问。 只写了‘未死’二字,谁没死? 君无姬轻笑一声,指尖轻点着纸条的尾部,“看这里。” “当今五大国的情报以赤橙黄绿蓝五种不同的颜色标明,颜色越浅,情报越容易,反之则越难。” 这张纸条的标志是蓝色,已经深蓝到发黑的程度,还有四道杠,标明这个情报不仅非常难,还死了四名部下。 “北燕太子战九夜未死。” 叶锦潇感到惊讶。 当初北燕太子坠河,楚聿辞点派人手守住下游,至今未寻到其尸身。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相思门竟然查到了北燕太子的行踪? “怎么确定他没死?他在何处现过身?” 君无姬侧眸:“这是第二个情报了,小锦儿。” 他笑:“这次打算拿什么跟本门主换?” 话落,立即附上一句:“对了,本门主不缺钱。” 叶锦潇眸子一沉,直接揉碎了纸条,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告辞。” 既然战九夜没死,北燕皇室自然不会再继续追杀她,她便放心了,至于别的,她不感兴趣。 君无姬薄唇仍旧笑意浅浅,眼底却深不可测。 得到了情报,翻脸就走人,可真无情! 不过,她跟聿王的感情怎么跟传言的不太一样? “来人!” - 一夜之间,聿王府发生的事传扬出去,引得百姓们热议: “听说了吗?那位受尽宠爱的柳侧妃被休弃了!” “对,就是聿王府的那位柳侧妃!” “天啊,不是吧?聿王不是最宠爱她吗?怎么舍得将人扫地出门?” “依我看,肯定是聿王妃使了什么腌臜手段,逼走柳侧妃,企图霸占聿王!” “我跟你们说……” 一时间,众说纷纭,热议不止,说法各异,柳府内更是啼哭不止,柳明月哭得几度晕厥,顶着的还是一张没有解毒的丑脸。 柳父痛心不已,对叶锦潇恨到极点: “那毒妇心胸狭隘,排挤善妒,竟将月儿逼至这般地步,明日早朝我便狠狠参她一本!” 柳母抱着柳明月,也心疼的红了眼角,声音哽咽: “我可怜的女儿,打小心地善良,单纯仁和,怎么就要遭受这等屈辱!” 翊王妃闻讯,更是第一时间赶来: “明月!” 柳明月扑进她怀里:“晚晴,呜呜——我活不下去了!” “叶锦潇毁我容貌,逼我吃老鼠屎,还用尽手段的逼聿王休弃我,让我成为整个帝都城的笑话,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这就去死!” 曲晚晴拉住她,见她脸上生着大块大块的黑斑,几乎气得头顶冒烟。 岂有此理! 叶!锦!潇! 欺人太甚! “明月,不许说胡话,你得好好活着,并亲眼看着那个毒妇的下场!” “看我怎么收拾她!” 第151章 太上皇想要抱重孙 聿王府。 叶锦潇回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一进王府,不少下人模样谄媚、讨好的行礼: “王妃,您回来了。” “给王妃请安。” 从古至今,最不缺的便是迎高踩低、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叶锦潇懒得搭理,直接往冷院的方向去。 “王妃!” 这时,景易从不远处快步奔来。 叶锦潇对他印象尚可。 景易与妹妹景云相依为命,按理来说他理应护短,事事以景云为先,但他却在‘投蛇’一事上做到公平公正,不顾景云的哀求与反对,亲手将她送回乡下。 她驻足:“什么事?” 景易拱手:“王妃,您能去看看主子吗?” 叶锦潇脸上的温度降了三分。 “主子淋了一夜的雨,今日又强撑,已经风寒入体,高烧昏迷,还请您能去为主子看看。” 叶锦潇声音无温:“王府有府医,再不济就去宫里请御医,有病么吃药就行了,我又不是药引子,叫我干什么?” 说完,直接提步离开。 “王妃!” 景易错愕的抬头:“王妃!” 女子已走远。 主子因她乱心,可她竟这般狠心? 这些年来,她明明很爱主子! “你求她作甚?她将王府弄得一团乱,难道还不够糟糕么?”另一旁,风行双手抱剑,冷冷地走了出来。 景易侧头:“你懂什么!” 声音极冷:“风行,你什么都不懂!” 风行的脸色乍然难看: “景易,我们从小一起训练,一同为了主子刀口舔血、出生入死,你竟然为了王妃那种人,对我说这种话?” “别忘了,当初,她险些害死你妹妹!” “亲手害我妹妹的人是柳明月!”景易掷地有声。 “她怂恿景云,跌下台阶嫁祸王妃,还往药里动了手脚,险些害死景云,若非王妃出手相救,景云早就死了!” “你说什么?!” 这下,风行震惊住了。 “况且,当年真正救主子的人是王妃!那柳明月就是一个抢占功劳的小偷!” “什么!!” 风行更为当头一棒。 “七年前,主子丢失的贴身玉佩一直在王妃身上,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风行,眼瞎的人不是我,是你。” 景易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日你在为柳明月探听王妃的行踪,害得王妃险些在湖心茶楼失身,柳明月的恶毒心思与作派,你明明知道,还助纣为虐,你……好自为之吧。” 景易说完,提步离开。 风行震然的站在原地,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剑,七年的认知被一朝推翻,他僵硬得久久反应不过来。 真相竟然是这样? 怎么会…… 冷院。 叶锦潇回来了,柔儿将屋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阿夏蒸了红枣糕端进来。 “小姐,今日竹嬷嬷回宫了,太上皇那边又问起,问您怎么不进宫看他?” 叶锦潇不想与皇室有任何过多牵扯。 上次侍疾时,初见太上皇,太上皇便暗示了想要抱重孙。 她巴不得尽快与聿王和离,又怎会凑到太上皇跟前去送人头? 自寻死路。 “他若身体不适,我自会与其他妃嫔皇子妯娌进宫侍疾;若没别的事,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进宫,推了吧。” 阿夏不能理解。 太上皇亲自点名要见小姐,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殊荣,小姐怎么反要躲起来呢? 柔儿:“阿夏,你先出去吧。” “是,柔儿姐姐,那锅里还煮着的莲子银耳羹……” “煮好了再端来,多放半勺糖,小姐爱吃甜的。” “是。” 柔儿关好门,走到火炉旁,这才低声道:“小姐,王爷那边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昨晚下那么大的雨,还下了整整一夜,又是大冬天,是个人都扛不住。 叶锦潇神色淡淡:“那又如何?” 他以前打死‘叶锦潇’的时候,‘叶锦潇’的情况更不妙。 “风寒而已,死不了人。” “这……是。” 深知小姐对王爷已经死心,柔儿也不便多说什么,岔开这个话题,转移到铺面一事上。 “小姐,这是新挑的几家铺子,位置极好,其中这两家在月湖旁边……” 柔儿说正事。 叶锦潇与之商议中。 两刻钟后,阿夏送来煮好的莲子银耳羹。 半个时辰后,楚聿辞来了。 他披着一件厚重的外袍,站在院子里,脸色惨白,低咳不止,“潇儿。” 咳咳…… 他高烧醒来,第一件事不是吃药,而是挣扎着起身往冷院跑,只为了见叶锦潇一面。 哪怕是看看她,与她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说两句话,都感到足矣。 “潇儿,你回来了吗?” 屋门关着,里面有碳火焚烧时的‘呲呲’声,明显是有人在,但并无回应声。 “潇儿……” 他眼底的光寸寸暗了下去。 她在屋里。 即便隔着一扇门,也能清晰的预料到那双冰冷无温的眸子,看向他时,毫无感情可言。 冷漠。 疏离。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悔成这般,更不敢轻易奢求她的原谅。 “潇儿,是我对不起你,七年……当初,我不该轻信柳明月的话,若是坚持不懈的查到底,又何苦这错付七年……” 他薄唇嗡动,犹如黄连般苦涩: “我知道曾经做了许多糊涂事,如今想来实在该死,罄竹难书,可是潇儿,能否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用我的余生来赎罪偿还,弥补你所受的一切委屈?” “潇儿……” 男人摇摇欲坠的身体立在小院中,黄昏风渐寒,他面容惨白,不断地诉着苦楚。 屋里。 叶锦潇慵懒的靠坐着毛绒软垫子,汤婆子抱在怀里,捂得身子暖暖的,手里摊着一本书,看得正入神。 柔儿立在一旁,时而看看小姐,时而往外看看,不敢多说话。 王爷休了柳侧妃,终于发现了小姐的好,可小姐早已寒心。 当初,他为了柳侧妃欺辱小姐时,有多狠心,小姐此时便有多狠心。 不值得同情原谅。 夜色渐深。 楚聿辞仍站在屋外,哀求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咳嗽声却越来越大,那肩膀狠狠地抽着,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潇儿,求你见我一面,与我说说话,哪怕是打我、骂我也好……咳咳!咳咳!潇儿……” 别对他这么无情。 然而从始至终,并无任何声音回应他。 弹指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叶锦潇睡下了,下人们也休息了,徒留楚聿辞的身影立在夜色寒风中,通红的眼睛无比希冀的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哀求,渴望,可回应他的只有深冷的夜。 此夜如她,死寂,寒冷,连一丝希望都不肯施舍给他。 “咳……咳咳……” “咳咳!” 他虚弱的呛咳多声,三更天时严寒,终于撑不住发烧不退的身子,倒了下去。 “主子!” 第152章 将她绑回来,我亲自管教 一夜安眠。 翌日,柔儿匆匆奔进屋: “小姐,那太傅府的拜帖又送来了!” 叶锦潇坐在梳妆台前,随手将一支素簪别到头上:“没空。” 她早已派叶四盯着太傅府,暗中护着娘亲,只要娘亲没事,太傅府的其他事她都不感兴趣。 柔儿拿着手里的拜帖:“小姐,您不看看吗?” 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声音随和:“除了叶暮辰的那条瘸腿,还能有什么事?” 那天,她特地在街上施展医术,引起相思门注意,此事自然传到了太傅府。 叶暮辰瘸腿五年,想求她医治,又拉不下脸面,这才接连派人送拜帖,想请她回太傅府。 柔儿缓缓垂眸:“也是。” “这些年来,除了每月找夫人拿银子之外,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都喜欢表小姐,就连小姐您的生辰都不记得……” 从前,只会骂小姐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仗势欺人,只会给太傅府丢脸。 现在小姐懂医术,又巴巴的送拜帖求医。 真不要脸。 晦气! “奴婢这就将这拜帖烧了!” 哼! 早饭过后。 叶锦潇披了件狐狸皮毛制成的厚袄,裹着暖暖的手捂,准备出去一趟。 刚出冷院,只见一道身影杵在外头。 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衣,握着剑,不知站了多久,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寒霜,叫人瞧了冷不丁的吓一跳。 “景易?” 景易缓缓抬起头,像是站久了,站僵硬了:“王妃……” 咳咳! 他的声音有些哑:“王妃,能否请您去看看主子,只看看他便好,主子高烧一夜,服药无用,都快烧得说胡话了,卑职担心再这么烧下去……” 会有性命之忧。 叶锦潇皱眉:“服药无用,是方子问题,找我有什么用?” “大夫说这是心病。” 心中郁结,药石无医。 主子高烧昏迷,人都烧糊涂了,嘴里却喃喃的念着‘潇儿’二字。 只要王妃肯去看看主子,哪怕是与主子说半句话,主子必能好转。 “还请王妃发发慈悲!” 景易上前,身子一折便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 “王妃,卑职虽不知您与主子之间的纠葛,可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请您看在姻亲一场的情分上,去看看主子吧!” 叶锦潇轻抚着手捂上的鹅毛,唇角的弧度缓缓冷凉。 呵。 道德绑架她? 她与楚聿辞之间没有任何情分。 当初的事她也不想提了,眼下除了和离之外,别的事都与她无关,哪怕这聿王府的天塌下来,也压不到她肩上。 “景易,你可还记得王爷纳妾那两晚,景云昏迷,我被摁在暴雨里、打得只剩一口气的事?” 景易浑身一震。 王妃是冤枉的! 他查到真相,却一直不敢告诉主子,一直瞒在心里。 如果当初他能站出来,早些揭穿柳明月,王妃就不必受那么多委屈。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经历,有何资格劝我?” “我不是受虐狂。” “也不是非楚聿辞不可。” 叶锦潇摸着柔软的鹅毛,声音淡淡: “我对你颇有几分好感,才愿意与你多言,若你要为楚聿辞的事,败坏在我这里的人缘,那请便。” 话落,绕过他身侧,提步离开。 景易单膝跪在地上,后背绷得僵直,脸上的血色点点褪去。 王妃的意思是记仇,不会遗忘过去,也不会原谅主子。 难道她一点都不爱主子了? 七年的感情,说没就没,一丝余情都不剩了吗? 怪他! 怪他啊! 早在当初就该揭穿柳明月的嘴脸! 他优柔寡断,又有什么资格替主子央求王妃? - 太傅府,书香门第,门楣极高。 佛堂。 香烛冉冉的燃烧着,檀香味飘荡在空气里,闻着令人安心安神,菩萨和佛像挂在墙上,老太太跪在蒲草团上,捏着手腕上的佛珠,虔诚供奉。 一场佛经结束,佛堂外,几人掐着时间进来。 “给老夫人请安。”姨娘梁氏。 “表祖母好。”云微微搀着叶暮辰。 叶暮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样子,叫老太太心疼的忙抬手,身边的老嬷嬷赶紧小跑过去掺着。 “三少爷,您当心。” “祖母。”叶暮辰垂下眸子,紧紧地攥着拐杖,有几分自卑。 年方二十,却是废人一个。 “我可怜的乖孙,佛祖保佑!” 老太太向来虔心礼佛,自叶暮辰瘸了腿后,更是日日抄佛经,月月去天灵寺上香,只望佛祖显灵,有朝一日能医好孙子的腿。 梁氏心中真是恨极了。 她为老爷生了三个儿子,继承家业,劳苦功高,却比不上那个只生了一个女儿的谢氏。 二十多年还只是一个妾。 更恨的是谢氏的女儿弄断了她儿子的腿,她还不能还手出气! “实在没想到表姐懂医术,却藏了那么多年,她竟眼睁睁看着三表哥瘸腿,受人耻笑……”云微微心疼的红着眼角。 捏着手帕,头伤心的撇到一侧: “太傅府连去两封拜帖,她竟是瞧都不瞧,仿佛就没有三表哥这个亲哥哥。” “什么?” 叶锦潇会医术的事,老太太已经听说了。 可没想到她会这么狠心,连自己的手足亲兄弟都不管不顾。 老太太失望:“我太傅府乃书香门第,个个知书达理,温和仁善,唯独叶锦潇生了一副绝情心肠。” 跟她娘一样。 唉。 “当初,长东要娶谢氏,我本就不同意。” 叶长东,叶锦潇的父亲。 “谢家虽然是南渊国首富,可到底是生意人,粗鄙下等,士农工商,商人乃是最下贱的人氏,岂可攀我太傅府高门?” 果然,叶锦潇生下来便嚣张跋扈,性格尖锐,仗势欺人,无论在外闯了多大的祸,只会花银子摆平。 跟无脑的暴发户没有两样。 不仅败坏太傅府门庭,还搅得家宅不得安宁。 梁氏委屈: “老夫人,还请您做主,请叶锦潇回来一趟,当初她谋害辰儿的事我也不敢计较了,眼下只希望她能高抬贵手。” “不可!” 老太太站直了身,杏木雕凤拐杖重重的拄在地上,已然发怒。 “五年前,出了这事,谢首富为保外孙女,花了二十余万白银,将云羡扶进了大理寺,看在谢家的这份诚意上,我才没有追究叶锦潇谋害亲哥的罪名。” 叶云羡,太傅府庶出二少爷,从文,连考七年皆落榜。 五年前,谢首富动用人脉,打通官场关系,这才将叶云羡插入大理寺,如今官六品,任大理寺丞。 “她既然会医术,还不给辰儿医治,分明是冷血无情,视亲情如无物,若不加以管教,日后只怕是会大义灭亲。” 老太太神色凝重,沉声吩咐: “王嬷嬷,你明日亲自去一趟聿王府,若是叶锦潇不将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你便将她绑回来,我亲自管教!” 第153章 辱杀了,尸体丢到聿王府去 街上。 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叶锦潇签下了一家店铺,位置就在帝都中心的月湖边上,正面对着湖泊,杨柳依依,坐北朝南,晒着日头,采光极好也很温和。 是一栋带小院的两层小楼,原老板是开客栈的,只因家中出了变故,不得不转手让人。 要价十五万两。 给了订金,约好十日内补齐余款过户,准备回去卖嫁妆凑钱。 一出小楼,便被不知从哪跑出来的小乞儿撞上了: “救命!” “救命啊!” 小乞儿抓住她的衣服,头发凌乱,浑身脏脏的,急得眼泪大颗大颗掉。 叶锦潇半蹲下身,“怎么了?” “我姐,姐姐……姐姐她……” “别急,慢慢说。” “姐姐她被两个男人抓走了,他们撕碎姐姐的衣服,他们……他们……” 小乞儿急得直哆嗦。 叶锦潇皱眉,“在何处?” “在那边!求你救救我姐姐吧,救救她吧!”小乞儿抓住叶锦潇的衣角,哭着往那边的巷子跑去。 穿过巷子,拐了两个弯,走到一户私人院宅前。 “姐姐被抓到里面去了!” 叶锦潇向内扫了一眼。 这户宅子没有装牌匾,看来是某个有钱人家的私人居所,平日里鲜少居住的那种,但是住进来,进出的恐怕都是些不便见光的人。 “我进去看看。” 她迈上台阶,提步入内。 小乞儿急得又哭又跳,等看见叶锦潇进入宅子,背影消失不见了,这才用手抹了一把鼻涕,眼巴巴地看向深巷里的人。 “做的不错。” 女子披着斗篷,娇嫩的指尖捏着一张银票,扔到地上。 “速去顺天府报官,该怎么说明白么?” “是,是,小人明白,多谢贵人!” 小乞儿跪在地上,如获恩赐般的捡起银票,感激的连连磕头,立马跑着离开了。 宅子内。 安静无人。 叶锦潇剥了一块饴糖,懒懒的放进嘴里,甜的眯起了眸子。 唔。 饴糖虽然糖,可若生活里没有一些波澜起伏的苦涩,怎么能衬托出甜? 柳明月被聿王休弃,成为帝都城的笑话,应该很记恨她吧? 啧。 次次招惹她,次次讨不到好处,怎么还没有学乖? 叶锦潇揉皱了糖衣,收进衣袖内,朝着内宅走去,这座私宅并不大,刚入内院便听到屋内传来的轻微声响。 吱嘎—— 一抹身影从偏窗翻了出来。 登时,四目相对。 “叶姐?” “春静?” “你怎么会在这里?!” 撞面时,二人皆是意外住了。 叶锦潇知晓此事有异,准备接招,却看见春静穿着干练的劲装翻窗,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春静本是来偷东西的,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叶锦潇。 春静立即解释道: “叶姐,我虽行盗窃之事,可我也是不得已为之,我有自己的苦衷。” “你以为我会揭发你?”叶锦潇相信她的品性。 “不,我自然相信叶姐的为人。” 话音刚落,私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踏踏! “顺天府办案,闲人避让!” 春静瞠目望着叶锦潇。 叶锦潇:“……” 不是她报的官! 来不及解释了,快步上前,捏住春静的手:“想必是冲我来的,跟我走。” “不!” 春静满目执拗:“我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找到,我不能走!” 时间紧迫,她甩开叶锦潇的手,拔腿往正屋冲去。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这是唯一的线索! “春静!” “叶姐,不必管我,你速速离去,今日就当我们未曾见过!” 春静推开正屋的门,赫然竟见一个肥胖的男人坐在书桌后,他耷拉着头,一把匕首没入胸膛,血流了一地。 是谢老板! 与柳明月合谋算计她的人! 叶锦潇顿时明白了:将她引入谢老板的私宅,再通报顺天府,将她捉个现行,她便成了杀害谢老板的凶手。 可春静顾不得那么多了,扑到书柜前疯狂的翻找着什么。 外头的脚步声已经逼近。 “跟我走!”叶锦潇抓住她,“待顺天府的人走了再找东西!” “不!” 春静疯狂的找着: “这里出了命案,顺天府会封府,我要是走了以后就进不来了,叶姐你快走!” “春静!” “你走啊!” 踏踏踏! 院外,顺天府的官差飞快的跑了进来,踢开门。 嘭! “果然出了命案!” 官差大喝一声,“抓住此人!” 现场一片凌乱。 叶锦潇藏在屋顶上,看见春静翻到了书柜的暗格,从里面找到了什么东西,趁乱扔到了窗外的花坛里,自己来不及逃跑,被两个官差押住。 “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带走!” 春静被押走,她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官差收敛尸体,保护现场,检查周围…… 直至半个时辰后,这才收队离开。 叶锦潇跃下屋顶,在那花坛里扒拉几下,找到揉皱成一团的信纸,打开一看,眸子微沉: ——‘陆大人喜去听戏……已布排好朱老板与戏子……纹银五千两……’ 这明显是一封私收贿赂、栽赃嫁祸他人的密信! 看纸张上微微泛黄的墨迹,至少也有八九年了。 顿时想起春静上次说的话: 九年前,父亲犯罪,被革去官职,流放边疆……如今她不惜背负杀人的嫌疑,也要找出这封密信,难道她的父亲是冤枉的? 她想为父亲伸冤! - “哈哈,哈哈哈!” 端雅的厅内,翊王妃品着茶水,得知顺天府去了谢霆的私宅,抓住了一个女子,关进牢房,顿感畅快。 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叶锦潇,你背了命案,这下,看你如何逃的脱? “都做干净了?” 身边,一名侍卫弯腰低声:“王妃放心,刀子是从铺子里买的市场上最常见的,绝不会叫人发现任何端倪,聿王妃就是真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 哈哈哈! 这下,可狠狠的给柳明月出了一口恶气。 “不好了,王妃!”这时,门外,一名小厮快步奔来,在她的耳边飞速说了几句什么。 翊王妃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你说什么?” “顺天府抓住的女子不是聿王妃?” 这怎么可能! 她亲眼看着叶锦潇进了谢霆的私宅,那私宅连个下人都没有,叶锦潇还能插上翅膀飞了? 小厮打听道:“被抓的是晋亲王府的一个丫鬟,听说当初疫病时期,这个丫鬟跟聿王妃交好,她恐怕是主动站出来,给聿王妃顶罪的。” 翊王妃顿时怒了。 没抓到叶锦潇,这谢霆岂不白死了? 白叫她高兴一场! 这贱人的运气未免太好了? “这晋亲王府的丫鬟竟管的这么宽?坏了本王妃的好事,实在可恶!” “既然这贱婢喜欢多管闲事,你速去顺天府旁侧敲击的提点提点,将那贱婢辱杀了,尸体丢到聿王府去!” 第154章 你这废物,怪不得是你爹亲生的 谢霆私宅发生命案,整座宅院贴上顺天府封条,由官府暂押,没有顺天府指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违者,触罪。 顺天府。 威严大气,官差驻守,巨大的鸣冤鼓设于一旁,门口的两只石狮格外威猛森严。 “来者何人!” 一名白衣女子走上台阶。 “顺天府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官差威厉开口。 叶锦潇抬眸,扫了眼正门之上的牌匾,淡声道:“取保候审。” 摘出袖中的一块身份玉牌。 官差一眼识出。 这种聿王府的玉牌。 此人是聿王妃! 态度稍显恭敬:“不知聿王妃想取保何人?” “半个时辰前抓进来的,涉及私宅命案的女子,春静。” “这……” 官差顿时为难。 按南渊律例,确实有取保候审和保释的条律,依照聿王妃的身份,也确实有资格为嫌疑犯做担保。 “聿王妃有所不知,此人刚抓获归案,仵作那边还在验尸,官差在调查,师爷在记录,按照规矩,此事得一套一套地走完流程,才能取保候审。” 眼下临近黄昏,今日只怕是忙不完了。 “还请聿王妃明日再来。” 叶锦潇掀了掀眸子,自然不会强行为难人。 “劳烦问一句,大概十年前的刑事案卷收监在顺天府么?怎么才能提案?” 官差不解。 聿王妃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正疑惑,只见聿王妃取出一张面额极大的银票,塞进他的衣襟里,他愣了一下。 五十两! 足足他一年的月奉! 立马收好银票,展露狗腿笑容: “各大城池的刑事案卷收在各地的郡守府,帝都城的刑事案卷收在顺天府。” “对了,一般案卷在顺天府,若是涉官、涉政,此类特殊人员的案卷收监在大理寺,只有得到上面的批准,才能提案。” 拿了好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锦潇了解后,淡声道:“听说牢内混乱,那春静是我的人……” “明白,明白!还请聿王妃放心,定罪之前,那女子定不会掉半根毫毛!” “那便再好不过。” 叶锦潇离开,直接去往大理寺。 春静父亲姓陆,九年前涉案被抄家流放,案卷应该收在大理寺,如今春静寻找证据,想为父亲翻案。 说来,那谢霆的死原本是冲着她去的,春静顶多是擅闯私宅的罪,现在却得背上人命。 她不仅要把春静捞出来,还得尽量将她父亲的案卷提出来。 叶锦潇低着头沉思着,半个时辰后便抵达大理寺。 大理寺乃全国最高最威严的掌刑狱案件审理,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法院,全国各地的案子都可由大理寺直接审理。 此处重兵把守,无比威严。 身着统一褐色服装的侍卫握着剑,快步进进出出,身形敏锐,目的明确,雷厉风行的办着各自的分内事,整体散发着的是庄重肃穆的气息,又冷又寒,叫人不敢轻易靠近此地。 傍晚,换值,一批人下值。 几个穿着官袍的男人结伴走出来,聊着公务。 其中一人忽然瞧见了叶锦潇: “云羡,看那,那不是你妹妹么?” “微微来了?” 一名约摸二十二三岁的男人抬头望来,一袭白袍,面容白皙,模样温厚,在大理寺这种冰冷无情的地方,他像一抹阳光般温良。 只是,在看清女子的容貌时,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是你?” 叶锦潇! 叶锦潇轻笑一声,摸出袖中的饴糖,不急不缓的剥着糖衣。 “提到妹妹,叶大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云微微。” “怎么,我这个嫡出的大小姐入不了你的眼?” 叶云羡的眸子顿时沉了下去。 当初,爹爹还是个苦考书生时,是母亲无怨无悔的陪伴爹爹,为他生育三个儿子,任劳任怨,这才有了爹爹后来的高中状元,如今的官居太傅。 可那谢氏半路杀了出来。 仗着娘家有钱有势,抢走母亲的正妻之位。 他与大哥、三弟的年纪皆比叶锦潇大,却不得不顶着‘庶出’的身份,日日看这对母女的脸色。 “你来干什么?” “我要九年前封存的一桩案卷。” “呵,你这是在用命令的语气与我说话?”叶云羡一声冷笑。 如今,他官居大理寺丞,负责收录案卷、提刑盖章,想要提案确实得经过他的手。 只可惜,他不会帮叶锦潇。 “啧,叶大人,吃水不忘挖井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这些年的圣贤书莫不是白读了?” 叶锦潇懒懒的吃着糖,甜的眯起眸子。 “可别忘了,你这个官职是怎么来的,你这个考了七年都不中的废物,怪不得是你爹亲生的。” “原来是遗传啊。” “你!” 叶云羡顿怒,就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 “叶锦潇,你休在此胡言!” “我外祖给你砸了二十多万两纹银,如今我想提一桩旧案卷,你……” “胡说!!” “当年,明明是我自己考中了寺丞之职!是我自己考来的!!” 叶云羡情绪激愤的跳了起来,惊得旁边的几个同僚站了几步,他们神色各异。 当初的事,他们略有耳闻。 太傅府的这位二少爷自幼饱读诗书,只为跟父亲一样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却连考七年皆落榜。 五年前,突然一举得中,成为杀出重围的黑马,一跃官六品,任职大理寺丞,可谓前途无量。 听说,那年说媒的人险些踏破太傅府的门槛。 想不到叶大人的官职竟是花了二十多万两纹银买来的…… 叶锦潇皱眉,抹了把脸上的口水:“你这么激动作甚?打到你痛脚了?” “你!你!” 叶云羡怒指着她,这才觉察到自己反应激烈,身边的同僚更是目光怪异的望着他。 顿时气不轻。 “别拿你谢家在本大人跟前造次,区区下等商户,除了有些钱财之外,有何可取之处?” “本大人自当职以来,兢兢业业,两袖清风,克己复礼,你休要败坏我的名声!” 他挺直腰身,字字珠玑: “你想从大理寺提案,没有我盖章,做梦!” 叶云羡走上前,厌恶的看着面前的‘妹妹’,低声扯唇道:“叶锦潇,你不是喜欢仗势欺人,很张狂么?” “你不是仗着医术在身,故意摆架子,不肯给三弟医治么?” “不如这样,你给三弟治好腿,并向他下跪道歉,承认自己五年前做的卑劣之事,我便为你盖章提案,如何?” 哈哈! 冷笑一声,撞开她的肩膀,大笑着与同僚离去。 叶锦潇侧身站在一旁,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胛,脸上并无太多情绪。 要钱的时候说银子香。 不要钱了,嫌银子又脏又俗,败坏名声。 早见识过叶暮辰的嘴脸,今日瞧见叶云羡,叶家人的脸皮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厚。 第155章 你何时才能明白,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顺天府。 牢房。 “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个官差急步跑了进去,拦住两个同僚。 “张三,王五,我收了聿王妃的好处,说好不动那个女子时,你们却要将那几个死刑犯跟她关在一起,这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聿王妃交代?” 张三一把挥开他: “赵虎,你这个榆木脑袋,那聿王妃的身份值几个钱?聿王不宠爱她,她就是一个随时下堂的弃妇。” “这可是翊王府那边的吩咐。” “你想想,到底是聿王妃得罪不起,还是翊王府开罪不起?” 名叫赵虎的官差顿时犹豫了。 聿王妃确实不受聿王宠爱…… 算了。 反正那女子身上有命案,出了事就说她在牢内畏罪自杀就行了。 索性不管了。 牢房的铁索打开,四个死刑犯被推了进去,再缠上铁链子锁好门。 铺满干草的角落里,春静虽然穿着囚衣,但模样干净,容貌清秀,四个死刑犯一看见她,犹如饿狼见了兔肉,激动地飞扑上去。 “啊!” “你们干什么!” 春静立马挣扎,“放开我!” 四个壮汉都犯了死刑,明年秋后就要问斩,活不了多久了,临死之前能爽快一番,也不枉走这一遭。 “哈哈哈,这娘们长得还挺好看的,这皮肤嫩得都快掐出水来了。” “哈哈哈!” 四人抓住春静的手脚,脏污的大手从衣摆摸进去,掐住那滑溜溜的腰,美得都快要飘飘欲仙了。 “好滑!” “放开我!滚!滚开!” 春静恐惧的直挣扎,可她一人的力气,根本挣不过四个壮汉。 “来人!快来人啊!” 长长的走道里,没有一个官差,没有任何回应,倒是隔壁牢房的犯人抓着栏杆,无比激动的站起来看戏: “上!上她!” “撕了她的衣服!” “干死她!” “哈哈哈!” 唰啦! 肩头的衣物撕碎。 裤子被拽了下去。 春静绝望的溢出眼泪,脑袋砰砰的用力往后砸着地面,欲死不从,可四个死刑犯可不管这些,抓住她的两条腿就…… 嘭! “啊!!” 乍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压在她身上的壮汉飞了出去,一头撞在墙上,血溅当场。 其他三人吓得散开: “杀、杀人了!” 昏暗的长道外,传来冰冷沉重的脚步声,火焰在铁盆里冉冉跳跃着,勾勒着一道矜贵的身影缓缓走来,男人眸沉如墨,眉宇矜冷如剑,一袭紫袍摇曳在地,似君王般至傲无双。 “世、世……世子……” 几个官差惶恐的跪倒在地上,“参、参、参见世子……” 当今圣上亲哥哥所生的独子——晋亲王府世子,楚怀瑾。 身份与皇子王爷一般尊贵的存在。 传闻这位世子性格古怪阴邪,手段毒辣,更是杀伐随心,不喜者、杀;厌烦者、杀;心情不虞、杀。 无人敢惹! 这尊瘟神怎么突然来顺天府了? 楚怀瑾缓步行至牢房前,看见那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自己,明显受惊不小的单薄身影。 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后脑勺全是血,噌得肩背衣物到处都是。 扫向旁边三名死刑犯,三人吓得发抖: “世、世子……” 这瘟神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指尖轻抬,铁链应声而断,他尊贵的与这脏乱的牢房格格不入,像神邸降临。 “阿静。” 他垂眸:“你何时才能明白,待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春静颤抖的抬起头,含泪的眼睛里充满了恨意: “是你做的……” “是你……” 楚怀瑾沉了沉眸:“是不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认为是我做的?” 他蹲下身。 “离我远点!” 春静愤怒, 恐惧到极点,也恨到了极点:“我爹是冤枉的,我不是罪臣的女儿,我死也不会再回晋亲王府!” “阿静……” “滚开!滚……唔——” 许是方才惊吓过度,也可能是后脑伤势太重,春静才挣扎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楚怀瑾眸子一沉,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抱进怀里。 三个死刑犯惊恐瞪眼:“!” 世子亲自抱起的女人。 他们刚才却差点…… 几个官差更是吓得两条腿都抖了。 这女嫌犯不是晋亲王府的丫鬟吗?一个小小的丫鬟,竟然能令世子亲自抱着? 这还是丫鬟吗? 他们是不是闯大祸了? 楚怀瑾抱起春静,一双极寒的眸子扫向官差,“是谁将这几个死刑犯关进来的?” 嗓音无温,比今日的晨霜还要严寒。 官差吓坏了: “世子,我们不知……” “我们……我们当真……啊!” “噗!” 话未尽,猛地一脚将那官差踢出去六七米,撞到墙上吐血昏迷,生死不知。 楚怀瑾掀眸,嗓音再次凛冽了一个度: “我再问一遍,谁关进来的!” 其他官差吓得跪倒在地上:“世子饶命,饶命啊!” “我们真的不知道这女嫌犯是您的人,饶命!还望世子饶命啊!” - 谢霆私宅。 案件未定,两个官差在此看守着,验尸的仵作很快给出了结果:他杀,失血过多身亡。 谢霆的妻子,妾室,哥哥,还有几个儿女站在私宅外,哭的不成样子: “爹!” “老爷,您死得好惨啊!” “大人,一定要将那女刑犯斩首示众,给我们家老爷偿命,方能解恨啊!” 负责此案的王统安抚了家属几句,带着两个人进去勘察了。 “大人,此乃死者私宅,事发时就只有那女刑犯与死者在场,必是她行的凶,小人看这案子能结了。” 王统点头:“嗯。” 快要月底了,这个月的业绩正好差两桩。 “那就结案,叫那女刑犯签字画押,不肯画押就用刑,明年秋后问斩。” “是,大人英明!” 一行人离开,夜色也降临了,上了封条的私宅里一片漆黑,没点蜡烛,又出了命案,就像一座恐怖屋,阴森极了。 夜风凉,影子晃,一抹纤细的身影诡异的出现在屋内。 谢霆的尸体停放在担架上。 面色惨白,瞪着双眼,死不瞑目,胸口还插着刀子,血迹已经干涸。 叶锦潇素手甩了甩,吹燃火折子,点了一支蜡烛。 屋内,环境昏暗。 她走了一圈,仔细地检查起来。 屋里的陈设干净,桌椅都在各自规整的位置,书籍砚台那些除了春静之前翻过的痕迹,没有别的异常。 也就表明,屋里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挣扎,谢霆应该是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被人一刀捅死的。 再检查尸体。 凶器是市面上常见的刀子,很难查出端倪。 不过,从刀子刺入的角度,凶手是个左撇子,且是一个有武功底子的人。 杀死谢霆,既能陷害她,还能掩盖失身的丑事。 柳明月这招用得不错。 只可惜,白天那个小乞儿将她引来时,她早已在其身上撒了千里香。 千里追踪,无处遁形。 吹灭蜡烛,盖上火折子,准备翻窗出去时,墙那边的暗处,一道黑影乍然闪出,十几人呈包围状猝不及防的冲了进来: “抓住杀人真凶!” 第156章 她的后背重重撞在他冷硬的胸膛上 “在里面!” “抓住她!” 嘭! 为首的男人握着火把,首当其冲的冲进屋,却见屋内一片昏暗,格外安静,只有一具尸首冷冰冰的横在那里。 人呢? 官差们奔进来,四处寻了起来。 “方才明明看见有人影晃动……” “莫非跑了? “不可能,外面都被堵住了,她插翅难逃,找!搜仔细了!” 他们扩散开来,里外周围屋顶全都仔细严查。 殊不见,顶部房梁的大梁柱后,逆光的一块小匣角里,紧紧贴着的两道身影。 “叶七?” “你怎会在此?” 叶锦潇嗓音压低,她的后背紧贴着夜冥的胸膛,呈怀抱的姿势,藏在房梁后。 但,他的手并未抱在她的腰上,而是用剑鞘卡住。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现身。 夜冥垂眸:“听说了此处的事,过来看看。” 叶锦潇扶着横梁,借着开拓的视线朝着下方扫去,一眼便注意到那个左手拿着火把的黑衣男人。 左撇子! 下盘稳。 会武功。 “果然是冲我来的。” 白日抓走春静,没有达成目的,又派人守在此处,二次下手,柳明月从何时起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思了? 等等。 仔细一想,又有些不像柳明月的作风。 难道……不是她做的? “找!” “一个角度都别放过,屋顶房梁都看看!” 下方,几个官差拿着火把去照房梁。 叶锦潇脚尖微晃,一大片裙摆不慎撒了出去。 “当心。” 夜冥腕子用力,剑鞘抵住她的腰往后一带,二人更为贴近的藏在角落,她的后背重重撞在他冷硬的胸膛上! 两三秒后,她的体温隔着衣物布料,缓缓过渡到他的怀里。 夜冥身体微僵。 垂眸只见她柔和的侧脸轮廓,白皙细腻的可以看见近乎透明的毛孔,圆润的耳垂像珍珠,有一个小小的耳洞,但身上除了一根银簪,没有别的任何首饰。 有很淡的清香染到了他的剑鞘上…… 叶锦潇专注的盯着下方,并未注意到夜冥的微妙变化。 “怎么找不到?” “难道方才看错了?” “这里除了这具尸体,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们没找到,小声的商议着什么。 那黑衣男人似不死心,但寻了两圈后,当真无果,不得不就此作罢。 收队。 上封条。 官差们离去。 街角暗处,叶锦潇身形诡轻的站出来半步,看向那黑衣男人离开的方向。 夜冥:“追?” “走。” 夜潜跟随,两刻钟下来,黑衣男人进了翊王府。 叶锦潇驻足,忽然便明白了。 “原来是她做的。” 柳明月的好友——翊王妃。 二人乃闺中密友,关系极好,翊王妃总爱为柳明月出头,给她使了不少绊子,现下为了针对她,更是杀了谢霆。 夜冥侧头:“翊王府与聿王府身份等同,你手上没有确切的证据,即便知道真相也指证不了她。” 叶锦潇看着对面那座奢华的王府,不急不缓道: “有时候,不一定需要证据才能报复一个人。” 当初楚聿辞不信任她时,所有的证据都是废纸,他一张嘴便能定她的罪。 她早已过了事事拿证据说话、一心苦于寻找证据的智障时期了。 夜冥疑惑:“你打算如何?” 叶锦潇唇角隐晦的勾起。 柳明月跟翊王妃的关系极好么? 多年交情? 好到什么程度? 她突然倒是有几分好奇了。 “不急,跟我来。” 柳府。 闺房里,一碗无比恶臭的脏物放在桌上,是老鼠屎,泡过水后涨开扩散,一碗都是…… “呕!” 柳明月光是看了一眼,便恶心的直吐。 月珠捧着碗,差点都要哭了:“小姐,恐怕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恢复容貌了,您顶着这张脸,何时才能重获聿王殿下倾心?” 不如就按聿王妃的法子,吃老鼠屎解毒…… “恶心!” “太恶心了!” “拿远点!” 她堂堂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吃这等脏物? 说不定是叶锦潇故意耍她。 “都怪你!” 想来,一巴掌愤怒的甩在月珠脸上。 “当初下毒时,也不仔细一点,但凡你能事成,我至于被那个贱人反摆一道?你这没用的饭桶!” 月珠红了脸,也红了眼,委屈的敢怒不敢言。 “小姐,为了大局着想,还请您忍忍,您吃老鼠屎的事天知地知,您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那……那我尝一口?” “嗯……” “呕!” “……” 主仆二人在屋里吃屎,丝毫没觉察到屋外晃过的两道身影。 夜冥手里拿着一条披帛,上面刺着精致的柳叶图案,还有女子身上的脂粉香,他一张冷脸却憋得黑红黑红。 半夜潜入女子闺房,偷取披帛…… 他左手拿剑,右手拿披帛,浑身僵硬得连路都不会走了,仿佛手里抓着的是什么烫手山芋。 叶锦潇回头,忽然见他这般模样,有种逼良为娼既视感,一股罪恶感直冲头顶。 “叶七。” 她脑中的一根弦绷紧。 一根披帛而已,竟别扭成这样。 “你……该不会连女子的手都未曾牵过吧?” 夜冥身体一僵。 握着剑的指尖紧了紧,捏到发白,脸上神色自若,话音如常:“牵过。” “那牵过几次?” “……” 叶锦潇一眼识破他拙劣的谎言。 连谎话都不会说,偷一根披帛便忸怩成这般,再加上他容貌清冷,气息孤傲,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位尊者,这根披帛挂在他身上着实格格不入。 她忽然来了兴趣:“叶七,看你岁……” “闭嘴。” 他肃冷倨傲,后退半步。 叶锦潇指尖一扬,抓住披帛一角想把他拉过来,但他的反应更快,丝毫不给她靠近的机会,剑鞘已经压住她的手背。 她眸子一眯,突然直迎上前。 他皱眉,即刻扬着剑击开她。 她翻了两圈,折断一簇细长的树枝,用作剑般与他打了起来。 “谁在外面?” 屋里,月珠警惕的打开门,可院子里夜色如水,安静得很,没见什么可疑身影。 “月珠,是谁?” “小姐,没有人,许是野猫蹿过。” 柳明月捏着鼻子,就着老鼠屎冲水喝了好几口,恶心得脸都白了,抚着胸脯直反胃,更是愤恨的捏紧指尖。 叶锦潇! 你这小娼妇! 将我弄出了聿王府,以为就赢过我了? 看翊王妃怎么替我教训你! 第157章 夜冥武功深不可测,并且他从不拔剑 柳府外,两抹身影正纠缠追逐着。 夜冥武功深不可测,并且他从不拔剑,只用剑鞘挡着,仅动了一只手,也让叶锦潇招架不及。 手中的树枝晃出凌厉的啪啪声,惊得夜色有几分森寒。 二人迅速的过了二十几招。 终于,她以一记格外刁钻的姿势,将树枝抵中了他的腹部。 啪! 夜冥垂眸,轻笑:“这套二十四桥剑法,你倒是练得愈发炉火纯青了。” 叶锦潇挑唇一笑:“哪里哪里,都是师父教得好,徒儿怎敢在师父面前造次?” 扔了树枝,抓住他手里的披帛一角。 扯落。 她傲笑着跑了出去,青丝翻飞,丝滑的披帛从指尖溜走,可残留的触感却深深回荡在他的掌心。 柔软,顺滑,像一缕捉不住的风,却在迎面拂来时留下真实的接触。 夜冥有些正色的看着空荡的指尖,缓缓抬头,看向女子逐渐跑远的背影。 披帛飞舞,身姿轻盈。 虽顶着聿王妃的身份,却给人一种不受任何约束的自由。 望着她的眸色不禁隐晦的深了两许…… - 半个时辰后。 两名官差突然找到柳明月,说是发现了可疑的证据,需要她配合调查,将她带到谢霆的私宅,发现她的披帛在现场。 披帛上的柳叶刺绣,便是最好的身份象征证明。 “柳小姐,谢霆死时,你在何处?谢霆的私宅里又怎么会有你的私人物品?” 柳明月面色微白。 这条披帛确实是她的! 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叶锦潇……不,不可能,柳府有守卫,况且,谢霆之死,叶锦潇也不知道是她做的。 到底是谁陷害她? “定是有人偷了我的披帛,藏在此处,企图陷害我!” 官差说着公式化的话:“我们只拿证据说话,柳小姐,你若解释不了,便跟我们去顺天府走一趟吧!” “放开我!” 柳明月厉喝着挣扎: “你们竟敢抓我,我可是柳家大小姐,聿王的心上人!你们对我不敬,就不怕得罪聿王殿下吗?” 官差翻了个白眼:“整个帝都,谁不知道你已经被聿王休弃了?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你!你们!” 柳明月被踩到痛脚,恼羞成怒: “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我回了聿王府,定要挨个儿治你们的罪!” “抓走!” “放开我!放开!” “明月,你怎会在此!” 这时,院外,翊王妃带着两名侍卫,快步奔来,格外诧异。 这是怎么回事? 两刻钟前,侍卫来报,说是终于抓到了真凶。 她怄了一口火,为了抓这叶锦潇,费了不少心思,足足摆了三道才擒住她,准备亲自来打打叶锦潇的脸,却没想到被抓住的人竟然是柳明月。 “晚晴?你……” 柳明月看见她,以及她身后的官差,顿时明白了什么。 “是你派人来抓我的?” 她就说,她的披帛怎么会出现在谢霆的私宅里。 原来是曲晚晴做的! 她们平日走动近,关系好,互相赠送礼物,曲晚晴手里有不少她的东西。 “原来是你!” 柳明月气得眼睛都红了,肚子里怄了好大一口火: “曲晚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明明是你杀了谢霆,你竟然栽赃嫁祸给我!” 一声怒骂爆了出来,给曲晚晴、侍卫、官差们全都惊住了。 曲晚晴愣住:“你……你在胡说什么?” “你还在这里装什么?” 柳明月气得不轻。 “你杀了人,还想嫁祸给我,我是不可能背这口黑锅的!” 曲晚晴面色一沉,实在没想到自己真心相待的好朋友,竟然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柳明月,你疯了吗?” 叶锦潇欺她时,她给她撑腰出气。 叶锦潇辱她时,她为她打抱不平。 现在,她还给她出谋划策,计划将叶锦潇抓进大牢,弄到身败名裂。 想不到自己一番好心,竟被柳明月当众揭穿。 “我就知道你这个贱人假惺惺!”柳明月愠怒的指着她,“我爹为太医院御养药田,各种美容驻颜的好药我月月往你府上送,我对你掏心掏肺,可你竟然在背后捅我刀子!” 这条披帛就是最好的证据! “呵,我早就知道你心思丑陋了!每个人的容貌是天生的,你就算是吃再多的灵丹妙药,也美不过翊王养在外面的两门妾室!” “你!” 曲晚晴脸上的端庄绷不住了,直接气到皲裂。 可恶! 这个贱人! 表面给她送美容药,与她交好,想不到心里竟是这样贬斥她的! “柳明月,你这不知好歹的贱蹄子,怪不得斗不过叶锦潇,还被聿王赶出大门,就凭你这副丑陋的嘴脸,给本王妃提鞋都不配!” 柳明月捂住脸。 毒未解,容貌是她的逆鳞。 触之逆鳞,整个人瞬间燃爆。 “谢霆是她杀的!” 对着顺天府的官差直接告状:“我有证据,是她杀了谢霆!是她身边的这个护卫!” 曲晚晴几乎气疯:“你这个贱人!胡说什么!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这名护卫是祖父留给她的,武功高强,忠心耿耿,专门用来保护她的安全,这些年来为她办了不少事,是她不可或失的左膀右臂。 “就是这个护卫!抓住他!” “柳明月!!” “我就知道你不会真心帮我,还想陷害我?你还嫩了点!” “贱人!” “曲晚晴,你以为自己能好到哪里去?” 柳明月愤怒的跟曲晚晴扭打在一起,嘴里骂的格外难听,互相拆起台来,以前的丑事一桩桩的、全都爆了出来。 难听的,丑陋的,不堪入耳的…… 官差们呆愣的站在旁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 说好的捉犯人,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一个是柳小姐,一个是翊王妃,两个都是有身份的人,无论伤了谁都不好交代。 这这这? 该怎么劝架? 该拉谁啊? 二人互扯得正激烈时,一道女子含笑的嗓音笑悠悠的飘来: “哟,这是在干嘛呢?” 大家下意识扭头看去。 聿王妃! 柳明月错愕:“叶锦潇?” 曲晚晴愣住:“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锦潇笑着走来:“听说顺天府的官差在这里缉拿要犯,我路过此处,便来凑凑热闹。” 似笑非笑的看向翊王妃身边的、那名黑衣护卫,也就是之前企图围捉叶锦潇的黑衣人。 目光下移:“左手拿剑。” 黑衣护卫的左手下意识捏紧了剑。 “死者的伤处正是左撇子所为,又有柳小姐亲口指证,真凶是谁想必已经一目明了了。” 几个官差对视一眼,当即大步上前,擒住黑衣护卫的双手。 “跟我们回顺天府调查!” 曲晚晴面色一急,就要上前。 黑衣护卫眸子一沉,给了她一记‘遏制’的目光:小姐,别冲动! 此案涉及顺天府,还需上报大理寺,千万别因为他一个下人,惹祸身上,他可以认罪,但小姐贵为翊王妃,皇室之人,身上绝不能有任何污点。 曲晚晴握紧双手,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抓走。 这可是跟随了她足足九年的护卫! 都怪柳明月! 这个贱人! “柳明月!” “我真是瞎了眼了,才会将你视作闺中密友!” 柳明月仰天大笑:“哈哈哈,曲晚晴,你少在这里悲天悯人,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识破了你的阴谋,险些就被你得逞了!” 冷冷的将披帛掷在地上。 第158章 她乃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 “咦?” 叶锦潇侧了侧头,捡起地上的披帛,“这条披帛怎么会在这里?” 披帛一角绣着的‘柳叶’标识,正象征着柳明月的身份。 柳明月皱眉:“什么意思?” “你见过?” 叶锦潇点头:“这是我拿来的。” 柳明月浑身一震:“什、什么?” “你匆忙搬离聿王府,有许多衣物饰品没来得及收拾,我瞧见你这条披帛丝质柔滑,上好漂亮,便披在身上。” “岂知方才在这私宅转了一圈,不小心弄丢了,本想回来找,就看见你跟翊王妃在吵架。” 叶锦潇温笑着说完,柳明月的面色陡然白如霜: “是你!” “你将我的披帛丢在此处,陷害于我,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翊王妃做的…… 还跟曲晚晴闹掰了,互撕互骂,什么丑话全都说了出来。 完了…… 完了! 叶锦潇满目‘纯善’的看着她,笑得一脸善良:“好端端的,你没招惹我,我陷害你干什么?” “叶锦潇!” 柳明月即便再蠢,也明白过来。 “定是你在此挑拨离间!是你做的!是你……啊!” 她愤怒地冲了上去,却被叶锦潇一巴掌挥开。 “此处私宅出了命案,我的朋友被误抓,我担心朋友,这才来私宅找找证据,想不到二位争吵起来,倒是替我揪出了杀人真凶。” 柳明月指证翊王妃的护卫杀人,证据确凿,完全没有多费丁点力气。 至于这条披帛嘛。 她扬了扬披帛,笑道:“这条披帛确实是我不小心弄丢的,柳小姐,你跟翊王妃别再吵了,既然是一场误会,误会解除,不就好了么?” 她笑眯眯的: “你们多年的闺中密友,感情深厚,姐妹情深,何必因一条披帛吵起来呢?” 素手一扬,披帛穿在臂弯上。 碧色的披帛映着白衣,清冷漂亮。 “好了,既然真凶已经被抓,你们的误会也解除了,我便先去顺天府接朋友了。” “告辞。” “叶锦潇!”柳明月冲出去五六步,眼睛都气红了。 “叶锦潇!你别走!你故意陷害我!你故意的!叶锦潇!!” 女子已大步离去。 柳明月僵硬的站在原地,眼角余光慢慢移动,看向旁边的曲晚晴,慌得不知所措: “晚晴。” 急忙上前,握住她的双手: “晚晴,原来是叶锦潇扔的披帛,从中作梗,想要挑拨我们的姐妹情谊,我们可千万不能上了她的当!” 曲晚晴面容冰冷的站在原地,嘴角嗪着无温的弧度。 “呵。” 姐妹情深? 她为了给柳明月出气,不惜用计杀人,双手染血,害叶锦潇,准备将叶锦潇弄到身败名裂。 可柳明月是怎么报答她的? 将她的贴身护卫抓进了顺天府! 现在还有脸讨好她? 曲晚晴冷冷的将手抽了出来:“你这贱人,当初若不是瞧你心善性软好说话,又得聿王青睐,就凭你这区区八品小户的身份,也配与本王妃交好?” 能够嫁入皇室的媳妇宗亲,哪一位不是重臣之女? 就连她的父亲也是堂堂正二品安阳侯。 “晚晴!” 柳明月慌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刚才也是太着急了,没有弄清事实,这才口不择言,你……你千万不要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慌忙地解释道: “我们认识了八九年,从小就交好,一起玩闹,一起长大,难道你宁愿相信叶锦潇那个外人,也不信我吗?” 她不能失去翊王妃这个好友! 一来,她父亲官居八品,她的身份实在是太低了。 二来,翊王妃向来对她有求必应,是一枚极好利用的棋子。 三来,她还指望利用翊王妃,再次嫁进聿王府。 “呵!信你?” “信你那丑陋的嘴脸!还是信你坑害了我的贴身护卫!” 曲晚晴愤怒地挥开她,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上: “你这上不得台面的小贱货,竟敢背刺本王妃!” “不出一个月,我定要你父亲从御药官的位置上滚下来!你这恶臭的老鼠,跟你爹一样,滚回乡下种田去吧!” “走,回府!” 拂袖一挥,带着两名侍从转身离去。 “晚晴!” 柳明月又慌又急,急哭了的去追。 “晚晴,我错了!我知错了!你听我解释!” “我不是有意的!晚晴!晚晴……啊!” 摔扑在地上,看着曲晚晴冷然离去的背影,急得眼泪大颗大颗掉,更是涌出滔天的恨意。 “啊!” “啊!!” 失去了翊王妃这棵高枝,以后谁为她办事?谁给她当枪使啊! 叶锦潇! 你这个贱人! 你毁我容貌,把我赶出聿王府还不够,还用计离间了我唯一的朋友,我要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 - 今夜无月,风寒阴冷,顺天府已经休值。 “明晨再来。”夜冥看着她单薄的身子,眉头轻皱。 叶锦潇立在顺天府正门口,看着那牌匾,街上已无行人,冬天的夜深得很,飘着毛毛细雨。 如此晚了,才发觉有些冷。 双手藏在衣袖里。 “叶七,辛苦你陪我转了一夜,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太晚了,我送你。” 此话说出,连他自己都似怔了神。 握着剑的手掌紧了紧,垂下眸子似想掩饰什么,脸上仍旧是冰冷到没有温度的模样,一如初见般,生人勿近,漠然无温。 叶锦潇却没想那么多,他武功高强,还不至于被人半夜劫财劫色。 没有忸怩,提步便一起走了。 一路无话。 两刻钟后,聿王府。 叶锦潇绕到偏僻的后院,与夜冥道别后,直接翻墙进去。 夜冥待她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准备离开时,一道冷凉的嗓音响起: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微顿。 侧头望去,见聿王从暗处走了出来,一袭墨袍无比阴戾,几乎看不清眼底的敌意。 “如此深夜,与本王的王妃在一起,似乎并非君子所为。” 夜冥神色寡言,眉间的冰冷似刀锋,拒人于千里之外:“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身正影直,自然无畏。” “呵!” 意思是他小人之心? 楚聿辞走来,寒眸死死的盯着他:“她乃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 一句话,宣示主权。 夜冥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自然不会将聿王的警告放在眼里。 “成亲生子从来都不是束缚一个女人的枷锁,她可以成为妻子、成为母亲,也可以成为朋友。” 楚聿辞眸色一踉,不禁想起叶锦潇曾说过的话: ‘我是我,有自己的想法和圈子,我只是嫁给你,并不是卖身给你。’ 夜冥的想法与叶锦潇高度相似,却显得他这个‘夫君’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明明他跟叶锦潇相识七年,可关系还不如一个外人好。 真是天大的嘲讽。 “你来路不明,身份背景都查不清,谁知你出现在她身边,是不是另有目的?” 他冷声扯唇: “此后,莫要再出现在她身边,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夜冥眉骨冷而矜贵,“这似乎轮不到你做主。” 提步,正欲离开,却刹那寒芒乍现。 一柄软剑祭出,跃然于掌心,锋锐的横在夜冥身前。 夜冥反应敏锐,手中的剑鞘挡去。 啪! 相撞! 银色的剑锋映衬着冬夜的寒凉,如针刺骨。 裹着黑布的剑鞘低调内敛,却迸射出同等气场的戾气,丝毫不落下风。 四目相对,仿佛扩开了一座无形的战场,弥漫着瞧不见的硝烟,却压迫空气,逼仄人心。 楚聿辞寒声:“同样的话,本王不说第二遍。” 夜冥亦是矜贵冷冽:“让开,我这把剑,不是为你留的。” 第159章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聿王府。 冷院。 叶锦潇回了屋,柔儿可等了许久。 “小姐,您每次出门都是一整日,冬日夜深,奴婢久等未见您,都有点担心……” 小姐花容月貌,万一被什么歹徒流氓撞上了,必定危险。 “忙。” 叶锦潇走到桌边,灌了一大杯水。 “太忙了。” 春静还在牢房,没捞出来,明天一早还得去一趟顺天府。 放下杯子,瞧见旁边摆着的红糖蒸糕,还冒着软甜的热气,拿起一块捏厚实了,全部塞进嘴里。 “这么晚了你还蒸发糕?” 很甜。 里面裹着红枣,软糯不腻。 “小姐,这是厨房送来的。” 叶锦潇微顿。 厨房与库房从来不管冷院的死活,平日的吃食都是在冷院的小厨房开火,今日倒是垮了天了。 “厨房那边来了四趟。” “每次你都没回来,他们就把凉了的红糖蒸糕拿回去,重新蒸,蒸好又送过来。” 厨房的管事嬷嬷说,这是王爷的意思,柔儿不敢拒绝。 王爷说,王妃日日早出晚归,食不定点,长久下来只怕会伤胃。 “王爷还让库房将咱们的银丝碳,全部换成了宫里特供的金丝碳。” 冬天,一般人家都是用普通的木炭取暖。 有钱人家、达官贵族,用的则是价值昂贵的银丝碳。 而金丝碳材质好,无烟无灰尘,也无呛鼻的气味,经久耐烧,昂贵稀少,只有皇上、皇后、太上皇这等身份的人才能用。 “还有这褥子。” 柔儿快步奔到床前。 “小姐,这褥子是上好的天鹅绒,盖在身上轻薄保暖,丝滑温厚,也是库房特地送来的。” 库房的意思,便是王爷的意思。 叶锦潇又拿了一块红糖蒸糕,随意的咬了一口: “看你这跑跑跳跳的激动样子,好像很感动?” 柔儿:“呃……” 小姐怎么说也是圣上亲赐的聿王妃,以前柳侧妃常常作妖,搬弄是非,如今她不在了,王爷也醒悟了,若二人夫妻恩爱,岂不是一桩佳话? 若小姐真与王爷和离…… 自古来,下过堂的妇人,只能一辈子孤寡终老,无人愿取。 不过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想,她没有经历过小姐曾受的委屈、凌辱与痛苦,没有资格替小姐做选择。 “小姐若是不喜欢,奴婢将它们都扔了。” “放着吧。” “柳明月之前贪了我那么多嫁妆,我还没必要跟这些死物过不去。” 叶锦潇拍了拍手,准备洗漱。 却敏锐的听到窗外似乎有什么声音。 凌乱的、激烈碰撞的……打斗声? “柔儿。” “你可有听到外面的声音?” 柔儿探了个头过来,竖着耳朵仔细听听:“没有呀,小姐,没有声音。” 她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外面打架? “我去看看。” “小姐,这么晚了,天又冷,您别出去了,洗漱好后早些休息吧,谁吃饱了撑的会在外头打打闹闹?许是野猫蹿过的声音。” “……” 难道是她听错了? - 翌日,天上竟飘起了薄雪,一群小丫鬟们高兴地叽叽喳喳: “天呀,下雪了!” “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呢,今年的雪下得好早呀!” 晋亲王府。 西厢房。 床榻上,春静面色苍白,头上裹着几层厚厚的纱布,似做了噩梦,不安的摇着头: “不、不要……滚开……爹……爹!” 猛地弹坐起来,后背浸湿,冷汗淋漓。 “醒了。” 男人声线清冷,似一片薄刃划过,冷厉无温,没有丝毫感情。 春静抓紧被子,这才看见立在窗前的紫袍男人,以及周围熟悉的环境。 她又回来了! 这个待了九年、寄人篱下,为奴为婢的地方! “为什么?” 她唇瓣嗡动:“我已经赎回了自己的卖身契,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楚怀瑾回头,泛着淡紫的眸子极寒: “就凭你这罪臣之女的身份,离开本世子,还能在何处立足?” “我不是罪臣之女!” “我爹是冤枉的!” 提到父亲,春静的情绪异常激动:“当年,是谢老板联合戏院老板,还有别人一起设局!他们陷害我父亲!是他们……唔!” 一激动,头上的伤炸裂般剧痛。 楚怀瑾箭步上前,捏住她的肩膀,摁回床上。 “没有证据,谁会信你?” “你……” 春静瞠目望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你!” “你知道我要去谢老板的私宅找证据,是你杀人灭口!” 楚怀瑾沉了冷眸,偏邪肆的脸此刻结了冰一般,无比难看:“你就如此笃定是我做的?” “哈哈哈,不是你还能是谁?一条鲜活的人命,说杀就杀,哈哈哈,楚怀瑾,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当初,我没有推世子妃!” “你认为我谋害了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便阻止我为父亲翻案,将我拘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给世子妃出气吗!” 春静笑出眼泪: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为那个孩子偿命?” “闭嘴!” 楚怀瑾瞳孔猛缩,陡然扼住她的喉咙。 春静笑得讥讽,笑得讥嘲:“既然定了我的罪,何不杀了我?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迟早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的离开晋亲王府!” “你敢!” 楚怀瑾厉声,紫眸泛起狠厉的潋滟: “没有本世子的命令,你连这座帝都城都出不去,再敢跑,本世子便打断你的腿!” “那便试试我敢不敢!” “春静!” 男人似被激怒了,欺身压了上去,钳住她的下颚,正要动怒时,门外传来一道老嬷嬷的声音: “世子殿下,世子妃像是感染风寒了,早起便一直咳,方才还咳晕过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楚怀瑾动作一怔,两秒后,松开春静,速速离去。 前脚刚走,几个丫鬟闯了进来。 “春静,你这小贱货,都已经巳时了,还躺在床上等着享福吗!” “你这罪臣之女,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不成?还学别人女医官看什么医书!” “贱货,起来!” 几人凶狠的冲了上去,又抓又扯又打,还将她包袱里的医书抓了出来,撕了个稀碎。 “住手!” 春静想去制止:“还给我……啊!” 一个大丫鬟抓住她的头发,一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 “一个贱婢看什么医书?装模作样的给谁看呢!” 贱人! 大家都是丫鬟,凭什么她独得世子青睐? 这小娼妇表面清高,又当又立,还不知在床榻上怎么下贱的勾引世子! “人家世子妃出身名门,再看看你,就是一个贱奴!还敢谋害尚未出世的小世子!” “还妄想当主子不成!” “我们的脏衣服都快堆成小山了,还不快去洗?” “滚出去给我们刷鞋洗袜子!” 第160章 一年后,若你没有爱上我,我便许你自由 聿王府。 冷院。 “天呀,竟然下雪了!” 柔儿起了早,瞧见窗外的银装素裹,不由心神一动,格外欢喜。 南渊国位于这片州陆的南部位置,气候温和,四季如春,冬日鲜少下雪,故而瞧见雪、就跟遍地下黄金一样稀罕。 赶紧穿好衣服出去,只见阿春阿夏四个小丫头低声指指点点什么: “你看……” “真奇怪……” 她走去:“这是怎么了?” “柔儿姐姐来了,你快过来瞧!”阿冬紧忙拉着她,小跑到屋子的拐角处。 只见院子里,一道墨色的身影站在雪中,衣袖挽起,苍白的双手滚着雪,堆起一个胖乎乎的雪人。 天冷风寒,那双手冻到发红,鹅毛般的飘雪落在墨发间,时不时压抑的闷咳两三声。 “咳……咳咳。” 柔儿的眉头皱起来:“王爷这是何苦?” 阿秋低声:“柔儿姐姐,听说王爷这两日感染风寒,严重到晕厥,万一等下……” 阿夏:“他一早就过来堆雪,说是小姐喜欢。” “小姐现在还未起身,要不要去劝劝……” 柔儿当机决断:“天冷好睡眠,不准去搅扰小姐,让小姐睡到自然醒。” “是。” 没人敢违背。 王爷曾对小姐万分恶劣,这是不争的事实。 半个时辰后。 叶锦潇醒来。 虽说天冷适合睡懒觉,但心里记挂着春静的事,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取出身份玉佩,叫叶二拿着,去顺天府保释春静。 梳妆时,总听外面压着的咳嗽声,以为是哪个丫鬟染了风寒,推开窗户一瞧,竟见一只白胖的大雪人堆在窗外。 男人拿着一只橘子,镶入雪内。 雪人有了鼻子,栩栩如生。 “咳!咳咳……” 他压着嗓子咳不停,单薄的后背轻颤着,摇摇欲坠。 叶锦潇懒懒的靠在窗头,开了口:“这么冷的天,别在我的院子里晃。” 楚聿辞闻声,立即望去。 “潇儿,你醒了……咳咳。” 男人肃冷的脸冻得发白,修长的十指骨节泛红,眼中的欣喜却似火炉般、溢出了光: “你在关心我?” “无碍,我不冷,往年冬日你素爱下雪,还记得三年前冬天你……” 叶锦潇打断:“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病倒在我的院子里,宫里追问下来,我不想担责。” 楚聿辞脸上的神色微僵。 眼中的光逐渐黯淡:“南渊四季温和,几年来难得下一次雪,潇儿,我想让你开心。” 上次下雪是三年前。 再上次,则更久了,好像是八年前。 三年前的冬日,她在雪里笑着跑闹,一袭火红的裙子翻飞,骄傲而耀眼,可惜柳明月说冷,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匆匆离开。 如今想来,他缺失了太多太多。 “让我开心?” 叶锦潇抱着汤婆子,坐在温暖的屋子里。 “为什么想让我开心?” “你是我的王妃,你救过我,身子也给了我,对你好是我该做的。” 况且,他对她还心存愧疚。 叶锦潇算是听明白了:“你心中有愧。” “如果得不到我的原谅,你这七年就像一场笑话,你对我好,是想用我来掩盖你在柳明月身上犯的错。” 其实,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弥补原主。 归根到底,还是他的大男子主义思想作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不是这样的,潇儿,我喜欢你。” 没有人能强迫他做什么。 对她好,哪怕为她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楚聿辞,我当真不需要你的弥补,若你心中实在有愧,便补偿我一些银钱即可。” 叶锦潇说: “过去的事,昨日之日不可留,重提多烦忧,便让它过去。” 况且,他想弥补的是原主,不是她。 当初跟他一夜缱绻的也不是她。 “我们何时进宫?” 楚聿辞怔然抬头。 进宫? 他神色微喜:“你终于愿意和我一起,去探望皇爷爷了?” 叶锦潇淡淡地吐出几个字:“面圣,请旨和离。” 他浑身一震,顿时倒退了七八步,伟岸的身体摇摇欲坠,脸上毫无血色。 “潇儿,能否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信七年的感情,没有一丝的残留,我不信你当真如此绝情!” 叶锦潇发现他这个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柳明月‘救’了他,他便对柳明月有求必应,处处上心,以此来彰显这份救命之恩的尊贵,以及他身份的尊贵。 她救了他,他也要用想用的方式来报答恩情。 在他眼里,被他报恩好像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 “你何必抓着我不放手?” 叶锦潇皱眉: “我跟你说了不下十遍了,我真的不需要你报恩,也不会再追究之前的事,只求一封和离书,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何必拘着她不放? 难道把她关在聿王府的这座牢笼里,他就能很有成就? 实在弄不懂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楚聿辞心痛如刀绞。 看着这张疏离无温的面孔,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永远都无法跨越。 现在的她有多冷漠,当初的她便有多火热。 他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感情,只觉喉咙哽痛,眼角酸涩,她嘴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剜肉的刀子。 他不想放手。 除了这一纸婚约,一旦放手,便会彻底失去她。 可即便强留着,她也像指尖的流沙,去意已决,无论再怎么努力的紧握也抓不住她。 此刻,他才发觉爱一个人时,有多卑微,有多被动。 “潇儿……” 他抚着胸膛,摇摇欲坠,“原来是这种感受,潇儿……” 爱一个人,她随意一句话,一个冷漠的姿态,都能像刀子扎中他心口。 可回想当初,他竟以相同的方式,伤了她不下百回。 七年所累积的伤害,他又有什么资格仅凭几天,就取得她的原谅? “能否给我一年时间?” 他堪堪抬眸,目光苍白:“一年后,若你没有爱上我,我便许你自由,可好?” 叶锦潇皱眉,正要拒绝。 “潇儿,就当是我们相识七年的情分来,我唯一的请求!” 叶锦潇可没有多少耐心陪他耗着。 一日顶着聿王妃的身份,便一日不自由。 掐着手指算了下:“一年不行,最多五十天。” 从三百六十天,缩减到五十天,连零头都够不着,砍价砍得极狠。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是很自信么?难道没有信心在五十天内,让我爱上你?” 她嗪着嘴角,那冷笑的姿态,就像地狱的判官,清数着日子,时间一到,就会给他重重判上一笔。 她不是在给他希望。 而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 楚聿辞踉跄的上前,哀求道:“半年,潇儿,半年可好?” “我没耐心。” 叶锦潇冷冷拒绝:“要么五十天,要么,休怪我闹得你聿王府不得安宁,你自己选一个吧。” 他眼角发红:“为何是五十天?” “五十天后是除夕夜,一年到头,辞旧迎新这么好的日子,我自然得回家吃团圆饭,而不是在聿王府看你的冷脸。” 他呼吸狠狠一窒,如受重创,几乎晕厥。 除夕夜,万家灯火团圆时,家家户户团聚在一起,守年、放炮、看烟火,迎接新年。 如此喜庆的好节日,她却不愿与他在一起。 在她心中,她早已将他摘除。 他再也不是她捧在心尖上、唯一不二的选择了…… 第161章 五十日,他必全力以赴 五十日,他必全力以赴! “小姐,太傅府来了人,自称是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这时,叶一踩着雪进来汇报。 瞧见那满头是雪的王爷,没注意看,差点还以为是哪个下人。 这么狼狈! 叶锦潇捧着汤婆子,懒洋洋地站起身:“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柔儿扶着她:“小姐,三少爷的腿瘸了五年,寻医无数皆无果,他们知道您懂医术,自然是急死了。” “把门打开。” “是。” 很快,叶一领着王嬷嬷走来。 王嬷嬷穿着厚厚的袄子,胖胖的身体裹得很丰腴,毛绒手捂、毛绒鞋子与毛绒衣领,都是上好的料子,穿得很富态,丝毫不像一个下人。 “四小姐。” 她没有行礼,而是以平辈的语气相称: “老夫人叫你回家一趟,有急事,你收拾收拾,现在跟我一起回吧。” 连‘老奴’也没有自称。 柔儿感到不悦:“小姐才刚起身,连早饭还没吃。” “是吃早饭重要,还是老夫人重要?” 王嬷嬷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而且现在快巳时了,哪个千金大小姐睡到现在?这话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太傅府没有家教!” “四小姐,你不要好的不学,把你外祖谢家那套商贾的下作与懒气学走了。” 柔儿顿怒:“你!” 老太爷是南渊国首富,才不是什么下作商贾! “柔儿。” 叶锦潇微微一笑,丝毫不恼。 “大早上别拌嘴皮子,晦气。” 太傅府有求于她,还如此硬气。 瞧王嬷嬷身上这穿貂裹裘的,哪一文银子不是从娘亲与外祖家拿的? “既然老夫人想见我,她怎么没来?” 王嬷嬷愣了下:“老夫人想见你,不该是你回太傅府么?” 叶锦潇:“我又不想见她,我回去干什么?” “?” 还有长辈见晚辈,需要长辈亲自登门的? 王嬷嬷的脸瞬间绿了。 老爷乃状元出身,克己复礼,礼仪有加,怎么四小姐生得这般嚣张跋扈,连敬重长辈的礼仪都不懂? 好早老夫人早就预料。 “四小姐,你若不懂礼仪规矩,便休怪我将你绑到老夫人面前!” 柔儿气恼:“我们家小姐可是聿王妃!” “飞的再高,也是太傅府的千金,太傅府自然有教育她的资格!” “你!” “你要绑谁?” 旁边,一道冷寒的嗓音扬起。 王嬷嬷冷声:“自然是要绑这个目无尊长、不懂礼仪、嚣张跋扈,不服管教的聿……聿!老奴参见聿王殿下!” 一个扭头,瞧清对方的脸,吓得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 太傅府。 府邸又大又奢华,屋上盖着琉璃瓦,墙上抹着朱漆,就连院子里种的花草也是极其昂贵的章台古梅,一株值千金,处处奢侈。 天冷了,屋子里的碳烧得暖乎乎的,一家人坐在正厅里,等着叶锦潇回来,给叶暮辰治腿。 “辰儿,这五年来,你受苦了。”梁氏心疼的握着儿子的手。 云微微懂事的劝慰道: “梁舅母放宽心,表姐一定能医好三表哥的。” “当年,要不是她害的……” “娘,别提了。”叶暮辰垂下眼眸。 张大夫的死与当年的事他重查了一遍,确实是叶锦潇做的。 “只要她能医好我,并向我下跪道歉,磕三个头,我便原谅她,这五年也不想计较了。” “辰儿,你就是太善良了。” “毕竟她是我妹妹,我是哥哥,不想对她太苛刻。” 这时,管家从外头走来,手里捧着一只古褐色的木匣。 “老夫人,梁姨娘,谢家将夫人这个月的零用钱送过来了。” 打开木匣,里面装着足足两万两。 说到这首富谢家,出手阔绰,极其大方,十六年前嫁女儿时,足足给了八十八抬嫁妆,此后,更是每个月送来两万两。 十六年从未中断过。 说来,夫人也不害臊。 都已经三十岁出头了,女儿叶锦潇也嫁人了,一把年纪了,还月月管娘家要零用钱。 老太太拿起厚厚的银票,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 “虽说谢氏商贾出身,配不上我家长东,可谢氏的父亲出手大方,要不是看在这一点,当初我也不会让她嫁进门来。” 叶太傅虽然在朝中当官,可太傅是文职,一个月的月奉不过五百两。 可府上,上上下下,到处都是需要花银子的地方。 春夏秋冬添新衣裳,添新首饰,每日吃的鱼翅燕窝,府上养那么多下人,泡澡用的牛奶,打通仕途关系送的礼物……处处花钱。 好在谢氏娘家有钱,这才把太傅府撑得如此光鲜亮丽。 “天冷了,拿这些银子给三位少爷和微微各自买四套新衣裳,再给微微买一套新首饰,给老爷添两双新鞋,再给我买一串新佛珠,梁氏,你日日爱吃的燕窝也续上。” “若有余钱,给下人们打赏一些,快要过年了,让大家都乐呵乐呵。” 老太太笑着说完,将这两万两安排的妥妥当当。 管家笑着弯腰:“是,老夫人。” “多谢老夫人。” “多谢祖母。” 老太太手里握着佛珠,不时向外望几眼:“怎么这叶锦潇还不见回来?” “回了!回了!” 话音刚落,王嬷嬷快步奔了进来: “老夫人,四小姐回了,不过,她直接往夫人院中去了!” 老太太顿时皱眉,不高兴了。 “回家不先来拜见我,去她娘那里干什么?” 真是不懂规矩。 “王嬷嬷,将这死丫头喊过来,今日我便教教她,怎么叫做尊重长辈。” 王嬷嬷腰板挺直,万分傲气:“是!!” - 落梅院。 院中种满金丝梅,白雪皑皑压枝头,簇簇红梅点缀,红白相间,美不胜收,雅致的院中清净安宁,一走进来便闻暖意,明明是寒冬的天,可院中温暖恒温。 叶锦潇惊讶,绣花鞋往地上碾了碾。 空心的? 这地下埋管子了?还是在烧炉子? 整个院子都是暖的,未免太奢侈了? 沿着原主记忆中的方向往里走去。 院子清净得很,没有下人搅扰,那木门半开的屋子里,处处陈设华贵极了,到处都是暴发户的金钱气味,但又不显俗气,只见一个年轻绝美的女子穿着一件薄薄的裙裳,正在吃冰。 那兰花指捻的,根根青葱娇嫩,格外年轻美丽的一张脸,哪里有过生完孩子的痕迹? 分明就像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美娇娘。 跟她长得七分相似! 像她姐姐! 哐当—— 突然,嬷嬷震惊的碰倒了茶杯:“小?小姐?夫人,小姐回来了!” 美娇娘愣了下,咬着冰勺子抬头望去: “潇儿!” 还真是她女儿! 赶紧起了身,奔了出去:“潇儿,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娘打一声招呼?吃饭了吗?穿这么厚热不热?” “?” 热? 这是冬天吧? 娘亲这屋子里暖烘烘的,竟不见一盆炭火。 因为下人们早已在整个落梅院地下挖空了一条地穴,里面埋管子,烧炭火,就像现代的地暖,日夜不停的烧,热气往上冒,整个院子都是暖的。 人家过冬,条件最好的便是皇帝,烧金丝碳取暖。 她娘倒好,整个院子搞地暖。 一进门就感受到贵为首富千金的富态了…… 叶锦潇张了张嘴:“娘……” 这两个字叫的有些拗口。 许是原主已死,她并非她的真正女儿;也许是上辈子父母早亡,一声‘母亲’有些叫不出口。 谢暖烟觉察到女儿的忸怩,握着她的手:“怎么突然回来了?” “是不是又闯祸了?” 从小到大,女儿只有干亏心事的时候,才会这么唯唯诺诺。 “娘,我……” “别怕。” 谢暖烟拉着她进屋,走到内室,从梳妆台的匣子里取出一大块金砖。 “只要你没在皇帝屁股上拔毛,不管闯再大的祸,没有银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拿去。” 啪! 又大又厚一块金砖砸在手里,差点把叶锦潇砸得站不稳。 这这…… 这么大一坨金子?! 第162章 别整这死出,怪肉麻的 “娘。”叶锦潇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根据原主记忆,美人娘超宠原主,可以说是从小到大捧在掌心里,用尽金银堆成帝都城最令人羡慕的小女郎。 吃穿用度、教习先生、楼阁院宇、样样都是最好的。 原主自信而张扬。 就像一颗明珠,母亲与外祖家是她永远信任的底气,即便受尽各方排挤嫉妒、名声尽毁,仍能一心坦荡的从容以对,不学坏,不作恶,不屑与宵小为伍。 偏是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死在了聿王府,死在了柳明月那种卑劣、恶心的娇滴滴算计里。 “怎么了?” 谢暖烟担心的牵着她坐在锦榻上。 “潇儿此次莫非闯了大祸?” “容我回家禀报父亲大人一声。” “不是。”叶锦潇拉住她。 这些年来,原主啃娘,娘啃外祖,外祖罩她,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食物链了。 “此次回家,只是惦念娘亲了。” 谢暖烟娇嗔:“回家就回家,别整这死出,怪肉麻的。” 旁边的奶娘:老爷在外经商,已经大半年没回家了,也不知是谁半夜想爹,想得偷偷哭。 “看见娘在家中过的极好,女儿便放心了。” 她娘出生富贵,含着金汤匙,自幼便娇生惯养着,即便下嫁给叶长东,绫罗绸缎、山珍海味、驻颜丹药,样样从未或缺过。 “只是……” 原主已死,不知该如何提。 看着娘这般年轻貌美,娇气如兰,不知比后宫贵妃要贵气几倍。 十六岁成亲生下她,如今她不过才三十一岁。 女子最好的年华,竟悉数埋没于太傅府后宅。 “只是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谢暖烟有些担心。 “小姐,是不是在聿王府受委屈了?”奶娘问道。 谢暖烟登时坐不住了。 当初聿王不愿娶,谢家豪捐五百万两纹银,充填国库,皇上同意赐婚,并保证此生只有叶锦潇一个聿王妃。 若女儿受辱,这五百万两纹银岂是白拿的? “娘,谢嬷嬷,你们不必担心,我在聿王府很好,只是看着娘亲如此年华,埋没于此,眼皮子底下还日日有人糟心,替娘亲感到不值。” 叶太傅当初骗婚,卑劣在先,骗娘亲上了贼船,才知他有一妾三子。 那梁姨娘青楼出身,狐媚子手段了得,勾得叶太傅神魂颠倒。 十多年来,谢暖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女儿无恙,其他人只要别凑到跟前晃,她也懒得管。 “我与你爹缘分虽浅,可到底是三书六聘过了媒的正婚。” 这些年来,夫妻二人相敬如宾。 “潇儿不必担心娘,只要娘一日坐在正妻之位上,谁也撼动不了你嫡女的身份,梁氏跟那三个兔崽子只能拿眼睛瞪。” “娘,我根本不在意什么嫡不嫡女,也不稀罕太傅府。” 叶锦潇语出惊人: “只希望娘莫要画地为牢,将自己囚禁于此,将来若遇心怡之人,当婚当嫁,女儿必定祝福。” 谢暖烟瞪眼。 谢氏奶娘更是险些下巴掉地。 这都叫什么话?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岂有下堂再嫁的? 这不是闹笑话吗? “潇儿,你只有当嫡女,才能稳坐聿王妃的位置。” 自古以来,从没有哪位王妃是庶出的。 “况且自古来,咱们谢家虽然家财万贯,在世人眼里却是最下等的人氏,可你不是,潇儿,你是士女!” 呵! 士女。 士女能当饭吃? “娘,在我眼里,只知一个道理,商人下等,可如果没钱,你看看那些士人农人和工人,哪一个会比商人体面?” “当初,叶太傅骗婚在先,嘴脸丑陋,这些年来,梁氏仗着生育三子有功,处处排挤您,她的三个孩子不喜欢您,您为了保住我嫡女的身份,忍辱负重,不停的花钱平事。” 叶锦潇看着谢暖烟,不屑道: “可是娘可曾想过,叶太傅是您一手扶起来的,我这嫡女的身份也是您一手塑造的,你才是掌握这个游戏的主导,何须钻进死胡同里,任那叶家人拿捏?” 根据原主记忆,叶太傅宠爱梁姨娘,若非娘母族有钱,叶太傅早已宠妾灭妻。 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更是以嫡子自居,从不把娘放在眼里。 娘性子温淡,十六年来往太傅府塞了上百万纹银,这才换来如今的‘妻妾和平相处’。 可方才进入落梅院时,间轩窗半开,枝头寒雪压梅,美娇娘似圈在深闺的金丝雀,此生都得在此衰老、没落。 彼时,心尖一颤。 不值! 实在不值! 放在现代,三十岁的女人正是最好的年纪,自由且成熟,理性又感性,何必为了一个不爱的男人孤独终老? 十六岁,到三十一岁,守了足足十五年的活寡,还赔上了那么多钱财,对得起那叶太傅了! 谢暖烟惊骇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今日的女儿无比陌生。 “潇儿,你……娘只希望你这一生平平安安,快乐无忧,娘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别无所求。” “娘很年轻,也很漂亮,不必为女儿牺牲至此,女儿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不想当聿王妃,自然也不需要什么嫡女、士女的身份。 “我今日所言都是心里话,娘可以慢慢消化考虑。” 古人思想封建,嫁了人,无论对错,都是一生。 “四小姐!” “四小姐——” 落梅院外,传来吆喝的声音。 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直啦啦的闯了进来,扯着嗓子吆喝: “四小姐,你怎么还在夫人这里?快去前厅给老夫人请安,不要让老夫人久等了!” 叶锦潇掀起眸子,向外扫了一眼。 无论哪个世家,下人在当家主母的面前吆喝,乃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嘴巴都会被打烂。 叶家人如此不将娘放在眼里,娘却委屈了自己十五年。 娘也是外祖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却为了摆脱‘士农工商’可笑的下等人身份,选择委曲求全。 “谁说商人下等?” 她缓缓站起身来,眼底泛着寒眸: “娘,你既选择当了这太傅夫人,十五年了,从今天开始,换个游戏规则,如何?” 第163章 想让我没好果子吃,我便先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她弯下腰,在谢暖烟耳边低语了两句。 谢暖烟神色怔然:“潇儿……” “娘,记住我的话,叶太傅的成败皆是你一手扶持,你愿意窝在这太傅府后宅,女儿支持你,但绝对是你开心、自愿的前提下。” 而不是方才进来时看见的那一幕: 雪压梅花,风吹枯叶,美娇娘圈在深闺,幽幽艾艾,孤独终老。 纵有再多钱财,也不及身边有一知心人。 这也是梁氏即便青楼出身,也胆敢仗着叶太傅宠爱,处处看不起娘的原因所在。 谢家有权有势,家财万贯,何须看一个青楼女子的脸色? 王嬷嬷站在门口,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四小姐能不能快点?” 老夫人已经在前厅等许久了。 “跟夫人有什么话,大可等回来再说,万一惹怒了老夫人,当心没有好果子吃……啊!!” 啪! 话没说完,清脆地反手一个耳光,掴得王嬷嬷滚下台阶,狼狈地吃了一大口雪。 血吐了出来。 她不敢置信的捂着脸,望着那台阶上矜贵伫立的白衣女子: “你……你打我?” 叶锦潇揉着发红的手心,方才那一巴掌用了八成力道。 怪疼。 “区区贱奴,敢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没有将你拖下去杖毙,已是格外开恩了。” “你!” 王嬷嬷半张脸高肿,又羞又怒,疼哭了。 “老奴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你就算窜上天,也是个下人!”叶锦潇冷笑,“想让我没有好果子吃,我便先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王嬷嬷气哭。 四小姐真是被惯坏了,从小到大都嚣张跋扈,太顽劣了! 等到了前厅,看老夫人怎么收拾她! 叶锦潇看了谢暖烟一眼,“娘,我先去前厅了。” 谢暖烟扶着门框,望着女儿出去的背影,单薄而挺立,傲然于骨,浑然天成。 “像……” “太像了……” 潇儿心疼她栖身太傅府后宅十五年,默默无闻,孤独终老。 又岂知自己并非叶太傅的亲生女儿? 她父亲那个人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奸佞之臣,杀人如麻,谋朝篡位,上天有眼绝他子嗣,纵有千秋大业,最后只能无子无孙,黄粱一梦,拱手让人。 可潇儿方才那番惊骇世俗、离经叛道的话令她当头一棒。 像极了她父亲。 - 前厅。 茶水喝了三盏,大家都等得快不耐烦了,叶锦潇这才姗姗来迟。 她一出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啪! 老太太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摔。 云微微低着头,藏起嘴角的窃笑。 好戏开场了。 “没规矩。”老太太极其不满的看着她慢吞吞走来的样子。 “既然已经回家,先来拜见长辈,这是最基本的礼仪,都出嫁四个多月了,这点规矩都不懂?” 叶锦潇走进来,伸脚勾了张凳子坐下,“我是去拜见长辈了。” 拜见她娘。 云微微眼珠子一转,嗓音软软的开了口:“表姐想念母亲,能够理解,可老夫人在你眼里难道不是长辈么?” 说完,故作震惊的捂嘴: “表姐,老夫人自幼看着你长大,你却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难看。 梁姨娘从中言和:“想必四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挂念母亲,这才忘了正事,给老夫人行个请安礼,便是赔过吧,祖孙二人别吵起来。” 嬷嬷立马取来蒲草团,摆放在正厅中央。 老太太信佛,是个讲究人,请安需跪拜。 叶锦潇从容端坐,端起茶杯来,揭盖吹了吹。 抿了一口。 舟山君子叶? 这么好的茶,一两茶,一两金,叶太傅那个穷书生是万万买不起的。 嬷嬷看她静坐不动,还品起了茶,开口提醒:“四小姐,还请跪下,给老夫人行礼。” 叶锦潇笑了一声:“我的礼,她受不起。” “放肆!” 梁姨娘有些怒了:“四小姐,你是晚辈,给长辈行礼是应该的,这是规矩。” “行,规矩。” 叶锦潇搁下茶杯,“按规矩,诸位见了本王妃,却不下跪行礼,这是为何?” 众人登时一哽。 梁姨娘怎么可能给这个小贱人下跪? 云微微软声道:“今日是家宴,家中小聚,表姐却摆起王妃架子,莫不是不把梁舅母、老夫人视作自家人?” 哪有自家人逼自家人下跪的? 梁姨娘登时委屈的看向老太太:“老夫人,妾身打理后宅十五年,兢兢业业,劳苦功高,也算是四小姐的半个母亲。” “自古来,哪有母亲跪女儿的?四小姐就不怕遭雷劈吗?” 老太太皱眉:“叶锦潇,你确实被你娘惯得无法无天了,连梁姨娘都不放在眼里。” 她威严道:“还不跪下!” “我堂堂嫡女,何须把她一个小妾放在眼里?”叶锦潇不屑一笑。 “梁姨娘别乱攀关系,我母亲是谢家千金,首富之女,亦是嫡女,可不是什么青楼妓女。” 梁姨娘愤怒瞪眼:“你!” “叶锦潇!” 叶暮辰拍桌,声音巨响,满目怒容:“对我娘客气些!” 他年少习武,即便瘸了腿,可一身的劲道与戾气,叫人不容忽视。 叶锦潇‘啧’了一声:“三少爷,你是妾室所出,按规矩你只能管梁姨娘叫‘姨娘’,我娘才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摇了摇头: “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嫡女生嫡女,外室生外室,外室教出来的儿子,不懂规矩,不知礼数,真是上不得台面。” 梁姨娘几乎要气得浑身哆嗦。 她这辈子最恨‘妾’这个字! 最恨最恨! 只因是妾,许多宫宴、贵族宴、贵妇宴,她都没有参加的资格,就连戴的首饰华贵些了,都会被人讥笑。 当年,若没有谢暖烟那个娼妇横插一脚,她怎会是妾?她的三个儿子又怎会是庶出? 叶暮辰愤怒的抓起拐杖,砸向叶锦潇。 可惜被叶锦潇一脚踹了回去,那拐杖砸到了他脑门上,一声惨叫,起了个大包。 “放肆!” “放肆!” 老太太气到发抖,“你这是要翻了天啊!” 以下犯上,无目尊长,简直是乖戾之徒! “如此嚣张,嫁到聿王府也是个祸害,今日若不好好管教你,他日,只会丢尽我太傅府的脸面!” “鸟伴火凤得高枝,人苦寒窗品德高,你却为非作歹,有辱斯文,怎对得起我太傅府一个‘文’字!” 老太太拍桌,“来人,请家法!” 云微微高兴的准备看好戏。 叶锦潇幽幽一句:“老夫人,这句谚语原句是鸟伴鸾凤飞行远,人随圣贤品德高。” “……” “你没有文化,便别学人家权贵的世家夫人、诰命夫人,在外卖弄,省得叫人看了笑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叶太傅苦读赶考时,你还只是一个卖鸡蛋,供他考功名的农家老太太吧?” 叶太傅当官后,她也当起了贵夫人,学人家念佛诵经、上香什么的。 实际上,出生农户,再怎么伪装也掩盖不住浑身的穷酸之气。 “你!你!”老太太气得面色铁青,快要发病,双手哆嗦得连佛珠都快拿不住了。 “叶锦潇!你!” 是。 叶长东半路为官,比不得帝都城里那些世代为官的门第世家,可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叫她当众失了脸面,她真是气得快要升天了。 她最厌恶别人提起她的农户出身,以及当年卖鸡蛋的事了! 气死她了! 谢暖烟生得好女儿! 真是下贱的商贾! 怪不得自古来,没人看得起商人。 谢暖烟即便攀了高枝,嫁进了他们仕家,也依旧改变不了身上流淌着的、商人的、下等的血脉! 叶锦潇嗪着唇角:“老夫人,我也是好言相劝啊,叶太傅是文官,家里也应该是文化人,你可千万得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在外面丢叶太傅的脸。” “叶锦潇!!” 老太太气得快升天,抓起手里的茶杯便愤怒地砸了过去。 你这小贱妇! 啪! 茶杯即将撞面,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突然稳稳接住,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第164章 脏了本王的衣物,当心你的爪子 一道肃寒的墨影突然出现在叶锦潇身侧,周身戾气逼人,似冬日掀来的风,即便厅内烧着碳火,陡然降温。 凝固空气。 “聿……参见聿王殿下!” 所有人心头一惊,急忙跪地行礼。 云微微也欠着身子。 眼角余光瞧着男人那尊贵的衣摆,就连握着茶杯的手指都根根苍劲,完美修长,不敢想象那位于东宫的太子会是何等风华? 今年,她终于及笄,若年底宫宴上能得太子青睐…… 叶锦潇侧头,语气冷淡:“你来干什么?” 楚聿辞眸色微暗,出门在外,她也丝毫不顾夫妻颜面,字里行间都想跟他撇清干系。 “我……无事,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到太傅府来了? “都免礼吧。” “谢聿王殿下。” 老太太坐了回去。 聿王不宠聿王妃,此事帝都人人皆知,虽不知聿王因何休弃柳侧妃,但看二人的相处模样,叶锦潇仍是不得宠的。 一个不得宠的聿王妃,摆什么架子? “来人,快给聿王殿下奉茶。” 下人万分恭敬的伺候。 楚聿辞坐在叶锦潇身侧,“本王随便坐坐,等下便走,诸位不必拘谨。” “是。” 随便坐坐,坐到太傅府来? 聿王殿下究竟何意? 大家摸不准聿王的心思,不过仅凭叶锦潇不受宠这一点,老太太很快重新端起架子,拿起一家老主母的威严来: “潇儿,你难得回家一趟,我与你姨娘哥哥们都很想念你。” 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砸茶杯的人不是她。 “你近来在聿王府过得可好?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跟祖母提,太傅府是你娘家,也是你的后盾,绝不会让你在外受委屈。” 叶锦潇掀起眼角,斜了她一眼:“有话直说,我还有别的事,最多再坐一刻钟就要走了。” 老太太差点绷不住:“你!” 哪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梁姨娘登时恼了:“四小姐,老夫人跟你说话,你怎可不敬重她!” “主子说话,贱妾别插嘴。” “叶锦潇!你这个……” 啪! 梁姨娘正要发怒,一声茶杯落桌的声音响起,响声偏重,众人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那道矜贵的墨色身影。 聿王放下茶杯,神色如常:“手滑了。” “……” 这么明显的暗示,梁姨娘哪还敢再说话? 老太太心里怄火。 聿王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不宠爱叶锦潇,却又坐在这里,像尊瘟神,碍于颜面又不好放开手来收拾叶锦潇。 真是憋得慌。 “潇儿,祖母知道你性格直爽惯了,可现在你已经是聿王妃,言行举止得注意身份,出门在外,管好嘴巴,别给聿王府丢脸。” 她笑着把叶锦潇刚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叶锦潇冷笑一声。 跟她打嘴仗? “老夫人教训的是,还好叶太傅有贵人相助,一人得道,全家升天,不然的话,我经过市集,看见卖鸡蛋的吆喝老太太,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听她说什么废话。” 老太太顿怒拍桌。 这分明就是在含沙射影的侮辱她! “叶锦潇,我可是你的祖母!目无尊长,我有资格教训你!” “我指名道姓的说你了?” 叶锦潇满目无辜:“我没说你啊,若你偏要对号入座,那我也没办法。” “你!你!” “叶太傅半道入仕,你倒是摆起架子装起来了,俗话说落叶归根,人可不能忘记自己的来处。” 直截了当的话,没有丝毫的遮掩。 要多直接便有多直接。 宅子里女人之间的争斗,那些手段无非是打嘴炮、陷害、卖惨、道德绑架,演来演去的怪累的。 等下还要去顺天府接春静,她没空在这里耗着。 况且,她也跟这叶家人没多少感情。 老太太几乎要气得晕过去了。 “老夫人!”云微微着急的扑上前,扶住老太太的手臂,急红了眼。 “表姐,你怎么能这样跟老夫人说话?老夫人关心你,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跟长辈顶嘴呢?” 一双含泪的眸子可怜兮兮的望向聿王,轻咬着下唇: “聿王殿下,还请您说句公道话。” 天生幼态的一张脸,无疑是勾引男人最好的武器,那柔弱可欺的模样比柳明月还要白莲十倍。 叶锦潇不言,而是抓起手边的茶杯,直接砸过去。 啪! “啊!” 云微微狼狈躲开,摔坐在地上,险些被砸到。 “表姐,你干什么!” “我这不是在关心你么?老夫人关心我,我关心你啊,你躲什么?” “你!” 云微微登时哽得说不出话来。 楚聿辞见叶锦潇此番举动,眼底溢出一丝希冀的微光。 云微微当众勾引他,潇儿看不下去了? 潇儿心里还是有他的! “况且,本小姐说话,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我……我……我也是担心老夫人……” 云微微红了眼睛,幼态的小脸万分可怜,“表姐,微微自知身份低贱,比不上你千金之躯,可微微关心长辈,敬孝道,有什么错?” 那懂事的模样,深得老夫人与梁姨娘的心。 看看,看看! 一个洛城来的表小姐,都这般知书达理,礼仪有加。 再看看叶锦潇,跟个泼妇般粗鲁! 叶太傅怎么就生了个这样粗鄙不堪的女儿! 如果微微是太傅府的千金,那该多好! 叶锦潇反问:“你既知晓自己低贱,为何还厚着脸皮赖在太傅府不走?一住就是十年。” 云微微小脸陡然涨红。 这! 她不过是客套一下,说的自贱话,可谁知叶锦潇顺着竿子往上爬,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这叫她怎么接话? 无比尴尬! 求助的一双氤氲水眸、万分可怜地看向聿王:“聿王殿下,我没有与表姐为敌的意思,我只是关心老夫人,可表姐怎么就这般咄咄逼人,不能放过我?” 跪爬过去,抓着男人矜贵的衣角,委屈道: “还请聿王殿下做主,为微微澄清。” “微微既想让老夫人安心,也想让表姐高兴,微微只希望她们祖孙二人好好相处,何错之有?” 她哽咽的哭着。 那般懂事的模样,但凡是个男人见了,都会认为是嚣张坦荡的叶锦潇,欺负了单纯弱小的云微微。 楚聿辞垂眸,望着脚边之人,目光无比平静: “既然云小姐一番好心,便别插手太傅府的事,离开太傅府,回家即可。” “……” 她都哭了,聿王怎么这么冷漠? 不可能啊! 她天生稚嫩,即便已经及笄了,也年幼得像十一二岁,多少男人见了她这般娇嫩的模样,都移不开腿。 那工部尚书之子见了她一眼,更是被她迷得五迷三道,非她不可。 聿王怎么可能没有恻隐之心? 她定了下心,拿出一副更加泫然欲泣的模样,像一朵被暴风雨催打的娇花,摇摇欲坠: “难道聿王殿下也认为是微微的错吗?” “是,都是微微不好。” “微微只是一个外人,人微言轻,即便住在太傅府也是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如果表姐一定要赶微微走,微微走就是了……” 楚聿辞面无表情,嗓音不耐: “她赶不赶你,本王不知道,但你的手若是再抓着本王的衣袍,脏了本王的衣物,当心你的爪子。” 第165章 楚聿辞幸灾乐祸,有个蠢货迟早会来陪他 丝毫不给面子的一番话吐了出来,令云微微浑身一僵,脸色登时青了又白,无比尴尬。 她还跪在地上,当众丢脸,下人们的目光看过来,尬得她想跳起来,扇叶锦潇两巴掌。 “微微。”梁姨娘赶紧护住她。 “四小姐何必为难微微?她是你的表妹,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直指叶锦潇心胸狭隘不容人,像个妒妇。 “我怎么她了?我叫她回家,还是害她?”叶锦潇反问。 “哦,那像她这种丢弃父母、背井离乡的白眼狼,梁姨娘最好还是别养在身边,当心她某天咬你一口。” “我……我……梁舅母,微微不是白眼狼呜呜——” 云微微委屈的扑进梁姨娘怀里,哭的说不出话来。 梁姨娘心疼的紧。 微微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跟亲生女儿一般,再加上她只有儿子,没有女儿,自然更加疼爱云微微。 一边安抚,一边看着聿王,忽然想到什么。 有了! 叶锦潇如此跋扈,正好让聿王亲眼目睹她丑陋的嘴脸,惹聿王厌弃,指不定哪日休她下堂! 梁姨娘嘴角一勾,装模作样地说道: “四小姐,我知道你母亲有权有势,即便翻了太傅府的天,也能花银子摆平。” “可微微是无辜的。” “你与辰儿是亲亲的两兄妹,你怎么能弄断他的腿呢!” 楚聿辞抬眸,看向对座的蓝袍男子叶暮辰。 梁姨娘见了,嘴角的坏意更深了。 “手足相残,是要遭天谴的,不过听闻四小姐懂医术,只要你给辰儿医好腿,过往之事我们便不追究了,如何?” 叶锦潇笑得洋洋洒洒:“啊~原来是有事相求啊。” “什么有事相求?这分明是你欠辰儿的。”老太太不悦的说道。 “如果这是求人的态度,那请恕我医术不精,无能为力。” “你——” 老太太气得要起身,可一看见聿王掀起眼皮的微动作,一口气涌到喉头,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叶锦潇从容得很:“不知我上次提的要求,三少爷考虑得如何?” 叶暮辰看着她:“你该唤我三哥。” “你受不起。” “你!” 狂妄! 太狂妄了! 大家都姓叶,真以为嫁进了聿王府,就能翻了天不成! 太嚣张了! “你就一定要赶微微走吗?微微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叶暮辰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平静的跟她交谈。 “她啊?” 得罪她的地方可多了。 装模作样陷害她,毁她名声,抢她财物,装腔作势,栽赃嫁祸…… 这可多得数不清。 “单纯看不顺眼,算么?” “……” 叶暮辰险些气晕厥。 仗着自己懂点医术,娘家有点钱财,鼻孔是不是都翘到天上去了? 云微微红了眼睛,再度扑跪下去:“三表哥,你们千万不要为了微微吵起来,这不值得。” “只要表姐能医好你的腿,微微愿意回洛城,永远不再踏足帝都。” “微微!” 叶暮辰痛心,“不准胡言!” 她是他的妹妹,他怎么会让她受此大辱? “叶锦潇,你分明就是嫉妒微微,嫉妒所有比你优秀的女子。” 叶锦潇轻笑一声:“我嫉妒她?” “不错。” “就跟当初的柳侧妃一样,你嫉妒聿王宠爱柳侧妃,手段用尽的终于将她逼走,如今,你也要用同样的方式逼走微微。” 楚聿辞看向叶暮辰的目光,忽然有几分幸灾乐祸。 这样的叶暮辰,真真是像极了当初的他。 当初受柳明月蒙蔽,眼盲心瞎,一步错、步步错,一条道走到黑,此时醒悟过来,才发觉当初的他有多智障,白莲花的伪装有多恶心。 柳明月与云微微,是同一种人。 他如今已旁观者清,看着当局者迷的叶暮辰,甚是期待的等着叶暮辰步他后尘。 不孤单了。 有个蠢货迟早会来陪他。 叶暮辰冷声道:“况且,你当初害了我,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 “我可没做过这样的事,云小姐,你做过吗?” 云微微:“……” 哪有人这样说话的? 旁边的婢女玉儿站了出来,愤怒地指道:“四小姐,你休要对我家小姐放肆,五年前,你割断长梯,谋害三少爷,奴婢可瞧的一清二楚!” 玉儿跟柔儿一样,皆是叶锦潇的丫鬟,五年前玉儿叛变到云微微身边。 叶锦潇从容:“既然你看的清楚,为何不提醒三少爷?看来你也想害他。” 玉儿面色乍变:“你,我……你胡说!” “奴婢当时不知细情,直至三少爷出事,奴婢才明白你的丑陋心思!” 梁姨娘:多说点,最好是让聿王看看,叶锦潇有多恶心卑劣! 老太太:“给辰儿治好腿,是你的责任!你必须要医好他!” 这是命令! “如果你敢牵扯无辜的微微,等你爹回来,我定要他用家法抽你二十鞭!” 云微微底气十足,叶锦潇的祖母、姨娘、哥哥,全都护着她一个外城来的表小姐。 她的地位不可撼动! “表姐,你先给三表哥医腿吧。”她声音柔弱,“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等三表哥腿好了,无论你打我、骂我,微微都没有半个字怨言。” 娇滴滴的模样,人人可欺,令叶暮辰好生心疼。 “微微,你求她干什么?这本来就是她欠我的。” “三表哥,你别惹表姐不高兴,别顶撞表姐,表姐心情好的话,一定会给你医治的。” 一番话,令叶家人瞬间变了脸。 害人在先,还要求她,她哪来那么大的脸? 她这分明就是故意欺人! 这个小娼妇! 但凡她有云微微十分之一的懂事体贴,这个家也不至于闹得不得安生! 叶锦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今儿我回来,就是来看看我娘的,没别的事,也不打算行医,诸位别自作多情。” “叶锦潇!” 此刻,厅外,传来一道震怒的声音。 “二少爷。” “参见二少爷。”下人们行礼。 身着一袭白色大理寺官服的叶云羡快步走来:“识相的话,乖乖给三弟医腿,别忘了,你想要的东西只有我能办到!” 楚聿辞眸光微亮。 潇儿有想要的东西? 第166章 女儿性格变了样,聿王也鬼上身了? 叶锦潇确实想要提当年春静父亲的案卷,送给春静。 既是一桩冤案,便应该沉冤得雪。 可让她意外的是叶云羡这理直气壮的语气。 在大理寺这种举国最高级别的刑案之地当值,他这架子着实摆得很嚣张。 “二少爷可真贵人多忘事,你这个官职是怎么来的,这么快就忘记了?” 一句话,所有人面色皆变。 叶云羡有几丝惶恐的看向聿王。 自古以来入朝为官者,多多少少手上都沾着些黑暗,有几个是真正的两袖清风、经得起查的? 君王治天下,只要朝臣不出格,许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较真,这些把柄拎出来,桩桩要人性命。 “你胡言什么?”叶云羡寒了声音,“诬陷朝廷命官,轻者掌嘴,重者挨板子。” “管好自己的嘴!” 若当真惹恼了他,他不会客气! 梁姨娘气愤道:“别以为你谢家有钱,就能仗势欺人!老爷和羡儿为官清廉,文人孤傲,岂容你诋毁?” 叶暮辰不敢相信,自己的亲妹妹竟是这副德行。 老太太失望:“堂堂太傅府,怎么就出了个你这样的嫡女?” 叶锦潇直言嘲讽:“既然为官清廉,骨子傲,当年就别骗我娘上贼船啊。” “要不是谢家有钱,为叶太傅的仕途铺路,你们叶家能走到今天?” 人家是喝水不忘挖井人。 这一家人是吃完水,直接把井水砸了。 “你!”老太太气得手指哆嗦,直指着她,“你!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头顶都快要气冒烟了: “长东苦读多年,靠自己的实力考中状元,当了官,你娘那个商女嫁到我们府上享福,你不知感激也就罢了,还如此不知好歹!” 真是一只白眼狼! 梁姨娘说道:“老爷为官多年,兢兢业业,连圣上都夸他是大成之才,你却用银钱和商贾侮辱一个文人!” 读书人骨子傲,商人才是最下等的。 “老爷给了你娘一个官夫人的身份,你应该感激老爷才是。” “有再多的银钱有什么用?还不是下等商贾?况且,我们可没花你们谢家一分钱!” 老太太拍桌:“只有商贾才会日日把银钱挂在嘴边,满身铜臭味,实在丑陋。” 叶暮辰冷声道:“你以为有钱能解决一切么?我们太傅府不是银钱可以侮辱的地方!” 叶云羡冷眼看着她:“谢家有钱,你怎么不回谢家?还不是赖在太傅府,霸占着嫡出的身份?” 云微微:看戏。 叶锦潇轻抚着圆润的指甲盖,不急。 就在此刻,厅门外,一名小厮走来:“老夫人,姨娘,一品绣的掌柜来了。” 楚聿辞抬眸。 一品绣? 帝都城内的顶尖绣坊,集珠宝首饰与绫罗绸缎为一体的上等铺子,专为贵女夫人提供服务的地方,仅次于宫内御绣坊。 柳明月最喜欢一品绣的衣裳,每一件最便宜的,也要二百两纹银,每个季度订十六套,再加上配套的首饰,一年下来至少得花十来万两银子。 叶太傅一个文官,那丁点俸禄,其家眷用得起一品绣? 梁姨娘抬头:“是上次订的衣服首饰做好送来了么?” “让他进来。” “是。” 很快,小厮领着一位穿着褐色长袍、长着一把小胡子的中年掌柜走了进来。 廖掌柜行了礼,忽然瞧见座中的聿王,急忙跪地行大礼。 “聿王殿下,您也在。” 楚聿辞抬了抬指尖,“不必多礼。” 廖掌柜起了身,这才取出袖中的账本,对梁姨娘说道: “梁姨娘,您上月末在一品绣预定的服饰都已做好,上次付了一半定金,还请您结一下尾款。” 取出单子。 “尾款一万八千二百两。” 梁姨娘看都没看,便大方的挥了挥手,“管家,带廖掌柜去账房支银子。” 管家的神色顿时为难:“姨娘,账房……” “账房……” 他有几分忌惮的看了看叶锦潇。 “账房没有银子。” “?” 怎么可能? 谢家今天才送来两万两,怎么可能没有? 管家握紧双手,支支吾吾的:“夫人……夫人不给……” 梁姨娘愣住了。 自谢暖烟嫁进府来,一事不揽,二事不叹,十五年来一直是她在管家。 皱眉道:“我打理家宅十余年,钱财自然由我管着,何时轮到她来做主?” 此时,门外,一道温笑的嗓音传来: “这十几年来,我事事不叹,着实辛苦梁姨娘了。” 谢暖烟在奶娘的搀扶下,款款走来。 她身段纤细,肤白胜雪,披着一件极其漂亮的雪狐毛的云肩,踏雪而来,骨子里都散发着矜贵,那天生精致的模样,只有底蕴丰厚的富贵人家才养得出来。 廖掌柜一见,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早闻谢家千金容貌倾城,万里挑一,即便生过孩子,也丝毫不减骨子里的风韵! 梁姨娘看见她,眼底深深的划过一抹妒忌。 同为女人,她生了三个,身体损伤,又是青楼出身,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哪怕如今当了姨娘,穿金戴银,也远远比不上首富千金出身的谢暖烟。 谢暖烟坐了下来,伸手拿了杯茶,就连那指甲盖都圆润晶莹,像是精心打磨过的。 优雅在骨,就连指甲盖都是雅致的。 “娘。”叶锦潇笑着凑了上去。 楚聿辞立即跟唤:“母亲。” 那赶着上杆子的模样,略有几分讨好。 谢暖烟怔了下,看向聿王的目光仿佛见鬼。 今日什么情况? 女儿性格变了样,聿王也鬼上身了? 叶锦潇皱眉。 许是三人坐的近,这一声‘母亲’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没人听到。 廖掌柜:“梁姨娘,我店里还有活要忙,还请您快些补足尾款,我好差人将首饰与衣物给您送来。” 梁姨娘面容微僵。 谢暖烟十多年不管后宅之事,怎么突然间管账房了? “廖掌柜莫急。” 她当即笑着看向谢暖烟:“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出来走走了?” 谢暖烟喝了口茶,叹道:“宅了许久,还是听潇儿的话,出来逛逛,大好年华莫要负在后宅,荒废一生。” 又是叶锦潇这个小蹄子搞的鬼! 梁姨娘捏紧手帕,脸上堆着笑:“姐姐突然过来,有所不知,后宅一直是妹妹在打理,还请姐姐归还银子,将一品绣的账结了。” 谢暖烟惊讶了下:“一品绣有订单?” 奶娘道:“廖掌柜,还不快把订单呈给我家小姐看看。” 廖掌柜笑得格外谄媚,立马双手奉上。 “太傅夫人,您请过目。” 这位谢千金可是他们一品绣的超级贵宾呢! 梁姨娘暗里咬牙。 ‘我家小姐’? 都三十岁出头了,女儿都成婚了,这个贱妇一把年纪了,还厚着脸皮自称小姐? 谁家的妇人跟她一样娇生惯养的? 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吗? 花儿开得再鲜艳,迟早也有衰败之日! 真不要脸! 第167章 天底下应该没有人的脸皮厚成这样 谢暖烟捧着账单,一项项的仔细看。 廖掌柜微微弯腰,候在她身侧,随时听候差遣。 梁姨娘见了,心里怄火,从没见廖掌柜对她这么尊敬过! “百花烟雾凤尾裙。” “云丝珍珠绣鞋……织锦镶毛斗篷……岚媛青绿锦长衣……” 谢暖烟大致瞧了瞧,账单上有男子衣物,也有女子衣物,足有二十八套,再加上配套的鞋袜,还订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 总价将近三万七千两。 “廖掌柜是否弄错了?” 她放下单子,疑惑道:“我没买过这些东西。” 廖掌柜愣了下,赶紧看向对座的梁姨娘:“是梁姨娘,和这位云小姐一起去店里订的。” 梁姨娘心里‘咯嘣’一下。 十多年不管后宅的谢暖烟突然出山。 出嫁四个多月的叶锦潇一回来就耀武扬威。 这母女二人该不会是事先通了气,不想付账吧? 当即道:“姐姐有所不知,天冷入冬,妹妹特地给老爷和老夫人订做了厚衣裳。” “老爷日日早起上朝,冬日严寒;老夫人上年纪了,挨不得冻,更应该穿得厚实些。” “这些都是孝敬夫君与老夫人的衣物,你快将银子归还到账房,先把钱付了,如果姐姐想持掌管家大权的话,妹妹过两日再交还于你。” 梁姨娘一番话说得很是漂亮。 孝敬夫君与老夫人。 如果谢暖烟不给钱,就是不孝顺,不是一个好妻子,更不是一个好儿媳。 当着外人的面,谢暖烟肯定是要面子的。 谢暖烟轻笑一声:“妹妹有这份心,老爷与老夫人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把账单还给廖掌柜。 “廖掌柜,既然梁姨娘想敬孝道,我便全了她的这份心,去找她取钱吧。” 梁姨娘登时错愕。 找她取钱? 她就是一个后宅妇人,一个月二十几两银子的月银,就算是把她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眼看廖掌柜拿着单子朝她走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姐、姐姐……我是从账房支的钱,可你却把账房的银子都拿走了,让我怎么付?” 谢暖烟疑惑的问道: “我拿的是自己的钱呀。” “我爹每个月给我两万两零用钱,十六年未曾间断过,可我刚才到账房一瞧,怎么只剩五万多两了?” 叶锦潇侧头,也疑惑地附言道:“对啊,娘,外祖每个月给那么多,十几年下来,至少四百万两银子,怎么只剩五万了?” “梁姨娘,你怎么管家的?” 梁姨娘面色惊变。 这,这…… 这些钱自然用于官员送礼、疏通关系、全府上下吃穿用度、再私自存一些…… “姐姐有所不知,这些年来四小姐闯了不少祸,赔了不少银子,再扣掉一些吃穿用度,便只剩这些了。” 赶紧推到叶锦潇头上。 叶锦潇这个贱人是什么性格,谢暖烟心里有数。 “哦。”谢暖烟应了一声,像是信了。 “原来是潇儿花掉了,那没事了,我就说,老爷一个月五百两月奉,这么一点钱,应该很好打理才是。” 廖掌柜这下算是听明白了。 叶太傅月奉那么少,都不够在一品绣买一套首饰的,梁姨娘却一口气订了二十八套衣裳,三套首饰,原来花的都是太傅夫人的钱! “梁姨娘,还请您快些结账!” 那些衣服和首饰都是专门定做的,价值不菲,可千万别赖账! 梁姨娘脸色青了。 这让她去哪里拿钱? 这十几年来,一直花的都是谢暖烟的钱,谢暖烟突然不给他们花了,这不是故意针对他们吗? 谢家那么有钱,根本不缺一品绣这一万八千两。 谢暖烟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她! “老夫人,您看……” 老太太皱着眉头:“暖烟,订的这些冬衣,都是梁姨娘的一片好心,你还不快把银子付了?” 谢暖烟轻笑道:“她的一片好心,为何要我付钱?” “你跟梁姨娘是姐妹,分什么你的?我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的银子自然也是大家的。” 老太太不高兴的看着这个儿媳妇。 “快去取钱,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聿王殿下也在这里,难道你希望潇儿的正妃之位坐不稳吗?” 换做往日,谢暖烟家缠万贯,只要为了女儿好,一掷千金,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可女儿之前的一番话,令她如梦初醒。 ——娘,叶太傅成败都在你,你才是这个游戏的主导,为何要看别人脸色,忍辱求全? ——谁说商人是下等人? ——娘,把经济主权握在手里,到时你再重新看看,到底谁才是下等人! 谢暖烟挥金如土,从不在意这点钱财,可今日计较起来,才发现这家人的吃相很难看。 他们买衣服,为什么要她付钱? 而且这单子上的衣物,有老爷的,老夫人的,三位少爷的,也有梁姨娘跟云微微的,偏偏没有她的衣服首饰,为什么要她付账? “老夫人说笑了,我嫁进门时带来的嫁妆,不早就被你们花完了么?” “后来,每个月两万两,是我爹单独给我的零用钱,是我自己的。” “你!”老太太脸色青了青。 这个谢暖烟,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她不介意她商女的身份,允许她嫁进太傅府享清福,现在只是叫她拿点银子而已,她还不乐意? 要知道太傅夫人的尊贵的身份,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 廖掌柜傻眼了。 看看太傅夫人,再看看梁姨娘,又看看手里的订单。 他这该找谁拿钱? 万一被鸽了,亏这么多,他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廖掌柜。”叶锦潇开口。 “方才梁姨娘和老太太都说了,不花我们谢家一文钱,太傅府文人傲骨,傲然铮铮,绝不是银钱能够侮辱的地方。” “只有我们这些商贾人士,才会整天把银钱挂在嘴边,满身铜臭,又俗又臭。” “想必如此风骨傲然的崇文世家,肯定不屑于抢占我娘的零用钱,自然不会逼我娘拿自己的零用钱,给一大家子买单,天底下应该没有人的脸皮厚成这样。” 老太太:“……” 梁姨娘:“……” 叶云羡叶暮辰:“……” 廖掌柜闻言,觉得有理,点了点脑袋,便捧着账单走到梁姨娘跟前。 “梁姨娘,这单子是你订下的,还请你快些结账,我还等着回去干活。” 梁姨娘当场石化了。 天爷啊! 她去哪里拿那么多钱? 这十几年花谢暖烟的钱,花习惯了,养成了大手大脚的性格,她偷存了八千多两养老钱,是万万不可能拿出来的啊! 廖掌柜觉察形势不对,语气冷了: “梁姨娘,这是你亲自下的订单,莫不是付不起银子?堂堂太傅府想赖账!” 第168章 他这一声母亲叫得这么顺口? 此话一出,所有人面色皆变。 若是赖账,这话传出去,太傅府颜面丢尽,老爷和二少爷在官场上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她们这些家中女眷也要被人笑掉大牙。 可付账的话,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 梁姨娘顿时就像被架在了火上烤,一张脸铁了又青,青了又紫,“廖掌柜,这……你能否先回一品绣,我晚些时间差人将银钱送来?” 先把人叫走,再想办法凑钱,绝不能叫太傅府丢了这个脸。 一品绣开门做生意,伺候他们这些达官贵族,虽然从未遇到过赖账的情况,但太傅府的身份摆在这里,堂堂正二品官员,商贾怎敢轻易得罪? 廖掌柜准备宽限半日时间。 “咳咳!” 忽闻一声咳嗽。 只见聿王掩唇咳嗽,俊逸的面容微白。 “聿王殿下身体不适?”谢暖烟扭头。 “咳咳……多谢母亲关心,前两日不慎感染风寒,咳……” 叶锦潇皱眉。 他这一声母亲叫得这么顺口? 谢暖烟娇嗔一眼,都说聿王不疼爱潇儿,可今日见着,夫妻二人看起来分明与传闻不符。 柳侧妃被休弃,聿王这是终于发现潇儿的好了。 “潇儿,好好照顾些聿王,冬日严寒,热水热汤都让下人们时刻备着。” 楚聿辞立即道:“女婿惶恐,让母亲忧心,应是小婿多多照顾潇儿才是。” 谢暖烟闻言,对这个女婿又顺眼、又满意。 两人坐在一块,男人冷峻,女子貌美,如丹青水墨天生一对。 廖掌柜瞪着眼。 母亲?! 聿王身份何等尊贵,他生母自幼早逝,由奶娘抚养长大,何许人也才配聿王唤上‘母亲’二字? 再者,从这声称呼里,便可觉察到聿王对聿王妃的认可与宠爱。 廖掌柜不是傻子,做生意的商人自然精明得很,原本打算宽限时日,现在立马改口: “一品绣从不赊账!” “梁姨娘,今日已经是单子上的最后期限,如果你不肯给钱,休怪我告到顺天府,说你们太傅府欺负良商!” 梁姨娘捏紧手帕,手指都快要搅烂了。 她哪来的钱? 谢暖烟这个娼妇,分明就是故意欺负她! “姐姐一定要这样做吗?” 谢暖烟抬头:“我做什么了?” “姐姐嫁进太傅府,自然一切都是太傅府的,包括银钱,你怎可自私的独吞钱财?” 即便是谢家给她的钱,那也是太傅府的。 女子嫁了人,自然当以夫家为重。 “姐姐置太傅府颜面于不顾,等老爷回来,定会不悦。” 谢暖烟笑道:“妹妹这话就见外了,老爷是文官,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可家中女眷却挥金如土,大肆挥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爷在朝中贪墨呢。” “敢问聿王殿下,若是朝臣贪墨,是何处罚?” 楚聿辞道:“文官若贪墨,定是内里腐坏,牵连甚广,轻者抄家,革去官职;重者流放,斩首。” 梁姨娘惊得面色一白:“老爷不可能贪墨!” “我们花的都是谢家的钱!” 老爷重名声,可千万不能败坏。 可这话一说完,梁姨娘立刻捂住嘴,但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叶锦潇笑眯眯的:“哦,花我外祖家的钱啊~” “……” 梁姨娘脸上就像是被甩了几个巴掌,脸色很是好看。 廖掌柜算是看明白了。 这厚脸皮的一大家子! “梁姨娘,快给钱!” “廖掌柜休要欺人太甚,我说了,今日之内一定给你送来。” “我们一品绣经营几十年,还从没见过你们这种不要脸的,拖三拖四,没有钱就不要买!” 梁姨娘嘴巴都快气歪了:“你这低贱商贾,竟敢得罪我们太傅府!” 她家老爷可是朝廷命官! 廖掌柜冷笑:“商贾又怎么了?我们做生意的讲究诚信,互利互惠,可不像你们这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又虚荣又丑陋。” “你!你!” 叶暮辰冷脸拍桌:“够了!” 闹这么一出笑话,叫太傅府日后怎么见人? “叶锦潇,你用银钱逼我娘,不就是不想给我医腿吗?行了,五年前的事我不怪你,也不计较了,这下你满意了?” 他很是大方的原谅了她。 叶锦潇看他一眼都嫌多:“我本来就不想给你医,是你三番两次往聿王府递拜帖,求我的,不是么?” “你!” 叶暮辰俊脸怒红,“你——” 羞愤的说不出话来。 叶云羡气极,但也拿不出一万八千两巨款,只能仗着职务之便,死捏着她想要的案卷。 在叶锦潇认错之前,她休想从大理寺提走任何案卷! 老太太快要气晕厥。 云微微干脆不说话,这些年她偷偷贪了谢家很多钱,不过都藏起来了,以备日后急需,她才不会蠢到拿那么多钱,去给一大家子买什么衣服。 梁姨娘尴尬极了,脸色涨到通红通红,又无可奈何。 闹到最后,不得不给廖掌柜赔礼道歉,拿不出那么多钱,之前付的订金退不回来,还被廖掌柜骂了好一顿。 一家人脸色如霜打的茄子,无比难看。 还是叶锦潇好言好语:“廖掌柜莫恼,日后做生意当心些,也别将太傅府全部骂进去,这不是一竿子打翻所有人么?” 廖掌柜顿时住了嘴。 这位太傅夫人可是财力丰厚的金主,得罪不得。 他一时气恼急了头,险些得罪金主了。 忙拱手作揖:“是,是,聿王妃说的是,小人糊涂。” “好了,去忙吧,对了,今日太傅府发生的事,你可千万别到外面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是!小人绝不在外面胡说。” 廖掌柜态度恭敬,心里却将这一家子狠狠地鄙夷了一遍。 回到一品绣,立即跟伙计们吐槽: “呸!” “什么太傅府,分明就是一窝厚脸皮的豺狼!” 伙计们围了上来:“掌柜的,出什么事了?快消消火。” “还不就是那太傅府,姨娘当家,庶子表亲作祟,抢占人家太傅夫人的钱财,口袋比脸还干净,却虚荣得很!” “花人家的钱,花了十多年,凭什么啊?几个庶子又不是人家生的,还有那个表小姐,一个远道而来的外人,还好意思厚脸皮住在太傅府上!还有那个……” 廖掌柜要不到钱,亏了一大笔,心里窝着火,恶狠狠的吐槽今日之事。 伙计们听得目瞪狗呆。 太傅府向来出手大方,一掷千金,不就是因为太傅夫人是谢首富的千金吗,可内宅细情谁又能得知? 想不到一大家子竟然强行霸占太傅夫人的钱财! 这也太恶心了! 谢首富养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天经地义,可太傅府那一大家子也想吸谢家的血。 他们跟谢家非亲非故,凭什么啊? 怎么脸皮这么厚! 第169章 既然都说你是白眼狼了,你白一个给她们看看 再说太傅府。 廖掌柜前脚刚走,老太太恼怒地将茶杯掷在桌上。 啪! “这下你满意了!” 不知在骂叶锦潇,还是谢暖烟,亦或是母女二人。 谢暖烟性格温良,不争不抢,基本上花钱处理所有事,自然不怎么宅斗过。 今日一斗,发现这比花银子有趣多了。 “多谢老夫人,满意了。” “……” 老太太直接气到翻白眼。 造孽啊! 长东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商户女进门? 一点都听不懂好赖话吗? “谢氏,我不是在夸你!” 要不是老太太农户出生,早年锄地织布、养猪干农活,身体底子好,恐怕早就被气出病了。 今日丢了个这么大的脸,她都不敢出门上街了。 “你一点都不懂得孝敬婆母,关爱儿女,与妾室和平相处,为家中无私奉献,谁家的儿媳妇跟你一样白眼狼?” 谢暖烟捏紧指尖,眼底有怒意一闪而过。 嫁进门这么多年,听得最多的话便是: ——谢氏,能够嫁给长东,是你的福分。 ——自古来商人下等,你嫁进我们家享清福,还能脱离商籍入仕籍,是你的福分。 ——……是你的福气。 当年,她怀着身孕,为了躲避潇儿父亲的追捕,结识如今的叶太傅,被他斯文儒雅、温和体贴打动,他会耐心的听她倾诉、看她发疯、与她玩闹,并事无巨细的细腻关心,就连女儿家来葵水之事,也日日煮上热糖水。 她曾心动过。 借谢家财力,扶持叶太傅,入朝为仕,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可突然有一天,一个女人带着三个男孩寻上门来。 原来,他早已在外有家室! 呵! 天底下男人皆一般丑陋。 梁姨娘出身勾栏,容貌虽没有绝色,可床上勾人功夫了得,勾得叶太傅神魂颠倒。 三个身体健康、虎头虎脑的小孙子,也深得老太太的心。 谢暖烟寒了心,不愿争抢,只希望女儿健康平安的长大,这些年来安分守己,为叶家倾覆钱财,可这一大家子就像无底洞,投了那么多钱,最后还骂她白眼狼? “娘,既然都说你是白眼狼了,你白一个给她们看看。”叶锦潇说。 谢暖烟微微一笑:“行。” “婆母高抬,当年入嫁时,嫁妆银子恐怕早已花光,但父亲陪嫁商铺二十余家,我今日便请聿王殿下做主,将臣妇的嫁妆铺子全部收回。” 梁姨娘瞪大了眼。 “不可!” 万万不可啊! “为何不可?” 因为那些商铺全是临泽在经营! 叶临泽,太傅府大少爷。 大儿子经商,二儿子在大理寺当差,三儿子准备参军,却在五年前断了腿,一直在家中。 “因为……因为……” 老爷俸禄少,除了花谢暖烟的钱,那些陪嫁的商铺每个月也有不少的盈利。 如果全被谢暖烟把控住,那她们以后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 光靠老爷一个月五百两银子的俸禄,冬天连银丝碳都烧不起。 “因为……姐姐十余年没有管理,你的陪嫁商铺由于经营不当,基本上都卖掉了,没剩几家了。” 叶锦潇正要开口,楚聿辞就像抓住了讨好的机会,立即道: “母亲,本王这便派人去行商司查地契与商契。” 以及过户信息、时间记录、户主所有权等。 谢暖烟张了下嘴,没想到聿王对她的事如此上心,应该说他对潇儿很上心。 梁姨娘直接傻眼了。 这一查,岂不立马就能查到那些商铺是临泽在经营。 若真的收回去,断了一大家的收入来源,叫他们喝西北风吗? “景易!” 厅外,景易快步走来,“主子。” “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协助太傅夫人查行商司之事,什么时候忙完再回聿王府。” “是。” 一家人心头大惊。 聿王这是摆明了要给谢暖烟撑腰。 他不是不喜欢叶锦潇吗? 当初叶锦潇对他下药,他强行抗旨不娶,最后被逼就范,他不是恨叶锦潇吗? 一家人又惶恐、又丢脸、又愤怒,可当着聿王的面,谁都不敢造次。 谢暖烟心情不错,握着女儿的手。 “潇儿,听你一劝,出来走走当真心情舒畅多了。” 她这十几年就是太平淡了。 “娘开心就好,大好年华莫要荒废在后宅,女子青春经不起耗。” 是啊! 谢暖烟叹了一声。 不知不觉间,潇儿已经这么大了,她又有几个十几年可以耗费? “娘慢慢玩,不急。” 叶家知道她会医术,想强压着她给叶暮辰治腿,一点求人的姿态都没有,还嚣张得很。 她懒得搭理这一家人,正好给娘亲玩玩、解解闷。 谢暖烟看了看身边的聿王,很想问问具体情况,但碍于人多,又不太方便。 不过,看二人夫妻和睦,她这心里也踏实多了。 离开时,叶锦潇索要了玉儿的卖身契。 “当初玉儿与柔儿一批进府,都是我的婢女,即便玉儿去了云小姐身边,但卖身契还是我的。” “管家,将她的卖身契取来。” 玉儿心头一紧,登时有些慌了:“不知四小姐要奴婢的卖身契做什么?” 叶锦潇扫视着她:“陷害主子的刁奴,自然是要严惩。” 云微微皱眉,站了起来。 “不知表姐何意?” “字面意思。” “五年前,她冤枉我害了三少爷,背刺主子的奴才不该留着,云小姐将其留在身边,不怕被她反咬一口?” 云微微自然不怕。 因为玉儿本来就是她的人,她专门收买了,用以陷害叶锦潇的。 眼下叶锦潇要处置她的人,相当于在打她的脸,她不可能坐视不管。 “玉儿只是一个小丫鬟,表姐跟丫鬟置什么气?况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换言之,她这是心虚,才想抹灭玉儿这个‘证据’。 叶暮辰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 叶锦潇一回来就惹是生非,闹得家中不得安宁,就像一尊扫把星。 “你还想干什么?” “不给我医腿也就算了,还想逞什么威风?你已经嫁人了,太傅府还轮不到你造次!” 谢暖烟眉骨一正,立即威严开口: “太傅府何时轮到你一个庶子叫嚷?” 叶暮辰的脸色顿时铁青。 “管家,将这个贱婢的卖身契取来!” 正妻的地位与威信,岂非姨娘庶子能比的,况且她有谢家撑腰,谁敢得罪? 管家不敢多话,立马去取。 叶锦潇摸着指甲:“这贱婢辱我名声,我稍后便把她卖到黑市去。” 玉儿的脸色瞬间唰白。 黑市! 那可是一个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 寻常婢女犯错,轻则逐出府,卖给其他人,重则卖到青楼去接客,可去了黑市,别想有命出来。 楚聿辞侧眸:“听说黑市有一种有趣的玩法,剥光衣物,将人的四肢剁去,装在一个透明的容器里,做成花瓶的模样,供人观赏。” 玉儿的身体狠狠一震。 叶锦潇扫了楚聿辞一眼。 这么接茬? 视线对上时,楚聿辞立马捧上讨好的笑,可叶锦潇已经收回目光,懒得搭理他,他眸色暗了暗。 谢暖烟见了,眼皮子一跳。 这二人…… 在玩什么花样? 很快,管家取来卖身契,玉儿可吓坏了,急忙跪在地上求饶,但叶四走了进来,要抓着她强行离开。 云微微就要上前,但被景易拦住: “云小姐,你一个小门小户的外人,聿王府的事,没资格插手。” 语气里冷冷的鄙视毫不掩饰。 云微微脸色就跟火烧茄子一样,羞愤到涨红。 “小姐救命,救命啊!” 玉儿急哭的挣扎着:“奴婢不要去黑市,小姐救命!救救奴婢吧小姐!” “四小姐,求您高抬贵手,饶奴婢一命,求求您!” 去了黑市,她定会受尽折磨,死在那里。 “小姐救命!” 惨叫声再凄厉,云微微也不敢插手,玉儿不是蠢货,自然明白四小姐绝情,是因为当年的背叛与陷害。 五年前,四小姐根本没有害三少爷。 眼看云微微不为所动,玉儿逼急之下,为了活命,不得不扑跪到地上,大声道:“四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 “奴婢当年不该听信云小姐的话,陷害于你!” “五年前,是云小姐让奴婢割断梯子,害三少爷,还往三少爷的药里放碎骨粉,这一切都是她指使的!” 第170章 当初,他对她也是这般狠心么 “你说什么!” 老太太面色惊变,险些坐不稳,众人亦是皆惊。 云微微吓得手帕抖落在地。 “都是云小姐做的!”玉儿不想死,跪在地上哭泣不已。 “云小姐,奴婢背叛小姐,对你忠心耿耿,可你却见死不救,寒了奴婢的心,便别怪奴婢将五年前的真相说出来了。” “胡说!”梁姨娘拍桌。 微微五岁进府,至今十五年,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是怎么秉性,心中再清楚不过。 “你这贱婢,为了讨好四小姐,不惜出卖主子,这等白眼狼,活该被卖到黑市!”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玉儿挣扎着跪爬上去,抓住叶锦潇的衣摆。 “四小姐,奴婢不敢有半个字隐瞒,割断的那架梯子放在库房,梁姨娘管家,才有库房钥匙,她从梁姨娘那里偷了钥匙,偷偷做手脚!” “碎骨粉是从城西一家蹩脚药铺买的,由于此药太过阴毒,明面上的药铺不敢售卖,卖药的是一个瞎了左眼的断指江湖人。” 她哭着求饶: “四小姐,奴婢当年不该背叛您,您饶过奴婢一回,求求您了!” 她什么都交代了! 一个字都不敢隐瞒! 老太太看向云微微,云微微面色惊白,抚着心口,如遭雷劈般跌坐在椅子上:“表姐……” 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知道你容不下我,甚至不惜拿为三表哥医腿一事,赶我走。” “我走就是了,可你为何要抹灭我的名声?你可知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 自古来,女子为保清白,以命作证之事比比皆是。 表姐分明是要她的命! 叶暮辰阴沉着一张脸,“叶锦潇,从小到大你有多卑劣,心里莫非没数?微微性格温软,娘家又无人支持,你竟心胸狭隘的连自己的亲表妹都容不下!” 梁姨娘拍案冷笑:“将来恐怕还会大义灭亲呢!” 之前才廖掌柜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 这个小贱蹄子就是存心来给他们添堵的! 老太太笃定道:“微微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她单纯温善,仁心懂事,又与三位少爷兄妹情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叶云羡也相信云微微。 他们团结一致,倒显得叶锦潇像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你这表里不一的恶奴,留着也是个祸害,发卖了吧。”叶云羡冷视玉儿。 玉儿吓疯了,紧紧抓住叶锦潇的裙摆,就像濒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 “小姐救命!” “小姐,奴婢知错了,您高抬贵手饶奴婢一回,奴婢将来定当牛做马回报您!” 叶锦潇垂眸,俯视脚边之人。 五年前,她背叛的有多恶毒、多绝情,现在便有多可怜。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背叛? 她轻叹一声:“玉儿,你好歹也伺候了我三个年头,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玉儿眼睛一亮,磕头磕得更加卖力了:“多谢小姐施恩!” “奴婢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不敢二心,并为您指证云小姐的恶行,除了三少爷的腿,这五年来,云小姐还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她全都知道! 云微微面色惊变,暗道不好。 若是叫玉儿回到叶锦潇身边,还不知会牵扯出多少麻烦,这个吃里扒外的恶奴,当初就不该留她狗命! 叶锦潇轻笑:“放心,我不会将你卖掉,这张卖身契,我也不要你的。” 卖身契放回玉儿手中。 玉儿震惊加狂喜。 奴仆分死契跟活契,签了活契者,时间一到便可出府,恢复自由身;而签了死契的,性命是主子的,死也不敢有半个字怨言。 小姐将卖身契还给她,是要给她自由? 太好了! 小姐真的太好了!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从前是奴婢有眼无珠,跟错了人,以后再也不会犯错了!” “以后?什么以后?” 玉儿笑容微僵,“小姐?” “哦,我的意思是,既然五年前你选择了跟云小姐,我怎能仗着权势,抢云小姐要的人?” “卖身契送给云小姐,回你主子身边去吧。” 玉儿浑身一震,瞬时间如坠冰窖,只觉得女子脸上的温笑像一道催命符,将她打入无间炼狱。 她以为小姐要救她,这才出卖云小姐,当众澄清五年前的真相。 可小姐洗脱罪名后,竟转手将她送给云小姐。 她两边得罪。 云小姐的手段她见识过,云小姐绝不会放过她的! “小姐!不……小姐!”她吓得六神无主,“小姐不要!奴婢知错了,求小姐带奴婢走吧!” 就算是被卖到青楼,也总比待在云小姐身边要强! 叶锦潇冷笑着抽出裙摆:“娘,我先回去了。” 目的已经达到,这个卖主的恶奴便留给云微微慢慢收拾,她还没无聊到跟一个婢女置气。 谢暖烟起身相送,“潇儿,跟聿王好好相处,娘这边无事,你尽管安心。” 楚聿辞恭顺:“是,母亲。” “?” 谁是他母亲? 叶锦潇冷冷的剜了他一眼,提步离去。 楚聿辞离开时,扫了眼悲红眼角的云微微,以及对她无比关怀的叶家人,意味深长的多看了叶暮辰一眼。 叶暮辰眉心一跳,呼吸沉了沉。 聿王这是什么眼神? 鄙夷?戏谑?看戏? 讽刺? 他怎么觉得心口很堵很堵,好像塞着什么东西,看着云微微无辜的苦脸,跪地求饶的玉儿,以及聿王的眼神,他扯着领口,莫名躁郁。 - “潇儿!” 出了太傅府,二人是乘坐两辆马车来的。 但叶锦潇出来时,只剩一辆了。 是她的。 “小姐,您忙好了。”柔儿跟叶三叶四守在马车旁边,风行执着黑剑,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像是被孤立了一样。 楚聿辞紧跟着走了出来,“本王的马车呢?” 风行单膝跪地:“马匹受惊,拉着马车跑了,属下失职,还请主子责罚。” 柔儿瞠目:方才是谁在马屁股上拍了好大一个巴掌印…… 楚聿辞皱眉:“连马车都看不好,着实该罚……咳咳。” 今日下雪,他又风寒初愈,咳了几声,颀长的身体微晃,看起来难免有几分柔弱。 “潇儿,太傅府离聿王府有些距离,我们能否共坐一车?” 柔儿:懂了。 叶三叶四摸着鼻尖低着头,不敢戳破。 叶锦潇无温一笑,当她是傻子? “不能。” 落下二字,直接踩着脚蹬,上了马车,“柔儿,上来。” 柔儿来时便是坐车里的,但此时有些不敢,小心的瞧着王爷的脸色。 “潇儿,咳咳。”楚聿辞希冀的望向她,“难道连捎我一程也不可?” 他只想离她近些。 再近一些。 哪怕是坐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也好,就好像在太傅府时。 “王爷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好,轻功了得,飞回去不是难事,便莫要为难小丫头了。” “柔儿,走。” 叶锦潇放下帘子,没有丝毫的多情。 马车压着薄雪驶离,车轮碾出吱呀吱呀的压雪时,逐渐远去,凛冽寒风掀起男人的衣角,他面容发白,咳得更加厉害。 “主子。”风行有些担心。 前日淋雨,高烧致昏睡了十个时辰,眼下刚退烧又如此折腾,主子曾在战场上留下隐疾,再好的身子骨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楚聿辞咳嗽着,心如凛冬寒,咳着咳着却疯了般笑了。 她走的真决绝。 连一眼都不带多看的。 当初,他对她也是这般狠心么? 第171章 聿王妃一心和离,放心,他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小姐,您手真凉。” 马车里,柔儿将温暖的汤婆子放进小姐手里,扯着绒毯盖住她的双腿,并将边角缝隙压好。 叶锦潇懒懒的蜷着腿脚,手里握着一本薄书册。 “老毛病了。” 当年,救聿王的那个雨夜,淋了大暴雨,还受了重伤,自此便留下了手脚冰凉的隐疾。 月月宫寒痛经,一到冬霜天更是浑身凉,怎么捂都捂不热。 柔儿心疼:“我让阿夏今日买了新鲜艾草,回去好好为小姐蒸烫蒸烫。” “我是包子么?还要蒸。” 柔儿直接被逗笑,就连车厢外赶马车的叶三叶四也笑了。 叶锦潇抬头:“叶四,你继续盯着我娘这边,确保她的安全。” 叶四:“是,小姐。” 叶三:“小姐,那我们现在回聿王府么?” “先去一趟顺天府。” “好。” 叶锦潇想了想,早上让叶二拿着她的身份玉牌,去顺天府保人,现在都快午时了,说不定春静早就出来了。 “还是回聿王府吧。” “是。” 天冷了,人也怕动,叶锦潇眉眼惺忪,略有犯懒。 街上行人往来,快要过年了,好不热闹。 柔儿兴致勃勃的往外张望,说着要怎么怎么过年,买什么什么东西,兴致正高着,就瞧见侧后方一道身影。 “王爷!” 她捂嘴惊呼,“小姐,王爷一直跟在咱们的马车后!” 雪停后,细雨纷飞,天气阴沉沉着,来往的百姓们皆穿得极厚,双手抄在衣袖里,缩着脖子,冻得鼻尖红红。 男人跟在后方,身形单薄,不时掩唇咳嗽。 风行几度想上前搀扶,但被谴退了。 路面湿滑,马车行驶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是要靠脚力跟上,还是有些吃力,楚聿辞却跟上了。 那眼巴巴的模样,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可怜虫,希冀的渴望着得到转圜。 “王爷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 柔儿轻叹一声。 “小姐,王爷风寒初愈,现在又这么折腾,万一再病了……” 叶锦潇垂着眉眼,翻了一页,“与我何干?” 又不是她叫他走路。 他执意如此,她权当没看见便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柔儿哼了一声,“奴婢看那云小姐跟柳明月倒是半斤八两。” “你还会看人了?” “小姐,您故意打趣奴婢!” 虽然她出身奴籍,可跟着小姐久了,察言观色识人,多少是学了一些,总不能给小姐丢脸。 马车行驶一路,楚聿辞便跟了一路,咳了一路。 抵达聿王府时,早有一辆奢华的梨木雕花马车停于此,散发着淡淡的梨木香,四角系着六菱银铃,垂下来的璎珞被风吹得叮咚作响,十分奢贵。 萧痕坐在马车前室,看见回来的马车,立即跃至地面。 “萧痕见过聿王妃。” 叶锦潇掀开帘子,看见萧痕右脸上的疤,便知那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七日换一次血,这不是还没到时日么?” 叶三搀着她下了马车,柔儿立马抱着大袄披在她身上。 “门主突然心口疼得很,不知是怎么回事,还请劳烦聿王妃看看。” “既是求医,阁下应该先将拜帖呈至聿王府,预约时日,再求王妃行医。” 风行冷冷的截取了萧痕的话。 萧痕看过去:“我求的是聿王妃,并非是你。” 风行面色冷绷,“阁下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莫不是不将我家王妃放在眼里?我家王妃岂非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 叶锦潇眼皮跳了一下。 以前,风行最厌恶她,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甚至恶语相向。 今日怎么变性子了? 萧痕皱眉,冷了语气:“无论我怎么求,只要聿王妃愿意,便是有效的法子,聿王妃的心思何须你来做主?” “那风某便要看看,究竟何人如此大胆,敢在聿王府放肆!” 四目相对。 冷。 冷得很。 好像两把利剑撞在一起,锋锐的剑刃擦出冰凉的火花,针锋相对,谁也没有半分寸让。 叶锦潇实在不明白,这二人的敌意来自何处。 一个是为主求医;一个是无比厌恶她的人,他们之间并无冲突,不是么? “咳咳……” 梨木雕花马车上,一只苍白到血管清晰的手掌掀开车帘一角,男人妩媚的脸庞比女人还要美上七分。 君无姬抚着心口:“咳……小锦儿,我这里好疼,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要死死远点。”楚聿辞走来,周身似裹着严寒,足以凝固空气。 君无姬眯了眯丹凤眸,“多谢聿王殿下关心。” 他慵懒的坐正了几分,漫不经心拿出撩拨人的、极好的姿态,就好比照铜镜时,知晓什么角度的自己最漂亮。 “瞧聿王鞋面沾泥雪,莫不是连小锦儿的马车都上不了?” 一句话,令楚聿辞眼底布霜,满目阴戾似剑。 他调查过了,此人乃是江湖之上行踪诡谲的相思门门主。 如此身份,却时刻出现在潇儿身边,恐怕怀着不纯的目的。 “能不能上马车不重要,只怕没有本王点头,你连聿王府的大门都进不了。”冷然扯唇,温情地看向叶锦潇。 “潇儿,外头风大冷凉,快些进屋,当心染了风寒。” 叶锦潇拢了拢身上的大袄,准备回府。 明天才是七日时限,她准备明日再去给君无姬输血。 “小锦儿。” 眼看她就要提步,君无姬开口:“我有你想要的情报。” “哦?”叶锦潇挑眉。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自从知道北燕太子还活着的消息,她不会再被北燕皇室追杀,便放心了,也对北燕国的事不感兴趣。 君无姬勾人的目光在聿王身上扫了一眼。 “你想要的不难。” 只要他想知道,没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掌控。 包括聿王府。 楚聿辞沉了沉眸,这孽障竟敢将手伸到聿王府来,若是叫他揪住确凿证据,定要将相思门扒一层皮下来。 “潇儿,”他上前,“顺天府那边或许有情况了,该去看看。” 毕竟潇儿与那春静有过一段相处情谊,春静的事,她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小锦儿,我真心相邀,错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个店了。”君无姬笑眯眯的。 楚聿辞冷眸扫去。 君无姬迎上那锋锐的目光,薄唇勾笑,表面礼仪堂堂,至于暗地里涌动的诡谲波涛,恐怕只有二人才能明了。 “潇儿不知想要大理寺何物,本王可代劳。” “小锦儿有想要的东西?为表救命之恩,在下定为小锦儿肝脑涂地。” 二人再度对视,气温比寒冬还要冷上三分,谁也不曾有半步退让,几乎要打起来。 叶锦潇突然头痛。 这是在争什么? “君门主,明天才是第七天,我明日再来。” 至于大理寺的东西,她自有法子。 “柔儿。” 柔儿立马上前搀着她:“小姐,当心台阶滑。” 主仆进入王府,楚聿辞登时挑眉,就跟斗胜的公鸡似的,甚是挑衅的扫了君无姬一眼。 “风行,差两个人将门外的雪扫了,顺带将脏东西都铲走,好好清理,莫脏了王妃的脚。” 语罢,回府。 萧痕沉色,就要上前。 暗指他家门主是脏东西? 风行:“管家,把门关了。” 嘭—— 两扇铜门重重一摔,将君无姬主仆关在外面,明显是下了脸面,更不放在眼里,萧痕的脸色登时更沉了。 门主身份显赫,无论到哪都是尊贵在上,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门主!” 这聿王实在可恶。 君无姬按着心口,咳了好几声,面色愈发的白,毒素发作如万虫噬心,待缓过来后,笑得意味深长: “聿王妃一心和离,放心,他不一定能笑到最后。” 第172章 叶暮辰打脸,云微微真面目 再说太傅府。 叶锦潇离开后,老太太气得离开了,一品绣之事颜面尽失,她连午饭都没心情吃。 梁姨娘安抚着云微微。 那小蹄子害得太傅府丢脸,还妄图陷害微微,等老爷回来,定要好好告上一状! 云微微乖巧的红着眼睛,稚嫩幼态的脸惹得叶云羡、叶暮辰好一番心疼,对她完全无条件信任。 叶云羡关怀道:“微微,这刁奴二表哥替你处置了?” 云微微忙道:“不要。” “二表哥,玉儿跟了我五年,方才也是被表姐逼急了,走投无路之下才会乱言乱语,玉儿并无坏心,不要伤害她。” 叶云羡轻叹。 “有时候太善良并非好事,微微,这些年若非我们护着你,还不知叶锦潇会怎么欺你。” 云微微温和的摇了摇头,乖巧大方,也不计较,懂事的模样令人疼惜。 叶云羡继续回大理寺当值。 叶暮辰回屋吃药。 云微微笑着送走二人,看着二人的背影远去,嘴角的弧度缓缓收起,别有深意的视线逐渐落在玉儿身上。 玉儿浑身一震,“小、小姐……” 她满脸惊惶,犹如见鬼,急忙手脚并用的爬过去: “小姐,听奴婢解释!奴婢方才说那些话,也是被四小姐逼迫的!奴婢对您的衷心日月可鉴,天地可明啊小姐!” 她错了! 她知错了! 云微微稚幼的脸上挂着无比天真的笑容,蹲下身来,“玉儿。” 一双杏眸水汪粼粼,尽是单纯,温柔地摸着她的头: “你跟了我五年,我怎么会怪你呢?” “小……小姐……” 玉儿身体发颤,万分惶恐,“小姐,求您饶过奴婢一回,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傻瓜。” 云微微牵起她的手,“你选择跟我,我自然会护着你,表姐欺人太甚,你也是被逼无奈,是我没有能力,保护不好你。” 玉儿惶惶极了。 小姐当真一点都不怪她? 还如此好言好语? 记得前年有个婢女奉茶时,不小心摔了茶杯,打湿小姐的新衣裳,小姐直接用茶杯碎片,将那婢女的小手指切了下来…… 云微微笑道:“跟我回微云院吧。” 玉儿满心不安,磕碜着结结巴巴:“是,是……” - 另一座院子。 “少爷,药熬好了。” 小厮奉来黑乎乎的药碗,叶暮辰端起碗沿,看着一旁的拐杖,笑得讥讽。 “五年了……” 二十岁最好的年华,他却是个废人,哪怕吃尽天底下的良药,这条腿也依旧残废。 他不爱出门。 一出去,那些异样的目光落在身上,如芒在背。 贴身小厮阿才有些怨怼:“四小姐的心未免也太狠了,外界都传她医术高超,她却对您坐视不管……” 天底下,哪有当妹妹的这么歹毒的? “不肯行医也就算了,还强制玉儿栽赃表小姐。” 太傅府有这么一位四小姐,真是家宅不宁的扫把星。 叶暮辰重重将碗摔在桌上。 “别提她!” 阿才吓到了,急忙认错。 叶暮辰神情阴鸷。 他没有这样的妹妹! 那个同父异母的叶锦潇,不配当他的妹妹! “此生,我叶暮辰的妹妹只有云微微一人!” “是,是!少爷您息怒!” 叶暮辰没了喝药的心思,想起前厅内的那场闹腾,肝脏心火郁结,闷闷的憋痛,气得无处发泄,抓起拐杖便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少爷……” “别跟着!” 他得去看看微微。 叶锦潇嚣张跋扈,仗势欺人,微微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被欺负了也不敢说,还是被他撞破了好几次偷偷抹眼泪。 哭得满脸泪痕,还在急忙给叶锦潇辩护: ‘三表哥别气,不关表姐的事,是……是微微自己,刚才喝热茶不小心烫到了。’ 笨拙的谎言,哭红的双眼,叫他无比心疼。 十五岁,立誓从军。 只要挣下军功,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得了军衔,迟早有一日能制住叶锦潇,保护云微微。 可没想叶锦潇歹毒如斯,竟废了他的腿! 跛着脚来到微云院,刚走近,就听到一阵发闷的惨叫声,像是被捂住了嘴巴,凄厉的‘唔唔’的叫着。 微微! 叶暮辰以为云微微出事了,急忙走近些,竟看见…… 看见…… 昔日娇弱、温善的小姑娘,此时正掐住玉儿的脖子,破布堵住玉儿的嘴,长长的银针恶狠狠的扎进玉儿指甲盖。 “唔!!” 玉儿痛苦挣扎,叫不出声来。 银针刺进去,几乎从直缝穿透整根手指! “唔!唔!!” 十指连心! 钻心的痛! “你这吃里扒外的贱蹄子,竟敢出卖我!”云微微满目狠意,面容狰狞,抓住玉儿的双手,银针抽出来,再狠狠的扎进去。 “唔!!” “贱人!” “你竟险些害我露馅,当初弄断叶暮辰的腿时,就应该一并将你也处理了!” “今日,我便让你知道得罪本小姐是什么下场!” 轰—— 刹那,犹如一记晴天霹雳,使叶暮辰狠狠地怔在原地,从头彻底凉到脚。 她说什么?! “唔!” 玉儿痛苦地挣扎着,又是扭动身体、又是跪地求饶,被堵住的嘴唔唔地叫着,眼泪与鲜血一同滚落。 “唔唔唔!” 不敢了! 她再也不敢了! 小姐饶命啊! 云微微下手极狠,针扎的法子既十分疼痛,又不会留下明显的伤口,即便恶狠狠的惩罚了玉儿,也不会叫人发现端倪。 “小贱蹄子!” “杂碎!” “还想着出卖本小姐,讨好叶锦潇,没想到吧,叶锦潇根本不要你,哈哈哈!看我不扎烂你这张贱嘴!” 几根银针捏在一起,狠狠扎。 “整个太傅府都被我握在手里,耍得团团转,你一个小贱婢还想背刺我!” “贱种!” 各种歹毒的、阴戾的咒骂声咬了出来,昔日幼态温柔地小脸此时犹如魔鬼般狰狞,五官扭曲,十分可怖。 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的传进了叶暮辰耳中,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如坠万丈深渊。 是她做的…… 原来是她弄断了他的腿…… “不、不……” 微微一直是温柔的、单纯的,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有如此狰狞的面孔? 他几乎都不认识院内的那个人! “怎么会这样……” 真相撕开,犹如扒开皮,扯出一串血淋漓的皮肉,还在上面撒了一把盐。 不! 他不信! 不是这样的! 不! 哐当—— 拐杖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云微微后背一僵,下意识抬头看去,瞳孔猛缩: “三表哥!” 第173章 狗咬狗 完了! 三表哥怎么突然会在这里? 那她刚从说的那些话…… “三表哥,我,我……”云微微手足无措的站直了身,急忙丢掉手里的银针,“三表哥,我……” 眼下场景,根本容不得她解释。 也没法解释。 叶暮辰心痛如铁锤砸击,几乎喘不上气来:“云微微!”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你!你怎可……怎可……咳!咳咳!” 他气得浑身哆嗦,脸色苍白,直接气得发了急病。 十年前,自年幼的云微微五岁来到太傅府,乖巧娇小的丫头便深得一家人喜欢,他更是对其百依百顺,捧在掌心里宠。 要什么、给什么。 为了她,更是不惜对亲妹妹叶锦潇非打即骂、排挤孤立。 他对她比对自己还要好,她怎可做出这种心狠手辣、伤天害理之事! 云微微没想到会被叶暮辰撞破,现在解释什么都是空白,十年伪装的外皮被撕破,万一舅舅和梁舅母将她赶回洛城…… 不! 不行! 她绝不回又穷、又偏僻的洛城! 她要踩着太傅府这块台阶,嫁进皇室,成为人中龙凤! “我这就去告白母亲,言明真相!” 叶暮辰怒喝一声,拂袖便往外奔去。 “三表哥!”云微微急忙冲上去,“三表哥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你方才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我全部都看见了!听见了!你还要作何狡辩!” “三表哥……” “放开!” 叶暮辰愤怒的将人挥倒在地上。 云微微急到不行,眼看叶暮辰一瘸一拐的往外跑,急忙咬紧牙关,顾不得那么多了,疾步冲了上去,撞倒残了腿的叶暮辰,先他一步跑进丹秋院。 “梁舅母!” “梁舅母,不好了!” 屋里,梁姨娘正在无比心痛的清点着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就听到外头的急呼声。 “怎么回事?” 忙盖上锦盒收好,大步走到门口。 “梁舅母!” 云微微冲上台阶,跑得满头大汗。 “三表哥……他……他疯了!” “你说什么?” “表姐不肯给他医腿,他觉得失去希望,这辈子只能当个废人,无法接受,好像得了失心疯了!” “天爷啊!” 梁姨娘一拍大腿,仿佛天都要塌了。 三个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子有个伤寒病痛,疼的是她这个母亲的心。 更何况小儿子残了腿,已经很可怜了,若是再成了疯人,这辈子都完了。 “我可怜的辰儿!张嬷嬷,快!快去找大夫!” 梁姨娘急忙往外跑去,就看见叶暮辰一瘸一拐的进来。 他走的太急,没有拐杖支撑,残废的腿导致身体倾斜,一抖一抽的十分滑稽,脸上却充满了怒容: “娘!” “五年前,害我的人不是叶锦潇,而是云微微!” 梁姨娘惊哭:“真的疯了!” 叶暮辰:“?” 他没疯! “娘,我说的都是真的,玉儿的证词也是真的,是云微微害了我,是她弄断了我的腿!” 梁姨娘万分心痛的牵住叶暮辰的手:“我的儿啊,你真的疯了!微微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说出这种疯话?都怪叶锦潇那个挨千刀的贱人,都是她害了你啊!” 梁姨娘痛心疾首的掉眼泪。 叶暮辰气得眼睛都红了,如野兽般愤怒地瞪向云微微: “云微微,你都跟我娘说了什么!” “你这个毒妇!” 一巴掌挥去,吓得云微微肩膀瑟缩,摔倒在地上。 “辰儿!” 梁姨娘急忙抓住他,“你怎么能打自己的妹妹!” “她不是我妹妹!” 怒吼声从胸腔内爆出:“我说的都是实话!娘,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外人,还质疑自己的亲儿子!难道是谁害了我,我心里还没数吗!” 他都听到了! 全听到了! 梁姨娘只当他受到打击、得了失心疯,已经糊涂到乱攻击他人的地步了。 “微微怎么可能害你?” “自从你的腿受伤以来,她亲力亲为的照顾你、鼓励你,给你熬药,陪着你,就连你发烧都彻夜彻夜的看护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伤害微微!” 叶暮辰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竟如此维护一个外人? 到底谁才是他的亲生骨肉? 看着母亲陌生的面容,以及云微微伪装的单纯娇弱模样,心中犹如炸弹引爆,直接疯魔。 啊! 五年,恨错了仇人! 凶手就在眼皮子底下,他却跟个傻子一般维护她、呵护她。 真相撕破,他的人格、尊严,他的脸面,仿佛被云微微踩在脚下,狠狠践踏! 他的人生就像一场笑话! “云微微!我要你偿命!!” 一声怒吼,奋不顾身的扑撞上去。 “啊!三表哥!” “辰儿!” “三少爷!” “快拉住他!” 所有人吓得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冲了上去,拉的拉、擒的擒,撕扯之间,场面一度无比凌乱。 最终,得了‘失心疯’的叶暮辰被六个小厮擒住,捆绑在凳子上。 梁姨娘痛心:“快去请大夫!” 云微微站在一旁,满脸的泪痕与无辜,手帕掩着唇角,却在悄悄地窃笑着。 梁舅母相信她,她便不怕事迹败露,再‘处理’好玉儿,凭借自己乖巧温顺的外表,谁会相信叶暮辰的话? 呵! 三表哥,要不是当初你执意参军,将我一人留在府上,日日受那工部尚书之子骚扰,我也不会弄断你的腿,将你强制留下来保护我。 要怪,就怪你不该去参军。 好好的当个残废不行么? 偏要撞破真相,这不是自找苦吃? 叶暮辰看见她偷笑的样子,气到浑身痉挛:“云微微!” “放开我!毒妇!毒妇!!云微微你这个毒妇!!” - 聿王府。 冷院。 即便出门一趟,阿秋和阿冬时刻将屋内的炭火烧得旺旺的,叶锦潇带着一身的风雪回来,进屋便暖洋洋的。 “小姐,喝杯姜茶去去寒。”阿夏端来热茶。 柔儿取掉她身上的大袄,抖了抖上面沾着的薄雪,挂在架子上。 叶锦潇喝了口姜茶,“叶二还没回来?” “小姐,奴才在!” 外头,叶二挥着手快步跑了进来。 “小姐,顺天府的官差说,春静姑娘昨晚便被晋亲王府的人保释走了。” 他双手归还聿王妃的身份玉牌。 叶锦潇挑眉:“哦?” 不禁想起上次撞破春静与晋亲王府的那位瑾世子…… “无事便好。” 依照春静的性格,肯定会继续查父亲蒙冤之事。 “你去打听一下晋亲王府的事,以及当年春静父亲落马流放之事,再去一趟这个地方。” 她取出抽屉里的一封被揉的皱巴巴的密信。 叶二看见:“新雅戏馆?” 这是春静父亲被陷害的地方,这封密信也是春静冒着生命危险从谢霆私宅带出来的。 “奴才马上去。” 叶二刚出去,叶四快步走了进来,一脸的幸灾乐祸:“小姐,奴才刚才收到消息说太傅府……” 将叶三少爷得了‘失心疯’,云微微侥幸逃过一劫,整个太傅府乱成一锅粥的消息说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闹得那叫一个精彩,要是来盘瓜子,还能嗑上一个时辰。 叶锦潇只是勾唇,深笑一声。 狗咬狗,好呐。 这一大家子受谢家庇护,贪谢家钱财,还排挤娘亲,辱她名声,吃相难看,过了十多年不属于自己的好日子。 偷来的荣华富贵,势必该付出些代价了。 第174章 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未曾碰过 柔儿万分解气:“都说了表小姐坏,可是没人相信,老爷跟三位少爷都跟眼瞎了一样,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终于遭报应了!” 闹起来吧。 闹得越大越精彩。 叶二与阿夏他们虽没去过太傅府,但多少也听过相关传闻。 外界都说小姐恶毒、狭隘、心思坏,现在看来,最恶毒的人莫过于那位云表小姐。 “不过小姐,”柔儿骂完了,不免又担忧起来,“您会给三少爷医腿么?” 叶锦潇喝了口姜茶:“你猜。” “啊?我猜?” 小姐跟三少爷关系不好,可好歹同父异母,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于情于理,小姐应该帮三少爷。 可这些年来,三少爷对小姐并不好。 柔儿纠结的皱着眉头,一时拿不准主意。 叶锦潇笑着坐下来,“天气冷,要没什么事的话都各自回屋去吧。” “小姐,你还没回答我呢。” “下次告诉你。” “……” “小姐,我们先出去了,有事您唤一声。” 叶二与阿夏几人走到门口,冷不丁的瞧见外头的一道墨影。 “王爷!” 王爷是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叶锦潇扫了一眼,淡淡的合上杯盖,“我睡会儿午觉。” 柔儿双手接过茶杯,摆在桌上,逐客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王爷,小姐要休息了,您有什么事么?” 楚聿辞立在台阶下,望着屋内那抹慵懒的身影,坐在暖炉前懒散的像只猫儿,眉间柔和,略有惺忪,叫他看了一眼便有些难以移开眼。 “潇儿。” 他张了张嘴,“刚从太傅府回来,吃点东西再睡?” 一名婢女会意,拎着食盒赶紧上前,但站在门口不敢贸然进屋,请示的目光看向王妃。 叶锦潇揉着腕子,“多谢,不饿。” “潇儿!” 他奔上前两步,眼中挂着一丝小心翼翼,“你往日鲜少睡午觉。” 他早已询问过阿春阿夏四个婢女了,她很少睡午觉,再加上平日忙,总是早出晚归,更别提睡午觉。 她分明是不想看见他。 他喉头有些哽涩:“潇儿,既然答应给我五十日时限,我们能否像寻常夫妻一般相处?” 别这么冷漠地拒他于千里之外。 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哪怕是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就算是静静地看着她,也足够。 叶锦潇一时不言。 他扶着门框,万分期待的望着她,不敢进来,害怕拒绝,仿佛如履薄冰处处小心。 叶锦潇不禁觉得好笑。 他向来自傲得很,自负自我,何时这般束手束脚过? “放着吧。” “是。”婢女得了命,赶紧进屋,把食盒摆在桌上,殷切的取出新鲜出炉的红枣蒸糕,双手奉上。 楚聿辞就像得了特赦般,长腿一迈就赶紧进屋,那速度敏锐的模样,生怕慢了一秒,叶锦潇就会反悔似的。 “你爱吃的红枣蒸糕,尝尝?” 叶锦潇并无困意,随手捻了一块,坐在暖炉旁,咬了一口。 “味道可好?”他坐在一旁,目光如炬。 “……” “太甜了?” “……” “还是腻了?” “……” 怎么像条狗? 很吵。 叶锦潇皱眉,在耐心尽失之前,还算好脾气的应了声:“还好。” “喜欢就好,那就好。”他握着双手笑,忽地像个傻子,手背上一片灼红突然映入眼帘。 这是…… 烫伤? 这红枣蒸糕是他亲手做的? 叶锦潇柳眉捏了捏,吃在嘴里蓬软甜腻,没什么特别的,也就这样。 “有什么事一并说完。” “潇儿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 她随意:“我自己有小厨房。” 他忙道,似讨好:“鱼可好?今日下面的人垂钓的太湖银鱼,此鱼专门生长在南山后太湖里,冬日山里湖面结冰,好不容易才凿了一条。” “刺多,麻烦。” “这鱼没刺!” 叶锦潇微默:“我不喜欢吃鱼。” 楚聿辞眼中的光逐渐暗了下去。 她岂止是不喜欢鱼,明明是不喜欢他,故而连听他说话的耐心都没有,坐在这里仿佛跟煎熬一般。 可他却多想坐在她身边,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她。 她又催了一句:“还有事?” 楚聿辞唇角苦涩:“潇儿……” “说。” “我……” 忽然发现这一刻的苍白无力,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激不起丝毫水花。 当初,她巴巴的追在他身后跑时,也是这般失落么? 楚聿辞苦笑一声,取出袖中的一本烫金帖子,“三日后是二哥生辰,我们一起去参加可好?” 叶锦潇直接拒绝了:“那日我可能会有别的事,你跟德王殿下说一声,我实在抽不开身,望他谅解。” 她现在只等着五十天一到,争取年前回太傅府,跟娘亲一起过年。 有关皇室的任何人或事,有多远避多远。 “大哥三哥四哥他们都会携王妃去,二哥在帖子里特地专门邀请了你。” “就说我身体不适。” “潇儿。”他满目苦涩,“就当是去走走,散散心,德王妃是个真性情的女子,你或许会喜欢她。” 叶锦潇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你若觉得各位王爷都带了王妃去,你独自一人没伴的话,可以随便带个喜欢的女人去,回来后无论是收作通房,还是纳作妾室,我都没有意见。” 就算是要她的正妃之位,她也高高兴兴的双手奉上。 楚聿辞心口似针扎一般,“潇儿,我从不滥情。” 他一直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即便对柳明月好,也是因为救命之恩,才处处照顾。 “过去的事是我糊涂,总顾忌着那并不存在的恩情,被柳明月骗得团团转,可我并不喜欢她,这些年来,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未曾碰过。” 叶锦潇怔了下,眼中飞快的划过一抹惊讶之色。 他们没发生过关系? 这怎么可能? 软香在怀,他又疼惜得紧,但凡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坐怀不乱。 他倒是会给自己洗白。 一句‘糊涂’,解释了七年来所犯下的一切,将所有过错全部推到柳明月身上,从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柳明月是绿茶,可他要不是热水,这绿茶能冲起来? 要不是他放纵,原主会死? 呵!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么? 第175章 她是他唯一碰过的女人 “所以呢?” 叶锦潇坦然的望着他:“所以,你要拿当初对柳明月的那套来对我?” “潇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想让她知道,她是他唯一碰过的女人。 这是全然不同于柳明月的感情。 对柳明月是报恩,实际上她做过许多不该做的事,他都知道,只要不触犯到底线,他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只有她能牵扯到他的情绪。 她的言行举止,哪怕是一个漠然的神态,都像刀子在扎他的心,他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恨不得走进她的心,却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不知何时起,他的眼中、脑中,全是她的身影,被吸引了却浑然不自知,所以在她每次提出和离时,才会那么愤怒激烈。 “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相信我,为了你,我甘愿付出一切,只求你别离开。”他认真而哀求。 实际上,叶锦潇对感情的事丝毫不感兴趣。 上辈子如此,这辈子亦是。 “假如我给你一根稻草,你会要么?你不会。” “可我若是将它扔进水里,那溺水的人会拼命抓住,就像抓住唯一的生还希望,至死都不会放手。” 他甘愿付出一切,自然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疯狂的想要。 但并不包括她。 他给的并不是她想要的,这么解释,他应该能明白了? 楚聿辞心口压抑着痛:“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 “我想要的东西会自己争取,不需要你施舍。” “潇儿!” 他抓住她的手腕,眼角含泪,“别这样——” 别用一句话堵死他所有希望。 别这么残忍。 叶锦潇目光下移,冷漠的眸色似刀子,落在他捏住她的手掌上,“放开。” “潇儿。” 她素手一翻,挣开了,不慎碰到了他手背的烫伤,蹭破的水泡涌出血水,一片红皮被蹭落。 触目惊心。 请帖掉在地上,他立即收了手,不想让她看见。 叶锦潇皱眉,弯腰拾起请帖,扫视到里面的内容: ——老五媳妇,你可一定要来啊!麻烦把你们家的厨子借我一用! ——逢吾生辰,一年一遇,日日食不果腹,唯有此刻方能饱餐,万望老五媳妇赏脸! 光是看这内容,脑中便冒出一个穿着华服、身形圆润肥胖的青年男人,肉肉的手里抓着鸡腿,躲起来偷吃…… 德王妃让他减肥,皇上下旨减肥,他耐性不足,到处偷吃…… 她忍俊不禁,唇角扯了下。 都说自古皇室薄凉、残酷,权力纷争泯灭人性,可这位贪吃的德王却刷新了她对宫斗的认知。 “潇儿?” 楚聿辞见她笑了,顿时小心翼翼,“去吧?” “二哥成亲多年,却始终怀不上孩子,二嫂也是个心宽之人,她父亲是位武将,她性格直爽,定能对你胃口。” 叶锦潇合上帖子,“再说吧。” 楚聿辞神色一喜。 再说便是答应了? 忙道:“好。” 生怕她反悔了。 “潇儿,今日难得下雪,我们去青城山赏雪可好?” 青城山位于城东处,站在青城山上,可将大半个帝都城收入眼底,场面壮阔,再加上雪景银装,更是多年来、可遇不可求的美景。 叶锦潇没有耐性,“不去。” “好,好,那就不去。”他顺着她,“来人,为王妃将被褥暖热。” 阿春和阿夏赶紧来。 他又吩咐了晚膳的菜式,时刻备好热水,碳火得一直烧,不得熄灭,悉心的念叨了许多,那奔来走去的模样跟打了鸡血般兴奋。 潇儿肯陪他一同去参加二哥生辰宴了! 至于赏雪,以后有机会再去吧,不敢贸然激进,生怕适得其反。 他就像得到了某种恩赐,离开时,整个人笑开了颜,如沐春风。 柔儿:“?” 王爷这是怎么了? 外头的风行:“?” 主子与王妃大有进展了? 说来,他也挺惭愧的,曾为了柳明月多次针对排挤王妃…… “去大理寺。” 楚聿辞扔下四个字,大步离开。 风行愣了下。 突然去大理寺作甚? - 傍晚。 叶二快步奔进屋来:“小姐,打听到了!” 整整一个下午,他跟叶一叶三跑断了腿,终于将小姐吩咐的事办妥了。 叶锦潇正在吃晚饭,放下银筷,“说。” “这家名叫新雅的戏馆,是帝都城内数一数二的戏馆,里面的戏子艺姬舞姬,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顶尖货,且卖艺不卖身,引得无数人前去捧场,就连朝中不少官员也常去听戏。” 叶二将打听到的消息全部说了出来: “陆大人……也就是春静姑娘的父亲,喜好听戏,常常去新雅戏馆听曲,直至九年前闹出了一桩大事。” 叶锦潇测头:“哦?” 叶二走近些,神秘道:“陆大人看上了一名戏子,想为他赎身包回家,可不凑巧,另一位贵人也看上了这名戏子,二人竟当场争了起来。” “陆大人冲冠一怒,不惜耗费五千两纹银,也要将这名戏子带回家。” “可陆大人官职不高,只是一名都城巡检,每个月只有四十多两银子的月俸,怎么可能拿得出那么多银钱?” “新雅戏馆的事一闹开,皇上知道后很震怒,堂堂一名巡检,竟能一手拿出那么多钱,下令彻查,坐证了陆大人借职务之便、贪污受贿的罪名,便抄了家,发配边疆。” 唯有他的女儿春静留在帝都,进了晋亲王府为奴。 叶锦潇插话:“这名戏子是男是女?” “男。” 叶锦潇眯眼。 自古来,只有冲冠一怒为红颜,还从没听过男人争抢男人的。 况且,从那封密信里不难得知,陆大人是被新雅戏馆的朱老板故意陷害的。 朱老板为何要陷害陆大人? 他们之间莫非有什么利益冲突? “晋亲王府那边呢?” 叶二惭愧:“晋亲王府守的太严了,除了一些寻常的消息之外,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见不到春静姑娘。” 春静是婢女的身份,除非主子允许,根本不能擅自出府。 恐怕就连叶锦潇也无法轻易见到她。 不过,看春静的性格与为人,大致能猜到她父亲的性格,应该不是那种昏庸、浸淫之人。 “都城巡检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官职,陆大人或许是哪里得罪了朱老板,才会被陷害至此。” “这……” 叶二只打听了皮毛,由于已经过去了九年,很多东西都被遗忘在了时间里。 “小姐,陆大人的案子封存在大理寺,如果想知道更多,恐怕只有拿到当年的案卷。” 叶锦潇了解了大致,慢条斯理的吃下最后一口饭,擦干净嘴角。 “我出去一趟。” “快要天黑了,小姐,您要去哪?” “新雅戏馆。” 第176章 打不过楚聿辞,还有胆子登门挑衅 帝都城的夜,纸醉金迷。 烛光通明间,人头攒动,温柔乡门庭若市,娇笑连连,戏馆等高档会所亦是富人们的天堂。 三尺戏台上,戏子水袖飞舞,魅影暗香,歌姬魅声悠扬,琴曲合鸣。 戴金银珠翠的戏子伏倒在地,抚着心口哀泣:“汉军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好!” “精彩!” 四方看台珠帘垂挂,响起看客们喝彩的鼓掌声。 下一场戏,深宫锁玉。 ——新雅戏馆。 叶锦潇走到门口,戏馆内正客人出入、伙计忙碌,台上的戏曲随着乐声推上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小姐,正是此处。”叶二微微弯腰,低声道。 “戏馆由一个姓张的妈妈管事,平日里鲜少见到朱老板,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朱老板偶尔才会来。” 叶锦潇扫了一眼,“什么才算是很重要的事?” 叶二打听到:“去年冬,戏馆包厢里死了一个人,闹出不小的影响,朱老板才亲自出面处理。” “怎么死的?” “听说是醉酒,加密封环境烧炭。” “哦。” 叶锦潇大致了解的差不多了,提步入内。 “哎哟,贵客两位!”一名美艳的妇人摇着团扇,笑着走来,应该就是管事张妈妈。 叶锦潇抽出银票,“包厢,安静些的。” 张妈妈笑着相迎:“是是,小杨,快过来,领二位贵客上二楼靠窗的那间最好的包厢,茶水点心都上着,不得怠慢!” 小杨跑过来,“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绕过戏台,台上的戏子正在唱一出深宫女子不得宠、日日守着孤寂的宫墙,终日衰老至死的戏。 二胡与胡琴拉得婉转低扬。 一楼正厅内设着卡座,客人们听得入神,不少女宾红眼落泪,觉得可怜。 二楼虽是包厢,却只用珠帘隔开,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朦胧人影。 叶锦潇迈上台阶,漫不经心的扫视四周,进了包厢,伙计上了茶水便退下了,不会贸然前来打扰,服务方面做得很好。 她抓了一把瓜子,“一路上来,可有瞧出什么?” 叶二站在一旁,许是戏曲声太大,他弯下腰答话:“小姐,来这里的多半是男人,基本上都是四十岁往上。” “一楼的厅座看起来是些小有钱财的家庭,可刚才路过好几个包厢,我看见里面坐的人,袖口上刺的是独科花。” 他们是朝中官员。 叶锦潇满意,“对。” 叶二是四个人里心思细、头脑也比较灵活的一个,还有武功傍身,她才会把他带来一同。 “九年前,陆大人在这里出事,朱老板因为鲜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内,即便陆大人出了事,也跟他扯不上关系。” “实际上,他却是陷害陆大人的人。” 叶二看过了那封密信,脑子非常灵活的一转: “小姐,您的意思是朱老板就在戏馆里?” 且一直都在戏馆里。 只是藏起来了,秘密做事,一边洗清自己的嫌疑,一边暗中成事。 叶锦潇点头。 叶二不解:“可他为何要陷害陆大人?” 叶锦潇磕了粒瓜子,眸光幽暗的往外扫了一眼,“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他肯定不会交代。” “那就取决你怎么问了。” “这……” 小姐说话高深莫测,他一时领悟不了,不过蠢人自然有蠢人的办法。 “小姐,这戏馆很大,后面还有连带的院子与厨房,趁着眼下人多杂乱,奴才去后面走走,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叶锦潇指尖抬了抬,叶二立马离开。 磕了两粒瓜子,楼下发生一阵激烈的鼓掌声,原来是一场戏唱到了高潮部分,引得好一片喝彩。 “好!” “精彩!” “再来一场!” 叶锦潇扫了一眼,“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像是对空气说的一句话。 几秒后,她像是失了耐性,放下茶杯就要走,一道矜贵的红色身影撇了进来:“小锦儿怎么才来就急着走?” 珠帘撞出清脆的声响,被烛光折得熠熠生辉,妖孽的男人坐在身旁,那张惨白病态的脸就像渴望立马吸血润养的吸血鬼。 一双丹凤眸正幽幽的望着她。 “明日才是第七天。”叶锦潇面不改色的嗑瓜子。 “毒发心疼,捱不住。” “半年都过来了,捱不住就死。” 君无姬塞了半秒,“小锦儿真无情。” 他有些幽怨,明明自己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迷得多少男女走不动道,她却一眼都不曾多看。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叶锦潇睨着楼下的戏台,“闻着味儿了。” 他笑着靠近:“那我是什么味?” “骚。” “……” 脸上的表情微微皲裂,小锦儿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都说了我有你想要的情报,白天在聿王府外,你怎么就不听我说完?” 还把他关在外面。 叫他好生丢脸。 君无姬轻叹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块小竹签,“这是九年前新雅戏馆,被陆大人看上的那名戏子的现住址。” 叶锦潇微讶。 “不知小锦儿拿什么来换?”他深笑如妖,修长的指尖夹着嫩绿色的小竹签,苍劲的指节格外漂亮。 叶锦潇突然摸不准他的意思。 按理来说,她为他解毒,相思门不再追杀她,他们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可除了解毒之外,他似乎总会出现在她面前,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不知他有何目的? 仔细想来,她除了母族有些钱财之外,好像并没有别的利用价值。 “你想要什么?” 君无姬懒洋洋的:“那我就要一个……能够去聿王府做客的资格?” “我看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打不过楚聿辞,还有胆子登门挑衅。 君无姬懒懒的托着下巴,“啊~” 他也是太无聊了。 自中毒这半年来,他日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闲得都快要长蘑菇了,好不容易遇着个性格好玩的女子,自然要玩个过瘾。 “那换一个?” “说。” “陪我去青城山赏雪。” 叶锦潇眸子顿眯,眼中滑过一抹厉色。 “你在聿王府安插了眼线?” 楚聿辞中午才提到青城山赏雪一事,晚上君无姬就重提了,这不可能是巧合。 君无姬勾唇一笑:“无处不在。” 相思门本就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不过小锦儿不必担心,你沐浴的时候,我定会让眼线避开。” 话音刚落,叶锦潇迎面就是一拳挥过去,君无姬敏锐的侧身一避,“小锦儿,君子动口不动……” 嘭! 一脚踹翻凳子腿。 君无姬猝不及防,狼狈的偏了半边身子扑摔在地上。 登时,不少人看了过来:“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 叶锦潇趁机夺过竹签,记下上面的地址,提步开溜:“告辞。” 君无姬爬起身来,抖了抖矜贵的红袍,“无事,继续奏乐,继续舞。” 第177章 那楚聿辞呢?也不共戴天 都城的夜。 繁华处纸醉金迷,平民所在的居所却是辛酸苦辣、悲欢离合—— 一户黄土砖建起的农户之家,却在夜里起了争执,吵得院中鸡鸭嘎嘎叫,看门的大黄狗也在转圈。 “求您把银子还给我,娘,萱娘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啊!” 一个约摸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被推倒在地。 虽哭得满脸泪痕,却有着一张清秀白皙的脸,不难看出年少时的翩翩风华。 穿着布衣、挺着肚子的女人哭着上前。 “澜哥,你可有摔到哪?澜哥!” 玉澜哭着爬上前:“娘,这十多年来,我在戏馆里唱曲,挣了那么多银子,您不是说给我收着,等我成亲再还给我吗?我不要全部,您还我一半可好!就一半!” 萱娘即将临盆,稳婆说胎位不正,需要一大笔钱救治。 要不是被逼至此,他也不会如此哀求。 “银子?” 四十来岁的妇人撸起衣袖,双手叉腰,脸上全是蛮横:“什么银子?你这只白眼狼,我把你养那么大,难道不要花钱的吗!” 玉澜哭求:“娘!” 养育之恩自不敢忘,可…… 八岁,家里穷,为了让娘和哥哥吃上饱饭,他被娘卖到戏馆里自生自灭。 直到十四岁,他唱了一曲商女恨,挣下不菲的银子,出了名,娘才将他找了回去。 “娘,我这些年给了您不下万两银子,您还我一百两,就一百两可好,我急着救萱娘与孩儿的命啊!” 妇人不耐烦地挥着手:“银子全给你哥哥娶媳妇、盖新房子了,我手里哪还有什么银子?” “再说了,你在戏馆那种地方待了十余年,谁知道你这些肮脏的银子是不是卖身子挣来的?” 玉澜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偏心到极点的母亲。 “既然娘认为我挣的是脏钱,为什么要拿我的钱,全部给哥哥!哥哥有手有脚,自己不会挣钱吗!” “混账!” 妇人一耳光甩去。 “他是你亲哥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真是白养你了!” 玉澜捂着脸,声嘶力竭:“可是哥哥把我的钱全部拿走了!” “你身为弟弟,帮帮哥哥不是自己的分内事吗!况且你哥干正经活,做正经事,对得起老林家列祖列宗,你再看看你,你就是一个唱戏的,难道还要再生一个小戏子下来叫人看笑话吗?” “可当年分明是您把我卖进戏馆的!” “我卖你,你就去?你不会拼死反抗、以死证明清白吗?” “你!你——” 玉澜气到浑身哆嗦,萱娘挺着肚子也哭得不行,妇人觉得聒噪,拿起扫帚赶人。 “滚,滚出去!” “我们老林家可没有什么戏子,你别在这里哭丧!滚出去!” 扫帚就要挥下,一道劲风袭来,挥得那妇人倒退了七八步,狼狈的一屁股摔在地上。 “谁?谁!” 木门外,一双身影并肩走来。 男子容貌绝美,妖冶得像蛇蝎;女子眉骨清冷,姿态矜贵;二人出现在这黄土砖房里,像谪仙降临,与周围格格不入。 妇人震惊住:“你们是……” 叶锦潇侧头:“林玉澜朋友。” “好哇!” 妇人一屁股站了起来,就像捉住把柄似的,羞怒的指着林玉澜:“我就知道你挣的都是脏钱!” “你不仅卖身子,你还卖屁股呢!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丢脸的……啊!” 君无姬拂袖,一道内力将妇人扇飞数米,撞墙晕死。 “聒噪。” 叶锦潇点头:“确实聒噪。” 林玉澜护着萱娘,不禁警惕的看着两个陌生人:“二位认识我?” 自九年前,他就已经不唱戏了。 随着年龄增长,容貌也不如少年时风华,按理来说,不该有人记得他。 叶锦潇:“找你问点事。” “我不知道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诸位恐怕找错人了!” “还什么都没问,你激动什么?”君无姬掀起眼皮,“要我给你也来一巴掌?” 林玉澜:“……” 叶锦潇扫了君无姬一眼,发现他这人看似懒散,实际上没有耐心,只要令他不虞,他根本不会讲道理,直接动手。 逼问确实是审讯手法之一,但却有更好的方式。 她从袖中掏了掏,取出两百两银票。 “应该够她们母子的医药费了。” 林玉澜震然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哭求母亲、母亲坐视不管,却能得到陌生人帮助。 即便知道二人带着目的而来,可为了萱娘与孩子,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重叹一声,收下银票。 “不知二位想问什么?” “九年前,新雅戏馆。” 林玉澜反应平静,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生性胆小,毕生来就只做过这一件亏心事。 “当年,陆大人喜爱听我唱戏。” 他语气沉重,忆起当年: “我曾是新雅戏馆的头牌,与陆大人有过交情,可朱老板却以我娘的性命要挟,让我灌醉陆大人,在陆大人醉酒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众上演一场‘陆大人看上了我、非我不要’的戏码。” 结果,第二天,外面就传出陆大人为了戏子,冲冠一怒,豪掷五千两纹银的流言。 紧随之,皇上下令,顺天府彻查,陆大人被治贪污之罪,抄家流放。 “陆大人性格温良,是正人君子,从未轻视我戏子的身份,还赠了我许多书,教我看书认字,我却……却……” 却为了救毒蛇般的生母,陷害了那温良正直的陆大人。 忆起当年,林玉澜红了眼睛。 叶锦潇问:“你可知朱老板为何要陷害陆大人?” “我只是一个戏子,怎会知朱老板的事?而且朱老板每次来戏馆,身边都跟着一个高手保护,寻常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林玉澜说着,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次我去给朱老板奉茶时,好像听到他说什么陆大人性格太拗了,规矩古板,油盐不进,扣押了他的什么货。” 叶锦潇闻言,瞬间明白了。 陆大人位都城巡检,平日里进出城的人员、都城巡查与治安等皆有管理权。 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为官太过正直,刚正不阿,朱老板为了自己的利益,这才设计将他除掉。 “还有么?” 林玉澜认真的回想,摇了摇头:“朱老板行踪神秘,为人警惕,很少有把柄漏出来。” 叶锦潇与君无姬对视了一眼。 一刻钟后,离开。 “陆大人犯事,需要顺天府彻查,案卷还要呈报大理寺,最后由皇上定夺,朝廷规矩层层森严,朱老板若只是一家戏馆老板,会有那么大的能力?” 况且,他的‘货’被陆大人发现了。 到底是什么货,才需要下这么狠的手。 区区戏馆老板,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运什么见不得光的货? 君无姬侧头:“小锦儿的意思是,这家戏馆不如表面简单,朱老板上面还有人?” 叶锦潇点头:“并且是朝廷的人,职位不低,与他里应外合,才能轻松除掉陆大人。” 不少官员爱去新雅戏馆听曲。 这个朱老板恐怕不简单。 “小锦儿为了一个春静,如此操心。” “她是我朋友。” 当初在疫区,她被楚聿辞扔进重病区,被柳明月陷害,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是春静为她奔波,证明清白。 身在异世,没有任何归属感,就算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很孤寂。 就像一棵没有根的树。 这种感觉没人能懂。 “那我呢?”君无姬笑着凑上去,“我是你什么?” 叶锦潇不假思索:“不共戴天的敌人?” 毕竟他曾经想要她的命,若非上次叶七及时现身救了她,她早就死了。 君无姬唇角的笑容微凝:“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好朋友?” 叶锦潇给了他一个眼神,没说话。 他的笑容直接消失。 “那楚聿辞呢?” “也不共戴天。” 君无姬瞬间展颜,心理平衡了。 第178章 幸会,君门主 青城山。 山上冷风习习,未融的雪扑在地面上,印下两排并肩走着的脚印,八角飞天的小亭立于山崖岸上,直接可见山脚下壮阔的帝都城夜景。 放眼望去,万家灯火,广阔壮观,屋顶树枝上铺着一片片白芒。 从这个角度睥睨而下,心胸坦荡,似上位者君临天下般壮阔。 “真好看。” 君无姬笑吟吟的,“是吧,小锦儿?” 叶锦潇坐在对侧,石凳上垫着厚厚的绒毯,身上也裹得极厚,萧痕牵着马车,守在小亭几米开外的地方。 “尚可。” 得了那戏子的消息,算是交换,她才会来此走一遭。 “莫非小锦儿见过更美的雪景?” “嗯。” 雪,不足为奇。 “在何处?”君无姬追问,“帝都城四季温和,这十年来下过的雪屈指可数,你在何处看得雪?” 叶锦潇侧眸,“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无人知晓,也从未有人去过。” “我不信。” 根据调查,她从小在帝都城长大,出过几次城,却都离得很近,并未去过别的地方。 相思门掌握天下情报,他早已将她的过往挖的事无巨细。 “不信还问?”她轻笑一声,没有解释。 君无姬听出了她话内有话,可却摸不透她的意思。 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社交简单,圈子简单,可她却像一团迷。 无论何时见到她,她总是这般平静的模样,就连他都入不了她的眼。 “不知小锦儿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叶锦潇一句话堵死:“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 君无姬皱眉,“你故意的?” “什么故不故意?这是我个人的喜好取向,有什么问题么?” 他咬牙。 她要是喜欢俊朗的、才华的、世家的、君子的、家财万贯的,他皆能满足,偏偏说了一个他不可能实现的。 他纵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改变不了比她年长的事实。 “聿王岁数比你大,你不也曾爱的死去活来?” “你也说了是曾经。” 行。 她牙尖嘴利。 “将来若是离开聿王府,你想做什么?” “我啊,”叶锦潇拢了拢身上的厚绒毯子,淡淡道,“想回家吧。” 君无姬低笑:“你今日不是刚回太傅府么?” 叶锦潇闻言,也只是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嗯。” 她想回的地方,永远都回不去了。 在这异世,先与楚聿辞和离,还原主自由;再安顿好谢暖烟,替原主回报母亲的生养之恩;此后,她便没有什么挂牵了。 君无姬沉了眸子,目光幽深的盯着她。 又来了。 每每此时,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她像一团无人知晓的谜,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明明已经查透了她的一切,却依旧觉得她无比陌生。 也是因此,他兴趣格外浓烈,想了解她。 “明日午时后,我来雅苑寻你,为你换血解毒。”叶锦潇起身,抖落裙摆上沾着的碎泥。 “时候不早了。” 她准备回聿王府了。 “小锦儿。”君无姬那双丹凤眸像是会勾魂,嗓音也沉哑得格外好听,“要不今日吧?我心口疼。” 他眸子氤氲,略有可怜的像在哀求。 叶锦潇不懂他的目的,他总出现在她身边作甚?除了为他解毒之外,她倒是没别的本领了。 “太晚了。” “不晚,晚些我定将你完好无恙的送回聿王府。” 他抚着心口,像是毒发了,痛得有些难受。 叶锦潇笑言:“若真是毒发了,我教你一个减轻疼痛的法子,如何?” 他静听。 “只需拿匕首,往你的大腿处扎一刀,心口的痛便可缓解。” “??” 君无姬:“……” 这好像是个笑话,但看着她认真的眉目,不容怀疑,如果给她一把刀,她真的会扎他。 他忽然有些沉默,“小锦儿真幽默。” 叶锦潇呵呵:“我还能更幽默。” 无论是楚聿辞,还是相思门,这些大有来头的人,她一个都不想招惹,也不想知道他们的目的,若能抽身而退,只想有多远离多远。 “此处雪景着实不错,夜景也辽阔壮观,是个难得的好地方,我便不搅扰君门主的雅兴了。” “告辞。” 拢好厚毯,迈下台阶。 同时,那边的萧痕快步奔来:“门主,有人来了。” 夜里,山间,一道马蹄声由远及近。 踏踏! 应该是路过的一道马蹄,却在经过小亭时,马儿高高的扬蹄勒住,那匹毛发乌黑发亮、高大矫健的骏马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咴——” 马儿似乎认出了她,载着主人,奔驰到小亭前。 “咴咴——” 威猛的骏马偏着头,往叶锦潇怀里蹭,足有两米多的高度,竟像一只绵软的小羊。 天马——将夜。 聿王战马。 叶锦潇抬眸,便见马背上那道墨色的矜贵身影,四目相对时,男人眸色沉入夜色,看不到底,目光移到一旁的君无姬身上。 咔—— 捏紧缰绳的声音,几乎拧断。 楚聿辞寒眸似箭,三分受伤,七分杀意。 白日邀请青城山赏雪,她拒绝了,却被他亲眼撞破她在与另一个男人夜里赏景,还是在他提出的位置! 君无姬唇角微扬,懒懒的起了身,“啊~真不巧,聿王殿下,又见面了。” 楚聿辞寒眸似箭:“幸会,君门主。” 打声招呼,片息之间,刀光剑影流转,叶锦潇突然有一种不祥的念头。 君无姬无辜的眨眸,万分纯善:“我陪小锦儿赏赏雪,散散心,聿王殿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应该不会,聿王殿下该不会严厉到,不允许小锦儿有异性朋友吧?” 唰啦! 楚聿辞墨袍冷拂,银色的软剑甩了出来,震出肃杀的嗡鸣之声,直指君无姬。 上次曾警告过他,别碰不该靠近的人,竟然三番五次挑衅他的底线,他不介意兵戈相向。 “找死!” 厉声落下,直接踏马提身,杀气凛然。 “住手——” 叶锦潇刚开口,只见君无姬手掌高扬,祭出腰间的软剑,唰啦一声似毒舌般锋锐,径直与楚聿辞打了起来。 “住手!” 第179章 本王的女人,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操心 嘭! 内力相撞的刹那,激起一地的飞雪,激烈的扑脏叶锦潇的裙摆,冷冽得令她倒退了三四步。 又打! 他身中剧毒,只有一成的功力,根本不是楚聿辞的对手,还屡次故意挑衅,真当自己命硬吗! 还有楚聿辞。 她与君无姬清清白白,二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这只是她正常的交际圈罢了,他哪来的无端之怒? 未免管的太宽了! 只见二人交织在一起,剑锋挽起寒冽的霜花,刮起男人墨袍翻飞,眉宇间的杀意万分逼仄。 君无姬的剑通体殷红,红到泣血,像是淬了剧毒,一如他一般张扬嗜血。 四目相对,无数落叶激飞。 “聿王想管这么宽,可曾问过小锦儿是否愿意?” 楚聿辞寒声:“她是本王的女人,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操心!” “哈哈哈,郎有情,妾无意,只怕这是一场独角戏。” 找死! 他的王妃,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楚聿辞提起内力,攻了上去。 君无姬戾气逼人,丝毫不落于下风,刀光剑影之间,剑剑都是杀招。 叶锦潇站在旁边,喊了几声住手,但是无人搭理她,二人打的很投入,恨不得山崩地裂、杀个你死我活。 她漠然的看着。 或许二人之间本就存有某种针对关系,并不是因她而起。 既然如此,君无姬无论毒发也好、战败也好,都与她无关。 “咴——” 将夜扬了扬前蹄,高大威猛的头颅拱了拱她的手臂,像只讨好的兽王。 叶锦潇抚着它顺滑的鬃毛。 都说天马难以驯服,是大陆上最强的马种,比千里马还要金贵数倍,自当初在疫区驯服它后,它似乎认识她了。 “将夜?” 将夜偏了偏头,应是听懂了。 “让他们打个够,我们先走。” “咴——” 叶锦潇抓着缰绳,身子一提便踩着马镫飞跃而上,“走!” 将夜扬蹄,便飞驰着离开。 守在马车旁的萧痕立即直了身体,“门主!” 别打了,聿王妃走了! 然,二人打的十分激烈,剑锋诡影般折闪,扫得积雪漫天翻飞,寒风刺骨,根本不容第三人插手。 萧痕几次插嘴,都插不上话。 无奈。 十几招后,君无姬不敌,被楚聿辞一掌拍得倒退七八步。 “门主!”萧痕大惊,立即闪身而上,扬剑挑开聿王的剑锋,护着门主险险的撤开数步。 “堂堂相思门门主,不过如此。”楚聿辞剑锋一扬,眉骨锋锐。 主子只是中毒了,体内只剩一成功力。 待其毒解,跟聿王对手,还不一定谁负谁胜。 君无姬抚着胸口,压下混乱的气息,不动声色的咽下喉间的一抹腥甜。 “呵,总比某些人跟狗一样要好。” 楚聿辞眉目一厉,就要再次动手,萧痕立即道:“聿王殿下,聿王妃已经走了。” 楚聿辞微顿,扭头一看,人没了,他的马也没了,昏暗的夜色里空荡荡的,都不知一人一马是什么时候走的。 君无姬勾唇:“看来,你们感情并不怎么样,聿王没有本事拿下的人,便休怪别人挖墙脚。” “就凭你,也配?” 君无姬没有恋战,懒得与他拌口舌。 “青城山离帝都城有好一段路的距离,没有马匹代步,真是辛苦聿王殿下了。” “萧痕,我们走。” 萧痕扶着自家门主,走向小亭旁的马车。 正要靠近时,忽的一道劲风破空而过,击在马臀上,痛的那马嘶鸣一声,拉着马车飞快的跑了。 萧痕:“……” 楚聿辞收手,薄唇冷扯:“君门主武功不济,内力不佳,这么远的路程,可千万莫要冻死在半路。” 话落,提起轻功,足尖一点便跃出数米之外,几个轻盈的起落疾闪,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君无姬冷笑:“幼稚……唔!” 气息不稳,一口血喷了出来。 “门主!” 毒未解,武功受制,门主总是缠着聿王妃作甚?这不是送上门找打么?况且聿王妃也不给他好脸色。 聿王妃既然答应解毒,自然不会半路跑了。 难道门主看上了…… 不,不可能! 门主素来不近女色,纵横江湖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怎会喜欢已经嫁作他人作妇的聿王妃?! - 此时,帝都城内,偏僻巷子。 “叶七,你怎会在此?” 叶锦潇策马回都,被夜冥堵在半路,他依旧疏冷寡言,只是从身后拎出了一个人。 “小姐……” 是叶二。 “小姐,奴才办事不利,在新雅戏馆的后院被人发现,险些丢了性命,幸好这位公子救了我。” 叶锦潇皱眉。 区区一家戏馆,守的这么严? “可有打草惊蛇?” 叶二摇头:“应该没有,那人以为我是一个不长眼色的伙计,不过,我却在戏馆后院发现了……” 他张嘴,忌讳的看向一旁的夜冥。 “但说无妨,自己人。” 夜冥忽然抬眸,向来死寂幽暗的眸子滑过一缕暗芒。 “戏馆后院有密室,有人严格看守。” “知道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而且时候不早了,她有话要跟叶七说。 “叶二,你先回去。” “是,小姐。” 夜冥的眼皮忽然一跳。 这人叫叶二,他叫‘叶七’,他忽然沉默…… 叶锦潇翻身下马,没有觉察到他的暗色,拍了拍马屁股,将夜极通人性的先行离开,无需指引会自行回府。 “叶七,今夜之事多谢你,不过你怎会在此,还知道叶二是我的人?” 莫非当时他也在新雅戏馆? 夜冥看着她,他一直都在她身旁,只是她没有发觉而已。 “路过。” 叶锦潇不太信,可知晓他寡言少语,连身份背景过往从未与她透露过,就像一个谜,可对于他,她有一种无条件信任的踏实感。 好比即便得知他在撒谎,也不会怀疑他有害她的心思。 为了这种莫名的信任感,她也感到好笑。 “我……送你回去?”夜冥很轻的语气很小心,就好像素来冷漠谨慎的人,忽然卯足勇气,往前迈了一步。 话落后,捏紧了剑,喉结发紧的上下滑动。 叶锦潇不察,笑着点了点头:“好。” 看着她脸上的浅笑,眉眼柔柔的,他神色有一瞬的怔忪失神。 第180章 和离绝无可能,除非他死 夜里寒,烛影长,铺着青石板的悠长街道上,两道身影被映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 脚步声沙沙的,彰显得空气越发安宁。 夜冥握着剑,微低着头,一路无话。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擅长与人交谈。 皆是叶锦潇主动开的口:“你还住在以前的地方?” “嗯。” 其实她想问的是,他一个男人独居,独来独往,无人给他做饭、浣洗衣物,眼下又是冬天,恐多有不便。 “我在月湖旁盘了一家铺子,那里有许多空房,要不你过去住?” 夜冥抬眸。 男女身份有别,她已是他人妇,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僭越。 但脑中突然冒出她的话‘但说无妨,自己人’。 握着剑的指尖紧了紧,喉结滚动,理智在此刻就像撒蹄的野马,蹿得无影踪: “好。” 叶锦潇不禁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夜冥怔了下,冷峻的面庞看起来有几分呆,眼中有几分迷茫。 她在夸他? 还是她只是开玩笑,他却僭越了……是他失礼,他不该存有别的心思。 “逗你的。” “铺子还没收拾好,大约还要几日,过几日我来叫你。” 他愣住,反应过来,垂下眸子,耳尖隐晦的微微红,“嗯。” “到了。” 聿王府就在不远处,伫立在冬日的夜晚里,挂着的两只大灯笼被风掀得晃动,由于主子还未归府,大门此时是开着的。 “那我先回了,今夜之事多谢你。” “嗯。” 叶锦潇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完整的话,能让他开口,已经够惜字如金了。 挥了挥手,“天冷得紧,早些回去。” 夜冥点头,“好。” 叶锦潇转身先走了,夜冥立在街角,枯黄的梧桐树刮下几片枯叶,黑色的身体半融在黑暗里,隐约看不清那张漠然的脸。 望着女子逐步走远的背影,一直看着。 叶锦潇上了台阶,正要进府时,回头瞥了一眼,梧桐树下那道昏暗的身影撞入眼底时,她的呼吸忽然沉了沉。 他站在暗处,有暗沉的影子投在地上。 只有在有光的地方,才能有影子的存在,可他明明站在暗处,却给她一种如影随形的踏实感。 - 冷院。 阿春快步奔了进来,抓着阿夏和阿秋阿冬三人,“快过来,快过来!我跟你们说,我刚才在门口看见小姐跟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 神秘兮兮的开启八卦。 阿夏震惊:“陌生男人?” 阿秋摇头:“阿春,你可不要胡说,这么晚了,小姐怎么可能……那人许是王爷。” 阿春笃定:“不是王爷,衣服根本不一样,而且那人还拿着剑。” 阿冬神色惶惶:“这话可不兴胡说!” 虽说小姐与王爷关系敏感,可到底是圣上御赐的婚约,若是外界传出聿王妃与陌生男人…… 关乎皇室颜面,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拿着剑的也可能是太傅府的少爷,小姐的哥哥。” 阿春离得远,虽然没看清,但可以确定那人不是太傅府的少爷。 “听闻太傅府的大少爷经商,二少爷从政,三少爷是个瘸子,怎么可能拿剑……” “你们凑在一团干什么?” 台阶上,柔儿突然打开门,走了出来。 “柔儿姐姐。”四人立马散开,还没答话,就见小姐回来了,谁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小姐,您回来了。” 叶锦潇点头,裙摆上沾着夜里的寒霜,一边走进屋,一边解下身上的大袄,“叫叶二过来。” 阿春领命,马上去叫。 柔儿取来棉鞋,“阿秋,打热水来给小姐泡脚。” 仔细的为小姐驱散外头的霜寒,更换衣服,摘解发饰,很快叶锦潇就穿着绒毛里衣里裤,披着头发,捧着汤婆子泡脚。 十分接地气。 柔儿端来果盘:“小姐,您尝尝这水果,听说它叫沃丹,奴婢还是第一次瞧见。” 果盘里,盛放着一粒粒殷红的果实,颗颗饱满剔透,胀满汁水。 沃丹,便是现代的石榴。 “哪来的?” 南渊国的气候,种不出这么好的石榴。 “听说是年关将至,各个附属国向南渊上呈供奉,这沃丹便是从西边的一个附属小国家供上来的。” 此乃特产,只有那个小国家才有。 作为贡品,只有皇室才能享用,寻常人纵有千金也吃不到。 “皇上赏了四只给王爷,王爷全送到冷院来了。” 叶锦潇只扫了一眼。 “既然你们都没吃过,那便分下去吃了吧。” 柔儿怔住:“小姐,这是王爷特地带回来给您的,奴婢们没有资格享用,您就算不喜欢王爷,可这沃丹是无辜的,不吃白不吃呀。” 叶锦潇吃过石榴,并不觉得哪里稀奇。 “我懒得吐籽,你们吃了吧。” “小姐,你以前从没吃过沃丹,你怎么知道它有籽?” “……” 这丫头的话是越来越多了,正好此时阿春领着叶二来了,叶锦潇有正事,柔儿不得不无奈地端着石榴,与四个丫头、叶一几人分吃了。 好甜! 好多汁水! 她们从未吃过如此清甜的水果,若非沾了小姐的光,这辈子都得不到这种无上的荣誉。 屋里。 “去报案,举报新雅戏馆。”叶锦潇言简意赅,“别用我的名义,今夜在新雅戏馆,有一处宾客……” 低声私语。 叶二神色端重,格外认真的全部记下来,不敢有一丝怠慢。 “知道了,小姐,明日一早我就去顺天府。” “等等。” 叶锦潇抬手,“别去顺天府,直接告到大理寺。” 叶二顿时为难:“小姐,这恐怕行不通,帝都城内的所有案件皆由顺天府掌管,处理不了的才会上报大理寺,如果我直接去大理寺,大理寺根本不会理我。” 叶锦潇懒散道:“我跟太傅府的二少爷关系极其恶劣,还在今早给了他们一家人不愉快,如果能抓到一丝机会,叶二少爷恐怕会将我往死里踩。” 叶二脑子瞬间灵活的转过来了。 他明白了! 小姐聪明! 叶二少爷在大理寺当值,若知晓小姐涉嫌新雅戏馆一案,必会出手。 两刻钟后。 楚聿辞以最快的速度折回聿王府,直奔冷院,只见屋内烛火昏暗,一片安宁,一名婢女正在守夜。 “参见王爷!” 阿春看见来人,急忙低下头,跪地行礼。 她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走近,一道墨色的衣摆拂过她的手背,无比矜贵疏冷。 头顶上,是男人低沉的嗓音:“王妃回来了?” 阿春连忙回话:“是,小姐已经睡下了。” “何时回的?” “大概回了半个时辰。” “回来后都曾做了什么?” 阿春事无巨细的答话:“小姐回来后泡了脚,喝了一点暖汤,后来召叶二说了些话……” 楚聿辞看着屋里的黯淡阴影,心念之人隔着一扇门,即便君无姬再怎么放肆,可只有他与潇儿在同一个屋檐下,有着最亲密的关系,他便感到心安。 和离? 绝无可能。 除非他死。 楚聿辞问得无比详细,可得知潇儿没有吃沃丹,全部分食给了下面的人,眸色黯得有些失落。 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 走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阿春这才敢爬起身来,看着王爷略显黯淡的背影,不禁想起小姐今晚与那个陌生男人在一起的事。 王爷对小姐那么好,小姐怎么不喜欢呢? 像王爷这等家世、容貌、谋略皆上乘的男子,还拥有争储的资格,无疑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子。 这些天来,王爷处处示好,小姐却从不给好脸色。 她还没见过谁家妇人敢如此忤逆丈夫的。 小姐未免有些太……不识好歹了? 第181章 今日敢抢饭勺,明日就敢抢小姐,莽夫一个 次日,早——新雅戏馆出事。 “我家老爷就是在新雅戏馆失踪的,昨晚来听戏,却一直没有回去,你们到底把我家老爷藏哪里去了!” 一位妇人领着两个小厮冲进戏馆,找人心切。 戏馆的打手将人拦住:“新雅戏馆从不留客人过夜,夫人还请去别处找。” “我家老爷就是在你们戏馆不见的!” “让我进去找!” 一方要找人,一方拦住,两者起了激烈的冲突,不少路过的百姓纷纷来看热闹。 越闹越大,官差来了。 新雅戏馆后院的密室内。 “老板,外面有人闹事。”一名护卫快步走来,将外头的事汇报一遍。 “官差来了。” 楠木桌案后,坐着的是一个身体庞、眼睛细,面向极为刻薄的中年男人,他便是这家戏馆的老板——朱坚强。 朱坚强盘着手里的核桃,“让顺天府的张师爷处理好。” “不好了,老板!” 又一人奔了进来,“来的官差竟是大理寺的人!” “你说什么!?” 朱坚强神色惊变,立即起身,椅子腿擦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象征着大事不妙。 - 一刻钟后。 新雅戏馆暂时被封,接受调查,解禁之前不准营业。 妇人报案,想找到下落不明的自家老爷。 叶云羡亲自处理此案。 听说昨晚叶锦潇也在这家戏馆,若是叫他揪到任何把柄,他定要让叶锦潇知道,得罪他是什么后果! 他要严查新雅戏馆! 一顿严查,竟在戏馆后院发现了一间密室,里面藏着的金银堆积成山…… - 镇国将军府。 啪! 茶杯掷在地上,碎作齑粉,三皇子翊王当即沉声:“外祖息怒!” 旁坐之人乃当今镇国大将军,年近六十却仍旧身体硬朗、老态龙钟的昔日大将,朝中肱股之臣,曾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功劳,护国有功,时至如今仍受尽敬重的武将龙头。 卫镇国一双浑浊的眼睛染上阴色:“大理寺怎么会突然插手新雅戏馆的事?” 这令他猝不及防。 新雅戏馆的朱坚强是他的人。 这些年来,借着戏馆做遮掩,实际上暗中联络官员,并藏纳一些来路不明的钱款。 戏馆被盯上,大不了换个地方联络官员。 可惜的是那批巨额的银款! 是他这十多年来,从军需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将来是有大作用的! 翊王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听说是有人失踪,报官查案找人,据说昨夜聿王妃也在新雅戏馆。” “叶锦潇?”卫镇国皱眉。 她去戏馆,戏馆便出事了,是巧合还是意外? 不过,提及聿王府的事,卫镇国便愠怒:“那柳明月怎么连一个男人都看不住?” 聿王一直对柳明月言听计从,很好掌控。 却生了叶锦潇这个变故。 “翊王妃跟柳明月交好,你回去跟你王妃通通气,让她想想办法,扶柳明月一把,控制好聿王,才能为你将来争储助力。” 翊王知晓:“好。” “你养在外面的女人先别玩了,早点跟翊王妃生下嫡子,待嫡长子生下来,你就算在外面养十八房小妾,也没人敢说什么。” 翊王垂眸:“知道了,外祖。” “这叶锦潇也是个麻烦的,先帮柳明月尽快掌控聿王,再找个合适的机会,除掉她。” “孙儿知道。” 卫镇国一生戎马,打下赫赫的丰功伟绩,至今大半生,他的女儿为宫中宠妃,生下三皇子翊王;他的外孙女嫁作世子妃,盘踞晋亲王府权势;他的儿子继将军之位,卫家的各个旁支晚辈皆被他提拔、人中龙凤。 翊王身上流着卫家的血。 下一位君王,必须是翊王,才可延续镇国将军府百年荣耀! - 聿王府。 “下雨了,小姐,您怎将门敞开着?” 阿春几人撑着伞,将做好的早膳送来,仔细的摆在桌子上,外头雨声淅沥,染着冬日的严寒。 柔儿正要去关门,却见王爷来了。 “潇儿!” 他走得飞快,风行为他撑油纸伞,都有点跟不上他的速度。 “潇儿,一起用早膳?” 今日休沐,他特地踩点过来的。 叶锦潇掀开嘴角,正要拒绝,楚聿辞眼疾手快:“我其实有话跟你说,叶暮辰正在府外求见。” 说话时,已经顺势坐在了桌边,并用眼神示意柔儿添一副碗筷。 柔儿不敢擅自做主,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家小姐。 突然,风行极其上道的夺过她手里的饭勺,给自家主子足足舀了五勺饭! 超大一碗。 赶紧把饭碗摆到主子手边,以免主子被王妃赶出去,尴尬的下不来台。 柔儿皱眉。 这人怎如此粗鲁! 略生闷气的瞪了风行一眼,今日敢抢饭勺,明日就敢抢小姐,莽夫一个! 风行抱剑退至一旁。 这小丫头竟敢瞪他! 全府上下,谁不知他是主子心腹,皆对他客客气气的,不愧是王妃的婢女,跟王妃一样难搞。 今日敢瞪他,明日就敢打他,大胆得很! 饭都已经盛好了,叶锦潇没有再说什么,扫了眼他那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米饭,眼角微抽,移开目光。 “你刚才说叶暮辰在外头?” “嗯。”楚聿辞很自来熟的提起筷子,给了风行一个赞赏的眼神。 “潇儿想见么?要不我差人将他打发走?” “不必,让他进来。” 楚聿辞捏紧筷子。 她连叶暮辰都见,方才却准备赶他走? 没关系。 他会为自己谋取。 很快,管家传话领路,拄着拐杖的叶暮辰一瘸一拐的走来,淅沥的雨染脏了衣物的下摆,脏黑的坨了一大片,可看向屋里的人,他眼中狠狠一痛,竟有些……羞愧的抬不起头。 五年前,他不听叶锦潇解释,错信了云微微的话,误会了她。 这五年来,他无时无刻都不在想着弄死叶锦潇。 如今真相血淋淋的撕开…… 他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管家低声:“叶三少爷,到了,您自己进去吧。” 他离开,也带走了伞。 叶暮辰拄着拐杖,艰难地上了几级台阶,模样略显狼狈,站在门口处,不敢再贸然上前: “四妹,我……我能进来么?” 叶锦潇捏着银筷,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叶三少爷别乱喊,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没有哥哥。” 第182章 楚聿辞幸灾乐祸 叶暮辰的脸陡然羞红,“四妹,我——” 是羞愤的红,也是惭愧。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没有查明真相,只听信云微微的一念之词,误会了你,都是我的错!” 他肠子都快要悔青了。 一想起云微微那‘温柔、单纯’的虚伪面孔,以及梁姨娘、大哥二哥维护云微微的架子,他便恨不得撕碎了她。 他明明亲耳听到了真相,梁姨娘却说:‘我亲眼看着微微长大,她就像我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害你?’ 大哥却说:‘三弟,你这疯病真糊涂了,快让父亲去宫里请御医医治。’ 二哥却说:‘都怪叶锦潇逼疯了你,三弟放心,待我抓住叶锦潇的把柄,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面对一家人的偏袒,叶暮辰第一次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根本没人相信他。 当初,叶锦潇被冤枉时,也是这般的苍白无力吧…… 世道周转,终于,他也体会到了叶锦潇当初的无奈,好比哑巴吃了黄连,苦楚自知。 楚聿辞嗤笑一声:“昨天在太傅府,叶三少爷可威风得很呐。” 要不是他去的及时,老太太那一杯热茶,就要砸到潇儿脸上了。 “我错了。”叶暮辰苦涩的扯开嘴角。 “四妹,我真糊涂,明明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却被云微微一个外人耍得团团转。” “身在局中时,迷淆不清;跳出了这个局,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 他红了眼角,无比希冀的望着叶锦潇。 “四妹能否原谅我?从今往后,我定不会再犯糊涂,愿拿整个余生,弥补这些年犯得蠢。” 楚聿辞:“自是不能。” 呵! 以为道两句歉,就能一笔勾销? 潇儿连他都还未原谅,怎么可能宽恕叶暮辰? “叶三少爷眼盲心瞎,还是尽快滚回去,别在此处败了潇儿的胃口。” 他提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腹肉,拨去葱花和鱼刺,讨好的放进叶锦潇碗里。 “潇儿,吃鱼。” 叶锦潇早饭吃得比较简单,一条清蒸鲈鱼,两样小咸菜,小半碗米饭。 扫了眼笑得谄媚的男人,脸上并无什么情绪,清蒸鱼沾了点调料,放进嘴里。 “四妹。” 叶暮辰拘谨的站在门口,根本不敢贸然进屋。 “四妹,我当真知错了,以前都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偏信云微微的表演,一次又一次的针对排挤你,我不配……简直不配当你的兄长!” 想起过往的种种,他愧疚的双眼通红,泪眼朦胧。 云微微惯会用无辜小白花的手段魅惑人,而叶锦潇性格豪迈,有些如男儿般直爽大方。 二者相比之下,他总会下意识认为是性格豪迈的叶锦潇,欺负了性格甜软的云微微。 现在他才明白,他对叶锦潇一直存有偏见。 豪迈是因为她心胸开阔,开明坦荡,他却一直认为那是贬义词。 他真蠢。 叶锦潇慢条斯理的吃着米饭,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楚聿辞幸灾乐祸:“既然知晓自己不配为兄长,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还不快滚?” “我——”叶暮辰抓紧拐杖,红红的眼角看向叶锦潇。 “四妹,给我个弥补你的机会。” 楚聿辞嗤笑:“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而不是别人给的,如果哀求两句就能有机会,世上岂不多的是不劳而获的人?” “聿王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跟四妹说几句话,哪怕不喜他,仍对他存有怨言,只要让他看见一丝希望,他便会抓住弥补。 而不是冷冰冰的坐在那里,连一记正眼都不肯给他。 忽视比憎恨更可怕。 她的眼中根本没有他。 “四妹,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求你看看我,能否唤我一声三哥?” 从前,她总是一脸明媚与朝气,落落大方的走在他身侧,拍着他的肩膀朗笑着说:‘三哥,走,上街去?’ 他却无比厌恶,甚至以有一个这样的妹妹为耻。 谁家千金天天上街,在外抛头露面? 谁家千金不懂女红,不会诗画,却喜欢穿着红衣、骑着大马招摇过市。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她许久许久未曾唤过他。 一声三哥,遥远得就像六七年前的事。 “叶三少爷莫不是耳聋,听不清潇儿的话?她说了,她没有哥哥。”楚聿辞冷嘲热讽。 “四妹,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嫡尊庶卑,叶三少爷可别乱攀关系。” “我——” 楚聿辞看着他难堪的模样,心底狠狠地窃笑,这几日所受的憋屈,在叶暮辰身上狠狠发泄。 果然,人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看见叶暮辰,就好像看见当时的自己。 真惨! “四妹,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知错了,我是真心道歉的!”叶暮辰急声道,“我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但从今往后,无论你想要什么、所求什么,只要我有,我全都给你!” “你有什么?”楚聿辞挑剔的睨着他。 “钱?权?势?” 啧。 摇着头,“叶三少爷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敢在此大放厥词,潇儿想要树上的果子,你能爬上去摘么?” 叶暮辰的脸陡然愤红。 他有腿疾,怎么爬树? 聿王分明就是在当众打他的痛脚! “依本王看,你分明就是打着道歉的幌子,实际上是来求医的。” “我没有!” “四妹,我是真的愧对于你,如果不亲自来见你,跟你道歉,我日夜寝食难安。” 叶暮辰急切的解释着。 虽然…… 虽然也希望她能高抬贵手,给他医腿。 叶锦潇懒散的剔着鱼骨上的碎肉,“聒噪。” 吃个饭都不能安生。 “话真多。” 楚聿辞扭头,狠狠地贬斥着他:“叶三少爷可有听到了?潇儿嫌你话多,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讨人嫌么?” 叶锦潇看向楚聿辞,目光平静。 楚聿辞眼皮忽然一跳。 潇儿该不会是在说他话多吧? 叶锦潇吃下碗里最后一口饭,接过柔儿递来的锦帕,擦干净根根白皙的指尖,这才懒懒的开口: “叶三少爷,我从没把你当成一家人,当初叶太傅高攀了我娘,才能入仕途,官居于此,严格来说,你们叶家人根本不配跟我,跟我娘当一家人。” 所以,不存在道歉一说。 “另外,如果你是来求医的,不好意思,我不救废人。” 叶暮辰眼眶狠狠一烫,“四妹!” 连一丝希望都不肯给他吗? “我不是废人,我会是个有用的人,从今往后,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被云微微欺了去!” 叶锦潇笑了:“我发现你这人挺有趣的。” 保护她? “我从未将云微微放在眼里,你认为一个云微微,值得我费心思?” 他所谓的保护,实在可笑。 她可不是养在深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娇女,如果她真想对付云微微,那朵只会哭啼装乖的小白花,早就被她打死了。 叶暮辰的脸羞愤到通红,当着诸多下人的面,仿佛被剥光一样难堪。 是啊! 她根本就不屑太傅府,不屑叶家的一切,而他笨拙的像只跳梁蚂蚱,万分可笑。 第183章 小姐这不是在给王爷戴绿帽子吗? 可即便如此,他也迫切的想要得到她的原谅,至少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他是真的知错了。 叶锦潇吃好了饭,还有正事要做,没空在这里陪叶暮辰扯闲话。 “柔儿,银款可都备好了?” 柔儿快步上前,“小姐放心,按照您的吩咐,备着呢。” 月湖旁的那家铺子转让,需要十五万两,这几日整理嫁妆,又变卖了些,钱款已经备齐。 “行,随我出去一趟。” 她起身便走,楚聿辞立马跟着,她驻足。 “我不喜欢有人跟着我。” 他的脚步狠狠一滞,“潇儿……” 叶锦潇没有多言,提步便擦过叶暮辰的身侧,准备出门。 “四妹!” 叶暮辰拄着拐杖,匆忙的转身,“四妹,我今日说的都是真心话,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错了。” “四妹!” 他急切地跟着,下台阶时拐杖撑到衣摆,直接绊了一个大跟头。 嘭—— 摔进院中,万分狼狈。 雨水打湿衣服,污泥四溅,竟像一条丧家之犬。 叶锦潇微顿,回头看去。 “四妹。”叶暮辰抬起头,眼角绯红,“你终于肯用正眼看我了。” “以前都是我不好,是三哥对不起你。” 然,叶锦潇想的却是,叶暮辰要是在聿王府有个好歹,那梁姨娘闹起来,定会跟狗一样咬着她不放开。 是个麻烦。 但她可没有什么耐心哄他离开。 “叶三少爷是来求医的吧?” 她无温一笑,拔下发间的银簪,“把它捡回来,我便为你医治。” 素手一扬,丢到六七米开外的墙角下。 登时,叶暮辰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连拐杖都顾不得拿了,跛着腿飞扑过去。 叶锦潇头也不回的离开,“叶一。” 叶一眯眼,只见叶暮辰快要扑到银簪时,猛地一脚给他踹翻出去。 叶暮辰狼狈的滚了三四个跟头,此时衣服、头发全都淋湿了,又脏又湿,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赶紧去捡银簪。 快要靠近时,叶一又是一脚踹过去。 接连两次,叶暮辰学聪明了,知道防备与格挡。 可惜,他只有一条腿,连走路都一瘸一拐,更别提与拳脚利索的叶一为敌。 第十二次被踹翻出去,叶一冷笑: “堂堂太傅府的三少爷,可真像一条狗呢!” 叶暮辰浑身一震,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好多婢女、下人在看他,包括聿王,而他就像一只皮球,接二连三的被叶一踢出去,惹得不少人偷笑。 他的脸陡然涨红,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万分悲愤难堪。 故意的! 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出身太傅府,官宦世家,儒雅娟秀,此时却像戏子一样,惹人看笑话,无疑就是将他的尊严扔在地上践踏! 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叶暮辰抓起拐杖,极其羞愤的逃离,因为走得太急,还摔了两个跟头,听着身后的私语窃笑声,就跟针扎一般如芒在背。 耻辱! 极其耻辱! 楚聿辞看着落荒而逃的叶暮辰,不禁想起那天夜雨之中的自己,又何曾不是这般狼狈? 笑话叶暮辰,又何尝不是笑话自己? 呵。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叶暮辰。 潇儿,你当真这般狠心。 “今日雨大风寒,王妃穿得单薄,你将这件大氅给王妃送去。” 阿春领命,“是。” - 城中热闹,不少百姓议论着新雅戏馆的事: “出事了……就是城中最出名的那家戏馆,听说私藏了堆积成山的银钱。” “一家戏馆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兹事体重,听说大理寺越过顺天府,直接亲手办案呢……” 叶锦潇走在街上,听着来往的议论声,轻抚着毛茸茸的大氅领子,眼中并无意外。 这叶云羡出手,倒是利落。 平日里,诸多朝中官员爱去新雅戏馆听曲,如今又查出这么多来路不明的银款,其中牵牵扯扯,恐怕有不少人该坐不住的着急了。 而她只需耐心等着大理寺查出结果即可。 城中心——月湖。 小楼坐北朝南,位置极好,一手交钱,一手过户,两个时辰后,成功拿到地契。 “恭喜小姐!” 柔儿与阿春齐声。 叶锦潇折好地契,“一家商铺而已,有什么好恭喜的?柔儿,你去人市雇些人手,按照我画的图纸,重新翻整一遍。” 小楼带院落,前面部分的商铺有两层,精致漂亮;后面的小院有三层,占地不小。 她准备开成医馆,后院住人。 柔儿接过图纸,“小姐,我若去了,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 “好,阿春,今日天寒,你可得好好照顾小姐。”柔儿仔细的交代阿春,阿春自然不敢马虎。 叶锦潇该去君无姬那里了。 她本不想带阿春去,可今日雨大,阿春已经撑开了油纸伞,她便没有说什么,带着阿春一起去了。 抵达雅苑。 按照约定,跟上次一样给君无姬换血解毒,阿春由于是婢女身份,被留在了一楼。 萧痕拦住她:“你在此稍等,待聿王妃忙完了,自会下来。” 阿春只能点头,“是。” 可不经意的一个抬头,瞧见二楼开了门,一道妖孽的红色身影迎着自家小姐进了屋。 仅是一眼,便惊鸿的忘了呼吸。 好美的男人! 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妖物,修炼千年化作人形,骨子里自带妖冶的魅气,那双丹凤眸像是会勾人心魄,阿春的三魂七魄像是被勾走了,足足半刻钟后,才呆呆的回了神。 这人是谁? 小姐已经嫁做人妇,怎么能与他独处一室? 小姐这不是在给王爷戴绿帽子吗? 这位红衣男子与昨晚送小姐回府的黑衣男子,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王爷知道此事吗? 她不禁想起小姐对叶三少爷的残忍,以及对王爷的无情,心中有些感叹。 王爷对小姐那么好,小姐却从不给王爷好脸色,还背着王爷在外面拈花惹草,事迹若是败露,小姐定会被抓去浸猪笼。 小姐难道不怕? 她这样做,未免对王爷太不公平了? 王爷真可怜…… 担心小姐冻着,特意让她来送大氅,殊不知小姐却穿着他亲手送来的大氅,转身投入他人怀抱。 阿春怔怔的想着,全然失了神,直至自家小姐下了楼,被人提醒了一声,才急忙撑开油纸伞,跑过去接人。 “小姐,您忙完了。” “嗯。” 叶锦潇身上沾着淡淡的血腥味,神色看起来较为疲惫。 “回吧。” “是。” 阿春肚子里藏了许多话,但半句都不敢说,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分内事,表面波澜不惊,腹中早已惊涛骇浪。 前脚刚回王府。 后脚,一名小厮偷偷找到阿春。 “阿春姑娘,王爷让你去一趟书房。” 阿春怔住。 书房! 那种地方,岂是她一个奴婢能去的? 自从跟了小姐,她几乎都是呆在冷院里,连这聿王府有几条路、几座院子都不知道,阿夏阿秋阿冬从未有这等殊荣,王爷却偏偏召见她。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心跳隐隐加快…… “小哥,还请你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 阿春急忙跑回屋里,背着阿夏三人,将藏在包袱里的口脂取出来,抹红朱唇,脸上飞快的扑了些脂粉,戴上小姐赏赐的玉蝴蝶簪子。 第184章 嘴上不敢,心里莫不是想着爬上本王的床? 对着铜镜端详了好一会,这才紧着一颗心,快步走了出去。 “小哥,我好了,走吧。” 传话的小厮有些不满:“王爷召见,你还敢耽误,若是王爷失了耐性,怪罪下来,看你怎么担得起。” 哼了一声,在前领路。 “还不快跟我来?” “是,是。” 阿春双手交叠着放在袖中,肉眼可见的紧张。 离开冷院,经过一座座奢华的院阁,她才发现聿王府竟然这么大,这么豪华,就连书房都单独立了一座院子,足有半个冷院那么大,就连院中摆的常青树,都是用极品的青花瓷盆装着的。 如此富裕,皇家尊贵,天底下女人万千挣破了头,可正妃之位只有一个。 小姐为何不喜欢王爷? 既然不喜欢,为何当初要赶走柳侧妃? 既然不喜欢,为何不把正妃之位让出来…… “王爷,阿春来了。”小厮恭敬的敲门。 得到应允声后,将门小心的推开半扇,阿春深吸一口气,低着头紧张地走进书房。 一股清冷的笔墨香迎面扑来,似冬日枝头的寒雪,冷冽浸骨。 雕花檀木桌案后,端坐着那道矜贵的墨色身影,叫人瞧了一眼便会失了魂。 阿春不敢直视,屈膝跪在地上: “奴婢见过王爷。” 楚聿辞握着玉质朱笔,漫不经心的抚弄着上方的纹路,“王妃回了?” “回王爷的话,是。” “她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可有见了什么人?” 阿春心口一紧,呼吸险些被扼住。 王爷这是想通过她的手,监视小姐? 可小姐今日所见之人…… 她怎敢说? 小姐待她那么好,她万不会出卖小姐。 “小姐今日出门,去了月湖,在月湖旁盘了一家铺子,去行商司过了户名,然后……然后就回来了。” 啪! 突的一声脆响,朱笔应声碎裂,在他的掌心化作数道尖锐的刺片,扎进手里,溅出血来。 “区区婢女,也敢对本王扯谎。” 阿春神色大变,吓得不轻:“王爷息怒!” 她是真的吓到了。 “小姐忙完月湖的事后,去了一处安静的雅苑,那里守得很严格,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只能站在一楼,等小姐忙完,就一并与她回来了。” 楚聿辞看着她,“那雅苑位于何处?” 这几日,他派人严查君无姬的下落,却发现他并未出现在温柔乡,可城中的其他位置,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他必是用了某种阵法,藏匿身形。 “这……这……” 阿春快要吓死了。 如果告知位置,王爷寻去,瞧见那红衣男子,岂不是要治小姐的罪? 她不愿出卖小姐,也不敢得罪王爷,结结巴巴地回道:“王爷,那……那雅苑位置不偏,可却有些诡异,出来后,雅苑就跟消失了一样,瞧不见了。” “路线画出来。” 楚聿辞捻起一支新的朱笔,冷冷的扔在地上。 啪嗒—— “画……奴婢……这……王爷,奴婢不……不敢。” 楚聿辞面容无温地看着她,讥笑道:“叫你画个路线图,你声声不敢,来见本王时,却敢刻意涂抹胭脂、戴玉簪?” “嘴上不敢,心里莫不是想着如何爬上本王的床?” “王爷!”阿春吓得面容惨白,浑身发软的跪在地上,惊惶得连连磕头。 天爷啊! 王爷竟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她这哪里还敢多话,急忙哀声求饶了。 苍天可鉴,她衷心小姐,可小姐不喜欢王爷,还背着王爷在外面左右逢源,她作为小姐的婢女,自古来便有‘主子不便、侍女侍寝’的先例。 她以为王爷单独召见,是看上了她…… - 弹指间,两日后,德王生辰。 德王府。 德王生性宽顺温和,心宽体胖,从不与人为敌,故而交好四方,朋友其多,不少朝中官员还携带着家眷来贺生。 偌大的王府里烛火通明,下人们忙碌着招待客人,然,今夜的生辰主人公却撅着屁股,趴在厨房的窗户上,对着灶台边的厨子激动地指手画脚: “对,多放一点剁椒!我爱吃酸的!” “这个窑鸡切记切记,要蒸得嫩一些!火不要太大了!” “还有那个……” 德王光是看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口水已经直流三千尺。 殊不知,他那胖胖的身体将整个窗户都堵住了,上半身在厨房里,下半身在外面,水桶腰卡在窗口上。 姿势很…… 很滑稽。 一干厨子伙计见了:“……” 王妃要求王爷减肥,每日严格管控伙食,每一顿的荤腥、菜式、饭点等都一手把控。 可两年过去了,王爷愣是一斤都没瘦! 日日吃馒头,眼看还越来越胖! 再这么胖下去,影响身体健康,德王府何时才能添一个小主子? 厨子挥着锅铲,叹息道:“王爷,您还是不要待在厨房里,若是叫王妃瞧见,又该收拾您了。” 德王方正的胖脸严肃的板了起来: “若是平日,我自是怕她。” “可今儿是我生辰,天大最大,今日本王最大,我岂会怕那母老……啊——啊!!” 一只白净的大掌忽然揪住耳朵,拧了一百八十度。 德王痛出杀猪般惨叫,“王妃!王妃……松手,松手!我的耳朵要掉了啊!” 只见约摸十七八岁的女子模样端庄,眉间皆是爽劲,下手十分狠厉,一脚飞踹过去,给卡在窗口上的‘胖球’踹得滚飞出去。 “嗷——” 嘭! 一干厨子下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赶紧拜见尊贵的、金贵的王妃娘娘。 德王妃衣袖一拂,大步走了出去,“你方才叫谁母老虎来着?” 德王捂着耳朵,声泪俱下的迎了上去:“什么母老虎?爱妃莫不是听错了?” 仔细地捧着她的小手手: “手疼不疼?” “怎么都红了?” “都怪本王的耳朵太硬了,咯红了爱妃的手,都是本王的错。” 厨子:没眼看。 下人们:耙耳朵。 德王妃冷笑着睨着他:“别以为讲几句好话,我就会放水,父皇都下旨命令你减肥了。” “楚景思,在你瘦到一百八十斤之前,你每顿的伙食,就只有一碗米饭!” 第185章 打了我儿,就不能打我了 “不!!” 德王抱头痛呼,那绝望的模样就好比……好比即将登基的人,却在最后的关键时刻,被人夺走皇位。 那绝望、痛苦、尖叫、呐喊的样子,犹坠罗刹地狱。 下人们:不能理解。 “爱妃,今日是我的生辰,我一年就过一次生辰,求求你了!” 今日,就让他吃个饱饭吧! “我今天吃饱饱了,晚上才有力气跟你生儿子呀。”握着爱妃的双手,满脸希冀。 德王妃俏脸一烧,发烫发红。 这坨脸皮厚的五花肉,当着下人们的面,胡说个什么屁话! “胖的都动不起来了,还敢守着灶台等吃的,跟我去前厅待客!” “爱妃,虽然我胖,可我会的姿势……唔唔!” 德王话没说完,就被捂嘴堵住,揪着耳朵拽走了。 一众厨子下人:王妃威武! 前院,崭新的灯笼摇晃着,宾客们来回穿梭的身影重重叠叠,处处都是谈笑声,气氛愉悦温和,氛围极好。 由于德王平日待人友好,大家都愿意与他交好,他的生辰宴自然也很圆满顺利。 除了…… 德王本人。 德王又被德王妃揪着耳朵教训了! 府中下人早已司空见惯,诸位宾客也习以为常,德王府阴盛阳衰,这位武将家族出身的德王妃当家做主,身怀武功,一手长枪耍得行云流水,一嫁进门就把德王拿捏得死死的。 德王不下十次的找皇上哭诉:‘父皇,您为什么要赐一个如此凶悍的女人给我为妃,她连一顿饱饭都不给儿臣吃!还经常对儿臣动手动脚,她连《三从四德》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皇上每次都安慰他:‘她是武将出身,父亲功勋赫赫,亲已经结了,又不能离,忍忍,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德王暴走,找母妃哭诉:‘母妃,我上次去厨房偷吃,被王妃发现,她把我屁股都打肿了!’ 母妃甚是惶恐地看着德王妃:‘儿媳妇,打了我儿,就不能打我了哦。’ ‘……’ 两百来斤的德王被德王妃揪到前厅接待客人。 德王还企图讨价还价: “爱妃,我就吃一只鸡腿。” “你想抗旨不遵?” “吃一只不会胖,父皇不会知道的。” 周围宾客一致把头扭过来,异口同声:“德王殿下,这下我们都知道了。” 他的说话声实在不小。 德王憋得脸一红:“你!你们——” 难道厨房里备着的那么多美食,都没有他的份? 全都是给诸位宾客吃的? 吃吧! 全都吃了吧! 谁能吃得赢你们! 厅外,此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声,只见一对矜贵的身影并肩走来,男女一现身,便令不少宾客快步迎了上去: “聿王殿下来了。” “见过聿王殿下。” “老五!” 德王眼睛一亮,急忙箭步跑了过去,腰上的软肉像套了几波游泳圈,上下duang duang的晃着。 叶锦潇抬头看去,“德王殿下。” “来得正好!” 赶紧的。 “老五媳妇,来,我为你引荐一下,这是你二嫂,你们二人应该是第一次见,妯娌之间亲如姐妹,爱妃,快带老五媳妇四处玩玩逛逛,我跟老五说几句话。” 德王机智,利用叶锦潇,将德王妃一并打发走了。 他万分感激涕零。 抓着聿王的手,赶紧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偷吃。 楚聿辞:“二哥不是有话跟我说?” “调虎离山计。” “……” 还未正式开席,男宾在前厅交际谈话,女宾则在花园内设立的燕轩台,一边赏着美景、吃着点心,一边说着些女儿家的体己话。 德王妃领着叶锦潇去燕轩台。 “早闻聿王妃医术过人,近日繁忙,一直未得空约见,今日倒是难得的聚起了。” 德王妃容貌称不上美人,却是非常耐看的那种,鼻子特别立挺,给人一种直来直往的爽快感。 她父亲是驻守边疆的肱股之臣,常年在外,保卫国家的领土不被外敌侵犯,每年只能回来七八日,可以说是一辈子都奉献给了边疆,献给了家国百姓。 皇上念及功勋,便将他的独女赐作德王妃。 德王温和宽厚,不争不抢;德王妃性格爽快,又是忠臣之女;将来无论是哪位皇子登基为帝,夫妻二人都不会成为被针对的眼中刺。 叶锦潇来时,已经将德王府的情况摸了个七八。 “德王妃言重了。” “外面的流言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呼,听信个十分之一二便差不多了。” 德王妃闻言,略显惊讶。 她如此谦逊? 早年间,她曾见叶锦潇骑大马招摇过市;又见她挥着鞭大放厥词;生来桀骜的性格,何时竟变得如此谦虚了? “我前日去太上皇跟前,他还提起你。” “哦?” 提她什么? “太上皇说你不去侍疾,十分不孝,要找个理由治你的罪。” “……” 怎么看这德王妃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让他别着急,你们夫妻才成亲小半年,正是情深意切时,若是搅扰了,便抱不上曾孙了。” “……” 抱曾孙的这份福气,她愿让给德王妃。 叶锦潇:“正好我懂些医术,日后有空便来德王府走动,为二位调理身体,说不定早日便能诞下子嗣。” 德王妃点头,应同:“可以,你常来德王府,有要事在身,太上皇那边便没理由挑你的错处了。” 叶锦潇闻言,心思瞬间活络的转了过来。 她本就有和离之意,不可能再去深入接触楚聿辞的家人,他的父皇、他的皇爷爷,她一个都不想见。 德王妃给了她一个正当的好理由。 她还能借用医术,帮德王妃一把。 二人算是各取所需。 仅几句浅谈的交流,便达成了共识,叶锦潇不禁多看了德王妃一眼。 是个聪明的女人。 怪不得楚聿辞会说,德王妃会合她的胃口。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德王妃笑问道。 叶锦潇的视线落落大方:“听闻你与德王成亲多年,膝下一直未有子嗣,若你信我,我定尽力。” 德王妃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走吧,燕轩台到了。” 走进花园,迈上台阶,走进明亮宽敞的高台,脂粉香味扑鼻,数道莺燕的身影映入眼帘,诸位贵女小姐正在聊天。 见二人到来,纷纷看过来行礼打招呼。 叶锦潇一眼就看见了座中的几张熟面孔,翊王妃、云微微,还有……柳明月。 若云微微赴宴,借得是太傅府的势,可柳明月已经被聿王休弃,又是八品小官的女儿,按理来说名声不佳、身份低微,没有理由来德王府赴宴。 她竟然赫然在列。 二人四目相对。 柳明月抓紧指甲,眼中闪过一抹雌竞的恨意。 抢走了我的聿辞哥哥,霸占了我的正妃之位,所受之辱,我要你双倍、十倍奉还! 第186章 叶锦潇,看把你能耐的 “见过德王妃,见过聿王妃。” 下人们、身份低些的千金贵女们纷纷行礼。 德王妃和善的摆了摆手,“大家不必多礼。” “聿王妃,你平日里鲜少参加这些宴会场合,我为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户部侍郎的千金向妙妙,这位是威武将军的千金……那位是……” 莺莺燕燕,穿金戴银,妆容素抹。 叶锦潇一眼扫去,略微记了个大概,但人实在太多了,只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便作罢。 她素来不喜这样的场合。 翊王妃剥着葡萄,脸上不耐烦:“多大的架子,还需要一一为她介绍,来个人介绍一遍,来个人又介绍一遍,姐妹们还要不要聚会聊天了?” 直截了当的一番话令不少千金贵女偷偷窃笑。 翊王妃对聿王妃的厌恶溢于言表。 二人若是吵起来,她们便能看好戏了。 柳明月接了话:“翊王妃有所不知,聿王妃从小到大性格鲁莽,没参加过什么宴会,也不认识什么人。” “此番恐怕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眼花缭乱的看不过来呢。” 掩唇偷笑。 字里行间都在揶揄叶锦潇见识短浅,连在座的诸位千金贵女都不认识。 “哦。”翊王妃咬了口葡萄。 “野猪确实吃不了细糠。” 噗嗤—— 不少人偷笑,茶水瓜子吃起来,津津有味的看戏了。 柳明月跟叶锦潇关系微妙,今日撞面,只怕是要打起来。 德王妃皱眉,今日是德王生辰宴,自然不希望这些人借德王府的场地闹起来。 今夜举办的是生辰宴,不是什么唱戏台。 叶锦潇面不改色的坐了下来,“瞧柳小姐这殷勤的模样,结识那么多千金贵女,你身份不高,确实应该上杆子讨好她们。” 而她作为太傅府嫡出千金,单凭这层身份,就比在座的大部分千金都要尊贵。 再加上皇家儿媳这个身份,就只有德王妃、翊王妃能与她平起平坐。 柳明月脸色顿变,“你侮辱我?” 她眼珠一转: “聿王妃,我知道你身份尊贵,在座的各位姐妹都比不上你,可你也不该如此践踏大家。” 一句白莲花语气,把大家都拉进来,一起针对叶锦潇。 “在座的诸位都是名门出身的贵女,知书达理,身世清白,我在针对谁,难道柳小姐心里没数?” 叶锦潇眼神睥睨,眉宇间自带贵气,仅是漫不经心的模样,根本不把柳明月放在眼里。 “只有弱者才会想着讨好这个、讨好那个,而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却要向我屈膝行礼。” “不知谁是野猪?谁是细糠?” 柳明月脸颊羞愤怒红:“你——” 她确实身份不高,家世背景一般,可把这些话拿到明面上说,未免有些太侮辱人了! “行了,吵什么。”翊王妃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柳小姐才说了一句,你顶三句,叶锦潇,看把你能耐的。” 叶锦潇眯了下眼。 二人上次吵架闹掰了,这才过了几天,这么快就和好了? 看来,柳明月是沾了翊王妃的光,才有资格参加德王的生辰宴。 “提到能耐,我自然远不及柳小姐与翊王妃二位,还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互相捅对方两刀,我可没这本领。” 想到上次的事,翊王妃面色微变。 柳明月背刺她,害得她的贴身护卫入了大牢,获了罪,捞不出来了,损失左膀右臂。 她恨死柳明月。 可翊王昨日嘱咐她,必须帮助柳明月重获聿王宠爱,拿捏住聿王,将来争储时大有作用。 若非如此,她怎么会耐着性子,容忍柳明月这个贱人! “聿王妃,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柳明月冷冷地说道。 “我跟晚晴自幼结识,关系极好,岂是你三言两语能离间的?” 这段时间下来,为了哄好曲晚晴,她可花了不少心思。 “是吧,晚晴?” 翊王妃耐性全无,脸上不得不维持着:“嗯嗯。” 柳明月有了靠山,也有了底气,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只有某些嫉妒的小人,才会耍一些见不得光的阴暗手段。” 叶锦潇:“狗仗人势。” “你!” 柳明月脸颊涨红,差点破大防。 叶锦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没把她放在眼里。 “来人,将厨房精心备好的糕点小食端来。”德王妃开口,调节气氛,看了柳明月一眼,又加了一句: “吩咐厨房,重新泡些败火的苦菊花茶。” 婢女领命:“是。” 柳明月羞恼得眼角猩红。 德王妃这是在阴阳她? 德王妃怎么帮着叶锦潇说话? 这分明就是不给她柳明月面子! “大家都在聊什么,好热闹呀。”燕轩台下,一道柔笑的女子嗓音传来。 众人看去。 只见身着一袭紫袍的矜贵男人牵着女子的小手,缓缓走来,女子身形偏瘦弱,脸上有些病态的苍白,像朵风雨中的小白花,脆弱无害。 “见过世子殿下,世子妃。” 来人乃晋亲王府的世子楚怀瑾,以及镇国将军府出身的世子妃卫氏。 一片呼啦啦的行礼声。 叶锦潇抬眸,却一眼看见了跟在二人身后的春静。 春静穿着晋亲王府婢女的衣裳,低着头,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看不见脸上的表情,那双手却红红的生了冻疮,穿得也单薄。 她怎么来了? 礼罢,入座。 楚怀瑾抬头,看向春静:“没点眼色?” 春静立即上前,将随行带来的软团子垫在凳子上,搀着世子妃坐下,为她解去厚重的大氅,将毛毛的绒毯裹在她的身子上。 伺候周到。 “阿瑾,”世子妃的声音很温柔,像一汪潺潺的春水,绕指柔。 若是柳明月是白莲花,擅长装哭卖弄。 可这位世子妃温柔入骨,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经伪装修饰的柔,那身段又生得纤瘦单薄,病态柔弱,令人疼惜。 “这里是女宾处,你在这里,姐妹们都不便说话了,你先去那边忙吧,等开席了我再过来。” 楚怀瑾握着她无骨的柔夷,温声道:“今日天寒,你身子弱,我不放心。” “没关系的,我就在这里坐着,不乱跑。” 世子妃温柔的为他整理衣襟,“快出去吧,莫叫姐妹们拘谨,乖。” 楚怀瑾点了点头。 侧头看向春静,“仔细伺候好了,若世子妃有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春静低头,面无表情:“奴婢遵命。” 第187章 尽管秀恩爱,不用管我们的死活 楚怀瑾下了燕轩台,前脚刚走,不少千金贵女围了上来。 “世子待世子妃真好,事事上心,不纳妾,不收通房,一心一意,如此深情不二的夫君,我们恐怕打着灯笼都寻不到。” “是呀,真是叫人羡慕。” “世子殿下如此专情,世间少有……” 她们笑着搭话,有谄媚的,也有讨好的。 世子妃温笑,不骄不躁地说道:“诸位姐妹言重了,大家都不差,知书达理、修身养德,家中明珠,将来定能寻到更好的夫婿。” 诸千金笑得合不拢嘴。 宴会这种场合,本就是三分人话、七分鬼话的套路。 你夸我,我夸你,有来有往,这话题便气氛活跃的转起来了。 叶锦潇不感兴趣,目光一直落在春静身上。 她不是脱离晋亲王府了么? 怎么又回去了? 春静低着头,候在一旁,只是婢女的身份,连抬头四处看看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跟叶锦潇说上半句话了。 柳明月下过堂,身份尴尬,插不进诸千金贵女的话题,安静的坐在了角落里。 云微微的身份也尴尬,挂靠太傅府,连个庶出千金都比不上,一直都没说话。 但她目的明确——太子。 太子也来德王府赴宴了。 除了太子之外,别的事根本不值得她费心思。 这群女人之间的拌嘴吵架,在她看来,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大家高兴地聊着天,说着说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看世子妃面无血色,只怕是上次滑胎留下病根,我家中有百年血珊瑚,是顶级的良药,可赠予世子妃调养身体。” 世子妃笑意微凝。 提到滑胎的事…… 她缓缓垂下失落的眼角,红了眼睛。 “妙语姐姐,你怎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在戳世子妃的伤心事吗?”另一个贵女赶紧岔开话题。 秦妙语顿觉失言: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世子妃,我只是想将百年血珊瑚赠与你。” “没事。”世子妃勉强一笑。 “秦小姐一番好意,我心领了,滑胎的事……是我福分薄,留不住那个孩子。” 众人闻言,面色皆有些微妙。 晋亲王乃当今圣上的亲哥哥,且只有瑾世子一根独苗,全府的希望与传承就在世子妃的肚子里。 怀有身孕,整个晋亲王府皆喜悦,只可惜…… 秦妙语忙道:“都怪那个胆大包天的婢女,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害你腹中之子!不诛了她的九族都无法解恨!” 另一位贵女叹息道:“刁奴害主,婢女死不足惜,倒是世子妃身子留下病根,不知何时才能调理好……” “若换做我,定要将那婢女凌迟处死,剁碎了喂狗!” 世子妃叹了声:“是我子女缘浅,怪不得那婢女。” “虽不知她为何要推倒我,可……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春静站在侧后方,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听着。 “世子妃,你太善良了,怪不得世子殿下如此疼惜你。”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计较,当心日后又有婢女效仿,不得不防。” 千金们感叹着。 世子妃只是温笑着摇摇头,失去了腹中之子,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怒容,温顺的像一株菟丝花。 女子之间、后宅之争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朝堂,但她们对于温和如春风的世子妃,怎么也欺不起来。 叶锦潇不禁多看了世子妃几眼。 第一眼,确实是个温和无害的女子。 第二眼,仍是温顺。 若不是她相信春静的为人,恐怕都要被世子妃的表面模样骗了去。 她故意摔倒,陷害春静。 所有人都说,婢女害主,手段毒辣,世子妃无辜可怜,失去孩子,值得同情。 又有几人敢信,这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既然春静是‘罪人’,楚怀瑾为何又要将她强行留在晋亲王府? 楚怀瑾对春静……莫不是有别的心思? 叶锦潇压着腹中的疑团,一直找不到跟春静说话的机会,不多时,婢女们端来刚刚泡好的菊花茶。 世子妃瞧着果盘里的青葡萄又大又圆,皮儿也薄,捻了一颗。 “世子妃。” 春静上前半步,低声提醒:“天气冷寒,您体质不好,还是莫要吃生冷的东西。” 世子妃温笑道:“我瞧这葡萄汁水多,模样可口,就吃一粒应该不会有事。” 圆润的手指剥开皮。 “我身子还没差到连葡萄都吃不了的地步。” 春静退后,没有再多说什么。 约摸一刻钟后。 一名小厮过来,向德王妃汇报:“王妃,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可以去宴厅开席了。” 德王妃点头:“好。” 众人呼啦啦的起了身,就只见花园拱门外,楚怀瑾大步奔向燕轩台。 瑾世子这是来寻世子妃了。 一刻都放心不下。 二人感情真好。 “阿瑾,你怎么又过来了?”世子妃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黏着我,跟条小狗似的。” 楚怀瑾牵着她的手,“我就是属狗的,我带你一起去宴厅。” “我可以跟德王妃她们一起去。” “这边台阶多,你若摔了,我会心疼。” 众人:“……” 尽管秀恩爱,不用管我们的死活。 世子妃无奈的叹了一声,挽着他的手臂,身子刚提起来,突然面色唰白,捂着腹部: “啊——” 楚怀瑾瞬时紧张:“诗懿,你怎么了?” “我……阿瑾,我的肚子……突然好疼……许是刚才吃了葡萄……” 楚怀瑾面色顿沉:“你怎么能吃生冷的东西!” 一双愠怒的眸子直视春静:“世子妃要吃葡萄,你怎么不拦着些?” 春静开口:“奴婢拦了,是世子妃自己要吃……” “混账!” 一耳光扇去,春静被掴倒在地。 楚怀瑾满目怒容:“诗懿的身子一直不好,你若真心拦着,她怎么会乱吃?连世子妃都照顾不好,要你何用!从今日起,滚回浣衣院去!” 打横抱起世子妃。 “若她有个好歹,本世子扒了你的皮!” “大夫何在!” 楚怀瑾抱着世子妃快速离开,德王妃见状不对,立即跟了上去,诸多千金贵女呼啦啦的追了上去。 春静摔在地上,半边脸浮现掌印,破裂的嘴角溢出鲜血,头发散落,万分狼狈。 一块锦帕递到眼前。 她怔了下。 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满腹的委屈顿时如决堤的坝,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溢出密密麻麻的水雾…… 不能哭! 她失态了! 自父亲出事,这九年她都熬过来了,打碎了牙齿也往腹中咽,却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哭到止不住。 “对、对不起……叶姐,让你见笑了。” 叶锦潇扶起她,“你不是赎回了自己的卖身契么,为何还在晋亲王府?” “我走不了,根本走不了。” 春静捂着脸上的伤,“世子恨我,恨我谋害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子,如果我不能留在晋亲王府,任他出气的话,他就会对我父母下手。” “我这辈子都无法离开晋亲王府,一条路只能走到黑,哪怕是死,也只能死在那里。” 明明她是冤枉的! 叶锦潇看着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的‘叶锦潇’,被柳明月迫害、被楚聿辞不分青红皂白处罚的叶锦潇。 第188章 只有我想不想的事,没有我敢不敢 “新雅戏馆被封,陆大人的事已经在查了,你先脱罪籍,再脱奴籍吧。” 叶锦潇为她理好乱发。 冬日寒冷,但她穿得很单薄,手上也都是冻疮,看来在晋亲王府的日子很不好过。 春静疑惑:“我爹的事在查……?” 立即反应过来,‘噗通’一声便重重的跪在地上。 “叶姐,这份恩情春静没齿难忘,将来定为您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仅凭她一个婢女的力量,这辈子恐怕都翻不了案。 叶姐竟然愿意帮她! 叶锦潇素手轻翻,从衣袖内取出一瓶冻疮膏,“保护好自己,这个冬天又冷又长。” 春静感激到语无伦次:“谢谢……叶姐,真的谢谢……” 人与人之间,唯有互利互惠才能保持长久稳定的关系,她曾受过春静的恩,能帮的地方自然不介绍搭一把手。 “宴席快开始了,去宴厅吧。” 叶锦潇微提着裙摆,走下台阶。 春静红着眼睛跟在她身后,抹着眼泪,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行至花园拱门,一道女子的讥笑声传来: “聿王妃跟个婢女混在一起,就不怕拉低身份?” 叶锦潇抬眸,只见柳明月双手环胸站在那里,鄙夷的目光在她跟春静身上打量。 春静红了脸,福了下身就想先行离开,叶锦潇已经开口: “柳小姐都能厚脸皮的来蹭德王生辰宴,又何必针对别人,嘴下留德不行么?” 柳明月冷冷地嘲讽道:“我跟翊王妃作伴,一同来的,我的闺中密友贵为王妃,可不像某人,跟个婢女交好。” 真是应了那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的朋友都是千金贵女,出身名门。 叶锦潇的朋友低贱为奴,上不得台面。 “有句话是不是叫……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哈哈哈。” 叶锦潇温温一笑:“是啊,近朱者赤,春静是个清清白白、身子干净的大姑娘,可不是某些腌臜能比的。” 柳明月面色惊变。 不禁想起那日在茶楼,她被谢老板侮辱…… 这件事是她的噩梦,也是禁忌。 她处理了所有知情者,并广行好事、帮忙百姓,为自己挣取名声,企图抹掉过去的污点,可叶锦潇也是知情者之一。 万一叶锦潇在外散播…… 叶锦潇走到她身侧,低笑道:“柳小姐的嘴巴若是不积德,那可莫怪我也效仿柳小姐,嘴下不留情了。” “你——” 柳明月双目瞠大。 她敢! 她要是敢在外面乱说,坏了她的名声,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只有我想不想的事,没有我敢不敢,柳小姐尽管试试。” “你!” “春静,我们走。” 叶锦潇撞开她的肩膀,跨过石坎,大步离去。 柳明月又气又怕。 怕叶锦潇在外散播,坏她名节;气的是叶锦潇十分嚣张,她却还不了手,憋了一肚子火,肝都气痛了。 可恶! 这个小娼妇! “绿袖,之前吩咐你的事,都准备好了?” 旁侧,婢女绿袖上前:“小姐放心,今夜德王府人多眼杂,奴婢很顺利就得手了。” “好。” 柳明月眯眼。 接下来,该她表演了! 宴厅。 烛影通明,高朋满座,一派热闹的景象。 官员相互交谈,贵妇人们也有自己的圈子,年轻的公子小姐聚在一起,德王妃热络的招待着大家,气氛热闹哄哄的。 叶锦潇带着春静过来,候在门口的婢女立即引路:“聿王妃,您的位置在这边。” 婢女从两侧的小道将人引过去。 位置不错。 离中间的主位只隔着一米,楚聿辞已经坐在那里了。 “潇儿。”他殷切的拉开椅子。 叶锦潇落座,只见对面坐的是太子与太子妃,顺延着往下一个位置,是世子与世子妃。 春静低着头,安静的走到二人身后。 楚怀瑾回头,“去哪了?怎么这么慢才过来?” 春静低声回道:“没去哪。” 楚怀瑾皱眉,顿时听出了她的声音不太对。 “你哭过了?” 春静的头埋得更低,“没有。” 冷淡的姿态,不悲不喜、不卑不亢,不愿与他多言半句。 楚怀瑾的眉头顿时捏的更紧了,“诗懿方才疼得险些晕过去,一滴泪都没掉,你伺候不周,还没罚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世子妃侧头,“阿瑾,你别再怪她了。” 温柔地握着男人的手。 “是我自己馋嘴,不关春静的事。” 春静将头移到一侧,藏起右边脸颊上的巴掌印,安静的不再言语。 楚怀瑾瞥见,眸色阴阴的,冷得很。 说她两句,还敢给他摆脸色! 叶锦潇将这一幕收到眼底,但隔着些距离,并未听清他们在说什么,看那模样应该并不愉快。 “潇儿,”身侧,楚聿辞低声,“回府后,我给你一份礼物。” 无事献殷勤? “又不逢年,也不过节,给我什么礼物?” “你定会喜欢的东西。” 叶锦潇不感兴趣,听得一阵呼啦的声音,晚宴的主角德王殿下来了。 “见过德王殿下——” 德王穿着一身蓝袍,身材丰腴圆润得很,胖胖的脸上尽显富态,与德王妃一同在主位上坐下。 “大家不必多礼,诸位今夜能来,本王……嗝!本王感到很高兴,嗝!” 德王妃锐利的眯眼,“这还没开席,你怎就打嗝了?” 莫不是她方才不在时,他又跑到厨房偷吃了? 德王面容端正,语气从容:“方才跟老五聊得口干舌燥,嗝,多喝了点水,喝撑了。” 嗝~ “?” 喝水还能撑打嗝? 把她当傻子? 等生辰宴结束了,再好好收拾他。 德王妃对着他十分‘和蔼’的狞笑了一声,先行招待宾客:“德王生辰,本不是什么大事,感谢诸位捧场。” 众人一阵摆手谦逊: “德王妃言重了。” “德王殿下仁礼温厚,能够得到德王府的邀请,是我们的荣幸。” 五个皇子里,属德王最和善。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谁不喜欢跟温和有礼的德王交好呢? 德王夫妇说了一番开场的话,下人们侍奉着酒水佳肴,晚宴便开始了。 第189章 娶她为妃,不如娶条狗 德王是真的吃撑了,一边说话一边打嗝的样子,逗得不少人强行憋笑。 云微微身份低,坐在最后面,目光却无比火热的盯着最前方的锦袍男人——当朝太子! 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上位者的贵气。 近三十岁,是一个男人最成熟、最稳重,最好的年华,犹如那日头当空,如日中天。 他身边的太子妃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还生过孩子,即便打扮得很端庄华贵,可骨子里早就没有小女子的单纯与稚嫩。 云微微轻抚着自己天生幼态的脸。 她得找个机会…… 男宾们说着公事,说着说着就谈到了山匪作乱的事,借宴会之机,与太子商议起来。 德王妃则招呼着女眷们,与她们谈笑吃喝。 “这龙须酥又软又脆,听说是从江南那一带传来的,咱们帝都城还买不到。” “德王妃喜爱龙须酥,德王便专门从江南聘请厨子,在府上时时待命,德王对德王妃的好,真是叫我们好生羡慕。” “诸位妹妹言重了……” 德王妃与众人笑言。 气氛活络。 柳明月低着头,安静地吃着糕点,手指搭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好像在数数。 一,二,三…… 二十七。 五十五。 “嘶——” 突然,一道痛吸冷气声,只见德王妃痛苦地捂着肚子,筷子掉在地上,吓得所有人都惊跳起来。 “德王妃,你怎么了?” “爱妃!” 德王吓了跳,急忙冲过去,只见德王妃面白如纸,像是肚子极痛。 “来人,快叫大夫!” 之前世子妃腹痛不适,看了大夫,大夫正好还在府上,现在背着药箱,不到半分钟就赶过来了。 德王妃痛得发了一身冷汗,但到底是武将出身,忍耐能力强。 德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摸到她满手黏腻的冷汗,知道她在强撑,心痛的眼角通红,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德王妃眉头一皱:“哭什么?” “你在痛,我心疼。” “滚,滚远点!男子汉大屁股,别在这里哭,丢老娘的脸。” 德王委屈:“呜呜——” 大夫赶紧诊脉,可摸着脉象是正常的,一时竟找不到突发急病的原因。 “大夫,德王妃怎么样?”众宾客都在关心着。 大夫脑门发汗,“老夫探这脉象,德王妃身体康健,优于常人,脉搏平稳有力,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饭桶!”德王骂道。 “她没生病,会痛成这样?” “德王殿下息怒!”大夫万分惶恐的跪在地上。 “脉、脉象是这么显示的……请恕草民医术不精,诊不出病因,还请殿下另请高明。” 德王顿气。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现在去请大夫,一来一回,路上得耽误不少时间,难道要让他的爱妃活活痛死吗? 连肚子痛这么简单的病都不会医,还当什么大夫? 下乡种田去算了! 这时,一道温和得女子嗓音:“让我试试吧。” 众人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柳明月站了出来,所有人的注目下,她温笑优雅,凝聚了大家的目光。 “德王殿下,可否让我一试?” “家父是御药官,常年与各种药草打交道,我自幼受父亲熏陶,医术方面略懂皮毛。” 大家看见她,下意识看向聿王,以及聿王妃。 “你?”德王皱着眉,不知在考虑什么。 柳明月受尽瞩目,脸上的笑越发温和:“我熟知各种药草,还报考了今年的女医官,有八成的把握考上。” 嘶—— 人群一阵诧异之声。 柳小姐要考女医官? 太医院内,基本上都是男御医,但为了服务后宫的嫔妃,许多病男御医多有不便,便开设了一个特殊的职位:女医官。 可自古以来,女子不可抛头露面,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绵延子嗣,学医的女子少之又少。 现在在太医院当值的唯一一位女医官周氏,如今已经近六十岁。 柳小姐这是想接替周女医的官职? 厉害啊! 如果没记错的话,柳小姐今年才十五岁吧? 柳明月接收着众人的目光,嘴角的弧度越发深邃,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向叶锦潇。 她要向聿王证明,她不比叶锦潇差。 她要让聿王后悔当时的选择,并休掉叶锦潇,追悔莫及的将她重新迎进聿王府! “你别在那里光顾着站着摆造型了,还不快过来诊脉!”德王虽然不太喜欢柳明月,但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是。” 柳明月快步上前。 诊脉后,又检查了一下,立马找出了病因: “德王妃最近是不是吃了很多药?” 德王握紧德王妃的手,忙点着头:“对,我们一直想要孩子,这两年来,她一直都有吃助孕的药。” “能否将最近三个月的药方拿给我看看?” “来人!” 一声令下,婢女赶紧取来四张药方。 柳明月认真的端详着药方,很快就发现了端倪:“怪不得她会腹痛,是因为这两张方子药性相克了。” 德王不懂医术,急忙道:“可有什么法子?” “德王殿下莫急,我为德王妃施几针便可。” “快,快!” 银针奉来,柳明月净手后立即行医,大家全都看着。 只见几针下去,德王妃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刚才还是重重的喘粗气、冒冷汗,现在已经缓过来不少。 众人皆惊讶。 这么快就见效了! 这柳小姐果真有两把刷子! 厉害啊! “这就好了?” “想不到柳小姐如此厉害,医术竟比这位年迈的老大夫还要高深。” “今年的女医官,看来她必能考上……” 柳明月拨弄着那几根银针,听着众人细碎的议论声,嘴角的弧度深深的上扬着。 今夜人多杂乱,趁无人盯守之际,她早已派绿袖提前偷到德王妃的助孕药方…… 德王妃缓缓坐直身子,喘息道:“多、多谢柳小姐。”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叶锦潇意味不明的嗤笑了声,众人关心德王妃之际,她已经在周围逛了一圈。 听见嗤笑声,柳明月抬头望去,扬声道: “不知聿王妃为何要嘲笑我?” 嘲笑二字,本就是令人深视的,经由她说出来,众人面色微妙。 聿王妃嘲笑柳小姐,莫不是想跟柳小姐争功劳? 毕竟聿王妃也懂医术。 “我笑一声,就是嘲笑了?难道想笑还需要向你请示?”叶锦潇反问。 柳明月不卑不亢的回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德王妃身子不适,大家都关心着,聿王妃医术过人,却对德王妃不闻不问不关心。” “我不是不关心,只是我也不会医。” 众人皆惊讶。 聿王妃连疫病这么严重的情况,都解决了,却医不了德王妃腹痛之症? 看来,柳小姐的医术果然了得! 不愧是御药官的女儿。 厉害! 柳明月对今夜的情况尽在掌握。 叶锦潇自然不会医。 因为…… 她除了偷看德王妃的助孕药方之外,还趁机放了一点毒药。 除了她之外,没人能医。 今夜,她出尽风头! 柳明月受尽瞩目,唇角微微上扬,深笑的目光看向楚聿辞。 聿辞哥哥,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哭啼啼、卖惨的小姑娘了,我会用实力向你证明,叶锦潇处处不如我。 娶她为妃,不如娶条狗。 只是突然,德王妃面色惊变,捂着的肚子再次绞痛起来。 “爱妃!” “王爷,我……痛……好痛!” 比刚才强烈两倍的疼,叫她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了。 柳明月怔住。 这? 她已经施针解毒了,德王妃怎么还会痛? 第190章 本小姐只需动动小手指,便可捏死你 “柳小姐,快!”德王急声催促。 媳妇疼成这样,他也跟放在火上烤似的,恨不得为媳妇承受这份痛。 柳明月定住心神:“许是刚才施针时刻短,没有达到最好的效果,还请德王妃坐正身子,我再为您继续施针。” 德王妃强忍着痛,汗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八根银针插在腹部的大穴内。 她不觉缓解,反而更痛了。 腹部的绞痛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狠狠的搅,半刻下来,已经喘得不行了。 德王急死了:“怎么看起来像没有效果?” 一干宾客下人也担忧的看着。 “针灸的法子怎么没用?” “德王妃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柳小姐,你这方子到底有没有用?” 众人逼问下,柳明月额头不禁蹭蹭的冒了几滴汗。 怎么会失效? 这明明就是解毒的方子,不可能出纰漏,可现在情况却超出了她的掌控。 “德王殿下莫急,针灸需要时间才能见效,等等……再等等……” 恐怕再等一晚上,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叶锦潇嗤笑了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德王妃那边,站在角落里的春静落了单,她招了招手,“春静。” 春静抬头。 叫她? 小步走过去,“叶姐。” 叶锦潇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春静瞳孔猛缩,十分惊愕的抬起头:“叶姐!这……” 震惊,不敢置信。 可是很快就平定了。 叶姐连疫病都解决了,医术高超,所言必定是真的。 春静握紧双手,稳住心神,看着叶锦潇那深邃的目光,就像是有了底气一般,昂首挺胸的走过去,扬声道: “针灸再等也不会起效,还会让德王妃白疼一番,我对医术略知一二,可否让我一试。” 清脆的声音令众人皆看过来。 说话的竟是一个婢女? 婢女会医术?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楚怀瑾皱眉,好端端的,她站出来干什么?以为看了几本医书,就能当众卖弄? “德王妃尊贵之躯,岂容你试手?还不退下。” 春静不卑不亢:“柳小姐医不了的人,何不让奴婢一试?难道让德王妃白白疼着?” 柳明月捏紧指尖。 什么叫她医不了的人? 她马上就要考女医官了,这个贱婢说这种话,岂不是当众打她的脸? 柳明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款款的起了身:“不错,这个婢女曾在疫区当值,确实懂些药草。” “不过,我若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叫春静?就是当初推倒世子妃、害世子妃滑胎的那个婢女?” “什么?!” 众人一阵震惊之声,各种目光似针尖麦芒、疯狂的扎在春静身上。 “你就是那个谋害小世子的凶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早就该扒皮抽筋、下地狱了!” “你害死了小世子还不够,又想将魔爪伸向德王妃?你这个贱婢究竟安的什么心!” 咒骂声、训斥声,如尖锐的刀子,狠狠地攻击春静。 春静面色微白,单薄的身子有些摇晃。 千夫所指,不过如此。 柳明月嘴角冷扯。 就凭你一个小贱婢,还敢来拆本小姐的台? 本小姐只需动动小手指,便可捏死你。 楚怀瑾眉头捏得死死的,看着那么多人围攻春静,春静却跟哑巴似的不还嘴。 嘴巴呢? 被泥巴封住了? 平日里与他顶嘴,不是很厉害? 他就要上前,世子妃忽然低呼一声,他立即收回了脚,紧张地看着身边之人,“诗懿,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世子妃微白着小脸,柔柔的贴在男人怀里。 “阿瑾,我像是有些冷。” “对不起,是我无用,身子差成这般,连我们的孩子都留不住,不知何时才能为晋亲王府开枝散叶。” 楚怀瑾疼惜的抱着她,“先好好养身子,别想其他的。” 众人狠狠的辱骂着春静,为尚未出世的小世子打抱不平,柳明月勾着耳边的碎发,笑意深深。 “你这种人懂什么医术?” “我若是你,早就自裁谢罪了!” “听说你父亲当年贪污被查,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些腌臜东西。” 骂声正激烈时,一道清冷的男人嗓音响起: “她确实懂医术。” 聿王! “当初在疫区,本王与她待过一段时间。” 楚聿辞站了出来。 德王心思不定,不敢擅自冒险,可聿王突然为春静撑腰,倒叫他一时拿不准主意了。 太子也适时出声:“老五当初奉父皇之命救治疫病,有他担保,老二何不让她试试?你媳妇一直这样疼着,也不是办法。” “是呀!” 站的最远的云微微像是抓住了机会,赶紧出声: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是因为她是婢女就小看她,难道狭隘的不正是自己吗?” “老话还说,大隐隐于市,真正的高人从不卖弄。” 太子侧头,往人群里扫了一眼。 太子妃也看过去,温笑着问道:“这是谁家的丫头?小小年纪,便懂得这么多道理。” 云微微赶紧上前,跪在地上回话: “民女云微微,是太傅府的表亲小姐。” 她不小。 她现在的年纪,已经可以侍奉太子了。 太子妃点了点头,便收回目光,没有多说什么了,同时德王心下也有了主意,同意让春静医治。 柳明月的脸色略显难看。 聿王为春静撑腰,岂不是在打她的脸? 她捏紧指尖,皮笑肉不笑:“那就让春静试试吧,春静确实医术高超,我比不上,方才是我献丑了。” 先给春静戴上一顶高帽。 若春静待会儿医不了…… 可就没那么容易收场了! 叶锦潇开口:“既然你医术不如人,还好意思报考女医官?” 柳明月:“……” 我只是客套,客套一下。 你听不懂好赖话? 她维持着脸上的笑:“是,我是技不如人,正好今年的考试还有名额,只要春静能医好德王妃,我愿为她举荐担保,让她也去考女医官。” 先贬低自己,捧高春静。 她给德王妃下了毒,此毒特殊,除了她之外没人能医。 待会儿,看她怎么打春静的脸! 叶锦潇只是笑笑,柳明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出承诺,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接下来就看春静的表现了。 春静上前,半跪在地上为德王妃诊脉。 这脉象…… 很平稳,且康健有力,根本没有患任何疾病,叶姐连德王妃的脉象都没摸,就诊断出…… 她踌躇的目光小心的看向叶锦潇。 叶锦潇对她微微点头。 春静抿紧嘴,明明是受众人排挤的场合,但一想到叶姐站在她身后,她便像是有了勇气,也有了底气一般。 “春静,不知你诊得如何?”柳明月夹带讥嘲的问道。 春静抬头,声音笃定道:“德王妃这是中毒了。” “什么?!” 众人皆惊。 柳明月更是面色大变。 不可能! 她怎么知道的! 第191章 只要能抓到任何机会,她都会迫不及待的离开 中毒! 德王的面色乍然变了,“春静,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本王与王妃素来与人交好,从不树敌,何人竟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下毒?” 楚怀瑾沉声:“你在这里卖弄什么?还不退下!” 春静站稳双脚,“奴婢没有诊错。” “德王妃脉象看似平稳有力,实则毒素细如丝,侵入内里,空馈其中,看德王妃的症状,应是生草乌、白降丹这一类毒物。” 她语气平稳:“奴婢现在写一记方子,立即煎服,即刻见效。” 德王不相信自己的王妃会中毒。 楚聿辞淡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德王张了张嘴。 好。 看在五弟的面上,他便相信这个婢女一回。 “来人,取纸笔来。” 春静写了方子,下面的人赶紧去抓药、煎药。 德王再次派人:“你们都去找找,府上有没有生草乌、白降丹那些毒草。” 若真有人毒害他的王妃,他定不轻饶! 下人们一番找寻,所有的院子都没发现什么端倪,却在德王妃的桌子下,发现了一只怪异的盆栽。 “王爷,这是在王妃屋里找到的小花盆。” 小花盆只有巴掌大,十分袖珍,却生长着一株极其漂亮的鸢尾花,大大的绿色叶片捧托着天蓝色的花儿,娇嫩美丽。 春静一眼识出:“这不是普通的鸢尾花,而是天山鸢尾花。” “若食其香味入腹,达到一定程度,便会化作毒素,引起腹部绞痛。” 众人面色皆变,下意识退开三四步,离得远远的。 德王桌子一拍,已经动怒。 “查!” 他生性温良,但并不代表别人骑到了头上、还能笑脸以待! 很快,婢女煮好了药,德王妃喝下后,后背发了冷汗,浸湿了衣物,毒素随着汗液拍了出来,她终于缓了过来。 “爱妃。”德王心疼的握着她的手。 “都怪本王没有保护好你。” 德王妃白着面色,轻轻摇头:“王爷无需自责。” “这丫头的医术确实了得,不知世子能否卖德王府一个人情,让她暂时留在德王府,为我医好后,再回晋亲王府?” 世子妃柳眉轻捏。 让春静留在德王府? 不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她不放心。 楚怀瑾道:“她不过是凑巧医好罢了,称不上什么医术了得,德王府明日还是请御医过来看诊,比较稳妥。” 德王妃笑着摆了摆手,将春静牵到自己身边。 “她有没有本领,难道我会不清楚?” “是她医好了我。” “既然有本领,当个婢女着实埋没了,”她看向柳明月,“柳小姐方才的承诺可还算数?” 指的是举荐春静去考女医官的事。 依照春静罪奴的身份,万不可能考什么官职,但柳小姐亲自举荐,柳父又是太医院的御药官,她又救了德王妃,完全可以破例参考。 柳明月的面色登时像吃了苍蝇般难看。 她故意给春静戴高帽,就是想踩着春静的脸,捧高自己,彰显自己的医术了得。 可谁想…… 这个贱婢竟然有两把刷子,连天山鸢尾花的毒都会解! 这下她真是什么好处没捞着,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女医官的竞争人选。 赔了夫人又折兵! 气死她了! 柳明月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可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反悔之理,不得不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是!” “明日我便向父亲禀明,将今年的女医考试名额赠一位给春静!” 这贱婢! 德王担心王妃,主动开口向晋亲王府请要人情,“瑾世子,让这婢女暂时留下,给我王妃医好后,我定将她好好的送回去。” “可好?” 楚怀瑾抿唇。 碍于晋亲王府与德王府的脸面,若是为了个婢女争起来,着实没必要。 他看向春静:“你意如何?” 春静低下头:“奴婢不敢擅自做主。” 楚怀瑾沉了眸子。 她这是把问题抛给他? 德王已经开口要人了,他必须要卖德王这个面子,可如果春静自己说想回晋亲王府,他便能顺理成章的将她带回去。 可她没有这样说。 她分明是不想回晋亲王府。 也是。 只要能抓到任何机会,她都会迫不及待的离开他,又怎会回去。 呵—— 楚怀瑾冷冷地扯开唇角:“三日。” “三日后,把人给本世子送回来。” 德王点头:“这是一定。” 德王妃:“王爷,妾身身子还有些不适,恐怕得先回去休息,不能再参加这晚宴了。” 德王赶紧让她去休息,要不是还有那么多客人需要招待,他早就恨不得亲自去陪王妃了。 德王妃先行离开,带走了春静和叶锦潇。 回到主院。 德王妃屏退左右,只余三人。 她说话直接:“你怎么知道我中毒了?” 春静诚实:“是聿王妃诊出来的。” “我知道。” “你知……” “方才你为我诊脉时,跟聿王妃视线交互,我都瞧在眼里。”德王妃心里如明镜一般敞亮。 叶锦潇挑了下眉,虽然略显惊讶,但是跟聪明人说话,很是省力。 不错。 确实是她告诉春静的。 “柳明月说你服用助孕药,药方相克引起腹痛,我便发现了端倪,你根本没有吃助孕药,怎么会药方相克?” 德王妃猛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叶锦潇微微一笑:“闻到了。” “你带我去燕轩台时,我们站得近,你身上有一股雷公藤的淡香,雷公藤是避孕药草。” 她从医多年,一下就闻出来了。 德王妃满目惊愕:“你医术高超,看穿一切,却让春静为你出头,就是为了扶持她?” 扶持谈不上。 觉得原主与春静相似,顺手帮她一把罢了。 “你说得对,我常年用雷公藤熏香避孕,却对外宣称我苦于怀孕,四处求医,实际上,我现在并不想要孩子。” 叶锦潇好奇:“为什么?” 德王妃无奈的笑了一声,将叶锦潇视作朋友,说话也不藏掖了。 “太子还未诞下嫡长子,我跟德王又怎么敢生?” 皇上已经立了太子,皇室的第一个嫡长孙最好是出自东宫,将来太子既能稳稳登基,又不会敌对其他皇子。 虽然德王排行老二,生性温良,不争不抢。 她要是生个女儿,倒没什么影响,可要是生个儿子…… 嫡长孙出自德王府,像什么话? 这不是在挑衅太子么? “我跟德王的身体都很健康,计划着等东宫生下嫡长孙了,我们再要个孩子。” 无论男孩女孩,生一个就够了,也不会威胁到太子的储君之位。 叶锦潇闻言,顿时恍然。 皇权之争,自古来都是横尸遍野,杀人不见血,皇家的亲情更是薄凉,德王夫妇表面开怀仁厚,实际上却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大智如愚。 第192章 聿王有眼无珠,留不住你,是他的损失 谁都不敢抢太子的风头。 当今太子就像高速公路上压道的警车,警车不放行,谁都不敢开到前面去。 谁若敢出这个风头,势必会成为太子针对的对象。 兄弟五个表面上兄友弟恭、皇室温情,不过都建立在需要各自心里有数,尽量减少利益冲突的前提上。 “避孕一事乃我与德王的秘密,瞧我竟说出来了。”德王妃好笑道。 “今夜与你交谈一番,实在觉得你沉稳内敛,很对我的胃口。” 别的千金贵女,有个什么特长,巴不得当众卖弄,受尽注视与吹捧。 聿王妃明明医术过人,却不争不抢,低调行事。 她便喜欢这样的人。 叶锦潇轻笑道:“能得德王妃认可,受宠若惊。” “你呀!” 受什么宠,若什么惊。 刚夸上一句,就开始说面子话了。 “我一瞧见你,便知你比那柳明月好上数倍,聿王有眼无珠,留不住你,是他的损失。” 德王妃心如明镜,不参与皇权之争,身在局外,便什么都看得透彻。 叶锦潇并无什么感慨。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觉得她不好,她在某些人心中偏是最好的。” “倒也是这个理。” 就好比德王,胖乎乎的,又无实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几个千金贵女愿意嫁给他,她倒觉得不错。 他很疼她。 “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是谁毒害我?” 叶锦潇略一思索,“柳明月?” 德王妃皱眉:“我与她无冤无仇。” 说完,又拧眉深思: “她已被聿王休弃,说不定是想用这种方式获取聿王注意。” 又是女人之间的争宠手段。 使到她头上来了。 这个小贱婢子! 叶锦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只是她的猜测罢了。 实际上,今夜人多眼杂,那盆袖珍的天山鸢尾花藏在衣袖里,借机偷放,一秒钟就能得手,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恐怕很难查出凶手。 “天山鸢尾花的毒与你身上的雷公藤相冲了,这才导致柳明月的针灸之法失效。” “我已经将解毒的法子给了春静,你可以信任她。” 德王妃抬头,看向一侧的春静。 春静立即跪地,叩谢叶锦潇的扶持之恩。 将来,她定不负叶姐的期望! “放心。”德王妃看得出叶锦潇对春静的扶助,“在我德王府,我定为你将人照顾好。” - 两刻钟后。 聊的差不多了,叶锦潇告辞,朝着宴厅的方向去,路过花园时,撞上出来透气的世子妃。 “聿王妃止步。” 女子嗓音温温的,不经任何刻意的修饰,是从骨子里往外散发的。 男人似乎都喜欢这一类型。 瑾世子是,楚聿辞是,太傅府那三兄弟也是。 叶锦潇看着那朝她走来的女子,维持表面礼貌:“世子妃,今夜风寒,还请离我远些,你若染了寒疾,有个伤寒病痛,我负不起责。” 世子妃微顿,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 她在指桑骂槐的暗指之前在燕轩台,她吃了葡萄引起腹痛、春静被惩罚一事。 “聿王妃说笑了,你我皆是名门千金,岂会胡乱责怪她人?” “哦?我还以为这是世子妃最擅长的事?” “你——” 世子妃面色微变。 “我与聿王妃无冤无仇,何故对我如此大敌意?” “晋亲王府与皇室是一脉同出的堂亲,我们二人也是堂亲的妯娌姐妹,我本意与你交好,你何故辱我?” 她面色微白,单薄的身子轻晃,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叶锦潇可没耐心与这样的人交好,在男人眼里,这是温柔无害的小白花类型,在她眼里,这是随时会背后捅刀子的类型。 “我性格向来如此,如果说了什么世子妃不爱听的话,还望多担待些。” “我打小被我娘惯坏了。” 整个帝都城都知道她是个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纨绔。 有时候,这个身份还挺好用。 世子妃确实噎了半秒,神色冷了冷,见叶锦潇不搭腔,她也不再说那些面子话。 “你跟春静关系很好?” 叶锦潇眯眼,定定的盯着她:“你想说什么?” “她是罪臣之女,聿王妃与这样的人交好,就不怕惹祸上身?” “我倒是觉得她本领不小。” 世子妃皱眉,“为德王妃解毒的方子是你教的,我看见了。” “不不。” 她指的不是这方面的本领。 “能够让世子妃不惜用腹中骨肉算计的人,看来,你很忌惮这个罪臣之女。” 叶锦潇笑容淡淡:“不如让我猜猜,莫不是瑾世子喜欢她,你嫉妒了?” 世子妃身形一怔,眼中迅速滑过什么。 不错。 瑾世子确实喜欢春静。 九年前,春静便在瑾世子身边伺奉,因是千金出身,春静会诗会画,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还懂得医术,聪明睿智,深得瑾世子青睐。 瑾世子日日守着她,只等春静及笄之日,将人纳进门。 可她怎会容许一个罪奴,在她面前放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就把事情做到最绝……现在春静罪孽深重,连给瑾世子当通房丫鬟的资格都没有。 “聿王妃说笑了,我不是善妒之人。” 世子妃面色温笑道: “瑾世子怎么会喜欢罪臣之女?若他真的喜欢,我也会为他安排好纳妾之事,我是正妻,为夫君张罗后院,是我的分内事。” “哦。” 挺好。 心胸开阔,是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春静父亲是被栽赃的,用不了多久,事情应该会水落石出。” “你怎么知道?” “因为此事是我全权插手的。” 新雅戏馆的事,已经在帝都城闹得沸沸扬扬,想不到竟是叶锦潇干的。 那新雅戏馆可是外祖的地方…… 世子妃思至此,心神顿乱。 叶锦潇为什么要帮春静? 是她个人意思,还是聿王授意? 难道聿王从新雅戏馆下手,想跟外祖作对? 可外祖是他的师父,当年带他从军,上战场打仗,有着过命的交情,聿王怎么可能背叛自己的师父? 世子妃越想越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了两句后便匆匆离去。 生辰宴结束。 回到晋亲王府,她仍心有不安。 当年陆大人发现了外祖的秘密,她才会把春静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这个人质在手,陆大人顾及女儿,只能乖乖听话。 时隔九年,怎么又扒出这件事了? 她拧紧眉头,思虑过后,立即书信一封,交由心腹。 “立即送到镇国将军府,亲自交到我外祖手里。” “是,小姐。” 心腹把信收进怀里,立即出府,刚走到一个拐角,就被一记手刀劈晕了。 “……” 暗处,夜冥走了出来,剑鞘挑开此人衣襟,将那封密信取了出来。 第193章 楚聿辞吃醋 夜里长街,烛火阑珊。 临近亥时,德王生辰宴结束,聿王府的马车载着二位主子回府。 车里,叶锦潇阖着眸子,手指搭在膝盖上轻点着,不知在沉思什么。 楚聿辞坐在一侧,双目灼灼的望着她。 目光直接又专注,恨不得给她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潇儿?” 能够跟她这么近距离的坐着,他的心抑制不住的澎湃,望着她膝盖上的白嫩柔夷,纤细柔软,指节圆润漂亮,不禁有一丝冲动…… 手掌缓缓的往外移。 一点一点,都小心翼翼。 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从未沾过美人香,紧张到喉头发紧。 手缓缓伸过去。 浑身绷紧了的紧张。 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背上,她忽然睁开了双眼,如墨般清冷的眸子望着他,令他有一种无处可藏的慌乱。 匆忙撤回手,“潇儿,我……我是想看看你冷不冷。” “这里有张毯子……” “我不冷,多谢。”叶锦潇侧开目光。 楚聿辞仍是将毯子盖在她腿上,“若潇儿担心春静,我想个法子,让她在德王府多留两日。” 提到此事,楚聿辞今夜也算帮了不小的忙。 春静身份特殊,若非他当众担保,春静还没有资格为德王妃医治。 叶锦潇淡声道:“只是一个婢女而已,不劳王爷操心。” “她是你的朋友,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潇儿,我们是一体的。” 夫妻一体。 叶锦潇没说话。 与其说是默认,更应该理解为忽视,不将这番话听进耳中,自然不会管他说了什么。 楚聿辞的眸色逐渐黯淡。 忽然,马车滞了一下,像是突然勒了绳子,车内明显的晃了一下。 外面,传来风行的声音:“主子,有人。” “这么晚了,还有路人?” “不是路人。” 楚聿辞掀开车帘一角,只瞧见昏暗的长街上,立于墙侧下的黑衣男人,握着剑,内敛着气息,却又肃冷的令人无法忽视。 叶七。 他要找潇儿,竟然找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 叶锦潇看见,“停车。” 下了马车后,径直朝着那边走去,“叶七,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么?” 夜冥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 “这是我方才从晋亲王府拦截的。” 叶锦潇诧异。 他时刻跟在她身边?还是时刻盯着晋亲王府? 他似乎没有理由与晋亲王府为敌。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你一直在我身边?” 才会对她想做的事情了如指掌。 夜冥垂眸:“嗯。” “为什么?” 夜冥看着她,似乎在揣测她此刻的心思。 “你一直在我附近,可我却没有丝毫觉察,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他怔了下,墨黑的眼中隐约有碎裂的光,缓缓捏紧了剑,“我……立即就走,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锦潇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臂。 “你别误会,实在是天气太冷了,你穿得单薄,又总在外面晃,还是为了我……我把你当朋友,你不是我的护卫,不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他总是帮她,救了叶二,又拦截晋亲王府的信。 他不是她的奴才。 如果他因为她,遇到什么危险,她负不起责。 夜冥怔怔的望着她:“我以为你厌恶我……” 叶锦潇重叹一声: “叶七,我知道你重情重义,当初在疫区,我救过你,可你也帮了我许多,还教我武功,是我该感谢你。” “我们是好朋友,我才不愿意你像护卫一般低微。” “而且马上快要过年了,你该回家与亲人团聚。” 家? 夜冥眼底划过一丝孤寂,连指尖都泛着寒凉。 他没有家…… 马车停在几米开外,楚聿辞将整个车帘全部掀开,让自己从头到脚、全部进入叶七的视线里。 警告的意味很明显:叶锦潇已经成亲了! 叶七要是不懂事,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休怪他手下不留情。 都已经十秒钟了,他们怎么还没说完? 二十秒了。 半分钟了。 什么话要说那么久? 潇儿每次跟他交谈,都不超过半分钟,为什么却跟叶七说那么久? 有什么好说的? “夜深寻来,定无好事。”他冷冷地低嗤一声,若非当着叶锦潇的面,他早就动手了。 风行微低着头,不敢说话。 “本王一看他面相,便不是什么好人。” 风行略微斟酌,低声附言:“主子看人的眼光一向准确。” 除了柳明月。 “可不是?”楚聿辞冷笑,“一身黑黢黢的,像只黑乌鸦,本王瞧见便觉得此人晦气。” 风行连声称是。 二人谈话的功夫,楚聿辞已经极致挑剔的将夜冥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三遍。 终于,叶锦潇回来了。 他瞬间展露笑容,一改方才的戾气,十分体贴的伸出手,将她迎回马车内,并挑衅的扫了眼叶七,像只开屏斗胜的孔雀。 冷傲的扔下车帘。 “回府。” “是。”风行立即赶马车。 “潇儿喜欢那样的?” 叶锦潇微顿,抬头直视他:“你想说什么?” “潇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此人来路不明,连身份都查不到,恐怕会潜伏着别的危险,我担心你上当被骗。” 呵。 好一句上当被骗。 “楚聿辞,你见到个男人,就往我头上乱扣帽子,那你平日里接触到那么多女性,怎么不全接进聿王府后院?” 楚聿辞心头一紧,见她语气变了,立即解释道:“潇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叶锦潇鄙夷的看着他。 “脑中腌臜,看什么东西都是腌臜的。” 她与叶七清清白白,正当的朋友关系,在他眼里恐怕早就脑补了一出‘水性杨花’的大戏。 “潇儿,我真的是担心你。” 那叶七就像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又身怀深厚的武功,不可能是普通人。 “到底是担心,还是狭隘,你自己心里有数。” 她有自己正常的社交圈子,在他眼里却跟犯了罪一样。 与三观不同的人说话真累。 “跟个妒妇一样,嘴脸确实难看,停车,我自己走回去。” 不等马车停稳,有武功底子傍身,稳稳的跃落在地,头也不回的离去,身影长长的拖在地上,楚聿辞的心口像是被狠狠捅上一刀。 ——‘你嫉妒本王宠爱月儿,才会把她推下水,你这个妒妇!’ ——‘月儿温和善良,怎么可能欺负你?分明是你为了得到本王的宠爱,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你这妒妇,嘴脸丑陋至极!’ 楚聿辞捂着心口,脑中发白,有些呼吸不上来。 原来爱一个人,那么被动。 天底下没有感同身受这个词,当曾经落在叶锦潇身上的刀枪棍棒,扎在他身上时,他才知道有多痛。 “潇儿,我错了……” 他追下马车,“潇儿,我没有狭隘的针对叶七,你别生气。” 第194章 楚聿辞,你放手吧 “潇儿!” 他急步追了上去,握住她的手腕,得到的却是叶锦潇冷厉如冰的注视。 他急忙收回手,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我……” 叶锦潇揉着手腕,冷冷地甩着衣袖,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潇儿。”他眼角都红了,“夜里冷,还下着小雨,别生气了,我们一起回去可好?” 叶锦潇对他无感:“楚聿辞,你放手吧。” 他真的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求来的不是爱情,也磨不出爱情,两个不合适的人待在一起,只会相看两相厌,没有好结果。” “我想与你有结果!” 她就是他想要的果。 叶锦潇冷声道:“你连因都没种,哪来的果?你种的因在柳明月那里。” 别提那个女人! 这七年,他到底过得都是什么可笑的日子,犯得都是什么低劣的糊涂。 他真可笑、可悲啊。 “潇儿,你当真这么狠的心,我们是夫妻,拜过天地,入了族谱,我犯了七年的错,我用接下来的七十年,十倍偿还,可好?” 他眼中满是支离破碎的光,布着小心翼翼与哀求。 叶锦潇不愿多言。 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说了,可楚聿辞就跟钻进了死胡同一样,怎么抓都不肯出来。 “又过去一天。” 今夜过去,黎明到来,又是崭新的一天,离过年也近了一天。 五十日时限正在倒计时。 “楚聿辞,我不是受虐狂,不会爱上曾弄死过我的人,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提步离去。 “潇儿……” 楚聿辞身形一颤,险些晕厥,急促的脚步踉跄追上去,“潇儿。” 叶锦潇走在前面,脚步加快,楚聿辞着急的在后面跟着,边追边喊,像一条被遗弃的小狗,再怎么喊,也不会令主人回头。 一路回府。 进了冷院。 楚聿辞苦苦追:“潇儿,我有东西要给你。” 取出袖中的一支竹卷,竹卷封存了,盖有特殊的防盗印章。 “这是大理寺的案卷,当年陆大人的案子,所有相关记录都在里面,我猜到你想要此物,便为你拿来了。” 叶锦潇垂眸,扫了一眼。 这确实是她想要的。 不过,这是春静的事。 她只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帮助春静,还没热心到用自己的人情、卖楚聿辞的面子,去帮春静。 “我什么时候想要这个东西了?” 他怔了一下。 “我没想要。” “潇儿,之前在太傅府,那叶二少爷不是曾提过……” “哦,那次啊,随口说说而已。” “可是……” “我随口说的东西太多了,我想明日就春暖花开,桃花朵朵,春来芬芳,难道你能做到?” 叶锦潇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迈上台阶,进了屋。 啪! 摔了门。 昏暗的院子里,男人孤身站在那里,扬起的右手还握着竹卷,黑夜的阴影打在他身上,他好似堕入了无间地狱般,越陷越深,永无光明之日。 垂着眸子,眼睑处一片阴影,黯然无光。 冷冷的夜雨越下越大,打在身上格外寒凉。 阿春未睡,看见王爷追着小姐回来、小姐却丝毫不给面子这一幕,有些疼惜的看着王爷。 王爷身份尊贵,如此低声下气,已经给足了小姐颜面,小姐却连台阶都不给王爷。 小姐再这么恃宠而骄,不讲道理,迟早会失去王爷的。 唉。 赶紧取了一把油纸伞,走到院中。 “王爷,夜里雨寒,您当心身子,小姐那边……奴婢会去劝劝的。” 楚聿辞缓缓抬眸,那屋门闭得紧,一如她的心门,又冷又硬,不会让他进去半步。 潇儿,是不是赔上我这条命,你就会原谅我? - 屋内。 叶锦潇坐到火炉边,暖了暖身子后,取出夜冥截取的那封密信。 柔儿站在门后头,扒着门缝往外瞧。 “小姐,雨下大了。” “阿春送王爷回去了。” 叶锦潇并不关心,看着信中的内容,眉头却拧了起来:“柔儿,晋亲王府的那位世子妃,跟镇国将军府是什么关系?” 柔儿回头。 小姐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卫大将军是世子妃的外祖。” 叶锦潇忽然抬眸:“你说什么?” 柔儿走过来,说道:“小姐,你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事,但应该知道镇国将军府吧?” 卫家世代从军,精忠效国,立下赫赫功勋。 二十年前,三国联军攻打南渊国,那一仗打得毁天灭地,若非卫大将军力挽狂澜,恐怕早已没有如今的南渊国。 故而,先皇亲封卫家‘镇国’二字,以表对镇国将军府的器重与其功勋。 “而且这位卫大将军,还是王爷的师父呢。” 叶锦潇微讶。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王爷十二三岁从军时,年纪小,没经验,便是卫大将军亲自带领他上战场,教他本领,还救过王爷的命。” “卫大将军还是翊王的外祖。” 这庞大的关系网,令叶锦潇震住了。 镇国将军府的外孙女嫁入晋亲王府;亲外孙是三皇子翊王;且又是五皇子聿王的师父;他手里还握着兵权。 这不就是土皇帝? 皇上允许这么强的一支势力独大? “小姐,您突然问这些做什么?” 叶锦潇看着手里的密信,嘴角隐晦的勾了勾。 ——外祖亲启,新雅戏馆一事乃叶锦潇所为,不知是她本意,还是聿王生出异心,望外祖警惕,早做打算。 原来,新雅戏馆背后撑腰的人是镇国将军府。 如此说来,九年前,陆大人撞破了卫大将军的某个利益点,才会被栽赃获罪流放。 镇国将军府表面精忠报国,实际上,怀有别的心思。 这件事情算是彻底理清了。 “卫大将军竟然是楚聿辞的师父,那便有趣多了。”她慢条斯理的折好信纸。 师徒之间有着过命的交情。 她要是从陆大人的事入手,抓到镇国将军府的蛛丝马迹……便能想办法逼着楚聿辞和离。 不错。 如此一来,这日子倒是有盼头多了。 - “废物,你武功不弱,竟然会被人打晕,丢了那么重要的信件!你这个废物!” 一只茶杯砸在下属头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痛,但不敢躲,埋着头跪着。 世子妃快要气坏了。 密信流落出去,必会对镇国将军府不利,若外祖知晓她这般马虎,招了那么大的麻烦…… “饭桶!”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你可瞧清是什么人打晕了你?是何人盗走的密信?” 下属深深的低着头,惶惶不安:“当时属下刚走出晋亲王府,突然就……就被……没、没看清……” “废物!你自裁谢罪吧,死远点,别脏了我的眼。” “是,属下领罚!” 下属拔了刀子,最后叩谢主子恩情,便出去了。 世子妃浮躁不安,脑中登时冒出一张清冷桀骜的面孔。 是她! 定是叶锦潇做的! 她与叶锦潇无冤无仇,叶锦潇为何这般针对她? 她到底有何目的? 怀疑叶锦潇,但没有证据。 这一夜,她没有心情侍奉世子,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了楚怀瑾,不安的思虑一夜。 楚怀瑾睡在偏房。 但,他并未在偏房,而是连夜出府,潜入德王府…… 第195章 只能回家继承百万两家产了 这一夜,叶锦潇倒是睡得很安稳。 早上。 阿春积极的布菜,看向梳妆台前坐着的女子,提醒道:“小姐,这汤要趁热喝,天冷凉得快。” 柔儿正在给小姐绾青丝。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 阿春出去之前,不禁多看了小姐一眼。 小姐很美,既有一眼惊艳的美,清冷在骨,越看越耐看,虽然名声差,可家中有钱,自幼养得非常娇,指腹上一点薄茧都没有。 真美。 世间恐怕没有几人能比及。 可惜,长得再美,也有衰老的一天。 如果不趁着青春年华,赶紧攀附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生下一男半女稳固地位,将来人老珠黄,便什么都没有了。 阿春收回目光,出去了。 柔儿从铜镜里扫了一眼,“小姐,阿春这两天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叶锦潇并不关心,“不必管她。” 一个婢女,不值得她费心。 “柔儿,日后有关我的东西,我的屋子,你全部亲力亲为,至于那些清扫、浣衣、做饭的粗活,让那几个丫头做。” “小姐放心,奴婢心里有轻重。” 小姐的事,她丝毫不敢马虎。 “吃了早饭,随我去一趟店里。” “好。” 都城依旧热闹繁华。 这两天城里议论得最多的话题,莫过于新雅戏馆: “听说了吗?新雅戏馆的密室里,查出来一批来路不明的金银,竟有数十万两之多……” “大理寺查了不少常去新雅戏馆听戏的官员……” “朝中很多官员都在瑟瑟发抖……” 一旦被查出贪污,或者结党营私,他们就会变成九年前的陆大人。 不急。 大理寺正慢慢查着。 城中心,月湖旁,一家铺子正在重装。 柔儿盯得仔细:“小姐,您瞧,都是按照图纸上整顿的,这个柜格,那个招牌,院子里的布局,还有这边……” 她一一指示着。 柔儿办事细心,叶锦潇放心。 她坐下来喝茶,看着那些伙计忙碌。 这家店原先是个成衣店,装修的不错,也能直接住,她只改动了一些小地方,变成自己满意的模样。 铺子特别大,用来开医馆过于铺张浪费。 实际上,她盘下这里,只是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安身之所罢了。 不会有碍眼的人。 不会寄人篱下。 面朝月湖,冬日看雪,夏日看花,门外便是行人往来,既不会吵闹也不偏僻,每日再接诊几个病患,挣些银子。 “小姐,您绝对是第一个开医馆的女大夫,等铺子装修好了,大家肯定会惊掉大牙。” 叶锦潇喝了口热茶,只是笑了笑。 古代世道对女子向来苛刻,像她这种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守妇道’的,一般是会被口诛笔伐的。 “总得挣点银子,自力更生。” 她不要当啃老族。 “也是。” 柔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虽然谢家富可敌国,老太爷早已给夫人和小姐备下了足够富裕余生的银子,可小姐跟寻常女子不一样。 小姐有抱负。 “小姐,希望医馆能顺顺利利的开着,不然的话,您只能回家继承百万两家产了。” 柔儿双手合十的祈祷着。 叶锦潇:“……”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凡尔赛? 不过,有钱确实解决了很多烦恼。 从小到大,原主犯错无数,全是用钱摆平的。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道‘嘭’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踏踏,只见堆放在外面的木板子全被踏碎了。 木块子四溅! 吓到了不少百姓。 柔儿赶紧跑出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骑在大马上,踩踏着那些木板,马鼻孔呼呼的喷着气,凶戾得十分不好招惹。 “你是什么人?怎么能擅自破坏别人的财物?” 这些木板子是装修用料。 却被踩得一地破碎。 马背上,魁梧的青年男人浓眉似剑,眼中尽是征战四方才有的锐利。 “都城巡视,需整洁利落,维护帝都城的好面貌,这些杂物怎么能放在外面?这路是你家修的?” 十二名巡兵站在后头。 一行人气场极大。 “这不是杂物!”柔儿怒道,“这些木板就堆在我店门口,堆得整整齐齐,还是价格不便宜的香樟木,马上就要搬进去装了。” “你们这些当官的,难道就能肆意践踏?若是需要整改,难道不该先告知我们一声?” 直接踩烂,跟流氓土匪有什么两样! 魁梧男人危险的眯起眼:“年关将至,本大人奉命巡查帝都城,维护治安,你是藐视本大人,还是藐视圣上的权威?” “要不把这件事呈报圣上,让圣上来赔你这些破板子?” 换作从前,柔儿定胆小怕事。 可跟着小姐久了,她的思路、脾气、性格都变得沉稳不少。 她讥笑一声:“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强词夺理,阴阳怪气,故意夸大事实。” “我才说了一句暴力执法,你就要禀报圣上,怎么跟小孩子挨揍、马上就要回家告诉娘亲似的,你是还没断奶吗?” 魁梧男人瞬间变了脸:“你!” 周围百姓一阵窃笑声。 “你跟土匪一样暴虐打砸,怎么不直接将我的店砸了?” “百姓们都来瞧瞧,我这上好的香樟木板子是杂物吗?而且就摆在我店门口,没有挡到路,也没有妨碍任何人,就被这穿着官衣的男人践碎了,难道当官就能仗势欺人!” 不少百姓指指点点: “明明没挡道……” “在自己店门口摆点东西又不犯法,而且我平日里还推着木板车到处卖包子呢。” “确实有些太过了……” “这么大个人怎么能欺负小姑娘……” 魁梧男人的神色越发阴郁,攥紧手里的马鞭,“我说一句,你顶十句,你这以下犯上得刁民!” 厉声落下,马鞭狠狠的挥向柔儿。 啪! 与此同时,一道轻微的破空之声掠过,击在马儿的膝盖上,马腿吃痛的往前一折,马背上的男人猝不及防,一脑袋往前栽去,重重的扑跪在地上。 噗通! 扑跪在台阶下。 正好直直挺挺的跪在柔儿跟前。 柔儿懵。 店里,叶锦潇放下茶杯,含笑着走了出来:“大人,你查错了店铺,误会解除便好了,怎么还跪地道歉?行这么大的礼,小店可受不起。” 第196章 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野男人 男人的面色登时一青,想站起来,可膝盖处竟麻木了,僵麻的使不上力气。 这! “大人!” 几个巡兵赶紧上前,手忙脚乱的搀扶,使了好一番力气,男人才狼狈的爬了起来,看向叶锦潇的目光无比阴戾恨不得将她活剥了般: “你可知殴打朝廷命官是何罪名?” 当众作乱,藐视王法,少说也要打上她五十大板。 叶锦潇轻笑一声:“我们手无寸铁,无缚鸡之力,倒是大人你握着马鞭,气势汹汹的来欺人,怎变成我们殴打你?” “你连马都坐不稳,摔了个大跟头,还能怪路不平?” 周围一阵窃窃的私笑声。 这男人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却连马都不会坐,连个女人都不如,还耍什么威风? 这不是惹笑话么? 男人怒极,咬牙道:“好一张伶俐的嘴!” 若非她暗中使诈,他怎会当众跌落马背,丢这么大的脸。 得了便宜还卖乖。 找死! “本将军倒是要瞧瞧,你这嘴巴能有多硬!”厉声落下,挥着马鞭便提身上去,身上的气息格外逼人。 众百姓皆心惊,十分惶恐的瞪大了眼,本以为要目睹一场血案,却不想那女子身姿灵巧的直迎而上,躲过一鞭,借着台阶上的高度,一脚踹向男人胸口。 “唔!” 袁彪倒退了三四步,感受到了那深厚的力道,“原来是个练家子,还敢说你方才没有暗算本将军。” 叶锦潇意味不明的扯唇:“将军?” 身份不低。 欺压平民百姓之人,算得上什么将军? 袁彪再次凶戾的冲了过来:“那便让本将军瞧瞧,是你爪子硬,还是我的鞭子疼!” 啪—— 一鞭破空。 迎面逼近之时,叶锦潇正要出手,一柄黑色的剑鞘刺入二人中间,缠住了马鞭,雄厚的内力过渡过去,直接震碎马鞭,震得袁彪摔出去三四米。 “啊!” 好强的内力! 夜冥单薄的身体立在叶锦潇身前,眸色无温的俯视着台阶下的人。 “打他,脏了你的手。” 寡淡的话音,睥睨的姿态,言简意赅,可每个字都充满了轻视,此人就是一个小喽啰,入不了眼。 袁彪握紧双拳,怒得眼睛都红了。 他乃年少便成名的将军,又娶了镇国将军府的表亲小姐为妻,背靠镇国将军府,再加上自己的功勋,足以在帝都城里横着走,想不到竟被当众下了脸面。 士可杀,不可辱。 愠怒的拔了剑,“你们蔑视朝廷官员,其罪当诛,还不快束手就擒,快快伏法!” 夜冥冷眸,提步走向他。 袁彪厉声道:“你们莫不是想跟朝廷作对!” 比其他的张牙舞爪哇哇叫,夜冥平静无波:“只有废物才比背景,我让你三招,如何?” “你!” 二人面对面站立,袁彪却觉得面前之人仿佛高了他半个头,气息冷冽,探不到武功深浅虚实,叫人摸不透。 这人是谁? 怎么会出现在聿王妃身边? 夜冥:“不敢?” 欺人太甚! “天底下,还没有本将军怕的时候!”袁彪扬着剑怒指而去,剑刃相撞,便算是打过招呼,紧随之的动手如山崩般猛烈,一触即发。 袁彪从军,打过不少仗,剑里都是饮血的逼仄。 夜冥从容应对,只侧着身子,几番避开,并未出手。 几招下来,袁彪不禁怒了。 此人不出手,也不拔剑,可他却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这不是跟耍猴一样,耍得他上蹿下跳? 他捏紧了剑柄,后槽牙几乎咬碎,用尽全力的攻了上去。 唰唰唰! 窜窜窜! 夜冥微耷着眸子,半开不开,半睁不睁,不久后失了耐性,直接一掌按在他肩头,来了一个听起来就很痛的过肩摔。 “啊!” 咔擦—— 落地瞬间,有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袁彪还没缓过痛劲,只见男人的身形闪出疾影,快的看不清招式,下意识扬剑做挡,可剧烈的疼痛就跟雨点般密密麻麻的落在身上。 肩上、后背、腹部、腿上…… 他四肢胡乱的又跳又跑,挡住上面疼下面,拦住左边,又放不住右边,手忙脚乱的四处挥,又痛又急的像条断尾巴狗。 “啊!嗷……啊!” 围观百姓小声指点,议论着什么。 柔儿看着很解气,叶锦潇吩咐道:“让人把后面的院子收拾好,今日便要住人。” “好,小姐。” 柔儿这就去。 叶锦潇懒懒的靠在门框上,瞧着这一幕跟演戏似的精彩,吹着圆润的指甲盖,不用自己动手倒是舒服。 同时,这一幕也落入了长街那头、一双丹凤眸的眼中,杏色贵气的马车帘子半掀,君无姬微拧着的眉头,视线落在那黑衣男人身上,脸上写满了不虞: “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野男人?” 看起来跟小锦儿关系很好。 萧痕侧身回话:“门主,属下曾与他交过手,如果没看错的话,他使的应该是二十四桥剑法,他便是传闻中那位……” 很低的两句私语。 君无姬挑眉,略显意外,可很快又皱起了眉:“竟然是他。” “小锦儿可真会招惹麻烦。” 那个姓夜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贼进了家门,多少能偷走两箩筐,可撞见这个姓夜的,非得被扒的裤衩子都不剩。 他接近小锦儿,必有不纯的目的。 看来,他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姓夜的赶走。 这边,交手的二人打得正激烈,袁彪被打得抱头鼠窜,四处跳脚,巡兵们见状不对,拔了武器就要冲上来时,夜冥一掌将其拍飞出去。 撞倒七八个巡兵。 一行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叶锦潇鼓掌,啪啪的声音很是清脆,“不错。”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才能者多劳,能者居之,将军打不过还要叫人帮忙,不如退位让贤,让我家叶七坐坐你的位置?” “你!” 袁彪捂着胸口,气的一口血吐了出来,魁梧的身形摇摇欲坠,哪还有方才的嚣张。 “聿王妃,你欺人太甚……咳,咳咳……噗!” 接连吐了好几口血。 巡兵们吓得不轻,急忙扶住袁彪,灰溜溜的逃了。 叶锦潇眼中笑意渐冷。 知道她的身份,还敢登门挑衅,看来今日之事是故意设的一场局。 “叶七……” “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不会中计。”夜冥微低着头,因为一句‘我家叶七’,耳尖微不可查的泛着红。 叶锦潇微怔,随即恍然。 他竟知晓她心中顾虑。 哈哈哈! 这种知心的感觉无须多言,畅意快哉,叫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豪迈感,当即挥手叫来伙计:“去买一壶烧刀子酒,中午我亲自下厨。” 第197章 姓夜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袁彪落荒而逃,一句‘聿王妃’倒是叫围观的百姓们神色微妙。 这家店竟是聿王妃的? “聿王妃怎么来开店了?” “她以前嚣张跋扈,做了那么多荒唐事,谁敢去她的店里?” “牛婶,话不能这么说,你还记得上次那个被筷子捅破喉咙、穿透到后脑勺的小男孩吗?若非聿王妃出手相救,早就死了。” “对,对,我听说过那件事……” “不知聿王妃要开什么店,再观望观望……” 百姓们私声轻议着什么,没热闹可看,很快就四下散了。 店里。 本就装修的不多,改动一些小地方,丝毫不影响后院的陈设,厨房与院子更是整洁,伙计买了烧刀子酒,柔儿买好食材,叶锦潇挽起衣袖准备亲自做顿饭。 “柔儿,晚上翠儿下学了,让她以后都来这里住。” 翠儿被送到学堂后,每日白天安心学习,晚上做功课,没别的事,故而很少提起她。 柔儿坐到灶台前生火,“知道了小姐,我下午去学堂接翠儿。” 看着小姐挽起衣袖那干脆利落的样子,不禁说道: “小姐,要不让奴婢来做饭吧,您身子娇贵,手也娇嫩,厨房油腻污浊,万一弄脏了您……” “是啊,小锦儿,这等粗活还是让下面的人做。” 外面,一道邪肆的嗓音传来。 只见一道妖孽的红色身影翩翩走来,那招摇过市的模样像一只矜贵的孔雀,昂首挺胸,一现身、周遭所有人都低他一等般。 夜冥一直握着剑,守在厨房门口,看见来人,抬眸与其对上视线。 视线有短暂的交汇。 他神色寡淡,眼中如一汪死水没有波澜,须臾便移开了目光,算是打过招呼。 君无姬眯了眯眸子。 第一眼试探,便能觉察到其武功深不可测。 果然没安好心。 “你怎么来了?”叶锦潇略感意外。 还能找到她店里来? “你有事?” “没事难道不能来?”君无姬很是痛心的望着她,“难道我是外人?” “……” 外人难道不是这个姓夜的? 叶锦潇看着他,他们的关系似乎没有多好吧,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君门主,几面之缘,我们谈不上多熟。” “都已经见过好几面了还不熟?” 他可是连他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就叫君小满。 男女通用。 萧痕跟在后头,摸了摸鼻尖,视线故作无意地瞥到别的地方去,没脸看门主如此不要脸的一幕。 “幸好我鼻子灵,闻着味儿来了,不然就要错过小锦儿的手艺了。” 君无姬很是自来熟的走近厨房,瞥了眼边上的冰桩子门神。 “小锦儿,这人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叶锦潇继续搞厨房,“朋友。” 君无姬这人跟狐狸似的,记仇、计较、报复心强,如果跟他硬扯,势必会扯得没完没了。 索性吃个饭他就走了,她也回了,多他一个不多。 “什么朋友?”君无姬有些酸。 小锦儿每次看到他,都垮着个脸不耐烦,根本就是没把他当朋友看待。 “穿着一身黑不溜秋,抱着个剑,跟只黑乌鸦似的,你是不是欠他几百万两银子?” 叶锦潇切肉,准备做几道简单的家常小炒。 懒得回他的话。 “欠钱了吗?” “要不本门主替你还了,你把这人打发走?” 叶锦潇切辣椒,这红辣椒又小又细,是特辣的那种朝天椒。 “他怎么不说话?” “莫不是哑巴?” “……” 夜冥安静地站在一侧,素来寡言少语,不喜多言,微微垂着眸子,高冷的并未搭理君无姬。 君无姬挑剔的打量着他,像只血统纯正尊贵的红狐狸,不一会儿便挑出来十几个毛病。 叶锦潇实在听不下去了,抬头道: “君门主,他是我朋友,叫叶七,如果你对我的朋友有什么意见,大可移步离开。” 君无姬错愕的指着自己,“我?” 让他走?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驱赶过。 好,好好,她这心真是偏到八百里开外了。 “朋友之间拌拌嘴,聊聊天,难道不是很正常么?小锦儿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叶锦潇:“我没把你当朋友。” “……” 小锦儿,不带这么拆台的。 “顶多是合作关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永久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小锦儿如此重视我们的关系,本门主心中甚慰。” 君无姬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这人脸皮向来厚实。 叶锦潇懒得搭理他,“我做饭了,你们都出去,柔儿,烧大火。” ”哎。“柔儿在灶前忙乎。 叶锦潇鲜少下厨,但厨艺不错,忙起来轻车熟路。 君无姬看着她娴熟干练的模样,眸色微深。 那双手灵巧的极,既能拿刀子,也能做热饭,温时温文尔雅,狠时翻脸无情。 到底还藏着什么本领? 又有几副面孔? 睨了眼边上的夜冥,那冰冷的一张死人脸,跟死了爹妈一样丧,他跟小锦儿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却隐瞒身份,结识为好友,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你叫叶七?” 他挑剔的睨着他,“跟小锦儿姓?” 夜冥不言。 “这个七取自何意?哦,莫不是排名吧,就像阿猫阿狗,小黄小黑小蓝小绿,你叫叶七,莫不是小锦儿的护卫?” 夜冥垂眸,不语。 “名字不怎样,跟条狗似的。” ”看来你对小锦儿而言,也没多重要,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 “我相思门看门的狗名字都比你好听。” 夜冥没说话。 “你哑巴了?” 夜冥抬眸,“你……” 张嘴,嫌吵,但碍于叶锦潇的面子,不愿让叶锦潇难做,又忍了回去,选择忽视。 “哦?是结巴?” “……” 厨房里。 叶锦潇很快就做了几道家常小炒,刚洗干净手,抬头就看见君无姬双手环胸,傲气凌人的对着夜冥说什么。 夜冥握着剑,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曾还嘴。 她的脸色登时黑了,扔掉擦手的帕子,大步走了出去:“君门主!” “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欺负他!” 君无姬瞪眼:“?” 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我?我欺负他?他?我……我?” 他体内剧毒未清,功力只恢复了两成。 可这姓夜的武功高强,天底下能与之匹敌的不超过十人,到底是谁欺负谁? “我都看见了。”叶锦潇把夜冥拉到自己身后。 “你要是再闹事,休怪我赶人了。” “你!” 君无姬咬着牙,看见夜冥躲在叶锦潇身后,嘴角飞快划过一抹极浅的弧度,那是得意?还是挑衅? 君无姬险些气跳脚。 心机! 心机啊! 姓夜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第198章 占有欲真强啊 “小锦儿。”他抚着心口,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 “咳……咳咳,本门主剧毒未解,手无缚鸡之力,连剑都拿不起来,怎么可能欺负他?” 一双丹凤眸水盈盈的:“小锦儿未免太偏心了?” 叶锦潇扶额,“柔儿,去布菜。” 移步饭厅。 君无姬扭着腰,一路黏着叶锦潇追,“小锦儿,我心口有些疼,莫不是毒又发作了?” 夜冥握着剑,安静的跟于一侧,像个隐形人寡言少语,存在感几乎为零。 倒是君无姬像个显眼包,叭叭的话不停: “小锦儿做的这些菜看起来就很好吃,能够吃到小锦儿亲手为我做的,本门主甚感欣慰。” “小锦儿如此贤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埋没在聿王府后院着实可惜了。” “小锦儿……” 叭叭叭。 嘴上像装了个喇叭。 三个人坐在饭桌上,夜冥不言,叶锦潇不语,独君无姬说个没完没了,就连布菜盛饭的柔儿都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柔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人话真多…… “还有酒?” “给我也倒一杯,啧,怎是如此粗糙的烧刀子酒,这酒涩口得很,小锦儿,待我下回来,给你带上好的桃花醉。” 叶锦潇捏着筷子,吵得头有点痛,想了想又忍了,夹了点菜给夜冥。 “叶七,试试我的手艺。” 夜冥点了点头,似乎只有与她才会多言一两句,“好。” 君无姬登时有些炸了,“我呢?” 端着只有大米饭的碗,蹭到叶锦潇面前。 “我的菜呢?” “你不会自己夹?” “小锦儿偏心,你给他夹了,却不给我夹,分明就是区别对待,我若心里想不通,一个毒发,将自己气死了你就永远都见不到我了。” 叶锦潇:那再好不过。 君无姬不依,挪着凳子就糯糯唧唧的要往叶锦潇身边靠,叶锦潇立即拿起辣椒炒肉的盘子,擀了几大筷子的朝天椒到他碗里。 他怔了下,如临大敌:“只要是小锦儿夹的,屎我都吃得下去。” 朝天椒拌饭便往嘴里扒了一大口。 辣! 辣得很! 朝天椒在嘴里嚼开,整个口腔都充斥着刺激的辛辣,舌头麻溜溜的,君无姬的脸陡然红如虾子。 “门主!”萧痕立即倒了水。 门主素来口味清淡,最吃不得辣。 君无姬脸红脖子粗的逞强:“退下,一点都不辣。” 萧痕:“……” 叶锦潇见状,抿唇窃笑声,暂时堵住了他的嘴,这才与夜冥耳根子清净。 “叶七,以后你住到这里来吧。” “我雇了人做活做饭,你在这里方便些,我常会过来,比你以前孤零零的住在旁处要好些。” 夜冥点头:“好。” “我手艺如何?” 他握着筷子,身体坐得端正笔直,跟训军姿似的,很认真的回答:“好。” 叶锦潇无奈的笑看着他:“好什么?” 迎着她清澈灼烈的目光,夜冥声音渐小:“好吃……” 君无姬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竟敢当着他的面,勾引小锦儿。 真不要脸。 “从今天开始,我也要住到这里。” 叶锦潇侧头看过来,“很抱歉啊,君门主,没房间了。” “后院这么多屋子,怎么可能没有了?小锦儿莫不是嫌弃我?”他委屈的瘪了瘪嘴。 “我花银子还不行嘛,又不是白吃白住。” “我这里不是客栈。” 这话里话外都是在嫌弃他咯? 为什么夜冥可以,他不可以? 这分明就是区别对待。 “小锦儿当真这么狠的心,我如果厚着脸皮硬要住,你当如何应对?” 他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黏巴巴? 叶锦潇扪心自问,似乎没招惹他吧,他怎么就甩也甩不掉了。 “说了没房间了,岂会骗你?君门主若硬要来,倒是可以和院子里的阿黄住狗屋。” “行啊,小锦儿把我当成自己的狗,分明就是想占有我,占有欲真强啊。” 他含笑抛了个媚眼,“我就喜欢这么霸道的女人。” “……” - 当天下午,一封参罪的折子递进宫,掀起轩然大波,御史台更是第一时间赶到御书房,弹劾叶锦潇。 “聿王妃实在过分,她怎能命人当街殴打袁将军,这不是在打皇上您的脸吗?” “袁将军近十年来立下不少功勋,是青年武将一派的得力干将,还请皇上为袁将军做主,莫寒了武将的心。” “袁将军马上要领兵去剿匪了,这个关头却被打成重伤,聿王妃分明是置受难百姓于不顾……” “皇上……” 聿王妃当众动手,袁将军严重负伤下不了床。 消息一传开,御史台坐不住了。 他们的本职工作就是监察百官,到处纠错,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再到皇上面前告状。 南渊皇看着折子上的内容,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个混账叶锦潇!” 早知她性格张扬,可下手也得分轻重,连朝堂武将都打,她这是在藐视皇权吗! 御史台齐声:“请皇上严惩!” “福公公,立即派遣秦御医去给袁将军诊治,再宣聿王妃进宫,朕定好好治治她!” - 叶锦潇忙完店里的事,回到聿王府,便瞧见一顶宫里的轿子停在府门外,一名穿着灰蓝色衣裳的公公正来回踱步,着急的等着。 她走过去。 “哎哟聿王妃,您可算回来了。”福公公瞧见她,赶紧小跑着下了台阶。 “可出大事了哟!” 叶锦潇心如明镜,脸上并无波动,“出什么事了?” “您快些上轿子,皇上急召,咱家边走边跟您说。” 叶锦潇随福公公去了,王府看守的侍卫见状不对,立即小声招呼着:“林风,你快去军营通知王爷。” 入宫路上。 福公公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 强调了袁将军的重伤状态,以及他马上要去剿匪、现在却被耽误的事,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御史台们都在弹劾,这件事只怕很难收场。 此事的影响极其恶劣。 甚至影响到了聿王府的声誉。 叶锦潇听完,只神色淡淡的抚摸着指甲盖,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抵达皇宫,下了轿子需走路,福公公快步在前面领着路,叶锦潇跟在后头,约摸走了小半刻钟,一道温笑的嗓音传来: “公公止步。” 福公公回头,只见身着一袭杏色衣裳,娇嫩如冬日梨花的女子缓缓走来。 “咱家给世子妃见好。” 世子妃温和的摆了摆手,“公公客气了,我刚从太上皇宫里出来,能否与聿王妃说两句话?” 福公公略有为难:“皇上急着召见,万一耽误了,这……” “公公放心,只说几句话便可,不会让公公难做。” 第199章 叶锦潇,你竟敢耍我 这位世子妃乃镇国将军府出身,福公公自是不愿招惹,行了个礼便退至七八米开外等候着。 “聿王妃,又见面了。”世子妃笑着走来。 叶锦潇神色寡淡,“不知世子妃寻我何事?” “瞧聿王妃这话说的,又直接,又生分,我一直想与你交好,听说你招惹了点麻烦,自然是想来帮帮你的。” 她笑声款款,说话的嗓音也温柔无害,整个人平易近人。 叶锦潇挑眉:“哦?” “不知世子妃能如何帮我?” 世子妃说道:“你今日与之有争执的那位袁将军,他虽性格暴躁些,这些年来却打了十几场胜仗,颇得军心,而且他马上要领兵去剿匪了。” “江城山匪的事,你应该有听说吧?” 叶锦潇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德王生辰宴上,她听那些官员与太子商议起山匪一事。 江城位于南渊国的西边,那里群山峻岭,十分陡峭,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有一支凶煞的山匪盘踞了一座山头,卡住了江城的来往交通要道。 附近百姓时常被洗劫,苦不堪言。 过往商队总是被打劫抢杀。 地方官员派了四拨人手,都没能将山匪剿灭,皇上引起高度重视,为保一方百姓平安,特地派遣袁彪将军去剿匪。 “袁将军后日就要出兵剿匪,却被你打成重伤,连床都下不了,皇上与百官无比震怒。” “聿王妃纵是母族财富丰厚,可是与皇权作对,恐怕讨不着什么好处,还会给聿王府招黑,那些支持聿王的官员与兵士怕是也会生出异心……” 世子妃细数着这件事带来的影响。 凭借叶锦潇一个妇道女子,几乎不可能轻易收场。 叶锦潇垂了垂眸子,脸上生出一丝担忧来:“当时,是我太冲动了。” 她满目忧虑:“我不知他是当朝袁将军,以为只是个巡城的小兵……发生冲突的时候,脑子一热就下了重手。” 此时冷静下来,快走到御书房了,才发觉心慌害怕。 “这下可该怎么办,聿王不宠我,定不会为我撑腰,万一我给娘家招惹了大麻烦……” “聿王妃莫怕。”世子妃温笑着安抚着。 “此事的影响虽然恶劣,可那袁将军却是我们镇国将军府一支旁系的表亲女婿,我若出面的话,从袁将军那里周旋,袁将军定会给我几分薄面。” 只要袁将军主动向皇上解释,此事是误会,并谅解叶锦潇,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叶锦潇诧异的看着她:“你愿帮我?” “我方才不是说了,我一心与你交好么?朋友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我定然会帮你。” 叶锦潇错愕之余,眼中涌出感激之色,急忙上前,再三确定的问道: “此话当真?” “世子妃,你真的会帮我,不会有假?” 世子妃笑容温温:“自然不假。” “不过……” 她话音微转,“我愿为我们的友情付出实际行动,不知聿王妃会拿出什么诚意?” 叶锦潇皱着眉头,认真地想了一下,立马明白过来,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 “世子妃是不是想要这个?” 世子妃眸色顿沉。 她亲手所写的密信! 果然被叶锦潇劫走了。 若这封信流露出去,给镇国将军府招去不必要的猜疑与麻烦,外祖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必须要将此物拿回来。 “给我。” 叶锦潇扬手抽开,“我若给了你,你当真会帮我?” “那袁将军就是镇国将军府扶起来的一个表亲,自然会听从我的话,我怎么会欺骗你?” 世子妃脸上白净温婉,像一朵无害的梨花。 “聿王妃,俗话说得好,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好端端的,我怎会与你为敌?” 叶锦潇思忖片刻,将信给了她。 “行,我便信你一回。” 世子妃接过信,确定这信纸与印蜡就是她的标记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幸好。 幸好没出大事。 “世子妃是跟我一起去御书房面圣么?” 听到叶锦潇的问话,世子妃嘴角隐晦的划过一抹深意,再抬眸时,已是三分笑意,七分冷凉: “我还有一个要求。” “春静的事,你别再插手。” 叶锦潇登时皱眉:“你出尔反尔?” 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还没提完要求,你便将信给我了,你怎么不听我说完?”世子妃笑得有恃无恐,分明就是想故意拿捏。 “我可以帮你,但是第一,你日后不能再管与春静有关的任何事;第二,向大理寺坦白,新雅戏馆的事是你做的。” 叶锦潇冷了声音:“你要我背锅?” “到底是选择背锅,还是选择得罪皇权,惹百官众怒,你自己选一个吧,聿王妃,我耐心有限。” 世子妃得意的扬着手里的密信,扯开唇角,转身离去。 呵。 蠢货。 这么轻易就骗到手了,她还以为叶锦潇有多大的能耐。 叶锦潇站在原地,“世子妃不觉得自己很可耻么?” 她回头:“是你太蠢了,叶锦潇。” “我相信你,才会给你,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这真是一个幼稚又可笑的威胁。 信任? 世子妃笑了:“当今世道,轻易相信一个人,有时会丧命的,今日之事,便算是我给你的一个教训。” “叶锦潇,下次学聪明些。” 叶锦潇忽然笑了:“你拿到信,都不需要打开看看?看来,不是我轻易信了你,而是你轻易信了我。” 世子妃忽然浑身一震,看着她脸上的深笑,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即拆开密信。 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一张白纸! “你!” “叶锦潇,你竟敢耍我!” 她上当了! 叶锦潇似笑非笑的问道:“当今世道,不能轻信于人,世子妃教我大道理,怎么自己却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你!你——” 世子妃攥紧信纸,揉碎成一团,眼中冒出熊熊的怒火,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从小到大,她还没被人这般耍过! “是你太蠢了,世子妃。” 啊! 她要气炸了! 世子妃怒容扭曲,像燃了火,丝毫没有往日的娇弱,愤怒的大步冲上前,叶锦潇忽然惊讶的看向后方: “瑾世子,你怎么来了?” 她后背一僵,立即收起脸上的仪容,娇软的身子轻轻微晃,扶着一边的宫墙,颇有一种受了寒风吹、身子摇摇欲坠的娇弱。 堪堪的回头望去,“咳,咳咳……今日风好大,世子,你怎么进宫……” 身后一瞧,空荡荡的,长长的宫道通着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登时反应过来,怒不可遏的瞪视过去,只见叶锦潇已经随着福公公去御书房了。 又耍她! 贱人! 这个贱人! 敢跟镇国将军府作对,她定要叫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200章 打就打了,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御书房。 叶锦潇踏入时,只觉数道犀利的目光射了过来,扎在身上似刀子,挑剔而针对。 南渊皇龙颜肃穆的端坐在龙案前,不明喜怒的模样叫人心中无底,莫名慌张。 像场鸿门宴。 御史台与好几个官员戴着高帽,手里拿着象牙笏板,正冷冷的盯着她。 叶锦潇步履稳健,神态自若的行了礼:“臣妾参见皇上。” 南渊皇抓起折子,扔到她面前。 “聿王妃,你好大的胆子!” “身为女眷,理应操持家务,管好家宅,为夫君分忧,可你竟敢当街殴打朝廷武将,该当何罪?” 一声叱骂,御史台们就跟点燃了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皇上所言甚是。” “聿王妃,你藐视军权,欺得是所有兵士,如果有钱就能为所欲为,那还要军队干什么?还要将士们作甚?” “只有武将强盛,才能保护国家安宁,敌外不敢轻易冒犯欺凌,聿王妃今日之举实在令人寒心,还请皇上严惩!” 他们怒不可遏,狠狠指责着叶锦潇的罪行: “聿王妃,你自幼便嚣张跋扈,欺人成性,连轻重都分不清,今日若不严惩,将来必定酿成祸患!” “而且袁将军马上要带兵剿匪了,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女人太张狂,不是好事。 叶锦潇捡起地上的告状折子,看完上面的内容,垂眸认错: “皇上,今日的原委是这样的,臣妾在城里盘了一家店,最近在重新整装,袁将军骑马路过,踩坏了我的木板,我一气之下就动手打了他。” “现在想来,袁将军应该不是故意踩坏我的东西,我却打了他……是我太冲动了。” 跪在地上,乖顺的垂着眉眼,语气歉疚: “都是我不好,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影响,让皇上难做,让诸位大人们操心。” 南渊皇愣了下,御史台与几个官员也懵了。 “呃?” 什么情况? 依照聿王妃的性格,她应该是嚣张的跪在那里,一脸不服,并搬出自己的母亲与谢家撑腰: ‘一个武将而已,打就打了,你们能拿我怎么办吧?’ ‘国库每年的税收,有一半来自谢家,你们要是敢罚我,小心我去找外祖告状!’ 正因预料到聿王妃要出的牌,御史台这才放狠话,势必要杀聿王妃的锐气,哪曾想聿王妃竟如此低眉顺首的认错。 突然来这么一招,倒叫御史台早已备好的抨击的话哽在喉咙里,无用武之地。 “皇上,臣妾愿意向袁将军道歉,并接受一切处罚。” 叶锦潇像一只乖乖的小羊,温顺的没有脾气。 犯错了,便认错。 做错了,便道歉。 敢作敢当,不推卸责任,也从不狡辩,御史台与几位大人全都噎住了。 南渊皇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她搞什么? 一段时间未见,变性子了?还是鬼上身了? “不过,听闻袁将军马上要去剿匪、为民除害,却因为我重伤……臣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叶锦潇十分歉疚的说道。 “为了不耽误剿匪之行,臣妾略懂医术,愿为袁将军效力,并向他当面道歉,还望皇上恩准。” 说完,虔诚地磕了个头。 那仪态得当、敢作敢当的模样,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御史台噎了嘴:“……” 南渊皇也不好再骂什么,当即派遣福公公去将袁将军接进宫,让两个当事人面对面解决此事,有商有量,不失一个好法子。 约摸半个时辰后,袁将军躺在行军木架床上,被四个下人抬着来的。 他一进来…… 惨的没法看。 白着嘴,青着脸,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像是随时会咽气,一副受伤极重的模样。 “末将……末将参见皇上……” 袁彪虚弱的挣扎着就要行礼,南渊皇赶紧起身,奔了过来:“袁将军莫要多礼,快躺好,快快。” “怎么伤成这般,这,这……” 实在是没眼看。 袁彪嘴唇发白,惨荡地说道:“是末将技不如人,不知聿王妃身边有高手,那高手武功高深莫测,末将不是他的对手。” “不如依了聿王妃的意思,将末将的将军之位,让给那人坐。” 南渊皇脸色顿时板了起来。 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将军之位岂是能轻易让人?岂是谁说当就当的? “袁将军息怒,今日之事确实是我太冲动了。”叶锦潇主动认错,“对不起。” 袁彪略感意外的看向她。 她怎么认错了? 在店里时,她那嚣张的气焰呢? “真的很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因为几块木板,闹出这么大的影响,实在太不该。” “对不起。” 她慌张害怕的再三认错。 袁彪的眉头拧了起来。 昨天晚上,他收到世子妃旁敲侧击的‘提醒’,让他去找聿王妃的事,才会有今日店里的那一番动手。 世子妃不喜聿王妃,他现在占了理,自不会轻易放过叶锦潇。 嘴角狠狠一扯,说道: “聿王妃此言太过谦逊了,若非末将命硬,今日恐怕已经死在你店里了。” 叶锦潇急忙道:“我当时不知将军身份……” “不知我的身份,就能随意伤人?那依照聿王妃这话的意思,那些平民百姓就能肆意践踏欺凌?” 叶锦潇急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急了好几番: “我当时见袁将军身强力壮,下手才没个轻重,想不到袁将军这么不经打。” “??” 袁彪险些气得坐起来,“你!” 这到底是道歉,还是在骂他? “皇上,聿王妃实在欺人太甚,还请皇上公平公正的做主,给末将一个交代!” 南渊皇沉着脸的样子阴沉沉的,不好招惹。 叶锦潇急道:“袁将军,我知错了,也道歉了,你还想怎样?要不我为你诊诊脉,医治一下吧!我无意与你为敌,希望我们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袁彪冷笑一声。 现在知道怕了? 早干什么去了? 今日,他非得将这女人扒下一层皮来! “聿王妃,你先为袁将军诊治,如果袁将军肯原谅你,朕便从轻处理,若袁将军不原谅,那也休怪朕不顾聿王府的颜面了。” 第201章 你还蛮有礼貌 叶锦潇低着头,有些唯唯诺诺的走上前,“袁将军……” “实在抱歉,我为你检查一下伤势吧。” 袁彪冷冷的睨着她。 她的爪牙呢? 她动手时的傲然姿态呢? 区区一介妇人,哪怕贵为王妃,也依旧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跟保家卫国的武将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找死! 扬起右手,阴阳了一句:“那便有劳聿王妃屈尊降贵了。” 叶锦潇乖顺得很,南渊皇不好骂什么,御史台指使了好几句,得不到激烈的回应,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也不好再故意针对。 诊着脉。 诊着诊着,她的柳眉捏了起来,接连在袁彪身上的各位穴道按了一番。 “这……” 御史台见她一脸为难的样子,“聿王妃,不知袁将军伤势如何?” “这……” 叶锦潇欲言又止,有些惶恐的看向南渊皇,南渊皇黑脸:“有话你就说,看朕干什么?人都打了,这会儿倒是夹起尾巴。” 当皇帝的,没几个好脾气。 叶锦潇怯懦的收回手,“皇上,臣妾看袁将军这脉象,不像重伤的样子,而且还比较健康。” “??” 一句话,令御书房内所有人都懵了。 包括袁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派了御医为我诊治,难道御医会撒谎不成?” 叶锦潇看向南渊皇:“皇上,臣妾能否动一下手?” “你还蛮有礼貌。”南渊皇扁了一句,“你想做什么?如何证明袁将军并未重伤?” 叶锦潇摸着耳垂,忽然从手镯内取了一把手术刀,直接插向袁彪双腿之间。 袁彪瞪大了眼。 这岂是开玩笑的! 脑子未经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跃了起来,敏锐的避开这断子绝孙的一刀。 还未站稳脚,只见那银色刀子迎面射来,下意识侧翻身体,后空翻跃了半圈,稳稳避开。 这一套矫健而流畅的招式下来,所有人都懵了。 御史台下巴跌地:“袁将军,你……” 这矫健的样子,跟躺在行军床上、被人抬进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哪有重伤的模样? 袁彪站在那里,自己都懵了。 他怎么能动了? 他明明受了重伤,浑身剧痛,动弹不得,怎么被聿王妃诊了一下就生龙活虎了? 南渊皇的面色陡然变了:“袁将军,你戏耍朕?” 袁彪吓得急忙跪下:“末将不敢!” “皇上,末将岂敢欺君?真真是受了重伤,大夫与御医都是这么诊治的,末将不敢扯谎,还请皇上明察!” 叶锦潇目光幽幽的望着他,充满了哀怨: “袁将军,我知道你想针对我,可也不该利用皇上的手、来对付我。” “我就说你贵为将军,常年征战沙场,理应身强力壮,怎么可能这么不经打?想不到竟是装的。” “我没有!” 袁彪急了:“末将不敢欺君!末将真的受了重伤,皇上!” 这下,御史台站不住了,之前在聿王妃那里憋了一肚子的话,现在逮住了袁彪的把柄,正好发泄在袁彪身上。 “袁将军,你生龙活虎,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哪有受伤的模样?但你刚才进御书房时,快要咽气一样,还说自己不是装的?” “袁将军是把大家都当成瞎子了?还是把我们当傻子?” 御史台狠狠抨击: “聿王妃一来御书房,就主动认错,低声下气的态度非常好,你这肚量竟连一个女人都不如!这话传出去倒叫别人笑话,我南渊国的武将就只有这点胸襟!” 袁彪急死了:“我……” 他是真的伤的动不了了! 谁知被叶锦潇诊了一番,就诡异的好了,这叫他怎么解释?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是你!” “聿王妃,你使了什么手段,定是你故意害我!” 御史台立即站了出来:“袁将军,聿王妃方才为你诊脉时,一没动手,二没用药,三没用毒,大家全都看着,她能动什么手脚?” “你这是被揭穿了,恼羞成怒了?” “聿王妃一直道歉,你却咄咄逼人,要严格的说,今日的争执是你先踩坏了聿王妃的木板,聿王妃才还手,是你先找的事!” “你身为将军,却当街欺负女人,袁将军,你要脸吗?” 叶锦潇站在一旁,低着头,一副‘受了委屈、不敢多言’的样子。 不用说什么多话,御史台自古来监察百官、督视君王,上敢谏逆天之言,下敢口诛百官百臣。 满朝文武百官,最不愿得罪的便是御史台。 官职再高的官员,也禁不住御史台天天到皇上面前打小报告。 此时,御史台抨击袁彪,抓住把柄便狠狠告状。 袁彪只觉措手不及,根本找不到解释的话,只能跪在地上连连喊冤:“末将冤枉啊,冤枉啊!” 叶锦潇摸着耳垂。 叶七动手时,封住了袁彪身上的几处大穴,穴道堵塞导致血液不通,故意浑身上下胀痛不止,药石无医。 方才借着诊脉的功夫,将那几个大穴解开,自然就恢复了。 御史台:“大家亲眼所见,有什么冤的?袁将军这是拿我们当猴耍?” 袁彪差点急哭:“袁某万万不敢啊!” 南渊皇绷着的脸色极其难看:“袁将军,朕信任你的能力,才会派你去江城剿匪,你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末将冤枉!末将实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袁彪脑袋都快要磕出血了。 叶锦潇适时上前:“皇上,袁将军走到今日,立下许多功勋,虽然有些不良的小脾性,但不可否认他的能力,臣妾不想再计较,也不想让您难做。” 她原谅袁将军了。 御史台心里直叹。 聿王妃性格好,不计较,也大方,还有大局观,是个明事理的女子。 他们要是袁将军,脸皮都没地方搁了。 南渊皇顺着台阶下:“既然聿王妃不计较,袁将军,你向聿王妃道歉,并双倍赔偿其破坏的财物,此事便就此算了。” 袁彪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让他给叶锦潇道歉? 叶锦潇将他打了一顿,叫他当众丢脸,颜面尽失,招了一身的疼痛不说,结果还要给叶锦潇道歉? 他袁彪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他怎么可能向个臭娘们低头? “皇上,您偏袒她!” 南渊皇面容一怒:“既然要这么说,袁彪,你欺君瞒上,朕这便摘了你的将军的牌子!” “皇上!” 袁彪面色大变。 知道今儿这事收不了场,哪怕受了一肚子的憋屈,不得不两其相害取其轻,保住将军之位。 道歉! 他道! 袁彪攥紧双手,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额头上青筋突突跳,一双凶煞的眼睛瞪向叶锦潇: “聿王妃,对不起!今日之事是袁某莽撞了!” 叶锦潇温笑着,大方的摆了摆手: “袁将军这话客气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怎敢与将军为敌?将军欺了我不要紧,可千万莫去别处行凶,败坏了武将的名声。” 袁彪听了这话,整个人几乎气爆炸。 这明明就是得寸进尺! 太可恶了! 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御史台直叹:聿王妃性格好,直爽,畅快,不计较,颇有男儿的胸襟风范,不错。 从今日开始,他们盯住这小肚鸡肠、不择手段的袁彪了。 以后如果再让他们抓住袁彪的把柄,看他们怎么抨击他! 第202章 叫什么叫,你媳妇跑了叫叫叫 此事至此结束。 离开御书房,看着那悠然大方走出来、姿态清冷美丽的聿王妃,袁彪气结的捂着胸口直咳嗽。 “聿王妃,你究竟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他明是重伤,怎么突然好了? 险些犯下欺君之罪,丢了将军之位,还给一个女人低头道歉,这口气叫他怎么咽的下去? “什么什么手脚?”叶锦潇故作不知。 “定然是你,懂些邪门歪道的医术,用在袁某身上,陷害袁某!” 叶锦潇面色一正:“袁将军,你屎能乱吃,话可别乱说。” “你——” “这里是御书房门外,也不知等会儿御史台的人出来,会不会瞧见袁将军的真实面目。” “……” 袁彪一介莽夫武将,论口才自然说不赢御史台,瞬间噤了声,只能光瞪眼释放怒气,像一只眼睛鼓鼓、却没有任何杀伤力的金鱼。 叶锦潇! 你给袁某等着! 袁某明日一早便点兵点将,去往江城剿灭山匪,待立下这笔功劳,看我回来怎么跟你算账! 哼! 冷冷的拂袖离去。 二人不欢而散。 宫道长,琉璃瓦,朱红墙,宫殿的瓦檐重重递落的叠了起来,压抑的叫人窒息。 叶锦潇独自走在出宫的路上,突然被一名公公叫住: “聿王妃且慢。” 回头看见来人,眼皮跳了一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来人穿着稳重的深蓝色圆领袍子,臂弯里搭着拂尘,乃太上皇宫里的德公公。 德公公快步走来,温笑着问道:“聿王妃难得入宫一回,怎不去永寿宫瞧瞧?” 她避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太上皇跟前晃? 她无需争宠,自不会跟那些人一样,争抢着去永寿宫谄媚。 叶锦潇面上关问道:“不知太上皇近来身体可好?” “我有好几次都想进宫来,可却不慎染了风寒……咳咳,这天着实太冷了,若是将寒气过给太上皇……咳咳,咳,还请德公公为我解释一番,我下次再去永寿宫请安。” 婉拒着想离开,宫道那头,两名小太监领着御医来了。 德公公一瞧:“哎哟,御医正好要去永寿宫请脉,刚好能给聿王妃一同瞧瞧,保证药到病除。” 她刚称病,御医就赶趟了。 “这么巧?” 德公公:“是呀,这不就可巧了么!” “……” “聿王妃,请?” “……” 刀子都架到脖子上了,她还有拒绝的余地? - 一刻钟后,楚聿辞急匆匆的进了宫,神色急切的直奔御书房,几个小太监拦都拦不住: “父皇!父皇!” 南渊皇正批阅奏折烦得很,瞧见那闯进来的人,劈头盖脸就是骂: “叫,叫什么叫,你媳妇跑了叫叫叫。” 楚聿辞噎了一下。 他本在军营里训兵办公,府中侍卫突然来报,说王妃被带进宫,看架势情况不妙,他立即扔下手里的事物赶进宫来。 路上,他已经将事情大致了解清楚了。 “儿臣参见父皇。” 表面的礼仪刚做完,立马急迫的直述来意:“父皇,怎不见叶锦潇?” 南渊皇睨了他一眼。 不是跟柳家那位天下第一好么?这才过了多久,就担心起叶锦潇了。 “你媳妇啊,”他随意的开口,“与袁将军发生冲突,闯了大祸,朕罚了二十大板,她现在应该是在慎刑司受刑吧。” 楚聿辞瞳孔微缩,差点没站稳。 慎刑司! 那可是专门惩罚犯错的宫人、妃嫔的地方,里面的人个个冷脸无情,下手无轻无重,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进了慎刑司全都照罚不论。 “父皇,她是儿臣的王妃,且是您的儿媳,怎可为了袁彪一个外人,让她去那种地方受刑?叫她以后在帝都城怎么抬得起头来!”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在慎刑司受了罚,势必会成为众人的笑话。 “放肆!”南渊皇怒然拍桌,“好大的胆子,你还教训起朕来了?” “朕想罚谁便罚谁,难道还要向你解释?” 楚聿辞满目怒容,眼角呲出了几条血丝。 如果叶锦潇有个好歹,他一定不会放过袁彪! 男人掉头就奔了出去,脚步声踩在地上踏得非常重,无声彰显着其此时的怒火,就连门口请安的小太监也被他撞开,怒气冲冲的离去。 福公公立即让小太监退下,别失了御书房的庄重与威肃。 “皇上,您看聿王殿下这……” “哼!” 南渊皇拿着奏折,冷笑道:“现在知道担心,早干什么去了?” 不好好磨磨他的性子,真以为自己风流倜傥、天下第一,所有女人都会围着他团团转了。 “看来聿王很在意聿王妃,只要他们感情好,皇上您便不愁抱皇孙了。”福公公捻着兰花指,笑得嘴角都合不拢。 南渊皇似乎想到了抱孙子的画面,冷峻的面容逐渐缓和了几分,气也消了七八,再提到那袁彪的事: “袁彪仗着镇国将军府撑腰,当街欺凌聿王妃,等同于在打朕的脸,近年来,镇国将军府着实越发嚣张了。” 家族底蕴深厚,直系旁系之间的裙带关系牵牵连连,错综复杂的盘踞在一起,犹如一棵茂盛的参天大树,处处都是这棵树投下的影子斑驳。 可惜,如今朝中的大半武将,几乎全是镇国将军府的党羽。 聿王手中握有兵权,牵散了镇国将军府的半分势力,但若想再进行压制,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 与此同时,另一边,楚聿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慎刑司,抓住一个人便阴戾的质问道: “人呢!” 那侍卫又惊又懵:“人?什么人?” 楚聿辞极力的耐着性子,眸中的阴气几乎会吃人,“本王问你,聿王妃何在!” “聿……聿王妃?她不在慎刑司啊,小人从未见过她!” “??” 此时,不在慎刑司受刑的某人、正在永寿宫‘受刑’。 永寿宫。 叶锦潇曲着双腿跪在地上,微低着头,久久没有被叫起身,正上方的罗汉床上,武德皇盘腿而坐,正一脸没好气的盯着她。 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十分锋利,沉淀着几十年来的风霜沉浮、世事阴暗,叫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 “聿王妃。” 凉声开口,不怒自威。 叶锦潇的头压低三分,恭顺回话:“臣妾在。” “听说你不想进宫侍疾?” 叶锦潇答的从容:“不知太上皇从何处听来的谣言?臣妾孝敬您还来不及,怎会躲懒?实在是臣妾近日繁忙,抽不出空,外加染了风寒,还望太上皇见谅。” 说完,象征性的咳了一两声。 武德皇懒懒的盯着她:“是么?” “寡人这把老骨头快要入土了,惹你们年轻人嫌弃,寡人心里有数。” 叶锦潇从容不迫:“太上皇此言差矣,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是这个家的凝聚力,大家都敬重您。” 武德皇冷嗤一声:“心口不一,虚伪。” 她要是真孝顺,会躲着不进宫来? 请了几次都见不到她影子,还是听说她进宫了,特地派德公公去堵人。 别人都是上杆子献媚,她倒好,躲得远远的,见了他又是一番鬼话连篇。 越想躲,越不成全她。 他这辈子中意的人不多,很不巧,叶锦潇就是其中一个,他自不会让她跑了。 正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宫人阻拦的声音,来不及汇报,一道墨色的身影已是急促的闯了进来。 “聿王殿下,您真的不能擅闯……容奴才通报……太上皇饶命,奴才实在拦不住!” 武德皇皱眉:“放肆!没规……” 强行冲进来的楚聿辞一眼就看见了叶锦潇,确定她安然无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随即一个滑铲,滑跪上前: “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武德皇:“……” 看着乖巧的大孙子,训斥的话顿时堵在了嘴里。 第203章 只要潇儿愿意,孩子与她皆是捧在掌心的珍宝 但骂都骂了,还是得骂完:“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干什么,你媳妇跟人跑了?” “还是说,寡人这永寿宫与市集一样随便闯逛?” 楚聿辞噎了下。 父皇骂他也就罢了,皇爷爷也骂他,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以后该不会骂儿子吧? 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身侧之人。 他怎么舍得骂他们的孩子? 只要潇儿愿意,孩子与她皆是捧在掌心的珍宝,此生定倾尽一切守护二人,哪怕是要他的命。 低头认错:“皇爷爷,孙儿担心潇儿,一时心急失了分寸,还望皇爷爷恕罪。” 武德皇冷冷地训斥道:“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寡人会吃了她不成?” 前段时间,他特地派竹嬷嬷跟了聿王妃一段时间,通过竹嬷嬷,将聿王府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这个宠妾灭妻的蠢货,骂他两句都算轻的。 楚聿辞不敢顶嘴,只能乖乖听训:“孙儿只是担心,别无他意……” “你动动嘴皮子就是关心了?你就是这样关心人的?自古以来,难道君王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天下了?” 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光说不练假把式,怎么这么蠢? 连自己媳妇都搞不定。 丢楚皇室的脸。 武德皇看着他就烦,指着他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 楚聿辞抿嘴,不敢说话。 皇爷爷今天怎么跟吃了炸药似的…… 叶锦潇略感狐疑,俗话说隔代亲,这爷孙二人不是关系最好么? 武德皇训着训着,忽然眼尖的捕捉到什么,立马侧头盯住叶锦潇:“寡人在上面说话,你在那里胡思乱想什么?一脸不专心的样子,是不是没把寡人的话听进耳里?” “……” 她才走神了两秒钟。 这老东西真吃炸药了,脾气大得很,骂完这个骂那个,哪里像需要侍疾的样子? 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地方,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面前这位是金字塔尖上的大人物,叶锦潇不得不耐着性子认错: “臣妾一直都在恭听。” “是吗?”武德皇,“那寡人刚才说了什么,你重述一遍。” 末了,又附上一句:“对着聿王说。” “啊?!” 叶锦潇抬起了头,张开了嘴,是真的有点懵了。 让她把太上皇刚才说的话,重述给聿王? 那可都是骂人的话啊…… 武德皇:“如果说不出来,就证明你刚才在走神,没把寡人放在眼里。” 其下场……哼,不必他多言,叶锦潇心里定然有数,他罚起人来,手段极其残忍,可是会令人闻风丧胆的。 叶锦潇一时噎住。 哪有这样玩人的? 太上皇摆明就是故意折腾她,所幸她对楚聿辞没有感情,骂几句无可厚非,既然太上皇都下令了……聿王,那便得罪了。 叶锦潇挪着膝盖,跪着转过身去,与楚聿辞面对面。 两人许是离的太近了,又是在武德皇盯着的、如此严肃的场合,二人视线对上的时候,太过于正经端重,对视久了会想笑…… 人在对视的情况下,会下意识触发防御心理,产生压抑抵触的情绪,而笑场会成为缓和的办法,心理学上的概念叫奖赏机制。 叶锦潇沉着冷脸,开始重述武德皇方才的话: “你这个冒失的蠢货,寡人亲手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你喂大,对你寄予厚望,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睁眼瞎的蠢东西。” 楚聿辞:“……” 皇爷爷骂他,理所应当。 但相同的话从潇儿嘴里说出来,莫名臊了脸的羞赧。 有种闺房情趣的禁忌感…… 叶锦潇骂的朗朗上口:“你除了动动嘴皮子,还会做什么?用嘴巴关心?女子喜欢的衣物和首饰,你是一样都没送,你这么抠搜的是想带进棺材里?” “别人是攒老婆本,你就开始攒棺材本了?” “连轻重都分不清,蠢得跟鼻孔喝水似的,够呛。” 楚聿辞:潇儿骂人时的模样真好看。 德公公差点没憋住要笑了,赶紧把头移到一侧,极力的强忍着。 几个侍奉的小太监暗中掐大腿,努力的忍着狂笑的冲动。 这画面太离谱! 太好笑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 叶锦潇规整的重述着武德皇的话。 楚聿辞跪在地上,先被皇上骂,又被太上皇骂,还被王妃骂,不过他不郁闷,反而一脸谄媚的望着叶锦潇,像条舔狗等着挨骂,又乖又期待。 多骂点。 潇儿,这是这么久以来,你第一次如此耐心的对我说那么多话。 骂他,便证明心里有他。 叶锦潇重述的差不多时,突然发觉楚聿辞的眼神越发不对劲。 不像是挨骂的沉闷,反倒像……爽到了。 这人脑子有病?! 叶锦潇赶紧骂完,跪了回去,恭敬的复命。 武德皇满意的点了点头:“骂的还可以。” 楚聿辞这种识人不清的蠢货,就该好好骂骂,也算是给聿王妃出出气。 聿王妃是他中意的孙媳妇,孙子不争气,他这个当爷爷的只能动手帮一帮了。 “时候不早了,你们夫妻二人留下来用晚饭,今晚就在宫里住吧。” 叶锦潇瞬时跪直了身体:“太上皇,我们……” “竹嬷嬷,带他们下去安排。” “是。” “……” 不容叶锦潇拒绝,已经拍案决定,竹嬷嬷立即将二人带了出去。 自打进了永寿宫,一路都被武德皇架着脖子往前赶,还没有拒绝的余地,宫里留宿,依照他们夫妻的身份,势必会睡一张床…… 竹嬷嬷在前领路,将二人带到一座雅致的小宫殿里,宽敞轻奢的屋里应有尽有。 不出叶锦潇所料,果然只有一张床。 “聿王,聿王妃,御膳房那边会立即过来传膳,这屋子是太上皇曾经的书房,虽然小但应有尽有。” “床虽小了些,但您们二人挤着些睡,晚上应该不会太冷。” 竹嬷嬷悉心的安排好了一切,留下两个宫女伺候便先行离开了。 叶锦潇看着那床,柳眉拧了起来。 万恶的封建皇权,让人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楚聿辞懂得她此刻的心思,低声道:“潇儿,你睡床,夜里我守着你。” 叶锦潇侧眸,扫了他一眼:“不能去跟太上皇说说,我们现在出宫回去?” 他抿唇:“皇爷爷决定的事,素来没人能反驳。” 况且,皇爷爷有意撮合他跟潇儿,他心里如明镜般什么都清楚,只要能跟她待在一个屋子里,哪怕是坐一夜也愿意。 能看着她安睡,莫不失一种满足。 叶锦潇抿唇:“晚上太冷了,你万一染了个风寒病痛,我负不了责,不如我……” “不如我们一起睡?” 楚聿辞心脏一紧,激动的上前半步,捏紧的掌心溢出一丝热汗。 叶锦潇:“不如我去找竹嬷嬷,再拿两床被子给你打地铺。” “……” 第204章 根本不会给他偿还的机会 是他自作多情了…… 楚聿辞沉了沉眸,眼底划过一抹黯淡的失落,“也好。” 打地铺,也是在一个屋里。 很快,宫女送来了两床厚被子,由于屋子不大,连张小榻都没有,被子只能铺在地上。 一张铺,一张盖。 简单的晚饭过后,叶锦潇便早早的和衣而卧。 她有些认床,在陌生的地方睡得并不习惯,更何况隔壁还住着太上皇,且是在压抑得很的宫里,久久了无睡意。 楚聿辞躺在两米外的地铺上。 躺下后,便一直保持着侧身姿势,目光灼灼的盯着床榻上的‘小鼓包’。 她太瘦了。 躺在床上,身子纤细的才那么一小点。 偏是这般瘦弱的人,又是如此清冷与倔强,七年前她还是个孩子,就敢于为了救他,只身引开杀手。 他欠她的何止是一条命。 这辈子都还不完。 而让他更害怕的,是她根本不会给他偿还的机会。 叶锦潇平躺而卧,阖着眸子,思虑着什么事,并未睡着,自然注意到了男人那灼灼的目光。 即便熄了蜡烛,屋内昏暗,也削减不了其火热,仿佛会在她的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眉头隐隐的拧了起来,忍了一刻钟,发现他还在盯着,顿时失了耐性。 “看什么看?” 扭头去骂,却对上了男人深深的目光。 他伟岸高大的身体蜷在地上,裹着被子像一只蛹,仅露出一颗黑黑的脑袋,眼巴巴的望着她。 那巴巴的眼神,好像她手里拿着肉骨头,正在馋他这条狗。 叶锦潇张着的嘴一时噎住:“……” “潇儿,你怎还未睡?”他关心的问,“莫不是被子薄了,觉得冷?” 他作势就要把自己的被子拿给她。 叶锦潇立即回绝:“我不冷。” “别盯着我看,睡不着就出去散步,别在这里骚扰我。” 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被一个人用眼睛一瞬不动的盯着,还是在睡觉最放松的时候,是一种无形的精神骚扰。 楚聿辞眸子暗了暗,略感失落。 他什么都不做,就只是想看看她而已…… “潇儿,你若不喜,我便不看了,你冷不冷?可睡暖了?” 叶锦潇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第一次在皇爷爷这里过夜,你势必不会习惯,今日之事是意外,连我都不曾想到皇爷爷会留我们过夜。” “潇儿,我知你不喜,以后我尽量规避这种事。” “潇儿……” 他时而抬眸瞧一眼她的背影,不敢盯久了,很快又移开视线;不一会儿又抬眸看。 断断续续的望着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他知道她没有睡着。 看一会儿,又移开一会儿,应该不算盯着她看吧? 叶锦潇太阳穴隐隐跳动,略感刺痛,只听得他在背后碎碎念,嘴碎的跟碎纸机似的,叭叭叭的往外吐。 以前从不知道楚聿辞话这么多。 跟柳明月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屁话多。 闭着眼睛装睡,不去理会他。 男人说着说着,话音逐渐小了下去,许是没人搭理、觉得无趣,安静了半晌后,竟低低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 被子虽厚,可到底是铺在地上的。 铺久了,地面的冰冷寒意浸透了被子,传到身上,整个身体都是凉的。 他压抑着咳嗽声,抿紧薄唇尽量咽回腹中,生怕吵到了榻上之人。 咳了七八声,见叶锦潇没有反应,像是睡着了,这才小心的将被子拉盖住半张脸,咳嗽声越发沉闷的隐藏着。 夜,一片安宁森冷。 床上,叶锦潇半开着眸子,听着身后那闷闷的低咳声,并无睡意。 - 她再也不在宫里过夜了。 只此一次。 日后,永寿宫和太上皇被叶锦潇拉进黑名单,只要涉及,能有多远避多远。 终于,熬到天亮。 上早朝的点,楚聿辞起身时薄唇微白,咳了一夜略有病态,但动作非常轻,生怕吵醒叶锦潇。 蹑手蹑脚的开了门,先去上朝了。 他刚踏出房门,床上之人便睁开了眼。 叶锦潇立即起床,跟宫女交代了一声后立即出宫,溜得飞快,以至于竹嬷嬷来时,扑了个空。 “聿王妃呢?怎么不在?” 屋里空荡荡。 宫女福身回话:“竹嬷嬷,聿王妃刚刚出宫。” 这才辰时初,天刚刚亮,还是冬天,她起这么早,就是为了出宫? 这皇宫莫不是洪水猛兽,她要跑这么快? 竹嬷嬷微默,随即回永寿宫复命。 武德皇得知,直接气笑了:“那群小崽子不择手段的讨好寡人,削尖了脑袋的往寡人面前钻,她倒好,一见寡人跟见了鬼似的。” 嘴上敬重他、孝敬他,做的却尽是心口不一的事。 竹嬷嬷哭笑不得:“主子,也怪不得聿王妃,她若喜欢聿王,自会敬重您,可她心里并无聿王,自然没几分心思与皇室交好,更没耐心昧着良心讨好您。” 这种大胆又直接的话,也就武德皇身边的心腹竹嬷嬷与德公公敢说。 一针见血。 说到了点子上。 “倒也是这么个理。”武德皇道,“寡人看得出来,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如此胸襟坦荡,真不知老五以前怎么瞎了眼……” 罢了罢了,越扯越远。 轻叹一声:“他们昨晚没睡在一起吧?” 竹嬷嬷心如明镜:“对。” 唉—— 何日抱曾孙? - 这边。 叶锦潇踏出宫门的那一刻,顿觉轻松,昨晚辗转反侧、一夜难眠,极不习惯,也觉得压抑,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待着舒服。 在宫门口处,意外听到守卫的御林军交谈: “今日一早,袁将军便要领兵去剿匪了。” “有他出马,山匪势必必除!” “护一方百姓平安……” 叶锦潇侧眸,扫了眼那几名御林军,提步离开了,直接去店里,步入后院,便见一道矫健的身影迎着晨阳,正在挥剑练武。 裹着粗布的黑剑笨重,却在他手里轻如蝉翼。 她站在院门后,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脚步极轻的退了出去,怕搅扰到他。 招手叫来下人:“做早饭了?” 店里除了装修的八个伙计,柔儿还从人市买了两个下人、两个婢女,专门放在店里干活伺候。 下人恭敬地回话:“小姐,厨房在做,恐怕还要一刻钟才能好。” 叶锦潇会意,再加一句叮嘱: “以后,除非叶公子有需要,其余时间不得擅自出入后院。” “是。” 下人正要去忙别的,叶锦潇忽然道:“等等,你替我去太傅府传个话。” 第205章 像一条可怜的狗 交代了两句什么,下人领了命便小跑着出去了。 叶锦潇摸了摸冰凉的耳垂,扭头就钻进了厨房里,坐在灶台前烤火取暖。 两个正在做饭的丫鬟可吓坏了。 哪有身份尊贵的千金大小姐坐在灶台前烤火的? 不怕惹了一身的油烟味,将自己熏脏吗? “小姐,奴婢在屋子里生了炭,您去屋里坐吧。” 叶锦潇不想去后院搅扰夜冥晨练,扫了眼案板上的食材,“今天早上准备做什么?” 丫鬟忙回话:“奴婢煮了白粥,清炒了一盘小咸菜,一碟木耳丝,再蒸一条鱼就可以了。” “哦。” “别放香菜。” 叶七不吃。 冬日的早上结了霜,格外寒凉,叶锦潇在灶前烤暖了身体,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婢女端着做好的早饭去屋里伺奉。 夜冥结束晨练,刚换上干净的衣物,有些疲惫,竟意外看见两个丫鬟后头跟着的叶锦潇,神色微变,立即将衣服整理好,腰带扎紧,整个人端正挺立,肃冷的一丝不苟。 “叶七,你在我这里不用拘谨,该怎样便是怎样,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叶锦潇看见了他的小动作。 他怔了一下,头微微偏到一侧,耳尖微红。 “你怎么来了?” “我不仅现在来,以后天天都要来,跟聿王和离后,我便打算住在这里。” 她动手盛了两碗白粥,自己一碗,夜冥一碗。 夜冥怔然的望着她,“下定决心了?” “嗯。” 这件事根本不用思考,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吃饭,看看这两个丫鬟的手艺如何,要是不喜欢,我回头再换两个。” 夜冥握着筷子,目光时而小心的瞥视她一眼,又飞快移开。 她若来店里住,他便能日日光明正大的瞧见她了…… 约摸半刻钟后。 下人快步走来汇报:“小姐,叶三少爷来了。” 叶锦潇慢条斯理的抿下嘴里的白粥,“让他进来。” “是。” 很快,拄着拐杖的叶暮辰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他仓促的脚步显得急切,好几次险些摔倒: “四妹!” “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四妹!” 叶锦潇抬头望去,将他这般残疾可怜的模样收进眼底,他沉浸在喜悦里,急忙从怀里护着的糖纸袋子高兴的递上。 “你以前喜欢吃的苏氏饴糖,可甜了,三哥来的路上,给你买了许多。” “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饴糖吃了太多,牙疼得几天没睡,发了好大的脾气,后来……” “叶三少爷。” 叶锦潇打断他的话。 “我找你来是有事的,没耐心听你在这里打感情牌。” 叶暮辰怔了一下,眼角微红的望着她。 像一条可怜的狗。 果然,人在愧疚的前提下,会将自己放在低姿态那一方,去讨好另一方,只为求一个心安。 所以,做人做事就应该光明正大、无愧于心。 “行了,”她没几个耐心,“我今儿叫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可以为你治腿,不过要靠你自己争取。” 叶暮辰怔然的望着如此陌生的她。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可她此刻的疏离,就像一个公事公办谈交易的陌生人。 她终于答应给他治腿了? 可他心里怎么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反而有一丝酸楚。 “四妹,只要你能原谅我,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给你。” 叶锦潇对他的命没兴趣。 “我上次说过,不救废物,现在正好有这么一个让你证明的机会。” “今日一早,袁将军带兵去江城剿匪,江城的山匪一事你应该听说过?” 叶暮辰瞬时明白了什么: “你……” 他的面色登时难看:“你要我去剿匪?!” “不错。” 他根本做不到! 其一,江城那边的山脉十分陡峭,几乎都是悬崖峭壁,易守难攻,他一个瘸子怎么上得去? 其二,那批山匪杀人如麻,皆是穷凶极恶之徒,他怎么可能是那些人的对手? 叶锦潇提出的要求,他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既然当初有从军的心,想必是有点拳脚功夫在身上的,若你什么都不会,我何必费尽心思去救一个废物?” 叶暮辰红了眼,紧紧地捏着指尖。 他以为她愿意施救,是看见血脉同出的份上,想不到竟是…… “我连江城山都爬不上去,根本不可能剿灭什么山匪,四妹,你开出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条件,莫不是在故意戏弄我?” 就好比上次,拔下银簪扔在地上让他捡,却命人一次次的踢他的废腿,将他像只狗般戏耍。 “四妹,我知道当年误会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你如何恨我、罚我、打骂我,我都不会有一个怨言,求你别拿这条腿羞辱我……” 他的自尊心仿佛被扔在地上践踏。 自从五年前废了腿,他变得沉默阴郁,暴躁易怒,不爱出门,怕人嘲笑他,说闲话。 他连太傅府都不愿出,更别提去江城剿匪。 叶锦潇讥讽的望着他:“眼睛瞎,没能力,倒是你那副自尊心的架子端的高。”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金贵的主子,别人都得求着你不可。”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 “条件我已经开出来了,至于怎么做是你的选择,要么就另请高明神医,来人,送客!” 下人上前,抓着叶暮辰的手臂,强行将他请出去。 “四妹!四妹!” 叶暮辰难堪到了极点,被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四妹,难道你不能看在兄妹情分上,原谅我一回?一定要这般践踏我才会解气吗?我是你兄长,是你一脉同出的哥哥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以前的事都是三哥的错,三哥知道错了!” “四妹,四妹……啊!” 下人干粗活,手劲大,毫不客气的把叶暮辰赶了出去。 他没站稳,踉跄的滚落三级台阶,翻滚到地上,摔了个好大的跟头,拐杖还断成了两截。 不少路过的百姓看了过来,小声地指点着什么: “看,这个瘸子不是太傅府的那位……”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难道你们还忌讳一个瘸子不成?他这残废之人,将来恐怕只能娶一个平民女子,或身份低贱之人,没有哪个身份端正的千金愿意嫁给他。” “堂堂七尺男儿,这辈子却只能赖在太傅府吃白食,换做是我,早就接受不了的一脑袋撞死去……” 不少细碎的言辞飘入耳中,似刀子般狠狠的扎在叶暮辰身上。 叶暮辰慌乱的拄着拐杖想要藏起来,想逃跑,可越是乱,越失了分寸,越是狼狈的惹笑话。 众目睽睽之下,他羞辱不堪的像是被剥光一样,羞怒的面容通红,此刻心中的愤怒与憎恨达到了顶点。 叶锦潇定是故意的! 一定要如此羞辱他,才能罢休吗? 如此这样做能让你解气,可我……却开始恨你了。 叶锦潇,我恨你! 第206章 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应 叶暮辰狼狈的离去,无论闹出多大的动静,后院的二人仍慢条斯理的吃好了早饭。 “叶七,我让人为你做了几套厚衣裳。” 叶锦潇琢磨着他这单薄的身段,跟楚聿辞差不多,都很高,肩宽腰窄。 夜冥低声:“不必如此费心,我不冷。” 她打趣:“你莫非是木头做的,靠一身正气和钢铁般的意志,御寒过冬?” 他抿唇,不言,像是噎到了。 看着叶锦潇提步走向前院,与那几个伙计交流起来:“这个柜子还要几天才能装好?那个地方……有些偏了,再改改……” 看着她娴熟谈笑的模样,偏清冷的眉间略有温意,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 夜冥的目光有些恍惚。 若她当真与聿王和离,他想…… 可他如今一无所有,空有满身的血债与仇恨,迟早有一日踏上不归路,又岂敢误她? 他该离开了。 从疫区出来时,他便早该离开,可他却像一条丧家之犬,感受到了丁点温暖,就跟握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迟迟不愿走。 再等等。 再多等一日。 只要能在她身边,远远地看上她一眼便好。 夜冥转身走进厨房里,将蓝铜雕花的汤婆子灌满热水,外面裹上一层毛茸茸的暖套子,捧到前院。 “叶……” 准备将汤婆子拿给她的时候,才发现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他似乎从未叫过她的名字。 正好这时,叶锦潇回了头,与他对上视线,笑着走过来:“叶七。” 他敛眸,顺势将汤婆子放进她手里。 两只掌心都热乎了。 暖暖的。 她笑弯了眸:“谢谢,你自己也要保暖好。” 来异世过的第一个冬天,她也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地方冷不冷,气候变化如何,只能好好的裹着别病痛。 毕竟在这异世,她若病了伤了死了,恐怕只有生母谢暖烟一人会真正疼惜她。 夜冥探眸,看着街上的行人往来。 他们戴着帽子,双手抄在衣袖里,缩着脖子抵御寒风,来回匆匆的走着。 想起方才的事,开口: “你想扶持他。” 叶锦潇微顿。 这里的‘他’,自然指的是叶暮辰。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当年想从军,手上有一定的资源关系,也懂武功,镇国将军府在兵权一事上,几乎只手遮天,你既然插手了春静的事,得罪了晋亲王府,也等于得罪了镇国将军府。” 夜冥言简意赅,却句句戳中了叶锦潇的心思。 不错。 这确实是叶锦潇的想法。 她想用叶暮辰牵制镇国将军府,虽然叶暮辰的力量极小极小,可却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人选。 “叶暮辰知道废腿的真相后,心怀愧疚,可他日日对我道歉,送些礼物,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用处,甚至累赘。” “既然有愧于我,想要弥补,我自然得从他身上压榨出一些价值来。” 叶暮辰若争气,挣个功劳来,她便顺势扶持他入军参职,将来为她所用。 若不争气,那她也不必费尽心思救一个残废。 夜冥有些意外于她的心思。 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她总是想得很远,规划了许多。 可她与镇国将军府为敌,究竟有什么好处? 他不知,也没有多问,道:“我去跟着保护他。” 有他在,叶暮辰不会出任何差池。 叶锦潇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他总是能知道她的心思,并为她解决后顾之忧,根本无需她开口,他早已将事情办得妥当。 他特别好。 虽性子冷些,不善言辞,却是那种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应之人。 - 从店里出来,叶锦潇去了一样木材店,订购了一块上好的百年香樟木,用作店里的牌匾。 掌柜的笑眯眯的收了订金: “五日后,我派人将牌匾送到您店里,女老板,您发财。” 叶锦潇收好预定的条子,便出去了。 回聿王府。 昨夜在宫里,人生地不熟,一夜未睡好,准备回去睡个午觉。 行至一条较偏的街道时,敏锐的觉察到了空气中很轻微的一丝劲动…… 她登时驻足,眼底滑过一抹深意,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故作无事般继续往前走,却在下一秒身体矫健的偏移,避开那把擦着脸颊刺过的寒剑。 唰! 剑锋折射寒芒,冷冽肃杀。 握剑的男人蒙着面巾,一双阴戾的眼睛里充满杀意,剑锋一转,再次朝她刺去。 剑尖上皆是杀意。 叶锦潇素手一翻,银色的手术刀跃然于指尖,与那人交手时,身姿灵巧,下手霜寒,不出三招便逼得那人连连倒退。 杀手神色微异,额头上冒出点点薄汗。 她怎么会武功? 他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该死! 杀手极力的挡了三四招,非但没有得手,还被其一掌逼退四五步,割破了手臂。 “唔!” 叶锦潇逼近:“说,谁派你来的?” 与此同时,一道威厉的声音响起:“镇国大将军车马在此,谁敢造次!” 两名穿着轻甲的护卫闪身而上,只用了一招便将那杀手擒获,摁在地上。 叶锦潇侧眸望去。 一辆深褐色的马车驶来,内敛轻奢,处处皆是用最好的材质打造而成,却不显张扬,防风的雕花木门是掩着的,还垂着一层帘子,看不清马车里的人。 车室上,赶马的应是一名副将,腰间配着长刀,正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天子脚下,竟有歹徒胆敢行刺聿王妃,你们二人将其扭送顺天府,听候发落。” “是!”两名护卫立即扣押着杀手离开。 叶锦潇淡声:“你认识我?” 看来,这马车内坐的是便是镇国将军府的那位,朝堂的肱股之臣,武将之首,至今还手握重兵的卫老将军——卫镇国。 副将恭敬地拱手:“末将曾在宫宴上,有幸见过聿王妃一回。” “聿王妃怎如此不小心,被贼人缠上?日后出门还是要带两名护卫,以防万一。” 叶锦潇:“多谢将军关心。” 副将微微一笑,没有多言什么,驱赶着马车离开。 给人风骨极正的车马从她的身旁驶过,掀起寒风,那车帘却丝毫未动,车内之人从头到尾没有说半个字,仿佛从未见过叶锦潇似的。 第207章 你永远都不会在我这里得到原谅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这位镇国大将军端着高贵的姿态、并未把叶锦潇放在眼里,自然不屑于与她这种‘小喽啰’打招呼。 叶锦潇侧眸,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摸着鼻尖骂了句:“倒是会演。” 她刚抓住杀手,正要逼问,镇国将军府的马车就来了。 二话不说就擒住了杀手,说是扭送顺天府,实际上,不就是将人带走,省得落进她手里,留下把柄么? 今日这杀手如果不是镇国大将军派来的,她名字倒着写。 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给她个下马威? 警告她? 让她别跟镇国将军府作对,她远不是镇国将军府的对手,如果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不会有好下场? 呵。 武将当到他这个高度,确实没几个人敢得罪。 但这并不包括她。 她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 - 聿王府。 回来已临近午时,叶锦潇捏着有些疲惫的眉眼,进了府却发现下人们看向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对。 他们正小声议论着什么,指指点点的。 出事了? 快步走向冷院,别人出事不打紧,就担心柔儿有个差池,可踏进冷院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待在原地。 只见入目的竟是…… 一片梨树。 昔日萧条清冷的院子里移栽了几十棵梨树,它们沿着两边的墙垣栽种着,嫩绿的叶片之间裹着雅白色的花苞,一簇簇花苞挂在枝头,勃勃生机,散着淡淡地馨香,将院内装饰的格外漂亮。 风吹来,花苞锦簇,似冬尽春来。 阿春阿夏四个小丫头满脸羡慕的双手合十:“真好看。” “听风行大人说,这早花梨是从南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日夜兼程运过来的,栽了整整一夜……” “王爷对小姐真好呀!” 几乎整个王府的下人都围到冷院外头,远远地凑着热闹,似小鸟般叽叽喳喳: “听说只因王妃一句想要,王爷不惜大动干戈,一掷千金。” “当初柳侧妃在时,不曾见王爷这般上心过……” “王爷真的好爱王妃……” 他们脸上充满了艳羡,这无疑是万千女人都得不到的天大的荣宠。 叶锦潇看着这一幕,眼中却并无多大的波澜。 “王妃,您回来了。”风行刚忙完,一夜未睡,身上沾满了泥土,脸上却有几分高兴的、邀功般的喜色。 叶锦潇问:“这是在做什么?” “潇儿。” 身后,响起的是男人沉哑温柔的嗓音。 “潇儿,你想要一夜之间开满桃花,我做不到,梨花可好?这早花白玉梨是南安城那边的特殊种株,专门开在冬末春初时节,待天气稍暖些,它们便开了。” 叶锦潇回头,这才想起前两日说过的话。 他竟放在了心上。 所以,昨晚留她宫里过夜,就是为了连夜种这个早花白玉梨,给她惊喜? 楚聿辞刚刚下朝,迫不及待的赶到冷院,只为能讨她欢颜一笑。 “潇儿,你可喜欢?” “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开口,我定尽我最大的能力给你。” 无论她想要什么。 他皆全力以赴。 看着男人眼中满满的期待,叶锦潇脸上并无多大的动容,拿起一簇白玉梨的锦簇花苞,嗤笑一声: “这些树倒是挺好看的。” “可惜,这些东西我从出生开始就有了。” 她年幼时,总是体弱风寒,谢暖烟便推倒了原来的院子,挖了地暖,重新建了一座冬暖夏凉的新院子。 祛痰止咳的梨子羹是从院里的梨树上新鲜摘的。 败火安神的莲子汤是从池塘里的珍贵血莲里新鲜取的。 就连她小时候,谢暖烟奶水不足,她喝得奶都是从山里捕来的老虎奶。 她就想不明白了,原主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一脑袋扎在楚聿辞身上,偏要去吃爱情的苦,还被楚聿辞辜负。 “我娘给了我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我自不会轻易被这些花花草草所感动,楚聿辞,收起你的心思吧,你永远都不会在我这里得到原谅。” 我也没有资格替‘叶锦潇’原谅你。 想释怀,等将来到了地底下,亲自去跟‘叶锦潇’说吧。 叶锦潇冷淡的说完,转身进了屋,“全部砍掉。” 柔儿惊愣住:“小姐,全砍了?” “要么和离,我搬离冷院出去住,要么别留在这里碍我的眼。” 说完,关上门,隔绝外面的一切。 下人们紧着一颗心,刚才还是热闹高兴的议论着,现在全都闭上了嘴,小心的望着王爷黯然萧瑟的背影,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王爷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王妃却没有丝毫动容。 王爷的一片真心得不到任何回应。 进府伺候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王爷这般低微过…… 楚聿辞呆滞的站在原地,似三魂失了七魄般失神,那绝情的眉眼、无情的声音在脑中一遍一遍的回响,仿佛将他打入万丈深渊,此生不见天日。 冷。 浑身冷凉,就连指尖都没有温度,太阳晒在身上都是凉的。 可很快就勉强的笑了笑,给自己找了台阶下。 只要他坚持不懈,迟早有一天,她会原谅他的。 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她故意将话说的那么极端,不过是心里还存有怨恨罢了,半年、五年、十年,穷尽一生,她定然会原谅他。 柔儿有些怕,求助的眼神望向风行。 小姐说砍树,要砍吗? 风行皱着眉头,有些拿不准主意,小心地看向自家主子:“主子,这些早花白玉梨……” “已经种下去了,栽着好看,不准砍。” 潇儿若硬是不喜,正好让她从冷院搬离,住到王府女主人该住的院子去。 那院子离他近,只隔着一面墙。 “若王妃发火……” 罢了。 风行选择闭嘴,说多了,坏了主子的心情。 楚聿辞虽有失落,可很快重整旗鼓,低声喃喃着:“潇儿昨夜在宫里未睡好,此时应该准备午睡了,待睡醒定然会饿……小厨房在哪?”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 王爷这是要亲自下厨? “呆着作甚?还不速速带路?” 柔儿正要开口婉拒,阿春立即福身道:“王爷,冷院的小厨房在这边,您请跟奴婢来。” 第208章 潇儿,你就是我的正事 小厨房不大,但应有的厨具与食材都齐全。 阿春平日负责小姐的饮食,日日做饭下来,知晓小姐喜好,一边侍奉王爷、一边讲解小姐的口味。 看着王爷挽起衣袖,骨节修长的手拿起一枚沾着泥的土豆,去盆里清洗,明明格格不入,却又泛着别样的矜贵,有一种……拿着圣上御赐的尚方宝剑去挖地的错觉。 她不禁在心中第一百次感叹: 王爷对小姐真好! 阿春将灶台的火烧了起来。 阿夏去打来两盆清水,将砧板、菜刀和食材都洗干净。 随后,二人便退至一旁候着,全权由楚聿辞主厨。 此事一经扩散,整个聿王府如炸开的一锅粥,热议沸腾。 阿春低叹:“真不知小姐日后会喜欢怎样的男子?连王爷这等人中龙凤都看不上,天底下应该没有比王爷更优秀的男子了。” 阿夏在旁掩唇低声说:“做个饭怎么了?小姐金枝玉叶,以前不也给王爷做过?” 阿春反驳:“这怎能一样?” “男人的手是用来拿笔拿剑治天下的,小姐为夫君下厨,伺候夫君,不是分内事么?” 阿夏愣了下,似乎很意外她这样的说法。 “话虽如此,可王爷以前为了柳侧妃,总欺负小姐,你忘了么?” 阿春叹道:“我没忘,可小姐是当家主母,自古来妻子为夫君张罗妾室、充盈后院,也是分内之事,不是么?” “可小姐逼走了柳侧妃,独占王爷一人,不显得胸怀很狭隘么?” 阿夏:“这……” 听起来有三分道理? 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罢了,阿春,你总讲些歪道理,我不跟你说了。”阿夏去灶前伺候。 小厨房外。 柔儿看着火都升起来了,王爷下厨的动作虽然生疏,却学的认真,感到很无奈。 小姐不待见王爷,王爷这是何必? “王妃到底想要什么?”身旁,响起风行的声音。 柔儿扭头,“我怎么知道?” 风行看着她:“你不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么,怎会不知王妃的心思?” “我又不是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况且,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王爷。” “……” 这丫头胆子不小。 敢说这种话,就不怕主子听见了罚她。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主子以前做了错事,但现在真心悔过,还请王妃给主子一个机会,柔儿姑娘,你从中斡旋一二。” 柔儿可没忘记他上次抢饭勺的事。 那时候嚣张得紧,这会倒是说好话了。 “我一个小婢女,做不了小姐的主。” 风行苦声:“你为主子美言几句。” “我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 “难道你希望他们夫妻感情破裂?” “这不是已经破裂了吗?” “你——”风行一口气鼓到喉咙上,差些噎住,自然也看出了柔儿这叛逆的样子,摆明了要作对。 他太阳穴突突跳,隐隐的痛。 王妃难搞,王妃的婢女一样难搞。 真是应了那句话,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人心都是肉做的,天底下哪有人会真的如草木一般、油盐不进? 王妃的心也是热的。 只是主子还没找到正确的办法。 等他们和好,他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牙尖嘴利的柔儿不可。 “阿嚏——” 柔儿突然一个大喷嚏,揉了揉鼻子,拉紧身上的衣服,狐疑的扫了风行两眼。 这人该不会在背后骂她吧? 风行瞬时挺直腰身,握着佩剑,正着面色,目视前方,一脸刚毅不阿的凛然正直模样。 - 一个半时辰后,午睡醒来,神清气爽。 醒了觉后,下面的婢女端着下午的小食进来,叶锦潇抬头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还在这里?” 楚聿辞神态自若的走进来,“今日军中无事。” 走到桌前,揭开食盒,刚蒸好的糕点和羹汤冒着白气,还是温热着的。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他已经不至于下厨时、再将自己的手烫伤。 一碟碟的放好,动作娴熟。 叶锦潇眉心微皱,“你没事总在我这里晃什么?” “潇儿,你就是我的正事。” 他目光坚定的看着她,似有灼灼热浪,热烈而滚烫。 “随你的便,我顶多再忍你一个多月。”叶锦潇提了筷子,没必要为了他影响心情、还饿了肚子。 楚聿辞觉得扎心,可看着她吃下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又觉得欣慰。 这真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苦涩却也快乐着。 这样也好。 她在就好。 “味道可还好?”他抽开凳子,坐在她身侧。 “有点干巴。” “许是水放少了,我下次仔细些。” 他还真把自己当厨子了。 叶锦潇咬着蒸糕,好整以暇的睨着他,“柳明月要是在这里就好了,她不得感动死。” “……” 楚聿辞噎得嘴角发涩,苦笑一声:“潇儿说笑了,我从未为别人进过厨房。” 无论她信不信,她是第一人。 他从袖中摸出一副竹卷,便是前几日她扔掉的、记录着九年前陆大人一案的收录竹卷。 “既然你想帮春静,便拿着吧,这里面的记录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放在桌上,推倒她手边。 叶锦潇扫了一眼:“你应该知道新雅戏馆被暂封后,查了不少常去听戏的官员。” “我知道。” “那你可知,这些官员背后牵牵扯扯,最后会扯到你的师父镇国大将军?” 楚聿辞微顿,垂眸道: “我年幼从军时,是卫老将军亲手带的我,亲自教导、实战指引,多次并肩作战,这份师恩我自会用自己的方式偿还。” “无论你查到什么,想做什么,这一次,我不会再犯糊涂。” 同样的地方,他不会摔倒两次。 叶锦潇微微挑眉,略感意外,不过,关她屁事。 “这案卷就算你不给我,我也会去大理寺申请重启九年前的案子,重新调查,你给了我,只不过加快了几日的进展罢了。” 不要想着她会感谢他。 叶锦潇拿起竹卷,快速扫视着上方的记录。 竹卷上,九年前陆大人的案子时间、地点、人物、前因后果等,记录的清清楚楚,一眼便揪到了关键所在。 “叶二。” 门外,叶二赶紧进来。 “带着那名叫林玉澜的戏子,去这个地方,抓住这个叫五哥的人。”叶锦潇指着竹卷上的记录。 “抓到后,押送大理寺,状告新雅戏馆的朱老板当年栽赃嫁祸陆大人一事,朱老板获刑后,想要保命减刑,自然会招供其他人,他们一个一个的往上供……” 最后,能查到哪里,能抓到多少,就看大理寺的本事了。 第209章 三思而后行,将来莫后悔 仅一天时间,大理寺便查了十二名官员,收缴了藏在新雅戏馆内三十多万两来路不清的银款,并在这些官员之中发现了结党营私的勾结关系。 一查,许多腌臜事冒了出来。 贿赂的,买凶杀人的,养姬妾的,贪污的…… 皇上得知震怒,下令严查。 一时,朝堂之上,但凡去过新雅戏馆的官员人人自危。 - 德王府。 这是第三天,春静该回晋亲王府了,但德王妃却以身子不适为由,要将春静继续留在身边。 这下,世子妃不依了,亲自来要人。 “德王妃身体金贵,若有不适,理应请御医诊治,怎可由春静瞎胡闹?” 德王妃虽然不过问外面的事,但这春静是叶锦潇的人,她自然是能护则护。 “这丫头伶俐得紧,医术方面也颇有造诣,前几日又为我解了毒,我实在是喜欢她。” “还请世子妃能忍痛割爱,将这丫头借于我多用几日。” 圆滑的一番话,礼仪有加,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世子妃温笑道:“瞧德王妃这话说的,竟为了一个丫鬟亲自向我开口讨要,我若不依,倒显得我小气了。” “哈哈,岂敢岂敢。” 二人都是名门闺秀,这与人往来的面子话,都说得漂亮。 只可惜,今日,世子妃非要将人带回去不可。 “还好我早知德王妃的喜好,特地从晋亲王府挑选了另一名懂医术、同样伶俐的婢女,正好借给德王妃用两日。” “夏桃,还不快见过德王妃?” 身后,一名十四五岁、穿着淡粉色丫鬟衣裳的小丫头机灵的上前: “奴婢夏桃,拜见德王妃,奴婢自幼习医术,定能代替春静姐姐更好的伺候您。” 世子妃:“夏桃留下,那德王妃,春静我便先带回去了。” 德王妃:“……” 话已至此,她还能再说什么? 世子妃功夫做全套,她已无再强留的理由,无奈之下,不得不放人。 出府路上。 春静低着头,安静的跟着,一言不发。 行至安静无人处,世子妃回头,春静也适时停下,与她保持半米距离。 “待在德王府乐不思蜀,连自己的主人家在哪都忘了?”她凉声训斥。 春静低头,未语。 “还是以为攀上了德王府与聿王妃,就能不将本世子妃放在眼里?” “奴婢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倒是大得很,别忘了,你只是个罪臣的女儿,这辈子都是下等的罪奴,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别肖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春静抿唇,没有说话,指尖却攥紧了衣袖,紧紧的抓扣着。 她不是罪奴。 父亲是冤枉的。 “主子与你说话,你哑巴了?” 春静抬头,语气无温:“世子妃,类似的话您已经说了几十遍了,奴婢已经倒背如流,要不奴婢将衣服脱下来,您把这些话刻奴婢背上?” “你!” “放肆!” 世子妃一耳光狠狠地甩了过去。 她最厌恶的便是春静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明明是奴婢,却没有奴才该有的狗腿与谄媚,偏是这般骨子里的高傲作祟,在一众下人里脱颖而出,引诱了世子的视线。 若非她勾引世子,她又何必费了心思针对她? 春静捂着麻木的脸,笑了一声:“您贵为世子妃,还要如此刁难我一个奴婢,倒是给我脸了。” “罪臣之女,打死也不为过。” “奴婢似乎没得罪过您。” “主子教训下人,难道还需要理由?要怪便怪你出生不好,命贱,而有的人生来就是人上人。” 此时,不远处。 两道脚步声一同靠近。 “世子今日有空过来?” “聿王妃不也有空么?” 来人正是叶锦潇与楚怀瑾。 叶锦潇来看春静,顺带告诉她大理寺进程,却在德王府门口与楚怀瑾撞上了。 “我来找春静。” “我也是。” “世子亲自来找一名婢女,这话传出去未免惹人闲话?我身为外人本不该多言,但只一句奉劝,还望世子万事三思而后行,将来莫后悔。” 楚怀瑾微顿,“有劳聿王妃挂心,本世子心里有数。” 二人一边言谈,一边往内走,忽然便闻一道请呼声: “啊——” 只见一朵小白花般娇弱的身子摔在地上。 “春静,你不愿回晋亲王府,莫不是翅膀硬了?我这个世子妃也叫不动你了?别忘了,你是在晋亲王府长大的。” “诗懿!” 楚怀瑾沉眸,快步闪身上前,扶起世子妃,“你想干什么?” 冷锐的目光直视春静。 “身为奴婢,脾气倒跟千金大小姐一样。” 世子妃忙道:“阿瑾,你怎么来了?好了好了,你别怪春静,刚才是我自己没站稳,不是她推的。” 春静冷着脸,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可那双桀骜不服输的眸子,丝毫无畏的回视着他。 即便受制于人,也不减傲骨。 只要抓住一丝机会,便会挣脱掌控,一跃升天。 偏是这样的眸子,偏是这种看得见、却抓不着的虚无,激起了楚怀瑾心底的阴戾。 “几日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少,今日敢推世子妃,来日是不是要跳到本世子头上去?” “来人,将她带回去,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瑾世子。”叶锦潇上前。 还未开口,便被冷冷打断:“家家都有各自的经,聿王妃这是要插手我晋亲王府的事?” 叶锦潇启唇,有些哑然。 确实。 她没有插手的权力。 “我只是想提醒世子一句,莫忘了我方才的劝诫。” 楚怀瑾冷然道:“那便谢过聿王妃一番好意了。” “回府!” 春静被抓走,那侍卫粗鲁得很,拽得她险些摔倒,“叶姐……” 叶锦潇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顶多三日。 三日之内,大理寺必有结果。 走之前,世子妃笑看了叶锦潇一眼,似乎在宫内之争时、扳回一局似的,想要春静好受些,最好是乖乖拿那封信来换。 否则,她在叶锦潇这里受的气,全部还到春静身上。 二十大板下去,可不是女子单薄的身子受得住的。 “聿王妃,你跟春静关系好,你快帮她说说话吧,阿瑾,看在聿王妃的面子上,别罚春静好吗?” 叶锦潇皮笑肉不笑的打断:“可别,我就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有多大的脸面?世子妃高抬了。” “打吧,二十大板又打不死人,就算打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冷然无情的转身离去。 世子妃略感意外。 她就这么走了? 不管春静了? 走出德王府,叶锦潇嘴角的笑意渐寒,下了台阶,摸出夜冥截取来的那封密信:“叶二,把它送到镇国将军府去,务必亲自交到镇国大将军手上。” “记得说是我送的。” 第210章 除了我之外,你还能有别的男人? 晋亲王府。 啪! 啪,啪! 板子打在身上,每一下都拖带出隐忍的闷哼声,二十大板结束,春静被两个下人抓着,粗鲁的扔回下人所住的东厢。 匍匐在地,身上染血,无比狼狈。 世子妃却在婢女的搀扶下走来,罗裙华贵,妆容精致,娇柔似梨花,绣花的裙摆步步生莲。 “春静,你受苦了。” “你想捧聿王妃的臭脚,可她似乎并不将你放在眼里,救都不屑于救你,你日后也不必上杆子讨好她了。” 世子妃蹲下身来,温柔的扶起春静。 “毕竟晋亲王府才是你家。” 春静紧紧地抿着发白的唇瓣,攥紧双手,冷冷地望着面前之人。 想挑拨她跟叶姐的关系。 天底下,除了父母,她最信任的人便是叶姐。 “世子妃身子尊贵,还是莫到东厢脏了您的脚。”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特地给你送了些药来,世子也真是的,怎么能为了我,对你下这么重的手?毕竟你伺候了他九年,主仆间情分深厚。” 世子妃轻叹着,脸上写满担心:“回头我定好好说说他。” 婢女上前,将药摆在桌上,并搀扶起春静。 春静踉跄的站不稳。 婢女忽然松开手,她猝不及防的摔坐回地上,挨了板子的伤处顿时撕裂般的剧痛,她身体狠狠一颤,疼到痉挛。 “呀?”世子妃惊讶,“怎么这么不小心?” “既然伤的这么重,接下来这一个月你便在东厢养伤,对了,你们盯着她,如果她擅自离开东厢半步,便是装病,敢欺骗本世子妃的话……” 几个婢女恶狠狠地应声:“世子妃放心,奴婢们定盯死她!” 这道命令,等同于将春静强行禁足在东厢之内。 没有世子妃的命令,她便必须一直‘养伤’,胆敢离开半步,她们便将春静打出伤来,叫她永远都出不去。 世子妃勾唇。 不错。 她倒是要看看,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春静还怎么往外跑? 厌恶的人,只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日日拿捏着,心里才踏实。 “我给春静带了药,别忘了伺候好她。”世子妃摸着圆润的指尖,笑着离去。 几个奴婢当即深情凶煞的围了上去,两个人按住春静,一个人捏开她的下巴,抓起药便强行灌。 春静剧烈挣扎: “放……放开我……咳!唔唔!” “喝!给我张大嘴巴喝!你受了伤就得喝药,这可是世子妃的一片好心!” “咳咳!” 几个人擒着春静一人,就跟摁砧板上的鱼似的。 一碗黑乎乎的药全部灌下去,这才松开她,几人狠狠地踢了两三脚,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春静痛苦的蜷缩在地上,什么都咳不出来,浓浓的紫茄花味道在口腔内弥漫,整个腹部都在绞痛。 紫茄花是避孕草药。 长期高浓度高剂量的服用,长期下来,会导致终生不孕。 “咳,咳咳。” 她不过是想活着,离开晋亲王府,去边疆寻找父母罢了。 她似乎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为何要这般针对她? “咳咳……” 春静颤抖着身子,艰难的爬到床角,瑟缩的抱紧瘦弱的身子,浑身哆嗦不知是冻得,还是疼得,却在听到脚步声时,瞬间变作警惕。 男人推门而入。 四目相对。 她警惕而疏离,像一只呲牙的凶兽,冰冷无温的瞪视着他。 楚怀瑾冷了眸子,大步走近,捏住她削瘦的下颚。 “怎么总喜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自你九年前进府,我养了你九年,从六岁到十五岁,就算是养条狗也早该养熟了,你却日日想着怎么离开。” “难道这九年来,我对你不好?” 春静被迫仰着头,只是笑。 那笑里三分薄凉,七分讥讽。 “我不是你的奴隶。” “我从未将你当过奴隶看待。” 楚怀瑾看着她:“在你及笄之前,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未曾碰,可你的心里装满了父母,装满了自由与仇恨,却丝毫没有我。” “为了报复,甚至不惜害死世子妃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春静凉笑着,已经不再解释了: “是,是我害死的。” “你想怎么样?” 她就像被拔掉爪子的猫,笑得苍白,与其说是绝望,不如说是伤痕累累,累得不愿再挣扎了。 “我说过,你乖一点,待在我身边,我自会护你父母安好,至于孩子,” 他目光下移,“你生。” 春静浑身一震,似晴天霹雳。 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欠我一个孩子,你生下来还给我,我便放你走。” “不可能!” “这么为难?”他的眼睑染着一层阴色,“我一手将你养大,除了我之外,你还能有别的男人?” 春静充满抗拒:“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给你生孩子!” 况且,她如今的身体,恐怕早就当不了母亲了。 他怒极反笑,“不给我生,给谁生?” “无论是谁都好,绝不是你。” 他擒住她的双手,“为何?” 逼近:“给我一个理由。” - 这边。 世子妃刚教训完春静,便收到侍卫来报,镇国将军府那边的消息,立即动身。 “外祖怎么突然找我?” “可有说是什么事?” 传话的侍卫摇头,并不知细情。 世子妃不敢耽搁,立即赶往。 抵达镇国将军府,被领进议厅,便瞧见那道端坐在主位上的年迈身影,男人年近六十,两鬓斑白但梳得一丝不苟,骨子里的硬朗英气丝毫不减,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更沉稳难测。 见到来人,卫镇国缓缓抬头。 世子妃快步上前,“外祖,您找……啊!” 卫镇国突然甩手一记耳光,掴得她摔在地上,疼得身子发颤,眼泪溅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打她? “外祖?” “没用的东西!”卫镇国扬手,一封信甩在她脸上。 世子妃急忙捡起来。 是她写的信,被叶锦潇截走的那封密信。 “你怎么会有把柄落在聿王妃手里?还牵连上了镇国将军府,这点小事都会被人拿捏,我看你这世子妃之位不如让给你妹妹坐。” 世子妃慌了神,急忙道: “外祖,我也是一时大意,才让叶锦潇钻了空子,我根本没想到……” “蠢货!” 身在权谋世家,轻敌往往会致命。 叶锦潇胆敢来这封信光明正大的送到他手上,还不知她手里有没有握着别的把柄。 想他卫镇国驰骋沙场大半生,到头来竟会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娃威胁。 “本以为你心思细腻,办事妥当,结果,你连叶锦潇都不如。” “废物!” 第211章 敢肖想我的男人,我便弄死你 世子妃捂着脸,跪在地上,默默的掉着眼泪,不敢还嘴,心中却无比怨恨叶锦潇。 那个贱人。 使了腌臜手段,截获了她的密信,实在卑劣可恶! 卫镇国坐镇将军府,手握数万雄兵,全府上下、各支系旁系全敬重于他,没人胆敢忤逆他,此时发起怒来,根本无人敢插话。 训了几分钟,这才让滚。 世子妃忍着泪,狼狈的爬起身来:“外祖,您保重身子,诗懿便先回了。” 捂着脸出了议厅,一道清脆的嗓音传来: “姐姐。” 一个十四五岁的粉裙女子走来,笑嘻嘻的说:“姐姐,你怎么惹外祖生气了?瞧你脸上这巴掌印,世子哥哥瞧见了,恐怕会很心疼呢。” 世子妃瞬时冷了脸,“他是你姐夫,注意你的言辞。” 粉裙女子娇笑道:“世子哥哥只是称呼而已,难道姐姐也不许?等我将来嫁进晋亲王府,还能唤他‘阿瑾’呢。” 世子妃寒了眸子,冷冷的剜了她一眼:“就凭你也想嫁进晋亲王府,做梦!” “那可不一定,只要外祖点头,你这世子妃之位便休想保住。” “敢肖想世子,我便弄死你,你大可试试。” 世子妃冷声落下,拂袖离去。 粉裙女子与世子妃是一母同出的亲姐妹,只不过,在镇国将军府这个权力至上的地方,亲情显得很薄凉。 像她们这些女孩子,无论是外孙女、亲孙女,还是镇国将军府旁系的千金,不过都是用来拉拢权势的‘物件’罢了。 - 聿王府。 “小姐,世子妃刚从镇国将军府出来,脸色不太好……”叶二汇报得十分详细,连脸上的巴掌印有多大都描述得绘声绘色。 他忍不住咧嘴偷笑。 叶锦潇咬了口冬枣,脸上并无过多波澜。 倒是外头的一阵吵闹声,引去了注意力: “让我进去……让开……叶锦潇,你出来!你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叶锦潇!” 柔儿皱眉:“何人在外喧哗?” 叶二立马上道的往外奔,“我出去看看。” 很快,折了回来。 “小姐,是梁姨娘,她带着四五个家丁,不知在府外闹什么,引得不少路过的百姓在看。” “她来干什么?”柔儿不高兴。 在外面嚷嚷,这不是败坏小姐名声吗? 叶锦潇从果盘里捡了四个又脆又甜的冬枣,边走边吃,“我去看看。” 王府门外。 梁姨娘正情绪激动的喊叫着,两名王府的侍卫拦住了她,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像个泼妇: “叶锦潇。” “你出来,叶锦潇!” “叫本小姐大名,有何贵干。”气派的金柱大门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迈过门槛,走了出来。 “叶锦潇!” 梁姨娘一看见她,情绪格外波动,“你将辰儿弄到哪里去了?把辰儿还给我!” 昨天下午,叶暮辰便不在府上,直至今日都不见影踪。 她派人找了一天一夜,也不见其下落。 “他的贴身小厮说,昨天中午,辰儿去见了你,跟你见面后他便失踪了,你将他弄到哪里去了!辰儿有疾在身,腿脚不便,他要是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的!” 叶锦潇吃着脆枣,“我当是多大的事,在这里哇哇叫。” “他都二十岁的人了,想去哪里、要去哪里,难道是我能管得着的?他不见了你去找他,找我干什么?我还能抓了你那个废物儿子不成?” “你!你!” 你才是废物! 辰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决不允许任何人羞辱他。 “他见了你后便消失了,定是你动了什么手脚!” 叶锦潇笑了:“梁姨娘,你别在这里含屎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表明是我?” “他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怀疑别人,偏来怀疑我,我看你就是在这里故意找事。” 梁姨娘愤恨的双眼冒着火,死死的盯紧了她。 就是她做的! “你针对太傅府,针对我们母子,吃相有多难看,难道自己心里没数?” “我怎么吃相难看了?” “上次在太傅府,你害我在一品绣掌柜面前丢脸,不就是在故意针对我?” 柔儿直接气笑了:“梁姨娘,你要点脸!你花的是我们夫人的银子!” “夫人的,就是老爷的,她嫁给老爷,自然所有财物都是老爷的。”梁姨娘冷冷地说道,“可夫人心存不轨,她竟然将所有商铺收了回去,叫我们一家断了收入来源。” 如今,她连燕窝都舍不得吃了。 再看谢暖烟那院子里,日日大鱼大肉供着,金丝碳日夜不停的烧,裙子首饰一天一套,一个月下来都不带重样的,可真是气坏她了! 柔儿:“偏不给你,你去抢呗。” “你——” 叶锦潇立即侧头:“柔儿,怎么跟梁姨娘说话的?没规矩。” “人家梁姨娘虽然出身青楼,见识浅薄了些,吃相难看了些,说话粗鄙了些,嘴脸丑陋了些,可好歹是太傅府的姨娘,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差些给梁姨娘气得嘴都歪了。 可恶! 可恶啊! 这死丫头分明就是没把她这个姨娘放在眼里。 “你到底将辰儿弄到哪里去了?你今天要是不把他还给我,我,我……我这就去顺天府报官抓你!” “那你去啊,有证据我就认罚,没证据的话,当心我反告你一个污蔑王妃、以下犯上、藐视皇室之罪!” 叶锦潇冷哼一声,咬完最后一粒脆枣,没耐性的回府了。 “关门。” “叶锦潇,你站住!你,你!”梁姨娘气急败坏得直咳嗽。 找不到辰儿,还被叶锦潇羞辱了一番,急的直落泪。 辰儿啊! 她的儿! 她的儿到底去哪了? 腿脚不便,又不知下落,万一有个好歹,可叫她这个当娘的怎么活? 梁姨娘急哭了,幸好有两个嬷嬷搀住她。 叶锦潇这么嚣张,一定是她弄走了辰儿。 她到底把辰儿弄到哪里去了? 她的儿啊! 梁姨娘哭得痛心疾首,眼泪大颗大颗的掉,空气中,一道温温的叹息声传来:“聿王妃确实有些太过了。” 梁姨娘红着眼睛望去,只见柳明月叹着气走来。 “她将叶三少爷害成瘸子还不够么?分明就是欺人太甚,想将梁姨娘往死里逼。”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她已经如此无情,梁姨娘又何不让她也试试这种滋味?” 梁姨娘浑身一震,脑中登时有了思绪与方向。 对。 叶锦潇如此欺人,她一味的哭有什么用? 她得想个法子,从谢暖烟身上报复回来。 叶锦潇,你且等着吧,你欠我的、欠辰儿的,我要你娘双倍奉还! 第212章 我把事情办妥当了,老子没理由罚儿子 梁姨娘前脚一走,景易后脚便奔了回来: “王妃,方才可是梁姨娘来闹事了?” 这几日,他一直在太傅府,完成主子安排的任务,协助太傅夫人拿回当年的嫁妆商铺。 今日才刚刚交接完。 十八家商铺,已经全部回到谢暖烟手中。 如今的太傅府,除了叶太傅每个月的俸禄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收入来源,经济大权全握在谢暖烟手里。 梁姨娘过惯了奢华享受的生活,一下从天堂跌到泥里,无法接受,势必要闹。 叶锦潇点头,“闹了会儿,已经被赶走了。” 景易道:“那叶家人着实不讲理,霸占着您母亲的商铺不肯还,请来官府调度,还闹着逼死人了要上吊……” 忽然神色微变,立即改口: “王妃,卑职说的叶家人没有包括您!” 叶锦潇轻笑着摇了摇头。 “我娘那边都忙完了?” “是,都处理好了,断了经济来源,那叶家人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这十多年来,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使着几十号下人,一家穷书生奢靡得很。 这下好了,吃糠咽菜去吧。 叶锦潇其实不解,像叶太傅的身份,远是配不上娘亲,可娘亲为何选择嫁给他,还甘愿在太傅府后院埋没十五载。 娘亲犯糊涂,难道外祖也眼睁睁看着? 外祖舍得自己的女儿被那一家子这样欺负? 她不明白。 娘亲这般美丽大方的女子,怎么就看上了个穷书生? “景侍卫,辛苦了。” 景易万分恭敬:“卑职不敢,这都是主子的吩咐,王妃若要谢,便谢主子吧。” 他知晓二人如今的关系微妙。 观察着王妃的脸色,小心的斡旋了一句:“王妃,主子以前犯过傻,包括卑职,我们所有人都被柳明月欺骗了。” “还望您看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能够给主子一个机会。” 话落,却并未见王妃脸上有什么情绪。 像是不虞,但也不恼,只轻笑了一声: “天下女子何其多,偏来求我作甚?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你爱过一个人么?” 景易低头:“卑职从未。” “我也没有。” 虽不知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最起码要心跳似火吧,活了上下两辈子,这颗心还从未为谁悸动过。 “你看你,从未有心怡之人,怎么能懂得感情?还来劝我,不如我寻个合适的机会,先为你介绍几个合适的女子?” 景易面色微赧,似碰到烫手山芋般立即道: “多谢王妃好意,卑职只想护主子周全,从未考虑过个人私情。” 叶锦潇笑着上前,“别这么急着拒绝,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 景易惶恐:“王妃,卑职当真从未考虑过!” “你看我身边的柔儿如何?” “卑职还有公务,先行告退!” 景易额头冒了一片冷汗,说完就似见鬼般立马开溜,唰的一下就跑没影了。 叶锦潇笑得合不拢嘴。 劝别人倒是一套一套,轮到自己,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这景易倒是个不经逗的人。 “小姐……”旁边,柔儿一双眼睛哀怨得很,“您就算不喜欢王爷,也别拿奴婢推出来当挡箭牌呀。” 她才不嫁人呢。 她要伺候小姐一辈子。 叶锦潇抓了个冬枣,咬了一口,“柔儿,说实话,我看那景易就挺好的,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您故意打趣奴婢!” “我认真的。” 柔儿羞恼的一跺脚,气呼呼的跑了,“不跟你说了!” 离谱! 叶锦潇放声作笑,突然觉得逗逗这两个人还挺好玩的。 只是,没笑多久,宫里就来了一个人,说是传圣上口谕,安排了聿王一点公务,把她也安排上了。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不出来了。 她? 她也被安排了? 传话公公说:“事出紧急,防止出暴乱,还请聿王、聿王妃早做安排。” 传完话,便回宫了。 叶锦潇不明所以,楚聿辞解释道:“江城山匪作乱,为害了一大批受难百姓,他们逃到了都城外,若不能及时安置,恐生乱子。” 等袁将军那边剿灭山匪,定了局势,再送这些受难百姓归家。 “潇儿,你若不想去便不去了,我过去处理便可,许是父皇下旨时,顺口带上了你。” 叶锦潇问道:“这不是欺君之罪?” “父皇若问起,我便说你去了。” “你这不也欺君么?” “我是儿子,他是老子,我把事情办妥当了,老子没理由罚儿子。” 叶锦潇突然觉得他这叛逆的样子有几分可爱。 “潇儿,天气冷,你便在家里呆着,等我回来一同用晚膳,可好?”他有些试探性的卖乖,脸上是柔笑着,说完后,实际上暗里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 叶锦潇不置可否的笑道:“那还是一起去吧。” 说完,先行提步往外去。 楚聿辞眸子暗了暗。 晚膳一事,她这是应了,还是没应? - 城北郊区,一批受难的百姓聚集在此,足足有四五百人,他们是两个村子的人,被山匪烧杀抢掠,欺凌得走投无路之下,被迫举村逃离,来帝都告御状,乞求朝廷庇护。 南渊皇得知此况,立即高度重视,派聿王处理。 聿王夫妇赶来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提前到来,并且已经投身于救助之事: “打两盆热水,快……放心,她一定会没事的……别急!” “用力,用力啊!” 是柳明月。 只见她扎进衣袖,急切的来回奔走,而一名村妇躺在简易木板搭建的破木屋里,挺着肚子快要生了。 但是难产。 流了很多血也没生出来,痛苦的惨叫声令人感到揪心。 柳明月全力救治,村民们全都担心的张望着,几个人正在哭,应该是那村妇的家人。 大家太紧张了,以至于聿王夫妇前来时,没人注意到。 叶锦潇见况不对,快步上前:“让我看看。” 柳明月抬头,看见来人,目光倾慕婉转的从楚聿辞身上飞速掠过,这才看向叶锦潇: “聿王妃,你怎么来了?” 急忙道:“这里脏乱污浊,莫要脏了你的裙子,你怎屈尊降贵来这里受委屈?快些出去吧!” 她满脸细汗,双手沾满血,不顾脏污全心全力的救着妇人。 再看叶锦潇,虽穿着不显张扬,但干净清冷的贵气,着实在此处显得高人一等,格格不入。 二者对比之下,受难的村民们下意识往柳明月身边靠,有些惶恐的看着面前这位‘贵人’。 在村民的印象里,贵人一般都爱摆架子,身份尊贵,前呼后拥,最不屑的便是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农民。 但柳小姐不同。 柳小姐不顾身份,不摆架子,亲力亲为的帮助他们。 柳小姐是好人。 第213章 潇儿发话了,必须立马执行 叶锦潇见惯了柳明月那挑拨离间、煽动人心的手段,村民受灾,此时最需要的是帮助,柳明月故意这样说,不就是为了给她拉仇恨? “聿王,你都听到了?” 叶锦潇回头,看向楚聿辞。 “柳小姐说了,你身份尊贵,这里脏乱污浊,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不快些出去?” 楚聿辞皱眉,冷声道:“本王奉皇命前来救助受难村民,柳小姐这是在质疑本王?” 柳明月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的是叶锦潇。 “我只是担心这里太脏,会污了聿王妃的裙摆……” “聿王妃刚到,一句话都还没说,反倒是你一口一句‘脏’,嫌脏的人到底是谁?” “我!” 柳明月心火暗滞,气到发闷。 他竟这般向着叶锦潇? 当初,他明明将她捧在掌心里宠,要什么给什么,有求必应,如今却对她像陌生人一般。 反倒是昔日不受待见的叶锦潇,成了他的掌心之人。 听说,他为搏叶锦潇一笑,竟在一夜之间将冷院种满早花白玉梨。 那可是连她都未曾有过的殊荣! 柳明月又气又恨,嫉妒得眼角发红,紧紧的咬着下唇:“是,都是月儿的错,月儿身份低下,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顶撞了聿王妃。” “聿王妃,你饶过月儿一回吧!” 说着,就跪下了。 叶锦潇:“?” 她干什么了她? 好好好。 要演是吧? 那她就不客气了。 “你这贱婢,本王妃刚刚赶到,连情况都还没摸清楚,你便恶意抹黑本王妃的名誉,着实可恶!” “既然嘴巴这么臭,便去刷恭桶吧。” 柳明月瞠目。 什、什么?! 楚聿辞觉得妥当,立马趁热道:“既然柳小姐知错就改,主动请罚,那本王便全了柳小姐的心愿。” “来人,还不照王妃的意思办?” 什么?! 等等! 她可是柳家大小姐,父亲官职虽不高,但在帝都城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让她千金之躯,去刷恭桶? “聿王妃,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故意羞辱我!” 叶锦潇懒懒的掀着眸子:“不是你主动认错的么?” “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刚才在做戏呢。” 柳明月面色乍变:“我,我……” 她煽动村民,演了几句,谁知叶锦潇竟顺着杆子往上爬,竟真的要惩罚她。 这个蠢货,听不懂好赖话吗? 楚聿辞如今没几分耐性,既然潇儿发话了,那代表她不喜欢柳明月,在潇儿发火之前,必须、现在、立马执行。 “把她带去刷恭桶。” 风行领命,上前就要抓柳明月。 “聿辞哥哥,你真的要这样对月儿吗?”柳明月不敢置信的挣扎。 想当初,他对她温柔以待。 七年。 整整七年啊! 他的心怎么能变得那么快? “住嘴!”楚聿辞面容微怒,因为这句‘聿辞哥哥’,下意识看向叶锦潇,脸上有心虚,也有几分慌乱。 担心她误会。 可她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下次再敢直呼本王名讳,掌嘴二十!” “聿……” 柳明月含泪要开口,就对上男人那双阴戾的眸子,里面裹着的寒蝉如冰刺骨,他说到便会做到。 他偏是这样狠心的一个人。 认定了一个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无论外界怎么干预,都改变不了他分毫。 当初认定她,可以为了她弄死叶锦潇。 如今认定叶锦潇,便完全会为叶锦潇弄死她。 定是叶锦潇在聿王榻上吹了枕边风,不然的话,凭借她的魅力,聿王不可能不喜欢她。 柳明月攥紧指尖,道:“这名村妇难产,马上要生了,还请待我救了人、再罚我,可好?” 救了人,还惩罚,聿王妃势必会被村民们骂到狗血淋头。 叶锦潇提步走来:“我自会救。” “我辛辛苦苦的为了救这名村妇,跑了那么久,聿王妃一来就要赶我走,莫不是想抢我的功劳?” 村民们含有异样的目光看过来。 他们纵是再蠢,也看出了二人之间存有争歧。 可小张媳妇是瓦子村特别善良的人,为人友好,乐于助人,现在难产命悬一线,能不能先救人再吵架? 叶锦潇冷淡的扫了她一眼,不再与她争论,大步迈进那简陋搭建的小木屋里。 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 难产的村妇痛苦的躺在那里。 叶锦潇刚想给她把脉,柳明月忽然大步奔过来,撞开了她:“我来给她接生就可以了。” 避着叶锦潇时,她的手飞快的动了一下。 藏了什么东西? 叶锦潇敏锐的盯住了,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这是什么?” 柳明月反应极快,抓着手里的药丸便灌进嘴里,咽了下去。 但叶锦潇却看清了。 “川芎!” “你给这村妇用了能难产的药!” 柳明月神色一正:“什么难产的药?聿王妃,你在胡说什么?我在这里救人,你休要辱我名声!” 说完,赶紧为村妇接生。 叶锦潇算是摸清了前因后果。 这村妇脉象有力,胎儿健康,不像是有难产的征兆。 但由于柳明月用了川芎,这种药导致村妇大出血,腹中胎儿不稳,即将一尸两命;关键时刻,她再给出解药,救下这对母子。 如此一来,既彰显了自己‘高明’的医术,也立了大功。 果然不出所料,仅仅一刻钟后,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啼哭声,一个健康的男婴呱呱落地: “哇——” “生了,生了!” 柳明月用襁褓包着浑身是血的婴儿,激动的跑了出去。 “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外面,村民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村妇的丈夫、公婆、亲人们全都跪在地上,感激涕零: “天啊,菩萨保佑,上天保佑啊!” 村妇丈夫哭着说:“柳小姐,您真是个好人!您救了她们母子性命,也救了我们一家,请受我三拜!” “柳小姐真是好人啊!” 柳明月忙搀扶他,“快快免礼,快,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是我的分内事,大家不必多礼。” 村民们直感激:柳小姐人美心善,是个活菩萨。 柳明月勾着嘴角,一切都按照计划行进。 巩固好自己的名声,为将来考取女医官、进太医院打下坚实的基础。 “虚伪。”叶锦潇看着她,已经被狠狠恶心到了。 柳明月得了美名,也不装了,把刚出生的孩子给了家眷后,优雅的洗着手上的血迹,勾唇道: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我想要的不就行了?” “叶锦潇,瞧见村民们对我的感激与爱戴了么?这下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几个胆子敢罚我?” 第214章 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叶锦潇看着她:“你也算是出生在药香之家,不用正当方式帮人,却用这种手段获得美名,若是出了差池,那村妇一尸两命,你难道不觉心慌?” “我与她非亲非故,心慌什么?” 柳明月脸上的薄凉,像一条正在吐信子的蛇,毫无人性可言。 若正常施救,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接生工作,随便来一个稳婆都能完成。 但她动了点小手脚。 便是受尽土匪欺凌的可怜村民+背井离乡的逃离+难产+命悬一线,她再出手施救,可就不是简单的接生而已了。 “她若死了,死于难产,我尽力了;若是没死,便是我的功劳。” 她已经将川芎吞进肚子里,死无对证。 这种药能使孕妇难产,但没有身孕的人吃了,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也是,”叶锦潇道,“你向来是如此残戾的性子。” “你要是进了太医院,将来还不知会酿出多大的祸患。” 柳明月放声作笑:“哈哈哈!” 她还想管太医院的事? 父亲当了半辈子的御药官,与太医院的诸位御医交情极深,那个地方并非叶锦潇管得着的。 女医官,她当定了! “进太医院只是我的第一步罢了,叶锦潇,你从我手里夺走的一切,我会一样不差的……” 柳明月走到她身侧,吐字冷厉:“亲手、全部,抢回来!” 她的妃位。 她的男人。 她的一切。 叶锦潇微微敛眸笑,那嚣张的气息扑了她满脸,只差恨不得当众甩她两记耳光了。 “柳小姐很自信。” “一个手下败将,不知哪来的自信与我斗。” 柳明月不恼,“当初是我大意,中了你的圈套,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至于与她斗的底气…… 柳明月勾唇,直接提步朝外走去。 不少受难的村民看见她,忙恭敬的行礼打招呼,皆唤上一声:“柳小姐。” 柳明月温和的摆着手,与他们交谈起来: “大家都还好么……圣上已经派了人,想必山匪很快就能剿灭,你们定会尽快回家……别担心……哪里不舒服?我瞧瞧。” 她和善极了,平易近人,再加上小白花的容貌,直接虏获了村民们的一致信任。 村民们看她,就像看九天下凡的仙女。 柳明月很受用,亦是极有底气,挑衅的目光看向叶锦潇,那眼神似乎在说: 看见了么? 人心,这就是人心。 你若敢罚我,这些村民口诛笔伐,不会放过你。 你敢针对我? 叶锦潇看着这一幕,很看不惯虚伪的柳明月,没别的理由,就是想给她两耳光。 柳明月从村民们转了一圈,孤傲的回到叶锦潇面前。 炫耀一般:“聿王妃方才可瞧清了?” “你少在这里恶心我。” “哈哈哈!拿我没办法吧,我倒是很喜欢看你那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柳明月摸着指尖,傲然的眯起双眸,眼底尽是张扬姿态。 叶锦潇冷笑一声:“自古以来邪不压正,你要是想走从医这条路,最好还是回头是岸。” “用得着你来教训我?”柳明月冷嗤,“你倒是更虚伪。” “行。” 叶锦潇确定了,“我确实看不惯你,至于能不能干掉你……我试试。” 看她这么得瑟的样子,实在扎眼。 她要是不做点什么,还要看她演戏,实在憋得慌。 叶锦潇走上前,拉起柳明月的手。 “你想干什么?” 忽然借力一推,她踉跄的跌坐在地上:“啊——” “柳小姐,我不过是想与你交谈几句,关问一下村民的概况罢了,并无抢你功劳的意思,你怎么能推我?” 柳明月僵怔住:“你……” “潇儿!” 不远处,一道墨影闪身而至。 楚聿辞扶起叶锦潇,看见她的手心擦在地上,被细石子摁出红痕,登时愠怒的冷视柳明月: “以下犯上,藐视王妃,柳家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我!” 柳明月神色大变,“我没有推她!” “若不是你推的,难道潇儿会自己坐到地上、陷害你不成?”楚聿辞冷视她,“这难道不是你惯用的手段么?” 潇儿性格清冷,向来不屑这些女子争宠、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柳明月浑身僵怔,似晴天霹雳: “你……你说什么?” 曾那么爱她的男人,却对她说出了这么冰冷恶毒的话。 如刀剜心。 “本王与潇儿奉皇上口谕,前来安置这些村民,反倒是你,柳小姐,不请自来,还动手伤人,甚至反咬一口,狭隘的认为潇儿会抢你的功劳。” 楚聿辞话音极冷: “你处处不如她,想抢占功劳的人实际上是你吧。” 柳明月身体发颤,心痛到连唇瓣都在哆嗦:“你竟如此偏袒她……” 那他们这七年的感情算什么? 一场笑话吗! “我没有推她,是她陷害我!” 叶锦潇眨着一双美眸,安静的站在楚聿辞身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得尽了男人的袒护。 “她陷害你?” 楚聿辞冷笑,“她若真想动手,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你,用得着用这种卑劣的方式陷害你?” 她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真的是她自己摔的!难道我会撒谎吗?” “你撒过的谎难道还不够多?” “我——” 柳明月气急败坏,只觉得聿王护着叶锦潇的这一幕十分扎眼。 她没有推她! 这个贱人! “叶锦潇,你怎么这么会演?说话!”她冲上去,“你说话!” “够了!”楚聿辞挥开她,护住叶锦潇,“休在这里惹是生非,来人,把她带走。” “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推她!聿辞哥……” “住嘴!” 男人陡然厉喝似雷霆,吓得柳明月面色唰白,险些站不稳。 “再敢乱叫唤,本王要你整个柳家都滚出帝都城。” 叶锦潇随意的抚着长长的青丝,在指尖打了几个圈,唇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的望着柳明月。 眉梢微挑,尽显张扬。 柳明月看见,气到浑身哆嗦,一双眼中几乎迸出血丝来。 叶锦潇,你故意害我。 你这个装腔作势的贱货! 是你! 啊! 她尖叫一声,愤怒地冲了上去,“叶锦潇!” 第215章 原来,这就是偏爱的感觉 只可惜,她还没靠近,便被一道雄厚的掌风扇倒在地。 “啊!” 她摔得狼狈。 抬头只见男人紧紧的护住叶锦潇,那谨慎小心的模样,就像捧在掌心里的宝贝,生怕磕了碰了分毫。 她却狼狈的像一条狗。 为什么! 为什么!! 当初,聿辞哥哥明明待她那么好。 全都是叶锦潇害的! “聿辞……聿王殿下,你相信我,她在欺骗你,她故意摔倒陷害我,这都是她装的。” 柳明月红着眼角,愤恨的淌着泪水, “叶锦潇,你说话,难道你敢做不敢当吗!” 叶锦潇疑惑的偏了偏脑袋,满目不解:“我做什么了?” “你!” 还在这里装! “哦,刚才啊,”叶锦潇似后知后觉,“王爷,柳小姐积极主动的前来帮助这些村民,其心仁善,你若罚她的话,岂不是寒了村民们的心?” 而且她刚救了‘难产’的村妇,要是还罚她,倒显得聿王昏庸,她这个聿王妃成挑拨离间的作精了。 楚聿辞自然不会给潇儿招黑。 “潇儿放心。” 该怎么罚,他有分寸。 “既然柳小姐热心民众,本王自然会成全你。” “风行。” 风行上前,“属下在。” “那边有几个老人行动不便,大小失禁,柳小姐心善心细,正好过去侍奉,也可全了她一片美名,带她过去。” 柳明月瞪大双眼。 要她去伺候老人,给老人擦屎擦尿? 她可是堂堂柳家的嫡出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来都是被人侍奉,何曾这般低微过。 风行冷脸:“柳小姐,请吧。” 不! 她不去! 她怎么能去干那种恶心的事! 一众村民感动极了:“柳小姐真是太善良了!” “真是个好人啊!” “她不仅救下了难产的小张媳妇,还愿意伺候失禁老人,天底下有几个女子能做到这般?” “她是仙女下凡。” 村民们一人一句高帽子扣上来,柳明月的面色犹如吃了苍蝇般难看。 她要是拒绝,人设就立不住了。 要是答应,照顾老人,擦屎擦尿…… 叶锦潇! 我记住你了! 柳明月一口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此时就是被架在火上烤,已经没有退路,最终,被风行强行带了下去。 叶锦潇摸着鼻尖,暗笑隐隐。 心情不错。 不经意的一个抬眸,瞥见男人那幽深的墨眸,唇角的笑意微顿,男人却急切上前: “潇儿,手疼不疼?” 她摇头:“我没事。” “你都摔跤了,怎会无事,是我不好,让那柳明月钻了空子。”他捧起她的柔夷,仔细的吹了吹。 叶锦潇没那么矫情,却被他一番动作弄得起了鸡皮疙瘩。 立马抽回手,“你忙吧,我去那边看看。” 拔腿便走了。 楚聿辞见了,眼底那笑意越发幽深了。 还是第一次见潇儿用这种戏码的小手段,虽然与她的性格截然不符,但她却不再跟以前那样,对他爱答不理了。 她终于对他有情绪了。 只要潇儿高兴,无论她怎么演,他都配合。 - 这边。 受难的村民有几位年长的人,他们上了年纪,又受到山匪迫害,过度惊吓之下导致惊厥过度,大小失禁。 柳明月被迫伺候,闻着那老人味、恶臭味,险些要吐,却被强压着不得不在此。 双手触碰到老人皱褶油腻的身体,给他们擦拭恶臭的污秽物…… 呕! 她终于受不住了,恶心的冲了出去,吐得昏天暗地。 叶锦潇,你这个贱人! 你故意害我! 你这个娼妇! 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我要弄死你! 呕—— “让我猜猜,你此时恐怕在心里骂我。”不远处,一道含笑的嗓音悠悠传来。 叶锦潇走来,一袭素衣清冷干净,不染尘埃,天生精致的面孔不施粉黛,却矜贵逼人。 柳明月见她,如见不共戴天的仇敌,眼中迸出血丝: “叶!锦!潇!” “我在。”叶锦潇笑,“我没聋。” “柳小姐,这滋味如何?” 柳明月愤怒的冲上去:“你究竟给聿王吹了什么枕边风!你是不是对他下蛊了?他怎么可能会这么护着你!” 叶锦潇身子一侧,避开了她:“你身上什么味道?” “脏,别靠近我。” “……” 这简直比杀了柳明月还难受,还羞辱,还难堪。 这无疑就是在踩踏她的人格尊严! 气死她了! “你别得意……”她气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我会抢回来的,迟早有一天,我迟早会杀回聿王府,我会的……会的。” 叶锦潇轻笑一声:“柳小姐,我似乎体会到你当初的感觉了。” 那种被无条件偏爱的感觉。 “原来,被偏爱的那个人,真的可以有恃无恐。” 当初,柳明月仗着深得聿王宠爱,干了数不清的坏事。 陷害、下药、下毒、杀人、栽赃、抹黑、口诛…… 即便找到了确切的证据,证明她有罪,她也能依靠着这份偏爱,肆无忌惮的张扬跋扈。 就好比刚才。 楚聿辞明明看出了她故意摔倒,陷害柳明月,却二话不说的护住她,为她出气,哪怕她不讲道理,他也陪她不讲理。 原来,这就是偏爱的感觉。 “你不觉得刚才的行为似曾相识么?当初,你可不止一次这样陷害过我。” 叶锦潇笑得张扬。 “啧,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 柳明月气到发指,唇瓣嗡动:“你报复我?你故意的?” “算是。”叶锦潇点了点头,很快又摇头:“不过,我跟你不一样。” “你爱他,爱到发疯,甚至爱到了痴狂的程度,我却根本不爱他。” “不可能!”柳明月尖叫,“你苦心积虑的嫁给他,不就是爱他吗?你要是不爱他,怎么可能把我逼出聿王府!” “因为我要让你尝尝,‘叶锦潇’当初受的罪,‘她’当初受的苦是什么滋味!” 叶锦潇冷步上前,捏住柳明月的手腕,周身戾气逼人: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心爱的男人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爱而不得的男人,我却能像一条狗一样玩弄他!” 冷笑着说完,扯下袖中的蚕丝手绢,扔在地上。 那边,正忙碌着的楚聿辞看见,疾步奔了过来,赶紧将手绢捡起:“怎么掉了?” 叶锦潇厌弃,“脏了。” 他将蚕丝手绢收进自己的衣袖里,“等忙完回家,我给你洗。” 第216章 有主子在,王妃不需要做什么 “潇儿,你先去那边坐着休息,我稍微安排一下,让风行和景易在此盯着便可。” 他耐心的模样映入柳明月眼里,成了扎心的刀子。 他怎么能对叶锦潇那么好? 那她怎么办? 叶锦潇随意点头:“好。” “景易。”楚聿辞唤了一声,景易极其上道的搬来一张木凳,他亲自擦干净了,给她坐。 她看向柳明月,笑意深深。 柳明月仿佛遭到了天大的刺激,整个人都控制不住了:“你这个贱人……” “聿王,你怎么能对她这么好?她不爱他,刚才你不在的时候,她亲口向我承认,她根本就不爱你!” 她挑破真相,似乎想让聿王识清真相,看清叶锦潇的丑陋嘴脸。 然,楚聿辞无比平静: “本王知道。” 柳明月愣住:“你知道?” “既然她不爱你,你为何还要对她好?她根本不配得到你的爱!” “她不配,难道你配?”男人目光薄凉。 柳明月红着眼睛上前,“我跟她不同,我爱你,爱到快要发疯了,离开你的每一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回到你身边。” 他就是她的一切。 “聿王殿下,你身份尊贵,位高权重,何须去看一个女人的脸色?你更应该爱着的,难道不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子吗?” 而绝非叶锦潇这种矫揉造作的贱货。 楚聿辞冷笑一声。 看着她这般声嘶力竭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爱他。 “潇儿曾真诚而炽烈的爱过本王,而你,恐怕只有欺骗吧?” “装了七年,还在这里演深情,你没演累,本王已经眼累了。” 柳明月怔了一下,想起七年前欺骗聿王、冒充他救命恩人的事…… “我也是太爱你了。” “聿王,你相信我,我是因为爱你,才会这样做,要不然我怎么不去骗别人,只骗你呢?” 噗嗤—— 旁边的叶锦潇没忍住失了笑,意识到二人都看了过来,立即摆手,正了神色:“抱歉。” 一时失控,并非有意。 只是突然觉得这柳明月这人挺有趣的,不仅小白莲,PUA的手段也是有一套。 她没兴趣再听下去,起身就给二人腾出空间,“我去那边看看。” “潇儿……” “聿王,我说的都是真的!”柳明月红着眼睛奔上前,声音嘶哑,“当年情况危急,我又不知是谁救了你,担心你继续查下去,会再次引来杀身之祸。” “便没有说明真相,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楚聿辞:“??” “王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虽出身不高,却也见过许多达官贵族、富家子弟,但我一个都不喜欢,偏偏选择了你,我给了你最高的认可。” 柳明月深情而认真的说道。 楚聿辞看着这样的她,依稀看到当初……那个智障般的‘楚聿辞’。 以前,柳明月也会说这样的话。 当时他很受用……很喜欢听,甚至觉得柳明月非常爱自己,能为自己付出性命,万死不辞。 现在清醒过来,再听这些话,只想即刻拔了剑,钏钏两下捅死自己。 他真是个蠢货! 这种洗脑的话,他当时怎么就深信不疑? 这般虚伪的面孔,他当初怎么就从未怀疑? “柳明月,本王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相信你,当年八成是中蛊,迷了心智。”他脸色铁青,退开两三步。 “日后,少在本王面前晃。” 冷声落下,大步离开。 “王爷!王爷!”柳明月急声上前,“王爷……” “柳小姐止步。”风行抬手,拦住了她,“那几个老人还没侍奉好,您请继续?” 柳明月气结一哽。 那几个老东西,怎么不死了算了,还要她亲自伺候,真是美死他们。 “叶锦潇怎么不去?” 风行淡声:“是你主动前来帮忙,挣取美名的,不是么?王妃怎么能跟你抢功劳?” “你!” 摆明就是故意呛她。 “聿王妃既然奉圣上口谕,前来帮助村民,难道就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不怕被人诟病?” 给老人擦屎擦尿这种活,自然要让叶锦潇去干。 风行朝那边看了一眼,“有主子在,王妃不需要做什么。” 简短而直接的一句话,已经完全彰显出叶锦潇在楚聿辞心中的位置。 柳明月心痛如刀绞:“风行,你们怎么都变了?你们变心那么快,可曾想过我的感受?当初你明明待我那么好……” “柳小姐自重!” 风行的神色乍然变了,又忌讳、又难看。 当初,他也是被柳明月蒙骗了! 真是个大骗子。 这个女人,现在还好意思在这里旧事重提,谁给她的底气? - 受难村民约有四百余人,在聿王的调度之下,已经很快稳定下来。 城郊这块区域是一块废弃的平民居所,楚聿辞命人稍微整顿,暂时给这些人住,正忙碌时,又呼啦啦的来了一片穿着齐整统一的护卫。 叶锦潇坐在一处空旷向阳的位置,闲着没什么事。 “那些是什么人?” 那些护卫抬着箱子,搬着架子,看起来不像是聿王府的人。 景易低声回道:“王妃,那边是东宫派来的人,太子用自己的私款购买米粮,专用于给这些村民施粥。” 叶锦潇会意。 出了这样的事,太子身为未来的储君,确实该做好这样的表率。 可前后不出半刻钟,又呼啦啦的来了一批人。 “这些人又是?” 景易过去打听了两句,便折了回来:“王妃,是翊王殿下的人。” 这批人搬来了木炭和厚衣物,分发给村民,村民连连感激翊王。 叶锦潇看着这一幕,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当初南城斐城的疫病,每日死亡千余人,得疫病百姓高达十余万人,那才算是灭族大灾,却只有聿王一人只身赴往疫区。 但现在这四五百个村民,只是受到山匪的迫害罢了,剿灭山匪,他们便可平安回家,并无多大的事,却引得太子、翊王接连相助。 他们都想挣取民心与美名。 皇家这趟浑水表面上兄友弟恭,一派祥和,实际上,恐怕没那么简单。 “行吧,看看王爷怎么安排,要是差不多了,我就先回了。” 她除了懂点医术,没帮别的忙。 区区四五百村民,太子、翊王、聿王皆‘出马’,这么多人在这里,根本轮不到她出手。 若非皇上口谕,点名了她,她都不会亲自过来。 第217章 我长大后,打死都不会娶这种女人 “王妃,您稍坐片刻,卑职过去看看。”景易颔首,提步过去。 在一众护卫的帮助之下,这些村民基本上没什么后顾之忧,甚至还有点享受。 被那么多人关照着,村民倒显得像主子一样: “龙恩浩荡,圣上心中如此惦记我们这些老百姓,他真是一位明君啊!” “谢谢你们!” “我不想喝粥,中午能不能蒸肉包子?” “对呀,官爷,你们人这么好,我媳妇刚生完孩子,想吃几只鸡补补。” “我娘上年纪了,没有牙齿咬不动肉,可以给我们发几条鱼吗?最好是没刺的鱼。” “还有这厚衣服,跟我的码数不太合适,能给我换一件吗?” 他们得到帮助,很高兴,提起要求来也朗朗上口。 几个护卫皱起了眉头。 太子殿下只安排了粥水和包子,肉也是固定分量的,谁知这些村民不想吃肉,想吃鸡和鱼。 这么冷的天,哪来的鱼…… 正想反驳,但旁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别给太子殿下招黑。 他们心中虽不满,但只能应下。 叶锦潇看着这一幕,没什么兴趣,不过,不经意的一个侧眸,倒是瞥视到了几个皮肤黝黑、正躲在木头屋子后面冲她打量的孩子。 那几个男孩约摸七八岁,正是顽皮的年纪,穿着粗布衣裳,一双布鞋蹭得又黑又破,正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躲起来看她。 只不过那眼神…… 并不友好。 “就是她……” “我娘说,这种女人就是书里的妖精,她们什么都不会干,却有一身魅术,勾勾手指头便惯会勾引男人,如果被人抓住,就要把她浸猪笼,不然会祸害一方,不得安宁。” “对,我娘说这种女人很坏很坏……” 他们正私声议论着什么: “她欺负了柳小姐,还让聿王殿下为她鞍前马后,她这妖精会吸食男人的精魄。” “怪不得她长得那么漂亮,我长大后,打死都不会娶这种女人。” “嘘!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了……” 许是习了武的原因,叶锦潇的听觉比常人灵敏些。 耳尖动了动,某些细碎的词句灌入耳中,她只是随和的坐在那里,脸上并无别的情绪。 很快,景易折了回来。 “王妃,大概还需要半个时辰。” “主子将村民的饮食、衣物已经安排妥当,正在让人修缮这些破旧的木屋,您再稍等会儿,便能回了。” 叶锦潇:“哦。” 景易取来厚大袄与毯子,给叶锦潇保暖,又打来了一杯热水。 大家都忙碌着,倒显得叶锦潇坐在那里,从容闲适,像是来享受的。 她接过水杯,注意到那几个小孩躲在木屋后头,还在冲着她看。 景易也注意到了。 “王妃若是不喜,卑职去叫他们走远些。” “不必。”叶锦潇制止,“这些受山匪迫害的村民就是上帝,得罪不得,别去给王爷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景易怔了一下,眼中瞬时亮起了光芒。 王妃这是在为主子着想?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二人和好,指日可待! 叶锦潇揭着杯盖,瞥见那几个小孩扯着脖子、一脸兴奋且期待的样子,黑溜溜的眼珠子里充满了坏意。 垂眸时,只见杯子里的水是温的,且装着一条正在扭动的蜈蚣。 那蜈蚣慌张的在水里挣扎着,触动着几十只脚朝着杯沿爬去,就要爬到叶锦潇的手上。 若是寻常女子瞧见这一幕,定然吓得大惊失色,惊魂尖叫。 然,叶锦潇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噗嗤——” 几个小孩捂着嘴偷乐: “吓死她。” “谁让她欺负柳小姐。” “吓死这个坏女人。” 他们悄悄的窃笑着,本以为会看到女子花容失色的凄惨模样,却只见下一秒……女子指尖微动,两根葱白纤细的指尖直接捉住了蜈蚣。 捏住蜈蚣的中间,两截身体爬在她手上,密密麻麻的触脚胡乱的动着。 她眼不眨、心不跳,直接掐头去尾,扔进嘴里。 几个小孩惊了一跳。 陡然间,女子抬眸,目光笔直的与他们对上,正诡异的勾着嘴角,咀嚼着嘴里的蜈蚣,乌黑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啊!” 几个小孩吓得跌坐在地上,蹬着脚往后退,惶恐的犹如见了鬼。 鬼! 她一定是鬼! 她真的是娘亲说的会吃小孩、还会吸食男人精魄的妖精! 他们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叶锦潇见了,嘴角的笑意逐渐冷了下去,丢掉藏在手心的蜈蚣尸体,抹去嘴角的血浆。 就这点胆子,还敢来吓她? 她还当农村出身、寒门长大的孩子,有多硬气。 两刻钟后。 村民之中,突然爆发了一阵恐慌的尖叫声,一群人围了上去。 “出什么事了?”景易立即赶过去。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吐着白沫,翻着白眼,情况不对劲,妇人与其家人正万分急切: “顺儿,顺儿你怎么了!天啊,我的儿!” “儿啊,你别吓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景易皱眉,吩咐旁边的侍卫,“叫大夫过来。” 很快,大夫赶来。 男孩抽搐的十分厉害,嘴里的白沫吐得就跟缺水的鱼一样,只见出气多、进气少,很快就要不行了。 大夫诊了下脉,诊不出是怎么一回事。 妇人急哭了:“快救他,快救救我儿啊!” “这……”大夫为难,“这孩子的症状像惊厥,又不像惊厥,我施针试试。” 几根银针落了下去,不见好转,反而抽得更厉害。 只见男孩脸色涨红,嘴唇青紫,很快就要不行了。 这时间,旁边有两个小孩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是……是她做的……肯定是她害了王顺……” 妇人急红了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谁害了我儿?” 其中一个小孩伸出哆嗦的手指,“她……” 手指指向,正在捧着汤婆子,眉目矜贵的叶锦潇。 “刚才我们跟王顺偷偷的看了她几眼,她便很凶很凶的瞪我们,肯定是她讨厌我们,才会害死王顺。” 第218章 她没必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村民们愣住,下意识看向聿王妃,眼中皆冒出异样的光,那目光是仇恨的、针对性极强的,且无比警惕。 身为一个村子的人,而自古来村民往往是极其团结,且一致对外的。 景易冷了声音,周身威压逼人:“小孩,你在胡说什么?” 堂堂聿王妃针对几个小孩,这话说出去未免有些立不住脚? “想好了再说,无凭无据之事,注意你的言辞。” 那小孩像是吓到了,瑟缩着身体钻进母亲的怀里,“我没有撒谎,我没有,娘!” 那个坏女人连蜈蚣都敢吃。 肯定是她害了王顺。 母亲急忙护住儿子,登时也怒了:“你这个下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晃晃的威胁吗?我家长贵说出真相,难道有罪?” 况且,他们只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有几个胆子得罪聿王妃? “而且我家长贵年纪小,小孩是不会撒谎的。” “对。”一个较为年长的村民站了出来。 “俗话说,童言无忌,稚子单纯,长贵这孩子才六岁半,无怨无恨的,何故栽赃聿王妃?” 定是聿王妃做了什么,长贵才会这样说。 一众村民觉得有理。 那抱着孩子的村妇哭道:“好哇!聿王妃,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仅仅因为顺儿多看了你几眼,你就要下此毒手,难道你是什么金贵的皇后娘娘,连看一眼都不行吗?” “要是我的顺儿有个好歹,我要跟你拼命!” 抱着顺儿伤心欲绝的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此时,楚聿辞赶了过来。 柳明月也紧跟着过来看热闹。 景易快速将事情的大概讲了一遍,楚聿辞皱起眉头,道:“潇儿不可能做这种事,先让大夫救这孩子,再查病因。” 大夫正在极力施针救治。 村妇哭个不停:“顺儿,我的儿啊!” 几个小孩瑟缩着不敢说话。 柳明月看着这一幕,美眸幽幽的流转着暗芒,开口道:“不知这几个孩子怎么得罪了聿王妃?” 她温柔的走上前,蹲下身来: “小孩,别怕,把你们知道的说出来,便于聿王殿下查询事因。” 两个男孩皮肤黝黑,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见叶锦潇便十分惶恐,下意识往柳明月身后藏。 柳小姐在,他们的胆子这才稍大些,也敢开口了: “是她……” 长贵张了张嘴:“我们看见她坐在那里喝茶,模样十分漂亮,像画里的仙女,我们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不禁多看了几眼。” 另一个男孩怯怯道:“可能是我们看呆了,冒犯到了她,她便厌恶我们这些低贱农民出生的孩子……” 他们胆小又害怕,村民们却气得眼睛都红了。 岂有此理! 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还请聿王殿下给我们一个交代!” “是,我们是农民,我们身份轻贱,可我们受山匪迫害,已经很走投无路了,聿王妃何故刁难我们这些老百姓?” “难道我们低人一等,就活该受欺负吗?” 他们十分愤怒的瞪视着叶锦潇,团结一心的为顺儿鸣不平。 楚聿辞冷声:“她没必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况且,本王是来救助你们的,没道理惹是生非。” 村民们说道:“是,聿王殿下,您确实帮助了我们,可聿王妃来到这里,似乎什么都没做。” “她一直坐在那里,喝茶聊天,看都不曾多看我们一眼,似乎十分厌恶我们。” “她是来这里摆架子的。” 聿王妃并没帮他们。 不像柳小姐。 柳小姐就不嫌弃他们身份低微,亲力亲为的为他们奔走看病。 景易皱眉:“主子已经将你们安排得十分妥当,根本无需王妃插手。” “你这个下人不要插嘴。”一个年长的村男人打断他的话,“我们在跟聿王说话,你不懂规矩?” 聿王妃不帮他们,那来这里做什么? 当花瓶,摆架子好看? 景易捏紧剑,沉了面色,极力的隐忍着了。 柳明月站在一旁,美眸佳兮,安静看戏。 叶锦潇看着这些面容强势、咄咄逼人的村民,一个个皮肤黝黑、凸着额头,高颧骨的刻薄面相,忽然笑了出声。 呵。 哈哈哈! 太子、翊王和聿王三位皇子出手,为他们四五百人服务,这还不够? 还想要她这个聿王妃也伺候他们? “你笑什么?”村妇极其不高兴的看着她。 “没笑什么。”叶锦潇收了笑,看向一旁,“这个孩子病起突然,正好我也懂得医术,这大夫似乎救不了,不如让我看看。” 大夫大松一口气。 聿王妃出手,这孩子势必得救。 “你?”村妇顿时警惕。 “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又想谋害我儿?” 大夫忙道:“这位大婶莫要担心,聿王妃医术高超,远比在下还要高明,这孩子情况危急,聿王妃愿意出手施救,是这孩子的福气。” 村妇尖叫:“她害了我儿,还是我儿福气?” 不! 她绝不会让这个女人接近顺儿。 大夫见说不通,无奈道:“那便恕在下医术有限,救不了这个孩子了。” “什么?!”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救他,你快救他啊!”村妇急了,抓住大夫的衣袖,死活不准他走。 眼看顺儿翻着白眼,就要不行了,她这个当娘的快急冒烟了。 叶锦潇上前,捏住顺儿的手腕,快速点了几个穴道,他肉眼可见的缓过气来,嘴唇也没那么乌紫了。 “顺儿!” “别碰他,他发了急病,我只为他暂时顺了气,还没救好。”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救他啊!”村妇真是急死了。 跟这些贵人说话真累。 救人就不能直接救好吗?半截半截的卡在这里,还说自己没有摆架子,分明就是仗着自己懂点医术,故意在这里炫耀卖弄。 “我没说不救他。” “那你倒是快救啊!” 一套一套的。 是不是还要她跪下来求她啊? 叶锦潇冷淡的扫了村妇一眼,侧头看向景易:“去捉一条蜈蚣来,切记,要活的,大的。” 第219章 聿王妃怎么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蜈蚣? 村民们住下乡下,信偏方,蜈蚣是能入药的药引子,有时候能治很多病。 很快,景易抓来了一条又黑又长,还活蹦乱跳的蜈蚣。 “王妃,要怎么做?” 叶锦潇话音淡淡,却语出惊人:“吞下去,自然药到病除。” 什么?! 所有人神色皆变。 这可是一条蜈蚣,活着的,这么长,而且还有毒,平日里碰到什么虫子都觉得恶心,更别提吃进嘴里。 那画面光是想想…… “你、你说什么?”村妇嘴唇子哆嗦,“这哪是治人的方子?分明就是害人的,哪有人吃蜈蚣的?” 叶锦潇随意道:“救人的方子我已经给了,至于救不救,是你的事,是你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说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走到边上去了。 “你——” 村妇满心惊骇。 看着躺在地上的儿子,虽然缓了过来一口气,却恹恹的像是随时会发病;再看看那模样十分可怖的蜈蚣,吓得头皮发麻。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毒虫。 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相对于性命而言,吃蜈蚣似乎并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 况且这么多人在这里,如果聿王妃敢害顺儿,她定要去官府告状。 “好、好吧,聿王妃,我且信你一回。” 景易看向叶锦潇,得到示下的目光后,大步上前,捏住顺儿的下颚,拧开他的嘴巴。 顺儿恹恹的被迫昂头,突发急病,浑身疼痛,稍微缓了一口气后,只见一条扭曲的大蜈蚣,摆弄着数不清的触脚,就要扔进嘴里。 “啊!!” 恐惧的尖叫声撕破耳膜。 蜈蚣! 不! 下意识挣扎,可病了的身体、瘦小的力量,哪里挣得过景易? “不!放开我!啊——” 顺儿尖叫着挣扎,吓得头皮发麻,两腿一抖直接吓尿了:“呜哇!”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聿王妃,你饶过我吧呜哇!” 众人听之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顺儿吓哭:“我不该顽皮的捉弄你,我不敢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敢往你的杯子里扔蜈蚣了!” 楚聿辞剑眉顿时拧了起来。 村民们也是怔住。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叶锦潇眸色淡淡:“哭的挺有劲,这不就药到病除了么?” 村妇反应过来,赶紧扑上前去抱住儿子,急忙上下左右的检查,见儿子哭声响亮,中气十足,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放心的同时,怒意也涌上心头: “聿王妃,你故意的?” “何以见得?” “顺儿年纪小,又是男孩子,顽皮一些是正常的,就因为他不小心冲撞了你,你就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报复惩罚他?” 她刚才险些被吓掉了半条命。 “聿王妃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能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叶锦潇冷笑了。 这具身体如今不过才十五岁,放在现代那就是上初三的年纪,这个顺儿快七岁,按理来说,他们二人都是孩子。 况且,她还占着理儿。 “你儿子往我的杯中扔蜈蚣,这叫只是顽皮一些?” 这分明就是心怀不轨,十分恶劣,甚至打小就长着坏心眼。 村妇道:“是,就算他做过这样的事,可你不是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吗?” “而且蜈蚣也要不了性命,死不了人,你却想害我儿性命,你别太恶毒了!” 叶锦潇不怒反笑。 可以。 “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些人嘴脸丑陋,吃相难看,但凡是稍微受过文化教训的人,都说不出这种话、干不出这种事来。 “你!你什么意思?”村妇登时怒了,所有村民都气到了。 这聿王妃好泼辣的性格,竟然把他们全部都骂了进去,还骂他们是刁民。 “聿王妃,你别太过分了,我们虽然是农民,但也是有尊严的!” “你不就是身份高贵,投了个好胎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要是农民,还不一定有我们过得好!” “依我看,你就是故意在此仗势欺人,专门欺负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他们愤怒的上前,个个咬牙切齿,满脸怒容,一人一口唾沫恨不得将叶锦潇淹死。 “闭嘴!”楚聿辞厉斥出声。 “回到你们各自的位置去,若是再敢冒犯聿王妃,本王便按律治罪!” 这下,村民们就像彻底炸开的一锅粥,全都不依了,暴乱的躁动起来,个个凶神恶煞的就跟要造反一样: “欺负人了,聿王殿下欺负人了!” “天爷啊!” “没天理啊,老天爷,快救救我们吧!” 景易和风行立即上前,却拦不住这群暴动的村民,眼看着闹得越发激烈,一道女子的讥笑声插入: “果真是一群刁民,怪不得你们村附近出了山匪,想来也是活该。” 不少人怒红了眼:“你什么意思?” 叶锦潇的意思很简单: “若是能有别的出路,正常人怎么会去当山匪?定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一般而言,上山为寇去的都是一些罪犯、绝望、无奈的人,他们不得以此谋生。 “如果我没猜错,江城那边的山匪与你们这些村子也脱不了干系,山匪不是一天就有的,定是你们这些人作恶多端,逼上梁山。” “你!你!” 不少村民怒红了脸,愤怒地指着她,却久久骂不出一句话来。 被叶锦潇说中了事实,他们找不到驳斥之言。 “真是一群厚脸皮的人,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你弱你有理?不占理就耍泼,真是让人长见识。”叶锦潇毫不客气的讥讽道,直接挖苦全村人。 一个村子的人自古来便团结。 这些人仗着自己人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生性刁蛮,胆子也大。 “你,”她直接指向顺儿,“往我杯中放蜈蚣,足以构成以下犯上、藐视皇族的罪状,按理来说应该诛九族,但我今日格外开恩,杀你一人谢罪便可。” “来人,将他带下去。” 村妇吓得尖叫,急忙抱住顺儿:“你疯了!” “聿王妃,我们是受难村民,你要是敢杀我们,这话传了出去,就不怕被人诟病吗?” 叶锦潇冷笑一声:“我名声已经够差了,不差这一个,你看我敢不敢杀他!” “你!你!” 村妇看着她清冷的眉宇,眼中锐气逼人,无端感到脊背发寒,深深的惶恐涌上心头。 她不是开玩笑。 她真的会要顺儿的命。 她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第220章 聿辞哥哥,你看她…… 叶锦潇冷视一行人,话音铿锵有力,一个人对上那么多人,眉间锐利逼人,愣是没有半点要退步的意思。 村民们的神色逐渐惶惶。 本以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想到聿王妃性格这么刚烈,一点都不好欺负。 此事乃王顺有错在先,聿王妃即便是将人杀了,他们也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村妇紧紧的抱着王顺,气焰逐渐小了下去…… 双方僵硬的站在那里,气氛顿时不禁有几分怪异。 柳明月适时上前,笑着充当和事佬: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这孩子确实太调皮了,日后还需好生管教,莫要再犯错了。” “是。”村妇赶紧应了一声,护着儿子警惕的站远一些,生怕叶锦潇像个疯子似的,会来抢她儿子。 “聿王妃,你也大人有大量,饶他们一回吧,他们只是些村民,或许一辈子都在村里,没上过学堂,见识自然没有你广泛。” 柳明月声音温柔,模样温软,说起话来柔柔的,尽是为双方着想的大方做派。 村民们见了,不禁在心中感叹: 柳小姐为人真好。 看看,这才是来帮助他们的,不像聿王妃,不好惹,太嚣张。 叶锦潇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本王妃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柳明月面色一窘:“我……” 顿时尴尬。 怎么也没想到,叶锦潇说话这么直白,这不是在当众打她的脸,让她难堪吗? “聿王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大家……” “踩着我做踏板,来彰显你的大度。” “我没有!” “有或没有,这种事你岂是第一次干?”叶锦潇说话要多直,有多直,丝毫不给柳明月装傻的机会。 柳明月脸色窘迫的很。 她确实有些小心思,可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真的很没台阶可下。 如此咄咄逼人的女子,毫无端庄与大方可言,倒像是个市井妒妇。 聿辞哥哥难道会喜欢这样的人? 她眸光幽幽一转,忽然委屈的望向楚聿辞:“聿王殿下,你看她……” 一柔一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饶是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喜欢她这种温柔似水的。 “本王看她好的很。” “?” 楚聿辞极其满意的给出赞赏,当着所有村民的面,毫不避讳。 “潇儿赏罚分明,心思明确,很有大体风范,身为聿王府当家女主人,确实应该这般恩威并施。” 柳明月:“……” 众村民:“……” 聿王这也太偏心了? 叶锦潇挑眉,似乎略感意外,瞥了楚聿辞一眼。 视线对上时,他满目的柔和与偏袒,似乎无论要面对什么情况,与多少人为敌,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她身后。 她收回目光,淡淡的扫视众人:“诸位很不服?” 不等众人回答,寡淡的加上一句: “不服便忍着,我自幼便是这个性格,家里有钱惯坏了,谁若敢来撞枪口,我倒是有花不完的银子买命,就是不知你们有几条命?” 冷笑一声,直接提步走开了。 众村民下意识往两边退开,神色有些忌讳。 毕竟他们理亏在先…… 本以为聿王妃会跟太子、翊王聿王一样,待他们极好,岂知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一言不合就要下死手。 他们虽然仗着人多胆子大,可要是动真格,真刀真枪的玩起来,有几个不怕死的? 这聿王妃真是不好惹。 柳明月不解,聿王到底喜欢叶锦潇什么?喜欢她目中无人? 虽然闹了一出不愉快,但叶锦潇心中快意,有气出气,有话说话,发泄出来,丝毫没受到丁点憋屈。 饶是脾气好的景易也冲她暗暗竖起大拇指,表示钦佩。 就该如此。 王妃施威,主子施恩,二人恩威并施,既立了威严,也叫村民们不敢再张狂,同时也挑不出毛病来。 叶锦潇在附近闲逛了一圈,村民看见她便远远避开,不敢再硬碰硬,这一幕落在叶锦潇眼里,竟有几分好笑。 对付恶人,就该以暴制暴。 并不是所有百姓都是民风淳朴,心地善良,值得帮助。 她也没那个耐心,为了讨好这些人,委屈做低,还要看他们脸色。 多大的脸? 走了一圈,见这些村民被安置的差不多了,准备回聿王府,意外被一抹小小的力气拉住衣角。 回头看去,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 她仰着小脸,模样怯生生的: “王妃姐姐,你不要生气,刚才的事是大家不对,是他们不好……” 稚嫩的声音小小的。 叶锦潇轻笑一声:“你知道是他们不好?” “嗯,王顺的娘不讲道理,她诬陷隔壁的张叔叔偷她东西,村长做主,把张叔叔赶出村了。” “还有村头的杨大叔,他是个老光棍,靠杀猪为生,却被王顺娘指责非礼,村里的人觉得他年纪大了,不娶媳妇,肯定会对村里的女人图谋不轨,便将他也赶出了村……” 小丫头虽然声音怯怯,但思路清晰,说话表达的很清楚。 叶锦潇闻言,不难判断出这个村子的人有多荒唐。 那村子附近的山匪,恐怕就有许多被逼到走投无路之人。 “你不必担忧,我没生气。” 一大群人,还没有一个小朋友讲道理。 “你们在这里安顿几日,待朝廷的人处理好山匪,便会送你们回家。” 小丫头松了一大口气般,王妃姐姐是个好人。 “嗯!” “你暂住在哪边?天气冷,我先送你回屋。” 小丫头伸出手指,指了一个方向。 这里是安置区,环境说不上多好,但也有一处遮阳避雨的安身之所,那些木头搭建的房子简易破旧,里面挤满了不少人。 叶锦潇送她到一处旧木屋前,看着小丫头走了进去,准备离开时,并未注意到身后墙垣的松动…… 只听得一道惊呼: “潇儿当心!” 男人墨影似箭般闪身而至,极大的惯性将她扑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男人沉重的闷哼声。 “唔!” 嘭—— 叶锦潇微怔,对上男人慌乱的墨眸,撑住他的胸口,这才看见他身后的残墙垮塌了,一根粗大的房梁砸在他的后背,一口温热的血喷在她的颈子上。 热到滚烫。 第221章 合欢散 “你……” “潇儿,咳咳……你可有伤着?”楚聿辞呕着血,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顾不得自己,急忙检查着她。 叶锦潇眉头捏了起来。 她没有丝毫伤处,倒是他…… 这么粗重的一根房梁,他全扛着了。 亦是此时,众人听到异响声,赶了过来,看见这一幕差点吓的魂儿都没了: “主子!” “聿王殿下!” 天啊! 他们吓得手忙脚乱,景易和风行合力搬开那沉重的房梁,就要扶起楚聿辞。 “别动他!”叶锦潇喝了一声。 二人动作一僵,“王妃?” 顿时不敢再搬动。 柳明月跑了过来,吓到尖叫。 只见聿王伏在地上,吐了许多血,被这么粗大的一根房梁砸中,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聿王扶到屋里去!” 叶锦潇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上手,拿住楚聿辞的脉搏。 “聿王妃,你快下令,你是想害死聿王吗?” “他肯定受了很重的内伤,必须马上医治,你若不行的话,不如让我来。” 她就要上前。 一把剑扬了起来,拦住了她。 景易面容无温:“王妃自有分寸,不劳柳小姐操心。” 柳明月心急如焚。 她能有什么分寸? 她直言不喜欢聿王,肯定巴不得聿王出事。 她着急的上前,就想扶起楚聿辞,叶锦潇冷声响起:“他被重物砸中,伤情不明,如果随意搬动,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柳小姐懂医术,怎么连如此基本的道理都不知?” 柳明月面色一哽:“我……” “我是太担心了,关心则乱。” 叶锦潇懒得与她多言,快速给楚聿辞检查了一遍,果然受了很重的内伤,后背的骨头都有些开裂了。 “让大夫把他的药箱借我一用。”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能直接从空间手镯里取东西。 只能采用古人的办法救治了。 “楚聿辞,会有些痛。” 楚聿辞趴在地上,呼吸微重,微微弓起的脊背象征着他此时的情况并不乐观,但他极力的强忍着了。 “无……无妨……” 方才事发突然,立即冲了过来,来不及用内力护体。 不过好在潇儿无事。 她平安便好。 叶锦潇打开药箱,取了剪刀和纱布等物,开了张方子让人去熬药,随即剪开他的衣物,露出后背那片乌紫的血淋淋,触目惊心。 她眉头轻皱。 楚聿辞却像抓住希望的光一般,无比希冀的盯紧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潇儿是在担心我么?” 他满怀期待。 叶锦潇神色淡淡,并未说什么,动手给他处理伤势。 “潇儿,”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舍不得移开分毫。 记得上次他受伤时,潇儿全程漠然,连看都未曾去看过他一回。 还是第一次亲手给他处理伤势。 他感到异常满足,“辛苦潇儿给我包扎,可能伤处有些丑陋,委屈潇儿了。” 叶锦潇语气平稳:“你因我而伤,为你医治是应该的,即便是一个过路人受伤,我也会出手相救。” 言外之意:在我这里,你并不特殊。 他并不气馁,反而很珍惜每一次她能与他心平气和说话的机会。 “从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怎么弥补。 “潇儿,想来是我太傻,自诩年少有成,性格狂妄,殊不知什么都看不透,一条路走到黑,钻进死胡同里,才知道要回头。” 他自嘲的讥笑着。 叶锦潇专心为他包扎伤处,并未答话,楚聿辞却像倒豆子一般,话不停。 “潇儿,我知道你心中满怀怨恨,恨我当初无情与薄凉,此刻才明白过来自己心中真正所求,不过是一个你。”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面前之人,认真而诚挚,却叫周围的人全都没了声。 风行:要不主子您先包扎好了伤口再说? 景易:在这种情况下说这么煽情的话,似乎不太合适吧?搞得好像现在不说、王妃明天就会跑了一样。 众村民:…… 柳明月嫉妒的眼睛通红,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聿王以前从未跟她说过这些深情告白的话,只会给她一些死物、赏赐、珠宝首饰,如今才发现,她得到的都是些身外之物,叶锦潇得到的却是他的感情。 她不甘心! 叶锦潇神色平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想多说什么。 “潇儿……” “闭嘴。” 楚聿辞立马闭嘴噤声,只睁着一双灼灼的眸子望着她,听话的像一条小狗。 叶锦潇:“……”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谈谈心。 有些话她以前就说的很明白了,但楚聿辞似乎听不懂。 她不是‘叶锦潇’,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女人。 接下来的伤势处理的行云流水,约摸一刻钟后,扎好纱布,几个人一起将楚聿辞搀扶到旁边的小屋里休息。 叶锦潇酝酿字句,准备跟他坦言,可就在这时叶四来了。 叶四神色匆匆,找到这里,跑到叶锦潇身侧耳语了几句。 叶锦潇眉头登时拧了起来:“我娘怎么突然这样了?” 叶四也不知细情,只能赶紧来报信。 叶锦潇立马动身回太傅府,也管不上楚聿辞了,好在楚聿辞懂事,觉察到情况不对,立即唤道:“景易。” “王妃那边似乎有事,你跟上去看看。” “是。” 几道身影先后快速离去,越走越远,拐角后,柳明月悄无声息的站了出来,看向几人走远的背影,唇角隐晦的勾起。 看来,梁姨娘动手了。 叶锦潇此次回太傅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楚聿辞受了重伤,用不了武,也动不了内力,而且还调走了景易,只要想办法支开风行,他就跟拔了爪子的老虎一样,任由拿捏…… 她转身,直接寻到那正在熬药的大夫,取出袖中一只白纸包裹着的东西: “将它放进聿王的药中。” 大夫愣了一下,“柳小姐,这是什么?” “别问,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大夫吓得手一哆嗦,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平民老百姓,哪敢与这些官家相斗? 惶恐的将小纸包接了过来。 颤颤巍巍的打开,里面装着的是淡红色的粉末,飘着一股勾人的魅香味。 这是……合欢散! 第222章 潇儿,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两刻钟后。 大夫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神色有几分不安的来到小旧的木屋前,“聿……聿王殿下的药熬好了。” 风行守在门口,“给我便行。” “是。” 药碗递过去。 看着风行走进屋内,大夫的神色愈发惶惶。 合欢散是媚药,效果极强,除了行男女之事外无药可解…… 聿王妃不在,柳小姐这是想…… 越想越害怕,赶紧折了回去,抓起药箱,为免惹出事端,连夜带着家人逃离帝都城。 木屋内。 楚聿辞趴在简易的小床上,受伤的身体不便移动,面色微白的喘息着,动不了的模样看着有几分脆弱。 “主子。” 风行进来,“您趁热喝药。” 楚聿辞抬眸,“放着……咳,王妃还未回来?” 主子,您是不是糊涂了,王妃才走两刻钟,恐怕才刚到太傅府,就算是飞也没那么快。 “您喝了药,属下出去看看。” 楚聿辞扣起碗沿,将那苦涩的黑色药汁抿进嘴里,苦得咳了好几声,风行接过空碗,这才出去。 只是不远处,聚着一大群村民,正在激烈的争着什么,吵声非常大,眼看就要打起来。 他皱眉:“闹什么?” 走过去看看。 屋内。 服下药的楚聿辞趴在床上,逐渐觉得呼吸有些重,身体有些热,寒冷的冬日里,他好像置身夏日一般,拉着领口莫名有几分燥郁。 热。 就连思绪也变得有几分模糊。 后背的伤火辣辣的,烫得他有些不适,扶着床沿咳了四五声,想去拿桌边的水,却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眸子恍惚,却怎么也看不清她。 女子身着一件素净的白裙,干净简单,浑身上下只簪着一根银簪,没有任何多余的首饰。 那纤细清冷的模样,与脑中最渴望的那道身影逐渐重合。 “潇……潇儿?”他视线朦胧,不自觉红了脸颊,嗓音也变得异样喑哑。 柳明月脚步微顿。 这药果然有迷惑心神的效用。 只是一瞬,便温笑着上前,声音刻意的捏了捏:“是我,阿辞。” 楚聿辞浑身一震:“你……唤我什么?” 她握住他滚烫的手,美眸流转着温柔的光。 “阿辞,你的身子好烫。” 男人呼吸微紧。 一声‘阿辞’,唤得他呼吸紧促,体内的温度仿佛爆燃了十倍,满目的猩红似激动,又似渴望,抓紧她的手。 “潇儿,真的是你……” “你从未这样唤过我,我……我……” 他红着眼睛,竟喜极而泣。 柳明月几乎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虽早知楚聿辞迷恋叶锦潇,却不想他竟卑微到这个程度,因为一个称呼感动成这般,当初她日日唤他‘聿辞哥哥’时,怎不见他感动? 那个小贱人! 为了顺利得手,她还特意换上了叶锦潇爱穿的白衣,褪掉浑身的首饰,只留一根银簪。 “阿辞,你若想听,日后我便天天唤你,可好?” 柳明月握起他滚烫的手,轻轻贴在自己冰凉的脸上。 冰与火碰撞的刹那,摩擦出激烈的火花。 他体内的火一触即发。 他痴迷而渴望的望着她,目光蒙蒙:“潇儿,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嗯,阿辞,我爱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呢?我们永远在一起,再生几个孩子,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她迷恋的抚摸着男人的面孔,抽开自己的腰带。 “等我怀上你的孩子,便再也没人能将我们分开。” 聿辞哥哥。 楚聿辞不敢置信,她的原谅令他得到恩赐一般,惶恐而紧张,体内的热浪越发灼烈,欲望与疼爱几乎喷薄而出。 “潇儿!” - 太傅府。 落梅院外,站着不少人,他们凶神恶煞的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手上拿着铁链子就要上锁。 奶娘恼得不轻,派人拦住:“放肆,你们竟敢对夫人不敬!” 梁姨娘摸着大红色的丹蔻,嘴角嗪着冷笑: “谢嬷嬷,夫人生了怪病,来了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还会传染人,我只能将她关在落梅院,这样做都是为了整个太傅府着想。” 奶娘怒了: “太傅府还轮不到你一个妾室来放肆!” “她不够资格,难道还轮不到我吗!” 人群外,老太太拄着拐杖,穿着一件规整的褐色衣裳,模样肃穆冷厉的走来。 下人们立即朝两侧散开,“老夫人。” 老太太冷着脸走来,“谢氏生了怪病,为了大家的安全,暂时将她关起来,又不是委屈她了,难道将整个府上的人都传染了,她心里才高兴?” “做人岂能这么自私?” 谢奶娘气红了眼。 夫人这病来得突然,正在寻医治之法,又不是要死了,他们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 “老夫人,我家夫人乃千金之躯,受不得这委屈,我已经差人去请小姐了,有什么事等小姐回来再说。” 老太太冷声:“我还没死呢!” 拐杖恼怒的点在地上: “叶锦潇一个出嫁之女,难道还能爬到我头上,做太傅府的主不成?” “我说把谢氏关起来,就是关起来。” “来人,上锁!” 谢奶娘大步上前,伸出双手护着身后的落梅院,“我看谁敢靠近!” 几个下人拿着冰冷的铁链子,神色汹汹的就要冲上去,但是被落梅院的下人拼命拦住。 “反了!”老太太恼得不轻,“我这个当婆母的,连自己的儿媳妇都管不住了,如今还被一个下人当面冲撞。” 谢奶娘丝毫不畏:“谁敢给夫人受委屈,我定一丝不漏的禀报给老太爷。” 老太太瞪眼。 这是在威胁谁呢?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她谢暖烟是首富之女,嫁到他们叶家,就得听她这个婆母的差遣。 “自古来,婆母教训儿媳妇,天经地义,你这刁奴若是还敢再次造次,我便连你一块罚!” “好大的口气。” 空气中,一道冷笑声传入。 众人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叶锦潇大步走来,身后跟随着景易与叶四,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就像护航的保镖。 梁姨娘笑着看戏,云微微亦是在边上凑热闹。 老太太皱眉:“我在处理家事,你是出嫁女,没有提前递交拜帖,怎么能擅自回娘家?” 真没规矩。 叶锦潇昂首走来,笑容无温:“娘家?” 抱歉。 她从未把太傅府当成过她的家。 “今日,我是以聿王妃的身份来的,你们这些朝臣家眷见到王妃,却不知行礼,看来,太傅府很见不起聿王府。” “也不知你们太傅府安的什么心,若叶太傅头上的乌纱帽不想要了,明日一早,我便禀明圣上。” 第223章 你以为你能嫁进聿王府? “你——” 老太太浑身一震,自然不敢拿儿子的仕途与前程作赌。 “叶锦潇,你这样做就不怕遭天谴么,叶太傅是你爹。” 她不敬重父亲也就罢了,竟敢还口出狂言,欲背后捅刀。 “要是没有你爹,没有太傅府嫡女的身份,你以为你能嫁进聿王府?” 过河拆桥。 吃相难看。 不愧是下贱商贾的女儿,身体里流着的都是低贱的血脉。 叶锦潇直言:“没有叶太傅,我仍旧是谢家的亲外孙女,腰缠万贯,一辈子不愁吃穿;但没有我娘,有没有如今的叶太傅,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大家子搞不清主谓? “况且,我能嫁进聿王府,全靠我下药谋来的,靠我外祖给国库捐银子得来的,与你太傅府有何干系?” 老太太气红了脸:“你,你——大言不惭,简直不要脸。” 哪有人将‘下药’之事挂在嘴边? 行下作之事,却跟很骄傲一样四处张扬。 谁家千金如她一般粗鄙? “我不要,给你了,反正你们叶家人爱占便宜。” “……” 老太太气得说不出话。 叶锦潇来的路上,已经听叶四说明了大概情况,大步上前,“听说我娘病了。” 目光扫向那群凶神恶煞的下人。 看向那粗大的锁与铁链子。 那几个下人不知怎的,像是心虚一般,下意识将铁锁藏到身后。 她忽然温声一笑:“想不到我娘生病,这么多人都来关心她,谢谢大家的一片好心,从今天开始,你们的月银都涨五两银子。” 下人们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四、四小姐?” 五两! 他们这些下人,每个月多的三两银子,少的也有五贯铜钱,可四小姐一张嘴便要给他们的月银翻倍。 他们没听错吧? 叶锦潇笑得温和:“你们待我娘好,当得起这份月银,好了,大家都先散了,我先进去看我娘了。” 说完,带着景易和叶四入内。 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叶四大步跟在一侧,压低声音问:“小姐,您明知他们心怀不轨,跟老夫人是一伙的,为何还要奖赏他们?” 叶锦潇冷扯着唇角:“他们只是暂时还没弄清楚,谁是他们的衣食父母罢了。” “惩罚他们,耽误我时间。” 没有永远的忠诚,但是有永远的利益。 这句话适应于任何场合、任何人。 落梅院外。 众下人神色惭愧,只觉得手中的铁链和铁锁千斤一般重。 他们听从老夫人的话,针对夫人,可四小姐非但不气恼,还奖赏他们,他们顿时像做错了事一样,心中充满惭愧。 同时醒悟,夫人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聿王妃更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 从今往后,他们定唯夫人马首是瞻! 院内。 叶锦潇大步奔进屋,“娘。” 屋里,谢暖烟正用帕子捂着脸,身上裹得十分严实,看见女儿神色有些慌张,“潇儿,你怎么回来了?” 赶紧退开身子。 “别靠近我!” “娘,你这是怎么了?” 谢暖烟捂紧了脸,“我……不知怎么回事,今早醒来便浑身发痒,抓烂了也止不住,来了几个大夫,不仅没用,还都把他们给传染上了。” 叶锦潇大步上前。 “潇儿……” “没事,我看看。” 拿开谢暖烟的手,只见她的脸、脖子、手背,处处抓得都是青紫色的红痕。 再这样抓下去,若不及时处理,只怕会毁容。 叶锦潇沉着眸子,快速诊断了一眼。 “奶娘,去烧两盆热水端过来,娘,把你身上的衣服全都换了。” 奶娘不敢耽搁,马上去。 谢暖烟痒得受不住,浑身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潇儿,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中毒了。” “什么!” “我先给你解毒。” 叶锦潇速速着手为她处理,几根银针下去,再服用特质的药丸,谢暖烟身上的瘙痒便止住了。 谢暖烟痒了一整天,险些被折磨掉半条命。 叶锦潇严查谢暖烟今日接触的东西、吃过的食物、伺候的下人,很快就揪出了矛头所在——桌上的白玉瓷花瓶里插着的腊梅。 几支腊梅打着花苞,开得正好,上面却沾着骨藤草之毒。 骨藤草,一旦接触皮肤,便会瘙痒不止,哪怕是将皮肤抓烂、抓得血淋漓看见骨头,也不会减轻丝毫,能够将人活活折磨死。 娘亲喜欢梅花。 骨藤草抹在腊梅之上,娘亲赏梅时,正好中招。 奶娘得知,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这腊梅是紫翠折进来的。” “紫翠这丫头伺候了夫人将近十年,想不到竟会背刺主子!看我怎么惩罚她!” “奶娘且慢。”叶锦潇唤住。 “小姐?” “既然这腊梅是紫翠放的,她倒不至于这么蠢的害我娘,要么她是被人利用了,要么就是她背后有人指使。” 即便把人抓过来质问。 紫翠承认了又如何? 不揪出幕后之人,哪怕是杀了紫翠,也治标不治本。 “我娘刚解毒,身上抓出那么多伤痕,要好好休息护理,其他事交给我去做。”她把药膏放进奶娘手里。 奶娘红了眼角。 小姐长大了,懂事了,能够独当一面,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会闯祸的小丫头了。 “好,好。” 看着小姐这般沉着稳定的模样,她心中全是‘望女成凤’的欣慰。 “娘,您先歇着,我出去看看。” 谢暖烟疲惫得紧,实在是没有几分力气了,只能勉强的点了点头。 叶锦潇起身出去,脸上的温情冷了下去,一出落梅院,便见梁姨娘等人还在外头。 云微微眨着美眸:“表姐,舅母可好些了?” 梁姨娘也关心的上前:“四小姐,你娘的身子如何了?你可要隔些距离,当心被传染,白天已经传染了三个大夫了。” 叶锦潇惊讶的反问:“我娘身子好得紧,怎么会传染?” “我方才进去看了,她只是过敏了,开了一点药,擦上便好了,没有梁姨娘说的那么严重,白天请的大夫恐怕也是庸医吧。” 梁姨娘愣住。 这怎么可能? 谢暖烟中了毒,怎么会是过敏? 黑市里的贩子向她保证,骨藤草之毒无色无味,却能沾在皮肤上,令人瘙痒不止,一直抓抓抓,足以将自己抓毁容,抓出血,最后被瘙痒活活折磨而死。 白日里,她还见谢暖烟痒的受不了,痛苦的在床上打滚。 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你娘好得这么快,四小姐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叶锦潇睨着她:“怎么,盼着我娘有个三长两短,你好坐她的位置?” “我——”梁姨娘面色微变,讪笑道,“我自知出身低贱,怎敢奢求太傅夫人之位,四小姐说笑了。” “有自知之明便再好不过。” “……” 第224章 我非礼了你,我承认 叶锦潇扫视一行人:“都还围在这里干什么?眼里没活,就去刷恭桶。” 众下人立即散开,“是!” 挨骂了,丝毫没有不高兴,个个咧着嘴喜滋滋的。 四小姐答应给他们每个人涨五两月银,别说是挨骂,挨打也甘愿。 众人一散,梁姨娘与云微微几人便凸显出来。 叶锦潇看向梁姨娘:“你眼里也没活?” “我……” “表姐,你怎么能这样跟梁舅母说话?梁舅母也是关心舅母,见她生病了,急的找了好几个大夫。”云微微懂事的开口。 “找了几个庸医,看来梁姨娘的诚心也不怎么样。” 梁姨娘捏紧手帕,极力的维持住脸上的端庄,勉强笑了一声:“是我无用,让四小姐见笑了。” 离开之前,不甘心的朝那落梅院扫了一眼。 谢暖烟怎么会是过敏? 难道那毒药失效了? 可花了她足足一百两银子,却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可心疼死她了! 景易看着梁姨娘几人离开的背影,低声请示:“王妃?” 叶锦潇抬了抬指尖。 景易会意,立即尾随上去。 叶四从院内大步走了出来,“小姐,夫人的身体情况已经稳定了,此事是我疏忽,没有保护好夫人,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他屈膝跪下认罚。 “是叶四无用。” 叶锦潇收回目光,“起来。” “有心人想害我娘,防不胜防,你只需尽力便好,无论太傅府出了什么事,都要及时告知于我。” 就好比这次。 要不是她及时赶回,这一大家子就要得逞了。 娘怎么就不能跟叶太傅和离?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跟叶太傅谈谈。 - 假山后。 梁姨娘左右巡视,确定周围无人,这才警惕的与一个穿着紫衣的丫鬟谈话: “你没下毒吗?” “怎会无用……你确定谢暖烟是真的中招了?” “姨娘,奴婢亲眼看见夫人碰了腊梅,沾到毒粉……” “那谢暖烟为什么会没事?” “因为王妃会解毒。” 头顶上,一道声音插进来,二人惊得抬头去看,只见景易抱着剑,站在假山上,将她们的对话全都听了去。 梁姨娘登时吓得脸都白了。 这人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丫鬟也吓了大跳。 “还好我及时出现,为梁姨娘答疑解惑,梁姨娘不用谢。”景易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很体贴细心。 怪不得妹妹以前说,心细体贴的男子才能讨女子喜欢。 梁姨娘:“……” 下一秒—— “放开我!” “啊!” 景易一手抓一个,直接将二人扭送到叶锦潇面前。 梁姨娘狼狈的扑摔在地上,扑到一双月牙白色的绣花暖绒鞋子前,抬头便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四、四小姐……” 叶锦潇对着她笑:“梁姨娘,你现在应该没什么话要说吧?” 梁姨娘面色乍白:“我——四小姐,听我解释!我……” 她怎么也没想到,人没害到,还被抓了个正着。 她这下就算是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了。 “是她!” 立即将那丫鬟抓到面前。 “是她做的!她出的主意,买的毒药,我也是受害者,我当真什么都不知情啊四小姐!” 丫鬟:“?” 虽然诧异,可自然也明白主子的意思。 主子要她死,她又岂敢妄活? 被迫闭紧双眼,握紧双手,承认道:“是,是奴婢做的……四小姐有什么怨怒,便全都冲着奴婢来吧!” 这么明显的‘背锅’戏码,叶锦潇没空陪梁姨娘演戏。 直接道:“将这二人押送顺天府,交由顺天府审讯。” 梁姨娘浑身一震:“什么?!” 只见叶四带着三个下人奔了过来,擒住了她与丫鬟二人,登时慌张的挣扎: “四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放开我!此乃太傅府家事,怎么能闹到顺天府去!” 顺天府乃处理案件之地,每一件案子都会往上汇报到大理寺,再传到皇上耳中。 她好歹是当朝太傅的姨娘,要是被抓到那种地方,这话传出去,她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丢的是整个太傅府的脸。 她以为叶锦潇顶多是辱骂她几句。 叶锦潇冷笑一声:“投毒是家事?我给你一瓶老鼠药,你立马吃下去,我也当这是家事,必给你风光大葬,如何?” “你!你!” 这分明就是在欺她! 梁姨娘气得眼睛都红了:“四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 闹得这么难看,老爷必不会放过她。 况且,她即便投毒了,谢暖烟不是没事吗? “羡儿在大理寺,他要是知道你如此欺我,必不会放过你!” 叶锦潇冷冷一笑,踱步上前,清冷的眸子直视梁姨娘:“梁姨娘,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能否为我解惑?” “明明是你动手在先,理亏在前,却因为斗不过对方,就哭喊着受了委屈,我娘还没罚你,你倒是先哭上了。” “你这委屈究竟从哪来的?” “我——”梁姨娘哽得气急败坏,“我!” 叶锦潇冷哼:“带走!” “叶四,别忘了到顺天府门外,好好的为我娘击鼓鸣冤。” “是!”叶四擒住梁姨娘,另外两人擒住丫鬟,强行扣着挣扎的二人抓了出去。 “放开我!我不去顺天府!救命,老爷,羡儿,婆母,救命!救命啊!” “放开我!” 把她抓去顺天府,无异是一种天大的耻辱。 哪个世家官家的贵夫人会被抓到那种地方去? 叶锦潇! 这个小贱蹄子! 她这是想让整个帝都城的人看太傅府的笑话! 梁姨娘死死抱着柱子不肯走,张嘴便大喊:“非礼!叶四,你这恶奴,竟敢非礼太傅府姨娘!” 过往百姓看见这一幕,纷纷停了脚,疑惑地看了过来。 叶四不急,捏着双拳关节咔咔响,而后粗犷的嗓音扬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梁姨娘,怪不得大家都说你出身青楼,狐媚手段了得,连奴才都被你勾了去,您一把年纪了,真的很风韵犹存呢~” 百姓们瞪眼。 嗅到瓜的气息,赶紧围过来吃瓜。 梁姨娘的面色陡然涨红。 故意这样喊,是想让叶四放开她,想不到叶四竟直接接了茬,妄图用他下人的名声来玷污诋毁她。 “你!” “叶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胡说什么,老爷知道定不会轻饶你!” 叶四惊讶:“啊?难道不是梁姨娘你自己说的吗?我非礼了你啊,我承认了,有什么不对?” “你!”梁姨娘羞怒至极。 胡说! 闭嘴! 她身子清清白白,只属于老爷一人。 “你这恶奴,故意辱我名声,我要杀了你!” 梁姨娘尖叫一声,双手长长的指甲愤怒的抓了过去,却被叶四轻松的扭住,毫不客气的拽去顺天府。 第225章 我想怀上你的孩子 落梅院。 清理了某些人,院内的空气都清新不少,谢暖烟靠坐在软榻上休息,看着女儿手里拿着什么喷雾,给整个屋子消毒。 她的目光越发温爱。 叶锦潇忙完,确保骨藤草的毒全部除尽,这才放心,回头就对上那双温柔的眼眸: “娘?” 怎么突然这样看着她。 谢暖烟握着她的手,“潇儿,自从你成了家,便比从前稳重成熟许多。” 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责任,便也撑起了一片天。 她很欣慰。 “你跟聿王要好好过日子,娘看聿王那孩子还算不错。” “??” 娘,您果真瞎了眼。 当初瞎眼看上叶太傅,现在瞎眼看中聿王,‘叶锦潇’也瞎眼看上聿王,真是要瞎瞎一窝。 遗传的。 门口,候着的景易耳尖微动。 夫人器重主子。 他得赶紧将这个消息汇报主子。 叶锦潇不想说这个话题,糊弄了两句后,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只是来不及说多少,院外,只见风行神色匆匆的赶来。 景易看见他,“你怎么来了?” 风行握紧配剑,往屋内扫了一眼,低声:“出事了……” 谢暖烟隐约觉察到什么,轻拍叶锦潇手背:“潇儿,娘这里无事了,夜色不早了,你该回了。” 那二人是聿王身边的护卫,她曾见过。 聿王这是特意派人来接潇儿回去的? 看来,二人感情不错。 她这个当娘的,接下来是不是该催生了? 叶锦潇小坐了片刻后,便与谢暖烟告别,走出太傅府,突然驻足,风行与景易二人步伐很急,险些撞上她后背。 “王妃恕罪!”风行惶恐的拱手低头。 “找我什么事?” “是主子,主子他……” “他的事来寻我作甚?我又不是他爹,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我管他?” 叶锦潇不感兴趣。 “王妃,还请您去看看主子吧,除了您,没人能帮到主子。”风行急声哀求。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他?”叶锦潇讥笑一声,提步便走。 “王妃!” 景易屈膝,重重的跪了下去,“求您,王妃,主子是真的知错了,求您给他一个机会吧!” 叶锦潇脚步微顿,侧头看向景易。 整个聿王府,能让她稍微有好感与耐心的人,只有景易。 - 城郊安置区,夜冷如霜。 小旧整洁的木屋里,柳明月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无比渴望的往男人怀里钻: “阿辞,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什么都愿意做。 哪怕是假扮成叶锦潇。 “潇儿……”楚聿辞疼惜的握着她的手,身体热如火,就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潇儿,我真的好幸福,就像做梦一般不真实。” 柳明月掐紧指尖。 那个贱人有这么好? “既然觉得幸福,那便好好的疼爱我吧,阿辞,我想怀上你的孩子。” 别说那么多了。 赶紧做吧。 可他却抽泣起来,舍不得碰她,就像一枚失而复得的珍宝,只敢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呵护。 “潇儿,从今往后,我定不会负你。” 柳明月急的不行:“给我个孩子,再说别的行不行?” “潇儿,我只是太高兴了。” “聿辞哥哥,难道你不想碰我吗?” “想……” 药性催动之下,火热吞噬了理智,他自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却在模糊之间听到一声厌恶的称呼。 聿辞哥哥? 脑中有一瞬的清明,一张清冷的面孔划过: ‘你在我这里永远都不会得到原谅。’ ‘我不是受虐狂,绝不会爱上曾弄死过我的人。’ ‘五十日一到,我们便和离。’ 楚聿辞满目火热与朦胧,看不清面前之人,脑中那道绝情的声音却如针扎一般,深深地刺着他。 绝不原谅…… 眼看女子就要扑入怀,他忽然重重的推开她。 “啊!” “聿辞哥哥!” “你不是她!”楚聿辞如坠火炉之中,浑身灼热得要焚化,极致的热浪之中挤出一丝理智。 那双几乎喷火的墨眸终于看清了她: “柳!明!月!” 她敢! 她竟敢! 柳明月顾不得那么多,事情到了半截,他中了药,叶锦潇被支到太傅府,一时半会回不来,她是他唯一的‘解药’。 “是我,聿辞哥哥。” 她渴望的扑上去:“你身子好烫,让月儿来为你降降温……啊!” “滚!” 一巴掌呼出去五米远。 楚聿辞身形踉跄的站不稳,热的抓紧领口,胡乱的撕扯,仅剩的一丝理智即将要被火热吞噬。 热。 好热。 视线朦胧的晃动着,物体的影子就像蒙了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柳明月痛苦的捂着胸口,爬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 “我这么爱你,为了你近乎痴狂,可那叶锦潇呢?她可曾给过你好脸色看?” “聿辞哥哥,你回头看看我吧!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他应该爱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他应该爱她。 柳明月还想再靠近时,却被楚聿辞捏住双手的腕子,毫不客气的直接扔了出去。 “就凭你,也有资格碰本王!唔……咳,咳咳!” 被房梁砸中的身体本就受了重伤,此时又被合欢散折磨,根根血管几乎要爆裂般,滚烫炽热,无处发泄,痛得他目眦欲裂。 强行忍耐,气血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 高大的身体摇摇欲坠着跪倒在地上—— 叶锦潇来时。 只见木屋狭小阴暗的角落里,男人紧紧的蜷缩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扎进大腿根。 痛意稍微缓解了那磨人的滚烫。 只是很快,热浪再次猛烈的袭来,他拔了刀子,再次捅进去。 殷红的血溅了一地。 “你不要命了?” 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像是从梦中传来,令男人动作微僵,有些呆滞的抬起头。 “潇、潇儿?” 这次,他没有看错。 先是感动,可很快紧紧的蜷缩回角落里,握紧匕首,远远地避着她:“走,出去……” 他拼命的克制着自己。 害怕。 怕一沾到她身上的香味,便失控的没了理智,会伤害到她。 更怕自己在失控的情况下,做出不该做的事,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叶锦潇淡淡的扫了一眼,便知他中药了。 他身上有伤,还捅了自己好几刀,药性加快血液流失,再这么撑下去,势必会爆体而亡。 打掉他手里的匕首,“你想死么?”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红到湿润:“比起死,我更怕你死都不原谅我。” 他窝在角落里,双手沾满淋漓的鲜血,红着眼睛望着她,竟有几分委屈与可怜,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狗,无助的抓住她的裙摆。 叶锦潇垂眸:“你只是中药而已,怎么会死?” “难道你……你愿意……” 他惊怔得不敢相信,呼吸急促的喘着,“潇儿,你当真愿意……” 火热与现实,他几乎快要分不清。 随即,便听到女子那寡淡无温的嗓音: “我不愿意,自然有人愿意。” “景易,找个女人给他。” 第226章 踹掉那个睁眼瞎,给我一个名分 候在门口的景易惶恐的跪在地上,“王妃!” 主子的心思,他未尝不知,又岂敢…… 楚聿辞怔了下,踉跄的身体栽回角落里,像一座伟岸的山脉倾塌,笑得自嘲。 是他奢想了。 “出去吧……” 他紧紧的抓住双臂,手背上根根青筋跳了出来,极力的强忍着火热,一双眸子变得似野兽般猩红: “出去!” 在濒临失控的边缘,他宁死也不会做违背她意愿的事,更不会碰别的女人。 “主子!”景易与风行皆急红了眼。 再这样下去,他不是爆体而亡,便是失血过多而亡。 “都出去!”嘶哑的低吼从喉咙里溢出,男人浑身发颤,伤处的血潺潺往外涌,像一头画地为牢的困兽,自尽等死。 莫名有几分哀戚与可怜。 叶锦潇道:“去叫柳明月过来。” 楚聿辞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染血的薄唇嗡动:“潇儿……你总是知道往哪里下刀子最疼……” 总是能精准无误的扎在他最痛的地方。 叶锦潇并无伤他的意思:“你不是喜欢她?” 他死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自然也没有坏处,能过来一趟全是看在景易的面子上。 “你们两情相悦,让她来救你,最为合适。” 一把刀子狠狠扎在楚聿辞的心脏。 几乎窒息。 “潇儿……”他仰起的头,眼角蓄泪,“我从未喜欢过她,是她骗了我,我误以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从始至终,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人。 “我知道你不信我,就像我当初未曾信过你,这都是我亲手造下的孽,怨不得旁人。” 他艰难的爬了几步,抓起掉在一旁那血淋漓的匕首。 噗嗤—— 直接扎进大腿里。 “主子!” “主子!” “唔——咳咳。”他呕出一口血,伏在地上,痛意暂时压住浪潮般的火热,强行牵制回了一分理智,忽然笑得无比凄惨。 呵。 哈哈哈! “潇儿,我好像明白你的感受了。” “你不惜一切也要与我和离,宁死也要离开聿王府,就好比现在的我,宁愿死也不会碰别的女人。” 她厌恶他的程度,就好比他厌恶别的女人一般。 天底下没有感同身受这个词,针扎到自己身上,亲身体会时,才知道这有多痛。 “是我对不起你,七年……这七年……是我糊涂啊……” 他咳出血,声息逐渐弱了下去。 直至伏在地上,彻底昏迷。 “主子!”风行扶起他,红了双眼。 失血过多,他身体冰凉;药效发作,他身体滚烫;火与热交织,在他本就受了重伤的身体内撕扯,随时会破碎。 王妃好狠心。 她真忍心这般眼睁睁看着。 景易踉跄的上前:“主子!” 要是主子有个好歹,聿王府便垮了,一切都没了。 主子确实对不起王妃,但他是个好王爷,好将军,这些年来南征北战、保卫疆土,救助百姓,民心之向,他足以堪称‘无愧于心’四字。 “王妃,求求您救救主子吧!” 景易扑跪倒在叶锦潇脚边,七尺男儿弯了腰,红了眼。 “主子心里只有您,您救救他,卑职愿以这条命起誓,日后定唯王妃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一个头重重的磕了下去。 他愿一命换一命。 叶锦潇看着这一幕,漫不经心的轻抚着脸颊,“我是不是太心狠了?” 可是没人知道,在那个雨夜里,她被楚聿辞下令打三十大板,还发了高烧,有多冷多痛。 没人知道在疫区时,当着御医、百姓们、士兵们的面,她被楚聿辞一个耳光甩在地上。 活了上下两辈子,她从未被打过脸。 那是第一次。 但不可否认,楚聿辞今日为了救她,硬生生扛下了那根倾倒的房梁,受了严重的内伤,导致内力无法驱动。 若是平时,他定能用内力压制药性,想办法排出体外。 恩恩怨怨,牵牵扯扯,竟像钢丝球一样绕在一起,理不清了。 “王妃,求您开恩,卑职知道您医术过人,定有法子!”景易沙哑着声音哀求。 叶锦潇垂眸,良久才开口:“扶他躺着。” 她没想要他的命。 至少不能因她而死。 风行与景易神色皆喜,王妃这是答应了?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的搀起主子。 楚聿辞的情况很不好。 内伤,媚药,外伤,每一样都会要命。 叶锦潇扎了几根银针,止住大腿上几道伤口的血,缠紧绷带,至于他体内的媚药。 “他昏过去了,运不了功,我在他身上十六个大穴划开刀口,你们运功替他逼出药性。” “不过,这媚药十分激烈,强性的内力只会与之硬碰硬,必须是阴柔的内力为他调和。” 二人皆怔。 “王妃,我与风行修的皆是至刚至阳的内功。” 这等刚强的内功行的是遇强则强、奋进之道,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上限,也能时刻以最好的状态保护主子。 叶锦潇皱眉:“不行。” 刚柔并济,倒是能救他一命。 双方都刚,就跟针尖对麦芒,只会两败俱伤。 “你们那些暗卫难道没有修阴柔内力的?” 风行摇头:“下面的人练的都是同样的功法。” 阴柔的内功偏女性化,暗卫们个个刚强热血,自然不会修那种绕指柔般的功法。 叶锦潇脑中倒是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这附近哪有山泉?风行,把楚聿辞带过去,景易,你立即去一趟温柔乡,求见君无姬,就说是我想见他。” “是!” 二人不敢耽搁,立马分工合作。 夜,寒如霜,沉如水。 城外山间,月光寒芒,林间影子斑驳,万物的影子朦胧着,一汪山涧哗哗的流淌着,水面粼粼的折射着寒冷的波光。 一汪幽潭冷得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飘在水面上。 风行扶着楚聿辞,靠坐在石头上,不时的摸他的脉搏,神色担忧而紧迫。 叶锦潇站在一旁,安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安谧的空气里,终于传来一丝波动。 来了。 她抬眸望去,还没见人,便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嗓音:“如此深夜,郊外幽会,小锦儿这是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林间,那道红色的身影无比张扬,雌雄莫辩的脸庞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微昂着头颅,一双狭长的桃花眸格外妖冶。 叶锦潇:“君门主,好久未见。” “我知道,你对我甚是想念。”君无姬笑眯眯的走来,“打算什么时候踹掉那个睁眼瞎,给我一个名分?” 风行怒。 你骂谁睁眼瞎呢? 挖墙脚挖到眼皮子底下来了,欺人太甚。 叶锦潇眼角微抽:“什么名分?” “装,”他一脸‘你自己懂’的眼神走过来,在她的细腰上掐了一把,“你难得主动找我,难道不是想我了?” “……” 她就算跟楚聿辞和离了,也没打算再嫁人。 她对男人不感兴趣。 第227章 在小锦儿心里,你可不是唯一的例外 “难道不能因为别的事而找君门主么?”叶锦潇拍掉腰上的那只‘咸猪手’。 退开半步,拉开距离。 君无姬含笑上前半步:“如此深夜,幽幽戚戚,除了偷情之外,还能干什么正事?” 叶锦潇退开,“堂堂君门主愿意干这等见不得光的事,这话传出去,就不怕辱了名声。” “我喜欢刺激。” “……” “小锦儿若是在意名声,谁若说瞎话,我便杀了谁,全都杀了,自然没人敢嚼舌根。” 他捻着她一缕青丝,笑着绕在指尖,一双含笑的眸子越发幽深。 看起来像是真的。 只要她点头,他就会真的这么做。 叶锦潇面无表情的拍开他,“别逗了。” 她一个嫁过人的女人,没那么大魅力。 “我寻你来,是想给你诊诊脉,看看你的毒有没有发作,如果……” “你关心我?”君无姬挑眉,一副‘被我抓包了吧’的表情。 深夜寻他,又是关问,还敢说对他没有心思? 叶锦潇睨了他一眼:“如果没有毒发,身体状况稳定,便帮我救一个人。” “……” 他默了半秒:“就知道你大半夜找我没好事。” 好事也轮不到他。 “说吧,救谁?” 顺着叶锦潇的手指指向望去,瞧见那寒潭旁耷拉着头、陷入昏迷的楚聿辞时,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玩我?” 要他出手救楚聿辞? 开什么玩笑? 他们之间几次撞面,都跟针尖对麦芒一样针锋相对,打起来更是往死里下手。 他怎么可能救聿王? 叶锦潇道:“前几次为你诊脉,你修的应该是至柔至阴的内功,楚聿辞中了媚药,急需阴柔的内功为他调和,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哦哟。 “除了本门主就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啧啧啧。 君无姬阴阳怪气:“想要我帮你救人,又故意抬举我一番,小锦儿,你可真会拿捏本门主。” 让他有一种,他对她而言很重要的感觉。 独一无二的那种重要。 叶锦潇脸上挂着淡笑:“君门主言重了,聿王身份不低,你救了他,事后大可直接跟他提条件,索要好处。” 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好处包括你么?” 他忽然来了兴趣:“小锦儿,如果我救了他,向他要你,你说他会不会同意?” 像楚聿辞这种极度大男子主义的人,怎么可能容许绿帽子戴到头上? 他只怕恨不得杀了君无姬。 “别开玩笑了。” “君门主,你身上余毒未解,还需要我为你解毒,你顺手帮我一个忙,救了楚聿辞,算是我们互利往来,不行么?” 君无姬没有开玩笑。 至少目前而言,他对她挺感兴趣。 不过。 “我倒是好奇,他中了药,你身为妻子,不正好给他解么?” 叶锦潇道:“我不会跟我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 与不爱的人上床,与强女干没有两样。 君无姬眸子微闪。 提步上前,拿起楚聿辞的手腕,发现他不仅中了药,还受了内伤,失血过多的状况下,能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他快死了。” 他放下手,目光深深的望向她,似乎想探究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到了这一步,你都不愿救他?” 叶锦潇淡笑:“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 “我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找了帮手,至于他能不能活,那就与我无关了。” “哈哈哈!”君无姬忽然放声大笑,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 哈哈哈! 这个回答,他很满意。 看来,她心里已经当真没有聿王了,因为这一点认知,他心情不错。 为她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何妨? “可以。” “我为你救人,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叶锦潇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她没听错? “你救聿王,自然是聿王报答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君无姬可不管这些,“是你找我来救人的,自然得由你来承担后果,你若不同意,我便不救了。” “……” 这都叫什么事? 这也能扯到她身上? 景易急了,红红的眼睛赶紧看向叶锦潇,像一条巴巴的可怜小狗,时刻准备为叶锦潇万死不辞。 叶锦潇略微斟酌:“你提。” 君无姬也在斟酌。 小锦儿的性格比想象中的还要狠,连曾经深爱的聿王都能生死不顾,他若提的要求太过格,她自然不会为了聿王、委曲求全。 片刻后。 方道:“你店里给我留个屋,我要去你那里住。” 叶锦潇头上冒出几个问号。 就这? 她等着君无姬狮子大开口,但他说完后,便没有再张嘴了。 “就这个要求?” “很难么?”君无姬腹中冷笑。 那个姓夜的能住在她的店里,还能吃她亲手做的饭,他为什么不能? 他也要去。 叶锦潇摸着耳垂,“难倒是不难……” 就是觉得奇怪。 她的店虽然不小,后院有十几间屋子能住人,可君无姬身份尊贵,偏要挤到那里去干什么? 也罢。 反正店里只是一个落脚之处,并无别的意义所在,多住一个人何尝不可。 “行。” “你答应了?” “嗯,答应了。” 君无姬眸中染笑,唇角隐隐的扬了起来。 姓夜的,在小锦儿心里,你可不是唯一的例外! “那便一言为定,小锦儿,我这就为你救人。” 聿王最好是活着。 他要是死了,小锦儿得陪葬。 叶锦潇点头,如此一来,也算是报了楚聿辞白天救她、扛下那根房梁的情义了。 “我已经刺破了他的十六处大穴,你将他扶到寒潭内,利用潭水降温,再用至柔的内力为他调整内息,排出药性。” 君无姬揉着双手腕子,捏着指关节,薄唇忽然勾起,不怀好意的望着昏迷的楚聿辞。 扶? 呵。 不好意思。 他上去就是一脚,踢在楚聿辞的腰子上,直接把人踹进寒潭里。 “主子!” “主子!”风行和景易又急又惊。 “多大的架子,还要本门主扶,脏了本门主的手。”君无姬不屑的扯唇。 叶锦潇:“……” 自半年前中毒以来,他武功受到压制,到目前内力只恢复了两成,暂时不是楚聿辞的对手,他可没忘记前两次交手时,楚聿辞将他打吐血的事。 风水流轮转呐。 哼! 第228章 拿着他的剑,使着夜冥的剑法,救楚狗 风行心疼又愤怒。 还从没人敢踹主子,要不是有求于君门主,主子何必受这等辱? 眼下,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忍! 叶锦潇摸摸鼻尖,像是什么都没看见,“我去那边坐坐。” 说完,走了。 君无姬下了水,运起内功便拍在楚聿辞的背上,“结束之前,莫来搅扰。” “是。”风行景易二人自不敢拿主子的性命开玩笑。 “有劳君门主。” 二人各自退开数米,护在寒潭左右。 夜,安宁至极,寒风掀落枝头的枯叶,潭水哗哗的流淌着,溅起的水花子凝成冰晶,结着一层淡淡的薄霜,冷得彻骨。 叶锦潇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轻拢着身上的衣物,抬手接了一片落叶。 沙—— 枯黄的竹叶落在手心里。 竹叶纤长,却断了一半,只有半截,断开的缺口位置齐整如刀削,没有丁点瑕疵。 若是正常枯败的叶片,不可能断得这么齐整。 叶锦潇漫不经心一瞥,陡然觉察到什么,立即抬头看去。 唰! 刹那,寒芒乍现。 一把锋利的剑刃从天而降。 她反应过来的翻了半圈,避开这锋锐的一击,只见黑衣男人从天而降,直接扬起一道剑风,横扫而来。 劲风起! 满地的落叶掀起,直逼叶锦潇面门,她后退数步,面前的地面被剑风斩成两半,一地的落叶震飞而起,呼啸如飓。 “王妃!” 景易觉察不对,闪身而至,护在叶锦潇面前。 “来者何人!”风行拔了剑。 黑衣男人按了下脸上的面巾,双眼迸出狠厉的杀机,二话不说直接迎身而上,与风行纠打起来。 剑刃撞得激烈作响,寒芒四射闪了眼,招式快得叫人看不清。 此人武功极高。 景易上前:“王妃,您退至寒潭,去主子那边,这里交给我们。” 叶锦潇没有忸怩,“有备而来,当心。” 她撤了步,没有内力的她自然不会留下拖后腿。 寒潭旁。 水流声溅得冰冷,两道宽厚的身影盘腿而坐,寒气冷得凝了冰,二人身上冒着潺潺的细烟,运功到了一定的境界,若是强行搅扰,极有可能遭到内力反噬而亡。 乌黑的血涓涓的在水面荡开一朵朵诡异的花。 楚聿辞体内药性还未解。 此刻,他无疑是最虚弱的,但凡是个废人,都能提剑杀了他。 想必是他的仇家趁虚而入,想要他的命。 那边的打斗声越发激烈,迟迟不见结束。 “无形剑,疾风步。”寒潭内,君无姬阖着眸子,专心运功,耳尖敏锐的已然觉察到来者之人。 “是江湖上以出鞘必见血、剑剑要人命的第一杀手——阎罗。” 此人武功说不上高强,却极其阴辣,修的皆是索命的杀招。 每次出剑,必要夺人性命,以血祭剑。 叶锦潇不太了解江湖之事。 “冲着你来的?” 君无姬阖眸,“本门主行踪隐蔽,今夜至此,无人知晓。” “那就是冲着楚聿辞去的,或许是他从前得罪了什么人,仇家买凶杀人,总不能是冲着我来的。” 叶锦潇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闷哼声,景易捂着胸口吐了血。 她眸子微沉。 这个叫阎罗的江湖第一杀手这么厉害? 要是此人杀过来,楚聿辞昏迷不醒,君无姬身中剧毒,功力只恢复了两分,再加上一个没有内力的她,必定是扛不住的。 “君无姬,你还要多久?” 君无姬运着内力,“若是从前,自是弹弹指尖,便能为楚狗解除药性,可如今本门主自身难保,还要为你救人。” “小锦儿,你可莫要忘了本门主的功劳。” 他嘴上打趣,实际上浑身凝重,额头上布满薄汗,极力将体内所剩的内力全部渡入楚聿辞体内。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即便厌恶楚聿辞,也要将人救了。 叶锦潇忽然觉得他这个人,挺重信用的。 杀手若闯过来,二人皆会遭到内力反噬,落入危难,君无姬完全可以此时收手,扔下楚聿辞,护全自己。 可他没有这样做。 她立即踱步,“我过去看看。” 能拖一时是一时。 等君无姬为楚聿辞解了药便好说了。 “你没有内力,去干什么?楚狗的那两个护卫是吃干饭的?”君无姬虽然需要运功,不能轻易动弹,但嘴上的功夫丝毫不饶人。 “你安心运功,其他的不必忧心。” 叶锦潇大步奔了过去。 林间,三道身影交织在一起,打得格外激烈。 风行与景易联手,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将那杀手阎罗逼得步步后退,一掌拍在其胸口。 “唔!” 阎罗倒退数步,长剑插在地上,稳住身形,抬起一双阴戾的眸子,扬剑卷起满地的枯叶疾扫而去。 二人挥剑作挡。 视线朦胧之际,只见数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阎罗冷笑一声,退开数步,“杀了他们。” 数名黑衣人缠住风行与景易,他提了剑便朝着寒潭的方向去,刚奔出去几步,便被一道纤细的身影拦住。 “不知阁下受何人所托?收了什么好处?” 叶锦潇捏着一缕青丝,笑道,“我出双倍的价钱,如何?” 阎罗盯住她,扫了眼她身后的寒潭,冷冷凛笑:“不如何!” 话音落下,直接伸手朝着她抓去。 那掌心都带着凛冽的风,叶锦潇敏锐的避开,却能感受到那掌风扫到脸上时,似薄刃割入皮肤般刺痛。 仅此一掌,她便绷直了脊背。 只是来不及多言,阎罗再次攻了上来,下手绝无客气可言,叶锦潇避了两招,被一掌击中肩头,踉跄的倒退数步。 “小锦儿……唔!” 君无姬刚动气,神色便变了。 “我没事!”叶锦潇站定双脚,“君门主专心些,当心走火入魔,这里交给我便可。” 交给她一个没有武功底子的半吊子,他能专心才怪! 虽说她懂些巧劲,可到底是半道出家,哪能与江湖第一杀手对敌。 怪他大意。 出门时,忘记带人了。 “你就如此赤手空拳,怎能与他对敌?”君无姬迅速稳着内力,一掌抵在楚聿辞后背,另一只手拍水扬起,红色的衣袖溅起水花,冷冷拂起。 寒芒闪过—— “接剑!” 叶锦潇接住的是一只银色的雕霜花剑柄,握在手心里,几乎冰凉刺骨,可它就像有生命一般‘嗡’的震动一声,银色的剑芒甩了出来。 至柔至刚的软剑像一条赋予生命的龙,她险些没有握住蹦出去。 真是一把好剑! 她轻舔了下嘴皮子,提身而上,与那阎罗打了起来。 君无姬无法专心。 此剑名唤逐月,从师祖手中传下,跟随了他十五年,是天底下千金难求的好剑,仅此一把。 虽有逐月加持,可小锦儿那不入流的功夫,仍然难以与阎罗拉扯。 都怪楚狗。 中了药,随便找个女人睡一下不就行了? 偏要缠着小锦儿。 真是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还特别令人生厌。 要不是看在小锦儿的面子上,他早就钏钏两巴掌过去。 君无姬一边运功,一边不放心的观察着那边的动向,本来在为小锦儿担忧,可他看见了什么? 小锦儿竟然与江湖第一杀手阎罗打成了平手?! 她使用的那套剑法竟是……二十四桥! 他没看错! 是令无数武学人氏毕生渴望追逐,传说中早已失传的二十四桥剑法。 那个姓夜的竟然将藏剑山庄的镇庄之宝,传给了小锦儿! 君无姬看见这一幕,恼得一口血险些吐出来。 这都叫什么事? 小锦儿拿着他的剑,使着夜冥的剑法,救楚狗! 第229章 你没有脉搏,你是个死人 叶锦潇握着剑,全神贯注的与阎罗对敌,只觉得手中的剑轻如蝉翼,似乎与她融为一体,又削铁如泥,泛着锋利的寒芒。 有了它,武力值直接提了两个度,打起来虽然得浑身紧绷,却也勉强接得住招。 阎罗觉得惊讶:“你一个没有内力的人,竟然能在我手下过十余招。” 他行走江湖多年,杀人无数,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你这把剑,倒是把好剑。” 叶锦潇盯着他,手下不敢掉以轻心,剑花挽了个凌厉,拉开距离。 “你的身份不难猜,为何还要戴着面巾?莫不是长得太丑,无法见人?” “……” 阎罗按住脸上的面巾,像是被激怒一般,冷喝一声,裹挟着杀伐的戾气攻了上去。 “找死!” 啪! 剑刃相撞,摩擦出激烈的火花,叶锦潇被那雄厚的内力震得倒退数步,只觉得虎口发麻,心脏的位置闷闷作痛。 站稳了脚,准备上前时,气血突的翻涌。 “唔——” 一口血吐在地上。 好强的内力。 叶锦潇抹去嘴角的血迹,缓缓抬头看向那周身戾气的阎罗,踉跄的站直身体,“君无姬。” “带楚聿辞先走。” 君无姬心神刚乱,掌心的内力反噬回来,令他神色乍变,“小锦儿!” “先走,我马上就来。”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总不能叫君无姬和楚聿辞死在这里。 叶锦潇提了剑,再度冲了上去,与那阎罗打了起来。 君无姬虽然心急,可他正在运功,若是现在收手,楚狗必定危矣,他眼下也是内力不济,不宜恋战。 无奈之下,不得不抓起楚聿辞,破水而出,先行离去。 二人走了,叶锦潇这才放心的跟阎罗打了起来。 “你天赋不错,只可惜,不是我的对手!”阎罗招式猛烈,明晃晃的剑锋映着他的双眼,格外逼仄。 叶锦潇挡得有几分吃力,但眸子坚定的盯紧了他,不敢有分毫掉以轻心。 那边。 景易与风行被十几个黑衣人缠住,分身乏力。 叶锦潇一边抵挡,一边在心下计算着时间。 估摸着君无姬带着楚聿辞已经走远了,方才冲着那边唤了一声:“景易!” “撤!” 今日没带够人手,楚聿辞情况不佳,恋战对他们不利。 “王妃,您先走!” 叶锦潇迅速摆手,指示了三个方向,示意三人分开撤,便挽了个剑花与阎罗拉开距离,立即朝着林间撤去。 同时,景易与风行也立即散开。 阎罗眯眼:“你们去追聿王,聿王妃这边有我足矣。” 提了轻功,便飞速追去。 林间道路不平,坎坷崎岖,偶有荆棘刺破衣物,轻功并不能顺畅使用,但是追聿王妃足矣。 叶锦潇跑得飞快,身子灵巧的四处穿梭,觉察到身后的那道冷气急速逼近,不禁暗叹一声。 聿王妃真是个高危职业。 不是被这个追,那是被那个杀,或者被这个害,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阎罗盯紧女子的背影,提了轻功,身形飞速的逼近之际,一掌内力掀去。 “唔!” 叶锦潇踉跄的险些栽跟头,后背火辣辣的痛,一口血险些吐出来。 外伤痛在皮肉,倒是能忍。 这内伤就跟钻进了骨头里似的,碎裂一般的痛,痛得很。 再这样跑下去并不是办法。 盯着前方的路,忽然在一个拐弯的地方抓住树干,稳住身形,反手一剑挥去。 阎罗在身形惯性之下往前俯冲,即便反应敏锐,但还是不慎被划破胸口,溅出一道血痕。 他顿怒。 找死! 掀起雄厚的一掌,毫不留情的将叶锦潇掀飞在地。 提了剑便上去,要给致命一击时,叶锦潇忽然扬袖甩出一把什么东西,他下意识抬手作挡,退开两步。 再看去时,女子已经逃离,不知所踪。 阎罗皱起眉来。 “啧。” 后方,林间,一道矜贵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啧啧,连个女子都抓不住,江湖第一杀手,不过如此。” 阎罗沉了脸,陡然难看的如吃了苍蝇一般。 聿王妃使了些小手段,叫他猝不及防。 “我这便去追。” “没关系,让她跑。”男人慵懒的翻转着修长的指尖,薄唇轻扬,一双妖冶的紫眸无比邪肆。 “欠本宫一条命,本宫有的是时间,慢慢跟你算账。” - 林深不知处。 叶锦潇捂着胸口,踉跄的跑着,瘦弱的身体被拍了好几掌,五脏六腑都在疼。 “咳……咳咳!” 阎罗似乎没有追上来。 君无姬跟楚聿辞那边应该安全了吧? 她狼狈的单膝跪在地上,咳出一口血,不禁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 “这位……施主?” 忽然一道疑惑的声音响起。 叶锦潇抬头看去,只见幽静的竹林间,一个穿着深色海清服的僧人挑着一对木水桶,正与她迎面撞上。 僧人快步走来。 他顶着个光头,眉毛与胡须皆是花白的,看起来应该有六七十岁了,却慈眉善目,圆润的耳垂大大的,精神奕奕,健步如飞,手掌十分有力的将她扶了起来。 叶锦潇只觉得身体一轻。 被他扶一手,就像拎鸡仔一样轻松…… “女施主这是受伤了?” “咳……咳咳,我不慎被人追杀,在山里迷了路。” 僧人会意:“女施主若不介意,可去贫僧的寒舍小坐片刻。” “多谢师傅。” 穿过这片竹林,便见一座带小院子的简易木屋坐落于此,幽静安宁,养着几只鸡鸭,与其说他是僧人,倒像是一个不问世事、隐世而居的高人。 僧人扶着她在院中坐下,倒来一杯温清水。 “贫僧玄慧。” 叶锦潇双手接过,“叶锦潇……咳咳,多谢玄慧大师。” 她受着内伤,脸色称不上有多好,说几句话都费力的直喘气。 “大师称不上,顶多是个散漫随修的和尚。”玄慧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张方正的国字脸越发和善,竟有几分佛象。 俗话说,相由心生。 叶锦潇初次见他,觉得和善,自然而然的放下了戒心。 玄慧道:“女施主似乎伤得不轻,我屋里采的有草药,若是不嫌,我为你取一些。” 叶锦潇一连说了数声多谢。 玄慧只笑着摆着手,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笑谈间,玄慧的手搭在叶锦潇的腕子上,准备为她看看脉象,对症下药,却陡然收了手: “你没有脉搏!” 他忽然起身,面色不明的望着她:“你是个死人。” 第230章 回现代 叶锦潇下意识卷起指尖,“我……” 她没有心跳。 但她的灵魂却在这具身体里鲜活着。 也许很灵异,但就连她自己也找不到解释与原因。 玄慧目光复杂,但那眼神却不是看什么妖孽,而是有几分高深莫测:“贫僧游历四海八方,曾听闻过不少聊斋异事,女施主应该不属于这里。” “对。” 叶锦潇直接承认。 “我也不知是怎么来的,一睁眼便到了这里。” 所以她与楚聿辞没有丁点感情,也不愿意余生埋没在聿王府后院。 玄慧笑着坐了下来:“方才着实吓了我一跳。” “虽然我略有耳闻,却是第一次遇见,让女施主见笑了。” 叶锦潇笑着摇了摇头:“无妨。” 无论是谁,摸不到她的脉搏,探不到她的心跳,势必会吓得不轻。 “你不属于此处,却出现在这里,恐怕会改变原有的人或事,改变原本的轨道。” 就好比一条笔直的路。 原本是畅通无阻,中途突然倾塌断裂、或下暴雨,自然便打乱了原有的阵型。 至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带来什么影响,谁都无法估量。 事实确实如此。 倘若叶锦潇没来,原主死后,楚聿辞会跟柳明月恩恩爱爱的在一起,他们或许会有孩子;谢暖烟失去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不会像现在这么宽心;还有…… 这一切,因为她的到来而改变。 “可这一切皆非我本意,如果可以的话,我根本就不想来这里。”叶锦潇皱眉。 她在现代过得好好的,一来就接手原主的烂摊子,还成了亲,好不容易理清了这一地的乱七八糟,楚聿辞却不肯放她走。 玄慧看着她,忽然道:“你可以回去。” 叶锦潇怔住:“什么?” “贫僧年轻时,机缘巧合之下游历到一个海岛上,那里没有黑夜,一天十二个时辰皆是白天,在那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极光? 在南极和北极会产生这种自然现象。 玄慧道:“我也是在那里听闻一道神圣的秘法,可使时间逆转,万物重启,一切归位,若是能寻到此法,你或许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 叶锦潇惊愕的站起身来。 刹那间,似一道电流传遍全身,心口狠狠的跳了一下,溢出汹涌的悸动。 她能回去? 真的! 若是能回现代,她不会有丝毫犹豫。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是一抹无人能懂的孤魂,甚至连个共同语言的朋友都没有。 这种灵魂上的孤寂无人能懂。 “大师,说的可是真的?”她捏着指尖,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玄慧笑得和善:“不打诳语。” 叶锦潇激动的上前,“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赐教谈不上。”他笑得和善,摸着花白的长眉毛,随即揭开杯盖,食指蘸了水,一笔一划的落在桌面上。 十六个字。 蘸着的水迹慢慢消失,却无比深刻的记在叶锦潇脑中。 ——洪荒之西、凛冬之北;晨曦之东、垠渊之南。 她却不明白:“敢问大师,此乃何意?” 玄慧摇了摇头。 他只知法子,却从未经历过这种奇幻之事,其中的门道与细情,还需女施主自己去摸索。 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叶锦潇牢牢的记着这十六个字,虽没有心跳,却充满了紧张与期待,连呼吸都变得紧促,已经在渴望那一日的到来。 有心者,事竟成。 只要有心,有朝一日她必能回去。 “多谢大师!” 这是她来到异世这么久以来,最大的收获,最开心的一日。 叶锦潇在这里坐了半刻钟,与玄慧谈了片刻,因担心楚聿辞君无姬那边的情况,匆匆告了别,记下位置,待日后得空了再过来一趟。 辞别后,出了竹林,深幽的夜色里,远远便见几道寻来的身影。 “王妃?” “王妃!” 风行和景易瞧见女子的身影,神色皆一喜,大步就要冲上前,却被一道妖孽的红色身影抢先一步。 “小锦儿原来在这里,我还以为你遇到危险,害得本门主好一番担忧。”君无姬笑盈盈的一张妖媚的脸,熟稔的往叶锦潇身上凑。 风行微恼,就要上前。 景易按住他的手腕,轻轻摇了头。 君门主救了主子,又是王妃的朋友,对她的朋友不敬,便相当于对王妃不敬。 风行暗气。 君门主明知王妃已经成婚,还往上黏,这不是在挑衅主子么? 他身份尊贵,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会没有? 偏黏着王妃作甚? 叶锦潇扫了三人一眼,看着君无姬那嬉皮笑脸的模样,便知楚聿辞的媚药应该是解了。 “还你剑。” 素手一扬,长剑扔回君无姬手中。 他握住的刹那,又按在叶锦潇手里,“小锦儿。” “我将这把剑赠予你可好?” 叶锦潇怔了下,“你干什么?” 他神情认真:“觉得逐月与你甚是搭配,况且我见你并无随身的武器,日后你便带着逐月,无论行至何处,皆似我如影随形,我与你……” 等等! 住口! 打住! 叶锦潇嗅到苗头不对,这话要是再说下去,是不是就要变成赠送‘定情信物’了? “好端端的,你送我剑干什么?” 不要。 跟摸到烫手山芋似的,赶紧还给他。 风行见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来,王妃对君门主并没有别的心思。 那就好。 “为何不要?”君无姬脸面有些挂不住,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女人送礼物,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我若想要武器,大可自己去买,况且这把剑看起来就很珍稀,我岂敢横刀夺爱?” 叶锦潇皮笑肉不笑,心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无功不受禄。 “多谢君门主好意,不知楚聿辞在哪边?时候不早了,该回聿王府了。” “王妃,这边!”风行立马上前领路,那殷切的模样,并用自己的身体隔开君无姬,将他‘挤’远。 君无姬眸色微暗。 拒绝他的佩剑,却跟夜冥习了二十四桥剑法。 真双标! 他一口气闷在了胸口,压得难受,提步便快速跟了上去:“小锦儿,你不要这剑也可,我教你一套心法如何?” 第231章 不要可怜他,他不是什么好狗 叶锦潇:“?” “我有一套至柔的心法,可与武功相辅相成,你身子灵巧,善用巧劲,正好这套心法以柔克刚,很适合你。”君无姬笑着凑上前。 叶锦潇用一种近乎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什么想干什么?” “君门主有话不妨直说。” “……” 君无姬伤心的抚着心口,“小锦儿语气怎如此疏离?难道我们不是好友?赠予好友一套心法,有何不可?” 叶锦潇可不这样觉得。 他的脑门上就只差刻着‘阴谋’二字了。 “多谢,不用。” “小锦儿难道不信我?我会害你不成?”他轻叹一声,跟在她身边。 叶锦潇不知他心思,却认定一点:只要自己不贪心,便不会上当。 无论他抛出什么橄榄枝,她都不贪。 “为了给你救聿王,本门主方才险些走火入魔。” 叶锦潇脚步微顿,拿起他的手腕诊了下,身体虽然虚弱了些,但并没有毒发的迹象,休息足够便能恢复精神。 “今日之事,确实该谢谢你。” 君无姬轻笑一声:“其实我很高兴,小锦儿。” “嗯?” “很高兴你在需要的时候会想起我,让我觉得自己对你而言是重要的,至少跟其他人相比,我是不同的那一个。” 叶锦潇其实没想那么多,不过就今夜的事看来,他这人的品质还不错。 “你不愿意为聿王解药,看来你的心里并没有聿王。” “聿王也是个狠人,腿上扎了好几个窟窿,都不愿意碰别的女人,他那样子真像一条狗,小锦儿,你觉得呢?” “不过,你可不要可怜他,他不是什么好狗。” 他话不少。 虽然说的都是实话。 “小锦儿,他有眼无珠,不知你的好,自会有赏识你的人,知你冷暖,懂你心事,与你共进退。”他随在她身侧,颇有一种毛遂自荐的积极。 叶锦潇笑得无奈:“君门主说笑了。” “你方才都叫人家名字的,现在又君门主了,变脸都不带这么快的。” “嗯?有么?” 之前杀手突然来袭,情况危急的时候,她好像喊过两次他的全名。 君无姬双目幽怨,跟怨妇似的望着她,“方才动了内力,此时身体亏损的厉害,小锦儿能否唤声无姬哥哥,为我打打气?” “……” 咔—— 突然,像是后槽牙咬碎的声音传来。 叶锦潇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楚聿辞靠坐在竹子旁,脸色发白,模样虚弱,正盯着君无姬,眼中熊熊的冒着火,手掌都快要捏碎了。 君无姬却像没有觉察般,身子柔柔弱弱的往叶锦潇身上靠。 “小锦儿,我好像走不动道了。” “是不是内力透支,我快撑不住的要晕了……晕了……真晕了……” 他脚步踉跄,身子一偏就就要倒进叶锦潇怀里。 然,一只冰冷的大掌扶住了他。 “君门主体力不济,本王力气大,本王搀你。” “……” 登时,二人四目相对。 君无姬偏着身子,微微后仰着要摔倒的姿势;楚聿辞搀住他的手臂,高大的身体压过去,有点像霸道王爷与他的小娇妻。 叶锦潇瞧见这诡异和谐的一幕,差点没忍住失了笑。 噗嗤! 有点腐。 君无姬面色顿沉,立即直起了身,拂开楚聿辞的手,“有劳聿王挂念,你少使点中药的手段,少折腾小锦儿便可。” 楚聿辞冷冷地睨着他,“我与潇儿夫妻间的事,倒叫君门主一个外人挂心了。” 一句言谈,二人之间的火花因子溅了出来。 激烈至极,凝固空气。 “呵。” 夫妻? “本门主还从没见过谁家夫妻连房都不愿意圆的。”君无姬毫不客气的讥讽挖苦。 楚聿辞的神色陡然变了,沉得难看。 “想不到堂堂相思门门主竟然有窥觑夫妻房中之事的癖好,莫不是有哪里不健全?本王可为你引荐宫中御医,保证药到病除。” 他倒狠,嘴上丝毫不饶人。 直指君无姬‘不行’。 君无姬也不恼,伪笑道:“御医倒是用不上,倒是聿王气血亏损,是该好好补补。” 视线下移。 腿上有伤,刚解了媚药,清醒过来就跟他拌嘴,要不是看在小锦儿的面子上,他会管楚聿辞? “君门主不是走不动道了么?本王叫风行和景易抬你。” 能够奴役聿王的两个左膀右臂,君无姬自然乐意。 可他要是躺下去,岂不比聿王矮了一段? 他岂能被聿王压一头? “不必了,”他冷笑婉拒,“聿王伤的不轻,这条腿怕是走不了了,不如安生躺着,当心成了残废,闹了皇室的笑话。” 楚聿辞哪怕双腿都废了,爬都要爬到叶锦潇身边,绝不会叫野男人到他眼皮子底下放肆。 “小伤而已。” 近些年在战场上,经常伤势不断,这一点伤根本不足挂齿。 “倒是君门主,运了一些内力便虚得跟软脚虾一般,回头本王赠你一些药材,好好调理调理,将来娶了妻子,可别连儿子都生不出来。” 叶锦潇:“……” 差点要笑出声,但是忍住了。 二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就差拔剑了,谁也不让着谁,她搁边上看戏,突然觉得挺有趣,心情也不错。 或许是得知了能够回现代的法子,她的心境也变得平和开阔了。 吵吧。 无论这些古人怎么吵,都跟她没关系,她就是一个异世局外人。 等她回了现代,这里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叶锦潇提步,朝着山下的路走去,楚聿辞眼疾手快的赶紧跟上去,“潇儿,天黑路滑不好走,我搀着你。” 君无姬疾步跟着,“聿王自己还瘸着腿,待会儿要是摔了,可莫要牵着小锦儿一块栽跟头,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楚聿辞眸色冷厉:“本王同王妃说话,君门主还请回避?” 君无姬眯眼:“聿王这是想过河拆桥?” “今夜之事,本王会以别的方式感谢你,但现在时候不早了,恕不招待。” “小锦儿还没开口,聿王似乎没有资格赶我走,小锦儿,你说呢?”君无姬双手叉腰,要她做主。 楚聿辞巴巴的望着她:“潇儿,夜里冷,我们该回了。” 夹在中间的叶锦潇:“……” 第232章 楚狗,别来沾边 二人一左一右,一人抓着她一只手腕,她卡在中间,像一块夹心饼干。 吵归吵,把她拉进来干什么? “小锦儿,你请我来救人,难道救完就要踹了我,做人不能如此无情。”君无姬抚着心口,虚弱的闷咳两声。 “我只有两成功力,却舍命救了聿王,咳咳……” 叶锦潇还没开口,楚聿辞便冷冷的将话题接了过去: “看来,本王与君门主已经是生死之交了,要不要拜个把子当兄弟?” “?” 他跟聿王生什么死,交什么交? 楚狗,别来沾边。 他这话是跟小锦儿说的。 “小锦儿,你看他……咳咳。”君无姬委屈,一双桃花眸幽怨极了。 叶锦潇站在中间人的角度,说一句公平话: “楚聿辞,今夜确实是君门主救了你。” 闻言,楚聿辞眸色微暗,君无姬则像斗胜的孔雀似的,下巴昂了起来。 听见了? 小锦儿是袒护他的。 “我从未想过要他救我,潇儿,我能扛着。”楚聿辞脸色很臭,宁愿死,也不想跟君无姬沾关系。 “白天你救了我,被房梁砸成严重内伤,运不了功,我不会不管你,按理来说,这次算是我欠着君门主。” 君无姬展颜一笑:“小锦儿不必见外,帮你,是我甘愿的。” 他挑唇,心情不错: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便好。” 楚聿辞的剑眉陡然凝成了麻花:“什么事?” 他昏厥时,他们背着他说了什么了? 他怎么不知道? “自然是我与小锦儿之间的事。”君无姬哼了一声。 楚聿辞捏紧指尖,见叶锦潇没有要说的意思,君无姬更是得意洋洋,他整个人就跟坠进冰窖里,从头到脚裹着寒霜,冷得要冻结空气。 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此挑衅,无异于在打他的脸。 手掌攥得咔咔响。 “君门主不是说自愿救人么,却又向潇儿提了要求,未免前后矛盾了?” 君无姬笑了一声:“自然是小锦儿自愿答应我的。” 到底是什么事! 楚聿辞心中阴郁,胸腔砰砰的快要燃爆了,但碍于脸面,又不好开口直接问。 他紧紧地抿着薄唇:“不知君门主何求?本王为潇儿替你办。” “不必。” 君无姬摆手,在楚聿辞的底线上来回蹦跶。 “此乃我与小锦儿之间的事,也只有小锦儿能办到。” 咔! 楚聿辞终于忍不住的攥紧手掌,骨节脆响,后槽牙几乎咬碎,仿佛有无形的火星子崩到叶锦潇的脸上,她立即加快步伐,往前奔了半米: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两位慢慢吵。 君无姬才懒得看楚狗的臭脸,快步跟了上去:“走,小锦儿,我们一起走。” 楚聿辞岂甘落后。 他也迅速追了上去,但他腿上有伤,又走得飞快,血滴了一路也死死的憋着,一声都没吭出来。 君无姬瞥了一眼,故意道:“小锦儿,我们走快点,万一刚才的那批杀手还未离开,追了上来就坏事了。” 叶锦潇觉得有理。 “快走。” “嗯,再走快点。” 回到城里便安全了。 楚聿辞沉着脸,抿紧嘴,快步跟随。 景易张了张嘴:“主子,您的伤……” 这血都崩一路了…… 能不能别这么坚强,身体要紧啊主子! 风行见了直摇头。 别提了,依照主子的性格,怎么可能让那君门主在眼皮底下叫嚣,哪怕是只剩一口气在,主子也会憋着这口气,绝不叫人看轻咯。 男人之间该死的胜负欲。 - 半个时辰后,回到帝都城,夜色早已深。 君无姬没有过多纠缠,他内力透支,暂无精力自保,又有仇家在暗,与叶锦潇辞别后,立即回去休养。 叶锦潇则跟楚聿辞回聿王府。 君无姬前脚一走,楚聿辞就跟被针扎了痛脚似的,突然觉得腿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 “嘶——” 痛得他差点腿软的摔地上。 怎么这么痛? 叶锦潇扭头,见他的裤子是墨色的,看不见血迹,但洇湿了一大片,早已被鲜血浸透。 走了一路没见他吭一声,这会儿倒是疼得憋不住了。 懒得管他,自个儿先回了。 “潇儿。”楚聿辞赶紧追。 “潇儿,等等我。”他瘸着腿,一扭一拐的在后面追,失血过多之下,疼得脸都白了,丝毫没有之前的坚强与冷傲。 叶锦潇走得飞快。 夜里冷,她想早点回去睡觉。 “潇儿。” 她拉紧领口的衣物,双手抄在袖子里,往聿王府的方向走去。 “潇儿!潇儿……” “叫叫叫,叫魂啊叫。” 大晚上的,他跟在后面跟追命一样。 叶锦潇回头,没耐性的骂了一句,“扎自己的时候毫不手软,可不是我扎的你。” 风行、景易:突然觉得主子好惨。 楚聿辞眼角微红,有几分委屈:“潇儿,我只是想让你等等我,之前不小心中了药,我厌恶柳明月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她得手?” 叶锦潇反问:“你是男人,你又不吃亏。” 怎么一副要了他清白、就跟要他命的模样。 他之前还跟柳明月爱的死去活来,现在就跟婊子一样立起了贞洁坊。 “我……” 话虽如此,可他不愿碰自己不喜欢的人。 叶锦潇觉得说这个没意义,便道:“你白天救我一回,我晚上救你一次,我们两清了。” 话落,大步走了。 楚聿辞暗着眸色。 要不是白日为她扛下了那根房梁,她今晚可能都不会多看他一眼吧。 他们之间除了这些来往的恩怨,似乎不剩下丁点的感情。 她分的格外清楚,但凡欠了他一点点,都赶紧还清,生怕与他沾上什么关系。 可他欠着她的,究竟何时才能偿还? 聿王府。 叶锦潇走向冷院,一路下来安静无话,楚聿辞便在后方两米的距离跟着,哪怕腿上的血染红裤管,淌进鞋子里,在地上沾着一个个暗色的血脚印,他也没有再吭一声。 直至将叶锦潇平安的送回冷院,看着她进屋,这才放心。 “天啊!” “王爷,您受伤了!” 阿春正在守夜,看见那扶着墙面站立的男人,以及地上的可疑血迹,吓得不轻,赶紧过去搀扶。 却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 这么重的伤,小姐怎么能对王爷不闻不问? 第233章 你打算怎么伺候本王? 楚聿辞缓缓低下头,感受到整条右腿的那片血液濡湿,这才后知后觉的一个天旋地转…… “王爷!” “王爷!” 阿春可吓坏了,急忙搀扶着他,往主院的方向去。 天啊! 怎么会伤成这样! 楚聿辞不是矫情的人,但今夜实在是透支过多,内伤严重,外加失血过多,这一路走了回来,伤口撕裂而狰狞,血几乎都要流尽了。 光顾着跟君无姬生气了,憋着的一口气松掉后,才发觉虚弱。 潇儿到底答应了君无姬什么事? 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秘密? 为什么不告诉他? 难道在潇儿心里,他还不如一个外人重要? 主院。 阿春手忙脚乱的将王爷扶进屋,取来医药箱,赶紧给王爷包扎,剪开腿上的布料,瞧见那几道血淋漓的伤口,还在潺潺的往外冒血,殷红而狰狞,险些吓晕过去。 这么重的伤,王爷竟然一声都不吭? 流血过多是会死人的。 小姐怎么能不管王爷? 就算是置气,也不该拿王爷的性命开玩笑! “王爷,疼不疼?奴婢给您吹吹,若是疼您便喊出来,伤得太重了,得立即止血。” 阿春跪在椅子旁,一边用纱布按着血流,一边呼呼的直吹气。 楚聿辞正在想潇儿与君无姬二人的事,逐渐被伤口的痛意拉回了思绪,有些苍白无力的眸子垂了垂,这才注意到脚边之人。 “又是你。” 阿春心里一震。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记住她了? “是,是奴婢。”她欣喜的赶紧回话。 是她。 上次,王爷想知道小姐的行踪,也是她回的话。 想不到只在王爷面前过了两回,王爷便记住了她的模样,偌大的聿王府里,几百个下人,这是何等殊荣。 “王爷,您伤得很重,小姐她却不管您……” 之前小姐回屋,王爷在后面苦苦追随,也没等到小姐回头,她都看见了。 “小姐好狠的心。” 她很心疼。 楚聿辞眸色有点恍惚,“她确实狠……” 可笑啊。 以前的他对她更狠。 阿春闻言,以为得到了王爷的认可,心中一喜,接下来的话便说的越发流畅了: “小姐确实不该对您不闻不问,她作为您的王妃,自该以您为天,伺候好您。” 自古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小姐不好好讨好王爷,将来怎么会有好日子过呢? 楚聿辞淡淡的扫了眼腿上的鲜血淋漓,仿佛不知疼一般,道:“继续说。” 阿春心脏怦怦跳。 “王爷,奴婢见识短,不敢胡言,说的都是一些心窝子里的话。” “自小我娘便教育我,女子该以男人为天,嫁人后便该伺候夫君,孝敬公婆,为夫君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楚聿辞点头:“确实。”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到了夫家,便是夫家的人。 阿春还从没见过哪家的妇人,成了婚,还跟小姐一样天天往外跑,跟外面的男人纠葛不清。 “王爷心好,一心一意的待小姐,是小姐恃宠而骄,瞧不清局势,不知王爷的好。” “可奴婢全都看在眼里,为王爷感到不值。” 王爷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 他只需招招手,便有无数女子前仆后继。 包括她。 阿春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紧紧地捏住双手,按捺着心里的紧张:“若……若王爷不嫌,奴婢愿好好伺候您!” 她定事事上心,绝不会像小姐那般冷漠无情。 “哦?”楚聿辞眼中无温,平静的像一汪死水。 “你打算怎么伺候本王?” 阿春跪地回话:“奴婢身子贱,不敢肖想王爷天人之姿,惟愿能够替小姐好好的照顾您,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小姐无情,她有情。 小姐无心,她有心。 只要能够留在王爷身边伺候,迟早有一日,王爷会发现她的好,再给她一丝垂恩。 哪怕是一丝恩宠,她下半辈子便稳了。 楚聿辞讥笑一声:“你这样做,王妃知道么?” - 冷院。 叶锦潇回来后就泡个脚,刚泡好,准备睡下了,叶一却来了。 他站在门口,支支吾吾的。 柔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一没脸提:“小姐,是……是王爷那边……出事了。” 叶锦潇收到消息,立即去往主院,只见阿春跪在地上,哭红眼睛在哀求什么,楚聿辞大刀阔斧的坐在那里,阴沉着眸子,腿上的血迹给他增添了几分诡异感。 “阿春?” 阿春立即回头,“小姐。” 赶紧跪爬过去,“小姐,您终于来了,请恕奴婢斗胆,伺候不好您,请您允许我来主院伺候吧!” 柔儿瞪眼顿怒。 她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身为奴婢,不一心向着主子,竟敢生出异心,勾引主子的夫君。 这足以被杖毙。 叶锦潇闻言,脸上并没有什么神色,“你想到主院伺候?” “是。” “小姐,我知道您是个好人,您放奴婢去主院吧!” 这话说的。 好像她故意拘着阿春,不准阿春去主院似的,仿佛她跟个恶人一般。 叶锦潇直接笑了:“你想去便来去,脚长在你身上,我还能关着你不成?你该问的是王爷要不要,而不是问我。” 王爷怎么会不要她呢? “小姐,王府后院归您打理,下人们都听您的,只要您开口放人,王爷肯定要我的。” 除非小姐不同意。 阿春忽然很担心。 小姐把柳侧妃赶走了,肯定是占有欲很强的,应该不会容许王爷身边出现别的女人。 想到这里,她赶紧跪行上去,“小姐,奴婢是见王爷受了伤,太可怜了,想去主院照顾他,除了伺候之外,绝无别的心思,还请小姐明察!” 柔儿真是气笑了。 都迫不及待往王爷的院中跑了,还敢说自己没有别的心思? 这话说出去谁信? “奴婢身份低贱,不敢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实在是您对王爷过于狠心,奴婢看着很心疼。” 叶锦潇目光渐冷:“我狠?” 阿春红着眼睛:“难道不是吗?” “小姐,王爷伤的这么重,你都不曾关心他一下,人心都是肉做的,更何况他还是您的夫君。” “王爷待您那么好,您却总伤他的心,您要是不喜欢他,为何总要霸占着他,不成全别人呢?” 阿春声泪俱下,摸着心窝子说道: “你把柳侧妃赶走,又吊着王爷,难道不是在故意玩弄王爷的感情?难道我心疼王爷也有错吗?” “你对王爷不好,自然有人愿意对王爷好。” 第234章 潇儿不心疼他,他心疼潇儿便够了 “阿春,你这叛徒,可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柔儿愠怒的喝止了她。 “当初小姐将你们从人牙子那里买了回来,给你们吃,给你们穿,对你们这么好,你竟然背叛她。” 真是一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阿春跪在地上,哭着说: “我没有说小姐不好,在我心里,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 “也正是因为小姐温和心善,我才想替小姐照顾好王爷。”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小姐着想啊!” 柔儿真是气笑了。 这都叫什么话? 她到底是怎么厚着脸皮、恬不知耻的说出这种话的? 她真想上去给阿春两个耳光,日日在眼皮子底下,她竟没发现阿春起了异心。 叶锦潇神色平静,不愠不恼,只是看着她,问道:“阿春,我理一下思路,你的意思是我拘着你了,不准你来主院伺候?” 阿春想点头。 可看着小姐平静的目光,轻咬着下唇,有些犹豫。 小姐如果爱王爷,怎么会扔下受伤的王爷、不管不顾? “我问你,是这个意思吗?” 阿春握紧双手,三四秒后,坚定地抬起头来:“是。” 王爷刚才说‘你想伺候本王,王妃知道么’。 王爷并不厌恶她的靠近,只要小姐松口,她便能顺理成章的来到王爷身边。 除非小姐嫉妒她。 嫉妒所有能够靠近王爷的女人。 “好。”叶锦潇反应平常,只是侧头吩咐柔儿,“将她的卖身契拿来。” 柔儿惊异,“小姐,您就这么成全她了?” 要不然呢? 留在眼皮子底下,继续碍她的眼? 况且,她并不觉得阿春能得偿所愿。 “你只管取来便是,别的事不必操心。” “这……是。”柔儿短暂犹豫,不得不遵命。 阿春神色喜悦:“多谢小姐!谢谢小姐!阿春定会好好伺候王爷,不负您重望!” 太好了! 进了王爷的主院,她便能成为大丫鬟,还有机会接近王爷。 恐怕要不了多久,她也能做人上人了! “王爷,小姐同意了。” 她高兴的跪爬到聿王脚边,“奴婢日后定好好伺奉您!” 楚聿辞虚弱的握着扶手,微佝的身子靠在椅子上,腿上血迹斑斑,即便扎了纱布也血红狰狞。 他缓缓抬起光芒破碎的眸子,望向那面无表情的女子。 往他屋里塞女人,她竟丝毫不在意。 虽然心痛,但他很快便拾好了情绪,潇儿对他事事不在意,没关系,他事事自觉,绝不让潇儿操心。 很快,柔儿取来卖身契。 “给你!” 几乎是愤怒的扔出去的。 阿春如蒙大赦,以为自己平步青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可男人拿着卖身契,淡淡地扫了一眼后,道出一句残忍的话: “既然喜欢伺候男人,那便卖到青楼去。” 阿春浑身一震。 “来人!” 下一秒就被两名侍卫摁住,阿春吓得直挣扎:“王爷,王爷!” 为什么? “您不是要奴婢来主院伺候您吗?” 楚聿辞冷笑道:“背叛王妃,非议王妃的恶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将主意打到本王头上来。” 她这点腌臜的小心思,岂能逃过他的眼睛? “王妃是聿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任何胆敢非议她的人,皆如此下场!” “带走!” 两名侍卫押着阿春,阿春哭得直挣扎。 “王爷饶命,饶命啊!” “奴婢不是故意非议小姐,奴婢是见您受伤,心疼您罢了,小姐对您不好,也是事实,奴婢没有说胡话,不是吗?” 为什么要罚她? 她自诩兢兢业业,勤俭小心的做着自己的分内事,没有对不起小姐,也对得起王爷,为什么要卖了她? 她做错了什么? 楚聿辞扶着椅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你最大的错,便是身为王妃的奴才,却背叛了她。” 他此生最厌恶的便是背叛。 “本王与王妃夫妻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操心。” 潇儿不心疼他,他心疼潇儿便够了。 只要潇儿愿意待在聿王府,天天捅他刀子都绝无怨言。 “带下去!” “不!” “饶命!王爷饶命啊!小姐,小姐救命,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叶锦潇道:“换做以前,我自会救你,可你卖身契不在我手上,我不是你的主子,救不了你。” 阿春浑身一震: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被卖到青楼,她会每天伺候几十个男人,如果不幸怀孕了,会被残忍打掉,再继续接待男人。 日日皆如此。 直到她年老色衰,没有哪个男人看得上她,赚不到银子了,再被青楼赶出去,至死都得不到一处安身之所。 阿春跪地痛哭,抓紧小姐的裙摆磕头哀求,可最终还是被无情的拽了下去。 “小姐,您救救我吧!” “小姐!!” 凄厉的哭声飘荡在主院夜空,不少下人紧着一颗心,神色各异。 王爷重视王妃,如果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婢女敢生出异心,恐怕会跟这个阿春一个下场。 有几个有些姿色的大丫鬟,原本仗着在府里有点小关系,企图肖想王爷,但现在都绷着脊背,暗暗心惊,不敢再轻易妄动了。 叶锦潇看向楚聿辞,斟酌一二,方道: “是我御下无方,让王爷操心了。” 毕竟是她冷院的人,她这个主子是有几分责任的。 楚聿辞摇了摇头,温言道:“耽误潇儿睡觉了,是本王不好,但阿春是你的人,我若擅自处置了,怕你得知后生气。” 叶锦潇瞥了他一眼。 怎么突然变得文绉绉似的? 还怕她生气。 以前他叱咤风云,抬手掀掌我行我素时,可从没在意过其他人的感受。 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她的疏忽。 “你伤势如何?” 楚聿辞眸色微亮。 潇儿这是在关心他? “无碍,小伤而已,不碍事。” “哦,既然没事的话,那柔儿你给王爷包扎一下,我先回去睡觉了。”叶锦潇说完就走了。 楚聿辞眼中的光瞬时熄灭。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如果说很疼,并挤红眼睛、沙哑着声音卖惨的话,潇儿是否会留下来照顾他? 可…… 撒娇卖惨不是女人才会干的事吗?他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纵横沙场,如果跟个娘们一样哭唧唧…… 他拉不下脸。 眼看着潇儿走远,他心里急,可脸上紧绷着,双手紧紧的抓着椅子扶手,都快要捏碎了,也没好意思喊一句疼。 第235章 他宠笑着点头:“嗯,我说的。” 柔儿的脸却万分委屈的拉了下去。 为什么要她伺候王爷? 主院不是有婢女吗? 阿春犯的错,为什么要她承担后果? 都怪阿春。 王爷以前对小姐那么不好,她才不想伺候王爷呢。 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柔儿不敢违背小姐的意思,立即去取了药箱,如临大敌似的去主院‘干活’。 风行见了,不禁低声吩咐了句:“主子伤势不轻,仔细处理好了。” 谁愿意伺候他? 柔儿闷气的瞪了他一眼:“你担心他,为什么不给他找大夫?光动动嘴巴说,不见实际行动。” 风行愣了下。 他跟了主子十余年,整个王府上下,谁不知他的身份? 王妃的这个小丫头竟敢跟他顶嘴。 “我让你细心些,毕竟这也是王妃的吩咐。”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你这刁奴——” “你骂谁?”柔儿瞪眼。 她才不刁。 小姐待她亲如姐妹,这人竟敢指摘她,小姐都没骂她呢。 柔儿生气的跺了他一脚,“让开,我要进去给王爷处理伤势了,好狗不挡道。” “你!” 还踩他! 真是被王妃惯坏了! - 次日,早。 叶锦潇起身,被外头的声音吵醒,打开门一看,柔儿正在跟叶一叶二叶三、阿夏阿秋阿冬六人训话。 阿春的事是前车之鉴,如果还有谁敢起异心,下场绝对比阿春还要惨。 六人不敢有二心,纷纷表示衷心。 叶锦潇其实并没在意,阿春有心思,即便楚聿辞纳了阿春,于她而言也不存在什么利益冲突。 一刻钟后。 柔儿进屋伺候,“小姐,您醒了。” 叶锦潇点了点头,简单的洗漱过后,吃了早饭,坐在桌前认真的沉思着什么,手里的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思考得出神。 柔儿洗了点水果端进来,瞧见她走神的样子,不禁笑问: “小姐在想什么?” 叶锦潇看着纸上的十六个字,“在想回家的事。” ——洪荒之西、凛冬之北;晨曦之东、垠渊之南。 东南西北分别对应的是四个方向,可能在暗示什么,但她想了一晚也没想明白。 天下之大,她不可能同时去四个不同的方向。 唯一的解释是这四个方向,保存着能够回现代的秘法,是不是将它们找齐,她就能回去了? 可到底要寻找什么东西? 她还是没参透。 柔儿好笑的说道:“您想回太傅府,直接去不就行了么?还要想呀?” 叶锦潇也是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等我回家的那一日,或许会舍不得你。” “?” 小姐在说什么? 怎么不太听得懂? 柔儿懵。 “小姐,大理寺的结果出来了!”这时,叶二快步走进来汇报,“新雅戏馆的事查明白了。” 叶锦潇抬头,“说。” “今日一早,大理寺定下结果,朝中的粮道署张大人、安抚使王大人,通判李大人,等十一个官员,他们借助新雅戏馆掩人耳目,实际上暗中勾结,贪污受贿,他们十一人形成了一条专门买卖官职、打掩护的利益链。” 新雅戏馆藏着的五十多万两贪污的银子,全部收缴国库。 涉案十一个官员抄的抄、杀的杀。 “并且查清了九年前的事,陆大人因为意外触碰到他们的利益,被他们联手陷害。” 如今,事情水落石出。 陆大人沉冤昭雪,春静也终于能够洗脱罪臣之女的身份。 叶锦潇听完,只问了一句:“新雅戏馆没跟镇国将军府扯上关系?” 叶二摇头:“毫无关系。” “哦。” 看来,这位镇国大将军能力不小,能够操控十一个官员背锅,洗清自己。 “知道了,下去吧。” 至少春静与其父陆大人能够恢复清白了。 叶二刚出去,管家来了,“王妃,德王府密信。” “给我的?” “是。”管家双手奉上密信,郑重道,“德王殿下说,此信极其重要,务必亲自交到您手上,万不可假借他人之手,还请您阅后即焚,不可泄露。” 叶锦潇的神色登时正了起来。 德王有重要的事,怎么不去找楚聿辞,却找上了她? 难道出什么事了? 她下意识在衣摆上擦了手,才将那封摁着德王府印章的密信接了过来,神色凝肃,就连空气都有几分凝结。 柔儿不禁紧张:“小姐,要不要通报王爷一声?” 如果真出什么事,涉及皇室,恐怕非小姐一人能承担的。 叶锦潇看着信,拧眉沉思。 她与二皇子德王的交情并不深,上次德王生辰,去参加了生辰宴,除此之外并无过多交情。 另外,德王生性温和,不争不抢,与所有人都交好,他这般温良的性子,不可能得罪人。 他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叶锦潇心里拿不准主意,这封信也像烫手山芋。 思虑一二后,起身道,“我去找王爷。” 毕竟是楚聿辞的二哥。 他们兄弟的事,她没兴趣,也不想参与,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不想牵扯进去。 主院。 叶锦潇来时,见风行正在屋内,听到了几句对话: “主子……昨夜的刺杀者乃江湖第一杀手阎罗……属下查到……” “潇儿!”楚聿辞眼尖,刚瞥见她的一抹裙摆,便认出了她。 叶锦潇站在门口,“打扰了?” “不打扰,我一点不忙。” 楚聿辞的手放在桌下,打了一个‘退下’的手势,风行给叶锦潇行了礼后,立即离开。 “潇儿难得主动来找我,不如一起用早膳?” 叶锦潇走进来,“吃过了。” 楚聿辞瘸着一条腿,晃晃的起身,“那我们出去走走。” “冷。” “那……” “我找你有事。”见男人眉飞色舞的样子,跟捡到几百万似的高兴,叶锦潇直接打断了他。 楚聿辞还是很高兴。 潇儿找他有事,都不找别人。 潇儿真好。 叶锦潇取出德王府密信,“这是方才德王送来的,说是很重要,必须要我亲启,我怕德王出了什么事,过来与你商议。” 楚聿辞登时皱了下眉,看见那封信,似乎觉察到什么,神色变得有几分怪异。 德王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无非是…… “潇儿,拆开看看。” “你拆。” 万一真有什么事,她不想当冤大头。 楚聿辞好笑的瞧着她警惕的模样,笑道:“没事,你拆开看看,我就在边上,如果真有什么事,我全权处理。” 叶锦潇抬眸,“这可是你说的。” 他宠笑着点头:“嗯,我说的。” 得到他的保证,叶锦潇这才启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特地走到书桌前,跟楚聿辞一起看。 可当看见里面的内容时…… 她的表情当场凝固在脸上。 ——老五媳妇亲启:敬爱的老五媳妇,太子妃今日下午设宴,邀众女眷小聚,烦请你带德王妃一起去,拜谢。 “就这?” 就这事? 没了? 楚聿辞忍着笑:“应该是德王妃日日管着德王的饮食,不准他胡吃海喝,他想借着太子妃设宴的机会,要你把德王妃支走。” 把德王妃支走,没人管他,他就能趁机解解馋了。 “……” 他就是想背着德王妃,出去吃好吃的。 这就是必须亲启的重要之事? 叶锦潇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警惕的来找楚聿辞。 以为是颗炸弹,想不到是个哑炮。 第236章 备些厚礼,本王要去太傅府探望岳母大人 叶锦潇此刻的心情:%&*@#…… 张开了嘴,想说什么,又好几次的咽了回去:“……是我多心了。” 是她过于警惕了。 “你把二哥想得太有出息了。”楚聿辞笑望着她,“潇儿若不想去,便拒了。” 同样是皇子,怎么德王的性格跟聿王截然不同? 甚至离谱。 这或许就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吧。 “没事。” 叶锦潇折好信,“我正打算出去一趟,德王的‘求助’信都已经送到我手上了,我要是驳了他的诚邀,但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况且,德王夫妇的脾性,她倒也挺喜欢。 “我与你一同去。” 楚聿辞忙道,腿上有伤,请了几日早朝的假,正好空闲在王府里,能陪着潇儿。 叶锦潇抬眸问:“去哪?” “太子府,赴邀。” “我现在不去太子府。” 楚聿辞怔了下,“你要去哪?” 太子妃下午约了小聚,现在才是上午,为时尚早,她自然要去忙自己的事。 叶锦潇看着他,“我要去哪里,似乎无需向你报备?” 他眸色微暗。 昨晚,她答应了君无姬什么事? 难道她等下出门,是要去见君无姬? 他缓缓捏紧指尖,“潇儿,今日天暗,待会儿可能会下雨,我……给你撑伞。” 好蹩脚的理由。 说完后,他自己都觉得蹩脚,一张俊脸憋得有些难堪。 讨好一人,甚至撒泼黏着,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做过的事,这口有些难开。 “不必,我自己有手,况且,我也不打算带个瘸子拖后腿。” 叶锦潇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潇儿。”他起身想追,牵扯到腿上的伤,踉跄了三四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子的背影远去。 她要去见君无姬? 他心里哽涩,有关于她的思绪占满了脑海,她不在身边,别说是办公,他连半秒钟都坐不住。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绝不能叫外面的野男人,把潇儿勾走了。 “来人。” “备些厚礼,本王要去太傅府探望岳母大人。” - 这边。 叶锦潇准备去店里,上次定做的牌匾差不多快好了,她要去收一下。 刚出王府大门,竟撞见了一道意外的身影。 男人穿着一袭绯红色的官服,上方绣着蓝红织金的孔雀图案,把着腰间的配剑,高大的身影威气尊贵,便是太傅府的二少爷叶云羡。 “叶锦潇。” 他看见她,并无客气。 “我正要找你。” 嫡尊庶卑、君臣之礼,于他而言似乎不存在。 叶锦潇抬了身份:“这个时间点,叶大人不在大理寺当差,跑到聿王府直呼本王妃大名,顶撞本王妃,所为何事?” 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开,守门的两名王府侍卫看了过来。 叶云羡沉了眸子,上前道:“你我兄妹之间,不必讲君臣礼节。” “哦,原来我们是兄妹啊。” 他一来就直呼她大名的样子,她还以为是来寻仇的。 “找我什么事?” 叶云羡走近,目光笔直的看着她,冷声质问道:“昨天,你将我娘强行抓到顺天府去,她好歹是你的姨娘,你怎能做出这种大义灭亲之事!” 哦。 原来是这事。 “梁姨娘害了我娘,我报官有什么错么?” 叶云羡冷视着她:“有什么事不能关起门来处理,要闹到顺天府去,让所有人来看太傅府笑话?”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况且,顺天府已经查清,是梁姨娘身边的丫鬟起了异心,企图谋害你娘,梁姨娘蒙在鼓里,是清白的,你却害得她名声尽毁!” 放眼帝都城,哪家的贵夫人被抓到官府去的? 留了案底,闹了笑话,这叫梁姨娘以后怎么抬得起头见人? 叶云羡得知此事后,几乎气疯,今日一早就赶紧来聿王府,找叶锦潇算账。 叶锦潇摸了摸耳垂,脸上并无什么情绪波动。 道:“所以呢?” “去接她。” 叶云羡愠怒道,“我要你亲自去顺天府接梁姨娘出来,并当众向她道歉。” 叶锦潇嗤笑一声:“你口气真是比脚气还大,以什么身份命令我?” 他一个庶子,好狂妄的气派。 “叶锦潇,我知道你打小就嚣张,没人能拿捏住你,你也从未将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 叶云羡扯唇,不急不慌的从袖中取出一副竹卷。 “大理寺已经查清了新雅戏馆的事。” “我知道,你跟晋亲王府的春静交好,她父亲沉冤昭雪,她也洗清了罪臣之女的身份,我手里的这副案卷便是旨意。” 一旦下达,陆大人与其女春静便能洗去罪籍,堂堂正正做人。 可他若是捏在手里,不发下去…… “你若想帮自己的朋友,便最好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将我娘从顺天府接出来,并向她道歉。” 叶锦潇眯眼:“你威胁我?” “我是在与你商量。”叶云羡微笑。 “陆大人的事由大理寺全权处理,皇上是不会管的。” 这本来就是一桩冤案,如果皇上管了,不就表明自己九年前昏庸、冤枉好官么? “除非我放手,不然,我便一直扣押着这卷旨意,你的朋友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奴隶。” 叶锦潇盯住他手中之物,眼底沉着冷寒的光。 “叶大人在大理寺当值,却以公谋私,如此卑鄙,枉为官员。” 叶云羡冷笑:“休拿道德来压我。” “叶锦潇,是你无情在先,你欺辱我娘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娘无辜?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妇道人家,却被抓进顺天府那种阴暗可怕的地方,你下手的时候,可曾手软过?” 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四目相对。 他昂起头颅,周身气焰凌厉逼仄,似乎今日定要押着叶锦潇一筹,扭着她的脖子去顺天府接梁姨娘。 叶锦潇冷冷回视。 不愧是梁姨娘所生的儿子。 卑鄙到一窝去了。 二人正剑拔弩张时,一道温厚的嗓音穿插进来:“老五媳妇!” 二人扭头,只见一辆低调的马车驶了过来,车上坐着的德王正挽起帘子,含笑望着她。 旁边还坐着四皇子逍遥王。 叶云羡当即行礼:“见过德王殿下,见过逍遥王殿下。” 叶锦潇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马车驶近。 德王下了车,穿着一身蓝色的锦袍,身材圆润的模样看起来无比宽厚温和,平易近人。 他笑问道:“你怎还不去太子府?” “对了,记得跟德王妃在那里玩久一点,最好玩到晚上再回来,四弟说城北新开了一家酒楼,口味十分不错,一来一回可能要费点时间。” 他抹了一把嘴角,馋得很。 “是吧,四弟?” 逍遥王点头如捣蒜:“是,二哥,不过你可不许跟二嫂说是我带你去的,不然下次她连德王府的大门都不让我进了。” “放心,我与四弟共穿同一条裤衩。” 叶锦潇眼角微抽,插不进二人的话题,“我先走了。” “老五媳妇,顺道,我们一起。” 第237章 叫四哥,便帮你 四个人一道走,气氛是说不出的怪异。 叶锦潇与叶云羡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德王宅心宽厚,正笑眯眯的言谈;逍遥王偶尔打趣几句,二人的融入,缓解了她跟叶云羡之间的气氛。 叶云羡想利用职务之便威胁她,殊不知她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还敢异想天开,逼她去顺天府接梁姨娘? 大白天的,就做上梦了。 德王一路都在认真的研究菜式:“这猪肘子得先用香料卤上十二个时辰,再用油炸到酥软金黄才好吃……烤乳鸽得杀取刚好三个月的鸽子,不能老了,也不能太小。” “四弟,你说这家新开的酒楼……” 叶锦潇听在耳中,笑得唇角弯弯,忍俊不禁。 德王身上这二百多斤的肉,对得起他操的这份心。 逍遥王有些头疼,不得不按着太阳穴,耐着性子回答他的话。 说的多了,有些绷不住的挨着叶锦潇走,小声道: “要不是他非粘着我,我才不带他出门。” 叶锦潇哭笑不得:“他的要求可不低。” “可不是,他嘴巴叼的很,稍微有点细腻的口味,全都吃得出来,跟伺候祖宗一样。” 逍遥王头疼。 “好在这家酒楼聘请了鼎鼎有名的说书先生,上次听的故事才进行到一半,要不是想听续集,我才不跑这么远。” 叶锦潇闻言,脑中的一根弦陡然绷直。 说书先生! 一般在古代的茶楼酒楼,闹事人多处,便有专门的说书先生编故事,或讲聊斋志异,或讲各种怪闻奇谈,以此谋生。 从事这一行的人往往见多识广,阅历丰富,才会编出许多精彩的故事。 她心中逐渐涌出一个想法…… “我有一个小忙,不知能否请逍遥王殿下指点一二。” “哦?”逍遥王轻笑一声,手里的玉骨扇摇了摇。 有什么事不找聿王,却找上他了。 他笑吟吟的:“叫四哥,便帮你。” 叶锦潇怔了一下,“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老五媳妇与我如此生疏,还要我帮忙,我可只帮自家人,不帮外人。” 他笑道,合起的玉骨扇轻点在她的肩上,竟有几分长辈对晚辈的教导。 明明他只比聿王大两岁,跟她同一个辈分。 叶锦潇喉头有些哽。 “叫声听听?” 不管她名声如何,又是怎么嫁给聿王的,不管她跟聿王感情如何,只要进了皇室,他可只认定她一个老五媳妇。 叶锦潇张了张嘴:“……四哥。” 逍遥王展颜,哈哈笑了几声,心情不错,“行了,跟老五好好过日子,他是个还算不错的人。” “说吧,什么忙?” 叶锦潇取出袖中的纸条,“还请四哥能够帮我打听打听这上面的东西,但凡有任何消息,哪怕是一丝一毫,我也想知道。” 逍遥王见她谨慎的模样,走得离她近了一些,拂扇作挡,接过纸条。 ——洪荒之西,凛冬之北…… “你在找什么东西?” “是。” 但她没有头绪。 “行,我常常出入酒楼茶庄等喧嚣之地,结识了许多朋友,我为你打听打听,若有消息便来告知你。” “多谢四哥。” 二人低声细语密谈,走得比较近。 叶云羡走在一旁,看见二人这般近,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逍遥王殿下!” 突然,一道万分欣喜的声音响起,在喧闹的街上,像一把刀子架在逍遥王颈子上,令他脊背一僵。 不远处。 一名千金小姐疾步奔了过来,“逍遥王殿下,原来您在这里,您上次不是说约人家去游湖吗?” 逍遥王抓着德王的衣袖就要躲,但是被德王推了出去。 踉跄了几步,正在撞在那千金面前。 二人对视。 千金捏着小裙子,笑得满目期待与娇羞。 逍遥王有几分僵硬,正努力调整脸上的表情,努力的回想道:“你是……秦小姐?” “我是礼部尚书之女李爱莲,逍遥王殿下,您难道不记得我了?您上次还夸人家跟莲花一般娇美,亭亭玉立,濯清涟而不妖,是人间尤物呢。” 李爱莲羞赧的低着头,发间插着的莲花簪子熠熠生辉。 逍遥王脸上的笑容僵硬着。 他何时说过这种话? 他怎么不记得了? “这个……李小姐,本王正想约你游湖呢,可今日实在不巧,本王跟德王有要事要办,暂时抽不出空,下次哈。” 李爱莲瞠目,“逍遥王殿下有什么事?莫不是不喜欢莲儿?” 她方才可亲眼瞧见,他跟聿王妃有说有笑,哪像要办正事的样子? 怎么她一来,他就要跑了? “本王当真有要务在身,下次见。” 逍遥王说完,赶紧拉着德王开溜。 “逍遥王殿下!”李爱莲急忙追,“逍遥王殿下……” “下次一定,李小姐,下次一定哈!” 溜—— 叶锦潇摸摸鼻尖,顿时想起上次在温柔乡,逍遥王左拥右抱,还被某个千金掌掴一事。 他倒是人如其名,逍遥逍遥,到处欠下风流债。 李爱莲见追不上,又气又恼的跺了下脚,气呼呼的。 “莲儿姐姐莫急,兴许逍遥王殿下真的有要事,待他下次得空了,自会约见你。”又有两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过来。 说话的是云微微。 还有一个陌生女子,约摸十五六岁,生得标志,看其穿着打扮应该也是某位官员的千金。 “二表哥,表姐,你们也在这里?”云微微走近,这才惊讶出声。 李爱莲肚子里鼓着气,恶狠狠的眼神剜向叶锦潇。 突如其来的恶意。 叶锦潇:“?” 瞪她? 她似乎跟这位礼部尚书府的李小姐素不相识吧? 叶云羡颔首,“微微。” 看向云微微身边的女子,他的眸子变得温和,就像一道柔和的月光,周身上下都布满了细腻: “杨小姐也在。” 叶锦潇看见,眼底泛起微光。 叶云羡喜欢这个女子。 女子只淡淡的点了下头,算是应声。 “二表哥,我们收到太子妃的邀约,正准备一起去太子府玩呢,想不到竟在街上碰到了你。” 云微微俏皮的吐着舌头: “表姐,我给你介绍一下,她叫杨泱泱,是御史大夫的千金,我们太傅府跟杨御史交好,将来,泱泱姐姐还会是二表哥的妻子,你可不要欺负她哟!” 叶云羡眉目一冷。 她敢! 她要是敢欺负杨小姐,他定要她付出代价! 杨泱泱拧了下眉,似乎并不赞同这个说法,但没有说什么。 叶锦潇捕捉到了,眼底的笑意深了深。 叶云羡喜欢这位杨小姐,但杨小姐好像并不喜欢他。 “叶锦潇,我方才与你说的话你可记下了?我便在太傅府,等着你跟梁姨娘一起回来了。”叶云羡拍着袖中的案卷,冷冷的暗示她。 叶锦潇扯唇。 笑得太早,当心栽跟头。 第238章 不抓紧吃胖些,将来生孩子可要遭罪 “既然表姐也在,我们不妨一道去太子府吧。”云微微娇笑着提出邀请,上来就要挽叶锦潇的胳膊。 叶锦潇插了一句: “梁姨娘还被关在顺天府,云小姐便有心情去太子府赴邀,梁姨娘平日里那么疼爱你,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她。” 云微微面色微变,下意识看向叶云羡。 “二表哥,我没有!” “我担心梁舅母,昨晚一夜未睡好,可微微自知人微言轻,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叶云羡冷冷的剜着叶锦潇,薄唇内吐出四字: “挑拨离间。” 心思丑陋。 明明此事因她而起,她还能牵扯到云微微身上。 微微心思单纯,就不会像她一般嘴脸粗鄙。 “我待微微如亲妹,你少在这里搬弄是非,别忘了,你想要的东西在我手里。” 叶云羡冷声说完,格外温厚的与杨泱泱道了两句话,先行去大理寺忙公务了。 云微微暗松一口气。 梁姨娘被抓到顺天府,跟她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她抓的。 况且,今日太子妃邀约,极有可能见到太子殿下。 为了一步步接近太子,她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杨泱泱脸上一直没什么情绪,不悲不喜,姿态淡淡的:“去太子府吧。” 说完,先行提步。 都已经到这里了,叶锦潇不得不先去太子府。 李爱莲挽着云微微的胳膊,冷冷的瞪了一眼叶锦潇的背影,咬牙道:“微微,你平日在太傅府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叶锦潇如此嚣张欺人,嘴脸实在丑陋。” 特别是刚才。 她一个有夫之妇,却跟逍遥王边走边笑,还走得那么近。 “我才刚来,逍遥王就走了,肯定是叶锦潇挑拨离间,说了什么,不然的话,逍遥王殿下肯定要约我一同游湖的。” 她恨得牙根痒痒。 自打上次宫宴,被逍遥王夸了一番,她日日心神不宁,做梦都是逍遥王殿下的天人之姿。 云微微一副‘惶恐’的样子,拉紧她的手:“嘘——” “莲儿姐姐,你小点声,千万莫被我表姐听到了。” “哼!你怕她,我可不怕,要是真让我知道她在逍遥王面前说我坏话,看我怎么弄死她!” - 太子府。 太子住东宫,但宫外也有一座府邸,重要的社稷公务放在东宫处理,宫外的太子府则修建成了一处冬暖夏凉的雅苑,用于闲暇时小住散心。 四人抵达时,太子府内已有不少千金在谈笑风生。 “禀太子妃,聿王妃到了。”下人汇报。 兰轩台内,穿着一袭杏色华裳的太子妃模样端庄,厚厚的耳垂珠圆玉润,偏胖的体态极有宽厚庄重之态。 她正与德王妃、翊王妃笑言着,瞧见叶锦潇来了,笑着招了招手: “聿王妃,过来坐。” 叶锦潇颔首。 云微微赶紧提步,就要跟上去,一个婢子拦住了她,低声道:“诸位小姐去那边坐。” 兰轩台是主子们的位置。 这些千金小姐坐在外面设的雅座。 云微微面色一窘,“我只是想去给太子妃行个礼。” 婢子看她面生,低声道:“这位小姐有心了,今日人多,太子妃应该不认识你,你去那边坐就行了。” “……” 云微微的脸登时跟吃了苍蝇一样,无比难看,羞愤的整张脸都涨红了。 是。 她是出身不高,挂靠在太傅府,可好歹也是表小姐,这婢子竟敢言语羞辱她。 她只是想过去行个礼,有什么错? 为什么叶锦潇可以过去,她不能? 杨泱泱没说什么,转身就去那边的雅座,跟其他千金坐在一起。 李爱莲拉着云微微,“不知这叶锦潇有什么好得意的,等我将来嫁给逍遥王,当了逍遥王妃,要她好看。” “微微,我们去那边坐。” 云微微捏紧双手,仿佛受了天大的羞辱,“嗯……” 兰轩台内。 刺着金贵牡丹的帘子轻垂,金丝碳燃在角落,整个空间都暖洋洋的,叶锦潇刚坐下,便有婢子取来一只汤婆子,放在她怀里。 “多谢。” “天冷,聿王妃可要多穿些。”太子妃握住她的手,“手凉凉的,身子也消瘦,不抓紧吃胖些,将来生孩子可要遭罪。” 叶锦潇:“……” 太子妃的手很暖和,肉肉的,模样十分温和。 她不是令人惊艳的漂亮,而是那种知书达理、心胸敞阔、母仪天下的温和端庄。 即便她提到了叶锦潇不喜欢的话题,叶锦潇也对她讨厌不起来。 一旁,德王妃一边剥着橘子,一边笑着插话: “太子妃莫要打趣她了,她年纪还小。” “过完年就十六岁了,也不小了,身在皇家,尽早开枝散叶才是正事。”太子妃嗓音温厚,“德王妃,翊王妃,你们二人也要抓紧。” 二人恭顺:“是。” 身为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她不仅仅是太子的妻子,更操持着所有的女眷家宅事物。 她望向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说道: “今日叫大家来聚聚,实在是年关将至,万家团圆,逍遥王却独身一人,本宫奉皇上的意思,想给逍遥王挑选几个合适的人选。” 几个弟媳妇一并叫过来,帮她一起看。 叶锦潇耳尖动了动。 依照逍遥王那风流成性的贪玩性格,会愿意成亲? “聿王最年幼,都成亲大半年了,逍遥王这个当四哥的还单着,倒是有些说不过去。” 德王妃笑道:“太子妃说的是,只是逍遥王贪玩好动,也不知哪家的千金能管得住他。” 聊起此事,四妯娌同坐一桌,一言一语的说着话。 生在皇室,但几人闲谈笑语,竟如寻常百姓之家一般和谐,太子妃更是不摆架子,相处起来很随和。 只是,叶锦潇跟翊王妃向来不对盘。 没说几句,翊王妃便冲她开腔了: “要不是聿王妃善妒霸道,将柳明月赶出聿王府,恐怕聿王早就有子嗣了。” 德王妃皱眉。 哪壶不开提哪壶? 妻妾之间的家事,搬到这个场合来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叶锦潇也不恼,微笑道:“翊王妃心胸开阔,想必是希望翊王能够早日育有子嗣,为翊王府开枝散叶。” 她笑着提议道: “不如借着今日给逍遥王物色王妃的机会,同时也给翊王纳两位侧妃?” 翊王妃:“?” 说的这是什么话? “聿王妃,似乎还轮不到你往翊王府塞女人吧?怎么不给聿王也纳两位?” 叶锦潇吹瞪着眼睛,阴阳怪气道:“那可不行,我善妒霸道,我可不给聿王纳妾,还是翊王妃心胸开阔,想必是愿意给翊王择两位佳人的。” “……” 翊王妃登时被自己的话噎住。 这个该死的小贱人! 伶牙俐齿的,真招人厌。 第239章 太温顺了,栓不住逍遥王 雅座里。 李爱莲一直盯着兰轩台,总记挂着逍遥王,一瞧见叶锦潇便觉得此人讨厌。 她低声说:“微微,叶锦潇好像跟翊王妃吵起来了?” 云微微看过去,轻皱着眉头,温软的开口:“表姐是与翊王妃有些口舌过节,可她也不该当着太子妃的面发作呀。” “确实。” 这叶锦潇不懂规矩,没大没小,仗着自己家有点小钱就无法无天了。 “她这种胸大无脑的草包,却霸坐着聿王妃之位,我要是聿王,早休了她八百回了。” 云微微惶恐:“莲儿姐姐,不得胡说!” “表姐……表姐她只是性子直了些,说话直来直往,大大咧咧,其实没有坏心眼的。” 李爱莲冷冷一笑,觉得云微微过于单纯。 “她没有坏心眼,那谁有?依我看啊,她还没脑子,敢当着太子妃的面吵嘴,分明就是不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一点规矩都不懂。 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儿,满身铜臭味。 “我要是太子妃,早就让嬷嬷掌她的嘴了。” 旁边,静坐着的杨泱泱剥着橘子,淡淡的扫了二人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把橘子皮扔在果盘里,从头到尾没说话。 兰轩台里。 叶锦潇跟翊王妃拌了两句,德王妃便从中斡旋求和了,话题过渡到物色逍遥王妃人选上。 太子妃抿了两口热茶,瞧着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千金贵女,倒是有些瞧花了眼: “你们瞧,那丫头是宣抚史的女儿,性格温婉乖巧,知书达理,想必能操持好家务事宜,是个贤内助,你们觉得如何?” 几人看去。 那是一个穿着杏色衣裳,模样清秀的女子。 德王妃才看了一眼就摇头:“不好。” 叶锦潇赞成:“太温顺了,栓不住逍遥王。” 翊王妃却道:“我觉得好,女子就该似温柔的菟丝草,才能钻进男人心间,令男人疼惜心软,而不像某些处处顶嘴的长舌妇。” 又开腔了。 这话说的就只差指着叶锦潇的鼻子骂了。 太子妃像是没嗅到火星子,又指了一个:“那是宗人府理事官的小女儿,听闻自幼恪守礼节,饱读群书,是女子中的佼佼者。”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女子。 明明是二八年华,却端正严肃的跟个三十多岁的家族主母一样。 叶锦潇并不觉得这种克己复礼的女子能吸引逍遥王。 这种女子好归好,但是思想传统、古板、刚正,太无趣了。 “那个呢?” “那位是城守尉的千金……还有那个……” 一连瞧了几个,叶锦潇也有点看花眼。 千金们穿得花花绿绿,凑在一起坐,环肥燕瘦皆有,再加上她都不怎么认识,觉得无趣。 随便应了两句,琢磨着叶云羡威胁她一事…… 正思索着,那边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尖叫: “小公主!” “小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天啊!” 几个宫女惊恐的跪在地上,抱着的五六岁的小女孩,正涨红了脸,咳不出来,又喘不了气,几乎窒息的模样。 太子妃神色惊惶,“南南!” 然,一道身影更快一步:“她这是吃什么东西卡住了!” 是云微微。 她坐在雅座里,离小花园近,只见她首当其冲的奔上前去,挥开两个宫女的手,立即抱起小公主,双手握拳抵住她的胃部,屈膝用力的顶。 顶了十几下,小公主猛地呛咳: “咳!” 一颗杨梅果脯吐了出来。 “南南!”太子妃急忙抱起女儿,吓到腿软。 她与太子成亲多年,只育有这一个孩子,因生产时大出血,伤了身子,久久未能再有身孕。 楚南南就是她的命根子。 小公主也吓到了,扑在母亲怀里呜呜的哭。 宫女们全都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我等失职,太子妃饶命!” 石雕拱门外,一道矜贵的身影快步奔来,“怎么回事?” “母妃,父王……呜……” 太子来了! 众人呼啦啦的跪倒一地,急忙行礼。 云微微瞧见太子的矜贵之姿,眼底划过一抹深光,身姿款款的福了下去,忽然,‘不慎’扭了下脚: “嘶——” “微微!”李爱莲离她最近,急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云微微急忙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太子妃恕罪,微微失态了,实在是方才小公主情况危急,微微救人心切,现在反应过来才觉得后怕,手脚发软……” 她面色微白,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 也是此时,众人的注意力从小公主身上转移到云微微身上。 方才事出紧急,要不是云小姐反应最快,及时出手,恐怕小公主会被这杨梅果脯卡住喉咙、窒息遇难。 太子妃捏着手心的汗,这才看向云微微: “方才,着实有劳……这位……” 她张了下嘴,似乎不认识她。 云微微赶紧自我介绍:“臣女云微微,是太傅府的表小姐。” “有劳云小姐。” 太子抱紧女儿,拍着后背轻哄,看向云微微,轻点了下头:“有劳。” 云微微跪地回话:“臣女不敢邀功,应该的。” 低下头时,唇角隐晦的勾了起来。 诸多千金里,唯独她今日脱颖而出。 经过此事,想必太子殿下定会记住她的名字与容貌。 好在她方才趁着人多之时,在杨梅果脯的盘子里撒了点东西…… 一旁,叶锦潇眸子淡淡的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围着小公主关心,以及抢了风头的云微微,她倒是注意到了地上那颗吐出来的杨梅果脯。 晒干的杨梅制成果腹,上面洒着一层白色的果霜,只有拇指盖那么大。 这么小的一粒杨梅果脯,竟然会卡住喉咙? 她提步走到桌旁,端起果盘,拨弄着盘中的杨梅果脯,不一会儿,便发现了端倪。 “这上面撒了东西。” 众人神色一怔:“什么?” 云微微脊背一僵。 太子妃快步走来,“聿王妃此话何意?” 叶锦潇指着盘中的杨梅果脯,道:“这层果霜本该是糖制的,增加果脯的甜味,但上面却被撒了一层瓜蒌粉。” “瓜蒌粉也是甜味的,却具有粘性,吃进嘴里便容易粘住喉咙。” 登时,空气中的气氛变得凝肃。 聿王妃这话的意思,有人在故意谋害小公主? 谁这么大的胆子? 皇家子嗣稀薄,皇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孙女,平日里宝贝得很,谁都不敢得罪。 太子皱眉,眸中清冷威厉: “来人。” 必须彻查此事。 胆敢在太子府行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造次,他倒要看看何人这般大的胆子! “查清之前,所有人都待在太子府,不得离开半步。” 众人皆福身:“是。” 云微微神色微慌,下意识按住腰间的荷包。 里面还装着没有撒完的瓜蒌粉…… 第240章 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小孩 瓜蒌粉与果霜皆是白色的粉末,甜甜的,气味相似,长得也一模一样,叶锦潇是怎么识别出来的? 要是查到她…… 该死! 这个事多的贱人! 偏偏出来插一脚干什么? 是不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太子的命令下达,侍卫们便开始查起来,但今日来的都是千金贵女,人多杂乱,不太方便查,总不能直接搜身…… 这些千金之中,有不少重臣之女,太子将来想要登基,还需众臣支持,不能将事情闹得太难看。 侍卫们只能旁侧敲击的调查。 “你说,是谁那么大胆子,连小公主都敢害?”李爱莲轻声问云微微。 云微微心里正慌着,哪有心思搭理她。 胡乱道了句:“我怎么知道?” 李爱莲:“太子殿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将凶手抓出来,非得扒皮抽筋了不可。” “……” 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话这么密,跟个长舌妇似的。 兰轩台里。 太子妃抱着女儿,疼惜的哄着她,小公主啼哭不止。 叶锦潇看着这孩子。 五岁左右,生得粉雕玉琢,穿着小裙子,被娇养的很好,精致的小模样很讨人喜欢,哭得一双杏眸红红,惹人心疼。 应是吓到了。 刚才要不是救得及时,怕是要窒息。 “太子妃安心,小公主福大命大,无事便好。”德王妃道。 “快些让大夫开一副安神汤药。”翊王妃道。 “对对,是,瞧本宫这一急之下,失了分寸,连轻重都忘了。”太子妃赶紧吩咐宫女去煮安神药 叶锦潇打量着孩子,道: “这大夫一来一回,抓药熬药,恐怕要耽搁不少时间,我倒是懂些缓解惊厥之法,太子妃可愿让我一试?” 太子妃自是信她。 叶锦潇抱起孩子,在其身体几处穴位按揉一番。 那手法没人见过,不过一套下来,小公主哭声渐止,情绪看起来稳定多了。 太子妃见了,大松一口气。 “有劳聿王妃。” “不碍事。” 儿科,她也会。 “南南打小便在东宫,鲜少外出,本想今日带她出来透透风,想不到遇到这种事……”太子妃抱着女儿。 是她疏忽。 好在有惊无险。 “南南,这个是五叔母,快叫人。” 年幼的楚南南抱着母妃的腰,睁着一双红红的杏眸,望向对坐的叶锦潇。 声音哑哑的唤了一声:“五叔母好。” 窝在母妃怀里,像小精灵似的,嗓音嫩生生:“母妃,五叔母长得好漂亮。” 叶锦潇怔了一下,笑容化开:“乖。” 人类幼崽小小的,再加上皇家优良的基因,打小就长得漂亮,招人喜欢。 “你抓紧跟聿王生一个。”太子妃又催生了。 叶锦潇:“……” 她从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她连男人都不想,更别提孩子了。 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小孩。 雅座里。 李爱莲瞧见太子妃与叶锦潇笑谈、小公主还黏着叶锦潇的模样,眉头皱了起来: “微微,你看,小公主似乎挺喜欢叶锦潇的,可刚才明明是你救了小公主,怎么太子妃不邀你进去叙话,光顾着跟叶锦潇说话了?” 她十分不满。 叶锦潇分明是想抢云微微的功劳。 云微微眸子堪堪的看进去,有些嫉妒的捏紧指尖,但她极好的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只是说道:“我人微言轻,没有资格与太子妃同坐。” “可你是小公主的救命恩人。” 肯定是叶锦潇在太子妃面前,说了云微微的坏话。 毕竟叶锦潇这人嚣张跋扈、欺人成性。 云微微轻叹一声,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眸,但什么都没说,那强忍着委屈的模样,倒是叫人有几分心疼。 李爱莲看在眼里,对叶锦潇实在是恨极了。 “微微,你受委屈了。” “等我将来当了逍遥王妃,定处处都带着你,绝不会让叶锦潇再压在你头上。” “莲儿姐姐,你莫要再说了……” 旁坐,一直沉默不言,存在感很低的杨泱泱终于开了口:“受什么委屈?” 她的声音一如她的容貌一般,偏向冷淡,就像一汪平静的水面,激不起丝毫波澜: “叶锦潇能够在兰轩台,与太子妃同坐,是因为她们都是皇家儿媳,她们是妯娌,叶锦潇是小公主的亲叔母,坐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李爱莲愣了下。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泱泱,我们是一伙的,你怎么能帮叶锦潇说话?” 杨泱泱语气冷淡:“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微微救了小公主不假,太子必会重谢她,可她只是救了小公主,又不是嫁进了皇室。” “依照她的身份,不能跟太子妃同坐,不是很正常么?” 云微微的面容顿时有几分尴尬。 确实,她身份不够…… 可也别说的这么直白吧。 杨泱泱将来是她的二表嫂,却在这里下她的面子,分明就是想让她难堪。 可恶! 二表哥对她言听计从,等将来杨泱泱嫁进门,她定会让二表哥好好管教杨泱泱! 可是很快,她又担心起来。 荷包里的瓜蒌粉该怎么处理…… 她轻抚着荷包,眸光暗暗流转,忽然指尖一定,拧了把大腿便红了眼睛,轻声抽泣起来…… 她一哭,不少人看了过来。 由于她方才救了小公主,容貌又生得幼态,容易被人记住,那些贵女千金全都认识他了。 “云小姐怎么哭了?” “云小姐这是怎么了?” 兰轩台里的太子妃觉察到,也看了过来,“云小姐?” 云微微急忙捏着帕子捂眼睛,慌张道: “对、对不起……太子妃,臣女失态,可臣女一想到伤心事,忍不住哭……” 太子妃关问道:“不知云小姐有何伤心事,本宫能否帮你一二?” 云微微立即跪下来,声音带满哭腔: “是这样的,太子妃,臣女自幼住在太傅府,舅舅和姨舅母待臣女如亲生骨肉,可是昨天……聿王妃不知因为什么事,强行把姨舅母抓到顺天府去了。” “臣女担心姨舅母,彻夜睡不好,方才也忧心忡忡,这才哭了起来。” 众千金闻言,不少怀疑、揣测的目光看向叶锦潇。 太傅府的姨娘,也算是聿王妃的半个母亲,到底是什么事,要把人弄到顺天府那种刑案重地去? 太子妃看向叶锦潇,“聿王妃,确有这事?” 第241章 太子饶命 叶锦潇略一沉吟:“是有此事。” “不过,此乃太傅府家事,也是我娘做的主,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管不了娘家的事。” 她十分虔诚地说道: “既然云小姐如此担心梁姨娘,不如将我娘叫来,让她当众解释一番?” 众人:“……” 堂堂太傅夫人,过了三书六礼的一品正妻,却要给一个妾室姨娘解释什么? 这不是见不起太傅夫人么? 况且,这位太傅夫人还出身于首富之家,朝中不少官员皆与谢首富有走动,谁愿为了一个小小的姨娘,得罪谢首富? 太子妃温笑道:“这后宅之事不比朝堂简单。”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女人之间的那些手段使起来,皆是些杀人不见血的东西。 她身为东宫的女主人,对于后宅之事已经司空见惯。 “太傅夫人处罚姨娘,想必是有自己的理由,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本宫就算是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她沉吟片刻,挑了个折中之法: “不如这样。” “云小姐方才救了南南,于本宫有恩,聿王妃,你看你这边能否跟太傅夫人通融通融,罚也罚了,适可而止,也算是全了云小姐的一片孝心。” 宽厚的一番话,两边皆顾着了。 既全了云微微的孝心,也没有拂聿王妃的脸面。 叶锦潇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是。” “我晚些便回家,与我娘说。” 云微微如蒙大赦:“那就好……” 她捧着心窝,踉跄几步,不慎碰翻手边的茶水,却浑然不知的喃喃着:“太好了,姨舅母待我如己出,只要她平平安安,臣女便放心了……” 众人见了,皆暗道这位表小姐心地良善,知恩图报。 如此一来,倒显得聿王妃欺人太甚。 叶锦潇扶了她一把,“云小姐当心,你裙子湿了。” 茶水洇湿了一大片,还沾着茶叶,略显狼狈。 云微微踉跄,“是我失态了,昨晚担心梁姨娘,整夜未睡好,今日精神状态不佳……” 可她刚才第一个冲上去救小公主时,那反应灵敏、动作迅捷的模样,可不像‘精神不佳’的样子。 太子妃开口:“来人,带云小姐去后院,换件衣裳。” “是。” “臣女多谢太子妃。” 叶锦潇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宫女领着云微微先行退下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眸子。 云微微救了小公主,立了那么大的功劳,竟然愿意拿这份功劳,来为梁姨娘开脱? 她要是真的担心梁姨娘,今日就不会打扮得那么精心漂亮、来赴宴了。 她必有别的目的。 叶锦潇折回兰轩台,刚折身坐下来,不经意瞥到指尖沾着的淡淡白霜。 是方才搀扶云微微是留下的? 指腹轻黏那白霜,放在唇间轻舔。 微甜。 瓜蒌粉…… - 后院。 侍卫们皆在花园那边,调查着谋害小公主一事,后院这边则略显安宁。 宫女领路:“云小姐,此乃芳菲苑,专供客人歇息的院子,衣柜里有更换的干净衣物。” 云微微提着裙摆的一片洇湿,道:“我自己换就好了,多谢。” 宫女点头,先行退下。 看着宫女走远的背影,云微微立即进屋,倒了一杯清水,将荷包里剩余的瓜蒌粉倒进去。 瓜蒌粉沾水,瞬时消失的无影踪。 见状,这才满意的勾唇。 处理完毕,‘毁尸灭迹’—— 况且,她还有更大的收获:方才过来时,她将这一路的院子全都瞥了一遍,她看见太子在隔壁院子…… 云微微解开领口的扣子,见周围无人,悄然无声的垫着脚尖,朝隔壁院子摸去…… 门半掩,里面传来训斥的声音: “没找到?没用的饭桶……全都查了……究竟是谁敢谋害小公主……再去查!” 男人愠怒的拍桌,几名侍卫神色匆匆的奔了出去,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赶紧去查。 太子双手撑在桌上,一袭华贵的紫袍绣着蟒纹,左手大拇指戴着雕龙玉扳指,象征着身份与尊贵,那张丰神俊朗的沉稳面孔似精雕,棱角分明,成熟稳重,既宽厚、又不乏威厉。 隔着那门缝,云微微仅瞥了一眼,便心似小鹿跳。 她捂着心口,迅速调整好状态,一边解开衣服扣子,一边推门入内: “是这里吗?” 她脸上挂着疑惑:“我马上就换好,自己可以……啊!” 进了屋,半敞的衣服露出粉色肚兜,突然看见屋里的人,吓得摔在地上: “太、太子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皱眉。 “云小姐?” 擅闯书房,本该治罪,可念及她救了小公主,他没有提罚。 “这、这里……这里不是芳菲苑吗?我的裙子湿了,宫女带我过来,让我自己更换,可没想到……” 云微微吓得面色惨白,顾不得那么多,跪在地上便连连磕头求饶: “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您在这里!太子饶命,饶命啊!” 她直接吓哭了。 解开的衣裳滑落肩头,露出圆润的香肩,刺着洛阳花的粉肚兜系带松动,随着她磕头的动作,娇嫩的肌肤与浑白的沟壑隐隐入目…… 再加上她一张小脸生得幼嫩,就像一朵干净的百合花,没有经过任何的风吹雨打,纯洁无瑕。 任何男人见了,都抵御不了这等诱惑。 然,太子并没有起邪念,而是脱下身上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芳菲苑在隔壁,许是宫女弄错了。” 这太子府他来得少,平日基本上在东宫。 “云小姐莫急,将衣服穿好。” “是,多谢太子殿下。”云微微哭着,哆嗦着手指将男人的外袍紧紧的拢在身上。 刚站起身,却踉跄着朝前栽去,狼狈的扑进太子怀里。 “啊……对不起,刚才……刚才崴到脚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无妨。”太子宽厚的笑了笑,扶着她的手,到那边的椅子上坐下。 一来,云小姐救了楚南南,他心怀感激。 二来,云小姐生得年幼,看起来就像十一二岁,跟楚南南一样,都是小丫头,在他眼里就跟女儿一样。 三来,他快三十岁了,着实对这种跟女儿一样小的女子起不了邪念。 云微微扶着太子那紧绷而有力的小臂,眸底流转着暗芒…… 第242章 云微微这是想要飞上天呐 前院这边。 众千金贵女如常聊天。 太子妃哄睡了小公主,抱给宫女带下去睡觉,突然道了句:“你们觉得云小姐如何?” 德王妃抬眸:“云微微?” “嗯,她方才救了南南,本宫瞧她模样生得标致,性格也好,不知逍遥王会不会喜欢?” 虽然云小姐身份低了些,坐正妃之位不太够资格,但当侧妃妾室也不算委屈她。 叶锦潇听了这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没有参与这个话题,“我去方便一下。” 她先行撤出兰轩台。 指腹轻捻着,计算着云微微离开的时间,忽然唤来一个宫女。 “聿王妃,请吩咐。”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手绢,“这好像是云小姐刚才掉的,你去拿给她吧。” “是。” 宫女双手接过,走向后院。 只是,前后刚短短两分钟,那宫女便神色匆匆的踱了回来,她双手紧握,大步走进兰轩台,在太子妃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太子妃神色乍然沉了。 叶锦潇看见,漫不经心的捻着指腹。 忽然想笑。 呵。 真的想笑。 本以为云微微这人心眼小、善妒,使得不过是些小女儿家的手段,入不了眼,想不到她那单纯的外表下,竟藏着那么大的野心。 在杨梅果脯上洒瓜蒌粉,得到救下小公主的功劳。 再借着掀翻茶杯、更换衣物的空隙,去后院…… 以前是她小看她了。 云微微这是想要飞上天呐! - 芳菲苑。 太子亲自将云微微送进屋里,吩咐宫女去取干净衣物,云微微走到屏风后,脱下来的衣服挂在屏风上。 雕花屏风映着日光,将她纤细玲珑的轮廓映得若隐若现。 她姣好的身段像撒了一层光,蒙着雾,引人入胜。 她在每一个状似不经意的动作间,将身段的完美发挥到极致,隔着一块屏风,看向外面。 用那娇嫩的嗓音,委屈道: “太子殿下,臣女的脚好疼……您能否来扶臣女一下……” 屏风外,悉索声。 换下来的衣物被抽走。 云微微勾唇。 她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这玲珑的身子、剥了壳鸡蛋般的肌肤,定能将太子迷倒在自己身上。 待她进了东宫,日后叶锦潇见了她,还得向她下跪行礼。 太子怎么还没过来? “太子殿下?” 外面,一片安宁,空荡宽大的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太子?” 云微微一连唤了四五声,没得到任何回应,不禁将头探出去一看,屋里哪还有人影子? 太子呢? 刚才明明还在的! 她想出去看看,可已经脱光衣服,从头到脚一块布料都不剩,她只能待在屏风后,等宫女送更换的衣服过来。 这一等,就是两刻钟。 宫女没来,太子也不知所踪,云微微赤条条着身子,在这大冬天里冻得鼻子都红了,紧紧地抱着胳膊蜷在角落里。 “有人吗?” 宫女呢? 怎么还不给她送衣服? 没送衣服就算了,她换下来的脏衣服也被收走了。 这空荡的屋子里,连一块窗帘布都没有,冻得她直哆嗦。 “来人。” “快来人啊!” 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嚏——” 好冷! 云微微哆嗦得抱紧自己,牙齿咯咯的响,朝外唤了许久,都没人搭理她,但是她赤条条的,又不能直接这么出去叫人。 她登时无助的卡在这里,像是被人遗忘了。 一等,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云微微冻得嘴唇发紫,实在是受不了了,夹紧双腿,护着胸前的风光,颤颤巍巍的挪到窗户前: “有人吗?” “有人在外面吗?快来人啊!” 终于,芳菲苑外,传来几道脚步声。 云微微登时看见希望的曙光,可走来的却是……四个敞开着膀子、胸毛露在外面的壮汉。 他们挑着水桶,应该是太子府上的粗使下人。 “刚才是有人在说话吗?” “我说张峰,你是不是听错了?太子妃带诸位贵女小姐去游湖了,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呢?” “咦?难道真是我听错了?” 四个壮汉作势就要进芳菲苑。 云微微吓得捂紧嘴巴,蹲下身去,紧紧瑟缩着身体,不敢发出任何字音。 太子妃带大家去游湖了,却将她落在这里。 她未着寸缕,又生得漂亮,要是被这些粗汉瞧见…… 她的名声! 她的贞洁! 呜—— 这个该死的太子妃,这个老贱人! 要不是她救了小公主,小公主就会被杨梅果脯噎死了,这老贱人非但不感激她,还粗心的将她落在了这里! 这个瞎了眼睛的老糙妇! 把她落下了! 瞎啊! 眼睛不会看,要不干脆直接抠下来喂狗! 这种老糙妇到底是怎么当太子妃的? 将来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 待有朝一日她得了势,爬上太子的床榻,定要将今日之辱十倍、百倍的还给那个老糙妇! 云微微又气又冷,差点气晕过去,但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待那几个粗汉离开芳菲苑,这才低低的哭了起来。 好冷! 大家都走了,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呜呜呜—— - 今天天气不错,十分应景,哗哗下起了大雨,寒风四起,冷意刺骨,冻得耳朵都快要掉了。 叶锦潇坐在茶楼里,悠闲的围炉煮茶,看着街上的行人匆忙、大雨滂沱,饶有兴致的勾起唇角,抿了两口碧螺春。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夜晚时分,更是冷得彻骨。 门扉轻叩—— “小姐,叶二少爷来了。”叶二在外面候着。 叶锦潇笑了一声,“让他进来。” 嘭! 话音刚落,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冲进来的是愠怒至极的叶云羡:“叶锦潇,你什么意思!” “三弟被你弄得不知所踪,此事还没跟你算账,你竟敢又对微微下手!” “微微在哪里!” 叶锦潇抿了口热茶,无辜道:“叶大人,云小姐勾引太子,事迹败露,被太子妃罚了,我好心将此事告诉你,让你赶紧去救云小姐,怎么就成了我的错了?” “闭嘴!” 叶云羡满目怒火。 微微心思单纯,怎么可能做出勾引太子的事? 定是叶锦潇从中作梗,使了什么手段,害了微微! “你将微微怎么了?她在哪里?说!”他冲上前去,薅起叶锦潇的衣领子,将人拽了起来。 可,下一秒,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啊!” 飞摔出去五六米,滚了好几圈,撞倒桌子,掀落了一地的茶具,极其狼狈。 叶锦潇放下脚,平静的掸掸衣角: “叶大人,如果你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跟我好好说话,武艺我也是略懂一二的。” 第243章 放马过来,我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叶云羡红了眼睛,“叶锦潇!” 他乃大理寺寺丞,又是她的兄长,她竟敢踹他! “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哥哥?谁家的妹妹跟你一样顶撞兄长、出手粗暴,你真是跟谢家的商贾一样,粗鄙不堪,学坏了!” 叶锦潇懒懒的捏着指尖:“叶大人,这些话我从小到大便听惯了。” 耳朵都起茧子了。 是。 “我粗暴,那又怎样?” “我若不粗硬些,方才便是你打我了。” 叶云羡错愕的看着她:“你是个女子,理应像微微一样温柔淑女,可你怎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对我动手,难道是君子所为?” “我——” 叶云羡哽了一下,爬起身来。 “我担心微微,一时情急才动了手,并非故意伤你。” “我方才也是条件反射,自卫行为,亦非故意踹你,谁知叶大人这么不经踹,在大理寺当值时,这么弱的体格,恐怕连个逃犯都追不上。” “……” 叶云羡涨红了脸,半是怒的,半是气的。 强词夺理! 伶牙俐齿! 他以有一个这样的妹妹,感到可耻。 “微微到底在哪里?” “我不是跟你说了,她勾引太子未果,被太子妃责罚了么?自然是还在太子府。” “叶锦潇,注意你的言辞!”叶云羡控制不住的愤怒,“我不想跟你动手!” 若是再敢诋毁微微半句,他定要敲碎她的牙! 叶锦潇坐了下来,提起白玉茶壶,往杯中续了小半杯,白烟热气袅袅的冒。 “她在太子府,至于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叶云羡情急之下,就要奔出去。 “这么晚了,你且是外臣,以什么身份进太子府?” 淡淡的话音响起,令叶云羡的脚步狠狠一震。 是啊。 以臣子的身份,他根本进不去太子府;以大理寺寺丞的身份,没有案子,更无法进太子府。 他明日早朝去求太子的话,微微就要被关一夜。 她那么胆小单纯,又不知当前处境,他怎么放心让云微微被关在那里? “是你算计了她?” 他怒视着那悠然饮茶的女子,“你算计了她,对不对?叶锦潇,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微微年幼不知事,无处单纯,你若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我来!” 他那着急袒护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云微微是他一母同出的亲妹妹。 叶锦潇扯唇一笑: “我想要什么东西,叶大人心里难道没数?” 要怪,就怪云微微蠢,自己送上门来。 叶云羡陡然明白过来。 她想要为陆大人、春静澄清罪名的那封案卷。 “这就是你针对微微的理由?”他讥笑,“你为了一个外人,针对自家人。” 她顶着‘叶’这个姓氏,真是天大的笑话。 叶锦潇笑笑:“叶大人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从没把你们当成家人。” “……” 叶云羡攥紧手掌,取出袖中的案卷,冷冷道:“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将微微接出来,并向她道歉,我便给你。” 又是同样的话。 叶锦潇忽然觉得他这个人挺自信的。 “叶大人,你觉得我是在求你?” 难道不是? “云微微的死活与我无关,春静那边的事缓几日,我回头求聿王帮忙斡旋,至于云小姐,你爱救不救。” 叶锦潇喝完最后一口茶,吐掉有些苦涩的嫩茶叶,起身便离开。 “叶二,时候不早了,回了。” 候在廊道上的叶二立即拿起油纸伞,“是,小姐。” “叶锦潇?” 叶云羡不敢置信的追了出去。 她就这么走了? 她不管春静了? “叶锦潇!” 眼看女子走下楼梯,就要离开,叶云羡心里急了。 她不管春静,但他不能不管云微微,万一微微在太子府受了委屈、被栽赃陷害、被惩罚…… “给你!”他抓起手中之物,“你要的东西,给你便是!” 叶二眼疾手快,稳稳的接住那飞来之物。 迅速打开扫了一眼,冲小姐点了下头,已经确认好。 叶锦潇淡笑一声:“早如此不就好了?” “还不快去救人!” - 太子府。 叶锦潇对府上的管家道了几句什么,管家知她身份,外加太子妃白日里早有交代,很快便放行。 进了府。 抵达芳菲苑。 叶云羡意识到什么,箭步冲进屋里,推开门,只见昏暗的屋子里,一具光溜溜的酮体蜷在角落里,皮肤冷到发紫,已经冻得麻木。 “微微!” 他双目刺红,急忙脱下身上的外套冲上去。 触碰到云微微时,她的皮肤冷如冰,浑身都僵硬了,硬邦邦的像一具尸体。 碰一下,她便僵硬的倒在边上。 橡一根冻冰棍,已经昏迷。 “微微!” 叶云羡急忙探她鼻息,尚有一丝微弱,松了口气的同时,眼中涌出滔天的怒火。 这么寒冷的冬天,云微微竟被剥光衣物,仍在此处,从下午到现在,至少冻了四个时辰! 此刻,他恨不得杀了叶锦潇! 叶云羡抱起冻僵的云微微,冲出屋子,怒视那立在院中的女子,双目猩红而憎恨: “同为女子,你怎能如此毒辣!你怎么能这么羞辱她!” 叶锦潇漫不经心的抚弄着指尖,淅沥的雨水细细密密的溅在裙摆上,冷寒丝丝钻入毛孔。 她随意道:“这是太子妃的命令,我可没做什么。” 顶多是从中‘帮忙’通风报信而已。 “我要杀了你!” “我定要杀了你,向微微谢罪!” 叶锦潇眯眸,眼底折射寒芒:“叶大人,我这个人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你若记不住,大可放马过来,我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话落,转身便走。 叶云羡真的要气疯了。 张狂! 太张狂了! 谁家的千金小姐跟她一样嚣张跋扈! 刚出太子府,便见叶四驶来一辆马车,赶了过来,汇报道:“小姐,夫人让您回太傅府一趟。” 叶锦潇驻足,“这么晚?” “是,聿王殿下在。” 她皱眉:“怎么回事?” 叶四如实汇报:“今日下午,聿王殿下派人将梁姨娘从顺天府接了出来,说是送梁姨娘回府,便一直待在太傅府,现在还没回。” 叶云羡抱着云微微刚走出来,听到这话,冷声笑道: “呵!我当聿王府的人个个嚣张跋扈,看来还是有几个讲道理的。” 聿王出面,亲自接送梁姨娘,无异是给足了太傅府颜面,也打了叶锦潇的脸。 看来,叶锦潇也不怎么得宠。 “叶锦潇,跟我回太傅府。” “今夜,我便要请聿王殿下为梁姨娘做主!” 好好罚罚叶锦潇跟谢暖烟这对嚣张跋扈的母女。 第244章 收收你的玩心,好好跟聿王过日子 并且,梁姨娘的旧账、云微微的新账,一起跟她算! 叶云羡揣着满腹的怒火,回太傅府的路上,已经准备好了抨击的言辞,正要狠狠地参叶锦潇一本。 可回了府,进了正厅,却看见…… 梁姨娘跪在地上,汪汪的哭。 下人们全都惶恐的低着头,叶太傅和老太太拘谨不安的站在一旁,捏着双手,十分惶惶。 主位上,聿王与谢暖烟端坐。 楚聿辞不停的表达关怀:“母亲今日身子可好些?” “出了这种事,怎不叫人来通知小婿?” “小婿虽与潇儿成了亲,居住在外,可潇儿心中常记挂母亲,您身子有个好歹,她惦念的茶饭不思……” 他温和的说话。 那正着身子、双膝并拢的标准坐姿,再加上温和关怀的模样,叫人瞧见准能大跌眼镜。 这是聿王? 那个在战场上呼喝,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聿王? 谢暖烟本有些受宠若惊,可半天时间下来,聿王皆这般温和,她倒是越看越顺眼。 “让聿王看笑话了,这本是些家宅小事,却惊动了你。” “母亲的事便是我与潇儿的事。” 更何况,这梁姨娘心怀不轨,采用下毒的阴招,此次不管,下次是不是就要杀人了? 楚聿辞冷眸眯起,扫向那跪地之人。 梁姨娘脊背发寒,吓得头都不敢抬起来,一双眼睛早已哭得通红: “姐姐,是妹妹疏忽,没有管教好婢女,让婢女钻了空子,还请姐姐高抬贵手,给妹妹一次机会吧。” 下毒的罪名,已经全部推到婢女头上。 “千错万错都是妹妹的错。” “姐姐,您大人有大量……” 虽嫁祸婢女,可她身为主子,御下无方,难辞其咎,已经跪哭大半个时辰了。 聿王不发话,她不敢起身,叶太傅和老太太谁都不敢求情。 她这双膝盖都快跪成老寒腿,僵硬得要失去知觉了。 叶云羡回来时,看见这一幕,人有点懵。 情况怎么跟他预料的不太一样? 倒是叶太傅眼尖的瞧见叶锦潇,赶紧快步奔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拉到一侧,“你怎么才回来?” 叶锦潇抬眸,扫了眼面前之人。 四十出头的叶太傅模样生得斯文,白白瘦瘦的,人至中年都有些发福,但他看起来很儒和,一身的书生斯文风气。 便是这样的人,厚颜无耻的诱骗谢暖烟。 她疏离的抽出手,“找我有事?” 自然有事! “聿王殿下已经来家中半日了,却不见你踪影,你快过去跟他说说,赶紧让梁姨娘别跪着了,这就是一桩小事,哪敢劳他大驾?” 老太太吩咐道:“梁姨娘为叶家添了三个男丁,劳苦功高,即便她与你娘有些过节,可到底是一家人,闹得这么僵硬,这话说出去可不好听。” 二人不提指责,却字字指责叶锦潇没分寸。 叶锦潇淡笑无温:“你们怎么不去跟聿王说?” 他们哪敢? 聿王往那一坐,身份尊贵,天人之姿,岂是他们这些臣子敢得罪的? 叶太傅低声道:“为父不太方便,你是他的王妃,你去跟他说。” “我不去。” “你!” 这死丫头怎么能谢暖烟一个性子,死犟死犟的。 要不是看上谢家的钱财,对他的仕途有帮助,依照他正一品官员的尊贵身份,才没有那个耐心去哄谢暖烟这娇气的女人。 成亲十余年,碰都不让他碰。 娇气得很。 衣服料子要穿最好的,茶叶要喝最贵的,首饰要戴量身定制的,水果还要吃从国外进贡来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稍微磕一下就红肿破皮,供着跟供祖宗一样。 除了漂亮些,一无是处。 他有哄谢暖烟的精力,早就拿着银钱,在外面养十个八个了。 “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梁姨娘跪着?这么僵持下去,对谁都不会有好处,老话说得好,家和万事兴。”叶太傅道德绑架。 “梁姨娘的婢女做错事,已经处置了,也给你娘道歉了,你还想怎么闹?”老太太拄着拐杖,气鼓鼓的。 好好的一个太傅府,就是被这母女二人搞得鸡飞狗跳。 鸡犬不宁! 实在晦气。 叶锦潇没想闹,看着这家人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心里倒挺顺畅。 本想故意晾一晾,但谢暖烟已经瞧见了她。 “潇儿回来了?” 紧随之,男人的目光立即赶至,速度之快,模样迫切,已经巴巴的望着她了。 叶锦潇摸了下鼻尖,“娘。” 她提步走过去,经过叶云羡身边时,低声问:“你之前说,有什么话要跟聿王说来着?” 叶云羡:“……” 他以为聿王亲自送回梁姨娘,是想给梁姨娘做主,想不到竟是给谢暖烟当面出气…… 他这满肚子的话,哪里还敢说出来? 气死他了! 这笔账,他记下了! 叶锦潇笑着走过去落座,“娘,您身子可好些了?” “好,吃了你给的药,都好了。”谢暖烟握住女儿的手。 低声就开训:“你呀,一天都跑哪里去了?怎么让聿王一个人在这里待那么久,而且他腿上还有伤,你这个王妃是怎么当的?” 叶锦潇抬头,冷视旁边的楚聿辞。 娘这是在偏护聿王,为了聿王训她? 他背着她来太傅府,就是来收买她娘的? 楚聿辞立即坐正了身子,眼中溢出一丝急切,似乎在急忙无声解释: 潇儿,我只是单纯来探望母亲,没干别的。 腿伤一事,是母亲自己发现的。 我没告状! “我跟你说话,你看聿王干什么?”谢暖烟问。 叶锦潇收回目光,低头道:“娘,我今天去了太子府,赴宴结束,又去忙了点别的事。” “赴宴可以理解,可什么别的事,比自己夫君还重要?” 况且聿王还有伤。 这半天下来,聿王脾气温和,字里行间全是对潇儿的偏袒与宠爱,还将她的事放在心上,送了礼物,处罚梁姨娘…… 他特别好。 谢暖烟瞧着非常顺眼。 不禁告诫女儿:“这可是你自己挑选的男人,收收你的玩心,好好跟聿王过日子。” “……” 这让叶锦潇怎么解释? 当初对聿王下药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楚聿辞温声:“母亲,您别念叨潇儿,潇儿这性子,我很喜欢。” 看看。 没了柳侧妃,这二人的日子过得多好? 不生个一男一女,都说不过去。 “你瞧聿王多包容你,潇儿,你喜爱他七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心里应该很高兴吧?现在人多,你不好意思笑,心中是不是早已偷着乐了?”谢暖烟低声问。 “我……” 哑巴吃黄连,原来是这种感觉。 第245章 她该不会想跟聿王和离吧? “娘是过来人,事情看得通透,跟你说的话你要记住。”谢暖烟跟女儿说的都是心里话。 “娘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不会害你。” 聿王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叶锦潇摸着鼻尖,低声唔哝:“您要是真看得透通,就不会在太傅府后院一待就是十多年……” 谢暖烟没法跟她解释这件事。 潇儿亲爹不是人,为了保护潇儿的安全,不得已之下,藏身于此。 虽然这太傅府乱了些,可好歹是个低调、不惹眼的地方。 安全。 “我跟你爹三书六礼成的亲,我不待在太傅府,还能飞上天去?” “依我看,娘您的思想就是古板,成亲了也能和离。” “?” 说一句,顶一句。 她该不会想跟聿王和离吧? “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离经叛道的话?不许顶嘴。” “是,娘。” “娘活了三十年,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聿王是固执的性格,脑中一根筋,他认定了你,便不会改。” 就像以前认定柳侧妃一样。 认定柳侧妃,其他人全是次要,天塌下来也要护着柳侧妃。 就好比如今认定叶锦潇。 他以前虽然眼瞎了些,可他这性格很好,将来能舍命护着潇儿,她这当娘的心里也放心。 叶锦潇打马虎眼:“娘,您这话不严谨。” “我一顿能吃两碗米,你一顿能吃两碗盐?” “?” 谢暖烟直接呛到了。 她说的是聿王的事,可潇儿东扯西扯的,分明就是在跟她打太极,恼得她扬起手来,就要敲叶锦潇脑瓜嘣。 这孩子! 可手扬起一半,顾及到聿王还在旁边,赶紧捧起笑脸: “让聿王看笑话了,这孩子打小便被我惯坏了,没上没下的。” 楚聿辞眸光柔和极了。 潇儿在谢暖烟身边时,笑容恬静,发自内心,周身的气息也祥和极了,俏皮的跟母亲顶嘴撒娇。 那般活泼灵动的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 细细想来,从前他们每次撞面,几乎都是剑拔弩张,柳明月走后,她也鲜少给过他好脸色。 “潇儿很好。” “这样很好。” 鲜活而温暖的她,能够在身边近近的看着,不失一种餍足。 谢暖烟看这个女婿,越看越顺眼,不禁又告诫了叶锦潇好几句,叶锦潇想反驳,但次次都被压下去。 无奈之下,不得不乖乖听训。 最终,血脉压制之下,叶锦潇说出了虚伪的话: “娘,您放心吧,我跟聿王挺好的……时候不早了,您早些休息,我们先回……您放心……” “我会跟聿王好好过日子的。” 训话结束,二人准备回府。 谢暖烟亲自起身相送,梁姨娘赶紧退下,叶太傅、老太太、一干下人拘谨的跟在后面,呼啦啦的一片,恭送聿王夫妇。 叶锦潇微松一口气,待离开太傅府就好了,她自诩不是好脾气,但面对谢暖烟,她所有的脾气都被按住了。 “娘,我先回了。” “走怎么快,聿王腿上有伤,怎么不搀着些?” “……” 叶锦潇一记冷眼,楚聿辞立即道:“母亲,一些小伤罢了,不碍事,不劳潇儿。” “那可怎么行?” “当真不碍事!” “潇儿,还不搀着?” 叶锦潇大步过来,抓住楚聿辞的手臂,冷冷的剜了他一眼,但又压了回去,没有发作。 楚聿辞心里‘咯嘣’一下。 “潇儿,我……” “回了,聿王殿下!”她冷笑一声,将人扶上马车,帘子放下去、隔绝视线的刹那,脸上表情完成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楚聿辞心慌,赶紧解释: “潇儿,我今日只是来看望母亲,没做别的,也没说别的。” “那梁姨娘欺凌母亲,我岂能坐视不管?若不给她一些教训,将来还不翻了天?我这样做,也是挂念母亲的安危。” 见她冷了脸,他心中没底,格外的慌。 解释的话潺潺往外冒: “潇儿,我母妃去得早,你的母亲便是我的母亲,我只是想让你安心。” 叶锦潇一句话还没说,他却解释了一大堆,那语无伦次的模样,倒显得有几分笨拙。 说来好笑。 他急什么?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少去我娘跟前晃。” “都听潇儿的。”他立即应声,要多乖便有多乖。 叶锦潇方才心里憋着气,本想发作一番,可看着楚聿辞乖顺的样子,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趣,况且,他惩罚梁姨娘,立了威信,着实帮到了娘亲。 虽然听娘亲念叨了许多,但现在耳根子清净,那些念叨的话便全被她抛之脑后了。 六根清净,心情也好了些。 冷着的脸收了收,阖眸假寐,“回府。” 楚聿辞眸色微亮。 潇儿这是不生气了? 他的心情顿时明媚,笑意咧咧的望着她,巴巴的目光跟条狗似的。 - 次日。 晋亲王府。 大理寺的侍卫前来呈报,据已查清,九年前陆大人一案沉冤昭雪,其女春静脱去罪臣之女一籍。 特此昭报。 大理寺的人走后,西厢的下人房轰然如一锅粥: “什么?!” “这个小贱人竟然洗脱罪籍了?” “她就是罪臣之女,跟我们一样都是奴籍、都是婢子,凭什么她要比我们高贵些?” “翠玉姐姐,以前我们那么欺负她,你说她以后会不会报复……” “别怕,有世子妃给我们撑腰,谅这个小贱人翻不出世子妃的五指山!” 陈设简旧的屋内。 春静捧着手中的案卷,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盖着的大理寺章子,绯红的眼中泪水滚落。 九年了。 终于,盼来了这一日。 她终于能堂堂正正的离开晋亲王府了! 世子妃早已收到消息,新雅戏馆结案,陆续掉马了十几个官员,缴获了几十万两白银,外祖发了好大的火,她心里也鼓着气。 春静一旦离开晋亲王府,还不知世子会被勾到哪里去。 她绝不会轻易放走春静。 “来人。” “将春静的卖身契取来,给我收好了。” 世子妃冷冷的下了命令,可话音刚落,管家大步奔来:“世子妃,聿王妃来了,府外求见。” 第246章 聿王妃这是定要与我为对? 世子妃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跟叶锦潇并无交情,甚至有过节,她这个时候到来,并无好事。 “就说我在忙,没空见她。” 管家弯腰:“聿王妃像是早料到了您的回答,她说,您尽管忙,她来接个人,马上就走。” 放肆! 世子妃拍桌起身。 她说来接人,就接人,好狂的语气。 “我倒是要看看,我不松口,她是不是要把晋亲王府闹个底朝天。”捏起锦帕,“走。” 去西厢。 下人们呼啦啦的跪了一片:“给世子妃请安。” 世子妃驻足,目光冷淡的扫了一圈,停留在春静身上。 提步过去,居高临下:“你当初进府时,签的是几年的奴契?” 春静垂眸。 九年前,她本想随父亲一同流放边疆,是世子开口要了她,强行将她留在晋亲王府。 “回世子妃的话,奴婢签的是十五年活契,但奴契上写明可以提前赎身,奴婢早已攒够银子,赎回了卖身契。” “十五年啊。” 她摸着指尖,凉凉道:“如今才十年不到,还差五年,你做满了再走吧。” 春静怔了一下,错愕的抬起头来:“世子妃?” “怎么?” 世子妃冷笑无温:“你是晋亲王府的奴,主子说什么,你只管应声便是了,你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春静自是不甘,她每天做梦都盼着离开这个地方。 “世子妃,按照契约,我已赎回卖身契,现在是自由身。” “你还没离开晋亲王府,让你再做五年,便是五年,少顶嘴!”世子妃语气决然,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几个婢女低声窃笑。 她们平日里没少欺负春静,看着春静受制,她们心中快意。 有世子妃在,这小贱人这辈子都休想翻身。 洗去罪籍又如何? 还不是跟她们一样,这辈子都只能当个轻贱的婢子? 春静捏紧双手,若是从前,她选择忍气吞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现在,她不想忍了。 “我要离开!” 从今日起,她非奴非罪,没有人能强迫她。 “世子妃,我今日一定要走,若您不放,我便去顺天府请大人做主。” “放肆!” 她这是什么语气? 世子妃一巴掌甩过去,“你这贱奴,就是这么跟主子说话——” 突然,一只纤细软白的素手捏住她的手腕,那巴掌只差几公分,便会甩在春静的脸上。 她抬头,瞧见一张清冷的面孔。 “世子妃息怒,发这么大的火,当心亏损气血,怀不上孩子。”叶锦潇笑。 “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世子妃冷冷的抽出手:“不知聿王妃突然到来,有何贵干?我教训府里的下人,你似乎没有资格插手吧?” 叶锦潇扶起春静,不急不缓的含笑道: “你教训下人,我自是管不着,可这位陆小姐似乎并不是什么奴仆。” 世子妃不明白,她为何总要管春静的事,总要与她作对? 这样做,于她而言,有何好处? “是,大理寺着实查清了陆大人一案,可春静目前还是我晋亲王府的人,户头上挂着的也是罪奴。” “不不,”叶锦潇取出袖中的一物。 “我来之前,去了一趟户部,已经为她换好了新户。” 那是身份木牍,上方刻着字,印着户部的章子。 ——平民,陆春静,生于昭阳一百八十四年春…… “呐。” 陆春静浑身一震,双手发颤的接过身份木牍。 她有姓氏了。 她终于能冠回自己的姓氏,堂堂正正做人了! 世子妃没想到叶锦潇的速度这么快,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冷了眸子:“聿王妃这是定要与我为对?” “我说的是实话,做的也是实事,怎么就成了与世子妃作对?” 如今,陆春静可不是什么晋亲王府的奴婢。 叶锦潇扬声:“春静,走了。” “是,叶姐。” 陆春静激动的红着眸子,紧跟在叶锦潇身后,刚提步,便听到外面传来呼啦的行礼声: “见过世子。” 她脚步一怔。 院外,楚怀瑾来了。 男人一袭紫袍,墨发高束,眼睑处沉着一层阴色,在一行人中一目便盯住了陆春静。 世子妃瞬时收了尖锐之气,化作温软小白花,娇声道:“阿瑾,你来了。” “春静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本想留她几日,整理整理行囊,收拾收拾再走,想不到聿王妃强行来抢人,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险些架不住这摊子。” 楚怀瑾绕过世子妃,笔直的走向陆春静。 看见她手中崭新的身份木牍,眼底沉着很复杂的深光: “你要走?” 陆春静目光坦荡:“是。” “再待几日,我给你收拾行李。” 她淡淡一笑:“多谢世子,我没有要收拾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我当初怎么来,便怎么离开。” 楚怀瑾眸色一深。 包括他? 走的这么决绝,他们相处了九年,于她而言也是随手遗弃的东西? 他上前,低头道:“再留几日。” 语气听不出情绪,却夹带着一丝强硬。 陆春静退后,厌弃而疏离。 他眸子一沉,像是被激怒了,抓住她的手腕,“躲什么?” “难道这些年来,我对你不好?就连那个孩子的事,我也将你护了下来,不曾计较过,你如此甩手走人,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低沉的嗓音裹着愠怒,似乎临近震怒边缘,随时爆发。 陆春静也有些怒了。 “你对我好?” 呵! 他所谓的好,不过是全凭借着他个人意愿罢了。 他欢心时,冲她笑笑,赏点东西;恼怒时,逼迫她成为他想要的样子,说什么、做什么、吃什么,全由他掌控。 他就像在养一条狗。 如今,这条狗生出自己的想法,企图脱离他的掌控,他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过往之事,她不愿再提,只想离开此处,重新开始新生活。 “世子殿下,还请放手,我该走了!”她扭着手腕。 楚怀瑾不放。 回头冷视叶锦潇:“这里暂时没有聿王妃的事了,来人,送客!” 叶锦潇驻足:“世子,强制拘留犯不犯罪?” 楚怀瑾眯眸,眉宇间溢出三分逼仄,“我处理家事,聿王妃确定要管这么宽?” 叶锦潇抬眸回视:“不知陆小姐何时成了世子的家人?” 楚怀瑾眼中温度骤降,叶锦潇亦是没有怯场,二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上,谁都没有退让分毫。 气氛逐渐凛然,愈降愈低,几乎到了冰点,下人们紧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眼看二人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惶惶的声音小心翼翼: “世子殿下,聿王来了。” 第247章 小锦儿不要聿王的礼物,肯定会要我的 楚聿辞来了。 他腿上有伤,行动不便,由景易搀着,一瘸一拐的缓慢走来,“世子。” 楚怀瑾周身的锐气微收,“聿王。” 叶锦潇看向他。 他怎么来了? 楚聿辞走近,方道:“潇儿说是来晋亲王府接个朋友,本王瞧她许久未归,便来看看。” “想不到世子、世子妃,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好热闹啊。” 他脸上挂着笑:“潇儿,陆小姐,马车已经在外面了,一起走?” 陆春静下意识看向叶锦潇,是有些不安的。 叶锦潇看了她一眼,示意安心。 想不到楚聿辞会来,看样子,是来给她撑腰的,她自然没有忸怩,顺着聿王的台阶便下了。 “走。” 世子妃提步上前,“阿瑾?” 就这么让她们走了? 陆春静一旦离开晋亲王府,她想再管可就难了。 楚怀瑾沉着眸子,聿王夫妇摆明了要带陆春静走,若是强行留人,起了争执,晋亲王府和聿王府因为一个女人闹起来,父亲定会迁怒于春静。 届时,春静的处境只会更难。 他薄唇紧抿,紧紧捏住陆春静的腕子,极强的力道几乎要捏碎了她。 “便让你先出去住一段时日。” 低下头,在她的耳边冷声:“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孩子,我不会放过你。” 陆春静脊背发寒…… 楚聿辞出马,叶锦潇成功将陆春静带出晋亲王府。 楚怀瑾的心情似乎很阴郁,扔下世子妃,拂袖便冷冷地离开。 世子妃心里跟扎了刺一样,捏紧指尖。 春静在一日,世子便不会与她同心。 绝不能让这个小贱人好过。 她眼底流转暗芒,忽然狠意起,唤来暗卫,沉声吩咐:“陆大人的清罪书才刚刚下发,要送到边疆去,最少需要半个月时间,你立即动身去往边疆,找到陆春静的父母,将他们……” - 马车驶离晋亲王府,车轮碾压着地面,轻轻晃动着。 马车里。 陆春静紧紧握着手里的身份木牍,红着的眼角无声落泪,突然弯了膝盖,重重跪在叶锦潇面前。 “叶姐,再造之恩,没齿难忘,今生定为叶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叶锦潇扶起她,“起来。” “你曾帮过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案子是大理寺查的,我倒是没出什么力。” 话虽如此,但陆春静心里明白,如果没有叶姐插手,她还等不来今日。 这份恩情,她铭记于心。 其实,叶锦潇帮她,是觉得春静跟原主挺像,再加上她品性端正,是能够结交之人。 倒是这楚聿辞,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叶锦潇狐疑的扫了眼边上的男人。 视线对上时,楚聿辞立即展露笑脸,“潇儿,你说。” 那十分上道的样子…… “……” 好端端的,总不能骂他。 “你今天不忙?” “我休沐五日,潇儿的事便是我的事,潇儿想做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保证给潇儿都做好。” 叶锦潇微噎。 还是习惯他以前张狂霸道、鼻孔朝天的样子。 他一来没犯错,二来还主动帮忙,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狗,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呛他。 这时,马车隐隐停稳。 风行:“主子,到了。” 叶锦潇掀开帘子,以为到聿王府了,想不到入目的是一片湖泊,长长的街道旁清幽整洁。 到她店里了。 “潇儿,下车,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 大可不必。 “多谢王爷,不用。” 他们之间还没那么熟。 叶锦潇下了马车,陆春静也下去,楚聿辞腿上有伤,一瘸一拐的不太方便,他扶着车门,身子踉跄,模样看起来还怪可怜的。 风行赶紧扶他,“主子,您当心。” 楚聿辞皱眉,冷冷的剜了他一眼。 风行心里‘咯嘣’一下。 难道是主子嫌他太磨叽了? 他心神一正,不敢有丝毫马虎,立即运起内力,手脚麻利的速速将主子扶下马车。 楚聿辞:“……” 他看向台阶上的叶锦潇,张了下嘴,欲言又止。 陆春静一眼识破,想笑,但是不敢,只能低下头憋着。 聿王应该是想让叶姐扶着,想不到这名护卫如此……身手矫健。 咳! 叶锦潇没有管她,带着陆春静进店,“春静,你若不嫌,可以先住在我这里,以后有什么想法再变动。” “我这店准备开成医馆,我可能没空天天过来,你正好能帮我坐镇。” 陆春静认真记下。 叶姐帮了她,还给了她一处安身之所,她感激还来不及。 “叶姐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定为你看好店!” 银子赚多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事可做,不会荒废度日,她这辈子再怎么努力挣钱,也挣不过外祖。 店里。 几个伙计婢女快步走来见礼:“小姐,您来了。” 这段时间下来,店内已经重装结束,一切都安置好了。 “小姐,店家昨日将牌匾送来了,您瞧瞧。”伙计赶紧指示着桌上之物。 叶锦潇大步走了过去。 掀开红绸。 一块百年楠木打造而成的牌匾雕刻得齐整精致,刷着发亮的桐油,散发着淡淡的木质香,中间的位置是空白的,只待题字,便能挂上去。 楚聿辞跛着脚过来,瞧见牌匾怔了一下。 “潇儿,我知你盘下了这家铺面,早已掐算着店里装修结束的日子,备好了牌匾。” 门外,风行立即差着两名侍卫,扛着一块十分大气的牌匾进来。 牌匾竟是由珍贵的铁桦木制造而成,并且是一整块,没有切割痕迹,便代表着这棵铁桦木至少有一米多粗,至少生长了三四百年! 铁桦木本就昂贵,年份这么大的更是千金难求。 想不到楚聿辞出手就是这么阔气。 对比之下,她订的这块牌匾则显得很小家子气。 “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嗯,潇儿瞧瞧可喜欢?”他眼中暗含着期待。 知她不缺银钱,不缺俗物,便从她身边需要的东西下手。 只要是她需要的,他皆尽所能的给她最好的。 叶锦潇扫了一眼:“挺好的。” 不过,无功不受禄。 “不过,我已经买了,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潇儿,我没有费心,用我赠你的这块吧,你亲手题字,可好?” 将他送的礼物,挂在她的店里,他每次到来都能瞧见,便能觉得自己与潇儿之间密不可分。 他想与她留下数不清的牵扯。 叶锦潇想也没想便婉拒了:“我自己有。” “潇儿,为何不要?是哪里不喜欢?我让人改。” 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与他扯上关系。 她盘了这家店落脚,就是想跟楚聿辞撇清干系,又怎么会收他的东西,容他指染? “多谢聿王好意,店小,挂不下两块。” “潇儿……” “哟,好热闹啊。”这时,门外,一道妖冶的红色身影款款走来。 君无姬! 楚聿辞见到他,敌意极深,冷了眸子:“君门主来此作甚?” 君无姬笑吟吟的走进来,“小锦儿新店重装结束,我自然是来送礼物的。” “来人。” 萧痕和扶影二人扛着一块长长的牌匾走了进来,牌匾上盖着红绸,系着红花,那又宽又大的外形,看起来不比楚聿辞所赠的铁桦木差。 “小锦儿不要聿王的礼物,肯定会要我的,是吧,小锦儿?” 话音落,楚聿辞周身的气息陡然寒了,袖中的软剑嗡鸣出声,似毒蛇吐信,即将出鞘。 他跟潇儿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嘴! 君无姬手里的折扇一收,拍在掌心里,眉间含着的笑七分薄凉,三分杀机。 小锦儿不爱他,还日日舔着脸皮黏着,跟狗没有两样! 剑拔弩张。 争锋相对。 夹在中间的叶锦潇嗅到苗头不对,结合之前的经验,大厦将倾之际,及时掐住: “要死要活都出去,若是敢坏我店里一桌一椅,休怪我翻脸!” 第248章 想要几个夫君便能有几个 君无姬周身戾气微收,“小锦儿,不是我先找的事,你看他如此霸道,都不许我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店是他开的。” 楚聿辞阴着眸子,几乎要用眼神捏死面前之人。 告状? 堂堂七尺男儿,跟个长舌妇似的矫揉造作。 叶锦潇看他这架势,还有楚聿辞,二人应该是天生八字相克,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 “要吵出去吵。” 别在她这里。 “恕不招待。” “小锦儿莫恼,”君无姬笑着走近,“不吵,我们不吵。” “萧痕。” 他抬了下手,萧痕与扶影二人抬着牌匾,快步上前。 “叶小姐,这是门主特地为您打造的梨花木牌匾,您请题字。”萧痕掀开红绸,一块漂亮的牌匾映入眼帘。 梨花木雕着精致的轮廓,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倒向君无姬的出手,刚中有柔。 扶影取出随行携带的笔墨,快步上前,双手递笔: “叶小姐,请。” 风行和景易见了,哪还能干站着瞪眼?拔腿就奔了上来,挡开萧痕与扶影。 什么叶小姐? 那是他们的王妃! “王妃,主子早已备好了笔墨,这是特制的金樽墨,用以题写在牌匾上,可达到常年防腐防坏防水的成效,即便过了十余年,也能色泽不败。”风行‘撞开’旁边的扶影。 扶影皱眉:“你这人好不讲礼貌,怎么撞我?” 风行冷声:“若说礼数,到底无礼的是谁?我们主子跟王妃的私事,何须轮到外人插手?” 堂堂相思门门主倒是跟二流子没有两样。 扶影道:“聿王有心,也得叶小姐有意才行,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主子与王妃的婚约乃圣上亲赐,入了皇谱,你们若是有何意见,不如到皇上面前说?” 君无姬扯唇,淡淡一笑。 皇帝又如何? 普天之下,诸国划分王土,大大小小国家不计其数,相思门势力遍布天下各地。 离开南渊国,这南渊皇的旨意不过是一张废纸,他岂会放在眼里? “小锦儿,莫听他们吵嘴,快给这家店题个好听的名字。”君无姬笑道。 话音刚落,一只大掌按在了那块梨花木牌匾上。 “潇儿,用我的。” 楚聿辞掌心微旋,内力一震,就要掀掉那块梨花木。 君无姬眸底微寒,手中的玉骨扇抵住梨花木的那一头,稳稳扶住牌匾。 “小锦儿,用我的。” 楚聿辞寒眸:“不知君门主以什么身份与本王争?” 君无姬笑意不达眼底:“朋友。” “哦,那看来得排在本王后面,朋友有很多个,夫君只有一个。” “聿王错了,女子二嫁三嫁四嫁,想要几个夫君便能有几个。” 楚聿辞掌心一凛,被激怒了的气息冷冽掀起,君无姬亦是丝毫不弱的按住牌匾,还击回去。 登时,两抹内力在这块梨花木的承载体上,暗暗的撞击较劲。 就像两头无形的凶兽,正在进行嘶咬,撞来撞去,撕来咬去,谁都没有丝毫退步。 陆春静站在旁边,呆呆的看着这一幕,隐约有些吓到了。 这二人为了一块牌匾,争得这么凶,莫不是都喜欢叶姐? 叶锦潇感到头痛,脸黑的跟木炭一样: “你们两个的牌匾我都不要,我自己有,全都给我拿走!” 君无姬侧眸:“小锦儿,我为你救楚狗时,你可不是这么无情的。” 楚狗? 楚聿辞眸子阴沉得几乎要杀人,“潇儿,此人来自江湖,行踪诡异,又曾与北燕皇室有交易,接近你必有不善目的,不得不防。” 别在这里吵了! 她就想挂个牌匾而已,搞得跟要打仗一样。 叶锦潇不想再听他们叭叭,直接道:“都给我出去吵。” “要是敢坏我店里的东西,我便直接赶人了!” 君无姬眸子一厉,就要将自己的梨花木牌匾按回去。 楚聿辞岂会让他得逞? 内力凝聚于掌心,雄厚的击了过去。 可就在此时,君无姬突然收了手,并敏锐的侧开身体,那道无形的内力疾扫而去,只听得‘啪’一声脆响,那边的柜子被打出来一个洞。 “哦豁。” 君无姬坏笑,给了楚聿辞一个‘你完了’的眼神。 “小锦儿,你看他,他把你柜子打坏了,快赶他出去。” 楚聿辞气息一窒:“……” 这个卑鄙至极的恶徒! “君门主是怎么厚颜无耻说出这种话的?不觉得害臊吗?” 要不是他刚才使了点小心眼,他没有及时收手上了当,又怎么打坏柜子? “你在小锦儿的店里惹是生非,我害什么臊?你还不快走?” 楚聿辞不怒反笑:“好,好好。” 要这么玩是吧? 行。 他直接拔出袖中的软剑,劈向那块梨花木牌匾! 君无姬眸子顿沉,手中的折扇一甩,挡了过去,“君子动口不动手,看来聿王毫无君子之风。” “对你,本王无需君子!” 楚聿辞冷笑一声,软剑凌厉的一扬,就要毁掉梨花木。 君无姬登时与他打了起来。 二人激烈交手。 陆春静没见过这场面,吓得张开嘴,这…… 这二人的武功看起来都很高强,交手的招式唰唰的,要是就这么打下去,不得把叶姐的店给拆了? “叶姐,他们这……” 叶锦潇烦躁得很。 这两人八字不合,又听不进她的话,叫也叫不住,却偏要在她的地盘上动手脚,她能有什么办法?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吵的。 “不用管他们。” 一个身中剧毒,只恢复了两成功力;一个腿上有伤,捅了四五刀还没痊愈。 打死算了。 打死就消停了。 叶锦潇走到桌子后,“春静,给我研墨。” “好。” 叶锦潇提起毛笔,不用楚聿辞的铁桦木,也不需要君无姬的梨花木,就自己原先预定好的楠木牌匾,微微思忖着店名。 店铺位于城中心,又面向月湖,冬暖夏凉。 她沾了墨迹,决定题下三个字。 落笔。 笔锋触迹有力,笔画之间的章法洒脱大气,一撇一捺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个‘向’字便落了墨。 第二个字。 叶锦潇落笔,可一个不察,君无姬被楚聿辞一掌拍了过来,他倒退七八步,不慎撞到她的手肘。 唰—— 本该简短的一笔因为君无姬这一撞,被拖得老长…… 叶锦潇的脸顿时黑了。 君无姬见闯了祸,立马直起腰:“他推我。” “小锦儿,楚狗推我。” 第249章 夜冥问:是不是他们吵到你了 楚聿辞大步上前,“潇儿,莫听他诡辩,他是故意的。” 君无姬确实有点小心眼子。 他侧眸一瞧,见小锦儿已经在牌匾上题了字,虽然被他碰了一笔,字迹歪了,却留下了他的专属印记。 他眸子暗亮,笑道:“既然小锦儿不喜欢我的牌匾,那就用这块。” 就这样。 很好。 这碰歪了的一笔,是属于他的。 楚聿辞沉了眸子,意识到君无姬的心思,捏紧了剑柄,腹中积郁着隐隐的怒火。 任何沾染潇儿的男人,都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叶锦潇没了耐心:“你们能不能都走?” 君无姬笑哄:“不烦不烦,我们不打就是了,小锦儿,你继续写。” 他当即招手,吩咐萧痕和扶影把梨花木牌匾抬走,别放在这里碍眼,人少一点,空气流通点,心情也能好一点。 叶锦潇继续提笔,“君门主一天到晚是很闲么?” “也闲,也不闲。” 看心情。 他中了毒,被迫待在南渊帝都,待毒解之后,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到时便不在这里了。 这段期间,他若不给自己找点乐子,迟早会憋死。 小锦儿就是他的乐子。 “哦。”叶锦潇继续题字。 楚聿辞看着却十分碍眼。 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君,这人却屡次挑衅他的威严,他又不能做得太过,万一惹恼了潇儿,还会适得其反。 看着牌匾上那被撞歪的一笔,刺目得很。 十分刺目! 忽然,他也上前,状似不经意的把剑收起来,实际上,也往叶锦潇的手肘上捅了一下。 唰—— 登时,一笔又歪的滑了出去。 一个‘月’字,穿出去两笔,成了‘冄’。 她:“……” 君无姬眯眼:果然是楚狗,果然狗。 楚聿辞面不改色:“潇儿,我不是故意的。” 陆春静:这个话说出来,不知道有谁会信? “要不换一块牌匾,用我为你准备的?” 如此一来,君无姬的小心思便休想得逞。 君无姬觉得这人很卑鄙。 楚聿辞觉得他更卑鄙。 叶锦潇觉得二人半斤八两。 “算了,”都已经写到一半了,就这样吧,她头很痛,挥着笔匆匆写完最后一个字。 ——向月轩。 哦不,向冄轩。 “你们过来两个人,挂上去。” 两个伙计快步上前,楚聿辞已经提前一步:“我挂便好。”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按住:“小锦儿,让我来。” 楚聿辞皱眉。 挂个牌匾也要吵? 登时,二人四目相对,视线在空气中撞上时,瞬时迸出犀利而熟悉的火花,眼看似两头凶兽,又要不分上下的针锋相对。 一分钟后。 不出所料的又争了起来。 这次,叶锦潇真的不想管了,让他们二人争来打去,她头疼的出去透透气,瞧见一个老乞丐蹲坐在店旁。 老乞丐衣着褴褛,穿着破布鞋,怀里抱着一根长竹子,身边摆着一只破碗,拿着块黑炭在地上划着。 叶锦潇走近,“地棋。” 老乞丐抬头,惊讶极了:“小姐竟然识得?” 这地棋玩起来很简单,只需在地上画几条线,再拿几个石子当做棋子,便可随时随地的玩起来。 玩地棋的一般是农民工、苦工,他们劳作吃饭休息时,几个人凑在一起,能随时玩上一两把。 而像那些身份尊贵的富家子女,下的都是围棋、象棋等优雅的玩法,恐怕从没听说过地棋。 叶锦潇自然识得。 “我会玩。” 她到旁边捡了几颗石头,放在用木炭划出来的棋盘上。 老乞丐则折断了一根枯枝,折成七八个小段,充当棋子。 二人就这么蹲在地上,玩了起来。 几招棋子过了下来,叶锦潇发现这老乞丐看着褴褛破旧,棋艺却稳重极了,那走势不急不躁,却能在稳健之中,杀出最大的威力,一旦有丝毫掉以轻心,定会被吃的满盘皆输。 她略感惊讶,仔细一瞧,怎么觉得这老乞丐有些眼熟? “老伯,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老乞丐摸了下自己脏兮兮的脸,“见过吗?” “老朽经常在这一带沿街乞讨,可能小姐以前碰到过我吧,能够被小姐记得,是老头子的荣幸。” 兴许是的。 叶锦潇只觉眼熟,但暂时想不起来了。 老乞丐抱着竹竿,笑眯眯地望着她,那笑隐有几分深意。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轰动的热议声: “袁将军剿匪回来了!我跟你们说,绝对跌破你们的眼睛,就是太傅府那个瘸子……” “他抓住了山匪头子!” “什么?” “不是吧?他一个瘸子,怎么可能是山匪头子的对手?我不信!” “这是真的,我跟你们说,我表哥是袁将军手下的兵,他这次跟随袁将军去剿匪,亲眼所见……” 叶锦潇耳尖微动。 细碎的狂议声传入耳中,叶暮辰回了? 心神才刚动,便觉察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身上,闲适而安静,像冬夜里的月光,静谧无声,却随时都在。 下意识抬头。 十几步开外,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映入眼底。 仍旧是他。 身形颀长而单薄,周身气息内敛,握着一柄从不出鞘的孤剑,像行走于夜间的逆行者,孤身一人,来去无声。 “叶七!” 去了这么多天,他终于回了。 叶锦潇神色一喜,起身便奔了过去:“刚回的?如何?可有伤着?可还顺利?” 夜冥微微垂眸,道:“顺利。” 他跟在暗中,只在危急时刻出了下手,救了叶暮辰一把,其余时刻并未操心。 那叶暮辰虽是个瘸子,倒也是个争气的人。 “快,进屋来,与我细说……”叶锦潇刚转身,就看见店内那两个瘟神,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踪。 大好的心情,只觉晦气。 夜冥看见,低声问:“是不是他们吵到你了?” 见二人交手对掌,掌风呼啸着极其凌厉,他压下双手,身形一闪,便突然进入二人中间,一边一掌对上。 嘭! “唔!”君无姬只有两成功力,登时被震得倒退出去,一口腥甜涌上喉头,险些吐血。 夜冥! 温桑! 我师父与你们夜家乃是世交,过命的交情,你竟然对我下死手! 楚聿辞也退了数步,腿上的伤势崩裂,血潺潺涌出,他的面色有几分微白,望向夜冥,带着几分敌意与忌惮。 如此雄厚的内力。 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第250章 送走君无姬和楚聿辞这两尊大神 夜冥的加入,成功将二人分开,他站在中间,那高深莫测的武功令人心惊,吓得伙计们退至角落,以为要发生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 然,下一秒,只见夜冥弯腰,扶起倒地的椅子。 “打坏东西,可惜了。” “?” 君无姬:“……” 真是个无趣的呆瓜,脑子里兴许塞的都是木头,真不知小锦儿怎么就跟他撞到一块了。 叶锦潇却觉得夜冥很贴心。 她不喜欢麻烦,亦是不想生事,即便与楚聿辞、君无姬二人皆有交情,可交情在适当的范围内,才能相处各自舒心。 一旦过线僭越,只会令人反感。 看向二人:“我还有事,恕不招待,不知二位什么时候走?” 楚聿辞一哽。 留下叶七,却要将他跟君无姬赶走。 “小锦儿莫恼,都是聿王先动的手,将他赶走,就相安无事了。”君无姬讨好的笑道。 楚聿辞冷眸。 这人的嘴脸倒是像极了朝中的奸佞之臣。 他也不说话,直接大步走到旁边,抓起‘向月轩’的牌匾,运着轻功便利落的挂了上去。 自然,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几个人登时干巴巴的杵在那里,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伙计们谁都不敢声张,陆春静犹疑的捏着双手: “叶姐……我去做饭?” 叶锦潇扶额:“好。” 叫来伙计:“去买一壶烧刀子酒。” 君无姬立即上前:“小锦儿,我那里有上好的桃花酿,就在那雅苑里,我这就叫萧痕去拿。” “多谢君门主好意,不用了,叶七不爱喝别的酒。” 他脚步一怔。 突然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这夜冥跟哑巴一样,不爱说话,又木讷无趣,怎么就令她如此上心? 他纵横江湖多年,所到之处,片叶不沾身,只需勾勾手,便有无数女子前仆后继。 还是第一次碰到搞不定的女人。 俗话说,食色性也,她竟对他的容貌丝毫不感兴趣? 她甚至连聿王都不喜欢。 她到底想要什么? 本该是中毒期间,找点乐子打发打发时间,可逐渐下来,他倒是对她越发感兴趣了。 “叶七,进去坐。”叶锦潇走向后院。 夜冥颔首,安静的跟了上去。 楚聿辞看着二人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很傻。 他本就是潇儿名正言顺的夫君,何必跟君无姬争什么?反倒闹得潇儿烦心。 再看这叶七,当初在疫区时便与潇儿结识,一直深得潇儿信任,便是这般安静无闻的待在潇儿身边。 他这肚量,倒显得还没有别人宽。 楚聿辞有些吃味,薄唇微抿,一言不发的跟了进去。 后院。 夜冥不在的这几天时间,叶锦潇已经安排好了房间,将二楼最中间,位置最好的那间专程留给他。 只是,刚推开门,另一道身影更快一步: “小锦儿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间屋子?” “真是心有灵犀啊,那我就住这间吧。” 君无姬笑眯眯的靠在门框上,微挑着眼角略带挑衅的睨视着夜冥,似乎在无声的示威。 叶锦潇皱眉,刚想说什么,但又想到这毕竟是她亲口应下的,总不能出尔反尔,便忍下了。 “君门主高兴就好。” 君无姬笑道:“想不到小锦儿在自己店里,特意给我留了一个屋,还收拾的这么整洁,里面的陈设物件也全是我喜欢的。” 他炫耀道:“小锦儿有心了。” 楚聿辞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扫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叶锦潇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旁边位置稍差些的屋子给夜冥住,虽不比最中间的主屋好,但该有的一样不落。 挑好屋子,到楼下坐。 叶锦潇的屁股刚沾板凳,楚聿辞与君无姬便一左一右,速度极快的占了位置。 夜冥被隔绝在外。 他并未在意,将剑靠在桌边,便折身坐下,腰身挺立得笔直肃穆,宽厚的肩膀很端正。 “山匪那边是什么情况?”叶锦潇忽视左右二人。 夜冥开口:“那窝贼寇抓的抓,跑的跑,人数虽然不多,但占据了山上优势的地理位置,易守难攻,攻上去时,花了不少心思。” “叶三少爷提出了用火熏的法子,将山匪逼了出来,交手时,与那山匪头子扭打在一起,最终将其擒住。” 虽然腿瘸了,可到底是练过多年的人,有些底子在。 叶锦潇点了下头,“也算争气。” “潇儿与叶家那几兄弟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楚聿辞侧眸问。 此番叶暮辰立功,倘若潇儿真的想扶持叶暮辰的话,他便去父皇面前言说几句。 叶锦潇与叶暮辰的关系算不得好,顶多是各取所需。 叶暮辰对她死心塌地,为她所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没受伤吧?” 夜冥摇头:“那些人伤不到我。” 也是。 他武功高强,即便叶锦潇每日都练一遍二十四桥剑法,以及他教的其他招式,哪怕二十年也追不上他。 厨房那边,陆春静的手脚麻利得很,很快就做好了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 吃好饭,夜冥去休息,叶锦潇赶紧找了个理由,送走君无姬和楚聿辞这两尊大神。 前脚刚把二人赶走,一道摇摇摆摆的身影十分潇洒的进来了。 大冬天里,摇着个折扇,十分的风度翩翩: “老五媳妇这店敞亮的很,漂亮。” “逍遥王殿下!” “叫什么?” “……四哥。” 逍遥王合起折扇,轻笑出声,那俊美的面庞又带着一丝坏意,洒脱逍遥的模样,足以逗得小姑娘走不动道。 叶锦潇突然觉得,他跟君无姬挺像。 大概因为二人是朋友的原因,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君无姬懒懒散散的,不像什么正道,逍遥王也悠哉悠闲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她想起正事,赶紧吩咐下人泡好热茶,含笑上前: “四哥,可是我想打听的事、有消息了?” 笑吟吟的双手奉茶,有几分讨好的乖巧。 “嗯哼。”逍遥王掀开杯盖,吹了吹热气,“也不看看你四哥是谁,帝都城里行走的百事通,岂会有我打听不到的事?” 叶锦潇腹诽:百事通?只怕是大名鼎鼎的花花公子吧。 嘴上:“呀?四哥如此厉害,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第251章 十六岁了,该和老五要个孩子了 她搬着凳子坐近一点,含着笑:“四哥?” “莫急,容我与你慢慢说。”逍遥王饮了两口热茶,这一路走来扇扇子,天冷,险些把自己扇感冒了。 这两日,他动用手里的关系,将尽可能认识的人都盘问了一遍。 最终,还是一个朋友告诉了他大概。 “你要找的这四个位置,我只打听到了其中一个——垠渊之南。” “据悉,上上个月,有一个从南方来的商人,他带来了特殊的水产贝壳,以及一些珠子和水果,那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东西,连我也未曾见过。” 逍遥王缓缓说道: “听他说,他来自南边的南边,那里有几个小国家沿海建立,倒是有一个叫垠渊的地方,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叶锦潇仔细的听。 垠渊之南,根据字面意思,这垠渊便是无边无垠的深渊,渊,在古代也有水的意思,自然也包括海。 垠渊,便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既如此,指的应该是南边的海。 只要到那里去,或许就能找到回现代的线索。 同理可得,剩余的三个位置:洪荒之西,凛冬之北,晨曦之东,代表的是其他三个方位。 “南边的南边?不知有多远?” 逍遥王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片土地究竟有多辽阔,坐落着多少国家,天底下,或许还真没人能全部走一遍。” 古代车马慢,交通多有不便,如果叶锦潇想去四个不同方向的极点位置,恐怕要花费数年、数十年。 “怎么?你想去?”逍遥王不解。 “不知你打听这个有什么用?若是想要什么东西,倒可以叫老五派人去取。” 虽然南边路途遥远,可骑上快马,日夜兼程,两三个月倒也能一个来回。 叶锦潇似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我想自己去。” 逍遥王的身体陡然坐正,脸上的表情不再玩味,难得的用正眼看着叶锦潇:“你认真的?” 叶锦潇看他反应,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只笑笑,藏起心思:“开玩笑的,四哥。” “那么远的地方,还是陌生的国家,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跑那么远?” 逍遥王认真的看着她,似乎在确定什么。 见她笑得坦荡,不像藏着心思的样子,这才稍微放心:“你方才吓到我了。” “别怪四哥多心,实在是你一介女流之辈,说出的话着实大胆,那南边的南边有什么危险,路途多遥远,连我都未曾去过。” “况且,太上皇指着抱重孙,过完年你也十六岁了,该和老五要个孩子了。” 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便可成亲嫁人。 若十八九岁还未生子,定会被人非议:指不定是身体有毛病,生不出来。 谢暖烟还未到十六岁,就已经生下了叶锦潇。 这种环境与氛围,令叶锦潇感到压抑,好像有一层阴影罩在头顶上,无法摆脱,她的双手双脚就像被戴上了枷锁。 她必须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去生活。 去成亲、去生子,去伺候夫君,开枝散叶,孝敬长辈…… 叶锦潇捏着指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瞧四哥这话说的,德王夫妇成亲多年,不也是没生么?” “二哥太胖了,影响健康,暂时生不了,你跟老五身体没毛病,我跟皇爷爷、还有父皇,都盼着你们呢。”逍遥王笑道。 “四哥怎么不生?你这个当兄长的不先做好表率,倒是催起我跟聿王来了。” “前几日太子妃聚宴,不就是在给我挑么?你当时也在,可有瞧得顺眼的千金?看哪个乖巧些,我便娶回去,生,生一窝呢。” “……” 他看起来丝毫不抗拒成亲,也认为成亲生子是该做的事。 叶锦潇想打太极,却不成想被他噎住了。 是啊。 每次进宫,太上皇便催生。 去一次,催一次,就连太子妃也催女眷们生育子嗣。 似乎生儿育女、伺候夫君,是刻在她们血脉里的任务。 其实,叶锦潇对逍遥王挺有好感的,他为人诙谐幽默,靠谱也和善,可即便是这样的人,也改变不了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固统思想。 她仿佛不是自己,她是聿王妃,是皇家儿媳,更是应该生育孩子的母亲。 只要她一日还是聿王妃,便摆脱不了这样的枷锁桎梏。 她甚至都不能去远方。 甚至连离开帝都城,都会被楚聿辞盯着。 她的人生举止、言行选择,思想行为,全部都会受‘聿王妃’这个身份的束缚。 她想回现代。 她绝不会被古旧的思想传统压垮肩膀,被迫低头。 - 太傅府。 今日的叶家可谓是喜从天降,大喜! 叶暮辰‘失踪’数日,突然回家,带来的竟是剿匪有功的勋章,由于受了伤,皇上更是钦派了御医前来看诊,可给一大家子高兴坏了。 “叶大人教子有方,皇上很高兴,叶三少爷身体有疾,却能果敢无畏、奋不顾身,擒获山匪,身残志坚,值得南渊的万千男儿学习标榜。” 张御医拱着手,笑着道喜:“待令郎伤势好些,宫中恐怕会有奖赏下来,叶大人,您好福气。” 叶太傅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哟呵呵! 现下,整个帝都城恐怕都传满了叶暮辰的传言。 瘸了一条腿,用擒住了山匪头子! 一个瘸子都能舍命保护百姓,更何况是手脚健全的人呢? 男儿该有凌云志,该像太傅府三少爷一样,即便命运不公,身体有疾,也能竭尽所能的发光发热。 各种传言…… “张御医打趣了,犬子也是运气好,不足一提,不足一提啊哈哈!” 叶太傅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细线了。 老太太高兴的掐着佛珠:“佛主保佑,老身多年潜心向佛,心诚所至,这都是辰儿应得的。” 大哥叶临泽赞许:“三弟这一次做的不错。” 二哥叶云羡满目欣慰:“三弟本就有武在身,一心投军,要不是当年叶锦潇从中作梗,害得三弟断了腿,三弟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头。” 哼! 即便那个小贱人害了三弟又如何? 是金子,无论到哪都会发光。 梁姨娘喜上眉梢,乐得收不住。 这可是她精心培养、亲自教出来的好儿子! 都是她教得好啊! 辰儿得到圣上嘉奖,有功在身,为太傅府增添勋章,她的脸上面子十足,再看看谢暖烟那个生不出儿子的老母鸡,拿什么跟她斗? 第252章 敢去见叶锦潇,我打断你的腿 屋内。 叶暮辰躺在床榻上,额头上缠着纱布,床边放着拐杖,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这一行险些要掉了他半条命。 当时情况危急,山匪头子带着一众小喽啰杀了出来,见势不对,准备先逃时,他扑了上去。 二人扭打,险些坠入断崖时,一个黑衣人突然现身救了他。 他见过那人。 那人跟在叶锦潇身边,是叶锦潇的人。 他一直以为叶锦潇逼他去剿匪,是恨他,想通过这种方式羞辱他,却不想…… 他的肚量与格局,远不如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他面色复杂的躺在床上,挣扎着坐起身来,听着外面那片乱七八糟的声音,只觉得十分吵。 “少爷,您当心些!身上还有伤。”小厮赶紧搀他。 “辰儿,你怎么坐起来了!” 梁姨娘进屋,瞧见这一幕,紧忙跑了过来,握着他的手就要扶他躺下。 “娘,我没那么娇气。” 死不了,便是小伤。 “你头上划了那么长一条口子,险些没命了,你知道娘有多担心吗?伤在你身上,疼在娘心里。” 叶临泽和叶云羡也走了进来。 “三弟躺好,莫要动气,皇上钦派了御医为你诊治,这可是至上的嘉奖与荣耀。” “是啊,三弟,你失踪这几日,我还以为是叶锦潇动了什么手脚,想不到你是闷声干大事,可给我们大家都震惊到了。” 梁姨娘扭头,娇瞪了叶云羡一眼:“好好的,提那个晦气的人作甚?” 叶云羡举起双手投降一般。 是是。 是他一时嘴快了。 提叶锦潇,影响心情。 叶暮辰的心忽然很平静,看着身边的至亲家人,第一次用无比认真的口吻说道:“叶锦潇挺好的。” “?” “她只是性格张扬些,不像那些端庄、含蓄的大家闺秀,可每个人生来本就是不同的,有内敛的人,自然也有张扬的人。” “?” 两句话前后落下,屋内的空气安静到诡异,几个人瞠着眸子,看叶暮辰的目光像是见了鬼。 半晌。 梁姨娘才怔怔的摸了下他的额头,“不烫啊,难道是伤到脑子了?” 叶暮辰掀开被子,“来人,扶我出门。” 他要去找叶锦潇。 “你疯了?”叶云羡抓住他的手臂,“你该不会想去找叶锦潇吧?” “有何不可?” 真是疯了! “你不在家的这几日,你可知叶锦潇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她折辱了微微,羞辱了娘,这笔账我还没跟她算呢!” 叶暮辰笑得讥讽。 折辱微微、欺凌微微、霸凌微微……这些年来,类似的话,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是,叶锦潇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就可着云微微一个人欺负,她是闲得发慌,还是觉得无趣,她的人生就只有欺负云微微这一件事?” 叶云羡一哽:“你——” 几天不见,三弟怎么这么偏颇叶锦潇了? 叶临泽沉声道:“她自然是嫉妒微微。” 叶暮辰看过来,好笑的问道:“大哥,你倒是告诉我,她有钱有权有势、有身份,还是嫡女,有什么好嫉妒云微微的?” 叶临泽反驳:“是,这话不假,可她即便得到一切,也得不到我们的宠爱,自然便嫉妒微微了。” 哈哈哈! 叶暮辰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 他这两个哥哥着实看得起自己,殊不知叶锦潇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还宠爱? 可笑的是他以前跟大哥、二哥一样,迷之自信。 叶暮辰冷冷的扫了眼屋子里的云微微,“大哥,二哥,等你们后悔的那一天,才会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蠢。” 云微微埋着头,不敢说话。 自从太子府那件事……她积郁着满腹的自卑、狼狈与憎恨。 叶云羡冷了语气:“你是我亲弟弟,我才会耐心劝你,你要是为了一个外人不知好歹,休怪二哥翻脸了!” “胳膊肘往外拐的难道不是你们?” “微微不是外人!” 行。 够了。 叶暮辰不想跟他们争了,迈着瘸腿就要往外走,梁姨娘急忙拉住他,不准走。 他一心要出去。 登时,母子四人在屋内凌乱的争了起来: “你还伤着,想要去哪……不准去!你连我的话都不听,眼里还有我这个娘?” “敢去见叶锦潇,我打断你的腿!” “……” 叶暮辰犟得像一头牛,偏要出去,谁都拉不住。 梁姨娘心痛到哭。 天爷啊! 这都叫什么事? 儿子为了一个外人,不听她的话,跟她作对,无疑是在拿刀扎她的心窝子。 肯定是叶锦潇给辰儿下了什么迷魂汤药。 她这样做,肯定是想闹的他们一家不得安宁! 家中鸡飞狗跳,那个贱人指不定藏在哪里、偷偷的笑! 她咽不下这口气! - 夜,临近子时,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影了,大冬天里寒风萧萧,凉嗖嗖的。 一道鬼祟的身影挑着担子,蒙着面巾,一双鼠目张望着四周,迅速挑着两只木桶,来到一户关着的商铺外。 向月轩。 男人确定周围无人,揭开木桶盖子,一股恶臭味直扑鼻腔。 是大粪。 满满的两桶大粪! 他舀起一大勺恶臭的液体与固体,泼向向月轩…… 翌日。 早。 叶太傅准备去上朝时,一打开门,就被一股恶臭味熏得迷了眼,哗哗的污秽物从门上流下来,沾了他一脑袋。 “呕!” 门上,牌匾上,台阶上……全都是粪! “谁!是谁!” “哪个缺德的孽畜……呕!” 流到他嘴里了! 谁踏马敢来太傅府泼大粪! 叶云羡怒不可遏,立即严查此事,非要揪出这下手之人,严惩不可! 梁姨娘却惊愣住了,跑到门口一看,七八个下人正堵着鼻子,强忍着恶心清理着污秽物。 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派人去叶锦潇的店里泼大粪,准备给叶锦潇一个教训吗,怎么会泼到自己家里来了? 难道叶锦潇知道是她? 不可能啊! 她特意让人半夜去的,叶锦潇不可能半夜不睡觉,专门坐在店门口盯着她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聿王府。 冷院。 “小姐,昨晚……”叶二弯腰,轻声低语,不知说到了什么,自己都忍不住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第253章 楚聿辞,你让我走,我原谅你了 说着说着,给他乐得不行。 柔儿掩着嘴:“活该。” 叶锦潇正在吃早饭,喝的是瘦肉香菇粥,却听二人议论着这‘大粪’的事……只觉得碗里的粥有些失了口味。 “你两个收敛些?” “咳咳!”柔儿呛了口口水,赶紧停下嘴边的话。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您喝,您继续喝。” “……” 这她还喝得下去? “在聊什么,走在外面便听到笑了。”门外,一道矜贵的墨影缓步走来。 柔儿与叶二赶紧行礼:“王爷。” 叶锦潇抬眸,示意二人先退下,喝了口粥,“不知王爷来干什么?” 楚聿辞的腿脚还有些不便,伤势未愈,但已经比前两日好多了。 “潇儿,军中昨日有副将巡逻时,意外猎到一只雪貂,我特意让人将貂皮扒了下来,做了个手捂。” 他捧着手中之物。 雪白的毛发蓬松柔软,随着走动轻晃着,每根毛都根根分明,漂亮极了。 “潇儿吃好饭再试试,看看可暖和?” 叶锦潇看了一眼,“我有好几只手捂。” “无妨,多一个也不多,还能换着用。”他放在桌上。 哪怕她不用。 只要她肯收下他的礼物,他心中便欢喜。 “今日有什么打算?” 叶锦潇吃好饭,准备去店里,她想在短时间内多弄点银钱,存放在身上,为将来离开聿王府做打算。 甚至是离开南渊国。 其实只要她开口,无论想要多少钱,谢暖烟都会给她。 可她的离开,却带走了这具身体,带走了谢暖烟唯一的女儿…… 叶锦潇压着心事的复杂,道:“没什么打算,跟以前一样。” “那就是今日有空?” 楚聿辞却是一喜,“我们去冬捕,可好?” “冬捕?” “这几日天冷,山里更冷,山中的一些水潭小湖结着冰,潇儿喜欢吃鱼,我们便去抓几条,冬捕跟钓鱼不同,潇儿或许会喜欢。” 他说着,就要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 叶锦潇及时叫住:“不用了,我不想去。” 楚聿辞刚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换了一句: “打冰球,如何?” 叶锦潇摇头。 “那我们去……” “楚聿辞。”叶锦潇放下碗,认真的叫住了他。 “潇儿,你说。” 他坐正身体,认真恭听,仿佛要受的是什么旨意,那般乖顺的模样,仿佛他早已不是什么聿王,只是个宠爱妻子的普通丈夫。 叶锦潇回想着过去的种种,他的过往,谢暖烟说的话,逍遥王、太上皇……所有人。 “不可否认,你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他性格固执,思想传统,有较强的大男子主义,但对于自己的责任与义务,从未推脱,甚至能做得很好。 无论是对公务,还是对百姓。 “虽然当初错信了柳明月,但我对你下药在先,冒犯了你,你憎恨我,我可以理解。” “过去的事我们就算一笔勾销吧,你不必把心思花在我这里,我不打算在聿王府呆很久。” 楚聿辞指尖一颤。 一笔勾销……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潇儿,你说,我改。” “你没有哪里不好。” 是昨日逍遥王的一番话,让叶锦潇认清了一个残忍的事实。 她顶着‘聿王妃’这层身份,只会受到皇家的束缚,哪都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手脚都戴上了桎梏。 她喜欢自由。 她的人生与选择,不希望任何人指手画脚。 “明明这段时间下来,我们相处的都好好的,潇儿,无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求你让我陪在身侧。”他喉结哽涩的滚动,满目哀求的望着她。 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 可他的这份感情于叶锦潇而言,是枷锁。 “你真的不用弥补我什么。”叶锦潇道,“如果你一直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那我原谅你了。” 无论是打她、折辱她、质疑她,还是别的,种种过往,她释怀了。 “楚聿辞,你让我走,我原谅你了。” 她放下了过往。 楚聿辞却红了眸子,“可是除了耿耿于怀之外,我还喜欢你,潇儿,我真的喜欢你。” 柳明月还在的时候,他便已经动了这份心思。 她曾做的事,说过的话,她每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他全都记得。 不知不觉中,他的心早已经扑在她身上,即便得不到回应,但只要每日看着她,他便觉得满足欣喜。 “给我个机会。” 他一定会做好,绝不再叫她失望。 叶锦潇摇头:“天底下女子多了去了,你当真不必在我这里花心思,你说喜欢我,那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想做什么,我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 而她只想回家。 她不会为了楚聿辞放弃自己的追求。 一日还是皇家儿媳,她连离开帝都城都会被人盯着,更别提去垠渊之南,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看,你不知道,你所谓的喜欢根本不值一提。” “不是这样的,潇儿。”楚聿辞急忙道,“你的喜好,口味习惯我全都了如指掌,你喜欢自由,你不想受到约束,我便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保护好你,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除了离开他。 独独此事不应。 他这人固执,脑中一根筋,从不轻易允诺,可一旦做了决定的事,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可能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不会讨女子欢心,但他做出的这番承诺,足以为了她拼命。 叶锦潇该说的话都说了,可始终改变不了他,好歹夫妻一场,认识了那么多年,如果一定要闹得那么僵,只会撕破脸面,双方都不好看。 她也不想跟楚聿辞为敌。 没必要。 她不想把精力花在这种事情上。 她轻叹一声,许是回家的渴望,减轻了几分对他的厌恶,毕竟无论讨厌也好,喜欢也罢,她回去后,这里的一切都是一场空谈。 可他要是不放手,按古代的规矩制度,还真是个麻烦事。 “如果我说,我想做的事,必须要离开你才能完成呢?楚聿辞,你会不会成全我?” 第254章 媳妇是个大老粗,别提多丢脸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叶锦潇问完后,楚聿辞捏紧指尖,久久未语…… - 不过,叶锦潇并没有过多纠结,他不同意,她没打算求他,一步一步慢慢来,总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的放手。 早饭后,她出门了。 临近年关,街上热闹得很,百姓们身影匆忙穿梭,商贩们吆五喝六,商楼挂着崭新的红灯笼。 都城繁华,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叶锦潇走进了一家专门卖武器的商铺。 由于古代的食盐和铁矿由国家全权掌控,私人商贩里的冷兵器数量极少,相对于军中的杀伤性武器,私贩里的冷兵器以防身居多。 “小姐瞧瞧,是想买些什么武器?”掌柜的穿着褐色长袍,见来人容貌非凡,立即笑着迎来。 叶锦潇扫了一眼。 柜台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 样式其多,打造的十分精致。 刀枪剑弓弩……样样都有。 “随便看看。” 她确实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用以防身,以便遇到突发情况,措手不及。 南渊国人一般擅长用剑,每次打架时,她拿着一柄又小又短的手术刀,着实应付不了,也施展不开叶七教她的剑法。 掌柜的笑着走开,主动推荐道: “小姐,您瞧瞧这条蛇骨软鞭,外面裹着牛筋,又软又有弹性,抽在人身上,不会留下鞭痕,却能抽得骨头都发疼。” “用来惩罚犯错的下人,再合适不过。” 他瞧这女子身份,应是某位富家千金。 贵小姐买武器,一般都是用来惩罚下人。 “这块板子也极为合适,采用极品小叶紫檀木打造而成,用来抽下人嘴巴子非常合适……还有这……” 掌柜的热情推荐。 叶锦潇一目扫了过去,都是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做的细致精美,拿着好看,实际上没什么用途。 “掌柜的,有没有剑?” “有有有。”掌柜的忙引路,“店里近日新锻造了好几柄上好的长剑,用来赠予心上人,最为合适。” “我用的。” “啊?!” 掌柜的脚下一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位小姐要用剑? 不是吧? 她看起来身份尊贵,身段纤细,他开了二十几年的店,还从没见过哪户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耍剑的。 铁剑偏重,她这体格,恐怕连剑都抡不起来吧? 叶锦潇垂眸,从袖中取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掌柜的立马直腰:“有,有有,小姐,随我来!” 楠木架子上,一把银色的长剑稳稳的架在上面,剑鞘雕刻着细致的花纹,通体呈银色显得有几分不羁与清冷,剑柄上坠着一条冰蓝色的剑穗,流苏丝滑,系着一串小银铃,十分纤细精巧。 “小姐,您瞧,这便是为女子量身打造的铁剑,可能有些重,但已经是店里最轻……” 话没说完,便见女子拔出了剑,唰唰唰的挽了一通剑花。 剑锋簌簌,快得几乎看不清,两秒后便‘唰’的一声,入鞘。 “多少钱?” 掌柜的眼睛都瞪圆了。 收了钱,给了剑,目送女子走出店门,他还懵懵的寻思:这姑娘莫非是哪位武将家中的女子? 店外。 叶锦潇刚走出去,便与对面的几位千金贵女撞面了。 “哟,这不是聿王妃么?”礼部尚书之女李爱莲先开了口,旁边站着御史之女杨泱泱,还有几位贵女。 她们一行人从珍宝阁出来。 随行婢女捧着宝盒,看起来购买了不少首饰。 叶锦潇淡淡一眼:“李小姐,真不巧。” 李爱莲看见她,便想起逍遥王寻她游湖、却一直搁置一事,肚子里总憋着一股火。 “可不是么,真不巧。” 这么大的帝都城,逛个街还能遇见。 真晦气。 “聿王妃怎么从那种店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剑?你好歹也是太傅府的千金,怎么跟个舞刀弄枪的泼妇一般?” 噗嗤—— 几个贵女掩唇轻笑。 除了武将的女儿性子粗些,像她们这种身份的贵女,以‘知书达理、琴棋书画、端庄贤淑’为荣。 堂堂聿王妃,却拿着把剑,这成何体统?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女侠,想逞英雄吧?”李爱莲阴阳怪气的语气,令几个贵女快要笑坏了。 叶锦潇不恼,扬了扬手里的剑,蓝色剑穗系着的小铃铛清脆作响。 “不觉得很好看么?” 李爱莲仔细一瞧。 叶锦潇穿着素净,月牙色的裙子衬得她肤色雪白,淡漠出尘,身段纤细单薄,再握着一柄剑,倒是有一种独来独往的清冷之美。 她马上一震。 她竟然会觉得这个女人美? 她一定是疯了! “你是聿王妃,又不需要打打杀杀,哪家的王妃像你一样?” “哪怕德王妃是武将之女,她成亲后都持家端庄,收敛性格,敬上爱下。” 叶锦潇倒是挺喜欢拿着剑的感觉:“谁规定成了亲就一定要端庄大方,贤惠持家,若所有女子都是同样的性格,虚伪做作,克制自我,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爱莲怔了一下。 不禁想起年幼时,她酷爱踢蹴鞠,日日跟管家的儿子一起玩,却被母亲强压着去学琴棋书画。 母亲说,只有学好这些,温柔贤淑,将来才能得婆母喜欢,嫁入好的家庭。 看着如此肆意的叶锦潇,她腹中积郁的火越发妒忌: “我看你就是不知礼数,不懂皇家规矩森严,皇上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媳妇是个大老粗,别提多丢脸。” 叶锦潇手一扬,左手的剑扔到右手,干脆利落:“皇家的事,就不劳李小姐一个外人操心了,等你什么时候有幸嫁进门,我们再好好探讨。” “恕不奉陪。” 李爱莲瞪眼,怒步上前:“你——” 嫁进皇室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也可以! 等她拿下逍遥王殿下,定要叶锦潇好看! “叶锦潇。”不远处,叶云羡带着四名大理寺侍卫,笔直的朝着几人走来。 他的目光立即落在杨泱泱身上,语气温和的打了声招呼,随后才冷冷的拦住叶锦潇去路。 “站住,我有话问你。” 第255章 我昨晚跟聿王一起睡 “说。”叶锦潇直截了当,没多少耐性。 “昨天晚上,”叶云羡见杨泱泱在旁,有些话不太好当众说,便走近两步,冷冷的低声问: “昨晚,你在何处?” 叶锦潇像是在看傻子: “既然是晚上,我自然在聿王府里,难道我一个有夫之妇,还能在外过夜?” “当真?” 今日一早,太傅府门口被人泼满大粪,臭味飘得整条街都是。 他带人调查走访了一番,一无所获,自然便怀疑到了叶锦潇身上。 但他没有证据。 “还能有假?”叶锦潇冷笑一声,“我昨晚跟聿王一起睡,要不要把聿王叫来,为我作证啊?” 叶云羡哽了一下:“……” 这倒不必。 他还没那个胆子,因为这种事得罪聿王。 可除了叶锦潇,还会有谁针对太傅府? “要没什么事,叶大人,我能走了?”叶锦潇冷淡的问。 叶云羡总觉得这样的她很碍眼,平静得很,让人摸不到底,太傅府泼粪的事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 就这么让她走了,他总觉得浑身难受。 “好端端的,你拿着把剑干什么?” “你这是不挑我毛病就难受?我拿把剑碍着你了?” “……” 伶牙俐齿! 着实生厌! “我进了大理寺,得了官职,才有资格配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装什么?” 叶云羡冷声刚落,旁边便传来惊呼声: “小偷!” 几个贵女皆在看戏,兴许是看的太入神了,杨泱泱腰间的荷包突然被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摸走。 杨泱泱神色微急:“我的荷包,那是我娘给我绣的!” 李爱莲忙道:“抓小偷!” “叶大人!” 叶云羡扭头看去,“在本大人眼皮子底下行凶作案,好大的胆子!泱泱莫急,我这就去追!” 他把着腰间的佩剑,盯着那慌张窜入人群的窃贼,箭步追去。 “站住!” 街上行人极多,来来往往的颇为拥挤,小偷手忙脚乱的往前扒拉着,慌不择路的到处乱跑。 叶云羡在后面追,但由于百姓太多,他行动受阻,眼看着与那小偷的距离越来越远。 贵女们看得心急: “叶大人,快追!” “快些啊!” 叶锦潇扫了一眼,本不想管的,但看着叶云羡这束手束脚的模样,不敢撞倒百姓,也不愿撞倒民众的小摊,追逐的脚步自然受到了禁锢。 虽然这人脾气恶劣,可也算是个爱护百姓的。 她从袖中摸了摸,刚才买剑时,找了一把碎银子跟铜板,直接往天上一撒: “掉钱了!” “什么?” “哪有钱!” “快捡,快捡啊!!” 周围百姓就跟蜜蜂见了花蜜似的,一窝蜂的扑了上来,全部弯下腰在地上挤来推去的争抢。 众人弯腰,那个逃跑的窃贼的身影便凸显而出。 叶锦潇身形一提,踩踏着一只木板车,踩着几只桌子和小摊,迅速逼近,一记翻身稳稳落地,拦住那人去路。 手中的剑出鞘,寒芒乍现,冷冷指出。 “啊!” 窃贼要跑,指尖剑锋银芒闪过,挑飞他手里的荷包,剑花唰唰的扫着逼近,吓得他摔坐在地上。 “饶命!” “小姐,饶命啊!” 叶锦潇手腕一翻,银芒疾闪,‘唰’的一声长剑稳稳入鞘,扬起手接住那只刚好掉落下来的荷包。 叶云羡与贵女们赶了过来,看见这一幕,一个个脸色是说不出来的……铁青难看。 “杨小姐,看看东西可少了?” 叶锦潇将荷包扔过去。 杨泱泱接住,打开看,里面的东西都在,一样不少,含笑着福了福身子:“多谢聿王妃。” “不客气。” 叶锦潇淡淡一笑,随之看向叶云羡。 但,她并未说什么,只看了一眼就提步离开了。 可偏是这样的一记眼神,令叶云羡的呼吸狠狠一窒,瞧不清那是冷淡?还是轻蔑?还是别的什么含义,却叫他想起方才的话。 ‘也不知道你到底在装什么。’ 自己说过的话还尤在耳侧,再加上叶锦潇离开时的那一眼,他仿佛被甩了几个无形的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 还是当着心怡的女子的面…… 他赶紧看向杨泱泱,“泱泱,我方才……” “叶大人,你妹妹挺好的。”杨泱泱握着荷包,看向叶锦潇离开的方向,眼底溢着几丝兴趣的笑。 质疑他人,就是质疑自己。 羞辱他人,就是羞辱自己。 与其在这里动嘴皮子,一味地挖苦别人,不如先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 叶云羡却心头一紧,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从未承认过叶锦潇是他妹妹…… - 向月轩。 叶锦潇来到店里,陆春静立即迎上来:“叶姐!” “你可来了,你有所不知,昨天晚上……” 叭叭叭! 她以为叶锦潇不知道,实际上,叶锦潇分别在谢暖烟身边、向月轩内,各自安插了耳目。 “昨晚我睡了,幸好叶七大人警惕,及时发现了那鬼祟之人,不然的话……” 陆春静说来愤怒。 想不到这梁姨娘如此恶心,这叶家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锦潇没气,她倒是恼上了。 叶锦潇轻笑一声:“消消火,这不是没得逞么?” “这要得逞哪还得了?你的新店刚开,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这不纯粹恶心人么?叶姐,我在店门口养条狗看店可好?” “好,随你。” 叶锦潇笑笑着进店。 有叶七在店里,她莫名的安心。 陆春静吐槽着,骂着骂着,忽然想到什么,立即闭上嘴,有些心虚的看向后院。 她怎么就骂起了叶家人? 里面不就坐着一个姓叶的么? 声音压低些:“叶姐,叶家三少爷一大早就来了,在后院足足坐了一个多时辰,非见你不可。” 叶锦潇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掀开帘子进后院,便见叶暮辰坐在那里,额头上还裹着纱布,伤势未愈,又受天寒地冻,双手红红的看着倒显可怜。 听到脚步声,叶暮辰急忙看过来: “四妹!” 他鼻尖一红,万般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只觉得无颜面对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 “四妹,你来了,之前的事是我……我……我肚量太小……” 第256章 局促的像个小媳妇 他羞愧的低下头,无颜提及过去的事。 是他错了。 他拘谨的站在那里,双手局促的紧握着,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次,无论四妹怎么骂他,他绝不还口。 叶锦潇走来:“伤怎么样了?” 叶暮辰愣住,“什、什么?” “我问你伤的怎么样。”叶锦潇看着他头上包着的纱布。 可他却呆住了。 四妹这是在关心他? 她怎么不骂他? 从前,因为云微微,他做了那么多糊涂事,四妹应该怀恨在心才对。 “傻了?” 庭院二楼,夜冥抱着剑,靠在柱子上阖眸内修心法,听闻此言垂眸望来。 那目光似乎在说:我有保护好他,他顶多是伤了,不该变傻。 他办事,向来有分寸。 叶暮辰反应过来,急忙摆着双手:“没有没有,我……是四妹你突然关心我,我很意外……” 他羞赧的低下头,脸都有些红了。 叶锦潇才说了两句话,还没做什么,他倒局促的像个小媳妇,招了招手叫来陆春静: “怎么不让厨房那边烧盆碳火?” “不冷!四妹,我不冷!”叶暮辰赶紧道。 几日不见,他跟变了性子一样。 叶锦潇轻笑一声:“那就进屋坐吧。” “哦,哦!好!” 他这拘束的模样,要多乖便有多乖。 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跟进屋,腿也瘸了,脑袋也伤了,这伤残的样子倒是可怜。 叶锦潇坐下:“既然你已经做到了,我也该履行当初的承诺,你这条腿,我有九成的把握医好。” 叶暮辰后背陡然绷直,眼眶顿时红了。 五年多了,求医问药,各种法子全试过了,没有一位大夫能医好,他早已不抱希望。 但这句话从四妹嘴里说出,他心中感慨万千。 他以前都做了多少糊涂事啊! “四妹,这五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即便医不好也没关系,只要人还活着,一条腿而已,不碍事。” “你不信我的医术?” “我……” 他不是不信,只是这事实在是天方夜谭。 四妹待字闺中十五年,从未看过一本医书,与聿王成亲后,却突然会医了,这话说出来,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信,四妹说什么我都信。” 叶锦潇只是笑笑,没有解释什么,着手便开始为他检查。 “裤腿撩起来,我看看。” “好。” 叶暮辰右腿有疾,当年从屋顶摔下,膝盖骨摔得粉碎,本来在最佳时辰内可以医好,但是被云微微下了碎骨粉,彻底成了残废。 叶锦潇摸了一下。 右腿膝盖骨粉碎,下面的小腿与脚用不上劲,常年未使用,皮肤肌肉已经呈现萎缩状态,需要用拐杖拄着借力,才能行走。 她大致判断了一下,便道:“好医。” 叶暮辰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禁诧异。 “四妹有神药?” “神药称不上,我只需切开这出的皮肤,将碎裂无用的骨头挖出来,再打上一块钢板固定,连接大腿与小腿,后期便靠你慢慢修养,三个月后便可下地行走。” 叶暮辰瞠目,下巴险些惊惶的掉到地上。 要切开他的腿? 还要把钢板装进去? 他长这么大,可从没听说过这种医治之法! 这这……四妹这一脸如常的表情,说这这番骇人听闻的话,实在令他毛骨悚然。 门外,陆春静端来刚烧好的火炭,听到这番话,也险些吓得闪了腰。 她自幼对医术感兴趣,潜心钻研,看过的医书不下百本,却从未见过这种方子。 “叶姐,您认真的?” “这将人的腿切开,还要放钢板,岂不活活疼死?” 叶锦潇道:“我自有办法。” 古代医术落后,很多疾病无法医治,但其实放到现代而言,并不算多大的病。 在现代像那些骨折的、出车祸的、遭碾压的,样样都严重多了,叶暮辰的这条腿,也只是外科手术中最常见的一项。 她手镯内有药物与仪器,自然能医好。 “你若做好了准备,我今天就能为你治,痛倒是不痛,但大概要花上三四个时辰的时间,春静,你帮我打下手。” 叶暮辰不敢相信,他还能有扔掉拐杖的一天。 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愿意一试! 陆春静更是认真,面对未涉及的医术领域,只有虚心学习,汲取经验,才能进步。 “叶少爷,你可是叶姐店里第一个患者。” 若是医好,这招牌也打出去了。 “那便有劳四妹了!”叶暮辰无比郑重。 叶锦潇颔首:“你先休息会儿,我准备好东西再叫你。” 药器都是现成的,但要布置一下无菌间,备些药草用作不时之需,让厨房的人多烧几锅沸水,忙碌的来回走动。 夜冥靠站在二楼,看着她走动的身影,眼底光芒洇暗。 当初在疫区,她能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 又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叶锦潇大概准备了半个时辰,快要好的时候,听到店外有悉嗦的异动声,出去一看,十几个百姓正站在门口。 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就是这里……” “这就是聿王妃开的店,她医术高超,听说,她还能医好叶三少爷的腿呢!” “你说的是那个瘸子?” “多少大夫都医不好,聿王妃竟然能?” “她真的那么厉害?” 瞧见聿王妃出来,他们四下散开,边走边大声议论,引得不少路过的百姓瞧了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聿王妃开医馆了?” “什么?聿王妃能医好叶三少爷的腿?” “什么?聿王妃专治不孕不育?” “……” 叶锦潇看见,有些意外。 她为叶暮辰医腿,此事并未宣扬,怎么会有人知道? 陆春静也觉得疑惑:“叶姐,这些人怎么找过来的?难道是他们看见叶三少爷在这里,私自臆想的?” 既然无人宣扬,那势必是有人刻意为之。 叶锦潇道:“不必管他们。” 只不过是想给她戴高帽罢了。 她要医不好叶暮辰,名声也彻底毁了。 熟知叶暮辰行踪,又对她极其生厌的人,除了云微微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进来,给我帮忙。” “好。” 门关上,叶锦潇准备开始做手术。 实际上,她猜对了。 向月轩外,云微微藏在拐角处,花钱雇了几个百姓,大肆宣扬叶锦潇‘医术了得’,给她施压,到时医不好,自砸招牌。 三表哥倒戈,不再像从前那样疼爱她,她便不会让二人好过! 况且,太子府的那件事…… 她恨叶锦潇! 恨到骨子里! 第257章 把聿王的脑袋砸了条口子…… 屋里。 叶暮辰躺在床上,脱了裤子,露出双腿部位,但看见桌上摆放的那些刀子锤子钻子,他肉眼可见的紧张。 双手捏着身下的床单,不停地吞咽唾沫。 叶锦潇拿起一针麻醉剂,“别怕,疼痛在能承受的范围内。” 叶暮辰从未见过她手里的东西,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又莫名的相信她,总觉得她言出必行,如果做不到,便不会轻易开口。 陆春静在旁边帮忙,她也有些紧张。 一针麻醉下去。 指尖掐了掐:“有感觉么?” 叶暮辰摇头。 叶锦潇拿起手术刀,划开…… 叶暮辰震惊。 竟真的不痛了?! - 约摸半个时辰后,云微微雇的那几个水军肆意宣扬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此时,已有大几十个百姓站在向月轩附近,远远的张望指点着: “就是这里?” “这就是聿王妃开的医馆?” “她要是真的能医好叶三少爷的腿,以后我要是有个病痛,便专门来这里看诊……” 他们小声的悉嗦着。 只可惜,向月轩关了门,今日不接诊,他们除了议论之外,谁也不知店内是什么情况。 随着时间的流逝,闻声而来的百姓倒是越发的多了: “聿王妃在里面吗?” “她真的……” 悉悉索索——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惊叫声从远处撕破:“我儿!” “我儿啊!” 百姓们疑惑的扭头看去,只见梁姨娘惊得双眼通红,急切地奔来,头上的簪子都跑掉了,几个人急忙在后面追: “娘,您跑慢些!” “梁舅母,您当心呀!” “我儿!” 梁姨娘的一颗心像是被揪住了。 她本在府上烤火取暖,准备些过年的东西,却突然收到下人来报,说是三少爷去了聿王妃的医馆,聿王妃还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能医好三少爷的腿。 这她哪里还坐得住? 叶锦潇跟他们母子向来不和,她又怎么会好心给辰儿医腿? 偏生辰儿被下了迷魂汤,对叶锦潇深信不疑,万一叶锦潇借机伤害辰儿,用以报复她…… 不敢想。 光是想想,她便心揪的快要晕厥。 梁姨娘扒开看热闹的百姓,疾步冲到向月轩门前,用力拍门:“开门!开门!” 砰砰砰! “辰儿是不是在里面?” “叶锦潇,你有什么不满都冲着我来,要是敢害我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砰砰! 砰砰砰! 她恨不得将门砸了。 不多久,一个伙计刚把门打开,就被梁姨娘重重推开,不慎被门板撞到鼻梁骨,两管鲜血飚了出来: “啊!” 梁姨娘就要强闯进来,一道肃冷的身影扶住门,掌心裹含的内力震住门板,她便被拍的倒退七八步,险些摔下台阶。 “娘!”叶云羡、叶临泽疾步上前。 “梁舅母!”云微微也赶紧搀着。 梁姨娘顾不得自己,急忙看去,只见一个容貌极冷、眸子无温的黑衣男人站在店门口,握着剑,俯视的眸光淡淡的,似乎并未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你是何人?辰儿呢?我儿子呢?” 夜冥侧眸,扫了眼鼻血直流的伙计,清冷寡淡道:“这是哪来的泼妇?” “……” 梁姨娘羞怒至极。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叶云羡护住母亲,冷视夜冥,“将门打开,我是来寻弟弟的。” 夜冥淡声:“寻人与我无关,若是强闯向月轩,休怪在下手中之剑无眼。”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梁姨娘怒道:“你们到底将我儿子怎么样了?” 这哪里是医馆,分明就是一家黑店。 “大伙儿都来看看,谁家医馆大白天的关着门?谁家医馆又有一个拿着剑、如此凶骇之人?” 百姓们狐疑的张望着。 他们听说了传言,但看着眼下这一幕,似乎与传闻有异,不知具体情况,三三两两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梁姨娘担心儿子,说什么也要闯进去。 谁知道叶锦潇会不会对辰儿不利? “羡儿,你快将门撞开,要是他们不开门,就叫大理寺来拿他们问罪!” 叶云羡跨步上前,拿下腰牌:“我乃大理寺丞,命令你,将门打开!” 夜冥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双手抱剑站在那里,未移步分毫。 叶云羡被无视了。 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叫他颜面如何挂的住? “本大人命令你!” 夜冥置若罔闻。 叶云羡气得脸色铁青,大步上前,直接动手,却不想对方随手扬了一掌,那雄厚的内力掀得他退了好几步。 他面色大惊。 这人好高深的武功! 他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叶锦潇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你……一定要跟太傅府作对?” 夜冥掀眸:“谁亲眼看见叶三少爷进了向月轩?你们在此大呼小叫,企图强闯私营商铺,不知到底是谁理亏?” 百姓们都是这样说的,三弟必然在向月轩内! 梁姨娘急到不行:“辰儿肯定在里面!” “你不开门,就是心虚,既然如此,那便休怪我们强闯了!来人!” 一声令下,七八个家丁凶神恶煞的冲上去。 然,夜冥一掌就拍翻了所有人。 梁姨娘:“……” “竟敢跟我们太傅府动手,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叶云羡被激怒了,跟大哥一同往上扑,家丁们也赶紧来助阵,双方登时激烈的争了起来,那凌乱的画面看得百姓们目瞪狗呆。 “撞开门!” “撞!” “用力!” “今日找不到辰儿,我便将这破店拆了!” 这混乱的一片。 这是要聚众斗殴? 打群架是犯法的! 争执正激烈之时,不远处,一道矜贵的墨影策马而来,飞身落地,厉喝道:“我看谁敢在王妃的店门前造次……唔!” 嘭—— 话音刚落,一块石头砸在脑门上,一抹殷红登时淌了出来。 聿王! “主子!”风行和景易疾步赶来。 百姓们吓得脸色都变了。 叶云羡、叶临泽、家丁们……所有人都吓到了,僵硬的站在原地,连动作都忘记了。 梁姨娘腿软的摔在地上,三魂吓飞了七魄:“聿、聿……” 她搬来石头,是想砸叶锦潇的店门,谁知聿王突然赶至。 完了! 完蛋了! 她把聿王的脑袋砸了条口子…… 第258章 潇儿……我没事…… 天啊! 要是聿王怪罪下来……都怪这晦气的叶锦潇啊! “聿王殿下,臣妇知罪!臣妇不是有意的!”梁姨娘疾哭着奔上前,就要跪地认错,却‘不慎’绊到台阶。 朝前扑去,一脑袋磕在地上。 “啊——” 脖子一歪,晕死过去。 “娘!”叶云羡跟叶临泽快步奔上前,急忙搀起梁姨娘,只见她额头青肿一坨,已经撞晕。 可这点小伤跟聿王相比…… 二人顾不得忧心梁姨娘,急忙跪在地上,拱手道: “聿王殿下息怒,梁姨娘方才也是担心三弟,情急之下,这才失手至此,并非有意。” “还请聿王开恩!” 臣子冒犯皇子,重伤皇子,其罪当诛。 若圣上得知,动起怒来,整个太傅府都要遭殃。 楚聿辞神色阴冷的站在那里,额头的鲜血浸过眉毛,沿着眼角往下滑,那双阴鸷的眸子极其骇人: “叶大人!” 嗓音森寒:“你身为大理寺寺丞,却与这群人如泼妇一般,在此争执纠闹,简直丢尽大理寺的脸!” 叶云羡急忙道:“聿王息怒!” “臣三弟腿上有疾,头上有伤,此时却下落不明,臣担忧三弟,这才一时失了分寸。” “哦?”楚聿辞冷笑,半张脸染着血,极其阴骇。 “你担心他,就要砸了王妃的店,莫非各位亲眼所见,是王妃要害叶三少爷?” “臣——” 叶云羡一时哽住。 他没看见。 不过,根据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潜意识里认为叶锦潇不是好人,已经有了这种思想与习惯。 三弟不见时,他便自然而然怀疑叶锦潇。 若说亲眼所见…… 楚聿辞冷笑:“呵!” 说不出话来了。 仗着人多势众,要不是他现身强行镇压,这群人只怕要翻了天不成! “叶大人身为刑案要官,却连最基本的理智与头脑都没有,依本王看,你这寺丞之位,差不多也做到头了!” ‘昏厥’的梁姨娘身体一震。 当今聿王乃圣上极为宠爱的儿子,他的话在朝中分量极大,他开了这个口,完全有权利割除羡儿的官职。 这个官职是花了二十万两白银,费着全家人心血,好不容易得来的。 她赶紧‘悠悠醒来’:“嗯……” 扶着额头,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缓了四五秒,这才急急的扑跪上前: “聿王殿下,这一切都是臣妇的错,臣妇知罪,臣妇认罚,羡儿是无辜的,臣妇愿意全权担责!” 叶云羡赶紧扭头:“娘,我不会让您……” “你别说话!”梁姨娘暗暗瞪了他一眼。 羡儿的官职绝不能丢。 她受点委屈都不打紧。 她赶紧跪行着上前,眼中挤出泪来:“聿王殿下,您惩罚臣妇吧,都怪臣妇一时心急,过于担心儿子了,就该让辰儿在外面自生自灭,臣妇不该管他的。” 她捏着帕子,哽咽的哭道: “都说关心则乱……辰儿啊,娘对得起你,却对不起聿王殿下,娘今日要以死谢罪了,你日后千万莫要憎恨聿王,这都是娘自己犯的错!” 她哭着,起身就要撞墙,以死赔罪。 “娘!” “梁舅母!” 云微微急忙扑冲上前,抱住梁姨娘的腰。 “梁舅母不要,您冷静些,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放开我,我伤了聿王,死有余辜。” “可您也是担心三表哥,并非故意的!” “别说了,都是我的错,让我去死吧,只有我死了,才能保全太傅府!” 梁姨娘‘去’意已决,挣扎着身子,决绝的要去撞墙寻死。 云微微哭着抱紧她,说什么也不撒手。 围观的百姓们看了,顿时分成了两拨人,低声的议论着什么。 一拨人认为:“她伤了聿王,皇家威严岂可轻易冒犯?若这都能原谅,以后岂不引得人人效仿?” 另一波人则认为:“她身为母亲,担心儿子无可厚非,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如果我的孩子下落不明,甚至遭遇危险,我只怕会比她更疯狂……” 风行和景易一眼就看破了梁姨娘的小心思。 打着母亲的名义,引起百姓的舆论,无论主子罚与不罚,都会受到百姓的非议与牵制。 都说后宅之间,女人们的心机与手腕丝毫不亚于朝堂,更是杀人不见血。 饶是他们武功高强,雷厉风行,但面对这种以柔克刚的手腕,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本来主子是占理的,被梁姨娘这么一说,主子都没理了。 而且主子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跟梁姨娘吵舌头吧? 这妇人耍起泼赖,真是叫他们这些手粗脚糙的莽夫毫无招架之力。 眼看梁姨娘哭哭啼啼、要死不死的,百姓们指指点点,现场一片吵闹与凌乱之际,一道疑惑的声音传来: “娘,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在这里?” 向月轩内,叶暮辰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是走。 他没用拐杖。 “辰儿?”梁姨娘惊觉,急忙看过去,“辰儿,你没事?你……你的腿……” 众人皆看去。 昔日,叶暮辰右腿膝盖之下全废了,整个小腿成了‘累赘’,挂在腿上,根本走不了路。 可现在竟颤颤巍巍的站直了。 虽然他晃得厉害,却不再需要拐杖。 他站直了! 叶云羡不敢置信:“三弟,你的脚……” 叶临泽也惊住了。 云微微变了脸色,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太傅府的这个瘸子,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都回天无力,他们之前听到流言,也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过来吃个瓜,凑个热闹,想不到竟亲眼看见了奇迹。 这就是奇迹! 叶锦潇洗净双手,简单的收拾好自己,走出来就看见那么多人在,一眼就瞥到了满头是血的楚聿辞。 她的眉头登时拧了起来。 “怎么弄的?” 楚聿辞抹了把面颊的血,本不想让叶锦潇担心的,可脑中却晃了一下,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楚聿辞!”她立即扶了他一把。 楚聿辞头有些重,许是最近接连受伤的原因,气血还没补回来,又伤到了头,此时有些失力。 “潇儿……我没事……” 他唇色泛白,不像没事的样子。 叶暮辰看见,闹成这样,还有云微微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在,有她撺掇,八成猜到了大概。 愠怒的目光看向梁姨娘:“娘,您到底在这里闹什么! 第259章 日日花枝招展,迟早会勾野男人 “究竟要闹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 梁姨娘不敢置信,“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娘担心你,记挂你,难道还有错吗?” 叶暮辰拽紧手掌,额头上青筋跳了出来,已经忍无可忍。 “我回来了两日,您便在我耳边念叨了两日,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早上说叶锦潇坏,从未将他们母子放在眼里。 中午说叶锦潇母女不安好心,收走家中财政,只怕生出异心。 晚上诋毁叶锦潇的母亲生得漂亮,日日花枝招展,迟早会勾野男人…… 半夜还念叨叶锦潇…… 他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娘,请您认清自己的身份与地位,您只是一个姨娘,有什么资格在嫡女、还是当今聿王妃面前闹事?您别忘了,嫡女完全有资格发卖了您这个姨娘!” 哪怕是卖到青楼去,嫡女也有权力。 姨娘就是妾,妾就是奴。 一个奴才,生了三个儿子,真以为自己已经跃上枝头成贵妇了吗? 她就算是生一百个儿子,努力两辈子,也永远都赶不上首富家族出身的谢暖烟。 人家谢暖烟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 叶锦潇才是血统纯正的嫡长女。 他们这三个贱妾所生的儿子,除了带把之外,就是嫡长女的陪跑品。 梁姨娘浑身一震,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你……你说什么?” 她最疼爱的幺儿,竟然成为了捅向她心脏的刀子! 叶云羡扶着梁姨娘,“三弟,你疯了!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叶临泽也震惊:“三弟,你怎么能如此伤娘的心?” 叶暮辰扶着门框,捏紧拳头:“大哥,二哥,糊涂的是你们,敢问我说的话,有哪一句不对?” 云微微忙道:“三表哥,你别这……” “你闭嘴!” 他们一家人本该好好的,只因云微微插入,搅得鸡犬不宁! 他曾拆穿云微微的真面目,却无人信他。 如今,还闹到叶锦潇的店门口,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无法无天,连堂堂聿王妃都能得罪了? “姨娘,我言尽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只会认理!” 不认亲! 梁姨娘浑身发颤,“你叫我什么?” 她双手颤抖,几乎站不稳身子,“辰儿,你叫我什么?我是你娘,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叶暮辰淡声:“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我的母亲是太傅夫人,姨娘,好自为之。” 梁姨娘身体狠狠一晃,险些晕厥。 她面色惨白,仿佛在顷刻之间失去身上的温度,手与脚全部冰凉,冷得直哆嗦。 从小到大,她最疼爱这个小儿子,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给最好的,甚至远超两个哥哥,如今,小儿子竟为了一个外人,与她离心。 这无异于在她心上捅了致命一刀! 痛不欲生! 叶暮辰其实也挺痛心的,可一看见云微微,他便厌烦,可不这样做,梁姨娘何时才会醒悟? 他必须逼梁姨娘在他和云微微之间做出选择。 他迟早要把云微微这颗老鼠屎,赶出太傅府! 叶锦潇扫了眼这母子离心的画面,扯唇一笑。 这纠葛不比朝堂,这完全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儿子忤逆母亲,与母亲离心,对梁姨娘而言,无异于最狠毒的惩罚,完全不需要她动手。 比毒药还毒。 “叶三少爷,”她扭头,“你莫要久站,现在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大概半个时辰后会开始疼,如果痛的受不了,就吃两粒止痛药。” 叶暮辰立即记下:“我知道了,四妹。” “回去后好好躺着,等待伤口的线自动脱落,再慢慢下床行走锻炼,循序渐进,莫要急,若有什么要事派人来告诉我即可。” 以及饮食方面的注意,用药方面的嘱咐。 叶暮辰认真,一一记好。 围观的百姓们却掀起了一片涟漪: “聿王妃这是医好了叶三少爷的腿?” “想不到竟是真的……” “她医术如此高超,简直比宫里的御医还要好,日后咱们生了病,岂不是也能……” “聿王妃本就身份尊贵,我等平民若能有幸能得到她的医治,这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 他们低声议论着。 原本是质疑的、看戏的,谁知亲眼所见、惊为天人,这下,恐怕不需要半天,这件事就能传遍整个帝都城。 叶锦潇交代完叶暮辰这边,看向一干百姓们,温笑道: “我这店开了几日,无人问津,想不到今天来了这么多人。” 一个百姓说道:“聿王妃,我们也是听到别人说您能医好叶三少爷的腿一事,抱着一试真假的心态,过来看看的。” “是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对对,我也是。” 他们都是听到传言才赶来的。 至于这传言是谁传的,从哪里传出来的,他们并不知情。 叶锦潇笑道:“确实,我略懂医术,开了一家医馆,如果大家需要的话,可以来店里看看,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我倒也擅长。” “多谢大家捧场了,也免去了我出去宣传的精力。” 百姓们连连应声。 一定一定。 这是一定。 经过今日之事,谁不知聿王妃的向月轩? “云小姐,”叶锦潇笑着看去,“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也能来我店里看看。” 云微微面容一哽:“……” 该死! 她怀疑叶锦潇是故意的。 她特意雇佣了一批水军,四处宣扬,为的就是给叶锦潇戴高帽,将她捧高,再从高处跌到泥土里。 谁知叶锦潇竟真的医好了叶暮辰! 她费了一番心思,竟然给叶锦潇打成了招牌,宣传了店铺美名,偷鸡不成蚀把米,怄得她一肚子气,肠子都有些气痛了! “云小姐?” 云微微捏紧指尖,勉强的露出一抹笑:“自然,表姐,这是自然,恭喜你的店顺利开业,实至名归。” “谢谢。” 叶锦潇淡淡一笑,至于这笑里有几分真,二人皆心知肚明。 她扶着楚聿辞,“春静,来给他包扎一下。” 陆春静刚准备过来,可一见是聿王,顿时十分歉意地说道:“抱歉啊叶姐,刚才做手术的屋子还没收拾好,我要去擦一下,血迹要是干了就不好处理了。” 说完,脚底抹油,溜烟就没影了。 店内还没招人,就只有她跟陆春静两个大夫,看来,只有她亲自给楚聿辞包扎了。 楚聿辞见她为难,忙道:“潇儿,这点小伤不碍事,我皮糙肉厚不打紧,死不了。” 要是死了,那还得了? “跟我进来。” 叶锦潇提步进店。 楚聿辞嘴上说不要,可双脚十分诚实的跟了上去,一双眼睛巴巴的望着她。 第260章 主子,您这么说就有点昧着良心了 “坐下。” 叶锦潇取来药箱,便见楚聿辞十分端正的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腰身挺直,标准的像军姿。 脑袋上划了条口子,染着血迹。 她走来,他的目光便紧紧的贴在她身上,如影随形。 看着她放下药箱、取用物品、净手等一系列动作,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那眼神却灼热得很。 双眼若是再坚定一些,恐怕就能宣誓入党了。 叶锦潇瞥视到了,“我先给你清洗一下血迹。” “好。”他薄唇抿动,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好近的距离,能闻到她拂袖之间的淡香。 他有些沉迷。 擦干净脸,才见那伤口约有五公分,虽然不深,但破相了。 叶锦潇略微斟酌:“这口子有点长,得缝几针。” “好。” 一旁的风行闻言有些惊异:“王妃,什么是缝针?莫不是拿着针线,像绣衣服一样,将人的皮肉缝上?” “嗯,这样好得快。” 风行震惊。 这?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种法子? “王妃,这是哪位高人钻研的方子?用针缝的话,岂不是要疼死?” 楚聿辞剑眉微捏,寡淡的扫了他一眼:“聒噪。” 风行:“……” “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你在质疑王妃的医术?” “卑职不敢!” 低头,闭嘴。 不敢再吱声。 “潇儿,缝,我不怕疼。”他目光温和,唇角温着软笑,只觉得潇儿给他处理伤口时的模样温柔细腻,竟有些不真实。 今日这伤值得。 后悔有点伤轻了。 这梁姨娘,当时怎么不搬块大一点的石头敲他? 真是个无用的饭桶。 叶锦潇本来想给他打针局麻的,但他既然都这样说了,身为医者,尽可能满足患者的一切需求。 “行。” 要不是他在向月轩的门口伤的,她都不想管他。 “那你忍着点吧。” 她动手了。 穿针走线。 一针下去,楚聿辞身体微颤,神色有点变,但双手捏紧椅子扶手,忍住了。 叶锦潇暗中寻思,楚聿辞武功高强,反应灵敏,如此迅捷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被梁姨娘砸中? 该不会是故意的? 思至此,下手也没个轻重。 他倒是皮糙肉厚,顶多受些皮外伤,但他以前打她的时候可没手软。 楚聿辞疼得满背冒汗:“……” 但忍着了。 大男子主义那强大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哼唧半下。 缝完后,内里的衣衫有些湿,黏在后背上,蹭蹭的冒冷汗,但潇儿愿意为他医治,他心里高兴: “潇儿,你真温柔,你对我真好。” 叶锦潇:“??” 旁边的风行和景易:“……” 那针穿过皮肉时,牵扯出‘呲呲’的声音,连带着血潺潺的往外冒,他们光是看着便觉得疼。 主子,您这么说就有点昧着良心了…… - 次日。 早朝。 楚聿辞腿上捅得那几刀子倒是愈合了七八,休养的不碍事了,头上却顶着块白纱布,不得不来上朝。 他有公务在身,不便请假太久,袁将军那边已经平定了山匪,他得安排那些受难的百姓,尽快重返家乡。 大成殿上。 百官们瞧见聿王头上顶着纱布,不禁诧异,并上前关怀: “聿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伤了?” 伤到了头还来上朝,真是一位好皇子。 唯独叶太傅深深的埋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不敢说话,心虚…… 太子与翊王、德王几兄弟也过来问问。 很快,皇上来了。 众人跪地行礼,南渊皇屁股刚坐下,就瞧见聿王头上那刺眼的纱布,不禁眼角微抽,实在影响朝堂形象,忍了忍,还是父爱占上风,暂时没骂他。 礼罢,开始议正事。 近期该提的便是剿匪一事,南渊皇嘉奖了袁彪将军,又提到了叶暮辰,一番夸赞。 叶太傅喜滋滋的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开始臭屁: “皇上,这都是犬子该做的!” “这几年来,犬子虽然腿上有疾,却坚持锻炼,一心报国,臣拦都拦不住。” 谦虚的骄傲,低调的自豪,或许形容的就是这副模样。 南渊皇听闻过这叶家三少爷,当初好像要参军来着,却突然摔断了腿,此事只能不了了之,要没记错的话,他当年参军试选的成绩,好像考的还不错。 “叶爱卿,不知他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叶太傅身为臣子,岂敢主动邀赏? 只跪在地上,连连称‘为圣上分忧、乃每个臣子的义务’。 自然,南渊皇知晓这些为人臣的,四分真话,六分鬼话,随便听听就行了,傻子才会当真。 既然他不说,南渊皇便直接给赏: “朕听闻,聿王妃医术高明,似乎医好了叶暮辰的腿,叶暮辰又立下功劳,一心为朕分忧,那朕便全了他当年的心愿,赐主簿一职,到袁将军手下去办事吧。” 军中主簿,职务内容负责记录、考察功劳、人头管理等工作,就像文官,不会太累。 叶暮辰腿上暂时不方便,但动动笔下功夫,还是可以的。 “官职不高,但他以后要是再立功劳的话,慢慢往上升吧。” 叶太傅喜极,忙连磕头,感激谢恩。 太好了! 辰儿有出息了! 他这个小儿子,自从残废了,他便做好了养他一辈子的准备,谁知他竟杀成黑马,入朝为官,光耀了叶家门楣。 哈哈! 不愧是他的好儿子! 都是他教子有方的功劳! 袁彪却怒了脸,憋着气,十分不高兴。 此次剿匪之行,被这死瘸子杀了个半道,抢去一半功劳不说,还要到他手底下当差? 这不膈应他么? 主簿一职虽然不高,但需日日记录军中要务、考察功劳,如果军中谁想走后门、徇私舞弊、或者横行霸道的话,八成会被这瘸子揪小辫子。 他日后办起事来,也要受到掣肘。 这死瘸子! 皇上已经下命,他不敢反驳,但要是到了他手下,他有的法子收拾这瘸子! 南渊皇与众卿议了会儿国事,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缓缓说道: “听说聿王妃开了医馆,诸爱卿可有耳闻?” 满朝文武皆有所听闻。 昨天,帝都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街坊邻里到处都在议论‘向月轩’的事,不过皇上怎么拿到大成殿上当众提及? 莫不是想……惩罚聿王妃? 说来也是。 聿王妃一个妇道人家,成了亲不在王府操持家务,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却开起了什么医馆,日日在外抛头露面,着实影响不好。 况且她身份尊贵,却每日要为那么多人医治,接触一些身份不明的人…… 确实名声不好。 皇室威严,极其重名誉,皇家还没穷到养不起一个儿媳,需要儿媳开医馆挣钱。 众卿腹中思虑,皆拱手回道:“回皇上的话,我等皆有耳闻。” “嗯。”南渊皇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她医术确实不错,你们日后若有需要,可以去她那里照顾下生意。” 众卿:“??” 啊? 在大成殿给聿王妃宣传生意? 这怎么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皇上,派自己的儿媳妇民间看诊,跟个奴才一样忙前忙后,伺候诸多患者,您认真的? 第261章 朕怎么就生了个惧内的儿子,简直丢朕的脸 南渊皇倒不这么认为。 叶锦潇医术高超,可以为更多疑难杂症患者带去希望,她挂着皇家儿媳的身份,医好的人越多,皇家‘爱民如子’的美名也越高,有利于民心凝聚。 况且,一身医术埋没于后院,会很可惜。 “不过,你们等生死紧要关头再去,平时一点小病小痛小风寒,就不要去叨扰她。” 杀鸡焉用宰牛刀。 况且,儿媳妇还得给他生孙子。 众卿额头的汗往下冒:“……” 皇上,多谢您一番好心。 他们暂时还不想死。 - 下朝后,楚聿辞被单独留了下来,叫到御书房去。 “父皇,您找我。” 南渊皇慢慢合上手里的奏折,一抬头就看见他额头上的纱布,碍眼得很。 “你头怎么了?” 楚聿辞轻抚了下,低头回话:“昨日骑马时,不小心磕了一下。” “哦。” 南渊皇信了。 旁边的福公公:“……” 聿王殿下,您要不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您少说也从军八年了,打了那么多场胜仗,若说自己从马背上磕下来,这不是骗傻子吗? 福公公刚想笑,猛地意识到什么,赶紧捂嘴。 他可绝没有暗指圣上是傻子的意思! “朕问你,你媳妇真的医好了叶暮辰的腿?”南渊皇也听到传言了,但他没亲眼瞧见,只能找楚聿辞细致问问。 “是。” 南渊皇‘咦’了一声。 当初太医院里,去了好几个御医,也没能治好叶暮辰,这个儿媳妇真是让他又惊又喜。 “娶到她,真是便宜你这孙子了。” 楚聿辞:“?” 他很差吗? 父皇,不要捧一个、踩一个。 “有空把她叫进宫来,多走动走动,你皇爷爷身体的老毛病,也让她调理调理。” 楚聿辞不禁想起上次跟叶锦潇在宫中过夜的事,她十分不自在,彻夜未睡好,似乎很反感进宫。 他略一斟酌,便回道: “父皇,皇爷爷的病向来由御医调理,常年如此,若突然换方子的话,恐会适得其反。” 上年纪的人不能胡乱吃药,身体羸弱,受不住。 “那让她三天五头的进宫,给太上皇请个平安脉,这应该不打紧吧?” 打紧! 怎么不打紧? 冬日天冷,潇儿早上喜欢赖会儿床,也有午睡的习惯,这要是隔三岔五就进一次宫,完全打乱了她的作息,多给她增加麻烦。 “父皇,请平安脉这种事,御医不是完全能胜任么?” 南渊皇皱眉。 怎么觉得这孙子在故意推脱? 正要开口,楚聿辞堵住他的话:“况且之前在大成殿上,父皇不是说了,杀鸡焉用宰牛刀么?” “……” 呃。 这确实是他说的。 可太上皇作为长辈,叶锦潇常常进宫来尽孝,不是应该的么? 但他刚才已经说了这种话,要是再反驳,就有点打脸了,他不得不换了一句:“不如让她有空,进宫给皇后瞧瞧身子,太医院的御医皆是男子,多有不便。” 那就更不行了! 皇后的性格跟太子妃一样,贤惠、持家、爱操心,要是见了潇儿,八成是要催生的。 他跟潇儿的关系才刚刚缓和,万不可惹潇儿糟心。 “父皇,”他当即拱手,“宫中不是有女医官么?” 南渊皇道:“张女医上了年纪,最近身体也不太好,等今年的医官考试重新选拔出新的女医官,接替她的位置,朕便打算让她回家养老了。” 楚聿辞:“那更好了,张女医德高望重,积累了大半生的医术经验,给皇后看诊最为稳妥。” 末了,再夸上一句: “父皇圣明。” “……” 南渊皇登时有点怒了。 怎么无论他说什么,他都有顶嘴的? “楚聿辞,朕看你……” “儿臣还有公务在身,这就去办,定尽心为父皇分忧。”楚聿辞立即行了礼,利落离去。 “……” 南渊皇瞪着眼,瞧着他溜烟的背影,不禁骂道:“朕让叶锦潇多进宫走动,仅此而已,怎么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他这脑子是不是被梁姨娘砸坏了!” 别看他天天在宫里,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怎么会瞒得过他? 福公公急忙安抚:“皇上,您息怒。” 注意龙体。 “息不了!”南渊皇怒得拍桌,“你没瞧见他刚才那窝囊样子?八成是个惧内的,什么事都朝着媳妇那边想。” “朕乃九五之尊,堂堂真龙天子,怎么就生了个惧内的儿子?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简直丢朕的脸!想当年朕英勇无双、玉树临风,上万女人迷倒在朕的袖袍之下。” “朕一挥手,叫她们往东,绝不敢往西,叫她们捉鸭,绝不敢撵鸡,朕说一,她们不敢说二,实在……” “不好了!” 突然,门外,一名宫女神色惊惶的奔了进来,急哭道: “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不知染了什么急病,一早喝的粥全吐了,刚才还晕了过去!” “什么?!”南渊皇神色大变,扔了奏折便往外奔去。 “混账,怎么现在才来通知朕!” “秀儿!秀儿……快传御医!秀儿,你要是有个好歹,朕可怎么活啊!” 福公公张了张嘴,像是有万千话语,又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 向月轩。 经过一日一夜的‘发酵’,向月轩的名声可谓在帝都城打响,一早便有无数慕名而来的百姓。 陆春静忙着诊治,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好在店里有四个婢女、四个伙计跑腿打下手。 一般的普通疾病,她皆能医治。 如果碰到棘手的,便专门在本子上记下来,等叶锦潇来时给她看。 她一忙便是一上午,有些昏了头。 “陆姐姐,外头排队的患者太多了,您都连轴转了四个时辰了,休息一会儿,吃口热饭吧。”婢女是店里后招的人。 陆春静腾不出手暂时:“没事,我还不饿。” 她喜欢忙起来的感觉。 在这里,她是自由的,并且有价值的。 是叶姐将她从泥潭里捞了出来,她想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尽可能的回报叶姐。 “可外面还有那么多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几天都会人多,新建的茅房都有三天火热,更何况这还是当今聿王妃开的店,多的是来凑热闹的人。” 话糙理不糙。 确实如此。 等过了这阵子的风头,热度慢慢降下去,便不会这么忙了。 陆春静在铜盆里洗干净双手,提笔迅速写了一张方子,“下一个。” 许是写得太认真,身前的光线逐渐暗了下去,来人身形高大,略带压迫感,她下意识抬起头,看起那人的脸时,惊得退了两步。 撞到凳子险些绊倒。 紫袍男人侧了侧眸,淡淡道:“几天不见,怎么突然见到我,跟见鬼一样?” 第262章 想我了吧?都投怀送抱了 陆春静的面色泛起隐晦的白,指尖缓缓捏紧毛笔,尽可能保持平静: “不知瑾世子突然到来,所为何事?” 如今,她的身份早已不是晋亲王府的奴仆,不必再忌惮他。 楚怀瑾用脚勾开凳子,坐了下去:“既然开着医馆,接纳医患,我自然是来看病的。” “陆大夫,难道要将我赶出去?” 陆春静自然没有驱赶他的道理,可他自幼习武,身体素质向来便好,伤寒病痛都鲜少有过,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他是冲着她来的。 她微微敛眸,神色如常的坐了下去,放好脉枕,“手伸出来吧。” 男人掌心朝上,修长的指尖微蜷着,根根骨节苍劲,手心的纹理长长的延伸入虎口,那里戴着一只翠玉雕龙扳指,象征着身份与权力。 他淡淡的压着眼皮,正好能睨着她低头看诊的模样。 几日不见,她这肤色看似水润了不少。 陆春静速度极快:“瑾世子的脉象平稳有力,如琴弦般绷紧,气血旺盛,体态健魄,没有任何疾病。” 迅速诊断完,就想送走这尊大佛。 男人的指尖忽然微微一勾,勾住了她的手心。 刹那,她似触电一样弹了起来。 再看男人,慵懒的靠坐在椅背上,笑笑着看着她,反倒是周围的人被她大幅度的动作惊了一跳,纷纷看了过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陆春静面色迅速的变幻着,“我……我忙了太久,有些累了,小菊,你把牌子挂到门口,休诊半个时辰。” 说完,匆忙走向后院。 婢女小菊应声,将所有的患者暂时请到外面候着。 陆春静低着头,步子急,神色有些慌乱,握紧的双手捏着手心,方才被碰到的地方只觉滚烫。 一个不察,眼前一黑。 嘭—— “唔!” 突然撞上一堵肉墙,她险些摔倒。 “想我了吧?都投怀送抱了。”男人低沉的嗓音。 陆春静惊如弯虾,就要后退。 他不是在店外吗! 他怎么会在后院! “瑾……” “我也想你。” 陆春静只觉得眼前一晃,便被一条有力的臂膀掐住了腰,内力提起的轻功速度太快,只闻呼呼的冷风扑面,再起反应时,已经被压在了冰凉的床上。 “楚怀瑾!你要干什么!” “嘘——” 楚怀瑾的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微微悬压在她身上,瞧着她有些冻红的脸,染着愠怒,像一只正要呲牙的小兽。 “之前觉得把你留在晋亲王府,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不成想几日不见,你都会凶我了。” 以前的她像个哑巴,不爱说话,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如今,更吸引他了。 “这么几天过去了,你倒是忙得不亦乐乎,莫不是将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陆春静双目刺红的瞪着他,这样的环境,与这种姿势之下,她极其没有安全感,根本无心与他说话。 “放开我!” 她用力的推他,从他的手臂下钻出去。 “哪去?”他双手一扬,从她的腋下穿过,往上一提,便将她稳稳的架在了床上。 “放开我!” 她手脚并用,双腿蹬他,“我自然是要回向月轩去,瑾世子,我不是你晋亲王府的人,你似乎没有资格扣押我!” “站得住脚,翅膀便硬了是吗,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了?”他捏住她的下颚。 离开晋亲王府,也是她的人。 从她五岁到如今十五岁,哪一天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哪件事不是他亲手操办的? “就连你第一次来葵水,也是我教养的你。” 陆春静被刺的无比愤怒,此生最不愿提及的便是过往之事。 挣扎之下,张嘴便咬住他的虎口。 一口见血。 楚怀瑾眸子顿沉:“小没良心!” 掌心一翻,带着血压住了她。 “当年你父亲流放边疆,若非我将你带进晋亲王府,你这小胳膊小腿,早就死在去往边疆那贫瘠苦寒的路上了。” 陆春静红着眼睛瞪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带进晋亲王府!我宁愿跟我父母一起流放!” 她或许从不知道…… 他年幼时,南渊皇刚登基不久,父王与南渊皇竞争皇位,终以失败而归,晋亲王府陷入了一段低谷时期。 父王暂时失势,年幼的他便沦为皇亲那一干小辈之中欺凌的对象。 那天。 他被打得满头是血,藏到巷子里,一个扎着发辫、穿着裙子的小女娃瞧见他,不仅不害怕,还心疼的给他擦拭血迹,还给他买了一碗馄饨。 后来,在太上皇的调度之下,南渊皇与晋亲王两兄弟之间达到权势平衡。 他终于找到了她。 可她家中却出了事。 当时的晋亲王府刚刚稳固,不宜生事,他也年幼,手中无权,用了全力也只护下了她一人。 “难道在晋亲王府的这些年来,你未曾快乐过?” “我给你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没有缺过,日日将你带在身边,你难道就感受不到我的用心?” 陆春静眼中愤怒:“如果吃穿不愁就能快乐,那跟只会生存繁衍的畜生有什么两样?”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人有感情。 因为有感情,人生便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意义。 只要能跟父母在一起,哪怕是吃糠咽菜,哪怕日日食不果腹,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她都愿意。 “可如果连生存都做不到,又有什么余地谈别的?”楚怀瑾质问。 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所以我们不一样,”陆春静说,“楚怀瑾,我们不一样。” 他忽然看不懂她眼中的惨笑,眉头狠狠一刺,极其厌恶这种感觉。 “有何不同?” “我生存下来了,活下来了,才能走到今日这一步,你也才能走到今天,可你总是忤逆我,总是抓到机会就想往外跑,甚至不惜害死了我的亲生骨肉!” 他愤怒,情绪隐隐的有些失控。 “我本想娶你……没关系,没关系,世子妃那边,我会稳住她,你给我生个孩子,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第263章 气血旺盛,正是如狼似虎的岁数 陆春静在晋亲王府的这些年来,除了惦念父母之外,常常也挺感激楚怀瑾。 楚怀瑾确实会在很多时候照顾她。 她想出府,他不会像约束别的下人婢女那样约束她。 她想看医书,学医术,他为她买来了许多相关书籍,支持她。 诸如此类,许多。 有时,她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是特殊的。 可自从世子妃嫁进门来,她才知道他爱一个人时的真正模样。 世子妃模样娇软,深得人心,自幼娇生惯养,不小心轻轻一磕都会破皮,楚怀瑾疼爱她,就像捧着一樽瓷娃娃。 当然,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伪装之下的真实面目,陆春静却深有体会。 她从未害过那个孩子。 他从未信过她。 “我生不出孩子了。”陆春静的口吻忽然很平静,本该是一件悲哀的事,她却云淡风轻。 “为什么?”他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软的有些上瘾。 “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我不信怀上了,你能狠得下心杀了它。” 陆春静淡笑一声:“这几年,我被迫服用了大量紫茄花,此物亏损女人气血,无法逆转,如果不出意外,我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楚怀瑾的眉心狠狠一拧: “你什么意思?” 莫不是不想生,故意诓骗他。 “你天天在晋亲王府待着,怎么会吃这东西?想骗我?” “是世子妃强迫我吃的。” “闭嘴!”他语气陡然一厉,“诗懿不会做这种事,她操持府上家务,不可能连这点肚量都没有!” 陆春静苍茫一笑,抿着唇角的苦涩,不想再说了。 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 “我们认识的久,诗懿后来者居上,我知道你心里吃味,不喜欢她,可娶她是父王的安排,是晋亲王府与镇国将军府的联合,我不得不娶。” “我知道你嫉妒她,可她也失去了一个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陆春静笑了。 哈哈哈! 他这自诩公平的模样,看起来挺好笑的。 “瑾世子,你惯会伤人的,还好我不爱你,管你袒护谁、偏爱谁,都跟我没关系,要是我喜欢你,早就被你气死了。” “你!” 楚怀瑾勃然大怒,极其厌恶她这番表情,只觉得刺目得很。 低头便在她身上狠狠留下自己的印记。 “陆大夫说的对,我脉象有力,气血旺盛,正是如狼似虎的岁数,既如此,那就辛苦陆大夫了。” - 下午。 叶锦潇来店里时,婢女小菊说了中午发生的事,描述匆匆,神色也有些急,等她刚进后院时,只见陆春静走了出来。 二人撞面。 “叶姐?” 陆春静惊讶,“你今天有空来店里?这都下午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叶锦潇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衣物完好,头发齐整,脸色也如常。 但是靠近时,闻到一丝很淡的、淫霏的味道。 是办完事时才会有的,来不及洗去的。 她心下已经明了,脸上如常一笑:“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特地过来看看,顺带给你送个东西。” 取出袖中的雕刻木牍。 “这是……” “六年一届的女医官考试,你的考牌。” 陆春静神色一正,紧紧握住它,看着木牍上印着太医院的章子,眼底深深的凝聚着什么。 “叶姐,我会全力以赴的!” 这是她唯一的翻身机会。 这些年来,总是她逆来顺受,唯命是从,如今抓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总该风水流轮转了! “我先出去看医书了。” “不急。” 叶锦潇张嘴,想让她休息会儿,陆春静已经大步往外奔,那神色坚定的模样,浑身充满了干劲。 小菊感到意外:“陆姐姐怎么会突然在后院?之前店里来了一个奇怪的男人,带走了陆姐姐,小姐,陆姐姐她……” “没什么事。”叶锦潇收回目光。 “去忙你的,做好分内事就行了。” “是。”小菊低下头,主子们的事,不敢多言什么,赶紧去忙了。 具体发生的事,叶锦潇猜到了大概,但她似乎没有插手的权力,只能旁侧敲击的提点提点,至于发展成什么样,全看陆春静个人造化。 说来好笑。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这样? 瑾世子是,当初的楚聿辞也是。 生在皇室,大权在握,生来便高人一等,掌控一切,总喜欢凌驾于他人之上。 “叶七。” 唰—— 话音刚落,黑影不知是从哪出现的,但弹指间便定定的立在了她的面前。 “你方才在哪?” 夜冥抬眸,往上扫了一眼,“屋顶。” “不冷么?” 他摇头。 习武之人,有内力护体,可御寒,她天赋极佳,只可惜已经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修不了内功。 “在屋顶干什么?” 他微顿,从没人这样问过他。 可若问起…… 他也不知道在上面干什么,但他喜欢待在高的地方。 他想了一下:“站得高,看得远。” 叶锦潇反问:“那岂不是冬天暴冷,夏天暴晒?” “……” 这下,他像是噎住了。 叶锦潇沉笑两三声,决定不逗他了,扬了扬手里的剑,挑眉道:“我新买的。” “许久没过招了,试试看我可有进步?” 夜冥点头:“可以。” 二人交起手来,用的是一样的剑法,一样的身形,却打得势均力敌。 他多是让着她的,一条手背在身后,只用一只右手接着她的招式,同时也在引导着她,在这个过程传授她二十四桥剑法的精髓所在。 叶锦潇有了武器,战斗力比以前提升了不少,好几次实战里累积了不少经验,如今已经跟夜冥打成平手了。 当然,他放水了。 如果他使起内力来,恐怕三招之内就会将她拿下。 铺着鹅卵石小道的院子里,两道身形交织着,一模一样的身型动作,他掌着她的手腕,修长的指尖滑夹住她的剑刃,往前一带,劲风袭去,那树上的枝杈应声而断。 叶锦潇手掌一翻,长剑负在身后,求学若渴的目光热腾腾的望着他: “叶七,你收我为徒吧!” 她要变强。 她要学习更多。 离开帝都城,有的是需要用武之地。 夜冥摇头:“不收。” “为什么?” “我没什么能教你的。” “你已经教了我很多,在我心里,你便是师父一样的人。” 第264章 叶七,你聋了吗 他武功高强,性格沉稳,办事稳妥,似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波澜不惊。 明明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沉稳的如一位长辈。 叶锦潇一直认为,他是某户权势培养出的死士,因犯了大错,当初被抛弃在疫区,生死勿论,结识半年来,他一直独来独往,身边除了她这个朋友,再无别人。 若是以师徒相称,他住在向月轩便能更安心些。 “我是认真的!” 叶锦潇上前,“叶七,你收我为徒吧,无论你教我什么,我都愿意学,况且人这一生,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不仅武功上的造诣,才能称之为师父。 一个稳重、大局观强、聪慧的人,亦是良师。 夜冥微微垂眸,没有再说话。 “叶七?” 她凑上前,眼神坚定如入党。 “叶七。” “……”夜冥恢复了哑巴模式,不愿意多说的话,说了一次后,便闭嘴了。 叶锦潇喊了好几声,得不到回应,竟有种‘痛失百万’的悲痛,若不是不想僭越,真想捏着他的耳朵问问: ‘叶七,你聋了吗?’ ‘你这么沉默寡言,将来恐怕很难娶媳妇的。’ - 接下来几天,向月轩人满为患,热闹得紧,日日看诊的人排起了长龙,不过多半是来凑热闹的。 叶锦潇怕陆春静忙不过来,雇了两个顺眼的老大夫,在店内坐诊。 若有什么疑难杂质,连他们都治不了的,她再出手。 三天后,热度减半,向月轩逐渐清闲时,同时也迎来了太医院六年一届的考试。 整个太医院皆是如此规矩,六年一届,若能通过者,则继续保持原职;若医术不精、滥竽充数,则会通过每六年一次的考试革职出去。 宫中。 太医院。 十二个新人女医已经做好准备,她们坐在厅内,每人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 周围则坐着整个太医院的御医,考试与选拔方式,由他们共同评判。 他们在现场盯着,上午考试,下午便出结果,非常迅速,还能防止作弊。 陆春静也在。 她跪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谨慎而规整。 旁观,却传来小小的私议声: “这不是那个贪官的女儿么?” “罪臣之女,也有资格考女医官,这不闹笑话?” “她也不嫌丢脸……” 陆春静眸子微敛,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直未有言语。 左手边,一道女子的温笑:“陆小姐莫往心里去,咱们做人就应该坦荡,毕竟她们说的是事实,就让她们说去。” 这是宽慰的话? 不。 这是带着笑容,往伤口上捅了不见血的无形一刀。 陆春静侧眸,她左手边坐着的是柳明月。 自打下合欢散那事后,柳明月就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叶锦潇因为那日的事,去找她麻烦。 她决定考上女医官,再到叶锦潇跟前耀武扬威。 陆春静微微一笑:“柳小姐也宽心些,虽然你下过堂,是只破鞋,但凭借你的姿容,应该会有男人愿意娶你的。” “你!” 柳明月面色狠狠一变,“你说什么?” “柳小姐莫非有耳疾?听不清?哦,那怪不得,人家聿王妃就身体健康、聪明睿智、姿容无双,我要是个男人,我也喜欢她。” 柳明月掐紧指尖,怒得脸颊上的肉都在发抖。 孽障! 这个小孽障! “你这个打小没有爹娘管教的东西,说话如此粗鲁,也有胆子坐在这里,与我竞争女医官之位?” 陆春静不恼,笑道: “是呗。” “你一个下堂妇,都出来抛头露面了,我有什么不敢的?我爹已经沉冤昭雪,可某些下堂妇,这辈子恐怕都难以高嫁了。” 柳明月陡然坐直身体:“你——” “你们那边怎么回事?”一个年长的老太监顺着动静声看过来。 哐哐! 拍了下桌子,以示警告。 此乃太医院,这还没开始考呢,谁要是敢没个轻重,就赶出去,以儆效尤。 陆春静端坐,姿态规整。 反观柳明月,有些破防,气的眼红。 这个该死的陆春静,与那叶锦潇就是一丘之貉,二人是好友,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公,没什么事,就拌了几句嘴。”她不得不忍着怒火。 老太监不悦: “拌嘴还叫没事?毫无规矩!要是再多嘴半句,统统给咱家滚出去!” 柳明月抬起头来,刷脸道:“公公,是我。” 她父亲是御药官,这些年来,她跟随父亲送药,经常进出太医院,大家都应该认识她。 老太监一瞧,“你是谁?” “……” “这在宫里当差的,哪个不是背后有人?谁背后没个靠山?你还没进宫呢,这么嚣张,是不是咱家还得给你敬礼?” 哼! 他冷哼一声,甩着拂尘走了。 柳明月僵硬的坐在那里,脸色登时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如走马观花般无比难看。 周围传来低笑声。 她掐紧指尖,几乎尴尬、难堪到当场爆炸,脚指头紧紧地抓着地面,恨不得扒条缝藏起来。 可恶! 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当初她是聿王宠妃时,多少人巴巴的讨好奉承她,现在个个落井下石,等她将来重回巅峰,定要这些人十倍奉还! 约莫两刻钟后。 考试开始。 太医院原判是个老头子,他捏着花白的胡子站在台上,说了一番开场白: “诸位,古有神农尝百草,一日三中毒;扁鹊不治六邪,华佗宁死阿瞒,时珍不恋太医,医者父母心……” 给出考题: “请大家写出《黄帝内经》的精髓所在,并详细写下《伤寒杂病论》里的九针封穴之术,以及……” 一声铜鼓敲响,开始作答。 十二个参考女子纷纷提起笔来,端正的落墨,唰唰书写。 在此期间,御医们四处走动,边走边看着考生的答卷。 时而皱眉,摇了摇头。 时而满意,点了点下巴。 室内一片安宁,大家都在认真写着,好几个御医经过陆春静身边时,都较为满意的点了头,小声交流: “这个不错。” “我看看。” “唔……老武,你也过来瞧瞧。” 柳明月注意到了,不禁暗气。 她一个下人,当了那么多年的婢子,能懂什么医术? 肯定是叶锦潇利用权势,给她开后门了! 第265章 聿王妃到—— 柳明月握着毛笔,十分认真的唰唰写,觉得御医们瞧见她的答卷时,肯定也会非常满意。 但几个御医路过她身边,只是扫了一眼,就走开了。 她咬紧牙关。 这些人什么眼光? 莫不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瞧不清字了? 安静答题中…… 不多时,门外,一道微偻和蔼的身影在医童的搀扶之下,缓缓走来,御医们瞧见,全都神情敬重,过去相迎。 “张医官,你来了。” 来人是宫里当差一辈子,也是唯一的女大夫——张女医。 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常年公务劳累,脸上布满了皱纹,一双眼睛却清明的很。 她和蔼的问道:“几位大人,今年的人选里,可有瞧得上眼的?” 几人纷纷点头,有些激动的指示着什么。 这世道,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在家大门不迈,出嫁相夫教子,一生都在后宅,故而从医的女子少之又少,很是稀缺。 以往,每六年的考试里,倒是选拔出了三四个女医。 可她们只任了一期,就因为经验不足、医术不精进、见不得过于血腥场面等各种原因而辞去。 “张医官,你来瞧瞧,这个考生……” 御医小声议论。 张女医进去走了一圈,唯独在陆春静身边多停留了两秒钟。 柳明月注意到了,心头一慌,一滴浓墨滴在纸张上,晕染了两个字眼。 张医官难道瞧上了那婢子? 不,不行! 她不可能连个婢子都争不过! 咚—— 一声铜鼓响,老太监扬声:“时间到,请诸位停笔,起身,陆续有秩的出去候着,午休结束,进行下午的实操考习。” 上午动笔,考理论。 下午实操,每个人都会安排一个病者,通过现场医治的方式,检验她们的本领。 院中。 十二个女子一边紧张的等待着,一边吃着宫里提供的午饭,由于大家都是竞争关系,她们个个吃自己的,很少闲聊,互相保持着警惕。 殿内,御医们则利用午休时间,将大家的答卷全部过了一遍,心里有了大概的数。 柳明月不停的扫视殿内的御医们,他们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的点着头,脸上挂着笑。 又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陆春静,见她神色从容,不卑不亢,似乎成竹在胸。 她有些心慌。 叶锦潇跟陆春静关系好,会不会是她在暗箱操作…… 该死! 她这辈子最厌恶以公谋私的小人! 如果被她抓住叶锦潇暗箱操作的把柄,她一定要将这个贱人公之于众! “见过世子妃——”院外,忽然传来悉嗦的行礼声。 众人惊觉,纷纷跪地行礼: “见过世子妃!” 世子妃温笑着走来,抬了抬头,示意大家不必多礼:“我今日进宫,正好来太医院抓点药,大家都忙着吧,不必在意我这边。” 笑言间,她意味深长的扫了眼跪地低头的陆春静。 扬了扬唇。 一名御医赶来接待:“世子妃,您这边稍坐片刻,下官这就去为你抓药。” “好,有劳王御医。” 她闲散的走到一旁,低笑道:“柳小姐,你也在。” 柳明月头顶一惊。 世子妃这是专门与她说话? 当初她是聿王宠妃时,与翊王妃、诸多贵女交好,也见过世子妃几回,后来身份尴尬,她也鲜少抛头露面。 “回……回世子妃的话,家父从医多年,我也抱着一试的心态,参加考试。” 世子妃温和一笑,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拉到一旁坐下。 “柳小姐腹有诗书,懂得医术,是女子中的佼佼者,若是考上女医官,将来我还会与你常常走动。” “我这身子啊,自打上次滑胎后,落下病根,一直没有养好,还指望着柳小姐多给我调理调理。” 柳明月心底一沉,脑中迅速分析起来。 世子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如此笃定她能考上女医官? 今日局势,她恐怕争不过陆春静,但陆春静害得世子妃滑胎,世子妃岂会容她进太医院…… 如此一想,心下大喜。 明白了! 她立即誓忠:“承蒙世子妃厚爱,明月日后定为世子妃殚心竭虑,尽犬马之劳!” 世子妃扬着唇角,笑意隐隐。 两刻钟后,午休结束,下午的考试开始。 以表公平,根据抽签的方式,抽取各自的患者,陆春静抽到的是一个气血闭塞的男患者。 柳明月抽到一个七窍流血、情况十分危急的患者。 伴随着老太监的一声‘开始’,十二个女子纷纷着实,为自己的患者医治。 柳明月拿取着药箱里的药物,动作快速的抢救患者,七窍流血,乃内部受损,头部乃人体最重要的部位,必须先用银针护住心脉,再…… 她挽起衣袖,十分迅速的抢救。 几个御医看见,点了点头:“她这思路是对的。” “针法不错……再看看……” “啊——” 突然,一声惊叫。 只见陆春静这边,她的银针刚扎下去,那男患者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痛苦的倒在地上踌躇。 陆春静意外的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 此人气血闭塞,堵住了穴位,导致浑身乏力,精神颓靡,她用施针的法子打通穴位,怎么会吐血? 她赶紧扶起此人,那脉象竟紊乱如断弦,时有时无,再这样下去,定会毙命! 她急忙护住心脉。 可一针下去,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她不禁有些慌了。 怎么会这样! 这不对! 柳明月扫视到,唇角隐晦的扬了扬,专心的医治着自己的患者。 几个御医皱起眉头,低声交流:“她的理论知识丰富而精通,每一道题都答得甚是完美,怎么实操起来就……” “读再多医书,若不会救人,也只是个书呆子。” “从医者,最重要的是手上功夫,救人并非儿戏,可不容半点闪失。” 他们失望的摇了摇头。刚刚提起的兴趣散去,倒是关注起了旁边的柳明月。 这丫头的答卷比陆春静差些,可医人的手法看起来很精进,若是加以指点,只怕是个可塑之才。 张女官见了,也有些失望。 陆春静彻底慌了神,她规规矩矩的按照方子医治,可患者却吐血不止,情况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杀的她措手不及。 患者大口大口的吐血,倒在地上,情况危急。 她慌张的红了眼。 明明是护心脉的救人之法,怎么会变成这样? 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 世子妃端坐在一旁,瞧着这一幕,优雅的执起茶杯来,吹了吹热气,“啧。” 茶不错。 心情更甚。 “陆春静,你会不会医?这患者情况不对,怕是快要死了,你现在立刻、马上、必须放弃考试,让我们抢救他!”一个御医见况不对,急声催促。 按照规矩,只有考生弃权,他们才能插手。 “你快些弃考,莫要耽误了人命!” “快弃考!” 陆春静脊背僵硬,看着满手的鲜血,视线几乎恍惚:“我……我……” 不…… 她看了那么多年的医书,还在向月轩里接诊了那么多人,从未出过这样的差池。 当初疫病蔓延,她也出了一份力。 她不能弃考。 她坚持这么些年,就是为了今日! “我再试试……我试试……” “你疯了!”一个御医奔上来,“他快要死了!经不起耽搁,难道你想在太医院里治死人,败坏太医院的名声吗?” “我……我……” 太医院原判见情况着实微急,那男患者在地上抽搐,已经翻白眼了,情急之下,立即喝止道: “来两个人,将她拉下去。” “不!”陆春静哭着挣扎,“我能医他!我可以!让我再试试,再给我个机会!” 两个太监擒住她,她绝望而悲戚: “求你们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 “拉下去!” “求你们了!” “求你们!” “聿王妃到——” 第266章 世子妃是来干什么的,我便是来干什么的 一声太监阴柔的通报嗓音传来,太医院众人皆心神一凛,忙下跪行礼: “参见聿王妃!” 叶锦潇来了。 她闲散的踱步,走到门口,往殿内扫了一大眼,所有人都跪着,倒是那抹闲坐喝茶的身影凸显出来。 二人视线撞上。 她笑了一声:“世子妃也在。” 世子妃淡声:“不知聿王妃来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我自然便是来干什么的。”叶锦潇入殿。 一名医童立即搬来一张梨木雕花椅,并奉上一杯热茶,恭恭敬敬。 世子妃皱眉:“你也是来抓药的?” 她不是开的有医馆么? 需要大老远的,跑到太医院来抓药? 叶锦潇刚坐下,便惊讶极了:“唔?世子妃竟然是来抓药的?我还以为你是来干别的。” 世子妃的眸色登时沉了。 这明显是话内有话。 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一个妃子,来太医院这种地方,除了抓药,还能干什么别的? “你……” “开玩笑的,”叶锦潇直接带过了这个话题,“听闻太医院的考试,六年一届,可遇不可求,便借着进宫探望太上皇的机会,得到太上皇许可,这才有幸能过来瞧瞧。” 众御医会意。 聿王妃懂得医术,她想与太医院交流,完全合乎情理。 “继续考试吧,不必在意我这边。” 她刚拿起茶杯,便瞥到陆春静那边的情况,“这是……” 太医院院判简短快速的说明情况。 她笑了一声:“考试还未结束,真正的本领并未彰显出来,怎么就能强迫人弃考呢?” 世子妃侧眸:“听聿王妃这话的意思,是要置这名吐血的男患者于不顾?” 好歹是一条生命。 “这不没咽气么?” “这要真咽气了,你负的了责?” 叶锦潇:“要是他真咽气了,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你们在这里吵吵,拖延考生的行医时间,你们全都是害死他的凶手。” 这! 众人面色微变。 话怎么能这样说? 他们强迫陆春静弃考,也是想要抓紧时间,抢救此人,怎么就成了害人? 院判下意识看向张女医,用眼神询问着什么。 张女医神色凝重的斟酌了片刻,迅速做出决定:“既然有聿王妃担保,考试继续吧。” 言外之意:人死了,聿王妃全权负责。 院判这才宣布:“继续考。” 陆春静挣脱双手,急忙奔上前去,扶起那奄奄一息的男患者,几乎用尽了毕生所学,也找不到原因。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越慌越乱。 越乱越慌。 时间不够了! 柳明月手下的患者已经情况稳定,扫了一眼旁边的陆春静,嘴角扬了扬,又飞快的与世子妃对了一眼。 她的身后有世子妃撑腰,这小蹄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世子妃沉笑一声:“这次的考试真精彩啊,不知会不会出现奇迹?” “聿王妃,你说呢?” 叶锦潇嚼着有点苦的嫩茶叶尖,“你想看奇迹啊?” 往那边瞥了一眼: “吐血吐成这样,只怕是回天乏力了。” 众御医:我们全都是这样认为的。 世子妃:“那你为何又要为她担保?” “因为你想看奇迹,不留下她,怎么看?”啪——茶盏放回桌上,不轻不重的声音,却像一颗石子击在水面上,掀起涟漪。 陆春静的心就像水面上掀起的水珠子,一起一落,落回水面时,突然就变成了平静的波澜。 她抬头,看向叶锦潇。 女子的手掌着茶盏,白皙修长的指尖轻扣在杯沿上,轻轻抬起,点了一下。 指尖漫不经心的点了四下。 陆春静呼吸一紧,脑中飞转,迅速沉思。 三轻一重……若将人体的头部、身体与下肢划分开来,所对应的是头部最重要、身体重要、下肢其次三个区域,再…… 对应的是关元穴! 她眸光暗亮,立即捏起银针,刺入男患者的关元穴。 五腧穴、腹募穴、大椎穴…… 她明白了! 原来如此! 这名男患者气血闭塞,她采用正确的方子,却引起此人吐血不止,奄奄一息,原来,他的穴道是反向逆流闭塞的。 这种法子极其阴毒,需采用特制的银针,萃取蜈蚣的毒液,刺入穴位,将其气血闭塞。 一旦疏通,就会引发毒素,导致人体麻痹,并在短时间内毙命! 好毒的法子! 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改变不了结果,叶姐却教了她一套她从未见过的针法…… 陆春静不敢有丝毫马虎,迅速捏着银针,十二根针刺入,男患者竟奇迹般坐直了身体,眼中逐渐恢复了神智。 “看!” 一个御医诧异的低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大家全都看了过去。 那原本即将毙命的男患者,就像枯旱三月、重逢雨露的禾苗,瞬间抖落精神,不吐血了,呼吸也顺了。 就连张女医都诧异的起了身:“这……” 连她都认为此人危矣,竟然会转危为安? 这怎么可能! 柳明月瞪大了眼。 不! 陆春静之前手足无措,分明是走投无路,必输无疑,可叶锦潇一来,她就峰回路转。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柳明月立即看向旁坐的叶锦潇:“聿王妃,是不是你帮她作弊?” 叶锦潇皱眉,登时不悦:“柳小姐,你好歹也是官家女子,说话不知道要经过脑子?” “我坐在这里喝茶,就看了看,半句话都没说,难不成我还能隔空帮她?” 实在好笑。 柳明月捏紧双手:“那你来干什么?” “女医考试,你本没资格旁观,可你一来,陆春静就将他医好了,还敢说没帮她作弊?” 叶锦潇扬了扬唇,笑意不达眼底,薄凉的望着她: “我说了,世子妃是来干什么的,我便是来干什么的。” “我没有资格旁观,难道她有?” “你——”柳明月心底一跳。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知道世子妃在暗中帮她,特地来给陆春静撑腰的? “整个考试过程,我坐在这里,一声不发,诸位有目共睹,柳小姐却说我帮考生作弊,这等信口雌黄、出口成脏的人,也有资格当女医?”叶锦潇冷冷一笑。 “太医院,不过如此。” 太医院众人心头一紧。 聿王妃发话了! 前几天早朝,皇上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认可聿王妃的医术,此刻,她的话语权无疑是极重的,谁都不敢得罪。 况且,聿王妃所言事实。 她一直坐在那里喝茶,没有做别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可能帮陆春静作弊。 院判立即看向柳明月:“这位考生,你若再无中生有,凭空想象,冲撞聿王妃,我们便取消你的考试成绩。” 柳明月眼睛一红。 凭什么! 就凭她是聿王妃,就能如此明目张胆的给陆春静作弊吗? 她说的是事实! 她没错! 她不服! 不服也得服。 叶锦潇优雅地喝了一口茶,叫来医童,给她再续一杯,扭头跟世子妃交流:“你看这柳小姐,着实不太聪明的样子,这种没脑子的话怎么能当众说?” “也不知什么人会看上这种蠢货?世子妃,你说呢?” 第267章 你是不是很不服气 “……” 世子妃有直觉,此事,叶锦潇肯定插手了。 可她与叶锦潇同坐,且如此多双眼睛看着,她根本找不到二人合手作弊的证据。 她究竟是怎么帮的陆春静? 帮就帮了,还故意说这话膈应她……这小蹄子。 “她这种棋子送到我手上,我都不想用,太蠢了。”叶锦潇啧啧称叹。 世子妃:“……” 表面骂柳明月,实际上,正在指桑骂槐的贬斥她。 偏偏她不能还口。 掐紧指尖,极力的端出一抹笑:“确实,这种无凭无据之事,着实不该乱说,的确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 叶锦潇:“说不定就有人瞎了眼,想利用她,结果她太蠢了,连第一关都没通过。” “……” 世子妃差点绷不住的就要站起来。 叶!锦!潇! 适可而止! 是。 她暗中动了‘手脚’,想要扶持柳明月,为她压住陆春静,阻止陆春静进太医院。 但她做事周全,并未留下把柄,怎么叶锦潇言行举止之间,有一种‘透视一切’的从容感? 她怎么知道的? 不。 她不可能知情。 可她要是不知道,怎么总在这里说些阴阳怪气的话,明里暗里的骂她? 该死! 她不能发作,要是发了火,就等同于不打自招了。 不得不一边挨骂,一边勉强的保持着微笑,并点头附言,跟叶锦潇一起骂自己…… 半个时辰后。 伴随着铜鼓的一声‘咚——’,考试结束。 后面的事叶锦潇没有再看,起身先走了。 无疑,今日最显眼出众的人是陆春静。 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女医人选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世子妃却恼得不清,明知叶锦潇帮忙作弊了,却找不到证据,还被她阴阳怪气的骂了一顿,窝了一肚子的火。 这要是让陆春静进了太医院,助长她的气焰,日后岂还得了? “请诸位考生出去等待,一个时辰后公布结果。”院判一声令下,大家有秩序的退出大殿。 其实,结果已经明了了,十二人中择一人。 但流程必须要按规矩走。 柳明月神色苍白恍惚,没了方才的气焰与高傲,看向那一脸平静的陆春静,突然很想冲上去,抓住她质问: ‘你肯定作弊了!’ ‘为什么不承认!’ ‘你就是跟叶锦潇狼狈为奸!’ 世子妃神色阴郁,御医那边将她的药抓好了,正要离开时,忽然叫住了张女医…… 半刻钟后。 她拎着药袋,行至院中,语气冷淡:“柳小姐。” 柳明月急忙上前,“世子妃,叶锦潇方才必定帮陆春静了,虽不知是用什么方式,但她们肯定作弊了!” “这种事心知肚明就行了,没拿到证据之前,叫这么大声,是想让大家都听见?” 世子妃不禁想起叶锦潇刚才的话。 说柳明月蠢…… 现在一看,还真是蠢! 可陆春静进了太医院,她不便插手,虽然这颗棋子蠢了些,但不得不利用到底。 “今年的女医,会择选二人。” “什么?!”柳明月不敢置信的瞪眼,仿佛幻听。 由于学医的女子极其稀少,每一届只择取一人,这次却…… 她迅速明白过来:“多谢世子妃提拔!” 她太激动了! 太好了! “世子妃放心,我知道您厌恶陆春静,我一定会尽快帮您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世子妃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以前在晋亲王府,有世子护着陆春静,她不敢做的太过。 到了向月轩,那里有聿王妃,还有一个黑衣高手,她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眼下到了太医院…… “别让我失望!” “世子妃放心,明月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好法子,三日之内,您便等着接收好消息吧!”柳明月福下身子,嘴角嗪着阴邪的狠笑。 世子妃冷冷扫了她一眼后,提步离开了。 原本,柳明月是八成争不过陆春静的,她给开后门了…… 那张女医与外祖是同一辈人,四十多年前,外祖救了张女医的母亲,张女医一直铭记着这份恩情。 这么多年来,外祖并未向张女医索取回报。 刚才,她打着外祖的名号,希望张女医破例择选柳明月,只要她答应,当年欠外祖的那笔恩情,便可一笔勾销。 希望柳明月别让她失望。 不然,外祖知道她擅自做主的事,死的就会是她了…… - 永寿宫。 再说这边。 叶锦潇打着进宫探望太上皇的幌子,去太医院走了一遭,再回时,已是傍晚。 武德皇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正在烤火嗑瓜子,看见她,一双眼睛幽的很: “哟,德公公,你瞧,这人终于办完正事,想起来看我老头子了。” 德公公:“……” 他敢插嘴? 这明显的阴阳怪气。 不错,叶锦潇就是冲着太医院去的,她知道有世子妃和柳明月在,考试的事不会太顺利。 但她能承认? 不能。 她脸上堆笑,便十分谄媚的上前:“太上皇误会儿臣了,儿臣是想去太医院见识一番,这才顺趟过去走走,主要还是来看望您的。” 跪坐在床凳前,狗腿的给老东西捏腿。 “德公公,这屋里烧着碳,还需将窗户打开些。” “太上皇近来身子可好?胃口如何?可有……” 叭叭叭。 一堆关心的话如同倒豆子,脑门上只差刻着两个字:我很孝顺。 武德皇活了一辈子,这双眼已经看透了太多太多,阿谀奉承的人见惯了,但像她这么虚伪的…… 呵呵。 诸多晚辈里,她是最虚伪的,偏偏他看得十分顺眼。 “德公公,是不是寡人太凶了,会吃人?” 德公公赶紧弯腰答话:“这哪能?太上皇您功德无量,万寿无疆呢!” “要真这样,怎么总有些不长眼的东西……老五媳妇,你先起来,别跪着了,寡人不是在说你。” 叶锦潇:“……” 沉默声震耳欲聋。 这已经是指着鼻子骂了。 她确实不爱进宫走动,不想与皇室牵扯过多,今日为了陆春静,也是迫于无奈。 罢了。 大不了被骂一顿。 骂完,她就能出宫了。 她就不信这老东西能骂一晚上。 于是,她双膝并拢,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低头跪在那里,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逆来顺受模样。 武德皇心里憋着火,阴阳了好一阵。 他倒是挺喜欢这个孙媳妇,可孙媳妇的心思不在这里,不在皇家,万一哪天跑了……倒叫他又气又无奈。 骂了好一阵,都没见她还口。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甚是无趣。 “你是不是蠢?” 还嘴都不会。 叶锦潇埋首:“是。” 您老开心就行。 “……你是不是傻子?” “是。” “……你脑子被门夹了?” “是。” “你是不是很不服气?” “是……啊!不是!” 第268章 您安心养着身子,等着抱曾孙吧 “可以,你成功惹怒了寡人。” “……” 天爷!能不能别折腾她了? 太医院考试,她没有资格旁观,无奈之下,不得不利用太上皇,打着他的名号,去了一趟太医院。 想不到这老东西这么记仇。 叶锦潇苦着一张脸,差点没被弄哭:“太上皇,儿臣对您的孝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明,在儿臣心里,您是最重要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比得上您?” “哦?”武德皇惊讶。 “原来寡人于你而言,如此重要。” “可不?” “那怎么快两个月了,你都没进宫瞧寡人一回?” “……” 今日进宫,还利用他。 他很伤心。 “儿臣事物繁忙,实在抽不开身……” 德公公忽然插嘴:“太上皇,小两口指不定忙着开枝散叶呢,您就体谅聿王妃一回吧。” 武德皇讶异:“确有此事?” 叶锦潇急忙摆手:“不是……” 德公公:“可不是?两个年轻人天天在一起腻着,干柴烈火,您要是施压,聿王妃感到压力,恐怕还不容易怀上呢。” 不是! 她! 叶锦潇正要开口,武德皇已恍然大悟:“如此,是寡人误会她了。” 德公公:“对,对对,您宽些心,明年年底就能抱曾孙了。” “不是,我……” “行,那寡人看在曾孙的份上,就原谅你一回,不然,高低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根本就给叶锦潇插嘴的机会,曾孙这事就已经在案板上敲定了。 不过。 叶锦潇岂会怕? 呵呵。 明年年底,还有一整年时间,到时,她早已溜之大吉,这些人连她影子都瞧不着。 她乖顺的低下头:“是,太上皇,您安心养着身子,等着抱曾孙吧。” 抱抱抱。 让你抱。 只要接下来,只要别逮着机会找她刺儿就行。 不过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答应得这么爽快,武德皇眼睛一眯,就八成猜到她要放什么屁。 “那你一个月至少进宫看寡人四次。” “对了,还要跟老五一起来,不然,寡人现在就发飙。” “??” 平均七八天进一次宫? 上班还有双休呢,他这跟资本家一样苛刻。 “太上皇,我……” “还有,你应该叫寡人皇爷爷。” “……” “乖孙媳,你多叫几声,寡人高兴了,就给你放水,而且,还会给你改口费。”他扬起手掌,亮了亮拇指上的极品玉扳指。 袖袍挥了一下,那龙图腾刺绣威严大气,彰显着皇权至上。 更是在无形告诉叶锦潇:他出手,绝非一般。 叶锦潇真是被赶鸭子上架,这刀都已经架在颈子上了,她除了被迫往前走之外,还有有第二个选择? 高低就一声称呼,掉不了肉。 张嘴就喊:“皇爷爷。” “哎!” 武德皇眼睛一眯,那笑得咧,才叫一个心花怒放,喜笑颜开,也不揪着之前被利用的事了。 “皇爷爷。” “哎!” “皇爷爷……” “哎哎,乖孙媳!” 几个孙媳妇里,他就稀罕老五家的。 “来来,皇爷爷给改口费。”他笑眯眯将手伸入袖中,掏呀掏。 叶锦潇双手合十,捧着上前,等待受赏。 心中腹诽:这声‘皇爷爷’倒不是白叫的,若是赏她一些奇珍异宝,那便赚了,再不济,给她一个大红包,谁会嫌自己的钱太多? 况且,她正需要积攒一大笔钱,将来有大用。 等了等。 武德皇摸了摸。 然后,摸出一把被体温捂热的瓜子,放进她手心里。 刚才嗑瓜子,正好还有一点没磕完的。 她:“??” - 从永寿宫出来,叶锦潇险些被折腾了半条命,武德皇就爱逗她,偏偏她不能还嘴,不敢顶撞,那老东西逗她就跟逗猴一样。 捏着把瓜子不敢吃,也不敢扔。 怄火! 服气! 她前脚刚走,武德皇看着空荡的殿里,不禁感到安静而无趣,长长的叹了一声: “唉……” “主子,您怎么叹上气了?”德公公温和的问。 “无聊。” 太无聊了。 虽然每天都会有人过来请安,但他们都很虚伪,阿谀奉承,巴结讨好,各怀鬼胎,只有叶锦潇跟见鬼一样,想避着他。 越这样,他越想逗她。 她一走,他登时无趣极了。 “老德啊,你说,寡人要不搬到聿王府去住几天?” 德公公:“……” 您还是高抬贵手,饶过聿王妃吧! 这边。 叶锦潇准备出宫,忽然收到太医院那边的消息:“出事了!可出大事了哟!” 小太监捏着兰花指,几个人火热腾腾的凑在一起,看戏吃瓜。 叶锦潇眸子一正,驻足问道:“出什么事了?” “就在刚才,新录取的两名女医官,那个叫陆春静的……” 第269章 柳明月下线 太医院。 叶锦潇疾步赶来,以为陆春静出什么事了,奔到太医院门口,只看见…… 众多御医皆在,下午的那名男患者跪在地上,神情惶恐到浑身哆嗦,正不停的磕头求饶。 柳明月也在。 她反应十分激烈,脸色不太好。 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陆春静小手捏着帕子,挤着豆子眼泪,万分委屈的说道:“我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原本我跟柳小姐一起被择取为女医官,很高兴,也很幸运,想不到回偏殿休息时,竟偷听到柳小姐跟这个男患者的谈话,原来他竟被柳小姐收买,在体内下毒,再经由我手,用以陷害我……” 头扭到一侧,已经落泪无声。 “幸好我及时发现他中毒一事,才侥幸通过今日的考核,否然,医死了此人,我……我……” 还没说完,陆春静已经泣不成声。 柳明月情绪激动:“你胡说!” 她尖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此人,怎么可能收买他!” 况且,她从未私底下与这男患者私谈过。 陆春静分明就是在无中生有! 太医院院判沉着一张脸,下午才新录取的两个女医,想不到这才过去了中一个多时辰,就发生这种事。 收买患者,通过考核,或陷害他人,都是严厉禁止的打击行为! “来人,查!” 一声令下! 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性,十二名患者早已在半个月前,就住进了太医院提供的地方,隔绝外人,防止作弊。 几名太监匆忙下去,很快,竟提着一只钱袋子奔进来: “院判大人,这是在王雄屋内找到的!” 王雄,便是陆春静今日所医的这名男患者。 啪—— 袋子扔在地上,竟有一锭大大的金元宝,足有五十两金! 众人面色皆变。 这么大的一笔天价数目,绝非王雄一个普通百姓能拥有的。 “王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太医院的眼皮子底下,勾结考生,徇私舞弊!” 王雄吓得面色一白。 完了…… 他确实被收买了,毒针封穴,再经过‘暗箱操作’,他被分配为陆春静的患者。 只要陆春静治不好他,便绝对考不上女医官。 不过,收买他的人是世子妃,并不是什么柳明月。 现在被查出来,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世子妃供出来。 “大人饶命!” 他急忙磕了个响头,两权相害取其轻,当即道: “是柳小姐收买了我!是她让我这样做的!” 柳明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你在胡说什么?” “柳小姐觉得陆春静医术过人,为了谋取女医之位,不惜以一锭金收买小人,全都是她的主意!还请诸位大人明察!” “你!” 柳明月浑身一震。 该死! 明明是世子妃动的手脚,这人怎么能一口咬定她? 可她哪里敢把世子妃供出来? 且不说无凭无据,即便有证据也不敢,世子妃背靠晋亲王府与镇国将军府,若是得罪了其,其动动手指头,整个柳家都得覆灭。 陆春静抹着眼角,委屈的说道: “柳小姐,大家考取女医官,靠的都是本事,即便你父亲是御药官,也不该滥用职权,欺负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考生……” 此话一出,一旁的老太监一拍脑门,登时醒悟: “我想起来了!” “之前还没开考,这个柳明月便公然拌嘴,还亮出身份,高傲得很,原来,她是柳向天的女儿。” 众人反应过来: “柳向天?不就是专门给我们太医院送药材的么?说是个八品官员,可跟跑腿奴才有何两样?” “好呐!想不到你这女子,不安好心,借着父亲的职权,出入太医院,打着送药材的幌子,实际上收买患者,陷害其他考生!” “不是我!” 院判愠怒拍桌:“现在证据确凿,柳明月,你还有何好狡辩的!” “我没做过这样的事!” 柳明月惊叫一声,扑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解释道: “我不认识这个男患者,更没收买过他,也没与他在偏殿密谈过,是陆春静陷害我!” “陆春静,你为什么要无中生有,凭口胡说!你陷害我,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她情绪激愤的就要冲上去,却被两个太监摁在地上。 “啊!” “放开我!” “陆春静,你快给我澄清,你快将事实说出来!” 分明是世子妃收买此人! 整件事就是世子妃看不惯陆春静,出手针对,而她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人! 陆春静明明心知肚明,不去揭发世子妃,却偏偏针对她。 这个贱人! 贱人啊!! 陆春静有些怕怕的抹着眼泪,缩起脖子,一名御医当即安抚她:“陆女医莫慌,此人心术不正,不配为人医,必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况且,王雄一口咬定是她,此事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院判实不可忍: “太医院救死扶伤,多么神圣的地方,却出了你这样的渣滓!” “来人,将柳明月押下去,明日早朝,呈报圣上!” 做出这种奸事,少说三年牢狱之灾跑不掉。 等着蹲大牢吧! 两个太监押起柳明月,就要强行扭下去。 柳明月极力挣扎,就像过年的猪,按都按不住: “放开我!” “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做过这种事!冤枉!” 王雄笃定:“就是她收买的小人!” “……” 啊啊啊! 柳明月几乎要气疯,双眼通红,但怎么也不敢供出世子妃,所有的怒火全冲着陆春静去: “你竟敢陷害我!我不会放你的!陆春静!” “陆春静!!” 陆春静抹着眼角,低头时,唇角扯过一抹狠笑。 一闪即逝。 世子妃今日来时,她便猜到‘有情况’,自己的患者被毒针封穴,她又瞥见世子妃与柳明月密聊,自然便明白了什么。 与其坐以待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故意胡诌了两句举报的话。 如果找到王雄被收买的证据,他没胆子出卖世子妃,只能咬住柳明月不松口。 如果找不到证据,她便解释为自己听错了,说错了,顶多被责罚一顿,不会有更大的损失。 现下看来,她运气不错。 王雄没机会出宫,赃物无处可藏,金元宝一被找出来,柳明月基本便无法脱身了。 日后,这宫内的新晋女医,只能有她陆春静一人! 太医院门外。 叶锦潇挑了下眉梢,竟从陆春静那向来乖顺的眼角,捕捉到一丝戾气。 不错。 意外省心。 “陆春静!” “放开我!” “我是冤枉的!” 再看柳明月,被两个太监擒了出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那狼狈不堪的模样,登时就与外面的叶锦潇撞上了。 四目相对。 “叶锦潇?!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270章 柳明月下线2 说来,这世间轮回真是奇妙。 半年前,叶锦潇刚来到这个地方,柳明月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宠爱万千,哪怕手指头破点皮,楚聿辞都心疼到不行。 随便掉一滴泪,楚聿辞便会为她万死不辞。 再看。 如今,她仍如当初,坐在聿王妃的位置上,柳明月却被两个太监押着,挣扎的头发散乱,还掉了一只绣花鞋,像一条丧家之犬,狼狈至极。 人生在世,此一时,彼一时,未来之事谁能说得清? 太监神色一凛: “你这没大没小的泼妇,竟敢直呼聿王妃名讳!” 扬起手就要掌嘴。 叶锦潇抬了抬指尖,太监极为恭敬的弯腰行礼,会意的松开柳明月,退至后侧三步候着。 柳明月立即直起腰,抚平散乱的头发,极力保持着尊贵的模样。 哪怕掉了一只鞋,也直挺挺的昂着头,绝不在这个贱人面前有丝毫的怯场! 她可不怕这个贱人! 想当初,她曾亲脚将这个贱人的头踩在地上,狠狠践踏! “是你做的吧?” 贱人! “叶锦潇,你跟陆春静狼狈为奸,你帮她作弊,考上了女医官,凭什么就不准世子妃帮我!” 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叶锦潇低笑一声,提步走近,“是。” 二人身形交叠,她在柳明月的耳旁轻笑隐隐:“不错,我确实帮了陆春静。” “可,你拿不到我的证据,有什么用?” 光靠嘴巴喊,只会像个没脑子的糙妇,有几个人会相信她? 柳明月扭头:“你——” 她承认了! “要怪,便怪世子妃做事不干净,被人揪出了把柄,而你,”叶锦潇摸着圆润的指甲盖,吹了吹。 “你只能替她背了这黑锅。” 柳明月敢供出世子妃? 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柳小姐,这明里暗里的宅斗宫斗,斗的都是脑子,你自己太蠢了,成为牺牲品,可怨不得旁人。” “你!!” 柳明月看着她有恃无恐的模样,气到浑身发抖。 明知是她,却没有证据。 自己明明是冤枉的,却无人相信。 背了这口黑锅,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徇私舞弊,目无王法……她这辈子彻底毁了! 啊! 啊!! 她几乎要气爆炸,抓住叶锦潇的双臂,狠狠摇晃:“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叶锦潇……啊!” 两个太监神色大惊,急忙冲上去抓住柳明月。 这个胆大包天的泼妇! 敢伤聿王妃,不要命了! “放开我!” “叶锦潇,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害了我,你毁了我!把聿王还给我,聿王妃之位还给我!” 柳明月极力挣扎,面目狰狞,恨不得将面前之人徒手撕碎: “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你如今这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 叶锦潇微怔,脑中,不禁回响起玄慧大师的话: ‘你不是这里的人。’ ‘你的出现会改变这个世界原有的轨迹,但至于改变了谁,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谁都无法估量。’ 确实。 如果半年前,原主已死,她没有穿过来,柳明月会如愿以偿的成为正妃,也不会有后面的这么多变故。 她的出现改变了柳明月的命运。 可从始至终,她从未想过要跟柳明月争什么,是柳明月次次往她这里撞。 “你真看得起自己。”叶锦潇甩了甩皱起的衣摆,冷冷道,“你想要的一切,于我而言,就是一坨累赘。” 柳明月气吼道: “你休在这里耀武扬威,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叶锦潇,你得逞了,你终于抢走了聿王,还除掉了我,终于满意了吧!” 叶锦潇冷冷侧眸:“抢?” “你跟楚聿辞这样的一丘之貉,倒贴给我,我都不要,只有你才会把他当个宝,我还没目光短浅到离开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 从头到尾,她不屑跟柳明月争过分毫。 “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不可能!”柳明月尖叫道,“你跟陆春静联手,设了这么大一个局,不就是为了针对我吗?” 叶锦潇笑了: “说你看得起自己,你还真是看得起自己,你这种角色,我捏死都嫌麻烦,你倒是会给自己升咖。” 这柳明月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 “还设局针对你?” 啧。 她吃饱了撑的? “你一个下堂妇,上不得台面的小官小户,真觉得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人人都妒忌你?你很牛?我有靠山,你有吗?” 不管是首富外孙,太傅府嫡女,还是聿王正妃,无论哪个身份,都能吊打柳明月八条街。 柳明月气怒到红眼:“你!你……” 又尴尬,又羞愤。 叶锦潇说的都是事实,倒叫她被当众剥光一般,分外难堪。 她手指都在哆嗦:“你休在这里炫耀!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聿王从我身边抢走!” 事到如今,她还是这么蠢。 “你听不懂人话?”叶锦潇冷了语气,“别把我跟你们这样的人归放在一起,我嫌恶心。” 她跟楚聿辞、柳明月不是一路人。 “当初,要不是楚聿辞不肯放手,我早就离开这个地方了。” 柳明月尖叫:“不可能!” “当初,聿王那么憎恨你,时刻恨不得休了你,一定是你死死纠缠着他!” “我瞎了眼都不会看上他!是他跟狗一样缠着我,踹都踹不掉!”叶锦潇冷笑,“你这种人,才会看上他那种人,被你碰过的垃圾,送给我我都嫌脏。” 她要是自降身份,跟楚聿辞在一起,倒是跟现在的柳明月没有区别。 “不……不可能!” “我说的是事实!柳明月,我从没把你放在眼里,更别提楚聿辞,是你有被害妄想症,觉得所有靠近楚聿辞的人都是情敌;要不是他缠着我,我真想让你们两个锁死在一起!”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太监那万分惊惶的声音: “聿……聿……聿王殿下……” 叶锦潇后背一僵,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一道墨色的身影立在不远处,一双看不清情绪的眸子陡然撞入眼底,幽黑而平静。 他立在那里,半具身体融入夜色,静寂的悄然无声。 不知他来了多久。 也不知她们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 叶锦潇忽然有一种背后被坏话,结果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她柳眉轻皱,张了张嘴:“楚……” “潇儿。”楚聿辞一瞬便温笑,缓步走来,“听风行说,你进宫了,这天都黑了,我特地来接你回家。” 第271章 柳明月下线3,楚聿辞吐血 楚聿辞走来,脸上温笑柔和,像是刚刚才来的,应该没听到二人的对话。 要不依照他的脾气,恐怕早就炸了。 叶锦潇咽下嘴边的话,试探的问了问:“你……刚来的?” “要不然呢?” 楚聿辞反问,似乎疑惑:“潇儿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叶锦潇暗松一口气,要真被他当面抓包,免不了会吵一顿,闹起来浪费精力,不太必要。 “聿王!” “聿王殿下!” 柳明月看见他,就跟看见了救命稻草,急忙挣扎着往前奔: “聿王,救我!叶锦潇联手陆春静,企图害我,救救我!” 楚聿辞侧眸扫去,眉间温存消散,冷凉似清晨凝结的薄霜,没有丝毫的温度: “柳小姐,上次的事,莫非这么快就忘了?” 那夜,合欢散。 柳明月脊背一僵,登时心虚…… “聿、聿辞哥哥……”她目光闪烁,“聿辞哥哥在说什么,月儿不太听得懂……” 楚聿辞凉声一笑:“既然柳小姐忘记了,本王不介意给你重温一下。” 他提步,走上前: “就在方才,本王将收集到的你父亲私下售卖太医院的药材、走私贿赂、贪污公款的证据,全部呈给了圣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日之内,柳小姐,等着被抄家,流放三千里吧。” 柳明月浑身一震:“什、什么……” 贿赂,走私,贪污…… 流放…… 不! 她不要流放! 她是尊贵的大小姐,是曾经的聿王宠妃,怎么能流放去那些贫瘠苦寒的地方,跟杂役奴仆一般,还有可能死在半路上……不! “聿王!聿王殿下!我爹没有贪污受贿,他没有!” 楚聿辞冷笑无温:“你以为这段时间,本王在干什么?” “你以为对本王下了合欢散,躲在家里,这件事就这么翻篇了?” 从没人得罪了他,还能全身而退的! 柳明月看着他眉间的狠劲,熟悉而锋寒,心尖一寸一寸的变凉。 她太熟悉这样的神情了。 他当真狠了心…… “为什么?”她踉跄的倒退几步,又分外不甘的冲上去,“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楚聿辞,我这样做都是因为爱你,我爱你……啊!” 楚聿辞冷冷的挥开她:“从头至尾,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虚伪而恶心!骗了本王七年,还没演够吗!” 此生,他最恨的便是欺骗。 柳明月摔在地上,痛着痛着,忽然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呵……哈哈!” “哈哈哈!” 满心不甘,即便化作厉鬼,也绝对要缠着楚聿辞,做鬼都要缠着他! “楚聿辞,你会后悔的……今日,你失去了天底下最爱你的女人,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哈哈哈! “你以为叶锦潇很爱你吗?” “不!” “她从未爱过你,甚至厌弃你,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心,这就是你辜负我的报应!哈哈哈!这是报应!” 她疯了般的大笑着。 她得不到楚聿辞,就好比楚聿辞得不到叶锦潇,一报偿一报,她现在所受的痛苦,楚聿辞也在承受着。 楚聿辞立在那里,微微垂着的眸底看不清喜怒波澜。 看着她发疯,他不悲不喜,良久,才似自言自语的低喃了声:“至少,她在我身边……” 两个太监有些惶恐的上前请示: “聿王殿下,若没别的事的话,奴才们先将她抓了?” 他敛了敛眸,“带走吧。” “是。” 二人擒着柳明月,她还在疯了一样的挣扎着,尖锐的笑着,嘴里说着疯狂的话,即便被带走了,声音还飘荡在昏暗的夜里,久久不散。 - 回聿王府的马车上,很安静。 叶锦潇没有说话,阖着眸子假寐养神,楚聿辞坐在一旁,幽暗的眸子从她的脸上扫过,又很快的移开,有些黯淡。 “主子,到了。” 外面,风行停稳了马车。 他刚把脚蹬搬下来,还没垫呢,就见王妃一跃而下,身手矫健,不禁笑了一声。 进府。 叶锦潇朝着自己的冷院去,一路上皆在寻思玄慧大师所言的那番话。 她是异世之人。 她的出现会改变很多人的原有轨迹,有好的、也有坏的…… 她想回去。 她走了,这个世界便会变回原本的模样。 她思绪匆匆,并未注意到楚聿辞一直跟在她身后,她的脚步有多快,男人的眸色便有多黯淡。 “潇儿。” 叶锦潇微愣,这才回头:“你怎么还在?” 冷院偏,跟他的主院是两个方向。 “是有什么事么?” 楚聿辞启了启薄唇,有几分哑然,指尖微捏:“没事……听说你今天去了永寿宫,皇爷爷可有说什么?” 太上皇说,要她跟楚聿辞每个礼拜都进宫探望他,还催生。 “没说什么,”叶锦潇笑道,“我给他诊了下脉,问了下健康状态,坐了会儿就回来了,没说别的。” 男人垂在身侧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捏紧了。 永寿宫的谈话,他其实心知肚明,可听她嘴里说出来,竟不知是何滋味…… “不过,你怎么会进宫?” 很快,她又恍然:“柳明月对你下那种药,确实不可饶恕,走到今日这一步,全是她自找的。” 楚聿辞进宫,应该是为了上呈柳父贪污证据,报复柳明月。 这是他跟柳明月之间的感情纠葛,叶锦潇不感兴趣,礼貌的道了声‘晚安’,便大步回冷院了。 楚聿辞立在原地,看着女子逐步走远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他眼角逐渐变得涩红,一股哽涩涌上喉头。 ‘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看上他那种人。’ ‘你们是同一类人,我不是。’ ‘真想将你们锁死在一起。’ ‘要不是他缠着我不放,我早就离开聿王府了。’ ‘柳明月,被你碰过的垃圾,送给我、我都不要。’ 女子冷淡的嗓音清晰的在脑中回响,薄凉的、毫无感情的,就好比当初的他。 走到如今这一步,柳明月造了孽,已经得到了报应,可他造的孽呢? “唔!” 突然,他身形狠狠一晃,一口血吐了出来,高大的身体似山脉崩塌一般,踉跄的晃了好几步。 这都是他亲手造成的,怨不得旁人。 他错了! 当初,他不该那样对她! “主子!”风行与景易大惊,急忙上前。 竟触到他手脚冰凉,浑身体温尽失,又一口血呕了出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主子!” “快叫府医!” 第272章 她跟柳明月说的话,或许,他全都听去了 这边。 冷院。 叶锦潇大步进屋,一眼便看见桌上堆满的书册,柔儿快步走来:“小姐,您回了。” 她指着桌,忙道: “按照您的吩咐,我和叶一他们花了一整天时间,将帝都城大大小小的书肆都跑了一遍,符合条件的相关书册全都买回来了。” 叶锦潇挑眉,快步上前,捞起最上面的几本书。 《大陆地图集》、《南渊国舆图》、《传承上下五千年》、《兆域图》……等。 大致是各国地图板块、风土人情等方面的书。 “行。”她挑了一本《南方地形录》,坐在凳子上,看了起来。 柔儿很不解。 小姐懂医术,不应该看医书吗? 这些书是用来干什么的? 她打来热水,给小姐泡脚,看着小姐那垂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声:“小姐。” “您看这些书作甚?” “随便看看。”叶锦潇低头。 想更多了解这片大陆的信息,并寻找到回去的办法。 古代车马慢,路途远,信息传播不发达,或许没有人真正彻底的走遍过这片大陆,但从这些书里取长补短,也是一种全面的法子。 柔儿挠挠头,似懂非懂。 正疑惑着,就瞧见桌边摆着一小抓瓜子,大概有二十几粒。 “嗯?” 哪来的瓜子? 她最近没买瓜子,难道是阿夏阿秋她们买的? 小姐回来之前,这桌上好像没瓜子? 不仅小姐变得奇怪,要看书了,这瓜子也奇奇怪怪的? 柔儿摸了一粒,放进嘴里,本想咬破了,剔剔牙缝里的肉屑,想不到‘吧唧’一声,这瓜子脆极了! 叶锦潇下意识抬头,“柔儿!” 那把瓜子是太上皇给的! “小姐,是奴婢吵到您了吗?”柔儿赶紧立正,“等您泡好脚,我把盆端出去再走。” 她张了张嘴,几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罢了。 那不靠谱的老东西,占着她便宜,还拿她当猴耍。 一把瓜子而已,又不是什么金豆子。 “没事,这瓜子你磕了吧。” “出去磕,声音有些大。” “哦哦!”柔儿遵命,将桌上的瓜子全部扫到手心里,笑眯眯的出去了,还数了数有几粒。 这么脆,香的咧! 叶锦潇摇了摇头,笑得有些无奈。 这丫头打小便跟了她,性子单纯不坏,但也有一定的小心眼,办起事来靠得住。 她若离开,势必会安排好柔儿的未来。 吧唧! 吧唧—— 柔儿就守在门口,奈何这瓜子又大又脆,供给永寿宫的小零嘴都是顶尖货,不时有声音传进屋来。 叶锦潇本在看书,可听着那磕瓜声,思绪自然而然的被带了出去。 她不禁想起,在永寿宫时,太上皇逗弄她时的笑言。 想起在太医院时,跟柳明月说的那些话,以及蓦然回首,看见立在昏暗夜色中的楚聿辞……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回来的这一路上,楚聿辞非常安静,寡语少言。 若是从前,他话多极了,爱往她跟前凑,问东问西,说这说那,殷切得狗都嫌。 今夜却安静极了。 这时,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跟柳明月说的话,或许,他全都听去了…… - 夜。 晋亲王府。 “这么晚了,准备去哪?”楚怀瑾刚提步,还未出门,一个穿着褐色锦袍、模样沉稳冷峻的中年男人走来。 他回头:“父王。” 来人乃当今圣上的亲兄弟,这座王府的主人——晋亲王。 楚怀瑾恭顺低头:“处理些公务。” “这么晚了,有何重要的公务,明日去办,有这个时间不如多陪陪你的世子妃,早些为晋亲王府开枝散叶才是重要的事。”晋亲王语气沉稳,夹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上位者风范。 那眉宇间,溢着掌管一切的强势。 他本是圣上的亲哥哥,当年,若非他膝下子嗣过于单薄,只有楚怀瑾一个儿子……如今,坐在皇位上的还不一定是谁。 楚怀瑾抿唇:“孩儿知道了。” “知道有何用?本王要看到你的行动。” “若世子妃身子还没调养好,生不出来,本王便先为你纳几个侍妾通房,生下孩子挂到世子妃名下,也不耽误她将来生嫡子。”晋亲王道。 子嗣是一个家族中最重要的东西。 楚怀瑾垂眸,拱手:“全凭父王安排。” 看着儿子的乖顺,晋亲王较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了两句什么,便走了。 楚怀瑾无法出门,扫了眼府门外的夜色,不得不去栖梧院。 院内。 世子妃刚洗漱好,准备休息,就见世子来了,眸色一喜,忙快步迎了上去: “阿瑾,今夜有空来陪我?” 楚怀瑾柔着眸光,牵起她的手,进屋坐下,“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世子妃眸子温软,倚靠在男人怀里,娇嗔般:“阿瑾不在,我睡不着。” “又撒娇。” 他沉笑一声,似知晓她的小性子,又偏惯着她,那纵容的模样,几乎要让世子妃的心都要化作一滩水。 “我今晚有公务在身,是父王安排的,只能抽空过来看看,待不了多久。” 世子妃理解。 阿瑾心里有她,她便欢心。 “你身子不好,我特地让人从异国寻来的欢宜香,能帮你安神助眠,可有点着?” 世子妃笑道:“阿瑾为了我这般上心,我自是日日让人燃着,舍不得换。” 指尖指去。 桌上,一只丹碧色的香炉正冒着冉冉的青烟,若有似无的馨香飘在屋子里,萦绕在鼻尖,不浓不淡,分外好闻。 楚怀瑾扫了一眼,眸子幽邃的深了深…… 他没坐多久就走了,世子妃捏着一缕青丝,有些怅然。 阿瑾真心爱她,她心里明白,可怎么自打那次滑胎后,就怀不上了? 她明明是易孕体,以前就怀过好几次…… “主子!” “太医院那边的消息!” 此时,门外,一个模样十分机灵的小厮疾步赶来,得了嬷嬷的许可后,这才进屋。 世子妃握着扶手站起身来,神色微喜。 “这么快?” 柳明月不是说三日之内,除掉陆春静么,这才半天不到,这么快就得手了? 效率这么高,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是何好消息?说。” 第273章 自己抱着枕头,进潇儿屋里睡觉 好消息? 小厮拱手弯腰,突然有些惶惶,斟酌着回话: “主子,太医院那边说是……今日新录取的柳明月女医,因收买考生,事迹败露,已经被抓了起来……又因其父脏事败露,恐怕过几天就要全家流放了……” “什么?!” 世子妃尖锐的声音险些撕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用外祖的人情,说服张女医,破例收下柳明月,结果她还没为我所用,就……” 也就是说,柳明月已经玩完了。 她的一番谋算如竹篮打水。 从今往后,张女医辞官养老,宫内的女医便只有陆春静一人! 那个贱人本就命硬,难以对付,如今进了宫,若是步步往上爬,她更没有下手之机! 都怪叶锦潇! 要不是叶锦潇插手,帮了陆春静,陆春静又怎会考上女医官! 叶!锦!潇! 她愠怒的掀了桌,这个多管闲事的贱人! - 聿王府。 翌日。 叶锦潇挑了两本比较有用的书,带在身上,吃了早饭便准备出去,但走到前院那边时,看见两个婢女端着托盘,匆匆的走过。 那托盘上的小碗盛着黑乎乎的汁水。 像是……药? 她柳眉轻皱,不禁想起昨晚的事,许是背后说了坏话,楚聿辞又破天荒的憋着性子,她总觉得浑身不得劲。 还是去说清楚比较好。 想着,脚下的方向一转,朝着主院走去。 主院。 楚聿辞靠坐在床榻上,厚厚的毯子盖着,衬得脸色有些白,薄唇干的泛起细碎的白皮,模样竟是前所未有的憔悴。 “主子。”风行从婢女手里接过药碗,担心的双眼有些猩红。 府医说,主子内火郁结,一直压着没有宣泄,导致急火攻心,这才吐血。 主子心里有什么事,为何不说出来? 一直憋着,忍着,这不是在残害自己的身体么? “喝药吧。” 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主子这般模样。 就在这时,门口处,那个刚准备退下的婢女迈出门槛,竟看见一道意外的身影: “王妃来了!” 风行扭头:“什么?!” 下一瞬,只见一道身影似劲风般从床上拔起,药汁倒进花盆里,碗从窗户扔出去,并迅速批起衣袍。 “退下。” “主……” 嘭! 楚聿辞一脚过去,便把风行也从窗户扔了出去,理好腰带,疾步奔向门口。 叶锦潇刚上台阶,抬头便跟刚把门打开的楚聿辞撞上。 登时,四目相对。 “潇儿?” 他惊讶:“这么早,潇儿特地来主院寻我,是有什么事么?” 叶锦潇狐疑的扫了他一眼。 一夜不见,他好像又变得朗笑起来了。 “你在喝药?” “什么药?”楚聿辞不解,而后摸向额头,“潇儿莫非指的是我头上的伤?” “潇儿心灵手巧,几针缝下去,伤势好得快,伤口也漂亮,再等两日就彻底恢复了,根本无需喝药。” 叶锦潇皱眉。 那她刚才看见端着药的婢女,莫非不是往主院来的? 扫了他一眼,又往屋内扫了扫,没发现什么端倪,或许是她多心了。 “昨天在太医院……” “昨日我刚到太医院,便看见柳明月被抓了,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截断了她的话,神色如旧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可没有反常,便是最大的反常。 他只字未提,叶锦潇却能感受到。 “你都听到了吧?” “什么?” 说什么刚到,恐怕早就到了。 叶锦潇叹了一声,无奈道:“昨天,柳明月跟个疯子一样激我,认为她所有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却从不会反思自己的过错。” 挑唆景云、杀死翠儿娘、疫区作妖、原主的死也少不了她从中推波助澜…… 一件件,一桩桩。 她种了恶,最终会收获恶果。 “她跟魔障一样责怪于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说了那些话,故意激怒她,可能有些字词比较难听,你不要往心里去。” 楚聿辞怔了一下,微蜷的指尖轻轻发颤,险些要红了眼。 她这是在向他解释? 在她心里,他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吧? “楚聿辞,虽然我的初心未变,但在相处的这段过程里,你是个不错的人,你的家人也很好,我对你早已没有那么深的偏见了。” 皇上,太上皇,德王,逍遥王…… 这是一个总体而言很和谐的皇室,不像别的朝代那般手足相残,兄弟厮杀,争到你死我活。 这其中不乏太上皇的智慧,皇上的手段,楚聿辞也被培养的很好。 或许,他们可以做朋友。 “昨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那……你忙着?我就不打扰了。”叶锦潇说完,转身便先走了。 楚聿辞看着她的背影,却是止不住的唇角咧咧,扬得收不住,痴痴的笑像个傻子。 潇儿跟他解释了。 潇儿真好,还特地来主院跑一趟。 这么冷的天,她起这么早,也不知道她冷不冷?有没有吃早饭? 主院离冷院有点距离,不知道她走的脚痛不痛? 要不他把自己的居所,搬到冷院旁边去? “咳……咳咳!”身体仍是虚弱的,可他却笑得比冬日的阳光还要灿烂。 风行见王妃走了,这才从窗户那边绕过来。 “主子,您怎么不告诉王妃您吐血的事?” 楚聿辞扫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他虽未说,但潇儿那么聪明,她已经觉察到了,并因为愧疚,还主动向他解释了。 主动说,和被她觉察,是两回事。 “风行,你不懂。” 回想方才,他嘴角咧咧,又控制不住的痴笑。 风行:“……” 他好像已经找到与潇儿的相处之道了,只要保持下去,他已经能够预想到,自己抱着枕头,进潇儿屋里睡觉的那天了。 - 向月轩。 叶锦潇直接去了后院,看诊的是有两位老大夫在,非疑难杂症她无需出手,一进后院,夜冥便从屋顶飞身落下。 “叶七。” 他伸手,一块陌生的腰牌躺在掌心。 “这是?” “昨晚,有一名武功不低的黑衣人想要摸进你的居所,带着武器,应是来意不轨。” 他把人杀了,摘下了这块腰牌为证据。 叶锦潇拿起腰牌,看见上面刻着的字,“这是晋亲王府的腰……” 等等! 昨晚? 她的居所? “叶七,昨天晚上,你不在向月轩睡觉,而是在聿王府外?” 夜冥怔了一下,该是话快了,一时多了嘴,暴露了什么,下意识捏紧剑:“我……” 叶锦潇更是意识到什么:“你该不会每天晚上都在聿王府外头守着吧?” 而她竟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 他立即将头扭到一侧,声音很小:“我……只是睡不着,路过。” 第274章 夜冥专属四件套 “叶七!” 叶锦潇沉喝一声,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是朋友,你不必为了我做到这一步!” 即便有杀手暗袭,冷院有叶一叶二叶三,她也会武功。 可他的回报,已经远远超出当初在疫区的救命之恩。 夜冥抿唇,握剑,垂眸,未语。 叶锦潇眉心一跳,这熟悉的四件套…… “你莫非是杀手死士出身,养成了职业病?” “叶七,我在跟你说话。” 夜冥低头。 “我想拜你为师,你不应,那我们便如朋友般正常相处,你可以去做你的事,你的追求,过你的人生。” 他变成了哑巴。 “叶七!” 叶锦潇有些恼意,就像恨铁不成钢,急的抓住他的手臂,“你聋了?” “以后不准这样,我能保护好自己,听到没有!” 他垂眸。 “叶七!” 要不是担心惹恼他,叶锦潇真想掰开他的嘴,长了张这么好看的嘴巴,怎么就不爱说话? 叫她又气又无奈。 抓紧腰牌,怒火转移:“这世子妃次次挑衅于我,这一次,我不会再忍她!” “叶七,我需要你帮我。” 夜冥眼中有暗光,被她需要时的高兴,抬头道:“好。” 终于舍得说话了? “那我刚才说的话你可有听见?” “……” 他抿唇,握剑,垂眸。 叶锦潇叹了一声,就像在教育一个逆子,虽然暗气,却不得不耐心的跟他讲道理。 “以后你想找我,无论我在哪,你都可大大方方的来寻我,不要再藏在暗处,你保护了我,可我也会担心你。” 夜冥低头,安静的像一个哑巴,也不知听进去了吗,还是左耳进、右耳出。 “叶七。” “叶七?” “……” “世子妃派人暗杀我,我定然要给她一份回礼,叶七,你说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夜冥抬头:“痛失所爱。” 不错。 他这选择性失聪的耳朵,又能听到她说话了。 比起生与死,让一个人失去她最重要的东西,才是天底下最狠的惩罚。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失去孩子,比死更残忍。 对于一个将军而言,废掉他的双腿,比死更歹毒。 对于一个歌姬而言,毁掉她的嗓音,亦同。 而世子妃最在意深爱的东西,便是楚怀瑾。 “进屋来。”叶锦潇扬着那块‘晋亲王府’的腰牌,扔在桌上,“镇国将军府手握重兵,晋亲王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两个强权联姻,无疑是巩固双方势力。” “可若镇国将军府失去晋亲王这位皇族,恐怕就没这么风光了。”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镇国将军府权势滔天,连袁彪那种支系的外族女婿,都敢挑衅她这个聿王妃。 夜冥坐下,“三皇子翊王也是镇国将军府的人。” “翊王目前只是个皇子,翻不了天。” 世子妃亦是仰仗着镇国将军府,才敢屡次对她动手。 既然镇国将军府大树参天,荫蔽帝都,那她就搅浑这趟水! 这时,门外,婢女快步走来:“小姐,来了一位贵客,自称是晋亲王府的人。” 叶锦潇抬眸,与夜冥对视。 昨晚派杀手,今日还敢来? 这女人的脸皮是有多厚? “我先去看看。” 她起身,走到前面铺内,便见世子妃站在门口,刺绣的粉色帕子掩着鼻翼,轻轻扇了几下,似乎很不喜欢这股子药味。 那般娇贵的模样,生来便是娇养富家女。 只可惜,那张脸与她的心并不相符。 “不知世子妃突然到来,所为何事?”叶锦潇走去。 世子妃看来,白净的脸上挂着笑,唤了声:“堂嫂子。” “?” 这声称呼倒也可行。 晋亲王跟皇上是兄弟;楚聿辞跟楚怀瑾是堂兄弟,又比楚怀瑾大半岁,按理来说,叶锦潇跟世子妃还是堂妯娌。 “堂嫂子,借一步说话?” 叶锦潇没有演戏的心情,直言道:“能好好说话,就借一步说话,别在这里攀关系,我不是瑾世子,没空搭理你。” “……” 世子妃笑意微顿,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 她冷下脸来:“当今镇国大将军是我外祖,我需要攀你的关系?”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 一下就被问噎住了。 “聿王妃,你说话向来这么冲?” “看人来。”叶锦潇站在店门口,着实不是说话的场合,便下了台阶,走到月湖旁。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站在柳树下,双手抄在衣袖里,“说吧,什么事?” 世子妃走了过来。 昨晚,她急火攻心,一怒之下派了个人去暗杀叶锦潇,但那人却一去不返,跟蒸发一样。 莫不是叶锦潇发现,将人杀了? 瞧叶锦潇那神色如常的模样,好像不知暗杀的事。 哪个环节出了错? 这女人怎么这么难杀? “柳明月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如今,陆春静成为唯一的接班女医,我与她又相识多年,我想,我们三个或许能当好朋友。” 她笑意温温:“聿王妃,你说呢?” 叶锦潇笑了一声。 又来了。 “我恐怕没命跟世子妃当朋友,亦或者说,”她素手一扬,一块腰牌扔在地上。 “世子妃对自己的朋友,向来都是‘两肋插刀’的?” 啪嗒! 声音清脆。 仿佛一个无形的巴掌甩在世子妃脸上。 夜里派人暗杀,白天迎笑交好,跟她当朋友,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叶锦潇好奇地问:“你总跟我说这些虚伪的话,我看起来很蠢,很好骗么?” 世子妃:“……” 话已至此,再装下去就没有必要了。 是。 她确实恨不得杀了叶锦潇这个多管闲事的贱人。 “若非你擅自插手晋亲王府的事,我又怎会针对你?叶锦潇,我最后给你一次警告,任何有关陆春静的事,你最好别管。”她冷了语气,不再伪装。 叶锦潇可不是吓大的。 “真看不出来,世子妃表面温柔娇弱,实际上比蝎子还要毒,紫茄花这种绝育的害人东西,都能活活逼人灌下去。” “不知瑾世子知晓,会如何作想?” “哈哈哈!”世子妃不屑的大笑。 阿瑾疼爱她,信任她,怎么可能怀疑她? 即便出了什么事,当她身后的镇国将军府是摆设? “叶锦潇,我警告你的时候,你最好是懂些分寸,跟我作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晋亲王就只有阿瑾一个儿子,我外祖又是聿王的师父,你说,要是你我之间出点什么事,他们会帮谁?” 第275章 必须要拜他为师 叶锦潇从容的踢了踢绣花绒鞋,一句话风轻云淡,却令世子妃的神色狠狠一变: “要是瑾世子真那么爱你,你就不会苦心积虑的想除掉陆春静了。” “如果你真的那么得宠,你至于隔三差五的跟我炫耀,恨不得奔走相告、让全城皆知?” 俗话说的好:缺什么,秀什么。 缺钱,秀钱。 缺爱,秀爱。 “你——”世子妃瞳孔猛缩,仿佛被打到了七寸。 她嫉妒陆春静? 不……不! 是陆春静勾引了阿瑾! 阿瑾虽然爱她,可她有的东西,陆春静也会有一份,无论去哪,只要有阿瑾在的地方,陆春静也会在。 甚至他办公时,也是陆春静在一旁研墨伺候。 凭什么! 她必须要除掉陆春静,得到楚怀瑾的全部! 任何沾染、肖想楚怀瑾的女人,都只有一个下场。 世子妃捏紧指尖,不动声色的隐藏着情绪,“我陈述事实,想不到在聿王妃眼中成了炫耀。” “聿王妃莫不是不得聿王宠爱,嫉妒于我?” 叶锦潇嘴角一勾,坏意从心起,故意道: “世子妃,你知道什么叫小三上位吗?” “什么是小三?” “就比如当初啊,柳明月跟聿王情深不二,但最终还是被我干掉了,你可要小心了,将来别被陆春静干掉。” 她坏笑道:“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的朋友跟我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 世子妃怒目上前。 “叶锦潇,你——” 好大的胆子! 竟敢如此挑衅她! “我不是柳明月,没有她那般愚蠢,陆春静也休想翻出我的五指山,既然你一定要给她撑腰,跟我作对,那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世子妃面目一狠,看向边上的月湖。 这里只有她跟叶锦潇二人,她突然腿一迈,便往湖里跳。 尖叫:“聿王妃,别推我……啊!” 两脚一蹬,正要跳进水里时,她突然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弓起了背,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抓’了回去。 整个人万分诡异的僵悬在湖边。 她:“?” 叶锦潇:“?” 四目相对,气氛登时有几分冻结般的怪异…… 也就在这时,叶锦潇看见夜冥站在不远处,他扬起右掌,虚空一抓,浑厚的内力似乎扭曲空气,类似于‘吸星大法’的功力,隔空将世子妃抓住了。 卧槽! 天底下还有这种武功! 必须要拜他为师! 叶锦潇第一次震惊的差点爆粗,反应过来,她两脚一迈,先一步进了水。 夜冥左右扫了一眼,扬声:“不好了,世子妃把聿王妃推下水了!” 世子妃:“??” 她就这么动弹不得,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叶锦潇做戏? 周围的百姓听到动静声,赶了过来: “怎么有人落水了?”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是世子妃推了聿王妃?” “救命……啊……咕噜咕噜……救……”叶锦潇在湖里拼命地挣扎着。 一个男人大惊失色:“聿王妃好像不会游泳,快找根竹竿来救她!” 同时,向月轩里的人听到动静,也奔了过来: “天啊!小姐!” “世子妃,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推我们家小姐下水!你这个毒妇!” “你怎么能这么狠毒!” 世子妃浑身一瘫,突然失去了桎梏,恢复了力气,看当下的场面却失控了: “我没推她!不是我!是她自己跳进去的!” 众人谁会相信她的话? 大冬天的,聿王妃不会游泳,还自己跳进水里,莫不是脑子有病? 倒是世子妃,她跟聿王妃在一起,聿王妃就落水了,肯定跟她有关系! “不是我!” 世子妃气得不轻。 有史以来,都是她欺负别人,还是第一次吃了个这么大的哑巴亏,腹部的火险些气爆。 “快救人!” “聿王妃,您没事吧?” 很快,叶锦潇被百姓们七手八脚的打捞上来,浑身湿透,虚弱的奄奄一息时,几道尊贵的身影赫然奔来。 “潇儿!” 楚聿辞来了。 冲进人群,瞧见叶锦潇的模样,眸色狠狠一沉,立即脱下外袍,裹在叶锦潇身上。 “谁干的!” 几个百姓立即告状:“是世子妃推的。” “对,刚才我们都在附近,她把聿王妃推下水,要不是我们及时救人,聿王妃恐怕就会淹死了!” 告状的同时,也怀有私心: 救了聿王妃,聿王殿下肯定要打赏他们。 果不其然,风行取出银票,将几个衣服湿漉的百姓都赏了。 “不是我!”世子妃急忙摆手。 楚怀瑾亦是迅速赶来。 今日,他与聿王一同,商议公务,想不到碰到这种事。 “阿瑾!” 世子妃红着眼睛,瞧见来人,委屈万分的握住他的手,“阿瑾,我没有推她,我是冤枉的。” 楚聿辞抱着叶锦潇,眉间极冷:“还请瑾世子给本王一个交代。” 楚怀瑾眉峰拧起,神色并不是很好看。 他们堂兄弟二人向来兄友弟恭,井水不犯河水,可今日这事着实不太好收场。 “聿王先冷静些,此事恐怕有什么误会。” 话音刚落,叶锦潇连咳七八九十声…… 白着的脸吐着水,可叫楚聿辞心疼坏了。 “这么多人亲眼目睹,能有何误会?世子妃,你敢欺到本王头上,等着本王进宫告御状吧!” 世子妃心下一急,“阿瑾,我没有!” 倒不是怕叶锦潇。 她是被气的。 刚才,她亲眼看见叶锦潇跳进水里,又要无端背这么大一个黑锅,从小到大,还从没人敢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气死她了! “阿瑾,是她自己跳进去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咳咳!我……咳!” 情绪激动时,身子本就不好,差点就要喘不上气。 楚怀瑾刚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就听‘啊呀’一声,旁边的叶锦潇脖子一扭、眼皮一翻、嘴巴一歪,晕死过去。 “潇儿!” 楚聿辞急红了眼,怒从心起,“楚怀瑾,你连自己的世子妃都管不好,纵容她行凶,此事,本王不会轻易作罢!” 走着瞧吧! 厉声落下,抱着叶锦潇,运起轻功飞速回聿王府。 世子妃气得怄火,险些绷不住脸上的伪装,一口气没提上来,活活气晕过去。 “诗懿——” 第276章 这夫妻二人是不是疯了 聿王府。 楚聿辞急红了眼,奔进自己的主院,一脚踹开了门。 嘭—— “府医何在!” 一声怒吼,风行提着府医的后衣领飞过来,府医那矮胖的双腿在半空中蹬啊蹬,像只沾不到地的柯基。 “还不快滚过来!” 磨磨唧唧,脑袋不想要了! 府医哆嗦的抓着药箱,连滚带爬的扑到床榻前。 来了! 这就来了! 急成这样,王妃这是要死了吗? 他急忙从药箱里翻出珍藏半生‘护心丸’、‘神仙丸’、‘起死回春露’,准备拼上毕生医术,抢救王妃,保住饭碗。 可诊脉一看,表情差点僵在脸上。 等等……风寒? 这? 再诊一遍,差点惊掉下巴:“王爷,这……这……王妃她只是受了凉,染了风寒……” 而已。 楚聿辞神色顿沉,眼底的阴鸷几乎要吃人:“这么冷的天,染了风寒,岂不是要她的命?” 好你个楚怀瑾! 好你个裴诗懿! 这夫妻二人,竟敢欺到他头上来了。 莫不是他这段时间忙着哄潇儿,无暇顾及军营与朝堂之事,他们便以为他是只纸老虎,人人可欺了? 府医:“?” 风寒而已。 人一年到头,不小心着凉,得个风寒,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王爷昨晚急火攻心,吐血昏迷,醒来还能去军营跑一圈,骑马训兵;可王妃只是染了风寒而已,仿佛要杀别人全家…… 他还以为王妃要死了…… “你还跟个棺材一样,杵在这里发什么呆?”楚聿辞冷眼似剑扫来,“还不快去煮药!” “是,是!”府医脊背一僵,拱了手就匆匆退下,赶紧去抓药煎药。 刚跑出去,还听到王爷骂了一句:“样样都要本王吩咐,没点眼力见的饭桶,迟早找个理由打你一顿。” “……” 伴君如伴虎。 在聿王府当差,天地良心,挣这几个窝囊费,他就只差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了! 屋内。 楚聿辞迅速掀开被子,扯开叶锦潇的腰带,想要脱掉她身上的湿衣服。 可指尖刚碰到腰带时,忽然一滞。 女子昏睡过去,泡了冷水的脸色微白,几缕发丝沾在脸颊上,眉间分外清冷,一双眼睛紧闭着,安静而疏离。 顺着她白皙的颈子往下看去,湿水的衣裳紧贴着身子,雪白的胸脯线条凸显,肌肤似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仅瞥了一眼,他便眸子幽暗,喉结发紧。 身为夫妻,给她换衣服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他却忽然胆怯了。 他不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曾犯过的错历历在目,如今的他就像一只胆小的刺猬,畏手畏脚,不敢做任何令她不喜之事。 她若是清醒状态,又怎会允许他的触碰? 他缓缓垂下眸光,手悬在半空,就像被无形的捏住,不敢再探进半分。 终,还是收了回去: “叫王妃的贴身婢女过来,给她换套干爽的衣物。” 他出去候着。 很快,柔儿过来,给叶锦潇换好了衣服,楚聿辞这才回到床前。 “潇儿……” 他坐在床前,看着女子昏睡的模样,脸颊微微泛红,发着低烧,眸子不禁有些红。 伸出的手想碰碰她的脸,却也是莫名胆怯,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的轻握起她的手。 她的手好小! 白皙无骨的柔夷在他的掌心里,跟孩童一般,根根指尖如青葱般细嫩,淡淡的体温传递到他的手心。 霎时,他像捡到了宝贝一般,舍不得捏,也舍不得握,更不敢用力。 这竟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 她的体温瞬间填满了他的心,那种异样的满足感令他兴奋,又不敢逾越,只握了一下就赶紧收手,生怕被她发现、惹她不虞。 可他笑得嘴角咧咧,就像偷到了糖果的小孩,心里藏着的喜悦,只有自己知道。 “潇儿,是我不好,没有护好你。” 若她每次出门,他都派人跟着,也不会叫那世子妃钻了空子。 这么冷的天,湖水那么冰凉刺骨,受伤的是她,但他恨不得替她受着。 从没人欺了聿王府,还能全身而退的! “你且好好躺着,今日所受的委屈,本王必替你讨回来!” - 进宫! 事发才半个时辰,帝都城内便传疯了: “听说了吗?世子妃把聿王妃推下水,险些将人淹死了!” “听说,是因为世子妃嫉妒聿王妃长得漂亮。” “不对不对,我听说,世子妃迟迟怀不上身孕,向聿王妃求医,但聿王妃也医不好,她一怒之下,就把人推下水了!” “不是吧?世子妃这么歹毒?” “这么冷的天,太狠了吧……” 皇宫。 御书房。 南渊皇坐在那里,脸色沉得跟锅底灰别无二样,看着那剑拔弩张的几个人,脑袋差点要炸掉。 世子妃哭得双目通红,身子本就不好,此时一抽一抽的,险些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推她……” 她哽声哭泣:“皇上,臣妾比窦娥还要冤,臣妾与聿王妃无冤无仇,何故行凶?” 呜呜—— 楚怀瑾斟酌着沉声道:“聿王,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此事恐有误会,不妨将聿王妃请进宫,当面说清?” 楚聿辞冷冷一笑,眼中没有丝毫温度:“请?” 呵。 站着说话不腰痛。 “伤人的是你们,要讲道理的也是你们,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那本王还说什么?” 楚怀瑾的神色略显难看。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着实不占理,即便聿王要动手打人,他也只能受着。 “况且,潇儿她风寒严重,高烧不退,陷入昏迷,本王进宫时,她已经高烧到惊厥,翻白眼,吐白沫,左手七、右手八,左脚画圆右脚踢的抽搐,府医说,极有可能烧成智障。” 旁听的福公公脸色惊变:“什么?!” 这么严重! 南渊皇也是神色一愣。 儿媳妇她这是……烧成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了? “这怎么可能?”世子妃惊叫,“她只是落水而已,还是故意跳……她……她不可能烧成这样。” 一定是聿王夸大其词,在其中添油加醋,想把事情闹到严重,以便栽赃陷害她。 顶多是风寒,怎么可能烧成智障? 这夫妻二人是不是疯了? 一个故意跳进湖里、栽赃她;一个故意夸大其词,火上加油,想讹她。 真不愧是夫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277章 我家潇儿手无缚鸡之力 “只是落水而已?!” 楚聿辞嗓音拔高,浓郁的寒意从骨子里迸出,锋锐的叫人不敢直视。 目光寒的几乎会杀人: “既然如此,那世子妃不如也跳进湖里,游上两圈,本王便不再追究,如何?” 世子妃面色微变。 她身份尊贵,怎么可能跳进湖里…… 楚怀瑾上前,“聿王,诗懿滑胎后,身子一直很虚弱,你这不是想要她的命?你想如何为聿王妃出气,我替诗懿受着,可好?” 世子妃红了眼,还是阿瑾疼她。 楚聿辞冷言:“若人人都能替潇儿,那不如世子休了世子妃,换一个正妻?反正在世子眼里,替来替去,是个人就行,换个女人当世子妃又有什么干系?” 世子妃登怒。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三日之内,给不了本王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晋亲王在琅琊郡的兵力,便休怪本王强行抢夺了!” 冷声落下,楚聿辞直接拂袖离去。 福公公急步上前:“这……哎!这……” 御书房内的空气变得凝肃三分。 当今社稷三十六郡一百零八城,北部一片由晋亲王管,手握兵权约八万余人,乃是晋亲王手里的王牌。 而当今聿王从军十余年,杀伐果断,行事雷厉,最擅长的莫过于兵伐之争。 若是因此动了晋亲王的底牌,撕破脸皮,引起双方之争,到时候只怕是社稷动荡,殃及池鱼…… - 晋亲王府。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得楚怀瑾耳鸣目眩,裴诗懿吓得尖叫,急忙冲上去护住他: “父王,这都是诗懿的错!跟阿瑾无关!” “是我一时大意,上了叶锦潇的当,此事我定能全权处理好,绝不殃及晋亲王府半分!” 晋亲王得知今日之事,此刻的脸色无异是极其阴郁的。 裴诗懿闯的祸,却要晋亲王府擦屁股。 若聿王动了真格,真往琅琊郡的兵区下手,失去兵权,他就跟一个混吃等死的亲王有何区别? 原本跟裴家联姻,就是看上她身后的镇国将军府,强强联手,互利互惠。 可现在,裴诗懿孙子没给他生一个,祸倒是闯了不轻,现在收不了场,如果损害了晋亲王府的利益,他绝不会轻易放过镇国将军府! 哼! 冷袖一拂,愠怒离去。 裴诗懿红着眼睛,急忙捧起男人的脸,“阿瑾,你怎么样?疼不疼?” 都红了…… 清晰的掌印,嘴角的血迹,不难看出晋亲王下手时的狠与怒。 楚怀瑾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摇了摇头,勉强笑道:“对不起,诗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阿瑾,别胡说!” 阿瑾疼她,爱她,她都看在眼里。 这一耳光,也是为她受的。 若非叶锦潇那个贱人作祟,她又怎会受到这样的掣肘? 裴诗懿捏紧指尖,眼底泛着狠光,心中已经有了大抵的计划:堂堂镇国将军府,难道还怕了那商户之女? 等着! 叶锦潇! “阿瑾,你不必再管此事,我自有法子!”裴诗懿说完,立即离去。 楚怀瑾担心的唤了好几声,待她走远了,这才停住脚步,脸上的神色逐渐归之于平淡,舌尖抵着嘴角的血液与腥甜,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手里有兵权的人,打起人来,就是硬气。” - 聿王府。 楚聿辞裹着一身的极寒,策马回府时,门外正停着两辆马车,几人在门口撞面。 “老五回了!” 德王领着德王妃,逍遥王风流倜傥的摇着扇子,急步上前。 三人都是听说了今日之事,特地前来看望聿王妃的。 “二哥,二嫂,四哥。”楚聿辞翻身下马,浑身的冷气稍微收了些。 德王妃忙问:“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聿王妃她现下如何?身体可好?晋亲王府那边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会闹起来?” “哎呀爱妃,你不能这样问!” 德王立即扭头,“你一口气问这么多,叫老五怎么答得过来?” 德王妃也是有些心急了。 按理来说,自结识叶锦潇以来,她是个很聪明沉稳的女子,今日怎么会突然着了世子妃的道? 其中定有弯绕。 “行,那你来问。” 德王上前,模样和蔼:“老五,依二哥之见,应当立即吩咐厨房备下黄豆焖猪蹄、玉带炒虾仁、豆瓣烧鲈鱼、客家盐焗鸡、咸菜焖猪肉和东坡肘子,给你媳妇好好的补补身……啊!” 话没说完,耳朵就被提了起来。 还被拧了一百八十度。 “啊啊!” 撒手! 爱妃撒手! 德王妃冷冷一笑:“我看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想着蹭饭。” “爱妃误会我了,我是担心老五媳妇落了水,受了惊,应该要吃点好的,好好补补!” “补你娘。” “可以,那等下我俩去母妃那里吃晚饭?” “……” 逍遥王合起折扇,修长的指尖提起药袋子:“陆女医给的药。” 楚聿辞接过,没空去管那拌嘴的两夫妻,领着逍遥王先进府,“四哥不是不爱进宫么,怎么会碰到陆春静?” “我母妃的膝盖天寒下雨老是疼,她听说今年宫里新进了一名女医,特地请去看诊。” “哦。” “你王妃是什么情况?” 兄弟二人提步走向主院。 “暂时不知,等潇儿醒来,才能问问她。”楚聿辞想起此事,便冷了脸,“想来,定是那世子妃恃宠而骄,以为楚怀瑾多疼她,就敢欺到我头上来。” 逍遥王啧啧一叹:“世子妃身子柔弱,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想不到竟会做出这种事?” 楚聿辞皱眉:“你瞎了?那裴诗懿害人的时候,你是没看见,我家潇儿才是真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 “??” 逍遥王的脑子差点没转过来。 叶锦潇手无缚鸡之力? 当初在雅苑,她钏钏钏的几下,就把君无姬座下四大护法之一的月舞打败了……哦,她不能缚鸡,她缚牛。 见楚聿辞推开门,他再叹一声,提步上前: “老五媳妇,四哥来看你……” 视线探进屋,只见床上空荡荡的,屋里没有半个人影。 人呢? 叶锦潇呢? 第278章 堂堂聿王,连媳妇的床都上不了 楚聿辞微顿,下意识左右环视,寻找叶锦潇。 他进宫时,潇儿还在床上躺着,怎么前后才一个多时辰,人就不见影子了? 他捏起眉头:“来人!” 院外,一名婢女赶紧小跑着进来。 “王妃呢?” 婢女福身答话:“回王爷的话,王妃回了。” 逍遥王侧头,似乎不解。 回了? 回哪? “她不是落水昏迷了?身子还虚弱着,就回娘家告状了?” 婢女愣了下:“不是,王妃她醒来后,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王妃是从王爷的主院,回冷院了。 “什么!?” 刚走到院门口的德王夫妇还在拉拉扯扯的拌嘴,一听婢女这话,不禁错愕的瞪大双眼: “老五,你跟她都成亲大半年了,难道还分房睡?” 震惊的嗓音拔高,几乎震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几人就像发现新大陆。 看楚聿辞的眼神就像看猴子。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有人成亲半年,还没摸过媳妇的手吧?” “……” 楚聿辞当时的脸色就:&*#@¥%…… 他妈的这种私事,有必要喊那么大声? 他今天中午,刚摸过潇儿的手! 婢女低着头,敢想不敢言:王爷跟王妃不是分房睡,是王爷就从来没进过王妃的屋,更别提上王妃的床。 德王神色凝重,立即提步上前:“老五,你这是怎么回事?哪有夫妻成亲半年,还不睡在一起的?你应该不会是有……有……” 那方面的疾病…… 老五年纪轻轻,血气方刚,难道要绝后了? 逍遥王亦是震惊:“王府就这么大点,你连自己媳妇在哪个屋都不知道?” 德王妃更是惊呆了:“我一直觉得你们夫妻二人感情不错,想不到……” 堂堂聿王,连媳妇的床都上不了。 楚聿辞:“……” 他跟潇儿的私事,想不到在这种小细节里,如此猝不及防的暴露。 人前,他是冷言寡语的王爷,纵横沙场的将军,无人胆敢轻易招惹,想必家中也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如果让人知道…… 他的男性自尊! 他的颜面! “到底是什么情况?”德王立即上前,“老五,你快说,可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德王妃:“对。” 逍遥王:“有什么困难,快说出来,让兄弟几个乐呵乐呵。” “……” 楚聿辞阴着一双眸子,面上平静无温道:“二哥,二嫂,四哥,你们多心了,我不跟自己的王妃睡,还能去哪?” “应该是潇儿方才醒来,寻不到我,这才赶紧去寻我,你们有所不知,潇儿她特别粘我的。” “平时在家,她一找不到我,就会很担心,到处找的。” 旁边的婢女:“……” 三人微顿,瞧着聿王笃定的模样,下意识相视一眼,各自眼中划过狐疑与猜忌。 “真的?” 怎么横看竖看,聿王妃都不太像黏人的性格? 楚聿辞一脸坚毅:“真的假不了。” 德王惊讶:“老五,你御妻有道,这么厉害?” “嗯,生在皇室,每一个男儿都是真龙血脉,就该振此雄风……二哥,除了你。” 整个南渊国的人都知道,当朝德王是个惧内的。 德王:“……” 说话就说话,搞什么人身攻击? - 冷院。 实际上,叶锦潇已经醒来半个多时辰了,虽然水冷,但她身体素质偏高,受了些寒,喝了一碗热汤药,出出汗,便恢复了七八。 一觉醒来,见自己躺在楚聿辞的床上。 她便回冷院了。 “小姐,您怎么又下床了!” 柔儿煮了一碗甜酒汤圆,刚端进屋,就见小姐住在火笼旁看书。 叶锦潇随和的笑道:“我没事。” “都落水了,怎会无事?可得好好养着,千万别落个头疼腰疼的病根子。” “这婢女说的是,老五媳妇,你怎不好好躺着?” 门外,一道朗笑声传来。 叶锦潇抬头,就看见几个贵人,为首的逍遥王笑着打趣:“当心伤了身子,跟晋亲王府的那谁一样,生不出孩子。” 一来就提她不爱听的话题。 叶锦潇皮笑肉不笑,起身相迎:“哟,二哥,四哥,你们怎么来了?” 逍遥王先进的屋:“听说你出事,特地来看看。” “那你空着手来的?” “呃……” 来的急,忘带了。 逍遥王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 不过,这年头,还能主动要礼物? 这老五媳妇牙尖嘴利的,真不像粘人的女子,老五刚才该不会在扯谎吧? 楚聿辞站在门口,见叶锦潇脸上含笑的模样,恢复了几分神采,便也放心了几分,招手叫来一个婢女,低声吩咐着什么。 叶锦潇招待几人坐下。 柔儿泡来热茶。 “聿王妃,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德王妃顾不得喝茶,有些担心的问。 叶锦潇自然不会说实话,便胡诌了两句: “世子妃今早找我,说我太嚣张了,就给我推水里去了。” 三人:“……” 还能这样? 就因为这? “你哪嚣张了?” “当她看我不顺眼的时候,我哪怕是呼吸也是错的。” 一番话像在讲述今天的事,又好像什么都没讲,但身为皇室之人,大家都不是蠢货,自然明白叶锦潇在打太极。 既然她不方便说,身体看起来也无恙,几人便放心了。 忽然: “这汤圆挺好吃。” 柔儿瞪眼,那是她煮给小姐的! 德王妃一时没主意,德王就偷吃了,等他出声时,碗里的汤都给喝干了,瞧着他胖乎乎的肉墩子一样,差点没气的给他两锤。 “柔儿,再去煮几碗,给大家暖暖身子。” 柔儿当即道:“现在不行呀,小姐,王爷在小厨房里煮东西呢。” 小厨房就只有两个锅,都被王爷用了。 德王诧异:“老五会下厨?” 开什么玩笑? 老五会打仗杀人还差不多。 就他,还拿锅铲? 德王立即提了屁股,赶紧往小厨房奔,生怕去慢了,会错过什么大戏似的。 德王妃怕他趁机偷吃,赶紧跟了上去盯着。 逍遥王惊了半晌,才怔怔的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几兄弟自幼一块长大,还从没见过老五进厨房。” “叶锦潇,老五他心里真的有你。” 作为兄长,他真心希望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第279章 潇儿说她欺人,她便是欺人 叶锦潇垂眸,翻了一页手里的书,看着那几行字,像是没听见一般,并未回答。 片刻后。 方道:“嗯。” 如此明显的敷衍,倒叫逍遥王有些头疼,不知二人之间的纠葛,但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府上家务不和,老五又怎能安心专社稷? 终,得出结论: “兄弟五个里,还是我最让人省心。”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赞赏着自己:“嘶——不愧是我。” “……” 半个时辰后,德王几人坐的差不多了,一同离去,厨房这边,楚聿辞则刚刚熬好药,端进屋里。 “潇儿,听下面的人说,你之前药都没喝两口,我在这药里煮了干草和冰糖,一点都不苦,你再喝点。” 碗里盛满黑乎乎的药汁,腾腾的冒着热气。 却不是苦涩的。 飘着一丝沁脾的甘甜。 叶锦潇抬头:“你今日怎么在月湖那边?” 他走来,坐下:“跟几个同僚谈点公务,在那边茶楼坐着,一听到动静声便赶过来了。” “你先喝药。” “我已经好了。” “再喝点。” 叶锦潇看着他执拗的样子,托起温热的碗,指尖搭在碗沿上点了点,依照他这么聪明的性格,不会真觉得她被世子妃欺负了吧? 他怎么不问点什么? 等了片刻,仍不见他开口。 “你……” “潇儿,你说,我在。”他坐的笔直,认真倾听。 叶锦潇没藏着,直接道:“世子妃昨晚派人暗杀我。” 楚聿辞皱眉,神色陡然凛冽,“竟有此事?” “当初,跟袁彪将军发生冲突,也是她暗中授意,今天,她本想跳进湖里陷害我,但动作没我快。” 要是真让世子妃落水,她不仅要吃哑巴亏,还要被晋亲王府拿捏一筹。 楚聿捏紧椅子扶手。 “好她个裴诗懿!” 不好好当她的世子妃,搞这些小九九。 “她父亲头顶上的那顶乌纱帽,只怕是戴腻了。” 叶锦潇眉心一跳:“你都不问问缘由,或许我在添油加醋,夸大事实呢?” “潇儿说她欺人,她便是欺人。” 楚聿辞的话音没有丝毫犹豫,“你这性格,睚眦必报,我知晓,若非她多行不义在先,你恐怕理都懒得理她。” 确实如此。 叶锦潇不是找事的人,但也不怕事,可令她意外的是他这么向着她,都不需要顾及着镇国将军府? “潇儿,此事我们占理,你想怎么收拾她,尽管放手去做,今日在宫里,我故意发了很大的火,皇上定然是不敢轻易偏袒晋亲王府。” 我们…… 叶锦潇捧着药碗,手心贴紧的温度隐隐发烫,只觉得楚聿辞目光坚定而火热。 何时他们成了‘我们’? 他如此向着她,殊不知,她此刻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离开他…… - 下午,又来了客人。 聿王为护王妃,于御书房大放厥词,势必与晋亲王府干到底的传言飘得满城皆是,因此,叶锦潇身份一跃,直接飙升到‘聿王宠妃’的名号。 不少官员得知此事,吩咐家眷带着礼品,前去探望。 官场之道,人情来往,即便不是一个阵营的人,大家表面功夫都做的足。 人有些多,叶锦潇不想一一见,楚聿辞亲自去打发,管家却捧着一沓一沓的礼盒,往她屋里送: “王妃,这是王大人送的……这是杨夫人……这是张……” 不一会儿,就堆满了桌。 柔儿看得目瞪口呆,“小姐,这也太多了!” 虽然夫人很有钱,可小姐名义上的人情往来,还是第一次收那么多礼。 叶锦潇扫了眼,“人情债,将来要还的。” “还礼是聿王府还,收礼是您收,这不是稳赚不赔吗?那如果以后生十个八个孩子,不就可以天天收大礼?发家致富?” 柔儿掐指一算,险些惊呆。 叶锦潇没忍住失笑。 这丫头有时候待闷待闷,有时候却不知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语出惊人。 生十个? 生产队的老母猪都没这么能生。 “王妃,”院外,一名小厮规矩的站着,“您娘家的表小姐来看您了,要见吗?” 云微微? 叶锦潇可没兴趣跟那白莲花扯嘴皮子。 “就说我犯困,不见。” “瞧聿王妃这样子,不像犯困啊。”外面,一道扬高的嗓音嗤笑着传来,只见翊王妃大剌剌的闯走来,后面跟着云微微。 几个小厮没拦住,跪在地上求饶。 叶锦潇眯眼,“翊王妃今日得空来看我。” “可不?”翊王妃甩着绣花手帕,走进屋来,甚是自来熟的坐在火笼边上。 “现在都城里飘满了相关传言,我自然是抽空来看看,聿王妃身子娇贵,可别死了才好。” 她语气冲,性格也一如既往的傲。 叶锦潇温笑着还嘴:“我倒是没什么事,不过听说翊王妃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之交被流放了,你们那么好的交情,不去送一程?” 想当初,翊王妃跟柳明月好的跟亲姐妹一样。 翊王妃嗤笑一声,不屑道:“说来,我还得多谢聿王妃,为我除掉了那个碍眼的贱人。” 柳明月这种蠢货,留在身边,拉低她的身份。 流放了正好。 “不过,晋亲王府远不是柳明月可比的,你把手往晋亲王府那边伸,我看你八成是活腻了。” 因为聿王放狠话、夺兵权一事,现在晋亲王已经对镇国大将军不满了。 晋亲王认为他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外孙女。 双方若是敌对起来,损失最大的只会是翊王。 翊王将来想争皇位,晋亲王府与镇国将军府是最大的助力,双方若是对搞,削减势力,只会令旁人渔翁得利。 因此,她才亲自过来一趟。 叶锦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却始终不达眼底: “翊王妃这是来警告我的?” “我是奉劝你,身为女人,想争争宠、耍耍小手段,获得男人的爱与关注,需要在适当的范围内,若是拿捏不好分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将来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翊王妃眼角泛着冷笑。 她认为,柳明月刚被流放,叶锦潇便整幺蛾子,是想向世人宣告她‘聿王宠妃’的身份与地位。 但,她踩着世子妃作垫脚石,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你谢家从商,虽然很有钱,可自古来的世道,想要说话声音大,靠的是拳头硬。” “叶锦潇,你凭什么认为你一个区区商户女,敢挑衅镇国将军府?” 第280章 叶锦潇,你会不会说话 人家是有兵权的。 军队握在手里,腰杆挺得直,手里王牌硬,可不是那些铜臭味的商户能比的。 “如今柳明月已走,没人跟你抢聿王,你就安心待在这后宅,好好跟聿王过日子就行了。” “事情闹大,小心得不偿失。” 翊王妃端起茶杯,又嫌弃的搁了回去。 “镇国老将军乃聿王师父,师父救过他性命,师恩如山,可身边的女人却能换无数个,别高估自己在男人心中的份量。” 这茶,她就不喝了。 看见叶锦潇便膈应。 身为女人,不好好待在后宅,开什么医馆?整什么幺蛾子? 叶锦潇笑问:“听翊王妃这话,似乎很了解男人?莫非……” “你家翊王便是如此,身边女人无数,你早已看开?” 翊王妃登时拉了脸:“叶锦潇,你会不会说话?” 她乃翊王正妃,府上虽然有几个妾室通房,但都受她管教,不敢在她前面怀孕,几个女人她都握在手里,不成威胁。 可是跟叶锦潇相比,她心中不虞。 聿王洁身自好,多年来,身边除了柳明月,便只有叶锦潇一人。 明明是两兄弟,聿王却比翊王专情许多。 她冷声:“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待聿王玩腻了你,身边自然会出现不少环肥燕瘦。” 叶锦潇温笑如常:“你这么懂?看来,你现在已经处于被翊王玩腻的阶段了。” “你——” 翊王妃绷不住的拍桌而起,面上的表情险些皲裂。 放肆! 可恶! 真想拿根针将她的嘴巴缝起来。 “叶锦潇,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意劝你,不要跟晋亲王府、镇国将军府对着搞,你若听不进去,当心自食苦果!” 哼! 翊王妃冷冷拂袖,转身就走。 瞧见杵在一边的云微微,亦是冷冷的剜了她一眼。 这两表姐妹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让开,瞎了眼了,挡本王妃的道!” 云微微身子轻颤,不敢多言,急忙往边上退了两步,就闻一阵风冷冷的掀过去,差点被翊王妃踩到脚。 柔儿小心的看出去,直至翊王妃走远了,这才敢低声开口: “小姐,这翊王妃真不礼貌……” 强行闯入不说,方才只差指着小姐的鼻子,颐指气使了。 叶锦潇神色如常:“正常。” “她自己本就是官家女,翊王的生母是镇国大将军的亲女儿,后宫宠妃,外祖是当朝镇国大将军,镇国将军府权势不低,只怕是冲着储位去的。” “虽然当今太子温良贤厚,生母又是当朝皇后,可他的势力偏文,翊王偏武,二人不相上下。” 当今的朝堂局势,她看得门儿清。 德王宽厚,不争储。 逍遥王闲散,不争不抢。 聿王的师父是镇国大将军,等同于也被牵制住了。 柔儿一听,只觉情势不妙:“小姐,那您今日得罪了世子妃,令晋亲王府的名声受损,晋亲王不仅会怪你多事,也会怪世子妃惹祸。” “对。” 这也是翊王妃劝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因。 “晋亲王对世子妃不满,便是对镇国将军府不满。” 双方结亲,本就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 可世子妃损害了晋亲王的利益,晋亲王自然会对镇国将军府有意见。 双方若是产生隔阂,不团结,损失最大的便是翊王。 柔儿错愕。 想不到其中竟有那么大的弯绕! “商户女?”叶锦潇端起茶杯,轻念着这三个字,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 从小到大,她在叶家早就听腻了。 她娘是商户女,她也是。 仿佛商户女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下等人。 好。 那她就让娘的腰杆子直起来! 这时,在一旁待了好久的云微微站着略显尴尬,叶锦潇不招呼她,怎么这婢女也跟不长眼睛似的。 没看见有贵客吗? 椅子也不知道搬一张。 最终,还是她适时插嘴:“表姐~” 她娇声开口:“表姐,其实我觉得翊王妃方才说的挺有道理的,你如今在聿王府地位还不稳,也没有子嗣傍身,若是得罪晋亲王府和镇国将军府,只怕会引来大麻烦。” 云微微一脸‘大局观’,从大局出发,真心劝诫。 叶锦潇现在没空搭理她,决定用三句话打发她: “云小姐,方才翊王妃在的时候,你怎么缩着脖子不敢开口?” 云微微一怔。 不禁想到方才,被翊王妃斥了一句‘好狗不挡道’时的尴尬,顿时感到难堪: “我……” 依照她的身份,哪里敢得罪翊王妃? “翊王妃一走,你就敢开口了,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吧?” “表姐,我没有,我……” “柔儿,云小姐说来探望我,却是两手空空,毫无诚意,不如让她在外头跪十二个时辰,为我静心祈福?” 柔儿重重点头:“奴婢看这个主意不错。” 云微微的脸色直接变了。 跪上整整一日一夜,她这双膝盖恐怕就废了。 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关心叶锦潇,就来看看笑话,凑个热闹,没必要把自己赔进去。 “表姐,我回太傅府为你祈福吧,二表哥还在外面等我,此时恐怕等了太久,会担心的,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你好好养着身体!” 说完,礼也不行了,急忙拔腿就跑。 生怕走慢一步,被扣下来留跪。 走得飞快。 叶锦潇嗤了一声:“以后把门给我看紧了,别让这些阿猫阿狗总来碍我的眼,在太傅府待了十多年,我早就受够了。” 如今嫁了人,还要瞧见云微微。 碍眼。 柔儿、叶一几人:“是!” - 聿王府外。 叶云羡正在紧张的走动着,时不时朝聿王府的方向张望,双手捏在一起,神色不安。 午时,听说叶锦潇与世子妃的事。 下午,他便收到大理寺卿的警告,说他‘连妹妹都管不好,怎么当官’? 这大理寺卿是镇国将军府那边的人,是帮世子妃说话的。 他不是蠢货,自然明白这其中的警告与含义。 要是因为叶锦潇,导致他丢了官职,他绝不会轻易饶恕她! 第281章 君门主,你胆子是不是越发的大了 约摸半刻,终于瞧见云微微出来。 “微微!” 他神色一喜,提步便上前,“如何?” “怎么样了?” 云微微看见他,便不禁红了眼角,捏紧帕子悲伤的扭到一侧:“二表哥,对不起,我……” “我进去看见表姐,她神采奕奕,脸色红润,丝毫不像落水受寒的模样,便恳求她息事宁人,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她却说一定要跟世子妃干到底。” “什么?!” 叶云羡的脸色登时就黑了。 叶锦潇竟然说了这种话? 该死! 她故意跟世子妃对着干,却影响到了他的仕途,以及太傅府,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要牵连那么多人。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叶云羡当即牵着云微微的手,去那边的巷口说。 巷口安静人少。 “微微,她还说了什么?” 今日聿王府客人多,叶云羡身为外男,没法进后院,见不到叶锦潇,便托云微微去。 云微微红着眼睛,哽咽道: “我跟表姐说,她跟世子妃是堂妯娌,闹的僵硬,只会让外人看笑话,她却说我多管闲事。” “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要罚我跪十二个时辰。” 叶云羡的掌心陡然捏紧,一拳头猛砸在墙上。 好你个叶锦潇! 自私,自利,又狂妄! “我还跪下去求她了,她落了水,世子妃道了歉,这件事便算了了,但她认为我胳膊肘往外拐,还……还骂叶家所有人都是白眼狼,软骨头……” “什么!” “还说表舅舅和二表哥你们是吃软饭的……” 嘭! 叶云羡一拳头在墙上砸出血。 叶锦潇!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要太过分了! 云微微擦着眼角的泪,哭哭啼啼的说着,每说一句,叶云羡的脸色便会难看一分,不一会儿,便跟那锅底一般黑。 她抽泣着,又说:“表姐她实在太不该了,她还说……” 抽噎着。 亦是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装你娘呢装!” 巷口拐角的那边,停靠着一辆马车,此时,掀开车帘的人正是先一步离开的翊王妃。 她正在马车上跟翊王说话,就听见云微微在那哭哭啼啼,磨磨唧唧。 “本王妃都听你说了半炷香了,还没说完,人家叶锦潇又没打你,也没欺负你,哭哭哭,哭你娘的丧。” 烦死了。 本来就看叶锦潇不顺眼,云微微又是叶锦潇表妹,这两婊子真是一样的装腔作势。 云微微脸色乍变,她也没想到翊王妃会在边上。 叶云羡就要行礼:“参见……” “走!” 翊王妃冷冷的扔下车帘,车夫面无表情的赶着马车走了。 叶云羡面上略显尴尬,可却因翊王妃的那番话,眼中有了疑色:“微微,叶锦潇刚才没欺负你?” 云微微神色陡然一变。 “二表哥!” 她说了那么多叶锦潇的坏话,想不到全被翊王妃听去了。 那些话都是她胡诌的。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可能因为翊王妃不喜欢表姐,也不喜欢我,这才故意冲着我发火……” “毕竟微微人微言轻……” 说着,她便红了眼角,就要自卑的落泪。 叶云羡忙安抚她,不再敢多问。 另一边。 马车上。 翊王妃骂完,出了口恶气,肚子里也舒爽多了,侧头看向身旁的翊王,恢复了几分温柔模样: “王爷,该不会觉得妾身很凶悍吧?” “哈哈哈!” 翊王握住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晚晴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本王当初娶你,就是喜欢你性格直,脾气冲,直来直往,爽快利落。” 翊王妃脸颊微红,娇嗔一声:“王爷……” 她打小就是这性子,改不了了。 她父亲乃朝廷内侍之人,专门为皇室训练暗卫、培养御林军,保护皇室安全,手中有实权。 她也配备了专门的护卫,武功高强,更是按照皇室暗卫的标准去配的。 可是,因为当初帮助柳明月,却被柳明月反咬一口,导致她的护卫被抓到了顺天府,痛失大将。 这也是她跟柳明月彻底撕破脸的原因。 “王爷,叶锦潇那边,我已经警告过了,如果她一直咬着世子妃不放,想要离间晋亲王府与镇国将军府呢?” 翊王微微眯眸,眼底寒芒乍现: “不识趣的人,成为一具尸体,便会老实了。” “晴儿,你先回府,本王去跟几个大人议些秘事。” “好,王爷放心,我会盯着叶锦潇那边的。” “辛苦晴儿,本王娶了一个好妻子。” 翊王妃红着脸,温柔至极的道了两句,便先行回府了,翊王看着马车驶远,这才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进了一座雅致的小楼。 刚推门,一个身娇体软的美娇娘扑入怀: “王爷,您今日可算来看人家了~~” - 聿王府。 探望的客人许多,楚聿辞被缠的暂时分不开身,叶锦潇看了会儿书,便犯困了,吩咐柔儿: “收到的那些礼物都堆到库房去,别再往我这里搬了,要是你们有什么喜欢的,自己挑选。” 柔儿喜滋滋的谢了恩,退出屋,动作很轻的关上房门。 叶锦潇慵懒的扯了个懒腰,走向床榻。 “《大陆地形志》?”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柔媚酥软,像浓郁的酒香令人骨头发软。 她脊背一僵。 立即回头,一道妖娆的红影竟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桌旁,拿起几本书。 “南城舆图?天文记?南域图记?” “小锦儿看这些书,莫不是想去哪?” 君无姬! 叶锦潇立即上前,抽出他手中的书,神色有些冷的左右扫视,生怕被第三个人瞧见。 “君门主,你胆子是不是越发的大了?” 竟然连聿王府都敢来。 青天大白日,还敢进她的屋。 他不要命,她还要脸,要是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只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锦儿莫要担心,我轻功上乘,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觉察出我的踪迹。” 君无姬笑着上前,展开怀抱:“楚狗被那些大人缠住了,正是你我私会的好时机。” 第282章 世子妃有靠山,小锦儿,你有我 “小锦儿,如此良辰,你我何不……唔!” 话未尽,一只长枕迎面砸来,敲在他额头上,险些起了包。 挺狠! 砸得他脑袋有些晕乎。 君无姬抓着长枕,却是凤眸半眯,邪肆的闻了一口: “小锦儿睡过的枕头,好香。” “……” 叶锦潇眼角一抽,外面应该有婢女候着,要不是怕动静声太大,会引人来,她早就动手了。 “你来干什么?” 压低嗓音:“不怕楚聿辞知道,打死你?” 君无姬眸子一冷,掀开妖冶的红袍,坐在火笼旁,“天底下,还没有我君无姬怕的事。” 区区楚聿辞,不足为惧。 “瞧你这样子,生龙活虎的,我还以为你落水冻坏了,过来,加点碳。” 他吩咐起她来,倒是自来熟,跟在自己家里似的。 叶锦潇无可奈何,不得不过去,拿起火钳夹了几个碳,将碳火烧得更旺些。 “烤完这火你就走。” “小锦儿这是在赶我?” 他眸色有些受伤:“听闻你落水一事,我扔下手里几十万两纹银的公务,冒着顶撞聿王的风险,险中求生,跑到聿王府来看望你,你可知我顶着多大的压力与困难?” “你可知我有多伤心!” 痛心疾首的捂着胸口: “我一来,你就赶我走,你分明就是在拿刀扎我心窝子。” “心痛!” “心痛,你懂吗!” 他一脸悲愤,情绪激昂,说话的嗓音越发的大,就要站起来时,叶锦潇赶紧捂住他的嘴。 说话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屋里藏了个男人? 虽然她行事坦荡,但顶着‘聿王妃’的身份,处处皆是规章制度的束缚。 瞪着他,低斥道: “有话你给我好好说,说完就走,别挑战我的耐性。“ “别忘了,你体内的毒还没完全解除。” 当心惹恼了她,她不给他解了。 “懂?” 君无姬被捂住嘴,睁着一双阴柔的桃花眸,巴巴的望着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叶锦潇这才慢慢松开手。 “小锦儿的手比我奶娘的胸脯还要软,好舒服。” “……”他一开腔,她差点连板凳都没坐住,险些摔地上。 “君!门!主!” “我说的都是实话,”君无姬坏坏的挑唇一笑,分明就是拿捏住了叶锦潇不敢跟他动手。 一旦动起手来,引起注意,有人进屋来…… “今日,那世子妃是怎么回事?” 他扶了她一把,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想要诊一下脉搏时,但她迅速收回了手。 拂下的衣袖遮住手腕。 他的神色却有些发怔。 她的手好凉,方才,竟摸不到她的脉搏……可很快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她又不是死人,怎么会没有脉搏? 许是落水原因,受了凉,寒气入体。 叶锦潇坐稳身子,“闹了些小矛盾,闹着闹着就闹大了。” “她推了你。” 君无姬认真地看着她,“这么冷的天,她推你,这已经不是小矛盾了,小锦儿,你想怎么罚她?” 他定为她出气。 叶锦潇轻轻拢了下身上的衣物,淡声道:“多谢君门主关心,只是落水而已,死不了,我还没那个胆子,得罪晋亲王府和镇国将军府。” “看不起我?” 他手里的相思门,岂非吃素的。 “世子妃有靠山,小锦儿,你有我,尽管放手去做,这场子我给你看着,出不了大事。” 叶锦潇微怔。 他这是何意? 堂堂江湖势力,插手皇族与兵权这些敏感的事,对他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 但她也没自恋到觉得自己能迷倒君无姬的地步。 她沉默,没有答话。 片刻。 还是君无姬先开的口,“怎么看起这些书了?以前似乎从未见你看过。” 他伸手拿起一本。 这一桌的书,几乎都是舆图、地形图、天下与传承相关内容,大局观宏大,生涩复杂,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他还以为她的桌上会放满医书。 “小锦儿,你看这些书,是想去哪?”他扬着书,又问了一遍。 无疑,君无姬的心思是极其敏锐的。 他从轻微的细节里,试图捕捉她的想法与动向。 “什么去哪?”叶锦潇面不改色,“我一个弱女子,除了待在帝都城里,还能去哪?” 君无姬不信。 她是女子,却是无一人能比得上她、独一无二的女子。 她的心思、她的想法,是连他也摸不透的。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就看看书、发展发展兴趣爱好罢了,还能飞到天上去?”叶锦潇唔哝着斥了两句,将书夺回来。 君无姬半信半疑的盯着她,似乎在揣测这话的真假。 能够走到今日的位置,从不轻信于人。 哪怕是她。 坐了半刻钟,确定叶锦潇身体健康,没有受寒,君无姬留下一瓶上乘的好药,这才放心离去。 出了聿王府。 “萧痕。” 暗处,候着的下属立即上前。 他总觉得叶锦潇在憋什么坏,可不能叫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叶锦潇平日里跟逍遥王走得近,立即把逍遥王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门主。” - 君无姬前脚一走,叶锦潇想起正事,拿起一只暖乎的手捂,叫来叶一,吩咐了两句什么。 叶一领命,从后门出了府,站在冷院的外墙街边,看着空无一人的萧条街道,尝试性的对着空气唤了几声: “叶七。” “叶七?” 唰—— 乍然出现的黑影令叶一惊得后撤三四步,对方那悄然无声的内敛气息令人心惊。 叶一以为叶七跟他们一样,是小姐的其他护卫。 可只是一眼,他便深深觉察到双方的差距,姿态万分尊敬: “叶七大人,这是小姐给您的,天气冷,她让您回去待着,不要在外面受冻。” 夜冥探眸。 是一只暖乎的褐色手捂,应该是用貂毛做的。 她给他的? “小姐还说,她没受寒,也没感冒,只是眼下跟世子妃闹了起来,她接下来几日恐怕有的忙,没空去店里,让您别担心。” 叶一捧着手捂,双手奉上。 夜冥看着它,缓缓伸手接过。 软软的,暖暖的,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第283章 聿王妃私会外男 太傅府。 正厅之内,下人们惶恐的低着头,叶太傅、老太太等人也模样拘谨,皆惶惶的望着那主位之上的世子妃。 她神色冷淡的坐在那里,拨弄着杯盖,却不急着喝茶,‘哒、哒’的声音状似漫不经心,但足以压着所有人的呼吸。 “世、世子妃……” 叶太傅头皮发硬,试探着开口: “茶凉了,下官让人给您换一杯?” 世子妃忽的笑一声:“我是来喝茶的?” 啪! 杯盏扔在桌上,令叶家人皆脊背一紧。 世子妃的目的,他们又岂会不知? 叶太傅忙道:“今日之事,许是您与潇儿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待明日下官便差人去聿王府,教训她一顿。” 叶锦潇干什么不好,偏要得罪世子妃。 那晋亲王府,以及镇国将军府,岂是太傅府敢得罪的? 他们光是动动手指头,足以将太傅府当成蚂蚁碾死! 那死丫头! 嫁到聿王府后,不给家里带来利益也就罢了,还祸及家中。 “是,是是。”老太太拄着拐杖,也急忙恭敬道,“还请世子妃息怒,这事是潇儿的错,她不懂事,老身定让她亲自上门,给您道歉!” 整个叶家,无人敢得罪世子妃。 谢暖烟的脸色却是极冷的,但聪睿的没说什么,身份差别之下,即便过了嘴瘾,也讨不到好。 干脆起身便走。 “站住。” 世子妃扬眸,望去,“她是何人?” 梁姨娘当即上前,故意谄媚道:“世子妃,她乃叶锦潇生母,您可千万莫要得罪她,谢家很有钱,任何得罪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世子妃神色陡然沉了下去:“你这糙妇,是在质疑本世子妃的家世!” 梁姨娘受惊,急忙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原来这妇人是叶锦潇的娘。 果真,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娘这般目中无人,叶锦潇亦是如此狂妄。 身上沾了点铜臭味,真以为自己是人中龙凤了? 区区商户,竟敢挑衅她的家世? 今日被叶锦潇算计,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正好冲着这叶家人好好发一发。 “叶太傅娶了个好妻子!”她冷笑一声。 叶太傅脊背发寒,惶恐的跪在地上:“世子妃息怒!这……这……都怪谢氏宠坏了女儿,惯得叶锦潇胆大包天,目中无人,这才得罪了您。” 老太太扭头,怒斥道:“谢氏,你可知错!” 谢暖烟抬头,淡声道:“聿王妃与世子妃二人的争执,理应二人自己解决,世子妃却以身份欺人,刁难我等,莫不是吃准了我们不敢反抗?” “混账!!” 老太太惊怒。 “你这混账,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赶紧看向世子妃。 果不其然,世子妃的脸色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无比难看。 “谢暖烟,你这狂妇,惯坏了女儿不说,还敢口出狂言,顶撞世子妃,简直胆大包天!” 再让她说下去,恐怕整个太傅府都要赔在她手里。 “来人,掌嘴!” 两个下人就要冲上去,叶四立即跨步上前:“谁敢动夫人,便是在打聿王妃的脸,你们若是不怕得罪聿王殿下,尽管动手!” 老太太怒目:“你——” 反了! 当真反了天了! 如果再不好好管教这对母女,将来,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祸来! “自古来婆母管教儿媳,天经地义,难道还要经过孙女婿的同意?” 简直笑话。 “教训谢氏,是老身的权利!”老太太脸上的肥肉一横,拐杖重重的拄了一下,“按住她,给我掌嘴!” “住手!” “拉住她!” “不准动夫人!” 啪! 七八个人争执吵闹,一巴掌终归还是落在了谢暖烟脸上,保养得极好的皮肤立即发红,浮现出一记清晰的掌印。 叶四和谢奶娘惊叫着要闹疯了,却冲上来十几个拿着棍子的家丁,制服他们。 谢暖烟被摁在地上,巴掌啪啪的甩。 老太太见了,这才半带谄媚、半带惶恐的望着那上座之人,讨好道: “世子妃,还请您消消火,叶锦潇被她母亲惯坏了,老身让她长长记性,日后,定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世子妃勾唇,心中快意。 叶锦潇,你敢算计我,我便弄死你娘! “瞧夫人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平日里只怕娇贵得很,这张脸若是打坏了,倒可惜了。” 她优雅的摸着指甲:“啧。” “我跟聿王妃闹的矛盾也不算大,没必要重罚太傅夫人,随便掌嘴两百下,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不少下人脊背一寒。 多少?! 随便掌嘴……两百下? 平日责罚犯错的下人,掌嘴二十,足以将脸颊打红;掌嘴三十,便可打出血。 这两百掌……必是要将脸都打烂。 看着世子妃那‘笑意温和’的‘大方宽宏’模样,他们只觉心底寒意更甚,谁都不敢多嘴半个字。 啪! 啪啪! 打的啪啪响。 梁姨娘看在眼里,嘴角几乎快要笑疯了,打烂你的脸,看你怎么勾引老爷。 叶太傅松了一口气,只要能通过这种方式、消除世子妃的怒火,保住太傅府安稳便可。 云微微偷着乐,看谢暖烟受罚,就跟看见叶锦潇受罚一般畅快。 - 叶锦潇赶来太傅府时,正好与出来的世子妃撞上。 四目相对。 世子妃挑眉笑道:“哟,聿王妃不是落水昏迷了么?瞧这利落的样子,陷害本世子妃,可好玩?可有趣?” 叶锦潇沉着眸色,无温的盯着她: “我会让你后悔。” 她可不是吓大的。 世子妃迈下台阶,走向叶锦潇,居高临下的冷嗤道:“叶锦潇,我当初警告过你,跟我作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胆敢算计我,我便先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冷声落下,撞开叶锦潇的肩膀,上了马车。 “走。” 扔下帘子,看见叶锦潇跑进太傅府,扯唇冷笑一声,心中无比快意。 “报——” 这时,一名暗卫迅速赶来:“小姐,重要消息!” 片刻。 世子妃眸色顿亮:“你说的是真的?” “属下亲眼所见!” 聿王妃与向月轩的那个黑衣男人有私情,二人在聿王府外私会,聿王妃还赠送了其一只手捂。 聿王妃不守妇道,水性杨花,此事一旦坐实,等待她的将会是死路一条! 世子妃眼底逐渐溢出算计的狠光。 这次,她要堵住叶锦潇的所有退路,一击致命…… 第284章 这个家有你在,迟早得散 太傅府内。 叶锦潇赶进去时,只见叶暮辰护着谢暖烟,叶太傅正在训斥他: “你这逆子,还不快让开?” 梁姨娘想要拉开他,“你腿还没好,出来干什么?掌嘴是世子妃的命令,难道你要违抗世子妃吗!” “我竟不知什么时候起,世子妃的命令是圣旨了!” 冷喝声阴戾乍然而起。 众人下意识看去。 聿王妃…… 谢暖烟双目一红,捂着脸急忙扭到一侧藏起来,不敢去看女儿。 叶锦潇的心口狠狠一痛,差点眩晕。 “四妹,你来了!”叶暮辰坐在轮椅上,双腿还不能下地,却第一时间冲了出来。 两百个巴掌没有打完,但三四十是有了的。 谢暖烟本就皮肤娇嫩,此时两颊通红,血丝刺目,映入叶锦潇眼底,滔天的怒火竟诡异的归于平静。 她走过去,“娘……” “没事,潇儿,娘没事。”谢暖烟捂着脸,嘶哑的声音尽量平稳。 “你也别生气,咱们家身份特殊,不便与人争。” 梁姨娘见谢暖烟很有自知之明,便作笑道:“四小姐,这都是世子妃的意思,我们也不敢违抗,你要怪便怪世子妃。” 叶太傅道:“你得罪世子妃,牵连了你娘,你这个不孝女。” 老太太皱眉:“都是你惹的祸。” “你娘变成这样,都是你的错。” 谢暖烟却是握紧她的手,担心道:“潇儿,娘没事,今天你跟世子妃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梁姨娘笑了:“瞧姐姐这话说的,四小姐的性子打小就傲,谁能欺负到她呀?” 她不欺负别人,就算好了。 叶锦潇敛眸:“娘,她想跳进湖里陷害我,却没有得逞,被我先了一步。” “怪不得……” 谢暖烟疼惜的轻抚着女儿的脸,“潇儿,怪娘没本事。” 家世如此,不如人。 “但凡娘争点气,你外祖争点气,你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梁姨娘阴阳怪气的开口:“听姐姐这话的意思,好像太傅府跟你不是一家人似的?老爷,您看姐姐,姐姐跟您好像不是一条心呢~” “闭嘴!” 叶暮辰扭头,冷喝暴怒到额头的青筋都跳了出来: “梁姨娘,这个家有你在,迟早得散!” 梁姨娘惊愕的瞠目:“辰儿,我是你娘,你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 老太太怒了:“你这孩子,你疯了!” 他没有这样的娘! 叶暮辰抓紧轮椅的扶手,拨动按钮,愧疚道:“母亲,是儿子无用。” 他的脚还不能下地。 若是手脚完好,谢氏又何必受此大辱。 谢暖烟轻笑一声,并未放在心上,也算是活了小半辈子的人,经历了很多事,心中拿捏着分寸,看得开。 “三少爷,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养伤。” “多谢母亲关心,四妹,母亲伤的不轻,快些回落梅院上药吧。” 叶锦潇扶起谢暖烟,此时此刻,没有发怒,没有暴戾,心中莫名的平静像一汪死水。 扶着母亲离去,叶暮辰也滚着轮椅,冷冷离开,看都没看这家人一眼。 梁姨娘心痛万分:“辰儿!” “辰儿……” - 次日。 世子妃收到消息,聿王妃进宫了。 “来人,为我梳妆,备好车马,准备进宫。” 陪嫁心腹婢女一边梳妆,一边道:“小姐,您昨日羞辱了太傅夫人,聿王妃今日进宫,定是去找皇上告状的。” “不错。” 落水一事,谢氏一事,一同告到皇上那里,她是理亏的。 可惜呐,她手里握着叶锦潇的把柄。 “叶锦潇敢告状,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外祖是当朝首富么?若没有谢家撑腰,她只会像她娘一样,被我拿捏在手里,肆意把玩。” 世子妃满意的看着铜镜中那张白皙、精致、温柔的面孔,唇角缓缓溢着哂笑。 “走,进宫。” “今日,我便拔掉叶锦潇的后台,断掉她的爪子!” 从没人敢得罪她。 叶锦潇,惹了我,你算是踢到钢板了。 进宫—— 御书房。 世子妃来时,叶锦潇已经在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福身。 南渊皇抬了下手,示意免礼,心里自然清楚这二人之间的事,但他实在没想到,世子妃昨日中午推叶锦潇落水,晚上打叶锦潇她娘,今天还敢明目张胆进宫来。 镇国将军府近年来,行事作风,着实越发放肆了…… “报——” 这时,外面,一名带刀侍卫恭敬的汇报:“启禀皇上,谢家加急信一封。” 叶锦潇的外祖?! 南渊皇抬头。 谢家生意特殊,谢老爷子常年在外经商,一出去就是一年半载,鲜少回帝都城,甚至都不在家过年。 怎么突然送封信来? “福公公,念。” “哎。”福公公应声,接过信,瞧了叶锦潇一眼,这才念道:“敬爱的皇上,饭否?” 叶锦潇:“?” 她外祖写的信? 记忆中,从小到大,她见到外祖的次数不超过十回,那是一个一年到头、忙得不见影子的人。 南渊皇嘴角微抽:“这都什么时辰了,朕还能没饭吃?” 福公公念:“饱否?” 南渊皇嘴角再次一抽:“朕九五至尊,难道连个饱饭都吃不了?这谢老爷子到底搞什么鬼?” 接下来的内容,福公公念着有些哆嗦: “皇上,既然您吃饱了,那……那谢家今年赋税五百万两纹银,国库还吃得下吗?” 南渊皇:“……” 叶锦潇:“……” 世子妃:“……” 威胁! 这明晃晃的威胁! 南渊皇要是袒护世子妃,就等同于惹恼了谢家这座金库,虽然权力、兵权很重要,可如果没有金库,拿什么养兵? 自古来,国富兵强,权、财、势缺一不可。 世子妃摸着耳垂,冷笑一声。 叶锦潇,你除了依仗谢家之外,还能有什么本事? 就你有靠山? “太上皇到——”又是一道通报声,南渊皇立即起身相迎。 御书房外,武德皇旷笑走来,身边还跟着一道年迈却硬朗的身影,正是镇国将军府的家主卫镇国。 各自行了礼。 “外祖。”世子妃乖巧一笑,走到卫镇国身边。 卫镇国只是颔首。 “父皇,您怎么来了?”南渊皇恭顺的问。 武德皇笑道:“寡人今日无事,跟卫老将聊了些年轻时候的趣事,顺带听说了聿王妃跟世子妃昨日的争执,便过来看看。” 他瞧瞧聿王妃,又看看世子妃: “你们二人年纪相仿,年纪轻轻的两个小丫头,能闹出多大的浪来?也不怕叫外人看了皇室的笑话。” “皇上,这件事啊,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就别管了,年轻人小打小闹,咱们大动什么干戈?不如让她们自己处理去。” 南渊皇怔了一下,“这……” 这不太好吧? 听说,昨天晚上,谢氏的脸都快被打烂了。 他如果不给聿王妃做主,聿王妃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俗话说得好,骂人不骂娘,打人不打脸,世子妃却是打她娘的脸…… 第285章 虎逼,莫挨老子 “父皇,这……”南渊皇还想斡旋一下,武德皇的眼睛已经眯起: “嗯?” 难道他说话还不好使了? “皇上,你这是想闹哪样?两个小姑娘吵吵嘴,还要你亲自做主,你一天到晚这么闲的慌,奏折都批阅完了?” “朕……” 奏折没批完,可家务事也得处理。 老五媳妇本来就对老五有意见,他这个当公爹的要是不给她撑腰,这不迟早把儿媳妇气跑? “今日,寡人跟卫老将都在这里,这么多人围着两个小姑娘,像什么话?”武德皇板着脸。 威严道: “是不是她们闹起来,整个南渊国都得跟着震上一震?” 南渊皇立马惶恐的拱手:“父皇,儿臣不敢!” 旁侧,卫镇国拱手,常年征战沙场的脸庞布满皱褶与伤疤,年近七旬却身体硬朗健硕,腰身挺直,双眼浑浊而锐利,道: “小辈之争,让皇上、太上皇看笑话了。” “诗懿已经不小了,她的事自己能处理好,无论皇上要打她要罚她,老臣都不会管。” 孔武有力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极有水平。 他身为长辈,当众言明不会插手小辈之间的事。 如果南渊皇责罚世子妃,就是长辈罚小辈,胸襟还没有他这位镇国大将军宽宏大量。 南渊皇岂会听不懂? 武德皇和镇国大将军都言明了,不许管小辈的事,他难道还能忤逆武德皇? 只是…… 他略有担心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叶锦潇,见她微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立在那里,瞧不清眼底的情绪。 委屈这丫头了。 南渊皇轻叹一声,随即作笑道:“卫老将军此言差矣,两个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哪有什么隔夜仇?朕又怎么会跟两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哈哈! “聿王妃,世子妃,你们两姊妹也莫要闹了,当心让外人瞧了笑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一句话,揭过一切。 落水一事,谢暖烟被掌掴一事,在一句‘小孩之间打打闹闹’中,轻飘飘的揭过。 世子妃勾唇,乖巧的福了下身子: “是,臣妾谨遵皇上吩咐,日后,定与聿王妃好好相处。” “不知聿王妃意下如何?” 她看向叶锦潇,眼角微挑,饱含笑意,眉宇间的挑衅之色溢于言表。 叶锦潇面容无温,没有情绪:“臣妾遵旨。” “好,好,哈哈,那你们两姊妹便和好了。”南渊皇开怀一笑,拍拍世子妃的手臂,又温和的拍了拍叶锦潇。 世子妃笑着上前,握起叶锦潇的手,笑唤了声: “堂嫂子……” 刚开口,叶锦潇拂开了她,冷冷的行了礼便告退了。 “这……堂嫂子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真的知错了呀,堂嫂子怎么还不原谅我?” 南渊皇笑道:“没事,那丫头就这脾气,冲得很,没规矩,朕回头让聿王好好说说她。” “皇上宽宏大量,臣妾谢过皇上。” 世子妃嘴角的弧度快要扬到耳根。 得了便宜还卖乖,莫过于此。 卫镇国拱手:“小辈之事,让皇上操心了。” “无妨,无妨。”南渊皇连连摆手,“两个小丫头罢了,谁家的孩子没吵过嘴呀。” 哈哈! 几人和谐的作笑,道了几句别的,卫镇国便领着世子妃先告退了。 二人一走,南渊皇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急步奔上前: “哎呀老爹!您不在永寿宫好好养着身子,跑到御书房插什么手?您有所不知,世子妃欺人太甚,老五媳妇她受了很大的委屈!” 真服了! “需要您的时候,您天天病着不出门;不需要您的时候,您来横插一脚。” 这不是故意搞烂事吗? 武德皇威严的脸板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兔崽子。 脑袋上戴了个冕旒,当了皇帝,还敢顶撞老子了? “寡人这样做,都是为了叶锦潇好。” “你想想,卫老将当众言明态度,不会插手小辈之事,世子妃没有长辈撑腰,叶锦潇也没有谢家撑腰,你猜,她们两个人凭实力斗,谁会吃亏?” 南渊皇闻言,迅速冷静下来。 叶锦潇这丫头打小就冲,性自傲,手段多,如今医术过人,心思深沉,岂非世子妃能比的? 若失去长辈盯着这层束缚,她动起手来,也不必再顾忌镇国将军府,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展开拳脚…… 思至此,神色一喜: “老爹!” 他喜色上前,“有人要倒霉了!” 没有长辈的束缚,两个人即便闹翻天,也无人约束制服她们。 到时,哪怕是把天捅了个窟窿,他也假装没瞧见,到时世子妃想哭都没地哭。 “有人要倒大霉喽!” “哼!”武德皇冷冷的拂开他的手,刚才还说他是个病老头子,多管闲事。 “虎逼,莫挨老子。” - 出宫路上。 “聿王妃。” 身后的唤声含笑娇软,叶锦潇驻足,回头看去,长长的宫道上,只见世子妃笑着走来。 “你外祖可真疼你,为了护你,还专门给皇上写了信,不过可惜,似乎没什么用呢。” 她素手掩着唇角娇笑。 翘着尾指的柔夷白皙修长,眉间的挑衅与得意,越发的明媚。 商户就是商户,岂可与她外祖相比? “谢老爷子护不住你,你护不住你娘,你看,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最下等低贱,不是没有道理的,你说呢?” 叶锦潇立在那里,脸上没有情绪波动,万分平静的看着面前之人。 世子妃却是含笑不已,唇角弯弯的上扬着,说了许多。 得不到回应。 不过,以为这就完了? 不,不。 第一步,请外祖出面公证,接下来的事,不准双方长辈插手。 第二步,没有谢家撑腰,叶锦潇失去底牌…… 她要叶锦潇万劫不复! “叶锦潇,我倒是要看看,先后悔的人到底是谁。”她哂笑一声,傲然离去。 叶锦潇立在一旁,微垂着眸子,右手垂在身侧,大指漫不经心的摩挲着食指指腹,不知在沉思什么。 “叶姐!” 远处,一道高呼。 陆春静穿着藏蓝色的衣袍,袖口上刺着太医院的徽章,如今的身份已有官职在身。 她听闻了此事,正好今日得假,立即寻来。 “叶姐,你跟世子妃到……” 叶锦潇抬手,压下她的话: “我还有事,去向月轩等我。” 第286章 聿王还在,瞎说什么呢 太傅府。 落梅院内,老太太与梁姨娘皆在,二人满脸含笑,十分讨好的看向上座那道尊贵的身影。 “聿王殿下宽心,昨日世子妃来闹事时,幸好辰儿及时拦下,这才救回谢氏。” 老太太说。 “世子妃闹得厉害,我们全家极力护着谢氏,这才免于遭大难。” 谢暖烟神色淡淡的坐在那里,脸上蒙着面纱,遮去容貌,但隐约可见明显的红痕。 几十个巴掌打出来的印子,没有十天半个月消不了。 楚聿辞神色冷淡:“是么?” “本王怎么听说,你们叶家不怎么待见谢氏母女?” 老太太忙解释道:“谢氏是老身儿媳,老身怎么会亏待她?护着她还来不及。” “不信您问梁姨娘?” 梁姨娘当即跪在地上,回话道:“是,是。” “聿王有所不知,昨日,幸好臣妇及时叫叶暮辰前来,护着谢氏,世子妃看在叶暮辰刚立下功劳、又腿脚有疾的份上,这才勉为其难的饶恕谢氏。” 不然,那两百个巴掌打下去,定是要命的。 二人一唱一和,呈现出的是‘团结一心、和谐一致’的一家人形象。 楚聿辞冷着眸色,扫过二人,随即请示谢暖烟: “母亲?” 老太太一眼瞪过去,似乎在无形警告:你敢告状? 敢告状,就让长东休了你这商户女! 谢暖烟轻轻摇头,“无碍。” 叶家这些人不打紧,只是不想给潇儿惹麻烦。 “聿王殿下,您看,此事真是世子妃一人所为,我们都是受害者。”老太太扫视谢暖烟,算你识相。 “也不知太傅府最近是走了霉运,还是撞了邪,老身正准备找人诵经祈福,去去晦气,庇佑全家平安。” 老太太满脸的慈眉善目,十分和善。 “哦?”楚聿辞语气寡淡,“老太太要诵经祈福,本王正好认识几个德高望重的师傅。” “景易!” 院外,景易提步进来: “老太太,我为您引荐。” 老太太狐疑。 谢氏被打成这样,聿王竟然不发怒,还要为她引荐高僧,看来,叶锦潇在聿王府也不怎么得宠嘛。 笑着谢了恩,便跟梁姨娘先行出去了。 在落梅院门口,与迎面走来的叶锦潇撞上。 视线相对。 叶锦潇侧身,就进去了。 老太太皱眉:“看见祖母也不知道打声招呼,没礼貌。” “迟早让长东休了你娘。” 梁姨娘搀着老太太的手臂,低笑道:“婆母,您别说这话,老爷要真休了谢氏,她哪还有脸活下去,不得找根绳子吊死?” “一把年纪了,哪有被休回娘家的?” 这不让人笑掉大牙? 老太太哼了一声:“也是。” “能够嫁进叶家,给她美的,指定死死的扒着叶家,赶都赶不走,占着正妻的坑,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等寻到合适的机会,我便将你扶做平妻。” “多谢婆母!” 落梅院内。 叶锦潇进屋,一眼就瞧见坐在那里的楚聿辞,愣了下。 他怎么来了? “潇儿。”楚聿辞立即起身让她坐,毯子往她腿上盖,热茶往她手里捧,殷切周到。 谢暖烟看在眼里。 叶锦潇也不管他,开口第一句:“娘,您可好些了?” “擦了你的药,聿王也送了药,养两日便无事了。” 第二句:“我看你跟叶太傅似乎也没什么感情,不如和离了吧?” 楚聿辞指尖微颤。 谢暖烟脊背一绷:“你这孩子……” 赶紧看向旁边的聿王。 聿王还在,瞎说什么呢?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准胡说!” “娘,我是认真的,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您跟叶太傅之间并没有多深厚的夫妻情谊,您又何必将自己拘死在这里?” 叶锦潇道: “若是在意世俗的议论,我有办法让你全身而退。” “你们本就没有感情,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浪费光阴?” 谢暖烟握住她的手腕,“你这孩子……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娘待在这里,自然有在此的原因。” 叶锦潇的目光忽然犀利: “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神色乍变:“我——” 立马辩解: “我跟你爹拜过天地,入了族谱,这辈子生是太傅府的人,死是太傅府的鬼,我……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扔下女儿的手,目光闪躲的撇到一侧。 “这辈子除了太傅府,我哪都不去。” “娘……” “你要再说,娘可不高兴了。” 叶锦潇笃定,谢暖烟八成有事瞒着她,逼得谢暖烟不得不待在太傅府,哪都去不了。 是谁? 到底是谁,让娘亲如此忌惮? 是谁在威胁她? 楚聿辞坐在一旁,看着这般坚毅而明媚的女子,目光有些恍惚,一句话都不敢插。 她这般女子,骄阳似火,独行独立,从不受世俗的约束,说一不二。 不仅是针对他,哪怕是谢暖烟,她也能做到干脆利落的说和离就和离,说踹掉就踹掉。 他不敢插嘴。 怕一开口,潇儿就跟踹掉叶太傅一样踹掉他…… - 夫妻二人留下吃了午饭,下午时,谢暖烟才放二人回去。 同时,老太太那边,在聿王的引荐之下,景易带着几个‘得道高人’,为叶家祈福诵经。 老太太信佛,非常虔诚。 几个高人做了法,老太太便跪在蒲草团上,叩拜佛祖和菩萨,虔诚的双手合十,听着经文。 梁姨娘跪在一旁,也是跟着。 这一诵经,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老太太双膝跪得发麻,几乎僵硬得快动不了,手暗暗的撑着大腿根揉了揉,刚想站起来动动,旁边的景易低声道: “老太太,诵经还没结束。” 她僵了一下,不得不忍着浑身的不适,跪了回去。 一个时辰后。 她真的忍不住了! 老太太本就上了年纪,胳膊腿脚不好使,现在一动不动的足足跪了两个时辰,脸都快要憋紫了。 这双腿仿佛被锯掉,麻木的失去知觉,好像已经脱离了身体。 她喘着微急的呼吸,实在受不了了,颤颤巍巍的扶着桌,想要起身。 “老太太。” 景易开口,“您不是要诵经祈福么?想要去哪?” 老太太几乎晕厥:“我……我想休息会儿。” 景易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什么意思?” “聿王知您心意,亲自为您引荐高僧,可诵经还没结束,您就要先走,岂不是不将我家主子放在眼里!” “老太太,你这是故意糟践我家主子的一番好心吗!” 两项重罪压了下来,吓得老太太跪了回去: “不敢!老身不敢!” 即便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得罪聿王殿下。 她赶紧哆嗦的跪好,不敢再动了。 又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梁姨娘跪的头晕眼花,几乎快撑不住了,前面的老太太更是喘着粗气,出气多、进气少,紫着一张脸,像是要断气了。 她跪不住了。 实在跪不住了。 她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同时也隐约猜到,聿王只怕是在故意折磨她。 她实在是不行了…… 嘭! 突然,老太太四肢一摊,晕倒在地。 “婆母!”梁姨娘赶紧跪趴着上前,双腿麻木的扑了一个大跟头,“婆母!” 景易冷眼相视: “老太太一心礼佛,诚心可谓,来人,浇点冷水,把她弄醒,继续诵经。” 一盆冷水迎头浇。 老太太一个哆嗦,被迫激灵醒,已经受不住的瘫在地上,哭着求饶了: “再这样下去,老身会死的!聿王殿下饶命,开恩啊!” 景易不悦:“听您这话的意思,您要礼佛,聿王帮您,结果您还怪聿王不识好歹?”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那就继续!” “我……饶命,饶命啊!” 天爷啊! 她到底怎么得罪聿王了,要来折腾她这把老骨头? 堂堂聿王,连尊老爱幼的道理都不懂吗? 她可是聿王的长辈啊! 按照辈分,聿王还得叫她一声祖母呢! 第287章 聿王妃,你怎么能背叛聿王 结果,老太太被迫跪了八个时辰,一把老骨头终于绷不住的透支晕厥,寒气入体,骨头散架,浑身关节剧痛,哆嗦的险些中风,没有一个月怕是下不了床。 梁姨娘身体稍微好些。 景易便盯着她,足足跪了十八个时辰,彻底晕死过去,浇水都浇不醒,这场诵经仪式才算结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再说这边。 夫妻二人离开太傅府,楚聿辞万分疼惜的看着她,“潇儿,给我点时间,裴诗懿不会得意太久。” 所受的委屈,定双倍、十倍的还回去。 叶锦潇摸了下脸,“没事。” “小打小闹,不必上纲上线,我没放在心上。” “你忙着,我先去店里了。” 平静的说完,走了。 楚聿辞看着她淡然离去的背影,岂会不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 越是平静的她,便越是藏着风浪。 她记仇。 “风行!” “主子。”那边,风行牵着将夜走来,“镇国将军府近半年内,手底下的钱财动向,兵权分布,都已经查清了。” 楚聿辞身形一翻便上了马背: “去军营。” 向月轩。 叶锦潇来时,店里有五六个患者,并不算忙,一个伙计快步上前: “小姐,您可算来了!” “怎么了?” 伙计忙道:“早上来了一个很严重的患者,他脖子上肿了好大的肉球,足有面碗那么大,十分可怖,不知是什么症状,他几乎呼吸不了。” “王老大夫、张老大夫都束手无策,我便让他在屋里等着,等您来亲自问诊。” 叶锦潇闻言,朝着后院走去: “他在哪?” “小姐,这个屋里。” 叶锦潇沉思,长在脖子上的大肉球,莫非是肿瘤? 古代没有外科手术一说,若真长了那么大的瘤子,只有死路一条。 “小姐,请。” 伙计领路,将门推开半扇。 叶锦潇提步,抬头便瞥视到屋内一道黑色的身影,后背突然一重,猛地被推了一掌。 嘭! 门关上。 咔嚓! 快速落锁。 伙计面容一狠,诡异的阴笑一声,捏着手里的钥匙,大步朝外走去,冲着向月轩外的一个妇人打了个手势。 那妇人见状,心中有数,当即扯着嗓门,大声吆喝起来: “想不到聿王妃竟然是这样的人……她怎么能这样……简直对不起聿王啊!” 周围,不少路过的百姓听到几个关键词,皆好奇的围了过来: “什么对不起聿王?”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从古至今,八卦是人的天性。 那妇人拍着大腿,疾恶如仇的说道: “我刚才腹痛,本想去向月轩瞧病,却不想正好撞见聿王妃牵着一个男人进了屋,青天大白日的,二人手拉手,也不知在屋里干什么?” “那男人还不是……不是聿王。” “什么?!”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吃瓜的吃瓜,憎恶的憎恶,斥责的斥责: “她竟然背着聿王,跟别的男人……” “她怎么能做出这种水性杨花的事?” “好呐!我就说她有权有势,不缺吃喝,开个医馆挣什么银子?原来是打着医馆的幌子,行苟且之事!” 这等丑事,违背道德,绝不能容。 伴随着妇人的唾沫横飞,围观百姓越发的多,一并冲进向月轩,堵住后院,说什么也要亲眼看看。 向月轩的伙计与婢女被这阵仗吓到了。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小菊大声道:“瞧病的话,在外面排队,后院是私人地方,不得擅闯!” 那妇人眼珠子一转,便大声呵斥道: “我们是来找聿王妃瞧病的,还请聿王妃出来,为我们看诊!” “小姐今日不在店里。” “到底是不在店里,还是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妇人一脸横肉,语气咄咄逼人。 数双眼睛盯紧了那扇紧闭的房门,犀利,锐利。 那一双双死盯的眼神,似乎能够射穿这扇门,看见屋内的‘苟且’‘肮脏’的不齿画面。 “对!” “把门打开!” “我们要亲眼看见聿王妃才行。” 自古来,最不缺的便是凑热闹的人。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这么多人凑在一起,胆子也大,今日的这个凑热,说什么也是凑定了。 小菊跑上前,急忙拦住:“你……你们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我们要见聿王妃!” “对。” “你把门打开不就行了?藏着掖着,难道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小菊顿怒:“你们!” 无礼! 太无礼了! 之前锁门的那个高瘦子伙计眼珠一转,故作好心的走过来,低声说:“小菊姑娘,说不定他们找小姐,真的有很急的病需要看呢?” “可小姐又不在屋里,这些人真是……” 她今天都没看见小姐来店里。 “没关系,我去把门打开,他们说不定就走了,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这里闹,影响生意。” “那……好吧。” 高瘦子狠笑一声,藏着袖中的钥匙,走向门口。 屋内早已洒下媚骨香,药性极强,一旦沾染到…… 呵! 堂堂聿王妃与野男人在床上颠鸾倒凤,云雨纠缠…… 他坏意着勾唇,立即将门锁解开,推开双门。 嘭—— 床榻上,一对男女的身形赫然入目! 屋内暗香勾魂,男人躺在下方,头发凌乱,穿着沉重的呼吸,女子握着他的手,头发散落,可见那魅人精致的下颌线,喘着娇声,十指相扣,紧密无间的伏在男人身上…… “天啊!” 妇人瞪大双眼,尖叫道: “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想不到竟是真的!聿王妃,你怎么能背叛聿王,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 众人更如当头一棒: “妈的婊子!” “如此不守妇道的女子,就该浸猪笼!” “简直丢尽皇室的脸!” “我还以为聿王妃开的医馆,有多医术高超,悬壶济世,想不到竟是这等腌臜之地!” “我呸!” 一干百姓愤怒的吐着唾沫,破口大骂。 “破鞋!” “烂鞋!” 妇人得逞般的掩着嘴角,大声吆喝了两句,便成功引起众人的怒斥,无需半日,这消息便会传遍帝都城。 水性杨花。 身败名裂。 贱妇,绝无翻身之地! 众人怒斥得正激烈时,后方,一道含笑声传来:“大家这都是在凑什么热闹?让我也瞧瞧。” 第288章 她敢打我娘,我要她的命 众人回头,瞧见走来的女子,集体头上冒问号: “?” “小姐?!” “聿王妃?!” 那妇人与高瘦子眼珠一瞪,这……这怎么可能? 他方才明明亲手将聿王妃推进屋,并锁了起来。 叶锦潇从外面走来,眼中尽是疑惑,“凑什么热闹,让我也瞧瞧。” 走到前头一看。 屋里,‘好事’被搅扰,女子松开男人的手,二人十指相扣,双手分开,她下了床: “叶姐。” 正是陆春静。 夜冥坐起身来,二人虽在床上,却衣物完整,除了……他垂眸,看向那只被碰到的右手,眼中的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叶锦潇惊讶:“春静?你这是……” 陆春静捂着胸口走来:“叶姐,实在抱歉,我与叶七大人一见钟情,一时没忍住就……” “可我却没想到,怎么会突然冲进来那么多人,骂什么水性杨花,烂鞋,骂的可难听了。” 叶锦潇登时皱眉,愠怒的目光扫向一群人: “好大的胆子!” “我店里的这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合情合理,怎么就要遭到这般无端辱骂?分明就是不将本王妃放在眼里!这般胆大包天,处死也不为过!” 眉目一怒,身为王妃的威严乍现,吓得一群百姓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 “聿王妃息怒!” 他们就是想凑个热闹,没想到踢到铁板子上了。 “饶命,饶命!是……是这个婆子,是她说的!” “对,对!她玷污您的名声,辱没您的名节,是她把我们引进来的!” 众人吃瓜失败,立马将刚才吆喝的妇人推了出来。 妇人明显吓到了。 怎么会这样? 屋里的人怎么不是聿王妃? 情况突然,打得她措手不及,她慌张的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我……误会,聿王妃,这都是一场误会!” 她急忙道: “老身怎敢冒犯您?应该是之前看走眼了,还请您莫要放在心上,既然是一场误会,那老身便先行告退!” 说完,两腿一迈就要跑。 步子刚奔出去,伙计一个回旋踢,就给她四仰八叉的踹翻在地。 嘭—— “哎哟!” 百姓们见了,哪还敢待着?吓得一窝蜂逃了出去,生怕走慢一步,就会被扣下来遭殃。 那高瘦子伙计顺着人群,想要开溜。 一把剑忽的冷冷横在身前。 “想去哪?” “小姐……小姐饶命!”高瘦子吓得跪倒在地,“奴才是被这婆子怂恿了!她给了奴才二十两银子,全都是她唆使的!” 叶锦潇神色淡淡,“打断一条手,卖到牙市。” 高瘦子瞪眼,吓得浑身发僵:“小姐!” “小姐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啊!” 两个人立即上前,按住不断挣扎的高瘦子,强行拉了下去,惨叫声在外响起,店里所有人皆头皮发麻。 日后,他们若背叛小姐,恐怕也会与这高瘦子一个下场。 谁都不敢生异心。 陆春静拢好衣物,走了出来,看向那眼熟的婆子,道:“叶姐,她是晋亲王府的人。” 世子妃身边的。 但职务并不高,只是个负责饮食方面的婆子。 她在晋亲王府待了将近十年,认识此人。 “我猜到了。”叶锦潇漫不经心的揉着手腕。 之前进屋时,她便觉察到了不对劲,正好今日陆春静也在店里,便假意中招,将背后搞事的人引出来。 “该如何处罚?” 婆子捂着险些摔碎的尾巴骨,痛得呲牙咧嘴,满目凶煞的瞪着叶锦潇: “聿王妃,你既然知道我是晋亲王府的人,还不快将我放回去!” 她冷厉的训斥: “当心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没有好果子吃!” 叶锦潇冷笑一声:“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你这般嘴脸倒是跟世子妃如出一辙。” 婆子凶煞的瞪着眼珠子,眼中的凶光像恶兽:“知道我主子是谁,还敢拘着我?” “我主子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啊!” 叶锦潇扬手就是一巴掌,给人扇出去三四米。 “聒噪。” 她没空听她在这里无能咆哮。 “春静,你可还记得当初世子妃滑胎一事?你说,她自己摔倒,陷害于你。” 陆春静点头:“是。” “可是你想,晋亲王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世子妃能生下嫡长孙,其地位必是无人能撼动,晋亲王府与镇国将军府的关系亦能万分巩固,可她却拿着如此金贵的孩子,陷害当初还是婢女的你,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陆春静曾想过这个问题。 世子妃用腹中骨肉陷害她,着实太看得起她了。 可她暗中调查过,世子妃确实滑胎,没有假孕,身体是健康的,胎儿也健康,被她故意摔跤、硬生生的流掉了。 “叶姐,我查过了,她确实小产了。” “小产不假,该好奇的是她的动机。” 叶锦潇淡淡道:“她定有别的动机,才会不得不弄掉这个孩子,而陷害你只不过是顺带的。” “她那么爱楚怀瑾,却还是舍去了腹中之子,看来,她藏着很大的秘密。” 她冷淡的目光看过去: “这个婆子既然是世子妃的身边人,想必定然知晓些什么。” 婆子的神色乍然变了,手指狠狠的哆嗦了一下,捂着破裂的嘴角作掩饰般,惶然道: “什么秘密?什么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老身听不懂。” 陆春静却恍然大悟。 她以前怎么没往这方面想过? “叶姐,您的意思是,她连孩子都愿意舍弃,也不敢把藏着的秘密告诉瑾世子,证明这个秘密比孩子还重要,比枕边之人还重要。” “如果能挖出来,必是拿住了她的命脉。” 叶锦潇点头。 “她敢打我娘……” 她摩挲着指腹,眼底泛着丝丝寒芒,“我要她的命。” 陆春静立即上前,揪住那婆子的衣领子,冷声道:“说,那世子妃究竟在搞什么鬼?” “呸!” 婆子狠狠的啐了她一口。 “你这狗仗人势的贱婢!想当初你在晋亲王府当差时,还得给我刷鞋子、洗裤子呢,以为捧上了聿王妃的臭脚,得了两分势,我就怕你了吗!” 这聿王妃即便闹翻了天,也斗不过世子妃。 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便在这里,安心等着世子妃救她回去。 “小贱货,烂东西,等回了晋亲王府,看世子妃怎么收拾你!” 第289章 捏死我?那我先捏死你们 陆春静神色一恼,就要上前。 “跟一个疯婆子计较,浪费时间,春静,你有更重要的事该去做。”叶锦潇招手,“你们两个过来。” “把这婆子绑在树干上,头顶上挂只铁桶,开一个孔眼,将水滴在她头上。” 婆子:“?” 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她被捆住手脚,死死的固定在那里,头上两三米高的枝干上挂着铁桶,往下滴水。 嘀嗒。 嘀嗒! 水滴不快,两三秒才掉一滴,砸在头上不痛不痒的,就跟挠痒痒一样无关轻重。 婆子顿时哈哈大笑: “聿王妃,你这是在给我挠痒痒吗?” 知晓她的身份,忌惮世子妃,不敢责罚她,这才想了个滴水的法子? 哈哈哈! 太好笑了! 自古来,还没见过这愚蠢的法子。 叶锦潇冷淡的扫了她一眼,便转身进屋了。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当水滴长时间的滴在同一个位置,足以将石头穿破,更何况是人的血肉之躯? 这是一个漫长、煎熬而折磨的过程,丝毫不亚于某些酷刑。 一个时辰后,希望她还笑得出来。 屋里。 叶锦潇交代了陆春静什么,陆春静会意后,稍微收拾整顿好,便先行离开了。 床榻那角落,夜冥还坐在那里,垂着眸,抿紧嘴,一言不发。 “我要沐浴。” “好,我去让厨房备水。” 叶锦潇没有多心,去厨房了,却未见夜冥紧紧的捏着掌心,手背上的青筋跳了出来,高大伟岸的身体缓缓蜷缩着、颤抖的滑坐在角落里…… - 晋亲王府。 陆春静站在这座熟悉的府邸前,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如今这一切就像不真实。 “当初走得急,我想整理些自己的行李带走。” 她说出来由,侍卫没有拦她。 她当初住在下人房,离主子们的院阁较远,又偏又旧,没有什么重要地段,再加上她如今的身份,很容易便放行了。 陆春静进府。 两名看门的侍卫看向她的背影,不禁聚近些,低声道: “是她……” “对,听说她考上女医官了,如今在宫里当差……” 府里,不少下人婢女看见她,亦是投去怪异的目光: “那不是浣衣坊的粗使丫鬟吗……” “这是当了官,回来炫耀的?” “狗仗人势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依我看,八成是太医院瞎了眼,她一个贱婢也能考上女医官?那我都能当王妃娘娘了……” 陆春静神色平静的走到西厢。 西厢下人房,仍跟当初一样,破旧、潮湿、杂乱,婢子们忙碌的干着活计。 唯一不同的,当初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如今,她穿着藏蓝色的锦服,腰间挂着太医院的牌子,想来,连自己都想笑。 真是世事难料。 院子里,几个大丫鬟正翘着二郎腿,正院子里晒太阳,瓜子壳呸呸的往地上吐。 “你们说这个春静啊,真是好命,这天大的便宜,怎么就被她捡了?” “当初怎么就没弄死她呢?” “该死,这下让她给装到了。” “再装腔作势,也掩饰不了自己的出身,她当初给我刷鞋子时,我故意找她的茬,可甩了她十几个巴掌呢。” “噗嗤——堂堂女医,竟然是贱婢出身,人人可欺,真是笑死人……啊!” 忽然,一盆冷水迎头浇。 那大丫鬟冷得一蹦三尺高: “啊!” “谁敢泼我!哪个贱蹄……春静?!” 几人皆神色大变。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春静扔了水里的木盆,擦干净手心的水渍,“背后嚼舌根的长舌妇,听说死了会下地狱,被阎罗王拿钳子夹住舌头,割下来喂给狗吃。” “你!” 大丫鬟浑身的水,冷得直哆嗦,肚子里更是冒出了熊熊的火。 岂有此理! 当初任她拿捏的人,如今跳到她头上拉屎,她哪里受得了这份气?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去: “你这个贱婢!” “啊!” 一个巴掌,大丫鬟原地转了两圈半,一头磕在石桌上。 血流满面。 陆春静揉着手腕,轻捏着发红的掌心,神色淡淡:“王碧,张舞,素雪,青青,我在晋亲王府当差的这些年来,多谢你们的关照。” “你们说的对,我即便当了官,也不能忘记自己的出身,这不,我今日抽空回来,特地来回报大家的。” 被点名的四人神色大变: “你……你想干什么?” 无疑,四人都是心虚的。 回想这些年来: 冬天抢走春静的棉絮被褥,冰天雪地的,赶她去井里用冰水洗衣服。 言语羞辱,动手掌掴,克扣伙食,关押。 还听从世子妃的吩咐,给她多次灌下绝育汤药…… 桩桩事宜,令几人心虚,又梗着脖子、摆着架子,大声的虚张声势: “春静,你一个外人,似乎没资格在晋亲王府动手,若你伤了我们,便是在打世子妃的脸。” “你有几个胆子,敢跟世子妃作对?” “世子妃一根手指头捏死你!” 陆春静垂眸,腰间的腰牌轻晃着,象征着太医院的紫蕙花绽开着两三朵,上面雕刻着三个行云流水的字体——陆春静。 此一时,彼一时。 她不会再过以前那种忍辱负重、低声下气的日子了。 “捏死我?” 她眼底锋芒,哂笑隐隐:“好啊,那我便先捏死你们。” - 碧羽院。 熏香冉冉,青烟袅袅的冒起,世子妃嗅着那宜人的馨香,捻起锦盒里的一粒药丸,温水服下。 “主子。” 一名小厮进来,汇报了向月轩的事。 世子妃眉头轻皱,“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没用的废物。” 叶锦潇开着医馆,却将那个黑衣男人偷偷养在医馆里,不是明显‘有情况’么? 也罢。 这二人珠胎暗结,藏有私情,她迟早会找到机会,将这对奸夫淫妇扒出来。 又喝了几口温水,隐约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声,杂乱吵闹。 “外面在吵什么?” 一个嬷嬷立即出去查看。 很快,折回来时,神色匆匆:“世子妃,是……是春静……她回来了,竟在西厢那边处罚婢女!” “什么?” 那个贱婢竟然还敢回来? 世子妃重重的掷下杯子,拔身而起,“好呐,一回来就耀武扬威的闹事,我正愁没机会收拾她,她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锦帕一捏,便跨出门槛,大步朝外走去。 “走,去西厢。” 第290章 紫色的瞳孔像妖精,极其惑人 西厢。 抽泣声,低泣声,断断续续的抽噎着…… 几个大丫鬟捂着脸,缩着脖子,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一个二个哭红了眼,哪里还有从前的嚣张气焰? “都还站着干什么?” 陆春静坐在石桌边,轻整着衣摆上的褶子,温凉道: “还不去给我收拾行李?以前拿了我的、抢了我的、偷了我的,每一样东西,我全都记得住。” 若是少一件…… 几人神色惶惶,哭丧着脸赶紧进屋找东西。 她们真没想到春静力气那么大,几人联手都打不过她。 而且,世子在…… “啧!” “几日不见,陆女医,好大的架子!” 这时,院门外,几道脚步声走来,为首的世子妃脸上挂着冷笑,向来温婉的眼中,迸射着三分杀意。 几个大丫鬟瞧见来人,急忙上前: “世子妃,您终……” “退下,丢人现眼。”世子妃冷斥一声。 几个人在一起,还能被陆春静一个外人欺了去? 简直丢晋亲王府的脸。 一个大丫鬟急的忙道:“不是,世子妃,是世子……” “没听到世子妃的话?还敢顶嘴!”边上的婆子眼睛一瞪,吓得那大丫鬟缩起脖子,唯诺的退开三步,不敢再说。 世子妃迈进西厢。 西厢下人房,房子破旧,院子杂乱,堆放着许多水缸、扫帚、板凳等物。 她身姿高贵,罗裙软香,走进来时,与这里的脏乱格格不入。 看向那慢吞吞站起来的陆春静,她唇角嗪着凛笑: “当了个小官,就忘记自己的出处了?” “当心蹦跶不了几日,我便让你从云端跌落泥潭。” 陆春静不卑不亢,福了下身行礼:“卑职多谢世子妃抬爱。” 她语气不急不缓: “当初考试时,您没能成功使袢子,卑职自然能逆风而上,越发谨慎,不会让您抓住机会。” “那是柳明月太蠢了!” 想起此事,世子妃腹中还怄着一口火。 那个蠢货。 “别以为我不知道叶锦潇在暗中帮你,不过,你以为自己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啪啪! 抬掌两声落下,四名侍卫快步奔入,围住陆春静。 她扬唇,哂笑隐隐: “陆春静,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外臣,却敢训斥我晋亲王府的婢女,如此不懂规矩、僭越之人,本世子妃打你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你可觉得合理?” 陆春静站姿从容:“是世子动的手。” 人不是她打的。 “你当我瞎?” 楚怀瑾分明不在这里。 “以为搬出世子,我便忌惮了?告诉你,在阿瑾眼里,你不过是个贱婢罢了,而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世子妃冷笑一声,“给我拿下她!” 侍卫立即擒住陆春静。 陆春静挣扎:“放开我!” “世子妃,这些丫鬟不是我打的,你没调查清楚,便不分青红皂白的杖责于我,有失公允!” “对于你一个贱婢,要什么公允?” 世子妃捏住她的下巴,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去。 “说要你的命,便要你的命。” “就算这些丫鬟不是你打的,我也能有一百种法子,要你狗命!” 这可是陆春静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给我打死她!” 厉声落下,侍卫拂起衣袖,正要动手时,旁边浣衣所用的井里,悉悉索索的一双手伸了出来。 下一秒,浑身湿漉的楚怀瑾探出头来。 “世子?!” “阿瑾!” 这! 他怎么会在井里? 楚怀瑾扣着井边的石壁,支撑着身体,寒冷的冬日从头到脚全都湿了,却勾勒着脸颊的轮廓,越发冷厉萧瑟,看着有些陌生的枕边人。 一直以来,她娇弱、温和,说话稍微大点声,都会虚弱气喘。 可方才那冷厉的语气、锋锐的姿态,却像换了个人般。 世子妃心底惊惶。 阿瑾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阿瑾,我……” 她急忙上前,“你怎么会在井里?快上来!冷不冷?王妈,还不快去准备热水和衣物!” 婆子应声,赶紧跑着去。 她忙把楚怀瑾搀了出来,一身的井水湿了一地,比那寒冰霜雪还要凉上三分。 男人语气却寡淡: “春静回来拿行李,那几个丫鬟故意打闹,将她母亲所赠的簪子扔到了井里。” 人,是他打的。 他甩了下衣袖的水,取出怀中的那根银簪,还给陆春静。 陆春静双手接过,感激的福身: “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世子妃神色登时难看。 这话说的,不就指明她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滥用刑罚、仗势欺人的人?而且刚才的对话,还全被阿瑾听去…… 该死!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阿瑾在这里? “阿瑾,刚才的事……是误会……我以为咱们家的丫鬟被外人欺负,一时心急,想为她们做主,这才……” 楚怀瑾淡声:“后宅之事你操持,不必与我说。” 说完,提步离去。 “阿瑾!” 他就这么走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分明是生气了! “阿瑾,我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怎么可能故意欺凌陆春静?你不要误会我。” 世子妃急忙追去: “阿瑾!” 离开之前,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大丫鬟一眼。 贱奴! 竟然不告诉她世子也在的事,等忙完世子这头,她必回来,扒了这几人的皮! 几个大丫鬟吓得缩起脖子。 她们刚才明明想说,可来不及开口,就被世子妃训斥…… 她们冤枉啊! 陆春静安静的看着二人前后离去,轻笑一声,把玩着指尖的银簪,随手一扬便厌弃的扔回井里。 世子受寒,所有人都往主院那边靠。 趁势,她进了世子妃的碧羽院…… - 街上。 酒坊,飘香数十里。 “客官,拿好,您的酒。”胖掌柜在围裙上擦了下手,一只盛满的酒葫芦递了出来。 碎银子放在桌上。 叶锦潇拎着酒葫芦,往向月轩的方向去。 年关将近,街上行人往来,略显拥挤。 她逆着人群,不慎被撞了一下。 揉着肩膀侧开身体,并没有在意,继续走了几步后,突然发觉什么,摸向袖中,荷包已经不在了。 回头看去。 人头攒动,百姓往来,熙熙攘攘的忙碌着各自的事,并未见可疑人。 年边上,小偷倒是也忙得很。 罢了。 荷包里只装了几两碎银子,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偷了便偷了。 叶锦潇拎着酒,大步回向月轩,并未注意到街尾不远处,一道矜贵的身影立在那里。 男人修长的指尖勾着一只碧粉色的钱袋子,一双暗紫色的眼眸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紫色的瞳孔像妖精,极其惑人。 第291章 忍忍,马上就好了,听话 “殿下。” 心腹暗卫微微弯腰,低声道:“年关将至,南渊都城守卫比平时增派了一倍,四大城门皆严格进出,守卫当值换班日程,几乎没有可以钻的空子。” 他们混进南渊帝都,易如反掌。 可如果想要在严格值守下,带人离开,恐怕并非易事。 况且,聿王妃身份特殊。 她一旦失踪,势必会引起聿王警惕。 那聿王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人。 紫袍男人挑着指尖的荷包,看着上面的碧色刺绣,邪冷一笑:“找个机会,将她骗出城。” - 向月轩。 叶锦潇回来,进后院时,夜冥的房间紧闭着门,应该是还在沐浴,她便将酒拿到厨房,吩咐下面的人: “将酒温热。” 离开前,往那锅中扫了一眼。 “菜里少放点辣。” “是,小姐。” 回到后院,摸出一本书,接着之前还没看完的内容。 这本书是一个行脚僧所写,讲述的是南国异闻,在南渊国南部沿海一带,生存着数个小国,国人靠海而生。 她在搜寻一切与‘垠渊之南’有关的信息,为将来离开做准备。 约摸看了半个时辰。 她捏着有些酸胀的颈子,同一个姿势保持太久,抬了抬头,看向二楼的房间。 门仍是关着的。 还在洗? 可能是天气冷,泡起澡来比较舒服吧。 叶锦潇坐了会儿,摸到前院去晃了晃。 前院,两个老大夫正在坐诊,看病的有六七个人,一个一个排队。 老大夫捋着花白的胡须,经验丰厚,搭了下脉便道: “你这是气血淤堵,引发的头晕,平日里是不是吃的太油腻了?或重油重盐?” 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忙点头: “对,对,我爱吃肥肉,顿顿少不了!” “这可不行,再这样下去,血液一旦堵到头部,极有可能引起猝死偏瘫。” “我给你开一副药清肠、调理,并配上清淡的饮食,约莫五六日,头晕的症状便可缓解。” 老大夫起身抓药,中年男人谨遵医嘱。 “多吃点胡芹。”叶锦潇走来。 中年男人回头,紧忙起身:“聿王妃!” 叶锦潇轻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平日里炒菜时,多吃些胡芹,吃上三两个月,身体便好起来了。” 他这是油腻饮食,导致高血压。 芹菜是降血压最天然的食物。 中年男人赶紧记下,可很快又疑惑。 聿王妃开医馆,不给他多开些药,反而让他买菜吃,如此一来,岂不是少挣很多钱? 别的地方,有的大夫牙长,看个风寒伤痛的小病,恨不得给你开十几副药。 拿了药,才付了三十个铜板。 好便宜! 聿王妃开的医馆,真良心啊! 中年男人拎着药袋子,离开了,又轮到下一个看诊。 叶锦潇在边上看了会儿,没什么棘手的大病,晃悠晃悠着到门口,又瞧见了那个衣着褴褛、抱着根竹棍的老乞丐,那根竹棍或许使用了很多年,被磨蹭得乌黑发亮。 他曲着腿,靠着墙,闭着眼睛假寐,前面放着一只缺口的破碗,乞讨的样子倒也佛系。 她掂了掂刚刚看诊的三十个铜板。 哗啦啦—— 全部放进那破碗里。 老乞丐闻声,睁开眼:“聿王妃,是你。” 叶锦潇颔首:“天冷,填饱肚子便早些回吧。” 她转身进店。 “你是个好人。” “老朽以后会报答你。” 她回头,笑了一声,自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便回店里了,只是后院那扇房门还是关着的。 这都一下午了,没有丁点动静。 眼看快要吃晚饭了,三个时辰过去了,洗个澡能洗那么久? 性别问题,她又不好直接进屋。 叶锦潇坐在院子里,托着下巴,看着二楼的房间,一直看着,等着,手累了,又换一只手撑下巴。 这一等,又等了半个时辰。 她隐约觉察不对劲。 难道叶七不在屋里? 她立即翻身上了院墙,朝屋顶扫了一眼:“叶七?” 屋顶上,他平日最喜欢待的地方空荡荡的,没有他的身影。 “叶七?” 树上,也找不到他。 人呢? 难道不辞而别了? 叶锦潇皱眉,不应该,叶七性子沉稳,有始有终,如果要离开的话,至少会跟她说一声。 该不会出事了? 可他那一身武功,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打过他? 叶锦潇立即拔腿,上了二楼,抬手拍了拍门: “叶七,你在里面吗?” 屋内,一片安宁。 “叶七?” 砰砰! “叶七?”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叶锦潇沉思片刻,也顾不得什么冒不冒犯了,立即屈膝一顶,用力的撞开房门,闯进去时,只见屏风后,一条格外苍白的手臂堪堪的垂搭在浴桶上。 “叶七!” 她疾步冲上去,他的手臂竟冰凉到僵硬了! 男人浸在浴桶中,身上的皮肤呈现不正常的惨白,浴桶的水早已凉透,他身体僵硬得像冰桩子,就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而他就在这么冰的水里,从中午泡到了晚上! 该死! 洗个澡能洗成这样! 叶锦潇抓起屏风上的毯子,盖在他身上,吃力地将他搀出来。 “来人!” “快来人!” 好在她身体底子够硬,扶着夜冥沉重的身体,勉强踉跄的到了床上,几个婢女闻声,急忙跑来: “小姐,怎么了?” “快去煮驱寒汤药,将屋里的炭火烧起来,烧到最旺,把柜子里的厚毛毯给我取来!” 叶锦潇迅速擦干夜冥身上的水渍,扶着他躺下,两床被子盖在身上,又从柜子里抱了一床。 可是刚躺下,他的体温便迅速上升。 之前冰冷苍白的皮肤,飞速泛红,变得滚烫,发起了高烧。 叶锦潇摸了下他的额头,烫到灼手。 “你是傻子吗!” 这么大个人了,洗澡都能晕在浴桶里,要不是她闯了进来,他是不是就要被活活冻死掉? 明明这么靠谱的一个人,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 要是烧出个好歹来…… 叶锦潇摸着他的头,从空间内取了支退烧针,给他打下,可短时间内暂未生效,他浑身隐隐的发着颤。 他闭着眼睛,仿佛梦魇一般十分不安,喘着急促的呼吸,身体紧紧的蜷缩成一团。 颤抖着。 冷到浑身发颤。 叶锦潇忙把被子给他盖好,并掩好边角,密不透风的盖严实了。 “叶七。” “叶七,没事,没事的,我在这里,等退烧就好了。”按紧被子,不停摸着他的额头试温度。 他紧紧地抱着自己,薄唇颤抖着,喷洒出滚烫的呼吸,鸦羽般的长睫发着颤: “嗯……” 可是很快,他像是很热,踢着身上的被子。 “别踢!” 这一冷一热的寒风钻进来,容易出问题。 叶锦潇按住他的双手,可他就像热的十分浮躁,几下就踹掉了被子,喘着灼热的呼吸,整张脸烧到绯红滚烫。 “叶七,你躺好,别乱动,药马上就煮好了。” 男人昏迷着,思绪涣散,没有理智,随着身体的本能踢开被子。 叶锦潇捡了一床回来,压在他身上。 “我知道你很难受。” “忍忍,马上就好了,听话。” 第292章 夜冥委屈告状 “嗯……” 他剧烈的哆嗦着,身体里像是有两头凶兽,一冷一热的交织碰撞。 时而冷得如坠冰窖,天寒地冻。 时而热得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 好冷! 好热! 那高大的身体紧紧的蜷缩着,像一头受伤的狼,颤抖着,每一下呼吸都喘得极重。 但,没有再踢被子了。 叶锦潇抓住他的手,皮肤又烫又冰,冷热交织,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要是再不退烧的话,可能会烧坏。 这个傻子! 这么冷的天,莫不是不要命了! “小姐,药煮好了。”小菊急忙端来。 “给我。” “小心碗烫……” 叶锦潇直接拿了过去,刚煮好的药腾腾冒着热气,她舀起一勺,吹凉了,在手背上试了一下温度,这才喂到夜冥嘴边。 可,他却不肯张嘴。 “叶七,喝点药。” 他的薄唇紧紧的闭着,低下的头埋进被窝里,缩成一团。 “叶七。” 叶锦潇捧起他的脸,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可那药到了嘴边,便顺着嘴角流进脖子里。 弄脏了衣领,却一丝都没喂进嘴里。 “张嘴。” “你发了高烧,不喝药怎么行?” 夜冥闭紧双眼,失去意志,只紧紧的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弯虾。 这时,叶锦潇才发现由于发烧而滚烫的皮肤,他的右手泛着不正常的通红。 那手背好像被蹭掉了一层皮。 又红又肿。 左手和其他位置却是正常的。 她皱起眉头。 “小姐,叶七大人不喝药可怎么行?他脸都烧红了,再这样下去,该不会出事吧?”小菊担心的说道。 叶锦潇放下碗,“你来帮我。” 她捧着他的脸,捏着下颚,尝试性的想打开他的嘴。 终于撬开一条缝。 小菊眼疾手快,赶紧把药汁喂了进去,却被他呛了一声,全部吐出去。 “叶七!” 他潜意识的不想喝药,叶锦潇费了好一番功夫,都奈何不得他,想不到他如此固执,哪怕是生病了,也犟的跟头牛一样。 无奈。 不得不采取物理办法退烧:“去把我今天买的酒温热,倒在盆子里,再拿条帕子来。” 小菊赶紧去。 很快,备好。 叶锦潇将帕子浸在热酒中,拧干了些,擦拭着他的额头和太阳穴,看着他烧到酡红的面庞。 平日里,他寡言少语,不喜言谈,冷冰冰的。 生着病,依旧还紧紧的抿着嘴巴,蹙着眉头,一副极其不安、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很不好招惹。 “叶七,你不爱说话,我只能从平常的点滴里去捕捉你的性格与喜好,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东西,你也从不与我说。” 叶锦潇用酒擦拭着他的头脑、脖子、双手、虎口等重要穴位,达到退烧效果。 一边擦拭,一边低声跟他说话: “要不是我闯进来,你打算在水里泡多久?” “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又闷又固执,像头牛。 酒凉了,吩咐小菊再去温热。 热好,她又拧干着帕子,低着头,仔细的给他擦身体穴位。 直到擦了三遍,夜冥的呼吸才逐渐恢复平稳,极高的体温终于降了下去,没有再冷热交替了,叶锦潇也松了一口气。 取了条干净的帕子,给他擦头发。 夜冥的头发好长,沾湿水后拿在手里又厚又重,足足到了腰部位置,湿黑着像一匹上好的锦布,光滑发亮,一点分叉枯燥都没有。 很漂亮。 像艺术品。 说来,还是古人健康,饮食、起居各方面都很规律,若是在现代,稀少有女子能养出这么长、这么有光泽的长发。 她垂着眸,一点一点仔细的擦。 不禁想起上次,楚聿辞运起内力,从她的头发上捋过,头发便一寸一寸的变干。 可惜,她没有内力。 叶锦潇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将他的头发擦了七八分干,便去厨房那边吩咐煮粥。 回到房间。 刚推开门,便见榻上一双暗红的眸微垂着,平静而黯淡。 “叶七!” 她神色一喜,“你终于醒了!” 叶锦潇疾步上前,奔至床前,手背试了下他额头,温度正常。 “醒了便好。” 险些吓坏她了。 “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会昏睡在浴桶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出什么事了?”叶锦潇坐下来问。 夜冥垂着眸,抿着嘴角没说话。 一如往常般,肃冷寡言。 “叶七。”叶锦潇耐心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出什么事了,你跟我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人与人之间要交流的。” 她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就连动物之间,都会用特殊的声音、或者某些动作交流信息,更何况是人? 夜冥不肯出声,如旧般冷淡孤立。 即便身上还带着暂未褪去的病态,但他已经冷傲如常,仿佛全天下只有他一人。 “叶七!” “叶七!” 叶锦潇叫了几声,险些气急败坏了,握住他的手: “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 “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心里不高兴?你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夜冥眸子轻颤,被她握住的手掌像触电,无条件偏袒的话,更是令他迅速红了眼角。 就像一个无比坚强的小孩。 在外面时,无论是被欺负,还是怎样,都能做到刚毅到底,不摧不折。 可一旦在父母、家人面前,就会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嚎啕大哭。 此时,他便是这种心情。 从未有过这种酸楚的情绪,令他陌生又惶恐,双眼控制不住的蒙上一层水雾,慌张的扭头躲到一侧,想要藏起来。 “叶七。” “你想让我担心是吗?那我今夜便在这里守着你,等你好起来为止。” 他薄唇嗡动:“我……” 不。 不要她担心。 可是一开口,他便哽咽了:“我……” 嗓音在发颤,一股剧烈的冲动与悲鸣,几乎冲破胸腔,喷薄而出。 “说,你说。”叶锦潇握紧他的手,身体往前倾了些,“叶七,你说,我在听。” 他红着眼角,紧抿的嘴巴无法抑制的轻颤,那种悲鸣就好像遭受了天大的委屈,用尽浑身力气般告状: “她……她碰我。” 叶锦潇身子一怔。 什么?! 可是很快反应过来,隐约猜到是什么事。 “碰到哪了?” 他委屈的将头撇到一侧,红着眼睛,声音呜咽,万般憋屈的眼中含着湿润,鸭羽般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晶莹,仿佛被玷污了清白: “手……” 说好只演戏的。 可陆春静摸他的手…… 第293章 这种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要怎么哄 说完,他抓紧被子盖住自己,侧了个身对着里面,缩成了一团虾。 那委屈、憋着,又难掩的模样,令叶锦潇脑中轰鸣一声,某根弦仿佛绷断,有一种犯了天条的即视感,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 他生性寡言,原来是不喜欢任何女子接近,哪怕碰到了一根手指头,也觉得脏。 怪不得他右手搓得皮都掉了。 原来在浴桶里泡了一下午,光在那里搓手了! 可她都干了什么? 当时,她进屋时,只有夜冥在,意识到被算计了,便从窗口翻出,正好陆春静在店里,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个将计就计。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有洁癖。 意识到这一点,叶锦潇又愧疚,又心痛: “对不起!” 他那么高冷、倨傲的一个人,仿佛打遍天下无敌手,可谁会想到他有这层障碍? “叶七,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如果早知,我绝不会让你跟陆春静在屋里独处。” 叶锦潇郑重道歉: “想必陆春静也并非故意,许是演戏时,下意识握住了你。” 日后,她定好好记着,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夜冥偏着头,红红的眼角朝着床榻内侧,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 没有再开口。 可,他那万般委屈的模样,令叶锦潇想敲自己。 她发誓,他这种寡言、可靠、沉稳的人,如影随形,无处无在安全感,谁要是舍得伤害他,那真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 “叶七,别生气,我们换个房间,你的褥子被子、衣服和用具,我都给你换新的。” “我们住隔壁那个房间去可好?” 叶锦潇温声低言,耐心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他紧紧的缩着,不肯说话。 许是天性所致,许是还在生气。 叶锦潇不敢马虎,立即叫人取来铜盆,稀释的酒精倒在里面,浸湿了帕子,给他擦手。 “你看你,手都搓掉一层皮了。” 往日拿剑的右手根根苍劲,又白又修长,现在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就像拿钢丝球刷了几十遍。 再搓下去,只怕要瞧见骨头。 “酒精是消毒的东西,我先给你清理,再擦碘伏消毒,这样就干干净净了。” 她仔细的擦着,小心的避开他的皮肤,以免他抵触。 “疼么?” 低下头,轻轻吹了吹。 夜冥身体轻颤,有些微僵,浓黑卷长的睫毛轻轻抬起,看向榻前的素衣女子。 垂着眸的模样很认真,侧脸轮廓细腻精致,偶尔擦碰到他一下的手指又暖又软。 他不抵触。 “你看你,不爱说话,就这点不好,你如果早告诉我,或者当时拒绝,我又怎么会惹你不高兴?”叶锦潇轻叹一声。 他暗下眸子,将手抽了回去,侧身朝着床里侧。 原来都是他的错。 是他不好。 他不讨人喜欢。 “叶七!” 叶锦潇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急忙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多说说话,多与人交流。” 人是群居动物。 因为有亲情、爱情、友情等情感,人生才会完整。 可他似乎总是独来独往,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漫长的人生路,他总不能独自一人,一条路走到黑。 夜冥垂着黯淡的眸子。 是。 他不爱说话。 都是他的错。 是他惹她不高兴了。 她若是嫌他烦了,赶他走,他必定立即离开,多一刻都不会留。 “叶七。”叶锦潇看着他缩成一团的背影,藏在被子里,囊囊鼓鼓的,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就这么闷闷的憋着。 “叶七。” 怎么喊都喊不应。 她不太会哄人,也没养过孩子,更不知道这种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要怎么哄。 喊了许久,他都不肯开口,无奈之下,叶锦潇起身离开。 夜冥怔了一下。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出了屋子,踩着木板楼梯吱呀吱呀的下了楼,逐渐走远,他的神色缓缓的沉了下去,就像熄灭的灰烬,看不到一丝光芒。 果然,他是个不讨喜的人。 ——‘五十两银子,您瞧瞧,这孩子可嫩,身子干干净净的。’ ——‘到了我这里,谁敢不听话,便浸到水里去!’ ——‘叫,给我叫!腿打开,嗓子再孟浪些……’ 某些灰色的画面在脑中快速闪过,他身体止不住的发颤,抓着被子用力的抱住自己,紧紧咬着的嘴巴几乎浸血。 “叶七。”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他浑身一震,就像即将堕入深渊时,被及时拉了一把,险险的停留在断崖岸边。 愕然的扭头回望。 她不是走了? 怎么会回来?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之前让厨房煮了瘦肉蘑菇粥,起来喝些垫垫肚子。”叶锦潇放下托盘,把枕头竖起来,让他靠着。 夜冥微红的眼角巴巴的望着她。 他以为她走了…… 在她抬头时,又不动声色的垂下目光,抿着的嘴角不爱说话。 叶锦潇吹吹凉,将温热的碗放进他手里,随之,又从袖中摸了摸,摸出一块小麦色的、正方形的饴糖,放在他的手心里。 他怔了一下。 这是…… “糖,甜的,吃吗?” 古代的饴糖,便是现代的麦芽糖,小小一块硬硬的,甜甜的,有些粘牙,但可以保存很久。 古代没有高科技与狠活,零嘴也比较单调。 “叶七,拿了我的糖,便原谅我今日的冒失,不准再生气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以后谁敢冒犯你,我揍谁。”叶锦潇郑重地说。 夜冥垂眸,看着手里的小方块饴糖。 很陌生。 他从没吃过糖。 第一次有人给他糖。 好小一块,指腹稍稍用力似乎就能捏碎作齑粉,心中涌起一丝陌生的悸动,舍不得吃,而是将它小心的放进怀里。 收起来。 收好了,还摸了摸衣襟,指腹按到那硬硬的一小块,这才放心的喝粥。 叶锦潇琢磨着,他这应该是不生气了。 不生气就好。 一般人生气吼出来、说出来、发泄出来,对症下药便哄好了,往往他这种脾气的人,其实是最难哄的。 还得猜他的心思。 他又不肯说。 如果没猜对,岂不得一直憋着? 这个傻子。 “叶姐!叶姐——”这时,楼梯踏踏响,陆春静快步跑了上来。 “叶姐,我听小菊说叶七大人生病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刚忙完晋亲王府那边的事,一回到向月轩,就急着往二楼跑,夜冥的身子却僵了一下,捏紧勺子,下意识往叶锦潇身边靠。 叶锦潇抬头:“你忙完了?” “嗯。” 陆春静点头,有些担心的看向榻上之人。 “叶七大人这是怎么了?” 她刚想上前,叶锦潇道:“他刚退烧,要休息一下,你去楼下等我。” 陆春静驻足,没有再多问什么,先下楼了。 叶锦潇回身,拍拍夜冥的手臂,低声道:“吃好了睡一觉,明日一早就好了,我让人把隔壁房间收拾好,东西全都换新的,你明日便搬过去,嗯?” 他点了点头,安静又乖顺。 “说话。” 从今天开始,叶锦潇想试着纠一纠他的毛病。 “明日搬还是现在搬?可有什么或缺的东西?这碗粥能吃饱吗?头发还没干,要再擦擦。”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 “叶七,你是哑巴吗?” 他点头:“嗯。” 终于开口,但惜字如金。 “……” 第294章 他好像一头又大又呆的狼 楼下。 约摸半刻钟后,叶锦潇便下来了。 “叶姐,你忙好了。”陆春静立即迎来。 “叶七大人他这是……?” 叶锦潇略微斟酌,“天冷,沐浴时不慎染了风寒。” 白日做戏时,陆春静并非有意碰叶七,日后稍微规避些便好。 陆春静不禁失笑:“他这么大的人了,洗澡还能冻着,方才小菊说他一直高烧不退,还不肯喝药,我险些担心死了。” 想不到叶七大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又冷又酷,却跟个小孩似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夜冥确实不好哄。 他的心思很难猜。 可他却也很好哄,行走江湖,独来独往,心性干净得很。 叶锦潇抽开凳子,“今日到晋亲王府,可有收获?” 陆春静立即正了神色: “叶姐,你怀疑世子妃小产一事,藏着秘密,我趁乱去她院中快速翻了一圈,发现她的抽屉里藏着药。” 取出袖中的方巾手帕。 捏着四个角打开,里面收着一粒白色的药丸。 “你看。” “我从盒子里偷拿了一粒。” 叶锦潇捻起,“你可检查过了?” 她点头:“此药由枸杞子、白芍、何首乌等上好药材制成,是调理身子的药。” 可说完,她又觉得疑惑: “世子妃自小产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吃药调理,可据我所知,她吃的都是熬成汁水的草药,却从没见过她吃这药丸子。” 也就是说,世子妃又吃煮成水的草药,又吃药丸子。 按照一日三顿,日日吃下来,她的身体岂不成了一只药罐子? 俗话说,是药三分毒。 “世子妃如此大剂量的吃药,只会适得其反,她身边有医术高超的医女,不可能不知道其危害,只不过那医女神出鬼没,恐怕连瑾世子都没见过她。” 叶锦潇闻言,漫不经心捻着指尖的白色小药丸: “她身边有医女?” 还是个行踪神秘的医女? “是,世子妃出身高门,她身边不仅配的有医女,还有得力老嬷嬷、会武功的婢女、杀人不见血的暗卫。” 她身边高手极多,又背靠镇国将军府,一般的千金贵女根本斗不过她。 叶锦潇略微思量: “如果日日吃这么多药,补过头了,身体确实扛不住,你确定她每天都在喝中药?” “我确定。” 她在晋亲王府当差时,没少被叫到世子妃跟前磋磨。 她亲眼所见,世子妃每天喝三顿调理身体的中药,抽屉里又藏着这药丸。 叶锦潇挑眉:“哦?” 根据气味分析,这药丸确实是调理身体的。 “她要是想快些恢复身子,多吃点药,倒也能勉强解释,可她身边有医女指导,不可能乱吃药。” “看来……这药另有作用。” 陆春静闻言,惊异的坐直了三分:“叶姐,你的意思是……” 中医文化博大精深,不同的药材煮在一起,有不同的功效,更是在剂量上把守严格。 好比一副护心脉的药方,如果某一味药材开重了,便能变成气血翻涌、促进死亡的毒药。 就好比她手里这粒药丸。 单独看,它是调理身体的。 可如果配上别的一起吃,能变成什么功效,便有的考究了。 “你还有什么发现么?” 陆春静回想,细细道来:“世子妃屋内整洁,却没有几件世子的衣物,他们夫妻像是经常分房睡。” “对了,快月底了,世子妃在清账,我偷拿了一本账簿。” 她赶紧从怀里取出来,可是又有些担心: “叶姐,我把账簿拿了,世子妃那边可能近两日就会发现不对劲,怀疑到你身上,到时势必会有所动作……” 叶锦潇冷淡一声:“我和她早就撕破脸了。” 不差这两日。 想起谢暖烟脸上的印子……她眼底寒蝉,拿起账簿,翻了一眼。 陆春静聪明,倒是会挑,那么多账本里,拿到了总账。 “哎哟……” “哎哟——” 大致翻了几页,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呻吟声,像一条快要断气的狗,撕破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哀嚎: “哎……” 叶锦潇抬眸,往外扫了一眼。 “叶姐,我去看。”陆春静立马起身。 打开门,只见晋亲王府的那个婆子还被捆在树下,一张脸跟烂番茄似的,哀叫着。 悬在头顶上的水桶还在滴水。 嘀嗒。 嘀嗒—— 那冰冷的水珠子从上午滴到晚上,足足七个时辰,水皆滴在同一个位置。 起初,不痛不痒,可时间一长,水珠子穿破头皮,滴穿一个小血坑。 婆子只觉得每掉一滴水,那剧痛便从天灵盖传遍浑身四肢,不知是血还是水浸满了头皮,潺潺的往下流,又痛又惊之下,早已没有白日的气焰。 陆春静和蔼的问:“曹嬷嬷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 你踏马瞎啊! 曹嬷嬷痛到打颤,嘴巴发紫:“放……放开我……我跟了世子妃十多年,你敢这样对我……当心世子妃知晓,治……治你的罪……” “那我可真是太害怕了。” 陆春静无比惶恐。 “不过你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及时通知到你的孙子,来给你收尸。” “啊!啊啊!!” 曹嬷嬷突然目眦欲裂,像一条疯狗,挺着腰板剧烈挣扎: “放开我!” “你们残虐老人,没天理!老天爷会降雷劈死你们!劈死你们……啊!” 陆春静扬手便是一巴掌。 抓起她的衣领子:“说,世子妃身边的那个医女住在何处?” 只要找到那医女的行踪,不难揪出这药丸的真正效用。 “什么医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装?” 陆春静没那么多耐性:“你负责日日给世子妃煮药,送药,岂会没见过那医女?” “不肯说,无妨,那便一直捆在这里,受刑三天三夜,看看到底是你的头骨硬,还是嘴巴更硬!” “你!你……” 曹嬷嬷又惶恐、又心急,一口气没喘上来,晕死过去。 陆春静两根银针扎下去,体贴的将她弄醒。 “晕过去就感受不到疼痛了。” 曹嬷嬷:“……” 叶锦潇轻笑一声,突然觉得陆春静挺坏的,以前被关在晋亲王府,天性都被压制住了,还是这样的她比较顺眼。 又凶又坏。 哐当—— 突然,楼上,一声破裂的脆响。 叶锦潇神色微变:“叶七!” 迅速奔上楼,推开门的刹那,一道黑影从窗口翻了出去,与她恰好错峰。 她进屋时,只见夜冥独自一人坐在床前,粥碗打翻在地上。 看见她闯来,就像犯了错似的,赶紧弯腰捡碎片。 “住手!” 叶锦潇刚奔上去,就见他的手指‘唰’的一下,被锋利的碎片划出一道口子。 血溅了出来。 她急忙握住他的手指,放进嘴里嘬了一下,吐掉一大口血沫。 “叶姐,不如让我来吧。” 陆春静刚想来帮忙,却见叶七大人抓住叶姐的衣角,迅速往她身后靠,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 他一米九,又高又冷,武功高强。 她一米六,又瘦又小,手无缚鸡之力。 为什么他那么高大的个子,要黏着叶姐? 他好像一头又大又呆的狼。 第295章 怎么发了下烧,智力都像下降了 “春静,这里我来就行,你早点休息。” “噢。”陆春静鼓鼓腮帮子,听话的先走了。 叶姐对叶七大人真好。 比对聿王殿下还要好。 如果聿王殿下看见的话…… “聿……聿!” 楼梯刚下到一半,赫然瞧见立在院中的一道墨影,惊得陆春静脚下一滑,险些摔落。 他怎么会在! 说曹操,曹操到。 男人的身形融入昏暗的夜色,几乎看不清脸上的情绪,那眸底微抬,看向二楼的方向。 房门是开着的。 陆春静疾步上前,福身行礼,本想大声开口,提醒一下叶姐,但一旁的风行已低声: “主子是来接王妃回府的,没别的事,陆女医去忙吧。” 她嘴张到一半,自然不敢说话。 不得不紧着头皮,被迫退下。 叶姐,您往外面瞧一眼…… 扭头看一看…… 二楼,屋里。 叶锦潇担心夜冥,嘬着他的指腹吸了三四下,血才止住。 只见那指腹被刺的很深,又深又长,受伤的皮肉微微往外翻。 “你坐下,我给你包扎。” 他怔怔的坐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像个呆瓜。 怎么发了下烧,智力都像下降了? “叶七,我给你留瓶酒精消毒液,你要觉得脏,就往自己手上、身上,到处喷喷。” 他看向她。 她不脏。 “以后小心点,这几天我让小菊来照顾你,有什么事你吩咐她做。”叶锦潇一边包扎,一边交代。 扎好后,又取来扫帚和铲子,清理着地上的脏污。 “这碎碗瓷片锋利的很,以后不要用手捡,怎么那么粗心?都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长这么大的?” “你吃饱了没有?我让厨房再做点。” “叶七……” 她仔细的叮嘱着。 夜冥乖顺的坐在床沿上,一身黑衣身形清瘦高挑,又无比安静,听着那唠叨声,眸子迷惘的看着面前之人,越发捏紧掌心一块黑色的令牌。 我要走了。 叶锦潇,我要走了…… 半刻后。 叶锦潇打扫好房间,安排下人,什么都吩咐周全了,确保下面的人能把夜冥照顾好,这才准备回聿王府。 挂着已婚之人的名头,就这点不方便。 不能在外过夜。 只不想,刚出向月轩,赫然见聿王府的马车停在外头,楚聿辞正站在一旁。 她脚步一顿。 “潇儿,忙完了。”他走来,那话就像一语双关。 “你来干什么?” “我……”楚聿辞神色顿暗,“接你回家。” 家? 这个字于叶锦潇而言,无比陌生且遥远。 那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父母,有挚友,她还有一个疼爱她的亲哥哥。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下了台阶,擦过他身侧。 “走吧。” 楚聿辞看向她,“要不是跟我成了亲,你也不必夜夜被迫回聿王府,就好比今夜,你应该想留在向月轩。” “是吗?” 平静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叶锦潇明显觉察到不对,回头看去,“那你怎么不同意与我一同进宫,请旨和离?” 楚聿辞呼吸狠狠一窒。 他方才竟然想质问她…… 腹中憋着火,竟想质问:究竟是他重要,还是叶七重要? 可看着她眼中的淡然与坦荡,仿佛一个巴掌甩在脸上,令他瞬间认清了现实。 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有什么资格生气? 一旦吵起来,只会将她推的越来越远。 他微颤的指尖缓缓捏紧,强压下喉间的苦涩,软下语气,哑然开口:“潇儿,你有所不知,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快一个时辰了。” “你更不知,在你与陆春静谈话时,有个黑衣人进了叶七的房间。” “景易去追时,却被那黑衣人打成重伤。” 叶锦潇微怔,随即眉头拧了起来。 “什么意思?” “王妃,主子没有骗你。”风行站出一步,道,“那黑衣人与叶七是一道的,其武功阴邪而诡异,刁钻害命,使的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化功掌。” 化功掌,顾名思义,便是吸纳别人的内力,为己所用。 “江湖上有一支邪教,名为日月教,专门习这种邪法,残害了无数无辜人,吸走他们的功力,将他们变成废人,以助长自己的功力修为。” “景易去追时,一时大意,险些上当,虽然及时收功,但也不慎被震断了一条手臂。” 风行神色凝重的说道。 叶七极有可能是日月教的人。 叶锦潇眉头登时捏得更紧了。 她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些事? 叶七是邪教的? 她不信。 从他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滥杀无辜的戾气。 但不禁想起那天在月湖旁,叶七凌空一掌,便将世子妃捏住,那类似于吸星大法的内力,便将凭空将人吸起,倒像风行所言的化功掌。 “潇儿,我说的都是事实。” 楚聿辞眉目清明,“即便我不喜他,也从不以如此卑劣的方式诋毁他,他来历不明,查不出身份,我早与你说过,你心里打着一层戒备便好。” 他生来便是这般性格,孤傲自负,不屑撒谎。 叶锦潇的思绪有些乱,虽然这番话有待考量,但她还是相信叶七,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 “不是要回么?” “还回么?” 楚聿辞点头,与她一同上了马车。 一路上,气氛安静。 抵达后,她大步朝着冷院去,头也不回,楚聿辞站在那里,万千心绪如鲠在喉,就好像用尽了方法与力气,却怎么也找不到靠近她的办法。 放弃吗? 绝不。 他们楚家人,认定之人,就像狼王一生只会有一只狼后,哪怕狼后去世,也绝不会再娶。 太上皇如此,皇上如此,他亦是。 冷院。 叶锦潇回来,但没坐,连夜去了北厢那边的下人房,找到景易时,他正躺在床上,满屋药味。 “王妃……” 他挣扎着要起身行礼,但叶锦潇按住了他。 “伤势如何?” “府医已经看过了,不碍事,休养一段时间便好。”景易说完,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 “王妃……” 他有几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 “是。” 景易低头:“今夜,卑职去向月轩时,看见那黑衣人对叶七下跪,姿态恭敬,你闯进屋时,黑衣人翻窗躲避。” “卑职与那黑衣人交手时,扯下了他的腰牌。” 他递出。 一块银色的腰牌如月光般苍茫,中间刻着一个红到刺目的太阳,正是江湖上阴戾毒辣、残害无辜,如土匪般强取豪夺的日月教。 叶锦潇拿起它,指尖微凉。 日月教…… 第296章 君门主趁你病,要你命,他踢你腰子 不过…… 那又如何? 叶锦潇指尖一翻,便将日月教的令牌揣入袖中,“我给你瞧瞧伤。” “多谢王妃!” 两刻钟后。 叶锦潇一边走向冷院,一边把玩着指尖的白色药丸,是陆春静从世子妃房间找到的那粒药。 她身边有一位行踪诡谲的医女? 她吃这药的目的何在? 此时,夜色已深,万物沉睡安宁,只有风吹影动的唰唰声,又轻又安静。 突然,叶锦潇脚下方向一转。 立即回身,正想出府,却冷不丁的撞见一道墨影。 “你!” 楚聿辞?! 他怎么会在? 男人神色平缓,像是已经跟了一路,只是她并未发现,“潇儿是打算出府?” 是。 她正准备出去一趟。 他眸色微暗:“去向月轩?” 叶锦潇摇头:“我去问过景易了,叶七确实与日月教有关,但我并不怀疑他,就像他从未怀疑过我。” 信任是相互的。 即便‘证据’已经甩到了脸上,但她仍相信叶七。 楚聿辞闻言,只觉得喉咙一紧,心口像是被无形的捅了一刀,疼得险些溢出声。 到了这一步,她也无比坚信那个人,就因为那个人从未伤害过她。 而他…… 他…… “潇儿……” “楚聿辞,我知道你担心我,多谢。” 叶锦潇眼中清明而认真,“但你应该知道,天底下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 “你上阵杀敌时,于南渊国的子民而言,你杀的是坏人;可是对于敌方的父母妻儿而言,你是踏碎他们家园、杀死他们的儿子丈夫,十恶不赦的坏胚。” “那我问你,你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 楚聿辞启唇,声线哑然。 她说的对。 她总是这般理智,清醒,事事拎得清。 也正是这般清醒,有自己的思想和目标,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就像那指尖的流沙,拼了命也握不住。 “你看,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定义,即便叶七来自日月教,于我而言,他值得信任。” “潇儿,我并未诋毁他,只是给你提个醒。” “我知道,多谢。” 叶锦潇微微一笑,难得的心气平和。 二人面对面谈话,就好像一对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但却止步于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潇儿!” 他立即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她回眸:“你要是担心我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大可……”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怎么敢怀疑她? 从前,是他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实际上,她的胸怀比任何人都要坦荡磊落。 “只是太晚了,我陪你一同去。” “你放心,我不是去找叶七。” “我知道,你大抵是想去晋亲王府。” 叶锦潇惊讶。 他怎么知道? 楚聿辞却像得了宝贝一般高兴。 潇儿,看,他还是能猜到她几分心思的。 只要她愿意多给些时间,他必会彻底了解她,往后余生,必不会再让她掉一滴泪。 - 晋亲王府。 夜色安宁,万物沉睡,守夜的嬷嬷靠坐在柱子旁,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 夜风轻拂,谁也没注意到两道身影疾闪而过。 翻窗入内。 只不想刚落地,一道戾气迎面逼来,带着三分肃杀之意,楚聿辞将叶锦潇护在身后,立即抬掌还击。 叶锦潇亦是拔出剑。 想不到世子妃的屋里藏着高手! 她一来就被发现了! 此人不能留! 昏暗的屋子里,她耳尖敏锐的动,迅速识别对方的身形所在,一剑扫去。 唰—— 手腕被一只冰凉的大掌敏锐的捏住。 “小锦儿?” 等等! 叶锦潇正要还击,脑子一懵,这熟悉而骚包的声音…… “君门主?” “是我……唔!” 屋内昏暗,君无姬迅速辨别了来人的身份后,便收了手,却不想楚聿辞一巴掌拍他腰子上,给他‘嘭’的一下干翻在地。 一口血吐了出来: “咳!” 叶锦潇的眼睛稍微适应了昏暗,立即上前,“君门主,没事吧?” “咳咳!” 君无姬内息翻涌,几口血吐得凶,足以见得楚聿辞这一掌是下了十足十狠手的。 他本就体内有毒,功力暂未恢复,哪里受得住这一掌? 楚聿辞立即收手,满脸关切的模样:“君门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实在抱歉,屋里太黑了,本王以为你是贼人,失手误伤,君门主宽宏大量,应该能理解本王吧?” 君无姬一口血差点怄出来。 他没瞧见? 放屁!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内力到达一定的境界,更是能夜里视物,他怎么可能没瞧见他? 叶锦潇赶紧扶起他:“我们以为你是世子妃身边的护卫,刚才情况紧急,又事出突然,君门主,你莫往心里去。” 君无姬听了,登时更气了。 害! 小锦儿还为楚狗说话! 他要是发脾气,不就显得自己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楚聿辞:站直,昂首,挺胸,叉腰,记仇。 可没忘上次中药,他失血过多失去理智,解除危机后,风行第一个告状:‘主子,君门主趁你病,要你命,他踢你腰子!’ 君无姬暗气,又不得不捏紧指尖,吃下这个哑巴亏,脸上扬起一抹温和而狰狞的笑: “聿王无心失手,无妨,本门主自不会计较。” “不过,聿王这眼瞎的毛病,怎么还没治好?” 暗指以前看上柳明月的事。 楚聿辞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冷,眼底迸出三分锐利的杀意。 哪壶不开提哪壶! 若是惹恼潇儿,他要这人狗命! “这屋里黑灯瞎火,君门主一下就识出了潇儿,不愧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相思门门主,一手‘闻香识女人’更是练得炉火纯青。” 楚聿辞皮笑肉不笑: “只怕摸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叶锦潇立即抽回双手。 之前交手时,君无姬捏住了她的手腕,便识出了她的身份。 她听过‘闻香识女人’一术,讲的是男子游走于花丛之间,经验丰厚,无需看见女子的面容,便可从其身上的胭脂香味,猜出其身份。 像君无姬这种花孔雀,身边的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定不会少。 碰过的女人太多,容易染脏病。 可别传染给她。 “胡说!”君无姬捂着腰子,险些气跳脚。 “小锦儿,你莫要听他胡言,我这人向来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干净清白,高岭之花,从不乱搞男女关系,他诽谤我。” “他诽谤我啊!” 他就只摸过小锦儿的手。 那又软又滑的触感,他指尖一碰,便识别出来了。 去他娘的闻香识女人! 毁他名声! “小锦儿,你可信我?”他握住她的手腕,认真的问。 叶锦潇不动声色拂开他的手,并退开一步:“君门主,我自是信你的。” 他:“……” 第297章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君无姬:楚狗卑鄙。 大卑鄙! 拍他腰子还毁他名声,实不可忍! 叶锦潇腹中:君门主与逍遥王交好,逍遥王那风流倜傥、处处留情的性子,二人能玩到一块去,八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腹中如此,脸上挂笑: “君门主怎么会在晋亲王府?” 还是在世子妃屋里。 君无姬冷冷拂袖,修长的指尖摘下窗户缝隙里的一支竹筒,是效用极强的迷烟。 这座碧羽院的人,全都被他迷晕了。 “自然是来给世子妃一点教训的。” 收回迷烟,取出火折子。 轻轻一甩,小火苗跳了出来,微暗的光照亮三人的面庞,也照着昏暗的屋子,只见床榻前,掉了一地的长发。 叶锦潇疾步上前。 近了一看,险些惊住: “嚯——” 好家伙! 世子妃的头发被剃了一半! 原来及腰长的秀发,现在一半是光秃秃的脑袋,一半是乌发浓密,还往头上剃出了两个小圆洞图案,形成了一个……阴阳八卦图。 君无姬转着手中的剃刀,邀功般的昂首:“小锦儿,在下刀法可好?” “……” 好。 好极了。 阴阳八卦,还是个讲究人。 古代女子日日绾发,戴首饰,穿罗裙,头发就跟脸面一样重要。 试想一下,堂堂世子妃顶着半个秃头,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恐怕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楚聿辞一副惊讶的样子,无比夸赞:“不错,君门主果然卑鄙。” 君无姬冷了眸子,笑意不达眼底的回道:“哪里哪里,本门主没别的优点,就是眼神比较好使,要是让聿王来啊,说好剃世子妃的头,怕是要剃到门口的嬷嬷脑袋上去。” 两个字:眼瞎呗。 瞎了你狗眼,还好意思缠着小锦儿? 还不快把人放了! 楚聿辞也不恼,笑意寒蝉道:“君门主过谦了,不愧是鼎鼎有名的花花公子,对付女人的手段更是熟能生巧。” 言外之意:我没接触过几个女人,没经验,不小心被骗了,情有可原。 不像你,身边女人无数。 潇儿嫌脏。 他不一样。 他身子干净。 君无姬打着笑:“聿王殿下这话言重了,小锦儿被欺负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这才使出阴招,给小锦儿出出气。” 楚聿辞也挂着笑:“君门主真心善,如此操心别人的王妃,是不是每年过清明节,还要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 叶锦潇:“……” 拌嘴了。 又拌上了。 二人君子谦谦,翩翩有礼,笑意温和,那模样就像两个好朋友,一边握手言欢,一边捅对方刀子。 她夹在中间…… 叶锦潇摸了摸鼻尖,左右看了两眼,撤开两三步,给他们留出发挥空间,她则去桌案后翻找起来。 世子妃吃的药有问题。 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为何那么爱瑾世子,还要弄掉腹中之子? 她身边的神秘医女又是何人? 叶锦潇仔细的拉开抽屉,翻着书页,动作很轻的寻了起来。 桌案、抽屉、烛台、书柜、梳妆台…… “潇儿,你想找什么?”楚聿辞懒得跟君无姬拌嘴,立即凑到叶锦潇身边。 君无姬也想上前,可他腰子疼。 稍微一动,腰侧便撕扯着痛。 楚狗刚才那一掌,铁定使了十成功力,拿他当杀父仇人一样打。 记仇! 他记下了! “世子妃吃的药不对。”叶锦潇低头,很快就从梳妆台的暗格里,找到一只巴掌大小的锦盒。 打开,里面放满了白色的小药丸。 “这些药看似是调理身体的,实际上另有它用。” 她没有藏掖,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楚聿辞皱眉:“世子妃故意小产?” 她这不是蠢么? 生下晋亲王府的第一个嫡长孙,任何女人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她却亲手拿掉了自己的孩子。 “青阳玉?” 那边,君无姬拿起桌上的杯子,惊讶的挑眉。 叶锦潇扭头看去:“什么?” “小锦儿,这青阳玉是从海底深处捞上来的,此玉需在海底沉浸冲刷数百年,经过岁月的沉淀与洗礼,才可渐渐形成。” “如此珍稀的玉,她竟然拿来当杯子。” 叶锦潇惊讶:“世子妃这么有钱?比我娘还奢侈。” 君无姬说完,很快又皱眉,嫌弃的扔下杯子,像碰到了脏物一般:“什么档次,竟敢跟本门主用一样的杯子。” “……” 叶锦潇捡起来。 杯子小巧,精致,由青阳玉雕制而成,透彻无暇,乃上上之品。 可仔细一看,边沿像是沾着……药味? 她心思一正,立即检查:“世子妃是用这只杯子吃的药!” 杯中的药味,与盒子里的小药丸的气味是一模一样的。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立即追问: “君门主,你也用的是青阳玉杯子?” “是。” 君无姬点头:“半年前,我身中剧毒,不得不以紫檀腹蛇皮入药,并佐着这青阳玉至阴的特性,一并服用,方可压制毒性。” 青阳玉沾了药,效用至阴,可改变药效。 调理身体的药碰了这至阴的青阳玉,两种药性相冲,便会从调理药,变成了压制性的药。 再根据这药丸的配方…… 叶锦潇忽然抬头: “世子妃暗中服用的这盒药丸是……压制情欲的。” “什么?!” 此话一出,楚聿辞与君无姬皆惊讶。 压制情欲? “小锦儿,我倒是知道媚药催情,可天底下还有压制情欲的药?”君无姬讶异。 “世子妃好端端的,没中媚药,吃这种药做什么?” 楚聿辞皱眉:“中媚药者,若是能吃这种药,再配上青阳玉杯子,便可解除媚药,可世子妃日日服用它,总不可能天天中媚药吧?” 这说不通。 也不合理。 “我也很意外,可根据君门主的说法,以及这药丸的配方,它的效用确实是压制情欲的。”叶锦潇沉声道。 “不可能。” 楚聿辞沉声:“世子妃深爱瑾世子,自小产后,日日喝药调理身子,只想尽快再怀上孩子,怎么可能吃这种药?” 叶锦潇也不解。 她走到床边,给世子妃诊了下脉,没发现什么端倪。 “看来,只有寻到开药之人,才能解开谜团。” “那个医女?” “对。” “本王问过眼线,世子妃身边并无什么医女,她的药也是晋亲王府的管家去正规的医馆抓的。” 叶锦潇抬头:“陆春静说,这个医女身份神秘,藏的极好,就连瑾世子都没见过她,我猜,世子妃很重视她,并有大用。” 只要找到此人,便不难揪出世子妃的秘密。 “我去找!”君无姬立即抬手。 “小锦儿放心,我回去便吩咐部下,十二时辰内,必出结果。” 楚聿辞寒了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有关此医女的事,本王会查,不劳君门主操心。” 君无姬:“多一个人多份力。”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本王的王妃,还轮不到别人插手!” 君无姬笑着摆手,模样十分和善:“不客气不客气,聿王殿下不用谢。” “……” 这人听不懂好赖话? 第298章 他不过是肖想他的媳妇而已 叶锦潇又夹在了二人中间,你一句,他一句,仿佛有无形的泡沫星子溅到脸颊上。 她心下已经有了考量,身形利落的翻窗而出。 “时候不早了,二位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潇儿!” “小锦儿!” 二人对视一眼,又冷冷的移开眸子。 谁要与他谈闲话? 楚聿辞身形一提,便矫健的翻出了窗。 君无姬腰疼,有些吃力,那揉着腰跟在后面的模样,像得了肾亏,恨不得将楚聿辞的后脑勺盯出一个洞。 出府路上。 借着夜色作掩,三人身形轻快,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小锦儿……” 只是,他刚想上前,便被楚聿辞卡在中间,将他隔绝在后。 君无姬暗气。 忽然,眸光微转,扶着腰一声低吟:“嘶——” 叶锦潇回头,只见君无姬撑着墙面,缓缓滑蹲在地上,模样看似极其痛苦。 “君门主?” “小锦儿莫要管我,是我武功不济,跟不上你们的步伐,我在此休息半个时辰就好了。”他苍白着薄唇,微喘的声音很轻。 叶锦潇怎么可能扔下他? 他为她而来,又被楚聿辞打伤。 “我给你看看。”她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脉。 君无姬身子踉跄,便不胜虚弱的往叶锦潇身上靠,“咳……小锦儿,许是聿王方才打我一掌,令我体内毒发……咳咳。” 他在她耳侧,声音又低又轻: “明日,我在雅苑等你,你来为我解毒可好?” “你已经好久没管我了……” 一双狭长的桃花眸布着幽怨之色,像极了被抛弃的、不受宠的怨妇。 再这么怨下去,就要变成怨鬼了。 叶锦潇道:“君门主,我不是不管你,换血解毒的法子有疗程和时间,我是掐算着来的。” 大概再过两个月,他的毒便能彻底解除。 “你若实在难受的紧,明日我得空便来寻你。” “好。” 他眸色暗亮,薄唇弯弯的扬了起来,挑衅般的扫了眼旁边的楚聿辞,用那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小锦儿,我仇家很多,你可一定要保守秘密。”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再让第三人知晓。”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前面的话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后面的话扯起嗓子,成功令楚聿辞黑了脸,手掌捏得咔咔响。 秘密! 又是秘密! 媳妇当着自己的面,跟别的男人说秘密,就好比一顶帽子扣头上。 绿到发光。 这只花孔雀分明就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叶锦潇颔首:“我自不会多嘴。” 保护病人隐私,尊重病人意愿,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小锦儿真好。”君无姬感动得很,“想不到小锦儿竟愿意为了我一言九鼎、一诺千金,保守秘密,言出必行,尊重爱护,来日若有机会,本门主也定为小锦儿万死不辞,肝脑涂地!” 那郑重大义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之间的‘秘密’,是过命的交情。 实际上,就是大夫与患者的事。 叶锦潇习惯了他这招摇过市的性格,哼了一声便抓紧离开晋亲王府。 君无姬缓缓挺直腰板,唇角上扬着弧度,斜了眼边上的楚聿辞。 “哎呀,小锦儿对我真好。” “小锦儿真温柔。” 他开怀,敞着笑,跟了上去。 楚聿辞周身极冷,仿佛坠入冰窖,冒着潺潺的寒意,唇角冷扯着。 秘密? 呵! 好,好得很。 他拂袖,冷冷的跟在后方,循着夜色潜伏到晋亲王府的外墙处,叶锦潇身子一翻,倒是轻松的翻了出去。 他内力一提,自不在话下。 回头瞥了眼腰子不太得劲的君无姬,忽然掀起一掌,裹着苍劲的掌风,扫向院中的大树。 唰啦! 树枝狠狠颤动,枝叶掉了一地。 “谁!” 如此之大的动静,引起了守夜侍卫的注意,他们立即提着剑,火速奔来: “谁在那边!” “快!” “抓住贼人!” 君无姬抬头,看向高墙上的男人:“你……” “君门主武功高强,该不会连这堵小小的墙都翻不过来吧?” 楚聿辞薄唇一掀,便矫健落地,出了晋亲王府。 侍卫们火速奔来,朝着君无姬围去,他手掌一捏,捶在墙上。 “楚狗!” 卑鄙至极。 他不过是肖想他的媳妇而已。 仅此而已! 难道喜欢别人的媳妇也有错吗? 他这辈子杀人越货、敛财,相思门生意做尽,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垂涎别人的媳妇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善良的事。 - 离开晋亲王府,夜色已沉,一个打更人正好路过,叶锦潇为了避嫌,窜进了对面街道。 咚——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 咚! 戴着厚帽子的打更人走过,叶锦潇这才从暗处走出,楚聿辞在身侧,却不见君无姬。 “君门主许是身体不适,先行回了,这么晚了,他总不能跟我们回聿王府。”楚聿辞面不改色的说道。 也是。 叶锦潇会意,“回吧。” “好。” 他喜欢从她嘴里听到‘回’这个字,仿佛他们紧紧的拴在一起,密不可分。 回他们的家。 回同一个地方。 他们在一起。 虽不知君无姬跟潇儿说了什么秘密,但八成不是什么好话,摆明了故意气他。 他不好奇。 一点都不好奇。 楚聿辞走了几步,剑眉又隐隐的捏了起来。 君无姬靠近潇儿,必不安好心,万一他背着他、跟潇儿说他的坏话,想挖墙脚……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快行追了两步,开口想问叶锦潇,可即便问了,潇儿势必不会告诉他。 潇儿为君无姬保守秘密,若真膈应了自己,岂不让君无姬得逞了? 他不好奇。 楚聿辞压下嘴边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什么可好奇的?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可若是君无姬暗里使坏…… 叶锦潇走在前面,忙了一夜,准备早些回去休息,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男人那丰富的脸色变化,却突然听到‘嘭’一声。 “唔!” 回头一看。 只见楚聿辞绊在了台阶上,摔了个腿曲折,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 他摔跤了…… 摔了好大一跤…… 堂堂聿王,二十多岁的大男人,走着走着路,没下雪、也没下雨结冰的,就摔了个板正,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 四目相对。 她站着,他跪着,视线对上时,空气有一瞬的沉默。 漫长、微妙,而尴尬的沉默…… 楚聿辞想‘秘密’想的太认真,腹中又憋着暗气,一个不慎就摔了,正好磕跪在叶锦潇身后,矮了她半截身体。 走着走着就跪下了。 叶锦潇:“……” 这就挺尴尬的。 要不装作没看见? 漫长的空气静默后,二人异口同声: “你……” “我……” “……” 这真尴尬。 叶锦潇正着脸色,忍着笑,立即伸手搀他,打算带过这个话题,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刚将人扶起,楚聿辞膝盖吃痛,瘫软的往前曲折,身体高大的重量登时倾覆在叶锦潇身上。 嘭—— 一个天旋地转。 她尾椎骨一痛,就被楚聿辞压倒在地,男人身上那满是薄凉的气息扑入鼻腔,带着侵略性的、瞬间占满所有思绪。 鼻尖抵在她的鼻尖。 呼吸交织,二人近在咫尺。 第299章 潇儿真温柔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眼底的星光映入他的眸中,倒映出璀璨与冲动,令他神色一怔,几乎移不开眼。 第一次离她这么近。 那鸦羽般的睫毛挺翘着,根根浓密卷曲,路边的烛光撒来,昏黄橘暖的映在她的眼角,那柔和的眉间,像极了黄昏日落时的暖。 呼吸交织在一起,就像牵扯出银丝,无形缱绻。 楚聿辞深了目光,痴痴的看着她,喉结隐晦的滚动……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只需稍稍压下些身子,便可碰到那温软的唇。 他痴迷,甚至想,疯狂的想,却不敢…… 叶锦潇被这一摔,磕到了后脑勺,有些愣住了,可反应过来,柳眉登时捏了起来。 她不喜欢任何侵略性的气息。 就好像被强行闯入了私人领地,遭到了冒犯。 “啊——” 二人之间的气氛正凝固微妙时,街道那边,传来一道惨叫声,令二人下意识扭头看去。 那边。 一个锦袍男人正一手牵着一个女人,疯狂的哄: “青青,你听我解释……” 啪! 女人一个耳光,乃是行走江湖的侠女,握着剑,手劲儿干脆利落:“他妈的,姑奶奶叫向瑞梓!” 一巴掌甩完,拔腿就走。 锦袍男人捂着脸,赶紧哄另一个:“彤彤对不起,你今天穿上衣服,我差点没认出你……啊!” 又一个响亮的巴掌。 “呵,找你的青青去吧!” 另一个女人冷笑一声,双手环着胳膊冷冷离去。 男人捂着两边脸上的巴掌印,苦苦的在后面追:“瑞瑞,瑞瑞等等我!我是真的爱你……彤彤,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 这一幕映入叶锦潇、楚聿辞眼中,沉默声忽然震耳欲聋。 只因那个锦袍男人不是别人,而是逍遥王…… “你四哥……” “四哥他……” 二人异口同声,视线对上时,他的心狠狠一跳,悸动传遍四肢百骸,几乎酥软的想死在她身上。 可,终是理智占了上风。 楚聿辞压下眼底的暗涌,小心的撑起身体,“四哥他就好这口。” 扶起她。 “潇儿,可有摔到哪里?方才是我没站住,是我不好。” 叶锦潇见他眼中坦荡,虽然刚才的冒犯令她有些许不悦,可他并非无意,她也没有往心里去,明目坦荡的摇了摇头,笑道: “没事。” 她底子硬,耐摔耐抗耐揍。 “那……我们赶紧回去?四哥好面子,可别让他看见我俩。” 刚才的画面,就当没看见。 要是撞上了,指不定给四哥尴尬的要跟他断绝往来。 叶锦潇:“……” 哐哐几巴掌甩脸上,说实话一点都不冤,像逍遥王这种流连花丛的人,跟君无姬只怕差不到哪去。 怪不得楚聿辞说君无姬闻香识女人。 原来是有讲究的。 “潇儿,我们从这边绕路。” “好。” - 次日早。 晋亲王府的碧羽院内,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 “啊啊!!” 梳妆台的铜镜里,倒映着的是一颗半秃的脑袋,左边的秀发乌黑如墨,长至腰间,右边却光秃秃的像颗卤蛋,亮到发光,吓得世子妃险些背过气去。 嬷嬷和婢女急忙跑进来,也是吓得尖叫: “啊!” 天啊! 世子妃的头发…… 怎么会这样! 她的头发!! 世子妃抱头尖叫,不敢置信的推倒梳妆台,掀翻桌子与铜镜:“不!不!” 她滋养了十多年的秀发! 堂堂世子妃,怎么能顶着如此丑陋的面貌,出现在公众面前?岂不是要成为全帝都城的笑话? 一定是叶锦潇。 一定是她做的! 这个贱人! 她要杀了她!! 叶锦潇! 聿王府。 冷院内,风轻拂,院内的早春白玉梨随着微风轻晃着枝头,那朵朵白嫩的小花苞摇曳着,散发着淡淡的香。 一道矜贵的墨影立在梨树下,修剪着枝头。 叶锦潇醒来起床,视线跳过窗外,见此一幕。 嫩白的白玉梨树下,花苞簇簇锦绣,男人一袭墨袍,身姿颀长,容颜俊朗非凡,几片绿叶落在肩头,安静的像一幅画。 很养眼。 几个婢女远远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说着什么,不时羞红了脸。 叶锦潇穿好衣服,将窗户撑开些。 “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晃什么?” 楚聿辞闻声,放下手中的铜制大剪子,“潇儿醒了。” 立即招手,叫来婢女,手里的活儿转交给婢女后,理了理身上的晨霜,这才整齐利落的出现在……窗外。 二人隔着一扇窗。 她在屋里,他在窗下。 “用了早饭,我们去晋亲王府。” 叶锦潇撑了撑下巴,“怎么说?” 楚聿辞深笑似献宝:“昨夜离开时,我留了一手,往世子妃身上撒了点东西,会令她皮肤发红,奇痒无比,一般的大夫都医不好。” “风行在那蹲守了一夜,今日一早便传回消息,一个神秘女子,疑似你要找的那个医女,进晋亲王府了,八成是去给世子妃治病的。” 说完,他仰着头,眸子暗亮,像是在等待夸奖。 君无姬想讨好潇儿,门都没有。 潇儿想找的人,他早就安排妥当了。 叶锦潇挑眉,“可以。” 简短的两个字,不知是在夸他的行动能力可以,还是答应可以一起去晋亲王府,楚聿辞自动理解为前者。 他瞬时就像插上了翅膀一般,膨胀的像一只热气球,几乎要飘起来。 潇儿夸他了! 潇儿真好。 潇儿真温柔。 说动就动,叶锦潇执行能力强,迅速吃了早饭,便跟楚聿辞一同抵达晋亲王府外的一条暗巷。 “主子,王妃。”风行一直蹲守在此。 楚聿辞走来:“如何?” 风行探头,暗巷的位置,正好能够盯住晋亲王府的正门,既隐秘也方便。 “一个时辰前,那医女挎着篮子,扮作采购婢女的模样进了府,到现在还没出来。” 叶锦潇会意,便往那边盯了起来。 这一守,便是半个时辰。 期间晋亲王去上朝,瑾世子外出,两个侍卫交值换班,不少人出入,终于,一个婢女走出来时,风行一眼便盯住了。 “是她!” 就是此人! 那女子穿着普通,微低着头,臂弯里挎着一只竹篮,简朴的模样不会引起他人过多注意。 她迈下台阶,左右扫了一眼后,便低下头朝着一个方向速速离去。 叶锦潇抬眸,跟楚聿辞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二人心照不宣,不约而同的提步跟去。 风行拔腿,就要跟在二人屁股后面。 楚聿辞忽的回头,冷不丁的剜了他一眼,惊得他双脚如触电一般,赶紧缩了回去。 怎么了怎么了? 他犯什么错了? 好端端的,主子瞪他干什么? 第300章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理不直、气也壮的? 帝都城上,繁华熙攘。 婢女挎着篮子,低着头,穿行在人群间,脚步匆匆的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她走的极快。 后方,叶锦潇与楚聿辞正暗中跟着。 穿过热闹的街道,走向较偏的位置,行人渐少,那‘婢女’敏锐的觉察到什么,忽的回头看去。 身后,一片空荡,只有零星的几个百姓路过。 她眯起眸子,犀利的扫了一圈,忽然左拐进了小巷。 钻入深巷,再迅速右转,借着巷内的狭小与杂乱,在市井之间快速穿梭,没几下便藏匿身形。 再现身时,已经从数米开外的另一处暗巷钻出。 再回头,身后已无可疑踪迹。 想跟踪她? 呵。 倒还嫩了点! 她扯唇讥笑,扔下作伪装的竹篮,迅速的几个翻身,便身形矫健的跃进一座僻静无人的四合院。 推门进屋。 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走向内室,一道声音却忽然在背后响起: “原来藏在这里。” 她脊背一僵,警惕的立即回头,只见一对俊朗清冷的男女出现在院外。 聿王! 聿王妃! “你们……” 不是被她甩掉了吗? 竟然跟来了! 叶锦潇扫了眼周围:“这座四合院藏在平民区内,周围全是屋子和巷子,又深又乱,小路纵横复杂,要不是跟着你来,一般人还真找不到。” 藏的真好。 她倒是好奇,此人乃世子妃手下的医女,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在晋亲王府当差,反而要藏起来。 阿奴捏紧杯子。 主子跟聿王妃势如水火,此时聿王妃寻上门来,定来者不善。 “不知二位前来,有何要事?”她走出来,将门关上。 叶锦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看来你认识我们。” “这么冷的天,来都来了,不请我们进屋坐坐?” 还把门关上了。 有趣。 阿奴神色如常:“寒舍简陋,恐怠慢了二位,聿王妃有话不如直说。” “没什么事,就想进屋坐坐,跟你交个朋友。” 叶锦潇随和一笑,提步便迈上台阶。 阿奴的手臂突然伸出:“站住!” “我与聿王妃素不相识,这里不欢迎你!” “我若偏要进去呢?” “聿王妃如此无礼,那便休怪阿奴不客气!”厉声落下,她手心一翻,便要推开叶锦潇。 亦是刹那,楚聿辞眸子一眯,按住袖中的软剑,疾扫而来。 唰! 软剑如毒蛇吐信般甩了出去,凌厉而锋锐,直击阿奴的手腕,叫她连叶锦潇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摸着。 阿奴险险的收回手,倒退两步: “聿王殿下!” “堂堂皇子,天潢贵胄,你们这是要强闯民宅吗!” 楚聿辞点头,一脸正派:“对。” “那又怎么样?” 阿奴猛地噎住:“……” 这!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理不直、气也壮的? 摆明了就是在欺她。 好,好。 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谦让了! 叶锦潇拔腿就想推门进屋,只见阿奴突然拔出袖中的弯刀,朝她迎面刺去。 “潇儿!” 楚聿辞扬剑挥去,拦截阿奴,低声道: “此人交给我,你去做你的。” “好。”叶锦潇点头,直接踢开屋门。 嘭! “站住!” 阿奴神色一紧,想要阻止,可楚聿辞缠了上来,男人常年征战沙场,武功极高,她根本无招架之力。 两扇木门敞开,迎面扑来的竟是一股腐烂的腥臭味。 就好像死掉的烂鱼烂虾,在缸子里密封半个月,再突然揭开盖子,那种呛鼻的恶臭味,熏得叶锦潇险些晕倒。 阿奴趁势攻来。 掷出的弯刀在半空中钏钏的盘了七八个圈,凌厉的直击叶锦潇后背心。 啪! 银芒乍现锋寒,软剑扫落弯刀。 楚聿辞踩住弯刀,扫了眼上面雕刻的诡异纹路,“南渊国人擅长用剑,你却使得一手漂亮的弯刀。” “你不是南渊国的人。” 阿奴眸中迸现杀意,五指一抓,长长的指甲如刀片般,攻向楚聿辞。 知道她秘密的人,都得死! 门口。 叶锦潇缓了过来,强忍着那股浓烈的腥臭,进了屋,奔至内室,只见一张血淋漓的长桌上,扔着几具婴儿尸体。 婴儿不超过三个月,却被开膛剖腹,彻底腐烂,散发着浓烈的恶臭味。 旁边的陶瓷器皿里,装满红色的血液,培育着的几只虫子在尸体与血液的滋养中,被喂得又肥又胖,正蠕动着一节节的躯体,蚕食着尸体…… 呕! 叶锦潇控制不住的弯腰吐了。 好血腥可怖的画面! 好歹毒的女子! 怪不得这个阿奴不准他们进屋,也不敢在晋亲王府光明正大的当差,原来她竟用婴儿性命,弄一些邪恶残忍的东西! 这五个婴儿才出生不久,就被…… 叶锦潇攥紧手掌,眼底溢出无法遏制的怒火,看向院中纠缠的二人,拔了剑便疾步而去: “你这妖女!” 还不快就地伏诛! 阿奴一掌拍开聿王,怒声在喉咙里嘶哑:“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东西!” 一个都别想跑。 全都给她死在这里! 这二人来得正好。 全都给她死! 看着夫妻二人持剑朝她刺来的动作,她站在原地,突然站开双臂,双方即将碰近时,她诡异的狞笑一声,抖着袖袍拂去。 唰—— 黑影一闪,几条黑色的虫子掷飞而去。 “潇儿!” 楚聿辞神色一紧,拂袖扫落虫子,另一只手抓住叶锦潇的腕子,将人护在身后。 只是,却有一条落网之鱼落在了肩头。 正要伸手拍落,那虫子竟盘口无比锋利,瞬间穿破了锦袍,刺进皮肤内。 “不好!” 叶锦潇神色大变,抓住他的衣服立即扒开,可来不及了,只见那虫子咬破皮肤,迅速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哈哈!哈哈哈!” 阿奴邪恶的狞笑着: “来了不该来的地方,那便把命留下,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楚聿辞握着剑就要上前,高大的身体却狠狠一颤,薄唇控制不住的嗡动,身体似撕裂一般剧痛,几乎要炸裂。 “你这妖女,将解药拿来!” 叶锦潇冷喝一声,提剑便冲了上去。 阿奴立即还击,本以为养在深闺的聿王妃除了性格冲些,没别的可取之处了,却不想竟有如此深厚的武功底子。 那剑法扬得犀利而逼仄,竟丝毫不亚于聿王! 她险险的撑了几招,竟没有招架之力,一个不慎便被刺穿肩胛。 “唔!” 叶锦潇冷着眸子,抓着剑往前冲去,直接将人订穿在墙上! “他要是有个好歹,你也休想活!” “噗!” 阿奴一口血吐了出来,直接用双手抓住锋利的剑刃,咬紧血红的牙关用力的扭动:“啊!!” 啪啦! 双手血肉四溅,竟直接折断了剑。 握着断剑,狠狠的刺向叶锦潇。 第301章 如果楚聿辞真的死了…… 嘭!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墨影乍然逼近,一掌雄厚的内力拍中阿奴胸口,直接将她拍飞出去七八米。 又是一口血吐出。 阿奴捂着剧痛的心口,不敢过多停留,立即逃离。 叶锦潇正要追,只见楚聿辞的身体狠狠一晃,踉跄的单膝跪地,倒了下去。 “楚聿辞!” 她扔掉断剑,急忙扶住他的手臂,险些被他沉重的身体拖摔在地上。 “潇、潇儿……” 他脸色惨白,如死人一般没有丝毫血色,浑身的体温犹如坠入冰窖,却紧紧的抓住她的腕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你……没、没事便好……” 嘭—— “楚聿辞!” 他头脑一栽,便晕厥的倒进叶锦潇怀里,彻底失去意识。 他的脉搏好乱。 又轻又乱。 脉象越乱,身体状况越糟糕,那条虫子竟在他的体内四处乱窜,若是钻入重要器官,脑中、或者心脏,极有可能危及性命。 叶锦潇顾不得追那女人了,立即将他摊平了放在地上,扒开他的衣服,取出手镯内的器具,扫到那条虫子的位置。 可…… 却取不出来。 虫子十分活跃,在体内灵巧的乱钻,根本捉不住它。 是蛊虫! 当初在疫区时,她曾与那北燕太子交过手,那北燕太子也会使蛊,给楚聿辞下了蛊。 只有下蛊之人,才能解蛊。 她精通西医中医,却没有蛊术方面的造诣,不敢贸然动手,立即跑进屋里,忍着血腥与恶臭味,翻找起来。 屋内。 十分血腥。 那些器皿里培养着十几条虫子,蠕动而可怖,长着盘口,盘口里布满细密尖锐的獠牙。 若是一旦接触到,必会被其咬破皮肤,钻进体内。 明明是一条小小的虫子,一脚就能踩死,那长相却如洪水猛兽般骇人。 叶锦潇不敢轻易触碰,快速找了一圈,没找到与解蛊有关的东西,眼看楚聿辞浑身冰凉,冷得手脚苍白,状况急剧糟糕,不得不先背起他,回聿王府。 “来人!” 风行一直守在巷外。 听闻呼声,急忙赶去,见状不对:“主子!” “他中蛊了。” 叶锦潇迅速道,“先带他回府,此事莫要声张,你去找一些民间赤脚大夫。” 正经的医术,一般都是传统的。 像一些隐于市的赤脚大夫,懂得偏方,见多识广,他们或许有解蛊的方子。 风行急到不行,急忙背起主子,往聿王府奔。 “主子,主子您挺住!” “之前属下要跟着您,您还不让,这下好了,出大事了吧,您要是有个好歹,属下这个月的月钱还没领呢!” “……” 回到聿王府。 放下楚聿辞后,风行赶紧出去找大夫。 床榻上。 男人的身子刚沾到床,便下意识朝着被窝里钻,白到发紫的薄唇颤动着,身体哆嗦着: “冷……” 叶锦潇握住他的手,就像握到了冰块似的,冷得不正常。 “来人,将屋里的炭火烧起来,烧得越旺越好!” 她立即跑到柜子前,抱了好几床被子,紧紧的盖在楚聿辞身上。 “冷……嗯……” 他身体蜷成一团,拼命地哆嗦着,好像要散去身上的最后一丝体温。 叶锦潇握住他冰凉的手,再这样冻下去,人虽然还有一口气在,可身体的各个器官受不住,迟早会出问题。 “吩咐厨房,备热水!” “越热越好!快!” 一声令下,浴桶抬来,刚烧开的水正滚烫着,冒着浓浓的热气,飞速在屏风上凝结出大颗大颗的水珠子。 叶锦潇快速扒掉他的外衣,就着99°的沸水,把冻成冰条一样的楚聿辞扔进去。 冰与火碰撞,二人之间快速融合,短短几个呼吸间,便起到了肉眼可见的效果。 他的体温回升了。 那冻到发紫的薄唇逐渐恢复了丁点血色,瘫软的身体逐渐滑入水中。 浸水之前,叶锦潇伸出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架起了两条手臂,让他悬靠在浴桶上,浸泡的同时也不至于溺死。 看着楚聿辞的脸色逐渐好转,叶锦潇也暗松了一口气。 他要是死了…… 脑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时,连她自己都怔了一下。 如果楚聿辞真的死了…… 不禁想起当时,楚聿辞护住她的画面,她皱起眉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楚聿辞至少不能因她而死。 宁愿欠钱,也不愿欠人情。 天底下最难还的人情债,便是命。 看着楚聿辞昏迷的模样,头颅无力的搭在一侧,正好靠在她怀里,那紧锁着眉头、脸色苍白的模样,竟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母妃……” 那薄唇内,忽然溢出什么声音。 她没听清。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母妃……别走……” 叶锦潇微顿。 听闻聿王自幼丧母,是被奶娘带大的,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恐怕还没有记忆,生母便离世了。 至于是怎么死的,她并未听闻过。 可他却紧紧的抓着她,那迫切的模样,仿佛不抓紧、就会被扔下抛弃,不知在梦魇里遭遇着什么,竟苦苦的哀求着,眼角溢出一滴泪: “母妃……” 她怔色。 滚烫的泪滴在她的手背上,有些灼烧。 “王妃!” 正好这时,院外,风行人未到,声先至: “王妃,赤脚大夫找来了!” 叶锦潇闻声,收起思绪,指腹快速的抹去他那湿红眼角,扬声道:“过来帮忙。” “是!” 回到床上,楚聿辞的体征稍显平稳。 赤脚大夫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半瞎男人,他拄着根拐杖,一双灰蒙浑浊的眼睛几乎看不清东西,懂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平日里靠着一些偏方医人过活。 他撑着拐杖,绊了几步才到床前。 指甲发黑的枯瘦双手摸了出去。 叶锦潇扬手,拿起楚聿辞的手臂,放在瞎男人手下,瞎男人这才认真的诊起脉来。 只是很快,他便皱起眉头。 又仔细的摸了摸: “嘶……” “这位贵人恐怕不是简单的生病。” 风行神色一喜,就要开口,叶锦潇扫了他一眼,目光暗示着压了压,方道:“还请老先生想想法子,若能医好,定有重谢。” 瞎男人一直摸着楚聿辞的脉搏,有些发白的眉毛皱了起来: “他的身体里,有一条很阴邪的虫子。” “这虫子以血肉为食,以人体为生存的器皿,会啃噬人的内脏,使人内里败坏,油尽灯枯而亡。” 是蛊虫。 他认出来了。 “蛊术是巫族一脉所擅长的东西,但几百年前,由于巫族利用蛊虫,行尽伤天害理之事,为世人所不容,早已下令被驱逐绞杀。” “如今存活于世的巫族余孽,皆隐世而居,不敢轻易现身。” “他体内的这条蛊虫十分狠戾,是极其邪恶的虫子,我可以给你一个方子,护住他的心脉,至于想要解蛊,还需找到下蛊之人。” 叶锦潇拧眉。 想不到世子妃手下的医女,竟然是巫族之人。 “有劳老先生。” 招来婢女,带瞎男人下去抓药,并领取报酬。 风行立即上前:“王妃,这该怎么办?那医女是世子妃的人,世子妃肯定不会救主子。” 第302章 主子升天,王妃改嫁 话音刚落,门外,管家走来: “王妃,宫中宴帖。” 他双手捧着一本银金色的烫花帖子,精致漂亮,“明晚小年宴,在宫内举办,届时邀您与王爷一同赴宴。” 过完小年,再有七天便是大年。 这个节骨眼上,却出了这事。 叶锦潇示意风行收下宴帖,“知道了,退下吧。” 风行待管家走了,这才关上门。 “王妃,这……” “莫急。” 还有两天时间。 “府里的消息先压着,不要声张。” 如果小年宴楚聿辞缺席,他出事的消息势必扬得众人皆知,若是能将世子妃拉出来,倒好,可问题是那名叫阿奴的女子已逃,无凭无据。 叶锦潇轻摩挲着指腹,沉思着什么。 阿奴跑了,但根据调查,此人在世子妃手底下至少五年。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找到此人,便能解楚聿辞体内的蛊。 这时,院外,叶一大步走来,他神色慎重的模样,像是有事禀报,叶锦潇会意,回头吩咐风行: “你守着他,按时服药,有什么事再叫我。” 走了两步,“对了,得空你差人查一下,巫族是怎么回事。” 话落,示意叶一到外面说话。 “王妃!” 风行突然唤住她。 她回头。 只见风行坐在床前,守着昏迷虚弱的楚聿辞,满脸希冀、渴望的望着她,小心翼翼的问:“王妃,您不会丢下我跟主子不管吧?” 那眼睛巴巴的样子,像条可怜的小狗。 “……” 她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 白了他一眼,出去了。 风行的脸一下就垮了下去,差点没哭。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走了? 主子要是升天了,王妃是不是就能收拾包袱、欢欢喜喜的改嫁了? 哦不——可怜的主子啊! 主子,您造孽啊! 您当年怎么就瞎了眼,看上柳明月了? - 这边。 叶锦潇走出主院,捞了捞空空的手掌,这才发觉自己的剑已经被阿奴折断了,但她也受了重伤。 这把剑的寿命还没到半个月。 “小姐,眼线来报,世子妃上了马车,朝着太傅府去了,看架势气势冲冲,恐怕没什么好事。”叶一急报。 叶锦潇眯眼:“哦?” 被剃了个秃头,又想去找谢暖烟出气。 还想梅开二度? “她走的是哪条路,立即带我去。” “是!” 街上。 晋亲王府的马车驶过,来往的行人朝两边散开避让,车帘上挂着贵府的标识,象征着车内之人的身份尊贵。 人群熙攘的大街上,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往那马车前一迈。 “吁!” 车夫赶紧牵住马,“你这女子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吗?连晋亲王府的马车都敢……” “我有几句话,要跟世子妃说。” 女子的目光跃过车夫,直接看向那华贵的车帘。 车内。 裴诗懿立即听出了叶锦潇的嗓音,眼底怒容闪过,指甲捏进掌心,杀意凛然。 这贱人竟还敢找上来! 车夫皱眉:“有什么话?” “私密话,我得进马车跟她说。” “大胆!你……” “带她进来!” 车夫不识叶锦潇身份,以为是寻常女子,正要训斥,听到主子的命令,不敢忤逆,稳稳的停好马车,却是坐在那里,故意不去搬脚蹬。 这么高的马车,看她怎么上。 然后便见女子轻盈一跃,轻松钻进马车。 “……” 车内。 两个女子撞面的刹那,好比冰与火的撞击,空间狭小的马车仿佛展开了一片巨大的战场,眼神的交汇,便是无形的厮杀。 “叶!锦!潇!” 还敢来! 裴诗懿咬牙狞笑,三个字是从齿缝内咬碎出来的。 此时,她罗裙华贵,仪容温雅,梳着漂亮的发髻,却只插着两根简单的簪子,没有过多的戴其他首饰。 没有秃头? 叶锦潇看着她,笑了一声:“世子妃,两天不见,又变漂亮了。” 特别是这头假发。 是怕戴多了首饰,压垮了假发吧? 裴诗懿双目猩红,仅说了一句话,她便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般,彻底炸了。 “你这个贱妇!” 车内只有她们二人,她没有伪装,直接一巴掌甩向叶锦潇的脸。 “你竟敢毁我秀发……啊!” 啪! 无比响亮的一巴掌。 只见叶锦潇捏住裴诗懿的手腕,压在窗框上,还了她一记耳光。 “出身世家,嘴巴却这么脏,难道小时候没有嬷嬷为你启蒙、教你礼仪?” “你——” 裴诗懿歪着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耳朵嗡嗡的发鸣,“你……你敢打我?” 她外祖是当朝镇国大将军。 她父亲是当朝宁忠伯爵。 她是晋亲王府的世子妃。 如此尊贵的身份,这个女人竟敢甩她耳光? 反应过来,怒到目眦欲裂,另一只手扬了起来,愤怒的扇了过去,“叶锦潇!你竟敢打我!” “啊!”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 叶锦潇抓住她的双手,细心的为她将两边脸上的巴掌印补对称。 “这一巴掌,是为我娘打的。” 谢暖烟养尊处优一辈子,虽然那叶家人在眼皮子底下,偶尔糟心,但她贵女出身,从没受过被人呼耳光的大辱。 “还想去找我娘的麻烦,你当我死了!” 啪! “你当我叶家无人!” 啪! “世子妃,你很喜欢甩耳光么?” “不如让你吃个够!” 扬起手来,便是七八个耳光下去,扇得裴诗懿脑袋发懵,只觉得那抓住双手的桎梏冰冷有力,她竟挣不脱。 十几个耳光下来,打得她惨叫如狗,满脸血痕的趴在软垫坐案上,泪水直落。 “叶锦潇……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裴诗懿愤怒的尖叫,腥红着双眼就要扑向叶锦潇,叶锦潇却悠然的从袖中取出一支玻璃细管。 修长的指尖弹了下容管,里面正是几条正在蠕动的虫子。 “啧,之前顺手抓了几条蛊虫,不知道有什么用呢?” 裴诗懿浑身一僵。 蛊虫! 猛地意识到什么,急忙捂着脸,抓着胳膊,拉起衣袖,浑身上下的到处翻。 突见腹部一条黑色的虫子快速钻过。 倏地剧痛。 “啊——” 她面色陡然大变,扶着车壁惨叫出声。 “你怎么会有蛊虫?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你……” 叶锦潇勾唇:“世子妃,人在做,天在看,我手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你心里难道没数?” “你!你……” 好痛! 她的肚子! 这个贱人不仅毁掉了她的秀发,还对她用如此阴邪之物! “叶锦潇,你这个毒妇,我要你付出代价!” 裴诗懿怒吼一声,正要扑上前时,马车却突然天旋地转,叶锦潇猝不及防的朝前扑去,及时反应过来,抓住车门框,只被甩出去半米多。 “唔!” 嘭! 马车翻了! 裴诗懿滚出去四五米。 百姓们吓得四下扩散,看着这突发的一幕。 好端端的,马车怎么会翻倒? 叶锦潇有武功底子傍身,倒是没有伤到分毫,狐疑的左右扫视一眼,顿时瞧见对面铺子的二楼凭栏处,君无姬正慵懒的靠在那里,笑眯眯的招了下手,冲她打招呼: “嗨~小锦儿~” 该不会是他故意掀翻的吧? 这人真是…… “啊!!” 叶锦潇正要骂他两句,突然听到一声撕破喉咙的尖叫,只见不远处的裴诗懿在巨大惯性的甩动之下,脑袋上的假发震落在地,秃秃的半个光头露出来。 瞬时,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天啊!” “快看!这不是晋亲王府的马车吗?晋亲王府的世子妃,竟然是个光头!” “还是个阴阳头,怪讲究的,她难道是在修炼什么邪功吗?” 第303章 小锦儿,不是说好今天来找我嘛 裴诗懿摔得浑身疼痛,脸上亦是火辣辣的巴掌红,还没缓过来,便觉得头顶上凉嗖嗖的…… 抬头一看,见周围大几十人指着她呲牙大笑,急忙捂住脑袋。 她的假发…… “我的头发!别看!滚,滚开!” “哈哈哈,真是个秃子!” “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哪家贵千金没有头发的,不过她怎么剃一半、留一半?” “噗嗤——真滑稽哈哈哈!” 百姓们捧腹大笑。 那半边脑袋秃到发亮,半边脑袋秀发浓密,要秃不秃的样子就跟看台上的戏子一样,逗得他们笑出眼泪。 “滚开!” 裴诗懿只觉得像是被当众剥光般难堪,犹如过街之鼠,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都给我滚开!” “啊!” 她捂着头,愤怒的尖叫着,扑喊着。 可,她的声音吞没在众人的狂笑声中、议论声中,她就跟猴子一样遭受围观。 指点声,唾沫声,大小声,如雷贯耳,冲击着裴诗懿的耳膜,她的愤怒像极了无能狂怒。 “哈哈哈!” “快看啊!” “笑死了哈哈哈!” “啊!不许看!我要挖了你们的眼睛!我要杀了你们!都杀喽!” “啊啊!!” 裴诗懿抱头尖叫,无法接受现状,气急攻心,一口气没喘过来,晕死过去。 摔得半死的车夫和跛了脚的丫鬟急忙上前。 现场一片混乱…… 叶锦潇悄然无声的退出人群,见君无姬已到跟前,妖孽的脸上挂着痞坏的笑: “小锦儿,不是说好今天来找我嘛,怎么如此慢?” 她眼角微抽。 突然庆幸自己懂得医术,能为他解毒,与他达到互相制衡,否则的话,当初还不知会怎么被他折腾死。 摸了摸鼻尖,“走吧。” 赶紧走。 闹得这么大,等下肯定要来人了。 这厢干起坏事来,倒是根本难不住他。 - 雅苑。 设有阵法的位置极为隐蔽,苑内看似人少安宁,可暗处藏着的眼睛犹如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已将此处守卫的滴水不漏。 “门主!” 苑内,萧痕、扶影和月舞三人行礼。 看见来人,萧痕、扶影恭敬的唤了声:“叶小姐。” 而不是称聿王妃。 月舞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提步上前:“门主,秦城分舵那边的事……” “小锦儿,上楼来,我前几日去了江南,给你带了个新奇的好东西。”君无姬笑吟吟的粘着叶锦潇。 那半走半蹭的样子,像极了没骨头,恨不得挂她身上。 叶锦潇黑了脸:“我是来给你换血解毒的。” “不打紧。” 他带着她上楼去。 月舞僵在一旁,话才说到一半,门主便像没瞧见她似的,从面前走过。 二楼。 雅室。 君无姬牵着叶锦潇的腕子,赶紧把人带到桌前,献宝似的揭开盖子,呈现出盘内的东西。 “小锦儿,你瞧。” 盘中,摆放着五个方方正正的、晶莹剔透的正方体食物,通体是透明的,里面却镶嵌着雅白的梨花。 好似将那梨花封存了,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漂亮的像艺术品。 “此乃江南特有的小食,叫冻糕,入口细腻得紧,唇齿留香,我特地用冰盒装着带回来的。” “你尝尝。” 这冻糕的模样,与现代的果冻别无二样。 但手工制作,比果冻精致得多。 叶锦潇看了他一眼,“君门主有心了。” 君无姬拿起勺子,递给她,那眼神似有几分期待,仿佛要拉丝,看得叶锦潇如芒在背。 他是不是离她太近了? 她挪了挪步子,“君门主,东西我等会儿再吃,不如先给你解毒。” “不碍事,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差这点功夫。” “我出门时吃过了,还不饿。” “……” 这真是一个难搞的女人。 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对谁如此上心过,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嗯?” 这话题转的有点快。 “小锦儿,你好好想想,有何想要之物,尽管开口,我定为你双手奉上。”君无姬认真的看着她。 视线对上时,叶锦潇眉心一跳。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天生便邪魅阴柔,比女子还魅人,此刻专注的模样,像是一把钩子突然插进她心口。 这人…… 几个意思? 她一个嫁过人的二婚女,没理由把钻石王老五迷得团团转。 应该是这厢环肥燕瘦吃腻了,想要改改口味,就跟那逍遥王一样,恨不得把全帝都城的女子都勾搭个遍。 “君门主,这可是你说的,莫要后悔。” 君无姬神色一正:“本门主一言九鼎。” 快说! 他想知道她的想法,投其所好。 他不信拿不下她。 说。 最好说一个超难超难的,难如登天,难到连楚狗都完成不了的,到时他再动动小指头,轻而易举的为她解决,让她拜倒在自己的锦袍之下,崇拜到无法自拔。 叶锦潇略微沉思,方才不急不缓的开口: “我想要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百姓们安居乐业,没有战争颠沛、流离失所;我想要阳光照进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所有受冤之人都能沉冤昭雪;我想要……” “好了,可以了。” 君无姬上一秒的期待脸,已经变成了冷漠的方块脸:“开始解毒。” “……” 解毒中。 干净的血液输入体内,一次次的冲淡毒素,直至彻底清除。 一个时辰后。 叶锦潇收起用具,轻步出了屋子,君无姬盘腿坐在床榻上,安心运功,不容搅扰。 她踩着木板楼梯,动作极轻的下楼。 刚到拐角处,冷不丁的一道声音响起: “怎么这么久?” 侧头,只见一袭红衣似火的月舞双手环胸,冷冷的靠着墙站立,一双冰冷的眸子望着叶锦潇: “哑巴了?” “不会说话?” “我问你话,往日解毒,一个时辰足矣,今日却多待了一刻钟。” 这语气莫不是审犯人? 叶锦潇没那么好的脾气,唇角冷扬:“为了救治君门主,我自是仔细上心,每个环节都不敢马虎,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想不到君门主的手下人这般催促,莫不是希望我囫囵乱搞,出点纰漏,好叫君门主毒发身亡?” 月舞眯眼:“你倒是牙尖嘴利。” 只可惜,她不是柳明月那种一点就爆、脑子肤浅的蠢货,还不至于被这几句话激怒。 “聿王妃,你若想借行医之名,结交门主,最好还是先瞧瞧自己的身份,君家的门楣,远不是你能高攀的。” 叶锦潇皮笑肉不笑: “我不能,你能?” 月舞冷声:“我自幼跟随门主,轮不到你来操心,只是某些人最好别心比天高,结果命比纸薄。” “门主身后的家族,是你们整个南渊国都高攀不上的,相思门?不过是他年少轻狂时,忤逆家族,擅自离家,闲时弄出来的小玩具罢了。” 第304章 整个南渊国都惹不起君无姬 哦? 来头那么大? 叶锦潇不感兴趣,面上平静得很,甚至没有丝毫意外:“哦,我知道,就是君家嘛。” 月舞怔了一下。 她什么意思? “不就是那个君家。” 月舞不禁站直了三分,有些诧异的张开了嘴。 听她这语气,她知道? 门主竟然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她了? “你……” 这怎么可能! 什么时候起,主跟聿王妃的关系,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 “你知道?” 叶锦潇点头:“对啊,君家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你以为我谢家是吃素的?谢家要是没点底蕴,能稳坐南渊国首富之位?你不会真以为我只是个单纯的太傅府千金吧?” 她扯唇一笑,那神秘、又孤傲的模样,仿佛身上藏着惊天秘密。 月舞瞬时正了脸色,眉头逐渐拧了起来。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月舞姑娘,你小看我之前,麻烦好好想想,一个胸大无脑的草包千金、能嫁进聿王府?一个胸无点墨的女子,能与君家人交好?” 叶锦潇摸着指腹,眼角泛着高贵的冷意, “我这身医术,可不是白学的。” “我乃是这片大陆隐世医圣缥缈子的唯一一位亲传弟子!天底下,没有我救不了的人,只有我不想救的!” “日后,你若胆敢再顶撞我半句,那便休怪君无姬无药可医!” 她冷冷地剜了月舞一眼,矜贵的提步离开。 那单薄且纤细的肩背,那挺直的背影,清冷之气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 似高岭霜花,容不得丝毫冒犯。 月舞惊愕的站在原地,看着女子逐步走远的背影,心似惊涛起波澜。 大陆隐世医圣缥缈子? 她怎么从未听过此人? 叶锦潇竟是此人的嫡亲弟子? 她莫不是在撒谎? 可……她明是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却突然懂得医术,治得了疫病,解得了门主体内的毒,医术超越神医谷,难道她的尊师真的是这位隐世医圣? 正因尊师撑腰,她才有底气与君家结交? 可相思门广揽天下情报,听说过神医谷、鬼医、医仙和药魔,还是第一次听说医圣缥缈子。 此人莫不是真正隐世的老手子? 月舞正起脸色,立即叫来两个下属,低声吩咐:“你们立即去查……” 院中。 叶锦潇故作冷傲的坐在那里,眼角余光瞥见两个黑衣下属匆匆离开,以及月舞快速走过的画面,唇角划过一抹笑。 整个南渊国都惹不起君无姬? 编故事,谁不会?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查吧。 即便将这片大陆掀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她胡诌的‘医圣’。 “小锦儿笑得这么贼,是不是干坏事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 叶锦潇抬头,只见君无姬站在二楼,双手懒懒的搭在栏杆上,还没来得及调侃两句,就见萧痕领着逍遥王进来了。 “四哥?” 他怎么来了? 逍遥王摇着玉骨扇,一袭蓝色锦袍风度翩翩,是君无姬叫他来的。 二人对视一眼,多年的交情与默契,点了下头便是打招呼了。 “老五媳妇,手头的事忙完了?” “呃?” 忙完了。 怎么了? “走,去我府上玩,我请你吃饭。”他牵起她的手腕,就把她牵走了。 她一头雾水:“昂??” 干嘛? 突然请她吃饭? 几个意思? - 宁忠伯府。 后院,一阵痛心疾首的啼哭声: “诗懿,你开开门,把门打开,别让娘担心啊!”穿着打扮雍容富贵的妇人乃裴伯爵的妻子,裴诗懿的生母。 半个时辰前。 丫鬟和车夫匆忙背着晕过去的裴诗懿回来,一醒来,便跟得了失心疯般的打砸东西,将所有人赶出去,把自己关在屋内,肆意发泄。 砸! 踢! 砸! 啊! 她不活了! 今日之辱,丢了那么大的脸,成为整个帝都城的笑柄,她已经没有颜面活下去了! “诗懿!” 伯爵夫人拍着门,听着里面摔砸的声音,心急如焚的直落泪。 裴伯爵收到消息,急忙扔下手里的公务,赶回家中,也是急忙劝说着女儿: “诗懿,你所受的委屈,爹定会帮你讨回来!你开开门,别伤着自己!” 无论怎么劝,都没有作用。 旁边,二小姐裴诗情坏笑着说:“爹,娘,大姐今日那么丢脸,可千万别想不通,拿根白绫吊脖子啊,不如赶紧把姐夫叫来,姐夫……” 嘭!! 一支花瓶猛地砸在门上,锋利的碎片穿透窗户纸溅了出来。 “裴诗情,你敢告诉楚怀瑾,我就杀了你!!” 裴诗情嘴角冷扯。 瑾世子要是看见裴诗懿是个秃头,还会喜欢她? 呵! 连叶锦潇都斗不过的蠢货。 外祖早就有意,把她也嫁进晋亲王府,裴诗懿坐不稳的‘世子妃’之位,她去坐! 想起那个男人的风华之姿,她眼底便充斥着压制不住的占有欲…… - 今日之事,裴诗懿备受打击,躲在娘家哭泣打砸发泄,不敢出门,不敢回晋亲王府,更无颜面对楚怀瑾。 心中充满了屈辱与仇恨。 伯爵夫人心疼女儿,怒从心起,说什么也要为女儿讨回公道,立即命人备好车马,与裴伯爵一并去聿王府找麻烦。 剃头,掌掴,聿王妃好狂妄的手段! 他们宁忠伯府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地方! 此事绝不善罢甘休! 聿王府。 马车抵达。 伯爵夫人愤怒的下了车,提步直奔聿王府,守门的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用眼神快速的交流信息,随即上前行礼。 “聿王妃何在?” 侍卫拱手,回话道:“我家王妃上午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她去逍遥王府做客了。” 伯爵夫人捏紧手帕,后槽牙几乎咬碎。 这个女人,羞辱诗懿,无疑是要了诗懿的命,还有那么大的闲情逸致去做客? “聿王呢?” 聿王难道都不知道管管自己的王妃吗? 侍卫低头:“王爷他……去军营了,要晚上才回。” 好好好,全都不在家。 她怒然的上了马车,“去逍遥王府!” 今日,她定要逮住叶锦潇,削光她的头发,再往她的脸上甩二十巴掌,将诗懿所受的罪,全数奉还,才能出掉这口恶气! 两刻钟后。 逍遥王府的管家出来接客,得知裴伯爵夫妇的来意后,恭敬道: “裴老爷,裴夫人,二位来晚了一步,聿王妃一刻钟前刚离开,说是德王妃相约,要过去一趟。” 什么? 又走了? 窜这么快,她是猴子吗? 马车立即又驶到德王府,夫妇二人怒然进府,指名要见叶锦潇,德王妃忙出来招待: “裴伯爵,实在不巧,聿王妃她刚走,说是有东西落在逍遥王府,回去拿了。” 她一番好心的指示道:“她才刚走不久,你们是找她有事吗?赶紧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 夫妇二人:“……” 三番五次的跑空,他们要是还没反应过来,就是真蠢了。 这是摆明了拿他们夫妇当球一样,踢来踢去呢! 第305章 朕真的很难办啊 伯爵夫人气不轻,“德王妃,聿王妃她到底在哪里?今日城中发生的事,你应该略有耳闻吧?” “你若是有意包庇聿王妃,将她藏起来,莫不是想跟我宁忠伯府、以及镇国将军府过不去?” 德王妃闻言,脸色登时沉了下去: “无凭无据,伯爵夫人就胡乱辱骂我,我看我这个德王妃毫无威严与尊贵,还不如一个下人!” “管家,备轿,我这就进宫,不如请旨跟德王和离算了。” 伯爵夫人面色微变。 整个南渊国,无人不知德王与德王妃是以‘宽厚、温和、仁善’而得名,夫妻二人淡泊名利,不争不吵,交好四方,从不树敌。 夫妻的好口碑人尽皆知。 若闹到宫中,百官定会认为是宁忠伯府先挑的事。 眼下还得为诗懿出气,暂时不宜得罪德王府。 她当即软了语气,笑着改口:“德王妃莫恼,我方才过于心急,一时口不择言,德王妃莫往心里去。” 德王妃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得了台阶便顺着下。 “没关系,我怎么会跟伯爵夫人一般计较呢?严格说,我娘家跟你们裴家还是世交呢。” 她笑得十分宽厚和善: “伯爵夫人,聿王妃她是真的走了,我没骗你,你快去逍遥王府找她吧。” 伯爵夫人:我刚从逍遥王府过来! 踢皮球呢! 踢皮球都没这么耍人的! 肚子里憋着好大的一口火,明知德王妃跟聿王妃有交情,明知二人关系好,可是又找不到证据,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气得险些背过气。 最后,不得不气呼呼的拂袖离开。 实际上。 叶锦潇正在德王府蹭饭。 “四哥,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吗?” 为什么他们跑到德王府来吃? 逍遥王:“是啊,我请你来二哥家吃。” “可是……这难道不是我们两个一起来二哥家蹭?” 逍遥王敲她头:“闭嘴,食不言,寝不语。” “哦……” - 逍遥王带着叶锦潇到处晃,裴伯爵夫妻跑断腿,也没摸到叶锦潇的影子,倒是都城里的流言如炸开的一锅粥,传得沸沸扬扬。 什么秃头、秃子、阴阳头…… 传得人尽皆知。 伯爵夫人吃不下这口气,怒红了双眼,牵着裴伯爵,带上裴诗懿,进宫面圣,一定要讨个公道。 御书房。 南渊皇奏折还没批完,看着眼前的情况,太阳穴突突的跳。 “皇上,宁忠伯府承袭了五代,代代忠诚,护国护主,忠心可鉴,可那聿王妃实在欺人太甚,还请皇上势必给微臣一个说法!” 裴伯爵跪在地上,字字珠玑。 伯爵夫人哭红了眼,字字沥血:“皇上,于一个女子而言,最重要的不过是颜面,那聿王妃的所作所为,无异是杀人诛心!” 剃掉裴诗懿的头发,扇她耳光,还让她当众出丑,被整个帝都城的百姓围观。 这比杀了她更诛心! 光是想起,她这个当娘的便心痛如滴血。 旁边,裴诗懿带着宽厚的斗笠长纱,从头遮到脚,遮的严严实实,可那周身的怨怼之气、比鬼还要阴翳。 今日的事,南渊皇早已听说了。 剃头发…… 还只剃一半…… 福公公忙上前,虚扶着搀二人:“裴大人,裴夫人,二位莫急,皇上定会公平处理。” “皇上……” “莫急。”南渊皇正着脸色,拧着眉头,“那叶锦潇着实不太像话。” 伯爵夫人眼睛一红,怒极了:“臣妇早闻她嚣张跋扈的大名,却不想她竟如此放肆,根本不把我们宁忠伯府放在眼里!” “皇上,如果此次不严惩的话,只会助长她的气焰,还不知她下次会干出什么更卑劣的事来!” 那个贱人! 南渊皇问:“不知裴夫人想如何?” 伯爵夫人道:“宁忠伯府不是什么是非不分之地,只要世子妃所受之罪,让聿王妃悉数尝一遍,此事便就此作罢。” 南渊皇沉吟一声: “你的意思是,剃光聿王妃的头,让她在帝都城当众游走一圈?” 正是。 诗懿还被甩了十几个耳光,这些巴掌也是要打回来的。 “皇上或许不舍吧。”伯爵夫人道,“毕竟聿王妃是您的儿媳,我们这些臣子都是奴才,都是贱外。” 她故意这么说,想要以退为进,激皇上惩罚叶锦潇。 南渊皇却忽然笑了一声: “伯爵夫人的请求并不过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合情合理。” 伯爵夫人神色一喜。 皇上这是要下旨责罚聿王妃了? “不过。” 南渊皇话锋一转:“朕真的很想为你做主,伯爵夫人,你知道的,朕在位二十余年以来,兢兢业业,公平公义,是百姓们公认的明君,朕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哪怕她是朕的儿媳。” “可前几天,卫老将军亲口说了,世子妃跟聿王妃二人之间,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咱们这些当长辈的,还插手小孩子的事,这不是惹笑话么?” 裴伯爵愣了下。 前几日的事他听说了。 当时,诗懿推叶锦潇落水,还掌掴了叶锦潇母亲,卫老将军出面,摆平了此事。 南渊皇说:“两个小孩子闹闹而已,裴卿,你看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两个小丫头闹什么?” “这张老脸也不怕臊?” 裴伯爵忙道:“皇上,这……诗懿被剃了头……” “朕知道。” “世子妃把聿王妃推下水,聿王妃给了她几巴掌,两个人有来有回的小打小闹,互相切磋,促进感情。” “你看,这两个小孩子多活泼,多有活力呀!”南渊皇满怀欣慰的说。 “……” 裴伯爵一时哽住。 皇上,您认真的吗? 聿王妃落水,顶多是风寒一下,喝点药就好了;可裴诗懿所受的屈辱,如同铁烙,印刻在骨头上,这辈子都挥之不去。 这根本就不是小打小闹! 这分明就是要把裴诗懿往死里逼! 伯爵夫人愤愤不满:“皇上,聿王妃她……” “裴夫人,你擅自进宫,问过你爹了吗?”南渊皇扭头问。 她是镇国老将军的女儿。 “我……” “你爹前天才说,长辈应该拿出长辈宽怀、大义的姿态,别插手小辈的事,你今天就跑进宫来,这不是在打你爹的脸吗?” 南渊皇说:“你这么孝顺,你爹知道吗?” 叶锦潇受辱,受气,她母亲被掌掴,却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如今裴诗懿被欺,夫妻二人如此愤怒,恨不得扒了叶锦潇的皮。 难道他们的女儿是宝贝,叶锦潇就是草根了? 天底下,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掌心宝? 被欺负了,还回去,才是正常的。 他的儿媳妇,可不是什么草包! “……” 伯爵夫人仿佛被一坨屎糊在了喉咙口。 卫镇国确实说过,小辈之争,长辈别管,可是现在裴诗懿吃了大亏,她这个当娘的岂能眼睁睁看着? 可,可是…… “唉,不过话说回来,叶锦潇真不像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剃别人的头发,还打耳光呢!”南渊皇拍桌,十分痛心疾首。 “朕真的很想把她抓进宫来,怒打二十大板,剃掉她的头发,罚她游街,再罚她下跪道歉,为世子妃做主!” “可是,朕却不得不尊重卫老将军的意思。” 他捂着心脏,十分痛心的样子: “裴卿,裴夫人,你们知道的,朕真的很想重罚叶锦潇!但卫老将军不希望长辈插手小辈的事,他是我朝肱股之臣,朕必须给他这个面子啊!” “二位,你们能理解朕的苦衷吗!朕真的很难办啊!” 他抓起杯子,大大的灌了三四口茶水。 赶紧挡住嘴角,怕自己会不小心笑出声来。 第306章 楚聿辞,你死不了 “这……这……” 伯爵夫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两只脚都快站不住,可卫老将军前日确实说过那样的话…… 她如果一定要计较,则打的是卫老将军的脸。 如果不计较,难道诗懿白白受此大辱?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口火憋死在肚子里,急得肠子都在痛。 裴伯爵看着南渊皇拿‘急’而无法的模样,便知道今日这个哑巴亏,势必只能吃了。 怪诗懿大意,一时不慎着了聿王妃的道。 终,南渊皇象征性安抚了几句,一家人只能就此离去。 经由闹了这么一大圈,裴诗懿冷静下来。 她摸着隐隐作痛的腹部沉思。 叶锦潇手里怎么会有蛊虫? 难道阿奴那边…… 立即派人去聿王府打听消息,但聿王妃看得严,防得秘,什么都打听不到,却发现聿王已经一整日没现身了。 主院那边守得跟防贼一样。 又让人去找阿奴。 收到两边消息,她登时猜出,聿王八成是出事了。 怪不得叶锦潇故意靠近她,给她下蛊,原来是想让她召见阿奴,并趁机抓住阿奴,救聿王! 呵! 原来如此! 裴诗懿眼中的恨意似滔天之火。 这只蛊虫在她体内,她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可聿王那边则不一定了。 明晚小年宴上,如果聿王缺席,她正好有机会反咬一口。 叶锦潇! 想救楚聿辞,我要你跪着来求我! - 聿王府。 叶锦潇陪逍遥王逛了小半日,其实也在等着世子妃那边的动静,傍晚时分,回到府上,风行却传出一切如常的消息,世子妃今日进了一趟宫,其余时间便一直待在宁忠伯府。 期间,并未召见过任何人。 “王妃,世子妃会不会是猜出了您的心思,故意压着不召那巫族女子?”风行语气凝重的问。 “若真如此,这可如何是好?” 主子还昏迷着,安危不明,若一直解不了蛊,万一真出事…… 无凭无据,又不能直接杀到世子妃脸上去。 叶锦潇垂着眸子,沉吟了片刻,方低声与他吩咐了两句什么。 他眸色暗亮。 应了两声,立即奔着离开。 叶锦潇则进了屋,床榻上,楚聿辞昏沉的躺着,紧锁眉头,不时轻颤着身体,薄唇嗡动,并不安稳。 当时,他护了她一把,才会中招。 她轻皱眉头,看着他低声: “我不想欠你什么。” “楚聿辞,你死不了。” 好好活着。 来日,她离开时,不至于背负他这条命债。 叶锦潇转身离去,轻掩上房门,屋内依旧安静,却不见梦魇中的男人并未醒来,眼角却滑下一滴清泪。 - 向月轩。 “哎哟……哎……”后面的庭院内,惨叫声奄奄一息。 受了两日一夜滴水刑的曹嬷嬷已经面如死灰,毫无血色,像一条丧家之犬。 没人理她。 她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聿王妃,你好狠的手段啊! “哎哟……” 她痛苦的呻吟着,被反捆住的双手磨在树干上,早已挣扎得血肉模糊,或许是挣得太久,麻绳被粗糙的树干磨到断裂。 突然双手一轻,她瘫软的往前扑在地上。 哎? 手上的绳子竟然磨断了! 太好了! 她没死! 曹嬷嬷喜如天降,反应过来了,顾不得手腕上的血淋漓,急忙解开脚上的绳子,不敢引起丝毫注意,赶紧从后院的狗洞爬出去。 逃离向月轩,飞一般的赶紧跑。 边跑边骂: “叶锦潇,你这个杀千刀的贱妇,竟敢这般磋磨老人,迟早老天爷打雷劈死你!” “今日弄不死我,等我回了晋亲王府,定要叫世子妃弄死你!” “你给我等着!” 曹嬷嬷气到咬牙切齿。 此时,她披头散发,衣服凌乱,自不能就这般衣冠不整的样子去晋亲王府,赶紧回了家中。 一座普通的民宅。 曹嬷嬷突然回家,还是这副模样,她儿子儿媳妇都吓到了: “娘,您这是怎么了?” “婆母,您受伤了,是受到主子责罚了吗?” 十一岁的孙子瞧见祖母这般样子,又吓又心疼,抱着她便哭:“祖母,您头上好多血,疼不疼?” 曹嬷嬷满腹之火,势必撕了聿王妃、才可罢休。 “别担心,小顺儿,祖母没事,不哭,去厨房打盆温水来吧。” 孙子哭着应了一声,跑着出去。 门外,一道含笑声: “曹嬷嬷,你孙子都这么大了?” 曹嬷嬷脊背一僵,犹如见鬼般万分惶恐的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素雅、尊贵的身影站在门口,正摸着小顺儿的头。 “小孩,来,姐姐这里有几个糖……” “住手!” 曹嬷嬷忽如惊弓之鸟,尖叫着冲上去。 别吃那糖! 别伤害她孙子! 叶锦潇含笑一声,修长的指尖缓缓落在小顺儿的后颈上,吓得曹嬷嬷僵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半步。 “娘,她是谁?”夫妻二人明显觉察到气氛不太对。 “她,她是……是……是一个主子。” 曹嬷嬷惊红着眼,自然知道聿王妃想要什么,孙子还在她手上,她急忙软了语气: “聿王妃,我们出去说,这是我家中,他们什么都不知情!” 叶锦潇笑了笑,爽快的松开指尖:“好啊。” 拍了拍小顺儿,“去玩吧。” 小顺儿懵懂的应了一声,握着贵人给的糖,回到爹娘身边。 曹嬷嬷谨慎的将他手里的糖抓过来,塞进衣袖内,这才赶紧出去,看见那立在小院一角,贵气的与这普通小院格格不入的女子,沉着神色上前: “你故意放我走的?” “嗯。” 她倒是直接,没有任何遮掩。 “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跑得掉?” 曹嬷嬷还以为是老天爷眷顾,在她濒死之际,让她挣断了绳子。 “人非草木,至亲血肉的骨亲、永远是人的软肋。”叶锦潇扶着鬓角的耳垂,模样平静。 “聿王妃,老身知道您跟世子妃不和,可老身只是一个粗使嬷嬷,平日里给世子妃煮药、送饭,别的便当真不知了。”她苦声说道。 叶锦潇看着她,“我带人来了。” “什么?” “我从医,手上不爱染血杀生,可我手底下的人则不一定了。” 曹嬷嬷脊背一寒,只觉得面前的女子美丽清冷,心思的重令人心惊。 比任何同龄女子都要心思重。 她是怎么一口笃定世子妃有问题的? 第307章 我这张脸保养的再好,也是孤芳自赏 事已至此,曹嬷嬷为保家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聿王妃,若是想知道些什么,那便去一趟福贵医馆吧。” 叶锦潇稍显兴趣:“怎么说?” “老身不在世子妃跟前伺候,不知世子妃喜好,但老身每次去抓药时,都会带上十倍的银子。” 五十文一袋的补药,去福贵医馆买,得付五两银子。 一次买十二袋药,按理说,正常价格是六百文,可她得付六十两。 足足贵了一百倍! 第一次,她感到诧异,可经由管家提点,世子妃吃的补药必定是最好的,用的药材样样也是上乘货,不能拿普通人吃的药跟世子妃的药比。 如此一想,她便宽心了。 可现在聿王妃上门找麻烦,她又不敢真的揭世子妃的短,便随意说了一个看起来有问题、实际上并没问题的事。 既没得罪世子妃,也打发了聿王妃,一举两得。 叶锦潇沉吟一声。 依照世子妃的身份,她要吃贵的补药,何不直接从太医院拿? 普通的小医馆,卖这么贵的药,又有几个普通百姓买得起? 有趣。 “你梳洗一下,跟我去一趟福贵医馆。” “我?” “怎么?你不愿?” “我……” 曹嬷嬷自然不愿,可到了这头,跟赶鸭子上架,没有退路,不得不苦声应下: “聿王妃,老身就是一个贱奴,还请您高抬贵手,给老身一条生路,老身家中还有儿子孙儿……” 她还得去晋亲王府当差。 她不敢得罪世子妃。 “放心,去完福贵医馆,便没你的事了。” “老身先行谢过聿王妃!” 一刻钟后。 曹嬷嬷迅速拾掇好,带着叶锦潇去福贵医馆。 医馆不大不小,生意一般,现在是晚上,并不忙。 叶锦潇站在门口。 曹嬷嬷明白意思,进了店。 “是有哪里不舒服?抓药还是……”一个伙计过来,可当瞧见来人是曹嬷嬷时,立即去内室叫人。 很快,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大夫走出来。 “曹嬷嬷,你来了。” 曹嬷嬷点头,跟以前一样,从腰间解下沉甸甸的银袋子里,里面装着六十两白银,有些重量。 大夫拿起钱袋,掂了掂,收入袖中,转身去柜子前抓好十二袋药。 很快就好了。 曹嬷嬷拿着药,走出医馆,避了四五米,“聿王妃,您吩咐的事我完成了,那……老身先走了?” 叶锦潇抬抬指尖。 曹嬷嬷如得恩赐,立即离开。 紧随之,她也进了医馆,不过接待她的是伙计,并不见刚才那个中年大夫。 她取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放在柜面上,直抒来意: “我头特别痛,难受的紧,叫你们店里医术最好的老大夫出来,只要医好我,钱不是问题。” 五百两! 伙计眼睛都看直了。 行医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出手如此大方的客人! 这足以是他们医馆将近一年的营收! “这位小姐,还请您稍等片刻,老大夫他有事出去了一趟,可能马上就回了,还请您等等!” 叶锦潇皱眉,故作愠怒: “你们这医馆是怎么回事?天底下哪还有花了银子,却看不了病的道理?” “你这不医,我便去别的地方。” “小姐且慢!”伙计急忙上前。 只能留下这位贵客,医馆接下来大半年的盈利都不愁了,如此肥的一单差事,怎么能拱手让人? 可老大夫他前脚刚走…… 这可急死他了! 叶锦潇揉着太阳穴,一副头很痛、脾气很暴躁的样子: “我是听说当今晋亲王世子妃都在你们医馆抓药,医术应该很好,才过来的,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说完,就要走。 伙计急火上头,突然脑子一亮: “我带你去找他!” 他想起来了! 这段时间当差时,偶尔会听老大夫念叨两句什么‘安郊小院’,每隔几日就会离开一趟。 他定是去安郊小院了。 这个位置离都城并不远,处地安静,地段贵,一般平民百姓买不起那里的房子,那块区域住户少,应该很好找。 “小姐,请跟我来!” “好,那我姑且信你一回。” “请!” 伙计动作迅速。 抵达安郊小院时,一眼就识出了福贵医馆的马车。 “在那……唔!” 他的手刚指出去,便被敲中后颈,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叶锦潇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放轻步伐,悄然无声的饶过马车,靠近宅子。 宅内。 亮着烛光。 传来几道说话声: “贵人们命真好,主子舍不得贵人们吃用短缺,又送银子来了。” “这匹柔光锦缎很衬我,我要了。” “我说赐哥,上次的熏香便是你先挑的,这回怎么又是你先?” “谁让主子宠我?你若不服,跟主子抱怨去。” “你……” 几道男子的嗓音听起来很年轻,正在打趣拌嘴,吵吵闹闹着,但并不是真的吵架。 叶锦潇身子轻盈一跃,上了墙头,借着夜色遮掩,朝那正敞开着门的屋里瞧去,只见四哥年轻男人正围坐在桌旁。 四人皆二十岁上下,年轻、俊美,身姿颀长。 一人穿着红衣,捻着兰花指,那柔媚的模样像极了青楼女子;一人稍冷峻些;一人身形高大,像狼一样看起来很猛很有力;还有一个年纪稍小,但白白嫩嫩的,模样可人。 一旁,则是福贵医馆的那个老大夫。 他宠着四人拱手作笑: “银子已经送到了,贵人们先歇着,我便先回了。” “走吧走吧。” “主子已经许久未曾来看我们了……” “唉,我这张脸保养的再好,也是孤芳自赏,可惜了。”红衣男人照着铜镜,欣赏着自己。 年纪稍小的弟弟憨笑道: “我倒是觉得待在这里挺好的,每个月至少有一百两银子,我五年都挣不到这一个月的。” 他们四人有来有回的聊着天。 这一幕映入叶锦潇眼底,叫她脑子一崩,一根弦忽的断了般诧异。 深爱瑾世子如命的世子妃竟然…… 养面首!? 第308章 要她死无全尸 弹指,便是次日傍晚。 皇宫举办小年宴,凡正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带两位家眷参加。 昭阳殿。 烛火通明,热闹至极,官员女眷贵人们谈天说地、言笑晏晏,宫女太监们忙碌的出入着。 这蓬勃的气氛,在一道身影抵达时,明显的僵硬。 世子妃来了。 裴诗懿现身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揣测的、好奇的、疑惑的、看戏的…… 不是说世子妃被人剃掉了头发,是个秃头? 今夜一见,她富贵华裳,头戴金步摇,腰间坠着珍珠宝石链子,那昂首朱唇殷红,宛如一朵娇养的人间富贵花,丝毫无外界传言那般…… “阿瑾。” 她面容如玉,娇娇一声,便令男人温柔执掌,牵着她跃过众人,去最前方的贵客位置落座。 众人目光跟随,低声私语: “传言莫非有误……” “世子妃这般貌美矜贵,出身大家,世间可少有几个女子能敌……” “听闻她最近跟聿王妃形如水火,莫不是聿王妃故意放的谣言,诋毁她的名声……” “我看也是……” 裴诗懿端庄的坐在那里,面上温润,眼底却裹着丝丝寒意。 没了头发,重新养几年,用假发,有的是法子。 可若没了命…… 呵! 众人看不了世子妃的戏,很快便觉无趣的转移话题,宾客们陆续抵达,约摸两刻钟后,皇上携皇后、皇贵妃、四大妃入席。 行礼者跪地一片。 南渊皇牵着皇后的手落座:“诸位,今夜小年宴,一来庆国泰民安,二来庆四海升平,三来庆家宅安宁,如此吉日,不必拘礼。” “谢皇上!” 南渊皇身着一袭暗蓝色锦丝便袍,脸上挂笑,模样平易近人,心情看胜极好。 又是一年。 愿来年风调雨顺,山河皆安。 他说完开场辞,接下来便按流程走,大太监捧着折子,一一扬声: “桑南国献礼到锯缘青蟹两百只!” 宫女端着白玉盘,陆续入席,每一张桌上都放上刚刚出炉的清蒸锯缘青蟹。 那蟹足有成年男子的脑袋那么大! 每一只至少八斤! 部分官员见过这场面,不觉有何,但大部分没见过的人震惊得都吸气了。 这么大! 南渊国都远海,海鲜故而极其珍贵,平日吃一些海虾海蟹都需花费大量银钱,从海边运至帝都,路途遥远,还得保证鲜活,吃一次格外奢侈。 但南渊国南边的附属小国桑南国,国土面积小,子民靠海吃海,每年都会向南渊国上供顶尖海货。 “红袖国献礼……宁远国献礼……” 大太监念着礼单时,德王突然举手: “父皇,聿王没来。”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注意到,上头的席位里空了两个。 聿王夫妇皆不在席。 仔细一想,今夜好像都没有瞧见二人? 南渊皇侧了侧头,“这两口子是还没进宫,还是迟到了?” 这…… 众人相视一眼。 聿王向来规矩严谨,怎么会犯国宴迟到这种低级错误? “皇上,老奴差人出去瞧瞧,许是街上人多,马车堵住了。”福公公低声,从后头退下去寻人。 裴诗懿淡淡的扫了那空座一眼,唇角轻掀,慢条斯理咽下这丝沁甜的茶水。 差不多是时候了。 随即,直接将茶杯覆在地上。 啪! “啊……” 她捧着腹部,忽然便摔着滑落在地。 “诗懿!”楚怀瑾立即拉她,“你怎么了?” “啊……我的肚子……好痛……” 每一次大型的国宴或皇室活动,为了防止突发情况,早已配备的有专门的休息室、护卫队、御医等设施。 今夜,当值的御医立即上前。 一诊脉,脸色登时就变了。 南渊皇关切的看着,“世子妃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吃坏东西了?” 御医神色惶惶,搭脉的手指好像碰到了烫手山芋般,跪在地上不敢开口: “皇上,世子妃她……她……” 南渊皇皱眉:“回个话还吞吞吐吐的,要是医术不佳,开年自己卷铺盖走人。” “……” 眼看世子妃倒在瑾世子怀里,疼得脸都白了,御医头皮一硬,干脆利落的说道: “回皇上的话,微臣诊了脉象,世子妃体内有两条生命的迹象,但并非有孕,而是……有一条虫子。” “她中蛊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众人震惊的瞠目。 就连南渊皇的神色也是微变:“可有诊错?” “断不会错。” 殿内的空气顿时变得凝肃。 蛊! 这个字在南渊国而言,好比现代的鸦片一般,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忌讳之物。 据史册记载,六百多年前,巫族之人擅蛊术,他们向君王进献了年轻貌美的圣女,那女子一入宫便魅惑君王,更是用蛊术操控人心。 杀忠臣。 诛良将。 扼杀君王所有的子嗣。 用蛊虫操控君王,企图推翻王朝,建立他们巫族自己的国家。 满朝文武死尽九成,眼看家国即将覆灭,一位忠臣终于寻到时机刺杀圣女,并扶持年幼的皇室血脉,经过十余年的激战,才稳住山河。 此后,便下令将心思歹毒的巫族赶尽杀绝,将那些害人的蛊虫消灭殆尽。 想不到时隔多年,蛊虫竟出现在世子妃体内! 御医惶恐的说道:“皇上,世子妃体内的蛊极其霸道,若不找到下蛊之人,为其解除,恐危及性命。” 南渊皇神色凝重,“世子妃怎会中蛊?” “啊……阿瑾,我是不是要死了……啊……”裴诗懿疼得满头汗,几乎失去意识。 一条小小的虫子,便有这般威力。 用其害人,阴毒无比。 莫不是巫族之人又出现了? 楚怀瑾抱着她,神色沉暗:“御医,想办法缓缓她的疼痛,再寻下蛊之人。” 御医惶惶:“微臣对蛊术未有涉猎,不敢轻易用药,还望世子宽谅。” 裴伯爵与伯爵夫人急色不已,难道就让眼睁睁的看着女儿疼死? “诗懿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中蛊?” “应该是……是聿王妃做的……”旁边的丫鬟慌张的开口。 裴伯爵扭头:“放肆,你在胡说什么?” “奴婢不敢!” 丫鬟吓得跪在地上: “老爷,您有所不知,昨日午时,聿王妃上了世子妃的马车,与世子妃谈话,奴婢候在外面,只听得马车内激烈争吵。” “聿王妃说……说她一定要杀了世子妃,要世子妃死无葬身之地,还说要她死无全尸!” 第309章 叶锦潇,你当真想与聿王和离?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近段时间来,世子妃聿王妃二人之间的争闹,他们都有所耳闻。 世子妃将聿王妃推下水。 聿王妃对其下蛊,报复回去,作案动机完全合理。 “启禀皇上,末将有事要报。”这时,席中,袁彪将军站起身来。 “说。” “昨日末将在营中时,整日都未见到聿王,以前他再繁忙,每日都会去营中一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怎么可能?”伯爵夫人皱起眉头,当即道: “昨日,我去聿王府时,那守门的侍卫明明说,聿王去了军营。” 登时,二人的说法互相抵斥。 袁彪笃定道:“昨日聿王不在营中,所有将士都可作证。” 伯爵夫人福了下身子,“皇上,聿王府看门的两个侍卫明明说聿王去了军营,难道他们还会不知自家王爷的行踪?亦或者……聿王他……出事了?” 众人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今夜小年宴,聿王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这可是史无前例的第一回。 聿王不在,就连聿王妃也不见影踪。 再加上世子妃中蛊一事…… 难道那聿王妃真有问题? “聿王妃到——”殿外,忽的一道通报声。 说曹操,曹操到。 众人立即看去,只见女子一袭青色的柔绢曳地长裙,玉面素净,眉目清明,身上首饰不多,但贵气在骨,走来时,众人目光皆跟随。 “聿王妃,怎只来你一人?”南渊皇问。 大家见状,聿王出事的认知在心底逐渐加深。 叶锦潇从容的行了礼。 殿内气氛不对,她一来便觉察到了,心里明白今夜的小年宴不会顺利,但她用尽法子,楚聿辞始终未醒,她不得已只能独自前来。 不过还好,她手里还捏着别的把柄,饶是叫世子妃今夜掀不起什么风浪。 “回皇上的话,聿王突发急病,身体不适,在府中修养。” “他生了什么病?”裴伯爵开口。 他冷声指责:“聿王妃,你医术过人,怎么医不好他?亦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生病,而是……中蛊!” 叶锦潇扫了裴诗懿一眼。 她倒是会反咬一口。 “不知裴大人此言何意?” 裴伯爵道:“聿王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跟聿王成亲大半年了,恐怕还没行房吧。” 众人微愣。 这…… 这不是正常现象。 哪有年轻夫妻成婚这么久,还不睡在一起的? 这明显是心不在一起。 “我派人打听过,在聿王府,你与聿王是分开住的,二人单独有各自的院子,并且你们从未同住过。”裴伯爵道,“我还听闻,你一直想与聿王和离,但他不同意。” 嘶—— 这聿王妃是不是疯了? 聿王乃天潢贵胄,又是皇上极为疼爱的儿子,她坐在正妃之位上,后院没有侧妃,没有妾室姨娘,只要她能生下嫡长子,便可一辈子盛宠不衰。 如此好的康庄大道她不走,怎么会想和离的? 南渊皇的面色垮了下去,犹如吃了苍蝇般难看,比刚才知道蛊虫的消息时、还要难看。 裴伯爵道: “你们夫妻感情不和,难不保你会对聿王下手,若聿王因此次‘急病’有个好歹,或者不幸身亡,你便能顺理成章的离开聿王府。” 所以,她对聿王下蛊。 她恨世子妃,也对世子妃下蛊。 她的动机完全合理。 “啊……”裴诗懿捂着腹部,疼到呻吟。 “我就说我怎会这般腹痛不止,原来是你做的……聿王妃,你从未习过医,却医术过人,不知走的是什么偏门?还有这蛊术,你怎么能习这等邪门歪道!” 叶锦潇突然想给她鼓掌。 演的很好。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很强。 阿奴逃跑,没有证据证明世子妃养蛊,那便随裴诗懿怎么开口胡诌编排、扣黑锅,她都无法自证。 “世子妃,无凭无据之事,还望谨言慎行。” 裴诗懿疼痛的喘着粗气:“那……不如请御医去聿王府,给聿王瞧瞧,看看他到底是发了什么急病?” 她眼底坏意一闪而过。 御医一旦看诊,发现聿王体内的蛊虫,届时,叶锦潇没有证据自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下蛊养蛊,这可是死罪。 只有弄死她,才能消她心中削发之怒、掌掴之辱! “府上有府医,已经为他看过了,情况稳定,不劳御医跑一趟。” 裴伯爵道:“正常妇人得知丈夫染疾,自是又急又担心,想不到聿王妃竟然连御医都不需要,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当真不管聿王死活。” 再加二人成亲以来,从未同房,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众人看着叶锦潇的目光逐渐怪异。 南渊皇沉着脸色,万分难看的看着那站立挺直的女子:“叶锦潇,你当真想与聿王和离?你心里……难道没有他?” 众人:“?” 重点难道不是下蛊一事么? 怎么提到和离的话题,皇上一副悲痛、失望、又愤然的模样? 叶锦潇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可眼下局势,傻子才会点头,她否定道:“儿臣从未有这样的想法。” 裴伯爵当即质问:“那你成亲大半年,怎么不与聿王行房?” 叶锦潇眯眼:“因为我不会像裴大人一样,一把年纪了,还专门盯着别人的闺房之事看,难不成是裴大人上年纪了,力不从心,自己不行,便喜欢看别人?” “你——” “是不是我与聿王的房事,还要开着门,请裴大人亲自来观摩?” 裴伯爵老脸一臊。 如此羞耻保守的闺房之事,她是怎么好意思当众说出口的? 此等糙妇,实在不知羞耻! “聿王妃,你想跟聿王和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必遮遮掩掩?还是说,你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裴诗懿道。 众人好了奇。 这番话怎么嗅出了吃瓜的苗头? 一位夫人当即问道:“世子妃此言,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裴诗懿欲言又止: “我也只是听到些风声,不敢胡言。” “什么风声?” “是这样的,前几日,我府上的嬷嬷去向月轩抓药,却看见向月轩后面的院子里藏着一个男人,一番打听,听那里的伙计说,那个男人既不是下人,也不是伙计,既不需要做工做活,还被人好吃好穿的伺候。” “自向月轩开业以来,他便一直被聿王妃娇藏着。” 此话一起,昭阳殿内所有人竟双眼瞪大如铜铃。 什么?! 聿王妃打着开医馆的名号,原来在外面私养男人! 怪不得她想跟聿王和离。 原来,她早就给聿王戴绿帽了! 第310章 本王好得很 “一派胡言!” 南渊皇拍桌,自是不信叶锦潇会做出这种事,亦不许小年宴这等公众场合,当众羞辱他儿媳。 “聿王妃开设医馆,广医难疾,造福四方,无凭无据,怎就成了腌臜事!” 简直荒谬! 裴诗懿忍着腹痛,下跪认错:“皇上息怒,嗯……许是臣妾的嬷嬷看错了……啊……” 说话时,疼意不止。 这一幕落入众人眼底,叫人愤怒。 或许是世子妃发现了聿王妃私养面首的秘密,聿王妃这才对其下蛊,想要害命,杀人灭口。 一位老臣当即起身,迈出席位,跪地道: “皇上,世子妃所言不无道理,她中了蛊,聿王又安危不明,聿王妃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俗话说,空穴不来风。 若她当真清白,又怎会传出风言风语? 另一位大臣也起了身:“还请皇上立即派人,围查向月轩!” 十余人异口同声:“请皇上下令,严查向月轩!” 聿王妃是否清白,一查便知。 “聿王妃,你可敢查?”裴伯爵问。 叶锦潇站在那里,叶七在店内,即便他藏得敏锐,可他住过的房间,以及残留的生活痕迹,都是证据。 众人:“聿王妃,你犹豫什么?” “莫不是心中有鬼?” “难道向月轩真的藏了男人?” “聿王妃,你这样做,怎对得住皇室颜面?怎对得起聿王殿下?” “本王竟不知,她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本王的事!” 殿外,一道厉声掀来。 众人下意识扭头看去,长长的红毯一直铺设到殿外,那尽头处一道矜贵的身影提步走来,男人玉冠高束,只手负在身后,凌厉的眉角叫人不敢直视。 叶锦潇微怔。 他怎么来了? 他不是一直昏迷着? 看着男人一步一步的朝她走来,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且坚定认真: “潇儿要开医馆,本王担心她一个弱女子在外,会遭遇麻烦与闹事之人,便亲派了一名暗卫常驻向月轩,保驾护航,想不到一名暗卫罢了,也能被诸位做文章。” 裴诗懿意外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聿王。 他怎么会来? 他不是中蛊了吗? 没有阿奴,他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 “世子妃,你三番五次针对本王的王妃,不知居心何在?” 裴诗懿当即道:“聿王误会了,这些话都是下面的嬷嬷说的,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并无针对之意。” 她眸光一转: “对了,听聿王妃说,你突发急病,误了小年宴时辰,正好御医也在,不如让御医瞧瞧吧。” 御医诊脉,一旦发现他体内的蛊虫,看他还怎么包庇叶锦潇! “不必了。” 楚聿辞牵着叶锦潇的手,走向席位。 “本王好得很。” 裴诗懿站起来:“究竟是好得很,还是不敢让御医诊?” 她目光犀利的盯着二人的背影,语气亦是犀利无比: “私养面首一事,聿王出面解释,可蛊虫一事呢?” “聿王处处包庇聿王妃,莫不是被下了邪蛊,被聿王妃操控了心智?” 众人闻言,面色皆变。 五六百年前,巫族之人亦是用蛊虫,操控了君王的心智,祸乱朝纲,诛杀忠良。 若聿王被控制,他手中的权力、兵权、财力等,皆可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至于会造成什么后果,无法估量。 “皇上,此事不容轻视!” “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我等才能安心!” 对! 必须严查。 楚聿辞回头:“世子妃,面首之事是你提的,蛊虫之事也是你提的,什么都是你提的,本王很难不怀疑你的真正用心。” 裴诗懿捂着肚子,“也是……聿王殿下要护的人,谁敢碰?我中了蛊,算我活该吧……” “今日,中招的是我,下一个轮到谁……大家自求多福吧。” 听了这话,一个二个哪里还坐得住? 他们神色激动的纷纷起身,那模样就好像如果皇上要继续包庇聿王妃的话,他们非要团结一心的闹翻天不可。 南渊皇无奈。 只有得到百官万民爱戴拥护,家国一心,团结一致,君王的位置才坐得稳。 百官皆怒,他不得不下令: “李御医,为聿王诊脉。” “是。” 叶锦潇刚想上前,楚聿辞轻握住她的手腕,给了她一记安心的眼神,随即落落大方的挽起袖袍。 李御医认真的诊脉。 裴诗懿唇角嗪着看戏般的弧度,冷冷的看着叶锦潇。 这下,我看你怎么狡辩! “回禀皇上,聿王殿下应是近日受寒,内里亏虚,服药养几日便好,并无中蛊迹象。” 裴诗懿突然瞠目。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世子妃可听清了?”楚聿辞收手,“好好的一场小年宴,被你搅得一塌糊涂,真不知安的什么心!” “这不可能!” 只有巫族之人,才懂得蛊术。 叶锦潇纵使会医术,也绝不可能解阿奴下的蛊。 “世子妃,我原本看在大家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想不到你咄咄逼人,如此欺我……”叶锦潇垂下哀伤的眸子,语气哀婉: “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你又何必将我逼上绝路,赶尽杀绝?”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秘密? 南渊皇皱眉:“聿王妃,你此话何意?” 叶锦潇犹豫再三,才跪地答话: “皇上,世子妃前段时间推我下水,今日又栽赃于我,几次置我于死地,只因为我意外知晓了她的秘密。” 所有人正襟恭听。 怎么个事儿? “世子妃还在伯爵夫人腹中时,伯爵夫人曾中过媚药,可当时她有孕在身,不能行房事,也不能服药解毒,唯有将媚药引入胎中,才能保住腹中的世子妃。” “但这媚药成了胎毒,随着世子妃一同出生,她一生下来便受药性影响,时常发作,每次发作情欲过盛,故而自幼便用药压制情欲。” 世子妃抽屉里藏着的那盒药丸,便是证据。 “可偶尔也有压制不住的时候,她便……私养了面首,为自己所用。” 什么?! 世子妃说聿王妃养面首。 聿王妃说世子妃养面首。 这二人咬来咬去,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伯爵夫人没想到,叶锦潇竟然将她当年怀孕中药的事都查到了。 诗懿体内确实有胎毒。 可自小服药,从未发作过,绝无叶锦潇所言这般不耻。 “聿王妃,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诗懿乃当今世子妃,你诋毁于她,便是在诋毁晋亲王府,诋毁皇室!” 裴诗懿捏紧帕子,怒道: “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竟被你当众羞辱,还被你下蛊所伤,你将我逼上绝路,不就是想要掩藏自己养面首的事实吗!” 伯爵夫人气得不轻。 这女人倒打一耙的本事实在厉害。 “今夜,我便当众与聿王妃对赌,谁要是养了面首,就万箭穿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敢不敢?” “好啊。”叶锦潇冷笑一声,抬手拢了下耳边的碎发,一块玉珏不小心从袖中滑落。 那是一块青绿色的,男子的玉珏。 上面雕刻着特殊图案,映入裴诗懿眼底时,令她浑身一僵,犹如晴天霹雳,白日见鬼,退了半步跌坐回席位上。 “哟,我掉东西了。” “瞧世子妃这脸色,莫不是识得我这块玉珏?” 第311章 在榻上又奶又凶,一口一个姐姐的喊 那玉珏……是她赏赐给纪向阳的。 前年,父亲从江南折回时,给她带的礼物中,便有这块玉珏,嫩青的颜色剔透,而纪向阳年纪小、模样嫩,与他极衬。 在床上时又奶又凶,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喊,她一时高兴,便将这块玉珏赏赐给了他。 怎么会在叶锦潇手中! 难道她发现了安郊小院…… 裴诗懿心底大骇,脸上血色迅速褪去,看着叶锦潇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未知的恐惧逐渐爬上心头…… 密密麻麻的恐惧。 令她的头皮都在发麻。 伯爵夫人还在冷厉逼人:“聿王妃,你自己养面首,不知廉耻,还敢……” “娘!” 裴诗懿突然喝止她,“够……够了,小年宴上,如此庄重团圆的场合,不要再说这些不合时宜的话!” 伯爵夫人顿感疑惑。 不是要教训叶锦潇么? “面首的事……聿王已经解释了,那是他派遣的暗卫,既然是误会一场,便不必再提了!” “?” 诗懿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刚才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话锋变得未免太快了? 叶锦潇轻笑一声,修长的指尖捏着玉珏,打着圈儿,“不知下蛊一事,又是何由?” 裴诗懿捏紧双手,紧紧的盯着那块玉珏。 她在威胁她! 聿王体内肯定有蛊虫,只是不知被用了什么方式,压制住了,叶锦潇想用这种方式,逼出阿奴的下落。 她咬紧牙关:“我前几日出了一趟城,许是在城外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中了蛊。” 言外之意:阿奴在城外。 可具体在什么位置,她们各退一步,待小年宴结束,私底下再谈。 “在城外哪里?” “那位置隐秘,聿王妃若是想知道,我明日带你去。” 叶锦潇笑了一声,语气轻飘飘: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她私养的四个面首,都在她手里。 面首的身份,私养的方式,钱财的往来,以及所有联系,她都摸了个一清二楚,铁证如山。 四目相对。 叶锦潇风轻云淡,裴诗懿面容铁青。 她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裴诗懿被逼的无法,“城西郊外十余里,有一处破庙。” 楚聿辞闻言,回头扫了眼候在席后的风行。 风行低头,悄然无声的离开,立即去捉人。 裴诗懿手心浸出汗,“聿王妃,这下你可满意了?” 叶锦潇怎么会满意? 像裴诗懿这样的人,一朝得势,势必会十倍奉还,她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她扯唇,意味不明的深笑一声,既然已经套出了阿奴的下落,她也不必再客气了。 “我满意什么?” “世子妃,你就推我下水,栽赃针对,处处想致我于死地,不就是为了掩藏自己的丑事吗!” 裴诗懿瞠目:“你——” 叶锦潇! 她已经告知阿奴的下落了! 按理而言,她们各退一步,互相保留颜面,日后好相见,她怎能出尔反尔! “你怀过四个孩子!” 叶锦潇一句话似炸弹,激起千层浪。 “你多次小产,身体严重受损,当初在晋亲王府,腹中之子并非陆春静推掉的,而是你根本留不住它!” 陷害陆春静,不过是顺带的事。 陆春静是清白的! 楚怀瑾陡然起身,看向裴诗懿。 整个殿内的人皆是受惊: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世子妃半年前才嫁进晋亲王府,怎么可能小产过四次……” 裴伯爵震怒无比:“无凭无据之事,怎么说全靠聿王妃一张嘴,造谣诋毁谁不会?” 叶锦潇淡声:“少女的身子、少妇的身子,已经怀过、生过的女人的身子,都是不一样的。” “请御医为世子妃检查一番,不就可以了?” 裴诗懿握紧双手,几乎气得浑身哆嗦。 叶锦潇! 你这个不讲规矩的贱妇! 诱骗出阿奴的下落,又得寸进尺的咬我一口,你这个贱人! “你说我有问题,我就有问题?那我说你不洁,你是否能当众脱衣自证?” 楚聿辞扬声:“世子妃,方才你一定要御医为本王诊脉,本王都不曾有怨言,难道你比本王还尊贵些?” “只准你说别人,不准别人说你?” 众人觉得有理。 聿王都接受检查了,世子妃若真的清白,又何必扭扭捏捏? “皇上,不妨请御医一查,待水落石出,也可结束这场闹剧。” “正是。” “世子妃自持清白,行得正,坐得直,自是不怕查的。” 南渊皇问道:“世子妃,你可愿一查?” “我……我……” 裴诗懿慌了。 这可怎行? 叶锦潇说的都是事实。 她压制不住情欲时,便会与自己的面首交欢,不慎有三次意外怀孕,但每次一发现时,就都用药打掉了。 就连在晋亲王府弄掉的那个孩子也是面首的,并非楚怀瑾亲生骨肉。 万一被查出来…… 她将颜面无存,失去一切,成为帝都城内人人唾骂的荡妇与笑柄。 她慌张的抖着指尖,求助般的目光立即看向座中的卫镇国。 外祖…… 她嫁入晋亲王府,作为连接晋亲王与镇国将军府的纽带,为双方巩固势力、促进利益合作付出贡献。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势必会影响到镇国将军府的权势规划。 卫镇国捏着酒杯,淡声开口: “查个水落石出,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查,自然要查。” 他开了口。 “只不过,太医院皆是男人,多有不便,不妨请张女医来一趟?” 南渊皇正有此意,吩咐福公公去请人。 裴诗懿见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张女医是外祖的人,外祖出手,她便也有了底气,心安的同时,不禁怒容相对: “聿王妃可真厉害,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世子妃的清白也能凭口胡诌,看来,晋亲王府在你眼中,不过是肆意诋毁的地方,你眼中可有晋亲王?” 她将仇恨值往整个晋亲王府上面拉。 叶锦潇静静的看着她继续跳。 让她跳。 随她跳。 裴诗懿突然很厌恶这样的目光。 她这是什么眼神? 看着膈应。 “聿王妃。” “怎么?” “你若诋毁于我,难道此事就此算了?” “你想如何?” “当众自扇二十巴掌,承认自己嘴贱,每扇一巴掌,便向我道一句歉,如何?” 叶锦潇轻笑一声:“那若是事实呢?” “若是事实,我愿拱手让出世子妃之位,并承认自己淫荡。” “我要你向陆春静道歉。” 裴诗懿皱眉,但也点头应下了:“可以。” 很快,张女医来了。 她走来,与座中的卫镇国快速交换了眼神,方才上前行礼。 裴诗懿落落大方的跟着去偏殿接受检查,离开前,意味深长的扫了叶锦潇一眼。 镇国将军府伫立数十年,宫廷内外皆是镇国将军府的人与势,包括张女医。 她想凭一己之力跟繁荣半生的镇国将军府斗,着实不太明智。 第312章 他日日盼着抱孙子,可这二人竟然想和离 检查等待中—— 众人神色各异,腹中各有揣度,低声私议着什么。 叶锦潇想给楚聿辞诊脉,但被他按住了。 “你……” “看见潇儿担心我的样子,我纵是多中两条蛊虫也不碍事。”他低笑打趣。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仅一条蛊虫,就已经有得他受了! 南渊皇看着夫妻二人私语的模样,眉头一直紧紧的拧着,他日日盼着抱孙子,可这二人竟然想和离? 不准! 他绝对不准! 他就要叶锦潇这个儿媳妇! 约摸一刻钟后,裴诗懿与张女医从偏殿出来,所有人都好奇的等待着答案。 “如何?”南渊皇问。 张女医跪地,恭谨道: “回禀皇上,此事涉及皇家颜面,下官斗胆,恳请宴会结束后再议。” 这怎么行? 裴诗懿还等着撕破叶锦潇的脸,叫她当众自扇二十巴掌,一边扇,一边道歉。 “张女医,你直话直说吧,当众说清了,也好打消大家心中的揣测。” 她一副‘行得正、坐得直’,问心无愧的模样。 张女医却目光复杂的看向她:“世子妃……确定?” 裴诗懿点头:“我自然不怕。” “……” 大家也想听答案。 裴诗懿以为她怕得罪聿王府,安抚道:“张女医,你说吧,不必顾及聿王妃的颜面,今夜,有皇上在此,即便得罪了聿王妃,她也奈何不了你,你别担心。” 张女医鄙夷的收回目光: “既然世子妃有所求,那下官便得罪了。” 她跪地回话: “皇上,下官方才仔细为世子妃检查过了,她的身子确实有过小产迹象,且是多次小产。” “至少三回以上。” 裴诗懿浑身一震,如当头一棒。 她说什么? 她是不是疯掉了? 她是外祖的人,怎么能说这种话? 卫镇国皱眉,他明明已经派人给张女医打过招呼了,张女医怎么…… 楚怀瑾更是用愕然的目光看向她:“你……” 裴诗懿却像疯了一般的疾步上前:“你在胡说什么!” 她怎么能当众说出事实? 这叫她日后如何见人? “世子妃,下官从医一生,不会查错,况且,这不是您自己要求的吗?”张女医不卑不亢。 她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在宫中当差几十年,专程为后宫娘娘、宫内女子医治,断不会诊错。 “下官本想保留您的颜面,恳求皇上私下再议,可您一定要当众公布……” 她觉得世子妃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自己做过的事,心里岂会没数? 还主动要求公之于众,也不嫌丢脸。 所有人异样的目光落在裴诗懿身上。 震惊的、错愕的、鄙夷的、轻贱的…… “不……不是这样的!”裴诗懿几乎要疯了,“我没有养面首,也没有多次小产,我清清白白的身子嫁进晋亲王府,你怎么能诋毁我的名声!” “我知道了,是你!” 她怒指叶锦潇: “一定是你收买了张女医!” “你们二人联手害我!” 叶锦潇受宠若惊:“多谢世子妃抬爱!张女医在宫中干了那么多年,后宫之中,权势诸多,比比皆是,她们都没能收买张女医,却被我一个宫外人收买了。” “我怎不知我还有这本领?” “……” 众人心知:张女医若真与权势苟合,也不可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干到六十多岁还没休职。 张女医的品性,大家都清楚。 裴诗懿急哭了:“就是你!你……” “够了!” 南渊皇拍案,喝止一切。 “一场闹剧罢了,你们二人前段时间一直合不来,今夜,朕将话放在这里,不准你们再斗,到此为止!” 小年宴继续! 圣上下令,终止话题,以一句‘闹剧’而收场一切。 众人不敢再议,可心中皆是一清二楚的,宴会还是宴会,但某些东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为了保全皇室颜面,谁都不敢再提今夜的事。 叶锦潇自然不会蠢到当众揪着裴诗懿不放。 可,接下来,有她好受的。 - 宴会继续,载歌载舞,热闹的气氛中又夹带着一丝微妙的凝肃,好像笼罩着一层什么东西,大家都拘束着,不敢放开。 终于。 两个时辰后。 小年宴结束。 众人大松一口气,赶紧逃离现场。 “阿瑾……”裴诗懿全程丧着脸,身旁的楚怀瑾全程一言不发,眸底阴翳得紧。 见他起身,伸手挽住他的臂弯,却被甩开。 “阿瑾!” 她心头狠狠一震:“是叶锦潇害我,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楚怀瑾冷淡的扫了她一眼。 那目光薄凉、无温,再不复当初捧在掌心里宠的温柔,叫裴诗懿白了脸色: “阿瑾……” 追着男人跑去,“阿瑾!” 不少官员、家眷看见她,纷纷避开了几步,像躲着瘟疫,虽然皇上将这件事按了下来,可事实大家心知肚明。 楚怀瑾走了。 头也没回。 裴诗懿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立即去找卫镇国。 “外祖!”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张女医不帮我……啊!” 啪! 回应她的,是响亮的一记耳光,打得她头上的假发都歪了,露出半边秃秃的耳后根。 卫镇国从军,力气大,眼中饮血般骇然: “你这无用的蠢货!” 他纵是想保她,也保不住她。 “张女医在宫里待了一辈子,与各宫娘娘、各方势力皆相熟,无论是太子生母,德王逍遥王生母,还是聿王乳母,我只需一句话,张女医便可为我办事。” 几十年前,他救过张女医的母亲,这份恩情他一直没有要回来。 只等到需要的那一日,他再利用张女医,就连想拿捏太子也并非难事。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出在裴诗懿身上。 “你这个废物,竟然背着我擅自做主,拿着张女医欠我的恩情,去扶持一个劳什子柳明月!” 前段时间女医考试,裴诗懿竟然背着他,让张女医破例收下柳明月为新晋女医官。 可结果呢? 柳明月才当了不到半天的女医官,就被下狱,三日后全家流放边疆。 张女医也还清了恩情。 两者互不相欠,故而方才张女医直话直言,再也不必忌讳镇国将军府。 气死他了! 真是气死他了! 张女医为官多年,是出了名的脾气硬、性子直,不收贿赂,不结党营私,多少人想收买她,想从她手底下过好,全都吃了闭门羹。 他痛失了这颗重要的棋子,她还有脸跑到他跟前质问! 这个蠢货! “祸是你自己闯的,路是你自己走的,自己看着办吧!”卫镇国愤怒的衣袖一拂,怒然转身,正好撞见那边的晋亲王。 二人撞面。 晋亲王冷笑一声:“卫老将军可真是诚意十足,为了跟本王交好,不惜将自己最疼爱的‘宝贝’外孙女,嫁给本王的独子!” 卫镇国变了脸,就要开口。 哼! 晋亲王冷冷离去。 卫镇国见状,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也是气得不轻,愤然离去。 “外祖!我知错了!外祖……” 裴诗懿又哭又急。 现在闹成这样,阿瑾又生气了,如果外祖不帮她的话,她哪里收得了这么大的场子? “外祖!” 第313章 这废物儿子真没用 一路出宫。 晋亲王沉着一张烂脸,臭如硬石,叫过往官员见了纷纷避开,谁都不敢上去触霉头。 今夜,可谓叫晋亲王府丢尽颜面。 可谓叫晋亲王与卫镇国彻底撕破脸。 如此污秽淫事,换作谁家,可以容忍? 今后,叫他怎么在人前抬得起头来! 镇国将军府欺人太甚! 晋亲王怒气冲冲,拂袖震震的出了宫,旁处,却有一道温厚的声音传来: “皇叔莫恼。” 他驻足,只见一袭锦袍的太子殿下走来。 “皇叔,家中之事实有不幸,但也并非你我可预料,不如放宽心些。” 晋亲王腹中暗火如涛涛。 他不知裴诗懿秉性,难道裴伯爵、伯爵夫人、卫镇国,他们身为家属,也不知晓裴诗懿作风? 定是知道的! 明明知道,还把这等货色嫁给他的独子,叫他被整个南渊国的人耻笑。 这口气,他如何咽的下去? “见过太子殿下。”气归气,礼节不能忘。 太子虚扶他的手,“想当年本宫尚且年幼时,皇叔每次进宫,都会抱本宫玩耍,给本宫带些宫外的有趣玩乐。” “虽然皇叔与父皇因为当年争储,存有芥蒂膈应,可皇叔对本宫的好,本宫永远都不会忘记。” 一番温厚的话,叫晋亲王心底有数。 这是在拉拢他。 他本看重镇国将军府的权势,想扶持卫镇国的亲外孙三皇子翊王,现下出了这种事,卫镇国如此羞辱他,他也没有再与翊王交好的必要。 太子一党多为文官,讲的是一派仁善温和,崇德崇善。 他手里正好有兵权。 若是将来有从龙之功,便可保晋亲王府百年繁荣。 晋亲王心如明镜,拱手温笑着与太子言谈了几番,太子并未多留,便先行回了宫。 此时,正好裴诗懿从宫里出来。 “父王……” 晋亲王懒得看她,拂袖便走。 “父王!” 裴诗懿心急的追了几步,倒也明白今夜过后,她的名声、待遇、颜面,再也不复从前。 所有人都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可这一切,全都因为叶锦潇。 都是她害的! 是她将她逼到了如今的绝境。 为什么! 她跟叶锦潇并无世仇,叶锦潇为何要这般欺她! 她好狠! “叶锦潇,我不会放过你!我倾尽一切,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你要拉谁垫背?” 身后,冷不丁响起的声音,惊得她立忙回头,对上的竟是一双泛着淡紫、亦正亦邪的眸子。 “你是何人?” “你要拉谁垫背?我帮你。” - 宴会结束,不少人都出了宫,唯独聿王夫妇被永寿宫的德公公给拦住了。 “太上皇召见。” 楚聿辞握住叶锦潇的手腕,走的极快,“太晚了,明日再说。” 德公公急色追:“还请聿王殿下莫要让咱家为难,咱家……” “跟他说,本王吃坏了肚子,急着先回去。” “太上皇早有所料,已经备好御医。” “本王与王妃都困了。” “永寿宫偏殿的床已经铺好了。” “……” 明显是走不掉了。 楚聿辞无可奈何,深知叶锦潇不爱往宫里跑,只会令她反感,低声道:“你先回去,太上皇那边我拦着。”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 他处处惦念起她的感受,倒是叫她如芒在背,浑身上下不自在。 “我与你一同。” “潇儿,你不必勉强。” “太上皇想见我俩,无非是训训话,骂骂人,待他骂完,差不多就能回了。” 她已经摸清那老东西的秉性了。 永寿宫。 二人来时,皇上也在。 南渊皇从小年宴离席后,立即赶来永寿宫,咬着耳朵给武德皇告状: “老爹,他们想和离。” “这废物儿子真没用。” “他们两个到现在都没同房!” “他们两个还……” 叭叭叭。 火上浇油的说了很多,叫武德皇的脸色越来越青,难看得很,见夫妻二人来了,南渊皇这才提步出来,一脸慈眉善目: “老五,你们来了。” 二人同声:“父皇。” “嗯。”南渊皇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拍着二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知怎么回事,太上皇的心情不是很好。” “朕刚才在里面劝了很久,都没什么用,老五,你是朕最器重的儿子,你们两个进去后,可要乖顺些,好好劝哄他。” “儿臣知道了。” 二人行了礼,便进屋了,屈膝跪在地上,小心瞥视着那一脸阴郁的太上皇,不敢说话。 武德皇盘着腿,腿上盖着暖和的狐毛毯子,一双眼睛却定定的看着叶锦潇。 不知是什么眼神,看的叶锦潇心里没底。 她正踌躇着,楚聿辞先开了口: “皇爷爷近来身体可好?” 武德皇久久未言,却深深的叹了一声,像是疲惫至极后的浊气,又像是满心失望的无奈。 “你皇奶奶去得早。” “她走后,寡人这心里便像空了一块,纵是每日那么多人前来请安、身边仆从无数、手里握着毕生都花不尽的金银,全都填不满心中的空亏。” 人生的尽头犹如逐浪飞花过后,一叶扁舟,风平浪静的安宁。 此时此刻,最难得的莫过于一知心人伴在左右,共暮黄昏。 迟早有一日,这些年轻人会明白,人生来赤条条,走时赤条条,带不走任何身外之物。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天底下最美好、最宝贵的事。 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妻,他又何尝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 “万望珍重。” 他一改往常,模样平和,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叶锦潇自然听明白了。 她低着头,存在感拉的低,听楚聿辞与他祖孙二人交谈,而她不过是一个外人。 这一刻,他们相敬如宾。 倒不像什么夫妻,更像旧友。 两刻钟后。 二人出宫时,众臣家眷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夜里安宁得很,二人并肩,烛光投射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交叠在一起。 “你体内的蛊虫是怎么回事?” “用内力压住了。” “会不会反噬,或者别的危害?” “应该不会。” “看来,还是得抓住阿奴才行。” “嗯。” 楚聿辞侧眸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又不动声色的咽了回去。 说太多,只会给她徒增压力与反感,倒不如就此安静的看着她还在身边。 她还在就好。 一路出宫,一道身影急速赶来:“主子,不好了,城外破庙并无可疑身影。” 是风行。 他带人连夜赶去,捉拿下蛊之人,可是扑空了,那破庙荒废多年,灰尘厚重,地上连一只脚印都没有,更别提捉人。 他气极:“世子妃扯谎!” 第314章 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娶任何人 找不到阿奴,便解不了主子体内的蛊。 叶锦潇并不觉意外,世子妃的秘密被发现,她想保命,自然想利用蛊虫一事,拿捏楚聿辞一把。 让她感兴趣的是,世子妃养蛊一事,卫镇国知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 在南渊国,巫蛊是明令禁止之物,甚至邪恶,歹毒,令人谈之色变。 倘若卫镇国身为肱股之臣,却知法犯法…… “继续盯着。” “指不定世子妃狗急跳墙,会暴露出阿奴的踪迹。” 她觉得,她离开的机会快要到了。 她莫名有些兴奋。 风行点头领命,立即离开。 楚聿辞扫视到她眸子隐亮的模样,似乎在策划着什么令她感兴趣的事,不知怎的,他心头隐隐不安。 出宫。 她脚步轻快,带着试探,却故作无意的开口:“我不懂巫蛊之术,你体内的蛊我解不了,要不你去一趟镇国将军府?” 楚聿辞瞬间读懂了她的试探。 她想知道,卫镇国是否知道巫蛊一事。 “为什么?” “他是你师父,徒儿有性命危险,师父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潇儿说笑了。”他无奈道,“卫镇国那个人,最擅长的莫过于拿捏人性。” 那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惯会用施恩的手段,笼络人性。 比如张女医。 一份人情,他能压着几十年,只等在最需要的时候再用。 “我与他是名义上的师父,实际上并没有过多的师徒之情,我年少时,他带我上战场,父皇的本意是培养我,让我分散他手中的兵权。” “可当时的我还是太年轻了。” 当年,他才十五岁。 “八年前,与蛮夷的一场决战中,我方不慎中计,全军溃败,被困山间二十余日,弹尽粮绝,只能吃马肉、饮马血。” 提及当年之事,他眼中的目光有些恍惚: “背水一战时,是卫镇国杀出一条血路,为了救我,不惜身负五箭,险些丢掉性命。” 这一战,他欠下卫镇国一条命。 这八年来,他数次想找机会还人情,却一直没有机会。 也正因这份人情,他行事时处处受制,被卫镇国拿捏了一筹,若他此次再去镇国将军府求救,便深陷进去,日后只能沦为卫镇国手中的枪子了。 叶锦潇闻言,了解了大致,出主意道: “你若想改变现状,倒是有一个法子反制他。” “潇儿此言何意?” “听闻他有个亲孙女,宝贝得很,你把她娶进府来,卫镇国日后向利用你,你手里也捏着个人质,不至于那么被动。” “……” 这就是她所谓的好主意? 楚聿辞沉了的脸,如同霜打的茄子,难看得很:“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娶任何人!” “那你完了。” “卫镇国是三皇子翊王的外祖,他肯定会利用你,去跟太子抗衡,扶持自己的亲外孙夺嫡。” “我知道。” 朝中局势,裙带关系,势力划分,未来大致走向,他全都清楚。 “欠卫镇国的一条命,我会想办法偿还,还清之后,不再欠着他,也不必再受制于他。” 叶锦潇登时来了兴趣,不禁驻足,扭头离他近些,低声说: “依我看,世子妃就是个突破口。” 楚聿辞的目光突然晃了一下。 她突然的靠近,有淡淡的馨香扑入鼻尖。 逆光的方向,她眉目微暗,一双眸子却泛着隐隐的暗光,像一双珍藏的宝石,忽近忽远。 “经由今夜一事,晋亲王府与镇国将军府八成闹掰了,世子妃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若没有专门的渠道,或者他人相助,怎么可能结识巫族之人?” 她猜,巫蛊之事,除了世子妃之外还有人知晓。 “若是顺着这一条往上查,一旦查到镇国将军府头上,你先下手为强,咬他一口,那卫镇国便休想再制住你!” 如此,一桩抵一桩。 他欠卫镇国的一条命,便能因此还清了。 楚聿辞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潇儿,你……这是在帮我?” 叶锦潇轻笑一声: “你舍命救我,我便给你出个主意,你要是觉得妥当便采纳,觉得不行就算了。” 行。 特别好。 她眼中有他的模样,令他如获至宝,可看着这样的她,他怎么却觉得心里隐隐不安…… “潇儿。” 他握住她的衣袖,“你帮我,就只是因为我救了你,中了蛊?如果不是如此,你是不是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叶锦潇反驳道。 “就算我们之前存有误会,可好歹也相识了七八年,即便没有夫妻之情,也有朋友交情,而我这个人向来护短。” “只要是我的朋友,我都会护着。” 楚聿辞眼中升腾起光芒,心口的悸动一波波的涌向四肢百骸。 护着! 他成了潇儿想护着的人! 即便是朋友的名衔,可她好歹给了他一个身份! “我立即让景易盯着世子妃与镇国将军府!” “好。” 叶锦潇深笑一声。 有他的权利与人脉,查起来事半功倍,她正好有一个法子,既能成全他,也能成全自己…… 二人离开皇宫,回府路上,一名暗卫突然赶来: “主子,有消息了!” 他拱手回话: “我等在城郊破庙扑空后,立即折回晋亲王府盯梢,果然发现了异样!风行大人已经带人赶去城外,位置是青灯庵。” 叶锦潇与楚聿辞对视一眼。 “走?” 无需多言,就好像有了默契,一吹口哨,将夜疾驰而出,楚聿辞翻身上马,伸出的手握住叶锦潇的腕子,扬手一带,二人立即朝着城外赶去。 此刻,夜深正沉。 青灯庵。 这是一个很小的庵堂,收留着寡妇出家的女子、下堂的女子、或看破红尘,青灯古佛伴余生的女子,约有十几人,香火不多,并不算大。 将夜扬蹄而至。 不远处,藏身候着的风行立即扬手指示方向。 楚聿辞轻握缰绳,将夜明白主人的意思,放轻脚步,收住呼吸,微微屈膝待二人下马。 “好乖。” 叶锦潇摸着它脖子上的鬃毛。 第315章 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将夜鼻子里呼呼喷气,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大大的马头欢喜的往她脖子里拱。 拱得她可痒了。 楚聿辞看见,眸色暗了暗,“潇儿是它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认可的主人,潇儿若是喜欢,此后,将夜便归你了。” 叶锦潇没有抢占他人之物的爱好,只是觉得将夜通人性,稀罕少见。 “不用了。” “你不喜欢?” “我日日待在帝都城,鲜少出门,基本上不需要骑马。” 况且,这马认主。 有它在身边,等于装了个监视器,会无时无刻向楚聿辞暴露自己的行踪。 叶锦潇提步走向风行,“情况如何?” 风行低声,指示着庵堂的方向: “王妃,这里面……” 楚聿辞扫了眼撒娇无度的公马,第一次觉得它很讨厌。 他连潇儿的脖子是什么香味都不知道,倒让它先拱了。 一时不悦,走了几步,又折了回去,往它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跟个棺材一样,没点眼色。” “……” 将夜哒哒哒的跑了。 他这才跟上去,“潇儿~” 风行突然觉得后背发麻,只觉得主子的声音好像都起了颤音,就像一片飘摇的海带,叫他整个人都酥了。 怎么了怎么了? 主子与王妃感情激进了? 叶锦潇回头,“阿奴藏在里面,风行已经让暗卫包围四周,我们进去拿人,尽量快速解决,别惊动庵堂里的尼姑。” 这小小的庵堂有十几个姑子,要是逼急了阿奴,她虫子一扔,可能会害死无辜的尼姑。 “好。” “风行,你守在外面。” “是,王妃。” 叶锦潇身子一翻,动作极轻的入了庵堂,不远处,则是身形暗色的楚聿辞。 二人对视一眼,盯住了一间屋子。 她打了个手势。 他会意的颔首,潜伏着的身形摸向窗口,她则敛着呼吸,缓缓靠近正门。 不动声色的摸近。 她扬手,手指倒数三个数,第三根手指放下时,二人同时撞开门,踢开窗,堵住两个出口,冲进屋内。 可,屋内,却空无一人。 柜子、房梁、床榻,皆无人。 楚聿辞拿起桌上的纱布,还染着新鲜的血迹,没有干涸,“人刚离开不久。” 想不到阿奴如此警觉。 她应该是发觉有人包围了庵堂,提前一步逃了,可暗卫们守在外面,她还在这座庵堂里,并未跑出去。 “这窗框上有血。” 叶锦潇发现了。 手指摸了一把,还是湿的,没有凝固。 “她从窗户跑的。” 她翻窗而出,没走几步,就从花草的叶片上又找到一滴红色的血迹。 二人朝着这个方向,立即追去,出了这座小院,钻进一处堆放杂物的破旧院子,此时夜色深得很,这院中堆满了破柜子、破桌子、篓子梯子,竹竿子堆得满墙都是。 二人分开找。 他们进入破院,钻进了一处狭隘的墙角时,突然,身后,猛地一道破空之声。 咻—— 眼看,他们身处墙角,无躲避之地,必中招无疑。 可,楚聿辞却反起手来就是一掌,好像事先就已经有了警惕般,内力裹着那把弯刀,原路扫回,直直的刺入女子的腹部。 “唔!” 是阿奴。 她吃痛,不敢置信:“你们……” 她搞偷袭,又是深夜,视线不好,他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快? 楚聿辞冷笑:“我们追着血迹,进了这座破院,可你却忘了隐藏自己的脚印。” “血迹的方向指向破院,可地上灰尘厚重,有一道进入、一道离开的脚印,你故意想把我们引进来,再趁机偷袭。” 他早有防备。 “况且,本王能夜里视物,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阿奴本就受了伤,此时腹部又中了一刀子,虚弱的单膝跪在地上,口吐鲜血,已经奄奄一息了。 叶锦潇提步上前,脑子突然绷了一下。 他能夜里视物? 那那天晚上在晋亲王府时,他拍了君无姬一掌…… 这算什么? 男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就好比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上次在寒潭时,君无姬踢了他一脚,他装瞎,就是为了还回去? 怎么突然觉得他挺幼稚…… 叶锦潇不再多想,提步走向阿奴:“将解蛊的方子拿来,我可饶你一命。” 伸手的乍然间,暗处,又一道强劲的气息倏地乍现。 她警惕的立即退开半步,只见长剑入鞘,寒芒森冷,一道冰冷、嗜血的黑色身影正立在阿奴身前。 是他! 上次楚聿辞中药,在城外寒潭时,追杀他们的人,江湖第一杀手——阎罗。 难道他是世子妃的人? “聿王妃,好久不见。”阎罗语气冰凉,看他那样子,似乎早就在此候着了。 叶锦潇眯眼: “不知阁下今夜前来,有何目的?” “自然是不希望聿王活着。” 他说话直接的很:“你们害了我的主子,自然得让你也尝尝失去挚爱、痛心疾首的滋味。” “……” 挚爱? 她眼角都在抽。 阿奴捂着腹部,却像是瞧见了救命希望,抬头问道:“你是小姐的人?” 阎罗回头:“是小姐让我来救你的。” 阿奴神色一喜。 小姐心里是有她的,不枉她忠心耿耿的跟随小姐七年,为小姐制蛊、害人、谋划。 “不过今夜恐怕会有一场硬战,聿王带了很多人,在外蛰伏着,为了防止待会儿动起手来,他们往你身上钻空子,你先把聿王解蛊的方子给我。” “好。” 阿奴没有多心,立即从腰带下方,贴近大腿根的位置,摸出一个褐色的小布包。 “聿王体内是子蛊,我这里是母蛊,只需将母蛊靠近子蛊,便可将他体内的子蛊引出来。” 阎罗接过。 打开看了一眼。 确定布包里装着母蛊,这才收好,揣进怀里,然后大掌一扬别捏住阿奴的脖子。 “呃!” 阿奴不敢置信的瞪眼:“你不是来救我……” “我这辈子,最讨厌玩这些阴邪之物的人!” 五指一收,直接捏断了她的脖子。 厌弃的将尸体扔到一旁,并踢开两米,阎罗冷哼一声,提起内力便飞上墙头: “聿王妃,想救聿王,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第316章 聿王妃真是卑鄙 他身形一提,便出了庵堂,疾出数米。 “追!” 风行守在外面,见况有变,立即警惕的带着六名暗卫,紧追而上,可亦是此时,暗处冲出十余名蒙面人,与他们纠打起来。 叶锦潇出来时,便有一把剑迎面劈来。 楚聿辞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后一带,只手掀去,与那蒙面杀手打了起来。 这些人武功不弱。 阎罗是江湖第一杀手,他的部下亦是一等一的杀手,个个杀人饮血,手上沾着不下十条命案。 那些挥着的剑,招招都泛着杀意。 叶锦潇看向阎罗消失的方向,提步就要追去。 “唔!” 那边,楚聿辞身体突然一晃,按住腹部,那强行被内力压制的蛊虫,因为此时的运功牵引,发动了。 瞬时如万蛊噬心,剧痛入骨。 叶锦潇脚步一窒,回头看去,“风行!” “过来!” 风行持剑击退左右两名杀手,立即赶至楚聿辞身侧护着。 叶锦潇见状,便去追阎罗。 “潇儿!” 危急时刻,昏暗夜色,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叶锦潇抓住后,不再停留,寻着阎罗离开的方向,身形很快融入夜色。 郊外的夜,深沉如水,苍茫的月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打在地上,暗芒斑斑,只闻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极速掠过,掀起地上的枯叶簌簌。 空气凌厉如剑。 不知追出多远,突然,前方的阎罗倏地驻足。 叶锦潇惊觉的立即止步,只见前方的阎罗忽然转过身来,看向她的双眼泛着诡异的光: “聿王妃。” “就你一个,也敢追来?” 她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周围空荡而昏暗,就只有他们两人。 他的人缠住了风行他们。 看起来,她好像中了圈套,身处险境。 可叶锦潇看着他,却是笑得更为诡异:“我要是不独自追来,岂不叫你白费了心思?” 阎罗一愣。 “如果没猜错的话,上次在城外寒潭,你是冲着我去的吧。” 这次也一样。 “你让人缠住楚聿辞他们,不就是为了单独将我引来么?” 阎罗皱眉,很快便舒展开来,放声大笑。 哈哈哈! 有趣! 这女人倒是聪明! “不错。” “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上次,他趁着聿王中药之机,想抓住聿王妃,却不想被相思门插了手;这次他特地将她引到城外,她可不会再有帮手了。 “你不是世子妃的人。” 阎罗鄙夷的冷哼一声:“区区世子妃,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孺,也配使唤我?” 叶锦潇好奇:“谁派你来的?” 除了镇国将军府外,她还能得罪什么大人物不成? “该你知道的时候,会让你知道。” 阎罗扬了扬手里的母蛊,威胁道:“聿王妃,自缚双手,跟我走一趟吧。” 叶锦潇笑了。 他凭什么觉得她会为了救楚聿辞,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好啊。” 她提步上前,“有绳子吗?” 他从腰间扯下一捆细绳,扔了出去,“聿王妃是爽快人。” “我夫君的性命在你手里,我岂敢轻举妄动?不过你要伤我之前,也得好好想想聿王府的势力。” 阎罗看着她捡起绳子,捆着自己双手的动作,嘲讽了一句: “你倒是爱他。” “听说聿王曾有一个爱惨了的心上人,你竟然丝毫不介意,还愿意为聿王做到这一步,我看你们这些贵人,不仅是裹小脚,还裹小脑。” 智障一个。 天底下除了聿王,难道没有别的男人了? 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将来,他若有幸金盆洗手,成立家庭,势必一生只会爱一人。 叶锦潇笑眯眯的:“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只有男人在外立好业,我们女人才能给他安好家。” 阎罗轻嗤。 起初还为她的聪慧起了兴趣,现在兴趣全无,甚至多谈一句都觉得恶心。 抓住她手上的绳子,拽着她走。 这女人也不过如此。 除了有点小聪明之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他转身,提步的刹那,瞬息之间,叶锦潇扬起双手,‘捆住双手’的绳子瞬时套在阎罗的脖子上。 他猛地反应过来,可叶锦潇速度更快一步的反箍住他的脖子,抵在树干上,借用树干为支点,将他的脖子死死的反套在上面。 “唔!” 他后背抵在树干上,越挣扎,绳子箍得越紧。 叶锦潇抬脚踩着树干,极力的收大力度,看着阎罗的脸色迅速变紫,额头上的青筋因为缺氧而跳了出来。 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干你们这行的,最忌轻敌不是么?小看女人,你是怎么混到第一杀手的位置的?” 阎罗呼吸不了,极力挣扎。 该死! 叶锦潇趁势去夺母蛊,阎罗抓住机会,捏起袖中的薄刃割断绳索,捡起地上的剑,直接朝她刺去。 这女人竟敢算计他! 叶锦潇敏锐的侧身避开,与他打了起来。 “聿王妃真是卑鄙!” 阎罗脖子上的红痕十分刺目,被勒破了皮流出血,他也被彻底惹怒。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在下也不必客气了!” 厉声落,他使出了十成功力,掀起的掌风招招都满带杀机,直逼叶锦潇要害。 即便叶锦潇避得快,可那掌风刮到脸上时,像无数把细密的刀子刺破皮肤,生生的疼。 若是被拍中,必定重伤。 叶锦潇神色凝重,谨慎的盯着他的身形。 他动作快得几乎没有破绽: “还以为会跟上次一样,有人相助?” “今夜,你没机会!” 叶锦潇冷声:“那可不一定!” “那便试试!” 阎罗苍凛一笑,几个疾速的招式将叶锦潇逼至几棵树中间,就好像雄狮将猎物堵在死胡同里,再给与最后的致命一击。 “看剑!” 他身形似箭,只余残影,似排山倒海般直逼叶锦潇。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叶锦潇下盘稳健的站住双脚,以一记极其刁钻的仰面姿势避过,同时,袖中银芒乍现。 一块精致的玄铁跃然于掌心。 那玄铁小巧而精致,雕刻着凤翎羽花纹,像一块上上乘的美玉,却被她握着振臂一甩,竟是一把锋芒逼仄的软剑! 它如同毒蛇般犀利,缠住阎罗的剑后,竟飞速的缠了四圈半,猛力一搅。 啪! 直接震碎! 它如芒饮血,笔直刺穿阎罗的肩胛! “唔!” 阎罗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清冷的眉峰竟比剑还要锐利三分,不敢直视,而他手里的剑碎裂成数片,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剑柄还捏在手里。 “我的剑……” 相对于受伤,更让他震怒痛心的是他的武器。 对于行走江湖的杀手而言,武器比命还更重要。 这把名唤‘苍狼’的配剑,从十五岁跟随他到二十六岁,从一个愣头青的小子,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成为江湖上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 更重要的是,这把剑是他倾尽手上所有的资源为代价,从藏剑山庄求来的! 第317章 你这个不讲武德的女人 “我的剑……唔!” 叶锦潇挥剑一震,便制住阎罗,伸脚挑起地上的绳子,迅速扎住他的双手,并连同双臂也缠上了,干脆利落的捆了个麻花。 他却猩红了双眼,紧紧抓着光秃秃的剑柄,好似天塌了一般悲痛、愤怒,不敢相信。 喉咙里发出了怒吼: “你带了剑,怎么不早点掏出来!” 这个可恶的女人! 叶锦潇一脸正色:“我刚才在研究你的招式与身法,况且,手里握着张底牌,让你轻敌,不就更容易打败你么?” 啊! 不! 不!! 他怎么会被一个女人所打败! 这个女人震碎了他的剑,等同于要了他的命! 他要杀了她! “你怎么会有剑!” 她不是聿王妃吗? 皇城里的那些女人,不都是只会绣绣花、弹弹琴吗? “我的剑本来被阿奴折断了的,”叶锦潇扬了扬手里的剑,“可刚才来追你的时候,楚聿辞扔给我的。” 这把剑是楚聿辞的配剑。 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而成,软剑纤细锋锐,软时如菟丝草,可缠住一切,具有极强的生命力;硬时如千年玄铁,削铁如泥,不必费吹灰之力。 她用过君无姬的配剑。 二人的剑乃是不同的风格,但在稀缺程度上,有异曲同工之妙,恐怕都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好剑。 阎罗气得不轻,直跺着脚就要吐血: “你的剑怎么能斩断我的剑!” “我的剑可是从藏剑山庄出来的,上了剑谱,有编号的剑!” 世上仅此一把。 “藏剑山庄?” 叶锦潇顿时好奇,“那是什么地方?” “你连藏剑山庄都不知道!” 阎罗真是气死了。 剑断了,还得给她科普: “在你们皇室,皇权是最高统治者,但在我们江湖上,藏剑山庄便是江湖的规矩,它是凌驾于整个江湖之上,却不会随意插手偏袒任意一方的地方。” 它的存在,就像天道。 它能扫荡江湖中的邪恶、阴暗、不平之事,匡扶正义,惩恶扬善。 传闻,藏剑山庄位于海中的一座孤岛上,千百年来,代代传承,没有人能找到它的具体所在位置,却是江湖之人所拥戴向往的忠义之地,也能在每一个需要的时刻虽晚必到。 “我的剑出自藏剑山庄,你怎么可能折断它!” 他的苍狼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 叶锦潇了解了个大概,颇为好奇的挑了下眉。 这藏剑山庄就像武林盟主,可以统治整个江湖,不过武林盟主是江湖人氏一任任选举出来的,每隔几年就会换一届,但藏剑山庄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生来就刻在他们骨子里一般。 是江湖之人的信仰。 “听起来很厉害。” 叶锦潇难得的来了兴趣:“你是杀手,藏剑山庄是正义之地,怎么可能给你剑,让你杀人?” “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妇孺老人与小孩,他从不杀。 “那藏剑山庄可能给了你一把最破的剑,一点都不耐造,轻轻一碰就碎了。” “不可能!” 阎罗气红了眼,怒吼声跟熊大吼光头强似的: “我的剑是最好的!!” “那你说,它刚才怎么断了?” “……” 他也不知道。 都怪她。 “你断了我的剑,我要杀了你!” “叶锦潇!我要杀了你!用你的血祭我剑魂!我要杀了你!” 他愤怒的嘶吼,伤处的血一股一股的飚出来,叶锦潇夺过母蛊,便退开了几步,防止被他的血弄脏裙摆。 打开布包检查了一下。 母蛊在里面。 随之折好,收入袖中。 “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阎罗气疯了,捆成麻花的两条手臂用力的坤坤:“我要杀了你!” “谁派你来的?”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 这人跟走火入魔一样,一双眼睛猩红猩红的,怒到了极点,头顶都在冒白烟,整个人都失去理智了。 叶锦潇曾从电视与小说里有过了解,对于剑客这一类的人而言,剑是他们的命,就犹如女子的贞洁,看得比命更重要。 她方才只想自保,却不想楚聿辞的配剑竟有那么大威力。 一把好剑能成为主人的左臂右膀。 她什么时候才能有一把这么好的剑? 叶锦潇手掌一翻,那软剑便收了回去,化作一块精美的掌心玄铁,比玉佩稍大一点,若是挂在腰间,便是一样装饰的首饰,绝对没人能发现它是一把软剑。 她拉起绳子,拽着阎罗往回走。 这人疯了。 等他冷静下来,她还得盘问出幕后指使者。 先回去再说。 “我要杀了你!” 阎罗就像一条狗,被迫被她拽着走,伤口还在流血,他后槽牙几乎咬碎,仿佛要将叶锦潇生吃活剥。 “你这个不讲武德的女人!” 士可杀,不可辱。 她怎么能断他的剑! “我要杀了你!” 叶锦潇掏掏耳朵,有点吵。 算了。 忍他一时。 等跟楚聿辞汇合,把他交给楚聿辞拿办。 阎罗愤怒而仇恨的宣泄着怒火,却发现这女人根本不理他,自顾自的走在前头,只扔了个后脑勺给他。 可他想冲上去偷袭时,又总会被她反手一巴掌。 她的背后好像长着眼睛。 那巴掌没有打在脸上,而是打在肩膀的伤口上。 “啊!” 肩胛本就被刺穿,再被她用力一拍,一捏,伤口撕裂,血流如注,却又没有伤及要害,不会要去性命,又能让他痛得生不如死。 这个女人! 好歹毒! 歹毒至极! “我要杀了你!” 叶锦潇:“……知道了。” “我一定要杀了你!!” “……” 叶锦潇懒得理他,折回路上,约莫走了半刻钟,忽见不远处一阵争执凌乱的声音。 几辆马车形成的队伍被士兵拦住,几个男人对着士兵点头哈腰,应该在说好话,可士兵似乎并不领情。 他们上了马车,打开箱子,翻得所有东西一片凌乱。 一边翻,还一边扔在地上。 “什么垃圾!” “哼,你们桑南小国,每年的上供就这点诚意?我南渊只需动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你们!” 叶锦潇识得那几个男人。 他们是桑南国的使者。 今夜的小年宴上,他们代表桑南国,给南渊国上供时,曾漏了会儿脸。 他们衣袖上绣着的贝壳花纹,便是沿海桑南国的标志图纹。 桑南国虽小,却也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前来做客,却被几个士兵这般折辱欺凌。 叶锦潇眯了眯眼,回头扫了眼还在怒吼的阎罗: “我要杀了你!” “你先消停会儿,我去那边看看。” “不!我一定要杀了你,刻不容缓!” “那晚点再杀。”说完,把他捆在树上。 他不消停,还在怒吼。 她干脆撕了一块他的衣服布料,堵住了他的嘴,随之大步朝着那边走去。 阎罗‘唔唔’的瞪着眼,说不出话来,还被羞辱,气得他怒火攻心,气血逆流,浑厚的内力反噬本体,涨得他肚子快要气炸了。 叶!锦!潇! 第318章 阎罗干咳了两声:你人还怪好的 这边。 几辆马车被翻得凌乱,箱子、衣服、盘缠等物被甩在地上,几个士兵踢的踢,踹的踹: “就这么点破东西!” “你们桑南国穷成这样?” “要不你们直接投降,归顺于我们南渊国,说不定圣上一个高兴,还能赏你们一点东西。” “哈哈哈哈!” 一名蓝衣侍从怒红了眼,就要上前: “你——” “杨谦!”为首的男人喝止了他。 “大人,他们欺人太甚,他们简直……” “够了!” 那为首的青年男人模样白皙,眉宇斯文,二十五六的年纪,身上带着一股温和的贵气。 他看着满地的凌乱,即便得知桑南国的颜面被踩在地上践踏,可凭借自己的国力,根本不敢在南渊国的境界上生事。 从古至今,国弱,便只有被欺辱的份。 忍。 待这些人放肆完,觉得无趣,自会离开。 “大人……”侍从屈辱的满目通红,士兵却放肆的作声大笑,正当此时,一道冰冷的嗓音插了进来: “你们是谁手下的兵?” 众人闻声,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清冷的白衣女子提步走来。 一个士兵问道:“你是何人?” 叶锦潇扫视:“我问你们,你们是谁手下的兵?” 可恶! 这质问的语气,审犯人呢? 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你这荡妇!大晚上的孤身在外,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看你有几分姿色,不如从了小爷!” 那士兵淫荡一笑,搓着一双苍蝇手便迫不及待的扑向叶锦潇。 下一秒。 “啊!!” 寒芒一闪。 鲜血四溅。 一只断掌掉在地上,只见那银芒的剑刃‘嗡’的一震,血珠子细碎的四溅,那剑身竟没有沾染分毫血迹! 锋刃闪着寒芒,出尘不染。 “啊!” 手! 他的手! 几个士兵皆被这一幕吓到了: “你,你是何人!竟敢重伤军中之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快去喊将军!” 很快,一匹深红色的大马疾驰而至,马背上端坐的男人身形魁梧,双眼阴戾: “谁敢伤我手下人!” “是我。” 叶锦潇抬眸,见到的是一副熟面孔。 “袁将军,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镇国将军府支系的一位女婿,曾经与叶锦潇有过冲突的袁彪。 袁彪皱眉,扫了眼自己的士兵,捂着断手还在惨叫,那血淋漓的手掌躺在地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聿王妃这是何意?” “你纵容自己的手下欺凌桑南国使者,莫不是想破坏两国和平,挑起两国战端?” 桑南国虽小,其子民却在沿海一带有着极其丰富的海上经验,以及富足的海货,每年供给南渊国丰厚的海中资源。 也正因此,两国几百年来,一贯保持着和平共处。 皇上没说要打仗,袁彪要是敢挑起战端,除非他屁股下的将军之位是坐腻歪了。 袁彪一笑: “聿王妃这话言重了。” “桑南国使者启程回国,我的士兵护送他们,路上不慎马车颠簸,这才车队混乱,怎么变成了欺凌?” 他睁眼说瞎话,甚至反打一耙: “倒是聿王妃,为了桑南国外人,竟斩断我国将士的手掌,真真是寒了万千将士的心!” 他定要进宫,参她一本。 叶锦潇冷笑道:“他方才企图玷污我,断他一只手掌,算是便宜他了!” “你休在此胡言乱语!本将军训兵向来严格苛刻,军中风纪清流,明明是你心思龌龊,还想往本将军身上泼脏水!” 袁彪怒声: “现在,你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一根毫毛都没掉,我的人却断了一只手掌,你叫本将军上哪说理去!” 瞧他这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天大的不公。 “你要说理?” 叶锦潇冷冷一笑:“好啊!” 她素手一扬,便反手握着软剑,直直插进他胯下骏马的前蹄处,惊得那马慌张的往后退了几步。 “袁将军应该认识这把剑吧,不如跟它说!” 袁彪勒住缰绳,瞧见那把直直插在地上,剑刃微鸣的软剑时,神色微变。 这是聿王殿下的配剑! 聿王在附近? 他急忙左右巡视,周围是昏暗的夜色,黑影一片片的重叠着,看不清什么东西,可这把剑却叫他后背隐隐发寒。 他的兵是什么德性,他心里清楚。 如果聿王真的在附近,他再跟聿王妃吵下去,绝对讨不到半分钱好处。 他神色快速变幻了几番: “既然是一场误会,聿王妃罚也罚了,此事便就此作罢。” “我们走!” 话落,立即策马离开,几个士兵跑着跟上,速速离去。 几米开外。 几个蓝衣侍从目光复杂的看了过来,那模样温润的青年使者提步上前,彬彬有礼的拱手道: “在下蓝渊,桑南国礼部尚书,多谢聿王妃出手相助。” 叶锦潇上前,抽出软剑,收入袖中。 举手之劳。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在城外?” 蓝渊温声答话:“在下奉国君之命,前来南渊国贺礼上供,还需日夜兼程的赶回桑南国过年。” “哦。” 原来如此。 蓝渊又道了几声谢,在这陌生的国家,能够得到帮助,无异于雪中送炭。 为表感激,他取出袖中一块珍贵的令牌,双手奉上: “聿王妃是个性情中人,此乃我桑南国国宾令,若您不嫌,将来可持此令,若至桑南,我桑南定奉为座上之宾!” 叶锦潇扫了一眼。 这令牌雕刻成贝壳的形状,应该用的是上好的极光暖玉,竟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暗芒,一看便十足珍贵。 白送的东西,没有不要的道理。 况且,她正好打算往南边走。 “我收下了。” “以后有机会,定会来桑南。” “在下必扫榻相迎,恭候聿王妃大驾!” 简单的交流了几句,蓝渊指挥手底下的人整顿好队伍,继续踏上了回程,叶锦潇把玩着手里的国宾令,折回阎罗这边。 “唔唔!” “唔唔唔!” 阎罗还瞪着眼珠子。 她素手一翻,收好国宾令,扯掉他嘴里的碎布。 阎罗干咳了两声:“你人还怪好的。” “但是,断剑之仇,不共戴天,你等死吧。” 第319章 北燕国太子——战九夜! 叶锦潇捻了捻指腹,不知在沉思什么,扫了眼桑南国使者离开的方向,忽的笑了一声。 随即,解下树干上的绳子,拽着阎罗继续往回走。 阎罗怒了一路,这会儿倒消停了不少: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烂心肠的好人。” “你要带我去哪,我是不会招的!” “待我逃脱之日,便是你毙命之时!” “……” “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聿王妃,我现在有耐心,才会跟你好好说话,你若不知好歹,晚些可没机会了。” 叶锦潇皱眉:“什么意思?” 阎罗看着她,缓缓勾起嘴角,忽然笑得有几分诡异。 张开的嘴无声的数着数。 三。 二。 一…… “唔!” 叶锦潇的眼前突然一晃,两眼发黑,踉跄了几步,扶着沉重的头颅:“你……” “哈哈哈!” 阎罗放声大笑:“果然是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方才,桑南国使者给你的国宾令上,涂了特制的香料。” 叶锦潇的身体好像即将融化的一滩水,没有骨头,没有力气,觉察时已经太晚,狼狈的单膝摔跪在地上。 她用尽全力,尽连一条胳膊都抬不起来。 “你……卑鄙!” “论卑鄙,我可比不上聿王妃,断了我的剑,你以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想起那断剑,阎罗满目怒火。 他弯下腰,用腿根处贴藏的匕首割断了手上的绳索,揉着发红的手腕,便要提起叶锦潇的衣领子时,一辆马车缓缓从昏暗的夜色中驶了出来。 沙沙—— 那是一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 车前室处,坐着一个穿着黑衣,握着马鞭的青年男人,他看起来穿着普通,可却给人一股冷锐的气息。 更别提马车内坐着的人,该是怎样的上位者。 阎罗侧头看去,自然明白了什么,捡起绳索迅速捆住叶锦潇的双手。 “断剑之仇,下次再见之日,便是寻仇之时!” 今夜,且饶她一命。 他冲着马车道:“阎某欠你的恩情,抵消了。” 赶车的青年男人颔首:“主子知道了。” 阎罗登时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之中,而叶锦潇则被一条绳子捆在了马车后,束紧双手,来不及自救,便被那马车拖着走。 “驾——” 车轮滚了起来,马儿扬蹄的速度极快,叶锦潇中了药,体力本就不支,绵软的双腿根本跟不上马车的速度。 勉强奔了四五米,便被惯性带倒在地上。 “唔!” 她的身体在地上拖。 这车内之人,应该便是阎罗背后的主使,更是冲着她去的。 若是有仇,应该会痛下杀手,可把她在地上拖算什么事? 马车速度太快,一路掀起的灰尘碎石迷了眼,她不得不极力的低下头,护住脑袋,用后背去承受这摩擦的伤害。 石头、枯枝,刮得身上生生作痛。 灰尘呛得开不了口: “咳……咳咳!” 这人到底是谁? 她狼狈的不知被拖了多远,只觉后背火辣辣的痛,像是被蹭掉了一层皮,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 “主子。” 她听到了下属尊敬的行礼声。 车帘掀起的声音。 “咳咳!” 她咳了好几声,稍微缓了下疼痛,这才艰难的抬起头看去。 马车上,一抹尊贵的紫色锦袍垂在地上,一双黑色的金线镶边锦靴无比尊贵,视线往上,那块坠在腰间的玉珏雕刻着龙图腾,再往上,是一张妖邪的、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他! 四目相对。 “许久不见,聿王妃,倒是没有当初的锋芒了。” 北燕国太子——战九夜! 他竟然没死! 当初疫区一事,她跟随楚聿辞追击战九夜,将他堵在江北大桥上,并亲手将他打进浪涛滚滚的大江之中。 他没死! 他来找她报仇了! 他坐在马车内,高高在上。 叶锦潇狼狈的趴在地上,衣袍凌乱,染满灰尘与血迹,像一条落魄的丧家之犬。 “原来是你。” “很意外?” 战九夜下了马车,缓步走向她,那俯视的目光就像在看一条可怜的狗。 从没有哪个女人敢算计他,还能全身而退。 他们北燕国的人无论男女,生来好战,就像桀骜不服输的狼,记仇,那是刻在骨子里最基本的修养道德。 他缓缓蹲下身来,捏住她削瘦的下颚: “那桑南国国宾令上,沾染了我北燕国皇室特有的麝槐香。” “麝槐香具有极强的功效,能够在顷刻之间,瓦解内力,专门用来对付武功高强之人,纵使你有天下第一的武功,也逃不过麝槐香。” 矜贵而锐冷的紫眸盯着她: “这是本宫特地为你从北燕国带来的特产。” “聿王妃,你可喜欢?” 叶锦潇被迫仰起头,想要挣开,却被他牢牢的桎梏着。 被迫与他对视。 “许久不见,北燕太子仍如此卑鄙。” 当初,在南渊的两座城池内投毒,残害了无数百姓;今日的手段,亦是不怎么光明。 “聿王妃谬赞了。” 那冰冷的指腹捏着她的脸颊,常年握剑的手指粗粝,摩挲着她脸颊刮破的口子,抹开血迹。 这张脸,倒是生得不错。 “朔风。” 车室上,名唤朔风的贴身下属走来,扬剑斩断了捆在聿王妃与马车之间的绳子。 战九夜抓着绳子,“将马车赶到别处去,聿王或许会寻来,引开他,再来与本宫汇合。” “是,主子。” 马车朝着那边的方向驶去,战九夜则拽着叶锦潇,走进林间走小路。 叶锦潇一身的伤,又中了麝槐香,浑身乏力得紧,跟不上他的脚步,几乎是被迫往前奔着走的,好几下踉跄的要摔。 “北燕太子。” 她开口,声音发虚,微喘着粗气: “当初的事,是聿王下的命令,我也是听从吩咐办事,你要寻仇的话,是不是找错人了?” 战九夜可不会忘记当初她与他交手时,那清冷而明媚的神态,肆意的模样好似空中盘旋的鹰,桀骜不羁。 将他打入江中时,那俯视的目光,那滴着血的通红手掌,那冷傲的模样,深深激起了他心中的征服欲。 “你怕了?” “我是凡人,不是神,现在我的命在你手里,我总得看菜盛饭。” 光有一碟花生米,她不可能盛两碗饭。 此一时,彼一时。 第320章 他绝不会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两个跟头 “哈哈哈!” 她竟然会知道害怕? 当初,聿王在身边时,她不是傲的紧? 战九夜大掌一收,便拽着绳子,将人踉跄的扯到跟前,“放心。” 钳住她的下颚,眉心发狠: “难得遇到个这么好玩的女人,本宫暂时没想要你的命。” 至少在他失去兴趣之前。 至少,等他出了上次的那口恶气。 “北燕太子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年底都要生孩子当娘了,你何必狭隘的与我计较?” 叶锦潇被迫仰起头,下巴几乎被捏碎。 “你有身孕了?” 战九夜怔了下,目光下移,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刚怀一个多月,”叶锦潇扯道,“北燕与南渊之间的争乱,又何必牵扯到女人身上?” “聿王就在附近,要不等他来了,你跟他谈?” 按正常思维,君子之风,男人不该欺女子,还是有身孕的女子。 可没想到战九夜忽然放声作笑: “那可真是太好了!” “聿王若是想救自己的妻儿,恐怕会很愿意拿几座城池来作交换吧!” 哈哈哈! 当初,一番计划,本想拿下两座城池,结果被聿王妃搅黄。 现在,得来全不费工夫。 意外之喜。 “这个孩子怀的正是时候。” 叶锦潇:“??” 这人脑中到底在想什么? “女人孩子可以有无数个,你凭什么觉得光靠一个我,可以换几座城?” 她的身价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贵了? “聿王妃日日跟聿王同床共枕,难道还不了解自己的男人么?”战九夜扯唇: “近年来,我与聿王在战场上交锋不下十回,那个人性子轴得很,固执,一根筋,却重情义得很,他连战俘都不曾坑杀过,我赌,他九成会愿意拿城池来换你。” 收紧绳子,拽着她继续走。 “北燕太子!” 想不到在一个对手的眼中,楚聿辞竟然有这么高的风评。 “你要带我去哪?” 叶锦潇不得不被迫跟着,发现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跟他交流。 “自然是回北燕。” 她笑了:“你虽然抓住了我,可这里是帝都城外围,南渊国腹部地带,你想从如此中心的位置,将我带到北燕国去,恐怕不是什么易事。” 这一路上重重关卡与检查,他便过不了。 况且,楚聿辞发现她不见了,第一时间回来寻她。 战九夜薄唇轻扯:“这一路上必经的几座重要城池,本宫都做好了安排,有人接应。” 此行,必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北燕。 “聿王妃,类似的错,本宫不会犯第二次。” 他绝不会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栽两个跟头。 叶锦潇皱眉:“看来,你是有备而来。” “不错。” 当初,他被打下江北大河中,受了极重的伤,还死了几个手下,侥幸被下游的一户渔民所救,昏迷了三天三夜,才捡回一条命。 休养好的第一件事,便是报仇。 “为了将你从帝都城带出来,再抓回北燕去,本宫可费了不少心思。” 叶锦潇挣了几下手,无果,不得不接受现实。 自己目前还有利用价值,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逐渐冷静下来。 “你认识世子妃?” “并不熟,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宫说能帮她杀了你,她便迫不及待的跟本宫合作了。” 战九夜扫了她一眼: “你得罪人的能力倒是不弱。” “……” 夸? 贬? “多谢。” “本宫没夸你。” 叶锦潇默了半秒:“那你知不知道,世子妃懂巫蛊之术,她身边养的有巫族之人,你与她交易,当心她反咬你一口。” 战九夜凤眸微眯,那潋滟的淡紫色瞳孔像深邃的漩涡,泛着深沉的光。 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 “聿王妃,你当本宫是蠢货?” “唔!” 大掌扼住她的脖子,那冰凉的掌心裹着杀意,就像在捏一只小鸡仔。 “当初,本宫与聿王交手时,往他身上下过蛊,你明知道本宫也懂巫蛊之术,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世子妃玩的那点皮毛巫蛊之术,在他眼里还不够看的。 “说吧,想从本宫嘴里套什么话?” 叶锦潇略感心惊。 她不过是稍微试探的擦了点边,竟被他敏锐的洞悉了心思。 也是。 一国太子,未来储君,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她稳着面色,语气如常的说道:“北燕太子误会了,我只是好奇,听说巫族之人已经灭绝了,即便存有余孽,也藏了起来隐世而居,你们是从什么渠道接触的巫族之人?” “你想知道?” 她点头。 “不告诉你。” “……” 叶锦潇脸上神色未变:“哦,我只是随口问问,这里只有我们二人,林子里又深又黑又安静,我有点怕鬼。” 战九夜的脚步跄了一下,似乎被呛到了,看向她的眼神有点皲裂。 她怕鬼……? 她如此凶悍孤傲的人,却怕些莫无须有的神叨之物,此刻的沉默与无语,就好像拿着小刀劈大树。 两秒后。 “天底下,哪有什么隐世而居?” 人是群居动物。 “真正的隐世,不过是大隐隐于市。” 藏身于人最多、最繁闹的地方,反而能够藏的更好。 叶锦潇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巫族之人其实就生存在我们身边,只不过他们都隐藏的很好?” 只要他们不使用巫蛊,跟普通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亲生子,谁能发现他们的身份? 战九夜颔首,“不错。” “那你是如何分辨他们?” “闻。” 她不禁好奇。 “巫族之人自幼炼蛊,常年与各种毒虫蛇蝎毒物接触,他们身上会有一种无法遮盖的特殊气息,只需配合麒麟草去闻,便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淡淡的苦味。” 那股苦味便是蛊虫毒物的气味。 麒麟草? 叶锦潇记下了,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 她的目的达到了…… “北燕太子,你看那边是什么!” 突然一声惶恐的惊呼,像是夜里见鬼,战九夜下意识扭头看去,后背便被猛力推了一掌。 “唔!” 他猝不及防。 踉跄失足,跌入旁侧的断崖。 瞬息之间,只见叶锦潇双手翻转,灵巧的解开双手桎梏的绳子,抓着它扔向断崖: “抓住!” 极速下坠的战九夜自然下意识抓住绳子,身体在半空中狠狠一晃,重重撞到了崖壁之上。 断崖上头。 叶锦潇握紧绳子的那一头,承受着他的重量,轻轻松松,不在话下。 她一脸惊讶: “北燕太子,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走路还不看路?这么宽的路,还能掉下去,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第321章 他似乎又要栽跟头了…… 战九夜悬吊在半壁之上,双脚凌空,脚下是黑不见底的断崖,正往上冒着凛凛寒风,像极了一头会吃人的凶兽。 一旦坠入,必九死一生。 上头,是一脸笑意的聿王妃。 他挂在半空,没有任何支点,连一块落脚的凸石都踩不到,没有借力点,无法使用轻功飞上去。 他惊愕的抬头: “你……” “你明明中了麝槐香,怎么有力气推倒本宫?” 叶锦潇一副‘我也很惊讶’的样子: “对呀,你们北燕皇室特制的麝槐香,果然厉害,我方才中香时,浑身手脚乏力,还被你挂在马车后头拖了一段路。” 可是很快,麝槐香的药性便褪去了。 “麝槐香专门针对的是武功高手,能够化解他们的内力,而我,根本没有内力。” 战九夜浑身一震: “什么?!” 她没有内力? 这怎么可能? 她武功路数陌生而逼仄,灵巧至极,善用巧劲,连他的心腹暗卫都敌不过她,就连他都在她手上吃了亏,可现在却告诉他,她根本没有内力? 习武者,修习内力最为重要,雄厚的内力底蕴决定实力的高低。 她没有内力,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武功? 她怎么可能没有内力! 不可能! “是不是很意外?”叶锦潇笑吟吟,一双星眸微弯,里面落着剪碎的光,映入战九夜眼底,叫他逐渐意识到一个并不想接受的事实。 他似乎又要栽跟头了…… “你早就解了药性,这一路还故作虚弱,就是为了找机会反制本宫?” “是,也不是。” 叶锦潇从容一笑。 “我最近遇到点难题,想找几个巫族之人,又没有门路,北燕太子,多谢你方才告诉我的法子。” “上次你用蛊时,我便猜到你对这方面颇为熟知,看来,我猜对了。” “……” 战九夜的呼吸声有点粗,看起来像是气得不轻。 “你就不怕本宫抓住你后,会杀了你?” “刚才与桑南国使者交谈时,我便觉察到不对,已经给聿王通风报信了。” “桑南国使者并无破绽,当时本宫也未现身,你怎么可能发觉不对?” 叶锦潇不急不缓的解释道: “使者说的话,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给我国宾令时,说是要连夜赶回桑南国过年,帝都城距桑南国路途遥远,南方山脉偏多,山峦重叠,官道歪歪绕绕,路不好走,还要翻越苍岭与越沟两座大山,边疆线那边还有水路要走。” “他们就算是飞,也不可能在七天之内,赶回桑南国。” 当时,她便知道,使者在撒谎。 既然有心算计,她便将计就计。 战九夜听着她平稳的话音,感到错愕: “你怎么会对南方的路了解的那么清楚?” 叶锦潇为了离开做准备,将这片大陆,所有与舆图有关的书籍,都翻阅了一遍。 天南地北,各国风情,人文风土,她皆有涉猎。 特别是南方。 她第一个要去的就是南方。 叶锦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笑道:“不知拿北燕太子,能不能向北燕换几座城池回来?” 似曾相识的话。 似曾相识的语气。 就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被她模仿的七分相似。 战九夜:“……” 呼吸声变重,鼻孔好像都在呼呼的喷气,像一头即将暴怒的狮子。 “聿!王!妃!” 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阁下贵为太子,北燕皇室为了国家的颜面,恐怕很愿意拿城池作交换,甚至能比本王妃更值钱。” “叶锦潇!!” 怒极之下,连全名都喊了出来。 战九夜整个胸腔都在嗡嗡的震动,怒火就像爆发的岩浆,燃得他火气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几乎要原地爆炸。 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 太狂妄了! 他要杀了她! 迟早有一天,他要杀了她!! 哗啦—— 不远处,夜色林间,一群飞鸟突然离了枝头,哗啦啦的振翅飞了起来,啾啾的鸣叫着。 叶锦潇侧眸扫了一眼。 “来了。” 她曲起食指,抵在唇间,吹响了一声低沉婉转的轻鸣。 那群鸟儿像是收到了什么信息,盘旋而起,乌泱泱一片的飞过来,那乌啦啦的声音暴露了位置信息。 很快,那边的林间,几道身影快速赶来。 “北燕太子,你别急,稍等会儿,我让人拉你上来。” “……” 士可杀,不可辱。 堂堂一国太子,怎可沦为阶下囚? 若当真被南渊国抓住,还挟持回去,向北燕索要城池,他这一国太子的颜面往哪搁? 战九夜双目怒红。 今日之辱,他记下了! 他就算是死,也绝不沦为阶下囚! “叶锦潇,本宫一定会回来的!” 下次,他定带着这两次的屈辱,连本带利的讨要回去! 他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一声怒吼,他直接松开了手里的绳索,任由身体极速下坠,追入夜色之中,亦是此时,那边的林间,楚聿辞带人赶来。 “潇儿!” “王妃!” 叶锦潇抓着空落落的绳子,俨然没想到这人如此硬气,宁死不屈。 一群鸟儿盘旋着,俯身飞进断崖。 她回头刚扫一眼,便被楚聿辞重重的抱进怀里,她还没站稳,他倒一口血吐了出来。 “楚聿辞!” “潇儿你没事吧?你怎么样?风行,带人速去崖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他的命!咳……咳咳!” 楚聿辞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却极力的坚持着。 叶锦潇把住他的脉搏。 内力压制蛊虫后,导致反噬。 “快坐下。” “潇儿,先抓人……” “他带了人手,且在回北燕的必经之路上,处处都设有接应,恐怕不能轻易拿下他。” “他的接应,早已被我打掉了。” 上次在城外寒潭,阎罗现身刺杀时,他便从江湖杀手阎罗身上调查。 顺藤摸瓜,捕捉到了战九夜的踪迹。 此刻,战九夜算是孤身一人在南渊国,没有接应,没有援助,只需等着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叶锦潇略感惊讶,随之挑眉一笑。 不错。 看来,北燕太子这回是要脱层皮了。 “坐下,我先给你解蛊。” 第322章 潇儿,你从未对我这般上心过…… 叶锦潇刚取出母蛊,便被楚聿辞握住手腕,摁坐在石头上。 “来人!” “取金疮药来!” “楚聿辞,我没……嘶!” 叶锦潇捏起眉头,本想说自己没事,可被他这么一喝,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身上疼。 手臂,肩膀,胳膊,后腰……像是被蹭掉了一层皮,泛着火辣辣的痛。 被马车拖行了一路,若换作娇弱女子,只怕会去掉半条命。 真狠。 这北燕太子动起手来,真狠。 就这么轻易让他掉进断崖,算是便宜他了。 她看着楚聿辞满目急切的模样,不禁想起跟北燕太子对峙时,他对楚聿辞的风评极高。 他这个人很轴,但也很刚毅不阿。 就是犟。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犟。 “楚聿辞,我这都是小伤,不碍事,先给你解蛊。” “潇儿,疼不疼?” 楚聿辞紧紧握住她的双手,疼惜的将药膏仔细地涂抹,看着那手上沾染的灰尘与磨破的皮,眼角有几分湿红。 “我没事,我先给你……” “是我来晚了。” 他愧疚,自责,但愿受伤的人是自己。 叶锦潇一点都没怪他,反而感到意外。 今夜小年宴,他原本受蛊虫影响,昏迷不醒,她办法用尽也没能让他醒来,不得已之下,被迫独自赴宴,且做好了独自面对一切的准备。 却不想关键时刻,他竟然出现了。 在世子妃给她挖坑时,他竟然来了! 习武之人,讲究的是一个内力运转,气沉丹田,他为了压制蛊虫,强行醒来,逆转内力,本就受到了极强的反噬,还与她一同追击阿奴与阎罗。 一路奔波,能撑到此时,已是不易。 “我没事。” 一点小伤罢了,养几日便好。 她没那么娇贵。 楚聿辞眼底却逐渐升腾起极强的杀机与憎意,扫了眼乌黑不见底的断崖,冷声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次,绝不会再让他逃脱! 风行带人去追击,后续事宜不必再操心,楚聿辞坚持给叶锦潇涂好了药,这才踉跄的坐在石头上,咳了三四声。 叶锦潇立即取出母蛊,挽起他的衣袖,在小臂的位置划开一道口子。 “用内力催动。” 她将正在蠕动的母蛊靠近伤口,楚聿辞盘腿而坐,运转内息,将体内的那股躁动,往伤口位置逼去。 缓缓的…… 一条黑色的虫子在他的皮肉之下缓缓蠕动,从胸膛蠕动到肩胛,爬到大臂上,再缓缓爬至伤口周围。 露出一条黑色的尾巴。 叶锦潇眼疾手快,揪住蛊虫的尾巴,立即扯了出来,扔在地上。 “火折子!” 将母蛊与子蛊扔到一块,吹燃火折子,扔了上去。 呲—— 火点燃了布包,两条虫子迅速被烧得扭曲皱缩,几秒钟便被烧死,散发出刺鼻的恶臭味。 这害人的东西…… 叶锦潇皱着眉头,看着那两条蛊虫死去,这才扶起楚聿辞。 “觉得如何?” 楚聿辞摇了摇头,脸色仍有些苍白:“无碍。” 他体内的蛊虫解了,接下来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阿奴已死,可世子妃体内的蛊虫却还未解。 她势必会想办法解蛊救命。 只有让她急了,才会露出马脚。 “世子妃那边,你怎么看?”叶锦潇一边取出干净的锦帕,给他包扎伤口,一边问。 楚聿辞轻咳几声: “已经让人在盯着了。” 他握住她的双手,想要仔细的看看她的伤,可叶锦潇却在沉声分析: “依照她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她的背后还有镇国将军府,依我看,与其坐观其变,不如主动出击。” “潇儿……”你的伤。 “世子妃手底下养了不少人,她有渠道结识巫族之人,若是能抓住证据,指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叶锦潇认真的思虑着此事。 依照目前情况分析,最好是趁热打铁。 “眼下,晋亲王府与镇国将军府产生隔阂,这矛盾短时间内恐怕修复不好,楚怀瑾恐怕也无法接受戴绿帽子的事。” 就好像是已经搅浑的一滩水。 “世子妃正是自乱阵脚的时候,依我看,最好是再给她添上一把火,彻底逼急她。” “楚聿辞,你觉得呢?” 她格外认真的分析着,那浑然不顾自己的伤势,这般模样映入楚聿辞眼底,令他的眸光有几分深邃。 看着这样的她,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却令他越发不安。 “潇儿。” “楚聿辞,你觉得如何?” “潇儿!” 终于,他握紧她的双手,扬大的声音将叶锦潇的思绪带了回来。 她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楚聿辞目光深切的望着她,似乎想要抓住她。 “世子妃那边的事,其实不必这么急。” “为何不急?” 叶锦潇反问: “早点抓住她的把柄,往深了去抓一抓,说不定就能帮你还掉当年欠卫镇国的恩情,难道不好么?” 还清恩情,他便不必再受制于人。 好。 自然是好。 可潇儿突然对他这么好,令他很惶惶。 楚聿辞握住她的双手,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像是在汲取一丝安全感: “潇儿,你从未对我这般上心过……” 他有些害怕。 怕不真实。 好像是在做梦。 仿佛梦醒,她便会不在了…… 叶锦潇轻笑一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世子妃针对我时,你也曾帮过我,我们的恩怨先往旁边放一放,待一致对外的拿下世子妃后再说。”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叶锦潇拍了拍他的手背,算是带过了这个话题。 楚聿辞突然自私的想: 潇儿愿意帮他,或许,已经愿意与他和平共处了吧。 或许…… 她已经忘了当初的五十日之约。 还有六天便是除夕夜,便是当初的五十日约定。 潇儿应该不会再与他和离了吧…… - 晋亲王府这边,空气凝肃而压抑,下人们低着头,老老实实的做着分内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裴诗懿抓住楚怀瑾的手,哭着哀求,解释了许多遍,都没能令男人动容。 楚怀瑾那铁青的面色,已经宣誓着关系的破裂。 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容忍头顶的绿帽。 “阿瑾,你相信我。” “是叶锦潇害我,她算计我,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裴诗懿急哭得头发都歪了:“阿瑾,你仔细想想,她扶持陆春静进了太医院,是她收买了张女医,一同联合陷害我!” 第323章 你是我的! “阿瑾,你若与我离心,便会让她们得逞……” “啊!” 楚怀瑾冷冷的抽出了手,目光薄凉的看着面前之人。 只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拂袖离去。 偏是这样的一个眼神,仿佛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令裴诗懿从头凉到脚。 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阿瑾……” 啊! 啊!! 她不要失去这一切! 裴诗懿愤怒尖叫着挥掉桌上所有的东西,凌乱的砸了一地,素来温婉的面孔此时几乎扭曲。 怒到极点时,又很快冷静下来。 聿王中蛊了。 她体内的蛊虫可以等等,可聿王想要活命,必须有求于她,她手里握着这么大一个把柄,她怎能先自乱阵脚? 裴诗懿迅速冷静下来,思虑着其中的利弊,她是占据上风的。 她急什么? 她要等聿王夫妇来求她。 届时,所受之辱,她定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翌日。 “主子,厨房那边送来了您爱吃的千层酥。” 嬷嬷端着精致的点心进来,伺候的几个婢女全都低着头,气氛有几分压抑的微妙。 裴诗懿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温婉漂亮的面孔,扯了扯嘴角: “放着吧。” “是。” 她的目光从窗口往外探去,隐约觉察到外面有些吵闹声,几个丫鬟路过时,那低着头悉悉索索的样子,像是在议论什么。 她顿时想到昨晚的事…… 现在,指不定外面的人怎么议论她,就连这些贱婢也敢议论! 她阴下脸色,登时冷声:“将她们几个抓进来!” 几个丫鬟不明所以。 被抓进来时,瞧着世子妃那神色阴历的模样,吓得跪倒在地上,不知犯了什么错。 “既然这么喜欢背后议人是非,那边一人掌嘴一百,让你们说够为止!” 几人吓得神色惶惶: “世子妃饶命!” “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还望世子妃高抬贵手……” “给我打烂她们的嘴!” “啊!” 她们没有在背后议论是非! “世子妃饶命,我们知错了,我们不该提陆女医……” 裴诗懿猛的起身:“你说什么?” 陆春静? 一个丫鬟颤抖着身体,哆哆嗦嗦的说道: “刚才我们在议论陆女医的事,她……她来府上了,正跟世子在一起……” 什么?! 裴诗懿登时坐不住了。 她与阿瑾刚生出隔阂,陆春静那个小贱人,便上赶着来勾引。 她的男人,岂是她配肖想的? “他们现在在哪!” 花园中。 假山流水,亭台宣泄,安静的池塘一隅,立着两道身影,那一来一往交谈的模样,平静而祥和,像极了岁月静好。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 楚怀瑾看着面前之人,目光有几分深,说不清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陆春静穿着暗蓝色的官服,模样看起来清冷而干脆利落,眉间染着淡淡的笑,却又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她笑道:“世子之邀,怎敢拒绝?” 昨晚的事,她听说了。 “或许世子妃有什么难言之隐,她那么爱你,即便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恐怕也并非由心。” 可这样一番话说的,却叫楚怀瑾更加堵塞。 “你不怨她?” 世子妃待她不好,她却在为世子妃开脱说话。 “怨什么?” 她轻笑:“老话说,人与人遇见是因果,分开也是因果,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都是命。 “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好好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千年修得共枕眠,有什么问题,你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说清楚。” “不要因为一时的赌气,伤了两家的和气。” 楚怀瑾看着这样的她,目光深的看不到底。 将近十年的朝夕暮楚,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性格,那嘴上的风轻云淡,实际上心里记得一清二楚。 恐怕,还能记一辈子都不忘记的那种。 可,他也有自己的无奈之处……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好好在太医院待着。” 他提了一步,靠近她,指腹粗粝的手掌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捻了捻。 常年握剑的手指,蹭得她有些疼痛。 她想躲开,却被他捏得更紧。 “春静。” “你是我的。” 很简单的一句陈述的话,却泛着无形的逼仄,像是在刻下他的专属烙印。 陆春静眉头轻捏,又微不可查的松开。 也是在这时,花园的拱门外,传来一道冷喝声: “你们在干什么!” 裴诗懿来了。 看见二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她瞬时就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了。 “陆春静!” 好大的胆子,竟敢勾引世子! 她愠怒的冲了上去,扬手就是一巴掌。 陆春静目光微闪,早有防备,楚怀瑾正要伸手拦时,她像是被甩了一巴掌似的,身体朝着一旁摔去。 “啊——” 她捂着脸,迅速红了眼角: “不知我犯了什么错,世子妃要打我?” “裴诗懿!” 这是成亲以来,楚怀瑾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 “我还没打到她呢!”裴诗懿愤怒。 等等! 他为了一个外人,竟然直呼她全名?! “阿瑾,她当众引诱你,并且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企图离间我们的关系,难道她不该罚吗?” 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陆春静是来落井下石的。 当初在府上时,她那般刁钻刻薄的欺凌陆春静,现在陆春静终于找到报复她的机会。 楚怀瑾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陆女医从未说过你的坏话。” “不可能!” 裴诗懿尖锐的声音,那暴躁的模样,就像换了一副面孔: “她恨我,她要报复我,她想将你从我的身边夺走,我不在的时候,她指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陆春静,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已经离开了晋亲王府,还想掀起什么风浪,你以为我已经垮了吗?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记着!” 将来,她一定会报复回去! 楚怀瑾只觉得面前的女子狰狞而陌生,仿佛从未认识过。 陆春静没有说她半个字坏话,还一心奉劝他们能够夫妻和睦,和平共处,希望他们能和好如初。 可裴诗懿呢? 犯错不知反省,还变本加厉,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甩巴掌。 她太令他失望了! 第324章 气血上涌,突的一口血吐出来 “想不到你竟变成这般模样。”楚怀瑾甩开她的手,冷冷的力道,几乎掀倒裴诗懿。 她踉跄了好几步: “阿瑾?” 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竟发现他正护着那个女人。 以前,他明明将她捧在掌心里宠,含在嘴里怕化了,哪怕她吃一粒凉葡萄,都能仔细的关心她好久。 可如今…… 这极致的落差,让她如何接受? “你不要被她蒙蔽了心智,你我夫妻一体,难道我会骗你?” “是啊,瑾世子。” 陆春静捂着脸,抿着嘴角的那抹血迹,勉强笑道: “夫妻一体,本该同心,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还望瑾世子与世子妃夫妻恩爱,重归于好。” “下官便不过多搅扰了。” 那捂着脸,低着头,匆忙逃离的模样,颇有几分狼狈。 楚怀瑾目光追去,“春静……” 只见她背影匆匆,头发散落几缕,受尽委屈却从未跟他提及。 “阿瑾!” 裴诗懿抓住他的手腕,“你看,她一个外人,插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怎么可能安好心?我方才说的没错吧?” “够了!” 楚怀瑾厉喝着拂开她,目光冷似冰: “来人,世子妃近日似乎有臆想症,莫不是胎毒又发作了?为她收拾包袱,送她回娘家待一段时间。” 冷冷一笑: “他父母最了解她的‘胎毒’,比本世子更能好好‘照顾’她!” 咬重的‘胎毒’二字,令裴诗懿神色大变。 因为胎毒,自小吃药,但药吃多了伤身体,还有许多压制不住药性的时候,为了自救,她不得不养了几个面首。 虽然她的身子不干净,可她心里只有楚怀瑾一人。 她只爱他! 他就是她的命。 “你要赶我回去……阿瑾,你赶我……”她眼前一黑,几近眩晕。 昨日小年宴刚结束,今日就被送回娘家,此事传到文武百官家眷贵人耳中,还叫她日后怎么做人? 怎么抬得起头来? “我不回去!” 看着男人拂袖离去,她急忙追: “阿瑾!阿……” 脚步突然狠狠一踉。 肚子…… 肚子好痛! “啊!” 情绪波动过大,导致体内的蛊虫肆意游走,那钻心的疼痛涌遍四肢百骸,疼得她脚指头都卷了起来。 “主子!” 陪嫁的贴身嬷嬷急忙上前,“主子,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裴诗懿痛得手心全是冷汗,揪住腹部的衣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好痛! 几乎要死一般的痛! 眼下关键时刻,她要是召见阿奴,暴露阿奴行踪,就不能利用蛊虫一事,反制聿王夫妇了。 她要聿王撑不住了,要叶锦潇来求她施恩! “我……我没事……” 她白着脸色,极力的强忍着,额头溢出细密的薄汗,足足缓了一刻钟,才将情绪平息下去。 等她收拾了叶锦潇,再去教训陆春静那个小贱人。 “您脸色很差,老奴去叫大夫……” “不必!” 不能找大夫。 大夫要是发现蛊虫,传言开来……巫族是南渊国的禁忌,是底线,碰之则死。 况且,大夫解不了这蛊。 只有阿奴能解。 裴诗懿终于调整好,恢复了几分力气,这才直起腰来,抬头就看见一个婢女走到花园拱门处,却又愣了下: “世子刚才不还是在花园里吗?“ “你找世子?”裴诗懿问,“寻他何事。” 婢女顿时犹豫,“这……” “世子的事,一律跟我说,一个字都不许漏!” 婢女赶紧从袖中取出一物,神色惶惶道:“世子妃,是陆女医,她送来了一对护腕,她还说,说……” “说这是她亲手给世子缝制的,世子平日练剑习武,容易伤到腕子,还说虽然她已经不在晋亲王府了,但世子从小到大的鞋底、护膝、护腕、荷包都是她亲手绣的。” “她走后,担心别的婢女做的东西,世子用不习惯,这才特意送……” “陆春静!!” 话没说完,裴诗懿便冲了上去,抓起那对护腕便愤怒的掷在地上,用力践踏。 贱人! 这个贱蹄子! 这哪里是送护腕?分明就是跳到她头上公然挑衅,更是在打她的脸! 更可恶的是,阿瑾方才为了陆春静,竟然与她变了脸! 啊! 陆春静! 她怎么不死! 她怎么不去死! 裴诗懿气得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再也控制不住了,蛊虫暴动,气血上涌,一口血吐出来。 “主子!” “世子妃!” - 与此同时,晋亲王府外,拐角的街头,停放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 车夫扬着马鞭,平缓的驶离。 车内,暖和得很。 “叶姐。” 陆春静双手抄在绒毛手捂里,暖得眸子弯弯,“你吩咐的事我都办妥了,世子妃定然会气跳脚,恐怕半刻钟都坐不住了。” 叶锦潇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裴诗懿坐不住,便会采取行动。 她狗急跳墙,她才有抓破绽的机会。 “辛苦了。” 陆春静登时一脸震惊:“你怎么能跟我说这么客气的话?” 该感激的人是她。 “叶姐,要不是你在小年宴上,揭穿世子妃的真面目,我到现在还背着谋害未出世的小世子的黑锅。” 为叶姐办事,她心甘情愿。 她就怕叶姐不开口呢。 被叶姐需要着,才能体现出她的价值。 现在,她洗清了所有的污名,家世清白、家底干净,身世也干净,还是宫中除了张女医之外的、唯一一名女医。 只要她用心努力,迟早有一天,她也能像张女医那般,甚至超越张女医,成为皇朝第一女医。 叶锦潇轻笑一声,没有过多纠结这个话题,她也不喜欢矫情的搞这些客套的东西。 “你脸上怎么有条口子?世子妃打你了?” 陆春静嘴角上面被指甲划了一道,但是并不严重,细细的小血珠已经结痂,过一两天就自动痊愈了。 “不碍事。” “她打我的时候,我有分寸,倘若不这样的话,瑾世子怎么会信?” 叶锦潇突然抬头: “对了。”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提。 “你对瑾世子……你们二人之间……” 是什么关系? 亦或,是什么感情,或身份?或什么相处模式? 二人一同长大,关系匪浅,若说没有丁点感情那是假的,毕竟在一起相处了十年。 她担心陆春静会受到影响。 陆春静捂着脸颊,意味不明的深笑一声:“叶姐的意思我明白,你不必担心,我能处理好。” 楚怀瑾想要的东西,还没得到。 她想要的东西,也没得到。 不急。 慢慢来。 第325章 女儿的名字就叫君小满 得到这句话,叶锦潇自然也点到即止,陆春静不是傻子,她稍微提点一下,她心里自然能明白。 回到向月轩。 “叶三。” 她将人叫到跟前来,耳语问了几句,叶三认真的点着头,压着话音: “小姐放心,都办妥了。” “我将阿奴的尸体带回到她之前居住的屋子里,并弄乱屋内的东西,造成‘打斗’过程‘被害死’的假象,还在现场扔下了与镇国将军府有关的证物。” 裴诗懿被刺激到蛊虫发作,为了活命,势必要召见阿奴。 届时,她定会认为是卫镇国杀了阿奴。 免不了会有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叶锦潇眯了眯眸子:“不错,继续去盯好。” 叶三应了一声,立即退下。 叶二立马又到跟前来:“小姐,湖心画船的位置已经给您订好了。” 旁边,陆春静疑惑的探头过来: “什么湖心画船?” 叶二解释道:“就是月湖呀。” 他指着向月轩外面的月湖,笑道: “前两日,新开了一家画船游月湖的铺子,那些新船挂着画,梅兰竹菊、诗词歌赋,样样都有,高雅的风格引来了不少公子千金相邀游湖,小姐也订了一个位置。” 陆春静没想到叶姐还有这个雅兴。 叶锦潇想的是最近太忙了,整个人都团团转,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了,眼下只需盯着世子妃,也算是抽个空放松一下。 她去后院叫叶七一同。 但唤了几声,他并未现身。 他的屋里简单整洁,被褥叠放齐整,并无身影。 她皱了下眉,但想着他这人独来独往惯了,或许临时离开有什么事去了,并未多心,跟陆春静去游湖了。 月湖雅致。 几条画船随着轻风,自然的游走着,在水面撞开一圈圈波纹,三两好友作伴,吟诗、赋词、谈心赏景小聚,闲情逸致,格外宜人。 桌案上,茶水在碳火上滚滚的沸腾着。 陆春静用帕子裹着把手,洗了一遍杯子,倒了一杯浓茶。 二人盘腿对坐,一边游湖,一边围炉煮茶,气氛静好的像一幅画。 “在太医院待的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 “若有什么需要之处,尽管与我说,你身为女医,方便接触后宫女眷,若有机会,倒是可以跟各宫娘娘都走动一些。” “但是切记,只是走动,千万莫要淌进浑水,加入某个阵营。” 陆春静认真的记下。 妃嫔之间争宠,手段层出不穷,各个利益关系的纽带就像一条复杂的蜘蛛网,纵横交错,一个不慎便有可能被拖入其中。 “张女医能走到今日,靠的并不是找靠山。” 叶锦潇捻着精致的青花瓷小茶盏,蒙蒙的热气升起,映着她的双眸有些氤氲。 “她是个不错的人,你可以尽量与她接触,但最好不要耍什么心眼子。” 张女医在宫里待了一辈子,六十多岁的年纪,一辈子平平安安,她那人看似冷冰冰的,谁也不亲近,只拿俸禄办公事,实际上,要游走于那么多权势之间,还能珍惜羽毛,她脑子里的聪睿非同一般。 她连镇国将军府的脸面都不给。 小年宴上,张女医来时,曾与卫镇国对过眼色。 她看见了。 她以为张女医是卫镇国的人,也考虑好了第二种针对世子妃的方案,却不想张女医竟真的当众揭穿了事实。 陆春静谦逊的点头,一一记下: “叶姐,我会小心的!” 她定会谨慎行事,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将来,更要成为叶姐的一大助力。 叶锦潇又叮嘱了几句。 但大体而言,她捡着精细的内容讲,讲的都是将来的大方向,甚至关乎到未来几十年的走向。 陆春静记着记着,隐约觉察到不对劲。 叶姐怎么越说越远了? 她一口气交代那么多,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定好的事,将来保不准会出变故。 她说这么多,怎么好像要出远门,即将离开,很久都不会再回来一样…… 陆春静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叶姐!” 叶锦潇抬眸:“嗯?” “你……你不用说那么多,我人笨,可能记不住,以后如果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向月轩请教你吗?” 叶锦潇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我们春静哪里笨了?” 给她倒了一杯雅香的热茶。 “都当上女医了,还是自学的医术,明明那么厉害,将来,可一定要跟着太医院的诸位前辈好好学习。” 她急着问:“那我可以随时来找你吗?” “唔。” 这个嘛。 叶锦潇嘴角噙着笑,似卖关子般的拖长了尾音,还没等回答,对面那条画船便响起一道笑吟吟的声音: “小锦儿。” “好巧啊。” 只见竹子编成花的垂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掀开,红色的衣袍掠过,男人便身姿轻盈的落在甲板上,尊贵的腰身一弯,便钻进了叶锦潇的这条画船。 “小锦儿,我以后能不能随时来找你?” 君无姬笑得一脸邪肆,身子软的跟没骨头似的,贴着叶锦潇的手臂。 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正睁着一双桃花眸,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能。” 叶锦潇瞥了他一眼,“君门主大驾,当然能了,随时欢迎。” “小锦儿就是对我偏心,别人要问两遍,我只需要问一遍。”君无姬笑眯眯的。 陆春静脸一红。 这分明就是在说她…… 她之前见过这人,跟叶姐关系不菲,还有叶七大人…… 自打知道世子妃对世子深情不二,实际上却养着面首的事,她倒觉得叶姐身边有几个优秀的男人,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叶锦潇皮笑肉不笑:“对于君门主,我可不就得看人下菜碟么?” “嗯。” 这话好听。 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给他舒服得骨头都酥了,软绵绵的‘挂’在她身上,幽幽开口:“我能随时找小锦儿,别人可不行。” “万一打搅了我们的好事……” 陆春静秒懂,耳根都红了。 这人难不成跟世子妃一样,是叶姐养在外面的…… 她赶紧打住脑中即将放飞的想法,急忙正色道: “叶姐,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我差人来寻你,如果真有大事了,我再来找你!” 平日里,她尽量规矩本分,绝对不会破坏叶姐的好事! 叶锦潇笑着点点头:“好。” 抿了口热茶,眼角余光扫向君无姬。 君无姬对上她的眼神,邀功似的挑起眉梢,那模样仿佛在说: 小样。 给你解围了吧。 本门主如此懂你,不如以身相许,女儿的名字就叫君小满。 第326章 他完全配得上叶锦潇,他配不死她 君无姬笑眯眯的,一双眸子似冬去春来般,荡漾起柔柔的春波,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坐在对面的陆春静:“……” 那眼神裸露,似乎都能拉出丝了。 她坐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 “叶姐,我……” “小锦儿今日真好看。” 男人身子一软,便倒进怀里了。 陆春静后背一绷,哪里还敢再待下去?唰的一下就起了身,身体绷得跟棺材板一样直: “叶姐,太医院还有事,我先回宫了!” 叶锦潇正要张嘴,君无姬:“船夫,靠岸,陆女医慢走。” “……” 甲板一靠到岸边,陆春静拔腿就跑,速度快得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你也下去。”君无姬衣袖一拂,一抹内力掀了出去,船夫没有防备的倒退了三四步,跳到了岸上。 再看去时,船已经随风离岸。 “哎,我的船……” “闭嘴。”岸边,萧痕冷冷的握剑,从袖中抽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多事。 船夫喜笑颜开:“客官,小人的船您慢慢开。” 画船上。 相对封闭安静的船舱内,叶锦潇面不改色的煮着热茶,旁边的君无姬却一脸认真的盯着她,问: “你要去哪?” 无疑,他是极其敏锐的。 “什么去哪?” 叶锦潇反问,“我日日待在帝都城里,还能去哪?” “骗人。” 他一眼识破,“方才陆春静问你时,你迟迟不答话,分明是另有安排,告诉我,你要去哪?” 他跟她一起去。 叶锦潇垂眸摆弄着茶具,“我已经有夫之妇,出门不便,自然不能答应陆春静的要求。” 君无姬给了她一个‘你看我信吗’的眼神。 你是守妇道的人? 她要是老实本分,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你房里放着的那些书,全都与舆图有关。” “那是因为我对地形志这方面感兴趣,将来,说不定我还想去打仗。” “……” 她? 打仗? 君无姬眼角狠狠一抽,上一秒还说自己是有夫之妇,出门不便,这会儿都能骑大马、扛大旗了。 “别转移话题,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刚才。” “刚才说什么了么?” “你要去哪?” “我等下要回聿王府了,你要一起?” “……” 啪! 君无姬直接捏住她的手腕,制止她摆弄茶具的动作,煮个茶比跟他说话还要认真,这女人故意跟他打太极呢? 真是…… 不好搞。 “小锦儿,我认真地问你,你……唔!” 突然,船身狠狠一晃,过于剧烈的颤动令君无姬猝不及防的后仰栽去,桌上的热茶就要往他身上泼去。 他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好险。 差一点就烫到他了! 同时,只见岸边一道墨影提身飞起,落在甲板上,含笑无温:“君门主晕船?” 君无姬抬头看去。 楚聿辞! 方才,定是他撞的船! “小锦儿,你看他!” 他爬起来便告状:“烫到我的手了!” “君门主坐不稳,能怪谁?身子不好便少在船上晃,当心这话传出去,坏了名声。” 楚聿辞进入船舱,那一脸正派的模样,自然而然的坐在叶锦潇身旁。 叶锦潇隐隐有几分头疼。 罢了。 再忍几天。 “我给你们倒茶,天冷,暖暖身子。”她转移话题。 楚聿辞却是挑眉,眼角余光给了个挑衅的目光,扫向君无姬。 跟个娘们一样告状,可潇儿根本不搭理他,他在这里唱独角戏,难道不觉得尴尬? 可笑。 君无姬有些错愕。 小锦儿以前都会偏袒他的! “潇儿,你想游湖,怎么不叫我一同?”楚聿辞温和而宠爱的问。 叶锦潇微微一笑: “听风行说,你去军营了,我便跟陆春静出来走走。” “我忙完了,听管家说,你想回一趟娘家,我已经让管家备好了礼物,随时都能回去。” 他这消息倒是灵通。 她点点头:“喝完这盏茶便回。” “好,我陪潇儿一同。” 楚聿辞的大掌覆盖在叶锦潇的手背上,缓缓收紧握着,叶锦潇的眉头轻皱一下,可是很快就掀过了,并未说什么。 二人手掌交握,情感温和,倒趁得一旁的君无姬像个外人。 他满目诧异的望着二人。 小锦儿怎么给楚狗好脸色了? 二人和好如初了? 他不在的时候,难道发生了时候他不知道的事? 小锦儿怎么能喜欢楚狗? 他哪里比楚狗差了? 他不信! 再看楚聿辞,薄唇的弧度几乎咧到了耳根子上,时不时的睨了眼边上的君无姬,那眼神似乎在说: 君门主,你还愣在这里作甚? 我们夫妻之间独处,你这么感兴趣,要不找个女人也试一试? 我们要回娘家了。 我们的家~ 一盏茶罢,画船也靠岸了,聿王府的马车便停在一旁,二人一同上了马车,离开了,君无姬一个人站在岸边,风中凌乱。 反常! 太反常了! 小锦儿不对劲! “萧痕!” “门主,在。” “快去把逍遥王叫来,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他。” 君无姬立即回温柔乡,上了三楼的私人地区,前脚刚到,逍遥王便摇着折扇,慢悠悠的来了。 刚推开门,就被一只手拉了进去。 “哎!” 他踉跄的差点摔了。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没见过风流倜傥美男子?” 君无姬没空跟他贫嘴,直言问道:“你常往聿王府去,我问你,小锦儿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或者她想去什么地方?” 逍遥王闻言,神色逐渐正了: “你什么意思?” 他身为外男,却如此关注一个有夫之妇,是不是过格了? 君无姬看着他:“我问你呢。” 小锦儿对聿王的感情有些反常,再加上她看的那些书,以及婉拒陆春静一事,他越发觉得小锦儿定是在瞒着什么。 瞒着的事,应该连聿王都不知道。 “问什么?” “她最近是否反常,或者想去什么地方?” “……” 逍遥王不禁想起前段时间,老五媳妇托他打听的事,说是她要找什么洪荒之西,垠渊之南。 难道君无姬指的是这个?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告诉他? “我说无姬,我跟你交好,可不是叫你利用我的手,去撬我五弟的墙脚的。” “那是我五弟妹,你注意分寸,别僭越了,别肖想不该肖想的人。” 肖想? 君无姬笑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着不切实际的梦,那才叫肖想。 可他完全配得上叶锦潇! 他配不死她! 怎么就变成肖想了? 第327章 这小兔崽子竟敢指使她 “你倒是个护短的人。”君无姬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逍遥王肯定护短。 玩归玩,闹归闹,可涉及道德与家族方面的事,他肯定不能让步的。 如果帮君无姬接近叶锦潇,那五弟那边他怎么交代? “无姬,你可别逼我,我是个说一不二、刚正不阿、义正严词的人。” “呵。” 君无姬走到窗前,折身坐下,“听说,皇后操心你的婚事很久了,迟迟选不出合适的人,不少大臣的千金贵女一听说要嫁给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全都躲着藏着,跟避瘟神一样。” 他看着楼下的行人往来,深笑道: “我在宫中倒是也有几个人脉。” “听说,宣威将军的女儿生性彪悍鲁莽,比男人还要耿直三分,十二岁时就敢拿刀杀猪,我倒是可以动点势力,把她嫁给你做逍遥王妃。” 逍遥王后背一僵,神色登时微变。 他丝毫不怀疑君无姬的执行能力…… 他要真娶了一个彪悍的王妃,岂不就跟德王妃管德王一样…… 他脸上笑容一展,快步上前,双手握住君无姬的手,笑容满面: “无姬,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你重新问一下。” - 与此同时。 另一边。 叶锦潇回聿王府带了些礼物,便往娘家去了,太傅府的人知道了,个个都笑掉了大牙。 还有六天就过年了,哪有嫁出去的贵女,腊月二十几回娘家的? 按照规矩,探亲都应该等大年初二再来。 堂堂聿王妃,连这点常识规矩都不懂? 马车停稳,几个下人在取礼物时,梁姨娘便带着云微微,优哉游哉的出来了: “哟,这不是四小姐么?” “表姐。” 叶锦潇扫了一眼,对这家人并无兴趣,她是冲着谢暖烟去的。 “把东西都拿好,我们去落梅院。” 梁姨娘皱眉。 她好歹是她的长辈,叶锦潇竟然当着下人们的面忽视她,叫她脸面怎么挂得住? “表姐,梁舅母在跟你说话。”云微微声音温软,柔柔的提醒。 “虽然你看不上梁舅母,可这些多人在这里,表姐难道连做做样子都懒得?” 就不怕被人诟病? 梁姨娘捏着帕子,阴阳怪气道: “是啊,四小姐架子真大。” “我还从没听说过出嫁之女,腊月二十几回娘家的,莫不是在聿王府受到欺负,四小姐回来告状的?” 老太太听到下人提起,也拄着拐杖慢吞吞的走了出来,附言道: “确实。” “年还没过,就回娘家,恐怕会不吉利的。” 言外之意,便是不准叶锦潇进门。 毕竟这规矩是祖上传下来的。 云微微窃笑一声,嘴角的弧度快要掩不住了,等着看好戏,梁姨娘也低笑两声: “四小姐要不先回去,等过了年,大年初二再回娘家省……” 话还没说完,只见马车的帘子掀起,一道矜贵的墨影神色无温的走了下来。 登时,几人面色皆变。 那惊慌的声色犹如见鬼,好不难看。 “聿……聿王……” 楚聿辞淡淡的掀眸扫去:“老夫人身体这么快就好了?” 老太太后背一紧:“……” 上次,她说要祈福,去去晦气,结果被聿王的暗卫盯着,硬生生跪了八个时辰,晕死过去。 在床上躺着休养了好一段时间,才能勉强下地。 好在她出身农村,干粗活长大的,力气大,身体硬朗,要是换作那些真正的贵人,恐怕命都要去掉半条。 楚聿辞目光又扫向梁姨娘跟云微微,二人瞬间噤声,半个字都不敢再吱一声。 叶锦潇侧头,询问下人: “礼品都拿好了?” “回王妃的话,一样不差,都在呢。” “好。”叶锦潇点头,提步迈上台阶,梁姨娘跟云微微下意识朝着两边退开,让出路来,又规矩又老实。 正要擦肩时,她停了停脚步,点着额头: “哦,对了。” “梁姨娘,你去煮壶上好的碧螺春,我娘爱喝那个。” 梁姨娘瞪眼。 把她当下人使呢! 可聿王在此,她哪里敢发作?不得不愤恨的捏紧双手,咬碎了牙齿的应下: “是!” 叶锦潇进了府门,扫了眼老太太:“你也别闲着,去厨房传菜,我要留在这里吃晚饭。” 老太太:“……” 她可是老夫人! 是这个府上最尊贵的女人! 这小兔崽子竟敢指使她! 好气! 落梅院。 谢暖烟早已收到消息,让下人烧暖了屋子,见女儿女婿进门,奶娘热情的接过礼物,备好茶水点心。 “娘。” “母亲。” 楚聿辞可乖顺。 叶锦潇此次回来,其实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她若走了,得安置好谢暖烟。 她的余生若一直待在太傅府,则像被禁锢之死一般。 她明明跟叶太傅没有感情,为何要一直待在这里? 就算叶锦潇尊重谢暖烟的选择,也要找个法子,好好收拾这一家人,让谢暖烟完全掌控主权,将来无论是去留,太傅府都休想困住她。 她沉着腹中的思绪,谢暖烟握着她的双手坐下。 “潇儿,冷不冷?” 两母女之间,自然想说些体己话。 楚聿辞明白。 他当即起身:“母亲,这屋里有些闷热,我去院子里透透气。” “好。” 谢暖烟没有留他。 他出去后,谢暖烟这才放开了姿态,跟叶锦潇说贴心话,无非是问她最近的情况,与聿王的感情状态,以及小年宴上发生的事。 叶锦潇一一答话,并未让谢暖烟操心。 说的差不多时,她才问道: “娘,快过年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外祖家?” 从外祖那边下手,让外祖多劝劝娘亲,没有感情的人,趁早和离,谢家丰厚的财势,足够让谢暖烟找到更好的归宿。 谢暖烟轻叹一声:“你外祖啊,今年不回来。” 在外面跑生意。 谢家做的是玉石生意,南渊国矿物质稀缺,宝石、玉石等物则显得无比稀少昂贵。 南渊国目前已知有八座玉矿山,其中七座都是谢家的,举国上下的珠宝行,近九成都是谢家供货。 宝石本就昂贵,拇指大的一块玉,便可卖到几百上千两银子。 谢家坐拥玉矿山,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你外祖忙得很,你大舅二舅、几个表哥表姐也各自在外忙碌,不过,你景行哥哥最近倒是回老宅了。” 门外院中。 楚聿辞在外候着,虽然与屋内隔着一段距离,可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没有刻意的偷听,却突然听到几个关键字: “XXXXXX景行哥哥XXXXX。” 第328章 掏出来还没我大 他眉头一皱,登时竖起耳朵,认真听去。 屋内。 “景行哥哥回来了?” “嗯,前几日刚……” 母女二人话着家常,那一声温软的‘景行哥哥’传进楚聿辞耳中,试想了一番叶锦潇喊出口时的甜笑模样,心中顿时堵得不是滋味。 她可从没这样唤过他。 溜溜酸。 顾家,也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世家,与谢家是世交,顾景行乃顾家少家主,由于两家生意往来,少年时常与叶锦潇玩乐。 他只比叶锦潇大三岁。 后来长大了,家族生意忙碌,顾景行常年东奔西走,鲜少再与叶锦潇碰面。 晚上。 叶锦潇跟楚聿辞在太傅府吃了晚饭,又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回去。 回聿王府路上,楚聿辞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口: “顾公子回来了?” 叶锦潇点头。 “他成亲了么?” 她:“……” 哪有人一来就问这个的? “应该没吧?” 她从没关注过这事。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我怎么知道?” 楚聿辞眉宇顿时舒展了几分,旁侧敲击的试探了两句,看来潇儿跟顾景行的交情并不怎样,甚至都谈不上了解,那他便放心了。 “无事,我随口问问。” 叶锦潇狐疑的扫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揉着有些撑的肚子,决定走路回去,散步消食。 “潇儿。”他紧紧的陪在身侧,很是自然的握着她的手。 “嗯。” “快要过年了,我让人给你裁制了四套新衣裳,还有两套新头面,不知你是否喜欢,我们回家试试。” “我对穿着方面并没有太大的讲究,不必破费。” “给潇儿的东西,一点都不破费,别人有的,潇儿也会有。” 二人牵着手,并着肩,步伐悠闲的模样就像一对感情极好的老夫老妻,沐浴着烛光阑珊、人影交叠,慢慢的享受着生活。 楚聿辞餍足的就像在做着一场美梦。 看着身边的人儿近在咫尺,人来人往,繁华喧嚣,她却伴在身侧,填满着他整个胸腔,潺潺的暖意就像细水长流,温暖了整个心房。 突然间,他便像明白了人生的意义。 便像明白了家的归属感。 她便是他的归属。 “潇儿。” “嗯?”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叶锦潇侧眸与他对视,笑了笑,并未急着回答,便被那边的一道声音横叉而入: “啊——” “你敢胡来!你,你敢!” 只见,锦袍男人抱着衣摆正跳脚,四名侍卫模样的人持着剑,冷冷的指着他,杀意凛然。 为首处,握剑的少年面容冷峻,俊美的面庞沉着阴骇,半是成熟、半是稚气的眼眸无比冰冷,满是杀意: “剁了他的手!” “啊啊!” 四名侍卫立即动手,锦袍男人吓得四处跳脚。 叶锦潇看见,陷入极长的一段沉默。 为什么每次撞见逍遥王,总是在这种状况下…… “四哥。” 她唤了一声,逍遥王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急忙往她这里奔: “老五媳妇!” “老五媳妇,你来的正好,救命,快救我啊!” 紧忙抓住她的衣袖,躲到她背后,叶锦潇扬眸看去,与那冷峻少年对视,眼中折闪出微亮的光: “景行哥哥?” 少年正是顾家少家主,顾景行。 顾景行撞见她,有些惊讶,也满怀着少时情谊的交情,“潇潇!”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认识?”逍遥王登时抓住重点,一拍大腿。 那就好办了! “老五媳妇,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我今晚喝了点酒,不慎走错房间,掀开被子刚上床,没碰到他,也没摸到他,他说什么都要剁了我的手。” “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顾景行白皙俊美的面庞陡然沉了下去。 还敢当众提此事! 他手掌一紧,掌中的剑嗡动,迸出的戾气惊得逍遥王脖子一缩,赶紧躲在叶锦潇身后。 “老五媳妇,你看他……” 叶锦潇:“……” 早知逍遥王日日风流不靠谱,却没想到他这么离谱,身边女人成群也就罢了,还敢得罪顾景行。 顾景行自幼被当成顾家未来的家主培养,接受的都是正统古板思想,性子直,骨子傲,虽然才十八岁,却如二十八岁一般沉稳。 对他做出一些稍微过格的事,那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楚聿辞皱眉:“四哥,你何时才能像我一样,稳重一点?” 逍遥王:? 说话归说话,怎么还自夸上了? “顾公子,今夜之事,实在抱歉,是四哥鲁莽,顶撞了你。”他诚心道歉。 “哼!” “景行哥哥莫恼。”叶锦潇劝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谢家,却住在客栈里?” 顾景行冷冷地剜了逍遥王一眼,便移目到一侧: “我前日回的,年底了,有不少债务需要清算,准备忙完了再去找你。” 叶锦潇笑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可随时来聿王府寻我。” “今晚的事,你看,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她都开口了,顾景行自然不会为难她。 但,他记住逍遥王了! 下次再见,他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冷视逍遥王:“长眼些!” 楚聿辞扭头,对逍遥王低声:“听见了吗?四哥,长眼些。” “下次再敢如此,小爷杀了你!” 楚聿辞低声传话:“听见了吗?四哥,日后收敛些,干些正经事,别一把年纪了,跟个二流子一样。” 逍遥王:“……” 我听见了。 我不聋。 不需要你在中间传话。 叶锦潇从中斡旋了几句,顾景行这才让自己的人收了剑,二人交谈了一番后,才带人离去。 逍遥王长舒一口气。 叶锦潇看见,无奈道:“四哥,你也不小了,何不早点找个心怡之人……” “好了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 拔腿开溜。 叶锦潇看向楚聿辞,楚聿辞也很无奈:“四哥他就这样……” 逍遥王一口气溜出去两条街,闻着酒香便钻进了一家酒坊,打了上好的桂花酿,醉人心脾,出了店门却碰到一行人进了赌坊。 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哭爹喊娘的声音。 “饶命!饶命啊……” “哎哟!顾少主,再宽限几日……啊!” 他拎着酒壶,猫着腰稍微靠近些。 赌坊厚重的帘子缝隙间,只见一袭黑袍的少年垮腿坐在那里,长剑冷冷的放在桌上,那收债的模样如一樽凶戾的煞神,令人不敢直视。 七八个人跪在他面前,惶恐的直哆嗦,只有哭着求饶的份。 逍遥王见了,不禁好笑的摇摇头: “这小玩意,掏出来还没我大,年纪小小,还挺凶悍。” 第329章 狗咬狗! 次日。 一早,叶锦潇便收到了一个大好的消息。 “小姐,果然不出您所料,世子妃跟镇国将军府闹起来了!”叶二神情惊喜的汇报最新消息。 “哦?” 叶锦潇正在喝白粥。 夹了一片咸菜叶,挑眉道:“说。” “昨天傍晚,世子妃应该是蛊虫发作,压制不住了,便悄悄出府去找阿奴,却看见阿奴的尸体,以及我们留下的‘证物’,误以为是镇国将军府杀人灭口。” “今天早上,她便气冲冲的去镇国将军府了!” 狗咬狗了! - 此刻,镇国将军府,正上演着针锋相对的一幕: 裴诗懿怒视卫镇国,眼中满是失望、痛苦,以及恨意。 “外祖,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全家人都听从您的安排,就连我嫁给瑾世子,也是带着‘任务’去的。” 每个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她的任务则是拉拢晋亲王府的势力。 “当年,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是为了救您,才会中那种药,我一出生才会带着胎毒。” “可您怎么能断了我的生路!” 他把阿奴杀了! 阿奴死了,谁能解她体内的蛊虫? 他未免太狠了? 卫镇国沉着脸,端坐在主位之上,目光沉沉的冷视着她,双目浑浊而威厉,就这般看着她发疯。 “您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了,便要放弃我?可我曾为镇国将军府做出的贡献,难道都不作数吗!” “您如此狠辣无情,六亲不认,跟畜生有什么两……” 啪! “放肆!” 响亮的一记耳光。 “你竟敢来质问老夫!” 卫镇国沉喝一声,眉目间不怒自威: “你私自撺掇张女医,走到今天这一步,老夫还没找你算账,你还有脸来质问!” 他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个废物东西! 裴诗懿捂着脸,豆大的泪水凝聚着,喉头涌着一股股的腥甜。 腹部很痛。 蛊虫在作祟。 可,心更痛,更失望。 “真的是你……” “外祖……” 真的是你杀了阿奴,断了我的生路。 解不了蛊,她会死的! “我被折磨了整整一夜未眠,几乎去掉了半条命……” “那是你活该!”卫镇国冷声,“老夫给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把握不住,还搞砸了镇国将军府与晋亲王府的关系。” “老夫已经决定,让你妹妹嫁进晋亲王府,算是给晋亲王赔罪道歉。” “你好自为之吧!” 他冷冷的拂袖,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大步离去。 裴诗懿伏倒在地上,捂着脸哈哈作笑。 真狠! 她真狠啊! 亲情在他眼中,恐怕还没有权力重要,她就这么被放弃了,外祖甚至连她的生死都不顾。 她为镇国将军府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她不甘心! “呃——啊!” 情绪波动过大,体内的蛊虫作祟,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短短两日,她便被蛊虫折磨的不成人样,阿奴还被外祖杀死了,她的生命仿佛进入了倒计时,这叫她怎么甘心? 她不想死! 外祖,你好狠! 裴诗懿紧紧的双手捏拳,手背上青筋暴跳,痛得眼中溢出了血丝,足足一刻钟才缓过痛意,后背出了一身热汗。 良久,才虚弱的爬了起来,脚步踉跄的朝外走去。 正厅外,一名中年男人走过。 她眸光微闪,此人是外祖身边的心腹…… 忽然唤了一声:“辉叔。” 中年男人扭头看过来,“大小姐。” 裴诗懿踉跄了几步,便虚弱的一个跟头栽倒。 “大小姐当心!” “辉叔……”她倒在他的怀中,双眸含泪,“您自小看着我长大,您对我来说,就像父亲一样,您或许不知道,我……我喜欢您。” 男人浑身一震:“什、什么?” “我自小便爱上了您,可我却不敢跟任何人说,辉叔,我现在就要死了,如果再不说出心里话,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大小姐!” “我不会让您死的!” - 当某些消息传回聿王府时,叶锦潇便知道,她也该做点什么事了。 “小姐,麒麟草。” 叶二双手捧上几棵绿色的小草,叶片修长,连带着根部,看起来并不起眼。 叶锦潇将它扔进杵臼里,捣了捣。 “她往哪去了?” “青阳赌坊。” “哦?” 看着麒麟草被石杵捣烂,溢出绿色的汁水,叶锦潇用帕子浸满了汁水,稍微拧干了些,便放入袖中。 “赌坊,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一场博弈中,先坐不住的那个人,往往先输。 世子妃中了蛊,她想活命,她必须不折手段的想办法。 她急了,便输了。 青阳赌坊。 这种地方无疑是喧嚣、繁闹的,并且伴随着黑暗与糜烂,那些赌徒围满了桌子,一个个赌得满眼血丝,红了眼睛的,卖儿卖女的,倾家荡产的,比比皆是。 叶锦潇来时,一股难闻的味道冲入鼻腔,熏得人几乎晕厥。 她眉头轻拧,取出帕子,掩着唇角,一目扫去,并未寻到世子妃的身影。 刚寻了几眼,便有一个打手警惕的过来询问: “你是来找人的?” 叶锦潇来时,做了伪装,穿着素衣,戴着头巾,扮作了一个普通妇人的模样: “大哥,我是来找我丈夫的。” 她掩着眼角,哀痛的哭道: “他出来赌钱,已经三天没归家了,我跟一双儿女在家里饿得没米下锅,他却拿着家里仅剩的一两银子来赌……” 打手没听完,就没了兴趣:“进去吧进去吧。” “自己找。” 赌到倾家荡产这种事,他们已经司空见惯。 人性本恶,他们是支持的。 只有赌徒赔到家庭破碎,逼他们卖儿卖女,赌坊才有机会进行黑色产业。 第330章 卫镇国的秘密养蛊基地 “多谢大哥。” 叶锦潇擦了擦眼角的泪,十分‘急切’的进了赌坊,四处寻了起来: “顺儿他爹?顺儿他爹……” 一楼的大厅内,陈设着八张赌桌,每张桌子前都围满了人,那些男人赌得两眼发红,盯紧桌上的骰子,染满泥垢的指甲抓着银子,嘶吼着: “大!” “大!开大!” “小!” 那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一个个都赌疯了。 叶锦潇穿着素衣,打扮寻常,自然无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在厅内快速寻了一圈,并未寻到可疑身影。 沾满麒麟草汁水的帕子掩着鼻翼下,透过麒麟草那股葱郁怡人的淡草香,能闻到汗臭味、体臭味、霉味,却并未寻到五毒的恶臭味。 据叶二消息,裴诗懿来了此处。 这里必有嫌疑。 她左右扫视着,目光忽然望向赌坊内室,被一扇厚重帘子盖住的方向。 那是后院? “大!” “怎么会是大!啊!不可能!” 突然,一张赌桌发出尖锐的叫声。 一个男人激动的爬上了桌。 叶锦潇眸子微眯,摘下右耳的珍珠耳坠,捻在指尖,弹了过去。 咻—— 嘭! 那张赌桌的木头桌角应声而断,男人惨叫着摔在地上,银票、碎银子、骰子掉了一地,一群人一窝蜂的去抢捡。 打手们立即围过去维持秩序: “干什么干什么!” “不许哄抢!” 一片混乱时,叶锦潇钻进后院,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后院。 别有洞天。 这里堆满了各种棍棒刀子等刑具,装满水的大缸,染着血迹的皮鞭挂在墙上,一眼望去,那些冰冷的东西看得人头皮发麻。 “唔——” “唔唔!” 关着门的屋子里,似乎有挣扎的声音。 叶锦潇提步上前,推开门。 只见柴房里,扔着六个被捆住手脚的女人,嘴里堵着破布,个个泪流满面,充斥着绝望与无助。 见到有人来,更加激动的挣扎: “唔唔!” 她皱起眉头,立即扯掉她们嘴里的破布。 “救命!” “小姐救命啊!” “怎么回事?” 一个少女惊惶的哭道:“我爹嗜赌,他输了钱,就将我卖给赌坊,赌坊准备将我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员外做小妾!” 另一个女子绝望地哭道: “我要被卖到青楼去,可我还怀着身孕,他们不是人,强行给我灌下堕胎药……啊!我的孩儿啊!” 叶锦潇眉峰捏紧。 自古来,赌坊便不是什么干净光明的地方。 这里暴利的产业链,靠的是黑产、灰产,以及赌桌上的‘手脚’。 想要靠赌博发家,做梦。 赌徒往往是步步深陷,最后倾家荡产,陷入泥潭,拔都拔不出来。 她手腕一翻,银色的手术刀掠过,绳索尽数断裂。 “后院有狗洞,可以离开。” “不过,”她侧眸,“你们可曾见过一个模样年轻、温婉,极其漂亮的女子来过?” 几人摇头。 赌坊里的打手都是凶悍的男人,漂亮女子若是来了,只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等等! 一个女子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刚才被抓进来了,好像看见一个戴着斗篷,身段瞧着十分贵气的女子,她进里屋了!” 她赶紧指向一个位置。 里屋,三面墙,一面门,没有窗户,是个死胡同。 没有人影。 叶锦潇摸着墙转了一圈,脚下突然踩到什么,停下脚步,碾着脚尖踩了踩。 心下明白了什么。 “你们先离开,动作轻些,莫要引起他人注意。” “是!” “多谢小姐出手相救!” “走,我们快走!” 几个良家女子互相搀扶着,急忙逃离这是非之地。 叶锦潇关上柴房的门,轻步折回里屋,来到方才踩中的那个位置,蹲下身来仔细的抠了抠。 咔嚓! 一块地板的裂痕弹了出来。 掀开地板,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便呈现在眼前。 地洞。 密室。 藏得真好。 叶锦潇身子一猫,便跃了进去。 这地道挖的并不大,刚好够一人通过,有一层层台阶,没有分岔路,即便摸黑了,也很好走。 台阶一层层往下延伸。 约莫摸了小半刻钟,便听到了很轻的谈话声: “服下它,便可解体内之蛊。” “多谢……” “王辉,你将大小姐带到此处,老爷可知晓?” 叶锦潇动作极轻的摸近,只见地道的尽头藏着一间极大的密室。 密室的各个角落,点满蜡烛,墙壁上镶嵌着一只只血淋漓的瓶瓶罐罐,不知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令人见了便头皮发麻。 桌上,也摆满了各种用具。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鼠眼刻薄的男人将一条蠕动的虫子交给王辉。 王辉捧着它,急忙奔到裴诗懿跟前: “大小姐,我说过,我不会让您死的!” 裴诗懿被蛊虫折磨的不成人样,早已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了,急忙吞下那条虫子: “辉叔,谢谢你……” 灰袍男人眯眼,瞬间识出实况:“你为了大小姐,出卖老爷?” 这里——是卫镇国的秘密养蛊基地。 他——灰虫子,是巫族之人。 蛊虫是南渊国的禁忌,可权势之间,不择手段时,蛊虫便成为卫镇国震慑示威的底牌。 王辉作为卫镇国的心腹护卫,却将一个外人,带到这么重要的地方。 王辉扶着虚弱的裴诗懿,神色复杂: “大小姐不是外人。” 灰虫子冷声:“老爷若知晓,你休想活命。” 王辉沉声:“为了大小姐,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大小姐喜欢他,他绝不会负了大小姐的一片真心。 大小姐中了蛊。 他一定要救她。 灰虫子:“我看你是疯了。” “还不快离开!” 这个地方,除了老爷与其身边的几个心腹之外,几乎没人知晓;若是一旦暴露,整个镇国将军府都会玩完,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王辉扶起裴诗懿,道了谢后,就要走时。 “吱吱!” 墙面上,突然响起老鼠的尖叫声。 灰虫子面容微变,登时警惕的看向地道的方向: “有人来了!” 暗处。 叶锦潇心头微紧。 她一动未动,连呼吸声都压着,竟然还会被发现。 下一秒,只见银芒闪过,一把锋利的长剑迎面逼来。 地道太窄。 后退已无机会。 不得已之下,她敏锐的一个跟头翻了出去,滚进密室内,同时,裴诗懿惊愕的声音响起: “叶锦潇!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331章 本王的王妃 叶锦潇站稳了身形,进了密室,迎面而来的恶臭气息,几乎扑晕了头。 特别是那个穿着灰袍的男人。 他身上的恶臭味,就像是糜烂了几个月的腐肉,爬满蛆虫。 正如战九夜说的那般。 巫族之人,自幼养蛊,与五毒虫子打交道,身上的恶臭味通过麒麟草,无处可藏。 臭到发昏。 她扯唇:“想不到一国大将军,竟然私底下发展这种产业,不知世人会如何看待?” 裴诗懿面色微变: “你跟踪我?” 此刻,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蛊虫发作,为了活命,不得不从外祖身上想办法,叶锦潇就跟着她,顺藤摸瓜的找到这里。 要是让外祖知晓…… 完了! “辉叔,杀了她!” 绝不能让叶锦潇活着离开! 如果这个位置暴露…… 后果不敢想象! 王辉持着剑,“大小姐,你先离开,这里交给我处理!” 裴诗懿体内的蛊虫已解,哪里还愿待在这个是非之地,猫着腰便钻进了地道,立即逃离。 灰虫子眯眼:“她就是聿王妃?” 有些好笑的看着王辉警惕的样子。 “我说王辉,你也活了半辈子,竟然这么警惕一个小姑娘?” 王辉沉着脸: “灰虫子,此人……不容小觑!” 她是个大麻烦。 一日不解决,将来必生是非! 王辉立即提剑,刺了上去,剑意直逼要害处,与叶锦潇打了起来。 只不过三五招的功夫,他的神色便逐渐难看起来。 他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她的对手! 过了几招后,女子的敏锐与逼仄,令他后背冒出噌噌的冷汗,一个不慎便被拍退数步,撞到桌子上。 灰虫子登时直起身: “年纪不大,武功不弱,怪不得能惹出那么多麻烦。” 不过,那又如何? 到了他的地盘,唯有死路一条! “吃我一招!” 他宽大的袖子一拂,几条黑色的虫子掷了出去。 唰! 六条蜈蚣飞落在地,蠕动着密密麻麻的黑脚,快速朝着叶锦潇爬去。 空间狭小有限的密室内,她被堵在角落,根本无处可逃。 叶锦潇站定双脚,也没有逃。 她盯着那些蛊虫,逼近时,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包盐,撕开了的大口子直接从脑袋上往下倒。 哗啦! 盐撒了一身。 蛊虫一碰到盐,便发出‘呲’的声音,吓得赶紧缩回了腿脚,远远躲开。 灰虫子错愕的瞪眼: “你怎么知道用盐能抑制蛊虫!” 因为,她空闲时间爱看书!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许多知识是从书里学的! 叶锦潇阴戾一笑:“没招了?” “到我了!” “你……啊!” 逼近便是一刀捅在腹部,手术刀并不长,却划拉出一条长口子,痛得灰虫子跪倒在地上。 “灰虫子!” 王辉抓起剑,再次冲了上去,却被女子反手扼住了喉咙。 “咳!” 他瞪大双眼,当即挣扎。 叶锦潇一手制住一个,将二人摁在地上,灰虫子满手是血,只见他嘴里唔哝嘶吼着什么,桌上瓶罐内的蛊虫密密麻麻的爬了下来。 她立即退避,迅速从手镯内再次掏出两包盐,洒出一处安全的地带将它们隔绝开来。 王辉揉着脖子,呛咳了七八声,立即提剑而上。 今日,说什么也必须要杀了她! 灰虫子不敢再轻敌,抓起一件趁手的武器,与王辉一起围攻。 嘭! 哐! 三人打得不可开交,砸得、踹得那些瓶瓶罐罐,碎的一地都是。 可,即便二人联手,也不是叶锦潇的对手。 七八招之余,二人皆被踹飞到角落里,咳出血来: “咳咳!” “噗——” 叶锦潇捏着腕子,此行收获颇丰,只需抓住这个叫灰虫子的,便可掌控住卫镇国私自养蛊的证据。 她素手一掀,正要逼近时,灰虫子突然洒出一把白色粉末。 “走!” 他大喝一声,掏出袖中的火折子,擦染了扔出去。 明火遇到那白色粉末,‘轰’的一声爆炸,巨大的热浪将叶锦潇掀出去好几米。 趁此时机,灰虫子抓起王辉,迅速钻进地道里。 “快走!” 火,燃了起来。 叶锦潇屏气,只见这密室内装着的东西皆是可燃物,一遇到明火便似风吹野草般,滚滚燃烧,弹指间便起了滔天的火焰。 热到几乎融化! 密室内空间有限,火一旦燃起来,耗尽氧气,便会窒息而亡。 她立即猫着腰,钻进地道,朝外奔去。 前方。 王辉和灰虫子迅速爬着,钻出地道,只见聿王妃也跟了上来,灰虫子立即扣动了一个机关。 哐当! 一个铁网立即封住了地洞口。 他迅速扣了锁。 咔嚓! 叶锦潇慢了一步。 落锁的刹那,她抵达洞口时,灰虫子已是诡异的笑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钥匙,当着她的面,松开手。 钥匙掉进地洞里。 啪嗒啪嗒的滚了几圈,掉进了密室里。 “聿王妃,你要是想活命,便回密室去捡钥匙吧。” 当然,密室里燃着巨大的火。 烧死,或者空气耗尽而憋死,二选一。 “哈哈!哈哈哈!” 看着女子绝望的面孔,灰虫子踢上底板,将地洞彻底的遮盖住,隔绝最后一丝光芒。 地洞内,滚滚的火焰热浪似洪水猛兽般汹涌而来,撞击着叶锦潇的后背。 后方,是绝路。 前方,上了锁,亦是绝路…… - 赌坊外。 此时,一批黑人侍卫突然冲了进来,那井然有肃的架势叫赌徒们全都缩起脖子,惶恐的躲到一侧。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马背上,一道肃冷的墨影一跃而下。 赌坊的头子识出聿王府侍卫的服饰穿着,便猜出来人身份,立马恭敬的迎了出去: “不知聿王殿下前来,有何要事?” 楚聿辞抬眸,锐利如鹰的眸子扫去: “找人。” “什么人?” “本王的王妃。” 角落里,刚逃出来的灰虫子与王辉闻言,立即将头压低了三分,尽量降低存在感。 那头子恭谨的赔笑道: “聿王殿下说笑了,聿王妃怎么会来赌坊这种混乱的地方?况且,小人在这里守了一整日,也从未见过聿王妃的身影?” “你们可有见过?” 打手们面面相视,但都纷纷摇头: “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 头子赔笑:“聿王殿下,您看……” 话未尽,后院内,突的响起一道沉闷的爆炸声: 轰—— 第332章 别急,我在这里 霎时,所有人心头一紧,皆不明所以的看向后院。 楚聿辞寒了眸子: “风行!” “围住赌坊,没有本王的命令,所有人不得进出!” 踢开脚边的凳子,拔腿便冲进后院,只见滚滚的黑烟从柴房那边冒出来。 破门而入。 里屋,地洞的木板已经被热浪掀开,只剩下那张黑色的铁网,死死的封住了出口。 “潇儿!” 铁网下,叶锦潇瘫软的靠在墙壁上,浓烈的黑烟呛满呼吸道,令她几乎窒息。 缺氧。 严重缺氧。 她倒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燃烧的热浪几乎将她融化,微弱的视线里涌现了光,以及一张熟悉的面孔…… “楚……咳……咳咳……” “潇儿!” 楚聿辞神色惊变,立即抓住铁网,却见一把黑色的大锁扣住了。 哐哐! 啪啪! 用力的挣了几下,这铁网镶嵌在地板下,又深又宽,除了拿钥匙之外,无法打开。 “潇儿莫急,有我在,绝不会出事!” 他当即运起内力,凝聚于掌心之中,再次握住铁网,用力的往上一提。 啪! 整张铁网,几乎整个地板都在隐隐震动,掀起的灰尘哗哗的往下掉,眯得叶锦潇睁不开眼。 他用力地提! 力度之大,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跳了出来,绷起来的血管从手肘、一直蔓延到大臂,再到额头,浑身颤动得都在用力。 可,铁网并无破开的迹象。 地下的密室内,‘轰然’又响起一道爆炸声。 巨大的热浪冲了上来,细碎的玻璃渣子就跟锋利的刀剑似的,扎在叶锦潇的后背上。 “唔——” “潇儿!” 她怕是出不去了。 能够开锁的钥匙掉进了地下密室,那里瓶瓶罐罐燃烧爆炸,没有空气,火势太大,根本没有捡钥匙的可能性。 叶锦潇强忍着痛意,艰涩的开口: “灰虫子……楚聿辞,那个穿着灰袍的……中年、中年男人……” “来人!” 楚聿辞就跟疯了一样的撕扯着铁网,什么都听不进去,“潇儿,你别害怕,别急,我在这里!” “来人!” 哐哐哐! 每一根足有拇指那么粗的铁网在他的手里挣的狰狞作响。 几名暗卫立即奔进屋来:“不好了,主子,赌坊里突然有两个人拿了武器,冲逃出去,风行大人正在缉捕!” “别管那些人了!找钥匙!给本王找钥匙!救王妃!” 潇儿若是有个好歹,他要这家赌坊的所有人陪葬! 暗卫们见状不对,惊急的立忙去寻钥匙。 “潇儿,躲开些!” 楚聿辞甩出袖中的软剑,挥着银芒,对准那大锁的位置便劈了下去。 刺啦! 剑铁相撞,撞击出激烈的火星子,那大锁竟纹丝不动,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只劈出了一处小缺口。 他急红了眸子,扬剑便用力的挥砍了十多下。 一路火花带闪电似的。 叶锦潇浑身乏力,呛到窒息,逐渐无力的视线里,只见男人疯了似的在那里挥砍。 他嘴里嘶吼着什么,她两耳嗡鸣,已经不太听得清了。 她有些累。 其实,她一个人在这异世,连个思想一致的人都没有,挺孤独的,挺想回家的。 好想回家。 她看见他发疯的劈着,砍着,吼着,又扔了剑,双手抓着满是缺口的铁网,用力的撕扯。 挣着,抓着,有什么滚烫殷红的液体滴落在脸上。 他双手的鲜血淋漓。 是他的血。 其实,楚聿辞不必为了她做到这一步,她早就原谅他了,他们的相处就像朋友。 若是活着,她便离开。 若是死,也不会跟他死在一块。 她不会为他停留…… - 青阳赌坊燃了一场好大的火,火势蹿了出来,从柴房一直烧到后院,以至整个赌坊。 火龙四窜,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着火了……” “好大的火……” “烧了整整两个多时辰……” 镇国将军府。 “混账!” 愤怒的声音几乎掀破屋顶,震怒之中的卫镇国一脚将王辉踹出去五米,连栽了好几个跟头,一口血吐了出来。 王辉不敢多有喘息,捂着胸口立即又爬跪了回去: “老爷息怒!” “属下擅自做主,甘愿承担一切后果!” 卫镇国此时此刻的怒不可遏,即便是将王辉千刀万剐了也无法解气。 拔出了剑,便愤怒的刺进王辉的心口。 “你想死,老夫成全你!” “你们全家都得给你陪葬!” 噗嗤! 王辉浑身一震,血溅当场,倒地便咽了气。 临死前,响起的是大小姐那句甜腻的‘辉叔,我喜欢你,打小就喜欢你’。 大小姐的蛊虫解了。 大小姐平安了。 只要大小姐无事康健,他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卫镇国扔掉染血的剑,素来硬朗的身体第一次气到头脑发晕,眼前发黑,踉跄了三四步,差点摔坐在地上。 “老爷!” “老爷,您注意身体!” 两个心腹立即上前搀住。 卫镇国头晕目眩:“灰虫子逃出了城,目前下落不明,聿王的人还在追……还在追……” “灰虫子知道了我太多秘密,若是被聿王抓住……” 后果不堪设想! 一切都玩完了! 他这辈子行事步步为营,件件小心,谨慎至上,却不想一把年纪了,会被叶锦潇一个晚辈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都是因为叶锦潇! “报!” 此刻,门外,一名侍卫快步奔来:“老爷,您有一封密信!” - 聿王府。 赌坊的那场火燃了两三个时辰才熄灭,百姓们的热议声如火如荼,各种猜测,但这一切都被隔绝在外,此刻的王府主院床榻上,叶锦潇正闭紧双眼,侧身躺着。 久未醒来。 楚聿辞坐在床前,寸步不离的守。 双目死死的盯住女子的脸,眼中的后怕与紧张,似乎担心一晃眼,她就会不见了。 “老五。” 这个下午,逍遥王已经劝了十一次了: “锦潇她只是被浓烟所呛,并未受什么大伤,等她睡醒就好了,你别太担心,不如先包扎一下你的手掌?” 楚聿辞冰冷如入定,一步都不肯挪动。 那垂在身侧的双手鲜血淋漓,满是被铁网划的深浅、长短不一的伤口,血迹早已干涸的凝在手心,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没事。” “别胡闹,你的手可不能废了!先包扎……” “我死不了!” 第333章 叶锦潇就躺在这里,她还能跑了不成? “你!” 犟! 真犟! “叶锦潇就躺在这里,她还能跑了不成?她还能插上翅膀飞了?我看你就是傻了!连脑子都没有了!” 逍遥王气得甩袖。 不包扎就不包扎。 不管他了! 三个时辰前,他正在花楼喝酒,闻讯赶到赌坊时,只见楚聿辞凭借双手的力量,硬生生的撕扯开铁网,将人救了出来。 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可府医一检查,叶锦潇只是被烟呛晕了,以及后背扎了七八块碎瓷片。 那些碎片都已经取了出来,上了药。 伤口不深,两三天就能结痂。 可楚聿辞守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样子,就跟守灵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爱妃升天了。 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算了! 逍遥王气呼呼的出去了。 看看他这一门心思往女人身上扎的样子。 没出息! 真没出息! 一个女人,哪有一群女人香? 他以后就绝对不会被哪个女人左右! 楚聿辞定定的坐在床榻前,寸步不离的守,从下午守到傍晚,足足坐了四个时辰,榻上的女子这才有转醒迹象: “咳……” 他立即正身,眼中有了光彩:“潇儿!” 紧张的盯着看。 “咳咳……” 头晕。 喉咙干涩。 被浓烟呛过的喉咙,像是被灌了辣椒水一样,灼伤干裂,咳几下便泛起血丝,干疼得令叶锦潇不适醒来。 沉重的眼皮掀开,朦胧的视线内,入目的是一张焦急担忧的面孔。 “潇儿,你醒了!” “来人!” 柔儿急忙进来,端着一碗温热的蜂蜜水。 楚聿辞赶紧接过:“潇儿,先别说话,来,小抿几口,在嘴里多含会儿,润润嗓子。” 他吹了吹热气,喂到她嘴边。 她后背有伤,侧睡的姿势,不用经意的抬眸,便看见男人那双血迹斑斑的手掌,不禁想到当时…… 她的眸色隐隐深了几分。 “我没事。” 声音很轻小,嗓子被烟呛到了,含了几口热蜂蜜水。 柔儿候在一旁,后怕的红了眼,就要哭了: “小姐,您吓死奴婢了……” 叶锦潇咽了几口蜂蜜水,嗓子这才好受了些,“咳……大过年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柔儿,给你立个规矩,以后说话时,用‘活’代替‘死’这个字,若是说错,一次罚三十文钱。” 柔儿瞪眼。 什么? 代替? 还要罚钱! 那她以后怎么说? 吓活奴婢了? 奴婢担心活了? 麻烦活了? 烦活了? 笑活了? 光是想想,她便没忍住要笑,这也太好笑了吧! 她顿时不想哭了。 叶锦潇看向楚聿辞,“你的手怎么还没包扎?” 楚聿辞下意识收手,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掌过于狰狞丑陋:“我……” “我没事,只是小伤。” 今日,若不是他赶到,会发生怎样的后果,叶锦潇没去想,也不喜欢做不存在的假设。 “灰虫子可有抓到?” 她立即提及正事:“那个人很重要。” “抓住他,便能反制镇国将军府。” 楚聿辞抿唇:“风行带人在追捕,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镇国将军府那边可有动静?派人盯着了么?赌坊烧成什么样了?可还能残留些什么证据?晋亲王府那边……” “潇儿!” 楚聿辞打断她,看向她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她为了追捕灰虫子,以身涉险,险些丢掉了性命,也要帮助他反制卫镇国。 什么时候起,他在她心中竟那么重要了? 这样的她,让他很不安。 她越靠近他,他反而害怕起来。 “潇儿,我们先养伤,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可好?” 他不想失去她。 今日赌坊内的情景,他永远都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报——” 此时,门外,一名暗卫紧急赶来。 楚聿辞侧头:“说。” 暗卫单膝跪下:“主子,大事不好,两个时辰前,北燕国的一支便装军队突袭我国北州的南城,便控制了整个南城,当众宣下战书。” “北燕国要求……要求南渊国在三日之内,用王妃一人,去换南城近八万百姓的平安,否则,时限一到,便……屠城!” - 傍晚时分,距帝都城北部三百多里远的南城被制。 北燕国军队驻扎,控制住地方官员与郡府,俘虏了驻守兵力,关闭各个城门,城内百姓近八万,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生死待定。 战书下达。 入夜,轰动帝都城—— “听说了吗!要打仗了!北燕国控制住了南城,他们要求用聿王妃作交换!” “为什么?聿王妃一介妇人,怎么会成为两国之间的冲突?” “难道发生了什么大家不知道的事?” 战事突发,百姓犹如炸开的一锅粥,热议纷纭。 特别是有关聿王妃的话题。 他们非议着、猜测着、传播着,说着说着,便变成了指责: “听说了吗?是因为聿王妃曾经得罪了北燕国,才会引起战事!” “南城的八万百姓,都是被聿王妃连累的!” “大过年的,却发生这种事,都是聿王妃惹的祸……” “都怪她!” 宫里。 南渊皇收到战报,连夜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探讨良方。 聿王府。 叶锦潇已经醒来了半个时辰,外面发生了怎样的喧闹与非议,她心中有数。 北燕国此举,无疑是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令她几乎成为整个南渊国百姓指责的‘公敌’。 楚聿辞接了急召,进宫了。 她正思忖着这场突发的战事,却被外面的声音引去思绪。 “柔儿。” “谁在外面?” 哭哭啼啼的声音,听起来很吵。 柔儿进来,她神色踌躇着:“小姐,没……没谁,就是一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女,我这就去把人打发走。” 叶锦潇起身:“我去。” “小姐!” 她缓了缓后背的刺痛感,扶着门框,出了主院。 到了王府门口,只见外面围着不少百姓,台阶下方,是正在跪着哭的云微微,她哭得撕心裂肺: “表姐,表姐!你开恩啊,你救救我爹娘吧!” 她是南城的人。 她的父母在南城。 如今,南城落入北燕国的手,三日后就要屠城,只有聿王妃能化解。 “表姐,你到底怎么得罪北燕国了?你去跟北燕国认错,为何要牵扯到那么多无辜百姓?你自己犯的错,却要那么多人为你陪葬。” “人心都是肉做的,表姐,你不能这么自私啊!” 第334章 我已经心有所属 那几声痛哭,听得那些围观百姓面色各异,他们小声的指点着什么: “就是聿王妃……” “北燕国指名要她……” “不知她闯了什么祸,可怜那么多无辜百姓……” 细碎的声音悉悉索索。 云微微捏着帕子掩面,担心的呜呜大哭,引得越来越多人围观,两个侍卫怎么也赶不走,又不敢强制动手。 “小姐,您别出去!”柔儿追来。 她牵住叶锦潇的手,将她往府里拉,给侍卫使眼色,让其赶人。 亦是同时,一道凌厉的质问声响起: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人群中,叶云羡大步走了出来。 他目光逼人,直接探入府内: “你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惹出这么大的祸?若那么多无辜百姓因你而死,你躲在聿王府,岂能安心?” 冷冷的质问声,登时让叶锦潇变成了一个胆小、自私自利的人。 “小姐……” 叶锦潇拂开她的手,提步迈出门槛:“叶二少爷如此笃定是我惹了祸,莫非亲眼所见?” 她一现身,周遭几十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直接的、猜测的、质疑的,复杂多样。 “若你什么都未做,北燕国怎会提及你?” 怎不提德王妃,翊王妃,偏偏是她聿王妃? 叶锦潇看着他: “我问的是,你亲眼所见了?” “我……” 自然没有。 可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不是么? 叶云羡冷声道:“整个帝都城都传满了,你不高兴,可以针对我一人,可怎么堵的住整个都城悠悠众口?” 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叶锦潇提步,迈下台阶,径直走到他面前,笔直的看着他: “原来大理寺查案,靠的是传言。” 叶云羡猛的一哽,想要回嘴时,对上女子冷然讥讽的目光,仿佛一个无形的耳光甩在脸上,隐隐作痛,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虚感。 该死! 他怎么在叶锦潇面前,有一种气势不足的感觉? 虽然她的质疑挺有道理,但是。 但是…… “表姐……” 云微微红着眼睛,适时开口,她身子娇弱的往前奔,“表姐,你一定会救百姓们的对吧!” “我就知道表姐心善,愿意以身作则,不会弃南城百姓于不顾!” 她破涕为笑: “太好了,爹娘有救了,大家都有救了!” 她的话,煽动着百姓们的心。 南城不大,但也不小,有的百姓有亲戚家人被困在南城,听由云微微这么一说,眼中升起希冀的光。 只要聿王妃去做交换,那便万事大吉了。 “百姓们,乡亲们,还请大家莫要再议论表姐了,我表姐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狭隘无情的人,若百姓出事,她又岂会苟活?”云微微脸颊红扑扑的说道。 三言两语间,就给叶锦潇戴了高帽。 两名侍卫神色登时难看。 王爷还没发话,哪轮得到云小姐在此造次? “王妃,这……” 叶锦潇笑了笑,“云小姐担心父母,血脉情深,让人见了都心生感触。” “父母给了生命,我惦念他们的安危,是人生之情。” “你在太傅府住了十年,也不肯回南城,现在一出事,你就变孝顺了,不错。” 云微微神色顿变。 叶锦潇笑看一众围观百姓:“今日,便由百姓们作证,南城危急一解除,云小姐便离开太傅府,回南城,完成心愿,孝敬父母,承欢膝下,大家觉得如何?” 一个中年男人点头:“这是应该的。” 一个妇人也赞同:“父母生,父母养,做人自然不能忘了父母的恩情。” “对!” “云小姐如此孝顺,就该早日回南城,与父母团聚。” 云微微脸色有些难看。 她才不回南城! 回到南城那小地方,她顶多嫁给一个地方官员的儿子,唯有留在帝都城,嫁入东宫。 否则,她的灵魂、脸蛋、美貌,她美好的人格都浪费了。 她故意这样说,是想煽动民心,用民心压迫叶锦潇。 听说,那北燕国的人生性好战,性格粗鲁,凶悍得很,叶锦潇去做交换,必然九死一生。 既然叶锦潇想赶她走,她倒是要看看,是谁先没命! 她目光一转:“好啊。” “只要表姐愿意献身,解决南城危机,微微定立马起程归家,与父母团聚,孝敬二老。” 叶锦潇岂会看不出她的缓兵之计? 并未戳破,而是突然对叶云羡道: “你一起去。” 突然被点名的叶云羡:“我?” “皇上紧急召见群臣,今夜就会商议出应对之策,你身为朝廷官员,主动为君分忧,不可么?” 可。 叶云羡无法反驳,或许还能趁机立功。 云微微却窃笑了一声。 表姐把二表哥叫上一起,该不会是怕了吧? 北燕国指名要她,这次,恐怕连聿王也护不住她! 看她怎么办! 只要有一个百姓因她而死,她便会被钉死在罪名柱上,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叶锦潇扫了她一眼,回头对柔儿低声吩咐了两句什么。 柔儿眼睛微亮,点了点头,立马跑下台阶从旁边离开。 “都散了!” 侍卫一声令下,百姓们不敢再围着。 叶云羡被留在了聿王府,云微微则独自回太傅府。 回府路上。 她脚步轻快,把玩着胸前的璎珞,嘴里哼着小曲儿,婴儿嫩的小脸红扑扑的,似一只翩翩的蝶。 “云小姐,心情很好。” 忽然,拐角处,走出来一道身影。 瞧清男人的面孔,云微微神色大变,脸上的血色迅速消失,下意识喊: “二表哥……” 可回头一看,哪里有人? 二表哥被留在了聿王府! 林新彦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娇嫩的模样,十分垂涎: “微微,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 凭他工部尚书之子的身份,完全配得上她。 “林公子,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跑。 却突然被拽住手腕。 “啊!” 后背撞墙,生生作痛。 “林公子!” 林新彦痴迷的看着她小鹿乱撞般的模样,一手按住她,一手抚着她滑嫩的脸庞: “微微,你叫的真好听~” 第335章 我不会拿你去做交换 “每次想约见你,可叶家那三个少爷总在你身边,这次,可算让我找到机会了吧!” 多亏了聿王妃派婢女,给他报信。 哈哈哈! 从前,叶暮辰那个残废护着云微微,他连半分都近不了;后来,又是叶云羡那个碍眼的家伙。 今夜,可不会再有人来搅扰他了! “微微,我好喜欢你。” “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就接受我吧!” “你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 云微微失声尖叫,拼命的挣扎着。 恶心! 别摸她的手! 别靠近她! “跟我在一起,我绝不会委屈你半分,微微,我是家中独子,将来很有可能官至三品……” “滚开!” 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尊贵的身躯岂是这林新彦有资格碰的! - 聿王府,正厅内。 婢女端着茶水进来,叶云羡伸手去接:“客气了,放着就……” 话没说完,婢女擦过他的身侧,将温烫的茶杯放进叶锦潇手里。 “王妃,这是王爷特地吩咐厨房煮的药茶,味道甘甜,又有药性,您多喝些,伤势好得快。” 叶云羡:“……” 他提起屁股,半起身,双手刚伸出去,僵硬的姿势略显尴尬。 为什么不给他泡茶? 招待客人,下人连这点眼色都没有? 叶锦潇抿了口茶,药味甘甜醇厚,味道爽口,比直接喝苦涩的中药要好得多。 “下去吧。” “是。” 婢女福身退下。 叶云羡抿了抿嘴,故作无事般坐了回去,理了理玉佩上的穗穗,缓解尴尬,却见叶锦潇拨弄着杯盖,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不禁开口: “叶锦潇。” “叶大人,按照规矩,你该对我用敬称。” 喊了十多年的名字,喊习惯了。 “我……” 叶锦潇扔上杯盖,“说吧,什么事?” “?” 她开口把他留下来,该有事的人难道不是她? 她突然一句反问,倒是把他有些整不会了。 “你喝药茶,受伤了?” 叶锦潇后背被碎片扎了几条口子,不伤及要害,算不上什么伤,顶多两三天就结痂了。 “嗯。” “在赌场里放了把火,不小心烧到了自己。” 叶云羡登时错愕:“什么?!” 难道今日午时,城内青阳赌坊的那场大火…… 是她放的? “为什么?” “追捕几个要犯,见那赌坊黑暗糜烂,不是什么好地方,便顺手烧了,为民除害。” 叶云羡登时想笑。 她? 追捕要犯? 她? 为民除害? 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说这些大话时,真是眼不眨、心不跳的,张嘴就来。 “你要是会为民除害,就不会得罪北燕国,导致北燕国围剿南城,引发战事了。” 叶锦潇不急不缓的放下茶杯,笑了: “叶大人,你就那么笃定是我得罪了北燕国,而不是北燕国忌惮我?” “?” 她是不是疯了? 北燕乃当今五大强国之一,国富兵强,与南渊势力相当,泱泱大国竟然会忌惮她一个名不经传的女人? 叶云羡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北燕国会忌惮你?” “或许,谈不上忌惮,只不过是他们的太子殿下在我手里栽了两个跟头,可能是吃了瘪,气不过,想要出恶气吧。” 哈哈! 哈哈哈! 听听,她这都是在说什么胡话? 人家堂堂北燕国太子,未来的储君,身份尊贵,高高在上,手中有权有势有财,翻手覆手间便是风起云涌,会在她手里栽跟头? 她这是没有睡醒,说的梦话? 哈哈哈! 叶云羡笑得合不拢嘴:“叶锦潇,你没变。” 还跟以前一样,嚣张跋扈,自傲自负,仗着谢家有二两银子,便觉得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 他真的很佩服她自信的样子。 她是怎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 拿他当三岁稚儿逗弄? 叶锦潇静静的看了他两眼,不禁摇了摇头,语言不通,说真话没人信,就跟对牛弹琴一样,没法交流。 罢了。 随他去吧。 反正支开他的目的是为了教训一下云微微,至于叶云羡去不去南城营救,那都不重要吧。 叶云羡缓过笑意,又问道:“你会拿自己去做交换吧?” 她说不会,他会道德绑架。 她说会……她没打算牺牲自己。 比起牺牲,难道就不能有更好的方式? 叶锦潇没搭理他。 “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害怕了?” “家国大义面前,民心才是一个国家的凝聚力,这一次,你以为聿王护得住你?” “你怕了吧?” “这个时候,你应该能明白再多的钱财,在这种事情面前,都是一堆废纸了。” “……” 这人话挺多。 若不是楚聿辞急召进宫,她要等个结果,又岂会忍受这只聒噪的鹦鹉? “我看你是真的怕了。” “……” 终于,门外,管家快步奔来,宣告王爷回府的消息,叶锦潇立即提身出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叶云羡。 从头到尾被忽视的叶云羡:“……” 这就是聿王府的待客之道? 正厅外。 楚聿辞回来了。 “皇上怎么说?” 他脚步匆匆,就见走来的女子,剑眉登时拧了起来:“你身上还有伤,怎么下床了?” 那点伤,跟蚂蚁咬一样微不足道。 “宫里是怎么说的?” 楚聿辞快步走来,牵起她的手,“点兵五万,连夜出发,我亲自领兵,皇上的意思是先礼后兵,尽量和平解决,两国互利共赢,除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再动兵。” 至于北燕国提出的要求。 他驻足,认真的看着她: “我不会拿你去做交换。” 皇上和太上皇都不同意。 南渊与北燕同为大国,若是要靠女人换取和平,未免让人耻笑?北燕若无故屠城,势必会受到所有国家、苍生万民的谴责。 叶锦潇言简意赅:“什么时候动身?我也去。” 楚聿辞皱眉: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不许去。” “北燕国想要我,此事与我有关,我自然要以身作则,况且我与那么多将士在一起,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行!潇儿,你伤势未愈,你安心待在家里,养好身体,打仗是男人的事。” 他抓住她的手腕,牵制住她。 “我能护好你。” “我会护好你。” “潇儿。” 第336章 骗人是狗,汪! 若是让女人也上战场,只会令人耻笑他的无能。 可叶锦潇心意已定:“我定要去。” 否则,百姓们怎么非议她?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当初的疫病,前几日的北燕太子暗袭,今日的突袭围城,如果不找机会解决,日后,类似的麻烦只会源源不断。 “潇儿……” “楚聿辞,我跟你一同,不会轻举妄动,若有点什么事,也能有个商量的人。” 楚聿辞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知她脾性。 无奈之下,唯有一声叹息: “依你。” “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他牵着她的手,进厅内,叶云羡立即起身行礼。 “叶大人也在?” “参见聿王殿下!” 楚聿辞摆了下手,对外唤了一声,很快,一名暗卫捧着一件有手臂那么长的锦盒入内,单膝跪在叶锦潇面前。 “王妃。” 他双手奉上。 那是一个颜色、模样皆古老的锦盒,表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那纹路古旧开裂,颜色暗沉,看起来像是有几百年历史。 “这是……” “潇儿,打开看看。” 叶锦潇眉心隐隐一跳,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手迟迟的没有伸出去:“是什么?” “礼物。” 楚聿辞温柔的握起她的手,启开锦盒。 盒内,百年楠木的小骨架子上,横放支着的竟是一把长剑。 长剑浑身呈黑色,从剑柄至剑未,每一寸都幽黑得泛着暗芒,雕刻着暗色系的纹路,剑身上纹路凹陷,像一条条小沟壑,散发着茫茫的冷气,叫嚣着饮血的凌厉。 那纤细的剑身与长度,以及精致小巧的剑柄,是特地适宜女子的尺寸。 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旁侧,叶云羡一见此物,瞳孔瞬时骤缩。 这是……天玄雪山下埋葬的千年冰铁! 南渊国与北燕国交界处,伫立着一片巨大的天玄山脉,那里常年冰封,大雪封山,冰雪千年不化,传闻在那积雪深厚的地底下,埋藏着孕育了几千年的铁矿——千年冰铁。 想要开采此矿,需凿开坚硬如骨的厚冰,光是冰便足有几丈深! 破冰后,更需开山垦土,挖掘至几十米的深处,才有寻到此铁矿的机会。 但,基本上无人敢采,那冰一旦凿开,发生雪崩或许倾塌,将必死无疑,更别提从几十米深的雪山地底挖铁矿。 聿王竟如此重视叶锦潇! 叶锦潇的眉心皱了起来:“你送我剑做什么?” “上次,你的剑被阿奴折断了,我便送你一把新的。” 一把再也不会被折断的剑。 “不用。” 它看起来太贵重了。 “我不需要武器。” “你想与我一同去南城,便必须带上它,否则,你手无寸铁,我不放心让你一同前往。”楚聿辞语气强硬,直接给出了二选一。 要么,收下他的礼物,去南城。 要么,拒绝礼物,留在聿王府。 叶锦潇拧眉:“随便给我一把剑就行。” “这把剑就是我从仓库里随手挑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这人说谎不打草稿? 这剑是不是臻品,她岂会看不出来? “女子的东西向来精巧,这把剑也被锻造得精细些,它看上去除了漂亮些,其实并不贵,好像是前两年一个附属国上供来的,皇上随手赏给了我。” 楚聿辞面容无波的说道: “它又小又轻,扔在仓库里落灰,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送给你,也不算浪费。” 单膝跪地的暗卫:“……” 不敢说话。 叶云羡:“……” 千年冰铁乃天底下最难求的铁矿,一块万金,有价无市。 当今天下,只有聿王的配剑是由千年冰铁铸成。 除此之外,他还没见过第二把。 叶锦潇狐疑的看了他好几眼:“真的?” 她怎么不太信? “潇儿,我岂会骗你?你收下它,我们立即起程去南城,你有武器护身,我也能放心些,不是吗?”他一脸诚挚。 她迟疑了片刻: “那、好吧。” 握住剑柄的刹那,只听‘嗡’的一声惊鸣,那黑到发紫的剑身收入柄部,变成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玄铁,归顺于主人。 竟是一把软剑! 她有些惊愕的看着手里的东西,又轻又小,却锋锐至极。 “它真的很便宜?” 楚聿辞一脸正色:“附属国上供,免费得来,天底下没有比它更便宜的了。” “骗人是狗。” “嗯!” 叶锦潇将它收进袖中,“我将叶一叶二带上,稍微整顿一下,半刻钟后便能出发。” “好。” 楚聿辞温笑,满足的看着叶锦潇出去的背影,笑得眸子深深。 待她的背影消失,这才悄悄的‘汪’了一声。 叶云羡听见了! 他错愕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 自柳侧妃被休后,他便听说叶锦潇得宠,可一个女人再得宠,无非是多疼爱一些,可今日一见,他才发现聿王对叶锦潇的感情,比外人所议论的还要深。 为什么? 聿王为何会这般? 他到底喜欢叶锦潇什么? - 半刻钟后。 一支简短的队伍出了城,去往军营,楚聿辞亲自点兵。 抵达时,将士们早已轻甲在身,手握武器,整装待发,可当看见聿王妃同行的身影时,眼中皆涌出异样的目光。 南城的事,大家都听说了。 北燕国指名要聿王妃。 聿王妃身为女人,本该养在深闺,活在后宅,开枝散叶,相夫教子,可她怎么会与北燕国有联系? 这其中必然发生了大家不知道的事。 战事因她而起…… 这一战,必会有人死伤,无数个家庭破碎…… 要不是因为她…… 大家心中有想法,可谁都不敢说出来,军队整顿好后,立即便连夜出发了。 同行的有叶云羡,挂帅副将军袁彪,以及其他两位副将。 叶锦潇骑在马背上,与楚聿辞并肩走在最前方,叶一叶二护在左右,探听情报的信兵骑着快马来来回回,每隔小半个时辰便送回南城的最新情况。 夜,还长…… 第337章 聿王妃也是个不懂事的 “报——” 信兵快马疾驰:“启禀殿下,南城城门紧闭,无人进出,城内烛火通明,暂未传出异常情况!” “启禀殿下,北燕国疑似增援!” “报!” “报……” 行军的夜晚,只听得那飞驰的马蹄声震震,踏得人心砰砰的,寒冷的夜晚,就连空气都变得凝固。 消息一道一道的送回。 叶锦潇看过那么多书,南城处于北州一带,那里多面环山,群山伫立,呈盆地的地形地势,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北燕国是怎么悄然无声的潜入南城,并且一举便控制住知府与驻城军队,拿下整座南城的?” 她又问: “南城并非边疆地带,北燕国的人又是怎么避过每一座城池,每一层检查,悄悄潜伏进来那么多人的?” 楚聿辞明白她的意思: “有人与北燕国里应外合。” 叶锦潇点头:“正是。” 她怀疑,有奸细给北燕国放水,北燕国才能一路绿灯的突袭南城。 但此事涉及军队、布防、城池城监、各城知府、巡抚等人,这些环节中,只要有人与北燕国暗通款曲,便能导致今日之境。 楚聿辞神色沉冽:“我让人查。” 这时,远处,一名暗卫迅速赶来。 “主子。” 他低声汇报消息:“风行大人领命追击灰虫子,可灰虫子逃进了南城,如今,风行大人与灰虫子都被困在南城内,断了联系。” 叶锦潇闻言,顿时跟楚聿辞对视。 二人眼中闪过同样的光。 灰虫子是卫镇国的人。 他一去南城,南城便被北燕国突袭,那二者之间是否存在联系…… “再探再报。” “是!” “潇儿,你猜的不错,着实该好好查一查了。” 继续行军! 此夜不眠。 庞大的队伍乌泱泱一片,安静的行进着,三更天时,军队内,突然传开一阵巨大的轰动声: 轰隆隆—— “啊!” “噗!” 路旁的高山之上,山石滚落,砸中了军队。 队伍顿时被打乱,士兵们闪躲不及,有两个人被当场砸死,十几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楚聿辞勒住缰绳,立即赶了过去: “什么情况?” 袁彪当即拱手,回话道:“山上的巨石滚落,砸到了将士。” 叶云羡过来,看见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当即移开目光。 有些血腥。 “立即叫军医过来!”楚聿辞低喝一声,下面的人忙成一片。 士兵们远远的扩开着,只见那巨石足有一扇大门那么高大,恐怕有一千多斤,连带着许多小碎石头,砸了一地脏乱。 叶锦潇捏着眉头。 “收敛尸身,记录名册安葬,重金抚恤家属。”楚聿辞安排善后工作。 受伤的十几人正在包扎。 其余将士看着这一幕,眼中的不安更甚,不满也更甚,私声议论着什么。 声音交头接耳,有几个细碎的词钻进了楚聿辞的耳中: “王妃……她……定是她……” 男人锋锐的目光扫去:“在非议什么?” 士兵们被发现,并不害怕,也不惊慌,拱手便回话道: “聿王殿下,我们还未赶到南城,没有上战场,便先折了两名士兵,这是不祥之兆。” 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一战…… 恐怕八成会败。 “况且……况且,自古以来,战场之上,从未有哪个女人的身影。” 沙场血染四方,阴魂四野,而女人属阴,更是会招来灾祸。 只有一种女人可以随军。 军妓。 一个士兵斗胆问道: “聿王殿下,大家都觉得……这山石无端滚落,是上天警告,不该带女人上战场,若……若聿王妃是去跟北燕国做交换的,是否应该将她关押起来?” “放肆!” 一声厉喝,如夜里的雷霆,重重的荡在所有人心口。 楚聿辞满目阴寒锐利: “自古来,女人不上战场,是因为她们体弱,我们男人更该扛起这份责任,保护妻儿家国。” “她们愿上战场,胸襟不输男人,难道不更该歌颂她们的勇气?怎就成了无妄之灾?” 简直一派胡言! 还上天警告? 甚是好笑。 “一个二个都别打仗了,不如跪着祈求上天,让上天下令,命令北燕国撤兵,如何?” 将士们面容一哽。 聿王殿下这是在强词夺理。 千百年来,哪有女人上战场的?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难道聿王殿下在质疑祖宗的传统吗?还是为了王妃,要置那么多将士的性命于不顾?”一个士兵大声道。 人多了,有人胆小,自然便有胆大的: “我们是去打仗的,可还没到地方,就先死了人,叫我们心中如何作想?” “聿王殿下不尊重传统,此战必败!” “山石滚落,已是警告!” 绝不能让女人随军! 他们统一战线,话锋一致,乌泱泱一片人同仇敌忾,说什么也要把聿王妃关押起来。 楚聿辞冷眸扫视一行人,即刻翻身下马,行至巨石滚落的山体前。 倾斜的山坡上,压倒了一片的树木,碾出一条长长的痕迹,突发情况惊得不少动物都蹿了出来,鸟儿惊慌的盘在半空。 他捻起地上的一块泥土,用指腹抹开。 闻了闻。 四处扫了扫。 拍干净手心,冷声道:“冬日的山间夜里雾重,白日雨多,经常下雨导致土质松软,极易滑坡,故而导致巨石滚落,不过是一场突发的意外罢了。” 他折了回去: “天灾也让女人身上怪罪,何不了结了你们自家的妻女老母?” “把女人都杀了,天下不就太平了?” 众将士一哽。 这这。 说话哪能如此极端? 聿王分明就是要护着聿王妃! “聿王殿下,可是……” “天灾便是天灾,并非人为可控,我倒是要看看,谁若再敢强行往王妃头上扣黑锅,本王顺手也给他扣两顶。” 楚聿辞冷笑一声,翻身上马。 “整顿队伍,一刻钟后,继续出发。” 众人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聿王发怒,枪打出头鸟,没人会蠢的去当第一个,可,大家心里都积压着深深的不满。 聿王不听信古人言,肯定会打败仗、吃大亏的! 聿王妃也是个不懂事的。 这么多人因为她一个女人,吵了起来,停步不前,她怎么就不能以身作则,牺牲自己,稳定军心? 罢了! 等打了败仗,再找聿王妃麻烦! 叶锦潇目睹全程,并未参言。 很快,队伍整顿好,继续踏上征程,她扫了眼半空中盘飞的群鸟,道了句: “未来几天,会有一场大雨。” 第338章 别废话,听王妃的话,准没错 楚聿辞惊讶的挑了挑眉,看了眼昏暗的夜色。 还有三四日便是年关了,最近几天,天气都很好,并没有要下大鱼的迹象。 “潇儿这般断定?” 她笑笑:“猜的。” “哦?” “走吧。” 握着缰绳,稍稍夹紧马腹,走在前方。 楚聿辞眯了眯眸子,若有所思的瞧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夜空,仍是没瞧出要下雨的苗头。 但莫名的,潇儿说的话,他信。 潇儿说未来几天要下雨,那便必定是有雨。 队伍继续行进着。 军队中,仍存有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但都很轻,三两个交头接耳,叶锦潇即便听见了,也管不过来,便随他们去了,她的重心放在南城上。 当初,北燕国为了侵略南渊国,连投毒、戕害无辜百姓的事都能做出来。 他们残忍,冷漠,放话要屠城,恐怕有七成干得出来。 她不希望任何一个百姓因她而死。 战争死人是正常的,但她不想背这口黑锅。 既想保全百姓,又想制住北燕国,无疑是天方夜谭。 该想个什么办法…… 自从疫病一事解决,她便被北燕国盯上了,那凶煞的国家,跟扯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盯上了,不死不休,不松口。 头痛! 为什么要针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卑鄙。 - 大军日夜兼程,次日下午时分,终于来到南城十里开外的山间,一个开阔空旷的位置。 大军在此扎营。 五万人的军队,由三批人组成。 其中两千人,是楚聿辞的亲卫——凤影卫。 三万人,是袁彪的兵。 剩下一万八千人,是另一位副将的兵。 扎营时,楚聿辞想到叶锦潇的话,未来几天有大雨,巡视了现场的地势,指向那边地形较高的位置: “将我们的帐篷扎在那边。” 凤影卫领命。 主帐迅速扎了出来,巡逻的、探信的、火头军,各个部门的兵陆续有秩的展开了工作。 叶锦潇巡视着四周。 叶一叶二紧跟在她身侧。 “叶一,你跟信兵一起去南城打探情报,所有细节都不能错过,将听到的、看到的,一样不漏的呈报回来。” “是,小姐!” 叶二忙问:“小姐,那我呢?” 叶锦潇招手,他极其聪慧的附耳过去。 几句低声耳语。 叶二眼睛亮堂,连点了好几下头,记下后,拔腿便跑着离开了。 这时,不远处,一道打趣的声音传来:“瞧聿王妃这有模有样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个女将军呢。” “噗嗤——” 登时,一阵哄堂的笑。 忙碌的士兵们都在笑,而说话的正是袁彪: “叶大人,你们家风真好,太傅老爷从文,却生了个从武的女儿。” “你们太傅府文武双全,真是国家不可或缺的人才啊!” 旁边,叶云羡的脸色霎时变了。 尴尬,难堪,又有几许羞愤。 袁将军分明就是在挖苦他…… 出门在外,叶锦潇代表的是太傅府,她丢脸,丢的也是太傅府的脸。 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看着那些哈哈大笑的将士们,他的颜面不太挂得住,抬头便不高兴的对叶锦潇道:“你不在帐篷里待着,四处晃什么?” 叶锦潇眯眸,冷声道:“叶大人确定要质问本王妃?” “我是为了你好!” 叶云羡冷硬道:“军营内都是男人,独独你一个女子,多有不便!” “我衣冠齐整,来去大方,众人有目共睹,有何不便?还是说叶大人思想龌龊,将人看脏了。” “你——” 叶锦潇提步上前,冷视着他: “出门在外,他人非议太傅府,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维护家族荣誉,而是跟外人一起、贬斥我,将自己高高在上的摘出去,你脸上很有光么?” 没有。 反而成了将士们看戏的一场笑话。 “叶大人,你岁数也不小了,却连这点家族荣誉感都没有。” 幸好,她从没把太傅府当成自己的家。 否则,她羞愧于有这样的一家人。 叶云羡却是浑身一震。 家族荣誉感…… 对上女子讥讽的目光,看向那些正在笑、正在看笑话的将士们,太傅府的颜面正在丢失,而叶锦潇的话更像是刺中了他的脊椎骨…… 叶锦潇不急不缓的看向袁彪,扫了眼正在扎营的士兵。 “袁将军。” “这几天天气恐怕会不太好,这个位置地势有些低,又处于两座山脉的夹缝之中,建议你换个地方。” 袁彪听了这话,突然想笑: “我带了九年的兵,上战场时,你还是个刚会下地打酱油的小奶娃,竟轮得到你来指点我?” 众士兵们也是哄堂大笑。 哈哈哈! 他们听到了什么? 太好笑了! 聿王妃竟然敢指点他们将军? 哈哈哈哈! 怪不得古人说,女人不能上战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竟会闹出笑话。 就像台子上的小丑,故意逗她们开心的吧? “我一番好心,袁将军不领情便罢,到时出事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叶锦潇语气冷淡。 袁彪开怀大笑,那粗朗的笑声在傍晚的昏暗夜色里,十分突兀: “哈哈!” “聿王妃,不如你去聿王那里吹吹枕边风,让他把主帅令给你,你来指挥怎么打仗,如何?” 士兵们再也忍不住了,捧腹大笑。 哈哈哈! 叶云羡只觉得脸上无光,一阵臊臊的滚烫难堪,拂袖便匆忙离开。 另一位带兵的副将见状,开口道: “聿王妃,在行军打仗方面,我们都有着丰富的经验,这个位置无疑是扎营的最佳地方,平坦又隐匿,无论进退都极其方便,您若无事的话,还是……去伺候聿王殿下吧。” 聿王带女人出征,不就是为了床上、那档子事么? 做好暖床工作,别的事,不必她呱噪。 叶锦潇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便朝着聿王那边的营地过去。 刚走近,便看见几个凤影卫扎着帐篷,脸色苦巴巴的投诉: “王爷,咱们这营地位置高,地不平,好多凹凸起伏的石头,偏来偏去的,帐篷一点都不好扎……” “别废话,听王妃的话,准没错。” 只见楚聿辞弯着腰,埋着头,抡着大锤子哐哐几下,把尖锐的木桩子深深的扎进石缝间。 第339章 王爷,您为什么那么听王妃的话 扎个帐篷,还扎出八卦来了: “王爷,您为什么那么听王妃的话?” “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楚聿辞抿紧薄唇:“本王以前眼盲心瞎,如今醒悟了,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诫你们,娶妻娶贤,家中有一位贤良的妻子,可扶男人凌云志。” 一个凤影卫立即举手: “这个我懂!” “我隔壁张婶的儿子,娶了一个十分贤惠的妻子,他妻子任劳任怨,日日早起卖豆腐,供他考上了举人!” “可是王爷,您以前不是很听柳侧妃的话吗?是不是男人的一生,会有很多个挚爱之人?” 楚聿辞:“……” “王爷,如果我同时爱上了两个女人,那到底该听谁的话?” “……” 叶锦潇站在不远处,差点没忍住要笑。 这时,景易走来:“王妃,帐……” 她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又偷听了会儿,这才放轻脚步,与景易悄然离开。 “怎么了?” “王妃,您的帐篷刚刚搭好,这两日跋涉劳顿,先去休息会儿吧,卑职让人给您煮了粥。” “无妨,我不累。” 又扫了眼楚聿辞那边的方向。 景易刚才也听到了几句八卦,事关王爷英明,他决定体贴的为自家王爷‘维护’一下: “王妃,下面的那群兔崽子没点眼色,没个高低,说的那些话您不要往心里去。” 主子心里,从始至终只有王妃一人。 当初,会容忍柳明月的次次无下限,只是认错了救命恩人。 仅此而已。 叶锦潇笑着摇了摇头,“凤影卫氛围挺好的。” “是,凤影卫是主子带出来的亲卫,里面的每一个人至少都跟了主子七年,从主子从军的那一日起,陪主子出生入死,共同奋战。” 凤影卫内每一个人,都是生死之交。 故而,他们与主子相处时,活泼些。 有了过命的交情,大家置之死地而后生,相处起来,便是朋友。 “王妃,您先休息片刻,一个时辰后,要召开会议。” 商议对策。 叶锦潇颔首。 一个时辰的时间,军队迅速整顿好,夜色降临时,会议按时开展,议事的帐篷内,一张长长的桌子坐着十余人。 几位副将,军师,还有首座的楚聿辞: “诸位,信兵已经探听到了南城的当前情况,大致如下……” 他的话音从容不稳。 南城闭城,任何人无法出入,目前情况一切稳定。 叶锦潇站在一旁,安静的听他们议事。 楚聿辞说完大致情况:“依诸位之见,该如何?” 袁彪当即道:“聿王殿下,南城位于我国中央地带,北燕国擒获了一座城,同时也被孤立在了里面,依属下之见,不如直接出兵。” 大军围城,北燕国连逃都没有地方逃。 另一位领兵副将向铠立即驳回: “不可!” “虽然南城被孤立于此,可里面生存着近八万百姓,如果直接发兵,逼急了北燕国,他们杀人屠城,虽然取得战争的胜利,可那么多无辜百姓便惨死了。” 打仗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国泰民安,为了民生。 而不是单纯的为了战胜。 孰轻孰重,不可本末倒置。 叶锦潇闻言,不禁多看了向铠一眼。 袁彪皱眉:“那便依照北燕国的意思,将聿王妃送去作交换,让他们退兵,此举,便可保所有百姓安宁。” “那也不行,拿一个女人换太平,这话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南渊泱泱大国无人了?”向铠道。 用女人换取太平,是小国家、附属国,为保和平,才会做的事。 南渊身为五大国之一,怎可如此?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向将军,你到底想要怎样?” “袁将军,是你说话太极端了,我们应该想一个折中的办法。” “你倒是说说,该如何?” 登时,二人便拌起了嘴。 吵着吵着,声音越来越大,有不可掌控的架势。 楚聿辞皱眉,冷声拍案:“够了!” 吵什么? “目前不知城内情况,贸然出兵并不妥当,本王的意思是,先派遣一人去与北燕国谈判,尽量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只是这人选,不知有谁愿意?” 十几人相视一眼。 那南渊国来势汹汹,一来就拿下一座城,这要是只身去谈判,跟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他们有些犹豫。 打仗重要,可自身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况且,此事因聿王妃而起。 他们可不愿意为聿王妃卖命。 楚聿辞看向众人,但一时,无人吱声。 “方才那么能说会道,现在都哑巴了?” “……” 末尾的座位上,叶云羡忽然起身:“我去。” “叶大人?” “叶大人是读书人,会说话,王爷,让他去最合适不过了!” “对,他还是聿王妃的哥哥,想必定会全力斡旋。” 众人认可。 楚聿辞仅看了他一眼,便点头应下了,交代了几句重要的话,以及南渊国愿意给出的诚意,让叶云羡带着这些东西去谈判。 半个时辰后,会议结束。 叶云羡带着二十名精锐,准备出发。 “你不怕死?”叶锦潇掀开帘子,走出帐篷。 叶云羡回头。 不知怎的,脑中一直回荡着她那句‘家族荣誉感’,令他心里既不适、又难堪。 第一次有一种叶锦潇丢脸,就是他丢脸,他们是一体的认知。 他念了那么多年的书,结果胸怀却没有叶锦潇敞阔…… 他抿唇:“我想立功,不是为了你,你别自作多情。” “我似乎没说你是为了我?” 他这话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云羡:“……” 哼! 冷冷拂袖,懒得与她多言半句,上了马背:“出发!” “是!” 夜,深沉。 南渊国有意谈判的信函送进南城,北燕国给出了同意的答复。 今夜亥时,经过一重重检查,叶云羡孤身一人进入南城,搜去身上所有利器,赤手空拳的进入南城知府。 知府内,早已被北燕国的士兵占领。 抵达时,只见一个穿着紫袍的男人懒洋洋的斜靠在软榻上,双腿交叠着,气质尊贵,眉间疏狂,手里拿着一块甜瓜,吐了两颗籽。 第340章 姓叶的人不太好招惹 一名侍卫弯腰,低声示意:“殿下,南渊国派来谈判的人已到。” “哦?” 战九夜不急不缓的咬着甜瓜,抬眸扫去。 “就这小白脸?” 叶云羡:“……” 他抿紧薄唇,扫了眼厅内的侍卫伫立,那身着轻甲、腰佩长刃的模样,凝肃了空气,衬得厅堂像一场鸿门宴。 这一路走来,南城的情况他都瞧清了。 知府被控,驻城军队被俘,如今,处处都是敌军,就连高高的城墙上,也站满了北燕国的兵。 他镇定心神,提步上前: “在下叶云羡,见过北燕将军。” 战九夜微顿,忽然坐了起来:“你说你姓什么?” “叶。” 怎么了? 这个姓氏有哪不对? 战九夜眯起淡紫的瞳孔,目光有几分意味深长,两名侍卫搬来凳子时,他挥手:“不给他坐。” 叶云羡屁股刚坨下去,还没沾到板凳,就被抽走,差点没摔。 “?” 这是什么道理? 这未免太欺人了? “将军,在下奉聿王之命,代表南渊国,前来与贵国谈判,我国诚意十足,还请将军三思。” “你只配站着与本宫说话。” 本宫?! 他是…… 叶云羡这才意识到他的身份,竟是北燕国太子! 一国太子,竟亲自突袭,还扬言要屠城,如此凶戾残暴,未免为世人所不容? “太子殿下,我国的意思是,南渊国与北燕国紧紧相邻,互为大陆强国,理应秉性和平共处、互利共赢的理念,为了民生民营民计,有什么事不妨坐下来,好好洽谈,何必大动干戈?” 叶云羡开始与他谈判。 战九夜拿起一块甜瓜,咬了一大口,甘甜的汁水四溢。 “南渊国气候温和,四季如春,也只有这等肥沃的土地,才能在冬日里吃上甜瓜。” 北燕国因地势原因,常年气候低下,处于冰雪之中,又是地势平瘠,连水稻都无法种出来,主食只能吃小麦和肉。 故而,每年冬日极寒时,都会冻死许多人畜。 叶云羡道: “我国深知贵国所需的物资,只要太子殿下撤兵,安全离开南城,我国愿以大米五万斤,布匹一万匹,良驹三千头,以示答谢。 “呵。” 大米五万斤。 手笔不小。 战九夜咬着甜瓜:“一时的和平,换来的物资,哪有抢来的一劳永逸?” “待本宫将你们的疆土掠夺去,插上我北燕的旗帜,大米布匹与良驹,所有物资,都是我北燕的!” 狂妄的口气,映着妖冶的眸瞳。 甜瓜冷冷的扣在桌上,无比张狂。 如此上好的国土,便该掠夺给自己的子民! 叶云羡当即道: “我自知太子殿下并非畏战之人,可也请太子识清实况,您所处的南城在我国中心,周围都是我国疆土,您被包围在其中,若真的要打起来,您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若真的要战,南渊国也并非怕事之人。 南渊国顶多死伤百姓将士,可北燕国折损的却是一国太子! 鱼死网破,吃亏的只会是他! “还请太子顾全大局。” 战九夜狂笑一声:“好,好。” “既然要谈判是吧,行。” 他把桌上的甜瓜又翻了回来,咬了两口: “本宫要大米五十万斤,布匹十万匹,良驹三万头,少一样都不行。” 叶云羡神色陡然难看。 他开口就翻了十倍! 五十万斤大米,是南渊国整整一年的农作存粮,需要预备国库、养育军队、放入民间、维持民生、赠济灾民等用,怎么可能全部拿出来给北燕国? 况且,短时间内,南渊国也拿不出那么多大米。 更别提天价数额的布匹与良驹。 “太子这是在故意为难……” “放肆!” 暗卫朔风立即站了出来,厉声斥责:“叶大人,你要谈判,殿下便与你谈判,可条件提出来了,你怎么不接受?莫不是在故意戏弄我国太子!” 戏弄人的到底是谁? 北燕太子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看来,你们南渊国毫无诚意,根本就不想要和平!” 战九夜摆摆手:“朔风,对叶大人客气些,姓叶的人不太好招惹。” 叶云羡:“……” 谈判归谈判,怎么还阴阳怪气上了? “太子,我国为了和平,满带诚心,只要你提出一个相应的条件,我们两国好说好商量。” 战九夜懒懒的睨了他一眼: “小白脸,谈判可不是这么谈的。” 这软绵绵的语气,没有强硬的手腕与气势,亦是没有任何说服力,他理都懒得搭理他。 同姓叶,他身上丝毫没有叶锦潇的气魄。 “你且回去,让聿王妃亲自来跟本宫谈。” 叶云羡捏紧手掌。 北燕国的目的是叶锦潇,岂能让叶锦潇羊入虎口? “太子,我国……” “滚回去!” 战九夜扬手将瓜皮砸了出去,兴致勃勃的等了两天,叶锦潇没等到,反而来了个这么软绵绵的耙耳朵。 南渊国莫不是无人可用了? “在本宫改变主意之前。” - 南城十里外,营地。 夜色安宁,万众无眠,皆在翘首以盼的等待着结果。 终。 亥时末时,一批精锐的队伍护送着叶云羡,返回营地。 “叶大人回来了!” “怎么样了?” “如何?” 士兵们纷纷站起身来,关切询问着,袁彪将军和向铠将军也走了过去。 叶云羡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他下了马,大步行至聿王面前,行礼复命,将谈判的过程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当得知北燕国狮子大开口的事,众人的神色都不好看。 袁彪把着腰间的佩剑,冷笑道:“五十万斤大米?是真敢开口!” 也不怕吃了撑死。 “聿王殿下,依末将之见,北燕根本就不想和平解决,看来,他们是非要聿王妃不可!” 此话一出,不少人对着叶锦潇投去异样的目光。 聿王妃到底做了什么,会被北燕国这般记恨? 大战因她而起,若死伤一片,她心里难道过意得去? 自古来,漂亮的女人被称作红颜祸水,聿王妃这般貌美,闯祸的能力也是一绝。 要不是军令难违,他们岂会在此? 他们参军的初衷与热情,是想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而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去拼命。 聿王妃根本不值得他们拼命。 第341章 他怎么能舔着脸去跟潇儿一起睡 众人腹中心思各异,但谁都不敢去撞枪口。 楚聿辞扫了众人一眼后,当即断言:“三军行路劳累,巡逻者根据班次,彻夜保持高度警惕,其余人先行休息,养精蓄锐,明早再议。” “是!” 众人领命,陆续扩散,各自离开。 叶云羡准备要走时,叶锦潇开口:“你留下。” “我?” “叶大人,移步。” 叶锦潇走向林间,楚聿辞一同,叶云羡见了,不敢有丝毫犹疑,立即跟了上去。 恭敬的拱起了手,“聿王殿下。” 明显,他是看见了聿王,才会跟随前来,若只有叶锦潇一人,他不一定会有好脸色, 叶锦潇驻足,看向他:“与你谈判的是北燕太子?” “是。” “南城内情况如何?” “街道上,各大铺子虽亮着烛火,但皆已闭门,知府也被控住。” “那兵力呢?” “南城内,都是北燕国的兵。” 一问一答间,叶锦潇看着他,微微一笑:“叶大人,我的意思是,北燕具体兵力情况、布防位置、大致人数,骑兵、步兵、弓箭手后、援军等详细情况,以及知府内兵力分布、人质分布,以及知府大人的安危。” 叶云羡身体一震。 这一大堆的详细信息道出时,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进了一趟南城,竟…… 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见到北燕太子之外,叶锦潇所说的点,他全未关注…… 他顿时响起北燕太子轻蔑的眼神,以及不屑的话音:‘小白脸,谈判可不是这么谈的。’ “我……” 不知怎的,他只觉得一阵难堪: “我……没注意到,进城时,便被北燕的人严格看着,全程盯住,根本没有机会看别的。” 楚聿辞皱眉:“被北燕的兵盯住,如此近距离接触,难道不该更方便打探情况么?” “我——” 叶云羡的面容一片通红。 是他办砸了…… “罢了,”叶锦潇抬手,“明日一早,你再去一趟,进行第二次谈判。” 叶云羡羞愧的问: “还能有第二次吗?” “聿王妃,北燕太子指名要你,并且有动怒的迹象,如果明日去的不是你,我担心他一怒之下,真的会屠城。” “放心,他不会屠城。” “为什么?” 为何她这般笃定? 难道是南渊给出的物资条件十分丰厚,北燕没有拒绝的理由? 今夜故意拒绝,只是为了迂回一下,想要索取更多的物资? 叶锦潇轻笑一声:“其一,南城位于我国中心,北燕太子若当真屠城,没了人质,你以为他跑得了?” 他没必要为了一群百姓,赔上自己。 “其二,南城位于山区,四周都是绵延的山脉,城池不大,故而城门建的也小,想要混入需要时间,而他在短短半日之间,掌控住整个南城,我猜,他目前手里的兵力并不多。” “恐怕,不超过一千人。” 他不过是仗着手里有人质,故意耀武扬威罢了。 叶云羡愕然的看着她。 她竟连这都猜出来了…… 她从未上过战场,也不曾读过兵书,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叶锦潇? “叶大人,你先去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再谈。”叶锦潇摆手。 叶云羡离开时,整个人还是恍惚着的。 他竟越发觉得自己不如叶锦潇了…… 这种认知令他羞愧,难堪,无地自容…… - 夜里,安宁。 主帐设在中央位置,周围由凤影卫严密的护着,既安全,又安静,不会被搅扰。 “潇儿,你怎么看?” 此时,主帐侧后方,二人正在密谈。 “战九夜手里的人并不多,掌控南城应该是临时起意,并非有备而来,这场仗七成打不起来。” 叶锦潇低声分析着自己的意见。 “前几日,他才坠入断崖,想不到这么快又进了南城,若没有人与其勾结,暗中放行,他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南渊国,有内奸。 楚聿辞颔首,他的想法与她一致: “这仗虽然打不起来,可南城在战九夜手里,想要和平解决,保全百姓,并非易事。” 如今,战九夜握着主权,他们处于较为被动的一方。 叶锦潇眯眼:“那便揪出这内奸,打掉他的掩护,叫他孤立无援,将主权握在我们手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二人商议了两三刻钟,夜色实在不早了,不得不先行休息。 叶锦潇进了帐篷,躺下养精神。 楚聿辞掩好帘子,招手叫来一名凤影卫:“本王的帐篷在何处?” 那凤影卫愣了下: “王爷,您糊涂了?您的帐篷不是在这儿吗?” 他伸手,指向王妃所睡的帐篷。 楚聿辞怔了一下。 下面的人将他跟叶锦潇的帐篷扎在一起了?! 可他们并不在一起睡……潇儿心里还存有芥蒂,他怎么能舔着脸去跟潇儿一起睡? 该死! 忘记吩咐下面的人了! “王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跟王妃早些休息?”凤影卫关心的问,眼神也有些同情。 这两日行军,王爷真是忙昏了头,连自己的帐篷在哪都不知道。 得赶紧休息。 可别忙坏了脑子。 楚聿辞脸色铁青,隐隐有几分难看,难道他要跟凤影卫说,从成亲到现在,他连自家王妃的嘴巴都没亲过,更别提睡一张床…… 若是提起,他男性威严何在? 夫纲何在? 雄威何在? 他当即负手而立,正色道:“本王事物繁忙,哪里有空休息,你们好好巡逻,本王去会议帐篷那边处理公务。” 罢了。 他去会议帐篷里委屈一晚。 那里面有一张长椅,虽然硬邦邦的,又冷又硬,不过,但只要能躺着,他不挑地方。 扒开帘子,进去后,却瞧见一道人影早已横在上面,还打着呼。 听到声音,向铠立即警觉的坐起身来: “殿下?” “末将参见聿王殿下!” 楚聿辞皱眉:“你怎会在此?” 向铠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回道:“有个士兵旧疾发作,腿脚痛风,末将把自己的帐篷让给他睡,便来这长椅上将就一夜。” “聿王殿下,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来会议处是有什么事吗?” 楚聿辞:“……” 沉默声突然震耳欲聋。 两秒后:“没什么事,随便走走……” 说完,出去了。 向铠狐疑的抓了抓后脑勺,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哪里奇怪,可具体又说不上来。 第342章 抓了聿王妃,立即回国 次日。 议会结束后,叶云羡带着商讨出来的意见,再次前去谈判。 战九夜收到消息,以为是聿王妃来了,难得兴趣的起身相迎,懒洋洋的走到知府门口,瞧见那小白脸时,脸色垮了下去。 “怎么又是你?” 叶云羡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我昨日回去后,将您所提的要求告知我国聿王,经由商议,我国的意思是……” “来人!” 战九夜直接扬手,两名侍卫直接冲了上去,摁住叶云羡。 “太子殿下?” “不动点真格,真当本宫的话成耳旁风了!”战九夜面容无温的冷笑。 他要见叶锦潇,南渊国敢跟他打太极,那便休怪他不客气了。 一声令下,叶云羡直接被摁了下去。 “太子殿下三思!” “叶某作为谈判使者前来,按照自古以来的打仗规矩,不斩来使,您贵为一国太子,难道不该更为遵守吗!” 呵。 小白脸,嘴巴还挺厉。 战九夜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本宫一没碰到你,二没伤害你,什么时候不遵守古规矩了?” “叶大人与本宫相见恨晚,相谈甚欢,舍不得离开了,特地留下来做客的,将士们说是不是?” “对!” “是!” “哈哈哈!” “你!你们……” “带下去!” 众士兵齐声起哄,手高高的举了起来,那阵阵的大笑声围得叶云羡无处可逃。 想走? 晚了。 想谈判,没空! 在那些张狂的笑声中,叶云羡被捆了起来,强制扔进一座院子里。 嘭! 门重重关上,院内竟还关着乌泱泱大几十号人。 强盗! 这北燕国的太子蛮横不讲理,粗犷狂妄,将士也粗暴极了,简直与强盗别无二样! “这位公子是……” 叶云羡忍着手脚束缚的痛意,艰难支撑着坐了起来,只见问话的中年男人穿着官服,乃南城知府大人,同被关押的还有他的妻儿家眷,一干人等。 “在下太傅府叶云羡,奉聿王之命,前来设法营救南城。” “原来是叶大人。” 南城知府吴大人艰涩的点头示意。 二人会面,立即谈起这次的南城事变。 吴大人到现在还是懵的: “叶大人,三日前,我跟往常一样处理完公务,突然就闯进来一批陌生人,他们武功高强,来势汹汹,控住了知府。” “我紧急派人去调驻城军队,却被告知,驻城军队早就被干掉了……” 就这么,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抓了。 一家人被关在这里,将近三日滴水未进。 叶云羡问道:“城门处没有设防?” “设防了,每日进出城的百姓与货物,都会一一检查,我实在是想不通他们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混进来的。” 吴大人一脸苦涩的叹息道。 唉。 是他失职,他愿一人以死谢罪,只可怜了无辜的家人,以及南城万千百姓。 叶云羡今日前来,留了心眼。 从踏入南城的第一步时,他便留意着路线、兵力布局、北燕太子身边的人、各处位置等信息。 “吴大人,还请好好想想,近日工作是否有疏漏?或者别的异样?” “北燕太子若无人相助,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南城。” “这……” 吴大人垮着一张四十多岁的脸,拧着皱纹,认真的回想着。 脑中转了一大圈,似乎没发生什么疏漏之事。 等等! 他脑中画面一闪,突然道:“那北燕太子侵占南城后,搜刮了城内青楼,掳了十几个美人养在知府,供自己享用,这算不算是异样之事?” “十几个?” 他是来打仗的,还是来寻欢的? 再者,他一人如何驾驭得了十几人? “对。” 叶云羡眉头轻拧,觉得不对劲,可那北燕太子花名在外,听说他岁数与聿王一般,却后院女人无数,膝下儿女七八个,是出了名的花心。 或许,他还真是风流成性,没有女人便活不下去。 又与吴大人多议了片刻,了解了大致情况,外加他这一路进来所闻所见,并未打算坐以待毙。 袖中轻震,便露出了一片深藏着的薄刃。 绳子落地。 “叶大人救命!” 一众女眷丫鬟见了,挣扎着手脚上的绳子,急忙求助:“救救我们……” “都别出声!” 叶云羡压住: “聿王殿下亲领军队,兵临城下,定会救出大家,你们只需好好待在此处、等待便可,现在跟着我,外面都是北燕国的人,我纵是有上天的本领,也无法将大家带出去。” “吴大人,还请委屈静等。” 吴大人:“是。” 叶云羡在大理寺当差,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只见他身子一跃,便从窗口翻了出去。 那边,一支巡视小队走了过来。 他敏锐的撤身藏到旁处,待小队走过,这才潜入下一个位置。 每支小队八人。 每两支小队交叉巡逻。 知府驻兵约莫二百余人。 关押人质七十余人。 弓箭手约四十余人…… 这次,他无比谨慎的处处留心,更是潜伏到了书房外的窗下,偷听到了里面的谈话: “太子殿下……我们的人……不利……” 说话的是一个声音有力的男人: “南城位置不佳,离我国甚远,我们的军队无法越过那么多南渊国城池,直接抵达南城,若聿王有心攻城,我们根本无招架之力。” 如今的他们,不过是仗着满城百姓在手,拿捏着人质,才能反制南渊国。 若真打起来,他们必败。 “本宫并未打算在此处久留,待抓了聿王妃,立即回国。” “属下安排好了撤退路线,一路上都有人手接应,还请殿下过目。” 窗外。 叶云羡藏得无比小心,见那一袭紫袍的狂妄男人展开舆图,扫了眼撤离路线,而后折叠着放进抽屉里。 二者再交谈了几句,便离去。 待那脚步声走远,叶云羡这才警惕的翻窗入内,奔到桌前,取出那张撤兵路线计划图,拿起桌上的纸笔,准备誊抄一份,却听见门外走来的脚步声。 娇笑声。 谄媚声: “殿下,你好坏~” “殿下~~” 来不及誊抄,叶云羡抓起舆图揣进怀里,刚从窗口翻出去,门便被推开。 两个美人儿黏进战九夜怀里,讨好的献媚着,笑脸如一朵灿烂的花。 说实话,战九夜砸了砸嘴,虽然这些青楼女子为了活命、出卖国家,没有什么大情怀与抱负,可到底是他抬抬手,就主动上杆子过来卖肉,再好看的皮囊,也觉得索然无趣。 第343章 他在这里打仗,她却偷偷告他家长 军营。 弹指,便是一整日,叶云羡谈判未归,众人皆在等,亦是想法各异。 就在大家快要坐不住时,突然传回消息,北燕同意放叶云羡,不过,要聿王妃亲自去接。 消息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聿王妃。 又是她…… 她与北燕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半个时辰后。 高高的城墙上,北燕兵严格驻守,战九夜亲自登上城墙,俯视下去,城下乌泱泱的一片人,从那一片将士的身影里,一目便盯住了那抹纤细的身影。 聿王妃! 刻在他骨子里,即便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面孔。 想起二人之间的纠葛与芥蒂,他眼底的目光逐渐幽冷,三分报复的狠意,七分毁灭的疯狂。 他双手慵懒的撑着城墙,“聿王妃,好久不见。” 叶锦潇坐在马背上,昂首望去: “劳烦北燕太子挂念。” 她叹道:“想不到我国一番诚意,诚心交好,北燕太子却扣押来使,若北燕太子实在不情愿,那我们也不得不被迫迎战了。” 一句话,便令战九夜眯起了眸紫眸。 她这话的意思是,是北燕国好战,主动求战,而南渊国是被逼打仗的。 一旦打起来,无论是百姓死伤、将士阵亡,都是北燕国先挑的事,跟她无关。 “啊~”他懒懒的扬着修长的指尖。 “还是跟你说话比较有趣。” 比那个小白脸有趣多了。 抬了下指尖,两名侍卫抓着叶云羡,摁在城墙上。 “叶大人!” “是叶大人……” 南渊将士们皆心头一紧。 “别急,”战九夜笑道,“本宫与叶大人相谈甚欢,想不到连聿王妃也想来插一句,看来,本宫跟你们叶家人真聊的来啊。” “聿王妃,你说是不是?” 扣押? 不存在的。 他说是相谈甚欢,谁敢说他扣押来使? 叶云羡却诧异,听北燕太子这话的意思,他跟叶锦潇是旧识? “是,北燕太子想与我国交好,这份诚意,我国收下了。”叶锦潇脸上亦是挂着笑, “故而,一个时辰前,特地派兵乘骑千里马,将我国愿意拿出的物资条件,呈报北燕君王。” “相信北燕君王知晓太子殿下这么能干,出一趟门就能带回那么多物资,一定会很欣慰。” 战九夜登时冷了眸色。 她告诉北燕君王了? 他在这里打仗,她却偷偷告他家长?! 他的语气顿寒:“聿王妃难道不是要与本宫谈判?” “是啊。” 叶锦潇说:“我深知北燕国因地形地势原因,冬日严寒,百姓疾苦,粮食短缺,对贵国深表关怀,相信北燕君王看见我国的诚意,一定会夸赞太子殿下精明能干。“ 战九夜顿时捏紧手掌。 好一张伶俐的嘴! 北燕国的冬天,确实不太好过。 为了民生民计,北燕君王得知南渊国愿意给五万斤大米、一万匹布与三千头良驹,定然会同意和平解决此事。 可他的目的却不在此。 想不到这才刚见上叶锦潇的面,竟被她摆了一道。 叶锦潇笑问: “相信北燕君王很快会有回信,不知北燕太子打算何时归还我国来使?” 战九夜寒着的眸色格外阴戾,周身涌着桀桀的冷意,面色绷得如刀削一般,难看极了。 注视着城墙下方的女子,只觉得她那笑无比刺目。 掉下江北河时,被推落断崖时,以及此刻。 撑在城墙上的手掌缓缓收起,捏紧,碾碎了砖头表面的碎石子,骨节隐隐作响。 若父皇下令,和平解决,他不能违抗父皇的旨意。 可…… 不抓住这个女人,他绝不甘心! “叶大人,你可真是有个好妹妹啊。” 叶云羡心头微颤,只觉得这话音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阴寒得像拿着一把钝刀割骨头,冷得可怕。 “呵!” 战九夜笑意不达眼底: “恐怕要让聿王妃失策了,本宫来时,领了父皇的旨意,这场战事如何解决,本宫说了算!” “哦?” 叶锦潇偏了偏脑袋,好奇的笑道: “一个冬天,北燕国发生了七场雪灾,冻死牲畜千余只,受灾百姓不计其数,太子殿下不要这物资,恐怕有的是人想要。” “偌大的北燕皇室,恐怕不止您一位皇子吧?” 若是将物资给别的皇子,让别的皇子救助百姓,立下功劳,获得赞誉与民心,恐怕会危及他太子的声望。 而他留在这里打仗,顶多杀一些百姓将士,什么都不会得到,还会将自己困在城中。 既如此,何不双方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谈? 自古来,打仗是最直接、最愚蠢,也是最下策的办法。 打仗的目的为了资源,互利共赢。 若跳过战争,直接共赢,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打仗? “哈哈哈!” 战九夜放声大笑。 这个女人,狂妄而大胆,正对他胃口。 “聿王妃,不得不说你很聪明,可此去北燕,一来一回,我国君王的旨意传来,至少需要十余日。” 他还有十几天时间,跟她周旋。 “明日便是本宫给出的三日之约期限。” “明日日落之前,你若不主动前来,一个时辰杀一人,本宫说到做到!” 抬手,落下。 侍卫会意,即刻押着叶云羡:“走!” “滚出去!” 满城百姓皆是人质,不缺叶云羡一人。 他是谈判使者的身份,把他放了,也算堵住南渊国的嘴,接下来,战九夜倒是要看看,叶锦潇还能有什么招? 明日日落,他便在知府内,静候佳音了。 城门开了一扇小门。 叶云羡骑在马背上,与十二名护卫,在北燕兵的押送下,慢慢出城。 离开时,一名侍卫突然奔来急报:“不好了!殿下,书房的东西被人动过,舆图……不见了!” 战九夜忽然回头:“你说什么?!” 瞬时反应过来,立即下令: “关城门,不准他离开!” 同时,叶云羡高高的扬起马鞭:“将士们,随我出城!” “驾!” 第344章 就凭他,也配威胁他? “关城门——” 厉声打破了夜的安宁,像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瞬时令将士们绷紧后背,无比警惕的拔出长剑,朝着叶云羡一行人追去。 “拦住他们!” 马儿扬蹄飞驰,踏过城门时,一条系着弯刀的铁链子射了过来。 缠住马的后蹄。 刀子刺入皮肉,用力一拉,痛得那马嘶鸣着倒在地上,叶云羡被巨大的惯性摔了出去。 “叶大人!” 十二名护卫立即拔了武器。 “保护叶大人!” 这一耽误,北燕兵追了上来,双方撞在一起,顿时打了起来。 隔着近百米之遥的那边,叶锦潇见状不对,当即策马: “过去掩护!” 可,队伍刚动身,便是一片箭羽唰唰的射来,像是警告一般。 “若是敢上前一步,本宫便屠城!” 高高的城墙上,战九夜握着黑弓,微眯的眸子直视叶锦潇,挑起的眉尾似警告,亦是挑衅: 你敢上前,大可试试? “北燕太子这是要出尔反尔?” “叶大人来了两回,本宫一时兴起,与他切磋一番武艺,有何不可?” 只见高大的城墙下,二三十道身影纠缠在一起,打得格外激烈。 叶云羡挥着长剑,奋力厮杀。 他武功不弱,但要对付那么多人,又是在北燕的地界,着实太过被动,他一边挥剑,一边寻找着撤退的时机。 “往后撤!” 他挽着剑花,挑起城门旁的火架子,推倒了去。 哐当—— 火星子柴火棒飞溅而去,逼退了七八个北燕兵,他跨步便上了马背: “撤!” 走! 事不宜迟,立即就走! 护卫们也不恋战,脱身后便上了马背,朝着城外的方向飞奔而去,迅速出城。 群马狂奔,溅起一地的飞尘。 楚聿辞当即派人接应。 “殿下,他们跑了!”北燕兵跪在地上,神色惶恐。 战九夜从容不迫的站在城门上,微眯的眸子泛着寒芒,手掌扬起。 朔风立即抽出一支黑色的箭羽,双手奉上。 黑弓张开。 箭尖锋锐极了,映着男人的紫眸,犹如淬了剧毒的凶兽,泛着致命的光,倏地五指一松。 咻—— 暗箭破空。 穿透黑夜与混淆的尘埃,稳稳的射入一人后背。 “叶大人!” 嘭! 叶云羡砸倒在地上,被惯性带着滚了七八个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护卫们急忙勒住缰绳,就要折回去救人,可也是这个时候,北燕兵来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叶大人……” “不,不必管我!” 叶云羡连吐好几口血,伤得不轻,立即取出怀中之物,放进一名护卫手中: “拿好!务必把它交、交给聿王……咳咳,走!” “叶大人!” “快走!” 他用力的推开护卫,咬紧染血的牙关,提起最后一口气,握着剑便朝着身后的北燕兵劈去,以一己之力拦住所有追兵。 护卫们神色震然,虽然不愿离去,可眼下情况微急,来不及过多思虑,不得不硬着头皮撤离。 艰难道:“走!” 能走一个是一个,别辜负了叶大人的一片苦心。 刚奔出去十几米,便见叶大人不支的跪倒在地,被四个人牢牢的擒住,而他们头也不敢回的迅速撤离…… 一片混乱。 “太子殿下,叶云羡擒获了!” 两名北燕兵押着脸色苍白,十分虚弱的叶云羡,摁跪在地上。 战九夜上前:“东西呢?” 他无力的垂着头,笑得满嘴是血:“什、什么东西?” “本宫问你,舆图何在?” “什么舆图……唔!” 衣领子猛地被拽起,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战九夜捏着他的脖子,指节冰冷,裹满杀意:“乱动别人的东西,是会被剁掉手的,叶大人。” 叶云羡虚弱的笑看着他: “好啊。” 聿王妃猜的果然没错,表面上,他掌控了南城;实际上,他就是一个空壳,并无多少兵力。 “北燕太子要杀要剐,尽管动手,我死不足惜,只怕到时兵临城下,太子无法脱身。” 战九夜缓缓眯眼。 威胁? 就凭他,也配威胁他? 拽住叶云羡的衣领子,反手将人扔出了城墙,叶云羡惊呼一声,身体竟从近二十米高的城墙极速下坠。 本以为必死无疑,落地之前,脚腕上却猛地一紧,被一条绳子束住。 他以倒挂的姿势,被悬吊在半空。 “叶大人!” “是叶大人!” 南渊的兵士们见此一幕,不禁都担心的看了过去。 “聿王妃!” 战九夜手里握着绳子,含笑不达眼底的问道:“想救你兄长,可别忘了本宫的话。” 明日,日落之前。 “时辰一到,本宫便从你兄长开始杀起。” 叶锦潇柳眉轻捏,看着这一幕,并未说什么。 半空,叶云羡血液直往头顶冲,手臂又被一箭射穿,有伤在身,这样的姿势几乎足以要掉他的命。 他艰涩的喘着粗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叶锦潇不会救他的。 绝对不会。 他们虽是兄妹,却同父异母,且自幼不和睦,他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看,甚至是厌恶至极。 叶锦潇自是厌恶他都来不及,又怎会舍命救他? 倒挂的姿势,他看见军队撤离,逐渐远去,他一口鲜血呛了出来,几乎污了半张脸: “咳……咳咳……” 果然走了。 他就知道。 如果微微在,定不会丢下他不管。 - 回到营地时,将士们都感到棘手,征询的目光纷纷看向聿王,只等聿王拿主意。 护卫冲跪上前,含泪将怀里紧紧糊着的舆图取了出来: “殿下,这是叶大人撤离时,拼死交给我等之物!” 楚聿辞接过,当众打开,看见内容时,神色略显凝重。 袁彪立即问:“聿王殿下,是何内容?” “袁将军不妨自己看。” 舆图摊开在长桌上,几名副将纷纷探身过来,见舆图上的内容与标注,瞬时便明白了什么: “北燕太子想要撤离!” “说来也是,他要是真敢屠城,便休想活着离开南城;看来,他根本就没打算跟我们正面交锋。” 袁彪立即说道: “聿王殿下,我们何不快刀斩乱麻,趁着北燕太子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出兵,打掉他的撤离援助,将他困死于城内!” 届时,便是北燕太子急着要找他们谈判了! 第345章 还不是落入本宫手里了! “不可!” 旁边的向铠立即制止:“舆图如此重要之物,怎么如此轻易就落入叶大人之手?万一是北燕的计谋,还是得小心行事,当心中计!” 袁彪登时皱眉,与他意见相左: “向将军此言差矣,方才,北燕分明要释放叶大人,却突然兵刃相向,便足以证明这张舆图是真的。” “如果我们在此耽误,叫北燕太子得了足够的时间,改变撤退路线,那叶大人拼上性命也要送出的这张舆图,岂不成了废纸?叶大人也白白被抓了?” 向铠把着腰间的配剑,声音粗犷道: “北燕国人向来奸诈,不得不防。” “这是打压北燕太子的最好时机,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可就无法援救叶大人与南城百姓了!” “可是……” 二人意见不一,登时争了起来。 旁的几位副将也各有见解,一人一句的讨论起来,众说纷纭,吵得跟吵架一样。 袁彪的意思是,立马出兵,截住北燕太子的撤离路线,反制一手。 向铠的意思则是担心有诈,再观望一番。 “观望观望?还观望什么?咱们在这里多耽误一刻钟,便给了北燕太子多一分改变路线的时间!” 袁彪大步上前,单膝跪在地上,万分诚恳道: “聿王殿下,还请您拿主意!” 楚聿辞坐在太师椅上,漫不经心的捏着扶手,不知在沉思什么。 袁彪又道:“末将也是担心叶大人的性命安危,难道聿王妃不担心自己的兄长吗?” 被点名的叶锦潇坐在一旁,低着头,抿着嘴,那欲言又止的怯懦样子,令袁彪暗暗的冷笑一声。 平日里嘴皮子利索得紧,说起话来叭叭的,可现在动起真刀真枪,危及性命,她就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果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愚拙不堪。 就这点胆识,还敢跟到战场来? 真以为打仗跟在帝都城里一样,是她耍点小聪明,就能解决的? 妇人之见! 楚聿辞沉思了良久,才扬声:“诸位将士怎么看?” 大家发表意见。 大部分人支持袁彪,认为应该立即出兵,不宜错过这反制北燕太子的大好时机,也能救出叶大人。 只有两三个人支持向铠,觉得应该从长计议。 既如此,楚聿辞当即拍案决定: “袁将军领兵多年,经验丰富,曾立下多项战功,便依照袁将军之意,放手一搏,杀北燕太子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不知依袁将军之见,该动用多少人为好?” 袁彪郑重的斟酌道: “北燕太子想要撤离,势必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撤离路线上,末将建议除了驻守营地的士兵之外,其余人悉数赴战,以便于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反制北燕!” “好!” 楚聿辞起身:“那便依袁将军之意,全军出击!” “袁将军,你亲自领兵!” “是,末将领命!” 袁彪响亮的应声,跨着大方步走了出去,当即集结三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动兵。 向铠无奈,不得不跟着一同。 叶锦潇与楚聿辞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了一番,一同起身走了出去。 袁彪领兵三万人,向铠领兵一万八千人,凤影卫两千人,集结完毕,便借着夜色作遮掩,迅速朝着北燕撤离的必经之路摸去。 绕过南城,潜入山间。 信兵汇报: “将军,根据舆图的标注,再往前走便是北燕的驻扎点,这条路线上的这、这、还有这……十个位置,都遍布着他们的兵力。” 袁彪立即下令:“全军听令,分作十支,分别对敌军逐个击破!” 向铠立即上前: “袁将军,这样做是否不妥?我军若是分成十支,相当于削弱了十倍,恐被敌军钻空子。” 袁彪冷声: “纵是分成十支,一支队伍也有五千人,可北燕并没有多少兵力,难道足足五千人,还打不过他们几百人?” “可是……” “就这么定了!”袁彪抬掌握拳,已经下了决定。 “聿王让我领兵,可没让你,向将军。” 向铠还欲再言什么,又不得不悉数咽了回去,聿王确实没给他实权,他说的话不能作数。 军队立即分散,由各个将领带队,去逐个击破。 叶锦潇也在其中一支队伍里,与楚聿辞不在同一处。 她随军行进着。 夜,又深又冷,由于是悄悄的潜伏,沙沙的脚步声暗沉沉的,竟有几分诡异感。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进入一片地势较低的谷地,果然发现了北燕驻扎于此的军队。 准备杀个措手不及,可冲过去时,只见帐篷内是空的! 仔细一看,那站着的‘守卫兵’,竟是扎着的稻草人。 “不好!” “中计了!” 待反应过来,只见‘嘭’的一声巨响,上游的水库冲破堤坝,如山脉倾塌般滚滚而来,冲撞散了军队,叫所有人乱了起来。 “啊!” “好大的水——” “不好了!” 同时,远处的信兵急着奔来: “聿王妃,大事不好!向将军那边中了埋伏,被堵死在山谷内;王将军那边中计了,起了大火;张将军那边……” 十支队伍,即将全数被控! 叶锦潇浑身湿了水,被冲的站不稳脚:“聿王那边呢?” “聿王那边……也被困了!” 登时,所有人面色皆变。 大水滂沱,冲的所有人四分五散,那信兵来不及多说,胯下的马被冲的站不稳,也他连滚了出去,叶锦潇亦是被水卷出去数米。 “哈哈!” “哈哈哈!” 地势高处,一群早已蛰伏于此的人影唰唰的现身,一袭紫袍的战九夜如君临天下般,睥睨着谷地中的凄惨景象。 真以为他那么愚钝,舆图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轻易被人盗走? 盯住女子纤细的身影,他抬掌一扬: “来人,给本宫抓住她!” 聿王妃,说到底,还不是落入本宫手里了! 哈哈哈! 第346章 谁告诉你,她只身一人? 一批早就蛰伏于此的北燕兵抽出武器,奔了过去: “杀!” “擒住南渊聿王妃!” “王妃当心!”离得近的几个南渊兵急忙护住叶锦潇,“您快去王爷那边!” “王妃,您先走,我们在此善后!” 双方队伍交汇,就像撞出了火花,激烈的打了起来。 上游水库的大水倾覆而出,整个谷地一片汪洋,将士们被冲得四处起伏,招架无力,打不了几下,就被水冲的到处晃。 叶锦潇亦是。 众将士自顾不暇,根本难以护她。 眼看一批北燕兵朝她围了过来,她夺过一把长剑,当即与他们打了起来。 “聿王妃,束手就擒吧!” “你们的军队四分五裂,围的围,困的困,你跑不掉了!” 叶锦潇挥着剑,“那可不一定!” 几个北燕兵冷冷的笑道: “还指望着聿王能过来不成?他现在自身难保,更别提你了。” “看剑!” 啪! 刀剑相撞,极大的力道劈得叶锦潇倒退四五步,溅起高高的水花,在水里几乎站不稳脚跟。 她抿紧唇角,神色凝重,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一边交手,一边环顾四周,朝着地势较高、无水的地方靠去。 北燕兵看出了她的意图: “拦住她!” 十几个人一起围了过来,水花唰唰得四溅,砸在脸上,冷冰冰的,映衬着此夜的肃冷。 叶锦潇挽着剑,快速与他们交手,抓住一人的手臂飞甩过去,砸倒一片,撞开一条路来。 挥开湿漉的裙摆,提步便跑了过去。 刚上了岸,还未站稳脚跟,便是十几把剑齐刷刷的刺了过来。 岸上,早已候有埋伏! 不远处,战九夜负手而立,微眯着眸子看着女子在一群人中,抵力挣扎的画面,眼中的锋芒就似在看猎物一般。 逼仄,且掌控欲极强。 入了他的局,还想往哪跑? 啪! 嘭! 夜色苍茫,刀光剑影之间,只见打斗声激烈无比,几十道身影围着叶锦潇一人,纵是她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飞出升天。 眼看,逐渐落入下风,再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叶锦潇寻了一个时机,迅速朝着林中跑去。 “追!” 林深,夜黑,越跑越深。 道路复杂,杂草丛生,想要抓她并非易事。 凌乱的脚步声划破夜空,惊起阵阵飞鸟,双方一前一后的紧密追逐。 叶锦潇头也不回,溜得极快,利用林深处的复杂,极好的藏住自己,嘴里啼着低婉的鸟鸣: “啾啾——” 飞鸟一簇簇的钻进林子里。 枝头压得哗哗响。 “在那边!” 几个北燕兵追了上去,长剑刺入枝叶间,却只见飞鸟蹿起,并无聿王妃身影。 簌簌! 那边,又是草丛茂密作响。 “在那里!”几个北燕兵飞速扑上前,却见几只鸟迎面窜来,盘翅冲上半空。 这里窜窜,那里找找,八九趟下来,队伍便彻底在林间失了方向,迷惘的四处巡视,却再也捕捉不到聿王妃的踪迹了。 此刻。 林深那一头,一个小山谷前。 叶锦潇踉跄的奔至此处,确定身后已无追兵,这才气喘吁吁的坐在草地上,握剑的手疲累得隐隐发麻。 终于甩开了—— “不愧是中原之地的女人。” 突然,乍响的声音令她警惕的扭头看去。 暗处。 男人笑着走了出来,双手鼓掌,“如猫儿一般,会钻、灵巧、爱跑,不错。” 能够甩开那么多人,着实聪明。 “北燕太子。” 叶锦潇提了一口气,再度握紧剑,堪堪的爬起身来。 “我与你只有三面之缘,你又何必盯着我不放?” “哈哈哈!” 她做过什么,心中莫非没数? 自古来,国家之间的征战,无非是为了掠夺资源,疆土、物资与女人,他全都要! 他揉着手腕,笑得邪妄: “聿王妃跑了这一路,恐怕辛苦了,不妨去我那里喝杯茶水?还是要本宫亲自‘请’你去?” 叶锦潇直视他,并未示弱: “北燕太子只身一人前来,能不能打过我还不一定。” “哦?”男人扫视着她形只影单的模样,好笑道,“你不也是只身一人么?” “谁告诉你,她只身一人?” 夜色里,第三道声音冷然响起,只见隐晦的逆光处,一道墨影缓缓走了出来。 景易带着四名暗卫,围住战九夜。 瞬时,局势扭转。 战九夜剑眉拧起,看向楚聿辞:“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带着一支小军队,去往二十里开外了么? “本王一直都在潇儿身侧,从未离开。” 至此,战九夜自然明白中计了。 “你一开始就警觉了?” “不错。” 楚聿辞行至叶锦潇身侧,“拿到那张舆图时,本王便起了疑心,如此重要之物,太子不是不谨慎的人,除非,你是故意将舆图‘给’叶云羡的。” “既然太子想算计一把,将潇儿单独引出来擒获,本王与潇儿便将计就计,将你也引出来。” 现在,战九夜孤身在此,没有援兵,手里也没有人质。 只需拿下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的夺回南城主权。 战九夜沉冷的目光扫了眼周围之人: “就凭这些人,也想拿下本宫?” 景易拔剑:“那便试试!” 上! 他与四名暗卫即刻动手,围攻战九夜。 战九夜苍冷的大掌一压、一沉,便凝聚起雄厚的内力,覆掌掀去,气势强如排山倒海。 只见不出三招,四名暗卫便被他击飞吐血,那冷厉的身形折闪几番,便逼得景易步步后退。 他招式极猛,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令景易难以招架。 持剑挥了几招,便被拍中肩头,倒退了七八步。 他足下一踏,提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聿王夫妇! 叶锦潇警惕的扬剑,楚聿辞亦是动手,二人联手合击,攻向战九夜。 三道身影登时交织着打了起来。 身形叠闪,招式激烈,喷薄着浊浊的杀意,一个不留神便极有可能非死即伤。 夜色下,只见身形赫赫的交叠着,无比逼仄。 叶锦潇善于近身之术,能够极好的缠住战九夜;楚聿辞内力雄厚,他的出击相当于在给叶锦潇打掩护。 二人联手,一近一远,缠得战九夜双手难敌四拳。 分身乏力。 一个不妨,便被缠住手腕。 他心中警惕,立即拂袖挥出什么。 “潇儿当心!” 楚聿辞一掌掀了过去,与战九夜对掌时,其掌心爆开一片白色的粉末,虽立即闭气,却也不慎吸入少量。 叶锦潇只觉眼前狠狠一晃。 是软骨散! 力气尽失之前,她深提一口气,与楚聿辞合力,全力以赴的扑住战九夜,将他摁倒在地上。 啪! 啪啪! 空气中,突然响起鼓掌声。 “精彩。” “实在精彩。” 叶锦潇与楚聿辞齐齐抬头看去,皆是瞳孔骤缩,只见那走来的男人竟是一袭紫袍的……战九夜! 第347章 抓回北燕,囚在身边 再看手里摁住的‘战九夜’…… 叶锦潇突然觉察到什么,立即在‘战九夜’脸边摸了一圈,从那耳根子处撕下一张面皮。 男人赫然变成另一张面孔! “夫妻联手情深,倒是叫本宫好一番侧目。” 不远处,战九夜在众侍卫的拥戴之下,邪笑着走来:“聿王妃,你很聪明,不过看样子,本宫似乎略胜一筹?” 抬掌挥下,侍卫们一齐围了上去。 中了软骨散的二人毫无招架之力,没争了几招便被擒住了。 叶锦潇被两个人摁住双手,被迫弯着腰,吃力的挣了几下,却无济于事。 替身‘战九夜’拍干净衣服上的草叶,走过去行礼: “主子。” “不亏是跟了本宫十多年的人,扮起本宫的模样,神态举止言行简直九成相似。” 叶锦潇抬头:“卑鄙!” 不愧是北燕太子。 “哈哈哈!”战九夜放声作笑,“不这样做,又怎么将你们夫妇引出来?” 他手里兵力不够,正面交锋的话,毫无胜算,唯有用这个法子,才能擒住叶锦潇。 聿王夫妇想算计他,将他引出城,他又何尝不是在算计他们? 权谋之道。 兵不厌诈。 “走,抓住聿王夫妇,回城!” - 与此同时,另一边,遭遇埋伏、被围困住的军队们好不容易脱了困,向铠立即找到袁彪,愤怒的骂道: “都怪你!” “说什么拆散兵力,却中了北燕的圈套,袁将军,你就是这么领兵打仗的?” 袁彪眼珠子一转,随即浓眉一横,也是愤怒: “我这样做,都是急着想救南城百姓,救叶大人,怎么就成了我的错了?难道你屡战屡胜?难道你没有失算之时?” 向铠怒道:“出兵前,你曾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来着?” “向将军,人无完人,我不是上苍,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你这语气,似乎并不知错,还想反咬我一口?” 二人吵着吵着,不知是谁先动了手,竟打了起来。 双方的士兵见自家将军动了手,他们也纷纷撸起衣袖,互相敌对的推搡,又争又吵又骂。 “都怪你!” “怪你们!” “都是你……” 叭叭叭! 登时,乱成一片。 - 南城。 知府。 乘胜归来。 战九夜心情极好,落了座便大掌一扬:“拿酒来!” 朔风上前:“主子,南渊军队已经乱了起来,今夜正是我们回国的大好时机,当心喝酒误事。” “无妨,本宫自有分寸。” “是。” 一坛美酒搬到桌上,佳酿倒了满碗,溅洒出去,飘香数米,而叶锦潇被捆住手脚,摁坐在椅子上。 “哈哈哈!” 战九夜抓起酒碗,笑得狂野,看向叶锦潇的目光就像狩猎归来的雄狮,捕捉着自己的战利品。 辛辣的酒水下肚,整个胸腔肆意快哉。 “你们中原有句老话,叫事不过三,前两次皆是本宫大意,这次,你往哪跑?” 叶锦潇面容无温,冷淡的扫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 “要杀要剐,请便。” “杀你?太可惜了。” 如此有趣的女子,倒是该抓回北燕,囚在身边,一寸一寸磨掉她的傲骨,直至驯服为止。 叶锦潇侧开头,嗤笑一声: “就凭你这点人手,也想平安离开南渊国的地界?” 战九夜饮罢碗里的酒,攫住她的下巴,强硬的掰了过来,看着女子捏起的柳眉之间的冷意,笑意不止: “本宫就喜欢你这份狂意。” 更是享受于摧毁她的意志,折断她的翅膀,驯服她的这个过程。 光是想想,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呵! 战九夜起身,“看好她!” 大步朝外走去,朔风紧随一侧:“主子,车马已经安排妥当。” “队伍从轻,挑二十个精锐人手随行,其他人留下来善后。” “是!” 朔风大步跟着,“另外,主子,您的客人……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战九夜眯了下眼,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随之提步走向书房。 推门而入时,里面,已经候着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中年男人。 “见过北燕太子殿下。” 正是巫族之人——灰虫子! 战九夜踢开太师椅,张狂的坐下,提起的双腿架在桌上:“此番,多谢镇国大将军出手相助,让他放心,本宫定会履行承诺。” 灰虫子上前,笑道: “不劳北燕太子费心,恐脏了您的手,还请将聿王妃交还于我,我需带着她的尸体,回去交差。” 是了。 战九夜与卫镇国联手了。 叶锦潇屡屡坏事,卫镇国想要杀掉她,除之而后快,又不便于亲自动手,便为战九夜提供援手,以此交换叶锦潇的命。 战九夜坠落断崖,落入水潭,后援人手全被聿王控住,又被追杀,为了出这口恶气,便在卫镇国的帮助之下,顺利控住南城。 双方各取所需。 战九夜双腿交叠,微眯起眼睛,令人难分喜怒: “本宫定会杀了她,还需你盯着催促?” 灰虫子笑意不达眼底的说道: “太子办事,我等自然放心,只是,我需要她的尸体,才能向我家主子交差;交了差,您才能平安的离开南渊国,不是么?” 威胁他? 战九夜此生,最厌恶的便是威胁。 可,他并不想现在就杀了叶锦潇。 “本宫与叶锦潇之间有芥蒂,就这么杀了,太便宜她了。” 灰虫子微笑:“还请太子莫让我们当下人的为难。” 否则,卫镇国知晓,绝不会轻易放他回北燕国! 他与聿王夫妇交手,人手已经损失惨重,所剩的可用之人寥寥无几,要是想平安的回国,该怎么做,他是聪明人,不必多言。 可,若真的惹恼了战九夜,他亦是什么疯事都做得出来。 为了双方互利共赢,灰虫子提出: “若您真的憎恨聿王妃,不妨先剁一条手臂给我,也好让我交差,并在一个月内,将她的尸体送回。” “好。” 战九夜起身,“那就剁条手。” 双方各退一步,各有交代,也能留住叶锦潇一条性命,带回北燕国慢慢驯服。 他拔了剑,提步便裹着一身的冷冽朝正厅走去。 旁边的小院内,一个时刻盼首的青楼妓女一瞧见男人的身影,便激动羞赧的扑了过去: “殿下~~” 男人虽是敌国太子,却将她从青楼捞了出来。 他是她此生见过最俊美的男人! 若是能与他一夜云雨,即便是死也值当了。 “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不妨让娇儿伺候……啊!” 战九夜一掌掀开她。 无趣的庸脂俗粉。 毫无滋味。 看着便厌烦。 “滚!” 提着剑,踢开门,进入正厅,看向那被捆住手脚,中了软骨散,毫无还击余地的叶锦潇。 那阴戾的目光,剑刃锋芒,令叶锦潇眉心一跳。 “你要干什么?” 战九夜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便挥了剑,“与人交易,自当守信,聿王妃,一条手臂保你一命,你可该知足了。” “战九……啊!!” 第348章 太子殿下如此精明之人,怎么专做赔本生意 - 长夜无眠,下起了夜雨。 一支精简的队伍连夜出城,马蹄踏起泥水,车轮碾压着溅过,一辆马车被护在中央,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夜。 哗啦啦—— 随行的暗卫连声汇报: “启禀殿下,南渊的军队发生内乱了!” “殿下,从这条路线一直往北,三日内,便可顺利抵达我国边界。” “启禀殿下……” 声声汇报,夹杂着大雨哗啦的声音,竟有几分紧迫感。 马车内。 男人慵懒的阔腿而坐,小桌案上摆放的酒水并未因行驶而洒落,淳淳的酒香轻溢,他眉梢轻挑,似心情不错。 “聿王妃怎不用正眼看本宫?” 角落里,扔着的正是手脚被捆绑的叶锦潇。 半个时辰前,战九夜提着剑要砍她的手,可那青楼女子紧随不舍,长剑扬起,却是落在了那妓子身上。 他弯腰,捏起她削瘦的下颚,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的眉眼: “见到那画面,莫不是怕了?” 手臂掉落,血喷溅在她的裙摆上。 一片洇红。 叶锦潇抿唇,被迫与他对视:“聿王被捕,消息一出,太子恐怕休想顺利回到北燕国。” “这你不必操心。” 他沉笑一声:“有你们两个人质在手里,这一路尽管畅通无阻。” 谁人敢拦? 待回到北燕,到了他的地盘上,有的是时间好好调教她。 “谁在帮你?”叶锦潇问。 “仅凭你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掌控南城,是谁在帮你?” 战九夜反问:“你很好奇?” 她耸了下肩:“我已经被你抓住,此行恐怕凶多吉少,俗话说得好,死也要死的瞑目,你告诉我,让我死得明白又何妨?” 他微微眯眸,瞧着她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生死于她而言,早已看开般。 “待回了北燕,本宫再告诉你。” “呵,这难道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见不得人?” 叶锦潇噙着嘴角,激道: “想不到堂堂北燕太子,说起话来,束手束脚的,跟个女人一样。” “哈哈哈!” 战九夜抓起桌上的杯酒,仰首而尽。 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她是第一人。 “聿王妃,真当本宫瞧不出,你是在故意激我?你想套本宫的话,哈哈哈!” 叶锦潇微顿。 随之,皱眉: “我套你的话作甚?” “因为……”他一双紫眸内尽显张狂,“你还留了一手,不是么?” 啪! 杯子掷在小桌案上,男人抬掌拍了两下,只听马车外‘嘭’的一声重响,车门被撞开一半,一个被反捆住双手的男人扔了上来。 “此人与信兵一同,蛰伏于南城外,打探情况,盯着本宫,他是你的人吧,聿王妃?” 是叶二! 他浑身被大雨淋湿,脸色苍白,冲刷着身上的血迹,一双通红的眼看向叶锦潇: “小姐,是叶二无用……” 叶锦潇柳眉轻皱,俨然没想到战九夜这般警觉,发现了叶二,并将他抓了起来。 “太子好聪睿。” “哈哈哈!” 以为这就结束了? “还抓了一个,似乎是叫叶一?” 她猛地抬头:“你!” 此刻,她眼底的震惊与错愕,映入战九夜眼中,化作越发疏狂的笑意,伴随着滂沱的雨声,无比桀骜。 哈哈哈! “想要算计于我,却不想本宫早已洞悉你的一切,聿王妃,是不是很意外?” 这下,彻底没辙了吧? 叶锦潇挺直身体,下意识挣着手脚,纤细的腕子被挣得发红发痛,却怎么也挣不脱。 “是谁在帮你?” “叶一叶二是我的人,听从于我的吩咐,行踪隐蔽,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到底是谁透露了消息? 她愤怒而不甘: “是谁!” 战九夜狂妄的笑罢,扫了眼窗外的夜雨滂沱,“告诉你也无妨,你军中的那位袁大将军,倒是帮了本宫不小的忙。” “袁彪?” 竟然是他! “多亏了他分散了军队,才让本宫有机可乘,否则,仅凭本宫手里的这点人,怎么可能抓住你?” 既然人手不够,不能正面交锋,那便智取。 最终的结果看来,是他胜了。 “他这个叛徒!” 叶锦潇怒极,“可他一直在帝都城,你是怎么潜入南城的?” “叛徒这个东西,有一就有二。”战九夜笑,“只要给出的筹码足够,没有永远的敌友,但有永远的利益。” “谁?” 还有谁? “一个巫族之人,倒也帮了本宫的大忙。” “灰虫子?” “你认识他?” “他现在何处?” 战九夜懒懒的岔腿而坐,“不知道,或许带着‘你’的那条断臂,拿去喂狗了吧。” “……” 叶锦潇捏紧的指尖又松开,“还有人么?” “要那么多人作甚?你再难抓,不也落到本宫手里了么?” “这才刚离开南城不远,太子殿下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 战九夜眯眼: “你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叶锦潇笑了一声,马车突然‘嘭’的晃了一下,她踉跄的撞在角落里,战九夜皱眉,朝外问道: “何事?” 外面的声音:“抱歉,殿下,雨下的太大了,赶路不便,车轮撞到了石头。” “稳当些。” “是!” 战九夜稳稳的端坐,窗外,是极大的夜雨。 轰隆—— 哗啦啦! 大雨珠子跟石子一样,啪啪的砸了下来,惊得此夜不得安宁,同时,还夹杂着什么声音。 可,雨太大了,那些声音被淹没,几乎听不清。 像是闷哼声、刀剑声…… 混杂一体。 这声音不对! 战九夜耳尖敏锐的一动,捕捉到那暴雨中混杂着的声音,觉察到不对劲,立即掀开帘子。 陡然,一把剑稳稳的指在眉间。 持剑之人竟是聿王! 再看周围,随行的护卫与二十几个北燕兵全部倒在地上,死的死,擒的擒,一批凤影卫包围了马车。 瞬时,他只剩孤身一人。 “你……” 战九夜满目错愕。 怎么会这样? “潇儿,可有伤着?”楚聿辞单手环住叶锦潇的腰,抱着她落地,一名凤影卫立即撑着伞遮雨。 绳索落地。 叶锦潇揉着腕子上的淡红色痕迹: “该套的话,都套的差不多了,你那边怎么样?” 楚聿辞道:“风行已经带人在追捕灰虫子,此处离南城较远,北燕太子孤立无援,这下,他是真的跑不掉了。” 不错。 可以。 她笑弯了眸子,看向马车内震惊错愕的人,笑道: “你看,我国一番好心,愿以丰厚的物资,帮助北燕百姓,共筑两国和平,你却不屑于顾。” “这下好了,物资没了,你也得赔进来,偷鸡不成蚀把米,太子殿下如此精明之人,怎么专做赔本生意?” 战九夜:“……” 第349章 这对夫妻莫不是耳聋,说话要离那么近? 他瞠着一双错愕的紫眸,看着那对并肩而立的夫妻,只觉的脑瓜子‘嗡嗡’的,这几日的画面飞速在脑中旋转。 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们是什么时候警觉的? 这场追逐的游戏里,究竟是谁心思更缜密? 聿王是什么时候脱困的? 聿王妃又是何时觉察的? 究竟是谁入了谁的圈套? “北燕太子,很意外吧?”叶锦潇轻笑一声,“其实,我早就怀疑袁彪了。” 当初,在帝都城时,袁彪与镇国将军府、世子妃走得近,与她有过节,她便一直留意此人。 昨夜,袁彪打着救叶大人的旗号,执意要全军出击。 果然不出所料,全军出击,全军被困。 索性,她将计就计,跟楚聿辞双双被抓,又让叶一叶二故意暴露,假意成他们彻底失势的模样,降低战九夜的警惕。 他一松懈,便入局了。 “还有那灰虫子,任何与镇国将军府有关的人,我都派人暗中盯着。” “此番,故意被你抓住,只是想顺势擒住你罢了。” 战九夜沉下的脸色如同霜打的茄子,好不难看: “你故意的!” “是。” 叶锦潇看着他,“我自诩没得罪你,当初对你动手,也是你戕害我国子民在先,你却三番五次针对于我,今夜,便让我们做个了结。” 彻底解决了这份麻烦。 战九夜冷声:“你想如何?” “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谈?” 不可能! 他眼中的波涛几乎汹涌,胸口浊浊的起伏着。 又一次…… 竟又一次被她算计! 这口气叫他如何咽的下去? 他们之间的梁子结大了! “好啊,”他捏紧手掌,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知聿王妃想怎么谈?” 国家之间的谈判,叶锦潇没有经验,侧头看向楚聿辞。 楚聿辞微微弯腰,在她的耳旁低声问: “潇儿想要如何?” 雨势太大了,哗哗的四溅,即便撑着伞,腰部以下的位置却都溅湿了。 他不得不弯着腰,才能声音清楚的与她交谈。 叶锦潇微微仰头,在他下颌旁道:“他总记恨于我,就好像埋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想要他再也不敢对我动手。” “好。”楚聿辞颔首,“依潇儿之意。” 这一幕落入战九夜眼里,却令他无比燥郁。 这对夫妻莫不是耳聋,说话要离那么近? 怎么不亲上去? 这对阴险、奸诈的夫妻! 实在碍眼! 楚聿辞抬首,冷淡道:“北燕太子总生事端,可我南渊国向来喜好和平,不喜战事,想必,北燕君王应该愿意拿十座城池,来交换太子吧。” 十座! 好大的口气! 开口就要去北燕国七分之一的疆土! “想要平安回北燕,便将十座城划作南渊国的附属地,签订五十年条约。” “五十年内,潇儿平安无恙,期限一到,便归还城池;若在此期间,潇儿有个好歹,这十座城便彻底成为南渊的领土。” 战九夜眼中的光冷如雨夜: “聿王这是想给自己的王妃找个保镖?” 十座城,还要确保聿王妃五十年的平安,才能在五十年后,收回十座城池。 将他堂堂一国太子,当成什么了? 护卫吗? 叶锦潇却是挑眉。 以前看电视,两国的谈判是赔土地、赔物资,还有女人,却不想楚聿辞这主意更加不错。 楚聿辞冽笑:“十座城,换太子平安。” “难道太子的身价还不值十座城?” 值。 自然是值。 可战九夜生平以来,何曾被逼至此?何曾这般受制于人? 他疏狂的大笑: “聿王好大的口气!” 呵! “那便先抓住本宫再说吧!” 厉声落下,他扬手便掀上了马车车门。 景易见状,立即手腕一翻,长剑笔直的从两扇门的缝隙间刺入。 嘭—— 乍然,一道剧烈的爆炸声,极强的余波震荡,马车四分五裂,就连骏马也被震倒在地,男人的身形凭空而起,在暴雨的夜色下,张狂无比。 “拿下他!” 景易喝声,与一干凤影卫冲了上去。 只见战九夜袖袍拂动,卷着冰冷的雨水,就像裹着满袖的暗器,疾射而出。 唰唰唰! “唔!” “噗!” 他扬手一掀,“就凭你们,还想拿下本宫!” 不自量力! 不过五招,一群凤影卫死的死、伤的伤,景易也被拍中了一掌,楚聿辞当即持剑而去,与战九夜打了起来。 刀剑相撞,激烈的火花四溅,二人纠缠的身形在夜雨里抵死相战。 极大的雨哗哗落,打湿二人的衣袍,模糊了视线,可手里的招式却越发的激烈。 抵死纠缠。 不可开交。 一时,难分胜负。 叶锦潇站在不远处,盯紧二人的身形,雨水唰唰的飞溅在地上,跟薄刃般生疼。 “唔!” 突然,战九夜倒退数步,不慎被拍中了一掌。 楚聿辞剑锋挽雨,乘胜追击。 战九夜捂着胸膛,忽然一剑划起满地的泥水,趁楚聿辞拂袖卷落时,立即闪身离去。 “追!” 景易立刻带人:“抓住他!” “楚聿辞,别让他跑了!”叶锦潇呼吸一提。 楚聿辞留下一名凤影卫,“保护好王妃!” 话落,提身追去。 夜色昏暗,雨势太大,蒙蒙的雾气升了起来,周围的可见度只有两三米,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见一行人消失在夜雨里,看不见了。 叶锦潇探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 绝不能让战九夜跑了! 这人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且记仇得很,如果不能彻底解决,将来必会是无穷尽的麻烦。 她不是怕事之人,但战九夜要是三天来一头、五天来一遭,七天算计一回,她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王妃,雨太大了,我们先去那边树下躲躲雨吧!” 凤影卫撑着油纸伞,只觉得伞面被大雨撞得砰砰响,几乎要被砸坏了般。 呼呼的风还在刮。 虽然撑着伞,可浑身都被淋湿了七八。 叶锦潇道:“下雨天不能待在树下。” “为什么?” 背后,裹着夜雨的一道嗓音:“因为,树下有我。” 第350章 谁说我爱你? 二人回头,只见那树下赫然立着的,是已经离开的战九夜! 凤影卫心惊: “王妃,这……” 他不是已经跑了吗? 叶锦潇稍一皱眉,便道:“此人精通蛊术,巫蛊一族在易容换面之术上,造诣亦是颇高。” 这也是为何他的替身能够以假乱真,不轻易被识出之由。 凤影卫当即上前一步,护住王妃。 “今夜,看你往哪跑!” 战九夜掌心一翻,只闻厉声破空,一道尖鸣之物逼去。 叶锦潇反手推开凤影卫,抓住那枚暗射的飞镖,还差半寸就会射进凤影卫的喉咙。 噗嗤! 鲜血溅出! “王妃!” 她眉目清冷,染血的手拔出凤影卫腰间的配剑,“去寻王爷。” 此人不好对付。 让她来。 “可您……” “速去!” 她提了剑,便朝着战九夜扫去,滂沱的夜雨里,二人身形撞在一起,在乌黑的夜中几乎看不清。 凤影卫扔掉油纸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急忙去找王爷。 夜下,刀剑相撞。 每一道扫出去的剑锋,都刺破雨水,溅起冰冷的雨珠,撞在一起时,震得四散。 “聿王妃!” “本宫一定会拿下你!” 战九夜的武器是一把大刀,被剑要宽些,长且锋厚,那苍劲的力度震得她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剑。 被夜雨浸湿的一双紫眸,迸射着浊浊的征服欲。 叶锦潇纵是身姿灵巧,也被这场大雨牵绊得拖慢。 她全力应付: “堂堂七尺男儿,却与我一个女子过不去,北燕太子难道不觉得颜面无光?” “在本宫眼里,没有男女,只有敌我。” 叶锦潇挥着剑,与他对击: “能够让太子殿下这般看重,实则叶某荣幸。” “不过……太子对付一个女人,都这般吃力,看来,你们北燕国的实力也不怎么样!” 战九夜内力一提,手里的大刀叫嚣着泣血的锋芒: “找死!” 这个狂妄的女人! 目中无人! 南渊地属中原,女子向来温婉、柔和似菟丝草,大多娇贵,怎么就出了她这么个异类? 不拿下她,难泄他心头之辱! 战九夜气息尖戾,手下的招式越发狠辣,刀剑撞得凌厉作响,那极强的力道逼得叶锦潇步步后退。 男女体力天生悬殊,她没有优势。 大雨模糊了视线,她被迫接连倒退,受伤的右手痛到麻木,一个扬剑去挡时。 啪! 清脆声响。 长剑碎裂! 她在地上滚了半圈,才堪堪躲过那劈下的大刀。 “结束了!” “聿王妃,承让!” 战九夜疏狂的声音喝落,高高扬起的大刀朝着她迎面劈去。 叶锦潇单膝跪在地上,雨水刺得双目通红,只见那刀锋折扇寒芒,裹挟杀意。 千钧一发之际,她素袖一甩,一把通体纯黑色的软剑跃然于掌心。 软剑如毒蛇般甩去,卷住了那大刀,迸射出极凛的寒意。 战九夜敏锐的退开三步: “千年冰铁?!” 她身上竟有这么好的东西! 一个没有内力之人,却能在他手下过那么多招,聪睿沉稳,不好对付,此人若是不除,将来必成祸端。 他眼中溢出杀意,再次扬起大刀,与她纠缠在一起。 二人抵死交锋。 大雨滂沱中,他们紧密交缠,刀剑相撞,阵阵激烈的交着手,雨水泥巴溅得到处都是,两双通红的眼对视时,眼中的强硬叫嚣着势均力敌的狂妄。 谁都不曾后退半步。 不死不休。 二十几招过去,二人皆后退数步。 战九夜神色凝重,叶锦潇呼吸沉浊,二人皆感到不同程度的棘手。 这人实在不好对付。 叶锦潇抿紧唇角,看了眼手心的伤,被飞镖刺出,被雨水淋到发白,痛得快失去知觉。 动着手指握紧了剑,准备再次上前时,眼前忽然晃了晃。 “唔……” 战九夜见状,眼底闪过一缕精光。 方才那把飞镖,是淬了药的…… 叶锦潇捏着眉心,打起精神,刚迈出两步,只觉眼前眩晕,视线几乎模糊的看不清,男人的身形起了叠影,在簌簌的晃。 她有些看不清。 “潇儿……” 谁在叫她? “潇儿。” 是谁? 她踉跄的将长剑插在地上,扶住身体,朦胧的视线里,只见男人朝着她走来,那张面孔好像蒙着一层雾,看不真切。 “潇儿,是我。” “楚……聿辞?” “嗯。” 男人缓缓握住她的手,“潇儿,你受伤了,快跟我回去吧,我们回家。” 她茫然的看着他:“家?” “嗯,我们的家,你说过,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的,我们永远相爱。”他笑得无比温和。 叶锦潇脑中刺痛。 她何时说过这种话? 她没说过。 头痛。 好痛。 那种撕裂感,似乎将她的灵魂从这具身体挤了出去,同时,另一道残留的意识挤了进来: ‘聿辞哥哥,你常年带兵打仗,总是照顾不好自己,我给你做了一对护膝。’ ‘我没有推她!’ ‘当年,是我救了你,柳明月在骗你!’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 “潇儿,你怎么了?”男人温柔的弯腰,“这里雨太大了,先跟我回去再说。” “跟我走。” 她茫然的跟了几步,整个胸腔却喷涌着滔天般的恨意,如山脉倾覆般,尽数崩塌,几乎要撕碎了胸膛。 突然,一剑便刺进了他的腹部! 战九夜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血顺着剑锋潺潺的流了出来,痛意渐渐漫向四肢百骸。 “你……” 为什么? 她中了迷幻药,在她眼中,他是她的夫君。 “你不是最爱我吗?为什么……” 爱? 女子仰起头,脸色苍白如尸体,扬起的笑比死人还要诡异:“再深的爱,也早已被你亲手磋磨。” “谁说我爱你?” 她抓紧剑柄,长剑就要再度刺进去。 战九夜一掌拍中她的肩膀,“你这个疯子!” “唔!” 叶锦潇飞出数米,撞到树干上,身体似破旧的麻袋一般沿着胁迫,哐哐的往山下滚去。 战九夜捂住受伤的腹部,踉跄几步,单膝跪在地上: “咳!” 为什么? 根据调查,聿王妃深爱聿王,聿王身边亦是只有她一人,二人相处的画面明明是一夫一妻,伉俪情深。 为什么她会不爱聿王? 为什么每次碰到她,事情便总会脱出他的掌控? 她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同时,一批人火速赶制,几把剑唰唰的笔直指向他。 “王妃何在!” 战九夜抬起头来,看见那踏雨而来的聿王神色沉冽,且带着急切与厉色,本有着满腹的怒火与不忿,可当一想起聿王单相思的事,心中便觉莫名畅快。 “哈哈!” “哈哈哈!” 被擒住又如何? 聿王似乎比他更惨呢。 第351章 潇儿,我放你自由 林深。 山间,斜坡陡峭,叶锦潇就跟滚麻袋似的哐哐转,滚得停不下来,却只见斜坡的尽头是一处断崖。 登时,她的身体被‘抛’出去一般,凌空而起,再极速下坠。 “潇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墨色的身影毫不犹豫的跳下。 大雨滂沱。 夜风冷冽。 他抓住她的手臂,极速坠落,身体失重,不出三四秒,便是‘嘭’的一声闷响。 “唔!” 极高的断崖深不见底,势必陡峭,横向生长着不少小草小树,二人掉在了一块伸展出的石块上。 坠落前,楚聿辞紧紧的护着怀中之人,用后背承受着撞击。 晕厥般的痛意缓了过去,当即强忍着,看向怀中的人儿。 “潇儿!” 她浑身湿漉,脸色苍白,散乱的头发贴在脸颊上,越发显得苍白,已是阖着眼眸,陷入昏迷。 除了手心有一道伤,并无别的伤痕。 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大雨,还在下。 楚聿辞将她抱入怀中,抬头往上看去。 太高了。 他带着一个人,还冒着大雨,即便轻功超群,也没有十成的把握飞上去,亦是不敢带着叶锦潇冒这个险。 正好此时意外发现,石台后有一个草丛茂密的山洞,赶紧钻进去躲雨。 山洞里一片昏暗。 待眼睛适应了周围环境,它并不大,约莫只有一个小书房的空间,里面的石头凹凸怪状,应是上千年的风吹日晒雨打,天然形成的。 洞口处长满杂草,洞内常年不见阳光,寸草不生。 里面,不仅干净,还蓄满了几十个鸟窝,还有被鸟儿衔来的许多枯枝断树。 寒冬之际,鸟儿们受气候影响,去更暖的南方过冬了,现在这里安静的没有生命,楚聿辞湿冷的袖子一卷,便将这些鸟窝枯枝拾起来,又从外面砍了两棵小臂粗的小树,将它们堆起来。 内力催干了火折子。 火折子接触到干燥的鸟窝,弹指间便燃了起来。 火光明亮,驱走了黑暗,也驱散了几分寒意。 “潇儿。” 他忙抱起昏迷的叶锦潇,靠近火边坐,伸手想把她的湿衣服脱下来。 可,指尖刚扬起,又止了止。 这么冷的天,这身衣服穿在身上恐怕会感染风寒,可未经她同意…… “潇儿。” “只脱外衣,你该不会怪我吧?” 默了两秒。 “不回答就是同意了?嗯,好的。” 楚聿辞点头,拉开腰带,迅速将她的湿衣服脱下来,套在小树杈上,插在火边烤。 自己的湿衣服也脱了下去。 撕了一块里衣干净的布条,缠住她手心的伤,绕了四五圈,轻轻的扎好。 “潇儿,这次,战九夜定是跑不掉了,正好能彻底解决了他这个麻烦。” “潇儿,冷不冷?” “景易他们应该在找寻,待雨停了,这洞里焚烧的烟子飘出去,想必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楚聿辞抱着叶锦潇,捉着她的双手放到火边烤,为她取暖。 “潇儿,你的手好凉。” 冰的很。 跟冰块一样。 怎么会这么冰? 他扬剑一扫,又卷起了几个鸟窝与一堆枯枝,将篝火烧得更旺一些。 看着她苍白昏睡的面容,那眉心、那轮廓,安静平和。 山洞内,安静如水,与世隔绝。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身处于此,似乎屏除了所有喧嚣纷杂、阴暗争乱,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才敢这般紧紧地抱着她。 可她…… 身体也很凉。 不知怎的,心中莫名不安,隐隐的跳了两下,当即盘起内力于掌心,抵住她的后背。 渡入内力,为她驱寒。 可是突然,运过去的内力却好像遇到了什么屏障,弹了回来, 他神色愕然。 怎么会这样? 再次压下掌心,内力就要渡入时,又被弹回,而她那冰凉的后背心……竟平稳的摸不到心跳! “潇儿!” 拿起她的腕子,摸不到脉搏。 鼻翼下,没有呼吸! 霎时,他犹如晴天霹雳般浑身一震,脸上的血色陡然褪去,整个人犹如跌入了不见天日的万丈深渊。 没了呼吸…… 她…… 看向她苍白、安静且平稳的模样,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熟睡之中,却是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他眼中升起的惶恐,是从小到大活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那么惶然害怕。 “不……不……” “潇儿……” 不可能! 不要! 不要这么对他! “潇儿,醒醒!别睡了!”捧起她冰冷的脸,薄唇嗡动的颤抖着,“潇儿……” 她不是陷入昏迷吗?怎么会没了生命气息! 这不可能! “潇儿,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不要睡!” “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他握住她冰凉的双手,紧紧的贴在怀里,用力的揉搓,企图将自己的体温过渡给她。 “潇儿,你睡了,母亲怎么办?我怎么办?你怎么舍得……” “潇儿!” 他手忙脚乱的搓着她的双手,抱紧她,像极了一只无头苍蝇,茫然的语无伦次。 “你不是说最爱我,要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我们成亲还不到一年,还没有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你怎么舍得走?” “潇儿,潇儿……” “啊!” 他紧紧的抱住她,头重重的按在心口上。 “不!” “不要这样对我!” 他宁愿死的是自己! 为什么! 七年前相遇,是他误入歧途,不懂珍惜,如今醒悟过来,只求伴她身侧,惟愿她安好,不敢奢求太多,可怎么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 楚聿辞无法接受,气血涌上喉头,一口血吐了出来。 “咳!” “潇儿……” 他红了的眼角密密麻麻的蓄满泪水,喘着浑重的呼吸,“潇儿,你醒醒。” “你这么恨我,还没报复我,怎么舍得就这样走了?你难道就如此甘心了吗?” 眼泪滑出眼角。 颤抖的手掌托起她冰冷的脸颊。 “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 “我让你走,潇儿,我放你自由,别扔下我,别这样对我……咳,咳咳!” 第352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潇儿!” 再多的话,再拼命的抱紧,也捂不暖她冰冷的体温,凉透了的指尖搭在地上,好似指缝内的流沙,正在飞速流逝,无论如何用力都挽留不住。 “我错了!” “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你,是我不懂珍惜。” “都是我的错!” “潇儿!” “啊!!” 大雨撕裂黑夜,即将迎来黎明时,那种将明未明、将暗未暗时分的阴沉,像一头蛰伏的凶兽,会吞噬一切。 崖壁山洞内,响彻男人绝望的嘶喊。 从小到大,从未这般无助过,就连母妃走的时候,也未有这般绝望。 战九夜! 他要杀了他! 他要踏平北燕国! - 轰隆—— 大雨滂沱,雷声阵阵,传入耳中时,令她的眉心下意识微拧,细碎的意识里,有某些声音飞快闪过: ‘聿王妃,这次,看你往哪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王爷说今日公务繁忙,抱来了一只公鸡拜堂。’ ‘你是哑巴吗……嗯。’ ‘小锦儿,好久不见。’ 忽然,又闻到一阵模糊的哭声,低沉的呜咽着。 吵得很。 叶锦潇皱着眉心,只闻这哭声一抽一抽的,还伴随着沙哑的说话声,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吵得她不禁撑开沉重的眼皮: “嘶……” 楚聿辞浑身一震。 正悲伤着,就觉察到怀里的人动了。 错愕的低头,瞪着两颗眼珠,张着嘴,仿佛能吞鸡蛋。 叶锦潇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许是淋了雨,又一番滚落,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躺在楚聿辞怀里,而楚聿辞正双眼通红,蓄满了泪。 “你……” 嘶—— 她撑起疲惫的身体,“你哭什么?” 楚聿辞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比见到鬼还要震惊,整个人登时忘了反应。 她醒了? 她明明连脉搏都没有了…… 可反应过来,他赶紧抹了把眼角的泪,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灌满了整颗心,犹如雨后天晴,瞬间从谷底升至云端: “我没哭。” 声音还沙哑着,明显是哭过的模样。 “这山洞太小,烧了火后烟子大,太呛眼了。”他一脸正色的解释。 叶锦潇狐疑的看了他两眼。 也是。 他这么自傲自负的人,怎么可能哭? “你刚才是不是跟我说了什么?” 昏迷时,总觉耳边吵,好像听到些什么‘离开’‘报复’之类的话。 “没、没说什么,”楚聿辞目光微闪,“是我们身处异地,担心危险,方才我在想办法求救。” 叶锦潇闻言,这才发现二人所处之地。 一个石壁秃秃的小山洞。 一堆小篝火。 洞口外天色阴暗,还在下雨,呼呼的刮着冷风。 她起身,挪到洞口处,瞧见下面的无底深渊,上面的一柱擎天,她跟楚聿辞挂在中间。 上不去,也下不去。 “那你刚才想到办法了吗?” “什么?” 叶锦潇回头,怎么觉得他反应迟钝,看起来呆呆的? “你怎么下来的?” “当时,看见你摔下来,我也跟着跳了。” “……” “潇儿,还好你没事。” 是了。 她没事。 现在是他们一块儿有事。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且不知这断崖深浅,便一股脑往下跳,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还在下雨,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天亮了,等天色放晴了再说。”她折回篝火旁,整理着树杈上的衣服。 烤了火,衣服干了七八。 她抹平了褶子,理了理,便穿在了身上,又拾了一小把干枝枯木放进篝火里。 拍着手坐下来,这才注意到楚聿辞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笔直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收敛。 不显得突兀,反而他双眼通红,那眼神竟有几分巴巴的,像想黏上去、又不太敢的小心翼翼。 叶锦潇眉心一跳: “你看着我干什么?” 她脸上莫非有脏东西? 楚聿辞痴痴的望着她:“潇儿好看。” 失去过,才知道拥有是多么难得的事情,该珍惜,该呵护,才能体会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看着鲜活的她,是多么美好的事。 她摸着脸:“你第一天认识我?” 他微噎。 随之,又忍着笑,那眼角红红、又傻乐着的模样,真像一只没有头脑的狍子。 嘴角咧咧,还笑出声来了。 “潇儿,今天是除夕。” “嗯。” 本该阖家团聚过年的,但突然发生战事,身处异处,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能够跟潇儿待在一起,别说是悬崖峭壁,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 叶锦潇略感好笑:“楚聿辞,你不是煽情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 听到她的笑声,楚聿辞不禁红了耳根。 虽然他母妃去得早,没有母族权势庇佑,可他自幼聪睿争气,圣上重视,太上皇眷爱,养成了桀骜自负的性格。 从来都是女人讨好他,他还从未对人说过什么情话。 “没怎么,”他低下头,小心睨着她的裙角,“只是跟潇儿待在一起,很开心,毕竟,除夕是万家团圆的好日子,有爱人在的地方,便是家。” 他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两次‘除夕’,有些紧张的观察着她的反应。 五十日之约…… 她没有提。 她记性好,不可能忘了当初的约定,应该是接受了他,不会再和离了吧? 又假似不经意的说了几句,旁敲侧击的提了提,见她没有提和离的意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潇儿真好。 经历了此事,感受了生死,他定会更加珍惜她。 篝火冉冉的跳跃着,山洞内,时间安静的流逝,外面的雨声渐小,天边也绽放了一抹鱼肚白。 终于,雨停。 叶锦潇踢开篝火,踩灭了火焰,冒出青黑色的浓烟。 “咳,咳咳!” 那浓烟呛鼻得很。 “潇儿。”楚聿辞递来一方锦帕,捂住她的口鼻。 “没事。” 这些浓烟通过洞口飘了出去,烟子是往上飘的,等凤影卫发现这片烟子,便可寻来施救。 约莫三刻钟的等待。 终,等来了若隐若现的呼声: “主子……王妃……你们在哪……” 楚聿辞走到洞口,确定了上方的位置后,掌心一翻,卷起的内力拍向那边的一棵石缝青松。 一声脆响,青松应声而断,砸出响亮的声音。 “那边有声音!快过去看看!” 众人根据声音,判断出了大体位置。 “主子跟王妃在下面!” “拿长绳来!” 第353章 又见面了,聿王妃 一刻钟后,叶锦潇先上去,随后是楚聿辞。 “主子,王妃,您们没事吧?” “我等来迟,请主子降罪!” 景易与一干凤影卫屈膝跪地,低下头,长剑拄在地上。 楚聿辞抬手,示意他们起来。 “目前情况如何?” 景易回话:“北燕太子已经俘获,他的人已经全部制服,南城危险已除,恢复安定。” “那灰虫子呢?” “风行已经将人抓住了。” “很好。” 楚聿辞较为满意的点头,“将人看紧,卸掉他的下巴,以防咬舌自尽。” “是!” 吩咐了几句,处理好这一夜发生的事后,楚聿辞与叶锦潇一同回军营。 - 军营。 回去时,袁彪与向铠两位副将还在吵架: “若非因为你,又怎会全军被困?聿王与聿王妃又怎会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向将军,你怎么全怪在我头上?我担心百姓,急于救城,难道也有错?” “袁将军,正因为你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向将军你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怎么不见你……” 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互相指责着对方,直至一道通报声传来,打破这争执的气氛: “聿王殿下到——” 袁彪浑身一震。 他立即扭头看去,满目不敢置信。 聿王夫妇不是已经被北燕太子抓去…… 怎么会…… “王爷,您没事?” “我等办事不周,还请聿王降罪!” 向铠与几位副将喜及,将士们也纷忙行礼。 昨天大战,又逢大雨,三军被冲散,死的死,伤的伤,困的困,等他们整顿好队伍,才发现聿王、聿王妃不见了。 一时群龙无首,谁也拿不准主意,这才吵得不可开交。 袁彪神色愕然。 叶锦潇捕捉到了,眸子一眯,似笑非笑的看过去:“看袁将军这反应,似乎很意外啊?” 袁彪后背一寒,急忙收敛心神,跪地请罪: “昨夜之战,是末将着急救助百姓与叶大人,这才一时大意,中了北燕太子的圈套,还请聿王责罚!” 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平。 他是因为担心百姓,一片赤诚之心,才中了计,如果聿王罚他,则相当于在罚他的一片仁心。 楚聿辞看向他,眸底深邃: “袁将军记挂百姓,诚心可鉴,所做一切也是为了百姓,本王又怎么会罚你?” “起来吧。” “殿下深明大义,末将实在……心中有愧!”袁彪懊悔地说。 旁边,向铠冷冷的哼了一声。 装! 做作得很。 很快,景易便擒着战九夜来了。 淋了一夜的雨,又被擒获,战九夜此时衣袍凌乱濡湿,皱巴巴的,腹部被捅了一剑的原因,脸色些许白。 即便被抓住了,他那矜贵的傲骨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拘谨,反而眯眸,饶有兴致的看着夫妻二人。 “又见面了,聿王妃。” 叶锦潇睨了他一眼:“只望再也不见。” 楚聿辞冷声:“看紧他,快马加鞭送信去北燕,想要救回他们的太子,便拿足够的诚意来换。” “是。” 景易会意,打了个手势,两名凤影卫擒住战九夜,就要把他关押起来。 战九夜冷傲的抖了下肩。 什么肮脏的人,阿猫阿狗,也配碰他。 “聿王神气得很。” “只希望过段时间,你还能笑得出来。”战九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叶锦潇。 真没想到,看似举案齐眉的一对夫妻,她的心里却没有他。 甚至恨他。 可笑的是他似乎还被蒙在鼓里,分毫未曾觉察。 楚聿辞皱眉。 战九夜被擒了下去,离开时,还疏狂的吩咐了一句凤影卫:“捧好本宫的刀,若是摔了磕了丢了,本宫扒了你的皮。” 凤影卫:“……” 他像一个主子,而不是阶下囚。 袁彪目睹全程,一直低着头,心口突突的跳。 北燕太子竟然被抓了…… 应该没有供出他吧? 应该没有。 不然,聿王怎么不罚他? 看来,他是安全的。 楚聿辞当即下令:“南城已定,后续事宜由地方知府处理,各位副将,即刻整顿三军,一个时辰后凯旋归程。” “是!”凤影卫应下。 向铠的脸色却有点烂:“聿王殿下,我那边……” 袁彪的神色也有些为难:“我军中……” “你们二人怎么了?” 袁彪一脸苦涩:“殿下有所不知,昨夜下了大暴雨,我军扎营位置不对,导致帐篷、车马、箱子等物资坏的坏,泡的泡,恐怕需要整顿两日,才能起程。” “哦?”叶锦潇侧眸。 “袁将军,扎营时,我不是告诉过你那个位置不好,让你往高处扎么?” 袁彪:“……” 他哪知道会下暴雨! 谁家大过年的下暴雨啊? 凤影卫甲开口:“是啊,还好我们听王妃的话,把营地扎在石头坡上,虽然地面不太平稳,可我们营地完好呢!” 凤影卫乙:“就是就是。” 凤影卫丙:“袁将军,你怎么不听王妃的话呀?连王爷都听王妃的话,难道您的职位比王爷还要大?” 凤影卫丁:“哎呀,老许,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人家袁将军常年行军打仗,经验足,阅历高,都怪老天爷不长眼,怎么能下大雨呢?都是老天爷的错。” “对,对对,都怪上天不睁眼,袁将军怎么会有错?是我等狭隘了。” 袁彪:“…………” 这些人分明就是在故意呛他。 偏偏他只能受着,憋着,涨红了一张脸,鼓着一肚子的火,又不能发泄,这种感觉真是…… 愤慨! 窝火! 憋气! 叶锦潇扭头,叱骂凤影卫:“多嘴,竟敢非议袁将军!我看是哪个长舌头的,非得拖下去,打二十军棍才是。” 凤影卫忙道:“王妃息怒,我等知错!” 叶锦潇看向袁彪,目光请示。 袁彪岂会听不出她这是客套话? 哪能真的因为几句议论,就拉下去打军棍? 聿王妃分明就是在呛他。 他心里明白,嘴上却不得不说道:“聿王妃息怒,下面的人多嘴些,毕竟众口难调,不碍事,此事着实是我的疏忽。” 楚聿辞道:“那袁彪将便慢慢整顿三军,本王带凤影卫先行回都复命。” “是。” 袁彪面色难堪,行了礼便赶紧退下了。 叶锦潇微眯着眸子,扫了眼他的背影,跟楚聿辞对了下眼神,倒也未说什么,提步便走向景易: “风行回了吗?” “回了,在营里。” “带路,我去见见灰虫子。” 第354章 看不惯本宫,那你杀了本宫呗 军营。 一夜大雨过后,营地就像土匪进村般,被冲打得一片狼狈,士兵们踩踏着湿漉漉的泥巴,搬着东西,个个一脸苦涩,浑身脏污。 袁彪也在其中。 个个苦不堪言。 再看那边的凤影卫,营地扎在凹凸的斜坡上,雨水落下往下积,他们的营地完好无损。 一对比,袁彪心里更苦了。 “都怪你,不听聿王妃的话。”向铠也在苦哈哈的淌泥巴。 袁彪:“闭嘴。” “你一错再错,带兵也不利,等回了都,我定要向皇上好好参你一本。” “你!” “见过聿王妃。” 那边,传来的行礼声令二人赶紧闭上了嘴,下意识看过去,纷纷弯腰:“聿王妃。” 叶锦潇笑着走来: “袁将军辛苦了。” 客套的说完,就带着景易绕过,去往那边的凤影卫了,袁彪心里暗暗怄火,又无处可泄。 怄气! 凤影卫营地。 景易领路,进了营中,很快就来到一处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那木桩子上正牢牢实实的捆着逃跑未遂的灰虫子。 他一脸灰扑扑的,十分憔悴狼狈。 “王妃,您来了。”风行行礼。 叶锦潇颔首,眯起眸子,瞧着灰虫子。 二人见面,可谓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那日在青阳赌坊,她险些上了大当。 现在,他灰巴巴的像条丧家之犬,傲不起来了。 她轻抚着指尖,坐在木凳上:“想不到一国大将军私自养蛊不说,还私通敌国太子,叛国通敌,戕害百姓。” 灰虫子挣着手脚,却是丝毫动弹不得。 “你在说什么?” 那张憔悴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显得刻薄阴暗:“聿王妃的话,在下似乎听不懂。” “这骨头还没扔,就先叫上了,真是条护主的好狗。” “你!” 叶锦潇冷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是做过的事,哪怕再隐秘,也有迹可循。” 此人藏身于青阳赌坊,为卫镇国制作蛊虫;又逃至南城,与袁彪一党勾结战九夜,通敌叛国,企图除掉她。 证据确凿。 “我倒是要看看,是你嘴硬,还是铁证更有说服力。” 灰虫子瞪着双眼:“不关镇国将军府的事!” 他奋力的挣着手脚,磨撞得那木桩子哐哐作响: “我是巫族之人,蛰伏帝都,制蛊害人,以此谋取利益,是我一人所为,与镇国将军府无关!” 放开他! 他愿一人担下所有罪责! 他即便是死,也万万不敢拖累镇国将军府,他全族的性命还握在卫镇国手里。 放开他! 他用力的撞着,双眼迸出凶戾的狠光。 “全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便是!” “你这个多事的女人!你这个婊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低吼了几句,嘴巴一动,就要咬舌自尽,风行早已有防备的手掌一扬,卸掉了他的下巴。 咔嚓! “啊!!” 风行拱手:“王妃,卑职会看好他,还请您移步别处,不要污了您的耳朵。” 灰虫子抓住了,叶锦潇便安心了。 只要有此人在手里…… 她唇角轻扬,眼底的笑意轻快闪过,来异世这大半年,从未有过如此轻快。 “那便一定看好了。” “卑职明白!” 叶锦潇先行出去了。 风行抬了下手,示意两个人堵住灰虫子的嘴,省得他呜呜叫得吵耳朵,随之走向景易: “景易,你方才可瞧见,王妃笑了。” 景易颔首:“看见了。” “看来跟主子在一起,王妃很高兴呢。” “……” 他怎么不这样觉得? 灰虫子抓住,王妃这么高兴作甚?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 半个时辰后,凤影卫整顿的差不多了,一名凤影卫却突然神色匆匆的来报: “不好了,王爷,叶大人没回来!” 楚聿辞登时皱眉:“他还在南城?” “可能……在?” 昨晚,王爷王妃失踪,他们十分担忧,到处去寻,哪有时间去管什么叶大人? “方才,我们去南城寻了一圈,却没找不到他的踪迹,他不见了。” “仔细些,再去寻,叫上南城知府一同。” “是!” 几十名凤影卫再次跑去南城寻人。 叶锦潇闻言,指尖轻捻着指腹,漫不经心的抹了抹,片刻后,提步走向另一个方向。 掀开帐篷的帘子。 “放开本宫!” “对本宫客气些!” “当心你们的脑袋!” 帐篷内,战九夜的手脚皆捆着精细特制的铁链,束缚着他,可他大喇喇的坐在太师椅上,尊贵的形如君王。 瞧见突然出现的女子,紫眸眯了起来。 几个看守的凤影卫很无奈,这‘犯人’身份过于特殊,不敢轻易动手用刑打骂。 “王妃……” “太子殿下好大的架子。” 战九夜双腿一扬,懒懒的搭在桌子上,系着的铁链清脆作响,“看不惯本宫,那你杀了本宫呗。” 那有恃无恐的模样,叫人奈何不了他半分。 他身份尊贵,即便被俘,可一旦有个死伤,便会成为北燕国向南渊国开战的理由。 过完年,马上开春,正是百姓们春种农忙的时候,这个时候要是打仗,只怕秋天收成不好,民间疾苦。 他便是拿准了这一点,料定南渊国不敢轻易动他。 叶锦潇沉笑一声:“你们几个是怎么看管犯人的?” 几名凤影卫立即单膝跪地:“王妃息怒!” “呵!” 与人博弈,是门心理战术。 气势上输了,即便占了上风,又有何用? 就好比战九夜。 他即便被俘,可气势拿捏住了,哪里有囚犯的狼狈? 她提步上前,“我问你,叶云羡在哪?” 战九夜眯眸:“原来聿王妃是来求本宫的。” 登时,他更加有恃无恐。 叶锦潇喜怒不明的深意一笑,扫了眼他散漫的模样,直接抬起腿来踢开桌子,晃掉他的双腿,再是一脚踩在他的脚上。 “我问你。” 鞋尖用力的碾,嗓音冷极: “叶、云、羡,他在哪?” 战九夜吃痛,神色微变,五个脚指头火辣辣的,像是要被踩扁了,却是不敢置信的瞠目: “你,你竟敢踩本宫!” 有史以来,还从没哪个女人敢踩他的脚! 第355章 你再打一个试试 这无疑是比刑罚更令他难受的。 古代的男人思想封建,多为大男子主义,极好面子,特别是战九夜这种位高权重的,面子更比命重要。 俘虏他,或许各大刑具用遍,也挫不了他的傲骨。 可要是羞辱他,他铁定坐不住。 “踩你又如何,我还敢打你呢。” 战九夜瞠目:“你敢!你打一个试试!” “太子所求,叶某恭敬不如从命。” 叶锦潇撸起衣袖,甩起手来,就是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他的俊脸上,那脸颊立马泛起一片红,几根指印浮了出来。 啪! 战九夜错愕的张着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整个人都迷糊了。 他挨打了? 还是打脸? 他挨揍了? 他真的被掌掴了? 捆紧铁链的双手扬了起来,摸着脸,“你竟然掌掴本宫?” “你再打一个试……唔!” 啪! “太子远道而来,特地来我南渊国做客,您的需求,我们自然是尽全力满足您。” “叶锦潇!” 他登时炸裂,愤怒地就要起身,两名凤影卫眼疾手快的按住他,他手脚上的铁链挣的啪啪作响。 “你这狂妄的女人,本宫记下了!你哥哥已经死了,尸体早被本宫扔去喂狗了,你现在去知府抓狗,剖开狗肚子,说不定还能捡回一点他的遗骨残渣!” “我看你是搞不清目前的状况,丝毫没有阶下囚的样子,我不介意来帮太子殿下认清现状!” 叶锦潇素手一扬,便摁住他腹部的伤口。 指尖重重的摁了进去。 “唔!” 战九夜的身体狠狠一震。 “太子殿下,这里可不是北燕国!” 她手指一旋,戳着那伤口的皮肉,捻了起来,狠狠的撕扯住。 “啊啊!!” - 一处昏暗的地下水牢,一具憔悴的身体被捆住双手,反吊在头顶上,半个身体浸在水里,手臂的箭伤早已血迹干涸,流不出血了。 他无力的耷拉着头,喘着极其微弱的呼吸。 半开的双眼视线朦胧,几乎产生了幻觉,疼痛感越来越模糊,生命也在流逝。 他应该是要死了吧? 应该是的。 还没来得及报答父母的生养之恩…… 也不知南城百姓是否平安了…… 嘭! 突然,一声巨响,门被踢开,数道脚步声凌乱奔至。 他艰涩的掀眸看去。 叶锦潇? 又是幻觉。 死之前,他怎么会看见叶锦潇? 凤影卫赶至:“快去救叶大人!” 叶锦潇素手一扬,软剑掷了过去,切断叶云羡双手的束缚,两名凤影卫搀住他瘫软的身体,淌着水救他上岸。 通过地道,上到地面,重见天日。 此处,仍是南城知府。 “下官不知叶大人被关在水牢里,没有及时派人去查探,下官有罪!”知府吴大人跪在地上,万分愧责。 叶锦潇没有追究: “腾个干净的厢房出来。” “是,是!”吴大人赶紧安排。 厢房。 叶云羡被放在床上,叶锦潇立即撕开他的衣袖,看见那早已血迹干涸的剑伤,发白的皮肉往外翻出,看起来触目惊心。 眉心轻拧。 “取药箱来。” “是!” 包扎伤口,处理伤势,开出药方,动作熟练利落。 此时,叶云羡才稍稍缓了过来,紧抿着苍白的薄唇,看着面前的女子,视线朦胧的有些不真实。 ‘微微都哭了,铁定是你欺负了她!’ ‘若不是你推她,她会掉到水里去?’ ‘你已经有那么多头面了,送一套给微微又怎么了?’ ‘都是你……’ 他唇瓣嗡动,过往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令他心中复杂。 扪心自问,对微微而言,他是一个好兄长;但对叶锦潇而言,他从没给过好脸色。 却不想生死之际,竟然是叶锦潇救了他。 “你……为何要救我?” 那天晚上,她不是已经走了么? 为何要回来? 叶锦潇正在缠纱布,没什么想和他说的。 救他,不过是因为在这场大战中,他盗取了舆图,成为她成功擒住战九夜的重要一环。 “也是,你要堵住悠悠众口,毕竟我们是兄妹,我要是死了,你没法交代。” 叶云羡淡淡的扭头,看向床榻内侧: “你不过是顺手救我罢了。” “别指望我会感激你。” 叶锦潇没想搭理他,毕竟二人之间没有半分兄妹之情。 叶云羡侧着目光,“在我心里,只有微微一个妹妹,你即便做得再好,也撼动不了微微在我心中的位置。” “……” 他话还挺密。 他又淡淡的说了好几句。 叶锦潇迅速给他扎好了伤口,“叶大人身体不适,先在这里养伤,缓几日再行回都,我们走。” 说完,带着一行凤影卫离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后就只说了几句话,就这么走了。 叶云羡错愕了下。 他说了那么多,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叶锦潇根本不管他,也不在意他,他反而自作多情的像个跳梁小丑……登时,一张脸难堪到通红。 - 凯旋回都! 军队未至,消息便先传开了,帝都城里,百姓们纷纷热议着此事: “南城的危机解除了!” “听说,聿王妃亲自上阵,短短三五日时间,就搞定了,没有伤到一个百姓。” “聿王妃身为女子,难道她看见战场的厮杀血腥,都不害怕吗?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当场吓晕过去……” “聿王妃真是女中豪杰……” 一时,热议声四起。 赞誉的,诧异的,惊叹的……议声各异。 归程。 两千凤影卫队伍齐整,训练有素,整齐响亮的脚步声簌簌踏过,行进在群山峻岭夹杂的官道之间,整体泛着威严的气场。 为首,高高的马背上,并肩行进着两道矜贵的身影。 楚聿辞不时看向身旁之人,目光柔软极了。 叶锦潇感受了一路。 好像二人今天才相识似的,他那稀罕的模样,跟捧着宝贝一样,生怕眼睛一眨,人就不见了。 后方跟着的叶一叶二,风行景易四人见了,不停的摸着鼻尖,目光往别处撇。 不太想直视。 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再有一两个时辰,便可抵达帝都城了。”楚聿辞低声。 叶锦潇颔首会意。 她握着缰绳,稍稍拍着胯下的马儿,队伍规矩有秩的行进着,突然,林间那边,传来一阵凌乱的声音: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 第356章 心里清楚就行了,不必事事都往外说 “你们这些……” “大胆……” 那边,似有什么嘈杂的声音。 楚聿辞敏锐的觉察到,侧眸寻去,景易当即道:“主子,属下过去看看。” 策马去寻。 进了林间。 很快,折回:“林深处有一支山匪正在作乱,伤了好几个家仆。” 叶锦潇好奇的侧眸。 不出十里,便抵达帝都城,天子脚下,竟有山匪胆敢造次? 楚聿辞抬手,凤影卫全军原地停下。 “你们在此候着,风行,景易,跟本王过去看看。”他挑了六个人。 叶二探头:“小姐,那我们?” “跟去看看。” “是。” 进了林子,穿到那头,是一处狭隘的山间,那里有一条蜿蜒的小路,正有几十道身影在作乱。 二十多个山匪挥舞着大刀,张狂的抢的抢,踢得踢: “将东西拿来!” “留下买路财,饶你们一命!” 七八个家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眼看护不住那些财物,便紧紧护着中间的马车。 山匪头子瞧见,大刀往肩膀上一扔,狂妄道: “马车里藏了什么好东西?还不快交出来!” 小厮神色惶恐的护紧: “财物都被你们抢去了,还不知足吗?马车里坐着的是你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识相的赶紧离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哟呵!” 好大的口气! 那他偏要得罪! 山匪头子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小的们,给老子将这马车掀翻了!” “是!” 十几人一窝蜂的冲上去。 “你!你们……住手!老爷……保护老爷……住手啊!” “老爷……” 嘭! 马车倾覆的刹那,只见几道黑色身影疾闪而至,一招便掀翻了七八个山匪。 景易沉声:“一个不漏,统统抓了送官。” 一声令下,六名凤影卫加入,瞬间扭转局势,训练有素的身手对付那些山匪,根本不在话下。 风行扶住了险些倾覆的马车,即便出手及时,可马车内,还是有一道身影滚落出来。 叶二看见,低呼出声: “是卫老将军……” 卫镇国! 楚聿辞深了眸色,随即翻身下马,“师父,可有伤着?” 卫镇国怔然抬头: “聿王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嘶—— 刚说完,便按住右腿,疼得倒吸气: “新年伊始,老朽特地去给夫人上香,想与夫人说些话,便只带了几个家仆随行,想不到旧疾发作,又遇到山匪,今日,若非聿王出手相救,老朽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楚聿辞扶起他:“师父这条腿,因本王而伤,本王一直记着。” “您是镇国大将军,师父不必妄自菲薄。” 卫镇国叹息:“唉,多谢聿王高看。” 楚聿辞扶着他,去那边的树下休息。 叶锦潇看见,脸上神色平静,策马转身,“叶一,叶二。” 二人明白,紧跟着小姐身后,避开了二十米距离,叶一这才低声问:“小姐,堂堂镇国大将军,即便上了年纪,怎会连几个山匪也打不过?况且,天子脚下,怎么会有山匪横行?” “这些山匪未免出现的太奇怪了?” 叶锦潇淡淡的摸着耳垂:“心里清楚就行了,不必事事都往外说。” 叶一立马闭嘴。 看来,小姐心里有数了。 叶二观察着小姐的神色,小心道:“看来,卫老将军知晓聿王归程路线,特地在此等聿王的。” “嗯。” 卫镇国心思如此明显,还跟山匪做了一出戏。 “灰虫子在聿王手中,他是巫族之人,又知晓卫镇国的太多秘密,卫镇国自然坐不住了,就看他们怎么谈条件吧。” 叶锦潇扫了那边的二人,道: “我们先回军中等。” “是!” 树下。 景易和风行也不蠢,二人借着‘捉山匪’之名,捉着捉着,就将这群山匪追到了三四十米开外的位置,此刻,这里只有楚聿辞跟卫镇国二人。 卫镇国坐在石头上,楚聿辞单膝跪地,为他按揉着右腿。 他垂眸: “十年前,蛮夷突袭,师父为救本王,被一箭射穿了腿,又因战事急迫耽误了治疗时间,落下病根。” 卫镇国满目欣慰的看着他: “看着王爷如今的成就,老朽从不后悔。” “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总得我们这些长者付出与浇灌,才能培育出江山的未来,待王爷将来有了孩子,便会明白老朽的心意。” 在他心里,聿王便像他的孩子一般。 为了聿王,他能够付出性命。 楚聿辞眼中平静: “师父大义,本王从未忘怀。” “家国社稷重于山,本王若有行事不周之处,恐来生再报师父的恩。” 卫镇国眸色顿沉。 来世报答? 他的意思是,这一回,势必不会饶恕镇国将军府了? 他一定会把灰虫子交出去了? “老朽从军一生,一辈子都在保家卫国,无愧于百姓,可王爷该知晓,就连君王治国,都会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不是么?” 试问,从古至今的掌权上位者,有几个手上是干干净净的? 谁不是从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 君王生下来就是君王了? 就连当今圣上,当年也是与晋亲王争得你死我活,不知踩踏着多少具尸体,才登上了那个宝座。 他亦是。 他私下养蛊,也是为了治军治国,没有私心。 “王爷是老朽拿命护着的孩子,当年老朽带您上战场时,您才刚有马那么高,连爬上去都费力……” 提到过往之事,卫镇国感叹着摇了摇头。 “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楚聿辞欠他一条命。 这份恩,他没齿难忘。 可,卫镇国手握重兵,又私自养蛊,且勾结敌国太子,通敌叛国,企图置聿王妃于死地…… 这些年来,只因他兵权在握,整个家族深深扎根,枝繁叶茂,如日中天。 行事越发乖张。 “是啊,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师父都老了。” 楚聿辞抬眸,眸底深邃,瞧不清喜怒: “既然师父上了年纪,腿脚不便,不正是告老辞官,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好时候么?” “师父,您认为呢?” 卫镇国身体一怔。 他的意思是……要他交出兵权? 堂堂镇国将军府,没了兵权,还能被称之为将军府? 坐山之虎,拔了利爪,还能是老虎? 第357章 随口问问,看把你紧张的 凤影卫停候在原地。 叶锦潇坐在马背上,随手折了一条枯枝,捏着树叶子。 叶一叶二跟在后头,眼神交流着什么信息,很多事心里明白,但嘴上都没说出来。 约莫三刻钟后。 聿王终于回了。 “师父,当心脚下。” “有劳王爷。” “照顾好你们家老爷。” 楚聿辞扶着卫镇国,吩咐一行家仆悉心照顾,将他送上了马车。 看二人和睦的模样,谈话的结果应该是以‘达成共识’收尾的。 叶锦潇眯了眯眸子,没有说甚。 很快,楚聿辞便过来了: “继续启程。” “是!” 有关卫镇国的事,他未提及,叶锦潇自然也当没看见,问都不问,策马继续朝着帝都城的方向赶去。 两个时辰后,抵达。 景易带着凤影卫,回军营休整,等待汇报功勋,上头奖赏。 楚聿辞回宫复命。 叶锦潇则先行回聿王府。 一路回府,路上碰到的百姓皆在议论着此次的南城之事,众说纷纭,各种议论声都有。 回到府上,却不见战九夜与灰虫子。 “风行。” 风行立即上前:“王妃,您吩咐。” 叶锦潇扫了眼简便的队伍:“北燕太子与另一个罪犯呢?” 风行回话:“北燕太子武功高强,暂时将他关押在军营特殊的牢房内,严加看守,以防逃跑;至于灰虫子,主子吩咐,暂时将他关在刑堂。” “刑堂?” 她在聿王府待了大半年了,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风行笑道: “王妃有所不知,刑堂是主子专门用来训练暗卫、赏罚行刑的地方,此地关押犯人,过于血腥,常有死亡,设在王府不吉祥,故而设在别的地方。” 叶锦潇挑眉:“哦?” 好奇地问道:“那是在什么位置?” “在京西。” 风行下意识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立即身子一绷:“王妃,您问这个作甚?” “随口问问,看把你紧张的,我还能干什么不成?” 叶锦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此次去南城,大家都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话落,便提步进了府。 眼底的笑意深了深:“京西……” 冷院。 此行出去了近十日,年过完,也开春了,满院的早春白玉梨结着一簇簇的花苞,含苞待放,杏色洁雅,好看极了。 柔儿与阿夏阿秋阿冬四人早已候在院门口迎接: “小姐,您回来了!” “怎么样?” “可有受伤?” “小姐……” 四人热络似叽叽喳喳的麻雀。 叶锦潇拍拍柔儿的手背,“一切都好,柔儿,把我嫁妆单子拿来,将我的东西都清点出来。” 咦? 小姐一回来,就要清算嫁妆? 柔儿虽然疑惑,但没问多话,跟阿夏三人,叶一叶二也去帮忙搬。 叶锦潇推门进屋。 桌上,花瓶里插着新鲜的梨枝,一串花苞娇嫩极了,半开着柔软的花瓣,散着淡淡的馨香,怡人心脾。 窗外,入目的皆是漂亮的早春白玉梨。 很快,几人将沉甸甸的嫁妆箱子抬来,里面装满了价值不菲的各种珠宝绸缎摆件等物。 “小姐,单子。”柔儿双手奉上。 叶锦潇打开扫了一眼。 “小姐,上面画了叉的物件,是已经用取的,没有标记的则是还在的。” “嗯,还是柔儿细心。” 柔儿脸羞赧的红了红。 这单子上的东西不少,琳琅满目。 叶锦潇粗略扫了一眼,便开始道:“这块象牙玉是个养气血的好东西,柔儿,给你;阿夏,你们三人便拿这六匹真丝绡麋缎子,去裁几套喜欢的衣裳。” “叶一,你身手轻巧些,这把鎏金异兽匕首便给你,叶二……” “凌云簪……这对玉如意……这支百年山参……” 她对着单子上的东西,一一分配,在向月轩的叶三和在太傅府的叶四也各自赏赐了东西。 赏赐完,合上单子: “再各自领二百两现银。” 抬头却见一行人愣在原地,嘴巴都张成‘O’型了。 “怎么了?” 天爷啊! 阿夏不敢置信,谁家主子这么豪气,一口气赏赐那么多东西? 叶一叶二亦是受宠若惊: “小姐,这也太多了……” “你们忠心耿耿的跟着我,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叶锦潇轻笑道,“今年过年我在外面,也算是给你们补的赏赐。” 这些赏赐,他们干二十年的活,也攒不到。 几人感动的红了眼睛。 跟了小姐、是他们此生最幸运的事,此后,他们必会更加尽心尽力。 叶锦潇让柔儿跟三个丫头去搬东西,单独留下叶一叶二: “你们二人,尽可能在三天之内,将我剩下的嫁妆,全部折算成银票。” 二人心头一紧:“小姐,您这是要……” “这些都是死物,放着也是落灰,不如换成银票,我正打算好好整装一下向月轩。” 叶一叶二狐疑的对视一眼。 仅是如此? 那……好吧。 “小姐,我们这就去。” “对了,此事秘密行进,不要让别人知晓。” “是。” 叶锦潇走到梳妆台前,翻了翻自己的匣子,里面还有不少银票,取了一千两,给了柔儿。 柔儿这辈子都没得到过那么多钱,人都有点吓蒙了。 她一个月的月钱才二两,一年不过二十四两,小姐一下子给她一千两,足够抵她干四十年的活! “小姐,您……发癫了?” 再有钱,也不该这么败家吧? 叶锦潇哭笑不得:“我看你是跟了我太久,说话没大没小的,当心我掌你的嘴。” “嘻嘻,小姐才不舍得打奴婢呢!” “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你的赏赐怎么能跟阿夏她们一样?这是我另给你的。” 柔儿拿着超大面额的银票,再加上那些昂贵的赏赐,不禁由衷的感叹道: “唉,这恐怕花到我死,都花不完。” 有钱人的苦恼,如今,她一个小婢女也算是体会到了。 叶锦潇笑笑着看着她。 花不完才好。 有了银钱,日后,即便她不在柔儿身边,柔儿也不必为了生计而发愁,也不必再为奴为婢的去伺候别人。 “柔儿,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奴婢六岁就进府了,伺候小姐快十年了呢。” 第358章 我能留下来,和你一起吃饭么 十年。 真长。 叶锦潇神色有些怔,“知道了,去忙吧。” “嗯!” 柔儿很高兴,“小姐可算回来了,奴婢让阿冬杀了老母鸡,可得好好炖来给小姐补补身子!” 下面的人领了赏,干起活来充满干劲。 叶锦潇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书,翻到上次做了记号的地方,讲述的是一个边陲小国度的语言——乌洄语。 天下之大,诸国之多,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文化差异,此国的乌洄语堪称是世间最生涩难懂的语言之一。 她捏着书角,看的认真。 不知过了多久。 隐约间觉得到什么,下意识抬头,便见窗外梨树下,安静站候着的一道身影。 登时,四目相对。 她轻捏眉心:“回了。” 楚聿辞点头。 “来多久了?怎么不出声?” “见潇儿正在看书,看的认真,不忍搅扰。” 她翻手将书扣在桌上,做了记号,“进来吧。” 楚聿辞神色微喜,得到了她的允许,这才动若脱兔般,瞬时推门而入,眨眼的功夫,‘唰’的一下,就‘闪现’到跟前。 叶锦潇眼皮一跳。 这才刚合上书,他这速度…… “复命之事这么快就忙完了?” “嗯。” 楚聿辞坐在她身旁,娴熟的拿起果盘里的橘子,仔细扒皮。 “死伤的将士人数报了上去,皇上让我负责善后安抚家属,南城的残局留知府吴大人处理足矣,此战算是有史以来,损伤最少、时限最短的,皇上很高兴,又逢开年,认为是个预示南渊国富兵强、国泰民安的好兆头。” “便下了令,明晚办个庆功宴,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两名家眷参加。” 他详细地说着,将剥好的小巧的金钱桔递给她。 叶锦潇接过: “那北燕太子呢?” “皇上命人给北燕送了国书,这次的战事,以及上回疫病之事,准备新账旧账一起算。” 叶锦潇点到即止,后面的事,便不必她操心了。 又闲散的问了几句别的。 但,她并未问到灰虫子与镇国将军府,楚聿辞也并未主动提及,二人在城外的谈话,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约莫半个时辰后。 柔儿端着热腾腾的鸡汤进来了。 老母鸡和山药枸杞一起炖,汤浓味鲜,还有粉条做佐,小厨房还做了几个下饭的家常小炒,香味扑鼻,勾人食指大动。 楚聿辞看了一眼,薄唇微抿,喉头隐隐滚动: “潇儿。” 他有些紧张的捏着指尖:“我今日……能留下来,和你一起吃饭么?” 叶锦潇笑了笑。 吃个饭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好啊。” - 次日。 傍晚。 皇宫,烛火通明,威严气派,五品以上的官员各自携带着两位家眷,入宫赴宴,他们三五作伴,男人聊公务,贵妇话家常,热闹得很。 当聿王府的马车驶来时,他们的目光纷纷望去。 马车停稳,楚聿辞扶着叶锦潇,刚下马车,便是一片阴影覆盖,七八个官员笑迎拱手: “见过聿王殿下。” “殿下此战告捷,前后不过花了八九日时间,迅猛如虎,南渊能有殿下这位将军,实乃百姓之福……” 他们的话题偏向国事与社稷,叶锦潇不感兴趣,摸着耳垂: “王爷先忙,我先进去。” 楚聿辞立即唤来宫女:“来人,为王妃领路。” “不必,今晚的主宴设在祝阳殿,我知道。” 就算不知,看着大家往哪个方向走,她只管在后头跟着便是。 话落,便先进宫了。 宫内,琉璃瓦,朱红墙,宫道绵长,宫殿威严的座座伫立着,虽富丽堂皇,但也是一座无形的监牢,处处充满规矩与压迫气息。 赴宴的人不少,三五作伴的走着。 叶锦潇经过御花园时,偶闻一阵惊呼声: “宝华郡主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们……” “不好……快传御医……” 她驻足,侧眸望去,只见一群雍容华贵的女子惊得跟风雨里的花儿似的,受尽雨打风吹在摇摆,宫女们也手足无措的乱成一片。 而一个穿着紫色裙裳,梳着妇人发髻的女人正捧着怀胎的肚子,疼得直喘粗气。 一群人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御医还没来……” 叶锦潇跨步上前,扬手便捏住了女人的腕子。 “你刚才是不是吃凉的东西了?” 女人白着脸:“我……吃了一块山楂,并未饮凉物。” “山楂含有果酸,会引起子宫收缩,影响胎儿,此乃孕期禁食之物。”她素手一翻,便取出几根银针。 扎了下去,立马见效。 同时,一声通报: “太子妃到——” 众人心神一凛,纷纷跪地行礼。 太子妃走得急,头上的珠翠撞得啪啪响,“宝华,本宫一收到宫女来报,便急忙赶了过来,你怎么样?快些免礼!” 宝华郡主,年方二十出头,乃功臣之女,受封郡主后,远嫁于安定西部的一位侯爵。 特地等到怀孕三月,坐稳了胎,才回帝都省亲,却不想突发状况。 “多谢太子妃挂念,方才,幸有这位……” 宝华郡主张了张嘴。 “她是聿王妃。”太子妃大松一口气,“聿王妃医术过人,有她在,你与腹中之子便可平安无事了。” 宝华郡主恍然。 原来,她就是聿王妃。 她虽然远居西部,处地偏远,可有关聿王妃的美言传颂,她早已有耳闻。 忙福下身子: “妾身拜见聿王妃,方才,多谢聿王妃施手相救,妾身感激不尽。” 叶锦潇扶起她:“郡主不必多礼。” 众千金贵女也是松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 若宝华郡主腹中之子有个好歹,追究起来,免不了一番波澜。 “没事就好,可险些吓坏本宫。” 太子妃握着她的手,“别站着了,来,宴会还未开始,我们先去那边坐会儿。” “是。” 正对着假山流水的轩榭内,夜色柔美,烛火金晖。 太子妃关切的慰问着宝华郡主,又让御医请了脉,再三确保平安后,这才彻底安了心。 她不禁轻叹: “咱们女人,孩子就是我们的性命,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便是在割娘的心,我们努力一生侍奉夫君,养儿育女,不过是盼着与夫君举案齐眉,儿女平安康健。” 可惜,她当年生产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皇上为了安抚她,特封年幼的女儿为公主。 “宝华,你说呢?” 宝华郡主微微欠身:“是,太子妃宅心仁厚,家宅兴旺,开枝散叶,亦是我们女人的使命。” 第359章 迟早有一天,她跟男人跑了都不知道 贵女们皆点头附言,认同这番话。 太子妃又笑言了些别的,说了好一些,才将话题转到叶锦潇身上: “本宫知晓,聿王妃是个闲不住的性格,此番南城之战,立下功劳,无人不知晓聿王妃之名。” “不过。” 有些话,即便不当讲,她也要讲。 “聿王妃正值年轻,正是生育的最佳年纪,可得早些为聿王开枝散叶,莫到了本宫这个年纪,伤了身子,纵是想生……” 说来,她眼底溢着两寸感伤。 只是很快便藏了起来,淡笑道: “女人的花期很短,于我们而言,嫁入怎样的家族,便要拿起这手牌,好好经营,还是要尽早些生下孩子,稳住家业,也算是稳住聿王的心。” “聿王的心稳了,将来,也能更好的辅佐太子左右。” 叶锦潇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太子妃教导,妾身记下了。” 不多口舌。 生育的最佳年纪? 她这个年纪,干什么不是最佳? 哪怕是捡垃圾,都是捡的最快的。 太子妃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座中的翊王妃:“你也是,还是要尽早为翊王绵延子嗣。” “将来,太子荣登大宝,还需聿王、翊王两兄弟全力辅佐。” 叶锦潇低头:“是。” 谁登基都好,不管她事。 翊王妃捏着绢帕,嘴上称是,腹中却勾着暗火。 乾坤未定,将来储君的宝座会话落谁家、还不一定,太子妃说这话,未免太早了? 翊王的生母是宠妃,外祖是镇国大将军,背靠如此雄厚的兵力,岂是太子那个斯文儒雅的软骨头能比的? 哼! - 祝阳殿。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官员们陆续来齐,座无虚席,叶锦潇入席时,楚聿辞已经在了。 “潇儿这是去哪了?”他细心的拉开椅子。 叶锦潇正要开口,便见对面的德王咬着一块黄豆焖猪蹄,吃得满嘴是油,正冲着她挥挥筷子打招呼: 老五媳妇来了! 旁边的德王妃连瞪他:“少在外面丢脸。” 这满席宾客,谁跟他一样皇上还没来、就呼呼大吃? “爱妃,老五媳妇不是外人。” “她打了胜仗,声名正盛,要不然我也去打仗吃吃苦头,说不定就能减肥了。” 德王妃寻思:“难得你有这份心。” “?”德王,“我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 而旁边的逍遥王光是往那一坐,风流倜傥的模样,便有无数双幽怨的目光,痴痴的望来,贵女千金眼巴巴的望眼欲穿…… 也不知惹了多少桃花。 卫镇国来了。 叶锦潇第一眼便看到了他,不过,他的气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略显沉重,两个眼袋乌青着,看起来像是心事重重,丝毫再无往日气焰。 她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的扫了眼身边的楚聿辞。 但,并未说甚。 “皇上驾到——” 通报、跪地、行礼,入席…… 宫里的规矩最为繁琐,一套流程下来,已是半刻钟过去,南渊皇这才放声作笑的说开场白: “南城一战,仅仅八日便告捷,死伤仅有四十八人!是我国有史以来打的最精锐的一场仗。” 官员们皆同声附言。 聿王殿下沉稳睿智,手腕能力皆非同一般,众人有目共睹,没人能反驳。 只是同时,南渊皇还赞誉了叶锦潇: “聿王妃身为女子,却是沉稳大气,临危不乱,处事不惊,实乃女中佼佼者。” 有她在,极好的压住了聿王的脾性,将他治的服帖,又聪睿的知进退。 这样的女子,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众人的目光看过来,赞誉的、讨好的、自然也有妒忌的,不屑的。 “聿王妃冰雪聪明,我等钦佩……” “此次南城一战,听闻是聿王妃出的主意,才擒获了那北燕太子……” 赞誉之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叶锦潇皆谦逊的微点着头,全部还了回去,没有领功。 翊王妃扫视着,眼底暗暗闪过一抹不屑的光。 女子无才便是德。 皇室媳妇,更该宜室宜家,尽早为王府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是正事,谁像她一般日日往外跑? 聿王心大,也不管着她,迟早有一天,她跟男人跑了都不知道。 接下来,便是一番公式化的话。 说功勋,说赏罚…… 叶锦潇不感兴趣,忽闻衣袖被扯动,低头看去,只见男人坐得端正,桌下的手却悄悄的给了她一块饴糖。 “宫宴无趣,潇儿且忍忍,待能走了,我们立刻便回。” “你什么时候买的糖?” 他神秘一笑,不说。 只见他手在衣袖里摸了一下,又摸出四个金钱橘;不一会儿,又摸了一包小鱼干。 皇上在上头说话,正襟危坐,严肃端庄。 他在桌子下头不停地给她塞零嘴。 只是,叶锦潇还没接过,那麻辣小鱼干的香味倒是引来了另一道身影。 “吧唧!” 腿上一重。 只见一颗黑黑的小脑袋叼走了她手里的小鱼干,吃得香喷喷,那藏在桌子下耸着鼻子嗅啊嗅的样子,像只偷吃的猫。 小公主! 太子与太子妃所生嫡女——楚南南。 叶锦潇立即抬头,见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皇上说话,不禁小心的掀起桌布一角,悄声问: “小公主,你怎么会躲在桌子下?” “五皇婶,我嗅到香味,便从那边爬过来了。” 小丫头软白的手指指去。 这桌案是拼接着连在一起的,又由长长的桌布盖着,下方的空间畅通开阔,足够容她爬来爬去。 “五皇婶怎么能藏起来,一个人偷偷地吃零嘴呢?” 她仰起小脸,悄悄地看看五皇婶,又看看五皇叔,瞬间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哦~~我知道了!” “父王每次巡访回家,都会叫母妃进屋,给她礼物,还不准许我偷看,父王说,这是爱。” “五皇叔爱五皇婶,这才把零嘴只给五皇婶一个人吃。” 脆生生的嗓音,一脸认真的讲着大道理。 叶锦潇哭笑不得。 这丫头,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说什么呢? 楚聿辞却笑得开怀极了,摸出袖中的两颗脆枣给她吃,揉着她的小脑袋:“乖,快爬回去,别叫你母妃担心了。” “五皇叔,我爬的膝盖痛痛,我就不能走回自己的席座吗?” “可以,不过你要做好被你父王母妃发现你在御前调皮贪玩,回去罚你的准备。” “……我喜欢爬。” “母妃说我生下来就比别的小孩聪明,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就会爬了,一定是五皇叔跟父王一样,嫌弃南南搅扰到你跟五皇婶了,我这就爬开。” 第360章 以平妻的身份,嫁入聿王府 楚南南叼着小鱼干,手脚并用的在桌下爬爬爬。 爬走了。 叶锦潇只见她双脚蹬呀蹬,而太子与太子妃正襟危坐,认真听皇帝说话,丝毫没发觉女儿已经不见了。 登时,哭笑不得。 这孩子。 五岁,正是贪玩的年纪。 她收回目光,不经意的一个侧头,就对上了楚聿辞深邃的眼眸,里面暗藏着柔软与期待,令她眉心一跳。 “看我干什么?” 好看。 她溺爱小公主时的模样,更令他沉沦。 如果他们也能有一个女儿,定会比小公主更活泼可爱,眉眼像她,轮廓像他…… “潇儿。”他握住她的手,眼底神色复杂。 “往日的糊涂,令我错过好多。” 真的错过好多…… 但凡早些看清,此时,他们恐怕也快有孩子了。 叶锦潇眼底笑意淡了淡。 “嘶——”殿内,突然一阵倒吸冷气声,引得二人一并看去,只见卫镇国跪在中央,令所有人皆侧目。 方才,说什么了? “外祖,您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翊王第一个掷下酒杯,神情凝重。 三皇子翊王生母,也就是卫镇国之女——婉妃,亦是错愕: “父亲!” 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他是不是疯了? 南渊皇沉了脸,所有人都吸冷气。 叶锦潇忙探着脖子,一脑袋雾水,像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是怎么了? 刚才,注意力全在小公主身上,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殿中。 卫镇国跪得直挺,满经风霜的脸庞布满皱褶,沧桑而世故,两鬓霜白,沉声叹息道: “老臣年事已高,近年来,越发力不从心,恐无力在为皇上分忧解难,又闻聿王殿下年轻沉稳,实在欣慰。” “正可谓江山辈有人才出,一代胜过一代,只要家国安定,老臣也能放心交出手中兵权,颐养天年,还请皇上恩准!” 话落,磕了一个头。 此刻,所有人都是震惊的。 镇国大将军竟然会主动交出兵权? 他们没有听错? 几十年前,镇国大将军便随太上皇南征北战,誓死追随,立下赫赫功劳,安定了家国后,多年来荣宠不衰,镇国将军府更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 但凡与镇国将军府沾边的支系旁系与亲属,皆能受到恩泽。 可若是交出兵权,镇国将军府岂不成了一具空壳? 翊王第一个坐不住。 没了兵权,将来,他如何与太子争储? 如何夺嫡? 外祖是不是假酒喝多了,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南渊皇震惊至极。 卫镇国是建国功臣,地位之深不容撼动,又是太上皇同辈之人,这些年来,他苦于无法分散镇国将军府的兵权,对镇国将军府嚣张跋扈等行为,一直一再忍让。 就连上次,世子妃推聿王妃落水,又掌掴羞辱聿王妃母亲一事,碍于镇国将军府,他都必须权衡利弊,不敢处理的太难看。 想不到,卫镇国竟然愿意交还兵权! 叶锦潇挑眉,略显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她压低了声音问:“昨日在城外,你们谈好了?” “嗯。” 楚聿辞侧眸,“灰虫子在我手上,所牵扯的秘密能够决定镇国将军府的生死,可念及卫镇国对南渊做出的功勋,又于我有师徒之恩,不便赶尽杀绝。” 任何事情做绝了,只会适得其反。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只需他交出兵权,安心颐养天年,我便将灰虫子归还给他,过往之事一笔勾销。” 他们之间,两不相欠。 日后,镇国将军府若是再行不义之事,他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叶锦潇会意的点了点头: “古有言,立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怪不得他人。” 楚聿辞目光温和的看着她,“说来,还是多亏了潇儿出的主意好,不然,还不会如此高效迅速、不费一兵一卒的收回其兵权。” 卫镇国想要保住镇国将军府的荣光,就只能牺牲兵权。 叶锦潇笑笑:“客气。” 殿内,众人的私议声不止。 卫镇国主动交出兵权一事像一块巨石砸在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涟漪。 南渊皇反应过来,欣喜若狂,脸上却维持惋惜的模样劝道: “卫老将,你是朝中肱股之臣,亦是武将之首,若你辞呈,又有何人能为朕排忧解难呢?” 卫镇国拱手道: “皇上,臣已经老了,晚辈与孩子们也已经长大,这片江山也是时候让他们守护了。” “可是朕真的很舍不得你!” 南渊皇捂着心口,十分痛心疾首: “可爱卿去意已决,朕也绝不会苛待了你。” “王德福。” 福公公忙上前半步:“皇上。” “传朕口谕,卫老将军一生殚精竭虑,为家为国,忠心不二,特赐其镇国将军府可世袭五代,后代所立功勋达到官居一品时,便可承袭‘镇国大将军’封号!” 伺候笔墨,拟喻圣旨,晓喻天下! 众官员皆震惊。 相对于金银珠宝的死物而言,赐予家族传承与荣耀,才是真正的无上荣光! 接下来的两百年,镇国将军府的名字将会响彻南渊国。 荣宠不衰! 只需其后代努力立功,便可将这封号与兵权挣回来! “臣,叩谢皇上隆恩!” 卫镇国深深的磕了一个头,眼底,却尽是薄凉与寒蝉。 表面上,皇上重视镇国将军府,赐予无上荣耀;实际上,他的后人需要官至一品,才能承袭封号。 当武将的,想要升至一品,不知要在战场上付出多少鲜血与功勋,才能达到。 镇国将军府的荣耀直至今日……算是结束了。 他痛恨而不甘的闭紧了双眼。 翊王瘫软的坐在席上,面色苍白。 外祖没了兵权,他也失去了最大的势力…… 这一举措,有人欢喜有人忧,所有人心思各异。 卫镇国谢完恩,直起身时,扫了眼旁边席座内的聿王夫妇,眼中闪过一丝憎意与不甘。 忽然,开口道: “皇上,老臣有一心愿,还望皇上恩准!” 南渊皇与其周旋多年,终于收回兵权,十分高兴开怀,抬手道: “卫老将忠心耿耿,深得朕心,有何心愿,不妨直言,朕定应允。” 卫镇国道: “老臣有一孙女,今年刚好及笄待嫁,她婚事未定,老臣心中难安,恳请皇上做主,能让她以平妻的身份,嫁入聿王府。” 第361章 臣妾全凭皇上做主 什么?! 所有人坐直了身体,瞪大了双眼,震惊得嘴巴都张开了。 嫁给聿王,还是以平妻的身份! 聿王已经娶妃,卫老将军却要让自己的孙女跟聿王妃共侍一夫,且平起平坐,这不分明是在打聿王妃的脸? 登时,不少目光纷纷看向聿王妃。 楚聿辞的脸色犹如吃了苍蝇般,阴沉到了极点,即刻起身道: “多谢卫老将军抬爱,本王已经娶妃,此生有王妃一人足以,暂不考虑纳、妾!” 直接拒绝。 卫镇国像是没觉察到他的不悦般,继续道: “皇上,聿王也算是老臣看着长大的孩子,又与老臣有一段师徒之情,此次南城一战,打得沉稳漂亮,是个可靠之人。” “唯有将孙女托付给聿王殿下,老臣才能放心的交还兵权,颐养天年。” “还请皇上恩准!” 一个头磕了下去。 南渊皇脸上的笑容微凝。 他之前怎么不提此事? 现在,他已经吩咐福公公拟了圣旨,晓喻全朝,给了赏赐,卫镇国才提此事。 圣旨已拟,君王金口玉言,不能收回去。 也就等于,他拿回兵权,现在便必须满足卫镇国的请求,甚至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可,老五与自己王妃的感情好不容易走向稳定,老五又是个一条筋的性子,不滥情、不多心,不喜玩弄女人,认准了一个就盯死了,他怎么可能会再娶? 况且,平妻的身份,这不是在践踏叶锦潇吗? 叶锦潇的外祖谢家,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地方,她能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登时,整个殿内的空气变得安静,就连乐师与舞女也停了下去,气氛变得微妙…… 一时,无人敢开口。 不知沉寂了多久,一道含笑的声音扬了起来: “卫老将的亲孙女,晗晗那丫头?” 逍遥王站了起来: “我曾见了她几面,那丫头生性率真,开朗可爱,卫老将军有所不知,本王早已对她真心暗许,若卫老将军不嫌,本王愿迎她为妃,此后,收心安定,只爱她一人。” 叶锦潇愕然抬头。 他…… 逍遥王竟愿意为她解忧,拿自己毕生的幸福去赌。 他这种性子的人,懒漫随性,最受不得约束,叫他安心守着一个女人,无异于剪断他的翅膀,将他拘起来。 南渊皇看向他:“你?” 认真的? “是。”逍遥王淡淡一笑。 娶谁不是娶? 他最想娶的人,早已长眠在那年蝉鸣声最好听的秋天…… 除开她,任何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个称呼。 娶了她,既能助父皇收回兵权,也能成全了老五跟他王妃。 南渊皇顿时有了台阶下:“卫老将,朕这个老四,虽然平日里贪玩些,可也算是聪睿无双,可造之材,不如先让卫小姐与他先接触一段时间,最好是二人能两情相悦,心心相惜,才能成就一段佳缘?” “你说呢?” 卫镇国跪地,挺直腰身,目视前方,岿然不动,语气却冷硬了三分: “皇上。” 他重述道: “老臣的孙女曾言明,早已对聿王芳心暗许,非聿王不嫁,还请皇上恩准!” 话落,又磕了一个头。 聿王夫妇算计,害他交出兵权,那他便将自己的孙女送给聿王。 聿王永远都别想跟镇国将军府划开干系。 将来,最好是再生下几个儿女,将聿王府的利益,与镇国将军府的利益紧紧挂钩,亦是保住家族荣耀的长久之计。 楚聿辞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是要强行嫁给他了? 他不会娶的! 此生,他只要潇儿一人足矣! “这……”南渊皇被架了起来,进退不得,顿时为难。 若是应允,便会委屈老五媳妇。 若是不应,卫镇国与兵权…… 众人紧着呼吸,安静的看戏,只觉今夜的这场庆功宴,丝毫不亚于楼里的戏曲,又好看,又紧张,精彩得很。 开年第一出大戏。 他们就静静地等着吃瓜了。 南渊皇嘴边犹疑得很…… 一时,空气安静到诡异。 一道声音突然笑着开口:“卫小姐对聿王有心,可聿王去年才迎娶王妃,今年便立平妻的话,未免叫世人认为他是个喜新厌旧、薄凉寡意之人?” 是太子妃。 她温笑道: “婚约之事繁琐复杂,这其中的流程更要好好安排,不可亏待卫小姐,不如先订了婚约,至于平妻的身份,待她将来诞下子嗣,为聿王开枝散叶,再进行加封抬位,岂不名正言顺?” 温和周全的一番话,登时给了皇帝台阶下。 如此一来,既答应了卫镇国的要求,安排好了他的孙女,也收回了兵权。 聿王这边,只是先应下婚约,还无需迎娶,又拨掉了平妻的身份,保全聿王妃颜面。 订亲至成亲的这段时间,足够让聿王妃怀孕生子。 待聿王妃生下嫡长子,即便卫小姐嫁进府,即便给了她平妻的身份,到时,也丝毫撼动不了母凭子贵的聿王妃。 众人闻言,皆满意的点着头。 不愧是太子妃。 不愧是世家里出身的贵女。 南渊皇觉得妥当,便顺着这台阶下了: “聿王妃,你觉得如何?” 叶锦潇笑着起身。 问她? 她能拒绝? 她要是拒绝了,岂不是当众拂了皇上的颜面? “回皇上的话,臣妾愿……” “儿臣并非可靠之人,多谢卫老将军抬爱,论及可靠,太子德行宽厚,温润仁善,是更值得托付之人!”楚聿辞抓住叶锦潇的手腕,打断他的话。 南渊皇的脸面顿时有些挂不住。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太子妃和聿王妃都给了台阶下,老五却不配合。 叶锦潇大声:“臣妾全凭皇上做主!” “潇儿!” “缓兵之计。” 叶锦潇拉住就要暴动的他,低声劝道: “当务之急,是收回卫镇国的兵权,况且,你也只是与卫小姐先定亲,并不是立马要娶她。” “在此期间,若是发生某种变故,或者双方感情不合,这门亲事不一定能成,为了大全着想,先将卫镇国的兵权收回再说。” 楚聿辞脸色难看:“可是……” “缓兵之计,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难道你要让我背上一个狭隘、善妒的名声?” 他微红着眼角: “我宁可你嫉妒狭隘,才能证明你心里有我。” 可是现在…… 如此理智的她,让他很害怕。 第362章 叶锦潇被打一耳光 “灰虫子在你手里,你不必担心,若当真不想娶,卫镇国岂敢压着你?” “只是今晚人多,不宜闹僵,倒叫皇上下不来台。” 叶锦潇低声劝阻,分析利弊。 有灰虫子,他有何好畏惧? 楚聿辞:“潇儿,我不想委屈了你。” “皇上想收回兵权,卫镇国心中不甘,为了大局着想,总有人要受委屈,委屈我一人,稳了大局,之后的事待宴会结束再议。” 楚聿辞眸色复杂的看着她。 一字一句,都在为了他考虑。 不惜委屈自己。 “潇儿。” 他缓缓握紧她的手,像下了某种决心,“此生,我定不负你。” 卫家千金,他绝不会娶。 叶锦潇轻拍着他的手背,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此事便也这般敲定了。 南渊皇下令,让司天监挑一个良辰吉日,给聿王、卫小姐订亲,流程交由礼部置办,再挑一个好日子成亲。 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敲定后,宴会继续。 乐声依旧,载歌载舞,把酒言欢,只是,有不少目光时不时望向叶锦潇,那些千金在私声窃笑: “看来,她也不怎么得聿王宠爱。” “等卫小姐当了平妻,聿王府岂有她说话的份?” “我还没见过谁家千金上战场……” “她真真是粗鲁,莽极了,女子该有的温婉贤良,她是半点都不沾……” 叶锦潇从容不迫的坐在那里,神态自若,言饮如常,像是没听见那些闲言碎语。 心中安定,便不会被闲言搅扰。 众口难调,唯有自己舒心,最为重要。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宫宴结束。 众人跪安,恭送皇上离席,这才陆续结伴离去。 出了祝阳殿,楚聿辞牵着叶锦潇的手,站在烛光摇曳的假山侧,心中的愧疚与疼惜再也无法掩藏: “潇儿,委屈你了。” 叶锦潇笑:“说的这是哪里话?” 委屈谈不上。 “昨日我与卫镇国谈判,他交兵权,我还人,却不想他竟在宫宴上摆了我一道,待明日他来要人,我必不会叫他好过。” 这门亲事,倒贴给他、他都不要。 “没事,你看着安排就行。” 潇儿如此善解人意,他不禁眼角疼惜,想要拥她入怀,一个小太监却突然过来: “聿王殿下,皇上叫您去一趟御书房。” 他双手刚扬起,便顿住。 侧头看去:“何事?” “奴才不知,太子与翊王也去了,还请王爷立即移步,莫让皇上久等了。” 楚聿辞不得不放下手,“潇儿,我先过去看看,你在马车上等我,我马上回来,可好?” “去吧。” “嗯。” 楚聿辞去了御书房,叶锦潇准备出宫,却不想刚走到鹅卵石铺着的小道上,便被一抹娇软的身子撞入怀。 嘭! “呀!” 娇脆脆的嗓音。 “五皇婶,对不起,南南不是故意的。” 叶锦潇捧着肚子,这丫头,头上扎着的小发辫里戴着七八粒精致的小蝴蝶,那蝴蝶是珠翠做的,有些尖锐,撞在肚子上,戳得生疼。 楚南南见闯祸了,急忙跳了起来,抱住她的脸,赶紧‘啵’了一下。 “……” 这娇软可爱的丫头,哪里还叫她狠得下心责怪? 叶锦潇失笑: “宫宴结束了,你不跟你父王母妃回东宫,怎么会在这里?” 楚南南软声回答: “父王被皇爷爷叫走了,我在宫外时,买了漂亮的陶响球,准备去和令嫔娘娘的女儿一起玩。” 她摇着手里的小球,咚咚的清脆响。 叶锦潇对后宫妃嫔公主等事不了解,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叮嘱: “跑慢点,去吧。” “知道了,五皇婶!” 楚南南极有礼貌的挥手告别,便拎着粉色的裙摆,开心的朝着后宫的方向跑去。 灵动活泼的样子,像只乱蹦的兔子。 叶锦潇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转身便准备出宫。 只是,刚出去七八步,便听到那边响起一道急促的声音: “不好了,小公主落水了!” “快来人啊!” 她心头一紧,忙朝着呼声的位置奔去,只见假山池塘后,两个小太监火急火燎的跳进水里,打捞那抹挣扎的小身影。 假山暗处,一名女子隐晦的勾起唇角,悄然无声离去。 岸上,几个宫女太监急的直跺脚: “小公主!” “天爷啊,可千万别出事啊!” 惊呼声刚起半分钟,便是数道凌乱的脚步声赶来: “南南!” 皇后、太子妃、婉妃等十几个人奔了过来,个个惊慌,太子妃看见被捞起来的女儿,吓得险些晕过去: “我儿!” 天啊! 她舍命生下来的女儿,就是她的命根子。 皇后怒了:“你们这群饭桶,是怎么看着小公主的!” 宫女太监惶恐的跪了一地: “皇后娘娘息怒!” “宴会结束,小公主说要去令嫔娘娘宫中玩,便跑着去了,她跑得快,我们追不上,况且,她方才还与聿王妃在一起,怎么就……就突然落水了……”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皆看向叶锦潇。 质问的,揣测的…… 角落里,翊王妃从假山那侧走了过来,突然惊道: “你们看!” “聿王妃裙摆上勾着的蝴蝶夹子,不正是小公主头上的首饰吗?” 叶锦潇下意识低头。 裙子上,竟真勾住了一只小蝴蝶夹子! 许是方才小公主撞上来时勾住的。 婉妃目光一转,二话不说,倏地冲上去,冷不丁的就是一个耳光甩在叶锦潇脸上。 啪! “你这歹毒之人,方才宴会上,太子妃不过是赞成聿王迎娶卫小姐罢了,想不到你竟怀恨在心,为了报复太子妃,下手谋害小公主!” 响亮的巴掌声响彻空气。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惊住了。 就连太子妃也怔住了。 皇后变了脸色:“婉妃,你这是做什么!” 小公主因何落水,还未查清,她怎能直接动手,掌掴聿王妃? 这岂不是在羞辱聿王妃? 且不说南城之战刚结束,聿王妃是立功之人,就凭聿王对其重视,也万万不可动她一根毫毛。 婉妃打完了一巴掌,这才眼角一红,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息怒,妾身方才急火攻心,担心小公主,这才失了分寸。” “小公主是太子殿下独女,又是您唯一的亲孙女,妾身这样做,都是为了您着想,若有失态,妾身甘愿领罚。” 哭着低下了头,眼中滑过一丝狠狠地爽快。 她乃翊王生母,卫镇国女儿。 经过南城一事,父亲交出兵权,翊王失去依仗,其中必免不了聿王妃的‘功劳’。 赏她一耳光,也算是解了心中的一丝不忿。 快哉! 第363章 臣妾怎敢怪婉妃娘娘 婉妃这话说得坦诚,隐藏自己的私心,全是为小公主着想,倒叫皇后不好罚她。 太子妃抱着晕过去的楚南南,道: “母后,儿臣先带南南回东宫,请御医看治,今夜之事,便劳烦母后费神。” 定要将凶手揪出,严惩不贷! 皇后瞧见小孙女白着脸,闭着眼,陷入昏迷的样子,也是心疼到不行: “你快些去,莫耽搁了!” “是!” 太子妃抱着女儿,带着太监宫女,一呼啦的匆促离去。 叶锦潇站在原地,微侧着头,只觉唇角丝丝腥甜味散开,脸颊麻木,这一巴掌怕是用了十二分力气。 “你……没事吧?” 一方锦帕递了过来。 是杨御史的千金杨泱泱。 礼部尚书之女李爱莲立即拉开她,低声道:“泱泱,你关心她作什么?没瞧清眼下的局势?她胆敢谋害小公主,皇后娘娘必会重罚她。” 杨泱泱皱眉:“聿王妃不是那种人。” 她不信。 小公主落水,必另有缘由。 婉妃跪在地上,红着眼请罪: “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为了小公主,如此急恼,请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张了张嘴,轻叹一声。 罢了。 “你担心小公主,也是一番好心,起来吧。” 婉妃拭泪:“聿王妃若不谅解妾身,妾身不敢起。” 皇后无奈。 这一耳光打也打了,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聿王妃,”她看向叶锦潇,叹道,“婉妃方才一时心急,并非有心之失,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孩子出事,犹如在用刀子扎母亲的心,待你以后有了儿女,便能知晓为人母的这份苦心了。” 叶锦潇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南渊国最尊贵的女人开了口,想要和解,她岂能不给皇后面子?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臣妾受教。” 这一耳光…… “无妨。” “臣妾怎敢怪婉妃娘娘?” 婉妃欣慰极了,这才起身:“聿王妃端庄大义,怪不得能深得聿王宠爱。” 皇后见二人和解,这才开始追查小公主落水一事。 “你们是怎么伺候小公主的?” “还不快将方才的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说一遍?” 四个宫女、四个太监惶恐的跪在地上,颤抖着身体,惶惶的回话: “小公主要去后宫,从御花园的假山后面绕路,天黑灯暗,我们追不上,远远的只瞧见她跟聿王妃碰面,不知说了什么,等我们追上时,小公主已经在水里挣扎了……” 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后皱眉:“不得胡言。” “皇后娘娘,奴才们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假!” 翊王妃捏着锦帕,猜测道: “你们的意思是,小公主落水之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聿王妃?” “是。” “聿王妃裙子上又挂着小公主的头饰……” 是她企图谋害小公主。 这支小蝴蝶头饰,便是如山般的铁证。 皇后不信:“稚子何辜?聿王妃何苦谋害一个幼童?” 这时,角落里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启禀皇后娘娘,宴会结束时,奴婢曾看见聿王妃向聿王宣泄不满,说什么受了委屈……不太高兴,之类的话……” 登时,便应证了婉妃方才的话: 宴上,聿王妃对聿王纳妾一事心怀不满,而太子妃又当众为镇国将军府参言,故而…… 她把恨意加诸在太子妃身上。 因为心中不忿,便动手谋害小公主! 翊王妃惶恐的掩嘴:“聿王妃,你……你即便再不高兴,也不该对无辜的幼童下手!” “小公主她才五岁!你好狠的心!” 七八个千金贵女皆投去异样的目光。 叶锦潇自然不会承认: “皇后娘娘,臣妾方才是见过小公主不假,可只说了几句话,她便去往后宫了,待听到呼声,她已落水。” 但,她的话毫无信服力。 事发时,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她裙子上又挂着小蝴蝶。 根本没人相信她的话。 她自知没有证据,道:“待小公主醒来,一问她,便可证明我的清白。” “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 李爱莲突然扬声: “众人皆知,聿王疼爱你,待聿王收到消息,赶过来,定会护着你,可怜小公主年纪小小,便被人谋害,险些丢了性命,凶手却仗着受宠,无法无天,唉……” 杨泱泱当即跪下: “皇后娘娘,聿王妃品行端正,是直爽利落之人,断不会做出谋害稚子一事,请皇后娘娘明察。” “你?” 李爱莲不敢相信自己的好玩伴,竟然会为聿王妃说话。 皇后揉着有些疼痛的眉心,一时拿不准主意。 既不能得罪聿王府,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亲孙女。 李爱莲冷声道:“是,是小公主活该受这份罪,与聿王妃无关。” “够了。” 皇后威严开口。 亲孙女落水,她比谁都心疼。 “聿王妃,本宫信你所言,等小公主醒来,再还你清白,可此事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且回去就为小公主抄录五卷经书祈福,如何?” 如此一来,既罚了,也保全了聿王府颜面。 叶锦潇不想生事,只需等小公主醒来,便可明了。 “是。” 皇后心细,怀疑聿王妃的同时,并派遣人手去调查,不冤枉好人,也绝不放过真凶。 李爱莲轻咬着下唇,心中有些不忿。 谋害公主,铁证如山,此乃死罪,竟只是抄录几卷经书就作罢了? 这样的处罚未免太不公了? 起身时,她眼珠一转,故意撞了叶锦潇一下。 这一撞,只听‘哐当’一声清脆,一块纯黑色的、无比精致的东西掉在地上,在烛光的照射下,迸出清冷锋锐的寒芒。 “这是什么?” 李爱莲下意识伸手。 “我劝你最好别碰我的东西。” 李爱莲冷笑。 不让? 她偏要碰! 唰! 不知碰到哪了,那冰铁如毒蛇吐信般弹出剑身,瞬间从一块美玉般的装饰品变成一柄霜寒无比的软剑,削铁如泥般的剑身只划了一下,就扫落了李爱莲的裙摆与鞋子,露出两端光洁的小腿。 “啊!” 那锋利的程度,若是再长一公分,便会削断她的腿。 李爱莲吓得尖叫,瘫软着摔在地上: “剑……剑……” “深宫之中,只有御林军与御前侍卫才能佩带武器,你身上竟然藏着利器!” 她差点就要见血了! 她的脚差点就要断了! 吓死她了! 啊啊! 吓死她了! 第364章 没收她的剑 几个太监立马挡在皇后与婉妃身前护住,旁的千金们也吓得花容失色,倒退了好几步,仿佛地上的那把剑是洪水猛兽。 “聿王妃,宫廷之内,你怎能配剑!” 婉妃捂着胸口,吓得不轻: “皇后娘娘,您看她,身上配剑,又与小公主落水之事脱不了干系,她这居心……” 恐怕不简单。 叶锦潇道:“臣妾昨日才从南城战场归来,软剑带在身上,忘记放下,还请皇后明察。” 婉妃厉声: “胡言!” “你是皇家儿媳,并非沙场女将,怎么能随身配剑?若是叫外人知晓,还不知怎么非议皇家,说皇家是何等粗鲁之地。” 李爱莲已经吓傻了。 她光洁着两断腿,瘫在地上,脸白如尸体。 皇宫之中,唯有御前侍卫、御林军可配剑,确保皇宫安全,后宫内,更是严谨,不能见任何武器。 像这些生活着世家贵女之地,自幼伴随着她们的是棋琴书画、诗词歌赋。 皇后也有些吓到了。 还以为掉落在地的是一块美玉,想不到竟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剑。 弹出时,那锋锐的寒芒,险些就造成了命案。 “娘娘……” 嬷嬷搀着她,担心的开口。 “无、无碍……” 皇后很快稳住心神,握紧嬷嬷的手臂,方道:“杨小姐,你素来与李小姐交好,她似乎受惊不小,你将她送回府去吧。” 杨泱泱领命:“是。” 她与婢女搀起李爱莲,离开之前,多看了叶锦潇一眼。 “至于这剑,本宫相信聿王妃是无心之失,不过如此阴寒的利器,带在身上实在是太危险了。” 叶锦潇弯腰,握起剑,轻轻一甩,锋芒便收了回去,瞬时化作一块美玉,安静的躺在掌心。 漂亮,但泛着致命的危险。 若非李爱莲故意撞她,这软剑也不会掉出来。 婉妃不甘:“皇后娘娘,难道就此算了?” 除皇上特赦,其余宫内携武器者,皆是大罪。 皇后自有安排: “聿王妃,你是皇家的儿媳妇,无需整日打打杀杀,绵延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南城之战已经结束,这把利器便由本宫替你收着,也好堵住今晚的众人之口,你看如何?” 叶锦潇微顿。 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 “来人。” 还没开口,皇后便当即一声令下,一名太监端着托盘,快步上前: “聿王妃,请。” 请将软剑放上来。 “你如今的年纪,正是生养的好时候,待你为聿王生下孩子,本宫便原封不动的将这把剑还给你,可好?”皇后温声道。 叶锦潇侧眸看着面前的托盘。 这是将她架了起来,必须如此,不给她退路了。 她性子随性,不喜约束,平生最厌恶的便是牛不喝水强压头…… 罢了。 此剑乃聿王所赠,本就不是真正属于她的东西。 她扬手,将软剑放在托盘上。 皇后笑道:“如此一来,你今夜配剑一事,便无人再敢拿你的罪。” 叶锦潇神色淡淡:“多谢皇后娘娘宽仁。” 婉妃见了,暗暗捏紧帕子。 就这么轻易算了? 皇后未免太偏心了? 按照律法,最轻也该将聿王妃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皇后走上前几步: “虽然你裙子上勾着公主的小蝴蝶,可本宫相信凶手不是你,你脸上的伤……” 她话里的暗示,叶锦潇岂会听不出来? 用这一耳光,换自己的清白。 可笑,她本就清白。 “皇后娘娘放心,我回去便敷了药,立即睡了,明日一早消了印子,聿王不会知道。”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怪不得聿王那么喜欢你。” 皇后欣慰的拍着她的手背。 婉妃轻捏着腕子,笑得得意:“方才多有得罪,聿王妃,可千万莫往心里去。” “怎么会呢?” 叶锦潇笑开了: “婉妃娘娘身上好香啊。” 婉妃抬着双手,笑得更加开怀:“是吗?” “这是本宫的兄长西征时,特意为本宫带回的苞叶杜鹃所制香料,此物极其珍贵稀缺,在帝都城可是有价无市呢。” 哦。 叶锦潇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半步,香虽香,但近闻有些刺鼻了。 “臣妾就不搅扰皇后娘娘忙正事了,还望尽快抓住真凶,望小公主平安无恙。” 皇后点头,也不留她了。 “翠竹,送聿王妃出宫。” “不必劳烦嬷嬷,我记得路。” 行了礼,叶锦潇便离开了。 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喵呜——” 夜深宫静,开了春,便是畜生发情的季节,暗处的两只黑猫窜过,那发情的叫声跟婴儿啼哭一般。 “喵呜!” 尖锐,凄厉,有几分森然之感。 叶锦潇驻足,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唇角轻动,发出类似的声音: “喵呜……” 不多时,一只肥大的黑猫从花丛里钻了出来,一双尖锐的爪子抓着地面,由于发情又找不到配偶,一双眼睛瞳孔极大,显得极为暴躁骇人。 叶锦潇蹲下身来: “办好了,给你找十只小母猫。”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婉妃,你方才着实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她。” 叶锦潇走后,皇后训诫婉妃。 “她乃聿王宠妃,又立南城之功,你虽打着为小公主之名,真以为本宫看不出,你在报私仇?” 婉妃跪地回话: “皇后娘娘,妾身是真的担心小公主,没有丁点私心。” “如今五位皇子子嗣稀薄,就只有南南一个小公主,她生得可爱,活泼心善,妾身打心底里便疼爱她,就跟疼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 她不承认挟私报复,皇后虽然心知肚明,但也拿她没办法。 好在聿王妃裙子上勾住了小公主的蝴蝶发卡,外加无法自证清白,理亏在先,不敢闹事。 否则,这一耳光下去,聿王知晓,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下不为例!” 皇后威严的说完,转身离去。 婉妃跪地恭送,嘴角的弧度却缓缓的扬了上去。 父亲交出兵权,打她一耳光都是轻的。 待侄女嫁进聿王府,有的是机会慢慢收拾她! 这般想着,准备起身时,墙上突然蹿出来一道黑影: “喵呜!” 那足以撕碎老鼠的爪子尖锐的亮了出来。 “啊!” 婉妃猝不及防,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那畜生便飞快的窜进草丛逃跑了。 “娘娘!” “天啊!娘娘,您的脸……” 第365章 谁打她,我便打谁;谁欺她,我便杀谁 “我的脸……血!啊!好多血……我的脸!” 婉妃双手捂脸,受伤却沾满了血液殷红,吓得几乎晕厥。 皇后才走出去不远,听到动静声,立马赶过来: “这是怎么了?” 宫女跪在地上,吓哭了:“回皇后娘娘的话,方才不知从哪蹿出来一只野猫,划伤了娘娘的脸。” “还不快去请御医!” 不时,一个太监哭着跑回来: “皇后娘娘,不好了,小公主落水,皇上下令,整个太医院都去了东宫,小公主平安醒来之前,一个都不准走。” 皇后沉了下脸: “那陆女医呢?” “陆女医刚刚下值,怕是已经出宫了。” 婉妃哭着扑上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可一定要为妾身寻到御医,否则,臣妾的脸便……” 她的脸好痛! 她的容貌! 这后宫的女人,若毁了容貌,跟被打入冷宫别无二样。 “婉妃,本宫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本宫会为你想办法。”皇后沉声安抚。 思忖片刻后,方道: “聿王妃医术过人,恐怕还在出宫路上,没有走远,快去将她请来!” “是!” 几个太监急忙跑着去。 婉妃痛哭:“呜呜……皇后娘娘,妾身方才打了她,万一她怀恨在心,不肯给妾身医治……” “你啊!” 皇后揉着太阳穴。 婉妃出身于镇国将军府,依仗着家族权势,向来性子桀骜,跋扈得很,平日里没少得罪人。 “方才若是忍一口气,没有掌掴她,又岂会有此时的担心?” 罢了。 “待将人请来,本宫会想办法让她给你医治。” 婉妃哭到不行。 她的脸…… 好痛! 好多血! - 出宫路上,几个小太监一边跑,一边喊: “聿王妃!” “聿王妃……” 从御花园一路跑到皇宫门口,也没瞧见聿王妃的影子,可聿王府的马车却稳稳的停在那儿。 “车夫,聿王妃可在?” 正抱剑候着的风行脸一黑。 车夫? 他才二十出头,这般俊朗,被这些阉人唤作车夫? “不在不在。” “那聿王妃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我们家王妃不在马车里。” “那……” “你们要找她,就去找她,问我干什么?我又不知王妃肚子里的蛔虫,我还能隔空探物,虚空索敌?” “……” 暗处,叶锦潇听到这话,不禁失笑。 这风行怼起人来,嘴巴倒不饶人。 她藏匿身形,从旁边的暗巷穿过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钻进一家店,买了五只烧鸡。 回到暗巷,将剁碎的烧鸡放在地上。 很快,一只肥大的发情黑猫蹿了出来,叼起一只大鸡腿,一双黑到渗人的眼睛盯着叶锦潇。 但,并未伤害她。 她摸了摸它的头:“这附近野猫多,待烧鸡的香味将小母猫引来,祝你多子多福,儿孙满堂。” “你蹲在地上,跟一只猫嘀嘀咕咕什么呢?” 身后,突然响起的打趣声。 叶锦潇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一袭红袍的男人懒散的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头顶上那盏黄旧的照路灯笼打光在身上,描勒出那慵懒的轮廓,比猫还要倦懒上三分。 好久不见。 君门主。 “君门主怎会在此?” “碰巧路过。” 君无姬笑:“那猫有什么好玩的?当心抓伤你。” “畜生心思简单,只会吃东西和繁衍,比人好多了。”叶锦潇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突然,君无姬脸上的笑容凝住。 此刻,才看见她那半边脸上有红痕。 “你脸怎么了?” 她摸了下,“应是不小心碰到了。” 男人身形一闪,便瞬间到了她面前,攫住她的下颚:“畜生心思简单,所以你把本门主当畜生一样忽悠?” 她脸上这痕迹,分明是掌印。 看印记,指印较小,应是女人的手。 “谁打你?” 叶锦潇微仰着身体。 他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 君无姬冷眸:“相思门分舵出了些差池,我前去处理,今夜才刚刚赶回,听说了南城之战一事。” “本门主不过才离开了一段时间,谁就敢打你!” 简直放肆! 敢打小锦儿,就是在打他的脸。 叶锦潇垂眸,笑了笑:“没事。” “告诉我!” 怎么可能会没事? “你这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会忍下这份委屈?是不是聿王欺负你了?小锦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当你为了楚聿辞开始忍气吞声、收敛锋芒时,以后便会有受不完的委屈、吃不完的苦楚,这不是你。” 他认识的小锦儿,不是这样的。 这聿王妃之位,这宫廷繁华与权势,不要也罢! 有什么好的? “小锦儿,你若跟我在一……” “君门主。” 叶锦潇突然打断他,“我当真没事,多谢你的关心,待过几日我再去雅苑找你,便可彻底将你体内的毒全部清完。” 君无姬提了一口气: “你别……”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 说完,提步就走。 速度之快,避如蛇蝎,气得君无姬砸墙:“好,好好,不仅转移话题,还跑得飞快。” 那聿王有什么好的? 除了长相不同,聿王有的东西,他哪样没有? 真想挖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萧痕!” “门主,属下在。” “去查今晚之事,”男人眼底锋芒如淬了毒,“谁打她,我便打谁;谁欺她,我便杀谁。” - 回去路上,叶锦潇的脚步有些仓促。 想起君无姬方才的话…… 挨打的是她,怎么他比她的反应还要激烈? 心头微乱,莫名浮躁。 “喵呜——” 看向墙头窜过的野猫。 春天了,万物复苏,正是发情交配的时节,难道人也容易发情…… 回到聿王府。 洗澡,敷药,便睡下了,等楚聿辞回时,已经是半夜二更天了。 今夜,是阿夏守夜。 她正打着盹儿,突然瞧见王爷,整个人立马精神了:“王爷!” 这么晚了,王爷怎么会过来? 楚聿辞放轻脚步,看向屋内。 阿夏秒懂,压低声音回道:“小姐已经睡下很久了。” “本王知道。” 今晚,庆功宴结束,他被叫到御书房商议西疆战事,又出了小公主的事,便忙到了现在。 他只是想过来看看。 潇儿睡得好,他便放心了。 翌日。 一早,镇国将军府便差了人过来传话,约聿王于听雨轩一聚,商谈要事。 楚聿辞心知肚明,“风行,去刑堂提人。” “是。” 他不会迎娶卫小姐。 卫镇国敢摆他一道,今日,他定会讨回来。 风行去提人,楚聿辞还不急着出门,自打潇儿愿意与他同桌吃饭,他便一直惦记,掐着时间点儿钻进冷院蹭早饭。 早饭刚刚摆上桌。 时间刚刚好。 踩点成功。 “潇儿,这么多饭菜,你一个人应该吃不完吧?” 柔儿与阿夏几人在一旁偷笑。 王爷心思如此明显,藏都藏不住。 叶锦潇轻笑一声:“你想进来便进来吧。”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直挺挺的坐好了。 她下意识摸了下脸。 “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楚聿辞关切的问道。 一夜时间,脸上的印记已消,只有些轻微的浮肿,但已经看不出来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吃饭吧。” 二人对坐,气氛倒是融洽极了,几个婢女站在旁边伺候,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窃笑。 早饭过半时,风行火速奔进冷院。 模样之急,甚至不小心在台阶上绊了一下。 楚聿辞皱眉:“冒失什么?” “主、主子!” 风行跑得满头汗,喘粗气,单膝跪在地上,“灰、灰虫子……不见了……” 啪! 楚聿辞骤然捏紧筷子:“刑堂重地,看守的凤影卫足有二百,暗卫八十,他难道还能插翅飞了?” 皇上下旨,兵权已收,如果他不能归还灰虫子,卫镇国认为他故意戏耍,被逼急了,定会生出事端。 此事一旦闹大,还有可能背个抗旨之罪。 “主子,刑堂的暗卫来报,是……是……” 风行欲言又止,有几分忌惮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看向旁坐的女子: “是……是前天晚上,王妃去过京西刑堂……” 是她把灰虫子带走了…… “你说什么?” 楚聿辞扭头,下意识看向叶锦潇,“潇儿,你……” 叶锦潇神色从容,不急不慢的喝完碗里的粥,擦拭着嘴角。 “是我带走了他。” 她没有遮瞒,承认的很大方。 “为什么?” 她擦着指尖,笑意潋滟:“你想找到他,不费一兵一卒平定镇国将军府这个祸患,可以,但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第366章 我们和离吧 楚聿辞眉心忽然一沉,心底涌出一股极度的不安…… “潇儿……” 叶锦潇扔下帕子,如弃敝履:“我们和离吧。” 乍然,整个屋内的人都绷直了身体。 “小姐!” “王妃!” 柔儿、风行、阿夏几人皆惊愕,楚聿辞更是捏紧扶手,几乎捏碎,才遏制住胸腔的激涌。 和离! 为什么! 他手掌隐隐发颤,用力咽下滚动的喉结:“潇儿,这些天来,我们相处的难道不好吗?” 叶锦潇道: “若只是相处融洽,便可结为夫妻,那王爷的后院恐怕能住成千上万个女人。” “为什么!” 他红着眼睛望向她: “你之前一直未提此事,我以为除夕已过,我们已经修成正果,我以为……” “王爷。” 叶锦潇打断。 “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举案齐眉。” “除夕时,我们在南城打仗,情况特殊,现在战事结束,我们的事也该好好的了结了。” 既然摊牌,她说话也不遮掩。 “我将灰虫子藏了起来,除了我,没人能知道他的下落。” 唯有答应和离,可换回灰虫子。 楚聿辞看着她平静而冷漠的模样,那眉间的清冷,不掺杂任何感情,似乎早就算到了今日这一步。 这时,他才意识到一件事: “你故意的?” “早在年前,你与世子妃起了争执,便一步一步的往镇国将军府靠拢,打着为了我好的名号,实际上……” 叶锦潇轻理着裙摆上的褶子: “实际上,我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 如今,她等到了。 机会来了。 “卫镇国行为不端,手段见不得光,私自养蛊,通敌叛国,样样都是死罪,而他是你师父,曾救过你的命,你不得不还他这个人情。” 灰虫子便是他偿还人情的‘筹码’。 “如今,皇上已经下旨,如果你不把灰虫子还给卫镇国,说不定卫镇国一怒之下,会集结手里的兵力与幕僚,闹出什么乱子来。” 叶锦潇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吹了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如今朝堂的武将,有一大半都是卫镇国的幕僚吧。” 镇国将军府在帝都城扎根了五十多年,就像一棵参天的大树。 枝繁叶茂。 郁郁昌盛。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旦闹反,将会朝堂动荡,武官不定,眼下又与北燕国起了战事,还未结束;西疆那边又生了战事。 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不宜动荡。 唯有交还灰虫子,才能不费丝毫代价、收回卫镇国的兵权,还能稳固朝政社稷。 该怎么选,怎么做,他心中自有定数。 楚聿辞的双眼渐渐湿红,薄唇嗡动: “你都算好了……” 从一开始,她便算好了。 “当初,为了巫蛊、阿奴、以及南城战事,你处处上心,多次险些有性命之忧。” “我一直以为,你爱我,才会这般为我,想不到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日……都是为了离开我……” 发颤的嗓音,几乎说不出几个完整的字音: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谋划着怎么离开我了……” 他一直蒙在鼓里。 他以为潇儿爱他。 他以为,他们能琴瑟和鸣,携手一生,甚至幻想过他们的女儿会跟小公主一般可爱无二…… 叶锦潇淡淡的抿着杯中茶水: “不这样做,你怎么会放手?” 至于爱。 爱? 她不禁笑了:“最爱你的人,早就死了啊,死在你纳妾的那个夜晚。” 他难道忘了? “而我,我不是她,自然也不爱你。” “你爱的人早就不在了。” 楚聿辞抓住她的手腕,双目猩红:“我爱的是你!” 从前,她便说过类似的话。 她说,她不是‘叶锦潇’,她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我能够深切的感受到,你跟她不同,她张扬明媚,娇生娇养,自幼便桀骜极了,并非我喜欢的类型,可你不同。” “你清冷沉稳,处事不惊,骨子里又不失傲气,早在你性格大变时,我便起了疑心,怀疑你是不是被掉了包,还是被人易容,但都查不出苗头来。” 他回忆着过往之事: “可不知何时起,我开始注意起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哪怕是在人群里,也能第一眼看见你,不知何时起,我脑中满是你的模样。” 他爱她。 并非爱‘叶锦潇’,也并非因为救命之恩,他爱的就是她。 “我不信鬼神之说,可又无法解释两个‘叶锦潇’是怎么回事,但我清楚的明白,我爱的并非是从前的你,而是现在的你。” 他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总之,他只爱她一人。 “潇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无关救命之恩,也无关其他,从始至终我只动过一次心,便是对你!” 叶锦潇看着腕子上的那只大掌,脸上并无太大的情绪波动: “我不爱你。” “我不信!” 他双目通红,凝聚起的泪滚滚欲落,“人非草木,岂会无情?我们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难道你当真对我没有分毫的动容?” 对上他的双眼。 他竟哭了。 叶锦潇不禁想起那日被堵在青阳赌坊的地道时,她命悬一线,他用双手硬生生的掰开铁网,满手是血。 想起南城之战,坠崖时,他奋不顾身的跟着往下跳。 想起…… 她的心里怎么会没有动容? 她启唇:“楚聿辞,你……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但那一点轻微的感情波动,并不足以让她抛下一切。 “你救过我多次不假,可我又何尝欠你的?” 他身中媚药,是她求来君门主,为他化解。 疫病之事,她协助他,拯救数万百姓。 此次南城之战,亦是协助他,救了南城数万百姓。 扪心自问,她没有愧对任何人,也没做过任何亏心事,她对得起他了,反而想起昨晚…… 那个巴掌…… 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此等大辱,可就因为架着‘聿王妃’的身份,挂着‘皇家儿媳’的头衔,为了所谓的皇室和睦,不得不忍了下来。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她凭什么要为了楚聿辞,折掉自己的翅膀,将自己束缚在皇城之内,过这种处处掣肘的日子! 第367章 你从来都没懂过我,又谈何爱我 “强扭的瓜不甜。” “楚聿辞,我们做朋友吧。” 那平静的语气却如刀子剜心,令楚聿辞心脏悸动至浑身,疼得都在发抖。 朋友? 朋友!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还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你说,我改,好不好。” “潇儿,我全都改。” 只求她别离开。 哪怕是要他的命,他都愿意双手奉上刀子。 叶锦潇道:“你我都是成年人了,说话点到即止,便可心中有数,若是说的太过,当心撕破脸面。” 啪! 茶杯搁在桌上。 “要不要灰虫子,你自己看着办。” “柔儿,送王爷出去,吹吹风,醒醒神。” 柔儿吓到不敢说话,哪里见过这场合? 楚聿辞抓紧她的手,“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不相信只是朋友!我们甚至一起经历了生死!” 他不甘的嘶吼着: “潇儿,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山洞时,我们相依为命,只有对方,早知今日,我宁愿一辈子都被困在那山洞内,永远都不要回来!” 叶锦潇神色淡淡的听着。 “可还记得我们每次回太傅府时,母亲的期盼与叮嘱,我曾对她发过誓,要一辈子对你好,守护你,你就是我的命!”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怪我当初识人不淑,让你受了委屈,定是……定是如此,你心里定是憎恨着我!” 他声泪俱下,肩膀狠狠的抽动着。 都是他的错。 是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叶锦潇道:“我不恨你。” “你若不恨我,又怎会离开我?潇儿,你与其用这种方式,掏我的心窝子,不如亲手杀了我!” 他抽出匕首,便握在她的手心里。 “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潇儿,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既然你不要我,何不了结我!” 叶锦潇猛然起身,用力掷掉手里的匕首。 哐当! 风行、柔儿等人全都吓得跪在地上,颤颤巍巍。 “楚聿辞,你真令我感到压抑!” 此刻,叶锦潇是真的怒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必拘泥于过去,凡事往前走,往前看,可你呢?总是拿着以前的事不放手,却从不知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在皇城中,在皇家这个大团体里,你们团结,凝聚,有着共同的荣耀,你们一家人团结得很,可你是否想过,我也有家人!” 身在皇室,为了皇家荣耀,他们能够牺牲别人,牺牲一切。 皇家的女人,是开枝散叶的工具,宜室宜家,案守后宅,生儿育女,伺候夫君,孝顺长辈。 包括婉妃打她的一耳光。 为了不惹怒聿王,为了息事宁人,皇后强压着要她忍住。 但凡她父母在,岂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这里的空气令我感到窒息。” 她轻晃着身体,坐回椅子上: “每次与皇家之人相见,除了催生,还是催生,似乎我的作用就只有生育。” “说重一句话,便是我性子桀骜,不懂温婉,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就连我的剑……” 拿着把剑,也是错。 千金贵女就应该琴棋书画、端庄贤淑。 她被规矩束缚死了,相反,在南城打仗的那几日,倒是真正的恣意快活。 “你从来都没懂过我,又谈何爱我?” 她不想再说那么多了,垂眸叹道:“我们和离吧。”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们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楚聿辞的身体狠狠一晃,脑中一片嗡鸣,整个人几乎天旋地转: “是我错了……” “我想对你好,只顾着用自己的方式,将一切自认为好的东西都给你,却不知你是否想要……潇儿!潇儿!” 他慌乱的抓紧她的双手: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懂你的!” “从今往后,你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不喜欢皇城,我们去江南,去苏杭,去燕城,你喜欢哪里,我们便去哪好不好?” 他的泪如断线的珠子,慌措的哀求道: “我不要这王爷之位了,我们离开帝都,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便足矣。” “潇儿,别赶我走……” 叶锦潇想要抽回手。 “潇儿!” 看着他满目的泪,叶锦潇心口如琴弦般绷紧,压抑的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他其实很好。 可,她亦有自己的追求。 他们都没错,只是处境不同,想法不同罢了。 人不管在什么时候,做出什么选择,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成亲是为了更幸福的生活,和离亦是。 她缓缓垂下目光,一点一点的拂开他的手。 “一个时辰后,我等王爷答复。” 她走了出去。 抬头望着刺目的阳光,眼角酸涩朦胧。 这庭院里,四四方方的天,就像一间无形的笼子,可她马上就能飞出去了。 真好。 终于能结束了。 她走出冷院,一步一步的朝着外面去,后方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 “王妃,不好了!突然有刺客闯入,王爷伤怀不敌,被一刀捅到了心脏!” - 昨夜,小公主落水,御林军折腾了一夜,未寻到疑点。 小公主由于太过年幼,受到惊吓,又呛水过多,即便昏睡了一夜,仍迟迟未醒。 南渊皇挂念着,一夜未眠,却又突然收到聿王府急讯。 聿王遇刺了! 消息一出,轰动四方。 前后不出一个时辰,聿王府便聚满了人: “怎么会这样!” “聿王怎么会突然遇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院。 厢房的门紧闭着,府医与御医都来了,在屋里紧急救治,婢女们打着热水进去,却是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 所有下人们全都低着头,紧着一颗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正屋内。 南渊皇沉着脸色,坐在那里,眼睑处阴得极其难看。 皇后、太子妃、德王妃等一应皇室家眷皆揪心的议论着此事。 叶锦潇让人上茶。 啪! 皇后茶杯一搁,“聿王妃,你来说说,这好端端的,聿王怎么会在自己的府上遇刺?” 叶锦潇垂眸:“事发时,我并不在。” “你好宽的心!” 皇后实在担心聿王,不由气骂道: “昨日还夸你聪慧,可你竟连自己的夫君也侍奉不好。” “身为女人,嫁为人妇,聿王便是你的天,是你这辈子唯一的依靠,你此生的荣辱皆由聿王所赐,他生,你便生,他要是有个好歹……你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的不好好伺候他?” 第368章 和离书 叶锦潇微顿。 是她的错? 柔儿忙上前回话:“皇后娘娘息怒,那刺客来得蹊跷,又下的是死手,出事时,大家来不及反应,王爷便受伤……” “放肆!” 翊王妃扬起一耳光,甩在她脸上。 “皇后娘娘问的是聿王妃,哪有你一个婢女插嘴的份?” 啪! 柔儿扑跪在地上,颤抖身体伏着头,不敢再吱半声。 叶锦潇冷了的目光直视翊王妃: “翊……” “聿王妃该不会怪我管教下人吧?父皇、母后,儿媳也是过于担心聿王,如果聿王妃要因为一个婢女,与儿媳翻脸,儿媳无话可说。” 翊王妃眼角一红,便甩着手绢,坐在椅子上: “是我太过于担心聿王了,都是我的错。” 眼泪往外浸了两滴。 叶锦潇指尖捏紧,面容沉到极点。 楚聿辞遇刺,跟她有什么关系? 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 翊王妃这是迫不及待的借着皇后的威风,来打她的脸了。 太子妃开口: “此事,既有王府侍卫的疏忽,聿王妃,也有你的大意。” “你是王府的女主人,操持家务,打理家中上下,是你的分内事,今日防护不周,乃你失职。” 她说的是公道话,没有刻意的偏护谁。 南渊皇沉着脸,端坐在主位上,握住扶手,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未曾开口,但周身的冷气令人胆寒。 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从未。 在自己的府上遇刺,打的是皇家的脸! 皇后拍了拍他的手,低声安抚:“御医们都在,还请皇上放宽心,聿王他定会平安无事。” 头扭了回去: “聿王妃,你可知错?” 叶锦潇坐在那里,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问责’,忽然笑了。 错? 翊王妃笑道:“待卫小姐嫁进聿王府,协助聿王妃一同打理王爷,伺候王爷,想必便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太子妃轻叹:“确实是你的疏忽。” 一名重臣道:“聿王妃未能护好聿王殿下,实在令我等失望。” 另一位老臣道:“聿王妃,你可将那刺客抓到了?可审讯出因由了?” “你连战场都敢去,又何须惧怕刺客?聿王遇刺时,你为何不以命相护?” “在你心里,难道自己的性命比聿王还更重要?” “他可是你的夫君!圣上的皇子!” “你怎可如此自私,只顾自己!” 指责的声音此起彼伏,钻进叶锦潇耳中,她就像坠入了漩涡里,被深深的吸了进去。 都是你的错…… 都怪你…… 自私…… 是你的错…… 看着那一张张指责的面孔,叶锦潇眼中戾气涌荡,忽然双手一扬便掀翻了桌:“都给我闭嘴!” 嘭!! 巨响! 桌子倾覆,摔出去五六米,上面的茶具和花瓶摔碎了一地,吓得所有人弹起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白衣女子。 疯了! 她是不是疯了! 翊王妃拿住了错处,锐声便指道:“聿王妃,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还坐在上面,你竟敢掀……” “你闭嘴!” 叶锦潇扬手,直指翊王妃,凌厉的嗓音震住了在场所有人,阴骇的眸子一个一个的看去: “我的错?” “我叶锦潇何错之有!” “我是楚聿辞的爹,还是他的娘,他受伤跟我有什么干系?听你们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剥去外衣,跪着负荆请罪?” 讥讽的嗓音拔高,每一个字都无比尖锐。 “放肆!” 皇后护在皇上身前,只觉得这女子形如野猫,亮出利爪,谁都降服不了她。 身在皇家,怎能有这种桀骜之人? “君王面前,你竟敢口出狂言!” “说几句话就狂妄了,我还有更狂的。”叶锦潇踢开桌子,“来人,取笔墨来!” 叶二迅速取来。 他单膝跪地,低下头,抚直背。 叶锦潇甩着毛笔,便将宣纸摊在他背上,唰唰的落笔,抓着墨汁还未干的宣纸,扔了出去。 唰啦! “这聿王妃之位,本小姐不要了!” 宣纸落地,‘和离书’三个大字赫然入目。 空气中,一片倒吸冷气声。 和离! 自古来,岂有女子给夫君写和离书的? 她真是疯了! 南渊皇看见‘和离书’三字,眼中亦有怒容涌起。 刺客一事,已经打了皇家的脸,若和离书一事再闹开,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聿王妃,朕向来偏爱你与老五,可也是有底线的。” 叶锦潇冷笑道: “第一,我不贪你们皇室一针一线,一个铜板都没贪过。” “第二,我平定南城有功,当初救治疫病有功,如今,我与聿王和离,已非皇室之人,皇上若要罚我,恐怕难以堵住百姓的悠悠众口!” “你这是在携功以威胁皇上!”皇后愠怒拍桌。 “你独善己身,难道不管自己的家人了吗?” 她说的轻巧,可她的父母、兄长、外祖等人,生活在南渊的国土上,沐浴着天子的恩泽。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她还能翻出五指山不成? 她一个女人,才十几岁的小丫头,能有多大的能力? “聿王妃真是被娘家惯坏了,还不快跪下,向皇上认错领罚,否则,你的家中势必受到牵连!”翊王妃冷笑着看戏。 这个蠢货! 连皇上都敢顶撞,嫌自己命太长了?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锦潇站在那里,冷冷的扫视着众人,一字一句的开口: “我的行为,与家人无关。” “当年,我娘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嫁给叶太傅,叶太傅是我娘毕生所爱,是她的命根子,也是我最重要的人。” “今日,我将话放在这里,谁敢动我爹叶太傅,我就跟谁拼命!” 杯子砸在地上,响彻空气。 整个正屋内,回荡着她冰冷尖锐的声音,空气凝肃至极—— “造反了,你真是要造反了……” 皇后嘴里嗡动:“来人,打两盆冰水来,让聿王妃冷静冷静。” “谁敢!” 门外,一道厉喝声。 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扶着墙,脸色苍白,满手是血,嘴里呕着血,一群下人和御医焦急的伴随左右: “王爷,您不能起身!” “血还没止住……” “您不能动气!” 他却像什么都没听到,抓住叶锦潇的手腕,牵到自己身后。 “聿王!” 南渊皇立即起身,“老五,快听御医的话,身体要紧!” “此乃我聿王府家事,父皇带着那么多人,来儿臣府上闹事,欺辱儿臣的王妃,既然想活活气死儿臣,儿臣又何必医治!” 第369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这个混账! 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朕得知你遇刺,连小公主都顾不上,便急忙亲自出宫来探望,你竟是这般对朕说话的!”南渊皇怒极。 翊王妃眼珠一转: “父皇息怒。” 她上前,哄道: “您保重龙体,聿王向来沉稳懂事,从未顶撞过您,也不知他今日的行为,是不是受人怂恿……”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淬了毒般的眸子射过来。 惊得她后背一颤。 抬头,便对上聿王的墨眸。 皇后皱眉:“聿王妃,你就是这么伺候聿王的?” “本王的王妃,轮不到他人指责半句!” 楚聿辞抓紧门框,勉强撑着身体,冷眸扫视着群人: “送客。” 皇后就要上前:“聿王,你父皇也是担心……” “送客!” 他抓着叶锦潇的手腕,转身便踉跄的出去,回到卧房,咂上了门,隔绝外面的所有视线,红了的眸子看向叶锦潇。 他似乎懂了。 似乎懂得,她为什么不愿意待在他身边了。 “潇儿……对……不起……” 艰涩的几声喘息,虚弱的倒在地上,她的影子逐渐在视线中朦胧。 对不起,他身为皇子,上要为君王分忧,征战沙场,平定四方;下要爱护百姓,周全四处。 对不起,他肩上的责任太重,他被‘皇子’的身份束缚住了手脚,也束缚了她。 对不起,她像鹰,像朝阳,像野马,可他却没有辽阔的天空,也没有无垠的草原。 对不起…… 院外。 空气凝肃。 众人看着地上的那串血迹,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南渊皇的神色难看至极,翊王妃还在添油加醋: “父皇,您看,聿王妃便是被您和聿王惯坏了,再这样下去,岂还了得?” “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一位重臣认为有理:“皇上,女子若不温婉乖顺,恐迟早酿成祸患。” “聿王妃本就是商户女出身,若不加以管教,恐成祸端。” 众人皆如此认为。 且,南渊皇的脸色已是一沉再沉,阴戾到了极点。 皇后当即道:“好了,诸位的意思,本宫与皇上都明白,待聿王伤势平稳,皇上自会处置。” “都退下吧。” “是。” 众人拱手,这才离去。 皇后扶着南渊皇,低声安抚:“皇上,您宽些心,聿王妃打小便是这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将我身边的阳嬷嬷留下,教教她规矩,阳嬷嬷是臣妾身边的老人,教导过数位妃嫔,聿王妃她会学乖的。” 南渊皇一言不发,拂袖离去。 院内,气氛压抑极了。 离开时,每个人的神色都不怎么样。 翊王妃悠闲的出了聿王府,上了马车,轻抚着圆润的丹蔻: “办得不错。” 车夫压低头,藏匿着眼角的戾气:“谢小姐。” “呵。” 收回镇国将军府的兵权又如何? 如今,聿王妃放肆,聿王夫妇离心,顶撞皇上,闹成这般,恐怕也难以再受重用了。 “你该一剑捅死他的。” “小姐,聿王武功高强,若非他与聿王妃争吵,乱了心神,属下可能还无法得手……” “罢了。” 今日之事,够他喝一壶了。 “回府。” “是。” - 仅仅两个时辰,流言便飘满帝都城。 聿王遇刺、聿王妃顶撞、和离书…… 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热议高潮。 聿王府。 楚聿辞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第一句话便是: “王妃呢?” 侍奉的婢女惶惶回话:“王妃……自上午离开,便一直没有来过……” 他眸中的光暗了下去。 很快,有暗卫来报:“主子,镇国将军府那边来了消息,希望您在三日之内,履行约定,否则撕破了脸,卫老将军为了保全家族,什么都做得出来。” 很快,又有一名暗卫: “小公主醒了,平安无事,可属下却查到,王妃昨夜挨了一耳光……” 楚聿辞眸光微颤,眼中终于聚起了焦点: “你……说什么?咳,咳咳!” 暗卫单膝跪地: “昨夜,婉妃认为王妃害了小公主,当众掌掴了她。” “咳咳!” “王爷,您切莫动气!” “咳咳咳!” 楚聿辞胸腔抽动,接连呛咳了十几声,有血咳了出来,胸膛的伤浸出血来。 那一剑,刺中左侧心脏位置。 可他天生与常人不同。 他的心脏在右侧。 故而未伤及要害。 婉妃…… “咳咳!” 好,好得很。 他撑着床沿,勉强的支起身来:“王妃呢?” “王妃在冷院。” 他掀开被子便下床。 “王爷,您还伤着……” “死不了!” 拂开暗卫,他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的稳住身形,扶住门框,一步一步的朝着冷院的方向去。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射着,暖金色的光辉笼罩着满院的早春白玉梨。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男人踉跄的扶着门,站在冷院门口,看见里面那道纤细身影。 她坐在院中。 手里握着一本书,模样安静,微风轻抚着她的裙摆,轻盈生姿,像是会随着春风而去一般。 留不住。 无人能留。 近在眼前,却似遥远天边。 他不禁缓缓探出指尖…… 叶锦潇听闻动静声,侧头望去,看见男人时,微顿了下。 也只是一下。 “醒了。” 很寻常的一声问候,二人的交情像朋友。 楚聿辞喉结隐晦的滚动着,用力的咽下了什么:“嗯。” “哦。” 她应声后,便无多话了。 二人之间的的空气安静下来。 什么时候起,她懒得跟他多说多说一句话,甚至都懒得搭理他,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共同话题。 而他无论怎么努力,都走不进她心里。 不知安静了多久…… 终,还是楚聿辞先开的口: “对不起。” 他身处复杂的环境,从未给过她一天真正安定、快乐的日子。 他自幼所受的教育,便是江山社稷,为君分忧,他拼了命的建功立业,惟愿南渊国泰民安,却总让她受委屈。 他忽然有些迷茫。 他这么拼命的干什么? 甚至再过不久,他就需领旨去西疆平定战事。 他在浴血厮杀,保卫家国,保护着某些娇生惯养、不曾见过风雨的千金贵女,狠狠的可着他的王妃欺辱。 多讽刺啊。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他低头,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折了几下,便折出了一只灵巧的纸鹤。 “母妃去得早,我早已忘记了她的模样,却永远记得她哄我时,为我所折的纸鹤。” 他将它放在她的手心里。 看见她眼中的平静,他便知花落了。 春天刚至,还未绚烂过的梨花,便被风吹落了…… 他缓缓垂下黯淡的眸:“明日一早,我们便进宫吧。” 第370章 楚聿辞,你疯了!住手! 很轻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梨花落,某些执着在悄然无声之中释怀了。 “我们能否一起说说话,就当……最后一晚。” 叶锦潇迟疑: “你的伤……” “无碍。” 这些年来,战场上东奔西走,什么伤没受过? 这一剑,其实…… 他藏得有私心。 他以为他受伤了,她会心疼,会留下,可现在才得知,他的期盼是多么卑鄙幼稚。 叶锦潇拘着手心的纸鹤,将它放在梨花枝头。 “看得出来,兰妃娘娘手很巧。” 兰妃,聿王生母。 已经逝去二十年,如今有关她的传闻与记录少之又少,叶锦潇也只知道她的名号。 “起风了。” “柔儿,泡一壶上好的君子剑。” 叶锦潇拢着身上的衣物,进了屋。 楚聿辞抚着胸口,亦步亦趋的跟着进去。 柔儿很快泡好了热茶。 “退下吧,今夜,不必守夜。” 柔儿下意识看向王爷,眼中有些担心,也有些疑惑,但不能多说什么,福了福身子便退下。 出去后,掩上门。 “阿夏,叶二,所有人都撤远,不得靠近小姐的主屋。” “是。” 众人远离,屋内,空气安宁祥和。 叶锦潇倒了两杯茶,茶香飘逸开来,腾腾的热气氤氲了男人的眉眼,他指尖轻叩着杯沿,淡淡的声音扬起: “才发现,从小到大,我都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指腹抚着杯子,缓缓垂下黯淡的眸: “没有生母庇佑的皇子几乎很难顺利长大,自幼时,嬷嬷和乳母便告诉我,要努力念书,学习一切能学的知识,要拼命的拔尖,得到父皇器重。” 确实,他做到了。 “哪里有战事,我总是冲在第一个,为君分忧。” “哪里有天灾,我亦是身先士卒,救助百姓,平定民生。” 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走到今日。 如今,他才发觉茫然。 为国,为家,为民,可他自己呢? 成全了家国,但他想要的东西,却没人能成全他。 扛在肩上的责任,第一次觉得那么沉重,那么累,突然很羡慕起德王与逍遥王。 大智若愚。 他们二人虽然淡泊名利,不争不抢,一个妻管严,一个流连花丛,受尽非议,可何尝又不是过得最快活的? 叶锦潇道:“人活在世上,有不同的追求与思想。” “总要有人付出,自然,你也得到了许多,不是吗?” 他如今的地位、兵权与民心,都是他一点一点挣出来的。 “是啊,可现在才发现,那些死物并不是我想要的,但已经选了这条路,担起的责任,很难再放下了。” 他被困住了。 但她是自由的。 “待伤好了,下个月,我该去西疆平定战事了。” 叶锦潇抿了口茶:“一路顺风。” “那你呢?” “潇儿,你想要什么?” 叶锦潇略一思索,“自由吧。” 她该去找回家的路了。 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楚聿辞觉得这两个字好陌生。 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未感受过,什么是真正的自由。 即便身居高位,也受着层层约束。 追求不同的两个人,想法不同,步伐不同,即便在一起,也走不长远,最好的感情原来是殊途同归。 他眼角逐渐浸出泪,才发现即便没有柳明月插足,她也不会跟他白首。 既如此,就让他守护她。 他要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印记! “潇儿,夫妻一场,才发现我从未真正意义上,正式的送过你什么礼物,现在我便送给你,也当是全了我的遗憾。” 他伸出握拳的双手。 看不见掌心里握着什么。 “王爷其实不必如此。”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点小心意,潇儿就不能成全我么?”他希冀的望着她。 叶锦潇看着他的双拳,略微沉吟。 她不是爱占便宜的人,不管楚聿辞送了她什么礼物,她择日挑个价值相当的物品,送回去,也算是礼尚往来。 “是什么东西?” “潇儿伸手便知。” “好。” 她缓缓伸出双手,放在他的双拳下。 也就在这时,他摊开掌心,与她紧紧的十指交扣,同时,一道极强的内力从他的掌心,渡入她体内。 浑厚至纯至刚的内力似如日中天,犹如灼灼的浪涛,瞬间撑遍她的整个身体。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 “你!” 急忙想要抽回手,可她体内大穴封印,只能僵硬的坐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源源不断的内力几乎撑爆她。 他掌心凝力,似要将毕生所修的所有内力全部送给她。 “楚聿辞!” 她瞠目: “住手!” “放开我!” 想抽手,抽不出;想要动,动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越发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双充满疼惜、不舍的墨眸: “潇儿,江湖路远,人心险恶,没有内力傍身怎么行。” “就让我用这种方式守护你,就让我自私一回,无论日后你走到何处,我也能如影随形。” “希望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楚聿辞,你疯了!住手!” 叶锦潇急声呵斥他: “你马上就要带兵出征了,你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吗!住手!我不要你的内力!” 无论她怎么怒声,抗拒,都制止不了。 他雄厚的内力不断的进入她的体力,沉入丹田,她感受到了巨大的能量,就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能爆发出无限的锐利。 可他的脸色却越发的白,额头溢满密密麻麻的薄汗,嘴角呕出了血。 双目仍无比坚毅,丝毫未曾停下。 最终,叶锦潇受不住那么浑厚的内力,一口气血涌了出来,晕了过去。 他眼疾手快的抱住她。 “咳!咳咳!” 此刻,虚弱透支到了极点,将她抱上床的这段路,几乎耗尽了他毕生的体力。 “咳……潇、潇儿……” 他无力的伏在床沿,吃力的从袖中取出一对龙凤花烛。 新人拜天地,龙凤花烛燃至天明,便寓意着一对新人可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火折子擦燃。 龙凤花烛光芒跳跃,雕龙画凤的烛身精致漂亮,蕴含着美好的寓意。 他虚弱的半瞠着眸子,有些贪婪的看向那跳跃的烛光: “我们未曾拜过天地,未曾饮过合卺酒,以前是我糊涂,终归……咳,咳咳……终归是我对不住你……” 第371章 江山与她,他全都要 楚聿辞轻抚着她的脸,一寸一寸,似乎想要深刻的印在骨子里。 “我见过你爱我时的模样。” “深情、疯狂,为了我,甚至不惜付出性命。” 可当时的他并不懂得珍惜。 “潇儿,你爱过我,我也爱你,只可惜……我们从未相爱过。” 但凡,他能早些醒悟,她再坚持坚持,或许他们就能相爱了。 相爱是天底下最难求之物。 在错误的时间里,即便遇到对的人,也难以拥有美好的结局。 唯有在正确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可这该多难?天底下,又有几人能真正如此,得偿所愿? “我不会再拘着你了。” “你……自由了。” 夜风轻拂,吹着龙凤花烛的火焰、轻盈的跳跃着,物体的影子轻晃着,衬托得夜分外安宁。 这一夜,他坐在榻前,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从前,过去,现在,将来…… 龙凤花烛一点一点的燃至天明。 燃尽熄灭时,男人扶着门框,踉跄的步步离去,清晨的寒风吹落枝头的纸鹤,那高大的身体一个天旋地转,便倒在了梨树下。 榻上,女子昏迷着,眼角却溢出了一滴泪…… - 一夜安宁。 新的一天,叶锦潇迟迟未醒,极为雄厚的内力冲爆了经脉,又飞速的修复,她就像被卡车碾过,粉身碎骨,又长出新的身体,重生了一遍。 她昏迷着。 柔儿担心,但景易过来传过话,说一切无事。 回到主院。 景易和风行对了眼神,这才进屋。 榻上,靠躺着的男人神色苍白,眉间疲累,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一般,沉寂到出神。 “主子……” “王妃醒了?” “还未。” 风行低头:“您将自己毕生内力全部传给了王妃,王妃虽然拳脚功夫了得,但毕竟不是自幼习武的体质,恐怕还得昏睡个三四日,才能全部吸收。” 楚聿辞听完,又陷入了沉寂。 “主子……” 景易犹疑的张了张嘴。 习武之人,内力宝贵,非一日可成,需常年日积月累,苦修而成。 主子近年来树敌不少,他将内力全部给了王妃,自身的处境将会变得很危险。 “您真的放下王妃了?” 他开口:“没放下。” “本王只是突然想通了。” 景易风行二人皆怔。 什么意思? “潇儿这人太有原则的,吃软不吃硬,跟她对着干,她能犟到死,本王便事事顺她心意,依着她,顺从她,只盼有朝一日,她能稍微对本王动心。” 只要她动了一丝心,便是他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 他此生只会有她一位妻子。 他怎么可能真的放手? 他想明白了。 他换战略了。 唯有得到这片江山,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才能给潇儿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潇儿只是昏迷了,并非失去意识,他昨晚说了那么多发自肺腑的话,潇儿都听见了,即便和离后,她心里也会挂念着他。 在她心里先占着一席之地,便是他追回她的第一步。 这一次,他要他们相爱。 江山与她,他全都要! - 冷院。 “把鸡汤好好炖浓,不可马虎。”柔儿吩咐下去。 刚从小厨房出来,就看见一个穿着宫中服饰的嬷嬷捻着帕子,昂着头颅,甚为高傲的走来。 她便是皇后身边的阳嬷嬷。 柔儿心里明白,当即上前相迎: “见过嬷嬷。” 阳嬷嬷颔首:“老身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疏导聿王妃,她可在?” 疏导什么? “不知我家王妃哪里需要疏导?” 阳嬷嬷道:“昨日,聿王妃当着皇上皇后的面大不敬,皇后仁慈,不曾降怒,便派老身好好跟聿王妃讲讲道理。” “嫁入皇室,便需事事以皇家为重,开枝散叶其一;孝悌爱幼其二;遵从夫君其三;先皇室、后己身其四。” 还有许多道理,她需好好提点提点聿王妃。 已是成亲的人了,怎么能当众掀桌发脾气? 好在皇上皇后仁德,聿王受宠,这才没有责罚她,若是换了别的君王,早株连九族了。 柔儿听了,有些生气: “王爷受伤,根本不是我家王妃的错!” “昨天,那么多人指责她,辱骂她,她不过是为自己出气罢了,何错之有?” 阳嬷嬷愠怒:“你这丫头,连皇后娘娘的凤旨都敢顶撞?” 好,好好。 不愧是聿王妃的婢女,习的是聿王妃一样的脾性。 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提步便要进屋:“老身去跟聿王妃说。” “我家小姐还未起身!” “什么?” 谁家王妃睡到日上三竿? 她定要一五一十的汇报给皇后娘娘。 “让开!” “不准进去!” “老身叫你让开!” “不准……” “嘶!” 阳嬷嬷扬起的手,还未挥下,便被一只大掌握住,圆润的身体被推出去四五步: “你……” “风行大人!” 柔儿眼睛一亮,忙上前。 风行握着剑,冰冷的眸子扫去:“乌鸡飞上枝头,也是鸡;奴才跟着主子升了天,也是奴才,而主子就是主子。” “嬷嬷不妨回宫,将这话原封不动的回给皇后娘娘。” 乌鸡…… 阳嬷嬷的脸色登时难看。 当今皇后并非皇上的结发妻子,而是一位继后,还是出自民间,出身普通…… 风行这话,无疑是在打皇后的脸。 好大的胆子! “你不也是聿王身边的一条狗吗?” 大家都是奴才,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风行冷笑: “让嬷嬷失望了,在下乃凤影卫副统领,朝中挂职从四品,不知嬷嬷是几品?” “……” 阳嬷嬷的脸色顿时涨红,有一种踢到铁板的难堪。 她是皇后身边的人,看在皇后的身份上,谁都得给她三分薄面,想不到这人说话如此难听。 粗人! 军中武将,真是粗鄙不堪! 待她回宫,定好好的向皇后娘娘告状! 哼! 阳嬷嬷羞赧不已,立即离去。 风行道:“是我疏忽,急于担心主子伤势,忘记提前吩咐守门的侍卫,把一些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了。” 柔儿吐了一口气,下意识抓着风行的手臂说: “风行大人,还好你来了,那嬷嬷真是粗鄙,像个泼妇,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不过如此,还没有咱们讲理呢!” “有主子在,还轮不到外人造次。” 风行说完,突然低头,这才注意到二人的距离。 柔儿反应过来,似触电般立即弹开。 四目相对。 “我……我去伺候小姐!”柔儿说完,拔腿就跑。 风行摸脸。 跑什么? 难道他相貌很可怕? 不过…… 这婢女是王妃的心腹,形如亲姐妹……一个大胆的主意逐渐在脑中形成,一个响指,就亮着眼睛,快步奔了出去: “景易!” “景易!” 校场里,景易正在安排侍卫,严查刺客的事,闻声走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好事!” “我想到办法,帮主子挽回王妃了!” “哦?快说来听听!” 风行激动的抓着他的手:“你马上去找柔儿,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她,拿下她,把她变成我们的人,再让她去王妃那里吹耳边风。” 哪天王妃耳根子一软,说不定就接纳主子了。 “……” 色诱? 滚! “你自己怎么不去?” “那我们俩一块去,让她挑选?她要是同时看上我们两个了,那可咋办?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女人,能娶两个夫君的。” “……” 第372章 如此绝色的女子,只能归皇家所有 二人正在背后蛐蛐,忽然就听那边说话声: “王妃醒了……快吩咐厨房备膳……” “不得马虎……” 风行如幻听:“这怎么可能!” 王妃吸收了主子毕生内力,至少也要昏睡四日,才能缓过来,可这才一晚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快? 难道…… 王妃是传说中万里挑一的习武奇才? 景易神色微凝,看向冷院的方向: “王妃,非池中物。” - 冷院。 屋内。 叶锦潇坐在床上,微垂着头,眼中涣散,并未彻底缓过来,某些细碎的画面在脑中闪过,刺得头痛。 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依旧是这双手,却蕴满了力气。 看似纤长白软,却能在抬掌间捏碎杯子。 体内暖意,腹部丹田处浑厚至极,从头到脚像是被彻底洗髓了一遍,每一条血管都十分丰盈,蕴含充沛,像一只狩猎的豹,充满爆发力。 “小姐要起身了吗?” 柔儿端着盛满温水的盆进来。 “潇儿!” 另一道身影更快的进屋来。 熟悉的声音似触到断弦,叶锦潇下意识抬头,看见男人的面孔,瞳孔微缩。 他…… 昨晚…… 她该怎么还…… 一夜之间,她的肩上好像压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再不似往日般洒脱了。 启了启唇,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知该跟他说什么。 “你醒了,我让厨房送早膳过来。” 楚聿辞走进来,他神色如常,似乎从未发生过昨晚的事。 “马车已经备好了,等吃了早饭,我们便进宫,今日厨房炖了你爱吃的银鱼。” 他接过柔儿手里的盆子,走到床前,又拿起屏风上挂着的衣裳,给她穿上。 他仔细的处处周到。 叶锦潇张了张嘴:“昨晚……” “潇儿不是说往前看吗?过去的事便不必再提了,你我就当抵消,以后闲来无事,你肯回聿王府坐坐,我便欢心。” 他轻笑道,弯下腰拿起一双白色的罗袜。 “起床吧。” 一夜间,他就像变了个人。 叶锦潇并不恨他,也谈不上爱,两个人就像朋友一般相处,他一改往日强硬的脾性,倒是让她有些架不住。 缩着双脚:“我自己来就行了。” “好。” 楚聿辞把罗袜放在她手里。 “穿好了过来洗漱,今日天气极好,院里的梨花都开了,我折了几支开得正好的,给你插在了瓶子里。” 叶锦潇看着他温和随性的模样,身体里装满了他的内力,即便没有聿王妃的身份,也斩不断与他的牵扯。 他很卑鄙。 用这种方式,叫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往后无论去了何处,他都似如影随形。 可此事已成定局,改变不了。 她捏着有些疲惫的眉眼: “我会还你的。” “日后,若有机会。” 楚聿辞笑道:“潇儿说这话便见外了,难道潇儿与我和离,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不是。” 她只是不想欠他。 “那便别想那么多,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他转性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说开了,两个人心里都敞亮,只是这内力的事,她再想想办法。 叶锦潇走过去洗手: “我给你看看伤势吧。” “府医说无碍,差一点就伤到要害,我运气好。” “那……” “好了,洗好了快些吃饭,我好端端的,还能骗你?” “我……” “传膳。” 叶锦潇有点头痛。 老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现在便是这种感觉。 - 皇宫,御书房。 刚下早朝,皇后便委屈不已的过来了:“皇上……” 南渊皇放下手里的公务: “秀儿这是怎么了?瞧这模样,还有谁敢给你委屈受?” 皇后捏着丝娟,哑声道: “昨日聿王妃放肆,臣妾便派阳嬷嬷去疏导,未曾想阳嬷嬷也受了好一番侮辱,那聿王妃如此狂妄,分明是不把臣妾、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南渊皇眉头皱了起来。 有此事? “皇上,您可要好好管管。” “聿王妃居功,恃宠而骄,若不加以管束,日后岂不得越到聿王头上?” “启禀皇上,聿王殿下、聿王妃求见。” 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 皇后话音微顿。 说曹操,曹操到。 南渊皇抬头:“传。” 很快,夫妇二人并肩进来,行了礼,起身后,楚聿辞冷淡的眸子直接看向皇后: “母后如此操心儿臣的家务,不如儿臣将聿王府府印双手奉上,让您来管家操持?” “放肆。” 南渊皇训斥。 “你母后也是关心你,没有坏心,你怎可出言顶撞她?” “她管教自己的儿媳妇,是应该的。” 况且,叶锦潇的脾气确实有点太大了。 当初,他看重叶锦潇有能力、性子独立,能给聿王很大的助力;可她若居功自傲,目中无人,那便该打压了。 楚聿辞嗓音冷凉:“谁说叶锦潇是她儿媳?” 皇后怔了下:“聿王这是什么意思?” 楚聿辞衣袍一拂,便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与叶氏感情不和,经由多番思虑,愿放过彼此,各生欢喜,还望父皇恩准。” “什么?!” 南渊皇双手撑桌,猛地站起身来。 皇后与福公公皆惊了大跳。 “你说什么!” 楚聿辞低头:“请旨,和离。” “你!” 南渊皇错愕的指着他。 不! 他不同意。 叶锦潇聪慧无双,医术精湛,胆识过人,还敢上战场,娘家更是家财万贯,如此绝色的女子,只能归皇家所有。 岂可便宜他人? “老五,你糊涂了,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老五爱叶锦潇,他岂会看不出来? “叶锦潇,当初,是你自己主动嫁给聿王的,赐婚的圣旨并非儿戏,昨日的小打小闹,朕可以既往不咎,你难道想抗旨?” 楚聿辞当即接话:“此乃儿臣的意思,与叶氏无关。” 他抬头道: “儿臣本就不喜叶氏,当初强迫赐婚,儿臣无时无刻都不在想着休弃她。” “母后不是怪罪叶氏持家不当吗?儿臣正好以此为理由,与她和离,也正好顺了母后的意思。” “皇上!”皇后立即站直了腰,头上的珠翠撞得咚咚响。 可别往她身上赖! 这可跟她没关系! 她只是想管束叶锦潇,却没想撺掇二人和离! “昨日,母后明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斥叶氏,难道母后只是做做样子?母后表面端着贤淑、温顺、关爱儿臣的样子,实际上,巴不得叶氏胡来?” “本宫从未有过此意!” “既如此,儿臣只好依附母后的凤意,与叶氏和离,父皇向来宠爱母后,想必,是会听从母后的凤意吧?” 三言两语间,便将‘和离’的矛头全部推到皇后身上。 皇后进也不得,退也不可,无论怎么答话都不是。 “本宫……本宫……” 本宫冤枉啊! 第373章 和离可以,你必须前去和亲 当初,叶氏虽然跋扈成性,可背靠首富谢家,深得皇上重视,才会赐婚。 这一点,皇后心里明白。 她怎么敢违背皇上的意思? “聿王妃,你怎么不说话?” 快为她解释。 昨日,她只是骂骂她,绝无撺掇和离之意。 叶锦潇缓缓抬起头来,红了的眼角又立马低下头去: “对不起,皇后娘娘,都是臣妾的错,您昨日说得对,臣妾持家无方,又性格暴躁,实在伺候不好聿王。” “臣妾愿意与聿王和离,正好换一个体贴的女子,伺候聿王,也能让皇后娘娘宽心、放心。” 皇后瞠目。 这二人一定对过口风了! 一定! 这下,二人和离,全变成了她一手策划的。 “皇上,臣妾冤枉!” 南渊皇的神色已经沉了下去,难看得很,“来人,送皇后回宫休息!” “皇上!” 皇后浑身一震,眼中密密的涌起水雾来。 皇上从未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福公公弯腰,小心翼翼的开口:“皇后娘娘,您请。” 皇后闭紧双眼,用力地咽下喉间的哽咽。 好。 好好。 这二人故意往她头顶扣屎盆子,这份憋屈她记下了! 她的儿子是太子,聿王只是个母妃早逝的光杆皇子,来日,有的是机会还回去! 皇后离去。 楚聿辞再次开口:“望父皇恩准。” 南渊皇沉着一双浑浊的眼睛,“聿王妃,你来说。” “儿臣的意思,便是叶氏的意……” “闭嘴。” “朕没问你。” 叶锦潇微低着头:“臣妾听从王爷安排。” 南渊皇敲着桌,“你难道忘了,当初是怎么求着朕,甚至拿上吊威胁,寻死觅活的要嫁给聿王了?” 当初,那不是她。 叶锦潇低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皇上,人是会变的。” 好一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聿王也是个不争气的! 他看得出聿王对叶氏的深爱,想和离的人分明是叶氏。 更令他诧异的是聿王为了叶氏,竟能够做到压抑自己的真心,选择放手。 表面放了手,可他早已被叶氏牵着鼻子走了。 贵为皇子,怎可被女人左右? 南渊皇沉思良久,才开口: “老五,你先出去,朕跟叶锦潇说几句话。” 楚聿辞立即抬头:“父皇……” “此乃御书房重地,难道朕会吃了她不成?” 看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 人心非铁,能够有喜欢的人,可以理解,但若把控不好‘喜欢’的这个度,成了软肋与弱点,迟早会害死自己。 叶锦潇低声道了一句什么,与他对了眼神,示意他安心,楚聿辞这才抿着嘴起身。 离开前,又道了句: “儿臣在外面候着。” 南渊皇:“福公公。” 福公公会意,扬了下拂尘,殿内所有的小太监全部退下,他也退至门口。 御书房内,顿时只有叶锦潇与南渊皇二人。 “起来。” “谢皇上。” “到朕跟前来。” 叶锦潇走近,隔着一张龙案的距离,微微欠着身子,姿态恭顺。 “能否告诉朕,你为何去意已决?” “不得有半个字假话。” 叶锦潇欠身:“是。” “臣妾当时年幼愚钝,如今才知晓,天底下最难得的感情是两心知,臣妾粗蛮好动,王爷成熟稳重,我们不合适。” 仅此而已? “难道你当真对他没有半分感情?” 她垂眸:“从未。” 好! 好得很! 南渊皇登时气笑了。 “叶氏,你不蠢,不可能看不出聿王对你的真心,你竟忍心辜负他。” 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儿子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就连当初的柳明月也不及百分之一。 既然都不是一家人了,那他也不必客气了。 “朕可以答应和离,不过,五年之内,你不得再嫁。” 叶锦潇眸色淡淡,恭顺应声:“臣妾领命。” 她本就不想再嫁人。 “另外,你与北燕国是什么关系?” “臣妾与北燕国没有关系,只是当初疫病蔓延时,儿臣研制方子解了疫病,毁了北燕太子的阴谋,北燕太子一直对儿臣怀恨在心。” 南渊皇道: “怪不得北燕太子不惜发动战争,也要报复你。” “朕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五年之内,若北燕太子再向南渊国宣战,你必须前去和亲,平定战事。” 叶锦潇猛地抬起头。 让她去和亲? “皇上,臣妾虽与北燕太子不和,那到底疫病是起因,儿臣当初救了那么多百姓,难道……” “朕知晓你的功劳,让你去和亲,便能免去战事,保卫家国百姓,不也是大功一件?” “若你不愿和亲,便与聿王复婚。” “否则,北燕太子再次宣战时,你非我皇室之人,朕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人,派兵迎战?” 南渊皇冰冷的话音里,都是君王的谋略,也一点一点的令叶锦潇的心沉到谷底。 南城一战,为救百姓,她算是彻底得罪了战九夜。 战九夜肯定不会放过她。 皇上这是在逼她。 想和离,便去和亲。 不和离,一辈子待在聿王府。 她的人生、她的退路、她的选择权……全部都被堵死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君王的谋算,今日,她算是见识到了。 “叶氏,朕再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出宫,好好跟聿王过日子,朕就当没今日的事,日后北燕国再敢来犯,皇家便是你的后盾,任何人都不能欺你半分。” 叶锦潇笑了。 呵。 如此窝囊的活着,与死何异? 她屈膝跪了下去,腰身却挺得笔直:“谢皇上好意,臣妾心意已决,与聿王无缘白头,望皇上成全。” “你……” 好。 好。 真是个犟脾气。 “那你便算是应允了朕的条件了,将来,若敢不遵从,便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臣妾明白。” “叶氏,你是个聪明人,今日,朕与你的谈话……” 叶锦潇目视前方,声音无温: “五年之内,若北燕太子来犯,臣妾心甘情愿前去和亲,与皇上无关,聿王不会知晓半个字。” 第374章 潇潇,我来接你回家 两刻钟后。 御书房外。 候着的楚聿辞有些站不住了,那门终于打开,叶锦潇走了出来。 “潇儿!” 他快步上前,看见她手里握着的圣旨…… 眸色狠狠一晃。 只是一瞬,便如常般问道:“皇上答应了?” “嗯。” 圣旨已经写下,是以和离之名。 从今往后,她自由了,却又有了另一层束缚…… “皇上与你单独说了什么?” 叶锦潇揣着圣旨,收入袖中:“没说什么,就问了一下我的个人想法,以及日后的打算,聊表关心。” “除此之外,便没说别的了。” 楚聿辞看着她,似乎不信。 叶锦潇好笑道:“看什么,我还能骗你不成?” 倒不是。 只是,聊表关心的话,何须让他退下?他难道不能听? “走了,出宫。” 楚聿辞扫了眼御书房的位置,压了压眼底的思忖,站了片刻后,才提步跟上叶锦潇的步伐。 这时,那边,德公公快步走来: “叶小姐留步。” “太上皇传召。” - 短短半个时辰,聿王夫妇和离一事便如炸开的锅,传遍整个帝都城: “听说了吗?聿王与聿王妃和离了!” “不会吧?想当初聿王妃为了嫁给聿王,费尽心思,手段用尽……” “依我看,八成是聿王休弃她,只不过说成和离,保留她的颜面罢了。” “我看也是……” 传着传着,便从‘和离’传成‘聿王妃被休弃了’。 聿王府。 当叶锦潇跟楚聿辞回府时,只见府外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近百号人站在长街两头和小楼上,探头探脑着,此起彼伏的议论着: “被休了……” “可不是……” “听说聿王妃目无尊长,肆意妄为,这才被休的……” “这下了堂的妇人,还是被皇室休弃的,谁还敢娶?只怕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聿王府之事,与你们何干!” 非议声中,有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我看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有这个闲情逸致,倒不如好好管管自己家那鸡毛蒜皮的琐事!” 石阶上,身着蓝色便衣的陆春静以一人之声,冷斥所有人。 百姓们顿时不乐意了。 嘴巴长在他们身上,难道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 况且,他们说的是事实,并非凭空捏造。 皇上都下旨和离了。 还怕被人说? 就说。 偏要说。 还要大声说。 眼看双方就要争吵起来,突然响起侍卫的行礼声:“王爷,王妃……叶小姐,您们回了。” 马车上,一双矜贵的身影陆续下来。 楚聿辞冷寒的眸扫了过去,只字未言,却锐利如剑,裹含着沙场多年的凌厉,瞬时令百姓们缩了缩脖子,嘴边的声音弱了几分气势。 “潇儿,你先进府收拾行李。” “好。” 叶锦潇走了过去,跟陆春静打了招呼,便先去忙了。 陆春静见二人相处和谐,说是夫妻,更像是朋友。 “陆女医。” 她正了心神,上前几步:“见过聿王殿下。” 楚聿辞颔首:“听闻,近日婉妃的脸不慎被野猫抓伤?” 陆春静回话:“确有此事。” 后宫皆为妃嫔女人,御医是男人,多有不便,如今,在张女医的教导下,她已经开始经手后宫的事了。 婉妃的脸,便是她医的。 “哦,女人的容貌极为重要,婉妃伤在脸上,若是留下疤痕便难看了,正好本王这里有一盒珍稀的玉露膏,可祛除疤痕,使皮肤恢复如初生般娇嫩。” 楚聿辞扬手。 景易快步上前,取出袖中之物,双手奉上。 陆春静接过。 打开时,清郁的药香浸人心脾,使人脑中一空,扫去所有疲惫乏累,格外醒神。 确实是无比珍贵的好药。 只是…… 里面却加了一味蛇猩草。 蛇猩草碰到伤口,是溃烂、腐败、毁容的毒物…… 她迅速低头福身:“王爷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 府内。 冷院。 说到收拾行李,其实叶锦潇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她衣服、首饰不多,嫁妆也全部折成了现银,被褥家具小厨房这些东西不必带。 最后,只收拾出来一个小包袱。 阿夏忍不住疑惑的问了一句: “小姐,王爷是皇上极为宠爱的皇子,嫁给他不是胜过万千男子吗?” 叶锦潇只笑了笑: “可曾听过一句话,有情饮水饱。” 钱财,从来不是评判爱情的唯一砝码。 “柔儿,东西都收好了吗?” “都好了,小姐,您看看屋里还有什么遗漏吗?” “无妨,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走吧。” “是。” 主仆一行人走出冷院,只见外头站着风行、景易、管家和一干下人,他们都个个不舍的巴望着。 怎么就和离了? 一定要走吗? 王妃当真舍得王爷? 她的心是秤砣做的吗? 楚聿辞站在远处的廊下,眺望过去,即便已经尽力平和了,可真到这一刻,仍是止不住心中的波澜。 许是近乡情更怯。 双脚犹如灌了铅,不敢过去。 当年母妃走时,他都未曾这般胆怯过…… 看着她的背影逐步远去,他不敢再多看,背过身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双眼。 潇儿…… 出府。 府外。 百姓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俗话说得好,法不责众,一两个人不敢得罪,可他们一大群人,自然胆子也大,又继续指指点点起来: “下堂妇,真丢脸。” “这辈子嫁不出去了……” “长那么漂亮有什么用?” 叶锦潇出来时,数道目光从各个方向射了过来,她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 “叶姐。” 陆春静上前,忙接过柔儿手里的包袱,帮着拿一些。 她听到了‘和离’的风声,便立即赶到了聿王府。 多一个人,也多一分势。 日子是自己过的,让这些多嘴的长舌妇议论去吧! 这时,人群外,一道蓝色的身影有些瘸拐的走来:“四妹。” 是叶暮辰。 他收到消息,赶紧赶来: “四妹,人各有志,无论做出怎么样的选择,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每个人的路都不同。” 叶锦潇没想到他也来了。 数日不见,他的腿倒是好多了。 “劳烦你们跑一趟。” 陆春静和叶暮辰站在她身旁,为她撑腰,冷冷的看向那些多嘴的百姓。 一个妙龄女子掩嘴,大声偷笑: “还从没见过哪个下堂妇,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是我被夫家休弃,恐怕早就羞愤的一脑袋撞死了。” 陆春静冷声: “和离的圣旨是皇上下的,你这是在质疑圣上的旨意?” 妙龄女子仗着人多,可不怕,扬着脑袋道: “圣旨说是和离,可谁不知道,这只是不想撕破脸面,保全叶氏尊严的说辞罢了。” “休弃就是休弃,下堂就是下堂,烂鞋就是烂……” “让开!别挡路!” 突然,人群外,一批穿着青衣、侍从模样的男人大步走来,手里的剑往两边扒,以最快的速度开出一条路。 那妙龄女子一声惨叫,被推倒在地上: “你们是谁!”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欺推弱女子,要不要脸!” 通道那头,一道少年沉稳、眉间杀伐老练的身影走来。 少年衣袍矜贵,居高临下的俯视脚边之人: “我等七尺男儿,哪比得过你这七尺长舌?” 妙龄女子的脸乍然通红,半是愤怒,半是羞恼。 这男子竟辱骂她是长舌妇! 可恶! 他看起来模样白皙俊朗,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想不到说起话来如此不饶人! 顾景行冷哼一声,左手的剑扔到右手,大步走向聿王府。 “潇潇,我来接你回家。” 第375章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老大 叶锦潇惊讶:“景行哥哥。” “你自己的事忙完了?” 顾景行抬手,几名侍从快步上前,从柔儿、阿夏阿秋阿冬手里接过所有包袱。 “那些琐事没有潇潇重要。” “老爷子、大伯二伯都不在家,我难得来帝都一趟,要是不照顾好你,你外祖那一大家子会把我架在油锅上问罪的。” 叶锦潇失笑。 外祖一家哪哪都好,就是太忙了,一年到头不见人影。 仔细一想,上次见到外祖还是在上次。 “我这边没什么事,别耽误你自己的正事。” 顾景行摇头:“我不忙,你想回谢家老宅,还是太傅府?” 她两个都不想去。 她想去向月轩。 在自己的地方安置着住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才叫真的畅快舒心。 人群里。 那摔倒的妙龄女子被两个婢女扶起: “小姐,您没事吧?” 妙龄女子气极了。 她到底也是个官员的女儿,竟被当众推倒,还被辱骂成长舌妇,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她咬牙,大声道: “怪不得叶小姐会被休弃,且看你兄长的粗鲁行为,便可知你有多粗鲁。” “粗鲁的女子,是不会有男人喜欢的。” 顾景行冷眸扫去:“她没有,你有?” 陆春静一副‘恍然’的表情:“顾少主,叶三少爷,原来你们男人喜欢的是长舌妇。” 叶暮辰立即皱眉,摆着手的样子就像嫌弃一坨狗屎: “陆女医,这话可不兴瞎说。” “听说长舌妇的舌头伸出来,足有七八尺,能够挂在房梁上吊脖子,跟这种女人在一起,晚上睡觉后背心都是凉的。” 陆春静吓得双手抱臂: “好可怕!” “你们!” 妙龄女子气得眼珠瞪大,后槽牙几乎咬碎。 可恶! 欺人太甚! “你们说这些话,不就是为了博叶小姐开怀一笑么?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她下堂的事实。” “下堂的女人,恐怕连娘家都回不去,也不会有哪个男人敢娶呢。” 她像是捏到了把柄,笑的得意: “啧,真可怜啊。” “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余生漫长几十年,恐怕只能孤芳自赏了。” 铃铃—— 长街长,银铃声如空谷黄鹂,清脆的破空传来,在喧嚣、看戏与嘈杂的氛围里,银铃声如天外之音。 百姓们下意识扭头看去。 只见那边,四个穿着白裳的俊美男人抬着一顶轿辇走来,轿辇上白纱轻盈的吹拂,四角系着的银铃随着走动,清脆作响,依稀可见里面一道妖冶的红色身影。 白纱起伏之下,身影朦胧不清,若即若离,又绝世无双。 不少女子瞧见,几乎看直了眼。 好像是个男人! 是个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的男人! 轿辇抬来时,她们下意识朝着两侧散开,目光紧紧的跟去,到了那妙龄女子身侧停下,一只白到苍劲、青筋经脉明显的手掌挑起白纱一角。 “这位小姐……” 沉哑的嗓音如春风拂面,醉日桃花。 “好美。” 妙龄女子浑身一震。 从那白皙的轻纱缝隙间,瞧见男人那张雌雄莫辩的面孔,瞬时被那双桃花眸勾起了魂魄般,整个人都酥了。 “谢……谢谢……” “本门主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这般美人在骨,若是有幸能迎为妻子,便爱护终生。” 妙龄女子惊呆了。 什么! 他想娶她! 她长这么大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想不到自己容貌无双、高贵在骨,在人群里犹如鹤立鸡群,一大群人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的风华。 原来,她已经美貌至此了。 她勾起嘴角,得意的扫了眼叶锦潇,这才清清嗓子,故作矜持道: “公子如此诚心,可我们只是初见,怎可这般着急?” “不过,我可以暂时答应,陪你去茶楼喝杯茶。” 抬轿的侍从皱起眉头,对妙龄女子道: “你能不能让一下,挡到我们门主的路了。” 妙龄女子愣住。 什、什么? “请让一让。” 侍从可没有客气,抬着轿子便撞开她的肩膀,走到石阶前停稳。 君无姬掀开白纱,勾人的眸子巴巴的望去: “小锦儿,只要你肯嫁给我,我愿意以整个相思门为聘,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老大。” 哗—— 一众惊呼声。 一半,是因为男人的美貌而惊艳。 另一半,则是嘲笑声: “原来这个男人是冲着叶小姐去的,那姑娘还以为是自己。” “她还恩赐一般说,愿意跟人家喝杯茶,却没想到,人家一个眼神都懒得看她。” “她怎么这么自恋哈哈哈……” “你们看见她刚才抬头挺胸的样子了吗?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她该不会觉得自己貌若西施貂蝉吧?”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哈哈哈!” 妙龄女子的脸乍然羞红,只觉得被当众剥光般难堪,看着那些笑脸,听着那些笑声,一口气血涌上喉咙,没缓过来。 白眼一翻,就气得背过气去。 “……” 叶锦潇眼角微抽,看向君无姬那张坏坏的笑脸,痞坏痞坏的。 “好玩吗?” “好玩,嘻嘻。” 谁让那女人不长眼睛,敢欺负她的。 谁欺负她,他就欺负谁。 “走了,向月轩去了。” 原本,满城热议:聿王妃是下堂妇,没人要;经由此事,话锋一转,都说聿王妃变心了,外面有人了。 更有不少倾慕已久的千金为聿王打抱不平: 聿王这么好,叶锦潇怎么会瞎了眼,看上别的男人! 别的男人,哪有聿王好? 聿王被抛弃了! 聿王好可怜! 向月轩。 叶锦潇穿过一路的流言蜚语,抵达店里,刚迈上台阶,突然乍起的声音惊得她险些跳起来: 噼里啪啦! 啪啪啪! 只见十几个人不知从哪蹿出来,竹竿子拎着大串大串的鞭炮,顿时放的烟雾四起,硝烟呛鼻,震得脑瓜子直嗡嗡。 用脚趾头想,这肯定是某个男人的杰作。 “君!门!主!” “小锦儿,如此大好的日子,值得庆祝,这些鞭炮只是开胃菜,我已买下全城的烟花,今晚,载入史册!” 第376章 走了一个姓楚的,又来个姓夜的 一进店门,便是唰唰的跪了一片: “恭喜小姐!” 乍一看,店里还挂上了红灯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庆祝什么大喜事。 “如何?小锦儿,我布置得可好?”君无姬笑得凑过来,那两排洁白的牙整整齐齐的露出来,颇有几分阴恻恻的暗坏。 “我让厨房今夜备下二十四道菜。” “你我的厢房也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从今往后,本门主便住在这里了。” “睡你隔壁屋。” “你们几个过来,把鞭炮挂上,不放一个时辰,不准停。” “还有你们两个,过来,将本门主亲手所题的红对联贴上。” 扭头一看,只见那对联上赫然写着: ——名花有主,也需松土;墙头虽高,我自妙招。 横批——君子妻,不客气。 叶锦潇:“……” 登时,一屋子的伙计忙得跑前跑后,不可开交。 向月轩外。 全城百姓本想凑热闹,吃瓜,看戏,看个笑话,却没想到和离后的叶氏又挂灯笼又放炮,全店狂欢的样子好像捡到了五百万两银子。 全部错愕的惊掉大牙。 万千女人捏着手绢直抹泪: “我还以为叶氏被休了,会非常难过呢,没想到……” “天爷啊!刚才听别人说,聿王被抛弃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 “瞧叶氏那高兴的样子,笑得像个颠婆。” “聿王好可怜啊!” “呜呜呜!若聿王不嫌,我愿给他当王妃,并且再生五个儿子。” “??你这人怎么连吃带拿?” “……” 向月轩内。 一团哄闹。 打酒的、做饭的、杀鸡的、煮茶的、拾掇的……下人们忙得像陀螺似的团团转。 君无姬更是一路领着叶锦潇,话密的很: “小锦儿,你看,我让人给你拾掇的屋子,这梳妆台用的是上好的梨花木……” “这铜镜……那花瓶……这……” 叭叭叭。 叶锦潇不禁扭头,多看了他一眼。 这到底是她的店,还是他的店? 怎么他比她还兴奋? 可,沉浸在兴奋中的某个男人,并未觉察到她欲言又止的眼神,热络的介绍着自己的安排,以及隔壁的自己屋。 他已经让人将他的衣物、公务全都搬来了。 他与她只隔着一墙的距离。 以后,他们便可同住一屋檐下,日日相见。 以后…… 叭叭叭。 二楼廊下,经过一个房间时,叶锦潇脚步微顿。 房间的门关闭着,门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整个向月轩都在闹哄哄着,唯独这间屋子安静得如无人之地。 是叶七的房间。 他走了。 不知何时离开,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就像当初相遇一样,不知其姓名、家世、身份、来由。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扬起手掌,轻抚着门扉…… 君无姬正叭叭呢,说着说着,发觉小锦儿没回应他,扭头一看,笑脸登时垮了下去。 他就在跟前,她这是在惦记别人? 好不容易走了一个姓楚的,又来个姓夜的?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偏心! 他不高兴的跺了下脚,却不想‘咔嚓’一声。 “啊!” 叶锦潇回神:“君门主,你怎么了?” “我的脚……嘶!” 叶锦潇忙奔过去几步,搀住他的手臂,拎起那红色的衣袍往下一瞧,一双白靴绣着黑线,右脚正歪着。 扭到了? 不能吧? 这是平路,他毒素清的差不多了,按理来说应是武功高强,好端端的,怎么会扭到脚? 叶锦潇狐疑的望着他。 君无姬觉察到了,顿时瞪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该不会认为我是故意的吧?” 叶锦潇忙道:“我可没这么说。” 除非你自己要承认…… “你!” 君无姬恼得就要跳起来,却忘了右脚扭到了,双脚同时跳起、落地时,咔嚓一声,把左脚也一并扭了。 他:“……” 她:“……” 一时,相对无言。 - 当满城沸沸扬扬的传着‘聿王夫妇和离’之事时,太傅府,却是热闹的张灯结彩,下人奔走,准备盛宴。 二少爷回来了! 南城之战,叶云羡被一箭射穿手臂,又困水牢,奄奄一息,在吴知府的照料下,养了几日。 待身体好些,这才赶回帝都城。 虽然庆功宴已经结束,但皇上论功行赏,他升官了: 由大理寺丞,升为大理寺少卿。 “羡儿,你升官了!” 梁姨娘激动的扑进儿子怀里,万分兴奋的抱住他,险些就要跳起来: “我的羡儿!娘就知道你可以,你行!你是爹娘的骄傲!” 云微微笑着福身:“恭喜二表哥!” 一众下人们皆行礼: “恭喜二少爷,贺喜二少爷!” 叶太傅也点着头,十分欣慰的看着这个儿子,一张老脸上写满了自豪,嘴上却压着:“只是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羡儿,你要戒骄戒躁,踏实做事,争取再努力的往上爬爬。” 叶云羡一路舟车劳顿,臂上的伤隐隐作痛,脸上提不起多大的精神。 “是,父亲,孩儿知晓。” 他立即左右巡视着寻找什么。 大家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羡儿,你在找什么?” “她呢?” “谁?” “四妹。” 一进帝都城,便听到‘和离’的传言,传得满城皆是。 既然已经和离,四妹是该回家住,绝不可叫外人轻视了去;即便和离,她也是太傅府唯一的嫡女。 梁姨娘神色微垮。 这么大好的日子,提那个晦气的人做什么? “她被休弃出门,自然是无颜再回娘家,羡儿,你刚回来,快去沐浴,换身爽朗的衣裳。” 叶云羡捏起眉头。 此次,南城之行,他对叶锦潇的感官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若非叶锦潇相救,此时,他也不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我要去接她回家。” “你疯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愕住了。 包括云微微。 二表哥跟叶锦潇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她是家中的一份子,怎可居住在外,叫人轻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娘家的人全死绝了。”叶云羡说完,就要出门。 “不准去!” “嘶——” 梁姨娘一个伸手,就拽住了叶云羡的伤臂。 “你升官,是该好好庆祝,如此大好的日子,怎可将那个晦气之人带回家?羡儿,你糊涂!” 云微微紧跟着开口: “是啊,二表哥,难道你希望太傅府也沦为全帝都城的笑话吗?” 叶云羡突然看向她: “你的意思是,牺牲叶锦潇一人,保全太傅府名誉?” “微微虽然很心疼表姐,可……微微也是为了太傅府、为了大局着想,舅父,梁舅母,难道微微为了您们着想,也有错吗?” 梁姨娘拍着她的手背:“好孩子,你是个识大体的人,是你二表哥糊涂了。” 经历生死后,叶云羡看着眼前的云微微,只觉得陌生,甚至有一丝阴毒。 叶锦潇曾经对她那么好。 衣服、首饰、吃的、用的、教习先生……几乎样样资源都让给她享用,可她却…… 他只觉得,那张幼态漂亮的面孔,再不复往日的天真烂漫…… 第377章 今日不好好打你一顿,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备宴!” 叶太傅一声令下,厨房的人鱼贯进出,端着精心制作的美酒佳肴,一道道的呈上来。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梁姨娘欢喜的抱着儿子的手臂,仔细的询问着此次南城之行。 云微微起身斟酒,伺候周到。 叶太傅邀请了十几个极为要好的同僚,家中齐聚,庆祝儿子升官之喜。 同僚举着酒杯,笑着道喜: “叶大人教子有方……” “恭喜恭喜……” “叶二少爷年少有为,恭喜啊……” 叶太傅大口酒肉,笑得十分痛快:“同喜同喜……哈哈!同喜……张大人客气了……来,喝一杯!” 杯觥交错间,谢暖烟来了。 她站在正厅门口,看着这热闹的画面,以及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素来平和温婉的性格,第一次有了怒容: “潇儿还未归家,老爷竟如此宽心?” 提到这被休的聿王妃…… 十几个官员、一众下人,脸上各有异色。 叶太傅脸上的笑容微凝。 如此大好的日子,别来扫兴! “此乃圣上旨意,岂是你我能制止的?你女儿不争气,得不到聿王宠爱,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老太太斜眼看去:“她没本事,坐不稳王妃之位,你这个当娘的倒是有本事窝里横。” “真有本事,你冲聿王说去呀!” 梁姨娘手绢掩着嘴角,笑得娇媚: “姐姐别急眼呀,要不……您去聿王府门外跪着,跪个三天三夜,说不定聿王疼惜您是长辈,一个开恩,将四小姐重新纳回府。” “不过,你也不必着急呀,折了一个女儿,不是还有三个儿子吗?” “我的儿子,就是姐姐的儿子呀。” 梁姨娘笑得花枝乱颤,眉间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她的大儿子经商,二儿子是大理寺少卿,小儿子是军中主簿,谢暖烟的女儿却是个下堂妇。 哈哈哈! 真是丢脸丢到老祖宗那儿去了。 谢暖烟怒了。 女儿是她的底线! “嫁进府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管家中事物,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供养着你们一大家子。” “可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你们敢忘恩负义,故意给我添堵,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双手一扬,便掀起桌子。 噼里啪啦! 砰砰砰! 一桌的美酒佳肴全部倾覆在地,撒的撒,碎的碎,惊得宾客们全部起了身,险些被砸到。 “你疯了!” 叶太傅瞠目。 反了! 造反了! 当着如此多同僚的面,还能被一个女人下了面子? 这话传出去,日后,他怎么在朝中当官? “你这妇人,今日不好好打你一顿,我看你是反了天了!” 叶太傅怒极,扬起手来就是一个巴掌。 只是,那巴掌还未落下,门外,便突然冲进来一批穿着青黑色衣裳、腰环配剑的侍从,奔着整齐的步伐,为首的男人官服在身,头上的织金黑帽十分醒目。 督察院! 是督察院的人! “史督使?” 叶太傅当即收手,笑着迎上前:“什么风把史督使吹来了?” 御史台从文,有劝谏君王、弹劾百官之权;而督察院则是从武,上督天子,下查百官。 朝中之人宁愿得罪王孙贵族,也万万不愿惹上这两个部门。 史督使冷淡的扫了众人一眼,抽出袖中的稽查令。 “叶太傅,我收到举报,你贪污受贿,现奉命来查,还请配合。” 众人心神一震。 贪污受贿! 叶太傅面容乍然变了。 他确实有点小贪……但每一次都做得很干净,数额也不大,怎么会被查? “史督使何出此言?这其中可能有误会。” 史督使卷起稽查令,收入袖中,语气冷淡: “误会?” 哼! 来之前,他已经命人查过了。 “叶太傅,你身为文官,却收藏着价值数万的古字画,用着有价无市的玄龙焕墨;家中女眷日日穿金戴银,吃的也是山珍海味,这些银子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当然是拿谢暖烟的啊!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叶太傅可不能承认自己吃软饭。 他好面子。 “史督使有所不知,我那大儿子是经商的,家中开销多由长子承担。” 史督使不急。 扬手,从另一边衣袖里,取出一本簿子。 “这是户部的税收记录,上面记录着,这三年来,令郎每年的纳税不超万两,也就是说,他每年的营业额只有十余万两。” “扣除人工、成本、铺面等费用,恐怕到手没有多少利润吧,怎么供得起你们一大家子奢靡的开销?” “难不成……令郎瞒报盈利,偷税漏税?” 叶太傅神色大变。 不! 这话可不行胡说! 偷税漏税乃是大罪,要坐牢的! “敢问叶大人,若非贪污受贿,那你的钱财到底是从哪来的?” “我……” 叶太傅面容极其难看:“我……” 该死! 到底是谁举报了他? “钱、钱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好意思说? 可,不能承认贪污,也不能承认偷税,被逼无奈之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启齿: “家中的银钱,都是拿夫人的……” 谢暖烟当即惊讶道: “老爷,您这话可不兴胡说,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银钱了?” 叶太傅忙道: “就是你父亲每个月都会给你两万两零用钱,只不过你不管家,这钱就没有交到你手里,由梁姨娘管理,全部当做家用开销了。” 谢暖烟扭头就对史督使道: “大人,没有这回事。” “我爹要是真给我零花钱,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叶太傅眼睛顿时都睁大了。 谢暖烟! 闭嘴! 你在瞎说什么! 如果谢暖烟不点头,那家中奢靡的开销,银钱是从哪来的? 那岂不是就要查到他贪污受贿、以及大儿子偷税漏税头上? “夫人,家里这些年来,确实用的是你的钱啊!” 谢暖烟一脸坚毅的摆手:“胡说,我都嫁人十多年了,嫁妆早花光了,哪有那么多钱?” “夫人!” “叶大人,你还敢在此狡辩!” 史督使厉声:“本官倒是要看看,你到底贪污了多少银钱!” “来人,给我查!” 第378章 软饭硬吃 登时,太傅府一片鸡飞狗跳。 - 半个时辰后。 叶锦潇闻讯,匆匆赶回,刚到府邸门外,便听到一道讥笑声: “哟。” 急了。 “听闻父亲出事,这么快就坐不住了,真是个孝顺的女儿呐。” 叶锦潇驻足,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辆有着‘翊王府’标识的马车停在石阶下,车帘半挽。 车内,翊王妃正拿着玉石滚珠,优雅的滚着脸颊。 “是你做的?” “不错。” 她承认的很大方。 “俗话说,好事成双,太傅府不出点事,怎么好对应你下堂之喜呢?” “噗嗤——” 旁边,两名婢女,牵马的车夫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是丑事一桩。 自古来,还没见过哪个被扫地出门的王妃呢。 她竟还有脸站在这里,与她们王妃说话? 难道不该羞愧的藏起来,犹如过街之鼠,这辈子都无法抬起头来见人? 叶锦潇站在石阶上,神色冷淡: “翊王妃。” “不知叶某哪里得罪了你,需得你处处针对?” 从前是。 现在是。 以后,只怕会更多。 扪心自问,她似乎跟翊王妃没有什么梁子。 翊王妃冷声道:“从前,是因为柳明月,我为柳明月打抱不平。” “如今,自然是为了王爷。” 镇国将军府失去兵权,大不如前,翊王的势力也被削减了大半。 原来太子、翊王、聿王,三者呈三足鼎立的状态,如今失了兵权,便犹如老虎没了爪子。 “哦。” 叶锦潇淡声: “翊王妃如此操心的为翊王殿下谋划,翊王真是娶了一位贤妻。” “只不过……” 她顿了顿:“翊王妃看人的眼光不是很好,当初看柳明月,就看走眼了,现下,可千万莫要再看错人了。” 翊王妃神色登时微沉。 她什么意思? 暗指翊王非良人? 区区一个下堂妇,倒是敢操心起她来了。 “叶小姐与其在此挑拨我与王爷的感情,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收太傅府的乱局!” 哼! 提到太傅府,叶锦潇像是被触碰逆鳞,登时咬牙、龇目、跺脚,怒吼: “如果我爹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跟你拼命!!” 吼完,就急切的跑进府内: “爹!” “爹啊!” 翊王妃见状,畅快大笑,心中爽哉。 门房的小厮见了,却一头雾水:“??” 四小姐与老爷的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府内。 一片混乱。 督察院的人严查太傅府上下,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下人们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多言,叶太傅已经在‘阿弥陀佛’了,抱着谢暖烟的手臂便是苦苦哀求: “暖烟,府里上下,用的当真都是你的银子,我一个文官,怎么会贪污呢?” “烟儿……” “好烟儿,你说说话……” 谢暖烟闭目,侧头,未语,勿扰。 叶锦潇来时,瞧见这混乱的场面,不禁挑起眉梢。 心情不错。 “娘。” 谢暖烟身子一怔,忙扭头看去:“潇儿!” “娘,我回来了。” “潇儿,你……” “您别担心,我一切都好,景行哥哥去接了我,有他在,不会出事的。” 叶锦潇话刚说完,叶太傅便赶忙过来: “潇儿回来了。” 慈眉善目的关爱道:“爹听说了聿王府的事,正要派人去接你,没想到你自己先回来了。” 叶锦潇笑笑:“多谢。”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叶太傅套完近乎,直接进入正题,“你看,今日督察院突然上门,说是查贪污的事,爹这些年花的都是你娘的钱,怎么会贪污呢?” 说完,赶紧让梁姨娘取账本来。 梁姨娘哪敢耽搁? 厚厚的一沓账本取来,上面的开销、进账,几乎全是谢暖烟的银子。 “潇儿,你看,这账本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你娘却不认账,这……” 叶锦潇拿起账本。 唰唰唰—— 上面数字庞大,每个月的开销都没有低于万两。 她眸子一转,便道:“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谢暖烟微怔:“我?” “这账本记得清清楚楚,这十几年的开销,花的都是你的银子,叶大人怎么可能贪污受贿呢?” 叶太傅忙点头。 对对对。 就是就是。 还是女儿贴心。 随之,叶锦潇拿着账本,走到史督使面前,道:“大人。” “今日您在,还请您做主,这些年来,叶家人贪污我娘这么多私房银子,是否该如数归还?” 叶太傅眼珠子一下猛地瞪圆了。 等等! 等等等! 说什么? 你说什么? 谢暖烟反应过来,也是帕子一捏,便委屈道:“是啊,大人,我的嫁妆早已用完,后面的钱财全是爹爹给我的私库,却不想……不想……” “竟被这一家人尽数贪污,分文不剩!” 老太太瞪大眼,差点背过气。 梁姨娘错愕。 叶太傅呛声。 这谢氏今日吃错药了? 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烟儿,你是我的妻,你的钱,便是我的钱,怎还分彼此?” 叶锦潇道:“按照叶大人的道理,我娘的东西就是他的,那我娘的娘家,整个谢家,难道都是他的?” 这…… 史督使皱起眉。 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账本给我看看。” 他伸手,拿起几本账目,一一的审视起来,同时,下面的官差们也在飞速搜查。 约摸一刻钟后。 几人低声耳语回禀: “大人,没发现端倪。” “我那边也没发现……” “这边也没有……” 史督使舒展眉心:“知道了。” 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原来叶大人没有贪污,是本官误会你了。” 叶太傅抹了把额头的汗。 他就说,他贪污的数额小,每次都小心翼翼,‘毁尸灭迹’,怎么会留下把柄? “不过。” “谢氏嫁于你时,所带的嫁妆可以当做共同财产,但后来十几年的私库银钱,你是没资格动用她的。” “依照叶小姐所言,你得还回去。” 能到督察院当差的,都是秉公执法、公平公正的人,史督使说的也是公道话,并未因和离一事轻视叶锦潇。 一家人全都傻眼了。 还? 这些年来,花了那么多钱,数都数不清,怎么还? “大人,这是我的家事,不劳你费……” 叶锦潇打断:“文官重骨气,想必叶太傅不会软饭硬吃。” 叶太傅:“……” 第379章 一日之内,母女二人双双被休 当即,史督使做主,命人清理账目,十八个人足足理了一个时辰,才理清。 十余年,除去嫁妆,所侵占谢氏私房银钱:八十八万两! 谢氏宽厚,愿意抹零。 史督使不禁叹:太傅夫人人美心善。 随之,由督察院做主,当众写下两张条子,条子内容是:五年之内,还清八十万两。 一张交给谢暖烟保管。 另一张,则存放督察院,留作案底,将来叶家若有不从,便禀报圣上。 至此,今日之事收尾。 “多谢大人。” 谢暖烟微微福身,笑得开怀。 再看叶家人……脸色犹如霜打的茄子,又黑又紫又烂。 叶锦潇亲自送督察院的人离开。 “大人,请。” 史督使摆手:“叶小姐不必相送,客气了。” “无妨,请。” 走出正厅,到了外面,叶锦潇唇角笑意微深,忽然快步走近他:“叶某有几句话,想告知大人。” “哦?” 史督使附耳过去。 几句耳语。 史督使先是瞠目,随即,眼睛一点一点的眯了起来…… - 前后不过两分钟,送走督察院。 叶锦潇折回正厅时,厅内早已没了宴席庆祝的气氛,叶家人个个目眦欲裂,恨不得将她们母女生吞活剥。 “你们母女二人,一定要做事做的这么绝吗!” 叶太傅眼睛都瞪红了。 八十万两啊! 他当一辈子的差,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还不完。 他,他的三个儿子,他们全家所挣的银钱,接下来几十年,全部都要进入这对母女的口袋了! “叶大人,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叶锦潇顿时不高兴了。 “花钱的时候如流水,怎么还钱时,就知道钱难挣、屎难吃了?” 想只进不出? 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叶四。” “小姐,奴才在!” “你立即带人,把府里的现银全部取给我娘,再看他们个个院里有没有存私银,或者别的值钱的东西,全部都折成银子,还给我娘。” “是!” 叶四无比响亮的应声,犹如斗胜的公鸡,带着人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 叶太傅怒极: “你敢!” “督察院前脚刚走,叶大人,你看我敢不敢?” “你!你——” 这对母女好狠毒! 好阴辣的心! 好狠! 登时,叶四带人便四处冲撞,翻箱倒柜,嘭嘭嘭的声音吓得老太太心悸,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婆母!” 梁姨娘忙搀扶她:“老爷,婆母像是发急病了,您快过来看看呀!” 叶太傅:“娘!娘!” 云微微:“祖母!” 梁姨娘:“姐姐,你我一同服侍老爷,你怎么能把刀子对准自家人呢?” 谢暖烟冷眼:“这些年来,我脾气好,不计较,是因为我从未将你们放在眼里过。” 她会在太傅府一待十余年,隐姓埋名,不愿引起任何注意,不过是在躲潇儿她亲爹。 潇儿是她的命根子。 这家人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也就罢了。 踹她命根子? 实不可忍。 “你这毒妇!”叶太傅气吼。 梁姨娘见老爷正在气头上,眼珠子一转,便急声道: “老爷,你息息怒,千万别气坏身子,你要是有个好歹,就算是休了姐姐,也于事无补呀。” 叶太傅脑中弦一绷。 休弃! 对! 他刚才怎么没想到? “你这毒妇,根本就不配为我的妻子,今日,我便休了你!你们母女二人都是男人不要的下堂妇!” “我要你们母女沦为帝都城的笑话!要你们谢家沦为整个南渊的笑柄!要你们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一日之内,母女二人双双被休。 放眼整片大陆,历史三千年,何曾有过这等丑事? 叶太傅光是想想,只觉得报复的很爽,当即便道:“来人,取笔墨来!” 叶锦潇素手一翻,立即从手镯空间内取出一支中性笔。 撕下一块裙摆,“娘……” 都不用开口,谢暖烟已经接过去,唰唰几下,便在白色的裙摆布料上,飞快的写。 “想休我?” “要不是我自愿待在太傅府,你这寒酸的小门小户,从我身边路过,我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休书,拿好,告辞!” “娘,等等;钱还是要还的,不然,你们全家等着蹲大牢吧!” - 府外。 翊王妃懒洋洋的以珠玉滚脸,既可紧致肌肤,也可美容养颜,正优哉游哉的等着看戏。 不时,马车外婢女出声: “王妃,督察院的人出来了。” “哦?” 翊王妃立即掀开帘子,看了过去。 史督使看见,下了石阶,过来行礼:“见过翊王妃。” “查的如何?” 叶太傅有没有贪污? 太傅府乱了吗? 叶锦潇跳脚了吗? 她就喜欢看叶锦潇急躁、吃瘪、痛苦的样子。 史督使将今日的情况,言简意赅的回了一遍,说到最后,不禁感到好笑: “离开时,叶小姐还特地告诉我,叶太傅平日喜欢去东湖喝茶,那里可能藏有他贪污的证据。” 他正准备带人,去东湖严查。 “想不到叶小姐如此公正无私,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举报,这般端庄识大体的女子,史某钦佩。” 说完,立即拱手退离,赶紧去捉证据。 翊王妃得知前后因果,这会才反应过来,嘴巴险些气歪了: “叶锦潇!!” 啊! 这个贱人! 这个贱人竟敢戏弄她! 怒极之下,立即从马车里跳了下去,拔腿就往太傅府奔,刚走了几步,正好看见出来的母女二人。 “叶锦潇!” “你竟敢戏弄本王妃!” “阿菊,给我打烂她的嘴!” 婢女凶狠的就要上前,叶锦潇眸子微眯,摸了摸耳垂,摘下珍珠耳坠,指尖一弹就弹中那婢女的膝盖。 “啊——” 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柔儿,昨日在聿王府,翊王妃打了你,今日,你便打回去。” “是!” 柔儿十分响亮的应声,挽起衣袖来,便是两个耳光,啪啪摔在阿菊的脸上。 第380章 叶锦潇超级加辈 “你竟敢打我的人!” 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 如今,叶锦潇失去‘聿王妃’的身份,仅是一位官家千金罢了,竟敢得罪翊王府。 叶锦潇捏着腕子: “之前身在皇室,身不由己,处处得守你们的规矩,如今,我已与皇室毫无干系,你王妃的架子,少往我面前摆。” “我,不吃这套。” 张狂! 这个贱人太张狂了! “我是王妃,你是贱民,教训你,绰绰有余!” 翊王妃恼火至极,冲上前便扬起手来,一巴掌就要狠狠扇下时,不远处,一道喝止声紧忙响起: “且慢!” “翊王妃且慢!” 只见公公挥着拂尘,掐着兰花指,着急的扭着步步生莲的小八步,跑得屁股一颠一颠的。 后头,两个小太监也跟得气喘吁吁。 翊王妃扭头看去: “康公公?” 公公可吓得不轻。 差点来晚一步…… 翊王妃这一巴掌可扇不得。 万万扇不得呀! “咱家给翊王妃请安了;翊王妃,咱家是来传旨的。”公公抹了把头上的汗,颤颤巍巍的把圣旨取出来。 所有人立即跪下。 “叶锦潇听旨。” “今有谢家嫡亲外孙女叶氏,钟灵毓秀,聪睿无双,德才兼备,品性坦荡,故特封为凤归郡主,其母特封三品诰命夫人。” “望凤归郡主厚晓皇家恩典,与皇室君臣一心。” 翊王妃震惊。 她都被休了,她娘还能封诰命? 诰命一般是由挣了功劳的丈夫,为妻子请封;或者立了大功的儿子,为母亲请封。 古往今来,母凭女贵的诰命不超过三例。 谢氏便是其中一例! 不是,叶锦潇她立什么功了? 怎么还能为谢氏挣取诰命? 谢暖烟略感意外,其他人也万分惊讶,唯独叶锦潇神态从容,面上无波。 君臣一心? 凤归郡主? 凤归凤归,这是拿捏着她,迟早要逼她回归皇室去? 呵。 将她封为郡主,好方便她日后去和亲? 自古来,国与国之间为了免去战争,常常选择用和亲的方式,牺牲女人,获取和平与资源。 公公捏着兰花指,阴柔的笑道: “叶小姐,这可是皇家天恩,南渊建国百年来,就只有您这一例呢!如此莫大的恩德,还不快谢恩?” 叶锦潇:“谢恩。” “……” 谢暖烟惶惶,忙用手肘捅了她一下。 这孩子。 疯啦? 怎么回话的? 翊王妃将公公拽过来:“这旨意是不是写错了,叶锦潇被休了,不罚反赏?”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公公惶恐: “哎哟喂!” “翊王妃,您可别吓唬咱家,咱家办事恭恭谨谨,这旨意黄纸金字,写得明明白白,谁敢造假哟?” 脑子怕是不想要了。 翊王妃抓起圣旨,亲自扫了两遍,咬紧后槽牙,脸都要绿了。 该死! 这贱人走狗屎运了? 可即便如此,那又怎样? “郡主?不过是从一品罢了,本王妃皇亲贵胄,乃是超品。” “她方才以下犯上,掌掴我的婢女,以我的身份,打她几巴掌,是她的福气!” 翊王妃冷笑着将圣旨扔进公公怀里,扬手就要掌掴。 “打不得!” “打不得啊!” 公公吓得直扭腚。 “王妃娘娘啊!您没看清圣旨啊!这是太上皇的旨意,上面盖着的可是永寿宫的章子啊!” 什么?! 翊王妃浑身一震。 是太上皇的旨意,封叶锦潇为凤归郡主? 她再次将圣旨抓过来。 “这怎么可能!” “太上皇常年多病,不管世事,他怎么会无端给叶锦潇撑腰!” 公公忙道:“不仅如此,太上皇还认凤归郡主为义女,如今,凤归郡主与当今圣上同辈分。” “严格来说,您还得唤她一声姑姑呢!” 翊王妃:“……” 癫了。 太上皇一定是癫了。 强行加辈? 让她叫一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人为姑姑,不如杀了她。 真癫了。 和离本是丑事一桩,却受皇家恩赏,就连母族也受赏。 癫了。 啊哈哈哈! 全都癫了。 快找个法师来驱驱魔吧。 她也差不多快癫了。 - 半日内,又一阵流言的风波席卷帝都城: “母亲也被休了?不是吧……可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一天内,母女二人双双……” “真是丑人啊!” “家门不幸。” “老祖宗晓得,怕是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向月轩。 外面‘路过’的百姓乌泱泱一大片,他们假装路过,实际上,都是想凑个热闹。 不少细碎的言语飘进向月轩内。 后院之中,超大的桌子上放满二十四道菜,美酒佳肴瓜果,可谓是应有尽有,下人们忙活的不可开交,哪有空管外头的蜚语? 君无姬忙得最欢,跑前跑后: “小锦儿,这酒……小锦儿,这大海蟹是我……小锦儿……” 顾景行、陆春静、柔儿、阿夏三个,叶一四个…… 人超多。 谢暖烟倒是多瞧了君无姬好几眼。 眉间有丝丝惆怅。 潇儿前七年,爱聿王爱得死去活来;如今身边又出现一个优秀的男人,可千万别跟她爹一样,是个花心大萝卜。 “娘,您发着呆想什么呢?” 叶锦潇突然看见她。 谢暖烟回神:“啊,没什么……” “我只是听外面吵吵闹闹的,应该围着不少人,今日,咱们娘俩算是彻彻底底的‘出名’了。” 叶锦潇轻覆住她的手背,温笑道: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娘,别担心。” 她既做得出这种事,又怎么会叫母亲三十来岁了,还名节不保呢? 别急。 - 太傅府。 “娘,您怎么样了?”叶太傅跪守在床前。 老太太今日气得不轻,喝了药后脸色就紫紫的、恹恹的,心口郁结,昏昏沉沉的睡了。 大夫说,需静养。 叶太傅不敢搅扰,等老娘睡了,这才轻手轻脚的出去。 院外。 梁姨娘正候着:“老爷!” “婆母如何了?” 叶太傅摇了摇头,叹息沉重。 “都怪姐姐不好,她们母女二人分明是想活活气死婆母,自古来,妾身可从没见过如此粗鄙的妇人。” 叶太傅冷脸: “哼!” “商贾出身,就是低贱,要不是她家有钱,如何配得上我?” “如今我将她扫地出门不说,还要掏走我八十万两银子……” 提起此事,肉痛! 浑身上下都痛,呼吸都不顺畅了。 第381章 小锦儿,我醉了…… 迎娶谢暖烟,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好在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叶太傅思忖后,下了决定: “谢氏已走,双双,你伺候我多年,又生育三子有功,我现在便抬你为正妻。” 梁氏闺名,梁双双。 梁姨娘激动得瞠目: “老爷此话当真!” “你上孝婆母,下育三子,这正妻之位你完全配得上。” 梁姨娘双眼一红,险些流出泪来。 十六年了。 整整十六年了! 叶锦潇有几岁,她便等了多少年。 终于,让她熬到今日。 终于,她不再是妾室。 终于,三个庶出的儿子能够扶正身份,通通变成嫡出少爷! 终于…… 梁姨娘热泪盈眶。 一旁,府内一位上等家奴犹疑着开口: “老爷,您今日才与夫人和离,就抬正妻的话,这话传出去,恐怕会受尽非议,说您负心。” 叶太傅冷笑着摆手: “她既无情我便休。” 记住。 不是和离。 是他休了那个糙妇! “可是,老奴听说,夫人今日得了旨,受封为三品诰命夫人。” 叶太傅不屑:“我堂堂正一品太傅,岂会怕她一个三品?” “况且,辰儿羡儿皆入朝为官,将来只要立功,便可为梁姨娘请封诰命,到时,别说三品,就算是封一品诰命,也不无可能。” 梁姨娘听着欢喜。 不禁幻想着自己受封场面…… 该是怎样的受尽瞩目! 荡气回肠! “可……小姐受封为郡主,也是一品呀!” “我正一品,她从一品,况且,她还是一个下堂妇,有何可惧?” 哈哈哈! 踹掉这对母女,他这日子才真正的好过起来。 日后,太傅府必平步青云,康庄大道啊哈哈! 哈哈哈! 叶太傅展开双臂,放肆大笑时,院门外,一个门房小厮火急火燎的跑来: “不好了!” “不好了,老爷,督、督、督察院的人带着旨意来了,说您贪污受贿,证据确凿,皇上降怒,将您贬职为从四品翰林院讲学士!” “你说什么!!” 叶太傅尖叫的声音几乎撕破喉咙。 抓住门房小厮的衣领子: “你在瞎说什么?哪来的证据确凿?” 小厮惊惶: “听、听说……您常去饮茶的东湖……被端了……” 叶太傅浑身一震。 不…… 不! 他每次去东湖,都穿着便装,行踪隐秘,所贪污的银钱也藏在那里,除了身边的心腹,几乎没有人知晓。 督察院怎么知道东湖? 是谁出卖了他! 他堂堂正一品太傅,干的是谏言君王、辅佐天子之事,常伴君王侧,突然将他贬成翰林院讲学士。 劳什子讲学士! 说得好听! 实际上,就是一个教书先生! 这分明就是在羞辱他! 很快,督察院的人便闯了进来,宣布了惩罚结果后,便离去了,叶太傅……哦不,叶学士如遭雷劈,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老爷!” 梁姨娘忙哭着扑上去。 “老爷,肯定是谢氏那对母女克的,她们二人都克夫,才会被夫家休弃,一定是她们克您,才导致您被贬职!” 叶学士听了这话,眼中立马有了焦点。 对。 对对。 都是那对母女害的! “我不会让她们好过的!” 他攥紧双拳,“毁了我的官职,可我还有三个儿子,只要我们叶家人丁兴旺,便有的是飞黄腾达的机会!” 梁姨娘哭道: “三个孩子都很孝顺,老爷,您放心吧,他们一定会为您争气的。” 孩子们呢? 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见两位少爷的身影? 叶学士左右寻了一眼: “辰儿呢?” 家奴有些惶恐,颤颤着回话: “三少爷他……他去了向月轩。” 什么? 这个吃里扒外的。 “那羡儿呢?” “二少爷也……也去了……” “噗!” 叶学士怄的一口血吐出来,“梁双双,你怎么管教儿子的!这就是你所谓的给我争气?两个崽胳膊肘往外拐,是想要活活气死我吗!” 梁姨娘忙道: “老爷,妾身冤枉啊!” “叶锦潇给辰儿医了腿,辰儿应该是感激她,可羡儿……他一从南城回来,就跟吃错药一样,对叶锦潇事事上心,妾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你这个无用拙妇,教不好儿子,还推卸责任!你!你!” 气死他了! “你无德无才,还想坐正妻之位?做梦吧你!” - 太傅府乱成一片。 都城里,又掀起一片新的流言: “叶太傅贪污受贿,被贬职了!” “怪不得谢氏要跟他和离,他品行不端,官职又低,哪里配得上谢氏首富千金的身份?” “还是谢氏有眼光,提前脱离泥坑。” “可不是吗!” “母女二人一个抛弃聿王,一个踹掉渣夫,实乃开天辟地第一人,佩服!” 无论流言传成什么样,都丝毫影响不了向月轩今晚的气氛。 “干杯!” 一声高呼。 酒杯碰撞。 烛火阑珊间,众人齐聚同庆,畅饮美酒佳肴。 君无姬举着酒杯,一双桃花眸暗含情愫:“恭喜小锦儿脱离皇室,重获自由,从今往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叶锦潇轻笑一声,与他碰了碰杯。 “多谢。” 顾景行少年老成,“潇潇,我早说聿王非良人,皇家向来是非多,你偏不信。” 禁锢于皇室,哪有他们行走江湖、肆意来去自由? 叶锦潇摸摸耳垂,笑道: “都过去了。” 别提了。 “如今,能够坐在这里,与大家一同喝酒,放开了胸襟畅谈,我已感到足矣。“ “来,我们再喝一杯,娘,您喝果汁。” “哈哈哈,来,干!” 一大桌人举杯,碰撞时,天空上,乍然绽放一朵绚丽的烟花。 嘭—— 红色的烟花绽放,散出漫天的星星,似眨着的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几秒后熄灭于夜空,又绽开一朵紫色的绚烂。 嘭! “放烟花了!” “快看呀,好大,好漂亮!” 街上,百姓们听到声音,纷纷抬头看去。 起初,只有两三朵,可随之越来越多,红的、蓝的、绿的、橙的、紫的……一连窜几乎不停的同时绽放,艳丽的颜色几乎点亮了半边天。 足足半个时辰都未停。 桃花酒醉人得很。 谢暖烟小酌半杯,便晕乎乎的被送去休息,叶一四人也喝趴下了,柔儿和阿夏几个婢女也乐滋滋的脸红红。 君无姬见谢暖烟不在,眼珠一转,便晕的‘倒’在叶锦潇肩上。 “小锦儿,我……我醉了……” 旁坐的顾景行:“……” 当他眼瞎? 潇潇好不容易从聿王府脱身,可千万不能再陷进另一个泥潭。 于是,他内力凝聚于掌心,覆手一掌拍在君无姬背上,雄厚的内力给君无姬灌得一个激灵,坐挺直了。 “君门主,你现在可觉得精神些了?” “我修的内力至阳至刚,最适宜提神醒脑,也能醒酒。” 君无姬:“……谢。” 第382章 脑子里一根筋,不知江湖险恶 “不客气,这是你该谢的。” “……” 这小子真不讨喜。 顾景行面容白皙,却坐得笔直,略微岔开双腿,模样老气横秋,格外沉稳: “君门主行走江湖,酒量却这般差,怪不得会身中奇毒。” 君无姬:“……” 有被冒犯到。 若不是瞧在他与小锦儿青梅竹马,形如兄妹的份上,他早就跳起来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顾少主酒量不错?” “尚可。” 呵! 君无姬大掌扬起,“萧痕。” 一声令下,萧痕会意的搬来一整坛桃花酿,撤掉酒杯,换用酒碗,足足倒了两大碗。 “今天是个好日子,本门主愿与顾少主开怀畅饮,也算是为小锦儿庆祝,如何?” 修长的指尖扣起酒碗。 “顾少主,敢,或是不敢?” 顾景行沉笑一声,“有何不敢?” 他八岁便开始饮酒了。 区区一坛桃花酿,不在话下。 “顾少主,请。” “君门主,请。” 酒杯碰撞,醇香的酒水溅在桌上,顾景行仰首便咕咚几口饮尽,酣畅淋漓。 君无姬看着他这般豪爽的模样,唇角的弧度微深…… 不急不慌的抬起碗来,将酒饮下。 萧痕抱起酒坛,再到两碗。 喝。 顾景行一饮而尽。 君无姬亦是。 第三碗,四碗…… 嘭——第九碗下来,顾景行手臂沉重的将酒碗掷在桌上,身子轻晃了好几下,只觉得头脑发胀,两颊滚烫得紧。 视线有几分模糊: “你……” “顾少主,再来一碗。” 他端起酒碗,手却在簌簌的颤,眼中醉意浓郁,导致目光涣散,几乎找不到聚焦点: “你……君、君门主酒量竟如此好……” “方、方才……我就知道你在装……醉……” 嘭! 脑袋一偏,便晕倒在桌上。 君无姬侧眸:“顾少主?” 他轻轻推了推: “顾少主?” 少年涣散的眼睛半开半合,已经失去意识,半是稚气、半是沉稳的面容染满红霞。 虽然年少有成,可到底才十八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脑子里一根筋,不知江湖险恶。 跟他斗? 倒还嫩了些。 君无姬优雅的抿了一口桃花酿,一双狭长的桃花眸似只老狐狸。 “看来,顾少主是真醉了。” 萧痕站在一旁,看着醉倒的顾少主,再看着脚边一大摊酒渍的门主。 顾少主拿起碗就哐哐喝,咚咚往肚子里灌。 门主却一边喝,一边用内力将酒排出体外…… 他摸摸鼻尖,假装没看见。 毕竟,门主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 “主子,属下扶顾少主去休息。” 唰—— 君无姬冶红的袖袍拂过,浑厚的内力扫灭了院中所有蜡烛,登时光线暗了下来,只有天空中那一朵朵绽开的烟花。 “小锦儿。” 终于,弄走了那个碍眼的家伙。 终于,丈母娘也去休息了。 终于,等到了她和离这日,他终于有勇气握住了她的手。 温热的。 好软。 似有电流传遍全身,心脏荡开一抹深深的悸动,每一根血管几乎都在沸腾,“小锦儿,你我相识这么久了,你深知我的为人品性,我亦知你的所愿所求。” “若你愿意,今后,我愿永远站在你的身后,当你最牢靠的后盾。” 君无姬这番话发自肺腑。 她是第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人。 起初,或许只是有一丝兴趣,可日渐相处下来,才发现她独立、自信、美丽,根本无需倚靠任何人。 第一次,他那么冲动的想要保护她。 陪伴她。 “小锦儿,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希望你能好好的考虑。” “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哪怕是天上的星星……” “呜——” 暗乎乎的桌旁,响起一声很低的抽泣。 君无姬心头一紧:“你哭了?” 难不成被他打动了? 哇。 他就知道。 天底下,怎么会有女人能抵抗他的魅力? 君小满,你等着,爹和娘争取年底就把你生出来! “呜——君、君门主,您捏痛奴婢的手了,小姐她坐在那边啊!” “??” 君无姬瞪大双眼,立马掏出衣袖里的夜明珠照过去,就看见柔儿委屈兮兮的握着手。 小锦儿则坐在另一边。 登时,他脸上的表情犹如走马观花:&*@#¥%…… 柔儿很委屈。 突然被深情告白? 点着蜡烛难道不能告白吗? 一定要把所有蜡烛都灭了? 是他主动拉着她的手,这可不管她的事啊! “……” 君无姬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只见天空一朵朵绽放着烟花,砰砰的声音,一亮一暗的光芒映着他的俊脸,一明一暗。 不知过了多久…… 他决定给自己找台阶下: “咳!小锦儿,我方才说的都是心里话,你可都听见了?” 她和离了,他便有了追求她的资格。 “小锦儿?” 她怎么坐着不动? 也不回答? “小锦儿?” 君无姬疑惑的伸手过去,可,刚碰到她的胳膊,她便‘嘭’的一声歪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柔儿赶忙扶住她: “小姐定是喝了太多的酒,醉晕过去了!” 君无姬不信! 不可能! 小锦儿的酒量不可能这么差。 她以前跟夜冥喝的都是最烈的烧刀子酒,区区一些桃花酿,怎么会醉? 难道…… 她不想回应他的告白? 她…… 并不喜欢他? 看着女子昏睡过去的绯红脸庞,君无姬不信这个邪:“你们都下去休息,我送小锦儿回屋。” 柔儿顿时担心: “这……” “这什么这?谢夫人睡在一楼,我还能在二楼跟小锦儿胡来?” “……” 也是。 柔儿的担心多余了。 行了礼后,赶紧跟阿夏她们退下。 君无姬打横抱起叶锦潇,绵软的身子十分轻盈,带着浓郁的酒香,裹含着桃花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 像极了一双无形的手,让他无法抗拒,正牵着他的鼻子走。 他眸光幽暗复杂: “小锦儿,你休想用装醉诓骗我,我一眼就看穿了你的演技。” 然,女子阖着眼眸,微偏着脑袋,额头蹭靠在他的怀里,醉的正沉。 自然,没有给出回应。 “我知道你在装醉。” “我看见了,你睫毛眨了一下!” “……” 女子呼吸平稳,毫无反应。 第383章 小没良心的,本门主走了 偏偏,君无姬不信她醉了。 “你与他饮酒时,那般酣畅淋漓,与我却……小锦儿,你这般偏心,莫不是我哪里不如他?” 可夜冥的身份与责任,注定了此生不可婚娶,不可孕育后代。 她与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君无姬稳稳的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迈上台阶,低语声混杂着烟花绽放的声音,越发深情低喃: “从前,那些女子对我情深不二,誓死追随,非我不嫁时,我总是嗤之以鼻,认为天底下除了生死之外、无大事。” “却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竟尝到这份滋味……” 苦涩。 犹如杏仁,很苦,却又能心甘情愿的下咽。 原来甘之如饴,形容的便是这般感觉。 屈膝轻轻顶开门,抱着她走进屋里。 “你惯会拿捏我。” “方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定然全部都听到了,只是不想回应我,没关系,小锦儿,我等。” 金城所致,金石为开。 迟早有一日,她会发现他的好。 “或许上一段感情为你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可我跟楚狗不一样。” 君无姬动作很轻的弯下腰,将她放在床榻上。 光线昏暗。 窗外,烟火忽明忽灭,笼罩着她安睡的面庞,格外柔和。 天在将明未明、晨光熹微时,最是好看。 情在将近未近、似远不远时,最是迷人。 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越过鸿沟,哪怕是急得抓耳挠腮,也毫无法子。 真是败给她了。 “行,你就装醉吧。” “等哪天失去我,你就知道我有多好了。” 君无姬两手一摊,选择摆烂。 榻上的女子仍安睡着,毫无回应。 “算了。” “小没良心的,本门主走了。” 君无姬冷哼一声,挥了衣袖起身便走,刚走出去几步,眼中忽然坏意一笑,倏地折回榻前: “挠痒痒!” 偷袭。 “咕叽咕叽咕叽!” 挠肚子。 挠挠挠。 还是没反应。 他皱起眉头:“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许是今日太高兴,喝了太多酒,真是醉了。” “罢了,你好好睡吧,我走了。” 他轻叹一声,转身便走。 走到门边,打开门,又关上。 实际上,他并没有出去,而是猝不及防的再次偷袭: “咕叽咕叽咕叽!” 挠胳肢窝。 “……” 好。 是真没反应。 他酝酿了一晚上的告白词,等于白说。 君无姬暗气,衣袖一甩,实在想不通,气鼓鼓的走了: “都怪柔儿,拉错了手也不早说……怪顾景行,要不是他碍事,我早就向小锦儿告白了,都怪他!” 愤愤的脚步声离去。 待到走远了些,榻上,女子缓缓撑开神色复杂的双眸。 婚姻,妻子的身份是束缚,是枷锁,是她从不考虑的东西。 她刚从泥潭里拔出来,自然不想再回去。 无论君门主真情流露也好,虚与委蛇也罢,她终归要做一次负心人了…… 今夜绚烂。 满城焰火。 向月轩外,不远处的夜色里,一道墨色的身影捂着心口,将所有画面尽收眼底,一口血呕了出来。 “主子!” 风行和景易急忙上前。 “主子,从下午到现在,您已在此足足看了五个时辰了,您身上还有伤,当心身体。” 楚聿辞咽下喉头的血腥气息。 从白天到深夜。 从聿王府到向月轩。 离开了他,她竟是第一次笑得那么恣意。 他怕,怕自己大事未成,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她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 这漫天的焰火…… 潇儿,你便如焰火般,自由、随性,抓不住,也握不住,但迟早有一日,我定能给你一片广阔的蓝天! - 翌日。 早朝。 大成殿内,文武百官站在各自的位置,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声音,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皇上驾到——” 他们立即噤声,行礼。 南渊皇身着一袭威严的龙袍,大步走来: “隔着好远的距离,便听到你们的声音了,都在议论什么,让朕也听听。” 这…… 众臣面面相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犹疑。 片刻。 一名老臣跨出一步,跪地回话道: “启禀皇上,方才,我等议论的是昨晚的烟花一事。” “叶小姐与聿王和离,却在向月轩大兴酒水,大办宴会,还买下了全城的烟花,昨夜,足足放了三个时辰,直至三更天才消停。” 不知道的,还以为帝都城发生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大喜事。 “臣等认为,除夕之夜,城内都未曾放过那么多烟花。” “就连皇后娘娘的册封嘉礼,也未曾这般奢靡过。” 她一个下堂妇人,排场怎么能越过皇后娘娘,越过皇家? 此乃大不敬。 若真是喜事,大兴庆祝,是以妥当。 可…… 叶小姐却是和离…… 下堂之人,竟这般高调狂肆!不知避嫌! 难道她在通报全城,怂恿妇人们与丈夫和离吗? 这都叫什么风气?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臣全都跪了下去: “皇上,臣认为,叶小姐如此兴浪,一来,可能会引起一片不正风气;二来,也是在轻视皇家,有侮辱皇室之嫌!” 从古至今几千年来,哪个下堂的妇人,不是寻思上吊,以保清白;或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她怎能在外张扬? “皇上,若不严惩叶锦潇,压住‘和离’这股邪恶的风气,只怕会后患无穷!” “还请皇上严惩!” - 向月轩。 叶锦潇睡了个超级大懒觉,直至日上三竿了,这才懒洋洋的起身来。 “小姐,您可真能睡呢。” 柔儿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笑着打趣。 叶锦潇揉了揉腰。 在自己的地盘上,睡的就是香。 “我娘呢?” “夫人怕您饮酒过多伤身,正在厨房亲手给您做解酒的枣糕呢,奴婢想去帮忙,她还不让我们插手。” 谢暖烟对叶锦潇,真真是惯到了骨子里。 只可惜,她永远都不敢告诉她‘叶锦潇’已死的真相。 穿戴齐整。 她立即下了楼。 高兴完了,便该准备干正事了。 “叶二。” “哎——”那边,正在修门板的叶二放下手里的锤子和钉子,急忙跑了过来。 “去打听打听,北燕太子具体被关在什么位置。” “切记,万事当心,不可打草惊蛇。” 第384章 此刻,我才算真正看透你 叶二领了命,立即离去。 叶锦潇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个人财产,银票、金银等现额,拢共约有十万两。 花上三五年不成问题。 她正盘算着,叶三过来禀报: “小姐,叶家二少爷、三少爷来了。” 哦? 她挑眉,抬眸扫去,见兄弟二人站在门侧处,模样看起来有些拘谨。 “叫他们进来吧。” 她把所有钱财收进匣子里,让柔儿放好。 很快,兄弟二人走了进来: “四、四妹……” 二人拘束得很,跟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叶锦潇就像一个威严的老师。 她不禁略感好笑。 这二人好歹也是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却低着头,唯唯诺诺,搞得她很凶悍一般。 “坐吧。” “阿夏,看茶。” 叶暮辰屁股刚沾板凳,便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四妹,往日……是我们叶家对不住你们母女……” 说来,实在羞愧到无地自容。 “这是我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虽远远不足亏欠的,但我日后挣的银子,全都给你!” 叶云羡也忙取出自己的所有钱财: “四妹,是父亲糊涂,我们全家都糊涂,还望你跟谢姨能放宽心,莫要理会外面的流言碎语。” “迟早有一日,父亲会因今日的选择,悔不当初。” 二人的银钱加起来,于叶锦潇而言,实在不算多。 但,他们此举,便是在选择站队了。 叶家和她。 他们选择了她。 如今叶太傅被贬职,叶家落魄,他们的选择有几分真心,有待考究。 不过。 无论他们真心也好,虚伪也罢,叶锦潇对两个‘哥哥’没有什么感情,自然并没有多在意。 “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叶锦潇侧头: “柔儿,把账目记好,从叶家所欠的八十万两债务里面扣。” 柔儿拿起两沓银票,细心的去记录。 顿时,空气陷入安静。 叶暮辰百语千言不知作何开口。 若非四妹出手,他怎么可能当官?怎么可能有一双完好的腿? 叶云羡亦是心思复杂。 若非四妹,他…… 早就死在南城了…… 经历母女二人双和离风波,向月轩成了热议的中心,‘路过’的百姓比平日多了三倍不止,但进来看病的人却不多。 外面,有什么悉悉索索的身影,叶四一眼就盯住了: “云小姐!” 来往百姓中,他眼尖得很: “你躲在那柳树后头,探头探脑小半刻钟了,鬼鬼祟祟的想要做什么!” 是云微微。 店里。 正在说话的兄弟二人闻声,立即扭头看出去。 月湖柳树旁,云微微果然躲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叶暮辰语气冷淡,脸色也冷了下去。 云微微登时有几分委屈: “二表哥……” 既然三表哥已经得知废腿真相,她便向叶云羡撒娇。 然,叶云羡脸色更冷淡: “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微微眼角微红,身子娇娇的迈上台阶,“是梁舅母让我来的。” “二表哥,三表哥,梁舅母生病了,希望你们能快些回去,莫在外面……” 她委屈吧啦的眼睛意有所指的扫了眼旁坐的叶锦潇: “莫在外面闲逛,故意惹梁舅母不高兴。” 叶暮辰淡声: “她那是心病,轮不到你来操心。” 梁姨娘病了。 昨日一事,本以为煎熬十余年,终于能坐上正妻之位,却被叶学士痛骂痛打了一顿。 她急火攻心,一口气没喘过来,便病倒了。 “三表哥怎么能如此冷漠?她可是您的母亲啊!” 云微微抚着胸口,十分痛心: “你连生母都不管,这话传出去,难道就不怕遭老天爷打雷吗?三表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忽然,她似是明白了什么般,含泪的双眼急急看向叶锦潇: “表姐!” “不知表姐有什么要紧的话,一定要现在跟两个表哥说?梁姨娘的病实在厉害,还请你大发慈悲,让两个表哥先回去吧!” 这话说的,便暗指叶锦潇故意拘人,并恶意分裂叶家。 而街上百姓超多。 一听这话,陆续的停下脚步,全都侧着头想看戏了。 叶云羡变了脸色: “云微微!” 以前怎未发现,她言语间竟是这般的心机、歹毒! “我跟三弟来向月轩,关叶锦潇什么事?这等莫须有的话,你若是再睁着眼瞎说,便休怪我不饶你!” 云微微不敢置信的撑大眼睛。 他…… 凶她? 为了叶锦潇凶她? 他以前从不是这样的! 不过是去了一趟南城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二表哥的改变怎么会这么大? 莫不是叶锦潇对他下迷魂药了? 她双眼一红,便哭着冲了进去: “我劝他们回家,都是为了梁舅母,表姐,你跟他们说说,快些让他们回去吧。” 她握住叶锦潇的手: “表姐,二表哥和三表哥最听你的话了,梁舅母如今病着,实在可怜,还请你看在曾是一家人的份上,不要再利用两个表哥,故意欺压梁舅母……啊!” 话没说完,身子便猛地后翻。 踉跄的后退了七八步,栽了一个好大的跟头,额头破出口子来。 “表、表姐……你打死我都不要紧,我心里记挂着梁舅母,还请你高抬贵手,让两个表哥快些回家……” 外头的百姓个个瞪大眼。 快来看戏! 有好戏可看了。 闹起来了! 近两日来,这向月轩可真是太热闹了! 换作以前,免不了一番滔滔流言,说什么‘叶锦潇故意欺人’、‘叶锦潇嚣张跋扈’、‘云小姐寄人篱下,好可怜啊’的话。 然,今日,无需叶锦潇动一下嘴皮子,叶云羡叶暮辰二人已经护在身前。 “呵。” 叶云羡冷眼看着她: “此刻,我才算真正看透你。” “住在叶家这十年来,类似的手段,你用了不下百回,你以为我还吃你这套?” 可笑,他以前眼瞎,就跟猪油蒙了心似的。 叶暮辰扫了眼外面的围观百姓,扬大了声音开口: “云小姐,你十年未归家,抛弃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此不孝之人,却心心记挂着别人的母亲,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要让你爹娘知晓,恐怕都后悔将你生到这世上来。” 第385章 只有得到偏爱的人,才能有恃无恐 外头,瞧热闹的百姓正准备开始‘口水攻击’时,一听这话,皆是迎头一棒般,突然清醒过来: “对啊!” 一拍脑门。 “这云小姐连自己的亲爹亲娘都不管,却对别人的父母如此上心,该不会别有用心吧?” “这可说不准,要没点心机,能在别人家待那么久?” “听说,叶家欠叶氏母女八十万两银子,这云微微可贪了不少……” 如此一想,他们登时清明。 沃日! 差点上当了! 明明叶锦潇才是受害者。 如果有人欠他八十万两巨款,别说是推倒在地,哪怕是乱棍打死,五马分尸,也不解气啊! 叶云羡扫视一干百姓,亦是扬声道: “云小姐,你借住叶府多年,却连主客间的规矩也不明白。” “三日之内,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帝都城,回自己家去吧。” 云微微瞠目。 什、什么! 二表哥为了叶锦潇,竟然赶她走?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叶暮辰加了一句:“三日后,若是还敢厚着脸皮待在叶府,我便命人将你赶出去!” 云微微忙起身:“二表哥!三表哥……” “还不快滚出去。” “莫要在这里,脏了四妹的地方。” 二人言语犀利,三言两语间便揭穿了云微微的真面目,还责令驱赶。 登时,她就像被剥光了一般,站在那里,无比难堪。 面前是冷言冷语的两个表哥。 身后是指指点点的无数百姓。 她羞辱得无地自容。 湿了眼睛,抬起一双楚楚可怜的眸子,跟从前一般巴巴的望向二表哥。 往日,只要她露出这副神情,二表哥必会无条件的护着她。 她望。 她望。 她望望望。 可,一双眼睛都快要瞪酸了,也没等来叶云羡的反应。 可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南城的时候,叶锦潇到底对二表哥做了什么? 叶锦潇十分好笑的看着这一幕: “云小姐,你别站在门口,挡到我向月轩做生意了。” 云微微:“……” 不说话是哑巴吗? “你们一家人有什么话,大可回去自行争论,不过,我有一句话倒是要送给云小姐。” 她身子轻福,便是万分乖巧又委屈的模样: “表姐想说什么,微微都尽数听着。” 叶锦潇轻声一笑,起了身来,漫不经心的抚着圆润的指甲盖: “古往今来,只有得到偏爱的人,才能有恃无恐。” “这个道理,云小姐心里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么?” 微抬的眉眼闪过讥笑与厉色,令云微微的神色乍然变了。 是啊! 这些年来,正是因为得到叶家的偏爱,她才能一次一次的欺压叶锦潇,抢她首饰、抢她钱财,宠爱,家人等等。 如今…… 不被偏爱,还有谁能惯着她? 叶暮辰早就受够她了: “还不快滚出去?” “阿才!” 他的小厮领了命,拔腿就冲上前,说话毫不客气:“云小姐,你不要舔着脸在这里待着了,奴才送您回去!” 说是送,其实是赶。 云微微正要解释,便被阿才撸起衣袖,粗鲁的推了出去。 “走!” 这个毒妇,害得他家少爷断了腿,还有脸皮在此? “滚!” “二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三表哥……啊!天爷啊,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啊——” 今日,云微微算是脸面丢尽。 回到叶府。 一进自己的小院,便看见四个人正在她屋内四处翻动,把她的衣服、首饰、心爱的摆件全都翻了出来。 嘭哩哐当! 翻箱倒柜! “住手!” 她双目一瞪,便冲了进去: “你们这些贱奴!这是在干什么?竟敢擅自动本小姐的东西!” 四个下人闻言,讥笑一声: “我们是贱奴,你是什么?狗屁都不是的东西,还敢自称‘本小姐’?真以为在咱们叶府享了十年的福,就是千金大小姐了?” 不过是从南城来的一个小门户之女罢了。 “我等奉二少爷、三少爷的命,特来给你‘收拾’行李的!” “你!” “你们!” 云微微怄的一口气险些没有喘上来。 这哪是收拾行礼? 分明就是强行赶她走! 一定是叶锦潇撺掇了那兄弟二人,她才会遭到如此针对。 一定是叶锦潇做的! “兄弟几个快收拾,可千万别耽误了云小姐回家的日程。”说完,四人继续粗鲁的翻箱倒柜。 云微微气恼至极,又阻止不了,哭着冲进了另一座院子。 “梁舅母……” “呜——” 屋内。 梁姨娘正靠躺在床上,心火郁结,导致面色苍白,整个人无精打采,听到声音,忙挺起了上半身: “微微!” “是不是羡儿和辰儿回来了?” 云微微双眼登时更红,眼泪掉的更凶: “我……我……微微无用,二表哥三表哥深受叶锦潇撺掇,微微没能把他们带回来……” 梁姨娘脸上的期待顿时如熄灭的灰烬,暗了下去。 没回…… 因为两个儿子胳膊肘往外拐的事,老爷已经与她离心,应允的正妻之位也如过眼云烟。 为什么? 明明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怎么会向着一个外人? “他们不是最疼你了吗?你为什么没把他们劝回来?” 云微微扑上去,委屈的失声痛哭: “梁舅母!” “他们不仅不肯回来,还当众羞辱我,驱赶我,扔我的东西,还责令我三日之内,滚回南城!” “梁舅母,您帮帮微微吧,微微想留下来侍奉您,微微不想回南城……” 梁姨娘心中怄火。 哭哭哭! 一言不合便只知道哭! 当初喜欢她,是因为三个儿子宠爱她,有她在,能够针对叶锦潇谢暖烟那对下贱母女。 可如今,老爷被贬官,她失去正妻之位,两个儿子不同心,云微微不仅帮不上忙,还给她添麻烦。 诸多事加在一起,她一肚子的火,顿时便爆发了: “哭哭哭,哭什么哭!” “你连羡儿、辰儿都劝不回来了,这些年来,他们真是白疼你了!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云微微不敢置信的瞪眼: “梁、梁舅母?” “既然这是羡儿和辰儿的意思,那你便收拾东西,回你的南城去吧!” 别在这里给她添麻烦。 只要她顺着两个儿子的心意,儿子知晓她为人母的苦心,自然会愿意听她的话。 只要儿子听话,老爷便高兴。 老爷一高兴,她这正妻之位便有着落了。 云微微错愕: “梁舅母……” 从前,梁舅母从不会如此烦躁、厌恶的对她…… 为什么? 为什么二表哥、三表哥变了,就连梁舅母也变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程嬷嬷,还不快把她送走!” 一声令下,云微微便被赶了出去。 登时,她犹如一条丧家之犬…… 从整个叶家宠爱、下人们敬重,变成了下人践踏,人见人嫌…… 为什么会这样? 啊! 叶云羡,叶暮辰,你们真负心! 梁姨娘,你这个恶毒的老糙妇! 叶锦潇,你这个贱人! 我恨你们! 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全杀了! 第386章 和亲?休想 云微微痛苦而愤怒,捂着脸便万般屈辱的跑了出去。 全都赶她走。 所有人都讨厌她。 她好恨。 恨死这群没良心、负心、无情的人! 有朝一日,待她得势,这叶家人可休想攀附她半分! “微微?” 叶府外,林新彦正路过,便瞧见那哭着跑出的云微微,只一眼,女子那梨花带雨的模样似小鹿般,撞得他心口狠狠一跳。 美! 太美了! 他下腹发紧到几乎爆炸,恨不得即刻化作饿狼,将她欺负的更狠。 云微微后背微僵,意识到不对,拔腿就要往叶府跑。 “别跑!” 林新彦立即疾步。 “放开我!” “微微,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了整整六年,你就从了我吧!” “你少在这里癞蛤蟆吃天鹅肉,我想要的东西,岂是你能给得起的?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你!” 林新彦顿怒。 他堂堂工部尚书之子,还配不上她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 好。 好好。 从前,因为喜欢,他处处追求,却不想她如此高傲,那便休怪他辣手摧花! “老子配你,绰绰有余,你个贱人,要不是看着你有几分姿色,你给我做姨娘都不够格!” 云微微怒极,挣手愤怒的推开他。 却见林新彦突然扬袖一拂,洒出一把白色的什么粉末。 云微微浑身一怔。 登时,目视前方,眼神逐渐涣散迷离,像一只提线木偶,一点一点的失去知觉…… 林新彦见状,冷笑一声: “这可是黑市最新出现的药!” 这一次,看他怎么收拾她! - 向月轩。 送走叶家那对兄弟后,叶锦潇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该怎么安置谢暖烟。 和离第一日:烟花放到三更天,普天同庆。 和离第二日:谢暖烟一会儿跟嬷嬷嗑瓜子,一会儿跟柔儿做女红,一会儿去厨房捯饬,一会儿…… 忙前跑后,不亦乐乎。 叶锦潇坐在那里,托着下巴,视线随着她的身影飘来飘去。 正琢磨着,谢暖烟不知何时到了跟前: “潇儿这是在想什么?” 这般认真出神。 叶锦潇自然不会直言,说得委婉:“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回谢家,和外祖一起住?” 让娘亲和家人在一起,待在向月轩并非长久之计。 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不知道娘心里是什么想法。 谢暖烟轻笑一声: “你外公他们常年不在家,可巴不得我回去呢。” “不过,潇儿,你不必担心我,当年你外祖说,只要我别嫁到叶家去,便将谢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留给我,如今我回去,自然也能继承那三分之一的家产。” 三分之一! 首富家族的三分之一…… 叶锦潇猛的坐正了身体,咽了口口水: “那是多少银钱?” “也没多少,就只有几箱黄金,和一百多家铺子而已。” “?!” 娘! 亲娘! 而已? 而已这个词原来是这样用的? 谢暖烟慈爱的摸着她的头:“潇儿放心,娘的就是你的,以后无论你想买什么、想要什么,娘都给你买。” 这两日,怕女儿跟聿王和离会伤心,才特地在此陪着。 可见女儿似乎并未因和离一事受影响。 再待几日,她就能放心的着手去打理那一百多家铺子,好好挣钱养女儿了。 叶锦潇抱住了娘的粗大腿。 决定好好给娘物色一个可靠、体贴、稳妥的男人,充实娘的下半生。 下午。 叶锦潇准备去城外,跟叶二汇合,着手处理北燕太子一事。 得想个办法,从根源解决。 和亲? 休想。 想牺牲她一人,保全整个南渊国的平安,她还没伟大到这个程度。 街上,人来人往,较为喧闹。 叶锦潇微低着头,正认真的思忖着什么,忽然觉察到一道视线,正笔直的落在她身上。 目光火热、直接、紧迫,她瞬时敏锐的回头。 身后,百姓往来,皆是一张张生面孔。 巡了一圈,未见可疑身影。 错觉? 许是吧。 她回正了身体,准备继续出城,走了小半条街道,那道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可猛的一回头,却不见任何端倪。 她的眉头捏了起来,正要走时,身下的裙摆猛然一重,一具温软的身子撞了上来: “五皇婶!” 低头一看,只见是一张乖巧白皙的面孔,正仰着脑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小公主?” 难道方才一直跟着她的人,是这小丫头? 叶锦潇牵起她的手,左右看了看: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身边竟连一个宫女太监、侍卫都没跟着,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谁都负不了责。 楚南南轻咬着下唇,精致稚嫩的小脸上充满愧疚: “五皇婶,那天晚上在宫里发生的事,我醒来后听说了,是别人把我推进水里,大家却冤枉了五皇婶……” 这几天下来,她一直心怀不安。 “我本来想去五皇叔府上,亲自向您说明情况,还您清白,可父王却说您跟五皇叔闹脾气了,不准我去添麻烦。” 稚嫩的嗓音软软的,说着无忌的童言: “五皇婶,您不喜欢我五皇叔了吗?是不是他哪里不好,惹您不高兴了?” 五皇婶为什么不喜欢呢? 明明那天庆功宴上,他们还十分恩爱。 难道是因为她落水的事…… 光是想想,她已经愧疚的快要哭出来了。 叶锦潇轻笑一声,揉着她的小脑袋瓜子: “别瞎想。” “你五皇叔很好,只是我也有自己想过的生活,两个人走在不同的路上,是永远都不会相遇的。” 语罢,略微沉吟。 她还小。 说这些,她自然听不懂。 “待小公主长大了便明白了,好了,你独自跑出来,府里该担心了,我送你回去吧。” 牵起她的小手,准备将她送回太子府。 小丫头却摇头晃脑的,瞧起道路两边的毯子,看见什么新奇东西,便兴奋的伸手指去: “那个泥人好漂亮。” “五皇婶,南南想要,你给南南买,等南南回府,给你压岁钱好不好?” 都说女儿是小棉袄。 长得精致漂亮、白皙的女儿,更是让人没有抵抗力。 叶锦潇想也没想,便取了银子: “你喜欢哪个?去挑吧。” 第387章 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磨人的 “谢谢五皇婶。” 楚南南礼貌的弯腰道谢,这才乖巧的上前,从商贩手里接过泥人时,又礼貌的道了一声谢谢。 东宫里教出来的女儿,眉宇间都透露着遮藏不住的娟秀礼雅。 叶锦潇想,日后,她若有孩子,或许也像小公主这般…… 想来好笑。 她怎么可能有孩子? 偶尔逗逗别人家的,倒也不错。 “五皇婶,我想要那个绣了兔子的小荷包……” 裙子一角被轻轻拉动。 低头,只见小丫头双眼巴巴的,像是害怕会被拒绝,又不忘保持着应有的素质和礼节。 真真是可爱极了。 叶锦潇没有拒绝,素手一挥,便将她喜欢的东西全都买了下来。 一晃,不知不觉就是一个多时辰。 看了眼已经不早的天色,叶锦潇这才将楚南南送回太子府。 太子府。 “小公主!” 一进府门,便是几乎要吓疯了的下人们: “哎哟喂,祖宗呀,您这到底是去哪了?可吓坏奴才们了!” 要是再找不着人,他们脖子上的脑袋差点就保不准了。 楚南南牵着叶锦潇的手,乖巧极了: “我不是说了,我想去找五皇婶吗?” 她跟五皇婶在一起,能有什么危险。 一众下人挥汗如雨。 回来这一路上,叶锦潇已经悉心教导过了楚南南,日后不可擅自做主,到处乱跑,不要再发生类似今日的事。 还有,称呼问题。 她这才反应过来: “小公主若不嫌,日后还是唤我一声姑姑。” 楚南南才不管唤什么呢,只要能跟叶姑姑待在一起,她便开心。 今日,太子忙碌,一直在东宫,太子妃也在忙别的事物,楚南南一个人待着,哀求叶姑姑陪她吃晚饭。 叶锦潇本打算去城外…… 罢了。 都已经耽误了那么久,怕是去不成了。 索性,便应下了。 晚饭后,又小坐了半刻钟,夜色正好时,方才离开太子府。 走后不久,太子与太子妃便来了。 “父王!” “母妃!” 楚南南抱着布偶,欢乐的扑进父母怀里。 “您们怎么才回来呀?南南可是很听你们的话,跟叶姑姑玩了很久很久哦。” 中午时,母妃把她送到向月轩附近。 她找呀找,终于找到叶姑姑,黏到晚上这才罢休。 太子妃慈爱的摸着她的小脑袋瓜子: “南南真乖。” “以后有空的话,多去找你叶姑姑玩,她很喜欢你呢。” “南南记住了!” “好孩子。” 太子妃笑得温和极了,跟女儿说了一会儿话,便叫嬷嬷过来,带着楚南南先下去休息。 待她走远了,太子妃眼中的笑才逐渐加深: “听下人来报,叶锦潇似乎很喜欢南南,这倒是一桩好事。” 太子坐在一旁,端起茶杯,眉间皆是沉稳之气: “今日早朝,百官联名抨击叶锦潇,聿王得知后,哪怕还受着伤,也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气。” “更是针对了几个刺头官员,抛出他们受贿的证据,直接将他们踢出官场。” 足以见得,聿王对叶锦潇的心。 即便和离,可他的心在叶锦潇身上。 生在皇家,最忌惮的事便是有弱点。 只要能拉拢叶锦潇,便能让聿王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力,将来,便能保证他顺利登基。 太子妃叹了一声: “想不到聿王待叶锦潇如此好,只可惜,叶锦潇竟狠得下心和离。” 太子轻笑一声: “这样更好。” 自古来,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磨人的。 得不到,便会日日夜夜的渴望念想。 在这样的状态下,拿捏住叶锦潇,才能更好的捏住聿王命脉。 “从今日起,让南南多跟叶锦潇来往,有什么宴会、聚会的场合,也尽量将叶锦潇叫上,务必要让某些人知晓,叶锦潇是效忠于本宫的。” “殿下放心,妾身知晓该怎么做。” - 翊王府。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书房内,翊王猛地站起身,杯中的茶水溅洒出来,杯盖撞得清脆作响。 暗卫单膝跪地,低头答话: “不敢有假。” “凤归郡主带小公主游玩了小半日,又在太子府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离开。” “只是太子府守卫森严,属下不知他们是否密谈了什么……” 翊王的神色隐隐难看。 如今,外界皆流传着,叶锦潇抛弃聿王,聿王却犹如舔狗一般情深不二。 今日早朝,只因有几个官员非议了几句,说她放烟花的事,就被革去了官职。 足以见得,聿王对其重视。 叶锦潇身为外人,却与太子走近,难不成…… 太子想利用叶锦潇,拉拢聿王? 万万不行! 镇国将军府已无兵权,他受到重创,若是让太子聿王二人联手,他岂会还有机会? 绝不能让二人统一战线! “王爷莫急。”翊王妃沉着声音,细细的思忖了片刻。 “如今叶家遭贬职,那一家人恐怕恨死叶锦潇,只需略施手段,便可将叶家当作枪子,根本无需王爷您亲自动手。” 翊王闻言,挑了挑眉尾: “依王妃之见……” “王爷宽心,此事,交由我去办。” “不好了——” 这时,门外,一道惶惶惊慌的声音传来: “不好了,王爷!宫里传来消息说、说……婉妃娘娘脸上溃烂发脓,皮肉坏死,毁、毁容了……” “你说什么?!” - 此刻。 皇宫。 整个宫殿都响彻着婉妃恐怖的尖叫声、哭泣声,她关上房门,在里面失控的砸东西,宫女太监们全都不敢进去。 南渊皇来时,见情况十分棘手,微怒: “好端端的,婉妃怎么会毁容?” 一个宫女忙跪下去哭道: “是陆女医!” “皇上,娘娘她擦了陆女医的玉露膏,脸上的伤便溃烂流脓,犹如发腐的猪肉……” 只怕是永远都恢复不了容貌了。 一旁,陆春静神色从容的跪地回话: “皇上,臣冤枉。” “臣确实有一盒美容祛疤的药,只是还没有研制完毕,便将它收在匣子里,却不想竟被人偷走。” 她看向那名宫女,冷静的问道: “太医院开药、请脉皆有存档记录,我从未给婉妃娘娘开过玉露膏,你偷了我的药,为什么还要反咬我一口?” “我……” 宫女神色惶惶。 南渊皇看向她:“实话实说,若有一个字隐瞒,朕定不轻饶。” 宫女吓得发抖,忙从实道来: “昨天,奴婢去太医院抓药时,偷听到陆女医与助手的对话,说什么玉露膏,可祛疤美容,世间难求……又、又说……娘娘曾掌掴凤归郡主,凤归郡主又是她的好友。” “她心里不高兴……便不打算将玉露膏献给娘娘。” “奴婢心里一急,为了娘娘的容貌着想,这才会连夜去偷……” 却不想,娘娘擦了玉露膏,直接毁容了! 第388章 她并非池中之物 陆春静闻言,只好笑的问道: “你偷取我的东西,还怪我东西不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难道山匪打劫商贾,商贾出手还击,就是错? 难道窃贼盗取财物,主人报官缉拿,也是错? 什么时候起,受害者变成过错方了? “臣无辜,还请皇上明察。” 南渊皇神色沉着,往殿内扫了一眼。 里面,婉妃哭声不止,声声哀嚎悲痛,不用去看便知情况糟糕透了。 于女子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美貌。 此举…… 毁容…… 无异于杀人诛心。 比死还要逼人。 宫女哭着连连磕头:“皇上,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的容貌着想,却不想弄巧成拙……奴婢并无坏心,哪知陆女医的玉露膏,竟是毁容的毒物!” 她哭着说道: “陆女医身为大夫,药箱里却装着如此阴毒的东西。”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必是如此! 众人皆知,陆女医与凤归郡主是好友,婉妃曾掌掴凤归郡主,陆女医定是在给凤归郡主出气。 是她,毁了婉妃的容貌! 陆春静拱手,从容道: “皇上。” “第一,臣曾说过,玉露膏未研制完毕,收在盒中,不可使用,此事,臣的两个助手可以作证。” “第二,玉露膏被盗,臣遭到迫害,实属天降横祸。” “第三,自古来,无论药材还是毒物,皆可入药,朱砂有毒,服用适当分量入药却能安神;麝香有毒,采取适量入药却能养气;蜈蚣有毒,却能熄风止痉。” 就连太医院的药材库里,也存放着不少有毒的药材。 她的医药箱里放一些毒物,有何不可? 她神色平静: “臣该说的都说了,无论皇上如何断定,臣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南渊皇怎么好罚她? 玉露膏是被偷走的。 要不是这个宫女不老实,又怎么会发生后面的事? 于情于理,陆女医都没有错处。 他威厉的目光扫向那名宫女:“你既知晓玉露膏能祛疤,为何不先向朕禀报?” 偏要去偷。 这下,哪怕陆女医是故意下套,也找不到责备的理由。 宫女慌张的哭道: “奴婢当时听到陆女医想私藏玉露膏,不肯献给娘娘,一时情急就……” “糊涂!” 南渊皇厉斥一声: “区区一瓶玉露膏,难道朕连这件小事都做不了主?” “依朕看,分明就是你窃取玉露膏,在其中动了手脚,毁了婉妃容貌,还栽赃到陆女医身上。” 他当机立断: “来人,将这个包藏祸心的宫女拖下去,杖毙!” 宫女吓得浑身狠狠一震。 两名御林军大步进来,一左一右架起了她的手臂,她尖叫着急忙挣扎: “奴婢冤枉!” “奴婢岂敢害娘娘!还请皇上明察!奴婢冤枉!冤枉啊……皇上……” 伴随着惨叫声渐远,宫女被拽了出去。 殿内一众宫女太监皆惶惶。 陆春静跪在地上,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从容安静。 南渊皇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的看了好几秒。 “陆女医。” “臣在。” “你没有看管好自己的医药箱,导致药物丢失,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罚俸半年,你可有意见?” 陆春静磕头,谢恩: “臣领命。” “婉妃的脸如何?” 陆春静犹疑着回话: “婉妃娘娘的脸被野猫抓伤,又抹了还未调制好的玉露膏,脸上溃烂流脓,腐坏了许多肉,恐怕……” “恐怕,再也恢复不了昔日的容貌……” 哪怕治好,也会留下坑坑洼洼的疤。 日后,只能戴着面纱示人了。 南渊皇右掌握紧,深吸了一口气,又不动声色的松开,叹道: “尽力而为。” “是,臣定当尽心。” “另外,”他眼中半是威严,半是锐利的盯住她,“陆女医如今拿着朕的俸禄,为朕办事,心自然也该是向着皇家的。” “不该做的事,不该见的人……” 指的是谁,陆春静心里有数。 小半刻钟后,婉妃仍闭门不出,情绪失常,南渊皇没有多留,先行离开了。 出了殿门。 福公公随身跟侍着,低声问:“皇上,您是在担心,婉妃娘娘的脸是陆女医刻意为之?” 而陆女医背后的人是凤归郡主。 “她并非池中之物。” 南渊皇右手负在身后,君王深沉的面庞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愈发沉稳。 “当初是聿王妃时,为国办事,为皇家办事,她心里向着聿王府,朕也放心。” “可如今,她已经与聿王和离,倘若再插手皇家的事,企图惹是生非,迟早会酿成祸患。” 福公公柔着嗓音笑道: “皇上,您多虑了。” “如今,凤归郡主顶多是个商贾的女儿,除了有些钱财之外,想与皇室对抗?只怕是蚂蚁憾大象呢。” 一个女人罢了。 皇上怎如此忌惮? 南渊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要拿捏着叶锦潇的家人,倒也不怕她会不听话。 “启禀皇上。” 这时,不远处,一名太监快步走来:“翊王殿下进宫来了,正在外殿等候,求见婉妃娘娘。” 南渊皇皱眉。 看来,翊王是收到婉妃出事的消息了。 这么晚了,他对宫内的消息倒是灵通。 “天色已晚,多有不便,让他明日一早再来请安。” “是。” 外殿。 翊王正在等,急得来回踱步,终于等到回话的太监,却是让他明日再来。 母妃容貌被毁,他一刻都坐不住,又哪有耐心等到明日? “再去向皇上禀报一声,本王就看母妃一眼,看过便离开。” 太监模样为难: “翊王殿下,这么晚了,您身为外男,出入后宫着实不便,此乃皇上的意思,还请您莫要为难奴才。” “本王只是想亲眼确定母妃的安康罢了……” “翊王殿下一番孝心,皇上自然会体恤您,已经派了最好的御医给婉妃娘娘医脸,您还请放宽……” 嘭! 猛地一拳头,砸在桌上。 宽心宽心,如何宽心? 母妃被辱,叫他如何坐得住? 陆春静! 叶锦潇! 这二人通医术,定然擅用毒物。 定是叶锦潇指使的! 第389章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啊 是夜。 另一边。 叶锦潇从太子府离开后,经过一家酒坊,闻到那浓烈的烧刀子酒的味道,不禁驻足,站在那里,有片刻失神。 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打酒吗?” 酒坊的老板问。 “姑娘?” 叶锦潇回神,压下眼底的思绪,从袖中取出一两碎银子。 “打壶烧刀子酒。” “好咧!” 酒坊老板笑着接过,十分熟练的拎起一只葫芦和宽嘴漏子,那烧刀子酒一揭开盖子,舀了出来,便烈得醉人。 这酒最便宜,也最烈。 一般干苦工的、做力气活的、农民百姓家糙汉,便喝的是这种酒。 虽比不得有钱人家喝的什么桃花酿、桂花酿、玉露酿,却是最能醉到心底里的。 “姑娘,酒装好了,您拿好。” “多谢。” “小姐!” 这时,街道那头,一道直拍大腿的声音: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啊!” 叶锦潇扭头看去,只见叶二跑得气喘吁吁。 “祖宗,您不是说咱们在城门口会面吗?奴才在那里等了足足四个时辰,等得天都黑了,您却搁这打酒呢。” “……” 报一丝…… 叶锦潇才想起这个事,“我中途有事耽搁了。” 出城时,偶遇小公主,一来一回的折腾到现在,天就黑了。 出城的事忘到脑后了。 叶二泪目。 您所谓的‘有事’,就是打酒? 他一片忠心,终究是错付了。 也罢。 “奴才已经打听到了北燕太子所关押的位置了。”他压低声音,左右看了一眼,此处人多,不是谈话之地。 “回向月轩。” “是,小姐。” 叶锦潇拎着酒壶,提步便走。 叶二紧巴巴的跟在身后,实在没想明白,小姐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怎么会喜欢喝烧刀子这么粗烈的酒。 “一路可曾打草惊蛇?” “小姐放心,奴才机灵着呢,没被别人发现。” 可以。 他向来反应快,叶锦潇较为喜欢用他办事。 一路回向月轩,叶锦潇步伐微快,心里思忖着北燕太子的事,正琢磨着,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有人在暗中盯着她! 待她回头寻去之时,却不见任何可疑身影。 谁? 究竟是谁躲在暗处? 竟跟了她整整一日,却一直藏着身形,按兵不动,也不知是敌是友。 若不将此人揪出来,就像埋在她心里的一颗定时炸弹,她总不安心。 眸光微转: “叶二。” “小姐,怎么了?” “拿着酒,先回向月轩,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东西没买,晚点再回来。” “哦,好。” 叶二领命,先回了。 叶锦潇左右扫了一眼,寻了一个行人较少的方向,提步走了过去。 约摸走了两条街,来到行人零星的位置,拐进了一个小巷内,弯下腰整理了一下鞋子。 亦是此时,一道裹满杀意的逼仄感从背后袭来。 剑锋冷芒! 她眸光一厉,顺势翻了个身,折出袖中的手术刀就要还击时,只见又是一道身影闪现而出,挡下了那一剑。 嘭! 是景易! 景易手掌翻扬,不出三招便制住了那黑衣蒙面杀手。 叶锦潇站起身来: “景易,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易抬头:“王妃……郡主殿下,卑职……恰好路过……” 他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叶锦潇一眼就识破了。 有他在的地方,势必楚聿辞也在附近。 她扫了眼空旷稀落的街道与巷子,扬声:“出来吧。” “殿下,主子当真不在。” 景易解释完,自己也沉默了。 叶锦潇:“……” 几秒后,暗处,一道墨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潇儿……” 他站在很远的地方。 他脚步踌躇,想要靠近,又拼命压抑着眼底的情绪,负在身后的手掌用力的捏紧,紧到手背的青筋都跳了出来,冲动又抑制。 叶锦潇的看向他: “是你,跟了我一日?” 微微侧头,看向景易手里擒着的蒙面杀手:“还是你,跟踪了我一整日?” 蒙面杀手瞪着一双凶煞的目光,恶狠狠的咬着牙齿,恨不得用眼神将女子生吞活剥一般。 又怎么会开口,暴露更多信息? 叶锦潇心中会意。 这杀手似乎恨极了她,恨不得杀了她,又怎么耐得住性子、蛰伏整整一日? 看来,是楚聿辞。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 楚聿辞张开薄唇,如鲠在喉般:“我……” 被逮了个正着,他无法解释,有些慌张。 她该是不喜欢。 如今,被她发现,又该厌恶极了他吧? “潇儿,我……” “殿下,主子不仅跟了您一天,从您离开聿王府的那一刻,主子一直都在您身边。” 景易接话。 “您睡下时,他还在您的窗下站了整整一夜。” 楚聿辞冷视过去:“多嘴!” 景易立即低头认错:“属下多话,即刻回刑堂领罚。” 话落,他押着蒙面杀手,准备离开时,叶锦潇提步上前,一记手刀劈在杀手后脖颈上,将人打晕过去。 “麻烦将人送到向月轩,我亲自审问。” “是,殿下。” 景易毕恭毕敬,抓着人便立即撤离。 登时,此处便剩二人。 楚聿辞显得很拘谨,手握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怕她的厌恶与远离,也害怕自己哪里不如她的意。 看着走近的女子,他抿着干燥的薄唇: “潇儿,我只是心神不宁,只想远远的看看你。” “若是对你造成了困扰,日后,我再躲远些便是。” 躲在她不会发现的距离里,远远地看着她,便足矣。 叶锦潇却是轻笑一声: “王爷藏在暗处做什么?” “若想寻我,大可来向月轩,聊天?谈心?饮酒?只要我有空皆可。” 楚聿辞瞳孔微缩: “我……可以?” 真的可以? “有何不可?”叶锦潇笑着反问。 他躲在暗处,倒是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负担。 拿了他的内力,终归是欠了他一点什么。 将这份关系,从暗地里转移到明面上,此后,二人像朋友一样正常往来,既不会对双方造成负担,也不会让人说闲话。 楚聿辞却开心的像个孩子。 他知道了!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潇儿,谢谢你。” 第390章 和离=背叛 与此同时,另一边。 客栈厢房内。 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微微……微微……六年了,我终于得到你了……啊!” 林新彦身体一抖,便是万分的餍足,趴在云微微身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终于到手了! 惦念多年的雏儿,就是嫩。 云微微狼狈的躺在那里,涣散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理智,知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成了定局,双眼的泪滑出眼眶,几乎浸透了枕头。 恨! 恨极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一切的不公、屈辱,全都发生在她身上? 她恨透了所有人! 叶家! 叶锦潇! 林新彦! 所有人! 林新彦爽完,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了起来,“微微,府上二姨娘怀有身孕,我还得去给她抓药,待忙完这几日,我便迎你进府做十三姨娘。” 他扎好腰带,捡起鞋子套上。 “放心,虽然只是姨娘,但我会疼你的。” “等你将来给我生了儿子,我便抬你做侧夫人。” 在她幼态、美丽又破碎的面孔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恨不得再次蹂躏。 但,还有正事。 他不得不先行离开。 云微微看着头顶的白色帘帐,只觉得陷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压抑。 窒息。 永远都看不到光明。 她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双手缓缓拽紧床单,那抹红褐色的血迹几乎在指尖捏碎,眼中的恨意吞噬一切,燃着汹汹的浪涛。 啊! 她要杀了所有人! 全杀了! 不知躺了多久,云微微像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僵硬的捡起地上的衣服,套在身上,打开门时,竟意外瞥见客栈二楼拐角处,几道快速走过的身影。 “快……” “藏好殿下,我们去引开杀手……” “殿下当心……” 三名受伤的护卫,掩护着一个风光霁月的男子。 竟是太子! 且看太子面颊潮红、脚步虚浮的模样,明显是中了药物。 两个受伤的护卫去引开杀手,登时,太子失去理智的身体倒在第三名暗卫身上,晕了过去。 云微微看见,眼中逐渐升起一抹希冀的光…… - 向月轩。 新的一日,看病的患者不少。 虽然叶锦潇近日受尽非议,但非议归非议,没有因此质疑向月轩的医术。 “小姐。” 叶二走来。 “那杀手嘴巴紧得很,审讯了一晚上,什么都不肯说。” 叶锦潇坐在院中,晒着春日的阳光,不温不燥的洒在身上,舒适极了。 她闲散的翻了一页书,眉眼惺忪: “不说便算了,由他去吧。” 叶二张嘴:“啊?” 就这么算了? “小姐,如果不把幕后真凶揪出来,那凶手肯定还会再次派人来杀你。” “你且去闻闻他身上,有没有海棠的香味,或与海棠有关的东西。” “?” 小姐何出此言? 叶二疑惑,却不敢多问,立即折了回去审视杀手。 片刻。 便万分惊奇的跑了过来:“小姐,您怎么知道他身上有海棠?他里衣的白色袖口内翻的位置,正刺着一朵海棠花!” 叶锦潇看着书,并未感到有多意外。 “是翊王府。” “小姐,您怎么又知道?” 小姐到底从什么方向判断的? 小姐脑中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他一头懵,什么都觉察不出来? 叶锦潇淡声道:“翊王的生母婉妃入宫时,只是一个贵人,只因一个春日里,她穿着海棠刺绣裙在御花园赏春,引来蝴蝶围绕,这才盛宠不衰,得以生下翊王。” “故而多年来,她一直很喜欢海棠。” 曾与翊王、翊王妃接触时,也能闻到淡淡的海棠气味。 叶二诧异: “小姐,翊王比您大七八岁呢,婉妃得宠时,您都还没出生,怎么会知道当年海棠花的事?” 叶锦潇扬了扬手里的书。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古人所言,不无道理。 没事多看书。 叶二是个糙人,不识几个大字,但实在钦佩小姐心细如发,心思敏锐。 “小姐,您跟翊王府无冤无仇,翊王为何要派人杀你?” “婉妃毁容了,大抵是因为此事。” “可此事并非是您做的。” “把那个杀手放回去,顺便让他带句话,叫他主子行事前,查清再下手,这次之事我不想计较,若有下回,绝不手软。” 叶锦潇翻了一页书,模样平静而祥和。 整个人懒倦如猫,温和无害。 她实在不想再跟皇家扯上关系了。 但凡她有些举动,皇上都得派人盯死她。 细想,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古代而言,她曾经的举动确实有些‘惊骇世俗’了。 会医术,上战场,和离,家中有钱且独立—— 过于特殊,与常人不同,便是容易被抹杀的存在。 当初在皇家,皇家催着她快些怀孕生子,还强行收走她的剑,不准她开医馆,日日灌输着开枝散叶、生儿育女的思想,只怕是想将她锁死。 如今,在皇家眼中,和离=背叛。 在皇上的认知里,她恐怕已经是个叛徒了。 “小姐,东宫的小公主来了。” 这时,柔儿进来汇报。 叶锦潇抬头。 她昨天刚见了小公主,陪了半日,今天又来? “遣人护送她平安回府,告诉她,我今日很忙,不在店里。” 柔儿不解。 “小姐,你不是很喜欢小公主吗?” 喜欢归喜欢,但与东宫走得太近了,难免会传出什么闲话,她不想自找麻烦。 “送她走吧。” “好。” 柔儿刚出去,不一会儿,又跑了进来: “小姐,聿王殿下来了!” “……” 一天天的,这些人很闲么? 她想好好的休息两日,哪怕是躲在向月轩里,也没个安稳的日子。 叶锦潇捏着眉心,手里的书一合、一扔,盖在桌上,“就说我出去问诊了,不在店里。” 她挽起衣袖,便爬上了墙。 墙外,冷不丁的声音: “为什么不走正门?” 低头一看,只见顾景行正抬着头,不解的看着挂在墙上的女子。 叶锦潇张嘴: “我……” 正门有楚聿辞。 她不想见。 答应楚聿辞做朋友,是想让他别再偷偷跟着她,跟个隐形监控一样,走哪盯哪。 但,也不代表她愿意见他。 一旦见了,就跟撕开了口子似的,只会令他越来越失了分寸,一发不可收拾。 顾景行手掌一翻,便将长剑负在身后,坚实的右掌探扬起来: “潇潇,你跳下来,我接你。” 第391章 将来谁娶了你,就可富甲天下了 少年岁数不大,但臂膀结实得很,叶锦潇翻出了墙,便与顾景行一同离开了。 今日,谢暖烟回了谢家。 安顿好了,便让顾景行过来接叶锦潇。 - 谢家——一个坐落在城外半山腰上、几乎与整座山脉融为一体的,占地面积超大,自然风景与建筑物浑然一体的山庄。 山庄的大门比皇宫的宫门还要高大。 当叶锦潇站在那巍峨的大门前,仰起头去看牌匾时,只觉得被太阳刺得睁不开眼。 左右两排山庄护卫,下人们、管家等人齐呼: “给小小姐请安!” 整齐的声音万分洪亮。 谢暖烟走了出来: “潇儿回了,来,跟娘回家。” 她左手牵起叶锦潇,右手牵起顾景行,就跟两个孩子幼年时一样。 进了山庄。 庄内,大花园、大池子、大片大片的院子,大批大批的护卫,大把大把金银打造出来的建筑…… 处处都彰显着两个字:有钱。 叶锦潇看得眼花缭乱。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喝茶的正厅比一座院子还要宽阔气派。 管家感叹:“三姑娘,小小姐,您们可算回家了,你们回来了,老爷和大公子、二公子他们也放心了。” 嬷嬷欣慰:“咱们三姑娘还是得待在山庄内,看看叶府那小门小户,都将三姑娘的皮肤养坏了。” “三姑娘回来就好,小小姐也长那么大了……” 大家都十分欢喜。 谢暖烟在家中排行老三。 叶锦潇的辈分则是家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谢暖烟跟大家叙完话,带着叶锦潇在山庄内逛了一圈,直至吃了午饭,她才着手去管理自己那一百多家铺子。 叶锦潇就看着她娘看着厚厚的账本,翻着大把大把的银票,让人把一箱箱的银子搬来搬去,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银就跟搬石头似的…… 顾景行说: “潇潇,将来谁娶了你,就可富甲天下了。” 这番话,叶锦潇只当是笑谈。 不过。 “景行哥哥,你说,我得罪了皇家,谢家和我娘能安全吗?” “你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怎么能算得罪皇家?” 天下之大,岂是他皇家一人说了算? 皇家难道就高人一等了? 顾景行道:“潇潇不必担心,永远都不必高估皇家,也不要低估自己。” “只要不被人拿住致命把柄,凭借谢家的财富,若说能组建军队,也丝毫不比皇家差。” 放眼南渊,谁敢轻易得罪谢家? 况且,南渊国每年的税收,有一半来源自谢家。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家不敢轻易动谢家。 叶锦潇闻言,笑了笑。 确实如此。 放心多了。 下午。 叶锦潇与顾景行一同回都城,路上有两名侍从前来,不知回了什么话,顾景行的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了?” “你若有要事,便先去忙吧,你确实在帝都待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以前,他从未待过这么久。 顾景行抬手,遣退二人。 “是一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近日来,帝都城出现了一种怪象,每天晚上,都会有女子无故失贞,却又不敢报官,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手下有几个侍从,他们家中的妹妹遭到了不测。 求他做主。 最近,他在查此事。 叶锦潇扭头,“无故失贞?” 这是什么意思? “我暂时也没摸到苗头,听说是陷入昏迷一样,醒来就发现被玷污了,事发时什么都不知道,故而不敢报官,害怕身败名裂,也没有证据。” 叶锦潇皱眉:“莫不是中药了?” 类似于媚药一类的药。 中药时,失去神智,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便可任人为所欲为。 药性结束,一切也结束了。 “潇潇有所不知,在帝都城中有一处极其混乱黑暗的地方,叫做黑市,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里面水深的连皇室也不愿涉足。” 他查到了黑市,便失去了线索。 黑市的情况过于复杂,藏身于那里的人都有着不简单的背景。 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孩,身上也有可能背着好几条人命。 叶锦潇问道:“天子脚下,如此张狂。” “皇上难道不管?” 顾景行驻足,看向她:“所以,潇潇,我方才才会跟你说,永远都别高估皇家,也别低估自己。” “皇家就是一个唯利是从的地方,只要不危及到皇家的利益与颜面,他们又怎么会管这么小的事情?君王都希望看见自己的江山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又怎么会允许这些丑闻传出去,影响自己的声誉?” 他总结的又准备,又犀利。 “待回了城,我准备再去黑市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眼看顾景行要拒绝,叶锦潇道:“多个人,多个照应,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顾景行张了张嘴,“也好。” 回都城。 傍晚的帝都城开始燃起烛光,星星点点着万家灯火,开启了繁华喧闹的夜晚。 黑市。 一个极其混乱,不受官员管辖的地方,亦是普通老百姓远远躲避,不敢靠近的地方,被设立在东街一隅,看似破旧落后,实际上,那些荒旧的瓦檐之下,藏着的尽是污水浊浊与糜烂。 有人盘腿坐在狭窄的路边上,粗布铺开一个小摊,上面摆放着几个古玩意。 有人挂这个幡,瞎着眼睛号称能猜透天意。 有小孩赤着脚灵活穿梭,跑得飞快…… 又黑又小的街道挤满了人或物,不流通的空气充斥着奇怪的味道。 “那个看起来像乞丐的男人,其实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盗墓王,但凡是他下过的墓,就没有空手而归的。” 顾景行站在不远处,低声示意道。 “那个小孩,其实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练的是邪功,返老还童。” “那个老妪的双眼能看见鬼神……” 叶锦潇看去。 只觉得每个人穿着朴素,看起来都那么普通,却又那么的不普通。 在这种地方,一不小心恐怕会丢掉性命。 “那些无故失贞的姑娘,都是在这里出事的?” 顾景行点头:“对。” “那些姑娘都是未婚嫁的闺中女子,出事时,有的在家中,有的在路上,有的在茶楼,但结束后,她们都被扔在黑市附近。” 故而他猜,凶手藏在黑市。 叶锦潇会意的点头,不经意的一个抬眸,只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钻进黑市。 那是…… 逍遥王?! 第392章 你活不过三十日了,准备后事吧 “他怎么会在这?” 顾景行侧头,“潇潇说的是谁?” “逍遥王。” 她指去时,逍遥王的身影正好钻进黑市,蓝色的衣角隐入混乱的人群,消失不见。 本是流连青楼、寻花问柳之人,却出现在黑市,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顾景行皱眉。 对这逍遥王,可没什么好印象。 上次喝醉酒,钻他屋子,掀他被子…… 混帐一个。 “潇潇,我们也进去看看。” “好。” 进入黑市,狭小的过道,矮旧的屋子,挤满了的人,空气中飘满复杂的味道,此起彼伏的声音十分嘈杂。 顾景行走在侧前方,半扬的剑护着叶锦潇。 “当心些。” 他的话刚说完,叶锦潇便发现荷包不见了。 她才进入黑市七八米的位置,浑然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偷走的! 她神色逐渐凝重。 看来,这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逍遥王在那边。”她眼尖的瞥视到,“跟上去看看。” “来。” 二人藏匿着身形,小心的穿走在人群间,朝着逍遥王的方向追去。 深巷复杂,弯弯绕绕,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错综复杂,纵横交错,极易迷失于其中。 二人跟在逍遥王身后。 左拐、右绕、前行、回转,一个拐弯后,逍遥王的身影竟凭空消失了。 人呢? 明明方才还在的! 顾景行低声:“这黑市也有外圈、内圈之分,外圈是最嘈杂人多的地方,内圈才是真正的黑市。” 一般人进不了内圈。 他敏锐的扫视左右: “潇潇在此等我片刻。” 当即提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叮铃! 叮铃—— 窄小的过道上,一个头发凌乱到挡住容貌,穿着十分破烂的妇人抓着烂了的黄幡,拖着断了的一条腿,亦步亦趋的走来。 “让让……让让……” 她摇着铃铛,那粗哑的声音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粗嘎诡异。 过道两旁摆摊的人见了她,纷纷将摊子拖回去一些,明显避着她。 待叶锦潇回头时,冷不丁的对上她那双泛白的双眼。 没有眼珠! 嚯! 叶锦潇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倒退半步竟撞在墙上。 老妪凑上前,一双滚白的眼睛如同死了已久的鱼目,泛着诡异的气息,明明没有眼珠,却能直直的盯着她: “死人的气息。” 凌乱的头发下,那张满是疤痕的苍老面孔在叶锦潇身旁左右嗅: “我闻到了死人的味道。” “你活不过三十日了,准备后事吧。” 叮铃—— 她拄着破烂的黄幡,翻着一双浑浊的白眼,亦步亦趋的离开,嘴里低低的喃喃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八字过硬,克人克己,可惜,可惜了……” 叮铃! 老妪摇着旧铃铛走了,可那番话却在叶锦潇心上掀起了一丝诡异的涟漪。 什么叫她活不过三十日了? 窄道两旁,那些摆摊的人接二连三的看过来,低声议论着什么: “乌婆从没看走眼过……” “这女子活不长了……” “管她干什么?天底下每天都有那么多人降生,那么多人离世,不过是一个个轮回罢了。” 叶锦潇看向老妪离开的方向。 死人的气息…… 她快死了? 她才十六岁,总不会是自然身亡,是谁想杀她,谁又会杀了她? “潇潇。” 顾景行从另一个方向折了回来,“潇潇,我已经打点好了,走吧。” 迈了两步,竟见女子似在发呆。 “潇潇?” “嗯?!”叶锦潇回神,对上顾景行担忧的目光。 “潇潇,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 叶锦潇压下心头的思虑,“我们走吧。” 当真没事? 顾景行不放心的打量了她好几眼,又多问了几句,确定她真的没事,这才带着她钻进另一条深巷。 入口处,有专门的人守着。 顾景行给出一个信物模样的东西,看守的人检查了,才放行。 进去后,是一个更深、更黑暗、更加压抑的地方,里面的人个个都收敛着气息,却都像收了爪子的狼,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处处都是危险。 这是黑市内圈。 二人在内圈逛了一圈,发现这里面竟藏着青楼、酒楼、赌坊、戏院等各种场所,就像一个缩小的都城,繁华至极,没有规矩的束缚,也是格外的黑暗糜烂。 只可惜,他们并未在这里发现什么端倪,也没找到逍遥王。 为免打草惊蛇,顾景行也没有带侍从,查起来事倍功半。 叶锦潇摸不到头绪: “再这样下去,用眼睛看,可能看几天几夜也没有苗头。” 顾景行沉声:“可是多耽搁一日,便会多几名受害女子。” 叶锦潇闻言,脑中突然亮起一道光。 有了! “景行哥哥。” “既然受害者皆为女子,可否从这些受害女子的容貌、行迹、年纪等方面入手,猜测出凶手想要的人选,我再扮作符合要求的人选,待他们对我下手,我们便能顺藤摸瓜的查到了。” 顾景行眸色微亮。 确实是个好法子。 只是…… 要拿潇潇冒险? 不行。 “你不能去。” “我有武功傍身,你在暗中保护,我们打配合,不会有事的。” “潇潇,哪怕你有天下第一的武功,我也不敢拿你冒险,敌人可以失手无数次,但你却不能有一次失手。” “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景行哥哥,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叶锦潇看向顾景行。 二人对视。 目光流转。 于是—— 两刻钟后,画面一转: 一家成衣店前,一对‘姐妹’走了出来。 叶锦潇身着素衣白裙,模样精致,身旁的‘闺蜜’身形高挑纤瘦,足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穿着加长版的淡紫色裙子,摸着口红胭脂,皮肤白皙,五官深邃,活脱脱一个大美人胚子。 叶锦潇看了‘她’一眼,没忍住想笑。 想不到顾景行穿起女装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不过…… “好像还差点什么。” 她拉着顾景行的双臂,仔细的打量着他的周身上下。 突然一拍脑门: “等我会儿。” 立即跑到对面街道,买了两个圆圆的、还热乎着的包子,塞到他的胸前。 “嗯……这下妥了。” 顾景行:“……” 第393章 你被男人睡过了吗 夜。 繁华喧闹。 身形高挑的高冷美人独自走在长街上,提着灯笼,急于归家。 “喵呜——” 野猫自墙头窜过,突然跳了下来,尖锐凶猛的模样吓得高冷美人跌坐在地上,摔灭的灯笼使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两道黑影的身影逆光而来。 他们腰环配剑。 冰冷,且诡异。 美人受惊,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你们是谁?” “别过来!走开……唔!” 一片白色的粉末迎面撒来,美人浑身一震,双眼逐渐变得涣散,失去意识与反抗能力,渐渐的像一只提线木偶。 黑衣人抱起了她,立即离去。 进入黑市。 内圈。 一家青楼的深处,竟然还藏着更深的密室,一路弯弯绕绕,藏得又深又复杂,处处伫立着严加看守的人。 直至进了最深处。 那是藏在地底下的一个石洞。 石洞空气冰冷,燃起烛光,只见角落里扔着七八个没有意识的女子,皆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全都中了药,不叫也不挣扎。 “大人。” 黑衣人扛着‘美人’顾景行进来。 “今夜的女子,都抓够了,年纪小,都是干净的身子。” 石床上,盘腿打坐的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中年男人。 不知修的是什么邪功,只见他双手掌心发黑,头顶冒着浊浊的黑气,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邪恶的很,启开一张黄牙的嘴: “扒光了,抬过来,给本座享用。” “是。” 两名黑衣下属首先抓起顾景行,就要解开他的腰带时,石门突然被爆开。 嘭! 一声巨响,碎石四溅,灰尘四起。 “六年了!” “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是逍遥王。 他提着剑,闯进此处,看向那带着面具的邪恶男人,以及角落的那些无辜女子,眼中涌出极深的恨意与杀意。 六年前,他心爱的女子便是在此处殒了命。 此后,他长醉不醒,日日寻花问柳,不过是想揪出此人,报当年的仇! “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冷声落下,逍遥王扬剑便杀。 面具男人盘腿而坐,不急不慌的一个抬手,四名黑衣护卫冲了上去。 “想不到逍遥王为了一个女人,念念不忘,竟追查到此处,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杀了他!” 几道身影凌厉的交织着。 面具男人抓起‘花容月貌’的顾景行,摸了一把他的脸,“今夜的女人,倒是不错。” 他即刻解开腰带。 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把长剑破空而去,笔直的射向他。 他惊得收回手,怀里的顾景行翻滚两圈,摔掉在地上。 第二道身影出现! “叶锦潇?!” 逍遥王击退一名黑衣护卫,十分意外的看向突然现身的女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锦潇闪身而上,抽回长剑,“来不及解释了,逍遥王,待结束后我再与你慢慢说。” 她素手一扬,便捻了几根银针,射入顾景行腹部穴位。 面具男人眼中射出精光,无比贪婪的盯着叶锦潇,问道: “你成亲了吗?” “?” 这个场合,问这话,要不您自己看看合适吗? “你被男人睡过了吗?”他又问。 若是雏儿,便可助他练功。 若是破了身,且看在她的美貌上,他倒可破例将她收作暖床工具。 那一口粗糙的大黄牙,叫叶锦潇无比恶心。 “连真容都不敢露出来的下作东西,犹如茅坑里的蛆虫一般,跟你这种人呼吸同样的空气,令我感到无比恶心!” “那玩意儿掏出来恐怕还没我脚指头大。” “你——” 面具男人顿怒。 好狂妄的女人! “就让本座亲自来会会你!” 他拍着石床飞身而起,黑色的一掌拍了过去。 “叶锦潇,当心!” 逍遥王厉喝一声,只见叶锦潇躲过了,可那一掌却拍在了石墙上,留下一道深刻的黑乎乎印子。 “此人专门吸取女子纯净的精血,用以修炼邪功化骨掌,那化骨掌若是拍在身上,只怕会经脉寸断!” “哈哈哈!看掌!” 面具男人飞身,展开斗篷呼呼的飞着,凝聚着雄厚内力的化骨掌再度攻向叶锦潇。 “叶锦潇,快躲到本王身后来!本王保护你!” “虽然你已经与老五和离,但在我心中,一直把你当做弟妹看待!” “危险啊!” “快躲过来!” “本王一定会护你平安无虞,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王该如何向老五交待!” 叶锦潇若有所思的看向他。 逼近之际,忽然素手一扬,扔出一把白色的粉末。 “唔!” 面具男猝不及防:“你!” 哪怕立即闭气,也吸入了不少,只觉得浑身正飞快的流失力气,意识也变得模糊丧失…… 叶锦潇惊讶:“这是你用来害人的药,你竟然没有同时研制出解药?” 逍遥王:“?” “大人!” 几名护卫见状不对,立即跑了。 唰的一下,影子都跑不见了。 只剩下面具男茫然的站在那里,目视前方,目光涣散,犹如一具提线木偶。 逍遥王错愕: “你怎么会有这种药?” 叶锦潇道:“他们害人时,我一路都跟着,进来后,干掉了一名护卫,抢了些过来。” 逍遥王会意,随即,眼中涌出无比愤恨的目光。 提了剑便上去,挑开面具男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无比丑陋的脸。 想起当年…… ‘逍遥哥哥,我簪这朵桃花好看吗?’ ‘逍遥哥哥,对不起,我又失败了,这银鱼好难做呀。’ ‘逍遥哥哥……’ 某日,当少女那衣衫不整的尸体横放在眼前时,刹那仿佛天塌了,一切都破碎了。 提起的剑狠狠的刺了下去。 “你该死。” “真该死。” “让你多活了六年,你这孽障,即便是五马分尸,剁碎了喂狗,也远远不够!” 长剑狠狠的挥砍着。 鲜血四溅,血肉模糊的成了一滩烂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哪怕是天底下最无忧的人,也有苦楚。 逍遥王是凡人,亦不能脱离世俗。 叶锦潇不太忍直视,走到那边,将那些无辜的女子全部释放,只是顾景行才中药不久,正是药性最深的时候,哪怕有银针通穴,一时片刻还未能醒来。 她扶起顾景行,让他靠坐在石床旁,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在石床上捡到一个熟悉的印章。 半是日,半是月。 日月交替,昼夜紧密。 是日月教。 脑中,不禁浮现出楚聿辞的话:‘潇儿,叶七是日月教的人,他们最擅长的便是炼制邪功,吸取他人,助长己身,行的都是见不得光、伤天害理的勾当。’ 第394章 按辈分,你可以喊我一声姑姑 他们竟是日月教的人! 踏踏踏—— 正当此时,石洞外,传来一阵紧迫凌乱的脚步声,正在飞速逼近。 不出两个呼吸间,只见二十几名黑衣护卫冲了进来: “他们杀了大人,用他们的鲜血,为大人报仇!” 咻咻! 几枚飞镖射去。 “当心!” 逍遥王即刻翻滚过去,一只手抱起昏迷的顾景行,另一只手按下叶锦潇的头,那飞镖便从他的肩头上擦过。 嘶—— “逍遥王,你如何?” “一点小擦伤,不碍事。” 叶锦潇抓起顾景行的配剑,“还以为这些人跑了,没想到是去搬救兵的。” 石洞是封闭的。 出口只有一处。 看来,今夜,免不了一场激战。 “叶锦潇,是本王连累了你。” “别说这些客套话,先出去再说,‘她’便交由你看着了!”叶锦潇将顾景行托付给逍遥王,提了剑便上。 这是逍遥王第一次见叶锦潇动手。 只见女子身形敏锐,如一只矫健的豹子,无论是近身还是用冰冷器,纤瘦的身体竟蕴藏着雄厚的爆发力。 那眉目清冷,落剑凌厉的模样,丝毫不亚于男人。 他诧异至极。 她竟有这般身手! 不容多想,他也立即加入战斗。 二人联手,对敌十余名黑衣护卫,并没有落于下风。 逍遥王即便扛着顾景行,武功并不弱,平日里看起来温文闲散的一个人,动起手来,起手落手皆是杀招。 生在皇家之人,从没有几个简单的。 叶锦潇一边挥剑,一边朝着石洞入口的位置靠近。 “逍遥王,我们先出去。” 等到外面人多混乱的地方,便是脱身的好时机。 “撤!” 逍遥王一掌掀退几个人,抱起顾景行便要跑时,眼前忽的狠狠一眩:“唔!” 他的薄唇迅速发紫。 飞镖有毒! 护卫们见叶锦潇跑了出去,追不上了,便合力朝着逍遥王攻去。 “逍遥王!” “别管我!你先逃!” 叶锦潇怎么可能扔下他不管,拔出的身形立即转了个方向,弹射般折了回去: “看毒!” 双手狠狠的挥了出去。 “闭气!”众护卫警惕,立即扬袖掩住口鼻,扭头避到一旁,屏气凝神。 一秒。 两秒,五秒…… 毫无反应? 他们犹疑的相视一眼,小心而警惕的抬头看去,只见石洞内哪还有几人的身影?所谓的‘毒’也不过是虚无的空气。 该死! 这个贱人! 竟敢戏弄他们! “追上去!” “杀了他们!” “不得让他们活着离开黑市!” 石洞外。 叶锦潇抓着逍遥王的手,逍遥王扛着顾景行,出了石洞,便是深藏于黑市的那家青楼。 只是,逍遥王跑着跑着,面色飞快发紫,呼吸变得紧促,明显是中毒之症: “叶……叶叶……” “爷爷?” 叶锦潇面色一沉,把着他的手腕。 这毒竟如此厉害? 都令他出现幻觉了? 可那群护卫已经飞快的追了上来,没有时间解毒了,她用力捏住他的伤处,用痛意刺激他。 “逍遥王,你清醒一点,我不是你爷爷。” “不过按辈分,你可以喊我一声姑姑。” 逍遥王:“……” 他只是想喊她的名字。 他毒发了,浑身乏力,实在是跑不动了,并没有失去意识。 “这里不是停下喘气的地方,我们得尽快离开,如果你实在不清醒……那只好对不住了。” “本王很清……” 啪! 一个大耳刮子掴脸上。 叶锦潇反手又是一耳屎,见男人恢复了几分精神,这才拉着他继续跑。 黑市不比外面,没有官员管辖,乱的很,逍遥王中了毒,顾景行还未醒,她一个人护不了两个人,眼下只有跑为上策。 这两耳刮子还挺好使,激励着逍遥王跑了十几米。 可渐渐的,实在抵不住强烈的毒性,他踉跄的绊倒在台阶上。 后方,是紧追不舍的护卫们。 他一摔,顾景行也摔了。 他喘着沉重的粗气:“我……实在不行了……这毒……好生厉害……叶、叶锦潇,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再耽误几秒,他们便追上来了。 “我已经替欢儿报了仇,此生……无憾了……” “别说胡话!” 叶锦潇扫了眼后方,只听那阵凌乱的脚步声火速逼近。 踏踏踏! 空气十分紧迫。 来不及耽误了,她左右扫了一眼,立即抓起二人,冲进旁边的屋子里,关门前,摘下头上的发簪,扔到楼梯的拐角处。 啪嗒—— 众护卫追来时,只见发簪掉落,形成一幅‘女子跑得太急,故而簪子掉落’的画面。 “在那边!” “追!” 厢房内。 叶锦潇靠在门上,听着那些脚步声踏踏踏的跑远,这才微松一口气,立即折了过去: “让我看看你的毒。” 逍遥王坐靠着柱子,脸色发白,薄唇发紫。 他的肩膀上,不过是被飞镖擦破了一点点皮,想不到却被毒素浸入体内,凶悍霸道。 此刻,他连内力都运行不了了。 “我……怕是出不去了……” 叶锦潇撕开他的衣袍,取了手术刀,便将伤口呈十字形划开。 “唔!” 痛。 可,他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了。 他快死了吧? “真遗憾啊……” “明明答应了欢儿,她走后,我要活的好好的,若是到了九泉之下,我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无力的耷拉着头,细若游丝的声音从唇角溢出。 “欢儿……” 他好像出现幻觉了。 他似乎看见她了。 漂亮、稚嫩的面孔正冲着他笑,向他招着手,甜甜的唤着‘逍遥哥哥’。 “欢儿,凶手已经被我手刃,六年了,你终于能安息了……” “逍遥哥哥这就来陪你……” 男人模糊的喃喃着什么,叶锦潇没空去细听,当务之急是给两个人解毒,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解了毒,包扎好逍遥王的伤口,再扶起女装顾景行: “逍遥王,请帮忙扶住他。” 她抽出银针,着手给顾景行解毒。 可,逍遥王正沉浸在悲伤之中,并未听见叶锦潇的话,昏迷中的顾景行身子一歪,便瘫软的滑倒在他的怀里。 他抱着顾景行,便是深情不二的流泪: “欢儿!” “从前,你在没我的地方坚强,我在没你的地方疯狂;往后,我们终于能在地下缠缠绵绵闯天涯了!” 旁边,捏着银针的叶锦潇:“??” 第395章 混账!本少主杀了你 谁要死了? 有她在,岂会让这两个人出事? “逍遥王……” “叶锦潇,你知道吗?这份压抑在我心底深处的伤疤,我从不敢去回忆,不敢揭开,每一个夜晚,我只能靠饮酒买醉,才能睡去。” 逍遥王紧紧的抱着顾景行,朦胧的泪眼浸满水雾: “当年,她才十五岁……” “她却永远停留在了十五岁!” 叶锦潇的呼吸较为沉重。 她并未想到,以‘寻花问柳’而闻名的逍遥王,竟然是个情深不二的专一胚子。 更没想到他身上竟藏着这段不为人知的感情故事。 日月教戕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子。 可,令她心情更沉重的,是叶七的身份…… “她出身不高,只是个喜欢刺绣、卖簪花的小姑娘,却是天底下最干净单纯的人儿,那是我第一次见过如此纯澈的小姑娘。” “她喜欢跟在我身后,观察我的心情,揣测我的心思,蹦蹦跳跳的像只小鹿,她……” 逍遥王哑然的泣不成声: “明是一双绣花的手,得知我喜欢吃鱼,便洗手为我做羹汤,日日学习。” “知晓我爱吃包子,更是日日为我换着口味蒸……” 他痛苦的捂着双眼: “我永远都忘不掉她为我蒸的每一个包子,每一种口味,都是那么香软,那么香软,香软……” 另一只手落在顾景行胸口,哭着哭着,就好像捏到了什么绵软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 包子! “你看,我过于思念欢儿,都出现幻觉了。” “一定是欢儿来了,她怕我孤单,来带我一起走的。” 他含泪咬了一口包子。 还热乎着。 香软的味道,越吃越想哭,“欢儿!” “叶锦潇,对不起,我八成死定了,你不要再管我了,快些跑出去吧,对了,老五他是个好人,希望你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我跟欢儿在天上会保佑你们的。” 他的手摸了摸,又从‘怀里女子’的胸口摸出一只包子。 含泪再咬两口。 “这是欢儿的味道!” “这是欢儿蒸的包子!” 叶锦潇:“……” “唔……” 顾景行捏起眉头,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了几下,有转醒的趋势。 头好重…… 浑身乏力。 怎么有哭声? 他缓缓撑开双眼,只见自己正躺在逍遥王怀里,逍遥王正在他胸口摸摸摸,一边摸一边吃包子。 登时,他一张脸瞬间充血,暴怒成了猪肝色。 这个混账!! 他双目一呲,卯足了浑身的力气,扬起手来便是万分响亮的一个巴掌甩在逍遥王的脸上。 “啊!!” 足把逍遥王扇飞出去好几米。 逍遥王瞬时痛得清醒过来,捂着脸,有两颗牙都被打松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打他? “混账!本少主杀了你!” 顾景行怒极,伸手左右掏了掏,找不到自己的剑在哪,抓起旁边的凳子,劈头盖脸的就要砸下去。 逍遥王一蹦三尺高: “你怎么是个男的?!” 却穿着裙子,抹着脂粉,戴着首饰! 叶锦潇急忙插入二人中间:“景行哥哥息怒!” 顾景行?! 逍遥王错愕:“怎么会是你?” “潇潇,别拦我,我要将他的猪蹄剁下来喂狗!” “听我解释!”叶锦潇分开二人,迅速将今晚的危急情况说了一遍。 误会。 都是误会! 现在,他们三人还被困于黑市,实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顾景行双眸燃火,恨不得将逍遥王生吞活剥了一般,双掌捏得咯咯响。 逍遥王自知理亏,选择沉默,捡起地上没吃完的包子…… 还吃! 顾景行目眦欲裂,直接拔剑。 这时,外面,一阵紧促的脚步声飞速逼近。 踏踏踏! “他们定然还在青楼内。” “封锁青楼,一间间的搜!” 顾景行咬牙:“若不是看在潇潇的份上,本少主早将你一脚踢出去!” 逍遥王捂脸:“顾少主是来查案的,我也是,我们有着共同的目的,也成功杀死了那个面具男,等出去后,我再来向你请罪。” “不必。” “日后,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的视线内,否则,打掉你的牙。” 卡在中间的叶锦潇:“……” 要不是她从中斡旋,这二人恐怕会当场打起来。 “现在不是争议是非的时候,那些人还在搜寻我们,青楼已经被封住了,先离开再说。” 逍遥王扭头:“叶锦潇,你有法子?” 叶锦潇颔首,扫了一眼屋内的布局,提步走过去,抓起灯架上的红烛,点燃纱帘…… “起火了!” “快跑,着火了!” 浓烟四起,众宾客妓女竟受惊,叫的叫,跑的跑,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众人奔走,场面一乱,便是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 - 翌日清晨。 太子府。 “殿下,昨天晚上,日月教藏于黑市青楼的分舵被烧毁,分毫不剩,护法任春秋死了。” 一名暗卫单膝跪地。 任春秋死时,面目全非,经脉寸断,又被大火烧成黑炭,死无全尸。 太子站在屏风前,漫不经心的逗着羽毛雪白贵气的牡丹鹦鹉。 “咱们的这个老四,还真是个痴情种。” “雪儿,本宫说得可对?” 牡丹鹦鹉扇着双翅,头上殷红色的羽毛像极了加冕的皇冠,嘎嘎的叫着: “殿下万岁。” “殿下万岁!” 太子心情似乎很不错,“呵。” 为了一个女人,追查六年,大闹黑市,在天子脚底下纵火,可真是个疯子。 叶锦潇也是,刚与聿王和离,正在风口浪尖上,不但不知收敛,还敢闹事。 “既然他们敢纵火,本宫便再添上一把火。” “林仇,立即去杀十几个人,扔进黑市里,就说是烧死的。” “是!” 暗卫林仇领命,立即退下。 太子拿着细小的桃枝站棍,逗弄着鹦鹉,温雅和煦的面容上挂着笑。 “殿下万岁!殿下……嘎!” 鹦鹉嘎嘎的叫着。 只是忽然,那双翅‘噗嗤’一下痛苦展开,男人直接拧断了它的脖子,扔到地上,优雅的擦拭着指尖的血迹。 “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长,畜生也是。” “雪儿,你说呢?” 第396章 他们竟同住一间屋…… 向月轩。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下人刚把店门打开时,就看见一道高大矜贵的身影正明晃晃的站在外面。 吓好一跳! “她可在?” 楚聿辞问。 “我们小姐……” “这么早,谁来了啊?”店里,传来一道慵懒的身影。 只见君无姬穿着亵衣亵裤,一副‘起床喝水’的懒倦样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这才懒声道: “小锦儿,你有客人……啊~好困。” 他揉着眼角的泪花,踩着拖鞋,困得进后院了。 “再睡会儿。” 他来去自如、闲散随性的模样,就像是向月轩的主人。 而站在门口,穿戴齐整,甚至不敢贸然入内的楚聿辞则成了被排挤在外的客人。 某种程度上,君无姬与叶锦潇属于同一个战线。 这个认知令楚聿辞的眸色暗了暗…… 后院。 叶锦潇刚从黑市脱身,忙了整整一夜,正在给顾景行清除身体里的余毒。 日月教所用的‘迷雾粉’,采用的是几味强烈的毒制作而成,蜈蚣、蝎子、蛇毒,它们具有极强的麻痹神经的效用。 一旦吸入体内,短短一两秒钟就会被麻痹,失去意识。 “谁啊?” 她正忙着,暂时没时间管别的。 “如果是看病的人,等大夫上诊了再看,我现在没空。” 君无姬懒洋洋的扶着楼梯,上了二楼,笑眯眯的扬声道: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既然小锦儿不想见,那就打发走了。” 他挥了挥手。 院子里,下人看见,会意的去赶人。 “聿王殿下,您瞧见了,我们小姐现在没时间,您若有什么事的话,不妨晚点再来?” 楚聿辞站在原地,未有半寸的移动。 他收到黑市的消息,担心她出什么事,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却,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他已经整整两日未看见她了…… 二楼,廊道上。 君无姬双手懒懒的撑在栏杆上,瞧见那道还未离开的身影,一双桃花眸狡黠的转了一圈,故意用暧昧缱绻的声音说: “小锦儿,时辰还早,我们不妨再睡会儿。” 说着,他打着呵欠,走进了叶锦潇屋里。 看那模样,还真像一对夫妻。 屋里。 叶锦潇正捏着银针,刺入顾景行体内,拔出时,针尖带着一层淡淡的黑色。 体内还有余毒。 她得想办法解干净了。 顾景行正襟危坐,嗓音正直坚毅:“君门主,谨言慎行,莫要说这种话,辱了潇潇的名声。” 叶锦潇道:“不必管他,你试着将内力运转一个小周天,我助你逼毒。” 君无姬双手环胸,有几分得意的靠在门框上: “小锦儿都默认我们的关系了,顾少主,你待小锦儿如亲妹妹,应该会爱屋及乌吧?” 顾景行登时动气: “潇潇,你看他!” “好了好了,景行哥哥,不用管他,他就这不着调的性子,让他说几句还能掉块肉不成。” 叶锦潇专心的给他解毒。 哼! 在他心里,潇潇妹妹是最好的。 哪怕已经嫁过人,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谁要是敢坏潇潇名声,他绝不饶恕! 君无姬看着这对青梅竹马的璧人,心里吃味得紧。 为了离她近些,他特意搬到向月轩,与她同住,却不想在眼皮子底下,小锦儿还能跟顾景行一同溜走。 他们去了黑市,竟不叫他! 在小锦儿心里,莫不是将他当作外人? 他还没有顾景行重要? 这个难搞的女人! 她心里到底住着谁! ……首先排除楚聿辞。 如此一想,他心里舒坦多了,故意朝外瞥了一眼,发觉楚聿辞还未离开,便故意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道: “小锦儿一夜未睡,辛苦了。” “都怪本门主不好,没能及时照顾到小锦儿,让小锦儿受累了。” “晚些,我吩咐厨房炖好鸡汤,可得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话音飘了出去。 在清晨宁静的空气里,无比清晰的飘进了楚聿辞耳中,令男人后背僵直,面色白了几分。 “主子。” 景易忙低声道:“主子,凤归郡主不是那样的人,您不要多心了。” 是啊。 潇儿想要自由,又怎会从一个泥潭,跳进另一个泥潭? 可,他们竟同住一间屋…… - 皇宫。 昨夜,黑市大火的事传遍帝都城,大家都在议论,直至天亮时火才熄灭,烧毁了许多屋子,造成了严重的财产损失。 不过,好在黑市的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起火时,大家都及时跑了。 御书房。 逍遥王跪在地上: “恳求父皇封闭黑市,莫要再让那些阴暗、恶毒的蛆虫滋生,莫要再害人了!” 他磕头,呈上奏折。 奏本里,是他这些年收集的证据,以及日月教的事,黑市的混乱,无数受害女子等物件。 南渊皇却是愠怒: “为了一个已经死了六年的女人,你故意放纵,堕落自己,日日饮酒寻欢,跟朕对着干也就罢了,如今,还为了她,焚烧黑市,害死十六个无辜人。” “你为人申冤,可昨夜枉死的人难道不冤?” 逍遥王错愕的抬起头来。 烧死了十六个人? 不可能! 昨晚,叶锦潇点火时,从无人的房间开始烧起,起初只是烟雾大,制造混乱。 混乱的时间,足够让大家逃离。 后面,才起的火。 不可能死那么多人。 “父皇,冤枉,儿臣为了给欢儿报仇,只杀了凶手一人,其余无辜者皆未害过。” “这是下面报上来的结果,岂会有错?你自己看!” 南渊皇将折子扔了出去。 “不,这其中一定另有曲折,父皇,儿臣说的都是实话,还请您封闭黑市,永远不准再开市!” 南渊皇恨铁不成钢。 从前,逍遥王虽然寻花问柳,行事作派轻浮,却从未杀人放火,可昨晚却害死那么多人。 昨晚…… 叶锦潇跟他在一起。 叶锦潇也参与了。 怎么什么事一旦跟叶锦潇扯上关系,都变得一发不可控制? “你先退下,昨夜之事朕自会派人处理。” “父皇!” “启禀皇上,太子求见。”这时,一名太监传话。 “让他进来。” 很快,太子入内,看见地上扔着的折子,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跪地行礼后,拱手道: “父皇息怒。” “父皇,四弟并非糊涂人,凤归郡主也是个有主意的,恳请父皇相信四弟,封锁黑市,那黑市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南渊皇有几分错愕。 太子在为逍遥王说话,又何尝不是在为叶锦潇说话? “可昨夜死了十余人,朕岂能草菅人命,任之不管?” 太子道:“黑市之人,死的……恐怕都不是什么身世干净的人,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四弟与凤归郡主又立功劳,父皇该高兴才是。” 谁要叶锦潇去立功劳了? 她插手黑市,帮助逍遥王报六年前的仇,此举无异于收服了逍遥王。 逍遥王感激她,欠了她一份人情,日后必事事感念她。 先是聿王,再是逍遥王,如今,就连太子也为她说话。 她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397章 得想个办法,让聿王把叶锦潇娶回来才行 “罢了。” “你们都退下,该怎么做,朕自有定夺。” 逍遥王满目失望的质问:“证据确凿,黑市混乱,那日月教更是杀人害命的地方,父皇难道还不相信儿臣的话?” “你要朕相信你,可昨夜枉死了十余人,你该如何安置?” “昨夜火势小,烟雾大,不可能死那么多人。” “朕看你就是个混账,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那些人不是被烧死的,难道还是朕杀的?” 南渊皇气恼: “你给朕滚出去!” 糊涂东西! 跟楚聿辞一样没出息。 当年,他是何等的聪睿无双,为国为社稷出谋划策,为君分忧,就因为那个叫欢儿的女人死了,他便日日饮酒堕落,放纵至此。 如今,还被叶锦潇带上了偏路。 “父皇……” “出去!” 逍遥王张着嘴,看着皇上那已无耐性的模样,眸色黯淡的咽回嘴里的话。 这一刻,心如止水。 “是。” 磕了头,便不悲不喜的离开了。 生在皇家,早该习惯了。 太子上前,仔细的拍着皇上的心口,宽声道:“父皇,您宽心,四弟重情重义,才会为心爱的女子报仇,他这般情深义重,又何尝不是好事?” 是好事,可一旦超过某个度,便是累赘了。 “还有你。” 南渊皇看向他,“向来这般仁善宽厚的性子,如何御下?想要更好的掌控权势,便需软硬皆施,你太过温和,威慑不住下方。” 太子惶惶的低下头: “是,儿臣受教。” 南渊皇揉着眉心。 罢了。 “你也退下吧。” 这些年来,太子是什么脾性,他全然看在眼里,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仁善四方。 虽没有过硬的手腕,但也从未出过什么大错,故而一直坐在太子之位上,若说要为君为皇,到底还欠些火候。 想到聿王…… 便想到了叶锦潇。 他头疼。 “皇上,您的头痛病莫不是又发作了?”福公公忙给他按揉太阳穴,“御医说,让您多注意休息,少操劳些。” “朕只是想不明白,叶锦潇为何要一心与聿王和离。” “和离便罢了,可聿王和逍遥王都向着她,堂堂皇子岂能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这是大忌。 福公公不敢妄议这些事,只低声说: “许是凤归郡主生性爽朗,如同男儿般耿畅,聿王殿下与逍遥王殿下拿她将兄弟看待相处。” 那这就更麻烦了。 女子如菟丝花般依附于男人,只需美貌漂亮,会生孩子,便是最好的。 往往像叶锦潇这种,才是最不省心的。 他头痛。 得想个办法,让聿王把叶锦潇娶回来才行,只有将其收作己用,才能真正放心。 “叫皇后过来一趟。” - 向月轩。 来客人了——太子妃。 叶锦潇即便不想见,也不得不接待。 “凤归。”太子妃一来便热络的握住她的手,“凤归,本宫听说你前两日替我照顾小公主的事,心里一直很高兴。” “前段时间,因为南南落水,我心中焦虑,甚至误会了你,一直心怀愧疚,之前的事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 叶锦潇脸上也挂满了笑,十分热络的回道: “太子妃说的这是哪里话?” “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不关念孩子的?我都能理解。” 太子妃十分欣慰:“你如此懂事,怪不得南南日日念叨着你,待下回得空,本宫定要带她过来玩。” 叶锦潇咧着嘴巴笑:“好,那我便在向月轩,恭候小公主大驾了。” 二人笑脸对笑脸,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 亲络的仿佛一对双生姐妹。 说着说着,太子妃的笑容逐渐凝重起来: “凤归,有几句话,本宫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当说。 别说。 收回去。 “太子妃金言,妾身自洗耳恭听。” 她轻叹一声:“今日太子早朝归来,他告诉我,因昨晚黑市起火一事,皇上冲……冲你发了好大的火,对你十分不满,幸好太子鼎力相劝,劝皇上收回了惩罚,还望你日后万事当心,莫要再这般莽撞。” 叶锦潇唇角的笑意微深,脸上神色如常的回道: “多谢太子殿下。” “无碍,南南很喜欢你,我与太子这样做,也是不想让南南担心。”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忙,本宫便先回了。” 叶锦潇起身恭送。 看着太子妃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全部收了回去。 “柔儿,把这茶拿去倒了吧。” 柔儿应了一声,“小姐,太子妃他们对你这样好,奴婢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连柔儿都看出来的事,叶锦潇又岂会看不出来。 叶二说:“太子妃仅动了动嘴皮子,说了几句话,就强行塞给小姐一个‘人情’,她这是想拉拢小姐呢。” “啊?” 柔儿不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禁问道: “小姐都已经与王爷和离了,她还拉拢小姐做什么?” 叶二低声:“说是和离,可谁不知道聿王殿下日日往咱们向月轩跑?” “小姐站到哪个队伍里,就等于聿王站在哪个队伍里,太子又何尝不想要这么厉害的一个势力,帮助自己登基呢?” 柔儿惊异的张开了嘴。 啊! 可千万不要! 皇家的水太深了,没有一个简单的人,如果小姐再牵扯进去,只怕会沾了一身泥。 “小姐,您可千万别……” “郡主殿下,搅扰一下。”这时,门口,一名太监礼貌的敲了敲门框。 柔儿赶紧闭嘴,端起茶杯立马去后院干活了。 叶锦潇看过去: “你说。” “方才太子妃走得急,有件事忘了,这位公子是兵部尚书之子,只因打仗时受了伤,落下隐疾,满腔的报国之心被迫搁置,还望您施展医术,能够治好他。” 太监请进来一名青年男人。 兵部尚书之子——武铎海。 他弯腰行礼,“有劳郡主殿下。” 他只抬起了一条手,右手恹恹的垂在身侧,看起来整条右臂都使不了了。 身为武将,却废了右手,无异于弃子。 叶锦潇见了,心中只暗笑一声。 前一秒刚给她‘塞人情’,这才刚走,就马不停蹄的要利用她办事了。 这些人所走的每一步棋,就没一颗是简单的。 第398章 叶锦潇准备跑路 “回太子妃的话,我自当尽力医治。” 太监笑得一脸阴柔: “有郡主出手,武公子的手定能医好;说来,武公子一直挂念着西疆战事,待手好了,也能随聿王殿下一同出征了。” 叶锦潇眯眼。 好,好,玩‘一箭双雕’是吧。 又想让她医治,还想让她把太子的人,塞进聿王的军中,等同于安插棋子。 聿王不是蠢货,怎么可能允许别人的棋子,插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便利用她的手,让她去办。 太子夫妇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武公子一心报国,本王自当成全。” 外面,传来一道寡淡的嗓音。 太监下意识回头看去,瞧见男人矜贵清冷的身形,立即笑着行了礼,拱着手弯弯的: “见过聿王殿下。” “既然聿王殿下与郡主有私话要谈,奴才便先告退了。” 武铎海也是上道的退下:“下官明日再来叨扰郡主殿下。” 双双离去。 叶锦潇坐在椅子上,叶二立马去沏茶,同时也遣退了旁边的几个下人,留出相对安静隐私的空间。 楚聿辞站在门外,双目灼灼的落在她身上。 深刻、火热,又深深的压制着。 双手紧握,喉结隐晦的上下滑动着,“昨晚……可有受伤?” 叶锦潇摇头: “坐。” 楚聿辞眸色有几分晦涩。 今早清晨他来过,那时天刚蒙蒙亮,她与君无姬睡在一间屋…… 蜷起的指尖捏紧,直至感受到指甲嵌入手心的刺痛了,才缓缓松开:“潇儿。” “那武铎海是太子的人。” 太子找过她了? 提到这方面的事,叶锦潇也没压着,摊开了牌跟他谈: “太子的意思是,让我为他医治,并希望你带他出征,可据我所知,太子生性温和,一向从文,他麾下的党羽幕僚也皆是文官。” 楚聿辞坐下: “太子从文,翊王从武。” “由于镇国将军府交出了兵权,太子便想借此时机插手,为自己谋划一些势力。” 只是不想,太子将主意打到了潇儿头上。 “潇儿不想做的事,只管拒绝便是,你已非皇室之人,不必再理会这些。” 叶锦潇也不想管,可她不找事,事却会来找她。 眼下,只需解决了北燕太子的事,皇室便无法再约束她,她才能真正自由。 待北燕太子离开之日,也是她抽身离开之时。 还需再熬几日。 叶二沏来茶。 叶锦潇抿了一口,“淡了。” 她扔上杯盖,清脆的声响,茶水滚溅了出去,叶二立马端起茶壶,重新去泡。 “潇儿的嘴挑了。” “府上有上好的君子剑,我晚些让风行送来。” 叶锦潇轻笑一声:“不过是闲来无事,磋磨磋磨下人罢了,省得他们闲着偷懒……对了,刚才说到哪了?” 楚聿辞凝视着她这般谈笑风生的模样,心思自然无暇再其他。 “方才说,晚上吃什么。” “?” 叶锦潇可没别他带偏,继续道:“太子想利用我,你不必应允他,至于武铎海的手,我自有法子‘慢慢’医。” 原本一个月的疗程,医个半年,也不是问题。 况且,半年后,她早就不在这里了。 “潇儿不必操心这些事,太子想要武将,翊王又岂会舍得将辛苦经营多年的武将,拱手让人?待他们慢慢去争。” “那你呢?” “我?” 叶锦潇看着他:“你的伤可好了?” 楚聿辞眸色微颤,有什么情绪涌上喉咙,即将压不住了,“我……一切都好。” 只要能日日看见她,与她说上两句话,便好。 如此足矣。 二人对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喝着茶水,更多的时候是楚聿辞在找话题。 不时,景易走了进来,汇报了一件事: “主子,太子府最新情报,太子昨日宠幸了叶家表小姐,预备将其纳为良娣。” 此话一出,叶锦潇与楚聿辞皆是一怔。 “云微微?” 景易低头:“正是。” 叶锦潇惊讶。 虽然早知云微微的野心,可她到底是身份低微,到不了太子跟前,怎么几日不见,就得到太子青睐,一跃成为太子良娣了? 倒是有几分本事。 景易:“太子府那边的意思是,纳个良娣,位份不高,本不是什么大事,但由于云良娣是郡主的表妹,便邀请郡主与主子您一起过去吃个饭。” “哦。” 好。 很好。 叶锦潇只动了一下脚指头,就想明白了。 说是吃饭,只怕是通过这种方式,将她与楚聿辞拉到东宫的阵营里。 怪不得要纳云微微。 太子的行事作风,办起事来,倒是快准狠,步步走的都是重要之处。 楚聿辞抬抬指尖,景易会意的先行退下。 “潇儿跟云微微的关系本就不好,不去也可,区区良娣罢了,还不配让我亲自走一趟。” 叶锦潇不禁笑道:“太子之邀,你这般不给面子,不怕把关系弄僵?” “别说这些了。” 她本就不喜皇室的条例规矩,好不容易跟她见上一面,说会儿话,聊这些只会影响她的心情。 开春了。 百花盛开好时节。 “潇儿,今日天气好,你若有空,我带你去郊外钓鱼如何?” 叶锦潇抿了口茶:“你这话题倒是转得快。” “若潇儿不喜欢,我们去放纸鸢?我看许多女子都喜欢在草地上飞纸鸢。” “王爷不必费心。” “潇儿……” 楚聿辞忙道,“我们去春猎?” “或者去……” 他一连说了七八样,观察着她的脸色变化,根据她的神色猜测她的情绪,当提到去‘围炉煮茶’时,她挑了下眉尾,他心头一喜,便知猜中了。 “潇儿,我这就去订个好位置,我们去看花煮茶……唔!” 猛地起身时,眼前突然一晃。 他扶着头,晃了几下,唇角刚刚启开,便是‘嘭’的一声,无力的摔坐回凳子上。 身子一偏,便昏了过去。 叶二忙从门后跳了出来: “小姐,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等王爷醒来,肯定不会罚你,该不会找我麻烦吧?” 方才,小姐喝茶时,故意扔杯子,他接到暗示,往聿王的茶水里放了点‘东西’。 这才瞬息功夫,便将人药倒了。 叶锦潇当即起身,往楚聿辞身上摸。 “等他想起来找麻烦的时候,我早就溜溜球了。” “小姐,什么是溜溜球?” “就是跑路。” “放心,我所有人都不带,只带你一人离开。” “哇——”叶二感动的张大嘴巴。 只带他一个? 好幸福哇! 不是。 等等。 小姐要跑路?! 第399章 这狗皮膏药怎么又来了 “小姐,您要去哪?你不在帝都城了吗?你……” “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 看小姐的神色,哪里像随口一说的样子? 小姐该不会真的要离开帝都城吧? 小姐要去哪? 叶二心口一紧,他可得好好跟紧小姐,无论小姐去哪,他都得像狗皮膏药一样沾着! 叶锦潇扫了他一眼,心思复杂。 帝都是个是非之地,待在这里,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以及永远也无法摆脱的皇室。 她可以一辈子不嫁人,但不能永远禁锢于此。 皇上拿北燕太子相逼,用家人做要挟,只要北燕太子放弃征战的念头,不再发兵南下,皇上便奈何不得她。 届时,谁都管不着她。 叶锦潇在楚聿辞身上摸了摸,很快,从他袖中摸出一块纯黑色的令牌。 ——凤影令。 得此令,便可号召整个凤影卫。 南城之战时,她曾见过。 摘下令牌,收入自己怀中,“走。” 叶二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跟在小姐身后。 小姐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是小姐身后说一不二的走狗。 主仆二人立即离去,融入人群后,朝着城外的方向赶去,殊不知,他们前脚刚走,君无姬便下楼来了。 他刚练完功,小锦儿就不见了,光剩个楚聿辞在那里。 “这狗皮膏药怎么又来了?” 他问柔儿。 柔儿:“……” 不敢说话。 “喝杯茶还能喝睡过去,分明就是装的,恐怕是想借此时机,赖在向月轩不走。” “来两个人,把他扔出去。” 君无姬手掌一抬,几个下人神色踌躇,不敢贸然。 这位可是当今聿王殿下。 “没听到本门主的吩咐?” 下人惶惶:“君大人,奴才若是得罪聿王殿下,这不是在找死吗?” “忤逆我,你现在就是在找死。” “……” 扔。 这就扔。 两个下人挽起衣袖,就要动手时,那‘昏迷’的男人神色冷淡的坐起身来,吓得他们急忙退下。 君无姬双手环胸:“我便知道你是装的。” “小锦儿不在,你倒也不藏掖了。” 楚聿辞神色平静。 茶杯里放了迷药,他揭开杯子时便觉察到了。 “既然潇儿想玩,本王自然顺着她。”他从容的抿了一口茶,“倒是君门主,不是日日跟潇儿同住屋檐下么,怎么连潇儿的心思都不知道?” 他故作惊讶的看着君无姬: “她走了,没带你吗?” 君无姬神色微变。 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这女人…… 一天到晚怎么跟个猴子似的乱窜。 “她……自然是告诉我了,只是本门主近日忙于练功,无暇陪同,倒是聿王殿下,没事少来向月轩,惹小锦儿心烦。” 哼! 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没好脸色。 互相看不顺眼。 柔儿端着茶过来,准备是给君无姬的,楚聿辞看不惯他那一副‘主人’的架势,开口道: “君门主并非向月轩的主子,不必伺候他。” 君无姬扬手:“柔儿,过来给本门主捏腿。” 楚聿辞冷声:“不准去。” “过来。” “站住。” “过来。” 卡在中间、进退两难的柔儿:“……” 她聋了,她听不见。 她瞎了,她看不见。 柔儿摸瞎离开:“小姐,小姐,你在哪啊,我的眼前怎么一片黑暗……” - 城外。 青山绵延,朝着无穷尽的远处蔓延开去,山间云雾缭绕,迎着刺目的阳光,嗅到了难得的自由气息。 叶锦潇抬手遮了遮脸上的阳光。 暖极了。 这几日下来,叶二将北燕太子的关押之处打听清楚,相关信息也摸了个七八。 出城后,一路朝着某个方向去,越走越深,行至山间隐秘处,穿过崇林后豁然开朗,展现于眼前的是一处藏匿得极好的军营——凤影卫。 营中警觉,高度警惕,防范极强,叶锦潇才刚靠近,便被发现了。 “谁在那边!” 林间。 叶锦潇走了出去:“是我。” “王妃?!” 看守的小林一眼就认出了她,“王妃,您怎么来了?” 凤影卫向来藏于深处,行踪隐秘,若非执行任务便鲜少外出,身为聿王亲卫,有着极高的战斗力与神秘度。 故而,他们暂时还不知和离一事。 叶锦潇笑着走去。 “北燕太子的事,王爷让我来看看。”一边说,一边取出凤影令。 凤影卫原本有些警惕,一见凤影令,便也宽心了,立即恭敬的将她迎入营中。 “王妃,请跟我来。” 南城一战,凤影卫都认识叶锦潇。 进去后,大家都主动热络的打招呼: “王妃好。” “见过王妃。” “给王妃请安。” 叶锦潇一一颔首,算是回应,跟在小林身后,走到一处看守严密的位置,便也是战九夜羁押的地方。 进入后,内部的牢房都是用最坚硬的精铁打制而成的。 “不知王爷有什么吩咐?”小林问。 “一些私事罢了,并不重要,便让我过来走一趟,你去取壶酒来吧,我跟北燕太子说说话。” “是。” 牢房内。 关押的犯人全都‘闭’上了嘴,故而显得安静又森冷,飘着丝丝血腥味,迎面扑来的是死寂般的寒意。 最深处那间。 冷硬的木板床上,盘腿坐着一道冷厉的身影,男人衣袍起了皱褶,略显狼狈,可眉骨却越发锋利,像一头正在蛰伏的凶兽,只需等待一个最佳时机,便可一击致命。 即便身处牢房,也丝毫不减骨子里的锋戾。 很快,小林取来酒。 叶锦潇打开酒壶,往里面扔了什么东西,抓着瓶身晃了晃,这才不急不缓的走了过去: “数日不见,太子殿下怎么沦落的像条丧家之犬?” 陡然,战九夜睁开双眼。 眼中幽暗如狼,即刻捕捉住女子的身影。 “叶锦潇。” “正是在下。” “你来干什么?” 叶锦潇懒懒的轻笑一声:“不知太子殿下是否听说过这样一种现象,就是狮子捕完猎后,喜欢慢慢的撕扯猎物,在折磨的过程中,享受自己的战利品。” “就像杀人犯实施犯罪后,往往会返回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 “好比画师完成了一幅佳作,并非马上装裱或售卖,定要好好欣赏一番,获得心理上的满足。” 她走到冰冷的铁栏前,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笑得冷傲: “而我,自然也是来欣赏自己的‘战绩’的。” “叶锦潇!” 战九夜猛地闪身,冷锐的大掌探出铁栏,抓住叶锦潇的衣领子。 北燕之人,皆是空中雄鹰,宁死不屈,宁死不降,宁死不投。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哪怕是死,也是站着死。 可这个女人竟敢用‘驯服’的目光,将他当做猎物一般羞辱。 第400章 战九夜,这缠人的温桑 “王妃!” 四名凤影卫立即疾步而上,拔出长剑就要护住,叶锦潇抬起手: “无妨。” 抓住男人的大掌,冷笑着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区区阶下囚罢了,我还没将他放在眼里!” “你!” 战九夜瞳孔猛缩,怒极的瞪着她。 他是北燕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从没人敢这般羞辱他。 从没有。 隔着这精铁打造而成的铁牢,划开的距离,叫叶锦潇有恃无恐的看着他,嘴里轻笑吐出四个字: “无、能、狂、怒。” 却奈何不得她分毫。 “次次交手,皆是我的手下败将,看来,你们北燕国的实力,不过如此。” 这何止是叶锦潇羞辱战九夜,更是国家之间的碾压。 丢的是整个北燕国的脸。 战九夜抓住铁栏,目眦欲裂的瞪视着牢房外的女子,怒到极点,手背上跳起了青筋,几乎要将铁栏生生捏碎。 这个狂妄的女人! “跳的越欢,摔得越狠;爬的越高,便越会摔得粉身碎骨。” 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叶锦潇,迟早有一日,你会栽在本宫手里!” “哈哈哈!” 叶锦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 “太子殿下浑身上下恐怕只有嘴巴是最硬的,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敢在此大言不惭,啧啧。” 她轻视的睨着他,啧啧摇头: “栽一次,是意外。” “栽两次,是失误。” “但栽三次,便是愚蠢。” “你若承认自己是我的手下败将,并甘愿认输,我便去向皇上求情,早日放你回北燕国,如何?” 战九夜双目阴戾的几乎会吃人: “本宫上了你的当,轻视了你,待本宫回国,即刻挥师南下,不将你们南渊国夷为平地,誓不罢休!” 他要踏平南渊! 叶锦潇却是笑得更加放肆: “连个女人都玩不过,口气却比脚气还要大,还敢次次挑衅,又菜又爱玩,说的就是你吧?” “!!” 战九夜怒不可遏的再次探掌出去,拽起叶锦潇的衣领子。 “啧,真是个野蛮人。” 叶锦潇被迫踮起脚尖:“文,文不行,粗鲁野蛮;武,武也不如何,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不过,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嘴的。” 她晃晃手里的酒壶。 “太子殿下被关在这里数日,受人所制,条件艰苦,应该很久没喝酒了吧。” “我请你?” 战九夜还有心情喝酒? 比起喝酒,更想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扒她的筋。 “你想耍什么花样?” “你都落到我手里了,还值得我费心思去耍花样?” 战九夜胸口闷了一口剧烈的火。 “我自然是想感谢你。” “感谢本宫?” “是啊,”叶锦潇笑道,“南城一战,我立了功,皇上将我封为郡主,以此嘉奖,还特允我跟聿王和离。” “我现在是名利、自由双丰收,可不得感谢太子殿下给的机会?” “……” 战九夜胸腔再憋一股火,正在汹汹的烧,看着女子那笑颜明媚的模样,几乎要燃爆。 她太得意了! 那双弯弯的笑眼戳得他眼睛剧痛! 可恶! 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么欠收拾的女人! 气死他了! 喝什么酒! 他大掌一扬,便将酒壶挥摔到墙上。 啪—— 一声剧烈的响,酒壶破碎,四溅开来的酒水沿着冰冷的墙面往下滑,竟冒起了诡异的泡泡。 战九夜陡然意识到什么:“你在酒里下毒了!” 叶锦潇沉了眸子: “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疫病之事,你害死那么多南渊无辜百姓,你这罪孽深重、早就该死的人,何不死在我手里,再为我立一桩功劳?” 战九夜瞳孔猛缩: “你!” 这个毒妇! 踩着他的肩膀,爬到了郡主的位置;现在,竟然还想踩着他的尸体,建立自己的功劳。 那张面孔有多美,心肠便有多蛇蝎。 哈哈! 哈哈哈! 战九夜怒极反笑,气到一定的程度,竟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到底是个女人,再狠,也缺了几分男人才有的气魄。” 盯着她那张美到冷艳的面孔,战九夜唇角的弧度忽然变得高深莫测: “迟早有一天,你会来求本宫。” 叶锦潇笑得不屑:“就凭你?” 战九夜折回木板床前,盘腿坐下: “此次回国,本宫无需再踏足南渊半步,届时,你会主动来北燕求我。” 叶锦潇放声大笑,半是张狂,半是高傲: “区区手下败将,也敢大言不惭,将来,我若是有求于你,我便扒光了将自己挂在城门上。” 哼! 拂袖离去。 离开牢房。 叶锦潇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对小林道:“能否给我两匹马?” 小林自然不会拒绝。 牵了马后,叶锦潇立即离去,小林却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王妃不是说奉王爷的命,找北燕太子谈话么? 可他们刚才只吵了几句嘴,并未说别的。 王妃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样子,那她亲自走这一遭,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营地外。 叶二正在等待,远远瞧见归来的女子,忙迎了上去: “小姐,您忙完……” “唔!” “小姐!” 叶二瞠目,急忙扶住差点要摔的女子,“小姐,你怎么了!你,你吐血了!” 叶锦潇脸色发白,只觉得内息紊乱,心如火烧一般,拉下衣领子低头一看,只见锁骨下、蔓延向心脏的位置,正爆起了一条条青色的经络,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 “小姐,这是……” “是蛊。” 她深吸两口气,尽可能平稳内息。 “北燕太子擅用蛊术,当初疫病蔓延,也是他的手笔。” 方才,战九夜拽她衣领子时,趁势对她下蛊了。 这蛊只怕厉害得很,所以战九夜才会笃定,她一定会主动去求他。 叶二急得眼睛都红了:“巫族与蛊在南渊国是必被封杀的禁忌,几乎没有哪个大夫会解蛊,小姐,您明知此行危险,又何必……” 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啊! “咳,咳咳……” 叶锦潇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神色平静,“不这样做,怎么打发走战九夜这缠人的东西。” 第401章 她若走了,他该怎么办 战九夜像饿狼,缠人得很,一旦被盯住,便不死不休,实在麻烦。 彻底激怒他,他产生了强烈的报复心理,对她下蛊,笃定非要拿捏她一筹不可。 叶锦潇取了一支药,注入胳膊上。 “此次战九夜回国,近几年内,不会再侵略南渊国了。” 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那么好面子的性格,回国后,恐怕日日都在等着她‘蛊虫发作、痛苦不已’的哭着去求他解蛊。 呵。 那他就慢慢等吧。 最好是等上五年、十年八年的,永远别再来南渊国找她麻烦,她便高枕无忧了。 叶二红眼:“小姐,想不到您这样做是为了平息战争,都是为了南渊,为了百姓。” 为了南渊国? 叶锦潇笑得有几分讥讽。 换作从前,她可能是这么想,但她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南渊皇还想榨干她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时,她早就平常心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皇帝是天底下最自私无情的人。 这蛊先压着,待她好好研究一番,再慢慢解。 “走吧。” 翻身上马,叶二紧跟着。 绕出隐秘的山间,到了外面的官道上,一边是去往帝都城的方向,另一边则是蔓延向不知名的远方。 两匹马站在路口的分岔处,迎着刺目的朝阳,这一刻,她心底涌出了一丝悸动。 忽然想一鼓作气,趁着今日的机会,就此离开。 可向月轩,可是母亲,景行哥哥,还有大家……过往画面在眼前飞速闪现。 一帧帧,一幕幕…… 亲朋好友,喜怒哀乐,生死离别,在短短十六年的春秋里,尽数经历了一遍。 阳光下,二人二马的身影被拖得长长的。 叶二看向女子的背影,犹疑着问: “小姐,您……真的想走?” 不跟夫人说一声? 叶锦潇收回复杂的目光,“陪我去逛逛吧。” 做任何事,她都无愧于心,不欠任何人,可唯独生母谢暖烟……生养之恩,生身之恩,她无法回报。 先逛逛。 去逛逛吧。 呼吸呼吸外面的自由空气。 “走吧。”她握住缰绳,调转马头,朝着与帝都城相反的方向,正要扬鞭时,陡然听见一阵飞速逼近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 她反应敏锐,叶二更是没拖后腿,立马随她藏了起来。 刚藏好,便见数道身影掠过。 一边是楚聿辞带着风行、景易;一边是君无姬带着萧痕、扶影。 几人争先恐后的朝着凤影卫营地的方向赶去,一边赶路,还在一边吵嘴: “本王去军中处理军务,不知君门主一直跟着干什么?” “本门主去找人,怎么就变成跟着你了?况且,你也没有本门主跑得快,是你跟着本门主还差不多。” “那你便别与本王走一路。” “这路是你家的?你修的?写你名字了?铺你地砖了?就走,老子就走。” 楚聿辞冷声:“凤影卫军营位置隐秘,不便被外人知晓,还请君门主回避。” 君无姬得瑟:“什么隐不隐秘,你的凤影卫不就是藏在弦月林里么?本门主早就去过无数遍了。” “……” 藏在暗处的叶二看着他们一边吵,一边远去的身影,第一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在他的认知里,王爷一直都是肃冷倨傲、寡言矜贵的,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跟人吵嘴。 好像还没吵过…… 这多尴尬? 他小心翼翼的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姐: “小姐,他们好像是去找你的。” 叶锦潇捏起眉心。 预料到了,但没想到这么快。 她才离开帝都城一个时辰的功夫,若有朝一日,她真的离开,岂能甩得掉这些人? “不必管他们,走。” - 弦月林。 几人火速赶制,说是来找王妃的,凤影卫小林说出了王妃来过、又离开的事,还将与北燕太子谈话一事如实禀报。 楚聿辞拿起凤影令。 近几日,潇儿一直让人在隐秘打听北燕太子的事,他一直都知道,虽不知她的目的所在,但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潇儿只是跟战九夜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费尽心思的找到战九夜,只是为了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君无姬没耐心,直接问道: “你别在这里叭叭叭的说废话了,我问你,她人呢?” “王妃回去了。” “放屁,本门主一路从帝都城出来,连她影子都没见着。” 这女人,昨晚去黑市,今天又偷溜,连点声响都不告诉他,简直把他当外人。 “这……” 小林挠头: “王妃问我要了两匹马,就回去了,其他事我便不知道了。” 两匹马…… 楚聿辞忽然抬头:“她来时没骑马,离开时,却要了两匹,她带谁来了?” 小林猛地一怔。 对啊! 王妃来时,他只看见她一人,离开时,要的却是两匹马。 这…… “王爷,卑职没注意看,卑职当时……当时……” “真是饭桶!”君无姬指着小林,脸对着楚聿辞骂,“这么大的凤影卫,却连一个人都看不住,有什么用?废物!” 楚聿辞:“……” 手掌攥得咯咯响,一口气涌上心头,又理智的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自与潇儿离心后,他一直事事小心,潇儿不喜欢的事,他半点都不敢做,更别提派人暗中跟随她。 可现在,他心中莫名发慌。 潇儿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又不动声色的离开了,难道…… 她早有预谋? 她要去哪? 她若走了,他该怎么办…… “没用的东西!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萧痕,速速调动相思门,一个时辰内,本门主要知道小锦儿的准确位置。” 君无姬与萧痕大声密谋: “对了,结果告诉我一人就行,不要让聿王知道。” 风行:“……” 景易:“……” 楚聿辞冷哼一声,并不着急:“潇儿骑得是凤影卫的马,而军中的马经过特殊训练,互相之间有所感应。” “风行,取骨哨来。” “对了,本王这就去找潇儿,景易,你看住君门主,可莫要再叫某人恬不知耻的跟在本王屁股后面追了。” 君无姬:“……” 第402章 没了这马,楚聿辞还能不能追踪到她 山野官道,春风徐徐。 两匹马悠闲的走着。 叶锦潇迎着风,微阖着眼眸,心如止水般一片安宁,享受着片刻的静谧。 “小姐!” 侧后方,叶二突然敏锐的出声:“这马……好像不太对劲。” 叶锦潇侧头看去,“怎么了?” “小姐你看。” 叶二握着缰绳,“我们本是在慢悠悠的走,可它蹄子扬得高高的,不停扭头左右环视,像是在寻找什么。” 叶锦潇眯眼。 细看,确实如此。 细听,郊外的空气中除了清脆的鸟鸣声,隐约还有一道宁远的哨响。 这是凤影卫的马。 好马识途。 她倒是想瞧瞧,没了这马,楚聿辞还能不能追踪到她。 “下马,我们步行。” 叶锦潇将两匹马牵在一起,挑了一个往北的方向,两鞭子用力地抽在马屁股上。 “嘶——” 两匹马痛得嘶鸣出声,高高的扬起前蹄,吃痛得奔了出去。 踏踏踏! 朝着北边的方向越跑越远,叶锦潇则往南走,二者完全相反。 只是,才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听见一阵激烈的哭声: “官爷,求您再好好查查,再好好查查吧!” “我家丰宝胆小老实,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怎么会失足掉进井里淹死呢?一定是学堂里有人害了他!” “官爷……” 一对三十来岁的夫妻跪在地上,痛哭哀求。 妇人哭得几乎晕厥。 简易的木板小车上,草席裹着一具孩子的尸体,露出一双浸泡到又白又浮肿的小脚。 四个官差没了耐性,拂着手说道: “大人已经查过了,张丰宝就是在学堂后厨里,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的,没人害他。” 中年男人跪哭上前: “不,不会的!” 丰宝不懂水性。 好端端的,他去井边干什么? “官爷,我家丰宝每日下学回来,说话总支支吾吾,身上也有伤痕,定是有人在学堂欺负了他!说不定……说不定,他是被推到井里去的!” “一派胡言!” 官差厉声道: “明辉学堂是出了名的好学堂,无论官子与庶民,只要心思聪睿,都能去上学,如此一视同仁的好学堂,怎么会发生霸凌之事?” “依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质疑我们大人的断案能力,亏得我们大人仁善,念你失子之痛,从自己的私库体恤了你二十两银子。” 他将银袋子扔在木板车上。 啪! “拿着银子回家,安葬你的儿子去吧!” “我们走。” “大人!大人!” 中年男人痛哭:“草民有冤情,我儿子是枉死的!冤枉啊!” “我儿,我儿啊!” 妇人哭得撕心裂肺,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厥在地。 两个官差粗鲁的拽开中年男人,大步离去。 “孩他娘,孩他娘!”中年男人一手抱着妇人,一手扶着木板车,看着草席裹尸的可怜儿子,以及无情离去的官差,只觉得上天入地、喊冤无门,生生怄的吐出一口血来。 叶锦潇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下来。 脚下方向一转,走了过去,掀起草席一角,看见的是小孩浸泡到浮肿可怖的一张脸。 不过六岁年纪,正是稚子开蒙时,却已死的浑身冰冷僵硬。 任何父母看了这一幕,都是在拿着刀子扎心窝。 中年男人痛哭流涕,忽然看见一个白衣女子,那美丽的面孔逆着阳光,美到不真实: “你……你是仙子吗……” 紧忙跪爬上前: “仙子救命,救命啊!求您发发慈悲,帮帮我吧,我儿枉死,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啊!” 叶锦潇扫视着尸体。 叶二见小姐有要管的意思,便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人哭道: “我儿丰宝资质过人,聪睿活泼,不满六岁就会背《三字经》,识字超过五百个,有幸入明辉学堂开蒙学习,可哪知丰宝上了学后,竟逐渐变得胆小寡言,易惊易吓。” “我和他娘便怀疑,是不是在学堂里有人欺负他,他却什么都不说,一问便是直摇头。” “昨日,我们准备去明辉学堂问问先生,却不想……见到的竟是丰宝的尸身!” 他活生生的儿子送到学堂去,竟是冷冰冰的回来。 这换作哪个父母见了不心碎? 学堂撇清责任,官爷说是失足溺亡,二十两银子便将他们夫妻打发出城,息事宁人。 叶二闻言,眉头轻皱,小步走近叶锦潇身侧,低声道: “小姐,明辉学堂在帝都城内口碑不错,无论是平民,还是商家子、官家子,都能去上学。” 他扫了一眼尸体: “惨白,浮肿,眼珠突出,没看见什么外伤,小姐,这孩子看起来就是淹死的。” 说不定是父母过于痛心,无法接受事实,这才一口咬定儿子是被害的。 叶锦潇盖上草席,声音淡淡: “不是淹死的。” “什么?” 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孩子身上许多位置,被涂抹了胶树树脂,这种树脂粘性强,不溶于水,与人体皮肤高度相似,将他身上的许多伤痕都遮住了。” 故而,从表面看,几乎看不见伤痕。 “他的下颌、手指、手臂,肩膀等位置,有不同程度的骨裂,应该是被打死后,再推进井里的。” 叶锦潇压低声音,扫了眼那双可怜的夫妻。 “你方才没听到他说,这孩子在学堂里,疑似遭到霸凌么?” 叶二震惊的就要呼出声。 学堂是学习知识、教书育人的地方,怎么会发生这种霸凌之事? 况且,这些开蒙的孩子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岁数,仅仅六七岁的年纪,最是孩童稚嫩天真的时候,怎么会做出霸凌至死、这般残忍可怖的事? 他们明明就是一群小孩子啊! “小姐,您打算怎么做?” 天下之大,不公之事处处皆是,并非管得过来的。 可就这么走了,看着被虐至死的孩子,哭晕过去的妇人,无助的中年男人,未免又觉得怜悯。 叶锦潇轻捏眉心,道: “本还想再四处走走,时候不早了,回都城吧。” “叶二,去搀扶那对夫妻,把他们送回家去。” 第403章 一个合格的前夫,就该当一具尸体 “小姐仁慈。” 叶二扶起中年男人,宽抚着他,让他先回家安葬好儿子,照顾好妻子,小姐会管此事。 中年男人感激涕零,哭到不能自已,跪在地上连连道谢。 留下大致信息,这才离去。 叶二不禁感叹:“也是一家苦命人。” 叶锦潇看着那中年男人用木板车推着儿子的尸体,和昏厥的妻子,那一边抽噎,一边亦步亦趋的样子,那佝偻的背影犹如天塌了一般可怜。 “众生皆苦。” 她淡声道: “当今世道,越是无权无势,便越会被欺凌,即便被欺负了,也投路无门。” 古往今来,学堂霸凌屡见不鲜。 别看孩子小,人这种动物,最是邪恶自私。 说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就连两岁的稚子吃东西时,都知道要拿大的,要先吃饱,本性是刻在骨子里的。 折回帝都城。 刚靠近城门时,便见数道身影如箭般逼近,唰唰的,速度之快,弹指间便围到了叶锦潇身侧。 “潇儿!” “小锦儿!”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手。 “你去哪了?” “你方才去哪了?” 萧痕、风行他们几个更是极速而来,硬邦邦的杵在那里,跟棺材似的,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生怕她飞了一样。 叶锦潇皱眉: “干什么?” 想抽手,却抽不出去,“我闲来无事,四处走走,还能去哪?你们两个抓着我干什么?” 一边抓一个,要给她撕成两半? 楚聿辞盯紧了她,不信她的话。 她去了军营,见了战九夜,还带着叶二一并离开,他带人去追那两匹马时,只见马,不见人。 她要是随便走走,怎么会要骑马? 又怎么会高度警惕的让马往别的方向跑,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提了一口气,冷视君无姬: “君门主,你抓着潇儿干什么?” 君无姬真是要笑了。 “那你抓着小锦儿干什么?” “本王与潇儿夫妻一场,亦是朋友,我们的关系自然远比你一个外人要亲密。” 君无姬仰天大笑:“哈!哈!一个合格的前夫,就该当一具尸体。” 而不是天天凑到前妻跟前,惹人嫌。 “前夫也是夫,不比君门主,连个机会都沾不着。” 君无姬抓住叶锦潇,往自己身边带: “没听见小锦儿说叫你别抓着吗?还不快松手。” 楚聿辞捏紧她的腕子,“潇儿让你放手,君门主好厚的脸皮,原来是喜欢跪舔别人。” 二人一人一嘴的吵了起来。 叶锦潇在中间,被拉过来、拉过去,拉过来,又过去…… 她黑了脸。 萧痕抱着剑,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剑鞘却不小心戳到了风行的腰,风行一下就跳了起来: “你眼瞎啊,你戳我腰子。” 萧痕:“我又不是故意的。” “难道你是有意的?”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冲?” 风行冷声:“你连剑都拿不住,还故意碰我一下,依我看,你分明就是跟你们门主一样,想占别人便宜。” “你!” 二人顿时吵了起来。 扶影赶忙劝架:“好了好了,别吵了,都别吵了,你们这样吵下去是打不死人的。” “……” 风行和萧痕对视上,登时,从双方的眼睛里都看见了火花因子,正呲呲的一触即发。 下一秒,就钏钏钏的打了起来。 叶锦潇的脸黑得跟煤球一样,看着两个争吵的男人,手腕一扭,便用力的抽了回来: “你们两个吵吧,我还有事,先回了!” “潇儿。” “小锦儿!” 二人皆要上前,君无姬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撞了楚聿辞一下。 却不想这一撞,竟将楚聿辞撞得脸色发白,倒退了好几步,那踉跄的模样令叶锦潇看了过去: “楚聿辞,你没事吧?” 君无姬当即喊冤:“小锦儿,他想赖我,他故意的!” “……” 吵得她脑瓜子痛。 叶锦潇扶额,“你以后别跟他动手,他把内力全都给我了。” 如今的楚聿辞并无内力护体,体魄虽比常人健壮许多,但跟武功高强的君无姬比,恐怕经不起他两下嚯嚯。 他要是有个好歹,只怕皇家又要找她的麻烦了。 前半句话,叫君无姬很委屈。 后半句话,却令他震惊,错愕的看向楚聿辞。 楚狗为了留住小锦儿,竟不惜耗尽毕生内力! 真是……卑鄙! 卑鄙至极! 楚聿辞就像赢回一局似的,掩唇闷咳两声,善解人意的说道:“潇儿莫要怪他,想必君门主也不是故意推我的。” 君无姬:“……”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叶锦潇没想到楚聿辞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无奈的揉了揉眉心,为免二人再吵起来,她拔腿就跑: “我还有事,先回了!” 开溜! 二人就要追去,却见女子跑得飞快,四目相对时,纷纷看不顺眼的各自扭开头。 哼! 君无姬屁股一扭,就运起轻功去追。 楚狗,没内力了,用不了轻功吧。 追小锦儿去咯! 本门主快人一步! 遥遥领先! 哈哈哈! 遥遥领先! 楚聿辞心中倒也平和,潇儿虽然不太待见他,但看君无姬的处境,似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潇儿不喜欢他,也不喜欢君无姬。 他心里一下就平衡了。 “叶二,你过来。” 叶二只觉得后背微凉,隐约意识到,恐怕没什么好事,只怪他溜得太慢…… 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微微弯腰回话: “聿王殿下,您吩咐。” “本王问你,今日潇儿是想去何处?” 叶二心里‘咯嘣’一下。 就知道没好事。 小姐有意离开帝都城,他哪里敢如实相报? “小人……不知,”他低着头,眼珠子转的飞快,“小姐今日去了军营,让我跟着,我便跟着了,我这一路都跟在小姐身后,小姐走哪,我就走哪。” 言外之意,他并不知道小姐的心思。 楚聿辞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不怒自威的眉宇间裹着无形的气压,盯得叶二心里发慌。 聿王这是何意? 难到看出他在扯谎? 可…… 小姐想离开,独独带他一人,足以见得小姐对他的信任与器重,哪怕是聿王威逼利诱、严刑拷问,他也绝不背弃小姐半个字! 他心中正发慌时,便听得男人平静的声音: “本王只是问问罢了,并无他意。” “毕竟——” “叶二,你也知道当下时局不稳,北燕国一直盯着潇儿,若本王不能及时知道潇儿的踪迹,将来她遇到危险,或者难处,仅凭你一人之力,能护她安好?” 叶二怔了一下: “这……” 是他大意,没有想到这一点。 小姐想离开帝都城,甚至离开南渊国,将来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险。 一旦出事…… 他恐怕就会跟今日那对苦命夫妻一样,求助无门。 楚聿辞弯下矜贵的腰身: “本王知你衷心,也放心你在潇儿身边做事,可处处确保主子的周全,才是一名合格的护卫。” 摊开掌心,骨节分明的指尖夹着一片薄薄的、特制的香木。 “此乃千里香,香味几乎无形,却能通过特殊的方式,千里追踪,你想办法,把它放在潇儿身上。” “平日无事,本王定不搅扰潇儿,若是有什么事,哪怕相隔千里,本王也能及时赶来救助,如何?” 叶二怔然的抬起头来,看向那片特制香木,“这……” 第404章 好人,一胎十个儿子 与此同时。 叶府。 “给表小姐请安!” 一众下人福着身体,那一张张殷切的、讨好的脸,映在云微微眼里,只觉得畅快淋漓。 呵! 前日,赶她走时,翻她的衣柜,扔她的包袱,踩她的东西,唾弃如丧家之犬。 今日,一个个便是墙头草,随风倒,殷切狗腿。 一位年长的嬷嬷恭谨道: “云小姐,老奴已将您平安送回,该回去复命了。” “三日后,太子府的轿子会来接您过门。” “有劳嬷嬷。” 嬷嬷福了下身,道了句‘不必相送’,便先行离开。 短短两日,云微微从一个快被赶出帝都城的表小姐,一跃而成太子良娣。 良娣位份不高,连婚礼都没有,一顶轿子便抬了去,连妾室都不如,可到底是当今太子的妾室。 于如今被贬官的叶府而言,她倒成了一枚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叶学士紧忙上前,双眼放光: “微微,你当真得了太子赏识,被纳作良娣了?” 平日里,从未见云微微与东宫有过接触,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太子良娣! 那可是东宫啊! 权力至上的东宫! 梁姨娘也忙上前,有几分讨好的握住她的手: “微微啊,你就要入东宫了,你父母不在帝都,我与你舅父定会竭尽所能的、好好操持你的嫁妆,让你嫁的风光。” 云微微眼底裹着讥讽,可没忘记梁姨娘前日驱赶她时的嚣张。 呵! 真势利恶心。 “微微昨日出门,偶遇太子殿下,有幸得了赏识,舅父、梁舅母还请放心,微微去了东宫,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养育之恩,会竭尽所能、好好的报答你们的。” “好,好。”叶学士高兴极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如今,他被贬官职,昔日的同僚纷纷避而远之,叶家欠下巨额债务,一落千丈。 如今,他便将希望放在云微微身上了。 “梁姨娘,你快去整理库房,将所有银钱都取来,尽可能的为微微填充嫁妆。” 去了东宫,可得好好打扮,讨得太子欢心,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整个叶家便能平步青云了。 太傅之位,他迟早要拿回来! “老爷,我这就去。”梁姨娘欢笑着赶紧去了。 下人们准备宴席,也是忙得团团转。 整个叶府都充斥着澎湃与兴奋。 叶云羡和叶暮辰看见这一幕,眉头皆皱了起来,俨然都在意料之外,没想到会有这一遭。 “二表哥,三表哥。” 这时,云微微看了过来,那笑容甜的,就像发了酵会醉人的甜酒。 “让你们失望了,我不用滚出帝都城了,真可惜呢,以后在都城里,你们见了我,还得行礼,这倒让微微有些不太好意思呢。” 那甜甜的笑容,绵软的嗓音,昔日是醉人的酒,令二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如今,只觉得是小人得志,刺目恶心。 叶暮辰冷声质问: “你究竟做了什么,竟攀附上太子殿下!” 云微微笑得愈发的甜: “我能走到今日,都是拜你们所赐,咯咯咯~” 众人弃她如敝履,害得她被林新彦玷污了身子,本以为人生尽毁,却不想上天有眼,让她碰到被追杀中药的太子。 她用自己的身体被太子解了药,再咬破手指,将血抹在床单上,充作处子血,以假乱真。 叶锦潇,叶云羡,叶暮辰,梁姨娘,林新彦…… 所有人…… 死。 既然弄不死她,那所有人都得死! 咯咯咯~ “翊王妃到——” 云微微笑得正得意时,听到通报声,收了收笑意,福身行礼。 翊王妃昂首挺胸的走来: “大老远便听到了云小姐的笑声,云小姐,好风光呐。” 云微微低着头,脸上神色莫辨。 好端端的,翊王妃突然来做什么? 她们之间似乎并无过节。 她的头压低了一些:“让翊王妃见笑了。” “呵。”翊王妃冷笑一声,“外面都说,云小姐年轻貌美,身子干净,得了太子赏识,可太子似乎不知道,昨日……” 她走近,在云微微耳边轻声: “进出那家客栈的,还有工部尚书府的林少爷。” 云微微浑身猛地一僵,骤缩的瞳孔里溢出汹汹的惊慌与惧意。 她…… 她知道…… 难道她知道…… 不! 她怎么会知道? 不,不…… 林新彦玷污了她,是她这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如今她要进东宫,林新彦自然闭紧嘴巴,不敢冒杀头的大罪。 如果此事被第三个人知道…… 那,该杀头的人就是她了。 瞬时,云微微只觉得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从头凉到脚,浑身体温尽失。 翊王妃笑得意味深长: “自镇国将军府失势后,太子想要拉拢聿王,巩固势力,若二人联手,势必所向披靡,翊王为此很苦恼,想必云小姐冰雪聪明,应该有办法为翊王殿下分忧吧?” 呵。 笑着说完,撇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云微微倒是她离间太子与聿王的一颗好棋。 实际上,翊王妃并不知道云微微、林新彦二人有染一事。 她猜测,太子昨日被追杀,恰好遇到云微微,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应该是云微微在林新彦的帮助下,策划的一场局,故意接近太子,想要入主东宫。 如果太子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正在算计他,又怎么会纳进门? 利用这一点,正好让云微微为她办事。 云微微却以为翊王妃知道林新彦玷污了她的事…… 她很慌,害怕的连脚跟都站不稳…… - 向月轩。 叶锦潇前脚刚回,君无姬便追了来,说什么也要教她一套心法,让她把内力还回去。 他情愿把自己的内力分给小锦儿,也不愿让楚狗抢占了这个先机。 叶锦潇却诧异的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这还能还回去?” 原谅她一个现代人,不懂古武。 “自然能还,为何不可?” 君无姬道:“内力这种东西,能渡过来,自然便能渡过去,不过,楚狗的内力刚硬霸道,你恐怕得好好学学心法,才能驾驭它。” 待到驾驭自如时,便可将内力还回去。 同时,也能在修习心法的过程里,修出自己的内力。 叶锦潇没学过内力,并不懂。 只觉得楚聿辞给她能力时,几乎将她撑爆,使得她吐血晕厥。 醒来后,那些内力便沉在腹部,犹如沉睡一般死寂着,她不会用,也使用不出来。 原来,是太强了,她驾驭不住。 “本门主教你一套心法,不出一年时间,便可驯服。” 如此真是太好了。 叶锦潇问道:“你这么帮我,我该如何报答你?” 君无姬愣了下,随即一个爆栗子瞧她头上:“老子什么没有,会要你的报答?” “若真想报答,不妨以身相许?” 叶锦潇抱头,嬉笑道: “我就客套一下,君门主不必当真,待你将来再次中毒、性命垂危时,我再救你一次。” “我谢谢你。” 咒他死呢。 “客气,客气了。” “……跟我进屋来,修习心法要安静凝神,不可有外物搅扰。” 叶锦潇不禁感叹。 君门主是个好人。 好人,一胎十个儿子。 第405章 双修 君无姬牵着叶锦潇上二楼。 “萧痕,护法。” “今夜,任何人不得搅扰,本门主要与小锦儿双修。” 嘭—— 叶锦潇踢到台阶,猝不及防的往前一个趔趄,若非君无姬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只怕要脸朝地…… 双修…… 君无姬满眼幽怨: “你不跟我待一个屋里,我怎么教你修炼心法?” 哦。 此双修非彼双修。 许多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着实变了味了。 这人某天若是正经起来,便不叫君无姬了。 屋里。 叶锦潇盘腿坐在软榻上,君无姬立在一侧,裹着浑厚内力的掌心抵住她的后背心: “小锦儿,闭目凝神,谨记这套心法口诀,我先助你将内力运转一个大周天,三圈下来,你便可自行参悟。” 叶锦潇面对知识的渴求时,分外认真。 不敢有丝毫马虎。 学了,才能变强。 变强,才能自保。 她平稳气息,气沉丹田,放空身体,在君无姬的帮助下感受着体内那道力量的游移…… 屋内,安静至极。 三圈后,君无姬收手。 叶锦潇打坐坐定,已进入状态,合着双眼,与心法、内力自成一世界般,不再听受外界搅扰。 君无姬站在旁侧,看着她平静、安详的面孔,眉骨略显冷锐,即便传授了她君家的内传心法,修得是柔道,也丝毫遮盖不了她骨子里的清冷。 那般模样,就像伫立在山巅的霜雪,高洁难攀,可他…… 偏想一尝滋味。 他这是怎么了? 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越得不到的东西,竟越想杠上了。 缓缓探出的指尖落在她的脸颊上,刚触到时,只见女子的睫毛狠狠跳了一下,明显乱了气息,有气血逆流之状。 “凝神!” 君无姬立即收手,不敢再胡来: “速速凝神,摒弃杂思!” 习武之人,最忌讳的便是练功时受到搅扰。 轻者,可能气血逆流,内力受损,吐血断筋;严重者,更有可能走火入魔,变成痴傻。 助叶锦潇稳固气息后,他没有再搅扰,身子一提便打坐于一旁,与她一同练功。 屋内,很快陷入安宁之中。 两道打坐的身影,一红一白,两道平稳的呼吸交织着,今夜安宁…… 屋外。 “颠了。” 萧痕抱着剑,守在一楼的楼梯处,摇着头叹气:“门主真是越来越颠了。” 旁边的扶影靠着楼梯,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 “他还想跟人家双修,人家都不喜欢他,要是让家主和夫人知道此事,该不知有多丢脸。” “所以我说他颠了,他都在帝都待了快一年了。” “依我看,他乐不思蜀的样子,连自己的仇都忘记要报了。” “颠公。” “嗯。” - 一夜安宁。 清晨到来时分,叶锦潇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外面,似乎在吵什么? 她缓缓睁开双眼。 “小锦儿。”君无姬守了她彻夜,“感觉如何?” 长臂一挑便稳稳的扶起她。 双脚沾地的那一刻,只觉得浑身有力,哪怕一夜未睡,竟在修炼内功心法的辅助下,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挑眉:“多谢。” 将来,她必会报答他。 现在,她能够理解古人练功时,为何会闭关多日,或直接辟谷,数日无需饮食了。 待她内力精进到某种程度,或许也能与古人一般,七日七夜米粮不进,也能与常人无异。 君无姬笑得有几分贼。 楚狗给内力,内力还能还回去。 小锦儿修了他君家的心法,心法这个东西,修的时间越长,便越会与主人融为一体,这个东西是还不了的。 小锦儿,往哪跑~~ 叶锦潇捏着腕子,活动了两圈,只觉得精力充沛,高兴的回头一看,就见君无姬在窃笑。 呃—— “你怎么了?” 君无姬立即抹了把嘴角,收回两排小白牙,“没什么,嘻嘻。” “……” 莫名其妙? “手伸过来。” 小锦儿是要跟他牵手手吗? 他期待的伸过去。 叶锦潇摸了下他的脉搏,“你体内的毒已经解的差不多了,我找个空闲时间,为你施针压穴,你便可恢复从前的功力。” “这么快就解了?” “快?”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我的意思是,小锦儿医术高超,堪比华佗在世,救我于鬼门关,我很感动,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天底下除了我娘之外,再也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这么快就解了毒,他以后该用什么理由,光明正大的缠她? 叶锦潇:“……” 他这人说话,向来没谱。 “君门主,多谢你的心法,我先去洗漱了,晚点一起下楼吃早饭。” 打开门,先行回自己房间。 君无姬追到门口,看着女子进屋后消失的身影,贴在门框上,笑得有几分娇羞忸怩。 小锦儿叫他一起吃早饭。 她都没叫别人,偏叫了他。 看来,在小锦儿心里,他是独一无二的~ 两刻钟后。 一楼。 餐桌上,坐满了柔儿、叶一、叶二等人,叶锦潇握着勺子便开始喝粥,柔儿他们也吃了起来。 由于叶锦潇性格好,从不摆主仆架子,与下面的人相处的很和谐。 君无姬捏着勺子,一张脸黑得跟碳似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咯咯响! 原来不止叫了他一个! 许是修了心法的原因,叶锦潇的听觉似乎敏锐了许多,哪怕隔着好一段距离,依稀间,总能听见外面的喧杂声。 似乎有不少人。 “外面是在吵什么么?” 柔儿抬头,下意识左右看看。 她怎么没听见? 叶二当即起身:“小姐,我出去看看。” 前后不出半刻钟,叶二折回时,一张脸都红了,且看他双拳紧握、目眦欲裂的模样,生生是气红的。 “叶二,你这是怎么了?”柔儿忙问。 “发生什么事了?”叶一问。 叶二怒不可遏: “外面……那些人……他们、他们……” 实在羞于启齿! 此时,向月轩外,汇聚着不少百姓,正私声议论着什么: “是真的……” “他们都这么说……” “原来,凤归郡主与聿王和离,是因为她生性风流,不满于一个男人伺候,便在外面养了好几个男人。” “怪不得有人知道,她左臀上有一颗桃花痣呢!” 第406章 我单身,我要守什么妇道? “哎呀,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呀?”人群外,两道穿戴华贵的千金贵女在下人的陪同下走来。 李爱莲一脸惊讶的问。 同行的,则是同样惊讶的云微微: “凤归郡主屁股上有一颗桃花痣?这种话可不兴瞎说,当心得罪郡主,犯杀头的大罪。” 一干凑热闹的百姓可不怕。 法不责众。 况且,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出必有因,屁股上有痣这种私密的事,除了枕边之人,还有谁能知晓?” “若不是凤归郡主豢养面首,与其欢好,别人又怎会知她臀上有痣?” “就是……” 一个年轻女子立即说道: “她身边有一个红衣男人,日日跟随身侧,不就是她养的面首么?” “还有一个穿黑衣、握着剑的少年。” “还有还有……” 光是这男人,便能列出一大堆。 凤归郡主年纪轻轻,吃的可真好。 他们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的热议着。 向月轩内。 不少细碎的字词飘进叶锦潇耳中,难听的、刺耳的、尖锐的……却在她的脸上,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君无姬却是恼了,就要冲出去。 “君门主。” 叶锦潇唤住了他。 不急。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既然用谣言玷污她,何不四两拨千斤? 她低声道了几句什么,君无姬眸色隐亮:“还是小锦儿有主意,我这就去。” 叶锦潇抿了口茶,这才不急不缓的走出去: “我向月轩是开门做生意的,一大早就聚了这么多人,你们是都有病么?” 众百姓:“……” 这话怎么听着像骂人? 李爱莲看了过来,笑得十分挑衅: “郡主,有些事你做都做了,还怕别人说么?要知道天底下有一句话叫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哦?” 叶锦潇双手环胸,懒懒的侧靠在门框上。 “不知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李小姐如此气愤?” 李爱莲道:“你行为不端,不守妇道,不知检点,屁股上有痣这种私事传得满城皆知,我若是你的话,早就羞愧得以死证明清白了。” 这女人脸皮倒是厚。 还好意思走出来,当众跟大家说话。 叶锦潇笑了: “我一没成亲,二没订亲,三没夫家,要守什么妇道?” 她就算同时处十个对象,也是合理的。 至于屁股上有痣这种事嘛…… “李小姐,你大腿内侧不也是有两颗痣吗?” 众百姓一愣,下意识齐刷刷的看向李爱莲。 李爱莲立即反驳:“你在胡说什么?我腿根处根本就没有什么痣。” “你说没有就没有?要不你将裙子脱下,让大伙儿亲眼看看,便相信你的清白,如何?” “你!” 这个伶牙俐齿的贱人! 三言两语间,竟把所有噱头与非议往她身上推! 云微微适时开口: “表姐,你何必为难爱莲?” 她软软的嗓音,听起来十分无辜单纯: “这件事是百姓们议论的,并非爱莲提起,我们也是关心你,才特地来向月轩看戏……看你。” “……” 一时兴致过高,差些说漏嘴了。 叶锦潇看着她直冷笑。 刚攀上太子,就迫不及待的来找她的茬。 这女人,真是学不乖啊。 “李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这时,一道惊讶的声音传了进来。 李爱莲看去时,身子陡然酥了:“逍遥王殿下……” 逍遥王摇着折扇,大步走来,那脸上挂笑的模样风度翩翩,丰神俊朗,洒脱不羁,足矣迷得无数妙龄女子团团转。 那双笑沉沉的眸子落在李爱莲身上: “本想约李小姐游湖,看来,李小姐恐怕不得空……” “得空!” 李爱莲紧忙上前,“逍遥王殿下,莲儿有空,莲儿一点都不忙!” 太好了! 逍遥王终于记起她了! 待她得了青睐,虏获逍遥王的心,坐上逍遥王妃的位置,便可成为皇室宗妇,光耀门楣! 逍遥王笑意依依:“那……我们现在就去?” “全凭逍遥王安排!” 云微微皱眉,“爱莲……” 别忘了,她们今日是来看热闹的。 李爱莲才没空管她。 她讨厌叶锦潇,是因为叶锦潇勾走了逍遥王,害得她无法接近逍遥王,既然逍遥王主动与她交好,她又何必浪费精力去针对叶锦潇? “微微,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下次有空再见。” 她心口如小鹿乱跳,就要跟着逍遥王走。 只不过,逍遥王眼中的笑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吐字无温: “李小姐还未出阁,待嫁闺中,便轻易应允男子的单独邀约,不知私底下到底约过多少人。” “况且,听说你腿根处有两颗痣?这种人尽皆知的私事,本王又岂会接手你这二手货?” 瞬间翻脸。 李爱莲的脸色瞬时难看如屎,只觉得周围百姓看过来的目光怪异的、诧异的、打量的,几乎将她羞辱得体无完肤。 至此,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逍遥王为了给叶锦潇撑腰,竟玷污她的清誉! 她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叫她将来如何嫁人? “逍遥王殿下,口下留情!” 逍遥王一脸无辜:“李小姐,本王也是听人说的,并非是本王造谣,你怎么能怪罪本王?” “你!” 分明就是故意的! 李爱莲羞怒的目光看向叶锦潇,还没开口,叶锦潇已经无辜的摊开双手: “李小姐,冤有头,债有主,百因必有果,你可不能赖到我头上。” “!” 啊! 可恶! 她堂堂礼部尚书的千金,怎么能受这等非议? 礼部,是最重礼义廉耻的地方。 李爱莲气怒道:“你臀上有痣的谣言,是云微微散播的,你针对我干什么!叶锦潇,你是不是有病!” 既然冤有头,债有主,她怎么不去找云微微的麻烦? 她就是来看个热闹的。 为什么要针对她! 旁边的云微微:“……” 得知真相的一干百姓:“……” 叶锦潇双手懒懒的环着胸,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是云小姐散播的啊,还说什么表姐表妹呢,原来恨不得背后捅我两刀,捅死我呢。” “……” 这就尴尬了。 不是吗? 大家都是聪明人,许多事心知肚明就行了;但若搬到台面上,敞开了说,这不就是玩尬的吗? 第407章 娘亲,不要抛下我 云微微也没想到李爱莲说话竟那么直接…… 一时,接不住话: “我——” 该死! 哪有这么说话的? “云微微,我跟你一起来看戏,可不是叫你在一旁干干净净,而我却被拖下水的。”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别以为她当上太子良娣,她就怕了她了。 她父亲、当朝礼部尚书可是太子手下第一忠臣。 “你快给我解释,还我清白,这是你们表姐妹之间的争斗,我就不凑热闹了。” 李爱莲的话刚说完,人群外,一个又小又矮的豆丁儿叭叭叭的跑了过来,忽然抱住云微微的大腿,便是张嘴大哭: “娘!” “娘亲!” 云微微浑身一震:“你,你喊我什么?” 众百姓也是错愕。 娘亲? 这是云小姐的孩子? 她不是即将要被纳入太子府吗?怎么可能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小豆丁约摸三岁左右,戴着一顶灰色的小帽子,小脸圆圆的,没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嚎啕痛哭: “娘亲,你不要扔下宝儿。” “宝儿……会乖乖的……娘亲,宝儿饿哦,想吃nei nei……” 轰—— 云微微猛地一个晴天霹雳,整个人都麻了。 “云小姐竟然有儿子了!” 众人吃到了大瓜,纷纷两眼放光: “这孩子抱着她不撒手,证据确凿,定是她亲生骨肉!” “想不到她私生活如此不检点,残败的身子,竟敢攀附太子,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想不到她看起来模样白净清纯,竟然玩的这么花……” 云微微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的扒开他: “你在瞎叫什么?” “我不是你娘,滚开!快滚开啊!” 小豆丁紧抱大腿不撒手,哭声嘹亮极了,饿的嘬她腰子。 “啊!” 这个小杂种! “滚开!孽畜!这是谁家的孩子,竟敢玷污我的清誉!小畜生!给我滚!” 尖叫声,解释声,哪里盖得过众百姓的涛涛声? 一人一口唾沫,都足以将云微微淹死。 “滚开!” “这不是我的儿子,我清清白白,没生过孩子!” “叶锦潇,定是你指使的!我是太子的人,你这样做,就不怕得罪太子吗!” 叶二左右看看:“小姐指使的?” “谁看见了?” 问柔儿:“你看见了吗?” 柔儿一脸懵的问叶一:“你看见了吗?” 叶一懵逼的问萧痕:“你看见了吗?” 萧痕懵逼的直抓后脑勺,问自家门主:“门主,你看见了吗?” “……” 云微微气急败坏,干脆一脚过去,恶狠狠的踢开孩子,气得落荒而逃。 这孩子倒也机灵,自个儿在地上小滚两圈,还哭哭啼啼的喊娘亲。 登时,许多妇人皆起了怜悯之心: 这孩子生得白嫩,模样可爱,却哭得这般可怜。 云小姐好狠的心啊。 虎毒尚不食子,她怎么能为了荣华富贵,这般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君无姬打了个手势,人群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抱起孩子,拿着巨额的赏赐,趁乱离开了。 但,谣言已经传开。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云微微接下来恐怕能安分好一段时间了。 叶锦潇戏谑的看完这出戏,好笑的问君无姬: “哪找的孩子,年纪小小的,便这般会演。” 君无姬掌心的骨扇一合,点在她的脑瓜子上: “坏。” 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这下,云微微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不到干起坏事来,小锦儿与他相比,有之过而无不及。 “哈哈哈!”叶锦潇肆意作笑,倒是想起一个正事来,“叶一,你过来。” “小姐。” “昨日,太子府那边的意思是,太子纳良娣,邀请我去府上参加宴席,你现在就去太子府跑一趟,大致说一下今天的事,正好为我推了这场宴席。” 她本就不想与皇室有染。 云微微今日一闹,倒是给了她一个极佳的拒绝理由。 君无姬哈哈作笑: “太子想拉拢你,却娶了个‘好’良娣,帮了他不小的忙,哈哈哈!” - 一个时辰后。 当太子得知此事后,气得登时捏碎了杯子,拂落手边的笔墨砚台。 “蠢货!” 这个坏他好事的饭桶! 云微微用清白之身,为他解药,他纳她进门,一来对其负责;二来,让她为他办事。 却不想好事还没办上,就先坏了他的大计! 与此同时。 翊王府。 暗卫细说完今日之事,翊王愉悦至极,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如此一闹,叶锦潇与云微微结仇,便是与太子结仇,太子便休想拉拢聿王。 翊王妃勾唇,双手端着茶水奉上,笑得娇俏: “王爷,心情很好?” “哈哈哈!” 翊王拦住翊王妃的腰身,将人抱坐在腿上,在她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还是王妃有主意,一出手便解决了本王的后顾之忧,那太子麾下皆是文官,生母皇后又无权势,如何与本王相斗?” 聿王即便手握兵权,可他生母早逝,没有母族扶持,就是一个光杆将军,不足为惧。 南渊国的大权,迟早会落入他的掌中! 翊王妃靠在男人怀里,柔嫩的指尖在那胸膛画着圈儿: “都怪妾身无能,不能为王爷早日诞下麟儿,若有儿子相助,想必更能稳固地位。” 翊王闻言,眼底飞快的滑过什么。 只是一瞬,便笑道: “王妃莫急,我们迟早会有孩子的。”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阳光正好时,都城中一家学堂里,飘出嗓音整齐响亮的念书声。 明辉学堂。 教室整齐的坐落着,里面坐着年纪相仿的小孩儿,六七岁的,大一点八九岁的,正是启蒙的时候,念得十分认真。 讲台上,穿着灰色长袍的先生一点一点的教育着。 学堂,是读书育人的好地方。 可谁能想到,那后厨得井底里,竟压着一抹惨遭凌虐致死的孤魂。 “小姐。” 叶二身子矫健的一翻,便从墙头跃了出来。 “小姐,我从后厨伙计那里打听了一遍,他们都说不认识张丰宝这个人。” 第408章 就是你这个杂种 “但他们说话时,眼神闪躲,字句支吾,明显是知情的。” 后厨的人在故意隐瞒。 看来,那个叫张丰宝的小孩,确实是被害死的。 叶锦潇侧眸,扫了眼阳光和煦、书声琅琅的学堂,偏是这么一个神圣、高洁的地方,却这般令人发指。 “进去看看。” “好。” 学堂内。 此时,是上学的点,学子们都在课室内,只有几个伙计在打扫卫生,由于平日里常有家长来接送孩子,故而叶锦潇在学堂内走动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小逛半圈。 寻了一处通风、遮阳的廊下,坐在凭栏后。 叶二立在一旁:“小姐。” 他低声:“天底下不公的事多如牛毛,世道本来就不是公平的。” 日子分为白天与黑夜。 八卦分为阴阳。 世间,善良与邪恶、好与坏、正与反,本就是紧密交织着,永远都除不掉。 真不怪叶二心狠,当初,他在人牙子手里,被当成货物一般售卖、殴打、奴役,他早就认清了世道的残酷。 心软,能怜悯多少人? 善良,又能帮到多少人? 天底下,最重要的人其实是自己。 “您与这孩子素不相识,何必操这份心?” 叶锦潇看向那边的学堂,脸上神态平静,双目有些幽远: “叶二,你上过学吗?” 叶二苦笑:“小姐,您莫要打趣我,咱们当奴才的,哪里有资格上学堂呢?” 是啊。 他没上过学。 “看见那孩子的尸体时,我想到的是他生前可能遭到凌辱、掌掴、践踏,受尽非人的折磨,才含恨而终。” 出身再普通,也是父母的掌心宝。 叶锦潇抬头: “你说,这些凶手杀了人,是害怕的夜夜睡不着;还是长大后,饮了酒,便向身边人炫耀自己年幼时的‘战绩’?” 叶二的心里‘咯嘣’一下,如坠冰窖般一寸一寸的发寒。 “小姐,人性本恶。” “天性就坏的人……不会改变。” “是啊,既然天生就是坏种,那还活在这世上干什么?” 淡淡的话音随着下课的铜铃声,一同响起。 叮铃铃—— 孩子们一窝蜂的跑出课室,正好是午休时间,结束了一上午的紧张学习,全都去后厨排队吃午饭。 一群小家伙跑跑跳跳,洋溢着的都是青春的活力。 孩子,犹如春日发芽的草,是旺盛的生命力。 孩子,是传承,亦是希望。 嘭! 突然,凳子摔在地上的声音乍响。 “这个位置是我的,你坐过去。” 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穿着蓝色的衣裳,瞧那锦绣的料子,以及腰间挂着的香囊,不难看出他身份贵气。 此时,他正嚣张的踢倒了凳子,指着一个穿着布衣的小男孩,下达命令。 “是,是……” 布衣小男孩低着头,半句都不敢多说,忙端起自己的碗就要走。 一双筷子却突然插进了碗里。 “等等。” 武巅峰捏着筷子,冷傲的眯着眼: “杨帆,你这么瘦小,想必饭量不大,这只鸡腿应该吃不下吧?” “我……” 布衣小男孩杨帆瑟缩着不敢反抗,“武、武哥……武哥吃,我确实吃不下……“ 他拿起筷子,将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武巅峰的碗里。 边上,狗腿小跟班一巴掌甩在杨帆头上: “你想什么呢!” “你吃过的脏筷子,沾了你的口水,竟敢给武哥夹菜,你这明摆着要恶心武哥是不是?” 杨帆忙道:“我不敢!” “不敢?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另一个小跟班扬手一挥,直接掀翻了碗。 哐当! 碎瓷片,米饭和菜掉了一地。 周围的学子们看见,神色纷纷是忌惮避讳的,谁都不敢上前,皆假装没看见一般,赶紧走了。 武巅峰踢开凳子,好笑的坐了下来: “哎呀,连饭碗都端不稳,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吃中饭,下午怎么有力气念书?” 杨帆深深的埋下头: “武哥,我……我不饿……不吃也行……” 小跟班甲哈哈大笑道: “听说你家穷,住在城郊外,待会儿下学,还得走一个多时辰的路才能到家,你不吃饭,没力气,准备滚回家吗?” “噗嗤——” 几个小跟班全都笑得合不拢嘴。 平民就是平民,生来就是下贱的命,竟然还妄想跟他们这些公子哥一同念书。 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一身的穷酸味,即便识得几个字,也改变不了贱命。 杨帆听着那些指指点点的笑声,只觉得无比尖锐,仿佛被当众剥光衣物般难堪至极,双脚脚趾深深的扣着地面,只想尽快逃离。 拔腿就跑。 “欸!” 一个小跟班拦住,“武哥没让你走,你这是想去哪?” “我……我回课室里看书……” 武巅峰眯眼:“现在是午饭时间,什么时间便做什么事,你先把这些饭吃了,再回课室。” 杨帆浑身一震。 这些饭都掉在了地上,还混杂着碗的碎瓷片,汤汤米米沾满灰…… 这怎么能吃? “武哥,我不饿……” “武哥让你吃,你就吃,废什么话!”一个小跟班猛地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按了下去。 “还不快吃?” “放开我……” “给我吃!” 武巅峰抬脚,便踩在杨帆的后背上,狠狠地辗了下去: “我赏给你的,你还敢拒绝?是不是不想在明辉学堂念书了?给我好好吃饭!” “哈哈哈,吃!” “跪着吃!” “哈哈哈!” 几个公子哥围着起哄看戏,杨帆被迫跪在地上,屈辱的双目通红,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出来。 武巅峰的脚再次一扬,就要踩住杨帆的脑袋时,倏地一道破空之声: 啪! “啊!” 武巅峰只觉得腿弯一痛,被迫曲折下去,整个人重重的跪在地上。 恰好,两块碗的碎瓷片扎中膝盖,刺出血来,痛得惨叫如杀猪。 “武哥!” “武哥,你没事吧?” “谁!哪个杂种,竟敢暗算小爷!” 武巅峰痛得怒吼,抬头便见一道清冷的白色衣角拂来,暗香掠过,女子跃过他的身体,坐在了他方才的位置上。 那张脸,未施粉黛,竟是别样的精致无双。 “你……是何人?” 叶锦潇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裙摆,“暗算你的人。” “什么?” “就是你这个杂种……啊!” 叶锦潇仅拂了下衣袖,武巅峰的脸便狠狠的扭到一旁,只觉得一记耳光甩在脸上,火辣辣的痛。 她挑眉,较为满意的捏着腕子。 唔。 原来这就是使用内力的感觉。 怪不得古武一道掌风下去,都能将人经脉震碎,内脏震出血,这种隔空打物、隔山打牛的感觉,她算是第一次体会到。 真不错。 第409章 礼尚往来,你难道不该问问我的身份? 不过,第一次使用内力,却是对一个小杂碎使的,真是出师不利。 晦气。 “武哥!” 几个小跟班神色一急,就要冲上前: “哪来的贱人,竟敢对武哥动手!我要你……啊啊!” 砰砰砰! 一道掌风扇了过去,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就跟下饺子似的,全都跪了下去,就跟拿捏小鸡崽子一样。 他们眼中登时都露出了几分惧意。 这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要针对他们? 她一个那么大的人,却在这里欺负小孩子,以大欺小,真不要脸! 武巅峰捂着脸,眼中涌出滔滔的怒火,整个人几乎都要燃爆了: “你打我!” 这个贱人! “你知道小爷是谁吗?你竟敢打我!” 他的身份,是这个学堂里,所有人都得罪不起的! 叶二冷笑一声。 以小姐的身份,别说是打他,哪怕是杀了他,也不在话下。 叶锦潇明知故问:“你是谁啊?” “小爷是当朝兵部尚书的孙子,武巅峰!兵部尚书是我爷爷,朝中在职的宣威将军武铎海,是我亲爹!” 武巅峰愤怒的报上大名: “你敢打我!” “你等死吧你!” 年纪小小,脾气不小。 那张才六七岁的面孔下,迸出的阴戾、恨意,以及扭曲,完全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哦。” 叶锦潇摸着指甲,淡淡道: “我已经问过你的身份了,作为礼尚往来,你难道不该问问我的身份?” “你这个贱人能有多大的身份?能比我爹、我爷爷的来头还大吗?我们武家世代当官,岂是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糙妇能比拟的!” 武巅峰目眦欲裂的瞪视着她。 “来人!” “来人,请先生过来!叫我爹来!我要打死这个贱人!” 众学子神色惶惶,站得远远的。 自兵部尚书府的这位小霸王入学后,整个明辉学堂都是他的天下,没人敢得罪他背后的势力。 这女子打了武少爷,真是惹了大麻烦了…… 武少爷是武将军独子,武将军岂会轻易放过她? 很快,先生赶来。 “武少爷!” 瞧见这一幕,吴先生险些吓坏了。 这祖宗倘若有个好歹,他可怎么向兵部尚书府交代? 吴先生快步走来,看向面孔陌生的叶锦潇: “这位小姐是……” 叶二道:“你不必知晓我家小姐是谁,我且只问你一句,你们学堂的张丰宝,是怎么死的?” 吴先生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的惶恐不似作假。 可是很快,他就稳下心神: “张丰宝不小心掉入后厨井里淹死的,我们没有及时发现,学堂也有责任,小姐若是想知晓细情,还请去一趟顺天府吧。” “这起案子,是顺天府查的。” 他立即道: “小汪,送这位小姐出去,下午的课马上要开始了,外人不便多留。” 他字句迅速,三言两语间就将叶锦潇打发走,丝毫不给她留下的机会。 叶锦潇笑了: “行。” 她起身: “方才,我瞧见这位武少爷,在欺负这个孩子,学堂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敢问先生,您是教书的,还是育人的?” 吴先生正着脸色,一看地上的汤饭,怯怯的平民孩子杨帆,便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武巅峰!” 他当即厉声斥责: “你与杨帆是同窗,怎可欺辱他?先生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跟我到课室里,今日,便打你三十下手心,以示警戒!” 他愠怒的说完,这才看向叶锦潇: “孩子们之间的事,只要我知道,我一定会及时处理好,多谢这位小姐的检举,我定严惩他!” 叶锦潇笑笑:“先生是个好先生。” “多谢小姐赞誉,为人师,亦是为人父,每个孩子我都一视同仁的尽心教导。” 吴先生微微拱手,一张宽厚的脸上满是为人师长的儒善。 “好,那便给先生添麻烦了。” 叶锦潇不再多留,扫了武巅峰一眼,便带着叶二先行离开。 吴先生立即一脸愤怒的将武巅峰带到课室。 关上门。 隔绝内外视线的刹那,吴先生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由方才的威严,变成了十分讨好谄媚的恭维: “武少爷,您没事吧?” 武巅峰脸色非常臭: “那个女人打了我一巴掌,你怎么不打回去?” “哎哟祖宗呀!” 吴先生一脸苦笑: “那位小姐是张生面孔,又提到了张丰宝的事,我若将事情闹大,万一牵扯出张丰宝……” 毕竟,张丰宝是被武巅峰…… “武少爷,今日之事您且忍忍,张丰宝才死两日,眼下正在风头上,可闹不得呀。” “如果捅出去,人言可畏……” - 学堂外。 叶锦潇走了出来,叶二紧随着: “小姐,那武巅峰是武铎海的独子,武铎海又是太子器重的人,还涉及到兵部尚书府,此事……恐怕只能不了了之了。” 那个叫张丰宝的孩子,不过只是个平民,小姐若为了他,得罪太子,定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 苦了那孩子了。 叶锦潇侧头,看向他: “你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么?” “不是,小姐,在叶二心里,您是最重要的,其他任何人的生死,哪怕是天塌下来,都跟我没有关系。” 他只要小姐安好。 宁愿让张丰宝喊冤,也不希望小姐沾惹麻烦。 说他残忍也好,心狠也罢,总之,他心里只有小姐。 叶锦潇声音淡淡:“你知道么,这便是我最厌恶皇家的地方。” 说是权柄中心,天潢贵胄。 实际上,以权谋私,仗势欺人,干得尽是不公、阴暗之事。 “好不容易离开了聿王府,却被太上皇封为郡主,我这辈子就好像逃不出皇家的阴影一样。” 她眉间厌弃,大拇指指腹捻着食指,须臾方道: “我有办法让武巅峰承认罪行,叶二,你现在去……” 第410章 一并杀了 夜。 兵部尚书府。 “少爷,奴婢将灯熄了,您快些睡,明日还要上学堂。” 婢女仔细的伺候着少爷,掖好被子,吹了灯,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厢房,掩上了门。 屋内,昏暗且安静。 武巅峰躺在床上,闭着眼,正要入睡时,隐约间似听到了啼哭声: “呜……呜……” “我死得好惨哦……” 他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环视着昏暗的屋子。 谁在哭? 这么晚了,是谁? “好冷……井底好冷啊……我好冷,呜呜……” 唰! 窗外,一道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武巅峰没看清,只瞥到那影子又瘦又小,倒像是一个孩子。 井底? 难道是…… 不,不! 武巅峰抓紧被子,盖住脑袋,急忙告诉自己:“天底下是没有鬼的,幻觉!一定是我的幻觉!世上没有鬼!世上没有……” “呜呜——” “我好冷啊,你的被子能不能借我盖一下……” “啊啊!!” 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掌探进被窝,落在他的肩膀上,吓得武巅峰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 翌日。 明辉学堂外,围着不少百姓,正在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 只见学堂外,跪着一双夫妻,男人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还我儿命来。 女人则一边在烧纸钱,一边哭: “儿啊,儿,你死得好惨啊!” “我活生生的儿子送到学堂来,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回家去,只打发了二十两银子,买我儿性命,我不要银子,我要凶手为我儿偿命!” “儿啊!” 夫妻二人哭得几乎晕厥。 百姓们指指点点: “明辉学堂害死人了?” “怎么回事?” “听说……” 很快,学堂里有伙计走了出来,见此情景,还有那么多人围观,脸色都变了,忙上前搀住夫妻二人: “张父,张母,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们学堂,我们学堂向来公平公正,刚正不阿,张丰宝的事,我们一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冲另外两个人使了眼色。 他们半请,半架着,赶紧将夫妻二人拽进学堂里。 课室内。 吴先生正在讲课,孩子们听得认真,独独武巅峰呆坐在那里,脸色微白着不太好看,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昨晚…… 失去知觉后,睁眼便天亮了,他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真实。 定是做梦! 张丰宝已经死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鬼? 他不能自己吓自己。 武巅峰暗暗给自己打气,拿起书本就要看时,突然瞥见一只湿漉漉的、白苍苍的手掌爬上窗台…… “啊!!” 他尖叫着一蹦三尺高,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 “鬼!” “有鬼!” 众人:“?” 吴先生忙走了下去:“武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鬼,鬼……”武巅峰哆嗦的指着窗台,那只手已经消失了,可他却真切的看见了。 昨晚,不是梦。 “张丰宝的鬼魂缠上我了!” “他来找我报仇了!” 众人神色皆变。 平日里,武少爷喜欢仗势欺人,大家都尽量远远躲着,对于张丰宝的死,他们都只知是意外失足落井,却没想到…… 吴先生神色大变。 这话可不兴胡说! 课室里坐着二十多个孩子,若一人一嘴的传了出去…… “武少爷,你醒醒,你冷静一点,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鬼?” “鬼!是他,是他来了……我看见他了……” 武巅峰想起张丰宝惨死的面孔,吓得脸色发白,语无伦次: “他,他说他在井底好冷……他来找我了……是我打死了他,他来找我了……” “武少爷!” 吴先生急忙捂住他的嘴,警觉的看向一张张诧异、震惊、意外的面孔,严厉道: “武巅峰生病了,说的都是胡话,不能作数,你们不准私底下胡言,都听见了?” 学子们低下头: “是,吴先生。” 吴先生立即抓着还在不断尖叫挣扎的武巅峰,强行把他带到自己的休息室里,并命人去通知武将军。 很快,武铎海赶来。 “峰儿!” “爹!” 武巅峰看见父亲,有了底气,也有了靠山般,赶紧扑进父亲怀里。 “爹,救我,救我!有鬼……张丰宝的鬼魂来找我索命了!” 武铎海的神色陡然沉了下去,威厉的目光看向吴先生。 吴先生急忙跪下,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 武少爷突然变成这般,他也是毫不知情呀! 武铎海右手有疾,整条胳膊都断了,抬不起来,一条左手抱着儿子,安抚道: “峰儿别怕,爹在这里,任何鬼怪都近不了你的身。” 张丰宝的事,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武巅峰颤抖着身体,用力的蜷缩在父亲怀里,深深的汲取着安全感。 “峰儿,世上没有鬼怪!” “可是爹,我真的看见……一定是他,我……我不是故意害死他的……” 都怪张丰宝太笨了。 那个蠢货,连话都不会说,一天到晚闷着个脑袋念书。 那天,他不过是叫张丰宝跪下,吃地上的饭而已,张丰宝竟敢反抗他的命令,他一怒之下,就将他打了一顿,并抓起花园里的泥巴,塞进他的嘴里。 不吃饭,那就吃垃圾。 可谁知,张丰宝一直在挣扎,导致泥巴灌进了他的口鼻里。 那天下雨,泥巴湿漉漉的,湿泥巴堵住口鼻,呛入体内,无法呼吸,他便硬生生的憋死了。 不过这可不怪他。 他不过是想教训一下张丰宝,谁让张丰宝要那么拼命的挣扎? 如果张丰宝不挣扎,泥巴怎么会堵住他的鼻子? 如果他不挣扎,顶多只是吃几口泥巴而已。 是张丰宝自己找死。 怎么能怪他? 武铎海沉声教育孩子:“峰儿,爹以前是怎么教导你的?” “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敢做这件事,就要做得完美,做得漂亮,一个优秀的孩子,不仅要敢作敢当,还要有解决后顾之忧的本领。” 武巅峰的情绪缓缓平静下来。 是啊! 他怎么忘了? 父亲说得对,正因他做事不果断,拖泥带水,才会牵扯出后面的诸多麻烦事? 如果他事先就解决一切,又怎会有人装神弄鬼吓唬他? 他定了心神,立即道: “爹,孩儿明白了!” 那张丰宝住在城外,家中无权,犹如草芥。 “孩儿这就去把他父母一并杀了,让他们一家人在地下团聚,便无人再敢来阳间害我!” 第411章 她是凤归郡主 武巅峰冷声说罢,反手抡起桌上的一只花瓶,拔腿便气势汹汹的往外走去。 “张丰宝父母现在在哪?” “带小爷过去。” 打开门,赫然入目的却是一张清冷的面孔。 嚯! 武巅峰冷不丁的吓了一跳。 怎么是她! 这个女人在门外站了多久?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们的谈话,她听去了多少? “你!” “怎么会是你!” 叶锦潇! 吴先生上前,“武少爷,是谁来……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又是这个女人? 昨日,她为了张丰宝的事而来,难道今日也是为此? 他当即沉了面色,声音严肃的说道:“这位小姐,学堂并非外人随意进出的地方,还请你立即离开!” 目光扫过去,使了一记眼色,两个伙计大步上前,就要赶人。 叶锦潇抬手: “方才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屋内,坐着的武铎海心里一沉,眼底划过杀意。 既然这个女人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自然……便没有再活着的必要! 吴先生收到武将军的暗示,当即眼下一狠: “来人!” 二人即刻上前,就要抓叶锦潇时,却见女子冷袖一拂,二人便被掀出去四五米,摔倒在地。 武巅峰愠怒。 明辉学堂是他的地盘,敢在武家的地盘闹事,真是不要命了! “找死!” 他牙齿一咬,手里的花瓶便狠狠的抡了过去。 却,喉咙猛地一紧。 “唔!” 女子冷凉的素手捏住了他的脖子,直接将他的身体提了起来,双脚离地,冷视着这孩子扭曲的面孔,将其扔了出去。 “啊!” 嘭! “峰儿!” “武少爷!” 武铎海立即冲上去接住儿子,便听吴先生一声厉喝:“你们都进来,拿下这个女人,绝不可叫她离开学堂!” “峰儿,你没事吧?” 武铎海抱住儿子,“峰儿!” “咳,咳咳……爹,她掐我……咳咳,她要杀了我……” “今日,本将军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大胆的女人,敢动我武铎海的儿子!” 武铎海愠怒的转过身去,左手拔出了配剑,就要动手时,陡然看清了女子的面容,惊得浑身一震: “凤、凤……” 吴先生忙道:“武将军莫急,今日,定要好好教训她!” 扬手挥下,八九个伙计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手持的粗大棍子砸向女子,却听得‘嘭’的一声脆响。 武铎海双膝一软,哆嗦的跪在了地上。 这一跪,可叫所有人都呆住了。 “爹,您这是怎么了?”武巅峰急忙扶他。 “武将军,您怎么跪下了!”吴先生也赶忙扶他。 “将军,您没事吧?”护卫担心的问。 可,武铎海对上女子那双似笑非笑的面孔时,只觉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窖,几乎失声: “末将、末将参见凤……凤归郡主……” 什么?! 众人浑身一震,瞳孔微缩。 凤归郡主? 就是与聿王和离后,被太上皇收为义女,亲封的那位凤归郡主? 就是…… 她? 叶锦潇站在那里,漫不经心的摸着指甲盖,笑道:“武将军,没想到会在这里撞面,好巧啊。” 扫了眼周身的持棍伙计: “你们这是?” 八九个伙计只觉得后背发毛,手臂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惶恐的将棍子收到背后。 吴先生扶着桌,腿软的差点站不稳脚。 她是郡主! 原来她是当朝郡主! 叶锦潇略感好笑:“怎么都不说话了?” 谁敢说话? 谁还敢再动弹? 吴先生惶惶的目光求助般的看向武铎海。 武铎海知道今日之事,由凤归郡主插手,恐怕不是那么好结束的,迅速稳了心神,勉强保持平静: “你们都出去,我跟凤归郡主有话要说。” “是。” 吴先生急忙牵起武巅峰的手,跟那八九个伙计,逃也般的窜了出去。 屋内,顿时只剩二人。 叶锦潇坐下,从容的理着裙摆,那不急不缓的模样倒是悠闲,倒叫武铎海捏紧了双手,喉结艰涩的吞咽了四五下。 “郡主,您怎么会在此处?” 叶锦潇道: “听说武将军的儿子杀了人,以为是谣言,便亲自过来看看,没想到是真的。” 武铎海面色微变: “此事恐有误会!” “峰儿年幼不懂事,怎么会杀人?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张丰宝之死……另有缘由。” 叶锦潇摊开衣袖,“武将军。” 明人不说暗话。 “从你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你们说的所有话我都听到了。” 她抬眸,好笑的直视武铎海,重述道: “所有话。” 一字不漏。 武铎海自然也是聪明人,沉声道:“不知郡主有何吩咐?还请直言,末将若能做到,定为郡主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是。 峰儿确实杀了张丰宝。 可凤归郡主不可能为了一个陌生的孩子,与兵部尚书府闹僵,况且,他们身后站着的人还是太子。 叶锦潇淡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武铎海猛地抬起头: “郡主!”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独子! “张丰宝之死,我很意外,也很抱歉,只要张父张母开口,无论赔偿多少银钱我都愿意,只是郡主,我们一同为太子办事,若是闹僵,岂不是叫太子难办?” 叶锦潇笑了。 在他眼里,他们是同一个阵营的人。 可她什么时候成了太子的人了? 她什么时候为太子办事了? “武将军真看得起我。” “为人父母,不分贵贱,孩子枉死,若换作武将军,又岂能咽的下这口气?” “可张丰宝只是平民,我的孩子却是兵部尚书府独苗,我们武家三代单传,郡主,人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这个世道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平民之子,又岂能与他的儿子相提并论? 叶锦潇眼底的笑一点一点的变寒。 武巅峰生性乖戾,欺人为乐,年纪小小便不分黑白,双手染血,这样的孩子即便长大了,也是个祸害。 况且,不能因为他是个小孩,就不用为自己所做的事买单。 “我已经通知大理寺了。” “郡主!” 这么小的事情,由顺天府处理就行了,怎可劳烦大理寺? 大理寺的上头直通君王,届时,峰儿怕是必死无疑。 武铎海忙道:“郡主大义,末将佩服!大理寺那边我……我派人去请。” 第412章 不如依照辈分,唤我一声姑姑 武铎海立即吩咐了人,去大理寺,只是小半个时辰后,来的却是身着便衣,打扮得较为隐晦谨慎的太子。 他进屋来,揭下头上的斗篷。 叶锦潇略感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起身就要行礼。 “凤归不必多礼,坐。” 太子拍了下她的肩膀,没有摆架子,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武铎海当即起身,走到门口去候着。 有太子在,他便放心了。 叶锦潇明知故问:“不知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温笑道:“明辉学堂的事,本宫已经听说了,虐杀孩子这个说辞,听得本宫脊背发寒,可转念一想,都是一群孩子,正是启蒙的年纪,又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手段?” “想必是张丰宝不慎掉入井里,再被以讹传讹、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才会造成虐杀的误会。” 谣言不可信。 “凤归,你说呢?” “依我说啊?”叶锦潇凉笑,也是在这一刻,对太子的看法彻底刷新。 外界都说,太子仁厚,性软温善,没有脾气,将来若登基,定是明君。 此刻看来,传言却是不可信。 “依我说,太子,不如依照辈分,唤我一声姑姑?” 太子的面容肉眼可见的明显沉了下。 姑姑? 这怎么可能。 即便她被太上皇收作义女,可她曾是聿王妃,又是他的臣下,他怎么会允许一个下过堂的女人,越到他的头上去? “凤归说笑了。” “分明是太子先开的玩笑,怎么能怪起我呢?” 太子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要咬住武铎海与其子武巅峰不放手了? 如今,他正是需要笼络权势的时刻,收服武铎海,便可将兵部收入囊中。 他必须要稳住武铎海。 “凤归疼惜那个可怜的孩子,本宫能够理解,不如如此,本宫给他们父母一千两银子,再为他们谋一份安稳的好差事,让他们生活无忧,将来,还能再生育孩子,如何?” 他已经给出很大的诚意了。 叶锦潇站起身来: “想不到太子殿下为了拉拢兵部,不惜草菅人命,世人都说太子温厚公允,今日一见,太子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本来昨天云良娣恶意造谣羞辱我,我还看在太子温厚的份上,不与她计较,今日……真让我心寒。” 她提步便走: “此事太子做主就好,我只是个外人,先告辞了。” “凤归!” 太子握住她的手腕。 今日,就这般让她走了,也就代表与她产生分歧。 不能拿下她,又如何叫聿王效忠于他? 可……兵部那边。 兵权,武将,也是他眼下特别需要的东西。 但她却逼着他二选一…… 太子抓紧她的腕子,眼中的光格外沉冗。 他从未被人威胁过。 从未。 叶锦潇侧头回望,故作惊讶的问道:“太子殿下抓着我作甚?明辉学堂的事与我无关,我也管不着,这便离开,太子这还不让我走了?” 太子沉着目光,短短几秒之间,已经有了答案。 “昨日,云良娣顶撞了你,本宫正想寻个时间,让她向你道歉。” “正好今日有空,去本宫的太子府坐坐如何?这明辉学堂的事,便……交由大理寺处理吧。” 叶锦潇挑眉。 看来,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门外。 武铎海耐心的等着,有太子开口,叶锦潇不可能不给面子,总不可能为了一个毫无干系,且已死的孩子,与太子翻脸。 说来,这叶锦潇也是个麻烦的东西。 好端端的,她插手明辉学堂的事干什么? 正想着,门打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他神色一喜,快步上前: “太子殿下。” 太子仅扫了他一眼,便淡淡的收回目光:“本宫不会探案查罪,这学堂里的命案,还是交由大理寺去办。” “凤归,请。” 叶锦潇笑着抬手:“殿下,请。” 二人笑着离开。 武铎海却犹如雷劈般,僵在原地。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了? 兵部与凤归郡主,还有聿王相比,他选择了后者,放弃了前者,那峰儿他…… 下一瞬,大理寺的人闯入。 大理寺少卿叶云羡首当其冲: “来人,将嫌疑人武巅峰、教书先生、死者父母,全部带回大理寺调查。” 一声令下,开始抓人。 武巅峰登时有些吓到了,急忙往武铎海那里跑: “爹!” “爹,我不要去大理寺,我不要坐牢!” “峰儿!” 武铎海护住儿子,“叶大人,此事恐有误会,我们好说好商量。” 叶云羡收到叶锦潇的消息,立即就带人赶过来了。 四妹好不容易主动找他一回,这桩命案,他一定会办得漂漂亮亮! 他绝不会叫四妹失望。 “抓起来!” “爹!爹,救我!” “峰儿!峰儿!” “爹!” - 太子府。 太子带着叶锦潇进了府,立即吩咐下人泡茶备点心,好生伺候,再差人去把云微微叫来,给叶锦潇道歉。 叶锦潇笑道: “给太子添麻烦了。” “无妨,凤归,本宫很喜欢你,可千万莫要因为云良娣,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 太子温笑道: “你且在厅内小坐片刻,本宫去吩咐一下下人。” “好。” 太子走出正厅,回眸扫了眼叶锦潇,招手叫来一名护卫:“你即刻去聿王府,告诉聿王,就说皇上前几日所说的水患一事,本宫有意派他去处理,叫他过来一趟。” “若他不愿,便告诉他,叶锦潇在太子府。” 护卫领命,即刻离开。 太子眼底沉着丝丝算计。 既然为了叶锦潇,放弃了兵部,那便得好好利用聿王,为他办事。 文官与武将,他都要。 拂袖,先行离开。 厅内。 叶锦潇独自坐着,下人上了茶后,便退下了,她一人百无聊赖的左右扫视,忽然瞥见一道迅速走过的黑色身影。 那人的着装、模样打扮…… 她曾在黑市内见过。 那是日月教的人! 日月教的人,怎么会在太子府内走动自如? 第413章 江山给她,自由也给她 一丝诡异的认知在心底蔓延…… 叶锦潇沉了眸子,立即放下茶杯,厅内左右无人,她身形一闪,便不动声色的跟了上去。 前方。 那日月教教众低着头,把着剑,脚下的步子压得匆匆的。 看那轻车熟路的模样,似乎早已来过太子府多回。 穿过两条长廊,进入书房。 很快,就出来了。 叶锦潇藏在拐角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这才翻墙入内,确定四方无人后,翻窗而入。 “谁!” 刹那,寒芒乍现。 然,叶锦潇反应速度极快,仰面一避便闪过,反手就要抓向男人的喉咙,同时也看清了男人的脸。 “楚聿辞?” “潇儿?” 四目相对,二人皆惊诧。 “你怎么会在此处?” 这里乃是太子书房! 楚聿辞压低声音先说:“今日,朝中武将动荡,镇国将军府犹如树倒猢狲散,有几个武官死得离奇,我正在查此事。” 一查,竟查到太子头上。 叶锦潇沉眸: “你的意思是,太子有可能杀了他们?” “我在找证据。” 她不禁想起方才那名日月教教众…… 倘若太子真不如表面那般温厚,那勾结日月教,行私事,倒也说得通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二人相视一眼,无需多言,便立即闪身往内室的屏风后躲,高度默契的动作令楚聿辞有几分别样的满足。 刚藏好,书房的门便被推开。 “殿下。” 太子来了。 “刚送来的密信。” 太子行至桌案旁,拿起信,看完内容后,便将对折了的信纸放在跳跃的烛火上焚烧。 “晋亲王府那边是什么意向?” 护卫低声:“晋亲王已经言明,向您效忠,难办的是翊王那边,虽然镇国将军府倒了,可他手中仍有大量的武将人脉。” 武将,主打的就是一个忠心不二,性子忠烈,宁死不屈。 这些人并非轻易能拉拢的。 太子看着信纸一点一点的烧作灰烬,“日月教那边……” 屏风后。 叶锦潇眸色一沉。 果然! 太子勾结了日月教,那逍遥王心爱的女子欢儿,也是太子杀的? 这皇家之人,真没有几个手脚干净的! 正贬斥着,突然想到身边就有一个皇家之人,不禁正了神色,抬头就见楚聿辞正眼巴巴的望着她,那痴痴的模样,就跟狗见了骨头一样,走不动道了。 看她做什么? 她皱眉,戳了一下他的腰:看什么? 楚聿辞喜欢跟她待在一块儿。 他低声咬耳朵:“潇儿来太子府作甚?” 叶锦潇轻声如蚊吟:“太子想拉拢我,为他办事,为他医治好武铎海的手,拉拢兵部,只不过被我故意搞砸了。” 不过…… 太子既然与日月教有勾结,那叶七会不会也在太子府? 思至此,她眸色微亮: “楚聿辞,我们合作一番,如何?” 楚聿辞惊讶:“潇儿有什么打算?” “我假意稳住太子,你也能趁势调查他,接近他,也能更方便的动手,待你寻到有用的东西,再翻脸不迟。” 她也能趁此机会,找找叶七。 “潇儿这是在帮我?” “我……” 一句‘叶七’就要脱口而出,对上男人希冀又渴望的目光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在你的认知里,难道就没有朋友么?” “有朋友。” 但,不想跟她做朋友。 不过,太子既然总想着算计潇儿,他自然得尽快解决这个麻烦,唯有踩着太子,才能尽快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待到了那个位置,天下都是他的。 江山给她,自由也给她。 他也是她的。 太子与暗卫议了几句私话,说着说着,忽然注意到桌上的几本书……它们的位置,似乎与他之前摆放的样子不同了。 “今日,有人来过书房?” 暗卫愣了一下,立马摇头:“并无。” “殿下,您的书房不喜有人搅扰,故而打扫的婢女也是三日进一次,婢女昨日才来打扫过,按理说,后日才会来。” 太子登时沉眸。 今日,太子府有外人…… 他猛地觉察到什么,立即拂袖:“去前厅!” 打开门,便快步朝着前厅去。 迈着大步,速度之快,几乎几个弹指间便抵达前厅,走进大门时,便见女子纤细的身影坐在那里,端着茶杯,正在小口的嘬着。 听到脚步声,叶锦潇侧头看了出来,含笑打招呼: “殿下忙完了?” 太子直视她,似乎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什么。 从茶水喝过的分量,桌上糕点动过的数量,以及叶锦潇的面部微表情,细微的扫视着。 “凤归一直在这里?” “嗯?”叶锦潇愣住。 这话倒是把她问懵了。 “不知殿下此言何意?我不在这里,还能去哪?” “没什么。”太子一句带过。 许是他多心了。 同时,厅门外,下人来报:“殿下,聿王来了。” “请进来吧。” 很快,楚聿辞来时,脚步匆匆,一进正厅,一双目光便分外火热迫切的落在叶锦潇身上,那爱而不得的痴情模样,落入太子眼底,化作一抹深笑。 “老五来了。” 他招了下手,“来,过来坐。” “大哥。” 楚聿辞唤了一声,目光便在叶锦潇身上,生了钉子一般,移都移不开了。 太子不禁好笑的打趣道: “瞧老五这走不动道的样子,凤归,你好福气,不如就再给老五一次机会,莫要辜负了老五的一番痴情啊。” 叶锦潇冷了眸色,头扭到一侧,连一记目光都不曾施舍给楚聿辞。 “过去之事,殿下何必再提?若是无事,凤归便先告辞了。” 说完,起身便走。 “潇儿!” 楚聿辞就要追,可叶锦潇速度之快,匆忙离开,十分不耐烦。 “潇儿!” 太子拉住他,“老五莫急,本宫晚些让南南去,凤归可喜欢南南那丫头了,你带着南南一起去,凤归定会见你。” 楚聿辞怔然: “当真?” “大哥,你愿意把南南借给我?” 太子好笑的拍着他的肩膀,“老五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是南南的五皇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能让凤归回心转意,早日把凤归追回来,南南也有五皇婶了不是吗?” 楚聿辞闻言,又感激,又欣喜,一颗心全然扑到叶锦潇身上了。 “多谢大哥!” “大哥这般帮我,将来娶回潇儿,定不忘大哥恩情!” 太子点着头,笑意深深。 爱而不得的人啊,最好拿捏了。 爱情,女人,软肋,有时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414章 五皇叔皮糙肉厚,他不怕疼 向月轩。 叶锦潇先行回来,叶二立即迎上前: “小姐,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明辉学堂的事会按例处理,那武将军之子武巅峰恐怕要坐一辈子的牢,永远都别想出来了。” 她挑了下眉。 挺好。 这叶云羡办起事来,比以前雷厉风行多了。 “对了。” 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叶二去办。 “这段时间,你盯着太子那边的动向,他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做了什么,尽量打探清楚。” “哎。” 叶二应声,马上去办。 叶锦潇取出袖中的那枚印章,轻抚着上面日月交织的纹路,眸色有些复杂。 叶七,你是日月教的人,因为做错了某些事,所以当初才会被扔在疫区,生死不顾么? 叶七…… 她不相信! 她定要亲口问他,才能相信。 可他到底去哪了? 离开时,为何一封口信都不曾留下? 会不会有危险? 于他而言,这向月轩可能只是一处落脚点,匆匆而过,不会停留,也不会回头,可叶七教她武功,救她帮她,亦师亦友。 在她眼里,他早已是她的挚友。 叶锦潇轻抚着印章,想得出神,连柔儿挎着篮子,走到跟前了,都没有觉察。 “小姐?” “小姐?” 叶锦潇倏地回神,这才抬头:“怎么了?” 柔儿好笑的说道:“小姐,奴婢都喊你好几声了,您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该不会有什么心事吧?” 叶锦潇轻笑一声,指尖抵着印章收入袖中,道: “我能有什么心事?” “你这挎着篮子,是要去哪?” “奴婢去买条鱼,小姐爱吃,晚上蒸来。”柔儿笑着说完,便赶紧去了。 “小姐饿了吧?奴婢很快就回来!” 叶锦潇应了一声,准备回后院时,起身不小心撞到桌角,拂落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 啪! 破碎! 亦是刹那,她心口骤然一紧,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不安。 极度不安。 像是有什么事会发生。 “来人!” “小姐,怎么了?” “叶一,你快去一趟谢家山庄,看看我娘;对了,阿夏,你赶紧去叫柔儿回来吧,我今天不想吃鱼,柔儿刚出门,应该还没走远。” 二人应声,纷纷出去了。 叶锦潇看着地上四溅的茶水与碎瓷片,拂落裙摆上沾着的茶叶,弯下腰身,捡起碎瓷片。 “叶姑姑!” 这时,一道稚嫩的嗓音脆脆响起。 “叶姑姑不要捡!” 她抬头看去。 “要是伤了手手,五皇叔会心疼的!” 门口,楚聿辞牵着小丫头的手走来,楚南南急忙跑了上前,握住叶锦潇的手,拿出自己的小帕子给她擦拭。 那着急又担心的样子,倒是令叶锦潇心尖柔软。 “南南怎么来了?” “是我要黏着五皇叔,是我要五皇叔带我出来玩的。” 楚南南抬起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叶姑姑,茶杯掉了,让五皇叔捡就好了,五皇叔皮糙肉厚的,他不怕疼。” 噗嗤—— 一番稚嫩又天真的话,逗得几个伙计都笑了。 叶锦潇也忍俊不禁。 楚聿辞掐着她的脸,笑容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南南,你可真是本王的亲侄女。” 楚南南笑容满面,露出两排小白牙: “谢谢五皇叔夸赞!” “父王和母妃说,南南打小就孝顺,南南长大后,会更加孝敬五皇叔的!” 嗯……真是孝死他了。 叶锦潇没忍住,笑得嘴巴都没合拢。 这小丫头真好玩。 能让楚聿辞吃瘪,还叫他无可奈何,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人能做到。 “叶姑姑,你带南南出去玩吧!” “这……” “走啦走啦!五皇叔跟在后面,我们是女孩子,要讲悄悄话,五皇叔不准偷听哦。” 楚南南一脸正色的‘教育’了楚聿辞后,便高兴的挽着叶锦潇的手臂,蹦蹦跳跳的拉着她出去玩了。 楚聿辞看着二人的背影,目光无比柔软。 看来,潇儿是真的很喜欢楚南南。 能够沾着这丫头的光,跟潇儿多待些时辰,他便高兴。 提了步伐,跟在二人身后,离开前,吩咐了一声阿秋:“本王与潇儿在外面用晚饭。” 阿秋笑得一脸和善,不禁由衷的感叹: “小姐与聿王,还有小公主看起来真像一家三口啊!” 君无姬刚忙完公务,回来就听到了这话,立即拔腿追了出去。 劳什子一家三口? 楚狗趁他不在,又想撬墙角! 不消半刻,君无姬便在街上追上了三人,叶锦潇带着楚南南,在捏泥人的小摊前买泥人、看花样,二人玩得不亦乐乎。 楚聿辞候在一旁,柔软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如春日的风,柔柔和煦。 “小姑娘,你想要什么样的泥人呢?”商贩笑问。 楚南南认真的想了一下: “捏一个我。” 指着自己的鼻子,又赶紧牵起叶姑姑和五皇叔的手,“我们三个都要,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 只见商贩拿起五颜六色的彩泥,双手粗短的手十分灵活的动了起来,很快就捏出了楚南南的模样。 那小脸,那衣服,那颜色,栩栩如生。 楚南南欢喜的直拍手。 商贩不禁感叹:“公子,夫人,你们生得俊美,所生的孩子也像个瓷娃娃,我做了那么多年生意,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般漂亮的一家三口呢。” 叶锦潇微顿。 一家三口…… 楚聿辞却笑得极为开朗,取了银票放在小摊上,“有劳老板。” 能云多云。 多云点。 他爱听。 只是此时,一抹红色的袖袍拂了过来,那苍劲的指尖夹着一张超大面额的银票,压盖在楚聿辞的银票上。 “老板,捏一个我,把我跟他们三个捏在一起。” 叶锦潇侧头,“君门主?” 他怎么来了? 商贩愣了下,下意识看向楚聿辞,“公子,夫人,要捏吗?” 楚聿辞:“不准捏,我们不认识他。” 君无姬:“快捏,我们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四口。” 第415章 曾经是妻子的人,怎么可能叫姑姑? 一家四口? 商贩傻眼,可立马反应过来,这墨袍男人是小女孩的父亲,这红衣男子可能是女孩的舅舅或叔叔。 呀! 真是好漂亮的一大家子! 商贩应了一声,拿起泥人便捏。 楚聿辞讥讽:“君门主真是喜欢凑热闹,这么喜欢瞎搞,不愧是万花丛中过,处处留情呐。” 君无姬懒懒的掀起眼皮子,给叶锦潇抛了个媚眼: “无主之花,谁不想一采芳泽?” 叶锦潇:“……” “姑姑,什么是一采芳泽?”楚南南抬起小脸,认真的问。 “……” 瞪了两个男人一眼,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君无姬笑着蹲下身来,轻捏着孩子的肩膀,“姑姑?” “小丫头,你似乎唤错人了,她是太上皇所收的义女,是你父王的姑姑,按理来说,你应该叫她姑奶奶。” 楚南南惊讶,似懂非懂:“姑奶奶?” “是呀,你五皇叔才应该叫她姑姑,不信的话,你去问你五皇叔。” 楚南南好奇极了,看向楚聿辞。 楚聿辞:“……” 他死都叫不出口。 虽不知太上皇为何要有此举,可只是名义上的义女罢了,曾经是妻子的人,怎么可能叫姑姑? “你在胡言什么?”他沉了沉眸,针对君无姬。 “本门主何时胡言乱语了?她是你姑姑,这是你侄女,她是她姑奶奶,我是她朋友,我们同辈,如此说来,你也该唤我一声姑姑?那我岂不是这丫头的姑老爷?” 君无姬越说越想笑,一想到自己的辈分占了聿王的便宜,竟笑得合不拢嘴了。 楚聿辞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登时就来气了。 一口一句姑姑,戳他脊梁骨一般,叫他来气。 二人登时吵了起来。 商贩的嘴巴张成了‘O’型,只觉得这一家子超复杂,赶紧把泥人捏好了,等楚聿辞拿起泥人,回头一看时。 人呢? “潇儿!” “南南?” 他立即追去,君无姬也顾不得吵了,立即去追,留下那张大嘴巴、一脸懵逼的商贩。 她这么年轻,就成了墨袍男人的姑姑? 她是小丫头的姑奶奶? 红衣男人是小丫头的姑老爷? 他是他的姑父?她是他的……她是她的…… 登时满头冒星星。 癫了。 哈哈哈,一定是癫了,四个人能扯出来这么多关系,唱戏都不敢这么唱。 - 太子府。 厅内,气氛较为凝肃,云微微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着捏着衣角,模样拘谨。 太子端着茶杯,一言不发,不怒自威。 太子妃安抚了几句,这才看向云微微,训斥道: “云良娣,你都是要进东宫的人了,怎么能犯如此愚蠢的错误?与凤归郡主闹僵,也败坏了太子与凤归郡主的关系,于你而言,能有什么好处?” 云微微急忙解释道: “太子妃息怒,妾身一时糊涂,因过往的恩怨,这才迷了心窍,惹恼了她,妾身日后再也不敢了!” 谣言一事,她也不想这样做。 可若非如此,翊王妃不会轻易放过她。 既要完成翊王妃交代的任务,又想在太子府站稳脚跟,她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 “既已成为太子的人,应当事事以太子为先,为太子着想。” “是,妾身谨记于心。” 太子抿了两口茶水,便冷淡的起身离去。 云微微微红的目光追去。 虽侥幸得了太子宠幸,可于太子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因为所犯的这一点小错,便有可能永远失宠。 太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云微微正要收回目光时,猛地一记巴掌掴在脸上。 “啊!” 打得她扑摔在地上。 “太、太子妃……” 太子妃站起身来,淡淡的捏着腕子,“虽不知你是用什么手段爬上了太子的床,可犯了错便该受到惩罚,进门后,你便外居太子府,不准踏入东宫半步。” 冷淡的扫了她一眼,提步离去。 行至门口处,低声吩咐嬷嬷: “他们一旦行房,避子汤备好,别让太子发觉。” “太子妃放心,老奴会按照以往的惯例行事。” 除了太子妃与嫡出的小公主之外,别的女人绝不可能给太子生下第二个孩子。 偌大的太子府,空荡而安静,太子鲜少外居,只偶尔来太子府小住几日,平日里皆在东宫。 云微微捂着脸,默默落泪: “得不到太子的心,太子妃根本不像表面那般温婉大方,还被翊王妃当成了棋子……再这样下去,我怎么可能熬出头……” 她踉跄的爬起身来。 离开太子府,赫然撞到一抹意外的身影。 “云良娣。” 嬷嬷含笑喊了一声。 云微微下意识左右扫视,确定无人环境安全后,这才快步上前,“你……你怎么来了?” 她是翊王府的嬷嬷。 翊王妃的人。 她笑道:“云良娣昨日的事办得不错,王妃很满意,特让老奴来问问,太子近日忙于水患,若云良娣能偷来太子的救灾行踪安排计划,想必王妃会更加高兴。” 云微微瞳孔猛缩。 什么?! 让她去偷太子公务的计划行程。 这怎么行! 一旦被发现,太子动怒,她必死无疑。 “嬷嬷,我初入太子府,连近太子身的资格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接近太子的书房,我……” “那便是云良娣自己的事了!” 嬷嬷笑意渐凉,“老奴该去回话了。” “嬷嬷!” 云微微抓住她的手腕。 不。 不行。 若是惹恼翊王妃,翊王妃揭露她与林新彦的丑事…… 她的人生便毁了! 得想个办法,既能得到太子的心,又能摆脱翊王妃对她的控制…… 云微微脑中思绪飞转,尽快平稳的笑道: “嬷嬷莫急,敢问翊王妃现在何处?如此重要的事,我只有与她面谈才放心。” “我家王妃现在在阳江茶楼喝茶。” “阳江茶楼?” 云微微笑了一声,当即带着婢女离开。 脸上挂着笑,心中却思虑重重。 得想个办法,先稳住翊王妃再说,绝不能将她与林新彦的事抖出去…… 等等! 她的脚步忽然一止。 那边那个挎着篮子走过去的丫头,不正是叶锦潇的陪嫁丫鬟柔儿吗? 第416章 柔儿溺亡 云微微小心的追了几米,“柔儿这是一个人出来,叶锦潇不在?” 忽然,一个完美的计划在脑中形成。 她眸色一转,使唤自己的婢女: “跟我来。” 一主一仆加快步伐,往前奔了个十几米,跑到了柔儿前方的位置。 婢女一脸惶惶的样子: “小姐,凤归郡主她这次……一定会死的吧?” 云微微冷笑:“翊王妃想要她的命,她们之间的梁子可不是一日两日了,翊王妃早已在阳江茶楼设下了罗网,叶锦潇已经去了,今日,保管她有去无回!” 侧后方,刚刚买好鱼,准备回向月轩的柔儿听到这话,惊得篮子掉在了地上。 “谁?” 云微微回头看去时,柔儿急忙躲了起来。 婢女道:“小姐,咱们还是快回府吧,翊王妃造孽,咱们赶紧躲远些,莫要惹嫌疑上身。” 云微微点头:“好。” 主仆二人立即离去。 柔儿面色苍白的从小摊后走了出来。 翊王妃把小姐骗到了阳江茶楼? 翊王妃要杀小姐? “小姐……小姐!”反应过来,顾不得篮子和鱼了,拔腿便冲着阳江茶楼跑去。 阳江茶楼。 翊王妃坐在靠窗的包厢,十分悠闲的喝着茶,另一只手则懒懒的搭在脉枕上,一名民间老大夫正在给她诊脉。 老大夫摸着花白的胡须,道: “贵人,您身体康健,脉象平稳,还请您放宽心,平日里多吃些胡萝卜、山药和芹菜,迟早会怀上孩子的。” 翊王妃没了耐性: “行了,又是这些话,我耳朵听得都快起茧子了。” 想怀个孩子,怎么就那么难? 老大夫走后,嬷嬷和护卫都齐声安抚。 王妃如此年轻,将来定会怀孕的。 翊王妃没兴趣听这些话,拂了拂手,道:“本王妃有孕之前,后院里的那些个女人都看紧了,该吃药的吃药,避子的避子。” 嬷嬷低声道: “王妃,您这两日往叶府那边跑的勤,您没发现,王爷他这两天,常去柳夫人院中,还秘密赐予了一柄玉观音,那玉观音可是送子安胎的祥物……” “你说什么?!” 柳夫人怀孕了? 她忙着为王爷出谋划策,夺权布局,竟然有不长眼的女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给王爷生育子嗣? 她这个王妃还没生育,岂容一个小妾放肆? “柳如霜这个贱妇!平日里勾着王爷,夜夜去她房中也就罢了,还如此不知分寸。” 翊王妃拍桌,眼底涌出狠意: “明日,王爷去上朝时,寻个机会将那贱妇推入水里……等等,落水并不保险,将她引出府,再寻几个乞丐去……喜欢怀孕是吧,我让她生个够!” “看我怎么弄死她!” 嘭! 门忽然被从外推开。 柔儿听到了一句‘弄死她’,急的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冲进去就要救小姐。 可,包厢内…… 并无小姐身影。 “小姐?小姐呢?” 翊王妃却是面色微沉:“你怎么会在此处?” 她是叶锦潇的婢女。 她来了多久了? 她难道藏在外面,偷听她们谈话? 倘若王爷知道她要害柳如霜,便能顺藤摸瓜的往上查,万一查到她这些年来,亲手害死了他的五个小妾、七个未出世的孩子…… 柔儿急着找叶锦潇,没看见人,掉头就要走: “小姐?小姐?” “不准让她离开!” 翊王妃拍桌起身,偷听了谈话内容,此人定会对她不利。 “宋建,抓住她!” - 帝都城的夜,灯火阑珊,热闹喧嚣。 叶锦潇带着楚南南逛了一路,身后的楚聿辞与君无姬也吵了一路,起初倒觉得二人烦得很,大抵是吵久了,吵着吵着,像是习惯了,随他们去了。 君无姬推楚聿辞一下,楚聿辞假装踉跄,博取同情: “潇儿,他推我。” “我没有内力护体,他分明就是想杀死我。” 楚聿辞作势还了几下手,君无姬脖子一歪,左手七右手八的抖了起来: “小锦儿,楚狗打我,我,我体内余毒未解,我毒发了,我要死了,他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叶锦潇牵着楚南南的手,头也没回。 楚南南一蹦一蹦的跟着,嗓音稚嫩的问: “姑奶奶,五皇叔和漂亮哥哥为什么要吵呀?” 叶锦潇还没回答,君无姬便三两跨步的探过身来,掐着她的脸,阴笑威胁: “小孩,不准叫我哥哥,把老子辈分都叫低了。” “叫姑老爷。” 楚聿辞拍开他的手,“南南,他年轻俊美,容貌又生得漂亮,你就喊哥哥。” “不准喊!” “就这么喊。” “不准喊!” “就喊。” “……” 叶锦潇装聋作哑,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牵着楚南南先走,让那两个老油条在后面叽里呱啦的吵。 夜色阑珊,行人身影交织着,一行四人的影子被烛光投射在地上摇曳。 四人吵闹的、欢笑的、打闹着…… 不少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这一刻,仿佛画面定格了般,烛影朦胧,像打上了一层滤镜,喧闹,但温馨极了。 两刻钟后。 时候不早了,楚聿辞送楚南南回东宫,叶锦潇则和粘人精君无姬,回了向月轩。 踏进店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叶锦潇没觉察不对,捏着有些疲惫的眉间,只觉得带小孩有些累。 她舒展着腰身,走向后院: “柔儿,打盆温水到我屋里来。” 走了几步,发现无人回应。 这时,才发觉到大家都在看她。 叶一几个,阿夏几个,还有向月轩的几个伙计,一双双欲言又止的目光,似乎在惶恐而为难,一个个都拘着。 “这是怎么了?” 她眉心一沉,不禁想到今日摔碎杯子的事,那抹刺痛的心悸感再度从胸腔内蔓延开来。 即刻扫视店内:“柔儿呢?” “小、小姐……” 阿夏的嘴皮子有几分哆嗦,“刚才顺天府的官差来传了话,柔儿姐姐她……她……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溺、溺亡了……” 第417章 红烛长明,黄泉引路 叶锦潇陡然抬眸,“你说什么?” 阿夏的眼泪顿时就落下来了:“小姐!之前您让我出去找柔儿,我去找了,可怎么也找不到她,入夜时,就传来噩耗……”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她哭着看向后院: “您……您去看看柔儿姐姐吧……” 叶锦潇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往前踉跄了半步。 “小锦儿!” 君无姬忙抓住她的手臂,见她脸上血色皆白,不禁担心的拧眉,可她却拂开了他的手,一步一步的朝着后院走去。 那沉重的脚步蹒跚着,单薄的背影仿佛碎了一地…… 他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 “好端端的,怎么会失足落水?”他压低了声音问。 阿夏几个婢女不知情,叶二开的口: “是我与顺天府做的交接,顺天府说,约摸大半个时辰前,接到有人报案,说湖里淹死了人,便派人调查。” “顺天府给的结果是意外失足,柔儿身上并无伤痕,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由于不会游泳,外加天色黑暗,没人瞧见她,没能及时救助,才会不幸溺亡。” 这理由未免有些牵强? 即便天黑,光线不好,可那么大一个人在水里挣扎,拍打出来的水花声响,怎么会被忽视? 此事定有蹊跷。 “萧痕。” “门主。” “立即去查。” 向月轩后院。 烛光昏暗,灯笼被风吹着影子摇晃,趁得夜里越发安宁,堂屋的两扇门开着,正中央的门板上,竖躺着一具单薄的身体。 柔儿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冰冷的身体僵硬,如此死寂的躺在那里,早已没了气息。 明明两个时辰前,她还挎着篮子,说是要出去买鱼。 一夜之间,却是阴阳永隔。 叶锦潇站在院中,双脚犹如灌了铅般,沉重的再也迈不出去。 不敢去看。 只记得刚来异世时,是这丫头和她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险困境,她永远都会冲在第一个护着她,哪怕窘迫到只剩半个馒头,也能做到拿命护她。 她是唯一一个陪了她近十年的人。 今夜,仿佛极速坠落般脑中一片空白,令叶锦潇神情恍惚,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怎么会死? 好端端的,怎么会溺亡? 她们终于从聿王府脱离出来,她还说,她给了她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余生不用再愁生计,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她还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走了。 她甚至那么年轻,还未成亲。 自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柔儿…… 叶锦潇步伐踉跄,一步一步的迈上台阶,看清她永远沉寂的脸,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小锦儿!” 君无姬闪身而至,“你刚习了心法,内息不稳,万不可动气!” 当心遭到反噬,伤及己身。 叶锦潇捏紧门框,五指捏得极尽发白,用力地咽下喉咙里的腥甜,“我没动气。” 声音哑着: “我……没动气。” 她神色平静:“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人终有一死。” “走吧,就让柔儿先走吧。” “我没事。” “君门主,你不必担心我。” 她拂开他的手,进了屋,拿起一盏红烛,点燃了后,摆放在柔儿身旁。 红烛长明,黄泉引路。 点完后,她扶着桌子坐在那里,“我没事,让下面的人好生准备,买最好的棺木,挑个依山傍水的向阳墓地,她喜欢簪花,多买点,好看的衣裳,金银元宝,全都备好。” 她茫然的喃喃着: “还有什么……哦,再多扎点纸人下去伺候,柔儿命苦,跟着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是我亏待了她,把我的钱拿来,叶二,叶二啊,把我那十万两取来……” 她起身就要去叫人,君无姬捏住她的双肩,将她摁坐了回去。 他不过才说了一句,她便解释了那么多,还说自己没事? 她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又怎会轻拿轻放? 憋在心里,定会将自己憋坏。 “我陪你。” 他双目认真,“小锦儿,我一直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当真没事,只是有些头晕,坐会儿就好,我在这里陪陪她,她胆小,定然不敢一个人待着……” “我陪陪她……” 她的手摸到桌上的茶杯,想尽可能保持平静,可那发颤的指尖,簌簌的晃着,却是连一只杯子都拿不起来。 刹那,君无姬的心似针刺一般,弥漫出痛意。 认识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她这般伤痛的模样。 她总是肆意、明媚的样子,来去洒脱,拿得起,放得下,但唯有这一刻,他的感情像是被推到了顶峰,恨不得将她拥入怀中,为她付出一切。 院外。 萧痕来了。 君无姬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给她独处的安静空间,先行出去。 “如何?” “门主,有人看见柔儿入夜时分,去了阳江茶楼,可茶楼人多复杂,进出客人极多,怕是不好查。” “那个时间段,可有皇家的人在?” “有,翊王妃在。” 君无姬闻言,手掌一翻,逐月便跃然于掌心,迸射出饮血的嘶鸣,微颤的剑身冷芒凛然。 “翊、王、府!” 夜,安宁。 叶锦潇静坐在桌旁,看着下面的人进进出出,抬棺木的、烧钱纸的、挂灵幡的、张贴绿色对联的,人影形形色色,唯有柔儿一直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这般出神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 “小姐。” 阿夏捧着寿衣,“柔儿姐姐该入棺了。” 叶锦潇的思绪逐渐找了回来,扶着桌子茫然的起身,“我给她换衣裳。” 柔儿的手冰凉。 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是苍白的。 叶锦潇仔细的为她更衣,确实如顺天府所言,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是意外溺亡。 阿夏红着眼,没忍住低声啜泣:“柔儿姐姐,想不到你会遭遇这等横祸……早知如此,下午说什么也不叫你出门……柔儿姐姐……” 叶锦潇垂着眸子,捧起柔儿的颈子,想为她绾发时,手心突然刺了一下。 她皱起眉头。 扬起手来,只见掌心里缓缓冒出来一颗血珠。 她眸色微寒,两根指尖抵在柔儿的后颈,稍微摸了摸,往下一按一捏,缓缓抽出来一根极长的银针…… 阿夏吓得捂嘴: “小姐,这!” “小姐,不好了!”同时,外面,叶一急切的奔了进来,“不好了!” 第418章 本王的王妃,还轮不到你来放肆 叶一直喘粗气:“翊王府那边……那边……” 翊王府。 夜,一窜火光却直冲天际,下人们惊叫着四处逃窜,救火的救火,尖叫的尖叫,逃离的逃离,那一袭红衣的男人持着剑,懒懒的在院墙上行走。 火光映着柔媚的容颜,他懒散的扬声: “翊王妃何在?” “放肆!” 翊王召来府中护卫,他们拔着剑,直挺挺的对着君无姬。 “你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竟敢在王府杀人纵火!” 君无姬反问:“王府怎么了?” “你王府就高人一等了?” 翊王冷声:“本王乃当朝皇子,龙的传人,体内流着真龙血脉,自然非凡人可比,你以下犯上,行谋逆之事,理应诛九族!” 他扬起手: “给本王拿下他!” “生死勿论!” 一声令下,护卫们即刻动手,拿出了看家本领,保护王府。 君无姬不屑扯唇: “就凭你们?” 胆敢让小锦儿伤心,他便要这些人付出代价。 今日,他非将翊王妃揪出来不可! 软剑一挥,扫出雄厚的内力,与这些人交起手来,唰唰唰的只见剑影晃动,混杂着冲天的火光,一片凌乱。 后院里。 翊王妃躲在里面,俨然没想到今夜,翊王府会遭遇此事。 “外面情况如何?” “王妃,您快藏好,那贼人是冲着您来的,贼人拿着剑,武功高强,只怕是想要您的命啊!” 该死! 翊王妃握拳,一拳砸在柱子上: “我不过是杀了她的婢女罢了,一个小贱婢而已,叶锦潇那个贱人,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敢夜袭翊王府,真以为自己还是聿王妃?” 区区平民罢了,敢得罪皇室,她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宋建,快去通知我爹,派人增援,再去求助镇国将军府!” 翊王府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地方! 激战交手。 君无姬挥剑凌厉,“翊王妃何在!” 翊王持剑还击,“本王的王妃,还轮不到你来放肆!” “本门主历来张狂,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今夜,我要她的狗命!” “那便放马过来!” 萧痕也挥着剑,加入战斗。 登时,翊王府一片凌乱。 很快,增援的人来了,一大批护卫的加入,在人头上造成了碾压,萧痕见势不对,沉声道: “门主,我们来的匆忙,并未做好万全的准备,翊王府的人太多了!” 再这么下去,只怕会吃亏。 况且,那翊王妃藏得深,到现在还没露面。 君无姬不听,满脑子都是叶锦潇面色苍白、茫然失神的模样,他心里跟针扎一般难受。 胸腔内怄着的这口气,若是不撒出去,他咽不下去。 “叫人!” “门主!” 萧痕握住他的手腕,“门主,这里到底是帝都城,不是我们的地盘,一旦闹大……” “我让你叫人!” 君无姬挥开他。 “我不能看着他们欺负小锦儿,还坐以待毙,我要出了这口气,我要给她的婢女报仇,害死了柔儿,就该付出代价!” “她不高兴,我就不高兴,她不高兴,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一声低喝,手里的逐月掷了出去,击穿一名护卫的肩胛,他提身而上,直接朝着后院去。 “保护王妃!” 一群人即刻冲了上去,拦住君无姬。 萧痕见状,不得不遵从主子的命令,从袖中取出鸣镝,对着天空拉响。 咻—— 嘭! 乱了。 彻底乱了。 半刻钟后,楚聿辞收到消息,带着人火速赶来,看见这混乱的一幕,就只见君无姬找到了翊王妃,翊王妃浑身是血,吓得一边逃跑,一边惨叫: “啊!” “救命啊……王爷……救命,救我……啊……” “君门主!” 他沉了眸色,闪身而去,拦下了那致命一剑。 君无姬双眸血腥,“让开!” “你冷静一点!”楚聿辞抓住他的手腕,“今夜的事,本王已经听说了,我不是来劝你收手的。” 柔儿死了。 翊王妃有嫌疑。 “这件事,让本王来做,你是江湖之人,不便沾染皇家的是非,让我来。” 以他的身份,下手更方便。 君无姬哈哈大笑: “楚聿辞,你可知我最看不起你们皇家哪一点?虚伪,实在虚伪。” “我若有仇,当然便报,哪怕是天塌下来,也无人能阻止报仇之心,倒是你们皇室,总爱端着一副虚伪、和善、颜面与架子,实际上,那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早已是蛇鼠一窝,溃烂如腐!” 明明能直接报仇,何必要让他慢慢来? “让开!” “我要杀了她!” “君门主!” 楚聿辞呵斥,“太子带着御林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若当真杀了翊王妃,便无法活着离开帝都城!” “你担心潇儿,我又何尝不想为她出气?” 可,意气用事只会适得其反。 高墙上。 景易蛰伏,观察着远方的动向。 太子来了。 “主子,不出半盏茶功夫,太子便会抵达翊王府。” 楚聿辞向外扫了一眼,对君无姬沉声道:“你快走,我来善后。” 君无姬提着染血的剑,竟忽然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护着我?” 哈哈哈! 他们不该是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顺眼吗?想不到有朝一日,聿王竟会向着他。 楚聿辞抿唇:“本王闻讯,是来保护翊王,铲除贼人的,只不过贼人跑得快,本王没有抓住。” 他松开君无姬的手: “走!” 再不走,太子便来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聿王府与翊王府出事,太子这是捡便宜来了。 君无姬笑着站在那里: “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以为我对她只是好奇,只是感兴趣而已,可当我看着她伤心过度,整个人茫然失神,连杯子都拿不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 “我这辈子怕是栽她手里了。” 她正难过着,他心里怎么好受? 他对她的爱,丝毫不比楚聿辞少! “楚聿辞,别跟我站在一起,你把内力全都给了小锦儿,便别来掺和这件事!” 楚聿辞就要上前。 “今夜之事,与你无关!”君无姬手掌一翻,便拍在楚聿辞心口,将他拍飞出去数米。 同时,太子带领着御林军冲了进来。 第419章 裙下之臣 “君无姬!” 楚聿辞踉跄数步,只见红袍男人提着剑,全然不顾的朝着翊王妃逼去。 他这是何苦! 今夜,虽出了这口气,却需要付出代价,他到底也是相思门门主,做起事来竟这般冲动。 君无姬生在江湖,养在江湖,随性惯了。 头脑发热时,要做的事,天塌下来都别想阻止他。 “说!” 银芒溅血的逐月直指翊王妃。 “柔儿是不是你杀的?” 翊王挑剑而上,护住自己的王妃,双目怒红:“大胆贼子!” 翊王妃惶恐至极,自幼养尊处优惯了,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那么深切: “谁、谁是柔儿?我不认识,不认识,你这个疯子,敢夜袭翊王府,你跑不掉的!” 君无姬失了耐性,一掌将翊王拂开,扼住翊王妃的脖子: “说不说!” “唔!” “住手!” 一道厉喝破空。 一袭白袍、温润如玉的太子疾步赶来,一声令下,御林军们迅速拔了剑,踏踏踏的冲了上去,包围君无姬。 数名弓箭手跃上高墙,齐刷刷的将整座院子包围起来,一个缺口都不剩。 君无姬一旦稍有动弹,必万箭齐发,射成筛子。 萧痕寒了面色:“门主!” 今夜之事,门主着实过于冲动了。 跟随门主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门主这般失控。 失控浮躁,必定败事。 翊王妃见状,登时有了底气,哈哈的笑了起来:“我见过你。” 他是叶锦潇身边的人。 “一个婢女而已,你便这般为她卖命,你是她的部下?” 唔。 看起来不像。 这般天人之姿、矜贵在骨的男人,饶是整个皇室也挑不出几个来,那桀骜的冷厉之气,必是掌控一方权势的上位者。 “看来,你是她的裙下之臣。” 啧。 真想不到,叶锦潇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还有这样的好资源,这个男人竟对她死心塌地。 只可惜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怎么斗,都不可能是皇家的对手。 太子立在数米开外,沉声道: “放开翊王妃,束手就擒!” 君无姬扼住翊王妃的喉咙,双眸犹如淬了毒:“你不是不认识柔儿么?怎知柔儿是她的婢女?” 翊王妃笑得从容。 非要她把话说的那么直白,才肯罢休? 是。 是她杀了柔儿。 可那又如何? 她处死一个婢女罢了,这件事即便闹到皇上跟前,也是她占理,叶锦潇难道能为了一个贱婢,杀了她不成? 哈哈哈! 君无姬手掌一翻,想要直接捏死她。 萧痕闪身上前,按住他的腕子: “门主!” 三思! 捏死翊王妃,他们恐怕真的不能活着离开帝都城了。 这口气虽然出了,可却让叶小姐难办了,再者,门主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岂不便宜了别的男人? 这时,院外,一道纤瘦的身影缓缓走来。 “参见凤归郡主。” 君无姬侧头望去。 叶锦潇来了。 看着这一片狼藉,目光落在他身上,只平静的看着,没说其他,君无姬的情绪却一点一点的平静起来。 他要是有个好歹,那就便宜楚狗了。 垂涎了她那么久,万不能白瞎了。 将来,他还想带她回家,带她去见他的父母…… 君无姬眼中的杀意缓缓收敛,松开了翊王妃,同时,几名御林军火速冲了上去,擒住了君无姬与萧痕二人。 翊王妃见状,捡起地上的剑,便狠狠的冲刺进君无姬的腿上。 “住手!” 萧痕顿怒:“你——” “胆敢行刺本王妃,不叫你脱层皮,废条腿,好好的长长记性,我便不叫曲晚晴!” 太子提步上前,按住翊王妃的手腕,“够了。” 拔出了剑,推开了她。 “本宫抓住贼人,还需带到天牢审讯,结果出来之前,不得放肆。” 他看向聿王,又看向叶锦潇,安抚道: “凤归放心。” 他定会尽量替叶锦潇,保护君无姬周全。 君无姬冷淡接话:“放什么心?” 被抓的人是他,让小锦儿放什么心? 莫不是想利用他,掌控小锦儿? 那太子的如意算盘恐怕要打错了。 “我与郡主不过是几面之缘,医患关系,泛泛之交罢了,连朋友都称不上,今夜之事乃我一人所为,与郡主无关。” “该如何惩处,我皆认。” 太子敢说这话,自然是调查过了。 此人姓君,与叶锦潇结识近一年,关系似乎很亲近,一同住在向月轩,常常一同出入,如此亲密的关系,恐怕早已是朋友之上,爱人未满。 否则,他怎么可能为了叶锦潇,做出夜袭翊王府的事? 太子沉声一笑:“带下去吧,本宫回去之前,不得擅自动他。” “是。” 御林军领命,便押着君无姬与萧痕先行离开。 “三弟,你情况如何?” 翊王拱手,道:“大哥来得及时,所幸没有酿成大祸。” “老五,那你这边……” 景易扶着楚聿辞,沉声回话:“幸好太子殿下及时赶到,主子被那贼人拍了一掌,受了内伤,恐怕要休养一段时日。” 太子笑笑:“无事便好。” 叶锦潇、楚聿辞、君无姬三人之间的关系,真当他不知情? 不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许多话不必说的太过直白,各自心里有数就行。 他提步,走到叶锦潇跟前,低声道: “凤归,本宫听说了今夜的事,那婢女恐怕死得冤,放心,本宫会让顺天府重新调查,还她一个公道。” “君公子的事,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本宫会让人看着天牢的动向,尽量在皇上面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旦寻到机会,便尽力将君公子救出来。” 他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 想救君无姬?那便效忠于他,否则,以君无姬所犯的罪,一旦进了天牢,必是没命出来的。 叶锦潇淡淡一笑。 太子还真是高看她。 利用君无姬,拿捏她,还能顺带牵制住楚聿辞,今夜又重创了翊王府,他这个太子倒是什么都没做,光捡便宜了。 “不好了!” 这时,一名公公神色惶惶的跑来: “太子殿下,不好了!小公主她……不见了!” 第420章 君无姬落狱 “你说什么?!” 太子扭头,抓住公公的手臂,“南南在东宫,这么晚了,怎么会无端不见了?” 公公吓得直哆嗦: “半个时辰前,宫女按例去叫小公主起夜,喝夜奶时,发现床是空的,寻遍了整个东宫,也不见其踪迹……” “废物!” 偌大的东宫,那么多人,连个五岁的小孩子都看不住。 南南若有个好歹,他要这群饭桶全部陪葬! 叶锦潇淡声道:“太子殿下如此操心别人的事,倒是连自己的家务事都抛之脑后了,可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太子寒了眸色,登时怀疑叶锦潇。 可…… 叶锦潇今夜在向月轩,现在又来了翊王府,分不出身去绑架楚南南。 况且,东宫守卫森严,并非一般人能进的。 “南南很喜欢凤归,想必凤归不会做出让南南失望的事。” 叶锦潇诧异,随意一脸失望: “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太听得懂?” “小公主失踪,太子殿下不赶紧去寻,怎么质问起我来了?我担心南南,可向月轩的事,这里的事,实在让我分身乏力,不然的话,我真想不吃不喝,连夜掘地三尺,也要把南南找出来。” “你最好是。” 太子沉声落下,捏紧掌心,扫了楚聿辞一眼。 这夫妻二人,最好别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南南若是有个好歹,他不会罢休! “康统领,你带人协助翊王收拾王府残局,其余人,立即随本宫离开,寻找小公主。” “是!” 太子拂袖,带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匆匆离去。 御林军则帮忙打扫残局,救助受伤的人,整理王府,收拾凌乱的府邸。 “王妃受伤了,快去请大夫。” “王爷,太晚了,所有医馆都关门了……” “那就去请御医!” “可,宫门已经落锁,若非圣上口谕,或皇后凤旨,御医不外出……” 现在是三更天啊! 这么晚了,真找不到大夫。 叶锦潇穿过来回奔走的人影,走到楚聿辞跟前,拿起他的手腕,内伤并没有很严重,休息几日便好。 “潇儿。” 楚聿辞看着她过于平静的面容,心中不安。 “君门主的事,我会尽力救他,别担心,有我在。” 叶锦潇淡淡的垂着眸子,短短一夜之间,发生的事太多了,过于混乱反倒物极必反,此刻竟平静的无波无澜。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君无姬在这里,虽然不喜他,可到底是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每次与君无姬撞面,皆是针锋相对,说不出三句话就要闹起来。 可,爱屋及乌。 她在意的人,他即便再不满,也会护着。 叶锦潇哑然的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又默然的闭上了。 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她要是乱了,局面便真的稳不住了。 叶锦潇沉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压下心事,“小公主无端失踪了,为免落人话柄,你去一起帮着太子找找吧,晚些我派叶一他们也去一起找。” 楚聿辞驻足。 那柔儿的事…… 刚想提及,又怕触到她的伤心事。 “潇儿。” “给我点时间。” 她想做的事,他会做到的。 叶锦潇淡声:“你去吧。” 楚聿辞颔首,留景易在此保护,带着风行离去。 出了翊王府。 “翊王妃的父亲是朝廷内侍之人,负监守之责,今夜,小公主失踪,曲大人有不可逃脱的责任,立即拟折子,按本王的原话,原封不动的弹劾曲大人。” “再去传讯御史台,御史台那群老家伙干别的事,一个个病殃殃的,干弹劾人的口水事,那身力气撸起衣袖能犁十亩地。” 风行领命:“属下这就去!” 翊王府内。 由于夜色太晚,街上所有铺子全都关了门,短时间内寻不到大夫,而翊王妃又受了伤,寻不到大夫,给翊王急得直骂人。 这群饭桶! 景易扫了一眼,声音不大不小的开口:“现成的大夫不就在这里么?” 叶小姐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都瞎了? 翊王好面子,不太想开口求叶锦潇,今夜的事,不就是她造成的么? 翊王妃则更加不会低头了。 她勉强忍着痛,“我伤势不重,便不劳凤归郡主操心了。” 叶锦潇走了过去,看着面色发白的翊王妃,她身上有七八道剑伤。 “别逞强。” 她伸手,就要为翊王妃医治。 “我当真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简单包扎一下就好了。”翊王妃拂手。 别在这里假好心。 别以为她不知道叶锦潇虚伪的面孔下,藏着什么。 她杀了柔儿,以叶锦潇的性子,会尽心给她医治? 可别趁机给她下毒。 叶锦潇查看她的伤,“翊王妃别客气,伤口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留下疤痕,若是发炎化脓便不好了。” 翊王妃连连拒绝:“多谢郡主好意。” “我为你包扎。” “不必了,一点小伤,不碍事!” 眼看翊王妃抗拒不已,叶锦潇嘴上挂牵,眼底的光却陡然寒了下去,捏住翊王妃手臂上的伤口,掐出一片血来,甩手便将她重重推撞进翊王怀里。 “既然翊王妃安好,那我便放心了!” 力道之大,推得翊王妃倒退了三四步,险些把翊王一并撞倒在地。 “你!” 翊王扶稳翊王妃,就要发怒时,景易上前: “郡主殿下,既然翊王府已经无事,我们快去找小公主吧。” “好啊。” 叶锦潇取出袖中的帕子,一根一根的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转过身去,脏了的帕子扔在翊王夫妇脚边。 “那就走吧。” 二人离去。 翊王妃又疼又怒,气恼得不轻:“她故意的!” “王爷,她故意推我,掐我,今夜的事,定是她与那个红衣男人一起干的!” 今日敢夜袭翊王府,明日,就敢翻了这帝都城的天。 这个女人,太狂妄了! 翊王扶住她,亦是恼怒不轻: “待明日一早,本王便上奏父皇,定要将那红衣男人五马分尸,弄死不可!” 今夜之事,他不会善罢甘休。 叶锦潇,走着瞧! 第421章 叶锦潇拼上一切,也不是皇族的对手 三更天,夜幽长。 “小公主,您在哪?” “小公主!” “那边找找……” “快去,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御林军扩散开来,在东宫、在都城,急迫的寻找着无端消失的小公主。 太子神色沉得很。 他与太子妃成亲多年,便只孕育着这一个孩子,虽不是男孩,却是皇家的嫡长孙女。 孩子在东宫出事,他这个太子的颜面往哪搁? 云微微听到动静,快步奔了出来: “太子殿下,您回了。” “叶锦潇那边,可有传来好消息?” 今夜,是她将翊王妃害死柔儿的事,告诉了太子,凭借着叶锦潇重情重义的性格,势必会为柔儿报仇。 叶锦潇与翊王妃相斗,她便能趁机摆脱翊王妃的掌控。 太子沉着目光,“你的消息很牢靠。” 他很满意。 抓到了叶锦潇的好友,君无姬入了天牢,有这个筹码在,叶锦潇还不是乖乖任他差遣? 只是…… “让本宫措手不及的是,南南失踪了。” “小公主?!” 小公主不是在东宫吗? 东宫守卫森严,有御林军,也有护卫,怎么会失踪呢? 云微微迅速冷静下来:“会不会是叶锦潇抓了她,想利用小公主,与您谈判。” “有这个可能,但本宫没有证据。” 无凭无据,他不便去搜查向月轩。 “殿下莫急,”云微微主动请缨,“妾身这便去向月轩,试探试探她。” 福了身后,立即离开。 抵达向月轩时,已是五更天。 春季,天亮的早,露珠凝重,晨光熹微,向月轩彻夜燃着红烛,灵幡在晨风里吹拂,夹着几丝凉意打在脸上,钱纸烛香飘得很远很远。 云微微来时,遥遥便见后院内,那道站在棺材前的单薄身影。 应是一夜未眠。 不过是死了个婢女罢了,她这个表姐可真重情义。 也得亏表姐重情义,才能借表姐的手,为她对付翊王妃。 最好是弄死翊王妃,她才能彻底的安心。 云微微勾唇,提步入内。 “云小……云良娣,您怎么来了?”叶一上前来问。 云微微婉声:“我听说了向月轩的事,当初在叶府,柔儿待表姐那般好,那丫头忠心不二,突然溺亡实在令人惋惜,我想来为她上两炷香。” 叶一:“您请稍等片刻。” 入了灵堂,低声说了什么。 叶锦潇回头,看向外面候着的云微微,“这还没天亮,她的消息倒是灵通。” 叶一低声:“小姐,她恐怕不是单纯来上香的。” “我知道。” “只是,我想了一夜,也想不出翊王妃要害死柔儿的原因,杀人动机何在?你秘密去查查,柔儿出事这一整天下来,云微微有没有参与。” “是。” 叶一弯腰,退出灵堂,走到外面。 “云良娣,您请进去吧。” “有劳。” 云微微含笑道谢,走进后院,扫了眼满院飘着的钱纸,进了灵堂,从婢女的手里接过三炷香,弯腰拜了三下,探手插进香炉里。 “表姐,节哀。” 叶锦潇站了一夜,衣角染霜,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你来干什么?” “柔儿走的突然,太可惜了,我给她上柱香,望她一路走好。” 叶锦潇看着漆黑的棺材,“现在上完了,你可以走了。” “表姐……” “还有事?还是说,上香是幌子,你是来跟我谈别的事的?”疑问的句子是用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仿佛并不是在询问,心中早已明了。 云微微的表情略显尴尬。 话已至此,再装下去则显得虚伪了。 她道:“东宫的小公主失踪了,不知表姐可知晓?” “我知道。” “也不知是何人掳走了小公主,最好是快些还回去,不然明日一早,事情闹到皇上与太上皇耳中,君王动怒,势必是诛九族的大罪。”云微微轻叹道。 “大人之间的事,何必牵扯到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表姐,你说呢?” 叶锦潇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温凉温凉着: “云良娣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怎么不太听得明白?” 云微微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我是太子的人,若表姐也能归顺太子,将来太子登基,势必少不了表姐的好处,与皇权作对,那才叫自寻死路。” “表姐,微微难道说的不对吗?” 言外之意:抓了小公主,快还回去,跟太子作对,没有好果子吃。 别妄想凭借一己之力,与皇权作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之大,那都是皇家的,叶锦潇拼上一切,哪怕整个谢家,也不是皇族的对手。 若不识好歹,便与找死无异。 叶锦潇拿起一只红烛,点燃了后,接在那支即将燃尽的红烛上,甩了甩香上的小火焰,插进香炉里: “既然上完了香,便不远送了。” “你!” 这个叶锦潇,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话歹话都说了,油盐不进。 “皇城再大,也是天子脚下,不消几日功夫,御林军便能找到小公主,表姐可不要玩火自焚呐!” 云微微冷笑一声,冷冷甩袖便转身离去。 出去后,低声吩咐婢女: “这几日,给我好生盯着叶锦潇,我怀疑是她抓走了小公主,若我能找到线索,救回小公主,便是大功一件。” 将来,她在太子身边的地位,便能更稳了。 “是。” 清晨。 叶锦潇一夜未合眼,亲自守着长明烛,烛火不熄,便代表黄泉路一路安稳,可……翊王妃一日未死,何来安稳? 柔儿,你且等几日。 再等几日。 她抚着冰冷的棺材,一寸一寸捏紧发白的指尖,眼底的光逐渐寒蝉,忽而一阵吵闹闯入。 “你不能进……” “滚开!谁若敢拦,我便杀谁!” “站住……容我通报……” “滚!” 叶锦潇回头,便见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直指面门,持剑的女子一袭红衣,双目冷厉,燃满杀意,正是君无姬身边的四大护卫之一的月舞。 “叶锦潇,你这个祸害,门主若有个好歹,我要你陪葬!” “月舞!” 紧随而至的护卫扶影抓住她的手腕,劝了一路,“你先冷静一下。” “门主无端落狱,生死未卜,安危不明,叫我如何冷静?若非因为这个女人,门主又何须受这份耻辱!” 第422章 你跟门主一样,都瞎了眼了 “月舞!” 无论怎样,那都是门主自己的选择。 现在指责叶小姐,又有什么用? 况且,出了这种事,也并非叶小姐本意。 “你冷静下来,先想办法救门主,我们是江湖之人,在朝中行动不便,还需靠叶小姐和聿王帮忙才是。” 月舞气得不轻,若非扶影拦着,她手里的剑立马就能刺破叶锦潇的脖子。 可气! “我早就说过,这女人害人不浅,帝都城不是我们的本家,不该在此逗留,可门主偏不听。” “门主不听,是门主的事,怎能怪罪叶小姐?” 月舞顿时怄气:“……” 这个扶影,到底跟她是一伙的,还是跟叶锦潇是一伙的? 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要不是叶锦潇引诱门主,门主又怎么会为了她,留在帝都城?又怎会为了她,夜袭翊王府? 叶锦潇看着面前的剑,淡声道: “他暂时没事。” 她一定会想办法救君无姬出来。 月舞冷笑:“门主被关进天牢,你可真淡定啊,他有没有事自然与你无关了,性命攸关的人又不是你,他就算是死了,对你也没有丝毫影响。” “月舞!” 扶影抓住她,“你跟门主一样冲动,跟我出去,冷静一下。” “放开我!我很冷静!” “你先跟我出去!” 扶影强行把她抓走,“叶小姐,冒犯了,我们晚些再来。” “扶影,你这个叛徒,对她毕恭毕敬的,你跟门主一样,都瞎了眼了!” “……” 二人互相牵扯着出去,那怒火冲冲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叶锦潇摸着脸颊上的寒意,彻夜下来,两颊的表情有些僵。 阿夏担心:“小姐,他们……” “没事,退下吧。” 阿夏叹了一声,出去时,与迎面走来的叶二撞上。 二人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一个进来,一个出去。 “小姐。” 叶二踢了踢鞋子上的泥巴,甩了甩衣角沾染的露水,整理好仪表,这才进了灵堂,看向小姐单薄清冷的背影。 “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 “小姐放心,我已经将小公主带去……” - 新的一日到来,帝都城犹如炸开的一锅粥: “翊王府被袭了!” 因昨夜一事,百姓们凑在一起,便滔滔不绝的议论起来,惊讶的、意外的、猜测的…… 同时,皇宫大成殿,早朝之上,君王发怒。 “无用!” 折子扔在地上,惊得百官齐跪,为首的太子一夜未眠,眼眶青黑,下巴那一圈青葱的胡渣未来得及整理,整个人显得憔悴。 “偌大的东宫,怎么连一个小公主都看不住?” 太子惶恐。 他彻夜调查,发现那进入东宫的贼人,用了迷雾粉。 迷雾粉是日月教所用之物,将其洒在人面前,只需吸上一口,便会思绪涣散,失去意识,成为一只提线木偶。 贼人正是用了此物,才能顺畅无阻的进入东宫,带走小公主。 可迷雾粉是日月教的东西,他若是当众声张,极有可能暴露东宫与日月教的关系。 除了日月教,还有谁会用迷雾粉? 但他与日月教合作,绝不会是日月教绑架了小公主。 那到底是谁? 想了一夜,查了一夜,毫无头绪,他头都大了。 一位老臣谨小慎微的开口:“皇上,臣听闻昨夜翊王府遇袭,太子殿下擒住了贼人,或许是那贼人绑架了小公主,若是对其严刑拷打,说不定能找出线索。” “不可。”御史台的杨御史立即站了出来。 “若严刑拷打,逼急了他们,他们做出伤害小公主的事来,谁能负责?” 贼人可打可杀,死了也不紧要。 可小公主若伤了残了,便得不偿失了。 “依杨大人之见该如何?” 杨御史道:“找。” “小公主是夜里失踪的,夜里四大城门皆关闭,无法出入,小公主还在帝都城里,只要派出足够的人手,仔细寻找,必能找到。” 不过,他还有另一件事要禀报。 杨御史掀开衣袍,跪了下去: “皇上,小公主在东宫被掳,岂不代表着宫中守卫松散,贼人才能来去自如,若不严惩御林军与皇家护卫,如何能够保障您的安全?” “昨晚,太子带着御林军去援助翊王府了,由皇家护卫保护皇宫,却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曲大人难辞其咎!” 曲大人,皇家内侍的统领,翊王妃曲晚晴的父亲。 杨御史高声:“曲大人疏忽,导致小公主失踪,若不严惩他,难以服众!” 七八个官员跪地应和: “还请皇上严惩曲大人!” - 这一日,事多,混乱,翊王府遇袭,小公主失踪,再加一个皇家内侍曲大人被扣查,诸多事在同一日爆发。 但,这些都被叶锦潇抛在了脑后,她剪下了柔儿的一撮头发,带在身上。 亲眼看着柔儿下葬,回都路上,路过上次到过的那片竹林,停下了步伐。 “你们在这里等我,不必跟来。” 她独身进了竹林。 曲径通幽。 约摸一刻多钟,便寻到了那座竹林深处藏着的素雅小院,院子里的青菜冒着绿芽,篱笆里关着的鸡鸭啄着泥巴,僧人挑来一旦水,刚一抬头,就瞧见了门口站着的她。 “叶姑娘?” 叶锦潇回头,“玄慧大师。” 玄慧笑得一脸和善,一边开门,一边把水挑进去,“快进来坐吧。”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倒了一杯清水。 “多谢。” 玄慧坐下,“看叶姑娘眉间愁色,眼睑暗青,应是被什么事所困。” 叶锦潇垂眸,指尖轻叩着杯沿: “有人因我而死,我很难受,很自责。” “叶姑娘不妨换个想法,此人并非因你而死,而是早就尽了命数,反倒是因为你,多活了一些时日呢?” “什么?” 叶锦潇愕然抬起头,看向玄慧那张笑得宽和的面孔,两只宽厚的耳垂圆润肥大,像一樽活佛。 并不是因她而死,早就尽了命数? 当初,主仆二人一同进了聿王府,‘叶锦潇’死在了纳妾的那个晚上,独留柔儿一人。 柔儿没有主子保护,柳明月又心思歹毒,善妒狠辣,岂会轻易放过柔儿? 后来,若非她穿越过来,柔儿可能早就死了。 也就是说,因为她来了,柔儿才多活了大半年? “阿弥陀佛。”玄慧笑着单掌施礼,话未说尽,“一年之计在于春,叶姑娘,老衲先去给菜苗浇水了。” 他拎起半桶水,去旁边的菜地锄草浇水。 叶锦潇却像是醍醐灌顶,因玄慧的话,压在心口的郁结被疏通了。 可立马脸色又变了。 她为君无姬解了奇毒,若非她出手相救,君无姬必定毒发身亡,撑不到现在。 按照玄慧的说法,君无姬受到了她这个异世之人的影响,才能活到现在? 此次天牢之祸……他该不会死吧? 叶锦潇猛地起身。 她宁可自己死,离开异世,让这个时空恢复原来的秩序,也再也不愿任何人因她而死。 第423章 这老古董,说了他也不懂 了结了一桩心事,回帝都城。 城内,仍是处处森严的状态,御林军还在寻找失踪的小公主,四大城门戒严检查,进出城的人,哪怕是一条狗,都要查上一查。 “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叶二问。 “忙了两日未曾睡好,该吃饭的吃饭,该休息的休息,回去睡觉吧。” “啊?” 叶二有些错愕的看向小姐单薄的背影。 当下局面乱成这样了,还以为小姐会想方设法的救君门主。 现在看来,越是乱,越要临危不乱。 他也该沉住气。 扫了眼那边跑过去的一支御林军,叶二定着心神,跟在小姐身后,路过一处较为安静的短街时,碰到了刺杀一幕: 两个蒙面人抓着长剑,正刺杀一个褐袍官员。 马车倒在一旁,赶马的小厮以命相护: “老爷,小姐,你们快跑!” “快跑啊!” “爹!”妙龄千金急迫的扶起父亲,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 “今日,一个都休想跑!” 蒙面杀手厉声一震,手中的长剑挽了个方向,提身便朝着褐袍官员刺去。 千金急上心头,抱住父亲,用自己的后背去挡。 “泱泱!” 哐! 千钧一发之际,只闻凌厉的一道蓄力,一柄银芒寒蝉的软剑,挑开了蒙面杀手的武器,震开二人。 杨御史惊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忙握住女儿的手:“泱泱,傻孩子!” 杨泱泱忘了反应般,看向突然出现的女子。 那持剑的背影纤长而清冷,那削薄的双肩仿佛有了棱角,矜贵在骨,几缕碎发垂在下颌角,随风轻拂,寡淡的眉眼不怒自威。 是她! “你是何人,不要多管闲事!” 蒙面杀手怒斥,“当心连你一块收拾!” 叶锦潇扬剑,“那便试试。” “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个蒙面杀手顿怒,自然也不客气了,握紧长剑,凶狠的攻了上去,“找死!” 唰! 只见白影闪动,衣角轻拂,不过短短瞬息两三招,二人便被重击在地,吐血重伤,女子素手一扬,便收起软剑,提步离开。 车夫和小厮立即上前,抓住两个重伤的杀手,把他们捆起来。 “这女子是何人?” “怎么救了我们,连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他日,我还想登门道谢。”杨御史想派小厮去追问身份。 杨泱泱看得出神: “爹,不必,不必追了。” 她痴痴的望着街尾,那是女子消失的方向,早已无了身影,但她魂儿都像是被带走了一样: “她就是我总跟你提起的凤归郡主。” 杨御史惊奇的咿了一声。 她就是叶锦潇? “爹,今日刺杀咱们的人,肯定是冲着您去的,今儿个,皇上查办了翊王妃的父亲曲大人,可少不了您的参奏。” 杨御史心里有数。 御史台的人,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儿。 “爹,您再加把劲,把曲大人告倒!” 郡主跟翊王府有仇,她正好帮郡主一点忙。 杨御史苦笑:“泱泱啊,今日曲大人只是被查,爹就遇刺,要真把曲家告倒,岂不是要爹的命啊?” 况且,曲家在职皇家内侍多年,岂是那么轻易就能倒台的? “爹,您要是不趁机告倒他,等曲大人缓过这口气,迟早找你麻烦。” “你就写写折子,动动嘴皮子嘛,你们文官不就是嘴皮子利索,一人一滴墨水,还怕掰不倒他嘛。” “爹~” 杨泱泱挽着父亲的胳膊,摇摆着撒娇。 杨御史真是头疼。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独女,除了宠着,还有什么办法? “好,好,爹晚点回御史台,跟那群老家伙商量商量就是了,你晃得爹头都晕了。” “不过你老实跟爹说,从小到大,你从未过问过朝中之事,今日独独对郡主与翊王府的事格外上心?” 杨泱泱想起叶锦潇的清冷之姿,不禁面颊微红。 上次,叶锦潇当众为她缉拿小偷,寻回荷包时,她便有心悸之感。 方才危难之际,叶锦潇从天而降般,心口的悸动几乎达到了峰值。 虽然她们没有说上一句话。 “我……”她双手搅着衣袖,“我喜欢她……” 杨御史点了点头,一派正色的说: “郡主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子,能文能武,沉稳睿智,如男人一般拿得起放得下,豪迈不二,世间难得。” “她确实是个不错的朋友,泱泱,你可以适当与她交好。” 杨泱泱嗔了父亲一眼,几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老古董,说了他也不懂。 - 东宫。 “报!西街未寻到小公主踪影。” “报,东郊也没有。” “报……” 御林军进出,却连一个好消息都没有。 太子知道再怎么查下去,恐怕也不会有结果,贼人手里有迷雾粉,吸了迷雾粉,会失去意识,失去短暂的记忆。 贼人就算带着小公主离开帝都城,也不会有人发现。 该死! 到底是谁! 是谁! “找!” 一拳头猛地砸在墙柱上,“哪怕将帝都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小公主!” 太子神色阴戾,旁侧伺候的太监惶恐的低下头,哆嗦的藏着话不敢说。 “憋什么坏?” “说!” “太子息怒!”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奴才不敢,是,是外面的一些传闻,传到东宫来了……” “外面在传什么?” “传……传……” 太监嗓音颤抖,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外面传,太子能力不足,御下无方,小公主都能在东宫出事,将来即便登基,也……也无治国之方……” 啪! 杯子砸在墙上,瞬间化作齑粉。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 好啊! 这些碎语都传到东宫来了,指不定外面的那些官员和老百姓是怎么议论他的,他这些年经营树立的沉稳、宽厚、可靠、稳重的声誉,累积的民心,全毁了! “太子,不好了,太子妃担忧过度,哭晕过去了!” 外面,两个小太监神色惶惶的跑来: “太子妃的娘家人进宫来了!她父亲母亲、大舅二舅、姑母小叔、外祖父母爷奶全都来了!” “……” 太子的生母、当今皇后来自民间,故而母族无权势,但他迎娶的太子妃却是上流清贵的世家女子。 这些年来,他的权势几乎有一大半,是太子妃与她母族扶持起来的。 故而,即便知道成亲以来,太子妃一直在暗中掐他子嗣,压制妾室,还打掉了好几个孩子,他也不敢在她生下嫡长子前,让妾室先孕育。 如今小公主失踪,太子妃整个母族进宫质问,他倒是不知该如何交代了。 第424章 无姬哥哥,以后我只为你疯 到底是谁带走了小公主? 太子捏着领口,迅速冷静下来:“凤归郡主那边可有动静?” 暗卫来报: “回太子的话,郡主一早安葬了婢女后,去了一趟菜市,买了菜回向月轩,吃了饭后就睡觉了,没干别的,也没接触可疑人。” 就没了? 她如此淡定? 是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因为小公主在她手里,她有恃无恐? 太子觉得棘手。 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这般难搞的女子。 女子不安于后宅,相夫教子,生儿育女,真是个祸害。 “好生招待太子妃的母族人,本宫先去一趟天牢。” “是。” 天牢。 阴冷昏暗的牢房里,飘荡着霉味、血腥味,呻吟的气息吟游着,充斥的绝望令人脊背发寒。 一间牢房内,关押着君无姬。 他被捆在十字木桩上,手脚都捆着,一袭红袍皱巴巴的,几缕长发散下来,看起来略显狼狈,眉间又不失冷冽。 现在的他冷静的很。 而冷静下来,连他自己都想笑。 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大失方寸,如果让母上大人知晓,还不知该如何笑话他。 不过,这样也好。 小锦儿这没心眼子的女人,总该能发现他的好,担心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他的大腿,追悔莫及: ‘无姬哥哥,以前是我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楚狗根本不及你万分之一!’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伺候无姬哥哥,让无姬哥哥三年抱俩,五年抱三。’ ‘无姬哥哥,以后我只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噗嗤—— 光是想想,君无姬便没忍住笑了。 “阁下被关在这种地方,还能笑得出来,看来,真是为了凤归郡主,生死不顾呐。” 一道温凉的声音在幽长森冷的过道上传来。 君无姬压下心思,抬眸看去。 昏暗处,太子走来。 四目相对。 君无姬眯了眯眼:“叶锦潇一个下过堂的女人,恐怕还不值得我这般费心。” “君公子何必急着撇开干系?” 他敢这样说,自然是调查过的。 二人的关系非同寻常。 “本宫是个惜才之人,若君公子就此身陨天牢,着实可惜,若你愿听本宫安排,本宫可尽力保你一命。” 呵。 这是要拉拢他。 他这辈子自由惯了,怎么可能给皇家当走狗? “太子高看,君某无德无才,一介江湖贩夫走卒,会些拳脚功夫罢了,不知太子想杀什么人,君某倒是可以帮忙,文官武将?世家权势?修整裙带?但凡太子开口,没有我杀不掉的人。” 太子脸上笑意微凉: “君公子言笑了,本宫向来仁德,以德服人,从未做过见血的事。” 君无姬笑笑。 那样子,像是真信了太子的话。 可,许多事不必挑明,各自心里有数。 “告诉本宫,”太子走近铁栏前,“小公主是否在你手里,或……在叶锦潇手里?” 君无姬一脸诧异: “小公主不见了?” “君某行走江湖,从不动女人与小孩。” 太子不信。 即便他不动,但楚南南失踪一事,势必与他有关。 他与叶锦潇是一伙的。 “君公子,楚南南是本宫独女,本宫视若珍宝,若她有个好歹,你恐怕这辈子都踏不出天牢半步。“ 君无姬一脸气愤: “我当真不知!” “君某何必跟一个小女孩过不去?” 真是油盐不进。 太子捏紧掌心,眼底的光寸寸发寒。 小公主失踪的越久,外界的流言蜚语便会传的越严重。 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又有什么威信笼络民心与权臣?将来即便登基,又如何立威?如何服众? 太子妃与其母族人皆在东宫。 皇上,太上皇,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东宫。 他若不能尽快解决此事……抓一个君无姬事小,危害到自己的声誉事大,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看着君无姬那身为阶下囚,还悠然从容的模样,太子目光一狠,势必要从他嘴里挖出点什么。 “打开牢门。” “既然君公子嘴硬,那便休怪本宫爱女心切了!” 他拿起火盆里烧得通红的铁烙,就要摁在君无姬身上时,一名护卫快步奔来: “太子,向月轩有动静。” 太子立即回头:“可是找到了小公主的线索?” “不是。” 护卫摇头:“眼线来报,凤归郡主方才带着药箱出门,去了兵部尚书府,看样子,是去给武将军医手了。” 什么? 因明辉学堂一事,太子与兵部闹僵了。 叶锦潇这样做,是在为他拉拢兵部,向他投来了投诚书。 难道小公主当真不是叶锦潇抓的? 难道…… 是翊王从中作梗,故意挑拨他与聿王,再隔岸观火,坐收渔翁? - 兵部尚书府。 进府后,再出来时,已是一个半时辰后了。 “武将军的手还需从长计议,急不得,我开的方子切记日日服用,内服外敷双管齐下,才能好得快。” “有劳郡主。” “武大人,武将军不必相送。” 叶锦潇提着药箱,客气的对父子二人说道: “武少爷的事,是我一时糊涂,武将军,抱歉了,我二哥在大理寺当差,待寻到合适的机会,我会让二哥放了他。” 父子二人含笑: “郡主言重了,大家都是给太子办事的人,没有隔夜仇。” 寒暄了几句,叶锦潇上了马车,先行离开。 武铎海挺高兴,只待医好了手,他便能重新拿剑动武,才能名正言顺继承兵部尚书府的殊荣。 马车上。 叶二赶着马车,听着街上百姓们议论的闲言碎语,不禁暗里偷笑: “小姐,太子接下来这几天,只怕有的头疼了。” 叶锦潇闭目假寐: “我进了兵部尚书府,等同于向他投诚,接下来,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等。 越乱,越要静。 先乱阵脚的那个人,是最容易被抓把柄的。 “等等,”她忽然掀开帘子,“从凤鸢街走。” 为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回向月轩,而是要绕那么大一圈? 虽然疑惑,但不多嘴,叶二老实赶马车。 绕行至凤鸢街那边的居民住宅区,叶锦潇在一处陌生的巷子前下了车,看见几个休沐的小孩正蹲在地上斗蛐蛐,玩得高兴忘我。 其中一个小男孩虽然穿着布衣,可小脸白净,眉毛浓黑,一张稚嫩的脸虽然还未长开,却已初具俊美之相。 在几个小孩里,他的容貌脱颖而出。 第425章 我一生下来,我爹就死了 “叶二,把我刚才买的糖拿来。” 叶二一头雾水。 这…… 小姐跟这些孩子并不认识,看他们的模样,也并不贫困,好端端的,给他们糖做什么? 他捧着糖纸袋,双手递上。 “小姐,我真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你的意思。” 叶锦潇轻笑一声: “翊王妃与翊王成亲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你猜为什么?” 叶二挠头。 这皇家内宅中的弯弯绕绕,岂是他一个粗人猜的明白的? “难道是翊王身体不好,有那方面的毛病,这才迟迟未育?” “亦或者说翊王妃的身体原因?” “或者他们不想生?” 叶锦潇道:“五个皇子子嗣稀薄,谁若是先生个儿子,便是皇家的嫡长孙,翊王又怎么会不想生?” “小姐,那到底是为什么?” 叶锦潇只笑了笑,没有再说,提步走了过去。 “小孩哥。” 晃晃手里的糖纸袋:“加我一个,一起玩好不好?” 住在这片居民区的,都是身份一般的普通百姓,五六岁的孩子们心性单纯,看见糖以为是心善的贵人千金赏赐,高高兴兴的围了上来。 唯独那个容貌最出挑的小男孩,犹疑的站在墙垣下,犹豫不前。 叶锦潇把糖果分给孩子们,留了几颗,笑容可掬的走到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并不怕生,直视她,但并没有接过陌生人的糖。 “向阳。” “是个朝气蓬勃、朗朗日上的好名字,看来,你的父母对你寄托了厚望。” 向阳却说:“我没有爹。” “我娘说,我一生下来,我爹就死了。” 叶锦潇笑道:“每个人都有父亲,没有父亲,你是怎么生出来的呢?” “阳儿!” 忽然,一名约摸二十出头,穿着青色罗裙,腰肢纤美的女人快步奔来,将向阳抱进怀里,警惕的看着叶锦潇: “你是何人?” 她虽梳着妇人发髻,可轻熟的女人似成熟正好的果子,红润甘甜,褪去少女的青涩,没有年长的端重,正是妩媚的最好年华。 “娘。” 向阳抬头,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妇人护着他,护得紧。 叶锦潇摊开双手,手里只有糖果,表示自己并无危害,“夫人不必紧张,你是谁的人,我便是谁的人。” 妇人皱眉,仍有警惕。 “阳儿,你先回家,娘跟这个姑姑说几句话。” 向阳懂事的点了点头,多看了母亲一眼,这才离去。 待他回屋了,叶锦潇这才轻叹一声: “身体里流着高贵的血统,哪怕身处闹市,也是鹤立鸡群,即便藏在这种地方,也是最显眼的孩子。” “那眉间,那轮廓,真像翊王。” 旁边,叶二的身体瞬间绷直了。 什么? 小姐说什么? 这个孩子竟然是…… 妇人警惕的看着她那张格外漂亮的面孔,冷声道:“如果你是来示威的,便死了这条心,我与王爷两心知,哪怕是死,我们母子也是王爷心尖上的人。” “夫人误会了,我是来帮你的。” 妇人,名唤乔允儿,登时皱眉: “帮我?” 叶锦潇笑道:“这些年来,翊王妃与她身后的母族压着,你出身不高,一直隐忍不发,难道当真愿意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本该是长子的儿子,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子?” “你不是在等一个机会么?” “夫人,如今,这机会来了,就看您如何把握了。” - 翊王府。 昨夜大乱,到现在府里还乱着,下人们忙着收拾,还没个头绪,曲家又出事了,翊王妃顾不得身上的伤,根本坐不住: “我爹怎么会被革职查办!” 曲家身居朝廷内侍一事,护卫皇家,近君身侧,向来地位极高,受尽敬重。 父亲一出事,曲家的幕僚犹如树倒猢狲散,纷纷躲着风头,担心受到牵连。 翊王妃急火攻心,没说几句便猛咳嗽。 翊王一直拍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命婢女倒来温水,让她冷静些,仔细身上的伤。 可眼下关头,翊王妃哪里顾不上自己? “小公主失踪,是东宫的疏忽,怎么就牵扯到我爹了?还有御史台那群可恶的老家伙,一个个落井下石……嘶!” “晚晴,当心伤。” “王爷!” 她真的坐不住啊! “王爷,我爹好端端的,突然被革职受查,我怀疑太子是故意的!肯定是他把小公主藏了起来,再告我爹身为皇家内侍、职务疏忽,他这样做,必是冲着我们翊王府来的。” 镇国将军府已经失去了兵权,如果她爹再被革职,翊王就等于失去了左膀右臂。 翊王沉了沉眸色。 有这个可能,但没有证据。 不过,他还有一张更重要的底牌。 即便曲家出事,他也毫不担心。 “王爷。” 这时,一名暗卫快步进来,迅速耳语了几句什么。 翊王神色微变。 立即起身:“晚晴,我有急事,要先出去一趟,你们伺候好王妃。” 说完,提身便走。 “王爷!” 翊王妃起身,有什么事比王府更重要? 父亲出事,情况不定,朝中局势不明,如此紧要关头,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王爷!” 她追了几步,实在是愤愤然,烦心的拂落手边的茶杯。 烦死了! “王妃,您消消气,老爷只是暂时接受检查,皇上并未言明如何惩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婢女安抚。 她知道。 她就是心烦。 父亲出事了,王爷对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上心了。 “我倒是要去看看,王爷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竟比我还更重要!” 翊王妃衣袖一拂,便大步追了出去。 出了府。 追了小半刻钟,竟见一处短街内,翊王正抱着一个模样妩媚的女人,温声厮磨的样子,像是在哄掌心至宝。 她的双眼瞬时瞪大如铜铃。 后院里的几房妾室,她皆了如指掌,却不想王爷竟在外养了女人。 曲家出事,他还有心情与别的女人私会! 她这暴躁的性格登时压不住了,怒喝上前: “王爷,这就是你所说的‘重要’之事!” 第426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二人闻声,惊得皆扭头看去。 “晚晴,你怎么会在这里?” 乔允儿自然知晓她的身份。 这些年来,她忌惮着翊王妃的势力,以及曲家的权势,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儿子,只敢躲在暗处,小心谋生。 如今曲家出事,她的机会来了。 这一次,她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要为儿子挣到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给王妃请安。” 乔允儿从翊王的怀里退出来,模样乖巧的福下身子: “还请王妃不要误会,妾身与王爷是旧识,方才……不慎扭伤了脚,王爷这才搀着我……” 她娇嗔了翊王一眼,又忙低下了头。 这传情的一幕,犹如点燃引线的炸药,令翊王妃怒火中烧。 “你这个贱妇!” 翊王府遇袭,父亲革职查办,桩桩事烧到眉毛上,又增添一件烦心事。 “竟敢趁本王妃分心乏力之际,勾引王爷!” 一巴掌狠狠地掴了下去。 乔允儿倒在地上,破裂了嘴角流出血。 “允儿!” 翊王沉了脸,眼看翊王妃还要继续动手,抓住她的手腕。 “够了!” 翊王妃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护着她?” “你竟然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斥责我?” “允儿不是来路不明的女子,她是我乳母的女儿,当年,乳母出宫后,回到自己的家庭,常常挂念我,给我送来自家养的鸡鸭、腊肉和野味,允儿也时常跟着乳母一同。” 一来二去,二人便熟识了。 按理来说,他跟乔允儿算是青梅竹马。 “如此说来,你与她私会已久,可我却从未觉察……好,好好。” 翊王妃怒极反笑。 哈哈哈! 自以为枕边人待她爱护有加,即便后院几房妾室,也独宠她一人,哪怕没有子嗣,也丝毫影响不了她的宠爱。 想不到,他早已在外养着美娇娘。 “王爷,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自从嫁给你后,我一心一意为了王府,为你出谋划策,事事上心,以你为先,可你呢!”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他怎么能这样! 她怒得冲上去,恨不得撕烂乔允儿的脸。 乔允儿娇弱的几经站不稳,被抓得衣服凌乱,头发散落,柔弱的扑进翊王怀里哭: “王爷,王爷救命。” “王妃要杀我……她要杀了我!” 翊王情急之下,自然是哪头弱着护哪头。 但他袒护乔允儿,更加激怒翊王妃,她像一头发疯的凶兽,打得更凶了。 够了! 真是受够了! 从前,外祖手里有兵权,说话分量足,要求他必须与曲家稳住关系,靠着曲家,才能接近皇家内侍之人,有利于日后夺权。 故而,他不敢把乔允儿带回府。 如今,外祖被夺权,成了个闲人,镇国将军府大不如前,曲家也出了事,他也不必再看曲晚晴的脸色了! 双手一重便推倒了曲晚晴。 曲晚晴不敢置信。 他为了别的女人,对她动手? 她更疯了。 她冲上去,长长的指甲愤怒的抓着,恨不得毁灭一切。 一片混乱。 不少路过的百姓看见,小声的指点起来: “怎么打架了?” “看他们身份不凡,打得这么厉害,一看就是女人之间争夺的戏码……” “要不要报官?” 街尾。 两道矜贵的身影并肩站立,看着那乱起来的打闹画面,颇为满意。 “你怎么查到的?”叶锦潇问楚聿辞。 今早,她收到这个情报时,十分意外,没想到看似夫妻和睦的翊王夫妇,竟早已在外有了私生子。 楚聿辞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很多事早有苗头,只需细心观察,便可发现其中的深意,只是从前我与翊王并不冲突,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他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无论是翊王,还是太子,他都不会再客气。 “翊王早已有了儿子,却不公之于众,恐怕是这些年来处处被太子压着,没有万全的把握,便一直藏着此事,当作底牌。” 叶锦潇沉声分析了。 如今帝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既然要乱,那就彻底的乱起来,搅乱了这局势,翻了这天,才有机会趁乱救出君无姬。 眯了眯眼: “既然翊王手里有底牌,我们何不帮他亮出来?” “潇儿想怎么做?” “去太子府。” 太子府。 小公主一直未寻到,府邸上下全都惴惴不安,太子的幕僚们也急着出谋划策,毕竟耽误的越久,外面的传言便对太子越不利。 叶锦潇与楚聿辞抵达时,幕僚们的眼神有些微妙。 听说,聿王向太子投诚了。 有聿王全力辅佐,将来,太子必能荣登大宝。 “老五和凤归来了。”太子赐座,神色看起来很疲惫。 楚聿辞道:“大哥,我已经派凤影卫在找了,你先别急,不出两日会有结果。” 两日? 太子现在连两个时辰都很难熬。 每过去一刻钟,外面的百姓都会质疑: ‘太子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将来如何治国?’ ‘小公主都能在东宫失踪,皇宫岂不是来去自如之地,太子有什么威严?’ ‘这是我朝历来最无用的太子。’ “我知晓太子心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东宫。”叶锦潇坐下,轻叹一声,“眼下唯有一个法子,可以为太子延缓些时间。” 太子看向她:“说。” “转移一下皇上的注意力。” “凤归有法子?” 叶锦潇点头:“来的路上,听百姓说,好像是翊王跟翊王妃吵架了,还当众动手打了她,闹得沸沸扬扬。” “皇子家宅不宁,传出去也是一桩丑闻,想必皇上会关心儿子的家事。” 东宫刚出丑,翊王府又出丑,皇上知道了,肯定会迁怒翊王。 太子这边便可争取出更多的时间,抓紧寻找小公主。 太子觉得此举可行。 立即派了几个文官,将翊王夫妇争吵动手的事禀报给皇上。 南渊皇得知,果然震怒不已。 堂堂皇子,跟泼妇泼皮一样当众吵闹,皇家颜面何存? 嫌这几日闹得不够大?不够丢脸? 一声令下,便下令赐死翊王养在外面的女人乔允儿。 第427章 别跟聿王一样,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翊王收到旨意,岂会遵从? 即刻入了宫。 南渊皇险些气坏:“你这是要违抗朕的旨意?抗旨不遵?” 这个小兔崽子,莫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他还没死呢! 内阁与御史台的几名老臣双手抄在衣袖里,好声劝道:“翊王殿下莫要为了女人犯糊涂,还请以国事为重。” 别跟聿王一样,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太子与翊王妃也在宫里。 翊王妃为了父亲的事,心力交瘁,又闹出外室的事,自是恨不得即刻处死那个外室。 “还请父皇为儿媳做主。”她跪在地上。 堂堂王妃被外室欺了,这话说出来,没脸的是皇家。 太子温声道:“老三,怎这般冲动?那外室再好,当花儿养养赏玩便是,怎能为了一个外室,影响夫妻间的感情?” 翊王冷笑。 别以为他不知道太子的心思。 小公主失踪,东宫被推到风头浪尖,太子这是想往他头上引战。 “父皇,乔允儿是儿臣乳母的女儿,身份清白,是良家女子,她并未犯错,不可无辜赐死。” 南渊皇愠怒: “她冲撞你的王妃,闹得人尽皆知,出尽笑话,还能是无辜的?” 真是鬼迷心窍了。 “你不想处理,朕来。” “来人!” 福公公上前,就要听吩咐,翊王冷冷的抬手:“不必麻烦,儿臣已经提前差人,接她入宫了。” 只等传召,便可入殿。 南渊皇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怎样妖精的女子,将他儿子迷成这样。 可别又是叶锦潇那种难搞的、思想独立、我行我素的祸害。 “传。” 很快,殿外,走来的却是一对身影。 女人穿着青衣,素簪绾发,打扮简单却难掩姿容,手里却牵着一个约莫五岁左右的小男孩。 小男孩并不怯场,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大家。 “这……” “翊王喜欢的女人,竟是个已婚妇人,还带着儿子的?”几位老臣无比惊异。 乔允儿入殿来,跪地行礼: “民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磕下头,轻碰了下孩子,“阳儿,来。” 向阳学着母亲的模样跪下,双手分寸的揣着,声音稚嫩又清脆的喊:“阳儿给皇爷爷请安,祝皇爷爷身体健康、长寿万年。” 南渊皇猛地捏紧折子,情绪波动猛涨: “你,你叫朕什么?” 翊王妃惊愕,这个孩子是王爷的? 太子更是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意料到此事。 向阳抬起头,并不畏生:“外面有坏人,所以我跟娘要躲起来,不能跟爹爹相认,可娘说皇爷爷是好人,会保护我们。” “皇爷爷,这些年来,娘一个人抚养我很辛苦,家里没有男人,总会有人欺负我们,皇爷爷,您会保护我们,我们以后能跟爹爹一起生活吗?” 他渴望、希冀的目光看向翊王。 那张白净的小脸,即便穿着简单便宜的衣裳,可眉眼、轮廓,都像极了翊王幼时的模样。 父子二人七分相似。 南渊皇盯紧了他的脸。 这是翊王的骨肉?他的孙子! 是除了楚南南之外的、他唯一的亲孙子!皇家的长孙! 翊王妃瘫坐在地上:“不……不可能……我跟王爷才成亲五年,他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也就是说,他们成亲之前,翊王便一直与乔允儿往来。 翊王拱手从容:“父皇,阳儿确实是儿臣的骨肉,儿臣与允儿每次往来、阳儿所生之日、时间地点、大夫稳婆、伺候婆子全都记录在册,一查便知。” 这些证据,是万万作不了假的。 太子只觉得眼前一眩,险些站不稳。 本想挫挫翊王,却没想到捅出这么大的事,得不偿失。 “你从前怎么不说?怎能让皇室的血脉流落在外那么久?”南渊皇盯紧孩子的脸,眼中之色逐渐动容。 翊王垂眸道:“王妃并未孕育嫡子,便先有了庶子,儿臣担心受人非议,便一直未提。” 眼底,却是精光闪过。 一个合格的猎手,岂会一开局就将自己的底牌全部亮出来? 从前,太子稳重,深得民心,聿王军功赫赫,气焰高涨,他即便是曝光了这个孩子,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既然是一张王牌,便该打出最大的水花! 如今,聿王和离,分身乏力;小公主失踪,太子名誉受损,便是出牌的最佳时机! 几位老臣震惊之余,纷纷议论: “这个孩子跟翊王太像了,那眉毛还有几分像皇上。” “难道他真是翊王的骨肉……” “真没想到……” 皇子们子嗣稀薄,最先生下皇长孙的竟是翊王,还是个五岁的大孙子。 太子攥紧掌心,沉声道: “世间相似之人比比皆是,若是随便找个孩子,滥竽充数,混淆皇室血脉,岂非万里江山拱手让与外人?” “父皇,不可轻信。” 这点警惕心,南渊皇自然是有的。 “福公公。” 福公公是个聪明的,立马出去吩咐皇家内侍,去调查乔允儿母子,所有信息都得查。 一位太子幕僚的文官轻飘飘一句: “翊王殿下好强的魄力,能够按捺五年,滴水不漏,想必为了今日之事,已经做足了准备,再怎么查怕是都查不出纰漏。” 言外之意:翊王花五年的时间作假,肯定做的天衣无缝。 若真是他的骨肉,何必早点认祖归宗? 藏藏掖掖,必定有鬼。 南渊皇自然也怀疑这一点,皇家纯正高贵的血脉,绝对马虎不得,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混淆一个。 但,到底这孩子可能是他第一个孙子,他必须慎重处理。 “皇上。” 另一位太子幕僚站了出来,“老臣听闻古方,有滴血认亲一说,若有血缘,二者血液可相融,若无血缘,便不可融,不如试试此方?” 南渊皇看向翊王。 翊王坦直:“只要父皇肯认回阳儿这个孙子,无论怎么查,儿臣都坦荡无愧。” 那便滴血认亲。 “小卓子,备水。”南渊皇吩咐。 小卓子应声,领了两个小太监出去之前,快速与太子对了一眼。 第428章 叶锦潇,你故意的! “翊王怎么就突然冒出个这么大的儿子呢?”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几日乱成这样,翊王这时带个儿子出来,真是把便宜全都捡了……” “闭嘴,胡乱议论什么?” 小卓子回头,呵斥两个嚼舌根的小太监,将他们手里的托盘夺了过来。 “都退下,我来拿就行了。” “是,卓公公。” 小卓子遣退二人,待他们走远了,这才不动声色的从袖中取出一小指甲盖的白色粉末,混入碗里。 迅速搅散了,碗里的水跟寻常一样,什么异常都看不出来。 他端着托盘,满意的回御书房。 拐角时,突然与一道身影相撞。 “嘶——” “贵人饶命,奴才没瞧见您,奴才并非有意的。”小卓子忙跪下。 女子皱眉,轻拂着沾了水的袖袍,“瞧你这衣裳,是在御前伺候的?” “是,奴才小卓子,承蒙圣恩,有幸在皇上跟前洒扫。” “起来吧。” “多谢贵人。” 小卓子抬起了头,这才发现冲撞之人,是太医院的陆女医。 陆春静道:“这碗里的水都洒出来了,既然是伺候御前的,便不可马虎,佩云,你立马去春日殿里,打一碗干净清冽的井水来换上。” 随行的小医女福身称是,就要去时,小卓子笑着阻止: “有劳陆女医您操心,这水只撒了一点点,不碍事的,奴才还赶着回御书房复命,便先告辞了。” 说完就要走。 陆春静凉淡的声音响起: “水洒了一点并不紧要,只是这水里加了矾粉,只怕到了御前,公公你也不好交代吧?” 小卓子脊背陡然发寒。 - 御书房。 约有一刻多钟的议论与等待后,小卓子端着托盘进来时,白着脸,低着头,万不敢多看太子一眼。 “阳儿,怕疼吗?”翊王拿起匕首。 向阳摇头:“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阳儿不怕。” “只要能跟爹爹在一起,阳儿什么都不怕。” 他勇敢的将手伸出去。 刀子划破一条小口子,挤出一滴血,翊王也刺破一滴,两滴鲜红的血进了水中,所有人都探头看来,就连南渊皇也起身看。 太子暗笑一声。 他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 无论这个孩子是不是翊王的亲生骨肉,他都不能成为皇家的长孙,更不能成为他将来登基的障碍。 碗里,两滴血缓缓漂浮着。 渐渐扩散,融合…… 融为一体! “融了!” 有人低呼:“血液相融,亲生父子!” “这孩子当真是翊王骨肉!” 什么?! 太子面色微变,上前几步,看清碗里的模样,阴戾到几乎会杀人的目光扫向边上的小卓子。 小卓子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死期了。 水里加入矾粉,哪怕是亲生父子,血液也不可相融。 水里加入食盐,哪怕是两个毫不相干的路人,血液也能相融。 可,路上撞到陆女医。 被迫换了一碗干干净净的井水,他也不想这样……太子息怒啊,他也是被逼的! “哈哈哈!” 南渊皇看着这一幕,十分满意。 他有孙子了。 哈哈哈! 这孩子相貌与翊王七分相似,初入皇宫也不怕生,那股胆大的劲儿,并非寻常血脉的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 滴血认亲后,孩子的身份坐正得更稳。 “孩子,过来,让朕好好瞧瞧。” 向阳上前,礼貌的拱手作揖:“皇爷爷好。” 南渊皇握住他的手,抚摸他的头和脸,越看越像翊王,这张脸是万万做不了假的。 眼下,只需等下面的人查清乔允儿身份,以及生产、孕育等这五年来的事,便可让这孩子回归皇室。 都说隔代亲,皇家也不例外。 南渊皇上了年纪,喜欢小孩,还是这么大个乖孙子,自然是越看越喜欢的。 “大哥,多谢你。” 翊王走到太子身旁,低声道: “我一直想让他们母子尽快回府,却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多谢你派人向父皇提起。” “阳儿日后会好好孝敬你这个大伯的。” 太子负在身后的手掌快要捏碎了,指关节咯咯的响,脸上极力的保持平静: “翊王说这话便见外了。” 翊王惊讶:“大哥更见外,你以前都喊我老三的,怎么今日倒生疏了?” “……老三多心了,恭喜你寻回母子二人,本宫这是太高兴了。” - 皇上虽然认下了楚向阳,但暂时没有给乔允儿身份,只因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乱,又临近清明节,没有什么好日子给母子二人册封,便往后压了压。 散了。 出宫后,太子犹如一头暴怒的凶兽,扯着衣领子冲进向月轩时,将下面的人吓得不轻。 一直以来,太子都是温和、仁善的形象,突然这般阴沉燥郁,就像换了个人。 店里。 叶锦潇正在品茶,猝不及防的就被拽了起来。 “你故意的!” “叶锦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翊王有外室子一事,故意叫本宫捅到皇上跟前去!” 叶锦潇惊异: “翊王有外室子?什么意思?他不是跟翊王妃成亲多年,一直无所出吗?” 那副诧异的模样,当真什么都不知。 “太子殿下,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翊王藏着外室子,说明他早就想下这步棋了,你怀疑我,不就正中他下怀吗?” 太子逐渐冷静下来。 那外室子已经五岁了,可叶锦潇跟聿王成亲才一年,她难道当真不知那外室子的存在? 再者,翊王确实是个沉得住气的。 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能隐忍五年之久,不难看出他的忍耐力,以及野心。 “你当真不知?” “我若知晓,何必藏掖?皇长孙出在翊王府,不仅影响了东宫,也压制了聿王府,好处全被翊王一人捡了,他有皇长孙在手,君无姬还敢夜袭翊王府?” 太子闻言,确实有理。 君无姬还被关在天牢里。 “抱歉。” 他松开叶锦潇,“本宫这两日过于挂念南南,一时心急,凤归莫要放在心上。” 叶锦潇并不介意,说道: “翊王趁小公主失踪之际,将外室子带出来,分明是想趁火打劫,压制东宫。” “如果太子不能尽快将小公主找回来,届时民心尽失,翊王又有皇长孙这张王牌,保不准皇上为了稳住社稷与舆论,另立太子……” 太子沉了眸。 翊王的野心,他深知。 可南南到底被谁带走了?此时又身在何处? 难道……要动用日月教的势力,寻找楚南南? 可日月教是江湖势力,又是邪教,若是走漏风声,他这太子之位便坐到头了…… 第429章 靠近我,只会让他万劫不复 日月教…… 太子坐在书房,捏着掌心那块纯黑色的日月紧密交织的令牌,沉思良久。 翊王想趁火打劫,绝不让他得逞! 哪怕动用日月教很危险,到了这个关头,顾不得那么多了。 “来人。” “太子殿下,云良娣来了。”护卫先报了一声。 由于这几日事多,良娣的位份也不高,云微微被一顶轿子,直接从侧门抬进太子府,没有礼仪,没有宴席。 但,她心甘情愿。 攀附上太子,是她毕生所求。 云微微进来,款身行礼:“殿下,妾身泡了静心去火的菊花茶,您喝些吧。” 他哪有闲情喝茶? 云微微却是笑道:“近日事多,殿下心乱,妾身都已知晓,妾身与表姐相处了十年,她这个人啊,殿下最好莫要轻信。” 太子抬头: “微微有何见解?” “表姐为人奸诈阴险,擅于算计他人,阳奉阴违,殿下别看她表面风轻云淡,若是轻信,恐怕要栽跟头,必须将她逼急了,才能从她嘴里诈出有用的话。” 太子抬了抬手,云微微会意的近身。 “你了解她。” 他握住她的手,“你觉得,该怎么做?” 云微微眸光微转,略微思虑后,道: “杀了君公子。” 太子:“叶锦潇与君无姬是好友,为了一个婢女,都能夜袭翊王府,若君无姬死了,她岂不疯了?” “杀了他,想办法嫁祸给翊王,待他们二者相斗,殿下坐收渔翁便是。” 柔儿死了,叶锦潇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若君无姬也死了,她肯定会疯,疯狂之下一旦做出出格的事,必死无疑! 君无姬是推动叶锦潇爆发的一颗棋。 必须杀了他! - 向月轩位置好,一边朝向月湖,后院朝着热闹的大街,叶锦潇站在二楼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往来,喝了两口茶。 叩叩—— “小姐。” 叶二在门口。 “进来。” “小姐,我这两日四处走动,查了一番,柔儿出事那日,云良娣并未去过阳江茶楼。” 也就是说,柔儿的死与云良娣无关。 “不过,私底下云良娣与翊王妃曾见过几次面,不知二人暗中有何往来。” 叶锦潇抿了口茶,目光淡淡的越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喧闹繁华。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哪怕是天塌下来,这片江山仍是锦绣。 “翊、王、妃。” 她漫不经心的轻咬着这三个字。 命债,只有用命才能还清。 约摸半个时辰后,叶一神色匆匆的进屋来:“小姐,不好了!翊王的幕僚一齐参奏君门主夜袭翊王府的事,皇上下令,五日后处死君门主,以正皇室威严。” 叶锦潇得知,反应平静。 意料之中。 “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还没死,急什么?” 五日后处死,并非即刻执行。 急躁的叶一这才发觉自得知柔儿的死讯时,一直到现在,小姐都这般平静无波,不温不凉的模样像一潭死水,却也……叫人看着有些害怕。 “去大理寺找叶云羡,让他有空过来一趟,但藏匿好行踪,别被人知晓。” 小姐找叶大人作什么? 柔儿死了,小姐连一滴泪都未曾掉,平静的叫人心慌。 小姐该不会要做糊涂事吧? 可恨,他能力有限,除了尽力办好小姐吩咐的每一件事之外,再也帮不上别的忙。 叶一痛恨的捏紧拳头,大步踱了出去。 短短半个时辰,叶三匆忙奔来,带来的又是一则噩耗: “小姐,听说聿王与皇上发生了冲撞,应是说的与处死君门主有关的事,皇上动了好大的怒,当众掌掴了他,惩罚他去守皇陵。” 叶锦潇指尖微顿。 这却是意料之外…… “小姐,聿王殿下来了!” 叶锦潇眸色微晃,立即道:“告诉他,我不在店里。” 当叶三把这个消息带出去时,站在向月轩外的楚聿辞轻捏剑眉: “她不在?” “去了何处?” 叶三低头:“小姐出去时,并未交代,小人不知小姐的踪迹,还请聿王殿下自便。” 说完,便走了。 楚聿辞站在门口,并未离去,微抬起头看向‘向月轩’的牌匾,清冷面颊上的巴掌印看起来很醒目。 暗红的巴掌印,与他矜贵的模样格格不入。 风行和景易候在不远处,二人神色皆是复杂。 “主子糊涂。” 风行低声叹:“他竟用自己的性命,为君门主作担保,他跟翊王是兄弟,胳膊肘却往外撇,难怪皇上会罚的这么狠。” 跟了主子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皇上罚的这么重。 看守皇陵,不言归期。 这跟架空主子有何区别? “想不到平日里,主子与君门主处处不对付,却在这种关头,竟为君门主做到这般……” 景易沉声:“主子爱屋及乌。” 只是,乱成这般,眼下的局势,他越来越看不明了。 君门主的事…… 只怕不好解决。 楚聿辞在门口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像是在等叶锦潇回来,但迟迟等不到,终默然的转身离去。 那背影看起来黯淡极了。 却不知,他转身后,叶锦潇从门后走了出来,目光复杂。 她一直在。 “小姐,您为何不见聿王?”叶三低声问。 “君无姬夜袭翊王府,冲撞皇室,此事已成定局,他身为皇子,却护着一个外人,今日被罚事小,只怕失去兵权、失去民心……” 他多年的功勋,便会毁于一旦。 “他不该跟我在一起。” 从选择和离的那一刻起,他们便不在同一个阵营里。 “我们立场不同,靠近我,只会让他步步深陷,万劫不复,我不想牵连拖累他。” 他…… 是个好人。 叶锦潇闭上双眼,“聿王若是再来寻我,都说我不在。” 转身回到后院,两道身影冷不丁的突然出现。 “叶锦潇!” 是月舞与扶影。 “你这个祸害!五日,五日后,宫中就要处决门主了,皇宫与都城都有军队,我们纵是想杀也杀不进去。” “怎么办!” “你说到底该怎么办!” 月舞情绪激动愤怒,抓住叶锦潇便是一顿冲动的质问。 扶影劝她冷静,可自己的心情亦是沉重的。 相思门是江湖势力,虽教众奇多,武功高强,可皇室拥有的却是足足几十万人的军队。 数量完全碾压。 门主的事格外棘手,这一劫,只怕凶多吉少。 第430章 叶小姐,你当真要走一条不归路? “都怪你!” “叶锦潇,都是因为你,门主若是……我要你陪葬!” “月舞,你冷静一点!” “扶影,你叫我如何冷静?我一刻钟都坐不住,我恨不得杀了她!” “月舞!” 激烈的训斥声、争执声,吵得整个后院都是,下人们退了出去,谁都不敢贸然靠近。 叶锦潇并未还手。 待月舞发泄够了,才开口: “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用,与其在这里责备,不如听我一言,若你们信我,听我安排,我有法子救他。” 月舞冷笑:“你害了门主不够,以为我们还会信你吗?” 扶影沉声:“不知叶小姐有何办法?” “劫狱。” 两个字吐出时,月舞沉了脸: “就你厉害,就你能干,我们相思门都不敢贸然闯入皇宫,就你行。” 叶锦潇看向她: “与人博弈,上策博的是权谋,中策博的是心理,下策才是直来直往的拳脚。” “直接动手,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月舞的脸色登时更黑了:“你的意思是说我莽撞,说我蠢?” “月舞!” 扶影拉住她。 她实在是太不冷静了。 吵有什么用? 叶小姐既然敢做劫狱的事,便是豁出了全部身家,为了门主,与整个皇家为敌。 她是个能够信任的人。 叶锦潇扫了眼周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找个隐秘的位置,我们在那里会面详谈,以后不要再来向月轩。” 向月轩里都是无辜人。 既然决定要劫狱,便尽早将这些无辜人撇出去,莫要被劫狱之事所牵连。 扶影沉声问: “叶小姐,你当真要走一条不归路,可决定好了?” 这条路一旦走了,就回不了头了。 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生长的故土,还有聿王……便全要舍弃了。 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还有可能会为此付出性命。 叶锦潇道:“我知道你的疑虑,你们不用怀疑我的真心,即便没有君门主,我与皇家也注定了无法冰释前嫌。” 君无姬出事,只是推动了她的步伐。 “好,为保安全,那我们在西郊破庙会面再详谈,叶小姐,告辞。” 扶影牵着月舞,立即离开。 走到外头,看见正在候着的叶云羡,月舞冷冷地剜了他一眼。 叶云羡:“……” 待二人走远,他才入内。 “四妹,听叶一说你找我?” 叶锦潇回身,“来的路上可曾被人发觉?” “四妹放心,我今日带人出街查案,寻了个由头赶了过来,只消一刻钟内赶回去,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好,那我便长话短说。” 叶锦潇道: “我想要你帮我一个忙,若是事发,可能会有灭顶之灾,但我会尽量保你。” 叶云羡神色一正。 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都城乱成一片,只听四妹开口,他当下便猜到了大概。 他没有丝毫犹豫道: “只要四妹开口,我定万死不辞!” 当初在南城,若非四妹救他,他岂能活着回来?又岂能升官,坐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 叶锦潇直接开口: “我要皇宫和天牢的舆图,以及看守御林军的值班信息。” 叶云羡倒吸一口凉气:“四妹,你是想……” 光是一想,脊背发寒。 那两个字根本不敢说出口。 他在大理寺当差,所结识的人脉,办的都是刑案,常与天牢那边有所往来,想要弄到这份舆图,自然不在话下。 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妹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四妹,你别犯糊涂!你……三思!” “你不在意我,不在意叶家,我能理解,可你连你母亲难道也要舍弃吗?她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若有个好歹,便是在要她的命啊!” - 翊王府。 再说这边,自外室子的身份得到皇上承认后,翊王便安排人,准备将母子二人带回府,翊王妃自是闹了起来: “楚暮然,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怎能背着我,在外娇养女人,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孩子,你怎么对得起我!” 曲晚晴疯狂的摔桌打杂,抓住翊王的衣襟,失望而愤怒的质问。 “我那么爱你,为什么!” 她曾坚信不渝的爱意,在今日犹如破碎的铜镜般,再也无法复原。 翊王安抚她: “晚晴,孩子只是我与太子争夺的筹码,我最爱的人还是你,你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何必与一个外室庶子争风吃醋?”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而不是私下进行!”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这个家,将来我若登基,你便是皇后,我们所生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嫡长子、未来的太子,不要拘泥于当下。” “我不听我不听!” “你背叛了我!” “楚暮然,你骗我!啊!啊!” 曲晚晴疯狂的发着怒,不慎被花瓶碎瓷片划出好长的一条口子,登时惊得翊王不敢再跟她争吵,急忙叫大夫。 下人们慌乱奔走。 一片混乱。 曲晚晴气晕过去,翊王一直守在榻前,一守,便是两三个时辰。 他暂时分不开身,无法去亲自接回乔允儿母子。 宋建见状,提了剑,趁乱便悄无声息的出了府…… 一处平民所居的地方。 乔允儿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牵着楚向阳的小手,准备坐上马车去翊王府。 “张叔,我们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轻轻一碰,却见那‘坐’着的车夫,竟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喉咙裂开,血流如注。 乔允儿吓得险些尖叫,急忙捂住楚向阳的眼睛。 “娘……” “阳儿,别看!” 觉察不对,拉起孩子就要跑时,一把染血的长剑直指面门。 “你!你是何人?我是翊王的女人,这个孩子是翊王的亲生骨肉,他马上就要来接我们了!” 宋建冷笑: “翊王正忙着陪侍王妃,可没空搭理你们!” 这对母子的出现,乱了王妃的心。 胆敢破坏王妃的婚姻与幸福,真是该死。 “你们若是一直老老实实的躲藏着,倒是能苟活一世,却偏偏想不开的敢去跟王妃争宠夺位,野心可不小呐!既如此,那就让我送你们母子一程!” 冷声落,剑扬起。 第431章 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啪! 一道厉响,两道寒芒。 一把银白的软剑挑开了宋建的剑,插入二人之间,纤瘦清冷的眉眼,令宋建神色微变。 凤归郡主! 她怎么会在此处? “皇上今天刚承认了皇长孙,翊王妃就迫不及待的下死手,就不怕此事传出去,影响声誉?” 宋建冷声: “什么翊王妃?” “我不是翊王妃的人。” 话落,他还想再次下手,但叶锦潇的剑明显更迅捷,唰啦的几下折转,便逼得他退了数步。 她的武功竟然那么厉害! 宋建见势不妙,虚晃了一招,即刻离去。 今日,就且先放过这对母子。 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叶锦潇收了剑,见乔允儿一直捂住孩子的眼,虽然受惊不小,可到底是翊王的枕边人,不是什么简单角色,面上强端着从容。 她福身:“多谢郡主出手相救,妾身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叶锦潇道: “既然决定了要回翊王府,所要面对的危险,相信夫人心里有数,我能救你一次,却不能次次都那么及时。” 乔允儿心里明白。 她与阳儿是翊王妃的眼中钉、肉中刺,翊王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想要高枕无忧,光有王爷的袒护还不够。 翊王妃得死…… 听说,郡主与翊王妃有仇…… 她眸光微转,心下自然明白该怎么做:“郡主,妾身会报答你的。” 送走母子二人,叶锦潇出了一趟城。 城外,春光正好。 谢家山庄。 守门的护卫看见来人,眼睛都亮堂了:“小小姐,您回来了!我马上去告诉三小姐!” 叶锦潇抬手:“不必惊动我娘,我自己进去。” “是!” 一路都压着行礼请安的礼节,来到一座雅致怡人的院外,只见谢暖烟在院中晒太阳,懒洋洋的瞧着账本,一边咬苹果: “叫乔飞来见我,真当我嫁了人后,久年不经账、老糊涂了,这个数目一看便被动了手脚。” “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假账……” “混账!” 那虽然慵懒,却目光犀利的样子,叫得十几个分店的掌柜只敢惶恐的弯腰。 这十几年来,三小姐不怎么打理庄子铺子,每年划账时,都是由各店掌柜送来总账目和盈利,便了事了。 可近日三小姐竟一家家的慢慢清账,可挑出了不少蛀虫。 贪污多的,报官,牢底坐穿。 手上脏的,报官,牢底坐穿。 给他们一个个吓发憷。 谢暖烟一边看账本,一边扔,那些掌柜便战战兢兢的捡起账本,灰溜溜的赶紧逃。 逃到门外,瞧见小小姐,就跟瞧见了救命稻草: “哎哟,小小姐!” “快救命啊!” 三小姐的火气,恐怕就只有小小姐能灭。 “谁来了?”谢暖烟闻声。 “娘,是我。” “潇儿!” 谢暖烟瞬间慈如祥母,挥手赶走所有人,“今日之事就到这里,都给我滚回去,十日之内,重新交账,到时的账目如果再有问题,可别怪我不给你们机会。” “是!” 一群人如蒙大赦,赶紧逃离。 叶锦潇走进院子,“娘,账目慢慢看,别动怒,您这么多年不管事,下面的人难免懒怠。” 右手从身后抽出来时,握着一把紫蓝色的风信子。 一朵朵紫兰小花紧紧的拥簇在一起,开成长长的一串,馨香雅淡,很是漂亮。 “这……送给我的?” 谢暖烟脸微红,长这么大,还从没收到过花。 “来的路上看见它们开的极好,迎着风与阳光,勃勃生机,便想着您可能会喜欢。” “喜欢,娘喜欢。” 谢暖烟接过来,立即吩咐了嬷嬷,取来一只高雅的汝窑天青釉瓷瓶,将风信子插了进去。 “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风信子是意图极好的花。 它开在春天,就像跟春天有了约定,无论岁月怎么变迁,每年春天它都会准时开放,就像赴一场岁月长河的约。 永远都不会失约。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她高兴的打理着,过了七八秒,这才发觉叶锦潇一直站着,抬头看去时,叶锦潇脸上的深视瞬间化成笑。 “怎么还站着?” “看娘喜欢,我心里高兴。” “你这孩子。”谢暖烟娇嗔了她两眼,“你送的东西,娘哪有不喜欢的?就是你住的向月轩,离家里太远了,不然娘日日都能看见你。” “你什么时候才能搬回来跟娘一起住?” 叶锦潇坐了下来,接过嬷嬷奉来的茶。 “我……过几日吧。” “好,到时娘派人去接你。” 看着谢暖烟满脸的慈爱与笑容,叶锦潇眼中深藏着复杂,嘴角微张:“娘……” “我不在家,您别太劳累了,不要总是为些烦碎琐事动怒,万一伤了身子,不值当。” “我知道。” “您要按时吃饭,睡觉,银钱怎么挣都挣不完,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 “娘,您在家时……” “潇儿。”谢暖烟突然正视她,“你今天的话似乎格外的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叶锦潇指尖微顿,道: “方才来时,看您动怒,我担心您的身体,这才多嘴了几句,外祖、大舅二舅他们都不在家,我不希望您太累了。” 谢暖烟探究:“真的?” “……以前是我太骄纵,太任性,不懂得关心您。” “女儿不孝,娘,女儿对不起您。” 谢暖烟眼睛一热,忙将女儿拥进怀里,“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娘的宝贝。” 叶锦潇鼻尖一酸,眼睛一寸寸变红: “我不孝。” “我对不起您……娘,原谅我。” 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快要被这个泥坑吞进去了。 君无姬入狱,柔儿被害,太子企图掌控,皇家刻意牵制,聿王受她影响,她在南渊国早已没有安身之所了。 母女二人说了体己话,一起吃了晚饭,离开时,谢暖烟送到山庄大门外,叶锦潇恋恋不舍,走在台阶上,一步三回头: “娘,我走了,你回去吧。” 谢暖烟挥手,“走吧,山路不好走,再耽误便该天黑了。” 她压着声音的哽咽:“娘,我走了。” 谢暖烟慈爱的挥着手: “好,我明日便让人收拾你的院子,潇儿,娘等你回家。” “您快回去吧。” “娘看着你走。” 叶锦潇行至昏暗里,看向那站在大门处,身子笼罩着灯笼的光芒的谢暖烟,看了最后一眼: “娘,我……走了。” 第432章 完了,我坠入爱河了 回到向月轩。 楚聿辞在。 但由于叶锦潇事先交代过,无论她在不在店里,都一律打发他。 可,他并未离去。 叶锦潇在屋里,没有点蜡烛,一片漆黑、安静的屋子让人静心,即便隔着墙与窗,也无法忽视外面那道执着的目光。 他在外面。 他在街上。 他在窗下。 安静的夜,一片空间,一墙之隔,两道身影,两道不同的心思。 一夜无眠。 翌日。 宫里,突然传出一道急讯:太上皇突发急病,倒下了,太医院候守了一整夜,形势不妙。 皇家儿孙们受急召,入宫侍疾。 叶锦潇身为‘太上皇义女’,又有医术在身,逃不脱这一桩。 皇宫。 永寿宫。 叶锦潇来时,不少目光落在她身上,很快又移开了。 太子夫妇,德王夫妇,翊王夫妇,逍遥王……不见楚聿辞。 他不在? 内室,只闻苍老沙哑的咳嗽声:“咳……咳咳……就是这孩子……你不怕寡人……倒是个胆子大的,跟翊王小时候很像。” “咳咳……” 看来,翊王把儿子带进宫了。 外室,没有传召,大家都在外面候着。 “凤归来了。”以太子为首,太子招呼着叶锦潇。 叶锦潇礼貌的颔首:“太上皇情况如何?” “御医说是旧疾,陈年的老毛病了,加上最近皇家动荡,局势不稳,又过于担忧小公主,这才发了病。” 一个皇室支系的晚辈开口笑道: “小向阳十分讨喜,又是太上皇唯一的曾孙子,相信太上皇的心情与身体都会很快好起来的。” “翊王,你生了个好儿子,这次功劳可大着呢。” 太子的神色隐隐沉了下去。 翊王却是笑道: “阳儿能得太上皇喜欢,是他的福分,立功不敢说,为皇室开枝散叶,是我们每个人的职责所在。” 翊王妃仍旧冷着脸。 这一屋子的人,脸上个个挂着笑,说着阿谀迎合的话,可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藏着什么心思,只怕比鬼还复杂。 楚向阳的出现,让翊王名利双收,风头直盖太子。 约摸小半刻钟,德公公走了出来: “郡主,您来了。” “太上皇一直咳嗽不止,烦请您看看。” 叶锦潇应声,进去时,却赫然瞧见里头坐着的……楚聿辞! 原来他在里面! 四目相对。 楚聿辞目光火热,冲动的想要冲过来,又捏拳忍着,欲言又止的模样竟有几分委屈。 两日了。 两日! 若不是太上皇病了,她还想躲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永远都不见他? 叶锦潇跪地请安。 楚向阳礼貌得很,双手作揖喊:“姑奶奶好。” 太上皇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慈爱的拍着孩子的脑袋,说:“出去玩吧。” “是,皇太爷爷。” 福公公领着楚向阳出去,武德皇目光追了出去,沉叹了一声。 唉—— “子嗣本就稀薄,兄弟之间又闹到这般,再这样下去,这片江山又经得起几下折腾?” 叶锦潇微低着头,岂会听不出话外之音? “太上皇,您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古往今来,哪位君王夺权时,不是踩着手足的尸体血肉,杀出重围的? 如今皇子们杀得再厉害,也是正常的。 就算没有她,争夺皇位时,他们照样杀红眼。 武德皇噎住:“……” 好,好。 就知道她不是什么软柿子。 留不住她,也奈何不得她。 唉。 “凤归,寡人多希望你能定心,多希望……”他看向一旁的楚聿辞。 他知道,多说无用。 罢了。 “最近发生的事,寡人都已有耳闻,听说那落狱的人是你的朋友。”他道,“他夜袭翊王府,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若是不处置他,何以维护皇家颜面?凤归,你不要怪恨皇上,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局。” 叶锦潇垂眸: “凤归不敢。” “若……若你开口,寡人必帮你。”武德皇有几分期待的看着她。 “只要你肯开口,寡人便想个法子,为你保下那狱中之人,可好?” 凭他的身份,完全能保下君无姬。 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叶锦潇一旦应了,武德皇便会提出相应的要求。 而武德皇的心思,无非是聿王。 她不愿用一辈子的禁锢,去做交换。 “多谢太上皇好意,我与那人只有几面之缘,您不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自降身份。” 武德皇十分无奈。 他抛出了橄榄枝,甚至哀求她,她都不肯应。 他看向楚聿辞:当初给你赐婚,你死活不要,这下好了,都是自己作的,可别怪寡人不帮你。 楚聿辞不想趁这种关头,占叶锦潇的便宜,他今日进宫,只是想借助太上皇生病的事,与她见上一面。 “唉。” “老了,随你们年轻人折腾去吧。” 叶锦潇应了两句,便为他诊脉,侍奉了汤药后,这才离开。 楚聿辞追了出去,但叶锦潇不想见他,刻意躲着,快步走过了两座宫殿后,竟与太子撞上了。 看那样子,太子在特意等她。 二人移步说话。 “四日后,君无姬会被处死。”太子道。 叶锦潇模样怅惋:“好端端的,皇上怎么会突然下令处死?” “是翊王做的,”太子道,“翊王命人上奏,他想要君公子的命,又有理有据,本宫也很难护住他。” “但,若你真心为本宫效力,本宫可尽力一试。” 叶锦潇看向他:“皇上下令要处死的人,你能救?” “你……想要什么?” 太子走近两步,在她耳边低语了句什么,她瞳孔微缩:“我如何信得过你?” 太子退开身,“凤归不必担心,本宫既然敢开这个口,自然有把握保住君公子。” 而他提出的要求竟是…… 杀了翊王之子楚向阳。 叶锦潇道:“这事不难,我能办到,只是难不准事了后,你会不会出卖我?” “既然要合作,不知太子有何诚意?” 太子笑:“诚意自然有,本宫已在天牢那边打点过了,可以让你去见见君公子,不过只有一刻钟时间。” 叶锦潇笑了声。 看来,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她又怎能负了他的一番美意? 天牢。 有太子提前打点,一路进去,畅通无阻,直到走到最里面,看见被关押的君无姬。 “君门主。” 君无姬怔了下,恹恹的抬起头来,被捆了几天,动弹不得,滴水未进,脸色苍白憔悴。 看见叶锦潇,他思索着: “完了,我坠入爱河了。” “我又饿出幻觉了。” 第433章 你故意躲着我,想要躲到何时 这是她第八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想来,竟有几分好笑: “我何曾这般过……” 低下头,摇了摇,“我真是疯了。” 叶锦潇走到牢房前,见他只是被捆着,并未用刑,身上没有血迹,倒也松了一口气。 没受伤便好。 只是,他一个人摇头晃脑的,在小声嘀咕什么? “君门主?” “嗯?”君无姬狐疑的抬头,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 这两日出现幻觉,晃眼也就两三秒的功夫,就醒过来了。 叶锦潇眼角微抽:“我特地想了法子,来天牢探望你,你若不想跟我说话,我现在就走?” “?” 君无姬脑子一抽,这时才猛地意识到什么。 “叶锦潇!” 她真的来了! 不是幻觉! 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想藏起自己狼狈的模样,可手脚受制,动弹不得,难堪又落魄的样子,最丑的样子,全被她看了去。 挣了几下双手,无处可藏,眼角竟有几分红: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叶锦潇呼吸微紧,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在意外貌。 “不丑。” “你一直都很美,从未丑过。” 即便身处天牢,也是美人落寞,不像那北燕太子,坐个牢还嚣张得很。 “骗人。”他的头扭到一侧。 因为喜欢,他想在她面前保持最好的形象。 叶锦潇握着冰冷的栏杆,“是我不好,那日,我若能拦着你,你也不会因我落狱。” 君无姬想来,忍不住笑: “我还从没为了一个人,这么冲动过。”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认清了自己的心。” 看向她清冷的面孔,“小锦儿,即便你从未接纳过我,可我喜欢你,但凡我的心脏多跳动一刻,便多爱你一分,只增不消。” 叶锦潇眸色微暗。 别喜欢她。 她不好。 皇家颜面为重,她若再次嫁人,相当于背叛聿王,打的是皇家的脸,不会允许她再跟哪个男人成亲。 “君门主,我一介下堂之身,实在难担你这份心意。” “你相貌好,武功好,性格好,样样都好,天底下女子多的是,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君无姬:“我说你值,你便值。” “你不必妄自菲薄。” 他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是我,自然不会知道在我眼中,你有多好。” 叶锦潇缓缓握紧铁栏,心口悸动的涌了一丝波澜。 不得不说,他待她确实很好,可她还不起,还牵连了他。 她定会救他出去。 还有三天时间。 三天! 一刻钟后,离开天牢,一名御林军全程陪侍接送,“郡主,请,太子殿下在那边等您。” 叶锦潇礼貌的笑了笑: “你很会办事。” “你叫什么名字?待会儿到了太子跟前,我会提提你。” 男人神色感激:“在下王傲天,多谢郡主提拔!” “王傲天。” 叶锦潇笑道,“行,我记下了。” 出了天牢,绕行了两座宫殿后,看见在假山后候着的太子。 “如何?”太子问。 “劳烦太子操心,君无姬很好,并未受皮肉之苦,太子所烦恼的事……放心,三日之内,必给你答复。” 说罢,要离开。 太子眯起了眼,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拽了回来。 “嘶——” “这一次,凤归应该不会还想着如何算计本宫吧?” 云微微说得对,叶锦潇藏得深,确实是个不好掌控的人,不将她逼到极点,根本从她嘴里诈不出有用的东西。 叶锦潇想抽手,却抽不开。 她被迫仰着身,“太子这话,我怎么不太听得懂?” “我们互相合作,各取所需,我何曾算计过你?” 太子盯紧她,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 “那便再好不过!” 叶锦潇微笑,挣了两下手想要退开,却被他紧紧抓握着。 “一日。” 他道,“本宫等不了三日了,明日清晨,早朝之前,本宫便要听到翊王那个外室子已死的噩耗。” 他还真是急切! 杀了皇长孙,她岂还有活路可走? “好啊,那小崽子很好处理,无需等到明日,今夜我便能弄死他。” “潇儿?大哥?” 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不远处的拱门外,楚聿辞撞见二人,自叶锦潇出了永寿宫,他便苦苦寻了一路。 他明知故问:“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太子这才松开叶锦潇,退开一步,不动声色的笑道: “偶然碰到她,闲聊了几句,既然老五来了,本宫便不打扰了,你们聊吧。” 走之前,看了叶锦潇一眼。 那一眼半是提醒,半是警告。 “潇儿!” 楚聿辞没空搭理太子,快步奔了上前,眼睛差点都红了,“潇儿,你故意躲着我,想要躲到何时?” 叶锦潇眉心一跳。 对上他的眼,不禁想到方才见君无姬时……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好像一个负心汉般,辜负了他们的感情。 “我没有躲着你。” “潇儿……” “王爷,我这两日只是有些忙,并非躲你。” “好,好,我不问,我们不说这个了。” 现在能看见她,跟她说话,他便很高兴了。 “皇上让我去守皇陵,傍晚我便出发,潇儿,你可否跟我一同出城,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提到礼物,叶锦潇心里像是有了阴影般。 他又要做什么? 上次强行送她的内力,她还没还回去,现在又来,她实在受不起。 “多谢王爷好意,我心领了。” “潇儿,你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既然王爷要走,那便抓紧时间,省得天黑了路不好走,我便不远送了。” 说完,她拔腿就走。 匆匆离别,划清界限。 “潇儿!” 楚聿辞心口如针扎一般,提步要追,但叶锦潇头也不回。 走吧。 走的越远越好。 最好是跟她撇清关系,别再往来,便不会再受她牵连。 叶锦潇加快脚步,不想再听身后的声音,迎面便撞上了一名宫女: “郡主殿下?” 宫女先是惊讶,聿王怎么追着郡主跑?但只是须臾便福身道:“原来您在这里,皇后娘娘传召。” 第434章 下腹胀热…… 凤仪宫。 皇后端庄,座中的几位贵女也身份不低,分别是太子妃、德王妃、翊王妃,还有几位皇家支系的媳妇。 叶锦潇来时,行了礼。 “看座,奉茶。”皇后优雅的扬起手。 “谢皇后娘娘。” 叶锦潇落座,与太子妃她们打招呼,走得都是表面功夫与礼节。 皇后眉间有愁容,自小公主失踪后,她一连几日未睡好,太上皇又突然生病,忙得心力交瘁。 “今日,将你们叫来,是想安排你们在太上皇跟前侍疾。” “太上皇老了,喜欢跟年轻人待在一起,说话聊天,你们要好好陪侍,不得马虎。” 众贵女齐声:“是。” “苏瑜郡主,怎不将小世子带进宫走走?太上皇喜欢孩子,让小世子入宫长长见识,对他将来长大有益。” “谢皇后娘娘提点,妾身明白。” 皇后话了些有的没的。 虽然语气温婉,可不难看出她的疲惫,特别是得知翊王之子的消息。 小公主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翊王带着外室子认祖归宗,他的野心无疑是冲着东宫去的。 若聿王能全心全意的辅佐太子,便可助太子稳坐储位,可听说聿王被叶锦潇牵着鼻子走,叶锦潇又是个难搞的…… 皇后揉着太阳穴。 宫女们端着精致的瓷盘,奉来御膳房做好了的点心,还有瓜果。 “春天的季节,竟然有这么嫩的板栗!”一名贵女惊叹道。 板栗在秋天成熟。 嬷嬷笑道:“这是去年初秋时,第一批燕山板栗,在其还未成熟时便打了下来,一粒粒裹在月桂叶子里,冻藏在皇室的冰库中,可保长期不坏,又嫩又水,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想吃,随时都能吃到。” 贵女道: “听闻二十多年前,皇上南下巡访,正是在一片板栗林里,与皇后娘娘结缘。” “多年过去,皇上爱惜娘娘,依旧如初,我等羡煞。” 皇后娇笑着。 她们说着阿谀奉承的话,叶锦潇安静的坐在一旁,拿起一粒板栗,正要送到嘴边时,动作微顿。 这味道…… “怎么了?”皇后看过来,“凤归不喜欢?” 皇后所赐,岂敢拒绝? 叶锦潇不动声色:“多谢皇后娘娘恩赏。” 吃进嘴里,咀嚼着咽下。 皇后看见她吞咽的动作,目光深了几分,道:“今日,便由凤归先去永寿宫侍疾吧。” “来人,带凤归郡主过去。” 一名宫女上前。 叶锦潇吃完板栗,起身时,悄无声息的从盘子里抓了两个,这才福身退下。 其他人没有多留,结伴离开。 目送所有人离去的背影,皇后眼中的光逐渐深了下去: “都安排好了?” 首领太监上前,柔笑道:“娘娘吩咐,都已妥当,聿王现在在御书房,待皇上放了人,他去永寿宫,便可跟凤归郡主撞上。” “很好。”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翊王独大,自己的儿子一步步失势。 既然聿王喜欢叶锦潇,她便帮他的忙,用点手段,撮合二人。 待聿王成功追回叶锦潇,感念她今日的安排,便会一心一意的辅佐太子了。 出了凤仪宫。 两个宫女送叶锦潇去永寿宫侍疾,叶锦潇走在前面,不一会儿便觉得下腹胀热…… 她盘中的板栗被下了药。 还是药效极猛的那种。 呵。 正愁着没办法摆脱太子,皇后便主动送上门来。 瞌睡来了送枕头。 她要是不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岂不辜负了皇后的一番美意? 两个宫女跟在后头,竟小声的非议起来: “她长得倒是漂亮,可女人最好的青春只有那几年,她连聿王都敢踹,真是不知好歹……” “听说她在外面私养了几个男人,脏如烂鞋,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也配进咱们娘娘的凤仪宫?” “真是脏了娘娘的宫殿……” “嘘!小点声,谁让人家外祖有钱呢?” “家里有钱,就连名声都不要了?怪不得自古就说商贾下贱,这些商人果真都是贱胚子……” 叶锦潇忽然驻足。 二人心里一紧,立即低下头,以为说坏话被发现了,却见郡主回过身来,对着她们笑: “前面就是永寿宫,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多谢两位姐姐送我过来,我方才从桌上带了两粒板栗,没有吃完,便赏给你们吧。” 两个宫女欣喜不已。 她们身份低贱,哪有资格吃如此珍贵的燕山板栗?连燕山板栗是什么味道都没资格闻。 郡主竟然赏给她们! “多谢郡主恩赏。” “多谢郡主!” 二人高兴的接过,迫不及待的吃了下去,又甜又嫩,咬起来脆脆的,汁水多。 仙品! 叶锦潇转身进了永寿宫,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 御书房。 聿王受罚,看守皇陵,南渊皇冷静下来后,觉得罚的有些过了,旁侧敲击的给台阶下。 但,楚聿辞并不想下。 “儿臣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队伍,一个时辰后便走,儿臣走后,万望父皇保重身体。” “你!” 南渊皇感到力不从心。 太子和翊王向来不对付,德王和逍遥王从来不管事,如果聿王走了,谁来帮他分担朝政? “老五,昨日朕罚你,也是气到了。” “你为外人求情,将翊王置于何地?翊王是你兄长,难道手足兄弟还没有外人重要吗?” 楚聿辞恭顺道: “儿臣自知昨日浮躁,冲动莽撞,愿去皇陵,为楚家先祖和母妃守陵二十八日,反思己过,以定心性。” 南渊皇点头:“这样也好。” 一个月后再回来,也不影响什么。 父子二人道了几句,领着几位肱骨老臣,一同去往永寿宫,准备看看太上皇,却不想在御花园时,撞见污秽一幕: 假山后,两个宫女袒胸露乳的躲在那里低声淫叫,缠着两个侍卫扒拉他们的衣物。 侍卫禁不住诱惑,穿着上衣,挂着配剑,只解了裤子。 南渊皇看见,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一声厉喝:“混账东西!” 这几个该死的孽障! 青天白日的,竟敢在御花园行苟且之事! 几个御林军冲了过去,把他们四人揪了出来,抓来时,两个侍卫吓得跪地求饶,两个宫女还在扒着衣服,爽的翻白眼。 “混账!” “混账!!” 南渊皇气得胡须直发抖,火气蹭蹭的冲到天灵盖,即刻下令要处死四人。 这时,福公公眼尖的一瞧,忙道: “皇上,这两个宫女好像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 第435章 造反 什么? 皇后?! 堂堂皇后,一国之母,怎么会纵容自己的宫女在御花园行苟且之事? “这……” 几位老臣面面相视,布满皱褶的老脸上皆是难堪之色。 这话传出去,岂不叫天下百姓,背后戳皇上脊梁骨? 南渊皇握紧拳头,手掌背在身后,沉声道: “请皇后过来。” 小太监匆匆跑去。 很快,皇后来了。 见此淫秽一幕,她的神色也是微变,意识到情况不对,忙行了礼,这才看向那两个宫女: “凤仪宫的人向来守规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叫你们送凤归郡主去永寿宫,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句斥责,将叶锦潇扯了进来。 众人相视一眼。 与凤归郡主有关? “皇上,小半个时辰前,妾身让玲子和英子去送凤归郡主,却迟迟未归,妾身还以为两个小宫女贪玩,去哪里躲懒了,不成想……” 皇后意外又气愤的模样不似作假,她完全不知道此事。 定是叶锦潇做了手脚! “这是怎么了?” 这时,一道狐疑的声音传了过来。 只见叶锦潇刚从永寿宫的方向出来,一脸惊讶:“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大家都在,这是出什么事了?” 所有人看了过来,目光有几分微妙。 宫中出了这样的丑事,皇后说是凤归郡主做的,凤归郡主怎么跟无事人一般? 她又为何要害皇后的宫女? 南渊皇抿嘴,声音威严:“凤归,你过来看看,这二人你可眼熟?” 今日,若不查清此事,还皇后清白,皇家倒成了一桩笑话了。 叶锦潇走近几步,吓得一声惊呼: “这……” 她捂嘴退开,“这不是凤仪宫的宫女吗?她们二人之前送我去永寿宫,现在怎么会……” 皇后当即道: “凤归,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纵是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在皇宫行这等杀头的丑事!” 叶锦潇神色微变: “皇后娘娘此言何意?” “近一个时辰,她们一直与你待在一起,并未接触其他人,你的嫌疑是最大的,还有何辩解之言?” 等等! 不对。 这两个宫女放浪形骸,恬不知耻,怎么叶锦潇神色如常,平安无事? 她明明吃了那板栗…… 皇后皱起眉头,随之便见叶锦潇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深笑,她脑中绷了一下,忽的涌出一记不详的念头。 “我与这两个宫女并无过节,只是方才离开路上,赏了她们两个板栗。” “难道说……” “放肆!”皇后厉声,“你的意思是,皇上赐给本宫的板栗有问题?你这是在质疑皇上?” 冒犯君王,乃是死罪。 叶锦潇从容不迫:“从凤仪宫离开时,我从盘子里带了三个板栗,赏了两个出去,还有一个。” 指尖一扬,夹着一粒嫩黄色的燕山板栗。 “板栗有没有问题,不妨请太医院的御医来当场验验?” 皇后神色微沉。 她什么时候带走了板栗? 她怎么没看见? 这丫头好深沉的心思! 若是御医当真来了,检查出上面淬着的媚药,叫她的颜面往哪放? 万不能请御医! “你也吃了板栗,怎么这两个宫女出了事,你却安然无恙?由此便可证明,这些板栗并无问题。” 叶锦潇轻笑一声: “娘娘糊涂。” “我们从医之人,身子比常人康健,随身也携带着不少药物,一般毒物难以近身。” 把玩着指尖的板栗。 在一个懂医术的人面前,用这种药,真是把她的智商摁在地上摩擦? 皇后这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就是说,叶锦潇早就知道板栗有问题,还故意赏给宫女,就是想打凤仪宫的脸! 她怎能如此恶毒! “这个时间点,御医们应该还没下值,不如抓紧时间请过来一趟?” “不可!” 皇后猛地上前,觉察到自己反应过于激烈时,迅速解释道:“本宫贵为一国之母,岂能受人侮辱?” “若真要检查板栗,不如将今日所有去过凤仪宫的贵女,全部叫进宫来,接受检查?” “啊?”叶锦潇很惊讶。 “皇后娘娘确定要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好啊,那就叫所有人进宫来吧。” 皇后一急。 她这么说,只是想表示板栗没问题,绝无闹大之意。 “皇上,妾身……妾身……” “罢了,没必要为了两个小宫女的事,闹得如此难堪。”叶锦潇道:“今晚轮到太子妃侍疾,我该出宫了。” “皇上,证物在此,您慢慢查,相信您仁善公义,会还我一个清白的。” 她将板栗放进福公公手里,福了福身,便潇洒的甩袖走了。 留下一群脸色难看的人。 凤归郡主落落大方,皇后娘娘遮遮掩掩。 事已至此,谁心虚、谁清白,大家都是聪明人,心中已然有数。 郡主大义,顾着皇家颜面,没有将事情闹得难看,给了皇帝台阶下。 再看皇后…… 几位老臣失望的摇了摇头。 二十多年前,皇上不顾众臣反对,坚决要立来自民间的秦氏为皇后,可到底是出身民间,血脉普通,如今又做了这种丑事…… 太子有一位这样的生母,真是…… 这时,一名侍卫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撞见皇上等人,止步脚步,匆忙就要离开。 “站住。” 南渊皇看见了他,“看见朕,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侍卫不得不硬着头皮,跪在地上回话:“皇上,是凤归郡主的香囊,她的香囊落在天牢了,奴才寻了回来,是来送还的。” 天牢! 叶锦潇没有他的允许,是怎么擅自进出天牢的? 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好大的胆子,这是要欺君罔上吗! 南渊皇愠怒:“把她叫回来!” 皇后像是抓住了把柄般,上前道:“凤归郡主的胆子着实也太大了,连皇上您都不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造反。” “皇上,万不可轻饶了她!” 侍卫张了张嘴,犹疑着开口: “是……是太子殿下陪同凤归郡主去的天牢……” 皇后浑身一震,一双眼珠子差点都要瞪出眼眶。 怎么会是太子?! 第436章 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戏弄了 几位老臣见皇上脸色不对,想到皇后与太子的所作所为,失望至极,行了礼,先行离开。 众人走后,福公公明眼的屏退了四周,皇后慌措的奔上前: “皇上,太子是冤枉的,定是郡主故意所为!” “就好比这板栗的事,妾身的本意是想留住郡主与聿王,让他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若是能一举有孕,便可将郡主绑在皇家。” “却不曾被郡主反将一军,还……” 南渊皇的脸色犹如霜打的茄子,格外难看,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 “皇后!” 他动怒了。 板栗一事,倒可以找个理由揭过。 可太子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出天牢如无人之地。 想不到那个看似温和宽厚、与世无争的儿子,手竟然伸的这么长! 他到底还藏着多少野心? 这些年来,他真是小看他了! “最近乃多事之秋,小公主一直下落不明,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皇后忙握住皇上的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皇上,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一人做的,与太子无关!” “你难道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吗!” 皇上愠怒的拂开她, “你的所作所为,代表的便是太子。” “这几日朕为了你,扛着朝臣的压力,力护太子,可你们母子却……真是太叫朕失望了!” “三日之内,若是还寻不回小公主,朕便废除他的太子之位,另立贤良!” 冷声落下,愤然离去。 “皇上!” 皇后忙追,“皇上!臣妾知错了,不要废太子!皇上!皇上……啊!” 扑摔在地上,看向皇上怒然离去的背影,眼中蓄满了泪。 好端端的,太子怎么会带叶锦潇去天牢?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本想撮合叶锦潇与聿王,想让夫妻二人尽心尽力的为太子效力,可怎么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的儿子若是丢了太子之位,她这皇后之位还能坐得稳吗? “皇上!皇上啊!” 她与太子都被叶锦潇陷害了。 是叶锦潇故意离间啊皇上! - 当这个消息传到太子耳中时,手中的茶杯骤然捏碎,鲜血与茶水一齐溅落。 “皇上当真是这么说的?” 太监与护卫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惶恐的微晃着身体。 “他怎么会知道本宫去过天牢……叶锦潇……叶锦潇何在!” 定是叶锦潇出卖了他! 她竟然敢! 表面乖顺,效忠,迎合,在宫里时还言明要为他分忧效力,可短短两个时辰内,竟在他背后捅了狠狠一刀! 她怎么敢! 她难道不想要君无姬的性命了? 既然她无情,那便休怪他无义! 太子眼底阴暗一片:“仇七,你立即潜入天牢,将君无姬给本宫杀了!” 暗卫仇七制止: “主子莫要冲动,皇上已经即刻下令,更换了一批新的天牢侍卫,您万不可在这个关头,再去冲撞。” 该死! 不杀君无姬,如何宣泄他心口的这口火? “太子殿下,不好了,皇后娘娘被皇上下令禁足三个月!”宫女跑来急报。 皇上发了好大的火。 这一次,皇后娘娘只怕要失宠了! “不好了,太子殿下!”一个小太监又跑来,“皇上说,如果您三日之内,再寻不回小公主,就要废除您的太子之位!”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小太监急促的跑进来: “不好了,殿下!您的老师姜少傅被御史台弹劾私收贿赂,门生手脚不干净,证据确凿,皇上革去了他的官职!” “不好了……” “殿下……” 一道道噩耗传进东宫,就像一刀刀割在太子身上,击得他严重内伤,一口血险些怄出来。 怎么会突然发生那么多事? 是谁? 是谁做的? “叶锦潇……快,叫她来见本宫,叫她过来!” 一名暗卫快步奔入:“主子,一刻钟前,凤归郡主跟随聿王一同出城,去守皇陵了!” 这个贱妇! 将局势搅得一团乱,自己却抽身离开,躲在皇陵,远离是非。 他竟然被她戏弄了! 从一开始,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效忠他,所有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 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戏弄了! “啊!” 嘭! 太子愤怒的掀翻了桌,笔墨纸砚、书册香炉烛台西哩哐当的摔砸满地,整个东宫都充斥着压抑、阴暗的气息。 与此同时。 城外,天色将暗未暗,一支简便的队伍正在去往皇陵的路上。 原本安排了马车,但叶锦潇觉得拘束,便要了一匹马。 高高的马背上,二人并肩而行。 “潇儿怎么突然想与我一道去皇陵了?”楚聿辞问。 叶锦潇笑了笑: “许久未出城,突然想出去走走,散散心。” 这个时候,帝都城应该已经乱如麻了吧。 她还待在那里干什么? 她得走。 走得越远越好。 她不在城内,有了不在场证明,许多事便休想往她身上怀疑,那些人的手也伸不到她头上。 “你呢?” “皇上让你去皇陵,你就去?” 楚聿辞笑:“我躲懒。” 如今帝都乱成这样,让他们随便折腾、随便怎么闹去,抛在脑后,一走了之。 躲在皇陵,乐得清静。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都藏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约莫一个半时辰后,抵达皇陵。 皇陵位于山脉之间,依山傍水,是个风水宝地,但由于天色已晚,山中僻静安宁,埋葬着无数坟墓的皇陵显得格外阴凉。 楚聿辞已经提前打点好了,抵达时,有专门的侍卫接待,住在皇陵外的木屋里。 几幢小木屋修建的漂亮,屋内干净整洁,基本用品应有尽有。 “潇儿住这间,我住隔壁,若有什么事,唤我一声即可。” 赶了那么久的路,时候也不早了,不便多言。 “先休息吧,明早见。” 叶锦潇颔首,送他出去后,关上了门,吹灭蜡烛,和衣而卧,闭上双眼。 屋内,一片安宁。 夜渐深,皇陵安静的只有动物偶尔窜过的声音,月亮半掩在云后,月光蒙蒙,即将临近二更天时,榻上的女子睁开了眼。 身形一提,如猫般轻盈的跃出窗。 悄无声息,几个守夜的暗卫仍站在那里,没有起任何觉察。 可,隔壁屋里,一直闭眸的楚聿辞忽然睁开了双眼,一双墨眸在昏暗的夜里折闪着暗芒。 第437章 生同眠,死同穴 一夜安宁,无事发生。 翌日。 山间的日头格外的暖,叶锦潇是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 “叽叽叽——” “我吃了好多小虾米!” “这个人类真是个好人,他给我们捞了好多小鱼。” “我都撑得四脚朝天了……” “蠢货,你是鸟,鸟是没有四只脚的!” “……” 榻上,叶锦潇眉心微拧,缓缓睁开双眼,看见外面的太阳,不成想在皇陵这种地方,竟睡的这么安稳。 穿上衣服,简单的整理好仪容,打开门,站在二楼的凭栏处,只见厨房方向冒着袅袅青烟,几个暗卫悉悉索索的凑在那里,交头接耳,嬉笑得很。 一群鸟儿扑着翅膀,偷吃着篮子里晒着的新鲜小虾米。 不远处,是幽幽的青山绿水,以及一座座长眠的陵墓。 没有人烟的纷扰,没有利益的纠纷,也没有尔虞我诈的争斗。 一眼望去,阳光温和,画面静谧。 双手撑着栏杆,惬意的舒展着眉宇,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郡主,您醒了。” 一楼小院里,风行看见了她。 叶锦潇低头看去,“你主子呢?” “主子在厨房。” 哦? 她眉尾轻扬,身形一提便从二楼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院子里,走进厨房前,七八个暗卫一溜烟散开: “郡主来了,快走快走!” “别在这里碍事!” “走走!” 麻溜的就没了影儿。 厨房门是开着的,里面青烟淡淡,只见楚聿辞挽起衣袖,拿着菜刀,修长的指尖摁在砧板上,切出细致匀称的葱花。 葱花和切好的红椒洒在鱼身上,再淋上热油,滋滋的声音与香味一同冒出来。 “王爷许久未来皇陵了。” 灶前,一个穿着衣裳发白的老翁烧着柴火,笑得非常慈善: “王爷待王妃这般好,亲自下厨做早饭,想必兰妃娘娘看在眼里,在天有灵定会高兴。” 王妃? 哪来的王妃? 叶锦潇走进厨房,正要开口,楚聿辞已抢先一步: “潇儿来了。” “这位姓郭,曾经是军中的人,青年时参加过多场战役,又终生未娶,皇上念其功勋,便让他看守皇陵,得个闲职,也是养老。” 郭老翁忙起身行礼: “请王妃娘娘安。” 乍一看,才见他双眼白茫茫,像蒙着一层雾,应该是将瞎未瞎。 如今,两鬓花白,约有将近七十的年纪。 叶锦潇见状,便也不计较了:“郭老不必多礼,我过来看看,转一圈就走。” 郭老翁慈柔的说: “王妃娘娘,王爷马上就做好早饭了,老朽自打认识王爷起,他还是个只有剑高的小孩,转眼将近二十年光阴过去,还是第一次瞧见他对一个女子这般疼惜。” 叶锦潇皱眉。 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真的么?那真是我的荣幸。”这话是看着楚聿辞说的。 楚聿辞轻叹一声,知道她误会了。 郭老翁常年待在皇陵,鲜少接触外人,不知外面发生的事,他可没有撺掇郭老翁、为他美言。 叶锦潇转身出去了。 郭老翁敏感,有些犹疑: “王爷,老朽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什么,潇儿向来是这样。” “看来您很爱她。” 当一个人处处为对方迁就、退让时,便是爱意浮现时。 楚聿辞按着砧板上的胡萝卜,心思有些酸楚,很快又压了下去,“是啊。” “爱。” 不消多久,待他得到那个位置,便能给她想要的自由。 快了。 快了…… 她想要的生活,他马上就能给她了。 他定下心思,很快做好了简单的早饭,端出去时,叶锦潇正在院子里逗鸟。 手里握着一把小虾米,时而丢几只出去,逗得几只鸟扑棱扑棱着争抢。 “潇儿,吃饭了。” 叶锦潇应了一声,洗了手,楚聿辞已经布好了菜。 “我刚才出去转了一圈,这倒是个不错的地方,依山傍水向阳,舒适得很。”她坐下。 “等吃了饭,我带你去皇陵里逛逛,里面有人看守,你一个人进不去。” “好。” 既来之,则安之。 待在这个地方,倒是与世无争,安稳极了。 楚聿辞给她夹菜,难得与她一起吃饭,只觉得闲适得很。 二人远离是非,藏身皇陵,粗茶淡饭,一日三餐,楚聿辞心神动容,生出了几分向往。 若能与她在一起,哪怕不要皇位与权势,舍弃一切,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早饭结束。 楚聿辞带着叶锦潇进皇陵,里面的景色别有一番天地,一座座陵墓修缮的大气漂亮,墓碑上雕刻着不同的名字。 “这是谁?”叶锦潇指着一个问。 “这是太上皇的祖父的陵墓,他死于马背上,当年,南渊国局势动荡……” 楚聿辞缓缓讲述着。 那又是一位枭雄的故事。 “那这个呢?” “这是太上皇的父亲的陵墓。” “这是一座合葬墓穴。”叶锦潇突然发现墓碑上雕刻着两个名字。 楚世麒,苏含笑。 “对。” “这位苏贵妃是他的毕生所爱,他登基在朝四十余年,后宫三千独宠一人,生前宠爱万千,力排众议,死后与其合葬同眠,就连他的皇后秦氏只能葬在一旁。” 楚聿辞指向旁边的那座陵墓。 那是秦皇后的墓穴。 生同眠,死同穴,无疑是天底下最美好的爱情宣言。 他不禁深了目光,看向身旁的叶锦潇。 若是有幸,将来,他也想与她生死相依,上穷碧落下黄泉,死生不弃。 “潇儿……” 他刚开口,叶锦潇便转过身去:“那是谁?走的时候才十九岁,好年轻。” 墓碑上,刻着‘萧湘’二字。 外姓女子,应该是妃子。 可一般妃嫔若无立大功,没有资格葬入皇陵。 “那是我生母兰妃。” 叶锦潇微怔。 她以为封妃时,会用名字当作封号,却不想这位萧湘,便是聿王的生母。 “她原是湘嫔,生下我后才封的妃位。” “我母妃来自民间,出身异族,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香味,身姿轻盈每每起舞时,能吸引蜂蝶,便被皇上封作兰妃,寓意高洁典雅,坚贞不渝。” 楚聿辞的话音有几分沙哑: “只可惜,她当年过于受宠,惹人注目,又生下了皇子,在我还没满四岁时,便被皇后害死了。” 第438章 不要急着拒绝,我等你 叶锦潇抬头: “是皇后害死了兰妃?” 楚聿辞点头:“当年,母妃高烧不退,药石无医,皇后以为国祈福的由头,与皇上去了天灵寺,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期间,我派了好几拨人去天灵寺求助皇上,但都被皇后暗中按下了,太医院得了皇后指示,给药不上心,母妃孤立无援,就这么生生的病死了。” “待皇上知晓,只说是母妃身体弱,红颜薄命,念其为皇家生育子嗣的功劳,将其葬入皇陵,直至几年后我长大些,看见宫里另一位宠妃以类似的症状病死时,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发烧,是一种慢性毒。” 是皇后除去宠妃,巩固自己的地位的手段。 叶锦潇微默。 古往今来,后宫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斗不过,便是死。 那些嫔妃,那些女人,能够在后宫里生存的人,没一个双手干净的。 “你想报仇吗?” 楚聿辞道:“我曾将证据甩到皇上面前,却被他以无稽之谈驳回了,起初我以为是证据不足,还苦苦寻了好几年。” “后来才知道,哪有什么证据不足,不过是君王平衡权势的手段罢了。” 皇上不会为了一个死去已久的兰妃,处决皇后。 更不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破坏当下的利益。 哪怕曾爱过。 是他傻。 “这些年来,皇后温善,太子贤德,揪不到什么致命的错处,我便也只能一直压着母妃的仇。” 叶锦潇看着他,再次问了一遍: “你想报仇吗?” 现在。 立刻。 马上。 她能做到。 “曾经我以为报仇是我的全部,可现在比起报仇,我更想要你,潇儿。” 突如其来的话令叶锦潇微怔,被男人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还是在兰妃的陵墓前。 可楚聿辞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是我冒昧了,潇儿,不要急着拒绝,我等你。” 十日,一个月,半年,三年,五年…… 她的家在这里,她的亲人在这里,她也在这里。 只要她在,他便不会放弃。 叶锦潇缓缓侧开了头,低声道:“王爷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只当她是一团已经熄灭的灰烬。 曾经疯狂的爱过,如今,热情褪去,灰烬堙灭,无论浇灌再多的太阳与雨露,灰烬里都开不出花。 放弃她吧。 她真是怕了。 害怕回应他的感情,还有君无姬,光是想想,就好像是欠他们的一样。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 风吹过,发丝轻飘,二人之间的气氛微妙着…… “吱吱!” 突然,一抹红色的小身影窜过。 “狐狸!” 叶锦潇看见,那狐狸就要逃窜,她素手一翻,便裹起一道绵柔的内息,掀翻了它的身子,拎着两条后腿就捞了起来。 狐狸凶悍的就要张嘴咬,却在对上女子的双眼时,竟听到一道深沉的声音,似从灵魂深处传来,在脑中绵长而沉稳的荡开。 它吓得身板狠狠一颤,瑟缩了。 “它怕你?”楚聿辞惊讶。 “因为我属虎。” “这跟它怕你有何关联?” “天底下所有的雄性生物,都怕母老虎。” 一个很冷的笑话,因为小狐狸的出现,化解了二人之间怪异的气氛,也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这是什么品种?毛发通红,倒是漂亮得很。” “应是火狐。” “这种地方生存的有火狐?” “按理来说不应该,我以前从未见过。” “公的母的?” “翻过来看看。” “……” 小狐狸拉着眼皮子,右爪子撑着腮帮子,小腿翘着,十分无语的任由二人扒拉着。 要不是这个女人已经言明不会伤害它,还给它半只鸡,它才没有耐性待着。 看在半只鸡的份上。 等等! 这个女人怎么能与它交流? 妈呀! 吓得它尾巴炸毛,四肢一蹦就弹了出去。 鬼啊! 有鬼啊! 楚聿辞忍不住笑,“它方才那么乖,我还以为是个通人性的,没想到是被抓住了,故意装乖,实际上是想趁机逃跑。” 叶锦潇也忍俊不禁。 小狐狸一闹,撇开了之前的话题,避开了尴尬,二人又在皇陵里转了一圈,这才回到木屋。 “怀月见过主子。” 院内,一个年轻的女子大步走来,单膝跪在……叶锦潇面前。 叶锦潇驻足: “这是……” “她叫怀月,是我多年前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孤儿,经过训练后,一直在外当值,收集情报。” 楚聿辞道: “她为人踏实肯干,勤恳衷心,日后便让她在你身边伺候,你身边需要几个可心人,叶二他们是男子,到底有些不便。” 叶锦潇:“我不需……” “怀月多谢主子!从今日起,怀月的命便是主子的了!愿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怀月立马谢恩,一张娃娃脸笑得有几分鸡贼。 只要我谢恩谢的快,主子就没办法抛下她。 叶锦潇:“……” 这就是楚聿辞要送给她的礼物? “你放心,已经送出去的人,我不会有半句多问,你可以放心用。”楚聿辞生怕她怀疑他卑鄙,安插眼线什么的。 叶锦潇像是被猜中了心思般,默了两秒。 怎么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错觉? “多谢。” 近日,她确实需要一批人手。 待用完了,再还给楚聿辞便是。 “你叫怀月,起来吧,在我跟前有事直说便行,不用跪着。” “是,谢主子!” 怀月抬起头来,年纪不大,看似才十五六岁,长相白净得很,跟邻家小姑娘似的手无缚鸡之力,人畜无害。 样子讨喜得很。 “主子,都城内最新消息,太子被限制了对御林军的使用权,同时查出他收买了御林军统领一事!” 风行跑来,汇报实事。 同时,景易也送来最新消息:“主子,翊王跟太子闹起来了。” “主子,都城内传满了太子无能的传言,原来是翊王派人散播的,现在,他们正闹得脸红脖子粗呢!” “主子……” 一道道消息送过来。 楚聿辞不急,吩咐下面泡壶茶来,慢慢品茶,慢慢听。 叶锦潇算是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皇陵。 躲在这里偷懒,晒着太阳吃着茶,坐山观虎斗,不失为一件优哉游哉的事。 叶锦潇也偷着懒,躺在摇椅上,跟楚聿辞一起嗑瓜子。 两把摇椅晃呀晃。 阳光微暖,温风习习,像极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安宁。 她嘬了口茶水,看向帝都城的方向。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439章 过了今夜,这片江山便是你的天下 偷得浮生半日闲。 夜里,叶锦潇又悄然无声的出去了一趟。 一夜安宁。 翌日。 山野间鸟鸣清脆,声声婉转,在这怡人的环境里醒来,叶锦潇难得感到安宁。 “潇儿,早。” 小院子里,架着炉子,锅里腾腾的冒着热气,楚聿辞一双手不知弄了什么,绿呼呼的。 她站在二楼往下看: “你在干什么?” “煮社饭。” “社饭?”叶锦潇惊讶。 古代还有吃社饭的习俗? 春天是社蒿冒芽的时节,摘下嫩嫩的社蒿叶,煮烂成汁水,搅拌在米饭里一起煮,是苗族、土家族、侗族的习俗。 “我母妃来自偏远的异族,这种吃法是她教给我的。” 正好皇陵附近有许多鲜嫩的社蒿,他一早便采了来。 “王爷有心了。” “潇儿先去洗漱,马上就要煮好了。” 叶锦潇颔首。 下楼时,一群暗卫正叽叽喳喳的围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样子,跟鸟儿一样吵,只怕是他们主子亲自下厨的样子,令他们惊为天人。 风行和景易则显得淡定多了。 怀月虽然诧异,但好在性情稳重,不形于色。 楚聿辞没有假他人之手,全程亲力亲为,当喷香的社饭盛上桌时,叶锦潇不禁失笑。 不得不说,他倒是个极有耐心的人。 怪不得许多女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踏进聿王府。 “潇儿,尝尝味道如何?” 吃了口社饭,叶锦潇忽然更想家了。 饭后。 暗卫们跟昨日一般,实时汇报着帝都城内的情况,叶锦潇躺在摇椅上吃瓜,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打在身上,笼罩着她整个人格外柔软。 楚聿辞在一旁,便这般目光灼灼的望向她。 此刻,恨不得永远定格。 就这么永远跟她在一起。 潇儿,再等等。 都城内已经乱了起来,只消一个爆发的契机,他便能轻松跃过翊王与太子,得到太子之位。 一旦登基,整个南渊国是他的,也是她的。 潇儿,再等几日。 就是这两日了! - 弹指间,一日过去,明日午时便是处决君无姬的日子。 今夜,进屋睡觉前,叶锦潇忽然叫住了他: “楚聿辞。” 男人立即回头,哪怕她一丝轻微的主动,只是叫他的名字而已,他也充满了期待: “潇儿?” 叶锦潇站在廊下,与他仅隔着两三米。 暖色的烛光打在二人身上,将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道:“这几日在皇陵,你事事亲力亲为,辛苦了。” “你这个人挺可靠的,正直,坚定,真诚,即便过往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很高兴认识你。” 楚聿辞眸中晶亮,犹如天上的星子一般熠熠生辉。 潇儿夸他了! 潇儿心里是有他的! 倒是这突如其来的夸夸,令他有几分措手不及:“潇儿,我不好,我为你做的远远不够。” “从今往后,只要是你想做的、你想要的,我都依你,潇儿,我什么都依你。” 叶锦潇轻笑,打趣道: “就跟以前事事都依着柳明月一样?” 楚聿辞的脸猛地发红:“我……” “哈哈哈!” 他这人就像一个感情方面不成熟的大男孩,母妃死得早,又是个男人,身边没有女性长辈教他,他在这方面是欠缺的。 但,无论是柳明月,还是她,他都是真诚、认真的去爱,去呵护。 他本性不坏,只是缺少引导。 楚聿辞窘迫极了:“潇儿,从前……从前是我不好,我并非有意……那时我……” “好了,不逗你了。” 叶锦潇走过去,主动伸手抱了他。 刹那,他浑身僵硬如棺材,脑中一片空白,呆若木鸡一般,就只觉得她身上好香。 好香…… “楚聿辞,好好干,将来,你会有大成就的。” 这话说的就跟哄孩子一样。 楚聿辞却是高兴的忘了反应,“潇、潇儿,我不想要什么成就,我只想要……”你。 “好男儿志在四方,更何况你是皇子。”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她看好他。 “楚聿辞,你可以的。”叶锦潇郑重的抱紧了他。 这个拥抱,就当道别。 那就好好的道个别吧! 楚聿辞,你这一腔心思理应放在家国朝政上,儿女情长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将来,即便没有她,也会有更好的女子出现,去爱他。 叶锦潇没有过多停留,退开两步,与他分开。 “好梦。” 莞尔一笑,回了自己的房间。 楚聿辞呆呆的站在廊下,微仰着手掌,她的体温犹在指尖萦绕,此刻的心就像做了一场美梦,美妙而虚幻。 良久。 回味过来,控制不住的薄唇弯弯上扬,站了好片刻功夫,这才回房间。 刚关上门,眼前便狠狠一眩。 “唔!” 头脑与眼皮迅速沉重,楚聿辞瞬间反应过来,却无法控制的倒了下去。 她身上的香有问题! 潇儿…… 原来你抱我,是为了推开我…… 同时,隔壁房间里,叶锦潇听到那摔倒的轻微动作声,便明白药效发作了。 “怀月。” 外面,怀月推门进来:“主子,您吩咐。” “你是楚聿辞送给我的人,那你到底是一心一意的效忠于我,还是说会念及旧主之情?” 怀月闻言,忙单膝跪地: “属下是主子的人,自然事事以主子为重,但王爷若是有性命危险,属下会舍命相救,除此之外,属下不会与王爷有任何关联。” 王爷曾救过她的命。 叶锦潇道:“你重情重义,回报王爷,人之常情,我不会指摘你。” “现在,我便给你一个任务,你若做好了,我便相信你的衷心。” 怀月忙道:“还请主子示下!” “我现在要离开一趟,今夜,你盯守着王爷的屋子,不准任何人知晓我的行踪,若王爷提前醒来,也尽量把他留在皇陵里。” 怀月的眸色狠狠一沉,心中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主子这是要去哪? 万一遇到危险…… “主子,请让属下跟随保护您!” 叶锦潇看着她,没有说话。 “主子……” 叶锦潇仍是看着她。 终,怀月不得不领命。 夜里,安宁,叶锦潇悄无声息的出了木屋,离开之前,回头再看了一眼楚聿辞所在的厢房。 楚聿辞,你便好好的待在这里吧。 过了今夜,这片江山便是你的天下。 第440章 我想嫁给景行哥哥 城外,隐秘处,一座私宅里,亮着盏盏烛火。 安静的夜,偌大的私宅,里面却充斥着女孩儿娇娇的笑声: “好好玩儿……咯咯咯!快些,再快些!” 院子里。 楚南南握着小皮鞭,抽打着陀螺。 啪! 啪! 陀螺呼呼的转着,跳下了两个台阶,还在转着,楚南南挥着小鞭子,高兴的追了上去。 又是蹦、又是跳,又是喊,玩得太高兴了,热出一身汗。 “南南。” 廊下,顾景行大步走了过来,“不早了,休息会儿,明日再玩。” “景行哥哥!” 楚南南瞧见他,扔了小鞭子便冲了过去,欢乐的扑进他的怀里。 “景行哥哥做的这个陀螺我很喜欢,我能把它带回宫吗?” “自然可以。” 顾景行蹲下身来,接过随从手里的锦帕,擦拭着她头上的薄汗,小丫头热得头发都湿了。 稚嫩的小脸红扑扑的,还在喘着粗气,小胸脯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喝杯香饮子缓缓。” “谢谢景行哥哥!” 楚南南黏在男人怀里,抱着杯子,嘬饮着香香甜甜的桃子汁水,一双眸子如黑葡萄一般,水汪汪的。 五天前,她原本在东宫睡觉的,可一觉醒来,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见到这个陌生的男人。 起初,她很害怕。 可这个陌生男人不仅给她做饭,还给她做玩具,带她去山上捉兔子,去溪里捉鱼,去树上摘桃子…… 她玩得乐不思蜀。 她都不想回东宫了。 这时,一名侍从走进院子,汇报道:“少主,叶小姐来了。” 楚南南疑惑的抬头。 叶小姐? 片刻后,瞧见乘着夜色、走来的女人时,她高兴的一双眼睛都发光了: “姑奶奶!” 撒蹄子便冲了过去: “姑奶奶!” “哎哟——” 这小丫头撞进怀里,别看才五六岁,这一撞可险些把叶锦潇撞倒。 “这么急着跑过来,是不是在景行哥哥这里受委屈了?” “才没有,景行哥哥对我很好……” 等等! 楚南南忽然反应过来:“姑奶奶,你认识景行哥哥?” “我们是朋友,”叶锦潇道,“五天前,没有经过你的允许,私自带你出宫玩了一趟,南南应该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会!” 楚南南摇头如拨浪鼓: “我喜欢跟姑奶奶待在一起,也喜欢……” 轻咬下唇,有几分羞赧的目光撇过去:“喜欢景行哥哥……” 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握紧双拳,一鼓作气的抬起头来: “姑奶奶,我想嫁给景行哥哥!” “咳!” 叶锦潇差点没站稳,顾景行一口闷气险些堵在胸口。 什么? 她说什么? 要不是看在潇潇的份上,他根本不会照顾她。 他最厌恶小孩了。 “南南,你才六岁,不明白什么是爱,待你将来长大了,多得是心怡、优秀的男子任你挑选。”叶锦潇好笑又耐心的说道。 楚南南一脸执拗: “我真的很喜欢景行哥哥。” “姑奶奶,你别看我小,平日里父王疼惜母妃,我日日看在眼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从小到大,她从未如此心动过。 她有教习先生与陪读书童,也结识了许多官员家中的公子少爷,可只有遇见顾景行时,她才知什么是怦然心动。 “虽然我现在小,可我会长大的。” 叶锦潇好笑道:“等你长大,景行哥哥就老了。” “父王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他的全部。” 楚南南稚嫩而认真: “哪怕一个人的优点少如太阳,缺点多如漫天繁星,可只要太阳一出来,星星就会消失。” 叶锦潇心神微动。 这种话竟是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的…… 她的目光是那般的火热而明媚。 年纪小小,便敢爱敢恨。 叶锦潇看向顾景行,顾景行拧着眉,神色有些臭的转开了脸,她见状,不动声色的笑道: “好。” “等我们南南长大了,就嫁给景行哥哥好不好?在此期间呢,你乖乖听话,好好念书,现在,你该去休息了。” “好呀!好呀!姑奶奶最好了,景行哥哥最好了!我喜欢你们!” 小丫头开心的拥抱了两人,提着裙子欢喜的跑开了。 叶锦潇无奈的直摇头。 “潇潇,你胡乱答应她作什么?”顾景行不太高兴。 他怎么可能娶一个小丫头? 还是皇家的人。 “她还小,几句话就哄走了,等过个三年五载,她哪里还会记得你?”叶锦潇好笑的戳了戳他的腰侧。 “景行哥哥生气了?” 顾景行佯怒着弹她脑门:“我跟你生什么气?” “我帮你照看了几天孩子,你还故意呛我呢,我从没带过孩子,竟不想这丫头精力如此旺盛,几日下来,可把我的腰都累垮了。” 带孩子确实是一件劳人费神的事。 叶锦潇只能双手合十、拜托他了: “给景行哥哥添麻烦了,可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景行哥哥,你可还得再帮帮我!” “……” 她是天底下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一个能跟他不客气的人。 若换作旁人,他早拂袖走人了。 “景行哥哥~~” “行,行了,衣袖都要被你拽掉了,真拿你没办法,说吧,接下来,需要我怎么做?” - 半个时辰后。 夜。 叶锦潇进入帝都城,在一处偏僻荒废的破庙前,刚刚现身,两道身影便突然闪至。 “叶小姐。” “来了。” 是扶影和月舞,还有暗处早已穿着便服、做好准备的相思门教众。 叶锦潇颔首,“都准备好了?” 扶影道:“相思门教众已经集结完毕,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好手,现在只等您下令,我等蓄势待发。” “好,不急,按计划行事。” 月舞换下了喜爱的红衣,穿着干净利落的夜行劲装,冷声道: “你能确保你的计划万无一失吗?若出了纰漏,门主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的!” 扶影:“月舞,你……” 叶锦潇抬了抬手,“正事为重。” 别吵。 月舞一直不喜欢她,她不必与月舞争这些无用的是非。 “少在这里摆什么谱,弄得自己很大方一样,可别忘了,门主是因为谁,才会被抓进天牢的。” 月舞冷声: “如果今天晚上,你敢联手皇家,算计我们相思门,我一鞭子便绞断你脖子上的脑袋!” 第441章 劫狱 月舞发狠。 叶锦潇忽而冷冷一笑,饶是再好的脾气,也不必受这口冤枉气。 “你一次两次顶撞我,我看在你是君门主的护卫面上,不曾与你计较,可你真当我是哑巴了?” “得不到君门主的喜爱,便针对旁人,怎么?你就只有这点本事?” 月舞瞳孔微缩,瞬时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 “你说什么?!” 叶锦潇看着她: “我说,君门主不爱你,你便厌恶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女人,你如此藏掖心思、宵小手段,真像一只只能躲在黑暗里的可怜虫。” “你!” 月舞怒极,上前就要拽住叶锦潇的衣领子。 这个贱人! 叶锦潇素手一掌,便拍得她倒退数步。 “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呵。 “今夜这种紧急关头,你还能跟我吵起来,如此浮躁暴戾,看来,君门主没有好好教过你‘大事当前、孰轻孰重’的道理。” “相对于萧痕和扶影的沉稳,你的短板实在明显,怪不得君门主看不上眼。” 冷淡的话音没有一个脏字,却犹如刀子字字扎在月舞身上。 羞辱至极。 她怒红了双眼,胸口剧烈起伏,想要再次冲上去,扶影拉住了她。 叶小姐说得对。 今夜,形势紧迫,不是争吵的时候。 叶锦潇扫了眼夜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取出袖中的薄纱,戴在脸上。 “走。” 入夜。 都城,热闹的表面之下,黑暗与混乱交织着,一道道内敛的身影悄然无声的穿梭在人群之间,犹如百鬼夜行。 只不消半刻,便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踏破空气: “让让!” “都让让!” 踏踏踏! 只见一批御林军穿戴齐整,手握佩剑,迅速从街上跑过,惊得百姓们赶忙左右退散。 为首者,正是太子。 “打开城门!随本宫出城,营救小公主!” 半刻钟前,收到日月教来报,城外十余里处发现了小公主踪迹。 太子一收到消息,便赶紧请示皇上,带了四百名御林军连夜出城。 今夜,他一定要救出楚南南! 楚南南是皇家的嫡长孙女,翊王休想借助那个外室子,趁机爬到他头上! 太子神色紧急,亲自带领着御林军,往城外跑去。 街边,叶锦潇微压着头,带着扶影和月舞往皇宫的方向去。 二者擦肩而过。 掀起一阵冷风拂起衣摆后,背道而驰。 今夜,注定不平息。 皇宫,金碧辉煌,烛火通明。 宫门处,值守的四名御林军低声私议着什么:“今夜我原本休息,太子突然调走了四百人……” 御林军一共就三千人。 “听说,好像是找到小公主了?” “小公主已经失踪了五日,她要是再没有消息,这帝都城只怕要变天了……” 等等! “来者何人?皇宫重地,闲杂人等莫要靠近!” 几人正聊着天,看见一道走来的纤细身影,都打起了警惕。 “是我。” 叶锦潇摘下腰间的牌子。 “原来是凤归郡主,我等不识,方才得罪了。”御林军检查了身份牌子,确保无异后,双手退还。 “天色已晚,宫门早已落锁,不知您有什么事?” “我朋友突发急病,我用了药皆无用,便赶着进宫来,想请御医帮忙。” 按照规矩,突发紧急情况时,宫外人是能破例夜里进宫的。 御林军会意: “郡主请稍等片刻,卑职这就拿着您的腰牌,去请示皇上。” 他转身进宫。 “不急,我还有东西,劳烦你一起带。” 四个御林军皆看了过来,张嘴询问时,便见女子拂袖扫来,一股怪异的香窜入鼻腔,来不及反应,便晕倒在地。 叶锦潇垂眸,指尖轻捻着: “半个时辰。” 暗处,扶影和月舞带领着相思门教众,闪身而至。 她抬头:“这几人晕倒了,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我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舆图。 “这是皇宫的地图,上面标注了天牢的路线,以及御林军值守的位置与人数,太子带走了一批御林军,分散了兵力,我们最好速战速决。” 扶影郑重地点头:“好。” “事不宜迟,立即进宫,救出门主!” 相思门教众齐心:“救出门主!” “走!” 众人进了皇宫,朝着天牢的方向潜伏而去,数不清的暗影在夜里折闪着。 叶锦潇驻足,扫了眼与天牢相反的位置,突然提步转身离开。 不多时,一座宫殿内燃起黑色的烟雾…… “走水了!” “不好了,织绣宫走水了!里面储存的都是各种华贵的锦缎、昂贵的衣物、珍惜的头面,还去救火!” “来人!快来人啊!” 火势起,燃烧着锦缎华裳,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太监宫女们紧急的奔走着,拎着水桶叫得叫、喊得喊,就连附近的御林军也急忙赶过来救火。 半个皇宫都被惊动了。 当所有注意力都聚集在皇宫东部的织绣宫时,皇宫西处的天牢则显得寂静森冷。 月舞握着鞭子,压低着头,大步径直走向天牢。 “来者何人?” 看守天牢的御林军警惕,“站住,天牢重地,不准靠近!” 女子低头,步伐却陡然加快。 御林军神色微变,把住腰间的配剑,大喝道:“我让你站住!” 脚步愈发加快。 “停下来!” “休怪我不客……唔!” 凌厉的一鞭子挥去,两个御林军被击飞出去,月舞抬起头,亲手开拓出一条通道,眉峰染霜,厉声道: “随我冲进去!” 这一鞭,打响了今夜的激战。 “有刺客强闯天牢,调集人手,捉拿刺客!” “大人,织绣宫走水,所有人都在那边!” “快去禀报皇上!” “啊!” 噗嗤! 烛光跳跃,刀光剑影之间,御林军与相思门交织在一起,凌乱的激战着,鲜血的气息很快就染红了夜。 有人受伤,有人倒下,有人厉呼…… 乱。 乱起来了。 救火的,拔剑的,奔走传递消息的……整个皇宫都乱起来了。 叶锦潇站在树下的昏暗处,手里的剑轻握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她最后一次踏足皇宫了。 第442章 剿灭刺客,一个不留 “你说什么?!” 盘龙殿。 南渊皇从龙床上起身,外袍都顾不得披,只穿着一套明黄色的金龙祥云亵衣亵裤,便踱了出去。 “凤归郡主带了人,夜闯天牢?” 一名御林军神色紧急的跪在地上:“是!” “皇上,太子带了四百名御林军出城,营救小公主,织绣宫又燃了大火,凤归郡主像是有备而来,我们根本控制不住天牢的局面!” 不消两刻钟,他们便会战败。 “反了!” 南渊皇一掌拍在扶手上,紧紧握住。 “造反了!” 好大的胆子! 强闯天牢,此罪与谋逆造反无异。 原本只以为她胆子大些、性格沉稳聪睿,比寻常女子显眼独立些,却不想竟作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她是连叶家、谢家,乃至九族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还是说,仗着聿王爱她,便有恃无恐? “聿王是否与她一同?” 御林军仔细一想,摇头道:“聿王殿下不在。” “好,好。” 聿王去了皇陵,离得远,不知今夜之事,既然她孤立无援,那便休怪他清扫孽障了! 此女心性不定,若是不除,必是祸端。 “传朕急召,速去调护城军,剿灭刺客……一个不留!” 咚! 咚—— 皇宫的夜,那高高的钟楼上,大钟被紧急敲响,绵长沉稳的钟声如雷贯耳般,传荡得极远。 咚! 鼓钟响三声,是在重大的祭祀节日、或大型封赏庆典。 咚! 第四声,便是紧急情况! “出事了!” “宫里出事了!” 深远的钟声响彻于夜空,浑厚的扩散开来,城中的百姓们纷纷停下一切,不约而同的看向皇宫的方向。 四声! 出大事了! 此刻,天牢。 一阵激战过后,满地狼藉,月舞带领着相思门教众,拼红了双眼,那贯耳的钟声却令叶锦潇压深了眸色。 “来不及了!” 恐怕还不到半个时辰,护城军就会来了。 “叶小姐,大约再有半刻钟功夫,我们便能冲进去了!”扶影一边挥剑,一边低喝道。 半刻钟…… 虽不知来不来得及,便也只能赌一把了! 叶锦潇看向天牢入口,中间阻挡着几百个御林军,她气沉丹田,内力一提,即刻闪身而去。 一边穿梭,一边动手。 击倒了几十个人,抓住机会就要钻进天牢,后背却猛地被推了一掌。 “唔——” 是月舞! 月舞握着鞭子,看向天牢入口,冷冷一笑。 她的门主,她自是要第一个冲进去救。 叶锦潇休想趁此机会,到门主跟前讨好卖乖。 “叶小姐当心!” 几支流箭射来,扶影闪身便抓住叶锦潇的手腕,将她拉开,两支箭恰好擦过她的手臂,射在月舞的肩上。 “呃!” 刹那,月舞捂住肩膀,不敢置信的看向扶影。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们自幼跟随门主,出生入死,情同手足不是吗? 难道他们的情谊还比不上叶锦潇一个外人? 扶影怔了一下,登时有几分歉意:“月舞,我并非有意,刀剑无影,我顾全不了那么多,如果叶小姐有个好歹,便没人能带我们出宫了。” 呵。 哈哈! 哈哈哈! 月舞抓住肩头的箭,冷冷的将它拔了出来,掷在地上,溅出的血染在清冷的面颊上: “无妨。” 她话音平静:“只要能救出门主,我知道轻重。” “不好了!” 这时,一名相思门下属火速奔来:“扶影大人,宫外来了军队,乌泱泱的一大片,恐怕……恐怕有上万人!” 不消半刻钟,军队便能抵达天牢了。 叶锦潇抬头:“是护城军。” 她们方才耽误的片刻,已经错失了救君无姬的最佳时机。 “护城军是驻扎在帝都城外,保护都城安全的军队,他们无需参加任何战役,也无需调到他方,他们的职责就只有保护都城这一条。” 扶影沉了面色:“大概有多少人?” “五万。” 护城军总人数是五万,但今晚来了多少人,她不敢保证。 月舞神色变了:“五万……” 相思门带了五百多人,个个都是精锐的好手,与两千多名御林军对敌,根本不在话下。 可护城军一旦抵达,足足五万人的军队,他们怎么可能是护城军的对手? “你不是说我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营救门主吗?护城军怎么会来的那么快?” 月舞看向叶锦潇, “眼下,可该怎么办?” 叶锦潇捏紧指尖,依稀能够听见远处传来的轰鸣声。 那是无数道脚步踩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凌乱而逼仄,乌泱泱的倾覆而来,似乎要吞噬一切。 “叶锦潇,你说,该怎么办!我早知你不靠谱,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月舞低吼。 “够了!”扶影冷喝一声。 “月舞,门主随身的四大护法里,你是唯一的女子,我们向来都处处让着你,可你的性格实在是太娇惯了!” “方才,叶小姐就要带人冲进天牢,要不是你故意推她,与她争执,又岂会错过营救门主的最佳时机!” 月舞不敢置信的瞠目: “原来……原来在你眼中,我是如此卑劣、可耻的一个人……” “都别吵了。” 叶锦潇插入二人之间,左右寻了一圈,抓住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相思门下属。 “扶影,你立刻去救君无姬,只管冲进天牢去,以最快的速度,尽力去救,其他的不必管了。” 扶影忙上前,“叶小姐,你要做什么?” “你不必多问,快进天牢!” “叶小姐!” 叶锦潇带着红衣下属,拔腿便奔了出去。 “叶小姐!叶小姐!” 扶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被人群遮盖住,而出于紧迫情况下,他不得不将重心放在门主这边。 “所有人,即刻跟我冲进天牢!” “冲啊!” 另一边。 叶锦潇左手抓着红衣下属,右手抓着御林军统领,朝着宫门的方向奔去。 不消片刻,便与迎面闯入的护城军撞上。 她立即转了方向,跃上高墙,跑着开溜。 受伤的御林军统领看见护城军,大声呼道:“贼人在这里!” “这边!在这边!贼人救出了天牢内的死刑犯,他们就要跑了!” 护城军看去。 夜里昏暗,不太看得清,只见女子扶着一个红衣男人,想翻墙出宫,一名御林军看见那红衣男人,大喝道: “是牢中的死刑犯!” 那个死刑犯,穿的正是一身红衣裳。 “凤归郡主带着死刑犯跑了!” 护城大将军即刻下令,“张伟,王达,你们各带一支人手,留守皇宫,整顿安危;其余人随本将军追击逆贼!” 第443章 走了这一步,她就没想过要回去 咻! 夜里,一支长箭穿破空气,尖锐嘶鸣,险险的擦着女子的裙摆掠过。 “逆贼,还不快速速投降!” 乌泱泱的护城军追击着,护城大将军骑在马背上,握着弓箭,盯紧那墙垣上快速逃窜的女子。 “四大城门皆已落锁,除了投降,你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束手就擒吧! 叶锦潇侧眸扫去。 她在墙上,他们在街下,还有一段距离。 “那便先追上我再说!”她身形一提,便从这处墙垣跃到对面的街头。 护城军追至此,卡在了半截。 有的士兵立马翻墙追;有的士兵则赶紧绕路,绕跑到对面的街头去。 “快追!” “看守好东西南北四大城门,别让她跑了!” 夜色下,只见女子的身影敏锐的几个起起落落,似鬼魅一般,弹指便消失在昏暗处。 隐秘处。 叶锦潇放开相思门的红衣下属。 “你走吧。” 红衣下属忙看向她,“叶小姐,那您……” “护城军很快会追过来,你先去天牢,接应你们门主,待我甩开他们,再来跟你们汇合。” 红衣下属十分担忧。 叶小姐以一人之力,怎么甩得开足足上万人的护城军? “叶小姐,这是相思门传递信号专用的鸣镝,如遇到紧急情况,请拉响它,卑职先去天牢了,您可一定要来啊!” “您可一定要来!” 他担忧的一步三回首的离开了。 叶锦潇看着他走远,轻笑一声,素手轻扬,鸣镝掉落在街头的墙垣下,纤细的身影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走了这一步,她就没想过要回去。 一刻钟后。 翊王府。 “郡主,您来了。”暗处,乔允儿穿戴着斗篷,遮住容貌,十分隐蔽。 “今日下午,翊王妃称身体不适,翊王带她去了万山别苑静养。”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纸条。 “万山别苑是王爷的私产,我曾远远的路过一回,这是大致位置。” 叶锦潇接过。 打开纸条,扫了一眼,心中已经明了:“多谢。” 乔允儿道:“几日前,多谢郡主出手,救了我与阳儿,现下,我们之间便算是扯平了。” 叶锦潇颔首:“告辞。” 乔允儿福身:“郡主,您好走。” - 天牢。 此时此刻,激战正紧迫,两支小小的护城军加入,相思门全力以赴,成功救出了君无姬。 君无姬整整五日滴水未进,虚弱的半昏迷,撑着一丝残留的意志: “小……小锦儿呢?” 月舞身子绷紧。 门主身处险境,眼下还未完全脱险,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叶锦潇。 她抿紧嘴,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门主,叶小姐为我们指路进宫后,便离开了,我们劫狱救您,犯得是谋逆的死罪,她身份原因,不便与我们走得太近。” 君无姬面色苍白,得知叶锦潇平安时,勉强的牵起一抹笑来: “那、那便好。” 劫狱的事没有牵连到她就好。 扶影拧眉,不悦的目光看向月舞:为了营救门主,叶小姐凭一己之力,拖延住护城军,她这是在欺骗门主。 月舞冷眼瞪了回去:好不容易把门主救了出来,等门主成功脱险,再去救叶锦潇也不迟。 月舞扶着君无姬: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门主,出宫后,我们得尽快出城。” 相思门全力掩护,根据叶锦潇早已规划好的路线,一路打打杀杀,顺利出宫。 宫外,护城军分队正在阻拦着。 月舞即刻抽出鞭子,冷声道: “扶影,你带门主先走,林六,林七,你们各自带着一批人手,随我去引开他们。” “是!” 一声令下,相思门分三路撤退。 护城军分队士兵们见状,不得不分成三路去追击。 月舞乘着轻功,速度极快的闪着身形,完全不将身后的士兵们放在眼里。 几个起跃奔走,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招牌: ——向月轩。 月舞眸色微沉,不禁想起扶影对叶锦潇的偏袒,门主对叶锦潇的上心…… 凭什么? 她一个下过堂的女人,凭什么得到门主的爱? 月舞眼中忽然闪过阴恻恻的光,提身进入向月轩后院,摘下腰间那块象征着‘相思门’身份的玉牌,放进厢房…… - 万山别苑。 夜,烛火深幽。 “晚晴,可舒服些了?”软榻上,翊王按揉着曲晚晴的太阳穴,曲晚晴则躺在他的双腿之上,闭着双眼。 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张嘴淡淡道: “王爷不紧着去陪她们母子,倒是对妾身上心来了。” 翊王叹了一声: “又说气话。” “我们成亲五年多了,我最爱的人是谁,难道你心里会不知道?乔允儿母子只是我们夺权的计划之一。” “待我大权在握,晚晴,这后位、这天下,还不都是你的掌中之物?” 曲晚晴暗哼一声,说着带刺的话,可心情已经好多了。 “哼。” “不气了,晚晴~” 翊王低下头,在她的耳边厮磨,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 曲晚晴登时脸颊微红,“王爷……” 男人的手掌缓缓在她身上游走,气氛逐渐走向暧昧,就连跳跃的烛光也变暖起来。 只是突然,一道巨大的破空之声。 嘭!! “啊——” 翊王猛地抬起头,“谁在外面!” 外面传来的痛呼声:“王、王爷……咳咳……咳咳……” 曲晚晴坐起身来,“怎么回事?” “我出去看看。”翊王大步走去,打开门就见翊王府的随从摔在院子里,口吐鲜血,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而别苑的大门竟轰然倒地,碎石四溅,激起一阵尘埃。 谁! 是谁! “好大的胆子,竟敢强闯本王的别苑!来者何人,还不快报上名来!” 尘埃飞扬,夜色朦胧,几乎看不清门外之人。 只听得‘踏’、‘踏’,鞋面踩在门板上,发出‘吱嘎吱嘎’沉闷的声音,那人踩着倒塌的门板,缓缓走来。 尘埃中,瞧不清那人身形,只见一柄银色的长剑渐渐露了出来。 紧随之,一双绣花鞋。 素色的裙摆。 绛紫色的腰带,纤细的身子…… 尘埃逐渐落定,露出一张眉峰清冷的面容: “是我。” 第444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叶锦潇?!” 翊王诧异的看去。 她是一个人来的,可她一脚踹翻了门,持剑而立的冷厉身形,带来的竟是一剑霜寒十四州般的架势! 身后仿佛有千军万马,叫人望而生寒。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声道,“夜里强闯本王的别苑,别以为你是太上皇亲封的郡主,本王就奈何不了你。” 叶锦潇冷淡的眸子扫过, “我今夜不是来找你的,你不必多管闲事。” “翊王妃何在?” 翊王狠狠地沉了眸:“你什么意思?” 她迈下台阶,“我问你,翊王妃在哪?我找她说几句话。” “站住!” 深夜强闯,还是持剑而来,必定不安好心。 翊王冷斥:“再敢靠近,便休怪本王不客气。” 叶锦潇步伐未停。 “你!” 好个狂妄的女人! 翊王也不必客气了,“来人!” 一声令下,随行的八名侍从,四名暗卫拔出武器,冲了进来,团团包围住叶锦潇。 叶锦潇冷笑一声。 就这几个人? “翊王殿下,你且告诉翊王妃,欠命还命,欠钱还钱,她心里自会有数。” “哈哈哈!” 翊王仰天大笑:“想不到生性果断的凤归郡主,竟然会为了一个贱婢,杀到本王的面前来。” “上一次,君无姬夜袭翊王府,你以为这次还能轻易得手?你以为本王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吗?” 啪啪! 两掌清脆的击响,只见黑乎乎的墙垣外,十几颗黑色的脑袋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唰唰几秒,便架起了十几张弓箭,瞄准叶锦潇。 叶锦潇是来为柔儿报仇的。 她冷眼扫视着周围的埋伏,薄凉的扯唇一笑,挽着剑锋直指翊王: “好。” “今夜,我便将你这别苑翻个底朝天,定叫翊王妃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唰—— 厉声落,寒芒起,锋锐的剑刃扫破空气,刺破一人的肩胛,冲撞着他奔出去十几步,一掌劈出去六七米。 “给本王拿下她!” 激战打响。 十二人握着长剑,围攻叶锦潇;同时,高墙上的弓箭手齐齐放箭。 咻咻咻! 叶锦潇抓住一名侍从的手腕,挡在身前,接住了八九支箭,趁势再次击倒了两个人。 又一波箭羽射来。 她身形似箭一般,敏锐而快速,一边躲着箭支,一边对付着周围的人。 不消多时,便干翻了他们全部。 咻咻咻! 箭羽再次凌厉的射来。 她冷眼扫了过去,素手一翻,凝起雄厚的内力注入掌心,盯紧那些逼近的箭支,扬起双手虚空撕开。 陡然,空气像是被撕裂一般凝固住,箭羽逼近时,也像是被凝固了一样,速度完全慢了下去。 翊王诧异至极。 她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内力? 她难道练的是什么速成的邪功? 只见女子十指抓紧空气,一个盘身便将那些箭支调换了方向,沿着射来的轨道,拂袖掷了回去。 嗖嗖嗖! “啊!” 噗嗤! “呃!” 高墙上,那些弓箭手猝不及防,被射下去了一半人数。 叶锦潇冷眼提着剑,闪身便直入主屋。 嘭! 一脚踹得门裂开,一眼便盯住了藏在软塌后的曲晚晴。 “王爷!” “王爷救我!” 翊王的速度哪有叶锦潇快?她瞬息间便逼至曲晚晴面前,扼住她的脖子,将人抵在墙柱上。 “唔!” 曲晚晴双脚离地,只觉得脖子像是要断了一般剧痛,空气更是被阻断,几乎难以呼吸。 “呃——放、放开……呃!” “放开她!” 翊王冲进屋来,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厉喝道:“叶锦潇,你不要命了吗?你若是敢杀她,所犯之罪,你也休想活命!” 叶锦潇冷声:“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疯了!” 翊王斥道: “你死的不过是个婢女而已,只要你想,本王可以买一百个、一千个婢女还给你,可她是翊王妃,是皇家的儿媳,你这是想与整个皇家作对吗?” “有何不可!” 女子无比张扬的四个字响彻空气,犹如雷霆一般,震得空气嗡鸣,那锐利的气势,惊得所有人愕然。 皇家? 高人一等吗? 正是因为皇权逼人太甚,为了救出君无姬,为了给柔儿报仇,她只能走上这条偏激的道路。 今夜,她就没想着要活着回去! “我问你,柔儿哪里碍着你了?为什么要杀她!” 叶锦潇捏紧曲晚晴的喉咙。 “为什么!” 曲晚晴痛苦的挣扎着,抓住脖子上的手,双脚极力的蹬着,声音发颤:“不……不是我……我……没、没有……” 因为缺氧,她脸色涨得发紫: “我没……杀、杀她……”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叶锦潇手掌一扬,便将她扔到墙上,看着她重重的砸在地上,又再次抓起她,扔了出去。 “啊!啊!” “晚晴!” 翊王冲进来,“住手!” 一剑锋锐的破空掷来。 翊王面色大变,急忙后退半步,只见那剑直挺挺的插在他的鞋尖上,要不是他躲得快,只怕就插在他的脑袋上了。 “你,你……” 好狂妄的女人! 这个疯子! 疯子! “为什么要杀她?”叶锦潇神色阴寒的走向曲晚晴,“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曲晚晴浑身骨肉都快要摔碎了,一边吐血,一边惶恐的后退: “我、我没有杀她,我没有……” “我是冤枉的……来人,快来人……” 然,她今日与王爷来万山别苑小住温存,根本没有带随身暗卫。 叶锦潇拔下发间的银簪,“柔儿被一根极长的银针插入后颈的致命穴位,死后才被扔进湖里,造成溺亡的假象。” “那日,有百姓亲眼目睹,她进了阳江茶楼后,就没有出来,而她死的时候,恰好你也在阳江茶楼。” 她抓住曲晚晴的后脖颈,扬着银簪: “想不想试试,将这只银簪从头顶上全部插进脑袋里的感觉?” 曲晚晴吓得浑身发抖: “我,我没有杀她……你冷静一点,我真的没有……我没有……” 同时,门外,一名受伤的侍从跑着来报: “王爷!王爷!护城大将军带兵过来了!” 翊王神色大喜。 下一秒,只见庞大的军队冲了进来。 曲晚晴见状,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强大的力气,拽开了叶锦潇的手,逃出去五六米: “哈哈!哈哈哈!护城军来了!” 哈哈哈哈! 这个贱人跑不掉了! “叶锦潇,你孤身一人,怎么跟军队反抗?哈哈哈,就凭你,还想给那个贱婢报仇?” “你可能还不知道,那贱婢临死之前,还一直跪在地上,对我磕头,求我别伤害你,宁愿自己死,也要保护你。” “不得不说,她可真是一个愚蠢又衷心的贱奴啊!” 第445章 对不起,王爷 曲晚晴放声大笑,提步就要往外跑,却只见白影一闪,叶锦潇竟诡异的挡在门口。 她瞳孔一缩,转身就要去翻墙。 “啊!” 花瓶猛地砸在后肩上。 曲晚晴扑倒在地,撞倒桌上的烛台,摔落的蜡烛点燃了纱帘,登时燃起了火。 回头,只见叶锦潇捡起一块锋利的花瓶碎瓷片,神色阴戾的朝她走来。 “你敢杀我,你也休想活命!” “护城军就在外面,你跑不掉的!” 翊王就要冲进来: “放开她!” “我看谁敢靠近!”叶锦潇素手一扬,便将碎瓷片抵在曲晚晴的脖颈上。 护城大将军与军队就在外面,他们全副武装,打着十二分警惕,死死地盯着屋内的情况。 “凤归郡主。” 护城大将军扬声: “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吧,皇上会念及你从前的功劳,对你从轻发落的,不要再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错? 这天下,这世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杀人偿命,何错之有? - 皇陵。 这个夜晚显得无比的深幽死寂,夜空灰蒙蒙的,乌云挡去了月亮,蛐蛐和青蛙在暗处咕咕的叫着,越显幽静。 院中,风行和景易站在墙垣下,逆着夜色,看向二楼的方向。 二人低声私议:“主子怎么还没动静?” “不是说好今晚……” 这都快三更天了。 要不上楼问问主子……还是再等等吧。 主子做事向来有分寸。 再等半个时辰。 殊不知,二楼的屋子里,楚聿辞躺在床榻上,闭着双眼,那眉峰却是紧紧的捏着,隐隐促动,似乎做了很不安的梦,即将要醒来。 怀月站在床榻前,握着手里的迷香,此刻的她像是站在刀尖上,两边都是死路。 进也不得,退也不行。 她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 “对不起。” “对不起,王爷。” 怀月神色纠结苦痛:“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做,可我如今的主子是叶小姐……对不起,王爷。” 她不得不听从新主子的吩咐。 抓着迷香,大步走向桌旁,将它扔进香炉内。 青烟袅袅升起,沉着的香气弥漫开来,原本十分不安稳的男人逐渐睡得沉稳……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夜色幽远,一批身影在夜色下飞快的追逐着: “站住!” “拦住他!” 顾景行用外袍裹着楚南南,身形极快的穿梭在夜色里,身后则是太子带领的御林军等人。 他们紧追不舍。 他应对从容,轻松的甩开他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才把楚南南放了下来。 “景行哥哥,是谁在追我们?” 楚南南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景行扫了眼追兵的方向,沉声道: “南南,你已经离宫快六日了,该回去了。” “我不要!” 楚南南急忙抓住他的手臂,“景行哥哥,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还有要事在身,待我下次得空,再来寻你,如何?” “当真?” “自然当真。” “那等我长大了,你会娶我吗?” 顾景行剑眉微捏,本想拒绝,可看着女孩稚嫩清澈的双眼,想起叶锦潇的话,便也勉强的点了点头: “会。” 话落,闪身便离开了。 楚南南拔腿想追,弹指就不见男人身影,控制不住的热了眼眶。 他走得好快…… 景行哥哥…… “南南!” “小公主!” 下一秒,御林军火速追了过来,太子箭步冲了过去,将女孩儿紧紧的抱进怀里: “南南!” “父王。” “无事便好,你无事便好……” 幸好她没事。 如今时局动荡,要是再不找到楚南南,他这太子之位只怕都坐不稳了。 “南南,你可知是谁抓了你?” 楚南南缓缓垂下眸子,目光有些闪烁:“不知。” 一名护卫道: “太子殿下,小公主尚且年幼不知事,平安回来就好,卑职遣御林军继续去追击,您先带着小公主回都城吧。” 太子颔首。 他抱着楚南南上了马背,带着八名护卫,先行回城。 可抵达时,城门紧闭。 “开城门!”暗卫仇七骑着马,冲着高高的城墙上喊话。 城墙上,驻守的士兵大声回道: “现在是宵禁时间,待天亮了,自会开城门。” “放肆!” 仇七厉声,“瞎了你们的狗眼了,没看见这位是当今太子殿下,与失踪多日的小公主吗!” 敢将太子与小公主拦在城门外,脑袋不想要了? 几个士兵瞧清了来者的身份后,模样惶恐。 “太子殿下!” 可是…… “上面有令,今夜严守四大城门,解除禁令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帝都城,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仇七冷了脸:“你的意思是,要让太子与小公主在城外干等着?” 士兵惶恐的想哭。 这不是他的意思。 这是上面的意思。 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不要为难他啊。 太子这几日过得很压抑,终于寻回了小公主,卸掉心头的重担,说话的嗓音自然也大了几分: “小公主失踪多日,受了惊吓,若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你们纵是有十条命,也担待不起。” “开城门!” “到了皇上跟前,本宫自会解释!” 士兵们面面相视,都在犹豫着。 这…… 良久,值班的小统领才作出决定,打开城门。 取掉巨大的木栓和铁锁,十二个士兵一起用力,推开那沉重、高大的城门,却不想门开后,暗处竟冲出一批黑衣人,趁机涌出城。 “不好了!” “贼人要跑!” 士兵们见状,登时神态大乱,“快,快拦住他们!” 相思门已在暗处等候多时,城门一开,他们便全军出击,磅礴雄厚的爆发力仅在几秒之间,就控制住了城门。 成功出城! 扬长而去! 无人拦得住! 士兵们吓得面色都白了,小统领惶惶哆嗦: “完、完了……” 皇上下令,严守东南西北四大城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入,却不想因为太子…… 小统领急忙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是您让打开的城门,大家都听见了,是您说的!到了皇上跟前,您可得为小人解释!” 此刻,太子方知自己似乎闯了大祸…… 第446章 此后,世间再无叶锦潇 万山别苑。 火,燃了起来。 别苑连着后山,后山全是丛林树木,这一燃竟一发不可收拾,滚滚的浓烟冒了出来,灼灼的温度烤得人面红口干。 此刻,情况正紧迫。 “放开翊王妃!” “快放了她!” “你不要命了吗!” 护城军、弓箭手、步兵,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围在外面,十分紧迫的看着屋内的情况。 烈火灼灼之下,只见翊王妃被叶锦潇摁在手里,因为挣扎,翊王妃脖子被碎瓷片划破,领口沾满了血。 血液温热,火焰滚烫,死亡的气息弥漫心头,她吓得哆嗦着: “别……别杀我……” 曲晚晴俨然没想到,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 她想跟她同归于尽! 可她并不想死! “叶锦潇,你冷静一点,为了一个婢女,没必要闹成这样,就算是不为那个死去的婢女想想,也要为你父母想想。” 曲晚晴字音发颤的劝道: “一旦犯错,就没有回头路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难道想让他们都因你而死吗?” 叶锦潇看着她,半张脸被火焰染红,笑得十分诡异: “你怕了。” “我……” 曲晚晴只觉得毛骨悚然。 生死面前,谁不害怕? “既然怕,当初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今日?还是说,你手上已经染满鲜血,杀人对你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曲晚晴浑身颤抖着。 是。 平日里,她经常处置犯错的下人。 可她没想到…… 她完全没想到,叶锦潇那么在意那么婢女,为了一个婢女,竟做得到如此地步! “方才,嘴巴不还是挺硬吗?” “啊!” 碎瓷片抵在脖颈上,潺潺的血液流了出来,吓得翊王妃尖叫: “叶锦潇!” 她来真的! “那天,我也不想杀你的婢女,可她偷听到了我与暗卫的谈话,是她图谋不轨的躲在外面听墙角,我才杀她的!” 她也是被逼的。 她也不想杀柔儿,都是情势所迫,不得不杀! “一派胡言!” 叶锦潇冷声道:“那天,柔儿出去买菜,可你却在茶楼里喝茶,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去茶楼偷听墙角?” 曲晚晴疯了般的摇着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你……对了,云良娣!” “那天,我约了云良娣见面,只有云良娣知道我在阳江茶楼喝茶!” “是她……肯定是她!” 肯定是云良娣,把柔儿骗去了阳江茶楼。 叶锦潇也怀疑云微微参与有份,却一直没找到证据,追问道: “翊王与太子向来不合,云良娣怎会与你私下见面?” “因为,我手里握着她的把柄。” “什么把柄?” 曲晚晴捂着脖子上的血痕,艰涩的喘息道:“她……她不检点,云良娣跟工部尚书之子林新彦有关系……” 叶锦潇略感意外,俨然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云微微自来心比天高,自命不凡,认为自己非太子不可,她如此高傲的性格,竟然愿意与那工部的林少爷沾染关系? 呵。 真是有趣。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去找云良娣索命,你去找她……放了我吧,叶锦潇,你该找的人是她……” 曲晚晴苦苦的挣扎着。 火,越来越大。 咻—— 突然,一支破空的利箭穿破空气,射了进来。 事出突然,叶锦潇后撤了半步,同时,曲晚晴趁机咬住她的虎口,挣脱了身子,拼命地朝外跑去: “王爷!” “快接应翊王妃!”护城大将军即刻下令。 “弓箭手准备!” 叶锦潇神色淡然的站在那里,看着这千军万马般的一幕。 这个时候,君无姬应该已经顺利出城、逃出生天了吧? 柔儿的仇也该报了。 从今夜起,正好彻底与过去道别。 此后,世间再无叶锦潇。 她漫不经心的捻着指尖的银簪,看着曲晚晴跑出去的背影,看着翊王伸出双手的怀抱,看着外面乌黑一片的护城军…… “王爷……唔!” “晚晴!” 翊王紧忙冲上去,抱住曲晚晴,亦是同时,只听得‘噗嗤’一声,曲晚晴的身体狠狠一震。 血,溅到了翊王的怀里。 浸透温热。 他急忙低下头,只见一支银簪从后脖颈,径直穿透了曲晚晴的喉咙,刺出血淋漓的一段。 曲晚晴痛苦的张开嘴巴,嘴角咕噜咕噜的冒着血,却是哑然的发不出声音: “王……王爷……我、我……我……” “晚晴!” 成亲五年的结发之妻竟眼睁睁的死在自己的面前。 翊王怒不可遏: “啊!” “晚晴!” 他的王妃! 悲痛与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一双红了的眼睛瞪去,“杀了她!给本王杀了她!” 咻咻咻! 万箭齐发。 然,只见女子毅然决然的转过身,投入了火海之中。 嘭—— 燃透了的梁柱轰然倒塌,砸起一片剧烈的火花,浓烟四溅,模糊视线,汹汹的火焰吞噬了女子的身体…… 火,烧了整整一夜。 - 晨光熹微之时,帝都城犹如炸开的一锅粥,轰然热议: 昨夜之战、天牢之乱、翊王妃之死、凤归郡主投身火海,尸骨无存……每一道话题都激起了惊涛海涛。 阳光初升之时,却也是真正混乱的开始。 皇陵。 “请王爷责罚!” 怀月双膝一沉,重重的跪在地上,泪如雨下,“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导致了这一切,还请王爷责罚!” 帝都城内的消息送来了,楚聿辞刚醒。 他坐在床上,神情混沌,看着桌上残留的迷香,久久没有反应。 他知道她会救君无姬,也做好了准备,却不想最大的差池,竟出在怀月身上。 她死了? 不,不,怎么可能?他不信。 她怎么会死! 风行和景易都沉着脸色,如果昨晚他们细心些,或许就能发现主子被怀月迷晕了,或许就能挽救这一切…… “属下疏忽,属下也有错。”景易跪了下去。 “主子,是属下大意!”风行双眼含泪,一双眼睛通红。 怀月泣不成声。 如果昨晚她知道主子要干这种糊涂事,说什么也会拼命拦着…… 都是她的错! “主子之死,属下难辞其咎,属下愿以死谢罪!”她拔了剑,即刻自刎。 第447章 叶锦潇的遗体 啪! 长剑横在脖子上,却被男人拂袖掀落。 “王爷……” “你走吧。”楚聿辞面色如一汪死水,语气平静得没有波澜。 怀月哭到不能自已:“王爷……” “此后,本王不想再见到你。” 怀月浑身一震。 自跟随王爷以来,从未犯错,事事尽心,却不想走到如今这一步。 都是她的错! 是她害了主子。 景易扶住她的肩膀,眼神示意她先行离开,事已造成,多说无用,眼下正是混乱的时候,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怀月抹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屋内,空气格外压抑沉寂。 昨日还在眼前笑颜畅谈的人,仅仅一夜之间就阴阳相隔。 他不信。 他就像做了一场昏昏沉沉、还没醒来的噩梦。 “没有找到尸体,便是没有死……她即便舍得丢下我,又怎么舍得丢下她母亲……定还没死……” 他怔神的喃喃着: “明知是死路,又怎会主动赴死……藏起来了……她定藏起来了……” “定是这样……” “来人,来人,快去找她!看看她藏在哪里,是不是跟相思门一起离开了?” 他赶紧起了身,“快去找……唔!” 头脑昏沉,眼前一黑,几乎要摔。 “主子!” 风行和景易急忙一左一右扶住他。 昨晚,他吸了太多的迷香,药性在体内还未散去,不可这般莽撞。 更何况,凤归郡主她…… 风行声音哽咽:“昨晚,在万山别苑,护城军亲眼目睹郡主葬身火海,直至天明,整个万山别苑烧成灰烬……” 连房子都烧成灰了,更何况是郡主的血肉之躯。 郡主她已经…… 已经死了。 “她没死!” 楚聿辞拂开二人的手,神色阴戾的如同一头暴躁的凶兽,“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自寻死路?” 他不信! “本王这就去万山别苑!” 推开门奔了出去,食指抵在薄唇上吹响,“将夜!” 战马高高的扬蹄,奔入院中,接住主人的召唤,即刻朝着远方奔去。 万山别苑。 昔日,雅致、宜人的别苑此刻青烟直冲天际,焚烧过后的烟味浓郁的飘拂着,未燃尽的小火苗呲呲跳跃,放眼望去,只剩烧黑的断壁残垣,一片死寂。 士兵们在收拾着残局,抬出来一具具烧到发黑发焦的尸体,摆放在地上。 有暗卫的、下人的、士兵的…… 还有一具骨架子纤瘦娇小的女尸。 “聿王殿下?” 两个士兵又抬出来一具尸首,看见策马而来的男人,自然清楚聿王与凤归郡主的关系,便指示道: “凤归郡主的遗体在那里。” 楚聿辞眸色狠狠一沉: “一派胡言!” 那女尸烧得皮肉全无,只剩烧黑的骨头架子了,衣服、头发、手脚,什么东西都没了。 它怎么可能是叶锦潇? 士兵说道: “您远在皇陵,或许不知昨晚的情况,凤归郡主犯了死罪,她欺君、谋逆、造反,还杀了翊王妃,已经投火自戕了。” “昨夜,大家亲眼看见她被大火吞噬,不会有假。” 说完,赶紧去干活了。 凤归郡主虽死了,可此事却远远没有结束。 接下来,恐怕会有好一番风诡云涌。 楚聿辞僵硬的坐在马背上,看着那烧到焦黑的女尸。 那骨架、那身段,与叶锦潇高度相似…… 不! 他不信! “来人!” “取刑蜂来!” 数日前,他曾叮嘱叶二,将能够千里追踪的千里香放在叶锦潇身上,只要取刑蜂来追踪,便可得到叶锦潇的位置所在。 风行领命,赶紧去取。 一来一回,捧着一只竹筒赶了回来,“主子,拿来了。” 打开竹筒,一只黄色的大屁股蜂子飞了出来。 这是刑蜂,经过特殊训练,能够捕捉到空气中千里香的微妙气息,达到追击的特效。 它震动着双翅,飞上半空。 嗡嗡—— 它四处盘旋着,似乎在认真的确认位置。 风行和景易紧张的盯着它的飞行轨迹,看着它震动翅膀,朝着远处飞去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看来郡主不在这里。 可,下一秒,只见刑蜂方向一转,盘了回来,飞到那具女尸的上空。 嗡! 嗡嗡! 它在女尸身上飞着,低着身子盘旋着,便定在了那里,不曾离去。 二人的神色狠狠一变。 怎么会这样? 风行大步上前,伸手去挥它,“快找!” 嗡嗡—— 刑蜂躲开了一点,又飞回女尸身上。 “你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走开,走开!”风行挥赶着它,可那刑蜂怎么也不肯离去。 叶锦潇的身上有千里香。 这具焦黑的女尸便是叶锦潇…… 楚聿辞眼前一黑,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主子!” “主子!” 挥开二人的手,楚聿辞踉跄的奔了过去,那扑倒在女尸上的佝偻模样,竟像一个沧桑迟暮的老人。 颤抖的握起那焦黑得只剩骨头的手。 光秃秃的手臂、只剩窟窿的头,黢黑的骨头…… 一点一寸,早已瞧不出昔日的容颜。 这是她…… 他怎么也不敢想,昨日还在眼前鲜活的人,竟成了这般模样。 她宁愿独自面对,付出性命,也要将他推开。 怪不得昨晚会主动拥抱他,对他说那些话,他的喜悦就像一场梦,此刻从云端跌入谷底,更觉虚无。 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快散架的尸身,搂进怀里,眼中万念俱灰,深深的死寂从灵魂深处溢了出来,万分悲戚。 抱着它,就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他不禁想起,当初,在众士兵面前,她驯服将夜时的模样,高高的坐在马背上,眉角张扬,书出‘少时须知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壮志豪言。 她坚定和离时,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豪迈。 说走就走的决绝。 真残忍。 潇儿,你独独对我真残忍。 风行和景易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止不住红了眼眶。 “楚聿辞!” 这时,不远处忽的响起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 是双目怒红的翊王: “我便知晓,你与叶锦潇即便和离了,也脱不开干系,她杀了我的王妃,你也难辞其咎!本王要将她挫骨扬灰!” 第448章 九族连坐 他大步而至,伸手就要去抓尸首遗骸时,被楚聿辞猛然推开: “别碰她!” 抬起头,一双墨眸如野兽般阴戾: “翊王妃害死柔儿,死有余辜,若非因为她,叶锦潇又怎会走到今日这一步?该挫骨扬灰的人是她!” 他还没找翊王麻烦,翊王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我的王妃身份尊贵,又岂是一个贱婢能比拟的?” 昨夜,当曲晚晴生生死在他怀里时,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痛。 双手捂住她的脖子,却怎么也堵不住血窟窿。 血哗哗的往外涌。 到现在,他还能感受到掌心的血液滚烫。 “别以为死了,就能结束一切!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所犯的罪,本王要她九族连坐!” 一个都休想跑! 楚聿辞眼中涌荡的波澜如惊涛骇浪。 谁敢动她的家人,便是与他为敌。 “翊王妃,死不足惜。” “住嘴!” “我要她的尸首,给叶锦潇陪葬。” “好大的口气!” 翊王怒目猩红,提步便冲了上去,恨不得踩碎那具遗骸,为曲晚晴报仇解气。 楚聿辞拦住了。 二人交手的那一刻,各自心中的怒与恨都被激发出来,顿时打了起来。 要不是因为翊王妃,叶锦潇也不会死! 楚聿辞恨翊王妃,更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二人打得十分激烈,没用武器,光凭着满腔的怒恨与力气,赤手空拳的扭打在一起,滚在地上,纠打成一团。 你一拳,我一脚,很快就见了血。 “主子!” “王爷!” “这、这……” 风行、景易,士兵们,还有翊王侍从,大家都担忧的看着这一幕,想要上前制止,又插不进手。 别打了! 别再打了! 情况本来就很乱了,两位王爷互殴起来,这都叫什么事! - 东宫。 小公主虽然已经找了回来,可东宫又面临着另一桩重大的难题: “太子殿下,凤归郡主昨夜率江湖势力相思门造反,皇上下令关闭四大城门,一个都不放过,可您强行命令打开城门,让相思门的人全部逃了。” “顶多早朝时,皇上就会知道此事,定龙颜大怒……” 暗卫战战兢兢的汇报。 太子抓起酒壶,连灌了五六杯。 该死! 这都叫什么事! 皇上降怒,他这太子之位还能坐得稳? “殿下。”门外,身子纤细、嗓音柔软的云微微端着安气养神的汤,走了进来。 “殿下,酒喝猛了,当心伤身,昨夜的事,妾身全都听说了。” 昨晚,整个皇宫恐怕没几个人睡得着。 包括她。 她放下补汤,指尖揉揉的轻抚太子胸口,按摩缓解:“殿下莫急,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太子抬眸:“哦?” 上次,正是她提议处死君无姬、逼疯叶锦潇,才能达到今日的效果。 云微微眸子微转,便道: “昨夜,殿下并非有意打开城门、放走贼人,实在是因为……因为,凤归郡主掳走并指使小公主,您身为父亲,担忧女儿,这才上了郡主的当。” 太子的眸子顿时涌出暗芒。 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叶锦潇已死,只要楚南南指认是叶锦潇绑架了她,他急着营救女儿,这才打开城门。 父皇也是父亲,自然能体恤他担心女儿的一片苦心。 所有的错都推到叶锦潇身上,他便可干净利落的把自己摘出去…… “微微。” 他转眸一笑,将人拥入怀中,“你真是个讨喜的女人。” 她出的主意都很有效,帮了他不少忙。 如今,翊王妃死了,叶锦潇也死了,翊王跟聿王打得不可开交,最好是叫他们头破血流,狠狠的狗咬狗,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云微微依偎在男人怀里,小手扯着男人的衣襟,娇羞的红了脸: “能得殿下喜欢,是微微的福气。” “聪明的小丫头。” 太子捏着她的下巴,看着这张幼态的小脸,落下一吻。 空气暧昧,耳鬓厮磨…… 云微微只用了一招,便除去了翊王妃,此后,再也没人知道她的‘秘密’了。 她能高枕无忧了。 如今,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东宫、太子,全都是她的! 门外。 太子妃带着宫女和嬷嬷,走来时便看见二人在书房内亲热,指甲捏紧,脸上却是平静如常: “殿下。” “再过两刻钟便该上朝了,昨夜帝都城不太平,您最好是早些去。” 太子自然知晓孰轻孰重。 他得先去跟楚南南对对口风,再去早朝。 他先行离去,云微微向太子妃福身行了礼,准备离开时,嬷嬷威严的嗓音响起: “太子妃允许你起身了?” 云微微微怔。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得了祖宗庇佑,才有福气进东宫,可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门户,连规矩都不懂。” 嬷嬷挑剔的讥讽,惹得几个宫女低声窃笑: “早朝这段时间,是太子修身养性、克己复礼的时候,她竟敢在书房里勾引太子。” “真不要脸。” “这骚狐狸,莫不是从青楼来的……” “什么货色都能进东宫,腿闭不紧就自己拿鞋子拍一拍……” 云微微听得羞辱又难堪,脸色涨红极了,却又不敢顶嘴,不得不跪在地上,埋头听训。 太子妃神色冷淡的坐在那里: “云良娣,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如此不知轻重,真让本宫失望。” “从今日起,每日申时来我殿中跪三个时辰,本宫好好的教教你规矩。” 从申时跪到亥时,太子恐怕都休息了! 她就没有机会近身伺奉太子了! 更别提想怀孕生子的事。 云微微这哪里愿意? 太子现在宠她,她最好是抓住机会,尽快生个一男半女,稳固地位,而不是让太子妃打着教规矩的幌子、故意磋磨她。 “太子妃,妾身知错了,妾身日后再也不敢不合时宜的来找太子了,请您饶过妾身一回……” “放肆!” 嬷嬷一耳光过去。 “太子妃能亲自教导你,是你的福气,你竟敢拒绝,如此不知好歹的白眼狼,老奴这便去禀报太子……” “嬷嬷!” “嬷嬷!” 云微微急忙跪行上前,抓住嬷嬷的衣角。 “还请太子妃息怒,不要告诉太子,妾身愿悉心听教,又怎敢顶撞您?日后,妾身定什么都听您的!” 第449章 楚南南出卖叶锦潇 早朝。 大成殿上,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压抑,乌泱泱的官员们全低着头,紧迫之感,似极黑云压城城欲摧。 喘息声突兀的尤在耳侧。 出事了! 出大事了! 一夜之间,天牢被劫,死犯逃亡,翊王妃之死,而导致这一切的凶手凤归郡主葬身火海。 昨夜的事形成了一个闭环,凶手已死,按理来说此事算是结束,划上了句号。 可,天家威严,君王之怒,又岂会跟你讲道理? 啪! 南渊皇将奏折全部掀翻到地上,百官吓得全部跪下去,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皇上息怒!” 凤归郡主已死,总不能将她的尸体拖出来鞭笞。 这叫南渊皇怎么息怒? 叶锦潇行迹乖张,放肆狂妄,相当于几个耳光响亮的甩在他脸上。 结果,她跳入火中,轻轻松松一死了之,他倒宁愿她别死。 “太子!” 满腹的火总得有个发泄之处。 一个一个来算账。 “叶锦潇与江湖势力勾结,朕本意铲除相思门,可你昨夜竟开了城门,放走他们,居心何在?” 太子忙掀开衣袍跪了下去: “还请父皇听儿臣解释,儿臣也是上了叶锦潇的当。” “是她掳走的小公主,她拿小公主威胁儿臣!” 什么?! 百官皆诧异: “听说,凤归郡主很喜欢小公主,与小公主常有来往,关系极好,怎么会是她帮绑架的?” “是她做的?” “怎么会……”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叶锦潇心怀不轨,就连接近小公主也是带有目的的,本宫识人不淑,险些被她害死了亲生女儿。” 太子红着眼角,言语间满是身为一位父亲的担忧与自责: “这几日,南南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被叶锦潇虐待,叶锦潇连翊王妃都敢杀,更何况是南南?” “她这样的人,本就是残忍、无情、冷漠的。” 百官中,杨御史立马站了出来,反驳道: “凤归郡主不可能戕害无辜女童!” 他手持玉板,认真道:“她是医者,曾救人无数,履立功劳,又怎会荼毒女童?” 太子侧头看去: “杨御史认为,本宫在说谎?她若医者仁心,又怎会做出谋逆、造反之事?” 啪啪! 拍响两掌。 大殿外,很快便有两名小太监护送着楚南南进来。 大成殿十分肃穆威严,楚南南来时,微缩着脖子,双手紧紧的捏着衣角,模样看起来极度不安。 “南南,来。” 太子温笑着上前,“告诉父王,是谁绑架了你?” 楚南南紧咬下唇,惶惶的目光不安的飘忽着。 “别怕,父王和皇爷爷都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你。” 楚南南脑中响起半个时辰前,父王在东宫与她说的话:‘南南,你必须指证叶锦潇,才能保住父王,保住东宫。’ ‘南南是个懂事的孩子,是父王唯一的骄傲,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不…… 不行…… 姑奶奶对她特别好,她怎么能出卖她? 可看着父王鼓励的双眼,她又不禁想起昨天晚上,姑奶奶与景行哥哥私谈: ‘潇潇,你明知我不会娶她。’ ‘景行哥哥,她还小,你先答应她,过几年长大了,她便会忘了此事。’ 昨晚,她说去睡觉,其实并没有走远。 他们的对话,她都偷听到了。 为什么要骗她? 姑奶奶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要学她一样,称呼顾景行为‘景行哥哥’? 难道她也喜欢景行哥哥? 她跟景行哥哥一起骗她,认为她是小孩子、好欺负,便忽视她的真心与感情。 难道六岁的小孩,就不配喜欢一个人吗? 她不甘心。 既然姑奶奶已经死了,那就给父王背锅,也算是故意欺骗她、对她的弥补吧。 楚南南想罢,抬起头来便道: “是姑奶奶绑架了我。” “是她做的,她……她想害死我!” 嘶!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没人认为一个六岁的小孩会说谎。 太子昨夜强行打开城门,放走相思门的罪,便全部推到了叶锦潇身上。 “太可恶了!” “想不到她连一个小女孩都不放过!” “这样的人,简直死有余辜!” 不少官员恶狠的骂着,还有部分官员则低着头,情势不对,保持中立。 “报——” 这时,一名侍卫疾步奔了进来: “启禀皇上,聿王与翊王在万山别苑动手,二人皆受了伤,谁都拉不开,看样子……” 他快速看了太子一眼,刻意添油加醋:“聿王为了凤归郡主,想要杀了翊王!” 凤归郡主死了,聿王为了她,不惜与自己的手足兄弟刀剑相向。 也就证明,聿王与凤归郡主关系匪浅。 既如此,那凤归郡主造反谋逆,聿王又岂能干干净净的抽身? 换言之,郡主谋逆,聿王是帮凶…… 太子的党羽抓住这份利害关系,立即指责: “凤归郡主造反,仅凭一人之力,怎能做到?必是有人帮她!” “还请皇上下令严查,任何与凤归郡主有关系的人,都有同党的嫌疑!” 特别是聿王。 如今,聿王深陷泥潭,翊王死了王妃,二者互斗,太子便可坐收渔翁。 “查!” 南渊皇怒不可遏:“别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叶家、谢家,她的亲朋好友,任何与她接触过的人,她的九族,全都给朕揪出来!” 还有那江湖势力相思门,派兵去剿杀! 相思门不灭,皇家颜面何存? 还有楚聿辞那个吃里扒外的竖子。 “给朕查!” - 君王下令,满城风雨,一时,百姓们躲的躲,避的避,议论的议论,乱成一片。 叶家得知要抄九族的事,吓得鸡飞狗跳。 叶学士急火攻心:“叶家是无辜的!我们早就与叶锦潇划清了干系,她不是我的女儿!” 这死丫头谋逆造反,叶家绝不背锅。 死了都还要连累叶家。 怎么不死远点! 为了保住叶家,叶学士立马拿着户部开出来的和离文册,跑到谢家山庄外大喊大喝: “谢暖烟,看你生的好女儿!还不快把她的尸体捡回去!” “你们母女二人都是被扫地出门的下堂妇,她犯的罪,跟我们叶家没有任何干系。” “从今以后,我不准她姓叶!” “我已经去户部申请注销户籍了,她的墓碑上,不准刻‘叶锦潇’这个名字,她不配姓叶!” 第450章 别怪五皇叔没有给过你机会 “嚷嚷什么!” “大声嚷嚷什么!” 谢家山庄看守的护卫立即冲了出来,大喝道:“谢一,谢二,你们几个快把这个疯子赶走!” 叶学士大叫着挣扎: “谢暖烟,你出来!你给我解释清楚,别想着拖累我们叶家!” “别以为我不知道,叶锦潇她根本就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当初,要不是看在你娘家有钱的份上,我怎会忍受这奇耻大辱?” “如今,叶锦潇死了还要拖累叶家,我们叶家不背这个锅!” 护卫神色大变,立即挥手: “快把他赶走!” “你说什么?!” 山庄内,闻声出来的谢暖烟听此噩耗,不敢置信。 潇儿死了? 怎么可能? 潇儿前两日才来看过她。 叶学士冷冷地说道:“不知叶锦潇是你跟哪个男人所生的孽障,竟连谋逆之事都做得出来。” “昨晚,她已经投火自戕了!” “什、什么……不……不可能……”谢暖烟瞪大双眼,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 护卫们急忙扶住她: “三小姐!” 小小姐……确实出事了。 他们都听到了风声,一直不敢告诉三小姐,却不想叶学士会跑上门闹事,这下,事情瞒不住了…… 风吹过,谢家山庄一片沉寂与压抑。 林深处,几匹黑色的马似鬼影般一掠而过。 叶学士下山时,只觉得后脖颈掀起一片凉风,等他看去时,竟什么都没瞧见,林子里深幽极了,他心里吓得发毛。 刚才,是谁在他脖子后吹风? 难道…… 是叶锦潇的鬼魂? 他吓得神色大变,急忙加快脚步,连滚带爬的下了山。 殊不见,他跑走后,那几匹掠过的黑马跃上山巅,站在最高的巨石之上,黑马戴着嘴套,纯黑的稀世珍宝坠在额鬓之间,那道森冷而内敛的墨色身影,高高坐在马背之上,周身涌荡着君临天下的气息。 他俯视着处于半山腰的谢家山庄,亦是俯视着那边的帝都城,一袭墨袍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尊上。” 随从低头,右手恭敬的放在额头下: “大祭司曾占卜,您于世间唯一的血脉生存于东方。” 他们一路向东,寻了三年皆无果。 “可南渊国帝都城昨夜出了事,已经封城,短时间内不会打开城门,我们是否要在此处停留几日?” 待开了城门,再进去寻找。 男人冷眸俯视帝都城,嗓音冰冷: “如此乌气浑浊之地,怎会养育着本尊的紫薇星?” “绕过南渊帝都城,走。” 风拂过,原地一片空寂,已无几人踪影。 - 万山别苑。 再说这边,聿王和翊王打得厉害,互相都充斥着满腹的怒与恨,往对方身上发泄,谁也不敢擅自上前拉架。 眼看打得天翻地覆,情况愈加不可收拾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请问,聿王殿下在这里吗?” 一个穿着布衣的贫穷小男孩,扶着他头发花白、相依为命的爷爷,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景易转头道:“你是?” 小男孩穿得衣服全是补丁,一双眼睛却干净淳朴: “前日,有一个大姐姐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还医好了我爷爷的病,她要我在今日上午,将这个盒子送到聿王殿下手上。” 他捧着一个简单寻常的木盒子。 长形的,有棱有角的,像个装首饰的盒子,但还要大些。 景易神色一喜,急忙奔了上去,捧起这盒子。 “主子!” 别再打了! “主子,凤归郡主给您留了东西!” 这句话的穿透力如雷鸣般,瞬间令楚聿辞狠狠挥开翊王,箭步奔了过去:“你说什么!” “主子,您看。” 景易双手奉上。 楚聿辞眸色狠狠一痛。 前日留的盒子,也就证明叶锦潇早就预料到了今日…… 他掌心发颤,缓缓伸了过去,拨开锁扣,表皮上的一封信映入眼帘——聿王亲启。 他指尖轻颤的拿起信纸,打开: 楚聿辞,见信如晤。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大抵已经离开了,人生在世,各有选择,这是我的归途,望你能不负所望,扶摇万里;尘埃落定,天下归心。 敬上。 简单的一封信只有寥寥三四行,她的字体是豪迈流畅的草书,与她一般大气不羁。 每一个字,他都恨不得看上十遍、二十遍。 “主子,盒子里还装着很多信,好像还有一些钱庄存根、几个令牌样子的东西?”景易和风行看着盒子。 楚聿辞把它们拿了出来。 景易猛地诧异:“这,这竟然是袁彪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 风行眼尖的瞧见别的:“这不是日月教的令牌吗?怎么会跟东宫扯上关系?” “太子竟然在黑市杀人徇私!” “这几个武将竟是太子杀的……” “还有这……” 天啊! 这么多! 这么多如山一般的铁证,如果公之于众,定会掀起惊涛骇浪,叫南渊国彻底大洗牌。 这些东西竟是凤归郡主一人收集的! 楚聿辞看着满盒子的东西,眼底凝起的蒙蒙水雾,终于滴在了她的绝笔信上,晕染了笔墨。 原来,她早就想离开了。 她早就想走了…… 扶摇万里,天下归心。 若,这就是你的夙愿,我便走到这一步,潇儿,我听你的,可你却永远都不会看见了…… - 皇宫。 楚南南指证了叶锦潇后,躲在御花园里,心中十分不安,想起的都是叶锦潇对她的好…… 可,她又尽力的说服自己。 她便在一边不安、一边说服的状态中,心里深深的拉锯着。 没事的! 姑奶奶已经死了。 她不会知道的。 没关系的,没关系…… 楚南南这样安慰着自己,回东宫路上,竟撞见了进宫的聿王。 楚聿辞来了。 此刻,他已经归于平静,喜怒不在脸上,墨袍皱巴巴的,脸上有淤肿的伤,但他周身的气息平静如死水。 如今的他,已经与当初不一样了,心境中的改变,让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楚南南看见他时,不知怎的,心里发慌,掉头就想跑。 “南南。” 可,男人已经叫住了她。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回过身来,“五皇叔好。” 楚聿辞走来,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她生前最是喜欢你,但我听说你在朝堂上,当众指认了她,是不是你父王挑唆你,叫你故意这样说的?” 楚南南脸色微白。 如果不这样说,皇爷爷降罪,惩罚父王,父王的太子之位便保不住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出卖姑奶奶,可父王也同样重要。 她该怎么办? 姑奶奶,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以后,每年忌日与清明,我都会给你烧很多很多纸钱的! 她闭紧双眼,深吸一口气:“五皇叔,我……我没有撒谎,确实是姑奶奶绑架了我,是她陷害我父王。” 看着五皇叔那越发死寂的目光,楚南南心里害怕。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她说的都是实话,不是吗? 姑奶奶和景行哥哥虽然对她很好,可也掩盖不了绑架她的事实。 她没说错! 她没错! “五、五皇叔……我没骗您,您可以去查……我,我得回东宫了!”楚南南心里发慌,拎起裙摆赶紧逃离。 楚聿辞站在原地,背影死寂,久久未动。 潇儿喜欢楚南南,他本想爱屋及乌,放她一马,可她似乎不配拥有潇儿的疼爱。 南南,接下来,帝都城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包括你。 你的父王,你的母妃,你所有的一切。 别怪五皇叔没有给过你机会。 第451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御书房。 “报——御林军已控制住叶家。” “报——谢家山庄已经掌控住!” “报——” 侍卫快步进出,汇报着一通通消息,老臣们脸上神色各异。 皇上下令,株连九族,可若是这些人并不知凤归郡主犯罪一事,皆是无辜,统统诛杀的话未免……过于残忍? 可不这样做,难以维护皇家颜面。 这一杀,恐怕得牵连近千条无辜的人命…… 南渊皇从昨晚到现在没合过眼,眼睑青黑,胡子潦草,模样十分骇人。 太子拱手: “父皇英明。” “唯有九族连坐,才可震慑世人,任何心怀不轨者、冒犯皇室威严者,下场皆如叶锦潇。” 皇家,神圣不可侵犯。 “皇上。”福公公进来,样子谨慎又小心: “聿王殿下来了,等候宣见。” 众人神色微异。 听说,聿王得知凤归郡主死讯,去找翊王的麻烦,兄弟二人手足相残,这么快就进宫了? “宣。” 众人目光看去,很快,便见一袭墨袍、眉目冷淡的聿王走来。 他薄唇微抿,目视前方,褶皱的墨袍像是从尘埃混乱中走来,周身的清冷与疏离,犹如换了个人一般: “父皇。” 太子先开的口:“老五来了。” 他上前两步,皮笑肉不笑道: “老五是来为凤归的家人求情的吧?” 他叹了一声: “我知道凤归死了,你很难过,可你总不能为了一个谋逆的罪人,连自己的父兄都不管不顾了吧?” 言外之意:为了一个罪人,你与翊王动手,凤归造反时,你定然也有份。 沾上谋逆的嫌疑,聿王此生便休想觊觎皇位。 楚聿辞跪在那里,话音薄淡的问道: “大哥何出此言?” “宫中昨夜出了大事,可我远在皇陵,并不知情,今日一早收到消息,这才赶了回来。” 太子闻言,温笑道: “老五真会开玩笑,你从皇陵一回帝都,不先来宫中复命,竟是跑去万山别苑针对翊王。” “不知翊王哪里得罪了你?” 还敢掩饰自己跟叶锦潇的关系? 楚聿辞淡声道:“夫妻一场,我给叶锦潇收尸,也算是尽最后一分情,此后,我与她再无半分情义。” 几名太子党羽微讶。 叶锦潇一死,聿王就急着撇清干系,看来,权力在他心中,远比女人更重要。 他野心不小。 不能让他成为太子登基路上的阻碍。 “皇上,听聿王殿下的言辞,他似乎并不知凤归郡主谋逆造反的事,不如……” 一名党羽目光一转,便恶意道: “不如由聿王亲自出手,捉拿郡主的母亲,抓其入狱,拷打盘问,也算是向世人宣告他的立场与清白。” 另一名党羽当即拱手附言: “王大人所言极是。” “既然聿王殿下与郡主情义已断,他身为王爷,理应与皇上您同心,不如让他交出郡主的尸首,挫骨扬灰,以示惩戒。” 几人深藏坏意。 他要是真敢把叶锦潇的尸体交出来,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他们倒是要看看,聿王是真的不爱叶锦潇了,还是装的! 太子劝道:“老五若是舍不得,便向父皇求求情,父皇仁善,想必会给叶锦潇留个尸身安葬。” 南渊皇一直未开口,双目浑浊的看着楚聿辞。 不语,则表明了他的立场。 他不会轻易放过叶锦潇,也不会轻易掀过此事。 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眼下,他要考验楚聿辞的衷心与决心。 楚聿辞看向太子,“人死债消,大哥向来仁善宽厚,今日怎这般咄咄逼人?” 太子眼底划过一缕精光。 他便知道楚聿辞怼叶锦潇存有旧情! “老五,大哥这样做,也是为了皇家颜面着想,任何损害、侵犯皇室威严的人,都应该得到严惩。” “否则,父皇如何治国?如何御下?威严何存?” 楚聿辞轻咬着他的话: “任何损害、侵犯皇室威严的人?” “任何人?” 太子颔首,道:“就连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即便她身为郡主,也该接受应有的惩罚。” 楚聿辞闻言,忽然笑了。 那双眼深不见底,泛着幽光,盯着太子,十分诡谲。 不知怎的,太子心里紧了一下。 下一秒,御书房外,一名御前侍卫神色匆匆的奔了进来: “报——” “皇上,大理寺那边查出,太子为了收买兵部,纵容兵部尚书的小孙子武巅峰恶意杀人,利用职权为其粉饰太平,戕害无辜百姓!” “而且,凤归郡主曾奉太子之命,为兵部尚书之子武铎海医治手臂,凤归郡主似乎……效忠于太子。” 此话一出,太子党羽神色微变。 一名聿王党羽抓住机会,趁势便道: “想不到太子暗中勾结了郡主,那郡主造反一事,不知太子是否知情?” 另一名党羽快速附言: “郡主一死,聿王翊王皆受牵连,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坐收渔翁!” 立刻,又有一名御前侍卫奔了进来: “不好了,皇上,半个月前意外身亡的宣威营大将军,竟是因为不肯向太子投诚,被东宫所杀!” “上个月的骠骑将军,也是类似的原因,被东宫所害!” “报!皇上……” 一道道急报就跟雨后春笋般,唰唰唰的送进来。 每一道消息,都似惊雷般敲响。 什么! 什么?! 素来以仁厚、温和着称的太子,竟暗地里做了那么多黑暗可怕的事! 戕害无辜百姓。 私杀不肯就范的武将。 以权谋私。 每一条罪状拎出来,都令人心生胆寒! 太子脸色唰白,眼中的慌张不似作假,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他措手不及。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被查出来? 视线忽的与楚聿辞对上,看见楚聿辞眼中的冷意与森笑,用唇形无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大哥,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太子心底狠狠一沉。 是他! 是他做的! 第452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 帝都城中。 “太子包庇兵部的孙子武巅峰,害死我儿!我可怜的儿子!” 张丰宝的父母跪在皇宫门口痛哭: “凤归郡主心善,愿为我儿讨回公道,却被太子强权欺压!我儿,我儿啊!” 许多百姓在围观。 当初,明辉学堂的事闹出不小的风波,大家略有耳闻,却不想竟是强权惨案。 “都说太子仁善,想不到他竟是人面兽心,虚伪可怖!” “听说有几个武将不肯向太子投诚,太子一怒之下,把人全杀了!” “他的罪恶令人发指……” “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我们的太子?将来若登基,还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人受害!” “他不配!” - 都城已乱,热议四起。 有关太子的各种黑料,已经人尽皆知。 南渊皇怒不可遏,一面是训斥太子,愤怒又失望;一面是派人去查这些事,希望是造谣。 得知这事与叶锦潇有关,更气了。 太子暂时不可用了,他便吩咐楚聿辞: “你去谢家山庄,将她的母亲请来。” 楚聿辞神色淡淡,“不知请来后,父皇想如何处置?” “叶锦潇谋逆,她的母亲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朕要谢暖烟书一封血书,向世人澄清,那些抹黑太子的传言是叶锦潇生前刻意捏造。” 还太子清白,护皇家颜面。 最后,诛九族。 “好啊。”楚聿辞领命,“儿臣这就去。” 刚准备出去,翊王来了。 二人打了一场,翊王伤的重些,晕厥了片刻,等他清醒过来,得知楚聿辞进宫了,也立即赶来。 一进御书房,便跪地道: “叶锦潇害死了儿臣的王妃,聿王为了她,险些杀死儿臣,还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严惩聿王!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到那些对太子不利的谣言。 眼下,只要皇上惩戒聿王,他再利用曲晚晴惨死一事,博得皇上同情,又有儿子傍身,便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皇室之中,权力的这块大蛋糕下,每个人都各怀心思。 楚聿辞却不承认这话: “三哥,是叶锦潇杀了翊王妃,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说,翊王妃害死了她的婢女,她才会痛下杀手?” 翊王自然不认账。 他一口咬死,站在有理的那一方: “晚晴向来规矩,不惹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害死叶锦潇的婢女?简直是一派胡言!” “分明是叶锦潇作恶多端,知道自己犯了死罪,活不成了,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赚一个。” 他心痛万分的磕了一个大头: “父皇!” “晚晴死得惨!儿臣深爱她,儿臣此生就只有她一个妻子,她死不瞑目啊父皇!” 南渊皇皱紧眉头,脸色很难看。 堂堂皇家儿媳,死在外头,着实不光彩。 楚聿辞淡淡道: “你们夫妻若是规矩,不惹事,天底下,便没有惹是生非的人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翊王怒得想要动手,又理智的忍住了,“父皇,您看他那桀骜不驯的样子,儿臣自诩向来克己复礼,规矩本分,谨记教诲,皇家为重,舍身为人,却不想被他如此欺辱!” 话音刚落,外面,几个御前侍卫唰唰唰的跑进来: “启禀皇上,驻守山南城的袁彪将军被擒,涉嫌通敌卖国!” 袁彪是翊王的党羽。 “报——皇上,镇国将军府勾结巫族,私自养蛊,翊王用这些蛊收买人心,拉拢权势。” 镇国将军是翊王的外祖。 “报!” “报——” 刚才还克己复礼、皇家为重的人,现在已经通敌卖国、顶风作案实锤。 翊王:“……” 一口气差点背过去的南渊皇:“……” 太子刚出事,前脚刚走,这才不出一刻钟,翊王又紧跟着被锤,这是要气死他吗? 现在,都城里议论的全是当初翊王的黑料。 知道翊王与巫族和蛊虫有关,百姓们吓得人心惶惶。 民心动荡,则代表社稷动荡。 社稷动荡,则江山不稳。 如此大的影响之下,翊王即使有儿子傍身,可区区一个儿子,能跟楚皇室的江山相比? 南渊皇掀桌了。 他突然怀疑是楚聿辞做的: “此事,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楚聿辞诧异:“父皇怎会如此想儿臣?这几日,儿臣远在皇陵,不谙世事,怎么会知道这些?” 南渊皇觉得很累。 这几天,聿王确实在皇陵里。 许是事情太多、太乱,他心里乱的很,竟连自己最器重的儿子也怀疑了。 叶锦潇! 都是这个祸害的女人! 死了还能掀出那么多祸事,死了都不安宁,皇家跟她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罪? “父皇,还要去抓谢暖烟吗?” “去。” 不将谢暖烟抓来,难解他心头之火。 “立刻去!” “是。”楚聿辞领命,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便转身出去了。 外面。 风行和景易皆候着,一见主子出宫,忙迎上去,关心情况。 楚聿辞眺望着这座繁华的都城,第一次觉得它乌烟瘴气,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污浊不堪。 淡淡的望向远方,“北燕太子似乎被关了很久了。” “趁乱,放了他吧。” - 半个时辰后,谢暖烟还没抓来,南渊皇先收到了一封匿名书信。 打开一看,上面是豪迈奔放的字迹,书写着格外放肆的言语: ——人死都死了,过去的事就算了,敢杀无辜人,本宫回国就发兵! 落款:战九夜。 南渊皇‘唰’的一下捏碎了信纸,气得站起来:“怎么会是北燕太子送来的信?” “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谁放了他!是谁!他跟叶锦潇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还是说,叶锦潇早已背着朕,勾结外敌!” 罪不可恕! 简直十恶不赦! 同时,成功出逃的战九夜坐在抢来的马背上,衣裳虽然破烂不堪,可就跟疯狂的野兽一般,越发锋利逼仄。 他看着手里的母蛊。 母蛊死了。 他曾在叶锦潇体内下了蛊,子蛊与母蛊之间无论相隔多远,都能产生反应。 如今,母蛊死了,便代表子蛊死了。 她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与她交手了那么多回,虽然次次吃瘪,满腔怒火,甚至还没来得及报复回去,可她突然死了,他非但不觉得解气,反而感到惋惜。 失去了一个势均力敌的人的可惜。 复仇计划落空,拔剑四顾心茫然。 听说,她一夜之间,谋逆造反,劫狱,杀王妃,投火自戕,件件事都踩在刀尖上。 说实话,她是他有生以来,唯一敬佩的女人。 她死时,竟只有十六岁。 足足比他小八岁。 战九夜捏紧母蛊,压下心底的思绪。 叶锦潇敢作敢当,不畏死亡,人死债消;南渊皇却要杀她爹娘、杀她亲戚、杀她朋友,杀光她全族上下,一条狗不放过。 他们北燕国向来讲道理,重情义,一码归一码,从不会干这种可耻的事! 他敬佩的人,哪怕是死了,也不该受此大辱。 南渊皇要是真敢下手,他回国就发兵! 说到做到! 第453章 叶一顶罪自尽 向月轩。 出了这么大的事,向月轩一早就被御林军围住,百姓们躲得远远的,悉嗦议论。 店内,门窗紧密,形如死局。 “大家别怕。” 叶二站了出来,安抚大家。 “小姐离开之前,给我们留了信,杨老大夫,您识字,您来看看吧。” 店内被困住了叶一、叶二、叶三、叶四,还有阿夏三人,几个打杂的婢女伙计,以及两个坐镇的老大夫。 皇上下令诛九族,他们这些有关联的人,难逃一死。 杨老大夫叹了一声,佝偻着背缓缓上前,看见信中内容,眼睛顿时红了: “小姐在信里说,她已提前打点好了一切,谋逆之事不会牵连到我们,还给我们各自都留了银钱,安排好了去处……” 阿夏顿时哭了出声: “小姐!” “呜——” 原来,小姐早就料到了这一日。 她即便是死,也为大家都安排妥当。 小姐! 她的小姐! 几个御林军凶神恶煞的走过来,踢开凳子,“叶锦潇谋逆造反,皇上已经下旨,剥夺她郡主的身份与封号,你们为罪人哭泣,看来,你们都是她的同党!” “说话要讲证据。”叶二抬头道。 “你们早就将向月轩搜了一遍,没有找出相关证据,不是吗?” “如果皇上滥杀我们,却包庇以权谋私的太子、通敌叛国的翊王,这话传出去,恐怕服不了众吧!” 皇上原本要抓走与叶锦潇相关的所有人,却突然爆出太子与翊王的黑料,百姓的非议声实在太大了,不得不暂退一步,向月轩众人得以平安。 “放肆!”御林军冷冷扫视, “你们这些谋逆之党,别以为藏得很好,待我捉住证据,看怎么严惩你们!” 他扬起手掌: “你们几个都进来,把向月轩再搜一遍!” “是!” 十几个人冲撞进来,踢凳子的、掀桌子的、砸花瓶的,十分凶煞。 叶一、叶二几个男人把小丫鬟们,两个老大夫护在中间,看着他们作乱。 找吧。 找。 小姐早就安排好了,即便他们把向月轩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出什么‘同党’证据。 他们丝毫不怕。 一顿凶猛的翻箱倒柜,一片凌乱。 很快,一名御林军奔跑着过来:“大人,您看!在后院的墙缝里,找到了此物!” 一块雕着红豆、刻着相思的令牌。 那头子捏紧,一眼识出:“相思门!” 冷眼看向一行人: “好哇!还敢说你们不是同党,这块江湖邪教相思门的令牌作何解释?这下,看你们怎么嘴硬!” 叶一等人神色大变。 怎么会有令牌? 他们从未见过此物。 如今,皇上已经下令剿杀相思门,此时搜出此物,整个向月轩的人都难逃一死。 御林军头子冷笑道: “来人,还不将同党全部抓进天牢。” “等等!” 突然,叶一站了出去,神色犹疑,又慢慢变得果决:“这块令牌……是我的。” “叶一!” “叶一,你在胡说什么?” 叶一反手一推,与所有人划清界限,此刻,豁出去了。 虽不知这块令牌是怎么来的,但必须有人顶罪。 死一个人,总比死所有人要好。 四个护卫里,他最年长,当初幸得小姐恩惠,从人牙子手中进聿王府,小姐待他好,从未苛责、打骂过他,他第一次知道主子和仆人之间,原来能像朋友一样,得到尊重。 他是孤儿,死不足惜。 但叶二、阿夏他们都有家人在世上。 叶一握紧双拳,大声道:“这是我的令牌,他们并不知情,我是小姐与相思门的内应,以护卫的身份、隐藏在向月轩内。” “既然被你们发现,无路可选……小姐,叶一这就随您而去!” 揽了所有的罪,叶一抢过令牌,揣进怀里,撞死在御林军的剑上。 噗嗤! “叶一!” “叶一!”众人红了眼。 叶一倒了下去,咽气之前,仍紧紧的握着令牌不放。 小姐,您稍等片刻,奴才来黄泉路上跟随您,伺候您了…… - 叶一死了。 叶云羡站在向月轩外,目睹里面的一切,难掩心中的愧责。 当初,四妹找他索要皇宫和天牢的地形图,御林军的值班表时,他若是能及时制止,或许,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四妹之死,他难辞其咎。 “二哥?” 身后,一道疑惑的声音。 叶云羡立即拭去眼角的泪,回头看去,“三弟,你怎么来了?” 是叶暮辰。 “二哥,你怎会在此?”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有些话不用多说,各自心中都有了数。 自叶锦潇出事后,叶云羡被暂革了大理寺少卿一职,叶暮辰也被暂扣了军中主簿之位。 四妹死了…… 谋逆之罪。 他们不敢公然缅怀,只能偷偷的躲在向月轩外面,以寄哀思。 “叶二少爷,叶三少爷,真巧啊。”不远处,穿着素衣、头戴白花的陆春静来了。 她的官职也被暂革了。 三人相视,不约而同的苦涩一笑。 半是遗憾,半是悲痛。 “我带了叶姐爱吃的红枣蒸糕。” 三人坐在向月轩外的柳树下,碟子里的红枣蒸糕甜到发齁,可他们双眼朦胧,鼻尖发酸,彼此之间心思凝重,许多话皆在不言之中。 良久。 陆春静先开了口: “诛九族,我们也会死吧?” 叶云羡抬眸:“太子手中沾满鲜血,武巅峰杀害张丰宝的案子是我散播出去的。” 叶暮辰道:“在袁彪手下当差的这段时间,他给翊王办事,许多上不得台面的证据,我收集了不少。” 陆春静笑了:“倒是巧了。” “我在宫里当女医的这小半年,常去后宫走动,嫔妃之间牵扯前朝,各大家族间的裙带关系、盘枝交错,也知道了不少事。” 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却攒着心思诛别人九族。 那么,太子与翊王作恶多端,他们二人是不是也该诛九族? 皇上肯定会包庇自己的儿子。 但他们手里都握住把柄,与皇权作对,即便毫无胜算,大不了豁了出去,鱼死网破! 她伸出双手,“叶姐生前对我们那么好,她走后,我们又怎能让她忧心?” 叶云羡握住她的手,“四妹的恩,没齿难忘。” 叶暮辰亦是果决:“来吧!” 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达成一致。 叶锦潇走了,她的母亲、她的家人、她的产业,他们来守护! 第454章 叶小姐已经死了 皇宫。 “您不能进去……逍遥王殿下,请容奴才通报……殿下……哎哟!” 御书房外。 逍遥王一脸阴色,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愤怒,小太监根本拦不住。 他强行闯入御书房。 “反了你了!” 一本奏折迎面掷了过来。 “谁给你的胆子,强闯御书房,还嫌事情不够乱吗!不要以为你平日里乖顺,从不惹事,朕就不会骂你!” 南渊皇气道。 可,逍遥王的双目更怒。 他冲到龙案前,将几封密信重重的拍在桌面上。 嘭! “还请父皇给儿臣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什么?”南渊皇拿起来看。 “这些密信是太子与江湖邪教日月教来往的证据!”逍遥王的话音几乎是磨着后槽牙咬出来的。 “近年来,太子勾结日月教。” “日月教为他办各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太子则把玉矿山脉的位置告诉日月教,为日月教提供源源不断的巨额玉矿。” 二者狼狈为奸! 这不是重点。 重点的是: “他杀了欢儿!” “是他!他杀了我心爱的女人!” 这几年来,他一直恨日月教,直至今日才知晓,这一切都是太子主谋! 哈哈! 哈哈哈! 六年前,他与聿王交好,兄弟二人相辅相成,文成武就,声势风头直逼太子。 自欢儿死后,他一蹶不振,决心淡薄皇权与纷争,日日留恋烟酒花丛,不再涉足朝堂。 原来,欢儿之死,是太子离间他与聿王的策略! “这……” 南渊皇翻看着手中的书信,“这……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是太子的笔迹! 太子的字,是他亲自教的。 “父皇别管是从哪来的,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做了这种事,迟早会败露。” 逍遥王冷冷道: “他如此残忍、狠辣,还请父皇即刻下令,严惩于他!” 南渊皇拍桌,“什么他他他的,他是你大哥!” “大哥?” 呵。 “我现在叫这两个字,只觉得恶心。” “你!” “父皇曾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么儿臣斗胆请问父皇,数罪并罚,是不是足以赐死他?” 南渊皇瞳孔猛缩,心脏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险些喘不上气。 他的儿子,想要另一个儿子的命。 手心手背都是肉。 作为父亲,看到这样的场景,无疑比捅他两刀还难受。 “老四,你疯了!” “太子是你的兄弟!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说出这种血肉相残、冷酷无情的话!” 逍遥王眼中折闪着疯狂的光,仇恨充满了内心,父皇的偏袒更是点燃了愤怒之火。 火焰熊熊燃烧,几乎吞噬一切。 说他疯了? 好。 那他就疯给他看! “太子勾结日月教、草菅人命、杀人枉法,你还想着怎么袒护他,那为什么要诛叶锦潇九族?” “叶锦潇诛九族,太子是不是也该诛九族?你原谅太子,是不是代表也应该原谅叶锦潇?” “你的儿子是人,别人就不是人了?就你的儿子金贵,你……” “混账东西!”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掴在逍遥王脸上。 因为过于愤怒,南渊皇的身体狠狠一晃,往后踉跄了四五步,差点摔倒。 “皇上!” 福公公急忙搀住他,“皇上!” 南渊皇脸色唰白,嘴唇发紫,明显是被气的发了急病,“竖子!你竟如此跟朕说话,竖子……” 逍遥王站在那里,捂着痛到麻木的脸颊,眼中的火却燃得愈发滔滔: “打。” “那便打死我好了!” “你不公平,你偏心!依我看,疯的人是你!你不明是非,颠倒黑白,袒护太子,纵容行凶,这江山完了!社稷完了!南渊国的未来没希望了!” “如今,我终于明白叶锦潇为什么坚决要离开楚皇室了。” “如此肮脏不堪的地方,连我都觉得污秽!” 说完,森冷决然的转身离开。 南渊皇喘不上气:“你!站住!你,你……” 气绝,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皇上!” “天啊,不好了!皇上晕倒了!” “快传御医!” “快啊!” 登时,御书房内外一片混乱。 短短一日一夜的时间,皇宫乱了,都城乱了,所有一切都乱了。 南渊皇即便晕了过去,也想不明白,所有的事在一天之内爆发,绝不是偶然,那么,叶锦潇是怎么做到的? 她明明已经死了,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搅乱一团糟的? - 此时,远离帝都城的数里开外,一批跑累的马停在浅水小溪边,踩着石头饮水喘息。 岸边,平坦的小草地上,候着一大批人。 是相思门。 “门主,您喝些水,解解乏。”月舞捧来水壶。 一日时间,他们已经离开帝都城很远了,但,他们不能停下,后面有追兵。 皇家不会轻易放过相思门。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等离开南渊国,回到他们的地盘,便没人奈何得了他们。 君无姬坐在石头上,眉间紧着疲惫与忧色,一路下来,不停的回头张望。 至少回了两百次头。 “还没小锦儿的消息?” 扶影正要开口,月舞已道:“叶小姐也逃出了帝都城。” “眼下情况正混乱,又有皇家追兵,不知叶小姐躲在了什么地方,可叶小姐心思聪慧,又有武功傍身,定能甩开皇家追兵。” “如果我们派人去找叶小姐,反而暴露了行踪,置她于危险境地。” 扶影的眸色微暗。 叶小姐已经死了…… 几个知情的相思门下属皆低下了头,心里有数,但不敢说。 君无姬眉心捏成了一个‘川’字。 见不到她,他心中不安。 可如果派人去找,确实会暴露她的行踪,给她带去危险。 月舞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脸色,讨好道:“门主,叶小姐选择救您,便代表她放弃了聿王,选择了您。” “她是喜欢您的。” “不如……我们先回君家,等叶小姐来找我们?” 君无姬闻言,眸色微亮,因为月舞的这番话,突然开心的像个孩子。 是啊! 他怎么没想到? 小锦儿为了他,抛下一切,付出至此。 小锦儿是爱着他的! “回君家!” “立刻出发,连夜回,回去后,我马上派人来接应她!” 第455章 性价比很高 谢家山庄。 重兵把守。 楚聿辞来到这里,双足如灌铅般沉重,有几分怯色不敢前。 良久。 他才走去。 “见过聿王殿下。”领兵把守的小统领恭敬行礼。 楚聿辞目视山庄,声音沉淡:“全部退守百米开外。” “这……” 皇上下令,谢家上下一个都不放过,但并未直接下令诛九族,外加太子翊王接连出事。 如今,除了皇上,最能做主的人便是聿王。 “是。” 小统领领命,指挥所有士兵退至百米外的位置,离谢家山庄远远的,但丝毫不减整个山庄的压抑与悲戚。 “小小姐……” “呜……” 护卫们、下人们抹着眼角,低声地抽噎着: “小小姐前几日才回家吃饭,怎么就走了……” “小小姐,您怎么舍得丢下三小姐,您好狠的心啊……” 楚聿辞站在门口,心中的压抑分外悲凉,微蜷的指尖缓缓捏紧,走进去时,入目的画面更添心伤。 当初,他极力抗拒,誓死不娶的女子,极其反感的地方,再来时,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小姐,您吃点东西吧。” “小姐……” 雅苑内。 门是开着的,谢暖烟面容无神的坐在那里,脸色苍白,三魂丢了七魄般,眼中茫然如灵魂出窍。 茫茫的睁着眼,一滴泪都没掉,一声也不吭,就坐在那里,像行尸走肉。 两个嬷嬷和婢女们劝得满嘴苦涩,却没有任何作用。 “小姐啊,您别这样吓我们,您说说话,要是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 “您别吓我们啊!” 小小姐走了,大家心里都很难过。 最痛苦的人莫过于谢暖烟。 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哀莫大于心死。 最悲痛的,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 楚聿辞站在院门外,紧紧捏住门框,不敢进去,不敢面对,自责与愧疚吞噬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是他疏忽。 他没有护好叶锦潇,没有脸面对谢暖烟。 当初,谢暖烟将一个活生生的女儿送到他手中,他却…… 一门之隔,两种心伤,悲戚浸入骨,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楚聿辞终是胆怯的转身逃离。 山脚下。 风行与景易一直在等候。 “主子。” 二人迎上前,汇报着实时情况:“现在满都城都传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口号,百姓们要求严惩太子与翊王。” “都城乱了。” 楚聿辞眸色平静如水,“我定夺不了,原封不动的呈报给皇上。” “是!” - 皇宫,盘龙殿。 御医急诊后,一副药喂了下去,南渊皇缓了过来,逐渐醒来时,气息虚弱,头发似乎白了不少。 御前侍卫们一个一个跑进跑出的传话: “皇上,百姓们说您是明君,一视同仁,如果只惩罚叶锦潇,而不严惩太子与翊王,难以服众。” “皇上,不少百姓拥挤在皇宫门口,为叶锦潇请愿。” “皇上,有民众冲去翊王府扔白菜、砸鸡蛋了!” “皇上……” “皇上……” 没有一个好消息。 南渊皇气病的身体得不到静养与纾解,反而几桶油浇在火上,越烧越旺,他气息愈发不顺。 福公公可急坏了,一边安抚皇帝,一边跟御前侍卫说: “有什么事往后押押,明日再报,没瞧见皇上正病着吗?” 御前侍卫十分无奈: “不行啊,福公公,一刻钟前,逍遥王闯入东宫,与太子打起来了,如果不赶紧禀报皇上,只怕两位皇子会打出命案来。” “咳!咳咳!” 南渊皇咳得喉咙腥甜。 逆子! 逍遥王这个逆子! “聿王呢?聿王何在?” 殿外,楚聿辞阔步走来:“父皇,儿臣在。” “谢暖烟带来了?” 得赶紧让谢暖烟出面澄清,为太子证实清白,才能保住太子。 楚聿辞十分抱歉的说:“让父皇失望了,儿臣带人去谢家山庄时,被一大批百姓拦住了。” “百姓们认为,叶锦潇之所以会杀翊王妃,是为婢女报仇,合情合理,儿臣想强行抓谢暖烟,还被几个人动手打伤了。” “……” 南渊皇不信。 他真要抓谢暖烟,又岂是几个百姓能阻止的? “老五,现在皇室面临着巨大的舆论与压力,正是需要团结的时候,朕希望你与太子同心。” 楚聿辞惊讶的反问:“太子的生母害死我的生母时,你怎么不让他与我同心?” 南渊皇瞳孔微缩: “你……” 他该不会想借着叶锦潇的事,故意报复太子、报复皇家? 楚聿辞侧眸往外扫去,估摸着时间,“御史台的人应该快来了。” 果不其然,不出小半刻钟,一群老家伙们急匆匆的赶来,跪地就嚎: “皇上,您一定要严惩太子,才能稳住民心啊!” “皇上,还请您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可有私心啊!” “皇上,您严惩叶锦潇,为什么不严惩太子与翊王?您这样做,只会让百姓们戳着您的脊梁骨骂!” “皇上……” 其中,当属杨御史嚎声最大,嗓子眼里的声带都在嗡嗡: “家不齐,何以齐天下?” “依老臣之见,叶锦潇谋逆,该诛九族;翊王通敌叛国,更该诛九族,还请您下令,诛杀翊王!” “太子草菅人命,勾结邪教,证据确凿,已失民心,唯有赐死,方能彰显皇上您的大义与公平。” 南渊皇怎么可能杀自己的亲儿子? 可现在叶锦潇的事,与皇家的事捆绑在一起了。 想严惩叶锦潇,就得把太子、翊王一并办了。 想包庇两个儿子,就得放过叶锦潇。 南渊皇差点又要气晕过去。 二皇子德王进了宫,也是劝道:“父皇不可为了太子和翊王,失去民心,民心不服的君王,如何能称为君王?” 还是楚聿辞体贴稳妥有主意: “父皇想严惩叶锦潇,儿臣有一个法子。” “儿臣这便奉旨出兵,将非议您的、抗议您的、指摘您的百姓全杀了,只要杀个几万人,就能诛叶锦潇九族,性价比很高,您看可好?” 南渊皇:“……” 脖子一歪,成功气晕了。 第456章 南南,本王给过你机会了 再醒来时,太上皇站在龙床前,手里盘着紫砂烟嘴小壶,微摇着头直叹气。 南渊皇虚弱的想要撑起身子: “老爹,咳咳……惊动您了……” “躺着吧。” 太上皇抬了下手,“出了那么大的事,寡人即便是个瞎子、是个聋子,也不可能不知道。” “你啊,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南渊皇干瘪瘦巴的窝在床上,在自己的老父亲面前,竟有几分委屈可怜。 “老爹……” “儿臣究竟哪里做错了?” 太上皇摇头:“你没做错,是她太聪明了。” “你以为的皇权至高无上,不过是在民心所向的基础前提下,她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能成功煽动民心。” 才敢去劫狱,去杀翊王妃。 皇权至上? 不。 是民心至上。 一个国家的君王,只要得到民众支持、百姓爱戴,臣子们才会忠心耿耿的拥护君王,爱戴国家,国家才能愈发强盛。 她很聪明。 即便做了谋逆之事,也能保全身边之人。 只可惜,她死了。 她太年轻了。 太上皇眼中溢过一丝惋惜,“到此结束吧。” 南渊皇愕然抬头:“您的意思是,谋逆之罪就此掀过?若不严惩,皇家日后颜面何存?” “你的儿子通敌叛国,你要不诛他九族,把我们楚皇室全埋了?” “……” “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她敢劫狱,就算准了你奈何不了她,换句话说,如果你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别让她抓住把柄,你又怎么会被她掣肘?” 他气什么? 他最气的,不就是被一个女人下了面子,气不过么? 最气的,不就是被一个女人拿捏了么? 还是一个已死之人。 “死都死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生活,总不能跟一个死人计较,把太子和翊王都赔上吧?” “虽然你这两个儿子不怎么争气,但好歹姓楚。” “……他们是您亲孙子。” “亲孙子又如何?你别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皇位的,哪怕是亲兄弟,也能杀红眼睛。” “……” 太上皇这个年纪,都快入土了,看得很开。 南渊皇即便气不过,为了保住两个儿子,最终还是不得不饶恕叶锦潇。 唉! 这个女人! 最后一次忍受,死了,日后便能彻底安心了。 傍晚,两道圣旨接连下达。 第一道圣旨,吩咐大理寺调查翊王这些年所犯的罪证,并查封翊王府,没收所有财产,念在翊王生下皇长孙的功劳,将翊王禁足于府上,解禁无期。 第二道圣旨,则是给东宫的。 太子勾结官员,牵连日月教,夺去太子之位,命御林军严查,并即刻将大皇子与一众嫔妃打入宗人府,永久禁足。 打入宗人府的皇子,则代表永远失去坐上皇位的机会。 便是废了。 同时下令,要求谢家将家族的女儿嫁入皇宫,并每年赋税千万以上,世世代代表明忠心,一旦有违,立即以‘欺君之罪’全诛。 至此,也算是饶恕叶锦潇了。 不过,每年千万的赋税填充国库,也差不多要掏空谢家。 但,这都是后话了。 旨意下达,掀起又一波惊涛骇浪。 太子被贬,翊王圈禁,逍遥王对皇家失望,德王向来不沾朝政,聿王顿时在五个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未来的皇储。 而这所有事,仅仅发生在短短的一日一夜之间。 傍晚。 夕阳黄昏。 楚聿辞站在夕阳下,身影投射在地上,被拖得很长很长,看着金碧辉煌的皇宫,象征着权力、欲望、地位的宫殿,心中只觉得无限凄凉。 都说高处不胜寒。 越是位高权重者,越孤独。 曾渴望靠近那个位置,给她想要的自由,可如今靠近了,却也逃不过千古定律……高处不胜寒。 “聿王!” “放开本宫,本宫要见聿王!” 不远处,传来女人愠怒的话音。 楚聿辞微蜷着指尖,缓缓转过身来。 是皇后。 但是被风行和景易拦住了。 他抬了抬手掌,“让她过来。” 皇后推开二人,怒不可遏的奔了过去:“是你做的!” “是你!” 她抓住楚聿辞的衣服,“太子怎么会被打入宗人府!你究竟跟皇上说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本宫不信!”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 “太子不可能结党营私,不可能做那些事,是你陷害他,你想占有他的太子之位,你陷害他!” 皇后怒红双眼质问着、指责着,怒吼着,全然无一国之母的贵气。 原本,她就来自民间。 平民皇后,有何贵气? 楚聿辞拨掉她的手,淡淡道:“皇后若舍不得太子在宗人府受苦,不妨给他下幽香来。” 幽香来,慢性毒,能让人死于不知不觉中。 当年,他的母妃便死于此毒。 皇后登时了然:“你在报复本宫……” “兰妃是我害死的,你要索命,便来索本宫的命,何故针对本宫的儿子!我的儿子是无辜的啊!” “聿王,你饶过他,你放过他吧!本宫愿意以死谢罪,我去给兰妃赔命,可太子还年轻,他才三十岁啊,他不能进宗人府!” 皇后声泪俱下,可,楚聿辞脸上没有分毫动容。 许是离那个位置越近,他的心也越像南渊皇。 如今,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无不无辜,只有同党与连坐之罪。 皇后害死他的生母,太子又岂会是个善茬? 母子同心。 “五皇叔!” 楚南南哭着跑来。 圣旨一下达,便有人来抄封东宫,南渊皇称病,什么人都不想见,如今,除了聿王,无人可求。 “五皇叔,东宫闯进去很多士兵,要把我们都抓走,我母妃身体向来不好,我父王吐血晕厥,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五皇叔,您帮帮我们,帮帮南南吧!” 小丫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楚聿辞只扫了她一眼,便看向天边愈发接近地平线的夕阳,打在脸上的光带着凉意,就连傍晚的夜风都是冷的。 他话音寡淡: “南南,本王给过你机会了。” 楚南南脊背一僵,虽然年纪不大,可在东宫长大的她并非傻子,自然明白过来。 “我错了……” 此刻追悔,似乎有些晚了。 “父王教我说了谎话,姑奶奶疼爱我,怜惜我,对我很好,从未伤害过我,是我背叛了她,我对不起姑奶奶!” 她跪地哀求:“五皇叔,我错了!南南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东宫,放过父王,求求您!” “五皇叔,南南下次再也不敢了!” 第457章 起棺,叶落归根 “南南啊,日落了,回吧。” 一切——都结束了。 楚南南双眼噙泪通红,孤零零的跪在昏暗的夜下,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便知东宫的命运犹如坠落的夕阳,行至迟暮。 此后,再无东宫。 姑奶奶。 对不起。 对不起…… 东宫。 圣旨下达,东宫鸡飞狗跳,被褫夺皇储之位的大皇子,与大皇子妃,还有嫔妾等亲属,皆被打入宗人府。 几个嫔妾疯了般的想逃: “我不要去宗人府!” “我不去!”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进了宗人府,便是终生禁足,被关到活活老死、病死,终不见日。 大皇子妃怅然失神的坐在那里,想不到在短短半个月里,便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沦落至此。 命运沉浮。 她却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为什么……” “叶锦潇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看着那些搬抢东西的御林军,她迷茫的喃喃着。 “我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我要母仪天下……” 大皇子遭受重创吐了血,又被逍遥王打了一顿,拖着伤重的身体想见皇上,却被御林军拦住: “大皇子,皇上有疾,谁也不见,您收拾好东西直接去宗人府就行。” 大皇子痛苦的仰天悲鸣: “父皇啊!我是您的嫡长子,您当真这么狠的心啊!” 云微微哭到不行。 她在叶家寄人篱下,苦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进了东宫,除掉翊王妃和叶锦潇,却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就要进宗人府。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上天不公! 天爷啊! “放我出去!” 她只是一个良娣,位份低下,无子无育,为什么也要受大皇子影响,一起被关进宗人府? 这不公平。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两名御林军拧住她,“皇上有令,胆敢私逃者,一律按死罪处理!” “我就算是死,也不要进宗人府!” “滚开,休要胡闹。” “啊!” 云微微被推倒在地上,腹部忽的揪痛,似针扎一般尖锐,“肚子……” 好痛! “我、我的肚子……” “微微?!”大皇子箭步奔了过去,抱起脸色发白、陷入晕厥的云微微,竟摸到她裙摆的些许黏腻的湿热。 是血! 云微微下身出血了。 御林军见状不对,立即请来御医,御医号了脉,诊断出了身孕近五十日。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对大皇子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他立马派人将这个好消息送到盘龙殿。 大皇子妃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云良娣每次与太子行房事后,她都命嬷嬷暗中备下避子汤,云良娣怎么还可能怀上孩子? 云微微醒来,得知此事,再掐算日子,心底猛地一沉。 有了五十日左右的身孕,不就是太子遇刺、躲在茶楼那天? 那天,她被林新彦玷污,偶然碰到太子,实际上,并未与太子发生关系。 也就是说,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是林新彦的! 完了! 此事一旦败露,必是欺君罔上、株连全族的死罪。 可眼下情况特殊,腹中这个孩子是她保命的王牌,即便非太子骨肉,也不得不将它生下来。 命运弄人。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翌日清早。 聿王府。 叶锦潇离开的第一日,楚聿辞在冷院站了彻夜,晨光初升,衣袍沾满了薄霜,梨枝上的鸟儿叫声清脆,他心若空谷般荡起回音,只觉无尽的空旷与死寂。 “潇儿……” 除了枝头的鸟叫,再无回应。 这个名字,永远都不会再得到回音。 院外,景易走来,看见男人怅然孤寂的背影,眼角微红的压着心头的悲悯,低声开口: “主子。” “姜大人来了。” 约摸五十多岁、穿着长袍,身形瘦弱文人风骨的姜大人是史官,左手拿书,右手握笔,史官们一代代的书写记录着南渊国的岁月与传承。 他跪在门口,恭敬的行礼: “下官愿为聿王殿下效劳,您请吩咐。” 楚聿辞头也未回,凉声扬起: “谢家有女,钟灵毓秀,聪睿果敢,重情重义,为报婢女之仇,以一人之力对抗翊王府,人无贵贱之分,众生平等……” 后面的话音随风飘远。 姜大人是个聪明人,全都记下了。 这段历史该怎么记载,他明白了。 历史上,每一段平民对抗权贵的故事都值得歌颂,不畏强权,勇于反抗,最能激起老百姓的团结义愤之心。 谋逆? 造反? 不。 这是一段以一己之力、对抗皇权,不服输,不畏惧,值得议论称赞的故事。 不时,风行来传话: “东宫有孕,皇上念及皇室血脉,改了责罚,将大皇子一家禁足于大皇子府,待诞下子嗣后,另行责罚。” 这个孩子来的不早也不晚,救了东宫一命。 不过,怀胎十月才能生产,这个孩子未出世前,一切都不成定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主子,棺椁已备好。” 那是一副极其华贵的金丝楠木棺椁,千年的木足以与帝王棺媲美,棺盖上雕刻着六翼展翅朱鸟纹,象征着自由,四角的缠枝莲花柿蒂纹无比精致。 金丝楠木,自带异香,蛇虫不侵,葬入地底可千年不腐。 楚聿辞一看见那棺椁,几乎晕厥,捏紧指尖强撑着: “起棺。” 去谢家山庄。 叶落归根。 纵是他想留住她,也没有身份将她葬在死都要离开的楚家。 一路哀声,黄纸漫天。 抵达谢家山庄时,哭声一片,谢暖烟晕了又醒、醒了又晕,反反复复五六次,已经虚弱的躺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嬷嬷们、下人们劝得心急如焚,大夫也来了七八个,可谢暖烟犹如太阳暴晒后焉了的花,再也不复往日神采。 “您吃点吧。” “喝点水吧!” “再这样滴水未进下去,三小姐只怕是想随小小姐一起去啊——” “娘。” 谢暖烟涣散的目光微晃。 谁? 谁在叫她? “娘。” 她哆嗦着双手,茫然又急切的左右巡视,以为是潇儿回来了,却瞧见跪在床榻前的聿王。 “娘,我带潇儿回家了。” 第458章 风信子,新的开始 谢暖烟眼中的光瞬时暗了下去,短短几日犹如苍老了十岁一般,倒回榻上。 “娘!” 楚聿辞红着眼,跪行上前: “我没有护好潇儿,心中有愧,可您跟谢家,就是我的家,若您不嫌,我愿终身侍奉您。” 即便他与叶锦潇已经和离,可只有在谢家,在叶锦潇生长过的地方,他才能有片刻心安。 “今后,我与潇儿一同孝敬您,您便是我的母亲。” 潇儿能做的,他都做。 他会照顾好谢暖烟,让潇儿安心。 谢暖烟闭上眼,唇瓣微哆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泪水浸湿了枕头,就这么再次晕了过去。 大夫们进来,下人们手忙脚乱,楚聿辞悉心照顾。 棺椁停放在谢家山庄的正堂里,谢老爷子,谢家大少爷、二少爷带着儿女们赶了回来,一片悲鸣。 叶锦潇葬在谢家山庄的祖坟里。 祖坟山就在山庄后,那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好位置,风水极佳,埋葬着谢家一代代先辈。 顾景行自责极了,也厌恶极了皇家与都城,葬礼一结束后便离开都城,此后若无要事,再也不会踏足此地。 陆春静、叶云羡、叶暮辰也恢复了各自的官职。 杨御史之女杨泱泱捧着一束花,放在坟前,心中感到久久的哀婉。 民间的议论也洗刷了‘谋逆’之词,皆是歌颂勇敢、果断、刚毅的言辞。 最悲痛的人莫过于谢暖烟。 她病了多日,整个人瘦了二十多斤,眼睛窝了下去,眼看着就只吊着一口气在,奄奄一息的随时会去了一般。 向月轩。 门上悬挂的招牌是楚聿辞亲笔提的,自然,君无姬也有份。 当初,由于他们的争抢,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笔画不正,向月轩成了‘向冄轩’。 当时只觉得丑陋与愤怒,如今再看,尽是无限悲凉。 向月轩仍在,人、却早已不知何处去。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楚聿辞拿了银款,想把向月轩买下时,却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楚怀瑾,他扬了扬手里的契约: “我已经盘下来了。” 如今,向月轩成为无主之店,充公后的第一日,楚怀瑾比楚聿辞先下手。 楚聿辞淡声薄凉:“开个价。” “给我。” 这是潇儿的东西。 “聿王何不向前看?坐上那个位置后,女人只会多、不会少,这家向月轩不如由我安置,还能为我卖个脸面。” 最终,楚怀瑾拿走了店契,把它送进了陆春静手里。 陆春静当场红了眼睛,泣不成声。 “多谢世子。” 她会好好经营向月轩。 “阿静,回到我身边来,可好?” 陆春静拒绝了,听说,那晚楚怀瑾回府后,他的世子妃裴诗懿,还有新娶的世子侧妃裴诗情吵得不可开交,姐妹二人嫉妒生恨,活活气疯了。 对了。 叶姐曾问过她:‘世子一直缠着你,你是怎么想的?如果你想要摆脱他,我可以帮你。’ 当时,她没有回答。 是镇国将军府陷害父亲贪污,害得父母流放边疆,受尽骂名与苦楚,即便已经洗刷清白,可抹不掉的污点,早已毁掉父母的人生。 世子妃是镇国将军的外孙女,谈不上有多清白。 她要稳坐女医之位,守着叶姐的遗产,好好的在帝都城立足,叫世子妃将她这些年受的苦,还有父母受的罪,全部讨回来! - 谢家山庄。 再说这边,几个名医问诊,几碗好药强行给谢暖烟灌下去,但都被吐了出来。 她恹恹的躺在床上,像是封闭了感官一般,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堕入深深的空灵之中,随时乘风而去。 谢老爷子沧桑半生,向来稳重的老男人第一次红了眼、落了泪: “女儿啊。” “潇潇不懂事,扎你的心,你就要扎爹的心,爹一生自诩问心无愧,何时要遭这份惩罚啊!” 谢大爷也是红着眼:“三妹,潇潇走了,还有我们。” 谢二爷哽咽着:“三妹,潇潇要是看见你这副模样,指不定会有多伤心。” 几个晚辈也是劝哑了嗓子: “姑母,您喝点药吧。” “姑母,别让潇潇担心。” “姑母……” 谢暖烟什么都听不进去,昏昏沉沉之中,又睡了过去,不知是何时恢复的思绪,隐约听到了‘叮咚’、‘叮咚’的声音。 很婉转清脆。 她虚弱的撑开眼帘,两个贴身嬷嬷在床边哭,她的目光却被窗户上挂着的风铃引去。 风铃随风轻晃着,坠着的珠子在初晨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的蒙蒙暗芒好像入了梦境。 窗台上,摆放着一支碧色的青花瓷瓶,里面插着几支开得正好的风信子。 清香入鼻。 她的眸色突然晃了下,枯瘦的指尖艰难的指去: “风……信子……” 是梦吗? 嬷嬷擦着眼泪,哽咽着说: “小姐,半个时辰前,小小姐往日身边的侍从叶二来过,这束风信子是他摘来的。” 风信子是潇儿送给她的花。 风信子开在春天,跟春天有着约定,无论岁月怎么变迁,每年春天它都会准时开放,就像赴一场岁月长河的约。 永远都不会失约。 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 这是她跟潇儿的专属约定。 是潇儿! 死寂了那么多天,谢暖烟眼中终于溢出了生机。 她没死! 潇儿定然没死!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早已失去了在南渊国立足的身份,她定然是安然无恙的躲了起来,才会用这种方式报平安。 谢暖烟激动的捂着嘴,泪如雨下,顿时有了希冀与寄托,急忙撑起虚弱的身体: “拿饭,拿饭来。” “我饿了,我要吃饭,快!” - 与此同时,在离帝都城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这里空气清新,鸟鸣清脆,与世无争,就连空气都带着香味。 田间,忙碌着百姓们春耕播种的忙碌身影,朴素而勤劳。 “你好。” “请问碧水城往哪个方向走?” 田埂上,女子问一头老水牛。 “哞——哞——”老水牛扭头,用大耳朵扇了扇蚊子,脖子上的铜铃铛铛响。 “多谢。” 女子牵着马离开。 边上耕地的百姓:“??” 第459章 南下 郊野山间,阳光和煦,马儿边走边吃草,脑袋左扬右摆的偷吃,忙个不停 女子坐在马背上,看着手里的舆图,慢悠悠的规划着路线,倒也不催它。 一人一马,如此悠闲。 一直从下午的暖阳,逛到傍晚的黄昏,天边残阳似火。 女子估摸着抵达碧水城的时辰,不禁嘀咕: “吃了一路,还没吃饱?” “脚程这么慢,怪不得那老板把你一两银子就卖给我了。” 她收起舆图,折了一根长树枝,用竹条拴着一小捆嫩嫩的草,扬在马头前。 隔着二十公分的距离,叫马儿不管如何努力的往前跑,蹄子扬得踏踏踏,跑得飞快,都吃不到嫩草。 “傻马。” 马:“……” 四肢一撅,撂担子不干了。 “起来。” “你快起来,我开玩笑的。” “再耽误下去就天黑了,祖宗!” “……” 夜色降临,一人一马终于赶在关城门之前,最后一个进了碧水城。 碧水城—— 这是一座位于南渊国南部,处于沅河旁,涉及多条交通要道上的城池,这里是商人来往的必经之地,人流量极大,来来往往,形形色色。 入了夜,城中万家烛火通明,热闹如昼。 叶锦潇下了马,牵着进城。 城内,热闹极了。 这里不同于帝都城,除了当地生活的老百姓,有许多穿着锦袍、佩戴香囊的过路商人,握着剑、戴着斗笠低调走过的剑客,仆从紧随的贵人,某些着装统一、类似帮派的团体,还有…… 这里更像是一个江湖。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祖传三百年真功夫!” 咚咚! 那边,一群人围着,锣鼓声咚咚响,起哄声非常大。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叶锦潇靠近一瞧,只见几个江湖卖艺的人,男人脱了鞋子,赤脚踩在烧得通红的木炭上;女人训着两只小狐狸,下达什么指令、它们便做什么,还会写简单的数字。 还有个年长的中年男人表演喷火。 “好!” “精彩!” 众人围观,喝彩的、鼓掌的,碎银子和铜板哗哗的扔了出去。 确实精彩。 叶锦潇瞧了好一会儿,往前走了点,瞧见一个束发修道的女人盘腿而坐,左右手各执一支笔。 同时落笔。 左手和右手同时写出两句不同的诗句。 “厉害!” “俗话说,一心不能二用,她却能做到心无旁骛!” “这要是叫我写,歪歪扭扭且不说,让我抄,我左右两只手都不可能同时写出两句话。” 围观的人真心称赞。 叶锦潇不禁伸手试了试。 左手和右手同时动的话,几乎不可能同时写出两句不同的话。 修道女人手边的幡布一扬,吆喝道: “《莲花心经》,家中祖传,功成者可如我般一心二用,双倍增长武功,今日特价,不要九九八,不要八八八,十个铜板带回家!” “十个铜板,买不了鸡,吃不了鸭,买不起房子成不了家,却能让你的武功猛涨飙升,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众人一窝蜂的挤上去: “给我来一本!” “我也要买一本!” “我也要我也要!” “别挤,别挤,人人都有!” 叶锦潇:“……” 怎么隐约嗅到了套路的味道? “站住!” “你摆脱不了我!” 叶锦潇闻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劲装的女子冷着脸追一个男人,步伐极快,冰蓝色的剑穗甩得啪啪响。 无论男人走到哪,她便跟到哪。 “我此生认定了你,便是死也不会再改二心。” 男人慌不择路的到处跑。 左拐右绕,本想一脑袋钻进巷子里躲起来,却只见武功高强的女人身形一闪,便劫住了他。 男人无路可逃,绝望哀嚎: “祖宗,您放过我吧!您是我母亲的妹妹的女儿的夫君的姨母的儿子的先生的亲传弟子,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女子神色坚毅: “我不管世俗,不管一切,只要能在你身边,哪怕是离经叛道,我也愿意。” 叶锦潇看见,不禁感叹。 这女子直爽的表达自己的感情,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敢于追求。 对于帝都城那些养在笼子里、金丝雀一般的千金贵女来说,她们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个不爱的男人,为了家族利益、身份地位、荣华富贵,也能隐忍着度过一生。 站在这座城池的中心,看着身边的人来人往,叶锦潇终于深切的嗅到了自由的气息。 真的是自由啊! 皇权、尊卑、利益…… 这些不再是束缚她的枷锁。 她离开了! “哈哈!” “哈哈哈!” 她仰天大笑,来往的行人只看了一眼,就走开了。 这要是在帝都,八成会觉得她魔怔了。 “哈哈哈哈!” ‘别笑了,癫婆!拿嫩草遛了我一路也就算了,这里人这么多,挤死了!’ ‘一路下来,我被人踢了八脚!’ 手里牵着的马忍不住‘咴咴咴’的直骂。 叶锦潇收了收笑,揉了揉腮帮子,“我只是太高兴了。” “劫后重生的感觉……” 仿佛整个人被扔进火焰里,焚烧融化,烧去污渍与糜烂,烧去过往的一切,再重新提炼出一具崭新的身体。 此刻,从头到脚,改头换面。 都说,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拥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彻底自由的为自己而活。 她要南下。 洪荒之西、凛冬之北;晨曦之东、垠渊之南——她一定能找到这些地方,找到回去的方法。 她牵着马,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一家医馆前。 摸摸荷包,却连一个子儿都掏不出来了。 当时走得急,万事铤而走险,身上没有带多少银子,这几日下来都花得差不多了,连买药的钱都不剩了。 ‘真穷。’ ‘还笑话我只值一两银子,我看你连一个子儿都没有,你的价值连我的一根马腿都比不上。’ ‘看来你今晚要吃西北风,睡大街了,还好我已经吃饱了,嘻嘻。’ 叶锦潇捏着空瘪的荷包,回头就看见马正呲着两排大白牙,厚厚的嘴皮子呼呼的呲起来,正在嘎嘎乐。 第460章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下一秒。 叶锦潇牵着马,站在客栈门口,问道:“老板,这马给你,能否让我住一晚?” 马:‘?’ 礼貌吗? 瘦掌柜正在写账本,往外瞧了瞧: “这马不高也不大,不过养一段时间的话,倒是能帮我运木材驮石头,干不少活计。” 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笑着走来: “这自然是可以的。” 叶锦潇:“我还想要一份晚饭,和沐浴用的热水。” 瘦掌柜眯了下眼。 这姑娘穿着打扮虽然简单,却容貌清冷,绝美不凡,只怕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连客栈都住不起。 莫不是谁家的小姐,前来行走江湖,体验生活? 他含笑着将马牵过来,“自古来,长得漂亮的女人向来是有优待的。” “姑娘,楼上请吧。” “多谢。”叶锦潇领了钥匙,上楼了。 “老板~” 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到一阵阴阳的嗓音,那可以捏起来的老鸭嗓子,好像一个打了结的麻花。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画着妆容、头戴簪花的男人胖得跟酒桶似的,肥硕的身体往柜台上一倒。 那腰肢扭得比叶锦潇的命运还要曲折。 兰花指高高翘起: “我今儿没带银子,我为你唱一曲,能否让人家也住一晚?” 瘦掌柜眼角抽得跟触电一样,右眼皮子狂跳: “我这里是客栈,不是做慈善的地方,没有银子住不了店。” 胖男人那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一瞪,不敢置信的问道:“不是你说自古来,漂亮的女人是有优待的吗?” “难道人家的美貌,还不足以打动你吗?” 瘦掌柜眼皮子飞跳。 眼看胖男人伸出一条飞毛腿,撩拨着腿毛,就要开始展示妙曼的曲线,瘦掌柜捏紧双手,一张脸憋到青紫。 忍不了了! 实在是忍不了了! 怒喝着一跳三尺高,按住胖男人的头就是一顿暴揍。 嘭! 哐! 啊! 嗷! 揍完,扔出去,拍拍双手,心口舒畅,长出一口气,顿觉舒服多了。 目睹全程的叶锦潇:“……”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江湖。 回房休息。 很快,小二送来简单的饭菜,叶锦潇吃好饭,泡了个热水澡。 眼下,除了这套衣服和医疗手镯,她已经身无长物,就连代步的马也置换掉了。 他要是再不来的话,她可能连明日的早饭都吃不上…… 这都七日了,他怎么还没来寻她? 莫不是走到半路掉沟了? 叶锦潇靠在浴桶上,望着天花板,指腹漫不经心的摸着腿上的那块烧伤,不知想到什么,迅速起身穿了衣服。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得想办法与他取得联系。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可直至行动了才发现,路费真的很贵。 想要南下,路途遥远,没钱,寸步难行。 叶锦潇出了客栈,在碧水城的夜色下逛了一大圈,所遇之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所遇之事奇奇怪怪,五花八门。 在这座城池里,自由的松弛感十分舒适,似乎每个人都能来去自如,没有拘束。 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旁,杨柳依依,画船只只,小摊个个,一个吟诗斗酒的台架子引得无数青年豪杰围观。 “只要作出带‘酒’字的诗句,便可免费饮酒一盅。”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老板摸着八字小胡子,笑说道: “如果谁作的诗最好,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赞赏,我家主人还能无条件满足他一个要求呢!” 围观者多为行走江湖的人,讲究的就是一个松弛有度,豪迈奔放。 就算不是为了那一盅免费的酒水,为了交友作乐,也有不少男人上了台: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好!” “好诗!” “我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哈哈哈,这个也是好极了。”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男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前奔,吟诗声、喝彩声、酒杯碰撞声,将气氛推上一波又一波的高潮。 一时间,热闹至极,引得好多人围观。 起初吟诗声络绎不断,约摸两刻钟后,该吟的诗句都吟得差不多了,不能有重复了,大家都逐渐安静的苦想。 想许久,也没能想出来一两句。 气氛即将陷入安静时,一道娓娓清脆的声音响起: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众人下意识扭头看去。 只见一名穿着白裳的年轻小公子带着半块木雕的面具,遮住容貌,露出白皙秀气的下半张脸,朗声吟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一首《将进酒》吟了出来。 字里行间豪迈奔放,不流连于名利,不执着于权势,不哀于当下,不畏于未来。 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畅快,似快弦急声便迸进每个人的心中。 他们瞠目,看着那白衣小公子,久久失神,忘了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找回惊愕的声音: “好、好诗,我活了快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豪放爽快的诗!” “实乃好诗!”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 “敢问小公子是哪家的小主子?” “今夜,沾了小公子的光,听得此诗,心中甚旷,怪不得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敢问小公子名姓?” 第461章 聿王来了 身子潇潇、面若冠玉的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稍微‘打扮’了的叶锦潇。 如今,她‘已死’。 虽说碧水城离帝都城遥远,知晓她容貌者不多,但避免节外生枝,日后,她便以男装示人,来去方便。 “在下……” 她拱手,稍稍作想:“在下萧锦,献丑了。” “萧公子谦虚了。” “萧公子看上去年纪不大,是读书人吗?” “原来是萧公子。” 灰袍子老板含笑上前,笑得十分善目,“萧公子所吟之诗,看来大家都叹为惊服。” “我家主人有一坛珍藏的天山雪香,愿赠予萧公子。” 相对于美酒,叶锦潇更想要其他东西。 “多谢你家主人好意,萧某从不饮酒,恐辜负此等佳酿,但、萧某有个不情之请。” “哦?” 灰袍子老板眼睛都亮了。 不饮酒的男子,定然十分洁身自好,珍重名誉。 “萧公子但说无妨。” 叶锦潇道:“我想要一团烟花。” 咦? 这话说的大家都好奇了。 今日又不逢年,也不过节,好端端的要烟花作甚? 灰袍子老板礼貌的道了一声‘要请示主人’,快步进了那边的一家铺子,很快便笑着折了回来。 不消半刻钟,便有四个小厮抬着一团方方正正的烟花过来了。 古代的烟花制造技术没有现代好,火药硝石的提纯技术不高,粗烟花用纸袋装着,摆放在木架子制成的大盒子里面,又大又沉。 “萧公子,这是碧水城现有的最大的烟花,不知您住在何处,我吩咐小厮给您抬回家。” “多谢,就在这里放吧。” 这里,是碧水城中心。 咻—— 嘭! 当烟花高高的升上夜空,绽开一朵红色的、巨大的焰火时,那绯红的火焰几乎照亮了半边天,城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 “娘亲,看,有烟花!” “好大的烟花!” “好漂亮啊!” 众人全都驻足在原地。 烟花再美,也只有短短几秒的绚烂,便熄灭在夜空里,消失不见。 叶锦潇看着它熄灭,又笑言了一声: “多谢你家主人。” 话落,便离开了。 灰袍子老板目光追去,这萧公子真是个古怪的人。 旁边的铺子里,一个锦袍中年男人半侧着身体,看向叶锦潇的背影融入人群,渐走渐远渐消失,眼中闪过异样的光。 碧水城的夜并没有因为一朵烟花、而产生多大的涟漪。 灯火阑珊处。 叶锦潇跟一群大婶凑在一起,那些个大婶唾沫横飞,正叽里呱啦的热议着当下时兴之事: “我跟你说,这是真的,她一人一剑,犹如女战神,单刀匹马杀进翊王府!” “军队都拦不住她,她一抬剑、一挥手,强大的内力就把二十多个人刮上天……唉呀妈呀!那画面就跟下饺子似的,再来一万个人,都打不过她!” “为婢女报仇,不惜付出性命,这么年轻的姑娘,真是可惜了……” 叶锦潇坐在矮板凳上,听得炯炯有神。 听到某处精彩的环节时,嘴里不禁诧异: “真的?” “不会吧?” “天底下真有这么厉害的人?会不会是以讹传讹,传着传着,便美化了?” 几个大婶子一脸正色,十分认真: “这都是真的!” “那可是皇城欸,重兵把守的皇城,她一个人跟皇家对抗,多勇啊!” “实不相瞒,我年轻的时候也幻想过自己……” 叭叭叭。 “小姐。” 叶锦潇听得正认真,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 许是太入神了,并未注意到。 “小姐。” “聿王来了!” 叶锦潇瞳孔猛缩,犹如触电般起身,后背撞到人,这才注意到背着包袱的叶二。 方才那话,便是从他嘴里喊出来的。 叶二小声:“小姐,我都喊了您好几声了,您听自己的故事还能听这么入神?你也是个奇人了……” 叶锦潇抿唇。 日后,少拿楚聿辞的名字吓她。 “怎么现在才来?”她提步,走向那旁的墙下说话。 再不来,她都要饿死在半路上了。 叶二紧跟上去,声音压得很低: “您‘死’后,我把叶三叶四,阿夏她们几个都安排好了,还有您吩咐的事,我都办妥当了,你娘目前很好,小姐不用担心。” 他做完了扫尾工作才来的。 “我怕自己贸然离开,会引起聿王警惕,便声称自己要回乡下,照顾年迈的祖母,一路过来时换了三匹马,绕了四条路,方才看见烟花绽放,这才顺利找到您。” 叶二心细也警觉,许多小细节上的事都处理的很好。 这也是叶锦潇独独带他一人离开的原因。 在决定劫狱救君无姬时,叶锦潇就已经在安排自己的退路了。 选择劫狱,便是与皇家撕破脸。 顶撞皇室,绝无活路。 既无活路,与其被皇家弄死,选择以退为进,向死而生。 现在看来,这一把,她赌赢了。 事发前一天,她在翊王妃的饭菜中放了点泻药。 翊王妃吃了饭菜,身体不适,又因乔允儿母子的事弄得心神憔悴,自然不愿意待在府上,日日看见那对母子,便跟翊王去了万山别苑小住。 万山别苑连着后山,短短一日时间,她便摸清了那里的地形与退路。 她挟持翊王妃,故意点燃大火。 待火燃了起来,火势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她跳进火中,表面自焚,实则叶二早已在接应。 “大家都相信您死了,聿王也是,他很难过,亲自将您的‘遗体’送回谢家山庄,接下来几天,无论有多忙,每天都会去一趟谢家。” 想到楚聿辞,叶锦潇眉心微拧。 对于他,她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心中有些沉重,有些复杂…… 但,那都是过去式了。 从她‘死’时,过往划上句号,曾经已经结束,如今是新的开始。 “翊王妃死后,皇上很愤怒,下令诛九族,不过幸好,您留给聿王的那些东西,在他手里发挥出了很好的作用。” “短短几日,皇上接连折了翊王、太子两位皇子,另外……” 叶二将帝都城这几日发生的事,挑拣着重要的说。 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哀婉凝重: “还有一件事……小姐,叶一他……” “他死了。” 第462章 小锦儿喜欢烟花,是她,肯定是她 叶锦潇突然抬眸:“你说什么?” 叶二心痛的捏紧拳头,“那天,御林军包围向月轩,要抓您的同党,不知怎么回事,御林军竟在后院找到一块相思门的令牌。” “叶一为了保护大家,当众承认令牌是他的,揽下所有罪责,撞剑了……” “这怎么可能?” 向月轩里,怎么会搜出相思门的令牌? 叶锦潇沉声: “离开之前,我肃整了向月轩,令牌是身份的象征,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可能出现在向月轩,除非……” 叶二:“有人刻意陷害。” 对。 叶二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相思门那么大,教众奇多,为了门派的严格管理与总体声誉,一般的教众跟小喽啰一样,没资格拥有令牌。 倒是萧痕、扶影,这种身份的人,才能携带相思门令牌。 可萧痕、扶影待她都很客气,除了…… 月舞! 叶锦潇眼中突然闪过异色,同时觉察到什么,一把抓住叶二的手腕,扑进旁边的暗巷里。 下一秒,只见一道妖冶的红影疾步走过。 “门主!” 后方,是紧随着的萧痕、扶影和月舞几人。 “门主,您慢些!” “放烟花了……好大的烟花……小锦儿喜欢烟花,是她,肯定是她……” 仅几日未见,君无姬一身浓烈的酒味,双眼通红,眼窝深陷,衣袍皱巴巴的,下巴长满青葱的胡渣,曾有洁癖的人,如今犹如换了个人般,十分狼狈。 南渊国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瞒得住君无姬? 头一天,月舞撒了谎。 次日一早,君无姬便听到了传言。 她死了。 为了救他,她死了。 那一刻,自责与心痛在胸腔内爆炸,失聪,耳鸣,晕眩,身体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谁放的烟花……小锦儿……小锦儿……” 他不知喝了多少酒,高大的身体摇摇晃晃四处找寻,嘴里梦魇般的疯狂喃喃。 “门主!” 月舞红着双眼,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捏醒他。 “门主,您清醒一点吧,叶小姐已经死了七日了,她已经死了!” “不可能!” 君无姬厉喝一声,被触及逆鳞般掐住月舞的脖子,“她没死!” 他双目猩红似野兽: “为什么不救她?” “当时,你为何要骗我,是你告诉我,她已经安全出城了,是你告诉我,她会来找我!” “若非你撒谎,从天牢逃出来的时候,我们便能赶去救她,她便不会被翊王逼死!” “呃——” 月舞瞪大双眼,双脚离地,脖子上的剧痛阻断了空气,令她无法呼吸。 她痛苦的张大嘴巴,艰涩的挤着声音: “门……门……主……” “你骗我!” “是你害死了她!” “是你!” 君无姬愤怒的咆哮,手掌一捏,便要活活捏死她。 “门主,您冷静一些!”萧痕劝阻。 “门主,月舞跟了您多年,虽然犯了错,可她对您忠心不二,您请三思!”扶影上前。 君无姬恨不得捏死月舞,可看着她憋到青紫的脸,疯了般的笑了出声: “呵,哈哈!哈哈哈!” 他有什么资格责备她? 小锦儿为了救他,才会劫狱。 一切皆因他而起。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我有什么资格说你……有什么资格!啊!” 扔掉月舞,一拳头砸在墙上,鲜血与碎石四溅。 是他对不起她! 小锦儿! 不远处。 叶锦潇站在逆光的昏暗处,她看见受伤憔悴的君无姬,还看见萧痕和扶影的腰上挂着相思门令牌,唯独月舞的腰侧是空的。 看来,叶一是被她害死的。 她与月舞无冤无仇,甚至还苦心积虑的筹谋一切,营救君门主,为何月舞要逼至这般? 为什么! 叶锦潇眼底有灼灼的杀意,攥紧了发白的指尖,杀意几乎达到了峰值。 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双眼。 她若是杀了月舞,暴露身份,之前所做的一切便全白费了。 今夜,放她一马。 来日再见,便是她的死期! “走吧。” “小姐?”叶二跟了上去。 小姐为何不跟君门主相见? 小姐要去南方,一路遥远陌生,充满未知的危险,若是能有君门主相助,岂不事半功倍? “说来,我该感谢君门主,自相识以来,他帮了我不少,劫狱一事既救了他,也让我得到了自由,可……” 她过不了叶一这道坎。 也罢。 既是过眼云烟,过往的事,过去的人,全都在那晚的大火里消散吧。 此后,他们再无瓜葛。 月舞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缓了过来,却是警觉的扭头看向那边的巷口。 那边烛火昏暗,影子轻晃,没有任何身影。 怎么回事? 她方才似乎觉察到了杀意,怎么会没人? 难道是她的错觉? - 一夜无事。 次日一早,叶二早早的起了床,买了一套纤瘦合适的男装,还有一块银色面具和扇子,有了银子和装备,叶锦潇束着发,打扮打扮,越发像极了羸弱翩翩的富家小公子。 她对着铜镜照了照: “还是这衣服合身。” 之前叶二不在,她银子有限,只能把自己的裙子裁了裁、改了改、补了补,搜抠得很。 叶二笑道:“小姐,您的身子本就纤细高挑,这下穿着男装,更是狷美俊朗,谁还分得出雌雄?” 这扇子再摇一摇,不知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叶锦潇轻笑着摇了摇头,“带了多少银钱?” “两万两。” 叶二打开包袱,里面装着自己的两套衣裳和银票。 “小姐,您死后,聿王亲自清点你的东西,包括你的钱财,我怕带走太多,会引起怀疑,只敢悄悄的拿两万两。” 无疑,他是处处周到、事事警惕的。 两万两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花一段时间了。 “去买两匹马,吃了早饭,我们便上路。” “是。” 叶二出去了。 叶锦潇再次拾掇拾掇了自己,确认已经周全后,准备下楼吃饭。 打开门,却不想赫然一道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底。 红得刺目。 第463章 你可愿意做我的女婿? “萧公子。” 是一个年轻男人,握着配剑,看模样应该是个护卫。 他一身红衣,很是晃眼,叶锦潇差些以为看见了君无姬。 “你是?” “在下方然,奉我家主人之命,特来邀请萧公子入府一叙。”男人拱手,姿态恭敬。 “你家主人?” 用‘主人’这个称呼,不禁想起昨晚吟诗斗酒一事,那灰袍子老板也称呼的是主人。 看来,这背后是同一个人。 她与此人素不相识,此人却知晓她的住所,特地邀请她,恐怕另有目的。 方然见她犹豫,温善的说道: “萧公子不必担心,我家主人是风雷镖局的老板。” “昨夜,主人得萧公子一首《将进酒》,如得知己,惦念于心,这才嘱咐我冒昧前来请您。” 风雷镖局。 叶锦潇虽初入江湖,但对于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它是江湖上最有名的镖局之一,五大国都涉及走镖生意,无论距离远近、无论押运何物,风雷镖局皆能以最快、最稳的速度抵达,且镖局内养着无数以一敌十的高手。 听说,从没人敢劫风雷镖局的镖。 名声响当当。 其实力不容小觑。 叶锦潇微微一笑,都找上门来了,她岂能轻易走得了? “久闻风雷镖局大名,荣幸之至。” “萧公子,请。” 风雷镖局——一座气派、开阔的大宅子倚山而立,五进门的大府宅坐落着几十个院落,划分出不同的区域,就连伺候的下人也穿着不同的衣裳,分为上中下三等。 无比阔气。 叶锦潇跟在方然身后。 “萧公子,请。” “请。” 方然在侧前方领路,长廊与道路奇多,一个不注意可能会迷路。 叶锦潇一边行走,一边打量着四周。 走着走着,她发现府里除了下人和护卫之外,还有不少着装不同、身份各异的人,他们被护卫领着去其他地方。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且个个下盘稳健,武功傍身,看样子都是外府的人。 “这么一点小事,我一个人都能搞定,还用得着这么多人出马?” 长廊那头,响起一道冷哼声。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劲装,双手环胸,十分冷桀的男人提步走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集结兵力,要去打天下呢!” 护卫不敢多言,只低着头领路。 叶锦潇一看见男人的脸,立即低下头,神色略显隐晦,二者擦肩而过时,黑衣男人突然驻足: “等等。” 他停下,往后倒退了半步,看向身侧的白衣小公子。 此人身形瘦弱,皮肤细腻,唇红齿白的像个女人,但束着发、戴着半张银翼面具,露出的半边眉宇格外英气。 乍看,怎么有几分眼熟? “你……” 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方然拱手,“这位是萧锦萧公子,我家主人特请的贵客,我这边还赶着去复命,公子,您自便。” 叶锦潇赶紧跟他一起离开。 撞见的这黑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第一杀手——阎罗。 当初,他们有过节。 她折断了他的剑。 为此,他一直怀恨在心。 可千万莫要被他认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走。 阎罗站在原地,狐疑的望去。 奇怪。 怎么觉得这萧公子眼熟得很,可仔细一想,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莫不是他记错了? 很快,方然将叶锦潇请入一处笔墨飘香的雅致小宅,不消多时,一个穿着褐袍,走路带风,浑身有着江湖锐利之气的中年男人含笑走来: “萧公子久等了。” “鄙人姓秦。” 叶锦潇不认识他,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交际道:“原来是秦老板。” 秦章华走来,近距离的打量着她,不知想到什么,不停的直点着头,笑得嘴角收不住: “果然,果然一表人才。” 昨夜,在吟诗斗酒的湖边,他便远远的瞧了萧锦一眼。 不饮酒,自然也不会玩弄女人。 这般洁身自好的男子,不多见了。 他非常满意。 叶锦潇微皱着眉,总觉得这秦老板看她的目光……也不算不怀好意,似乎还参杂着一切别的。 果然不出所料。 秦章华突然道:“萧公子,你可愿意做我的女婿?与我一同打理风雷镖局,将来我老了,你便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叶锦潇差点被口水呛到,“秦老板,你这是……” “萧公子,实不相瞒,我管理着偌大的镖局,事业有成,可我心爱的女人却红颜薄命,十二年前便走了,夫人为我留下的唯一的女儿,却因我的疏忽,叫她五岁时高烧不退,烧坏了脑袋……” 说到自己的家事,秦章华的脸上非常难过: “玉儿她跟寻常女子不一样,即便已经到了适婚年纪,可我却不放心将她托付给任何人。” 昨夜,他办了一场吟诗斗酒活动,吸引了不少青年豪杰、公子少爷参加,借机物色。 结果,无数男子中,他独独瞧上了萧锦。 萧锦斯文,白净,不饮酒,像个乖孩子,他很满意。 叶锦潇突然沉默。 她以男装示人,方便行走,遮掩身份,她不能迎娶秦老板的千金。 “秦老板爱女心切,人之常情,可我父母早已为我订下婚约,父母之命,恐难为之。” 秦章华开明的笑道: “萧公子重信守诺,我对你更满意了。” “你有婚约不要紧,我的玉儿可以当平妻。” 风雷镖局名震江湖,人尽皆知,秦老板却甘愿让女儿受这等委屈,叶锦潇摆着手就要再拒绝,秦章华已道: “多少人想做我秦章华的女婿,个个上杆子巴结,虚伪的,谄媚的,唯独萧公子你拒绝了我。” 很好。 他更更更,更喜欢‘他’了。 “方然,去请小姐过来。” 叶锦潇忙道:“秦老板,这使不得。” “使得,使得,萧公子不要急着拒绝,待见过玉儿再说。” “秦老板,这当真使不得,我真的有婚……” “今日就当来府上做客,萧公子不要拘谨,婚事不成,还有情义在,好了,我还有要事在身,萧公子自便,切莫拘束。” 秦章华拍了拍叶锦潇的手臂,吩咐了几句下人,便提步离开了。 叶锦潇:“……” 前脚刚走,后脚,方然带着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十五六岁的女子过来。 她摇头晃脑的咧着嘴,笑得傻乎乎的: “方然大哥,我真的会跟小花、小红一样,也能嫁人,有自己的夫君吗?” 第464章 还想当跟屁虫 “小姐,这是自然。”方然低笑一声,在她耳边笑说了几句什么。 “我有夫君了?真的!太好了,我要嫁人,我要穿漂亮的嫁衣……咯咯咯!”女子笑得痴痴的,那涣散的目光晃晃的,智力明显不同于正常人。 很快,方然退开两步: “萧公子,有劳了。” “主人忙碌,烦请您照看会儿小姐,若当真不喜,我家主人也不会勉强。” 他拱手,言行举止间都恭恭敬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话都已经说到这个点上了,叶锦潇只能顺水推舟。 昨夜,秦老板送了她一团烟花,就当是报答。 “方护卫。” 她上前半步,含笑的声音压低了些:“方才一路进来,我见秦老板今日似乎有许多客人?” 阎罗来时,说的那话又是何意? 什么叫一点小事,他一个人都能搞定? 是什么事? 方然目光微深,脸上不动声色的答道: “镖局事物繁忙,每日都会走镖三趟以上,府里常常来往身份各异的陌生人,其实,都是镖局的客户。” “哦。”叶锦潇笑笑,像是信了。 方然不多言,拱手行了礼便退下了。 风雷镖局那么大一个地方,自然有它的秘密与事物,叶锦潇只是意外撞见了阎罗,才多嘴打听了两句。 阎罗是个杀手,武功高强,独来独往,秦老板能把他请来办事,恐怕不止运镖那么简单。 既然方然不说,她便不多问了。 “你就是萧公子?” 秦玉好奇的看了过来,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水汪,正打量着她,“你怎么这么瘦,是不喜欢吃饭吗?” 说完,她一派严肃的正起脸: “嬷嬷说,食物是老天爷的恩赐,挑食的孩子会被老虎吃掉,萧公子,你一定不能挑食哦!” 叶锦潇失笑,不禁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与她年纪相仿,却因年幼时的高烧、烧坏了脑袋,智力低下,但她衣裳整洁,皮肤娇嫩,十指纤纤,被照顾的极好。 不难看出,秦老板十分疼爱这个独女。 “你好呀,秦小姐,我叫萧锦。” “我叫秦玉。” “萧锦,你饿了吗?” “我……” “我院里有很多好吃的,来,你跟我来,你这么瘦,以前一定吃了很多苦吧?”秦玉主动牵起她的手,热情的把人邀请到自己院中。 指尖搭扣接触时,叶锦潇忽然抬头。 毒! 她的身体里,竟然有一种长达十年之久的慢性毒。 看着秦玉那摇头晃脑的模样,笑得跟个三四岁的小朋友似的,抱着个布娃娃,走起路来蹦蹦跳跳,成年人的身体里装着孩童的思想。 看来,她年幼时不是被烧坏了脑袋,而是被人下了毒。 可这并不是叶锦潇该管的事。 雅苑里。 秦玉吩咐着下人,准备糕点、茶水、瓜果,还拿来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高兴的跟叶锦潇分享,那手舞足蹈的样子,热忱极了。 叶锦潇几句话在嘴边,迟迟未说出口。 罢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索性待会儿她就要离开碧水城,还是莫要节外生枝,更何况,阎罗也在,能当上第一杀手的人,无疑是十分警觉的。 被他发现就麻烦了。 秦玉说了很多话,约摸小半个时辰,像是说累了,自己趴在桌子上玩儿了。 叶锦潇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离开时,不经意的侧头一瞥,见秦玉手里拿着一块日月紧密交织的印章。 她猛地起身,“秦小姐。” “嗯?” “你手中之物是哪来的?” “好看吗?”秦玉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高兴地说道,“今天有很多人来家里,这个东西是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我瞧着好看,便捡来玩。” 这是日月教的印章。 风雷镖局里有日月教的人。 自太子勾结日月教的事曝光后,日月教便逃离帝都城,他们来风雷镖局作甚? 日月教不是江湖上人皆尽知的邪教么? 秦老板岂会不知?还是说,风雷镖局一直与日月教暗中往来? 叶锦潇轻抚着印章,压着心底的思绪,“好看。” 她改变主意了。 她不急着离开了。 有日月教在的地方,叶七应该也会在吧? “秦小姐,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肚子忽然不太舒服,想去方便一下,抱歉。” 秦玉笑着摇脑袋,热心的指了茅厕的方向。 叶锦潇再看了她一眼心里的东西,提步离去,依照记忆中的方向,穿过复杂弯绕的廊道,很快,就来到之前撞见阎罗的地方。 当时,许多护卫领着那些江湖之人,朝北边的方向去。 看来,他们在那里聚集。 叶锦潇左右扫了一眼,见无人警觉,迅速提步朝着北侧去。 一座僻静、不起眼的小院外,竟有护卫把守,隐约能听到里面的谈话声又多又嘈杂: “区区……不在话下……” “秦老板放心,我等一定办成。” “什么时候出发……” “什么人躲在这里!”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叶锦潇受惊的同时也反应过来,转身时故作不小心撞到了对方。 “啊——” 这一撞,给她撞得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在地上。 被撞的男人约摸三十出头,握着剑,穿着黑衣,模样看起来十分冷厉,原本很警惕,可见叶锦潇一撞到他,就跟只软脚虾似的摔倒了,那软趴趴的样子,没有丁点武功傍身。 还以为是眼线或探子。 想不到,是个草包。 “怎么回事?” “谁在外面?” 动静声引起院内的注意,里面的谈话声停止了,很快,秦章华跟一批江湖之人走了出来。 “萧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锦潇狼狈又尴尬,紧忙爬了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尘: “我迷路了,不小心便走到了这里,似乎听你们说要去哪里?” “秦老板,你们要去哪?我能去吗?” “你?”那冷厉的男人突然大笑,“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吗?就敢开这个口,你恐怕连剑都拎不起来吧,还想当跟屁虫?” 第465章 夫妻是一体,无需言谢 噗嗤—— 有几个人没忍住笑了出声。 这小公子看起来身形单薄,柔柔弱弱的,他们用一只手都能将‘他’打倒。 叶锦潇两颊红起,整个人显得十分窘迫,又极力的强撑着说: “既然我也是秦老板今日请来的客人,秦老板怎么独独将我支开?” 这分明是区别对待。 秦章华解释道:“萧公子多心了,我是看你在陪同玉儿,这才没有叫你。” 实际上,他请萧锦做客,只是想让萧锦迎娶玉儿。 至于他们私谈之事…… 萧锦看起来身体羸弱,不懂武功,而他们要做的事会有性命危险,并不适合萧锦前往。 “秦老板不会当真想让他去吧?”那冷厉的男人讥笑着开口。 十分挑剔的目光扫视叶锦潇: “让他去拖后腿么?” 秦章华开口:“雷天,萧公子是府上的贵客,还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名唤雷天的冷厉男人冷冷一笑。 让他客气些? 好啊。 他忽然抬手,倏地一记掌风掀过去,叶锦潇措不及防的往后倒退了六七步,摔了好大一个屁股墩,还栽了半个跟头。 那狼狈的样子,登时惹了不少笑话。 “雷天,你!” 在风雷镖局,动他的客人,秦章华的脸面哪里挂得住? 正要发怒,话到嘴边又压了下去。 不难看出,秦章华较为忌惮雷天的身份。 “能把我的剑拿起来,便让你跟着。”雷天狂笑一声,手中的剑扬了出去,直挺挺的插在叶锦潇身侧的柱子上。 剑身入木三分。 叶锦潇顶着众人的注视,尴尬极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拔那剑。 握住。 用力一拔。 再一拔。 剑竟纹丝不动。 她双手一同用力,握住剑柄,使劲的拔,憋得脸都红了也没能拔出来,引得众人轰然大笑: “哈哈!” “哈哈哈!” 真不自量力。 “爹爹——”就在这时,秦玉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提着裙摆,活泼好动的模样跟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似的。 “爹爹,您不要欺负萧公子。” “萧公子想去,您就让他去吧!” 秦章华握着女儿的手,同时也有了台阶下,顺着秦玉的话便道:“既然是玉儿的意思,爹又怎么会拒绝?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侧头看向雷天: “你们都是我请来的贵客,不必因为这些小事,从而耽误正事。” 雷天脸上的冷意微收,大步过去,拔出自己的剑,冷冷剜了叶锦潇一眼后,提步离开。 其他人离开时,也是各种讥笑与打趣。 无疑,没人将弱鸡一般的叶锦潇放在眼里。 “方才之事,还请萧公子莫要放在心上。”秦章华含笑道,“实不相瞒,不久前,我发现了一处古墓,那里危险重重,为了保险起见,才会集结那么多人,明日一同前往。” “既然萧公子想去,我会派人好好保护你的。” 虽然方才萧锦出丑,可他却越发满意。 不会武,不饮酒,性格温和,这样的男子定能好好待玉儿。 叶锦潇郑重道谢,秦章华先行离开,去安排相关事宜。 古墓? 盗墓? 既然是请人盗墓,秦章华作为东家,怎么会对那个雷天较为忌惮、客气? 或许另有隐情,亦或者说,那个雷天……实则是日月教的人。 “萧锦?” “萧锦,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你怎么不应我?” 叶锦潇收回目光,见秦玉正伸着手、在她眼前晃呀晃,那好奇询问的样子跟个小朋友似的。 方才,若非秦玉开口,她或许还参与不了明日之事。 “秦小姐,方才多谢你。” “谢我?” 秦玉挠着头,一脸正色的琢磨着,“爹爹以前说过,夫妻是一体,无需言谢……” 萧公子真是一个有礼貌的人。 “小姐,您在这里。”一个嬷嬷小跑着找来,“该喝药了。” 秦玉小脸一垮。 十分不喜欢喝药,又不得不扁着嘴:“哦,知道了。” 叶锦潇送秦玉回去。 雅苑内。 一个年轻的男人端着药碗,正在候着,笑着迎来:“玉儿,你回……他是谁?” 看见叶锦潇时,笑容顺势收住,化作冷意与警惕。 “萧锦是我的夫君,”秦玉亲昵的挽着叶锦潇的手臂,小狗般的蹭蹭她,十分喜欢她。 “萧锦,他叫秦泉水,是我表姨所生的孩子。” 也就是她的表哥。 秦泉水攥紧托盘,眼中的戾气几乎藏不住。 夫君?! 他伺候了秦玉整整十年,到头来,表舅还是不肯把秦玉嫁给他吗? 风雷镖局这么大的家产,竟当真要拱手便宜外人! 也只是一瞬,他便化作温笑:“原来是萧公子,玉儿她生病了,言语间不太懂事,萧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玉儿,过来喝药了。” 叶锦潇站在一旁,看着秦泉水仔细的伺候秦玉,喂药、擦嘴角、喂蜜饯,温声细哄,像一对爱人。 可,秦泉水方才想杀了她的那抹戾气,她捕捉到了。 这人…… 恐怕没有表面那么老实。 喝药结束。 秦泉水端着托盘离开前,剜了叶锦潇一眼,“张嬷嬷,照顾好小姐,近日府上客人多,人多眼杂,切莫让贼人伤了玉儿。” 这话,明显在暗指叶锦潇。 张嬷嬷听出来了,略显尴尬,又不得不假装没听懂,应声称是。 待秦泉水走了,她这才赶紧向叶锦潇道歉: “萧公子,秦公子是秦家晚辈里,唯一的男丁,又因担心小姐,说话便纵桀了些,您莫要往心里去。” 叶锦潇忽然捕捉到了话里的重点。 唯一的男丁? “秦老板家大业大,家族人丁竟如此凋零?” 张嬷嬷叹了一声: “唉,说来,人生哪有十全十美呢?秦家虽然大,可代代单传,夫人去得早,只留下小姐一人。” “如今,秦家主家与支系加起来,就只有秦公子一个男儿。” 叶锦潇眸色微深。 秦章华只有一个女儿,待他年纪大了,风雷镖局自然是要由女儿继承。 可如果女儿成了傻子,这偌大的家业会落入何人之手? 秦泉水不就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怪不得方才秦泉水看她的眼神如此阴戾,秦玉若是成亲,不就多了一个人与他抢夺风雷镖局? 看来,秦玉体内长达十年的慢性毒,恐怕与他分不开干系。 第466章 你爬得上马背吗 她眸光微转:“秦小姐,我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说,不知你是否方便?” 秦玉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张嬷嬷不放心,想要紧随,但被秦玉强行支走。 叶锦潇说话言简意赅,直接说重点: “秦小姐,我不能与你成婚,可相对于成亲而言,我有一个更好的礼物要送给你。” 秦玉愣愣的,脑子似乎转不过来了,很努力的辨析着她的话: “礼物?” 叶锦潇握住她的手,“你想不想像你的朋友小红、小花一样,不仅能与夫君成亲生子,还能独自出去逛街,游玩,甚至骑马,射箭?” 秦玉诧异。 这怎么可能? 自她有记忆以来,爹爹便派人日夜照顾她,一天十二个时辰,身边不离人。 长这么大以来,她还从没独自上过街。 更别提骑马射箭。 “我、我可以吗?”她期待又胆怯。 “自然可以。” 她不是傻子。 她只是中毒了。 “秦小姐,接下来我与你说的话,你必须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旦被第三个人知晓,你便永远都不能成亲生子、骑马射箭。” 秦玉急忙坐正了身体,举起右手用自己的亡母起誓,今日谈话,绝不让第三人知晓。 叶锦潇开始为她检查身体。 秦玉帮了她一回,她为她解毒,便算是报答。 至于解毒后,她会怎么做,能不能守护家业、揪出下毒之人,便是秦玉自己的造化了。 半个时辰后。 叶锦潇出府,借着买药材的名头,与叶二相见。 “小姐,马备好了,我们何时出发?” “不急,先缓几日。” 她准备跟风雷镖局的人走一趟。 她倒是要看看,日月教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去医馆晃了一圈,买了些必需的药材,又四处走了走,傍晚时分才折回风雷镖局。 进府时,赫然注意到那边的门柱后,一双盯着她的眼睛。 是阎罗。 阎罗双手环胸,靠在柱子上,一双冷眸如鹰般锐利、又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她。 叶锦潇神色如常,仿佛没看见他,自顾自的走开了。 一夜无事。 翌日一早,众人整顿队伍与装备,叶锦潇也在其中,不过由于她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跟一群江湖之人比起来,那斯斯文文的样子,着实显得手无缚鸡之力。 秦章华派了两名护卫保护她,其中一人便是昨日那个红衣护卫方然。 “你也要去?” 一道意外又不虞的声音响起。 只见秦泉水牵着自己的马走来,看见叶锦潇,目光十分挑剔: “萧公子,你爬得上马背吗?” 噗嗤—— 好几道低笑声响起。 方然就要上前时,叶锦潇一脸单纯的说道: “以前驯马师教过,踩着脚蹬,就能骑上去,骑得时候要握住缰绳,微微夹紧马腹,掌握方向,跑的时候压低些身子,还能避免摔下来。” 标准的一番话像是在背书,逗得众人笑得更欢。 哈哈哈! 驯马师,是一些贵族少爷、富家子弟幼时开蒙的年纪,第一次骑马,才会教的东西。 骑的也是驯化好了的小马或母马,性情温和无害,怎能与他们骑的烈马相比? 况且,此次要去的地方,有着玩命的危险,可不是这个小白脸纸上谈兵的闲趣。 秦泉水冷笑一声。 怪不得表舅看中萧锦,想让萧锦迎娶秦玉。 一个呆子,一个傻子,可不就是天生一对么? 若是将风雷镖局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迟早覆灭。 他体内流着秦家的血脉。 他才是表舅唯一的继承人! 嗤了一声,翻身跃上马背,利落的姿势干脆飒爽,衣袍甩得簌簌响,帅气极了: “诸位,整顿结束,一刻钟后准时出发。” “你,”指向叶锦潇,“别拖后腿,走在队伍最后面。” “哦。” 叶锦潇应了一声,动作生硬又艰难的爬上了马背,惹得众人笑话时,忽然间,秦泉水胯下的马不知怎么了,突然扬蹄奔了出去。 “啊——” 秦泉水猝不及防,连缰绳都没有抓住,就这么被甩了出去,砸在地上连滚了六七圈。 “公子!” 几个护卫急忙冲了过去,“公子,您怎么样?” 叶锦潇一脸诧异: “秦公子,你怎么摔下去了?” “以前驯马师教过,骑得时候要握住缰绳,微微夹紧马腹,掌握方向,跑的时候压低些身子,才能避免摔下马,要像我一样。” 她一边说,一边示范着教科书一样的姿势: “你的驯马师没教过你吗?” “你!” 秦泉水摔了,马速不快,顶多是手臂胳膊痛个几日,可叶锦潇的话令他胸腔燃爆,五脏六腑爆炸般的气痛。 方才好端端的,他的马怎么会突然冲出去? 这个小白脸竟敢当众笑话他! 该死! 他要捏死‘他’! 这个畜生! 气死他了! 啊! 雷天骑坐在马背上,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嗤笑一声:“既然秦公子骑不了快马,那就跟萧锦一同,跟在队伍最后面,别掉队就行。” “其他人,随我出发。” “是。”众人应声。 秦泉水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跟剥光了一般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怪萧锦! 气死他了! 叶锦潇可没闲工夫搭理他,上了马后便跟在队伍后头,打量着那为首带队的雷天,估摸着他定是日月教的人,众人才会这般信服他。 同时,根据每个人的队伍划分,也大概猜出了日月教的教众是哪些人。 此行,队伍约有四十人。 日月教占了二十人,其余二十人则跟阎罗一样,来自各门各派各方。 出城! 一路上,叶锦潇安静的跟着,存在感并不高。 秦泉水瞪了她一路,恨不得用眼神剐了她,但她连个正眼都没给他,选择自动忽视。 秦泉水觉得此人真是个弱鸡。 但凡有点武功傍身的人,能够敏觉的捕捉到空气中的、来自各方的波动与异常,身体五感远高于常人。 可他瞪了萧锦一路,萧锦竟没有丝毫发觉。 看来,萧锦当真没有丁点武功。 这样的人,有何资格成为表舅的女婿?有何资格继承风雷镖局? 待下了墓,便是萧锦的死期! 第467章 他们就是冲着谢家去的 远离碧水城,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山脉绵延着,丛林与荆棘越发的难行,四周的密林难以辨别方向,林间窜过的动物显得十分幽静。 终于,在三个时辰后,抵达一片云烟环绕、延绵不断的山脉前。 此处,无比清幽,且深无人烟。 “停。” 雷天抬起右手,压停队伍,环视四周。 “附近看看。” 他指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类似道袍、上面却画着许多复杂诡异图案的女人,女人手握铃铛,脸上画着好几个彩条,看起来像个女术士。 她走上前,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嘴里念念有词。 叶锦潇不禁好奇。 这是在做什么? 盗墓还讲究迷信? 叮铃铃—— 女人突然摇铃,睁开双眼,眼中泛白如通灵般,立即指向一个方向:“在那里。” “此处,埋着一座至少有五百年的大墓。” 那是一座拱起的小山。 小山虽然不高,却长满树木,草丛茂盛,实在看不出墓地的模样。 “这里有墓?”叶锦潇十分感兴趣。 以前,她从未接触过类似的题材。 女术士哑声道:“从表面看,自然是看不出来,墓主葬得十分隐秘,为了防止盗墓贼,墓外低调,再经过几百年的演练变迁,深深藏于地底,令人无法发觉。” “我师从天机子,精通奇门遁甲、五行之术,墓穴的位置,逃不出我的眼。”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雷天当即下令:“事不宜迟,动手。” “是!” 女术士摇铃,“摆桌,布阵!” 几个人快步奔了上来,摆放桌子,糯米、泉水、果子等贡品,还捉来一只大红冠子的公鸡。 女术士脱下道袍,当即吟诵咒术。 这又是在做什么? 叶锦潇捏起眉头,半是好奇,半是不解,看着看着,这女术士还跳起了大神。 秦泉水站在一旁,冷笑道: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此乃下墓之前的礼节,为的是祭祀墓主亡灵,避免古老的诅咒。” “哦。” 她确实不懂。 “你跟着来,什么事都不会做,只会拖后腿。” 叶锦潇反问:“难道拖后腿不是我做的事?” 秦泉水愣了一下,顿时被这话绕住了。 这…… 这话这么说,怎么听起来有点奇怪? 叶锦潇暗笑一声,正想走到边上去看看,不经意的一个抬头时,看见阎罗孤冷孑然的双手环胸、站在那边,视线与她对上。 短暂一瞬的交汇,便移开了。 这人总盯着她…… 她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与伪装,想了想,还是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去,降低存在感。 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只见女术士跳大神结束,呼喝呼喝的叱着什么,手里的桃木剑挑散了糯米,笔直的钉在土里。 啪! “就在这个位置。” 雷天见状,即刻扬手,“拿东西。” 几名日月教的下属扛着木箱过来,竟取出一袋袋整装的炸药包,码在女术士标记的位置上。 众人躲避。 点燃引线。 咻—— 轰隆! 一声沉重的巨响,土炸药威力极强,爆炸声震耳欲聋,碎石泥巴与草木四溅纷飞,就连地面都簌簌的晃了起来。 硝烟四起,味道刺鼻。 众人拂着衣袖,挥开嘴边的烟味,呛了五六声,待那硝烟稍微退却,只见那原是小山坡的位置,被炸出了小半扇雕花石门。 叶锦潇微诧。 当真有墓? 八九个人扛着铲子,撸起衣袖便开始挖,其余人则整顿各自的装备,只待挖开了后,准备下墓。 只是,才挖半刻钟,不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住手!” 一批陌生人赶了过来。 “你们是何人?这片山脉是我们谢家的地域。” 谢家?! 叶锦潇立即抬眸寻去,待那些人走近了,才发现为首的两个人,正是谢暖烟的亲兄长,也就是谢家大爷与谢家长公子。 她的大伯与大表哥! 怎么会是他们? 谢源握住缰绳,俊美年轻却不失沉稳的脸庞侧了过来,沉声道: “未经谢家允许,任何人不得在这片地域擅自开山动土。” 秦泉水当即眯眼,甩着袖袍,冷傲的走上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乃南渊国境地,所有的土地都是南渊国的,何时挂上了你谢家的名字?” “哦~~我知道了。” 他一副恍然的模样,惊异道: “你们谢家想谋反,听说那死去的凤归郡主,就是你们谢家之人。” “怎么?谋反不成功,这是还想再来一次?” 谢源冷眸,即刻扯下鞍上的马鞭,便是一鞭子冷厉的抽去。 敢非议潇潇? 找死! 啪! 秦泉水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闪身便避开了这一鞭,厉声道:“谢家动手伤人在先,诸位可都瞧见了!” 待会儿动起手来,可别说他欺负谢家! 谢家大爷当即道: “这片山脉有玉矿,我们已经呈报官府,官府批准开采,在谢家开采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这片领地。” 秦泉水道:“你们采矿,我们下墓,互不相干,有何紧要?” “方才你们点燃的炸药,已经快炸到我们那边的矿洞了。” 还说不是冲着谢家去的? 登时,双方争执起来。 各执己理。 叶锦潇看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 这些年来,日月教与太子勾结,他们为太子杀人越货、清扫障碍、满手鲜血,作为报答,太子向日月教提供玉矿山的位置。 可玉矿山在南渊国十分稀缺。 十座玉矿山,八座归属谢家,谢家因此成为首富,富可敌国。 日月教是冲着玉矿山去的。 说什么下墓,什么作法、跳大绳,都是伪装与铺垫。 他们就是冲着谢家去的! 双方争着吵着,不知是谁先动了手,竟动起兵器、打了起来,这一打倒是一发不可收拾,个个都眼红目厉的争了起来。 刀剑相撞,更是见了血。 秦泉水本想重击谢源,却不想谢源武功极高,不出七招,便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 血痕乍现。 “啊!” 他的脸! 他英俊倜傥、俊美无双的容貌! 雷天抽剑,目光一转,迅速定夺:“谢家要杀人,快去报官!” 第468章 一个折断了我的剑的仇人 谢源怒极:“你们强闯谢家的地域,动手在先,还恶人告状,实在恬不知耻!” 雷天可不管什么廉耻不廉耻。 他就是要抢占这座玉矿山! “谢公子下手如此狂妄,真当你们谢家还是从前的谢家?” “你!” “源儿!”谢大爷眼疾手快的握住谢源手里的鞭子,示意他冷静,莫要冲动。 此人说得对。 自潇潇走后,谢家受到影响,被皇室盯着,行事作风上一旦有丝毫差池,极有可能被皇室针对。 谢家…… 确实已经不是从前的谢家了…… 叶锦潇站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看见大舅与大表哥那怒在心口、又不得不强忍着的模样,心尖微痛。 她以为她的死亡,是个句号,能结束一切。 却不想即便是死了,也会牵连家族。 这不是她想看见的。 大舅,大表哥,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对得起亲人,又能成全自己? 难道世间当真没有两全法? 双方激烈的争执后,个个面红耳赤,散开后,坐在各自的区域里。 谢家不肯退让,决不允许这些人强闯。 雷天带领着一行人,非闯不可,绝不让步。 双方僵持之下,互相瞪视着,气氛自然也变得僵硬肃冷起来。 他们包扎着伤口。 叶锦潇压低头,一直未动手,自然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巡视了一圈,瞧见一个谢家的护卫坐在树后头,默默的缠绕着胳膊上的口子,提步走了过去。 刚靠近,护卫便十分警惕的握住剑。 “我是个大夫。” 叶锦潇立即举起双手。 “我不会武。” 护卫警惕的盯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蹲下身来,并从袖中取出一瓶药,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握剑的手才稍微松开。 “你想干什么?”冷声问道。 “我没有恶意。” 叶锦潇把药递给他,不禁委屈的说道,“我是被这些人强行抓来的,他们让我跟在队伍后面,给他们提供药物,关键时刻救死扶伤,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护卫仔细一想。 瞧这小公子穿着白衣,模样干净斯文,刚才打架时,似乎没瞧见‘他’动手。 思至此,彻底放松了警惕,不禁咬紧牙关,恶狠狠地说道: “跟你在一起的那群人,就是一伙强盗!” “他们攀附着江湖上的正派,打着正经的幌子,实际上,处处针对谢家,抢占我们的玉矿!” 做尽歹毒之事。 起初,日月教还挺收敛的,只敢暗中下手,不敢见光。 可自从叶锦潇小姐死后,谢家遭到皇室的制裁,日月教便彻底露出了爪牙,如今要来明抢了。 叶锦潇拧眉:“他们要强抢谢家的财物?” “这事即便闹到官府去,也是你们有理。” 护卫摇头:“不是。” 他道:“我们谢家的每座玉矿山外,都会有日月教的人徘徊,他们闯入时,并没有带走任何玉矿与财产,却总能将矿洞内翻的乱七八糟。” “就好像……” 他皱紧眉头,仔细的想想: “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玉矿山内,有日月教想要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东西? 叶锦潇沉吟起来,这时,那边走来一道挺拔的身形,“阿七,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谢源过来了。 她立即低下头,将药塞进那护卫手里,半转过身体便避让着走了。 二人擦肩而过。 谢源脚步顿了下,不禁扭头追着那白衣小公子的身形而去。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可莫名的,怎有几分熟悉的气息? “‘他’是谁?” “大公子,‘他’是被日月教抓去的大夫,看样子是个好人,还给了我一瓶药。” 谢源登时冷了脸: “跟日月教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将这药扔了,当心上当。” “是,大公子。” 那药扔了。 叶锦潇看见,并未说甚,微低着头回到日月教这边的地盘,身侧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去那边作甚?” 抬头,看见靠在树上的阎罗,正盯着她。 “我们与谢家是两伙人,你左右逢源,该不会是想搞无间道?” 叶锦潇看向他,问道: “你知道此行的队伍里,有日月教的人么?” “知道。” 他毫不意外。 “那你应当知晓,日月教乃江湖上赫赫有声的邪教,他侵占谢家之地,来意不善,何故还同流合污?” 阎罗闻言,忽然冷笑。 同流合污?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看,即便日月教是邪教,只要此行能为自己带来利益,还不是有那么多人追随?” 邪教? 只要不危害到己身,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侵占谢家又如何? 他们与谢家无亲无故,何必去管谢家的利益? 叶锦潇抿唇。 他这话着实说到点子上了,人性生来本是自私的。 “日月教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你不知道?”阎罗惊讶,“你是秦老板亲荐之人,没想到他竟什么都没告诉你,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告诉你。” “?” 叶锦潇一句话到了嘴边,又理智的咽了下去。 不说便罢。 不过,日月教想侵占谢家的玉矿山,找寻想要的东西,她岂会坐以待毙? 她不再答话,走到一旁,阎罗的目光倒是追随而来。 从昨日到现在,他盯了‘他’十余次。 越看,越觉得这萧公子有些奇怪。 “你怎以面具遮颜?” 叶锦潇本想反驳‘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可担心硬刚上去,会惹他怀疑,便道: “相貌丑陋,不便见人。” “可你皮肤白皙,看样子不像是貌丑之人。” “因为太丑,不敢出门,常年躲在家中,晒不到太阳,这才导致皮肤白皙。” 这倒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阎罗眯眼:“你身为男儿,怎么长得如此……瘦小一只?” 那又矮又瘦、白糯叽叽的样子,跟个女人似的。 叶锦潇有些噎住。 江湖第一杀手,竟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唠? “你这脸型与轮廓,细看之下,越发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叶锦潇面不改色:“故人么?” 他盯着她,眸子锐利如鹰:“一个折断了我的剑的仇人。” 第469章 听说她已经死了 “不过,听说她已经死了。”阎罗说完,冷冷的离开。 叶锦潇目光追去。 一把剑罢了,这厢还记着…… 很快,官府的人赶来:“何人报案?” 碧水城的郡守大人带着一队士兵,骑着马赶来的。 谢大爷起身,拱手道:“郡守大人。” 他简略的将事情的来由经过说了一遍,并强调这片山脉的拥有权,官府已经批给了谢家,如今这群人强行插手,谢家有资格驱赶。 秦泉水则是义愤填膺,说了另一个版本: “我们风雷镖局约了一群豪杰,下墓探宝,与他们谢家采矿毫不相干。” “想不到谢家如此霸道强硬,直接动手,将我伤成这样!” 他的脸上,一条马鞭抽出来的痕迹,从左边的眉角,划到右边脸颊上。 又长又深,看起来十分滑稽。 郡守老爷左手叉腰,右手捋着胡子,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谢老爷啊。” 他叹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虽然这片山脉,官府批准你采矿,可山还是属于南渊国的,人人都有资格来往出入,你们怎能动手伤人?” 谢源闻言,登时怒了。 “源儿!” 谢大爷按住他的肩膀。 不必再多言了。 风雷镖局位于碧水城,他们与官府蛇鼠一窝,这群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谢家占不到丝毫便宜。 谢源气极了,“爹!” 这些人欺人太甚! 换作从前,何人敢欺谢家半分? 就因潇潇的事……这群落井下石的东西! 郡守老爷当即断案道:“你们谢家,必须向受伤的秦公子道歉,再停止采矿半个月,罚银五万两,此事便就此揭过。” 秦泉水冷笑着挥挥手: “道歉就不必了,谢公子对这片山脉很熟悉,如果能留下来,为我们引路,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 谢家采矿,他们盗墓,毫不相干的两拨事,要引什么路? 还说不是冲着谢家的玉矿山去的? 这些人,挂着羊头卖狗肉,好厚的脸皮! 谢源怒极反笑,“好呐!” 他早料到日月教会来。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片山脉,我们才开采了三日,也是在皮毛上,并没有深入内部,恐怕给不了你们太大的帮助。” 秦泉水皮笑肉不笑道:“秦公子擅长采矿,若是为我们指了错误的道路,莫不是想跟我们一起,全部死在地底下?” 双方言语不和,尖锐的气氛很冲。 但官府插手,此事敲定。 终,谢大爷与谢家的护卫们离去,只留谢源一人。 没有谢家这层阻力,日月教与风雷镖局放开了拳脚,肆无忌惮的开始动手。 以这座墓为入口,七八个人正合力挖掘。 叶锦潇站在最远处,不知何时捉了只兔子,正抱在怀里轻抚着。 “这片山里藏着什么东西?”她问旁边的阎罗。 阎罗似乎不太看得上她,懒得搭理她。 她:“……” “开了——” 轰隆! 突然,一阵沉重的声音响起,只见那扇巨大的石门缓缓升起,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秦泉水神色一喜,就要快步上前,但那个扛着铲子的男人离得近,先他一步冲了进去。 墓里必定有宝物! 快进去看看! 可,刚冲进去两三秒,他便猛地捏住喉咙,惨叫着晃了出来: “呃——唔!” 紧紧两个呼吸间,他脸色发紫,喘不上气,倒在地上便咽了气。 秦泉水脚步狠狠一怔,明显是惊住了: “这……” 众人更是退开数步,模样警惕。 听说,古人落葬时,为了防止盗墓窃贼,会在墓里留下机关、毒物、或者诅咒。 稍有不慎,便是要命的东西。 “谢源,”秦泉水看向谢源,“这是为何?” 谢源一副诧异的表情,“这我怎么知道?我下矿多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莫不是此人心怀不轨,连墓主都看不惯,直接把他小命收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要盗墓,而我对盗墓一窍不通,问我作甚?” 这是在含沙射影的骂谁呢? 哼! 秦泉水当即命令道:“你先进去!” “你确定要命令我?” 谢源眼眸轻掀,骨节分明的手掌捏紧马鞭,那苍劲的关节冷然作响,叫秦泉水下意识捂住脸,想到这一鞭之痛。 该死! 这个谢源武功在他之上,他打不过。 可他乃风雷镖局未来的继承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连这点主都做不了? 颜面何在? 秦泉水抬起的目光忽然落在一道白色的身影上。 “你。” 伸手指去,“就是躲在角落里,站在最后面,胆子最小,只会拖后腿的那个。” “出来。” 不少人回头去看,就瞧见抱着兔子、跟个娘们似的萧公子。 “叫我?” 叶锦潇指着自己。 “就是你,”秦泉水道,“你跟了我们一路,也没帮上什么忙,这个墓你先进去,探明情况,再来向我汇报。” 护卫方然顿时上前: “秦公子,萧公子是主人的贵客,主人命我务必保护好‘他’,还请您莫要让我难办。” 秦泉水脸面挂不住了。 一个两个都使唤不动,当他的话是耳边风? 这个方然,到底是谁的人? “我叫你进去,不是在请示,而是命令,懂吗?”秦泉水手一扬,便拎住叶锦潇的后衣领。 “秦……唔!” 方然正要护住,被他一掌拍开。 “给我进去!” 叶锦潇被秦泉水拎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毫无还手的余地,却说出了打脸众人的话: “这么简单的一个墓口,你们就怕成这样,还谈何下墓?” “小白脸,你说什么?!” 叶锦潇道:“墓穴由于常年密封,空气不流通,里面的气息早已变质,突然重现天日,有毒气体扑了出来,吸入人体,这才导致死亡。” “方才我们说话的功夫,里面的毒气应该散的差不多了。” 原理就这么简单。 雷天皱眉,不虞的扫了秦泉水一眼,似乎嫌他闹了笑话,同时指了一个人: “阿彪,你进去探探。” “是。” 一名日月教的教众领命,当即提步进入黑乎乎的墓口。 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第470章 镇山之宝 阿彪进去了六七秒,踉跄的奔出来时,手捂喉咙,脸色发紫,喘不上气的模样跟之前那人一模一样。 几乎毙命。 雷天立即奔上前去,抓住他的手掌,将内力渡入他的体内,阿彪的脸色这才缓解。 秦泉水怒极:“你竟敢欺骗我们!” 扬手就要扼住叶锦潇的脖子。 叶锦潇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没有查探,便擅自做主,难道不该是你做事轻率、能力不足么?” 她后撤半步,避开秦泉水,将怀里的兔子扔进墓口。 兔子蹦着两条后腿,便跳了进去。 “叽叽!” 白色的小身影消失在黑乎乎的墓口,所有人皆注视着,盯着。 约摸过了小半刻钟的功夫,兔子啪嗒啪嗒的跳了出来,那活泼的样子,俨然没事。 “毒气已消。” 众人见状,这才放心的入墓。 秦泉水气得脸色发绿,恨不得捏死叶锦潇。 “你方才怎么不早说?就是因为你的疏忽,才导致我们死了一个人!” 还显得他十分蠢笨。 “你方才怎么不早问我?” 秦泉水气结:“你不说,我怎知你有这方面的知识?” 叶锦潇狐疑:“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我有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说完,进墓。 “你!” 这是在跟他玩饶舌吗? 这个可恨的小白脸! 别让他找到机会,不然,看他怎么教训‘他’! 谢源站在不远处,经由此事,不禁多看了叶锦潇一眼,眼中藏着几丝狐疑、几丝探究与打量。 墓中。 火折子点燃了蜡烛,照亮了里面的空间,这是一个密闭的方形空间,只有墓门那一处出口。 四方的墙壁都是冰冷的岩石,上面凿刻着复杂的图案,由于常年不见天日,落满灰尘,褪色孵化,显得更加神秘。 最打眼的莫过于正中央处,被四条巨大的铁链子拴住,悬在半空中的那口石棺。 在阴暗幽冷的墓中,这一幕显得极为可怖。 众人四下散开,寻了一圈。 “这里似乎是密闭的。” “除了入口,没有别的路了。” “雷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往哪走?” 秦泉水见众人都围着雷天、毕恭毕敬,倒是把他晾在一旁,不禁暗气。 此次行动,是风雷镖局发起的,按理来说,他才是领队的主子。 那雷天是什么来头? 还能比风雷镖局更厉害不成? 他当即下令:“去几个人,把那口石棺撬开试试,再敲敲四周的墙面,看看是否有机关。” 叶锦潇站在角落里,轻抚着那冰冷的铁链,看着四根大铁链悬吊住石棺,另一头深深的嵌在石壁内。 且看四条铁链的走向,纷纷蔓延向墓口那边。 她指尖轻捻着,隐约明白了什么。 日月教到底想在玉矿山里,寻找什么东西? 恐怕不止盗墓那么简单。 方才听那护卫的言谈,多年来,日月教一直盯着谢家的玉矿山,早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要想从根源解决问题,就得让他们狠狠的长教训! 昏暗的角落里,她轻抚石壁上的铁链,暗暗催动内力…… 秦泉水提着剑,靠近石棺,正准备想办法撬开,却不想刚刚碰到石棺,只听得铁链‘轰隆轰隆’的局响声。 啪! 四根链子断裂,悬空的石棺狠狠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刺目的灰尘,巨大的力量震得大家东倒西晃、站不稳脚。 同时,墓口的那扇石门应声倒下。 轰隆! 一声巨响,墓门封闭。 “门怎么关了?” 不少人神色惊变,冲了过去,却发现那门又冰又厚,内力不侵,哪怕所有人合力,也没有推开它的可能。 “是断龙门。”谢源开口。 “我曾听说,墓主为了防止窃贼,便设下此门,重如千斤,一旦关闭,永生无法再开。” 换言之,这是一道死门。 一旦合上,永远都不能打开。 他们被关在这里,出不去了。 谢源冷声道:“秦公子,你不懂机关,就别乱碰,现在可好了,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你害死。” 秦泉水拿剑的手微晃: “我方才只是碰了一下石棺,根本没做什么,石棺就自己掉下来了!” 他冤枉! 谢源眸光幽暗,故意挑唆道:“若非是你碰了石棺,墓门怎么会关?这墓内封闭,空气有限,我们这么多人在里面,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被活活憋死!” 秦泉水也不想这样的。 女术士气恨的咬牙: “果真是断龙门,秦公子,你要害死我们!” 一个独眼剑客怒道:“你不懂这些东西,就别乱碰,这下我们怎么出去?这一路来就属你拖后腿,什么都不会,屁话倒不少!” “无用!” 情况有变,事关生死,他们根本不会顾及风雷镖局的颜面,该骂就骂。 秦泉水一张脸轻了又紫、紫了又白,难看到了极点: “你!你们!” 竟敢这样对他说话! “要不是你们起了贪心,想要得到传说中的镇山之宝,又怎会来到这里?既然来了,就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镇山之宝? 叶锦潇眉梢轻挑,终于摸到了一丝苗头。 “是,秦老板是开出了高价不假,可那也要有命在才行。”女术士骂道。 “现在可好,你说怎么办!” “都怪你!” 眼看着,他们就要吵起来。 “吵什么?”一片凌乱之中,雷天冷厉的声音在密封的石壁空间内,幽冷的回响, “这才刚进来,就自乱阵脚。” 一群无用的废物。 “断龙门既是死路,那当年修建这座墓穴的工人,是如何出去的?这墓中并未见尸骨残骸,便代表着还有出路。” 不团结一心,好好寻找,一个个吵的面红耳赤,有什么用? 因为利益汇聚在一起的人,也会因为利益而消散。 这群人来自各方,各有看家本领,看似团结强大,实际上,不堪一击。 叶锦潇看着他们争吵结束,又仔细地去寻找出口时,倒是好奇这镇山之宝,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摸着墙壁,找了起来。 “方才,是你关的断龙门?” 低沉的声音,谢源的眼眸在昏暗中折扇暗芒,笔直的盯紧她,带着敌意与打量。 一声‘大哥’顿在喉咙里。 记忆中,外祖、大舅、二舅一大家子常年在外经商,上次见到谢源,还是去年她与聿王成婚时。 叶锦潇垂眸,为了最快与谢源达成战线,承认道: “是。” “我与日月教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瞧上了我的医术,强行将我抓来,这么好的机会,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谢源盯着她:“断龙门关上了,你也会死。” “大仇得报,我不怕死,倒是牵连了谢公子,实在抱歉。” 谢源抿唇。 这小公子为了报仇,连自己的命都豁出去了,不似作假。 “他们想要的镇山之宝,其实是……” 第471章 她从不是谢家的累赘 “玉母。” 刻意压低了的两个字响起,叶锦潇略显惊异。 “玉母?” 这是什么? 她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这是我们做玉矿的人,才会知晓的东西,”谢源道。 “传说中,玉矿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因为玉母的存在,它能将普通的石头养成美玉,并一点点的朝着周围浸透,常年月累下来,形成大片大片的玉矿。” “只要得到玉母,便能得到源源不断的玉矿,数不清的财富。” 每一座玉矿山里,都藏有玉母。 可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就连父亲和爷爷也没见过。 叶锦潇大致将其理解为人参、精灵一类的东西。 这有些神话。 “南渊国玉矿山无比稀少,几乎全在谢家,外界的人便认为谢家有寻找玉母的本事,才能稳坐南渊国首富的宝座。” 故而多年来,垂涎者只多不少。 日月教也是为此而来。 “谢公子,传说中的东西,恐怕不能跟现实混为一谈吧?”叶锦潇微笑。 若当真有玉母,这些年来,她怎从未听谢暖烟提起过? 谢源难得多看了她一眼。 “你懂得的道理,并非人人能懂。” 有人认为是传说,有人认为是事实。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玉母这东西,着实有诱惑力。 “若是从前,日月教恐怕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到谢家来,听说是因为……你的表妹叶锦潇的事,得罪了皇家,牵连到了谢家。” 叶锦潇道,“这一切都该怨她。” 谢源皱眉。 要这样说,他便不爱听了。 “谢家树大招风,早就被日月教盯上了,这些年来惹事的人比比皆是,潇潇的事只是他们撕开口子的一个幌子罢了。” “我唯一该怨的,便是当初应该极力制止她嫁入皇室……” 他缓缓垂下黯淡的眸。 若潇潇与皇家无牵连,或许就不会被逼上绝路,也不会走到今日。 “潇潇她是我妹妹,是我的家人。” 她从不是谢家的累赘。 叶锦潇眸色微晃,呼吸有短暂的紊乱,不敢再看谢源黯然神伤的模样,背过身去,同时,那边响起欣喜的声音: “找到出路了!” 二人对视一眼,一同走了过去。 众人围住那口石棺,全都凑在一起,蜡烛的光被遮得忽明忽暗,密闭墓中的气氛显得无比幽凉。 光线照去。 只见那石棺的底部,竟有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像是一条密道。 洞口方方正正,其大小刚好足够一个人通过。 “方才怎么没有找到这条密道?” “难不成是石棺掉落时,触发了某个机关,这才显现的?” “那么……” 问题来了。 “谁先下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张张面孔映着烛光的昏暗,一张张面孔各自都藏着心思。 方才一入墓口,便有一个人大意而亡。 无疑,这座墓穴充满了危险,谁都不想当那个探路先死的出头鸟。 独眼剑客看向雷天: “雷大人?” 雷天握着剑,站在一旁,“都很怕死么?” 他手掌一扬,便掷出袖中的暗器,甩进漆黑的洞口内。 叮—— 回声清脆。 这条密道是用石壁凿成的,四壁坚硬,暗器弹了七八声,才落入地底,并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这下放心了?” 众人嘴上不说,可心里都直鄙夷。 你不怕死,你怎么不先下去? 探了路后,一个身形较瘦的男人把刀子叼在嘴里,扎紧裤腰带,狠声道: “一个二个都不敢,不如让老子先下去瞧瞧,若是寻到什么稀罕宝贝了,谁要敢跟我抢,别怪我刀子不认人!” “拿支蜡烛来!” 他扎好刀子,手握蜡烛,便钻进了石棺。 双脚撑着洞口里的石壁,慢慢的试探着,一点一点的潜了下去。 只是,当他的身体下到一半时,碰到了某个机关,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底部射出弓箭。 “啊!” 他的大腿被扎伤了。 咻咻咻! 短箭如雨般射来。 “不好!” “有机关!” 他双手撑住石棺边沿,就想要拔出身体时,雷天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极强的内力镇压了他,强行将他按了下去。 “你!” 瘦男人又惊恐、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可来不及挣扎了。 他迎着那片锋利且毙命的箭雨,掉入漆黑的密道里,无数短箭扎在身上。 噗嗤! 噗嗤! 黑暗的密道里发生什么事,大家都看不见,却能闻到涌出来的、浓重的血腥味,扑进每个人的鼻腔内,泛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悚然。 瘦男人死了。 被雷天杀死的。 他明明能逃生的。 雷天神态自若,“都看着我作甚?” 他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波澜,“他触碰了机关,唯有死路一条,既如此,还不如将作用发挥到极致,将这机关彻底的撞完,我们才能安全。” “如果谁可怜他,不如待会儿探路时第一个上?” 众人抿了抿嘴,但都默默的低下了头。 罢了。 虽然死了一个人,但好歹探出了一条路。 只要能平安的闯出去,死的人又不是他们,要什么紧? “准备下去。” 有了瘦男人开路,密道已经安全,一个一个的钻了下去,跳进了一个更深的石雕地穴里。 而那个瘦男人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身上插满了短箭犹如筛子般。 死不瞑目。 谁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专心于接下来的探索。 秦泉水抱着胳膊,不禁低骂了一句:“真狠。” 确实狠。 这个雷天是日月教的人。 江湖上的邪教,果然名不虚传。 叶锦潇扫了眼尸体,方然紧紧的跟在她身侧,低声道:“萧公子放心,卑职定当全力护您周全。” 阎罗淡哼一声,实在看不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还带着保镖的惺惺作态,提步走到前面去了。 叶锦潇:“你脚下有只虫子。” 虫子而已。 堂堂七尺男儿,还会怕小虫子? “是尸蟞,会食人血肉、啃人骨头。” “啊!有虫子!” 阎罗神色惊变,下一秒,那轻功一扬便似壁虎般的爬到了石壁上,高高倒挂。 众人一头雾水:“你这是作甚?” 第472章 不会说话,那张嘴能不能捐了 昏暗的空气中,只听得‘嘶嘶’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 密密麻麻。 不知从何处窜出一批黑色的虫子,乌泱泱的几乎涌满了整个地面,疯了般的窜到那瘦男人的尸体上。 一秒,两秒,三秒! 短短三秒,尸体成了一具血淋漓的骨架子! “啊!” “有虫子!” “会吃人的虫子!” 所有人都惊变了脸色,拔剑的、动刀的,提身上墙躲避的,纷纷避开。 即便上墙又如何? 虫子是会爬墙的。 它们吃完了尸体,尝到了血腥味,饿疯了一般朝着众人爬去。 “大家当心!” 方然正想护住叶锦潇时,却见叶锦潇抓住谢源的手,避开了数步。 萧公子与谢公子认识? 二人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很好? “这些尸蟞是瞎子,只要躲在黑暗里,别发出声音,它们很快便会离开。”叶锦潇带着谢源,躲到暗处。 谢源看着‘他’握住她的手,不禁怔然。 只觉得‘他’的手又小又软,暖极了,根本不像一个男人。 “你……” “别说话。” 静静的看那群混乱的、杀疯了的人。 安静不出两秒钟,秦泉水挥着剑四处蹿,就蹿到了她旁边,嘴里还在惊叫着: “你刚才说什么?这些虫子叫尸蟞?你是不是认识?” “萧锦,你是不是有办法?” 方才他离得近,听见了萧锦与阎罗的对话。 下一秒,雷天锐利的目光疾射过来。 叶锦潇不想引起注意,道: “我怎么会认识这些虫子?只不过我想,这些虫子常年在地底,不见天日,应该会怕火吧?” 众人闻言,顿时醒悟般,立即脱下外袍,点燃衣角后,挥舞着扫去。 这一挥,果然好使! 虫子们见了火,纷纷散开。 “当真有用!” “快把衣服脱下来点燃,形成一道防护线!” “快!” 众人合力,衣服叠在一起,火焰烧得大,温度渐渐上升,虫子们退避三舍,很快就朝着相反的方向一溜烟的逃去。 簌簌簌! 很快就消失在通道的尽头,没了踪影。 “走了?” “它们当真全都走了?” 众人喘着粗气,紧绷了身体不敢松懈,哪怕各自都受了伤,也不敢掉以轻心。 雷天收了剑,“那瘦男人的尸体,够它们吃一顿饱的了。” 目光看向叶锦潇,眼中带着三分打量、三分探究。 小白脸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身边还有护卫保护,着实是只软脚虾。 不值一提。 “原地整顿半刻钟,收拾好了再继续出发。” 阎罗脸色发白,嘴唇子嗡嗡的微颤,看起来似乎吓得不轻。 他的状态明显不对,叶锦潇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却摸到浸透的湿汗。 “你吓尿了?” “……” 不会说话,那张嘴能不能捐了? 阎罗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 他一世英名。 “我只是非常痛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有什么机关、什么算计,不能堂堂正正的来?倒是这些不起眼的小虫子,跟蛇鼠一般腌臜。” 实在恶心! 年幼时,他的父母便是…… 叶锦潇挑眉。 看不出来,他这人倒还挺正直的。 不过,太正直了,也容易吃亏。 一刻钟后,众人整顿得差不多了,跃过一地的虫子尸体,借着昏暗的烛光,继续朝着前方摸去。 约摸走了小半刻的功夫,竟来到了一处分岔路口。 左边一条,右边一条。 两条路都黑乎乎的,看起来很长很长,似乎通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这该怎么走?” “要不我们分成两队?” “不知这两条路有多深,通向哪,如果我们分散了,人数减半,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他们皱着眉头,小声的琢磨着。 阎罗提步就要靠近左边那条时,叶锦潇及时叫住了他。 “别过去。” 她一开口,众人下意识看了过来。 “那条路,可能是死路。” 大家神色微变。 一路进来时,这小公子的存在感虽然低,还不会武功,却是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们好几回。 ‘他’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 雷天看过来,“你如何得知?” 叶锦潇素手一翻,摊开一只火折子。 “试出来的。” “试?” “方才,我在这两条路的入口处都试了一遍,左边这条安宁如水,没有任何气息波动,右边这条有轻微的风。” 火折子弹起小火苗。 那轻轻浮动的火焰,便是最好的证明。 右边的路有空气流通,从这里走,极有可能很快就找到出路。 女术士惊讶:“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倒是挺聪明的。” 她提步就要走。 一道幽冷的嗓音扬起:“站住。” 是雷天。 他走过来,阴冷的目光扫视着一干人等,“我们……走左边这条。” “你!” 众人神色微变。 左边这条,极有可能是死路。 雷天这是想做什么? 女术士开口:“雷天,这座墓穴看起来又深又危险,我们应该尽快离开,况且,我们此行不就是冲着谢家的矿山去的么?” 盗墓? 只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幌子罢了。 “我们先出去,再从谢家开矿的洞口进去,那才是最安全的。” 至此,他们的谈话都不掩饰了。 谢源冷笑道:“看来,你们当真是冲着玉矿去的。” 独眼剑客道: “玉生于山,山属于自然,它并不是你们谢家生产的,怎么就能被你谢家独自占有?” “对!” “不错!” 此行,他们就是冲着玉矿去的。 谢家坐拥玉矿山,富可敌国,谁不眼馋? 这些年来,谢家靠着皇室,权势滔天,无人敢惹。 如今皇室不再罩着谢家,谢家失势,大不如前,正是他们分一杯羹的大好时机。 若是找到几块玉矿,搬出去卖了,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谢源冷声:“无耻。” “无耻的是你们谢家,玉矿是大家的!” “见者有份!” “人人有份!” 雷天扫视着争执的众人,阴冷一笑:“谁说我们是冲着玉矿去的?” 相比玉矿,日月教有更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都听我的,所有人一个都不准离开,我们走左边这条路,继续往里走!” 第473章 那该死的叶锦潇 两名日月教的人拔了剑: “走!” 秦泉水冷下脸色,“雷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竟然冲着他们拔剑? 这是要强行逼迫他们? “是我舅父召集诸位,来到此地,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按理来说,你们都应该听从我的安排。” 听从风雷镖局的指挥。 雷天看向他,忽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风雷镖局?” 他走过去,“好大的架势。” 秦泉水冷视他,“再怎么说,风雷镖局乃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第一镖局,你这么做……” 噗嗤! 雷天突然拔剑,刺入秦泉水身旁之人的体内。 鲜血溅出。 他掌心染血,脸上却笑得阴森:“还有谁想离开?” 秦泉水惊愕的看着他,“你……” 如此草菅人命! 狂妄! 太狂妄了! 那独眼剑客性子暴躁,实不可忍拔了剑,“今日,我倒是想领教一番,你们日月教有多张狂!” 下一瞬,二三十名日月教教众一齐拔了武器,冲了上去,仅仅两招功夫,便将独眼剑客几乎剁成肉泥。 “……” 众人不忿。 他是剑客,与他过招,理应一对一。 日月教以多欺少,不讲武德! 雷天似才反应过来般,懒懒的抬眸,“呐,眼下有正事,我赶时间,没空跟他慢慢过招。” “不过,你们还有谁想走的?” 日月教有三十人,训练有素,团结一致。 秦泉水这边只剩二十余人,都是五湖四海召集来的,各有心思,难以团结。 对比之下,日月教占了上风。 他愤然的质问道: “既然你们日月教有备而来,何必要将风雷镖局牵扯进来?” 雷天扫了他一眼:“这片山脉是碧水城的管辖范围,风雷镖局与地方官府交好,风雷镖局的作用不过是为我笼络官员,压制住想反抗的谢家罢了。” 秦泉水满腹的火。 原来,他们所有人都是日月教的垫脚石,被利用了! 好难看恶心的嘴脸! “你,” 雷天的剑指向角落里的谢源,“带路。” 谢源皱眉,“墓中的路,并非我强项。” “那采了那么多年的矿,天天下洞,死在这里是你的强项吗?” “……” “别跟我耍什么心眼子,我说什么,你们最好照着去做,否则,别怪我手中的剑不长眼!” 日月教的人围住了所有人,前面十几个,后面十几个,一个都跑不掉。 谢源抿唇,不得不提步,走到最前面,握着蜡烛照着左边的那条通道,小心谨慎的走了进去。 众人跟在后面。 叶锦潇与阎罗并排走,一直盯着最前方的谢源,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与走向。 幽静的通道里,脚步声沙沙的,凌乱而沉重。 每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耳廓,显得突兀、幽冷,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脑袋里爬,令人头皮发麻。 沙。 沙沙。 咔嚓—— 当这声轻微的声音响起时,叶锦潇的反应速度比任何人都快,指尖捏着的小石子击中谢源的腿弯。 “唔!” 同时抓住阎罗和方然,侧身紧贴住墙面。 下一秒,只见射出的暗箭,射中了好几个来不及多的日月教教众。 其余人反应过来,立即持剑挥砍。 谢源蹲跪在地上,捂着痛到发麻的腿弯,恰好避开了那些暗箭。 是谁敲他的腿弯? 是谁救了他? 三波暗箭射完,空气恢复平静,血腥味隐隐的蔓延,雷天忽然上去,抓住谢源的衣领子便是狠狠两拳。 “你故意的?” 故意踩中机关,想削减日月教的人手? 谢源咳嗽,当即就要还手。 叶锦潇突然喝道:“别打了!” 真动起手来,以一敌多,谢源不占丁点优势。 “大家都是第一次下墓,里面有什么机关,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躺了好几具尸体,如果我们不快些离开,那些虫子闻到血腥味,爬过来时,我们一个都别想走。” “玉?” 忽然,一道诧异的声音。 只见女术士双手贴着墙,本来是躲避暗箭,可不经意一瞥,发现石壁触感冰凉硬滑。 仔细一看,灰白色的石壁上夹着些许绿色。 绿色通透,与石壁混在一起,跟珠宝似的折射出微暗的光芒。 “是玉!” 她欣喜若狂,“我们找到玉矿了!玉矿就在附近!” 这玉有杂质,细碎细碎的,含量低。 只要再往深处走,定能大有所获。 这个消息令所有人振奋极了,哪里还顾得上吵嘴?个个都起了干劲,抓紧时间往里奔。 走着走着,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所有人脚下镂空,全部掉了下去。 “啊!” “嗷!” 砰砰砰! 滚的、摔的、砸的……一个个就跟下饺子似的摔了下去。 “咳咳!” 叶锦潇挥开呛鼻的灰尘,摸黑抓到了火折子,擦亮微弱的光芒,小小的火苗跳了出来,可周围却迸出了一大片刺目的强光。 “啊!” 他们的眼睛! 好刺目! “玉矿!” 天啊! 那些长在石头上、堆积在地上、镶嵌在缝隙里,大片大片的碧色玉矿,犹如湛蓝的湖泊,泛着粼粼的光芒,透彻无暇,耀眼夺目。 饶是叶锦潇见过各种美玉珠宝,也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玉矿山! 数不胜数,不计其数。 每一块都是纯天然生成,各种形状,像赋予了生命一般。 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明白谢家为什么能成为南渊首富了。 “真的是玉矿!” “发财了!” 那些人几乎都要笑疯了,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这块摸摸,那块扒扒。 “极品!” “真极品啊!” 赶紧掏出布袋子装玉矿。 那些镶嵌在石壁里的,便用剑去扣。 一个个几乎都快要笑疯了。 叶锦潇看着这如山一般的财富,世间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抵御这等诱惑,可阎罗却找了个角落,这里摸摸,那里摸摸,玉矿在他眼中似乎没有任何诱惑力。 不禁好奇:“你在找什么东西?” 阎罗踢开脚边的小玉矿晶体,搬开一块沉重的玉矿,翻找着下面压着的石头。 “但凡有玉矿生长的地方,都会滋养着精铁。” 精铁伴玉而生,可柔可刚,是天底下极为罕见、稀缺的铁矿。 “我的苍狼被那该死的叶锦潇折断了,此行,我正是想寻到精铁,再打造一把剑。” 第474章 一只火鸡 “……” 叶锦潇张了张嘴,忽然觉得此刻保持沉默、或许会比较稳妥。 “你、慢慢找吧。” 摸着鼻尖,往边上站了几步,看见谢源眉头紧锁。 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她的眉头也立即拧了起来。 只见地穴的顶部,隐隐有小碎石子掉下来,灰尘蒙蒙,在那群人又是搬、又是敲、又是砸的大动干戈下,这地穴…… 恐怕会塌。 “都住手!” 她扬声一喝: “这些玉矿与地穴融为一体,你们强行将它敲下来,只怕这个地方会坍塌!” 众人扭头看来。 确实有碎小的石子掉下来。 不过,那又如何? 只是掉一点小石头,又不是大石头,哪有坍塌那么严重? 况且,等他们搬了足够的玉矿,在地穴坍塌之前跑出去,不就行了吗? 没人听叶锦潇的话,争先恐后的争夺玉矿。 可玉矿一大坨一大坨跟石头似的,实在太沉了,他们搬了这块,又觉得那块成色更好;得到那块,又觉得石壁上的那块更大。 一个个跟猴子摘桃似的,拿起这个丢那个。 抢疯了。 雷天冷笑:“一群眼皮子浅的东西。” 没见过钱财似的。 看见玉矿,就把控不住了,殊不知这里可能会藏有比玉矿更好的东西。 他扫了周围一眼,忽然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二话不说就割断了他的脖子。 “唔!”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料到。 秦泉水叱道:“雷天,你这是干什么!” “自然是找我想要的东西!” 雷天捅开那人的脖子,擒住他的双手,飚溅出来的血液喷洒在那些玉矿上。 血液的殷红,与碧色的玉矿融在一起,显现出极为妖艳、致命的颜色。 原本鲜活的人,像个血库似的被咔咔放血。 直到咽气。 雷天丢下尸体,又杀了一人。 这下,所有人都绷紧身体,掏出了武器: “你们日月教休要太嚣张了!” “再这么下去,我们不会客气!” 秦泉水本就憋着一肚子的气,厉声道:“你们太可恶了,利用我们也就罢了,还把我们的命不当命!” “我们必须团结起来,跟他们日月教势不两立,否则,我们大家都休想活着走出地穴!” 一声喝下,队伍分成了两拨。 雷天哈哈大笑: “就凭你们,也妄想跟日月教作对?” “动手!” 割开他们的脖子,将他们的血全都放出来! 顿时,众人激战,打得不可开交。 刀剑相撞,内力轰鸣,本就空间有限的地穴里,因为众人的打斗,开始隐隐的晃动起来,掉落的碎石子也越来越多。 谢源沉声: “这里恐怕要塌了,我们快去找出口。” 叶锦潇略微岔开双脚站稳,“日月教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他们是冲着传说中的玉母去的。” 谢源说完,立即去寻出口。 传说中的东西,能是现实? 叶锦潇不知道。 不过,这里若是塌了,便将这群恶徒全埋在这里,也算是上天开眼。 提了几步,见阎罗还在冥思苦找,不禁低喝了一声: “别找了!” “这里恐怕撑不了多久,你不要命了?” 阎罗头也不抬,急急的找寻精铁: “我的剑没了。” “剑就是我的命,我要找到精铁,我要重铸苍狼!” 叶锦潇奔了过去,“你的剑都断了那么久了,你还活的好好的,看来剑并非你的命。” “那么在意它,何不去藏剑山庄,再求一把?” 阎罗挥开她: “你以为藏剑山庄是什么地方?想去就去?我长这么大以来,还是跟着师父,立下大功劳,才有幸进了一次藏剑山庄,而像你这样的人,这辈子恐怕连藏剑山庄的大门都进不了。” 那藏剑山庄,真真就是万人敬仰、如此神秘至上的地方? 他真执拗。 叶锦潇正要再说什么时,一道尖锐的惊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啊啊啊!” “叽叽叽叽叽!” 不知何处窜出了一只毛发通红、头上顶这个小冠子的……鸟?还是鸡? 它跳到了玉矿上,看见绝美的玉矿染了鲜血,又气又怒的直跺脚: “叽叽叽!” ——我的饭! ——是谁弄脏了我美味的晚餐! 叶锦潇惊异的看向它。 这只鸡以玉矿为食? 那它还是鸡? 雷天眼中涌出无比狂热的光,几乎要灼烧以一切,终于流露出了贪婪与欲望: “抓住它!” 终于找到它了! “叽叽!” 火鸡正骂骂咧咧,却看见一群人朝它扑来,吓得它一蹦三尺高,挥着两个翅膀赶紧跑。 “站住!” “拦住它!” 日月教的人顾不得打架了,赶紧去抓它。 秦泉水有些懵了。 封闭多年的墓穴里,空气不流通,常年不见天日,如此极端苛刻的条件下,怎么会有鸡? 一旁的女术士却惊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玉母……是传说中的玉母……” 玉母竟然是真的! “得到玉母,就能得到数不清的玉矿,金山银山般的财富!那是玉母!” 啊! 她发疯的尖叫着,扔掉怀里的玉矿,赶紧去追那只火鸡。 其他人也纷纷追去。 只要捉住玉母,谁还愿意搬这些笨重的玉矿? “玉母!” “玉母是我的!” “是我的!” 他们争先恐后,几乎抢红了眼睛,追着火鸡到处跑。 “妈呀!”火鸡挥着翅膀,咯哒咯哒的到处跑,要不是常年生存于此,熟知地形,早就被拔得毛都不剩了。 我跑! 我跑跑跑! 我赶紧跑! 叶锦潇惊异,“这就是玉母?” 谢源扶着石壁,也惊愕住了,“自有记忆以来,我只听父亲和爷爷提过,却从未见过,我也不知这只鸡到底是什么?” 且看日月教的架势,明显是冲着它去的。 只是这鸡狡猾得很,它溜得飞快,很快就藏了起来,隐匿行踪。 “玉母呢?” “跑哪去了?” 众人双眼发红,急忙左右巡视。 秦泉水喝道:“大家先别着急,我们首先要对付的是日月教!” “方才,雷天杀了我们两个人,用血引出了玉母,现在玉母藏了起来,我们必须团结起来,灭了他们日月教,用他们的血,引出玉母!” 第475章 楚聿辞到 涉及到利益,此刻,众人与风雷镖局十分团结的站在了一起,联手对抗日月教。 众人来自江湖各地,身怀各种本领,团结时,战斗力不容小觑。 秦泉水挥着剑,想要保存体力去追玉母,慢慢的躲到后面去。 往后绕了几步,瞧见几个游手好闲的人。 谢源。 萧锦。 还有方然。 好家伙。 他们打得要死要活,这三个字在边上躲懒,是想捡形成的吗? 谢源他打不过,萧锦是个软脚虾,那方然是干什么吃的? “方然!” 秦泉水真是气到了,“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方然道:“秦公子,来时主人吩咐过,让我护好萧公子的安全,其他事不必管。” “你这个榆木!” 秦泉水呵斥道: “日月教想要剿灭我们,我们死了,你跟萧锦难道能安全?还不快跟我们一起,对抗日月教!” “哦,哦!” 方然应声,拔了剑便上了。 秦泉水则退到方然的位置上,养养体力和精神,扭头瞥到叶锦潇正在看他,恶狠狠的挥起拳头: “看什么看,小白脸!” “还不快躲远点?当心等下血溅到你身上,吓破你的胆!” 叶锦潇觉得这人蛮好笑的。 风雷镖局对上日月教,战况不错。 来自各地的高手们全力以赴,很快就掌握了局势,团结一心,压制住日月教。 一名刺客挥起剑,恶狠狠的朝着雷天劈去: “都结束吧!” 玉母是他们的! 叮—— 剑刃即将挥下时,一道破空之声陡然响起,突如其来的一支长箭打偏了剑刃,刺中刺客的胸膛。 他错愕的瞠目,飞落出去三四米,死不瞑目。 紧随之,一片箭雨射来。 “啊!” “噗!” 咻咻咻! 箭雨覆过,死了大片,只见一批穿戴齐整、握着长剑的人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眉宇发狠、身着黑袍的年轻男人。 雷天当即拱手:“公子。” 年轻男人一挥手,手底下的几十号人冲了过去,不出几个弹指间,便控住了场子。 局势逆转。 日月教登时占据上风。 “公子来得及时,险些叫这群人翻了天。”雷天言语恭敬。 年轻男人淡淡道: “幸有这批人开路,我们在后面跟随着,一路下来畅通无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日月教早就做好了二手准备。 雷天直起腰,看向那边的秦泉水,嗜血般的舔了下嘴角,“秦公子,方才嗓门很大。” 秦泉水后背陡然一绷。 谁会想到日月教突然窜出那么多人? 这下完了。 他们这死的死、伤的伤的十几个人,根本不是日月教的对手。 眼看着雷天朝他走来,他警惕的瞠目: “你,你要干什么?” “我可是风雷镖局未来的继承人!我要是有个好歹,你就不怕交代不了吗?” 雷天冷笑: “我从未将风雷镖局放在眼里,要何交代!” “方然!方然护我!” 眼看他提起了剑,秦泉水大喊出声,方然即刻赶了过去,挡在秦泉水身前,极力的与雷天过了几招。 可,他并不是雷天的对手。 不一会儿便被雷天捏住了脖子。 “不自量力的东西!” 雷天眯眼,“既然上杆子送死,那就用你的血,将玉母引出来吧!” 冷声落,提剑就要割向方然的脖子,谢源在这个时候突然站了出去: “住手!” 他大喝道: “要寻玉母,你们这么多人,只管去寻便是,何必要杀无辜人?” 企图跟日月教讲道理? 恐怕要让谢源失望了。 日月教向来不讲理。 “谢公子心软,不如头一个好了!”雷天忽然扔下方然,身形一闪便直逼谢源,扼住他的脖子,将人抵在墙上。 大哥! 叶锦潇指尖骤然捏紧,眼底闪过杀意。 谢源毫不畏惧,“你们得到想要的东西,何苦赶尽杀绝。” 雷天冷笑:“既能捉到玉母,又能毁了你们谢家,岂不是一举两得?” 谢家在南渊首富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早该退位让贤了。 “这些年来,日月教死盯你们谢家,探了那么多座山,下了那么多个矿,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叫我们寻到了玉母。” “没了玉母,你们谢家什么都不是,哈哈哈!” 区区一个谢源,他还不放在眼里。 雷天目光一狠,当即拔剑,刺向他。 叶锦潇再也藏不住了,左袖中的素手一滑,溜出了一把手术刀,就要动手时,另一道破空之声突兀而来。 咻—— 一把剑掷了过来! 逼退了雷天,松开了谢源。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一批穿着黑甲、高度统一的队伍疾奔而至,那熟悉的服饰刺得叶锦潇眉心一痛。 凤影卫!? 是楚聿辞的凤影卫! 而方才掷剑的人,是景易: “放开谢公子!” 叶锦潇心头一紧,右眼皮狠狠一跳,下意识抓住阎罗的衣袖,躲到他身后。 只听得那道沉稳的脚步声踩踏在地上,在幽静、封闭的地穴内,森然回响,泛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逼仄之气。 踏。 踏踏—— 金线刺边的黑靴,墨色的衣袍,绛紫腰带上坠着象征身份的龙图腾玉珏,一张肃冷桀然的面孔进入众人视线。 雷天惊异: “聿……” 怎么会! 碧水城离帝都城那么远,聿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确确实实,是楚聿辞。 他负手而来,一双眸子比从前更沉冷了,似一汪死水,不会再泛起任何涟漪。 他看向雷天: “是你在外面到处散播谣言,说叶锦潇死了,谢家得罪了皇族,招去灭族之祸,已经大不如前了?” 雷天微哽。 难道不是吗? 叶锦潇谋逆造反,皇室降怒,谢家受到波及。 楚聿辞走向他,声音无温:“是你在外面到处乱说,谢家要垮了,故意煽动那么多人趁机欺占谢家、火上浇油?” 雷天心头微沉,只觉得聿王身上那逼仄的气息,犹如死亡,无波无澜,令人心惊胆寒。 叶锦潇已经死了,他这是想做什么? 他难道还对一个死去的女人念念不忘,要扶持谢家吗? 楚聿辞捏住雷天的喉咙。 “你当本王死了?” 第476章 大舅子,你可有伤着? “唔!” “大人!” “雷大人!” 日月教的人神色一凛,刚要抬起剑,凤影卫便凛然齐整的踏步上前。 那常年征战沙场所训练出来的锐气,那嗜血的杀意,带着压倒性的紧迫,乌泱泱的一批人,完全能够压制住日月教。 雷天抬起手,示意他们冷静。 别动手! 聿王有备而来,他们毫无防备。 若真动起手来,日月教全力以赴,倒是能与聿王搏一搏。 只是二者相争,两败俱伤,只会让风雷镖局捡便宜。 他强忍着脖子上的痛意,哑声道: “聿王殿下息怒,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何不合力抓住玉母?此后,我们日月教绝不再侵犯谢家半分。” 楚聿辞眉骨锋寒: “玉母?” “是你的东西么?张嘴就来。” 雷天哽声:“你——” 旁侧,日月教那位年轻男子开口道:“还望聿王殿下三思,毕竟这里是碧水城,不是帝都。” 言外之意:天高皇帝远。 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若真逼急了,日月教便与他硬碰硬,谁怕谁? 楚聿辞凛笑:“日月教作恶多端,这些年来,与太子暗中勾结,行了多少不轨之事,如今又针对谢家,强取豪夺。” “既是邪教,不如,灭了吧。” 轻飘飘的几个字掀过。 灭了吧。 好大的口气! 年轻男子冷下眸色,也不端着惺惺作态了,“既然聿王强势不饶人,那便休怪日月教不客气了!” “来人,放信号!” 叫人! 一名教众领命,握着鸣镝便闪身而出,就想要去外面放信号弹。 可下一秒: “啊——” 刚奔进密道里,突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掀了回来,摔了七八米,一口血吐了出来。 “谁!” 还有人? 幽暗深长的密道里,低沉的脚步声徐徐走来,那不紧不慢的步子像是在散步般悠闲。 未闻其人,先听其声: “听说,谢家垮了?” 一抹妖冶的红色身影进入众人视线,那雌雄莫辩的面孔令人惊艳,苍劲的指尖把玩着日月教的鸣镝,笑得冷凉: “小锦儿的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本门主怎么不知?” 叶锦潇藏在阎罗身后,右眼皮子又是狠狠一跳。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这一个二个的,怎么全都聚齐了? 楚聿辞侧头看去,“你来作甚?” 君无姬道:“我在谢家留了眼线。” 收到消息,他自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日月教想动谢家,经过他的同意了? “大舅子,你可有伤着?”他看向谢源。 谢源懵。 呆呆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大舅子? 他? 楚聿辞皱眉,本能的想与君无姬对着干,可就是这么一瞬间,不禁让他想起在帝都城时,潇儿还在的时候…… 他与君无姬不对付,每次撞在一起,必有摩擦与火花。 潇儿每次都会在他们之间斡旋。 时而生气,时而无奈,时而不管他们。 如今想起,竟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 他多想回到那时。 只要她能活着,哪怕…… 哪怕潇儿日日与君无姬在一起,不多看他一眼,他也甘愿。 “本王给你们两个选择。” “放下武器,立即投诚,或者,”他淡声无温,“死。” 日月教常年行走江湖,干的是刀口舔血之事,脑袋早已挂在了脖子上,岂会怕死? 怕就怕死得窝囊。 况且,他们已经找到了玉母,又岂会善罢甘休? 既然要战,那边战! 打个痛快! 动手! 一声令下,日月教纷纷挥着武器,招招毙命,凤影卫与相思门也不是吃素的,动起手来,根本不落于下风。 激战! 空间有限的地穴里,再次燃起了激战。 秦泉水与那些个江湖之人钻了空子,赶紧去寻找玉母。 阎罗十分专一的去寻找精铁。 他一走,叶锦潇倒是没地方藏了,两脚一迈,赶紧窜到谢源身边。 “谢公子,你可有伤着?” 她蹲下身来,背对着楚聿辞和君无姬,脑中飞速的盘着脱身之法。 虽然她穿着男装、戴着面具,打扮了一番,可楚聿辞极其敏锐,君无姬又是极难缠的人,万一撞上,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脱身。 好不容易离开帝都城,得了自由,她不想再身陷泥潭。 谢源摇头,眼中略有意外,低声喃喃: “想不到聿王会来……” “我一直觉得是皇家逼死了潇潇,厌恶皇家,厌恶那里的所有人,想不到聿王如此挂念潇潇,甚至爱屋及乌的护着我们……” 嘭! 突然有人撞到了叶锦潇的后背,给她猝不及防撞的往前趔趄。 “当心!” 要不是谢源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会来一个狗吃屎。 谁踏马撞她! 叶锦潇生气的回头,就对上了风行一张抱歉的脸: “不好意思,误伤了。” “……” 叶锦潇犹如见鬼,赶紧扭开头。 风行提着剑,刚准备要杀回去,可匆匆一瞥,莫名觉得这戴着面具的小公子有几分眼熟。 “你……” 他赶紧侧头看去。 叶锦潇把头扭到右边。 他马上追到右边,“你……” 叶锦潇又扭回头。 “你好像……” 叶锦潇:“对不起,这位公子,虽然我喜欢男人,可我喜欢皮肤黑一点、强壮一点的,看起来力气很大的那种,明显你不对我的口味。” 风行登时噎住,鸡皮疙瘩簌簌掉一地。 男人喜欢男人? 什么鬼东西! 这小公子性取向有问题,该不会有病吧? 他搓了搓胳膊,不再多言,拎着剑赶紧加入战斗,继续对抗日月教。 叶锦潇暗松一口气,压低了脑袋,赶紧往石头后面钻。 她得赶紧走。 连风行瞧见她,都觉得眼熟,更别提楚聿辞和君无姬了。 趁乱走人。 她蹑手蹑脚的蹿了几步,突然脑门一重,竟见那只火鸡不晓得从哪蹿了出来,跳到她的脑袋上。 ‘妈呀!杀鸟了,杀鸟了,这群畜生啊!“ 火鸡咯哒咯哒的尖叫,后面追着一大群争先恐后的人。 欲望之下,个个面孔狰狞。 叶锦潇惊讶:‘鸟?’ ‘你不是火鸡吗?’ 火鸡眼珠子一瞪,愤怒的挥着红色的鸡翅,根根翎羽似拢着暗芒般,顺滑漂亮: ‘大胆人类!’ ‘我是重明鸟!我是以玉矿为食,能吞吐玉矿的重明鸟!’ 这下,叶锦潇更为惊诧:‘你是鸟?那么多人追你,你怎么不会飞?’ 重明鸟又气又急的跺着爪子: ‘那是因为我还小……等等!啊啊啊!’ 鸟儿火红似宝石的眼珠子,与叶锦潇黑曜石般的眼珠子对视上,它的眼珠子几乎要爆出眼眶,好像见了鬼: ‘你这个人类,说的是什么鸟语?!’ 她竟然能跟它对话! 第477章 他似乎听到潇儿的嗓音了 叶锦潇懂的那不叫鸟语,而是能听懂所有动物的语言。 这是她在现代便特有的异能。 类似于最强大脑、瞬移的、透视的或者催眠,上天赋予的特殊能力。 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秦泉水与那群江湖之人追过来了。 “将玉母拿来!” “啊呀!”重明鸟蹦了三蹦,急忙用爪子踢着叶锦潇的头发。 ‘快保护我!’ ‘你能听懂我说话,你一定是天选之子,快保护我!’ 叶锦潇现在主打的是手无缚鸡之力人设,就是为了降低存在感,规避麻烦,可重明鸟往她身上蹿,她现在就成了最大的麻烦。 但她对这只鸟起了兴趣。 它竟以玉矿为食。 如此说来,它岂不在这地底生存了许多年头,不死不灭,听起来就像神话一样。 ‘你当真能吞吐玉矿?’ ‘当然了,我还能点石成玉呢!’ 这么厉害? 那得到它,岂不等于得到一座行走的玉矿? 叶锦潇心神一动,眼看那群人就要追了上来,揽起重明鸟就跑。 ‘我要是救了你,你怎么报答我?’ 说到这个,重明鸟来气了。 这个大胆的人类,竟然跟它讨价还价。 要不是这群人擅闯它的屋子,它至于会被追的到处跑? 可恨! 可恶! 可耻! 可气! 叶锦潇笑着摇了摇头,‘罢了。’ ‘索性我也要赶紧离开,不妨顺带捎上你吧。’ 不管正在激战的日月教、凤影卫和相思门,叶锦潇提步就钻进了岩石隔开的小道里,与那群追逐的人玩起了你追我藏的游戏。 这地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岩石划开了一条条纵横交错、弯绕复杂的道路。 叶锦潇在里面乱钻。 “站住!” “将玉母留下!” “萧锦!” “胆敢独吞玉母,这地穴便是你的墓穴!” 秦泉水持着剑,紧紧相逼。 叶锦潇往后扫了一眼,脚下生风一般走得飞快,叫秦泉水等人连她的衣角都摸不着。 这可给秦泉水追得气喘吁吁。 这小白脸,没有武功,怎么跑起来跟会轻功似的,蹿得比武林高手还要快? 可不能叫‘他’带走玉母。 玉母是他的! 叶锦潇飞蹿之余,却发现这地穴封闭了,钻来钻去绕了一大圈,竟然迎面与日月教的人撞上了。 几双眼睛看向了她,以及她怀中的重明鸟。 “抓住‘他’!” 同时,君无姬和楚聿辞齐齐看了过来。 叶锦潇心头一紧,立马掉头往回跑,可后面追着的是秦泉水等人。 “站住。” 楚聿辞看了过来。 君无姬眼睛一眯,也走了过来。 这叶锦潇哪还敢站着? 撒丫子就跑。 “站住!” 半秒钟都站不住。 楚聿辞皱眉,那小公子的脸他没有瞧见,再加上地穴光线昏暗,人影重重,看不清楚,倒是‘他’怀里那只翎羽通红的鸟儿,颜色张扬夺目,似乎并非凡物。 “那是什么?”君无姬走过来。 “你也注意到了?”楚聿辞看向他。 “玉母?”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异色。 这东西竟当真存在? 叶锦潇跑得头也不敢回,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了。 “出口呢?” 捏着怀里的重明鸟,“出口呢?” 这可给重明鸟难住了。 它又没出去过,怎么知道出口在哪里? 不过,它知道一个机关。 ‘他们打斗的地方,有一块菱形的玉矿,那是一个机关,按动它……’ “不早说,我现在就去!” 叶锦潇脚下方向一转,犹如生风一般折了回去,白色的身形闪的极快,在众人还没注意时,便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那个机关。 按下去! 咔嚓—— 瞬时间,地动山摇,整个地穴簌簌的晃了起来。 脚下镂空。 “啊!” 叶锦潇猝不及防的掉了下去,一同受牵连的还有其他人…… “啊!” 这到底是什么机关! 到底是逃出生天,还是命丧黄泉? 这只鸟是来索她命的吧? 地穴断裂,一半沉了下去,一半堪堪的晃动着,石块掉落,玉矿四溅,也有崩塌的趋势。 景易提着染血的剑,赶了过来: “主子,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要塌了! 楚聿辞看向那黑乎乎的地底,脑中有片刻的眩晕。 方才,他似乎听到潇儿的嗓音了? 是潇儿吗? “潇儿……潇儿!” 他提步往前。 “主子!”景易急忙拉住他,“主子,您疯了!” 此刻,楚聿辞陡然回神,才发觉自己正处于断裂口的边沿,一只脚迈入虚空,若非景易抓住了他,他恐怕就要坠入。 他这是怎么了? 魔怔了吗? 潇儿已经走了,又怎会在此处? 他垂下黯淡的眸,自嘲的扯着薄唇:“护好谢公子,即刻撤离。” 此刻。 “啊!” “嗷——” 地势塌陷,掉落的一大群人沿着石壁东撞西撞,咕噜咕噜的往下滚。 叶锦潇下坠的同时,尽可能的在石壁上寻找落脚点,摸到凸出物,缓解坠落带来的惯性冲击。 可即便如此,摔到底部时,那冲击性还是够她狠吃一壶。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伤的伤,吐血的吐血,残的残…… 叶锦潇抱着尖锐刺痛的胳膊,吃力的坐起身来,捡起边上的重明鸟,发现它身体软趴趴的,耷拉着脑袋,已经摔晕了。 这不靠谱的东西! 早起就不该轻信它的话! “把玉母交出来!” 一道带着喘息的喝声。 只见秦泉水左手举着蜡烛,右手握着剑,他的头上划出一条血口子,伤得不轻,但丝毫掩饰不住眼中疯狂的欲望。 一双双眼睛盯着叶锦潇。 如狼似虎。 叶锦潇扶着石壁,堪堪的支起身子,“咳,咳咳。” 扫了一圈。 说来也巧,掉下来的有雷天、阎罗、秦泉水,还有日月教与几个江湖之人。 楚聿辞和君无姬不在,倒是让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到了这一步,他们早已争得面红耳赤,打得精疲力竭,状态都很不好,倒是一路躲懒的叶锦潇,保存着最佳的体力。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将晕厥的重明鸟揣进怀里。 “想要?” “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秦泉水怒:“小白脸,你找死!” 雷天五指一厉,犹如铁爪,“软脚虾,口气不小!” 众人提剑: “杀了‘他’!” 第478章 ‘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吗 他们面露狞色,一窝蜂就要冲上来时,一把剑忽然横了出来。 “以多欺少,吃相是否太难看了?” 阎罗站了出来: “这小白脸既然捉住了这只鸡,自然便是‘他’的,与其在这里争斗,不如想想该怎么出去。” 叶锦潇摸脸。 小白脸? 她? 没想到阎罗竟然会夸她。 “休在这里多管闲事。”雷天冷视他,“即便你是江湖第一杀手,可寡不敌众,你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 “别找死!” 经过那么多波折与坎坷,大家的状态都不怎么样,阎罗也摔得有点惨。 真要打起来,阎罗独身一人,恐怕应付不了这些人。 他们足足有二十七八个。 可…… 阎罗侧头,扫了眼叶锦潇。 这小白脸虽然文文弱弱的,可‘他’也算救过他。 之前,若不是萧锦提醒,他恐怕会被尸蟞咬死。 再者,行走江湖多年,他着实看不惯以多欺少的恶臭嘴脸。 冷笑道:“不就是一只鸡么,看你们争得面红耳赤,连一个不懂武功的小白脸都不放过。” “欺人太甚,我平时偏是看不惯。” 他说这话,便是要与众人为敌了! 雷天可没空跟他拌嘴: “既然你要找死,那我便休客气了!” “上!” 厉声落下,二十多人一齐攻来。 阎罗跨开半步,长剑在掌下盘了一个凌厉的剑花,稳稳握住,“小白脸,躲我身后去。” 身形一闪,便与众人打了起来。 霎时,只听得刀光剑影之间、招招致命,步步逼人,众人身影交织,凌乱得只余残影。 嘭! 啪! “唔!” “咳!” 好几个人被拍了出去,吐出血来。 只见阎罗下盘沉稳,身形如风,衣袍翻转得簌簌作响,手里的长剑闪着冷芒,映着他那双眼眸,无比冰冷。 他武功极高。 至于有多高,叶锦潇曾领教过,还险些在他手底下吃了大亏。 轰隆—— 突然,地动山摇。 他们交手时,内力撞的砰砰响,击打在石壁上,登时掉落无数碎石与灰尘。 叶锦潇扶墙站稳,捂着怀里的重明鸟,抬头往上看去。 太高了! 想从原路返回,难如登天。 已经塌过一次的地方并不稳固,他们再这么打下去,只怕会二次坍塌。 届时,所有人都会被埋在地穴里。 利益面前,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这只鸡于他们而言,就这么重要? 叶锦潇左右巡视,寻找出路,突然瞥见众人围困阎罗,雷天则飞身而起,双手掐印后猛地拉开,袖中拂出十二支尖锐的飞镖。 射去! “阎罗当心!” “唔!” 到底是双手难敌四拳,阎罗一人要对付二十多人,纵是有再高的武功也不免吃亏。 哪怕闪避及时,也被一支飞镖刺中手臂。 也是在这一瞬间,众人抓住机会,一起刺向他。 “杀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乍然闪入,只手拎着阎罗推至身后,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盘了半圈,迅速凝起雄厚的内力,抬掌掀去。 嘭! 碎石四溅,尘埃迷眼。 “借剑一用。” 清冷的嗓音在昏暗中响起,阎罗只觉得手上一空,便看见萧锦身形似箭,不,几乎与剑融为一体。 凌厉的剑法看花了眼,却在极短的几招内,打得所有人无还手之力。 他错愕的瞪大眼。 这是什么剑法?! 如此张戾。 等等! ‘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吗? 叶锦潇从众人之间穿过,稳稳立足收剑,他们全捂着伤痛处,痛的痛,嚎的嚎。 “你!” 秦泉水震惊得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你!你,你会武!” 还那么厉害! 这一路来,‘他’竟没有丝毫的展露。 女术士捂着受伤的手臂尖叫:“啊!你用的是什么剑法?你是谁!” 男杀手腥目,“你到底是谁,江湖上怎么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号!” “你也是冲着玉母来的吗?” “你竟跟了我们一路,捡现成的大便宜!” 这小白脸,扮猪吃老虎。 叶锦潇站稳脚跟,地面的晃动越发厉害,“抢不到玉母,还得死在这里,真是得不偿失呐。” “我若是你们,便赶紧想办法出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怀里的这只鸡,她是不会拱手让人的。 众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个个面色发白,体力几乎到了透支的状态,听了这番话,涌出一丝放弃的念头。 雷天却是喝道: “我们闯了那么多危险,死了那么多人,都成了你得垫脚石不成?” “不把玉母交出来,你也休想离开,要死,那便一同死在这里!” 众人闻言,脑中的思路瞬间坚定了: “对!” 萧锦踩着他们的艰辛,岂能让‘他’白白得了玉母? 正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绝不让萧锦捡了大便宜。 “交出来!” “不交出来,那就一起死!” “上!” 众人提起一口气,继续围攻,雷天也提起长剑挥来,说什么也要把玉母抢过去。 阎罗抓住臂膀上的飞镖,直接忍痛拔了出来。 喘着微重的粗气,满手是血,看向正交手的萧锦。 轰隆! 轰! 打得越厉害,地面越晃动,起先掉的是小碎石,现在开始掉大石头了。 再打下去真要塌了。 这群疯子。 他还没找到精铁,不想死在这里。 “萧锦,把玉母给他们,让他们去争,我们得赶紧走!” 叶锦潇一边挥剑,一边冷声: “不给!” “?” 阎罗愣了下,“难道你也是冲着玉母来的?” “我又不是憨货,这么好的东西主动送到手里了,哪有拱手送人的道理?” “……难道你不要命了吗?这里马上要塌了!” “命也要,鸡也要,这只鸡既然到我手里了,就是我的东西!” 还没人能从她手里抢东西。 她眉目清厉,字句霸道,手里的剑锋裹着雄厚的内力,击飞了三个人,并在石壁上刻下深深的一道剑痕。 提剑而上,五六个人再度飞摔出去。 一群人‘砰砰砰’的就跟下饺子似的。 阎罗看见,不禁碎了一口。 妈的! 真凶! 想不到这小白脸藏得这么深! 第479章 第一,我不叫喂 轰隆! 真要塌了! 叶锦潇击退众人,闪身撤到阎罗身旁,“走!” 雷天追击:“休跑!” 抬掌掀去。 二人交了七八招,雷天被逼退数步。 好强的内力! 这小白脸到底什么来头? 绝不能让‘他’带着玉母,就这么跑了! 雷天驻足,取出怀中的一截狼骨哨,吹响出诡异的声音。 呜—— 哨声低沉,伴随着嘶嘶的呜咽,听起来竟有些头皮发麻。 叶锦潇一时没听懂这是什么哨子,可紧随之就看见地面松动、石头掉落,石壁之间的那些缝隙里,涌出数以千计的黑蛇时,后背陡然乍寒。 “蛇!” “好多蛇……啊!” 有人不防,便被咬中。 秦泉水急忙挥着剑,“怎么会有这么多蛇!” 蛇喜欢钻洞、钻地,这里是玉矿山,风水气蕴好,自然生长着许多蛇虫。 地底振动坍塌,蛇觉察到危险,自然都要往安全的地方跑,再加上雷天吹响的那支狼骨哨,便将蛇引了来。 那支狼骨哨能御蛇! 蛇太多了,又被狼骨哨控制住,叶锦潇无法斡旋,瞬时便被乌泱泱的包围了。 她持剑挥去。 “当心!” 阎罗的声音,“这是毒蛇!” “把玉母交出来!”雷天面目狰狞。 叶锦潇手腕一翻,便掷出一把手术刀,插中雷天的手腕,击落狼骨哨。 “啊!” 哨声消失,蛇群如发疯一般,四处攻击。 它们吞噬雷天。 “啊!啊啊!!” 叶锦潇脚下不慎一痛,竟被一条蛇叼了一口,挥剑斩成两段,眼前却狠狠眩晕了: “唔!” 毒性这么强? 她扶住墙,几乎站不稳脚,弹指两个呼吸间就要晕倒在地上。 突然,心口一痛。 低头看去,竟见重明鸟不知何时醒过来,那尖锐的喙子将她的心口啄出了血。 刺痛感漫开。 “你……” 可是很快,刺痛感变成了汹汹的滚烫,仿佛有烧红的铁在心脏,涌向四肢百骸,烫得她几乎要沸腾。 亦是同时,蛇群准备咬向她时,像是见鬼似的纷纷扩散避让开。 热! 好热! 叶锦潇踉跄了好几步,持剑跪在了地上。 “萧锦!” 阎罗冲上前。 “我……我快不行了……别管我……你,你走……” “萧锦!” “躲开!”叶锦潇突然眉目一厉,提起浑身的力气,抓住阎罗的手腕,把他拉到身后,扬剑去挡那块掉落的巨石。 嘭! 只听得清脆的声响,惯性太强,长剑折断。 巨石生生砸在叶锦潇的背上。 “噗!” 她倒了下去,一口血生生的吐出来。 “我的剑!” 啊! 阎罗痛呼,捧起断剑。 剑就是他的命! 他此生竟然断了两把剑! “我的剑!不是,萧锦!萧锦……你怎么样萧锦……我的剑!萧锦……啊!我的剑!” 阎罗急得左右摇头,一时不知该先着急谁。 脑袋正发蒙时,被一块掉落的巨石砸倒。 两个人登时并排躺。 叶锦潇:“……” 群蛇乱窜,四处咬伤,众人惨叫的、倒下的、逃跑求生的,伴随着地面的剧烈晃动,掉落的石头越来越多,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深的地底,人类的哀嚎像极了死亡的悲歌。 他们…… 都会死吧? 包括她。 叶锦潇虚弱的倒在地上,侧着头颅,嘴角满是血,疲惫的有些睁不开眼。 那就死吧。 反正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好怕的。 朦胧间,好像做梦了,似乎有人在叫她: ‘潇儿……潇儿,求你回来,好吗?’ ‘小锦儿……’ 地动山摇,巨石掉落,灰尘厚重的扬起,都说人死之前会出现幻觉,双眼即将合上时,她似乎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 他身形高大,裹着黑暗,看不清模样。 他棱角冰冷,轮廓分明,穿着黑色的劲装,在剧烈抖动的地面,踱着无比稳健的步伐,如履平地。 他握着一把用黑布包裹住的剑…… - 嘭! 当众人刚离开矿洞时,里面便发出巨响声,震得整个地面都在晃动,就连洞口都坍塌得封住了。 “主子,您可有伤着?” “谢少爷?” “大家都出来了吗?” 楚聿辞稳住双脚,墨袍有些凌乱,但并未受伤。 凤影卫、相思门的人都出来了。 若是再慢一步,恐怕便会被埋在里面。 君无姬踱步过去,“大舅子,没事吧?” 谢源微愕。 传说中鼎鼎有名的相思门门主喊他大舅子,这可叫他当不起。 他郑重拱手:“多谢门主与聿王殿下出手相助。” 只可惜…… 萧锦没有出来。 ‘他’看起来性子随和,人也不坏,却被埋在里面,永远都出不来了。 楚聿辞看向君无姬,“君门主这么着急的上杆子,莫不是想嫁到谢家去?” “谢公子,你有妹妹吗?介绍给他入赘。” 谢源刚要张嘴,君无姬皮笑肉不笑回道: “谢家的妹子我就只看上一个,棺材打开,我要跟小锦儿埋一块。” 楚聿辞抬起一脚就踹过去。 君无姬躲开了。 谢源站在二人之间,显得他有些多余。 很快,谢大爷就赶了过来,询问儿子的伤势,洞内的情况,以及感激君无姬与楚聿辞的帮助。 队伍整顿中。 楚聿辞虽然跟君无姬拌嘴,但吵归吵,碰到正事时,还是挺正经。 “喂。” 君无姬扭头,“第一,我不叫喂。” “第二……” 楚聿辞打断:“本王想将日月教灭了,君门主可有兴趣?” 楚聿辞的势力大部分在帝都城和战场。 而日月教与相思门同为江湖势力,只有相思门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调查出日月教的所有据点、人数等信息。 有君无姬帮忙,他再派兵围剿,方能事半功倍。 君无姬惊讶。 他正有这个打算! 没想到楚聿辞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日月教勾结太子,作恶多端,又与小锦儿的死有关,他正愁这口气没处撒。 “行。” 二人难得的达成共识,“既然聿王有求于我,本门主便高抬贵手,勉为其难的帮你一回。” 楚聿辞冷冷地瞥他一眼。 谁求他了? 没脸皮。 “景易!” 同时,君无姬也下达命令,“萧痕。” 二名暗卫立即去做准备工作,可是很快,两道身影从远处赶来,分别到楚聿辞和君无姬耳边,快速汇报了什么: “主子,昨天晚上……” “门主,昨晚……” 二人闻言,神色皆变,对视时,从对方的眼中都看见了惊异。 昨夜,日月教被灭门了! 一夜之间,整个日月教,一个不剩,现场却没有留下任何下手之人的痕迹。 谁! 到底是谁做的?! 第480章 捕捉到潇儿的影子 楚聿辞抬手遣退,眼底沉着一分思绪。 会是谁? “怎么有支簪子?” “哪来的?” 不远处,几个凤影卫凑在一起打趣,一个凤影卫手里握着一支银色的、雕花素簪。 他扬着素簪,说: “这是我在矿洞里捡的,可惜当时塌得快,根本没有机会捡玉矿,我趁乱时便捡到了此物。” 其他几人哈哈作笑: “这素簪看起来很便宜,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该不会认为它跟玉矿一样,都是宝贝吧?” “哈哈哈!” “六子,你的眼光咋这差?” “……” 他们哄堂取笑。 景易走了过来,“在聊什么?” “景易大人。” 他们拱手行礼,并递上这支雕花素簪。 景易看见这支素簪的款式时,目光晃了一下,只觉得有几分熟稔,“给我。” 立即抓起它,大步奔到一旁。 “主子,您看!” 是否眼熟? 素簪极其普通,就是店铺里最简单、最便宜的款式,上面仅雕着一朵五瓣梨花,却令楚聿辞的眸色狠狠一晃。 “哪来的?” 他立即抓起素簪。 这是潇儿的东西! 他记得! 潇儿平日里穿着打扮不喜华丽,常常一袭素色罗裙,一支简单的簪子便挽起了三千青丝。 他知她品性,便亲自命人去珍宝坊,择了这支梨花素簪给她。 不会有错! 可潇儿不是已经走了吗?她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难道……被人盗窃了? 还是说…… 她没死? 霎时,楚聿辞只觉得心脏狠狠一紧,像是被攥住一般,涌出一股深深的悸动,连呼吸都变得不稳。 这时,君无姬走过来: “整顿一下队伍,我们送谢大爷和谢公子回去。” 楚聿辞瞬时捏住簪子,反手藏在身后。 那一个激灵般的动作,令君无姬狐疑的望来: “干什么?” 突然抖一下,做什么心虚事了? “没、没什么。”生平沉稳、雷厉的男人,第一次呼吸不稳,话音带颤。 君无姬不禁走近两步,盯着他: “你抖什么?” 楚聿辞迅速平稳心神,面不改色的说:“谢家父子自有本王护送,不必君门主操心。” 君无姬冷笑:“就你是好人。” “你若真的好,小锦儿当初也不会要死要活的跟你和离,收起你这马后炮的嘴脸。” 若是换作平日,楚聿辞高低得跟他过两手。 可此时他心有波涛,灼灼汹涌,根本无心与君无姬拌嘴。 他捕捉到了潇儿的影子。 他好像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既然君门主对谢家如此上心,本王就不奉陪了,风行,景易,我们先走。” 说走就走。 聿王带着凤影卫,立马就走了。 这下,可轮到君无姬发蒙了。 他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走了? 这么走了? 么走了? 走了? 了? ? - 碧水城。 风雷镖局。 秦泉水回时,拖着一条断腿,衣服破烂成一条一条的,头发散乱,浑身是伤,狼狈的像个乞丐。 看守的护卫以为是叫花子,正要把人打发走,当瞧清来人的面孔时,可吓得不轻。 秦公子! 秦公子怎么成这样了? 秦章华收到消息,立即赶来。 “泉水,你这是……” “舅父!” 秦泉水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委屈的眼泪登时飚溅而出,“舅父,我差些就回不来了!” 他去鬼门关走了一趟。 他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秦章华扶住他的手臂,坐在床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泉水狼狈的回忆道: “当时,我们顺利进入地底,找到玉矿,可日月教突然翻脸……我们全都掉入了地底……发生了坍塌……” 好深的地底。 “好多蛇……” 当时,他无比绝望,认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巨石塌下、石壁崩裂,旁边竟有一条地下暗河。 他爬进暗河,顺着暗河游了出来,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那其他人呢?” “都死了。” 秦章华忙道:“萧公子呢?” “也死了,舅父,他们全都死了。” 秦玉站在门外,听到这话,指尖缓缓掐紧。 秦泉水回忆着这段可怕的遭遇,可是很快他便抓紧秦章华的手,“那里面有玉母!” “舅父,我们在里面找到了玉母,虽然矿洞塌了,只要我们重新派人去挖,肯定能捉住玉母!” 届时,富可敌国,指日可待。 得到玉母,风雷镖局便能平步青云了! 秦章华闻言,面色却是隐隐复杂。 一半,是因为可惜萧公子之死。 另一半,则是因为…… “泉水啊,”他语重心长,“那矿山是谢家的位置,即便有玉母,也是属于谢家的,风雷镖局日后不会再插手半分。” “为什么?!” 秦泉水不敢置信的瞠目。 他们进入矿山,不就是为了玉母去的吗? 好不容易寻到传说中的宝物,怎能轻易放弃? 秦章华叹道:“你刚回来,有所不知,昨晚一夜之间,日月教……被灭门了,全教覆灭,一个不剩。” “什么!”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鼎鼎有名的邪教啊! 日月教教众奇多,实力强大,分布范围广,里面不乏武功高强的强者,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江湖除名? 秦章华垂眸: “应该是聿王与相思门做的,他们都是叶锦潇的旧识,他们这样做,表明了是在昭告天下,谢家由他们护着。” “若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冒犯谢家,下场便会与日月教一般。” 即便垂涎玉母,风雷镖局也绝不会去跟聿王、相思门作对。 他不是他们的对手。 谢家,万万动不得。 秦玉站在门口,嘴里低喃:“叶、锦、潇?” 伺候的侍女低声道:“叶锦潇是谢家三小姐的独女,亦是曾经的聿王妃,她与聿王的事整个南渊国人尽皆知。” 小姐自幼烧坏了脑子,智力低下,自然不知晓此事。 她即便说了,小姐也不知道叶锦潇是谁。 “哦。” 秦玉应了一声,表情平静。 侍女又说起了叶锦潇葬身火海的事。 说着说着,她忽然停下,目光惊诧的看向小姐。 等等! 小姐今日怎么没有抱着布娃娃、流着口水,吵着要玩过家家了? 第481章 叶七;我在 “主人,您有贵客上门!” 一名护卫急忙奔入屋内,顾不得行礼,可见事态之急。 秦章华抬头:“哪位贵客?” “皇室,聿王。” 秦章华立即起身,哪里还敢马虎? 聿王与相思门昨夜灭了日月教,今日就找到风雷镖局来了,该不会是来算账的吧? 这他岂敢耽误? “备上好茶,速速招待,不得有误!” “是!” 他拔腿就踱出院子,却突然见秦玉站在拐角处。 “玉儿,你怎么站在这里?” “爹,”秦玉问道,“萧公子真的死了吗?” 秦章华张了张嘴:“方才我与你表兄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矿洞本就深在地底数米,一旦坍塌,全数埋葬,乱石堆压,空气不足,纵是有九条性命,也难有生机。 萧锦…… 着实死得可惜。 “萧锦‘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子,可惜命浅,玉儿,爹定会为你再择一位好夫婿。” 秦玉红了眼,泪水蒙蒙的溢了出来: “爹,我喜欢‘他’,我就要‘他’。” “玉儿,人算不如天算,‘他’被埋在深深的地底,恐怕连尸体都找不着……” 秦玉哭闹: “我不管,即便是死,‘他’也得以我未婚夫的名义下葬。” “另外,我不喜欢萧锦这个名字,就叫萧玉,好不好?” 秦章华为难:“这……” “爹爹!” 秦玉张嘴大哭。 秦章华爱女心切,登时没辙了,“好,好好,你莫哭,爹答应你便是,如瑛,快带小姐回去休息,我还有正事要忙。” 说完,赶忙去前厅了。 他一走,秦玉哭声渐止,抹去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眼中的目光有几分深意。 萧锦。 萧锦,锦潇,叶锦潇。 是你为我解毒,让我不再痴傻,我不相信有通天般本领的你,会葬身于矿洞地底。 我帮不了你什么,唯有尽一份力,为你摆脱聿王。 前厅。 秦章华赶至,看见那负手而立的墨袍男人,锐气逼人,忙上前行礼。 楚聿辞转过身来,墨眸淡淡,直抒来意: “这次进谢家矿山一事,听闻是秦老板一手操办,不知去了多少人,皆是什么身份,什么名字,年岁几何?” 秦章华一愣。 这…… 聿王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犹疑着回答:“秦某确实召集了一批人手,他们大多来自江湖,身份各异,聿王殿下是想……找人?” 景易上前移步,道: “有劳秦老板细细告知。” 行。 只要别跟日月教一样,灭他风雷镖局满门,一切好说。 秦章华命人取册子来,将此次前去矿洞的人全部告知,至于萧锦,他按照女儿的要求,写成了‘萧玉’。 楚聿辞仔细的亲查一遍。 册子上,确实大多是江湖人氏,年纪多为三十岁往上。 有几个二十岁的,但都不是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名字上。 萧玉。 “这是谁?” 秦章华看了一眼,说:“这位萧公子,是个孤儿。” 楚聿辞猛地抬起头,眼中划过如鹰般犀利的目光。 孤儿? 无父无母,无亲无挂,便代表身份可疑,无处可查,名字里又有一个‘萧’字,萧与潇同音。 萧。 潇。 会是她吗? 潇儿…… “‘他’是我女儿的未婚夫,也是我相中的女婿,只可惜,‘他’还未来得及与玉儿成亲,便死在了矿洞里。” 楚聿辞微愣:“是个男人?” “对,萧玉是个不懂武功的羸弱男子。” - 阳光甚好,碎影斑驳,树下躺着一具纤细的身影,温碎的光影洒在脸上,半张银色面具显得格外柔和。 “嘶……” 叶锦潇无意识的捏着眉头,仿佛从一片混沌中慢慢爬了出来,逐渐恢复思绪。 手也不疼,脚也不痛。 她这是死了? 应该是的。 亡魂是没有痛觉的。 只是,这阳光照在脸上,怎么觉得烫烫的? 眼皮掀开一条缝隙,许是光线太刺眼,许是睡了太久,只觉得眼睛酸涩,视线模糊。 半梦半醒间,似乎瞧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背着她站立。 男人立在阳光下。 他站在光影中。 身形似万丈高,手握粗布包裹的剑,熟悉的背影令她的呼吸狠狠一窒。 “叶七……” 是在做梦吗? 怎么会是他? 夜冥听到轻微的动静声响,回头看来,依旧是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如冰山、如扑克。 四目相对,竟有种隔世未见的错觉。 良久。 他低声:“这个面具,很好看。” 叶锦潇呼吸骤然一紧。 他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你是谁’,也不是说‘你没事吧’,而是用如此熟稔的语气,与她交谈,二人就像相识多年的老友,即便多年未见,也能一眼识出。 此刻,便是这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即便她有着面具与伪装,他也一眼识出了她。 “叶七……” 他的嗓音混杂着阳光,柔和如梦:“我在。” 终于,这个称呼得到了回应。 当初,他走得悄然无声。 如今,又出现得水波不惊。 这些天来,他都去哪了? 他怎么知道她在矿洞内? 他若一直在她身旁,为何又不现身? “啊!” 突然,三四米开外的草地上,昏厥的阎罗睁开双眼,弹坐起来,那反应犹如诈尸一般: “啊!我没死!我不是在做梦!” 阳光,青草,空气,勃勃生机。 他们离开了地底! 他们出来了! “萧锦,我们活下来了!我跟你说,我看见藏剑山庄的人了!”他顾不得身上的伤,一醒来便万分激动的抓住叶锦潇的手。 “是那个人救了我们!” “是藏剑山庄!” “是他!真的是他!当时巨石坠落,群蛇乱爬,我自以必死无疑,陷入昏迷之前看见了他!他逆光而来,瞧不清容貌,却握着一把踏夜麒麟剑!” 啊! 啊!! 真的是踏夜麒麟! 剑往往是用钢铁打制而成,再珍贵罕见一些,便用精铁、冰铁、玄铁制成。 可那个人的剑,剑身……没有剑身,那就是一只踏着夜色的黑麒麟,利爪如冰,双面雕刻镂空,锋刃饮血,一双红色的眼珠子折闪暗芒,似乎能招魂夺命。 他曾有幸去过一次藏剑山庄。 绝不会看错。 救他们的人,来自藏剑山庄! “是他……藏剑山庄最厉害的人……真的是他!”阎罗激动到语无伦次,几乎说不出话来。 叶锦潇敏锐的捕捉重点。 她曾不止一次从阎罗嘴里听到藏剑山庄。 听说,那是江湖上名誉最高、声望最强的地方,就像一个国家的皇室,藏剑山庄便是江湖中的皇室。 阎罗身为江湖第一杀手,什么场面没见过? 提到藏剑山庄,竟激奋成这般。 难道…… 她目光微深的看向身旁的叶七。 “踏夜麒麟剑!”阎罗抱着叶锦潇的脖子尖叫,“那是我做梦都想要的踏夜麒麟,是我这辈子都无法触碰的东西!萧锦,我们运气真好!” 定是藏剑山庄的人出来平定江湖,路过此处,顺手将他们救了。 “那个人是我此生的目标与梦想!” “啊!我太高兴了!” 叶锦潇脖子被勒得有点痛,“咳!阎罗,你先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我快高兴疯了!我要去藏剑山庄,这辈子,我一定要再去一回!” “阎罗……” “啊!啊!踏夜麒麟!” 阎罗兴奋地搂着叶锦潇的脖子,又蹦又跳,突然就不慎扯落了她的面具。 叶锦潇来不及制止。 只觉得脸上一凉。 面具滑落,露出真容,阎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第482章 这段时间里,我就是你的债主 四目相对时,安静得连空气中掉落一片树叶的声音、都能听见。 一秒。 两秒。 三秒…… 叶锦潇感受着脸上的凉意,忽然缄默的像个哑巴,“我……” “叶!锦!潇!” 怒叫声惊飞了枝头的一群鸟。 阎罗一跳三尺高,掐住她的脖子便质问:“怎么会是你!怎么是你!我就说你怎么有些眼熟,原来是你!” “是你!” 折断了他的苍狼,又在地穴里折断了他的第二把剑的人。 他闭上眼睛,做梦都会骂出声的人! “咳!” 叶锦潇捏着脖子,“阎罗……咳咳,你听我说……” “你折断我的剑时,当时我便下了决心,再见之日,便是你的死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来!” 阎罗厉声大笑: “原本以为你死在了帝都,过往之事一笔勾销,想不到你竟主动送到了我的手边。” 哈! 哈哈哈! “阎罗……咳……” “我要捏死你,为我的苍狼报仇!” “阎罗!” “我捏死你!” 叶锦潇拔腿就跑。 阎罗擒着她的脖子哐哐追。 “还我剑来!” “你听我说……” “啊!还我剑来!” 一个哐哐跑,一个库库追,疯狂的缠住叶锦潇,说什么也要捏死她。 夜冥站在那里,二人围着他跑。 像两条狗。 狗就爱围着树、或者围着杆子、柱子跑,然后再撒一泡尿。 阳光下,郊野间,草地上,阎罗一个飞身扑了过去,搂着叶锦潇的脖子把人摁倒在草地上。 骑在她身上就要掐死她。 “还你!” “我还你!” 叶锦潇仰起上半身来,忙道,“你敬仰于藏剑山庄,我为你去藏剑山庄求一把剑,如此可好?” 阎罗顿了下,狐疑的瞥着她: “就你?” “你可能连藏剑山庄的大门都进不去。” 叶锦潇道:“你不要小看我,山人自有妙计。” “你的苍狼确实是被我折断的,可第二把剑,当时我为了救你,去劈石头,才会折断,这可不能赖我。” 唉。 这狗皮膏药。 兜兜转转还是跟他撞在一块。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阎罗一点都不信她,“藏剑山庄避世而立,从不接纳外人,除非你是门派之主、一国皇室这种级别,称霸一方,他们可能会多看你一眼。” 挑剔的眼神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显然,你二者都不是。” 叶锦潇噎住:“莫欺少年穷。” 她沉声道: “你现在掐死我,又能得到什么?何不信我一回,于你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如果我做不到,再掐死我也不迟,不是吗?” 说实话,断剑之仇,阎罗真的很想亲手了结她。 但经历了地穴一事,与叶锦潇相处下来,觉得她这人还挺好。 说来,她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摆脱了北燕太子的追杀,还金蝉脱壳、摆脱了南渊皇室,不容小觑。 不如,信她一回? 阎罗正琢磨着,忽然瞥到边上的身影: “他是谁?” 怎么还有个人? 方才气涌天灵盖,一时失智,竟没有注意到。 叶锦潇:“他……” “穿得破破烂烂,拿的剑也缝缝补补,该不会是哪家接不到单子的杀手,快要饿死了吧?”阎罗揣度。 “……” “让我试试你的武功。” 突然,他手掌猛地一翻,便拍在夜冥的肩上。 “阎罗!” 这一拍,可把夜冥拍得倒退了好几步。 叶锦潇立即上前,扶住他。 他的脉象较为虚浮,有透支、亏损之象;而叶锦潇本来在地穴受了严重的内伤,此时却精力充沛、伤势全无。 看来,是叶七用自己的内力,为她疗了伤。 阎罗嘀咕:“原来是只三脚猫。” 他还当有多厉害。 夜冥:“……” 叶锦潇叹了一声,这阎罗就是一个耿直大boy,希望他得知叶七的真实身份后,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他是我的朋友,叫叶七。” 想了想,还是给了一句善意的忠告: “你以后最好对他客气点。” 阎罗才不管这些,摆手道: “叶锦潇,你答应还我剑,可不许食言,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完成承诺,这段时间里,我就是你的债主。” 如果她敢逃跑,他一定会捏死她。 还有她的朋友。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听明白了!” 真是欠他的! 叶锦潇还有正事要办,没空跟阎罗互掐,况且浅交下来,阎罗这人本性不坏。 “叶七,可有伤着?” 夜冥摇头。 叶锦潇扶着他,左右扫了一眼,忽然觉察到一个问题: “我鸡呢?” 阎罗一个激灵,“对啊,鸡呢?” 四处巡视,哪还有鸡的影子? 玉母呢? 玉母哪去了? “叶锦潇,当时玉母一直在你身上,你没有带出来吗?” 叶锦潇怀里空荡荡,两个衣袖也兜着风,哪里有重明鸟的影子? “当时十分混乱,又有那么多毒蛇,我根本无暇顾及重明鸟,就被一块石头砸晕了过去。” “你!” 阎罗真是咬牙拍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玉母都主动往她手里钻了,还能让它跑掉! 也就是说,玉矿山之行,他们一无所获。 他想要的精铁也没找到。 实在可气! 算了。 反正他对玉母不感兴趣,这么大的损失是叶锦潇自己的事。 叶锦潇着实有些心痛。 听说这重明鸟能吞吐玉矿,犹如至宝,得之便如一座行走的矿山,财富不断。 想不到竟被它趁乱逃跑了。 错亿! 心痛! 她有些泪汪汪的看向夜冥。 当时在地底,他有没有看见重明鸟? 夜冥微顿。 他赶去时,没有看见什么玉母。 不过,失去这么大的一笔财富,确实是一件令人糟心的事。 她…… 是不是缺银钱了? 他低下头,手掌在袖中摸了摸,片刻后,摸出来一个孤零零的子儿,递给她。 “一个铜板!” 阎罗扬手就捞走了。 “饿了,我要去城里买个包子吃。” 舔着嘴皮子,提步就走。 叶锦潇即刻追去,“站住!” 那是叶七给她的。 “铜板还我。” 阎罗抬手,“叶锦潇,请你记住,我现在是你的债主,你朋友受你牵连,也有连坐之责,在你把剑还我之前,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明白吗?” 叶锦潇顿时勉为其难的说道: “那好吧,既然你真的那么想吃包子,那我跟叶七只能去酒楼吃烧鸡、喝美酒了。” “……” “哎呀,还你还你,还你就是了。” 第483章 给叶七气得连夜发高烧 矿山之行,着实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一行三人先行回碧水城休整状态。 只是…… 她这心口怎么隐隐作痛? 阎罗走在前方,许是肚子饿了,脚下生风,速度不慢,想赶紧去城里吃饭。 “快点!” “走快点!” “你们两个不要想着逃跑哦,我的眼睛就是尺,我会时刻盯住你们。” “……” 叶锦潇与夜冥并肩同行,目光不禁时不时的侧过,落在他身上。 大约猜到了他的身份,对于他这段时间的行踪,也约摸有数,既然心里明白,她也不问废话了。 “你……近来可好?” 他点头:“好。” 好。 对话结束。 他还是熟悉的那个他,一字千金。 叶锦潇失笑:“多谢你出手相救,好不容易相见,该不会又要走了?” 夜冥摇头。 不走。 上次,要务缠身,形势紧迫,不得不亲自去处理。 一处理完,他便来寻她了。 “接下来有何打算?准备去哪?” 夜冥握了握剑,压低了头的声音特别轻:“你……去哪,我便去哪。” “什……” “喂!” 阎罗的大嗓门突然插进来: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走快点?我肚子快要饿扁了,你们有什么心里话,不能晚上到床上说吗?” 叶锦潇脚下一崴,差点栽了个大跟头。 夜冥提剑,勾住她的臂弯扶稳她。 许是日头太晒,把他耳尖晒得发红。 叶锦潇骂骂咧咧:“这个阎罗,哪天真急惹了我,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堂堂江湖第一杀手,跟个大嘴猴似的。 他那嘴巴不把风,迟早出事。 她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拽住阎罗的胳膊肘: “我先告诉你,我的身份、以及还活着的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倘若露馅,你的剑可就没有着落了。” 阎罗拂手,只觉得她话多。 他是蠢货吗? 她在避着聿王,金蝉脱壳,溜之大吉,这么明显,他会不明白? “放心吧,叶锦……萧锦,等你还不上剑时,我再绑了你,卖给聿王大挣一笔。” 叶锦潇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他捂着屁股灵敏一跳,“这就是你对债主的态度?好,我决定现在就把你卖给聿王。” “……” - 三人行。 夜冥寡言,叶锦潇跟他单独在一起,恐怕半天都凑不出十句话,但加入了一个阎罗后,气氛还真是不同了。 一路上,他话不停。 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谈天说地,要么就上蹿下跳,钻林打野。 实在话多。 虽然吵,但叶锦潇觉得还挺热闹。 终于,在这样的氛围里,三人抵达碧水城。 已是黄昏。 入城。 当日月教覆灭的传言入耳时,叶锦潇与阎罗皆为大震,而城中百姓热议,俨然早已传遍了。 “一夜之间,全死了……” “那叫一个惨烈哦。” “有什么惨的?本就是作恶多端的邪教。” “不知是什么人为民除害,竟不留下姓名……” 大街小巷,百姓们三个一团、五个一块,但凡能凑成两个以上,都在热议着此事。 阎罗惊异至极,久久找不到自己的嗓音: “灭、灭了……全教覆灭?” 那日月教势力分布范围极广,教众足有千余人。 如此庞大的一支势力,像毒瘤般,触之即死,令人忌惮。 十余年来,曾有不少江湖热血之士、自发聚集一块,讨伐日月教,却次次以失败告终。 却不想竟在一夜之间,江湖除名。 叶锦潇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夜冥。 夜冥神色如常,寡言少语,如平时一般,似乎不知道日月教的事。 寻了家酒楼,点了一桌酒菜,其他位置上的客人也在热议此事: “这是真的……” “听说,日月教得罪了谢家,聿王联手相思门,一同剿灭。” “谢家?是帝都城的那个谢家?” “对,我跟你们说……” 阎罗屁股坐不住板凳,立马歪了身体凑过去,好奇道:“竟然是聿王和相思门做的?” 几个正在喝酒的男人看了过来: “你还不知道?” “来来来,我跟你说。” 几个男人脑袋凑在一块,一边喝酒,一边手指点着桌子,热议滔滔。 叭叭叭—— 叶锦潇就看着阎罗坐在一号桌的凳子上,身体扭到二号桌的桌子上,身子扯得跟麻花似的,屁股撅老高。 小二很快呈上酒菜。 四荤四素二汤,还有一壶灼烈的烧刀子酒。 “客官,您们的菜上齐了,请慢用。” 小二话音刚落,阎罗回头就揪了一个烧鸡腿,马上又探身,继续撅着屁股吃瓜。 她:“……” “无妨。” 夜冥低声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既已应允要去藏剑山庄,还阎罗一剑,便要说到做到,在此之前,他有些什么小脾性、小爱好什么,都无需计较。 叶锦潇提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鱼肉。 笑道:“叶七,就你脾气好,不声不吭的,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 笑意突然止住。 脑中想起的是当初在帝都城时,陆春静不慎握住了他的手,可给他气得连夜发高烧…… 不想提及那段不高兴的过往,她立即转移话题: “在此休整一夜,我准备明日离开。” 夜冥抬眸看向她。 “往南,”她早已根据舆图,看好了路线,“南边的第一个小国,桑南。” 他点头,“好。” “这菜合胃口吗?” “嗯。” 叶锦潇看着他垂眸吃饭的姿态,又安静、又乖。 “叶七,你要多说说话,长着这么好看的一张嘴,不多用用就可惜了。” 夜冥筷子一捏,一下不慎就咬到了嘴角。 抬头就看见叶锦潇正在看他。 看他的嘴。 他顿时跟烫了嘴似的,连咀嚼的动作都不利索了,“嗯……嗯。” 叶锦潇给他盛了半碗肉末茄子汤。 “阎罗,快来吃饭了。” 阎罗撅着臀,一边咬鸡腿,一边吃瓜正上头,“真的?几百个教众一起动手,都不是聿王的对手?” 叶锦潇不想听到任何有关楚聿辞的信息,又喊了一声: “阎罗,你这一路上不是喊饿吗?” 阎罗惊为天人:“什么?!他一脚下去就把日月教教主踹飞了?” “……” “阎罗!你聋了吗!再不过来吃饭,我跟叶七就把肉全部吃完!” “听到了,听到了!两个耳朵都听到了!” 第484章 楚聿辞要开棺验尸 阎罗端起碗,夹了满满的一大碗菜,继续撇着身体,去跟隔壁桌说话。 叶锦潇:“……” 一顿饭下来,阎罗倒是打听到不少消息。 只是…… 当店小二过来收钱时,三个人掏衣袖,都沉默了。 叶锦潇这才想起来,钱全放在叶二那里,但出了矿山一事,她便与叶二分开了。 眼下,身上没钱。 “客官,加上酒水,一共二两五钱。” 叶锦潇袖中摸风,看向阎罗。 阎罗眼皮子一跳,登时觉察到了什么: “你……” 该不会没钱吧? 不是。 没有银子,她哪来的胆子,带他们来酒楼吃饭? “你看我作甚?你盯着我看,难道我脸上有银子?”阎罗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渍,并打了个饱嗝。 他所有的钱,都拿来买剑了。 然而,剑还全部被叶锦潇弄断了。 换言之,在他接单挣钱之前,他已经被叶锦潇弄破产了。 阎罗看向夜冥,刚想张嘴,话到嘴边又摇了摇头。 这人穿得黑不溜秋,死气沉沉的样子,话也不爱说,嘴也不爱张,跟个死人似的,看起来不像有钱的样子。 店小二见状不对,试探性的又喊了一声: “三位客官?一共二两五钱。” “请赶紧付账,小的还要去后厨上菜。” 叶锦潇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阎罗背起两条手,左右瞅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他还没向叶锦潇讨债呢。 天底下,哪有债主买单的道理? “伙计……” 叶锦潇为难的张嘴。 活了上下两辈子,还从没吃过霸王餐,难道要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给酒楼刷盘子抵债? 这…… 店小二十分机警,觉察不对,抬手一拍,立即唤来八个人,包围住他们。 以防跑单。 气氛正尴尬时,一道急切的呼声传来: “小姐!” “小姐!” 酒楼外,叶二急步跑来,可给脑袋都急出汗了,“小姐,我可找到您了!” 自前日进了风雷镖局,小姐随行去了玉矿山,便失了联系。 后来得知矿山坍塌,死了无数人,可给他急坏了。 叶锦潇眸子一亮,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叶二的嗓门就像天籁之音,可给她高兴的。 哈哈哈! “叶二,付账。” 叶二从包袱里取了银子,结了账,三人这才离开酒楼。 叶二谨慎得很: “小姐,聿王殿下与相思门门主也在碧水城,为免节外生枝,我们最好尽快离开。” 马他已经买好了。 叶锦潇低声:“再去买两匹马,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此行,由两人变作了四人。 叶二识得夜冥,至于阎罗…… 那个双手环胸,昂着头颅,走在前方的冷面男人,看起来十分不好招惹,脾气特别暴躁,如果惹了他,能被他一拳头捶死的那种。 话到嘴边,还是不问了: “是。” 叶二去操忙。 阎罗见那边一群人拢在一块,热议着江湖热事,他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凑热闹,还不忘警告一声: “叶锦潇。” “如果你敢趁我不备,偷偷逃跑,我不仅要告诉聿王、你还活着的消息,还要告诉北燕太子。” “……” 这瘟神,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聚福客栈,玩完了自己回来找我们。”叶锦潇扔下一句话,便跟夜冥先走了。 街上热闹,行人往来。 二人并肩而行,不疾不徐的穿行在人流之中。 夜冥握着剑,薄唇一直紧抿着,不时侧眸扫了一眼身侧之人,又立即收回目光。 ‘叶七,你要多说说话。’ ‘你不喜欢与人交流吗?’ ‘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女子温和、耐心的嗓音犹在耳侧,即便在喧闹的大街,回想时,仍清晰如墨。 他指尖紧了紧。 又握紧了紧。 似乎酝酿了许久,才张开嘴角:“你为什么……” “过来!” 突然,叶锦潇抓住他的手腕,推着他的身体扑进旁边的暗巷。 还没站稳脚,便是几匹马过来。 马背上,坐着的正是楚聿辞,风行和景易几人。 “主子,我们该回帝都了。”风行道。 太子被废,翊王圈禁,如今的皇室乱成一团糟,德王不管政事,逍遥王更是个取乐悠闲的。 重任一下便全担在了聿王的肩上。 只要聿王抓住这个机会,打压大皇子与翊王,便趁乱笼络人心,建立政业,立储指日可待。 楚聿辞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梨花素簪,眸色涣散。 “主子?” 他的思绪,早已飘向了远方。 “主子?!” 楚聿辞抬头,淡声道:“现在回。” 风行和景易半是担心,半是心痛。 叶小姐走了,主子日日茶饭不思,对着曾经的旧物,一发呆便是好几个时辰。 如今寻到叶小姐的线索,却又找不到丁点苗头,犹如大梦一场空。 唉。 主子可千万得振作起来。 如今,是谋权的最佳时机! “回谢家山庄,进谢家祖坟山,开棺、验尸。” “什么?!” 二人皆震惊。 旁边巷内。 叶锦潇压着夜冥的肩藏好,背对着外面,将主仆几人的对话听入耳中,眉头死死的捏了起来。 他要开棺验尸,莫不是觉察到了她的死有异? 这要是真被他抓住一丝一毫的苗头,撬开了这个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很快就会找到她。 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得赶紧找到想要的东西,回现代。 叶锦潇沉思着,忽觉心头刺痛。 又来了。 刺痛的感觉。 像是有针在里面扎,一阵一阵的疼。 “不舒服?”夜冥挺直了上半身,神色有些紧张。 把她从地底带出来时,早已用内力为她疗好了所有的伤,她的脸色怎么会发白? “我……” 叶锦潇抓着心口的衣服,只觉得又痛又烫。 烫烫的。 脑中突然划过什么:当时,在地穴里,重明鸟往她的心口叨了一下,也是这种滚烫的感觉。 意识到什么,立即扒开衣服,低头看去。 好家伙! 一个红色的印子,嵌在心口的皮肤里,像一片绽开的翎羽,红的妖冶,美艳极了。 这火鸡叨她,还留下了印记,该不会认她为主了吧? “这么狗血!?” 刚骂出声,就看见夜冥涨红了脸,呼吸滚烫,不敢看她嫩白似雪的锁骨肌肤…… 第485章 他不会觉得她在耍流氓吧? 叶锦潇立马把衣服拉回去,“叶七!” 方才,她实在痛得紧。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有着过命交情的好兄弟,我撸撸衣袖、挽挽裤脚,是因为把你当成了好朋友,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夜冥低下的头侧到一旁,声音轻的像咬蚊子: “嗯……” “你千万不要误会我。” 她可不是什么暴露狂。 他的头压得更低了,“嗯……” 叶锦潇怎么有一种欺负了他的错觉? 该死! 他不会觉得她在耍流氓,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万般委屈吧? 毕竟这是古代。 在现代,穿个比基尼,只要不露点都是正常的,可古代女子穿得里三层、外三层,连脚踝都不能随意露出来。 叶锦潇默了两秒钟。 “要不,我们拜把子吧?” 夜冥怔怔的望着她。 “你当大哥,我当二弟,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好兄弟。” “不拜。”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我当二妹?” “不拜。” “为什么?” 他不说话,也不解释,头扭到了一侧,闷然的样子像是生气了。 叶锦潇赶紧顺着他,哄道:“好,好,不拜,是我冒犯了,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好不好?” “方才我心口实在太疼了,这才想瞧瞧伤势。” “伤?” 他疑惑,下意识看向她心口,又如触烫手山芋般急忙移开目光。 耳尖发红,左右闪躲。 方才,明明是他冒犯了她。 她为什么要道歉? 是他唐突了她,她还语气这般耐心温和的待他…… “在地穴时,我被玉母,也就是重明鸟啄了一口,那鸟似乎很奇怪,它啄了我后,那些毒蛇便不敢再咬我。” “可自打离开玉矿山,我的心口便一直痛。” 叶锦潇抚着心口,皱紧眉头,找不到原因。 夜冥抿唇: “重明鸟,是古书上记载的、早已灭绝的物种,属于古时候的神兽,倘若你的血与它融合,它便是认你为主人了。” “心口疼痛,是你与它之间产生的感应羁绊。” 话音微顿: “若是极痛,可能是它遇到了危险,正在用这种方式召唤你。” 叶锦潇登时傻眼: “地穴塌了,它该不会被埋在了地底下,叫我去救它吧?” 所以,这就是她一离开玉矿山,心口便隐痛不止的原因? 它在求救? 不是。 地穴是它的地盘,即便塌了,它也熟知地形地势,能够趁乱逃走,极好的藏躲起来,怎么可能被埋在地底? 就算它被埋了,地底太深了,古代工具落后,她怎么凿个几十米的深洞去救它? 夜冥看着她烂茄子一样的脸色: “可能……是它遇到危险了,它需要你。” 叶锦潇人麻了: “它只是叨了我一口,就与我产生了灵魂感应?可我却连它的一丝好处都没享受到,就得去劈山救它?” 疯了吧! 已经塌过一次的矿洞土质松动、岩石不稳,根本不可能再开凿。 即便凿开,极有可能再次坍塌,她也会被埋在里面! “这重明鸟,我不要了。” “叶七,你可有法子解开这种契约?” 夜冥摇头:“我听闻过神兽,却从未见过,但书上说,契约后,除非一方死亡,才能解除契约,没有第二种办法。” 叶锦潇揉着心口说: “那我且忍几日,等它死了便不疼了。” “……” 那是神兽。 传说中,存在于书中的动物。 多少人为了它前仆后继,杀红了眼,争抢疯狂,唯有她不屑一顾,视作麻烦。 他想劝她:“死了,可惜了。” “任何生灵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可惜。” “……歪理。” 叶锦潇运起内力,稍微压制住痛意,“我们走吧。” 傍晚时,叶锦潇去了一趟谢家在碧水城的宅子。 宅子里,谢大爷与谢源刚吃好晚饭,正在院中散步,聊起这次的矿山坍塌、以及日月教覆灭之事。 叶锦潇站得远,看见二人安然无恙,便安心了。 矿山坍塌,大哥没有受伤。 日月教覆灭,达到了敲山震虎的目的,从今往后,恐怕再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去找谢家的麻烦。 她也能放心的离开了。 外界都说,日月教是聿王与相思门联手剿灭的,但真实情况如何,叶锦潇心里有数。 她很想问问叶七。 可…… 他既然不想提,她又何必多问? 只不过,她对阎罗口中的藏剑山庄更好奇了。 那当真是一个高手如云、横扫江湖,坐镇一方,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地方? 晚上。 聚福客栈。 次日就要上路了,可因为住宿的问题,阎罗却闹起了脾气来。 “我不要跟叶二一起住。” 他很不高兴。 一共有三间上房,叶锦潇住一间,叶七住一间,却把他和叶二塞在一块。 叶锦潇道: “碧水城来往的商贾侠士奇多,客栈已经满房了,只有三间,匀不出多余的了。” “阎罗,你先委屈一下。” “那为什么不委屈叶七?”阎罗还嘴,“为什么要委屈我?” 如果一开始就受委屈,以后指定会有受不完的委屈。 他可不是好忽悠的。 “叶七,你跟叶二住,反正爷要自己住!” 说完,便进屋关门,不给商量的余地。 叶锦潇张嘴,“阎罗……” “小姐。” 叶二忙道,“这三间上房,您跟叶七大人住,我去旁边的客栈看看还有没有空房,明早卯时末,我再过来。” 不让小姐为难,付了银子,安排好住所,叶二立即走了。 那就这样。 索性一间上房只要五百文,也就是五百块,而她现在约莫有两万两财产,折算为两千万,几间上房还是开得起的。 这一夜,叶锦潇胸口又烫又疼,睡到下半夜,竟疼出了满背薄汗。 用内力压着了,也无法安眠。 模模糊糊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堆尸成山,血流成海,那最高处插满铁剑的王位上,一只翎羽通红的大鸟单足立在剑柄上,微昂着头,头上的贵冠绒羽随风轻拂。 一声鸣唳,展翅而起,扶摇九天数千里…… 再睁眼,窗外的光透进厢房。 天亮了。 叶锦潇抚着头上的虚汗,身体瘫软疲累,并未睡好。 因此,不得不做出决定:再回玉矿山。 用了早饭,四人四马离开碧水城,回到已经坍塌的玉矿山外。 此处,一片狼藉,山里昨夜似乎下了雨,地上泥巴潮湿,沾湿马腿,溅得衣摆到处都是。 下雨、坍塌、地穴深数米…… 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叶锦潇纵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根本不能将重明鸟从深深的地底救出来。 “叶锦潇,我们来这里作甚?”阎罗握着缰绳,不解的问。 “四处看看。” 叶锦潇翻身下马。 重明鸟一直在召唤她,如果不解决,她恐怕会疼得夜夜睡不好。 这麻烦的小东西。 四处寻了一眼,在旁边一块较高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泥巴小土坡,许多蚂蚁正在辛勤的搬土筑巢。 蚂蚁数量庞大,能够在地底来去自如。 若是能够让它们帮忙,正好能为她寻找重明鸟的具体位置。 她走了过去,蹲下身来,戳了一只胖头蚂蚁: ‘小蚂蚁,你父母呢?’ ‘被你踩死了。’ “啊?” 叶锦潇急忙抬脚,只见好几只胖头蚂蚁被她踩到了泥巴里,死的不能再死了…… 第486章 这可不能赖我 这胖头蚂蚁被踩死后,身体里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酸性物质,其他蚂蚁闻到,敲响警戒,立马全部爬进洞穴,躲藏起来,消失无影。 叶锦潇看见,现在不仅心口疼,头也有点疼。 “喂。” 阎罗高高的坐在马背上。 “我说,你蹲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呢?” 一大早就往矿山跑,也不说有什么事,弄得他一头雾水。 叶锦潇扶着心口,“哦,没事,我就来四处看看,能不能运气好,捡两块玉矿再走。” 阎罗眼角微抽。 有病吧这人? 山都塌了,玉矿全被埋在深深的地底,她还能遁地不成? 这女人,定然有什么瞒着他。 该不会想趁他不备,甩掉他吧? 登时,一对剑眉拧了起来,侧头问叶二:“你家小姐来此处作甚?” “这……” 这可给叶二难住了。 夜冥下马,踏着泥泞草地,走近她的身旁,“静下心来,试着去感应。” “可我现在除了疼,没有别的反应了。” “重明鸟是极有灵性之物,它很聪明,懂得召唤你,自然会用不同的办法,向你传递准确信息。” 叶锦潇点头。 闭上双眼,气沉丹田,放空自己,整个人仿佛轻盈的飘在半空中,所有的注意力皆在心脏。 那疼…… 一短一长,中间停顿。 细细觉察之下,似乎真有不同。 她神色微喜,继续感应。 这下,阎罗头上的雾水更多了,那张嘴实在憋不住话,不禁再次开口: “叶锦潇,你这是……” “闭嘴。” 夜冥回头,两个字从薄唇内吐出,似无风起巨浪般冷冽,令阎罗眼睛一瞪: “你命令我?” 他腰板一下就挺直了: “你个三脚猫功夫的弱鸡,竟敢命令我,我打你……” “阎大人!” 叶二赶紧上前,牵他的马,“阎大人息怒,小姐来这里,定有她的道理,我们去旁边等候吧。” “住手!你别牵我马!” “走走,我们去那边候着。” “撒手!” 阎罗夹着马腹,“我就问问怎么了?难道问问也有错?那菜鸡竟敢凶我!若非看在他是叶锦潇朋友的份上,我早就揍他了。” 叶二直点头: “是,是。” “阎某行走江湖多年,从不屑于欺负弱者,实在是阎某品德高尚,为人厚实,否则,他早躺地上了。” “是,是,阎大人威武!” 叶二赶紧连马带人,把阎罗牵的远远的。 叶锦潇感应结束,睁开双眼: “它不在这里。” 夜冥侧目。 叶锦潇感受到了与它之间、血脉相融所产生的微妙反应,得到了这个判断。 “那天,它肯定是受了伤,被有心之人带走了,可至于它现在到底在何处,我并不能感应到。” 夜冥低笑:“你很棒。” 这夸夸,跟夸小孩似的。 叶锦潇笑着抚心口,低声说:“你别疼了,行不?” “我会想办法来救你的,可天下之大,我想找到你并非易事。” “倘若我离你近了,你再用这种方式感应我,若是离你远了,你再用刺痛提醒我,如何?” 说来也奇。 交流了两句,心口的痛意竟渐渐放缓,慢慢消失了。 噫。 看来,这重明鸟还真是个好东西。 解决此事,四人上路。 一路往南,目的地——垠渊之南。 这一路上,当属阎罗的话最多,他一直说个不停,同时也知道许多事,就像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 “这种胶树只有南方生长的有,它的树脂可以令皮肤变白;有多白?像死人那么白。” “百官联名上书,请求立聿王为太子,以固朝本。” “这个东西叫甜肠,它是甜的,跟其他地方的咸腊肠不同,只有在南方的这几个城池,能吃到甜肠。” “再往南走三日,我们就能抵达边关,叶锦潇,以你的身份,恐怕很难顺利出关。” “我要睡上房!” “小二,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全部呈上。” “那支商队装满了海货,看他们车轱辘一边转、一边流咸水,南渊国与沿海的桑南国一直有海货的贸易往来……” 叭叭叭。 风土人情、各国各事、江湖讯息,阎罗全知道。 他是个杀手,行走江湖,见多识广,这一路上,给叶锦潇提供了许多有用信息。 由此可言,话多也是有好处的。 叶二跟在三人后面,见证着这一路来的南城风光,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竟会跟着这么好的一位主子,去往这么多地方,感受这么大的万里江山。 同时,也非常负责的兼顾着‘管家’的身份,在小本本上记录好每日的开销: 买马,十八两。 吃饭时,阎大人不小心砸坏老板的锅,赔二两。 阎大人的马跑了,再买一匹,五两。 阎大人洗冷水澡感冒,抓药,六钱。 住店,四间上房…… 四人往南走了十二日,衣食住行全都要钱,且是四个人的开销,银子哗哗的流出去。 第十三日傍晚。 夜色降临时,四人赶到一座小城前,马蹄迈得急促,只见那城门刚好落锁,就慢了那么一步。 阎罗勒紧缰绳,仰头道: “几位兄弟,我们想要进城,能否行个方便?” 看守城门的士兵握着长矛,站在那里,拉着脸语气淡淡的说: “你们来晚了,今日已经下钥关城门了,等明早天亮,你们再进城吧。” 这可怎么行? 他们赶了一日一夜的路,行途匆匆,一身的风尘,连晚饭也没有吃,还等着进城住店,吃肉泡澡。 若是在林子里过夜,如此炎热的夏天,定会被蚊子活活叮死。 阎罗侧头,给了叶二一个眼色。 叶二先是看了小姐一眼,见小姐颔首,这才取出袖中的几两碎银子,笑着捧了上去: “几位大哥,一点小心意,你们拿去买点酒水喝,莫要嫌弃。” 士兵掂了掂重量,便嫌弃的扔掉: “这么一点,打发叫花子呢?” “滚!” 阎罗沉脸,“你!” “你们是要饭的吗?说了城门已经关了,听不懂人话?再不滚的话,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阎罗登时露出一记冷冽的笑来。 呵。 不长眼睛的东西,他见多了! “狗眼看人低,几条看守城门的狗罢了,摆什么虎狼架子!”他一脚踹在城门上。 只听‘嘭’的一声脆响。 下一秒,只见偌大的铜制城门上出现了裂缝。 一条、两条、三条…… 啪! 一声,破了个大洞。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强行闯关吗!来人,快快来人!” 士兵们拉响警铃,几十个人冲了出来,个个拔出武器,包围四人,几十双眼睛高度警惕的盯死四人。 阎罗立马收了腿,扭头就看见叶锦潇、夜冥、叶二全看着他,登时暴跳如雷: “看我干什么?” “我就踹一脚,泄泄愤,谁知它这般脆弱!” “这可不能赖我!” 第487章 叶锦潇,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抓住他们!” “拿下他们!” 士兵们一窝蜂的就要冲上去,叶锦潇当即把阎罗拉到身后,捧着笑脸上前: “诸位大人且慢,有话好说好商量。” “我们身上没有武器,并无恶意,不慎损坏了城门,愿意照价赔偿,还耽误了诸位当值,我们都愿意一一补偿。” 领头的士兵冷冷的瞧着她: “赔我们当值费?” “是。” “赔多少?” “一人十……一人二十两,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士兵们一听这话,不禁心神微动。 守城门的士兵是下等普通兵,每天风吹日晒,通宵达旦,干着最辛苦的活,拿着最微薄的月钱。 二十两,足足是他们一年多的月钱。 那领头士兵眼珠子一转,道:“我可以让你们进城。” “不过,除了赔偿当值费,还要赔修城门的钱,八千两。” 阎罗的眼珠瞬时瞪大: “八千两?!” 怎么不去抢? 就这么一扇小破门,敢喊这个价,依他看,这些看门狗的项上人头怕是不想要了。 他捏拳擦掌,就要上前。 最后。 四人进城。 叶二掏出小本本记账:阎大人踢坏城门,赔偿八千两,当值费,赔偿三百六十两。 城内。 阎罗拉着脸,一直沉闷的不说话,向太阳暴晒后的花儿似的焉巴巴,整个人都没精神。 他突然这么安静,叶锦潇着实不太习惯。 以为他自责,便安抚道: “阎罗,没关系的,等你以后挣了银子,还与我便是。” 阎罗抬头: “什么?” “你说什么?” 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我还钱?” 欠债的,跟债主讨债来了? 倒反天罡? “你知道你折断了我的苍狼,值多少钱吗?那是我毕生所有家产,花费了不下十万两,如今我才花你八千两,你就叫我还钱?” 叶锦潇张嘴:“我……” “叶锦潇,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 是她多虑了。 看来,他一点都没自责,甚至气得不轻: “那城门定然早就坏了,只不过是刚好碰到了我,我顶了这黑锅!” 还被讹了那么多钱。 他攥起手掌,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巴裕城果然跟他们说的一样,不是什么好地方!” 叶锦潇侧头,“他们?” 阎罗道:“巴裕城是南渊国南方边境最后一座小城,它看守着边疆,城内,是南渊国,城外数里,便是桑南国。” 两国以巴裕城是分界线。 “由于桑南只是一个小国,还是南渊的附属国,国家小,兵力弱,百年来伏小做低,不敢生事端,故而在这里看守边境的军队十分松散。” 就像刚才那几个士兵一样。 又懒散,又嚣张。 “一旦散漫,那些恶劣的脾性、懒惰的嘴脸,便全都露出来了。” 叶锦潇大致听明白了。 “天高皇帝远,他们即便在这里作恶,朝廷也不知道。” 阎罗看向她,“不过,你想去桑南国,必须从巴裕城过,想要通过国界的关卡,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到时候,你的身份……” 恐怕藏不住。 叶锦潇拧眉:“没有别的路?” 阎罗摇头: “两国之间往来,自然是极为严格的,不然,敌国的间谍和细作,岂不轻而易举就埋伏过来了?” 只有巴裕城这一条路。 “你必须先得到批准出关的文书,抵达桑南国时,出具文书,才能通过检查,顺利入关,否则,即便想办法溜了出去,也进不了桑南国。” 这么麻烦。 叶锦潇既不想暴露身份,又想进桑南国。 这种行为,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偷渡。 黑户。 叶锦潇眸光微转,便脸上堆笑,笑眯眯的望着阎罗: “阎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轻言细语的样子软绵绵的,有几分讨好,不禁给阎罗骄傲的双手叉腰: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叉腰,挺胸,抬头: “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叶锦潇的笑声更软了: “那……你一定有办法,能让我悄无声息的进桑南国吧?” 阎罗笑容微凝。 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我从未去过桑南国,并不知道法子,不过,你既想隐藏身份,又想去桑南国,就看你愿不愿意花银子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她给出足够的价格,又何尝拿不到出关文书? 阎罗说完,忽然瞥见那边的一家特色酒楼,眸色微亮: “叶二!” “去那家,我要去那家吃西瓜皮炒肉,这可是南方的特色,快给我二两银子!” 叶二给他钱,他喜滋滋的跑过去了。 同时也感叹道:“小姐,阎大人好像比以前胖了。” 能不胖吗? 阎罗是个杀手,过的是风餐露宿、刀口舔血,居无定所的日子,自打跟了叶锦潇后,日日睡上房,餐餐好酒好肉。 就算是养只猪,也该胖上两斤了。 夜冥道:“我去打听一下地方官府的位置。” 出关文书得从官府拿。 “叶七,等下酒楼汇合。” “好。” 夜冥去了。 叶锦潇不得不做出二手准备,“叶二,我们还有多少银钱?” 如果地方官是个贪财的人,倒是可以拿一笔钱收买他,拿到出关文书。 叶二猜出了她的心思,道: “小姐,您别想了,咱们快要破产了。” “??” 他在说什么鸟语? 这几个字单独听,都能听明白,可组合在一起,怎么跟希腊文一样,听都听不懂。 “我不是有两万两吗?怎么可能破产?” 叶二摸出包袱里的小册子。 “小姐,半个月前,您确确实实有两万两,可咱们一路花了过来,银子它也不会自己钱生钱呀。” “您看。” 口水打湿指腹,翻开小本本,一页一页、一条一条的指了起来: “八天前,阎大人夜里练功,捅破客栈屋顶,赔了五百两。” “五天前,阎大人跟上水城城主吵架,把人家城主气病,赔了两千两。” “刚才,阎大人踢坏城门,赔了八千两。” “还有……” 叶锦潇把册子抓过去。 一页页的翻过,除掉吃饭、住店、行头这种必要开销,其他的全是阎罗支走的。 最后一页,只记着一行小数字: 余额:二百五十两。 “只剩二百五了?” 她瞪着眼睛,扒着那一行数字,恨不得扒出一个洞来: “我两万两巨款,就只剩二百五了?!我钱!我钱呢!” 第488章 他妈的吞金兽 当接受了‘破产’的噩耗时,叶锦潇坐在街边的台阶上,有点自闭了。 没有银钱,寸步难行。 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四个就得去街边乞讨了。 对面酒楼里,阎罗正在大块朵颐。 叶锦潇瞧见,嘴里低声骂咧:“怎么这么能花?他妈的吞金兽吧?” 叶二怯怯的: “小姐,阎大人确实挺能花的,不过……这一路上,都是他在为我们提供信息,引航指路,有他在,咱们省去了不少麻烦。” 若非因为这点,叶锦潇还真想甩了他。 罢了!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她忍。 不久的将来,回想这段时日,得亏她练就了一身隐忍的本领,因为,还有一只更大的吞金巨兽在后面。 “救命……” “救命啊!” 这时,不远处传来妇人惨荡的声音。 “大夫,救救我女儿吧,她流了好多血,她快不行了!” 一家医馆门口。 穿着布衣的妇人跪在地上,抓住大夫的衣角,又是磕头、又是哀求,哭得泪涕横流。 老大夫提着药箱,一脸惋惜之色,摇着头道: “杨大娘,我知道你爱女心切,可她擅自堕胎,用药过量,那药性猛的很,已经血崩,回天乏力。” “你……准备后事吧。” “大夫!” “不!” 妇人哭得绝望,“求您救救她!您再想想法子,她爹去得早,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老大夫爱莫能助。 妇人正绝望之际,被一双纤长的素手扶起: “带我去看看。” 妇人哭得语无伦次,“你……你是谁?我在求医……我的女儿她……她快死了……” “我知道。” 叶锦潇道。 “我略懂医术,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活活等死,不如信我一回,尚有一线生机。” 妇人也是绝望极了,病急乱投医,便急忙领着叶锦潇去往家中。 奔入屋内。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扑鼻腔。 床上,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正脸色苍白,浑身发颤,下半身全是洇湿的血液。 通红一片。 由于血崩,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 “速去烧热水。”叶锦潇大步奔至床前,掀开被子看去。 自行服药堕胎。 女子身子瘦弱,却服用过量的药,严重损伤内体。 血止不住,命便保不住。 叶锦潇的手覆在手镯上,抬头便见妇人还傻站在那里,喝了一声:“去啊!” “啊?啊?!” 妇人吓到了,六神无主。 叶二立即搀着她,“大娘,你快去厨房烧水,我家小姐医术过人,她既然放口了,你女儿定会平安。” “啊!哦哦!” 妇人跌跌撞撞的出去,两只脚都站不稳。 也是。 换作任何母亲,看见自己的孩子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即将咽气的画面,都冷静不了。 叶锦潇关上门。 打了止血针。 再喂服药物,冲淡堕胎药的药性,护住心脉。 一个时辰后。 处理完毕。 “等她醒来,好好休养两个月,便没事了。” 妇人满脸是泪,冲撞着奔到床前,确定女儿当真无事,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喜极而泣。 急忙扑跪在叶锦潇面前,脑袋磕得如鸡啄米: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多谢小姐!小姐,您人美心善,菩萨心肠,老妇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您是好人啊!” 叶锦潇洗净双手,轻甩着水渍,道: “举手之劳,无需言谢。” “只不过,我有些好奇,她为何会自行堕胎?” 按理来说,古代规矩森严,男女婚嫁后,才能怀孕生产;未婚先孕者,极有可能被打上‘荡妇’之名,名声尽毁,浸猪笼也是轻的。 看那女子梳的头发,是闺中女子常梳的小螺髻。 她还未成亲。 提及此事,妇人神色微变: “佳儿她……她……” 双手抓紧,半是难以启齿,半是怒极之火,“她……” 终是破涕哭道: “佳儿命苦,才会被卓大人掳去,行不轨之事,宣泄兽欲,可怜佳儿清白之身,怀上孽种,下半辈子全毁了!” “全毁了啊!” 她跪哭流涕,“我可怜的女儿啊!” 叶锦潇捏起眉头: “卓大人?” “听小姐的口音,应该是外地人吧?您有所不知,卓大人是驻守巴裕城的地方官,他是个阴险卑鄙的好色之徒。” “城中但凡有些姿色、美貌的年轻女子,都被他玷污过,若是不从,便以全家性命要挟。” 有的良家女子不甘屈服,以死保全清白。 有的女子迫于无奈,不得不接受现实,入府为奴为妾伺候。 佳儿不幸怀上孽种,这才一怒之下,饮药堕胎,欲与孽种一同而去。 叶二一听,差点气坏了: “这么大一座城,他一个糊涂,难道所有人都糊涂?大家都任着他胡来吗?” 妇人擦着眼泪,哭道: “大人,您有所不知,咱们这巴裕城只是南渊国的一个边陲小城,又偏又远,三年五年的,连巡抚大人都鲜少过来一回。” “久而久之,卓大人便成了巴裕城的土霸王。” “大家都是城里土生土长的人,家人基业全都在此,谁敢得罪他,全家都会遭到灭顶之灾,就连祖坟也会被刨出来。” 谁敢得罪? 谁又会拿着妻儿父母、全家老少的性命,去顶撞卓大人呢? “小姐,您容貌绝美,可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能让卓大人瞧见!那个老淫徒手段强暴,有权有势,他若瞧见您,绝不会轻易放过啊!” “太可恶了!” 叶二一巴掌险些捏碎门框。 “还真是天高皇帝远,把自己当土皇帝了,怪不得咱们进城时,那些士兵张嘴就敢敲诈八千两,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上头有人罩着呢。” 这个地方,真真是烂到泥巴里了。 恶臭无比。 叶锦潇摸了下耳垂,道:“我留了药,一日三次,温水送服,醒来便平安无事。” 妇人又跪在地上,连连道谢。 只可惜家中贫穷,大恩无以回报,拿出家中仅剩的银子。 叶锦潇不收。 妇人摘下房梁下面挂着的地方特产甜肠,这是她自己做的,说什么也要塞给二人。 回酒楼。 叶二一只手拎着腊肉,一只手拎着三串甜肠,有点提不过来了。 阎罗瞧见,不禁惊讶的侧目: “你俩打野去了?” 叶锦潇迟早被阎罗弄穷。 还好她懂医术,一路上能顺带问诊行医,挣些银钱。 想她叶锦潇何时沦落到这般束手束脚、贫穷落魄的地步! “叶二,把这些腊肉和甜肠拿到后厨,叫伙计帮忙加工一下,少放些辣椒。” 阎罗忙道:“多放点,我要吃辣的。” “少放点。” “多放点!” “一点辣椒都不许放!” “为什么!” 因为叶七吃不了辣! 为什么,为什么,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把她搞破产了,她还没找他麻烦,他说话的底气还敢那么硬! 第489章 阎罗多少是有一点心虚的 对上视线。 大眼瞪小眼。 瞪着瞪着,阎罗的脖子慢慢缩了回去,屁股坐在板凳上,多少是有一点心虚的: “我知道这段时间,花了你不少钱……” “不过,这都是你欠我的。” “你什么时候把苍狼还给我,我就把这些钱还给你,一言为定。” 别小看他。 他挣钱能力很厉害的。 只要有人下单,无论是想要谁的项上人头,他皆能让那人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于是,叶锦潇忍了。 细想,她还是太温和、太善良了。 换做别人,这都能忍? 饭菜上齐,夜冥也回来了。 “叶七,吃饭了。” 阎罗坐在边上,看着叶锦潇盛了一碗饭,递给夜冥,夜冥把剑摆放在桌上,双手接过。 这个动作,几乎每天、每顿饭,都能看见。 叶七没手吗? 自己不会盛饭吗? 为什么叶二和叶七叫一样的名字,待遇却天差地别? 哦~~~ 他懂了。 叶七的相貌可比叶二好瞧多了。 阎罗端着碗,一边吃肥瘦相间的蒸腊肉,一边在心里蛐蛐二人。 “打听的如何?”叶锦潇问。 “地方官姓卓,被派遣来巴裕城任职,已有二十余年,因多年来从未出差池,一直稳坐官职。” 夜冥道: “粗略打听了一番,暂时没发现什么突破口。” 叶锦潇挑眉,只问道: “卓府大不大?” “比一般的官员府邸还要气派。” “后院女人多不多?” 夜冥微愣。 怎突然这般问? 仔细一想,他去卓府时,倒是瞧见几十个婢女,伺候着不同院子的小主,看样子,姨娘、妾室、通房定是不少。 顿时,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叶锦潇也点到为止: “吃饭吧,明日一早,我们再去卓府拜访。” “好。” 临窗的位置,四人刚好坐着一张方桌,一边吃饭,一边议事,低调的并未引人注目。 只是,一双眼睛早已在来往的人群遮掩中,准确无误的锁定住正在吃饭的四人。 是个男人。 他微低着头,瞧不清容貌,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戴着帽子,从头到脚全部被包裹住,仅露出一双阴翳至极的眼珠子。 眼中,充斥着滔天的怒与恨。 熊熊之火,几乎燎原。 滔滔杀意,如浪翻天。 叶锦潇夹菜时,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向外看去。 “小姐,怎么了?”叶二立即问。 同时,夜冥与阎罗也是侧眸向外,皆觉察到不对。 但,街上百姓往来,一眼看去,并未发觉异样之处。 那抹杀意……许是错觉? 夜。 一晚上,无事发生。 次日。 四人去往卓府。 去时,不少行商之人已经在府外排起了队,一个个探头探脑: “大人,我昨日的出关申请批了吗?” “大人,我急着赶货,烦请行个方便……” “大人……” 他们都是商人,牵连着南渊、桑南两国的贸易,时常需要在两国之间穿走往来。 叶锦潇站在不远处,这才意识到什么:“需要提前申请?” “放心吧,我昨晚已经把申请送去了。” 叶锦潇意外的看向阎罗: “你什么时候……” 阎罗哼道:“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该不会以为我在这个队伍里,一点作用都没有吧?” 他决定了。 从今天开始,他要给自己起一个外号,就叫——远见的鹰。 很快,卓府的门打开,两个士兵捧着已经批过的出关文书,一一发给那些商贾。 有一些卡住的申请,则需要近一步审阅。 士兵念着名字,很快就念到了‘萧锦’。 叶锦潇立即提步,与其他几个商贾,一同进府。 带领的士兵道: “几位请在厅里稍坐片刻。” “你们面生,应该是第一次申请出关吧?按照南渊国的律法,以及安全条例与规定,需要大人亲自审阅,才能放行。” 边境有严格的边境管控与贸易规定。 这是每个国家都有的。 叶锦潇混在其中,浑水摸鱼。 约摸小坐了半刻钟,一名穿着褐色官服、五十出头的男人走来,他便是巴裕城的地方官——卓求。 “大人。” “见过卓大人。” 叶锦潇快速扫了他一眼。 国字脸方方正正,两袖交叠在身前,抬头挺胸,脸上挂笑,模样看起来半是威严,半是慈善。 “大家不必多礼,快坐吧。” 他也落了座,吩咐下面的人上茶。 那说话不疾不徐的温善模样,像个邻家大伯,平易近人。 “你们的出关申请我都一一看过了,由于你们是第一次出关,我才会把你们叫来,核验一遍……” 他开始说接下来的章法与流程。 叶锦潇漫不经心的打量着他。 从进来到现在,卓求竟一眼也未看她。 不是说这位卓大人好色如命么? 她自诩容貌不差,若卓大人当真是个淫棍,不可能没看见她,反倒温和有礼、谦谦有加,言语间尽是君子作风。 昨晚,那受辱的女子,那对命苦的母女,又该作何解释? 若卓大人是清白的,她们又何必冒着性命危险,玷污卓求声誉? 若他有罪,可现在的他看起来正直老实,根本不像一个淫棍。 “萧锦。” 叶锦潇抬头,“在。” 卓求拿着册子,这才看向她,“原来你便是萧锦,人如其名,果真是个好名字。” 他是笑着的,眼中却没有半点亵渎与玷污。 叶锦潇微微颔首,礼貌道: “多谢大人夸赞。” 卓求道:“你的申请我看过了,你是去桑南国探望远亲的,这上面也写得明明白白,按照规矩,我可以批你十五日。” “也就是说,十五日内,你必须回南渊国,否则后果自负。” 他一边说,一边盖了章子。 “多谢大人。” 叶锦潇双手接过。 其他人也得了批准,唯有一个商人因为货物有问题,被暂时扣押,不准出关。 离开卓府。 叶锦潇站在台阶上,看着手中的出关文书,神色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都弄好了?”叶二几人过来。 夜冥:“如何?” 阎罗双手环胸,“还能如何?我办事,你们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叶锦潇看着手里的东西,回想方才在府内的一言一行。 如此轻易就拿到了出关文书,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卓大人与传言不同。 到底是装的,还是传言有误? “那位卓大人……好像有点奇怪。” 阎罗跨步上前,夺过出关文书,道: “管他奇不奇怪,我们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只管去桑南国就行了。” “况且,天底下奇怪的人多了去了,我前日吃了鸡,昨日没有吃,难道你也要研究一下,我昨日为什么没吃鸡吗?” 叶锦潇还没开口,他便一拍大腿,道: “害!猜对了,就是因为你昨日没有给我批银子。” “??” 她就只剩二百五了,还问她要银子吃鸡! 吃鸡扒吃! 叶二! 记账! 等将来去了藏剑山庄,把剑还给了阎罗,她要阎罗把这些钱、一个子儿都不剩的全还给她! 第490章 榻上之奴 给了出关文书,经由检查后,四人顺利出关。 去往桑南国的路上,绿树成荫,日头灼灼,风中夹带着腥咸的气息,倒有些像鱼虾的味道。 叶二不禁捂着鼻子: “好臭呀!” 阎罗哈哈大笑:“这是海水的味道。” “桑南国临海,海货和水果是他们国家的经济主体,这还没到桑南国呢,等到了,死鱼烂虾的味道更重。” 他骑在马背上,指着周围的树木道: “看见这些树了吗。” “这叫棕榈树,只有南方、沿海的地方才有,等到了海边,还有高大的椰栗树,这可是在南渊国见都见不到的树。” 叶二立忙问:“什么是椰栗树?” 阎罗科普: “椰栗树长在海边,果实坚硬,里面的汁水又香又甜,这是在其他地方想吃都吃不到的。” 他又说起别的。 叶二听了,犹听天方夜谭,眼中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阎大人,您知道的真多!” 那可不? 行走江湖,天下之大,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阎罗傲娇的哼哼,下巴抬得高高的,瞥了眼旁边的叶锦潇和夜冥,那眼神好像在问: 我厉害吧? 夜冥是个哑巴,不理他。 叶锦潇一个现代人,沿海都去过无数回了,没什么好稀奇的。 阎罗暗哼。 还是叶二捧场。 夸夸叶二。 马儿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沿着官道往桑南国的方向去,一路上有不少商队,他们赶着马车、带着货物,来往贸易。 本是无事寻常,只是,刚离开巴裕城一个时辰,竟有一批士兵策马追来: “拦住他们!” “快!” 马蹄凌乱。 几支商队不明所以,纷纷扭头看去,不知细情。 叶锦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便被士兵们包围了。 叶二警惕:“小姐,是冲着我们来的!” 阎罗皱起眉头:“你们这是何意?” 为首的士兵扬着长矛,冷声道: “大胆贼人,竟敢使用假的出关文书,蒙混过关,居心何在呐?” “这不可能!” 叶二取出包袱里的出关文书,道: “这出关文书是卓大人亲自批阅,上面还有他的印章,怎么可能是假的?” 士兵长矛一挑,便把出关文书击落在地。 “此物就是假的!” “现在,我严重怀疑你们是桑南国的细作,来我国探听夹带机密的,为了保险起见,速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他手掌一掀、一落,士兵们即刻冲上来抓人。 阎罗作势就要拔剑: “我看谁敢!” 手伸到马鞍旁,空落落的,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剑。 叶二策着马,护在叶锦潇前头。 夜冥压下眉心,乍寒的双眸如孤狼般凛冽。 “哟呵!” “瞧你们这架势,还敢反抗?好,我现在已经确定,你们做贼心虚,就是敌国细作!” 阎罗神色一恼,就要动手,叶锦潇扬声: “好了。” “既然此事有误会,我们回巴裕城,接受调查便是。” 阎罗扭头,意外的问道:“萧锦,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让你去你就去,那我说我想吃鸡,你怎么不给我买?” 他捏着拳头,苍劲的指关节捻得咯咯响,十分骇人。 “就他们这些人,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叶锦潇按住他的手背,摇了摇头:“听我的。” 此刻,她终于算是想明白了,为何卓求会与传言不同。 原来,正人君子的外表都是装的。 在这里挖了个坑,给她跳呢。 她倒是不介意打一架,只是周围来往商队奇多,大家都看着,商人走四方,圈子广,人脉多,一旦动起手来,事情必会闹大。 她不想暴露自己。 到底是耽误一日功夫,回去一趟也无妨。 士兵首领当即喝道:“拿下这几个细作!” “是!” 四人被擒。 巴裕城。 牢房。 “进去吧你!” 叶锦潇被推进牢房里,木头隔离栅又粗又大,挂上一把大铁锁,将她锁在了里面。 “我几个朋友呢?” 叶七、阎罗和叶二,没有跟她关在一块。 士兵扣好大锁,冷声道: “你的同党自然被关在了别的地方,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供词吧。” 说完,大步离去。 欲加之罪,何来供词? 不过是卓求下的一个套罢了。 叶锦潇神色平静的折回木板床上,盘腿而坐,静修心法,接下来,只需静观其变便可。 约摸半个时辰功夫。 走道上,终于传来脚步声。 “美,真美啊!” “美人如斯,如画如仙。” 叶锦潇睁眼,见卓求站在牢房外,满目惊艳与垂涎,那贪婪的模样,早已没有早上时的君子之风。 “卓大人,不装了?” 卓求先是一愣,随之哈哈大笑。 “萧姑娘这话说的便生分了,本官请你回来,接受检查,也是为了南渊国的安全考虑,本官公事公办罢了。” “不过,至于要调查多久,会在这里关多久,那便要看萧姑娘的表现了。” 叶锦潇抬眸: “哦?” “如何表现?” 卓求踱步上前,轻抚着粗木隔离栅,“无罪,还是有罪,皆在本官的一念之间。” “萧姑娘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唯有讨好他,他高兴了,她才能平安的离开牢房。 叶锦潇嗤笑:“瞧卓大人一把年纪,这岁数都能当我爷爷了,成天还惦记着裤裆里的那点事,上床都需要嗑药吧,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你!” 卓求抓紧隔离栅,怒容上脸。 “已经是我的掌中之物了,还敢嘴硬!” “我告诉你,这个巴裕城姓卓,进了本官这牢房,你插翅都逃不出去!“ 叶锦潇惊讶的挑眉: “我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卓大人何必恼羞成怒?” “莫非……我戳到你痛处了?” 卓求捏紧双手,怒极反笑:“萧姑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本官就喜欢你这股单纯、天真的劲儿。” “我先关上你三五日,一碗水都不给你送,用不了几天,你便会沦为本官的榻上之奴!” 哼! 他冷冷拂袖,转身离去,不忘吩咐士兵: “看好她!” 叶锦潇始终盘着双腿,从容不迫的坐在木板床上,扫了眼外面天色正好的日头,闭上双眼,继续修炼心法。 还想关她几日? 她可没闲工夫陪他玩。 第491章 像她这么厉害的人,竟然有三个 时间安静的流逝着。 日头东升西落,很快就到了黄昏。 过道上,传来一道刻意压着的、鬼祟匆忙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女子快步奔来。 “姑娘?” 她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 “你还好吗,姑娘?” 叶锦潇睁眼,“你是……” 女子立即拿起钥匙,一把一把的去开锁,“大人今晚喝了些酒,微醺着与几个好友在下棋,我趁着士兵傍晚换班时,偷了钥匙过来。” “听他们说,大人今日抓了个美若天仙的姑娘,我便知道大人他又……” 说着,她眼角顿红。 叶锦潇起身,走了过去: “你是被卓求迫害的女子?” 女子点头:“我本是良家女子,父亲从商,家中倒也富庶,可卓大人瞧上了我,硬是拆散了我与心爱之人,强行抓进府。” “若敢不从,卓大人便要派人,抄封了我家,与我爹的商铺……” 她才二十一岁,可那卓求,今年足有五十七岁了。 她擦掉眼泪,赶紧拿起钥匙,一把一把的去试。 多说无益。 她的人生已毁,如今,唯一但愿的便是少些女子、被卓大人迫害。 叶锦潇看着她,“与你这般的女子,还有多少?” “卓府后院有十八人,牢里关着几个,至于外面还有多少受害女子,我便不知了。” 一间牢房一把锁,女子试了十几把钥匙,还没找到正确的那把。 锁还没打开,卓求已经带着几个士兵冲了进来: “好呐你!” “竟敢趁着我不备的功夫,在本官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大人……啊!” 卓求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拖甩在地上,一个耳光狠狠地扇了过去。 “贱妇!” “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本官便将你赏给下面的人,你们几个,把她拖出去,随便玩!” “且慢!”叶锦潇扬声。 “她是无辜的,别为难她,卓大人,你不是想要我么?我答应你便是。” 卓求眯眼,看了过来: “你想为雪娘求情,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已经是本官的阶下囚了,哪来的胆子跟我谈判?” 叶锦潇笑了一声。 纤长的素手抚着木栏,若有似无的往外勾,“大人。” 嗓音微压,缱绻如丝: “我跟雪娘不一样。” “我会的花样多。” 卓求喉咙一紧,下腹登时有了反应,喝过酒后的身子像是如火烧般,紧紧的望着女子那张清冷绝美的容颜。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貌美的女子。 喉咙干得只想咽口水。 “这会儿人多,卓大人不妨晚上再来?届时,我们好好玩玩?”叶锦潇笑隐隐。 卓求脑中发懵,禁不住美色诱惑,哪里还有闲工夫惩罚雪娘? 赶紧回去。 赶紧去把珍藏的鹿虎丸带上! 洗澡。 吃饭。 五颗鹿虎丸,全部灌进嘴里,又喝了两大杯子壮阳酒,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能够决战到天亮,拔腿便直奔牢房。 “美人,我来了!” 叶锦潇起身,“来了啊。” “久等了吧?” 卓求赶紧取钥匙。 “这话应该换我问你,”叶锦潇看了眼窗外的夜色,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卓大人,想投胎吗?” “什么?” 卓求抬起头,只见隔离栅后的女子面容阴翳,木栏的光线阴影打在她的脸上,瞧不清容貌,那双眼睛却泛着寒芒。 忽然,她扯唇笑。 森森白齿露出。 素手突然探出隔离栅的缝隙,捏住他的喉咙。 “唔!” 内力一震,几根粗木应声而断,她掐着卓求奔出,直接将人摁在过道冰冷的墙上。 “卓大人,我在等天黑,在等一个适合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的晚上。” “你在等什么?” 卓求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如鬼一般渗人。 她! 牢房的木桩,每一根都有小臂那么粗大,竟被她徒手捏断! 她不是人!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等死吗?” “嗯?” 好听而阴冷的尾音微微拖长,惊得卓求反应过来,抓住她的双手,极力的挣扎着: “你……你敢攻击我……袭……官……” 死罪。 这是死罪! “来……来人……” “大人!” 几个士兵听到隔离栅冲破的声音,奔了进来,瞧见这一幕,可吓坏了,急忙拔出武器: “放开大人!” “好啊,那我就放开他。” 叶锦潇素手一扬,便把卓求的身体挥了过去,嘭嘭嘭的撞倒五六个士兵。 卓求又痛又怒: “大胆恶徒,别以为你懂些拳脚功夫,就能逃出生天,本官手下精兵上千,看你怎么应付!” 士兵们护住卓求,纷纷扬起长剑,更有许多士兵一窝蜂的涌了进来。 叶锦潇立在昏暗的过道上,一双冷眸扫去,嘴里大喝: “叶七!” 嘭—— 话音落,那边一声巨响,一间牢房的门被拍飞了。 夜冥握着黑布包裹的剑,神色淡淡的走了出来。 这样的热闹,怎么能没有阎罗? 远处的另外一个牢房,又是一声巨响,阎罗破门而出,掌心凝聚的内力到处轰,轰轰轰,就拆掉了五间牢房。 这可给士兵们看傻眼了。 妈呀! 徒手拆牢房! 这么高强的武功,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呀! 卓求原本以为仅有叶锦潇一人会武功,只要对付她一个便好了,却没想到像她这么厉害的人,竟然有三个。 “你!你们!” 这可真是冷灰里冒出个热豆子——出乎意料。 “你们懂武功,怎么事先不动手?” 派士兵去抓人时,士兵也没说这三人会武功啊? 叶锦潇懒懒的捏着腕子: “因为,我在等晚上啊,卓大人。” “什么意思?” “我为人向来低调,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才会趁着夜深人静的功夫来收拾你,懂了吗?” “你!” 这可给卓求气成了猪肝脸。 狂妄! “给我拿下他们!” 士兵们一窝蜂的冲上去,夜冥与阎罗双双动手,叶二捡起一根碎裂的大粗棍子,趁乱时来到卓求身边,往他的脑壳上就是‘邦’的一下。 “啊!” 卓求吃痛,捂住后脑勺,差点气跳脚。 他拔了剑,就要刺向叶二,叶锦潇身形一闪,便擒住了卓求,把他拖拽出去。 “大人!” “保护大人!” 第492章 好一招挑拨离间 阎罗长腿一迈,“想出去?” 他手里抱着一根又长又粗的木桩头子,一个大手劲横扫,就干倒了七八个人。 反手又是一个大扫荡,扫到那些士兵的腿。 他们刚爬起来,马上又东倒西歪。 爬起来,又倒下。 “哈哈哈!” 阎罗大笑,一人一木头便守住了通道,轻轻松松对付几十人,不在话下。 “来啊,过来啊!” 士兵们气极: “杀了他!” 还没冲上去呢,又被长木头扫倒,还有几个被戳飞了,根本不是阎罗的对手。 “这么弱?我还没动真格呢。” 但凡给他一把剑,他能把这些人全杀了。 叶锦潇拎着卓求,走到牢房门口,回头一看,就见阎罗抱着木头,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跟打地鼠似的。 “来啊!” “废物!” “我一棍子过去,不把你裤衩子戳下来,算你搂的紧!” 她差点头都要痛炸了。 “阎罗!” 这厢好歹也二十多岁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别玩了,还不快出来!” “噢!” 阎罗应了一声,扔掉木头,赶紧跟了出去。 四人出了牢房,外头,上百个士兵将他们包围,还有卓求的副手、师爷、副将等几位领头人。 一双双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四人。 副将拔剑:“放了大人!” 师爷厉喝:“若大人有个好歹,你们休想踏出巴裕城半步!” “好大的口气!” 阎罗摩拳擦掌,“知道我是谁吗?” 报出他的名号,吓不死他们。 “我捏你们,就跟捏白菜芽似的。” 叶锦潇素手一扬,把卓求扔给叶二擒着,“阎罗,遇到什么事,动手打架其实是下下策,又劳神、又费力。“ “今日,我便教教你,什么叫不费吹灰之力。” 阎罗狐疑的扭头。 什么意思? 叶锦潇扫了众人一眼,扬声道:“你们的大人卓求,为人如何,品性如何,相信诸位心里都有数。” “跟着这样一位卑鄙、无耻、昏庸的大人,你们的日子难道好过不成?” 众人微怔。 “今夜,其实是你们瓜分卓求的权势的大好时机。” “在我南渊国,君王最忌贪官污吏,如今又有聿王掌权,他更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只要有人能够站出来,举报卓求,提供的证据越多,便越有机会顶替他的位置!” 叶锦潇直接把利益抛了出来。 人心都是自私的。 他们忠于卓求,也是拿着月银,才会为卓求办事。 可她提出了更大的利益。 这份利益,足以引诱他们放弃卓求、出卖卓求。 卓求瞪眼,挣扎着喝道:“你这妖女好大的胆子,袭击朝廷命官,还敢口出狂言,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拿下他们!” 叶锦潇的喝声更大: “究竟是为了这个狗官、继续忍辱负重,还是一起把他拉下马,顶替他的位置,你们自己选!” 师爷和副将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了异样的神色。 多年来,大人是什么品性,做了多少恶事,贪污了多少银子,他们心里都有数。 大人强势,手段恶毒,他们从不敢反抗。 今夜,确实是个难得的大好时机…… 若真举报卓求,立下大功,他们就有机会坐上卓求的位置。 谁不想当大官? “你们没听见我的话吗!” 卓求挣扎:“本官让你们动手!” “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啊!” 师爷和副将没有下令,士兵们一时拿不准主意,犹豫的目光望向二人。 师爷抿了抿嘴。 副将握了握剑。 突然,师爷站出来一步: “我手里握着大人收受贿赂的证据,二十多年来,他借着职务之便,给出关的商人批写出关文书,捞的外快足足有三十万两!” 副将也立即道: “他好色如命,逼良为娼,欺辱了无数女子,我也有证据!” 卓求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你……你们……反了!你们这是要造反了!” 师爷冷声:“大人,从前你有高手护身,又掌控着我们的家人,我们对你不敢不从,可眼下你已自身难保,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兄弟们,你们愿意跟着我,揭露卓求的丑陋嘴脸,还是要继续效忠于他?” 士兵们见此情形,纷纷收起长剑。 卓求被抓? 不好意思。 他们眼瞎,没瞧见。 卓求几乎气坏:“啊!你们这群废物!你们竟敢背叛我!”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 一旦撕开了一条口子,接下来的事便如流水般顺利了。 于是,省去了一番打斗,节省了力气,也处置了卓求。 阎罗脱口:“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女人,好一招挑拨离间!” 叶锦潇惊讶:“这跟宫里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听别人说,能在宫里游刃有余的女人,都是宫斗高手,不像我,能动手解决的事,绝不动嘴。” 换言之: 他三更天想杀的人,如果活到了四更天,阎王见了都得夸他心善。 “我只是犯懒罢了,不想把力气耗费在这种事上,没什么意义。” 叶锦潇抬抬手,师爷和副将走上前来。 “卓求就交给你们了,至于该怎么做,相信你们心里有数,那些被迫害的女人,务必要安顿好,否则,” 她抬眸,温凉的语气不怒自威: “今夜下马的是卓求,下一个,便是你们。” 二人自然谨记心中:“姑娘放心!” 第一,他们被卓求打压多年,早已积怨于心,如今抓住机会,定会好好的‘回报’卓求。 第二,他们能觉察到,这几人身份不低,更不敢轻易得罪。 “来人,把卓求抓住,待我整理好他的罪状与证据,择日便快马加鞭、上呈太守!” 副将更是个上道的,捧着八千两银票便双手还来。 这是阎罗踢坏城门,被讹走的八千两。 阎罗抓起银票,笑眯了眼。 有钱了。 明日的烧鸡有着落了。 一夜之间,职权易主,这口恶气卓求哪里咽的下去? 气煞他也! 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便休怪他下手不客气了! 卓求忽然挣开两名士兵的掣肘,取出袖中的一支狼骨哨,吹响呜咽诡异的声音。 呜—— 叶锦潇脑中的某根弦突然绷直,脑中的某个画面被激起。 这声音…… “不好!” 第493章 阎大人,使不得 呜—— 细密的声音响起,暗处,逐渐传来游离的声音。 嘶嘶! 嘶! 这些声音密密麻麻的,像是有许多虫子在地上蠕动,并且快速靠近,突然就从黑暗的花丛蹿了出来。 “啊!” “有蛇!” 一个士兵猝不及防的被咬了。 只见许多毒蛇倾巢而出,吐着信子,疯狂的攻击人类。 “大家当心!” “好多蛇……啊!” 场面顿时绷不住了,所有人挥着剑,混乱起来。 叶锦潇素手一扬,便把手术刀掷向卓求,扎中他的手腕,打掉那只狼骨哨。 那是日月教的东西。 卓求竟然与日月教有往来! 卓求捂住血淋漓的手腕,疯狂的大笑道: “你们竟敢背叛我,那就全部去死吧!” 哨声起,群蛇聚。 众人插翅难逃。 “哈哈!哈哈哈!”他掉头一转,立马遁了。 “哪里跑!” 叶锦潇提步就要追时,一只大掌忽然按住她的肩头,“当心!” 咻—— 冷箭擦肩而过,射入墙中,溅起碎石,若非叶七及时推她一把,她或许就要受伤。 叶锦潇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藏在暗色中,手里握着长弓,一双眼睛如毒蛇般阴沉。 还有人? “敢放冷箭!”阎罗从士兵手里夺来一把长剑。 “妈的看剑!” 长剑凌厉的飞掷而去。 那人身形一凛,便藏于黑暗,立即离去。 “别跑!” 阎罗想追,可群蛇奇多,一个晃神,那个角落已无黑衣人踪影。 叶锦潇被群蛇分了心,根本无暇顾及那黑衣人,一边闪避击杀,一边扬声大喝: “有雄黄酒吗?” 师爷握剑的手发抖,活了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蛇,话音都在发颤: “没、没到端午节,没备雄黄酒……” 叶锦潇的镯子里都是医疗用具和药品,没有雄黄。 “那有硫磺粉吗?” “也没有……” “啊!” 一个士兵被咬中了腿,痛苦的倒了下去,“救命,将军救命!” “啊!” “噗!” 群蛇满地蠕动,多得令人头皮发麻,士兵们纵是挥着剑,也没有毒蛇灵活,手臂、腿上、脚上,被叨了许多洞眼。 情况危急,命悬一线。 叶锦潇紧急的扫视周围,寻思着解决之法时,海棠树上的一条毒蛇突然朝着她的后颈窜来。 嘶! “潇……潇。” 谁在叫她? 叶锦潇下意识回头,看见毒蛇的同时,也看见了叶七。 “低头。” 他沉声。 左手轻按住她的肩,盘了半圈将她转到身后护着,右掌扬起剑,那黑布裹着的剑身瞧不清,却只见他右掌抚过锋刃,殷红的鲜血溅了出来。 扬手撒去。 血液触碰到毒蛇,就跟雄黄似的,令它们无比痛苦的扭曲身体。 其他蛇涌了过来,却在沾到地面的血液时,如遭电击。 “嘶!” 它们扭曲。 身体打结。 痛苦至极。 蛇是极有灵性的冷血动物,见状不对,立马扭着身体钻到墙角下,迅速从缝隙和洞口逃离。 夜冥提起剑,身形一闪便越墙而出,追着那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而去。 叶锦潇见了,立即道: “阎罗,叶二,你们看好这里,我去去就来!” 跃上墙头,追着夜冥去。 “噢!” 阎罗应了一声,看着地上的残蛇,目露惊异之光:“这些蛇竟然畏惧叶七的血!” 这怎么可能? 毒蛇本是冷血之物,阴戾冷漠,能够使它们畏惧的东西唯有雄黄。 叶七的血里难道有雄黄? 他从地上抹了些许,放在鼻翼下轻闻。 “叶二。” 叶二快步走来,“怎么了,阎大人?” “你可知那叶七是什么来头?” 这可给叶二问住了。 他不知道。 自打他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叶七便一直在向月轩了,小姐从未透露过他的身份与来历,根本无人得知。 “阎大人,叶七可能与我一般,是从人牙子手里救回的侍从。” 噫? 该说不说,这叶锦潇看人的眼光倒是不赖。 血液特异者,百毒不侵,如一只行走的储备药箱,天底下没有几个,万金难求。 阎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琢磨: 他要是能喝几口叶七的血、吃几口叶七的肉,可能也会变得百毒不侵。 行走江湖,多一份本领傍身,总归是好的。 思至此,他衣袖一拂,便趴在地上,舔了一口叶七的血。 叶二:“?” “快趴下来跟我一起舔。” “??阎大人,这,这使不得啊!” - 夜色如墨。 百姓们都睡下了,夜色黑沉,万物俱寂,谁也没有预料到仅仅一个晚上,会发生那么多事。 “救救我!” 卓求捂着受伤的手腕,疾步追在那黑衣人身后。 “大人,您帮帮我!” “这些年来,我为您尽心效劳,你们的人出入南渊国关卡如无人之地,可那些歹人竟合手谋反……” 他追得气喘吁吁。 黑衣人握着长弓,冷冷的回头看去。 所看的并非卓求,而是远处的黑夜。 有人追来了。 他现在自身难保。 “别跟着我!” “大人!” 卓求抓住他的衣服,“那几个人武功高强,我根本对付不了,求您出手杀了他们!” “放手!” “大人!您不能扔下我不管啊大人!” 黑衣人没了耐性。 卓求跟着他,只会暴露他的行踪。 这个无用的蠢货! “大人……呃!” “聒噪。”他直接大掌一扬,掐住卓求的脖子,五指一收,卓求来不及惨叫,便被捏断了喉咙,咽了气。 扔下尸体,他立马离去。 很快,夜冥追来。 他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卓求还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并未多留,继续追去。 黑衣人想出城离开。 他迈着飞快的步伐,运着轻功,就要跃上墙头时,一道暗影似鬼魅般突然出现身前,惊得他胸膛一震,倒退半步,便不慎踩空,摔在地上。 “咳!” 他的速度怎么会那么快! 黑衣人捂着胸膛,又宽又大的黑袍盖住身体,他枯瘦得像一具尸体般。 月光洒来时,几寸皮肤露了出来。 只见那皮肤乌黑泛紫,根本不是正常人应有的肤色! 他拍地而起,就要逃跑时,夜冥虚空一个探掌,便震碎了他的袍子。 啪啦—— 布料撕裂,一张恐怖的像僵尸的脸露了出来。 是雷天! 第494章 难道她不想让他以身相许吗 短短十余日,他从一个正常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头发散乱,唇色发紫,眼窝深陷。 脖子、手背、身上被咬了许多黑乎乎的血洞,看起来十分骇人。 夜冥目光平静的看着他,“竟然还没死。” 雷天狼狈的摔在地上,而那立于高墙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墨眸俯视,自带无形的气场。 “咳……咳咳……你们藏剑山庄……好狠……” 好狠啊! 日月教千余人,一夜覆灭。 本是纵横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教,多年来势力深厚,蔓延各国各处,却不想藏剑山庄一出手,捏他们就跟捏蚂蚁似的。 夜冥语气平淡: “多行不义必自毙。” 只道一句。 至于日月教为何覆灭,想必雷天心里有数。 “啊!哈哈哈!” 雷天抚着胸口,仰天大笑: “难道你们就很公义吗?你们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染了那么多血,你们不过是披着‘正派’的幌子,残杀无数的刽子手罢了!” “顶着一副道德的嘴脸,真恶心啊!咳……噗!” 内息牵动,引得毒素发作,一口血吐了出来。 雷天已经很虚弱了。 那日,玉矿山坍塌,他被毒蛇咬了十几口,幸好他擅长御蛇,经验丰厚,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可一逃出玉矿山,就听到日月教覆灭的消息,气得毒发全身,回天乏力。 他快死了。 “这半个月,我一直在找你……一直……” 他狼狈的扶着墙,奄奄一息的喘着气: “我想杀了你,为日月教、为我义父报仇……” 日月教教主,是他义父。 只可惜,他身中剧毒,时日已经不多了。 方才那一箭,也未能得手。 真是遗憾。 不过,他似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雷天喘息着,满目坏意的看向他:“方才,你似乎特别护着萧锦,你喜欢她吧?只可惜以你的身份,这辈子都不能沾染情爱、成亲生子。” 夜冥微顿。 “一把坐镇四方的天平,绝不能因为七情六欲的影响,而失去平衡与公允。” 世俗不允许。 道德不允许。 所有人都不会允许。 “你们永远都不会有结果,早晚有一日,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却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看着夜冥眼底的沉色,雷天像是扳回了一局,说着说着便爽快的大笑起来: “可怜啊!” “拥有一切的你,独独不能拥有情爱,这就是报应!报……咳咳!唔!” 毒素发作,气血上涌,又是几口血吐了出来。 雷天颤抖的倒靠在墙上,“报应……咳咳!” “咳!” 雷天残笑着,一边吐血,气息一边逐渐的弱了下去。 夜冥立在墙头,月色下,身形颀长而孤寂,黑色的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只能永远行走于夜色中,见不了光。 微垂着的墨眸平寂无波,不知在想什么。 叶锦潇赶来时,便看见他握着剑、抿着嘴,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 “叶七。” 夜冥闻声抬头,身形一提便跃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卓府那边有阎罗和叶二在,出不了乱子,我担心你。” 叶锦潇快步踱来,取出一卷淬了药的纱布,缠住他受伤的手掌。 包扎好了,这才看向一旁。 “他……雷天?” “是他。” 他中了毒,变了肤色,面孔狰狞,已经毒发咽了气,若不细看,差些认不出他。 看来,方才射暗箭的人是雷天。 叶锦潇当即道: “雷天跟卓求有暗中来往,想必日月教借着卓求的职务之便,经常出入桑南国。” 也就是说,桑南国里可能有日月教的分支势力。 “这就是你与我同行的原因?” 夜冥抬眸,反应迟滞的模样有些慢半拍,“什么?” 叶锦潇笑道: “日月教还有余党。” “待清除了余党,你应该……又要走了吧?” 日月教不就是他剿灭的吗? 若非因为日月教,可能她现在都碰不上他。 夜冥张了张嘴角,微默。 叶锦潇便当他的沉默是默认。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身份与职责,或许他的职责是维护一方安定,而她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缘来而聚。 缘尽便散。 分分合合向来是天意,不可强求。 “既然雷天已死,我们先回卓府吧,时候不早了,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叶锦潇转身便走。 夜冥看向她洒脱恣意的身影,眼底溢出一丝复杂的光。 欲言又止。 ——不是。 ——潇潇,不是。 他赶回藏剑山庄,铲除日月教,平定公务,只是为了能尽快抽出身来,跟她在一起。 叶锦潇走了几步,觉察到什么,回头看去: “怎么了?” 这才一会儿功夫不见,他似乎哪里有些奇怪。 “叶七,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赶紧回来,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 夜冥眸色微沉,不禁想起他们初见时。 那时,南渊国发生疫病。 他离开藏剑山庄,平定一方祸乱时,一时大意,导致一对无辜的双生兄弟惨死在怀中。 他无比愧疚,自责,染上疫病后,整个人更是昏沉,奄奄一息,几近没了求生欲。 当时,她也是这般耐性温和,询问他,帮助、开导他。 “你……” 他张嘴,“你救过我。” 他的第二条性命,是她给的。 按照江湖中人的规矩,救命之恩,是以该以身相许。 叶锦潇失笑道: “我还当是什么事,朋友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再者,你也帮过我不少,来来往往之间的这些恩惠,岂是算得清的?” 他微怔: “你……不想要我报恩吗?” 这一年来,他尽可能的待在她身旁,便是为了报答她。 难道她不想让他以身相许吗? 叶锦潇笑容摆不住了,眉头皱了起来:“报什么恩?” “叶七,你说话怎么突然那么奇怪?” 他怎么了? 难道是她方才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还是雷天与他说了什么? 夜冥的眸色陡然暗了下去。 “叶七,你怎么了?” 他抿唇,头扭到一侧,“没什么。” 第495章 真是一个闷葫芦 “当真?” “嗯。” 他低下头,不再多言,提步便走在前面,留给叶锦潇一个冷寂的背影。 叶锦潇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真是一个闷葫芦。 一夜之间,巴裕城职权易主,卓求已死,由师爷暂理府中事物,副将则收集证据,准备上呈。 二人一同动手。 阎罗见了,不禁问叶锦潇: “你让他们两个打理巴裕城,可卓求的官位只有一个,你就不怕他们为了争夺官位,打起来吗?” 叶锦潇轻笑道: “我就是怕他们打起来,才会同时提点他们二人。” “?” 什么意思? 阎罗怎么不太听得懂? 看着叶锦潇把马牵到一旁,整理起马鞍的动作,扭头问叶二:“你家小姐在打什么哑谜?” 叶二笑道: “阎大人,小姐这样做,是为了让他们互相监督呢。” 这些年来,卓求作恶多端,身边的师爷和副将,手脚又岂会是清白? 眼下,二人为了争夺官职,势必会紧紧的盯着对方。 如此一来,谁都别想徇私舞弊,还能把对方的把柄、过错,吐得干干净净。 阎罗听完,嗤了声: “麻烦。” 叶二笑得合不拢嘴,“阎大人,您的马。” 经由这段时间相处,他发现阎大人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能动手,绝不动嘴。 小姐心思细腻,七窍玲珑,借力打力,阎大人性子粗,又怎会明白呢? - 顺利出关。 上路。 踏上新征程。 这次,四人顺顺利利的抵达桑南国——一个沿海的、附属于南渊国的小国家。 这里的气候、环境、风俗与南渊国大为不同。 “这里的树好高啊!” “他们的房子都是用木头建成的。” “小姐,您看,那酒楼里的螃蟹好大!” 在南渊国,只有附属国上供贡品时,皇室与贵族才能吃到这么大的螃蟹。 在桑南国,各种海货竟是酒楼的家常菜。 螃蟹、大虾、大螺、海鱼…… 叶二看得眼花缭乱。 叶锦潇牵着马,行走在闹市里,看着周围的人文风情,笑道: “我们先去客栈住两日,好好休息一下。” “小姐,那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客栈。”叶二道。 突然,远处一阵疾驰的马蹄。 踏踏踏! 百姓们立即朝两侧散开,让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叶锦潇刚回头,就被一个妇人抓了回去: “快让开呀!” “这里是御街,你要是冲撞了宫里的马队,会掉脑袋的!” 妇人虽凶,却是好心提点。 那是一支十分精锐的马队。 六匹枣红色的骏马高大、漂亮,红棕色的鬓毛随着奔驰的动作熠熠生辉,马背上骑着的卫兵穿着白色服装,威严极了。 也是同时,她心口刺了一下。 十分尖锐的痛感。 “嘶——” “叶锦潇,你怎么了?”阎罗扶住她的手臂。 夜冥立即看了过来。 只是,很快又垂下目光,默默不语,还在因为那天晚上的事生气。 叶锦潇捏着眉头: “我……似乎收到感应了。” “重明鸟在桑南国。” - “驾!” 马队跑进宫门,身着白甲、腰环配剑的卫兵翻身下马,提着一个用黑布盖住的笼子,速度朝着宫内奔去。 “报——” “殿下,得到了!” 殿内,一道尊贵的身影疾步而至。 “给我看看!” 他是桑南国二皇子,宗政烨。 卫兵将笼子放在桌上,掀开黑布,一抹红色的小身影露了出来,一双通红剔透的眼珠子溢满凶意。 一见到光,便张开尖锐的喙子: “嘶!” 双翅展开,冠子竖起。 重明鸟! “这么凶?”宗政烨刚探过去指尖,险些被啄到手。 卫兵单膝跪在地上,道:“当时在南渊国,数十人为了抓它、竞相身亡,无人能近身。” “幸有日月教开路,我们尾随其后,才能渔翁得利。” 宗政烨朗声作笑: “哈哈哈,好!” “告诉他,日月教虽然被灭,但只要有我在,早晚助他召集势力、重出江湖,让他安心为本皇子效力。” “是!” 卫兵拱手应声,立即退下。 宗政烨拿起一支玉柄,伸进笼子里逗弄,却被重明鸟直接啄碎,那凶猛的力气震得他手掌都感应到了。 不愧是传说中的重明鸟。 他立即盖上黑布,拎起笼子,朝着皇家校场的方向走去。 皇家校场。 场地宽大,卫兵严守,各种兵器陈列着,只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立在阳光下,手中的长弓拉开。 五指随意一松。 百米开外,直中靶心! “少主威武!” 那是一个约摸十六岁的妙龄女子,她一袭红衣,模样生得十分张扬,一双凤眸孤傲得像凤凰,容貌绝美,腰间坠着华贵的玉珏。 校场之上,她独立似箭,张扬而明媚,叫人瞧了都移不开眼。 女子冷哼一声,反手又拔了一支箭。 “无趣!” 这时,侍从低声:“少主,二皇子来了。” “黛儿!” 凤璃黛皱眉,侧眸看去,只见男人快步奔来,脸上挂笑,嘴里还唤着亲昵的称呼。 就凭他,也有资格这般唤她? “黛儿,你瞧,你想要的东西,我为你寻到了!” 宗政烨如献宝般,将专门打制的笼子提到女子面前。 黑布掀开,重明鸟激烈而警惕的嘶吼起来。 凤璃黛将笼子提过去,“已经大半年了,你若再不寻到,我便没耐性了。” 宗政烨道歉: “黛儿,是我不好,让你等了那么久。” “此鸟极凶,当心伤了你。“ 凤璃黛伸着指尖,隔着笼子逗弄它。 宗政烨的目光却痴痴的落在她的脸上,“黛儿,我给你的聘礼,你可喜欢?” 凤璃黛指尖一扬,突然不慎被啄出血。 “黛儿!” “呵,真凶。” 女子眼中并无怒容,反而涌出兴趣之色,以及极强的征服欲。 重明鸟是生长在古书里,世上难得罕见之物,能吞吐玉石,幼年时如鸡一般瘦小,待长大了,便能如凤凰一般展翅扶摇,一飞冲天,鹏程万里。 只有这样的神兽,才配当她的宠物! 也不枉费她来桑南国走一遭。 “黛儿,你的手受伤了,我唤太医来给你包……” “此物野性难驯,想办法驯服了,再拿给我。”凤璃黛随手把笼子还给宗政烨。 宗政烨双手接过,哄道: “好,我想让你高兴,一时顾不得让驯兽师驯服,就赶紧拿过来给你先瞧。” “我马上叫人驯服它。” 第496章 一股子骚味,熏老子脸上了 宗政烨提着笼子,立即去差人置办此事,模样又积极、又上心,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想方设法讨好凤璃黛。 凤璃黛扫了眼他离开的背影,拉开长弓,一箭稳稳的正中靶心。 “嗤。” “真无趣。” 区区一个小国的皇子,低贱又弱小的国家,还想娶她为妻? 若不是看在重明鸟的份上,她连桑南国一步都不会踏入。 她什么身份。 他什么地位。 天壤之别,还敢痴人说梦。 心腹侍卫低声道: “少主,您离岛已有半年,尊上若是知晓,恐怕会不高兴……” “他一年到头不在岛上,只因大祭司多年前的一次占卜,便行遍天下,寻他那素未谋面的女儿。” 说来,真是好笑。 大祭司说他有亲生血脉,流落在外,他便当真信了。 “少主,若尊上当真寻回亲生女儿,您的少主之位、您的身份,便名不正、言不顺了。” 凤璃黛眼底的光逐渐暗了下去。 她是养女。 六岁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父亲的孩子,受尽万千宠爱,掌上明珠,坐拥一切。 可六岁那年,只因大祭司的占卜,父亲的心思便全部扑到了那个亲生女儿身上。 那时,她才得知,自己不过是父亲捡回来的一个孤儿。 她是孤儿! 她血脉不纯!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沾了父亲亲生女儿的光! 她不甘心! 那个女人最好不存在,或者早就死了,否则,她定会让她生不如死! 凤璃黛五指一握,攥紧了长弓,一箭猛烈的射了出去,将那箭靶直接射炸裂了。 嘭! 这一声,也代表了她此刻的心境。 “父亲那边,时刻派人紧随着,一旦捕捉到风声,务必先父亲一步,除掉她!” 养女也是女! 父亲的女儿,只能有她一个! 父亲的基业,所有的一切,只能是她凤璃黛的! 凤璃黛扔了长弓,转身便朝外奔去,一袭火红的衣裳明媚似骄阳,翻身便上了马背,策马而出。 “驾!” 裙摆掀起,发丝飞舞,一双狭长的凤眸孤傲至极,仅是一抹疾驰的残影,便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快看啊!” 御街上,百姓们瞧见女子打马过街、招摇过市的身影,痴望得几乎忘了反应: “是二皇子府里的璃黛姑娘!” “听说,她来自异域……” “她真美啊!” “好美……” 那策马的姿态,那疾驰的身影,那狂妄不可屈的骄狂,像一只翱翔于空中的鹰,没有任何人能够驯服。 男人们看得痴了眼,不少女人则满目羡煞,倾拜。 凤璃黛挥着马鞭,对周围投来的目光嗤之以鼻。 一群低贱之人。 从小到大,她便是这般骄阳明媚,这些爱慕、倾慕、思慕的姿态嘴脸,她早已司空见惯。 天底下,根本没人配得上她。 “我的鸡!” 突然,一声爆骂: “你他妈眼瞎啊!” 凤璃黛勒住缰绳,只见一个穿着黑袍的冷冽男人,正站在马前,因为策马冲撞,导致他手里的烧鸡掉到了地上。 是阎罗。 赶了几天的路,叶锦潇终于松口,给他买鸡,一口还没吃上,就被一个女人撞掉了。 他抬头便骂: “这里是闹市,骑什么马?难道桑南国小的连马场都没有吗?” 凤璃黛微愣。 其一,是因为此人容貌肃冷,面若刀削,剑眉冷眸,眉眼生得十分好看。 百姓之中,他姿容逼人,惹人注目。 其二,是因为他骂她。 他竟然骂她? 这男人莫不是眼瞎? 她如此绝色,美艳无双,无论是身份、样貌、才智皆顶尖,天底下再也挑不出第二个,他竟然没有跟别人一样,拜倒在她的罗裙之下? 她勾唇,下巴微昂,俯视阎罗: “一只鸡罢了,我还你十只。” 阎罗冷笑:“你打发叫花子?” 他岂会吃不起鸡? 令他感到恶心的,是她这副高傲的嘴脸。 凤璃黛来了兴趣,扬着马鞭,姿态飒爽:“十只还不满足,一百只如何?” 她略微压低身子,含笑俯视他。 周围,男人们瞧见,眼睛都竖直了: “璃黛姑娘好美!” “那个男人是谁?竟然跟璃黛姑娘搭上了话!” “听说,连二皇子都很难讨得璃黛姑娘欢心……” “她怎能美成这般……” 凤璃黛将周围的议论声收入耳中,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对阎罗道: “能跟我说上几句话,是你的福气。” “你故意扔掉烧鸡,还口出狂言,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么?行,你已经引起我的注意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男人们瞪直了眼,纷纷冲阎罗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阎罗:?? 这女人是不是脑子有大病? 还福气? 操! “原来你在闹市骑马,就是想当众发骚呢,要是痒啊,你就拿鞋底拍拍,一股子骚味,熏老子脸上了。” “你!” 凤璃黛的脸色陡然大变。 从小到大,何时被人这般下了脸面? 当着众人的面,叫她脸面往哪搁? “你以为自己是谁,你美若天仙、你沉鱼落雁吗?真是烧鸡!”阎罗一脚就踢飞了地上沾了灰的烧鸡。 几个乞丐冲过去,抢着分食。 烧鸡、骚鸡。 他以后再也不吃烧鸡了! “放肆!” 凤璃黛愠怒,“大胆狂徒!” 第一次有男人不为她的姿容所倾倒。 定然是自知得不到她,配不上她,便心生恶意、故意出言诋毁。 “说话那么难听,莫不是有娘生、没娘教?你可知我的身份。” “你是谁与我何干?倒是你撞掉我的烧鸡,非但不道歉,还说这是我的福气,你当我是智障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女人? 阎罗抬起手: “若非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早就一个大耳刮子过去。” “阎大人,出什么事了?” 不远处,叶二扶着夜冥过来。 夜冥忽然病了。 发高烧。 凤璃黛闻声,抬眸看去,当瞧见夜冥靠在叶二肩头,那微红的肤色,薄唇轻启,微微喘息的模样时,眸色陡然深了。 真俊! 比这个无礼的劲装男人还要冷峻三分! 第497章 我……我长嘴巴了 阎罗侧头看去,忙奔上前: “不是病了吗?怎么还走动呢?” 叶二道:“小姐去看客栈了,我见这边围着许多人,担心出什么事,这才来看看。” 夜冥肤色绯红,呼吸发热,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 他靠在叶二身上,模样有些昏沉。 目光涣散,一双眼睛就跟碎了的星辰似的,散了一地。 阎罗把了下他的脉,嘴里恶狠的骂道: “你也真是的,身体不舒服,硬是生生的熬了一路,长着嘴巴不会说话吗?” 直到病倒了,大家才发觉他的异常。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不爱说话呢。” “嘴巴不用,要不捐了?” 叶二哑然的张张嘴:“……” 罢了。 这一路上,见惯了阎大人的心直口快,骂起人来也是毫不嘴软,他还是别替叶七大人求情了。 凤璃黛的目光落在夜冥身上,紧紧的打量着他。 从头到尾。 那身段,那面容与气度,十分合她的眼。 她翻身下马,“听你们的声音,应该是外地人吧?” 她走到夜冥身前。 “你看样子病得厉害,我正好知晓一位不错的大夫,你立即随我去二皇子府吧。” 她伸手就想去扶他。 夜冥如遇瘟疫,身子一瑟便往叶二身上靠。 很微妙的避开动作,却令凤璃黛的神色僵在脸上,犹如吃了苍蝇般难看。 为什么? 从小到大,她天之娇女,无论去了何方,皆是追随者无数,无不仰望、讨好、爱慕她。 为何这两人对她视若无睹? 阎罗上前一步,将夜冥护在自己身后,“我们自己有大夫,不劳您在这里施以恩惠。” 他阴阳怪气。 真把自己当女王了,人人都会舔她? 真是搞笑! 叶二也搀着夜冥,退开半步: “多谢姑娘好意,不必了。” 乍一看,凤璃黛就像洪水猛兽,她一番好心,却连夜冥的衣角都没碰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犹如被架在了火上炙烤,羞愤难当。 “你……你们……” 可恶! 这几人实在不知好歹! “都围在这里作甚?” 这时,一道珠圆玉润的声音传来,几个百姓遮挡着,一抹纤细的身影踱了进来。 “萧锦!” 阎罗亮了眼睛,赶紧奔过去。 “萧锦,你可算来了,我的烧鸡掉了!不是,叶七他生病了,我的烧鸡也掉了,我一口还没吃!” 提到此事,这可给他委屈的不行。 叶锦潇长步一迈,急忙奔到夜冥身前,见他脸色不对,摸了下他的额头,可差点没气坏。 都烧成这样了! 这一路上,他真是一声不吭! “你不舒服,怎么不说?” 夜冥抿嘴。 微低着头,颧骨的肤色绯红绯红,烫烫的像熟透的虾子,卷曲的睫毛像是剪碎了一般,挂着几分病态的无助。 “下次要是再这样,我们便分道扬镳吧,我不想再为你的事操心了。” “不!” 他急忙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我长嘴巴了。” 以后他会说的。 那又急、又委屈的样子,叫叶锦潇哪里真的狠得下心骂他? 要不是他,她跟阎罗早就死在玉矿山的地底了。 一声轻叹: “真不知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性格孤僻,却又有极为厉害的武功;不善言辞,却又能处理好所有事情,身份也不低。 难道他在藏剑山庄,也哑着嘴,不用与人交流吗? 难道他是藏剑山庄的庄主? 不该吧。 庄主是个哑巴,怎么统领山庄? “多吃点饭……” 夜冥忽然小声。 叶锦潇没听清:“什么?” 夜冥微低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在咬:“每天多吃一点饭,就长大了。” “?”叶锦潇瞠目,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色,差点憋不住就要笑,倒是旁边的阎罗和叶二先爆笑。 他们一笑,夜冥的脸登时更红了。 那慌张的样子,跟做错事似的。 叶锦潇当即脸色一板,威严呵斥: “闭嘴!” “笑什么笑!” 叶七肯开口了,是好事,不准笑。 二人:憋。 不是他们故意要笑,实则是叶七说话太好笑了。 长着那么高的个子,说起话来却诺诺的,跟他高冷的形象反差鲜明,实在是太可爱了。 凤璃黛站在一旁,看着几人相处甚欢的画面,目光冷冷的盯着叶锦潇。 这个女人…… 虽然穿着素衣,不施粉黛,身上也没有多余的坠饰,却美极了。 是骨相美。 那清冷的眉宇,闲适的言谈,举手投足之间夹带的矜贵、浑然天成,令凤璃黛心中第一次产生了不虞。 嫉妒? 厌恶? 还是看不顺眼? 她不清楚。 总之,她很不喜欢面前的这个女人。 这两个男人,一个口出狂言冲撞她,一个一言不发避开她,丝毫不给她颜面,反倒对这个女人谈吐依赖,言听计从。 她究竟有什么魅力,能收服他们? “你是何人?” 凤璃黛主动开口。 叶锦潇其实早就看见她了,那一袭红裙实在扎眼,她也长得十分张狂夺目。 方才几人起了争议,她虽然隔得远,但也听到了几句。 “在下萧锦。” “萧锦?”凤璃黛对桑南国的权贵组成、并不熟悉,便直接问道: “你来自什么家族?父亲是谁?” 这是要查户口? 叶锦潇淡声:“父亲早已过世,萧某一介布衣。” 凤璃黛登时讥笑。 呵。 布衣,便是没有身份背景、没有权势与来历的平民百姓。 区区几个平民,也敢下她的面子? “二皇子府上有上好的大夫,能够为你朋友医治,萧姑娘不妨随我走一趟,可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 她直接搬出二皇子府。 没有哪个平民不敬畏皇室。 萧锦定会答应。 夜冥的手指捏着叶锦潇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声音也小小的:“我不要……” 叶锦潇轻拍他的手背,低声哄道:“好,我们不去。” 侧头看向张扬的红衣女子,道: “多谢姑娘好意,我们还有要事,便不奉陪了。” 说罢,搀着夜冥,转身便走了,十分不给面子。 阎罗紧巴巴的跟着: “萧锦,我刚才的烧鸡还没吃呢……给我买……我还饿着肚子,你就只知道担心他,你偏心……” 第498章 爱情是我最不想要的东西 “对你的债主客气点!” 叭叭叭。 一行人走了,凤璃黛站在原地,双手攥得咯咯响,眼底溢着憎怒之光。 这行人此举,无疑是在打她的脸。 既如此,她便让他们在桑南国待不下去! - 客栈。 厢房内。 叶锦潇将夜冥扶坐在床榻上,取出银针,给他扎针退烧。 叶二去后厨要了两盆热水来。 阎罗双手环胸,靠在门柱上,嘴里还在嘟囔的念叨着。 叶锦潇嫌吵,吩咐叶二带阎罗去吃饭,他想吃什么便买什么,不必省钱。 阎罗先是高兴,可反应过来,马上皱起眉头问: “你是不是嫌我吵,想打发我走?” “怎么可能?” 叶锦潇反驳的非常真诚。 “你最好是。” 阎罗咕哝几句,这才拉着叶二走了。 他一走,屋里登时清净多了。 叶锦潇收回目光,突然捕捉到夜冥唇角一滑而过的笑意,浅浅的,像是幻觉。 他笑了。 “叶七。” “嗯?” 他立马收敛,含蓄的像个小媳妇。 阎罗的性子真好。 她喜欢的,理应是像阎罗这种开朗率直之人,或像聿王、或君门主,而绝非他这种不善言辞之人。 “先躺两个时辰,等退了热便无事了。” 说来也怪。 他们一路往南走,天气也是越来越热,并未受寒,他是怎么发烧的? 叶锦潇兀自琢磨。 夜冥躺在床榻上,不用刻意的抬眸,便能看见她。 许是生病了,胆子也大了。 以前可从未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怎么了?”叶锦潇笑问。 他望着她,忽然问:“你想要什么?” 认识这么久来,他从不知晓。 “我啊?” “我想回家。” 夜冥似乎理解不了,她的家不是在南渊国么?她不是刚从家里离开吗? “我要去垠渊之南,才能回到我想回的家。” 夜冥偏了偏头,无法理解,又皱着眉头,努力的试图去理解她的话。 那般纠结的模样,逗笑了她: “生病的人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 为他掖了掖被子。 夜冥抿唇:“我从未听说过垠渊之南这个地方,但听名字,它似乎存在于海上。” “可想去海上,必须要有船。” “在南渊国,大船归皇家掌控,渔民和私人的只是小船,去不了远方。” 换言之,她必须要得到一艘大船。 可这并不容易。 叶锦潇知道这条路并不容易,可是: “叶七,你说,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她很迷茫。 有的人为了生计、操劳奔波;有的人为了治病、求神拜佛;就像皇子们为了争储,明争暗斗。 那她呢? 一缕飘扬的孤魂,对这个世界来说,她的存在算什么? 如今,回家成为她唯一坚持的执念。 若是回不了家,那她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她到底该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说这些,叶七不会懂。 没人能与她感同身受。 “好好休息吧。”她抚着被角,就要起身时,一只温烫的大掌突然握住她: “你有……”我。 他薄唇微张,欲言又止: “有……朋友。” “友情、亲情、或是爱情,总有一样是人生归途。” 叶锦潇垂眸,道:“爱情是我最不想要的东西,可这一路走来如此漫长,能够结识你,阎罗,叶二,有你们相陪,我很感激。” “谢谢你们。” 夜冥眸色微暗。 朋友。 在她眼中,他与其他人没有两样。 可……朋友便朋友,只要她欢喜便好。 “我去让厨房的伙计帮忙煮些淡粥来。”叶锦潇说罢,刚起身,便有人敲门。 叩叩! 叩叩叩! 听声音,暴躁得很。 叶锦潇踱步过去,打开面便看见掌柜的那张尖瘦的脸。 “有事?” 掌柜的尖声道:“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已经被一位贵客包下来了,还请你们收拾包袱,赶紧挪地儿吧。” 叶锦潇捏眉。 叶七还烧着,刚扎完针,身体正虚弱,不宜多动。 她淡声道:“我们已经付了五日的房费,即便有贵客包楼,也得有个先来后到的理吧?” 掌柜的见她不配合,脸色立马拉了下去: “小店开门做生意,为的就是挣银子。” 谁给的多,自然是听谁的。 “五日的房费还你,你也莫要让我难办!” 从衣袖里掏出几锭银子,冷冷的扔在地上。 那‘啪嗒’的声音脆响,砸落在叶锦潇脚边,还滚了好几圈,无疑是在打叶锦潇的脸。 榻上。 夜冥见状,握住床边的剑,就想要起身。 “叶七,躺好,莫动。”叶锦潇嗓音冷沉,踱步便走出厢房,关上门。 二楼走道上,一左一右厢房对称,足有十八间。 除了叶锦潇订下的四间上房,别的厢房也有客人,且看他们走动自如的模样,并没有遭到驱赶。 也就是说,这掌柜是特地冲着她来的。 叶锦潇掀起冷眸,直视面前之人: “莫不是那个叫璃黛的姑娘,派你来的?” 掌柜的面色微变,眼睛飞快的眨了七八下,明显是心虚之状:“什、什么璃黛?”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见此,叶锦潇心中已有数。 她初来桑南国,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除了方才在大街上,与那红衣女子有些过节之外,并未得罪其他人。 她捻着耳侧的碎发,淡声道: “今日,我便将话放在这里,我已经给了银子,横竖都要住上五日,若敢闹事,你尽管试试。” 温凉的话音没有波澜,却泛着不怒自威的寒意。 掌柜的就要大骂: “你!” 话到嘴边,对上女子冷冽的眼眸,像是被掐住喉咙般止了话音。 威胁他! 竟敢威胁他! 掌柜的眼珠子一转,急忙跑到楼梯口,站在人多的地方大喊道: “哎哟喂,闹事了!有人闹事了!大伙儿快来瞧瞧啊!” 他拍着大腿,又跳又喊: “我不给她住房,她便厚着脸皮硬要住,我身为老板,难道还有不做生意的权利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分明就是想住霸王店啊!” 这一吆喝,可把店里、店外,喊来了不少人围观。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从古至今,没几个人不喜欢凑热闹的,即便在桑南国也不例外。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快去瞧瞧!” 第499章 二皇子 “哎哟喂!” “没天理了呀!” 掌柜的拎着衣袖,嚎啕大哭,一把年纪的人了,跟个孙子似的,招来不少人看戏。 叶锦潇冷视着他,提步走向: “我竟不知与人交谈时,谁的嗓门大,谁便是有理。” 步步靠近。 冷眸逼人。 掌柜的不知怎的,有些怕她,沿着楼梯退了七八步。 “你……你强行入住我的店,我不欢迎你,还不快带上你的包袱滚出去!” 此处人这么多,这女子还敢强行闹事不成? 不少人指指点点,议论起来: “这女子想住霸王店?” “真看不出来,她穿得人模人样,竟然如此不耻……” “小小年纪不学好……” 众人围观,掌柜的足了底气,昂起下巴便指派了两个伙计,说: “既然你脸皮厚,恬不知耻,那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小五,小六,你们赶紧上楼,将这几人的东西全部扔出去!” “是,掌柜的!” 二人重重应声,拔腿就要往楼上跑。 叶锦潇眸子一厉,身形乍然一闪,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便出现在四米之外,扼住掌柜的脖子。 “呃!” 她眸底泛着寒光:“想不到桑南国,竟是如此欺人蛮横之地!” “放……放开……我……啊!” 掌柜的直接被扔飞出去。 撞翻了两张桌子,饭菜碟子砸了一地,惊得七八个宾客紧忙闪躲到边上。 她立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俯视众人,冷斥道: “二皇子府中的璃黛姑娘,借助权势,仗势欺人,收买掌柜,恶意驱赶住客,不知这璃黛姑娘是何方神圣?还是说,此乃二皇子授意,二皇子是个草芥民心之人!” 此话起,引得一阵倒吸冷气声。 嘶—— 这女子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非议二皇子! “大胆刁民!” 掌柜的捂着喉咙,又痛又怒的喝道: “你以下犯上,不敬皇室,嚣张狂妄,其罪当……” 叶锦潇冷声打断: “你收受贿赂,还当众反咬我一口,看来,贵国二皇子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 “你!” “大胆!” 乍然,一道厉声穿破空气,响彻于众人心头。 百姓们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一批身着白甲的卫兵冲了进来,将百姓拦在左右两侧,开拓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门外,一道尊贵的身影提步走来。 是一个约摸二十三四岁,丰神俊朗,腰间悬挂着华贵玉珏的男人。 “二皇子……” “参见二皇子!” 百姓们纷纷下跪,诚惶诚恐。 这一跪,所有人的身子矮了下去,唯独那还站立着的叶锦潇挺直腰身,孑然独立,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 如鹤立鸡群。 本就清冷的面孔未施粉黛,更为夺目。 掌柜的忍着痛,急忙连哭带爬的过去,“二皇子殿下,您可终于来了!此人当众诋毁你的声誉,她居心不轨啊!” 宗政烨负手而来,抬眸看去。 美人,他阅过无数。 但瞧见女子的模样时,还是不免轻怔。 这张脸,足以与黛儿相媲美了。 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只可惜,他心里已经有了黛儿,任何女子都不如黛儿分毫。 “是你在说黛儿的坏话?” 叶锦潇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若与璃黛姑娘无冤无仇,又何必无事生非?” “呵!” 好一句无事生非。 一个时辰前,黛儿回府,便心情不虞,砸了他命人精心备下的糕点。 让人一查探,得知今日之事。 是这个女人,欺负了黛儿。 心爱之人受了委屈,若是不能为其做主,他这个皇子便白当了。 “来人!” 宗政烨扬起手掌,“此人口出狂言,诋毁皇室,将她带回去,听候发落。” “是!” 两名卫兵拎着长矛,大步奔上楼梯。 叶锦潇足尖一点,便踏着栏杆跃至一楼。 “当着众百姓的面,二皇子这是要仗势欺人?” 宗政烨双目一眯。 这女子竟是个练家子,有几分功夫在身上,怪不得敢欺负黛儿。 “你出言不逊,所有人都听到了,本皇子处理你,名正言顺,若有什么不满,待到了牢中,鸣冤不迟!” 话落,卫兵们冲了上去。 叶锦潇冷笑一声:“好。” 真是一个不讲道理、粗蛮如强盗的小国家。 怪不得发展了多年,还一直是南渊国的附属国,无法独立。 她素手一扬,便从桌面翻身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那掌柜,将人摁在墙上。 “说,你受了何人指使?” 掌柜疼得直哀嚎: “没人指使!没人指使我!” “嘴巴倒是挺硬!” 她反手抓起桌上的盘子,往墙上狠狠一敲,啪的一声碎裂,捏着那锋利的碎瓷片,便在腿上划了一道狠的。 “啊!” 又是一道。 “啊啊!” 掌柜痛得直尖叫。 “说不说?” “没人指……啊!啊!!饶命啊!是璃黛姑娘!是璃黛姑娘让我这样做的!” 剧痛之下,掌柜的出于胆颤和求生欲,全都招了。 “半个时辰前,璃黛姑娘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要我把你们四人赶出去,还吩咐了周围的客栈,不准你们住店……呜呜——” 完了。 这下完了。 为了求生,他不得不招。 可招完了,得罪璃黛姑娘,亦是死路一条。 他只是想挣些银子,却不想惹来杀身之祸啊! 叶锦潇擒着他的脖子,似笑非笑的看向二皇子,问道: “二皇子秉公执法,想必是公平公义之人。” “此事因璃黛姑娘而起,才会引发后面的波折,不知依二皇子高见,该如何处置这位璃黛姑娘?” 宗政烨的眸色寒了下去。 即便黛儿做了这样的事,也是她欺人在先。 黛儿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岂会自降身份与她揪扯? 叶锦潇笑意逼人: “掌柜的供词,大家都听见了,二皇子该不会冲冠一怒为红颜,想颠倒是非,草芥人命吧?” 第500章 聿王妃,好久不见 周围,不少百姓都在看着,低声指点着什么: “看……” “这璃黛姑娘……” 宗政烨沉着眸子,扫了眼众人。 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强行抓走此人,只怕会将此事闹大,对他不利,即便心有不虞,也不得不暂时压下。 沉声道:“敢问姑娘名姓?” “姓萧名锦。” 他可从没在桑南国,听说过哪户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萧家。 想必此人来头并不大。 没有权势兜底,还敢得罪皇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宗政烨眼底寒意暗闪,开口时,却是扬着淡笑: “想不到此事竟当真与黛儿有关。” “黛儿娇贵,脾性自然大了些,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我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抬起手掌。 卫兵看见手势,立即上前,半擒半扶的抓住受伤的掌柜。 “二皇子开恩,送你去医治,你可不要再说璃黛姑娘的坏话了。” 掌柜的吓得哆嗦: “我……我……” 嘴皮子打着颤,便被先行带走了。 那还未说完的话,以及二皇子主动示好的姿态,便将此事的影响压到了最低。 叶锦潇退开半步,扔掉手里染血的碎瓷片,道: “萧某并非闹事之人,只想安心住店罢了。” 宗政烨笑: “既是误会,还是及时解开较好。” “萧姑娘,楼上请?” 叶锦潇不想与他多言,但看这架势,只怕是免不了这一遭,转身便先上了楼梯: “行。” 她倒是要看看,这位二皇子打算怎么解开误会。 宗政烨看着她的背影,眼底之色渐寒,叮嘱卫兵们守在一楼,提步便跟了上去。 一层一层台阶的登上二楼。 靠近女子的身后。 宗政烨的目光一寸一寸、冷冽如冰。 欺辱黛儿在先,惹得黛儿不悦;挟制掌柜,故意抹黑黛儿的声誉在后,还企图以此事要挟他。 好大的胆子! 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没人敢对他这般放肆。 她还想要交代? 好。 那他给她的交代,便是让她交代在这里! 步入二楼楼梯口,离开众人的视线时,宗政烨垂在身侧的手掌乍然一翻,五指作爪,裹挟着阴冷的杀意,攻向叶锦潇的后颈。 亦是刹那,一道苍劲的气息犹如排山倒海般拂来。 “啊!” 叶锦潇只觉得劲风擦过耳垂,掀起裙摆,朝她的身后扫去。 惨叫声。 还有咕噜咕噜滚落楼梯的声音。 抬头,只见夜冥不知何时起了身,单薄的身子靠着门框,右掌正微扬。 回头看去,只见那位尊贵的二皇子滚了下去,咚咚的响声沉闷得很,就跟滚冬瓜似的: “啊——唔!” 嘭! “二皇子!” “殿下!” 卫兵们神色大变,急忙冲了上去,却见二皇子磕坏了鼻梁,流着两鼻管的血。 那模样,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殿下,您没事吧!” 宗政烨砸到了头,只觉头晕眼花,浑身火辣辣的剧痛,正要发怒时,女子诧异的声音响起: “二皇子这是怎么了?” 叶锦潇扶着栏杆,急忙探着身子往下看: “这走着走着,怎么就一脚踩空,从楼上滚下来了呢?这也太不小心了吧?” “你!” “二皇子主动提出与我商谈,该不会是想为璃黛姑娘出气,又找不到理由,便故意滚落楼梯,企图嫁祸于我吧?” 叶锦潇表情惶恐。 “……”宗政烨只觉得一口血哽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可险些气晕过去。 这女人竟敢暗算他! 她竟敢对皇子动手! 可问题是,他主动提出商谈,便等于自己主动送上门,再加之无凭无据,根本不能指责她。 打碎牙齿只能往腹中咽。 气煞他也! 堂堂皇子,岂能受这等窝囊气? 他猩红着双目,声音是从牙齿里咬出来的: “这家客栈年久失修,楼梯损坏极滑,传本皇子之命,立即停业修整,所有客人全部离开!” “全部!” 他要把她赶出去,并让她在桑南国待不下去。 有他在,没有任何客栈敢接待这个叫萧锦的女人。 叶锦潇冷下眸色。 她本就一路低调,从不惹事,即便来了桑南国也是忍让为主,只想安心办自己的事。 可她不惹事,总有事找上门来。 她岂是好欺负的? 叶七还病着,不宜挪动,今日,她偏要住这家客栈! “二皇子摔了跟头,便怪楼梯太滑,若是吃饭噎着,岂不得要砸了饭碗,杀光所有农民?” 讥讽道: “一把年纪的人了,这般轻易恼羞成怒,知道的、您是皇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泼皮。” “你!” 宗政烨怒不可遏。 混账! 放肆! 这可给众百姓吓得不轻,全都捏着一把大汗,心中直呼: 哎哟喂! 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怎这般大胆,就不怕掉脑袋吗? 宗政烨实不可忍,便要吩咐卫兵,撕破脸皮时,一道温厚的声音急忙奔了进来: “二皇子息怒!” “息怒!” 是个年轻男子。 一袭天蓝色的锦袍穿在身上,模样白皙温和,头戴一顶乌黑色的官帽,言语举止间尽是文人风骨。 他乃是桑南国丞相——蓝渊。 他立即赶来,行了礼后,便在宗政烨耳边低声道: “眼下皇上病重,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这个节骨眼上您若意气用事,只怕会失了民心,误了大业。” “届时,可就因小失大……” 宗政烨岂会不知其中的利害? 实在是这贱妇欺人太甚,他才会失控。 蓝渊低声: “二皇子,折磨人的法子千千万,莽撞是最不讨好的一种。” 罢! 宗政烨攥紧掌心,冷冷拂袖。 他与此人结下梁子,唯有取了她的狗命,才能平心头之怒。 且让她再苟活两日! “走!” 两个卫兵搀着他,他一瘸一拐的,冲着外头的百姓喝道: “看什么看!都没事干吗?若当真这般闲着,今年的赋税加收一成!” 百姓们急忙缩起脖子,神色惶恐的急忙散开。 众人散去。 至此,才算结束。 叶锦潇站在二楼,望向下方之人。 四目相对。 蓝渊拱手,笑得温和:“聿王妃,好久不见。” 第501章 只要有胆识,便能称王称帝 这倒是张熟面孔了。 叶锦潇拍了拍栏杆,“上来吧。” “好。” 蓝渊上了二楼,见叶锦潇扶着一个黑衣男人进了房间,且看二人的姿态比较亲近。 她不是聿王妃么…… 怎不见聿王? 心中有疑,但不露声色,跟着进房间后,对着夜冥微微颔首,示意打招呼。 夜冥坐在床沿,眸色冷淡,左手扶着剑拄在地上,右掌食指轻抬,算是回礼。 蓝渊心底微讶。 且看此人姿态,冷漠内敛,不显山、不露水,冰冷的眉宇瞧不出丝毫底蕴,那抬手回礼,便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姿态。 只怕来头不小…… 叶锦潇先开了口:“大人来的倒是快,就跟去年跑路一样,也跑得快。” “原来是练出来的。” 蓝渊:“……” 去年…… 国宴上,他作为桑南国的代表,携带着贡品,去往南渊国上供。 只是桑南国,国小兵弱,得不到尊重,就连南渊国的士兵都敢随意欺凌、羞辱他们。 当时,若非聿王妃出手相助,他们恐怕还无法脱身。 蓝渊取出袖中之物: “我收到了国宾令,知晓是你,便立即赶了过来。” 去年,聿王妃帮了他们,他亲自赠出这块国宾令,诚邀聿王妃来桑南做客。 出示此令,便为上宾。 “是呐,我好心帮助大人,大人转头却把我卖给了北燕太子。” 叶锦潇可没忘记,去年,蓝渊是怎么算计她的。 这块国宾令被动了手脚,北燕太子因此寻到了她的行踪,一番动手之下,她险些上了大当。 蓝渊脸上仍旧挂着笑,即便被拆穿了,也没有丝毫心虚。 “聿王妃来自泱泱大国,出身世家,生来尊贵,又岂会得知我等小国的艰难处境?” 他轻抚着国宾令。 “想要存活下去,向来生不由己。” 若有选择的权力,他又岂会出卖她? 叶锦潇并没有计较的意思。 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她想在桑南国顺利行事,还得靠蓝渊多多帮忙。 他是桑南国的丞相。 与他交恶,弊大于利。 “小国处境艰难,除了国土小、资源差之外,统治者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叶锦潇淡声道,“方才见了贵国二皇子,若他将来登基,恐怕要不了几年,便会衰亡。” 她说话直,虽然不太好听,蓝渊也不敢怪罪。 毕竟,去年之事,他心中是歉疚的。 他笑道: “当今圣上的尊位,也是从前朝手里抢来的,无论是覆灭、还是改朝换代,都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国家小,动荡多。 近五百年来,桑南国已经更换了七个姓氏的君主。 谁的拳头硬,谁便将尊位抢去。 这便是小国的生存之道。 “不知聿王妃突然到来,所为何事?若是事先呈了帖子,恐怕也不会与二皇子发生冲突。” 叶锦潇道:“我身怀要事,如今以萧锦的名字示人,从前的身份皆是过往,还望大人莫要声张。” 蓝渊惊讶。 发生什么事了? 桑南国位于边陲,又小又偏,聿王夫妇和离一事自然还没有传到这里来。 “聿……萧姑娘。” “不知萧姑娘所言之事,我能否帮上一二?” 叶锦潇看着他,“大人真是个聪明人。” 她还没开口,他便猜出了她的心思。 蓝渊拱手,姿态温润谦谦:“萧姑娘过奖了。” 若是不需要他,又何必出示国宾令,与他联络? 只是不知她究竟有何要事,南渊国不能办,偏要跑到桑南国来? “我也不与大人拐弯抹角了,我想要一艘大船,特别大的船,能够去深海之中,不知大人可有法子?” 蓝渊捏眉: “这……” 有些意外。 “萧姑娘既然提了此事,便应该知晓我国的大型船只,归皇室所有,私人不允许拥有,普通人也造不出来。” “你若想要大船,可以示出身份,再花银子,向我国租用一艘。” 桑南国是南渊国的附属国。 凭借她聿王妃的身份,向桑南国借用一艘船,应该不在话下。 叶锦潇如今没什么身份。 “要多少银子?” 蓝渊稍稍作想,方道:“约摸五十万两,一月为期。” “?” 夺少? 夺少?! 五十万两! 她现在身上连一万两都没有,而且她还得养阎罗那张好吃的大嘴巴。 贫穷使她沉默。 蓝渊又道:“不过萧姑娘既然隐姓埋名,想必是不愿张扬身份之事,除了这个法子,你唯有得到皇室掌权人的许可,才能拿到大船。” “可我方才把二皇子得罪的透透的。” “二皇子这边行不通,还有大公主。” 叶锦潇微讶的抬起头,对上蓝渊含笑温润的双眼。 “开年以来,皇上的病情越来越重,大公主与二皇子非一母所生,为了得到那个位置,争得越发激烈。”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让叶锦潇略感惊讶的是: “大公主谋权,是想登基为女皇?” 自古以来,这可是极少所见的例子。 “很惊讶么?”蓝渊温笑,“有志者,何乎男女之分?天底下没有离经叛道,只有成王败寇。” 这是桑南国挨打了那么多年,总结出来的道理。 女子又如何? 只要有胆识,便能称王称帝。 “萧姑娘不妨静等消息,若有合适时机,我便将你引荐给大公主,至于能不能取得她的信任,得到船只,便看你的造化了。” 蓝渊聪明得很,说话也言简意赅,光捡着重要的点说,短短一刻钟便谈妥了。 跟他谈事,十分畅快。 末了。 叶锦潇起身送行,“大人是公主的人。” 见了那嚣张跋扈的二皇子后,反观大公主身边,有蓝渊这个聪睿沉稳的参谋,胜算很大。 她若与大公主交好,只怕很快能成事。 蓝渊闻言,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蓝某先行告辞。” 拱了手,提步便出去。 刚打开门,便与恰好回来的阎罗、叶二两人撞上。 阎罗惊讶:“萧锦,他是……” 叶锦潇直言不讳:“桑南国丞相,蓝渊大人;吃饱了就赶紧回屋休息,接下来还有的忙。” “噢!” 阎罗对什么丞不丞相不感兴趣。 蓝渊目露打量之色。 她远行千里,身边却无聿王相随,却对身边这两个风华一绝的男子照顾有加。 莫非…… 难道……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 “萧姑娘好口福。” 第502章 他说的口福,是指叶锦潇吃得开 “口福?” 阎罗顿疑,“什么口福?” 看看蓝渊,再看看叶锦潇,突然摸着后脑‘哦~~’了一声,反应过来。 口福啊! 对。 “桑南国的美食与南渊国大为不同,瓜果也特别沁甜,我方才跟叶二出去逛了一圈,可把肚子都吃撑了。” 他用手肘捅了捅边上的人: “对吧,叶二,你吃饱了吗?” 叶二忍着笑,敷衍的点了点脑袋。 蓝渊笑得嘴角上扬,那彬彬有礼的模样愈发有君子之风,双手谦逊的拱了拱,便笑着离去了。 他说的口福,是指叶锦潇吃得开。 聿王不在,还有这两位男子。 可不是吃东西的口福。 这黑衣男子倒是有几分憨。 阎罗擦了擦嘴,这才发现几人都在笑,就连向来不苟言笑的叶七,也握拳轻掩嘴边,略显含蓄。 “怎么了?” 笑什么? 有哪里不对吗? 叶锦潇收敛笑意,说:“你跟叶二都吃好了,那我晚点跟叶七去吃,就不叫你们了。” 叶二:“是,小姐。” 二人正要回房,叶锦潇忽然道: “等等。” “怎么了?” 她手腕一翻,从袖中取出两粒白色的小药丸,“你们服下此药。” 又取出两块黄褐色的固体物。 “晚上睡觉时,把它放在香炉里熏着,睡个好觉。” 对于叶锦潇的话,叶二向来是无条件信服。 阎罗则略显狐疑,可他现在吃撑了,没工夫管别的,再加上这一路来,叶锦潇比较靠谱,拿起药丸子便扔进嘴里。 “噫,甜的?” “还有没有?” 叶锦潇一巴掌扣在他后脑勺上,“这是药,你当是糖?回你屋里去!” 阎罗抱头,骂骂咧咧进屋。 叶锦潇也给了夜冥一份。 夜冥看着指尖的黄褐色固体物,“迷药。” 白色小药丸,“解药。” 叶锦潇点头。 服用解药,十二时辰内,便可对迷药产生抵抗力,再将这迷药熏在屋子里,便可睡个安稳觉。 忙完,叶锦潇便陪夜冥坐着,等他体温恢复正常些,去后厨取了些清淡的饮食。 入夜,无事发生。 这是在桑南国正式所居的第一夜。 接连赶了几日的路,四人都累的不轻,身子沾了床后,便沉沉的睡了去。 直至夜深人静、万物沉睡时,客栈的夜色里窜过数道暗影。 嗖—— 沙沙—— 速度之快,仿若幻觉。 月光蒙蒙,锋利的刀刃折射出寒芒。 杀手们蒙着面巾,用视线与手势交流信息。 踩踏瓦屋。 潜入二楼。 准确无误的锁定了四间屋子,他们握着长剑,缓缓插入门缝之中,挑起门栓,悄然无声的推开门。 一只脚刚迈进去,便闻到了一抹沁浓的熏香。 什么味道? 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头脑沉重,眼前发黑,随之便倒在地上,没了反应。 夜,依旧是安宁、沉稳的,像一汪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所有人都在夜色里安稳的睡着。 直至清晨,伙计们开始当值干活时,瞧见二楼廊道里躺着那么多人,一边诧异、一边大骂: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怎么睡在过道上,这是想要住霸王店吗?” “他们是什么时候偷偷溜进来的?” “简直太不要脸了!” 这一骂,可给不少住店的客人吵醒了。 他们打开门一瞧,凑近了,才发现这些黑衣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个个都带着武器,蒙着面巾,俨然就是杀手的模样! “哎哟!” “这些人有刀子!” 这一看,可给他们吓坏,急忙躲回各自屋里,担心惹事。 掌柜的昨日瘸了腿,今早又遭遇这事,这事传出去,他这店还怎么做生意? 可人人都长了嘴,一传十、十传百,这事飞快的传了出去。 不出一个时辰,百姓们都在讨论: “听说二皇子昨日在东迎客栈摔下楼、断了鼻梁,今早客栈就出现一大批杀手……” “可说来好笑,那些杀手竟然是去东迎客栈住霸王店的。” “二皇子这是想干嘛?自己摔下楼,怪客栈地板不好,派杀手去镇邪?” “无能狂怒?” “哈哈哈哈!你说这话是要笑死我?哈哈哈……” - 公主府。 建筑上乘,风景宜人,假山旁的池塘哗哗流水,一池锦鲤甩着尾巴,游得正畅快。 一小抓玉米粒撒进去,引得无数锦鲤甩尾扑抢。 水花溅得极高。 “今年的锦鲤生得极好,寓意着极好的兆头,好事必定将近。”宫女双手捧着鱼食,侍奉旁侧。 凭栏处,立着一道年轻、尊贵的身影,穿着杏色裙袍,身上的装饰不多,看起来很简单随和,但若细看,可见所穿锦缎暗纹隐隐,是极其昂贵的九色锦料子。 是个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女子。 桑南国大公主——宗政睿。 她容貌乃属不张扬的美,却因骨相生得好,格外耐看,那沉稳的眉宇略有几分男人才有的锐气。 她看着水中,话音淡淡: “若养锦鲤便有好事,那便不用养兵了。” 光跪着祈祷,等着老天爷帮忙打胜仗就行了。 宫女觉察失言,急忙跪了下去:“公主息怒!” “报——” 这时,一名卫兵快步奔了过来。 “公主殿下,今日一早,城中……” 他将东迎客栈的事陈述一遍,再加上昨天的事,现在,二皇子已经成为众百姓议论的笑柄。 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宗政睿抓了一小把玉米粒,撒入水中。 “小打小闹罢了,男子知事晚,烨儿年纪也不大,派几个人去评定一下流言,不准平民非议皇室。” “是。” 卫兵领命,立即退下。 宫女立忙迎合一句:“公主,您对二皇子照顾有加,姐弟情深,若皇上知晓,病情定能紧快好转。” 宗政睿忽然侧头,目光平淡得很: “从前没见过你。” 宫女心头一紧: “是……原本伺候的翠希姐姐母亲过世,赶回去办丧服孝,奴婢代替她伺候几日。” 公主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说错什么了吗? 公主怎么不说话? 公主怎么一直看着她? 宫女心里发憷,指尖止不住发抖,只觉得被公主盯着、后背心一寸一寸的变凉。 即将绷不住时,公主忽然撤回了目光。 “伺候的很好。” “赏。” 第503章 化成灰都认识 “谢、多谢公主。” 不知怎的,宫女竟哆嗦着,后背湿了一片汗。 不过多时,丞相求见。 通传后,蓝渊走来,穿着一身蓝袍子,戴着官帽,一如既往的温厚和煦。 六角飞天的凉亭里,宗政睿坐下。 “蓝大人。” “何事?” 蓝渊行了礼,方道:“今早,太医来报,说皇上又发癔病了,早朝取消,下官特来告知公主。” 宗政睿拿起茶杯,淡淡的抿了一口: “你从二皇子府过来的?” 蓝渊低头,没有隐瞒: “是。” “你是父皇的一条好狗。” 蓝渊抿唇,脸上仍旧是和煦的神情,淡淡的笑,不喜也不怒,“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为皇上与国事操劳,是下官应尽的职责。” 皇上疼爱幼子,他去二皇子府走动无可厚非。 “下官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说。” “下官想引荐一人,给公主认识,此人住在东迎客栈,只需公主点头,便可召见。” 宗政睿微顿。 提到东迎客栈,自然猜出他要引荐的人是谁。 据卫兵来报,那名唤萧锦的女子沉稳桀骜,接连让二皇子吃了两次亏,应该是个很聪明的女子。 萧锦竟然想见她? “如此聪睿的女子,蓝大人何不引荐给父皇?或者二弟?本宫一个女子,能力有限,招纳不了那么多贤士。” 蓝渊拱手,没有解释,笑言道: “下官只是牵个线,若公主不想见,也无妨。” 宗政睿放下茶杯,目光微深的直视他。 身为丞相,忠于父皇,处处袒护二皇子,却又给她招募幕僚,助长她的势力。 他到底是谁的人? 这些年来,她唯一看不懂的人便是他。 良久。 方道:“既然是蓝大人看中的人,本宫不妨见见。” 当即有卫兵去传令,约摸半个时辰后,叶锦潇收到消息,刚到公主府,才与公主说了一句话,二皇子便来了。 宗政烨鼻子红肿,涂着药,颧骨乌青,整个人看起来不是很好。 “皇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走近凉亭,看见叶锦潇,眼睛瞪大时牵扯到脸上的伤,险些疼得龇牙咧嘴。 叶锦潇礼仪有加: “见过二皇子。” 她微微一笑,人畜无害:“二皇子,我们认识吗?” 认识! 化成灰都认识! 昨日在客栈打伤他,害他滚下楼梯,颜面尽失,昨夜又算计了他派出的杀手……导致现在城里传满了嘲笑、取笑、耻笑他的流言。 可给他气爆炸了! 可话到嘴边,宗政烨又忍了下来。 不能说‘认识’。 若是说了,岂不代表着亲口承认自己在她手上吃瘪的事实? 碍于颜面,他唯有满腹怒火往肚子里咽,硬生生的憋着: “不、认、识!” “本皇子事物繁忙,每日接触的人不胜其多,方才一时看走眼了,以为是熟人。” 叶锦潇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宗政睿剥了一个离枝,放进嘴里,神色淡淡的擦拭着指尖汁水。 宗政烨说不认识萧锦,可萧锦一口就叫出了‘二皇子’这个称呼,证明二人是相识的。 她这个弟弟啊…… “烨儿,你来寻我作甚?” 宗政烨皱眉,其实很厌恶这个称呼。 他只比大公主小两岁,大公主却跟唤孩子一样,唤他的小名。 “今早得到消息,父皇又发病了,我是想来跟皇姐一同进宫探望侍疾。” 宗政睿点头: “膝下尽孝,这是应该的。” “我已经命人去库房里捡最好的药材,等捡齐了,我们再一同进宫,”突然,方道: “瞧我,光顾着跟烨儿说话了;萧姑娘,坐。” 叶锦潇拱手,道谢后,这才折身坐在石桌的另一侧。 “萧姑娘气质非凡,恐怕不是普通人家之人。” 叶锦潇道:“国君在上,我等皆是臣子,无普通富贵之分。” 宗政睿突然正色。 只一句话,便令她对叶锦潇不容小觑。 这女子聪明的令她感到意外。 若能到她手下办事,定是一大助力。 “萧姑娘现居客栈,恐怕多有不便,本宫正好有一处闲置的宅子,若萧姑娘不嫌,可即刻搬过去住。” 宗政烨登时坐不住了。 什么意思? 这个贱人居然是皇姐的人? 不。 看皇姐这架势与语气,应该是想收服萧锦,为己所用。 那他更坐不住了。 他与萧锦有仇,皇姐却要收服萧锦,这不是明摆着跟他对着干? 看着二人温声言谈、字句含笑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刺眼,后槽牙都是痒的。 他岂能坐着干瞪眼? 恶心! 他定杀了萧锦贱妇! 宗政烨捏紧栏杆,强压着面上的怒容,极力的保持平静,不出两三秒,宫女的惊呼声响起: “锦鲤怎么死了?” “公主,不好了,锦鲤死了!” 只见水里咕噜咕噜的冒着白泡,一条条锦鲤痛苦的甩尾挣扎,不过两个呼吸间就翻了白肚。 宗政睿登时起身,握着栏杆探身去看。 这才说会儿话的功夫,竟已经死了十几条。 “怎么会这样?”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宗政烨神色惊讶:“这些锦鲤又大又肥,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皇姐,锦鲤可是祥瑞的象征,它们突然死亡,莫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看向叶锦潇。 府里有不详之人,克死锦鲤。 “皇姐,此人……恐怕不是什么善茬。” 叶锦潇坐着背锅,但也不例外。 二皇子憎恶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又岂会让她顺利的与大公主结成党羽? 宗政睿很快便平静了: “只是几条鱼罢了,死了便死了。” “来人,将死鱼捞出来,全部埋到花坛里。” 宗政烨道:“难道皇姐不信天意?” “锦鲤暴毙,已是警醒,若皇姐不早做防备,待酿出祸患时,一切都迟了。” 开始搞迷信。 从古至今,都有人深信迷信这一套。 特别是古代。 宗政睿:“你的意思是,萧姑娘不详?” “是锦鲤说的,并非是我。” 宗政烨淡声道: “如此戾气沉重之人,理应在午时日头最好的时辰,杀之,镇邪,避祸。” 第504章 被她当成狗玩 话落,不少目光看向叶锦潇,后者神色从容,安稳站立,并无急色。 宗政睿眼底划过一丝欣赏之色。 倒是个沉得住性子的。 “烨儿就这么怕戾气与灾祸?这都是迷信的说辞,你降不住的戾气,本宫未必降不住。” 宗政烨微恼。 仗着岁数比他大些,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他乃皇室唯一的继承人,又岂会畏惧这些? “皇姐如此器重此人,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只望皇姐莫要后悔才是。”他冷冷甩袖,坐了回去。 叶锦潇无端背了一口大黑锅,倒也不能光站着装死。 她正打算为自己澄清两句时,宗政睿忽然抬手: “将这些死掉的锦鲤拿过来。” “是。” 宫女拎着抄网,里面网着八九条死鱼。 “倒在地上。” 宫女领命,一条一条的捡了出来。 宗政睿取出帕子,裹着指尖拿起一条锦鲤,仔细的看着什么,提提尾巴、掰开嘴。 又换了一条。 忽然淡笑一声:“是火碱。” 几个伺奉的宫女与卫兵皆认真看:“什么?” 火碱? 宗政睿抬头:“火碱干燥时,是哑白色固体物,可一旦遇水,便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释放出巨大的热量。” “这些死掉的锦鲤误食火碱,被烧死了。” 宗政烨的神色乍然微变。 没想到她竟查出来了…… 没错。 是他方才扔的火碱。 宗政睿侧头,厉声呵斥宫女:“你怎么伺候的,鱼食里混了火碱,这是想故意毒死本宫的锦鲤吗!”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 “奴婢不知,奴婢当真不知!公主饶命!” “来人,将她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公主饶命!” 两个卫兵立即将她拖下去,宫女的挣扎、求饶声逐渐变远,也变得凄厉。 叶锦潇看在眼里,也只是静看着。 火碱遇水即溶,只需一秒钟时间,就能释放热量,若有足够数量的火碱,更是能将人的皮肤烧化、烧熔。 方才宫女并未投喂鱼食,反倒是二皇子离池塘的栏杆最近…… 宗政睿处理了宫女,方温善的笑道: “下面的人办事不周,导致锦鲤死亡,并未不祥之兆,这下,烨儿能放心了。” 宗政烨的神色撇撇的。 不知用什么词形容,反正一口气鼓在肚子里,吃了暗亏,又没有理由发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姐收服萧锦。 他厌恶萧锦。 暗杀不成,他自有别的法子除掉她。 “看来是一场误会,是我多心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进宫看父皇了,皇姐自便吧。” 叶锦潇拱手:“恭送二皇子。” 哼! 伪善! 这张好看的皮囊生在她脸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宗政烨冰冷的剜了叶锦潇一眼,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蓝渊也拱手请示,要先行进宫,也退下了。 “让萧姑娘看笑话了,我这个弟弟打小受尽父皇疼爱,一向调皮惯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宗政睿抬手,邀请她落座,继续之前的谈话。 通过这一件小事,叶锦潇从这位大公主身上看见了上位者才有的气魄。 既破除了锦鲤与不详一说,还敲打了二皇子,令其哑口无言,又因处理宫女,给了她一个交代,也保全了皇家颜面。 她很聪明。 她这般手腕,恐怕那二皇子只配被她当成狗玩。 蓝渊为她引荐大公主,不难看出他心意很诚,叶锦潇对这位大公主也很满意。 两个聪明人撞在一起,接下来,对话流利得像流水一般。 不时,宫女挑拣好了药材,大公主特许带叶锦潇进宫。 二人在进宫的路上,一边坐马车,一边谈话。 “你想借船?” 宗政睿有些惊讶,“你若想坐船去其他国家,本宫倒是能让国商的船送你一程。” 桑南国沿海,海上贸易是这个国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故而,船对于桑南国而言,非常重要。 叶锦潇没有说实话: “实不相瞒,我想借用半个月,处理一些私事,待忙完了便会还回。” 宗政睿是个聪明人,不多问: “你既然敢开这个口,应该知道大船归皇家所有,待本宫为你求了父皇,得了应允,便借船给你。” “多谢大公主殿下。” 抵达皇宫。 下车步行。 桑南国的皇宫远没有南渊国那么威严繁华,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有的都有,特别是统一穿着白甲的卫兵,他们挺直的站在各自的位置,像一棵棵挺拔的白杨,是一道十分漂亮的风景线。 “见过大公主。” “大公主吉祥。” 路上,宫人一一行礼。 进入内廷。 遥遥便听得一道训斥的声音: “无用的废物……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饭桶!” 是宗政烨。 三个官员模样的男人跪在地上,神色惶恐极了,低着脑袋听训挨骂,半声都不敢吭。 宗政睿踱步过去,“下面的人做不好,换一批便是,烨儿何必生那么大火。” “当心气大伤身。” 三个官员忙转过身体,磕头行礼:“参见大公主。” “退下吧。” “是,是!”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跑了。 宗政烨眯眼:“皇姐可真精明,我唱黑脸,你便赶来唱白脸,腹中的那点心思终于不藏了么?” “你可别忘了,” 他走近宗政睿身侧,低头睨着她: “我,才是桑南国唯一的皇子,是父皇亲定的继承人。” 宗政睿面上笑得宽厚,和善的模样不争不抢: “烨儿多心了,皇姐是担心你气伤身子,父皇就是年轻时气大易怒,导致肝火郁结,内里亏虚,以至于这才五十出头,便病重成这般。” 她那张脸本就生得大气,有男人的胸怀与坦荡。 对比之下,倒显得宗政烨尖锐刻薄了。 宗政烨看看她,再扫了眼侧后方的叶锦潇,冷哼一声,便提步入宫殿了。 宗政睿将叶锦潇领进殿,在庭中道: “萧姑娘,你便在此等候本宫吧。” “是。” 说罢,她进去了。 这座宫殿是桑南皇的居所。 宫殿并不大,又因叶锦潇站在内庭,内力浑厚以致五感敏锐,不用刻意的偷听,便听到了殿内的声音: “不老泉……不老泉呢……烨儿,你找到了吗?” 第505章 不老泉 殿内。 一具苍老的身体坐靠在床上,穿着明黄色的亵衣亵裤,但因为太瘦了,撑不起衣服,肩部松垮,显得整个人更为憔悴。 他是桑南皇。 才五十多岁,就因为年轻时留下的病根,病得厉害,一双眼窝深陷,此时,正抓着太监的手,魔怔般的问: “烨儿,快将不老泉的泉水给朕喝。” “朕是天子……朕要长生不老……” 姐弟二人入殿时,看见这景象,已经司空见惯了。 太监投来求助的目光: “大公主,二皇子,皇上近日病得厉害,时常神智不清,这几天彻夜不睡,四处寻找不老泉……” 宗政烨:“你先退下。” “是。” “烨儿!烨儿你别走……烨儿……” “父皇,我在这里。” 宗政烨上前,握住他的手,顺势坐在床沿,“我与您说过多少次了,不老泉只是千年前的话本子,是古人乱写的,天底下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如果有,古人为何不喝不老泉的水,个个都长生不老? 可父皇就跟梦魇似的,自打二十多年前登基后,就开始派人寻。 一寻二十余年,无果。 不存在的东西,即便找上一百年、五百年,也不会凭空变出来。 桑南皇目光浑浊,抓住他的手便痴魔的说: “朕要不老泉。” “找……去找……一定有不老泉……给朕喝下,朕要长生不老……” 宗政烨劝了好几句,但桑南皇已经神智不清,什么都听不进去。 殿外庭中。 叶锦潇动了动耳尖,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不老泉? 听名字很好理解,这种泉的泉水能使人容貌永驻、年轻不老? 天底下怎会有此物? 很玄学。 若是玄幻修真世界,有不老泉这种东西,并不意外,可她所处的时空只是一个普通的古代。 这个时空,没有御剑飞行、没有修炼飞升,也没有召唤金木水火土的玄幻。 她小移了几步,视线扫入殿内。 桑南皇痴狂得很。 且看大公主与二皇子的站位,桑南皇的眼里只有二皇子,半句都没提大公主,看都没看她一眼。 宠辱分明。 桑南皇疯狂的念叨着‘不老泉’,那病重的躯体,却有着一双桀然发光的眼睛,形成的反差竟有几分可怖。 像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如果没猜错,这位桑南皇的时日恐怕不多了。 他一直这么病着、疯着,大公主又如何求说,借船给她? 怪不得在来时路上,大公主答应的那么爽快,原来她的话内之意是: 在桑南国,只有一国之君拥有差使大船的权利。 而皇帝快要死了。 她若荣登大宝,必会借船。 大公主特意将她一个外人带进宫,还带到皇帝的寝宫外,原来是想暗示她这一点。 果真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大公主这是希望她助她夺权,待她夺权成功,便会应允借船芝诺。 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 与聪明人打交道,虽然省心省事,可也让叶锦潇生出了警惕之心,若是被这样的人算计上一次,足够狠狠喝一壶。 叶锦潇心里有着大致分寸。 接下来,是等待时间。 约莫一个时辰后,姐弟二人才一同出来,由于桑南皇病重,无法处理国事,二人一同去往御书房。 叶锦潇跟着,在外等候。 闲暇时,偶然瞧见三道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被二皇子叱骂的那三个官员。 只见他们拉着脸,一边走,一边苦涩的说道: “我用尽了浑身解数,也实在无法……那鸟野性难驯,我昨日不慎,险些被它啄掉眼珠子……” “是啊,张大人之苦,我又何尝不是?我抽打了它,它反而更凶……” “瞧我这手,全是伤口子。” 叶锦潇眼皮子一跳,心口突然漏了一拍。 一股微妙的感应传遍浑身。 她提步:“三位大人请留步。” 三人回头,“你是……” “我乃大公主幕僚,之前我们在内廷见过,不知你们所说的训鸟,是什么鸟?” 三人犹豫:“这……” 二皇子一向与大公主水火不容,此乃二皇子府的事,该不该说? 叶锦潇微微一笑: “左右不过一只鸟罢了,还用如此藏掖着?方才大公主救了你们,难道大公主还会将那鸟儿吃了不成?” 三人闻言,顿觉羞愧。 是他们狭隘了。 最左边的官员拱了拱手,道: “前两日,二皇子命人捉来了一只鸟,那鸟浑身翎羽通红,头顶冠子,长得非常漂亮,但也十分凶悍,任何人都无法靠近。” “二皇子特命我等,用法训鸟,只等驯服了送给璃黛姑娘,讨其欢心。” 重明鸟! 叶锦潇眸色顿时暗了。 重明鸟怎么会落入二皇子手中? 当时,玉矿山坍塌,所有人都被埋在地底,二皇子的人是怎么进入地底的? 双方相隔那么远,二皇子是又怎么抓住重明鸟的? 三人说完,忽觉话多了,道了句‘还有要务’便立即离开了。 是重明鸟吗? 叶锦潇有预感,但又不太确定,实在想不明白二皇子是怎么捉住它的。 是误会? 是巧合? 还是她猜错了? 她捏着眉头,瞧见空中飞过的鸟儿,曲指食指抵在下唇吹响: “咻——” 白鸟闻声,展翅盘旋了两圈半,飞落在她的手心里。 她捧着它,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放飞了它,看着它消失在远处的宫墙,才收回目光。 若二皇子真的在远隔千里的前提下,捉住了重明鸟,她倒是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或许,他并没有表面那么草包。 这姐弟二人,都藏着各自的手段。 嘭! 御书房内,突然传出暴怒的声音: “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还没处理好?” “庄稼大批量死亡一事……渔民遭遇海祸、死伤上百人……这半年的税收怎么会锐减那么多?我桑南国的商队好端端的、怎么会跟远江国的商队打起来……” 一边说,一边拍桌,砰砰的。 看来情况并不秒。 叶锦潇倒是认真的斟酌着叶七曾说过的话。 ——重明鸟是古书里所写的神兽,它们很聪明,懂得召唤主人。 ——试着静下心与感受,血脉之间的羁绊。 她摸着心口,低声: “是你吗?” “是你被关在二皇子府吗?” “如果是,你就让我痛一下……嗷!!!” 话刚说完,便痛得跳了起来,只觉得那痛就像一刀子扎穿了骨头,可给她灵魂都痛扭曲了! 御书房的门立即打开。 宗政睿踱出来:“萧姑娘怎么了?” 叶锦潇:“我……刚才……我……刚才那边有个影子飘过去,像是有一只女鬼……” 第506章 收买人心,她是一把好手 “哈哈哈!” 这话说的,可给宗政烨笑得万分讥讽: “青天白日里,皇室重地,岂会有鬼怪?萧姑娘如此胆小,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竟然怕鬼! 可笑。 “好了,”宗政睿道,“许是看走眼了。” “我与烨儿正要处理些要事,萧姑娘不妨一同。” 她刚说完,宗政烨便道: “不劳皇姐费心,这么一点小事,我能为父皇分忧;蒋公公,送大公主回府。” 一旁,蒋公公握着拂尘,有些忌惮的目光看向大公主。 这…… 大公主的能力,朝中众人皆知。 可皇上宠爱二皇子,未病重前,便言明要传位于二皇子,这也是人尽皆知的。 二人不分上下,谁都不能轻易得罪。 “怎么?” 宗政烨冷下声音: “蒋公公莫非耳聋,听不懂本皇子的话?” 蒋公公心头一紧,不敢再有片刻的耽误,上前两步便小心道: “大公主,您……您请?” 宗政睿立在原地,脸上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喜怒起伏,“既然烨儿能做好,皇姐也放心了,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寻我便是。” 淡淡一笑,带着叶锦潇离去。 宗政烨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双眼逐渐眯得深。 皇上病重,她便趁机插手朝政,企图处理政务,其心为何,昭然若揭。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的心思! 皇位,只能是他的! 小太监低声请示:“二皇子殿下,我国的商队与远江国商队互殴一事……” “让他们打去。” “此事,没有本皇子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管。” - 出宫。 马车上,宗政睿眉间忧色,似有几分心思在心头。 叶锦潇开口: “不知公主有何挂怀?” 她欲言又止,又无奈轻叹:“这个月来,国库税收锐减,不少商户都出了问题。” 经商是桑南国的经济主体。 商户出问题,影响税收,直接影响到了桑南国。 “我国国小势微,唯有靠经商的税收护国养兵,可眼下我国的商队,与远江国商队闹得厉害,我担心家国百姓,一时忧心伤神。” 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叶锦潇若听不懂便是傻子了: “公主心寄百姓,是百姓之福。” “若公主不嫌,萧某愿为公主分忧。” 宗政睿抬起头来: “萧姑娘,你……” “我未能帮你借来船只,还要你先为我操心,实在惭愧。” 叶锦潇拱手:“公主这话言重了,若能解决此事,也能安定民生、造福百姓。” 宗政睿欣慰极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连夸了她好几句。 聪明、宽怀、大方、高见。 叶锦潇若年轻几岁,定会觉得大公主为人温和、言谈端庄,仅仅三言两句便让她为她办事,还生不出半分怨言来。 收买人心,她是一把好手。 抵达公主府。 刚下马车,一名早已候着的卫兵大步上前: “参见大公主。” “大公主,熙临居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供萧姑娘搬进去居住。” 宗政睿笑了一声: “好,荆天,你领着萧姑娘去吧,我还有些别的事,便不过去一趟了。” 卫兵荆天:“是。” 叶锦潇道了谢,先去了东迎客栈,将夜冥、阎罗和叶二三人叫上,一同去往熙临居。 熙临居。 一处雅致的宅子,阳光和煦,土地绵软,海风从数里开外吹来,不温不燥,与南渊国的气候截然不同。 “萧姑娘,里面请。” 荆天一直在前领路: “几位,请。” 叶二背着好几只包袱,四处瞧着、打量着,倒觉得新鲜得很。 阎罗则好了奇了,小声问叶锦潇: “我们为何来此处?” “难道……你背着我们买房子了?不是吧!你不是说你只有八千两身家了?莫非还藏有私库?今晚我可得吃两只大海蟹……” 叭叭叭。 夜冥安静的跟在最后面,存在感极低,若是不注意看的话,恐怕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荆天大致介绍了宅子的布局方位,便先行去外面候着了。 他一走,没有外人在,阎罗登时放开了。 “啊——” 扯了个大大的懒腰,忽觉腰上的肉肉有些肥厚。 他…… 似乎胖了? 叶锦潇走进小凉亭里,“我们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她将面见公主、以及谈话内容大致讲了一遍。 阎罗直击重点: “也就是说,我们得等老皇帝驾崩,大公主登基,才能离开。” “对。” “可老皇帝中意二皇子,该怎么保证大公主能顺利登基?又怎么保证大公主登基后,能兑现诺言,帮我们呢?” 万一到时她出尔反尔,他们岂不白忙活了? 叶锦潇示意他们都坐下,道: “大公主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若我们利益互惠,各取所需,她没有理由针对我们;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得做好二手准备。” “啾啾——” 忽然,一抹白色的小身影跃过高墙,落在枝头上。 是白鸽。 小爪子蹦了两下,甩着尾巴,看着凉亭的方向:“啾啾,啾啾!” 那偏着脑袋的样子,像是在说话。 叶锦潇扬眸扫去:“叶二,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小麦玉米,或别的吃食,抓几把扔到那墙边去喂鸟。” “哎。” 叶二应了一声,立马就去。 “我找到重明鸟的下落了。” “什么?!”阎罗的身体陡然坐直。 夜冥抬眸,仍旧安静。 叶锦潇道:“那日在地底,重明鸟啄破了我的心口,与我血液相融,结下契约,入了桑南国后,我与它的感应越发强烈。” “经由查探,它被关在二皇子府。” 阎罗听了,直呼‘见鬼’。 “桑南国离碧水城千里之遥,当时我们与一众江湖之士、风雷镖局、日月教进入玉矿山,二皇子的人是怎么混进去的?” 难道他有分身术? 他怎么办到的? “这也是我不解之处,不过这并不重要,既然得知它的下落,我自该想办法把它夺回来。” “你说得对!” 阎罗拍桌。 “重明鸟选择了你,与你有了血脉契约,它自然是你的东西。” “二皇子抢了你的物品,还想送给那璃黛姑娘,真是好厚的脸皮!” 第507章 he——tui! “此事,不能急。”叶锦潇道。 “重明鸟野性难驯,二皇子正四处寻人,企图驯服它,在此之前,它应该没有危险。” “当务之急是大公主这边,今日进宫一看,那老皇帝恐怕没几日好活……” 三人围坐一张石桌,说着接下来的打算。 约摸聊了一刻钟,叶二也喂好了鸟。 “小姐,这些鸟儿真乖,胆子也大,似乎不怕人,这些玉米粒才撒下去,都全飞过来了。” 阎罗说:“这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叶锦潇笑了几声,说: “大公主那边还有吩咐,我先过去看看,叶七,你身子刚好,好好休息,晚上我们再出去逛逛。” 夜冥端坐、点头:“好。” 她走出去,荆天正在门外等候着。 行了礼,便带路了。 阎罗是个坐不住的,看着鸟儿在啄玉米粒,脑中突然回响方才的话: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那二皇子好卑鄙的手段,抢走重明鸟,据为己有,害得他们这一路走来,手头拮据,吃穿住行都紧巴巴的。 他倒是喜滋滋的讨好娇美人。 抢别人东西,还有理了? 岂有此理? 冷袖一拂,踱步便往外奔。 叶二忙问:“阎大人,您去哪?” “去青楼看烧鸡,要一起吗?” “……不了,不了。” - 桑南国商会管理处。 “给我们一个交代!” “私吞货物,还打人,你们桑南国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 会客厅内。 远江国的商人神情非常激动,捂着头上的伤,说话的声音是从后槽牙里咬出来的。 桑南国的商人不认账: “你们贪污我们的蚕丝,还反咬一口,打你们一顿算是轻的!” 双方怒目相对,如有不共戴天之仇。 管理商会的韩会长强势压下: “远江国,你们亏了多少蚕丝,便少给多少银子;桑南国,你们亏损了两箱蚕丝,便让蚕农加大产丝力度,提高收购数量便可。” “就这样,不准再吵了!” 远江国挽回银子,没有损失。 桑南国增加收购数量,用数量补上亏损的漏洞,也没有什么损失。 唯一苦的便是下面的蚕农。 没有任何利益,还得付出多一倍的蚕丝,才能维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自古亦是。 - 当荆天领着叶锦潇,来到商会管理处时,遥遥便见两国的商队在外面打了起来: “蚕丝就是你们私吞的,还敢诬蔑我们!” “一派胡言,你们拿了蚕丝,还反咬一口,不愧是小国小户,吃相就是难看!” “我们远江国虽小,却背靠西宁国,难道你们桑南国不是小门小户?” “我们桑南国背靠南渊国!” 南渊与西宁,皆是这片大陆的五大国之一。 虽然商会提出了解决办法,可两国商队的人实在气不过,都觉得各自背了黑锅、受到羞辱,打得不可开交。 荆天看见,一脸苦色: “让萧姑娘瞧笑话了。” 叶锦潇站在不远处,摸出袖中的坚果,捏了一粒放进嘴里,安静的看戏。 一路来,荆天已经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 两箱蚕丝不翼而飞。 他们都认为是对方贪污,还不承认。 那么,这两箱蚕丝到底去哪了? 究竟是谁贪污? 看了会儿,眼看有个商人捡起墙角的板砖,就要往对方脑袋上砸时,一只微凉的素手陡然捏住。 “这一砖头砸下去,只怕会出人命。” 女子冷凉的嗓音如滚珠落玉盘,清冽好听。 他们扭头看去,只见女子容颜清冷无双。 “你是……” “我名萧锦,是大公主派来的人。” 叶锦潇掷落搬砖,冷淡道: “在外行商,做生意的,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若是打出命案来,对你们双方都没有好处。” 杀人,是要偿命的。 远江国的商人登时说道: “早闻桑南大公主之名,是个开怀、公正的女子,还请萧姑娘为我们评理。” “五日前,我们商队来桑南国采购蚕丝,不曾想他们竟在箱子里暗暗动手脚,每一箱蚕丝都少了一匹,实属欺诈!” 桑南国的商人个个都气得面红耳赤,怒气冲冲的说: “太可恶了!” “交货时,每一箱蚕丝都仔细清点,贴了封条,你们拿走货后,才说蚕丝少了,货物在你们手上,还能飞走不成?” 说着,双方就要吵起来。 叶锦潇站在中间: “行了!” 吵什么? 两箱蚕丝罢了,富不了家,发不了财。 “此事我已了解,在查清之前,你们跟往常一样行商便是,待查出结果,自会公布。” “若坚持要动手打架,只会耽误你们的时间,损失的是你们的利益,诸位请自便。” 说完,不再管他们是死是活,带着荆天去往商会管理处。 两国商队觉得有理,但也气不过,互相大眼瞪小眼: “你们卑鄙!” “是你们!” “你们才卑鄙……啊,你竟敢吐我口水!我呸!” “我he——tui!” 商会管理处。 会客厅内。 负责掌管桑南国商队一系列相关事宜的韩大人捏着眉心,有些头疼。 心腹小厮端来温茶,说: “大人,他们已经走了,可险些吵得把屋顶都掀起来,您喝杯茶缓缓,休息会儿吧。” 韩大人揉着太阳穴,“可算打发走了。” 吵得很。 他们走了,府里都清静多了。 他揭着杯盖,吹了吹浮在水面的嫩芽儿,刚要喝一口时,突然想起什么,道: “那两箱蚕丝……” 心腹小厮压低嗓音,只有二人能听见: “大人放心,没有在手上留久,已经换成现银,没人能抓住任何证据。” 第508章 你这个无用的废物 啪啪! 两掌击下,外头,一个眼睛狭长、看起来十分伶俐的男人快步奔了进来,双手奉上账目册子: “大人,销赃的银子皆已用合理的理由洗白、入账了,您瞧。” 韩大人拿起账目,翻看了几页。 ——售卖一支三百年前的古物花瓶,八百两。 ——小姐及笄,外祖秦家赠现银一千两。 ——夫人过生辰…… “不错。” 他一边看,一边点头: “账目记得很好,赏。” “多谢大人!” “将这个月挣到的银子全部整理好,装箱,待夜里三更天无人之时,送到二皇子府。” “是。” 二人记下,就要去办时,一个小厮来报: “大人,大公主府来了人,求见。” 韩大人怔了下。 他与大公主鲜少打交道,大公主怎么突然派人过来? “可有说是何事?” “未说。” “好,我知道了,将人领进来吧。”韩大人卷起账本,收入袖中,捋了捋有些不平整的衣袖,整理好仪态。 不时,叶锦潇被领了进来。 拱手行了礼。 韩大人起身,算是礼貌的相迎了:“不知大公主有何指示?” 叶锦潇直抒来意: “近月以来,我国的商队接连出事,影响国税,大公主记挂于心,担忧的夜不能寐,特派我来协助大人,调查此事。” 韩大人眯起了眼,打量起叶锦潇。 以前,从未在大公主身边见过此人。 新来的? “姑娘,你来时,难道大公主的人没有告诉你,商会管理处是归二皇子管么?” 大公主为人宽厚宅心,自然不会与自己的弟弟公然对立,撕破脸皮。 故而,叶锦潇是她手里的一支枪。 叶锦潇心如明镜。 念在各取所需的份上,她倒不介意为大公主出一份力。 “二皇子管了一个月,也没查清此事,若不尽快解决,岂不叫商人们非议,认为二皇子是个无用的饭桶?“ “你!” 好大的胆子! 竟然辱骂二皇子! “大人,您说,我的话在不在理?” “……” 在理。 他却不能回嘴。 反而还显得他像无能狂怒。 很气。 这女子年纪不大,说话却犀利得很,倒是个嘴皮子利索的。 “再者,大公主与二皇子本是姐弟,眼下皇上病重,他们更应该同心协力,为君王分忧,安定社稷与民生,您说对吗?” 韩大人哑口无言。 这要是反驳了,倒显得他像个贪官。 “大公主愿意出手相助,我非常高兴,既如此,那我们便一起查吧,等有消息了,我会派人通知你。” 叶锦潇笑看着他: “大人,我的意思是,大公主派我来查案,不是派我来等您通知的。” “您还没听明白吗?” 韩大人捏起手掌,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看一下所有出问题的商队,他们的出货记录。” 商会管理处负责掌管桑南国的所有商队,行商者采购、经商、出入关、押货等信息,这里都会有记录在册。 韩大人沉下目光。 若是别的东西,倒是好说好打发,可这出货册子…… “姑娘想看,也未尝不可,只不过我现在有要事,得去一趟二皇子府,此事不妨明日再议?” “哦?” 叶锦潇挑眉: “有什么要事,比民生更重要?” “姑娘有所不知,二皇子得了一只鸟,没有任何人能够驯服,我正好识得一个训鸟高人,准备今日引荐给二皇子。” 啪啪! 抬手,击掌。 门外,小厮领着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者进来。 看那老者穿得朴素,腰间悬挂着五六支木头削成的哨子,应是训鸟所用之物。 叶锦潇登时来了兴趣,道: “二皇子的这只鸟,我也略有耳闻。” “不知是否有幸,能与大人一同去二皇子府一观?” 韩大人略微沉吟,便应下了。 可以。 带她一同去,总比她盯着商会的事不放要好。 - 二皇子府。 抵达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说到二皇子所得的这只鸟,那才叫一个生得漂亮,翎羽根根通红,犹如凤凰一般,头上顶着冠子,像极了人间的皇族,富贵美丽。 此事传出去,可引得不少人争相好奇。 还有民间的高手自告奋勇会训鸟,主动报名,只盼着成功驯服,得到赏赐,发一笔横财。 此时,二皇子府可谓热闹。 花园里。 十几个幕僚皆在,伺候的宫女、太监,训鸟师,乌泱泱的足有三十多人。 八角飞天的浮雕凉亭里,宗政烨捻起一粒冰镇离枝,细心的剥开一半的壳,递给身旁之人。 “黛儿。” 凤璃黛不想吃,摇着扇子,热的有几分心烦: “一只鸟都驯不好,来来回回折腾了那么几日,到底能不能行?” 宗政烨急忙哄道: “黛儿莫急,我已经传令下去,民间总有厉害的能人异士,能驯服那只暴戾的鸟儿。” “来,吃颗离枝压压火……” “不要!” 凤璃黛一巴掌挥开。 要不是为了重明鸟,她才不会留在这个又穷、又落后的小国家。 夏天还热的要死。 才穿两件衣服,还没到午时,就已经热的后背浸透汗了。 “好,好,不吃便不吃,等下我便让人去冰窖里取冰,放在你的厢房里,解暑去热。” “你要有这份心思,花在驯鸟上,或许我还高兴些。” “好,我都听你的。” 二皇子宠爱又耐心的模样,映入众人眼底,掀起微妙的波澜。 早闻二皇子对璃黛姑娘言听计从,事事上心。 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璃黛姑娘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 “殿下,韩大人来了。” 这时,有人来报。 二皇子抬了抬手,示意领进来,却意外瞧见韩大人身后跟着的叶锦潇。 她怎么来了? 同时,凤璃黛也看见了她。 刹那,可谓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那日之事是屈辱、是愤怒,现在仍记恨于心。 “她怎么会来?” 她指着叶锦潇,问宗政烨:“你不是派人去暗杀她,为我出气吗?为何她好端端的,还挑衅上门来了?” “黛儿,我……” “你这个无用的废物!” 第509章 单相思的苦,谁能知 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开,令宗政烨的脸色陡然变了。 看了出去,那些幕僚、宫女们全微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就算听见了,他们也不敢声张。 堂堂皇子,未来的君王,却被当众叱骂为废物…… 宗政烨饶是有天大的胸襟,也忍不了这份羞辱,但他却又咬住舌尖,捏紧双手,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他忍! 若不是看在她身份尊贵,能帮到他的份上…… 叶锦潇五感敏锐,自然听到了那声叱骂。 这都能忍? 呵。 她倒是小看这位二皇子了。 同时,不禁好奇,这位璃黛姑娘究竟什么来头?莫不是哪个大国的公主? 有趣。 “参见二皇子殿下。” 韩大人走进凉亭,叶锦潇自然也跟了进来。 宗政烨不动声色的压下脸上的怒容,淡淡的点了下头: “免礼。” “谢殿下。” 韩大人道:“殿下,下官已从民间寻来一位驯鸟高手,他已经下去做准备了,待会儿,他有信心能为您驯服那只鸟。” 闻言,宗政烨的脸色稍稍好转: “坐吧。” “是。” 一张石桌,宗政烨与凤璃黛坐在主位,最好的位置,能够将整个花园扫入眼底,一览无余。 叶锦潇则是背对着众人坐的,对面便是宗政烨与凤璃黛,视线受限。 她微低着头,并不想生事。 此行,她主要是想看重明鸟。 “萧姑娘怎么来了?” 宗政烨淡淡的开了口。 叶锦潇礼仪有加:“奉大公主之命,与韩大人碰巧同行。” “哦。” 凤璃黛捏着一颗离枝,捏破了壳,生生掐出汁水来,心中的怒火难减半分。 看见这张脸,便想起那日在街上所受之辱。 这口气,她咽不下! “来人,斟茶。”宗政烨吩咐。 凤璃黛眸子微眯,忽然扫了眼身旁的心腹。 心腹低头,悄然无声的退出凉亭。 很快,婢女端着两杯茶奉来。 叶锦潇刚揭开杯盖,便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只见水里泡着一只被踩扁的蟑螂,蟑螂腹部的肠子挤压出来,白花花的漂浮在画面上,被温汤的茶水泡成了屎黄色,两根须儿还在水面轻轻的漾着。 无比恶心。 抬眸便对上凤璃黛那双笑意森冷的眼睛。 这些小花招,不都是宫斗宅斗里最基础的手段么? 早前在聿王府时,她都跟柳明月玩腻了。 “萧姑娘怎么不喝?”宗政烨看着她。 “莫不是嫌本皇子的茶水不如皇姐府里的好?” 这是在逼她喝。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茶杯已端起,不喝一口,是不能放下了。 “二皇子赏赐,是萧某的福气。”叶锦潇真诚一笑,道了谢,端起的茶杯慢慢送到嘴边。 敛下的眸子扫视到木柱上攀着的壁虎。 真是一只又大又肥的壁虎。 她举杯饮茶。 凤璃黛目不转睛的看着,此刻心中只觉快意哉,差些就要狠笑出声。 萧锦。 这杯茶,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好好享受吧! 敢得罪我,看我怎么玩死你! 许是看得太认真、太解气、太畅快了,她都没有觉察到手背上那抹又凉、又软的触感。 当什么东西顺着衣袖、往胳膊上爬时,才猛地回神: “啊!” 什么东西! 爬到了她的肩膀上。 钻进胸口了! “啊!啊!!” 她整个人跳了起来,吓得花容失色,不断拍打着两臂与领口。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黛儿,你怎么了?”宗政烨刚靠近,就被她手舞足蹈的惊叫,呼了一巴掌。 “啊!” “有东西,有东西在我身上!啊!!” 是什么东西! 钻到她腰上了! 凤璃黛扯开腰带,就要扒衣服。 宗政烨急忙按住她,“别急,黛儿别急,我帮你看看!” 众人皆在,不能脱衣! 他双手掐在她的腰上,卡住所有缝隙,并用力往上滑,乍然,一条又大又肥的壁虎从她的领口蹿了出来。 壁虎觉察危险,断尾逃生。 它飞跃落地,便迅速钻进花丛里,消失不见。 断掉的尾巴掉进凤璃黛胸口。 “啊!啊!” 宗政烨赶紧把手伸进去,掏出断尾,两秒后陡然觉察到女子的酥胸又大又软…… 脸,登时红了。 那断尾还在地上扭动着,神经未死,又扭又蹦,充满活力,像一条小蛇。 凤璃黛吓得花容失色,嘴唇发干,没有丝毫血色。 宗政烨忙端起茶杯: “没事了,黛儿,没事了,只是一只壁虎,别怕。” “快喝口茶水压压惊。” 凤璃黛哆嗦着。 一条壁虎紧贴着她的身体,在她身上爬。 手臂、胸口、腰、后背…… 她洁净的身子,竟然被一条恶心的壁虎玷污了! 颤抖着指尖端起茶杯,接连灌了三大口,咂了咂嘴,忽觉味道不太对。 低头一看。 “啊!!” 整个杯子都扔飞出去。 水里泡着蟑螂,花白的内脏漂浮在水面,还有几十颗白色的虫卵,被她全灌进了嘴里。 此时,只觉胃里翻滚,犹如排山倒海般: “呕!” “咳咳——呕!唔……yue!” 手伸进喉咙里,想要将方才的茶水吐出来。 可再怎么吐,也吐不干净,更改变不了喝下去的事实。 “黛儿!你怎么了?黛儿!” 宗政烨可急坏了。 所有人都关切的张望着。 独独叶锦潇神色如常的坐在那里,挑了一颗冰离枝,扒了壳放进嘴里。 又冰又甜,汁多解渴。 好吃极了。 大夏天里,在桑南国这种炎热的地方,唯有最尊贵的皇家,才能吃到冰镇离枝。 “韩大人,你要不要吃一颗?” “啊?我?” 韩大人意外的指着自己。 好端端的,萧锦喊他作甚? 况且,璃黛姑娘身子不适,大家都关心得很,她还有心情吃离枝? “很甜啊。” “……不了,我不饿,谢谢。” 凤璃黛红着双眼,几乎要将苦胆都吐出来了,抬起一双猩红的眼睛,瞧见叶锦潇那神态自若的模样,眼中的杀意已经达到了顶峰。 是她! 是她做的! 萧锦! 宗政烨搀着她,“黛儿,你可有好些……” “别碰我!” 这个无用的废物。 他若是能杀了萧锦,她又何故受今日之辱? 重明鸟也驯不好。 真是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凤璃黛狠狠的剜了叶锦潇一眼,拂袖便愤怒的走了。 宗政烨忙追:“黛儿!黛儿……” 叶锦潇见状,啧啧的叹了一声: “郎有情,妾无意,想不到这天底下,竟然有二皇子都驾驭不了的女人。” “单相思的苦,谁能知啊!” 第510章 想取我的性命,且看你们够不够资格 众人神色皆变,包括宗政烨。 古有言,周瑜打黄盖,一个该打,一个愿挨。 即便大家明白二皇子单恋璃黛姑娘,但也不敢像叶锦潇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她不要命了吗? 宗政烨寒了眸色,回头扫去,目光阴冷。 她没来时,一切都好。 她来了,黛儿便气成这般。 定然与她脱不了干系! 叶锦潇端起茶杯,浅尝一口,无比舒畅的叹了一声: “真是好茶!” 韩大人低头,这才发现原本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不见了。 茶呢? 他的茶呢? 等等。 璃黛姑娘扔了一杯茶,怎么她的位置上,还有一杯茶? 那刚才被扔的茶是谁的? 他有点蒙圈。 宗政烨寒声:“本皇子与黛儿两情相悦,她才愿以未嫁之身,与我同居二皇子府;萧锦,注意你的言辞。” “抱歉。” 叶锦潇道歉的样子,看起来无比真诚。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倘若是我,定会倾尽一切,将所有好东西,捧到心爱之人面前,讨她欢心。” 宗政烨登时恍然。 对。 今日之重,是要驯服重明鸟。 这么一闹,倒是忘记正事了。 等他将驯服好的重明鸟,送给黛儿,定能令黛儿展颜欢笑。 “来人。” 他踱步,折回凉亭内。 “将重明鸟取来,到底是怎么个驯服过程,本皇子要亲眼观之。” “是。” 太监领命,立即去取。 很快,就提着一只特制的玄铁鸟笼走来,整个鸟笼覆盖着黑布,遮得严丝合缝。 众人目光紧紧跟随,对于这只重明鸟,外界传言早已沸腾,现在,终于能见庐山真面目了。 “听说,此鸟异常珍贵,天底下再也寻不出第二只。” “可见二皇子对璃黛姑娘的疼爱……” “听说它是鸟中之王,比传说中的凤凰还要尊贵。” “今日能观上一眼,真是我等福气……” 他们微侧着头,小声的交头接耳。 不少字句、词汇传入宗政烨耳中,可给他傲得右手负在身后,孑然孤傲的立在凉亭内,俯视众人。 “韩大人,你举荐的人确定可行?” 韩大人给了个眼神,那位驯鸟的老者上前,跪地回话道: “殿下,老朽自幼生长在山里,年轻时靠打猎为生,一辈子下来,接触了数万的动物。” “无论是娇小的麻雀,还是会吃人的秃鹫,老朽皆有法子驯服。” “好!” 宗政烨扬声: “若办得好,本皇子重重有赏!” “是,是!谢殿下!” 叶锦潇轻抚着杯沿,看着那太监提着笼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姿态,心口竟平和的如一往潭水,没有丝毫感应。 太监举起双手,将笼子摆放在最高处的台子上。 整个花园,所有人都能瞧见。 “诸位。” 宗政烨缓缓抬起双手: “传说中的重明鸟,得知可得如山般的财富,近千年来,从没人见过它的真面目。” “今日,本皇子便邀尔等一同观赏!” “揭布!” 众人睁大双眼,舍不得眨一下,生怕一个走神,错过精彩画面。 太监举起杆子,揭开黑布。 看! 重明鸟! 古书神鸟! 亮相—— 几十双眼睛迫切盯住,可……却见……笼子里,装着一块缺了一角的破砚台。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 “鸟呢?” “重明鸟呢?” “怎么没看见?” 宗政烨觉察不对,神色顿变,跨步上前抓起笼子,那块破砚台滚了一圈,撞着铁丝网‘哐哐’响。 他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圆了: “重明鸟呢!” 专门负责喂鸟的四个太监吓得扑跪在地上: “刚才还在的……两刻钟前,奴才才喂了它,怎么会消失了……怎么会这样……” 鸟呢? 鸟去哪了? 他们也不知道! “饭桶!” 宗政烨怒火中烧,愤怒的整个胸腔都快要爆炸了。 他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好不容易得到的重明鸟,还未驯服,竟然不翼而飞了。 “它被关在笼子里,怎么可能逃脱?你们这么多人,连一只鸟都看不好,本皇子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给我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四个太监吓得直求饶: “殿下饶命!饶命啊!” “我们当真不知重明鸟去哪了,我们冤枉!” “饶命啊!” 叶锦潇捏起眉头,倒是真真感到意外。 怎么会这样? 重明鸟呢? 众人更是低下头,从方才的期待、变成错愕与震惊,又到现在的闭嘴缄默,不敢非议,怕触霉头。 “啊!” 宗政烨一声怒吼,鸟笼狠狠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笼子仍完好无损。 “找!” “来人,给我找!哪怕将皇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回来!” 与此同时。 距二皇子府数米开外,一道黑色的苍劲身影拎着一只小鸟笼,一边悠哉的走着,一边捡着一条树枝,戳戳里面的重明鸟。 “啁啁。” 他吹着口哨: “啁啁——” 是阎罗。 瞧着失而复得的重明鸟,他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小小鸡,听说你会吐玉矿是不是?我把你还给叶锦潇,以后,可就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他要日日睡上房,骑烈马,吃香喝辣。 他还要买烧鸡螃蟹大虾猪肚肘子乳鸽烤鸭和大龙鲍。 之前在玉矿山,重明鸟见过阎罗。 到底是个通人性的小东西,从二皇子府出来后,一直都没有挣扎,闭着眼睛,乖得很。 突然,身后,数道凌厉的气息逼来。 阎罗当即衣袖一拂,挡住鸟笼,看见十几道追来的身影。 “大胆狂徒,竟敢在二皇子府上盗窃!” “留下小命来!” 他眯起眼,冷笑道: “想取我的性命,且看你们够不够资格!” “拿下他!” 十几人持着长剑,拦住阎罗的去路,联手合力攻向他。 阎罗一手护着鸟笼,一手盘在身侧,凝气浑厚的内力,二话不说,便与他们打了起来。 无比激烈! 同时。 隔着两条街的距离,叶锦潇离开二皇子府,便隐约听到了打斗声。 来不及细听,一道玄色的身影已悄然无声的逼近身后。 待警惕的回神时,对方已近在咫尺。 好高深的内力! 好厉害的轻功! 叶锦潇退开两步,看向中年男人,不久之前,他们在二皇子府见过。 当时,他站在凤璃黛身边。 他是凤璃黛的人。 “不知璃黛姑娘有何指教?” 第511章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姑娘言重了,指教谈不上。” 中年男人说话时气沉丹田,嗓音内敛,那气息就像一汪乌黑的海洋,叫人探不出深度与虚实。 叶锦潇眸色微深。 她竟感受不到他的内力有多雄厚…… 也就是说,他的实力远在她之上。 那璃黛姑娘,究竟什么来头? “在下只是好奇,少主与你无冤无仇,姑娘何苦针对?” 少主? 看来,璃黛姑娘是某个门派的千金,到了一定的年纪,出来历练,家中长辈专门给配备了保镖,随行保护。 这种保镖一般都是武功极强的高手。 叶锦潇心中沉思,面上波澜不动,道: “阁下误会了。” “你说我针对她,可有证据?” 正是因为没有证据,霍礼才会亲自跑一趟。 方才,在二皇子府,他能明显觉察到少主对萧锦的敌意,二人表面上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可少主接连受惊吃瘪,定与她脱不开干系。 他的直觉从不会错。 霍礼道:“姑娘是个很聪明的人。” 能与人过招,又能不留把柄,全身而退。 确实不容小觑。 “可方才的事,并不是你不认账,就能抵脱的。” 他想了想,道: “你年纪小,霍某不愿欺负小辈,惹人笑话,你且向我家少主道歉,取得原谅,此事便算揭过。” 这算什么? 变相的强压着她? 叶锦潇双眼一眯,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儿: “阁下说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萧某并无过错,何来致歉一说?” 霍礼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逐渐锐利,几乎能将她的脸上盯出洞来。 四目相对。 他袖口暗拂,内力雄厚似排山倒海般,无形的压向她。 刹那,空气如扭曲似的,格外逼仄。 她发丝舞动,却双脚挺立于原地,纹丝不动的站稳了! 一秒。 两秒。 十秒。 霍礼眼底有惊异之色:“你内力竟如此浑厚?” 不过二八年纪,刚初出茅庐,竟有这般实力,怪不得敢壮着胆子、欺辱少主。 “你师从何处?” 叶锦潇腰身立直,反问道: “不知这位璃黛姑娘,又来自何处?” 她还没有资格知道少主的身份。 “你年纪不大,又不肯言明师门,这一身内力究竟哪来的?莫不是练了什么邪功,行的是逆天不法之道?” 若真如此,他定要铲除她。 叶锦潇的内力,自然是楚聿辞给的。 楚聿辞自幼习武,他功夫出挑,数一数二,又有君无姬传授给独门心法,助她巩固修炼,叶七所授的剑法更是难逢敌手。 故而,这等实力在她瘦小年轻的身板里,确实显得很突兀。 “我习什么功法,与你何干?” “阁下是否管的太宽了?” 她冷声说完,撤步便走。 “止步!” “怎么?牛不喝水强压头,阁下这是要绑架我吗?” 她可是大公主的人! 霍礼沉声:“你是女子,与你争口舌,我只会吃亏;既然你不肯向少主道歉,便让霍某来会会你!” 说罢,他手掌一翻,便是猛厉一记掌风。 叶锦潇侧身避过。 那掌风击在后方的墙上,劈裂出一条口子,碎石四溅。 好强的实力! 叶锦潇不敢掉以轻心,即刻后撤半步,扬起双手迎战。 霍礼闪身而至,速度快得只余残影。 令人心惊! 她凭直觉扬起一掌,竟被他拍中手心,震退了五六步,还未站稳脚跟,他再次逼近。 他太快了! 她看不清! 只见那残影簌簌的晃,耳边风声森冷的嗖嗖起,发丝被刮得扬了起来,她根本找不准他的方位。 “唔!” 后背受了一掌。 “咳!” 肩头一掌。 “噗!” 才三招,她便被推至墙角,胸口受了一掌,吐出血来。 在他面前,她就跟个毛头小丫头似的,一身武功根本没有机会使出来,就被他完全拿捏了。 第一次,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实力悬殊。 阎罗饶是江湖第一杀手,当初与他对上时,她勉强能讨三分好。 可在此人手下,她半分好都讨不到。 第一次,她感觉到这片天下,真的太大太大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即便她身怀武功,一路打来无敌手,可在这片大陆上,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 她还是太弱了。 霍礼立在七步开外,问: “萧姑娘,可愿向少主认错致歉?” 叶锦潇狠着眸子: “不可能!” 喝声落,她主动攻了上去,素手探出,攻其腰侧脆弱处。 腰腹、腋下、后颈、双眼,皆是要害之处。 可不出两招,便再次被拍了一掌。 霍礼的声音内敛浑厚,又夹带着一丝冰冷的威压:“萧姑娘,可愿向少主认错致歉?” 叶锦潇红着眸子,咬紧染血的牙关,眼中的倔强像一头牛: “不可能!” 霍礼难得露出欣赏的目光。 能在他手下过那么多招,实力远超他的预料,着实不错,是个万里挑一的习武胚子。 只可惜她得罪少主,注定与他站在对立面。 “萧姑娘,霍某再问你最后一次。” “念在你是大公主的人,霍某不会重伤你,但将你强行扭押到少主面前,不在话下,届时,丢脸受辱的只会是你。” “何不听霍某一劝,我家少主心善宽和,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 叶锦潇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那璃黛姑娘是个心善宽和的? 心善? 宽和? 他是不是对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 “废话少说,哼!看暗器!” 叶锦潇双手一甩。 霍礼拂袖遮面做挡,可一秒后,陡然反应过来,只见叶锦潇已经撒腿就跑。 “你跑不掉!” 他即刻追。 叶锦潇脚下生风,琢磨着往人多的地方跑,可刚刚窜过这条街,进入下一条街时,竟看见阎罗迎面跑来。 二人登时四目相对。 速度之快,刹不住车了! 嘭—— 撞个满怀。 “萧锦!” “阎罗!” 二人抱在一起,异口同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同时,二人看见各自身后的‘追兵’,又不约而同: “你被追杀了?” “你被追杀了?” 叶锦潇立忙甩开他,“你怎么被那么多人追?” “说来话长!可你只被一个人追,怎么还跟吓破胆似的?一个人你都打不过吗?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弱了?”阎罗嘲笑她。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叶锦潇剜了他一眼: “难道你没听说过,人越少,事越大吗?” 一个高手,能抵千军。 “这也倒是。” 阎罗衣袖一甩,便将鸟笼子挂在腰带上,摩挲着双手: “别慌,我在这里。”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第512章 萧锦,你保护我,我先跑 “哈哈哈!” 好一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她实在是太喜欢阎罗的性子了。 江湖之广,快意恩仇。 “阎罗,你这般直爽,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有,我喜欢剑。” 剑就是他的命。 叶锦潇知晓,将来有一日,她定会去传说中的藏剑山庄,为阎罗求一把绝世好剑! 话不多说,动手了! 十几个追杀之人,再加上武功高强的霍礼,缠住叶锦潇与阎罗二人。 他们本就占了人数上的优势。 过了几招后,阎罗不禁破口大骂: “这人到底是谁?” 好厉害的武功! 他在江湖上杀了那么多年,把排行前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杀手全干掉了,才拿下了江湖第一杀手的美称,自诩难逢敌手,可这个人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厉害! 叶锦潇一边动手,一边低喝: “我方才不是与你说了,人越少,事越大吗?” 阎罗骂咧: “小小的桑南国里,怎么可能有这么高手?连我们两个都打不过他,你到底得罪谁了?没犯天条吧?” “?” 那凤璃黛究竟什么来头? 她定不是桑南国的人。 叶锦潇心里拿不定数,沉声道: “我们两的岁数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他一人大,光是习武的年纪上,他便占了优势,再这么打下去,只怕不讨好。” 阎罗仗义的挥起一掌: “行,大丈夫能屈能伸!” “萧锦,你保护我,我先跑!” 叶锦潇:“?” 他抓起一个杀手,劈倒了七八个人,提身便猛地攻向霍礼的面门,借着缠住霍礼的机会,大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赶紧跑!” “阎罗……” “跑啊!你是小女子,别怕丢脸,胜败乃兵家常事。” “我……”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叶锦潇也不是做作之人,拔腿便朝着相反的方向撤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一家铺子,扛起一麻袋面粉,折了回去。 只见阎罗被打的连连败退,即将就要撑不住了。 “阎罗!” 阎罗咬紧牙关,狠狠的啐了一口血,扯下腰间的鸟笼子,打开了门栓。 “快飞!” 重明鸟还小,不会飞。 如果会飞的话,当初在玉矿山的地底时,又岂会被那些人抓住? 它捉急的扇着翅膀: ‘我不会飞啊!’ 阎罗晃着笼子把它扔出去,“蠢鸟,快飞啊!” ‘我,我——’ 重明鸟一抬头,就瞧见一双双盯着它的眼睛、绽放金光,就跟见了香饽饽似的,如狼似虎。 原本追杀的人,全都朝着它扑了过去。 ‘啊呀!’ 杀鸟了! 重明鸟急得迈着两个鸟爪子,扑着两个小鸡翅赶紧跑。 救命! 救命呀! 急得它屁股左右晃,尾巴尖的翎毛都吓掉了五六根,一边逃跑,一边努力的扇着翅膀,拼命的飞起来一两米,又掉回地上。 “抓住它!” “快抓住它!” 他们本就是冲着重明鸟去的,既然看见重明鸟,就没有再追杀阎罗了。 叶锦潇见状危矣,手里扛着的大面袋划开一个口子,双手挥掷过去。 “阎罗,跑!” 只听‘哗啦’一声,面粉挥洒开来,蒙了一大片视线。 火折子扔过去。 火焰与面粉撞在一起时,‘轰’的一声便爆了。 杀手们四下摔落,重明鸟吓飞了,扇着翅膀竟飞上了墙头,头也不回的逃命去了,霍礼用衣袖挥着那些碍眼的面粉,想要追击叶锦潇。 可,这一乱,叶锦潇与阎罗早已双双溜了。 不过,二人却没在一起。 等阎罗跑到了人多的街上,这才发现叶锦潇没在旁边,许是刚才混乱,二人分头跑了。 此处不宜多留。 他喘息着,随便寻了个方向就要跑时,一道呼声紧忙传来: “阎大人!” 谁? 一辆马车赶了过来。 “阎大人,快上马车!” 一只手将他拉了上去。 定睛一看,是一张熟面孔:“你……” “卑职名叫荆天,是大公主的人,今日上午,是卑职送萧姑娘、还有诸位去熙临居的,不知阎大人是否记得?” 荆天坐在车板上,顾不得说那么多了,道: “阎大人似乎遇到危险,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进马车内避一避吧!” 阎罗本不想进马车。 可荆天勒住缰绳,来了一个急刹,所产生的惯性将阎罗‘撞’了进去。 “唔!” 额头吃痛。 阎罗立即扶住车板,稳住身形,只见一双乳烟缎攒珠绣鞋出现在面前。 那精致的鞋面上坠着珍珠,既不张扬,又不失沉稳与贵气。 抬头,便见一张大气的容颜。 对。 是大气。 安邦定国的那种大气。 阎罗第一次用‘大气’形容一个女人。 以往所见的女子,或小巧、或清冷、或英气、或锐利,可还是第一次见这等贵气沉敛的女人,那珠圆玉润的一张脸,像极了国泰民安。 他立即直起身,向来畅所欲言的性格,第一次尊重的解释道: “不知此乃大公主车驾,阎某冒犯了。” 宗政睿轻声一笑,抬起了手。 就连那手指都圆润着。 “阎公子请坐,是我招待不周,让远道而来的客人遭遇此事,说来惭愧。” “大公主言重了。” “阎公子是习武之人,又是萧姑娘的好友,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为表歉意,此剑便赠予阎公子。” 宗政睿抽开小桌案的屉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把墨黑色的软剑。 寒芒乍现。 锋锐饮血。 锐气逼人。 一看便知是把难得的好剑。 阎罗立即拒绝:“阎某行走江湖,自然有剑傍身,多谢大公主好意,多余的剑阎某用不上。” 宗政睿双手捧起它,温笑道: “这是我的歉意,阎公子只需收下,至于该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将它放进阎罗手里。 “二皇子自幼被父皇宠坏了,又是父皇的独子,性情跋扈些,连我这个长姐也管不住他,好在阎公子没有出事,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向萧姑娘交代了。” 她言谈温和,谈吐温雅,不急不缓的吐词十分平易近人。 仅三两言语,便将剑赠予了阎罗。 阎罗本不该要的,也不能要,却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大公主非常温善,字里行间挑不出丝毫毛病来,倒叫他觉得他如果拒绝,就是在生二皇子的气、就是在故意计较一样。 可,这把剑…… 真是一把上好的软剑。 第513章 阎罗的犹豫 与此同时,另一边。 叶锦潇跑了几条街,见后方无人追来,感应了一下重明鸟,得知它暂时没有危险,这才稍作放心。 本想回熙临居,却意外瞧见不远处的商会管理处。 慌不择路的乱跑,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可怎么有一大群人围在外面? 这是出什么事了? “大人!大人啊……” “求您可怜可怜我们,救救我们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靠我吃饭啊!” “大人……” 二十几个蚕农围在府门之外,个个苦不堪言。 可,士兵挥着长矛驱使,语气凶悍的说道: “大人此时不在府上,你们的情况也已经知晓,回去等消息吧!有了结果,自会通知你们的!” 哭哭哭。 喊喊喊。 再这么闹下去,也不会见到大人。 他们哭喊了两个时辰,又顶着灼人的太阳,晒得头皮都痛了,整个人口干舌燥,眼前发黑,不得已之下,伤心的互相搀扶着离开。 “你们这是怎么了?” 女子沉稳的声音传来: “不妨说与我听,大公主定会为你们做主。” 农民们一听大公主名号,不禁又湿了眼眶,纷纷落泪,诉苦道: “大公主殿下,我们冤啊!” “这个月以来,商人们连连压低蚕丝的价格,以前一箱蚕丝能挣的银子,现在需要两箱!” 也就是说,需要付出两倍的货物,才能获取同样的钱财。 收益被拦腰斩断。 “我们都是最底层的农民,就靠着这些银子养活全家老小,可现在突然价格骤降,我们产不出双倍的蚕丝,挣不到银子,恐怕连今冬过年的银钱都没有……” 个个两泪纵横。 叶锦潇闻言,心底门儿清。 对蚕农而言,蚕丝压价了。 可两国商人对接时,蚕丝还是以往的价格。 那么,多余的蚕丝,到底是在哪个环节被贪污了? 这么多蚕农,加起来所贪污的数额,只怕是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她压着心底的思绪,道: “此事我已经知晓,会命人去查探,你们先各回各家,跟往常一样贸易习作即可,相信大公主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们擦着眼泪,哽咽的道谢。 回熙临居路上,叶锦潇一直在想着此事。 熙临居。 “小姐,您回来了。” 叶二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 叶锦潇下意识将腰板挺直了些,之前与那些人交手,她被拍了好几掌,受了内伤,不想让叶二跟叶七担心。 “嗯。” 她如往常般点头,说: “去帮我办一件事。” “小姐,您说。” “你现在去商会管理处……” 交代了几句后,叶二立马前往,叶锦潇进了院子,却没瞧见夜冥所在。 “叶七?” 稍稍寻了两眼。 “叶七?” 又出去了? 确定他不在后,叶锦潇这才抚着心口弯下腰,疼得有些龇牙咧嘴。 不过,幸好没人看见。 那个男人厉害得紧,下起手来的招式更是不客气,要不是有阎罗相助,她今日恐怕难以脱身。 到底还是太弱了。 “咳……咳咳……” 她扶着墙,有些踉跄的进了屋,爬到小榻上便赶紧盘起腿来,打坐,调养内伤。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飞速提升自己? 难道要像武林中人一样,习某种绝世宝典?稀世武功秘籍? 可她哪来这些渠道? 路漫漫。 这一路走来,她便难有轻松过。 想着想着,叶锦潇沉着内息,渐入佳境,连阎罗是什么时候进屋的都没发觉。 说来,阎罗并没有擅自进她的厢房,实在是他回来时,她连门都没关。 他一眼就瞧见了正在打坐的她。 彼时,她面色苍白,额头上浸满了薄汗,一看便是内伤不轻。 出于担心,再三犹豫下,轻手轻脚的进了屋,盘起内力凝聚于手心,轻轻抵在她的后背上。 “嘶——阎……” “别动气,我助你调息。” 他内力不弱,再加上她自己的,能助她尽快调养好内伤。 叶锦潇也不忸怩,安心的闭着双眼。 阎罗看着这样的她,不免感到好笑。 练功这么重要的场合,若有一丝不料,极有可能走火入魔,遭遇不测,她竟如此放心他。 他不禁想起大公主赠予的那把软剑。 此事,该怎么跟叶锦潇提? 要不要提? 该怎么说? 他不该收下那把软剑的吧? 可大公主言谈举止实在大气得很,他若拒绝,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了。 可叶锦潇跟大公主不过才几面之缘,他擅自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叶锦潇会不会生气? 他心有思绪,难免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待叶锦潇迅速完成了一个大周天,气沉丹田后,睁开双眼,就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怎么了?” 阎罗像是愣了下:“什么?” “我问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 阎罗收了内力,下意识摸了下脸,“我……只是在想今日那人是什么来头,怎会有那么厉害的武功,这才走神。” 叶锦潇起了身,道: “他是璃黛姑娘的人。” “那位璃黛姑娘应该来头不小,我们即便不怕她,也不得不防着她身边的那名护卫。” “她想要重明鸟,好在重明鸟已经飞走了,即便她想找麻烦,暂时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来。” 趁这段时间,她得赶紧养好伤,提升自己。 阎罗低下头:“哦。” 他摸着耳垂,见叶锦潇拿起茶杯喝了两口,又走到院子里,几句话堵在喉咙里,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 抚着袖中那冰冷如墨的剑柄,他心上好像压了一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张嘴,欲言又止: “叶……叶锦潇……” 叶锦潇回头:“怎么了?” “没……就随口问问,今晚吃什么?” “吃你喜欢的大海蟹,还有东坡肘子,还有什么喜欢的菜?我让叶二一并买了。” “没、没了。” “哦。” 叶锦潇笑了一声,捧着茶杯站在池塘边,看着水里的鱼儿游来游去,偶尔躲在荷叶下嬉戏。 阎罗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嘴角又张了张。 反复几次后,终捏紧剑柄,憋了回去。 罢了。 那大公主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坏人。 还是不跟叶锦潇说了。 第514章 本座名叫丧彪 “怎么不见叶七呢?” 阎罗左右瞧了瞧,“我出门时,明明他还在的。” 这会子连个人影都没瞧着。 “咱们得罪了二皇子,叶七跟咱们又是一伙的,他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可千万不要被二皇子的人抓去才好……” 说着说着,不由担心的剑眉捏了起来。 不对。 叶七该不会真的被抓了? “叶锦潇,我们要不要赶紧去找……” “啾啾!” 忽然,吃力而拼命的鸟鸣声。 下一秒,只见一抹红色的影子飞过高墙,扑扇着两片小翅膀,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重明鸟!” 阎罗忙急步上前: “它竟然知道飞回来,可是,它怎么成这样了?” 捧起它,可它耷拉着头,羽毛上灰扑扑的,那病殃殃的模样,像是要死了一般。 一双红如宝石的眼珠蒙着尘,眼皮耷着,半开半合,毫无精气神。 “叶锦潇,你快来看,它好像要死了!” 重明鸟倒在地上,翅膀都快抡冒烟了,在最幼小、最脆弱的年纪,硬生生学会了飞行。 ‘饿……’ ‘我好饿……’ 叶锦潇提步过来,“它应该是饿了。” 阎罗惊讶:“二皇子抓了它,就跟得了宝贝似的,岂会舍得饿着它?还是说它宁死不屈,宁愿饿死自己,也不吃一口东西?” 他晃着它。 它本就饿的两眼发晕,又经历了一番生死逃亡,连个喘气的空隙都没有,还要被晃来晃去。 气得它抬起头来,两个翅膀呼呼扇: ‘放开我!’ ‘放开本座!’ “哟,还有力气啄我。” 阎罗用一根手指戳着它,倒是来了几分兴趣: “你瞧,这小鸟个头不大,性子倒是凶得很,它要真这么厉害,怎么不啄死二皇子那群人,自己逃出来?” ‘你才叫小鸟!’ ‘你全家都叫小鸟!’ ‘本座名叫丧彪!’ 重明鸟又呼又叫,扯长了脖子奋力反抗,愤怒得很。 可它实在太小了。 巴掌大一点的玩意,哪怕卯足了劲儿生气,就像是一个叨着奶瓶瞎跺脚的笑话。 这可给阎罗笑得合不拢嘴。 它:“……” 很气。 “好了,别逗它了,”叶锦潇低笑道,“听说这种鸟会吞吐玉矿,自然要以玉石一类为食,想必二皇子不知如何喂养,这才生生将它饿成这般。” 重明鸟:哭了,还是这只美丽的两脚兽懂她。 “玉石?” 阎罗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条坠着长流苏的剑穗,那剑穗上头,便是一块环扣型的小玉石。 这是他以前杀人时,从别人的剑上缴获下来的剑穗,不算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重明鸟一瞧见,眼睛便放光了。 “想要?” 阎罗挑眉: “你刚才那般凶我,还想要我的东西,真是不地道。” 它眼皮子登时委屈的耷了下去,肚子饿的咕咕叫,收起尖锐的爪子,放下炸毛的翅膀,低下饿晕了的脑袋: ‘对不起,我刚才的声音有点大。’ ‘我叫丧彪,你可以叫我小小鸡,也可以叫我小小鸟。’ 大丈夫能屈能伸。 叶锦潇笑的快要不行了,但碍于这东西好脸面,还是忍了忍,没有表现的太明显。 阎罗将那玉石剑穗扔在地上。 重明鸟翅膀一拍,便飞扑过去,尖锐的喙子啄了几下,便将玉石啄碎了。 跟小鸡吃米似的,脑袋点点点,便将它们全都吃到了肚子里。 “草!” 速度之快,令阎罗一拍大腿: “这谁养得起?” 叶锦潇闻言,猛地反应过来。 这东西认她为主,岂不得要她养? 以玉为食,一日三餐,纵是有金山银山,也是会被吃空的。 顿时,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还没来得及研究一下它,外面便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阎罗立即警惕,飞身跃上高墙: “是二皇子。” 叶锦潇立即捞起重明鸟,“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现身,跟我待在一起,我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等离开桑南国的那一日,我再带上你。” 来不及多说了,重明鸟翅膀一挥,便飞过院墙,小身影刚刚消失,一群卫兵就冲了进来。 他们包围了整个熙临居。 宗政烨负手而来,那冷意的姿态、眉间的戾气,恨不得杀了叶锦潇与阎罗。 “殿下,就是此人,是他……” 一个侍卫指着阎罗,小声告状。 是他盗走了重明鸟,还打伤了他们十几个弟兄。 阎罗:摸着鼻尖,目光四处瞟,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锦潇心里门儿清,脸上挂着笑,主动迎上前来: “不知二皇子突然到来,所为何事?好大的架势,令萧某万分惶恐。” 宗政烨冷笑。 收起这副做作的嘴脸。 “萧姑娘表面去二皇子府做客,转移我的注意力,实际上派人盗走重明鸟,好卑劣的手段!” “二皇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不太听得懂?” 还装? 宗政烨抬手,直指阎罗: “他。” “一个时辰前,潜入二皇子府,偷走重明鸟,我的人亲眼所见,还想赖账吗?” 阎罗立马跳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偷你鸟了?你可不要瞎说!鸟呢?我怎么没看见鸟在哪里?” “鸟在我手上吗?” “并不在。” “既然不在,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偷的?” 他一连窜的冷声与质问,掷地有声,十分占理。 宗政烨击掌,“我的人已经包围了整个熙临居,待我找到重明鸟,定要剁了你这双不干净的手!” 阎罗可气了,就要跨步上前,叶锦潇扬臂拦住他的胸膛。 “萧锦!” 他气不过。 还要剁他的手? 上一个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人,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 “罢了,让他找。” “哼!” “来人,找!” 一声令下,卫兵们四下散开,仔细的搜查起来。 叶锦潇与阎罗站在原地,神态不急不慌,宗政烨冷目笔直的盯着二人,似要盯出两个洞来。 一个盯死了。 一个淡定的站着。 一个恨不得用目光杀人。 一个闲适的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数蚂蚁。 很快,卫兵们纷纷折回汇报: “殿下,东厢没有寻到鸟笼,也没看见重明鸟。” “殿下,这边也没有!” “殿下,我们这边也没寻到。” 第515章 他有点不开心了 一圈下来,没有任何收获。 别说重明鸟了,连一根鸟毛都没找到。 宗政烨的眉头皱了起来,厉声斥问道:“你们把它藏哪了?” 阎罗的声音更大: “我们从未见过它,也没碰过它,怎会知晓它的下落?” “本皇子的人亲眼所见,是你偷走了它,话已至此,你还要跟本皇子装傻吗!” 宗政烨怒上心头,冷袖一拂,便拔出了侍卫手里的佩剑。 直指阎罗! 寒芒乍现! 陡然,空气森冷了两个度。 叶锦潇冷了眸色,嗓音也寒了:“二皇子说这话便好笑了,重明鸟乃无主之物,你又是从什么人手里抢来的?如今被人抢走,是你技不如人,留不住它,怎还恼羞成怒了?” 说这话,便是撕破脸皮了。 宗政烨怒道: “到了本皇子手里的东西,便是我的!” 重明鸟就是他的! 叶锦潇冷声:“到了你手里,是你的,可现在它到了别人手里,便是别人的!” “你!” 跟女人斗嘴皮子,讨不得好。 宗政烨扭头便针对阎罗,“敢从二皇子府偷东西,我便剁了你这双狗爪!” 喝声落,冷剑挥去。 尖锐之气、一触即发。 阎罗捏住袖中的软剑,就要还击时,外面,传来一道绵长的通报声: “大公主到——” 卫兵开路。 端庄稳重的大公主缓步走来,华贵的托据在身后的地上,罗裙步步生莲,沉稳而高贵。 “烨儿,这是在作甚?” 宗政烨回头: “皇姐倒是会装傻,发生了什么事,皇姐心中岂会没数?” 说不准,就是她指使萧锦,和这个男人,偷走了重明鸟,现在又在这里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真把他当傻子玩弄? 宗政睿皱眉,似乎当真一无所知。 “我们桑南是一个文明的国家,并非什么野蛮人,无论说话、做事,讲的都是证据,讲的更是一个‘以理服人’。” 她道: “烨儿召集这么多卫兵,在我的熙临居闹事,若父皇知晓,不定该怎么失望。” “少拿父皇来压我!” 宗政烨怒喝出声。 够了! 自父皇病重的这段时间来,他与皇姐明争暗斗,针锋相对,无论胜负他都能忍。 可这次,他忍不了了。 重明鸟被公然偷走,他要是还咽的下这口气,便是天底下最窝囊的人! “今日,找不到重明鸟,我非要这二人的性命不可!” 手腕一翻,持着剑便冲了上去。 “烨儿!” 宗政睿立即提步,挡在叶锦潇身前,素手抓住了剑。 噗嗤! 血,溅了出来。 “公主!” “大公主!” 血肉之躯,与锋锐的利刃紧紧握在一起,殷红的血色令宗政烨的手掌狠狠一晃,虎口不慎被割破了一道口子。 “烨儿,你受伤了!” 宗政睿立即沉声,“来人,快请太医!” 明明她满手是血,可宗政烨只是伤了虎口而已。 宗政烨扔了剑。 不知怎的,只觉得面前的女子很恶心。 “收起你这副嘴脸!宗政睿,你母妃害死了我母妃,你跟你母妃一样,都是蛇蝎之人!别摆出这副样子,叫人作呕!” 宗政睿唇角微抿,道: “烨儿,打小你的性子便急躁,父皇总叫我多担待些、包容些,我知道你对我存有误会,可我是你的皇姐。” “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与你计较。” “闭嘴!!” 宗政烨很厌恶这个话题,更厌恶她这副海纳百川般的模样。 “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少在外人面前装样子!” 他冲上去,拎住宗政睿的衣领: “我告诉你,皇位是我的,江山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别再装了!” “你别再装了!” 宗政睿并未挣扎,眉间越发宽厚无奈,“烨儿,你手上有伤,当心伤口撕裂。” 宗政烨如触电般,推开了她。 她始终是温和的好脾气。 无论他怒吼、呵斥、吼叫,还是动手,她都从来不会与他动手。 心中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害怕,他倒退了好几步,掉头便匆忙跑了。 卫兵们见状,不再多留,立忙追着二皇子去。 “吩咐太医,去给二皇子包扎伤口,不得有任何差池。”宗政睿低声作叹。 一名卫兵领命,立即去办。 叶锦潇看着姐弟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隐约间觉察到一丝……畸形。 是错觉吗? 还是她多心了? 阎罗低了一句:“这位大公主真是个好人,萧锦,你觉得呢?如果由她统领桑南国,该是百姓们的福气。” 叶锦潇侧眸,看了他一眼,只是道: “大公主受伤了。” 宗政睿拿帕子按着伤口,温温一笑道: “无妨,只是小伤,自从烨儿结识璃黛姑娘后,便被迷昏了头,以前,他从不会像今日这般蛮横、失控。” “到底是烨儿太年轻了,禁不住美色诱惑,万一将来继承大统,还这般的话……” 阎罗冷冷的捏着指尖。 看得出来,大公主与二皇子的感情很好,是突然出现的璃黛姑娘,离间了姐弟二人的感情。 说起来,他也觉得那个叫璃黛的女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善妒、无耻、自负,且狠辣。 待他杀了此人! 也算是对大公主赠剑的报答。 宗政睿感叹了几句,觉察到多言了,歉意的笑道: “让你们受惊了,我先回公主府治伤了。” 叶锦潇送她。 送走后,回到院中,见阎罗闷着头冷冰冰的模样,忽然道: “我们只帮大公主登上皇位,便离开桑南国,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阎罗微怔,突然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立即正色道: “你放心吧,我又不是自找麻烦的人。” “阎罗,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难道我说的是假的?” 阎罗把头扭到一旁,只觉得叶锦潇在怀疑他。 她什么意思? 一路走来,他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她竟然怀疑他。 他有点不开心了。 “我先回屋养伤了。”说完,步伐之快,头也不回就走了。 第516章 她不姓萧 “公主,您赠了阎罗一把软剑,他会听您的话吗?” 离开的马车上,荆天赶着马车,微微侧着身体对着身后的华贵车厢说。 “依属下之见,萧姑娘身旁的那个叫叶七的男子,虽看样子不喜言辞,恐怕才是真正大隐隐于市的高手。” 马车内,传来女子平稳、端重的话音: “用人在于精。” 荆天不懂权谋之术,只觉得那阎罗就是个话多的主儿,说话直来直往,行为大手大脚,一点都不沉稳。 今日,他连二皇子府的追杀都应付得吃力,又能为公主办什么事? 公主未免抬举他了? “公主抬举萧姑娘,才会费尽心思的留了一手,收买阎罗,用于防着她。” “她不姓萧。” 荆天一惊:“什么?!”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叫萧锦? 那她是谁? - 再说这边。 宗政烨寻不到重明鸟,还在大公主手里吃了瘪,可谓是阴暗得很,回到二皇子府,又被凤璃黛指责了一番。 本就郁结于心,想要发火,又硬生生的忍下了。 “黛儿别急,我一定会为你寻回重明鸟。” 凤璃黛的语气充满指责与不悦: “杀了萧锦!” “你杀了她啊。” 宗政烨道:“我也想,可她是皇姐的人,碍于颜面,我不便在熙临居闹开,影响皇室声誉。” 凤璃黛面露讥讽。 小小桑南国,巴掌大的地方,要什么皇室声誉?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明的不行,你就不能来暗的?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多派些人手,总有她防不住的时候。” 这段时间,皇上病重,宗政烨忙着夺位之事,哪曾想半路杀出个萧锦来。 他会想办法。 此时,一名卫兵私声来报: “殿下,韩大人那边……”几声私语。 宗政烨会意,立即让人伺候好凤璃黛,便匆匆去了书房,处理要务。 凤璃黛看着他匆忙的模样,一天到晚又忙不出什么名堂来,还弄丢了重明鸟,实在恼火得很: “真是个无用的废物,要不是我实力不够,早就灭了你桑南国。” 旁侧,霍礼眉头轻皱,出声提醒: “少主。” 慎言。 尊上声望极高,人心所向,若少主在外横行,坏了名声,只会令尊上不虞。 桑南国再弱小,也是一个国家。 “霍礼,我的重明鸟被人抢走了,你为何不为我夺回来?还有那个萧锦,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霍礼颔首,不卑不亢: “重明鸟乃无主之物,它野性难驯,连我都拿它无法,想必那萧锦也奈何不了它。” 至于杀了萧锦。 “我已经替少主教训过她了。” 还没有到置于死地这么严重的地步。 “我不喜欢她!”凤璃黛怒极,“你杀了她!” 霍礼淡声:“请恕霍礼不能从命,我奉尊上之命,保护少主,少主若决意如此,大可将琉璃诀突破第三层,自可取她性命。” 凤璃黛登时怒了: “你什么意思?” 是在嘲讽她武功太弱,打不过萧锦吗? “琉璃诀是家族亲传功法,非常难习,就连父亲至今也没突破第七层,我年纪轻轻,怎么可能练得这么快!” “就连父亲都夸我是习武的好苗子,而你不过是父亲身边的一条走狗罢了,有何资格教训我?” 霍礼低头,不言。 尊上当年跟少主这般大时,琉璃诀已经突破第六层。 可天意弄人,他偶然结识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又凭空消失,犹如昙花一现,却令尊上魂牵梦萦。 为了寻她,还有唯一血脉的女儿,尊上不惜踏遍九州数国,寻遍各地,无心修炼,这才导致多年还未突破第七层。 这其中的缘由,又岂是少主能懂的? 书房。 宗政烨来时,一箱箱的纹银从后门悄悄的抬了进来,那刺目的银光几乎闪花了眼,被蜡烛照得十分炫目。 白花花的一大片。 “殿下,这是韩大人本月的账目。”心腹卫兵双手奉上账本。 宗政烨看见数额,满意的同时也叹了一声: “为了创建日月教,我费尽了多年的心思,却不想竟栽在南渊国那谢家手中。” “即便苟活了一些人手,可短时间内,想要东山再起,又岂是这些银子能扶起来的?” 翻了翻账目,扔到桌上,吩咐道: “把这些银子都送过去吧,不要引起任何注意。”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 - 熙临居。 晚上,饭桌上。 大公主留有伺候的下人,但叶锦潇只要了两个厨房做饭的婢女,其他人全遣走了。 饭菜上桌,她先用银针试了试。 “无毒。” 叶二见状,这才一一盛饭、舀汤、拿筷子:“小姐,叶七大人,阎大人。” 阎罗端了碗,低头便吃,闷不做声的。 叶二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下意识看向叶锦潇。 叶锦潇没留意他,注重另一件事:“今日让你去商会管理处蹲守,可有打听到什么?” 说到正事,叶二腰板都挺直了几分,神秘兮兮的说道: “小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商会管理处的韩大人,是二皇子的人。” 叶锦潇反问:“这不很明显吗?” “啊?” 叶二错愕,“小姐,你知道?” “如今皇上病重,朝中官员纷纷站队,不是大公主的人,便是二皇子的人,商会是桑南国的经济主体,二皇子自然将财政大权攥在手里。” 叶二听完分析,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还在小姐面前卖起了乖。 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头就看见旁边坐着的叶七大人也在淡笑。 脸登时一红。 就连叶七大人也取笑他…… “今日傍晚,天黑之时,我瞧见商会管理处出来一支奇怪的商队,运着好几只木箱子,往二皇子府的后门去了。” “全程护的严实,我不敢贸然靠近,但看那架势,八成有鬼。” 叶锦潇拿起一只清蒸的海虾,慢慢剥壳,道: “连你都能轻而易举的发现端倪,那大公主又岂会查不到?” 叶二抬头: “小姐的意思是……” 夜冥接话:“桑南国的商业经济体系出事,与二皇子有分不开的关系。” 叶二一拍脑门,幡然醒悟: “我知道了!” “大公主明知二皇子有问题,却又没有挑明了说,而是让小姐您去办,既能解决问题,又能端着自己温顺宽和的架子,还不影响姐弟之情。” “她这是拿您当枪使了。” 第517章 阎罗被擒 叶二道:“这大公主真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对坐,阎罗剑眉轻皱。 大公主今日帮了他一把,还送了他一把软剑,言谈温和,为人宽厚,短暂相处下来,哪有叶二所言那么不堪? 叶锦潇捏着海虾尾巴,蘸了蘸料汁,放进嘴里。 不急不缓道:“既然她想要我出头,我便依照她的意思办了。” “我与她并无利益冲突,她若针对我,得不到什么好处,若是敢过河拆桥,我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叶二:“她要是过河拆桥了,小姐难道还能灭了桑南国吗?” 叶锦潇:“说不定呢?” 叶二:“?” 呵呵。 小姐真会开玩笑。 桑南国再小,也有几十万人口,数万兵力,岂是张张嘴巴就能耍威风的事? 就连聿王殿下带兵来了,也不一定能拿下桑南国。 弱国虽小,却存在多年。 它能够传承与延续,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 翌日。 叶锦潇整顿完毕,准备去商会管理处,走在街上,只听得百姓们议论着什么‘不老泉’的事: “二皇子寻来不老泉泉水了?” “真的吗?” “大公主和二皇子都亲自去了……” “只要喝下,真的能长生不老……” 百姓们朝着某个方向涌去,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像一锅炸开的粥,喧闹的很。 叶二低声:“小姐,这桑南皇帝这么向往不老泉,他即便病重了,也还念叨着,天底下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叶锦潇站在街边,朝着人流的方向看去: “老话说得好,病急乱投医,人在濒死之时,会抓住一切救命稻草。” 无论真假,只想活命。 叶二点头。 也是。 “官员们都去城门外,迎接护送‘不老泉’回城的卫兵,大家的重心都在那边,咱们正好趁机潜入商会管理处,找到韩大人与二皇子暗中勾结的证据。” 话虽如此,叶锦潇却对这传说中的‘不老泉’起了好奇之心。 天底下真有此奇物? 若有,二皇子怎不自己喝了? 若无,还故意摆今日这一出,不就明显是在下套? 他想算计大公主? 思至此,叶锦潇突然驻足,拧眉道:“叶七,你趁机去商会管理处,我想去城门那边看看,我们分头走。” 夜冥点头:“好。” 叶二:“叶七大人和阎大人一起去,小姐,我跟着你吧。” 阎罗忽然开口: “你还是跟叶七一起吧,我跟着叶锦潇,我武功比你高,能更好的防着突发情况。” 四人分作两队,各自分手。 叶锦潇与阎罗顺着人流方向,推推挤挤的,很快来到城门处。 卫兵已经开了路。 他们穿着轻甲,握着长矛,威武挺拔的站在那里,将百姓隔开,开拓出一条又长、又宽敞的通道来,百官正站在那里,为首的则是大公主与二皇子。 场面宏观。 “不老泉来了!” 不知是谁呼了一声,万众瞩目,卫兵牵着高大的白马,白马身上驮着一只精贵的木箱,缓缓走来。 那木箱里装着的东西,便是众望所向: 不老泉泉水! 百姓们非常激动: “真的是不老泉吗?” “有生之年,想不到我竟有幸能看见……” “你别挤我……” 叶锦潇挤在人群里,寻了一处较高的台阶,准备看个清楚,却突然听到一阵惊呼声: “马惊了!” “天啊!” “嘶——” 踏踏踏! 那高大的白马突然脱缰,高高扬着蹄子竟朝着站在最前面的大公主冲去。 马蹄践下,非死即伤!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叶锦潇眸色一沉,提身就要出手时,可另一道黑色的身影比她更快一步。 男人闪身而至。 一掌护住大公主,一掌打偏那凌厉的马蹄。 嘭! 马儿吃痛,被惯性绊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大公主!”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卫兵、官员们惊惶的冲了上去,心跳几乎到了嗓子眼,后背一阵发寒。 大公主若是死伤,那门下的幕僚与党羽失了靠山,只有被二皇子弄死这一个下场! 宗政睿脸色发白,明显是吓到了,惶惶的看向护住自己的男人。 是阎罗。 “殿下可好?” 因为受惊,她话音发颤:“本、本宫……无、无事……” 旁侧,约莫两米的位置,宗政烨饶有深意的勾起嘴角。 与其担心大公主,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 突然喝道: “来人!” “拿下他!” 四名卫兵冲上去,擒住阎罗。 宗政睿抚着心口,立忙沉声:“烨儿此举何意?” 宗政烨冷声道:“我花费数年时间,耗费数不尽的财力物力,终于替父皇寻到不老泉之水,却被此人撞破在地!” 方才情况危急,众人光顾着关切大公主了,现在才发现那匹白马倒在地上,马背上拖着的木箱砸落于地。 一只刻画着古老符文的瓶子摔得四分五裂。 不老泉之水,溢了一地…… 阎罗怔色。 方才,只想护着大公主,一时没有顾及上此物。 “父皇渴求不老泉,十年如一日,如今病重,等着不老泉救命,此人之举,与弑君有何两样?” 宗政烨的嗓音越发幽冷: “依本皇子之见,将其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宗政睿正着神色,“他并非有意,方才,也是为了护我。” “难道皇姐认为,自己的性命比父皇还更重要?还是说,皇姐宁愿向着一个外人,也不顾父皇的生死?” 宗政烨咄咄逼人,眼底的精光越发幽凉。 她敢承认吗? 不敢。 她护不住此人。 虽然此时的结局,与他的意料有些偏差,但能擒住阎罗,便等于拿住了萧锦,若能趁机夺回重明鸟,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叶锦潇看着这一幕,心中如明镜。 看来,今日之事,是二皇子特地为大公主设的一场局。 方才,若非阎罗出手,砸碎不老泉之水的罪名便会落在大公主头上。 只是,让她意外的是,阎罗怎么会舍身救大公主? 他与大公主的关系,何时达到这地步了? 他…… 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第518章 看不顺眼?那你来打我啊 宗政烨喝道: “将此人关进天牢,明日午时便行凌迟之刑!” 宗政睿就要开口制止,却被两名幕僚牵住。 不能维护啊,公主! 此人砸碎了不老泉之水,罪大恶极,若公主再公然维护,岂不是叫二皇子拿了错处,到时情况只会更加不利。 为了大局,只能牺牲此人! 大不了待他死后,安顿好他的家人,赏赐一大笔银子,也不算亏待了他。 眼看阎罗就要被擒下去。 “且慢!” 人群中,一道喝道。 一抹单薄清冷的身影提步走来。 宗政烨眯眼,“萧、锦。” 就知道她在。 阎罗的命在他手上,想要救人,唯有乖乖听他的话。 叶锦潇步步沉稳的走来,扫了眼地上的碎片,弯下腰去,用手指蘸取地上的水,放在鼻翼下闻了闻。 淡淡的。 无色无味。 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是普通的清水。 “连这种事都能作假,二皇子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宗政烨疑惑:“什么作假?” “二皇子心里不是有数么?” 都说女人天性惯会演戏,这男人演起戏来,丝毫不逊色。 “我当真不知你在说什么?不如萧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出来,让众人一起评判评判?想必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瓶子里灌的确实是水。 不过,那又如何? 瓷瓶已碎,水全部洒了出来,‘死无对证’,萧锦如何证明? 呵! 他说过,她会栽在他手里的! 她即便说不老泉之水是假的,又有谁会信? 没人见过不老泉。 但,阎罗砸碎了瓷瓶,却是众人亲眼所见的事实。 叶锦潇扫视一旁的阎罗,阎罗有几分自责的低下头。 方才,确实是他冲动了。 “萧锦……” “闭嘴。” “……” 叶锦潇提步,走近宗政烨面前,直视他的双眼,“二皇子滥竽充数,上欺君王,下骗百姓,未免不齿?” 二人离得近,话音只有互相能听见。 宗政烨笑了。 不齿? “乖乖将重明鸟还回,再向黛儿下跪道歉,说不定本皇子能格外开恩,饶你朋友一条狗命。” 他上前半步,在她的耳侧低声道: “萧锦,我知道你是个练家子,武功不弱。” “可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说,是你救他的速度快,还是我杀他的速度更快?” 略微上挑的含笑尾音里,充满了挑衅。 呵。 叶锦潇脸上神色平静,声音平稳: “第一,重明鸟已经飞走了,我不知道它的踪迹。” “第二,我并未得罪璃黛姑娘,反倒是璃黛姑娘害我不成、恼羞成怒。” “第三,二皇子利用皇上的生死与夙愿做局,普通清水冒充不老泉,不知皇上得知,是否会心寒?” 宗政烨反问:“那又如何?你有证据吗?” 他嘴角含笑、有恃无恐的模样,仿佛在说: 看不顺眼? 那你来打我啊。 你来啊。 你敢吗? 叶锦潇面无波澜:“二皇子一定要如此不讲道理?” “跟弱者无需讲理,本皇子就是道理。” 那狂妄的话音落下,宗政烨当即大掌一扬: “还杵在这里作甚?将此人押入天牢,严加看守,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同时,一阵轰然的呼声响起: “韩大人贪污?” “商人们乱成一片、底下农民百姓苦不堪言,原来竟是被韩大人贪走了?” 宗政烨微怔,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一大群商人握着拳头,义愤填膺的冲了过来: “大公主,二皇子,您们可要为我们做主!” “我就说蚕丝怎会不翼而飞,原来全被韩大人贪了!” “我做的珠宝生意,也被贪了两箱!” “还有我们家的茶叶生意……” 宗政烨沉了神色,喝道: “你们在胡言什么?” “我们没有胡说,证据在此!” 商人们拿出一本本的册子,是商会管理处的账目,这上面的账目,与他们的交易单子大有出入。 其中,有出入差池的地方,不就是被韩大人贪走了吗? 宗政烨神色微晃。 账目!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该收在那韩成天的密室里吗? 怎么会公之于众? 是谁? 是谁做的! “啊——” 突然,一声惨叫,一具身体摔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 “你这老东西倒是重,贪了那么多油水,我险些拎不动你。”叶二拍着手,跟夜冥并肩走来。 被扔在地上的,正是负责商会管理处的韩成天。 他被揍得鼻青脸肿,头上晕的直冒星星,下意识哭喊道: “你们竟敢袭官!我警告你们,我是二皇子的……”人。 “韩成天!” 宗政烨猛地扬起一喝: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贪污受贿,就算你不要命了,难道你全家都不想活了吗?” 韩成天陡然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 这么多人在! 他险些说漏嘴了! 宗政睿走上前来,神色意外:“韩大人贪污?” “账目给我看看。” 两个商人立忙捧着奉上:“公主殿下,您瞧,我们大伙儿粗略估算了一下,至少被他贪掉了二十万两银子!” “还请公主殿下可怜我们老百姓起早贪黑,挣得都是辛苦钱,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宗政睿看过账目,神色沉得格外严厉,已然动怒: “好呐!” 好大的胆子! “我就说近月以来,商户们连连出事,原来是你韩成天搞的鬼!来人,立即查抄韩府,将赃银全部搜出来!” 一声令下,速度之快,根本不给宗政烨制止的机会,卫兵们马上去办。 韩成天吓得脸都白了。 赃银…… 哪有什么赃银啊。 这些钱财,早已一笔一笔的、全部送进二皇子府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听从二皇子吩咐,为二皇子办事。 若找不到赃银,大公主顺藤摸瓜的往上查,很快就会查到二皇子头上…… 身为皇子,却欺压百姓、谋取钱财,只会令人失望,民心尽失。 一位得不到民心的皇子,又如何能登基、成为令人臣服的君王? 宗政烨想到这一点,神色犹如碾碎的番茄,好不难看。 叶二,夜冥,阎罗…… 再看向叶锦潇。 是她! 是她做的! 第519章 公主英明 “萧!锦!” 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拳头都快要捏碎了。 叶锦潇不卑不亢:“民女在。” “不知二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宗政烨红了眼。 她揪出韩成天,无疑是断了他的财路,没有足够的钱财,怎么扶持日月教东山再起? 所造成的影响,并不仅仅是揪出一个韩成天那么简单。 这个贱人! 好大的胆子! 既然敢挑衅他的威严,他也不必客气了! 反手便抽出卫兵的配剑,捅向阎罗: “胆敢砸碎不老泉之水,此等罪犯,没有再活着的必要了,受死吧!” “住手!” 宗政睿一声高喝。 身旁的荆天冲了上去,挡住二皇子的这一剑,护住阎罗。 “今日之事,我会禀报父皇,该如何处置,自有父皇定夺。” 宗政烨怒意难抑:“处死一个罪犯,难道还需要过问父皇?” “既是罪犯,那就更该由父皇做主!况且他救我有功,罪不至死。”宗政睿道: “烨儿,父皇还没驾崩,你今日之举,未免太迫不及待了?冷静些,别叫人抓了把柄,失了你皇子的身份。” 宗政烨双目怒红。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放过阎罗? 白白被萧锦反将一军,却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 这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燃爆了。 啊! 可恶! 万恶! 攥紧了剑,恨不得将阎罗就地正法,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却又不能这么做。 从小到大,他何曾这般窝囊过! 宗政睿当机立断: “将此人关押起来,待我回禀了父皇,再做处置。” “是。” 宗政睿怕叶锦潇不放心,低声对她道:“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该怎么救他,我们再从长计议。” 叶锦潇微微垂眸:“多谢公主殿下。” 宗政睿拍了拍她的肩,担心卫兵会对阎罗不利,亲自提步去盯着。 荆天也跟了上去。 待出了人群,周围人少些,阎罗被卫兵们押去天牢,宗政睿站在那里,目光淡淡的眺望着。 荆天压着嗓音,低笑道: “公主英明,这个叫阎罗的棋子,果然好用。” 有了阎罗在手里,萧锦定会一心一意的为公主办事。 “什么棋子?” 宗政睿淡声,“我与萧姑娘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荆天,注意你的言辞。” 荆天神色一凛,“是!” “叫司船局将她想要的船只准备好,我与她没有利益冲突,没必要自找麻烦去得罪她,等事情一了,便送她离开。” “是。” 约摸半个时辰后。 卫兵回禀:“公主殿下,我等搜遍了韩府和商会管理处,也没找到那些赃银。” 众人皆质疑: “这怎么可能?” “二十多万两银子,这么大的数额,难道还会凭空蒸发了?” 这其中一定有鬼。 “赃银去哪了?” 韩成天跪在地上,身体簌簌的哆嗦着,只觉得一把无形的刀子架在了脖子上。 此次,他必死无疑。 宗政睿看向他,道: “韩大人,事已至此,你若主动交代,可将功折罪,从轻发落,反之,这些商户、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你活活淹死。” 韩成天不说,死路一条。 说了,得罪二皇子,亦是死路一条。 “我……我……” 他哆嗦着:“银子……银子……” 他绝望的抬起头来,只觉今天的日头无比刺眼,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二皇子啊,下官都是为您办事,只希望您能看在下官的一番衷心上,善待下官全家老小! 他双眼闭紧,咬牙道: “我所贪的银子,害怕被人发现,全都沉到海里去了,公主不必找了,也不必问了。” “我认罪!” “全都是我一人所为……” 说着,头缓缓低了下去。 大公主身侧的一名幕僚冷声道:“韩大人早不贪污、晚不贪污,偏在一个月的时间,贪了那么多银钱,又全部扔海里,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明显是在撒谎。 另一名幕僚道: “话说回来,这段时间,我曾瞧见韩大人多次出入二皇子府……” 韩大人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 话音微妙,引人遐想。 宗政烨的脸色板了起来:“我得了一只重明鸟,韩大人因为好奇,这才去我府上看鸟。” “敢问二皇子,这只鸟现下何在?” “鸟……被……被偷走了。” 众官员看向他,只是看,不说话,那眼神里裹含着什么意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这话根本没有说服力。 百姓们失望的看向二皇子。 身为皇子,不想着如何造福百姓、建设家国,却一味的欺压他们,作践他们,将来若是登基,他们岂会有好日子过? 民心,在隐约之间分崩离析。 宗政睿看向韩成天:“韩大人怎么不说话?” 他低着头,未语也不动。 “韩大人?” 众人这才发觉哪里不对。 “韩大人?” 轻推一下,韩成天瘫软的身体‘嘭’的一声栽倒下去,只见他闭着双眼,两手摊开,嘴里溢出殷红的血液。 “他咬舌自尽了!” “这所有的事情还没有交代清楚,他怎么就自尽了?” “难道是他心虚……” 百姓们轰然议论,严重怀疑韩大人是因为不敢供出二皇子,也无法交代,这才死了、一了百了。 他们神色各异,就要怀疑到二皇子身上时,宗政睿突然喝止: “好了!” “既然韩大人已经畏罪自尽,此事便到此为止,荆天,从我的私库里取十万两,按账目上的记录,补给商人和百姓。” 荆天神色一惊,呼道: “公主殿下!” “十万两银钱,是这些年您的俸禄、皇上赏赐,加上自己攒的所有财产!若是给了大家,您怎么办!” 宗政睿义无反顾,道: “大家亏损了二十多万两,我即便是付出所有,也不够弥补大家的亏损。” “将我的珠宝和首饰都变卖了!” 荆天急色:“公主……” “父皇自幼便教导,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只有百姓过得好,他们才会心悦诚服的维护皇室、敬仰皇室,若无万民拥戴,何以成国?” 众百姓、商人听闻此言,心中大震: “公主殿下……” 贪污的明明是韩大人,涉嫌指使的是二皇子,无辜的公主却为了他们倾尽所有。 公主何苦于此…… 公主啊! “公主殿下,您心中记挂着我们,君民一心,我们何德何能……公主啊!尊贵的公主殿下,请受我们一拜!” 第520章 怎么一副喝醉酒的样子 “公主心系于民,是我们的福气!” “公主殿下……” 众百姓热泪盈眶,激动拭泪。 民心所向,莫过于此。 而旁边的宗政烨脸色难看,受尽忽视,就像一片衬托红花的绿叶,甚至被人群挤退了好几步,好不狼狈。 叶锦潇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倒还未说什么,边上的叶二先开了口: “小姐,这位大公主真是个懂得运筹民心的人。” 今日这么一出,她将来登基,更是万民所向。 “揪出韩大人的是您,造福百姓的是您,打压二皇子的也是您,她什么都没做,光坐享其成了。” 叶锦潇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有些话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 “我既想要她的船只,为她办点事、帮点忙,是应该的,想要皇权的人是她,我即便是要了这些民心,也没有任何用处。” “倒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了她。” 叶二低头:“小姐说的是。” 大公主声望越高,对小姐也越有利。 只等老皇帝一朝咽气,大公主即位,他们便也能顺利离开桑南国了。 “小姐,您瞧那些官员的脸色,个个欲言又止,讳莫如深,他们不是蠢货,应该都能猜到二皇子与韩大人勾结,贪污巨款的事实。” 叶锦潇看了过去: “一位得不到民心与拥戴的统治者,并不能称之为统治者。” “这满朝的文武百官,恐怕要重新‘站队’了。” 确实。 官员们面面相视,互相交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大公主沉稳心善、德高望重,反观二皇子小家子气,目光短浅,手段卑劣,难登大雅之堂。 对比之下,似乎追随大公主,更有前景。 王权之争,站对了队伍、是最重要的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一旦成功,他们便是追随君王、打下江山的一等功臣;反之,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彼时,几个官员提步上前,拱手道: “公主殿下,臣等……” “皇上口谕——” 突然,扬声破空。 一名太监手握拂尘,在四名卫兵的护送之下,快步走来,所有人跪下恭听。 公公嗓子里像是揉了面粉团子,阴柔得很: “皇上口谕:不老泉之水被毁,大公主非常不惩治贼人,还对其袒护,且又逼死韩大人,压制皇弟,心胸狭隘,手段难堪,实在令朕失望。” “特,罚写检讨一篇,反思己过,三日内呈交。” 宗政烨猛地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由震惊、逐渐转变为狂喜。 立马重重磕了一个头,大声谢恩: “儿臣清白,父皇明鉴。” “谢父皇明察秋毫、公私分明!” 公公传完了口谕,便行礼退下了,还要去宫中回话。 宗政睿的笑意微顿在脸上,只是须臾便举止端庄的收了起来,那张宽厚的脸庞照旧温顺,丝毫瞧不出端倪来。 那些个官员本想倒戈大公主,一听完口谕,立马又收了回去。 皇上是偏爱二皇子的。 即便病中,也不减舐犊之情。 大公主得民心、二皇子得君心,将来,谁能大权在握,谁又能夺得王权宝座,还不一定呢。 叶二神色震惊: “不是说皇上病得不省人事,即将撒手人寰吗?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传这样的口谕?” 叶锦潇侧头,“你也发觉不对了。” 夜冥淡声:“宫里有二皇子的人,且此人近皇上身侧,拥有一定的地位,才敢借皇上之意,传这道口谕。” 他鲜少开口,但开了口就从不说废话。 “不错。” 叶锦潇赞同。 生在皇家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今日看来是没戏唱了,还赔进去一个阎罗,叶二,去查查,看阎罗今日是抽了什么风,如此轻率。” “对了。” 又加了一句: “再想办法打探打探,看宫中与二皇子里应外合的人是谁,此人能做皇上的主,看来权势不小,不好对付。” 叶二本想往左走,立马又往右走。 奔了几步,又要往左走。 要查阎大人的事,又要查宫里的事,恐怕要把他劈成两半,才能兼顾。 夜冥看出他的窘困,道: “我去宫中。” 刚提了半步,便被一只素手捏住,“当心。” 一个中年男人推着卖豆腐的木板车,从旁边过,那木板车又长又宽,上面又堆满了东西,险些撞到夜冥身上。 夜冥怔了一下,低下头,看见女子纤长如青葱的手指握着他的手腕,微暖的触感软极了,仿佛整个人坠入云间,绵软虚浮。 软极了。 叶锦潇刚收回手,他双脚便软的晃了两步,像是被抽去了身上的骨头,就要摔了。 “你怎么了?” 叶锦潇忙扶住他。 “怎么一副喝醉酒的样子?” “我……我方才走神了。”夜冥立忙低下头,遮住腕子上泛红的皮肤,烫得跟山芋似的,提了剑便逃了。 “?” 怎么了这是? - 皇宫。 君王寝殿。 桑南皇躺在龙榻上,眼窝深深的陷了进去,张着嘴巴喘息着,像极了即将咽气的老人: “不、不老泉……” “朕要……长生不老……” 瞳孔涣散,仅靠着唯一的执念,才吊着一口气在。 这副不省人事的模样,是万万传不了口谕的。 “见过二皇子殿下。” 门外,太监纷纷行礼,宗政烨快步奔入寝殿:“父皇!” “不老泉……不老泉呢……朕不能死……朕要万万岁……” 瞧那人在魂不在的样子,怕也是难以有一句正常的对话。 一名留候的小宫女走来,福了身子,深笑道:“殿下不必忧心,柳妃娘娘伺候得很尽心,刚给皇上喂了药,皇上的身子好着呢。” “我家娘娘她……在偏殿等您。” 视线对了一眼,有些话藏在不言之中。 宗政烨扫了眼将死未死的桑南皇,自然明白什么,敛起眼底的深意,吩咐太监好生照顾,转身便去了偏殿。 偏殿。 女人年轻貌美,衣着华贵,那腰肢纤纤、如花娇艳的模样,比宗政烨还要小上好几岁。 宗政烨入殿,拱手道: “今日之事,多谢柳妃娘娘出手相助。” 那道圣上口谕,是她派人传的。 第521章 柳明月! 美丽贵气的女人正在饮用冰镇桃汁,优雅的擦拭着嘴角,双眸含笑: “二皇子不必客气。” “你是皇上的心尖儿,皇上病了,本宫自该替皇上好好的护着你。” 丹蔻漂亮的指尖轻抬,宫女搬来椅子,奉上新鲜的冰镇桃汁,宗政烨接过时,也落了座。 “听闻,二皇子最近遇到了麻烦。” 确实。 提及此事,想到萧锦那张令人厌弃的脸庞,他便感到厌烦。 原本有柳妃相助,再加上凤璃黛的势力,他完全能够毫无压力的对付大公主,稳稳坐上皇位。 自打出现了一个萧锦,接连破坏他的计划。 现下,揪出了韩大人,便等同于断了他的财路。 没有足够的钱财,他怎么重建日月教?怎么养兵买马?怎么方便行事? 虽然生在皇家,可就算生为皇子,想要办事,也是需要金钱的! “柳妃娘娘耳聪目明,心细如发,待我登基后,必尊您为孝德皇太后,享毕生荣华。” 柳妃轻笑一声: “名利于我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 “本宫只是想提醒二皇子,眼中钉、肉中刺,唯有及时拔除,才不会发炎脓肿,何必夜长梦多呢?” 宗政烨眸光微深。 柳妃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明白…… 指腹搭着杯子,轻晃着杯中香甜冰凉的桃汁,沉着心底的算计,忽然一笑: “多谢娘娘指点。” 这桃汁,他便不喝了。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父皇的身子便劳烦娘娘照料了。” “兰花,送二皇子殿下。” 宗政烨离开寝殿,眼底的光逐渐发狠。 夜长梦多。 萧锦屡次挑衅他,他又岂可次次憋着窝囊气? “来人。” 立即唤来心腹,“今夜,你潜入天牢,在阎罗的饭菜里掺入剧毒……” 宫女兰花送走二皇子,折回偏殿复命,见柳妃娘娘姿态惬意,似乎格外开朗,那张极为年轻的脸庞美丽极了。 这位柳妃娘娘来自异国,一入宫便深得皇上宠爱。 阖宫上下,乃至文武百官,无一人敢得罪她。 “娘娘,您今日心情很好?” 柳妃优雅的饮了一口桃汁,“你说,猫捉弄老鼠、却又不急着吃了它时,是什么心情?” 这…… 兰花不解。 不过: “娘娘,您眼角的妆有些花了。” “是么?” 柳妃立即取出随身的掌上小铜镜,仔细的对着双眼照了照,那张精致温美的面孔在铜镜的倒映里,漂亮得很。 柳眉如黛、剪水双瞳、粉薄双唇,肤若凝脂…… 乍看,竟是一张熟面孔! 当初嫁入聿王,与叶锦潇势不两立,后又因父亲贪污、自己失势,被全家流放到边关的——柳明月! - 熙临居。 叶二回时,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院子里寻不到小姐,找了一圈,直至找到了厨房。 厨房内,叶锦潇挽着衣袖,正亲手下厨。 重明鸟不知何时蹦出来的,站在砧板旁边,那扇着翅膀蹦蹦跳跳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活泼的松鼠。 “叽叽!” 喙子张开,那张鸟嘴张得非常大,足足能看见嗓子眼。 刚出壳的幼鸟需要哺喂时,便也是这般姿态。 叶锦潇削下一段鱼尾,送到它嘴边。 它摇头扔掉,继续张嘴:“叽叽!” 拿了一小段鱼肉,还是被它扔掉了。 叶锦潇头疼,干脆转过身去,视而不见。 它蹦蹦着跳了几下,也转了半圈,站在叶锦潇的手臂上,一边张大了嘴,一边用翅膀指着自己的大嘴巴: “叽叽!” 这么明显的暗示,这个人类还不明白吗? 叶锦潇:“……” 它这是把她当成鸟妈妈了,还问她要吃的,问题是她现在穷的叮当响,哪有那么多钱给它买玉石吃。 它吃玉石,就跟小鸡啄米似的。 谁养得起?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 叶二好笑的走进来,很是喜欢这只漂亮的小鸟儿,伸手指逗了它两下。 叶锦潇揉了下眉心:“饭后,你去买块小玉石回来,注意,不要引起任何注意,特别是二皇子府。” 叶二明白。 重明鸟听完,登时老实了不少。 “您让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昨日,您与阎大人离开二皇子府,遭到追杀,你们分头跑后,阎大人与大公主撞过面,他们当时在马车上,短暂的待了片刻,至于说了什么,无从得知。” 叶锦潇抓了一把面粉,腌制鱼肉:“哦?” 竟有此事。 “阎罗从未与我提过。” “想必阎大人今日突然冲出去,保护大公主,与此有关。” 门口,一道声音: “应该不是太深的交情。” 叶锦潇抬头看去,“叶七。” 夜冥回来了:“阎罗那人性子直,说话急,一根筋,也重义气,很容易被利用,到底是太年轻了。” 叶锦潇禁不住失笑: “你这话说的,你比阎罗大不了两岁,怎么说话的姿态与口吻,像七老八十似的。” 夜冥微怔。 被调侃了,有几分哑然的羞赧,认真的纠正道:“没有八十,再过两个月,我就二十四了。” “哦?那是几月几号?” “没几号。” “怎么不告诉我?你该不会以为我要送你礼物吧?别多心,我就随口问问。” “……”夜冥脸一红。 叶锦潇问到了具体的日期,记在了心里。 叶二觉得自家小姐有点坏坏的。 叶七大人是一个非常呆板的人,比如刚才的那句‘八十岁’,明显是故意打趣的话,他却解释的非常认真。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 那呆呆的样子,明明身怀高强武功,谁都别想欺他半分,独独小姐总调侃得人家脸红脖子粗,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坏得很。 “对了,叶七大人,你进宫一趟,查探的怎么样了?” 叶二主动开口,岔开话题,也算是替夜冥解围。 夜冥道: “宫中守卫奇多,我第一次去,不清楚地形地势,不敢贸然行进,为免打草惊蛇,只粗略的打探了一番,宫中有一位宠冠六宫的柳妃,是皇帝的心头好,整个桑南国都知道她。” “应该是她帮了二皇子。” 第522章 凤璃黛,是凤家唯一的血脉 “柳妃?” 叶锦潇轻按着砧板上的鱼,捻着这两个字音。 倒是一个新人物。 夜冥:“都说她年轻美貌,有天人之姿,且又能歌善舞,独得君王恩宠,自皇帝病重以来,也是她一直伺奉龙榻,不离左右,只是深宫防卫,我未能瞧见她的模样。” 叶二听了,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自古来,哪位君王不是三宫六院、美人环绕?独宠一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天下美人比比皆是,哪怕身为君王,也难过美人关。 “看来这位柳妃是二皇子的人,有她在皇上那里吹枕头风,大公主还有登基的机会?” 夜冥沉声:“王权,并非只有传位这一个方式。” 谋逆,亦是能夺得王权。 民心,更能得权。 柳妃想吹枕边风,也得顾及着文武百官的看法、以及民心所向。 叶二又道了几句。 说着说着,这才觉察到小姐的沉默,问道: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怎么一直不说话? 叶锦潇沉眸道:“在想上次随大公主进宫,并未见到柳妃的事,若她当真一直侍奉龙榻左右,我当时为何又没看见她?” 隐约间,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可再怎么想,也想不出具体缘由。 叶二笑道:“小姐何必想那么多呢?虽然柳妃伺奉皇上,可她也要吃饭睡觉上茅房,说不定您去的时候,她正好去忙别的事了呢?”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或许是的。 叶锦潇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叶二,去雇佣一支人手吧,最好是懂点武功的人,不需要有多忠心,只要能办好事就行。” 阎罗被抓,她身边只有叶二、叶七二人,想要做点什么事,束手束脚的。 像调查、询问、盯梢这种活儿,就可以雇人来干。 多点眼线,总归是好的。 叶二点头,刚要应声,突然面色窘迫的说: “小姐,我们的钱……可能不太够了。” 要买玉石喂重明鸟,要雇佣人手,再加上别的开支,七七八八、零零碎碎的,光是玉石就很贵了。 小姐之前那八千两,根本经不起花。 叶锦潇默了片刻。 从小到大,娘有钱,外祖有钱,她从没为银子的事苦恼过。 “先去办,银子的事,我会想办法。” “你们两人洗洗手,等我蒸好这条鱼就吃饭了。” - 二皇子府。 “南渊国有一支富商,不日抵达桑南国,是南渊国内数一数二的富商?” 宗政烨坐直了身,眼中涌出兴趣之光。 卫兵弯腰:“是,殿下,消息可靠。” 他右手负在身后,指腹若有所思的轻捻着。 韩大人已死,他很难再从商会管理处获取利益,若是能搭上南渊国的这支富商,倒是能获取一笔不菲的钱财。 他需要钱。 钱多,才好办事。 卫兵:“可听说行商的这位主儿脾气不好,十分难应付,更是挑剔得很,哪怕有顶尖的货物,他看不上眼,也很难做成买卖。” “商人,不过是下等人罢了,有两个臭钱,便自认为了不起,头仰得比天还要高,是哪家的富商?叫什么名字?待本皇子去会会他。” 卫兵低头,回话道: “南渊国……” 说了一个名字。 宗政烨颔首,刚说了两句话,外面便有一名婢女急步走来: “殿下,不好了,冰窖里的冰用完了,璃黛姑娘燥热得很,正在发脾气呢,已经惩罚了好几个下人了!” 宗政烨皱眉: “冰都用完了?” “是。” “那便去皇室的冰库里取冰。” “皇室的冰库也给璃黛姑娘用完了,已无存冰。” “什么?!” 全都用完了? 桑南国处于极南的位置,气候炎热,夏天跟蒸笼一样,冬天则跟南渊国的春天一样暖和,上千年来,从未下过雪。 冰窖里的冰块,是每年冬天,差人远赴几千里之外的北方,千里迢迢运回来的。 路途遥远,需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再加上一路上的损耗,一车冰运回桑南国时,顶多剩下五分之一。 挖掘二十几米深的地库,将这些冰存放在里面,极其珍贵。 就连宗政烨都不舍得用。 唯有盛夏酷暑,实在熬不住时,才会取一些冰,可现在才刚刚入夏,所有的存冰全被凤璃黛一人用完了! 自从凤璃黛来了,他好吃好喝的供着,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却供了一樽活祖宗。 “太奢靡了!” 他拂袖,提步便朝着雅苑去。 刚进雅苑,便见凤璃黛摇着扇子,热的妆容有些花了,心头浮躁着,难免训斥责罚下人。 七八个下人、婢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宗政烨沉了一口气: “黛儿。” 凤璃黛抬头,看见宗政烨,便更为心烦:“找到重明鸟了?” 宗政烨微顿。 “还是萧锦死了?” 他微顿。 “冰取来了?” 他没有说话。 凤璃黛鄙夷:“看来你什么都没做到,那你来做什么?” 看着女子眼中的厌弃,宗政烨满心的深情有些受伤:“当初,我答应给你重明鸟,不是已经做到了吗?现在,我说能找回来,你又怎么不信我呢?” “难道我对你的爱,在你眼中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凤璃黛自然不喜欢宗政烨。 她尊贵的身份,又其实宗政烨能高攀的? 只是,她如今年幼,虽是父亲独女,却并未继承实权,况且离家千里,天高皇帝远,想得到重明鸟,不得不靠宗政烨帮忙。 强忍着厌烦,道: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只是天气太热了,导致心情不太好。” 宗政烨叹了一声,走到桌旁,握住她的手: “你以后要嫁给我,在这里生活,希望你能提前适应,等到冬天,我再派人去北方取冰……” 话未尽,凤璃黛将手抽了出去。 他神色顿时难看。 “天热,还是隔开凉快些。” “若黛儿心里当真有我,又何惧天气?”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凤璃黛顿时怒了,“你在指责我,还是质疑我?” 宗政烨腹中憋着气: “黛儿,我自诩对你非常好,事事有求必应,尊为皇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你从未给过我好脸色,甚至没让我碰一根手指头,难不成你在利用我!” 说完,他就想扑上去,凤璃黛眸色一厉: “放肆!” 素手虚空一抓,竟凭空凝出了一把冰剑,横在二人身前。 宗政烨看见,眼中涌出无比狂热的目光。 琉璃诀! 大陆之上,分散诸国,却存在着神秘而古老的四大家族,听闻,这四大家族传承了几千年,自盘古开天辟地时,他们便实力强大、隐世而居。 听闻,他们拥有天底下最强的实力,随便一个家族,便可称霸一方。 听闻,他们有世人无法想象的财富,却为人低调,从不显山露水。 凤家,便是其中之一! 这琉璃诀便是凤家的传承至宝,只有凤家的嫡亲一脉才能承袭。 凤璃黛,是凤家唯一的血脉! 修炼此功,达到一定境界,可以凝气为水、凝水为冰、凝冰为剑,冰剑杀人,无形无痕。 水,就是武器! 修炼至强者,更是能扭转乾坤,六月飘雪! 待他迎娶凤璃黛,习了琉璃诀,得到整个凤家的势力,还怕得不到江山与天下吗? 宗政烨满目火热,用力地吞咽着唾沫: “我为你找回重明鸟,为你杀了萧锦!黛儿,你别生气,只要你能嫁给我,你想要的东西,你想做的事,我全都为你办到!” 第523章 夜冥小心翼翼 “你若能办到,早就去办了。” 凤璃黛忍着厌弃,与他拉开距离,素手一扬便将冰剑化了水,洒在地上。 “我亲自去。” “今夜,我便让你亲眼见识见识,凤家的琉璃诀!” - 熙临居。 晚饭后,大公主身旁的荆天来了。 送来消息。 说是最近两日,南渊国会来一支富商,二皇子有意与其对接,大公主认为皇上病重、二皇子需侍奉圣上,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对接富商。 意思很明显,她要叶锦潇制止二皇子与南渊富商对接。 她要彻底断了二皇子的财路。 她太聪明了。 没有钱,二皇子再怎么闹,也翻不出天来。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小姐,这大公主吩咐起你来,倒是越发的顺手了。”叶二不满。 叶锦潇整理着手里的册子与资料,看着各个商户的信息,头也未抬: “还好。” “还好?” 叶二睁大眼。 “大公主之前与你谈事,都是商议的口吻,现在却是直接派个人过来,下达任务似的,咱们可不是她的手下。” “阎罗在她手里,她知道我想要什么,自然不会与我客气。” 她平静的翻看着手里的东西: “不过,合作的本质是在互相对等的前提下,她吩咐我的同时,你又如何能认定,我就是会吃亏的那一方呢?” 叶二不解:“小姐的意思是……” 叶锦潇扬了扬手里的资料。 与南渊富商对接成功,其中的利益不可估量,就连二皇子都想要这笔利益。 “我们不是没钱了么?” “油水,这不就来了?” 行商者,现银傍身,皆是现款。 还有比这捞油水更快、更迅速的办法? 叶二思至此,逐渐喜及。 还是小姐有法子! 这可得趁机捞一笔狠的! 这下好了! 他花银子不用心疼了。 “小姐,我这就去人牙市上,雇几个有身手的人来打杂,日后行事也好方便些!” 夜冥站在一旁,看着叶二快步离去的身影,很快便收回目光,落在叶锦潇身上。 她坐在凉亭里。 桑南国的夏天实在太热了,就连吹拂的风都是温热的,更别提晚上睡觉有多热了。 她一边扇扇子,一边看那些商户的信息。 夜冥握着剑,站在一根朱红亭柱旁,暗色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墨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安静如水,默默守护。 她在看什么,她手里的东西,他漠不关心。 但见她一直晃着扇子,他的剑眉捏了会儿,悄然转身离开。 折回时,手里握着一杯冰凉的清水。 他把它放在桌上。 可她怎么不喝? 没看见? 她一直在看资料。 夜冥的指尖搭着杯身,将杯子轻轻的推过去一点。 可,叶锦潇低着头,看的认真。 他皱起眉来,又把杯子推过去一点点,怕她没看见,又不想出声吵她,便将杯子靠近她的手边一点点。 又推一点点。 这下,叶锦潇止不住轻笑:“我看见了。” 他面色陡然一赧。 那她怎么不说话…… “我,我去上面吹吹风。”说完,身形一提,便飞上了屋顶,藏在逆光的暗处,立马就瞧不见了。 叶锦潇早就瞧见,只是发现他默默无声的小动作、就跟蚂蚁搬家似的,十分有趣,这才没有出声。 捧起杯子。 冰的! 如此炎热的夏天,他哪来的冰水? 熙临居的夜,安静如水,这里的星空比南渊国漂亮,漫天的星辰就像一幅泼墨画,美得不真实。 海边的天空,比内陆更蓝,也更辽阔。 夜冥靠着屋脊,坐在斜线型的瓦檐上,曲起一条腿,裹着黑布的剑放在一旁,恰好能看见凉亭里那抹素色的裙角。 夜风轻拂,裙角轻晃。 他手掌一扬,便接住了一片落叶,抵在食指间按在薄唇上,青丝般低扬的声音传开。 乘着风,宛转悠扬。 乘着夜,空灵回响。 在这安静的夜里,灯笼轻晃,万物好眠,即将沉浸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打破: “叽叽!” 假山的石头缝隙里,一只鸟嘴突然伸了出来。 那小小的洞眼瞧不见鸟身子,只见鸟喙。 那喙子张开,嘴巴张得又大又深: “叽叽!” 饿了—— 夜冥指尖停顿,见凉亭内悄然无声,叶锦潇趴在石桌上睡着了,他低声:“闭嘴。” 重明鸟:“叽……叽嗷!” 一片树叶射了过去,给它都叫出了超高音。 它又痛又气,扇着翅膀就从藏身的假山里飞出来,气呼呼的就要质问一番时,却对上屋顶上那双幽暗讳莫的双眼,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罩在身上,压迫得它叫不出声来。 张了张嘴,莫名窃窃。 对视了几秒。 败下阵来。 它收了翅膀,回头就窜进假山里,藏了起来。 罢了。 这个两脚兽实在大胆,竟敢凶它,等它长大了,一口吃掉他!嚼都不带嚼的那种。 夜风拂过,夜冥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取了一张薄毯子,轻轻盖在叶锦潇身上。 “嗯……” 她无意识的动了动,他忙收回了手,速度之快,跟犯错后被抓现行似的。 可她也只是动了动,便又睡去。 他等了良久,才暗松了一口气。 手想伸出去。 指尖抬了抬,犹如灌了铅般沉重,难以抬起。 仅一个小幅度的动作,就跟要了浑身的力气似的,还是在良久之后,确定她当真熟睡,以及周围无人,手才敢慢慢伸出去。 在悄然无声的夜里,他摸到了她垂在腰侧的青丝。 三千青丝似一匹上好的锦布,顺滑透亮。 指腹划过时,小心的视若珍宝。 只是须臾,觉察到空气中的一丝波动,他厉了眸色,立即收回手,身形一闪便跃上屋顶。 院墙之外,有几位不速之客。 是凤璃黛,还有两名随从。 “少主,我们就这么过来,不用跟霍礼大人说一声吗?万一出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 凤璃黛声音鄙夷,“我亲自出手,难道还会不是萧锦的对手?况且,我与萧锦一对一,也不算欺负了她。” “谁让她得罪了我?” 第524章 叶七,你是一个诚实的人 她不喜欢萧锦。 第一眼,便莫名的极其厌恶这个女人。 “少主……” “不用跟来。” 凤璃黛身形一提,便轻盈如风的跃上高墙,一袭红色的衣袍飞扬着,像极了正午的炙阳,耀眼而张狂。 她一眼就看见在凉亭里小憩的叶锦潇。 害她丢脸,壁虎爬身,蟑螂浸在茶水里,还抢走了她的重明鸟…… 一桩桩,一件件,凝聚成她眼底的汹汹之火。 萧锦! 我要你狗命! 凤璃黛素手一扬,五指凌厉的一抓,竟将空气中的水蒸气凝成了一把冰剑。 冰剑苍白,寒意刺骨。 握着冰剑,就要跃下墙头时,空气中,忽然一道凌厉强劲的气息迎面逼来。 啪! 一声脆响。 冰剑四分五裂,断得细碎,掉在墙角下,立马就化成了水。 她愕然的抬起头,四处张望。 谁? 是谁? 熙临居周围安静得很,万物沉睡在夜色之中,除了风吹影动之外,并没有看见除了叶锦潇之外的、第二个人。 方才,是谁动的手? 她五指一抓,就要再次凝剑时,却发现琉璃诀怎么也使不出来。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抓了好几下,也没抓出冰剑。 凤璃黛感到气愤。 她三岁开始习武,花费了整整十三年,终于将琉璃诀练到了第二层,虽然远远不及父亲厉害,可她到底才十六岁,能够有这样的天赋,已经很优秀了。 再加上桑南国的气候原因,而琉璃诀属寒,对她练功十分不利。 刚才,到底是谁打碎了她的冰剑? 她神色气愤,刚想跃下墙头时,猛地就被一掌内劲拍飞出去。 “啊——” “少主!” “少主!” 同时,叶锦潇醒了过来,身上披着的薄毯话落,盯着四周。 “怎么了?”夜冥不知何时从一根柱子后走了出来。 “方才,是什么声音?” “我一直守在这里,没有听见动静,许是你思虑过重,做梦了。” 叶锦潇本想去检查一下,但立马想到叶七性情呆直,不会撒谎,自然相信他的话,放下心来。 “叶七,你是一个诚实的人,有你在,我很放心。” 至于放心到什么程度。 那就是宁愿相信天塌下来,也不相信他会对她撒谎。 夜冥头撇到一侧,耳尖微微红。 - 翌日。 一早,宗政烨便收到消息,说南渊富商已经抵达都城,但大公主那边派出的萧锦,已经去做交涉了。 他微微错愕。 萧锦去了? 立忙找到凤璃黛,问道:“黛儿,你不是说昨夜会把萧锦杀了?” 凤璃黛:“……” 昨晚那猝不及防的一掌,把她从墙上拍下来,导致手臂脱臼,虽然已经复位了,但还是伤到了元气。 奇怪的是回来后,琉璃诀一直使不出来。 她很气恼。 难道真跟霍礼说的一样,是她没有好好修炼琉璃诀,太菜了? 不! 她乃凤家唯一的继承人,天之骄女,绝不会低下尊贵的头颅。 所有人都有问题,也绝不可能是她的问题。 难道她要说,她还没跟萧锦交手,甚至还没出手,就败下阵来,甚至落荒而逃了? 如此丢脸之事,只能烂在她的肚子里! 凤璃黛憋着一口气,说: “我本想杀了萧锦,可转念一想,我是强者,她是弱者,若是凭借实力高强杀了她,倒是对她不公平。” “这话若是传出去,只会说我欺凌弱小,随意杀人,败坏我凤家名声。” 宗政烨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这……” 她不是一直想要萧锦的命么? 既然能杀,为何又要手下留情? 她这不是多此一举? 刚起疑心,但转念一想,凤璃黛的琉璃诀乃世间顶尖的武功绝学,整个大陆、乃至整个世间,就只有黛儿,与她的父亲习成,如此强大的实力,不可轻视。 他神色古怪的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还是黛儿心善,放萧锦一条活路,但她奉大公主之命,去跟南渊富商做交涉了。” “如今,韩大人被查,我的财路被切断,若是连南渊富商也被大公主的人截走,我只怕难以施展。” 没钱,养不了军队。 凤璃黛叹道:“早知你需要银钱,我离家时,就该给你带两百万两黄金了。” 两百万两! 还是黄金! 上古四大家族,果然富可敌国,出手就是如此大手笔!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从萧锦手里将那支南渊富商夺过来,似乎更有成就感。” “二皇子,你说呢?” 她自信的眯起一双桃花眼,眼底尽是势在必得之光。 她很好奇,昨晚是谁暗中出的手? 萧锦的身边还有高手? 那个叫阎罗的,已经被抓进天牢,叶二那点身手,她还没看在眼里,还有那个叫叶七的闷葫芦,不爱说话,看起来也不怎么厉害的样子。 除了这几人,萧锦身边还会有谁? 她到底什么来头? - 都城,驿馆,南渊富商下榻于此。 叶锦潇收到消息,一早就来拜访了,但看见的只是一些下人和侍从,并未见到真正的老板。 负责领事的是个胖男人,姓杨。 杨管事说: “萧姑娘即便是桑南大公主亲派的人,可我也没有法子,东家他性子闲散,闲云野鹤,昨儿玩了一夜,又饮了酒,现在已经睡下了。” 瞧这时间点,恐怕得睡到下午去。 叶锦潇端坐,温笑道:“无妨,我闲来无事,等着便是。” 叶二和夜冥站在她身后,一左一右,像两名护卫。 杨管事犹疑片刻:“可能得等上三四个时辰。” “无妨。” “那好,萧姑娘自便。” 杨管事稍稍点头,礼貌的道了几句后,命人侍奉了茶水,便上了二楼,进了屋子: “东家,她来了……” 压低的声音很轻,有几分微妙的深意。 一楼。 叶锦潇三人等候于此,而驿站是四合院般的建筑,能够看见二楼的方形廊道上,站守着的那些人。 他们每隔七步就站着一人,却内敛气息,安静伫立,不声不响。 从他们微微侧身的方向、护着的姿态,叶锦潇一眼便注意到了二楼正中间的那个厢房。 那间屋里的人…… 第525章 我叫钮祜禄·萧锦 是谁? 若是商人,可那些护卫看起来下盘稳固、武功不低;若是别的身份,却打着富商的身份,企图作甚? 叶锦潇轻扣着茶杯,漫不经心的沉思着。 这一等,空气便安静下来。 “叶七,叶二,你们都坐着吧。” “好。” 二人并不扭捏。 “小姐,这南渊富商好大的架子……”叶二轻声,但是被叶锦潇的一个眼神制住了。 这些人都有武功,五感超出常人的敏锐。 慎言。 一盏茶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只是等待的时间里,叶锦潇若有似无间,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道目光漂浮得很。 若有似无的游离着,时而隐晦、时而注视,若近若远。 每当她想寻去时,又消失了。 这四合院里,二楼至少有八个房间,站着十几名护卫,到底是谁在看她? 叶锦潇淡着眸色,状似平静,实则暗中敏锐的注意着四周。 哒哒—— 身旁的扶手被轻轻敲响。 她扭头,看见夜冥用剑身轻扣椅子扶手,斜着向上的剑柄指向某个方向……二楼正中间! 他也觉察到了? 二人的目光正交汇上,外面便传来几道脚步声。 杨管事领着几人进来: “二皇子,凤姑娘,请;随从在外候着即可,东家嫌吵,不喜人多。” 凤璃黛与宗政烨来了。 她扫了驿站一眼,就瞧见了正在等着的叶锦潇,讥了一声:“萧姑娘来得早,还以为是来谈生意的,没想到是来喝茶的。” “大公主她招待你,难道没给你茶喝?” 笑话叶锦潇来得早,却连东家的面都没见着。 白跑一趟。 叶锦潇放下茶杯,笑着望来:“原来你姓凤。” 一直以来,只知叫‘璃黛姑娘’,还是从杨管事嘴里,得知她的姓。 凤,是个很少见的姓氏。 她在南渊国时,似乎从未听闻过姓凤的人家。 凤璃黛昂首走来,骨子里自带尊贵与傲意。 凤这个姓氏,是萧锦祖上努力奋斗三千年,也高攀不上的门楣。 “第一次听闻吧?” 她傲得很。 叶锦潇仍是笑道:“这并不罕见。” 凤璃黛愣了下:“什么?” “其实萧锦只是我的名,我姓钮祜禄,全名钮祜禄·萧锦。” “什么?!” 这下,不仅凤璃黛,就连宗政烨也懵了。 钮、钮什么? 钮扣? 钮什么鬼?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姓氏? 叶锦潇从容的闲坐在那里,“第一次听闻吧?” 宗政烨皱起眉头来:“天底下多为单姓,复姓占少数,可从未听闻过三个字的姓氏,该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钮祜禄乃是清朝的贵族大姓。 叶锦潇惊讶:“钮祜禄乃贵族中的上等贵族,承袭千年,祖上出过多任皇后,权势滔天,血统纯种,你们连这都不知道?” “一派胡言!” 凤璃黛沉声喝道: “这片大陆,真正的贵族并非那些分裂割据的大小国家,而是我们上古四大家族,我可从没听说过姓钮祜禄的!” 叶锦潇眼底深笑。 哦~~~~ 上古四大家族。 原来这就是凤璃黛的身份。 听这名头,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怪不得凤璃黛如此倨傲、目中无人,就连二皇子都对她言听计从、容忍有加。 叶二站在后面憋着笑。 小姐又在一本正经的忽悠人了。 怪不得平日里爱欺负、打趣叶七大人,看她这张嘴就来的熟练样子,原来是个‘惯犯’啊! 凤璃黛说完,过了好几秒反应过来被套话了,不禁恼得很。 这个贱人! 若是动怒,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便忍了下去,冷声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没有公主命,还犯着公主病,低贱就是低贱,再怎么做白日梦,也不会飞上枝头成凤凰。” 叶二微恼:“你……” “叶二。” 退下。 “呵。”凤璃黛冷笑一声,走进厅内,冷傲的坐了下来。 叶二很是看不惯这个女人。 竟敢说他家小姐是贱命? 知道他家小姐是谁吗? 污言秽语,张嘴就来,一点教养都没有。 杨管事站在一旁,脸上始终挂着公式化的淡笑,收到了楼上的指示,上前道: “凤姑娘,东家醒了,你请上楼吧。” 叶二抬头,疑惑道:“只见她,不见我们?杨管事,明明是我家小姐先来的,而且我们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杨管事微笑: “这是东家的意思,还请萧姑娘见谅。” 凤璃黛挑眉,眼角的笑意登时更傲了: “尊贵的钮祜禄·萧锦,尊贵的贵族,怎么连想见个人都见不到?你来的时候,难道没有亮出自己尊贵的身份吗?” 叶二:“……” “哈哈哈!” 她笑得张狂,起身便直奔二楼,一袭红裙孤傲得很。 “带路!” 宗政烨刚想跟去,却被杨管事拦住:“东家说了,只见凤姑娘一人。” 他登时恼了: “我乃桑南二皇子!” “那你要强闯吗?东家脾气不好,他若是一个恼了,立马打道回南渊国,也是常有的事。” “……” 好。 他忍。 他坐在厅里等。 叶二就像捡着了把柄似的,阴阳怪气的开口:“哎呀,凤姑娘与二皇子殿下感情深厚,怎么她独自上去,瞧都不瞧殿下您一眼呢?” “不会吧,不会吧,她该不会不喜欢你吧?” 宗政烨攥紧拳头,就要恼羞成怒: “你——” “对不起,叶某失言,得罪了,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想必二皇子大人有大量,不会跟叶某一般计较。” 想说的话说了,道歉也道了。 宗政烨憋了一口气在肚子里,只觉得更加膈应了。 叶锦潇借着喝茶的假动作,遮住嘴角的笑,差点藏不住。 夜冥轻咳一声,目光看向别处。 三人统一闭嘴,什么话都没说,但好像又说了很多,导致宗政烨心里膈应得很。 黛儿不喜欢他? 不可能! 黛儿说过,会嫁给他的。 虽然黛儿脾气不太好,对他凶一些、骂一些、恼一些,可黛儿肯定是爱他,才会打骂他。 不然,为什么黛儿只打骂他,不打骂别人呢? 第526章 他,在拼命的强忍着什么 二楼。 推开门,屋内陈设整洁,空阔安静,一扇凤翎雕花屏风摆放于内室,隔开里外视线,光线的映照之下,隐约可见一道宽厚的身影,坐在椅子上。 即便是坐着的姿势,也可觉察到此人身形高大,气息逼人。 凤璃黛走了进来,本想去屏风后,但被突然一道声音喊住: “凤姑娘,请坐。” 身后,突然出现一名侍从,搬来了凳子。 她皱眉。 隔着屏风? “既是谈生意,难道阁下打算隔着屏风,与我说话?” 侍从道:“既是谈生意,想必用的是嘴,而不是眼。” 凤璃黛眯眼。 好大的架子! 好张狂的口气! 但,还是罢了,不计较。 宗政烨说,这支南渊富商每年都会来桑南国采购海盐。 盐,是民生最重要的东西。 人可以不吃肉、不喝酒,但不能离开盐,只要超过三天不吃盐,就会四肢无力、头脑眩晕,肌肉痉挛,若长期不吃盐,能令人活活颓靡至死。 故,一些西北偏远地方的匈奴、蛮夷,往往会跟别的国家打仗,抢夺物资,抢的就是盐。 凤璃黛坐了下来,刚准备开口,便听闻屏风后,响起的声音: “下面那位姓萧的女子,与凤姑娘是何关系?” 是一道男人的嗓音。 薄凉、微哑,听起来格外沉稳,岁数并不大。 “萧锦?” 凤璃黛没想到对方一来,谈的不是生意,而是萧锦。 便道:“她是大公主的幕僚,大公主生性虚伪,阴毒造作,萧锦专门为大公主办事,也不知手上沾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话落,屏风后,一阵静寂。 凤璃黛不为在意,道: “老板远道而来,采购海盐,二皇子已经备好了……” “她很恶毒么?” 男人的话音突然又响起。 语气平静,无波无澜,像镜子一般的湖面,叫人听不出话音之中的喜怒。 凤璃黛柳眉隐隐捏了起来。 他这是何意? “你问这些作甚?” “初来乍到,不知桑南国内情,但见凤姑娘美貌无双,想必是可信之人,到底是涉及几十万两银子的生意,唯有询问清楚,方敢合作。” 原来如此。 凤璃黛抚了下绝美的脸颊,唇角弧度弯了好几个度,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道: “她确实是一个很恶毒的人。” “她是个小偷,偷走了我的东西。” “阁下有所不知,二皇子为博我一笑,特意为我寻来传说中的重明鸟,却被萧锦偷走,不仅如此,她还逼死了韩大人,为大公主谋取利益,又……” 说起这些事,凤璃黛可谓是张嘴就来,喋喋不休。 指责起来,字眼一个比一个尖锐刻薄。 她的声音在屋子里时起时伏,而屏风后一直处于宁静的状态,仿佛没人似的。 她数落了好一番。 良久。 屏风后,男人的声音才响起:“既然她如此恶毒,何不派人杀了她?” 提到此事,凤璃黛有些冒火: “她是大公主的人,又生性脚滑奸诈,好几次都被她逃走了。” “那就好。” “什么?!” 男人的声音太轻了,很轻的三个字一飘即过,凤璃黛没有听清,想要再问一遍时,男人已道: “我知道了,凤姑娘出去吧。” 凤璃黛站起身来:“这就完了?可合作的事……” “我会派人通知结果。” 她不悦。 什么叫通知她? 罢了。 既然来了桑南国,她就入乡随俗吧,虽然这人很不礼貌,还一直问萧锦的事情,可凭借二皇子的身份、还有她的姿容,想必拿下这次合作,不在话下。 凤璃黛转身出去。 下了楼,宗政烨起身迎来: “黛儿,如何?” 凤璃黛斜视着叶锦潇,“他提出要见我,自然更愿意与我们合作,二皇子还请放心,你愿意给出的利润,绝对会让他心动。” “那就好,辛苦黛儿!” “不像某些人,来了大半天,连别人的影子都没瞧见,还赖在这里喝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驿馆是茶馆。” 她讥笑一声,便与宗政烨扬笑离去。 笑声悠扬,双双傲气。 叶锦潇扫了眼二楼的位置,准备起身离开时,杨管事叫住: “萧姑娘,楼上请吧;您一人即可,另外二位还请在楼下候着。” 上了二楼。 与凤璃黛一样,屋内有一块屏风横挡着,隔绝了内外视线,叶锦潇刚踏足进去时,便听到了咳嗽声: “咳!” 听那急喘的声音,像是过于心急、导致的心悸气短。 可很快,那咳嗽声便压了下去。 门、关上了。 叶锦潇回头看了一眼,门窗都关着,屋里的光线暗了四五分,只瞧得那镂空雕花的屏风后头,人影蒙蒙,却瞧不清对方容貌。 连一块衣角都瞧不见。 她试探着开口: “杨老板?” 与杨管事一样,这位南渊富商姓杨。 她听见了过急的呼吸声。 呼吸沉重而浊浊,像是有些喘不上来,她觉察情况不对,踱步想要上前时,男人突然开口: “止步!” 她的一只手,刚抓在屏风边缘上。 这声音…… 低哑极了,像是小孩哭了几个时辰似的那种沙哑,又隐忍着什么。 恍惚有几分耳熟。 刚起疑心,却瞥视到屏风边沿的缝隙视线范围里,一只男人的手掌搭在扶手上,那手背上的皮肤起了皱褶,布着狰狞的伤疤。 像是被火烧了,整只手背都是,扭曲的褶子在手背上蔓延,像一条条蚯蚓,可怖而丑陋。 她缓缓松开了手,退后两步: “抱歉。” “我以为你不舒服,我姓萧,奉大公主之命,特来招待杨老板,以及洽谈采购海盐一事。” 良久。 男人的声音才恢复平静: “你说。” 叶锦潇折身坐下,这两日看了资料,了解了众商户的类型模样,此时洽谈起来得心应手: “南渊乃内陆国家,人口庞大,每年需要的食盐不计其数,海盐则成了重要的进口货物之一。” “大公主的意思是……” 她有条不紊的说起。 采购数量、合作模式、价格、双方利益,她都仔细的陈列出来。 她缓缓地说,屏风后的男人静静地听。 一时,空气安宁,只有她温软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吐露着,字字清晰,轻声细语听在耳中,似乎成了一种莫名的享受。 从头至尾,男人并未插声半句。 可,那只烧伤手背的大掌握在扶手上,紧紧地握住,几乎要捏碎了椅子。 他,在拼命的强忍着什么。 第527章 潇潇说,哑着嘴巴很不礼貌 叶锦潇约摸说了小两刻钟,说的差不多了,问道: “这种方案你我都可最大获利,不知杨老板意下如何?” 屋内,一片安宁。 屏风后,只有那粗浊的呼吸声、沉沉的喘着。 “杨老板?” 怎么回事? 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今日之行,比她意料的还要出乎意料,她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 许是弱国无尊吧。 毕竟桑南国只是南渊的附属国。 “杨老板?” “嗯。”那内室,终于响起声音,从喉咙里压着出来的,甚至难以估算对方的年纪。 像二十大几,又像三十多的。 “意下如何?” 片刻,男人方道: “抱歉,方才……我走神了。” 叶锦潇:“……” 她说了快半个小时,到底是全都没听见,还是故意的? 这南渊富商,果真好大的架子。 她在心里狠狠的记了他一笔,脸上保持着好脾气,将谈话的内容挑了几样重要的、重新说。 这次,男人听见了。 “可以。” 两个字给的很爽快。 他答应合作。 “只不过我初来乍到,诸事不懂,接下来的合作,恐怕要劳烦萧姑娘每日来驿馆一趟。” 他干脆爽快的又有些出乎叶锦潇的意料。 罢! 管他是什么坏脾气,只要他答应合作便好,她算过了,这支商队此次想在桑南国采购海盐四十车,至少五万斤。 这其中涉及的合作、人力、物力、供货商等章程,她至少能牟利四万两。 四万两,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她需要钱。 “杨老板放心,我会差人跟进后续事宜。” 男人微顿片刻,道:“我的意思是,劳烦萧姑娘、每日来驿馆一趟。” 他咬重了‘萧姑娘’三个字。 似乎重要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此次的合作——可这个念头刚在脑中形成,便被叶锦潇打散。 她与他素未谋面,他不可能是冲她来的。 “可以,这么大的合作项目,我会每日前来,亲自跟进,事无巨细的与杨管事做交接。” “跟我交接。” “什么?” 叶锦潇又怔了一下。 心头的那一丝疑惑、逐渐扩散,可百思也不得其解。 杨管事不是说他闲云野鹤、喜欢玩乐,是个随性之人么?若他当真对合作上心,刚才又怎么会晾了她半个时辰? 她竟猜不透此人的性情。 像是来经商的,又不在意利益多少。 像是来游玩的,又要耗费心思、亲自管理合作章程。 雕花屏风横在屋子中间,光线从窗户照了进来,隐约可见男人坐在屏风后,身形宽大魁梧,像个习武之人。 但,也只能瞧见个大致轮廓。 仅此而已。 她压了压心头的思虑,应下了:“行,每日巳时,我来驿馆寻你。” 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她起身道: “那我便先去公主府复命了。” 她转身要走,却听到男人张嘴的声音,像是要说什么,但只发出了第一个字音,又忍住了。 等了两秒,见他不言,也不停留了,大步离去。 屏风拂开。 男人华服似墨,苍劲的双手早已遏制的青筋冉冉,猩红的眼中忍着泪,还有疯狂的思念,似燎原之火,弥漫滔天。 - 驿馆外。 “小姐,这么顺利?”叶二跟随于身侧,一边往外走,一边惊讶的问。 叶锦潇捏着眉心: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那个杨老板很奇怪,但具体我又说不上来。” 叶二道: “我听说一些有钱人,他们都性子古怪,还有一些特殊癖好,以此来彰显自己财富滔天、高人一等的身份,说不定这个杨老板故意摆着架子,也是如此。” “叶七大人,你觉得呢?” 夜冥:“嗯。” “小姐你看,连叶七大人都觉得有理。” 夜冥:“没有。” “欸?”叶二扭头,一脸不解,“你觉得我的猜测没道理吗?那我刚才问你,你怎么说‘嗯’?” “因为……” 夜冥薄唇轻张,目光悄悄的落在叶锦潇身上: “因为,潇……潇说,别人跟我说话,我哑着嘴巴不回答,会显得很不礼貌。” 叶二:“……” 得。 敢情叶七大人就是故意在忽悠他。 叶锦潇却是惊讶回头,看向夜冥,那讶异的目光、犹如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他叫她了? 相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他称呼她。 夜冥对上她的眼睛,立忙握紧了剑,眼睛往别处瞟,跟受了惊的小鹿似的忐忑不安。 他那么唤她,万一她很反感…… 他不禁懊恼。 他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跟她在一起久了,他越发变得不像自己了。 “叶七,你这样喊我的时候,让我想起了景行哥哥,他是同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与谢家世交的合作伙伴。” 叶锦潇发现了他的拘谨,说道: “他叫顾景行,比你小好几岁,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介绍你们认识。” 夜冥稍微放松,心里的难堪也被冲散了,可随之又暗了暗眸色。 景行哥哥这样叫她,他也这样叫。 景行哥哥。 只是哥哥啊……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打趣的笑声: “这么快就出来了,等了那么久,吃了闭门羹,终于坐不住了?” 叶锦潇侧头看去。 下了台阶,街道宽敞,那边停着两匹马,凤璃黛坐在马背上,一袭红裙,刺目惹眼,过往百姓皆看得失了神,深深的迷恋垂涎。 宗政烨为她牵着马,看样子,二人是准备出去策马放风。 “真是沉不住气。” 凤璃黛说: “杨老板不见你,你就不能耐心的等上三五日么?说不定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看见你的诚意,一个高兴,就跟你合作了。” 叶锦潇惊讶的挑眉: “原来凤姑娘打算在驿馆住三五日,那我就不奉陪了,接下来的生意十分繁忙,我实在分身无暇,先告辞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合作契约。 下了台阶,带着叶二与夜冥: “我们走。” 凤璃黛傻了眼。 怎么会这样? 杨老板明明先见了她,明显是对她感兴趣的,况且,她还说了萧锦那么多坏话。 杨老板怎么会答应与恶毒、卑鄙、无耻的萧锦合作? 第528章 五日之内,我必救他出来 “等等!” 她出声喝止。 “凤姑娘还有事?”叶锦潇问。 “你用了什么手段,使杨老板答应与你合作?”凤璃黛笃定叶锦潇肯定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 叶锦潇感到惊讶,反问道: “这话应该换我问你。” “凤姑娘,杨老板那么好说话的一个人,你怎么不帮忙洽谈合作事宜呢?还是说,你根本就对二皇子的事不上心?” 话题,又回到了之前: ‘二皇子,凤姑娘独自上楼,瞧都没瞧你一眼,她该不会不喜欢你吧?’ 叶二的话在宗政烨耳边回响。 萧锦在驿馆等了那么久,也没见到杨老板,他跟黛儿一去,杨老板就指名要见黛儿。 由此可见,他们占据了多大的优势。 按理来说,这次合作,他是胜券在握,怎么会被萧锦后来者居上? 难道…… 黛儿真的对这次合作的事莫不上心,才会不尽心帮他? 换言之,黛儿不喜欢他…… 不! 不可能! 他不相信! 宗政烨脸色转换了好几下,迅速稳住了心神,冷声道:“我与黛儿两情相悦,岂容你挑拨?虽不知你使了什么手段,但假以时日,杨老板定会看穿你的真面目!” 他冷声冷气的,模样十分威严。 叶锦潇:“随你的便啊。” 说完,就带着叶二与夜冥,直接走了。 那随性闲散的样子,似乎没把宗政烨放在眼里,他威严的样子就好像一个拳头、砸在了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响。 顿时,他更气了。 刚才攒着一肚子火,现在变成了两肚子火。 “黛儿,你没跟杨老板提合作的事吗?” 涉及几十万两银子的生意,如此眼睁睁的打了水漂,他很痛心。 凤璃黛也是暗气: “我说了,怎么没说?” 宗政烨问:“那杨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给出的利益那么大,他不可能还选择大公主,你除了谈合作之外,还说了别的吗?” 凤璃黛这才想起,杨老板问了很多有关于萧锦的事。 当时,她说了萧锦的坏话。 说了很多。 说她是小偷、说她卑鄙、说她龌龊…… 可这些都是实话! 杨老板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便宜了萧锦那个贱人,那张得意的嘴脸,真是刺眼! - 大公主府。 夜冥、叶二在外候着,一名护卫领着叶锦潇去内院。 抵达门口时,叶锦潇道: “不必通报,我上次来过,自己进去。” 护卫想了一下,“是。” 雅苑精致,假山流水,种满了小树,树荫遮凉,极大程度的降低了温度,没有那么燥热。 小木桥在池塘上架着,一座小凉亭建在水面上,凉快极了。 宗政睿在那里。 叶锦潇去时,看见她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玉佩,看着出神。 那是一块玄墨色的玉佩,比婴儿的手掌还要大些,一看便是男子的款式,瞧那颜色并不老气,理应是个青年男人的东西。 可听闻这位大公主并无婚配,也无驸马,府中连一位男侍都没有…… “萧姑娘来了。” 宗政睿突然看见她,手掌一覆过,广袖便藏住了那块玉佩。 动作之快,似乎很避讳。 叶锦潇见状,扬起脚步、像刚刚才来的样子,什么都没瞧见,走向凉亭里。 “见过公主殿下。” “坐。” 叶锦潇折身坐下,“南渊富商已经对接好了。” 宗政睿惊讶。 这么快? 意料之外。 “我会派人跟进后续事宜,有劳萧姑娘了,你能力不菲,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但,我并不是很喜欢那位璃黛姑娘。”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要叶锦潇挑拨离间,最好是将凤璃黛赶走。 一个任务刚结束,马上又下达新任务。 还真是把叶锦潇当枪使了。 叶锦潇淡淡一笑:“她似乎与公主并无冲突?” “她是烨儿的一大助力,唯有离间他们,才能削减烨儿的势力,再者,烨儿一门心思扑在她身上,劳心劳神,我着实不喜桑南国的事,被一个外人插手。” 叶锦潇只是听着,并不急着给予答复。 “不知阎罗现下如何?” 宗政睿道:“萧姑娘放心,我已经命人看护好他,昨夜,还截取了一份有毒的食物,否则,他恐怕早已遭遇不测。” “等到合适的机会,我会将他救出来。”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 回答了,但不是叶锦潇想要的回答: “敢问公主,不知什么样的机会,才是合适的机会?” 宗政睿指尖搭在石桌上,微微曲起,“能不能让烨儿松口,释放阎罗,还不是看萧姑娘怎么做么?” 叶锦潇眼中的笑意逐渐变凉: “我为大公主办了不少事。” 与人合作,一来一往,方能长久。 不带大公主这种白嫖的。 “萧姑娘,我知道你担心他,别着急,我能确保他的安全,至于救他,你在尽力时,我也在尽力,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你要相信我。” 大公主这话说的漂亮,但是翻译一下: 想救人?乖乖听话、为她办事。 叶锦潇笑了出声。 呵! 这位大公主面慈心善、温和如佛,但笑脸拿捏起人的样子,还真是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我今日与南渊富商谈合作时,公主,您猜怎么着?说来也奇,那杨老板性子古怪,指明了要我亲自前去,才肯跟你合作。” “要是我不去,他可能就去跟二皇子合作了。” “可我心里挂念着阎罗的处境与安全,实在心力交瘁,也不知能不能尽心的为公主处理好这次的合作,听说,光是这一次合作,产生的利益,就是国库半年的收入……” 叶锦潇一边摇头,一边惋惜的叹道。 宗政睿唇角的弧度逐渐收了起来。 南渊富商指明要萧锦? 她很重视这次的合作,能够为无数商人、百姓带去利益,是她笼络民心、获取拥戴的大好时机。 绝不能让宗政烨拿下。 只是却没想到,她设计一番,拿下阎罗,打算用阎罗拿捏叶锦潇,不成想这么快就被她反制一手。 这南渊富商怎么就非萧锦不可了? 萧锦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本事? 她指尖轻抬了抬。 暗处,一名暗卫立即悄然离开。 “我说的都是实话,大公主不信,尽管派人去打探。”叶锦潇淡淡道。 宗政睿笑道: “萧姑娘说这话见外了,我怎么会不信呢?阎罗的事……你且放心,五日之内,我必救他出来。” 第529章 逆女 二人之间的谈话像极了高手过招,三言两语便拉扯了好几个回合。 宗政睿想利用叶锦潇,但被反制一手。 总的来说,二人算是各退一步。 可,宗政睿脸上慈笑,眼底潋滟。 她想利用的人、想办的事,何事没有办到过? 她何时会受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掣肘? 此时,一名卫兵走来:“报——” “启禀公主殿下,宫中来报,皇上今日服了药,稍有好转,眼下已经清醒了不少。” 宗政睿神色微喜:“当真?” 自皇上病中以来,日日思绪涣散、语无伦次,像疯癫一般,整日念叨着‘不老泉’,难以有几句正常的对话。 “父皇清醒了!” “是的,公主。” “快,准备车驾,即刻进宫!” 宗政睿的喜悦不似作假,奔了两步,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个叶锦潇:“萧姑娘与我一同吧。” “好。” 叶锦潇颔首。 据悉,后宫有一位冠宠六宫的柳妃,是桑南皇的心尖宝。 她倒是想见见这位柳妃娘娘。 公主府门口。 夜冥与叶二在候着,见卫兵脚步匆忙的赶来马车,一副要临时出门的样子,紧随着又见叶锦潇出来了。 “小姐。” 叶二挥了下手,“小姐这是要去哪吗?” 叶锦潇道:“临时有事,我随大公主进宫一趟,你们先回熙临居吧,我晚些自行回来。” 顿了下,又道: “叶七,劳烦你帮我一个忙。” 夜冥抬眸。 劳烦? 她压低了声音:“外界从未听闻大公主有婚配,但她似乎有喜欢的男子……” 那块玄墨色的玉佩,她瞧得真真切切。 此人是谁? 为何不现身? 难道见不得光?还是说,大公主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叶二惊讶极了:“她都二十七岁了,还未成亲,夫人二十七岁的时候,小姐您都十二岁了。” “就算她有喜欢的人,也不是什么离经叛道的事,难道她爱而不得,那人不喜欢她?还是说……” 不及多谈,车驾已经备好,宗政睿出来了。 叶二噤声,与夜冥先行离开;这边,叶锦潇则随宗政睿进宫。 皇宫。 君王寝殿。 太监与宫女伺候忙碌、出入匆匆,五六名太医候在一旁,交流着什么,几位尊贵美貌的妃嫔在内室伺候……人不少。 宗政睿来时,桑南皇正坐靠在床上,许久未晒倒太阳,面色斑白得很,眼窝也陷了下去,没有精神。 一勺一勺的喝这药,模样恹恹的。 小太监的腰几乎弯成了虾子,低声汇报: “皇上,大公主来了。” 桑南皇眼中稍微有了些焦点,扭头看去,见宗政睿大步跪在床前: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您身体终于见好,是儿臣之福、百姓之……” 啪! 桑南皇突然抬手,掀翻的药碗砸在宗政睿身上。 刹那,所有人惊得全部跪在地上,包括门外的叶锦潇,也跟随太医、嫔妃们一同折身。 “逆!女!” 两个字、从桑南皇嘴里挤了出来,那嘶哑苍老的声音,又夹带着怒意,非常虚弱。 宗政睿低头,感受着那药汁从额头、顺着下巴滴到衣服上。 那温烫的,不知是血还是药。 她面不改色,声线平稳如常:“不知儿臣做了什么,惹父皇发那么大火,儿臣罪该万死,但请父皇保重身子。” “你确实该死!” 桑南皇那双焉巴的眼,愤怒的注视着榻前之人: “你明知朕为了不老泉,找寻了几十年,烨儿终于为朕达成所愿时,你竟然撞毁了它!” “是不是朕撒手人寰,死了一了百了,你就满意了?” 众人面色惶恐,头压低了几分,小心呼吸。 宗政睿抿着唇角,道: “那日之事,马儿失控,并非儿臣所愿……” “那你怎么不杀了撞毁不老泉之水的那个人?朕知道他在狱中,你还极力护着他,你与朕离心,朕对你无比失望!” 桑南皇气涌波动,几乎要喘不过来了: “将来,朕百年之后,传位于烨儿,你什么都别想得到!” “你只是一个公主,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桑南国江山百年与基业,全都是烨儿的!咳……咳咳!” 情绪起伏,他面色惨败,仿佛要把内脏咳出来: “你……逆女……朕、朕……” “皇上,您息怒!” “皇上,保重身子!” 太医、妃嫔们急忙劝谏。 宗政睿跪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所有人都围着龙榻前关心皇上,她像是被遗忘到一旁的角落里。 抹了一把头上的血,她不悲也不喜。 无疑,这位皇帝是自私且偏心的。 叶锦潇看着这一幕,对于皇家的现实与薄情,早在南渊国时,她便见识到了,并没有过多的感触。 只是,那几位妃嫔里,谁才是柳妃? 扫了一眼,眸光微转,旁敲侧击的问旁边的宫女: “皇上情绪过激,恐对身体有害,柳妃娘娘怎么不好生宽顺宽顺?” 宫女低声回答道: “柳妃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已经回宫休息了,不在这里,若她在,皇上哪还能发这么大的火呀?皇上他最宠爱的便是柳妃娘娘了。” “哦。” 打听到消息,叶锦潇身子正了回去。 冷不丁的就听到里面说: “听说你身边得了一个叫萧锦的人,朕怎么不见她?” “?” 叫她? 桑南皇久在病中,神志不清,怎么会知道她? 叶锦潇与宗政睿对了下眼色,这才提着裙摆,入了殿:“民女萧锦,参见皇上。” 桑南皇看向她: “你就是萧锦。” “正是。” “朕听闻你医术高超,过人绝佳,朕自今晨恢复神智后,便觉得身子处处不爽利。” “你,”指着她,“来为朕医治。” 叶锦潇眼底飞速滑过一缕异色。 桑南皇怎知她懂医术? 这一路走来,她隐姓埋名,从未卖弄过医术,身上也无药味,他是何从得知的? 叶七、叶二、阎罗不可能出卖她,可还会有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宗政睿也觉诧异:“萧姑娘,你懂医术?” 第530章 得罪你,等同于得罪聿王 她难道还能说自己不懂? 桑南皇既然开了这个口,自然是笃定的,眼下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没有退路了。 “民女略懂一些皮毛,并不精通,不敢在皇上面前卖弄。” 桑南皇训斥道: “你若好好医,怎么会医不好?朕才五十五岁,正值壮年,年纪轻轻的难道就会驾崩了不成?” “民女惶恐。” 话已至此,叶锦潇弯着腰,小心的上前侍奉,同时,脑中的画面过滤了几百遍,还是没想明白桑南皇怎么会知道她会医术的事。 医术都暴露了,那她的身份…… 她为桑南皇诊脉。 脉象虚浮,气若游丝,且看他眼底的涣散,用药吊住了最后一口气,随时都会像一盆散沙、撒手人寰。 他,命不久矣。 “如何?”桑南皇问。 叶锦潇收回手,道: “皇上的龙体留有许多隐疾,应该是年轻时没有注意调养。” 内脏衰竭,是中毒导致的。 供血不足,也不知年轻时受了多少伤。 “父皇年轻时征战沙场,与远江国打了二十多年,才有了今日的和平,常常伤势未愈,又亲自提枪上战场,想来是身体受损……”宗政睿道。 桑南皇打断: “萧锦,朕问你,如何?” “朕若是活不到一百岁,便是你没有用心医治,你跟宗政睿一样,都想让朕尽快死了,好把这江山夺过去?是不是?” 叶锦潇面色惶恐,心中思忖。 自己身体情况如何,心里岂会没数? 若是哪天驾崩了,岂不怪在她头上?到时,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皇上所言,您正值壮年,只需好好调养身体,定能益寿延年。” “你的意思是,朕能长命百岁?” 叶锦潇道:“皇上乃天命之子,自然万岁。” “朕不想听这些拍马屁的话,你直接告诉朕,朕能不能长命百岁?” 这桑南皇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为难她? 他顶多活不过这个月。 她若应了,到时他驾崩,岂不是她的罪责?她休想脱身。 若是不应,便是不用心医治、心怀不轨,还是会被问责。 叶锦潇眸色微转: “民女无能,但,有大公主与二皇子两人尽孝,想必他们能寻来天底下最好的药材,皇上服用后,自然能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直接将姐弟二人拉下水。 不管是谁出卖了她,姐弟二人都别想独善其身。 话至此,桑南皇似乎找不到针对她的由头,再加上说了那么多话,着实累坏了,挥了挥手: “行,那你下去开方子吧,朕相信你。” 若是医不好,他自不会轻易放过她。 叶锦潇无从拒绝,不得已之下,跟几位太医进行交流,再根据皇上平日所服用的方子,从里面挑拣了八九样药材,拟成一个新方子。 说是新方子,其实跟以前的方子是一样的。 以免桑南皇哪天驾崩,她避免担责。 可,到底是谁出卖了她? 叶锦潇实在想不明白,忙完后,见宗政睿站在不远处,提步踱了过去:“公主。” “萧姑娘!” 宗政睿将她拉到一旁,屏退左右。 问道:“你与我说句实话,父皇的身体情况如何?” 叶锦潇直言:“顶多一个月。” “什么?!那整个太医院的太医,怎么没有一个人说?” “谁敢说?” 叶锦潇反问:“皇上渴望长命百岁,甚至长生不老,哪位太医敢冒着生命危险,说出实话?” 刚才桑南皇那般逼人,就连她都不能说出实话。 这倒不是什么棘手的问题。 更令她不安的事,她的身份似乎暴露了。 那…… 楚聿辞会不会知道…… “皇上驾崩之前,我要离开桑南国,至于二皇子那边,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他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公主只需想办法,为我备好船只就行。” 明人不说暗话。 宗政睿沉声:“既然萧姑娘诚意至此,放心,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备好。” “如此,那便多谢公主了。” “父皇该喝药了,我先进去伺候,稍后,会有人送你出宫。” 二人点头会意后,相互离开。 叶锦潇走在出宫的路上,与一群入宫的官员撞面,看他们那急色匆匆的样子,应该是去见皇上的。 为首的,是桑南国丞相、蓝渊。 “蓝大人。” 蓝渊抬头看去,是个聪明人,对身后众官员道:“李大人,张大人,王大人,你们先行一步,我有些私事,稍后就来。” “是。” 他们离去。 待他们走远,谈话环境安全了,蓝渊问道:“萧姑娘怎会在宫中?” “我怎么会在宫里,蓝大人不是心知肚明么?” “什么意思?” 蓝渊皱眉,不太听得懂。 叶锦潇冷笑一声,信步上前,抽出的簪子便抵在他的腰侧:“蓝大人,你出卖我。” 蓝渊神色微怔,拧眉道: “不知蓝某做了什么?聿王妃的手腕与身份,即便是杀了蓝某,蓝某也不敢问责南渊国,可即便是死,也该让蓝某死个明白,不是么?” 他疑惑与意外的样子,若是装的,那也装的太像了。 叶锦潇冷声道: “我化名前来桑南国,隐姓埋名,无人识得,去年,蓝大人作为使臣,去向南渊国缴纳岁贡,是唯一认识我的人。” “方才在皇上寝殿里,他突然要我医治,若无他人告知,皇上怎知我懂医术?” 除了蓝渊,她想不到还会是谁出卖她。 蓝渊当即道: “我从未泄露过你的真实身份!” 他沉着神色:“出卖你,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可出卖我,我却医不好皇上,需要担责;另外,我是大公主的幕僚,皇上降怒,也会迁怒大公主,到时,皇位恐怕就是二皇子稳坐了。” 叶锦潇沉声道: “原来你是二皇子的人。” “萧姑娘着实冤枉我了!” 蓝渊道: “其一,皇上本就偏心于二皇子,他年轻时就已经属意传位于二皇子了,二皇子根本无需与大公主争。” “其二,我知你身份不好惹,得罪你,等同于得罪聿王,聿王一旦发兵,灭了桑南国都是弹指之间,我又怎么会自寻死路?” 位居丞相,一心为民。 他又怎么会拿桑南国的安危、万千百姓的民生民计去开玩笑? “萧姑娘,我确实知道你真实身份,可你这一路走来,并没有易容,除了我,难道就没有别人认识你吗?更何况近日来了一支南渊富商,而你的外祖谢家,不就是经商的吗?” 叶锦潇柳眉缓缓捏起。 那支南渊富商…… 那个杨老板藏匿容貌,言语、行径都古怪得很,又来自南渊国,难道认识她? 难道……是杨老板出卖了她? 第531章 全都是因为叶锦潇 叶锦潇沉思须臾,收回了簪子:“蓝大人最好说的是真话。” 说罢,提步离去。 蓝渊轻叹一声。 他又何必说假话? 得罪她,他确实讨不着什么好处,又何必自讨苦吃? “蓝大人认识萧姑娘?”不远处,突然响起的声音令蓝渊神色一正,回头看去,只见大公主站在拐角处。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不知是否听到他们的谈话。 蓝渊皱了下眉,过去行礼。 宗政睿看着他:“蓝大人,认识萧姑娘?” 这话,似乎并不是表面意思。 “认识,”蓝渊道:“公主殿下也认识萧姑娘,我们都认识她。” “蓝大人真会说话,”宗政睿提步走来,脸上带笑,“可我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蓝大人,答非所问。” 方才,二人谈话时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旧识,只是离得较远,没有听清二人在说什么。 但她能猜到,萧锦的身份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蓝渊知道萧锦的真实身份。 蓝渊神色疑惑,拱手弯腰道:“不知公主殿下此言何意?下官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宗政睿看着他。 他神态自若,那有一说一的模样,似乎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不肯开口,她又怎么撬得开他的嘴? 罢了。 “二皇子快要入宫了,蓝大人去探望父皇吧。” “公主不去?” 宗政睿扶了下头上的伤,想起桑南皇之前的话与愤怒的表情,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波澜,直接离开了。 但,蓝渊入了殿,并没有见到皇上。 就连二皇子来了,也没见着。 小太监来报,说是皇上服了药,已经睡下了,唯有待他醒来,才能召见诸位。 一时,众人在殿外等候着,无一人敢离开,也不敢有怨言。 实则,寝殿内,桑南皇靠坐在床头上,并没有睡下,正目光痴痴的看着龙榻前的美艳女子。 紧紧握住她软摆的柔夷,眼底有欲望,奈何力不从心。 “月儿……” 将死之人,已经支棱不起来了。 可还是垂涎的亲了她好几口,沾了满脸的口水。 柳明月强忍着眼底的厌恶,捏紧指甲,牙齿都快要咬碎了,“皇上,您当心身子,待您好起来,我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桑南皇比她大将近四十岁。 足以当她爷爷了! 当初,她被抄家流放,与父母羁押往边境的路上,一路跋山涉水、风尘仆仆,吃不饱、穿不暖,受尽苦难,又因她容貌一绝,更是有不少心怀不轨之人。 爹为了保护她,被两个山匪活活打死。 娘也沦落为…… 受辱至死。 就在她即将活不下去时,被前来边境之城做贸易交涉的桑南皇看上。 施了手段,活了下去,可父母之死已经无法挽回,她的悲哀与不幸、已经注定。 全都是因为叶锦潇! 若非是她,她又怎么会被聿王休弃出门?又怎会全家流放边境? 都是那个贱妇! 她本想在桑南国苟且余生,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会在桑南皇宫见到叶锦潇! 上次,大公主与二皇子进宫侍奉,叶锦潇就站在寝殿外。 她看得真切。 是她! 真的是她! 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来。 这次,她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桑南皇握住她的手,捂在胸口上,止不住心猿意马,又叹气连天,问道: “月儿,你举荐的那个萧锦,真的能医好朕的病吗?” “可朕这两日总觉得身上凉的很,哪怕盖两床被子,穿得再多,骨头都是凉飕飕的。” “皇上福泽万年。”柳明月柔笑道。 “那萧锦医术高超,比太医院的所有大夫还要厉害,不瞒皇上,当初涉及南渊皇、死了上万百姓的疫病,就是她治好的!” “如果她医不好你,就是不上心,届时,皇上只管下令处死她,若敢违抗,格杀勿论。” - 宫外。 叶锦潇一路上在想那支南渊富商的事,打算潜入驿馆,一探究竟。 不过,现在青天大白日的,行动不便,得推迟到晚上。 眼下,她无妨先做另一件事。 回到熙临居。 打了声口哨,重明鸟便从假山石头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瞧见叶锦潇手里有一块乳白色的小暖玉,高兴得很。 “啾啾!” 两个翅膀一扇一扇的跑过去,啄着就吃。 叶二看见,摸出账本,默默的在上面记了一笔,并算了算眼下的现银,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 叶锦潇摸着重明鸟的小脑袋: “你与我已经血液相融,成了契约关系,那我算不算是你的主人?” 它挥挥翅膀: ‘你是我的第四任主人。’ “第四任?” 那前三任呢? ‘人类命短,他们都被我送走了,等我将来把你也送走,就能自动解除契约,准备迎接第五任主人了。’ “呃。” 行吧。 这小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目前的它除了吃、就是吃,还只吃玉石,每日的食物都是一项巨大的开销,只会花她的银子,还瞧不见任何用处。 说不定哪天她不想养这废物了,就扔掉了。 “帮我个忙。” ‘主人我还小,有什么事不如等我长大了再……叽叽!’ “我可等不及了。” 叶锦潇素手一扬,就把它拎了起来,“叶二,跟我出去一趟。” 城中。 重明鸟现身的消息在城中传开,只需稍稍的吹了口风,就跟燎原之火似的,立马传到了凤璃黛耳中。 前后不出半个时辰,凤璃黛便带着人,准确无误的在一条街道上,堵住了叶锦潇。 堵人时,叶锦潇正拎着鸟笼子,悠闲的逛街。 “我就知道是你偷走了重明鸟!” 凤璃黛抓了个现行。 “证据确凿,这下,看你如何抵赖?” 叶二立马跨步上前,护住自家小姐:“你想干什么?重明鸟是无主之物,能者得之,到了我家小姐手中,自然是我家小姐的!” 凤璃黛冷笑。 就凭他这三脚猫功夫,也敢站出来挡着? 找死! “偷就是偷。” “都偷到二皇子府上了,还好意思说什么能者得之?你怎么不去皇宫,把玉玺偷来,直接称霸天下得了?” 叶二也是冷笑。 偷? 重明鸟早已认小姐为主,到底谁才是小偷? 真是搞笑。 “霍礼,给我拿下她,将重明鸟夺回来!”凤璃黛直接下令。 霍礼闻言,神色略显迟疑: “少主……” 若萧锦欺了她,他自该谨记尊上的嘱咐,护少主周全,可这无缘无故的去抢东西,他一把年纪了,岂不欺负了萧锦这小丫头? 他脸上无光。 第532章 此人……杀不得 “霍礼,你还在等什么?难道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吗?”凤璃黛眼中已有怒色。 “萧锦说过,能者得之,那我把重明鸟夺过来,亦是凭靠本事,能者得之,不是吗?” 抢,也是一种本事。 “好罢。” 霍礼点头。 只抢东西,不害性命,也不算是欺了萧锦。 “萧姑娘,若是不肯将重明鸟奉上,那霍某只好得罪了。”他手掌一盘,内力便聚于掌心。 刹那间,只觉得一方的空气似乎都扭曲了,无形的力量浊浊的往他掌心涌去。 落叶卷动。 叶二只觉得衣服都被扯了起来,脸色肃穆的沉了下去。 这人…… 好高强的内功! 轰—— 只见霍礼身形一提,笔直的逼了上来,那迎面的冲击力好像一座泰山压顶,骤然逼人。 叶锦潇推开身前的叶二,抬手去迎。 “闪开!” “小姐……” 亦是刹那,夜冥突然捏住叶锦潇的腕子,长臂一带便将她护在身后,身体转了半圈,另一只手直接扫去。 两掌相对! 好像有一道无形、强劲的波动,似炸弹爆炸似的,朝着四周震荡开来。 叶二站不住脚,被这雄厚的力量逼得倒退了好几步,震得胸口发麻,竟受了内伤! 再看二人。 夜冥仅后撤了小半步,便稳稳的立住了。 霍礼则后退了两三步,看着发麻的手心,神色愕然:“你……” 此人…… 内力波动,劲风席卷,落叶簌簌作响,衣角和头发也被掀得飞了起来,夜冥放下手,神态自若,一如既往的内敛低调,却不敢叫任何人轻视。 同时,凤璃黛也露出惊异的目光,对此人更加感兴趣了。 原来不是徒有其表啊。 藏了一手。 但他再强大,也不是她的对手。 琉璃诀可是天底下最强大的武功! 她右手一挥,想要露一手,给这群人开开眼界,可是右手甩了好几下,也没能凝气成剑。 反倒是左手甩、右手晃的样子,格外滑稽。 霍礼抿唇,低声道:“少主,您早该听尊上的话,安心练功,不该四处乱跑。” “闭嘴!” 父亲常年不在家中,根本管不了她,她如此年轻、又身份尊贵,怎么能把自己当成金丝雀一样,日日关在家里,荒废青春年华? 天下之大,她一定要行遍五湖四海,扬名大陆。 况且,她花了十年时间,练至琉璃诀第二层,已经很优秀了! “你厉害,怎么不杀了他们?” 霍礼道:“此人……杀不得。” 这个萧锦,不知是什么来路,只怕惹不得, 很多称霸一方的大家族、大势力,都有独家的镇族之宝,秘传典籍,故而高手之间过招时,只需交手两三招,就能探出对方的底细与背景。 凤璃黛正在气头上,才不想听他的狡辩之言。 叶锦潇拉过夜冥,低声问: “没受伤吧?” 夜冥摇头。 “那就好。” 她稍微放心,看向那对主仆,开口道:“凤姑娘想要重明鸟,其实未尝不可,不过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这下,凤璃黛来了兴趣。 “离开二皇子。” 她挑起了眉。 就这? 没了? “萧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十个宗政烨,也比不上一只重明鸟。 她能够来桑南国,全然是看在重明鸟的份上。 叶锦潇道:“我虽不知你身份,也不知你目的,但只有你离开二皇子,我才能完成自己想做的事,你答应我,我便将重明鸟给你,也算是各取所需。” “如何?” 凤璃黛想应,但又起了警惕之心。 此事,莫非有诈? 若萧锦当真这么好说话,之前又怎会次次与她作对? 该不会有什么圈套? 叶锦潇见她犹豫,不禁好笑道:“凤姑娘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方才还想杀了我,怎么现在反而犹豫了?” “况且,你根本就不喜欢二皇子,不是吗?” 凤璃黛捏起细眉。 “你身份尊贵,又怎么会下嫁二皇子?你拿了重明鸟,离开桑南国,岂不正合心意?又何须在这边陲小国纠缠?” 叶锦潇抬手,扇了扇风: “这桑南国的夏天热得很,日子可不好过呐。” 确实。 凤璃黛很讨厌这里。 这里太热了,导致琉璃诀使不出来。 但她仍是警惕:“你想要什么?” 叶锦潇直言:“我是大公主的人,自然想辅佐大公主登基上位,将你从二皇子身边支走,削减他的助力,便是我目的所在。” “哈哈哈!” 原来如此。 “好!” 凤璃黛不再犹豫,满口应下,“只要你将重明鸟给我,我即刻便离开桑南国。” “那二皇子那边……” “放心,正如你所言,我根本就不喜欢他,哼,他连我身边的侍女都配不上,更何况是我!” 父亲就只有她一个孩子,将来,她要继承凤家。 她要嫁的男人,必是天底下最强大、最厉害、最俊美之人。 “我不过是想利用他,得到重明鸟罢了,既然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他也是个无用的弃子了。” “黛儿,你……” 突然,乍响的声音。 街尾,宗政烨带着卫兵,站在那里,眼中充满了受伤与惊愕:“你……” 他捧在心尖,细心容忍呵护的女子,竟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她明明说过要嫁给他的! 凤璃黛回头看去,眉头皱了一下,“萧锦,你故意引诱我说出这些话,就是想挑拨我与二皇子的关系?” 叶锦潇立即抬手,一脸大义:“凤姑娘误会我了。” “我是诚心与你交易的,只要你当着二皇子的面,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便将重明鸟给你。” 凤璃黛眯眼: “如果你敢耍我,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冷声落下,看向宗政烨那张受伤的面孔,斥道: “看什么看?” “没见过美人?” 宗政烨脸色再次发白,薄唇嗡动,“你……” 伤人的话就像刀子,扎在心窝子,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更多的是羞辱。 为了她,他一再忍让。 为了她,他事事周全,有求必应,忍辱负重。 她怎能如此无情? “别怪我说话难听,是你自己没有自知之明,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还日日幻想着我嫁给你,好吃我们凤家的绝户?一个边陲小国的皇子,也能称之为皇子?披上蟒袍,真以为自己是龙的传人了。” “山鸡就是山鸡,山鸡哪能配凤凰?” 第533章 极品舔狗 这话说得直白裸露,又是那么多卫兵在,还有路过的百姓,无异于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宗政烨脸上。 “你……” 尊严仿佛被摁在地上摩擦。 脸色犹如烂番茄,难看至极,牙关咬紧: “黛儿,我待你不薄,你怎能这样对我!哪怕是养一条狗,也能养出感情来,你……” 凤璃黛打断:“那你是狗么?” “你!” 欺人太甚! 弱国皇子,也是皇子,更何况,男人都是尊严心极强的雄性动物,岂可忍得下这般羞辱? “凤璃黛,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饶是你凤家再底蕴深厚,我也不是赤手空拳,坐以待毙!” 凤璃黛薄笑一声。 哼! 自从来了桑南国,她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早就受够了。 “萧锦,这样你满意了,我要的东西呢?” 叶锦潇笑了笑,二人翻脸,意料之中,凤璃黛根本不喜欢二皇子,稍稍一挑拨,便分崩离析,不成威胁。 而她这样做的目的也正如此言。 削减二皇子势力,助大公主登基。 “可以。” 她拿起鸟笼子,“不过,我很好奇,凤姑娘执着于要这重明鸟,究竟有何作用?” 自然有大用。 重明鸟乃早已灭迹之物,寿命长,有奇效,若说天底下万里挑一也不为过,此物可彰显她尊贵的身份,更重要的是能…… 凤璃黛眸光微转: “这,便不是你该过问的了。”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看着鸟笼愈发的近,眼底的光逐渐变深。 终于是她的了! 拿到手里。 得到了! 再看向萧锦那张清冷的面孔,只觉得格外刺眼,甚至多看一眼都嫌厌恶,而她身旁的夜冥,姿态矜贵,举世无双。 凤璃黛忽然转身,对宗政烨道: “方才所言,不过是权宜之计,二皇子该不会当真了吧?” 宗政烨微怔:“什么?” 叶锦潇皱眉: “你想出尔反尔?” 凤璃黛大笑:“哈哈哈!” 重明鸟已经到她手里了,现在,局面由她掌控,她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二皇子,我刚才的话并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哄骗萧锦,得到重明鸟,现在已经到手了,我们该联手对付她。” 宗政烨怔然的看着她,好像已经分不清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一会儿往他心窝捅一刀。 一会儿给他止血、说不是故意的。 “黛儿……” “傻瓜,我们相处了半年之久,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凤璃黛摸着他的脸颊,“难道你要受萧锦的挑拨,上她的当吗?” “我……” 宗政烨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存,眼中的怒火逐渐消逝,有几分动摇。 “黛儿,你当真不会骗我?” “你在质疑我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我只是太高兴了。”宗政烨立忙握住她的手,痴笑了好几声。 叶锦潇、叶二、夜冥三人:“……” 极品舔狗,莫过于此。 霍礼皱眉。 少主出尔反尔,此举着实……有失身份,可她又是尊上唯一的孩子,他张了张嘴,叹一声,又只能全部咽了回去。 罢了。 许是少主年轻,等过几年,可能便会成长了。 凤璃黛得到了重明鸟,又哄好了宗政烨,看向面无情绪的叶锦潇,得逞般的勾起唇角。 真好骗。 这下,她反倒不急着离开桑南国了。 萧锦处处得罪她,若不好好教训教训她,这口气怎么咽的下? “听说皇上早已决定传位于二皇子,你再怎么为大公主谋划,也是无济于事,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为自己着想着想。” 叶锦潇看着她: “凤姑娘又何必继续演戏?” “什么?” “日日面对不喜欢的人,还要故作深情,连哄带骗,难道不觉得恶心么?为了对付我,还要委屈自己、恶心自己,岂不失了身份?” 凤璃黛微默。 叶锦潇说话直接,且一下就说到点子上: “凤姑娘与我之间有什么恩怨,何不有话直言呢?能立马解决的事,为何又要拖延时间?你不嫌闷,我都嫌热的慌。” “……” 确实。 这桑南国热死了。 琉璃诀属寒,与桑南国相克,在这里待的久了,琉璃诀使不出来,功力也退步了。 为了一个萧锦,折损自己的功力,还要天天面对讨厌的二皇子,着实得不偿失。 “好吧。”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即刻离开桑南国。” 霍礼怔了下,侧头看向凤璃黛,眼神有几分意外。 少主…… 少主原本主权在手,该如何、想如何,都是她说了算;可萧锦三言两语,便从被动地位,拉到与少主的平等地位。 少主竟然没觉察。 这萧锦着实是个很聪明的女子。 叶锦潇点头:“你说。” 凤璃黛目光转了一圈,纤长的指节直接指向夜冥: “他。” “我要他,做我的手下。” 她可没忘记当初,这个叫叶七的,还有那个阎罗,二人一同在大街上,让她丢了多大的脸。 她记仇。 既然阎罗被关进了牢房,那她就要叶七。 况且,这叶七武功不弱,容貌上乘,姿态矜贵,乃是绝佳,做她的护卫、保护她的周全,是他的福气。 叶二低呼了一声。 这凤姑娘是怎么敢开这个口的? 自他跟随在小姐身旁时,叶七大人便一直伴随小姐左右了,他住在向月轩里,时常入小姐出入成双,二人又是生死之交,岂是这凤姑娘能离间的? 夜冥眸色薄淡的扫了她一眼,眼中并无波澜。 叶锦潇道: “他是我的朋友,并非部下,我无权替他做选择。” “那就是萧姑娘自己的事了,我的要求已经提出来了,至于能不能做到、该怎么做,与我无关。” 霍礼皱眉,提醒道: “少主,这似乎不妥……” 出尔反尔在先,已然失了身份,眼下怎可强抢她人之友。 凤璃黛侧眸,冷淡的扫了他一眼: “妥与不妥,用得着你来提醒我,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做好你的分内事就够了,其他的,无需你指手画脚。” 她就是要这个叫叶七的男人。 他不是很傲吗? 他不是只让萧锦一人近身吗? 她倒是要看看,萧锦为了自己的计谋,会不会舍弃此人。 第534章 告辞,勿念 叶锦潇皱起眉头,一副很为难、很苦恼的样子。 那痛苦与纠结,迟迟无法做出选择的模样,令凤璃黛感到心中快意。 此刻,夜冥站了出来: “我答应。” “叶七,不行……” 夜冥看着她,薄唇张开了两秒,才唤出她的名字:“……潇潇。” 那姿态小心极了,像是曾经在暗处、偷偷练习了无数遍,如今终于能正大光明的叫出来,耳尖还是有些悄悄发红。 握紧了剑。 开了口后,接下来的话也顺了许多: “只要能如你所愿,我无论做什么都愿意。” “潇潇,只有你会耐心的跟我说话,不嫌我笨嘴拙舌,缄默孤僻,还一直引导我,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哪怕是一直静静地看着你。” 说好是演戏,临场发挥,可叶锦潇看着他认真又紧张的样子,竟一时分不出这话的真话。 “叶七……” 夜冥快速说完,心中忐忑如小鹿,立马带过这个话题: “既然凤姑娘要我,我便跟她走。”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凤璃黛勾唇:“什么要求?” 夜冥抿唇:“我不喜欢二皇子。” 他的目光看过去:“他言行无状,目中无人,举止狂妄,令人十分生厌,你甩他两耳光,我就跟你走。” 宗政烨一听这话,站不住了,当场就想拔剑冲上来: “你说什么?!” 几个胆子? 还想甩他的耳光? “你区区一个侍卫,顶多是布衣出身,竟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本皇子说话!是不是脑袋挂在脖子上嫌重,想死了?” 凤璃黛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容她想想。 “你又想算计我。” 就像刚才引诱她说出那种话、离间她与二皇子的关系。 这两耳光倘若真甩下去,可能就真的哄不好二皇子了。 夜冥只道:“君子一言。” 没有解释,没有哄骗,他只冷淡的吐出四个字,便握着剑冷冷的站在那里,一袭黑色的劲装之下,那骨子里都夹着的倨傲,又岂是宗政烨能比的? 凤璃黛只是看上一眼,心,便沉了几分。 他俊美,冷厉,性子孤傲,又怀高强武功,宗政烨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跟宗政烨在一起,她时刻感到浮躁、反感、恶心。 可一看见他这张冷傲的脸,她就只想驯服他,征服他,拿下他! 她要他! 唯有叶七这样的男人,才配待在她身边! 将叶七从萧锦身边夺走,她才能感到真正的畅快! “好。” 就算是甩宗政烨二十个巴掌,也不在话下。 “我应你。” 宗政烨错愕,“黛儿,这……” 凤璃黛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必急躁。 为了夺回重明鸟,她出尔反尔,等拿下了叶七,她同样能够出尔反尔。 阎罗被抓,叶七离开,夺走萧锦的左膀右臂,萧锦又还能翻出怎样的浪花? 打他一耳光,只是权宜之计。 二皇子忍一时委屈,就能除掉萧锦,一雪前耻,岂不畅快? 宗政烨想到这一点,虽然理解,可心中到底是有几分憋屈的。 堂堂皇子,岂可被人甩耳光? 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将来登基,岂不叫整个桑南国的百姓笑话? “黛儿……” 她真的要为了别的男人,掌掴他? 凤璃黛走到他面前,低声劝哄道:“二皇子,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难道你不想对付萧锦吗?” “虽然掌掴你,有损你的颜面与身份,可到底是我打了你,并非别人;被自己所爱之人掌掴,难道是什么丢脸的事吗?有的夫妻在床笫之上,甚至玩得更过……” 宗政烨闻言,原本还是想不同的,瞬间就想通了。 对啊。 被自己喜欢的女人打了,有何不可? 堂堂大男人,还能跟爱人计较吗? 况且,黛儿打他,也是为了他,他要是计较,岂不显得自己心胸狭隘、没有肚量? “黛儿言之有理。” 他立马点头,认同道: “待将叶七支走,萧锦身边只有叶二一人,就凭叶二那三脚猫功夫,根本不足为惧,届时,便是除去她的大好时机!”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二人密语结束,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宗政烨退开半步,昂首道: “既然黛儿想要,那便打吧,只要黛儿高兴。” 他把自己的脸送了出去。 凤璃黛挽起衣袖来,甩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 那清脆的响声,令卫兵们心脏狠狠一颤。 从未见二皇子被谁掌掴过。 二皇子就真的那么深爱凤姑娘吗? 啪! 反手又是一耳光,打得宗政烨两边脸颊起了红痕,乍一看,倒也对称,只是凤璃黛是习武之人,手劲不小,将他嘴角都打出了血。 打完,宗政烨担心的上前: “黛儿,手痛不痛?” “是不是我的脸太生硬了,你手都红了,刚才我应该笑着让你打的。”自责道。 众人:“……” 疯了。 二皇子疯了。 脑子原本就不好使,两耳光下去,变得更加不好使了,将来若是登基,还对凤姑娘这对言听计从,定是百姓们的灾祸。 凤璃黛收手,挑剔的目光看向夜冥。 夜冥说到做到,弃了叶锦潇,走到她身旁。 不错。 信守承诺。 她很满意。 “黛儿,我们现下回二皇子府吧,重明鸟和叶七都得到了,是该好好商议我们的婚事了。” “行。” 凤璃黛正打算回二皇子府,收拾收拾东西。 宗政烨一声令下,打道回府。 一路上,十分黏人的往凤璃黛身边凑: “黛儿,如今你得偿所愿,可高兴了?” “黛儿,下个月有个好日子,非常适合嫁娶。” “黛儿,我脸上好像不痛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用力打我,只是做给那萧锦看的。” “黛儿……” 众人看在眼里,有目露诧异的、有失声哑然的、有震惊无语的。 然,宗政烨坚信凤璃黛,感动得很。 回府后,即刻派人备最好的首饰、衣物,还让礼部拟了章程,准备迎娶凤璃黛过门。 但宫女捧着华贵的头面,敲了很久的门,也敲不开。 “凤姑娘。” “凤姑娘?” “凤姑娘,你在里面吗?” 敲了许久,没有动静,觉察到不对劲时,推门而入,只见屋内一扫而空,凤姑娘的衣物、财物等行李,她的下人、随从,还有重明鸟,以及叶七……全都不见了! 桌上,砚台压着一张薄纸。 “不好了!” “不好了!殿下,凤姑娘她、她不见了!” 薄纸送入宗政烨手里。 只见上面写着无比妄傲、狂草的四个大字: ——告辞,勿念。 第535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宗政烨见了,眼中火速凝起汹汹的波涛,聚集着滔天之火。 她走了! 她就这么走了! 那她之前说过的话、应允的承诺,全都是骗他的?包括甩他的两记耳光,他就像一条狗,被她耍得团团转! “啊!” 啊!! 他愤怒的五指一收,便将信纸捏成了齑粉,扫落满桌的笔墨纸砚,哐哐砸了一地。 凤璃黛!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对你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信你、宠你、惯你,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的脸送上去,让你掌掴,你怎么能如此负我! 颜面、尊严、名誉…… 尽失! 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他就是一个笑话。 饶是凤家再实力强大,他也咽不下这口气,既然要如此,那就别怪他发疯了! “追!” “她刚走不久,定然还没走远,即刻封锁帝都城,给我堵住她,抓回来!”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桑南国的地界上,他便不信拿捏不了一个小小女子了。 还有那萧锦! 对。 萧锦! “给我杀了萧锦!杀了她!” 全杀了! 通通都杀了! “啊!” 宗政烨怒红双眼,双手一扬便掀翻了桌子,吓得卫兵们全都跪在地上,大声都不敢喘一口。 - 熙临居。 夜。 庭院内,两道身影对坐着,月色正好,但也有几分难掩的燥热,不知是蛐蛐、还是青蛙,它们躲在昏暗的角落里,咕咕呱呱的叫着,衬托得熙临居内愈发安宁。 “小姐。” 叶二坐在台阶上。 “今晚好安静。” 阎罗大人不在,叶七大人也离开了,就连重明鸟也不在,现下,就只有他们二人。 一路走来,还是第一次那么安静。 换作平常,阎罗大人定在那里呱呱呱的说个不停,比青蛙还要吵。 叶锦潇手里捧着一本半开的书。 烛光和月光照在书页上,一行行小字像拢着光,雾蒙蒙的。 她头也未抬: “人这一生,本就是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就连最亲近的夫妻,也有一个是先走的。” 叶二怔了下。 好有道理…… 不是。 小姐何时这般多愁善感了? “小姐别担心,阎大人和叶七大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叶锦潇胸腔平静,时刻与重明鸟有感应,知晓叶七与它都很安全;至于阎罗,大公主想用利用她,自然不会轻易动阎罗,也很安全。 “叶二,这一路走来,只有你是陪着我的。” “有很多人来过,也有很多人离开,就像一只载客的大船,到了码头下去几个人,又上来几个人,下一个码头时,又是如此,阎罗和叶七即便真的各自离开,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即便有一天你要走,我也会好好送你。” 叶二点头。 他明白了。 他很钦佩小姐年纪不大,但看开一切,淡然如水的心态,就像一个历经世事的长者。 可她到底才十六岁啊! “我是孤儿,举目无亲,得小姐垂爱,才能有幸跟着小姐四处闯荡,哪怕这熙临居安静的能听到落叶声,只要跟小姐在一起,我便心安。” 心安? 叶锦潇指尖轻卷着一张书页。 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她成为叶二的精神寄托,可她的心安之处,又该在哪呢? 没有多想,看了眼天色,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合上了书: “我要的东西备好了?” 叶二起身,接过了书册,把书放好后,去屋里取了一套夜行衣。 夜,淡然如水。 子时过,一更天,万物沉睡,夏季的风吹着烛光冉冉跳动,越发安宁,一道纤细的身影擦过夜色,跃过高墙,悄然无声的潜入驿馆。 落地无声。 驿馆内。 有十二名守夜的护卫,他们站在各个角落,盯着周围,但也止不住夜深的困意,稍稍走了神,那抹身影便擦了过去,迈上台阶,直入二楼。 屋内。 男人坐在烛盏旁,布满疤痕的手握着一支梨花银簪,粗粝的指腹轻抚着上面的花瓣,润湿的眼眸看得入神。 忽然,耳尖微动,敏锐的捕捉到空气中的一丝律动。 指尖一抵,梨花银簪收回袖中。 吹灭蜡烛。 光线暗了下去,只有家具摆放的影子了黑蒙蒙的,他袖口滑动,一柄锋利的匕首握在掌心,只听得那脚步声轻盈如猫,临近门口时,又忽然消失。 锐利的墨眸看向门口。 门外,悄然无声,仿佛出现幻觉。 可不出五秒,窗口那边传来轻微声响。 男人身形一侧,便藏身于雕花镂空屏风后,隐匿身形的同时,见到一抹黑色的身影潜入屋内。 来人包括严实,带着面巾,就连头发都束了起来,无法分辨男女性别。 是谁? 潜入了驿馆。 他盯着那抹黑色的身影,见对方身轻如燕,脚步无声,动作极轻的走向桌旁,翻了起来。 似乎没寻到想要的东西。 对方缓缓走向内室的床榻。 屏风就立于床尾处。 近了。 近了…… 过来了…… 黑暗的屋子里,对方伸出了手,探向床榻。 男人眸色一厉,手中的匕首陡然送了出去! 叶锦潇觉察到锐气直逼而至,侧身一躲,扬手便是一掌拍过去。 这一瞬间的交手,她闪身时掀起的风刮进男人的鼻腔,带着一抹很淡很淡的气息,如兰一般,像梦一样不真实。 男人意识到什么,神色张惶,刺出的匕首立即在手里转了个圈。 手柄朝外,收起刀尖。 可,叶锦潇没有看见,也没有收手,掌心拍在他的肩膀上。 “唔!” 顿时,他倒退了三四步,撞在了床尾的柱子上。 叶锦潇皱起眉来。 是杨老板的声音。 他竟然没睡? 她怀疑他们是旧识,他认识她,甚至出卖了她,才会深夜来探究一番,想瞧瞧他的真容,没想到竟被逮了个正着。 可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叶锦潇上前,就想再次动手时,男人眸色微深,即刻踱了一大步,推到床尾的屏风。 嘭!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侍卫们的注意: “谁!” “有声音!” “是从老板屋里传来的!” 他们打起警惕,立忙争相奔上台阶,冲到二楼,砰砰砰的敲门,紧切担忧的问道: “老板,出什么事了?” 第536章 君无姬…… “老板!” 砰砰砰! 叶锦潇沉了目光,若是他们闯进来,她难以脱身,如果暴露了身份,对后面的合作更是不利。 也罢! 她盯上他了。 日后,接触的机会多的是,试探的机会,自然也多的是。 叶锦潇身形一闪,立马退到窗口处,跃上窗台时,突然回手一甩,袖中的火折子弹了出来,飞向书桌上的烛台。 啪! 蜡烛芯子‘刺啦’一响,烛光跃然而起,照亮屋子。 她想借着这个瞬间,看清杨老板的面容,可不知何时那块倒地的屏风竟被竖了起来,挡住了视线。 XX! 他的手脚未免太快了! 来不及骂上两句,她不得不跃下窗台,出了驿馆,快速消失在黑夜里。 “老板?” “老板,你在里面吗?” 护卫们还在紧急的询问。 男人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看向她消失的方向,墨眸深如夜色,瞧不出情绪。 良久,方道: “无事。” - 离开后,叶锦潇一路运着轻功,直回熙临居,同时也不停的在想,那个奇怪的杨老板到底是谁?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陡然乍见一片巨大的火光。 起火了! 熙临居! 她面色微变,三步并作两步赶去,只见一群黑衣人握着剑,逮着叶二砍杀。 叶二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受了伤,也在吃力的还击着。 他杀得双目猩红,咬牙切齿,眼看被逼到角落,一把长剑迎面就来劈下! 叶锦潇即刻拔下发间的簪子,素手掷去。 噗嗤—— 穿喉而过,瞬间咽气。 尸体倒下,叶二瞪大了双眼,瞧见归来的女子,抹了把脸上的血,眼中涌出近乎崇拜的目光: “小姐!” “你回来了!” 有小姐在,谁也别想欺负他! 黑衣人们看见叶锦潇,眼中杀意更甚: “还以为你逃跑了,没想到又现身了,真是自寻死路!” “上!” 二十余人分作两批,一批击杀叶二,一批则朝着叶锦潇逼去。 叶锦潇不急不慌的弯下腰,从一具尸体旁捡起了一把染血的剑,用阎罗的话说就是: “想要我的命,那得看你们够不够格!” 直接迎身而上,锋利的长剑与他们撞在一起,震出数颗细小的血珠子,仿佛在叫嚣着隐约的尖锐。 她身形似箭,应对从容。 区区三招,便击倒了四个人,同时,也从他们的招式之间,觉察到了熟悉的气息。 “日月教?” 曾在玉矿山时,她与日月教交过手,使的是同样的武功招式。 “你们是二皇子的人。” 那个玩不起、输不起的人,不去追杀凤璃黛,反而来找她的麻烦了。 黑衣人们双目嗜血,半句都不多言: “我们是要你命的活阎王!” “口气不小。”叶锦潇冷笑一声,再次与他们打作一团。 她的武功跟她的性格一样,是偏激且攻击性极强的,挥着剑便哐哐的主动出击,逼得他们步步后退,逐渐无招架之力。 以一对多时,就该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打斗,方是上策。 否然,拖得越久,体力消耗越多,只会越不利。 叶锦潇便是想迅速解决。 众人被逼得步步后退,逐渐感到了招架无力。 这女人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那么强的内力? 该不会练邪功了吧? 还有这剑法,他们见都没见过。 再这么下去,他们讨不着好。 不是。 他们二十几个人,怎么会连一个小女子都打不过?这简直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他们咬紧牙关,迎难而上。 叶锦潇手里挽着剑花,就要一击致命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高喝声: “住手!” “再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 叶锦潇回头,只见受伤的叶二被黑衣人擒在手里,长剑横在脖子上,他浑身是血,直喘粗气,已经虚弱得连站都站不住了。 “小、小姐……叶二无用……还拖累……你……” 叶锦潇从未这样想过。 他孤身一人,没有受过专业的武功训练,能与日月教的人打那么久,拖到她回来,已经很厉害了。 “你们想要如何?” 黑衣人冷声道: “不妨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奉二皇子之命,特来取你性命的,你若自愿赴死,我们倒是可以饶过他一条小命;若你抗拒不依,我便先杀了他,再来杀你,一个都不放过!” “不……”叶二立即挣扎,“小姐,不要管我……呃!” “闭嘴!” 黑衣人握紧长剑,用力按住他的肩膀。 “萧锦,你可要想好了,我数三个数!” “一!” 叶锦潇站在原地,“让我跟二皇子见一面,我与他亲自谈。” “二!” “我要见二皇子!” “三!” 黑衣人数完,就要挥剑的同时,叶锦潇拂袖摸出一把手术刀,只是,还没挥出去,便见那黑衣人浑身一震,瞪大双眼。 细看,一枚银针刺入眉心,全部没入! 仅两秒,便朝前一栽,倒在地上。 “谁!” 日月教众人觉察不对,立忙举着剑,警惕的盯着四周: “是谁!” “谁躲在暗处!” 叶锦潇也感到意外,左右寻去时,忽然听得银铃作响,如从幽远的空谷传来,空灵的直击灵魂深处,令她想起了什么,心头一震。 下一秒,只见一道妖冶的红影跃上墙头,掌中握着玉骨扇,雌雄莫辩的面孔仿佛现世妖孽。 叶锦潇瞳孔猛缩,站在那里,几乎忘记了反应。 只见男人展开双手,似踏夜而来,薄纱般的红袍翻飞,墨发由一条绛紫色的系带束起,桃花眸内裹含杀意,迎面落在叶锦潇身侧。 日月教众人即刻动手: “既是萧锦同党,那便一同解决!” “杀了他!” 男人骨扇一扬,射出的银针比剑还要锋锐三分,只闻咻咻咻的声音,便倒下好几个人。 他就站在叶锦潇身侧。 近在咫尺。 叶锦潇听着耳边的劲风,每一道劲动都带着杀机,眼角的余光里全是那道红影。 此刻,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宕机一般,只听得身后‘砰砰’的声音,一具具倒下的尸体就像下饺子,而他一直在她身侧,隔着半米,触手可及。 君无姬…… 第537章 君门主,我们不是一路人 怎么会是他…… 叶锦潇脑中一片愕然,忘了反应,以至于日月教的人全部倒下,没了动静时,仍是意外的。 彼时,他正站在她面前。 依旧是他。 红衣妖冶,肩宽腰窄,手中的玉骨扇染着锋芒,正在滴血,他踩着那一串串的血珠子,站定于她眼前时,脸上的思念几乎达到了峰值。 就像风卷云涌时,一个巨大的海浪扑在岩石上。 浪花高溅三百米。 那双桃花眼中的眷恋、不舍、以及欲望,在那具身体里几乎封印不住了,要将她汹汹的吞噬。 两个月了! 已经足足两个月了! 她好狠的心! 君无姬骨扇一折,长臂猛地揽住她的后背,将人死死的摁进怀里。 “你……” 叶锦潇是意外的。 虽然知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迟早会瞒不住,但也未成想到,他的速度回这么快,还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他来了多久了? 他是怎么准确无误定位到她的? 她双手撑住他的胸膛,想要拉开距离时,只觉得被那两条手臂狠狠的箍住,胸腔紧紧印在他的胸膛上,仿佛要被他揉进身体里。 生生闷痛! “小锦儿……” 男人薄唇发颤,声音带着颤意,几乎喊得不完整。 “是你……当真是你……” 他还以为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当初,火烧过后的废墟,面具全非的尸身,安葬于谢家山庄的棺材……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就连楚聿辞都被欺骗过去。 若非他心思细腻,留了心眼,命人仔细的查,恐怕都会被她骗一辈子! “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是因为我当初落狱,连累了你,你在怪我吗?” 叶锦潇眉头轻捏,想要推开他,可就跟胶水似的黏着了,如何也推不动。 “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 君无姬再度用力的揉紧她,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我一放手,你就不见了,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可我却像吃了罂粟一般上瘾,就连做梦都是你的样子,戒都戒不掉!” 他怕她一跑,又是几个月、几年。 他怕她追不上。 叶锦潇用力的推了推他,“你不放开我,我怎么跟你说话,难道你要这样一晚上吗?” 君无姬偏不放: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你以前不是这样讨厌我的……” 叶锦潇沉声:“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你是想要勒死我吗!” 腕子一扭,便用内力震开了他。 终于拉开了两步的距离,却见他满眼通红与水雾,竟然哭了…… “你……” 她方才震开他时,拿捏了力道,并未当真用力,不可能弄痛他。 倒叫她心里不是滋味了。 叶锦潇脸色稍微缓了些,道:“我并没有责怪你,即便当初没有你落狱的事,我也早就计划离开南渊国。” 他握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 “那为什么不带上我?当初,你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君门主,我早与你坦白过,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位朋友罢了,你有你的选择,我亦有我的追求。” 叶锦潇看着他: “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早前已经拒绝了他的心意。 她不想要儿女之情。 他如此苦苦的追着,甚至红着眼睛哭,于她而言,只会是一种负担。 扪心自问,她从没辜负过任何人,也不想玩弄任何一份感情。 “多谢你的担心与关切,我现在过得很好,希望你亦如此,今夜出手相助,他日若有需求,我定会报答。” 叶锦潇说完,转身迈过一地的尸体与鲜血,走向叶二。 “小姐……” 叶二捂着伤处,声音弱弱的,小心翼翼的看向君无姬。 “我扶你起来。”叶锦潇把他带到那边的台阶上,那里干净、宽敞些,为他包扎伤势。 叶二忍着痛,低声说:“小姐,君门主一直站在那里看你……” 一直看。 目光未移开半分。 关于小姐与君门主之间的情分,叶二也算是全程目睹,当小姐还是聿王妃时,君门主便紧追不舍了,明明是一张花心多情的外表,却偏偏装着一颗诚挚专一的心。 君门主肩膀垂了下去,高大的身形恹恹的,一双受伤而恳切的眸子、紧紧落在小姐身上,期待一份回眸的目光。 他看起来好可怜。 唉…… 叶锦潇低着头,哪怕背对着君无姬,也无法忽视那灼热似火的目光,似乎要在她的背上穿出两个洞。 “小姐,君门主对你定是真心的,哪怕你‘死’了,他也能追到此处,可见其心。” 叶锦潇微微垂眸,道: “我知他真心,才不愿辜负。” “若注定结局是辜负,我又何必打开这条口子,给他希望,又伤他的心?正因如此,我才从来都没有松口。” 天底下,并不是每一份真心,都能得到答案。 两情相悦,互相奔赴,才是最重要的。 可世间又有几份这样的感情? 叶二叹了一声,为君门主感到惋惜。 “难道小姐心里还挂念着聿王殿下吗?” 他啊…… 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叶锦潇非但不觉得生疏,反而是积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重现,许多画面就像炒剩饭似的翻涌回放。 喜怒哀乐。 高低起伏。 “当初,‘叶锦潇’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如今看来,再深的恩怨情仇、再强的执念,放下的、放不下的,全都不过如此。” 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每个人生来赤条条,走时孤零零,本就是孑然一身。 她心中杂念。 若说爱情,她没有记挂的人。 若说友情与亲情,她常会想起远在千里的母亲,身体是否安好,南渊国的近况…… “叶二,我是不是太无情了?” 叶二摇头: “我知道小姐想要什么,若这也算无情,那那些出家礼佛、摒弃红尘俗世的人,岂不是更无情?” 每个人追求不同。 “小姐,我一定会陪您回家,我誓死都要跟着你。” 第538章 我要是走了,就找不到你了 叶二流了很多血,伤势较重,熙临居全是尸体,还起了火,被毁了七七八八,看起来是不能住了。 叶锦潇简便而快速的为他止了血。 “我们先去客栈住几日。” 扶起他便要走。 “小锦儿……” 叶锦潇脚步微顿,瞥视到男人的身影,眸色沉了沉,只是一瞬,提步便与他擦肩而过。 “时候不早了,君门主,早些歇着。” 君无姬身体一晃,眼中密密麻麻的起了水雾,即将决堤…… 犹如天塌…… 叶二看在眼里,实在不忍,以至于叹了不止一声。 唉! 君门主是个可靠的人,可惜,小姐志不在此。 小姐与寻常女子不一样。 小姐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儿女情长。 君门主的心意,只怕注定是一场虚妄,无果而终。 正当叶二非常同情君无姬的时候,君无姬忽然长腿一迈,追了上来,“我帮你一起扶。” “欸?” 叶二胳膊一痛,就被男人抬了起来。 哎哟! 手,手! 他的手! “君门主,我……” “你知道你很重吗?那么高大的身体,是想要压坏小锦儿?今夜,还好有我在,能得我亲自搀扶,算你走运。” “……” 他敢反驳吗? 不敢。 反正伤口撕裂,也不会死人,那就忍着点痛吧! 君无姬扛着叶二的大臂膀子,对叶锦潇道:“小锦儿,我迢迢千里的赶过来,路上连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你就这么赶我走,当真忍心?我身上一两银子都没有。” 他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黏巴黏巴的同时,又没心没肺的样子。 可他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什么心,叶锦潇明白,自然不会再装糊涂,当初好不容易从南渊国抽身,自然不想再陷入另一个泥潭。 “这是五百两银子,足够你回去的路费了。” 君无姬微默,“此行,我没带护卫,万一在路上碰到仇家,我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又手无缚鸡之力,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势单力薄? 手无缚鸡之力? 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叶锦潇沉了一口气,“这里还有五百两,足够你雇佣一批身手高强的护卫,护送你回相思门。” 君无姬一气之下,捏紧了手。 叶二的胳膊还在他手里呢。 疼! 疼疼! 他胳膊上有伤,被君门主这么一捏,痛得险些原地升天。 “我的马已经累死了!为了能尽快赶到桑南国,我那匹千里马日夜不歇,风尘仆仆,刚抵达桑南国时,便累得倒地不起,吐沫而亡。” 叶锦潇再次掏出五百两: “买马,够吗?” 君无姬红了眼角。 她就一定要赶他走吗? 他正要张嘴,还没开口,只见叶锦潇的手伸进叶二的袖口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有什么借口?要多少银子?我通通给你。” 准备掏银子。 掏了掏,却是空的。 叶二的面色隐约有几分尴尬,低声道: “小姐,别掏了,咱们就只剩这点钱了……” 叶锦潇:“……” 君无姬顺势道:“我要一万两。” “……” 话虽如此,可这又岂是银子的问题? 他不过是想留下来,跟在她身边,只要能日日看见她,便安心足矣。 叶锦潇道:“君门主何必执着于此?人各有志,你难道就打算这么跟着我,三年,五年,还有二十年?你又何必如此?” “千金难买我愿意!” 世上,有一句话,才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小锦儿,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君无姬氤氲的眸色里,藏着无尽的深情。 千言万语,皆在眼中。 “你得不到结果。” “那又如何?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 “君门主……” “我就是一条狗,小锦儿,我会闻着你的味道,天下之大,走哪追哪,这次被我逮住了,可就别想再轻易甩到我了。” 他看向她,目光灼灼。 可,叶二还夹在中间…… 左边是君门主,右边是小姐。 被君门主盯住的那半边脸,好像起火似的,灼灼滚烫,烧得他都快站不住了。 这深情的话,臊得慌。 他似乎不该站在这里。 好在叶二眼尖,终于瞧见了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拔腿就奔了出去: “小姐,我先去客栈了!” 他一走,二人便赤条条的面对面了。 君无姬眼中的火热,哪怕是冰冻三尺也压不住。 他太想念她了! “让我抱抱。” 他迫切,又渴望,搂进怀里的动作慢慢加深,慢慢用力,恨不得把她揉碎了。 她又岂知爱而不得的感觉? “小锦儿,说你狠心,还真是狠,在南渊国时,也没见你这般防着我,你就当我是一条狗,养在身边不行吗?” 他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诙谐好笑,让叶锦潇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南渊国。 当时,他们交好。 当时,他们也算是生死之交。 叶锦潇知道他的心意,自是因为不想辜负他,才会拒绝。 况且…… “叶一死了,你可知晓?” 君无姬愣了下:“什么?” 她身边的四个护卫,他是见过的,并且她假死脱身后,还把叶二带在了身边,可见她对四人的重视。 叶锦潇道: “是你的手下月舞害死了他。” “当初,我安排好了所有人,本计划全身而退,可她却趁我不备,将相思门的腰牌藏在了向月轩,以至于牵连了他们。” “叶一站出来顶罪,才护全了向月轩众人。” 平淡的语气讲述着事实。 可,君无姬心里却是狠狠一沉。 月舞害死了叶一…… 他从不知晓此事! 当初,她的贴身婢女柔儿被害死,为了报仇,她连翊王妃都敢杀;如今,叶一的死…… “小锦儿,我不知此事!” 他忙握住她的手,解释道: “若是月舞所为,我即刻传信回去,严惩于她,可她是她,我是我,你不要因为此事而与我生出嫌隙!” “月舞是你的人。” “御下无方,确实是我的错,可我定会叫她付出代价!” 叶锦潇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月舞害死了叶一,她不会怪在君无姬身上,但现在为了让他冷静些,道: “那你现在便回相思门,处理此事吧。” “我不!” “你想故意支开我,我要是走了,就找不到你了!” 第539章 遇她,三幸占其二 叶锦潇站定双脚,不走了。 君无姬没刹住,撞在她胳膊上,又弹了回去,对上她一双无奈又熟悉的凤眸。 想笑,但是又不敢。 急得是:他当真不知月舞害死了叶一,她一定要相信他。 喜的是:她还活着。 当熟悉的那个人又在眼前时,有血有肉,会生气、会恼火,还会跟从前一般,与他说话,他心里高兴。 她终于不是一具躺在棺材里、冰冷冷的骷髅了。 人生三大幸事: 虚惊一场。 久别重逢。 失而复得。 遇她,三幸占其二。 叶锦潇知道,叶一的死不能怪他,“你说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去捡垃圾,你也去吗?” “去!” 回答的没有半秒钟犹豫。 “我去!” 叶锦潇:“我去死。” “我也去。” 当初在南渊国,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一根刺、一道坎。 “我去找个男人成亲。” 君无姬怔了下:“是楚狗吗?” “不是。” “那你更该把我带上,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就算是楚狗,我也不介意,况且……” 话没说完,叶锦潇一脚过去: “我去你!” 他敏锐的腰一扭,便握住她的脚脖子,一双桃花眼笑得跟漫天的星星似的: “小锦儿,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二话不说就开干。 “撒手!” “不撒。” 抽了好几下脚:“你撒手!” “我不撒!” 拿着她的脚,叫什么事! “君无姬,你拿着我的脚干什么,你有病啊!” 明明是很严肃的话题,叶锦潇真的被他生生气笑了,破口大骂了好几句。 骂着骂着,气氛就这么缓和了。 君无姬喜欢跟她待在一起,也是个聪明的,眼珠子一转,就说:“你别赶我走,半年后,我自己走。” “半年?” “嗯,当年我与家中闹得厉害,一离家便是数年,今年年底,我若再不回去主持大局,偌大的家业便要叫那外室子夺了。” 听起来是个比较复杂的家族。 君无姬又道: “其实,家中给我订了娃娃亲。” 叶锦潇惊讶:“哦?” “对方与我君家乃世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娶她,然后听从父母的安排,走父母为我铺好的那条路,就此一生。” 他的语气有几分轻讽。 难过,又抗争不了的模样,令人不免起了恻隐之心。 每个人生来都有各自的责任与担子。 他也避免不了。 就连站在皇权顶端的帝王,也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 叶锦潇狐疑的看了他好几眼,揣测着他这话的真实可信度。 “以前怎么从没听你说过此事?” 他该不会在诓骗她吧? “这难道是什么很骄傲的事吗?等我回去了,你就彻底没机会了,趁我现在还在,你如果对我表白,我可以考虑为了你,放弃娃娃亲。” “……” 不用了,谢谢。 现下天色已晚,君无姬救她而来,她总不能把人赶走了。 “就半年?” “嗯,到时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行吧。 横说竖说,他都不会走,反倒说干了口水,索性她马上就要离开桑南国了,不介意留他两日。 “不早了,去客栈吧。” 君无姬眸色一喜。 她终于同意留下他了! 她终于松口了! “小锦儿,我就知道我这点魅力还是有的。”激动的两手一伸,给了她一个窒息的拥抱。 黏巴黏巴的。 叶锦潇推了好几下,衣服都揉得皱巴巴了,才把他推开。 “以后不准搂搂抱抱。” “小锦儿……” “讨价还价,就赶你走。” “我乃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叶锦潇扒了几下头发,“别用这种眼巴巴的眼神看着我,你不是狗,我手里也没有骨头,走了,去客栈了。” “噢!” 君无姬广袖一撩,便喜滋滋的跟了上去,笑得花枝乱颤。 叶二订了三间上房。 他伤得重,叶锦潇为他处理好,服了药,早早的便躺下休息了。 折腾了一晚上,接近四更天,窗外的夜色朦胧着光,很快就会迎来新的一天,到了这个点,叶锦潇反倒没有睡意了。 刚从叶二屋里出来,迎头就瞧见守在门口的君无姬。 “还不睡?” 君无姬根本不敢睡,怕她又跑了…… 但,话到嘴边,道:“天快亮了,我睡不着,不如,我们去喝酒?” 正好叶锦潇也无睡意,顺带有许多话想要问他: “行。” 楼下大厅,酒水和凉菜上桌,就只有二人对坐,还有个上完菜、继续打盹的伙计。 君无姬倒了满满的两杯。 “小锦儿,能再次见到你,甚至比楚狗更先找到你,我很高兴,让我有一种我比楚狗更厉害、更重要的满足感。” 提到楚聿辞…… “你们……都在找我?” “对。” 君无姬道:“不得不说,当初的那场大火烧得很好,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就连我也被骗了过去,可你并没死,哪怕做得再完美,也会有漏洞可查。” 叶锦潇皱眉:“我哪里露馅了?” 他执着酒杯,修长的手指往上一指。 楼上。 “叶二?” “对。”他道,“你走后,所有人都跟以前一样,唯独叶二消失了,我派人去查,说是叶二回乡下了,照拂年迈的祖母,可他是个孤儿,举目无亲,他在撒谎。” 顺着叶二往下查。 查着查着,查到边境线这边,立马就揪住了她的影子。 叶锦潇听完,脸上神色如常: “那楚聿辞呢?” “这你放心,他还没有发现你,你有所不知,太子被废后,云微微肚子逐渐大了起来,御医说那九成是一个男胎,太子又起了野心,召集旧部,三番五次的起风波,楚狗被牵绊住了,暂时脱不开身。” 于是,他骑上千里马,日夜兼程的赶来了。 楚狗不在,这是个好机会。 他一定要拿下她! 日磨夜磨,只要有心,铁杵磨成绣花针,他就不信邪了! 实在不行,他就出卖肉体!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叶锦潇喝了杯酒,看着他喜笑颜开的样子,一会儿咧嘴、一会儿挑眉、一会儿握拳,也不知在想什么,脸色变得跟走马观花似的。 但她用脚指头猜,他肚子里装着的,八成不是什么好墨。 第540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谢家近来可好?” “好,好着呢,你死后,倒是有几个胆子大的,想对付谢家,还想抢占谢家的玉矿山,但都被我解决了。” “不仅如此,我还灭了日月教。” “我还派人罩着谢家。” “我还……” 两杯酒下肚,君无姬说起自己的‘功劳’来,那是一个滔滔不绝,绵绵不断。 叶锦潇面无表情:“哦?是吗?” “可不是吗!” 君无姬唾沫横飞: “你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险恶,当时在玉矿山里,那群江湖之人嘴脸丑陋,还笑话谢家是满身铜臭味的商贾,就在他们对付谢源,就是你大表哥的时候,我踏马提着剑就从天而降!” “他们人多势众,个个都是来自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我为了保护你大表哥,挺身而出,全力以赴,被他们捅了六六三十二剑!” “可我一想到你,一口气硬是生生的吊在喉咙里,脑子里想的是‘我不能让你失望’,‘我要保护谢家’,‘哪怕是我要的命,也在所不惜’,我奋起反击!只见我钏钏钏几剑,又钏钏钏几下……” 他握着酒杯,手舞足蹈。 那杯子里的酒,都晃到叶锦潇脸上了。 叶锦潇抹了一把脸。 当时,玉矿山里,她也在场。 若非亲眼所见,她差点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玉矿山之行,他在,楚聿辞也在。 日月教,是叶七灭的。 他这功劳捡的,说完了,还一脸‘邀功’的表情,她没有拆穿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抓起一个馒头,塞进他嘴里。 “口水别溅我脸上。” “唔——我为了保护谢家,保护你大表哥,九死一生,难道你不感动吗?” “感动啊,我让我大表哥对你以身相许?” “……那还是不用了。” - 天亮。 宗政烨起床,穿戴齐整后,卫兵已经在门口跪着了。 他坐在桌旁,待侍女端着托盘、备好早膳,这才端起碗来,“在外面杵着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汇报好消息?” 卫兵身体轻晃了下,眼中滑过一丝惶惶,头也压低了几分: “殿、殿下……” “那个小贱蹄子的尸体可有带回来?” “殿下……” “她死了,我便宽心了。” 卫兵神色惶恐,如鲠在喉:“她……她……没死……” 宗政烨喝了口虾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没死? 怎么可能? “滚进来回话!” 卫兵欲哭不得,进了屋后便重重的跪在地上,“殿下,萧锦非但没死,日月教全……全军覆没……没有一个生还……” “什么?!” 啪! 大掌猛地捏碎了碗,虾粥与割破的鲜血在掌心滑落,宗政烨似乎不知疼般,揪住卫兵的衣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卫兵吓得浑身都在哆嗦: “日月教派出后,一夜没有动静,卑职今早去打听,看见满院的尸体……” “不!” 宗政烨怒红了眼。 当初,在南渊国,日月教受到重创,几乎覆灭;回桑南国后,他苦心积虑的联合商会管理处韩大人,贪下了二十万两银子,用以扶持日月教余党,东山再起。 可现在却告诉他,他的银子、心血、乃至整个日月教,犹如东流水,成了一团泡影。 没了。 全都没了! “不可能!” “我花了那么多银钱,给日月教投入了最好的武功秘籍,最好的武器,购置最好的药物,费尽苦心的将他们一个个培养成武功高强的高手,他们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杀不了萧锦一个弱女子?” 他不相信! 卫兵颤声道: “卑职不敢谎报,另、另外……都城里都传开了,殿下您压榨商人百姓,牟取暴利的事,还有结党营私、滥售官职、草菅人命,还、还有……” 总之,全城百姓都在热议。 怒骂的、痛骂的、愤怒的…… 殿下的名声一落千丈,就像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 客栈。 推开窗,萧痕跟扶影挂在窗户外头,异口同声: “门主。” 君无姬扫了眼隔壁的房间,沉声道:“萧痕,即刻回相思门,处置月舞。” “扶影,你带人去南渊国盯着聿王,尽量封锁小锦儿的消息,并截断聿王的信使快报,绝不能让小锦儿还活着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 他得不到的人,绝不会便宜了楚狗! 这次,他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二人急声: “门主一人在此,卑职不放心。” “我跟小锦儿说了,我是独身一人来的,若是被她瞧见了你们,岂不认为我在扯谎?” “可门主独身在异国他乡,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家主和夫人绝不会轻饶了我们!” 君无姬看着二人: “再顶嘴,我现在就不会轻饶了你们。” “……” 成功赶走二人。 君无姬看着街上的行人往来,听他们热议着的话题,犹如炸开的一锅粥: “二皇子竟然如此藐视人命,践踏我等,我等将来岂能尊他为王?” “想不到他竟如此卑鄙!” “他不拿咱们老百姓当人……” “太可恶了!” 君无姬微托着下巴,吃着新鲜的瓜,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什么。 钱! 萧痕跟扶影走了,银票还揣在二人身上! 他现在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回来! 快回来! 君无姬跳出了窗,追了二里地,也没能把萧痕和扶影追回,回到客栈时,就看见叶锦潇已经起了床,跟小二要了早饭,给了银子。 他突然头秃。 身无分文,难道要吃软饭? 他不是那种人。 他不想吃软饭。 “君无姬,过来吃早饭。” “噢,来了!” 叶二受伤,在房间休息,叶锦潇单独照顾他,她跟君无姬则单独在大厅里吃饭。 饭后,她要出去。 君无姬紧跟着。 “我要去办事,晚点回来,你不必跟着我。” 君无姬跟在一旁:“办什么事?” “我去驿馆跟杨老板谈生意,我要挣钱。” 说来也怪。 她明明是个单身女子,却有一种肩挑大梁、扛起‘一家之主’重任的感觉。 如果她不想办法挣钱的话,不仅自己吃不上饭,叶二、阎罗、叶七、还有重明鸟,通通吃不上饭。 君无姬感动: “小锦儿,你是看出了我手头窘迫,这才要挣钱养我吗?” 在她心里,他果真占据着一席之地。 他是独特的那一位。 就连楚狗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是啊,像你这么柔弱不能自理的人,还有三个。” 第541章 君无姬,你没长骨头吗 “什么?!” 三个! “谁?” “是谁?” 是谁分走了他的宠爱? “是谁趁我不在,趁虚而入?是哪个卑鄙无耻的?我要捏死他们三个!” 叶锦潇白了他一眼。 懒得理他。 “我走了。” “等等!” 君无姬跨步追得紧,“你去见杨老板,我也去。” “我是去谈正事的。” “我也是认真的,”君无姬说,“小锦儿,你有所不知,像这些富商,大多都是上了年纪,四五十岁,还挺着个大腹便便的肚子的恶臭男。” “他们仗着手里有钱,十分猥琐,特别是见了你这种水灵灵的小姑娘,很容易起了歪心思,我要去保护你。” 叶锦潇一口气差点没有喘上来。 狗皮膏药! “行,去了驿馆,你在下面等着,不许闹。” “我不跟你一起吗?” “那杨老板性子古怪,不见外人。” “那……” 君无姬想了两秒,“那行吧,我就在楼下等,管他杨老板李老板还是张老板,只要他不姓楚就行。” 驿馆。 此行,叶锦潇还存着另一份心思:想要看看杨老板真容,或试探一番,看是否是旧识。 抵达时,杨管事已经笑着迎来: “萧姑娘来了。” “我们老板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叶锦潇颔首:“劳烦。” “请。” 杨管事引路,并派了一位侍从,领君无姬去厅内小坐饮茶。 君无姬看着叶锦潇上了二楼,进屋后,还关上了门,那严实紧密的样子,仿佛跟防贼似的,不禁低骂了句: “小国小门小户,穷讲究。” 二楼。 屋内。 那块雕花屏风仍横放在那,隔绝了内室外室的视线,男人依旧坐在屏风后,只能看见依稀的轮廓。 昨晚,她差一点就能看见他的真容。 “萧姑娘,坐。” 压着的嗓音略显嘶哑,分辨不出年龄。 但至多不超过三十五岁。 叶锦潇折身坐下,倒也不急着谈生意的事,而是问道:“杨老板是从南渊国来的,想必生意做的很大,应该听说过谢家吧?” 男人话音如常: “谢家乃南渊首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杨老板可曾与谢家合作过?” “这是自然。” “那便巧了,我也曾与谢家合作过,不知杨老板叫什么名字?说不定以前我们曾碰过面。” 男人道:“在下姓杨,名松安,来自南渊国宜城。” “是你!” 叶锦潇惊奇的站起身来: “杨兄,当真是你?我是顾雪啊,只不过出门在外,为了行事方便,才用了‘萧锦’这个化名。” “你去年走的生意,还是我们顾家押的镖,你想起来了吗?” 男人声线惊讶: “哦?顾姑娘?这么巧?” 叶锦潇先是高兴,马上又感到惋惜:“没想到竟会在桑南国碰到杨兄,你妹妹的身体好些了吗?她从娘胎带病,自幼受病痛折磨,唉……我常常挂心于她。” 屏风后,男人的声音归于沉默。 一秒、两秒、五秒…… 他没有回答。 叶锦潇眼底的神色逐渐加深。 她叫顾雪,她编的。 可这名叫‘杨松安’的商户,是专门为朝廷做皇盐生意的,与顾景行有合作,她听顾景行说过。 而杨松安根本没有妹妹。 如果他答错了,便代表他身份可疑,极有可能是出卖了她的人! 屋内,空气逐渐安静下来。 一扇屏风,两道呼吸,似有微妙的气息在二人之间弥漫—— 良久。 “我妹妹……” 男人开口,声线平静: “我根本没有妹妹,萧姑娘,你记错人了。” - 半个时辰后,叶锦潇下楼了。 君无姬立马放下茶杯,“小锦儿,忙完了?” 叶锦潇站在一楼,回头扫了一眼。 与杨老板的谈话,摸不到丝毫漏子,可她总觉得此人哪里不太对……说不上来。 罢了。 “忙完了,走吧。” 君无姬跟上:“我茶都喝了两盏了,该说不说,这里的茶是真的差,竟然拿去年的陈茶招待我!真是小国小户出刁民,可给我舌头都喝麻了。” 叶锦潇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既然是陈茶,你还喝了两盏?” “我坐在那里,实在无趣,不知该干什么,只能饮茶了。” “我给你找点事干?” 君无姬眼睛一亮扑上前,那积极的样子,就只差把舌头吐出来,跟条狗一样了。 黏巴黏巴的。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只不过走两步,叶锦潇就得扒拉君无姬一下,走几步,又得扒拉几下。 “君无姬,你没长骨头吗!” “我是软骨头。” “走开一点了。” “我们之间已经隔着一公分那么远了!你还想要我走多远?是不是你在桑南国,我走到北燕国去那么远?” “……” 君无姬总有一种惹得她跳脚,但是又找不到理由打他一顿的本领。 二楼。 轩窗打开。 一道墨影立于窗后,看向二人离开的背影,打打骂骂、又凑在一起,像极了打情骂俏。 男人眼底的隐忍几乎藏不住了。 可…… 他却不敢。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如今,他小心翼翼,谨慎至极,生怕稍稍不慎,会成为一场空的竹篮打水。 街上。 叶锦潇像是觉察什么,突然回头。 但那打开的窗子后,并无身影。 是错觉? “君无姬,帮我个忙。” “请下令,女王陛下。” “……” 叶锦潇忍住揪他耳朵的冲动,随便寻了个理由,终于支开了他,她则去往大公主府。 抵达时,卫兵却道: “萧姑娘,公主殿下去二皇子府了。” 一夜之间,都城变天。 二皇子做过的许多恶事、全盘暴露,震惊整个桑南国,百姓们热议如潮,甚至还有人跑去二皇子府外头骂的。 大公主去处理此事了。 叶锦潇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些消息是大公主放出去的。 凤璃黛离开,日月教覆灭,失去这两大助力,再加上这些把柄,足以压垮二皇子。 她折了身,当即往二皇子府去。 此时的二皇子府。 一道道坏消息送进来,草菅人命、贪污受贿、压榨商贾、剥削百姓……宗政烨做过的所有恶事,全部曝光。 “殿下,不好了!许多百姓堵在府外,破口大骂,赶都赶不走。” “殿下,不好了,您的老师王太傅提出辞官,告老还乡了!” “殿下,不好了……” 第542章 你这个疯子 宗政烨躲在书房里,笔墨纸砚、书桌凳子已经砸了一地,他衣袍凌乱,两眼猩红的样子,像是临近疯癫边缘: “萧锦!” “萧锦!” 这个名字,已经恨到了骨子里。 “将派去追击凤璃黛的卫兵调回来!” 卫兵惶恐道:“卑职已经派人去传递消息了,却没有收到回应,那支卫兵队就像石沉大海……” “混账!怎么可能石沉大海!为了抓她,我派出了近八成的人手!给我立马调回来!” 眼下,他非常需要用人。 “一刻都不能耽误!” “殿、殿下……” “你这个饭桶!立马去!” “啊——” 一脚下去,卫兵被踹出去好几米,连翻了四五个跟头,只觉被一块阴影罩住了。 忍着痛抬头看去,女人沉稳华贵,雍容端庄,广袖长裙拖在地上,那逆着光而来的气场,似乎足有八尺高。 “公……公主殿下……” 宗政烨身体一震,抬头看去。 四目相对。 他眼中尖锐似箭:“你怎么来了!” 宗政睿弯下尊贵的腰,扶起卫兵,“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是,是……” 卫兵惶恐极了,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饭桶!那是我的人!回来!给本皇子滚回来!” “从现在开始,”宗政睿缓缓直起身,将门关上,“你的人,便是我的人了。” 宗政烨瞳孔微缩,“你做了什么?” “我的卫兵队,我的人呢?” 宗政睿笑着走向他: “从你把卫兵队派出城,追捕凤璃黛时,我的人便将他们全部干掉了。” “你!” 他手底下的亲兵,足有三千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再加上日月教,他的武装实力足以与军队媲美。 日月教没了。 卫兵队没了。 现在的他,岂不就是一个只有皇子头衔的空架子? “你倾注心血的日月教,弱的让人失望。” 宗政睿竖起凳子,在一地的凌乱中坐了下来,“烨儿,你当真不适合权谋、养棋这方面的东西,放弃吧,做个闲散皇子,无忧一生,又有何不好?” 宗政烨怒红了眼。 一夜之间,接连受到打击,从云端跌入泥潭,他如何接受得了? “我就知道是你做的!” “凤璃黛、日月教、萧锦,还有这满城的非议与污名,全都是你做的!” 他怒吼着冲上去: “宗政睿,你敢将我逼上绝路,我纵是死,也要拉你下地狱!” 宗政睿眸色一厉,闪身避过的同时,擒住他的手臂,扣在身后: “绝路?” 她双手一压,便将他摁在桌上。 “生来便养尊处优的人,没有经历过挫折与打击,这么一点事于你而言,就是绝路了?这些年来,父皇还真是将你保护的很好。” 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路。 “从小到大,父皇便偏心于你。” “无论我做得再好,他的眼中也只有你,就因为我母亲宫女出身,血统低贱,就连我也是血脉不纯,受尽父皇鄙夷。” 可既然如此,当年,为何不管好自己的下半身? 她何其无辜? 母亲何其无辜? “可是烨儿,无论父皇怎么偏待,怎么打骂、羞辱于我,我都从未恨过你。” 宗政烨怒红着眼睛,扭着双手挣开了她: “谁允许你这样叫我的!” 宗政睿被推得后退了两三步,鬓边的步摇叮咚作响,她第一次笑的那么毫无保留的开心: “烨儿,你忘了你年幼时,总爱追在我身后跑的事了?” “当年,你还在喝奶,连路都走不稳,却总爱揪着我的裙角,踉踉跄跄的跟着我,嘴里一口一个‘皇姐’的喊。” 可伴随着逐渐长大,权力、欲望、名利,渐渐吞噬了年幼时的童心与天真。 他们的关系也不复如初。 她轻抚他的脸:“烨儿,你长大了。” “你干什么!” 宗政烨用力打掉她的手。 “你设套害我,叫我走投无路,还好意思提年幼时的事,父皇果然说的对,你与我异母而出,你永远都不会与我一条心,你只会害我!” 宗政睿眼中的笑意逐渐冰凉。 父皇厌恶她,就连教导宗政烨时,还是这般。 宫女所生,难道就如此卑劣不堪? “可是烨儿,如今的你两手空空,还满身污垢,父皇听说城中的热议流言后,气得直接晕了过去,这样的你,又该如何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宗政烨憎恨的看着她: “你以为处心积虑,父皇就会改变心意吗?” “我告诉你,我是唯一的继承人!除此之外,绝无第二个可能!” 宗政睿凉笑: “烨儿,万事无绝对。”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宗政烨否定:“不可能!” 宗政睿笑着走向他,“既然父皇厌弃我的血脉,认为宫女所生的孩子不配手握大权,那我们何不生一个?” 宗政烨浑身一震,仿佛听到了幻听: “什、什么?” 她笑意更甚,步步走近:“你是皇子,我是公主,我们的结合便是最纯正的血脉,亦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合理的事了;若父皇知晓,一定会很高兴。” “你!你疯了!” 宗政烨神色惶怒,刚倒退了半步,便只觉得脑袋狠狠一重,眼前晕眩。 不出三秒,他便瘫软的跌在地上,手脚乏力: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宗政睿,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你这个疯子!” “啊!” 二皇子府外。 百姓包围,热议如潮,一人吐一口唾沫、足以将整个府邸淹没,卫兵们极力的劝离,维护秩序。 以至于叶锦潇来时,卫兵个个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注意到她。 她入了府。 因为重明鸟,叶锦潇曾来过一次二皇子府,也算记得路,穿过两道长廊,经过三个院子,便抵达东厢。 府外的吵闹,与府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至于她刚刚踏足东厢时,便听到一阵轻微的、暧昧的喘息声,还有沙哑的叫骂声…… 听那喘气的起伏,她自然明白了什么。 可是谁敢在二皇子府堂而皇之的做这种事? 更何况,这是二皇子的住所…… 第543章 他们不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吗 叶锦潇的脚步凝滞下来。 那是…… 二皇子的声音。 以及大公主…… 突然意识到什么,原来,那天大公主对着男子的那块玉佩深思,那块玉佩是二皇子的! 她与二皇子之间有违背世俗的感情! 他们不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吗? 叶锦潇倒退一步,踢到台阶,声音不算大,但屋内的宗政睿眸色一厉,如鹰般朝外扫去。 长长的布条反捆住宗政烨的双手。 锦帕堵在他的嘴里。 “来人!” 很快,荆天疾步而至,弯腰候在门外:“殿下。” 宗政睿起身,捡起地上凌乱的衣服,“封锁二皇子府,对外宣称二皇子因郁生病,不见任何人,所有事转到大公主府,由我处理。” “唔唔!” 宗政烨唯一能动的,便是扭着腰身,以及瞪着那双愤怒、憎恨的眼睛。 滔天的火。 不共戴天的恨。 “唔唔唔!” 放开我! 宗政睿迅速穿好衣裳,捏起他的下巴,笑道:“你的声音再大些,将人招来,叫大家都瞧瞧你躺在床上,打开双腿的模样。” “唔!” 宗政烨的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烨儿,你算不上聪明,奈何我偏就喜欢看着你努力、挣扎、蹦跶,最后又栽在我手里的样子,当真是有趣极了。” 宗政睿笑捏着他的脸,丝丝宠溺。 “唔!” “唔唔!” 宗政烨急火攻心,气得用头去撞她。 但被她躲开了。 没撞到,还一脑袋摔在地上,直接气得眼皮一翻,晕死过去。 门打开,又关上。 宗政睿站在台阶上,扫了眼空荡的院内,凉声问道: “方才,有谁来过?” 荆天心头一紧。 方才…… 府外百姓成群结队,骂的骂,闹的闹,几乎失控,他带领卫兵队在外面稳住局面,一时没有注意到、是否有人来过。 “方、方才……方才……” “废物!” 一耳光,打得荆天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府外。 叶锦潇出来后,见卫兵和百姓们还打作一团,闹哄哄的,便从侧方离开。 出了人群,想回客栈,忽然转身,又换了个方向去。 刚走到街尾拐角处,一道端重矜贵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萧姑娘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宗政睿! 叶锦潇稳住脚步,神态自若,道:“本想来寻公主,但见守卫忙碌,公主恐怕不得空,便想等明日再来。” 宗政睿看着她,眼底依旧是沉稳宽和的笑,但又藏着一丝令人无法捉摸的深沉: “萧姑娘若有要事,怎么不进府来寻我?” 叶锦潇道:“刚到二皇子府外,突然想起还有要事,没想到公主在外面,一转身就撞上了。” “这可太巧了,我也正打算去二皇子府。”宗政睿笑道。 一个暗示自己,方才没有进二皇子府。 一个暗示自己,自己一直在府外,府内发生的乱伦之事,是莫须有。 “萧姑娘为我办了那么多事,是我的贵客,如果可以,真想将萧姑娘留下,一直为我出谋划策。” “公主言重了,各取所需。” “也罢,明日,我的手令会送到萧姑娘手上,萧姑娘拿着它,便可去司船局提船。” 叶锦潇微微一笑:“有劳公主。” 拱手:“告辞。” 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散去,只余深沉。 宗政睿站在那里,看着她逐步离去的背影,眼底的光逐步加深。 不时,卫兵跑着来报: “启禀公主殿下,宫内传话,皇上即刻想见二皇子!” 宗政睿收回目光,“哦。” 皇宫。 “大公主到——” 太监扯着阴柔的嗓子,传话声飘得远,沉稳华贵的大公主迈着步伐,直入君王寝殿。 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给大公主请安。” 他们脸上的惶惶与忌惮藏不住。 一夜之间,都城变天了。 宫外众说纷纭,乱成一片,二皇子就像一座倾塌的山脉,数年心血轰然坍塌、毁于一旦,难有重立之日。 眼前的这位大公主,便是极有可能承袭皇位之人。 宗政睿头颅微昂,迈入寝殿。 “怎么是你……咳咳……” 龙榻上,苍老的皇帝咳嗽着,亵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早已瘦得皮包骨。 “烨儿呢……烨儿……” 只有柳妃陪着桑南皇,在他喘息时,连连给他拍后背顺气。 宗政睿从容的走了进来,搬起一张圆凳,放在龙榻前。 “父皇向来偏爱烨儿,认为我血统低贱,是为耻辱,可如今他做了那么多恶事,犹如过街之鼠,人人喊打,父皇难道还能待他一如往日?” “定是你设局,陷害了他!” 桑南皇指着她,控制不住的连咳了七八声: “是你……咳咳……你残害手足,无恶不作,咳咳……你……咳咳咳!” 柳妃急忙安抚: “皇上,您别动气,当心龙体。” “宗政睿,朕怎么会生了你……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女儿……咳咳……” 宗政睿坐在那里,神色未变。 二十多年来,沉稳、冷静、沉着,就像一张面具,早已刻在了脸上。 “父皇放心,我会听从您的夙愿,好好辅佐烨儿,护着烨儿。” 桑南皇抓起手边的药碗砸向她。 如此举动,已耗尽所有体力,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是她策划了这一切,现在又来说这些虚伪的话,可他早已对付不了她了。 不知何时起,他一直忽视的女儿,从不待见的女儿,已经成长到翅膀变硬、超出掌控的地步。 “柳……柳妃……” 柳明月上前,“皇上,您说。” “早年前,朕已经写下密旨,放、放在……” 桑南皇紧紧握住柳明月的手,眼中挤弄那几下,传递了位置信息。 “将来,朕若遭遇不测,你便将其取出来,昭告天下,朕……朕的皇位……只传于烨儿一人……即便他做了天大的错事,自古来……君王,只有对,没有错。” “命丞相蓝渊,带领众臣,全力辅佐二皇子,若有违令者……斩。” 柳明月闻言,下意识看向宗政睿。 彼时,宗政睿面无表情,不喜不怒。 第544章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柳明月收回目光,“皇上放心,臣妾谨遵旨意,定不会叫您失望!” 桑南皇断断续续的喘了好几句,话都说不完整,最后,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昏了过去。 宗政睿心如止水: “父皇好睡,儿臣便先告退了。” 柳明月为皇帝掖好被子,看了眼公主出去的背影,唤来宫女:“照顾好皇上,本宫回宫拿点东西。” “是,娘娘。” 柳明月走出寝殿,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方才开口: “公主止步。” 不远处,宗政睿回头看来:“柳妃娘娘,有事?” 柳明月轻声一笑,走过来道: “皇上方才说的话也是在气头上,公主莫要往心里去,其实二皇子做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失去民心,即便强行登基,恐怕也会令百姓不服,民心动荡。” 宗政睿道: “父皇的密旨在娘娘手中,只等父皇闭了眼,娘娘公布遗诏,一切都可顺理成章。” 桑南皇偏爱二皇子,这是柳明月深知的。 可现在看来,失去皇上的庇佑,二皇子根本不是大公主的对手。 只等皇上撒手人寰,大公主就会正式动手。 她笑着上前:“这道遗诏能不能公之于众,其实……还得看公主的意思。” 宗政睿眸子微眯。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自然是一点就通。 “父皇相信娘娘,才会委以重任。” “皇上信本宫,可本宫更相信公主,为了江山万代、为了百姓安宁,本宫作出此举,想必皇上会理解宽恕。” 四目相对。 二人眼中皆是算计与深意。 几个眼神的交流,便已经达成共识。 宗政睿道:“不知娘娘想要什么?” “萧锦的命。” 不用思虑,就脱口而出的四个字,仿佛早已在脑中形成了几百几千遍,那灼灼的恨意,令宗政睿感到惊讶。 “娘娘与她有仇?”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柳明月转过身去,眼底寒意如冰。 原本,她想与二皇子合作,却没想到二皇子就是一个废物,那么不顶用,既然如此,她便跟大公主联手。 她要杀了叶锦潇! 她根本就不在意桑南国的皇位会传给谁。 只要能达成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 - 天牢。 看守森严。 宗政睿来时,卫兵们皆弯腰行礼。 “奉父皇口谕,二皇子种种罪状,已成定局,被羁押的犯人立即释放,不必回禀。” 卫兵头子眼中划过犹豫: “这……” 与身边的几个人交换了眼神。 皇上真的下达了这样的口谕? “怎么?不信?” 宗政睿神色淡淡:“本公子耐心有限,你即刻去龙阳殿问,只不过,父皇服了药,刚刚睡下,若是搅扰了他……” 卫兵头子哪里敢去? 这不找死吗? 索性大公主只提一个犯人,再加上二皇子出事……思忖之下,决议放行: “公主殿下,请。” 进入天牢,昏暗而恶臭,处处都充斥着绝望的气息。 宗政睿站在过道上,忽然拔下发间的金簪,刺在手肘上。 噗嗤! 血溅了出来,晕染了好一片。 她别好簪子,这才快步入内,在一间牢房外寻到了阎罗。 “阎罗!” 阎罗盘腿坐在木板床上,一直在修炼内功,闻声,睁开双眼。 公主? 她怎么来了? “你可还好?”宗政睿取出一大串钥匙,一把一把的试着开门,“我现在放你出去。” 阎罗这性子的人,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是不怕死的。 天牢而已。 只是,他忽然瞧见大公主手腕上的血。 “你的手……” 宗政睿神色一怔,立忙捂住手肘,“我行动不便,你自己来找找钥匙吧。” 阎罗敏觉,立即上前: “外面出事了?” 宗政睿欲言又止:“是我……是我连累了你和萧姑娘。” 她道:“二皇子与柳妃联手,企图除掉我,萧姑娘是我的幕僚,自然也受到了牵连,我方才躲避追杀时,不慎被伤,好在伤势不严重,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当务之急是你赶紧出宫,与萧姑娘立即离开。” 她神色微急: “快寻钥匙吧,若是被柳妃、二皇子他们发觉,你便出不去了。” 阎罗眸子一刺。 她这是冒着欺君罔上的罪名,来救他的? “你私自放了我,我若走了,你岂不白白担了这罪名?” 宗政睿道:“如今,我已与二皇子撕破脸,我们之间迟早有一战,我不想牵连无辜人进来。” 咔嚓! 钥匙找对了。 冰冷的铁锁打开。 “事不宜迟,你快离宫,带着萧姑娘离开都城!” 阎罗抓紧栏杆。 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他与大公主无亲无故,大公主先是帮他、又赠剑给他,如今又冒死救他,他若就此离开,岂非无情无义? “阎罗,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 宗政睿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牵出来:“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现在最重要的是萧姑娘的安全,不知怎么回事,柳妃似乎极其憎恨萧姑娘,你快去保护她。” 阎罗意外: “柳妃极其憎恨萧锦?” 素未谋面的两个人,怎么会恨上? “我也不知具体情况,难道萧姑娘与柳妃从前相识?”宗政睿疑惑地说: “柳妃姓柳,名明月,不知你是否识得?” 阎罗眸色一沉:“你说什么?” 柳明月? 柳妃就是柳明月? 这怎么可能? 当初在南渊国时,他接了北燕太子的单,去杀叶锦潇,一来二去,自然知晓聿王侧妃柳明月。 她不是被全家流放了吗? 她怎么会成为桑南皇的宠妃? 既如此说,那柳妃憎恨叶锦潇,与二皇子联手,意图除掉大公主与叶锦潇,便情有可原了。 “阎罗,你速速离宫,别叫萧姑娘担心,一切由我处理便是。” 宗政睿将他带出天牢。 推他离开。 可,阎罗的神色逐渐沉了起来。 他不能就此离开! 其一,大公主心善温和,是个好人,屡次帮他,他岂能坐视不管? 其二,叶锦潇曾两次进宫,想必柳妃早已知晓‘萧锦’就是叶锦潇,二人之间、不共戴天,柳妃岂会轻易放过她?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当初,南渊皇帝若是下令赐死柳明月,又岂会有今日的祸端? 阎罗立即闪身,离开天牢。 只是,他却是朝着深宫的方向去…… 宗政睿站在那里,看着阎罗的背影,轻抚着受伤的手肘,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来。 第545章 唯有死了,她才能高枕无忧 “公主,若萧姑娘得知阎罗出事,会来宫中救他吗?”随行的心腹宫女低声问。 宗政睿淡声: “不知道。” “这……” “萧锦是个冷静、且沉稳的人,没有阎罗那么冲动好唆使,但好在这阎罗武功不低,是一把不错的枪。” 看着深宫的方向,她话音淡淡: “无论此举,是阎罗杀了柳妃,还是萧锦得知消息,入宫救阎罗,或被柳妃所杀,不管她们折损哪一方,于我而言,都是有利的。” 柳妃用密诏一事威胁她。 若阎罗跟萧锦能杀了柳妃,倒是帮了她大忙,柳妃一死,密诏之事无人得知,她将除去后顾之忧。 若萧锦不顶用,被柳妃所杀,正好完成柳妃的要求,按照合作计划,柳妃也该将那道密诏给她。 她都是获利者。 更何况,萧锦不能留。 今日,在二皇子府,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唯有死人,才能闭嘴。 唯有死了,她才能高枕无忧。 - 城中,客栈。 “小锦儿,我按照你的吩咐,已经把叶二藏好了!” 这是君无姬回来,冲到叶锦潇面前,说的第一句话。 他两眼亮晶晶、嘴角咧咧的样子,那昂首挺胸的姿态,一副‘邀功’的表情: 夸我。 快夸我! 叶锦潇坐在大厅靠窗的位置,瞧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思绪从二皇子府上拉了回来。 自回客栈后,她便一直在想大公主与二皇子的事…… “办妥了?” 君无姬傲然:“那可不?我相思门有一位护卫,精通易容之术,我正好学了一些,我为叶二易了容,又将他藏在一个无人可知的地方,你就算翻遍全城,也不一定能寻到他。” 叶锦潇轻笑一声,给他倒了杯酒: “这么热的天,劳烦君门主为我跑一趟,感激不尽。” “小锦儿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自然是信任我,看重我,深信我,喜欢我,心悦我,哪怕为小锦儿跑断腿,我也甘之如饴。” “……” 叶锦潇:那倒不是。 实在是早上出门时,君无姬一定要黏着她,走哪跟哪,她先吵,这才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打发走了。 “不过,我很好奇,小锦儿为什么要把叶二藏起来?” 因为叶锦潇打算离开。 叶二受了很重的伤,虽然不危及性命,但没有一个月的静养,恐怕无法痊愈。 带着他一同赶路,只会加重他的伤势。 况且,她撞破了大公主的‘秘密’,根本没有时间在桑南国等叶二养好伤了。 将他藏好,是最稳妥的办法。 “因为,二皇子想杀我,叶二受了伤,留在我身边,只会拖我的后腿。” 君无姬顿时坐直了身,问道:“二皇子为何要杀你?” 叶锦潇道:“因为我用计,离间了他与他心爱的女人。” “你为何要离间他们?” “我不喜欢那个女子。” “你为何不喜欢她?” “因为我是大公主的人。” “你为何是大公主的人?” “……” 叶锦潇刚张开嘴,瞧见君无姬那双睁大桃花眼、充满好奇的模样,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姿态。 捏紧了手心,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咬牙道: “我来到桑南国,偶然结识了大公主,与她颇有交情,但她跟二皇子是死对头,我便出手帮了她几个忙。” 君无姬看着她:“你是什么烂好心的人吗?” 她定然有什么事瞒着他。 一定! 他的直觉不会错。 否则,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去帮大公主办事? 岂非自找麻烦? 叶锦潇确实与大公主有合作,也准备离开桑南国了,但并不打算带君无姬一块去,故而说话五分保留、五分胡诌: “你猜的确实不错。” “我帮大公主夺权,作为报答,大公主会将桑南国传说中的不老泉之水给我。” “服下不老泉之水,我便可容貌永驻,青春不老。” 君无姬:“?” 他的眼神忽然像在看傻子。 这种神神叨叨、无稽之谈的东西,她竟然也信? “真的假的?” “真的啊。” 他不信:“假的吧?” 叶锦潇胡诌:“假不了吧?” “真的假的?” “真的假不了。” 君无姬:“假的。” “真的。” “真的?” “假的真不了。” “假的。” “真的。” “真的假的?” “……” 二人饶了绕去,仿佛在绕口令,店小二端着托盘过来上菜,听了对话,登时被绕得脑壳有点晕。 这两人在说什么? 二人转? 唱双簧吗? 上了菜,叶锦潇怕他问个没完没了,立忙给他倒酒,堵住他的嘴,一杯一杯的灌下去,再附带一句一句的夸夸: “幸好有君门主在,帮了我的大忙,否则,我真不知道将叶二藏到哪里去。” “想必相思门的易容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以后若有机会,我可一定要去相思门偷师一二。” “君门主,能够在桑南国看见你,我实感亲切。” “君门主,这杯我敬你……” “来……” 这君无姬本是个沉着、冷静的人,但这一连串的彩虹屁下来,登时就像一只胀鼓鼓的气球,整个人都飘飘然。 小锦儿夸他了! 胸脯挺起来。 骄傲! 一杯杯酒喝下肚,被灌得飘飘欲仙,叶锦潇又灌了好几杯,等他实在喝不下了,这才扶着醉醺醺的他回房间休息。 他两颊红得像熟透的果子,浑身浓香的酒味,嘴里还在嘀咕的说着醉话: “小锦儿,不得不说,你……真有眼光……” “你终于发现我的好了……我身上的长处……长处……可多着。” “给你瞧瞧我的长处……” 他摇摇欲坠着,说着就要解裤腰带。 叶锦潇立忙按住他:“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不,今日定要……” “……” 折腾了好一番,终于把君无姬弄睡过去了。 瞧他那两腿一伸、四肢一摊的样子,恐怕没有四五个时辰,是睡不醒了。 四五个时辰,够她离开了。 “君门主,你特别好,只是人各有志,我不想耽误你,也不想连累你,就此,告辞。” 怕他身上没盘缠,将自己仅剩的二千两,分了一半给他。 一千两银票放在床头,悄然的躺在那里。 男人抱着枕头正酣睡,脸红红的,还在枕头上蹭了蹭,嘴里直唔哝着:“小锦儿……” 第546章 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 叶锦潇走出客栈,准备去公主府拿司船局的手信,可刚出去,便见大公主身旁的荆天神色匆匆的跑来: “不好了!” “萧姑娘,阎罗他……他出事了!” 此刻。 皇宫。 深宫之中,高墙深院,却上演着一场剑拔弩张的画面。 阎罗手握大公主所赠的软剑,冷眸如冰,剑尖笔直的指着柳明月。 不久前,柳明月正在回宫路上,准备去拿些东西的,却不想突然冲出一名‘卫兵’装扮的男人,意图不轨。 幸好宫女反应及时,为她挡下一剑。 卫兵队听到动静声,立即奔了过来,纷纷拔剑: “大胆贼人!” “保护柳妃娘娘!” 阎罗自动忽视这一群人,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惊讶的看着眼熟的柳明月: “当真是你!” 天牢时,听到大公主提及,他还有些不信,亲自过来一瞧。 果真是她。 既如此,那桑南国的动荡,时局不稳,以及二皇子多次对叶锦潇痛下杀手,便找到解释的原因了。 柳明月皱眉: “你认识我?” 岂会不认识? “南渊国大名鼎鼎的聿王侧妃,又被聿王扫地出门,因父亲获罪,被南渊皇帝惩罚全家流放之人,戴罪之人,竟然能成为桑南皇帝的宠妃,当今这世道,真是千奇百怪呐。” 罪人成宠妃。 这桑南皇帝是捡垃圾的? 看来,有一张好看的面孔,真是女子的优势。 不过,她也只有那张好看的面孔可以利用了,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卫兵队闻言,神色微讶,不少探究、惊异的目光看向柳明月。 柳妃娘娘是南渊国的罪人? 这…… 皇上纳她为妃,岂不是笑话? 柳明月低喝一声:“哪来的贼人,胡言乱语!败坏本宫声誉!持剑入宫,心怀不轨,说,是谁派你来的!” 卫兵队心神一正。 这人胆大包天,可不能听信他的谗言! 柳妃娘娘怎会是南渊国的罪臣之女,还是弃妇之身呢? 这不可能。 阎罗冷笑道:“你本就是该死之人了,还敢在此地兴风作浪,徒生事端,看我不杀了你!” 柳明月后退一大步: “拿下他!” 卫兵队拔剑,一窝蜂的冲了上去,保护柳妃,同时,围攻阎罗。 这些人,阎罗又岂会放在眼里? “你害叶锦潇,离间了她与聿王的感情,心思深沉,作恶多端,如今到了这里,还企图借二皇子的手,除掉叶锦潇。” “既如此,我便先除了你!” 他一边扬剑,一边动手,那招式雷厉得很,颇有一种速战速决的坚戾。 逼退左右的卫兵,径直朝着柳明月逼去。 柳明月步步后退,同时,觉查了他的身份: “你是叶锦潇的人!” 不。 叶锦潇的人,怎么会突然闯入宫来,并发现她的身份? 她从未在叶锦潇面前露过脸。 难道…… 是大公主! 她反应过来了:二皇子假借不老泉一事,抓了叶锦潇的人,关押于天牢之中,便是此人。 二皇子不在,叶锦潇无权,除了大公主,还有谁能擅自将他从天牢内放出来? 柳明月突然明白过来: “是大公主叫你来的!” 阎罗冷声:“休管是谁!你便只当我是你在南渊国曾树敌之人。” 好呐! 柳明月攥紧手心,眼中迸射出愠怒、阴戾的光芒。 好一个大公主。 她一心与其合作,拿密诏之事,换叶锦潇的项上人头,没想到宗政睿嘴脸答应她,转头便出卖了她。 好一个两面三刀、虚与委蛇的宗政睿! “你受了大公主挑唆,前来对付我,可你以为她就是什么好人吗?” 在阎罗的认知里,温和、宽顺的大公主就是好人,她心肠仁厚,宽以待人,严以待己,不知比二皇子要强上多少倍。 “她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 阎罗道:“那也比你联手二皇子,躲在暗处,干尽腌臜之事强,你敢说你没有杀叶锦潇之心?” “你在南渊国时,折腾的一方不得安宁,闹得聿王府不得安生,如今到了桑南国,亦是如此,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 “你!” 柳明月险些气坏。 竟敢这样跟她说话! 可恶! 大胆! 当初,要不是聿辞哥哥听信叶锦潇的挑拨,休弃了她,她又怎会沦落到今日的田地? 既然叶锦潇主动送上门来,既然宗政睿心口不一,背叛了她,那便休怪她心狠手辣了! “你们都听见了,这个刺客是大公主派来的人,大公主企图杀了本宫与皇上,想要造反!” 她大声喝道: “给本宫拿下她,并且封控公主府,大公主的门生与幕僚,身边亲近之人,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 皇家卫兵队领命,当即分成两拨。 一拨对付阎罗,另一拨则去擒获大公主。 柳明月便只等着看戏了。 阎罗武功再高,高的过皇家卫兵队? 叶锦潇再狂妄,还能在桑南国横着走不成? 俗话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她要将叶锦潇、大公主,连同二皇子,通通一网打尽,她要自己做女皇! 众人身影凌乱的交织着,打作一团,只见阎罗的身影在众人之中,凌厉而利落的折闪着,卫兵队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他武功高强极了。 卫兵队发现了,就这么打,肯定不是此人对手,便立即取来长枪,弓箭,长矛,以及带着刀子的大网,利用多番手段,企图擒住阎罗。 阎罗避了几回,倒也都轻松避过。 但柳明月站的远,躲得好,他暂时无法接近她。 正捉摸着,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抓住他!” “快!” 他准备撤身,但几十个卫兵抓着长矛,呈一个圆形朝着中央的他刺去,逼得他无路可退。 就在这时,一道苍劲的内力扫来,掀翻数人,破开了一条口子。 一只素手提住阎罗的肩膀,将他抓了出去,正好避开那张大网。 “叶……” 阎罗刚张嘴,一巴掌便狠狠拍在他后脑勺上: “好端端的突然独闯皇宫,企图杀穿,这么有本事,你怎么不当皇帝,怎么不上天?你发癫啊?” 第547章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我!” 阎罗抱头,正要反驳,然……叶锦潇已经与柳明月对上眼了。 四目相对!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过往的画面在眼前飞速闪烁,有关聿王府的一切,犹在眼前。 “竟然是你?” 此刻,她反应过来,桑南皇宠爱的柳妃,竟然是柳明月。 竟然是她!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 这片大陆未免太狭窄了? 茫茫众生,这都能遇见? 柳明月穿着华贵的宫装,发间的珠翠轻晃着,可见她得宠的日子过得极好。 她站在一众卫兵队后面,勾起嘴角,笑得深意莫测: “我还没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好久不见,叶、锦、潇!” 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间、咬着恨意,挤出来的。 她们之间的恩怨,不共戴天。 叶锦潇意外之余,很快便反应过来。 她一来桑南国,便遭到二皇子频频针对,明里暗里、处处下杀手,看来,逃不开柳明月的手笔。 “真巧。” 又见面了。 “呵!”柳明月冷笑,“本以为此生不复相见的人,竟然又碰见了,想不到吧?看来,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 一个报仇的机会。 老天有眼。 “新仇旧账,今日,我们也该好好算算了!” 叶锦潇独在异国,举目无亲,若真打起来,讨不到什么好处。 “柳妃娘娘,我想,我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仇恨,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走到今日这一步,又何尝不是你自己选的?” “你还敢狡辩!” 柳明月怒喝出声: “我原有美好的未来,幸福的生活,圆满的家庭,是你介入了我的婚姻,抢走了我的丈夫,破坏了我的幸福!” “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 她恨她! 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扒她的皮! 叶锦潇道:“原以为当初在南渊国时,我已经与你说的很清楚了,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无论出什么事,只会责怪别人,从不反思自己。 “十余年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引开杀手,救了楚聿辞,你偷走了那块玉佩,抢走了我的功劳,以‘恩人’的身份抢占在楚聿辞身边;柳明月,不如我们好好算算,到底是谁破坏了谁的幸福?” “你这个小偷!” 柳明月喝道:“那是你自己没福气!” 她怒红着眼: “老天有眼,让我捡到玉佩,夺走功劳,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但你害的我全家流放,将我踩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今夜,我便将你拉下地狱,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卫兵队拔着武器,神情威武,只等一声令下。 千余人包围二人,插翅难飞。 叶锦潇扫视周围一干人等,道: “你贵为柳妃,看来过得还不错,何不听我一句劝,放下过往,重新生活。” 否则,当心一切付诸东流。 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你有什么资格规劝我?”柳明月放声大笑,“你怕了?” 哈哈哈! 阎罗神色一凛,冲动的就要上前。 叶锦潇拦住他,“作甚?” “她骂你。” 阎罗杀气汹汹,“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恐怕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蠢猪。” “你,你骂我?” 阎罗神情受伤。 得知柳妃是柳明月,他担心柳明月会伤害她,故而想为她除去后患,可她竟然骂他? 柳明月笑声作罢,抬起手来: “所有人听令,保护皇上,诛杀刺客,不留活口!” 卫兵们低吼一声,持着剑便冲了上去。 叶锦潇擒住一人,缴获了他手中的剑,夺来又立即逼退了好几人,扫向阎罗: “骂你两句,心里还不好想了。” “我问你,你是怎么从天牢出来的?” 阎罗挥着剑,一边战斗,一边道: “是大公主放我出来的。” 叶锦潇踢翻了两个人,冷笑道:“她将你放出来,你便如此感激她,为了她,不惜一人一剑闯入宫来,也要舍身为她办事?” 阎罗神色愠怒: “你胡说什么?” “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要不是担心柳明月会害你,我又怎么会多此一举?” 他一番好心,她非但不理解,还当成了驴肝肺。 “为了我?” 叶锦潇冷笑: “若非宗政睿告诉你,柳妃就是柳明月的事,你也不会贸然提剑入后宫,你也不想想,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告诉你,有什么目的?” 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蠢猪! 叶七说的对,阎罗这人虽然武功高强,可到底是年纪小了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天到晚打打杀杀,使不完的牛劲,可脑子是一点都不想事情。 这种性子,最容易遭人利用。 阎罗一掌震开了七八个卫兵,旋身又薅住二人,扔飞出去,低喝道: “大公主与柳明月并无冲突,是我关心你,是我自作多情,你不要再擅自揣度大公主了,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 “她是个好人!” 叶锦潇手里的剑一晃,差点受伤。 避开两道迎面的攻击,看见那边打得劲风簌簌的阎罗,有一种看‘逆子’的咬牙切齿。 差点被他气死。 “她为你好,可你可知,我为何会突然进宫?” “是她身边的近身卫兵荆天,告诉了你在宫内出事的消息,凭借我们二人单打独斗,怎么会是皇家军队的对手?若我们二人死在宫中,只会对她有利、而无一害。” 阎罗喝道: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叶锦潇气到了: “若非宗政睿故意透露消息,引我前来,那你说,我是怎么知道你在宫中出事的消息的?” “她在算计你我。” 阎罗冷声:“她赠我软剑,放我出牢,她待我极好!” “你!” 同时,叶锦潇明白过来: 今日,她撞破了大公主与二皇子的奸情。 大公主美名在外,雍容稳重,肯定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败坏名声。 于是,利用阎罗,牵扯上她。 唯有杀她灭口,才能防止‘乱伦’一事败露。 大公主根本就不会给她什么手令,也不会借船于她,更不会让她活着离开桑南国。 可阎罗非但不信,还一个劲的为大公主说话。 第548章 潇儿,我很想你 二人意见不合,一边打斗,一边吵了起来。 眼见吵得愈发激烈。 阎罗喝道:“大公主是何行径,不用你告诉我,我有自己的决断和考量,无需你指点!” 叶锦潇直接气笑了: “行,行,我不该进宫来,我不该管你,我冒着危险,入宫救你,算是我来错了。” 阎罗愠怒:“难道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可你呢?” “行,别说了。” 叶锦潇挽起一个凌厉的剑花,后撤数步,“算我自作多情,我确实没有资格说服你,是我僭越了。” 说完,她闪身便要撤离: “我走便是!” 可,走得了吗? 弓箭手飞速蹲成了三排,拉开长弓,数支长箭其发。 咻咻咻! 如同一张箭网,擦破空气,那凌厉的声音逼仄至极,满带杀意,朝着叶锦潇的后背射去。 阎罗神色一凛,挽着剑就想要上去。 就在这时,空气乍然扭曲一般,箭网的速度削慢一倍,同时,数道黑色的身影从宫墙外跃然而起。 他们持剑而来,飞速挥落了箭网,挡在叶锦潇身前,加入战斗。 叶锦潇微异。 这些人是…… 君无姬来了? 不对。 看他们的着装,以及功法,并非相思门的人,那他们是……叶锦潇正揣测时,就见一道肃冷的墨影踏夜而来。 幽长的宫道上,男人步伐沉稳,墨袍轻晃着,玉冠高高束起了长发,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逐渐映入眼底…… 刹那。 好似一眼万年。 是他…… 竟然是他…… 楚聿辞! 叶锦潇瞳孔微缩,虽然早料到这一天会来,可当遇见时,还是抑制不住的惊诧,呼吸与心脏都紧了,过往的一切牵扯了情绪,也握紧了心跳,令她有一种难以自抑的情绪。 楚聿辞即便来了,何尝又不是小心翼翼、胆小谨慎呢? 想起当初,她的决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愿假死脱身,也要弃他而去。 看着鲜活的她,他眼角红的像兔子,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红了的眼藏满了委屈,又不敢宣之于口,惹她厌弃,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潇儿…… 风行与景易二人提剑而来,无比激动的跪地,脱口就喊: “王妃!” 楚聿辞神色微变,怕惹叶锦潇不高兴,立即呵斥:“掌嘴!” 二人微怔。 反应过来,立马低下头去,各自掌嘴五下。 他们忘了,王妃已经与主子和离了。 可已经喊习惯了,习惯是最难改变的。 如今,主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谨慎的就跟走在冰面上似的。 同时,柳明月也看见了众人之中,最为显赫矜贵的那道身影: “聿辞哥哥……” 发颤的一道唤声,充满了思念与爱慕,还有浓浓的不甘。 可,楚聿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满心满眼的看着叶锦潇,喉咙里像是哽着一口血,许多话想说又咽,咽了又想说。 最后,只磨出了几个字: “潇儿,我……我很想你。” 异乡异客,叶锦潇的情绪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突然,瞥视到他的右手。 手背上,布满了烧伤的疤痕,陡然想起什么: “你……” 这伤疤,与住在驿馆的杨老板一模一样。 他就是杨老板! 他早就抵达桑南国了! 楚聿辞觉察到她的视线,下意识收起手掌,“潇儿,我并非有意怕你,我只是怕……我怕你不想见到我,更怕你像当初一样,又扔下我一人,悄然离去。” 他不愿再回忆失去的滋味。 他不想再失去她。 如今的他就像一只胆小的缩头乌龟,不敢赌,也赌不起了。 景易虽然自己掌了嘴,可还是抓住机会,赶紧为自家主子说话: “王……”妃。 “叶小姐,当初你走后,主子不信你的死讯,跑到翊王的万山别苑,徒手去翻那些滚烫的废墟与火焰,还不慎被一根柱子砸到,手上的伤疤便是在那时留下的。” 风行也立忙道: “是啊,叶小姐,您走好,主子每天都会到您的坟前,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短短数日暴瘦二十多斤。” 大夫说,短时间内暴瘦或暴胖,都有可能超出内脏的负荷,危及性命。 主子当时便是这般,没有生存的意念,病得险些下不了床。 后来,还是发现叶小姐身边的叶二不见了,顺着叶二往下查,才一点一点探究到她的行踪。 否则,真不敢想主子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楚聿辞沉了眸:“多嘴!” 景易单膝跪地: “属下即便是死,也甘之如饴,可如果见主子日日这般心如死灰、颓然不幸的模样,属下比死还要难受。” 他希望主子幸福。 叶锦潇张了张嘴: “听君无……听别人说南渊国国事动荡,你诸事繁忙,抽不开身,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楚聿辞紧紧地看着她: “找到了你的踪迹,我便坐不住了。” 全天下的事,也没有她一人重要。 “可南渊国离不开你。” “我不在帝都,还有德王,还有逍遥王,父皇正春秋鼎盛,即便没有我,还有满朝文武大臣。” “聿辞哥哥!” 柳明月想念的红了眼睛,恨不得即刻扑上去,“聿辞哥哥,我好想你……” 楚聿辞就跟没看见她似的。 “潇儿,我追来只是太想你了,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有负担,这一次,我不会再强留你,更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不喜欢的事,只希望……” “希望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像朋友一样,不要再用那种极端的方式抛下我。” 他低声哀求,声音暗哑。 柳明月看见,几乎要气疯了。 她都喊了好几声了,为什么不回应她? 为什么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叶锦潇一人,那她呢? 他们曾经那么恩爱,那些承诺,那些海誓山盟,难道都是梦中的泡影吗? 柳明月提着裙摆,不甘心的跑过去: “聿辞哥哥,你没看见我吗?是我!我是月儿啊!将近大半年未见,你难道忘记我了吗?” 这时,楚聿辞才扭头看见她,问道: “你有事?” 第549章 叶锦潇不见了 故人相见,只有这冷冰冰的三个字。 历尽沧桑与波折,到头来,似乎什么都没得到。 柳明月缓缓凝滞脚步,笑意与期待僵在脸上,被现实打了一记耳光,才意识到如今的光景。 这里不是南渊国。 她不是聿王侧妃。 一切都成了过去。 “你当真这么狠的心……我们相识多年,竟连半分情义都不剩了,你好狠的心……” 楚聿辞剑眉微皱:“想不到你在桑南国还能掀起风波。” 倒是没有辜负这张脸。 “当初,父皇对你们柳家,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手下留情?!” 柳明月声音尖锐,这四个字几乎撕破喉咙:“你知道我这一路走来,经历了什么吗?我家破人亡,我失去了一切,我每日生活在地狱里,生不如死,你竟然觉得还对我留情了?” 哈哈哈! 天底下最残忍的人,便是他了。 爱时,耐心呵护。 不爱时,翻脸无情。 “叶锦潇,你以为你赢了我吗?我告诉他,楚聿辞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他能为了你、抛弃我,有朝一日,便会为了别人、抛弃你!” 她疯了般的大笑道: “他便是这样的人,哈哈哈!我等着这一天,我等着瞧这场好戏!” 叶锦潇面无表情。 她或者等不到那一天了。 因为,她早已与楚聿辞和离了。 楚聿辞嗓音无温:“你骗了本王那么多年,还有脸站在这里重提往事,想起过往的种种,只叫本王感到无比恶心。” 柳明月眼中涌出汹汹的恨意与尖锐: “我恶心?” “好,好。” “那我便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一个碾碎了挫骨扬灰,一个挂在城墙上,不得超生,我要叫你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她疯了一般: “给我杀了他们!” 卫兵队自然要抵御刺客,保护皇上,哪怕没有柳妃的命令,也会全力擒住这些强闯皇宫的贼人、 他们提着剑,冲了上去。 无数道身影交织在一起,再度打成一团。 一片凌乱。 叶锦潇站在混乱的人群中,看见楚聿辞提着剑,武功招式如旧,只不过少了内力的辅佐,缺了中气,没有昔日的冷硬。 但,对付这些人,不在话下。 想起内力的事…… 她神色有些难掩的复杂。 突然,一个卫兵趁其不备,从背后偷袭。 叶锦潇神色一凛,乍然闪身而至,挑开了长剑,反手将人拍飞出去,楚聿辞立即回头: “潇儿……” “当心些。” 他神色一震。 潇儿这是在关心他? 虽是简短平淡的三个字,可他的心却像是被瞬间填满,又暖又充实,握剑的手也分外有劲。 “柳明月之事,是我当初不够果决,才惹出这诸多的祸患来,今夜,我定护你无虞,彻底解决了这后顾之忧!” 他冲了上去,干劲十足。 那挥剑赫赫的模样,像打了鸡血。 叶锦潇看在眼里,几分失笑。 何曾见过他这般? 夜,深沉而凌乱,宫内刀光剑影,厉声呵呵,彰显着此夜的不平息,数道交织的身影更是水深火热,个个都打得红了眼睛。 嘭! 哐! 啪! 一时,难得安宁。 不知过去了多久,高高的宫墙外,一道红色的身影闪身而来,男人浑身酒意,还有些站不稳的踉跄,眼中却充满了怒与气愤。 君无姬来了。 傍晚时,被叶锦潇灌酒,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可睡梦中总觉得哪里不踏实。 一觉醒来,屋内空荡,早已不见叶锦潇身影。 反应过来,一拍大腿,痛斥: ‘上当了!’ 不待醒酒,出了客栈,得到消息便往皇宫来,瞧见这打斗的场面,心头一紧。 可,寻了一圈,却意外看见了…… “楚狗?!” 犹如当头一棒,酒醒七分。 楚狗什么时候来的? 趁他醉酒,楚狗竟然趁机钻空子? 岂有此理! 君无姬展开双臂,飞身便落入众人之间,“楚聿辞,你怎会在此?” 楚聿辞抽了剑,冷淡的扫了他一眼: “桑南国是你家?有什么地方是本王不能去的?” 二人好像八字相克,见面就是冤家,至少得吵两哥钟。 但今夜情况特殊,君无姬且忍他一回。 左右扫了扫,寻了寻:“小锦儿呢?” “潇儿在……”楚聿辞正要寻去,却意外发现那边没了女子的身影。 刚才还在那儿的! 人呢? 他神色微变,立即环顾四周,众人身影重重、刀光剑影,却是怎么也寻不到叶锦潇的踪迹。 “该死!” 君无姬意识到什么,骂道:“人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还能让她跑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眼睛不用,不如抠了去。” “……” 楚聿辞额角青筋跳了出来,眼中的戾气足以将君无姬活剐了。 不仅叶锦潇,就连阎罗也不见了! - 此时此刻,已经趁乱出宫的叶锦潇奔走在都城的大街上,朝着城门的方向去。 不想拐弯时,与人撞上。 嘭! “哎哟!” “不长眼睛吗?毛手毛脚的,将我们的货物摔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叶锦潇站稳身形,只见对方是一支商队队伍,看他们牵着马、赶着车的样子,个个风尘仆仆,应是远道而来,刚刚抵达。 “抱歉。” 她不想生事,与那穿着长袍的胖商人道了几声歉意。 可胖商人来了脾气,不依不饶: “撞了人,道歉就行了?那还要官府有什么用?惊了我们的马,还想就此脱身?没那么容易!” “今日,不好好让你长长记性,真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胖商人面色凶煞,挽起衣袖就要发狠。 叶锦潇不愿节外生枝,一连解释、致歉了好一同。 细软的嗓音不轻不重,不卑不亢,清脆干净,又带着一股特有的韧性,有着较高的辨识度。 马车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立即掀开车帘,看去。 瞳孔猛缩: “潇潇?!” “真的是你!” 叶锦潇身体一震,抬头看去。 四目相对。 “景行哥哥?” 怎么会是他? 顾景行! “你……你没死?真的是你?”顾景行听到耳熟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没想到瞧见她的面容,还有这声‘景行哥哥’,眼眶几乎发热,就要流泪。 冲下马车,抓住她的双手: “潇潇!” “我真不敢相信,竟然会在这边陲小国遇见你!可你不是已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50章 五个爹 叶锦潇神色较为复杂,“说来话长……” 一时,她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当初,为了救落狱的君无姬,不得不顶着欺君谋逆之罪,她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景行哥哥,我……” 顾景行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泪水滑下,“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潇潇,你什么都不必说,你已经不是贪玩、幼稚、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叶锦潇心尖一软,眼眶止不住的湿热。 亲人重逢。 鼻尖发酸。 喉咙里哽着泪,硬是缓了两分钟,才勉强压住泪意,“景行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景行道: “我为一支皇商押车,从南渊国到桑南国,本来我还嫌路途遥远,不值得亲自跑一趟,幸好我来了,否则,我将会悔青肠子。” “我娘她……近来可好?” “好,谢姨可好了,她每天看看账本,弹弹琴,养养花,还向外界公开招亲,说要给你找个后爹。” “近月来,谢家山庄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听我爹说,你娘挑了好几个中意的,等你回南渊国,你至少得有五个后爹。” 顾景行扬起右手,竖起五根手指,形容的非常恰当鲜活。 叶锦潇的嘴巴张成‘O’型。 虽然早已通过‘风信子’的方式,暗示娘亲,自己没死,但也没想到娘亲的日子会这么好过! 这也太滋润了! 五个爹! “不过,潇潇,你怎么会在这里?打算什么时候回家?你大舅、二舅,还有你外祖,大家都很想你。” 叶锦潇摸了摸脸:“我近来诸事繁忙,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去。” 二人寒暄了几句。 叶锦潇看了眼皇宫的方向,不能再多说了,再耽误下去,恐怕会坏事。 离开之前,突然想起正事,一拍脑门: “景行哥哥,能不能借我点钱?” 顾景行自然不会拒绝: “老胖,取十万两银票给……给这位小姐。” 起先那个蛮横凶煞的胖商人一听这话,错愕的很,怎么也没想到自家老板出手如此阔绰豪横。 他俩刚才在边上蛐蛐私语什么呢? 老板不是不近女色吗? 胖商人一脸惊愤不解,但也不敢违抗老板的命令,从马车上的暗箱里,点了十万两银票。 行商之人,一般都随身携带着大量的现银。 “老板,十万两点好了。” 叶锦潇接过,揣进怀里,“多谢!” “半年之内,我必还你。” “潇潇与我如此见外,太生分了,你且拿去花,不够了再与我说便是。” - 公主府。 烛光冉冉,夜景别致,宫内变天,此处虽然清净安宁,可细看,便能发觉卫兵们皆藏在暗处,蓄势待发,空气凝肃,没有一个是闭上眼睛的。 宗政睿坐在凉亭里,闲饮淡茶。 池塘的水面迎着月光,波光粼粼。 夏风拂过,悄然无声。 “报——”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夜里的宁静: “殿下,阎罗来了!” 宗政睿握着茶杯的指尖轻捏,只须臾,便见一身嗜血、提着冷剑的阎罗踱步走来,那张溅着血珠的脸看起来分外生硬、寒冽。 剑锋染满了血。 手上、衣服上、后背…… 格外骇人。 宗政睿挑眉,他虽一身是血,却是平安归来,看来,带来的会是一个好消息。 “大公主。” 阎罗话音冷冽,“多谢你告知我,柳妃便是柳明月的事,否则,她定会害得萧锦措手不及。” “也多谢你赠予我的这把软剑,很好用。” 宗政睿的唇角缓缓扬了起来。 真是个好消息。 成了。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我这人说话向来耿直,你帮了我,就是帮了我,我会记住你的恩情,我已经将柳妃解决了,可宫内乱成一团,惊动了皇上,也惊动了卫兵队,还得烦请公主速速进宫,主持大局。” 宗政睿等的便是这一刻。 “荆天,你带着几个人,保护好阎罗与萧姑娘,其他人即刻随我进宫。” “是!” 离开之前,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阎罗一眼。 既然柳明月已经除去,阎罗与萧锦功德圆满,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只有死了,她与烨儿的私情才不会曝光…… 荆天收到公主隐晦的目光,低下头去。 很快,宗政睿带领着一干全副武装的卫兵,朝着皇宫赶去,荆天则端来一杯凉茶,双手奉上: “阎罗大人,今夜,您辛苦了,喝了茶,早些歇息吧。” 阎罗接过茶杯,打量着杯身的青色花纹,晃着那透明偏黄色的茶水,笑了一声: “真是好茶。” - 皇宫。 宗政睿带人抵达时,只见一片混乱的场面。 受伤的卫兵、倒地的尸体、乱扔一地的武器、打碎的花盆……目之所及,皆是凌乱。 柳妃已死,二皇子被禁,皇上重病,时日无多。 大权终于落入她的手中了! 呵! 她勾着唇角,直往养心殿去,却不想刚进养心殿,暗处突然冲出数道身影。 “大公主,你好大的胆子!如此深夜,带兵谋反,皇上已经下令,赐死于你!” 高高的台阶上,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出来。 宗政睿神色微怔: “柳妃……” 柳妃没死! 陡然,明白过来:阎罗欺骗了她! 柳明月昂首,厉声道:“宗政睿,还不快即刻伏诛?” 半个时辰前,她原本想杀了楚聿辞与叶锦潇那对狗男女的,可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打着打着,叶锦潇就不见了。 紧随之,楚聿辞扔下这摊子,带着人立刻消失。 卫兵们握着剑,个个神情发懵: 打着打着就……不打了? 什么情况? 几个意思? 而带兵进宫的宗政睿则集满了buff:深夜、带兵、拔剑、闯入养心殿,瞬间坐实了‘谋逆’之罪。 宗政睿意识到这一点,神色沉了下去,向来沉稳冷静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愠怒、分神的情绪。 该死! 阎罗那种性子的人,容易冲动,最好拿捏。 只需轻轻挑拨两句,便能利用他、当枪使,故而宗政睿对他放松了警惕,却不想一时大意,竟上了他的当! “柳妃娘娘误会我了,我……听闻宫中有变,担心父皇的安危,这才带着人手,不请自来……” 柳明月冷笑道: “带着人手?呵,公主难道带的不是军队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真当本宫瞎了眼了?” 杀不了叶锦潇,难道还对付不了宗政睿? “所有人听令,公主带兵强闯皇宫,企图趁皇上病重、篡夺皇位,皇上下令,即刻诛杀,不得有误!” 第551章 唉,我真是个优秀的杀手 “我看谁敢!” 宗政睿沉喝一声,眉宇间不怒自威,震慑得一众卫兵持着剑,半是犹豫、半是张惶,不敢贸然上前。 她扫视着一干人等: “我乃公主,身份尊贵,岂容得柳妃一个外人祸乱超纲?” “这桑南国的江山,到底姓柳,还是姓宗政?” 威严的嗓音拔高,挑起两姓对立。 众人心中自然认‘宗政’这个姓。 宗政才是皇室! 柳明月见势不对,厉喝道:“姓宗政,难道就能藐视君威,领兵造反了?皇上还没走呢!难道你们都要跟随公主,一同造反吗?” 这…… 众卫兵自然也是不敢的。 “让我见父皇,我亲自与他说。”宗政睿沉声。 “皇上已经被公主气得晕了过去,状态很差,太医们在里面伺候,公主还想进去作甚?不把皇上生生气死,便不罢休吗?” 柳明月字字句句,都在指责她的罪责。 宗政睿不认这虚无的谋逆之罪。 即便是事实,也不能认。 “殿下,不好了——” 这时,远处,荆天捂着受伤的臂膀,踉跄失措的跑来,“阎罗……跑了!” 他端着下了药的茶,奉给阎罗。 本该依照公主的暗示,杀人灭口。 可,阎罗突然动手,他根本不是阎罗的对手,仅仅两招便被打成了重伤。 宗政睿知道上当了,可为时已晚。 柳明月捏住错处: “大家可听见了,阎罗、萧锦,与大公主是一伙的,谁若敢包庇贼子,本宫便奉皇上之命,即刻处死他!” 皇家卫兵不敢再有犹豫,就想合力擒住大公主。 宗政睿冷喝一声: “就凭你?” “一个嫁过人的下堂妇,从南渊国逃过来的罪臣,也敢在我桑南国兴风作浪?” 撕破了脸,她便直接揭柳明月的老底。 柳明月哽怒,攥紧双拳,愠怒的昂起头来: “我腹中龙胎已怀有一月之余,公主已有谋逆之心,自然也想杀了本宫与龙胎,公主,你好歹毒的心!” 宗政睿微诧,意料之外: “你有孕了……” “来人,还不快擒住大公主!” “保护大公主!” 柳明月绝不退让,她要母凭子贵,她要凭这个肚子,当女皇! 宗政睿亦是被逼到了绝路,一旦示弱,唯有死路一条。 登时,双方队伍犹如针尖对麦芒,各执己理,争锋相对的姿态犹如竖起翎毛的公鸡,个个都红了眼睛。 夜,还长。 狗咬狗。 新的争端开始了。 - 城外。 一道肃冷的身影踏夜而过,飞上高大的城墙,顺着绳子飞速滑落,稳稳的落在地上。 动作之轻,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阎罗。” “叶锦潇。” 夜色下,四目相对,二人之间存有一丝微妙的默契,一闪即逝。 阎罗脱下一身是血的外袍,扔在地上。 “之前在皇宫的时候,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是个傻子,瞧不出大公主的目的,看不清她的真实姿态?” 叶锦潇轻笑一声:“是。” “你真小看我。” 他不高兴了。 “大公主待你好,你一个劲的为她说话,还跟我吵得脖子都红了,要不是我溜走的时候,你跟我一起走,我还真以为你中了她的邪了。” 阎罗不悦的努努嘴: “起初,她赠剑给我时,我没有疑心,打入天牢时,也未曾起疑心。” “可她将我放出天牢时,她刺伤了自己的手肘,还说是为了救我,被追杀,为了救我,奋不顾身。” “换作常人,必对她死心塌地,深信不疑,可我好歹身为江湖第一杀手,她的伤是怎么来的,我能看不出来?” 宗政睿自导自演,简直在侮辱他的人格。 “既然她想利用我,我便遂她的愿好了,如果不这样做,我们怎能顺利离开?” 他手掌一扬。 掌心里,躺着一块玄金色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个繁体的‘睿’字。 这是宗政睿的身份象征。 是他特地去公主府偷来的。 “有了它,我们便能连夜赶到司船局去拿船了。” “唉,我真是个优秀的杀手。” 他说着,不禁摸着脸,自我陶醉上了。 “唉,我真机智。”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有勇有谋之人?她还以为赠了一把软剑,就能收买我?这破剑,还没有我的苍狼一半好!” 他手掌扬了出去。 咻! 只闻戾气破空,那把软剑被掷了出去,重重的插在城墙最高处,受力过猛,剑身‘刺啦’一声,卷了起来。 他:“垃圾。” 叶锦潇:“……” 还真是小瞧这臭小子了。 原来他一天到晚,除了吃吃吃,还是有点作用的。 远处的夜下,一道苍劲的身影逆着夜走来,手里牵着四匹马,四条缰绳握在一起,溅碎了一片夜露。 阎罗眼尖:“叶七回来了!” 夜冥走来: “此处离海边有两百多里,司船局在那边,我已经将路探好了,即刻就能过去。” “啾啾!” 重明鸟站在他的肩膀上,瞧见叶锦潇,立忙飞进她的怀里,拱呀拱的,又张开大嘴: ‘饿哦,饭饭。’ 叶锦潇揽着它滑如水的翎羽,低笑道:“待到了地方,定让你吃个饱。” 如今,她身上揣着十万两银票。 她觉得自己富可敌国! 别说是养阎罗和重明鸟了,就算是来十个阎罗,十只重明鸟,她也养得起, “叶七,你那边可还顺利?” 夜冥点头:“我跟随凤璃黛出城后,夜里寻了个机会便脱身了,她想回来追我,可二皇子的追兵紧随其后,她不得不作罢,只能含恨离开。” 但瞧其性子,是个睚眦必报的。 往后若是再见,势必水火不容。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叶锦潇回头看了一眼都城。 来时,也是一个这样的夜色。 去时,亦是如此。 但在城中周折的这段时日,并非没有收获。 楚聿辞,你肩上扛着担子,还是尽快回到南渊国,主持大局。 君门主,亦是。 就此,告辞。 “走吧。” 叶锦潇收回目光,翻身便上了马背。 本该四匹马四个人,但叶二被藏在了城中养伤,四匹马,三个人,外加一只鸟,简便轻快的队伍离了城,踏着夜色,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赶去。 一夜马不停蹄。 终于在黎明时分,赶到临近海边的一座城池,抵达司船局。 “来者何人?” 第552章 叶七,你觉得我烦吗 阎罗身体一盘,便从马背上跳到地上,直接亮出手中的令牌: “我们是大公主的人!” 他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想必大公主早已有命,其余的,便无需我多言了吧?” 士兵快步上前,拿起令牌,仔细的检查了好一番。 确定了之后,这才双手奉上: “今日出行的商船正在海边装货,我即刻派人,带你们过去。” “商船?” 难道他们不是单独一条船? 士兵道:“诸位有所不知,我国的商船只有六条,每五天走一条,每一趟都载满货物,没有单独载人的,你们跟随商船一同,想去什么地方,与船长商议便是。” “若想要单独的船,那便只有小船。” 叶锦潇会意:“那便带我们过去吧。” “是。” 无垠的大海,金黄的沙滩,一棵棵拔高的棕榈树,临海的风景与内陆截然不同,那片蓝色的海洋就像无边无际的天空,美得叫人向往。 阎罗边走边叹。 叹了一大堆,突然发现叶锦潇跟夜冥一路走来,面不改色,反倒自己大惊小怪,就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瞬时,他闭了嘴。 沙滩上,一条巨大的商船停在那里,无数条粗大的麻绳扎在船身上,另一头被桩子深深的钉进沙滩深处,一大群人正在那里忙碌着。 行走的商人。 维护秩序的士兵。 光着膀子,扛着货物的老百姓,晒得皮肤黝黑,满头大汗,一箱箱的把货物搬上船。 还有…… “半个时辰后,即将涨潮,商船便可出发。”士兵领路至此,给了他们几张类似于船票的信物,便离开了。 凭此信物,成功登船。 阎罗实在又憋不住话了: “哇!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船!从船头跑到船尾,都得要好一会儿功夫!” “叶七,你瞧那帆,足足升得有二十多米高吧!” “叶七,你看,好辽阔啊!” “叶七,你肯定也没有坐过这种大船,我知道你很诧异,你怎么不表达出来呢?跟我一起放声大叹吧,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他靠在栏杆上,张开双臂,迎着呼呼的海风: “我感觉我要飞起来了!” “哈哈哈!” 他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他喜欢跟叶锦潇一起闯荡江湖,这可比冷冰冰的接单、杀人、接单、杀人要好玩多了。 几个商人从旁边路过,投来异样的目光。 夜冥低了低头,移开两步,离阎罗远了些。 叶锦潇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在现代时,母猪上树都见过,更别提坐船了。 此行,负责行船的船长姓张,是个魁梧的中年男人。 船上一边放满了货物,一边则是居住的小房间,还有专门做饭的小厨房跟伙计,区域划分的十分明确。 船上大多数都是商人,其他的则是伙计、小厮等伺候的下人。 半个时辰后,涨潮。 海水托起了船身,张船长命人斩断一条条麻绳,失去阻力,商船顺利的入了水,开始飘扬向远方。 阎罗觉得稀奇,船开了后,他就像得了多动症似的到处乱跑。 这里抠抠,那里看看。 这里跑跑,那里瞧瞧。 叶锦潇没有管他,随他去了,在宽阔的甲板上寻了张躺椅,躺在上面晒太阳,半眯着眼睛小憩。 赶了一夜的路,有些累了。 夜冥抱着剑,站在两米开外,靠着柱子,阖眸假寐。 “啾啾——” 重明鸟晕船。 它自己本就能飞,船也是摇摇晃晃的,没等它把翅膀扑起来,就被晃得头晕目眩。 “小红,待在我怀里,先适应半日再跑。” 这是叶锦潇对它的新称呼。 陡然,它眼珠子瞪得滴溜溜圆。 小红? 小……红?! 叫它? 不! ‘我不叫小红……呕!我不叫……呕!我……呕!’ 跳起来抗议,却是晕头转向的吐了一地。 叶锦潇睁开眼来,不禁琢磨:“吃了我那么多玉石,怎么吐出来的都是酸水?这不纯纯的无底洞吗?” 旁边,两个路过的商人瞧见这鸟儿,倒觉着有趣。 又见这女子独身一人。 还从没见过哪个女商人、独行侠的。 莫非,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船客? 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什么讯息,坏笑着上前: “姑娘,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晒太阳?” “哥哥的小房间铺着上好的褥子,又清凉又舒服,若姑娘不嫌,可……” 噌—— 一把剑陡然横在二人面前,并未拔剑,仅是那凌然锐利的剑风,便令二人神色微变: “你……” 夜冥掀眸,礼貌的问:“想死?” “……” 二人都是商人,中饱私囊,大腹便便,满面油光,哪里敢招惹夜冥?立忙退了数步,匆匆跑开了。 阎罗从船尾那边跑过来: “叶七,叶七!你饿了吗?厨房在船尾,我闻到味儿了,好香!” “海里有好多鱼,你看见了吗?” “叶七!” 夜冥抿紧唇:“……” 叶锦潇看见,憋不住笑,“你别再烦他了。” 得亏叶七脾气好,寡言话少,若是换作别人,哪里受得了阎罗这上蹿下跳、猴子似的性子? 叶二在的时候,他天天喋喋不休的烦叶二。 叶二不在,他又逮住了叶七。 “我烦吗?” “我哪里烦了?” “叶七,你觉得我烦吗?” 夜冥:“嗯。” “……” 阎罗才不管,还义正严词:“嫌我烦,是你的事;跟不跟你说话,是我的事,二者之间并不冲突。” 于是,又拉着夜冥好一顿说。 夜冥张开了嘴,好几下欲言又止,又闭上,颇有一种哑巴快要被气说话的姿态。 三人待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欢乐奇多。 掌舵台上。 张船长站在上面,手里拿着地图,时刻吩咐下面的人。 古代行船,主要靠风力、水力和人力驱动,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仍需盯紧方向,以免在海上迷失。 若风力水力都不顺,则需人力干预。 他铺开地图,忙完手头的事,看见甲板上那几道吵闹的身影,眯起了眼,眼底神色颇深。 第553章 我的姑我的姥,我的小脑成小枣 约摸两个时辰的行船后,吃午饭。 饭后,又是漫长而平静的行船,大抵两三个时辰后,又吃晚饭。 一天下来,平静无波,阎罗的热情也慢慢退却: “不好玩。” 在海上飘了一整日,入目的风景除了海,就是海,走了一天,仿佛还在原地踏步一般,周遭没有任何变化。 好像进入了无人之境。 原地打转,永远都走不出去。 吃了晚饭,他便早早的回自己的小房间休息了。 叶锦潇倒是沉得住性子,抱着重明鸟,待在甲板上,等着夜色慢慢到来,同时,看着商人们来来往往,听他们谈论事事。 “再有两天,便可抵达远江国。” “我此次载了十箱海盐,卫兄,你这边情况如何?” “我啊……” 叶锦潇轻抚着重明鸟,半阖着眼,倒闲的自在。 只是。 她突然睁开了双眼。 而靠着柱子、闭眸假寐的夜冥瞬间觉察,警醒的目光看向她,“怎么了?” “不对。” 她坐直了身体。 夜冥走近。 她低声指示道:“那几个商人是往远江国去的,可远江国也是临海的国家,怎么会缺少食盐?他们又何必乘着商船,千里迢迢的去远江国卖盐?” 这说不通。 夜冥剑眉轻捏,锐利的眸子扫视过去。 那几人穿着长袍子,腰间挂着好几只香囊,大拇指上戴着玉扳指,是商人的标配模样。 细看之下,似乎并无不妥。 再看忙碌奔走的下人,掌控方向的船上,拉着船帆的伙计,以及其他人……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并无异常。 “叶七,或许……是我多心了?” 夜冥道:“空穴不来风,你当心些,我去四处看看。” “好。” 夜冥走后,叶锦潇把睡着的重明鸟揣进怀里,准备去舱房时,不慎船晃了一下。 有个伙计撞到了她! 她倒退几步,撞在装货物的木箱上,里面发出‘哐哐’的响声。 伙计忙道歉: “对不起,姑娘,我并非有意的!” 叶锦潇本不想计较,可手摸到那货箱…… 装满盐的货箱,怎么会发出哐哐的声音? 她眸光微转,愠怒道:“你这伙计好生莽撞,是捏头的,还是拿尾的?” 伙计明显愣了一下。 捏头拿尾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做活计的意思? 低下头道:“小人……小人既能捏头,又能拿尾。” “哦,你很能干。” 叶锦潇问完,便离开了。 夜。 海上的夜,无比安静,只有船身破开海水时、那轻轻激荡的水声,四周黑暗,犹如一个无底的黑洞,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夜深。 除了还在值夜的士兵之外,所有人都进入安睡之中。 小房间一间间排列着,整齐有秩,方方正正,恰好能供一人居住,小而精巧。 偏是如此小巧,空间有限的小房间,被投了迷药,是连反应的时间都不会有…… 突然。 踏踏踏—— 数道脚步声踩踏在木板上,轻而迅速,只见数道身影擦破夜色,进了船舱,迅速靠近三个小房间。 他们蒙着面巾,相视一眼。 无需多言,立即取出袖中的小竹筒,捅破窗户纸,将迷药吹了进去。 只需几秒,迷药便充斥整个小房间。 里面,悄无声息。 等了须臾,他们即刻踢开房门,冲了进去,拔出了刀子便朝着床上猛刺! 可,剑下的触感又绵又软。 拉开被子一看:“枕头!” 本以为是人躺着,没想到藏着的是枕头。 同时,另外两个房间传来同样的声音: “也是枕头!” “他们不在屋里!” 此刻,过道上,响起一道冷笑的嗓音: “要演戏,就不能逼真一点?你们那些货物箱子里,装的都是石头,就不能敬业一点,装得像一点?” 阎罗双手环胸,冷傲而来。 杀手们倍感意外:“你……” 通道另一头,叶锦潇与夜冥并肩现身: “早就觉察不对了,没想到竟是冲着我们来的。” 杀手们扭头,满脸惊诧: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叶锦潇大致扫了一眼,便从一群人里找到了先前撞她的那个伙计,“捏头拿尾是海上专用的术语,捏头,代表你是船长的人,拿尾,代表你是舵工的人。” “你一个人,做一份活,却侍奉着两个主子,拿两份银钱,我倒好奇,哪家老板这么蠢,尽干这亏本买卖?” “……” 该死! 被发现了!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 哼! “我等奉大公主之命,特来取你们性命的,你们三人休想活着离开桑南国!” 阎罗闻言,不禁感到意外: “昨天晚上,大公主被我引进宫去了,我才能趁机偷到她的令牌,况且,我们连夜赶到海边,她怎么可能赶在我们前面,布下这局?” 他想不通。 叶锦潇道:“有没有可能,她早已布下这局了?” “如果我们死在宫内,最好不过,如果侥幸离宫,她也能在船上杀了我们。” 宗政睿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X!” 阎罗爆粗,骂骂咧咧:“我们与她无冤无仇,她竟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未免欺人太甚!” 无冤无仇? 叶锦潇想:“我意外得知了她的秘密,不知算不算有仇?” “什么秘密?” “她喜欢二皇子,强迫二皇子,将其囚禁成自己的禁脔。” “你说什么?!” 这下,阎罗的声音拔高,声带几乎都要被震破了。 大公主与二皇子,他们…… 他们…… 我的爹我的爷,我的袜子我的鞋。 我的姑我的姥,我的小脑成小枣。 阎罗抱着头,整个人都迷糊了,一时分不清叶锦潇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吹的。 杀手不言多话,即刻动手: “杀了他们!” 叶锦潇扬声:“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不想跟你们动手,也不想杀人,只想离开桑南国,若大公主当真咄咄逼人,毫不留情,等我回桑南国的那一日,定要她后悔!” 杀手冷笑: “好狂妄的口气!” “就凭你,也敢与大公主叫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动手!” 喝声落,剑影起,深夜激战,从狭窄的舱房打到宽阔的甲板上,叶锦潇才见外头都是杀手。 这条船上的人,几乎过半都是杀手。 大公主为了杀人灭口,还真是做足了准备! 第554章 这人有病啊 阎罗是个猛的,动起手来时,反手就把夜冥推到后头:“你武功一般,还是躲远些,让我来。” 夜冥:“……” 他提身就冲了上去,打打打,跺跺跺,踹踹踹,那叫一个激烈。 好几十个人围着他,他眼皮子都不带掀一下的: “就你们这货色,还好意思自称杀手?” “瞧不起谁?” 一掌下去,劈飞两个人,撞在货箱上,哐哐隆隆的倒了一地。 一脚横踹而去,又是两个人撞在栏杆上,撞得那木栏几乎碎裂。 嘭! 一个人撞在主杆上,挂着的帆被震得狠狠一晃,整个船身受到影响,亦是重重一晃,所有人都偏了身体。 迅速站稳,又打了起来。 叶锦潇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幕,柳眉隐隐的捏了起来。 嘶—— 再这样打下去,万一把船打坏了,这又是在海里,倘若没了船,就只有死路一条。 “阎罗。” “别打坏船!” 可打架这个东西,生死拼杀,打起来没有轻重,一旦掉以轻心,极有可能非死即伤。 而且,船上晃悠,更加吃力。 阎罗一边动手,一边低喝道:“你们这群杂碎,是都不要命了吗?爷成全你们!” 杀手冷笑: “整条船都是我们的,待杀了你们三个,我们便靠海上岸了,把命留在这里的是你们!” 阎罗不屑: “就凭你们这点功夫,还想对付我们?我定叫你们有来无回,统统丢到海里喂鱼!” “少说大话,看剑!” 双方激烈的打在一起。 船晃得厉害。 夜里行船,视线受阻,海面上升起浓浓的夜雾,两三米开外的海面便什么都瞧不清了,唯有这只船在晃动着,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片刻不停。 叶锦潇寻思了一下,准备抓一把迷药,把这些人全部放倒,却隐约瞧见浓浓的夜雾那边,传来若有若无的灯光。 那光忽闪、忽灭。 像正在发光的萤火虫,时有时无,确实在朝着他们靠近。 这是茫茫大海,怎么会有人? 她盯紧那边,沉声一喝: “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下意识看去。 幽静、辽阔、死寂的海上,犹如无人之境,却突然出现了第二抹亮光,在这个深夜里,犹如鬼影一般令人心头一紧。 “这、这是……” “有鬼?” “胡说什么?是海寇,一定是海寇来了!” 海寇,便是海上的强盗,专门抢劫过往的商船,奸杀掳掠,无恶不作,十分凶狠,行事作风唯有四个字可言:杀光抢光。 夜冥身形一提,便护在了叶锦潇身前。 叶锦潇看向阎罗,道:“海寇船有专门的武装,不是商船能够对付的,躲远些,注意安全。” “今夜,我们恐怕都得死在这里了。” 她一边扬高声音,一边扫视那群杀手,道: “这下好了,有这满船的人给我们陪葬,我们三个就算死在这里,也不算亏。” 杀手们神情各异。 虽说他们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怕死,可并不代表他们不惜命。 命只有一条。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况且,此行的计划是杀了三人,再行船上岸,回去向大公主复命领赏,并不打算死在这里。 他们面面相视,从各自的眼神里看见犹豫之色。 夜冥扫了一眼,淡声道:“不如一起对抗海寇,过了这一劫,再计算私人恩怨?” 杀手们刚还有犹豫之色,闻言,瞬间狠辣: “真是打的一番好主意!呵,还想唆使我们,给你们当枪使?” 真当他们是蠢货? “你们三人横竖都得死,被我们杀死,或是被海寇杀死,没什么区别,况且,少了你们三人,我们这么多人也能对付海寇。” 叶锦潇沉眸:“你们一定要如此逼人?” “是!” 行。 既如此,她也不是怕事的。 叶锦潇后撤半步,做好了即将动手的姿态;夜冥站在她的侧前方,眸色如冰;阎罗更不是怕事的。 船上,有大几十号杀手拿着剑,虎视眈眈。 海上,海寇船穿破海雾,正在一点一点的靠近。 正所谓内忧外患,前后夹击,恐怕莫过于此。 “动手!” 众杀手就要挽起长剑时,一条船头突然破开了海雾,显了‘真身’,几支长箭破空射来。 咻咻! 两个杀手登时毙命。 “潇儿!” “小锦儿!” 两道声音不分前后。 叶锦潇犹如幻听,扭头看去,只见那条行近的船上,一墨一红两道身影拔空而起,便是凌厉的落在了商船的甲板上。 紧随之,风行和景易,带领着一干暗卫,上了商船。 登时,杀手们被包围,气势被碾压下去。 孰胜孰负,瞬时一眼分明。 楚聿辞急色:“潇儿,没事吧?” 君无姬沉声:“是我来晚了,竟让这群杂碎蹦跶了好些久,待我将他们统统丢到海里去!” 叶锦潇有点懵: “你们……” 为什么到了海上,还能遇见? 天下竟如此狭窄吗? 楚聿辞眸色有些幽怨,“潇儿又想将我扔下,有了一次前车之鉴还不够吗?我若再不长记性,倒真成了蠢货了。” 当发现叶锦潇从桑南皇宫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哪里还顾得上柳明月?立忙追来了。 君无姬亦是紧追不舍。 杀手们诧异极了: “还以为是海寇,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有帮手?” “不过那又如何,今夜,你们通通都得死在这里!” 动手! 嘭! 轰! 哐! 短短半炷香后,众杀手跪在地上,齐齐哀嚎: “萧姑娘饶命!” “我们也是奉大公主之意,拿银子办事,还望萧姑娘高抬贵手,莫要为难我等。” 阎罗一见,顿时就乐呵了: “你们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众杀手:“……” “刚才那股狠劲儿呢?傲劲儿呢?不是说一定要杀了我们三个吗?不是说没有洽谈的余地吗?” “……”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阎罗走向叶锦潇,“叶锦潇,你说这些人该怎……唔!” 刚要靠近,就被她旁边的君无姬推开。 那看似随意的一推,掌心雄厚的内力,竟令他倒退了两步,有几分难以招架。 不是。 这人有病啊? 好端端的,推他干什么? 第555章 前后夹击 “随你怎么处置。”叶锦潇道。 要这么说,阎罗可就来劲了。 他搓着手,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这群人,众杀手后背直发毛: “萧、萧姑娘……” “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还望您高抬贵手……” 阎罗揪起一个人,“杀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宁可全杀了,也绝不留下任何隐患。 “给我下去吧你!” 嘭! 两手一掀,便直接将人扔进了海里。 “啊!” 横扫两脚,又踹下海两个。 阎罗揪起他们,就跟下饺子似的往下面扔。 “大侠饶……” “滚!” “饶命……” “滚!” 砰砰砰! 咕噜咕噜—— 水花砰砰的溅了起来,又咸又冷,几十个人飘在黑乎乎的海面上,极力的挣扎着。 海上辽阔,又失了方向,纵是他们有再强的体力,也无法游到岸边。 落了海,与死无异。 阎罗劈开几只装了假货的木箱子,扔进海里,“别说爷残忍,扔点木板子给你们浮着,至于能飘到哪里,能不能活,就全看你们的造化了。” 杀手们争先恐后,抓住木板子,勉强支撑了身体,这才不至于下沉。 好惨荡的一片。 阎罗玩得开心,拍干净手就去小厨房里找宵夜吃了。 忽然,呼道: “这里怎么有锁!” 叶锦潇立即赶至:“怎么了?” “叶锦潇,你过来看,这帘子后面竟然藏着一扇门,还上锁了。”阎罗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了敲。 传来的回声是空洞的。 里面有空间。 叶锦潇仔细的想了一遍这艘商船的构造,“这块是船尾的位置,一般是摆放工具的地方,这扇门后应该是个储物的舱房,只是不知为何锁了起来?” 阎罗握起那铁锁,前后左右的估摸了一番。 这是一把很常见的锁。 没有特殊之处。 “叶锦潇,你站远些,我用内力碾碎了它。” 叶锦潇微讶。 内力雄厚者,可震碎石头,或碾碎砖头,可这到底是一把拳头大的铁锁。 他的内力竟雄厚到如此可怖之境? 从前,是她小瞧他了。 “你当心些。” 叶锦潇退后七八步。 “且瞧着!”阎罗大掌握住铁索,五指收紧,拳头发力,“啊!” 发力。 “啊——” 两条手臂震得嗡嗡抖动,整扇门都被震得动了起来,簌簌的掉落灰尘。 “啊!” 只见阎罗低喝一声,叶锦潇正以为铁锁要化为齑粉时,就看见阎罗连锁带门,把整扇门都拆了下来。 “……” 阎罗扛着门,“还愣着作甚?快进去瞧瞧。” “昂。” 叶锦潇从桌上抓了支蜡烛,擦燃了刚踏进去时,便敏锐的觉察到数道气息。 有人! 有很多人! 半秒后,烛光映了进去,只见这舱房里除了摆满工具之外,还捆着几十号人。 他们被束缚了手脚,堵住了嘴巴,一个个睁着惶恐的目光,动弹不得。 且看他们的衣着:有商人、有伙计。 看来,那群杀手把真正的商人伙计绑了起来,关在这里,他们则假扮成商人伙计的模样,趁夜对叶锦潇三人下死手。 叶锦潇给他们松绑。 他们瘫在地上,劫后余生: “多……多谢姑娘……” “若非姑娘相救,我们还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我们明明跟以前一样,正常经商,没想到突然遭受毒手,我们真是一头雾水,无处喊冤。” 叶锦潇一一确定了他们的身份,道: “这艘商船被歹徒占领了,但我已经将它抢了回来,不过接下来诸位想要安全靠岸,可能得要全部动起来。” “添火的、拉帆的、望风的、守夜的,所有人都不能闲着。” 他们被捆了一天一夜,又累又饿,以为死定了。 上天有眼,天无绝人之路。 既然这位姑娘救了他们,他们便以她为主心骨。 “是姑娘救了我们,只要姑娘吩咐,我们一定同心同力,争取尽快平安靠岸。” 叶锦潇:“行,接下来,听我安排。” “有哪些是会做饭的,出来五个,负责在厨房忙活;再来八个力气大的拉帆,另外,你们……” 她一一安排起来。 从船头到船尾,从内部活到外部活,统统都安排详细。 阎罗听了,嘴巴都快张成了‘O’形。 因为,他有很多词语都听不懂。 什么是内龙骨? 什么是起居甲板? 还有防撞舱? 他满脸诧异的望着那指点江山、沉稳周全的女子,犹如瞧见了什么鬼怪东西。 她懂船? 她自幼在南渊国帝都长大,那是内陆,她与他都是第一次接触海上的大船,她为什么懂那么多? 看着叶锦潇走向掌舵台,他也忙追了上去。 路过甲板时,瞧见聿王、君门主与叶七坐在一起。 一张方形的小矮桌,叶七坐在中间,聿王坐在他的左手边,君门主坐在他的右手边,形成了‘前后夹击’的姿势。 三人没有说话,但他们的目光是交汇的。 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 很快,叶锦潇忙完掌舵台的活,又去掌帆瞧风向。 阎罗小跑着追去,路过甲板时,瞧见聿王、君门主与叶七三个人还是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坐着。 奇怪。 他们莫不是在打什么暗语? 阎罗追在叶锦潇后头,一会儿跑过去,一会儿跑过去,跑来跑去的,所有人都在忙活,唯独甲板上那三个人还杵在那里,冷冰冰的坐着。 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 谁也没有说话,但气氛却是难以言喻的微妙。 “萧姑娘。” 那边,有个商人神色惶恐的问:“现在天太黑了,海上又起了大雾,我们没有船长,迷失了方向,在海上迷失,是致命的……” “别急。” 虽然起了雾,但海面辽阔,以致于星空能够看清。 叶锦潇寻了一圈,便看到了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 “朝那个方向走。” 她指向与星星相邻的位置。 众人皆疑惑:“不知萧姑娘是如何判断的?” “你们看,那颗是启明星……” 古代似乎没有启明星一说。 叶锦潇道:“你们只管朝这个方向走,其他的,我心里有数。” “是。” 萧姑娘救了众人,众人自然服从她。 阎罗琢磨了两句:“听说过紫微星,文曲星,贪狼星,还是第一次听说启明星。” 罢了。 他操这些心作甚? 叶锦潇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管在后头跟着就是了。 阎罗拍拍衣袖,走下台阶,结果,又瞧见那三人跟冰冷的棺材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在幽深死寂的夜里,莫名有几分骇人。 他后颈发凉。 这三人…… 怎么跟要扮鬼似的? 第556章 我看上的人,你也敢抢? 诡异! 太诡异了! 阎罗终于止不住靠近。 走近,才看见聿王按着叶七的左手,君门主按着叶七的右手,仿佛把叶七架了起来,但也有一种‘哥仨好’的姿态。 这…… 怎么有一种亦敌亦友的感觉? 这三人啥关系? 整啥呢? 阎罗把三人瞧了好一会,见他们之间的气氛实在微妙,想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 “你们……要打纸牌吗?” 他们三人,刚好凑一桌。 “我去给你们拿。” “不必。”楚聿辞与君无姬异口同声。 一旁,景易上前,低声解释道:“有劳阁下操心,我家主子与叶七公子是旧识,数月未见,好友聚话,还望阁下谅解。” 阎罗恍然: “哦~~~” 原来是老朋友。 “老友聚话,还是在海面上这种特殊场合,怎么能没有酒呢?” 于是,他去厨房里,体贴的给三人取来一坛酒,忙活完了,自个儿打着呵欠睡去了。 一坛酒,一张桌,三个人。 目光交汇时,无风起巨浪。 “叶公子一直跟随潇儿左右?”楚聿辞眸子如鹰,听似随意的话,实则夹藏着刀子。 “小锦儿独来独往,不喜他人跟随,叶公子日日缠着她,似乎有失君子之风。” 君无姬的眼中染着笑,可眼底却似冰一般,没有丁点温度。 夜冥姿态淡漠,并未言语。 “本王一时疏忽,竟叫你钻了空子,当初在疫区结识时,看不出你竟有这样的心思。”楚聿辞冷笑一声。 君无姬捏着玉骨扇,指尖薄凉: “我看上的人,你也敢抢?” 眉峰似剑。 对视时,三人之间似乎打开了一座无形的战场。 战场上,硝烟弥漫,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三人没有动手,又好像已经过了一百招,一千招,两败俱伤。 这时,叶锦潇带着两个人,从旁边走过: “现在吹的是北风,船正是顺风时,今夜,你们一定要盯好风向,如果变风了,必须及时告诉我。” 路过甲板时,看见三人。 叶锦潇的目光刚看过来时,只见楚聿辞十分热络的对夜冥道: “这段时间,多亏了叶公子对潇儿的保护。” 君无姬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叶公子武功高强,有你在旁护着小锦儿,我超放心的。” 咦? 楚聿辞向来针对叶七。 君无姬向来跟楚聿辞八字不合。 叶七则向来寡言少语,不爱理会他人。 可现下一瞧,这三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不过她现在很忙,那群杀手被扔下海后,船上少了很多劳动力,就连船长都没有,她不得不挑起这担子,手里握着一船人的生死。 她带着两个人走了那边去了。 待走远了,君无姬脸上的笑冷了下来: “姓夜的,我警告你,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就算我是后到的,我也要先来。” 楚聿辞沉声: “她,已是我妻。” 此生皆是。 夜冥不卑不亢不语。 眼看三人之间又要剑拔弩张,叶锦潇又过来了:“海上的水资源非常重要,我们的淡水还剩多少?” 她在跟几个人说话。 路过甲板时,竟然瞧见楚聿辞和君无姬双双握着叶七的手,一边喝酒一边畅谈。 那热络的样子,差点就要拜把子了。 她错愕的揉揉眼睛。 又揉了揉眼睛。 见鬼了? 约摸两刻钟后,终于安排好了所有人,折腾了一夜,叶锦潇有些困乏的走过来: “晚上少喝些酒,当心睡不着。” 楚聿辞眸色隐亮。 潇儿果然是关心他的。 君无姬直接手掌一扬,连酒带杯子一同扔下海,“小锦儿说的是,我早就不想喝了,聿王非要拉着我,还说什么很久没见叶七了,要好好喝酒聚聚。” 楚聿辞:“?” 桌下给了他狠狠一脚。 痛得君无姬当场变脸。 叶锦潇打了个呵欠,眼角涌出了泪渍,“我让人收拾了几间舱房,你们早点休息,我先去睡了。” 一夜祥和。 海上的日出无比壮阔,那绯红的云霞几乎染透了整个海面,遥远的地平线几乎将海与天连接在一起,那鸡蛋黄一般璀璨的太阳,便是在这样的云霞里,缓缓升起。 如此美丽的海面,就连光都有了形状。 阎罗起床时,瞧见楚聿辞、君无姬和夜冥三人,唬了好一跳: “你们彻夜没睡吗?” 这眼睛青的,怎么跟挨打了似的? 君无姬虚捂着眼角,冷冷的扫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便够了!” “?” 哎我操? 凶他干什么? 叶七就从来都不会凶他!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叶锦潇穿戴整齐,走了出来,看见那极美的暖阳,情不自禁的眯了眯眼。 阎罗第一个冲上前,小声蛐蛐: “叶锦潇,他们三个昨晚好像没睡觉,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依我看八成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肯定……” 叭叭叭。 说君无姬的坏话。 叶锦潇笑得合不拢嘴。 堂堂江湖第一杀手,怎么跟个爱八卦的小姑娘似的。 “小红饿了,玉石放在我舱房的屉子里,你去帮我喂一下。” “好。” 阎罗走了。 至于楚聿辞和君无姬,二人追到了海上,没有强行赶人的道理,只要他们不打架,不闹起来,叶锦潇便也放开了心怀,不去过多干涉。 她去忙了。 检查风向,航行方向,速度,各个位置人手是否妥当…… 一忙,就临近午时。 清澈湛蓝的海面下,忽然窜过一批批黑色的影子,犹如遮天般的巨物,密密麻麻叫人头皮发麻。 “叶锦潇,你看,好多鱼!” 阎罗趴在栏杆上,探出上半身去瞧。 “我们应该是遇到迁徙的鱼群了……这是鳟鱼群!”叶锦潇瞧清了,“鳟鱼是深海里才有的鱼,而且没有刺。” 深海鱼? 阎罗扭头问:“我吃过吗?” “鳟鱼在深海里,近海的渔民根本打捞不到,即便我们在桑南国都待了一段时日,是见都没见过这种鳟鱼的。” 阎罗眸子一亮,舔着嘴皮子,唾沫有些干干的: “我想吃鱼。” “叶锦潇,你那么厉害,你什么都懂,你快想办法捞两条,我要吃鳟鱼,我现在就要吃。” 君无姬听见,冷嗤一声: “吃吃吃,怎么不上天?” 商船这么高,这海这么深,这么辽阔,怎么抓得住这些鱼? 叶锦潇却是笑道:“行,既然阎罗想吃,又碰上了鱼群,我教你们怎么钓海鱼。” 楚聿辞立即叫来风行、景易:“速去船上找找,有没有渔具。” “钓海鱼,不需要渔具。” 第557章 吓死爹了 “阎罗,你去找一根粗麻绳来,尽量粗长一些。” “好!” “叶七,你能去厨房取两块肉吗?” “嗯。”夜冥颔首。 正要提步,君无姬动作更快:“小锦儿只管吩咐,这种活儿,我去干!” 嗖的一下。 影子就擦过去了。 叶锦潇抬头,“那叶七……” “潇儿,你说。” 楚聿辞跨上前半步,而不争不抢、不言不语的夜冥则显得很安静,很沉默,存在感自然也是极低的。 “给我把匕首。” 楚聿辞扬手,景易立即拔了匕首,双手奉上。 叶锦潇将一块坚硬蛇纹木栏杆抽了出来,削成了一个倒钩字,钩子尖尖的,像鱼钩。 另一头则削了一圈小凹槽,将绳子捆在小凹槽上,紧紧的卡住,增加受力度。 “海里的鱼跟河里的鱼不一样,特别是遇到了迁徙的鱼群,但凡是饵撒下去,必得大鱼。” 她将一块猪肉钩在钩子上。 直接抛进海里。 阎罗惊讶:“这样就行了?” 不少商人好奇的围了过来: “没有鱼竿,也没有铁钩,这不跟姜太公钓鱼一样,愿者上钩吗?” 刚说完,只见海面‘啪啦’一声巨响,溅起巨大的水花。 鱼群之中,一条鱼正激烈的甩尾。 “钓到了!” 叶锦潇握紧粗麻绳,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几乎将她拽出去。 商船距海面少说也有八九米高,再加上鱼在海里,巨大的惯性与阻力,恐怕足有上百斤重! 粗麻绳没有抓紧,反而被鱼溜出去一长段。 夜冥刚想伸出的手,被楚聿辞先了一步: “潇儿,我来!” 他抓住粗麻绳,在掌心挽了两圈,紧紧握住后,用力往上提。 啪嗒! 鱼尾溅起冰冷的水花。 它在四处窜动,剧烈挣扎。 它在往海里深处游。 游的越深,钩子在嘴里扎得也越深,因为剧痛,挣得也愈发厉害。 “怎么还抓不起来?你行不行?”君无姬在旁边冷嘲热讽,扭头小声蛐蛐,“小锦儿,你看,他不行。” 叶锦潇白了他一眼,“阎罗,还不帮忙?” “噢。” 君无姬忙道:“算了算了,还是让我来。” 他抓住粗麻绳的下面一段,阎罗也伸了手。 三人合力之下,终于将那条大鳟鱼提了起来,扔在甲板上,那鱼尾还在啪啪的甩着,足有三十多斤。 阎罗笑裂了嘴: “快,快来两个人,把鱼抬到厨房去,等下吃鱼!” 商人和伙计们惊讶极了。 萧姑娘的法子竟真的有用? 在这辽阔的海面上,钓到了这么大的鱼,真是……太好玩了! 阎罗喜滋滋的把粗麻绳夺了来,往上面挂了一块猪肉,扔进海里。 “让我也来玩玩。” 他没钓过鱼,也没钓过海鱼,只觉得新奇。 “小锦儿是怎么知道此法的?”君无姬问。 都是现代知识。 叶锦潇只随口道:“书上看来的。” 楚聿辞看着她,只觉得熟悉又陌生,有一种明明靠近了、又远远相隔之感。 她懂这些。 可他却从未知晓过。 “叶锦潇,怎么我这钩子扔下去那么久了,都没有动静?”那边的栏杆上,阎罗撅着屁股,瞧着海面。 “鱼群已经过去了。” 迁徙的鱼群很难碰上,要看机缘,即便碰上了,可能三五分钟它们就错开了。 “再加上方才水花溅得厉害,惊了鱼群。” “不过,除了鱼群,海里也有其他鱼,你把钩子稍微放深些,再耐心等等。” “噢。” 叶锦潇拍了拍他的肩膀,去掌舵台上看方向了。 她前脚一走,楚聿辞和君无姬立即跟着,而撅着个大腚、趴在那里钓鱼的阎罗,二人瞧都没多瞧一眼。 阎罗一个人玩得可开心了: “有鱼了!” “叶七,叶七,快来帮我拉一下!好重啊,可能有一百斤!” 夜冥伸了一只手,然后提起来一条巴掌大的蓝色小海鱼。 “它怎么是蓝色的?好漂亮!” “又有鱼了!” “叶七!叶七!” “这是什么鱼?” “叶七你看!” 半个时辰的功夫,甲板上全是阎罗勾上来的鱼,他还没玩饱,钩子又扔了下去继续钓。 叶锦潇一边观察着海面与风向,一边为他解说: “那是麒麟鱼,那是鳕鱼,那条是……” 突然,阎罗提着钩子暴走:“啊啊!有蛇,我把蛇钓上来了!” “那不是蛇,是带鱼!” “吓死爹了!” “……” 一大帮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你一嘴、我一句的凑在一起,谈笑风生,众人和谐的其乐融融。 君无姬目光灼灼的望着叶锦潇,只觉得她什么都懂,好像一个渊博的深渊,令人琢磨不透,有一股从骨子里迸发的吸引力。 或许她自己从未觉察,但在别人看来,她那举手投足之间,竟是万千贵女千金都没有的风情魅力。 他指着满甲板的海鱼: “小锦儿,这些东西,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嗯。” “我怎么不知道,你看过这些书?” 看书是最方便的解释办法。 叶锦潇胡诌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之言是有道理的。” 以后有什么不方便解释的东西,统统归咎于:看书学的。 “萧姑娘,鱼已经炖好了,可以吃午饭了!” 厨房的伙计来叫。 “知道了,你们分成两班人,一班人先吃饭,一班人继续值守,换着吃。” “萧姑娘放心,我们晓得。” “阎罗,别钓了,先吃饭。” “噢!” 叶锦潇带着阎罗和夜冥,一同去厨房。 君无姬与楚聿辞一同提步跟上去。 君无姬眸中坏意一闪,开口道:“小锦儿平日里喜欢看这些书,懂得这么多东西,聿王与她夫妻共处,想必是知道的。” 楚聿辞微默。 他不知道…… 他从来都不知道…… 她的知识,她的本领,她就像一团深藏起来的迷雾,无论如何探索,都抵达不了最深处。 现下,还被君无姬一个外人冷嘲热讽。 他无言辩驳,心中酸涩。 “小锦儿敏而好学,知识渊博,有勇有谋,想不到聿王还看不上她,想必只有天上的仙女,才配得上。” 楚聿辞:“……” 这该死的君无姬。 一天不怼他,是不是浑身难受? 第558章 我瞧瞧怎么个事儿 厨房里。 三十来斤的大鳟鱼被做成了两种口味,一半清炖,一半麻辣。 阎罗迫不及待的搓着手,喜滋滋的开吃了。 “哇,真的没有刺欸!” “叶锦潇,你也太厉害了!” “你是怎么懂得那么多的?” “还好我以前没杀你。” “叶锦潇,我还想吃螺。” 五个人围坐一桌,夜冥向来是安静的,君无姬和楚聿辞盯着叶锦潇,光听阎罗在那里叭叭了。 一张嘴就跟安了喇叭似的,叭个不停。 君无姬额头上迸出一条黑线,剜了阎罗一眼: “海那么深,螺在海底,怎么捞?吃吃吃,光会张嘴吃。” 阎罗登时憋了口气:“你——” 凶他干什么? 他也不是好招惹的,拍桌便道:“之前我说要吃鱼,你说我吃不着,结果怎么着,叶锦潇反手就给我钓来了。” “现在我要吃螺,她肯定还会有办法。” 叶锦潇:勿cue。 海里至少几十米、上百米深,她还真没办法去海底捞海螺。 君无姬冷了他一眼,“自己贪嘴,还牵上别人,要不我将你丢海里去,叫你吃个饱?” 阎罗冷笑: “行,那你别吃鱼。” “鱼是小锦儿捕的,我想吃就吃,用得了你多嘴?” “这鱼是叶锦潇给我捉的,叶锦潇,你说是不是?” 叶锦潇咬着筷子,“啊?” “你说,鱼是给我捕的,君门主出言不逊,不给他吃。” “我跟小锦儿认识时,你还不知在那里玩泥巴,敢置喙本门主的事,本门主捏死你!” “你……” 二人瞪上了眼。 叶锦潇随即插嘴:“阎罗,去帮我拿点辣椒油来。” “噢。” 上一秒还剑拔弩张,下一秒就乖乖的去了。 君无姬觉得他像个傻子,好打发得很,脑子里一根筋,跟这样的人斗嘴,实在有失他的身份。 “君门主也就这点肚量。”对坐,楚聿辞借机奚落。 “跟个杀手吵嘴,还好这是海上,消息闭塞,若这话传出去,还以为相思门遇难了,遭事了,沦落至此。” 君无姬捏紧筷子,冷言冷语: “聿王还是管好自己吧。” “本王倒是没有君门主这么闲,潇儿,你看他一来就吵的不得安生,不如趁早把他赶走,也能图个耳根子清净。” “……”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惊骇的呼声: “天啊!” “我们会死的!我们要死了!” 叶锦潇神色一正,立即奔了出去。 夜冥、楚聿辞、君无姬三人也立忙跟上。 “怎么了怎么了?”阎罗刚把辣椒油取来,见况不对,赶紧扒了口饭,端着碗追出去: “我瞧瞧怎么个事儿?” 大几十号人全部抓着栏杆上,探身往外看着什么。 他们个个脸色苍白,语无伦次: “完、完了……” “是涡流!” 辽阔的海面不知何时变了天,乌云滚滚,风浪怒号,几十米开外的那边,一个黑色的大漩涡正激起巨浪,吸纳海水,商船受到水流的吸引,正朝着那个大漩涡飘去。 一旦被漩涡吸中,搅翻了船,所有人都会死。 叶锦潇沉了眸色: “都别愣着!” “我们距涡流还有一段距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转换方向,避开涡流!” 所有人都慌了神: “怎么转?这么大的风将我们刮过去,涡流也在吸我们,我们仅是血肉之躯,根本抵抗不了这么大的力量!” “我们会死的!”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爹,娘,儿子不孝,儿子回不来了……” 楚聿辞神色凝重,就连向来言笑晏晏的君无姬也沉了神色,有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叶锦潇跑上掌舵台: “若你们想死,就站在那里等死好了,不想死的,立即给我把帆降下来,减少风力!” “所有人都往左边站,给我拿出最大的力气,扒着栏杆往左压!” “我们借力向左转!” 楚聿辞即刻喝道:“风行,景易,去降帆!” “是!” 二人动起来,其他人就像当头一棒似的,统统回过神,急忙动起来: “把帆放下来,风就吹不了我们了,能减缓我们被吸入涡流的时间,快快转向!” “我们快动起来,让船转换方向!” “快啊!” 叶锦潇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黑色的大漩涡像一头野兽,掀起呼呼的飓风,几乎要吞噬一切,冰冷的海水四溅,狂风怒号,商船越发靠近它,人几乎都要被风吹飞。 “降帆,快降帆!” “啊——” 巨大的风折断了杆子,有人不慎被打中。 “好大的风……啊!” “快抓住栏杆!” 嘭! 海水怒溅。 广阔的大海里,商船就像一片飘摇的树叶,在波浪里起伏冲撞,几乎要被掀翻。 雨哗哗的倾盆而下。 乌云昏沉,几乎触手可及,好似天塌了一样,压抑而黑暗,仿佛末日到来。 所有人被摇晃的摔的摔,倒的倒,还有几个不小心掉进海里,根本来不及救,就被黑色的海水吞噬殆尽。 景易浑身湿透,眼睛被雨水刺得又红又痛,喝道: “主子,风太大了,这帆降不下来!” 他们的力气根本抓不住二三十米高的帆。 楚聿辞抓住绳索,“所有人都过来拉,降不下来也要降,否则,这么大的风力,只会将我们刮进涡流里。” 君无姬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 “这风再刮下去,恐怕会把主杆刮断,这么粗大的主杆若是折断了、砸下去,定会把这船砸成两半!” 船没了,人必死。 吸入涡流,也是必死。 阎罗惶恐:“啊?”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经历海上的风浪。 “那怎么办?” “混账,你怎么还端着碗!” “我,我……对啊,我怎么还端着碗?可我们不是在吃午饭吗?谁能告诉我,这午饭怎么吃着吃着,就成了人生最后一顿了?”阎罗慌张的两手一托,碗就扔下了海。 君无姬抽出软剑,迎着呼呼的飓风: “待我将这帆刺破!” 他飞身而上,被风吹得飘摇不稳。 叶锦潇抓住掌舵台,脚下亦是不稳的四处摇晃,“君门主,当心!” 可紧随之又来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萧姑娘,这商船太大了,我们根本压不住它!” “涡流在吸我们,我们根本转不了方向!” “涡流要来了!” “啊!” 第559章 都别客气,我顺手的事 一个巨浪拍过来,掀倒了四个人。 一叶飘摇,剧烈起伏,整个船身都摇晃不稳。 情况危急。 叶锦潇喝道:“将船上的重物全部搬到左边!” “好!” “快搬!” 所有人动起来,他们抬起一只只沉重的木箱子,里面装满了货物,把它们堆积在船的左侧。 左侧重,右侧轻,很快,船身便有了转向的趋势。 “快搬!” “大家一起搬!” “涡流近了!” “都别急,一起压船身,我们往左!”叶锦潇低喝一声,抓住湿漉漉的栏杆,用尽浑身的力气压去。 所有人一起压。 海面上,黑色的巨大漩涡呼呼骤响,吸纳吞噬着一切。 商船慢慢被吸了进去。 要吸进去了! 危矣! 关键时刻,君无姬刺破了帆,乍然失去那巨大的风力,外加众人齐力,商船陡然朝左换了方向。 成功了! 涡流即将吸入时,船转换方向,险险的与那涡流擦过,错开了。 飘出数米,穿破了黑屋与云层,眼前陡然一亮,进入一片阳光明媚、开朗平静的海面。 可满船的凌乱、湿漉漉的甲板,以及狼狈的众人,宣示着方才的惊险。 大家吓软了腿,瘫坐在地上,一个个脸色白的,全都是劫后余生的心悸。 差点就死了。 差一点…… “大家都没事吧?” 阎罗的声音响起。 叶锦潇松开手,这才觉察到方才过于用力,被栏杆磨破了手心,再看向楚聿辞和夜冥,也没有好到哪里过,君无姬亦是。 所有人都狼狈得很。 楚聿辞抿紧薄唇:“有惊无险。” 君无姬收起软剑,嬉笑道: “有小锦儿在,再大的危险也能化险为夷,跟在你后面,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很放心。” 楚聿辞冷了他一眼,看不惯他嬉皮笑脸的作派。 叶锦潇:“我也没有预料到此事,海上天气多变,上一秒还在阳光万里,下一刻便疾风怒号,好在虚惊一场。” 大家没事就好。 “休息片刻,将满船凌乱的东西都收拾好。” 商人们瘫在地上,惊魂未定。 缓了很久,渐渐寻回思绪时,有几双‘异样’的目光,逐渐落在叶锦潇身上。 “萧姑娘。” 一个男人扶着栏杆,勉强撑起虚软的双腿,大声开口: “萧姑娘,你是故意要害死我们吗?” 此话一出,周遭的空气立即凝固起来。 夜冥握紧剑。 冷眸看去时,众商人、众伙计,他们似乎统一了战线,满脸敌意的看着叶锦潇一行人。 阎罗第一个发怒: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才情况危急,若非萧锦沉稳冷静,带领我们避开涡流,你们还能站在这里,好端端的开口说话?” 男人冷声道: “我们会遇见涡流,都是因为她!” “张某在海上航行了十几年,做了十多年生意,从没遇见过涡流,只有深海里,才会有涡流!” “萧姑娘将我们往深海带,海是没有尽头的,越走越深,只会叫我们迷失于海上,与找死没有两样!” 张富商的话,引得几十个商人都在握拳抨击: “对!” “这条船的路线是往西走,只要一直往西,我们能抵达远江国,和别的小国,但萧姑娘却将我们往别的方向带。” “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说!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伙计们经历了方才的涡流,个个吓得满背虚汗,受惊不小。 听了商人们的话后,全都愤怒极了,争先恐后的张嘴抨击叶锦潇: “快把我们送回去!” “这条船又不是你的!” “送我们回去!” 将近一百号人红了眼睛,怒的怒,骂的骂,认为是萧锦让他们遇到了危险。 一切全都是萧锦干的。 阎罗怒了:“你们这群王八羔子!要不是萧锦救了你们,你们还被捆绑在舱房里面,活活饿死、憋死。” “那也是萧锦害的!” 张富商指着叶锦潇,厉声道: “是她把杀手招来的,是她连累了我们!” “对!” 众人赞同。 “如果不是萧锦,我们又何须遭到这无妄之灾?” “你们这群杂碎!刚才遇到涡流时,可不是这副嘴脸,这还没过完河呢,就想着要拆桥了!”阎罗破口大骂。 可他一张嘴,哪里骂的赢百来号人? 他们一人一嘴,吧啦吧啦,唾沫星子横飞,直接将阎罗的声音盖了下去。 阎罗险些气坏。 他冲上去就想动手时,几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来,打死我们!” “动手啊!” “你们这群强盗!” “把我们杀了,就凭你们几个人,使不动这艘船,你们迟早也得死在海上!哼!” 阎罗从没见过如此蛮横不讲理的人。 叶锦潇微微一笑:“好啊。” 挽起衣袖,走上来,将叫得最凶的那个人抓了起来,直接扔进海里。 嘭! “啊——” 所有人瞪大了眼,张圆了嘴,瞬间噤声:“……” 这、这这。 他们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萧锦竟真的动了手! 一开始,他们觉得人多势众,萧锦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可一看见萧锦来真的,他们便怂了。 嘴上叫嚣得厉害,可真动起手来,又有几个不怕死的? 叶锦潇体贴的问:“还有谁想死吗?” 众人:“……” “都别客气,我顺手的事。” “……” 众人成了哑巴,寂然无声。 “不想死的,就给我各司其职,继续往南航行,跟着我走,我自不会亏待,若当真想死,我也不介意成全。” 叶锦潇说完,给阎罗打了个手势,“把他捞起来。” 阎罗不情不愿,拿起之前海钓的那条绳子,将海里的那个人捞了起来。 回到甲板上,此人已经吓得浑身哆嗦,三魂没了七魄。 众人见了,虽然满腹不满,却不敢再有言语。 枪打出头鸟。 君无姬笑得花枝乱颤,“还是小锦儿心善,你若是再晚一步,我险些就要把他们的舌头全割了。” 众人:“……” 第560章 抱歉,献丑了 闹了一番,最后被强硬的镇压下去。 他们不服。 悄悄的使坏:“不能再纵容萧锦,否则,我们都会死。” “我们必须把船抢回来!” “可那些人拿着剑,看起来都会武功……” “你怕什么?他们只有几个人,我们却有九十多人,平均一算,我们十个,打他们一个,难道还打不赢?” “说的也是……” 他们背后小声蛐蛐,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假意借着做晚饭的机会,从厨房里藏了刀子、叉子等利器,回到甲板上,盯紧了正在观望方向的叶锦潇,压低了头,迅速朝着她身后走去。 靠近。 靠近了。 手里的刀子正要挥出去时,突然一声巨响: 嘭—— 船身狠狠一晃。 所有人被掀翻在地。 “啊!” 叶锦潇惊险的稳住身形,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男人摔在地上,一把锋利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旁边。 男人尬的不知作何解释:“……” 叶锦潇没空理会他,掉头去了那边: “阎罗,什么声音?怎么回事?” “船身被打破了!”右侧,君无姬伏在栏杆上。 只见船身穿了一个大洞,海水正滚滚的往里灌。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声巨响: 嘭! 这下,叶锦潇看清了。 是一颗黑色的火药弹,从辽阔的海面打过来的,虽然打偏了,却在海面上激起十几米高的水花。 “是海寇!” 几个男人瞪大了眼,无比惶恐的指着远处: “海寇来了!” 数米开外,一条黑色的大船正破水而来,黑乎乎的船身像是被火焰焚烧过,更像一具只剩下骨架的骷髅,挂着一张黑色的大帆,正呼呼靠近。 那火药弹便是从这条船上打过来的。 商人们吓坏了: “完了!完了!这下,我们是真的死路一条了!” 海寇凶猛,手段残忍,杀光抢光,不留余地。 在海上遇见他们,几乎没有生路。 有几个胆小的,绷不住的直接哭了: “萧锦,都怪你!” “是你害死了我们!” “你为什么要往深海去?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闭嘴!”楚聿辞凌声一喝,冷眸似箭,“若遇海寇,当真没有生路,那这些流言又是谁传播出去的?你们又是怎么知晓海寇的传闻的?” 他们哽了一下:“……” 君无姬冷声: “若不是需要你们做粗活,我还能容忍你们站在这里喘气?” 他们想反驳,可见二人锐气逼仄,冷厉至极,气场不免弱了几分。 叶锦潇看着那快速靠近的海寇船,道: “是冲着我们来的。” 她的神色有几分凝重。 海寇凶猛,习惯于海上作战,且还有火药与武器,若是打起来,他们恐怕很难招架。 “叶锦潇,怎么办?”阎罗小声问。 “不知道。” “啊?” 连她都不知道? 没在开玩笑吧? “我是真不知道,我们的船上都是货物,连剑都没有几把,而且你看这些商人和伙计,哪里像能作战的样子?”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棘手的是: “海寇有火药。” “光是用火药轰炸,就能把我们的船轰沉了。” 此时,夜冥走了过来:“底舱进水了,海水灌得厉害,堵不住,恐怕只需小半个时辰,这艘船便会沉了。” 楚聿辞握紧剑,凉声道:“那便战。” 唯有打一场,才有生路。 “战便战,本门主又岂是怕事的?” 君无姬握紧软剑,随时准备动手了。 叶锦潇捏紧眉心,看向瑟瑟发抖的一行人,道:“还没死,慌什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说过,你们愿意跟着我,我自不会叫你们白白送死。” 几个简短的瞬间,她脑中转悠着,已经有了主意。 只见那艘海寇船在飞快的靠近。 一只只黑色的铁筒瞄准了商船。 海寇想用火药弹攻船。 下一秒,却见一块白布高高扬了起来。 白布,是投降的意思。 叶锦潇扬着木杆子,冲着越来越近的海寇船大声呼道:“投降!我们投降!” “喔呜喔呜——” 海寇船呼呼的靠近,上面传来一阵尖笑声、狂欢声,那刺耳的声音叫人听了只头皮发麻。 待那船靠近于十米之内,只见那黑色的船身上,站着的是一个个举着大刀、挥着斧子的男人。 他们皮肤黝黑,穿着兽皮与烂步,头发凌乱,十分狂野,笑得口露黑牙,一双双阴戾尖笑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盯了过来,嘴里发出呼吼呼吼的声音,活活像一群杀人不偿命的疯子。 商人们可吓坏了。 只觉得这些海寇跟要吃人似的…… “举白旗的,站出来!” “乖乖交出船上所有财物与女人,投降不杀!” “我听到女人的声音了!” “有女人!” 海寇们疯狂的尖叫着,挥着大刀,吹着哨子,下半身已经野蛮的在用力挺了。 那粗鄙、狂暴的模样,可叫商人们吓得退后数步,远远避开。 出海者,一般多为男人。 海上,女人被视作不吉利的象征。 女人不能上船。 狼多肉少的局面,任何一个女人都足以使得海寇疯狂。 只是,在他们的尖叫期待中,只见那举着白旗之人缓缓探出身来,穿得倒是人模人样,只是…… 顶着一张无颜巨丑的脸。 那脸黝黑极了,不知是染了病,还是怎么,长满了痘痘,还有恶心的分泌物。 “呕!” 他们顿时吐了。 叶锦潇摸着脸,十分歉意的说道:“抱歉,献丑了。” “能够在辽阔的海面上,遇见诸位大人,实在荣幸,我们这艘船载满了货物,茶叶、盐巴、布匹、大米,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海寇们目露精光。 他们要抢的,便是这些东西! “不过,大人,我们愿意献出所有的货物和钱财,但请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都是做生意的人,出来跑一趟不容易。” 她十分和善的与他们谈判。 海寇船上,一个胡渣凌乱、只有独眼的中年男人站在高高的甲板上,粗声喝道: “好说!” “只要你们束手就擒,乖乖交出货物,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第561章 去垠渊之南 叶锦潇道:“把货物都给你们,不成问题,只是,你们的船不大,我们的船不小,恐怕装不下。” “要不然……我们换船?” 独眼海寇眯起那只健全的眼,“换船?” “对。” 叶锦潇语气诚恳,“你们要货,我们要命,我们不仅把货给你,这艘大船也给你。” “想必你们恐怕造不出这么大的船吧?” 那胆小又怕死的样子,令海寇们狂妄大笑,丝毫没放在眼里。 这群商人,就是软脚虾。 他们一巴掌就能捏死十个。 “哈哈哈!” 这艘大船,确实诱人。 “你倒是个识趣的,杀你们犹如碾死蚂蚁一般简单,毫无快感,看在你们这番诚意上,我答应你的请求。” 换船! 两艘船慢慢靠近,一条又宽又长的板子搭了过来。 啪! 一声脆响,形成一条可通行的道路。 商人们神色惶惶:“为什么要换船?” “他们的船那么小,船上全是海寇,我们若过去的话,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不能换!” 叶锦潇扫向他们,道: “这是唯一的活路,况且,这艘商船马上就要沉了。” “不可能!” 商人们神色坚毅,连连摆手否决:“这艘商船巨大坚硬,怎么可能会沉?如果我们上了海寇船,那才是真的找死。” 伙计们也犹豫不决。 阎罗冷哼:“爱去不去,随你们的便,小爷我先去!” 他身形一提,便跃上木板,跨越海面,稳稳落在了海寇船上。 楚聿辞道:“潇儿,你先走。” 叶锦潇回头道:“你们相信我,我没道理、也没理由要害死你们,这艘商船底舱进了大水,两刻钟内必沉。” 张富商眼珠一转,脸上当即挂笑: “是,我们自然相信萧姑娘。” “萧姑娘先走,我们立马跟上。” “行。”叶锦潇踩着木板,落在海寇船上。 紧随之,楚聿辞、君无姬,夜冥,还有风行和景易,全都过来了。 独眼海寇挥着大刀,即刻道:“崽子们,给我过去,占下这条大船!” “是!” 海寇们欢声鼓舞,嘴里尖笑着,就想要登上木板时,只见七八个商人合力抓住木板,推进海里。 噗通! 木板坠海。 断开连接。 独眼海寇见状,登时愠怒:“你们要出尔反尔?” “哈哈哈!” 张富商靠在栏杆上,仰天大笑,“萧锦,这可是你自己过去找死的!你还想把我们都带上,想害死所有人,真以为我们都是蠢货吗?” 商人们、伙计们全都大笑: “还想用商船会沉的话欺骗我们,我们才没那么蠢!” “去死吧你们,哈哈哈!” 张富商当即喝道: “不必管他们的死活,把帆拉起来,正好乘着这趟风,我们立马离开!” 他们忙碌的跑了起来,想要开船。 然,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帆在哪。 帆呢? 没有帆,船怎么动的起来? “在找这个?” 忽然,一道深笑而残忍的声音响起,只见君无姬扬起一把揉成一团的破布。 细看,正是船帆。 张富商瞪大了眼:“你!你什么时候把帆偷走了!” “举手之劳。” 君无姬勾唇,他捏着帆用力一甩,便将足有十几米长的帆搓成了‘粗线条’,拴了块重物,便将其飞甩过去。 拴住了商船的主杆。 他将帆布交给独眼海寇,“我此生最厌恶出尔反尔的小人,想必大人也是。” “商船上的所有货物,包括那群人,大人不必客气。” 独眼海寇粗声大笑: “哈哈哈哈!” 一声令下,海寇们抓住粗长的帆布,合力将商船拉近。 眼看两条船飞速靠近,又无制止之力,这下,船上的商人们、伙计们吓得魂儿都飞了: “不!” “饶命,饶命啊!” “萧姑娘,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高抬贵手!” “我们知错了……啊!” 海寇登船了。 他们生性狂妄,下手野蛮,飞快的占领了商船,抓人的、撬货物的、找美食的,惨叫的,狂笑的……一时,乱成一片。 只是,还没高兴几分钟,只闻‘嘭’的一声巨响,商船狠狠一晃。 底舱灌满了海水。 沉重的引力使得商船底板破开,炸裂成两半。 “啊!” 嘭! 所有人措不及防的掉进了海里。 “都说了商船会沉,这些人怎么就不信呢?”阎罗摸着下巴,实在不能明白,“天底下竟有如此主动寻死之人,想必也是活够了。” 众人在水里挣扎。 海寇们亦是落入水中。 留守在海寇船上的十几个小喽啰见状不对,眼中大怒: “你们这群杂碎,竟敢算计我们!” “杀了他们……啊!” 君无姬提身上前,盘起一掌拍去,便掀倒了五六个人。 那冷厉的姿态,已经彰显出高强的武功,这群人根本不是对手,更别提旁边那几个拿着剑,肃冷倨傲的男人,个个都不是好惹的。 “从现在起,这艘船是我们的。” 君无姬掀起冷眸: “想死的,尽管来试试。” 十几人满目怒火,又充满了忌惮,抓着武器企图试探,又不敢贸然动手。 楚聿辞突然提剑,虚晃了一招,惊得十几人立忙后退数步,一个个扔了武器,朝着船尾跑去。 阎罗:“噫,就这点胆子?” 看来,传说中凶猛无情、杀人如麻的海寇,不过如此。 君无姬问道:“小锦儿,我们现在朝哪边走?” “南。” 一路往南。 她要去垠渊之南。 楚聿辞收了剑,“这艘海寇船虽然小了些,旧了些,但用它赶路,别的海寇看见我们,想必不会发起攻击。” “再者,这海寇船上还有火药弹,威力非比寻常。” 等等! 叶锦潇猛的抬头:“火药弹!” 下一秒,她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火药硝石味。 扭头看去,只见那十几个小喽啰将火药弹堆在一起,举着火把,直接点燃。 “快跳海!” 嘭!! 一声巨响,整艘船被炸上了天,海面更是溅起巨大的水花,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几人飞出去数米。 昏迷之前,阎罗心想:我收回刚才的话。 这些海寇,宁死不屈。 宁要同归于尽,也绝不低头受辱。 真是一群狠人! 第562章 抵达垠渊之南 …… 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得阳光刺目,眼皮犹如千斤重,几乎撑不开。 “嘶……” 脑中一片混淆。 她是谁? 她在哪? 她还活着吗? 叶锦潇脑中昏沉,凝聚不了任何意识,好像堕入了一片混沌之中,足足过了一刻钟,勉强迎着刺目的阳光,撑开眼眸,却看见一座巨大的山脉倒立着、直入云端。 更为诡异的是,有一片泉水攀附在山脉上,从下往上流。 是倒流! 那么高耸的山,水竟然涓涓倒流。 她用力的揉了几下眼睛,还以为看错了。 再次看去,水真是从山脚去往山顶,是倒流的! 这怎么可能? 这不合理。 她是在做梦吗? 叶锦潇犹如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是懵的,昏昏沉沉的寻不清方向,自己孤零零的躺在海滩上,周围空无一人。 “楚聿辞?” “叶七?君无姬?” 他们呢? 人呢? “叶七!阎罗……嘶!” 忽然吃痛。 叶锦潇低头一看,一根细长的毒针刺在小腿上,身体立马被抽光了力气般,脑中僵麻,倒在地上。 林中,几个男人飞速跑了出来。 “竟然是个女人!” “……我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女人。” “这可是个大乐子,快抓回去,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们所说的话生涩难懂,似乎是地方方言,咕噜咕噜叭叭的,叶锦潇根本听不懂。 一个男人抓起叶锦潇的脚腕,将她拖着走。 她没有昏迷,只是被毒素麻木了躯体,无法动弹,脑中的意识是清醒的。 她被拖离了沙滩。 被拖入林间。 渐渐的,周围有了建筑物,是用石头和木头搭建而成的房子。 她不知会被拖到何处,可那座高耸入云的山脉,就像这块土地的‘定海神针’一般,无论被拖到哪,都能看见它。 它的耸立巍峨。 攀附着它、从下往上倒流的泉水。 那汩汩溅着的水花,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彩虹,无比神圣。 突然,她的心口狠狠一跳,漏了一拍。 这诡异的水…… 该不会是传说中的不老泉吧? 她这是到哪了? 垠渊之南? 她终于抵达想去的地方,是否登上这座诡异的高山,就能寻到回家的线索? 来不及喜色,便被人抓住脚踝,进了屋,扔进一个巨大的笼子里。 “唔!” 上了锁。 笼子里,关着八九个男人。 他们衣衫褴褛,头发凌乱,身上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神色看起来很疲惫。 看见叶锦潇,他们先是意外,随之又惋惜。 那模样,没有生气,麻木极了。 叶锦潇缓了良久,身体逐渐恢复了三分力气,抓着栏杆勉强支撑起来,“唔……嗯!” “这……这是何处?” 昏暗的屋子。 冰冷的铁笼。 空气中充斥着的血腥气息,处处都彰显着绝望。 屋子的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高昂的呼声、凌乱嘈杂的欢笑声,吓得笼子里的八九个男人缩起身子,面色苍白,惶惶的直哆嗦: “饶命……饶命啊……” “杀了我吧……” “会死的……要死了……” 他们精神失常,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可怕的事。 叶锦潇摸不到头绪,不知具体情况,勉强撑着身子,握住那把冰冷的大铁锁,尝试性的拽了几下。 “没用的。” 身后,响起一道沧桑、绝望的声音: “这座岛没有人性、没有规矩,没有束缚,我们不是人,是可供玩乐的畜生,省着点力气等死吧。” 畜生? 叶锦潇捏起柳眉,回头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半身染血的青年男人。 她走了过去,想为他看看: “你伤的很重。” “没关系,早死晚死,不过都在这两日。” “你……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青年男人眼中无光,“你可听闻过琼岛?” “不曾耳闻。” “也是,琼岛只存在于传说中,都说它藏在海中深处,藏在最南最南、藏在南方的尽头,这里没有规矩束缚,只有血性与杀戮,是死刑犯、重犯、逃亡犯的天堂。” 抵达这里,就能逃开所有罪责。 这里没有审判。 “我因犯了重罪,被朝廷处死,趁机逃了后,与其他死刑犯流亡到这里,一上岛就被抓到此处。” “岛上的恶人以杀人为乐,我们这些外来者,便是他们取乐的牲畜。” 叶锦潇心思一沉。 当时在海上,海寇船被炸,巨大的冲击力下,他们都晕了过去。 她被海浪扑到了这座岛上,那楚聿辞他们呢? 如果不幸坠入深海,唯有死路一条…… 可现在她连重明鸟都感应不到了。 来不及多想,几个穿着黑衣、握着长矛,侍从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说着生涩复杂的方言: “把这个女人抓出来!” 叶锦潇听不懂,但看他们的表情,并不好惹。 可隐约之间,脑中飞速的闪过什么。 他们所说的语言…… 好像有些许熟悉。 她好像在哪里接触过? 这种语言……她想起来了,乌洄语! 当初,她还在南渊国时,阅览了数本书籍,曾在书上接触到乌洄族,以及乌洄语。 铁锁打开。 叶锦潇被两个人擒住。 “走!” 她被迫踉跄几步,不得不跟了去。 离开这间屋子,进入的竟是一个更大的场地:这里四面都是座位,一层一层的递高,上面坐满了人,最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铁笼,里面洒满了鲜血,与不知名的尸体碎块。 她被推进了铁笼中。 “嗷!” 铁笼锁上,暗门的那一头,一头捆着铁链、巨大的棕熊被放了出来。 瞬时,全场的尖叫声、呼声,几乎将屋顶掀破: “是个女人!哈哈,竟然是女人!” “咬死她,咬断她的手脚!” “剥光她的衣服,叫棕熊当众吃了她,我出一万两!” 生涩且恶毒的乌洄语响起,这些人握紧拳头,拍着桌案,银子与钱财哗哗的响着。 此刻,叶锦潇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是一个巨大的斗兽场。 只不过,与野兽相斗的是人。 这群乌洄族的人花钱买乐看戏,玩得便是生死厮杀、人兽大战的血腥戏码。 人命在这个岛上,最不值钱。 她亦成了其中一子。 “速速下注,马上开始!以棕熊拧断她的脖子为结束的信号。” 穿着黑衣的侍从敲锣高喝: “赌她能坚持半炷香的,赔率一比二;赌她能坚持一炷香的,赔率一比四;赌她能坚持半个时辰的,赔率一比二十!” 第563章 不知楚聿辞他们现在何处 “开始!” 一声生涩的高喝,乌洄族的贵族们砸着银子,两名侍卫打开棕熊的锁链,棕熊立即嘶吼着扑向叶锦潇: “嗷——” 足足饿了五天的大熊,看见食物的激愤,早已饥渴难耐。 巨大的熊掌拍了过来。 叶锦潇身形一闪,立即避开。 “上!” “咬死她!” “吃了她!” 贵族们砰砰的拍着桌子,叫嚣声充斥在整个斗兽场内,凌乱的叫人头皮发麻,棕熊也像受了刺激般,再次攻击而来。 “嗷!” 几个熊掌拍在地上,砸得地面砰砰响,碎泥巴四溅。 叶锦潇躲避了好一番,逐渐缓了过来。 想要活下去,便必须杀了这头棕熊! 可她手无寸铁。 她被扔进笼子里,就是一块‘食物’,这些人以看她逃亡、再慢慢绝望等死的过程为乐,根本没有给她反击的武器。 血腥味扑满鼻腔。 不知在她之前,有多少人惨死于此! 看着猛力冲过来的棕熊,叶锦潇盯紧了它,即将撞来的时候,抓住栏杆提身而起,踩住它的后背翻落在地。 那熊皮坚硬粗糙。 她反手抓它的下腋,非但没有任何损伤,还被它挥了一爪子掀到地上。 “咳!” 不等停歇,叶锦潇立刻起身,再次朝它的腹部攻去。 腹部本该是最柔软的位置,但它实在皮糙肉厚,还长满密密的毛发,根本摸不到它的软肉,她的攻击就像挠痒痒。 反而是棕熊饿了数日,力大无穷,呼哧呼哧的抓她拍她。 那凶猛的力道,似乎有使不完的劲。 如果不尽快解决了它,待到她耗尽体力,便当真只有死路一条。 棕熊呼吼着,追赶着她。 她一边逃避,一边思绪飞转着。 “咬死她!” “快!” “快追她!” 贵族们吼声震天,无比兴奋。 叶锦潇突然眸色一沉,抓住栏杆借力一跃而起,飞跳到那棕熊的后背上,跃然于指尖的手术刀用力插入它的眼中。 “嗷!” 鲜血迸溅! 棕熊剧痛,将叶锦潇甩到地上,一爪子下去,在她的背后抓出四道深刻的血痕。 它瞎了一只眼,也被彻底激怒,愤怒的拍着胸膛,朝着叶锦潇攻去: “嗷呜!” 一巴掌,竟将铁笼子都扭弯曲了! 若是拍在身上,必定筋骨寸断。 叶锦潇忍着痛,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满手的血黏腻的几乎握不住手术刀,一边躲避棕熊的攻击,一边寻找机会。 它力气虽然巨大,模样骇人,若是细瞧,便能发现它也是空有力气。 就像一个莽撞的大老粗。 空有力气的人,不会注重细节。 叶锦潇眯起了眼,突然撕下一块衣摆,裹着地上不知名的动物尸块,揉成一团扔向左边。 两团可移动的‘物体’,顿时分散了棕熊的注意力。 它左右摆了下头,刚想往左扑去的时候,竟不知那人类何时俯冲至身侧,待它反应过来,只觉得另一只眼睛剧痛: “嗷!!” 它的眼睛! 两只血淋漓的眼睛被刺瞎了! 看不见东西,它顿时性情无比暴躁,以愤怒的嘶吼声来威慑对方,并胡乱的四处挥着爪子。 “嗷!” “嗷呜!” 模样凶猛,但到底瞎了眼睛,很好对付。 叶锦潇捡起地上的尸块,扔到那边。 棕熊耳朵一动,听到声音,立马扑了过去。 叶锦潇趁此时机,逼至棕熊身后,一刀子捅进它的喉咙里。 到底是皮糙肉厚,刺不透,反而被棕熊摔出去四五米,背后的伤许是裂了,疼痛感使她眩晕,也令她愈发清醒。 稍缓痛意后,又用同样的方式,将棕熊引到另一边,她则趁势而上,刺它喉咙。 来来回回七八次后,手术刀终于捅破了粗糙的皮肉! 刺啦! 她的力气,与棕熊挣扎的力气,立即牵引着手术刀、将它脖子拉开一条巨大的口子。 血涌如注。 她乘胜追击,割开它的喉咙管。 “嗷……唔……唔……” 棕熊倒在地上,想要挣扎,却慢慢的窒息,直至咽了气。 叶锦潇疲惫不堪的坐在它的身上,浑身是血,伤得不轻,已经用尽了力气,直喘粗气。 而斗兽场内,此刻犹如死一般的寂静。 贵族们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笼中景象,呐喊的、砸银子的、发猛的,一个个都忘了反应。 如此瘦小的女子,竟然杀死了棕熊? 这头棕熊足有三百多斤啊! 东家是个皮肤黝黑的光头男人,看见这一幕,哈哈大笑: “将她带回去!” 今日这一场,赚得盆满钵满。 贵族们全盘皆输,没有一人赌对。 虽然输了银子,可目睹了一场精彩的画面,也算是值得。 受伤的叶锦潇被带了出去,扔回笼子里,斗兽场内发出的欢呼声、咆哮声,她隐约听不太清了。 她受了很重的伤。 她的思绪有些模糊。 笼子里,那几个男人看见她,诧异极了: “你竟然活着回来了?” “他们这么简单就放过你了?” 不等多言,两个穿着皮质短裤,光着黝黑的上半身的男人大步走来,将笼子里的一个男人抓了出去。 “啊!放开我!我不去!” “我不去!救命!救命啊……” 门被关上。 前后不出一刻钟,他的尸体被拖了出来,面目全非,手断了一条。 笼子里,剩余的几个男人全都吓哭了。 绝望至极。 叶锦潇侧靠在杆子上,后背疼得锥心,悄悄吃了点内服的止血药,可外伤一时无法包扎。 不知楚聿辞他们现在何处? 正想着,听到那边传来的谈话声: “不卖……给多少银子都不卖……” “乌老板莫要为难我……我还要靠她挣大钱。” “她伤得那么重,能不能继续挣钱,都不一定,你不如把她卖给我,还能大挣一笔。” 斗兽场东家,和一个眼角有疤、皮肤黝黑发亮的中年男人走来。 他们说的是乌洄语。 在外人听来,他们说话就是‘咕噜咕噜’的,生涩难懂。 但叶锦潇听懂了。 她眸光微转,在二人走过来时,将背后的血抹在脸上,倒在地上,那残喘的样子像是只剩最后一口气在。 乌老板看见,说: “你看,她都快死了,恐怕不能再给你挣钱了。” 东家眉头皱了起来,吩咐道:“你们两个,把她抓起来。” 第564章 奴隶制 两个男人应声,大步走了上前,打开笼子,抓起叶锦潇。 她一口血呕了出来: “咳……” 头垂了下去,又是呕血,又是翻白眼,毫无生气。 乌老板指着她说:“看她这样子,怕是内脏俱损,没两日好活了,我还以为能再玩玩,你还是留着自己玩吧。” 说完,就要走。 东家见状,立即抓起叶锦潇摇了摇。 她身体绵软,只吊着最后一口气在。 “晦气!” 还以为这女人有多能耐。 还想靠她挣大钱。 没想到竟是一次性生意。 “乌老板留步!”东家唤道,“这女人有点本领,虽然快要死了,可也是个兴头,就依照乌老板的意思,十万两卖给你。” 乌老板回头: “你一场子下来,也挣不到十万两,如今她都要死了,你这不是故意敲诈我?” 他竖起三根手指头: “三万两。” 东家犹豫,但也应下了。 哪有不赚银子的道理? 再说了,这女人没几日可活了,没了她,他还有别的奴隶,这斗兽场传承了上千年了,又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灭亡。 “三万就三万,将她带走。” 二人达成交易。 叶锦潇被带离斗兽场。 外面的景象是从未见过的落后,这里的屋子多是用石头和木头堆砌而成的,人们穿着树皮,或兽皮,少许的锦缎也是抢夺过往船只而得,出行的工具是鹿、象,还有被驯服的狮子,依照身份的等级,层层递增。 路上的居民……不,应该说是奴隶。 他们的脖子上戴着铁项圈。 无论男女老少,都戴着不同样式的项圈,就像一件件物品,被那些乌洄族的贵族打上了独有的标签。 这里没有平民。 只有贵族与奴隶。 可最令她移不开目光的,还是那座高耸入云、泉水倒流的山脉。 那水为何是倒流的? 乌老板骑坐在狮子上,路上的奴隶纷纷退开两旁,半是恭敬半是惶惶,他瞥视到叶锦潇的目光,看向半空之中,道: “这是琼岛的支柱——问仙峰。” “问仙峰就像一根柱子,支撑起了琼岛,是琼岛的命脉所在,老祖宗说,问仙峰是生命的起源。” 他说的是乌洄语。 他知道她听不懂,咕噜咕噜了两句,便不说了。 叶锦潇想:能够被称之为‘生命的起源’的地方,必定是这些人的信仰。 问仙峰在琼岛是最神圣、高洁的地方。 “把她关起来。” 她被带进一间不知名的屋子,铁链束缚了手脚,那些人便离开了。 等待未知的过程,其实是最可怕的。 叶锦潇趁此时机,正好休息,包扎伤口,调养精神,一日下来,早已疲惫不堪。 晚上。 夜色朦胧,有人来了。 是个约摸二十岁左右的女人。 “吃点东西吧。” 她说的是汉语,叶锦潇能听懂。 “你不是琼岛的人?” 问完这话后,才借着黯淡的光线,看清她的样子:因为气候原因,琼岛一年四季炎热,这里的人晒得皮肤黝黑,一块破旧的长布挡住重要部位,便是‘衣服’了。 她的脖子上戴着项圈。 女人拿着盘子走进来,说: “我叫黑米,是琼岛的人,不过,我的母亲是汉人。” “多年前,她偶然来到琼岛,便被困在了这里,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与这里的男人结合,生下了我,我的汉语是母亲教的。” 叶锦潇不解: “既然你的母亲不是奴隶,那你……” 女人摸着脖子上的铁项圈,道: “这个东西,我一出生便戴上了。” “父亲是奴隶,他的孩子,以后我的孩子,我的孙子,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贵族的奴隶。” 叶锦潇捏紧了眉头,这座琼岛就像落后于大陆两千年的地方。 大陆已经是君主制了,这里还落后于奴隶制。 黑米把盘子给她: “快填饱肚子吧,可怜的人,阿娘说,空着肚子死亡的人,无法投入轮回。” 叶锦潇坐起身来,因锁链的限制,她的活动范围只有小小的一块地。 “我不是奴隶。” 她道:“除了与这里的人结合,难道就没有别的活下去的方式?” 黑米摇头,回答的毫不犹豫: “没有。” “你们这些外来人,地位比奴隶还要低,前来买奴隶的贵人看都不会看你们一眼。” 叶锦潇捕捉到她话内的细节: 前来买奴隶的人? “这座岛上,还有外人前来?” 黑米道: “有很多贵人闻名而来,购买奴隶,为自己所用,我们是低等奴隶,只能为贵族干粗活,他们购买的是上等奴隶。” “什么是上等奴隶?” “上等奴隶是贵族专门培养出来的,他们训练有素,身手高强,并且只会听从主人的号召,连他们的性命都是主人的。” 这跟杀手、暗卫没有区别。 若一定要说区别: 杀手、暗卫有独立的思想和行动能力,但奴隶早已被训练麻木,如同死士,只听从主人的吩咐。 看来,这里不仅仅是奴隶制,还是一个贩卖人口的大岛。 “吃饱了,再吃一点药吧。” 黑米给了她几棵药草,直接吃药草,也是最原始的医治方式。 “如果你能长得稍微好看些,或许就……我不能多留,你请保重吧。” 黑米看着她那张丑陋的脸,摇了摇头,惋惜的走了。 叶锦潇拿起盘子里的烤肉,确定无毒后,大口大口的咬了起来。 虽然索然无味,却能补充体力。 填饱肚子后,闭目养精蓄锐。 下等奴隶就是最低廉的劳动力,犹如蝼蚁,可生可死;而上等奴隶能够贩卖,有利用价值。 若她能成为上等奴隶,或许可以暂保安全,抽出空子,去找楚聿辞他们。 翌日。 日头毒辣。 叶锦潇被带了出去,却看见乌老板正在和另外一个男人吵架: “花大价钱买个将死之人,乌家都快穷途末路了,不如投靠我仇家,还能赏你一口饭吃。” “仇老板言重了,乌家在琼岛起源时,还没有你仇家的影子。”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好大的口气!” 与之讥嘲的男人光着一颗黝黑的脑袋,亮得像卤蛋,但他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腰间挎着一柄明亮锋利的大剑,身后跟着一群奴隶,一看便不好招惹。 第565章 听潇儿的 二人言语犀利,夹枪带棒。 黑米低声道:“那是仇老板,他是岛上最大的奴隶主,他手下有一支训练有素的无情卫,所向披靡,光是一人便能卖出三千两银子的天价。” 叶锦潇扭头:“无情卫?” 黑米点头: “无情卫没有感情,眼中只有杀戮,只要主人下达命令,哪怕是死,只要有最后一口气在,誓死完成。” 这与死士有何两样? “他们似乎吵得厉害。” “仇老板性情狂妄,手里的无情卫纵横全岛,自然不会将乌老板放在眼里。” 叶锦潇看去。 二人吵得凶,但并未动手。 “你这个蠢东西,我等着看你的银子打水漂。”仇老板盘着手里的两颗玉石,看了叶锦潇一眼,狂妄着大笑离去。 乌老板神色阴戾,“我们走!” 叶锦潇被带离。 回到了昨日的斗兽场。 贵族们齐聚一堂,下了赌,银子与血腥的玩乐令他们无比兴奋。 今日,牵出来的是两头凶猛的野牛,一头足有五六百斤,体型庞大,长着尖锐的牛角,若是被顶一下,怕是能把身体刺穿。 叶锦潇被抓进斗兽笼内。 就在她思忖如何应付时,又有一个人被推了进来。 四目相对。 “楚聿辞?” “潇儿!” 竟然是他! 叶锦潇疾步上前,见他衣着凌乱,好几日未曾换下的锦袍穿在身上,早已狼狈不堪,但万幸的是,他身上没有外伤。 “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聿辞道:“当时,海寇船炸裂时,我晕了过去,一睁眼便被抓了,他们人手庞大,这铁链更是硬极,我的剑无法斩断。” “潇儿,你受伤了。” 她衣物沾的血早已干涸。 楚聿辞疼惜的红了眼。 “我没事。”叶锦潇道,“你醒来时,可有瞧见君无姬、叶七他们?” “未曾。” 楚聿辞摇头,揣测道: “当时海寇船炸裂时,我们应该离岛屿不远,才会被海水冲上岸,既然我们都上岸了,想必他们也在岛上,只是不知被抓到了哪里。” 只要他们还活着,叶锦潇便心安了三分。 眼下,该担心的是自己。 “这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岛屿,岛上实行奴隶制,而我们就是最下等的……”她迅速将了解到的情况,一一告知。 楚聿辞有些懊恼: “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没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我们先解决这两头野牛,便能有一日的休息时间,趁此时机,我去找乌老板谈判。” 相比最低等的奴隶而言,她跟楚聿辞或许还有更大的价值。 “听潇儿的。” 斗兽笼外,贵族们的呼声急剧,锣鼓敲得砰砰响,野牛哞哞的叫声,锁链已经快拴不住了。 侍从解开了锁链。 两头野牛登时朝着二人冲来。 叶锦潇身形一闪,有了昨日对付棕熊的经验,自然不难对付这野牛。 楚聿辞亦是,他武功底子深厚,又渐渐修出了些许内力,抽出软剑便卷住了野牛的脖子,直接捅死。 这边,叶锦潇亦是。 不出几招的功夫,两头凶猛的野牛倒在地上,潺潺的流着血,一抽一抽的抖着腿脚,等待死亡。 贵族们的欢呼声渐渐低了下去,笑容凝固在脸上,紧随之,个个都愤怒的掀桌子了: “怎么会这样?” “如此高猛的野牛,怎么连两个人类都打不赢?你们斗兽场是不是故意骗钱?” “定有黑幕!” “还钱来!” 怒骂的,掀桌的,愤怒的,一个个咆哮起来,就要闹事。 斗兽场东家实在没想到,他认为这个女人快死了,没什么看头,才又多加了一个男人进去。 没想到结局出乎意料。 他看向乌老板: “这女人昨天不是快死了吗?怎么又能上场了?” 乌老板得意的笑道:“我花了三万两买下她,自然是给她灌了猛药,若不把钱给我挣回来,我做这赔本买卖干什么?” 侧头看向那边位置上的仇老板: “仇老板,你认为呢?” 仇老板冷哼一声,脸色自然没有好到哪里去。 敢嘲讽他? 他站起来,便大喝道:“既然大家怀疑有黑幕,那便让这两人互相厮杀,只能活一个!” 贵族们一听,来了更大的劲儿: “让他们互相厮杀!” “杀!” “我押这男人会胜。” “我也押这个男人!” 乌老板皱眉,仇老板此举是想除掉这个女人,他还没将三万两挣回来,仇老板真是好阴毒的心思。 东家见众人皆要如此,便从了人心: “好,那便只能活一人!” 换了规则,众人的呼声再次高昂。 叶锦潇皱紧眉头,神色逐渐凝肃。 楚聿辞觉察到氛围不对,只见七八个男人握紧长矛,从铁笼的缝隙里凶狠的往里面刺: “上!” “上啊!” “杀了她!” 楚聿辞后撤几步,避开那些长矛,“潇儿,这些人是不是疯了?” “他们……要我们互相残杀。” 楚聿辞神色一凛。 他岂会伤她? 绝不。 “这群野蛮的牲畜!” 人兽相斗取乐,早已泯灭人性,更别提互相厮杀这种残忍的戏码。 人是血肉之躯,这些人以此为乐,就不怕遭到报应? 楚聿辞握紧软剑,见那些男人握着长矛,再度刺来时,他扬手便卷住那些长矛,用力一提,通通缴获。 换了个方向掷出去,刺死七八个人。 贵族们骇然,愤怒无比: “竟敢反抗!” “这是要翻了天吗!” 东家怒极,自然也有压制奴隶的手腕,“给我好好教训他们!” 一声令下,铁笼上方竟倒下一大盆烧红的炭。 “潇儿!” 楚聿辞扑住叶锦潇。 可,铁笼之内,无处可藏,滚烫的炭落在背上,烫破了衣物,灼烧皮肤,发出呲呲的声响。 叶锦潇身体狠狠一震: “楚聿辞!” 用力推开他,铁笼外又刺来一根根尖锐的长矛: “杀!” “快动手!” “不然,你们都得死!” 倒炭火,刺长矛,砸石头,空间有限的笼子里,他们下手狠辣,就像在对付两头牲畜。 东家砸碎了瓶子,将不知名的液体撒了进来。 那液体一沾上皮肤,便‘呲呲’的响,腐蚀灼烧出血水。 竟是硫酸! 第566章 我一定会与你在一起,不论生死 楚聿辞趴在叶锦潇身上,紧紧的护住她,两条撑着的手臂在隐隐发抖,却都全忍着了。 他紧抿泛白的薄唇。 “楚聿辞……” “潇儿,还记得去年,我们在聿王府吗?当时,你一定要与我和离,我舍不得你,便趁着刺客来时,故意受伤。” 楚聿辞迅速分析利弊。 握着她的手,抚在自己的心口: “我的心脏生长位置与常人不同。” 叶锦潇记得。 当时,他被刺客刺中心口,她以为他必会毙命时,却得知他的心脏长在右侧。 正常人的心脏在左侧。 “这岛上的人无比野蛮,与他们硬碰硬,我们讨不着好处。” 他把剑放进她手里。 她意识到什么,手软的几乎握不住剑,“不!” “这是唯一的办法!” 楚聿辞握住她的手,“你懂医术,你有分寸,潇儿,我不会死,我相信你。”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坚定又眷恋。 “可是……” “我一定会与你在一起,不论生死。”他亲吻她的手背。 说完,松开了她,忍着伤痛后撤了数步。 贵族们吼声震天: “杀了她!” “快杀!” “上啊!” 叶锦潇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看向楚聿辞,手里的剑如同千斤重。 他朝着她冲了过来。 在众人的呼喝声中,在被逼到极点的绝境里,他握住她的手,把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他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她身上,压着她一同踉跄的摔到地上。 她红了眼,密密麻麻的水雾遮住了视线: “楚……楚聿辞……” “潇儿,你要好好的,去找君无姬。” “潇儿,我爱你……” 话音渐小,他闭上了眼。 一方死亡,便是战斗的结束。 两个男人走进来,确定楚聿辞已经没了气息后,拖着他的双腿扔了出去。 仇老板大骂一声,砸了桌子: “没用的废物!” 大部分贵人都赌男人会胜。 他们都输了。 乌老板哈哈大笑:“今日这两场,仇老板输了不少银子,仇老板,你识人不清,我只好眼睁睁看着你的银子打水漂了。” 同样的话还了回去。 仇老板气红了眼。 叶锦潇坐在地上,手上沾着的血还是温热的,抬起头,嗪在眼角的泪勉强没有落下,从那座无虚席的高坐上,看见一脸横肉的仇老板。 是他提出的互相厮杀。 是他作祟。 - “想不到这女人有点能耐,是我小瞧了她。” 回到石砌的房子里,乌老板跟手底下的奴隶说话,叶锦潇则被扣在一旁。 “虽然相貌丑陋了些,但长此以往下去,能为我赚不少银子。” 叶锦潇忽然开口: “斗兽取乐,赚的不过是最廉价的银子,我已经两次取胜,那些贵族下注时,全都押向我,你便挣不到银子了。” “听说,琼岛上,贩卖人口才是最值钱的生意。” 乌老板看向她,不懂她在叽叽歪歪什么。 一旁,黑米当即跪在地上,双手交叉环胸,用乌洄语释义道: “主人,她说……” 咕噜咕噜。 乌老板听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虽然有点本领,但实在丑陋不堪,没有贵人愿意买一个这么丑的奴隶放在身边。” 黑米将乌老板的话,用汉语释义给叶锦潇。 叶锦潇听完,道: “有本领的人,只要能保护主人的安全,并非容貌。” 黑米在二人中间,充当着翻译官。 最后,乌老板道: “你很有自信,口气也很大,如果你能在斗兽场内再赢三场,我便考虑将你提升为下等奴隶,为我干活。” 只是,才入夜,乌家便发生了巨大的动荡: 一批铁血奴隶趁夜而入,刺杀乌家之人。 乌老板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急忙召集自家的奴隶,一同反抗还击。 双方厮杀。 乌家落入下风。 “主人,是无情卫!” “是仇老板的人!” 乌老板自然明白,肯定是白天斗兽场一事,仇老板吃了瘪,气不过,这才派出无情卫,夜袭乌家,杀人出气。 乌老板怒不可遏: “好他一个仇庆刁!” “给我杀!” 无情卫训练有素,铁血无情,戴着项圈,握着长矛,穿着黑甲,招招刺刺都见血,下手狠辣果决。 一时,打得血腥四溢。 关押在屋内的叶锦潇听闻动静声,立即叫来黑米,了解情况后,道: “为我打开锁链,我出去看看。” 黑米立即摇头:“我不敢。” “你放心,我不会跑,即便跑离了乌家,也会被别的奴隶主抓去,我倒不如留在乌家,讨个好,卖个乖,寻个容身之所。” 叶锦潇企图说服她。 说了许多,黑米才逐渐动摇,取来钥匙,打开了锁链。 叶锦潇先是观察了一番情况: 乌家的奴隶死了几十个,但那八个无情卫只是小伤。 对比之下,无情卫果然是训练有素,能力非凡,这里才仅仅八人,若是能组成军队,不知该是何等横扫四方的力量! 叶锦潇抓起手边的钢管,提身而上。 嘭! 一钢管挑起了长矛,将那无情卫踹了出去。 乌老板神色一惊:“你!” “躲好了!” 叶锦潇低喝一声,便冲了上去,与他们打了起来。 一番交手,发现无情卫果然与死士无异,无论怎么重伤他们,他们都会立即爬起来,继续战斗。 哪怕浑身是血,也绝不迟疑。 那果决的模样,仿佛不知疼痛,犹如活死人。 打了一番,他们仍然逼仄至极。 为了迅速解决战斗,叶锦潇将浓度极重的迷药撒了去,不出一分钟的功夫,他们便全部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至此,得以停歇。 叶锦潇扔下钢管,看向乌老板,道: “我说过,保护人的奴隶,不看容貌,只看本事,乌老板这下可信了?” 黑米急忙跑过来翻译。 乌老板神色震惊,同时,没有再小看她。 拿她赚钱,银子是赚不完的。 如果仇老板再次派出无情卫,没有命在,挣那么多钱有何用? 这个岛上没有规矩,只有胜负。 仇老板一旦吞噬了乌家,乌家就只能成为琼岛上的一段历史了。 “你确实很有本事,”乌老板说,“看在你一片诚意的份上,我同意你的请求。” 啪啪! 他拍了两掌,一名奴隶立即端着托盘走来。 托盘里,摆放的是一个铁项圈。 “戴上它,从现在起,你便是我乌家的奴隶。” 第567章 楚聿辞,你不准死 叶锦潇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还从没被奴役过…… 黑米道:“你想在岛上活下去,最好是戴上它,外面的人看见你的项圈,知道你是乌家人,才不会擅自欺负你。” 没有项圈的人,会被抓走。 除了贵族,每个人都得戴上项圈。 琼岛上,没有自由人。 叶锦潇问道:“你的意思是,戴上它,我能在岛上自由行走?” “这得听从主人的吩咐,至少,你不会再被关起来,也不会被铁链铁锁束缚住。” “你们从出生便被奴役,世世代代,毫无自由,犹如牲畜,难道就没想过反抗?或者,联手一起,杀了奴隶主?” 黑米闻言,吓得猛一哆嗦。 乌老板冷声:“她说了什么?” 黑米急忙低下头,用乌洄语道: “主人,她、她说……她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保护您,为您扫荡一切危险与奸佞,不会再让任何小人近您的身。” 乌老板闻言,脸色和缓了许多: “你很识趣。” 黑米拿起项圈,为叶锦潇戴上。 项圈有锁。 锁有钥匙。 钥匙在奴隶主手里。 结束了战斗,乌老板记恨上仇老板,立即召集人手,商议反击的事,而黑米则被下令盯着叶锦潇,带她熟悉自己的‘工作’。 黑米带叶锦潇出去走。 外面全是奴隶。 有专门打猎的,做农活的,织布的,采果子的,建房子的……他们的劳动成果,全部都上交给了奴隶主,自己只能得到刚好果腹的食物。 若有私藏,死路一条。 黑米讲解着岛上的生存之道: “所有奴隶都得为自己的主人干活,直至死去,我因为年轻灵快,又懂些汉语,才被主人看中,近身伺候。” “你很幸运。” “你利落的身手救了你一命。” 但叶锦潇心中记挂着别的事,终于走出乌家的那一刻,紧忙问道:“黑米,你可知斗兽场死去的人,他们会将尸体扔到哪?” 黑米不解: “你问这个作甚?” “我有事。” “如此你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应该去汇报主人,任何奴隶都不该对主人存有秘密,后果很严重。” 叶锦潇驻足,握住她的手,道: “黑米,你与别人不一样。” “你的母亲是汉人,她应该与你说过,在很遥远的大陆,在那里,百姓安居乐业,能够拥有自己的房子、良田和财产,他们可以上学堂,可以做生意,只要遵守规矩,不杀不抢,便可以自由的生活。” 黑米神色一怔。 母亲…… 确实与她说过这些。 但她不敢想象,天底下真的会有这么美好的地方? “我是从大陆过来的人,假以时日,也会离开琼岛,回到大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你的父母一同离开。” 黑米惊异极了。 她在说什么胡话? 被奴隶主抓住的奴隶,至死都不可能离开琼岛。 可,看着女子坚毅的双眼,黑米的心有些动摇。 或许,她是琼岛上为数不多的、能与她说汉语的人。 或许,因为她体内流着一半汉人的血。 黑米犹豫了片刻,小心的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海边。” “山谷间的海峡弯里,是斗兽场扔尸体的地方。” “多谢!” 叶锦潇神色一喜,立即朝着那边跑去。 “啾啾——” 半空的枝头上,一声鸟鸣声虽然不大,却清晰的钻入她的耳中。 重明鸟! 她一眼便捕捉到它的位置。 “小红!” 重明鸟扑着翅膀,隐秘的飞在枝叶石屋遮挡的暗处,叶锦潇跟在它的身后,疾步去追。 路上,许多奴隶都在干活。 他们看见她,还有她脖子上有着‘乌家’象征的项圈,便都收回了目光,继续干活。 朝着这个方向,奔走了约摸两刻钟,离开奴隶的活动居住地,钻进林间。 一刻钟后。 破林而出,抵达海边。 “啾啾!” 重明鸟扑着翅膀,在前引路。 叶锦潇追去,一眼便看见海湾里堆积成山般的浮尸,他们浸泡在海水里,断手断脚,身体肿胀,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海里的鱼正在啃噬他们的尸身。 血腥而残忍。 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 “楚聿辞!” 她奔了过去,掀开那些尸体,一具一具的找了起来。 “楚聿辞!你在哪,楚聿辞,楚……” 忽然,揪住了一抹墨色的衣角。 她神色乍然一喜,立忙掀开两具尸身,将脸色惨白的楚聿辞揪了出来。 “楚聿辞!” 他紧闭双眼,身体被海水浸泡的冰冷,竟……没了呼吸。 她眸子一热,用尽浑身的力气将他拖了出去,从绵软的死人堆里,拖到沙滩上,再拖到林子里。 重明鸟挥着翅膀过来,啄破了自己的翅膀,将血液滴进他的嘴里。 红色的血,苍白的唇。 叶锦潇握紧他的双手,用力的搓了十几下,企图搓热了,能够摸到他的脉搏。 哪怕是一丝轻微的脉象也好。 可,他的身体冷如冰,没有心跳,也没有气息。 “楚聿辞!你醒醒。”她将护心脉的、所有的好药打进他的身体里,抱着他,“楚聿辞!” 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脏在右侧,那一剑刺在了左侧,避开了要害。 怎么会死? 不! “楚聿辞!” 叶锦潇抱紧他,用力的摇晃着他,“不准死,你不准死,听到了吗!” “你如果死在这里,你的家人,你的国家和子民怎么办,你的父兄可能都在等你回家,你死了,他们怎么办,我怎么办,你不准死!” “楚聿辞!” 第568章 我没哭,我怎么会哭 “楚聿辞!” “楚聿辞,你醒醒!” 海浪一波波的冲上沙滩,拍打出‘啪啪’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无比死寂。 昏暗的夜。 空无一人的海滩。 得不到回应的呼声。 像是陷入了死一样的轮回里,不见天日。 叶锦潇紧紧的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重明鸟在旁边扇着翅膀,急得团团转: ‘怎么回事?’ ‘我的血有医死人、肉白骨,解百毒之效,怎么会没用?’ ‘难道要把我的心脏挖出来,救他?’ 叶锦潇突然抬起头,红了的泪眼看向重明鸟。 重明鸟翅膀一歪,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差点忘了! 主人能听懂它说话! 主人,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叶锦潇收回目光,双眼泪湿的几乎看不清他苍白的面孔,轻抚着他眉峰的冰凉,不禁想起过去的种种。 楚聿辞,你有自己的江山与臣民,有着大好的前程与光景,何必一路追着她不放? 她选择的、就像一条不归路。 前面会出现什么危险,面临什么困境,连她自己都不知。 “楚聿辞,你何必……何必……” 闭上双眼,一滴泪落在男人的眼角。 忽然,男人指尖轻抽了下。 七八秒后,苍白的薄唇间溢出呻吟:“潇……潇儿……” 气若游丝的声音,如天籁入耳,令叶锦潇浑身一震,立忙盯紧了他,生怕是幻觉。 “楚聿辞,你醒了?楚聿辞?” 男人艰涩的撑开眼皮,一条细细的缝隙里,迎着苍茫的月光,看见女子朦胧的轮廓,以及脸上湿润暗亮的泪痕。 他艰难的抬起手: “别哭……” 哭了,他心里难受。 他此生最恐惧的便是她的眼泪。 他的呼吸轻不可闻,却令叶锦潇瞬时高兴的破涕为笑: “我没哭,我怎么会哭。” 如果他真的死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无头苍蝇一般不知所措。 楚聿辞虚弱却痴情的看着她,从没这么踏实过的躺在她的怀里。 真好。 即便伤了,也觉值得。 “好,没哭,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会死。”他握住她的手,轻按在自己的胸膛右侧。 那是他心脏的位置。 也是他的命脉。 只有她知道。 “你还未脱离危险,即便是到了九泉,我也不放心。” 叶锦潇抿紧嘴角,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你伤势不轻,我先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养伤,短时间内恐怕还无法离开此处。” 琼岛非常大,除了四面环海的沙滩外,岛上群山峻岭、连绵不断,居民对它的开发只有十分之五六,还有许多藏在岛上深处、不知名的地方,藏满野兽,处处都是原始的危险,犹如现代的亚马逊雨林。 约摸寻了半个时辰,便在林间发现一个隐秘的山洞。 将楚聿辞扶了进去,外面草木茂密,遮住洞口,难以被发现。 叶锦潇立即为他包扎伤口。 他确实没有伤到命脉,可能因为失血过多,又在海水里浸泡过,导致休克,以至于他能醒来不知归咎于重明鸟之血的功劳,还是她手里的那些药。 无论如何,他平安醒来就好。 “是我连累了你,琼岛上有我想要的东西,等得到了它我才会离开,在此之前,你先将伤养好。” 楚聿辞虚弱的靠坐在厚软的草叶上,“潇儿,不要与我说如此见外的话。” 连累? 她的意思是,一旦离开了这座岛,她就会像从前一样扔下他,独自离开吗? 若是如此,他宁愿一辈子与她待在这里。 “你想要什么?” 叶锦潇抬头,昏暗的洞中看不见外面的景物,但大致指向问仙峰的方向: “你应该看见了岛上那座最高、最显眼的山峰。” “它叫问仙峰,是岛上居民的信仰,我会寻找机会上去,一探究竟。” 她快速说了一遍情况,时候已经不早了,不便久留,让重明鸟看住此处,一有异动便向她报信,速速离开。 回到奴隶们的生活居所。 黑米还在那里等她,二人一同回了乌家。 接下来这几日,叶锦潇白天在乌家候着,守护乌家安全的同时,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傍晚时,借着短暂出门的机会去探望楚聿辞,带去食物和药物,也想办法寻找着叶七他们,但可惜,皆无果。 直至第七日早晨,岛上有一场巨大的盛典,奴隶们轰动而忙碌,比平时更嘈杂的气氛引起叶锦潇注意。 “这是怎么了?” 黑米道:“是五年一次的祭典,三日后便要开始了。” “祭典?” “问仙峰是生命起源,是我们的信仰,为了保佑祖孙万代世世绵延,每隔五年,奴隶主们就会聚在一起,向问仙峰供上最好的祭品,以求保佑。” 越是落后的地方,越相信神灵与迷信。 叶锦潇眸光微转。 祭典,想必势必要上问仙峰。 她若能随乌老板同去,正好能趁势摸上问仙峰。 “问仙峰的圣泉具有生命,阿奴,如果你能虔诚的祷告,或许它能保佑你变美一些,听爷爷的爷爷爷爷说过,两百多年前,一场巨大的海啸几乎要吞噬琼岛,是问仙峰的镇压,保得周全,是圣泉的水,孕育生命。”黑米十分虔诚的双手环胸。 阿奴,则是乌老板给叶锦潇起的名字。 叶锦潇不信神灵传说,但对于问仙峰上那倒流的泉水,她非常想去一探究竟。 圣泉…… 此时,外面,传来几道嘈杂的声音,像是在吵架。 叶锦潇与黑米立即走了出去,只见奴隶们全部跪在地上,脖子上的铁项圈簌簌响,仇老板坐在大象上,身后跟随着的是一支方正、冰冷的无情卫。 大象卷起长鼻,仇老板高高在上,那尖锐的气势与阵仗,令奴隶们惶恐臣服。 与之相对的则是牵着狮子的乌老板。 二人撞面,乌老板想起前几日被无情卫夜袭刺杀一事,冷笑道: “今年祭典,仇老板进献的手笔比往年多一倍,莫不是亏心事干多了,怕遭报应,赶紧寻求老祖宗庇佑?” 仇老板摸了把渗人的光头,骇声笑道: “杀几只没用的鸡鸭,优胜劣汰,整顿岛屿,只是没想到这鸡鸭也有爪子,割开了喉管,久久不死,真是命硬啊。” 第569章 就凭你,也想奴役我 仇老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狠辣,当众挑衅乌老板。 乌老板亦不是吃素的,双方争了起来,其他的奴隶主一一插话,各自维护,吵的不轻。 斗兽场东家被吵的头痛,大斥道: “马上就要祭典了,不好好准备祭品,在这里吵成一团,叫这些奴隶看见,还要不要颜面了?” 仇老板眼中发狠,手掌抬起,冷冷落下。 瞬时,身后的无情卫陡然持着长矛,上前一步,脚下‘踏’的一声整齐而响亮,溅起灰尘,一张张冷漠的脸毫无人性。 那一声跺脚,令众人全都闭上了嘴,看向了他,神色颇为忌惮。 无情卫是岛上最厉害、最有名的奴隶,仇家亦是靠贩卖无情卫,成为岛上最有权势、最有势力的奴隶主,任何一方都不敢轻易得罪。 曾有奴隶主想效仿仇家,培养无情卫,可无论花了多少银子、用了什么方式,都培养不出来。 叶锦潇站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只觉得这批死士迎面扑来的锐气,犹如经历了无数次战斗,那铁血般的气势,光是齐齐整整的立在那里,就像一方尖锐的棱角,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仇老板出手,冷哼一声,傲然离去。 其他奴隶主有所不悦,但眼下祭典最为重要,纷纷去各自准备贡品。 无情卫从叶锦潇面前经过。 四十人的方阵,踩在地面发出的却是整齐的声音,仿佛四十人融为一体。 她曾见过楚聿辞的凤影卫。 凤影卫训练有素,战斗经验丰厚,可无情卫更多的是死亡般的冷气。 忽然。 大象停下了脚步,一双阴戾的目光扫过来: “你竟然还没死。” 是仇老板。 “真令我意外。” 他说的是乌洄语,复杂难懂,但光是那发狠的语气、粗戾的嗓音,便令人不敢直视。 黑米有些惶恐,弯下了腰,低声翻译。 叶锦潇抬头看向他,道:“我不是奴隶。” “我来自遥远的大陆,久闻无情卫大名,想与仇老板做一桩生意。” 黑米听了这话,神色明显吓得不轻,缓了好几秒,才赶紧翻译:“咕噜叽哇乌波……” 仇老板闻言,发狠大笑: “你一个低贱的臭婊子,干得你哇哇叫,还敢跟我说这种大话,****!” 说完,不屑离去。 黑米惶惶,斟酌了好几下语言才翻译道:“仇主说,说……他不与奴隶做生意。” “哦。”叶锦潇看向那批整齐离去的无情卫,眼中兴趣很浓。 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叶锦潇随黑米一同去准备祭品。 两日下来,已将大致的流程、路线,了解了一遍。 只是,夜里,乌老板突然召见她。 她去时,乌老板坐在高高的石阶上方,神色阴戾,两旁侍奉的奴隶跪了一地,篝火熊熊的燃着,氛围森然。 乌老板开口:“身为奴隶,最忌讳的便是背叛,你竟然背着我、企图与我的死敌做交易,你这个奴隶,好大的胆子!” 拍桌声赫然响起,凌厉至极。 叶锦潇眉心一沉,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黑米。 她出卖她! 前日,她与仇老板对话时,就只有黑米在。 “为了确保你的衷心,我必须在你的身上留下烙印!你的儿女、你的子孙后代,将世世代代为我乌家为奴!” 乌老板喝声落下,两名奴隶抬着熊熊燃烧的铁盆,大步走来。 铁盆里,烙铁烧得通红滚烫。 两个奴隶凶煞的上前,扼住叶锦潇的双手,另一人则拿起烧红的烙铁,走向叶锦潇。 “主人!” 黑米神色一急,赶紧上前,“主人,此事恐有误会,阿奴对您忠心耿耿,她……” “让开!” 奴隶推开她,嘴里愤怒的叽叽哇哇斥骂,抓起烙铁便要按向叶锦潇。 叶锦潇沉了眸子,身子后仰一避便躲过,双手反束住两个奴隶,将他们撞在一起,推了出去。 嘭! 铁盆被撞翻,滚烫的碳木头火星子撒了一地。 乌老板即刻起身:“你竟敢造反!” 琼岛存在至今上千年,不是没有奴隶造反的例子,只是奴隶从未胜利过。 他们斗不过奴隶主。 每一次抗议、造反与起义,都会被奴隶主强制压下,随之而来的是更加严厉的惩罚,直至将他们的骨气全部泯灭。 叶锦潇冷声:“就凭你,也想奴役我?” 这几日时间,她已将岛上的信息摸了个大致,楚聿辞那边的伤也养了个五六分,又逢祭典,她也不必再窝在乌家。 乌老板问黑米:“她说什么?” 黑米惶惶:“主人,她,她说……说……” 乌老板一拍桌,管她说了什么,胆敢忤逆他的制度、挑衅他的权威者,只有死路一条。 “给我将她的脑袋削下来,挂在集市上,让所有奴隶都看见她的下场!” 一声令下,奴隶们与侍从们挥着长矛,朝着叶锦潇攻去。 叶锦潇提身而上,直接拧住了一人的胳膊肘,将其踹了出去,夺过他手中的长矛,便与众奴隶打了起来。 这岛上还是太落后,奴隶们光有蛮劲,不懂武功,叶锦潇对付他们犹如喝水般轻松,不出半刻便冲出乌家,奔了出去。 乌老板已是怒极: “你们这群畜生,给我抓住她!” “快抓住她!” 外面,夜色正浓,篝火的光跳跃着,处处都是暗色的阴影。 叶锦潇身形极快的穿梭着,众奴隶在后面紧追不舍。 她头也不回,身形轻快的窜了数米,钻进一处栅栏里。 奴隶们追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 “这里是摆放祭品的地方!” “明日就是祭典,祭品供给祖先,神圣不可亵渎,若主人得知我们闯入,定会大怒。” “这……” 闯,亵渎祭品。 不闯,放走阿奴。 他们犹豫了半晌,小心的在外面检查了一圈,见祭品没有任何响动异常,认为阿奴跑到了别处,纷纷离开,去别处追击。 追踪无果。 乌老板得知,愤怒的掀了桌,当即下令处罚黑米: “阿奴背叛我,你与她定是同党!你没有好好看着她,其罪难逃。” “给我将她拉下去,抽打二十鞭!” 黑米紧忙跪在地上,“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啊!” 第570章 混账,快放了老子 翌日。 祭祀。 呜—— 洪亮高昂的号角声传荡开来,直冲天际,一批偌大的队伍抬着祭品,朝着问仙峰去,奴隶主们全都穿着兽皮,应是某种古老的仪式,庄重至极。 奴隶们戴着项圈,搬着东西,在后面跟着。 大象扛着一只巨大的皮鼓,朝着山上去,一名穿着长条布衫、脸上画得油彩的男人正在上面跳来跳去,嘴里念着什么,一口漆黑的牙咕噜咕噜的动着。 上了山。 问仙峰高耸巍峨。 直至一座断崖前,正对着问仙峰的方向,迎着太阳,队伍在此停下。 祭祀开始! “祖先庇佑,咕咕咕叽叽叽……” 大祭司站在皮鼓上,摇头晃脑的跳。 一番仪式后,手中的长布条一挥:“将祭品抬出来!” 四名奴隶抬着一条长长的大树杆子,足有六七米长,上面正捆着一个人,那束缚住双手、双脚的样子,就像捆着一头猪。 男人拱着腰,奋力挣扎: “放开我!” “放开老子!” “你们这群野人!” 他挣得手脚发红,怎么也挣不开。 是阎罗。 他被抬了出来。 倒看的角度,只见一众奴隶主脸上涂着色彩,个个神情阴戾,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将他架在了火上。 “卧槽!” 屁股下面就是火。 还有人提着大桶和刷子,往他身上涂抹了呛鼻的香料,还撒了一把孜然。 这群野人!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要把他烤了? “放开我!”阎罗弓着腰极力挣动,但他被捆在长杆子上,又被架在了火上,手无寸铁还受着伤,实在无反抗余地。 眼看这些人嘴里齐呼着什么: “喝!” “喝!” 他们异口同声,眼睛似刀子,无比凶狠。 一名奴隶举着火把,走向他。 “别过来!” “你敢烤我,我要杀了你们!我不会放过你们!放开我!” 看着那火把越来越近,阎罗破口大骂。 活了快二十年,还还从没经历过这场合。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把他当猪仔一样烤,分明就是羞辱他! 奴隶嘴里‘唔哝唔哝’着什么,便要点燃火焰,就在此时,一道磅礴古老的声音响起: “呜哩!” 浑厚的声音在山上弥漫,尾音拖得极长,好似一道无形的声波,扩散至这个角落。 众人神色一怔,下意识左右寻去。 谁? 是谁? “呜哩——” 赫然,又是震怒的一声,大祭司吓得从鼓上跌落。 声音是从鼓里发出来的! “怎么回事?” “是什么声音?” “大祭司,你来说。” 大祭司从没遇见过这等情况:“这只巨鼓是每次祭典时,用以传唤祖先、与之通灵之物,它发出了声音,难道……难道是祖先……” “唔哝!” 鼓内再次作响,空灵而磅礴的声音传遍四方,惊得所有人跪在地上,无比惶惶: “祖先……祖先这是生气了?” “祖先不高兴了?” “我们是哪里得罪……” 咚! 咚! 鼓内巨响,嗓音沉哑,犹如一头即将睡醒的雄狮: “滚!” “放了他!” 众人面面相对,听不懂祖先的语言,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阎罗却眼神一亮。 汉语? 这群野人的祖先怎么可能说汉语?其中必有蹊跷。 他像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用力的挣动,杆子与架子撞得啪啪响,“放开我!你们祖先不喜欢我,不想吃我,还不快放开我!” 众人扭头看去。 虽然听不懂,但也猜到了七八: 难道是今年的祭品,祖先不喜欢,这才动怒? 斗兽场东家惶恐的问大祭司,“眼下该怎么做?” 乌老板从未历经此事,“不得惹恼先祖,否则,会招来不幸,所有人都会不幸!” “那……那放了他?” 阎罗挣动: “混账,快放了老子啊!” 鼓内,威喝声再起,奴隶主们吓得紧忙退开数步,下令释放阎罗。 实际上…… 藏在鼓里的叶锦潇正捏着嗓子,利用巨鼓的空灵与回声,鼓弄了一番玄虚。 她时而低喝,时而厉声,故意扯几句没人能听懂的鬼画符,成功唬住了这群人。 原本,她藏在鼓内,想借着祭典一事,登上问仙峰,寻机离开,一探究竟,却没想到意外撞见了阎罗,这才出声救人。 阎罗在此,不知叶七、君无姬,还有风行景易在何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锦潇捏着嗓子,又扯了几句。 扯着扯着,只觉后背心微凉,敏锐的回头看去,只瞧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握着一支尖锐的木桩子,捅破了鼓皮。 这熊孩子…… 登时,四目相对。 他看见她,神色惊讶。 叶锦潇呼吸一紧,若是有任何动静声,便会通过这只巨鼓传出去,届时,所有人听见异响,便露馅了。 脑中思绪飞转。 立即从手镯内取出一只针筒,悄声哄道: “来,给你玩。” 针筒是新奇的东西。 小男孩从未见过此物,疑惑的看着。 “来,你过来。”她温和的招招手。 小男孩犹豫着上前几步,慢慢走来。 走近。 近了。 就在叶锦潇准备一掌打晕他时,小男孩突然转头就跑,嘴里大喊:“阿爹,阿娘,鼓里有个丑女人!” “……” 众人扭头:“什么?” “鼓里有人?” “快去看看!” 就在众人想要靠近时,一道身影突然跃到巨鼓之上。 那是一个穿着草皮,头上插着羽毛掸子,脸上抹得花花的人,看不清男女,但穿得跟大祭司一样,甚至比大祭司还要庄重。 那脸上抹的色彩,又绿又红,一双眼皮也画成了鹰眼,格外渗人。 往那里一杵,众人心底发毛,不敢轻易靠近。 这…… 这是谁…… 阎罗倒挂在架子上,瞧见那道奇怪的身影,刚疑惑上,眼尖的瞥见她腕子上那只通体无暇的镯子。 “叶锦潇!” 是她! 这是她的镯子! 他一眼就识出了。 这下,可给阎罗激动的不行,“叶锦潇快救我!” 呜—— 哭了! 这什么破岛,什么野人,简直就是一群牲口。 他被涂了香料,撒了孜然,差点就要被烤了! 第571章 我看哪个孙子敢过来 叶锦潇哪敢轻举妄动,所有人都盯着她,她心里正没底,也不知唬没唬住这些人。 她小心的往左看看,奴隶们正诧异的盯着她。 往右看看,奴隶主们半是忌惮、半是打量。 前后左右,她被包围了。 阎罗还在架子上啪啪的挣扎,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闭嘴! 这个大嘴巴子! 她眼皮子一翻,突然伸出手低沉一吼:“呜哩!” 脚下跺得巨鼓生响,那猛力一喝,惊得众人心头震荡,肩膀抖了好一抖。 她怒指阎罗: “叽里呱啦乌拉!” 众人心怀惶惶: “这,这是何意?” “这是祖先吗?” “祖先不喜欢这个祭品,好像发怒了……” 奴隶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奴隶主们挤在一起,担心先祖发怒,东家立即叫来两人: “快把祭品赶走。” “快!” 两个奴隶上前,手忙脚乱的给阎罗解绳子。 阎罗大松一口气,“这就对了。” 还是叶锦潇有法子。 “等老子展开拳脚,定要将你们痛打一番,让你们晓得什么叫做痛打落水狗!” 乌老板低着头,忌惮的同时又有几分猜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看着鼓上的人。 穿戴树皮的遮盖下,露出了几块小而白皙的皮肤。 岛上之人皆是黑黢黢的皮肤,哪来这么白的? “等等!” 他忽然抬手: “你们看她脖子上,那好像是奴隶所戴的项圈!” 众人神色一凛。 看去。 她的浑身上下遮得严实,脖子上也圈了一层布条,但露出了一小截铁制的圈儿。 乍看,果然是奴隶之物。 “好呐!” “竟敢故弄玄虚,欺骗我们!” 他们怒极,当即拿起木弓,一支箭射了过去。 咻! 叶锦潇身形一侧,便握住了那支箭,反手将箭掷出,穿过人群,准确无误的射中了篝火架子。 只听‘嘭’一声巨响,架子应声而倒。 被架在上头的阎罗登时滚到地上。 “哎哟!” 他的屁股! “抓住她!” 奴隶主们怒喝,“竟敢诋毁祭典,用她的血祭祀祖先!” 一声令下,奴隶们冲了上去。 叶锦潇身形一翻便落了地,抓起一条长竹竿,与他们打了起来。 阎罗想爬起来,可只蹬掉了脚上的绳子,双手还被紧紧的束在杆子上,他被捆在六七米长的杆子上,实在是爬不起来。 “叶锦潇,救我!” 叶锦潇被几十个人围着,分身乏力,低吼道: “自己找把刀,割开绳子!” “这旁边没看见有刀子!” “那不是有炭火吗?用火烧!呆瓜!” “噢!” 阎罗挺了好几下腰板,根本爬不起来,只能像只虫子一样在地上扭。 弓腰,蹬腿,扭。 扭。 他扭。 朝着那堆篝火的位置,艰难扭曲,阴暗爬行。 奴隶们围攻叶锦潇时,发现叶锦潇与‘祭品’对话,二人好像认识,立马分了一批人手去攻击阎罗。 咻! 一声暗响,一支削尖的木箭射在阎罗的屁股上,痛得他一下就蹦了起来。 只见十几个人朝他冲来,他拔腿就跑。 然,奴隶们抓住了长杆子,他登时就要翘飞了。 “啊!” “叶锦潇!” 他的手动不了,只有两条腿在天上蹬。 叶锦潇见状,抓起一条长竹竿飞掷过来,打倒了好几个奴隶,阎罗重重的摔在地上,不得不扛着这条粗大的长杆子,四处寻找刀子。 奴隶们围攻他。 “别过来!” 阎罗喝了一声,脖子一歪,便扭着这根长杆子去捅他们。 甩飞长杆子,给他们全部捅到在地上。 他转转转,像一只陀螺。 登时,谁都不敢靠近。 “来啊,野人们!来抓你爷爷,来烤你爷爷!”他转得飞起。 “我看哪个孙子敢过来!” “我转!” 蹬蹬蹬! 他转啊转,转……整个人转迷糊了,只觉得头重脚轻,摇晃了几步,不慎一脚踩空,坠入断崖。 “啊!” “阎罗!” 叶锦潇提身而上,立即扑了上去,抓住长杆子,若是再慢一步,他便摔下去了。 可,来不及松口气,阎罗已经沿着杆子往下滑。 他要滑下去了! 奴隶们冲了上来,叶锦潇想要自保,就得还手;一旦还手,便会松开木杆子,救不了阎罗。 若不松手,她会被奴隶所伤,自身难保。 就在她急需抉择之际,另一道身影突然加入。 “楚聿辞!” 男人的出现瞬时扭转局势,以一人之力挡下一众奴隶,叶锦潇趁此时机,将阎罗拉了上来。 楚聿辞握剑,侧头问道: “潇儿,可有大碍?” “你怎么来了?你还受着伤。” “要不了性命。” 他虚捂着心口,不等多言,便与奴隶们打了起来。 叶锦潇拉着阎罗,“你怎么样?” 阎罗气恼的红了一双眼,捏着腕子:“这群野人,差点烤了我!看我弄死他们!” “好了!” 他就要冲上去,叶锦潇抓住他: “这是岛上,奴隶不计其数,在他们的地盘上,与他们交手,只有吃亏的份。” 总不能将岛上的所有人都杀了。 “再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人只会越来越多。” 她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问仙峰上,沉声道: “我们跑!” “跑?” “对。” 她拉住阎罗的小臂,喝道:“楚聿辞,我们往问仙峰去!你身上还有伤,不要恋战!” “好。” 楚聿辞虚晃一招,逼退了他们后,立即追着叶锦潇去。 奴隶主们怒极: “抓住他们!” “杀了他们!” 追! 一方跑,一方追,穿过林间,一路往问仙峰上攀登。 此峰高耸伫立,低处有林野,往上爬去便只有岩石和松树,看起来光秃秃的,十分巍峨。 在那松树环绕的石涧上,倒流的清泉如同做梦一样虚幻。 阎罗惊异: “这水……” 是倒流的? 他伸手摸了一把,感受到水流从小往上流淌着的轻微阻力,犹如当头一棒。 “叶锦潇,你看,你们快看来!” 叶锦潇登岛的第一日便发觉了,“我们去顶部!” 水不会无缘无故的倒流。 定有缘由。 三人一同往山上爬去,奴隶主们紧随其后,包围了整座山峰,等同于堵住了所有出路。 他们只能进,不能退。 第572章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三人迅速朝着峰顶赶去,身后众人紧追不舍,还时不时有几支箭射来。 阎罗一边跑,一边道: “这泉水怎么是倒流的?该不会有什么特殊功能吧?喝一口就会长生不老?” 叶锦潇白了他一眼: “若能长生不老,这座岛上千年来,生存的人越来越多,还能住得下?” 这都是些神叨的说法。 她猜,定是这座山内部有什么暗流,或别的地质原因,才导致于此。 “我们上去看看。” “走!” 可不想留在这里,又被抓住烤了。 旁侧,楚聿辞奔了数步,突然捂住心口,脸色隐隐发白。 阎罗觉察不对,“你受伤了?” 叶锦潇疾步上前,“我看看。” “潇儿,无碍,我们先赶路。” “让我看看!” 楚聿辞按住衣襟,不想拖慢行程,况且,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紧追不舍,一旦停下来,将难以脱身。 阎罗脑中飞速转了一圈,当即弯下腰去,将楚聿辞背了起来。 楚聿辞只觉身体一轻: “你……” “聿王,别客气。” 他背起楚聿辞,脚下生风便呼呼的飞跑。 楚聿辞身体微僵,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背着,还是在逃亡的环境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全身僵住,手脚好像都不听使唤了。 叶锦潇看见,一时没忍住想笑。 她跟在后面。 一行三人迅速攀上峰顶,可上面却是光秃秃的岩石,生长着几棵孤零零的松树,泉水涌至此处,涌入中间的石缝,流了进去,流入看不见的深部。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泉水留到这里就没了?”阎罗放下楚聿辞。 叶锦潇站在岩石旁,指尖轻轻的触了触。 泉水冰凉。 自下而上,涌入峰顶,灌进石缝,又从石缝流了下去,就像形成了一个循环。 摸了摸,却发现不了别的异样。 楚聿辞四周寻了一遍,拍了拍松树,又瞧了瞧岩石,“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山顶,除了这倒流的泉水,其他地方没有异常。” 阎罗检查了一圈: “我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这泉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锦潇捏起眉头,寻了一圈,来不及仔细遍寻,奴隶主们已经追了上来: “看你们往哪跑!” 他们被包围了。 阎罗捏着腕子,狠笑道:“叶锦潇,你想找什么东西,就立马去找,这些人有我拖住,他们休想搅扰你!” 楚聿辞轻舔干涩的薄唇:“潇儿,往上走。” 他站在这里。 软剑插在这里,便是一道分明的界限。 这些人想冲上来,先从他的身上越过去。 叶锦潇没有过多耽误,撤了好几步,便去寻找泉水的端倪。 奴隶主们见了,又怒又急: “不准碰圣泉!” “你们这些低贱的奴隶,竟敢动我们的圣泉。” “杀了他们!” 喝声落,打声一片。 激烈至极。 叶锦潇沿着泉水跑,一路敲敲、摸摸,寻找着端倪。 一直打下去,并非解决之法,唯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尽快离开这座岛,才能抽离是非之地。 可这峰顶怎么光秃秃的? 跟她想象的怎么不一样? 这泉水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那边,打得激烈。 这边,叶锦潇四处遍寻无果,冲到山峰边缘时,不经意的一个低头,竟瞥视到问仙峰后,藏着一个巨大的泉潭。 泉潭藏于两座山峰的中间,晒不到阳光的位置常年幽暗,水面犹如一块平静的镜子,倒映着问仙峰的巍峨。 死寂一般。 泉水是活的,流淌着的水到了泉潭时,怎么可能是死的? 叶锦潇起疑。 思忖片刻,忽然捡起一块石头,扔了下去。 几十米的高度,石头坠落了十几秒后,才‘嘭’的一声打破水面的宁静。 水花四溅。 波纹跌宕。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漆黑的水面波动起来,形成了一个漩涡,泉水源源不断的朝着中间涌去。 乍然,叶锦潇好似明白了什么: 泉水倒流,有违常识,倒反天罡,则代表一切都是反的。 水流是反的。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那么,她不该往峰顶去,而是应该往最底部、最深处的地方去。 她明白了! 叶锦潇身形一提,便跃到那边的松树上,借着陡峭悬崖上的凹凸石阶,一点一点的往下潜去。 抓着松树,甩身到那边。 纵身一跃,下落两米。 攀着峭壁,再度下降。 只见她身手敏捷,弹指就下行了十余米,却不慎踩到一块松垮的石头,一脚滑了下去。 “嘶!” 身子凌空坠落。 嘭! 巨大的落水声,水花直溅数米之高。 冰冷的泉水裹住了身体,她想浮出水面时,却被那股无形的吸力抓住后背,朝着潭底吸去。 瞬间,她便消失于水面。 “潇儿!” “叶锦潇!” - 嘀嗒。 嘀嗒—— 水滴声幽静空灵,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在脑中震出了回响之音。 幽远,又像近在咫尺。 嘀嗒! 一口气好似憋在肺里,而肺被堵住了,无法释放,即将窒息的那一刻,叶锦潇猛地破水而出: “咳!” 她拍打水花,蹿了出来,“咳!咳咳!” 好冷。 她要窒息了。 她险些淹死。 叶锦潇呛了十几声,待稍微缓过来时,竟见自己在一个幽静的石洞内。 石洞里全是水,似乎是封闭的,没有出路。 她落入泉潭,被吸入潭底,难道……她进入了潭底,进到了另一个空间? 叶锦潇拍着水,浮到一块石头上,爬了上去。 “咳咳!” 抹了把脸上的水,光线幽暗之中,竟看见泉水攀附在石壁上,涓涓的涌动着。 它们像被赋予了生命,沿着石壁爬去。 目光追去。 它们在洞顶汇合,又坠落,形成了一片水瀑,哗哗的流淌着。 水瀑后,水雾朦胧了视线,那后方的岩石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 叶锦潇看见,浮着水上了岸,走近水瀑。 水雾四溅。 穿过水雾,只见那四四方方、雕刻着古老纹路的岩石上,嵌放着一块碧蓝色的宝石。 似有生命的泉水爬过岩石,涓涓的涌向它,穿过它洁净无瑕的内部,又从另一侧涌了出来。 它们像燎原之火,四处攀爬。 它们像无数触角,充满生命力。 蓝宝石静静的放在那里,聚集了所有水源的力量,美得泛着暗芒。 第573章 叶锦潇会宰了我的 是它引导着水源。 是它导致泉水攀附着问仙峰倒流。 一块小小的蓝宝石,却有着扭转乾坤的力量。 这里便是垠渊之南! 它便是她要找的东西! 叶锦潇提步上前,指尖刚触到蓝宝石,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黏住了,涓涓的泉水顺着指尖,爬到手臂上、肩上,身后。 她似乎与它们融为一体。 同时,只觉得一股无比纯净的力量在体内游走。 这种感觉…… 好似骄阳,驱散了一切阴霾。 好似烈焰,洗髓了一切肮脏。 她清晰的感受到它们在游走,所到之处,精力充沛,干净爽朗,就连指尖都充斥着绵软的劲道,蕴藏着爆发力量。 她止不住的沉醉其中,好想合上双眼,好好享受。 就像坠入云间,柔软无限,深深的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好惬意。 好舒服。 她好想做一场漫长、美好的梦。 - “潇儿!” 问仙峰上,楚聿辞趴在陡峭的崖边,眼睁睁看着叶锦潇坠入水底,消失不见,提身就要跳下去。 阎罗抓住他。 “你疯了!” 这么高,他身上还有伤,一旦砸在水面上,撕裂伤口,或误撞石头,只有死路一条。 “潇儿有危险,我得想办法下去!” 楚聿辞一刻也等不住。 “不行!”阎罗抓着他,说什么也不放手,“你要是有个好歹,叶锦潇会宰了我的!” “而且,这些人已经堵住了我们,我们只有杀出去,才能去找叶锦潇,否则,你跳我也跳,我们两个摔死得了,还用不着这些人费尽苦心的动手一翻。” 楚聿辞看着几十米深的泉潭。 “潇儿!” 回想方才那一刻,她被潭水吞噬,消失无踪,他红了眼角,心脏搅动: “潇儿!” “潇儿!” - 叶锦潇眉间一颤。 谁? 谁在叫她? 遥远的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搅扰了她的美梦,她困倦的将眼睛撑开一条缝隙,瞧见那块幽美的蓝宝石时,后背陡然一僵。 她睡着了? 她怎么睡着了! 该死! 若非听见楚聿辞唤她,她岂不是要堕入美梦之中,永远都醒不过来? 一时大意,没想到这块蓝宝石竟有这等迷惑人心的效用! 叶锦潇神色一正,指尖当即用力往前一探。 握住它。 握紧它! 巨大的吸力使得它躺在那里,纹丝不动。 叶锦潇运气内力,全部力量灌注于掌心,全力握起它。 用力握起! ‘杀!’ 眼前一晃,突然是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战火几乎朦胧了视线,只能听得那激烈的马蹄声声震天响,堆尸成山,战至终章。 忽而一闪,又见山河如画,万人俯首称臣。 霎时,世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死寂之中,一双蓝色的眼睛陡然睁开…… 嘭! 巨大的内力惯性下,叶锦潇握住蓝宝石往后栽倒了五六个跟头,额头撞在石头上,撞出一片血。 可,她拿到了它! 也是在此时,岩壁上的泉水不在流淌。 它们就像失去了生命,哗哗坠了下来,从高往低,从上往下,顺应了自然界应有的万有引力。 同时,无数泉水灌了进来,汹汹的充斥在石洞内。 这里要被淹没了! - 问仙峰上。 楚聿辞与阎罗联手,对付一众奴隶,准备速战速决、去寻救叶锦潇时,却见峰上的泉水簌簌坠落。 它们换了方向! 原本是从下往上的流水,现在从上往下流淌。 奴隶主们见状,瞪大了眼: “圣泉!” “怎么会这样?” “我们的圣泉!” 嘭! 同时,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只见泉潭的水四涌,一道身影扑出水面。 “潇儿!” 奴隶主们、奴隶们下意识看去,却是个个都瞪大了眼,神色震异。 只见女子破水而出,三千青丝倾斜于水面上,幽暗的浮动着似上好的锦布,光洁无暇,那张脸绝美的没有分毫瑕疵,竟是美到了骨子里! 怎么会这样? 她落水时,其丑无比,满脸生疮,再现身时,竟美若天人。 她们是同一个人? 应该…… 不是吧? 这是两个人? “潇儿!” 阎罗死死的拉住楚聿辞,“叶锦潇,你再不上来,他就要殉情了!” 这个聿王是不是没长脑子? 分不清轻重? 脑子里光装着‘叶锦潇’了。 都叫他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了,可他根本不听,就像没长耳朵似的,犟起来两头牛都拉不住。 要不是他死死的拽着,全力阻止,聿王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死也残。 叶锦潇抬头,自然发现了泉水的异样。 这些水按正常的流向流了。 看来,失去了蓝宝石,它们恢复了正常。 她扑着水面上了岸,甩着浑身的水花,迅速登上了峰顶。 “潇儿!” 楚聿辞扑入怀,担心的红了眼睛,就要哭了。 叶锦潇抬起双手,犹豫了会儿,拍拍他的后背,“行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别担心。” “潇儿,我怕……我真的好害怕……” 他紧紧的抱着她的腰,高大威猛的个子突然像一条小狼狗般,紧紧的钻进她怀里,感受到她的体温。 害怕失去。 失去,已经令他产生了应激反应。 阎罗站在边上,看见这一幕,小声唔哝了两句:“这么大个人了,做什么怪,堂堂七尺男儿,没有一点大男人气概,我两根手指头摁死这嘤嘤怪……” 叶锦潇低声道:“好了,我们现在就离开此处。” 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该离开了。 她看向忌惮警惕的众人,眸光一转,便威厉的扬声:“我是神!” 指指圣泉,再指指自己,嗓音凶狠: “若你们伤我,便会失去生命源泉!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咬重了‘死’这个字,拖出极长的尾音,加上凶戾的神态,令奴隶主们倒退了两三步,脸上皆露出惶惶之色。 圣泉没了。 圣泉,可是琼岛的生命起源! 她在说什么? 他们根本听不懂。 “我们怎么办……” “她说了什么?” “这个女人是仙子吗?” “快,快去找翻译来!” 奴隶主们互相推搡,可岛上根本没有几个人懂汉语。 很快,乌老板叫人将黑米带来。 黑米来时,脸色苍白,受了鞭刑,状态很不对,看见美丽无比的叶锦潇,自然没有认出她就是貌丑无颜的阿奴。 叶锦潇看见她,眉头狠狠的捏了起来。 她出卖了她,怎么还会受罚? 第574章 这兔崽子,说话怎么那么犀利 一个奴隶主小心询问:“仙、仙子?您说。” 叶锦潇收回目光,厉声道: “你们今日所行冲撞了圣泉,如果还想保住全岛的性命,便为我准备一艘船只,我将为你们去深海祈福,恢复圣泉!” 黑米将她的话用乌洄语翻译出来。 众奴隶主听了,面面相视。 此举可行? 圣泉之前还是好好的,正因这批陌生人的闯入,才导致冲撞。 “这两个男人是罪魁祸首,是否要将他们杀了,用以祭祀?” “圣泉见血,乃是最大的亵渎!”叶锦潇厉斥,“只有我,能使圣泉恢复原样!” 若是想在岛上继续生存,想保持自己奴隶主的身份,世世代代享受富贵荣华,做人上人,最好听从她的命令。 众人小心的相视着,低声交流着什么。 终。 他们信仰问仙峰,信仰圣泉,不敢轻易冒犯,将叶锦潇三人请下山,安排了一处木屋,以供居住。 至于船只,他们会在三日之内备好。 离开时,叶锦潇指了黑米。 乌老板明白其意,命她留下侍奉。 众人一走,叶锦潇关上门,立即走到黑米面前:“你与你的主人同心,他为何会罚你?” 黑米愣了愣。 只觉得仙子的声音略有耳熟,可看着这张绝美的脸,她不敢往那方面猜测。 “你伤势如何?” 正要伸出手,黑米惊得跪在地上: “我是主人的奴隶,我所受的伤,是主人给我的恩赐。” “黑米,是我。” 黑米浑身一震,“你……你……阿奴?” 怎么会是她? 阿奴明明貌丑无比,怎么会变得那么漂亮,还成为奴隶主们座上之宾? 叶锦潇解开脖子上的布条束缚,挡住的项圈露了出来。 项圈上,有乌家的标志。 真的是阿奴! “阿……”奴。 黑米已经不敢再叫这个丑陋的名字了,只满目欣喜的看着她,“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叶锦潇看着她的反应,皱眉道: “我与仇老板言谈之事,难道不是你告诉乌老板的?” “我从未向主人说过。” 叶锦潇误会她了。 这座岛上懂汉语的人少之又少,叶锦潇又只识得黑米一人,事发后,下意识怀疑她。 或许,是别人告的密。 “你坐下,我看看你的伤。” 黑米神色惶惶,不敢轻坐,也不敢多言,战战兢兢的样子,打小便是奴隶,从未堂堂正正的坐过。 鞭伤刺目。 那么多条血淋漓的鞭痕,她却认为这是主人的赏赐。 叶锦潇看在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黑米。” “我之前与你说过,我来自大陆,不是这里的人,你对我颇多照顾,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一同离开。” 黑米眸子先是一亮,很快又暗了下去。 摇了摇头。 “为什么?” 黑米说:“我是主人的奴隶,主人不会让我离开。” “你可以做自己。” 黑米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实在笑不出来,苦涩的抿了回去,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把窗户推开。 外面,都是戴着不同项圈的奴隶。 他们有的在宰杀鹿羊,将最好的部位供给主人;有的在削尖木箭,做着武器,准备打猎;妇人们将树皮剥下来,搓成一条一条的绳子;就连刚会走路的小孩抱着满怀的柴火,跟在母亲身后干活。 无一例外。 迎面而来的奴役画面,令叶锦潇感到深深的不适。 原本从现代来到古代,便觉得古代封建传统、难以融入,如今到了更落后的此处,心底的不适强烈加剧。 她来了又走,短短几日,就是一位过客。 可琼岛上的斗兽场里,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无辜惨死,尸横遍野。 奴隶们世世代代挺不直腰,性命如蝼蚁草芥。 从黑米的身上,能够看见整个岛屿的气息。 叶锦潇心底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有一股热流蹿上了头顶,灼灼涌动,推动着她,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三分。 黑米退下。 她关上了门,看向楚聿辞和阎罗,道: “我不想就此离开。” 阎罗抬头:“那你想干什么?这岛上都是野人,你今日唬弄了一番,虽然唬住了他们,可保不准他们过几日反应过来,到时,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楚聿辞扫了眼黑米离开的方向,隐约觉察到叶锦潇想做什么。 “潇儿想留下,我与潇儿一同。” 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在。 “你疯了?” “你们两个想什么呢?留在岛上?都疯了?” 叶锦潇拉住他的小臂,“你冷静一点,叶七和君无姬还没下落,风行和景易也不知去向,至少得找到他们。” 阎罗道: “今日祭典,闹了这么大一出,想必明日一早便会全岛皆知,他们如果在岛上,听闻声讯,便会来寻我们。” 他一眼识破:“你不想走,肯定是想做其他事,还拿叶七出来当借口。” 叶锦潇:“……” 这兔崽子,说话怎么那么犀利? 确实。 她想做别的。 她看向窗外,“阎罗,我是从斗兽场里杀出来的,你没有进去过,可能不知那是什么地方。” 但楚聿辞知道。 “奴隶的性命在那些贵人们眼中,就是玩乐的工具,他们被扔进笼子里,任野兽嘶咬、分尸、吞噬,以此取乐,日日如此,乐此不疲。” 一天不知要死去多少人。 “之前我问过黑米,奴隶主如此凶煞残忍,奴隶们为何不联手反抗?她说,反抗过,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还会迎来更严厉的惩罚与打压。” 在一次又一次的压迫中,奴隶们逐渐失去自我,戴上镣铐,如同牲畜。 可他们是人! 他们与奴隶主一样,都是一张嘴巴两只眼,手脚健全的人! 叶锦潇道: “那些反抗的先例,死去无数勇敢奋搏的人,虽然都以失败告终,可只要反抗了,便有成功的机会。” “只要成功一次,便能推翻这奴隶制度。” 不等听完,阎罗便一蹦三尺高: “你疯了!” 用手摸了摸叶锦潇的额头,“你没发烧吧?还是掉进水里时,脑子里进水了?”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要是在大陆,咱们合力,聿王发兵,踏平奴隶制自然不在话下,可问题是咱们在遥远、偏僻的孤岛,我们处境危险,自身难保,更别提推翻这数万人的奴隶制!” “就算是把你,我,聿王,叶七,君门主,我们几个人全部加上,根本打不赢他们几万人!” 数万人啊! 不是几个人! “天菩萨啊!叶锦潇,你醒醒吧!” 第575章 你们三个一起过日子,不就好了 她自然知道很难,可看见黑米的模样,同为女子,女性生来感情细腻,她看着并不好受。 叶锦潇坐了下来: “事在人为。” 阎罗:“难如登天。” 他忽然看向楚聿辞,“要不我们先回大陆,叫聿王发兵过来?” 楚聿辞眸色闪了一下。 “聿王手里有兵权,他应该能做到,我说的对吗,聿王?” 叶锦潇扶额:“这座岛屿偏僻而隐秘,我们来时,经历了那么多危险,还需要特大的船只,才能抵达,南渊国是个内陆国,哪来的船只?” 阎罗的说法,无异于异想天开。 根本不可能完成。 “楚聿辞,你别听他胡诌。” 兵力岂是说调就调的? 跨越千山万水,翻洋过海,没有那么容易。 叶锦潇说了几句,没得到回应,这时才发现楚聿辞怔着神色,不知想了什么,正在走神。 “楚聿辞?” 他在想什么? “楚聿辞?” “嗯?!” 推了他一下,他才陡然回过神,那不在状态的样子令叶锦潇捏起眉头,“你怎么了?莫不是南渊国出什么事了?” “没有!” 他回答的飞速,对上她探视的目光时,捏紧眉峰,侧开了头,没有再言。 叶锦潇觉察不对,“难道真出事……嘶!” 心脏猛的一抽。 “潇儿,你怎么了?”楚聿辞神色一紧。 “我……” 心口似针扎一般,刺痛感无比熟悉,是重明鸟的召唤! 她拍案而起,身形一提便从窗口跃了出去:“不好!小红遇到危险了!” 阎罗立马翻窗:“等等我!” 黄昏暮色,林深重重,数支木箭咻咻的射着,穿破草叶簌簌的响,惊得一只红色的鸟儿扑着翅膀,四处逃窜。 只见七八个蹬着草鞋的奴隶盯紧半空的方向,不停射了箭去。 咻! 咻! 重明鸟四处飞:‘来人呀!要鸟命啦!’ ‘救命呀!’ ‘嘎嘎嘎!’ 叶锦潇通过感应,疾速赶了过来,只见几个奴隶拉着一张巨大的网,朝着重明鸟盖去。 那往上疾飞的翅膀,无法穿破束缚,几支木箭射去。 “小红!”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更快一步,厉影乍闪,大网便被破开,受伤的重明鸟登时坠落在男人的掌心。 叶锦潇疾步奔近,陡然瞧清男人的脸。 “叶七!” 真的是他! 是他! 他身上穿着大片大片的芭蕉叶做成的‘衣裳’,头上戴着草帽,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抹成了黝黑色,乍一看,他跟岛上的奴隶一模一样,与本岛居民高度相似,可叶锦潇仍一眼识出了他。 夜冥的神色略显意外,下意识看看自己的伪装,不知是哪里漏了陷。 看见他安好,叶锦潇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叶七!你没受伤吧?你怎么样?这几日你都去哪了?” 夜冥把重明鸟放进她的手心,“我伪装的很好,他们没有发现我是外来者。” 这几日,他便用这身伪装,在岛上行动自如,听说了祭典一事,觉察到是她,便想来找她,没想到先碰到遇到危险的重明鸟。 “没受伤就好,你可瞧见君门主了?” 夜冥摇头。 “既然你们都在岛上,想必君门主也在,只是不知他在哪个位置。” 夜冥看着她,“我找不到他。” “你找过了?” “这几日,我将岛上的地形大致了解了一遍,发现岛上的奴隶主共有八大家,其中以拥有无情卫的仇家首当其冲,我前日与之交过手,那无情卫是一批比死士还要令人忌惮的杀手。” 叶锦潇捏起眉头。 连叶七都认为无情卫厉害,想来,那无情卫定是不容小觑。 阎罗站在旁边,双手环胸,一边摇头,一边叹道:“欸,还是叶七好,见到叶七,我真是倍感亲切。” 那个君门主嘴巴毒,跟他说话,他都会怼他。 但是叶七不会。 无论他跟叶七说什么,叶七都不会骂他,也不会烦他,叶七的脾气超好。 楚聿辞紧抿薄唇,看着二人谈话的语速与模样,就像一对拥有高度默契的恋人,所谈的话题一点即通,无需解释,关系看起来很亲近。 他心口压抑得紧紧的,很不好受。 阎罗叹了几声,叹着叹着,突然瞥见一脸阴郁的楚聿辞,手肘捅了他一下: “嘛呢?” 怎么变成苦瓜脸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叶七?”阎罗性子直爽,但不代表他是傻子,道,“其实叶七很好,虽然他不爱说话、武功不入流、像个闷葫芦,呆呆的,笨笨的,但他人很好。” “你跟叶锦潇,还有叶七,你们三个一起过日子,不就好了?” “……”楚聿辞冷冷的剜了他一眼。 阴戾似箭。 阎罗脖子一缩。 瞪他干什么? 真是跟君门主一样不讨喜。 还是叶七好。 叶七就从来不会凶他。 他立忙快步上前:“叶锦潇,你先别担心君门主了,君门主得知祭典的消息,肯定会来找我们的,重明鸟看起来好像伤得不轻,它没事吧?” 它晕过去了。 它啄破了自己的翅膀,用自己的血为楚聿辞疗养,伤势未好,又被奴隶们当做猎物追击。 叶锦潇小心的把它揣进怀里,“我们先回去。” 啪! 不远处,突然响起的巴掌声,惊得一批奴隶吓得跪在地上。 “没用的畜生,连一只鸟都捉不住,养着你们这些吃干饭的有什么用!” 抬眸看去,只见几个穿着稍微高级、尊贵些的主子,正对着奴隶发火,而他们正中央站着的那位则是琼岛上最为有名、手握无情卫的仇老板。 此刻,仇老板一双狠辣的目光正直视着叶锦潇。 四目相对。 他嘴里动了几下,不知吩咐了什么,几名无情卫立即上前,提起那几个捉不住重明鸟的奴隶,直接拎到树后。 “主人饶命!” “主人……啊!” 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短短几秒,那几个奴隶便没了声息。 叶锦潇眸色一凛,就要上前,楚聿辞与夜冥立即拦住她。 别冲动! 仇老板眯了眯眼,眼神如毒蛇一般阴辣:“还以为祭典上的圣女是哪位先祖的化身,没想到,原来是你在故作玄虚。” 他一眼就识破她了。 第576章 她说您的聪明,足以让您飞上天 一名奴隶上前,用蹩脚的汉语翻译着主人的话。 叶锦潇闻言,神态自若,被当场揭穿,反而露出一抹笑来:“仇老板是聪明人,知道我是外来者,既如此,我们何不做一桩生意?” 奴隶偏着头,似乎在很认真的理解她的汉语,并且用乌洄语翻译: “主人,她说您的聪明,足以让您飞上天。” 仇老板眉头一皱。 这是在说什么? 阎罗一看这反应,就知道没有翻译对,冲着奴隶道:“做生意,做生意!你是不是耳朵聋了?你能听懂吗?做生意。” “啊?”奴隶认真的听。 “主人,她想跟您谈生意。” 仇老板惊讶的挑眉:“哦?” 有趣。 前日,她顶着一张无比丑陋的脸,对他说过想要合作的事,今日,她又重提旧话,唯一不同的是她变漂亮了。 这张脸,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色。 那白皙细腻的皮肤,纤柔的身段,足以令所有男人为之疯狂。 “你想要什么?” “无情卫。” 当奴隶翻译给仇老板听时,仇老板先是意外极了,随即放声大笑:“你想要无情卫?哈哈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手下的无情卫,一人千金,岂是这流落琼岛的落魄者能买得起的? “一个人,”他竖起三个手指头,“三千两。” 分文不少。 “我看你翻遍浑身上下,也拿不出三千两,若是你愿意陪我睡一觉,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一名无情卫。” 叶锦潇冷淡的扫了他一眼,从衣襟深处、贴着身的那层,摸出一沓银票。 “我有十万两。” 是顾景行借给她的钱,她一分未动,只不过这一路走来,它干了湿、湿了干,又泡了海水,已经皱皱巴巴。 但确实货真价实的十万两。 琼岛以贩卖奴隶而生,偶有外人上岛买卖奴隶,故而银票在这里是流通货币。 仇老板眯着的眼深了深,俨然没想到她真的能拿出那么多钱财。 “不知仇老板意下如何?” 他倒是不急,扭头与身侧的两个男人说起话,乌洄语叽里咕噜的,没人能听懂:“这个婊子竟然有那么多银票,倒不是我不想挣钱,只是相对于银票来说,我更想干她。” “大哥这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看她这细皮嫩肉的样子,我实在是难以按捺。” “她一个女人要无情卫干什么?” “看她身边跟着那三个男人,莫不是饥渴难耐,想要试试无情卫的威风?哈哈哈哈!” 几人说着,便是张狂的哈哈大笑,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真看不出来,这么淫荡,这臭婊子!” 仇老板狠笑:“既然她饥渴难耐,明天,我就让弟兄们、奴隶们,一起来好好玩玩。” 乌洄语叽里咕噜的。 很快,奴隶释义道: “主人说,明日日头升起时,会派人来邀您一叙,洽谈合作。” “哦。”叶锦潇神色冷淡,“明日,我会准时。” 话落,扫了个眼色,几人一同离开。 离开数米,阎罗这才低声道:“刚才他们唧唧歪歪的,在说什么?” 叶锦潇目视前方,“说合作的事。” “啊?真的?我看他们那淫荡猥琐的样子,还以为在骂人,不过有一说一,他们身上好像有一股子臭味,真是恶心。” “嗯。” “不过,你为什么想要无情卫?按照他提的价格,十万两只能够买三十三个无情卫,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只是想见识一番无情卫的厉害之处。” 叶锦潇一边走,一边扫视四周,夜色即将到来,脑中的思绪也转得飞快。 明日谈合作,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今天晚上,不能闲着。 “叶七,你说岛上一共有八大奴隶主,今晚一夜时间,我想让你……”她压低话音,迅速低语了几句, “阎罗,你跟叶七一起去。” 阎罗一张脸无比端正严肃,“我还以为你之前说的话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你真是要干大事的人。” “你放心,我跟叶七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话落,二人即刻离开。 楚聿辞目光追去又收回:“潇儿,那我呢?” “你去找君无姬。” 他顿时一噎,不太想干这差事。 “还有风行和景易,尽快找到他们,我们在居住的地方碰面,我还有事,得去找黑米一趟!” 时间有限,分头行动。 叶锦潇掉头就走,楚聿辞叹了一声,不得不不情不愿的去寻找君无姬他们。 奴隶们的居住肮脏、拥挤,杂乱至极,矮小的屋子里挤着七八个人,紧邻着一道篱笆的距离,里面关着鸡鸭猪狗,臭气熏天,没有蜡烛的屋子只能烧柴火,昏暗得很。 在这种地方,一旦生病,一个小小的破伤风,都有可能是致命伤。 叶锦潇去寻黑米,想带她一同回乌家,拿到钥匙,打开脖子上的奴隶项圈,却不想寻到她的住所时,听到的是一阵哭声: “呜啊——” “阿娘,阿娘!” 破旧矮小的屋里,厨房、床榻和畜生全都关在一个屋子里,十几个人挤在里面,围着床上哭。 床上,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睁大双眼,身下一滩血。 她快步上前,已经探不到妇人的脉象。 难产。 一尸两命。 黑米跪在床前,哭得不成样子,她旁边的孩子们有男有女,看起来一岁比一岁小,足有十二个。 还没弄清情况,两个凶狠的奴隶走了起来,牵起妇人的脚,把她拖走。 “阿娘!” “阿娘!” 一众孩子哭成一片,挣扎时,束缚的铁链挣得哐哐响,几乎把他们的哭声盖了过去。 黑米痛哭:“阿娘死了,我没有阿娘了,如果我们家不能一年生一个孩子,主人会杀了我们!” 叶锦潇身体一怔:“一年生一个?” 这十二个人,全都是黑米的兄弟姐妹? 最小的孩子只有两三岁,赤着脚,脖子上也戴着项圈。 黑米哽咽道:“这是主人的命令,女人年满十五岁,就必须不停的生产,每生一个孩子,主人会奖励我们二十斤大米和十斤肉。” 生不了的女人,就是浪费粮食的牲畜,留着没用。 叶锦潇听了这话,指甲几乎掐进了手心里。 用这么一点大米和肉,换取一个小奴隶,也就是说:奴隶生小奴隶,子是奴,孙是奴,世世代代都是奴。 一批奴隶长大、老去,又会有新的奴隶伺候奴隶主。 若说封建社会吃人不吐骨头,这个地方就是吃人血、剥人皮,世代奴役! “黑米,你不是奴隶,你们都不是!” “黑米,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577章 我要无情卫——杀、你 - 新的一天,日头极好,晒到身上烫的灼热。 “仔细晒伤了,潇儿。”楚聿辞用布料,将叶锦潇从头到脚都裹住,防护的极好。 阳光乃万物生命之源,照在身上,本该是充满希冀的,可在琼岛这个地方,只觉得阴暗窒息。 黑米来了: “仇老板派人来请了。” 今日,谈合作的场地是在仇家。 那是一座坐落在半山腰上,占据了半个山头,十分巍峨雄壮的石雕城堡。 巨大的岩石堆砌而起,雕龙画凤,建立壮阔,几条石柱高达二十几米,直入云端,象征着奴隶主的身份与权势。 高高的石阶蜿蜒而上。 “请。” 两名奴隶在前带路,“请。” 叶锦潇走在前方,身后两侧跟着的是楚聿辞、夜冥,还有走在后头的阎罗和黑米。 一行五人。 台阶两旁扎着石柱,站着驻守的奴隶,也有不少受惩罚的奴隶被捆住双手,在烈日下暴晒,奄奄一息;还有许多奴隶成了尸体,被空中的秃鹫啄食。 这片斑驳的石阶,这座雄阔的城堡,不知撒了多少鲜血。 入大殿。 石窟遮去太阳,清凉无比,瓜果清香,就像进入另一个世界,最高的主位上,仇老板早已坐在那里,两侧下方则坐着其他奴隶主,他们穿着锦衣,眼神阴狠,个个都是手上染满鲜血的奴役者。 “主人,神女到了。”奴隶双手环胸,弯腰通传。 仇老板扬声: “请进来。” “是。” 叶锦潇走来,两旁站满了奴隶,有伺候人的,也有握着长矛的护卫,加之石窟内的阴凉之气,如同在赴鸿门宴。 她抬眸扫去,不动声色: “我有心与仇老板谈合作,不知仇老板请来那么多人,所谓何意?” 座中有乌老板,斗兽场东家,还有其他不认识的人。 看他们的着装、座位,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全都是奴隶主。 黑米站在一旁,小心翻译。 “神女有所不知,这是琼岛交易时的规矩,你想购买无情卫,我也没有不做生意的道理。”仇老板笑了一声,拍了手掌。 啪啪! 两声落下,外头,一支方正的小队走了进来。 是无情卫。 三十三个男人排成十一排,一排三人,穿着统一的铁一般颜色的短裤,裸露着黝黑的上半身,握着长矛,那目视前方、目光冰冷的样子,像一只只只会盯紧猎物的狼。 光是往那一站,便觉气势狠厉。 “十万两,三十三人,神女可清点。” 阎罗不禁扭头,戳了戳夜冥的手肘,小声道:“这些人莫非是金子做的,敢卖那么贵,我身为江湖第一杀手,接单所杀之人,也不过千余两银子。” 若按普通人家,一年十两银子的开销来算,这一名无情卫就要三千两,简直是天价中的天天天天价。 夜冥握着剑,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叶锦潇看向这三十三人,道: “如此昂贵之物,我怎能保证钱货两清后,这些人会死心塌地的听命于我?” 黑米翻译。 仇老板哈哈大笑,“你当我无情卫何故能卖那么贵?所训练的便是一个‘忠心耿耿’。” “来人!” 一名侍从迈下台阶,掏出匕首,疾步而至。 楚聿辞与夜冥皆是侧身,挡在叶锦潇身前,只见侍从绕过几人,行至无情卫跟前,直接将匕首捅进无情卫的大腿。 噗嗤! 血,溅了出来。 可无情卫仍笔直的站在那里,握着长矛,不喊也不叫。 “他们的身体被特殊的药物淬炼过,不知疼痛,能够为主人战斗至死,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会誓死完成主人的命令。” 侍从说完,掰开无情卫的嘴。 那嘴里空空,竟没有舌头! “他们不会出卖主人的任何信息,并且,他们不会有子嗣后代,永远都不会有弱点。” 剥掉无情卫的裤子,竟是……太监! 叶锦潇不适的侧开头,脸色隐隐有几分白。 这哪是训练护卫? 分明是牲畜一般! 仇老板取出一枚鹿角,“这是他们唯一听命的信物,你拿着此物,便可号令他们。” 他举起鹿角,厉斥着乌洄语: “阿里嘟咕呐!” 那名大腿受伤的无情卫面无表情的握起长矛,削掉自己的手指,又捡起来放进嘴里咀嚼。 看见叶锦潇成功变了的脸色,他哈哈大笑: “就这点胆子,还敢跟我做生意?哈哈哈!等到了床上,看我怎么弄死你!” 阎罗捂着嘴,忍住呕吐的冲动,冷声问黑米: “他在说什么?” 黑米神色惶惶,哪里敢直接翻译? “仇主人说……说……无情卫一直是这样训练的,请你们不要觉得意外。” “恶心!”阎罗斥骂,“这恶心至极的东西,若说他吃人肉,我都不觉得意外。” 仇老板放下鹿角,阴笑道:“神女已经见识到了无情卫,不是什么好掌控的东西,倒不如躺在我身下,好好伺候我,这些没有根的无情卫可满足不了你。” 黑米面色微白: “仇主人……询问你,为什么要购买无情卫。” 阎罗虽然听不懂乌洄语,但觉得奇怪,不由问道: “他叽里咕噜的说了那么一大堆,就只询问了一句话?” “是……是的。” 不知怎的,他仍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小心的靠近叶锦潇身后侧,压低了声音道:“这里坐着那么多奴隶主,而且这个仇老板看起来很阴恶,他们该不会另有所图吧?” 叶锦潇神色平静的站在那里,直视高座上的仇老板,吐字平淡: “我要无情卫——杀、你。” 黑米浑身一震,夹在中间的她,两头都不敢翻译原话,两边都带满戾气,给她吓得满背冷汗。 惶惶的低下头翻译:“仇主人,神女说,她希望购买无情卫,来对付自己的敌人。” “哦?” 仇老板轻蔑的嗤了一声:“自己都是奴隶,还妄想驾驭奴隶,乌老板,依我说,你这是在故意戏耍众人吗?” 座中的乌老板立即不悦: “你谈生意,怎么还牵扯到我身上了?” 仇老板冷笑道: “劳什子神女,这个女人,不过是乌家的奴隶罢了!” “乌老板操控自己的奴隶,伪装成神女,用以蛊惑人心,再来购买无情卫,乌老板,你好深的心思,这是想要灭了我仇家,取而代之啊!” 其他奴隶主闻言,立马起身: “你说什么?” “这个女人不是问仙峰的神女吗?她竟然是乌家的奴隶?” “她怎么会是奴隶?” 仇老板声音高昂:“此女名唤阿奴,就是乌家的奴隶,你们所有人都被乌老板戏耍了!不信就请看她的脖子上,是否戴着乌家的奴隶项圈!” 第578章 杀了他们 众奴隶主一阵轰动。 阎罗觉察情况不对,立即问黑米:“他们说什么?” 黑米神色惶恐,用汉语道:“他们识出了阿奴的真实身份,要看她脖子上的奴隶项圈,还认为她是奴隶,没有资格与仇老板谈合作。” 刚说完,十几名侍从冲了上来,握着长矛,围住几人。 瞬时,剑拔弩张。 楚聿辞与夜冥一左一右,严实的护住叶锦潇,阎罗也不是吃素的,拿出战斗的姿势。 叶锦潇立在那里,从容不迫: “我诚心与仇老板合作,仇老板此举却令我失望至极。” 黑米急忙用乌洄语翻译出来。 乌老板盯死了她: “你是阿奴?” 就是他从斗兽场买下来的那个女人? “将你脖子上的布条拿开,给我们看看!” 如果真的是阿奴,还贸然闯入问仙峰,假装成‘神女’,戏耍了所有人,他定会下令拧断她的脖子,将她的尸身挂在石柱上喂秃鹫! 仇老板厉声:“将布条拿下来!” 叶锦潇眯眼:“仇老板,一定要如此?” “无情卫!” 一声令下,三十三名无情卫举起长矛,横刺上前,戾气逼人,叶锦潇同时喝道:“那便依你所言!” 素手一扬,扯落脖子里的丝布,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 那颈子肌肤似雪,嫩滑的没有丁点瑕疵,精致的锁骨漂亮极了,哪有什么奴隶项圈? 众人看见,皆感意外: “这……” 没有项圈。 她不是奴隶。 仇老板愣一下,结果超出了意料。 叶锦潇扔下丝巾,“原以为仇老板诚心合作,我还特地为您带来了一份厚礼。” 缓缓扬起了手,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块天空般湛蓝的蓝宝石。 蓝的透彻,蓝的纯净,似一面镜子,能够折射出天底下一切的美好,竟连一丝灰尘都不舍沾污了它。 它被轻轻放在桌上。 突然,那石桌隐隐的动了起来。 嗡—— 所有人看去,竟见杯中的酒水仿佛有了生命,它们爬出了杯沿,在蓝晶石周围盘旋着,聚集成一个漩涡,折闪着幽暗的光芒。 他们全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此乃生命之源!” 叶锦潇只展示了几秒,便将其收了回去,扬声道:“谁能拥有它,便可拥有不老的容颜、永生的性命!” 黑米将她的话翻译出来,所有奴隶主都睁大了双眼,眼中露出无尽的贪婪与欲望。 生命之源! 谁不想永生? 身为奴隶主,谁不想享受永远的富贵荣华?奴隶成群的侍奉?永生的高高在上?甚至将来占据整个琼岛? 仇老板坐直了身体,眼睛死死的看着叶锦潇指缝间透出的蓝光。 “好说!” “你想购买无情卫,我们坐下来,有话好好说。”一挥手,所有侍从退下,并搬来椅子,侍奉酒水。 叶锦潇坐下,“我要五百名无情卫。” 仇老板瞳孔微缩: “好大的口气!真不知你这么大的一张嘴,能不能含住我的**。” 他所培养的无情卫,共有六百名,每一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与人交易时,顶多是交易二十人。 可她张嘴就要五百人! 几乎将所有无情卫都要了去。 这女人胆子不小! 黑米小心翻译:“仇主人说,您要的太多了,他恐怕给不了。” 叶锦潇道:“得到生命之源,仇老板拿下整个琼岛,也是指日可待,又何必重视眼下的得失?” 黑米乌洄语翻译:“神女说,您将长生,长生使您可培养上千、上万名无情卫。” 仇老板冷声道: “这块蓝晶石乃我琼岛之物,你闯入问仙峰,夺我琼岛之物,还敢在此放肆,给你三百人,已是我最大的宽限!若你不知好歹,我即刻发兵绞杀你们,再夺来蓝晶石,又有何不可?” 同时,其他奴隶主盯紧叶锦潇的目光幽暗的如同饿狼。 那块蓝晶石,勾起了所有人的贪欲。 叶锦潇面容如常,脑中却在迅速思忖: 手里的蓝晶石虽然能唬住一时,可若是谈不拢,恐怕会适得其反。 毕竟这是在琼岛。 捅翻了马蜂窝,他们被困岛上,就连一条退路都没有,倒不如见好就收,一步一步来。 她眸光微闪,扬笑道: “三百人,可以,不过,你得先将号召无情卫的信物给我。” 仇老板眯起眼,将她防备的样子收入眼底,“你以为你拿到信物,就能号召无情卫?” 他们可听不懂汉语。 “先给你又何妨?待我拿到蓝晶石,再来收拾你,你这么野性的女人,若是跪在我的胯下,那可真是美妙的滋味。” 他奸淫的舔了下嘴皮子,抬手吩咐下去。 一名侍从捧着木盒,奉给叶锦潇,同时,叶锦潇将蓝晶石放在木盒里,捧回高座。 “主人。” 侍从跪下,双手奉上。 蓝晶石躺在木盒里,熠熠生辉,比深海里最深最深的海、还要湛蓝上三分,美得叫人惊心动魄。 乌老板、斗兽场东家,所有奴隶主都站起身来,情不自禁的朝着主位靠去: “蓝晶石?” “这就是能让我们长生不老的东西?” 仇老板拿起它。 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冰凉之意传遍四肢百骸,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洗髓一遍。 好东西! 果真是好东西! 得到此物,得到永生,他便能杀掉所有奴隶主,独占琼岛! 他即将成为琼岛的王! 哈哈哈! “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该收拾的人,也该好好收拾了。”他抬起一双阴戾无比的眼睛,邪恶赤裸的看向叶锦潇。 奴隶主们笑得张狂: “真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女人,真以为能从我们手里逃出去?” “我已经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了。” “我要让她给我生一个漂亮的孩子!” 彼时,叶锦潇正坐在那里,认真的把玩着手里的鹿角。 这是从麋鹿王头顶上摘下来的鹿角,雕着古老特制的花纹,复杂繁冗,那几块分叉的鹿角好似举着一把剑,亦是权力的象征。 她翻转着它,好奇的问道: “它当真是唯一号召无情卫的信物?” 黑米翻译。 仇老板眯眼:“这是自然,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来人!” 喝声刚落,叶锦潇突然诡笑着抬起头来,扬起鹿角,嘴里吐出生涩复杂的语言: “哦吗诶哦口楼斯!” 这是乌洄语。 释义:杀了他们! 第579章 叶锦潇,我要做你的狗 命令一经下达,三十三名无情卫立即握起长矛,朝前刺去,便将那十几名侍从即刻刺死。 情况突变,所有奴隶主皆面色大变。 仇老板震惊:“你会说乌洄语?” 叶锦潇站起身来,指尖把玩着鹿角,翻转着像一枚灵活的硬币,笑得妖冶:“这是自然。” 不仅听得懂,还会说。 曾在南渊国时,她便对乌洄族、乌洄语有所涉猎,再加上这段时间与奴隶们相处,自然会说。 她用乌洄语道: “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肮脏的、淫邪的话,我都能听懂。” 呵。 “就凭你们,还想玷污我?” 她扬起鹿角,冷喝道:“将其他无情卫全部召来,杀光所有奴隶主!” 无情卫举起长矛,即刻动手。 奴隶主们全部惊惶:“造反了!” “来人!快来人!” “杀了他们!” 局面乱起来,只是分分钟的事情,弹指之间,侍从们、护卫们、奴隶们,全都握着武器,保护主人。 无情卫接到命令,誓死追杀奴隶主。 三百名无情卫,犹如千军万马,势不可挡。 仇老板怒不可遏,“你这个贱妇!你竟敢欺骗我!” 叶锦潇冷眸扫去:“你拿走了蓝晶石,我得到了无情卫,我们是钱货两清的自愿交易,如何就成了欺骗?” “哦,忘了说了,我给你带来的‘厚礼’并非蓝晶石,而是你的坟墓!” 扬手抓起长矛,飞掷过去。 仇老板惊得倒退了三四步,绊倒在台阶上,危急时刻,一名奴隶扑了上来,用自己的性命护住仇老板。 “你这个婊子!” 仇老板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无情卫!速速召集无情卫!” 六百名无情卫,给出去三百名,还剩三百名,二者可对冲,只需联合其他奴隶主,一同杀了这几个人,便能解决今日之事。 叶锦潇踏上石桌,“黑米!” 黑米上前来,第一次抬起了头、挺直了腰,看着那群激烈打斗中的侍从奴隶们,用极其铿锵的声音说道: “我们不该为奴隶主卖命!” “我们不是别人的奴隶,生而为人,我们是自由人!” 她取出昨夜偷来的钥匙,打开脖子上的项圈。 “这是畜生所用之物,我们是人!我们应该挺直腰,杀死这些奴役我们的奴隶主,我们应该团结!” 砰! 铁制的项圈重重砸在地上,惊得侍从们、奴隶们全都看了过来。 叶锦潇站在最高的石桌上,手里举起一大串钥匙: “这些钥匙能打开你们的项圈,解除你们的镣铐,奴隶主吸人血、要人命,大家都醒醒吧!没有人愿意看见自己八十岁的老母亲,下葬时还戴着枷锁,刚刚从娘胎里生出来的儿女,就得锁上镣铐!”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奴役你们!” 清冷的话音,说着复杂难懂的乌洄语。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人心。 楚聿辞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听不懂乌洄语,听不懂一个字,可她的神态却深刻刻入他的脑海,那明媚似朝阳的引导能力,那鼓动人心的吸引力,令他心脏发紧,被牵扯得怦怦跳动。 夜冥看向她的目光,像欣慰,像鼓励,没有一丝亵渎。 阎罗只觉得浑身热血,每一条血管都在澎湃: “你会说鸟语!” “原来你会说鸟语!你藏得好深,竟一直没有告诉我们!” “啊啊!你好帅!你好威武!叶锦潇,我要做你的狗——汪汪汪!” 叶锦潇脚下一滑,差点从石桌上摔下来:“……” 黑米指着自己的脖子,大喝:“打开你们的项圈,我们是自由人!” 原本激烈的战斗,慢慢变得凝滞。 脖子上的铁项圈实在太重了,从一出生戴着,压弯了他们的腰,几乎嵌进了皮肉里,自由成了做梦都不敢渴望的东西。 奴隶主们怒喝: “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杀了他们!快动手!” “谁若敢有异心,我便将你们丢进斗兽场,叫你们死无全尸!” “给我杀了他们!” 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奴性,令他们渴望自由,却没有造反的胆子。 他们都无比畏惧于奴隶主。 同时,无情卫赶来。 仇老板手握另一块鹿角,号召三百名无情卫:“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贱人,即便你偷走了我三百名无情卫,可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你们几个外来人,哪来的胆子与我们琼岛对抗?” 叶锦潇眯眼:“是吗?” 仇老板喝道:“动手!” 命令刚下,城堡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轰动、凌乱的脚步声,踩踏得整个地面都在嗡嗡晃动,似有成千上万人。 乌老板觉察不对:“怎么回事?” 一名侍从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不好了!主人,奴、奴隶们造反了!” “你说什么?!” 仇老板箭步冲到石窗旁,只见城堡下方的台阶涌来一支黑色的‘队伍’,是数以千计的奴隶! 他们穿着糙布,光着脚,脖子上的项圈哐哐响,却握着刀子、长矛和大剑,红着眼睛冲来: “杀!” “杀死奴隶主!” 仇老板倒退数步,“奴隶们怎么会有武器!” 正是因为担心奴隶会造反,岛上所有的武器归奴隶主所有,奴隶们平日捕猎,就只有普通的木箭和木桩子,没有铁器。 没有武器,奴隶们戴着枷锁,犹如牲畜,任劳任怨。 但拿起了大刀的奴隶们,就像杀红眼睛的屠夫,吓坏了所有奴隶主。 叶锦潇舔着唇角,“剑来。” 阎罗抽了剑,双手奉上,“主人,汪汪!” “……” 叶锦潇给了他一巴掌,“完事之后,有你贫的时侯,先拿下这些奴隶主,速战速决!” “收到!汪汪!” 激战,一触即发。 这就是一场大混战。 无情卫分作两批,抵死互击。 奴隶们积压了几十年的怒火,一刻爆发,挥着武器,个个咬紧牙齿,恨不得砍死所有奴隶主。 奴隶主们四下逃窜。 他们平日里吃香喝辣,奴役奴隶,个个都长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哪里打得过干粗活、力气大的奴隶? 护卫虽多,可奴隶更多。 他们惊慌逃跑。 仇老板气红了眼:“都是你做的,你这个婊子!” 三百无情卫,与三百无情卫,正好对冲。 可奴隶们造反了,岛上的奴隶多达五万余人,可奴隶主只有八人,他们根本抵御不了。 “死到临头了,还敢骂我?” 叶锦潇冷眸一眯,提了剑便朝着他去,“今日,我倒是要瞧瞧,你这舌头割下来,能不能炒一道下酒菜!” 第580章 潇潇,让我送你回家 提剑而上。 仇老板惊惶后撤,“拦住她!” 几名无情卫冲了上来,护在主人身前,手中的长矛狠狠刺出,他们武功不低,经过特训,彼此之间有着极强的默契,所展示出的爆发力,令叶锦潇略感心惊。 这是她第一次与无情卫正式交手。 其实力,丝毫不输于特训的上等暗卫! 她挥着剑,过了几招,被拖慢了步伐,仇老板抓起装着蓝晶石的木盒,揣进怀里,拔腿便朝着城堡的后室跑去。 “站住!” 叶锦潇无空分身。 “潇儿,剑太短了,用长矛!”不远处,楚聿辞踹倒了一名无情卫,缴获的武器投掷而来。 叶锦潇稳稳握住,双手捏着长矛盘了两圈,便与那些无情卫打了起来。 同时,城堡外的奴隶们一窝蜂的冲了进来: “杀啊!” “杀死奴隶主!” 乱成一片。 阎罗早就看不惯这些人了,终于能放开了拳脚,可劲儿的动起手来,打的毫不留情。 夜冥收了一剑,看向仇老板逃离的方向,身形一提,追了上去。 蓝晶石! 城堡太大了,里面的过道四通八达,像一张蜘蛛网,到处都是打斗着的奴隶和侍从,奴隶主们惊惶的挤在一起,抱成团的逃跑。 “造反了!” “这群该死的畜生,竟敢造反!” “说来都怪你,仇庆刁,你为了一颗破石头,将三百名无情卫给了那个贱妇,才导致她如此大胆,是你害了我们!” 奴隶主们红了眼,纷纷将矛头对准仇老板。 仇老板也是怒不可遏。 他是岛上最大的奴隶主,这群人竟敢对他出言不逊。 他冷声道:“我拥有蓝晶石,将拥有长生之力,夺回琼岛,奴役奴隶,指日可待,若你们对我不敬,可休怪我得了好处、不分给你们。” 众人:“……” 怒气到了嘴边,瞬间咽了回去。 谁不想长生? “仇老板,别生气,我们方才也是一时嘴快……” “是,是,我们也是太着急了。” “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哼!”仇老板冷笑一声,“有功夫在这里指摘他人,不如赶快召集各自的人手,我们一起合力,弄死那几人,至于那些奴隶,再慢慢收拾!” “仇老板说的是,我们这就召集人手!” 人手集合。 全岛混乱。 城堡里全是厮杀着的人。 除了冷兵器,还有一些原始的武器,比如投石器,掷火球……总之,全都杀红了眼。 叶锦潇逼退几名无情卫,抽出了身,立即潜入城堡深处,寻找仇老板。 她得将蓝晶石拿回来。 城堡通道蜿蜒,纵横交错,她手握长矛,杀了一路,楚聿辞紧随于她的身侧,二人一直往前,杀得畅通无阻。 “仇老板在哪?” 受伤的侍从无比惶惶:“在、在地下室……” 叶锦潇扔下他,寻了入口,便迈着台阶往下跑。 这城堡建在半山腰上,每一层都是光亮着的,采光极好,气温阴凉,所谓的地下室,不过是下面几层罢了。 赶来时,夜冥已然在此。 “叶七?” 他跑得好快。 他什么时候下来的。 他竟然将仇老板一行人堵在了这个石砌的房间里。 夜冥侧头,“这里很危险。” 除了几名奴隶主,还有几十名无情卫护着,光是这些无情卫,便不是好对付的。 叶锦潇挥了一圈长矛,“我不怕危险,自打来到这个地方,我就没过过两天安稳日子!” 夜冥眸色深了深。 迟早有一日,他会让她安稳…… 仇老板实在被逼的无处可逃,咬牙道:“荡妇,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针对于我,若你想要无情卫,我全部给你,只要你立即离开琼岛,无论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 叶锦潇冷眸扫去: “我要你死。” “你!” 长矛一挥,便提身而上。 打了起来! 楚聿辞与夜冥的武功自然是不在话下,二人牵制住了无情卫,叶锦潇便堵住仇老板,逼得他四处逃窜。 “你要干什么!” “别杀我,别杀……啊!啊!” 他被踢下台阶,滚了十几个跟头,栽出满头的血,整个人已将近癫狂:“你这荡妇!荡妇!我要杀了你,我要你们所有人都一起陪葬!” 哈哈哈! 他掏出匕首,扎破酒桶。 乍然,才发现这石窟内储满了酒桶,就连石壁的格子里也储放的是酒! 仇老板取出火石,擦燃了火星子,扔进酒桶里。 “潇儿!” 千钧一发之际,楚聿辞奋不顾身的护住叶锦潇,可夜冥却反手一掌,将楚聿辞和叶锦潇一同从石窗拍了出去。 轰—— 一声巨响,几乎冲破天际。 整个城堡狠狠震动,堆砌的石头松动,应声滚落,砸起满天的灰尘,奴隶们被震得滚落台阶,紧随之是更强烈的一道爆炸声。 嘭!! 最高处,那足有十几米高、两三米粗的石柱应声而倒,重重的砸向城堡。 “叶七!” 嘭—— 整个城堡应声而塌。 “叶七!!” 叶锦潇呼吸狠狠一窒,不顾一切的想要冲上去,却被楚聿辞抓住。 阎罗被震了出来,受了不小的内伤,一口血吐在地上,而奴隶们、侍从们受爆炸的影响,死的死,伤的伤,不断掉落的石头,直冲天际的灰尘弥漫了视线。 灰尘呛鼻。 什么都看不见了。 城堡塌了,埋葬了一切。 叶锦潇眼前一眩,双膝发软的跪在地上,脑中黑得几乎晕过去,这一刻,犹如坠入冰窖,从头凉到脚: “叶……七……” 阎罗捂着胸口,不敢置信:“你说什么?叶七在里面?他……这么大的一座城堡塌下来,全是沉重的石头,他……” 他将必死无疑。 楚聿辞眸色极其复杂,没想到那紧急时刻,叶七会选择救他们…… 满天的灰尘飞舞,有人受了伤,痛苦的哀嚎着;有人还在打斗;有人从石块废墟里挣扎着。 叶锦潇跪在地上,只觉得耳朵嗡鸣,双唇白得没有丁点血色,唇瓣颤动的几乎找不到声音。 叶七…… 叶七…… 尘埃一点点散去,逐渐平息,凌乱的废墟之中,隐约可见一道朦胧的身影踏着尘埃,若近若远的走来。 阎罗红着的眼睛突然瞪大,抓住叶锦潇的胳膊,用力晃动: “叶锦潇!你看!你看那!” 是他! 男人半边身体染着血,手里提着奄奄一息的仇老板,踩踏着凹凸不平的废墟,步伐一高一低、踉踉跄跄,但每一步都踩得那么稳。 “叶七!”叶锦潇挺直了身,泪湿的眼涌出希冀的光,就像绝望废墟中开出了花。 夜冥挥手。 那把用黑布裹着的剑,第一次拔了出来。 那是一把麒麟踏夜的剑,剑身雕着的双面麒麟一黑一白,仿佛象征着世间的阴阳两面,一面邪恶,一面便是良善;一面黑夜,一面便是白天,就像一把公义的天平,它穿透仇老板的身体,将他高高钉在了石柱上。 仇老板死了。 鲜血逐渐染透踏夜麒麟的剑身,滴在地上,溅开的小血珠滚着尘埃,灰扑扑的。 就连血都是肮脏的。 他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步、晃悠,又稳稳的走来,受伤透支的身体终于跪在了她的面前: “你不要哭。” 简短的四个字,令叶锦潇瞬时泣不成声: “为什么……刚才,为什么要推开我!你知不知道那样做,你会死的!” 他缓缓抬起手,满是鲜血的手心握着蓝晶石。 湛蓝的晶石与他的血混在一起,竟调和成了无比妖艳的颜色。 “因为……我想送你回家。” 苍白的脸上,说不出什么海枯石烂、动人心魄的语言,只有着眉间的一丝执念,与心中认定的执着: “潇潇,让我送你回家。” 第581章 潇儿,我好爱你 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心里。 蓝晶石裹着他的血,沾染着他的体温,温温的烫。 叶锦潇看见蓝晶石,通红了眼,泣不成声: “你真傻……” 值得吗? “以后不准再这样!叶七,听到没有,以后,你不准再为我做任何傻事!” 她还未察觉,她一直执着于回家,却在这一刻,所有事都不及他的性命重要。 “叶七,听到没有?” 她擦着眼泪,又哭又笑,“叶七。” “叶七?” 得不到回应,推了推他,才见他伤势过重,垂着头已经晕了过去。 “阎罗!” “啊?” “过来!带叶七回去,去安全的地方。” “啊……我?”此刻,阎罗张大了嘴,忌讳且惶恐的目光落在夜冥身上。 踏夜麒麟剑! 原来,他就是藏剑山庄的庄主! 一路走来,他一直以为叶七是个不入流的侍从,跟叶二一样,武功一般,口齿笨拙,便没把他放在眼里。 平日里,有什么话、就说什么,偶尔还推推他、骂骂他,撞撞他。 结果…… 结果! 他竟然藏的那么深! 啊! 啊!! 阎罗要癫狂了。 他想去藏剑山庄,求剑一把,甚至成为了毕生所愿,却没想到藏剑山庄的庄主一直就在他身边! 回想这段时日下来,他对叶七说的话、做的事…… 完了! 叶七吃饭时,他没少夹他的菜。 叶七住客栈时,他还霸占了他的房间,把他赶去跟叶二一起住。 叶七闷不作声时,他还取笑他是个哑巴。 万一叶七记仇…… 阎罗心中无比惶恐,惶然的杵在那里,久久不敢上前:“我,我带他回去?我……” 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的瞥向高高的石柱上、那把钉着尸体的踏夜麒麟剑。 麒麟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那一黑一白的两面,犹如人性的化身,藏剑山庄屹立江湖数百年,名声四震,公义不阿,凡见此剑者,必定震动一方。 “我……我不敢……” 声音轻的像咬蚊子,此时混战正乱,叶锦潇没有听清,吃力的搀起夜冥,扶到阎罗身上。 “他脉象平稳,没有性命危险,应该是城堡坍塌时,被巨大的声响震到了内脏,这才晕厥,我已经给他用了止血药,你快带他去阴凉处,包扎伤口。” “啊?!” 接触到的那一刻,阎罗好像碰到了烫手山芋: “叶……叶七大人……我,这,这……” 推出去也不是,抱起来也不是,可给他吓得抓耳挠腮了,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探了过来: “我带他去。” 瞬时,阎罗如见救命稻草:“多谢聿王!” 叶锦潇回头,似感意外。 他不是向来不喜欢叶七吗? 楚聿辞扶稳夜冥,眸色复杂的看着她,“潇儿在意之人,便也是我在意之人,不用担心,我定会照看好他。” 叶锦潇抿唇:“多谢。” 她提起长矛,头也不回的冲进废墟之中。 战斗已经打响,开弓没有回头箭,奴隶主与奴隶们乱成一团,分分钟都有人死亡,她得留在这里稳住局面。 灰尘弥漫。 她纤长单薄的身姿模糊的有些看不清,不知何时,眼泪已嗪满了楚聿辞的双眼,痛到哑然失声。 她说,多谢。 她向他道谢。 什么时候起,她跟叶七成为了‘我们’,而他就像一个外人,主动帮忙,反而得到一句生疏的感谢。 潇儿,我好爱你。 可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走近你。 - 混战之中,叶锦潇带领无情卫,夺下了另一半鹿角,两枚鹿角合在一起,高高的扬了起来: “仇老板已死。” “无情卫,听我号令!” 琼岛最大的奴隶主死了。 他的尸体被钉在石柱上,垂着头颅,不停的滴着血,刺眼的日头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众奴隶主与其党羽犹如丧家之犬,逃的逃,跑的跑。 叶锦潇带人捉住了他们。 一路下来,释放奴隶,解放众人,欢呼的喝声掀起一片又一片,众人紧紧的跟随在叶锦潇身后。 她去了斗兽场。 她把东家扔进了笼子里,不消半分钟,便被凶兽撕咬,没了气息,众奴隶主吓得丢盔弃甲,跪地求饶,举手投降。 至此,算是结束。 叶锦潇将一大串钥匙交给黑米,让她分发给众人。 “从今日开始,你们自由了!” 打开项圈,解开枷锁,每个人都能挺直腰板。 众人泣不成声。 他们纷纷跪在地上,同声齐呼:“您是一位好主人。” “主人,我们愿效忠于您!” 叶锦潇摇头:“我不需要奴隶,从今往后,你们可以在自己的家园里自由生存,打猎、耕种、出海、织布,没人能够霸占你们的劳动成果,没人能再奴役你们。” “往后,琼岛之上,没有‘奴隶主’这三个字!” 他们抬起头来,神色看起来有些迟滞。 那是被奴役麻木了的模样。 自由生存? 什么是自由? 黑米用乌洄语与众人解释了一番,将叶锦潇的意思仔细说与。 他们的神色逐渐变得诧异,不敢置信,转而热泪盈眶、痛哭不已…… 叶锦潇已经累了,解释的工作交给黑米,让她与众人周折,只要把话说明白了,他们之间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能遍通全岛。 她提了长矛,一声令下,无情卫集合。 战斗下来,六百名无情卫还剩五百余人。 方阵战得规规矩矩,整整齐齐,丝毫不比军中的精锐差,那蕴含着雄厚爆发力的姿态与阵仗,令叶锦潇高度满意。 她有一支无情卫! 她有一支丝毫不输于军队的兵力! 第582章 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为首处,身形魁梧的无情卫上前一步,弯下腰: “主人!” 紧随之,整支无情卫扬起长矛,重重击地,发出震天般整齐的声响。 砰! 砰! 他们被割了舌头,无法说话,便以此方式,宣誓效忠之心。 叶锦潇颇为意外的看向那个会说话的无情卫,看他的模样,应该是无情卫的统领,这才被奴隶主保留了舌头。 用乌洄语问:“你叫什么?” “奴名公牛。” 她捏起眉。 这都是什么牲畜的名字? “你们既然跟了我,我定不会亏待你们,也绝不虐待,只要你们忠心,往后,有我一口饭吃,定有你们一席之地!” 她扫视众人。 “公牛,这个名字犹如畜生,既跟了我,我便为你换一个称呼。” “奴全听主人吩咐。” “随我姓,唤叶五。” 公牛更名为叶五,他忠诚的低下头:“是!” 将近两米高的姿态,晒得黝黑的皮肤,遒劲有力的臂膀肌肉,蕴含着人类最原始的力量。 无情卫中的每一个人,皆如叶五一般,高大威猛。 叶锦潇站在石阶上,扬声道: “你们即刻清缴奴隶主余孽,但凡手上沾染人命者,杀;奴隶主的家眷女性与老人婴孩,凡愿意改过自新者,放过,抵死反抗者,杀,摧毁斗兽场!” 斗兽场,刑罚室,以及压迫奴隶所用的一切设施,全部摧毁。 “另,清缴奴隶主所有财物。” 叶五领命,就要去办,叶锦潇再道: “再为我去寻一个人。” “此人身着红衣,长相妖艳,男生女相,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全岛搜寻,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是!” - 回到所居的木屋时,已是傍晚,整日的忙碌令整个岛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平息。 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叶锦潇累了一天,已经操不起这份心了。 “主人。” 刚回去,便看见黑米站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身前,弯腰相迎。 叶锦潇驻足,“我姓叶。” “叶主人。” “我叫叶锦潇,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小姐,你已经打开了枷锁项圈,不再是奴隶。” 她抹了把脸上疲惫的黏腻,不知是血,还是汗,提步便进了屋。 屋内。 阎罗是第一个弹跳起来的,他长腿一迈,便蹿到叶锦潇身后。 速度之快,犹如猕猴。 简易的小床上,夜冥坐靠在床头,脸色些许苍白。 楚聿辞道:“他的肩上被尖石划开了一道口子,已经包扎好了,没有别的伤处,身上的血大部分都是别人的。” 叶锦潇点头,走到床前,双手奉上踏夜麒麟。 “叶七,你的剑。” 相识一年以来,他从未拔开过的剑原来这么矜贵,摄人无双,这雕刻着的麒麟犹如蛰伏于暗夜的凶兽,不显神态,却又时刻盯紧四方。 夜冥接过,牵扯到肩上的伤,撕拉着有些疼。 叶锦潇道:“外面的局势已经差不多稳定了,接下来这几日好好养伤,待伤势好了我们便离开琼岛。” 他点头。 “晚上想吃什么?” 他抬头,看向阎罗。 阎罗后背一僵,登时如临大敌。 看他做什么? 叶七大人看他做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吗? 这短暂的对视一眼,阎罗脑中思绪飞转,已经把自己毕生做过的事、全部在脑中过了一遍。 叶锦潇明白他的意思。 一路来,最贪嘴的便是阎罗,每次吃饭、点菜,都是阎罗主动,基本上阎罗吃什么,大家都吃什么。 “阎罗。” “啊?” “你留下来照顾叶七,我去厨房看看。”说罢,起身便走。 “啊?我照顾?我不会!我……” 阎罗拔了几步,就看见楚聿辞也跟了出去,还关上了门,屋里登时就只剩他跟夜冥两个人。 他还保持着一只手探了出去、准备扒门的姿势。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江湖杀手,脑袋悬在裤腰带上,该吃吃、该喝喝,混吃等死,可床上那位却是传说中的藏剑山庄庄主! 叶七怎么在看他? 啊! 他心里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爬,急得他直想捶胸咆哮。 叶锦潇! 你这个没良心的! 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简陋昏暗的厨房里。 岛上条件有限,环境与设施都不怎么好,锅里煮着的东西黑乎乎的,火上烤着的肉没有调料,索然无味,黑米与几个女人在忙碌。 叶锦潇来时,她们都无比谨慎恭敬。 她动手煮了一大锅小米粥,里面添了肉一起,楚聿辞劈柴加火,在土灶前打下手。 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明明忙了一整日,脚跟不沾地,回来不得休息,还亲手做饭,叶七在她心中便如此重要? 他心中苦涩的不知滋味,劈柴时,一时不慎,那铁锈的柴刀划破了手指。 “嘶!” “怎么了?” 叶锦潇立即看过来。 食指上的口子破开,鲜红的血是滴流而出,止都止不住。 “我……” 楚聿辞失神,只觉心不在焉,魂不守舍,“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 叶锦潇撕下一块衣角,迅速裹住他的手指,扎紧了,压制住出血口,“劈柴这种活,让他们去做就行了,哪劳您聿王亲自大驾。” 潇儿还调侃他。 他苦涩的抿唇一笑:“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累着,就像你担心叶七没有吃晚饭,怕他吃不好,吃不习惯,亲自动手一样。” 潇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背对着我站的时候,你的面前是叶七,可曾知道背后阴影里,站着的是我? “你误会我了。” 她与叶七,不是他所想的那种关系。 “我煮了一大锅粥,还烤了肉,我们几个一起吃,我是怕她们做不干净,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一些。” 楚聿辞眸色朦胧的看着她: “可你很担心他……” 她的眼中有他。 “朋友、家人、至交,不止爱情,哪怕是小红,我的宠物,我也会给它一份感情。” 担心是人最基本的情感。 楚聿辞心中升起希冀,又逐渐归于平静,受伤的手试探性的伸出,轻抚去她脸颊的血污凝固。 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操忙这个,操忙那个,自己受伤了,却从头至尾一声不吭。 “总顾着别人,却忘了自己。” “潇儿,你叫我放心不下。” 也叫他魂牵梦萦。 第583章 我真的放不下 叶锦潇微顿,不动声色的退开了半步,“我身上都是血,脏得很。” “不如,我们去问仙峰下的山泉里洗洗吧?” “好。” 只要能与她一同,无论做什么都好。 叶锦潇看了眼灶膛里的柴火,叫来黑米,“待这炉火烧完,闷上一刻钟,便能吃了。” “主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 叶锦潇洗净双手,吩咐人取来两件干净的粗布衣裳,便跟楚聿辞一同,迎着夜色,去往问仙峰。 岛上,月色正好。 朦胧的亮光笼罩着整座岛屿,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静宁好,脚步声沙沙着,与那依稀的水流声交织在一起,相映得彰。 山脚下,泉水飞泻而下,清凉至极。 泉水形成的小潭干净见底,偶有几条黑鱼略过,溅起水花,哗啦哗啦。 “你可有伤着?” 叶锦潇先开的口。 楚聿辞随在她的身侧,“没有。” “那就好。” 可他却想受伤。 倘若他跟叶七一样受伤,或者伤的再厉害一些,她会不会向担心叶七一样、担心他? “这两件衣裳虽然粗陋了些,勉强撑撑吧,待回了大陆便好了。” 这一路走来,已经许久没有更换衣裳,更别提洗一个干干净净的澡了。 叶锦潇杀了一天,身上沾满血,脸上都是灰,脱去外衣便跳进水里,一口气潜入水底,扎了好几个猛子,洗个痛快。 楚聿辞站在岸边,看着水里的她,灵活的犹如鱼儿一般,纤细的姿态映着粼粼的水面波纹,美得无法言喻。 他不禁想起当年。 疫病蔓延的那个夜晚,在疫区里,她曾在月光下、浸泡山泉,如美人出浴。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人还在,物已非。 叶锦潇出水,散下的发漂浮在水面上,幽滑发亮。 “楚聿辞。” “怎么不下来?” 男人眸色幽暗,此时,竟有几分难言的紧张,“我……万一有人来,我为你守着。” “问仙峰距岛民居住区有一定距离,这么晚了,不会有人来,况且,我穿着里衣,你下来。” “潇儿……” 她游到岸边,牵着他的衣角,将他一点一点的带入水里,“你手指的伤,用这山泉的活水冲一冲。” 防止感染破伤风。 “把系带解开。” “忍着点疼。” 她低着头,为他处理伤口。 楚聿辞看着她,几乎红了眼。 二人浸在水里,湿了浑身,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泉水的哗哗声盖住,水花子溅在脸上,清冷的就像在做梦。 他不止一次追悔过往。 此刻,悔意更甚。 “楚聿辞,你说你不好好的在南渊国待着,当你的王爷,跟我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做什么呢?” “今日起义,好在成功了,虽然曲折,但还算满意,若是有什么意外的差池,我们所有人都在岛上,想跑都跑不了,唯有死路一条。” 叶锦潇垂着目光,嘴里絮絮的念叨着。 “劈个柴都能弄破手……” 皇上若是知晓,不得心疼坏? “你说你……” 念了七八句,没得到回应。 他失神的看着她,沉浸于她的絮絮念里,恨不得被她念上一辈子也愿意听。 叶锦潇眸色微深,话锋逐渐下沉: “其实,过往许多时刻,我都很感谢你,但有些东西,我当真不能要你的!” 话落,突然握住他的双手。 将他抵在岸沿的那一瞬间,雄厚的内力凝聚于她的手心,渡入他的体内。 楚聿辞陡然回神:“你!” 他意识到了什么。 “放开……唔!” 叶锦潇内力一震,便将他抵住了,他曾送给她的内力,被原封不动的全部还了回去。 全部还给他。 雄厚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楚聿辞想要挣扎,却是无望,看着她清冷而又坚毅的面孔,只觉得一把刀子刺在心口,杀人无形。 为什么? 为什么! 把他骗到山泉来,原来是想趁他不备,将内力还给他。 她就这么不想要他的东西! 叶锦潇运起内力,强制性的全部退还,抽离的那一刻,她好似被掏空一般,被泉水拂的飘了起来。 上半身趴在岩石上,苍白的脸色浊气微喘。 “楚聿辞,以后,如此重要的东西,不要再轻易赠人了……” 楚聿辞看着浸湿的双手,充满了内息的劲道,却又令他无比痛心。 当初,赠了内力后,他也在重新修炼,只是速度慢些而已。 他一直认为,婚约留不住她,好歹得留下些什么东西,形成二人之间的羁绊,也好叫他每每想起,心中慰藉。 内力退还,犹如斩断二人之间的羁绊。 没有内力,没有婚约,没有任何牵连,他仿佛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外人。 “潇儿……” “你就这么不想要我的东西……” 叶锦潇伏在岩石上,双眸半垂,“这段时日,很感谢你。” 内力高强,武功一流,为她带来了不少便利。 还了内力,她外强内空,内里空亏,但这些时日,她已经在学着修炼,速度随慢,但假以时日,必见成效。 “为什么?” 楚聿辞眼中受伤,看着她清美的脸庞,沾染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美得不可方物。 青丝宣泻,飞溅的山泉拍打着水面,她安静的伏在那里。 哗哗! 他爱而不得,又心如刀绞。 他苦苦追寻,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他的眸色逐渐恍惚…… “我到底该怎么做?潇儿,我快要被逼疯了,我爱你,真的要疯了!” 他突然欺身扑了上去,捉住她的双肩, “我曾想过放手,放你走,我曾说服自己,强留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我曾试想了无数种理由,说服自己,压抑住自己,可脑中只要一浮现你的面孔,所有的定力与理由,就成了笑话一般,烟消云散!” 他无法欺骗自己。 “我试过了,我放不下你!” “我真的放不下!” 叶锦潇撑住他的胸膛,“困于过去的人,怎么放得下过去?楚聿辞,你往前看吧,一切已成过往。” “我做不到。” 看着她美丽的面孔,早已在梦中萦回了无数遍,此刻的冲动扑出胸腔,吞噬理智,再也无法控制。 “潇儿,我当真做不到!” 捧住她的后颈,用力地压向自己。 “你干什……唔!” 第584章 楚聿辞,别碰我 冰冷的唇印在一起,很快便摩擦出湿热。 叶锦潇瞳孔微缩,用力地挣着双手,“放……唔!楚……” “我好爱你!” 他疯狂的亲吻她,恨不得将她捏碎了,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潇儿,我真的好爱你,原谅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性命。” “不要扔下我!” 他红了眼睛,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将她压在石头上,撕碎她的里衣。 自诩自制力强,在她面前一无是处。 想来引以为傲的理智也成了笑话。 从始至终,他所追求的、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她。 为何那么难? “楚聿辞,别碰我!” “潇儿,我会对你好,相信我,我会竭尽所能,不会再叫你掉一滴眼泪!” “走开……啊!” 哗哗! 泉水飞溅,水声清澈,冰冷的水溅在脸上时,楚聿辞眸色一晃,突然回了神,只见叶锦潇有些虚弱的伏在石头上,闭眸休息。 而他…… 只是做了一场没有胆子的梦。 - 翌日。 阳光大好。 一日一夜的时间,无情卫动作飞快,缴获的财物堆在院子里,有银票、珠宝、刀剑,以及一些较为值钱的东西,全部都收缴了。 物品虽多,可到底是落后的岛屿,没什么顶好之物。 “主人,众奴隶主的财物已经清点完毕。”叶五汇报。 有人已经伏诛。 有人改邪归正。 有人抵死不从,终身羁押。 “您让找寻的人,由于不知他的长相,我们还在全岛搜寻。” 叶锦潇眉头轻捏。 还没找到君无姬? 难道……他不在岛上? “你那边如何?”她侧头问楚聿辞。 “风行和景易已经回来了,他们被强制奴役了一段时日,但他们也没见到君无姬。” “既然大家都在岛上,想必君无姬一定也在。”叶锦潇用乌洄语吩咐叶五: “继续去找。” “是!” 叶五带领无情卫退下,很快,便是一阵嘈杂、轰乱的声音传来,岛上的居民数以千计,黑压压的一大片,全朝着这里涌。 涌不下了,便跪在外头,磕头的,感激的,哭泣的。 此起彼伏的声音一片。 叶锦潇扬眸看去。 人数之多,场面之大。 “黑米,叫他们都回去,别挤压踩踏伤着。” 黑米跪在地上,双手环胸,“主人,请允许我们感激您吧,是您解放了我们,如再生父母,有再造之恩,若不能向您跪拜,我们大家心中不安。” 叶锦潇劝了几句,劝不住,只好随他们去。 阎罗在旁边吃甜瓜,笑嘻嘻的: “叶锦潇,你这样子好像皇帝欸。” 万人参拜。 “要不然你留在岛上,当女皇吧!” “……” 甜瓜都堵不住他的嘴。 叶锦潇扫了他一眼,“行,等我们离岛时,便将你留在这里,成全你的愿望,让你当土王霸。” 阎罗后背一僵。 谢邀。 婉拒! 他才不要留在这个鸟不拉屎、与世隔绝的贫穷之地。 “今日一早,我已经去海边看过了,那些奴隶主富裕得很,船足足有十一条,足够我们回大陆了,还能把你的无情卫一起运回去。” 来时,几个人赤条条的。 回时,缴获财物,盆满钵满,还拥有一支训练有素的无情卫。 想想便觉得刺激。 好玩极了! 叶锦潇道:“你看好船,等叶七养好伤,再找到君门主,我们便启程回大陆。” “知道了。” 阎罗应了一声,抓起两块甜瓜,就去海边瞧着。 居民们跪拜不起,聚集在一起久久不散。 叶锦潇将收缴上来的财物大致清点了一遍,拿了银票和一些值钱的珠宝,用以养兵等开销;留下一半的财物,用以均分给岛上的居民。 楚聿辞忽然开口: “若我们就此离开,不消多久,岛上便会再次乱起来。” 叶锦潇微怔,侧头看向他。 “千百年来,这座岛还停留在奴隶制,由此可见居民的思想停滞于此,虽然已经清缴了奴隶主,假以时日,便会有新的奴隶主崛起。”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有人,便有纷争。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眼下的解放只是表面,维持不了多久。”楚聿辞看着众人,沉着声音,眉间是上位者方有的权谋之智。 叶锦潇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她不懂治国之策,也从未处理过这么多人口的事,这里就像一个小国家。 她思忖:“看来,得为他们制定一套规矩,形成束缚,让他们能得以生存的同时,也能压制住丑恶、自私的人性。” 如此一来,方能得长久安稳。 可,思虑一二,并未想到周全之方。 楚聿辞提点:“制衡之策。” 她侧头:“嗯?” “前朝君王立国后,最大的功臣大将军一时功勋满身,风光无限,疑有功高盖主之嫌,因此,君王立即提拔了另一位重臣为丞相,让二人之间形成互相监视、制约的局面。” 楚聿辞沉声道: “丞相想要仕途平坦,自然盯紧了大将军;大将军不满于丞相与自己平起平坐,时刻盯紧对方,想要揪出错处,置对方于死地。” “于是,二人互相制衡,谁都不敢贸然犯错,以防被对方揪住把柄,陷入死局,做事也兢兢业业,仔仔细细,君王也得以轻松治国。” 有规矩,便有束缚。 畏惧于规矩的人,才不敢轻易犯错。 叶锦潇一点即透: “奴隶主皆已铲除,居民想要安稳的生存,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日。” “岛上资源分配、房屋布局、粮食分布等,我为他们分配好各自的资源,并提点出三个能力较强者,让他们负责各自的活计,造福居民,又互相制衡,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另外,我再留下十二名无情卫,用于镇守。” 如此一来,便无人敢反。 越想越通畅,眸色都亮了: “如此一来,便从奴隶制,逐渐过渡到了初步政权制,至少能保证一二十年的和平,至于几十年后,会发展成什么模样,便也与我无关了。” 楚聿辞笑看着她,点了点头。 叶锦潇的笑眸与他对上了视线,莞尔一笑,更加明媚,“楚聿辞,将来,你会成为一位优秀的君王。” 她开心了。 他这心里犹如通了气,顺得很,也暖得很。 第585章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君王不君王的,他早已不在意了。 几乎所有人毕生所求,不过是名利、地位、钱财,可抛开这些凡尘俗物,才能看清心中所求。 不过是她。 “你该回到南渊国去。”叶锦潇拍了拍他的肩膀。 造福家国百姓。 在其位,谋其事,以他的能力,能给百姓们带去无数福祉。 - 夜冥的伤在肩上,没有伤到要害,换了药便在床上坐着,安静极了。 即便他没有受伤,也是这般安静的模样。 叶锦潇给他换好了药,坐下说了会儿话,才觉得屋里安静,原来是阎罗不在。 他若在,定是吵得屋顶都要掀翻。 说来也怪。 这两日,阎罗就跟变了性子似的,唯唯诺诺,说话也小小声,一见到叶七,就跟见鬼似的。 “主人。” 这时,门口,叶五扣响门扉。 叶锦潇看了夜冥一眼,为他掖了掖薄被,这才起身出去。 关上门。 “何事?” “您要寻的人,似乎有下落了,但不知是不是此人,还请主人亲自移步,过去确认。” 叶锦潇神色微喜。 “快带路!” 离开木屋,穿过居民的区域,走向一幢幢修建得高大漂亮的木屋。 这里曾是奴隶主的住所。 看来君无姬也被奴隶主抓了。 “主人。”叶五在前带路,推开门,屋内,便响起一道惊恐的声音。 “放开我,放开我!” 是一个身材肥胖、相貌丑陋的中年女人,穿着打扮满面油光,一看便是享福之人,被两名无情卫摁跪在地上。 同时,她的几名侍从也被擒住。 只是,扫了一圈,却不见君无姬踪影。 “人呢?” 叶五劈下石壁上的挂画,破开了一条暗道,一层层台阶通往幽暗的地下,竟藏着一个密室。 通道的石壁上镶着铁盆,篝火冉冉的跳跃着,照亮冰冷狭窄的空间。 叶锦潇提步入内,一股怪异的味道登时扑面而来。 血腥味,骚味,又混合着些许淫霏之气…… 她的眉头捏了起来。 一步一步下了台阶,看见墙上挂着的皮鞭、小球、珠子等奇怪的东西,像刑具又并非刑具……心底陡然一沉: “别跟着!” 她侧头冷声:“在外面等。” 叶五低下头,遣退了两名无情卫,自己也迅速退了出去,守在入口处。 昏黄的篝火照亮空间,通道的尽头藏着一间地下室,这里四四方方,空荡无人,是一个家具齐全的房间。 最显眼的莫过于中间的那张大床,恐怕足有三米的尺寸。 床榻四角竟有铁链。 墙上挂满那些东西…… 她眼中冷光似箭,立即寻去:“君门主?” “君门主!” 空气中,一道很轻微的声音略过,似啜泣之声。 她的目光立即落在床侧的木柜上。 密室空荡,便只有这一处藏身之所。 她缓慢的走了过去,想打开柜子,手扬在半空中,却似灌了铅一般,仿若千斤重,迟迟落不下去。 流落琼岛已有七八日,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若君无姬一直被那个女奴隶主关在这里,这个密室又如此淫邪,那他…… 他…… 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捏住,隐隐喘不过气,万分惶恐在心头,指尖竟艰难的伸不出去。 不要。 千万不要…… 君无姬…… 不知过了多久,手终于握住柜门把手,轻轻拉开一条缝隙。 吱呀—— 昏黄的光从缝隙钻了进去,一双绯红的桃花眼映入眼底,那双哭红的眼睛好似被摧毁的星空,漫天繁星落了一地,破碎而凄婉。 他蜷缩在柜子里,褶皱的衣物堪堪遮住身体,紧紧抱住双腿。 “别看我……” 嘶哑的声音,坏了喉咙,再也不复往日的妖孽。 “别看……” 他抓紧衣服,头发凌乱,哭得不成声:“我不干净了,你走,你走开,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我永远都不会再烦你了。” 叶锦潇呼吸一紧,眼前黑得险些眩晕过去,立忙掀开了柜门,“君无姬……” “别碰我!” 他如惊弓之鸟,推开她,又如受伤的小狼,哭得哑然失声: “你向来都不喜欢我,这下,你终于可以不要我了,小锦儿,你终于能摆脱我了!” “我从没厌恶过你,更没想过要甩掉你,君无姬,你别哭,一切都过去了!” 叶锦潇抓住他的手,换来的是他更剧烈的挣扎: “是我苦苦纠缠于你,想着迟早有一日能打动你,一直以来,我引以为傲的便是这张脸,如今……如此恶心……” “别管我,你走!” 叶锦潇不顾一切的抱住他,“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 “别管我!” “君无姬!” “你不用在此可怜我,你心里从未有过我,你厌恶我,以后只会更加厌弃!” “我从未讨厌过你。” “可你从来都不曾喜欢我,我无需你的怜悯!” “我喜……我们是好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该一起承担,一起面对,一切都过去了,有我在,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叶锦潇捧住他的脸,极力的安抚他躁动不安的情绪。 “有我在!” 他仰起头,红着眼,泪眼如星光碎了一地:“你不在……回了大陆,你便会甩开我……” “我不会。” “相信我,我答应你。” “小锦儿……我脏了,对不起……对不起!”君无姬泪如雨下,呜咽的扑进她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叶锦潇的心痛恨交加,几乎也要碎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紧紧的抱住他,眼底的愤怒犹如浪涛,滚滚而起,蓬勃欲出,几乎压不住,从未有过那么强烈的恨意。 “你不脏。” “在我心里,你是最干净的。” “你做了一场噩梦,待梦醒来,便能回到从前,君无姬……” 她一遍又一遍抚着他的后背,直至那强烈的哭声变小,再逐渐归于平静,哭晕过去,泪水将她身前的整片衣襟都浸湿了。 她的恨如滔天之火: “杀了她……” 她抱紧他,瞳孔撑得几乎爆裂,“杀了她!!” 第586章 宠幸 “啊!” 女奴隶主来不及求饶,便被长矛几下就刺死了。 同时,无情卫解救出十几个被关押的男人,还有好几具被‘玩’死的尸体。 个个身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女奴隶主死了,她手底下的几位侍从连连求饶。 无情卫问叶五:“大人,这几人该如何处理?” 叶五冷眸似冰:“伤害了主人的朋友,全杀。” “饶命!饶命啊!” 侍从们哀声求饶:“我们没有伤害他,主人也没有伤害他,反倒是他将主人耍得团团转!” 叶五冷声:“胡言乱语!” 若当真如此,主人的朋友怎么会衣衫不整的哭晕过去? “我们没有胡说,都是真的!” 一名侍从爬了出来,哀求道:“七八日前,主人从海边捡回来晕厥的他,此人容貌生得极好,主人便将他囚禁在这里,想要占有他,不曾想他一番花言巧语,哄得主人打开了他的镣铐。” “非但如此,这几日下来,还每日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哄着他,伺候他!” 真真是连他半根手指头都没碰到! 叶五皱起眉头,粗糙的大掌拎起侍从,“若敢有一个字虚言,我便刺死你!” “大人饶命,奴不敢胡说!” “奴以性命担保,说的都是真话!” - 黄昏日落时,金色的光辉洒在岛屿上,海面碧波湛蓝,一望无际,泉水亦是泛着粼粼的光芒,那些倒流的泉水仿佛有了生命,像极了一棵参天大树,正在肆意的疯长。 哗哗! 男人浸泡在泉潭里,白皙的皮肤沾着细碎的小水珠,那张雌雄莫辨的面孔漂亮的不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朦胧,一片茫然,足足过了十几秒,见自己泡在水里,一双手正托在他的腋下,以防溺水。 想起这几日的遭遇…… 那迅速红了的眼眶,头扭到一侧,“别……别靠近我……” 叶锦潇抬头:“你知道吗?几百年前,这座岛便应该沉入海里,但因为岛上住了一个神仙,神仙给了一件法器,才挽救了这座岛,以及岛上的所有生命。” 君无姬怔了神色: “什么……” “你看。” 他缓缓抬起头,这才发现这泉水竟然是逆流的! “它们……为什么?” “这是老神仙给的法器。” 叶锦潇道,“这个圣泉拥有逆转时间的力量,它能使时间倒流,也能洗去一切,君无姬,你做了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都过去了,我一直在守着你。” 他红了眼:“天下没有反悔事,犹如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不必安慰我。” “我说的是实话,我纵是想安慰你,也要根据实况,不是吗?难道你觉得,我还有能让泉水倒流的本领?” 君无姬侧着头,眼泪无声的淌下,肩膀轻抽着。 叶锦潇第一次见他哭。 哭得几乎要碎了。 她好恨自己,恨为何不能早些寻到他,若她能够再早几日,便不会发生这种事…… 叶锦潇心口压得难受,将他的头扭了回来,“你不相信圣泉吗?” 他抬眸,双眼通红: “若它当真能逆转时间,回到过去,也回到了你特别讨厌我、无时无刻都想甩开我的时候了,对吗?” 叶锦潇喉头一窒: “我从未想要甩开你。” “那……你可喜欢我?” 他问得小心翼翼,睫毛上缀着细碎的眼泪珠子,肩膀轻抽,哭得起了重重的鼻音,像一条快要被抛弃的狗。 他碎了一地。 如果再推开,他便活不下去了。 为什么不回答? “你心里没有我……你嫌我脏了,现在只是在可怜我,对吗?” 叶锦潇沉了一口气:“别胡思乱想,你待我那么好,为人正派,品行端正,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他眼中的喜悦陡然飙升,“当真?” “嗯,喜你,叶二,叶七,我娘,阎罗,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很喜欢跟你们在一起。” 他眸色暗了下去。 “原来,你在可怜我。” “我从未有过别的意思,君无姬,请你相信我,将来即便天塌下来,我最不会伤害的人便是你。” 君无姬泪眼朦胧的望着她,声音哭唧唧: “那……你能抱抱我吗?” 叶锦潇抱了抱他,拍拍他的后背,“这圣泉很干净,多泡泡,过几日我们便离开这里,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伸出双手,环住她的腰身,用力的贴紧自己的身体,呼吸着她脖颈间的香味,沉醉的舍不得松开。 “你喜欢我吗?” “嗯。” “以后,不会再甩开我。” “嗯。” “我希望你是自愿的,而不是可怜我,小锦儿,我真的好怕,好怕有一天你会嫌我脏,好怕……” “君无姬,你是最干净的。” “小锦儿,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呜——” 君无姬紧紧的抱着她,日落地平线后,天色昏暗,久久也不愿松开手。 夜深了,泉水幽冷发凉,他也不愿放手。 叶锦潇陪他泡了彻夜。 直至新的一日,太阳重新从东边升起,照亮岛屿,叶锦潇这才哄着他上了岸,换了一件干净的粗布纱衣,带着他回木屋去。 君无姬向来喜爱红衣,犹如妖孽一般,越是鲜红的颜色,他越是张扬不羁。 现下,穿着一件白色的粗布衣裳,露出两截白皙遒劲的小腿,赤着脚,长长的纱布拖在身后,一头墨发宣泻而下,还滴着水珠,皮肤愈发的白皙似雪。 快到木屋时,他胆怯的低下头,止步不前。 “小锦儿,我怕……” “我不想让人看见我……” 叶锦潇低声安抚道:“我们之间的小秘密,怎么能告诉第三个人?别担心,有我在。” 他拉住她的手,只小心的握着她一根手指头。 胆小,又自卑。 叶锦潇眉心一痛。 他向来是张扬狂妄,就像开在山巅上最张狂的花,迎着雨雪风霜,从不知低头为何物,现下却…… 叶锦潇牵着他,刚踏进木屋,便是好几双目光齐刷刷的射了过来。 “潇儿,昨晚,你们……” 楚聿辞眸子狠狠一痛,看见君无姬身子轻晃,趴靠在叶锦潇的后背上,那垂着眸子,半是病态、半是虚弱的模样,像是刚刚被‘宠幸’过。 累得不轻,且弱不禁风。 第587章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好害怕 君无姬牵着叶锦潇的小手,模样有几分怯怯的,“小锦儿。” “我跟你在一起,聿王应该不会生气吧?” 楚聿辞:“?” 几天不见,就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叶锦潇低声道:“先去屋里休息,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好好休息两日,等我忙完了,便离开琼岛。” “不要扔下我……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好害怕。” 他微红了眼角,着急的往她身上靠。 楚聿辞看见一口气闷在了喉咙里,差点要闷坏了。 他还没与潇儿这般亲密,几日不见,君无姬倒是悄然无声的爬上去了。 真是好手段! 他冷声开口:“君门主这是转性子了?若有什么事,不妨与本王说。” “本王帮你解决一二。” 君无姬眼睛微红,咬着下唇,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万分委屈在眉间,在心头。 叶锦潇把他拉到一侧,对楚聿辞道: “君门主受伤了,这段时日一直未得空与我们汇合,左边的空屋给他住,接下来这几日,让他静静休息。” 楚聿辞神色有几分愕然。 潇儿这是在帮他说话? 潇儿什么时候这么向着他了? “潇儿,我一番好心想帮他,可他摆出这种嘤嘤喏喏的样子给谁看?” “你别信他的花言巧语,他是装的!” 叶锦潇叹了一声。 这几日,君无姬所遭遇之事,就像埋在地底的秘密,永远都不会与人提起,她没有跟楚聿辞解释什么,先带君无姬进屋休息。 可,君无姬实在粘人得很。 坐,贴着她坐。 走,挨着她走。 吃,也要她夹菜舀饭,还要用她的筷子。 出去也紧紧跟着。 叶锦潇还有岛上的事务需要处理,只有处理好了,才能离开琼岛,实在分不出空来、一天十二个时辰的陪着他,但一看见他湿润的红眸,说不出任何重话,只好将他带在身边。 根据黑米的推荐,她从居民中挑了三个身材高大魁梧、看起来热血干劲的男人,分别赋予他们不同的职责。 让三人负责岛上的各项事宜,又形成相互监督、制约的局面。 每人分配四名无情卫,用以驻守,从旁协助。 岛上条件落后,实际上,深林里生长着极其稀缺的药材、果子等物,由于居民见识有限,不认识它们,从未采摘过。 这等稀缺的自然资源,叶锦潇教他们如何使用。 什么药材,有什么功效,医什么病。 教他们制作简易的织布机,日后,他们可以自己织布,不用再穿树叶树皮。 又给了他们一把土豆种子。 岛上的土壤含盐量过高,适合种植土豆当作主食,且土豆非常好种,一个土豆种下去,能挖出来十几个。 除了这些,还教他们使用香料,磨成粉,放在食物里,调节食物的味道。 她教居民们自给自足。 另外,还…… 接下来这几日,叶锦潇忙得脚跟不沾地,但也起了显着的成果。 她的名字传遍了整个琼岛。 所到之处,皆是下跪感恩的居民。 同时,君无姬走哪跟哪,时时刻刻都黏着,这可给楚聿辞气得晚上都睡不着,好奇君无姬用了什么手段。 派风行和景易去查。 然,无情卫的嘴巴闭得非常紧,也说不出话,更别提叶五,叶五的嘴里一个字都撬不出来。 很气。 他实在容忍不了君无姬那柔柔弱弱的惺惺作态,找到他,还没说两句话,他便委屈不已的向叶锦潇告状。 潇儿竟然向着他! 他更气了。 可夜冥始终一声不吭,目光却总是落在叶锦潇身上,每每快被发现时,又不动声色的收回。 纵是他藏的再好,楚聿辞也能猜到:他心里恐怕也不痛快。 阎罗是个大嘴巴子,看不惯这种行为,趁着吃饭、大伙儿都在的功夫,大胆的说了出来: “君门主,你一天到晚的总黏着叶锦潇干什么?狗皮膏药都没你黏,日头那么大,你难道不热吗?” “你看看人家叶七大人,人家就不像你,没长骨头似的。”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吃没吃相,你要是再小二十岁,爹娘都该拿着鸡毛掸子揍了。” 楚聿辞听见,心里舒服了。 阎罗把他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叶锦潇把阎罗叫到一旁,低声道:“好了,你别跟他吵,他向来是这性子。” “什么狗屁性子,哼!他都快要‘长’到你身上去了,我就见不惯他那副样子。” 阎罗哼声: “依我看,就是你太惯着他了。” 叶锦潇夹在中间,略感头痛。 每天的事已经够忙了。 “好了好了,你就忍一忍,且当没看见他就是了,等回了大陆,你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满汉全席都不在话下。” “我缴获了几箱好东西,到时分你半箱。” 这话说的阎罗就不高兴了: “我又不是冲着你的财产去的,你别侮辱人,我才不要你的银钱。” 叶锦潇认真的思忖了两秒:“可你花我的钱,跟拿我的钱,有什么两样?” 阎罗闻言,登时一蹦三尺高:“我什么时候花你的钱了?” “你不要瞎说!” “诽谤,你诽谤我啊!” 叶锦潇盯着他:“这一路走来,哪一顿不是我付的钱?” “我们一起吃的饭,这可不能赖在我头上!” 可是你最能吃。 “还有你踢坏城门、捅破屋顶、打坏桌椅赔的钱,还有……”她掐着手指头准备计算。 “啊!” “我的耳朵……我的耳朵怎么听不见了?我聋了!” 阎罗抱头尖叫,四处鼠窜。 叶锦潇:“……” 君无姬扯着她的衣袖,小小声的说:“小锦儿,他们都只会给你添麻烦,不像我,我只会心疼你。” 楚聿辞的筷子几乎要捏断了。 夜冥默默不语。 风行与景易守在门外,光是听屋里的动静声,便觉得吵得有些头疼,看向守候着台阶那边的黑米与叶五。 景易碰了下他的手肘,“风行。” 二人对视一眼,眼神默契的交流了什么,不约而同的走了过去。 “黑米姑娘。” 这是琼岛上唯一精通汉语、乌洄语的人,还是叶锦潇身边的人。 黑米双手环胸,微微弯腰:“您说。” 景易扫了眼旁边的叶五,但由于语言不通,只能与黑米交流: “不知当时你们在哪里寻到的君门主?就是屋里的那个男人。” 第588章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黑米脸上挂着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大人请稍等,我问问叶五。” “有劳姑娘。” 黑米用乌洄语与叶五交流:“这位大人想知道君公子的事。” 叶五面容无温:“未经主人许可,无可奉告。” 黑米:“我自然知道,我们不能出卖主人的任何信息,但这些人看起来像是主人的好朋友,总得说点什么,敷衍过去,才好双方都不得罪。” 叶五:“你考虑的很周到,听主人的意思,再过三日,便要离开琼岛,你要一同吗?” “主人解救了我们,阿爹嘱咐我将生命献给主人,我将侍奉主人,至死方休。” 二人交流了几句。 乌洄语嘀嘀咕咕的,风行与景易听不懂。 很快,黑米道: “大人,叶五说,君公子被奴隶主奴役干活,找到他的时侯,他正被关押着。” 除此之外,别的只字未提。 风行看向景易。 果真如此? 若真如此,叶小姐怎么会对君门主事事依从,处处照拂? 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这些人的嘴真难撬,再加上语言不通,除了叶锦潇之外,可能所有人都不会知晓君门主的事。 说来,叶五心头有些许疑惑。 君公子被那位女奴隶主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怎么见到主人,还会哭成那样? 难道他是一个极其脆弱的人? 就像主人说的,他就是这种性子。 本来想汇报的,但一想主人的话,便压了回去。 君公子就是这种性子,他若从中多嘴,便有挑拨是非的嫌疑。 擅自置喙主人的私事,乃无情卫大忌。 忙完了头几日,后几日便轻松了些。 上午,叶锦潇去赶潮,身后跟着一群‘小跟班们’,在沙滩上捉螃蟹,捡贝壳,去浅谈里叉鱼,在珊瑚礁上捉龙虾,捡海螺。 捡回去后,楚聿辞亲手下厨,蒸海鲜,煮粥。 下午,去阴凉的芭蕉树林里摘果子。 傍晚,躺在海边吹海风,看夕阳。 叶锦潇闭着眼假寐,君无姬在旁边紧紧的黏着,“小锦儿,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我们都能一起看夕阳吗?” 楚聿辞沉眸。 敢说这种话,当他死了? 侧头看向阎罗,四两拨千斤的挑拨了两句,便激起了阎罗的反骨。 阎罗登时掐着嗓子,学着君无姬的口吻,阴阳怪气的开口: “小~锦~儿~” 哟哟哟。 嘴皮子掀起来,白眼翻起来:“小锦儿,还小锦儿~~” 夜冥素来严肃清冷的一个人,见了阎罗的姿态,都没忍住扬了薄唇,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君无姬:“……” 气死他了! 区区一个江湖杀手,竟然敢取笑他! 景易和风行站在不远处的树后头,瞧着这架势,恐怕又要吵起来了。 果然。 不出三秒钟,君无姬便跟阎罗吵了起来,虽然吵得叶锦潇脑瓜子嗡嗡的,但瞧着君无姬那吵架的姿态,看样子恢复的很好,便也放心了。 虽然有点吵,可是晒着夕阳,吹着新鲜的海风,就……勉为其难的岁月静好。 安宁如画。 - 三日后。 所有事物皆已忙碌的差不多了,夜冥的伤也养好了,正是离开琼岛的日子。 七艘大船停靠在海岸边,巨大的桩子将它们稳稳的钉在那里,只需等涨潮时,海水升起,便可轻松入海航行。 五百名无情卫分布在六艘船上。 叶锦潇一行人则坐第七艘船。 船上摆放着从奴隶主那里缴获的财物,还有各种食物,更有一头猎来的大野猪,装得满满登登的。 她带了黑米和叶五一同离开,还有一大批商人。 这群商人,就是当初来时,船上的那群人。 当时,商船进水而毁,海寇船炸裂,所有人都被海浪卷送到琼岛的海滩上,这群商人手无缚鸡之力,一来便被抓去做奴隶,吃尽苦头。 得知叶锦潇的作为,他们一个个哭着哀求: “萧姑娘,求你带我们一起回去吧!” “当初,是我们有眼无珠,冒犯了您……” “我们再也不敢了……” “萧姑娘,您高抬贵手……” 他们已经吃够了教训,叶锦潇也没有计较的心思,顺道把他们一同捎带上。 启程时,全岛的居民欢送,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犹如黑云压城的浪潮。 “叶小姐!” “叶小姐,您一路顺风!” “叶小姐平安!” 居民热情极了,拿出他们所认为最好的东西,或是狼牙,或是鸡鸭,或是水果,热泪相送。 但叶锦潇实在不需要那么多东西,只收下了一些,便让他们好好生活。 往后,若是有机会,再来琼岛。 启航! 返程! 涨潮,大船入海,巨大的帆被风吹得呼呼骤响,风力带动着大船破开海面,朝着北边的方向驶去,驶向一望无际的海洋。 “大陆!” “爷回来了!” 阎罗依在船头的栏杆上,张开双手,迎着海风,心中只觉得畅快。 叶锦潇在掌舵台上瞧着方向,朝他喊了一声: “别站那里,当心跌下去。” “放心吧,我有分……欸!欸欸欸~~~寸!我有分寸!” “……” 三日三夜航行,一路顺风。 第四日清晨,晨雾弥漫之际,终于瞧见了陆地的影子。 “到了!” 阎罗最为高兴:“我们到了!” 码头。 一批士兵如往常一般,按例巡逻值守,却忽然瞧见海面上遥遥驶来的大船,不禁感到疑惑: “不是才送走了一只商船吗?怎么这么快就有船回来了?” “张强,你算算日子,今个儿是商船回国之日?” “不对啊,应该后日才到……” 只有一个可能: 来者不是商船! 不是桑南国的商船,不可擅自闯入皇家码头! 士兵们立即敲响了信号,提醒警惕,看着那靠近的船只,拿起号角大声喊话:“什么人?报上名来!” “我名、萧锦!” 高大的船只驶来时,巨大的阴影盖住一片,逆光的方向,不太瞧得清船上的人。 可一听‘萧锦’这个名字,士兵们神色皆有异样。 萧锦? 就是那个……萧锦? 大公主已经下令,将其密杀,她怎么还可能活着回来? “快!” “大公主有命,杀了这贼子!” 士兵们即刻拔剑。 萧锦命大,接连几次都让她逃了,这一次,势必不会再叫她轻易逃离! 船上。 阎罗的喜色登时垮了下去,一句脏话骂了出来:“**!爷巴巴的盼着回来,还没落地,这大好的心情,全被你们这帮孙子毁了!” 叶锦潇立在栏杆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码头,那一把把剑明晃晃的,在日头低下折射寒芒。 想杀她? 幽幽的叹了一声: “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第589章 我先腾个手出来收拾他们 一声沉笑:“小锦儿,乱套论语。” 君无姬身子一软,便往叶锦潇身上靠。 旁侧,楚聿辞声冷如冰:“这还没到陆地上,君门主便腿软的站不稳了?” 没长骨头。 碍眼! “小锦儿,你看他……” “好了。” 叶锦潇拍拍他的手背,怕二人吵起来,立刻掐住这苗头,“我先腾个手出来收拾他们,咱们赶了这么久的路,总得有个地儿落脚。” 别说她还没吃饭,这满船的无情卫、也需要找个地方安置。 俗话说,来者是客。 她在桑南国这段时日,一无害人之心,二无伤人之意,大公主只因自己的‘秘密’泄露,便要将她赶尽杀绝。 走哪杀哪。 海上,陆地上,追着追着杀。 她倒是想当面问问宗政睿,她是犯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了! 叶锦潇冷眸俯视而下,扬声道: “今日,我不想动手,让我的船停在这里,相关费用我不会缺少一文。” 士兵们神色发冷,冷斥道: “萧锦,上次让你跑了,是你幸运,你还有胆子回到桑南国来!” “你是桑南国的罪臣。” “找死!” 提剑的,拉弓的,士兵们一字排开数米,呈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包围皇家码头,根本不给叶锦潇落脚之地。 他们抬着头,盯紧那逐渐靠近的船只,只等进入射程时,一声令下,发起进攻。 “我的船上有商人。” 叶锦潇道,“你们桑南国的商人,就算想要我的性命,难道连自己同胞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了?” 目光扫了过去,被救下之后、从琼岛捎回的几十个商人立忙冲到栏杆前,冲着码头挥手: “我们是皇商,萧姑娘救了我们,请让我们在这里落脚吧!” “萧姑娘是好人!” 士兵头子眯眼。 话虽如此,谁知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来路? 反正,只需谨记一条:遵从大公主的一切吩咐! “放箭!” “不要……啊!” “我们是皇商,你们疯了……啊!” “噗!” 商人们来不及卧倒,被射伤了好几人,同时,无情卫立即提起长矛,护在叶锦潇身前,一字排开。 嘭! 大船靠岸。 船身撞击在码头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码头的石板似乎都在嗡动,破雾而出的大船又高又大,竟有足足七艘。 每一艘船上面,都挺立着数道笔直、挺拔的身影,握着长矛,个个如拔高的白杨,在阳光照射下,投下一片庞大的阴影。 似乌云压城。 那阵仗,叫码头上的士兵们看见,险些握不住剑。 这…… 这么多人…… 怎么有一种要把桑南国夷为平地的气势? - 都城。 早在半月前,桑南国便已发生内乱,皇权之争,牵连着无辜百姓,封锁的都城不准任何人出入,百姓们苦不堪言。 “大人,我家中有急事,请让我们出城吧!” “求求你们了!” “大人……” 百姓们成群的聚在城门处,苦声哀求,换不来丁点情面。 高大的城门牢牢的紧闭着。 城内,动荡不安,巡逻的士兵们来回穿过,偶尔抄了某个大人的家,偶尔缉捕某位权臣,闹得人心惶惶。 “少主,这可该如何是好?” 不远处,侍从低声: “咱们被困在都城半个月了,还无法回南渊国,采购的水果可耽误不得,这么热的天,全都放烂了,损失不小。” 顾景行站在那里,目光冷淡的看着城门的方向: “不止是我们。” 商人、百姓、农民,所有人都遭受了巨大的影响。 “桑南皇还没咽气,大公主与柳妃为了皇权,抵死相争,互相残杀,依我看,短时间内,恐怕结束不了。” 侍从皱着眉头,言语间皆是指责: “她们争她们的,倒是杀了不少官员,害了不少百姓,一个巴掌大的小国家折腾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点事。” 其实,越是小国,越是政权不稳。 经不起丁点风波与折腾,这才需要依附大国、谋求生路。 可偏是这样的小国,屁事诸多。 “少主,我们就这么等着吗?” “要不然呢?” 顾景行冷了他一眼,“此行,我是来经商的,不是来打架的。” 就算桑南国国家动荡,百姓受难,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主持公道。 “属下失言!” 顾景行提着剑,转身便要走时,忽而听得一阵整齐、洪亮的脚步声,那‘踏踏’的声音直冲天际。 “什么声音?” “好像是从城门外传来的?” “怎么回事?” 所有人环视四周,不明所以,士兵们纷纷跑上城墙,往外瞧去,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 这! 黑压压一片人。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不好了!有敌军攻打我国!速速警戒!” “所有将士速速警戒!” 咚咚咚! 号角吹得呼呼响,鼓声敲得震人心,士兵们急促奔走的紧迫气氛,吓得百姓们心如慌鹿。 什么? 要打仗了吗? 天啊! 快逃跑呀! 顾景行嗤笑一声:“小国就是小国,果真成不了气候。” 侍从心头微紧:“少主的意思是……” “都城周围还有数座城池,若真是敌军攻打,也是从外到内,一座城一座城的打,而不是直接空降帝都城。” 看这些士兵惶恐的样子,哪有一国士兵该有的士气? 城外。 无情卫迈着整齐的步伐走来,叶锦潇坐了许久的船,腿都软了,此时走在队伍最前面,捏着手脖子,活动筋骨,道: “等进了都城,好好找个地方吃饭。” 大家都累了。 一群商人跟在旁边,受了不同程度的箭伤,个个红着眼睛,不知是痛的,还是委屈的,扁着嘴,默默的看着叶锦潇不说话。 叶锦潇道: “你们也别盯着我瞧了。” 还能盯出两朵花来。 “是大公主下令,六亲不认,格杀勿论,这可不能赖在我身上。” 商人们都知道。 从当初离港时,他们被打晕了捆绑在舱房里,他们的性命便被大公主弃之不顾。 如今回来又…… 他们只觉心寒。 为了国家的经济发展,他们全力以赴,个个都跑断了腿,可大公主却要杀之不顾,他们效忠的到底是什么主子? 值吗? 第590章 敌军入城? “来者何人?不准靠近都城!” 高高的城墙上,士兵的喊话声十分冷厉,并且所有人都拔了武器,保持着警惕姿态。 这一路走来,桑南国发生的事,叶锦潇已经了解了七八。 皇权之争,封锁都城,导致民不聊生,哀声怨道。 她抬头,看向那高大的城墙,扬声道: “政变是历朝历代最为常见之事,关城门作甚?百姓何辜?”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这些人争得水深火热,杀的红了眼睛,丝毫不管下面人的生死,哪里称得上是一位好的领导者? 少将军声音沉冷: “少在此胡乱口舌,还不快报上名来!” “我若报上名,难道就让我进来了?” 实在好笑。 “叶五!” 叶锦潇选择废话少说,正好趁此时机,考验一番无情卫的实力。 “一刻钟内,能否为我打开城门?” 叶五高大的身形往前跨了一步,复杂的乌洄语掷地有声,诉说着绝对的忠诚与实力。 一声令下,即刻动手。 城墙上,少将军急忙道: “不好,敌军进攻了!” “弓箭手立即准备!” 咻咻咻! 箭雨如网坠下,密密麻麻,几乎没有一处躲藏之地,无情卫迎着利箭,疾步而上,挥起的长矛如一张巨网,打掉所有箭支。 逼近城门,直接撞。 少将军指挥作战:“滚巨石!滚巨石砸死他们!” “将烧烫的火油取来,抵御敌军!” 巨大的石块滚下,非但没有伤着,还被无情卫扛了起来砸城门。 砰! 砰! 城门被砸的声声作响,震动着有被撞开的架势。 将士们眼珠子都瞪大了: “这么大的巨石,他们竟然能接住?” “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这是野人吗!” 不等火油取来,城门就被强行破开,无情卫冲了进去,无一死伤,倒是吓得将士们、百姓们杵在原地,白了脸,不敢说话。 叶锦潇满意的眯起眼来。 不错。 这还没到一刻钟。 无情卫武器有限,手里只有一支长矛,便能破开城门,将来加以培养,添置更好的武器装备,能力可再飞跃一个度。 - 此刻,皇宫内。 文武百官齐齐跪在养心殿外,弯腰磕头,抹着眼泪: “皇上。” “皇上啊……” 皇上快要不行了。 于半月前,便神志不清,口水四溢如疯癫。 太医院皆聚于此,只等桑南皇咽下最后一口气,发布国丧。 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亲情无比薄凉,权势的争执、各自的嘴脸在此刻浮现出来,人人丑陋,也不屑于继续伪装。 柳妃跪在殿外的台阶上,穿着简素,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哽声道: “皇上当初清醒时,曾有旨意,立二皇子为储。” “想必大公主会全力辅佐二皇子登基,完成皇上的遗愿。” 旁边,正襟跪地的宗政睿挺直腰身,看向殿内,龙床上的床幔轻轻浮动着,遮住视线。 那轻微的浮动,就像残喘的最后一口气,已无回天之力。 桑南皇快要死了。 至多,前后不出一个时辰。 她淡声道:“本宫与烨儿姐弟情深,自然会全力辅佐他,只是,自半个月前,烨儿便无故失踪,不知下落。” 宗政睿神态薄淡: “不过,本宫好奇,若一日寻不回烨儿,国一日无君,无人主持大局,岂不家国大乱?” 柳明月看向她:“是你抓走了他!你将他藏哪去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的心思。 藏起二皇子,以至无人继位。 国不可一日无君。 届时,诸多压力之下,只能由宗政睿登基为女皇。 “柳妃娘娘谨言慎行,本宫与烨儿自幼的情谊,怎会行绑架之事?说来,本宫怀疑是你贪图权势,这才绑架了烨儿,想把权势握在自己手里,只等腹中的孩子落地,以此谋权!” 柳明月话音极冷: “休要血口喷人!” “皇上向来不喜欢你,你心中早已怨怼不平,以为藏起二皇子,无人承召,就能继位了?” 她早已下令,封锁都城,搜寻二皇子。 可惜,一直无果。 二皇子究竟被宗政睿这个贱人藏到哪里去了? 宗政睿冷淡的扫了一眼她才三个月的肚子,道: “柳妃娘娘好算计,手握二皇子与遗诏,再等几个月,便可垂帘听政,明年,桑南国便能跟你姓柳了。” 二人言语之争,处处皆在要害上。 为了皇权,谁都不会轻易退让。 文武百官见此状况,早已各自站队的人,为了自己的主子说话。 保持中立的官员只觉哀悯,皇上还未咽气,便争成这样,让人寒心。 双方争执不下之际,朱墙宫门外,一批身影闪身而至,提着一把把明晃晃的剑,瞬间森冷了气氛。 “什么人!” 所有人绷紧身体,大为警惕。 “卫兵!” “卫兵,保护周全!” 数道身影疾闪而至,为首者,是一道红色的纤细身影,发出狂妄的大笑声: “一群惊弓之鸟,当初,哪来的胆子敢算计我的?” 女子轻功妙曼,落在地上,身后跟着的四十名侍从训练有素,肃冷嗜血,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好手。 宗政睿看见她: “是你!” 凤璃黛! 半个月前,凤璃黛听了叶锦潇的话,带着重明鸟和夜冥,离开了桑南国,岂知头一天晚上,夜冥便带着重明鸟一同消失。 她才明白,自己被叶锦潇耍了! 那个贱人! 等她想追回都城时,又被二皇子的人追击,不得不憋着这口气,受辱离开。 回了凤家。 带了人手。 折回! 此次,她有备而来,定要出了这口恶气,叫这些人不得好死! “是我!” 凤璃黛昂起头,冷笑道: “萧锦何在?将她交出来,否则,我便血洗皇宫,叫你们知晓得罪我、是何等下场!” 宗政睿眸子暗闪。 看来,她跟凤璃黛有着同一个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正好能四两拨千斤,利用凤璃黛,杀萧锦。 “凤姑娘有所不知,半个月前,萧锦已经乘船离开了桑南国,我也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 凤璃黛冷冷的剜了她一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萧锦是你的人,你想包庇她。” “凤姑娘误会本宫了,本宫与萧锦不是一路人。” “不好了!” 这时,一名卫兵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 “不好了!公主殿下,柳妃娘娘,敌、敌……敌军闯入城了!” 凤璃黛眯眼,大笑道:“想不到我只带了四十人闯进城,你们便以为敌军到来,惶恐成这样,哈哈哈!看你们这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 第591章 叶七不是东西 “什么敌军?” 空气中,一道惊讶的声音飘了过来。 众人下意识侧头去看,竟见黑压压的一片人犹如乌云一般,所到之处,连阳光都压抑了三分。 为首处,女子踱着悠闲的步伐,脸上挂着吟吟的笑意,足以令所有人变了神色。 萧……锦! 卫兵们持着剑,被逼得步步倒退。 那谨慎、又无法抗衡的模样,仿佛来者是什么瘟疫。 文武百官皆神色一凛,这批黑衣将士来自何方?是哪个国家的政权?强闯皇宫,是要夺权逼宫吗? 宗政睿失声:“怎么会……” 她前后派了几波人手,又在商船上做了二手准备,如此多番的暗杀,萧锦竟然安然无恙? 柳明月一眼就看见了楚聿辞。 可,楚聿辞却走在叶锦潇身侧…… 脸上的欣喜笑了又灭。 叶锦潇瞧着众人的反应,一边走来,一边好笑道:“我不过带了几百人而已,不成想竟成了‘敌军’。” 真真是抬举她。 凤璃黛微噎。 还以为敌军说的是自己…… 紧随之便起了怒容:“萧锦,你还敢回来?” 四目相对。 “原来是凤姑娘。” 出了一趟海,去了一趟琼岛,经历了那么多事,虽然只过了短短半个多月,却好似两三个月一般漫长。 叶锦潇笑道:“好久不见。” 凤璃黛冷声:“我可无时无刻、不想着尽快见到你,你戏耍了我,当真以为这就结束了?” 她不是好招惹的。 “我何时戏耍你了?” “重明鸟,”凤璃黛素手一扬,直指夜冥,“以及他,都是我的。” 叶锦潇闻言,略感好笑: “既然是你的,那你要了去便是,怎么还来找上我的麻烦了?” “难道不是你从中挑唆吗?当时,我已经带着他们离开,若非是你手段卑鄙,我又怎会上了你的当?” 那是你蠢。 自然,这话,叶锦潇没有宣之于口。 “重明鸟是我的,人也是我的,想抢我的东西,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 戏耍了她,还敢如此大言不惭。 “萧锦,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哦?是吗?” 凤璃黛越发看不惯她那从容不迫的模样,喝道:“霍礼,还不快动手!给我杀了她!” 霍礼低头,四十名侍从整整齐齐的拔了剑,个个武功高强,锐气逼人。 文武百官吓得缩起肩膀,倒退避开了十几步。 打起来了! 要打架了! 两个不属于桑南国的权势,却在桑南的皇宫打架,这都叫什么事? 宗政睿扶着柱子,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二人生死相争的画面,唇角微扬,只等萧锦一死,坐收渔翁。 只是,现实情况出乎意料: 无情卫挥起长矛,所列的方阵有棱有角,工整规矩,刺来时的士气凌厉逼人,与那四十名侍从打了起来。 不出半炷香功夫,便将四十名侍从全部拿下。 凤璃黛傻了眼。 这! 她所带之人,皆是凤家的护卫,虽没有父亲亲手培养的亲卫那么厉害,但也是一顶一的高手。 怎么到了这里,竟毫无还击之力? “主人。”叶五大步上前复命。 叶锦潇很是满意: “不错。” 看向凤璃黛,“凤姑娘,我这个人向来讲理,从不与人交恶,但你动手在先,我也不得不被迫防范。” “看你这性子,恐怕也是抢别人东西、抢惯了的,不过,无论你抢谁的东西,都与我无关,只一点,别把心思打在我的人身上。” 夜冥掀起的眸子,飞快从叶锦潇的侧脸略过。 他是她的人。 君无姬黏着叶锦潇,撒娇道:“小锦儿哪能这样说,叶七是人,叶七他不是东西。” 夜冥:“……” 阴阳的语气倒叫一旁的楚聿辞爽到了。 阎罗这个马大哈没听出来,反而喜颠颠的说道: “凤璃黛难道喜欢叶七大人?哇,她知不知道叶七大人的身份?她也配?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天仙吧?” 凤璃黛:“……” 这几人阴阳怪气的样子,险些将她眼睛都气红了,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就只差亲手动手,活剐了叶锦潇不可。 “萧锦!” “你羞辱于我,我不会放过你!” 叶锦潇笑道:“凤姑娘此言差矣,我从未羞辱过你,你都杀到脸上来了,我总不能躺在地上,任你宰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打不过,就说是羞辱。 难道还不准还手了? 凤璃黛快要气坏了:“你!你——” 得了便宜还卖乖。 气死她了! “你找死!” 她双手一盘,凭空凝起的冰箭拂袖掷出,裹挟着肃杀之气,直逼叶锦潇面门。 楚聿辞与君无姬不约而同的一起动手,击碎冰箭。 啪—— 冰箭破碎,可一丝冰凉的气息扑在叶锦潇的面颊上,凉凉的格外舒服。 凤家琉璃诀! 若有朝一日,她能习得此功法…… “找死的人是你!”楚聿辞冷袖一甩,软剑似毒蛇般一跃而出,握住了便朝着凤璃黛攻去。 霍礼神色一凛,立马护在凤璃黛身前。 持剑去挡时,被对方的内力震得虎口发麻。 好强的内力! 少主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更何况,他们还有那么多人。 霍礼退了数步,立即道:“少主,萧锦并不是非死不可,尊上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我们不如先行回去?” “你说什么?!” 凤璃黛气红了眼。 就这么走了,白白被这个贱人欺辱? 她颜面何在? “眼下情况,我们不利,不宜与其硬碰硬,”霍礼低声劝道,“若少主当真杀心果决,不妨求助尊上,每年生辰,尊上的心情都很好,他或许会答应你的请求。” 尊上出手,萧锦必死无疑。 凤璃黛虽然气坏了,可又不得不考虑眼下情况,只得狠狠一跺脚,放狠话: “萧锦,你给我等着!” “我不会放过你!” 转身跃上墙头,带人离去。 叶锦潇看向一群人消失的方向,实在无奈,对宗政睿说道: “不知我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个二个都想将我杀之后快。” “凤姑娘是,公主亦是。” 宗政睿眸光微晃,不动声色的笑道:“萧姑娘这话,本宫怎么不太听得懂?除了凤姑娘之外,还有谁追杀于你么?” 第592章 把皇位给我坐 “啊?” “没人吗?” 叶锦潇诧异极了,“当初,我离开桑南国都时,一路遭到追杀,登上了商船,也被追杀了一路,难道不是公主的手笔?” 宗政睿皱眉: “竟有此事?” “想不到那凤姑娘的手伸的如此长,想要杀你,还嫁祸于我!” 她神色愠怒: “我与萧姑娘一见如故,萧姑娘又帮了我那么多大忙,我怎会派人暗杀于你?” 一番话,直接把所有过错全部推到凤璃黛身上。 反正凤璃黛不在,无法辩解,宗政睿则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叶锦潇捏起眉头的样子,好像真的信了这番话:“没想到竟是凤璃黛做的,她在当中挑拨离间,我还险些误会了公主。” 宗政睿走上前来: “既是误会,解开了便好。” “你能平安的回来,本宫也放心了,日后,本宫定会派人护你周全,桑南国内,绝不会再叫凤璃黛有机可乘。” 叶锦潇点头:“公主一番好心,我心领了。” 二人交谈了几句,便有‘化干戈为玉帛’的转圜。 一旁,柳明月见了,立即上前: “聿辞哥哥……” 她红着眼,欲言又止。 如今她怀着身子,过往的一切都回不去了,万事只能朝前看。 “聿辞哥哥能否帮帮我,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帮我、和我的孩子,得到应有的东西,此后,我不会再纠缠于你。” 她要谋权。 宗政睿眸色微深。 撕开伪装,争夺权力时所露出的皆是真实嘴脸。 “父皇快要不行了,”她道,“若萧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定许一切能给萧姑娘的东西。” 柳明月扶着肚子,冷眼看去: “公主还敢说自己没有异心?皇上还没咽气,你便想着夺权了,可别忘了,皇上有遗诏,皇位由二皇子承袭,即便二皇子已经失踪,下落不明,也该由我腹中之子继承。” “我腹中的皇子才是皇室名正言顺的血脉!” 宗政睿扫了眼她微隆的肚子,道: “孩子还未出世,柳妃娘娘便为其连皇位都谋上了,还说不是你私藏二皇子?” “说,你将烨儿藏到哪里去了!” 柳明月实在看不惯她这般丑陋的嘴脸: “分明是你绑架了二皇子,将其藏了起来,自己企图登基,还敢污蔑于我?” 宗政睿:“你说我绑架了烨儿,可有证据?” 二皇子失踪了。 自半个月前,便下落不明,整个都城找了个遍,掘地三尺,也没寻到二皇子踪迹。 百姓们热议如潮。 文武百官各怀心思。 有人认为,是大公主绑架了二皇子,自己便能成为皇位唯一继承人,夺得大权。 有人则认为,是柳妃娘娘绑架了二皇子,她想为自己的腹中之子谋权。 众人猜测如云,但也只是猜测。 至于二皇子的下落,谁也不知。 眼看双方各自占理,吵的厉害,百官们也众说纷纭,皇宫就像混乱的菜市场,谁都能吵上一嘴,更嘲讽的是皇帝还没咽气。 叶锦潇探眸,看向殿内的龙床。 不知皇帝弥留之际,会是什么心情? 会寒心吗? 为了争这个位置,连亲情与良心都摒弃了。 这个位置便如此重要? 她捏了下眉心,开口道:“你们都别吵了。” 宗政睿立即道:“萧姑娘是明理之人,还请助我一臂之力,莫要让皇室政权落入外人之手,感激不尽。” 柳明月此刻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楚聿辞身上。 她孤身一人,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若是争不过宗政睿,唯有死路一条。 “聿辞哥哥,求你帮帮我……” 她轻咬下唇,红着眼角。 楚聿辞面容冷淡,并无情绪。 做主之人并不是他,是潇儿。 他听潇儿的。 柳明月道:“皇上向来不喜大公主,若让大公主掌权,皇上恐怕泉下不安,我必须遵照皇上的意愿,阻止大公主。” 宗政睿道:“我并无掌权之心,从一开始我便决心扶持二皇子,也全力派人寻找二皇子的下落,此乃皇家家事,不劳柳妃娘娘操心。” 柳明月又继续开口。 说着说着,二人语气逐渐拔高,眼看又要吵了起来,叶锦潇喝了一声: “我说,你们都别吵了!” 拔腿迈上台阶,站在正殿门口,扫视着一张张争得面红耳赤的面孔,建议道: “大公主不服柳妃,柳妃不服大公主,既然你们争议不下,不如,把皇位给我坐。” “你们争你们的,我坐我的,如此一来,岂不皆大欢喜?” 宗政睿:“?” 柳明月:“?” 文武百官:“?” 好小众的语言,叫他们小脑都萎缩了,直以为是耳朵走神、听劈叉了。 她在说什么啊? 她该不会是疯了吧? 她认真的? 她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 阎罗诧异至极,怎么也没想到叶锦潇会说这种话。 “你认真的?” 叶锦潇扫了他一眼:“你看我这样子像开玩笑?” 小国政权动荡,历朝历代更迭的特别快。 这位桑南皇的皇位,也是从几十年前的前朝皇帝手里抢来的。 短短三百年,桑南国更迭了五朝政权。 既然如此,她何不抢来玩玩?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安置无情卫。 无情卫人数不多,却犹如一支精锐军队,士气逼人,不方便时刻带着他们一起走。 人数少,走哪带哪,倒是行事低调。 可这么多人,先别说带他们赶路需要的物资与开销,光是说将其带入别的国家,只会被认作‘敌军’,来者不善,受到攻击与针对。 桑南国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国家小,好掌控,把无情卫放置在这里,再合适不过。 阎罗震惊得嘴巴都张大了:“我竟没看出你有这样的心胸,想要当女皇!如此说来,从今往后,我岂不是有吃不完的海鲜了?” 楚聿辞神色略感惊异。 女皇…… 南渊国历朝以来,从未有过女皇。 而女皇一说,只是某些小国家、小政权才会闹出来的笑话,基本上要不了几年,便被推翻覆灭。 古往今来的世道,对女人向来是苛刻的。 就好比在人的脑子里,默认男人在外建功立业、劳作养家,而女人则被默认安于后宅,相夫教子,尽守妇道,稍微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便是被世俗所不容的存在。 君无姬激动的抱住叶锦潇的手臂: “小锦儿,你登基后,能不能让我当皇后?” 第593章 恭迎吾皇登基 “不要不要,不要让他当!”阎罗第一个反对。 君无姬:“为什么?” “历代君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叶锦潇怎么能为了一个人,放弃整片树林?如此岂不太亏了?” 叶锦潇:“……” 这都什么鬼? 越说越离谱。 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地方,安置无情卫罢了,当不当女皇倒没有那么大兴趣。 文武百官看着几人议论皇位的事,就像市集买菜一般轻轻松松,简简单单,不禁半是羞辱,半是气极: “你们是何人?” “我皇室权柄,尊贵至上,岂容你们戏耍!” “既然二皇子下落不明,我们便尊大公主为皇,还请大公主率领我等,击退贼子,扞卫皇权!” 支持大公主的官员立即跪下,趁着皇上还没咽气,如此大好的机会,赶紧为大公主谋权。 宗政睿站在那里,神色冷凉: “我与萧姑娘一见如故,视为知己,不曾想萧姑娘心怀不轨,企图谋朝篡位!” 谋逆—— 乃不小的罪名。 叶锦潇不禁想起当初在南渊国时,为了救出君无姬,也是被盖上了这项重罪。 她厌恶这两个字。 “谋朝篡位?” 她笑意不达眼底,“君王清廉,造福百姓,那才叫谋朝篡位,若皇室权柄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我今日的所作所为叫造福百姓。” 一位年迈的老臣气道: “乱臣贼子,一派胡言!” “大公主为国为民,一心仁善,我等皆看在眼里,民心所向,倒是你这贼人拥兵自重,恬不知耻!” 哈哈哈! 叶锦潇仰天大笑,看着宗政睿的脸,一字一句道: “好,好一句为国为民,仁善之至。” 抬手,击掌。 啪啪! “今日,我便让大家看看,眼瞎的人到底是谁!” 掌声落下,不远处,两名无情卫扶着一道蹒跚孱弱的身影,缓缓走来。 是失踪了大半个月的二皇子! 多日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生了重病,双脚无力的只能靠他人搀扶,走在阳光下,被刺得眯起眼睛,那战兢的模样,像极了生存在黑暗里的人,第一次见到光明。 他看向宗政睿时,素来稳重的宗政睿第一次指尖发颤,晃了神。 “二皇子……” “是二皇子!” 百官皆惊。 “都城封锁了半月有余,全城搜寻,也没寻到二皇子的下落,二皇子怎会与贼人在一起……” “皇姐。” 宗政烨嘴角轻扯,“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怎能罔顾人伦纲常,与我生儿育女?” 此话一出,犹如一颗炸弹扔在水面,炸起巨大的涟漪。 “什、什么?” “二皇子说这话何意?” “大公主与他……” 宗政烨扬起双手,“我不愿意,你便强行将我捆绑在地下室内,日夜折磨我,羞辱我,若非萧锦救了我,你这个疯子还准备欺骗众人,瞒到何时!” 手腕上,是绳索捆绑后留下的红痕。 脚踝上亦是。 脖子上,胸口上,全是可疑的红痕。 这些便是如山般的铁证! 一语激起千层浪,在场之人全震惊。 二皇子失踪一事,原来是大公主亲手所为,她还做出了有违世俗之事……简直伤风败俗,枉为人! 宗政睿神色慌措,完全没想到叶锦潇会找到宗政烨,并救出他。 有了宗政烨的指证,此事便如铁板钉钉,已无翻身的余地。 柳明月抓住把柄,厉声斥责道: “宗政睿,你好阴毒的手段,皇上还躺在里面,尚有气息,你如此大逆不道,失了心智,是想要将皇上活活气死吗?” “我朝的权柄,若是交到你这样的人手里,家国百姓迟早毁于一旦!” 姐姐与弟弟…… 天底下,就没见过如此有违人性、道德之事。 太恶心了! 不少官员原本支持大公主,可得知此事后,个个变了神色,羞愤不已,万万接受不了这等事。 指责声、争议声,一时此起彼伏。 宗政睿逐渐红了眼角,知晓大势已去,深深的不甘渐渐填满心头: “都是父皇逼的。” “若非父皇自幼偏心,疼爱烨儿,苛待于我,我又岂会积怨已久!” “她说这话便是承认了!”柳明月大声,“大家都听见了,大公主亲口认罪,此举诛心,实在为世人所不容,还不快拿下她!” “我看谁敢!” 宗政睿厉声一喝,“我皇家之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你!” “烨儿,”宗政睿看向宗政烨,“我对你所做的事,确实过激,可我待你是真心的,你我何不联手,共掌江山,何苦便宜外人?” “别这样叫我,我嫌恶心!” 宗政烨眼中全是恨意: “被你囚禁的这半个多月,我是如何求你的?你可有听过?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这个疯子,我恨你!你想要皇权,我便将父皇的遗诏、皇帝的宝座,送给萧锦,也绝不叫你得逞!” 哈哈哈! 这便是对宗政睿最好的报复。 “你疯了!”宗政睿想要冲上去,却被两名卫兵扣住。 “烨儿,皇权是我们宗政家族的!” 宗政烨冷眼相视:“从前,我确实一心想要皇位,得到天下,可现在活着的每一刻,都叫我感到无比的煎熬!” 待在国都,站在这片土地上,只会叫他想起自己的遭遇。 那令人恶心、不齿的遭遇…… “你毁了我的一切,我便也毁了你!”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宗政烨再次重述,放弃皇权,能者居之。 在宗政睿的斥责声里,在文武百官的议论声中,宗政睿失了人心,无人拥戴,宗政烨放弃皇权,那么,柳明月腹中之子,便成了皇室唯一的、名正言顺的血脉。 她扶着肚子,拔腿就要登上大成殿的宝座,却被阎罗拦住: “你要去哪?” 柳明月挺着肚子,道: “大公主品行不端,二皇子放弃继位,皇位自然是我儿的。” “我看你是在做梦!” 阎罗冷笑,“还没生出来,就知道是皇儿了?自古母凭子贵,子也凭母贵,你空有一个肚子,拿什么跟叶锦潇抢?” “你!” 柳明月神色一愠,便道: “叶锦潇,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指使侍卫,戕害本宫未出世的孩子,残害皇室血脉!” 阎罗一气:“胡言乱语!” 他可是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 “未出世的孩子,做不得数!” 眼看柳明月跟阎罗要争起来,夜冥眸光微闪,忽然单膝跪地,长剑插在地上,看向女子纤长的身姿,字音清冷矜贵: “恭迎吾皇登基!” 第594章 有点冰屁股 此声起,阎罗立即拱手相随: “恭迎吾皇登基!” 君无姬,楚聿辞亦是,无情卫整齐的跪了下去,他们一言不发,却统一以长矛掷地,发出‘嘭’的整齐声响,嘹亮的直冲天际。 柳明月愕然: “你……你们这要是造反!文武百官绝不会认一个贼子做女皇!” 不过,她也只剩口头威风了。 叶锦潇有军队。 无情卫足以稳住局面,拿下大局。 现在跟大家口头商量,礼仪有加,只不过是不想动武罢了,若真动起手来,这些人也无反抗余地,还会徒增死伤。 百官们神色犹疑: “这……” “这……” 自然有不服的。 可,谁敢当出头鸟、被针对呢? 再者,大公主与二皇子已经靠不住了,难道还能靠柳妃娘娘腹中那还未出世的孩子? 岂不国家大乱? 相较之下,除了恭迎叶锦潇,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百官之首的丞相蓝渊第一个屈膝跪地,磕了头:“臣——恭迎吾皇登基!” 由他开头,官员们陆陆续续的都跪了下去,服从的、不服从的、不满的、质疑的……全都随着主流,俯首称臣。 柳明月几乎气红了眼: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不甘心的看向楚聿辞,“为什么不帮我?” 楚聿辞皱眉:“本王为何要帮你?” “我们认识了八年,八年的情分,难道不值一提?” “对啊。” “……”柳明月狠狠一噎,成功把自己呛到了,根本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么直接,倒叫她气恼难堪。 狠跺了脚,怨憎的目光看向叶锦潇: “你为何一定要跟我抢?” “当初在南渊国是,现在也是,为什么?叶锦潇,为什么你一定要抢我的!” 叶锦潇穿过文武百官,走向她: “抢你的?” “是你的东西了吗?就说我抢你的。” 柳明月恨极了:“难道不是吗?你追到桑南国来,不就是想与我作对吗?” “那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叶锦潇不想与她多费口舌,脑子一转,便出了个题:“你想凭肚子掌权,总得有御下的能力,我问你,如果敌军来犯,国库却只有十两银子,该怎么不费兵卒、击退敌军?” 柳明月脱口道: “敌军来袭,自然是派兵攻打,全力抵御,国家的军队难道是白养的?跟国库有什么关系?” 文武百官沉默了一瞬。 丞相蓝渊淡声开口: “养兵最费银子,没有银子,打不了仗。” 粮食、补给、军需、医药,全都要从国库花银子。 柳明月顿时又尴尬,又羞恼。 她没打过仗,也没接触过这些,哪里懂得? 叶锦潇分明是在刁难她! “那你说,敌军来犯,国库银子空虚,该怎么以最轻松、最迅速的方式打胜仗?” 叶锦潇:“很简单,把你送去和亲。” “你!” 噗嗤—— 阎罗没憋住,笑喷了。 他一笑,惹得旁边的君无姬,还有不少官员和宫人都笑了。 柳明月气急败坏,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 “自古来,联姻是两国建交和平、最常见的方式。” “另外,如果国库真的穷到只剩十两银子,穷困潦倒,民不聊生,哀声怨道,那也不配称之为一个国家,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灭了算了。” 叶锦潇说完,擦过她的身侧,步入大成殿。 迈上台阶。 登上皇位。 百官、宫人、卫兵们,全部跪在地上,异口同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齐的声音直冲天际,嗡震着回荡余音,久久不散。 叶锦潇坐在最高的位置上,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放眼望去,画面倒是有几分壮阔,那种万人之上、权柄中心握于一手的感觉,从前从未有过。 都说高处不胜寒,权力的欲望会将人吞噬。 亲情,爱情,友情,在皇家最是薄情。 最是无情帝王家。 如今,感受了一番,只觉得这张椅子冷冰冰的,摸起来硬梆梆,就是一张镶着金的铁坨坨,似乎并无什么过人之处。 同时,殿外,一名小太监疾步奔来: “先皇——驾崩了!” 桑南皇本就重病垂危,命不久矣,终于咽了气。 叶锦潇神色平淡,道: “先皇的丧仪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交由礼部安排章程,礼部何在?” 百官中,一名老臣跪了出来:“臣礼部尚书杨青天,叩拜陛下。” “处理好先皇后事。” “臣遵旨。” “至于柳妃,她怀着先皇之子,待先皇安葬,她随之去为先皇守陵,无召不得再回都城。” 叶锦潇逐一安排: “大公主罔顾人伦,革去身份,贬为庶民,二皇子亦同,可带部分财物离开,兵权没收。” 国政的事安排的差不多了,她立马坐正了身,认真的安排自己的无情卫: “将皇家卫兵调出都城,冲入军队,由无情卫驻守皇城。” 卫兵的居所,则变成无情卫居所。 给自己的无情卫定制衣裳,春夏秋冬各两套,并给他们配备长剑、短刃、鹰勾等武器装备,每一位都配置妥当。 还为他们批了丰盛的菜单,安排膳食的同时,也合理安排了他们的训练场所,训练时间,以及各自的职务内容。 还专门吩咐人给无情卫…… 叭叭叭。 安排别人,一句话揭过。 安排无情卫,那上心周全的样子,好像生怕他们受了丁点委屈。 真诚的对待,换来无情卫更为誓死的忠心。 一个半时辰后,安排的差不多了,叶锦潇才宣布散了,各去忙各的。 待众人一散,阎罗立马奔上了高高的台阶,期待而好奇的问: “怎么样?” “这皇位坐起来是什么感觉?” 叶锦潇咂了咂嘴,“有点冰屁股。” “啊?是吗?让我坐试试。” “你来。” 叶锦潇让他坐。 阎罗冲新鲜劲儿,还是第一次坐皇帝的宝座。 身在江湖时,接了不少皇家的单子,不是杀这个权臣、就是杀那个奸佞,还有杀皇子的,当初杀聿王妃,也是接了北燕太子的单子。 为了皇位,多少人丧了良心,迷了心智。 这个位置,叫多少人血肉堆积、手段用尽。 如今,他坐了坐,似乎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这皇位到底哪里好了? 阎罗斜着坐,靠着坐,一会儿歪着坐,一会儿盘腿坐,一会儿又把皇位扛在头顶上转了两圈。 “不好玩。” 第595章 您怎么又把我给扔下了 让阎罗一个人在那里玩,叶锦潇吩咐叶五:“安排好无情卫,布防都城,值守皇宫的,都得是我们自己人。” 叶五低头:“是,主人。” “兵权外移,恐生事端。”楚聿辞道。 “卫兵都是桑南国的人,非我亲信,我不敢用,虽然兵权调了出去,但我分散了他们,每位将军手里至多只有一万人。” 都城政权集中处,握在自己手里。 哪位将军若领了卫兵,心生不轨? 文武百官在都城,他们的妻女家眷也在都城,谁想敢反,也得掂掂手里的筹码。 除非他们不想要全家的性命了! “我知道定有不服者,想要平定,还需费上一番功夫,我会在桑南国待上一段时日。” “既然已经回到了大陆,明日一早我让人备好快马,送你们各自离开。” 此话一出,几人神色皆变。 君无姬沉了眸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明明答应过我……好,好好,你若嫌我累赘,我走便是!” 说罢,就拔了刀子。 “君无姬!” 叶锦潇按住他,“我别无他意,是担心你们有正事繁忙,怕耽搁了你们。”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总不能所有人都陪她耗着。 这都叫什么事? “我一个闲人,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过我看聿王应该很忙,毕竟他身居王爷之位,事务缠身,我们明天不妨把他送走。” 楚聿辞:“……” “还有叶七也别闲着,依我之见,不如把他送去海边干粗活。” 夜冥:“……” 君无姬指尖一盘,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那我呢?那我呢?”阎罗立马凑了过来。 君无姬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这阎罗就是个傻的。 傻子不作数。 几人争议时,一道身着官服、身形颀长的身影走了过来,拱手道:“见过聿王,聿王妃。” 是丞相蓝渊。 君无姬神色一凛,“这里哪来的聿王妃?” 蓝渊抬头,本想辩驳一句,竟见此人眉宇厉色丝毫不亚于聿王,话音止了止,猜不出此人身份,却也不敢轻易得罪。 叶锦潇看向他: “蓝大人身居丞相之位,想必对朝政情况了如指掌。” 蓝渊明白她的意思,也改了口: “臣定全力辅佐。” “蓝大人是个聪明人。” 能够在桑南皇、大公主、二皇子之间处处周全、左右逢源者,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臣再聪慧,也是为了家国,为了百姓,只要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知道她的身份,自然知晓聿王的来路。 桑南本就是南渊的附属国,如今,权证握在叶锦潇手里,犹如握在南渊国手中,有大国的支持与底蕴,是桑南国最好的归宿。 蓝渊当即拱手,道: “先皇葬仪,有的几日要忙,这几日时间,臣将朝中要务悉数整理好,交予陛下迅速上手。” “臣告退。” 叶锦潇点头,忽然用这个称呼,倒还真是不太习惯。 阎罗摸头:“说好的一起浪迹江湖,你突然就当女皇了,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君无姬沉声:“当女皇的第一件事应该立后,后位不定,便人心不定,天下不定。” 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在说什么一本正经的事。 叶锦潇白了他一眼:“我只是想找个地方,放我的无情卫。” 女皇,她没兴趣。 况且,她并不打算在桑南国久留。 待忙完手头的事,她便准备去下一个地方。 “还有那七艘大船,它们还停在码头,思来想去,唯有夺了权最简单快捷。” 君无姬失笑: “别人为了皇位杀的头破血流,只为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你倒好,你要皇位,就是为了方便停船。” 要不然呢? 她不会为了一个桑南国,把自己捆死在这里。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阎罗插嘴。 “要是让大公主登基,还不知会做出什么荒谬之事,更别提还怀着肚子的柳妃了,二皇子也是个自大狂妄的蠢货,没有一个撑得起事的。” 把桑南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才是真的祸国殃民。 几人议论了一番,忽然有一名卫兵疾步奔来汇报: “陛下,宫门外有人哭着求见您。” 阎罗扭头:“哭着求见?” 哭着? 什么情况? “男人女人?”君无姬问。 卫兵低头:“是个男人。”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看向叶锦潇的眼神就像在抓奸:“你又背着我,偷撩别的男人了!” 叶锦潇岂能干过这种事? 她对男人啊,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 “一路走来,我们都在一起,怎么可能有男人找我?” 定是寻错人了。 “那别人是指着你的名字,寻着你来的,莫不是你负了别人,别人追上门来讨要感情债了?”君无姬咬牙切齿的盯紧了她。 有他陪着还不够,还要去外面瞎搞? “一派胡言!” 简直荒谬。 叶锦潇即刻道:“将人领进来,我倒是要瞧瞧,哪来的冤家。” “是。” 卫兵应了一声,出去领人,折回时,君无姬、楚聿辞,夜冥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盯了过去,锋利的犹如刀子。 以至于来人吓得没有站稳,扑了个跟头,又哭唧唧的滚过来,嘴里直呼: “小姐!” “您终于回来了,小姐啊!” 乍一看,是叶二! 半个多月没见,他情绪激动的就只差抱着叶锦潇的大腿哭了: “小姐,您去哪了?您怎么又把我给扔下了!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了!” 还是听到了宫变的消息,这才急急忙忙寻进宫来。 小姐就像一只鸟儿,长着翅膀到处飞,他实在是想追也追不上。 他好难。 叶锦潇挠头:“不是我不带你,当时你身受重伤,不能奔波劳累,这才让你在此处养伤。” 叶二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哭得眼睛红红,巴巴的望着她: “是吗?” “当然,你看,我这不是回来接你了吗?” 叶锦潇三言两语,给他哄好了,眼角余光瞥着君无姬,用眼神在说:看,是叶二,哪有野男人?坏她名声。 君无姬脸色稍缓,忽然,一道温笑的声音传来: “潇潇,你回来了。” 不远处,一袭黑衣的顾景行是跟叶二一起进宫的,只不过叶二情绪宣泄的十分显眼,一时把顾景行给衬了下去。 君无姬刚平缓的神色立马炸开: “他是谁?” “这是我哥!” 第596章 你的兄长便是我的兄长 “顾少主。”楚聿辞颔首,示意招呼。 君无姬立马扬了笑: “原来是兄长来了。” “方才离得远,没看清,兄长怎么会与叶二一同?” 叶锦潇看了他一眼,低声提醒:“他比你要小几岁。” 君无姬脸上挂笑,保持着这个姿势,嘴角不动舌头却在动:“无妨,你的兄长便是我的兄长。” 他倒是不见外。 顾景行轻点下头,便与叶锦潇到一旁说话,“你让我倍感意外。” 宫中的事。 “我还以为你回南渊国了。” 二人寒暄了几句,叶锦潇想起正事,将一直收在怀中的十万两银票拿了出来,交还于他。 顾景行侧头:“你不需要急用?” “之前要急用,现在应该用不上了。” 指了指身后偌大的宫殿,亦是指着这座皇宫。 得到桑南国,大权在手,还会缺银子? “你远来经商,需要银钱周转,什么时候要回国了与我说一声,我送你。” “好。” 送走顾景行,安排好一切,早已是夜深正深,忙了一整日,大家都累的不轻,叶锦潇回了房间,本该是睡下了,却听到外面的争执声。 君无姬要睡她隔壁。 可隔壁只有一间偏殿。 楚聿辞寸步不让,君无姬一定要争,叶锦潇听到声音,略感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这么旺盛的精力? 起早贪黑的一天下来,他们竟然不觉得累。 罢了。 不管他们。 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取出怀中仔细收着的蓝晶石,那漂亮的晶体平躺在手心里,微暗的光穿透手心,熠熠生辉,十分漂亮。 只是,不似在圣泉里那么纯净透彻了。 如今脱了水的它像有些许黯淡,就像是失去了生命的光泽。 叶锦潇倒了一杯水,撒在蓝晶石上,那光泽亮了又暗,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它好像不能离开水。 可桑南国气候干燥,并没有合适的地方存放它。 它到底什么材质,由什么制成,为何又会有奇特的功效? 叶锦潇翻转着它,仔细的看了许久,始终找不到科学的语言来解释它的存在。 或许,天底下有许多事就是科学无法解释。 比如穿越。 研究了会儿,将它仔细的放在荷包里,再贴身收好,抬头就猛地见一道身影闪身而入,直挺挺的立在了窗户边上。 “楚聿辞?”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来我房间干什么?” 男人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形被烛光映得又深又长,紧抿的薄唇张了又止: “你不要再听信君无姬的谗言,旁边的偏殿是我先住下的,可他仗着你的偏袒,对我动手,再过几日,杀了我也未可知。” “他这人向来狡猾精明,像只老狐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潇儿不要上他的当。” 叶锦潇哭笑不得。 这么晚了,他就是翻窗户来告状的。 君无姬在琼岛的遭遇就像她心里的一根刺,她总觉得愧疚自责,更多时候对他能包容便包容,能迁就便迁就。 “随他去吧。” “待他觉得无趣时,自然不会再与你争论这些长短。” 楚聿辞看着她:“我正是看在潇儿的面子上,才不与他计较,即便他拍了我一掌也甘之如饴……咳,咳咳!” 他握拳掩唇,那闷闷的咳嗽声,听起来像是受了内伤。 叶锦潇皱眉。 真动手了? “潇儿在意的人,我也在意,无论他是谁。” 再大的不悦,为了叶锦潇,楚聿辞全都忍下了。 “楚聿辞……” “我只求一点,潇儿,今晚,我能否睡在这张小榻上?” 寝殿是长形的,分为内外室,内室的床榻是卧室,外室有一张小榻,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也是在同一个房间里。 皇宫那么大,倒不至于要挤在一起。 叶锦潇本想是拒绝的,可看着男人那苍白的脸色,哀求的模样,一时凝噎: “这……” “咳……咳咳!” “这……” “咳咳咳!” “……” 罢了。 屋子这么大,再者四海之内皆兄弟,一张小榻而已,睡就睡吧。 “早点休息。” 说完,转身去了内室,放下帘子,隔绝内外视线。 楚聿辞眼中逐渐升腾起亮光,扫了眼隔壁偏殿的方向,薄唇清扬,划过一抹得逞般的弧度。 掀开薄被,躺在小榻上。 一夜好眠。 与此同时,另一间屋子里,风行和景易平躺在同一张床榻上。 “主子的床真软。” “那是,下面的人谁敢苛待主子?” 肩并着肩,聊起了天: “若非君门主,咱们还享不了这个福,我这皮糙肉厚的,能睡一回主子的床,真是赚大发。” “可不就是?” 翌日。 早。 君无姬醒来的第一件事,开了门便蹲守在隔壁屋的门口,等着叶锦潇出来,第一眼便能看见她。 “小锦儿,早!” 复而看向寝殿对面,离得最偏远的那个屋子里出来的楚聿辞,那挑着眉头,得意的样子,很是嘚瑟。 像是在挑衅。 他睡在小锦儿隔壁。 看来于小锦儿来说,他的地位比楚狗重要多了。 楚聿辞见了,只字不言。 风行和景易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时,都城里,新鲜的流言如同炸开的一锅粥,四下散开: “什么?大公主当真做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她竟然与二皇子……” “天啊,简直不知礼义廉耻!” “听说新登基的是位年轻的女皇……”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依我看,这位女皇就是趁机捡便宜的,指望不上。” “唉,咱们能好好活着,已属实不易,再艰难这日子也得过……” 百姓们哀声怨道时,忽然传来城门打开、恢复生计的消息,众人惊喜得不敢置信。 听卫兵说,这是新继位的女皇的命令。 一旦造福于民,立即引来民间巨大的反响与拥戴。 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这几天,趁着先皇葬仪的空档,叶锦潇在蓝渊的协助之下,迅速上手桑南国政事。 本想给无情卫配置武器装备,却突然有官员来报: 资金不足。 她登时恼了:“五百人的武器,能花多少银子?一个国家难道连这点银钱都拿不出来,还是在诓骗我是个女子,不懂政事?” 官员跪在地上,惶恐答道: “陛下有所不知,国库年年亏空,甭说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国库还欠着老百姓十几万两银子呢!” “?!” 第597章 一朝山水一朝臣 国库没钱? 没有钱,怎么给官员发俸禄?怎么养兵?没有足够的银钱,如何保证一个国家的正常运行? 这些官员莫不是在逗弄她? 欺她是个女子? 呵! 早知有人不服,既然难题已经抛到了脸上,来一个、解决一个,来一桩,解决一双。 “召集百官,大成殿议事。” 蓝渊传令下去,一个时辰后,百官齐聚: “参见皇上!” 叶锦潇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扬声道:“俗话说得好,一朝山水一朝臣,我初掌权,既无杀戮之心,也无贬黜之意,倘若你们存有异心,不恭不敬,想要背后捅刀子,便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先把好话说在前头。 先礼后兵。 好言好语不听劝,以后动手时,就别怪她不留情。 蓝渊屈膝:“陛下仁慈,我等绝无异心。” 百官齐声: “陛下仁慈!” 叶锦潇直入正题:“好,那国库空亏,还倒欠百姓十余万两银子的事,哪位大人能与我一说?” “这……” 官员们小心翼翼的你看我,我看你。 “户部。” 被点名的户部尚书立马跪了出来,回话道: “陛下有所不知,我国粮食匮乏,而民以食为天,国中米面粮食有九成是从南渊国购置而来,这笔银钱占去了国库近半的开支。” “经济不景气,每年的税收难以支撑大额开支,就……” 就年年亏空。 “据我所知,我国经济主体以商业为主,出产水产、水果占大头,而且皇商做生意,挣的钱直接归国库,那这银子都去哪了?” 户部尚书道:“每年都给司船局批二十万两,修缮船只。” 叶锦潇抬头: “司船局是哪位官员?” 很快,一位中年男人跪了出来: “臣张伟,掌管司船局十余年,我国出口跑商以船为主,商船每次出行便有磨损,每年不得不花费大量的银子修缮商船。” 修个船要二十万两? 一年二十万,五年一百万。 这船莫非镶金子了? 叶锦潇冷眼扫着他,“我乘过一次商船,那船构建的不错,我开到深海区,经历了涡流,遇到了海寇,船都没坏,跑商时装装货物就坏了?” 素掌冷冷的拍在桌上, “一年修船要花费二十万两,你真当我没见识!” 啪! 所有人惊得跪下。 张伟目光微转,藏掖着心思,“国库批银子后,每一笔花费都有账目,陛下若有疑心,可尽管查账。” “数目若是不对,早就做好了手脚,账目也是假账,还轮得到我来查?” “陛下此言,臣惶恐!臣司船多年,兢兢业业,陛下若是起了疑心,还请拿证据说话,否则,便是在污蔑臣之清白!” 叶锦潇的冷眼从他身上掠过: “商会管理处是哪个官员?” “陛下,是臣。” 大成殿内,议事声四起,训斥声时高时低,殿内气氛凝肃。 殿外。 叶五持着长矛,挺立的站在那里,黑米与他站在一侧,安静守候。 很快,叶二过来,扫了一眼,心里道:黑米黑米,还真是黑。 从小到大他可从没见过皮肤这么黑的女子。 “黑米姑娘,小姐让你与我一同,去海边码头清点财物。” 听说,小姐出去了一趟,跟土匪似的缴了好几条船,还有一船的财物,他特被叫去清点。 叶二就是叶锦潇的管家。 二人一同离开时,叶二赶紧贴着黑米,询问他缺席的琼岛之行,当得知那些传奇般的境遇时,震惊的张大了嘴,来了劲儿,缠着黑米追问个无止休。 二人前脚一走,君无姬摇着扇子,扭着纤细的腰肢,香汗款款的过来: “这么热的天,小锦儿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站在殿外,往内瞧了瞧。 里面,训斥的骂声正厉害。 天气炎热,气火郁结,容易伤肝。 “这巴掌大一点的国家,议事的大成殿还没有南渊国的一处偏殿气派,哪来那么多繁琐的破事?” 君无姬心疼,瞪了眼边上的楚聿辞: “桑南本就是南渊的附属国,你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不就能直接镇住这群人了?还用得着小锦儿如此辛苦?” 楚聿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 “潇儿与别的女子不同,她不是需要依附他人的菟丝草。” 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路,比攀附男人更令她愉悦。 正因如此,男人所拥有的身份、权利、地位,乃至容貌,样样都无法吸引她,她自己全都有。 倘若他真出手,拿南渊国压制桑南国,恐怕会惹她不高兴。 “景易,你与风行现在去……”低声吩咐了两句什么。 君无姬抿唇,“好吧。” 确实如此。 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头,手里端着托盘的夜冥,训道: “托盘端好了,碗里的解暑酸梅汤别撒出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连冰块都没有,热死算了。” “别杵在太阳下头,仔细把酸梅汤晒烫了,等下小锦儿要喝。” 夜冥抬眸:“你……” “你什么你?叫你端个盘子还委屈你了?要是敢跟小锦儿告状,看我回头怎么蛐蛐你。” “你挡我路了。” “不准你站我前面,小锦儿下朝,第一眼看见的人只能是我。” “好。”夜冥脾气很好。 - 此时,阎罗正在街上大吃特吃。 “给我蒸只大螃蟹……拿两串虾……椰栗!” 椰栗,便是现代的椰果,阎罗抱着它,用灯芯草的杆子吸食着里面甜甜的汁水,势必要把在琼岛吃的苦,全都补回来。 众臣下了朝。 官员们各自离开,户部尚书与司船局的张伟同行,在街上看见了逛吃逛吃的阎罗。 二人对视一眼: “是陛下的人。” “当初,若非陛下派遣此人,接近公主,那天夜里公主又怎会带兵入宫,被当作谋逆造反,被柳妃拿住把柄?” “萧锦就是一个贼子!捡了好大的便宜!” 二人同心,换了便装,潜入大公主府。 彼时的大公主府门可罗雀,一些下人见到大公主失势,更是胆小的跑了,以至于府中格外冷清。 大公主被夺了权,府中除了所剩的钱财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带不走。 “公主!” “公主殿下,您受委屈了!” 户部尚书与张伟都是大公主的人,二人跪在地上,热泪盈眶。 宗政睿有野心,又怎会轻易让出皇权? 她道:“萧锦登基,控住了兵权,那些将军的家眷全在帝都,无人敢反。” 张伟道:“那贼子今日在大成殿,耍了好一通威风,将满朝文武骂了个遍,即便她分散了兵权又如何?如今国库空亏,民不聊生,九五至尊之位、那贼子坐不稳!” “她能力不足,变不出银子,国库没钱,家国便无法正常运行,迟早要出大乱子,公主殿下便等着瞧吧!” 第598章 你这个王爷是干什么吃的 宗政睿挑眉:“哦?” 听起来,萧锦的烦恼可不小。 张伟笑得谄媚:“司船局与商会管理处都在公主手中,这两处的经济收入是我国的命脉,掐住了这命脉,假以时日,百姓们见萧锦无治国之力,自然会逼她禅位,总不能叫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胡来。” 谁会服她? 没人。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对一个没有来头、没有家世背景、没有血统的女子俯首称臣。 等乱了起来,宗政睿再出面,稳住大局,收获民心,便可名正言顺的登基。 眼下,公主唯一要做的事便是:等。 耐心的等。 等桑南国彻底乱起来。 等局面分崩离析,便是公主展示才能得最佳时机。 这时,一名侍从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宫里传出消息,新皇要把商船卖给商人,消息传了出去,已经沸沸扬扬,更是有不少商人准备购置了!” “你说什么?!” 张伟立马瞪直了眼: “我国经商,主要靠的就是商船运货,如果把它卖给商人,岂不是自毁财路?” 新皇这是疯了吗? 一旁,户部尚书急道:“新皇得知国库亏空,想要用这种法子填补,可商船一旦卖了,便没了,她这是想要毁了桑南国吗!” “果真是妇人拙见,头发长,见识短的蠢货!” “还不快召集百官,速去制止她!” - 消息一出,都城热议如潮。 桑南国可用的共有九艘商船,全归皇室所有,跑商经营是国库主要经济来源,商人们乘船走商时,就像是在为皇室打工,挣的钱还要交税,实际上到手的没多少银子。 如今,宫中传出消息,要贩卖商船。 如果能买下一艘,那经营所得的所有钱财,不就全归自己所有了吗? 富商们得知消息,无比振奋,纷纷派人去皇宫打探,报名参加,渴求名额。 蓝渊将外面的动向收集好,汇报到叶锦潇手里。 叶锦潇了解了大致,立即遣人包了一家茶楼,邀请诸位商人议话。 茶楼内。 “陛下,您当真要售卖商船?” “真的吗?” “敢问价钱几何?” 商人们激动的问。 座中约有三十多位商人,叶锦潇大致扫了一眼,道: “诸位都是桑南国土生土长的人,自然知道大船于我国而言,是多么难求,这些年来,只有皇室才造出了那么几艘,十分珍贵。” “我有意卖出七艘,让你们自己经营,跑商也好,运货也好,载人也好,所产生的利润全装进自己口袋,只需每年向朝廷赋税即可。” 哗—— 满座皆惊。 这是真的? 没有商船经商,国库岂不断了收入来源? 卖了商船,虽然能快速得到一大笔银子,可银子花完了呢,她难道没想过后果? 这位新皇真的会管理国家? 不管了! 有这么大的好处,他们定要抢占先机。 “不知一艘商船,价格几何?还请陛下言明。” 叶锦潇并未直接言说,而是道:“由于我国未有售卖商船的先例,我也不知你们的经济情况如何。” “不如,我给你们每人发一张纸条,将你们的姓名、预算价格写在纸上,我整理出来后,价格最高的七位可得商船。” 这…… 商人们面面相似。 若明码标价,大家都能有商有量,有个参考。 新皇的这个法子倒叫他们心里没底。 写低了,害怕错失机会,失了商船,损失巨大。 若是写高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又不是摘树叶子,挣钱不容易,给多了,他们也心疼。 “叶五。” 叶锦潇唤了一声。 叶五领命,带着十二名无情卫一同进来,将裁好的纸条和笔墨一一分发给商人们。 众人拿了笔,想左右看看,对方都赶紧把纸条捂了起来。 所写下的金额,岂能让别人看见? 每个人都揣着心思。 “小锦儿的这个法子不错。”君无姬双手环胸,靠在柱子上,“如此一来,能挣一笔大的。” 楚聿辞道:“倒也不必抱太大的希望,桑南国经济发展不如南渊国,这里的富商倾尽家产,恐怕也拿不出多少银子。” 国家太小,经济落后,已经注定了。 “要我说,不如将无情卫放到我相思门去。” 楚聿辞道:“无情卫这么大一支队伍,过不了南渊国边境,而且他们语言不通,没有舌头,一旦强入南渊国,就会被剿灭。” “那你这个王爷是干什么吃的?一点权力都没有?” 楚聿辞抿唇,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深光。 如今的南渊国…… 商人们咬着笔头,认真的想着数额,唰唰落笔之际,一道呼声紧急传来: “不可!” “不可售卖商船啊陛下!” 为首,户部尚书和司船局的张伟,还有紧急聚来的二十几个官员跑的满头大汗,跪在地上直呼道: “商船乃我国经济之源,万万不可售卖,还望陛下三思!” 张伟真是气急了。 把商船都卖了,那他这个司船局还有什么用? 不就成了一个空架子了? 叶锦潇抬眸,淡淡的扫视过去,“我意已决,今日售卖大船七艘。” “陛下,我朝没有售卖商船的先例!况且先皇刚走,您难道要让他九泉不安……” 官员们全都红了眼,就要急声再劝时,叶锦潇淡声道: “谁说我要卖司船局的商船?” “我自己有七艘船。” 她从琼岛归来时,所带来的七艘大船,每一艘船都能容纳一百余人,根本不比司船局的商船差。 七艘大船还停在海边码头。 官员们震了下: “陛下有七艘船?” “这怎么可能?” 他们面面相视,想要求证,还是一名武将听说了码头发生的事,证实了这一说法。 陛下确实有七艘大船。 张伟心头一震,立即说道: “陛下,您身为女皇,您的船,不就是国家的船吗?既然属于国家,就应该由司船局掌管,您更不能售卖它们!” 对! 官员们神色凛然,道: “每一艘船都属于国家!” “陛下独身一人,怎么可能造船?您的船,不就是我们的船吗?” “陛下怎么能私自出售我们的船?” “绝对不行!” 第599章 楚狗这是抢功劳来了 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叶锦潇自己的私船,还没有处理的权利了? 这群臭不要脸的老东西! 君无姬目光一凛,就要上前,楚聿辞伸手拦住他:“别轻举妄动,若是动了手,倒叫这些老东西捉住把柄,届时,潇儿有理也变成无理了。” 他步伐止了止。 看不出来聿王如此冷静。 “差点坏了小锦儿的事。” 虽然楚狗有时候很讨厌,但他偶然蹦出几句话,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 叶锦潇看向为首的户部尚书,司船局张伟,以及一干官员,道: “我拿自己的船,售卖套现,贴补国库,分文不取,如此大义之举,不成想在诸位爱卿眼中,这般不堪。” 张伟拱手道: “陛下,臣等也是为长远计考虑,您既然已经登基,理应事事为国为民,还请您把那七艘船交给司船局,司船局会安排好它们。” 户部尚书附言: “张大人所言甚是,陛下若心怀百姓,一心为国为民,还请把七艘船交给司船局。” 官员们屈膝下跪,异口同声。 这船不能卖! 叶锦潇神色发冷:“我若偏要卖呢?” 张伟沉声: “若陛下当真要置百姓们于不顾,恐怕会引起群臣百姓不满。” 人心不服,这皇位便坐不稳! 自己考量吧! 哼! “大人好威风。”旁坐,楚聿辞从容不缓的起了身,道,“当然,也经不起敲打。” 张伟看向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那七艘船是我的。” 什么? 是这位墨袍男人的? 楚聿辞道:“原本,我将船只赠予陛下,以陛下自己的名义出售,填补国库,希望百姓们能感激陛下的无私与大义。” “既然你们不懂感激,我便将船只收回。” 冷眸扫去:“陛下的船不能卖,我卖自己的船,不知谁还有意见?” 众官员话音一哽: “这……” 新皇登基,年轻气盛,百官不服,自然都想寻找机会、掣肘新皇。 可如果船是外人的,他们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君无姬瞪向楚聿辞: “你——” 方才,他挺身而出,想帮小锦儿出这口气,却被楚狗拦了下来。 结果,他刚坐下,楚狗就趁机而上,博取好感。 这是抢功劳来了! 歹毒! 心思十分歹毒! 官员们面面相视,张伟还是不服,硬声道:“七艘大船不可能是凭空出现,而造船技术专属于皇室,你怎么证明那些船是你的?” 叶锦潇冷了眸子: “张大人。” “听说你是你母亲捡来的养子,真实身份来路不明的人在朝为官,我很怀疑你的衷心。” 张伟登时不悦。 一派胡言! “我是我娘亲生的,我娘且只生了我一个独子,街坊邻居都知道。” “你怎么证明你是你娘生的?除非现在生给我看,否则,我断不会允许来路不明的人在朝当官!” “你!” 张伟脸色愤怒的都红了。 强词夺理! 分明就是故意欺人。 “陛下针对于臣,那满朝的文武百官,如何证明自己是母亲亲生?陛下岂不是要革了百官的职务?” “可以,朕先从你革起。” 她咬重了‘朕’这个字,眯眼时的戾气如刀剑,直接识破张伟的心思。 张伟想把文武百官拉下水,一起垫背? 行。 成全他。 立马革了他的职,夺回司船局,还能顺势清理一波朝中百官,一举两得。 张伟实在没想到这位新皇油盐不进,好话歹话都唬不住她,还险些把自己赔进去。 他哪里舍得放弃自己的官职? 急得捏住拳头,看见站在一旁的丞相蓝渊,质问道: “新皇如此无理取闹,丞相大人难道就此不管,束手旁观吗?” 蓝渊看向他: “无理取闹的人是你,张大人。”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是非真假心里有数。 非要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当心没面子。 张伟脸皮一臊,自知理亏,不敢再制止卖船的事,可他心中不服,对户部尚书道: “就这么让她把船卖了?” 户部尚书低声:“卖船是一次性交易,卖了就没了,待这笔银子花完,看她如何自处!” 张伟低声:“大人所言甚是,不如,我们将这些船买下,纳进司船局,只要经济大权牢牢握在大公主手里,大公主夺回政权,指日可待。” “张大人此法甚妙。” 二人达成共识。 叶锦潇此时开口:“还有半炷香时间,半炷香后,收回纸条,立即统计价格最高的七位。” 商人们握着笔,心里没底,实在不知该写什么数。 张伟拂袖掩面,悄悄的退了几步,钻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叫住了几个富商。 那几个富商常年经商,出入司船局,是张伟的人。 双方迅速交流。 张伟悄声下达命令:“不惜花费一切代价,势必要将七艘船夺入手中。” 几位富商领命,挥笔写了价格,都往高了写。 唰唰—— 时间到! 一声令下,叶五将私密折好的纸条一张一张收了回来,楚聿辞准备帮忙统计,君无姬抢着干活。 “潇儿,他撞我。” 君无姬还记着楚狗刚才抢功劳的事,挑唆道:“小锦儿别听他的,他身强力壮,几头牛都拉不住,他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陷害无辜、软弱、善良、势单力薄的我。” 叶锦潇头疼的摸了下眉毛,看见靠着台下柱子后、一直安静站在那里的夜冥。 看去时,恰好四目相对。 她只是偶尔一眼,但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安静无闻。 ——还是叶七省心。 “快统计吧,国库空得很,急需银子。” 要不是从琼岛带回来七艘船,还不知怎么填补这烂摊子。 为了找个地方安置自己的小军队,她也算是操碎了心。 “知道了。” 君无姬整理着纸条,商人们也紧张的张望着。 一刻钟后,便整理完毕。 叶锦潇拿到名单,公布结果: “价格最高的七位已经统计出来的,分别是吉剑峰老板,四十万两;吴晋原老板,三十五万两;孙国粝……” 七艘船,七个人,拢共进账一百八十万两。 宣布了结果,不少富商都傻眼了。 吉老板和吴老板出那么多银子? 他们有写五万两的,有写八万两的,最多也有个写十五万两的,没想到吉老板出四十万两的天价! 这也太有钱了吧! 其中,张伟与户部尚书对了下眼神,眼中皆闪过得逞般的目光。 七艘船,他们的人拿到了六艘。 呵! 船是桑南国经济运输的主体。 所有的船几乎全归司船局。 司船局归大公主。 桑南国经济命脉在大公主手中。 就让新皇拿着这一百八十万两,威风一段时日,等这笔银子用光了,便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第600章 阎罗这个逆子 “我会安排人带你们去码头,按照价格高低,为你们分发品质好坏的船。” “诸位老板可派人去码头先验船,但务必在三日之内,将银钱交齐。” 七位商人皆拱手:“是,陛下。” 至此,结束。 国库进账一百八十万,消息一出,百官们可按捺不住了,次日上朝时,户部甩出了十二条账单: “陛下,这是国库欠司船局的八万余两银子。” “这是上季度采购大米时,欠南渊国商户的十二万两银子。” “这是去年北部旱灾时,安置灾民所欠……” “这是……” 数额之多,高达八十多万两。 “还有,陛下,朝中已经四个多月没发俸禄了……” 提到俸禄,百官两袖空空,半是窘迫、半是气愤。 自半年前先皇病重以来,朝堂事物堆积,处理不及,漏洞百出,一开始还能发放俸禄,渐渐就堆着了。 叶锦潇扫了众人一眼,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 “这银子还没在我手里捏热,就已经被你们‘安排’妥当了。” 百官羞窘。 朝堂动荡,贪官贪得盆满钵满,可也不乏有一心为国、尽忠职守的好官,他们兢兢业业,日子再难过也都咽在肚子里。 户部尚书跪地道: “让陛下忧心了,只是这每一条单子都是实打实的开支。” 叶锦潇看向蓝渊。 蓝渊点头,证明户部所言都是真的。 她的嗤笑声更大。 蓝渊闻声,只觉羞辱至极…… 桑南明面上是南渊的附属国,可早已内里腐败,混乱至极,正因如此,南渊国连派兵攻打的心思都懒得花费,只让桑南国年年上供就行了。 如此颓败的一个国家,他身为丞相,恨不得用尽毕生心力,也无法力挽狂澜。 身为丞相,上不能为君分忧,下不能安定百姓,他无比羞愧。 让陛下跟聿王殿下瞧笑话了。 叶锦潇扫视众人:“先皇欠下的烂摊子,我来收拾,欠了四个月俸禄,我也可以给你们发,但如若那位臣子怀有异心,你们明白我的意思。” “臣等定忠心于陛下,绝无二心!” 行了。 别在这里喊口号。 “还有什么债务,一起报上来。” 兵部尚书跪了出来:“陛下,今年的军需还差十万余两……” 立即又有官员: “陛下,去年底修缮皇宫时,拖欠着百姓三万余两。” “陛下,先皇这半年来吃的救命药,药材珍贵,价值不菲,还欠着外头药铺十多万两银子……” “……” 先皇吃药还要她买单。 无亲无故的,她是冤大头? 凭什么? 叶锦潇一口气刚提上喉咙,又沉了回去。 罢了。 给先皇买药,这桑南国的国土与江山便当作对她的补偿。 自然,叶锦潇不当冤大头,报上来的每一笔账单,都让蓝渊一一查验。 蓝渊知道楚聿辞身份,知道他们来自南渊国,谅他也不敢存有小心思。 一个时辰后。 下朝。 叶锦潇刚出大成殿,便有卫兵来报,宫门外头来了十几个讨债的百姓。 如今她刚掌权,社稷动荡,民心是最重要的。 亲自召见这十几个百姓。 很快,他们被领了进来,跪地行礼。 “皇家欠了你们什么债务?可有条子?”叶锦潇坐下来问。 一位中年男人拱手道: “陛下,草民没有条子,那位大人说只管找您要,还说他叫阎罗,报他的名字就行。” “阎罗干什么了?” “陛下,阎大人昨日下午在草民的三里居吃了席,花费四两银子。” “陛下,阎大人在草民店里吃了大海蟹,欠草民二两银子。” “阎大人欠草民……” 十几人一一报上。 叶锦潇头痛。 头痛得很。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叶五,拿五十两来,你们自己分。” 十几人互相盘算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陛下,五十两……好像不太够。” “……” 君无姬立忙上前,给她按揉太阳穴,“小锦儿莫恼,待阎罗回来,我好好收拾他一顿。” 楚聿辞道:“阎罗到底是年纪小,潇儿别跟他一般见识。” 一百八十万两都扔进国库里了,叶锦潇自然不会心疼这五十两。 只是一提到阎罗的名字,就有一种养儿子的头疼。 还是个逆子。 罢了。 “我要的书房收拾好了吗?” 叶五点头。 进书房,叶锦潇提起笔,写写画画着什么。 君无姬在旁边陪同,楚聿辞也在一侧,二人拌了几句嘴,又到外面打了一架,等进了屋,竟忽然瞧见叶锦潇在画图纸,图纸上的形状与结构竟然是…… 船! 她会造船? 这怎么可能? 她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怎么能画的这么清楚,船身大小、风帆架子、榫卯结构,竟画的无比详细。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低着头,垂着眸,专注至极。 楚聿辞震惊的问: “潇儿,你怎么会画这些?” 他从不知道。 叶锦潇画的只是粗略的草图,还没有细致到每一个结构。 “从书上看来的。” “可造船术不是桑南国皇室专属,相关书籍也应该封存在司船局,如珍宝一般,不示于外人,你怎么会看到相关的书籍?” 他不敢置信。 叶锦潇只是笑笑,没有过多解释。 她说的看书,并不是看古代的书。 她活了两世。 君无姬也震惊极了,“小锦儿,你会画详细的图纸,所以故意把那七艘船先卖出去,再着手造船。” 船一多,便不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自然也会贬值。 小锦儿却得了一笔天价的进账。 “是。” 叶锦潇承认: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那几个给出高价的商人,是司船局的人,他们想把船买走,用以掣肘我,但我根本就不需要那七艘破旧的老船。” 他们自以为大计得逞。 且让他们得意着。 楚聿辞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她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叶五,去民间为我寻几位手艺过人的工匠来。” 君无姬立即道:“叶五不会说汉语,我去寻……我跟聿王一起去寻。” 楚聿辞:“……” 他这点小心思,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二人打开门,刚走出去,瞧见抱着一个椰栗,边吃边吸的阎罗,君无姬眼睛一眯,上去抱住他的脖子,二话不说,给他来了一个爆栗子。 “哎哟!” “我的头!” 第601章 我的眼睛就是尺 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就挨打了,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阎罗挣扎: “放开,放开我!” 君无姬逮住他就是一顿猛敲:“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小锦儿已经那么忙了,你还给她找麻烦,我看不如拿根绳子,将你捆在宫里,哪都不许去。” 阎罗这可不服。 挣红了一张脸,喝道: “我就是不想给你们找麻烦,才自己一个人出去玩的!” “还敢顶嘴。” 君无姬曲起食指,往他头上梆梆梆的敲了七八下。 疼得阎罗哇哇叫。 叶锦潇揉着太阳穴,走了出来,道: “好了,别打打闹闹的。” “叶锦潇,他欺负我!” 阎罗立马冲了上去告状,“我刚从宫外回来,还给你们买了椰栗,辛辛苦苦的从外面带回来,没讨到丁点好,还无缘无故被打了一顿。” 这话传出去,谁能想明白? 不远处,站着三个穿着布衣的送货百姓,两手满满的提着椰栗,足有十几个。 君无姬问:“那你付钱了吗?” “没。” “没钱你还好意思买?我看你是……” 君无姬扬起右手,就要上前,叶锦潇立忙拿住了他的手腕,及时制止一场‘惨案’。 “先去找木匠要紧。” 他们对桑南国人生地不熟,想要寻到良匠,并非易事。 阎罗脑袋一偏:“木匠?” “叶锦潇,你要找木匠?” 叶锦潇点头:“嗯,我准备找几个工艺灵巧的木匠,为我制作一些东西。” 阎罗一拍大腿: “你早说呀!” “你有认识的?” “昨晚我去七星楼听曲,你猜怎么着,那楼里的贵宾包厢中竟然有一种木轮,取冰放入其中,再转动木轮,便能吹出凉爽的风。” 如此奇特的物品,他是连见都没见过。 一时好奇,追问老板,方知是一位年长的老木匠所制。 独一无二。 如此能人,岂不正好引荐给叶锦潇? 叶锦潇略感惊讶。 没想到古代有人能制作风扇。 “何人所制?” “我将他带进宫来,你有什么话直接问他,我不太懂这些,如何?” “好。” 阎罗抱着椰栗,立马掉头出宫。 贪玩归贪玩,倒也有贪玩的好处,让叶锦潇省了不少心。 只不过这时,一名宫女神色惶惶的跑来,急声道:“陛下,不好了!” “先皇落葬,柳妃娘娘不肯去守皇陵,闹了起来,她怀有身孕,奴婢们都不敢碰她。” - 碰! 花瓶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桌子掀翻。 茶具四溅。 月亭宫内,一片狼藉,宫人们神色慌张的守在外面,谁也不敢轻易入内,唯有贴身侍奉的宫女在劝阻: “娘娘,您当心伤了身子!” “娘娘息怒啊!” “贱人!” 啪! 一只花瓶掷在地上,柳明月形如疯子,接连几日的谩骂与打杂,叫她连眼睛都红了。 “我还没到二十岁,如此大好的年华,你想将我困死在皇陵里,度过余生,我不会让你得逞!” “你抢走了我皇儿的皇位,这江山、这一切,都是我皇儿的!” 她抓起一个瓶子,砸了出去。 “叶锦潇,你这个贱人!” 啪! 门口处,一只刚踏进来的脚及时收了回去,若是再晚一步,便会被砸个正着。 叶锦潇淡淡的扫了眼满地的狼藉。 “柳妃娘娘如此动气,万一滑胎就得不偿失了。” 柳明月立即看去。 这张脸,化成灰她都认识。 这副容貌,她真真是恨到了骨子里! “叶锦潇!” 疾步冲了上去,扼住叶锦潇的脖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将人摁撞在门板上。 她双眼猩红,头发散乱,像一个活生生的疯子: “你抢走了我的聿王,毁了我的家庭,害死我的家人,如今,又要夺走我皇儿的皇位,你为什么总是跟我过不去!” 为什么! “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 情绪激动,口水四溅。 楚聿辞闪身上前,捏住她的腕子,“你疯了!” “啊——” 她跌在地上。 “没人要抢你的东西,反倒是你一味的责备别人,斥责别人,所有的一切皆因你的贪心与痴妄,如今会痛苦,也是自找的。” 柳明月痛苦的抬起头: “我曾经那么深爱你,你却如此伤我,如今,腹中之子是我唯一的指望,难道你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给我留?” 楚聿辞看着她: “让你去为先皇守陵,还派人随行伺候,让你安心生子,已是仁义至极。” “胡说!” 柳明月情绪激动: “不把皇位还给我,怎么算得上仁义?叶锦潇就是一个抢东西的强盗!” “你怎么能喜欢一个强盗?” 皇位是她儿子的。 她绝不会让步。 绝不! 柳明月冲了起来,失控的上前,刚掐住叶锦潇的手,便被楚聿辞再次拂开。 跌地时,身下一痛,裙摆染血。 “我的肚子……啊!我的孩子!” 她失声尖叫: “救命啊!来人,快来人,新皇的皇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她想要谋杀先皇的遗腹子!毁灭证据!” 柳妃见血,惊动太医院。 太医院大动作,惊动百官。 等官员们赶进宫时,只见地上一滩血,触目惊心,御医们围在柳妃的床前,不明具体情况。 新皇从殿内出来时,他们全都下跪行礼。 叶锦潇扫了一眼。 来的倒快。 “众爱卿平身。” 官员们神色有异,“陛下,听说是您推了柳妃娘娘,柳妃娘娘才大出血,她腹中怀着先皇血脉,您才登基,就要抹杀先皇血脉,连腹中之子也不放过,就不怕百姓诟病?” “您如此残忍,臣等心中实在惶恐!” 一位官员跪地:“请恕臣无法效忠于一位残忍、狠辣的君王!” 那激昂的语气,顿时带动了不少官员的情绪。 每个人都是娘生娘养,连腹中之子都杀,实在为世人所不容。 他们不认这样的君王! 她不配! 君无姬神色一恼,就要开口,叶锦潇压了他的话,“帮我瞧好,是谁在怂恿生事,是谁挑拨人心,一个一个都记住了。” 见她神色从容,毫不慌张的样子,这些人的小伎俩根本伤不了她。 君无姬放下心来,沉声道: “小锦儿放心,我的眼睛就是尺,谁敢趁机为难你,给你使绊子,煽动蛊惑,我一个一个全给揪出来。” 第602章 把儿子还给我 “陛下,您也是女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先皇已逝,柳妃娘娘孤儿寡母已经足够可怜,您为何不能放过她?” 几个官员擦着红了的眼角,那哀戚的话语、哽咽的声音,成功调动了不少官员的情绪。 看他们一个个悲痛的模样,再说下去,只怕要起义造反了。 叶锦潇冷笑一声。 一进宫,不询问事因缘由,就先给她扣上一顶‘残暴’的帽子。 这些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很快,殿内,七八名御医走了出来。 “如何?”楚聿辞问。 御医们相视一眼,眼中迅速交流了什么信息,随即摇着头、十分惋惜的回话: “陛下,请恕臣等无能之罪,柳妃娘娘出了那么多血,孩子……保不住了。” “啊!!” 屋里,听到这话的柳明月失声尖叫,甚至激动的摔下了床。 “我的孩子!不!不!” 孩子是她的命。 是她此生唯一的指望。 “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儿子!啊!不要!” 罗裙染血,那悲痛尖叫的模样看在众人眼里,实在残忍,有不少人不忍多看,将头别到了一旁。 太可怜了…… 众臣皆怒: “孩子没了!” “陛下何苦要针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泯灭人性,天理不容!” 叶锦潇冷静的站在台阶上,神色没有丝毫的起伏变化,素手指着御医团。 “你。” 指着第一个的御医。 “你告诉我,柳妃的孩子为什么保不住?” 那名御医跪在地上,痛心疾首道:“陛下,柳妃娘娘遭到重击,腹部受创,且胎儿还未满三个月,还未坐稳胎,正是最脆弱的时期,出了那么多血,哪怕华佗在世,也保不住啊陛下!” “很好。” 叶锦潇点头,指向第二名御医: “那你呢?” 第二名御医立马跪了下去,“陛下,张御医所言,便是臣所言。” 很好。 叶锦潇问第三名御医,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回答。 她不急,反而笑了。 直至问最后一名御医,那名御医跪在地上,不知怎的,只觉心中惴惴不安,被陛下笑得万分惶恐: “陛下,臣诊断……诊断……” 他头上冒出冷汗。 小心的看向陛下的衣角,又瞥向旁边的七名御医,小心翼翼: “臣之诊断……与前面的几位御医相同。” “很好!” 叶锦潇鼓掌:“看来太医院的人,都长着同一条舌头,你们很齐心,也很团结。” “你们全都诊断出柳妃小产,却怎么没有诊断出,她假孕之事!” 什么?! 众人神色皆变。 柳妃假孕? 这怎么可能? “连怀孕这么简单的脉象都诊断不出,看来,太医院已无存在的必要。” 叶锦潇一个一个的瞧去: “你们说,我是杀了你们好呢?还是杀了你们好?” 八个御医吓得身子发抖。 陛下怎知柳妃假孕之事? 这不可能! 当初,依照大公主的吩咐,给柳妃服下假孕药,柳妃的脉象与真有孕的女子一般无二,就连柳妃自己都确信自己已经怀孕,陛下从何得知? 难道…… 是猜的? 定是猜的! 先皇病了大半年,躺在床上,日日颓萎,难以行房,柳妃却有孕三个月,本就容易令人起疑。 陛下这是想套他们的话呢。 哼! 今日,柳妃‘小产’的锅必须扣在陛下的头上! 坏了她的名声,动荡民心,才对大公主将来登基有利。 御医们迅速定了心神,说道: “陛下此言,臣等惶恐,柳妃娘娘腹中怀着孩子,那是真真切切的,小产出血,也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难道这些血还能弄虚作假?” “陛下想要推卸责任,不惜出言污蔑柳妃假孕,此举不免令人不齿?” 叶锦潇冷笑一声:“是吗?” 在太医院赶来前,她为柳明月诊了脉。 其中的端倪与关窍,她仔细一思量便明白了。 这群官员与御医,就没几个老实的。 她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柳妃出血,是因为摔倒时,被地上的花瓶碎片扎伤了大腿。” “而有孕一事,如果没猜错,她服用了假孕药,药物改变脉象,停了月信,造成有孕假象。” 御医们神色大变,包括跪地的官员中,也有几个惶惶的。 君无姬全都将他们盯在眼里。 “柳妃身为妃嫔,不能擅自出宫,只能从太医院拿药,我倒是好奇,是谁给她下的假孕药。” 叶锦潇冷眼如冰,字音落下,成功使御医全身发颤: “什、什么假孕药?” “陛下所言,臣等惶恐!先皇在世时,最厌恶后宫争斗,手段肮脏,故而太医院没有假孕这种药。” “还请陛下明察!” “行,我现在就明察。”叶锦潇招手,“叶五,带人严查太医院。” 八个御医尽力稳住神态。 没事的! 陛下只是猜测! 太医院那么多方子与药材,即便有假孕药,陛下也认不出来。 叶五语言不通,楚聿辞主动帮忙。 叶锦潇又补了一句:“如果有查到雄黄、蒲公英、珍珠母、细辛、黄阳片的方子,带过来。” 八人神色大变。 陛下怎么知道! 天啊! 刚才是谁让陛下明察的? 陛下真的去查了。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很快,叶五带着人折回,果真搜出了这张方子。 叶锦潇笑眯眯的,把八个御医,还有故意煽动蛊惑的六个官员,该杀的杀,该下狱的下狱,抄家的抄家。 一时,惨叫声一片: “陛下饶命,臣知错,臣再也不敢了!” “陛下饶命!” “是大公主吩咐我们这样做的,饶命……啊!” “陛下!!” “啊!” 无情卫下手迅速,全部清理掉,那快准狠的作风,吓得余下官员、宫女太监们全都僵硬,不敢吭声。 偌大的殿内,跪着一片人,却诡异的鸦雀无声。 叶锦潇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温和无害: “这鸡杀完了,诸位大人还请自便。” 鸡是用来儆猴的。 至于猴子们能不能领悟,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找个人过来,给柳妃包扎伤口,待她养好伤,立即送她去为先皇守陵。” 柳明月抓着沾染鲜血的罗裙,撕开了真相,近乎疯癫: “我不可能没怀孕!” “每天晚上,我都听见孩子在我腹中动来动去!” “我的儿子,我的皇儿呢?皇儿!叶锦潇,你把皇儿还给我!” 她冲了上去,抓住叶锦潇: “你要我的命都不要紧,可儿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把儿子还给我!我求求你,叶锦潇,我什么都不要了,皇位给你,聿王也给你,全部都给你,你把儿子还给我,还给我吧!” 第603章 还是小锦儿疼我 叶锦潇看着几近疯癫的她,道: “你从未怀有身孕,哪来的孩子?” “不!” 柳明月失声尖叫:“不可能!” 孩子就在她的肚子里。 怎么会没有? 那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将来能够继承皇位的皇子。 “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还给我!你还给我!”她疯狂的抓着叶锦潇。 “潇儿。” 楚聿辞皱眉,担心柳明月会伤着她,叶锦潇扶住柳明月的双肩,一字一句道: “你方才流血,是因为摔倒时,被花瓶碎片扎伤了大腿。” “怀孕一事,是因为大公主挑拨太医院,给你服用了假孕药,即便没有我插手,你也斗不过大公主,明白吗?” 她说的已经足够详细。 这下,应该能够听懂了。 柳明月红着双眼,茫然的抬着头: “假孕药?假孕……不,不,不会的。” “不可能!” 她不接受。 孩子是她唯一的指望。 没有孩子,是如同失去了盼头,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是你弄掉了我的孩子,你推倒了我,害我小产,是你!” 她眼中勃然大怒、犹如火烧,冲上去便想杀了叶锦潇,两名太监及时拉住了她,一左一右,用力牵住。 “娘娘,您冷静些!” “娘娘息怒!” “放开我!放开我!啊!叶锦潇,我跟你拼了!” 饶是她再怎么惨叫、挣扎,被两个太监抓得牢牢的,以至于情绪过激,晕了过去。 许是打击太大,冷静几日,便能接受现实。 “好生照顾着吧,”叶锦潇定意未改,“养好伤,送去皇陵。” “是,陛下。” 离开后宫。 闹了这么一出,阎罗将木匠请入宫了,那是一位约摸六十多岁的老木匠,入宫时,随身带着一只工具木箱,身上都是木质味。 叶锦潇把图纸拿给他。 老木匠看见,眼中顿时流露出惊异之光。 这竟然是造船的图纸! 看这图纸上的各项结构与尺寸,还是至少有五米长的中型船,若是能做好,还能扩大成大型船。 叶锦潇坐下,“你能按照我的要求,做出来吗?” 老木匠立忙抬起头来,道: “陛下,此图画的详细至极,老朽愿意一试,只是,这造船术不是司船局的事吗?” 怎么会另外请人? 陛下难道不怕这项技术泄露出去? “这是我画的,与司船局无关。” “什么?!” 老木匠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陛下看似如此年轻,十指纤纤,是养尊处优的富贵之人,竟然精通造船之术! “事成之前,不许声张,你竟然能做,我便让人为你安排一处幽静的偏殿,以及足够的人手,这段时间,你便住在宫里,若有需要改动交流的地方,也好及时沟通。” 老木匠急忙低下头,跪在地上:“是!” 叶锦潇侧头,随手指了一名卫兵: “请丞相过来一趟。” “是。” 先皇病逝,叶锦潇嫌他所居的养心殿晦气,住在了另一处宫殿。 很快,蓝渊赶来。 看见图纸,以及叶锦潇的意思,彻底震惊。 南渊乃内陆国,她竟然精通此术! 桑南国能由她接手,真是桑南百姓的福气! 他跪地行礼,心悦诚服,立即指了一位能够信服的官员,让此人与老木匠一同,秘密行进此事。 一番处理下来,竟已到了晚饭的点。 御膳房的奴才奉上膳食,满满一桌。 阎罗饿了,没有客气,提起筷子就先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闷了一大口清甜的甜瓜汁。 “啊~爽!” 蓝渊看见这一幕,有些惊异的看向叶锦潇。 新皇还未动筷,下面的人便先吃了? 她竟不生气? “蓝大人吃晚饭了吗?坐下一起吃点?” 突如其来的邀请令蓝渊晃了下神,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臣、臣……” “坐下吧,不必拘谨,我正好有些朝政上的事要问你。” 叶锦潇舀了一小碗汤,摆在君无姬手边。 君无姬笑眯了眼,粘人的往她身上蹭了蹭。 像只小奶狗。 蓝渊目光有些复杂。 她聪慧过人,既有胆识,也心细如发,有治国之才,又平易近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饶是桑南国有女子榜样之称的大公主,也不及她十分之一二。 小心的坐在桌尾。 “小锦儿,我要吃那个。” “还要吃这个。” “好远,我夹不到~劳烦聿王帮忙端一下盘子。” 楚聿辞捏紧筷子。 让他端盘子,他没有一盘子扣到他脸上,已经是非常客气了。 叶锦潇站起来给他夹。 楚聿辞见了,无奈的重叹一声,舍不得潇儿累着,不得不把这盘菜端了起来,摆放在君无姬面前。 君无姬开心的蹭蹭,“还是小锦儿疼我。” 叶锦潇每每看见这张脸,便会想起被锁在地下室、躲藏在柜子里那副衣不蔽体的躯体,哭红的双眼,哽咽嘶哑的哭腔。 犹如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心上。 抿了抿唇,勉强扬起一抹笑,“喜欢便多吃些。” 楚聿辞看着怄气。 在琼岛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情卫的嘴巴闭得比石头还要严。 迟早有一天,他会挖出来! “吃不完了,饱了。”君无姬只吃了半碗,便揉着肚子,保持身材,还剩下大半碗米饭。 蓝渊犹疑着开口: “不要倒掉,给我吃吧。” 几人皆是一愣。 蓝渊忍着窘迫道:“桑南国的大米基本都是从国外采买的,粮食十分珍贵,若是倒了便可惜了。” 食物珍贵,但他贵为丞相,还不至于缺吃少穿。 但他身居高官,却能做到节俭至此,与民一般,不难看出他确实是一个好官。 叶锦潇慢慢停下筷子,道: “这几日,各部报上来的账单,经由你手重查后,我又一一看了一遍。” 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只是我国每年采购粮食,需要一笔巨大的开销,若年年如此,银子哗哗的往外流,家国百姓又怎么能富起来?” 蓝渊无奈道: “我国气候炎热,种不出水稻,临近海边,土壤太咸,就连小麦也很难种出来。” 叶锦潇道: “既然种不出水稻和小麦,那便种别的,能当主食的食物并非这两种。” “陛下的意思是……” “红薯抗旱,种红薯。” 第604章 柳明月死 红薯? 蓝渊惊诧了一下:“可我国以水产和水果为主,基本上没有人种粮食。” 叶锦潇:“哦,那怪不得穷。” “卖水产和水果的钱,拿去买粮食,等于一年到头没有进账,连自给自足都保证不了,若是南渊国不向你们出产粮食,你们岂不都得饿死?” 蓝渊登时窘迫。 正因如此,桑南国才会紧紧的攀附着南渊国生存,无法独立。 况且,有聿王在,以及陛下的身份,南渊国怎么可能不向桑南国出产粮食? “别看他,” 叶锦潇捕捉到蓝渊看向楚聿辞的视线,便也猜出了他的几分心思。 “若是连自强的心思都没有,那你们便是没救了。” 蓝渊更为窘态。 “听我的,就种红薯。” 红薯是一种很好的主食,一旦大批量种起来,便也无需再进口那么多大米了。 “但凡愿意耕种的,每亩地免费发放十袋肥料,每户人家并且补助五两银子,所种的红薯全部属于自己,无需上缴。” “至于肥料,渔民出海捕捞的那些烂鱼烂虾、死鱼腐肉,就是最好的肥料,将它们收集起来。” 不就形成了一个闭环? 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是。” 蓝渊立即去办。 消息一出,民间掀起轩然大波。 新皇登基以来,忙碌的便没听过,如今,还要给他们免费发放五两银子。 五两,足够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一些家中贫困的百姓立马报名,只需要付出一些劳动力,朝廷不仅给银子、给肥料,就连种出来的粮食也能归自己所有。 政策一下来,不少商人抢占先机,去海边收购废弃的死鱼烂虾,制作成肥料,售卖给皇商。 如此,又推动了一笔经济。 几日下来,弄得风风火火。 公主府。 张伟手背拍着手心,实在不解: “新皇这是想做什么?我国的土地不适合耕种粮食,她把老百姓全部叫去种地,还给他们发银子,莫不是疯了?” 国家有多少老百姓,这得发放多少银子出去? 这可是一笔天价。 户部尚书也是皱着眉头: “依我看,她是个外地人,不懂我们桑南国的气候与生存方式,还企图用自己的想法、改变一个国家,此举实在愚蠢至极。” 几个幕僚也在低声议事。 宗政睿坐在主位上,神色寡淡的喝着茶,只淡淡道: “等红薯下了地,过段时日她便会知道,土里根本种不出东西。” 张伟顿时为难的开口: “可许多老百姓冲着那五两银子,已经去种地了,这些低贱的劳动力一撤走,咱们缺少了很多人手。” 都去种地了,谁来种水果? 谁去打渔? 哪个苦力来拉船、搬货物、摘水果等。 “前段时日,为了从新皇手里夺来那七艘大船,我们已经花光了所有银子,若不能尽快堆货跑商、挣钱周转的话,只怕这三年之内,都缓不过起来。” 宗政睿原本很富有,但从叶锦潇手里买了船,已经透支了。 更离谱的事,老百姓都被叫去种地了。 绝对不行。 她沉声道:“放消息给各位商户,以双倍价格收购水果和水产,百姓们知晓价格上涨,定然会回来做活。” “可是殿下,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银钱,还是以双倍的价格收购货物。” “那便赊账。” 司船局要赊账,没人敢多言。 绝不能叫新皇牵着老百姓的鼻子走。 几日下来,宫中安静的没什么动静,种地的劳动力被大公主夺回去一半,但叶锦潇就跟无事人一般,在宫中安静的待着。 大公主这边倒是忙碌得很。 司船局的九艘商船,加上新购入的六艘,一共十五艘,为了跑商回血,每天都在疯狂的采购水果与水产。 由于暂时没有银子垫付,只能打欠条。 ——兹欠张怀天果山一千二百两。 ——兹欠日出而渔三千两。 ——兹欠修缮商船工人一千两。 欠条哗哗的打,银子飞快的透支着,只等这十五艘船的货物卖出去,挣来银子回本,并且要让新皇认清一个事实:种地不如经商。 对此,窝在宫里好几日的叶锦潇得知公主府的动静后,只是一笑置之。 大公主那样高傲的人,岂会轻易放弃皇权? 她早已猜到。 原本想等这两日忙完手头的事,再去公主府瞧瞧,没想到传来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陛下,不好了。” “我等护送柳妃娘娘去皇陵时,她突然跳下马车,说是要寻找自己的孩子,四处乱跑乱撞时,不小心被马踩到了胸口,血流不止,大夫们都束手无策,只怕是……快不行了。” 叶锦潇画图的手微顿。 “她……在哪?” “承阳大街的医馆。” 得知这个消息,叶锦潇下意识看向楚聿辞,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而她心中也道不出是何种心情。 良久。 放下了笔,“带我去一趟。” “是。” 承阳大街。 百姓们远远的站着,指着一个方向小声的议论着什么,人头攒动时,一批卫兵疾步奔了过来。 “陛下到——” “闲杂人等速速退散回避!” 卫兵开路,立即将百姓们清退至十米开外。 一家敞阔的医馆门口,柳明月正虚弱的躺在台阶上,胸口的血窟窿红得吓人,眼神涣散着,只剩最后一口气在: “皇儿……我的皇儿……别、别怕,母妃来接你了……” 叶锦潇一步步走来,柳明月如回光返照,看向了她: “好恨,我好恨啊……叶锦潇,我好恨你……” “你抢走了我的一切,害我至今,都是你害的……我……我……” 喘息着,泪水与血水齐涌: “可我好嫉妒你,羡慕你,若八年前,我没有抢走你的功劳,没有对聿王产生痴妄,这一切……这结局,会不会……不……同……” 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 她耷拉的头歪在一侧,眼睛半开半合,浑身是血,死的那样狼狈。 叶锦潇看着这样的她,过往的画面在脑中回放,恩怨、纠葛、冲突、算计、矛盾,再大的怨念,在此刻尽数消散。 人活着时,无论风光落魄、富贵贫穷,一旦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谁欠着谁,人死债消。 站立良久。 她脱下外衣,盖在柳明月身上,“以贵妃的仪仗,葬入先皇陵中。” 第605章 执念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兵把柳明月的遗体抬走,并疏散了周围的百姓,但仍有议论声不止不消。 叶锦潇在原地站了许久。 台阶上,除了那一滩血,什么都不剩下。 “有时候,执念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看向身侧的楚聿辞,道:“有好有坏,一旦分不清,误入歧途,便会迷失自己,甚至失去自己。” “楚聿辞,你觉得呢?” 楚聿辞薄唇微抿,一时,未言。 叶锦潇还有事,接过叶五递来的崭新外衣,披在身上,提步回宫。 他眸色复杂的看向她离开的背影。 她在暗示他吗…… - 一连几日的平静而过,这天,早朝时,官员们抛出了针对的难题: “陛下,接连数日来,自发耕种红薯的百姓不计其数,银子如水一般哗哗的发了出去,再这样下去,国库恐怕撑不过三日了。” 说来,陛下糊涂。 让百姓耕种,给百姓免费发肥料,还发五两银子,如此赔本的买卖,这是想把国库赔空吗? 不如叫他们全都脱去官服,一起去种地算了。 百官之首的蓝渊侧头,道: “陛下主张以红薯当主食,只要大批量耕种起来,便可完成我国百姓粮食上自给自足的困境。” 往后,不必再向南渊国购买粮食,也不会再受制于南渊国。 司船局的张伟不禁失笑: “丞相大人,陛下糊涂,难道您也跟着犯傻?我国气候干燥,根本种不出粮食。” 蓝渊道: “红薯种子已经下地,能不能长成,半个月后便知道了。” 张伟笃定:“气候炎热,它们只会晒死、枯死,绝不会长成!” 蓝渊看向他:“那么依张大人高见,该如何?” 张伟拱手,道: “陛下,我国以经商为主,理应让老百姓多种水果,多多出海捕鱼,方为上上策。” 蓝渊冷声:“种地与经商是什么互斥关系吗?两种难道不能共存?” 能共存。 只是,陛下将那么多百姓叫去种地,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司船局的利益! 张伟厉声道:“丞相大人明知地里种不出粮食,还唆使陛下、做这等无用之功,耽误我国商贸,若是亏空了国库,丞相大人有不可推卸之重任!” 户部尚书点头,赞成。 不少官员面面相视,低声私语着什么,基本上都是赞成张伟的。 高座之上。 叶锦潇侧坐着身子,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互相争吵,插了句嘴: “亏空国库?” “国库不一直都是空的么?” 百官:“……” “不是有一百八十万两吗?” “那是我朋友捐赠七艘船,扶持国库,也算是我自己的私库,竟不知何时成了你们的国库?” “况且,我这钱填你们的烂摊子,不早就花完了吗?” 百官面色一窘。 身为君王,为国为民,连自己都需要奉献,更何况是银子? 为了一百八十万两,陛下竟然还计较起来了。 太自私了。 历来君王哪个不是呕心沥血、殚心竭虑,身先士卒? 张伟握了握拳,咬着后槽牙道:“陛下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免费发放给种地的百姓,天底下竟有如此好事,不如下官也去种地好了!” “可以。” “?” 他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他气憋得脸有些红: “还请陛下早日收手,制止耕种的百姓,叫他们尽快投入经商之中。” “自古来,士农工商,农民的身份比商人贵重多了,在南渊国,再有钱的富商也比不得耕种的百姓,在你们桑南国,竟反着来了。” 没有农民种粮食,哪来的商人? 一群蠢货。 “陛下说得头头是道,像是很了解南渊国似的,既如此,怎么不在南渊国发挥自己的才学能干?” “我上半年刚从南渊国杀出来。” 百官哄堂作笑,只作笑谈。 叶锦潇冷淡的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再说话。 亦是同时,叶五持着长枪入殿,乌洄语: “主人,老木匠请求入殿回话。” 百官们恐慌的朝着两侧避开,生怕被那尖锐的长枪刺着自己。 自古以来,就没见过哪个皇帝上朝,下面的人能携带武器的! 况且,这人皮肤黝黑,长得又高又壮,还说着大家听不懂的鸟语,跟野人似的。 粗蛮。 实在粗蛮! 桑南国被这群人掌控,迟早会覆灭在陛下手里! “带进来。” “是。” 很快,叶五领着老木匠入殿。 “草民拜见陛下。”老木匠跪在地上,“船只已经根据您的图纸、造好了。” 什么?! 百官皆是一愣。 船? 造什么船? 同时,殿外,传来‘咔咔咔’的滚动声,只见六名无情卫推着一条足有四米长的木船前来。 船下装了木滚轮,虽然沉重,但也方便推动。 顿时,文武百官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这,这是…… 老木匠道:“草民已经在御湖里试过,此船船身稳固,结构牢靠,具有强效的抗风浪性,只需扩大尺寸,便可投入海中使用。” 叶锦潇眯眼: “约摸最高能扩大到多少?” 老木匠略一斟酌:“最长可达二十米。” “不错。” 百官却是狠狠一惊。 此船能够扩建至二十米长,岂不与司船局的商船差不多大了? 这么大的船,并非轻易能够建成。 造船术不是收藏在司船局中吗? “张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不少官员问张伟。 张伟也是发懵。 难道…… “陛下,你难道派人潜入司船局,窃取了机密的造船术?”他面色惊变,“若陛下想要造船术,告知臣,臣双手奉上便是,何故要使这等小人手段?” 站在外头,等叶锦潇下朝的君无姬听了这话,杀意登时按捺不住了。 阎罗也是手指捏得咔咔响。 张伟吓了好一跳: “事迹败露,难道还想杀人灭口吗?” 他可从未见过上朝还带保镖的皇帝! 这群人实在太野蛮了! 以为这是在过家家? 叶锦潇抬手,示意君无姬和阎罗冷静,不要插手,起身道: “张大人说我窃取造船术,可有证据?” “这条船,便是最好的铁证!” 张伟指去,“否则,你一个女子,怎知造船术?” 只有司船局造得出船。 只有司船局,才能握住桑南国的经济命脉! “哈哈哈!” 叶锦潇大笑。 小看女人? “既然张大人如此笃定,不妨,我们来赌一把。” 第606章 她,有些嫉妒她 “若是这条船的建造术与司船局没有半分干系,你便是诋毁于我,抄你全家尤不为过。” 张伟心头狠狠一跳,看着女子那沉笑张扬的模样,像是沉入深渊一般,摸不着底。 抄家…… 虽然听起来很吓人,可他更不会相信新皇懂造船。 若是能当众揭穿她丑陋的嘴脸,便可令她名声尽毁! 届时,便能迎大公主登基。 “好!” 他攥紧手掌,应声道: “来人,去请张师傅入宫。” 张师傅乃司船局之人,研习造船术,多年来忠心耿耿、效忠不二。 让他来一看,便可知这条船的门道。 等待的过程中,文武百官小声议论: “我实在不信这船是陛下……” “若造船这么简单,我国岂不是人人都能出海打渔了,用得着费尽苦心的去经商?” “陛下真是异想天开……” “我也实难相信……” 悉悉索索。 半个时辰后。 张姓的造船老师傅进宫,一看见这条船,便惊奇的睁大了眼,一边摸索、一边惊叹: “我从未见过如此绝佳的榫卯术!” “这里竟没有使用一颗钉子……这线条如此轻态流畅……这!” 张伟闻言,心里微沉,即刻问道: “张逑安,你可瞧好了!这条船是不是采用了司船局的秘法?” 张师傅跪在地上,眼里尽是激动的目光: “大人,司船局虽然保存着造船术,可方法并不完善,每一艘船的建造之前、都得经历过数次的失败,投入成本极大。” 这也是为什么司船局掌控造船术,却只有九艘商船的原因。 “可这条船结构稳固,每一处连接的地方巧妙至极,草民从未见过如此精细之法!不知此船是何人所造?若能将此方收入造船局,必能成功造出许多船只!” 张伟的面色逐渐发白,后面的话、已经听不见了。 百官亦是晃了神。 竟然连司船局都没见过这种造船术! 叶锦潇温善一笑: “张大人,不如我将此方赠与司船局,也好叫司船局仔细收藏着,莫要被贼人窃取?” 啊? 张伟慌张的找不到自己的思绪,脱口就道: “真、真的吗?” “按理说,司船局掌管桑南国所有的船只,陛下是应该将此方给我。” 没想到陛下这么好说话。 “我说的是给司船局,没说给你,张大人,哦不,现在已经不是张大人了。” 叶锦潇眸子微眯,笑意更甚: “来人!张大人辱没君王声名,即刻革除官职,贬为庶人,抄封府邸,缴获所有财物,冲入国库。” “陛下!” 张伟万分惶恐的重重跪下,这下,是真的怕了: “陛下,臣知错!臣也是担心造船术泄露,情急之下,才会如此,臣也是一心为国为民,还请陛下明鉴啊!” 两名卫兵入殿,抓住他的双手。 “陛下!” 一名官员当即上前,“陛下,张大人在司船局任职多年,兢兢业业,他不是有心得罪您的!” 叶锦潇抬手:“信任奸臣,质疑君威,一并革职。” “陛下!” “陛下,臣冤枉!陛下!” 两个官员一起拖走。 登时,殿内鸦雀无声,安静的连掉一根针的声音几乎都能听见。 清净至极。 叶锦潇道:“司船局官职空缺,便由户部尚书王力顶替,至于户部尚书一职,由前年的文状元张帆任职。” 张帆是个瘦小,还跛着一条腿,带有残疾的青年男人,因苦于念书,心怀大志,一举得了文状元,在朝两年官职不高,却从未出过差池。 这样的人背景简单,吃得苦,沉得住心,没有官宦之间牵连勾结的裙带关系,最是好用。 张帆郑重的跪地: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原户部尚书的王力不敢多言,接旨任职。 “立即调三十名卫兵,护送这条船去海边,入海实验,同时放出消息,我准备批量生产五百条船,免费给百姓使用,只要符合条件者,皆可报名。” 消息一出,轰动全城。 起初,百姓不信,当瞧见卫兵队推着那条四米多长的船,从城中穿过,并且出城后,掀起轩然大波。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举国皆知。 “陛下要免费给我们发船!” “天啊!我们真的能拥有自己的船吗?” “陛下说了,只要家中耕种了红薯,并且生了三个孩子以上,便可符合报名条件,领到船后,每年的渔获收成需要上交一半给朝廷,六年后,这条船便可归自己所有!” 于老百姓而言,生存都是勉强的事,又怎么会得到船呢? 只有司船局才有船。 他们这些平民,只能出卖劳动力,给富商们干活,换取报酬。 可新皇上位,不仅鼓励他们种粮食、发银子,还给大家发船。 这下,他们也能自己出海打渔,捕捞渔获,挣钱养家,自给自足了! 这条政策带动了整个渔业,五百条船只的投入,给无数百姓提供了职位:打渔的、运货的、帮工的等。 百姓们感激涕零,更甚者当街跪在地上,朝着皇宫的方向大呼: “陛下恩德,我等没齿难忘!” “陛下心系我们,是桑南之福、百姓之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轰动举国。 宗政睿站在接头,看着那些感激的、热诚的百姓,那股劲儿全往一处使的民心,犹如烈火中的火焰,腾腾的直蹿当空。 长这么大,她从未见过如此画面。 绕是她多年来为国为民,一心付出,苦心积虑的经营民心,也从未到过这样的高度。 同时,深深的感受到自己与萧锦的距离。 她…… 有些嫉妒她。 这明明是她的国家,她的臣民,却虔诚的对着一个外姓女子拜服。 若父皇得知,恐怕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她……很不甘心。 但来不及出手,司船局便出了大事: 商人、百姓,全部追债上门了。 “大人,前段时间双倍价钱收购的水果,请问什么时候给我们结账?” “大人,我们渔获的银子还没结。” “大人!大人……” 张伟被革职,原户部尚书王力接手了司船局的职务,便是这样一堆烂摊子,一出门便被百姓们堵得水泄不通。 众人急于追债。 他们要拿着钱去耕种红薯,去海边打渔,响应新皇的好政策,而不是给司船局卖苦力。 当初,为了从新皇手里购买那六艘船,司船局早已掏空,拿不出丁点银子。 王力实难招架。 借口推阻了几次,商人百姓们看出不对劲,激动的动起手来: “不是说好五天之内会结清吗?” “堂堂司船局,怎么能欠老百姓的钱?” “你们这些当官的还是人吗?” 不知是谁扔了石头,‘嘭’的一声,就给王力的脑袋砸了条大口子。 血流不止。 登时,闹得一片混乱。 第607章 她心匪石,不可转也 司船局一乱,大公主受到牵连,亦是忙得自顾不暇。 追债的、辱骂的、围堵的…… 几乎崩盘。 当这些消息传到叶锦潇耳中时,她正拿着一块小玉石,喂重明鸟,小家伙在手心里蹦蹦跳,叽叽的叫了两声,很是活泼。 蓝渊站在桌前,微弯着腰,等候示下。 叶锦潇轻拨着鸟喙,道: “司船局的事,一律不必管。” “是。” 君无姬笑着蹭上来,“小锦儿总拿着这蠢鸟作甚,它又不会吐金子,当心脏了自己的手。” 捻了一粒水汪汪的葡萄,喂到她的唇边。 重明鸟气愤的跺脚:我听得懂人话! 等它长大了,这只骚狐狸就能晓得它的本事了! 叶锦潇:“我在办公……唔!” 嘬嘬嘬。 还挺甜。 不愧是生产水果的国家,阳光充足,水果也甜润多汁。 “君无姬,你且坐好,我还要跟丞相商议……唔。” 嚼嚼嚼。 咽下。 “蓝大人,这张单子上的官员,全都是可用之人?” 蓝渊低头:“臣已经查过了,他们都是忠心之臣,只是因为没有家世背景,官职不高。” “为官者,家世不是最重要的。” 只要衷心。 朝中的那些蛀虫,找到理由,该清的清,该换的换,杀的杀,才不至于仗着官龄在那里,日日跟她唱反调。 碍眼得很。 叶锦潇点头,拿起另一本折子,“造船的图纸一定要保密,万不可泄露。” “陛下放心,臣会办好。” “另外,报名的百姓成千上万,先挑一批合适的出来,等这批人有了收成,上缴国库,再打制第二批船。” 如此一来,百姓们自己耕地、捕鱼,还能有余力去经商贸易,挣钱养家。 只要百姓生活富足,国家才能富裕。 “小锦儿真聪明,这烂摊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换做别人,只怕早就崩了。” 奖励一个。 君无姬又剥了一粒葡萄,递到她的唇边。 “来,啊~” “君无姬,还有官员在这里……” “我又不是祸国扰民的妖妃,可没有祸乱朝政,难道担心你口渴了、也是我的错吗?” 叶锦潇不是这个意思。 刚想张嘴,看着他微红的眼角,自卑又胆颤的眼神,总是想起在琼岛的那间污秽的地下室…… 罢了。 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 “我让厨房蒸了海蟹,你去瞧瞧做好了吗,等我打发了他们,一起吃午饭。” “我不要,厨房好热,你让楚聿辞去。” “我是让人按照你的口味蒸的。” “那……那好吧。” 君无姬慢慢的提起妖娆的身段,轻薄的红衣魅惑如狐狸,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楚聿辞忍耐性极强,已经不与君无姬争眼前的长短了。 一位高明的猎手,不到致命一击的时刻,绝不会轻易惊动猎物。 蓝渊与几位官员看在眼里,除了这二人,还有成天握着剑、杵在门口的黑衣男人,以及那个非常能吃的叫阎罗的。 他们与陛下…… 到底是什么关系? 心中的波涛,再惊涛骇浪,谁也不敢宣之于口。 公务结束。 众人退下。 但外界的消息仍是一条一条、递进宫里的: “陛下,司船局被围堵了!” “陛下……” “陛下,王力大人被砸破了头,伤势不轻,请旨辞去司船局的职务。” 捅出窟窿了,现在想当甩手掌柜了。 没门。 “让他处理好,若是百姓为此动荡、造成严重的后果,我下旨杀他全家。” 王力收到这条旨意,牵及家人,连以死谢罪都不敢。 几日后,实在被逼到了绝路,不得已之下,将大公主供了出来。 是大公主提出的双倍收购价格。 是大公主欠着众人银钱。 司船局背后的人是大公主。 一时,公主府几乎沦陷。 至此,宗政睿才明白:萧锦手握造船术,却故意将那七艘老旧的船售卖出来,叫司船局上了当。 等掏空了司船局的钱财,再大量造船,造福百姓。 到头来,司船局什么都没得到,赔空了银子,还惹来一身骂名,萧锦却赚得民心所向,皇位稳固。 呵。 是她小看了她。 可现在明白这一切,已经太晚了。 她纵是拼上全力,也无法力挽狂澜。 她输了。 - “公主府近日可有动向?” 叶锦潇坐在庭院里。 弹指间,已是落叶昏黄的秋季,傍晚的风夹带着金桂的香味,沁人心脾。 阎罗吃甜瓜。 啃啃啃。 蓝渊回道:“讨债的民众日日在闹,但公主府一切如常,大公主似有半个月足不出户,到底有公主的威信在,民众也不敢贸然闯进去。” “继续盯着。” “是。” “叶二。” 这段时日,叶二清点好了叶锦潇从琼岛带回来的财物,对乌洄语起了好奇之心,一直在心虚的向黑米学习。 叽里咕噜的,将乌洄语说了个四不像。 “小姐,您说。” “你,”叶锦潇指了指,“教叶五说汉语,挑二十个精明的无情卫一起学。” 在陆地生存,必须要能听懂汉语。 “等忙完这里的事,我们便离开桑南国。” 阎罗立马凑了过来: “这就走了?” “你在这里花了不少心思,好不容易稳住了烂摊子,若是扔了,岂不便宜了他们?” 谁说她要扔了这摊子? “我花了这么多银子,怎么可能便宜别人?” 叶锦潇的计划是: “等局面稳定了,叫无情卫在这里驻扎值守,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只需一年时间,等百姓们的民生民计上了正轨,他们有钱缴税,就是国库充盈之时。” 往后的每年时间,她都能从桑南国国库提取一笔不菲的钱财。 难道不比经商要省心? 经商,需要年年忙碌,才能有进账。 而她稳住了桑南国民生民计,有老百姓上税,几十万百姓给她挣钱,她只需要给百官发放俸禄,维稳即可。 桑南国是她的小金库。 不过,还得熬过这头两年,她还得再贫穷一段时间。 “咱们离开这里,是要回南渊国吗?” 阎罗问完,楚聿辞的神色登时紧张。 叶锦潇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洪荒之西、凛冬之北;晨曦之东、垠渊之南——不是回南渊国,而是要回家。 她心匪石,不可转也。 第608章 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桑南国的秋天依旧炎热无比。 在无数百姓、商户的追债之下,宗政睿仍旧躲在公主府里,闭门不出。 她到底在等什么呢? 等一个结果。 等燥热的天气,晒死地里的红薯苗,要让百姓们知道新皇的错误政策,从而重新种水果、经商,为司船局卖力。 然,夜里的一个惊雷突然划破夜空: 轰隆—— 夜色一闪一灭,犹如撕破了一条口子。 宗政睿立即推开窗,竟闻几丝清凉刮在脸上。 是…… 雨珠? 竟是雨珠? 这怎么可能? 桑南国四季炎热,只有冬季时偶尔会下几场雨,但也不大,上一次秋天下雨,似乎还是七八年前的事。 弹指间,雷声渐大,雨水倾盆而下。 “下雨了!” “天爷啊,竟真的下雨了!” 百姓们全都奔了出来,展开双手,抬头迎着天空,迎接着难得一场的雨水。 久旱逢甘霖。 “怪不得陛下让我们耕种,有了这一场甘霖,地里的庄家便能鲜活的长大了!” “哈哈哈!”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 寝殿,烛光摇曳。 昏黄的光线下,一具纤细的身影摇曳着有些朦胧,苍白的指尖浸在水盆中,指缝间裹着冰蓝色的光泽。 那枚蓝晶石熠熠生辉,周围的水珠波涌着,仿佛有了生命。 那蓝色的暗光映入叶锦潇眼底,却是涣散无神,像是被吸进去一般,只剩躯体。 窗外,大雨滂沱。 哗! 哗哗! 大风吹起,树枝摇晃,吹断了的一簇木枝拍打在窗台上,她才猛地惊醒一般,眼中有了焦点,甩手时掀落了盆子。 哐当! 声音脆响。 叶锦潇惊站而起,竟见外面下起了雨,更是觉察到门外有人。 “谁在外面!” 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发生了什么? 今夜,结束了一日的忙碌,准备洗漱休息时,见蓝晶石的光十分黯淡,像是离开了水源,严重缺水了,便将它放在水里浸了浸。 刹那,只觉得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着她,仿佛在云端,令她困倦舒适的想沉沉睡去。 再惊醒时,窗外已是大雨。 来桑南国前后也有三四个月了,还是第一次看见雨水。 如此炎热的天气,按理说不可能下雨。 难道…… 目光落在手中的蓝晶石上。 五指收紧,将其收入怀中,提步便朝着门口走去,拉开了门。 “小锦儿……” 门外,雨夜磅礴,君无姬穿着亵衣,抱着枕头,头发有些散乱,揉着眼睛,困得声音哑哑的,委屈道: “突然下起了雨,我那个房间竟然漏雨……” “这破败的垃圾皇宫,屋顶都是坏的,这话要是传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叶锦潇看向外面。 “这场雨来的突兀,许是因为桑南国常年不下雨,故而宫室的防雨方面有所欠缺。” “那,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不能。” “为什么?” 叶锦潇拉起他的手腕,从廊道避雨的地方走到他的屋里,“因为我会修屋顶。” 说罢,挽起衣袖,看了眼漏雨的地方,轻功一提便约了上去。 君无姬:“?” 一个漂亮的女人,一双纤细的玉手,竟然在这给他修屋顶。 这合理吗? 她怎么什么都会? 倒叫他无法钻空子了! 痛恨! - 次日。 大雨下了一夜,土地湿润,草木林子都喝饱了水,勃勃生机,百姓们更是高兴的扛着锄头,去地里耕种粮食。 一场雨,司船局彻底顶不住了。 早朝上,王力将这烂摊子扔了出来: “陛下,司船局欠下债务,百姓商户追得紧,下官连夜整理好了单子,还请陛下过目。” 他双手奉上单子。 叶锦潇却没让人拿。 她侧身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望着他: “给我干什么?” 王力知道这样不妥,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道: “司船局归朝廷管,所有的盈利归国库,这些财务、债务,自然也是陛下您的。” 叶锦潇好笑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蓝丞相,你来说,我看起来很像蠢货吗?” 蓝渊站出一步,道: “陛下从未插手司船局的事,也从未要求司船局以双倍的价格,大肆收购货物,王大人,你效力于谁,便去问谁要银子。” “如此简单的道理,还用陛下提醒?” 王力扑跪在地上,红了的双眼尽是绝望。 此刻,已无退路。 大公主闭门不出,陛下不肯背锅,他夹在中间,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臣糊涂!臣知错了!” 是他小看了这位年轻的新皇。 他跟大公主都被逼得没有退路了。 “臣糊涂啊!还请陛下恕罪!” 叶锦潇笑意渐凉,“王大人能力非凡,又曾任户部尚书一职,怎么可能犯糊涂?司船局变成今日景况,你竟然无法解决,我便帮你一把。” 冷声当即落下: “来人,抄封王大人家宅,缴获所有财物,欠百姓多少银子,一一补回去。” “我听说礼部尚书、工部侍郎、威武将军等人与王大人走动甚密,视为一档,便跟王大人一般,通通革职、抄家,收缴一切财物,立即去办,不得有误!” 命令下达,被罢职的二十余名官员通通跪在地上,急切求饶: “陛下,臣冤枉!” “臣与王大人只是同僚关系!” “陛下!” “退朝!”叶锦潇拂袖离去,将一切惨呼哀求声抛在脑后,眼不见为净。 此事,已成定局。 一举查抄二十四人。 这些人见回天无力,同时也明白,他们是大公主党羽,新皇这是在肃清异己,整顿朝廷,他们因为站错了队,统统受到大公主牵连。 为官数十载,好不容易爬到今日的位置,一朝化作泡沫。 岂能甘心? 他们围在公主府外,不甘的拍着门,斥责着、怒骂着: “公主,请给我们一个交代!” “司船局的事,明明是你的主意,却叫我们全都给你垫背!” “出来!” “你出来!” 嘭——嘭嘭! 砸门声、质问声、痛骂声,犹如崩塌的山脉,一场耗费数年、苦心经营而起的人心与拥戴,弹指崩盘。 宗政睿将自己锁在书房里,只觉得这些声音犹如蚊蝇,在耳边嗡嗡的缠绕不断,吵得她红了双眼,几乎要疯癫。 好吵。 好吵! 她不甘心就这么输了。 萧锦! 第609章 阎罗不嘻嘻 她拔下发间的簪子,尖锐的那头扬了起来,眼中闪过浑浊的杀意。 亦是同时,一道薄凉的声音传来: “大势已去。” “你不是她的对手。” 谁? 是谁,竟敢擅闯她的府邸? 宗政睿锐利的双眼扫去,见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已经关紧了的窗上,可见一道宽厚高大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 谁在装神弄鬼? 她大步上前,就要推开窗时,男人压低的声线再度响起: “我能帮你。” 那声音极沉,浑厚着,夹着一丝低哑,叫人猜不出具体年纪。 宗政睿站在窗后,盯紧了窗户。 “你是何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需认清现实,除了相信我,你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而我想要的……新皇手里,有一枚世间瑰宝蓝宝石……” - 皇宫。 雨后的太阳减了几分炎热,气候舒适了起来。 “阎罗,少吃点甜瓜,当心坏肚子了。”雅致的殿中庭院里,叶锦潇正在研究大陆地图。 阎罗:啃啃啃。 “知道了。” 啃啃啃。 他得多吃点。 这一路走来,艰辛凶险,离开桑南国后,还不知道要过怎样的苦日子呢。 “你别嘴馋的跟吃人生最后一顿似的,我现在很有钱。” “钱呢?” “……现在正在投资期,等两年后就有回报了。” 阎罗扔了瓜皮,扭头就瞧见叶二坐在石阶上,正在教叶五说汉语。 叶二四肢并用,教的卖力: “吃、饭,吃饭,舌头要卷起来说。” “银子,这个东西,用汉语说……” 叶五学得认真。 不过他块头大,皮肤黑,呆呆的坐在那里敏而好学,跟野人开智似的。 这时,一名卫兵神色匆匆的奔了进来: “陛下,国公府出事了!” 众人皆看去。 叶锦潇展了展手里的舆图,“哪个国公府?” “姜国公府,老国公是个善人,曾散尽家财,救助穷苦百姓,不求名誉,只求为国效力,是桑南国举国皆知的大好人。” “可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卑职们赶去时,已不见杀手踪迹,救回了国公府独孙,还请陛下示下!” 此案震惊都城。 姜国公府惨遭血洗,这位独孙是国公府唯一的血脉了。 叶锦潇捏起眉头: “无端被灭门?可有苗头?” 卫兵跪地回话: “老国公生性良善,鲜少与人树敌,曾被一位得了疯病的妇人冲撞,伤了身体,也从未与其计较。” 那就不好办了。 越是有民心的人,越马虎不得。 一旦处理不好,极易惹百姓非议。 “老国公独孙在哪?” “国公府已经不安全了,卑职们已经将其带回了宫,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御医想为他治伤,全被挥开了。” 叶锦潇拧眉,“我去看看。” “等等。” 楚聿辞抬手,“国公府不是小地方,有一定的家奴侍从把手,怎么会无缘无故被灭门?此事恐怕有诈。” 君无姬点头,认可这番话: “楚狗所言有理。” “?” 楚聿辞捏紧手掌,指节隐约咔咔响,似乎能把某人直接捏成齑粉。 阎罗登时乐呵: “楚狗?” 天呀。 这是什么新奇有趣的称呼? 君门主竟然敢这样对待聿王,要知道当今聿王身份尊贵,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南渊国大统,成为君王。 一代君王被称作楚狗。 哈哈哈! 太有趣了。 “楚狗,他叫楚狗耶?嚯嚯嚯,楚狗。” 他捏着甜瓜,笑得两排牙齿露了出来,又白又整齐,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线。 不经意的一个扭头,对上楚聿辞的目光。 瞬间,如坠深渊,冰冻三尺;如剑锋利,杀人淬毒。 “……” 阎罗立马收笑,坐直挺立,犹如笔杆,呲起的嘴皮子收了回去。 不嘻嘻。 叶锦潇扬声:“叶二,你跟叶五去一趟姜国公府,查一查这桩灭门惨案,我去看看这位姜家独孙。” 姜家只剩下这一位血脉了,她得去看看。 “我们马上去。” 卫兵领路。 进入太医院。 进门时,一股血腥气息扑入鼻尖,有些刺鼻,只见七八个御医在内室里,个个抬着双手,手忙脚乱: “姜小公子,您冷静些。” “您受了很重的伤,必须包扎,否则会有性命危险!” “姜小公子……” 嘭! 瓷器砸落在地的声音,清脆作响。 “陛下到——”卫兵扬声通报。 御医们急忙转过身来,跪地行礼,他们低了身子,叶锦潇一眼便瞧见蜷缩在床角,紧紧抱着被子的少年。 一袭月牙白色的衣裳上染满了血,就连脸上也是,看起来伤势极其严重,失血过多的脸色已经惨白,撑到了极点,只瞪着一双慌乱的目光,死死警惕的盯着四方,不许任何人靠近。 叶锦潇走来:“情况如何?” 御医们无奈回话: “姜小公子不准我们靠近,我们束手无策。” “陛下,他流了很多血。” “我没瞎。” 看他年纪不大,恐怕只有十五六岁,却经历了家族灭亡之事,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去,只剩自己一人。 恐怕任何人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她提步,走向床榻。 “别过来!” 姜淮柔手心攥着一块锋利的碎瓷片,满手的血洒在被子上,却死死的盯着众人。 “姜小公子,这是陛下,她不会伤害你。” “这里是皇宫,你很安全。” 叶锦潇放缓步伐,慢慢靠近:“没事了,没人能伤害你,你的伤如果再不处理,会有性命危险……” “不准过来!” 少年嘶吼,像一头绝望的野兽,挥着碎瓷片刺向四方。 “走!走开!” “陛下当心!” 叶锦潇眸子一眯,抓住瞬息的机会,逼近他的身侧,捏住他的腕子猛力一折,打掉了尖锐的瓷片。 他犹如走在薄刃上,没有安全感拼命挣扎: “滚!” “滚开!”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 少年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崩了太紧,突然断裂,再也撑不住的身体一软,一头栽进叶锦潇怀里。 御医见状,就要上前医治,可他的手却紧紧抓住了叶锦潇的衣角。 用力的掰了几下,死死不放。 “陛下,这……” “这什么这?”门外,跟随而来的君无姬看见这一幕,双眼一刺,拔腿上前就捏住少年的双手。 哪管他手心有伤? 狠狠一捏,伤口撕裂溅出一片血,冷冷扯落了他的手。 “这小孽障!”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勾引小锦儿,当他死了? 第610章 养男宠 “不许给他治!” 众御医:“……” 神色略微惶恐,下意识看向陛下的脸色。 自新皇登基以来,这位君公子日夜陪伴于陛下左右,还有那位楚公子,叶七公子。 几人与新皇几乎寸步不离。 君公子在的地方,陛下必定在,其他几人也会在。 如同连体。 虽然陛下从未提及,但对于几人之间的关系……众人心里隐隐有猜测,但谁也不敢宣之于口。 叶锦潇看向他,“胡闹。” “这位是姜国公府唯一的血脉,出了这样的案子,外面多少双眼睛还在盯着,他不能死。” 君无姬冷冷的剜着他: “受伤了,就去找大夫,难道你是大夫吗?他竟要往你怀里钻。” 话音刚落,觉察到不对。 小锦儿还真是大夫。 咬了下舌头,恶狠狠的改了口: “依我看,他就是图谋不轨,不安好心,小小年纪不学习,哪来的狐媚子手段!” 众御医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不喜欢他。” 叶锦潇把少年放到床上,“好了,让御医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及时差人过来汇报,我们走。” 君无姬抿着嘴,很不高兴。 “走了。” 叶锦潇牵起他的衣袖,“跟个家破人亡的小孩子较什么劲?别失了你堂堂君门主的身份。” 他能有什么身份? “我的身份,是靠你给。” “你不给,我就没身份。” “……” 这人,牛劲上来了是吧? “你的衣服脏了。”君无姬盯着她衣袖上沾到的血渍,“这件裤子、这双鞋,这个香囊,这个簪子都脏了。” “肚兜也要换新的。” 叶锦潇回了寝殿,洗了澡,从头到脚的换了一整套,君无姬的脸色这才稍微好转些。 顾不得休息,立即出宫,亲自去一趟姜国公府。 只是,街上的百姓似乎在私议什么: “真的……我在宫里当差的侄女亲眼所见……” “想不到如此风流……” “陛下真的……” 但她还有要事在身,没空停下来听一听,赶着去姜国公府。 抵达时,府上已经收拾过了,但地上沾染的血迹,墙上的剑痕,不难看出经历过一场何等激烈的屠杀。 叶五带着人正在查。 “叫蓝渊过来一趟。” 毕竟他们不熟悉桑南国事物,蓝渊在此,定有助益。 一查,便是两个时辰过去。 暂无苗头。 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叶锦潇将这摊子交给蓝渊操心,打道回宫了,经过街上时,又听得百姓们在那里悉悉索索的,三个一团、五个一块的蛐蛐什么。 这下,她得好好听听。 好奇的凑了过去: “婶儿,你们在聊什么呢?” 几个妇人刚吃过晚饭,正在街头消食散步,唾沫星子横飞,聊得正欢呢: “姑娘,你还不知道吗?当今陛下养男宠的事,可是传得人尽皆知呀!” 叶锦潇微顿。 她养男宠? “宫里不少人亲眼所见,他们都能够证实,陛下自登基以来,身旁便陪伴着好几个男人,个个都是一顶一的绝色!” “哎哟,说起来可羞人得很咧。” “陛下白天政务繁忙,夜里又要……今日点这个,明日点那个,快活的嘞。” “……” 叶锦潇石化在原地。 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是谁传播的谣言? 是谁在外面,到处败坏她的名声? 回头一看,首当其冲的就是扬着一张大笑脸,红衣妖孽的君无姬,旁边的楚聿辞十分沉稳,寡言少语,夜冥则跟随在稍远的位置,隔着十几步,却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 还有阎罗。 她出来一趟,是查案办公的,他倒是掏着二两碎银子,这个摊子凑凑,那个摊子嗅嗅,吃得嘴巴都快塞不下了。 乍一看,身后跟着这一串人,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冷不丁的,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叶锦潇一拍脑门。 想什么呢! 荒谬! 简直不要太离谱了。 叶锦潇一拂衣袖,不再听百姓们的闲言碎语,立忙掉头回宫了,身后几个男人紧凑的跟着回了宫。 走哪跟哪。 好像没有自己的事要做了。 步入寝殿,黑米疾步奔了出来:“主人,您终于回来了,您的寝殿里……” 她回头,欲言又止: “下午,姜小公子便一直在此,哪也不去,奴怎么劝也劝不住。” 君无姬一听,立马绷不住了,挽起衣袖就冲了进去。 “要是给我惹麻烦,别怪我生气!” 他的步伐狠狠一窒,火气已经冲到天灵盖了,又杀了个回马枪,充满力气的拳头扬了起来,又轻又猛的扣在了桌子上。 附了句:“这桌子质量不错。” 庭院内。 少年坐在那里,伤势虽然已经包扎过,可浑身的警惕丝毫不减,看见叶锦潇回来,屈膝便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他会杀我……他会杀了我的,陛下救我。” 叶锦潇走近,“谁?” “他来了,他……他杀了我爹娘,葛姨娘,杀了大伯父和大伯母,杀了轻轻表妹……他要杀了我……” 姜淮柔惶恐的抓住叶锦潇的衣角,警惕的扫视四周。 “他来了。” “他要来了!” 叶锦潇扶住他的双肩,“是谁灭了姜国公府?告诉我,我自会为你全家做主。” “他……是他……” 姜淮柔急促的四处巡视,不知想到了什么,吓得抱头尖叫。 “啊!” “爹!娘!不要……不!” 他突然冲了出去,想要撞桌子,却被叶锦潇眼疾手快的拦下。 “这里是皇宫,没人能伤害你,我已经派人保护你了,你冷静一些。” “他会闯进宫来!” “他进不了皇宫,告诉我,是谁做的?” “不!啊!” 姜淮柔用力的敲打着头,手上、身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浸透了纱布,承受不住的再度陷入晕厥。 他又倒在了叶锦潇怀里。 君无姬看见,一双眼睛怒得刺红刺红,掉头就跺了阎罗一脚: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人扔出去?” 阎罗抱腿痛呼: “为什么是我?” “叶锦潇会骂我的!” 君无姬盯着他:“反正你天天挨骂,不差这一回。” “我……” 可恶! 挨骂是什么光荣的事吗? 君门主凭什么命令他! “我不去!” “你不去,行,她只是动动嘴骂你,我跟聿王一块打死你。” “胡说,聿王才不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人!” 阎罗说完,就看见旁边的楚聿辞默默无声的卷起衣袖。 第611章 真是两个活祖宗 阎罗跺脚。 晦气! 真是两个活祖宗! 相较之下,他还是比较喜欢叶七大人。 “叶锦潇,把这个人交给太医院吧,这是君门主的意思。” 君无姬:“?” 这兔崽子! 说什么呢? 利眼瞪了过去,阎罗双手叉腰,得意的昂了昂下巴,拔腿就跑了。 想拿捏他? 门都没有。 告辞! 叶锦潇叹了一声,招了招手:“他晕过去了,过来帮忙。” 君无姬才不去。 夜冥提步上前,手掌一托,便将少年拎了起来,瘦小的身体就跟拎小鸡仔似的,淡声道: “伤得很重,若是在紧张的环境下,很难将养,不如放在你的宫殿里。” 叶锦潇抬头。 四目相对。 眼神飞快的对了一瞬,有什么信息不约而同的达成。 “黑米,将西边的偏殿床铺整理一下,姜小公子在这里养伤,再去叫御医过来。” “是。” 此事敲定。 姜淮柔住在西偏殿里,躺在床上,已是昏迷状态,苍白着脸色看着叫人心疼,蜷缩着身子,没有安全感。 御医来过,包扎了伤口,喂了药,他便沉沉睡去。 叶锦潇让黑米在门口守着伺候,便关上了门,与几人移步至旁边的宫殿。 脚步声刚刚消失,西偏殿的床榻上,少年忽然睁开了双眼。 眼中,尽是清明。 坐起身来。 捏着受伤的腕子,扫了眼门外的方向,知晓那里有人,身子一猫竟轻盈的从轩窗跃出,沿着长廊迅速潜伏至正殿的窗下,跃了进去。 正殿,是叶锦潇的住所。 殿内,陈设摆放齐整有秩,其中不乏一些图纸、舆图、书册,还有叶锦潇的衣物。 他放轻脚步,压沉着呼吸,悄然无声的翻找着什么…… - 一个时辰后。 入夜。 吃过了晚饭,叶锦潇步伐匆匆,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冷声: “我都说了几遍了,君无姬,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他是姜国公府仅剩的血脉,我必须要保护好他,才能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你整日拈酸吃醋,不分场合,除了给我找麻烦之外,还有什么用?” “小锦儿,我……” “走开,现在,我不想看见你!” 挥开君无姬。 君无姬神色无比受伤,眼中的光几乎要碎了。 “你也别跟着我。”叶锦潇看向楚聿辞,“多大的人了,没有自己的事做吗?成天跟着我,外面的流言传成什么样了,坏我声誉。” “潇儿……” “通通都走!” 叶锦潇不耐烦的说完,进入寝殿,将所有人拒在门外。 黑米看见气氛不对,小心的问道: “主人,怎么了?” “给我打热水,我要沐浴。” 叶锦潇意乱神烦,扯着领口进了屋。 黑米不敢多言,吩咐下面的人,小太监们挑来一桶桶水温刚好合适的热水,很快就打满了浴桶。 “都退下,别来搅扰我。” “是。” 昏暗的屋里只点着一盏烛光,朦胧的气氛看起来格外柔和,令人无端生出几分倦意。 蒸蒸的水汽漂浮而起,打在屏风上,映着女子纤细的后背影子,她慵懒的靠着浴桶,微侧着头,昏昏欲睡。 忽然。 似乎有轻微的开门声。 吱呀—— 叶锦潇身体微沉,浸入水面,“谁?” 屏风外,脚步微顿。 两秒后,响起少年有些嘶哑的声音: “陛下……我……我害怕……” 是姜淮柔。 “怎么了?”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一闭上眼便是至亲的死状,犹在眼前,我更怕那个人会来杀我……” 带着哭腔的嗓音,还有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只受伤的小兽,可怜至极。 叶锦潇沉声:“皇宫四周都有守卫,况且这里是我的寝殿,防守的更为森严,你不必害怕。” “可我不敢一个人。” “你先回去,我派人来陪着你。” “陛下,我不要。” 少年的脚步往前晃了几步,靠近了屏风,啜泣道: “求陛下为我家人报仇,求陛下保护我。” “我已经在想办法调查此事了,也绝不会让你出事,你还希望我怎么保护你?” “求陛下……疼我。” 叶锦潇眸色微沉。 同时,屏风外的姜淮柔一边用啜泣的哭声掩盖了动作声,一边拿起叶锦潇换下来的衣物,迅速翻找着什么。 可,他拧起的眉头,似乎并未找到想要的东西。 莫非…… 她贴身带着? 半晌,叶锦潇的嗓音沉起: “姜小公子莫要说这种话,我如何疼惜得了你?” “陛下可以。” 少年裹着纱布的手掌缓缓抚上屏风,一点一点的绕了过来。 “陛下……” 少年探出了半具身体,有几分羞怯的看向那浴桶中的女子。 水面上漂浮着妖红的花瓣,随着水波轻轻漾动着,女子浸在水中,肌肤似雪,寸寸白璧无瑕,深邃的锁骨仅是瞧了一眼,足以令所有男人无法抗拒。 他羞赧、又鼓足勇气般走上前: “请陛下仁慈,给淮柔一处安身之所,淮柔感激不尽。” 微凉的手指搭在女子的手背上。 小心的观察着她的脸色,手指沿着小臂一点一点的往上,伏低的身子像一条小奶狗,乖巧又讨好。 身上的伤像勋章,满是支离的破碎感,令人疼惜。 “陛下……” 叶锦潇逐渐眯起了眼,看着少年那白皙柔美的面孔,放松的依靠在浴桶上,继续泡澡。 姜淮柔的手游走在她的肩头,轻抚着那精致的锁骨,滑到后背的蝴蝶骨。 女子姿态,令人怦然心动。 他渐渐深了目光,看着女子放松下来的神态,游走的手掌突然指尖一厉,扼住她的喉咙。 “唔——” “别出声。” “若是将人引来,陛下可尽管试试,是护卫的速度快,还是我捏断你脖子的速度更快。” 叶锦潇掀起冷眸: “你故意接近我?” 姜淮柔沉笑一声,“呵。” 现在知晓,未免太晚了。 早闻新皇喜好男色,豢养男宠,他到底也是有几分姿色,才能入了她的眼。 冰凉的指尖扼住她喉咙的命脉,深笑道: “听闻陛下手中有一块珍藏的稀世瑰宝,湛蓝如海,只是不知是陛下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这块瑰宝更重要?” 第612章 本门主真是高看你了 叶锦潇眼底暗光轻浮:“什么稀世瑰宝?” “别跟我装傻。” 姜淮柔指尖收紧,“只需催动内力,瞬息便能扭断你的脖子,陛下,你好不容易夺来的皇位,总不想才坐了一个月,就拱手让人吧?” 叶锦潇被迫微仰起头,看向少年倒着的脸庞。 啜泣时,如同小狗,令人怜惜,打不起丝毫警惕心。 发狠间,眉间杀机,根本不输于江湖杀手。 “看不出来,你倒是个狠的。” 她压着呼吸,“只是,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手里拥有蓝晶石的?” “这你便不必知道了。” “你不告诉我,我如何给你?况且,即便给了你,你觉得能顺利离开我的寝殿?” 只要她呼喊一声,便会有无情卫冲进来。 凭他一人之力,还受着伤,纵是插上翅膀,也难以飞出升天。 姜淮柔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陛下若是想活命,自然也会让我活着离开。” “您说,对吗?” 叶锦潇看着他,“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先给我。” “告诉我……唔!” “别跟我讨价还价!” 姜淮柔失了耐性,指下就要发力时,女子突然扬手拍起水花,迷溅了他的视线,下一秒,便被反擒住双手,抓紧浴桶里。 嘭! 头朝下,脚朝上。 一时窒息。 双手抓着浴桶立忙挣扎起身,只见女子已经提身而起,一件拖地的白袍笼罩在身上,水花溅了一地,赤着双足站在屏风下,那绝美慵懒的姿态,似乎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到底将蓝晶石藏在哪里?” 她的寝殿,贴身衣物,他早已寻遍。 沐浴时,她的身上除了戴着一只镯子,便别无他物了。 究竟藏哪了? 叶锦潇捏着腕子上的空间玉镯,笑意清冷: “让你供出幕后主使,你藏藏掖掖,始终不言,我又怎么将东西给你?” 伶牙俐齿! 姜淮柔身形一提,拔出藏在大腿根的匕首,“待我将你拿下,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嘴硬!” 厉声落,提身攻了上去。 可女子身形一闪,竟绕至身后,那只余残影般的速度彰显出蕴藏的功力,令姜淮柔心惊: “你会武……” “怎么?我以前难道没有露过两手?” 嘭! 一掌拍下。 姜淮柔受伤的身体犹如破碎的麻袋一般退出去三四米,撞在虚掩的门上,绊着门槛倒了出去。 正准备起身,就听见殿外传来的谈话声: “我与你说了,他不安好心。” “这下可信了?” “愿赌服输。” 抬头看去,只见几道矜贵的身影立在长廊下,在隐隐昏暗的夜色里,赌起了钱。 白天。 接触到姜国公府的这桩案子时,从姜淮柔的言语、神态,以及对国公府口碑、名誉等方面的调查,楚聿辞便觉察到这桩案子有蹊跷。 既然姜淮柔有心,他便装作不知,按兵不动。 其实君无姬也觉察到了,故意闹了一番,演了一出与叶锦潇离间的戏码,用以放松姜淮柔的警惕。 没想到这才第一晚,他就按捺不住的暴露了。 而二人的赌约是: 阎罗能不能察觉。 楚聿辞赌的是:阎罗不能察觉。 君无姬则认为,阎罗身为江湖第一杀手,且又跟随了叶锦潇那么久,多少会学去叶锦潇的几分机敏。 没想到,阎罗扯着脖子就四处问: “什么?什么?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此事有诈了?” “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难道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楚聿辞勾唇:“愿赌服输,给钱。” 赌约是五百两银子。 可君无姬只身在外,离开了相思门,未曾带护卫,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哪来的银钱? 一掌将碍眼的阎罗拂开: “本门主真是高看你了。” 没用的东西。 “欠着!” “堂堂君门主,输不起,不如化作小厮,为本王捶一个时辰的腿,用于抵债。” 休想! 不可能! 他就耍赖怎么了? “不是说先欠着吗?又不是不给你,你急什么?” “君门主油嘴滑舌,油腔滑调,潇儿不喜欢这样的人。” “……” 姜淮柔红着眼睛,自以为自己天衣无缝,没想到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的掌控之中。 这也就罢了。 他们竟然还拿他当乐子,赌起了银子。 岂有此理! 他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 可恶! 抓起匕首,就要朝着叶锦潇刺去。 夜冥闪身而至,不出三招便制服了他。 绳子一捆,服服帖帖。 - 是夜。 公主府,烛光昏暗,人影朦胧,追债的百姓闹了一整日,夜深了,才终于得了片刻的安宁。 宗政睿坐在那里,捏着眉心,不时像窗外探了一两眼,似乎在等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在安静的夜里十分清脆。 她抬起头,“进来。” 门被从外推开,室外的光线逐渐撒了进来,姜淮柔挺立的身子站在门口。 宗政睿挑眉,起身走来: “成了?” “什么成了?” 忽然,第三道声音插入。 只见姜淮柔身后的阴影里,叶锦潇唇角嗪着笑意,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 宗政睿眼底的光陡然沉下,同时,也明白一切暴露,恐怕再无回天之力了。 “你到底还是来了。” 折身坐下,扯了抹笑,却分不清是讥讽,还是释怀。 可即便到了这一刻,贵为公主的从容姿态分毫不减。 成败皆已认定。 叶锦潇抬手,叶五将姜淮柔抓到一旁,她则提步进了书房,“公主苦心积虑,但我觉得与人相处,需要沟通,便亲自过来一趟。” “你我之间若是有什么矛盾,及时交流,也好免去那些弯弯绕绕的圈子。” 宗政睿执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是怎么发现姜淮柔的?” “姜国公府无死敌,却惨遭灭门,本就容易令人起疑,无论我能不能处理好此事,都会令百姓非议。” 叶锦潇坐在她身旁,稍稍整理了下微皱的裙摆。 道:“既如此,我便以不变应万变,是他自己沉不住气,露了马脚。” 宗政睿知道不中用了。 移开目光:“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公主此言差矣,你没话说,我有。” “你想说什么?” 叶锦潇看着她,含笑的眼底突然显了锋芒:“你是如何得知,我手里有蓝晶石的?” 第613章 小心君无姬 宗政睿笑了一声,“你想知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她怎么会让萧锦如此畅快? 叶锦潇倒也不急:“我知道你有野心,桑南国拱手于我,你很不甘心,可我接手以来,做的并不差,不是吗?” “自古来成王败寇,公主有何输不起?” 这一点,宗政睿不得不承认。 萧锦做的,确实比她好。 光是拿出一百八十万两银子,添补国库的亏空,便是她万万做不到的,更别提促进耕种、打造船只,提升家国经济发展。 短短一个多月,桑南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连上天都眷顾萧锦。 一夜大雨,满地甘霖。 “我确实不如你。”宗政睿淡声,“既已输了,我便也认了,明日一早我便会离开都城。” “难道你就甘心如此走了?” “你已掌权,也识破了我的意图,我若不离开,难道还待在都城,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日日碍你的眼?” 叶锦潇笑着摇了摇头: “公主误会我了。” “同为女子,我深知当今世道对女子的苛刻,公主心性宏达,有治国之志,能够顶着巨大的压力,爬到今日的位置,我很钦佩。” 她看着宗政睿: “难道人与人之间只有你死我亡这一条路可走?为何不能携手并进?” 宗政睿皱眉。 她的意思是…… 要把桑南国的江山,分她一半不成? “公主难道不好奇,我的无情卫,以及那七艘船,是从哪里来的?” 叶锦潇缓缓开口: “我有一座岛。” 宗政睿侧头:“哦?” “此岛巨大,居民少说也有六七万人,我去时,那里混乱不堪,回时,已经被我平定,无情卫与船只都是从岛上得来,若你有意,可拿着我的手信,从此以后,那座岛便归你所有。” 宗政睿搭着杯沿,微沉的目光、正在思虑她这话的真实性。 当初,萧锦初来桑南国时,身边只有几个同伴,二皇子接连派了几拨刺杀的人手,都没看见她有同党。 只离开了近一月,再归来时,已是盆满钵满。 况且,萧锦是乘船离开的…… 难道她真的有一座岛? 既如此,那么大的一笔财富,何故要拱手于她? “你想要什么?” “公主,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想知道,你为何知晓我手里有蓝晶石。” 叶锦潇道:“一座岛,换一个回答,似乎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交易。” 宗政睿自是警惕的: “我怎知你话中真假,若是编排的,我岂不上了你的当?” “这枚蓝晶石对我而言,很重要,我冒着性命危险,去了琼岛,一路九死一生,好几次险些活不下来,便是为了它。” “它、比我性命还重要。” 叶锦潇直接开出条件: “只要你告诉我,我立即派船送你离开,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便是你离开后,永远都不准再回桑南国。” 宗政睿提着杯盖,拨弄着水面浮起的嫩茶叶,细细思忖着什么。 桑南国已无她容身之所。 若萧锦所言是真,琼岛倒也是个好去处。 若能得权,再回桑南国,只是时间问题。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若我没记错,你身边有一个素爱穿着红衣、容貌妖魅的男人。”宗政睿放下杯盖。 啪。 “小心他。” 叶锦潇的眉头登时拧了起来:“什么意思?” 君无姬? 君无姬怎么会告诉宗政睿,她有蓝晶石的事? 况且,这枚蓝晶石的存在楚聿辞几人都知道,但它真正的效用,没人知道。 楚聿辞他们只会以为这只是一块上好的宝石。 “该说的我都说了,若你想要更明白,先送我上船,待我离开桑南国时,自会再告诉你细情。” 宗政睿点到即止,拨弄着桌案的雕花香炉,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叶锦潇心底却掀起了一丝涟漪。 君无姬怎么了? 相识一年多以来,她从未怀疑过他什么,也从没往那方面去想。 可宗政睿言简意赅的几句话,扰得她思绪有些乱。 “合作愉快。” 她起身,主动伸出手,与宗政睿握了握,“天一亮,我便安排你离开。” “有劳。” 叶锦潇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出去时,看见站在庭院里,正在跟阎罗拌嘴的君无姬时,压了压眸色,看向姜淮柔: “给他松绑。” 夜冥挥开了他手上的绳索。 姜淮柔捏着手腕,目光复杂的看了叶锦潇一眼,犹豫了片刻后,进入书房。 很快,里面传出声音: “姜淮柔?” “公主,你不是说,是新皇派人灭姜家满门吗?可新皇已经抓住了凶手,凶手已经招供,说是你指使。” “你杀了我全家,欺骗我,还要利用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嘭! 哐! “唔!” 宗政睿想要起身,手心却突然发麻,导致整个身体都无力的跌回椅子上。 而发麻的手正是方才被叶锦潇握过的手。 她登时明白了什么: “萧!锦!” “公主的罪孽罪无可恕,淮柔不孝,不能承欢膝下、孝敬父母,唯有让父母亲人九泉安息,公主,您现在便下去,亲自向他们磕头赔罪吧。” “大胆!姜淮柔……唔!你竟敢……啊!” - 长夜漫漫,终至黎明,晨光熹微。 新的一日到来,全城热议: “竟然是大公主灭了姜国公府,好恶毒的女人!” “陛下已经查明……” “她怎么下得了这种狠手!” “这不就不知道了吧?陛下夺位,公主成为阶下臣,岂会甘心?才会使这种恶毒手段,可怜姜国公府……” 皇宫。 御书房。 叶锦潇扶正发间的银簪,淡淡的拂了下手:“都知道了,出去吧。” “是。” 一早,蓝渊便将姜国公府的事处理好。 宗政睿死了。 死了也好。 终究是个心狠的女人。 “陛下,早膳已经备好。”太监道。 叶锦潇卷起桌上的舆图,压在书册下,让他先去传膳,走到御书房门口,看见外头的几个男人,正寸步不离的守着。 一眼便看见了一袭红衣、十分显眼的君无姬。 楚聿辞要他愿赌服输,输了赌约,要么立即赔钱,要么给他当小厮。 君无姬气不过,逮着阎罗骂: “都怪你这个蠢货。” 阎罗甚是无辜,“这关我什么事?” “若非你太蠢,本门主何至于输了赌约?” “是你太蠢。” “还敢顶嘴!” 登时,打闹起来。 闹腾腾的画面看在眼里,也是一种别样的温馨,可叶锦潇脑中却总是浮现宗政睿昨晚的话。 小心君无姬? 第614章 胆小鬼,我就敢想! 到底是宗政睿故意这样说,有意误导她,还是真的有什么端倪? 说实话,她宁愿怀疑宗政睿,也不怀疑君无姬。 若蓝晶石只是一枚普通的宝石,没必要费尽苦心积虑的得到它,除非,此人知晓它的真正效用。 它生存于琼岛。 而最了解它的人,莫过于生长于琼岛的黑米,以及叶五,还有无情卫。 无情卫不近身伺候,可以排除,便只剩下黑米与叶五。 叶五不是个多话的,成天握着长枪,往那直挺挺一站,便能是一整日,存在感极低。 黑米近日与叶二走得近。 清点货物,学习汉语,处理相关事宜,二人常常待在一起。 “陛下,早膳已经备好了。”小太监又来报了一声。 “嗯。” 殿内。 桌上,大家坐在一起,黑米在布菜,一双一双递筷子,舀汤,手脚利索极了。 叶锦潇忽然开口: “黑米,你等下去我寝殿,帮我把昨夜的脏衣裳洗了。” “是,主人。” 黑米弯腰,布好了菜便出去了。 “叶二。”叶锦潇使了个眼色,看向走出去的黑米。 叶二跟了叶锦潇一年多了,到底也是个机灵的,猜出了自家小姐的几分心思。 不用多话,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明白。 “你们主仆二人在打什么哑谜?”要属话最多的,非阎罗莫属,他叼着筷子,还不忘问上两句。 叶锦潇用手捡了一只清蒸好了大海蟹,放进他的盘子里。 “我让叶二准备去南渊国的章程,再等几日我准备离开此处了,你可多吃点吧,到了南渊国,就吃不到这么大的螃蟹了。” 阎罗听了,很是遗憾。 南渊国也有螃蟹,不过都是田里的、小溪里的,只有二指大,稍大一些的,拳头那么大,但吃起来都是壳。 索然无味。 不像这大海蟹,蟹钳里的肉都能塞满嘴。 “如果海里的螃蟹和大虾,能运到内陆国家去该多好?” 让内陆的百姓们人人都能吃上。 楚聿辞旋即接话:“桑南国每年像南渊国上供时,会供来特大的海蟹,你若喜欢,我每年都派人为你留两只。” “真的?” 阎罗一时亮了眼睛。 不成想聿王待他这么好。 “自然不假。”楚聿辞颔首,缱绻的目光从叶锦潇脸上扫过。 君无姬冷笑一声。 哼! 知道叶锦潇跟阎罗关系好,还真是会邀买人心。 但阎罗的话却激起了叶锦潇的一番沉思。 由于古代车马慢,交通工具不发达,桑南国的水产想要经营到国外,需要用冰储存,快马加鞭。 一趟下来,代价极大。 故而,也只有皇权、贵族,才能花费大代价,买得起,吃得起。 总的来说,就是冰太珍贵了。 桑南国的冬天鲜少下雪,所储的冰块是从千里之外的国家运回来的,牵连之下,连带着出口的水产价格也蹭蹭上涨。 若能储得更多的冰…… “叶五,去为我寻一袋硝石来。” “这是要作甚?” “硝石溶于水时具有吸热性,我在想,若是准备两个瓷器,小的瓷器盛满水,放在大的瓷器里,将足够的硝石扔进大的瓷器中,硝石迅速吸热,小瓷器内的水则会迅速降温。” “若是降到一定程度,便可凝结成冰。” 叶锦潇迅速说完,眼中的光几乎愈加的亮。 脑中形成了一条可行的路子。 “再者,以前古籍有注解,‘取沸汤置瓮中,密以新缣,沈中三日成冰’,便是将煮沸的水装入器皿里,沉入数米深的井底。” “热水与井底的冰水相碰撞时,迅速吸热,亦是能使器皿里的水变作冰。” 越说,语气越发高昂。 若百姓们都能使用冰,不仅能提升民生民计的幸福指数,还能提高水产出口的收益。 楚聿辞眼中尽显诧异之色。 潇儿所言,他从未接触过。 没想到她还有这方面的学识! 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小锦儿,你是如何得知硝石能制冰的?”君无姬惊异的问。 要知道几千年来,人们储冰的唯一办法便是:冬日时,挖凿冰块,将其藏入地窖之中,加以封存,待来年夏季时,启开使用。 他从未听闻能自己动手制冰。 就连夜冥也抬起了双眼,眸底闪过意外之色。 “硝石是制作炸弹的必备之物,炸弹爆炸产生的高热,便是硝石的作用,恰好可以利用硝石的性能……” 她越说越激昂。 阎罗咬筷子:“什么是炸弹?” “就是你们所说的火药,炸药。” 只不过古人没有极佳的提纯术,只能制作出简单的烟花、火药等物,实则威力有限,若是经过提纯,制出炸弹,其威力必比火药包强十倍。 叶锦潇越发觉得可行,来了干劲,赶紧扒完了饭,通知丞相召集一些人手,立马出宫去试验。 城中。 百姓往来着十分热闹,且他们的话题还停留在‘男宠’上。 叶锦潇一出宫,便看见几个婶儿凑在一起,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得津津有味: “真是绝色。” “可不是?红衣服的妖魅,黑衣服的高冷,墨衣裳的一看就腰缠万贯……” “我不敢想象自己若是陛下,该有多快乐。” “胆小鬼,我就敢想。” “?” 说个没完了是吧? 对她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红衣妖魅?”君无姬挑眉,没想到民间是这么议论他的,对于这个形容词还算得上满意。 挑唇一笑,凑了过去: “婶儿,你看陛下的男宠与我,谁更妖魅?” “哎哟!” 几个婶儿扭头就瞧见一张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的脸,像是成了精的狐狸,多看一眼就会被吸食精魄,惊得心口都在砰砰跳。 好美的男人! 这还能称之为男人? 简直就是变了性别的苏妲己! 君无姬苍劲的指节一抬,“你看看他,高不高冷?” 指的是夜冥。 “再看看他,像不像腰缠万贯的样子?” 指的是楚聿辞。 最后,指向叶锦潇:“你再看看她,像不像当今陛下?” 几个婶儿瞪大了眼珠子,只见几人衣着不凡,气宇轩昂,矜贵至极,非闲杂人等,又听闻当今新皇不过二八年华,年轻貌美。 难道…… 天爷啊! 几人吓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扑跪在地上: “陛、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民妇不知陛下天威,多有冒犯,民妇并非有意。” “陛下饶命啊!” 第615章 你还欠聿王五百两 几人吓得六神无主,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已经连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叶锦潇看了一眼窃笑着、还一脸无辜的君无姬。 “你逗她们干什么?” 都是一些老百姓,聊聊八卦,过过嘴瘾,也是一时的口舌罢了。 从古至今,八卦是人的天性。 “我哪有故意逗弄?难道说实话也是我的错吗?”君无姬眨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眸。 明明犯了错,却叫人严惩不起来。 “你们都起来吧。” “陛下饶命!” “臣妇不敢!” “陛下饶命啊!” 楚聿辞上前一步,沉声道:“不过几句言谈,何错之有?陛下让你们起身,跟着我们一起过来吧,陛下还要赏你们。” “什、什么?!” 几个妇人身体一震,以为听走耳了。 她们背后非议陛下养男宠的事,陛下非但不生气,还要赏她们? 这…… 这…… 难道是赏一顿板子? “张大姐,咱们今日的小命是不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王大姐,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陛下是贵人,哪来的空子跟我们几个民妇争议长短?” “可是无功不受禄,难道……真的要赏我们?” 几人犹豫不决,但也不敢不从,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几人身后,离开都城中心处,抵达城郊。 这是一座普通的民宅小院,院中有一口井。 蓝渊携十几位臣子,已经在此候着了。 “参见陛下。” “嗯。” 叶锦潇走进来,“我要的瓷器呢?” 蓝渊拱手:“全都备好了。” 事不宜迟,立即试验。 大小器皿都装满水,将小的器皿放在大的器皿里,再将硝石扔进大器皿里。 呲呲! 硝石一碰到水,迅速散热,大器皿里的水咕噜咕噜的滚了起来。 同时,小器皿里的热量被吸了出来,迅速降温。 一刻钟后,指尖触碰,水面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水亦如冰水一般,是凉的。 见此,众人皆震惊: “这……” “这是冰?” 有了第一次试验,叶锦潇让人重新换了水,又拿出比之前分量更多的硝石,再次试验。 五次过后,便结成了冰块。 所有人大跌下巴。 叶锦潇见成功了,便将多余的硝石赏赐给那几名跟随而来的妇人,同时进行第二种法子,将烧沸的热水装在罐子里,沉入井底深处,三日后再来看结果。 至此,结束。 几个妇人惊诧的犹如发现新大陆,扛着两袋硝石,逢人就大声说: “陛下教我们制冰,我们自己能制冰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用去别的国家凿冰运冰了!” 扯着大嗓门,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都城很快就沸腾起来: “陛下会制冰?你在说什么胡话?” “这是真的!我亲眼所见!我告诉你,就是要用硝石,先这样、再那样,再这样、那样,水就结成冰了!” 一时,举城震惊。 两个时辰后,宫中传出旨意,张贴皇榜,全城教习制冰之法,由众百姓广而告之。 起初,大部分人都不信。 有人按照皇榜上的法子,动手实验,真的制出了冰。 举国轰动。 “陛下万岁!” “陛下功德无量,我们这些老百姓自己也能用上冰了!” “陛下!” 人心激昂,民心所向,此后,无比团结。 家国安好,莫过于此。 蓝渊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这盛世一般的景象,不禁红了眼角,心中澎湃,深深钦佩那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子。 无人不服。 都城激动了三日,三日后,蓝渊派人去取出井底的罐子,打开一看,已经成冰。 立即将这个法子公布出来,告知百姓。 万民同享福泽。 百姓安居乐业,才能推动经济发展;百姓的日子富裕了,国家便也富裕了。 忙完,已经是五日后了。 这五天下来,叶二一直在明里暗里的盯着黑米,发现黑米除了伺候小姐之外,空闲时间便一直站在门口,等待差遣,别的、便不见任何异动。 叶锦潇得知,心中惴惴。 难道不是黑米? 若不解决此事,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子、悬在心口,始终是一枚定时炸弹。 若是身边人,大可趁她不备时,偷掉蓝晶石,又何必借宗政睿的手,从宫外安排人手进来,绕那么大的圈子。 除非不是身边人。 可不是身边人,又怎会对她的私事了如指掌? 思忖之下,准备出宫: “我出去走走,看看民间的情况,如果彻底稳定了,再过两日便起程去南渊国,你们不用跟着我。” 君无姬皱眉:“马上就要天黑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只是走走,马上回来,况且,一般人也近不了我的身。” 说罢,立即离开。 君无姬刚想提步,“就算你不要我们跟着,至少把叶五叶二带上吧!” “不用。” “小锦儿……” 一把墨黑的冷剑横了出来,拦住去路。 抬眸看见夜冥那张冷冰冰的脸,跟扑克似的。 “你拦我干什么?” 夜冥道:“她想一个人。” “我知道,我又不是聋子,你是她的护卫吗?如此殷切,不如我开双倍俸禄,你来伺候我?” 夜冥冷淡的扫了他一眼:“你还欠聿王五百两。” 君无姬登时噎住:“……” 这个哑巴,不说话就别说,偶尔吐出一两句话,还真是挺膈应人的。 - 宫外。 叶锦潇说是随便走走,实则带有目的性。 对方想要蓝晶石,势必会挑她落单的时候,或明抢、或暗算,她落单了,总比一群人跟着机会更大。 或许用这个法子,能引出幕后之人。 去了城郊,寻了处山涧,脱了外衣,进入水里,游泳放松了会儿。 终于忙完了所有事,只剩这一件了。 待处理了,便能去南渊国。 许久未见娘亲,甚是想念。 游了几个来回,破水而出,摘下银簪,展了展湿漉漉的长发,慵懒的靠在岩石上,把玩着指尖的蓝晶石。 蓝晶石遇了水,周身裹着蒙蒙的暗芒,似有水波在包裹,在涌动,蓝得愈发耀眼。 昏暗的夜里,它在女子的指尖灵巧的翻转着,如世间瑰宝。 第616章 君无姬呢 美得夺目。 叶锦潇把玩着它,同时,眼角余光瞥视着林间周围的动静,但除了动物偶尔窜过的声音,以及哗哗的水声之外,并无其他。 如此大好的时机,若对方当真有心,不可能不趁机下手。 或者是她猜错了? 她漫不经心的翻转着蓝晶石,将宗政睿的话,以及琼岛,还有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细细思量了一遍。 哗哗—— 林间安谧。 忽然,枝头,一直窝着的重明鸟小叫一声:“啾啾。” 主人,有人来了。 叶锦潇眸色一沉。 果然来了。 她展开双臂,慵懒的靠在岩石上,一副昏昏欲睡、晒着月光的享受模样,指尖的蓝晶石越发美得耀眼。 风吹,影动。 呼—— 格外安宁。 她半阖着眼眸,没有睡去,却是极致放松的状态。 人在放松的状态下,会歇下大部分的防备与警惕,亦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忽然。 空气劲动。 一股扭曲的气息疾射而至。 叶锦潇寒眸乍现,素手一握便捏住了蓝晶石,提起身来,方才的位置上,则有一簇草被内力卷了过去。 是一个男人。 他身着黑衣,戴着面巾,就连眼睛也遮了起来,浑身上下没有露出一寸肌肤。 内力席卷,以至于手心里抓到了一把草。 “我等你许久了。” 叶锦潇拿起外衣,迅速穿好,“你到底还是来了。” 男人的容貌全部遮住,看不清他此时的喜怒情绪,只见他动了身体,直接朝着叶锦潇抓来。 目的性极强: 他是直接冲着蓝晶石去的! 叶锦潇收好蓝晶石,当即与他打了起来。 此人武功极高,但叶锦潇一路走来,打打杀杀,练出来的功夫也不是吃素了。 林间,二人赤手空拳,打得激烈,只听闻那嗖嗖的交手之声,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 “你是何人!” 男人不说话,只指尖凌厉的抓向她的袖口。 叶锦潇观他身形,并不像琼岛的人生得那般粗壮,应该是个大陆的汉人。 可汉人怎知蓝晶石一事? 面巾! 他戴着轻薄的面巾,甚至把眼睛都遮住了,想必是不想让她瞧见。 一般杀手动手时,顶多是将半张脸遮起来,便可藏住容貌,没见过哪个要把眼睛也藏住的。 除非…… 他是她的身边人! 因为太过熟悉了,才会如此。 叶锦潇心下已有思虑,动手时,尽量朝他的脸上抓去。 可,男人身形灵敏,次次避开。 一番交手下来,叶锦潇没有讨到半分好处,他亦是碰不到她的袖口,拿不到蓝晶石。 二人势均力敌。 叶锦潇不想给自己留隐患,今日势必抓住他。 眸光微闪,假意被拍了一掌,作势不敌时,急忙将袖中的‘东西’取了出来: “小红,接住!” 重明鸟拍打翅膀飞过来。 男人即刻伸手去拦截。 同时,叶锦潇抓住机会,就要扯落他的面巾时,男人机敏的反应过来,身形一避。 她的手只能抓住他的衣服。 男人退后数步,接住了‘东西’,以为是蓝晶石,低头一看,没想到只是一块揉成团的空手帕。 他准备再上前时,突然觉察到了什么,沉了眸色,不再恋战,身形一闪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紧随之,有脚步声传来。 “谁?!” 叶锦潇收手,眼角不经意的瞥视,发现自己断裂的指甲缝里,勾着一条破碎的丝线。 这是…… 方才抓住那个男人衣服时,从他身上带下来的。 只是,他穿着一袭黑衣,但这条丝线却是红色的。 正拧着眉头,见林子不远处有人影朦胧,不容多想,再生警惕: “谁在那边?” “潇儿,是我。” 楚聿辞走了出来。 叶锦潇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我?” “不是。” 怕她误会,楚聿辞立即解释道: “夜黑了,你独自出宫,我们都不放心,便让叶二远远的跟在你后面,我寻到这里,也是问了叶二才知道的。” “我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 “有关君无姬。” 叶锦潇眸色微沉,顿时想起宗政睿那时说的话,看着指甲缝里勾着的这条红色丝线,她抿紧嘴角: “立即回宫。” “那此事……” “晚些再说,我现在不想听。” 楚聿辞没有勉强:“好。” 二人一同出了林子,叶二果然在不远处守着。 一行三人回到皇宫时,夜色已经不早了,就连阎罗都睡下了,只有叶五和黑米还在寝殿守着。 一时,别样安静。 “君无姬呢?” 黑米道:“主人,君公子已经休息了。” “哦?” 是么? 叶锦潇已经许久未曾这般安宁过了。 自打君无姬追到桑南国后,便是日日黏着,夜夜缠着,恨不得在她身上生根发芽,怎么今晚就直接睡了? “你去叫他。” “就说我有事。” 叶锦潇转身,走向庭院内,对楚聿辞道:“若没事的话,早些休息。” 楚聿辞岂会听不懂她话内之意? 点了头,先行出去。 很快,黑米敲门,叫醒了君无姬,君无姬披着衣裳,揉着眼睛,困顿的走了出来。 “小锦儿,你寻我?” 他的眼中尽是惺忪的倦意。 叶锦潇坐在石桌旁,“你今天睡得很早。” “早吗?” 君无姬揉了揉脑袋,“你不在,我一个人空闲时,觉得万分空虚,喝了杯茶,不知怎的就来了倦意,本想在小榻上靠会儿,靠着靠着,便睡着了。” 打了个呵欠,坐在她的身旁。 叶锦潇笑了一声,主动伸手为他穿好衣裳: “虽然桑南国气候炎热,可到底也入秋了,又是晚上,把衣服穿好,当心着凉。” 从衣襟,到腰身,再到衣摆,一寸一寸的为他整理好。 指腹滑到衣角时,乍见那红衣的一角皱了一小块,看起来应该是勾线了。 丝线扯落,皱起一坨。 叶锦潇眼底的笑意登时寒凉。 第617章 失身一事,他骗了你 君无姬却是僵着身子,受宠若惊。 隔着极近的距离,女子扬手时,身上的幽兰香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鼻尖,仿佛清风拂过,将平静的湖面掀起一丝涟漪。 她第一次主动靠他这么近。 第一次为他整理衣衫。 “小锦儿……” 为什么? 她不是很讨厌他吗? 每次凑近时,她虽然不抗拒,但该骂还是骂,该嫌弃还是嫌弃,从未有过今夜的温柔。 像在做梦。 他掐着指尖,感受到一丝疼意。 不是梦。 “小锦儿,你怎么……” 叶锦潇抬起头,一双冰凉的目光似冷水迎头浇下,没有君无姬想象的温存,反而冰冷的令他感到心慌。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为何要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叶锦潇扔下他的衣角,道:“你以前从不睡那么早,今夜回来,没有看见你的身影,还以为你去哪了。” 君无姬恍然。 原来是担心他。 展颜一笑:“我只是睡下了。” “小锦儿莫要担心,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离开你?只要你不嫌我烦,我恨不得日日都黏着你。” 他笑起来是妖孽得很,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生得极为邪肆好看。 好看到什么程度? 就算他穿着布衣,哪怕头发凌乱,肮脏的如同乞丐,也丝毫掩盖不了这双眼中的绝色。 叶锦潇看着这样的他,眼中的平静藏着深意,却再也不复当初了。 君无姬并未觉察。 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嫌弃,只当她跟以前一样,他卖卖惨,她便嫌弃的不行。 不过,那又如何? 他脸皮厚。 哪怕她赶他走,他也不会离开。 笑问:“小锦儿今夜出宫,是去哪了?怎么突然想一个人走走?” 叶锦潇竟从这张熟悉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端倪,也是这一刻,心底感到一阵发寒。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他令她放下了戒备,深得她的信任? 相识之初,明明他们还是死对头的关系。 他想杀她。 如今,他们竟交情甚深。 从她被困在聿王府时,他次次护着她,为她解困起? 还是从柔儿被翊王妃害死,他为了给她出气,义无反顾的持着剑闯入翊王府起? 亦或是她假死后,他不远千里追寻她,仅仅看见了一朵绽放的烟花,便觉察到是她起? 曾几何时,她对他深信不疑? 是他太黏人,太容易令人放低戒心了,还是他真的待她很好? 一年多以来,他从未背叛过她。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或是自己多心……可看着男人衣角勾线的那一小块布料,叶锦潇眼底的光渐寒。 “小锦儿?” 君无姬略感担心: “小锦儿,你怎么了?” 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叶锦潇侧开头,“只是再过两日要去南渊国了,手头的事赶着忙,有些疲惫。” “那……” “那我先去休息了,君无姬,你也早点睡。” 话落,她立即起身,走向寝殿。 关门。 隔绝视线,吹熄蜡烛,再无声响。 君无姬的眉峰逐渐拧了起来,隐约觉察到了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 这一夜,叶锦潇辗转反侧,并未睡好,脑中闪过的尽是与君无姬结识以来的画面。 他从未背叛过她。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觉察到端倪: 天底下,当真会有一个人无条件的对另一个人那么好? 况且,他们才认识不到两年。 他图什么? 今夜,叶锦潇失眠了。 心里装着事,不知不觉便天亮了,实在睡不下,天刚擦亮了,便拢着衣服起了身。 “主人,您今日起的很早。” 黑米在门外守夜,看见主人醒了,她将地铺的被子迅速卷好,进屋伺候。 虽然她皮肤黝黑,身形高大,与大陆的汉人格格不入,但她做事利落,手脚麻利,心思也仔细。 叶锦潇之前还怀疑她…… “我这里不用伺候,你去休息吧。” “主人,奴不困。” “过两日我们要起程,长途奔波,最好事先养好精神。” “主人,奴会骑马,也会骑大象和狮子。” 黑米不怕辛苦。 叶锦潇轻叹一声,大陆可没有大象和狮子给她骑。 睡了一夜,却觉得腰酸背痛,就跟睡在硬邦邦的地板似的,身上哪哪都不得劲。 扫了眼左边君无姬所住的偏殿,想起昨晚楚聿辞来寻她时,所说的话。 低声道: “你去请聿王过来一趟,悄悄的,别让人看见。” 黑米警惕,走路便也是踮起了脚尖,悄悄的。 很快,楚聿辞来了。 “潇儿,你寻我?” 叶锦潇点头,将门掩上,方才问道:“昨晚你说有关于君无姬的事要告诉我,是什么?” 楚聿辞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迫不及待: “他欺骗你。” “琼岛上,失身一事,他骗了你。” “你说什么?” 说来,楚聿辞不得不承认自己善妒之事: “在琼岛那日,寻回君无姬后,你便处处维护他,偏袒他,我便起了疑心,到底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你这般袒护他。” 他缓缓解释道: “于是,我便派风行和景易去查,但无情卫的嘴巴实在是闭得紧,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直到近日,你吩咐叶二教叶五汉语,景易从叶五学习汉语时,打听到了端倪,一经细查之下,才发现君无姬根本没有被人欺辱。” 这段时间下来,他装可怜、卖惨,都是为了博取叶锦潇的注意力。 叶锦潇闻言,脸色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没有分毫波澜。 没有意外,没有诧异,也没有生气与难过。 楚聿辞抿唇: “潇儿,我并非有意打听你的私事,只是君无姬日日缠着你,还挑衅我,我瞧着实在碍眼。” 换作往常,叶锦潇确实不喜欢别人盯着自己。 可现在…… 呵。 君无姬? 很好。 非常好。 她原本不想怀疑他,也不愿怀疑他,甚至发现了勾丝衣角的铁证,也想着或许另有隐情,准备找他坐下来,好好谈谈。 现在看来,不必谈了。 叶锦潇坐回椅子上,“有劳了。” “潇儿与我说这话,便是见外了。” 潇儿这般平静的模样,只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楚聿辞唇角藏不住笑,想收起嘴角,但又实在藏不住的往上扬。 第618章 我究竟哪里比他差 这一日下来,叶锦潇忙的脚跟不沾地,将所有的事情在一日之内全部备好。 朝中官员的迁贬安排;民生民计;受重任于蓝渊,交由他代为打理,并将三百名无情卫留在桑南国,驻扎坐镇。 其余两百名无情卫,带在身边,多有不便,则让他们穿了便衣,扮作百姓模样,蛰伏于人群中,若有需求可立即应召。 自然,人一多,每日的衣食住行皆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又填补了国库。 还给重明鸟囤了两袋子玉石。 一圈花下来,叶二拿着笔,看着小册子上的记录,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得不说出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小姐,咱们又快没钱了。” 又? 叶锦潇扬手,“拿来,我瞧瞧。” “您看。” 国库是大头,给重明鸟买玉石也是大头,养无情卫更是大头,还有一路回南渊国,所需要的吃饭、住客栈、养马、等,银子如水哗哗流。 她这个女皇帝当的实在贫穷。 “再忍两年,等桑南国老百姓走上正轨了,咱们就有银子了。” “可我们现在只剩不到两万两了。” “从阎罗伙食里抠点出来。” “……是。” 再从君无姬视角,自昨夜叶锦潇主动寻他,说了几句奇怪的话后,一整日似乎都不太对劲。 她不再让他靠近。 甚至不像往日一样对他言笑,哪怕是他闹得慌,她也会耐着性子哄。 可今日的她冷然的、令他不太敢靠近。 她忙了整日,他连近日的机会都没寻到。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得知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明日一早便要起程去南渊国。 她似乎突然变得很急。 晚饭时。 他多次想要靠近她时,避了他一天的她终于开口了: “屋里凉了一壶冰镇甜瓜汁,要喝吗?” 君无姬神色一怔,以为幻听。 这是在跟他说话? 下意识看向桌上的其他人,确定是跟自己说的,立马点头。 “跟我进来吧。” 君无姬提了身,阎罗当即忍不住了:“为什么冰镇甜瓜汁只给他喝?我也要。” “坐下。”楚聿辞扫了他一眼。 愉悦的挑着眉梢,心情看起来很好。 阎罗眼巴巴的往屋里瞧。 可二人进了屋,门便掩上了。 嚯! 喝个冰镇甜瓜汁竟然还要关门? 他们肯定不是喝冰镇甜瓜汁,肯定还藏着别的好吃的了! 屋内。 叶锦潇走到桌旁,执起白汝瓷壶倒了一杯,清甜的果香溢了出来。 只是,看她那平静的神态,似乎与往常不同。 君无姬心思灵敏,自然早就觉察到了不对,“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恐怕昨晚就想说了。” “忍了一日,别憋坏了。” 叶锦潇把杯子递给他,“你一直都很聪明。” 折身坐下,道: “只是我好像从没问过你,你的追求是什么?” 追求? 君无姬的思绪晃了晃: “名利、钱财、权势、自由,我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若定要说,那便是你。” “我?” 太高看她了。 受宠若惊。 “君门主厚爱,只是你的追求是我,那过去二十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君无姬皱眉看着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日我便要去南渊国了,君门主也该回了吧?” “你……” 他呼吸微止,“兜了那么大的圈子,原来你是想赶我走?” 叶锦潇看着他:“那你日日与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我说的难道还不够明白?一年多了,难道你还不知我的心意?” 他喜欢她。 不想与她分开。 “可我也早就说过,给不了你想要的回应,既然得不到结果,你又何苦走一条死路?” 叶锦潇把话说绝,头扭到一侧去。 他确实很好,她不愿怀疑他,更不想把话说开,撕破了脸,到时闹得双方都不好看。 成年人的话题,点到即止,各自心里有数。 “为什么?” 杯子掷在桌上,声音清脆,甜瓜汁溅了出来,君无姬的情绪半是激动、半是不甘: “一路走来都好好的,为何突然要赶我走?为何不是楚聿辞,或者叶七?为什么是我?”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有数,君无姬,你一定要把我话说明白吗?我不愿伤害你,也不想质疑你,只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们便还是朋友。” 但她实在不放心再让他接近。 君无姬神色微晃。 难道…… 琼岛的事,她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 看着女子平静的目光,诉说了答案,他心神一晃,急步上前:“小锦儿,我是骗了你,我不是有意的!可我这样做,都是为了留下你。” “我不想失去你!” 所以,他才会装可怜,利用失身之事,博取她的同情。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 抓住她的双肩,道: “你可能永远都无法体会爱一个人的感觉,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扯着我的情绪,她哪怕是冲别人笑一笑,我都会发疯!” 一起出生入死,喜怒哀乐,历险奇遇,她早已在他心中占了一席之地。 叶锦潇失望至极: “君无姬,你真自私,我那么在意的东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明知道蓝晶石对她那么重要,却将它窃走,让她回不了家,用这种方式将她强行留下! 结果跟她说,这是爱。 那他的爱未免太扭曲,太窒息了。 双手用力的推开他,“你太让我失望了!” “小锦儿!” 君无姬慌了: “仅这一次,就这一次,我认错,是我糊涂,一时迷了心窍,可除此之外,我再无欺骗过你,更不曾背叛过你。” “原谅我,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不,没有下次。 他永远都不会再对她说谎。 叶锦潇的头扭到一侧,深了几个呼吸,眼角红的有些许难受。 她不怕别人骗她,只是蓝晶石对她而言那么重要,为了它,当初在南渊国时,不惜假死脱身,一路奔波。 她介意的是他企图掌控她的决定之事。 “天底下的是非总是不能分明的,于你而言,你没有错,于我而言,我也有自己的追求,我不想与你吵起来。” “君无姬,你走吧。” 君无姬浑身一震,倒退了两三步:“你说什么?” “仅因为一件事,你便否定我,那楚聿辞呢?你为什么不针对他?我究竟哪里比他差!” 第619章 你对我不公平 君无姬感到万分不公: “他曾做过那么多错事,那样伤害你,你都原谅了他,那我算什么?扪心自问,我可曾伤害过你?你偏就如此苛待我!” 古人说的对: 恶人,恶事做尽,只需做一件好事,便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好人,好事做尽,只要做了一件坏事,便会受尽指责、人尽皆知。 这天下,这世道,这人心,可还有公平可言? 叶锦潇满目失望的看着他: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难道不是吗?” 君无姬冲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小锦儿,你但凡拿对楚聿辞的半分宽和对我,我便心满意足了,偏偏你什么都不肯施舍给我。”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残忍?” 他满目不忿: “我不比他差。” “我只是出现的比他晚而已!” 仅此而已。 “难道这么多日的相处下来,你不曾对我有半分动心?” 哪怕一个心动的瞬间。 叶锦潇薄笑一声,拂开他的手,“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在你眼里,我只能是某某的女人,某某的王妃,而不是我自己!” 所以,他事事都要和楚聿辞比。 他想强行留下她,据为己有。 君无姬神色一晃: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让我感到不公的事你对我的严厉,却对他人宽容,如果欺骗有错,那楚聿辞岂不死了千百回?你不觉得自己对我存有偏见吗?” “我对你从未有任何偏见!” 叶锦潇声音拔高,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从未否认过你的好,也自问不曾亏待过你,但我们追求不同,注定无法殊途同归。” “你对我不公平!” 啪哐—— 茶盏拂落,清脆的声音响了一地,令外面的众人皆是一惊,扭头去看。 门是半掩着的。 露出一段的门缝里,只见君无姬站在那里,一双眼睛通红,犹如破碎了一地,眼泪无声的流。 不甘的看着叶锦潇哭。 阎罗心底一跳,明显觉察到气氛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 一路走来,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却从未像今夜这般严肃过。 叶锦潇好像不开心了。 认识如此久以来,他从未见她这样过,哪怕遇到性命危险,那个女人也咬碎了牙齿挺过来,何曾这般红着眼? 他轻咬着筷子,瞧了眼旁坐的楚聿辞,对方神态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又瞥了眼对坐的夜冥,则更是平静无闻。 大家都一言不发,定是出事了。 叶二此时探过身来,低声道:“阎罗大人,您若吃好了的话,早点回屋休息吧,明天就要开始赶路了。” 阎罗眉头皱得紧紧的。 看看夜冥,看看叶五,再看看叶二,忽然长臂一伸就勾住叶二的脖子,把他卡到边上去: “你跟我过来。” “阎罗大人,怎么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你,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叶二神色一正,难得看见阎罗大人这般严肃的样子。 “您说。” 阎罗叹了一声:“我不想动手,你主动交代吧;说,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叶二懵:“昂?” 什么真实身份? 阎罗大人这是在说什么? 他怎么不太听得懂? “说吧。” “?” 不是。 这让他说什么? “我是小姐的侍从,对小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天地可鉴,我还能有什么身份?” 阎罗压着眉峰,冷肃的看着他: “你一定要如此嘴硬?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可就不好玩了。” 叶二是真的懵了,根本就不知道阎罗大人的话内之意,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发懵的挠着后脑勺,准备要走的时候,突然被一只手拽了回去。 “你既然嘴硬,那我只能拳头更硬了。” “什……嗷!” 一拳头下去,叶二成了熊猫眼。 “阎罗大人,我冤枉,冤枉啊!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还请你明示!” 阎罗捏着拳头:“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嘴硬不肯说。” “说说说!我说,可您到底要我说什么,您倒是给我个明示!” “说你的真实身份。” “我就是小姐的侍从,还能有什么身份……嗷!” 又一拳头下来。 一双眼黑得对称。 “叶七大有来头,坐镇一方;叶五统领无情卫,称霸一国;你定然也是深藏不漏。” 叶二,叶五,叶七,都是叶锦潇的人。 名字都相同,定来头不小。 “说,你到底是谁!” “是某个江湖组织的头儿?还是某个国家的皇子?亦或来自于某个声名鹊起的大家族?还是身怀绝世武功,顶尖高手?还是……说!老实交代!” 阎罗抱着叶二的脖子,就是一顿胖揍。 叶二疼得一边惨叫,一边挣扎: “哎哟……阎罗大人,您冤枉我了,我没有深藏不漏……哎哟!饶命……哎哟!啊!我的腰子……饶命啊!” “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饶命!”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阎罗追着叶二打。 叶二跑得比狗还要快: “我就是一个普通侍从,若说身份,我以前是耕田的,我娘是耕田的,我奶奶也是耕田的。” “少糊弄我!” “我说的都是真……哎哟!救命啊!” 打人了! 小姐,快快救命! 屋里。 叶锦潇与君无姬之间正如水火,难以收场,外面却传来了叶二的惨叫声。 叶锦潇以为出事了,当即打开门,奔了出去,就看见阎罗在打叶二。 “阎罗!” “你这是在干什么?” 阎罗停下,叶二已是慌张的逃出数米,躲在柱子后面,捂着熊猫眼欲哭无泪。 “叶锦潇,我在质问叶二的真实身份呢。” “叶五统领无情卫,叶七大人也是高高在上,叶二肯定也藏着身份,只是这小子嘴硬着呢,无论我怎么打,他都不肯说,我都快要把他打死了。” 叶锦潇:“……” 一时凝噎。 本是肃穆的气氛,她实在没忍住,差点失去表情管理。 叶二哪有什么真实身份? 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这阎罗实在皮实,一天到晚总能折腾得她安不了心。 “叶二就是叶二,不许再欺负他!” 第620章 黄花大闺男 “你看看你把他眼睛都打肿了,给他道歉。” “我不!” “声音这么大,我是聋子吗?”叶锦潇走了出来,“你跟叶二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打架,闹得不愉快,那我夹在中间,该怎么办呢?” 阎罗扭头: “他是你的侍从。” “是侍从,也是朋友,你别这么犟。” “那……好吧。” 阎罗努了努嘴,大步走到叶二面前,道歉道:“你原谅我了吗?” 叶二张嘴:“啊?……原谅,原谅。” “叶锦潇,你看,我们和好了。” 叶锦潇:“……” 这可给她搞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捏了捏腮帮子,直接拂袖走了,哪里清净、便去哪里一个人待着了。 前脚一走,阎罗揽着叶二的脖子,二人缩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的: “叶二,你瞧,叶锦潇是不是不生气了?” 叶二琢磨着: “好像是的。” “刚才跟君门主在屋里,连杯子都砸了,我险些吓了好一跳,小姐从没生过这样大的气。” 阎罗点头:“她不生气了,你这顿打便没白挨。” 他不希望叶锦潇不高兴。 - 翌日。 一支简便的队伍早已备好,只有几匹马、两辆马车,几名无情卫护着,简短的十几人,十分轻便。 以防惹人注目,其他无情卫则穿了便装,化作百姓,暗中跟随。 叶锦潇要起程了,所有的事宜交由蓝渊代为打理,蓝渊与几位重臣送出城外二里地。 “回去吧。” 已经送了很远了。 “陛下,一路顺遂。” “陛下,一路好走!” 臣子们跪地相送,虔诚而不舍。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叶锦潇握着缰绳,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后的桑南都城越来越远,她也离南渊国越来越近。 骄鞍轻马。 满载而归。 即将回到熟悉的地方,楚聿辞的情绪比往日都要高昂,一路策马相随,二人的身影在阳光下疾驰、奔走、相交织的纠缠着,就像两条扯不开的丝线。 仅是阳光的投影,都令楚聿辞感到分外满足。 “潇儿,往这个方向再走两日一夜,便可抵达南渊国边关。” 入了关,便踏上故土了。 离家也近了。 当初,叶锦潇以那样的方式离开南渊国,没想到还能再回去。 离开已有小半年,不知母亲近来可好? “坼!” 快马扬鞭。 楚聿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迷恋的几乎移不开,扬了马鞭紧紧跟随而去。 相比之下,阎罗倒显得沉稳极了: “瞧他这放野的样子,好像这辈子没骑过马似的。” 叶二也坐在马背上,看了他一眼。 骑个马,还在喝椰栗汁。 若不是手捧椰栗,他恐怕早也策马奔腾了。 说来离谱,此行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专门用来给黑米坐,一辆则被阎罗大人塞满了各种椰栗、甜瓜、海货等物资。 阎罗大人贪嘴,这是众所周知的。 只是,他没想到黑米会骑马,还骑的那样好! 女子宽厚的身影稳稳的坐在马背上,扯着缰绳,或慢或快驾驭自如,嘴里低念着几句乌洄语,胯下之马奔起时,线条流畅好看,美极了。 一时,不禁看走了神。 阎罗吸着椰栗汁。 嘬嘬嘬。 不知何时,夜冥策马走到身旁,淡声道:“入秋了,多饮腹痛。” 阎罗浑身一僵,惊得两手掂了三四下,椰栗险些捧不住的掉下去:“是,是!” 叶七大人跟他说话了! 叶七大人关心他! 阎罗一抹嘴巴,扔了椰栗,听话的不吃了,规规矩矩的策着马、跟在叶七大人身后,只是不经意的余光一瞥,看见七八米开外的侧后方,跟随着的那道红色身影。 是君无姬。 昨夜,自二人闹了不快,叶锦潇启程没有带上他,君无姬则跟在队伍后面,始终保持着七八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那哀怨而孤寂的目光、始终扬了过来。 他们一群人,他一个人。 对比之下,他独身一人掉在队伍后面,身孤影单,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可怜。 阎罗不禁低叹了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他,聿王,跟叶七大人,还有叶锦潇,他们四个为什么就不能一起生活呢? 阎罗一个外人,身有余而力不足。 爱莫能助。 还是赶路吧! 一日奔波。 夜,队伍在一片开阔平坦的林子里驻扎,原地休整,升起篝火,用以趋避夜里的蚊虫毒蛇。 众人围坐在一起,从马车上卸下粮食,准备着吃食。 不远处,独坐着一抹落单的身影。 蒙蒙夜色里,孤寂的红影,几乎要被夜色吞噬,存在感极低。 阎罗觉得可怜,咬了口手里的囊,用手肘捅了一下叶二,声音不大不小的说: “这一日下来,君门主滴水未进,真是可怜。” “我听说人如果三日不喝水,就会死。” 叶二心神一紧,立忙看向叶锦潇。 见小姐神色如常,似乎什么都没听见,这才暗松一口气。 君门主在队伍后面跟了一整日,大家都看见了,只是小姐没开口,他们只当什么都没瞧见。 阎罗:“君门主要是死了就太可惜了,那么好的黄花大闺男。” 叶二:祖宗欸,您可消停消停吧!没看见小姐根本不想提吗? 阎罗:“而且我觉得……唔!” 叶二赶紧把一只烤兔腿塞进阎罗嘴里。 楚聿辞抬起眸子,扫视着脸上毫无波澜的叶锦潇,知晓她已经对君无姬起了猜忌,自然不会再狭隘的针对于他。 侧头对叶二道: “君门主孤身一人,没有带任何物资,叶二,你将这壶水,还有这半只烤好的野兔给他拿过去。” 叶二先是看向小姐。 见小姐并未言语,像是默认,又像是什么都不管,才点头:“是。” 拿起东西,准备过去时,忽见林中异动之声。 在君门主休息的那块草地后头,竟突然冒出一道黑色的身影,瞧不清他的容貌,倒是他手里的大斧子锋利骇人。 下一瞬,他腰间的配剑被人拔出。 只见女子闪身而去。 “小姐!” 第621章 是小锦儿让你送过来的? 事出突然,出乎了众人的意料,叶锦潇已经持着剑劈开那斧头,将君无姬推到身后。 长剑正要挑去时,男人急呼出声: “饶命!” “贵人饶命!” 叶锦潇退开几步,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滚出草丛,身上披着兽皮,肩上挂着木弓,看那装扮的样子,应该是一名猎户。 他举着斧头,实则是用斧头上的倒钩,勾着地面,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 而他的脚踝上,赫然有着两个血洞。 流着黑血! “我……我是附近村子的猎户,不慎被毒蛇咬伤,还请贵人垂怜,能够通知我家中的妻子,来……为我收尸……” 猎户嘴唇发紫,说话声喘息虚浮,已经快不行了。 楚聿辞迅速将叶锦潇半护在身侧,盯紧此人: “如此晚了,你却在山中打猎?” 猎户喘息:“山、山中有土狼……土狼只有夜晚出来寻找食物……” 夜冥目光平静而锐利,扫了一眼,便道: “确实是猎户。” 手上的茧子,黝黑的皮肤,蚊虫叮咬的包,身上的气味,足以确定他的身份。 叶锦潇反手握着剑柄,把剑还给叶二,“收好。” 挽起衣袖,大步上前: “你可知是被什么蛇咬伤的?”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那蛇,好像是青绿色的……全身都是绿的……又细又长,咬了我,一下就窜走了……” 叶二扫视了一打眼,借着明亮的月光,很快就瞧见了一片高大细长的竹子。 “小姐,那边有一片竹林!” 叶锦潇蹲下身来,“看来,是竹叶青。” 竹叶青是剧毒之蛇,被它咬重,毒素扩散,会令肌肤迅速腐坏,一旦蔓延到心脏,将必死无疑。 好在它的毒性没有五步蛇、眼镜蛇那么剧烈,只要及时注射血清,能够得救。 叶锦潇按住男人的伤处,沉声道: “拿匕首来。” 将伤口划开十字,挤出毒血。 “拿清水来。” 一个个都吩咐了,趁着他们片刻的离开间隙,叶锦潇取出一支血清,注射了。 “休息会儿,回家养几日便没事了。” 约摸一刻钟后,男人便缓了过来。 呼吸有力了些,就连视线都清明了,不禁喜出望外: “贵人,您真是贵人!无量佛会保佑您,您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阎罗疑惑的侧头:“无量佛?” 叶锦潇道: “无量佛其实是佛祖的意思,佛祖又名多陀阿伽陀,而阿弥陀佛又名无量佛,无量光佛,无量寿佛。” 其实,差不多是佛教的意思。 古人迷信,无论是求姻缘、求子嗣、求功名,都喜欢烧香拜佛。 阎罗会意:“原来如此。” 不过,他不信这些。 他杀人无数,手中沾满了血,若是拜佛有用,天下众人便无需自强了。 “叶五,叶二,你们把这猎户送回家去。” “是。” 走之前,猎户感激的红着眼睛,不停的连连弓腰: “无量佛庇佑您!” “无量佛保您平安,无病无痛,百岁无忧!” 叶锦潇收回目光,看了眼一旁的君无姬,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回到篝火那边去坐着。 猎户的事就像一段小插曲,结束之后,林间恢复安宁。 只是,君无姬孤零零的独自坐在不远处。 一人一马。 叶二将水壶和半只烤兔子拿来: “君门主,赶了一日的路,您吃一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君无姬眸色一喜,立忙问道:“是小锦儿让你送过来的?” 叶二微顿。 不是。 是聿王。 但他还是不说了,否则君门主知晓的话,只怕心里会更加不好受。 而且,他瞧着小姐的意思,是挂心君门主的。 否则,那个猎户举着斧子、突然冒出来时,小姐也不会第一时间冲过去。 沉默的回答,令君无姬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的暗下。 仅需一滴水,便足够浇灭灰烬里求生的那一点火苗。 “我不饿。” 他坐了回去,“拿回去吧,我不想吃。” “君门主!”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怎么行? 这又是何苦呢? 叶二叹道:“这附近有竹林,眼下秋季,气候闷热,夜里只怕有不少蛇虫出现找水喝,要不您跟我们一起、坐到篝火那边去吧。” 有篝火在,蛇虫不敢靠近。 君无姬垂着黯淡的眸子,没有丝毫的光芒:“我便不过去,扰她烦心了。” 她没有开口叫他,他便不去。 若是被毒蛇咬死,死在半道,她或许会格外开恩,为他收尸。 得她亲手埋葬,倒也算满足。 叶二又劝了两句。 劝不住。 无奈之下,他去林间重新寻了一堆柴火,给君无姬升了一堆小篝火,用以防止蛇虫侵体。 一夜安宁。 - 次日晚上,便抵达南渊国边关。 有楚聿辞在,顺利入关,朝着帝都城的方向赶去。 一连五六日下来,平稳无事。 只是,值得一提的,大概是路上碰到不少百姓,他们嘴里或多或少都在议论着同一个话题: “无量佛保佑,玉娘顺利产子,母子平安。” “阿顺考上秀才,信徒愿散尽家财,无量佛保佑。” “无量佛庇佑……” 下午,入奉新县。 进入县城,便见百姓们涌动在一起,妇人挎着篮子,男人扛着锄头,更有县城的官兵在维护秩序。 接连骑了数日的马,颠得尾椎骨疼,叶锦潇此时坐在马车里,对外道: “叶二,去打听一下,这些人是在做什么?” “是。” 叶二下了马,去人群里。 很快,折了回来: “小姐,听他们说,好像是要在县城正门口给无量佛塑金身,这些百姓正要去献礼、参拜呢。” 刚说完,一支官府的队伍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面无白须的青年男人,站在马车前,彬彬有礼的拱手道: “贵人,请捐例为无量佛塑金身,捐的越多,功德越高,功德碑上的名字也能越靠前。” 一只素手掀开车帘。 叶锦潇淡笑道: “这位大人,我路过奉新县,停留一日便会离开,并非本县人。” 青年男人笑言道: “只要心中有无量佛,无论在何处,无量佛都能知道您的功德。” 第622章 洗脑?邪教? 这是要强行募捐了? 捐例捐例,既然叫捐例,自然是出自于个人意愿,完全同意的情况下,可这面无白须的男人看起来彬彬有礼,说出的话却这般膈人。 阎罗就要开口: “你们这小县城,好高……” “叶二。” 叶锦潇突然出声,打断道:“取一百两银子来。” 叶二领命,取了一张银票,摆放在托盘上,留了‘萧锦’的名字,商队这才得以顺利进入县城。 阎罗策着马,立即靠近马车,低声道: “叶锦潇,你这是何必?” 一百两,不是小数目。 普通人家有个五两银子,都能过活一年了。 “你看百姓们民心高昂的样子,便可知无量佛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不必因此小事生出是非,我们要从此处路过,就当是给了买路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 不知怎的,看着百姓如此拥戴无量佛,叶锦潇心中觉得有几分怪异。 古往今来,百姓信佛拜佛是常态,就连君王也迷信神佛,但顶多是去寺庙拜拜,但像奉新县这种全县轰动、众民拥戴的场面,倒是少见。 阎罗冷哼: “强行募捐,与打劫有什么两样?” “看这些人疯狂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被控制脑子了呢。” 叶锦潇眉心一捏。 洗脑? 邪教? 若真如此邪性,朝廷不可能不管。 “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行。” 阎罗策马走在前头,去寻客栈去了。 马车外,许多百姓挎着篮子,带着水果香烛等贡品,往县城门口的方向涌去,个个都心怀虔诚,嘴里言行一致。 叶锦潇掀起窗帘一角,看着他们走过的身影,心中疑虑越发的紧。 似乎不太对劲。 “楚聿辞。” 马背上,男人稍稍俯身,“潇儿?” “当初,你从南渊国过来时,可曾听闻无量佛之事?” 楚聿辞沉声: “当时,只听闻民间有个别例子,不曾想几个月过去,竟发展得如此之快。” 他也有好几个月没回南渊了。 只因为…… 他不想回去。 叶锦潇记在心上,“叶二,你仔细注意着这件事,若打听到什么消息,及时告知我。” 刚说完,视线不经意一瞥。 “等等!” 街对面,那家酒楼的大厅里,几扇窗户是敞开着的,只见那一桌人里,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叶锦潇叫停马车,跳了下去,直步入内。 店小二笑着迎了上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 “找人。” 叶锦潇绕过几张桌子,快步走到临窗那一桌:“胖老板,顾少主在此?” 几人是顾家商队的人。 那个身材较胖的男人曾在桑南国与叶锦潇打过照面,当时,受顾景行吩咐,还点了十万两银票借给她。 胖老板一眼就识出了她: “萧姑娘!” “顾景行呢?” “我们少主他……”提及此事,胖老板神色略显忧虑,“三日前,少主便独自去了阿纳村,进去之后,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与商队一连在客栈等了三日。 “我担心少主的安危,想去阿纳村寻他,可那里的村民实在凶悍,排挤生人,家家都养着会咬人的土狗,我们实在无法入内。” 叶锦潇问道: “他独身一人,去村里做生意?” “不是。” 胖老板摇头, “我们此次押货,从江北送到蒲州去,路过奉新县,听闻逍遥王也在此,只不过逍遥王去了阿纳村,少主是去找他的。” “至于为什么,我们也不从得知。” 逍遥王也在这里? 一个小小的奉新县,好端端的,逍遥王跑这么远干什么? 楚聿辞沉声:“奉新县距帝都城千里之遥,四哥再怎么游山玩水、寻欢作乐,也没道理跑到一个小村子里去。” 更何况,一进村就没了后续下落。 到底什么样的村子,连踏入都不行。 “确实。” 况且,顾景行也去了。 三日没有消息,足以令人起疑。 叶锦潇心中略怀不安,迅速做了一个决定:“我想去阿纳村看看。” “我与你一同。” “好,”问胖老板,“阿纳村距奉新县有多远?怎么走?” 胖老板感激不尽,因为担心少主的安危,又不得进展,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萧姑娘。 萧姑娘一定有办法找到少主。 “萧姑娘,我带您去!” 离开之前,叶锦潇让叶二和黑米待在客栈里,又留下两名无情卫,看守财物,其他人则去往阿纳村。 楚聿辞则吩咐风行: “去查查奉新县县丞是谁,以及最近半月的行迹。” “是,主子。” 出了奉新县,只见县城外正在新建着一座大大的庙宇,不少男人挥着铲子,抬着木头,忙得大汗淋漓。 沿着官道走了一段,进入小路,穿过田野。 约莫半个时辰后,黄昏的夕阳洒遍大地时,终于来到一处山野深处、与世隔绝般的小村子。 小村落与山野、田地几乎融为一体,一座座泥巴黄砖封起来的屋子飘着袅袅的炊烟,几个村民卷着裤腿,赶着牛回家,黄昏的鸟儿站在枝头,啾啾的叫,一派祥和、宁静的景象。 几个小孩捉着蜻蜓,用线系着屁股,一边放飞一边跑跳: “我的飞的最高!” “明明是我的!” “来啊来啊,来追我呀……哎哟!” 穿着草鞋的小男孩跌了一跤,爬起来就看见一群陌生的身影,已经站在了村口处。 看他们人数、以及架势,小男孩惶恐的掉头便要跑。 “小孩!” 阎罗身形一闪,便堵住了他,“小孩,我们想进村找人,不知是要找谁行方便?” 小男孩‘呜哇’一声,便大声呼叫: “阿爹!阿娘!阿娘——” 这一呼,惊着了不少家犬。 登时,家家户户都响起了凶猛的犬吠声: “汪!” “汪汪!” 这一叫,几乎整个村子全是回神,那凶煞的叫声、以及孩子的呼声,很快就引来一批村民,举着火把,火速赶了过来。 “强儿!” “阿娘!” 一个妇人疾步上前,将小男孩抱进怀里,后撤了十几步,“谁欺负你了,强儿?你没受伤吧?” 阎罗一听这话,登时来气了: “大娘,你说话可要凭证据,我们不过是想问点东西,可连你儿子半根手指头都没碰着!” 第623章 他又不是个糊涂鬼 大娘? 强儿才四岁,她今年刚刚二十岁,怎么就成大娘了? 这生人,好生无礼! 妇人抱紧儿子,微怒道:“来我们村里干什么?我们不欢迎外人,走!” “你!” 叶锦潇拉住就要发性的阎罗,上前两步,温温一笑: “我们是来找人的,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我们村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胖老板立即在一旁,低声说:“萧姑娘,三日前,我亲眼看见少主进了这个村子,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少主一定在里面。” 若这个村子没有鬼,藏藏掖掖的做什么? 叶锦潇道:“三日前,一个年轻男人进了贵村,他是我的兄长,他好几日没回家,家中爹娘很是担心,大姐也是做母亲的人,还望体谅。” 温和的言辞却并没有换来村民的好脸色。 “什么男人?没见过。” “我们不知道,走,走走!” 他们举着火把,厉斥的、催促的、挥赶着,还有几人牵着凶猛乱吠的土狗。 这架势,若是强闯,定会被上百条狗扑倒嘶咬。 “再不走的话,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些村民好不讲理。 看这个村子又偏、又穷,就一条像样的进村泥巴路都没有,逍遥王怎么会无故来此? 顾景行又在此处。 叶锦潇怎能轻易离开。 她沉了一口气:“不知你们如何、才能行个方便?只要能寻到兄长,我愿奉上一百两银子,聊表谢意。” “哼!贵人这是在羞辱我们?” 人群后,一个胡须花白、拄着蛇头拐杖的老年男人缓缓走来,一双浑浊的眼中写满嗤意: “我们是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比不得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可我们人穷志不穷,腰杆子是挺得直直的。” “村长。” 村民们举着火把,微微低头让开两三步:“村长。” 阎罗翻了个白眼。 谁羞辱他们了? 从头到尾,叶锦潇都好言好语,好话好说,态度诚恳,这些人莫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有癔病吧。 叶锦潇迅速打量此人一眼,展颜一笑: “村长应该见过我兄长?” 老村长的声音苍老而冰冷:“没见过。” “你胡说!” 胖老板立马站出来指证。 少主进村那天,老村长也在。 他在撒谎! 叶锦潇上前,姿态尽量温善:“虽不知贵村的习俗,可我确实担心兄长,只要找到他,便即刻离开,绝不搅扰贵村的正常生活。” 眸色转了一圈,又道: “只要村长能为我们行个方便,我愿为每户村民添置冬衣两套,厚棉被四床,以及上好的锅炉一套。” “只需一天,明天日落之前,我们便离开。” 老村长闻言,神色顿时凝了凝。 叶锦潇见状,便知自己的话对了老村长的心。 直说给银子,有羞辱之嫌,但观这些村民衣裳简陋,穿着草鞋,便知他们经济条件非常差。 入了秋,山里冷得早,为他们添补些物资,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老村长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村民们、孩子们考虑。 寒冷的冬天,若能盖着新买的厚棉被,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村民们相视一眼。 老村长拄着蛇头拐杖,沉思了良久,方道: “你们人太多了。” “三个,最多进去三个。” 叶锦潇迅速决定:“阎罗,你带着人回去通知叶二和黑米,叫他们采购好物资,明日一早送到阿纳村来,我跟楚聿辞,叶七去。” 阎罗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子: “为什么不带我去?” 村中探险,探索未知,是他最喜欢的事。 一个小村子,还讲那么多规矩。 穷讲究。 “惹得我气来,我直接把整个村子都屠……唔唔!” 叶锦潇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狠狠剜了他一眼。 再管不住这张嘴,迟早给她惹出祸端来。 就这浮躁的性子,她敢带他去? “不听我安排,你便从哪来,回哪去,我是带不了你了。” “知道了!” 不就是因为聿王、叶七大人比他重要吗? 他又不是个糊涂鬼。 “我走了。” 阎罗哼了一声,脑袋一扭,便跟胖老板、景易、叶五,还有其他人原路返回奉新县,叶锦潇则跟楚聿辞、夜冥在村民的带领下,进了阿纳村。 村里的房子建的矮小破旧,家家门口都带着院子,栽种蔬菜,喂养鸡鸭,拴着一条凶猛的看家犬。 放眼看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老村长在前面带路: “我们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住着两百多户人家,无论你们找人也好,做别的也罢,时间一到,必须马上离开。” “今天天色已晚,你们就借住在双双家吧。” 双双娘点头:“好,村长,正好大双嫁了人,她的房间正空着呢。” “几位,跟我来吧。” “有劳。” 叶锦潇道谢。 穿过石子铺砌的台阶小路,很快,来到一座一进三居室的小黄泥屋前。 屋里,点着蜡烛。 一个小姑娘跑了出来: “阿娘,我做好饭了……他们是?” 双双娘道:“小双,这是村里的客人,你把你阿姐的屋子收拾一下,给他们暂住一晚,煮的饭菜给他们送进去一份。” 小双看见女子美若天资,不禁失了神。 女子穿着素衣,那轻薄的纱料好像仙子的裙裾,被风一吹便会飞起来似的,腰带勾出了纤细的身段,就连皮肤都白的挑不出瑕疵,跟她们这些日日耕种摘菜、织布洗衣的村姑相比,犹如云泥之别。 站在她身旁的两个男人更是肩宽腰窄、器宇不凡,各有千秋。 她做梦都梦不到如此俊美的男子。 “小双姑娘,有劳。”叶锦潇微微颔首。 小双脸颊微红。 这个阿姐说话的声音好细腻,跟山谷里的黄莺似的,真好听。 手指揪着衣摆,小声道: “请跟我进来吧,我很快就收拾好。” 小双动作飞快,换了一床干净的被褥,将做好的晚饭分出三个人的份量,送进房间里。 叶锦潇坐在矮凳子上。 屋里房间昏暗,房间简陋,小床勉强能睡两个人睡下,衣柜、桌椅等家具也是手工做的。 看着小姑娘忙前跑后的身影,她温温一笑,招手道: “小双,过来,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第624章 阿姐,你能让我挑选一个吗 小姑娘走了过来,“阿姐,什么事?” 叶锦潇牵着她的手坐下,笑问道:“前几日,你们村里来了几个人,你应该知晓此事吧?” 小双神色乍变: “我,我不知……”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答案。 “小双,还请你能够告知我,他是我的兄长,这对我很重要,只要你愿意帮我,无论提什么要求,我都应你。” 想要银钱?首饰?衣裳?或者重新修建一幢房屋,她都能为她办到。 小双面有难色: “这……” 咬着下唇,搅着衣服,迟疑了良久: “阿姐,你不用去找他,你的兄长可能被山神吃掉了。” “什么?” 山神? 旁坐的楚聿辞坐直了身,夜冥扫来薄冷而锐利的目光,小双险些吓哭了,急忙说道: “村长不让我们说,我与你们说的话,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就连我阿爹、阿娘也不可以。” “村子后面的闻钏山,住着一位古老的山神,他掌控着刮风、下雨、黑日与白天,也庇佑着我们阿纳村,我们非常敬重山神,可是五天前,村里突然闯入一批陌生人。” “村长一时不防,叫他们闯进了闻钏山,惹得村长生了好大的气,再也不许陌生人进村。” 五天前? 叶锦潇看向楚聿辞。 “是四哥。” 逍遥王。 “三天前,又来了一批陌生人,磨了快小半日,村长才允许一个年轻的男人进村,就是阿姐、你的兄长。” 小双说: “他进村后,立马就去村后的闻钏山了,到现在还没出来,肯定永远都出不来了。” 叶锦潇沉声问道: “这闻钏山莫非有什么讲究?” “阿姐有所不知,山神喜静,除了每年上供的端午节,其他日子,所有人都不能去搅扰他,小时候,有个阿叔打猎时,不慎误入闻钏山,几日后,是一只狼叼着他的尸首,将他送出来的。” “你可知他们为何要进闻钏山?” “不知道,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小双神色惶恐。 夜里提及山神,担心触碰忌讳,紧忙双手合十,朝着山后连拜了八九下。 “阿姐,你别问了,他们肯定都死了,等过段时日,你再来村里收尸吧。” 叶锦潇抿开唇角,温温一笑: “知道了,有劳小双姑娘。” 小双让他们快些吃晚饭,晚上早点休息,便出去了。 矮小昏暗的房间里,三人围坐,桌上摆着一盘炒豆角,一盘辣椒炒蘑菇,还有一盘猎来的烤野猪肉。 “山神?”楚聿辞思忖。 叶锦潇拿碗盛饭,道: “我可不信什么神仙在世,应该是这座山太深了,山里生存着许多野兽,不幸踏入的人被野兽咬死,再加上以讹传讹,传着传着,便成了神神叨叨的山神。” 唯一让她不解的是,逍遥王无故来此作甚? 还有顾景行。 顾景行跟逍遥王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叶七,吃饭。” “嗯。” 楚聿辞看着叶锦潇先给夜冥盛饭,才给自己盛,微暗的眸从夜冥脸上扫过。 “明日一早,我们进山看看,逍遥王少说进山也有五六日了,如果没带够物资,山里又阴冷,恐有危险。” 万一迷失在山里,失了方向,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顿晚饭快速解决。 只是,睡觉问题…… 双双家只有三个房间,父母一间,小双一间,大双已经出嫁,空出的房间借给他们住,但屋里只有一张小床,他们却有三个人。 三双眼睛看着床。 夜冥:“我打坐。” 他衣袍一拂,便盘腿坐在铺着木板的地面上,习武之人仅靠打坐修炼内息,便能比睡觉更有裨益。 楚聿辞看向叶锦潇,心底有一丝轻微的期待。 这张床虽然不大,但是能睡两个人。 “楚聿辞,要不……” 楚聿辞心头一紧,一句‘好’就要脱口而出,便听她道:“要不你睡床,我也打坐修习内息。” “……” 是他多心了。 “潇儿,你睡床,接连赶了几日的路,好好休息,养着精神,我去陪叶七打坐。” 楚聿辞走到夜冥身旁。 他才不想看见潇儿跟叶七肩并肩在一起。 哪怕是打坐也不行。 “早点休息。” 叶锦潇拂袖,扫出的内力熄灭了桌上的蜡烛,少说也有两米多的距离。 自己修习内力,速度虽然慢,比不得自幼习武的人,但成效肉眼可见。 挑了挑眉。 睡觉。 陌生的小床,坚硬的木板咯着后背,盖着的被褥虽然换新了,但有一股收在木柜里的霉味,叶锦潇不太睡得习惯。 翻来覆去,一个时辰也没睡着。 想着逍遥王和顾景行的事,又翻了个身,看向那边并肩打坐的两个男人,昏暗的夜色几乎瞧不清他们的面孔。 又想到了无量佛,与那些虔诚的百姓。 直至夜深。 二更天。 阖眸假寐的叶锦潇耳尖微动,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睁开双眼,坐起身来的同时看见楚聿辞与夜冥齐齐睁眼。 视线相对。 他们都感知到了同一件事。 有人在外面。 这间屋子周围,有第四道呼吸声。 叶锦潇掀开被子,动作极轻的下了床。 “潇儿,我来……” “嘘——” 叶锦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下正要起身的二人,身轻如燕般行至门后,轻扶着木门。 下一秒,猛地打开。 “啊!” 门外,一道惊呼。 “小双?” 突然被发现,小姑娘猝不及防,慌张的摆着双手像极了受惊的小鹿。 叶锦潇沉眸: “小双,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我的门口做什么?” 小双慌措的解释道: “阿、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我的阿姐成亲那晚,她的屋里发出了像痛苦、又像愉快的声音,我一时好奇,问了她,可阿姐说这是每个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时,都会有的声音。” “我以为你跟两个阿哥一起睡觉,也会有这样的声音,才想来看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叶锦潇看着她青稚的面孔,顶多十四岁,对男女床笫之事正是懵懂的年纪。 且看她这般模样,不似扯谎。 沉声教育道: “等你将来成婚了,你阿娘自会教你。” “是……我知道了。”小双赧赧的低下脑袋,羞愧的扯紧衣袖,“阿姐,你之前说,我只要告诉你、你兄长的事,你就会答应我一个条件,是真的吗?” 叶锦潇抿唇,将门敞开了,走出去道: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不妨说与我听,我应该能为你办到。” 村里的姑娘,一般都勤劳淳朴,由于学识、认知有限的原因,她们的所求一般能够用银子办成。 叶锦潇从不是个吝啬银子的人。 却怎么也没想到,小双娇羞的咬着唇瓣,小小声地说: “我喜欢那两个阿哥,阿姐,你能让我挑选一个吗?” 第625章 在下不喜欢女子 叶锦潇一怔。 她看起来年幼,还未及笄,没到嫁人的年纪,却看上了楚聿辞和叶七。 让她自行挑选? 就连王孙贵族家的千金,恐怕都不敢对当今聿王说出这种话。 “小双,这我恐怕不能为你做主,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我与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做不了这个主。” 若是别的,她自会为她办到。 小双拧起眉头,稚嫩的小脸皱巴起来: “阿姐说话不作数吗?” “自然作数,只是我无权做主,就好比你们村的村长,难道你能做村长的主?” 这是一个道理。 小双轻咬着下唇: “可我观察了一个晚上,见两个阿哥对阿姐似乎言听计从……” 阿姐即便再漂亮,也只能嫁给一个男子。 还有另一个,不能娶她吗? 叶锦潇沉了一口气,拿出自诩很好的耐性,道:“你若想要别的,我能办到,自不会推脱,可你所求之事,应该去问他们。” 小双探眸往屋里看去。 楚聿辞自不用说:“多谢姑娘厚爱,在下已有心仪的女子。” 夜冥淡声:“在下不喜欢女子。” 叶锦潇:“……” 平日里,是个闷不作声的,一开口,原来是个狠的。 小双的眼中略有几分黯淡,像熄灭的篝火,沉恹恹的,可是很快便昂首挺胸,振作起来: “没关系的!” 她握着拳头,脆生生的说道: “阿爹自幼教导我,要做一个勇敢的人,心里想什么,便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即便不能事事如愿,可我也已经争取过了。” “阿姐,我想要一支蝴蝶簪子,你能送给我吗?” 叶锦潇笑了笑:“这是自然。” “谢谢阿姐。” 小双道了谢,转身便蹦跳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叶锦潇掩上门。 “这孩子不老实。”楚聿辞沉声。 叶锦潇走到桌旁,“她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见到你们如此俊美的模样,难免生出臆想,只要不逾越,只当做不知便是,等明日寻到逍遥王与顾景行,便离开此村。” “嗯。” 一夜安宁。 翌日。 用过早饭,村民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耕种的、打猎的、洗衣砍柴的,在这个偏远的村子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小双忙前跑后: “阿哥,阿姐,我做好饭了,你们都洗洗手,快来吃吧!” “有劳。” 小双打好饭,蹲坐在旁边的矮凳上,双手托着下巴,两只眼睛似明亮的星星似的,瞧着叶锦潇。 叶锦潇失笑道: “看我做什么?” “阿姐好看,阿姐是我瞧过最好看的女子,比画里的仙子还要漂亮。” 少女单纯。 可是在叶锦潇看来,少女怀情时的青涩与懵懂,才是最好看的模样。 “小双戴上蝴蝶簪子,穿着漂亮裙子,一样好看,”叶锦潇笑言了几句,“等会儿,你能带我们去闻钏山么?” 小双微顿,神色迟疑: “阿娘不让我去……” 可她想了想,很快便握拳道: “如果只是在外面的话,我可以为你们带路,但林深处是山神的住所,我不敢去。” “好。” 有了小双带路,此行轻快方便,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仅仅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了阿纳村的后面。 群山峻岭环绕,连绵不断的蔓延向天边,由于背光的方向,有些阴沉沉的,叫人见了便觉得一股子阴冷、迎面扑来。 “阿姐,往这走。” 小双在前带路: “这里。” “平日阿爹会在附近打猎,这里被人们踩出了一条小路,再往前走一路,便没有路了……当心脚下。” 小双自幼在村里长大,上山爬树、下水摸鱼,走在林子里如履平地。 林间,尽是尖锐的荆棘,一个不慎便会刺破皮肤。 小双走得极快。 本以为叶锦潇会跟不上,可回头一瞧,只见两个肩宽腰窄、气宇非凡的男人走在前面,挥剑斩断周围的荆棘杂草,开拓出一条简易的小道,荆棘连叶锦潇的衣角都未曾划破。 她深了深眸子。 只是一瞬,便挥着手呼道: “阿姐,快些,往这边走。” “这里!” 她在前面穿行。 叶锦潇一边跟随,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林子又深又乱,草木生得茂密,却连一个可疑的脚印也没寻到。 逍遥王跟顾景行是从这里进山的? “啊!” 前面,突然响起少女惊惶的呼声。 叶锦潇收了思绪,信步上前,“怎么了?” “阿姐,狼……有狼……” 小双吓得花容失色,哆嗦着手指、指着四五米开外的林子,那里,有两只灰狼正扬着脖子,试探性的吐着浊气,打量着几人。 叶锦潇只手将小双护在身后,“躲到那棵大树后面去。” 狼是群居动物。 一般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有三就会有一群。 果不其然。 小双跑动的声音惊到了那几只狼,它们以为有危险,立即露出尖锐的獠牙,打起警惕,同时,林深处又蹿出来七八只。 “潇儿,你去看着那丫头,让我来。” 楚聿辞手掌一扬,便掷出软剑。 夜冥足尖一点,便是陡然逼近,拧断了一头狼的脖子,那狼来不及嘶叫,便一命呜呼。 “吼——” 狼群见此,被激怒了。 睁着一双双幽绿的眼珠子,怒然的冲了上来。 二人迎了上去,应付得当。 叶锦潇自然也不会闲着,将小双塞在安全的树后,便是闪身而去。 “潇儿!” 叶锦潇指尖捏着的手术刀泛着寒芒,沉声道:“山里的狼恐怕不止这几只,如果不速战速决的话,很有可能引来其他狼,而且它们的尸体和鲜血,也会招来别的野兽。” 话不多说。 动手! 十几只狼嘶吼着,亮出尖锐的爪子,狠狠拍了过来。 林间,打得一片凌乱。 小双扶着树干,探出半个脑袋,看着他们对付狼群、不在话下的模样,先是诧异,随之,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狼群的攻击性极强,它们聪明,懂得合作,能击杀比自己强壮二十倍的猎物。 上山打猎的人,若是碰到狼群,只有死路一条。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美人阿姐竟…… 如此厉害! 第626章 是个麻烦 前后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十几只狼全倒在地上,割破喉管,奄奄一息的喘着粗气。 血,溅了一地。 叶锦潇收了手术刀,看向楚聿辞和夜冥: “没受伤吧?” 二人摇头。 “阿姐好厉害!”小双蹦了出来,激动的拍着双手,“阿姐,你是女侠吗?我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子!” 少女的眼中充斥着崇拜与汹涌,冒着的星星几乎要溢出来。 叶锦潇拂了拂衣袖上的血,道: “你不害怕?” “有阿姐在,我不怕,阿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女子!” 叶锦潇扫了眼满地的狼藉,碎裂溅出的血肉,浓郁的血腥味有些冲鼻子。 道:“此处不宜久留,小双,带路吧。” “嗯!” 小双将裤腿扎得紧紧的,衣袖也捂得紧紧的,走到叶锦潇身侧,牵起她的手:“阿姐,跟我来。” 叶锦潇只是颔首。 往前走了一段路,林子愈发的深,茂密的枝叶遮住了上空,将太阳完全挡在了外面,林间阴冷的犹如冬日,又潮又湿。 小双牵着她的手,嘴里有着说不完的话,还沉浸在方才的危机之中,称赞她的厉害。 叶锦潇只笑笑,并未多言。 “听阿爹说,厉害的人,整个江湖都能知道她的名字,想必阿姐的名字也名震江湖吧?” “不知天底下怎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阿姐。” “阿姐……” 少女嗓音青涩又单纯,牵着她快步往林深处走。 只是。 叶锦潇忽然驻足: “等等!” “楚聿辞,小心你左手边枝杈上,那只紫色的蜘蛛。” 楚聿辞脚步立止,侧头看去,果然有一只大着腹部、呈现紫色的蜘蛛正在织网,细长的腿脚上长满绒毛,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似乎在盯着他。 那幽冷的眼珠子,似乎不亚于饿狼。 “它这是将你当成猎物了。” 叶锦潇挥开小双的手,折了一根约有一米长的树枝,迅速卷起那蜘蛛网,连带着蜘蛛一同甩开。 落地时,蜘蛛就要朝着他们爬过来。 噌! 长剑入地。 当即将它斩成两段。 “这叫黑寡妇蜘蛛,”叶锦潇沉声道,“别看它小,却具有极强的毒性,被它咬上一口,可能不觉得痛,但毒素已流入体内,能够迅速钻进大脑,麻痹神经,导致心脏骤停而猝死。” 小双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楚聿辞抽回软剑,“竟有如此歹毒之物。” 其毒性,恐怕能与砒霜相媲。 叶锦潇意味不明的扯开唇角,扫了眼林深处,“只怕越往里走,致命的危险会越多,小双,你确定带我们走的这条路是对的?” “啊?” 小双怔了一下,“对呀,平日里阿爹进山打猎,便是从这附近走的。” 叶锦潇看着她单纯的面孔,那无辜的模样,特别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叫人怎么也怀疑不起来。 她也不想怀疑。 可,她却再一次知晓,人心隔肚皮,最不能直视的东西,便是人心。 “若这条路是对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们此处有毒蜘蛛的事?” 小双急忙摇头: “是阿爹打猎,不是我,我对山里不熟悉,我根本不知道毒蜘蛛的事呀!” 叶锦潇忽然一笑: “既然不知,那你的衣袖、裤腿、领口为何扎得紧紧的?” “我……” “还有方才在狼群堆里,那些多尸体与鲜血,你一个小姑娘看着竟然不害怕?” “我……” 小双神色一紧,指尖哆嗦了几下,只觉得叶锦潇的目光无比犀利,几乎要将她刺穿。 她目光一转,便捂着眼睛哭道: “我好心好意为你们带路,没想到竟是好心喂了狗,既然如此,你们还寻我来做什么?” “我还不如现在就回去!” 说完,便跑着离开。 可,她却是朝着林深的方向跑。 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连出去的方向也没看清。 叶锦潇看着她的背影,“得抓住她,她要是出了事,那些村民定不会放过我们。” 楚聿辞收起软剑,“是个麻烦。” 大步朝前追去。 “站住!” “呜——你们怀疑我,阿娘说得对,外面的生人都是坏人,你们的心都是黑的,早知如此,昨晚便不收留你们了!” 小双哭得伤心。 一通乱窜,也不知往哪钻,枝杈上竟窜出了一条细长的毒蛇。 叶锦潇眸色一凛: “当心!” 身形一提,跨步上前,可落脚的地方却是软的,脚下一个浮空便陷了进去。 “潇儿!” 是沼泽! 这片林子里,草地遮掩的伪装之下,竟然藏着危险的沼泽地。 “别过来!” 叶锦潇扬起双手,沉喝一声,制止楚聿辞与夜冥靠近,“这沼泽深得很,稍稍一动便会陷下去。” “潇儿,把手给我!” 可,叶锦潇的手伸了出去,却还差了一段距离。 够不着。 “不行,得找根绳子来。” 楚聿辞神色急切,几近失控,“潇儿,你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我去砍树,我去砍一根足够长的树枝来!” 夜冥拧紧眉头,抬眸扫视着周围环境。 一眼便看见躲在不远处,藏着半具身体的小双。 小双眨巴着双眼,看着这一幕,一直纯澈干净的眼中此时竟流露着与年龄、面容十分不相符的坏意。 掉进沼泽地的人,必死无疑。 这下,看她怎么出来。 她原本很喜欢阿姐,想跟阿姐做朋友,可阿姐明明答应了她一个条件,却做不到。 阿姐是骗子。 说话不作数的人,就该葬身于此,祭祀山神。 很快,她看见那个墨袍男人扔出一根两米长的树枝。 阿姐抓住了树枝的另一头。 两个阿哥合力,企图将她从沼泽地里拉出来。 她生气的鼓起腮帮,眼珠子一转,正好捉住一条从旁边窜过的小蛇,放在小草遮掩的沼泽地上。 小蛇正要朝着叶锦潇窜去。 忽然,一道强劲的破空之气迎面掀开,登时,她的身体就像废弃的麻袋一般,被掀飞出去数米。 “啊!” 嘭! 砸断了一棵小树干,小双痛苦的摔在地上。 只见夜冥收回手,眉间的厉色已经染上了杀意。 她哪里抵抗得住这样的气场? 捂着剧痛的胸脯,急忙爬了起来,逃跑了。 第627章 看剑! 与此同时。 林深数米处,本是与世隔绝般的地方,却突然有着一批人,正挥着剑,激烈的攻击着。 只是,看他们的模样,好像是在无差别攻击。 你打我,我打你。 你刺我,我杀你。 疯了? 不,他们眼中涣散,没有焦点,只剩下身体在机械一般的发起攻击,像是中了某种幻术,深陷其中。 逍遥王亦是。 他挥着剑,不分敌我,四处攻击。 顾景行亦是在此。 他踹开了两个人,准备寻找破开阵法的阵眼时,逍遥王突然攻了过来,给他腰上来了一掌。 他拧了拧眉,反手将逍遥王推开,刚刚抽出两秒的空隙,逍遥王又冲了过来,给他背上啪啪啪的、扇了好几个巴掌。 力气之大,险些将顾景行扇吐血。 “混账!”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不好好的当自己的逍遥王爷,跑到这么偏僻、这么危险的深林里来干什么? 作死么? 若非他路过奉新县,听闻消息,一路赶过来相救,今日,逍遥王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顾景行找寻阵眼。 逍遥王坚持不懈的冲上来: “看剑!” 一脚踹走。 “看剑!” 一巴掌呼走。 “看剑!” 终于,在他坚持了十一个回合,顾景行终于寻到了问题所在,捡起一粒石子,射落了一朵开得正好的明黄色的花朵。 咻! 花朵应声断落,掉在地上,被一脚碾碎。 香味消失。 渐渐的,那些人全都回过神来,但也没有完全回神,便被顾景行挥着剑,一个一个的干掉了。 最后还剩一人,刚刚清醒过来,便看见一把染血的长剑迎面刺来,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饶命!” “大人饶命啊!” 顾景行长臂一挑,利剑直指他: “是何人派你来,剿杀逍遥王的?” 青年男人急忙回道:“不知道,小人不知道!小人跟着老大,第一次接这种活,没想到就踢到了硬茬,小人当真不知情,还请大人开恩,饶过小人一命!” “小人定当牛做马,回报恩情!” 惶恐的连连磕头。 生死之前,说的自然不会是假话。 顾景行盯了他两眼,半晌后,才反手收了剑,冷声道:“去拾干柴,马上生一堆篝火。” “是,是!” 男人哪敢耽搁? 立马就去。 “若是敢跑,我定要了你的狗命!” 男人后背一僵,不敢生出异心,捡了柴火,升火打猎,烤只野兔,虽然身上还有伤,可动作麻溜的比骡子还要勤快。 倒是个好用的劳动力。 顾景行搀着昏迷过去的逍遥王,将他扶坐在篝火旁的草地上,让他靠着树干。 可刚刚松手,逍遥王瘫软的身子、一脑袋栽入他的怀中。 沉甸甸的。 顾景行眉头轻拧。 托着逍遥王的脑袋,想把他挪开一些,可他竟伸出双手,抱住顾景行的腰,嘴巴砸了砸,像是在吃什么美味的东西: “包子……肉包子……” 张嘴,咀嚼: “大口……大口吃……好吃……” 顾景行:“……” 就这般作派,还敢独闯深山? 苍天庇佑。 纵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欢欢,你不要离开我,别走……别走!”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逍遥王情绪无比激动的抱紧顾景行。 “不要扔下我!” “不!” “我爱你,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人能伤害你……谁若折你翅膀,我定毁他整个天堂!” 他抱紧顾景行,字句发狠。 顾景行缄默。 旁边,那个幸存的杀手将头埋得低低的,安心烤着手里的兔子肉,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半个字都不敢吭。 “呜——呜呼哀哉,欢欢与肉包皆失!” “……” 顾景行垮着脸,起初还想推开他,奈何实在掰不动,便任由逍遥王抱着他的腰,在他的怀里又哭又喊、撕心裂肺。 仅半炷香的功夫,就已经经历了一场倾城绝恋。 不过是悲剧收尾。 随后,渐渐安静下来。 再过半盏茶功夫,逍遥王拧起眉头,手掌无意识的按着太阳穴: “嘶……” 头好晕。 好沉。 他这是怎么了? 迷蒙的视线像是遮了雾,努力的睁了十几下眼睛,才逐渐恢复一丝清明,看见的竟是一张意外的面孔: “顾……少主?” 怎么是他? 再看周围。 在这深山老林里,竟然会遇见他? 顾景行盘着双腿,正襟危坐,嗓音清冷的犹如珍珠滚玉盘:“你终于醒了。” “当真是你……唔!” 头好晕。 刚想起身,便跌坐了回去。 “你吸入了幻影花的毒素,产生了幻觉,若非我及时赶到,你便被杀手杀死了。” 逍遥王沉着目光。 身体的异样、失去了一段的记忆,正在告诉他,顾景行所言不虚。 可他奉命来此处,怎么会遇见杀手? “哪来的杀手?” 篝火旁边,唯一幸存的杀手怯懦的举起右手,十分抱歉、又胆怯的开口: “是……是我。” “就是你想杀本王?” 他目光一凛,就要拔剑,顾景行制止道:“其他人都被我解决了,留着他,或许有用。” 杀手感动,万分感激的给顾景行磕头: “多谢爷爷!” “坐下,再休息片刻,你体内余毒未清,身体乏力,嗅嗅青草的芳香味。” 逍遥王冷哼一声,坐了回去,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把草,塞进嘴里。 狠狠地嚼了两口。 好苦! 呸呸呸! “你怎么会在此处?” “你衣襟怎么湿了?” 二人异口同声,视线相对时,逍遥王笑着先开口:“你衣襟怎么湿了?” 顾景行道:“你刚才抱着我哭。” “什么?!” 君莫欺我不识字,世间安能有此事? 他堂堂一国王爷,声名在外,美名远扬,怎么可能抱着一个男人哭? 简直一派胡言! 顾景行并未追究,问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逍遥王坐了下来:“大皇子与云侧妃的孩子即将出生,父皇听信无量佛的预言,说这个孩子乃人中龙凤,将来必有大成,特命我来寻找传说中的金蝉子,迎接这个孩子的降生。” 无量佛? 这一路走来,顾景行可听够了这三个字。 嗤道: “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能有什么大成?皇帝糊涂,大皇子当初被废除太子之位,竟然还能靠着云微微的腹中之子,扭转乾坤。” 还有这劳什子无量佛。 简直无稽之谈。 逍遥王苦笑一声:“皇命不可为,德王从未涉险,翊王被终身圈禁宗人府,聿王又不在帝都城,这差事便只能由我去办。” 即便明知危险重重,也不得不去。 顾景行扫了他一眼,“皇家的作派,一贯的迷信,这王爷的身份看来也没什么好的,换做是我,宁愿舍弃,也不为人所利用半分。” 逍遥王回嘴: “你坐着说话不腰疼,我若没了这层身份,成为庶人,你养我不成?” 第628章 顾家不养闲人 顾景行毫不客气的嗤笑道: “你想的美。” “顾家不养闲人。” “不过,以你的身手,可以勉强来顾家当一名护院。” 逍遥王瞠目,一拳头挥过去,“这多丢人!” 真是看得起他! 顾景行想起他中幻境时,那又哭又喊、鬼哭狼嚎的缠人样子,摇了摇头:“叫你当护院,都抬举你了。” “滚!” 逍遥王破口大骂。 不过,骂归骂,可二人之间的友谊早已奠定了厚实的基础。 顾景行做生意时,时常出入帝都城;逍遥王喜好寻欢作乐,四处玩乐;一来二去的便结识了。 虽然十次有八次拌嘴,两次不愉快,但仅凭顾景行舍命救他这一举措来看,二人的交情并不浅。 缓了约摸两刻钟,逍遥王的脸上逐渐恢复了精神。 他扫了眼林间,快速辨别着方向。 “怎么?”顾景行问,“还想往深处走?” “来都来了,若是不带点东西回去,恐怕不能向父皇交差。” “你们这些皇室之人,以君命是从,半点由不得自己,真不知要此身份,有何意义?” 逍遥王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与树叶: “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便只好乐在其中了。” 况且,有多少人羡慕王孙贵族。 “多谢你出手相助,顾少主,多谢你鼎力护我,那么,接下来的路……也拜托你了!” 顾景行一愣:“?” 差点以为自己听劈叉了? 定睛一看,还是这张熟悉的、厚颜无耻的面孔。 他有两秒短暂的缄默。 “行吧。” 结识这么个朋友,算他倒霉。 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走吧。”体力恢复了七七八八,逍遥王稍作收拾,准备继续往里走。 那幸存的杀手紧忙跟上。 逍遥王瞪了他一眼。 他吓得脖子一缩,有几分张惶,但过了会儿,见逍遥王并无动手的意思,不禁大松一口气,怀揣着感激之心: “多谢两位爷爷!” “两位爷爷真是活佛转世呀!” 一行三人朝着林深处,亦步亦趋的走去。 在这周围全是树木的林子里,枝繁叶茂,几乎看不清头顶的天空,极易迷失方向。 逍遥王与顾景行走在前面。 杀手紧巴巴的跟在后面,嘴里还一边作揖一边拜着两尊活佛。 不知走了多久。 杀手还在拜。 逍遥王回头,“闭嘴。” 杀手心头一紧:“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不知小人哪里得罪?还请爷爷明示……” “本王让你闭嘴!” 杀手捂住嘴,登时不敢再发出一个字音。 “顾少主,你听,林子里好像有什么声音,正在朝我们靠近。”逍遥王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沙。 沙沙—— 好似皮肉摩擦在地上时,压着枯叶,发出的声音。 顾景行握紧剑。 沙—— “嘶!” “当心!”茂密的草丛里,突然弹出一个巨大的蛇头。 顾景行眼疾手快的将逍遥王推到一旁,来不及躲避的杀手被叨了一口,大腿上竟硬生生的撕扯下来一块肉。 “啊!啊!!” 剧痛! 只见那蟒蛇的身体足足比人还要粗壮,也不知多少岁了,身上起了鳞片,泛着暗黄色的光,像是成了精一般。 蛇尾似鞭子般的扫过来,便将杀手扫飞出去。 “啊!” 撞在树干上。 再重重的跌在地上。 一口血吐了出来,瞪大双眼咽了气。 “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逍遥王真是惊呆了。 饶是顾景行走江湖多年,也没见过这般景象,“它长在深山里,又没有天敌,自然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已经大到没有动物能猎杀它的程度。” 周身有一米多粗,长达八九米,那力气或许能活活勒死两头牛。 “它攻过来了!” 吐着信子,眼珠凶猛,明显是将他们当成了猎物。 顾景行拔剑,“你绕到尾部,我从正面吸引它的注意,寻找机会,剑刺七寸。” “好!” 逍遥王迅速绕行。 二人合力,一前一后的发起攻击。 蟒蛇的尾巴狠狠一甩,卷起一棵树砸了过去,挥了两三圈,二人根本无法靠近它。 逍遥王好几次想逼近,却被蛇尾甩了出去。 “唔!” 力气之大,几乎震荡出内伤。 顾景行看向逍遥王,一瞬的走神,那蟒蛇便迎面攻来,提身而起,长剑狠狠的划在它身上,那鳞片就像是铠甲,仅出现了一条薄薄的血痕。 这…… “咳!” 下一秒,他也被甩了出去。 “顾少主!” 眼看蟒蛇张大了嘴,就要咬顾景行,逍遥王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挥剑乱砍蛇尾。 蟒蛇吃痛,再次将他甩了出去。 二人倒在一块,视线刚对上,便已是迅速交流了一番: “蟒蛇是领地意识非常强的动物,这里是它的地界,我们擅闯入内,才会被它攻击,如果离开的话,它可能便不会再追了。” “走!” 二人即刻起身,随意挑了个方向,拔腿便跑。 沙沙! 蟒蛇蠕动着身体,飞快追去。 密林地势不平,坎坷崎岖,二人亦步亦趋的跑着,轻功也无法施展开来,只能听到那沙沙的蠕动声紧紧的跟随在脑后,片刻都不敢停下。 不知跑了多远,顾景行的脚下突然一沉。 “顾少主!” 是沼泽。 顾景行一时不察,陷入沼泽地了,才刚刚拔了下脚,便已经深陷三十公分。 “顾少主,你别动,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逍遥王急切的一只手抓住顾景行,另一只手抓住旁边的小树,借力拉他。 可沼泽深数米,具有极大的吸力。 越是挣扎,只会陷得越深。 而且,蟒蛇追来了! 顾景行沉着眸子,迅速作出了决断,内力凝于掌心,一掌将逍遥王拍出去数米。 “不必管我,走!” “顾少主!” 蟒蛇张大了嘴,就要朝着沼泽地里的顾景行咬去时,突然,一把锋锐的踏夜麒麟剑擦破空气,鸣叫着尖锐的杀意,射穿了蟒蛇的头颅。 余力冲了出去,染血的长剑冷冷的钉在树干上。 入木三分! “潇潇?!” 第629章 说话归说话,捏我的手干什么 几道意外的身影出现,顾景行倍感错愕。 逍遥王一股脑爬了起来,看清来人时,激动的几乎要落泪:“五弟!” 天爷啊! 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上天保佑,阿弥陀佛,他差点以为死定了。 立忙冲上去,就想给楚聿辞一个拥抱,但又看见深陷沼泽地的顾景行: “五弟,你怎么来了?顾少主……五弟……顾少主……五弟……” 他脑袋左右摇摆了几下,还是赶紧冲到沼泽地旁,营救顾少主。 “快来拉一把!” “好。” 一只纤细的素手握住逍遥王的手腕,掌心发力,与他一同拉起顾景行。 逍遥王不经意的侧头一瞧,看见女子那张清冷美丽的面孔时,吓得惊叫出声: “鬼啊!” 惊吓之下,手一松,屁股刚刚拔出来的顾景行‘嘭’的一声,又插进了沼泽里。 他:“……” 逍遥王指着叶锦潇,吓得躲在楚聿辞身后:“啊啊!鬼啊!有鬼啊!” 怎么会是叶锦潇? 她不是被大火烧死了吗? 烧得只剩一具黑黢黢的骨架了吗? 他还参加了她的葬礼,亲眼看着她入棺、钉钉、下葬、埋土,早已死去的人突然又复活了? 难道是叶锦潇舍不得五弟,变作鬼魂,飘在五弟身边,不离不弃? 楚聿辞沉声:“四哥,这是潇儿。” “不是,她不是已经……” “说来话长,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楚聿辞立即抓住顾景行的手,先把人救出来。 有惊无险。 逍遥王惊魂未定,捏着顾景行的衣袖,半个身体藏在他后面,小心翼翼的瞥着叶锦潇,生怕她是个鬼。 叶锦潇哭笑不得,“好端端的,你从帝都城跑到这里来作甚?” 逍遥王脑袋缩回去。 顾景行微默,睨了他一眼,眼神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方才将逍遥王的行踪、以及皇家之事说了一遍。 无量佛? 金蝉子? 叶锦潇眉头轻皱。 无量佛已经渗透到皇家,并且深得南渊皇信任?如此,倒更令人起疑了。 夜冥抽挥剑,巨大的蟒蛇已经软在地上,头颅碎成一片血肉模糊,身体还在痛苦的扭曲挣扎着,但已经失去了威胁。 他淡声:“上百岁的蟒,褪下来的皮,便是古人认为的金蝉子,能够如蟒一般长生。” 叶锦潇在附近寻了一圈,很快便在沼泽地深处的一个巨大的洞穴里,寻到了一条褪下来的蛇皮。 这蛇皮足有十米长,风干了还有三四斤重。 “你要寻的便是此物?” 逍遥王怯怯的点了点头:“正是。” “给你。” 她走过去,逍遥王却畏畏缩缩的不太敢伸手,顾景行看不下去了,直接抓住他的手,放在叶锦潇手背上: “人,是人!” “她有温度,是活着的人,当初埋葬的那具尸体,不过是个幌子,明白吗?”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你说话归说话,捏我的手干什么!撒手,你撒手!” 逍遥王一蹦三尺高的夺过蛇皮。 叶锦潇无辜的摸摸鼻尖,道: “很快就要到傍晚了,此地不宜久留,为安全计,还是尽快离开山里。” 等天一黑,看不见路,动物们出来觅食,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一行五人沿着来时的痕迹,迅速折返。 天黑之前,成功离开闻钏山,抵达阿纳村。 叶锦潇想起村里还有事,便让逍遥王和顾景行先行回奉新县,她跟楚聿辞,还有夜冥,晚些再回去。 双方分头行动。 走进村里,遥遥便见叶二等人已经采买好了物资,分发给村民。 村民们全部都聚在一起,高高兴兴的搬着棉被、抱着新衣裳,还有崭新的锅炉。 为了进一趟阿纳村,叶锦潇花费了不少银钱,但应允的条件都做到了,至于村民应允她的…… 她看见了小双。 才十四岁的少女抱着新裙子,笑得眉眼弯弯,一双眼睛像月牙似的亮晶晶的。 双双娘道:“这几人言出必行,给了我们那么多东西,真是好人。” “是啊,这么厚的棉被,恐怕得要不少银子呢。” “看看这锅炉多厚实……” “瞧这衣裳的料子恐怕不便宜呢……” 小双高兴的蹦了起来: “阿娘,这新裙子好看吗?” “好看,我们小双呀生得乖巧,穿什么都好看。” 村民们高兴的围在一起。 小双拿着新裙子,开心的在身上比划着,天真的面孔,眼底却沉着一丝阴色: “可惜,美人阿姐却永远回不来了呢。” 说话不作数的人,便该是这等下场。 “小双姑娘,你在叫我吗?” 莞尔的笑声传来,小双怔了一跳,惊惶的抬头看去,吓得指尖发颤,立忙躲到了阿娘身后。 怎、怎么会…… 叶锦潇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双双娘并未觉察到女儿的异样,可看着出手阔绰的叶锦潇,还有两位英姿非凡的公子,便是笑得眼角的细纹都藏不住: “姑娘,你回来了。” 她亲昵的走上前:“姑娘言出必行,天底下像你这样的良善女子不多了,我们村张婶儿子,正是适婚年龄,人老实,话不多,踏实肯干,你若是能嫁过去了,每日什么都不用做,光享福就享不完哩!” 张婶是她表亲。 娶了个这个漂亮、有钱的儿媳妇,他们一家便是村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比村长家还更长脸。 叶锦潇淡淡一笑:“多谢婶儿抬爱,只是小双姑娘还未嫁,你不妨先操心自己的女儿?” 双双娘摆着手: “欸,这个不急,其实我呀已经有了打算。” “什么打算?” “我家小双打小聪明能干,手脚利索,将来必是个稳妥贤惠的妻子,我瞧你身后这两个男子与我家小双便很是合适。” 她笑着靠近叶锦潇,小声道: “婶儿把你当亲妹子看待,才会将张婶的儿子介绍给你,你也给婶儿介绍一个,事成之后,婶儿必有重谢。” 说着说着,她眼底的贪婪快要藏不住了。 原来,她是物色上楚聿辞和夜冥了。 叶锦潇眸色渐寒,不动声色的拂开她的手,冷淡道: “你们村不是不喜欢外人么?既然张婶的儿子如此能干,你的女儿又这般贤惠,何不直接将你的女儿,介绍给张婶儿子,还能省下中间的环节。” “你!” 双双娘哽了一下,“我也是为你着想,才会如此提议,姑娘不愿便罢了,怎说话这般难听,你们这些外人果然心思不善,哪有我们这些老百姓诚实淳朴!” 真是不识好歹。 第630章 没天理,欺负人哟 叶锦潇冷笑一声,倒也没工夫跟这些人拌嘴,吃力不讨好不说,还白费口舌,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从买来的物资里,拿起一根精巧的簪子,走向小双。 小双下意识后退: “阿娘……” “不是喜欢这两个阿哥么?你连我都避着,怎么与他们相处?” 小双怔了一下。 阿姐这是愿意把阿哥让给她? 她怎么会这么大方? 叶锦潇行至她面前,微微弯腰,簪子放进她手里时,瞬时捏住了她的腕子。 “唔——” 小双想抽手,却被死死的捏住。 “疼……” “小双姑娘,你诚实、心善、单纯,确实是天底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可我身后这两个男人,每一个都杀过人,手上染满了血,恐怕配不上你呢。” 叶锦潇盯着她,似笑非笑的咬重某些字眼。 小双后背泛寒,竟发现自己如何用力的抽手,都抽不开半分。 如此之近的距离,女子身上的逼仄气息压了下来,她呼吸发紧,额头上溢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薄汗。 因为心虚,她如在油锅上煎熬: “我……放、放开……啊!” 叶锦潇指尖一松,她便因惯性,往后栽退了好几步,连滚了两个跟头。 双双娘神色一紧:“小双!” “小双姑娘得到新衣裳、新首饰,未免太高兴了,连站都站不稳了,双双娘可要当心,见识短浅的姑娘,将来容易遭骗。” “你!” 双双娘顿怒: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有几个臭银子了不起吗?可别忘了,昨天你是怎么求着求着村长、放你进村的,你送的这点东西,我还瞧不上呢!” 叶锦潇当即回头: “叶二,可听见了?” 叶二响亮的应了一声,立马提拔上前,将分给双双家的三床厚棉被、六套新衣裳,一套新锅炉,还有小双手里的簪子,全部都夺了回来。 “你,你这是干什么?” 叶二敞亮道:“大伙儿都听见了,是双双娘自己不要了,我只不过是依照她的意思,拿回来而已,可没有强迫她半分。” “你们!” 双双娘本想过嘴瘾,但嘴炮也打不赢,这么多东西还白白失去了。 登时,坐在地上耍泼: “哎哟!欺负人,没天理,欺负人哟!” 但,没人搭理她。 众人都得了好处,再加上她确实亲口所言,本就是不占理的那一方,即便是哭喊上两声,可他们忙着搬取各自的物资,哪有空去管双双娘? 看来,以团结号称的村子,也不过如此。 再如何团结,也藏不住人本自私的本性。 - 回到奉新县,已是夜色。 客栈。 顾景行的商队还杵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等着,见到队伍回来,立忙欣喜的迎上前: “萧姑娘,我家少主呢?” 叶锦潇脚步微顿,“他不是已经和逍遥王先回来了?” 胖老板怔了一下,“没有啊。” 他一直守在这里,眼睛都没眨一下,着实没瞧见少主回来。 “而且,我也没看见逍遥王殿下。” “什么?” 难道顾景行带着逍遥王去别的地方了? 不应该。 顾家的商队还在此处,顾景行总不可能抛下货物与人手,不负责任的独自离去。 叶锦潇隐约觉察到事态不对,当即看向叶二。 叶二明白,招了下手叫上叶五一同,迅速阔步散开,去打听消息找人。 胖老板神色微凝: “萧姑娘,我家少主……难道……难不成……” 遇到了什么危险? “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别急。” 若顾景行出事,她只会比他更急。 就在众人神色各异时,一道冷寂的身影走过来,欲言又止: “小锦儿……” 是君无姬。 一路下来,他总是远远的跟在后面,此时,算是鼓足了勇气般上前,又怕遭她厌烦, “若小锦儿信我的话,不妨去县城门口看看,不久之前,我看见一群男人扛着锄头,连夜去建造新庙,这么晚了,本该是休息的时候,他们行迹可疑。” 叶锦潇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抿了抿唇:“多谢。” 随即,立即与众人赶去县城门口。 夜色下,不少百姓打着火把,烧着篝火,正在合力的将这座新庙建起来。 刷墙的、搬砖的、扛木头的,还有人挥着铲子,往一樽高大的金身上封沾土和金箔。 见到陌生人来到,百姓们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干活。 只是,如此晚了,着实有几分可疑。 什么事这么赶着,白天不能慢慢建,还得晚上连夜赶工? 胖老板与其他人立即四下散开,寻找可疑的踪迹,叶锦潇也走了进去。 “干什么的?” 一个中年男人擦着脸上的汗,粗声道:“没看见我们正在忙吗?若是弄坏了我们刚刚建好的地砖,你赔得起吗?” 叶锦潇目光飞快的探视庙内。 “我找人。” “走走,我们这里可没有你要找的人。” “我还没说找谁,你怎就如此笃定?” 中年男人挥着手,不耐烦的说道:“这庙宇如此小,一眼就看完了,如果真有你要找的人,他难道还能藏起来吗?” 确实。 庙宇只有一间屋子大小,四四方方的,并没有藏身之处。 只是,因为他的话,叶锦潇的目光忽然注意到庙宇中间,正在被塑封的那具无量佛金身。 工程只完成了一半,还正在处理中,可仔细一看,它恰好有一具成年男子的身形般高大,往那一伫,像极了一个男人,站立于此。 她忽然想到什么,夺过中年男人手里的铲子,疾步冲了上去。 “哎,你干什么!你抢我铲子做什么?” 嘭! 一铲子挥在那半成型的无量佛金身上。 一声闷响,干了的沾土和金箔片被拍开裂,再是一铲子下去,掉下来一大块,隐约可见一抹蓝色的锦布衣角。 “干什么!” “住手,你要干什么!” 二十几个男人全都愠怒的冲了上来,却被楚聿辞和夜冥拦住。 叶锦潇再度握起铲子,用力一拍,一凿,从那破碎的裂口处撕开了口子,外面的沾土碎裂,一具高大的身形失去支撑,登时砸在地上。 正是顾景行! 第631章 他们……应该能回到从前 “景行哥哥!” 叶锦潇疾步上前,叹了下他的鼻翼。 还好。 有呼吸。 搀起昏迷不醒的顾景行,冷厉的看向一干众人:“这就是你们要封金身的无量佛?到底是佛,还是害命的刽子手!” 二十几个男人目光微晃,低了低头,后退了好几步。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楚聿辞沉声斥责。 但,没人说话。 他掌心一扬,便拔出了剑: “既如此,不如宰了你们,都封塑金身,让你们全都成为无量佛,岂不正显得更加虔诚?” “啊——” 二十几人吓得连连后缩: “为了建造庙宇,我们日夜赶工,也是干苦力活计,至于这个男人为什么在这里,我们不知道。” “对,我们都不知情。” 他们一口咬定,扔下工具,转头就跑了。 楚聿辞欲追。 “罢了!” 叶锦潇扬声,“他们人多势众,根本不会畏惧,再者,法不责众,只要他们咬死不认,总不能将他们全都杀了。” 到时,有理成了没理。 声名狼藉的人只会是他们。 只不过,这无量佛一说,实属毒瘤! “当务之急是先把顾景行带回去,再去找逍遥王,只要二人平安,别的事再慢慢处理。” 夜冥过来搭把手,背起顾景行。 很快,在城郊数米处的一个废墟里,找到了同样昏迷过去的逍遥王。 回到客栈。 叶锦潇施了针,二人很快醒来: “嘶……” 逍遥王揉着脑袋,缓了十几秒,才慢慢的找回了意识:“我……这是在哪……五弟?” 楚聿辞扶住他的臂膀,“你可算醒了。” 出什么事了? 嘶! 脑中一刺,几幅画面飞快重现。 他想起来了。 “我跟顾少主赶回奉新县路上,只能步行,又困又累又渴,这几天都没好好闭眼休息,碰到一个卖凉茶的摊子,便去喝了碗凉茶。” “然后……” 失去了知觉。 再睁眼,便回到客栈了。 叶锦潇抿唇:“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非君无姬及时提醒……再晚一步,顾景行被封在空气不流通的沾土里,一旦空气耗尽,便会被活活憋死。 此时,廊道外,风行快步走来: “主子,本县县丞请来了。” “带进来。” “是。” 很快,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穿着灰褐色衣裳的男人被带了进来,一见屋内的架势,事先被风行‘上过眼药’了,一来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下官见过各位贵人!” 叶锦潇起身: “我问你,本县为无量佛塑金身一事,是你所为?” 县丞赶紧回话:“并非下官之意,是奉新县所有百姓请愿,大家都想如此,下官才会批通。” “我再问你,无量佛金身内藏人一事,你是否知情?” 县丞惶恐: “为了塑金身,下官集资,花费了巨大的钱财,才凑够足够的金子,无量佛的金身自然是金子所制,里面以少量的粘泥填充,用以稳固,怎么可能藏人呢?” “若非你所批,下面的人怎么敢行此事?” 当时,二十几个男人都在那里忙活,他们各自心里有数,但也默认行此事,头上定是有人罩着。 叶锦潇冷眸睨着他: “若是再嘴硬,我便将你儿子抓去,塑封在内,县丞大人,你看这样可好?” 县丞吓得身体哆嗦: “这……这……” 他万分惊惶,“是……” 刚张开嘴,一道妖红私血的衣角从身侧拂过,男人声冷如弓弦,“今夜受害之人身份非凡,并非你一个小小的奉新县得罪得起的,你可要仔细回话,不得有丝毫疏漏!” 县丞抬头,看见男人那张雌雄莫辩的面孔,立忙慌措的低下头: “今夜……今夜之事,贵人即便是杀了下官的儿子,下官也不知啊!” 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下官批准塑金身之事后,其他事便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下官只管给银子,等庙宇建好了,再去查收,别的事当真一无所知,还请贵人明察!” 叶锦潇见他哆哆嗦嗦,似乎并不老实。 直接下令: “叶五,你即刻去一趟县丞府邸,将他儿子抓了!” 叶五领命。 县丞两眼含泪,哭道: “贵人饶命,下官当真不知,天爷啊,纵是天塌下来,遭受灭族之祸,下官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让贵人开恩。” “还请贵人明示啊!” 又磕了一个响头,哭得肝肠寸断。 都说父母爱子,无私奉献。 孩子有性命危险,都没能撬开县丞的嘴,难道……是叶锦潇疑错了? 还是他演得太好,没有逼到点子上? “下官愿代孩儿受死,还请贵人开恩!” 很快,叶五折回,用新学的汉语有些生涩、却字字清楚的说道: “主人,已经弄死了。” 县丞两眼一直,身体一僵,登时挺立的倒在地上,直抽抽。 至此,都没有说出点什么东西。 或许,他当真不知。 建庙宇一事,人多混杂,若是有人混迹其中,便能极好的掩人耳目,故意针对顾景行与逍遥王。 此事竟越发的扑朔迷离。 叶锦潇重叹一声,取出银针,给县丞通了气,等他这口气缓过来,脸色稍稍好些,方道: “你儿子安好无事。” “回去吧。” 短短半个时辰里,县丞的心跳就像坐了升降机,离开时,两条腿还簌簌的抖着。 “看来,他当真不知情。” 叶锦潇坐了回去。 虽然没有头绪,好在虚惊一场,顾景行和逍遥王都没事。 “君门主,今夜之事……多谢。” 君无姬眸色一亮,看向她的目光有几分希冀。 他们……应该能回到从前了吧? “只要能帮到你,让你开心,便是我该做的。” 楚聿辞沉了沉脸,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道:“不早了,该休息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就不送君门主了。” 君无姬抬眸:“我想住这家客栈。” “这家客栈已经住满了!” 从现在开始,这家客栈,一楼二楼,所有的房间楚聿辞都包了,即便是有空房,也不给君无姬蹬鼻子上脸。 最终,君无姬还是被赶走了。 但他并不气馁,已经接近小锦儿一半了,还怕聿王的阻挠? 夜来。 叶锦潇准备睡下时,窗外,突然擦破空气、射进来一支箭。 噌! 那箭钉在屏风的木板子上,并无杀意,不是冲着害命来的,倒是那箭尖上插着一封信。 是谁? 窗外,已无身影。 取下信纸,看见里面的内容时,她的神色陡然沉了下去: ——多谢贵人饶恕犬子,下官人微,为了保全家人,不得不三缄其口;贵人心善,还请注意身旁那位红衣公子。 第632章 他要复婚 揉碎的信纸化作齑粉,消散的无影踪,却在叶锦潇心头泛起涟漪。 一而再、再而三。 君无姬何故如此? 翌日。 叶锦潇下楼时,叶二已经在整理车马队伍了。 他对黑米说:“估摸着再走四五日,便能到帝都城了,帝都可是南渊国最大、最繁华的帝都,你定没见过。” 黑米眼中有几分茫然:“难道比桑南国的都城还要大?” “何止呀,简直有五个那么大!” 黑米惊讶极了。 她这辈子生长于琼岛,若非主人开恩,带她离开,她永远都见识不到大陆的广袤开阔与繁荣。 阎罗坐在窗户边上,趴着往外瞧,道: “叶二,快去瞧瞧叶锦潇怎么还没起床,我饿了呀。” “催她作甚?她一日到晚没有你这般闲着,若是饿了便出去吃,别动这桌上的饭菜。”旁坐,君无姬已经落座了。 阎罗瞪了他一眼: “你这一路巴巴的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这才刚得势,就露出了小人嘴脸,当心我向叶锦潇告状!” 君无姬有恃无恐的挑眉:“你去。” “切,激将法,我才不去。” 对座。 楚聿辞看着君无姬,神色微淡,即便不喜他出现在潇儿面前,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很快,叶锦潇下楼。 她看向君无姬:“君门主,好早。” 君无姬神色微喜,小锦儿这是先看见了他? “怕这家客栈的厨子做不好,一早我便去买了你喜欢的甜枣糕,路上当点心吃。” “啊,谢谢,我确实很喜欢吃甜枣糕,君门主有心了。” 叶锦潇拍拍君无姬的肩膀,折身坐下,“都过来吃早饭吧,吃好饭该出发了。” 君无姬骄傲的抬起头,像只斗胜的公鸡,挑衅的看向楚聿辞。 饭后。 叶锦潇去了一趟后厨,要了一盆清水,将手心里的独特药粉洗掉。 方才,她把这药粉拍在君无姬身上,可留下独特的气味,长达十五日不散,其效用与千里香相似,可远距离追踪,若是什么人与他接触,也能染上这股气味。 五日后。 终于临近帝都城。 顾景行带着商队,先去操忙生意上的事,逍遥王则要先去宫里复命。 “五弟,你要随我一同吗?父皇好久没看见你了,甚是挂念。” 楚聿辞白了他一眼。 没看见他现在的情况,前有叶七,后有君无姬,他一旦走了,岂不是给他们机会? 他能走开? 他走得开? “待忙完了,我再回宫给父皇请安。” “行。” 叶锦潇招手,“叶五,把金蝉子取来。” 偌大的蛇皮揉成一团,装在包裹里,叶五捧着包裹,给了逍遥王。 分道扬镳。 熟悉的帝都城近在眼前,再次回来,叶锦潇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她实在挂念着娘亲,马头调转,便要回城外的谢家山庄。 终于可以回家了! 只是,看着几个跟随的男人,行程都已经结束了,大家是不是也该各自散了? “都到城门口了,你不回家?”她问楚聿辞。 楚聿辞抿唇:“不差这一时三刻。” 随之问君无姬:“你不回家?” 君无姬舍不得走,敷衍道:“明天回。” 看向夜冥:“那你呢?” 夜冥肃冷又简便:“我四海为家。” 君无姬暗暗拍大腿,觉得自己的回答欠佳,夜冥的才是正确答案,万一到了明天,小锦儿又赶他,他倒是没理由了。 阎罗挠了挠头,提议道: “不如去你家吃个散伙饭?谢家如此富贵,想必吃食必定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应有尽有。” 光是想想,他的口水便有些忍不住了。 叶锦潇觉得行。 大半年没归家,她到底是想念得很,再者此次回家,主要是看望娘亲,只要娘亲过得好,她才能安心的去下一个地方。 “走。” “去我家。” 策马,出发。 只是,行至半路,一批轻功高强的不速之客乍然出现: “门主。” “门主,您终于回了!” 是扶影、萧痕几人,自打门主去了桑南国,还不准他们跟着,他们便日日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门主给盼回来了。 君无姬正忙着,不想处理相思门的任何事,只道: “都退下,晚些时候,我自会召见你们。” “是!” 几人退开,看着队伍逐渐远去。 树下,月舞看着门主跟叶锦潇在一起,盯着那个死而复生的女人,手指紧紧的捏着树干,几乎要扣下来一层皮。 “月舞,”萧痕问道,“一直以来,你最喜爱黏着门主了,怎么门主终于归来,你不上去相迎?” 因为,月舞不想看见叶锦潇那张脸。 因为,她杀了叶一,叶锦潇正记恨她呢,定会怂恿门主,惩罚她。 她何必上去自找不快? “我去迎接,难道门主就肯回相思门了?”月舞冷淡道。 萧痕皱眉:“没有,只是觉得反常而已。” “天底下反常的事多了去了。” 那死而复生的叶锦潇便是其中之一。 月舞转过身,朝着帝都城的方向去。 她迟早会回到门主身边。 不急。 只不过,是在除掉叶锦潇的前提下。 谢家山庄。 数月未归,山庄依旧巍峨、华贵的伫立于半山腰上,气派宽敞,足有南渊第一首富的排场。 只是,叶锦潇刚到时,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烟儿,以前是我对不住你,我们和好吧!”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不能如此无情。” “烟儿……” 看守的护卫握着剑,神色冰冷的将男人挡在外面。 山庄管家冷着脸: “叶学士,若您还有一点男人的尊严,便不该如此恬不知耻、日日来谢家山庄哭闹!” “贵为文人,当有风骨,您此举是想让天底下的文人因您而蒙羞吗?” 肠子悔青的男人,正是叶锦潇那便宜爹,叶学士。 他后悔啊! 自打和离后,叶家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三个儿子也不听话,反而常常来谢家山庄尽孝,好像儿子都是给别人养的。 眼看谢暖烟过得越来越滋润,半个月前远远的瞧见一眼,穿着水烟色的广袖裙子,跟还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身段纤纤,美得不可方物。 而家中的梁姨娘早已年老色衰,连谢暖烟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真后悔! 他要复婚啊! 第633章 你养面首? 他便是闹了,又如何? 这谢家山庄处地清净,平日里根本不会有官员同僚来此处,可只要能求得谢暖烟回头,那他便能继承谢家滔天的富贵,将来平步青云、步步高升,指日可待呢。 “烟儿,你让我进去说,好吗?我一定能打动你!” 他扯着脖子往里看。 可谢家山庄实在太大了,这一眼看去,只能看见假山、树木,偌大的轩榭风景,连宅院的大门都看不见。 “烟儿,求求你听我说,你已经嫁过人了,乃是下堂之身,于你名声不利,首富之家却出了个下堂之人,岂不抹灭了谢家名声?” “我愿意再次娶你回叶家,也是为了你好。” 叶学士扯着脖子喊: “天底下,没有男人愿意娶一个身子不洁的女人,除非他愿意戴绿帽,忍受天大的屈辱。” “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吗?” “我字字发自肺腑,为你考虑,我难道会害你吗?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好心。” 管家与一干护卫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若非三小姐事先有令,商人不要与官家起争议,以免惹出是非,他们早就忍不住动手了。 好一个厚脸皮的! 想占三小姐便宜,还说是为三小姐考虑。 管家冷声道:“叶学士不会害我家三小姐,可三小姐更不会害自己,您有这一番好心,不如去做些接济乞丐、救助百姓等有意义的事,还是说,您嘴上是一片好心,却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叶学士冷冷的剜了他一眼: “当初烟儿贵为太傅夫人时,哪里轮得到你在我跟前颐指气使?” 管家:“您也说了,是当初,这今非昔比的事,不可同日而语啊。” “你!” 不远处。 阎罗好奇的问道:“这是谁?” 还能是谁? “我那便宜爹。” “啊?这是你爹?”阎罗惊诧,“你怎么会有一个这么无赖地痞的爹?” “……” “啊!抱歉,你不要往心里去,虽然这是我的心里话,但我不是故意的,可我还是想说出来。” “……” 叶锦潇带着朋友们回家,是想尽一尽地主之谊,没想到刚到家门口,就撞上这等事。 吃瓜吃瓜,还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让她很没面子。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时,山庄那华贵、雕花镶金玉的大门缓缓打开,山庄内的豪迈陡然蓬勃而出。 开小门时,已是奢靡不已。 敞开大门,怕是连京中最好的宅子,也比不及这座山庄。 在五个俊美、年轻的男人拥戴之下,谢暖烟优雅的走了出来。 “烟儿!” 谢暖烟甩着披帛,“我当是谁在犬吠,吵得我无法安生,睡个午觉也不得自在。” “姐姐莫恼,当心气坏了身子。”柔美的男人靠在她怀里,微蜷的手掌轻顺着她的胸口。 叶学士眼睛陡然看直了。 “姐姐不气,任何让姐姐不高兴的人,都不值得姐姐生气。”另一个俊美无双的男人握着她的手,虔诚的说。 叶学士手指哆嗦: “你……你养面首?” 还养五个? “有钱人都好这一口。”谢暖烟说,“男人喜爱三妻四妾,流连花丛,女人又何尝不能?若我是皇帝,我后宫都不止三千人。” “你!荒谬,女人怎可与男人相比?你难道连妇道都不守了吗?你这样做,简直在给全天下女人蒙羞!” 叶学士怒然指着她: “现在,只有我重新娶你过门,才能挽回你的名声,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受尽尊重的过下去,而且叶锦潇已经死了,你下半辈子无依无靠,我可以再让你生一个女儿,如果你还想要,我也能让你再生个儿子。” 谢暖烟一脸惊异。 这是文字?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好小众的语言。 “我是犯了天条了,非得跟你生孩子?” “你不跟我生,跟谁生?我是你的夫君,哪怕已经和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叶学士道: “老祖宗说的好,好女不侍二夫,你现在回头,我还能原谅你。” “只要你现在遣散这些面首,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并且你重新嫁给我,再给我二十万两银子,再扶持我当官,再让我重新坐回太傅的位置上去,我就和你再生个女儿,也好有人给你养老送终,让你心里踏实。” 既要,又要,还要……全要。 阎罗听了,差点捧腹大笑: “叶锦潇,你爹好无耻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爹?” 谢暖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天底下,愿意跟我生孩子的男人比比皆是,我挑都挑不过来。” “你不守妇道!” “我不守妇道,那你守男德了吗?如果守了,当初怎么会迎娶挺着个肚子的我?” 叶锦潇怔了一下。 什么? “你都愿意忍受这奇耻大辱,戴绿帽,给我的孩子上京中户口,我还怕没人养老送终?” 谢暖烟冷笑。 叶学士羞辱不已,“你真是不要脸,当初,怀着身孕嫁给我,若菲我替你隐瞒,你早就被抓去浸猪笼了。” “那你想要我谢家的权财支持,不就得替我隐瞒?你看看你,多窝囊,一顶绿帽子戴了十多年,也不敢跟任何人说,要是叫你娘知道,怕是要活活气死。” 谢暖烟好笑的指着他: “天底下男人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叶锦潇顿时呆若木鸡。 她不是娘亲跟叶学士生的? 啊? 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她? 真是……虚惊一场,差点被这个便宜爹骗了过去,差点就要在朋友面前,丢尽颜面了。 还好叶学士只是路人甲。 阎罗恍然: “我就说这人怎么可能是你爹,那你亲爹呢?” “我怎么知道?” “你爹是谁你都不知道?” “可能死了吧,要不然我娘也不会改嫁。” “也是。” 叶锦潇揉了揉脸,懒得听叶学士在那哔哔,夹紧马腹便奔了上去。 “将这人赶出去,以后少在我谢家山庄外晃悠,山上动物多,设的有不少捕猎陷阱,万一哪天掉进陷阱里,死了都没人知道。” 谢暖烟左拥右抱,转身回去。 “关门——” “娘!” 第634章 那他们礼貌吗 谢暖烟脊背一僵,只觉得这道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那积压在脑海深处、已经封存的记忆瞬间重启,所带来的的冲击,使得她眼前一眩,几乎晕过去。 几个男人立忙搀住她。 “娘,我回来了。” 叶锦潇骑坐在马背上,数月未归,依旧是熟悉的面孔,却多了几分赶路的沧桑与沉稳,早已不是当年只会骄纵蛮横的小姑娘了。 护卫们、管家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小……小小姐?” 是幻觉吗? 肯定是幻觉! 谢暖烟僵着身子,缓缓转过身来,那转动的动作每一分、每一寸,犹如万年般漫长。 终于,女子的身影撞入眼底。 “潇儿?” “娘!” 叶锦潇翻身下马,跑上台阶,一个冲撞便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温暖而真实。 谢暖烟心中空缺的那一块,瞬间被填满,双手颤抖的忘了反应,哑然的张着嘴,更是失声。 过于兴奋的状态下,人会忘记反应。 叶锦潇紧紧的抱着她,想念的红着眼角,“娘,潇儿不孝,当初离开实属不得已,如今才回来看您,还请您原谅。” 良久。 谢暖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潇、潇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声音便哽咽了。 “只要你能平安,娘哪里会责怪你呢?当初得知你的死讯,我觉得天都塌了,可收到那束风信子,我便知晓你平安,只是你回来得太突然,我没有任何准备……”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良久才平定了情绪。 叶学士站在台阶下,眼珠子几乎错愕的蹦出眼眶。 已经被大火烧死的人,还能复生? 反应过来,便是一声厉喝: “这可是欺君之罪!” “叶锦潇,当初你杀了翊王妃,因为畏罪,投入火海,人死债消,可你如今好端端的活着回来,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他要去向皇上揭发! 旁边,一道幽凉无温的声音响起: “是么?” “是的,没错……啊!聿王殿下?!” 叶学士刚扭头,便吓得扑跪在地上。 聿王早就得知此事了? 那皇上是不是也知道? 皇上知情,欺君之罪便不成立,他还如此说,实在是…… 暗中咬紧了舌头,立忙改口: “烟儿,没想到潇儿还活着,看见她平安回来,我实在太高兴了,刚才的话并无恶意,只要你们母女能回叶家,哪怕是欺君之罪,我也会尽全力护着你们母女。” 楚聿辞薄笑一声,即刻下令: “今日起,若叶学士还敢擅自闯入谢家山庄,寻滋挑事,本王便令大理寺将你抓获归案。” “届时,你这学士的官职也休想保住。” 或许革除官职,贬为庶人,就会老老实实了。 叶学士哪还敢多嘴?即便满心不愿,不得不憋着,灰溜溜的逃走了。 谢暖烟抿唇一笑。 聿王下令,往后的日子必定清净多了。 “潇儿,你跟聿王是一路来的?” 已经和离的二人,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能走到一起,也算是缘分。 君无姬下马:“伯母,我们是一起来的。” “这是……” 谢暖烟一看。 这几个风华绝代的男人各有千秋,她养的五个面首远远不及他们十之一二。 “娘,这是君门主,这是叶七,这是阎罗,还有叶五和黑米,他们都是我的好友,等我慢慢跟你介绍。” “不急,不急。” 谢暖烟握紧叶锦潇的手,“杨伯,快些吩咐厨房,备最好的饭菜,再派人去告知她外祖父,大舅和二舅。” “是!” 杨管家高兴的揉着红红的眼睛,马上去办。 太好了! 小小姐回来了,大家都高兴。 一个家族里,最重要的往往不是钱财、权势和地位,而是兴旺的人丁。 一路直入山庄。 阎罗跟在后面,不停的左右张望,诧异不止: “这是你家?这么大……这棵金丝柳可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哇,琉璃瓦,你家真有钱……这池塘竟然在冒烟?” 婢女抿着笑,道:“公子,这是从山后引来的温泉。” 这条件也太好了! 阎罗决定了,她要跟着叶锦潇,为叶锦潇办事,绝无二心,好处与远程只怕远大着呢。 入了一座雅苑。 招待着众人落座,吃茶,谢暖烟忍不住的拉着叶锦潇,询问她这大半年来的行迹。 去了何处?吃得饱不饱,睡得暖不暖,有没有遇到危险? 儿行千里母担忧。 这一路走来,叶锦潇并非容易,只不过说出来时,挑去了惊险部分,以幽默的口吻说出来,很快谢暖烟便深陷其中,仿佛亲身经历了一场历险。 “你到海上去了?” “是呀,娘,大海广袤无垠,无边无际,跟内陆的景象浑然不同,以后若有机会,我带您去。” “然后呢……海里有岛?它不会被大海淹没吗?岛上居然还有人?那他们礼貌吗?” 叶锦潇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很礼貌,我们去做客,他们热情的招待了我们,还给了我们很多特产。” 谢暖烟好奇: “岛上的特产是什么?” 就是斗兽场啊、项圈啊、奴隶啊,差点被宰了。 “就是许多闻所未闻的海货,还有岛上特有的水果。” “后来,我们回到桑南国……” 叶锦潇并没有说自己成为桑南国女皇的事。 谢暖烟听得津津有味,旁坐的君无姬也时不时笑着插上一两句,谢暖烟听了一个多时辰的故事,渐渐的,倒是瞧着君无姬顺眼得很。 “君门主可否婚配?” 君无姬立马坐正了:“我已有心怡之人,若伯母能够成全,定感念于心,永世不忘。” 阎罗顿时插嘴: “伯母,叶七大人也还没有婚配……唔!” 猛地,被人踹了一脚,疼得他险些跳起来。 定是君门主踹他。 卑鄙! 谢暖烟惊奇了一秒,很快,就参透了这几人之间的渊源。 自打养了面首后,五个男人成日里拈酸吃醋,互相争宠,所展现出来的模样与此时一般无二。 她心里明了,可各自扫了几人一眼,全都挺顺眼的。 越看,越难抉择,不禁给了叶锦潇一个‘很难办’的眼神。 潇儿,很难挑! 实在很难选择啊! 叶锦潇扶额,假意看不懂娘的眼中深意,撇开了话题,问道:“娘,你一下养五个面首,真是……” 好大的胃口。 不是她不准许,她思想开明,倒是怕娘身体吃不消。 “你以为我想养?实在是这几个人很旺我,自打养了他们,我生意做得顺了,日子过得好了,就连你也回来了。” 叶锦潇不认可她的话。 “娘,生意做得顺,是因为谢家本就是首富,多少商贾眼巴巴的想与我们合作,又有外祖父、大舅、二舅护航,您的生意怎么会不顺呢?” “您生在谢家,腰缠万贯,日子自然是过得好。” “我能回来,是因为我想您了,跟他们没有关系。” 谢暖烟摆手,一脸正色: “潇儿,你不懂,我是合过八字了的,他们个个都旺我,我们母女才能团聚,才会有现在的大好生活。” 糊涂! 叶锦潇从不信这些迷信的言辞。 母女团聚,跟这些人有何关系? “你听谁说的这些糊涂话?难道太阳每日从东边升起,还是八字合的原因?” 谢暖烟牵着她的话,义正言辞道:“潇儿,你刚回来,不许胡说,当心冲撞了无量佛,不吉利。” 第635章 你觉得很委屈不成 叶锦潇的眸色乍然一沉。 无量佛? 同时,从楚聿辞、君无姬、夜冥等人的脸上,看见了同样的神色。 一路走来,早已听透了这三个字,犹如洗脑的毒瘤,竟然令谢暖烟深信不疑。 这到底是救苦救难的佛教,还是洗脑传销的邪教? 她现在很怀疑。 “娘,我认真跟你说……” “我知道。”谢暖烟牵着她的手,“可是潇儿,你得相信娘,娘是过来人,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我的经验比你多多了。” “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上当受骗,我也不会被骗,我们谢家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向来精明。” “君门主,你说呢?” 君无姬突然被点名:“我?” 呃—— 就凭在奉新县发生的事,无法令他相信无量佛。 佛教自古慈悲为怀,可那些百姓却将顾景行迷晕过去,企图封塑在佛像的雕塑里,干的都是些害人性命的人,怎么可能是慈善之教? 可,第一次登门拜访,总不能惹未来丈母娘不高兴。 不得不昧着良心,道:“伯母所言甚是。” 谢暖烟扬着下巴,“潇儿,你看,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是你对无量佛存有偏见,等过几日得空,我带你去拜拜,你便能感受到了。” 叶锦潇皱眉。 自古来,人的信仰犹如精神支柱,拥有无形的力量,也蕴含着无限的能量。 这是最不好处理的东西。 若是别的事,尚有迹可循。 可她如何能扭转人的思想? “娘……” “好了,你长途跋涉的回来,想必也累了,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吃饱后,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有什么事等养足了精神再说。” - 同时。 皇宫。 逍遥王冒着性命危险取回的金蝉子,亲手送到御书房时,大皇子正在与南渊皇谈论政事。 “四弟这么快就回来了。”大皇子笑着迎来。 逍遥王避开了他,上前行礼:“父皇。” 南渊皇抬头望来: “事情办得如何?” “不负所托。” “朕看看。”南渊皇接过包袱,打开一角,触摸到那冰凉、粗糙的金色蛇皮时,眼中露出满意的光。 不错。 很好。 “有了这金蝉子,云侧妃腹中之子便能平安降生了,这是朕的第一个孙子,将来必是人中龙凤,不可估量!” 大皇子跪地,感激道: “儿臣多谢父皇厚爱!” 逍遥王看着这一幕,只觉嘲讽。 昔日的太子,被夺去储位,如今的大皇子,依靠着一个孩子,便足以抹掉过去所犯的错,东山再起。 又迷信的因为一张蛇皮,叫他险些丢了命。 这时,福公公快步进来: “皇上,钦天司传来急报!” 南渊皇合上包袱,“什么事?” “德明大师说,南渊国……邪气侵体,有扫把星闯入,若是不及时除去,只怕会招来灾祸。” 皇帝那张沧桑威严的面孔登时沉下。 竟有此事。 “你立即将金蝉子交给德明大师,扫把星一事朕会想办法处理。” “是。” 逍遥王止不住开口:“父皇未免太信任那位来路不明的德明大师了,让他住进钦天司不说,还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这可不是好兆头。” 南渊皇神色微凛: “你的意思是,朕糊涂,愚昧,轻信他人?” “儿臣不敢。” 逍遥王不卑不亢的低下头。 数月前,这位法号德明的僧人突然出现在帝都城,因预言了几件事、件件精准,名声传扬开来,被父皇召见,又因接连几次的预测,深得君心。 无量佛也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只不过,他便不信这些。 “我国国寺乃天灵寺,几百年来,天灵寺香火蔓延,百姓爱戴,屹立绵延,儿臣自认为天灵寺的僧人,才是真正的大师,而不是一位不知来路、来供奉寺庙都说不出来的德明大师。” “混账!” 南渊皇登时一掌拍桌,怒道: “朕不过是叫你去寻找金蝉子,你竟质疑起朕来了,对德明大师不满,不就是对朕有怨言么?朕养你长大,还使唤不得你了。” “再者,云侧妃腹中之子,是你的亲侄子,为亲侄子效一份心意,你觉得很委屈不成?” 逍遥王跪下: “儿臣绝无此意,字字句句,皆为父皇!” “够了!” 南渊皇不想再听。 “你退下吧,朕与大皇子还有要事相商。” 大皇子看过来,温言道:“四弟,父皇近来身体不太好,你不要顶撞他,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逍遥王冷着脸,不屑去看大皇子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 父皇糊涂! 待在这宫中,只令他觉得乌烟瘴气。 有一句话,顾少主确实说得对,投胎为皇亲贵胄未必是天下最得意的事,他若有顾少主的坦荡,早就舍了这王爷的身份,要来何用? “儿臣告退!” 逍遥王冷脸离去。 南渊皇气得心口闷痛。 这个竖子! 大皇子拍着他的胸口,仔细安抚。 不时,一名暗卫入内,给了一记炸弹般的重磅消息:“皇上,谢家的那位小小姐,当初葬身火海的前聿王妃……回来了。” - 翌日。 叶锦潇一觉从昨天傍晚,睡到今天中午,睡醒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劲儿,神清气爽。 唯有回到家中,才能有如此放松的时候。 叶五、阎罗他们也放松的很,谢家没有什么强制的规矩与条例,早就该玩的玩、该吃的吃去了。 难得放纵,叶锦潇自然不会管他们。 只是,刚打开门,就瞧见院子里坐着三个人。 君无姬看着楚聿辞,“这都已经到帝都城了,聿王还不回府?” 楚聿辞扫了眼夜冥,隐晦道:“叶公子身为外男,恐怕不便在谢家山庄久留?” 夜冥坐的挺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她若开口,我便走。”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听在君无姬和楚聿辞耳中,成了赤裸裸的炫耀。 叶锦潇怎么可能赶他走? 君无姬和楚聿辞会被赶走,夜冥都不会被驱赶。 他这是在炫耀呢? 哼! 现在他们三个,不都是一样的坐在这里,同一起跑线上,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第636章 过段时间我便准备离开 那交汇的眼神,似乎在无形厮杀。 叶锦潇本想出去,门刚刚掀开一条缝,便蹑手蹑脚的掩上了,提起裙摆,从窗户翻了出去。 轻手轻脚的,生怕发出一点响动。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突然一道声音。 叶锦潇腰板一挺,“娘!” 吓她一跳! “娘,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谢暖烟狐疑的望着她:“是你没看见我,倒是畏首畏尾的样子,跟个贼似的,在自己家里,怎么还偷偷摸摸上了?” 叶锦潇扶额,不跟她争。 “我准备出去走走。” “不带他们几个?”谢暖烟指了指院子。 看见女儿摇头,她恍然明白了什么一般,拍着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了,你放心的去吧,他们三个我会帮你照顾好。” “……” 那真是多谢了。 帝都。 无论过了多少个日夜,这座城池依旧是繁华的景象,人来人往,歌舞升平,入目处皆是繁华。 叶锦潇再次站在这片土地上,不少熟悉的画面、与记忆重合。 这条街,这家铺子…… 都没变。 她也没变。 只是,大半年的时间犹如指尖的流沙,不经意便过了,握都握不住。 她独自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周遭的热闹,想起过往的某些事,最后,停留在月湖旁的一家医馆外。 向月轩。 依旧是这块熟悉的招牌,楚聿辞亲笔提的字,还是被君无姬碰歪的两笔,丁点没变,有七八个百姓出入医馆,提着药袋,说着话: “陆大夫开的药真真是好,一副见效。” “可不是,宫中第一女医,能给我们这些老百姓看病,收的银子也不贵,是我们的福气呢。” “只是这向月轩以前的主人是聿王妃……” “嘘!已死之人,你还提这些做什么?只要能治好病,谁还管这些?” “也是,是我狭隘了。” 几个百姓走出去,又有零星的几个百姓进去看病。 “陆大夫,你上次给我开的药已经用完了,能不能再给我配些?” 桌案后。 陆春静挽着青丝,袖口卷上去一小截,握着毛笔正在写方子。 看见来人,笑道: “张夫人,你脸上的痘痘已经好了,怎么还要呢?” 张夫人年轻,约摸三十左右,她摸着脸,道:“自从涂了你的药,不仅痘痘消了,这肌肤似乎更细腻了,昨夜老爷摸着时,还夸我年轻了好几岁。” “我想再买些,好好保养,不至于叫老爷被外面的那些贱人勾了魂去。” 陆春静笑着点了点头: “这药膏需要配,可能要个两天时间,两日后,你再来取。” “好说,好说,我先给你银子,你多卖我两瓶。” 陆春静拉开抽屉,银子放进去,抬头时,不经意的视线一瞥,好像看见外面的月湖旁,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及多看,便有一个商贩推着木板车过,拦住了视线。 医女来报:“姑娘,瑾世子来了。” “静儿。” 楚怀瑾提着食盒,大步走来, “你今日休沐,本该好好休息,却还要忙着向月轩的活计,以至于这个时辰了,连早膳还没用。” 陆春静看见他,脸上的笑意不温不火着,“你做的?” “嗯,你尝尝?” 他有几分期待。 “放着吧,等我看完了方子,再吃不迟。”陆春静继续写方子。 楚怀瑾却更为心急了:“静儿,你尝尝可好?只一口,一口便行,为了做这道点心,我跟府里的厨子学了八日,如果不合你胃口,我再回去改。” 陆春静握笔,低头,似乎没看见他。 “静儿。” 他一出声,搅了她的心,叫她笔下一撇,写错了一个字,眉头登时不高兴的皱了起来。 楚怀瑾立即噤声,闭嘴,退后两步,安静待着,不敢再多言半声。 陆春静冷着脸,笔尖蘸了蘸墨汁后,就要继续落笔时,隐约又看见外面一道熟悉的身影。 嘶! 月湖旁,柳树下,阳光潋滟,是她眼花了吗? 那是…… 当看清时,陆春静陡然站起身来,立忙奔了出去:“叶姐?” 叶锦潇已经在外面站了会儿了。 “春静,近来可好?” 陆春静浑身一震,迅速红了眼角:“当真……当真是你?叶姐!” 不敢置信的冲了上去,用力地将她抱进怀里,温暖真实的触感提醒着她,这不是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 叶姐不是葬身火海了吗? 她竟然回来了! 苍天庇佑! 叶锦潇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许久未见,你将向月轩打理得很好,我也听闻了你在宫中的业绩,你没有让我失望。” “是叶姐成全了我,我能有今日,离不开你。” 陆春静退出一步,通红的眼睛看着叶锦潇,千言万语哽在喉咙,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了。 楚怀瑾站在台阶上,看着那死而复生的女子,眼底划过一丝惊愕之光。 诈尸,确实是一件令人惊惶之事。 可死去的尸体,又何尝不是别人日夜想念、却永远无法团聚的人? 陆春静哭了好一通,双手紧紧地握着叶锦潇的手,将她请进向月轩,命医女关上半扇门,关上停诊的牌子,急忙与叶锦潇叙话,说着这大半年来的种种,并且要把向月轩还给她。 叶锦潇摇头:“你做的很好,从医也是你喜欢的事,你继续做下去,向月轩是我送给你的,岂有收回之理?” “叶姐,这太贵重了。” “只要能帮到百姓,问心无愧,这才是最贵重的。” “我会记在心里的。” 向月轩的发展,宫里的事,大皇子府的变故,聿王府……陆春静说着许多。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叶锦潇感兴趣的。 反倒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我瞧瑾世子与你的关系有所缓和?” 那言听计从的样子,只差为她出生入死,两肋插刀了。 陆春静向外扫了一眼,神色平静:“天底下的男人皆是如此,得到的嗤之以鼻,得不到的魂牵梦萦。” 她自有思量。 “叶姐怎得说我?也不说说这大半年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去了何处?当初的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你回到帝都城,那与聿王的婚姻之事……” 叶锦潇一一解答,只不过言简意赅,只说了大致的行程。 至于感情的事。 “我与聿王已无可能,这辈子我也不打算再嫁人,此次回来,我主要挂念我娘,特来探望她,过段时间我便准备离开了。” 第637章 那个贱人竟然没死 “离开?” 陆春静登时有些坐不住了,急忙问道:“你要去哪?” “叶姐,这世道如此危险,处处对女人苛刻束缚,你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到家来,怎么又要走?” 叶锦潇拍着她的手背,“你别担心我,我能回来,自然不会有事。” 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今日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顺带在城里逛逛,对了,我问你,你可知无量佛一事?” 提及此事,陆春静眉头有些发皱。 知道。 自然知道。 “皇上很信这个,无量佛一说,就是从钦天司的德明大师嘴里说出来的。” “德明大师?” 陆春静慢慢解释。 起初,这个人原是没什么起眼之处,可他在民间有过几次预言,全都成真,便被皇上请入钦天司当差。 几个月来,预言的愈发准,同时深得百姓拥戴与追捧。 “叶姐有所不知,大皇子被解除圈禁之事,便是德明大师提出来的,他还预测,云侧妃腹中之子,是真龙血脉,更是储位将来的继承人。” 说到后面,陆春静的声音不禁都压小了几分。 叶锦潇却是挑唇,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 真龙血脉? 有趣。 当初,翊王妃临死之前,告诉她的那个秘密,云微微所怀之子其实是…… 一个野种,竟也配称之位真龙血脉? 本想入城打探些消息,没想到这无量佛如此轻浮,经不起敲打,这才问了几句,便出了端倪。 “叶姐,你笑什么?” 叶锦潇扯开嘴角:“你信无量佛么?” “我不信。” 陆春静摇头,“可皇上信,百姓们信,大家都信,皇上还命我给云侧妃安胎,再过一个多月,她的孩子便会呱呱落地。” “春静,你说,这无量佛来得突然,得利最大的人是谁?” 这番话登时引起陆春静的深思。 这…… 以前她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但她也是个聪明人,稍稍一想,便能明白得利最大的人是…… “大皇子!” 当初,大皇子被皇上下令,终身圈禁,等同于一颗废子,可无量佛的出现令他峰回路转,东山再起,就连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也被预言为未来的储君。 陆春静越想,神色越沉: “叶姐,你的意思是,无量佛一说,还有那位德明大师,其实是……” 叶锦潇打算:“知道便好,自己当心提防,不要声张。” 她顶多在南渊国待半个月,不想插手皇家的这趟浑水。 但,无量佛之事影响到了谢暖烟,这让她很介意。 她会想个办法,把娘亲的脑子找回来。 陆春静觉察到情况不简单,涉及宗教信仰,皇位之争,自然不敢宣扬,与叶锦潇压低了声音,一口气说了一个半时辰。 期间,楚怀瑾一直守在门口。 他看着天色,再看着那两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女子,不禁走了进去,插了句话: “静儿,你该吃点东西了。” 有什么话,不妨吃完再说。 “你身子不好,定要注意。” 只是,这话刚说完,长街不远处,一位身段华贵的女人在奴仆的拥戴之下,大步走来。 “陆女医,听说世子又来寻你了?” 浩浩荡荡的架势,十分贵气。 她乃世子侧妃。 提着裙摆,冷傲的迈上台阶:“我早与你说了十多回了,你若喜欢世子,我大可命人将你抬进门,做世子的暖床贱婢,你又何必打着医馆的幌子,与世子私会,也不会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将来嫁不出去?” 话音刚落,楚怀瑾从门后走了出来。 那沉着眸子,只字未言的模样,却是令得世子侧妃神色大变: “世、世子?” “出生世家的女子,便是这般言谈与肚量,既然你喜欢当暖床贱婢,不妨将侧妃的位置让出来,去当暖床贱婢。” “世子!” 她神色大变,俨然没想到瑾世子会躲在门口,要不然,她也不敢如此放肆的直话直说。 “世子,我并非有意针对陆女医,您听我解释。” 她急忙迎上前, “这是个误会,陆女医,你还不快说句话?” “够了。”楚怀瑾抓着她的手腕,大步走下台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搅扰了向月轩的生意。” “世子!” 争执声,嘶闹声,传进向月轩。 陆春静耸了下肩膀,已经习以为常。 当初,人人可欺,如今的她声名远扬,又有官职在身,世子侧妃除了过过嘴瘾,骂两句,根本不敢碰她。 起初倒是动过手。 只是,被她下了药粉,无药可解,最后只能低着头回来,认错求饶。 叶锦潇抿开唇角。 若瑾世子能一心一意,一直如此的偏袒于陆春静,倒是个能过日子的,况且她看得出来,陆春静待他也并非无情。 “叶姐刚回来,就让你瞧笑话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都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很好,我们边吃边说。” “好。” 随后,叶锦潇又撞见了叶暮辰和叶云羡。 说是撞见,不如说二人正是寻她来的。 久别再见,二人难掩情绪,叙了话后,立即因叶学士昨日擅闯谢家山庄的事致歉,希望叶锦潇别往心里去。 昨晚回家,叶学士像是疯了一样的打骂梁姨娘,日日夜夜惦记着谢暖烟,还提到了突然‘复活’的叶锦潇。 他们听到风声,立马派人打探消息。 如今的叶家已是一团乱,连他们都不愿回去,尽量住在当差的地方。 娶妻不贤。 那个地方早已不是家了。 大皇子府。 云微微挺着偌大的肚子,马上就要到临盆之期,处处不便,无论走到哪都有一群人跟随着侍奉。 某些消息不知从谁的嘴里传来的,传着传着,就传到了她的耳中: “你说什么?” “叶锦潇还活着,并且还回来了?” 那小厮跪在地上,“是,已经有不少百姓在瞧瞧议论了,奴才想,空穴不来风,事出必定有因。” 云微微愕然的捏紧椅子扶手,“当初,她不是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骨架了吗?” 小厮低头道:“侧妃娘娘,难道不正是因为烧的面目全非,叫人认不出来,才能更好的弄虚作假?” 云微微神色猛然一沉。 提起叶锦潇,她便不禁想起十余年来,她在叶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所受的一切委屈。 因为叶锦潇,她才会被二表哥、三表哥嫌弃,更是被扫地出门。 因为叶锦潇的算计,她才会失身于工部尚书之子林新彦…… 这是她人生的污点。 是她这辈子闭上眼睛,带到棺材里也不敢说的秘密! 那个贱人竟然没死? 那么大的火,她居然还能回来? 她的命怎么那么硬? 第638章 就说我遇到危险,命悬一线 叶锦潇与陆春静吃了饭,在城中逛了一圈,买了些东西,直至下午,才准备回谢家山庄。 只是突然得很,一辆马车飞驰而来,直直的拦住她的去路。 “站住!” 男人浑厚的声音带着怒意,十分凛然,掀开车帘,露出的是一张长着胡须,方正愠怒的脸庞。 看他那模样,应当是个官家。 他看见叶锦潇时,先是一怔,“果然是你。” “听到下面的人来报时,我根本不信,但又架不住好奇,便派人寻着你的行踪,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看见你!” 叶锦潇站在原地,腰身立直。 “我们认识?” 男人跳下马车,冷笑道:“呵,叶小姐贵人多忘事,怎么会记得我?那你可记得曲晚晴?可记得当初的翊王妃?” 叶锦潇微讶。 脑中思绪飞快的转了一圈,甚是努力的搜寻了好久,才捕捉到一丝轻微的印象: “你是……” 想起来了。 去年,她作为聿王妃,随聿王入宫赴宴时,曾见过他。 他是曲晚晴的亲伯伯,在朝任三品官,但至于是什么官职,她记不起来了。 “叶小姐可终于想起来了。”曲志彬冷冷一嗤。 “不知曲大人寻我,有何贵干?” “你杀了我的亲侄女,害得她父亲,也就是我的亲弟弟落马,若你死了,人死债消,我无法追究,可你竟然诈死,畏罪出逃,如今,还有脸面回来!” “以为过去了大半年,我就记不得当初的仇恨了吗?以为所有人都遗忘了吗?你竟然敢公然出现在阳光下,大大方方的逛街?” 人命之事,血海深仇,他如何能忍? 这口恶气不出,他那侄女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叶锦潇看着他,冷声道: “当初离开帝都城,我自有别的理由,可曲晚晴我是必杀的!” 无论她假死也好,真死也罢,曲晚晴都必须死。 “她杀了我的贴身婢女,杀了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柔儿,我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曲志彬愠怒的瞪视着她。 杀了人,还言之凿凿。 简直就是一个蛇蝎刽子手! 每每想到侄女葬身火海之前,被叶锦潇拿簪子刺破喉咙的场景,他便浑身发麻,充满了恨意与怒火。 “你死的不过是个低贱的婢女,可曲晚晴出身高贵,还是翊王正妃,她的性命岂是一个小小的贱婢能比的?” “你的话与当初翊王妃所言一模一样。” 不愧是一家人。 “在我这里,只有一命偿一命,过去的事已经了结,曲大人好生珍重。” 叶锦潇说完,提步便走。 “站住!” 曲志彬踱步冲了上来。 这是在街上,若是闹起来,把官府招来,只会徒生是非,况且,叶锦潇并不打算久留。 眼看曲志彬的手掌就在落在肩上时,叶锦潇眼角微寒,突然反握住他的手腕,催力往前一推。 “唔!” 嘭的一声,二人进了马车里,使得马车都狠狠晃了一下。 牵马的车夫吓了一跳: “老爷,您……” “别,别进来……我没事。” 车内,响起曲志彬微颤的声音,垂下的帘子挡住内外视线,叶锦潇的素手正捏着他的喉管。 指腹冰凉。 只需稍稍用力,便能捏断他。 曲志彬仰坐在地板上,绷紧身体,动都不敢动一下,“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说完这话,他不禁咬了下舌头。 这个女人连翊王妃都敢杀,更别提什么朝廷命官了。 “我效忠于大皇子,你难道要得罪大皇子吗!” “哦?” 叶锦潇挑眉一笑:“看来,我回都的消息,是大皇子府的人告诉你的。” 让她来猜猜是谁。 “云微微?” 曲志彬神色微变,“云侧妃身份尊贵,马上就要为大皇子诞下长子,更是皇室的长孙,大皇子前途无量,你最好是低调些!” 叶锦潇笑道: “我不与你动手,你追着我不放,动起手来,你又实在不抗揍,曲大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 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在羞辱他。 “我要你去给曲晚晴偿命。” “那我若死了,你可有想过自己的下场?我娘、谢家会放过你?”叶锦潇摇头,“不会。” “不仅不会,他们还会为我报仇,灭你全家都不在话下,曲大人,你确定要拿全家的性命冒险?看你这个年纪,应该有孙子、孙女了吧?” 曲志彬脸色乍变,顺着她的话往深处想,越想、越是难看。 他虽是当官的,可到底是斗不过谢家。 而且,他大儿媳刚刚生产,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他家庭和睦美满,着实不该冒险。 难道,侄女就白死了? 这口气就这么算了? “曲大人不妨好好想想,我娘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心疼的很。” 叶锦潇松开他,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车外。 车夫正惶惶而忌惮的观察着马车,见女子下来,赶紧将头低了几分,往旁边扔了两步。 待女子提步离去,这才急忙爬上马车: “老爷,您没事吧?老爷。” 街上,热闹如旧,谁也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这点小动静,叶锦潇把玩着一粒碎银子,优哉游哉的来到一家小摊前。 “老板,来块甜糕,要红枣的。” “好咧!” 老板动作麻溜得很,很快便包好。 叶锦潇慢条斯理的吃好甜糕,瞧见街边的一个小乞丐,招了招手,叫他过来。 “我这里有一两碎银子,你帮我跑个腿,我便全部给你,可好?” 小乞丐十分兴奋,天底下还有这等不劳而获的好事。 “贵人,您请说!” “你现在去谢家山庄,就说我遇到危险,命悬一线,倒在城门口外,叫人快来救我。” “嗯!” 小乞丐拿了碎银子,飞跑着去报信。 叶锦潇估摸着时辰,待差不多时,便在城门外挑了个平坦、逆光的阴凉地儿,躺了下去,安静等着。 不时有过往的百姓进出城: “张婶儿,你也去拜佛了。” “可不?希望无量佛能保佑我儿媳顺利临盆……” “我这次还捐了二两香油钱……” 叶锦潇闭着眼,搭着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那些人的说话声,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潇儿!潇儿!” 来了。 她两眼一闭,脖子一歪,‘晕’的不省人事。 第639章 要不你等死了再通知我 赶来的谢暖烟见此一幕,心口狠狠一痛,险些跌下马背。 “伯母,您慢些!”君无姬立即搀她一把。 夜冥迅速闪身而至,指腹搭在叶锦潇的手腕上,一探,却是怔了一下,立即看向她的脸。 脉象…… 没有任何不妥。 “潇儿!” 一收到消息,谢暖烟吓得扔掉了茶杯,慌不择路的赶了过来,一路上,要不是有几人护着,她都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 当看见女儿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画面时,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天塌一般。 冲了过去。 “潇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你昨日才回家,娘这高兴的劲儿还没过去,你怎么能出事?” 她痛苦的抱着女儿,泣不成声。 “潇儿,不!你醒醒,醒醒啊!” 楚聿辞立即赶过来。 君无姬立忙弯下腰,耳朵贴在叶锦潇心口,“心跳正常,伯母,您先别难过,小锦儿还有气在。” 楚聿辞几乎惶恐于这一刻。 当初,经历过她的‘死’,那种绝望感、窒息感,几乎再度袭来,他此生不愿再重忆第二次。 “潇儿……” 他踉跄的握起她的手,准备摸摸她的脉象时,手心忽然痒了一下。 他浑身一震。 只看见女子勾起食指,飞快的挠了他一下后,又缩了回去,再看向她的脸,除了闭着眼之外,浑身上下都是完好的,并无不妥之处。 顿时,意识到什么…… 他眸光微转,道:“伯母,您先冷静些,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潇儿带回去,请大夫来医治,我立即派人去查查今日之事,看是什么人伤害的你。” 谢暖烟情急之下,哭得六神无主: “对,对,请大夫,快,快点!” 手忙脚乱的把叶锦潇带回谢家山庄,十几个大夫更是一同到来,为叶锦潇诊治。 整个屋子里都围满了人。 气氛严肃。 门外。 楚聿辞站在那里,与夜冥对视一眼,交汇着同样的目光,君无姬也是个聪明的,很快就猜出来了。 他探小锦儿脉象,并无异常之处。 她是装的。 能让她这么装着的,恐怕只有一件事…… “叶锦潇!” 人未到,声先至,阎罗八百里加急的奔过来,“叶锦潇怎么了?谁伤害了她?告诉我,告诉我!我要为她报仇雪恨!” 君无姬瞥过去,“这么大声,急什么,人还没死。” “死前不表现,死后怎么凸显?要不你等死了再通知我?” “说什么混账话?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阎罗还想张嘴,突然瞥视到夜冥的目光,立即如缩头乌龟一般闭上了嘴,不敢再诌。 楚聿辞道: “这里有我们守着足矣,你先让叶二、叶五他们都离开,在外面候着就行,如果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阎罗点了点头。 这时,屋内,传来谢暖烟的哭声: “什么叫不会医?张大夫,你可是帝都城里远近闻名的赤脚大夫,也曾为我看过病,怎么会医不好她?” 张大夫拱着手,实在惶恐: “夫人,请恕老朽无能,这位小姐她的脉象实在是平稳,身强力壮,一点都不像得病的样子,老朽纵是想医,也……无从下手啊!” “她若当真无事,怎么会昏迷未醒?” “这……老朽不得而知。” “李大夫,你可有鼎鼎有名的女科圣手……杨大夫……秦大夫……” 十几个大夫皆是摇着头,诊出同样的脉象,给出同样的答案。 这位小姐脉象平稳,并未生病。 没病,怎么开药? 至于为何昏迷不醒,他们当真是束手无策。 他们陆续离开,谢暖烟痛心的哭声充斥在整个院子里,“都是娘不好,你好不容易回家来,娘却没有保护好你,叫你遭遇危险,你是娘失而复得的宝贝,娘却不配当你的母亲。” “昨日,我们母女还欢欢喜喜的团聚,我给我说故事,讲奇遇,我还让人带着口信,叫你外祖父、大舅、二舅赶紧回家来,不曾想竟是一场空……” 她抱着闭紧双眼,没有丝毫反应的叶锦潇,哭得肝肠寸断: “潇儿,娘的宝贝啊!” 楚聿辞几人走了进来。 沉声道:“伯母,您先别伤心,潇儿只是昏迷过去了,她身上并无外伤,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此番失去意识,倒是有些像……” 他看了眼君无姬,又看了眼夜冥, “像中邪。” 谢暖烟突然抬头:“中邪?” “不错。” 楚聿辞道,“民间,说人有三魂七魄,无论丢了哪一魂一魄,都会形如走兽,我看潇儿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中邪。” 谢暖烟脑中清明,瞬时有了方向: “对,你说的对。” 她怎么没想到? 果然,人在过于着急的情况下,容易失去理智,也容易出乱子。 “潇儿定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如此。” “来人,快去乾清观,请无量佛来!” 无量佛庇佑,定能医好潇儿。 几人对视一眼。 君无姬道:“对了,眼下,就只有无量佛能救小锦儿了。” 谢暖烟本就信无量佛,眼下叶锦潇出事,她则更加信了,几乎寄托所有的希望。 下人说,原本乾清观的高人有事,不得空来谢家山庄,谢暖烟直接开出十万两银子的酬谢,不出半个时辰,几个高人便被快马加鞭的请了来。 来者有三人。 一个穿着袈裟、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还有两个剃着光头,年纪稍小些的,看起来是他的徒弟。 “在下一阳子,见过夫人。” 谢暖烟急步上前:“大师,求您救救我女儿,救救她吧!” “只要能救她,我愿意再加谢十万两银子。” 一阳子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若是能救,是她的机缘,出家人不收钱财金银等俗物,夫人有心,只需常去乾清观捐赠香火就好。” “若是救不了,也是她的命数。” “好,我愿意捐二十万两香油钱,换我女儿的命!” “快!” 快进屋来。 什么话都别说了,赶紧救她的女儿。 纵是有再多的钱财,哪怕是赔上整个谢家,也没有她的女儿重要。 第640章 娘所信任的无量佛不过如此嘛 谢暖烟赶忙将一阳子请进屋里,让他给叶锦潇看治。 一阳子先是摸了她的脉象,再是翻翻她的眼皮,看看舌苔,再摸摸颈动脉,神色逐渐凝重: “夫人,令媛的症状恐怕有些严重。” 谢暖烟眼前一眩,“求无量佛垂怜!” “你别着急,无量佛怜悯苍生,我先试试法子。” 他叫来两个徒弟,吩咐道: “你们立即将门窗贴上符纸,封住这位小姐的魂魄,不要叫黑白无常勾了去,再将我的阴阳八卦镜取来,我为她招魂入体,马上摆桌子,你们二人念经相护!” “是!” 谢暖烟看着这严肃的一幕,只觉得问题十分严重,手脚不安的直哆嗦。 除了吩咐下人照办之外,她身体发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快按大师吩咐的照办!对了,银子,快去准备二十万两银票!” “不得有误!” 所有人忙碌的进进出出。 很快,一阳子盘腿而坐,在两个徒弟诵经护法之下,挥着拂尘呼喝呼喝的,似乎在跟一个无形的人打架,那架势看得不少下人心里发憷,远远观望,不敢靠近。 谢暖烟双手合十,心里直念阿弥陀佛,上苍保佑。 君无姬站在门口,靠在门柱上,低嗤一声: “装神弄鬼。” 一阳子动作结束,立即烧了张符纸,嘴里飞快的念着什么。 “取碗来!” “泉水!” 他将符纸的灰烬拌入水中,迅速搅拌浑浊,“将这碗符水给她喝下,便会平安无事了。” “多谢大师!” 谢暖烟感激至极,立即接过碗,小心翼翼的喂叶锦潇喝下。 彼时,叶锦潇的脸色好像真的好转了些。 当真有用! “大师,不知我女儿何时能醒来?” “最迟明日。” “多谢!” “无量佛庇佑。” 门口,君无姬似笑非笑的插了一句:“大师如此笃定?” 一阳子自然笃定了,他给这个女子诊脉,并没有发现问题,她的身体各项机能都是正常的,看样子就是睡着了而已。 一个原本就没有问题的人,再怎么医治,也是这样。 “不是我笃定,是无量佛垂怜,阿弥陀佛。” “这无量佛还真是厉害,对吧,楚狗?”君无姬捅了下楚聿辞,却被对方挥开了。 “对吧,叶七?” 夜冥当然也没理他。 他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尖,道: “法已经做完,符水已经喝下,还请大师再次为小锦儿探脉。” “这是自然。” 一阳子单掌行了个礼,走到床前,再次探脉时,神色却是大变。 怎么回事? 死脉! 方才原本平稳无虞的脉象,此刻竟然变成了死脉? 他不敢置信,再次探了两三次,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整个人犹如当头一棒,直接懵了。 谢暖烟觉察到他脸色不对: “大师,可是我女儿有何不妥?” “这……” 君无姬立马上前,“让我探脉看看!” 一阳子来不及阻止,君无姬已经捏起叶锦潇的腕子,陡然失声:“死脉?” “怎么会是死脉?大师,你不是说她明早就会醒吗?可她现在脉象虚浮,乃是死人之相,恐怕撑不到第二天!” 威厉的质问声,令一阳子有些无措。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但,绝不能砸无量佛的声名。 立即正了神色,道: “这位小姐被恶鬼缠身,盗去了三魂二魄,本就是将死之人,若非无量佛庇佑,她恐怕都熬不到第二日醒来。” “你不是说她已经没事了吗?” 一阳子立即解释道: “她……她本来马上就会死,正因喝了符水,才多撑一段时日,若夫人心诚,我即刻回去,跪求无量佛,或许能救她一命。” 君无姬眉间的逼仄立即软了下来,“若真能救她,我愿捐奉十万两香火银子。” 楚聿辞紧随其后:“二十万两。” 夜冥淡声:“同上。” 一阳子十分诧异。 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多钱,看这几人非富即贵,谢家又是南渊首富,出手果然大方。 做这一笔买卖,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我现在回乾清观,跪求无量佛垂怜。” 谢暖烟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他,“大师,您可一定要帮忙!潇儿的命,便握在你手里了,杨管家,快把银票拿来!” 杨管家端着托盘,二十万两的天价额数,足足有厚厚一沓。 “大师,还请你为我代捐香火,这些钱都是小事,我只要我女儿的命!” “好说,好说。” 一阳子看了眼床上的将死之人,将这沓又厚又沉的银票拿了起来,放入袖中,险些拿不住的要散出去。 好沉! 好多钱! 他带着两个徒弟,立即离去。 银票他先收下了,至于那个女子能不能活,就看她的命了,如果死了,那也是天意,跟无量佛没有半分钱干系。 谢暖烟送走一阳子,立马回到屋里,双眼含泪,看着叶锦潇昏睡不醒的脸庞,握紧她的手: “潇儿,娘一定会救你。” “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娘的命。” 她用脸颊轻蹭着女儿的手心,无声落泪。 正沉浸时,突然,头顶上传来一个大大的呵欠声:“啊——” 又长又拖的一个呵欠,好像睡了一场非常满足的大觉,舒服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谢暖烟僵了一下,立马抬起头来,竟见叶锦潇已经醒来。 “潇、潇儿?” 她的诚心这么快就得到无量佛的垂怜了? 叶锦潇撑着懒腰,坐起身来,“让我猜猜娘的心里在想什么,唔——二十万两银子花出去,感动了无量佛?” 谢暖烟登时懵了: “你……你这……” “我好端端的,都能被诊出将死之相,还喝什么乱七八糟的符水,喝了还是个死,横竖都是死,看来,娘所信任的无量佛不过如此嘛。” 骗钱的玩意。 谢暖烟:“……” 到了这一步,再不反应过来,她就是一个大蠢货的。 想起自己之前的虔诚、哭求、以及一阳子那笃定的模样,好像有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脸上,打得她火辣辣的痛。 这丫头,竟敢骗她! 更过分的事,她那么信仰乾清观,一阳子,无量佛,竟然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大骗子。 还诅咒她女儿早死! 这二十万两银子,岂是那么好骗的? 气煞她也! “来人,快来人!”谢暖烟气恼的整个胸腔都在剧烈的上下起伏,“把一阳子给我抓回来!” “立刻!马上!” 第641章 好你个毒瘤 一阳子还没走远,约摸两三刻钟的功夫,他便被请了回来。 回时,脸色还是迟疑的。 半路叫住他做什么? 难道谢夫人爱女心切,愿意再加赠香火钱,以换回女儿性命? 如此,那便再好不过! 首富谢家,出手果然大方。 他腹中作笑,脸上端着一派十分凝重的样子,双手合十作礼道:“夫人,您爱女心切,乃是人之常情,想必无量佛必会感念于此,怜悯您的一片慈心。” 谢暖烟坐在正堂的主位上,笑得非常冷,看他的目光阴恻恻的: “大师得了无量佛真传,那可知无量佛怜悯世人,会不会怜悯大师呢?” 一阳子弯腰道: “阿弥陀佛,我也是人,自然深得无量佛庇佑。” “好,既然大师福泽深厚,深得庇佑,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啪啪! 击落两掌。 一阳子怔了半秒,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两名护卫提着棍子,大步走了进来,迎头便往他的脑袋上砸。 “啊!” 哎哟! 他的头! “夫人,您这是……啊!住手……啊!” 这是怎么了? 疯了吗? 怎么突然对他动手? 一阳子急忙双手抱头,又惊又怔,一边惨叫着喊痛闪躲,一边大叫道:“夫人,夫人!您这样做,就不怕惹恼了无量佛,招来灾祸吗……啊!” “我知道您挂念女儿,您就不怕为女儿积了阴德,叫她不得好死、不得超生……啊!” 咔嚓! 这一棍子,直接将他手腕骨头敲断了。 护卫恼怒的下了狠手: “你说谁不得超生?啊?说谁不得超生?你这招摇撞骗的东西,敢咒我们小小姐,看我不打死你!” “找打!” “啊……嗷……啊!” 很快,一阳子就被打得满地打滚。 “粗鲁……你们无比粗鲁……无量佛会怪罪你们的!” 一道好笑的声音传来:“你所信任的无量佛,连你也庇佑不了,怎么会有空儿怪罪我们?大师,您说呢?” 一阳子抱着头,惨叫着看去,只见年轻、绝美的女子提步走来,正是之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之人。 此时,她神色红润,哪有将死之相? “你……” 至此,他也是明白挨打的原因了。 “向我谢家,拿走二十万两银票,还咒我女儿早亡,拿了银子不办事,真当我是个蠢的!” 谢暖烟拍桌,“给我打死这个骗子!” 一阳子惨叫: “夫人,夫人,饶命啊!” 别打了。 他满头是血,浑身剧痛,身上有好几处骨头都断了,再打下去,只怕是没命离开谢家山庄。 “夫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不是有意的,” 他赶紧把怀里揣着的二十万两银票还了回来。 “还望夫人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小人甘愿为夫人当牛做马,感激不尽啊夫人……啊呜呜!” 一顿下来,打得一阳子头破血流,犹如落水狗。 谢暖烟拍桌: “说,是何人叫你招摇撞骗的?” 一阳子抱头痛哭:“小人原本是个小寺庙的僧人,听说无量佛一教后,这才入了乾清观,至于是谁开始信奉无量佛,小人也不得而知,小人只是一个主持的和尚罢了!” “若无人指派,你怎么会想着骗银子?” “小人不敢骗钱,方才对您女儿的那番说辞,也是为了维护乾清观的声誉,好叫你们对无量佛虔诚深信而已……” 钱,是他想装进自己口袋的。 没想到就出事了。 平日,用同样的法子去那些百姓家中,游游走走,每一个百姓都是虔诚拥戴、深信不疑的。 “好你个毒瘤!” 百姓深信的无量佛,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谢暖烟正要发怒,叶锦潇拍着她的手背,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些。 “潇儿?” “娘,只要你能识破他们的阴谋,心里清明,我的目的便达成了,娘不要因为我,去挑衅整个无量佛教派,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无数百姓的思想一致信任无量佛。 人的思想是最难扭转的。 一旦弄不好,娘的澄清,会被百姓当作反教派思想,万一他们联起手来,针对谢家,还会惹来大麻烦。 谢暖烟沉思片刻,知晓其中的利害: “你的意思是,要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是潇儿,无量佛敢欺骗我,便代表着已经有无数百姓,深受其害还不自知,我若高高挂起,将来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 叶锦潇沉声一笑: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娘不妨仔细想想,识破了他们的真面目,到底是公然挑开来的直接,还是暗中周旋更有利?” 谢暖烟登时恍然。 对。 她表面假装不知,实际上心里清明,暗里周旋,才是上上之策。 她目光一转,看向一阳子,厉声道:“你这骗子,我今日纵是杀了你,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一阳子吓得连连求饶。 已经被打掉了半条命,丝毫不会怀疑谢家的手段。 “杀你,倒是便宜了你,不过,从你往后你若是听我差遣,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狗命。” “夫人开恩,小人定为夫人马首是瞻,效犬马之劳!” “带走。” 两名护卫立即把奄奄一息的一阳子抓走了。 解决此事。 谢暖烟觉得自己有点傻,外面都在传无量佛,传着传着,她也信了。 不过,这是很常见的从众心理,可以理解。 毕竟三人成虎。 “你这孩子,想让娘改变感官,跟娘直说就是了,怎么用这样极端的法子?娘以为你当真出了事,吓得险些就要随你而去的。”谢暖烟握着叶锦潇的手,心头不是滋味。 叶锦潇低笑道: “我昨日就跟你说了,可你当时并不信我。” 还说谢家是商人,商人素来精明,几乎没有人能骗到谢家人。 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就只差拍着胸脯了。 谢暖烟:“……” 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了,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潇儿以后不会离开您的,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好好保护自己,不叫您担心。” 只是,她心里头装着一件事,已经忍了一天了。 “娘……” 她故意随意的提起:“我爹是谁啊?” 第642章 我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谢暖烟愣了一下,立马摇头:“不知道啊。” “我爹是谁,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别告诉我你跟他是什么一夜迷情,然后你就揣着肚子里的我跑了?” “答对了!” “不愧是娘的女儿,果然聪明,当年,就是这样的。” 谢暖烟十分赞许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甚是欣慰。 吾家有女初长成。 叶锦潇挠了挠头。 头痛。 罢了。 就当她爹已经死了,反正有他无他,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 “解决了?” 回到自己的雅苑里,君无姬迎了上来。 “嗯。”叶锦潇坐在石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几人聚在一起,就跟铁三角似的,似乎从未分开。 只要有其中一人,必定有另外两人。 他们三个感情好的似乎难舍难分。 君无姬开口,打破了这种平衡: “听说,无量佛一教,受益最大的人是当朝大皇子,想必聿王应该有的头疼了,再不回去处理的话,南渊国的天恐怕会被大皇子翻了吧?” 楚聿辞已经派人盯着了。 不少公务是由风行调查、景易传递,他在谢家山庄处理的。 听君无姬这话的意思,是想赶他走似的。 “本王自有分寸,不劳君门主操心。” “你有分寸,会眼睁睁的看着大皇子东山再起?这不是自寻麻烦么?” “皇家之事权势纵横,错综复杂,依君门主之见,大可直接将人杀了,可当初做这种事的后果,你不是切身体会了么?” 当场被抓进天牢,最后,还连累了叶锦潇。 君无姬:“……”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锦儿,你说,楚聿辞是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他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尽责尽守,日日跟在你身边,像什么话?” “严于律人,宽裕律己?” 君无姬两手一摊,摆烂道:“那又如何?我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所以。 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又不需要治理国家。 叶锦潇一杯水都喝得不能安生,不过,平心而论,她觉得楚聿辞是应该回去一趟,好好处理这个事。 “大皇子借着无量佛复起,只怕是早有预谋,还有后手,那么多百姓深受其害,还深信不疑,如果不除,将会是一颗毒瘤,荼毒更多人。” “我一直让人暗中盯着。” “可你许久未回南渊国,怎么能了解细情?” 楚聿辞抿唇。 “你若是连自己的身份都丢了,将来大皇子登基,岂会叫你好过?” 他微怔。 原来,潇儿是在为他考虑。 实际上,这几个月堆积的公务实在过多,短时间内处理不好,他也有回聿王府的打算,只是,舍不得她,总想着在她身边多待一刻,哪怕是一刻,多看看她也好。 他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叶锦潇看出他的犹豫,起身道:“一同走走?” 君无姬瞠目,就要跟着:“那我也要……” 夜冥拂了他一掌,不动声色、却又强劲的将他带了回去。 他正踉跄两步,就见叶锦潇跟楚聿辞走出去了,不禁暗气,没好气的瞪了夜冥一眼: “你拉我干什么?” 夜冥垂眸,声音平稳:“她不想让你跟着。” “不喜欢我跟着,那喜欢谁?喜欢你吗?喜欢你总行了吧,心里是不是偷着乐了?哼,臭哑巴!” - 山庄偌大,与半座山头几乎融为一体,便是随意走走,都是绝佳的景色。 二人并肩而行。 叶锦潇较为重视无量佛的事,毕竟一旦大皇子得势,可能许多百姓都不会好过,谢家自然难以独善其身。 她更重要,楚聿辞有治国之才。 他会成为一位好的统领者。 楚聿辞得知她的心思,不禁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她: “潇儿,若我能得到一切,待那一日,江山为聘,你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次,他不会再叫她失望,更会拿一切去守护她。 叶锦潇唇角的弧度缓缓收起: “你为自己的前程计划,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我。” “可我想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包括天下,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或许,对当年的‘叶锦潇’而言,这是值得感动与倾付的一个男人,可如今的她什么都不缺。 江山? 她自己有。 说实话,打来的江山,除了每天处理不完的政事、各种头疼的问题,几乎没有什么优势之处。 光是在桑南国待的那段时间,已经够让她头疼了。 “楚聿辞,你知道吗?一起走过的这些路,经历的这些事,已经让我把你当朋友看待了。” 好朋友突然成为情人,这种关系的转换,恐怕没人接受得了。 差不多就是: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睡我。 楚聿辞眼中却涌出了希冀的目光: “朋友……够了,足够了。” 任何关系的开始,不正是由此吗? 只要潇儿已经心平气和的接纳了他,假以时日,想必定能产生感情。 他会安定好南渊国的这一切,不叫她操心,他会给她一片安定无虞、长乐无忧的天空。 “今日,我便回帝都城,只要一得空,我便来谢家山庄寻你。” “潇儿,你会等我吗?” 叶锦潇不想给出什么承诺,偏着脑袋,指了指那边的出口,道:“我送你。” 问太多,只会令她反感。 但,得到她朋友的这句话,楚聿辞心中安定,有了希望,也有了方向。 送走楚聿辞。 叶锦潇在门口处站了许久,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看守的护卫不禁开口:“小小姐,聿王殿下已经走远了,您在想什么?” 叶锦潇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更好的与人相处。 或许,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叶锦潇转身回去,只是意外,叶五带着一封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交给她。 信纸上的塑封是无情卫的专属标记,证明是无情卫亲手所写,且没有被人拆开过,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桑南国出事了? 拆开信,看见里面的内容,她的眉头拧了起来。 “主人,怎么了?”叶五问。 “是丞相的来信,说桑南国发展迅速,隔壁的远江国、成璧国十分忌惮,有起兵讨伐的意思。” “丞相的见解是,以前桑南国多出受限,粮食短缺,民生不安,经不起任何风波,如今,倒是可以与他们打一打,只要能打下来,那边沿海这一带的小国家,便全归我所有。” 以后,向内陆出口水产的经济链,便能握在她的手里。 第643章 哎哟乖乖,你闯大祸了? 这听起来真是一笔巨大的诱惑。 叶五握紧长枪,眼中涌出血性的光芒。 谋略与政事,他不擅长,但只要主人开口,无情卫定战至终章! 叶锦潇拿着信,来回踱步的深思着。 蓝渊是桑南国土生土长的人,他说这一仗有七成的把握能打下来,自然不会拿自己的国家、子民开玩笑。 只是,打起来劳民伤财,还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 打仗就是一件烧钱的事。 若是不打,隔壁的小国家隔三差五的前来挑衅,也并非长久之计。 但她迟早要走的,打那么多天下有什么用? 可转念一想,叶锦潇不禁想起当初诈死脱身后,牵连到了谢家,连带着不少势力纷纷抵制谢家,针对谢家,更有甚者对谢家大打出手。 商人的地位,即便再富有,往往也是低下的。 倒不如将桑南国送给娘,顺带将沿海一带的经济链,全部给谢家,谢家的财力不仅能扩大一倍,还能得到江山的保障,将来,必不敢有人再轻易欺辱。 叶锦潇一拍手心,心中当即有了决断。 “娘!” 她折好信,跑着出去: “娘,娘——” 谢暖烟正在自己的院中,清理着五个面首的事,虽说这五个面首是听信了无量佛之说,才带回家的,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个个懂事知分寸,伺候的她妥妥帖帖。 若要将人赶走,倒是有些舍不得。 听到那扯着嗓子的喊声,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赶紧跑了出去: “怎么了?” “娘,我有急事!” 叶锦潇握住她的手,“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你这孩子,”谢暖烟没好气的戳她的脑袋,“娘的钱,就是你的钱,说什么借不借的?” 如此见外。 “我把你当亲女儿,你这是没把我当亲娘。” “说吧,要多少,我让杨管家去库房给你取。” 叶锦潇略微斟酌,认真的想了一番后,伸出了一只手,五个手指头竖了起来。 “五百两?” 谢暖烟想:潇儿应该是想买些新衣裳、新鞋子。 “不是。” “五千两?” 潇儿难道是想买玉石? 看她此番回家,带回来一只浑身通红的鸟儿,那鸟儿怪得很,还挑嘴,不喜欢吃虫子,不吃肉,偏要逮着昂贵的玉石吃。 养着这样的宠物,也是败家。 还好谢家养得起。 叶锦潇摇头,“不是。” 谢暖烟微讶:“五万两?” 潇儿这是想卖铺子,还是买房子?五万两银票,足够买一套二进四出的宅院了。 “不。” “那你是要……五……五十万两?!” 谢暖烟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看着叶锦潇的反应,她立马拉着她的双手,“哎哟乖乖,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你闯大祸了?” 把天捅了个窟窿,恐怕也花不了这么多钱吧? 叶锦潇道:“娘,您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跟您绕圈子了,我要拿这笔钱去打天下。” 说完,空气有几秒钟的宁静。 一秒,两秒,十秒…… 半晌。 谢暖烟用手背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 温度差不多,没有发烧。 “我是认真的!” 谢暖烟狐疑的瞥着她:“认真什么认真?你才刚回来,难道就又想要离开?我跟你说,没门。” “你这次回了家,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走的!” “娘。” “喊娘也没用。” 叶锦潇握住她的手,“娘,我真的有急用,而且我走了之后,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您就放心吧。” 谢暖烟瞠目: “你当真想走?” 一双好看的眼眸立即变红,迅速凝起了水雾: “好啊,好哇,当初你诈死,一走就是大半年,为了你,我哭得肝肠寸断,眼睛都快要哭瞎了,结果你刚刚才回来两天,就又要扔下我,你要再这么干,我干脆找个绳子,吊死在你面前。” 叶锦潇心头一紧: “娘!” 当初的事,是事出突然,她别无选择。 如今,她想平定桑南,也是为了谢家的将来做打算。 想打仗,得有钱。 她手里没有几个银子,就全指望着谢家了。 “娘,您要相信我,首先我是永远爱您的,无论我走了多久,到了哪里,都是您的孩子,其次,我并没有离开您的意思,只是想要点银子应急,而且……” “不行!” 谢暖烟算是看明白了。 “你缺钱了,就想到娘了,不缺钱的时候,就在外面疯玩,哪里想的起来家中还有一个老娘?” “我是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的。” “娘!” “崔姑姑,立刻通知杨管家,命他看好库房,小小姐的吃惯用度全从账上支取,无论想什么都给她买,但不能给她现钱,另外,再去告诉聿王、君门主,还有叶七,谁要是敢支援她……哼,就别进我谢家山庄的大门。” “你想走,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谢暖烟说完,拂袖回到院中,继续忙自己的。 没有钱,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叶锦潇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直想无语问苍天。 天爷! 实在没想到回家容易,离开难,手里没银子,她也变不出来,行走江湖的路费非常贵啊! 不仅如此,还断了君无姬他们三个的路子。 他们三个恐怕不敢得罪谢暖烟。 叶锦潇头秃,准备再去找娘亲好好商量一番,然而刚靠近院门口,就看见谢暖烟左拥右抱着,正在享受五个男人捏腿、按肩、剥葡萄、喂水果的贴心服务。 “姐姐,您别生气,当心自己的身子呢~” 谢暖烟哪能不气? 心心念念的女儿回来了,这才几日,又想出去,还有没有把她这个娘放在眼里? 咬了口葡萄,愤怒的一拍桌: “这个逆女,平日里就是我给她的条件太好了,才纵得她如此无法无天,连娘都可以不要了。” “我要是不生个二胎来夺走她的家产,她都不知道我谢暖烟的手段!” 五个面首一听,眸色陡然乍亮,迫不及待的俯身上前,就要解开腰带: “姐姐,渊儿伺候您。” “姐姐,选我!” “欸等等!” 谢暖烟后仰身体,立马拉开距离。 说话归说话,怎么一言不合就解衣裳了? 一个个如狼似虎,跟要吃了她似的。 “冷静,都冷静点,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情,不如这样,你们先回去,等我通知。” 第644章 想不到你这人还怪好的 “……” 叶锦潇看在眼里,哭笑不得。 她娘要是想生二胎,早就生了,何必等到现在,况且,跟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生孩子,不像是谢暖烟做得出来的。 她真正的父亲到底是谁? 为何会让娘三缄其口? 说来,父母对儿女是一辈子的付出,儿女对父母则是一辈子的亏欠,再如何都报答不了生养之恩。 谢暖烟只有她一个孩子,又经历了生死之事,不想再放她离开,她能理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可,她若不走,她真正的女儿又怎能回来? 她终究是窃取着‘叶锦潇’该有的母爱,享受了这两年。 回到自己的院阁,一路上,她沉沉的想着什么,模样专注,以至于阎罗远远的看见了,不敢轻易搅扰她。 “这是怎么了?”他轻声问叶五。 叶五也不知道。 但根据猜测,用蹩脚的汉语说: “主人想在桑南国扩建疆土,但夫人似乎不希望她离开,也不给她银钱,她或许正在为此而烦恼。” 阎罗眸子暗亮。 难得瞧见叶锦潇吃瘪的样子。 这么好的机会,他得赶紧去告诉叶七大人! 约摸一个时辰后,叶锦潇才回了院子,逛的差不多了,心也散的差不多了。 “小锦儿回了。” 楚聿辞不在,这里便是君无姬的天下了。 他笑眯眯的,心情看起来极好。 拿着一杯刚制好的冰果汁,走了过来,“天气闷热,去去热气。” 叶锦潇抿着唇角,“这是什么汁?” “秋杏。” “怎么里面还有渣?” “有吗?”他赶紧拿了起来,仔细一看,眉头捏得很紧,“这是我做的第七杯了,怎么还会失败?” 喝一口。 嘶—— “齁甜。” 糖放多了。 “小锦儿等着,我马上再去重新弄一杯。” 叶锦潇张嘴,来不及制止,便见他马上提步往外去。 突然有点累。 揉着太阳穴,今夜的晚饭也没吃几口,坐在庭院中的海棠树下,闭着眼睛养会儿神。 夜冥握着剑,安静的站在柱子后,气息轻得几乎没有声息。 他看着她。 良久。 见门外的君无姬正要折回,他身形一闪,在对方进入之前,将其拦在了外面。 “作甚?”君无姬捧着刚做好的冰镇果汁。 夜冥看着他,言简意赅道: “你身上有千里追踪的特殊香料。” “什么?!” 君无姬即刻警惕。 千里追踪属特殊香料,需要用专门的工具,才能达到追踪的目的,亦是需要特殊手段,才能闻到它的气息。 否则,很难觉察。 他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香? “你连自己的事处理不干净,恐怕会害她。”夜冥话音冷淡。 “可我这一路走来,一直与你们一起,并未接触过外人……” 等等! 他想起来了。 抵达帝都城的那一日,曾在城外见到了相思门的人,当时,他看见月舞就站在不远处。 月舞曾害死了小锦儿的护卫。 难道千里香是她下的? 越往深处想,君无姬的眸子愈发寒下,“若非你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想不到你这人还怪好的,从前是我对你存有偏见了。” 夜冥:“没关系。” 君无姬拂袖,“我多在她身边待一刻,只会暴露她的行踪,我即刻便回相思门,待我处理好此事,再回谢家山庄。” 当即离去。 夜冥眯了眯眸,眼底划过一丝幽芒。 待人走远了,这才回头看向院中的女子。 昏暗的夜色下,那道纤瘦的身影笼罩在夜里中,朦胧的若近若远,微阖着眸子,似乎在为什么事而烦心,眉峰一直是轻拧着的。 久久不曾舒展。 他悄然无声的跃上屋顶,迎着风摘了一片枝叶绿叶,屈腿坐在瓦上,指腹抵着树叶,轻捻在薄唇上,吹响。 声音低沉,随风起,似乎能飘到数米开外。 潇潇而起,簌簌而落。 叶锦潇忽然睁开眼,看向上方,夜色朦胧的不太看得清,却能清楚地知道那里有一个人在。 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有一个人在。 永远在。 这种心安感,心头好像有一丝轻微的情感,如春日里刚刚发芽的春笋,正在悄然无声之间、悄悄的冒出了头。 不等多想,便是耳尖一动,敏锐的觉察到有异响之声。 “谁!” 她身形一提,折下一段海棠树枝,朝着昏暗处的那一团影子袭去。 对方神色乍变,没想到如此警惕,还能引起注意。 她未免太警觉了? 正要拔剑,只闻海棠树枝‘啪’的乍响,犹如一柄锋利的长剑般,拍打在手背上,痛得他手掌一麻,几乎握不住剑。 “唔!” 啪! “啊!” 女子动作极快,就连残影也瞧不清,他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地,打得他手忙脚乱的捂头、护腰、侧身、抱腿,忙得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叶锦潇冷笑: “我才刚回帝都城两日,便有人按捺不住了,只是不知是哪个蠢货,派你这种货色过来,当真是瞧得起我!” 他:“……” 士可杀,不可辱。 这分明就是把他的尊严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他一口牙齿几乎咬碎:“你别太过了!” “说,是谁派你来的?” 他闭嘴,不肯交代,自知不是对手,转身要逃,却是被缠住,无处可逃。 最终,为了小命着想,不得不交代: “是云侧妃派我来的,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云微微? “告诉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再不老实一点,便休怪招来株连全族的祸事。” “还不快滚?” “是,是。” 叶锦潇收手,瞧着那人落花流水,实在不中看,还费了几招功夫的力气,不过耳畔仍回响着那树叶吹出的悠扬、低沉的声音,拂去了心头的一缕躁动,格外心安。 她轻功一跃,便上了屋顶。 “叶七。” 他指尖微停,看向她惺忪清冷的眉眼。 不皱眉的模样,好看极了。 任何烦心事,都不该让她皱眉。 他道:“最迟明日,你外祖父、大舅他们便会抵达谢家山庄。” 叶锦潇闻言,眸色暗亮。 本该为了某些事困顿了大半日,可一听夜冥的话,瞬时豁然开朗。 她明白了! 第645章 这也太多了,我不能要 果然不出夜冥所料,次日一早,山庄便热闹的轰动起来,护卫们、下人们全都聚在山庄门口: 老爷回来了! 大爷,大夫人,二爷,二夫人,几个公子小姐全都回来了! 整个山庄的人都动了起来,迎接的,奉茶的,最忙碌的莫过于厨房了,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食材,通通做了来。 谢家人是经商的,一年到头在外跑生意,不是这个跑,就是那个跑,就连过年时也很难聚齐。 特别是叶锦潇诈死后,谢家便不完整了。 如今,收到叶锦潇死而复生的消息,他们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便手头上有几十万两银子的生意要谈,也通通扔给旁人。 经历了某些事后,才能知道,赚再多钱,也是死物。 财富没有亲人重要。 “爹,您回来了!” 谢暖烟相迎,“大哥,大嫂,二哥,二嫂。” 还有四个晚辈。 谢老爷子今年将近六十,虽然两鬓白发,可他神采奕奕的样子精神抖擞,浑身上下充满了劲儿,看起来只有五十出头,很是年轻。 他一下马车,便立即张望: “我乖孙呢?” “外祖父!” 叶锦潇小跑上去,便是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老爷子看着她鲜活的模样,一把年纪的人了,不禁红了眼睛,难掩的水雾蒙蒙生起, “孩子。” “乖孩子。”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初参加那场葬礼时,他悲痛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叶锦潇退出身来,看向旁边的人:“大舅,大舅母,二舅,二舅母,大哥二哥三姐四姐。” 谢大爷有一妻一子一女,谢二爷亦是一妻一子一女,都是和睦的四口之家。 大夫人紧紧拉住叶锦潇的手,眼中藏不住的挂心与疼爱: “你回来了,你娘心口的巨石也该落下了,只是你这孩子,当初走的那么悲壮,我们还以为……” “以为……” 捂着嘴,便是哽不成声。 谢大爷半拥着她,轻轻拍着后背,“好了,这么大好的日子里,你哭什么?我们赶了两日的路,别站在说话了,先进屋,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我是心疼三妹,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叶锦潇眼角酸涩。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当初的叶锦潇怎么能不娇贵? 敢爱敢恨,直来直往,若非当年误打误撞,进了皇室之家,又怎会落得后来的下场? 一家人进了屋。 偌大的堂屋里,只有全家团聚时才会启用的那张桌子,封存了五年之久,再次使用。 杨管家红着眼角,捏着衣袖直擦眼泪。 “老杨,怎么还哭上了?”谢老爷子打趣着问。 杨管家哭得不成样子: “这么多年来,大家东奔西走,难得像今日这么整齐的聚过,以前,即便聚在一起,可也只是吃顿饭,也忙匆匆的离开,去操忙各自的生意。” 一番话,令所有人心头都不是滋味。 从前,是他们过于忙碌,忘了本心。 发家时,想着要让家人过得很好,拼死般的努力,闯出这偌大的家业来,倒是淡薄了亲情,本末倒置了。 谢老爷子当即发话:“以后,每年过年,过大节时,无论你们在哪,在忙什么,都必须回家。” “是,爹。” “是,爷爷。” 酒过三巡,大家都关心着叶锦潇的事,问这问那,一顿饭足足吃了三个时辰,这才结束。 叶锦潇喝了许多酒,有些醉。 跌跌撞撞的进了院子时,险些被台阶绊倒,夜冥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我……去树下坐坐,吹吹风。” 夜冥倒了一杯凉水,安静的陪在她身旁。 不出半刻,外头,便有一道探头探脑的身影。 “外祖父?”叶锦潇看见他,起身相迎,请他进来。 老爷子看见夜冥,愣了下。 夜冥礼貌的颔首,算是打招呼,他也点了一下脑袋,见是外孙女的朋友,自然没有多心,疼惜的拉着外孙女说话: “乖孙,这几年来你实在是受苦了。” “外祖不好,总以为多挣一点钱,就能让你们衣食无忧,事事顺心,是我的错。” 叶锦潇握着他的手,“外祖父说这话便是折煞我了,能够生在谢家,与外祖父成为一家人,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反而是我不懂事,叫你们为我挂心。” 老爷子浑浊的眼睛红红的,“你比以前懂事多了。” “乖孙,你长大了。” 他布满皱褶的手摸入袖中,取出一个又大又厚的红封,“这半年来,你在外面飘摇,吃尽了苦头,如今回了家,想吃什么、买什么,一定不要忍手,放开了买,放开了花,知道吗?” “外祖父,我不能要……” “拿着!” “我娘已经给我零花钱了,我当真不能要。” “你娘给的,是你娘的,外祖给的是外祖的,快拿着!” “这……谢谢外祖父!” 叶锦潇感动的抹了把眼角,与老爷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老爷子这才离开。 他走后,叶锦潇立即想打开红封,数数钱,不曾想大舅来了。 捏着银票推回红封里,合上红封,反手扔给夜冥,“大舅,你喝多了酒,怎么过来了?” 夜冥迅速接住红封,藏入袖中,不动声色。 谢大爷一身的酒气,拉着她的手便哭得不能自已: “我可怜的外甥女!” “当年,我不许你嫁给聿王,你抵死要嫁,年初收到你的死讯,你大舅母险些哭瞎了眼睛,上天不垂怜,怎就叫你的人生如此波折?” 他心疼的哭了好久,从怀里摸出一个又大、又厚的红封。 “大舅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只愿我的潇潇能跟小时候一样,无忧无虑,心性坦率,快拿着这红封,以后缺银子了,就跟大舅说。” “谢谢大舅。” 说了会子话,谢大爷便醉醺醺的离去,走时,还在抹眼泪。 叶锦潇心头苦涩,沉沉的叹了一声。 缓了情绪,打开红封,准备数数钱,结果二夫人来了。 “二舅母。” “潇潇,坐。”二夫人握着她又瘦又小的手,瞧着那瘦瘦的都能看见血管了。 富贵之家,以珠圆玉润为美,谁家富商的千金如她一般瘦巴巴的。 也不知离开的这大半年,吃了多少苦。 二夫人心里挂念,可过去的日子已经过去,无法弥补,她唯有从怀里掏出一个十分厚足的红封,塞进叶锦潇手里。 红封的厚度,压得叶锦潇手里一沉。 那重量,她险些有点拿不住。 “二舅母,这也太多了,我不能要。” 第646章 你又丢下了我 “拿着!” 二夫人硬要往她手里塞,她不要,还拉开了她的衣袖,强行往里面装。 叶锦潇忙道:“如果我娘知道,会骂我的。” 二夫人板着脸: “你不说,我不说,你娘怎么会知道呢?而且你是晚辈,我是长辈,我给你红封那是天经地义的。” 强行塞下。 不曾想,二夫人刚走,二舅又来了,然后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姐…… 夜冥:“我袖中快塞不下了。” 不能再塞了。 叶锦潇只能把红封塞进自己怀里,赶忙应付着跟他们说话,一直快到子时了才消停。 终于能安生了。 她抬手就拉着夜冥,进了房间,关上门,“快,快把红封都拿出来,我们数数有多少。”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一张张银票取出来,叠在一起,足有厚厚一摞。 多得很! 她往指腹上抹了点口水,眸子亮晶晶的开始数,“一百,两百,三百……四千八……一万二……” 太多了。 一沓数完了,数第二沓,第三沓。 正愁着没钱,娘也不想她出去乱跑,外祖父一大家子回来,犹如及时雨,给了叶锦潇很大的帮助。 有了这笔钱,便有战资了。 她笑眯眯的。 夜冥站在一旁,看着她柔和的眉眼,那笑起来的模样十分餍足。 他鲜少见她这般笑过。 她数着钱,入了神,他看着她,深了神,恰如桥上的人正在看风景,楼上的人正在看桥上的你。 当晚。 叶五带着无情卫,悄然无声的离开了谢家山庄。 翌日。 山庄的宁静是被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的: “不好了,老爷,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外面来了一批官兵,正要找小小姐呢!” “什么?!” 此事一出,谢家人齐聚门外。 官兵约有二十余人,个个拿着配剑,昂首挺胸的模样,十分的不好招惹,为首那领头人骑在马背上,高傲得很: “叶锦潇何在?” 谢老爷子迈出门槛,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冷声道: “不知你们寻我外孙女,有何要事?” 领头人道:“谢老爷子莫不是在跟我装傻?你外孙女乃是朝中的罪人,当初,她劫狱在先,残杀翊王妃在后,又诈死逃离,欺君罔上,一条条罪状下来,纵是十条命也不够她死的!” 谢家人算是听明白了。 这是找麻烦来了。 谢老爷子冷笑道:“罪人?” “我倒是好奇,当初她以一人之力,救助百姓,研制出遏制疫病的解药,救了数万百姓时,怎么没有人歌颂她的功劳,倒是死了一个罪该万死的人,她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领头人冷着脸,说道: “皇上公允,此事他自有裁决,你们只需将叶锦潇交出来,我们将她押进宫。” 谢暖烟道:“你们皇家的手,可管不到我们江湖之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你们生活在南渊的国土上,便归皇上管,莫非,你们是想造反?” 每年,谢家恭恭谨谨的纳税,没有一文钱遗漏,半个国库都是谢家养起来的。 皇家却如此咄咄逼人。 “不如先禀报皇上,处死当初被叶锦潇医好、得了疫病的几万名百姓,我们便相信皇上是个公允之人,更是会亲自绑了叶锦潇,交给皇上。” “你!” 领头人哽了一下。 强词夺理! 这些商贾就是狡猾,为了逃避罪责,竟然说得出这种伤天害理的话。 谢暖烟侧头,吩咐杨管家,“看好小小姐,她刚回家三天,该好好休息,不要让这里的事,惊扰到她。” “是。” 杨管家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山庄内走。 只是。 没过多久,他便神色匆匆的跑来:“不好了,三小姐!不好了!小小姐不在院中,她在桌上留下一封书信,人不见了!” “你说什么?” 谢家人皆是一惊。 谢暖烟立忙把信纸夺过来,看见里面的内容,瞬时红了眼睛,末尾留着一句:三个月内,我必回来。 “你又丢下了我。” “你这孩子,又丢下了我……我可是你娘啊!” 当初,她已经走了一回,是怎么做到这般狠心,又扔下她,一走了之的? 谢大爷抿着嘴,道: “三妹,潇潇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自有分寸,她长着鸟儿的翅膀,想要飞上天空,难道你还能强行拘着她吗?” 母爱,就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过程。 “她会回来的。” 晚辈安抚:“是啊,姑母,您别太操心了,她那么大的人了,不会丢的。” 谢暖烟眼中尽是密密麻麻的水雾: “我担心她在外面过得很好,吃的不饱,万一受到欺负……她身上又没有多少银钱,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多给她一点银钱的。” 谢老爷子扭头道: “我昨晚给了她六万两银票呢,她不会没钱的,你放心吧。” 谢暖烟:“?” 谢大爷:“三妹安心,我昨晚给了她五万两。” “我给了她三万两。” “我给了她……” 全家人背着谢暖烟,偷偷给叶锦潇包了大红封,加起来足足有三四十万两,直接把谢暖烟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就说潇儿为什么突然走了。 原来全家都有‘功劳’! 那领头的士兵坐在马背上,大声道:“你们不要在这里演戏了,根据确切消息,叶锦潇此时正在谢家山庄,还有不少百姓看见她了,包藏罪犯可是同罪,你们可得想仔细了!” “聿王殿下到——” 士兵们后背一挺,便看见几匹马疾驰而来。 那领头人赶忙下了马背,单膝跪在地上行礼:“参见聿王殿下。” 楚聿辞握紧缰绳,那高高扬起的马蹄几乎要踩到他身上,吓得他往一旁倒去,翻了两个跟头。 实际上,马蹄并未踩到他,反倒是他这闪避的样子,格外狼狈。 他的脸面登时挂不住。 “在哪当差?”楚聿辞俯视他。 他头皮发麻:“小人在……在大皇子府当差……” “大皇子府当差的人,能传皇上的命令,来谢家山庄抓人?本王倒不知,这南渊国的江山何时易主了?” 第647章 叶锦潇,你这个魔鬼 “聿王殿下饶命!小人,小人……” 楚聿辞眸光上移,看向谢暖烟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及所有人都在此,唯独不见了的叶锦潇,心微沉。 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从她支走他的那一刻起,他便早有预感。 既如此,他便好好平定了南渊国的烦碎琐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去寻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敞开了的,好好与她在一起。 不远处。 林间隐秘处,一双眼睛将谢家山庄外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原来是大皇子的人。”叶锦潇心中清明。 虽说大皇子记恨她,但也不必这么明显、这么迫不及待的除掉她,看来,是云微微。 她可真是按捺不住。 叶二低声问:“小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依我看,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阎罗拿着从厨房顺来的包子,正在咬。 “祖宗,皇家的事没有那么容易哦,真要杀了大皇子,落了实实在在的罪名,谢家定会逃不了干系。” “你蒙着脸去杀。” 叶二真是惊异:“我竟不知自己还有这样的本事?” 阎罗大人还真看得起他! 叶锦潇看了片刻,便收回了目光,道:“你们在城外往东二里处等我,我跟叶七进城一趟,还有一点私事要楚狸,忙完了再汇合。” “是。” - 帝都城。 大皇子府。 自从大皇子复起后,深得皇上信任,每天几乎有三四个时辰都在宫中,府里,由于云微微怀着身孕,风头正盛,直接盖过了大皇子妃,成为当家做主的人。 芳菲苑中。 云微微挺着肚子,来回踱步,心里装着事,肚子不禁一阵一阵的发紧,些许难受。 “云侧妃,别走了,若是有消息,自然会传回来。” 座中,那红衣张扬的女子,正是月舞。 云微微看向她:“你说你能帮我,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怎知你不是编的?” 月舞鞭子一甩,戾气逼人,“我若想骗你,直接动手就是,你以为你大腹便便的样子,会是我的对手?” 云微微自然不敢轻易招惹她。 这女人看起来武功高强,不好招惹。 那一手鞭子甩得十分厉害,恐怕连叶锦潇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对叶锦潇的恨,丝毫不会比你少。” 月舞眼中的阴戾,几乎会吃人。 怨气比鬼大。 昨日,门主突然回到相思门,她非常高兴,还以为门主是想通了,不会再跟叶锦潇在一起了。 没想到,门主竟然审讯当初的事。 当初,叶锦潇劫狱,救出了门主,她将自己的贴身玉佩扔在了向月轩,害死了叶一。 那叶一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护卫罢了,门主竟然废除了她的内力,将她逐出相思门。 如今,她内力全无,除了这具身体,还能甩甩鞭子,保持表面的威风之外,已经是一个内力掏空的废人了。 她好恨! 若非因为叶锦潇,门主怎么会如此残忍的对待她? 她打小跟着门主,足足十余年啊! 竟受到叶锦潇这等奸人的挑拨! 若不杀了叶锦潇,她死都咽不下这口气。 “可昨夜派出的杀手,没有消息,今日派出的士兵,也没能把叶锦潇抓回来,该不会是谢家生了逆反之心,想与皇家作对吧?”云微微担心的说道。 “她若是与皇家作对,岂不是更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对付她了吗?”月舞道。 “可派出去的士兵,到现在还没回来。” 月舞鄙夷的扫了她一眼。 如此沉不住气,跟她多说几句话都嫌累。 要不是她武功尽废,又被逐出相思门,没有足够的势力对付叶锦潇,她又怎么会找上云微微这个蠢货? “行了,既然你着急,我现在出去看看。” “也好,那你快去吧。” 别用指挥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也配? 月舞冷冷的剜了她一眼,起身便出去了。 只是没想到,她刚从隐蔽的后门离开大皇子府,便有一道久候的声音笑着传来: “我就说云侧妃挺着个肚子,怎么有多余的精力去谢家山庄,原来是你。” 月舞陡然抬头看去。 只见对街的树下,赫然站着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叶锦潇! “你怎会在此?” “就允许你偷偷摸摸的去谢家山庄,不准我找上门来?”叶锦潇走来,冷笑无温,“月舞,你我之间有什么梁子,你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 “只要你没出现在我面前,我或许不会想起叶一的死,可你怎么不好好的把自己藏起来,苟且的活着,还要故意往我面前凑?” 她走近,在月舞耳边轻声问: “找死么?” 月舞瞬时怒红双眼,想起自己所受的委屈,级压不住的瞬间爆发,扬起鞭子便袭去: “叶锦潇,我要你的命!” 一招交锋! 夜冥正要上前,叶锦潇挑眉道:“不用过来。” 方才交手了一招,她感受到月舞内里空亏,外强内虚,实际上就是强弩之末。 “她的内力被废了。” 叶锦潇打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简单。 “是你将我害成这样,若不是你,门主也不会将我逐出相思门!” 月舞愤怒的挥着鞭子,恨不得将叶锦潇活活撕碎。 可叶锦潇身形轻盈,她根本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 “你被逐出了相思门?真是个好消息。” 月舞差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你满意了,这下你满意了!你以为除掉了我,就能跟门主在一起了吗?我告诉你,休想,你永远都是妄想!” “门主出自大陆四大家族,又是唯一的继承人,你跟他永远都不可能,我也不会让你接近他!” 她疯狂的挥着鞭子,像极了无能狂怒。 没有内力加持,那花拳绣腿的样子,实在像一只绣花枕头。 叶锦潇冷笑:“看着你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样子,真是可怜呢,被自己喜欢的人废去内力,非但不恨他,还为他找补,你对他可真是真爱啊。” “我打小在门主身边长大,我是他的人!” “被逐出了相思门,可就不是了。” “我是!” “你不是。” “我是,我是!叶锦潇,你肯定是嫉妒我,才会这般对付我,等我杀了你,再去向门主请罪!” 月舞怒不可遏的冲上去。 可,更刺耳的是她的尖叫声。 一把刀子刺破了她的手腕,直接将手筋挑断了。 “啊!” 又是几刀下去,手筋脚筋全部挑断,月舞踉跄的摔在地上,倒在血泊之中,连站立都不能。 “啊!” 叶锦潇把玩着染血的刀子,“本想杀了你,为叶一偿命,可转念一想,君门主想必顾念着主仆之情,只是废除了你的内力,我便废了你的四肢,留着一口气在。” 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 比如现在。 一辈子像废人一样的活着,甚至只能在地上爬行,还不如直接了解了她。 “叶锦潇,你这个魔鬼!” “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第648章 你不是想见我吗?我来找你了 叶锦潇提步上前,一把薅着她的衣领子,把人抓起来,轻轻松松的进了大皇子府。 “你说谁不得好死?” “你!叶锦潇!!” 芳菲苑里。 云微微原本是在等着月舞回报消息的,突然就听到有人尖叫着喊‘叶锦潇’三个字。 心头登时一喜。 这是叶锦潇的惨叫声? 赶忙高兴的扶着腰,想出去看看,却瞧见大老远的,叶锦潇拎着浑身是血的月舞,正优哉游哉的走来: “云侧妃,你在哪个院子?” “云侧妃,你在哪啊?” 这血腥的画面,这追魂一般的声音,吓得云微微站不稳,往后退了一步,绊倒在台阶上。 啪嗒! 轻微的声响引起了叶锦潇的注意。 叶锦潇耳尖轻动,转了个身,朝着芳菲苑走来。 “原来在这里啊,云侧妃,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声音犹如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 云微微吓坏了。 怎么来找她了? 来人! 快来人啊! 怎么芳菲苑的下人突然都不见了?丫鬟呢?奴仆呢?人呢? 踏…… 踏—— 脚步声渐近。 云微微捂住嘴巴,急忙跑进屋里,关上门,慌张的躲进被子里,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的盖住。 “云侧妃啊……云侧妃?” 鬼啊! 她到底是人是鬼? 她不是被大火烧死了吗,怎么还能行走在阳光下?如果她不是鬼的话,怎么打得过武功高强的月舞? 听着那逐渐迈上台阶的脚步声,云微微死死的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你不是想见我吗?我来找你了啊,云侧妃,你怎么不出来啊?” “是不是做贼心虚啊?心里有鬼的人,即便青天白日里,也会有鬼来敲门哦,砰砰砰——” “唔!!” 云微微差点尖叫出声。 死死捂住嘴。 啊! 别进来! 不! 她不敢了! 她不敢再去害叶锦潇,不敢再去谢家了!她真的不敢了! 不要来索她的命,她还有孩子,她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孩子是无辜的啊! 门外。 叶锦潇拎着死气沉沉的月舞,血滴了一路,在门口晃悠了会儿,听这屋里那死死压抑的喘息声,没来由觉得好笑。 侧头一看,见夜冥站在庭院的柱子后,安静的等着她,而周围的下人全都已经被他放倒。 她觉得自己很幼稚。 像一只索命的恶鬼。 可,看着夜冥那十分耐心的模样,她不仅不觉得自己幼稚,头上反而冒出了一对恶魔的尖尖角。 嘿嘿~ 云微微躲在被子里,闷热的呼不上气,很快便浑身大汗,湿透了整个后背。 别来找她! 不要! 她还能年轻,还不想死,只等孩子生下,她便可稳坐侧妃之位,将来大皇子登基,母凭子贵,更是能直逼皇后的宝座。 她还有如此光明的前程,绝不想死。 别来害她! 叶锦潇,我给你多少点纸钱,你快走吧。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敢去谢家山庄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微微几乎要憋晕过去,这才敢把被子打开一条轻微的细缝,往外透气。 没声了? 已经走了? 应该走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把被子稍稍拉开,确定周围安全了,手脚发软的下了床,已经吓得草木皆兵了。 “叶、叶锦潇?” 当真走了。 小心的打开门,只见月舞浑身是血的倒在门口,那殷红的血液吓得她肚子骤然一紧。 “月舞?” 月舞内力被废,手筋脚筋皆断,又被打伤,已经是个只能呼吸的废人了。 “救、救我……” 她颤抖的伸出全是血的手,在云微微的裙子上拽出一个血红的手印。 “啊!” “救我……” 她好恨,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做鬼都不会放过叶锦潇。 云微微惶恐的扶着门框,不敢想象如果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人是自己…… “你,你的伤……是叶锦潇做的?” “是她。” 那个贱人。 她没死! “你已经被逐出相思门,永远都不能再回去了?” 月舞好恨:“是,就是因为叶锦潇,门主才会这样对我,我已经被她挑断了手脚筋,永远都不能再站起来了,我一定要杀了她!” 云微微目光微转。 救你? 一个无法站立的废人,救来干什么? “来人!”她忽然下令,“把这个女人丢到城外去,生死勿论,再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不准叫大皇子知道她曾来过。” 在殿下心里,她是一位慈爱温和的母亲。 月舞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你……你说什么?你竟然见死不救?云微微……唔!” 她被两个下人抓了起来,毫无反抗之力。 “云微微,你怎么能如此无情?你太恶心了!我不会放过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被强行拖走。 云微微冷笑一声。 自己没本事,就别怪别人见死不救。 非亲非故的,她为什么要救她? 厌弃的踢了踢裙摆上沾着的血手印,还好今天钦天司有祭祀活动,大皇子一直在忙碌公务,若是叫他看见,以为她跟月舞一样,是个歹毒、残忍又无用的毒妇,那还得了? - 今日,钦天司在皇城午门处,百姓最多的地方,举办着一场祭祀的活动,百姓们听闻动静声,纷纷前去围观: “无量佛庇佑万民,今日若能一观,真真是祖上积德了。” “听说,无量佛乃金蝉子化身,长生万年,不老不灭,它预测出云侧妃腹中之子,就是未来的皇储……” “不知这金蝉子究竟是何物?” “一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快,快!” 午门处,太阳当空,人声鼎沸,百姓们围堵着里三层、外三层,拥挤的连呼吸都费劲。 只见那正中央的高台之上,御林军围成一个圈,严谨的布守着,不少重臣在此,最过显眼的莫过于那位穿着明黄色袈裟、胡须花白,拥有无量佛化身,能够预测未来的德明大师。 “此人就是德明大师?” 一栋三层阁楼的小茶馆,推开窗,正好能将午门的情况收入眼底。 叶锦潇站在窗前,饶有兴致的看着。 夜冥站在她身侧,微微颔首:“嗯。” 第649章 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 “听说他有预测未来的本事,深得百姓推崇,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预测出自己的死期。” 叶锦潇拿了一块熏干的香辣小鱼,咬了一口。 嚼嚼嚼。 “不确定,再看看。” 轰—— 乌泱泱的人群一片轰动,像黑色的浪潮,正在滔滔的波涌着,只见午门之上,德明大师挥了一把糯米,竟起了呲呲的火。 众人神情无比虔诚,举着双手,嘴里直呼着什么。 “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叶锦潇嚼着小鱼干。 夜冥侧眸瞧着她,墨黑的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笑。 “南渊自开国以来,一路血雨腥风,阴魂缠绕着不肯离去,压制着皇室血脉,故而多年来未能有储,如今无量佛庇佑,赐福泽于大皇子,亦是恩泽万民江山!” 德明大师沉着声音,传遍四方。 众人万分虔诚,齐呼: “大皇子!” 人心所向,气焰高涨。 大皇子身着一袭紫袍,负手立于一侧,看着万民的虔诚拥戴,嘴角划过一丝得逞的弧度。 “今,无量佛恩赐金蝉子,予即将出世的小殿下,小殿下将带领南渊,走向太平盛世!” 德明大师举起双手,四名御林军托举着一条长长的蛇皮走来。 那蛇皮足有十余米长,又粗又大,外面泛着金色的鳞片,叫得众人见了,万分惶恐的低下头,不敢冒犯。 他们活了快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长的蛇皮。 无量佛显灵。 他们定会忠心耿耿的拥护大皇子、拥护即将出生的小殿下! 叶锦潇嚼着小鱼干,凛笑一声: “传销要是有你这洗脑的功夫,不出三日,便能成为世界首富了。” 夜冥隐笑,将一只包袱递到她手边。 叶锦潇慢条斯理的吃完,擦干净指腹上的辣油污渍,这才抓起包袱,直接从窗户一跃而出,脚尖几个轻点,落在了靠近午门的一户屋顶上。 内力承载的声音带着极强的穿透性,几乎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你那是金蝉子,那我这是什么?” 素手一扬。 包袱甩开。 一张巨大粗长的蛇皮‘哗’的一声掉了出来,足足比御林军所托举的那张还要大上两圈。 众人惊异的瞪大了眼: “这……” “这是……” 大皇子立即看去,白衣女子身量纤纤,却蒙着面巾,瞧不清容貌,厉声道: “你是何人?” 德明大师愠恼:“大胆女娃,竟敢在此捣乱,休得无礼!” 叶锦潇笑道: “我也不想出来,只是,实在不忍心大皇子将万民当成小丑般戏耍;大家都且看好了,我手里的这张,才是真正的金蝉子,他所拿的那张,不过是面粉糊的假货!” 百姓们皆震: “什么?!” “面粉糊的?” “一派胡言!”德明大师怒道,“这张金蝉子乃逍遥王殿下豁出性命,才寻回来的,岂容你损毁?” 大皇子沉声: “御林军何在?” 一声令下,几名御林军握着长剑,奔了出来,就要朝着叶锦潇去,天空突然‘轰隆’一声,一记惊雷闪过,落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雨珠。 雨水落下,那面粉糊的假货遇到水,很快就融了。 再看叶锦潇手里的东西,仍是好端端的扬着,没有丁点的损坏。 见状,大皇子的脸色极其难看,阴戾的目光看向德明大师,可德明大师也没有预料到此事,顿时手足无措。 叶锦潇大笑道: “德明大师不是声称能够预测未来吗?怎么连你们无量佛的信仰金蝉子都能弄错?看来,你并不是什么虔诚的和尚,你所推崇的无量佛,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百姓们原本无比虔诚、信任,此时,却在如山般凿凿的证据之下,个个脸上都露出震惊、惊疑的目光。 无量佛是假的? 这是在故意戏耍他们? 大皇子攥紧手掌,厉斥道:“大胆贼子,竟敢窃走真正的金蝉子,还当众炫耀,原来,昨晚私闯宫廷的贼人就是你!” 一番话,直接颠倒黑白。 叶锦潇看着他,问道: “你知道金蝉子是什么东西吗?” “自然是无量佛的化身,无量佛怜悯众人,无论有什么指示,都能通过金蝉子,传递给大家。” “不,它只是一条蟒蛇褪下来的皮而已。” “胡说,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蛇皮!” “这是我亲手猎来的,岂会诓骗你?”叶锦潇看向百姓们,“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前去奉新县的阿纳村里问问,便知我所言真假,不过,相信大皇子人品贵重,应该不会做出屠村、毁灭证据之事。” 大皇子:“……” 无数双目光看向叶锦潇。 这位女子言之凿凿,姿态不似作假,更是证据如山,再看他们原本极其信任的大皇子和德明大师,已经在质疑、动摇了。 大皇子的解释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他怒不可遏,“你到底是谁?” 竟敢坏他好事! “我是谁,并不是今日的重点,相信有不少百姓是见过蛇,甚至捉过蛇的,你们看看这到底是蛇皮,还是劳什子金蝉子。”叶锦潇扬手扔了下去。 又大又长的一张蛇皮,百姓们竞相抓住。 其中,真有几个会捕蛇的男人一眼识破: “真的,这就是蛇皮!” “我捉了二十几年的蛇,不会看错!” “我们所信任的无量佛,原来就是一场笑话!” “德明大师,你这个骗子!” 德明大师想要解释,可一人一张嘴,吐口口水都能把他淹死,他的声音早已被众人的愤怒声吞噬了。 大皇子不愿接受,自己筹谋的那么好的计划,居然就这么被毁了。 不! 他要杀了这个女人! “御林军,给我拿下她,此人煽动人心,蛊惑民心,其心可诛,势不能留!” 一声令下,二十名御林军齐刷刷的拉开弓箭,射向屋顶。 咻咻! 箭羽齐发。 乍然,一道肃冷的身影如神邸般冷冷出现,只手将叶锦潇护在身后,只有盘起的内力,卷起所有箭矢,五指虚空一捏,尽数折断。 甩了回去。 “啊!” “噗!” 伤倒一片,就连大皇子也不慎被刺破了肩头。 好强的内力! 再抬头看去,只见二人离去,身形只在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数米之外,无影无踪,若非肩上留下真实的伤口,他会以为是幻觉。 很痛! 他们到底是谁? 第650章 娶我为妃 “大皇子,那女子说的是真的吗?” “你为何要骗我们?” 不等大皇子缓口气,百姓们疯狂的发问,已如潮水般汹涌,一双双质疑、愤怒的眼睛瞪视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般。 为何要骗人? 他们是百姓,是平民,也是人,难道就能如小丑一般戏耍? 今日,必定给他们一个交代。 “为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若不是,你怎么解释,若是假的,为什么戏耍我们?” “你说,说啊!” 大皇子面色难看,即将招架不住这烂摊子,事已至此,再怎么解释都显得徒劳无功。 他攥紧手掌,愠怒的目光看向德明大师: “我竟信错了你,好大的胆子,连皇子都敢欺骗!你莫不是敌国派来的细作,想要祸乱民心!” 德明大师浑身一震,同时,也明白了大皇子的意思。 这是要他牺牲了。 他能有拒绝的余地? 登时,现场一片混乱。 等楚聿辞策马赶来时,面对的是烂摊子,想见的人却扑了个空,连影子都未见着。 她又走了。 他慢了一步。 这种被丢下的感觉,令他心头狠狠一搅,有些喘不上气。 “主子,您脸色不太好,当心身体。”景易低声道。 “景易。” 楚聿辞抚着心口,呼吸浑浊,即便如此,也迅速处理好当下的情绪,道:“你跟着潇儿去,暗中保护,若有什么事,及时传信回来。” 景易犹疑: “主子,看当下的情况,南渊国只怕是要变天了,大皇子定不会坐以待毙,这个时刻,您正需要人手,属下若是离开的话……” “本王自有分寸,你快去!” 再晚些,便追不上她了。 景易面色难看,握了握手掌,纵是有几分不愿,也不得不服从命令,调头离开。 同时。 一家视野开阔的阁楼里,一双眼睛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原来是你。” 女子一袭红衣,张扬似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下面的一片混乱,“居然是你。” 凤璃黛! 方才叶锦潇现身时,蒙着面纱,她一时没有认出来,但当看见出手的夜冥,以及策马赶来的楚聿辞时,她便猜出了叶锦潇的身份。 真是冤家路窄。 她从南渊国路过,停留了几日,听说了无量佛的事,起了好奇之心,便来看看,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立即派人去查。 叶锦潇这个名字在南渊国几乎是人尽皆知,不出半个时辰,便打听到了所有信息,细无巨细。 原来是曾经的聿王妃。 怪不得身边有好几位寸步不离跟随着的、风华绝代的男子。 她就说,那个女人怎么会在桑南国,还有治国之才,原来是前聿王妃。 只是,她与聿王已经和离了。 可七八年的感情,即便和离,也会有感情在。 当初,叶锦潇害她颜面尽失,还抢走了重明鸟,甚至戏耍于她,现在,她知道该怎么报复回去了。 “霍礼,你去聿王府传个消息,就说我想与聿王见上一面。” 楚聿辞收到消息时,已是下午。 彼时,他已经马不停蹄的忙了大半日,大皇子失势,民心动荡,所有事挤在一起,一窝蜂的全部涌来,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得空休息,却有人相见。 “什么人?” 管家道:“对方只说有很重要的事,关乎到江山与天下,还说……若王爷不见,必会后悔。” “哦?” 好大的口气。 楚聿辞坐在太师椅上,喝了两口茶水,得空喘息道:“叫来看看。” 他倒是好奇,什么人口吻如此狂妄,胆敢说出这种话。 傍晚时分,凤璃黛便来了。 四目相对时,在桑南国的许多画面浮现而至,凤璃黛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聿王殿下。” “好久不见。” 楚聿辞面容平常,“本王还当是谁。” “你贵为一国王爷,自然知道东海凤家,我便是凤家唯一的继承人,而我,是来帮你的。”她优雅落座。 “你能如何帮本王?” 凤璃黛道:“如今南渊国时局动荡,恐怕再过不久,便要变天了,自古来权谋之争,成王败寇,若是能多一分势力相助,也能多一分胜算。” 她笑得疏狂:“你说呢?” 她已经了解了南渊国的眼下情况,大皇子与聿王之间,必有一战。 只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了。 “我能帮你夺得大权,而我只有一个条件,那便是娶我为妃。” 她要抢走叶锦潇的男人,再踹掉他,叫他也试试这种被人戏耍的滋味,叫叶锦潇亲眼看着,她爱了八年的男人在她的眼里,就是一块下作的垃圾。 旁侧,站着的霍礼皱起了眉,“少主……” 凤璃黛抬手,示意他退下。 别在这里多事。 楚聿辞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讥讽大笑:“凤姑娘是恨嫁么?走遍五湖四海,各洲各国,也没能成功把自己嫁出去?” 就像当初在桑南国,说要嫁给二皇子一样? “凤姑娘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本王会捡一只别人不要的破鞋?” 凤璃黛面色乍变: “你!” “来人,送客。” 楚聿辞直接下达逐客令,那冷嗤的模样,仿佛一个耳光,清脆的挥在凤璃黛脸上,叫她的脸色犹如走马观花,十分难看。 她身份贵重,想要迎娶她的男子不计其数,她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竟如此不知好歹! 谁娶了她,就能继承整个东海。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 “姑娘,请吧。”管家伸出手,字里行间也没有多客气。 凤璃黛万分难堪,愤怒的站起身来: “你会后悔的!” “姑娘再不请,老奴便要赶人了。” 欺人太甚! 真是一个不知好歹的贱种! 凤璃黛后槽牙几乎咬碎,拂袖而出,心中的怒火恨不得将整个聿王府夷为平地。 可恶! 可恶啊! “去大皇子府,等我扶持大皇子登上皇位,我要打烂聿王的脸!” 从刚才到现在,霍礼一直皱紧眉头,神色隐暗:“少主,您着实不该随意拿自己的婚约开玩笑,况且,凤家与藏剑山庄早已定下了婚约。” 若尊上知道少主在外面胡来,定会生气。 “我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嫁给他们,况且,这天底下,根本没有几个人配得上我。” 霍礼抿嘴。 你想嫁给聿王,人家聿王也不要…… 少主又怒又骂,却浑然不知……东海凤家的脸面,全叫她丢尽了。 第651章 这,这也太霸道了 “怎么?” 凤璃黛忽然眯眼,看向他,“你是父亲身边的人,是准备把我的私事,告诉父亲?” 霍礼低头:“属下只是劝谏少主,并无他意。” “那就好。” 凤璃黛揉着腕子,“父亲常年不在家中,行迹难寻,我上回见到他还是去年春天。” “如果让父亲为我分心,惹他不高兴,倒是你的不是了,将来,等我继承了凤家,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别忘了,她是凤家唯一的继承人。 至于父亲那个找了十多年,连影子都没见着的女儿,就像一场笑话。 霍礼抿嘴:“不知少主打算如何说服南渊大皇子,取得南渊大皇子信任?” “自然是亮出身份,暗示嫁给他,他想巴结我,自然会求娶我。” “可藏剑山庄那边……” “行了,我向来看不上藏剑山庄,也配得上我?这桩婚事,我迟早要解决掉。“ - 帝都发生再天大的事,那也已经与叶锦潇无关了,远远的抛在脑中,此时此刻,一片不知名的林子里,几匹快马疾驰而过,掀起一地枯黄的落叶。 “驾!” 叶锦潇微微压着身子,迎着簌簌的风,吹得衣角和头发随风翻飞,胯下的马儿几乎要飞起来一般。 自由。 就连空气都带着树叶的自然气息。 她挥着鞭子,扫了眼紧紧跟在一旁,与她速度不相上下的夜冥,勾唇一笑,再度挥鞭。 “等等我!” 后方,阎罗的马跑得气喘吁吁,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锦潇和夜冥并肩齐驱,他怎么追也追不上。 “等等我呀!” 哎。 为什么他们的马能跑那么快? 叶二追在一旁,迎着风大声道:“阎罗大人,您硬要追上去做什么呢?以咱们的速度,是不会掉队的。” 这可把阎罗问住了。 追上去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 可看见他们跑那么快,他也想快一点。 就连飞在半空中的重明鸟,都飞到他前头去了。 岂有此理。 “叶二,买马的时候,你是不是省银子了?给他俩上等马,给我的却是下等马。” 叶二瞪眼。 天地良心,他们四个的马都是一样的,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马上动手脚。 “阎罗大人冤枉我。” “哼,晚点再找你算账。” 阎罗呼哧呼哧的追。 一路疾驰。 一路向东,欢声笑语,当属阎罗最为嘴碎。 南渊国东边临海一面,名为东海,包括一定面积的陆地、以及整片海域,全部称之东海。 东海并非国家,而是一块区域,以凤家为尊。 临近海边,便可看见辽阔的海域上,坐落着的一座座岛屿,与桑南国那边的海域不同,桑南国的海一望无际,一片湛蓝,东海则坐落着无数岛屿,每一座岛,就是一座城。 没人知道东海有多辽阔,也无人知晓这些岛屿有多少座、有多大、多深,有多少财富,总之,全归凤家掌管。 这些信息是夜冥带来的。 他似乎对东海了如指掌。 第八日,他们已经抵达海岸,乘上了船,踏上了一座十分富裕的岛屿,岛上百姓富饶,这里的建筑、物资等物,丝毫不比南渊国的帝都城差。 叶二看得目瞪口呆,不禁脱口道: “一座岛,便如此辽阔富庶,那几十座岛加起来的财力与兵力,岂不是能把南渊国都给打下来?” 阎罗扭头:“格局能不能大一点?把大陆都给打下来。” “既然东海如此实力雄厚,为何不成立国家,而叫东海?” “你问我?我哪知道?” 夜冥侧头看向叶二,“统治东海的凤尊主没空治国。” “凤尊主?” “凤璃黛的父亲。” “妈呀!”叶二像个呆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凤尊主,凤璃黛,原来二人是父女,再想到桑南国发生的一切…… “凤璃黛竟然是东海未来的继承人?那我们来到她的地盘上,岂不是性命危矣?” “她是养女。” 夜冥知晓凤家之事,自然从未将凤璃黛放在眼里过。 “二十多年前,东海还未统一,凤尊主凭一己之力,横扫四方,杀遍东海,后来,便隐匿行踪,难寻踪迹。” 人人都说,他游遍大陆,去寻找那素未谋面的亲生女儿。 但,没人见过。 这就像一个传说,传着传着,传了十多年,也没个影子。 叶二不禁问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凤尊主若不在东海,就不怕某些人怀有异心,动手造反?” “不会。” 叶七大人为何如此笃定? 夜冥道:“所有武功与凤尊主相当,或在他之上的人,都已经被他杀了。” 叶二惊异的张大了嘴:“……” 这,这也太霸道了! 如此强硬的手腕,还有谁敢不服? 叶锦潇听得神神忽忽的。 放眼看去,海阔辽阔,岛屿多达几十座,每座都间隔着上百公里,渺小的像蚂蚁一般,如此辽阔的领地,竟是凤尊主一人打下来的? 那他得杀了多少人? 更重要的是,他的武功得强大到何种恐怖的境地? 当真有如此厉害? 许是习武之人的天性作祟,得知有强者,竟想着若有机会,定要去与此人过两招,切磋切磋。 “又死人了,这也太诡异了……” “是啊,竟然都查不出凶手……” “难道有鬼?” 街上的房子建的格外漂亮,拔地而起,坐落有秩,百姓们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 叶锦潇看了过去。 “我去打听打听。”阎罗低声,提步走了过去。 横穿街道,却又听到一阵惊呼: “看,藏剑山庄的人来了!想必是来调查的。” 藏剑山庄! 阎罗浑身亢奋,眼中几乎冒出了亮闪的星星,立忙扭头看去。 第652章 直接将叶锦潇给扔下了 不远处,只见几名身着湛蓝色衣袍,服装统一,姿态清贵的年轻男子齐步走来,那俊美不凡的气场,仅是从街上路过,便引得人侧目。 大家看向他们,眼中纷纷有了光彩: “藏剑山庄出手,此事必会解决。” “对啊!” 阎罗满目钦拜,目光随着他们的走动而移动,眼睛几乎都移不开了。 藏剑山庄,是他无比向往之地! 他们走过。 一名侍从模样的人接待,微微点头,与他们交谈着什么,短短几句言语便成功接头。 “何护法,您终于来了,我家岛主已等候多时。” 被称作何护法的男人矜贵不凡,稍稍颔首,话音清冷的问道:“情况如何?” 侍从苦涩道: “五日前,我家岛主如往年一般,举办佳宴,邀请江湖各大能人异士,一同参加,却不想四日前的夜里,突然有人离奇死亡。” “后面每一日,都会死一人,怎么找也找不出凶手,导致所有人认为我家岛主有最大的嫌疑,甚至要将他扣下,还望何护法出手,还岛主清白。” 何护法一边提步走向码头,一边问道: “场地呢?” 侍从跟在一侧,“在缥缈峰。” 他指向海边,约有十几公里之遥的一座山峰。 “缥缈峰四面环海,地方不大,却是岛主的私人住所,每年的这个时候,岛主都会开放宴饮,诚邀四方。” 何护法扫了一眼缥缈峰,距离这座岛有一定的距离,如果有外人乘船上岛,势必会被守卫发现。 如此距离,游是游不过去的。 看来,凶手就在缥缈峰上。 “船呢?” “已经备好。”侍从恭敬的伸出手,在前引路,只不过,旁边却跟着好几名着装打扮各不同的男女,看样子是来自江湖各地。 侍从道: “诸位大侠听说了缥缈峰的事,自愿参与效力,依岛主的意思是邀请大家一同,多一个人帮忙,也能尽快查出真相。” 何护法只矜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并未说甚,带着藏剑山庄的部下先行上了船。 “诸位大侠,请。” 叶锦潇几人正好混迹其中,与那些人一同上了船,去往缥缈峰。 这便是传说中的藏剑山庄? 她看向船头,那名何护法负手站在甲板上,眺望着前方,只是一个高大挺直的背影,便能隐约觉察出他武功不弱,几名部下更是如挺立的白杨,锐气不凡,与周遭的江湖人士相比,瞬时脱颖而出。 果然不简单。 叶锦潇目光微收,就瞥见边上的阎罗痴迷的看着他们,双眼快要冒星星了。 “口水流出来了。” “嗯?!” 阎罗下意识抹嘴,然后才发觉被骗。 “叶锦潇,你拿我寻幌子取乐。”不知道他此生的梦想就是进藏剑山庄,再去求一把剑吗? 叶锦潇龇笑:“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别人,待会儿被当成流氓,可得离我们远些,别坏了我们的名声。” 阎罗才没有直勾勾呢。 他身边的这位叶七大人,就是藏剑山庄的庄主,他怕什么? 等叶七大人的身份亮出来,绝对能吓住在场的所有人。 旁边,忽然有一位中年男人拱手问道:“几位好友甚是眼生,不知是来自哪个教派?” 阎罗顺嘴扯了一句: “相思门。” 中年男人,以及周围的几个人神色顿时端正了些,半是敬慕、半是忌惮。 原来是相思门的人。 甲板上,何护法忽然回头,扫了几人一眼。 一个时辰后。 看似没有多远的缥缈峰,倒是足足驶了一个时辰才抵达,上了岸,一行人在藏剑山庄的带领之下,上了山。 缥缈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快便来到一座巨大的山庄前。 山庄建立在山上,与自然景色融为一体,与谢家山庄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没有谢家山庄那么奢华,靠近一看,无数名侍从早已将山庄围得水泄不通。 高高悬挂的牌匾上,雕刻着三个行云流水的大字——缥缈峰。 有藏剑山庄领路,众人顺利入内。 山庄里的气氛更是肃穆,像是几天没打扫了,地面落满枯叶,一片萧瑟,下人们惶惶的待在屋里,明明有那么多人在,却安静到诡异。 直入正堂。 “岛主,藏剑山庄的人请来了!” 顿时,数道脚步声响起,正堂内,十几个着装各异、年龄各异的男女走了出来,同时,还有一个人持着剑,架在一个褐袍男人的脖子上。 褐袍男人便是掌管这座岛的岛主,阮君恩。 阮君恩仔细着脖子上的剑,道: “冯大侠,你先别冲动,我邀请大家来做客,怎么会害你们呢?这不是自掘坟墓吗?一定是有人嫁祸于我!” 冯大侠脸色发横: “在你的地盘上,接连死了四个人,你有最大的嫌疑,若不将你抓起来,今天晚上,死的便会是我们其中之一。” 十几人皆赞成冯大侠的做法。 只有将阮岛主扣住,他们才能安心。 阮君恩一张老脸真是像苦瓜,“藏剑山庄的人已经到了,你们就算不相信我,也得相信藏剑山庄。” 几百年来,江湖之中,唯有藏剑山庄屹立不倒,代代传承,人心敬服。 冯大侠看向何护法,再看向阮君恩。 何护法走上前,“先放开他。” 只简短的四个字,便化解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冯大侠看在藏剑山庄的面子上,松开了阮君恩。 阮君恩苦不堪言。 “按照前几日的规矩,今天晚上,会有一个人必死无疑。”冯大侠的话,叫他们不安。 他们原本是受邀前来缥缈峰,参加宴会的,没想到来的时候好好的,结果回不去了。 谁都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里。 “带我去看看四位死者。” “何护法,这边请。”阮君恩亲自带路,众人一同跟去。 阎罗心怀崇敬,大步追了上去。 那满心的热忱,直接将叶锦潇给扔下了。 这要是换作以前,可从没这样过。 叶二低声说:“小姐,阎罗大人的魂儿都被藏剑山庄勾走啦。” 痴迷的像着了魔。 “随他,我们跟在后面即可。” 第653章 你不是相思门的人 “是。” 不过,叶锦潇意味深长的扫了眼身旁的夜冥。 他素来不爱言辞,存在感极低,但实际上他矜冷沉稳,虽然内敛,可一旦看见了他,哪怕是快速瞥过的一眼,也无法忽略他的风姿。 前来缥缈峰时,船上的人并不多。 藏剑山庄五人,江湖人士六人,加上他们四个,一共十五人,何护法不可能没有看见夜冥。 倘若夜冥是藏剑山庄的人,既然何护法看见了,却没有认出他,是没有认出,还是藏剑山庄并无此人,还是他位子低,只是藏剑山庄众护卫中的一人? 他到底什么身份? 叶锦潇若有所思的睨着他。 夜冥觉察到了,目视前方,行走时神态如常,喉结却隐晦的上下滑动。 似是有些紧张。 路过池塘时,快速扫了眼水面的倒影,见自己姿态如往,衣衫整洁,并无任何不妥之处,还有些俊美好看,这才稍稍宽松些。 “何护法,此处便是停尸之处。”阮君恩走在最前方。 堂内,摆放着四具担架,上面平躺着四个人,皆盖着白布,已经咽气。 阮君恩抬手,侍从会意的掀开白布。 海上风大,气温较低,四具尸体都保存的较为完好。 “您请看。” 叶锦潇人微言轻,站在外面,不知里面的情况,便询问站得离自己最近的侍从: “他们是怎么死的?” 侍从微微弯腰,道: “四人皆被震碎了内脏,失血过多身亡。” “第一位是善用大刀,力大无穷的王五,江湖人称大铁牛;第二位是以棋子为武器,百发百中无虚弦的燕慕公子;第三位是……” 叶锦潇捏着指尖,略一沉思: “内力雄厚者,皆可将人内脏震碎,致使身亡,听说阮岛主邀请的十八位能人异士,皆是武功超群、各有千秋者。” 也就代表,这十八人都身怀雄厚的内力,他们都有可能是凶手。 如今,死了四位,还剩下十四位。 侍卫低声道: “说来古怪,缥缈峰每天晚上都有侍从守夜、巡夜,根本没人听到打斗的动静,但次日一早,邀请大家用早饭时,便离奇看见尸首。” “可有检查过他们的房间?” “查过了,门窗都是紧闭的,而且是从里面关上的,没有外人强行闯入的痕迹,偏是如此,他们的死才更为蹊跷。” 接连四天查不出头绪,导致阮岛主被十四人起疑。 叶锦潇光是听着,便来了兴趣。 密室杀人案? 只要动了手,必定有迹可循,凶手或许伪装的非常细微,但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只是还未被发现罢了。 “你怎么看?”她侧头看向夜冥。 夜冥言简意赅:“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叶锦潇惊讶。 他的想法竟然与她一样。 认定了有迹可循。 “眼下天色快要晚了,如果真按照一夜死一人的规律,今晚恐怕有的忙活了。”叶锦潇往内看去,只见何护法正在吩咐什么,众人都听他的,以他为主心骨。 就连阎罗也凑到最前面去了。 第一次,除了对食物之外,他露出了这么大的兴趣。 阮君恩扬声道: “依照何护法的意思,天色渐晚,海上黑得快,夜里凉,大家先吃晚饭,回回房休息时,务必锁好门窗,我还会给每人派遣两名护卫,保护安全。” 冯大侠道:“我们怀疑阮岛主,他有最大的嫌疑,说是给我们派发护卫,谁知是不是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对。” “就是!” 阮君恩真是气到了:“冯大侠,杀了你们,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呢?还会坏了我的名誉,如果被凤尊主知晓,一定不会放过我,我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怎么总盯着他不放呢? 李剑客道:“所有人都知道凤尊主行踪不定,无人知晓他的下落,就连我也有两个年头没见过他了,阮岛主做这些事,凤尊主又怎会知晓?” “你——” 眼看双方要吵起来,何护法道: “争吵不回解决任何问题。” “阮岛主受疑,我自然有办法查验他的清白;李齐。” 部下李齐捧着一只锦盒上前,道:“此宫铃乃藏剑山庄所致,结构精妙,将它环绕在房子外,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有人出入,发出的铃声便能惊醒所有人。” 只要将宫铃放在阮岛主的住所,次日一早,再来查验便可。 众人听闻,这才松口。 阮君恩道:“我去差人准备晚饭。” 众人四下散开,阎罗却是大步上前,走到何护法面前,不知与其说了什么,二人竟动起了手。 何护法只用了右手,那单掌压着内力的逼仄之气,挥出残影,只快速几掌便拍开了阎罗。 “你不是相思门的人。”他眸厉如鹰。 “你是个杀手。” 阎罗怔色,“我……” “藏剑山庄不接纳外人。”何护法收手。 阎罗眼底划过一抹受伤之色。 不是不接纳外人,而是不接纳杀手,江湖人,杀手的地位几乎是最低的,因为他们就是一些见钱眼开、甚至伤天害理,违背道德之人。 当初,若非家中遭遇变故,举目无亲,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被训练成杀手。 他努力成为江湖第一杀手,却难以得到认可。 他眼中的迫切就像想上岸,却怎么努力也上不了岸。 叶锦潇提步上前,“阎罗。” “人生在世,身份不同,立场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没有对错之分,你所认定的东西,也不一定全是对的。” 比如藏剑山庄。 何护法看向叶锦潇,“你是何人?” “南渊国,谢家,叶锦潇。” “外姓?” “外祖家。” 叶锦潇拍了拍阎罗的手背,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失落,“阎罗,别着急,慢慢来。” 阎罗眸色破碎。 还能怎么来? 以他的身份,连踏入藏剑山庄的资格都没有,他的人生就像一盘棋,第一步就已经走错了。 他唇色微白,第一次壮着胆子,渴望又小心的看向夜冥: “叶七大人,请您帮帮我。” 何护法侧眸看去。 叶七大人? 这人……似乎有点眼熟,可仔细一想,并没有相关印象,可能是从前在哪见过,但只是匆匆一眼。 “他能怎么帮你?” 何护法觉得有些好笑,“除了庄主,没人能做藏剑山庄的主。” 阎罗眼睛忽然一瞪。 什么? 何护法不认识叶七大人? 叶七大人不是藏剑山庄的庄主吗? 第654章 叶七大人还真有原则啊 阎罗直接懵了。 那张着嘴巴的呆瓜样子,犹如晴天霹雳,直至何护法带着人离开了,他还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你……” 颤颤的手指着夜冥: “你……不是藏剑山庄的庄主?” 夜冥摇头。 他从未说过自己是。 “那你手里的踏夜麒麟剑是怎么来的?” 夜冥垂眸,扫了眼手中十分低调的剑,如果不出鞘,那纯黑色的外表十分普通,根本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别人给我的。” “噗!” 阎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疯狂的掐着自己的人中,差点晕过去:“叶七,你欺骗我的感情!我一直以为你是藏剑山庄的庄主,对你毕恭毕敬,鞠躬尽瘁,大话都不敢说一句。” “饭桌上,让你先吃;住客栈,让你先挑上房,就连君门主和聿王想要向叶锦潇献媚,我也帮你拦着,结果,你竟然欺骗我!” 啊! 他要疯了! 他一直以为叶七是大佬,结果藏剑山庄的人见了他,根本不认识他。 这个冒牌货! 夜冥道:“你并未问我的身份。” “你还敢嘴硬!” 阎罗愤怒的低吼一声,跳起来就是一个爆栗子,毫不留情的敲在夜冥的头上,夜冥自然是避开了,但还是被他呼了一巴掌。 霎时,夜冥惊怔的看向他,那眼神似乎是错愕。 素来冷漠矜贵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别的情绪。 “你……” “叶七,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作为对你欺骗了我的惩罚,从今以后,你必须伺候我夹菜、吃饭、整理铺盖、收拾衣服,把我以前受的苦统统还回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阎罗说完,生气的出去了。 叶锦潇看了出去:“这……” 这怎么还闹起来了? 回头,看向神色诧然的夜冥,那般模样,仿佛原本是高山之巅的霜雪,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却突然被人强行拉下神坛,久久没反应过来。 不知怎的,隐约有几分好笑。 “叶七,疼不疼?” 当她的手轻抚在他的肩头时,他身子一怔,眼底飞速划过什么,“无、无碍。” “阎罗是这样的性子,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他总是如此跳脱。 “嗯。” 但,叶锦潇很好奇,想了想,还是犹疑着问道:“你当真不知藏剑山庄的庄主?” 他点头:“嗯。” 叶锦潇知道他不会撒谎,便也没有多问了。 也是。 当初,在疫区结识他时,他那般狼狈落魄的模样,都快要死了,想必身份特殊,或许是从藏剑山庄逃走的一名护卫? 无论身份如何,她都不会对他怀有成见。 一名侍从走来:“几位,马上就要天黑了,岛主给你们安排好了房间,还请随我来。” “有劳。” 偌大的山庄内,居住的院所多达二十多座,叶锦潇四人被分了相邻的两间屋子,很快有人上了饭菜,是简单的三菜一汤。 吃饭时,阎罗果然摆起了架子,冲着夜冥摆脸色。 叶二实在惶恐,主动拿起公筷,伺候这位祖宗。 阎罗嚼着肉: “不要以为有叶二代替你……嚼嚼,你就能偷懒……嚼嚼,你欺骗我,欺骗了叶锦潇,嚼嚼……你这个冒牌货。” 嚼嚼。 叶二小心的扫了一眼夜冥的脸色,在桌侧悄悄的对阎罗说道: “阎罗大人,要不您收敛一些吧,我瞧叶七大人武功高强,气度不凡,即便他不是藏剑山庄的庄主或许另有来头呢?” 那又如何? 冒牌欺骗,就是他的错。 阎罗现在看夜冥很不顺眼。 等找个机会,非得把他揍一顿不可。 夜色降临,海面一片漆黑,岛上则显得更加死寂无声,除了点着蜡烛的地方,其他位置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还刮着呼呼的冷风,阴恻恻的。 四个人,两间房,该如何睡觉分配似乎成了问题。 阎罗往大床上一趟,四肢岔开,“我睡这张床,你们自便。” 每个房间有一张床,一张小榻,刚好够四个人住。 只是,把小榻给夜冥睡的话,叶二有点惶恐,但如果要睡床的话,夜冥只能与小姐一个房间了。 叶锦潇皱着眉头,正寻思着怎么说服阎罗,夜冥侧头看向她,眸色隐暗,道: “我去屋顶守夜。” “那怎么行?” 现在情况特殊,又赶了几日的路,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 叶锦潇原本犹豫的,现在立马拍板,牵着他的手腕便走向隔壁的房间,“你跟我一个屋。” 夜冥立定双足,“不去。” “为什么?” 他抿唇:“君子不乘人之危。” “没关系,又不是一张床,而且你不跟我睡,还能跟谁睡呢?出门在外,随机应变,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着。” 夜冥极有原则,说不去,便不去,最后,被叶锦潇强行带走了。 关上门。 两间房,隔绝内外视线。 叶二见了,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叶七大人还真有原则啊。” 他武功那么厉害,若当真不愿,动动手指头便能拒绝了,结果呢?半推半就的被带走了,还一脸受尽委屈、万分无奈的样子。 只怕小姐心里还在自责,觉得委屈了他呢。 阎罗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冷笑一声: “心里肯定偷着乐呢!” 哼! 以为他不知道吗? 这人,坑蒙拐骗一把好手,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来头呢。 算他看走眼了! 睡觉! - 一夜无事。 翌日。 “啊!!” 一道惊叫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安宁,朦胧的晨雾还未消散,一名婢女绊着门槛,摔了出去。 “死人了……死人了!” 不出半盏茶功夫,所有人穿戴完毕,赶了过来,只见屋里的床榻上,躺着一具睁大双眼、七窍流血的尸体。 与之前的四具尸体一样,都是被震碎了内脏,体内大出血而亡。 冯大侠面色大变: “昨夜,我不敢深睡,没有听见任何打斗的声音,怎么会又死了一人!” 李剑客立即追问:“阮岛主呢?” 何护法带着人,赶往阮君恩所居住的院阁,只见藏剑山庄的宫铃围绕在方子的门窗、屋顶,像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整个房间。 他扬起手掌,按动机关,唰唰几声宫铃便尽数收起。 “去开门。” 第655章 养女,就是养女 部下推开门,阮君恩已经穿戴齐整,坐在桌旁了,看见门打开,大步奔到门口,瞧见所有人齐聚、以及他们凝重的神色,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 “昨夜,是不是又死人了?” 众人的凝肃,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阮君恩情绪激动:“看,这下,你们可相信我的清白了?有藏剑山庄作证,宫铃未响,我彻夜待在屋里,并未离开过半步,凶手不是我!” 他算是洗脱嫌疑了。 可,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 众人面面相视,看着身旁的人,眼中各有警惕与揣测的目光。 危及性命,每个人都有嫌疑,凶手就有可能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人。 “死的是谁?”阮君恩问。 “逍遥派的王舵主。” 阮君恩神色怅然:“我本是一番好心,邀请诸位来做客,你们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几乎是得罪了大半个江湖,往后,恐怕没有几分好日子过。” 是啊。 众人觉得有理。 在阮岛主的地界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辞其咎,从今以后,谁听到阮岛主的名字,不是人人喊打? 他确实没必要自寻死路。 “何护法,眼下该怎么办才好?如果再不寻出凶手的话,今夜,岂不是又要……” 何护法捏着眉心,沉思着什么,院门之外,一道张扬的声音强势直入: “连这么点小事都需要兴师动众,依我看,藏剑山庄的名头不过如此!” 众人立即看去。 几道身影长驱直入,最显眼的莫过于走在最前方、那道张扬的红色身影,女子红衣似火,明媚的令人不敢直视,也美的叫人心惊。 一个年纪稍小些的男子低声道: “这女子是谁?没有得到阮岛主允许,竟敢私自前来缥缈峰,还敢对藏剑山庄口出狂言。 “慎言!”一位年长的中年男人低喝,“这位是凤家的少主,整个东海都是她的,就连藏剑山庄所占的岛屿,也属于凤家。” 整个东海,凤少主便是横着走,也无人敢多嘴半句。 那男子神色一怔: “原来她便是传说中的凤家少主,好美……” 阮君恩立忙拱手,万分恭敬:“少主。” 众人齐声:“凤少主。” 凤璃黛昂首挺胸,所到之处,众人纷纷朝着两侧散开,让出一条开阔的道路来,以她为中心,所有人都跟着她的位置站位。 只是突然,凤璃黛竟然在一群人里看见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叶锦潇? 还有她身旁的夜冥。 二人站在最远的角落,并肩而立,那矜贵的姿态叫人仅是扫了一眼,便无法移开目光,无法忽视。 他们怎么会在缥缈峰? 叶锦潇不该在南渊国吗? 真是冤家路窄! 当初在桑南国,她大发慈悲,放叶锦潇一马,没想到她竟敢跑到东海,闯入她的地盘。 找死! 何护法看向突然到来的女子,颔首以示礼:“不知凤少主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凤璃黛行至最高处,疏狂的甩开衣袍坐下,扬声道: “缥缈峰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在东海上,竟然发生这种事,我岂会坐视不管?另外,以江湖定海神针号称的藏剑山庄未免太令人失望了?你们昨日便来了,可昨夜仍然死了人,敢问,藏剑山庄用处何在?” 众人神色各异。 江湖之中,以藏剑山庄为尊。 敢这样对藏剑山庄说话的,除了凤家,这位凤少主,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何护法不卑不亢: “已经在调查了。” “那你查的如何?” 何护法不言。 凤璃黛嗤道:“要不要等缥缈峰上的人全都死光了,谁活到最后,谁就是凶手?” 众人抿唇,不敢擅自顶撞。 何护法首当其冲,第一个被羞辱。 阮君恩掬着双手,弯腰道:“还请凤少主施以援手,破除此案,还在下清白,惩治真凶,也好叫枉死的人安心。” “这是自然,只是,我已经来了,藏剑山庄的人就不必再插手了。” 阎罗看在眼里,腹部蹭蹭的涨起了火焰。 好狂的女人! 他站了出来,扬声道:“凤少主未免太目中无人了,藏剑山庄昨天傍晚才来,刚刚接手此事,还未了解清楚,难道你一来就能破案?”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早点来缥缈峰?” 众人心头微紧。 这人是谁? 不要命了? 竟敢这么跟凤少主说话? 凤璃黛双眼微眯,“我当是谁。” 原来是叶锦潇身边的一条走狗。 “我在说话时,你不要插嘴,否则,我便命人将你赶出缥缈峰,明白吗?” “你——” “阎罗。”叶锦潇按住他的手腕。 阎罗眸色怒红,若非叶锦潇拦着他,他非得冲上去不可。 “不就仗着自己投了个好胎吗?以身份压人,众人畏惧的只是她身后的家族,并非是她,没有人对她心甘情愿的臣服,只是权衡利弊罢了,她还真以为自己能横扫八方,厉害得紧?” 真是好笑。 “你说什么?”凤璃黛拍着扶手,怒然起身,直视阎罗。 “怎么?” 阎罗眯眼,“如此轻易就被激怒,浮躁肤浅,当真没有世家继承人的风范。” 养女,就是养女。 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凤璃黛面色微变,本想趁此时机,教训阎罗,顺带教训叶锦潇,没想到阎罗一句话,反将她拿捏住了。 她咋咋呼呼的样子,确实不太……妥当。 霍礼已经习惯了,只要不闹出大乱子,他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已不管了。 他心中只认定尊上,与真正的少主一人。 若非尊上命令,他怎么会愿意来伺候这祖宗? 何护法不禁多看了阎罗一眼。 昨天,只以为他是杀手,登不得大雅之堂,却意外有这般坦率、直言的心性。 所有人都不敢得罪凤家,包括藏剑山庄,也尽量规避麻烦,他却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 凤璃黛拂袖,冷冷的坐了回去: “待我破了此案,再来与你算账。” 阎罗:“用不着,有藏剑山庄在。” “我破不了的案,你以为藏剑山庄破得了?” 也就只有这些势力低下、背景一般的江湖中人,才会将藏剑山庄视为神邸一般的存在。 在她眼中,藏剑山庄顶多就是一个组织罢了。 凤璃黛侧眸,看向何护法,扬声道:“此次,我若破了此案,还请何护法为我带一句话回藏剑山庄。” 何护法:“你说。” “告诉你们庄主,藏剑山庄一无是处,便别想着高攀凤家,识相的话,最好是主动放弃与凤家的婚约。” 她乃天之骄女,怎能被藏剑山庄占便宜? 想娶了她,好顺势吃绝户,霸占半个东海? 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 第656章 叶七实在是太可怜了 “主动放弃,也省得我亲自去藏剑山庄跑一趟,否则,闹了起来,只会让你们藏剑山庄脸面挂不住。” 众人神色微凝。 凤家与藏剑山庄的婚约,是凤尊主亲自定下的,凤少主擅自退婚,还说出这种话,不就是明摆着在打藏剑山庄的脸? 何护法捏紧了剑,强压着什么,沉声道: “凤少主应该与凤尊主说。” 这门亲事,并不是她想退、就能退的。 凤璃黛摸着指甲,笑得轻蔑:“只是让你带句话而已,紧张什么?担心巴结不上凤家了?” “待我处理完缥缈峰的事情,自会让你心服口服的回去带话。” 何护法紧紧的抿着嘴,四名藏剑山庄的部下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阎罗实在看不下去: “真张狂。” 叶锦潇轻拍着他,“何护法昨日才欺负你,还给藏剑山庄说话呢?” “何护法是何护法,藏剑山庄是藏剑山庄,不一样,况且,我就是看不惯她这般颐指气使的作派。” 以为自己是九天仙女,所有人都得围着她转? “叶锦潇,我跟你说,还好叶七不是藏剑山庄的庄主,否则,他将来要是娶了这么一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叶锦潇失笑道: “看不出来,你还操着这份心。” “难道不是吗?” 叶七实在是太可怜了! “将缥缈峰所有人都召集过来,我要一一盘问,阮岛主,将死者的年龄、脾性、所住的地方,事无巨细的全都列出来,我怀疑他们之间或许有什么共同点。”凤璃黛开始着手处理此事。 “是。”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叶锦潇站在角落里,插不上手,也帮不了什么忙,静观其变。 只是,她能感受到凤璃黛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 不。 与其说是在看她,不如说……是在看她身边的叶七,然而叶七眼观鼻、鼻观嘴,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掀起。 她不禁略感好笑。 无论在桑南国,还是在东海,凤璃黛还没死心呢。 凤璃黛岿然不动的坐在正上方,扫视着余下的所有人等,扬声道: “将你们昨日下午,至现在的行踪,一一说来,若是有人敢撒谎,我一眼就能识破,最好是收起小心思,没有人能逃过我的眼睛。” “是!” “阮岛主,你先说。” 她靠着椅背,双手慵懒的搭在扶手上,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几乎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她的吸引力。 而且,她还未成亲。 谁若娶了她,便能得到整个东海。 她头颅微扬,眼角余光再次扫向夜冥,却见他始终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是木头? 还是伪装的太好了? 天底下,没人会对她不动心。 阮君恩先将自己的行踪说出,晚饭后,他便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外面束缚着藏剑山庄的宫铃,他彻夜未离开房间,直至今早。 证据确凿,是以清白。 接下来,轮到冯大侠、李剑客,何护法等人,最后,包括叶锦潇也说了自己的行踪: “晚饭后,我便休息了,直至今早听到惨叫声,才得知又出事了。” 凤璃黛眯眼,看向她:“谁能为你作证?” “叶七。” “我们睡在一间房里。” 凤璃黛微怔。 他们…… 她捏紧扶手,“你不是已经嫁过人了么?竟敢背着丈夫,在外面胡来,与别的男人共处一室,你道德败坏,我严重怀疑你来缥缈峰的动机。” 众人微讶,意外的目光看向叶锦潇。 “前夫。”夜冥忽然开口。 叶锦潇惊讶的看向他,他吐字矜冷,又重申了一遍: “是前夫。” 众人恍然。 哦,原来已经和离了。 “凤少主既然知晓我已经嫁过人,岂会不知我已与前夫和离的事?”叶锦潇反问道,“天底下应该没有一项规定,和离的女子,不准再二婚吧?” “我还以为江湖是个逍遥、敞快的地方,没想到凤少主的思想还如此封建,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解除与藏剑山庄的婚约,如果不是双标的话,难道你……在故意针对我?” 阎罗故意大声: “就是啊,叶锦潇什么都没做,你针对她做什么?该不会是嫉妒她长得漂亮吧?” “你说这话便不中听了,凤少主身份尊贵,岂会嫉妒一个无名之辈?” 众人中,一位年轻的男子站了出来,十分讨好的恭维凤璃黛。 阎罗反问:“可她却对这位无名之辈的婚事了如指掌?无缘无故的,她盯着别人的私事作甚?” “凤少主能把她看在眼里,是她的福气,要知道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凤家,别人还看不上呢。” 阎罗:“包括你吗?” “你——” “够了!”凤璃黛拍着扶手,冷声道,“我查案的时候,问什么,你们答什么便是。” 众人闭嘴,没有再吵。 她亲自盘问了一圈,只是,一个多时辰的工夫费了下来,却没有任何进展。 每个人都说出了自己的行踪,且有人作证,没有嫌疑。 但,凶手一定在其中。 凤璃黛没有捉住端倪,案情顿时陷入了僵局,半天都难以有进度。 阎罗已经准备好取笑她了。 她冷笑一声,道:“五个死者都是被深厚的内力、震碎了内脏而亡,除了这里的侍从、婢女之外,每个人都是江湖高手,都有嫌疑。” 既然大家都藏着掖着,她也不必客气了。 “所有人都听好了,只要你们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助我破案,我便可破例准许你们进入凤家,修习凤家的功法。”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年前,凤尊主正是身怀绝世武功,打遍江湖无敌手,仅仅花了五年的时间,便统一了东海,听说那一袭寒冰诀,已经达到了夏日降雪的强度,无人能敌。 身在江湖,谁不想武功过人,横扫一方? 各门各派谁不是追逐着更强的功法,将自己的门派发扬光大? 若是有幸能进凤家,即便习不了寒冰诀,也能研习别的功法,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谁不心动? 李剑客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声道: “凤少主,昨日傍晚,吃了晚饭后,我看见东方牧鬼鬼祟祟的窜了出去,趁着夜色,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第657章 你一个下堂妇,配吗 “李剑客,没想到你这人看起来直率豪迈,竟然偷窥我!” 被点名的东方牧跳了起来,愠怒的指着李剑客。 凤璃黛眸子锐利的看向他:“可有此事?” 东方牧道:“昨晚,我出去撒尿,本该去茅房的,可天色已晚,我担心碰上凶手,遭遇不测,便悄悄的在花盆后面尿了一泡。” “尿完,就赶紧回屋了,没想到竟被李剑客看了个正着!那么请问,李剑客,这么晚了,你不在屋里,怎么会在外面?” 李剑客顿时一怔: “我……” “说啊。” “昨天我喝了点酒,提了精神,便开着门,在院中坐了一整夜,本想着,如果凶手来了,我正好与他搏斗,也不叫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去那么冤枉,不曾想一夜无事,还看见你偷摸着出来。” 原来是撒尿。 等等。 “你该不会借着撒尿的幌子,行不轨之事吧?” “一派胡言!” 东方牧气骂道,“我撒了尿,立刻就回屋了,前后不超过半炷香,昨晚死掉的王舵主离我的住所中间,隔着三个院子,我就算是飞过去,也没有那么快的速度。” “而且,我看见冯大侠夜里不睡,竟然扛着大刀,从花园走过,这就是为何?” 冯大侠皱起眉头: “那是因为我看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走过,以为是凶手,起了疑心,这才跟上去,没想到是张娘子。” 张娘子立即道:“……” 好家伙。 凤璃黛刚把诱人的条件抛出来,这些人便纷纷说出了真话。 原来,一晚上,大家都没有闲着,表面说是各自在屋里睡觉,实则各有行迹,各有心思。 最后,一个男人指证道: “昨晚起夜时,我见苏扬行踪古怪,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却四处走动,犹如行尸走肉,我唤了他两声,他没有回应,跟个鬼影一样,再加上夜深了,我整个后背发麻,赶紧回屋了。” “苏扬?” 那是一个约摸只有二十五六岁,很是年轻的青年男人。 叶锦潇若有所思,“梦游?” 苏扬拱手,道:“凤少主,这是我自幼患的一种疾病,名为梦行症,其症状是睡着之后,身体会不受意识的控制,自己走动。” “不过,我自幼服药遏制,即便夜里走动,也不会作出伤人之举。” 二十多年来,从未出错。 众人不禁退开数步,神色各异的避着他: “你竟有这样怪异的病症?” “身体不受控制,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睡梦中杀了人,自己却浑然不知,实际上,你就是凶手?” 苏扬重声:“不可能,我夜夜睡前服药,不会有错。” “可我们被困在缥缈峰上五日了,你带来的药万一吃完了,不就能在梦中杀人了?” 凤璃黛看向他,“那药何在?” 苏扬道:“在我房间的抽屉里,此次前来缥缈峰,我足足带了二十粒,一日一粒,出门五日,赶路三日,还剩十二粒。“ “霍礼,你去取。” 霍礼颔首,很快,便取来一只白色的小药瓶。 苏扬认定:“正是此物。” “倒出来看看。” 霍礼掬着手心,把药瓶倒了过来,一粒粒白色的小药丸滚了出来。 离得近的阮君恩一看,忽然指道: “好像只有十一粒?” “什么?!” 好几个人疾步上前,定睛一看,仔细一数,再数一遍,当真只有十一粒! “苏扬,原来你是凶手!” 满嘴谎言,还患有梦行症,他便是在睡梦中杀死了五个人,还不自知。 苏扬面色微变: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这药少了一粒,你作何解释?” “这……这……怎么会少?我的药……不可能。” “你不要再装了,这可是你自己露出的马脚,还在想着怎么圆回去吗?”冯大侠上前一步,拱手道,“还请凤少主立即处置苏扬,为死去的五个人主持公道!” “我是冤枉的!” 凤璃黛看着那些药,确实对不上数,苏扬的嫌疑最大。 没想到这么快就破案了。 还以为有多难。 呵。 果然,人都是利益驱使的动物,只要给出足够的利益,他们就会乖乖交代一切。 只不过,她很好奇,叶七为何会一直跟在叶锦潇身边,反而对她视而不见? 不过也不难,只要她能够给出叶七想要的东西,便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从叶锦潇身边撬走。 “来人!” “且慢!” 一道制止的话音突然响起。 “他不是凶手。” 众人看去,只见叶锦潇走了出来,道:“患有梦行症的人,虽然能夜里行走,却也是最脆弱的时候,不附带攻击性,在座的各位又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怎么会被一个睡着的人杀死,而毫无还击之力?” “再者,他如果明知药的数量不对,还主动说出来,这不是自掘坟墓?” 唯一的可能,有人动了他的药。 他并不知情。 凶手想嫁祸给他。 苏扬急忙看向她,“叶姑娘英明。” 如果他被所有人怀疑,还被凤少主冠上罪名的话,纵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有死路一条了。 凤璃黛冷眸: “叶锦潇,你在质疑我?” 她哪来的胆子,敢这样跟她说话? 叶锦潇道:“我不过是分析实况而已,也是希望凤少主能仔细查案,不冤枉任何好人,也不放过任何真凶,如此,众人对凤家才算是心服口服。” “你的意思是,我凤家是非不分、颠倒黑白,需要你一个外人来提点?” 幽冷的话音扬起,一项不小的罪名,直接扣在叶锦潇头上。 只要她敢答话,便是得罪整个凤家。 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锦潇看着她,“凤少主悉心查案,揪出真凶,谁还敢说凤家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今夜,不妨捆住苏公子,将他羁押,便可证明他的清白。” 苏扬十分感激的看向她。 凤璃黛讥讽道: “我办事时,有自己的做派,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叶锦潇,你想替本少主做主,也不掂掂自己的身份?” “你一个下堂妇,配吗?” 从凤家随手拎一个洒扫的侍女出来,身份都比她尊贵。 第658章 不以为耻,似乎还自豪上了 登时,周围的气氛有些沉寂。 凤少主说话直白,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对方又是一个女子,若是一些脸皮子薄的,恐怕会受不住的发怒。 但,没人敢得罪凤家。 自然,也没人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说话。 只是,让大家意外的是那女子不仅没有恼怒,反而笑容明媚,脸上丝毫不见怒容, “我不配。” 她道:“我虽然有过一段错误的婚姻,但已经好聚好散,双方各生欢喜,自然比不上凤少主拿自己的婚事到处勾人。” 在桑南国,勾二皇子。 方才,又直勾勾的盯着叶七看。 想必这些年来,用同样的手段,还勾引过不少男人。 “你嫉妒了?”凤璃黛摸着指尖,笑得张扬,“不是我勾人,是我坐在这个位置,有着这个身份,想要恭迎我的人实在不计其数,犹如过江之鲫。” 她只需招一招手,他们便如同饿狼见了肉,疯狂的扑上来。 “这种无奈与苦恼……唔,想必叶姑娘是不能理会的。” 霍礼皱起眉头,看了自家少主一眼。 叶姑娘所言,暗指少主不惜名声,没有闺誉,少主怎么还接上话了? 看那样子,不以为耻,似乎还自豪上了? “我要继续严查此事了,叶姑娘不在我这个位置上,不懂我的辛苦,自然,我也不会与你一般见识,接下来的事,只要你别插手,别跟我节外生枝便行了。” 凤璃黛孤傲的说完,转头去继续盘问调查了。 众人心如明镜,凤少主这是不喜欢叶姑娘,既如此,他们也不必讨凤少主碍眼。 他们不约而同的孤立了叶锦潇。 无论叶锦潇想问什么,要去哪,除了侍卫之外,没有几个人搭理她,即便要说上两句话,也是匆匆略过。 阎罗愤然: “真恶心!” 仗着凤家势力,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真膈应人。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有什么矛盾不能明着来,搬到台面上,好说好解决,偏要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做法? 叶锦潇摇了摇头,“随她去,身边少了些,还清静些。” “叶锦潇,你哪来这么好的脾气?你难道没看见他们避着我们的眼神吗,跟见到瘟疫似的,我看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讨好凤璃黛的样子,哪怕叫他们跪下舔脚趾头也愿意,毫无骨气。” 这话说出来,真是丢了江湖之人的脸面。 “好了,天下熙熙,皆往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罢了。” 阎罗冷声: “我倒是要看看,她能有什么手腕,信誓旦旦的说能揪出真凶。” “还看不起藏剑山庄。” “藏剑山庄的庄主要是娶了她,那才是真的倒大霉呢,叶七,你说是不是?” 夜冥似在想着什么,抬头应了声:“嗯。” “如果你是庄主,是不是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与凤家的婚约?” “嗯!” 他的声音似乎重了一分。 向来清贵的男人,竟头一次与阎罗同仇敌忾。 “你们……”这倒是让叶锦潇哭笑不得了。 “叶姑娘。” 那边,苏扬快步走来。 “苏公子。” “方才,多谢叶姑娘解围,否然,我恐怕只有死路一条。”苏扬拱起双手,诚心道谢。 叶锦潇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苏公子自知有梦行症,也事先备了药,想必自己的行事也会处处谨慎,只是不知你的药为何缺少一粒?” 拿走这粒药的人,极有可能是想要嫁祸的真凶。 苏扬沉着神色,认真回想: “二十多年来,我的病症并不是什么秘密,身边亲近之人皆知晓,只是,我来到缥缈峰后,一直将药摆放在抽屉里,并未示人,我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趁我不备,偷走了一粒。” 阎罗猜到:“或许是你记错了,你某一天多吃了一粒,只是你忘了而已。” “苏某还没糊涂到这种程度。” 吃了几粒药,还剩几粒药,他心如明镜。 叶锦潇揣测道:“不知何人进出过你的房间?” “厨房的婢女每日下午,会送茶点,起初是大家一起吃饭,出事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屋里吃饭。” 只有厨房的婢女进出过。 “能否带我去看看?” “好,叶姑娘,请。” 很快,来到苏扬所住的地方。 叶锦潇走了进去,仔细的打量着门窗,以及屋顶与房梁,复而又拉开抽屉,检查着什么。 苏扬一边说着自己这几天所做的一切,一边展示着屋里的陈设摆放。 一圈下来,他没有任何嫌疑。 叶锦潇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看着什么。 “有何发现?”夜冥走到她身侧。 她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除了婢女,苏扬不在房间时,其他人都能出入,我寻了一圈,却没寻到外人闯入的痕迹,就连窗台都干净得很,半点印子都没有。” 有些棘手。 她拍了拍手心,从窗户约了出去。 等等! “叶七,你过来看。” 落地时,竟在脚边瞥见了半个鞋印子。 应该有好几日时间了,半个脚掌印看起来并不太清楚,被花草覆盖着,若不是她跳了出来的话,根本难以发现。 夜冥扫了一眼:“看残留的程度,是最近几日留下的。” “对,可什么人正门不走,偏要翻窗呢?” 对视一眼。 眼中的信息不约而同的达成一致。 这半个掌印虽然模糊,可鞋底却有着树叶样式的印花,只要能找到这双鞋子的主子,便不难揪出真凶。 只是,无缘无故的,总不能掰开大家的腿脚,一个一个看。 不过,有进展就好。 摸到苗头,离真相便不远了。 叶锦潇绕着花园走出去,看见两个婢女提着水桶,挑着刚刚打来的井水,要去厨房。 “山庄内没有水井么?” 二人闻声,回头看去,恭谨的福了福身,回话道: “山庄的用水全是从后山的山泉里挑来的,岛主说,山泉甘冽,用来待客,方能彰显地主之谊。”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会从山泉挑水。” 叶锦潇略感好奇: “哦?” 这阮岛主为了招待大家,也算是有心了。 “他每年都会免费的、无条件招待江湖中人?” “是,岛主仁善,为人谦和,他发出的帖子,大家都愿意来。” “每年一聚的目的是什么?” 婢女道:“听前面的侍卫说,岛主崇敬武艺,故而诚邀各位江湖高手抵达,一是聚会,交流情谊,二是将大家聚在一起,方便切磋武艺,互相学习。” 叶锦潇复而又问道:“那你们岛主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婢女听了这话,二人都失笑着摇了摇头: “不,我们岛主武功说不上好,只能是一般,勉强防身罢了。” 若真动起手来,岛主可能连山庄的侍从都打不过。 二人没有多留,挑着山泉水去厨房了。 叶锦潇站在原地,眸底思忖。 武功平平,却召集了那么多江湖高手,探讨武艺。 “叶七,你怎么看?” 第659章 你这个养女 夜冥思忖时,叶锦潇看着他眼中的神色,“你先别说!” “不如试试,我们是否想到一块去了?” 她折了一段树枝,走到一旁,在地上迅速的画了几笔。 夜冥左手持剑,剑鞘在地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痕迹。 很快。 叶锦潇收手,踱过来两步,看见二人所想的东西完全重合,不禁沉声作笑:“哈哈!” 她用鞋底擦掉地上的痕迹,“走?” “好。” 二人身形一提,悄然无声的进了一处偏院,门口有两名侍卫看守着,但他们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觉察到有人闯入。 是停尸房。 凤璃黛接手此事,山庄上下由她全权做主,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妄动,更不准进停尸房。 二人入内。 尸体摆放在那里,盖着白布,死寂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惊悚。 叶锦潇踱步上前,掀开一块白布,看着死者那七窍流血的面孔,是被强大的内力震碎了内脏,导致内出血而亡。 这种死法,纵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 她拿起死者的手,摸向胳膊,一寸一寸的摸向腹部,仔细的检查着什么。 很快,又换了一具尸体。 那旁,夜冥也检查了两具尸体。 “如何?”她低声问。 夜冥掀上白布,“如你所料。” “嘶——” 当真! “这两具尸体也是,从表面看,他们内脏被震碎,实际上,他们丹田处的内力,全部都被吸走了,凶手故意震碎内脏,是想要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他们的内力全部被人拿走了。 这不禁叫叶锦潇想起当初的日月教。 日月教所炼制的邪功,便是吸取别人的内力,为自己所用。 有人在缥缈峰练邪功! 这是叶锦潇的猜测,也是夜冥的猜测,二人不谋而合,也验证了这个猜想,凶手践踏着这些人的性命,助长自己的功力。 看来,凶手是个武功极强的人。 正当这时,外面,似乎响起争执的声音。 好像闹了起来? 二人对视一眼,从窗户跃了出去,悄然无声的离开停尸房,却见外面,阎罗与一个青年男人打了起来。 二人神色愠怒,互相动手,打得谁也没放过谁。 “阎罗!” “这是在做什么?” 阎罗赤手空拳的攻去,“刚才下台阶时,他无缘无故的拌了我一脚,险些摔了我,还说我对凤少主不敬,要教训我!” 那青年男人挥着剑,冷笑道: “你这软脚虾,连路都走不稳,还怪在我头上,若是还没断奶,便早早回家找你娘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你找死!” “住手!” 一声娇喝,凤璃黛带着众人赶来。 二人打得红了眼。 “霍礼。” 一声令下,霍礼疾步上前,浑厚的内力震开二人,左右分散。 “凤少主,这人在缥缈峰擅自动手,目中无人,大家都看见是他先动的手,杨某这才会被迫出手,替您教训她。”杨沧拱手道。 之前,他便一直为凤璃黛说话,是凤璃黛的舔狗。 阎罗冷冷拂袖,自是看不惯杨沧那谄媚、窝囊的嘴脸。 凤璃黛扫视众人: “杨沧说的可是真的?” 多数人不言,有两三个企图巴结凤家的赶紧点头,作证。 “好大的胆子!”凤璃黛看向阎罗,“本少主专心查案,你便在这里惹是生非,为表教训,本少主不得不罚你。” “你凭什么罚我?” 阎罗昂起头,大声道: “你是凤家的少主,又不是我的主子,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就连皇帝都没有罚我的资格,你以为自己是谁?” 嘶—— 这人! 敢这样跟凤少主说话,不要命了? 整个东海都是凤家的! “即便东海属于凤家,可天下之大,大陆之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非全天下都是你凤家所有。”阎罗二连怼。 “况且,我一个自由人,还需要对你言听计从,你这个养女!” 跟叶七一样,都是冒牌货。 凤璃黛双眼瞪大: “你,你说什么!” 毕生,她最厌恶的便是这两个字——养女! 是。 她跟凤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凤尊主收养的孩子,可她是唯一的继承人,唯有她有资格,修习凤家的寒冰诀。 整个天下,就只有她与父亲身怀寒冰诀。 这一点,足以证明她的身份与地位。 “你再说一遍!” 叶锦潇上前,“他说的难道是谎话吗?敢问在场的诸位,说真话也有错?” 众人微怔: “这……” 虽然说真话没有错,可有时候,真话太难听了,其实大可不必当众说…… “既然实话实说,何错之有?凤少主连这点容人的度量都没有?你当众说我是下堂妇时,我不是落落大方的让你说么?承认自己的污点,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她开怀敞快,倒显得凤璃黛斤斤计较了。 凤璃黛愠怒的攥紧双拳,胸口的怒气几度翻涌,又极力的压了回去: “眼下缥缈峰出了命案,如此严肃的事情,你们还在这里打架,影响案情进展,若是就此放过,人人都打起来,这案子还查不查了?” “阮岛主诚邀诸位做客,也是为了探讨武艺,身在江湖,动武切磋,不是常态?” “叶锦潇,我知道你想护着他,既然你想要切磋,若是能在我手下过七招,我便不计较此事,如何?” 众人神色一正。 整个东海皆知,凤少主修习的寒冰诀能凝气成冰,凝冰成剑,杀人无形,当年,凤尊主正是靠寒冰诀横扫东海,统一众岛。 虎父无犬女。 恐怕把他们全部加起来,都不是凤少主的对手。 这个叶姑娘总跟凤少主杠什么?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霍礼神色微疑,低声道:“少主不必与此人一般见识。” “你懂什么?”凤璃黛扫了他一眼,“我若不动怒,她真以为我这个少主只是挂名,空有名衔,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 “你不必可怜她,这是她该受的。” “不是,少主,卑职……” “行了,我答应你不惹事,不会把事情闹大,更不会丢了凤家的声誉,只给她一点小教训,不会叫她输的太难看。” 第660章 东海凤家,不过如此 “叶锦潇,你可敢啊?” 众目之下,叶锦潇捏着指尖,一时没有答话。 她将内力还给了楚聿辞,虽然自己修习了,但是恐怕难以跟凤家的功法作比,况且,她早已听说过凤家寒冰诀的厉害。 不少人低语: “她犹豫了。” “她不敢。” “我就说,这人耍耍嘴皮子厉害,真要动刀动枪,第一个藏起来当缩头乌龟。” “我看她浑身上下,也就只有嘴巴厉害了……” “哈哈,毕竟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基本上都是长舌妇……” 阎罗怒得圆目一瞪,挽起衣袖就要上去,“你骂谁长舌妇?你再说一遍!” “阎罗!” 叶锦潇唤住他,看向凤璃黛,“早闻凤家寒冰诀厉害之处,叶某愿意领教。” “叶锦潇……” “别担心。” 只是七招而已。 叶锦潇正好能领教一番寒冰诀的厉害之处,即便打不过,也能尝试一番,与人切磋,胜负乃常事,并没有什么丢脸。 “好!” 凤璃黛凤眸一眯。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不出三招,她便打死她! 凤璃黛跨步上前,其他人纷纷退后数步,让出一片空阔的场地来,围成一圈围观着,将二人围在中间。 叶锦潇站稳双脚,气沉丹田,盯紧对方。 凤璃黛冷笑一声,并不客气,只见她扬起双手,五指凌厉一抓,竟将虚空的水蒸气凝成一把淡蓝色的冰剑,直接握着它,朝着叶锦潇攻去。 “寒冰诀!” “快看!” 所有人眼睛都看直了: “好酷!那可是冰啊,一击即碎的冰,只有在凤家人手里,才会成为杀人的利器!” 叶锦潇盯紧那把冰剑,只觉得冰冷的寒气、与强大的内力合二为一,一同朝着她逼来。 面门发寒。 果然强大!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顶多两成…… 她抿紧嘴角,在所有人的惊呼之下,在阎罗和叶二的担忧之下,扬起双手迎战。 嘭! 一掌过去。 刹那间,叶锦潇只觉得一道浑厚的内息打入体内,至阳至纯,似炽热的太阳突然照进黑暗里,散发的气息涌遍四肢百骸,并凝聚在手心处,令她直接击碎了冰剑,拍在凤璃黛肩头。 “唔!” 凤璃黛痛呼一声,摔出去数米。 嘭! 一口血吐了出来。 “少主!” “凤少主!” 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什么? 是真的吗? 该不会是幻觉吧? 何护法握剑的手陡然一紧,目光无比复杂的看向叶锦潇,这个女子……看起来还没到二十岁吧? “哈哈哈!”阎罗瞬时由紧张,变作拍腿大笑,“东海凤家,不过如此,哈哈哈!” 三脚猫功夫,便仗着凤家的权势,作福作威。 真以为所有人都会让着她呢? 她把自己当女皇了不成? 哈哈! 叶锦潇收手,看着指尖所迸发出的气息,仿佛每一条血管都充满了力量,不过,现在已经撤走了。 就像幻觉。 她回头,看向站在身后数步的夜冥。 彼时,他袖袍轻动,微敛着含蓄的眉宇,低调又内敛。 他一直在。 她眸色微晃,一句话从脑中如丝般抽过: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凤璃黛摔蒙圈了。 直至霍礼搀扶着她,掐了好几秒的人中穴,她眼中这才有了焦点,“发、发生什么事了?” 霍礼抿唇,神色怪异: “少主,你被叶姑娘一招打败了。” 她瞠目:“这怎么可能?” 她所修习的寒冰诀,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功。 当年,父亲横扫东海,她的武功应该仅次于父亲,她怎么会败给叶锦潇? “有没有人看见?” 霍礼:“他们……全都看见了。” “……” 凤璃黛眼前一黑,只觉得血压飙升,恨不得挖一个洞,立马将自己藏进去。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少主,曾在桑南国时,卑职曾与他们交过手,他们武功高强,内力浑厚,就连卑职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几人来历不凡,个个都不简单。 凤璃黛恨不得掐死他:“那你怎么不早说?” 她都已经出丑了,现在才来劝她,当什么事后诸葛? 这个废物! 霍礼抿了抿嘴,“方才卑职已经劝过你了,可是你不听,一定要给叶姑娘一个教训。” 结果,她反过来被叶锦潇教训了。 凤家的脸面真是被丢尽了。 他这张老脸,已经没地方搁了,若不是受尊上的命令,他早就衣袖一拂,直接走人了。 凤璃黛抓紧手掌,咬牙道:“没关系,我是凤家少主,他们不敢对我不敬,况且,叶锦潇只是一时得意,据我观察,她身边那个叫叶七的男人,似乎对她很重要。” “我只要将此人夺过来,便可叫叶锦潇知道我的厉害。” 霍礼犹疑的张了张嘴: “少主,要不还是……放弃吧,叶姑娘身边的人个个气度不凡,她的好友,气性自然是随着她,恐怕没一个是好唬弄的。” “你看不起我?” 是……啊,不是。 “卑职不敢!” “哼,你最好是。”凤璃黛拂开他,缓了过来,也站了起来,看见所有人神色各异,抹走嘴角的血渍,道: “叶姑娘年纪轻轻,内力便这般深厚,不知是用什么邪法修炼的?该不会走的是那种吸取别人的内力、为自己所用的歪门邪道吧?” 阎罗指了指:“嘿嘿,她急了。” “你!” 叶锦潇沉笑一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之大,并非只有你们东海凤家,你没见过的东西,不代表它不存在。” 打也打了,斗也斗了。 “凤少主继续查案,我们便不打搅了。” 她拉着阎罗到一旁,蛐蛐两句:“接下来安分一点,别再惹事了,看见藏剑山庄的吗?说不定我们有机会去藏剑山庄,你想要剑,我便去为你求一把。” 阎罗两眼放光。 只要能得到一把藏剑山庄的剑,就算是给他一万两银子,再给他两套房子,他也愿意。 第661章 她……在挂念聿王 “叶锦潇,我们当真能去藏剑山庄?” “你看,何护法对这桩案子极其上心,若我们能协助他,破了此案,想必能通过他的手,达成你的心愿。” “可何护法不太看得起我……” “凤少主难道就看得起你了?”叶锦潇道,“你对藏剑山庄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认为它高高在上,故而将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上,你且只当它是一个寻常之地,再想想看呢?” 阎罗迟疑。 如果把藏剑山庄只当成一个寻常普通的地方来看…… 对不起。 他做不到!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惹事就是了,我去附近转转。” “好。” 叶锦潇也在着手侦查此事,只不过,等她准备回屋时,却被一名侍从请了出来。 侍从道:“叶姑娘,实在不好意思,这处屋子离停尸房较近,恐怕冲撞了你们,故而给你们重新换了处屋子。” 领了路,将他们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旁边,还冒着袅袅的烟雾,充斥着呛鼻的油烟气息。 这是把他们赶到厨房来了! 叶二挥着衣袖,呛了好几声,“旁边在做饭,油烟都往这里飘,这哪里能住人?恐怕这不是阮岛主的意思,而是凤少主的安排吧。” 侍从没说话,点了点头就先走了。 “小姐,这凤少主实在欺人太甚。” 明的玩不过,玩暗的。 未免太无耻了? “说什么停尸房冲撞我们,昨晚怎么不说冲撞?她一来,就成了冲撞了。” 叶锦潇道:“横竖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且让让她便是,你去把窗户关上,另一边窗户打开,总不叫油烟全都飘进来。” “是。” 叶二掩着口鼻进屋。 刚把窗关上,却是惊呼道: “小姐,这墙都是坏的!” 墙的另一边就是厨房,哪怕关了窗,油烟也是挡不住,今晚,他们怕是连个安稳觉都别想睡。 叶锦潇挑眉,走进去看看。 从那破口的墙,看见厨房里正在忙活做饭的侍女,杂乱的厨房,各类食材。 她眸光一转,忽然提步进了厨房。 外面。 “叶公子。” 夜冥侧头,看见一名侍从走来,恭谨的弯下了腰:“叶公子,凤少主请您过去一趟,怕此处环境简陋,怠慢了您,可以给您换个更好的住所。” 夜冥淡漠,言简意赅: “凤少主有婚约在身,我不便与她独处。” 说罢,便进了屋。 侍从将他的原话带到凤璃黛耳中,凤璃黛悠闲的饮下杯中之茶,眉间尽是胜券在握之气: “还以为有多大的气节。” “没想到,还是被凤家所吸引,他拿我的婚约说事,不就是暗示想接近我,又不敢么?” 她说了,整个东海,想娶她的人排到了百公里开外,根本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包括叶七。 等她把叶七拿下,已经想象到叶锦潇那失望、震惊,又不敢置信的反应了。 弹指间,便是夜色。 一入夜,便人心惶惶,今夜,必有一人会死。 有人担心,约了人一起睡,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有人则盘腿打坐,彻夜不眠;有人对自己的武功非常自信,倒头就睡。 被厨房熏了一整日的屋子里都是油烟,床、凳子、桌子用手抹一下,都能抹下来一层油。 两道身影正躺在屋顶上。 月光皎洁。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叶锦潇枕着手臂,迎着夜风。 明明是同一个月亮,海上的月亮似乎比大陆的月亮更圆,也更亮,像一个巨大的玉盘,就连月光都觉得甚是好看。 不知是地理位置有异,还是心境早已不同的原因。 夜冥眸色隐暗。 天涯共此时? 她……在挂念聿王? “叶七。” 他抿了抿唇。 “叶七,你睡着了?” “叶七?” 叶锦潇唤了两声,没得到反应,身体朝一边侧去,准备眯会儿,只是倏地听到了什么,弹坐起身。 有动静! 夜冥也起了身。 “那边似乎有声音,我们过去看看。”叶锦潇身形一跃,稳稳的落到地面上。 等等。 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一听到动静声,叶七就醒了,可她方才唤了他好几声,他都不应。 “你刚才怎么不应我?” “我没听见。” “我不信,你听见了,但是故意没应我。” “没有。” “你不高兴啊?” “没有。” “别不高兴了,你总这样耷着脸,年纪轻轻的都长皱纹了。”叶锦潇碰了碰他的手肘,快步拔了出去。 夜冥有几分犹疑。 摸了摸脸,触了触眼角。 “你干嘛呢?”阎罗打开门,突然就看见这怪异的一幕,“你没听见那边有动静声吗?我跟叶二都听见了,你在这里摸脸干什么?” 玉树临风美少年,揽镜自顾夜难眠? 阎罗狐疑的瞧着他。 仔细一看,叶七还属实耐看,属于特别冷傲的类型,眉骨锋利,有一种‘很不好惹,别来沾边’的桀骜,还有一种‘若敢沾边、必下死手’的矜冷。 另一边。 众人齐聚在花园的池塘旁,全部看向那闭着眼睛、手里却拿着剑行走的苏扬。 “是他!” “看他这姿态,不是正要动武吗?叶姑娘还说梦行症不会伤人,依我看,分明就是他杀死了那些人。” “对!” 今晚,可让大家找到铁证了。 凤璃黛赶来,“怎么回事?” “凤少主,你看。” 苏扬正在梦游,即便身边围满了人,他也浑然不知。 阮君恩快步上前,拔了剑道:“我去试他一试。” 刚冲上去,苏扬觉察到危险,身体下意识的扬了剑,雄厚的掌风直接把阮君恩拍飞出去。 “噗!” “阮岛主!” 阮君恩虽然崇尚武艺,但武功不高,被这一掌拍得直接受了严重的内伤,倒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 “呃——咳!” “阮岛主,你怎么样?” “果真是苏扬做的!” “证据确凿,这下,看他怎么狡辩!” 阮君恩被人扶起,身体摇摇晃晃,嘴角沾着血迹,虚弱道: “没想到是……是他……他在缥缈峰生事,还嫁祸于我,败坏我的名声,咳咳……若非凤少主为阮某做主,阮某就算是死也无法瞑目……” 第662章 原来凶手是你 凤璃黛看向他正在无意识梦游的苏扬,冷声道:“没想到睡梦之中,还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把他叫醒。” “且慢!” 不远处,叶锦潇几人赶来。 “得了梦行症的人,不能突然惊醒他,他的精神正处于特殊状态,如果受到外界影响,刺激神经,产生应激反应,极有可能造成大脑神经里不可逆的伤害。” 可是,苏扬不是吃药了么? 既然吃了药,怎么还会梦游? 凤璃黛眯眼:“又是你。” “白天,我便怀疑苏扬,可你却为他作担保,但刚才大家亲眼所见,他梦行伤人,证据确凿,是万万抵赖不得的,现在你还是护着他,莫非……你们是同党?” 众人神色一凛,看向叶锦潇的目光登时变得微妙起来。 叶锦潇提步上前: “他不是凶手。” “你看大家是相信你的话,还是相信眼见为实的证据?阮岛主已经被打成重伤,若非我们在此,今夜死的人就是阮岛主了!” “阮岛主不可能死。” “你就如此笃定?” 自然。 叶锦潇看了一眼受了内伤、面色发白的阮岛主,提步走到何护法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 说话声只有二人之间能听见: “所有的死者,被震碎内脏后,还被吸去了功力。” 何护法瞳孔微缩。 他验尸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查不出来,没想到问题竟出在了此处。 死者的内力被吸走了。 但阮岛主武功平平,内力普通,若凶手要吸取他人内力、修炼邪功,自然是看不上阮岛主这点内力,也不屑对他下手。 “依我看,你如此护着苏扬,你们几个是一伙的,都有嫌疑。” 凤璃黛扬手:“来人,先将他们扣下来,本少主亲自审讯。” 何护法上前半步:“且慢!” 他道:“苏扬一事还有蹊跷,先别拍板。” 凤璃黛不悦的看向他:“你们藏剑山庄是什么意思?” 向着外人? 何护法道:“我们需要的是真相,不该带有任何私人恩怨,苏扬若真是凶手,他又怎么能在睡着的状态下,悄然无声的进入死者的屋内?要知道,每一位死者都武功过人。” 习武者,五感比普通人要敏锐数倍不止。 “你的揣测,难道比眼见为实更有说服力?”凤璃黛冷嗤。 “这是揣测,也是事实,况且,有时候,不一定眼见为实。” 何护法压下凤璃黛,看向叶锦潇。 叶锦潇得了发挥的余地,扬声道: “诸位,大家都知道,苏扬所患的梦行症可以服药抑制,他吃了二十多年的药,对自己的病情了如指掌,却在缥缈峰频频失常,不难猜测,有人对他的药动了手脚,嫁祸给他。” 动手脚的这个人,便是真凶。 冯大侠道:“说不定是他故意多吃了一颗药,或少吃了一颗药,混淆视听呢?” 李剑客沉声:“虽然他的梦行症有药可解,可谁能保证他不是故意为之?毕竟谁都不会怀疑有药可解的他。” “对。” 叶锦潇从容道:“白天,他的药有十一粒,现在的药瓶里应该还剩十粒。” “数数便知。” 她提步,绕过苏扬,见他所居的屋子门开着半扇。 她站在门口。 “叶七。” 夜冥走来,扫了一眼屋内的陈设,扬起手掌虚空一抓,几米开外,桌上的那只白色的药瓶便进入掌心。 众人心神一凛。 隔空取物! 这需要极强的内力,达到十分浑厚的境界,才能练成,有人习武一辈子,至死都达不到,可这男子看起来才二十多岁,内息竟如此浑厚。 叶锦潇当着众人的面,将药瓶倒了出来。 一,二,三…… 十一粒。 冯大侠呼道:“还有十一粒,苏扬今天没吃药!怪不得他会梦行,还打伤了阮岛主,凶手就是他!” “这下,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急什么?” 叶锦潇抓起这把药,分成两部分,摊开在左右手的掌心里,“难道你们没发觉,这药被人动了手脚吗?” “这边的药是真的,而我右手上的,虽质地、气息、外形与真药一般无二,可它颜色偏暗,乃是伪造的假药。” 众人震了一下,仔细一看,似乎真是如此: “这……” 苏扬当真是被害的? “阮岛主,缥缈峰上的所有人,他们的住所都是你安排的,想必什么人出入过他们的屋子,动了什么东西,你是最清楚不过的吧?” “我?” 阮君恩突然被点名。 他捂着胸口,虚弱的闷咳两声:“都是下面的侍女去做的,我忙着处理公务,照顾不到每一个人,具体的我并不清楚。” 叶锦潇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不清楚?” “既然不清楚,那你怎么会夜潜苏扬的房间?” 阮君恩神色微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叶锦潇推开门,“入夜前,我在地上撒了一层薄薄的面粉,诸位请看。” 今日被赶到厨房去住时,她灵光一闪,正好到厨房偷拿了一袋面粉,从屋顶往下撒,每个人的房间都撒了一层。 不细看的,只会觉得是地上有灰,没有打扫干净而已。 现在细看,屋里,竟有两个人的脚印。 “这第一道脚印,是从桌边到床上,再从床上到门口,应是苏扬梦行时,走出来的;还有一道,是从桌边走到……柱子后,就消失的。” 消失了? 她略显惊讶。 夜冥提步上前,走到那脚印忽然消失的地方,踩了踩地面,叩了叩柱子,最后,移开旁边的沉重摆件,打开了一个黑乎乎的口子。 “密道!” 众人神色惊变: “竟然有密道!” 有人从密道进入房间,便可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程度,再趁机动手,悄然离开,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里是缥缈峰,是阮岛主的地盘,也是他的山庄,山庄里的房屋建设,他是最了解不过的!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阮君恩: “原来凶手是你!” 阮君恩情绪骇然的跳了起来,“这里怎么会有密道?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第663章 嘴之大,一只袜子塞不满 “这是你的山庄,你怎么会不知道?” 阮君恩急声道:“我也是十年前,才上任这座岛的岛主,所住的居所也是上一任岛主留下来的,一任传一任,说不定是上一任岛主修建的,我怎么会知道呢?” “况且,我武功平平,哪里是你们的对手?我杀你们做什么呢?” 这一点,很难评。 毕竟大家都知道阮君恩武功不高。 若他一口咬定是上一任岛主修建的密道,他毫不知情,大家也拿他没办法。 何护法指了两个人:“你们下去看看,当心些。” “是。” 二人跳进黑乎乎的洞口里,很快消失不见。 众人神色各异,时而看向还在梦游的苏扬,时而看向一脸冤屈的阮君恩,腹中揣测着什么。 何护法不禁询问叶锦潇,“敢问叶姑娘,是何时起疑的?” 叶锦潇微微转身,与他交谈起来: “昨日,我去了停尸房。” 二人之间仅迅速交谈了几句,便达到了一清二楚的状态,何护法惊讶于她的言简意赅,却字字珠玑,不禁对她身旁的夜冥又多看了两眼。 总觉得此人有几分眼熟。 却,又想不起来。 很快,两名部下从洞口折了回来,汇报道: “护法大人,这下面的密道纵横交错,分别通向每一个房间,所有人的屋子都被它串联起来。” 何护法沉声: “每一位死者的房间都是门窗紧闭,看来,凶手是从密道潜入室内行凶的。” “阮岛主,你作何解释?” 阮君恩不认可这个说法,咬定道: “我武功平平,谁都打不过,倘若我是凶手的话,怎么做到震碎他们的内脏呢?” 叶锦潇忽然道:“这很简单。” “简单?” “对。” 她点头,下一秒变脸,直接素手一扬,抓着一把手术刀直接射向阮君恩的面门。 咻! 速度之快,杀意凛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阮君恩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抬手拂袖,便将这把手术刀弹了出去。 击在柱子上。 入木三分! 等阮君恩浑身一震,明白过来时,大家看向他的眼神错愕、惊震,更是不约而同的扑向他。 “凶手就是他!” “抓住他!” 众人齐上,迅速将阮君恩摁住,取来绳索,反捆住他的双手。 阮君恩挣扎: “我是冤枉的,不是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你方才弹飞刀子时的内力可不小啊,阮岛主。” “那是遇到危险时,身体的本能反应,与我无关,难道你们面临生死的境遇下,不会激发身体的潜能吗?” 阮君恩的解释字字有理,都说得通,可要说他是凶手,也是说得通的。 何护法道: “羁押他,天一亮,带回藏剑山庄审讯。” “是。” “放开我!你们不能抓我,我是一岛之主,藏剑山庄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放开我……唔!” 阮君恩被强行扣了下去。 抓出凶手,众人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阮岛主借着宴饮的幌子,将大家齐聚在缥缈峰,对他们下手,一个一个将他们除去。 他们都是各个门派的高手,铲除了他们,也会重创他们门派的实力。 阮岛主好阴险的心思! 何护法看向叶锦潇几人,犹疑了片刻,方道:“此番之事,多谢几位出手相助,看阮岛主那嘴硬的样子,只怕还是要费一番工夫。” “我想诚邀几位,前往藏剑山庄做客,与我一同向庄主回禀此事,不知你们可愿意?” 阎罗立马点头如捣蒜。 愿意愿意! 非常愿意! 何护法失笑,这个杀手倒是性情中人。 “敢问阁下名讳?” “在下阎罗。” “原来是江湖第一杀手。”何护法惊讶,对他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许,少了几分偏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我们一同。” “好。” 凤璃黛双手环胸,嗤了一声:“什么时候起,藏剑山庄的门槛竟这么低了?再过个十年八年,恐怕就要沦落为江湖上不入流的小门派了。” 何护法面色微沉,强忍着不悦道: “藏剑山庄屹立数百年,远比凤家的底蕴深厚,凤少主还请慎言。” 凤家在江湖上,不过纵横了二十年而已。 凤家只限于东海,可藏剑山庄的声誉广布天下,四海皆知。 “藏剑山庄若当真底蕴深厚,还需要跟我凤家联姻,沾我凤家的光?” “你——” “明日一早,我随你们一同,去藏剑山庄,解除婚约,也省得再看你们这些贪婪、虚伪的嘴脸。” 凤璃黛拂袖,出去之前,意味深长的给了夜冥一个眼神。 凤眸上挑着,像一只无形的素手,略显勾人。 等她解除了婚约,他便可以踢开叶锦潇,对她投怀送抱了。 她等着他~ 阎罗道:“何护法不必理会她,她这样的人目光短浅,自负自大,跟她争长短,有失身份。” 何护法摇了摇头。 欺人太甚。 “让几位看笑话了。” “男人心胸坦荡,这算得什么笑话?抛到脑后就是了,还能跟她计较不成?”阎罗拍着他的胳膊肘,哈哈大笑。 何护法微怔,好像不太习惯这种……随和的举动,但也不讨厌。 约摸两个时辰后,天亮。 苏扬醒来,得知昨晚发生的事,十分感激叶锦潇,给出了苏家的信物,邀请她去苏家做客。 叶锦潇婉拒了,只说以后有机会再去。 吃了早饭,便与藏剑山庄的人一同,押着阮君恩,登了船,去往藏剑山庄。 船上,阮君恩挣扎个不停: “我不是凶手!” “你们抓错人了!” “藏剑山庄就是这么敷衍潦草办事的吗?我是冤枉的,乱抓人,就不怕被人诟病……唔唔!” 阎罗蹬掉鞋子,脱下一只袜子,塞进他嘴里。 见不得任何人说藏剑山庄的坏话。 “唔……唔……放……放肆。” 嘴之大,一只袜子塞不满。 阎罗又脱了一只塞进去,这下,可把阮君恩塞得嘴巴鼓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第664章 藏剑山庄 船在无比辽阔的海面上航行,原来晴好的天气,不知何时竟起了蒙蒙大雾,弥漫视野,令人分不清四周的方向。 叶锦潇抓着栏杆。 看这情况,以为要遇到海上的雷阵雨了,阎罗却按着她的手背,低声道: “别紧张,这是阵法。” “阵法?” “小时候,我曾随师父去过一次藏剑山庄,藏剑山庄隐藏于海上的一座岛上,位置隐秘,海上布满了各种阵法,除了藏剑山庄的人,几乎没人能找到它的位置。” 叶锦潇惊讶极了。 要在海上布阵法,难道把阵眼的落脚点放在海里吗? 这需要怎样强大的实力? “这一路去,我们是看不清方向,也分不清位置的,我只记得走着走着,忽然就到了,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雾,一头蒙呢。” 即便记性再好的人,到了这里,也休想记住藏剑山庄的位置。 “是吧,叶七。”阎罗用手肘捅了捅夜冥。 “你应该见都没见过吧?我现在给你们一一解释,如果有不懂的地方,你大可来问我,不用觉得丢脸,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夜冥脸色说不出的平寂。 阎罗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来,津津乐道,有关于藏剑山庄的回忆更是说上二十遍,也不会腻。 凤璃黛投来鄙夷的目光。 这么点小事,用得着说来说去? 没见识。 跟这样的人坐同一条船,真是拉低了她的身份,降低了她的档次。 丢脸。 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就是寒酸。 船不知行驶了多久,直至几人觉得头顶的大雾散去,阳光逐渐洒照下来时,只见远处的海岛上,一对雕龙点睛的柱子拔地而起,高达百米,似定海神针一般撑起门户,上方所雕的四个大字苍劲天成——藏剑山庄。 银龙盘飞,龙头高高的往上,周围萦绕着白色的云雾,颇有一飞冲天的威严之感,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带来的震撼。 磅礴至极。 叶锦潇眸色隐亮,看着岛屿越来越近,船只从那巨大的银龙腾飞的柱子下穿了过去,驶入岛内的码头,那银龙的影子落在船上,足以覆盖整条船,盖住所有人。 阎罗高仰起头,眼中充满了崇敬与紧张。 “诸位,到了。” 船停稳,码头有人接应,何护法命人擒着阮君恩,带去牢房,他则与接应的部下道了几句什么。 部下颔首,驶着轻功嗖的一下飞走了。 阎罗嗬了一跳: “大家平时都不走路,都用轻功飞的吗?” 小时候虽然来过,但也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保留的记忆有限。 何护法道:“山庄很大,走起来太慢。” 过人的轻功是每个人必学的,唯有达到身轻如燕、雁过无痕的程度,才配是一名合格的教众。 “没见识,便别在这里惹笑话。”凤璃黛扫了阎罗一眼,傲然走在最前方。 阎罗拳头痒,要不是教养好,只想给她后脑勺来一拳。 何护法听阎罗的,不理凤璃黛就是了,“诸位,请。” 踏上藏剑山庄的土地,这里的每一寸草叶都生长的极好,像是有灵气似的,顶上笼着蒙蒙的白雾,建筑房屋若隐若现着,像一个能够修仙的地方,一看便知是极好之地。 银龙盘飞。 台阶高达数层。 偌大的门户拔地而起,人站在这门前,犹如蝼蚁一般渺小。 阎罗东张西望,张着嘴巴,震惊不止,看得应接不暇,都快忙不过来了。 他正张望着,一名身着蓝衣的青年男人带着两名部下,大步迎来: “何护法。” 何护法拱手:“周护法。” 周护法道:“你回来的消息,我已经禀报给庄主了,庄主得知有贵客登门,已经在琼华池设宴,招待客人。” 凤璃黛轻抚着发间的首饰,淡声道: “虽然吃个饭就行,告诉庄主,不必太奢华,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称得上‘贵客’。” 周护法看见她,眼底有倾慕之色一闪而过,可很快就藏好了,对着她拱手: “凤少主,请。” “嗯。” 凤璃黛微微昂头,孤傲的走在最前方。 阎罗目光有些许失落,又有一些惆怅。 原以为叶七是藏剑山庄的庄主,现在抵达,人家庄主正在琼华池设宴,看来叶七真不是。 他反手就给了叶七一下。 夜冥:“?” “你干什么呢?”叶锦潇赶忙站在二人中间。 “我打他呢,拿着一把踏夜麒麟剑装神弄鬼的,专门唬人呢,我还以为他多大的来头,害,叶七,你真让我失望,看来,踏上藏剑山庄,还得完全靠我自己啊!” 阎罗背着双手,摇了摇头,那副惆怅的样子像一个小老头子。 “他就这性子,别跟他一般计较,要实在看他不顺眼,晚上我们找个麻袋,套着他,给他打一顿。”叶锦潇道。 我们…… 这是一个很普通,却很好听的词,‘我们’就像一个小团体,小圈子,她把他划到了她的阵营里。 夜冥点头:“嗯。” 一路直入,处处不显奢华,却高洁雅致,神圣不可侵犯,每一位教众都着装统一,气息矜冷,所彰显而出的整体气息,是任何权势、门派都比拟不了的。 琼华池。 傍山而立,温泉倾泻,雾气袅袅。 “庄主,客人到了。” 那圣雅的碧波流水池子旁,鲜花盛开,如同画卷,一位蓝袍锦衣的青年男人负手走来,他玉冠高束,眉峰挺立,俊美且沉稳,周身泛着不沾世俗的高雅之气。 他温润的含笑走来,却在看见什么人时,神色微变,立忙拱起双手,就要弯腰。 “见过庄主。” 何护法先行了礼,与江湖礼仪不一样,双手掐着漂亮的诀,道: “庄主,此次去往缥缈峰,结识了几位小友,他们助属下破了缥缈峰一案,属下特将他们请来,协助后续调查。” “这位是叶锦潇,这位是阎罗,这位是叶七。” 叶七? 玉生烟怔了一下,对上夜冥的视线,半秒钟的交汇便低下了头,正要放下双手时,凤璃黛忽然扶起玉生烟: “本少主只是来藏剑山庄看看罢了,玉庄主何必行这么大的礼?” 玉生烟微顿,只是须臾,不动声色的把这个礼行完: “自凤尊主游历四海后,已经多年未见,凤少主也有六年没踏足藏剑山庄了,本庄主是担心怠慢了凤少主。” “无妨,我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凤璃黛高高在上的抬手,“免礼,起身吧。” “……嗯。” 第665章 这桩婚约,非解除不可 阎罗却是看得气愤,抓着叶锦潇的手腕,低声道:“藏剑山庄是传承几百年的圣誉之地,凤家不过是二十年前的新起之秀,庄主为何要向这个女人行礼?” “未免太没有骨气了!” 他心目中的藏剑山庄,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叶锦潇也觉得疑惑。 从何护法的气节上,不难看出藏剑山庄的气节,这一路走来,每一位教众都是芝兰玉树的人儿,随便拨一个到大陆上去,都是拔尖的存在。 按理来说,藏剑山庄的庄主,怎么会谄媚凤家? “许是……这位玉庄主比较客气。” “若是因为客气,而失了骨气,那这样的藏剑山庄与江湖上的门户势力有何区别?” “好了,小点声,我们初来乍到,不知藏剑山庄与凤家的渊源,不要非议,言多必失,当心被人听见,你梦寐以求的剑还没求到,我们就被赶出去了。” 阎罗抿嘴。 二人私语,玉生烟岂会听不见? 他内力浑厚,已经达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境界,敏锐的五感能够听到二里开外的声音。 他看向叶锦潇: “这位叶姑娘眉骨高挺,额头饱满,看来是个有福之人。” 叶锦潇没想到庄主会主动与她说话,“玉庄主此言客气了,谢您贵言。” 何护法道: “庄主,叶姑娘出自南渊国首富之家,她聪睿沉稳,能力出众,确实是有福之人,还有这位,叶七与叶二,都是叶姑娘的侍卫。” 玉生烟眼珠一撇,差点失态。 侍卫? 叶七是一个商贾之女的侍卫?! 夜冥抬眸,玉生烟立马姿态平稳,端着双手,恢复矜贵的模样,道:“诸位乘船而来,想必已经劳顿了,我已设下宴席,请。” 凤璃黛提步而入,首先入席。 宴席设在池子中间,周围流水清宁,锦鲤嬉戏,在盛开的花丛之间,席位设在此处,雅致清凉,丝竹之声从远处传来,空灵婉转,如在仙境。 “几位,请。” 玉生烟亲自带人入席。 贵为庄主,却亲力亲为,处处周全,十分平易近人。 叶锦潇落座,低声对阎罗道:“看来这位玉庄主确实是一位和善温润之人,待我们没有架子,这下,你总不该还对他存有偏见了吧?” “他若是高冷倨傲,你想求剑,他恐怕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阎罗恍然的点了点脑袋,“你说得对。” “是我鼠目寸光,差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阮岛主的事还没结束,我们可能会在藏剑山庄小住几日,待寻个合适的机会,我再去为你求剑。” 阎罗差点要哭了。 感动—— 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跟了叶锦潇。 要不然,他现在还是个杀手,混迹在江湖上,过着天天接单、杀人,脑袋悬挂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呢。 众人落座,教众们端着菜式佳酿,一一呈上。 就连在厨房干活的教众,他们也身着湛蓝色衣裳,身姿颀长,风骨高雅,脚下生风一般轻盈,怀着不可小觑的武功。 玉生烟道: “藏剑山庄已经许久没来过客人了,今日见到些外人,倍感新鲜,还请诸位不必拘谨。” 阎罗坐直了,“是。” “叶姑娘,还请随意些,若有哪里不满,可尽管跟我提,不要藏掖。” 叶锦潇心道:这藏剑山庄的庄主着实客气得很。 她抱拳了。 凤璃黛有些看不上他的作派,招待几个外人,如此殷切,真真是失了藏剑山庄的身份。 这样的地方,放在凤家眼里,她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更别提联姻。 她才不会嫁到这偏僻、穷乡的地方。 何护法站在席下,汇报着此次的行程:“庄主,此番接到消息,赶往缥缈峰时,已有四位死者,经过调查,疑似阮君恩岛主修炼邪功,吸取他人内息,助长自己功力。” “可他并不承认,笃定自己武功平平,并非凶手,属下已将他缉拿,还请庄主示下。” 玉生烟沉声道: “这是邪功。” 伤害他人,助长自己,是为邪教。 “江湖上,曾有日月教行这等逆天之法,怎么传到东海来了?”他皱着眉头,“暂且羁押阮君恩,务必查出这邪功的来处,必须查到源头上,连根拔起,永除后患。” “是。” 玉生烟抬手:“你先退下,今日我要招待贵客,晚点再谈公事。” “是!” 何护法退后几步,站在琼华池的边沿,与周护法站在一起。 周护法握着剑,目光却是一直落在凤璃黛身上,有几分倾慕的沉迷。 凤璃黛道: “玉庄主不必为了招待我,而延误了正事。” 玉生烟暗气。 难道在座的客人,就只有她一人? 脸上却是和善:“凤少主多年未至,本庄主自是挂念,犹记得上次见到凤少主时,还只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粉雕玉琢,亭亭玉立.” 凤璃黛嗤了一声: “没想到六年前的事,玉庄主还记得这么清楚,原来你早就惦记着我了,可我却对你没有一点印象呐。” 玉生烟微皱眉头:“你这话何意?” 她说的还不够明白? 凤璃黛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此次,我前来的目的便是要解除凤家与藏剑山庄的婚约,从今往后,你我自由嫁娶,互不相干。” 藏剑山庄的教众听闻此言,神色微微一变。 玉生烟沉声:“胡闹!” “这桩婚约是上一辈人定下的,岂是凤少主凭口一说,就能取消的?况且,要与你成亲的人也不是本庄主。” “不是你?” 藏剑山庄,庄主最大。 不是他,难道是随便塞一个教众给她? 凤璃黛登时拍桌,来了脾气:“你当我凤家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塞一个人羞辱于我?呵!原本,我还想跟你好好说话,好聚好散,没想到,你如此傲气自负,目中无人!” 想羞辱她? 门都没有。 “今日,这桩婚约,非解除不可!” 玉生烟快速看了夜冥一眼,道:“这么重要的事,并不是我一人就能做主的,凤少主突然提起,藏剑山庄措手不及,我们需要时间,商议一下。” “商议什么?” 这有什么好商议的? 凤璃黛看向他,说道: “你所谓的商议,不就是权衡利弊么?换言之,你舍不得放弃凤家的权势,想要巴结凤家,谄媚凤家,想借着婚约,强行娶了我,好为你们藏剑山庄带来巨大的利益。” 第666章 叶某也懂一点拳脚功夫 “凤少主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你我都是大家之中的掌权者,言行举止皆代表着各自门派的颜面,还请凤少主嘴上留情,莫败坏了凤家的声誉。” 玉生烟冷着脸,语气也极冷。 凤璃黛讥笑:“你连无耻之事都敢做,还怕别人说?” 原以为与她联姻的是玉庄主,结果告诉她不是。 当她是好欺负的? “凤家不是你们能高攀的地方。” 说这话,便是撕破脸了。 藏剑山庄的诸位教众面容冷冽,目光如冰,冷冷地看向凤璃黛,皆是有风骨的人,谁也不怕得罪凤家。 叶锦潇能看得出,若非凤璃黛姓凤,恐怕没人会对她客气。 尊重她,只是尊重‘凤’这个姓氏而已。 她的心里难道半分都不清楚? “依我看,你才是高攀了藏剑山庄。”阎罗忽然起身。 周护法看向他,皱了皱眉。 “第一,婚约之事,长辈定下,你没有做主的权利,如果你不想要这份婚约,为什么又想要凤少主的身份?” 未免太双标了。 很可耻。 “第二,你只是凤家的养女,若你实在不想与藏剑山庄联姻,大可放弃这层身份,离开凤家,难道还有人会制止你不成?” “第三,在缥缈峰的时候,你跟藏剑山庄比查案,说得信誓旦旦,结果你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有颜面来藏剑山庄,提出解除婚约之事?” 阎罗三连怼下来,字字珠玑,毫不客气。 凤璃黛捏紧手掌,“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既然你我都是藏剑山庄的客人,自然有我说话的余地,俗话还说得好,男人说话时,女人别插嘴,那你插什么嘴?” “你!” 凤璃黛怒得站起身来。 该死! 这个阎罗! 这个该死的阎罗! 竟敢如此言语冲撞她。 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对她如此无礼,简直就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 蠢货! “跟你这种粗鄙的人,实在拉低了我的身份。”她沉了一口气,拂袖坐了回去, “我的高度,是你毕生都无法仰望的终点,你无法设身处地的站在我的角度、看待问题,才会说出这种粗鲁的话,是你太过低下的原因,我不该笑话你坐井观天。” 阎罗指着自己的鼻子,真是气笑了。 他? 他坐井观天? 他要爆粗了! 一场好好的琼华池宴席,还没吃上两口,便成了剑拔弩张的状态,仿佛在说下去,就要动手打起来了。 良久。 玉生烟折中道: “据可靠消息,再过几日,凤尊主便游历回东海,我派人给他送信,请他来一趟藏剑山庄,届时,再商议婚约之事,凤少主以为如何?” 他算得上是脾气好了,贵为庄主,不摆架子。 但,凤璃黛丝毫没给面子: “不行!” 她摆手:“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真实目的吗?” “想等我父亲抵达,企图利用他,压制我,强迫我,今日,我且将话放在这里,这场婚约我是一定要解除的。” “我心匪石,不可转!” 冷声落下,琼华池中,那凝肃的气氛又冰冷了一个度,还附带着尴尬。 玉生烟面子挂不住。 何护法看着庄主的脸色,拱手道: “阎罗,叶姑娘,你们初来乍到,我带你们去附近逛逛吧?” 再待下去,只怕收不了场了。 “好。”叶锦潇顺着台阶便下了,带着阎罗跟叶二,随何护法离开。 周护法也上前两步,道:“凤少主,您乘船劳顿,卑职先带您去休息吧,待凤尊主来了,再向您禀报。” 凤璃黛拂袖,直接离去。 那冷傲的姿态,并未将藏剑山庄放在眼里。 周护法无奈,却也不得不大步跟上去,为他们指路。 登时,琼华池只剩下玉生烟与夜冥二人。 玉生烟立马站起身来,交叠着双手,模样看起来十分谨慎恭敬…… - 叶锦潇离开琼华池,不经意的侧头一瞧,竟没发现夜冥。 “叶七呢?” 光他们三个出来了,怎么把叶七给落下了。 “阎罗,你们随何护法走在前面,我去找叶七,马上跟上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 “没事,我速去速回。” 叶锦潇调转身子,快步折回琼华池,就与颐指气使出来的凤璃黛撞上了。 路,只有一条。 二人都走在台阶的正中间,一个要出去,一个要进去,势必要有一方让路。 凤璃黛眸子微眯,定定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让的意思。 自然,叶锦潇也没有让路的打算。 四目相对。 皆有厉色。 凤璃黛嗤笑:“好狗不挡道。” 叶锦潇惊讶:“有狗汪汪叫?” 在哪? 哪有狗? 原来在面前。 “你这张嘴巴倒是厉害。” “众所周知,我厉害的不仅是嘴巴,如果凤少主不想与我吵架的话,叶某也懂一点拳脚功夫。” 凤璃黛面色顿变。 想起在缥缈峰,被叶锦潇一招打败的画面。 当时,那么多人在场,那些人又来自江湖各地,他们离开缥缈峰后,势必会嚼舌根,到时一传十,十传百…… 她捏紧手掌,脸上的假从容有些绷不住了: “叶锦潇,收起你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除了嘴巴厉害些,武功厉害些,还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总比没有好。” “你——” “凤少主!” 琼华池内,玉生烟走了出来,同行的还有夜冥。 叶锦潇立马踱步过去,“叶七,是我不好,方才走的时候没有回头看,我以为你跟上来了。” 她知道叶七这个人,冷冷的,其实心眼小,很计较。 怕他生闷气,还是先解释比较好。 “以后让你走我前头,我看着你。” 玉生烟快速扫了二人一眼,收起惊异的神色,走到凤璃黛面前,道: “凤少主,方才本庄主已经想好了,既然你想解除婚约,藏剑山庄也没有强迫你的道理,我同意解除。” “不过,为了防止以后反悔,还请等凤尊主来,当着凤尊主的面,以及众人作见证,当众解除,也好有理有据,双方心服口服,避免以后扯皮。” 凤璃黛失声: “你说什么?” “我会反悔?!” 可笑! 太可笑了! 藏剑山庄到底哪来的自信? “我巴不得与藏剑山庄解除婚约,如避瘟疫,你们竟以为我将来会反悔?呵!藏剑山庄,徒有虚名,一个个衣冠堂堂,实际上,全是小人做派!” 第667章 他家叶七,是她能看的吗 玉生烟沉声:“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成想凤少主如此决绝,既如此,此次婚约解除后,我们藏剑山庄不再欢迎你踏足!” “一座岛罢了。” 凤璃黛笑了一声,“也就你们宝贝似的。” 凤家坐拥几十座岛屿与海域,整个东海都是她的,她岂会稀罕这一座岛? 将来,等她继承凤家,掌了大权,直接把藏剑山庄从这座岛上赶出去,也未可知。 到时,可全得看她心情。 呵。 她唇角轻扬,准备离开时,看见夜冥那矜冷的姿态,实在是养眼。 当初在桑南国时,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她便看上他了。 天底下,很少有人能入她的眼。 这人矜贵孑然,那淡漠的模样如山巅霜雪,不喜不怒,似乎万物都不能激起他眼底的波澜,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如果动情时,该是怎样的诱人沉沦。 她眼角轻挑,送了个好感的暗示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折回来的阎罗看见了,十米狂奔的冲了过来,跟母鸡护崽子似的,赶紧把夜冥拉到自己身后: “干什么?干什么!看什么看!” 他家叶七,是她能看的吗? “叶七你闭上眼睛,你不准看。” 脏东西。 污眼睛。 凤璃黛冷冷的剜了阎罗一眼,拂袖离去。 “凤少主……”周护法正要追去,想到什么,赶紧拱手,“庄主,属下去为凤少主安排住所。” “你去吧。” “是。” 周护法赶紧追去。 叶锦潇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他的背影,对阎罗道:“盯着些。” 为免节外生枝,阎罗自然明白。 接下来,玉生烟要去处理阮君恩的事情,交代何护法招待客人,先行离开,何护法先是安排好了住所,再带他们在周围逛逛。 藏剑山庄实在太大了。 居住区、训练区、藏剑阁、后山、海域……没有三天三夜逛不完,何护法挑拣了一些重要的位置,介绍了大致区域,便让他们自便。 何护法走了,阎罗这才放开了拳脚。 “真大啊!” “叶锦潇,你看这安排给我们住的屋子,地上铺的都是雕砖青瓷,看那帘子上都串着珍珠……” “你看那边!” “这么大的训练场!” 阎罗有点兴奋,嗓门刚刚大起来,又担心附近有人,会觉得他咋咋呼呼,失了风度,不禁双手捂着嘴巴。 那狗狗祟祟的样子,跟做贼似的。 叶锦潇看得哭笑不得: “阎罗,你别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偷东西的。” “胡说。” 阎罗这是小心,是谨慎,虽然没有人盯着他们,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仔细一些,以免落人话柄。 他眼睛一亮,忽然又瞧到了那边的东西,立忙小跑过去。 一天下来,他这里跑,那里看,好像都不觉得累。 - “凤少主,您的一应用物我都安排好了,若还有什么需求,可尽管吩咐。” 一座宽敞雅致的庭院内,凤璃黛慵懒的临窗而坐,一袭红衣之下,妖冶疏狂的模样映入周护法眼底,令他有几分痴迷。 “知道了。” 周护法眼神迷离,“凤少主当真要与藏剑山庄解除婚约?” 凤璃黛皱眉:“与你何干?” “不是,我不敢多问,我们庄主是个思想古板的人,方才言谈间,若是哪里惹您不快,还请凤少主多多见谅。” “哦?” 凤璃黛挑眉,似觉察到什么,忽然来了兴趣,侧眸看向他。 “你是……周护法?” 周护法喉头一紧:“是,在下正是。”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藏剑山庄,但并不包括周护法,当然,那些让我很不高兴的人,我不应该理会他们,只是接下来这几天都要见到,实在是让我感到很碍眼呢。” 周护法神色微沉…… 接下来这三日。 玉生烟忙于公务,暂时没空见叶锦潇他们,阎罗天天在外面到处逛,一逛就是三天,也不嫌累。 叶锦潇嫌太阳热,白天在屋里,早晚会出去逛逛。 对比阎罗那目不转睛、应接不暇的样子,跟乡巴佬进城似的,不少藏剑山庄的教众看见他,都抿着低笑声。 只是。 第四日。 忽然出事了: “庄主,不好了!镶嵌在银龙身上的南海玉母珠不见了一颗!” 在藏剑山庄的大门处,那两根高大的石柱拔地而起,雕刻着银龙盘飞,乃是藏剑山庄的脸面,银龙则是他们的信仰。 如银龙,一飞冲天。 可银龙身上镶嵌的宝珠不翼而飞,这不是在打藏剑山庄的脸? 玉生烟扔下公务,沉着脸色:“什么叫不见了?” 一名教众单膝跪地,神色张惶: “今日,属下如往常一般巡视时,突然发现银龙的龙尾处被毁,上面有匕首划过的痕迹,缺失的那颗南海玉母珠像是被……被……被人用刀子抠掉了。” “一派胡言!” 玉生烟拍桌: “我堂堂藏剑山庄,几百年的声誉,山庄内难道还会出窃贼不成?” 教众惶恐,不敢多言。 一旁,周护法道:“庄主息怒,我们的人都是经过精心选拔,自是人品贵重,不疑有他,只是,四日前,山庄不是来了几位外宾……” 玉生烟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的意思是,他们偷了南海玉母珠?” 不知怎的,周护法只觉得庄主话音凌厉,眉染杀意,似乎比刚才更加恼怒。 庄主恼怒的原因,应该是斥责那几个外人吧? 也是。 外面来的人,手脚不干净,不像他们自己人,值得信任。 “庄主不必恼怒,想必何护法将他们请至藏剑山庄时,并没有严查过他们的身份,不知他们的真实嘴脸……” “混账!” 玉生烟冷然起身,怒视周护法: “无凭无据,你敢怀疑叶七……叶姑娘!叶姑娘来自南渊国首富之家,岂是短缺银钱的人?又何必偷拿什么南海玉母珠?” 周护法立忙跪下了。 他不过是说说而已,庄主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还训斥他。 庄主的脾气不是向来最温和的吗? “庄主息怒,属下一时嘴快,都是属下的错,只是……只是,这南海玉母珠不能白丢了,况且,有不少人都看见叶姑娘身边的阎罗,日日在山庄内穿行,从早到晚,蹑手蹑脚,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很难不让人起疑。” 第668章 你可不能耍赖啊乖乖 哦。 怀疑阎罗。 那没事了。 玉生烟脸上的怒意顿时消散了七八分,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只是怀疑,没有证据,不得胡言,以免这话传出去,有损藏剑山庄的声誉。” 周护法痛心: “可银龙盘飞,是我们山庄几百年来、代代传承之物,龙尾上的宝珠却被抠去,此事不查,外人还以为我们山庄窝囊,是能够肆意欺凌践踏之地!” 玉生烟道: “你的忧虑,我明白,只是叶姑娘人品贵重,她的朋友自然与她一般,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周护法实在懵了。 庄主才与那叶姑娘见了几面? 顶多只认识几天而已。 几面之缘,就能够笃定她人品贵重,甚至深信不疑? 庄主未免太草率了? 等等! 庄主该不会是喜欢上叶姑娘了吧? “何护法,传本庄主之命,严查整个山庄,务必要找回南海玉母珠,但是要对客人客气些,明白?” 何护法非常明白。 这几日下来,庄主虽然公务繁忙,却对叶姑娘几人多加照拂。 住最好的院阁,用最好的物品,就连餐具也是最好的,每日的饭菜也是命人单独做的。 他怀疑…… 庄主约摸着是看上叶姑娘了? 可叶锦潇身边的那位叶七,并非凡物,他心有明镜,大抵能看出来二人关系不菲,庄主的这份心思,只怕是如东流水,得不到回应。 唉。 庄主一把年纪了,还不成亲,也不踏出藏剑山庄,日日修习功法,好不容易起了一次心思,还得无疾而终。 实在可怜。 何护法摇了摇头。 玉生烟捻着一支细长精巧的玉签,逗了逗笼中的鸟儿,忽然瞥见何护法那摇头惋惜的样子, “你作甚?” “属下不敢!” “什么不敢?” 何护法脱口而出,觉察到失言,立即低头道:“属下马上去追查南海玉母珠一事!” 说完,转身退下。 玉生烟皱眉。 这是怎么了? 心不在焉的,见鬼了? 藏剑山庄丢了东西,消息一出,众人都坦荡的接受调查,凤璃黛带着人,趾高气扬的走进兰庭轩。 “住着这么好的院子,若是还不知足,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可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彼时,叶锦潇与夜冥对坐,正在海棠树下对弈。 指尖捻着的白子轻转了一圈,落在棋盘上。 “叶七,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夜冥不高兴,“没有。” “阎罗?” “我也没有。” “那叶二呢?” “回禀小姐,奴才手脚干净着呢。” 叶锦潇看向凤璃黛,“好,既然大家都没有,那就是你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了?你手脚不干净,不躲着点,跑到我这院子来干什么?” “叶姑娘的口齿向来伶俐。” 外面,周护法带着四名教众,大步走来。 看见凤璃黛时,微微弯腰,“凤少主。” 叶锦潇捏了一粒白子,慵懒的连身子都没起,耷着眼皮子,“周护法,有什么事吗?” 周护法道: “昨夜,山庄丢失了一颗宝珠,在下奉庄主之命,全岛搜查,还望几位行个方便。” “你带着这么多人来,哪怕不方便,也得方便了。” “叶姑娘言重了,其他位置都搜遍了,只差您这兰庭轩。” “听你这话的意思,其他地方都没找到,那丢失的宝珠就是藏在我这兰庭轩了?” 凤璃黛道: “是或不是,一搜便知,你何必在这里拖延时间,顾左右而言他?” 莫不是心虚? “行吧,借住在藏剑山庄,哪还有我拒绝的权利?周护法要搜便搜吧,只是,连我身上也要搜一搜吗?” 周护法微微拱手,还算客气: “在下不敢。” 藏剑山庄皆为男子,对于男女大防这一点,每个人都很守规矩。 “你们几个,去屋里瞧瞧,快去快回,莫要惊扰了客人。” “是。” 四人领命,进了兰庭轩,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搜了起来。 “你还有心思下棋?”凤璃黛看向她,实则,更多的目光是落在夜冥身上,那侧视的角度,男人略微垂眸的模样,就连睫毛上都似乎淬了一层冰霜,矜冷极致。 叶锦潇正要回她,夜冥开口: “我要悔棋。” 叶锦潇立马低下头,认真的看着棋盘,应该是说话分心了,他下错了一个位置, “俗话说得好,落子无悔,你可不能耍赖啊乖乖。” 夜冥神色一怔,耳尖飞快的变红,“我……我方才手抖……她吵到我了。” 叶锦潇沉吟片刻: “好吧,理由还算是充分,那就让你一步,不过先说好,下不为例。” 他垂眸,藏着眼底的赧意,“嗯,我记下了。” 凤璃黛看着暗气。 这两人竟然光顾着说话,不搭理她。 可恨。 等她跟藏剑山庄解除了婚约,名正言顺的把叶七抢过来,看叶锦潇还能怎么得瑟! 很快,四名教众踱步而出: “周护法,我们已经找过了,并未发现南海玉母珠。” 周护法怔了一下:“没找到?” 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没找到?” 叶锦潇眯眼,眸子忽然锐利得射过去:“周护法此言何意?我们连南海玉母珠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你就如此笃定,是我们偷的?” 周护法神色一正,解释道: “在下并非此意,只是,所有的地方都遍寻无果,这才以为在兰庭轩。” 叶锦潇问道:“都找遍了?包括你自己的住所?” “这……在下忙着搜查,还未去过自己的住所,不过,我乃藏剑山庄的人,断断不会做出窃取之事。” 话音刚落,外面,何护法带着人,走了进来: “丢失的南海玉母珠找到了。” 周护法诧异:“什么?!” 怎么会找到了? 他明明亲手把南海玉母珠放进了兰庭轩,藏了起来,怎么会在外面找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护法,你确定?” 何护法目光冷冷的看着他,“找到便是找到,没找到便是没找到,这种事情还能造假?周护法,随我去面见庄主吧!” “你这话何意?” “南海玉母珠是被谁偷走的,周护法,你心里不是最清楚么?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一点颜面都不给你留?” 第669章 潇潇,你找我? 周护法心中骇然,立即看向叶锦潇,女子闲适从容的下着棋,阎罗则跟叶二在旁边玩水,几人平和的跟无事人一般,似乎早猜透一切。 而他…… 心中那抹不详的预感,愈加强烈。 “周护法,请吧!” 他面容凝重,知道中计了,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走之前,深深的看了凤璃黛一眼。 一行人离去。 阎罗冷哼:“乌烟瘴气。” 叶二小声道:“阎罗大人,别这样说,虽然藏剑山庄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可万事无绝对,再好的地方,也会藏污纳垢。” 只不过是多多少少的问题。 天底下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绝对的白。 这是小姐教他的道理。 “叶锦潇,你还下棋呢,”他走过去,抱着她的胳膊肘摇了摇,“这几日我都谨慎得很,处处束手束脚的,这下终于能清净了,我们再去好好的逛逛吧!” 四日前,自叶锦潇盯住他当心些时,他便天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一个不小心掉进陷阱里。 日日提防,夜夜谨慎。 终于,昨天夜里,某人按捺不住,动了手脚。 清除了渣滓,这下,他终于能好好的逛逛藏剑山庄了。 叶锦潇被他摇的晃来晃去,“我正在跟叶七下棋呢。” “下棋什么时候都能下,你陪我去嘛。” “让叶二陪你。” “不要,叶二蠢,我说很多东西,他都答不上来,很是无趣,还是你陪我去吧。” 叶二:“?” 阎罗大人,你礼貌吗? “我这棋还没下完……” “叶锦潇,叶锦潇,叶锦潇。” “行行行,去,我去还不行吗?烦死了你,别摇我。”叶锦潇挥开他,“叶七,一起走走吗?” 夜冥摇头。 他要处理别的事。 叶锦潇见状,带上叶二,陪阎罗一起去,凤璃黛见几个男人都围着她转,计划还落空了,牙齿咬得紧梆梆: “水性杨花!” 不要脸。 勾搭这个,又勾搭那个。 叶锦潇像是没听见,提步往外走去。 凤璃黛忽然伸出脚,想绊叶锦潇一下,可叶锦潇眼底锋芒一闪,抬脚时,突然撇了过去,踢在她另一只脚上。 她一只脚抬起想绊人,一只脚站立。 站立的那只脚被踢了,身体登时失去了平衡,往前一扑就摔了。 “啊!” 霎时,一个无比狼狈的狗啃泥,摔得凤璃黛满脸灰尘,双手手心都擦破了。 叶锦潇诧异:“这么平坦的路,凤少主怎么还会摔倒?” 她神色一急,作势就要担心的去扶她。 凤璃黛愤怒的挥开她的手,“叶锦潇,你竟敢踢我!” 叶锦潇沉了脸色: “无凭无据之事,还请凤少主慎言,谁看见我踢你了?有证据吗?我还说你踢了我一脚呢。” 阎罗一脸认真的点头:“就是,我也被你踢了一脚。” 叶二挠了挠头:“或许,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害人者,终会被人害。 心思不正者,终不会有好结果。 就比如藏剑山庄丢失的这颗宝珠,周护法行事不轨,企图害人,最终,会为自己的举措付出代价。 “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嗯!” 三人结伴离开,夜冥也出去了,凤璃黛愤怒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得直跺脚。 可恶! 等着吧。 叶锦潇,我不会让你得意太久! - 一日下来,叶锦潇陪阎罗四处走,脚都快要跑断了,真不知这山庄哪来那么大吸引力。 “这么喜欢藏剑山庄,以后,要不你就住在这里吧。” “可以吗?” 阎罗神色一喜,立马又黯淡,“这又不是你能做主的事情,我晚上睡觉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 他还真想待在这个岛上? 叶锦潇不喜欢束缚,虽然这个地方很好,但顶多只是路过,相较于此地,她更喜欢到处走,不受约束的自由。 “这些都是机缘,若有机遇,你自能留下,若没有机遇,或许上天有更好的安排。” 阎罗抿着笑,很快便开朗了。 是啊。 结识叶锦潇,便是他此生最幸运的事。 傍晚时分,几人准备回兰庭轩时,一名教众走来,拱手道:“叶姑娘,今日宝珠失窃一事,我们藏剑山庄感到非常抱歉,庄主心中一直过意不去。” 叶锦潇摆手: “只是一场误会罢了,我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男子歉意道:“周护法被惩罚了二十鞭子,夺去了身份,待养好伤后,即刻逐出藏剑山庄;出了这样的事,庄主脸上挂不住,实在无颜见叶姑娘。” 话已至此,叶锦潇要是不去面见庄主,开解此事,倒显得她计较了。 “敢问玉庄主现在是否有空?” “庄主有空,叶姑娘,请。” “劳烦带路。” 叶锦潇,阎罗,叶二三人被请进一座雅苑,只是不知,夜冥前脚才离开,双方并没有撞面。 “叶公子。” 夜冥刚走出来,便看见一名教众走来。 他道:“叶姑娘请您立即回兰庭轩,听她语气急促,不知是否有急事?男女有别,在下不便僭越,还请您去看看。” 夜冥神色微凛,提身便几个快速的起跃,进入兰庭轩。 推开门。 轩窗是开着的,窗外的风与打开的门形成了过堂风,迎面扑来,掀起了轻薄的窗幔,拂在脸上。 幽兰香沁鼻。 透过窗幔,视线里,只见一道纤细玲珑的身子躺在床上,黄昏的光从窗外洒照着,有几分朦胧。 若隐若现。 若即若离。 女子素手轻扬,柔夷的指尖穿过轻薄的床幔,探了出来,白皙的指尖朝他勾了勾。 夜冥呼吸一沉,脑中陡然回闪出她那含笑的模样,用温软宠溺的嗓音说‘你可不能耍赖啊乖乖’。 乖乖…… 手掌攥紧,有什么东西跃上喉头,呼之欲出: “潇潇……你……找我?” 第670章 叶锦潇,你口福不错啊 过堂风穿过,幽兰的香味扑在鼻尖,令夜冥的眸色有几分恍惚,“潇潇?” “嗯……” 她捻着指尖,半撑起的身子又半跌回去,像是不适。 他心下一紧,踱步上前,“你怎么了?” 她没说话,一把握住他的手。 他喉结一紧…… - 另一边。 叶锦潇见玉生烟时,玉生烟正在写字,每日傍晚的这个时辰,他都会静心独处,但客人突然到访,他还是放下了笔。 “今日之事,叫叶姑娘见笑了,我已经重惩了周护法。” “玉庄主不必自责,一个小误会而已,解开就好。” 玉生烟微愣。 他何时自责了? 他管着这么大一个门派,每日的事千头万绪,上到门派声誉,下到琐碎小事,若是处处自责,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自古来,哪个掌权人能保证手底下的人,个个都是干净的? 就连皇帝也无法如此。 他亦是俗人。 他脸上挂着笑,回了几句,约摸一刻钟后,叶锦潇便告辞了。 叶二到底是个心思细的,低声道:“小姐,我瞧那玉庄主的模样,怎么有几分奇怪?好像是我们突然搅扰了他,很冒昧似的?” 叶锦潇眉心轻捏。 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许是错觉。 “不早了,我们先回兰庭轩。” “是。” 叶锦潇走在前面,跨步迈上台阶,直入庭院,竟看见自己所居的屋子房门敞开,昏暗的夜色朦胧,不太看得清里面的光景。 待走到门口,赫然见夜冥单膝跪在床榻前。 床上,还有一人。 “你们在干什么?” 夜冥脊背一震,忽然意识到什么,侧头看见门口的女子,以及抓住自己的这只手…… “叶姑娘回来了。” 轻薄的床幔甩开,一张妖冶的容颜露了出来,凤璃黛素手一扬,直接将夜冥揽入怀。 “你身边的男人,不过如此,跟你在一起,却想着怎么勾搭我,看来,他更喜欢我呐。” 夜冥呼吸一沉。 霎时,如触瘟疫般,呼吸沉沉的喘了起来,神色的惶恐、与皮肤迅速发红,形成了不正常的状态。 叶锦潇眸色一厉,瞬时明白过来: “凤璃黛!” 是她! 故意叫人支开了她,趁虚而入,怪不得面对玉庄主时,他言语不太对。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凤璃黛高傲的扬着下巴,“哈哈哈!这可是他自愿的,没想到他待我如此温柔,就连碰一下我的指尖,都如珍似宝,小心翼翼。” “叶锦潇,你口福不错啊。” 叶锦潇眼眸瞬间发红,被彻底激怒,拔出兰锜架子上的配剑,朝着她刺去。 凤璃黛双手抓住床幔,搅住剑刃。 叶锦潇手腕一震,直接震碎了床幔,剑刃裹着愤怒的杀气,直逼凤璃黛面门。 她身形一提,跃之窗口: “想杀我?” “敢动我一根毫毛,整个谢家都得为你陪葬!” 叶锦潇厉色逼去,“是吗?既然你喜欢要人陪葬,那就先得死了,才能有陪葬的机会。” “我成全你!” 她闪身而至,二人交手几招,便从轩窗翻了出去,叶锦潇凶怒而逼仄,仅几招就把凤璃黛踹了出去。 嘭! “啊!” 凤璃黛滚了数米,撞断了一棵手臂粗的海棠树。 前几日,在缥缈峰时,她被叶锦潇一掌打成严重的内伤,伤势未愈,自然不是叶锦潇的对手。 “少主!” 霍礼听到动静声,奔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小姐!” “叶锦潇,出什么事了?” 叶二跟阎罗飞快跑来。 彼时,叶锦潇双目怒红,杀意如惊涛骇浪:“我要杀了她!这个贱人!” 她提着剑,再次攻去。 凤璃黛抽了鞭子,“想杀我,你还不够资格!我鞭下亡魂不少,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今日,便拿你的血,祭我的鞭!” 二人交手,飞沙走石,犹如扩开一座激烈的战场。 阎罗神色微急。 认识叶锦潇这么久了,哪见过她这般发怒的样子? 这是出什么事了? “叶七大人!” 屋内,叶二突然惊呼。 阎罗掉头往屋里奔,“怎么了?怎么回事?叶七?叶七!他身上好烫啊,他怎么了?” 男人蜷缩在床角,高大的身形紧紧的缩成了一团虾子,眼中涣散惊惶,嘴里喃喃的呼着什么。 抓紧衣服,如临大敌,呼吸沉重: “不……不要……” “叶七大人!” 叶二刚想扶住他的肩膀,却被一掌呼了出去,差点吐出血来。 他顾不得自己,忙道:“阎罗大人,你不知道叶七大人有心疾,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他定是发病了,快去通知玉庄主,叫大夫来!” “好,好,我马上去!” 庭院中。 暮色微雨,两道纤细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打得红了眼睛,不可开交。 一鞭子抽去,无数花枝应声而落,统统被拦腰扫落,撒了一地。 一剑横扫,在墙上留下深刻的剑痕,如墙三分,若是扫在身上,势必连胳膊肘都得断一条。 剑尖杀意凛然,疯狂的逼近凤璃黛,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像一头疯掉的野兽,打得凤璃黛步步倒退,有些难以招架。 她拼尽全力,却从叶锦潇身上感受到更加阴暗、更加磅礴的气息,像是要毁灭一切。 她疯了吗? 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用得着动这么大的气? 她还真想杀她? 就不怕得罪凤家,最后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很快,玉生烟和不少教众听见打斗声,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怎么打起来了?” 阎罗冷声道:“玉庄主,没事的,她们只是切磋一下武艺而已,闹不出人命来,还请快让懂医术的人,为我家叶七看看吧。” 玉生烟沉着脸色,立即派人进屋。 其他人站在外面,看着二人打斗的画面。 切磋武艺? 恐怕不然。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们能嗅到那浓烈的杀意,恐怕并不是切磋那么简单。 叶姑娘这是起了杀心了! 不过,他们都不喜欢孤傲狂妄的凤璃黛,叶姑娘动手教训她,正中他们下怀。 既然阎罗说是‘切磋’,那就只当是‘切磋’了。 何护法冷声: “都还围在这里干什么?没见过别人切磋武艺?一个个若是闲着,就去训练场再练三个时辰!” 他们神色一凛,立马散开,躲得远远的。 第671章 凤尊主 何护法大步进了屋,询问情况,没人管正在动手的二人,亦是此时,叶锦潇一脚把凤璃黛踢了出去。 霍礼神色一凛,就要上前。 “别来插手!” 叶锦潇冷剑扬起,头都没回,“东海凤家,早闻大名,想必你们的少主定是武功过人,厉害超群,跟我一个弱女子交手,应该还没到需要帮手的地步吧?” 霍礼微噎。 弱女子? 她? 不过,少主与叶姑娘一对一,他一个大男人着实不便插手,去欺负小姑娘。 况且,少主自小在凤家长大,武功秘籍、世间绝学、上乘好药与资源,通通都灌溉在她一人身上,她若是争气,武功早已练到天下数一数二的高度。 若是不争气…… 堂堂凤家少主,却连一个年纪相当的女子都打不过,这话传出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叶锦潇提身上前。 凤璃黛强忍着胸口的痛意,爬起身来,“叶锦潇,你敢伤我,我要杀了你!” “那就试试!” 她的剑挽起剑花,再度攻来,卷着她手中的长剑,转了七八个圈,搅得凤璃黛虎口剧痛,鞭子脱手而出。 啪啪! 银芒闪过。 长鞭被斩成七八节。 “我的鞭子!” 那可是父亲送给她的礼物! “凤璃黛,我忍你很久了!一路走来,你狂妄也好,嚣张也罢,只要别犯到我面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都揭过了,可你以为我是怕了你,天底下所有人都会让着你,围着你转不成?” “噗!” 凤璃黛被踹翻在地,滚了四五圈。 “如今,竟连我的人也敢碰!” “咳!” “这片大陆,可不只有你们凤家,并不是你想横着走,就能横着走的!” 叶锦潇怒容凛然,眼中的杀意达到了巅峰,踩住她的右手,挥剑斩去。 凤璃黛如惊弓之鸟: “啊!!” 不!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乍起,击中剑锋,直接将剑折碎,叶锦潇则被这道强劲的气息震退数步。 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头。 她从未交涉过这么强的内力! “父亲!” 凤璃黛一道喜及的呼声,叫叶锦潇抬头看去。 夜色下,一道宛如夜间鬼魅的身影出现,男人年近四十,眉目却格外沉稳张狂,一袭紫袍裹随风浮动,脸庞如刀削般冷峻,线条分明,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眼神深邃而冷漠,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能洞悉一切。 踏夜而至,自带浑厚的气场,碾压一切。 他便是凤璃黛的养父,东海凤家的掌权人——凤溟渊。 “父亲!” 凤璃黛狼狈的爬起身来,眼睛都红了,“父亲,还好您及时赶到,否则,您这辈子都无法见到黛儿了。” “你就是她的父亲,东海的凤尊主,教女无方的败类?” 凤溟渊刚刚立足,便听到这声张狂的话音。 扫眸而去。 女子孑然一身,持剑而立,清冷在骨的面孔年轻而绝美,眉间的狂妄,倒是有一瞬间的眼熟。 “好狂的口气。” 男人沉稳的话音夹着与生俱来的逼仄,扫眸的姿态,是睥睨。 二人站在同一水平面,但他气场强大,君临万物,所过之处,就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自然,不会将领地上的东西放入眼底。 包括叶锦潇。 “呵!” 叶锦潇冷笑:“果然,老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父母,便会教出怎样的孩子。” 凤璃黛的狂妄,便全是跟他学的。 “父亲,她想杀了我!”凤璃黛赶紧告状,“她不敬凤家,不敬于您,她还说,区区凤家,哪敌她南渊谢家。” 凤溟渊眯眸,“哦?” 竟有此事? “念你年幼,本尊不欺你,收起你这狂妄的嘴脸,出了藏剑山庄,有的是你吃亏的地方。” “哈哈哈!” 叶锦潇大笑。 恶人先告状,还摆出这幅容人的姿态,真是叫她笑掉大牙。 “凤尊主平日里这般作派,怪不得教出来的女儿,有教无类,厚颜无耻,专门去勾引别人的男人。” 凤璃黛顿怒:“一派胡言!” 她冷喝道:“我身份贵重,又有婚约在身,怎么可能行如此下作之事?叶锦潇,你当着我父亲的面,还敢如此张狂,就不怕惹出祸端来吗?” 叶锦潇冷眼看着她: “你做都做了,难道不敢承认吗?” “几个月前,在桑南国,你私下与桑南国二皇子订了婚约,私相授受,那可是人尽皆知的事;还勾引叶七,没有得手,甚至羞怒的带人杀进了桑南国皇宫,你不敢承认吗?” 敢做,却不敢当。 什么东海凤家? 不过如此。 令人唾弃。 “方才,你叫人支开了我,溜进我的屋内,扮作我的模样,勾引我的人,被我识破了,还反咬一口,你所做的这一切卑鄙之事,难道不敢认吗?” 堂堂凤家少主,连这点气度都没有。 她看不起凤家,更看不起这位凤尊主。 “胡说!” 凤璃黛的娇喝声更甚,“近年来,我四处游历,增长见识,精修武艺,没想到在桑南国时,你得知我的身份,羡慕于我,嫉妒于我,你我年龄相仿,却一个天、一个地,你感慨世道不公,恨自己没有投一个好胎,便用这些下作的语言,辱没我的名声,还想杀了我。” “父亲,你刚才可瞧见了,她想杀了我!” 凤溟渊自然是看见了。 若非他及时赶到,凤璃黛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凤尊主难道连自己的女儿是什么作派,都不清楚吗?还是说,只管生,不管养,根本就不配为人父!” 凤溟渊眼底顿时涌起波涛。 这些年来,他没有子嗣,为了寻找唯一的女儿,踏尽千山万水。 这个小姑娘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霍礼!” “尊上。” “告诉本尊,今日之事,是谁的错?” 霍礼单膝跪在地上。 这…… 事发时,他不在兰庭轩内,并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听到动静声时,就只看见叶锦潇提着剑,把少主从窗户处踹了出来。 力度之大,连海棠树都撞断了。 “回禀尊上,属下无用,不知细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是叶姑娘先动的手。” 第672章 让本尊好好领教一番,你的实力 “很好。” 凤溟渊凛笑一声,“知道凤璃黛是我凤溟渊的女儿,还敢下死手,小姑娘,你很有风骨,想必你的父母有很好的宠爱你、教育你吧?” 才教成了这般目无尊长,狂妄无礼的模样。 凤璃黛道:“父亲有所不知,她练了邪功,她的内力远在我身上,就连霍礼都不一定能打过她。” 霍礼是凤溟渊座下十二位护法之一。 武功高强,经验丰厚,得到了凤溟渊的点头认可。 可,这个女子不过双十年华,竟能有那么强的实力? 不是靠家族雄厚的财富实力堆起来的,便是走了歪门邪道,练了邪功。 “果真如此?” “对!” 凤璃黛告状,“几日前,在缥缈峰时,她竟一掌击碎了寒冰诀!” 凤溟渊微讶。 “果真?” “霍礼亲眼所见!黛儿岂敢撒谎?” 凤溟渊神色微正,不禁拿出几分正色的姿态。 寒冰诀乃他独门所创的功法,钻研数年,横扫东海,根本找不出对手,哪怕是行遍天下,也没找出几个势均力敌的人。 凝冰成剑时,此冰剑可如千年玄铁,坚硬无比,杀人无形。 “原来小有实力,怪不得敢如此张狂,”他拂袖,“今日,便让本尊好好领教一番,你的实力!” 凤溟渊后撤半步,右掌盘在身侧,华贵的暗纹紫袍陡然翻飞,浑厚的内息几乎扭曲空气,掀起骇然波涛。 一掌掀去。 似滔天巨网,山脉崩塌,吞噬一切。 叶锦潇下意识双手作挡,却被掀飞出去。 刹那,就似蚂蚁撼大树一般渺小脆弱,根本没有抵挡的实力,摔出去数米,一口血吐了出来,胸口绞痛的像是要碎了,每一条经脉都被拍断了。 “咳咳……噗!” 好几口血连着吐。 “咳……咳咳!” 她趴在地上,痛意传遍四肢百骸,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凤璃黛见状,唇角微扬。 跟她斗? 找死! 父亲的武功天下顶尖,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 她早说过了,她不是叶锦潇能惹得起的人,叶锦潇偏要来送死,既然她想死,那她便成全她。 哈哈哈! 凤溟渊却有些意外,看着自己的手掌,再看向凤璃黛。 刚才,他不过只用了六成的功力。 “你不是说她的武功比霍礼还要厉害吗?” 怎么可能接不住他这一掌? 凤璃黛收起眼底的笑意,道:“父亲,此人狡猾奸诈,她应该是不敢得罪你,想用这样的方式息事宁人,黛儿也不是小气之人,只要她向我下跪道歉,便磕头认错,我便原谅她。” “咳咳……” 痛。 很痛。 叶锦潇指尖轻颤,吃力的蜷了起来,只见自己胸口落着一道发黑发紫的掌印。 这道掌风穿透了她的内脏,拍到后背,击碎了衣物,连后背都印着一道掌印。 她好累啊。 眼皮好重,像是要死了。 如果现在闭上了眼,恐怕再也不会睁开了吧? 可是,她好担心叶七,他不喜欢别人碰他,他一定很难受,很委屈,她却不能再抱抱他了。 “小姐!” 此时,叶二冲了出来,看见这一幕,眼珠子几乎都要瞪破了。 “小姐!小姐!” 他连滚带爬的扑了上去,“你吐了好多血,小姐……啊!” 他手足无措的托起叶锦潇的头,看见她双眼半耷着,眼神涣散的样子,吓得眼泪奔涌: “啊!怎么办,小姐,小姐!阎罗大人!怎么办!你不要闭眼睛,小姐!不要这样!” 啊! 怎么办。 他吓得失了神,语无伦次的就像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阎罗奔了出来,双眼狠狠一刺。 “叶锦潇!” 他惊惶的扶住她,一搭脉象,经脉寸断,只剩一口气在了。 他的眼睛瞬间通红。 凤璃黛勾唇,扬声道:“你们几人与叶锦潇乃一丘之貉,一路来,嫉妒我,诋毁我,针对我,我身为凤家少主,应怀大家风范,从未与你们计较过,没想到,你们处处不饶人。” “现在,向我下跪道歉,我便放你们平安离开藏剑山庄。” 凤溟渊剑眉微拧。 他下手太重了。 若非听了凤璃黛的话,以为她实力浑厚,他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不过,转念一想,方才,若非他及时赶到,凤璃黛便会被这个女人杀了。 玉生烟奔出兰庭轩,看见这一幕,顾不得跟凤溟渊打招呼,疾步上前: “叶姑娘……” “滚开!” 阎罗一掌拂开他,“藏剑山庄,不过如此,踏足你们这破地儿,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事。” 从今往后,信念崩塌。 他再也不会向往这种垃圾地方。 “阎罗,你先别冲动,我一直挂念着叶七,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我……” “别在这里碍眼了!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阎……阎罗……” 叶锦潇喘息断续,“叶、叶七他……” 阎罗大颗大颗的掉着泪珠子,“叶锦潇,你别担心,他没事,我带你去找他,我扶你进去。” 手背胡乱的抹了一把眼角,跟叶二一起,一个左边,一个右边的搀起了她。 她双脚虚浮,几乎站不稳。 “叶锦潇……”阎罗眼泪喷涌,直想放声大哭,又不敢。 他不能哭。 她已经够担心叶七了,不能再分心担心他。 凤璃黛皱眉,看着三人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进屋去。 什么鬼。 “父亲,你看他们,哪还有将我们凤家放在眼里?” 实在无礼! “叶锦潇方才想杀我,我只让她磕头认错,就能原谅,可她竟然无视我,难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她简直不识好歹!” 凤璃黛生气,拔腿上前,就要把叶锦潇抓过来教训。 凤溟渊微皱着目光,看向那抹颤颤巍巍的身影。 一掌穿透前胸后背,在背部击出了一个掌印,破裂的衣物敞开着一道大口子,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竟看见她后肩下,一处极不起眼的地方,有一朵蓝色的小花瓣。 他目光狠狠一晃,不禁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趴在身下的女人,亦是有一处一模一样的胎记。 她…… 她是…… 第673章 我以后可以牵你的手吗 “站住!” “叶锦潇!” 凤璃黛拂袖,咋咋呼呼的走上前,就要教训几人,阎罗愤怒的抬手: “你找死!” “黛儿!”凤溟渊突然冷喝一声,喊住了她,“别碰她。” 凤璃黛疑惑的回头,生气道: “父亲,这个女人刚才想杀我,又顶撞凤家,还对您出言不敬,如果不好好教训她,以后您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凤溟渊冷眸看着她: “我以前没教过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父亲当年纵横东海时,不就是一路横扫,不留余孽,才能走到今日的位置……” 凤璃黛说着说着,发觉父亲的目光越来越阴沉,冷厉的像嵌了剑,令她后背微寒,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父亲怎么这样看着她? 她不是故意顶嘴的。 她这样做,都是为了凤家。 况且,叶锦潇太过狂妄,目中无人,死有余辜,父亲手上染满鲜血,这个时候却怜香惜玉,装什么温柔慈祥? 他以为自己的手段很干净吗? 但,这些话凤璃黛不敢说,低下头去,全都咽下了。 凤溟渊抿紧薄唇,看向已经进屋的女子,门关上了,可那枚胎记的模样却印在脑中,永不会忘。 “谢仁。” 谢仁与霍礼一样,都是十二护法之一。 “尊上。” “立即召大祭司来藏剑山庄,不得有误。” 谢仁眸色暗闪,自然明白尊上的意思,“是。” 玉生烟扬声:“所有人退离兰庭轩,不得靠近,不得擅闯。” “凭什么!”阎罗脾气冲,“凭什么听你的,你们这破山庄,欺人太甚,如果叶锦潇死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阎罗小友放心,尊……叶七自有法子救她。” 玉生烟好言相劝。 阎罗没有理他,还是叶二劝了几句,他才愿意离开兰庭轩,毕竟他心里明白,叶锦潇肯定想跟叶七待在一起,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他便坐在兰庭轩外的台阶上守着。 谁都别想擅自靠近! 屋内。 夜色昏沉,夜风轻拂,没有点蜡烛的屋子一片昏沉,床角里,男人呼吸声沉重,十分紊乱。 “叶七。” 叶锦潇忍着痛,脚步踉跄的走过去,扶着床柱扑到地上,有些艰涩的握住他滚烫的手。 “叶七……” “啊!” 他神色混乱,十分反常。 “没事了,”叶锦潇握住他的双手,急忙安抚,“没事的,没事,你做梦了,等醒来就好了。” 他紧紧的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颤,一双漆黑的眸子藏在夜色里,全是控制不住的兵荒马乱: “她把我卖了……她恨父亲,她恨我,她把我卖给很多人……” 叶锦潇呼吸一紧。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有男人,也有女人,只要有银子她便高兴……我跑不掉,我好难受……我呼吸不了……” 叶锦潇眸子一猩。 他以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那只是一个梦,都过去了,全都是不真实的。”她抱住他的脸,用力摇晃,“你梦魇了,醒醒!叶七。” “快醒醒!” “我好怕……” 他惶恐落泪,止不住的颤抖挣扎,“别碰我……别靠近我……让我死……” “叶七!” 叶锦潇扑跪在地上,紧紧的把他抱进怀里,“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别想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你特别好,现在只是天黑了,等一会儿就天亮了,太阳会出来的。” 捧着他的头按进怀里,她气息涌动,一口血吐了出来。 咳! 她喘息道:“世上没有绝对的黑白,一味的沉浸黑暗,就永远都感受不到太阳的温暖,只揪着夜晚不放的人,哪怕身在阳光下,也感受不到幸福,你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咳,咳咳……” “没事了。” 她紧紧的抱着他,“没事了,没事。” 一遍又一遍。 又一遍…… 直至怀中的人逐渐恢复平稳,她气息渐弱,声音渐小,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一双绯红的眼睛,才发现她如此狼狈。 “潇潇!” 他扑着她,昏暗的床侧竟忽然打开了一个密道,二人瞬间消失。 密室内,藏于兰庭轩后方,与山后的泉水连在一起,水波柔柔,气息袅袅,中央有一张湛蓝色的寒冰床,正冒着滚滚的寒气,飘起的白气足以凝固四方。 他小心的抱着她,放上去,宽厚的掌心对着她的小手,缓缓指节交叩,至阳至纯的气息渡入。 “嗯……” 寒冰床上,冰冷刺骨,足以冻住经脉,再以至阳的内息滋养,犹如重塑洗髓,霎时她满头的汗,痛苦不已。 “啊……” “潇潇。” 他握紧她,神色坚毅,夹着疼惜,“潇潇,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嗯……” 她脸色绯红,无意识的嘤咛,不知到底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夜冥单膝跪在寒冰床侧,握着她的手,轻抚着她的眉尾,低声问道:“我……把我的功力传给你,你以后会保护我吗?” “嗯……” “你以后不准像丢下聿王一样,丢下我。” “嗯……” 他张着嘴,赧赧的:“那,那我以后可以……牵你的手吗?” 叶锦潇昏迷着,体内冷热交织,两个极端,似要清醒,又被迫沉迷,痛苦的咬紧牙齿: “嗯……” 他清冷的眸子隐亮,像被山泉浸泡过的黑曜石,深邃幽暗,喜上眉梢,可是很快又严肃的问道: “你该不会觉得我在占你的便宜?” 应该不会。 她句句都应下了。 亲口应的。 没人逼她。 醒来该不会赖账吧? 应该不会。 潇潇不是那样的人。 他时而捏着眉头,时而又舒展,时而沉思,脸上情绪转变如走马观花,最后说服了自己,郑重的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寒冰床上,叶锦潇紧闭双眼,呼吸沉重,每次觉得身体要被撑爆一般,又十分温和的似有涓涓细流。 不多时,又汹涌暴起,复而又气沉丹田,润物无声。 第674章 叶七是不会撒谎骗我的,对吗 夜色昏沉。 众人守在兰庭轩外,因玉生烟寸步不离,藏剑山庄的教众们自然也立在远处,久未离去。 若是教众们以玉庄主为首,自然很好理解。 可凤溟渊一直守在外面干什么? 这让凤璃黛想不通。 闹了这么一通,都快二更天了,早该睡觉的点,众人却冒着夜色,站在这里,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人。 兰庭轩内,不就是叶锦潇与叶七在么? 这二人的身份,还没尊贵到需要藏剑山庄庄主亲自守护的程度吧? 还是说,玉庄主担心在他眼皮子底下,闹出人命,坏了他藏剑山庄的声誉? 既如此,那父亲在这里干什么? 她拧着眉头,许久也未想通,终于有些站不住了,上前道: “父亲,时辰已经不早了,您不如早些歇息了。” 玉生烟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他没给凤尊主安排房间,休息什么? 闹出祸事来,还想若无其事的在他藏剑山庄休息? 几张脸? 凤璃黛收到这不善的目光,脾气登时便上来了。 敢瞪她? 不要命了。 “父亲来的正好,黛儿正有一事要跟您说,黛儿想要解除与藏剑山庄立下的婚约。” “解,马上解!” 玉生烟接话,生怕她反悔似的。 “现在就解!” “慢着!”凤溟渊抬手,肃冷沉稳的面庞泛着沉思之意。 这桩婚事,是他当年求来的。 当年,东海未稳,他刚刚起势,势单力薄,即便横扫东海无敌手,却难以长久的统治,于是便亲自求上藏剑山庄,希望能得藏剑山庄的支持,坐镇东海。 凤家不能失去藏剑山庄的支持。 “这场婚约是当年我亲自定下的,岂有解除一说?” “父亲!” 凤璃黛神色一急。 父亲怎么不答应呢? “父亲,我不想嫁入藏剑山庄,我有自己的追求,我的人生应该由自己做主,如果您事事都为我铺好了路,那我跟您养的一条小狗有什么区别?” 一旁,谢仁低声: “少主,您谨言,这些年来,东海上上下下以您与尊上为尊,您切莫伤了尊上的心。” 凤璃黛正是因此,才恃宠而骄。 “父亲~~” 她抱着凤溟渊的手臂,摇晃着撒娇。 她生得美貌,声音又甜,虽然在外行事张扬,可一到凤溟渊面前,她便柔软的像只小兔子,要多乖有多乖。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再加上凤溟渊这些年来,思女心切,对女儿缺失的爱,尽数弥补到凤璃黛身上。 她一摇,一晃,一撒娇,他的语气便松了些: “婚约的事,我自有安排,你先别担心,这些年来,除了练功之外,我还有什么事逼过你?” 就连练功,她也没好好练。 至今,寒冰诀恐怕都还没突破第三层。 罢了。 眼下,他没空管婚约的事,他有一件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急于验证。 凤溟渊凝重的目光看向兰庭轩…… - 时间悄然流逝着。 一分、一秒,安静无声,所有人在屏退在外,密室内,只有水波漾过的声音,安宁极了。 哗。 哗—— “嗯……” 当叶锦潇再次恢复意识时,只觉得身体正处于一个奇怪的状态。 绵软。 但是又充满了力气。 她想握一下手指,都觉得吃力,可没一根血管仿佛都充满了活力,正在活脱脱的跳跃、澎湃。 十分怪异。 她这是在哪? 入目的是一片陌生的环境,稍稍动了下身子,“嘶……” 腿脚沉重。 她是打坐的姿势,只见一道矜冷的身子正趴在她的身旁,男人的头颅窝在她的腿上,大掌还握着她的小手,紧紧握着的力度,像是很没有安全感。 他侧着脸,阖着双眼,卷曲的睫毛挺翘着,沾染着寒冰床上的冰霜,皮肤白的没有丁点瑕疵,冷漠而美丽。 “叶七。” “叶七?” 男人眉心轻拧,像是做了不好的梦,倏地睁开双眼,看清是她时,眼底的戾气瞬时散去。 “潇潇,你醒了。” “我们这是在哪?” “兰庭轩后的密室。” “我……” 叶锦潇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被凤尊主打了一掌,经脉寸断,应是必死无疑的,可现在的感受却是有些累,就好像一夜之间犁了十亩地,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不适。 夜冥看着她茫然的模样,眼底隐约升起一丝希冀的光芒: “我把自己的功力给了你,护住了心脉,重塑了经络。” 叶锦潇呼吸一怔。 什么? 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东西,他竟然悉数给了她?那他自己呢? 不要! 她才刚把楚聿辞的恩情还回去,如果再接受叶七的,她该拿什么还? “叶七,你……” 等等! 似乎不太对。 当初,楚聿辞强行把他的内力给她时,由于两具不同的身体,耐受度不同,内力产生了很强的排斥反应,将她撑的吐了血,以至于后来久久驯服不了。 但现在她的体内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柔缓舒适。 叶七的功力肯定与楚聿辞不相上下,如果真的给了她,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叶锦潇正着神色,认真的看着他:“叶七是不会撒谎骗我的,对吗?” 夜冥微怔: “潇潇……” 她认真的看着他,直直的看了好几秒钟,夜冥的目光逐渐有几分心虚: “没有给全部,给了一半。” 叶锦潇不信。 她伤得那么重,岂是轻易能养好的,他肯定用了别的法子。 盯着他看了好几秒。 夜冥薄唇嗫嚅,终是小声交代道:“我没有给你内力,我把自己的内力,从你的体内过了一遍,为你修复经脉止血,但你的内力已经被我的内力侵染了,以后,你不能再修炼别的功法了。” “只能……修我的。” 叶锦潇暗松一口气。 没有霸占他的内力就好。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内力这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常年月累的修习。 “没关系,我可以不修内力,或者修你的。” 夜冥看着她,犹疑道:“但我的功法只能……只能双修。” 叶锦潇忽然挺直了腰:“你说什么?!” “但那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伤的太重了,唯有用我的功法,才能护住你的心脉,救你一命,我没有占你便宜,我没有!” 第675章 潇潇就爱戏弄我 “现在,你可以与我共享我的功力,你想要再精进的话,才需要双修,你不修炼也可以,我的功力很厉害!” 夜冥还是很老实的,被叶锦潇用眼神盯了几秒,所有话都统统说出来了。 偏是这般模样,叶锦潇心尖一抽,泛着丝丝疼惜。 他幼年时过得很不好…… 从阴暗之中走过来的人,却还是这般诚善的脾性,若是换作常人,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你……你怎么哭了……” 夜冥神色一怔,满目兵荒马乱, “对不起,我只是想救你,你完全不用跟我双修,你拥有了我目前的功力,基本上走遍天下,难逢敌手。” 完全够用了。 叶锦潇不是难过这一点。 “有多厉害?”她红着眼角,看着他本就阴暗脆弱,却还极力安抚着她的样子,声音哽了几分: “能打得过外面那个老毕登吗?” 夜冥怔了半息,才反应过来老毕登指的是凤尊主。 点头道:“能。” 叶锦潇诧异。 他肯定不会撒谎,他的武功竟那么厉害? “叶七,谢谢你。” 他犹疑着问:“那……你可曾记得之前答应我的事?” 叶锦潇疑惑的看着他,“我答应了你什么?” 夜冥抿唇,像是不知从何说起,“就是……你之前‘嗯’了好几声,应下来的事。” 叶锦潇偏了偏脑袋,一双杏眸怀疑的望着他: “什么事?” 夜冥张开嘴角,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字句像是混乱的组织不出语言。 “叶七,我之前说什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受伤昏迷时,意识不清,可能忘记了,我当真是记不起来了。” 男人眼中逐渐暗淡,满目的希冀像是熄灭的星星,失了光彩。 他确实不该强求。 而且,她重伤时,他也不该说那些话,趁她昏迷,占她便宜。 是他不好。 他不该提此事的。 倒显得他太小人了。 “叶七?” 怎么不说话? 叶锦潇弯腰,凑近些,“生气了?” 夜冥怔怔的抬头,对上她含笑的双眼,眼中划过的狡黠之色,犹如小狐狸一般,更是从她清亮的瞳孔倒影里,看见呆呆的自己。 “你……” 瞬时,他反应过来。 她知道,明明什么都知道,原来是在故意逗他! 他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要发怒的样子,又呼呼的吐了两口浊气,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脸色憋了半天,“潇潇就爱戏弄我……” - 天亮了。 岛上雾气蒙蒙,银龙盘飞,犹如仙境。 “庄主,已经一夜了,您休息片刻吧。”何护法担心的说道,“叶姑娘伤得那么重,想必……” 想必已是凶多吉少。 “不如,属下去安排好后事。” “你说什么!”玉生烟突然扭头,脖子‘咔’的响了一声,站了一夜,骨头都僵硬了。 他脸上直接露出怒容: “混账!” “我还没发话,你连后事都考虑上了,什么时候起,藏剑山庄轮到你做主了?” 何护法心头一惊,立忙跪了下去。 教众更是跪了一片。 庄主发怒了! 庄主生性温和,向来从容,鲜少发过脾气,哪怕是说几句重话,发发威,也难得少见。 可一沾染叶姑娘的事,庄主便向变了个人一般。 难道庄主真的喜欢上了叶姑娘? 可看叶姑娘的样子,她似乎只在意身边的叶七。 庄主的这份心意,恐怕要无疾而终呀! 玉生烟冷声道:“她不会死,也死不了,只不过需要一段时日而已,叶姑娘出来之前,你们必须守好兰庭轩,不准任何人擅闯,再招待好阎罗小友与叶二小友。” “至于凤家那几个,哪里凉快上哪里去。” 何护法、教众们:“是!” 一天下来,阎罗与叶二寸步不离。 吃饭都捧着个碗,站在门口吃,总之就是守着,哪也不去。 凤璃黛倒是闲了下来,一时无聊的很,她在藏剑山庄就是为了等父亲来,可父亲却一直押着解除婚约的事,不知道跟大祭司在忙什么,她又不能擅自离开,便闲的不知该做什么。 她这里走走,找到玉生烟,跟他吵嘴: “玉庄主,是你说等我父亲来了,就同意解除婚约,怎么现在出尔反尔了?” 玉生烟面容极冷,对凤家没有丁点好印象。 “我同意了,可你父亲同意吗?你可不知,当年,你父亲是怎么求上藏剑山庄,与我们联姻的。” 凤璃黛瞠目。 不可能! 父亲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主动请求联姻? “一派胡言,”她道,“分明是当年我父亲横扫东海时,你们藏剑山庄害怕覆灭,这才用联姻的方式,向我父亲投诚。” “慎言!” 玉生烟拍桌而起,“我藏剑山庄几百年清誉,岂会怕你一个小小的凤家?并非横扫一方,就是真正的强者,能守护一方,并安守一方,令这一方的百姓安稳生存,安居乐业,那才是真正的强者。” 凤璃黛才不跟他扯什么《强者论》,认定了他就是想巴结凤家。 “你有骨气,但是别巴结我呀,你堂堂庄主,那天见到我的时候,还不是得给我行大礼?” 玉生烟:“!!” 气极。 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手痒了! 如果她不是凤家少主,如果他的修养再差一些,他就要直接动手了! 凤璃黛闲的又去那边逛逛,悄悄的见了周护法: “周护法为了给我出气,竟被那叶锦潇反将一军,不过你放心,我父亲已经出手,一掌打死了她,待过几日寻到机会,我自会为你求情。” 周护法受着重伤,感动到不能自已。 她又闲的去找阎罗的茬: “已经三天了,还守在这里干什么?叶锦潇的尸体都要腐臭了。” “闭嘴!” 阎罗红了眼睛,“你这贱人,我不寻你报仇,你不好好躲着,还敢到我面前来,找死!” 说罢,二人便打了起来。 凤璃黛素手一扬,凝起冰剑,与之对敌。 阎罗怒上心头,气到发疯,因为浮躁,导致招式里都是漏洞,无法专心致志,只勉强的与凤璃黛打了个平手。 凤璃黛得了便宜,故意挖苦了好几句,气得阎罗直跳脚,但她却大笑着扬长而去。 因为实在太闲了,不知道干什么,她又去缠着凤溟渊: “父亲。” “我真的不想跟藏剑山庄联姻,还请父亲体谅黛儿。” 凤家的大祭司刚赶到藏剑山庄,凤溟渊正忙着处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实在没空搭理凤璃黛。 “黛儿,你先自己去玩几日,此事押后再议。” “父亲!你一出门就是三年两载,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难道您都不想念黛儿吗?” “听话,自己去玩。” 凤璃黛缠了凤溟渊好几日,也没能达成所愿,实在怄气。 晚上,从海边回来时,突然变了天气,电闪雷鸣,一道雷电击中了一棵千年老古树,断裂的巨大树枝正好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凤璃黛的脚。 咔嚓! 断了。 “啊!我的脚!我的脚啊!!” 第676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凤璃黛受伤了,伤势严重,是被两个人抬回去的,那脚肿得像红烧猪肘,没有止痛药的古代,她生生的受着,躺在床上足足哀嚎了一个晚上。 不过,这也消停了。 她腿瘸了,一时,整个藏剑山庄都安静了,太阳出来时金灿灿的,就连日头都变暖和了。 何护法握着剑,抚摸着上面的剑穗,不禁长叹一声: “清静多了。” “各位,好好练武,不得偷懒。” 教众们也觉得心里舒坦,练起武来也格外专心。 凤少主这腿瘸的,分明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才劈了一个雷下来……解气! 不过,凤璃黛却不好过。 伤势在脚,手脚连心,疼得她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疲惫到了极点,但又会被活活疼醒,如果反复,只一夜时间,整个人憔悴到了极点。 伤势难愈,脾气自然更加暴躁,躺在床上骂骂咧咧: “饭桶!” “你们藏剑山庄的人,医术怎么那么差?” “若是我的脚有个好歹,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我父亲还在藏剑山庄,你们休想懈怠,好好给我医治,用最好的药,必须全力以赴,否则,我要你们好看!” 这些消息被送到玉生烟那里,他正拿着玉签,逗弄着笼中鸟儿,道: “告诉钟离,不必好好医,给凤家一个面子,吊着一口气,别闹出人命就行,既然凤少主心性浮躁,不如趁此机会,安心静养。” 懂医术的钟离:“是,庄主,属下明白。” - 兰庭轩外,阎罗和叶二守着,接连几日下来,二人发现凤尊主每天都会过来,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在假惺惺的憋着什么坏。 但他们实在打不过凤尊主,只能憋着,等日后再告状。 时间流逝。 弹指,便是七日。 这天黄昏时辰,冬来寒凉,冷风拂过时,阎罗拢了拢身上的衣物,打了个寒战,不经意的抬头时,只见兰庭轩内的屋门,从内打开。 吱呀—— “叶锦潇?” 他猛地跳了起来,从朦胧的光线里,看清那抹纤细的身影时,眼眶一热,箭步冲了上去: “叶锦潇!” 闭关十二日,叶锦潇终于出来了。 此时,她神态如常,脸色红润,眸光熠熠,已经恢复了常态,细看之间,她身子纤巧,似乎比以前更轻盈了。 “小姐,您没事了!”叶二激动。 夜冥跟在叶锦潇身侧,矜冷的身形微微隐于暗色里,却一直在。 叶锦潇眉目惺忪,冷风袭来,这才觉察到闭关数日,再出来时,已是冬季。 降温了。 “你们一直在外面?” “嗯,我们哪都不敢去,就怕小姐突然喊我们,小姐,您没事就好,当时真的吓死我们了……”叶二哽声道。 阎罗眼角汪汪的,那瞄着叶锦潇、欲言又止的样子,真像一条可怜的小狗。 “有叶七在,我不会有事,以后,不要再这么呆了。” 看两人,胡子拉碴的,衣服也灰扑扑,如果有面镜子能照一下,就会发现自己如同乞丐狼狈。 同时,也让她心里热的滚烫。 “阎罗,叶二。” 天底下最难直视的,便是人心,最难相交的也是人心。 这一路走来,能得二人一路陪伴相护,叶锦潇实在感动,但并非煽情之人,说不出煽情的话来,只是道: “你们快去洗漱,吃饭,休息,我已经痊愈了,好好养足精神,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二人脸色一正,“对。” 办正事。 “那个凤尊主不分青红皂白,将你打成重伤,实在不可原谅,如果不是叶七功力雄厚,你必定凶多吉少。” 阎罗冷嗤: “什么狗屁东海凤家,什么狗东西,这个仇必须报回去!” 兰庭轩外。 凤溟渊如前几日一样,过来看看,却见叶锦潇已经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喜色,又听得骂咧声: “凤家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老东西? 他? 他才四十一岁…… 叶锦潇出关,玉生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先是看向夜冥,随之才充满歉意的对叶锦潇道: “叶姑娘平安便好。” “这十余日来,我日日担心,这下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叶锦潇惊讶:“已经过去十余日了?” 玉生烟笑道:“闭关修炼之人,时日向来过得快。” 因打坐、运功,纹丝不动,又有内力支撑,故而常有高手达到一定的境界后,可以一个月不进食。 叶锦潇属于饿了,这才出来的。 这段时间下来,夜冥一直在教她熟悉功法,运行己用,才学了六成,肚子便咕咕叫了。 不过换言之,她能一口气闭关十二日,武功早已比当初强上数倍。 “当日之事,也是我的疏忽,未能及时发现凤尊主抵达之事、并加以制止,导致叶姑娘受伤。”玉生烟歉意道。 叶锦潇笑着抬手,“玉庄主言重了。” 一码归一码。 “此事乃凤家之过,我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我丝毫没有埋怨藏剑山庄的意思。” 相反…… 她颇带深意的看了眼身侧的夜冥。 外面,听到这话的凤溟渊眸色一沉,心凉了半截。 等候多日,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上一句话,听到的便是这个。 玉生烟道:“凤家确实跋扈,看在凤尊主的面上,我才对凤少主诸多包容,不曾想凤尊主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明日一早,我便请他们离开藏剑山庄。” 说是请,但是跟赶人没有两样。 凤溟渊心头一紧。 赶他走? 他还有许多话没跟她说,总得跟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前几日,大祭司抵达藏剑山庄,进行了推测占卜之术,他已经得到了大约的答案,还需亲自向她确认一番。 她应该没有那么心狠。 毕竟是个女儿家。 叶锦潇笑了一声:“玉庄主英明。” 凤溟渊:“……?”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玉生烟听了她的话,眼角余光仔细的瞧着夜冥的脸色,才作大声道:“那我现在派人去知会他们,天一亮,就打包包袱滚蛋。” 凤溟渊:“?” 等等! 这是不是太急了? 砍头之前,都还有一餐饱饭,他还有很多话要对叶锦潇说。 第677章 我爹死了,坟头草三米高 玉生烟大骂了好几句,骂的没词儿了,这才转身出去。 刚出门口,便是一声惊讶: “哟,凤尊主,你在这儿呢。” 凤溟渊抿紧薄唇,板着一张并不是很好看的脸色,虽然知道玉生烟故意骂他,也只能憋着了。 拂袖而过。 进院子里去。 两名教众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仔细伺候着,便见凤尊主来了。 礼貌的唤了一声:“凤尊主。” 叶锦潇与夜冥对坐,饿的前胸贴后背,刚提起筷子,看见来人,柳眉微不可查的拧了一下,很快便舒展开来。 吃了口饭。 夜冥给她夹菜。 藏剑山庄饮食清淡,所食食物都是自己种植,或野生,以及山里海里捕来的荤腥,虽然清淡,却很可口健康。 二人对坐吃饭,大口大口的扒着,像是饿昏了头,就跟没看见门口的凤溟渊似的。 凤溟渊踌躇的站在一旁,握着双手,嘴里嗫嚅了好几遍: “叶姑娘。” “伤势可有好些?” 叶锦潇挑眉,吃了口饭,略感意外的扫了他一眼,疏离道:“凤尊主有事不妨直言。” 凤溟渊当即走上前两步: “这段时日下来,我甚是担心你的伤势,当时,我以为你武功深厚,实力过人,又在气头上,下手不免重了些,并非有意。” 叶锦潇眸色怪异的睨了他一眼,“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伤了她,她都还没找他麻烦,他反而先开了口,堵住了她的口。 搞得她好像真要计较,就十分小气似的。 可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放过他? 这件事,不是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能结束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很好理解。”她夹了菜,对他态度淡淡。 凤溟渊有苦在心,“凤璃黛并非我亲生女儿,我的孩子其实是……” “谁要是当了你的孩子,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的福气,是吧,叶七?” 夜冥:“是。” “有个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护短的爹,这教出来的女儿不得横扫大陆?统一天下?再过二十年,整个大陆都得姓凤,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女。” 夜冥:“对。” 二人一唱一和,便是噎得凤溟渊如鲠在喉,几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这是明白着挖苦他。 “那日的事,是我不对,我没有分清情况,下手过重……” “那哪能啊?”叶锦潇受宠若惊,“凤尊主这样说,实在是抬举我等,有话不妨直说,不然我怕是今晚睡觉都不敢闭眼。” 凤溟渊一噎。 当日之事,确实是他不对。 他叹道:“是我失手,对不住你,我已经命人备好了上乘的好药,调养身子与内息,助长功力,各有功效。” 他拍手,谢仁捧着两只叠在一起的锦盒,快步走了进来。 “还请叶姑娘能够收下。” 若是过不了这茬,其他话都不太敢跟她说。 特别是身份的事…… 是他糊涂! 想想有些悔青了肠子,捏着右手,攥在袖中,恨不得锤了它。 “叶姑娘与我的一个故人长得十分相似,不知你父母是什么人?” 叶锦潇眯眼,“你想干什么?” “凤某并无恶意。” 叶锦潇狐疑的扫了他一眼,突然摸不准他的意思,不过,对于此人,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毫不掩饰的对夜冥说道: “他说我长得像故人,原来对于故人,他都是下死手的,如此说来,他的故人全都埋在土里了?” 夜冥沉声:“潇潇有所不知,凤尊主难道强制统治东海时,手段残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杀得众叛亲离,连心爱的女子也抛弃了他,离他而去。” 叶锦潇并不意外: “这女子倒是没瞎了眼睛。” “潇潇所言极是。” 凤溟渊眉心怔痛,牵扯出多年前的回忆: 当年,东海还未统一,各势力各自划分,明争暗斗,一片混乱,他独身一人讨伐恒山派时,不慎受了重伤,被一个随父亲出海捕鱼的渔家女所救。 那渔家女穿着简谱的衣物,可肌肤细腻、眉眼温和,姿态矜贵,像是富家才能养出来的姑娘。 养伤的那段时日,她悉心照顾他,二人互生情愫,许下一生的承诺。 只是后来,他伤好的第一件事,便是再次去讨伐恒山派,屠尽所有逆反者,强行收服此岛,赠予她。 可她却劝他就此收手,别再杀人。 他志向于此,岂能半途而废? 郑重的承诺于她:三年之内,他必统一东海,若是不成,便同她隐居避世,若是成了,便拿整个东海迎她过门。 杀伐的红了眼,年轻热血的一颗心扑在功成名就的功利之上,却没发现身边人逐渐敬他、畏他、避他,就连她也离他而去。 她消失了。 怀着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他醒过神来时,才发现她根本不是什么渔家女,搜遍沿海,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大陆之下,天下之遥,五湖四海,踏遍十余年,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 后来,他才明白: 东海,还是东海。 所有人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 无论谁统治东海,太阳一样东升西落,江河一样奔入东流,谁都没有改变,唯独他花了那么多年时间,还失去了自己。 蹉跎半生,孤寂一人,值吗? 当初,若能早些醒悟,或许早已与她儿女成全,承欢膝下…… 凤溟渊藏起眼底的异色,神色复杂的看向叶锦潇。 越看,越觉得她的眉眼、轮廓,像极了当初的心爱之人。 她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又带着试探的开口:“听说,你来自南渊谢家,但那个叫叶长东的男人却并非你的生父。” 叶锦潇拧眉。 连叶长东都知道? 短短数日之内,他不仅调查她,还调查的那么清楚,有何用意? 一来就问候她父母,礼貌吗? “我爹死了。” “坟头草早都三米高了。” 第678章 搞得两个人关系很暧昧似的 凤溟渊喉头一涩,张了张嘴角,见二人正在吃饭,黯然的转身出去了。 叶锦潇安心吃饭。 饭后。 本想出去走走消食,却看见凤溟渊还在外面,独自站在那里,身影落寞,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姑娘。” “我能否单独与你说几句话?” 叶锦潇看向他,字句冷淡:“你要说什么?” 凤溟渊看向夜冥。 “叶七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否则,也不必说了。” 凤溟渊看二人似乎关系不菲,眼中的神色稍显欣慰缓和,有夜尊上在,想必这件事能好办得多。 他语气柔缓:“只是与你说两句话,并无恶意,那日打伤你之后,我一直自责在心,想与你解开心结。” 叶锦潇:“?” 这人莫不是有病? 她跟他能有什么心结? 江湖之上,针锋相对,要么打死在座的各位,要么被在座的各位打死,怎么就演化成心结了? 这话说的,搞得两个人关系很暧昧似的。 夜冥低声:“我在门口。” “也好。” 不让凤尊主说完,恐怕只会缠着她。 叶锦潇看着夜冥走出去,宽厚的背影立在门外的台阶上,隔着一小段距离,但并未走远,方才问道: “你说。” “叶姑娘,其实……”凤溟渊郑重的看着她,“其实,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他唯一的孩子。 “?” “此事你或许很意外,我也是偶然得知,当年,你母亲救过我的性命,我们相处过一段时间,因为我的执拗,错过了她,导致这些年来的分离。”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你们。” “?” 叶锦潇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不像在撒谎。 她缓了几秒钟,企图从他的语言里,听懂一些字句。 大家都是说人话,怎么他说的话那么生涩难懂? 他是她亲爹? “凤尊主这是在胡说什么?” “我并未胡言,”凤溟渊深深的看着她,“你身上的胎记,与你母亲的位置一模一样,这一点,我不会认错。” “天底下有胎记的人不计其数。” “大祭司已经占卜过了,我这一生杀孽太重,子女缘浅,只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 是她。 他已经让人查清,也验证了,种种信息都吻合,待与她相认了,他便去寻找她母亲。 叶锦潇捏起眉头。 早闻凤璃黛是个养女,却不想如此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当年,你母亲跟随家中的商队,来到东海一带经商,我与她结缘,后来……”他详细的说着当年之事。 甚至还能准确的描述出母亲的模样,以及胎记的位置。 叶锦潇心里微沉: 当年,娘亲确实是怀着身孕,嫁给了叶长东。 一直以来,她很不明白,娘亲贵为谢家千金,腰缠万贯,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不行?怎么偏偏选了个叶长东,还窝在叶家那种小地方,一待就是十几年。 期间,不争不抢,她对叶长东亦是冷冷淡淡,并非夫妻之间的情长。 难道,就是为了躲着凤尊主的? 从凤尊主说到的时间线,以及她的年纪,都高度吻合,不似作假。 不过,叶锦潇很快就不纠结这些了: “你说的话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没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事上面。 凤溟渊微怔:“我与你说这些,是想与你相认,并接回你们母女,一家人团聚。” 叶锦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团聚?” 呵。 真是上嘴唇碰下嘴唇,说话都不用经过脑子。 “我有家,我娘也有家,我们是一家人,就不劳凤尊主操心了,况且,我娘跟我说,我爹早就死了,我也没打算给自己找个野爹。” 冷淡的说完,提步就要走。 “锦潇!” 凤溟渊上前,“当时那一掌,是我不对,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只要你能原谅我,我愿意把整个东海给你,作为补偿,可你确实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生父,这一点是抹灭不了的。” 她的体内,流着他身上的血。 他们出自一脉。 “你恨我,对吗?” “我恨你作甚?”叶锦潇冷淡的看着他,“我这一路走来,受过的伤不计其数,难道我个个都要恨?” 打得过,是她的本事。 打不过,是她技不如人。 “况且,我与凤尊主无缘无故,凤尊主还是不要再对我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什么恨不恨的,她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凤溟渊眼眶一润,心口像是被一只手掌揪住,呼吸压抑着,难受的很: “是我的错。” “可是锦潇,我找了你们那么多年,十多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想着找到你们,一家团聚,我是爱你的。” 那天的事,是他糊涂,但并不能否定他的感情。 “整个东海都知道,为了寻找你们,我踏遍天下大陆,每年在东海的时间屈指可数。” 叶锦潇面色冷淡,没有丝毫的动容。 让她认一个只有几面之缘,还差点一掌把她打死的男人做父亲? 对不起。 她做不到。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的人生并不需要父亲这个角色。 况且,一想到自己跟凤璃黛有同一个父亲,就……挺恶心的。 庭院外。 夜冥眸色微动,听到了一些隐约的字句,眼中泛起微深的光芒…… 突然,就在这时,那边传来一阵动乱的声音,不少教众往那边靠去。 他抬眸看去。 “怎么回事?”叶锦潇奔了出来。 看样子,像是出事了? “过去看看。” 二人一同离去,凤溟渊话还没说完,就被扔下了,亦或者说,他即便说了那么多,叶锦潇也没有半句听进去的。 是他的错。 那天,他若是能冷静一些,沉思一些,会不会就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是不是就能与她们母女团聚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牢房的位置。 一群教众赶了过去,脚步匆匆,叶锦潇问了一人:“出什么事了?” 那名教众道:“阮君恩像是疯了,竟然在牢房里杀人,庄主下令,叫我们保护受伤的人,顺带羁押阮君恩,换到水牢内关押。” 第679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们的牢房难道不是单人的?” “是单人的。” “既然是单人牢房,他还能逾越杀人不成?” “这……我也不知道呀!” 那教众说完,赶紧进去看情况了,等叶锦潇和夜冥进去时,所看见的画面令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一间间的牢房由栅栏隔开了,犯人一人一间牢房,单独羁押。 可阮君恩的手竟然抓住了隔壁牢房的那个男人,正死死咬他的脖子。 满嘴是血。 那男人痛苦挣扎: “救……救命……啊……” “阮君恩!” 玉生烟沉喝一声,“还不去拉开他。” 两名教众大步上前,正要去抓阮君恩时,他双眼猩红得像一只发狂的野兽,用力的合上嘴巴。 “啊!” 活活撕下来一块皮肉。 “钟离!” “是,庄主。”钟离立即上前,捂住那个男人的脖子,想要救他,却是神色一变, “庄主,不好了,他的喉咙被咬断了!已经没救了。” 众人头皮一麻。 用嘴巴生生咬断喉咙,这是野兽才能作出的行为。 阮君恩这是疯了吗? “放我出去!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阮君恩抓住栏杆,用力摇晃,喉咙里发出嘶吼声, “你们藏剑山庄擅自关押我,我岛上的民众不会信服,我阮家的人更不会信服!你们这是一群滥用职权的强盗!” 他满嘴是血,疯了般的大喝:“强盗!” 那血腥的画面,叫人看得生理不适。 一名教众拱手道:“庄主,这段时间下来,阮岛主日日骂咧不停,说的都是差不多的话,不曾想今日突然发疯杀人。” “确实疯了!” 玉生烟冷声道,“钟离,让他冷静下来。” 钟离就要上前。 “等等!” 忽然,叶锦潇走来,“别过去,你们看他眼中涣散,以及瞳孔扩散的程度,哪里像是有理智的样子?” 正常人的瞳孔,不是这个样子。 “他像是疯了,但又字句清楚,条例通顺,还具有一定的攻击性,倒是有些像……” 像一只有脑子的丧尸。 钟离仔细听她的描述,神色不禁变得隐晦:“庄主,阮岛主的状态像极了……活死人。” 叶锦潇侧头,“活死人?” 玉生烟道:“叶姑娘有所不知,在凤家后面的那座禁岛上,圈禁着一个疯子。” “听闻,那个疯子是个武痴,修炼邪功,练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浑身经脉逆流却没有死,发疯时,以杀人为乐,高强的武功无人能敌,二十年前,还是藏剑山庄,与凤尊主,携诸位高手,一同将他驱赶到禁岛上。” 二十年来,任其自生自灭。 他若是死在禁岛上,也算是除掉了一个祸害。 但问题是,阮君恩现在发疯的样子,像极了那个疯子。 叶锦潇道:“难道,阮岛主修炼的正是那个疯子的邪功?” “这不应该。” 玉生烟摇头,“禁岛外设有层层阵法,一般人无法靠近,况且还是在茫茫海上,无人能抵达,阮君恩无法与那个疯子接触,不可能修炼同种邪功。” “玉庄主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当初,江湖上曾出现的日月教,也修炼过伤天害理的邪功,若是不从根源上杜绝,往后,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玉生烟正着脸色,会严查此事。 钟离请示道:“庄主,阮君恩怎么处置?” 他现在状态疯癫,又有极强的攻击性,无法接近,也根本问不出什么话来。 “关到水牢,待他清醒过来,严加审问。” 几名教众想要靠近,阮君恩红着眼睛,龇牙咧嘴的发疯:“放我出去!” 满目杀意骇然: “藏剑山庄强行羁押好人,定会引起整个江湖的不满,我武功平平,怎么可能杀害那些人?你们这群不分青红皂白的混账,还不快放了我!” “放了我!” 那双染血的双手,就要抓出来。 乍然,一根银针射入脖颈。 他浑身一震,双眼一瞠,很快便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玉生烟看见出手的叶锦潇,微微抱拳了,立即吩咐下面的人,把阮君恩带到水牢去。 “叶姑娘还随身带了银针?” “略懂医术,自然随身携带了几根。” 玉生烟诧异极了:“你还懂得医术!” “只是略知一二,并不精通。”叶锦潇谦逊的说完,看着他们把阮君恩带走,转身跟夜冥一同出去。 “玉庄主公务繁忙,我们便不搅扰了。” 玉生烟站在原地,看着二人并肩的背影。 一白一黑,一高一低,男子肩宽腰窄,女子姿态轻盈,怎么看怎么般配。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脑袋,“不错。” 旁边的何护法:“?” 不错什么不错? 庄主真的看上叶姑娘了? “还是个懂医术的小姑娘,不错啊。” “她不仅懂医术,甚至造诣高深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曾经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了数万人。”凤溟渊不知何时走来,那轻快的语气,挑眉的姿态,看起来竟有几分骄傲。 玉生烟皱眉: “我在夸她,凤尊主来凑什么热闹?” “她是我的亲生女儿,自然是我的骄傲。” “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大惊。 叶姑娘是凤尊主寻找多年的亲生女儿? 真的假的? 他寻了十多年的人,结果在藏剑山庄碰到了,还差点被他一掌打死了……这,很难评。 “我已经确认过了,她确实是我的孩子,不仅医术过人,还是南渊首富家里的孩子,还在外面打了天下,听说,桑南沿海那一带,已经被她打下来了。” 提到此事,凤溟渊眉眼尽是藏不住的骄傲, “她才多大?” “当年我打东海的时候,正好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可她今年似乎才十七吧,果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愧是我的骨肉。” 女儿的战绩,已经赶超他这个父亲了。 玉生烟直接呆住了。 跟凤尊主少说也认识快二十年了,他的为人脾性,他自然清楚,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叶姑娘当真是他的女儿? 凤溟渊眼角尽是满意之色:“玉庄主,你想解除藏剑山庄与凤家的婚约,我现在同意了。” 女儿已经找到了。 此生最大的夙愿,已经了却,从今往后,无论女儿想做什么,要嫁给谁,他都不会强迫她半分。 “等等!” 玉生烟脸色乍然一沉。 原来联姻的女子不是凤璃黛。 既然凤尊主找回了亲生女儿,那么,与藏剑山庄联姻的人就是叶姑娘。 这简直就是佳偶天成! “别解,别解,我再考虑一下。” 第680章 尊上他……不愿做小啊 何护法诧异的扭过头。 庄主? 您怎么突然改口了? “庄主,您之前不是同意了吗?” 玉生烟剜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半句。 今非昔比了。 联姻对象是叶姑娘,一切都好办了。 “凤尊主,这件事我们再慢慢商量。”玉生烟脸上挂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凤溟渊请出牢房,去他的书房好好洽谈一番。 但凤溟渊目前没有心思跟他谈什么婚事,叶锦潇不认他,父女之间有隔阂,他一门心思全扑在女儿身上。 “婚约之事,要解便解,我是同意的,况且,以我女儿的风姿,身边风华绝代的男子必定不会少。” “与其让她嫁人,我倒是更希望招婿,多招几个,好好伺候她,将来也能继承东海。” 凤溟渊说罢,大步便走了。 “哎这……凤尊主止步!这让叶姑娘取夫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说法?凤尊主……凤尊主!” 玉生烟追了好几步,也没追上。 一拍大腿,重重发叹。 不是他不愿意不解除婚约,实在是他家尊上性子孤冷,生来桀骜,尊上他……不愿做小啊! 这可如何是好? “凤尊主,我们好说好商量。” 何护法站在原地,满目诧异的看着庄主追上去,自入藏剑山庄多年来,何曾见庄主这般卑微上心过? 他对叶姑娘的情义,已经深厚到这个地步了? 苍天! 不要啊! 叶姑娘明显跟叶七好,庄主怎么能横插一脚? 庄主大人,这横刀夺爱,丧尽天良之事,咱们藏剑山庄可不兴干啊! - “禁岛?” 叶锦潇思忖着此事,准备去海边走走,找个空旷的地方,试一试自己如今的武功。 夜冥跟在后方。 只是,他忽然脚步微止,侧眸往后扫了去。 凤溟渊追来了。 擦肩之际,他抬手,将人拦下。 “夜尊上为何拦我?” “她厌恶你。”简短薄冷的四个字,令凤溟渊神色一紧,有些怔痛,又无法反驳这个事实。 “那日的事是我的错,我想与她谈谈心,愿意用一切代价,解开心结,毕竟我们是父女。” 凤溟渊就要提步,夜冥袖袍拂动,气息更冷。 他双眼一眯: “夜尊上确定要拦我?我可是你未来的老丈人。” 话刚说完,便被夜冥的掌风拂了一掌,被迫倒退三步,诧异的看着他,“你还真敢跟我动手,你……” 夜冥冷眼睨扫,“我只认潇潇一人。” “我……” “再敢烦扰,即刻逐出藏剑山庄。” 他冷然转身,追着叶锦潇的方向去。 凤溟渊满嘴苦涩,如鲠在喉,悔不当初……再多的字句也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 海边。 海风拂面,一抹纤细的身影折了一段树枝,唰唰的疾扫如劲风,挥出去的每一道气息,都在沙滩上落在深刻的痕迹,那树枝仿佛不再是树枝,而是一把锋锐无比的剑刃。 她身形如影,快得几乎看不出,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 阳光下,身影劲动,声音喝喝。 不远处的草地上,夜冥曲腿而坐,看着女子纤瘦的身影忽远忽近,那张明媚的脸庞,衣袍飞舞,就连每一个吹拂的发丝,都叫嚣着自由与张扬。 他眉眼微温,像融化了的冰山一角,有了温度。 风声鹤唳。 静好如画。 叶锦潇甩着树枝,深刻的感受到身体质的飞跃的强度,落下最后一招剑法时,看见那静坐着的男人。 “叶七!” 她唤了一声,手里的树枝扔了过去。 他扬手便稳稳接住。 叶锦潇脑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都说藏剑山庄是江湖上最公义、最大的门派,更是以藏剑而出名,我想为阎罗求一把剑,全了他的心愿,只是不知这里有什么规矩。” 听说,藏剑山庄珍藏着世间最好的剑。 传承百年的、千年的,历朝历代的,镇国安邦的……凡是有来路的绝世好剑,有九成都被收藏在藏剑山庄。 “嗯,”夜冥点头,“玉庄主会告诉你的。” “那过两日我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向他提。” “好。” 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一棵参天古树倒下,那庞大的躯干生生折断的裂口非常狰狞,至少有上千年的岁数。 如此折断,实在可惜。 听说前几日下暴雨,是被雷电劈断的,当时还砸到了路过的凤璃黛。 听说,她被砸断了腿,已经四五天了,还没能下床。 叶锦潇准备走时,忽然听到轻微的呻吟: “呜……呜——” 她驻足看去。 古树砸倒了一大片小树,乱石滚落一地,只见一簇枝叶里,一只灰色的小狼挣扎痛苦的挣扎着。 它的腿断了。 骨头戳了出来,白森森的,沾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听它那出气多、进气少的呻吟,恐怕没几个时辰好活了。 叶锦潇看见,心生怜悯,“可怜的小家伙。” 看样子,恐怕才几个月大。 “叶七,不如我们救救它吧。” 夜冥颔首,脱下外袍盖住小狼,裹了起来。 小灰狼快要死了,本能的想要挣扎,但觉察到二人并无害它的意思,才逐渐放心下来。 带回兰庭轩。 叶锦潇给它看了伤,治了腿,喂了药,仔细的捣鼓了一个多时辰,它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倒也无性命之虞了。 阎罗在边上吃螃蟹。 “笑死,”他说,“别过几日,你给小狼治好了腿,那个臭女人却还躺在床上下不来,这可真是要笑死人了。” 叶二:憋笑。 叶锦潇救它,只是看着可怜,举手之劳,丝毫没有嘲讽凤璃黛的意思。 “她难道伤的很重?” “听何护法说,也不是很重,就是她怕疼,不让使劲正骨,也不让下猛药,成天还骂骂咧咧的,我巴不得她瘸了。” “哦。” 是生是死,都不关叶锦潇的事了。 “叶二,把这小狼抱回屋吧,找个毯子给它睡,这两日勤换药,等它腿好了就放回山里去。” “是,小姐。” 言谈之间,玉生烟来了。 “玉庄主。” 玉生烟脸上挂着笑,模样十分客气,道:“叶姑娘,今日感觉身子可有好些了?这几日我忙着处理阮君恩的事,对你照顾不周,着实怠慢了。” 叶锦潇请他坐下说话。 客套了几句,玉生烟一脸沉痛的说道: “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庄主也有责任,我藏剑山庄愿开启藏剑台,无条件供叶姑娘择剑一把,以示诚意,不知叶姑娘意下如何?” 第681章 一个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叶锦潇微顿。 不久之前,她才提起此事,玉庄主这么快就来了……她扫了一眼旁坐的夜冥,只见他身子端正,神态如常,并无端倪。 倒是阎罗的眼中隐有暗亮的光芒。 叶锦潇收了思绪,道: “多谢玉庄主一番好意,只是,我与藏剑山庄并无交情,玉庄主谈不上赔礼一说。” “而我想为我的朋友阎罗求剑。” “望玉庄主应允,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便怎么做,而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赠送,倒显得他们伸手要一样了。 玉生烟自然明白。 江湖中人,讲究的是一个脸面,能靠自己本事得到的东西,自然不会承受嗟来之食。 论规矩,只要一个人在江湖上有很大的声望,立下了极大的功名,得到众人的推崇,便有资格得到藏剑山庄的剑。 不过,他想要最短的时间内,将这把剑送出去,道: “阎罗小友是叶姑娘的朋友,自然是人品贵重,不容置喙的。” “按规矩,他只要能打过藏剑山庄的护法,并得到他人引荐,便可得偿所愿。” 阎罗眼中的光几乎明亮的跟太阳一样,充满了希冀与颤抖。 真的? 真的可以吗? 他坚持了那么久的愿望,终于就要实现了? 玉生烟道:“既然阎罗小友有心,明日午时,我们在训练场见,凭实力见分晓。” 阎罗定会全力以赴! 一晚上,阎罗翻来覆去,紧张的睡不着,激动的辗转反侧,一夜醒来七八次,怎么还不天亮?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又焦急的走来走去,抓耳挠腮的像只猴。 叶锦潇见了,不禁笑道: “跟往常一样,正常发挥即可,以前可从没见你这般紧张过。” “你不懂我现在的心情。” 无法言喻。 他坚持了十余年的信念,突然就能抵达了,在这个紧要关头,越是靠近,越是紧张,反而觉得非常不真实。 他就是一个江湖杀手,风里来,雨里去,过着刀口饮血的日子,甚至许多人听到杀手的身份,或是轻视鄙夷,或是退避三舍,他从没有像今日这样、被认可过。 叶锦潇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那你可要好好发挥,不要浪费了这个机会。” “我会的!” 他郑重的点头,忽而又抬头: “对了……叶锦潇,谢谢你!” 说完,他觉得过于煽情,脸面有些挂不住,赶紧掉头跑了。 都快二十岁了,还跟个愣头青、毛小子似的。 叶锦潇摇了摇头,由着他去。 很快,午时,宽阔气派的训练场上,数名教众围观,玉生烟主持着今日之事,派出座下最厉害的何护法出战。 为保公平与安全,二人皆使用一模一样的木剑。 “何护法的武功得庄主亲传,乃是一等一的好,少有敌手!” “这阎罗小友只是个江湖杀手,岂能与何护法为敌?” “这一战,我看他的胜算只有一成……” 教众们围在一起,众说纷纭,但基本上全是看好何护法的。 何护法握着剑,心里苦闷: 庄主为了讨好叶姑娘,已经提前知会他,让他‘放水’一事,所以,今日无论怎么打,他都只会有一个结局。 待会儿动手时,他收起五成力,拿出五成力,让这些阎罗吧。 总不能叫阎罗赢得太轻松,也不会让自己输的太难看。 “阎罗大人加油!” 这边,叶二举着拳头,大声呼喊,“加油,你是最棒的!我跟小姐都在看着你呢!” 阎罗扭头看过来,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随之,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与何护法一同走到训练场中间,手中各自执着一把木剑。 何护法心中琢磨着,该用个什么招式,输的漂亮一点。 阎罗无比严肃: “何护法,请吧!” 何护法并未放在心上,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数,阎罗即便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江湖杀手,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阎罗小友,你先请。” “何护法先请。” “还是你先请。” 众人:“?” 这还没打上,两个人倒是先客套上了。 何护法见他实在客气,便扬起木剑,注入五分的内力,准备假意虚晃两招,试试阎罗的功力: “来吧,我不会客气的!” 动手! 阎罗身形一提,如弓箭般疾射而出,与之对击的第一招,竟将何护法打飞出去。 众人双眼一瞪。 什么情况? 何护法倒退十几步,自己也懵了,仅一招的交手时,便觉查到了阎罗那雄厚的功力。 出乎意料的厉害! 他不是江湖杀手吗? 现在江湖上,当杀手的门槛都这么高了? 阎罗皱眉,“何护法怎么故意放水?” 何护法神色一正,立即道:“阎罗小友慎言,方才我并不知你的实力,试探一番罢了,岂有放水一说?藏剑山庄是天底下最公平公义之地,接下来,还请接招吧!” 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二人身形交织,木剑劈撞得清脆作响,声声锐利,似乎摩擦出了激烈的火星子。 嘭! 啪! 那紧紧纠缠的身影,扩散的内力余波,卷起地上的残叶呼呼飞舞,二人交手,就像在战场一般,令人心惊。 阎罗实力雄厚至极。 何护法诧异。 本想放水,却没想到他如何厉害。 他拿出十成的功力,认真对待,却发现与阎罗对手时,仍不敢额掉以轻心,稍微松懈半分,差点就被他手中的木剑刺中。 这么厉害? 阎罗为了胜利,全力以赴,攻势猛烈。 何护法逐渐防守,落于被动的姿态,额头上渐渐有薄汗溢出。 众人皆道: “何护法,拿出你的实力来!” “上!” “你不要放水!” 何护法薄汗蹭蹭掉。 他没有放水! 他没有! 这个阎罗真的很厉害! 玉生烟也看出来了,本来还想叫何护法礼让三分,没想到,一个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 第682章 我是你娘 何护法握紧木剑,提起内力,全力而上,与阎罗交手在一起,弹指间飞快的过了几十招。 打得有来有往,招招凌厉。 可,他却被阎罗一掌拍了出去,还未站稳脚跟,只见阎罗凭空而起,手里的木剑陡然削碎,化作一片片细小锋利的暗器,朝他疾射而至。 唰唰唰! 他站在原地,那些锋利的木片擦着他的身体而过,钉在后方的地上。 头发被割断了一缕。 若是打在身上,必定见血。 他惊了,也叹了,拱起手来,“阎罗小友,是我输了。” 教众们无比诧异,良久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叶二高兴的大呼:“阎罗大人厉害!是最厉害的!” “哈哈哈!” 玉生烟放声作笑,“精彩,实在精彩。”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 “来人,即刻下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开启藏剑台!” 阎罗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的众人,听着他们说话,竟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直至叶锦潇走到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趣道: “呆了?” “我……” 他眼角一涩,“我……” “好了,瞧你这呆若木鸡的样子,哪还有刚才过招时的凌厉?你靠自己的实力,得到了藏剑山庄的认可。” 阎罗扁起嘴巴,忍着要哭的冲动,泪汪汪的看着叶锦潇。 他知道,肯定是她帮了他。 她真好。 “阎罗大人,你真厉害!”叶二由衷的夸赞道。 叶锦潇笑道:“准备一下,我们去藏剑台了。” 以叶锦潇的理解,藏剑台或许是一座修建的极好的阁楼,或者密室,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挺立在岛屿之上,犹如定海神针般的两根柱子。 粗大的柱子拔地而起,上面雕刻着盘飞的银龙,无比壮阔,近了一看,才发现另有玄机,可以进入石柱内部。 里面修建着盘旋的石阶,一级一级的往上蔓延,足有数米之高。 沿着石阶,爬到石柱内部的最高一层,打开暗门,里面便是藏剑台:一把把上好的宝剑,分明收藏在楠木雕花的兰锜上,由特别的框子单独列开,它们长短不同、外形不同,每一把都折射着锋利的寒芒,彰显着它们的与众不同。 玉生烟亲自带领,走在最前面,道: “此处便是我藏剑山庄最高层的藏剑台,这里所收藏的宝剑,皆是天底下独一无二。” 再也找不出第二把。 “阎罗小友,可自行择选。” 阎罗激动的看着它们,每一把都是绝世好剑,眼珠子都快要看不过来了。 玉生烟指着一把绯红色的剑,道:“这把赤霄剑乃八百多年前,大陆西部的土司王拓跋进所得,传闻,他以此剑屡战屡胜,统一西南边陲,是当年最有名的大师欧阳坚亲手打制。” “这把承影剑乃……” 阎罗仔细的看着它们。 最后,挑了一把颜色清冷、剑身雕刻暗纹的青霜剑。 拿到剑的那一刻,脸上的神态是平稳的,可一旦此事结束,众人离去后,他如同放野的猴子,瞬时兴奋的上蹿下跳,甩着舌头狂奔数米。 当叶二把这个消息报回兰庭轩时,叶锦潇笑的十分无奈。 “小姐有所不知,阎罗大人高兴的,已经在沙滩上跑了二十里,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叶锦潇折身蹲在海棠树下,抚弄着小灰狼,道: “随他去。” “阎罗大人也太高兴了吧!” 那么大的人了,兴奋的像个孩子似的。 “去喊他,记得回来吃晚饭。” “我知道,小姐。” 叶二笑眯眯的往外走去,在看见迎面进来的男人时,脸上的嘻嘻瞬间收了起来,变成不嘻嘻。 “凤尊主。” “来寻我家小姐,有什么事吗?” 凤溟渊神色黯淡,看起来很疲惫,探眸往庭院里看去,提步往里走去。 叶二阴阳的插了一句:“我这就去叫叶七大人过来,以免某些不长眼的人,趁机为非作歹。” 凤溟渊微顿,喉头苦涩,像是吃了黄莲一般,难以言说。 进入庭院。 看见那正在跟小灰狼互动的女子。 “锦潇。” 叶锦潇抱着小灰狼,头也没抬,“凤尊主又有什么事?” “你别对我如此冷淡,到底我们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亲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我知道那天的事,你怀恨在心,可我……” “等等。” 叶锦潇打断他的话, “怀恨在心?谈不上,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把那天的事放在心上。” 凤溟渊怔然的望着她:“那为什么你不肯认我?” 这个道理很简单。 叶锦潇说道:“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告诉你,我是你娘,你会认我吗?” 凤溟渊顿时噎住。 这……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他们是父女,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些年来,我跟母亲两个人生活惯了,并不需要父亲,即便我知道是你,也不需要,因为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相反,因为他是凤璃黛的父亲,她觉得挺恶心的。 她厌恶凤璃黛,自然也厌恶他。 这对父女最好别出现在她面前。 她这样说,应该够清楚了吧? “这些年来,确实是我亏欠了你们母女,可我一直在寻找你们,十年如一日的找寻,从未放弃,锦潇,你何不给我一个机会?你不需要我,难道你母亲不需要吗?” 叶锦潇顿时想到离家之前,娘亲养着五个面首,日日给她捶腿、敲背、按肩、喂葡萄的画面…… 娘可能还真不需要这个便宜爹。 “我娘要是要你,当年就不会扔下你了。” 凤溟渊一噎。 一鼓气憋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气得他直想抓耳挠腮。 有史以来,他不高兴时,往往直接动手解决,干净利落,还从没有这么耐心的哄过一个人。 偏偏,他还不能生气。 再气,也只能憋着,还能更加尽心的哄: “你不要说气话,天底下有哪个孩子,不希望家庭圆满和睦呢?” 叶锦潇:“所以呢?” 他的意思是,要带着凤璃黛,跟她和她娘一起生活? 他癫了吧?还是把她当软柿子捏了? 第683章 谁说我喜欢他了 凤溟渊道:“我们一家人应该在一起,将来,你可继承东海,我的一切,全是你的。” 叶锦潇对东海不感兴趣。 “你与我说这些,倒不如跟凤少主提。” 凤璃黛张嘴、闭嘴,都把凤家挂在嘴边,她应该对继承东海十分感兴趣。 凤溟渊解释道: “当初,我并非有意收养她。” “十五年前,一次偶然间,我撞见了被丢弃在路边的凤璃黛,当时,她只有几个月大,才刚刚会爬,又是冬天。” “看见她,我便想到自己的孩子,我的孩子是否过得好?吃得饱?穿得暖?不禁心中动容,将她捡了回去,也算是为自己的孩子积德,希望你能够好。” 实则,将凤璃黛带回凤家后,与她相处的时日并不多。 她是由风家人抚养长大的。 这些年来,他常年在外,四处找寻母女二人,三年两头才会回来一次,与凤璃黛的父女之情并不深。 “我们才是真正的父女,锦潇,你若认我,我即刻将东海给你,还有寒冰诀,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给你。” 叶锦潇笑了一声,婉拒了。 她不喜欢打理这些东西,十分繁琐,况且,她不想跟凤璃黛扯上任何关联。 “多谢凤尊主一片好意。” “锦潇!” 他有些急了,“我让你打一掌出气可好?” 再不济。 “我知道你跟叶七关系好,你喜欢他,我为你做主,娶他进门可好?” “谁说我喜欢他了?” 叶锦潇冷冷的反驳,不想再跟他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却不想话音落下时,门外,一道脚步陡然停住。 抬头,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叶七…… 男人眸色微暗,转身便走,迅速之快,像是逃离一般,仿佛从未出现过。 叶锦潇眉心狠狠一拧,俨然没想到一时嘴快的话,会被他正好听见,眼看凤溟渊还想在说什么,她脾气一上来,便是厉声道: “出去!” “我已经将话说的够明白了,即便你是我父亲,那又如何?你缺失了十七年,还要我对你毕恭毕敬不成?天底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锦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 “给我出去!” 叶锦潇发怒。 谢仁站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声,眉心一阵一阵的跳着。 跟了尊上那么多年,还从未见尊上如此吃瘪过,不过,这也怪不得叶姑娘,换作任何人,被自己的父亲差点一掌打死,恐怕都不能原谅。 这件事,确实是尊上做错了。 唉。 路漫漫其修远兮。 短时间内,尊上恐怕有得一番头疼了。 夜里。 叶锦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日晚饭时,叶七并没有过来,直至一整晚都不在。 她不禁想起自己之前说的话,紧紧的捏着眉心,翻来覆去的睡不好。 他听见了? 他生气了? 当时,凤尊主缠得她有些烦躁,那些话脱口而出,可她却忽然茫然,那到底是脱口的话,还是心里话? 她…… 喜欢他? 到底什么才是喜欢? 说实话,一路走来,她能够为叶七,为阎罗,甚至君无姬,楚聿辞,全心交好,并为了这些朋友,全力以赴,哪怕是自己的命,可说到要择一人白头偕老…… 她迟疑且茫然。 蓝晶石躺在手心里,冒着淡淡的蓝光,晶莹剔透,像一面天底下最纯净的镜子,能够折射出世间万物的邪恶与美好。 看着它,叶锦潇更迷茫了。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一整夜,她闭上眼便全是夜冥转身黯然离去的样子,心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紧的很,难以呼吸。 她翻来覆去。 隐约之间,耳尖的听到了什么声音,陡然坐起身来,一抹内力扫了出去,燃起了蜡烛。 “呜——” 床角,趴在毯子上的小灰狼挣开惺忪的双眼,疑惑的抬起头来。 “好好蜷着,别乱跑。” 叶锦潇披上外衣,开门而去。 那边,确实有声音。 她没有听错。 是打斗声。 出了兰庭轩,借着明亮的月色赶了过去,见不少教众都被惊醒。 “出什么事了?” 一人道:“叶姑娘有所不知,阮君恩突然发疯了!他竟挣脱了水牢的铁链,强闯出来,重伤了我们好几个人!” 叶锦潇皱眉。 阮君恩不是不会武功么? 还是说,他终于不再忍受了,暴露出了真实面目。 叶锦潇跟着他们,一同赶过去,只见藏剑山庄那宽阔的前庭上,衣袍凌乱,头发四散的阮君恩正拍飞两名教众,那邪戾的内力,叫人心惊。 “阮君恩,你修炼的到底是什么邪功!” 教众们持着剑,包围他: “还敢说自己没有杀害那些人,你就是凶手!” “你杀害他们,吸取他们的内力,帮助自己修炼邪功,还不快束手就擒?” 阮君恩一掌击去,将那墙面炸的出现裂缝,碎石四溅。 又是一掌,竟直接折断了剑刃。 “哈哈哈!” 他阴狂的大笑,“你们这群废物,也想囚住我?哼!之前我好言相劝,你们不听,不肯放我离开,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休得张狂!” 教众们厉喝一声,持剑而上。 一群人打了起来。 只见,阮君恩的武功非常狠辣,他双手盘着的内力,似乎散发着灼灼的黑气,非常邪恶,招招都朝着死里下手。 “呃!” “唔!” 好几个教众被他击退。 阮君恩张狂大笑,拧住一人的胳膊肘,直接卸掉,一脚踢飞出去。 “放肆!” 一声厉喝。 玉生烟踏夜而来,手中的折扇唰然启开,锋利如剑刃,与他打了起来。 二人交手,气势凌厉,那呼喝呼喝的声音十分紧迫,若是稍微掉以轻心,不死恐怕也得重伤。 几招下来,玉生烟神色逐渐凝重。 好诡异的内息! 之前,他武功平平的外表,全是装的。 “阮君恩,你修的到底是什么邪功,多行不义必自毙,还不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684章 参见尊上 “哼!” 阮君恩失智般大笑道: “原本,我不想与藏剑山庄为敌,只聚集一些江湖高手,吸取他们的内力,没想到藏剑山庄偏要来横插一脚,坏我好事,既然如此,那就都成为我练功的垫脚石吧哈哈哈!” 他展开双手,飞身而起,攻势极其猛烈。 邪恶的功法非常刁钻,玉生烟一时不慎,被逼退数步。 “庄主!” “庄主当心!” 何护法跟阎罗齐齐提着剑,不约而同的冲了上去,护住玉生烟,同时,一抹纤细的白色身影闪入,与那阮君恩对了一掌。 嘭! 阮君恩浑身狠狠一震,被震得倒退了十几步,可他的眼中却迸射出近乎痴狂的目光: “好强的内力!” 好强的功法! 如果能被他所用,吸入他的体内,定能让他成为天底下最强的高手,成为横扫东海,取代凤家,新一任的掌权者! “这么强的功法,你一个小姑娘用着,着实浪费了,不如给我。” “拿来吧你!” 阮君恩打开双手,衣袖呼呼的甩动着,只见他凝起的内息呼呼冒着黑气,十分邪恶,掌中盘旋着的漩涡,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扭曲了空气,像是能够吞噬一切。 朝着叶锦潇吸去。 叶锦潇避了两招,只觉得那吸力强大,若是被吸上一掌,只怕是连骨头都能碾碎。 这确实是邪功。 当初的日月教,都没有这么阴邪。 害人的东西! 若是叫这阮君恩继续存活在世上,只怕是无数人都要遭殃。 必须杀死他! 叶锦潇提身而上,与他激烈的打了起来。 “叶锦潇,我来帮你!”阎罗冲了上去,其他教众也纷纷而至。 “别过来!” 叶锦潇惊喝,“他这功法非常邪戾,似乎还能遇强则强,你们都散开!” 可,事态紧急,动手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不等她说完,众人已经围了过来,正中阮君恩下怀,那拂起雄厚的一掌拍在地上。 嘭! 顿时,地面摇晃,数道裂缝以他为中心,四溅开来,掀得教众们飞摔出去。 “咳!” “噗!” “哈哈哈!” 就连叶锦潇也被震出了内伤。 阮君恩张狂大笑,双手犹如锋利的鹰爪,迫不及待的朝着叶锦潇抓去,“把功力给我!” 叶锦潇抚着心口,正要上前时,一道冷厉的黑色身影如箭矢般疾射而至,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把踏夜麒麟的长剑挥起时,月亮清冷的光芒挥洒在上面,裹挟着苍劲之气,穿透阮君恩的手掌,也穿破了他那邪戾的功法,直直刺入他的心口。 “唔!” 阮君恩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怎么可能? 他的功法如此厉害,怎么会被人一招击破? 他怎么会败? 不…… 不! 他是最强的! 踏夜麒麟染着血,剑身上雕刻的纹路浸染着殷红的色彩,缓缓滴落在地,拔出时,剑身嗡鸣一震,血迹四溅,而它干净得一尘不染,浸着今夜的月光,犹如一樽高高桀骜的上神。 教众们瞪大了眼,看见那把剑,诧异、惶恐、惊愕…… 紧随之,急忙单膝跪地,折腰一片: “尊上!” “参见尊上!” 叶锦潇震惊的看向叶七。 尊上? - 夜里安宁,山庄内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所有人都听见,包括凤璃黛, 虽然时辰已经不早了,可她实在睡不着。 她的脚好痛。 已经五六天了,敷药吃药,可脚却迟迟未好,疼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胃口不好,睡眠不好,心情也不好,已经连着骂骂咧咧好几天了。 “外面出什么事了?” 门外,伺候的人是凤家的一名下属,道: “少主,是阮岛主从水牢里跑出来了,玉庄主正在处理,所以闹出了些声响来。” 凤璃黛冷笑一声: “一个小小的阮岛主而已,用得着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依我看,藏剑山庄不过是空有虚名而已。” 正好她睡不着,准备出去看看。 “进来扶我。” “是。” 这几天,躺的她骨头都快萎缩了。 “这藏剑山庄的人不仅武功不好,医术也差,我这条受伤的腿,迟迟治不好,这么弱小的一个地方,还妄想与我联姻?” 实在是做梦。 下属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少主,属下听说……听说,叶姑娘救回来一只断腿的小灰狼,那小灰狼的腿已经治好了,可您却……” “什么!” 凤璃黛的表情顿时绷不住了。 “他们宁愿给一只畜生医腿,也不给我好好医?好,好呐!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气死她了! “扶我出去看看!” “是!” 下属不该再有多话,赶忙搀扶着凤璃黛,凤璃黛一只脚站地,一只脚提起,只能一蹦一蹦的走。 等她艰难的蹦到山庄广场时,只看见一大片人乌泱泱的跪下,虔诚而恭敬的朝着叶七行礼: “参见尊上!” 尊上? 他?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情况?”凤璃黛错愕极了,还以为是幻听幻觉,可定睛一看,那持着踏夜麒麟剑,负手而立的男人,清冷孤傲,芝兰玉树,如星芒一般疏离在上,是叶七无疑。 下属迟疑道: “听说,藏剑山庄的尊主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没想到竟是此人。” 凤璃黛惊问:“藏剑山庄不是庄主最大吗?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尊主?” 下属微默: “少主,任何坐镇一方的大门派,为了保证门派的实力延续与安全隐患,都会作出好几手的防备,藏剑山庄的庄主确实最大,他管理着整个藏剑山庄。” “但是,整个藏剑山庄和庄主,都是这位尊上的。” 就好比老板与掌柜的关系。 掌柜的在店里操持一切事物,打理上下,但他并不是真正的老板。 凤璃黛真是惊呆了,同时,眼中也涌出了剧烈的狂喜: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藏剑山庄还有一位尊主?” 下属不敢回答。 那是因为少主心性不定,成日喜爱四处玩乐,连天下奇珍的寒冰诀都未曾好好练,又怎么会了解藏剑山庄的结构? 不过,不等他回答,凤璃黛已经兴奋大悦: “怪不得当日玉庄主说,与我联姻之人不是他。” “原来是叶七!” 第685章 叶锦潇,你得认命 竟然是叶七! 哈哈哈! 凤璃黛的尖笑声像一个拐卖孩童的老巫婆,打破了夜里的安宁,众人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凤少主?” 凤溟渊赶来,“你不是伤着吗?怎么不在床上好好养着,到这里来了?” “父亲。” 凤璃黛一蹦一蹦的蹦过去,大声道: “之前,女儿糊涂,一心要与藏剑山庄解除婚约,如今想来,父亲是过来人,定不会害我,我应该听从父亲的安排。”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沉。 特别是玉生烟。 他只差骂出声来:你想的美! 凤溟渊皱起眉头,神色看不出喜怒,道:“先把你的腿养好再说,此事我另有安排。” “我就知道父亲疼爱我,否则,也不会给我安排这么好的婚约。” 凤璃黛勾起唇角,下巴几乎快要扬到了天上,十分挑衅的看向叶锦潇。 真没想到,叶七竟然是藏剑山庄的尊主。 原来,她与叶七早就有婚约在身。 凤溟渊道:“你还年幼,不着急成婚。” 凤璃黛知道。 无论父亲怎么做,都是为了她着想。 玉生烟沉着脸,看向凤璃黛,正要开口,凤溟渊抬起手掌,示意他冷静。 他想说什么,他知道。 这是凤家家事,他来处理。 “霍礼,扶她先回去。” “是。” 霍礼颔首,提步上前,但凤璃黛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突然得知了一个这么大好的消息,她兴奋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回去? 她拂开霍礼的手,蹦到叶锦潇面前,笑问道: “叶锦潇,你能有今日,可曾想过?” “?” 关她什么事? 叶锦潇收到这莫名其妙的挑衅,已经有够一头雾水了。 “你想说什么?” 凤璃黛道:“啧,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你处处不如我罢了。” “当初,虽然你与叶七在一起,可结果呢,我与他自幼就立下婚约,他是我的未婚夫婿,即便你喜欢他,再怎么勾引他,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的心中实在爽快呢。 想起从前的种种…… 在桑南国,在缥缈峰,在藏剑山庄,与叶锦潇针锋相对的每一次,所有的恨,在这一刻尽数稀释,畅快的叫她直想痛饮三杯。 哈哈哈! “他是我的人。” “除了我,没人有资格嫁给他,天底下,也只有他配得上我,我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这是上一辈人就已经注定好的姻缘。 凤璃黛笑得面孔都快要狰狞了,十分得意的看着叶锦潇: “你知道吗?兜兜转转,不是你的东西,你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拥有,这就是命。” “叶锦潇,你得认命。” 下辈子,努力投一个好胎吧。 哈哈哈! 凤璃黛张狂的勾着嘴角,占有欲极强的目光看向夜冥,似乎已经用眼神在他身上,烙下了专属于自己的标签。 畅快! 她扬着笑,一蹦一蹦的离去。 玉生烟生气的看向凤溟渊,“凤尊主就是这样教育女儿的吗?怪不得叶姑娘不认你呢。” “……” 凤溟渊微默,“我会处理好。” 当年,收养凤璃黛,也是一时兴起,可到底养了十几年,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能给她摁到水里溺死吧。 “玉庄主别恼,我们去那边说,别在这里搅扰。” 玉生烟这才反应过来。 哦对! 叶姑娘还在这里呢。 他们这一群人,在这里杵着当棺材吗? “走,走,退下,所有人都退下!” 屏退众人。 偌大的广场上,夜色如水,月光茫茫,竟有几分空阔的凉意,阎罗看着那负手而立的男人,双腿不争气的正在簌簌抖。 他是藏剑山庄的尊主。 他是尊主。 他…… 回想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寒意爬满了脊背,要不是叶二扶着他,他恐怕现在都要跪下去,给夜冥磕一个了。 夜冥看过来。 阎罗心脏都在发颤,“叶七……哦不,尊上大人,你……你不是说自己不是藏剑山庄的弟子吗?” 叶二低声:“阎罗大人,他确实不是藏剑山庄的弟子,他是藏剑山庄的主人。” 阎罗拉了一个比笑还难看的表情,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样子,都要急坏了: “可你以前怎么不说?” 他叫了他一路的冒牌货。 天爷! 这位尊上万一是个记仇的人…… 夜冥淡声:“我生来不喜张扬。” 阎罗都快哭了。 妈呀! 如果他有这么牛逼的身份,恨不得天天把身份腰牌挂在脸上,走路都得横着走,可叶七竟然在叶锦潇身边待了将近两年,一直默默无闻,吭都没吭一声。 他是真能忍啊! 他如果是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恐怕都不会叫出一点声音。 “可你不是说,这把踏夜麒麟剑,是别人给你的吗?” 当初,正是因为听了这话,受了误导,才叫他冒牌货。 “是,”夜冥颔首,“是从上一任尊主手里传下来的。” 一任给一任。 阎罗拉着脸。 误会就是这么来的啊! 以后,他再也不敢小看任何人了!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大佬就是身边啊! “尊上,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计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尊上夹菜,他再也不敢端盘子了。 尊上走路,他再也不敢撞他了。 尊上说话,他再也不敢插嘴了。 夜冥只是淡声:“退下吧。” “是,是!” 阎罗惶恐,捧着一颗颤巍巍的小心脏,双腿发抖,被叶二搀扶着,跟打断了腿似的,一瘸一拐的先离开。 “阎罗大人,您当心脚下啊。”叶二仔细的扶着他。 阎罗深吸一口气,极力的平复着心情,忽而郑重的问叶二: “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吧。” “?” 他能有什么真实身份? 叶二哭笑不得,“我是小姐的护卫。” “叶二,你不要再瞒着我了,我已经知道了,在我揭穿你之前,你最好是向我坦白,说吧,你到底是什么来头。”阎罗严肃的问道。 叶锦潇身边的人,没一个简单的。 这次,他不会再疏忽大意了。 “我真的只是一个护卫而已。” “你骗我,我知道。” 阎罗认真的说道,“你是个跟叶七一样低调的人,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对不对?你故意这样说,是想考验我?呵呵,放心吧,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了,绝对不会再掉以轻心了。” 第686章 十指相扣 众人窸窸窣窣的离去,偌大的夜色之下,便只伫立着两道对站着的身影。 他逆着光,站在朦胧的昏暗里,几乎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唯独那双眸子漆黑冰雪般深邃,只静静地看着她。 叶锦潇紧着呼吸,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头弥漫。 令她压抑的不是他突然暴露的身份,而是他看向她的目光,略带清冷与疏离,不似从前那般踏实了。 昨晚的话…… “昨晚……” “没关系。” 他开口,很平静,“我尊重你。” 话落,他站了半息,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去。 “叶七……” 她心口的悸动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情绪刚刚牵扯起来,体内,却突然迸发出一股极致的疼痛感,像是要把她驱赶出去,同时,脑海深处响起一道尖锐愤怒的声音: ‘你霸占了我的身体!’ ‘滚出去!’ 叶锦潇面色微变,扶着额头,只觉得痛意袭来时,犹如浪涛般奔涌,只在瞬息之间将她淹没。 ‘你抢走我的娘亲,我的身体,我的一切。’ ‘还给我……还给我!’ 谁? 是什么声音? 好像从远处传来,又仿佛近在耳廓,似乎钻进了体内,与她融为一体。 剧痛之下,她朝前趔趄了两步,只看见夜冥的背影逐步远去,渐渐朦胧着、眩晕着,看不清了。 叶七…… 嘭! 她倒在地上。 夜冥脊背微僵,立即回头:“潇潇!” 他疾步而至,神色慌张的抱起了她,立即回到兰庭轩,钟离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 “尊上!” 他行了礼,给叶锦潇看了看后,道: “叶姑娘身体并无大碍,至于为何会晕过去……像是情绪受到了极大的波动,超过身体能够承受的范围,这才昏厥。” 夜冥抬了抬指尖。 钟离会意,微微俯身退了出去,离开前,细心的将房门轻轻掩上。 外面。 何护法正在等着。 “怎么样?”他声音压得很低,“没事吧?” 钟离摇了摇头,不过,想起这段时间来的种种,不免后怕得很:“实在没想到,尊上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男子,之前恐怕多有得罪……” 说到这里,该慌张的人难道不该是何护法? 何护法苦笑着,犹如吃了黄连: “你倒是还好,只是我……当初在缥缈峰时,便与尊上撞面了,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叶姑娘身边的护卫,说了不少不该说的,甚至还轻慢他……” 现在想来,他真是快要哭了。 钟离幸灾乐祸:“你完了,尊上肯定记住你了。” “我也是瞎了眼,当时只觉得此人眼熟,哪曾想……” 苍天! 他们尊上成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也只在八九年前,见过尊上一面,尊上这个人实在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 整个藏剑山庄,恐怕就只有庄主清楚尊上的身份。 那日尊上抵达时,庄主怎么不告诉大家,他的真实身份呢? 以至于后来庄主对叶姑娘处处上心,他还以为庄主喜欢上了叶姑娘,要跟尊上争抢,横刀夺爱,原来…… 唉! 上天保佑。 希望尊上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兰庭轩内。 烛光冉冉,夜色安谧如水,叶锦潇静躺在床榻上,阖着双眼,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夜冥坐在床榻前,平静的目光一直落在叶锦潇脸上,脑中重复回响着的则是她那句: 谁说我喜欢他了? 一直回响,一直反复。 既然如此,情绪为何会强烈波动? 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与聿王不一样。 他是后来者。 即便没有聿王,还有个君门主在前面,是他想要的太多了。 这一夜,一间屋子,两颗心思,各自沉沉的静谧着…… 时间悄然流逝。 叶锦潇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穿着华贵罗裙,姿态十分张扬的女子,那明媚的眉宇,生来便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天之骄女,正生气的望着她: ‘你霸占了我的身体,还想要强占到什么时候?’ ‘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现在所拥有的东西,本该是我的,是时候还给我了!’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滚出去!’ 倏地,叶锦潇睁开双眼,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眼底未散的情绪起伏了数秒,才慢慢归于平静,看见坐在一旁的男人。 他双眸微阖,保持着这个清冷的姿势,似乎静守了一夜。 看着他一寸一寸熟悉的眉宇,相识以来的画面在脑中飞速流转,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缓缓伸出的手,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乍然,他身体一颤,睁开双眼,愕然的望向她。 叶锦潇沉吸一口气,坚定的看着他,非但没有撤回手,而是紧紧覆住他冰冷的手背,道: “入冬了,夜里凉,你就这么坐了一夜?” 夜冥眸色潋滟,情绪在眼底漾开,无声无色,那耳尖却微微的发红,手掌轻轻的往上翻了个面,苍劲的手指搀着她细软温柔的指间,轻轻穿插进去。 十指相扣。 “尊上,叶姑娘今日……” 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气氛,叶锦潇坐起身来,夜冥也收回了手,而玉生烟僵硬的在门口瞪眼睛,只觉得一把刀悬在了颈子上。 完了! 听钟离说,叶姑娘昨晚突然晕了过去,找不出原因。 他得知后,十分担心,特地过来看看,却不想那万年冰霜的尊上竟然…… “尊、尊上,我只是路过……” 他掉头一转,就想赶紧逃离,叶锦潇已道:“玉庄主,阮君恩的事可查到苗头了?” 玉生烟不想留下的,他心思一转,道: “下面的人正在查,我担心叶姑娘身体情况,特地把钟离带来,给你看看。” 说完,把钟离留下,自己赶紧走了。 钟离:“?” 站在原地,人已懵。 好在尊上并未说什么,起身道:“进来吧。” “是。” 钟离紧着一颗心,小心翼翼的进屋来,同时,在心里狠狠的记上庄主一笔,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 诊脉过后。 “叶姑娘脉象有力,身体强健,十分健康。”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他也不知道。 难道是叶姑娘为了让尊上心疼,故意演的戏? 听说女人在自己心爱的男子面前,会变得非常娇矜,哪怕她能徒手缚牛,一旦在心上人面前,可能连个酒壶盖子都提不起来。 他若有所思,叶锦潇也在沉思。 她做的那个梦…… 第687章 我还未征得她的同意 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那真实的感受,以及女子愤怒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深深回荡,挥之不去。 是她么? 这具身体的原主? 叶锦潇本不信鬼神之说,可既然她能够穿越,占用别人的身体,那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又何止不是被她强行挤掉的? “近来入冬,天气寒凉,叶姑娘身子娇瘦,还是要好生休息才是。”钟离道。 叶锦潇思绪微收,礼貌的微微一笑。 她一笑,钟离瞧着真是好看极了。 那眉宇,美丽的是骨相,哪怕将来五十岁,八十岁,这固定的骨相是美的,将来也是个极其沉稳华贵的老太太。 尊上的眼光真好。 他也想回一个微笑,却突然觉察颈子一凉,看见旁边的尊上,所有心思统统收了回去,瞬间清醒。 “尊上,属下先告退!” 他一走,屋内只剩二人。 夜冥站着有些忸怩似的,手背滚烫,似乎不是很自在,“你……好生休息,我去召庄主议事。” “好。” 叶锦潇没有留他。 阮君恩修炼的邪功,实在阴戾,得赶紧查出源头,将其掐灭,否则,只会有越来越多受害者。 接下来这几日,他恐怕有的忙。 只是,她又想起那个梦来。 ‘叶锦潇’的魂魄在她的身体里? 那她又是谁? 她还活着吗? 她的存在又算什么? 若有一日,‘叶锦潇’会不会将她挤走? 叶锦潇想着这些事,思绪混乱的犹如钢丝球,不知不觉间,就连自己都未曾觉察,她一直坚持要回到现代的目标,在这一刻已有迟缓。 “小姐,凤尊主来了。” 这时,叶二站在门外,轻声通传。 叶锦潇抬头,“他又来干什么?” 罢了。 必定又是说些重复的口水话。 “告诉他,我正在休息,不想见他。” “锦潇……” 凤溟渊内力浑厚,听觉敏锐,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楚听到她的声音,走到门口时,一双浑浊的眼睛已经浸湿,那自责又愧疚的样子,真像一个年近半百、腰背佝偻的可怜老父亲。 那眼巴巴的模样,实在可怜。 “呜——”就连床角的小灰狼也抬起头来,低低呜咽了两声。 叶锦潇扶额: “凤尊主,那日之事,我当真没有怨你,也未曾恨你,当然也不想认你,你不必再来做无用功。” 身为女儿,她有资格拒绝一个缺席了十七年的父亲。 况且,选择权在母亲手中。 当年,是母亲选择离开了父亲,她不想违背母亲的意愿。 她也不想跟凤璃黛一样姓凤,更不想与她喊同一个父亲。 这跟自找麻烦没有两样。 她这个人,最怕的就是麻烦。 凤溟渊沉沉的叹了一声,语气浑浊:“锦潇,我不奢求你马上认我,只是你也不能否定我们是父女的事实,我们就不能像寻常的好友一般相处吗?” 叶锦潇说话耿直: “只要凤璃黛别在我面前晃,自然可以。”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我会公布你的身份。” “等等。” 叶锦潇打断他的话,“凤尊主公布我的身份,岂不是在给我公开招仇恨?让凤璃黛憎恨我么?呵,这是你们父女之间的事,别把我扯进去。” 凤璃黛若是知晓,定会像条毒蛇似的,疯狂的缠上她,憎恨她,处处对她下死手。 她不想沾染凤家,沾染麻烦。 “不许你在外面胡言妄议,否则,休怪我翻脸。” 凤溟渊满嘴苦涩。 “你放心,我会尽快处理好她,当初收养她,也是机缘巧合,但到底我的亲生孩子只有一个,锦潇,我们一家人应该团聚。” 凤璃黛只是一个外人。 凤溟渊说完,关心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出了兰庭轩后,看见不远处的夜冥,正在与玉生烟说话。 不过,说的并不是公务。 而是在说: “尊上,您与叶姑娘的婚事真是佳偶天成,兜来转去,属于您的,还是您的,要不要将此事提上日程?” 夜冥垂眸,觉察着垂在袖中的大掌微微发烫,声音也压得很低: “我还未征得她的同意。” “?” 尊上! 您认真的吗? 您天天跟叶姑娘在一起,怎么连这么基础的事都没办?您别告诉我,你们现在连手都没牵过! 玉生烟心底震惊,脸上一派如常,道: “这门婚事不过是叶姑娘点点头的事,尊上这边还需上心,属下这边自然也该先置备妥当,以防到时突然,忙得接应不暇。” 得先准备好。 等下,他便着人去办。 夜冥不置可否。 不知她会不会答应…… “夜尊上难道不愿迎娶我的女儿吗?”凤溟渊大步走来,脸上挂着笑,决定要好好操办,让叶锦潇高兴了,也好早点认他这个爹。 玉生烟否定:“我家尊上并非不愿,只是要征求同意罢了,此乃两情相悦,心心相惜,才能促成的事,并非你点了脑袋,就能做决定的。” 凤溟渊点头。 就让他来当这个中间人吧。 “我愿意,我愿意!” 忽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凤璃黛在霍礼和另一名下属的搀扶之下,十分高兴的蹦了过来,兴奋的像只兔子似的。 没想到夜尊上如此礼遇体贴,想要迎娶她,还要先过问她的意见。 她把人抢过来,这不得气死叶锦潇? 光是想想,便畅快极了。 “黛儿?”凤溟渊皱眉,看着她那还在瘸着的腿脚,“你怎么又来了?” 凤璃黛正兴奋着,没有觉察到父亲语气里的不耐。 “父亲。” “你们在商议女儿的婚事,还能不让女儿听一听吗?毕竟夜尊上是我未来夫君,藏剑山庄与凤家联姻,这么大的事,自然要把大家叫来,一同商议,您说呢?” 这个大家,包括了叶锦潇。 她要当着叶锦潇的面炫耀。 凤溟渊沉着脸,没多少耐性,道:“我昨日不是与你说了,等你的脚能下地走路了,就回到凤家去,你的婚事我另有安排。” 本想把叶锦潇的身份说出来,可一想到她的话,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凤璃黛眼中露出期待的目光: “父亲这样做,是准备给女儿什么惊喜吗?” 第688章 你只是我收养的孩子 有惊喜。 但是并不是给她的。 凤溟渊看着她,道:“你的心性太轻浮了,前段时日,你闹着要解除婚约,甚至不惜摔断了腿,如今又改口,拿此事当成儿戏,早已伤了凤家与藏剑山庄的感情。” 凤璃黛当时并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夜冥。 早知的话,她又怎会闹? 说来,这都是藏剑山庄的错,怎么能怪在她身上? “父亲,黛儿只是跟他们闹着玩的,难道还真能解除婚约呀?这门亲事定了十多年了,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嫁给夜尊上呢?” 她很自信。 她尊贵的身份,是她的底气。 将来,等她继承凤家,她的声势更能直接盖过藏剑山庄。 凤溟渊皱眉:“你只是我收养的孩子。” “可我却是父亲唯一的孩子,父亲将寒冰诀传授于我,不就是对我寄予厚望吗?” “那你寒冰诀练到第几层了?” “我……” 凤璃黛张开嘴,便是一哽。 近年来,她喜欢到处跑,四处玩乐,摆着自己尊贵的身份,横扫四方,看着那些人对她毕恭毕敬,俯首称臣,她心中倍加满足畅快。 她的心思并未放在练功上。 “还未突破第三层吧?” 凤璃黛蹦了上前,挽着凤溟渊的胳膊,摇了摇,“父亲,女儿年纪还小,今年才不过十七,已经远比同龄人厉害了。” 凤溟渊神色冷淡:“让你掌管凤家内务事宜,你可曾熟练了?” “这……我……” 凤家的内务太过杂乱,今天要去这个岛议事,明天要去那个岛探查,就连东海的百姓吃不起粮食,都要管。 大大小小之事,千头万绪,她大好的青春年华,怎么能耗费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她是凤家少主,不是什么管家奴婢。 这些事,自然该交给下面的人去做。 凤璃黛周全道:“父亲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下面的人管理的井井有条,我每个月都会复盘一次。” 凤溟渊看着她,“那让你树立民心,受众人诚服,以便于将来继承大业,你可有做到?” 凤璃黛微顿。 她是凤家少主,迟早是要继承凤家的,她的存在就是最好的民心所向。 东海的百姓还敢有异议不成? “你看看你,这些事一样都没办好,简直有负我的期望,再看看叶……” 凤溟渊一时嘴快,险些说漏嘴。 不过,他说的是实话。 再看叶锦潇,她只不过比凤璃黛大几个月而已,已经统一桑南国沿海一带,还有着过人的医术,又有高强的武功在身,她所属的谢家,更是南渊国数一数二的大世家。 她年岁不大,却能走南闯北,所到之处,皆能创下一段传说。 再看看凤璃黛…… 他真是不想说。 “父亲~”凤璃黛摇着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撒娇道,“父亲别急,我一定会做好的,女儿还小,再给女儿一点时间。”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努力。 她一出生,就已经站在了无数人无法抵达的终点。 父亲的东西,就是她的。 她有的是时间慢慢学。 “凤璃黛,你可知我能收养一个孩子,也能收养两个,你连这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这些年来,我真是白教养你了,况且,我还有一个亲生女儿流落在外,一旦寻回,我所有的一切,自然是属于她的。” 凤璃黛不慌。 这些话,她早已听了好几遍了。 父亲寻了十多年,也没寻到亲生女儿的影子,说不定,他那个女儿早就死在外面,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就算寻回了,又如何? 她有的是法子除掉她! 任何敢跟她抢东西的人,都得死! 至于收养第二个孩子的事,那便更加有恃无恐了,父亲将寒冰诀都传授给她了,足以可见对她的重视,全天下,就只有她跟父亲能够修炼寒冰诀。 她微微一笑,道: “若父亲能寻回姐姐,黛儿打心底里高兴,自然也愿意将一切让给姐姐,分毫不要。” 凤溟渊看着她,“当真?” “自然是真的。” “黛儿只求能侍奉在父亲左右,只要父亲高兴,黛儿便高兴,若姐姐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团聚,岂不是更好吗?” 得了这份承诺,凤溟渊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许,但勒令不准她再提婚约的事。 凤璃黛嘴上不提,可夜尊上是她的人,还能跑了不成? 她得去叶锦潇面前得意一番。 正这般想着,竟看见叶锦潇远远的走过来了。 啧。 说曹操,曹操到。 “叶姑娘,”她开口时,特地蹦了两下,蹦到夜冥身边,“叶姑娘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她微笑的样子,仿佛跟夜冥是‘我们’,而叶锦潇就是一个外人。 叶锦潇怀里抱着小狼,道: “前几日偶然救了一只断腿的小狼,医了几日,想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准备放回山里。” 夜冥上前,将她怀里的小灰狼抱过来,“它很沉,我来抱。” 叶锦潇笑道:“也还好,差不多比萨摩耶要轻些。” “萨摩……耶?” “是狗,是我们那里才有的品种,与白狐一般毛发雪白蓬松,很是好看。” 夜冥偏了偏头,眼角缓缓化开一抹笑来,“既然腿好了,那就让它自己走吧。” 把小灰狼放下来。 小灰狼腿脚刚好,有些黏人。 叶锦潇领着它往山里去,它则像条小狗似的,跟在二人身后,那撒蹄子跑着的样子,四肢健全,非常活泼。 再看还跛着脚,需要两个人搀扶的凤璃黛:“……” 她急了:“父亲,他们怎能一起走了?他们……” “夜尊上想去哪,是你能左右的?” “可是……” 夜尊上是她的未婚夫君啊! “可是,难道父亲不生气吗?我的脚那么多天了,还没医好,却被一只小畜生当面嘲讽,藏剑山庄分明就是在下父亲的面子!” 凤溟渊点头: “对,既然你知道了,那应该也知道夜尊上并不想娶你的事吧?所以,以后别再提婚约之事,它不属于你。” 不! 凤璃黛哪里情愿? “父亲,我只是说说而已,有您做主,想必夜尊上会顾及凤家的脸面,答应联姻的。” “他确实会答应。” 只不过,要迎娶的人,并非是她。 他话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想必凤璃黛心里应该有数。 不过,他还是高估凤璃黛了。 凤璃黛不仅没数,反而还高兴得很,认为势在必得,迫不及待的寻找叶锦潇,想要炫耀。 但她腿瘸着,走不快,叶锦潇一天到晚又到处走,她追不上,又逮不住,心里头憋着别提有多难受了。 第二天,她实在忍不住了,派人去请叶锦潇,说是一同叙话。 结果下属来报: “少主,叶姑娘说她没空。” 凤璃黛先是一怒,随即恍然:“哪里是没空?分明是怕了,她怕我抢走夜尊上,指不定正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想对付我呢。” 第689章 我是藏剑山庄的主人 实际上,接下来这几天,叶锦潇确实忙得很。 她准备离开藏剑山庄了,不过走之前,阮君恩的事还未处理完,为了以绝后患,她暂时留下来帮忙。 阎罗也是。 得到了青霜剑,他日日珍爱,如珠如宝,就连睡觉都舍不得放下,怀揣着这份感激,他主动帮忙。 眼下,阮君恩已死,调查起来颇有难度,故而诸事繁忙。 同时,山庄内,不知从哪传来悄悄的私议声: “尊上要成亲了?” “真的?” “听庄主的意思,已经在私底下准备了,只是没有公开而已……” “昨天,我还看见庄主……” 这话传着传着,自然传到了凤璃黛耳中。 又休养了几日,她的腿已经好了许多,能够下床走路了,但是还有些跛,走不快。 “外面当真是这么说的?” 下属点头称是。 霍礼却道:“少主,尊上的意思是,让您养好了伤,立即回凤家,不要插手藏剑山庄的事。” 凤璃黛却不以为然: “我是藏剑山庄的主人,为何不能管呢?” 再过多久,所有人都得向她下跪行礼。 “我知道女子成亲之前,需要避嫌,新娘需在家里,等着新郎亲自来迎接,想不到父亲的心思如此细腻,连这一点都考虑到了。” 她优雅的站起身来,理着一袭张扬的红衣, “啧,好几日未见叶锦潇,恐怕已经着急的抱头鼠窜了吧。” 霍礼张了张嘴。 叶姑娘不是那种人。 话到嘴边,又只能咽下,虽然很欣赏叶姑娘,但他是凤家之人,需忠诚凤家,少主说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他便只权当没听见。 凤璃黛派人去请叶锦潇。 “少主,叶姑娘外出办事了。” 第二次:“少主,叶姑娘在训练场忙碌,抽不开身。” 第三次:“少主,叶姑娘……” 凤璃黛忍无可忍,决定亲自去见她。 此时,叶锦潇正在议事厅内,与玉生烟等人商议正事。 “尊上,这是昨天夜里,一名弟子巡夜时,从海上发现的木简。”玉生烟拍手,何护法捧着一块早已被海水浸透的木简走来。 木简又宽又大,被削得只有巴掌那么薄,能够保证它的浮力,正好能漂浮在海面上,又不会被海浪打得淹没下去。 只是,木简上雕刻着不少密密麻麻的小字。 夜冥扫了一眼,眸底微沉,“是禁岛上的那个疯子。” 嘶—— 众人皆惊。 “他把邪功心法刻在了这块木简上,并放在海面,任它漂流,若是漂到深处,无人可寻,那也便罢,若是被人拾到,便是阮君恩的模样。” 阮君恩原来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这部邪功心法的。 玉生烟神色严肃:“想不到他被囚禁在岛上将近二十年,还未放弃挣扎,甚至用这样的手段祸害苍生。” 想必,这样的木简,已经不是第一块,也不会是最后一块。 “尊上,此人邪恶阴毒,不如将其除去,斩草除根,方能一了百了。”何护法道。 “尊上,此人武功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当年,还是藏剑山庄与凤家、江湖众人一同联手,才将他驱赶到禁岛,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没人是他的对手。” 谁能打得过他? 谁又能杀得了他? 若他们去往禁岛,岂不是自寻死路? 又有一人道:“尊上,为民除害,守护江湖太平,是藏剑山庄的职责所在,只要能除掉这个魔头,属下义无反顾!” “尊上……” 他们意见不一。 阎罗坐在叶锦潇身旁,低声道:“我听过那个疯子的恶名,听说,他曾把凤尊主打成重伤,藏剑山庄上一任尊主,也是受他重创,导致不久后离了人世。” 这么厉害? 那么二十年过去,此人的武功只会更加高强。 叶锦潇与他耳语,“此人心生恶念,用木简的方式传播邪功,祸害江湖,若是不除,迟早酿成大患。”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担心的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可能都不是那个疯子的对手……” 叶锦潇微微沉思。 在她的认知里,她认为武功最厉害的人,莫过于夜冥。 难道连他也拿不下? 只不过,这样的念头刚刚生下,就被她压下了。 她不想让他去冒这样的风险。 约摸商议了一个多时辰,并没有讨论出结果,暂时结束,叶锦潇走出议事厅,才转了个弯,就撞上了凤璃黛。 “叶锦潇。”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看凤璃黛那直勾勾的架势,似乎在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不少教众路过时,微微弯腰示礼,从一旁绕着走开,但姿态是肉眼可见的恭敬。 “看见了吗?” 凤璃黛用下巴指着那些人,说:“就连他们都知道藏剑山庄未来的主人是谁,你一直躲着,难道就能改变现状吗?” “?” 叶锦潇真是一脑袋的雾水,听得她差点分不清东西南北。 这个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我很忙,你有事吗?” 凤璃黛轻声一笑,挑剔地看着她有些疲惫的面孔:“看你这憔悴的样子,这几天应该很不好过吧?” 确实。 为了操忙阮君恩的事,叶锦潇一连操心了好几日。 “我马上就要跟夜尊上成亲了,你再怎么上杆子讨好玉庄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既然你厚着脸皮,不肯离开藏剑山庄,也不愿放手,届时,我会邀请你喝一杯喜酒。” “?” 叶锦潇嘴巴都张大了。 这几天下来,她天天派人来请她见面叙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除此之外,就没了? “你们要成亲了?” 她天天跟夜冥在一起吃,凤尊主也日日在她眼前晃,怎么她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 “想不到吧?兜兜转转,走到最后,这一切都是我凤璃黛的。” 凤璃黛骄矜的展开双臂,笑得洋洋得意: “藏剑山庄的人已经在暗中筹备婚事了,父亲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只是,如此大好的喜事,怎能只叫我一人知晓?我也是一番好心,才来告诉你的。” 意外吧? 伤心吧? 嫉妒吧? 快点情绪失控的咆哮吧! “哦。”叶锦潇应声,“那恭喜你。” 说完,就要走。 “叶锦潇,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你不要再装了。” 第690章 凤璃黛偶然得知 “同为女人,我非常清楚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叶锦潇实在忍不住笑:“那你不妨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凤璃黛道:“你先是感到意外,叶七怎么会是藏剑山庄的尊上?再是悲痛,嫉妒我与他早已立下的婚约,然后,准备殷切的讨好夜尊上,企图改变这一切。” “你这几日不肯见我,忙着给藏剑山庄跑腿,不就是在巴结讨好吗?” 叶锦潇只是笑笑。 对牛弹琴。 再这么说下去,她得浪费多少口水。 “随你怎么想。” “站住!” 凤璃黛抓住她的手腕,“被我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想要逃跑了吗?” 叶锦潇眸底微寒,睨着手腕,“放开。” “叶锦潇,你心里敢这么想,为何不敢承认?承认自己嫉妒我,很难吗?承认自己的失败,认可我的尊贵,这是事实,你为何不敢面对?” 叶锦潇手腕猛地一抽。 那惯性掀得凤璃黛踉跄好几步,差些跌坐在地上。 “少主!” 霍礼疾步上前。 “又是你。”叶锦潇看向他,可没忘记当初在桑南国时,是怎么在他手底下吃亏的。 “好歹是凤少主的贴身护卫,你就是这么看着你的少主,在外面丢人现眼的?” 霍礼微噎。 凤璃黛站稳了脚跟,怒目看向她,“你竟敢对我动手,看来,你当真嫉妒我。” 叶锦潇直视她: “我嫉妒你什么?” “自然是嫉妒我与夜尊上的婚约,憎恨命运的不公,你喜欢的人,最后却只能娶我,而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有任何办法。” 哈哈! 叶锦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敢问凤少主,我日日与夜尊上在一起,一同出入,一同议事,你在他面前时,可曾得到过半分好脸色?” 凤璃黛面色微沉。 贱人! 让她炫耀上了! 她用这样的手段,勾引夜尊上,就跟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一般,见不得光。 只有她,才是夜尊上明媒正娶的夫人。 “你得不到他的青睐,换言之,是你嫉妒我吧?” 凤璃黛捏着指尖,冷笑道:“我嫉妒你?笑话!” 行。 那就来捋捋。 “你嫉妒我们的婚约。” “夜尊上从未说过要娶你。” “那又如何?你嫉妒我是凤家少主,只有凤家的少主,我身份尊贵。” “我出生于南渊谢家,家族乃一国首富,丝毫不比你东海差,再者,我是纯正的血脉,而你,凤少主,你只不过是被领养的。” 叶锦潇似笑非笑的插着刀子: “若严格说起来,你的生父生母说不定只是农民?是猎户?或者是清贫困苦的人家,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把刚出生不久的你扔出来?” 凤璃黛轻笑一声。 “你还下过堂呢。” “你是领养的。” “你下过堂。” “你血统不正,你是领养的。” “你下过堂。” “你是捡来的。” “你……” “捡来的。” “你!” 越说越快,二人登时吵起来,凤璃黛满目阴戾的瞪着她:“无论我的生父生母是谁,我只认凤尊主一位父亲。” “我生下来就成为了凤家少主,这是上天的恩赐,这就是我的命运,上天让我逆天改命,眷顾于我,你能如何?” 叶锦潇没想怎么样,只是想让她认清事实而已。 “我想让你别来烦我。” 凤璃黛道:“是你待在藏剑山庄,不肯离开的,你若即刻离去,我也不必与你说这些了。” “过几日我便走。” “哦?不喝杯我与夜尊上的喜酒?” “凤少主竟敢败坏本尊的名声?”一道冷凉的话音插入,男人负手而至,那疏离矜冷的姿态,令霍礼微微低下头,小退半步。 夜冥眸色极冷: “本尊何时说过要娶你?” 凤璃黛准备把凤家拿出来,压藏剑山庄,却听得夜冥道:“来人,通知凤尊主,明日之前,务必送凤少主离开藏剑山庄。” 凤璃黛瞠目。 还没来得及说甚,便看见夜冥走向叶锦潇,二人目光交汇,温温一笑,一同并肩离去。 狐狸精! 果然是只狐狸精! 以为勾引了夜尊上,就能改变与凤家的婚约了? 太天真了! 凤家,可不是叶锦潇能招惹得起的! 等她去寻父亲,要父亲为她做主,上次没能一掌拍死叶锦潇,实在是上天不长眼,这次,叶锦潇可没那么幸运了! 她要父亲一掌拍死她! 回到庭院,寻了一圈,并未见到父亲的身影,问了谢仁,得知父亲去找叶锦潇了。 她惊讶的挑眉。 她还没开口呢,父亲就去为她做主了? 父亲确实疼爱她。 她理着衣摆,轻叹一声:“父亲如此疼我,我也应该如父亲所愿,做一个温和、大度、能容人之人,只要叶锦潇主动离开夜尊上,别再狐媚,我可以考虑留她一个全尸的。” 她朝着兰庭轩走去。 傍晚黄昏,夕阳余晖,兰庭轩无疑是山庄内最好的一座院阁,沐浴着金黄色的光芒,漂亮的美不胜收。 凤璃黛刚刚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声: “凤尊主又来作甚?” “凤璃黛来烦你了?今日之事我刚刚才听说,明日一早,我便将她送走。” “该怎么做,是凤尊主的事,与我没有半分干系,自然也不必与我细说。” “锦潇。” 凤溟渊的声音苦涩极了,“你一定要如此淡漠疏离吗?我寻了你们母女,寻了十余年,我这一生得意过、也失落后,到头来,最想要的东西莫过于是一个家而已。” “锦潇,究竟要如何,你才肯认我这个父亲?” 门外,凤璃黛的身体狠狠一震,眼前黑得几乎晕过去。 什么? 父亲在说什么胡话? 他寻找了十多年的亲生女儿,怎么会是…… 第691章 既生瑜,何生亮 “这些年来,终究是我欠了你们母女的。” 凤溟渊从怀里取出一本冰蓝色封页的古籍,模样有些旧了,却被他保存的极好。 “这是凤家最珍贵之物,也是天底下所有人欲求而不得的东西。” 寒冰诀! 门外。 凤璃黛双眼狠狠一刺,站不稳的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晕过去。 怎么会是她? 怎么能是她! 此刻,好像一根棍子重重的敲在头上,她如梦初醒般,把自己从沉浸之中摘出去,冷静下来的好好想想,才发现自从来到藏剑山庄,夜尊上属意的人是叶锦潇,玉庄主礼待的人是叶锦潇,教众们尊敬的是她,就连最好的庭院也是给她住…… 那么,这几日,父亲一直叫她养好伤就回到凤家去,还一直回避联姻之事,原来…… 这场婚约,根本就不是给她准备的! 她还日日沾沾自喜,自得自乐,四处张扬,还指挥下面的教众按照她的喜好,好好操办,等大婚之日重重有赏。 她还以藏剑山庄女主人的身份自居。 怪不得这段时间下来,叶锦潇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无论她派人去请多少回,无论她怎么挖苦她、嘲讽她,她都面不改色,甚至根本没放在心上。 原来…… 一直以来,跳梁小丑是她。 她一个人在那里洋洋自得,现在才发现,从头到尾,根本没人搭理她。 包括父亲。 “啊!哈哈……哈哈哈!” 凤璃黛突然醒悟,笑得像个疯子,“怪不得父亲总赶我走,说什么我的婚事,另有安排,原来,是要拿我的婚约,去讨叶锦潇的好。” “就连我才能练的寒冰诀,也拿给她修炼。” “是不是有朝一日,还要夺去我少主的身份,抢走我的一切……” 叶锦潇! 叶锦潇啊! 为什么会是你? 你出生于谢家,腰缠万贯,吃喝不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还要来跟她抢东西? 她就那么容不下她吗? 她不接受! 凤璃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父亲的亲生女儿,哪怕是个乞丐都可以,但绝不能是叶锦潇,否则,那她算什么? 她就是一个笑话吗? “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唯独将我蒙在鼓里,我还跑去她面前耀武扬威,怪不得她不喜不怒,毫无反应,看我的眼神甚至鄙夷,原来,她在嘲讽我。” “她在看我的笑话啊!” 凤璃黛疯了一样的摔下台阶,坐在地上哭。 一夜之间,她像是从云端跌到了谷底,所得到的一切,就像泡影一般,逐渐离她远去。 全部飞到叶锦潇那里去了。 她悲痛而狼狈,从头到尾,只有她在蹦跶,根本没人搭理她,就连藏剑山庄的一名教众,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父亲,我恨你! 既然自己有亲生女儿,为何还要把她抱回去养? “既生瑜,何生亮,天底下如此优秀的女子,有我凤璃黛一人还不够吗?叶锦潇,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你怎么会成为父亲的女儿呢?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肯定是你耍的手段!” 她不信! 她不接受! 兰庭轩内,有脚步声走了出来,凤璃黛瞬时捂住嘴巴,躲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锦潇,你不认我,连寒冰诀都不要,就当是朋友送给你的,不行吗?” 叶锦潇:“不行。” 冷漠把人赶走。 她的功法已经与夜冥融为一体,除了夜冥的,她无法再修炼别的功法。 拜他所赐。 凤溟渊站在石阶上,苦涩又无奈的看着转身回屋的女子,什么话都说了,但没有任何作用,站立良久,才沉沉的叹了一声,只能离去。 翌日。 一早。 他便亲自对凤璃黛道:“你的腿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回凤家去吧。” 一夜之间,凤璃黛的神色已经平静的像没有波澜的湖面。 之前,她以为父亲这样做,是为了避嫌,毕竟新婚之前,新娘与新郎不宜见面。 现在想来,实在可笑。 父亲这是想支走她,给叶锦潇铺路呢。 先是抢走她的夫君,再是抢走她的少主之位,再到寒冰诀,到凤家,等叶锦潇一点一点的吞噬,将来,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凤璃黛眼底闪过一丝锋芒,却是微微扬笑,起身道: “父亲,我听说阮君恩修炼邪功的事,令藏剑山庄非常头疼,一直在调查,黛儿也想留下来帮忙。” 凤溟渊道: “有他们操持就够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况且,我与父亲也有两年没见面了,父亲难道不想念黛儿吗?” 凤璃黛轻挽着他的胳膊,娇声道: “黛儿可是无时无刻不想念父亲,虽然自知自己平日里骄横些,可还不是被父亲一手惯出来的,父亲惯坏了我,难道又嫌我骄横,那我算什么?父亲随手养的一只小猫小狗?” 凤溟渊闻言,皱起眉头。 这些年来,他不怎么管教她,一直放纵,确实是他的疏忽。 但其实…… 当初养她,确实只是想养只小猫小狗。 当初,横扫东海时,因为他孤身一人,没有子嗣,遭到了一群老家伙的极力反对,认为必须要有子嗣的人,才能稳固长久的统治,维护一方安稳,他们才肯向他臣服。 机缘巧合之下,就捡到了被遗弃的凤璃黛。 将她养在膝下,改‘凤’姓,正好堵住了悠悠众口,他也安稳顺利的一统东海。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会直接说出来。 “是我陪同你的时间太少了。” “父亲寻找姐姐,十年如一日,黛儿心里明白,也真切希望父亲能够得偿所愿,只是,父亲寻找姐姐时,能不能也分一些时间给黛儿,黛儿也想尽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话已至此,凤溟渊若是还赶她走,倒显得不近人情。 况且,今日的她还那么乖顺,像只听话的小猫似的。 终。 凤溟渊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去后,问谢仁: “她今日似乎变了性子一样,这些煽情的话来,她以前从来不说。” 谢仁是个大男人,不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尝试着猜测道: “许是少主许久没见到尊上,渴望父爱?” “不对。” 定然不是这样。 凤溟渊好歹也跟凤璃黛认识十多年了,虽然相处的时间少,但大抵还能摸一摸她的脾性。 思来想去,他思忖道: “方才,她反复提到亲人,或许,是想念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他并不怎么在意凤璃黛,也从未关注过她的出身,如今找到了亲生女儿,才真正感受到为人父的操心与慈爱。 想必凤璃黛的亲生父母,与他也是一样的心情。 “谢仁,立即派些人手,去当初拾捡到少主的地方,找寻她的生父生母,我猜,她渴望父爱,想尽孝道,是想回到自己亲生父母身边了。”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养父。 凤璃黛想念生父母,他能理解,也能成全。 “属下这就去安排。” 第692章 潇潇,吃饭了 凤璃黛转了性子,整个人变得平静下来,一改往常,不娇纵,不闹事,不跋扈,但时常跟在凤溟渊身边,与他一同出入。 议事时,她也不插嘴。 看见夜冥时,也不曾僭越。 非常安顺。 众人看见她这模样,不禁在心底暗暗猜测:凤少主这是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 不过,大家都有正是要忙,没空把过多的精力放在凤璃黛身上。 她的存在感逐渐低了下去。 她就安静的窝在角落里,看着叶锦潇,看着她像天之骄女一般,引得所有人围着她转。 玉庄主跟她说话,满脸笑容,姿态是温和极了,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 凤璃黛到现在才发现,玉庄主每次看见她时,都是不耐烦的样子,她还一直以为玉庄主是忌惮凤家,不敢得罪凤家。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骄纵、孤傲的样子,有多可笑。 凤溟渊也时常与叶锦潇说话,不过,她反应平淡,并没有给多好的脸色。 凤璃黛看见,实在感到好笑。 她到底是用什么手段,令父亲那么上心积极的? 她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吧? 她给父亲下迷魂药了? 夜冥日日与叶锦潇同出同入,二人一起办事,一起吃饭,很多话不必多说,一个眼神的对视,就已经达到了高度的默契。 凤璃黛之前却以为叶锦潇在勾引夜冥,认为她恼羞成怒,非常嫉妒……原来,一直可笑的人是她。 现在才看清这一切。 她坐在那里,抹了把眼角的泪,也没人会注意到她的情绪。 她就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心中的不甘与愤怒,逐渐扭曲起来,堆积到一定的程度时,只会像火山喷发一样剧烈,恨不得毁掉一切。 今日,议事结束。 阮君恩的事已经查到了眉目,也商议出了结果,他们准备集结人手,去一趟禁岛,铲除奸佞,永除后患。 不过此去危险重重,九死一生,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坐着出发前的周全准备。 叶锦潇也在其中。 “你也会去吗?” 几日下来,凤璃黛终于开口,跟叶锦潇说上话了,只不过,她眼神幽幽的,脸色也不太好,乍看,像一只幽怨已久的女鬼。 叶锦潇扫了她一眼,“嗯。” “那我也去吧,多一个人,胜算总归能大一些。”凤璃黛道。 “哦。” 叶锦潇对她并没有什么话说。 “潇潇,吃饭了。”那边,夜冥站在长廊上,屋檐打下一片阴影,他身子矜冷颀长,正在等她一同去。 偏是这一句,叫凤璃黛终于绷不住的破防了。 她抓住了叶锦潇的手。 “我有话跟你说。” 叶锦潇狐疑,倒也没拒绝,“叶七,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好。” 男人虽然颔首,却并未离去,只是站在了那边稍远的位置静等着。 凤璃黛看见,双眼酸涩极了,万千苦楚与不甘在心头,道: “叶锦潇,我们打一架吧。” 她要证明,她不比她差。 叶锦潇还忙着,实在没空,“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个的?那就等我有空吧。” “叶锦潇!” 为什么! 她为什么总是一副淡漠、高高在上的样子? 她在装什么啊! 她得到了一切,还企图抢走她的东西,现在又在装什么清高?青楼里的妓子也没有她这般又当又立。 她是谢家贵女,懂武功,又会医,得到了这么多东西,还不满足吗? 为何还要跟她抢。 凤璃黛眼中杀意汹涌,几乎快要藏不住了,即将宣泄时,又极力的咽了回去,只是道: “我只是想找你说说话罢了,山庄内只有你我两个女子,除了你,我也不知该跟谁玩了。” 叶锦潇惊讶。 转性子了? 相对于此,她更相信凤璃黛在憋坏,这一路走来的教训,已经教会了她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人心。 所以,无论凤璃黛说什么,她半个字都没放在心上,拔腿就跟夜冥并肩离开。 凤璃黛险些气坏,后槽牙快要咬碎。 装什么清高! 以为自己是谁! 竟然还拒绝父亲给的寒冰诀。 寒冰诀是天底下顶尖,唯有她跟父亲才能练的功法,除了父亲,是她一个人才能练的。 既然拒绝,那这辈子都别想再有机会了! 几日后。 人手集结,准备去往禁岛。 凤溟渊担心,“锦潇,那里危险,我们去就行了,你与夜尊上留下。” 此行,有藏剑山庄的人,也有凤家的人,还有一批武功过人的江湖之人。 当年,那么多人也没能杀了那个疯子,如今想来,那个疯子的武功更加精进,此行凶险万分。 叶锦潇去意已决。 凤璃黛站在一旁,嘴角嗪着冷笑。 父亲还真是担心她! 这几天下来,她发现了,叶锦潇并不给父亲好脸色,也就只有父亲会巴巴的舔上去。 她对凤溟渊道: “既然父亲如此担心叶姑娘,何不叫她乘坐另一艘船,等到了海上,船朝着安全的地方航行,与我们分开,不就好了?” 凤溟渊觉得有理。 两艘船,分开安排。 大部分人坐一艘大的,叶锦潇则去了另一艘较小些的。 眼看夜冥也跟着叶锦潇上去,凤璃黛下意识上前,想要制止,可话到嘴边,转念一想,既然夜尊上不曾给她好脸色,眼中只有叶锦潇一人。 那就一起死吧! 全都去死! 第693章 何人擅闯?滚! 两艘船,约摸三十余人的队伍出发。 凤溟渊与凤璃黛、玉生烟、阎罗等人在大船上,叶锦潇与夜冥,还有几个护法在小船上。 出发! 藏剑山庄所在的岛屿,四周设满了阵法,迷雾樟目,看不清方向,唯有山庄内的弟子,才能走出去。 迷雾四起,两三米开外的距离便陷入了朦胧中,难分方向。 玉生烟站在船头,神色略显凝重。 此去禁岛,并无万全的把握。 “别太担心,尽力而为,若能除去此害,也算是功德一桩,若是失败,小辈们也在那条船上,总不至于全军覆没了。”凤溟渊走到玉生烟身旁。 玉生烟沉重道: “二十年前,他武功已是邪恶至极,众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这么些年头过去,他的实力恐怕更强了。” 没想到,被囚禁在孤岛上的人,还能掀起风浪。 不过,他也不是悲观的人。 玉生烟侧头看向他,“你还是很心疼叶姑娘的。” 凤溟渊低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疼,谁疼?” 玉生烟扫了眼那边的凤璃黛。 船分两条,两个航行。 他们这条是去禁岛的,另外一条是去另一座岛的。 “你怎么把凤少主带上了?” “我原本不想让她去禁岛涉险,但她极力坚持,说是要出一份力,我便由着她了。” “哦,咱们此行凶险,倒是难为她了。” 二人站在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不远处。 凤璃黛靠着栏杆,站在那里,看着玉生烟与凤溟渊的背影,眼神幽冷幽冷的像一条毒蛇。 父亲,真偏心。 把叶锦潇送去安全的地方,却可以任由她涉险,十几年的父女之情,竟然比不上只与叶锦潇相识的小半月。 哼! 还好她早有准备。 既然如此担心叶锦潇,那就让你的担心,成为现实,才不白费了你这一番苦心! 船驶了约摸一个时辰,穿过迷雾,终于来到了开阔的海面上,视野清明起来,却看见海上漂浮着的一块大木头,上面趴着一道蓝色的身影。 “庄主!” 有人惊呼: “庄主,您看,那不是钟离吗?” 玉生烟疾步过去,“你说什么?” 定睛一看。 海上飘着的,竟真是钟离! 他怎么会漂在海上? “快把绳子放下去,将他捞上来。” “是!” 待船驶近了,长绳放下去,很快就把浑身湿漉的钟离拉了上来,钟离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嘴唇发抖: “庄、庄主,不好了,我们的船刚刚驶出藏剑山庄,底舱竟然断裂进水,很快就把船淹没了……” 众人神色皆变。 凤溟渊抓住他的肩膀,“叶锦潇呢?” “底舱进水,无法挽救,叶姑娘与尊上用内力震破了船,我们各自趴在浮木上,顺水漂,我不知他们飘到了何处。” “好端端的,底舱怎么会漏水?玉庄主,你出发之前,船是好是坏,难道都不知道吗?” 玉生烟也没想到这一遭: “都检查了,船是好的,如果真有这么大的隐患,我怎么会没发现?况且,我们尊上也在船上!” 登时,满船的人急了起来。 这得上哪找? 海面这么辽阔,得往哪个方向驶? 凤璃黛冷眼看着这一幕,嘴角的弧度扬的非常高,可以说是这些天来,心情最好的一日了。 海面辽阔,叶锦潇可没有钟离那么好运,能碰到船只。 不死,也要被冻死! 钟离又道:“庄主,凤尊主,您们先别急,叶姑娘破船时说了,东海岛屿众多,每座岛之间的间隔也不算远,我们浮在海上,只要飘到岛上,就能得救,基本上不会有性命危险。” 玉生烟一拍脑门。 也是。 东海海域里,岛屿多达上百座。 真是急起来,连理智都忘记了。 海这么大,总不能真的像大海捞针一样去找,倒不如等他们登岛脱线,再想办法与他们取得联系,来得更有效。 凤璃黛的脸色却拉了拉。 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也罢! 等她到了禁岛,靠实力击杀了那个疯子,坐稳凤少主之位,得到人心与拥戴,叶锦潇根本无法撼动她的位置。 哼! 走着瞧吧! - 船是早上出发的,叶锦潇是傍晚登岛的。 她在海上漂了一整日。 说来,也算是她倒霉,东海岛屿众多,中间的间隔也不远,她偏偏漂了一整天,才来到一处偏远安宁,看起来无人开发过的小岛。 安全着陆,先填饱肚子,再想办法回去。 叶锦潇拖着湿漉漉的身体,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沙滩。 这是一个纯天然的小岛,没有任何人类生存的痕迹。 她走上草地,准备进林子时,却猛地被空气中一道苍劲的气息拂了出去。 “唔!” 她摔出去数米,滚到沙滩上。 “咳——” “何人擅闯?滚!” 林深处,一道雄厚、磅礴的声音乘风而来,似一头久远沉睡的雄狮,苍老而巍峨,压迫性极强。 叶锦潇猝不及防,在海上漂了一日,也饿了一日,滴水未进的身体并不在状态,况且,她以为这是一座无人涉足的孤岛,谁知里面竟有人? 可看向林子里。 林深,昏暗,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根本看不见任何身影。 谁? 如今,她自诩武功不差,可她竟觉察不到此人存在的气息,更感受不到他的方位所在。 难道是一位隐世而居的高手? 叶锦潇缓了口痛意,爬起身来,对着林子礼貌的开口: “前辈,晚辈落难,漂落至此岛,并非有意擅闯,还请前辈开恩,允许我在此停留几日,我只求安身,定不搅扰。” 话音落下,林深处一片死寂。 周围,只有海风的呼啸声,以及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哗哗声,一波接一波。 “前辈?” 人呢? 叶锦潇自诩礼数周全,往前踏了几步,一只脚刚落到草地上时,那道强劲的气息再次迎面扑来。 她眸色一深,身体反应敏锐的一避。 然而还没站稳脚跟,那道气息再次逼仄。 她提了身避了几回,准备强行入林时,又被一掌拍飞到沙滩上。 那道声音犹如雷霆,从四面八方传来,震慑性极强: “滚——” 第694章 吃鸡没事,只要别吃人就行 叶锦潇脑袋发眩,在沙滩上滚了好几个圈儿才停下来。 嘶—— 真是个油盐不进的。 这么大一座岛,她不过是想找个地方住两天,再想办法离开,没想到对方如此不讲道理。 “唔!” 手指忽的一痛。 叶锦潇坐起身来,竟看见一只红盖大螃蟹横行霸道,遇到了她这个‘阻碍’,直接用大钳子夹她的手指。 “可恶的小东西,沦落到这个岛上,被里面那个老家伙欺负也就罢了,你还敢欺到我头上来?” “找死!” 逮住了它,立即运气功力,直接把它烤熟了。 说来,得夸夸夜冥。 他所修的内功至阳至纯,十分纯阳,催动内力时,所散发的热量,烤熟一只螃蟹虽然太奢侈了,但一天没吃东西,只能勉强如此,垫垫肚子。 叶锦潇吃完了一只螃蟹,还没饱,又去浅海区域的珊瑚礁里逮了几只。 吃饱了。 天也黑了。 夜色降临,这座孤岛就像被世界遗忘之地,黑暗、死寂,唯有风声与海浪声,漆黑的深林里更是充满未知的危险。 叶锦潇不得不在沙滩上盘腿打坐。 被那人拍了两掌,拍得她心口疼,只能在此疗伤。 一闭眼,一静心,就是一整晚。 翌日。 太阳重新升起,小岛上暖意洋洋,休养了一晚上,叶锦潇的状态好了很多,只是,她想要离开这座岛,还是得进林子去。 有了昨天的教训,这次,她小心多了。 刚踏足草地,那人便暴戾的驱赶她。 她早有准备,闪了七八次,避了七八招,终于踏足了林子,可对方似乎被惹怒了,下手更狠了。 “前辈!” 叶锦潇一边闪避,一边扬声道: “您就算要驱赶我,也得让我砍几棵树,扎一只木筏吧,否则,我怎么离开?” 沙滩上,全是沙子。 她游回去吗? 她没这本事。 “滚——” “前辈,我当真没有恶意!我向你保证,只是……唔!” 一道无形的掌风拍在肩上,登时将她掀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又给她震出了内伤。 这人莫不是一个聋子,听不到她说话? 叶锦潇揉着肩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进林子了,只不过在最浅的外层处。 看来,这一点点‘领地’,还是靠她的受伤换来的。 不过,这到底是个什么隐世高手? 方才过招时,她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叶锦潇缓了会儿,便在林子的浅处活动。 浅处倒是生长着不少小树,若是砍来扎一只木筏,倒也可行,只是,她没有工具,也没有绳子,还得进林子深处去。 看着林深处,又开始犹豫了。 她不是这人的对手。 再者,这人在岛上居住多年,早已对这里的地形地势了如指掌,她若是强闯的话,只会吃亏。 真是头疼。 正思虑不前时,叶锦潇忽然看见不远处,一只正在仰着脖子吃嫩草的小鹿。 眸光微转。 向它招了招手,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小鹿一惊,急忙摇着脑袋左右看看,最后,把惊异的目光放在女子身上,确定了好几番,才确定这个人类在跟它说话。 好吧。 它就大发慈悲,为她解惑。 “里面住着一个老头子,他已经在岛上住了二十多年了,从未离开过,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小鹿吱吱叫。 不过,它只是一只动物,思想简单,了解的信息也比较少,叶锦潇能够打听到这么多,已经很满意了。 里面住着一个怪老头? 那么老头子一般喜欢什么? 喝酒? 但岛上并没有酒。 叶锦潇在周围寻了一圈,灵机一动,火速捡了一堆柴火,又打了一只野鸡,迅速处理好,串在火上烤。 这烤野味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肉类烤熟了的气息都是一个味道。 食物之所以好吃,是因为调料。 叶锦潇在岛上找到了香叶,还有孜然,徒手一握,将孜然捏碎成粉末,洒在烤鸡上,登时,海风一吹,香味一飘,孜然的香足以散去百米。 “阿嚏——” 林深处,似乎有一道喷嚏声,可很快又消失了。 像幻听。 叶锦潇拿着树杈子,坐在火边,悠哉游哉的烤着鸡,嘴里喃喃: “唔……香啊!” “在海上流落了两天,好久没吃一顿饱饭了,实在想念这烤肉的香味,要是能来上一口酒就更好了!” “不过,就算没有酒,抓几只虾来烤吧。” 如此说着,她便将烤鸡架在了火上,拍了拍双手,转身往沙滩走去。 走了十几步,没听到动静。 二十几步,还是没动静。 三十几步…… 这么沉得住气? 叶锦潇心中狐疑,悄悄回头一看,火上的烤鸡已经没了! 而她连他在哪都没觉察到! 连他的影子也没看见! 这是什么鬼功法? 他难道比叶七还厉害吗? “见鬼了,”叶锦潇小声嘟囔,“我还饿着肚子,鸡就被他偷走了……不过也罢,只要能摸准他的喜好,不难跟他相处,吃鸡没事,只要别吃人就行。” 她一头扎进浅海里。 珊瑚礁里的海鱼非常多,海螺趴在珊瑚礁上,多不胜数,螃蟹、海虾十分丰盛。 这片海域没有人类涉足,纯天然、未经开发,海洋物种丰盛,甚至不需要多费精力,就能吃个饱。 上岸时,已经两手满满。 甩了甩身上的水,走了几步,忽然觉察到心口一烫。 这种感觉…… 她把大虾叼在嘴里,腾出一只手,摸到怀里仔细藏着的蓝晶石,竟见它散发出湛蓝的光芒,蓝得几乎要化了。 它以前从不这样。 这是怎么了? 它强烈的反应,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 这座小岛上,除了那个糟老头子之外,或许……还有别的东西。 叶锦潇小心的把它收好,回到浅林里,弄了点东西吃,填饱肚子,在沙滩上转了一圈,见这座孤岛实在太偏僻了,没有船的话,几乎没有离开的可能。 折了回去,盘腿打坐在那里,一坐定就是好几个时辰。 黄昏时,她又捉了一只野鸡来,撒上孜然,烤得香喷喷。 转头撒个尿的功夫,又被偷走了。 她也没计较,捉了螃蟹,摘了几个野果,果腹后,继续打坐。 接下来这几日,皆是如此。 她在浅林处,他在深林里,双方就像是达成了某种和平条约似的,没有再动手。 只是,第四天,叶锦潇没有再烤野鸡了。 她吃了螃蟹,就打坐练功,傍晚,又随便吃了点东西,继续打坐,次日,仍旧如此。 几天下来,终于,某个人坐不住了。 第695章 跑得比四条腿的狗还要快 叶锦潇刚把螃蟹处理好,架在了火上,转身要离开的样子,只是,刚走出去几步,便开口: “前辈。” “螃蟹还没烤熟。” 她没回头。 因为,这几日下来,她连他是何模样都没见过,他功法出奇,隐秘且快,她根本找不到他,只能凭借本能开口。 “吃了没熟的螃蟹,会坏肚子。” 话落,等了几秒钟,她慢慢转回身,果真看见一道佝偻的身影站在篝火旁边。 四目相对。 老头子约有六十来岁,头发花白,用一条树皮扎了起来,就连脸上那抹花白的胡须,也扎成了小辫子。 看来,还是一个讲究人。 他穿着发白的衣裳,虽然上了年纪,可身体轻盈,双眼神采奕奕,所迸发而出的气息,不难觉察出他的实力高深莫测。 叶锦潇微微一笑: “前辈,坐下来吃吧,这个要趁热,拿走的话,一旦放凉了,会有腥味。” 糟老头狐疑的看了她好几眼。 “我现在去抓只野鸡来。” 糟老头一听这话,这才拂开衣袖,坐在篝火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这几日你都没有烤鸡,不就是想故意引我出来?我吃好就走,绝不上当。” 叶锦潇莞尔一笑:“行,吃好就走,我不拦你就是了。” 她挽起衣袖,利落的捉来一只野鸡,迅速处理好,架在火上烤,一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十分通畅。 老头子满目狐疑的打量着她。 叶锦潇任他打量,她只做她的事,慢慢烤鸡。 她把孜然捏碎。 “这是什么?” 糟老头忽然开口。 就是这个东西,好香,香到刺鼻子,令他每次闻到,都会打好几个喷嚏,但又止不住腹中的馋虫。 “这个叫孜然,把它捏碎了,洒在烤肉上,能增加香味。” 叶锦潇仔细教他,“这个是香叶,也是一种调料,还有这个……” 她一样一样的调配好调料,裹在树叶子里,把它们包起来,塞进鸡肚子里。 糟老头惊奇: “你以前不是把它们洒在表面上吗,这次怎么要塞进去呢?” “把它们塞进去,火烤时,散发的热量能熏蒸出调料的香味,更加浸入鸡肉,能更入味好吃。” 叶锦潇笑了一声,让他等着便是。 飞快的弄好。 撕了一边鸡腿给他,“你尝尝。” 糟老头还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好奇的接过来,嗅了嗅,看了看,似乎跟之前的烤鸡没有什么两样。 咬一口。 哇! 他眼睛都亮堂了。 之前的烤鸡,香味在皮肉,最外面那层烤到酥黄流油的皮肉是最好吃的,可这次的鸡连骨头都是香的。 “好吃!唔唔……好吃极了,你这小女娃,真看不出来,你竟然能烤出这么好吃的鸡!” 这也太诱人了! 叶锦潇笑了笑,十分随和的打听道: “看前辈的样子,应该经历了不少事,怎么以前连烤鸡都没有吃过吗?” “我?” 糟老头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 “我年轻时倒是喜欢四处走,可自从被我的死对头打败后,我恨到牙痒,发愤图强,一心钻研功法,只求有朝一日,能打败他。” “可是,听说他因为实力太强,已经被关起来了。” 说来,不禁捋着胡须,叹了一声。 看来,实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 太过强大,只会遭人妒忌。 叶锦潇惊讶极了:“被关起来了?” “对。” “他被关到了禁岛上,一关就是二十年,我一时失去目标,这才寻了个岛,隐世独居,等他什么时候被放出去了,我再去打他。” 叶锦潇诧异。 禁岛! 这个老头子跟禁岛的那个疯子是死对头! 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小了。 二人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那么,禁岛疯子修炼邪功、祸乱四方的事,他是否知情呢? 叶锦潇心中揣测,斟酌之后,还是决定不说了。 言多必失。 “小女娃,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糟老头忽然问。 叶锦潇道:“我跟随门派中人,出海办事,不料遇到大风浪,我们的船翻了,我趴在浮木上,漂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 糟老头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对烤鸡的兴趣,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叶锦潇的了解。 他大口大口的啃着鸡肉,模糊道: “这几日下来,我瞧你这娃子勤快肯干,又有不弱的武功在身上,相貌也好,想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我可以收留你几日,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每日得管着我的吃食。” 叶锦潇满口答应:“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哈哈哈!” 糟老头大笑三声,飞快的啃完了鸡,嘬着手指头,道:“既如此,那就跟我来吧。” 话落,唰的一下,身形立地而起,弹指便在数米开外。 好快的速度! 叶锦潇心头一紧,刚刚追去时,便见他仅在半个呼吸间,就消失在林子里,没了踪影。 “前辈!” 人呢? 她根本没看见他消息的方向。 这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功法! 他有如此武功在身,都打不过他的死对头?那禁岛上的那个疯子,得恐怖到什么程度? 她左右巡视,老头的声音似在千米开外传来: “这边。” 她迅速定了方向,提身跟去,可,仍然没见到他的身影,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这边。” “往这走。” 叶锦潇全力跟随,却迟迟近不了他的身,艰难的追了一路,额角的冷汗蹭蹭落。 今日,她算是信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 他的实力,远不是她能揣透的。 远处,传来老头沉沉的笑声: “你这女娃,内功高强,只是不太会运用,这你功法是别人传给你的吧?” 叶锦潇承认:“让前辈见笑了。” “哈哈哈!” “让老朽来指点你两招!” 怎么指点? 若能得高手指点,她势必能进步得飞快。 叶锦潇喜上心头,就嗅到一抹杀意逼近,若非她警惕的闪身撤开,就要遭殃了。 可,还没站稳脚,杀意再度逼近。 她撒丫子赶紧跑。 糟老头站在最高处的树杈子上,一掌一掌的拍去,只要叶锦潇稍微松懈,就会被打中,一旦打中,非死即伤,吓得她不敢有丁点喘气,跑得比四条腿的狗还要快。 叶锦潇真是服气。 不是说指点她吗? 就是这样指点的! 第696章 他很想再见他一面 叶锦潇被‘追杀’了一路,慌不择路的四处跑,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那道压迫性的气息才终于撤走。 她得以喘息,累得坐在地上,大汗如雨。 “逼一逼,人的潜力就出来了。” 糟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气息轻盈如风,竟令人难以觉察。 叶锦潇抬头看向他。 同时,觉察到自己体内功法运转,更加熟练,疲惫的气息也飞快被抚平,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不错啊。” 他背着两条手,笑眯眯的捋着呼吸,提步走了。 这时,叶锦潇才见入林深处,这里竟然是一个宽敞幽静的山谷,里面种着不少果树,木屋,种着蔬菜,还有一条小溪…… 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他住在这里。 叶锦潇调整好了内息,跟了上去,“前辈武功超群,若是出世,必是横扫一方的霸主。” 糟老头走进小院里,在摇椅上坐下来,“我一把年纪了,横扫一方做什么呢?” 有什么用? “是晚辈肤浅了。” “你还小,能有这样的造诣,已经不错了。” 他拿起一块又宽又大的木简,握着锉刀,专心的刻着什么。 叶锦潇没有搅扰。 既然他与禁岛的疯子是死对头,是不是把他带到禁岛去,那个疯子的事就能解决了? 可,他会愿意去吗? 二人关系如何? 他可愿意出手相助? 另外,这座孤岛上并没有船只,海面上还看不见其他的岛屿,距离似乎非常远,她该怎么离开? 叶锦潇心里装着事,思绪沉沉的想着,盘腿一坐,便是一个多时辰。 糟老头刻完了手中的木简,见她闭眼静坐的模样,眼底划过一缕赞赏的目光。 年轻人,很少有沉得住气的。 她这品性倒是难得。 傍晚时,叶锦潇跟往常一样,去寻找野味,做来吃了,又借用木屋里简陋的小厨房,做好了饭。 饭后,她寻了个安静的角落,盘腿打坐,修炼内息。 一连几日下来,她都非常沉得住气。 倒是老头子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不是要离开吗?怎么看你似乎并不着急?” 叶锦潇道:“我原本是急着要离开,可自打待在前辈这里,便觉得十分静心,远离了尘世的喧嚣纷扰,反而参悟出了许多平时想不通的事,还有长辈指点,我武功精进多了。” 糟老头惊讶: “可是你才这么年轻,怎么心性跟我老头子似的?” “前辈怎么笃定我很年轻,而不是已经活了三十四岁了呢?” “唔。” 这话说的,似乎话中有话。 反倒叫他老头子悟不透了。 “时辰差不多了,我去做午饭。”叶锦潇起身,走进厨房。 她留在这里,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蓝晶石有着强烈的反应,这几日皆是如此,一直未停。 它似乎在告诉她什么。 她要留下来,调查清楚再离开。 另一方面,跟这个老头在一起,她心境确实沉稳多了,武功也进步得快。 午饭时。 糟老头像是卸下了防备,终于跟她说话了:“有些事,我确实不如你一个小女娃。” 叶锦潇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前辈抬举了。” “我是认真的。”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一声,“唉,因为一场执念,几乎困住了我这一辈子。” 叶锦潇抬眸,安静的聆听。 “许多年前,我与他皆是江湖中新起一辈的佼佼者,我们同出同入,所到之处,没人不知晓我们的名声,可是遗憾,我们竟然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 他回忆往事,浑浊的眼中布着朦胧的水雾: “那个女子非常明媚,就像一束光,吸引着人跟随她转,我们爱上了她,与她一同查奇案、平江湖,可她却死在了那个夜雨里……” 此后,他便与他反目成仇。 “他责怪我,是我一心想要在江湖上创出一番名堂,是我的执念害死了她。” “可我也怪他,那天晚上,我去查案时,明明是他保护她,却因为他的一时疏忽,让凶手钻了空子,害死了她。” “我们互相埋怨,互相针对,便成了不共戴天的死对头。” 再后来,因为武功不如他,被他打败,一气之下,他名声、身份、钱财,什么都不要了,一心钻研武功,只等着有朝一日,能够打败他。 可,他却被关到禁岛去了。 那老东西即便在禁岛上,肯定也在偷偷修炼。 于是,他也寻了一个岛,苦练武功,只为了等再见面的那一日,报当年的仇。 这个念头支撑了他大半辈子。 叶锦潇细心的听完,这是一个漫长又苦涩的故事,她一直认为,禁岛上的那个疯子十恶不赦,其罪当诛,却第一次从别人的嘴里,了解到他的过去。 没有天生就十恶不赦的坏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糟老头诉说着平生的一切,哽着声音,长叹一声,复杂的情绪尽数咽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分不清对这位曾经的挚友,到底是恨、还是怨、还是释怀,或是执念。 只知道,他很想再见他一面。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像少年时期那般,饮酒对坐,过去半生,再见一面。 他抹了把眼角,叹息着离开了。 叶锦潇坐了许久,才慢慢收拾桌子,洗了碗筷,把厨房打扫干净,心事也逐渐复杂。 她不敢告诉他,他的死对头已经成了江湖上臭名昭着、人人得而诛杀的疯子。 他们之间仍有很深的交情。 可她此行的目的,却是去围剿他的好友。 这次打坐,她无法静心,总是在想这件事,思绪胡乱的飘着飘着,竟看见糟老头跌跌撞撞的走回来。 他嘴角染着血,看那样子,像是受了重伤。 “前辈!” 叶锦潇立即上前,搀扶住他。 一探他的脉象,着实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的武功已经这么高深了,谁还能伤得了他? 况且,这座岛上难道不是只有他们二人吗? 莫非还有高手? 叶锦潇顾不得多想,搀着他坐下,运功为他疗伤。 糟老头咳嗽着,断续道:“不、不用……我伤的重,不牢你费心,你为我疗伤,只会损耗自己……” 叶锦潇按着他的肩头,让他坐好,淳厚的一掌抵在他的后背上。 “我年轻,恢复得快,前辈,别再说话,我助你调养内息。” 第697章 得到寒冰诀 “唉……咳,咳咳……那老朽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糟老头盘腿,闭眼。 有了叶锦潇相助,疗伤的迅速加快了一倍不止,直至次日清晨,再睁眼时,糟老头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 他看向叶锦潇的目光,更欣慰了。 “你的武功,比我当年年轻时,还要厉害。” “前辈过奖了。” 叶锦潇温温一笑,熬了一夜,虽然有些虚弱,但很快就能调养回来。 “唉……” 他叹了一声,眼中藏着的复杂,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 他问道:“此行,你应该是去禁岛的吧?” 叶锦潇神色微怔。 他怎么知道……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他道,“第一,禁岛处地幽远偏僻,你随门派出海办事,怎么会漂到我这里来?” “你可知我所在的这座岛,过去数里,便是禁岛。” 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第二,这几日下来,你并不着急离开,总是故作无意般,向我探听消息。” 叶锦潇虽然诧异,但并没有隐瞒,被看穿了,便承认道: “是。” “前辈既然得知我的行迹,那么是否知晓,您的好友虽然被困在禁岛上,却采用木简漂浮的方式,将邪功刻在上面,让它漂到别的岛屿,被人拾取,让那些人修炼邪功,祸害一方?” 糟老头皱起眉头,“他发什么疯?” 按照他对他的了解,他怎么不太信? “你要去杀他?” 叶锦潇微默,不知该怎么回答。 空气有片刻的安宁。 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半晌。 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你可知,我为何会在这座岛上,昨夜,又为何会受伤?” 叶锦潇摇了摇头。 “你随我来。” “前辈?” “来,你年少有为,品行端正,看得出来是个好孩子,老朽是惜才之人,若要害你,早就害你了,况且,你昨夜还救了老朽。” 糟老头说罢,朝着山谷的深处走去。 叶锦潇犹豫了须臾,才提步跟了上去。 山谷深处,曲径通幽。 穿过狭小的石壁小径,似乎进入了另一方世界,这里全是嶙峋的怪石,高大的石壁犹如一刀劈开般,锋利极了。 太阳晒不到这里。 阴凉如冰。 在那石壁的正中央,竟然立着一把妖冶紫色的剑! 长剑插在巨石之上,入石三分,深刻极了,剑身裹着一层暗色的光芒,它就像虚影似的不真实。 像实物,又像是虚影。 “这是……” 糟老头负手而立,道:“二十年前,我来到这座岛上,无意间发现了它,我不知它的来历,可它却一直伫立于此,无论日夜,万古长青。” “可我用尽了毕生功力,耗费了二十年,也没能将它拔出来。” 昨夜,也是因为想拔它,遭到反噬,才会受了严重的内伤。 “我猜想,它就像几千年前,上古的神器一般,有自己的意识,只会择选有缘人为主,这些年来,是我强求了,你是踏上这座岛的第二个人,或许,你与它有缘。” 叶锦潇惊讶。 她从未见过紫色的剑。 它就那么安静的插在石壁上,冷冷的伫立着,暗芒裹在剑身上,像一朵妖冶清冷的花,高高在上,很难用言语形容出它的姿态,像极了一个孤傲的人,又因为那道虚影,不太真实。 同时,她怀里的蓝晶石轻震着,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小女娃,你去试试。” 糟老头道,“若你能把它拔出来,带着它,离开这座岛,也算是了结了一桩机缘。” 叶锦潇目光灼灼的看着它,缓缓走过去。 它在阴影里。 它又是那么冷冽独立。 她走上台阶,靠近时,看向那个老头子。 糟老头鼓励道:“试试,尝试去握住它,但不要太强求,否则,会被它以双倍的劲道,反噬回来。” 叶锦潇思虑片刻,运着内力凝聚于掌心,慢慢握住剑柄。 很冰凉的手感瞬时钻入体内。 “唔!” 刹那,如坠冰窖,冻得她浑身结冰一般,连血管都被冻住了,心脏跳不动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漫上心头。 因为缺氧,脑中一片空白。 同时,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你霸占了我的身体!’ ‘滚出去!’ ‘还给我……还给我……’ 叶锦潇面色苍白,极强的冰冷似乎要将她吞噬,身体的冷,以及灵魂撕裂般的痛,双重折磨。 她该松开手的。 她的灵魂像是要被挤出去了。 可是: “你已经死了!” “我会离开,但不是现在,你以为我想来到这里吗,你以为是我害死了你吗?是你的恋爱脑!” 叶锦潇冷下目光,意志力沉着的坚持着, “若非是我,你的身体早已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你胡说!这是我的身体,我的娘亲,我的婚约,我的家族,我的武功,我的江山……全都是我的!’ “这是我一步一步闯出来的!” 叶锦潇低喝一声,运起的功力撑开一片暖意,滑过身体,并且呈压倒式的驱赶寒意。 灵魂安定在这具身体里,那一刻,脑中的声音陡然消失,她沉喝,双手抓住剑柄,用力的将它拔了出来。 “啊!” 刹那,寒意侵体。 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体内! 极具的寒意,与至阳的功法融为一体,互相碰撞时,像是融合了一般,沉入丹田。 同时,她手上一轻,哪有什么剑?反而躺着一枚紫色的晶石。 与蓝晶石一样。 一模一样。 她惊异道:“剑呢?” 左右巡视,没看见剑在哪里。 糟老头看着这一幕,诧异极了,“剑……在你的身体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得到的应该是……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失传的功法——寒冰诀!” “什么?” 寒冰诀不是凤家专属的功法吗? 糟老头万分激动的冲上来: “小女娃,这是你的机缘!你的机缘啊!要知道习武之人,穷其一生,可能也卡在某个瓶颈里,至死都无法突破,可你却得到了世间大道所成的寒冰诀,踏遍四海五湖,也就只有你一人能有此机缘!” 叶锦潇不懂。 但她已经得到了两枚晶石,想必,这座岛就是晨曦之东,她所要找到的地方。 “你快运功试试!” 糟老头可激动坏了,“你看,看见那只鸟了吗?你把它打下来!” 叶锦潇抬头,半空中有一只白鸟盘翅飞过。 “前辈想吃鸟了?不如等我回去,削几支木箭,为你打鸟。” “糊涂!” 糟老头一敲她的脑壳,“用手打!” “啊?” 她两手空空,她的功力似乎还没到这个境界吧? 就算是高手,想要凭空打物,也得拿个小石子,花生米,再厉害一些的高手,则能摘叶飞花杀人,她仅是一双素手,就要她打鸟? “打啊!” “好吧。” 叶锦潇气沉丹田,吐纳气息,凝聚于指尖,准备随便试试,哪曾想她的手一甩出去,指尖竟弹出了一支尖锐的冰刺,准确无误的将那鸟打了下来。 飞到一半的鸟:“叽?” 第698章 好风借好力,扶我上青云 叶锦潇诧异的看向自己的指尖,功力运转的那一刻,体内闪过的寒意,与握住那把剑时,一模一样。 虽然只是一瞬间。 所以,得到了紫晶石,学会了寒冰诀,就这么……轻而易举? “哈哈!果真是寒冰诀!哈哈哈!” 糟老头大笑。 脚下生风,窜了出去,眨眼间便将那只鸟捡了回来。 鸟已经死了。 血被冰凝固。 “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让老朽亲眼看见寒冰诀,怪不得老朽无论怎么拔,都拔不出这把剑,原来与它有缘的人是小友!” 他激动极了。 比自己得到了绝世功法还要高兴。 天底下,真正的高手总是惺惺相惜的。 也是在这一瞬间,叶锦潇似乎能感受到老头子与禁岛那个疯子的少年情谊。 一同修炼,一同出入,一起进步,历经生死。 后来,因一个女子产生误会,互相埋怨,所导致的渊源,弹指就是大半辈子。 当年,他应该也像欣赏她这般,欣赏那个疯子吧? 叶锦潇压着较为复杂的心思,糟老头却握着她的手肘,兴奋道:“小女娃,我教你运功!” “要不,我们先回去,我给你烤鸟?” “烤鸟烤鸡都是次要,老朽这辈子都没见过寒冰诀,你可得好好学,只要摸透运功的原理,才不算枉费了你这一身浑厚的内力。” 糟老头扔了鸟,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去一块开阔的空地上,认真指导她。 叶锦潇学的认真。 招式,心法,功法,她学得飞快。 仅半天时间,就能自行参悟,大半个岛上,就只见她飞来飞去,一会儿打鸟,一会儿上树,一会儿下海,冰霜利刃在手中已经运用自如。 糟老头看得满目欣慰,捋着胡须,不停地点着脑袋: “不错,不错啊。” 他坐在断崖边,脚下便是深渊般的海浪,晒着夕阳的金辉,浑浊的双眼看向远处的海洋。 一看,便是好几个时辰。 学习的这段时日,叶锦潇发现他有事无事时,便喜欢坐在那边的断崖,眺望远海。 不知在想什么,但他背影孤寂,苍老,经历了世事浮沉,行至迟暮,似乎在回望过往。 他还喜欢刻木简。 一刻也是好几个时辰。 这天。 叶锦潇刚做好饭,擦干净双手,糟老头突然对她道:“你可以离开了。” 她愣了一下。 “你武功造诣非常高,稍微指点过后,进步比我想象的更快,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你待在这里,只会浪费时间。” 这几日下来,她练习寒冰诀时,确实学的得心应手。 “您应该知道我要去哪吧?” “知道。” 糟老头道:“你也该去了,再不去救人的话,你的同伴肯定就会被那个疯子杀光了。” “……” 看来,他很了解他。 叶锦潇抿了抿嘴角,“我恐怕还没有救人的本事。” “你有。” 糟老头目光浑浊的看向她,“你走吧。” 叶锦潇犹疑,“我该如何离开?” “跟我来吧。” 糟老头背着双手,穿过林子,走到海边,取出了一块早已放在此处的木简,便是他每隔几日、就会刻的那块木简。 木简又宽又大,足够使一个人浮在上面。 “你趴在这上面,顺着海浪,不出三个时辰,就能漂到禁岛去。” 叶锦潇并未质疑他,反而心有复杂。 几日前,她偶然一瞥,看见木简上雕刻着五个字:‘你认错了吗?’ 这二十年来,他一直在用这样的方式,与禁岛疯子联系,那个疯子也用这样的方式回应。 只是,他们都没有放下年轻时候的事。 一人一座岛,便是他们的囚笼。 谁都不肯低头,谁也不愿先迈出那一步,一僵持便是二十余年。 可人的一生里,又有多少个二十年? “前辈如此笃定,我能漂到禁岛,就不会漂去别的地方?”她打趣道。 糟老头道: “这片海域我早已经摸透了,每隔三日,清晨涨潮,退潮时,海浪会由东往南,那边正好是禁岛的方向,而到了傍晚,海浪则会返程。” 他提起内力,将木简扔了出去。 轻薄的木简就像一片小船似的,浮在海面上。 叶锦潇不禁想起刚来这座岛上时,被驱赶抵制,现在二人倒是处成了好友一般,还得到了紫晶石与寒冰诀,有了一番奇遇。 “这段时日,前辈真心待我,指点武功,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师父,离开之前,还请受晚辈一拜。” 她拱起双手,深深鞠了一躬。 糟老头虚扶一手,“你是个好娃子。” “只是我不知,我现在的寒冰诀到了第几层?” “什么第几层?” 糟老头咕哝一声,“寒冰诀还划分第几层?那都是弱者弄出来的名堂,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哪有那么多花里胡哨?” 叶锦潇心底暗惊。 他是个真高手。 同时,她也摸不清自己现在的水平在哪里。 罢了。 走一步看一步。 人不能太贪心了。 “晚辈辞别!” “去吧。”糟老头忽然问道,“你会杀了他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起。 刚登岛那几日,他猜出她的行踪时,也曾问过这样的话。 叶锦潇淡笑不答,从袖中摸出一小把新鲜的孜然来,放进他的手里,“这是孜然,用来烤鸡最是好吃,往后,前辈可得多养几只鸡了。” 糟老头看着手心的孜然,忽而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一双浑浊的眼中浸着泪。 “好,好,既如此,那便让老朽送你一程。” 他扬起手掌,抓住叶锦潇的手臂,将她稳稳的送上海面,伏在那块宽大的木简上,催动浑厚的内力,借着海浪一松。 “好风借好力,扶我上青云。” “走你!” 第699章 你们太弱了 禁岛。 荒无人烟的岛屿,犹如被世界遗忘的一隅,孤僻宁静。 此刻,一片人倒在地上,伤势不一,个个神色凝重的看向那位立在巨石之上,黑袍阴戾,犹如魔王转世般的老者。 约摸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白里夹黑,凌乱的似乎很多年都不曾梳过,正展开双手,哈哈大笑: “就凭你们,也想杀我?” 玉生烟持剑驻地,受了伤的脸色并不好看,低咳了数声: “疯子!咳……你还不认罪?” 老者疏狂冷笑: “认罪?” “老子何罪之有?” “想不到老子退居禁岛,不问世事,你们还不满足,还要赶尽杀绝,既然如此,那我便先杀了你们再说!” 厉声落下,扬手摘了几片树叶,疾射而出。 摘叶似剑。 几个人闪避不及,摔在地上,身上多了数道锋利的伤痕,哗哗流血。 凤溟渊虽然也受伤了,但他拧紧眉头,神色沉重,“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武功精进的飞快。” “是你们太弱了!” 凤璃黛怒道:“好大的口气,今日,我便要你死在我的剑下!” “黛儿!” 凤溟渊急忙制止她,可她已经提着剑冲过去了,情急之下,不得不一掌拂开她,自己则生生受了老者的一掌。 “唔!” 一口血吐了出来。 “父亲!” 老者讥笑:“原来是父女,怪不得如此情深呐,哈哈哈!那便先从你杀起!” 阎罗持剑:“休要放肆!” 夜冥也在,只不过,这些天下来,他一直没有下死手,并且老者要冲着凤璃黛去,他则没有出手。 “夜尊上?” 阎罗不禁狐疑。 这段时日下来,他们为了围剿这个疯子,受伤、休养,进攻,受伤,又休养,进攻。 全程,夜尊上并未出手。 夜尊上在想什么? 啊~ 懂了。 他肯定在想叶锦潇。 那日,船坏了,大家漂到了各个岛上,又辗转到禁岛上,却迟迟不见叶锦潇的踪迹。 夜尊上不管,那他也不管,就让这个疯子捏死凤璃黛得了。 凤璃黛对了几掌,发现打不过,还察觉到了性命之忧,害怕的躲到凤溟渊身后。 导致凤溟渊又生生受了两掌。 以至于叶锦潇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父女情深’的一幕,不过,她并没有什么感触,见那老者就要痛下杀手,忽而提身而上: “住手!” 身形一闪,穿入二人之间。 拆卸了老者的招式。 与他一同落在地上。 “叶锦潇!” “叶姑娘!” 众人看见忽然出现的女子,眼中皆露出了惊异的目光。 凤璃黛错愕。 她怎么来了?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怎么没有死在海上? 凤溟渊感动极了,锦潇看见他有危险,在这个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看来,她心里是有他这个父亲的! 叶锦潇站稳脚跟,第一时间看向夜冥:“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没事!” 夜冥身边的阎罗第一个蹦了起来,高兴的直挥手,“叶锦潇,我没事,就是登岛半个月了,还没能打败这个疯子,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叶锦潇:“我没问你。” 阎罗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玉生烟与何护法摸着鼻尖,目光瞟了瞟,转移注意力,以免笑出声来。 那些江湖人士不太懂其中的小九九,故而没听明白。 夜冥薄唇轻扬,微微颔首。 四目相对,已经达成共识。 “你是何人?”老者忽然眯起眼睛,拿出三分正色,看向这个拆卸了他招式的小女娃。 “胆敢闯来,不怕死吗?” 厉声落,闪身逼至,扼住她的喉咙,便冲撞出数米,将她抵在树干上。 众人神色一紧:“叶姑娘!” 凤璃黛见状,差点就要拍手喝彩。 好! 但她理智的绷住了,强忍着笑,大声道: “大胆魔头!你好大的胆子,这位叶姑娘乃藏剑山庄的贵客,是藏剑山庄非常重视的人,你敢动她一根毫毛,藏剑山庄势必将你挫骨扬灰!” 老者闻言,怒极。 当年,他便是被藏剑山庄驱赶到禁岛上,一囚禁就是二十年。 如今,又被藏剑山庄的人领头围剿,赶尽杀绝。 天下之大,竟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他,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藏剑山庄,我们的账也该好好算一算了!” “混账!” 凤璃黛呵斥: “快放了叶姑娘,她可是夜尊上的心上人!” “哦?” 老者粗如剑的眉头一扬,顿时来了兴趣。 那就更好了。 藏剑山庄逼他至此,他不介意让夜尊上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 “黛儿,你不要说了,当心激怒他。”凤溟渊沉声道。 “父亲,我这样做都是为了救叶姑娘,如果不声明她的身份,这个疯子以为她如蝼蚁一般,随手捏死了。”凤璃黛大声道,“况且,她还是南渊首富的外孙女,又是父亲看好的人,这样的天之骄女,绝对不能死在这个疯子手上!” “父亲,我们一定要救出叶姑娘,并把这个疯子碎尸万段,为叶姑娘出气!” 一字一句带着极强的刺激性,激得老者成功暴怒。 曾经,他也是天之骄子! 当初,他也是骄阳明媚。 都是这些人害了他! 是这群表面衣冠楚楚的人,将他一步一步逼上绝路! “想不到你来头这么大,杀你垫背,不亏!”老者怒笑,就要捏断叶锦潇的脖子,叶锦潇忽然开口道: “林青峰向你道歉了。” 老者浑身一震。 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这个名字,突然被人重新提起,牵扯出当年的记忆。 他目光有一瞬的恍惚,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你……说什么?” 这小女娃看起来没超过二十岁,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知道那个名字? 叶锦潇看着他: “我是来给林青峰带话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他愿意低头道歉,那么,你呢?” “孔震霄。” 老者眼中的惊色更甚,“已经……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人再叫过我的名字……” 与这个世界而言,他就像一个被抛弃的人,被所有人遗忘。 没想到年过半百,行至迟暮时,竟然会有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娃娃,知晓他的名字,读过他的故事。 原来,还有人知道他。 他没有被彻底遗忘。 那一瞬间,过往一生的画面似乎在眼前飞速的回放,得意、失意、得势、落魄……短短几个呼吸间,他走遍一生,历尽浮沉。 叶锦潇道: “当年,你们都没错,聂珂珂的死是个意外,错的是害了她的人。” “可你们却因为这件事,互相埋怨,互生嫌隙,弹指之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黄土都快要埋到胸口的人了,难道还放不下过去吗?” 第700章 你信我,我自然便信你 “你……” 老者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湿润,神色复杂,“这些话,是林青峰告诉你的?” 当年,他们的故事,她都知道了? 叶锦潇道:“当年,聂珂珂死后,你们便针锋相对,可他到底是在意你的,你被囚禁禁岛,他便在离禁岛最近的一座岛屿上,圈地为牢,守着你,一守便是二十年。” 两座岛,两座牢。 “他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伴随着年龄的增长,身边的人渐渐老去、死去,能陪着你一同老去的,除了曾经的挚友,还能有谁呢?” 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老者嘴唇嗡动,掐着她脖子的手正在发颤,却怎么也用不上力。 提起当年…… 他眼中的浑浊与感慨,是所有人都无法感同身受的。 “当年,我与他那么要好,却因为执念,分道扬镳,时至今日,他不低头,我也不低头,没想到,弹指就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头发都白了。” 他已经忘了,他在禁岛上待了多久。 他甚至都快记不清当年的事了。 “为时不晚。”叶锦潇道,“切莫因一时的执念,虚度光阴,只会让自己痛苦,与等死无异,人生苦短,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又道了一句: “林青峰托我为你带话,你可愿亲自去回他?” “我……” 他知道。 他一直知道,林青峰住在数里开外的岛屿上。 这么多年来,二人偶然用木简的方式互相传递消息,不过所讲的内容,都是当年的执念。 明明是两个老头子了,却还像意气风发的少年似的,一定要争那口气。 好像争赢的人,就能赢得几百万两银子。 却不想,半生已过。 突然。 咻—— 乍然响起的破空之声,一支利箭陡然破空而至,狠狠射向老者,虽然他反应敏锐的避过,但还是被擦破了面颊。 “你骗我!” 老者被激怒,再次扼住叶锦潇的脖子。 “你们想算计我!” 凤溟渊看向手握弓箭的凤璃黛,厉声斥道:“你干什么!” 凤璃黛吓了一跳。 自打有记忆来,父亲从未这般吼过她。 “父、父亲,我想杀了他,救出叶姑娘。” “她明明已经安抚住了他的情绪,你怎能激怒他!” “我……我不是故意的!” 凤璃黛急哭了,“我看见叶姑娘有危险,实在担心,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如果我的一番好心是个错的话,我愿意为叶姑娘抵命,只求父亲不要生黛儿的气。” 她扔了弓,急的梨花带雨。 几名凤家的护法见了,皆是拥戴凤璃黛。 好心救人,何错之有? 叶锦潇被抵在树干上,并没有还手的意思,沉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送你过去。” “不可能!” 他一松懈,他们便要杀了他。 真以为他不知道他们的嘴脸? 想骗他? 呵! 老者冷眼似剑,“我以为你这女娃一番好意,没想到,是在故意接近我,好趁我不备,痛下杀手。” “我想杀你,早就动手了!” “就凭你?好大的口气!” 叶锦潇并未说话,素手直接覆盖在他的腕子上,暗中运功一捏。 乍然,极寒的冷意钻入老者体内,如雄狮冲撞,势不可挡,等他心下一急,就要运起内力抵挡时,那寒意已经撤走。 她松开了手。 他极致愕然的看向她,“你……” “林青峰于我有恩,我答应过他,不会伤你,另外,我跟某些人不是一伙的。” 冷声落下,叶锦潇反手拔出那支插在树干上的箭矢,直接用手掷了出去。 那箭犹如灌注了雷霆之力,‘啪’的一声脆响,射碎了凤璃黛绾发的冠子,三千青丝登时散落,凌乱的像个疯子。 “你……叶锦潇,你……” 凤璃黛抓着满头乱飘的头发,岛上海风巨大,没有绳子扎头发,她比禁岛的这个疯子更像疯子。 “父亲,你看她!” 欺负人! 简直太欺负人了! 凤溟渊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这下,你可信我了?” 老者缓缓松开了手,“他们想杀我,他们说,我修炼邪功,祸害江湖,许多年前,为了给聂珂珂报仇,我确实杀了很多人,严重的打击之下,更是走火入魔,险些丢掉性命。” “当年的罪孽,我认。” “可自打来到禁岛,我已有二十年未涉世,他们所说的罪名,我不认。” 叶锦潇站稳脚,“我信你。” 老者惊异的看向她,“你愿意信我?” “你信我,我自然便信你。” 无需多言。 在岛上的那半个月,糟老头尽心指点她武功,为了一把剑,守了二十年,结果被她拿走,他却没有半点贪心与邪念,还送她离开。 仅冲着这一点,她相信糟老头的为人,更相信糟老头的挚友。 “这件事,我会请藏剑山庄重新查明,我为你作保。” 老者盯了她片刻,方道: “看在你是夜尊上心上人的份上,我姑且信你一回。” 叶锦潇差点咳嗽出声,“他们胡说的。” “没有胡说,那个男娃的眼神一直落在你身上,从头至终都在盯着你瞧,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那么你呢,你喜欢他吗?” “?” 怎么还突然八卦起来了? 这走向是不是不太对? 叶锦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上前几步,看向众人,扬声道: “利用海水漂浮、散播邪功的人不是他,还请藏剑山庄重新查明,另外,我准备放他走。” “什么!?” 众人皆惊怔。 叶姑娘说什么? 他们怎么不太听得懂? 她要把这个疯子放虎归山? 数名江湖人士同仇敌忾:“叶姑娘说笑了,如果放他走,只会有更多无辜的受害者。” “还请叶姑娘过来,与我们一同杀了他。” “对。” 玉生烟沉声问道:“你说,散播邪功的人不是他?” 叶锦潇点头:“另有其人。” 凤璃黛厉声:“你怎么证明?” 这会儿,她割下了一条衣角,当作头绳,把头发扎了起来,虽然模样有点滑稽,但总比三千青丝随风乱飘要好。 叶锦潇淡声道: “他被困在岛上,无法外出,这段时间正好让藏剑山庄重查,如果当真是他作恶,届时,我折回禁岛,亲手斩杀。” 第701章 你是不是疯了 众人:“?” 他们没有听错吧? 凤璃黛差点都要憋不住笑了,“叶锦潇,你是不是疯了?” 还是脑子坏了? “我们登岛多日,这么些天下来,都没能杀了他,我们大家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是怎么说得出这么狂妄的话的?” 她还亲自折回击杀。 她不被这个疯子杀掉,已经阿弥陀佛了。 真以为夜尊上喜欢她,她就能天下无敌了? 叶锦潇道:“我既然把话放在这里,便有把握,我为他作保,若当真是他,愿意承担后果。” 凤璃黛捉住她话内的关键,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这个疯子作恶,你要为了他,自裁谢罪?” 凤溟渊皱眉,目光不明的扫了眼凤璃黛。 叶锦潇扬声:“我说了重查,就是重查,否则,僵持在这里,你们杀不了他,他也懒得杀你们,你们打算就此僵持着,在这里过年不成?” 众人微噎。 确实。 这么些天下来,他们根本伤不了他。 反而是他们,个个都负伤。 凤璃黛不管这些,迫切的想要求证什么:“是不是他作恶,你要为了他,自裁谢罪?” 她要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 当着江湖众人的面,叫叶锦潇亲口答应,到时,她便能借此契机,名正言顺的除掉她! 凤溟渊已有不悦,“黛儿,你这是何意?” “父亲,女儿这样说,也是为了顺应她的要求,如果她不承认的话,江湖众人与藏剑山庄,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疯子?” 凤璃黛解释着自己的善良。 叶锦潇忽而一笑。 嘴上说的漂亮,当她是傻子? 这么多人在这里,她岂会给自己埋下隐患? “我还没伟大到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自裁,凤少主,让你失望了。” 凤璃黛面色微变。 对上她的眼睛,有一种被拆穿的错觉…… 仿佛她站在那里,坦坦荡荡,而她则是小人心思,见不得光。 她厌恶这种感觉。 “玉生烟。”男人清冷如霜的声音响起。 玉生烟侧身,“尊上。” “重查。”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落下,已经判定了这件事的结果,也代表了藏剑山庄的选择。 支持叶姑娘。 玉生烟虽然诧异,但是低头领命:“是。” 江湖众人不敢置信的看过来: “藏剑山庄这是何意?” “难道就要这么放走这个魔头吗?” “他作恶多端,十恶不赦,为什么不杀了他?” “你们藏剑山庄,不是号称承袭了几百年,江湖上最大的正派吗?” 为什么? 为什么要听信一个女子之言? “夜尊上觉得这样公平吗?”凤璃黛厉声质问道,“我们来到禁岛,围剿此人,是来主持公道的,并不是看你讨好叶锦潇的!” “对!” 凤少主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里。 江湖众人举剑赞成。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还请夜尊上三思!” 阎罗见叶锦潇已经做出了选择,他无条件站在叶锦潇这边,扬声道:“既然我们意见不合,不如,就请诸位高手,替天行道,诛杀魔头吧。” 众人微噎:“……” 他们哪里是魔头的对手? 他们拼了命,恐怕也打不赢。 “阎罗,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以藏剑山庄为尊,自然该由藏剑山庄带领我们,诛杀魔头。” 阎罗笑了: “藏剑山庄号召你们,你们来了,那藏剑山庄叫停手重查,你们怎么不听?” “怎么?你们以藏剑山庄为尊,还是挑着看心情来的?” 众人脸色顿变: “你!” “你……” 这人说话好冲! 实在难以相处。 “哼!我看你们是嘴上尊敬,实际上,各有想法,各有派头,一个个借着藏剑山庄为幌子,做自己想做的事。” 阎罗双手环胸,冷嗤道: “真正的尊敬,是打心底里的钦佩,无条件的相信。” 一个青年男人愤怒的站了出来: “我们原本非常敬佩藏剑山庄,可他现在包庇魔头,轻贱性命,叫我们如何再信?” 阎罗道: “那就更好解决了。” “如何解决?” “你们都不信藏剑山庄了,藏剑山庄就更不会听你们的了,怎么?你们一句‘不信任’,藏剑山庄还要上杆子讨好你们不成?你们莫不是太重视自己了?” “你!你……” 这下,一个个怒红了脸,气得不轻,又骂不赢。 可恶! 气煞也! 玉生烟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这阎罗小友武功不弱,嘴皮子更是不弱。 顿时,藏剑山庄的人都支持叶锦潇。 凤璃黛见状,暗里气绝。 叶锦潇怎么突然给这个大魔头说话? 疯了不成? 她到底想搞什么鬼?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叫她轻易得逞。 “叶锦潇,你想好心的放了他,那也得要让众人心甘情愿,才能服众。”她扬声,“不如,废去此人的武功,并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再放了他,众人也好安心。”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 “对。” 这样一来,魔头武功尽废,不再有任何威胁,他们才能彻底放心。 老者眸色一厉,眼中已有怒容。 他一个快六十岁的人,活了大半辈子了,还轮得到这群年轻的小辈折辱? 叶锦潇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挑断手脚筋,只能在地上爬行,诸位觉得这样的一个人,能在危险遍布、条件落后的孤岛上生存?” 凤璃黛道: “他此生只需待在孤岛上,不用外出,没人能威胁到他的性命,他为何不能生存?” 叶锦潇睨着她:“你也知道他余生都得被困孤岛,无法外出,那么他有没有武功,都不会威胁到任何人,废掉武功、挑断四肢的作用何在?” 凤璃黛顿了片刻,道: “只有这样做,大家才能心安。” “况且,你曾经杀了那么多人,犯下的罪孽是不争的事实,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说得好!”叶锦潇的声音忽然拔高。 那喝彩的姿态,令凤璃黛莫名心头一跳。 像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说到此事,我不禁想起我们出发那日,乘坐的船突然破裂一事,当时,船在海面上行驶不久,底舱便进了水,其实,我到底舱去看过。” 叶锦潇道: “那艘船的底舱板子早已被人为破坏,为何检查时,没有发现呢?那是因为在破裂的船底,由一片巨大的冰封起来了。” “船行到海上,冰逐渐融化,海水这才从破裂的板子灌入底舱。” 众人一怔: “冰?” 现在还没下雪呢,哪里来的冰? 若说冰,天底下能凭空凝冰的人,不就是只有凤家的凤尊主与凤少主吗? 数双目光狐疑的看向父女二人。 凤溟渊登时拧眉,“你们这是何意?该不会以为是我做的吧?” 叶锦潇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疯了吗? 叶锦潇轻笑一声:“凤少主方才说,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那么,凤少主打算怎么负责?” 第702章 他是你爹吗 凤溟渊愕然的看向凤璃黛: “黛儿,你……” “父亲,您别听她胡说!”凤璃黛立即道,“无缘无故的,我害她做什么?况且,当时夜尊上也在船上,我对夜尊上的心意,您是知道的呀!” 她走上前,抓住父亲的手: “我那么喜欢夜尊上,怎么可能害他呢?” “就像父亲喜欢母亲一样,试问父亲,你会害母亲吗?” 毋庸置疑。 不会。 永远不会。 凤璃黛举的这个例子,深切的灌入了凤溟渊的心,他代入了自己,他纵是付出性命,也万万不舍伤害叶锦潇母女。 黛儿亦是。 凤璃黛见他信了,这才勾起嘴角,挑衅的看向叶锦潇,道: “我与叶姑娘并无天大的仇恨,叶姑娘为何要抹灭我的声誉?再者,你并不懂寒冰诀,怎么笃定船底有冰,而不是夜里凝起的冷霜冷雾呢?” “还是说,你笃定全天下只有我与父亲会寒冰诀,故意说这种话,嫁祸于我。” 众人仔细一想,倒也觉得有理。 天底下,寒冰诀归凤家所有。 叶锦潇身为外人,哪里懂得寒冰诀? 她恐怕是在这里胡诌呢! 叶锦潇看着凤璃黛,只是一笑,便移开了目光,不再搭理她。 不知怎的,凤璃黛心里很不舒服。 她总觉得叶锦潇的眼神带着轻蔑、不屑,似乎并未把她放在眼里…… 她厌恶她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到底在装什么? “父亲,你看她,竟然拿寒冰诀开玩笑,难道她会寒冰诀吗?”凤璃黛挽着凤溟渊的胳膊,娇声告状。 凤溟渊曾经把寒冰诀的功法给叶锦潇,但被她拒绝了,她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她确实不懂寒冰诀。 但,他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是道: “沉船一事,或许另有隐情。” “父亲信我便好,黛儿是个诚实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随意抹灭他人。” 凤璃黛这话说的,难道叶锦潇是因为嫉妒她,才故意抹灭她? 难道叶锦潇是因为凤璃黛的存在,才不愿意回到凤家? 可凤溟渊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凤璃黛送走了。 他已命人在查凤璃黛亲生父母的下落,一旦寻到,便会将她送回家。 “凤少主口口声声不会抹黑他人,可每次私底下撞见本尊,讨好本尊,甚至勾引本尊的姿态,与此时判若二人。” 夜冥的声音忽然响起。 清冷的声线如珍珠滚玉盘,不轻不重,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见,更是令凤璃黛变了神色。 当众说这种话,无疑是在玷污她的闺誉。 她脸色很不好看: “我……我何时勾引你,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 “凤少主……哦,是凤姑娘,”夜冥平静的开口,“凤姑娘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养女,并非凤家血脉,与本尊有婚约在身的,是凤家真真正正的少主。” 他漫不经心的咬着‘少主’二字。 “凤尊主,您说是吗?” 凤溟渊点头:“这是自然。” 锦潇喜欢夜尊上,夜尊上也喜欢锦潇,他必须要促成二人的婚事。 至于凤璃黛,他另有安排。 凤璃黛面色如纸,凤溟渊应声后,肉眼可见那些江湖众人看向她的眼神…… 挑剔,同情,怜悯,又摇了摇头。 她不是凤家真正的少主。 她鸠占鹊巢。 不…… 不! 她在凤家待了十多年,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她比叶锦潇有资格多了! 少主的位置,就是她的! 她是凤少主! 她才不是什么凤姑娘! 叶锦潇可没心思跟他们吵嘴,扬声道:“既然藏剑山庄要重查此事,我便先行送孔震霄离开,今日起,他便在另外一个岛上画地为牢,永不外出,你们不必担心后续危险。” 她已经跟糟老头说好了。 两个老头子,年过半百了,斗了大半辈子的气,也该见一面,好好的过完余生了。 那座岛,便是二人的养老之地。 虽然不再年少,但他们能像年少时一般,同出同入,互相陪伴,坐海观夕阳,饮酒到天明。 众人希冀的目光看向凤溟渊。 藏剑山庄已经犯糊涂了,希望凤家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凤溟渊说话:“好。” 众人:“??” 所有,就这么同意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大魔头放走了? 这是不是太轻率了? 若说夜尊上同意,是因为喜欢叶姑娘,那么凤尊主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 凤溟渊只想让叶锦潇展颜一笑。 然,叶锦潇从他的跟前走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孔震霄跟在她身后,所到之处,众人警惕的退后数步,防备的握着手里的武器,生怕突然有变,好发起攻击。 叶锦潇领着他,穿过众人,走向海边。 夜冥和凤溟渊跟着她,阎罗、玉生烟,所有人都跟着她。 她就像众星捧月,大家拥戴。 而凤璃黛则被扔在一旁,无人问津。 从小到大,她走到哪里不是众人讨好?何时遭受过这样的冷落? 她哪里受得了? 凤璃黛捏紧手指,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忽然拔腿冲了上去,抓住叶锦潇的手腕: “叶锦潇,你不能仗着大家顺着你,就一意孤行的做出这种事,你要把大家的安危置于不顾之地吗?你别太任性了!” 以前,所有人顺着她,让着她,捧着她,宠着她。 该任性的人应该是她凤璃黛! 叶锦潇垂眸,“放手。”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犯错,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这么护着这个疯子,他是你爹吗?” 叶锦潇陡然抽手,冷冷的惯性将凤璃黛拂摔在地上。 只看了她一眼,再看了凤溟渊一眼,没有说话,直接提步离开。 可,那个平静的眼神,却令凤溟渊呼吸紧促: “锦潇……” 他看向凤璃黛,失望道:“你是怎么做到这般口不择言的?你即便养在凤家十余年,也一点都不像我凤溟渊的孩子。” 果然,不是亲生的,再怎么教养,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血统。 他摇了摇头,离去。 凤璃黛僵硬的伏在地上,“父亲……” 父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不要她了吗? “父亲……父亲!” 她急忙爬起身来,却偶然看见衣袖压着的身下,掉落着一枚深紫色的宝石。 紫晶石通体雕刻着无数个菱面,折闪着四面八方的光芒,那透彻的色彩,即便沾着泥土,比世间最美的珠宝还要美上三分,表面浮着的盈盈暗芒,漂亮的不真实。 “这是……” 方才争执时,才叶锦潇身上掉下来的? 海边。 叶锦潇做主,送孔震霄离开,不过也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如果他再敢作恶,会亲自折回,杀了他。 孔震霄已经知晓了她的实力。 有几千年前的上古寒冰诀,他打不过她。 不过,他很好奇,不禁低声问道:“方才那个女人冲撞你时,你怎么不反驳回去?明明你不仅会寒冰诀,还比那对父女都要厉害。” “没什么好显摆的。” 叶锦潇姿态淡淡。 孔震霄打心底里佩服。 当年,他与林青峰少年时,仗着武功出彩,相伴走遍江湖,策马同行,势必要留下一段佳话,如今,再看这小女娃的心境,他自愧不如。 远远不如。 “林青峰在海的那边,遥远的另一个岛上,你打算如何送我离开?” “我是怎么来的,自然怎么送你走。” 叶锦潇直接动了手。 她漂过来的那块木简还收着呢。 快傍晚了,海浪的涌动换了个方向,随波逐流,约摸三个时辰,他便能与林青峰会面。 好风借好力,扶我上青云。 叶锦潇扬手一拂,把他送到木简上去。 “走你!” 第703章 你知道她厉害就好 “就这么草率吗……唔!咳咳咳!” 入海时,一个巨浪掀过来,孔震霄被掀得飞了起来,又落了下去,便被这波海浪卷到了十几米开外。 “抓稳了。” “告辞!” 众人:“……” 眼睁睁的看着大魔头走了,他们能说什么?他们敢说什么吗? 叶锦潇是这么漂过来的,丝毫不担心孔震霄漂不过去,况且,他武功高强,能借浪使力,浮在木简上,不需要桨,也能催动内力,改变方向,随波逐流。 凤璃黛走了过来。 紫晶石藏在她的袖中。 她先是看向叶锦潇的神色,她似乎还没发觉紫晶石已经丢失的事,故而放了心,也冷了语气,道: “叶姑娘,你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迟早有一天,会酿成大患的,当时,你再付出惨重的代价,也为时已晚。” 江湖众人皆在此,大家都能够作证。 将来,出了事,叶锦潇名声必毁。 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恐怕,没有资格继承凤家呢。 呵。 叶锦潇冷淡的扫了她一眼,道:“不牢凤姑娘操心。” “你——” 一句凤姑娘,差点把凤璃黛叫破防。 “将来,若真是孔震霄生事,我自会亲手杀了他,怕就怕有些人,千万别借着孔震霄为幌子,故意生事就好。” 凤璃黛脸色沉了下去。 说这话,不就是在内涵她? 哼! 她其实那种人? 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你能亲手杀了他,我们所有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唯有叶姑娘的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她故意阴阳了一句,引得那些江湖众人全都赞同。 夜冥:“你知道她厉害就好。” 凤璃黛:“?” 是不是听不懂好赖话? 她这是在夸她吗? 夜尊上分明就是故意的,真是气坏她了! 可恶! - 至此,禁岛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虽然许多人对叶锦潇不满,可藏剑山庄和凤家都没意见,他们又哪敢说什么? 乘船,归途。 玉生烟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重新彻查此事。 甲板上,凤溟渊诚挚的向叶锦潇提出了邀请: “锦潇,回家吧。” 海风呼啸,吹得发丝凌乱的飘舞,叶锦潇看着身旁的这个男人,心中实在提不起什么感情,也没有兴趣。 与其在这里缠着她,不如去找她娘。 毕竟,娘亲跟他有感情时,她还只是一个胚胎。 跟她谈感情? 不好意思。 她没有感情。 不远处。 目睹这一幕的凤璃黛捏紧指尖,指甲深深的插进了手心皮肉里,她却像浑然不知疼痛似的,掐紧,再掐紧,眼中的情绪根本藏不住。 叶锦潇! 叶锦潇! 不准你回凤家。 不准你抢走我的东西! 全都是我的! 三个时辰后,船停靠在最近的一座岛上,江湖众人分道扬镳,玉生烟也先行回藏剑山庄,夜冥则跟叶锦潇在一块。 凤璃黛向凤溟渊提出,要先回凤家。 凤溟渊觉得惊讶: “你之前不是不想回去吗?” “黛儿已经出来许久了,父亲也有两年未归家,黛儿先行回去,整理一下,也好迎接父亲回来。” “哦,好。” 凤溟渊没有多留。 凤璃黛带着霍礼,还有凤家的几个下属,离开时,看见凤溟渊走向叶锦潇的背影,藏起眼底的阴色,冷声道: “回东影岛。” 凤家的基地驻扎在东影岛上,那是一个气候温和、建筑雄伟,极其富饶之地,无数百姓与各大门派在这座岛上生存,过往船只不计其数,经济高速发展。 凤璃黛回来了。 下了船,策马回凤家,那一袭张扬的红色身影,系着铃铛的赤兔宝马,成为她身份的象征,马蹄声所过之处,银铃清脆作响,引得无数百姓与各大门派之人扭头看去。 他们纷纷拱手颔首,全都恭敬的唤上一声: “凤少主回来了。” “凤少主。” 凤璃黛策马而过,十分喜欢这种万民拥戴之感。 可…… 她心底埋着的那颗隐患,势必要抢占先机,尽快除去。 凤家。 “恭迎少主!” 除了霍礼和谢仁,凤家的十大护法,以及下属们全部单膝跪地,迎接凤璃黛。 她纵身一跃,利落的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扬声道: “诸位,不必多礼,我也有大半年未归家了,陈叔,你的旧伤可有好些?” 陈护法倍感意外,没想到少主会第一个点名关心他,急忙回话道: “让少主挂念了,都是老毛病,不碍事。” “你跟随父亲多年,忠心耿耿,所受的伤也是为了凤家,劳苦功高不可没,”凤璃黛踱步上前,“霍礼,从库房里挑一株千年人参,再配一瓶助长功力的玉露丸,送给陈叔。” 陈护法受宠若惊。 凤璃黛一边往内走,一边道: “这半年来,秦护法代为掌管凤家,实在辛苦了,挑个好日子,把你儿子送进凤家来,与内侍一同,修习凤家功法。” 秦护法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属下……多谢少主抬爱!” 凤璃黛看向一旁,“姜护法,你母亲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姜护法:“?” 大半年不见,少主怎么变性子了? 从前,少主从来不会关问这些的。 在他们的印象中,从小到大,少主是个娇横贵气的姑娘,喜怒,喜动,一不顺心便爱发脾气,所有人都得哄着她才行。 今日这是…… 众人心里虽然疑惑,但嘴上答话流畅自如,感激她的恩惠。 凤璃黛回来第一天,亲自关问了凤家上下所有人,上到各个护法,下到各位下属,广施恩惠,就连看家的狗晚饭都加了两根大骨头。 回来第二天,她亲手接过凤家的一切事物,管理东影岛这半年来的公务,关心民生民计,积极解决各门派之间的恩怨,促进和谐。 第三天…… 整个东影岛的人都惊呆了,私底下悄悄议论: “凤少主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对我们那么好?” “凤少主被人夺舍了?” 第704章 如履薄冰 无论外面怎么议论,凤璃黛专心干她自己的,并且专挑人多的场合,亲自派大夫,给百姓义诊,救助乞丐,扶持贫困百姓,又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天价的银两,帮助大家。 起初,大家怀疑她的转变,是被人夺舍。 可几天下来,凤少主皆是如此,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纷纷起了热忱的感激之心: “凤少主真是个好人!” “若非凤少主亲自派人,为我那八十岁老母亲医治,还给了上好的药材,我的老母亲便熬不过了……” “凤少主心善,心怀我等,我等当以凤少主马首是瞻。” “凤少主……” 当这些话传到凤璃黛耳中时,她正在亲自指导凤家的侍从训练剑术。 从前,她怕热,怕累,娇气的从不干这种粗活,有什么事只需动动嘴皮子,吩咐一下即可。 霍礼目睹了她的前后变化,实属诧异。 尊上要回来了,少主才这般积极? 可以前少主回来时,也没见少主如此上心啊。 在禁岛时,他还没发现少主有这样的苗头,怎么一回来就变了? 没人摸得着头脑。 但,他们实实在在得了少主的恩惠,平心而论,自然会说少主的好,办起各自的公务活计来,也更加认真卖力。 虽然大家都在说凤璃黛的好,可凤璃黛却十分焦灼。 不够! 远远不够! 她要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臣服于她,拥戴她为凤家唯一的继承人。 可给她的时间却不多了。 叶锦潇一旦跟着父亲回来,父亲必定会公开她的身份,到时,真正的少主归位,哪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要尽快的收买人心。 早知如此,这些年来,她便该好好习武,安心学习,努力打理凤家,否则,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急躁不安,甚至连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凤尊主回来了!’ 码头上,船只稳稳停靠,不少人拥簇着去迎接,只是,凤溟渊身边却站着一个清冷高挑的女子。 他向所有人高声宣布: ‘今日,我寻回了失散了十七年的女儿,从今往后,她便是凤家少主,我唯一的孩子,你们必须以她为尊,像敬仰我一般敬仰她。’ ‘她是凤家未来的继承人!’ 唰! 床榻上,凤璃黛猛地坐起身来,满头大汗,才发觉这是一个梦,可梦境那么真实,那么深切,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慌得像小鹿乱蹿。 她打开门,“来人!” 一名侍从闪身而至,“少主。” “不是让你们去打听尊上的消息吗?这都五天过去了,尊上还没回来?” 侍从拱手,道: “今早,刚有消息来报,尊上还在崇明岛上,并未动身回来。” 五天前,他们便在崇明岛分道扬镳。 怎么五天过去了,还在那里? 那叶锦潇呢? 她想问,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不能问。 如果她无缘无故的调查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难免叫人起疑心。 可父亲怎么还没回来? 叶锦潇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她有些受不了了。 这几天下来,每每想到叶锦潇要回来、夺走她的一切,便像一把刀子悬在脖子上,那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令她无比煎熬,吃不好、也睡不好。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怎么就不能爽快些?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到底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她堂堂少主,怎么跟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 凤璃黛鼻尖一涩,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也很委屈可怜。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胆战心惊? 从小到大,她哪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叶锦潇! 都怪你! 当年,既然你跟你母亲选择离开,怎么不永远离开?怎么不死在外面?怎么还要回来呢? 既然要回来,当初为何又要走? 如果没有她,她也不必这般如履薄冰。 如果没有她…… 凤璃黛神色一正,扶着门框的手缓缓握紧,眼底涌出一缕幽暗的光芒。 - 崇明岛。 这几日下来,叶锦潇在闭关沉淀寒冰诀,在岛上时行迹匆匆,未能好好静心沉淀,而过于浮躁的功法,往往容易使人走火入魔。 闭关这几日,凤溟渊寸步不离的守着。 无法跟叶锦潇说话,他则把希冀的目光放在了夜冥身上。 “劳烦夜尊上能为我说几句话,可怜我一个老父亲的良苦用心。” 唉。 “只要她肯回凤家,我势必会极力促成你们的婚事,并以东海为嫁妆,断不会叫她受半分委屈。” 夜冥只淡淡道:“此乃凤家家事,本尊爱莫能助。” “这是我的家事,难道不是你的家事吗?” 凤溟渊问道:“你们有婚约在身,迟早会在一起,你帮帮我,也是在帮自己。” 夜冥:“爱莫能助。” “你——怎么跟个老古董似的,油盐不进。” 他不是不进油盐,只是不会做叶锦潇不愿意的事。 明知她不想回凤家,对凤家没有好感,他又何必多插一嘴? 聒噪。 阎罗跟叶二站在不远处,这几日下来,见惯了凤溟渊的纠缠,二人一边啃螃蟹,一边议论道: “叶锦潇有这样的爹,是我,我也不回去。” 叶二咬着螃蟹腿,“阎罗大人所言极是,我家小姐可不差呢,那凤家算什么?顶多是锦上添花,就算没有凤家,也丝毫影响不到小姐分毫。” 阎罗点头,“就是,谁还愿意去蹚凤家那浑水呀。” 叶二:“我都嫌麻烦。” 阎罗:“看见凤璃黛就烦。” 叶二:“就是。” 阎罗:“就是。” 凤溟渊:“……” 你俩说话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他还站在这里呢! 一路走来,二人寸步不离的跟在叶锦潇身后,已经相处得非常和谐,说话也大大咧咧的,从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谁敢给他们脸色看,叶锦潇就让谁好看。 哼! 忽然,半空中,盘飞来一只通体混黑色的乌鸦。 乌鸦是不祥之鸟,百姓们向来忌讳。 阎罗看见,立即舔干净手指上的油渍,伸手扬去,那乌鸦转了转眼珠子,落在他的手臂上。 从其脚上取出一张卷起的小纸条。 “阎罗,是谁的消息?” 屋内,闭关五日的叶锦潇此时打开了门,神色奕奕的走了出来。 “锦潇。”凤溟渊高兴,踱步就要上前,却被阎罗撞开了,只看着阎罗高高兴兴的跑过去,又骂不出声来。 这口气憋在喉咙里,实在…… 窝囊。 第705章 我家里有的是钱 “是叶五传来的消息。” 阎罗把纸条递给她,“你看,叶五带领军队,从沿海的方向攻打邻国,已经顺利的拿下了两个附属小国,但是军需不够了。” 打仗最耗费的便是银子。 叶锦潇揉开纸条,看了一眼又揉碎。 “知道了。” 当初,从南渊国离开时,拿给叶五的银钱并不算太多,看来,她还得赶紧回一趟南渊国,问家里要钱。 凤溟渊像是捉到了什么细节,忙问道: “锦潇这是缺银子了?” “谢仁,立即差人备下二十万两现银……” “不用。”叶锦潇婉拒,“我家里有的是钱。” 凤溟渊神色一怔,“锦潇,我知道谢家是南渊首富,富可敌国,不缺银钱,可这是父亲对你的一片心意,定然是少了。” “谢仁,备下五十万两。” 谢仁张了张嘴。 这恐怕需要几天时间。 短时间内,备不齐那么多现银。 叶锦潇提步走了出来,道:“多谢凤尊主一番好意,可我们家并不缺钱,您这个‘人情’也不必强行塞给我。”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不会给自己留下话柄。 “叶七,我们回谢家。” 夜冥眸色隐亮。 她说的是回,回家的回,而不是去谢家。 他们一起回家。 “好。” 叶二道:“小姐,船已经备好了,只要我们一路向西走,最快明日傍晚,就能踏上陆地。” “事不宜迟,走。” “是!” 凤溟渊神色一暗,就要追去,阎罗眼疾手快的抬起一只手,拦住了他:“凤尊主,还请自重。” 堂堂七尺男儿,跟个黏人精似的,天天跟在一个小姑娘屁股后面跑,害不害臊? 况且,叶锦潇也不喜欢他跟着。 “你这样做,只会令她更加反感,一个人宣泄感情时,难道光靠嘴巴说吗?是不是只要坚持不懈,天天磨嘴皮子,就能当皇帝呢?” 哼! 阎罗说话向来是不饶人的。 说完,拂袖,冷冷的跟了上去。 凤溟渊僵硬的站在原地,双眸苦涩,“谢仁,她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那晚伤了你?” 谢仁低头,沉声道: “尊上,您并非有意,少主并未责怪您,可能是她并不习惯您的存在,与你并没有感情基础。” “是吗?” 都说,血浓于水。 他们之间的牵绊,明明是刻入骨血的深刻。 “尊上,宽心,这么多年过来了,终于找到了少主,是该高兴。” 至于后面,慢慢来。 最重要的是,人找到了。 凤溟渊闻言,心中确实宽慰不少,叹了几声,很快便重振旗鼓,“我们也去南渊国。” 他要去找她母亲。 二人有感情在,他不信她母亲也会这般无情。 谢仁问道:“那我们不回东影岛了?” 他想了想,方道:“先回去,整顿两日再出发,我还有几件重要的事要安排。” “是。” 主仆二人立即前往东影岛。 凤家。 凤璃黛收到消息,心头一紧,心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惴惴不安的去迎接时,却看见只有凤溟渊与谢仁二人回来,并未看见叶锦潇的身影。 她没来? 凤璃黛见状,稍稍松了一口气: “父亲,您回来了。” 谢仁行礼:“凤姑娘。” 凤璃黛微顿,眼底有什么东西隐晦的闪过,并未搭理他,与父亲一同走进凤家。 “尊上!” 十二护法齐齐单膝跪地行礼,所有下属皆屈膝,一派的气势整齐洪亮,凤溟渊大步走过,笔直坐在那最高处的主位上,扬声道: “此次外出,已有两年未归,东海可有出什么事?” 他们对视一眼,皆摇头: “尊上不在这两年,少主将东海打理的很好。” “少主很尽心,事事亲力亲为。” 凤溟渊侧头,意味不明的扫了凤璃黛一眼,“是么?” “回禀尊上,少主积极疏离各门派之间的关系,促进和谐,扶持百姓,派人保护过往商船,提高各岛商人往来与经济发展……” 一连串的功绩说了出来。 桩桩件件,都是凤璃黛的好。 凤璃黛谦虚一笑:“各位护法言重了,我所做这些都是分内事,父亲不在家,我理应打理好一切,说来,我还是年轻,若没有各位相助,也成不了大事。” “少主过谦了!” 凤溟渊听完,脸上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黛儿做的不错。” 夸赞的字词里,并没有多少喜悦的口吻。 他拂袖而坐,疏狂的翘起二郎腿,道: “此次回来,本尊有几件要事,需立即置办。” “首先,将明月台的楼阁修缮起来,立即动工。” 凤璃黛倏地抬起头。 明月台! 那可是东影岛上位置最高、最好的地方,在那里修建楼宇,如拔地而起,白日如参天蔽日,夜里如手可摘星。 曾经,她想在明月台修建楼阁,住在那里,父亲都不允许,宁愿明月台荒废在那里,也不给她住,如今却要修建…… 这是要给叶锦潇住吗? 为什么! 两个女儿之间的差别怎么能那么大? 他未免太偏心了! 众护法领命:“属下马上去安排。” “其次,速备两百万两现银,本尊要娶亲。” 嘶! 众人震惊归震惊,但到底个个都是练过的,立即收了起来,喜怒不形于色,应声: “是!” 凤溟渊又吩咐了几件事,下面的人一一去办。 凤璃黛站在一旁,心神不宁。 叶锦潇与她母亲要一起回来? 她不是不屑凤家吗? 千万别回来。 不过,依照叶锦潇的傲气,应该没那么快回来,毕竟父亲曾亲手重伤了她,不可原谅,这一路来,她从未给父亲有过好脸色。 她得抓紧时间,好好塑造自己的人心与形象。 她才是凤家唯一的少主! “报。”这时,一名下属快步入内,“尊上,您有客人求见。” “我的客人?” 凤溟渊惊讶的看去,他一出门,就是两年,今日才刚刚回来,前脚刚到凤家,板凳还没坐热,哪来的客人上门? “是谁?” 下属摇头:“属下不识,只不过她说她姓叶,叫叶锦潇,求见尊上。” 第706章 我丢的东西,在凤少主身上 “叶锦潇?” 凤溟渊怔住,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她不是去南渊国了吗? 怎么会突然来东影岛? “快,快请进来!” 凤璃黛错愕至极。 她怎么会来? 怎么会? 她不是走了吗? 很快,叶锦潇与夜冥,带着阎罗与叶二两人,阔步走进来,那身姿矜贵、气息不凡的模样,令不少下属投去打量的目光。 这几人,他们从未见过。 “锦潇,当真是你!你肯回来了!”凤溟渊起身相迎。 叶锦潇抬起右手,打断他的话。 “凤尊主,我此行去又折返,是因为我丢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不知是被人偷了,还是误捡,特来取回。” 凤璃黛眸色微闪。 那枚紫晶石…… “你丢东西了?”凤溟渊神色一正,“是何物?什么模样?何时丢失的?你说,我马上派人为你找。” 下属们惊讶。 尊上对这个女子似乎格外好? 方才,尊上说要娶亲,难不成就是迎娶这个女子? 叶锦潇扬眸扫去,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的跃过,最后,停留在凤璃黛身上。 当时,她已经登船,准备离开,却发现紫晶石不翼而飞,只剩蓝晶石。 明明在禁岛时,她还带着紫晶石。 后来,抵达崇明岛,她马上就闭关了,以至于紫晶石丢了五六天,她现在才觉察。 两枚晶石之间,有微妙的感应。 它们能互相影响。 根据这抹感应,叶锦潇一路找到了东影岛,来到凤家。 “我所丢失的东西,凤少主或许知道是什么。” 凤璃黛神色乍变,“你此话何意?” 当着整个凤家的面,暗指她是盗窃的小偷? 这话传出去,她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叶姑娘,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不知道故意玷污别人的声誉,是多么恶劣的事情吧?” 十位护法皱起眉头,低声道: “听她这话的意思,少主偷了她的东西?” “简直荒谬,少主身为尊贵,在整个东海,她想要什么会没有?怎会行盗窃之事?” “她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凤家什么好东西会没有?” 凤璃黛暗里冷笑。 这里是凤家,她生长了十几年的故土,大家自然是向着她的,就算她偷拿了紫晶石又如何?无凭无据,叶锦潇还能将她当众扒光、搜查不成? 凤溟渊沉声道: “锦潇,你先说说,你丢了什么东西,我立马派人找寻。” “我说的难道还不够明白吗?凤尊主。”叶锦潇神色冷淡的睨着他,“我丢的东西,在凤少主身上。” “一派胡言!” 凤璃黛顿怒, “父亲,从小到大,黛儿何曾做过这等登不得台面的腌臜事?难道我不是父亲的亲生血脉,父亲就能让我随意被人欺辱吗?” 凤溟渊自然是偏向叶锦潇。 只不过,偷窃这种事,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说,当着整个凤家的面,一旦坐实,丢脸丢尽整个东海。 虽然凤璃黛并非亲生血脉,可好歹养了十几年,这么多年,养条狗都会养出感情,更何况是人。 “锦潇,你丢了东西,我知道你很着急,可你怀疑黛儿,可有证据?” 叶锦潇走向凤璃黛,双眸如鹰隼般盯紧她: “证据?” 她的话就是证据。 “凤少主,这一路走来,我对凤家是什么态度,你是瞧着的,我对你最在意、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丝毫兴趣,还请你不要拿我最在意、最重要的东西。” 紫晶石于她而言,比身份、权财,超出一切的重要。 这两枚晶石,都是她用命换来的。 凤璃黛捏紧指尖。 她说这话的意思是,她对凤家不感兴趣,而少主之位则是她大发慈悲,施舍给她的? 好狂的口吻! “我没有拿你的东西!” “我连你的屋子都未曾进去过,怎么会拿你的东西,叶姑娘,你想往我身上泼脏水,还请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不会轻易作罢!” 她薄怒的口吻,俨然是受害者姿态。 霍礼沉声道:“叶姑娘,凡是还需讲一个‘理’字,你不拿出证据,便是在羞辱少主,羞辱整个凤家。” 一位护法厉声道: “东海岂容你放肆?” “你这小女娃,如此狂妄,家父是谁,还不快报上名来?” 凤璃黛真怕她报上名来,立即接话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也不该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抹黑于我,难道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叶锦潇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 “什么叫颠倒黑白,今日,我总算是见识了。” “凤少主,我好言相劝,让你拿出来,我算是你误捡,不与你计较,可你定要这般不识好歹,便确确实实是偷了。” 偷这个字,传出去可是很难听的。 更何况,凤璃黛还是凤家少主。 还是一个女子。 一旦被认定手脚不干净,那可就是如同过街老鼠,肮脏臭虫,人人非议讥笑了。 凤璃黛仰首,“我凤璃黛向来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没做过的事便是没做过,哪怕是对天发誓,我也问心无愧!” “好,好,那我就让你誓言成真!” 叶锦潇冷笑一声,忽然动手,直逼而上。 “少主!” “放肆!” 霍礼第一时间,护住凤璃黛,其他护法与下属更是第一时间冲了上来,保护凤璃黛,拔剑指向叶锦潇。 凤溟渊厉喝:“放肆!” “叶锦潇乃本尊贵客,谁敢刀剑相向!” 众人:“?” 尊上被人夺舍了? 尊上怎么向着一个外人? 他拔腿上前,分开二人:“你们各执一词,无论我偏向哪方,都不好交代,既然如此,不如就凭实力说话。” “按照江湖规矩,你们决斗一场,黛儿胜,等于已经证实自己的清白,叶锦潇胜,本尊便亲自为她做主,搜查黛儿全身,直至找出失物,如何?” 众人闻言,稍稍安了心。 还以为尊上偏向外人,原来并没有。 少主所习寒冰诀,即便不及尊上,那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这个女子怎么会是少主的对手? 尊上还是心疼少主的。 第707章 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呵。” 叶锦潇扯唇冷笑,“行。” 凤璃黛根本不带怕的,“叶姑娘定要如此逼人,我也只好迎战了,不叫叶姑娘输的心服口服,还以为凤家是什么能肆意欺凌的地方。” 凤溟渊不希望二人再吵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 “谢仁,安排下去,三日后,启开演武场。” 叶锦潇侧头看向他,“今日开。” 凤溟渊道:“锦潇,这未免有些太快了?演武场久年未开,需要好好打理一番,况且,你第一次回东影岛,不好好住上几日?” 住? 谢邀。 婉拒了。 “若非我丢了东西,这东西对我无比重要,我又岂会来凤家?拿回它,我立即离开,一刻都不会多留。” 凤溟渊眸色微暗。 这段时间下来,叹气次数奇多,眼角都快叹出皱纹了。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午时,可好?你就住一夜吧。” 叶锦潇扫了眼昏暗的天色,“天色早晚又如何?我与她决斗,不过是半盏茶功夫的事,耗不了什么时间。” 凤璃黛怒目:“你——” 好狂的口吻! “难道你连一夜都不愿住吗?锦潇,十七年了,你第一次回来……况且,夜里海上容易有风浪,行船极其危险,明天再走,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凤溟渊低声哀哄与挽留,那般姿态叫众人见了,心底不由得暗惊。 尊上何须对这个女子如此讨好? 这女子到底是谁? 莫非大有来头? 他们面面相视,却寻不到答案,唯独谢仁神色从容的站在那里,早已洞悉一切。 叶锦潇思忖须臾,道: “明日午时,我准时来凤家,叶七,我们出去下客栈。” “锦潇!” 她难道连住在家里也不愿意吗? “哦,对了。” 叶锦潇忽然回头,探手指向凤璃黛, “凤少主,将我的东西收好了,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说完,几人扬长而去。 凤璃黛险些气得脸都歪了。 放肆! 叶锦潇放肆! 夜尊上放肆! 他们几个统统都放肆! 明日,她一定要把叶锦潇打的满地找牙! 凤溟渊沉叹一声,低声吩咐谢仁:“悄悄跟出去,看看他们住在哪家客栈,衣食住行一应相关的东西,务必打点好。” 谢仁点头:“尊上放心,属下明白。” 他退下。 凤溟渊挥手,“都散了吧。” “是。” 遣退了所有人,他才把凤璃黛叫到跟前,认真的问道:“黛儿,你老实告诉我,她丢失的东西,你确实从未见过、碰过、拿过?” 凤璃黛娇俏的脸上顿有不悦之色: “父亲!” “请问父亲,黛儿想要什么会没有?为何一定要拿她的东西呢?” 这确实是。 这些年来,凤溟渊从未亏待过凤璃黛,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哪怕全天下只有一件,他也会命人寻来。 她确实没有理由偷拿叶锦潇的东西。 此事,或许有什么误会。 “父亲并非质疑你,只是问问,黛儿应当知晓,我平生最厌恶表里不一的人。” 凤璃黛眸底微深。 既然如此,那她明天打败叶锦潇,不就得令叶锦潇名声尽毁?臭名昭着? 她就是一个凭口污蔑他人的狭隘小人。 往后,即便父亲公布了她的真实身份,又有谁会拥戴一个宵小之徒,为凤家少主? 想到那画面,她勾起唇角,道: “父亲放心,黛儿行得正,坐得直,从来不做亏心事。” 事不宜迟,她立即回到屋内,打开密室,取出各种极品的药丸,吞入腹中。 这些秘药都是父亲命人专门为她精心研制,用以助长功力的好药。 每一瓶,价值千金! 这些年来,她对武学之事并不上心,学了个虎龙蛇尾,以至于前几次跟叶锦潇碰面时,总是吃暗亏,现在,倒是可以靠它们救急,短时间内,足以将武功提升五倍! 再加上凤家独有的寒冰诀。 凤璃黛服下药物,立即盘腿,闭关打坐,感受着体内的气息喷涌,如同一头强大的雄狮正在快速苏醒,叫嚣着撕毁万物的强大力量。 实力飞速提升。 叶锦潇,你怎么跟我斗? 你拿什么跟我斗? 我要你身败名裂! 主动回到东影岛,来到凤家受辱,将会成为你此生悔到肝肠寸断的事! - 翌日。 一夜之间,消息就已经传开了: “听说了吗?一个姓叶的女子,要与凤少主决斗!” “她污蔑凤少主偷了她的东西。” “这人是谁,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凤少主必能打得她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还未到午时,演武场周围已经围满了人,有百姓,也有各大门派之人,他们收到消息,全都来瞧热闹,围得水泄不通。 凤溟渊见了,不想将事情闹得那么张扬。 “谁把消息传出去的?” 众护法相视一眼,谁都没有多嘴,霍礼微默着道:“尊上,是少主。” “她为何要这么做?” 少主的意思是,要让整个东海的人都来围观,要让叶姑娘身败名裂……但,他自然不会这么回答,只道: “少主被当众冤枉,心里很不好受,许是想让大家来做个见证。” “哦。” 凤溟渊并未多问。 “凤少主出来了!” 这时,不知是谁呼了一声,只见女子那抹红色的身影十分张扬醒目,仅是往那一站,衣角翻飞,姿态孤傲,便是万千人拼尽了命、也无法抵达的高处。 不青年才俊投去倾慕的目光。 只可惜,他们再如何倾慕,也入不了凤少主的眼。 凤璃黛提着剑,受众人注视,如众星捧月,走向演武场。 “父亲。” 凤溟渊只是颔首,“嗯。” “不知叶姑娘可来了?” “自然来了!”人群中,一道冷嗤的声音。 是阎罗。 他跟叶二一左一右,护着叶锦潇,侧后方还有夜冥一直安静的跟随着,人数虽然少,可个个都是精英,整体气势上去,仅仅四人,不容小觑。 阎罗手握青霜剑,冷冷开路: “一场决斗罢了,还要耽误我们一日的功夫,要我说,跟你打,哪用得着叶锦潇亲自出马?我来就够了。” 第708章 叶锦潇,她划我的脸 “好大的口气!” 凤璃黛瑞凤眸半眯,“叶姑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训下人的?” 阎罗不是下人。 叶锦潇即便说了,她也不会懂,自然不与她过口舌之快,等拿到紫晶石,她还有别的要事去办。 阎罗嘴上不饶人: “我说话耿直,也比凤尊主教育出一个偷东西的少主来要好,那才是丢脸之事。” “放肆!” 凤璃黛低喝一声,扬手甩出一记冰锥。 咻! 阎罗拔剑挡住。 一声厉响,冰锥撞在剑刃上,弹得剑锋‘嗡’的震动起来,碎裂的冰渣子溅到阎罗脸上,犹如薄刃一般,割出了好几条细微的伤痕。 微微刺疼。 他摸了下脸,指腹上沾着血迹。 “你——” “阎罗。”叶锦潇抬手,示意他别急,“她这一招,是打给我看的。” 凤璃黛勾唇。 也不算太蠢。 知道就好。 “叶姑娘,我这人从不干那些腌臜事,不知你为何要污蔑我?决斗还没开始,若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 阎罗生气:“她竟敢划我的脸!” “叶锦潇,她划我的脸!” 俗话说,骂人不骂娘,打人不打脸,他竟然被凤璃黛当众打脸。 “别急。” “我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叶锦潇,你一定要帮我教训她,好好教训她!”阎罗抱着她的手臂一边跺脚,一边告状。 叶锦潇拍拍他的手背,“好了,别生气,自古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你何必跟小人计较。” 阎罗抱臂。 也是。 “女子与小人,她两样都占了。” 哼! 凤溟渊踱步走来,“锦潇,你来了。” 叶锦潇擦过他的身侧,直接进入演武场,“可以开始了吗?” “锦潇……” 凤溟渊跟上去,“你刚刚才来,先坐会儿,我与你讲讲规矩。” “凤尊主,我并非傻子,决斗定胜负这么简单的事,还是能理解的。” 凤璃黛实在厌恶她这般骄傲自负的面孔,冷声道: “父亲,您何必好言好语?她从不给您好脸色,还咄咄逼人,就让黛儿来好好讨教一番!” 提着剑,直入演武场。 “闲杂人等,全都退下!” 一声娇喝,凤家众下属退至演武场边缘,呈一字型排开,把围观百姓、各大门派的人拦在四周,最中间则是偌大宽阔的演武场。 众人视线交汇的中央,两道身影挺直对立。 红衣的,如天之骄阳,明媚四方。 白衣的,清冷如霜,眉宇间并无情绪起伏,那淡淡的姿态,仿佛万物不入眼。 周围,有此起彼伏的私议声: “就是这人,不知死活的挑衅凤少主?” “不要命了吧?” “方才,凤少主弹出那冰锥时,那劲道与功底,恐怕跟凤尊主一样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拿什么跟凤少主对抗?” “真是不自量力……” 凤璃黛耳尖轻动,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唇角微扬,目带挑衅的看向对立之人: “你现在投降,还不会输的太难看。” 叶锦潇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礼貌的扬起:“凤少主,请。” 凤璃黛冷笑一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如此,那便休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叶姑娘,你没有武器吗?等下,可别说我欺负你。” 阎罗神色一紧,就要把自己的青霜剑扔进去,叶锦潇拂手一去,便将青霜剑拂了回去。 “叶锦潇……” “剑,已经在我手里了。”她素手微扬,指尖纤长,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在做梦? 凤璃黛哈哈大笑,不再耽误,立即运起内力,振袖而起,妖冶的身形提至半空,那气息磅礴的姿态犹如一场巨网,压迫感极强。 看招! 双手凌厉的拂起,数道冰锥折闪着冰蓝色的寒芒,直逼叶锦潇。 唰唰唰! 叶锦潇立于原地,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盘在身侧,看着那些逼近的冰锥,拂袖卷去。 衣袖盘飞,将那些冰锥全部卷落,折碎成无数冰渣子,地上摊开一滩水。 “竟然能接住我的招式!” 凤璃黛眯眼,接下来的攻势愈发猛烈。 她是主动进攻型。 招招刁钻,内力逼人,只见红影快速闪烁成残影,所有人几乎看不清招式,个个瞪大了眼,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画面: “寒冰诀!” “这就是凤家的寒冰诀!” “真强!” 攻势起,寒意四溅,离得最近的围观之人皆遭到寒冰误伤,全都惊惶着再次退开数步。 太强了! 叶姑娘势必无处可逃! 凤璃黛下了死手,一连打出十几道攻势,只见蓝色的冰霜四起,全部狠狠的劈向叶锦潇,冰雾朦胧了视线,已经看不见叶锦潇的身影了。 呵。 这下,她还不死? 凤璃黛朝着那团冰雾里,再次打出最后一击,才身形一盘,稳稳的落在地上。 叶锦潇,你可别怪我狠。 弱者,就该老老实实的盘着,窝着,藏着。 下辈子好好长记性吧! 凤溟渊站了起来,手掌抓紧栏杆,双目死死的看向那团冰雾,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影。 “黛儿的寒冰诀何时那么厉害了?” 怎么会这样! “霍礼,你不是说她一直卡在寒冰诀第二层,迟迟未突破吗?” 正因知晓凤璃黛的实力在哪里,他才放心的让二人决斗,可真正动起手来,她的实力竟达到了第六层,即将突破第七层。 要知道他练了这么多年,才达到第七层! 可黛儿她才十七岁啊! 霍礼也倍感错愕:“这……尊上,属下不知,这……” 少主怎么突然那么厉害了? “混账!糊涂!” 要是叶锦潇有个好歹,他不会轻易放过他。 “尊上息怒!” 凤璃黛腹中冷笑,作为横扫东海的掌权世家,各种价值连城的天下奇珍,应有尽有,她服用了那么多药物,强行提升了五倍的实力,打败叶锦潇,犹如喝水一般简单。 现在才知道后悔? 晚了! 冰雾四起,随风漂浮而去,里面的状况缓缓进入众人眼底。 本以为会是身受重伤、经脉寸断的画面,谁知…… 竟见女子从容的站在那里,甚至还保持着只手负在身后的姿态,她衣衫完好,并未有受伤之状,纤长的指尖翻转着一支冰锥,懒懒抬起一双清冷的笑眸: “凤少主结束了?” “那便该我了。” 第709章 夺回紫晶石 凤璃黛诧然的看向她,“你……你怎么会没事?” 这怎么可能? 不仅没事,那么猛烈的进攻之下,她竟然还站在原地,双脚未曾动过一步。 叶锦潇五指一握,捏碎了冰锥后,素手一扬,竟也弹出了一道冰刺! 凤溟渊猛地往前俯身: “寒冰诀!” 凤璃黛惊异,“你用的是寒冰诀?” 不! 不可能! 她立马拔剑,挡住这道冰刺,可逼近之事,冰刺竟突然扩开,足足有七根! 已经反应不及了。 挡住两条,其他五条则从她脸上扫过。 “啊!” 用手去摸,竟沾了满手的黏腻,一片殷红的血。 “你竟敢伤我的脸……我的脸!” “好!”阎罗鼓掌,厉声大喝,心中实在是畅快。 干得漂亮! 叶锦潇淡声:“寒冰诀之伤,破开肌肤,冰冷彻骨,疤痕永不痊愈,这几道疤势必会跟着凤少主一辈子了。” 凤璃黛怒红了眼: “不可能!” “你怎么会寒冰诀?你竟敢背着我,偷学凤家的功法!” 这个小偷! 不要脸! 在藏剑山庄时,父亲曾把寒冰诀双手奉上,当时,她亲眼看见叶锦潇推开,不屑学习,如今,却体内怀有寒冰诀。 这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凤溟渊惊怔的站在原地,他曾想要传授寒冰诀,但是被她拒绝了。 她怎么会寒冰诀? 她是怎么得到的? 叶锦潇讥讽的扯唇:“偷?” “这寒冰诀是你凤家独创的功法么?用得着我费尽心思去偷?” 凤璃黛愤怒拔剑,“不是偷的,还能是哪里来的?真没想到,你手脚不干净,还反咬一口,说我偷了你的东西,真看不出来,你穿的人模人样,做的却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 “今日,我便要铲除宵小,为凤家守护寒冰诀!” 喝声落,她猛烈的持剑攻去,剑锋迸射的尽是杀意。 叶锦潇身形一侧,轻松避开,矫健的身形闪了几道,那剑锋连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那般轻盈的姿态,与怒火中的凤璃黛相比,万分沉稳,凤璃黛则显得易怒浮躁。 她咄咄逼人。 逼近,再逼近! 剑刃寒芒折扇,锐利的剑气足以断骨如泥。 二人交手,身形如影。 众人瞪大双眼,看得眼花缭乱: “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有点实力!” “她偷了凤家寒冰诀,能没有实力吗?” “这个小偷,竟然还敢当着凤家的面放肆,既然凤少主饶过她,凤尊主也不会轻饶她!” “今日,她别想安然无恙的离开凤家!” 凤璃黛挽着剑花,扫着冰霜,双重夹击,势必要置叶锦潇于死地。 叶锦潇退了数步,稳稳立在剑桩之上。 过了这么多招,凤璃黛的实力确实提升了五六倍,恐怕还不止,放眼整个东海,恐怕没有几人是她的对手。 平心而论,若非禁岛奇遇,她可能也打不过她。 可,没有禁岛奇遇,也不会丢失紫晶石。 没有丢紫晶石,也不会有今日。 属于她的东西,也该还给她了! “宵小之徒,受死吧!”凤璃黛飞至半空,高高扬起的长剑裹着寒霜,刹那间,仿佛凝聚了太阳的光辉,折闪出灼灼之光,带着山脉崩塌般的力量,劈向叶锦潇。 所有人瞪大眼,心跳卡在了嗓子眼。 危险! 糟了 这女子必死无疑了! 如此美貌,死之可惜啊! 叶锦潇稳稳的立在剑桩上,双手盘在身侧,压下内力,陡然一提,双手虚空拉开时竟凝出了一把寒意刺骨的长剑。 那是一把紫色的长剑,似千年凝固的冰霜,久年不化,已经从冰霜的蓝色成长到张狂倨傲的冰紫色,上面雕刻的剑纹闪着虚影,像实物,又像光影,美得不真实。 她握住长剑,直接提身而上,一剑劈去。 嘭! 冰渣子四溅。 寒意扩散数米,冷得众人皆是一个激灵。 只听得一声脆响,长剑震碎了凤璃黛手中的利剑,并将她震飞出去数米,摔在地上,一口血吐了出来。 “咳咳!” 她捂着剧痛的胸脯,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那浮在半空的女子,以及她手中的剑。 那是冰剑。 那深紫的颜色,那比千年玄铁还要锋利的剑刃,连她都无法凝出。 “你偷了寒冰诀……父亲!她作弊,她偷了寒冰诀!” 凤溟渊脸色极其复杂: “紫幽剑……这是寒冰诀巅峰时,才能凝出的剑,我至今都无法达到这个境界……” 叶锦潇冷眸俯视她: “实力不如人,便是偷?那凤尊主初习寒冰诀时,又是偷了谁的?” “还有你,凤少主,你又偷了谁的东西?” 她扬起素手,反握剑柄,冷冷往地上掷去。 紫幽剑插入地面,竟撕裂开一道裂缝,犹如猛厉的毒蛇迅速朝着凤璃黛蔓延去。 呲呲呲! 凤璃黛惊得瞳孔猛缩,双手下意识撑着地面,要往后爬时,那道裂缝竟在逼近鞋尖时,陡然停止。 下一秒,巨大的内力迸射开来,击在她的心口。 “唔!” 她被迫掀起身来,只觉得四肢一麻,一袭红衣应声碎裂,一枚极美的紫色晶石从她的身上掀飞出来。 叶锦潇手掌一扬,稳稳握住紫晶石。 “找到了!”叶二高兴。 阎罗拍手大喝,“还不承认自己偷了东西,一模一样的晶石,叶锦潇有两枚,还能冤枉了你?” 叶锦潇把它仔细收好。 是她疏忽,才导致丢失。 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们走。” 她身形一提,轻盈似剑的跃出演武场,四人扬长而去,那潇洒又利落的背影,令众人如鲠在喉,再也道不出半个议论的字。 “锦潇!” 凤溟渊欲追。 啪—— 一声脆响,那插在地上的紫幽剑突然碎裂,化作四溅的冰锥,惊得众人连忙退避三舍。 紫幽剑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幻觉,从未出现过,可那道又深又长的裂缝犹如地龙,深刻的在那里,无声的宣告着方才那一剑,有多凌厉。 凤璃黛败了。 一败涂地。 毫无还手之力。 不仅败了,还坐正了偷窃的罪名,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微妙、怪异…… 第710章 东海唯一的继承人 “凤少主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吗?她竟然当真偷拿叶姑娘的东西?” “她怎么是这样的凤少主……” 众人诧异,失望,简直不敢相信,东海所拥戴的凤家,竟然如此卑鄙不堪。 女子的名声极为重要,更何况,还是偷窃这等可耻之事。 她竟然…… 竟然…… 实在可耻! 往后,凤家怎么在东海抬得起头?凤尊主又怎能服众? “凤少主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她怎么能这样……” “凤少主之前那么殷切的邀买人心,原来都是装的……” 凤璃黛面如白纸,众人的议论像是把她打进了万丈深渊,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惶恐的冲到凤溟渊面前: “父亲,是她害我,她陷害我!” “我没有偷东西,是她,她偷了凤家的寒冰诀……” “够了!” 凤溟渊厉喝一声,冷冷拂开她,眼神冰冷无温,“凤璃黛,你可还记得我昨晚询问你时,你那信誓旦旦的模样?” 她说,她不屑撒谎。 她说,她手脚干净,经得起查。 可是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叶锦潇亲手从她身上搜出紫晶石。 证据确凿,她还不承认吗? “父亲!” 凤璃黛再次扑上去,抓住他的手,“父亲,您偏心!我拿了她的紫晶石,也是不小心的,可她偷了寒冰诀,您怎么不严惩呢!” “偷?” 呵。 “事已至此,凤璃黛,你还要执迷不悟吗?”凤溟渊嗓音极冷,“她是我凤溟渊的亲生骨肉,她用得着偷?况且,她的功力远在我之上,需要去偷?”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瞪大了眼: “什么?!” 他们听到了什么? 霍礼惊异:“尊上,您是说……叶姑娘是您寻找了十七年的孩子?” “不错!” 凤溟渊当众公布,“整个东海皆知,凤璃黛不过是本尊抱养的孩子,而叶锦潇才是与我的亲生血脉!” 众人惊呼。 原来如此! 怪不得,叶姑娘的寒冰诀如此厉害,原来,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乃凤家名正言顺的少主,用得着偷? 反倒是凤璃黛,不仅技不如人,还偷她的紫晶石,事后还反咬一口…… 二人对比之下,谁值得称赞,谁值得唾弃,一目了然。 凤溟渊冷声:“十七年过去,本尊终于寻回了孩子,此后,叶锦潇便是东海唯一的继承人!” “父亲!” 凤璃黛尖锐的叫了出声,双眼飙泪的冲了过去。 “父亲,那我是什么?我算什么?” “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凤溟渊目光冷厉,“本尊可没有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孩子!沉船之事,紫晶石之事,本尊之前都给过你辩解的机会了,是你不珍惜啊。” 凤璃黛浑身一震。 不…… 不! 她不能失去这一切。 她是凤家少主,东海未来的主人! 她摇摇欲坠,一口血吐出来,“父亲,我错了,沉船之事是我一时糊涂,我喜欢夜尊上,可夜尊上眼里只有她,我一时鬼迷心窍,并非故意的。” 她急忙解释道: “紫晶石……是我从草地上捡来的,我并不知道它是叶锦潇的东西,我是冤枉的!” “既然紫晶石并非你的物品,昨日,为何不拿出来?” “我……” 凤璃黛急声急色, “我……并不知道叶锦潇要找的东西是紫晶石,我一直以为紫晶石是无主之物,就……就……” “混账!” 响亮的一记耳光,掴得凤璃黛摔在地上。 “本尊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丢脸的孽障!” 凤家的脸,他的脸,全让她丢尽了! “这一耳光,打得便是这十余年的父女之情,看在这些年的份上,我不会将你逼上绝路。” 凤溟渊侧头,“谢仁。” 谢仁上前,微微弯腰,道: “凤姑娘,属下已经派人在您当年丢失的地方,找到了您的亲生父母,并且已经把他们接过来,与您相认了。” 凤璃黛浑身一震: “什、什么?” 她的亲生父母? 谢仁侧身,“来人。” 很快,两名下属领着一双穿着素衣,头发花白,模样沧桑的夫妻走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六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一大家子人口十分庞大。 谢仁上前迎接,与他们说了几句话,方才指着凤璃黛,说了什么。 五十多岁的夫妻二人激动的红了眼睛,急忙上前: “女儿!” “你就是我们的女儿!” 凤璃黛踉跄的倒退数步,看着老两口穿着布衣,衣服上全是简陋的补丁,双手布满厚厚的茧子,身上还带着浓厚的汗液味,一看便是乡下的农户。 “你……你们不要过来……” 她的父亲是凤尊主! 她是东海未来的继承人! 她出生尊贵,身份尊贵,从小便是天之骄女,她怎么会有这么穷酸的父母姊妹? 不……不! “女儿!” 男人那双茧子密布,十分粗糙的双手激动的握住凤璃黛,热泪盈眶: “十多年了,你竟然长这么大了,当初,是我跟你娘对不起你,当年,我们家的条件实在太困难了,你上面还有六个嗷嗷待遇的姐姐,等着要吃饭,不得已之下,才不得不将才几个月大的你放在路边,期盼着有好心人能够收养……” 可没想到,女儿被养得那么好。 竟然是凤尊主抱养了他们的孩子! 太好了! 攀上凤家,他们一家终于能平步青云,以后,再也不用挤在乡下的黄土小破屋里了。 妇人激动的抱住凤璃黛:“女儿,当年是爹娘对不起你,今日把你认回来,以后,定会好好待你,弥补这十七年缺失的父爱母爱。” 七姐弟全部围上来: “黛儿,我是你大姐张招娣。” “我是你二姐张盼娣。” “我是你三姐张来娣。” “我是你四姐张求娣。” “我是你五姐……” “我是你六姐……” “黛儿,你瞧这是我们的小弟,原本他排第七,现在你回家,你排第七,他就是我们的八弟了,他叫耀祖。” 一大家子从乡下来的,个个都是干农活的,又贫困,又寒酸,但是思想很封建,生了七个女儿,硬是把耀祖生了下来。 以后,一家人就指望着凤璃黛逆天改命了。 妇人高兴到落泪:“黛儿,你原名其实叫张引娣,以后我们就叫你引娣,好吗?” 凤璃黛只觉得眼前一黑,再加上刚才受了严重的内伤,以及此时面临的打击,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晕倒在地。 不! 不!! 她不要!!! 第711章 叶锦潇,你不要我了吗 东海的事,便是后话了,该怎么发展,要怎么发展,都已经被叶锦潇抛在脑后。 船上。 两枚晶石握在手里时,她隐约又恍惚的出现了幻觉: ‘你霸占了我的身体……还给我……快还给我……’ ‘滚出去……’ ‘你这个小偷!’ 一只手突然落在肩上,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脑中的声音瞬间消散,无迹可寻,抬头便见神色关心的阎罗。 “叶锦潇,你怎么了?我喊了你三四声,你都不应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锦潇摇了摇头,收好两枚晶石。 当初,得到蓝晶石时,并没有什么不妥,自从拿到紫晶石后,脑中总是恍惚。 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在想事情,不小心走神了。” “当真没事?”阎罗狐疑的观察着她的脸色,“你该不会晕船吧?不应该呀,我们这一路坐了好多次船了。” “我没事。” 叶锦潇让他别多想。 “叶七呢?” “他在那边呢。” 叶锦潇顺着阎罗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夜冥安静的站在甲板栏杆旁,并不引人注意,默然安宁,却又一直都在。 她的眸色缓缓深了几许。 他在。 他一直都在。 可如果有一日,她不在了呢? - 抵达陆地,换骑快马,一行四人朝着南渊国的方向去,一路上,叶锦潇寡言少语,不知在想什么。 倒是对阎罗提了一回: “你想要的剑,已经得到了,往后不必再跟着我了。” 阎罗不敢置信:“难道你觉得我跟着你,只是为了一把剑?或许起初确实是这样的,可是这么久相处下来,我真心把你当朋友,况且,我也很喜欢跟你一同玩。” 好友携手,江湖仗剑,如今成了他最渴求的事。 他要跟着她。 “若有正事,我自会离开,若无要事,我便跟着你了,你家大业大,多我一张嘴怎么了,难道我会吃穷你吗?” 倒也不是这么说。 叶锦潇轻叹一声,随他去了,不过,她飞快地扫了眼旁边的夜冥,神色总有些难言的复杂。 一路去往南渊国。 五日后,临近帝都城时,叶锦潇换了小道,独自去往一个地方。 林间。 竹林密布,遮住阳光,一片阴凉安宁,策马穿梭在竹林间的小道上,上了山,很快就看见一座隐于竹林的屋子,院中,种着蔬菜,鸡鸭正在啄食,一个穿着布衣的僧人正弯着腰,给菜地浇水锄草。 叶锦潇看向他。 良久,翻身下马。 “嘎——嘎——”鸡鸭听到了动静声,耳朵灵验,一个个拍着翅膀叫起来。 僧人闻声,抬头看去。 “玄慧大师。” “原来是叶施主。”他宽厚一笑,大大的耳垂掉下来,像一樽在世活佛,一边放下衣袖,一边过去打开篱笆门。 “请进来吧。” 叶锦潇看着他,有些恍惚:“一别一年多,似乎许久未曾见到大师了。” 玄慧大师笑道:“相见分开都是缘,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哪分长短呢?” 他进屋,取了茶水,二人在院中的小桌旁对坐。 “叶施主近来可好?” “短短一年多,历经了许多事,沉沉浮浮,来来往往,可是来到大师这里,又莫名觉得心静,好像过去这一年,就像做了一个梦。” 叶锦潇拿起朴素的小茶杯,轻笑着摇了摇头。 第一次如此心静。 这一路的追逐与危险,只为得到两枚晶石。 她摊开手掌,蓝晶石与紫晶石放在桌上,它们身上笼罩着莹莹的暗芒,一看便并非凡物。 “垠渊之南,晨曦之东,有幸得大师指引,我都找到了。” 玄慧大师惊讶,拿起两枚晶石,小心仔细的看了会儿,道:“这些位置,是我从一本古书上听来的奇谈,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很厉害。 “看来,再用不了多久,你便能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了。” 提到回去,想到夜冥,想到阎罗,还有这一路走来的所有亲人好友…… 起初,她心匪石,无比坚定。 可现在再提时,她莫名有几分犹豫。 “这段时日下来,我脑中总有一个声音,说我霸占了她的身体,抢走了她的一切,想让我离开,我想请问大师,‘叶锦潇’她……还活着,对吗?” 玄慧大师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人死后,不入轮回,便如叶施主这样的魂魄一般。” 叶锦潇明白了。 她还活着。 她还存在。 只不过被她挤了出去。 “将这四枚晶石,放在月满之夜,便能有奇效,你找到的越多,魂魄便越会动荡不稳,叶施主,您非离开不可吗?” 叶锦潇垂眸。 她是触电身亡的。 那日,她结束了一场手术,下班之前,关闭实验室时,不知怎的就触了电,再睁眼,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空。 触电之人,电流穿透浑身时,会造成休克状态,令人脑死亡,犹如植物人一般瘫痪。 父母不会放弃她。 大哥是国际医疗界的精英,在人体脑补的领域有卓越的研究造诣。 她想回去。 但,不知想到什么,她犹豫了许久,“我……也不知道。” 或许该走吧,毕竟,‘叶锦潇’还在这里,只有她离开,一切才能回到正轨。 可想着一路走来的一切,想到夜冥…… “阿弥陀佛。” 玄慧大师双手合十,“人非草木,哪会无情,凡是有心之人,便有放不下的东西,叶施主所纠结之物,或许在最后做选择的时刻,能得出答案。” 或许吧。 叶锦潇在这里坐了许久,心静的很,直至天色将暗时,才告辞离开。 下山时,夜冥还在原地等她。 她策马过去。 他一直在原地,并未离开。 “忙完了?”阎罗问,“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等下天黑,不便赶路。” “嗯,走吧。” 离开之前,叶锦潇又扫了一眼山上竹林的方向,压了压心思,策马离去。 只是,还未靠近帝都城,便在进城的中心官道上,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昏暗的夜色下,一人一马在不远处。 天色微暗,男人握着缰绳,一袭红裳沾染着夜色,朦胧的不太看得清,可那双灼灼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笔直的落在她身上。 叶锦潇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二人之间,隔着数米。 四目相对。 男人的声音藏着难抑的微哑:“叶锦潇,你不要我了吗?” 第712章 快去告诉她,我吐血了 叶锦潇呼吸微紧。 君无姬…… 多日未见,他似乎变得憔悴了,微耷着双眼恹恹的,他这是……一直在等她回来?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如此直接的喊她的名字。 “叶锦潇。” 他说,“你走得好快,总是把我扔下,我都快要跟不上你了,可为什么被扔下的人总是我呢?” 他看向夜冥,说: “为什么不是他?” “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为什么?” 叶锦潇缓缓握紧缰绳,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君门主,我与他有婚约在身。” “我知道。” 他早已查清她的动向,并一直在这里等她回来。 “夜家,是大陆四大世家,当年凤尊主初步统一东海,权势动荡,地位不稳,提出与夜家联姻,可你岂知君家也是四大世家之一,与我自幼立下婚约的人,也是你。” 叶锦潇一怔,“什么?!” “当年,凤尊主为了巩固职权,不仅主动求了夜家联姻,也求了君家。” “?” 凤溟渊到底卖了几个女儿? 君无姬查清这一切时,别提有多激动了。 当年,正是因为不满这桩婚约,才叛出家门,孤身在外打拼,大战出相思门。 可在几日前,他收到快报,说叶锦潇是东海凤家的少主时,满心的阴霾一扫而空。 叶锦潇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凤溟渊! 凤溟渊他…… 实在不靠谱! “四大世家,他为了巩固职权,卖了两个女儿,别告诉我另外两个世家,也跟我有婚约在身。” “这我便不知道了,可凤家与君家的婚约,乃是实打实,抵赖不掉的。” 君无姬直视她, “从今往后,你还想扔下我吗?” “我……” 她猝不及防。 她从没想到会有这码事。 “是我强求你了,是吗?你舍得扔下我,却舍不得扔下他,在你心里,我到底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君门主。” 他待她极好,曾经的相助与扶持,她从未忘却。 可她并非多情之人。 叶锦潇张开嘴角,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犹豫片刻,方低声道:“叶七,要不你们先回谢家,我稍后再来。” 阎罗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夜冥。 夜尊上应该会生气吧? 肯定会不高兴的。 可,他竟从夜尊上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神色如常的颔首:“好。” 夜冥策马,先走一步。 阎罗诧异。 夜尊上如此大度? 锄头都挖到墙角了! “阎罗大人,我们也赶紧走吧。”叶二小声蛐蛐,这里不是久留的说话之地。 “哦,哦!对,我们快走。” 两人速速离去。 绵长昏暗的官道上,两匹马逐渐走近,叶锦潇看清了他的面容,熟悉而又深情的模样,令她感愧在心,如同做了亏心事。 良久。 她才开口:“君门主,天底下,两个人历经生死,交情极好,并不只是爱情,还有友情。” 君无姬眸色微暗,喉咙隐晦的滑动,“那他呢?” “他也是吗?” 短暂的沉默。 他轻嘲一笑:“你看,你还是偏心的,究竟我哪里不够好?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正因不是石头做的,她才想要掌控好分寸。 她不想负任何人。 “你对我太残忍了。”他眼中无光,“从始至终,都是……” 夜色下,风拂起,细雨飘落,泛着寒意。 安静的气息在二人之间围绕,一分一秒仿佛被放慢了数倍,煎熬,失望,痛苦,如碳火般灼人。 他快要呼吸不上了。 许久。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的响起:“对不起。” 她策着马,从他的身旁走过,马蹄声逐渐走远,他僵硬的一直没回头,握紧缰绳的手掌却早已青筋暴露,一根根犹如虬龙。 下雨了。 刚到谢家山庄,大雨便滂沱而下,跟谢暖烟碰了面,挨了几句骂,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站在长廊上,看着屋檐的雨水像水柱一般,哗哗的落,灯笼被风吹得飘动,夜里的影子晃动着,明明雨声阵阵,可她却觉得这夜无比安宁,心中亦是。 伸出手,看着雨水从指间缝隙穿透。 一片冰凉。 入了冬,马上便是年节了。 时间过得好快。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这里两年多了,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剪不断,理还乱。 “他对你很好。” 长廊那旁,一道矜冷的身影缓步走来。 她并未回头,“是我欠了你们。” “若是挂念,便去寻他。” 她怔了一下,愕然的看向夜冥,眼中的目光逐渐沉下。 或许,等她离开,一切都会恢复正轨。 - “门主,您不能再喝了!” “酒多伤身!” 一家酒楼包厢内,一杯杯辛辣的酒水入喉,旁边还有八九只拂倒的空酒壶,君无姬挥开萧痕,又是一杯灌入腹中。 醉了,便能忘了。 忘了,便不难受了。 “出去!”君无姬扔了酒杯,直接拿起酒壶,仰头灌下。 “门主!” 萧痕给他跪下了。 “门主就算不挂念自己,也得想想尊上与夫人,您若是有个好歹,属下该怎么向他们交代!” “呵……交代?我已经那么多年未曾归家,他们也不曾来寻过我,我若是给他们交代,谁来给我交代?” 他抓紧酒壶, “我在意别人,别来在意我!” “门主!” “我到底算什么……咳,咳咳!我会忘了,会忘了……” 几口酒灌下,呛得喘不过气。 “门主,您当真不能再喝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他迷蒙的趴在桌上,酒意醉人,可脑中怎么越发的清醒了?女子的面容越来越清晰,甚至还能听到她笑言时的声音。 就在耳边。 就在眼前。 他再次灌下一壶,猛地呛出声时,吐出的酒水混杂着猩红的液体。 是血。 “我吐血了!” 他喜上眉梢,一把抓住萧痕的衣领子,命令道,“快,快去告诉她,说我吐血了!” “门主……” 叶姑娘已经回谢家山庄了。 “还愣着做什么!咳……咳咳……快去啊!” 第713章 天涯海角,我都能寻到你 “门主……” 萧痕眼眶湿热,看着那醉的已经不省人事的男人,不得不退出包厢,冒雨离开。 君无姬瘫软的伏在桌上,“叶……叶锦潇……” 横七竖八倒着的酒壶全都空了,他双手胡乱的摸了好几壶,抓了起来,仰头灌下。 “咳咳!” “小没良心的……没良心……” 可他却怎么想忘也忘不掉? 明明那么醉了,四肢瘫软,连身体都撑不住了,可脑中的理智却无比清楚。 他在做什么。 他在想什么。 这种连醉着,都会被迫清醒的感觉,令他痛苦不已。 抓起酒壶,暴躁的砸在墙上,应声破碎。 接连砸了七八个,最后,连桌子都掀了,满地的狼藉,也压不住他身上浊浊的怒意。 他到底中了什么迷魂药? 还是被下蛊了?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明明两年前,他还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潇洒的来,潇洒的去,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阴沟里翻船。 报应啊! “哈哈!哈哈哈!” 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那一身的酒气、阴戾的模样,令人不敢靠近,进了雨中,很快便被淋透了。 冬天的雨冷得刺骨。 他站在雨中,抬头仰望着夜空,被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现在的他比疯子还像疯子。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忽然被人扯了一下,扑倒在地上,竟是一个见色起意的老乞丐,以为他是疯子,想对他上下其手。 君无姬眼底杀意骇然。 他是醉了,还没沦落到这个地步。 “找死!” 捏住他的脖子,就要直接捏死时,忽然听到夜雨里踏来的一阵马蹄声,犹如天外之音。 立即看去。 他眸光微闪,立即松开了手,抓住老乞丐的后衣领,按在自己的手臂上: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咳,咳咳……放开我……” “君无姬!” 马蹄声奔至,夜雨四溅,一道雄厚的气息拂来,将那老乞丐扇飞十几米远。 君无姬抱着浑身湿漉漉的衣衫,一边咳嗽,一边吐血。 叶锦潇扑跪上去,抱住他的脸,却摸到一手的血,温烫,却很快被雨水冲散。 同时,一股浓烈的酒意灌入鼻腔。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胃穿孔,严重的话,是会死人的。 “咳……咳咳……” 君无姬瘫软的身体几乎支撑不住,艰涩的撑开双眼,几乎看不清她被雨水打湿的面孔,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你不会死!” 叶锦潇抱住他的手臂,挽在脖子上,把他抱扶起来。 “可是……只有在梦里,你才会抱我……” “如果真是要死了,我也没有遗憾了,叶锦潇,对不起啊,我给你造成负担了,可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 叶锦潇眼眶一涩,“该死的人是我。” “啊,你要为我殉情吗?” 他醉意熏熏,说话颠三倒四。 “没有殉情一说,君无姬,你会活的好好的,你要长命百岁,该离开的人是我,再过不久,我便会离开。” 叶锦潇吃力的搀着他, “等我走了,你们所有人就能像从前一样,回到原本的轨迹上,我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因为我的闯入,搅乱了原有的轨迹,这一切的变数,其实是我。” 君无姬茫然的趴在她的肩上,“你要走了。” “你又要扔下我了。” 他醉笑:“没、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这两年来,不都一直是我在后面追寻你吗?” 他哈哈大笑: “你走,我来追寻你便是,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就知道,他永远都会是被她扔下的那一个。 叶锦潇知道,是她亏欠了他。 “我要走了,君无姬,这次,你找不到我了。” “不可能。” 他醉醺醺的靠在她的颈窝,“天涯海角,我都能寻到你。” 叶锦潇眼眶一热,鼻尖酸楚的几乎要绷不住了。 “你是聋子吗!我说,我要走了,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可能再找到我了!” “我……我不信……这么多回,我都找到了你,哪怕你假死脱身,我也比楚狗先找到你,我是狗鼻子,小锦儿,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君无姬……” 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傻子。 “你喝醉了。” “我没醉。” “你醉了。” “我们的女儿叫君小满!人生苦短,小满即圆满,我没醉……我没醉!” - 一夜大雨,瞬间入冬。 天气冷了起来,谢家山庄烧足了碳火,地龙里也添着足足的碳,在山庄内,暖的跟秋天似的,锦鲤还在池塘里欢快的游。 吱呀—— 房门轻轻掩上。 谢暖烟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已经醉糊涂了,我刚给喂了药,恐怕至少得睡到晚上。” 叶锦潇站在庭院里。 得知君无姬无事,这才稍稍放宽心。 “潇儿,天气冷了,你要多穿两件衣裳。”她关心的握着叶锦潇的手。 叶锦潇鼻尖微酸: “娘……” 女儿的声音微微哽咽,鼻尖一红,嘴巴一瘪,谢暖烟就心里就跟刀子挖肉似的,疼得不行。 急忙道: “小祖宗,谁欺负你了?娘给你黄金好不好,你可千万别掉小珍珠,小珍珠没有黄金值钱。” 叶锦潇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睛: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呀。” 黄金是全天下流通的货币,肯定比小珍珠值钱呀。 “娘说给我黄金,是真的吗?” “?” “我想要十万两黄金,娘,您先借给我,我将来会还给您的。” “……” 谢暖烟突然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 上次,她管着财库,不准她到处乱跑,结果她大舅、二舅、外祖一回来,给了厚厚的红封,第二天就不见人影了。 现在,这丫头要是拿了钱,不得又跑得无影无踪了? “你就不能像娘一样,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养几个面首,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吗?” 叶锦潇道:“娘,您就借给我吧,我记在账上,以后肯定会还给您的,难道您还怕我赖账吗?” 谢暖烟不是怕她赖账,只是经历了假死一次,她再也赌不起了。 她不想再次尝试失去的痛。 “娘是怕你在外面,会遇到危险。” “娘,我真的很需要钱买军需,我要打天下。” “?” 潇儿昨晚淋了雨,浇糊涂了? 第714章 你确定我是你女儿吗 “你要打什么天下?依我看,我就该让你成亲,就能安安心心的待在家里了!” 谢暖烟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天底下,哪个当娘的不希望孩子过得安稳、幸福? “如果娘不肯借给我的话,那我就去找外祖要,外祖那么疼我,他肯定会给我拿钱。” “?” 造反啦! 老子没同意,就要到老子的老子头上去了。 谢暖烟道:“那是我疼,我和他吱一声,他不敢擅自拿钱给你。” 叶锦潇笑:“娘,您真是糊涂了,从古至今,都是隔代亲,外祖最疼我。” “……” 谢暖烟微默。 拌嘴有点拌不过,而且她说的很有道理,隔代亲,老一辈人都非常疼爱小孙子、小孙女,就像刻在骨子里的血脉似的,改变不了。 头痛。 叹! “你要银子,娘难道还能不给你吗?我谢暖烟的女儿,怎么可能缺钱花?” 谢暖烟侧头吩咐侍女,“通知杨管家,开库房,备二十万两黄金。” 叶锦潇当即摆手,“娘,我不要那么多。” “乖乖。” 谢暖烟摸摸她的头,“你生在我们谢家,就是来享福的。” “银子是死物,花钱时,不用怕心疼,你外祖总说啊,千金散去还复来。” 牵着女儿的手,朝着自己那屋走去。 叶锦潇眼眶微热。 是她生在谢家吗? 是她吗? 谢暖烟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当务之急,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与你说。” “娘,什么事?” “你如今岁数也不小了,你的婚事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 她想着,潇儿就是不成亲,跟小孩子似的,还不肯定心,才会成日到处乱跑,如果有了自己的家庭,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则不会像现在这般居无定所了。 叶锦潇抿唇: “女儿还小。” “小?过了这个年,你就十七岁了,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下地走路了。” 谢暖烟认真的跟她谈心: “你身边有那么多的选择,难道你都没有一个心动的?” “我……” 叶锦潇张了张嘴,微微哑然,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娘,我……” 她不知道。 好像无论怎么做,都会辜负别人。 她这个人,宁愿别人欠着她的,也不想亏欠别人,否则,这些事就成了沉重的负担,始终压在心头,令她不安。 谢暖烟看着她的犹豫,忽然道: “你该不会想像娘一样,养好几个吧?” “娘!这……” “这也不是不可以。” “?” “古往今来的世道,从来都是对女子不公,娘给了你那么好的家庭条件,就是希望你将来面临选择时,能有足够的底气,不会被世俗、现实所牵绊。” 谢暖烟道: “而且,我看小君和小夜,日日都跟随你身边,出入随同,你也对他们上心,有何不好呢?” 叶锦潇微默。 该夸她娘的思想很先进吗? 可是,这并不是选择的问题,而是…… “娘,你不懂我的感受,我……” 这具身体里,还住着另一抹灵魂。 她抢占了别人的身体,霸占了别人的人生,这一切本不该是她能安心拥有的。 就连每次面对谢暖烟的慈爱时,她都会想到这具皮囊下,早已更替了另一抹灵魂,那种愧疚,那种忐忑与不安…… 无人能懂。 “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怎么会不懂呢?潇儿,你可曾记得小时候,你是多么顽皮呀,你外祖太惯着你了,两个舅舅打小就带着你出去跑,你胆子自幼就大。” 谢暖烟握着她的手,笑道: “别的千金小姐还在开蒙时,你就已经敢骑马了。” “别的千金在学习女红、诗词歌赋时,你都已经挥着小皮鞭,打得流氓满地找牙。” “你看。” 她牵着叶锦潇进屋。 “你看门上这道裂痕,就是你小时候拿鞭子抽出来的。” “还有这里。” 她牵着她的手,走到屏风旁,只是那屏风把刀子划了十几道深刻的痕迹,还被戳了一个洞。 “这是我最喜欢的屏风,小时候,你犯了错,我罚了你,结果第二天,你就把它刮花了,娘实在是拿你无法,唉……你还说你长大后,要娶好几位夫君呢,可是后来你一碰到聿王,怎么就变了……” 再往后,便是伤心事了。 叶锦潇站在屋里,看着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陈设。 熟悉,是因为这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能帮助她忆起一二。 更多的是陌生。 她没有经历过这一切。 她体会不到谢暖烟与‘叶锦潇’的母女之情。 谢暖烟打开柜子,取出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忆起过往的事来,一帧帧、一幕幕,她记得无比清楚。 打开的话匣子更是收不住了。 她这一生,就只有一个独女。 孩子是她的骄傲。 她自豪的说着这些。 却,并未发觉一直站在门口的叶锦潇脸上的神色,平静而复杂,那是言语无法形容的神色,许多话到了嘴边,却像哽了一口血,说不出来,咽不下去。 同时,脑中有一道抓狂的声音在咆哮: ‘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还给我,快还给我!’ 她缓缓捏起指尖,看向满脸慈爱的谢暖烟,忽然打断她的话: “你确定我是你女儿吗?” 谢暖烟怔然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叶锦潇抿唇,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潇儿?” 谢暖烟追到门口,看着她走出去的纤细背影,所留下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心头,嗡嗡的回响。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想表达什么? 她这是怎么了? - 回到院中。 叶锦潇坐在海棠树下,地龙的热气暖洋洋的,整个院子都是暖和的,唯有偶尔吹来的风,夹着寒意,无声宣告着凛冬。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拿着茶杯,时而抿一口,时而放下。 指尖轻捏着,那漫无目的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单薄的身影独坐于此,安静的像是自成一世界,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夜冥站在长廊那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默默的守着,看着,一直未离去。 第715章 万一你被别的鬼欺负了 茶过两盏。 她无需回头,便唤:“叶七。” “嗯?” 后方长廊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的,轻轻的,闷闷的,还带着一丝疑惑,乍听,别提有多可爱了。 “过来坐。” “我不累。” “过来。” 片刻,脚步声慢慢的走来,那踌躇的样子,好像还不太习惯似的。 叶锦潇牵着他的手坐下,“以后有我在的地方,你别跟个耗子似的东藏西藏,就坐我身边不行吗?” 夜冥面颊微赧。 耗子…… “我不是耗子。” 难道她不知道吗? 这较真的模样,真纯情。 叶锦潇给他倒了杯茶,静坐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心境平和了,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你喜欢我吗?” “啊……” 他张开嘴。 爹娘也没教过他,跟女子说话要这么直白,不是,女子跟他说话会这么直白。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做什么?” 他皱眉,“你为什么会不在?” “你就当我死了。” 他认真思考起来,时而皱眉,时而凝重,时而深沉,时而…… 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 “或许,我会跟从前一样,游历四方,守护太平,稳坐藏剑山庄,哪里需要我,我便去何处。” “可是……” 他看向她: “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死,万一你被别的鬼欺负了。” “?” 叶锦潇刚想夸他一句理智、沉稳,是个可靠的人,不用她过于操心,谁知道后面的话直接给她噎住了。 没开玩笑? “你可别干糊涂事,没有鬼能欺负得了我,我就是一只道行不浅的女鬼。” 夜冥疑惑的看着她,似懂非懂。 “小小姐,”院外,杨管家走来,“三小姐让清点的二十万两黄金,已经备好了。” 这么多黄金,这么短时间内就备上了。 不愧是南渊首富! 前几日,凤溟渊要给她二十万两银子,收买她时,都需要买几天时间准备。 怪不得有一句话说,江湖中人都穷。 拿钱去买剑、买装备、买秘籍、买酒喝,就是不会存钱,集资能力远远比不上商贾之家。 “有劳杨叔。” “小小姐说这话便客气了,只不过,这么大笔银钱,小小姐打算怎么安排呢?”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万一被贼人盯上,或者被有心人知晓,容易招惹祸端。 叶锦潇侧头道:“杨叔管家多年,精通走镖之事,能否请您为我联系顾家,让顾少主为我走这趟镖呢?” 顾家,顾景行。 他当初经商,去过桑南国,由他帮忙,她才能放心。 杨管家道:“这自然不在话下,小小姐,我得先差人去打探一下顾少主的行踪,如果他在帝都,很快就能联系上,如果他在别处,恐怕需要几日。” “无妨。” 二十万两黄金,只有要顾景行帮忙押送,她才安心。 “那老奴先退下了。” 杨管家前脚一走,阎罗后脚就回了,怀里抱着一堆厚厚的书册,足有二十几本。 “叶锦潇,你快来瞧瞧,这些书是不是你想要的?” 叶锦潇上前,帮忙拿起七八本,阎罗这才轻松些。 只见这些书的封页上,写着大字:北陆地形志、山河图、极北之地等相关字迹,皆是与北方有关的书籍。 “我看看。” “你为什么要看这些书?难道你想要去北燕国?” 南渊国往北走,便是北燕国。 “再往北呢?” 阎罗道:“再往北,听说是冰天雪地,那边气候极端,非常冷,而且冰雪千年不化,我以前听老人说,在那些千年冰雪下,埋葬着数不清的珠宝呢。” “既然冰雪千年不化,那那些议论的人,又怎会知道下面真正埋了什么呢?” “这……” 不过是以讹传讹,传着传着,越传越夸张罢了。 一句话从村头传到村尾,都会变成两种说法。 阎罗挠挠头,“不过,我去买书时,碰到风行了,就是聿王手底下的那个心腹暗卫。” 风行看见他,势必能猜出叶锦潇的行踪。 聿王恐怕会很快赶来。 叶锦潇翻开书,看了几行,头也未抬,“哦。” 哦? 哦就完了? 难道她期盼着聿王赶紧来找她? 她以前不是很讨厌聿王吗? “我还跟风行说了几句话呢。” “哦。” “?” 她都不好奇说了什么吗? 阎罗立马坐到她身边,看着她认真看书的样子,道:“风行说,他是出城求药的,太上皇病重,怕是快要不行了,宫里连丧仪之物都提前备好了。” 叶锦潇指尖微顿。 当年,她还在聿王府时,曾多次与太上皇见面。 那是一个很威严,但也很温和的人,每次召见她时,都不摆架子,还帮她撑过腰。 没想到再听到他的消息时,竟然是这种状况下。 “人……固有一死,或早,或晚,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你怎么年纪轻轻,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这么看得开?跟个小老头子似的。”阎罗嘟囔。 “我说的是事实,有朝一日,我也会死。” “咳!咳咳!” 话音刚落,屋内,响起一道压抑的咳嗽声。 叶锦潇抬头看去。 这还没到晚上,君无姬就已经醒了。 提身想去看看时,忽然又驻足,看向夜冥,夜冥眸色如冰雪清透,涓涓淡淡,不争不抢。 “去吧。” “你不生气?” 他道:“你高兴,我便高兴,任何让你烦恼的事,都不该存在。” 叶锦潇眸色微晃,一种难言的滋味在心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提步进屋。 床榻上,君无姬已经醒来,只是,脸色白的很,闷闷的咳嗽时,胸腔一起一伏的抽动着,即便已经换了衣裳,还是浓浓的酒味藏不住。 她倒了一杯温水,走到床前。 “喝点水,润润嗓子。” “咳咳……”他抓着被子,咳得身子微蜷,“我怎么会在这里……咳咳,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我不想管你,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醉醺醺的,被一个乞丐……君门主,你不是小孩子了,别拿自己的身体闹脾气。” 君无姬眼角微红,卷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声音捂在被子里,又哑又闷: “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死的,至少,我不会死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给你造成心理负担。” 第716章 手无缚鸡之力 说这话,就是在赌气了。 “喝点水。” “不要。” “喝点水。” “不要。” “喝点水。” “……” 一来一回像是在打太极,二人之间沉默了半晌,叶锦潇把杯子放在一旁,不再开口。 安静。 君无姬耳尖微动。 她怎么不说话了? 她出去了? 她当真不管他了? 不会吧? 她如果不心疼他,昨晚怎么会去找他? 她还在吗? 他的眉头时而拧起,时而严肃,时而舒展,时而惆怅,反反复复七八回后,终于忍不住了,卷着被子翻过身来,却见叶锦潇一直站在床前,看着他。 四目相对时,他为自己的沉不住气而感到尴尬,并暗暗的骂了自己两嘴。 “喝水?” “好、好的吧,那我就喝一小口。”他绷着脸色,摆着架子,勉为其难的坐了起来。 叶锦潇扶起他。 “以后不要再这样喝酒了。” 他闷了一口水,跟闷酒似的,鼓了鼓腮帮才咽下去。 “没事的,小锦儿,你不必管我,我现在已经好了,我不会打扰你,更不会让你为难,我现在就走。” 掀开被子,作势就要起身。 她怎么没拦着? 两条腿下了床,穿上鞋子,作势就要走。 她怎么还没拦着? 他站了起来。 她还不拦着? 刚走两步,便眼前一眩,虚弱的扶着额头,“嗯……我的头……好晕,好晕……我走不了了,我怕是要晕倒了……” 晃了两步,便跌坐在床上。 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十分娇弱。 叶锦潇低叹一声。 心知肚明,不过,又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惹上这狗皮膏药,只能自认倒霉了,谁让这狗皮膏药一直以来,还对她很好。 “躺着吧。” “我去吩咐厨房,做点清淡的饭菜给你吃。” “哦……”君无姬双手双脚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乖得很。 叶锦潇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走出去。 “怎么样?” 阎罗第一个问:“他醒了吗?他好点了吗?他是不是装的?我去叫他起床,谁家好男儿青天大白日的还在睡觉?” 说罢,他撸起衣袖,那摩拳擦掌的样子凶得很。 一路走来,他就爱怼君无姬。 虽然每次都怼不赢。 叶锦潇压下,“他确实不太舒服。” 阎罗狐疑,严重怀疑他是装的。 “叶锦潇,你太单纯了,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我单纯?”叶锦潇摸脸,“我觉得我还好?” 阎罗:“呵呵。” “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去厨房点菜,单独给君无姬熬个瘦肉粥,该吃吃,该喝喝,等咱们走了就没这么好的条件了。” 阎罗眼睛一亮,高兴的凑上前: “这次去哪?” 叶锦潇给了他一个眼神:“你说呢?” 明知故问。 阎罗嘿嘿一笑,“这次可得多带点银子出门,去桑南国那一回,我可真是吃尽了苦头。” 旁边候着的叶二: “?” 阎罗大人又在说胡话了。 当初,去桑南国时,小姐只带着两万两银子的身价,其中,有一大半都是给阎罗大人花的。 无论亏了谁,都没亏待阎罗大人的那张嘴。 一趟下来,他跟小姐都瘦了,唯独阎罗大人胖了好几斤。 还好意思说? “说实话,我娘刚给了我二十万两黄金,我不太好意思问她要钱了。” “不慌,”阎罗摆手,“到时我让叶二摆摊,叫他去江湖卖艺。” 叶二:“?”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 叶锦潇继续看书了,她得研究一下路线,看看应该怎么走。 认真的说,她不太想去北燕国。 当初,她与北燕太子针锋相对,是为死敌,留下了无法开解的隔阂,而北燕太子的性子就像一条阴毒的蛇。 记仇,且睚眦必报。 若是让他知晓,她还活着,岂不得新仇旧恨一起算? 她得好好琢磨一下北边的大陆地形、权势布局,尽量不要招惹北燕太子。 一看,便是一个多时辰。 “潇儿!” 院外,谢暖烟急声急色的唤她,“姜掌柜行商回来了,你快去帮忙接一下队伍,我暂时抽不开身。” “哦。” 叶锦潇应了一声,“娘,你要忙什么?” “春春、夏夏、秋秋、冬冬、年年他们到点上值了,这都是我花重金雇来的,我若是不去,这银子便浪费了。” “?” 这五个人,是娘养的五个面首。 “娘,不是您说咱们家有钱,花银子不用心疼吗?” “你不懂,这叫把钱花在刀刃上,你快去,杨掌柜会领你去的。” “……好吧。” 叶锦潇还能说什么? 杨管家带她出了山庄,在半山腰的位置,接应到了姜掌柜的商队。 杨管家跟商队做接应,姜掌柜则跟叶锦潇做接应,汇合这次跑商的条例、项目、利润等信息。 数据太多,叶锦潇立即打断他: “姜掌柜,我不懂这些,不如我们先进山庄,你跟我娘说。” 姜掌柜惊讶道: “可这次跑商走货的铺子,是您的呀。” “我的铺子?” “是的,小小姐,三小姐把十二家铺子划到您名下了,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劳碌不了几年了,您可不兴当甩手掌柜哟。” “?” 好。 好。 怪不得要让她来接商队,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为了不让她东跑西跑,叫她安心待在家里面,直接给了她十二个店面,叫她管理。 她从医尚可,从商,她一窍不通。 叶锦潇牙关一咬,沉声道: “姜掌柜,此事恐有误会,我等下回山庄,问问我娘,您跑一趟辛苦了,整顿好了,先回去休息吧,过两日我再派人召你叙话。” “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姜掌柜拱手。 叶锦潇调头往回走。 却不见,暗处密林中,藏着的两道身影。 “原来,这就是谢家山庄,果然气派,怪不得她有底气,公然与我叫板。”凤璃黛眺望着,低声喃喃。 当时,凤溟渊为她找到了亲生父母,让她回去,她又岂会甘心待在那样穷酸的家庭里? 可,她却不能直接杀了他们。 凤溟渊会定期派人,抽问情况。 无奈之下,凤璃黛只好给了他们五万两银子,那一家人看见这笔巨款,就跟吸血鬼见了肉似的,她才能趁机脱身离开。 她好恨! 她不服! 她绝不会比叶锦潇低一头! 只是,她看向身边一袭红衣、妖孽似狐狸一般的男人,“你怎么会愿意帮我?你不是跟叶锦潇……” 第717章 我生下来,就是来享福的 叶锦潇立即回到山庄,直入谢暖烟的院阁,就看见她躺在暖气洋洋的屋子里,摇椅轻轻的晃着,她脸上敷满黄瓜片,五个各有千秋的男子正仔细的给她捏着腿脚肩膀。 那日子,若说像个女皇帝也丝毫不为过。 她提了一口气: “娘。” “嗯?” 谢暖烟抬了抬脑袋,满脸的黄瓜薄片有点抹不开,“不是让你去接姜掌柜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娘把那么多商铺划给我,到底是几个意思?也不问问我要不要,就强行给我。” 谢暖烟娇嗔了她一眼: “你这孩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努力一辈子,也买不起一座屋子,更别提商铺了,我一次性给你十二间,你难道不高兴吗?” “况且,咱们家的产业,就是代代相传的,我的传给你,你将来传给你的孩子,你的孙子,子嗣兴旺,家族才能走得长远。” 最后这句话,说得有点意味深长。 她还没成亲,就操心上子嗣的问题了。 这是想借用管理商铺为幌子,把她捆在家里。 她才不干。 叶锦潇勾唇,道:“娘,您就可劲儿折腾我吧,没关系,您好好享受眼下的生活,再过不久,恐怕就只能在回忆里,回味回味了。” “嗯?” 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她怎么不太听得懂?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呀,娘,您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好好珍惜吧。” 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凤溟渊岂有按捺得住的道理? 听说,他为了寻找她们母女,踏遍大陆,苦苦追寻了十七年,由此可见他对谢暖烟的深情。 如今,他已经得知了谢暖烟的位置,岂会不追来? 到时,她还想养面首? 还想过这种神仙日子? 自求多福吧。 叶锦潇勾唇一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惬意的拂袖出去。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说话怎么半截半截的,什么叫我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谢暖烟半坐起身来, “喂,站住!” 说话不说清楚,不是故意在吊她的胃口吗? “潇儿?叶锦潇!回来!” 她脸上的黄瓜片都抖落了。 她拿了两片,放进嘴里脆生生的嚼着,“想我谢暖烟……嚼嚼,腰缠万贯……嚼嚼,又是父亲最疼爱的幺女……嚼嚼,我生下来,就是来享福的。” 嚼嚼。 “这浑孩子,敢诅咒我没有好日子过……嚼嚼,我倒是要看看……嚼嚼,天底下有哪个能降得住我谢暖烟。” 嚼嚼嚼。 - 回到自己的院中,叶锦潇理着衣袖,却看见君无姬已经起了床,夜冥和阎罗都站在门口。 那架势…… 不太对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迈上台阶,走近门口,就看见一道意外的身影出现于此。 男人挽起衣袖,露出两截遒劲的小臂,正熟稔的摆弄着桌上的饭菜,其中,有一道她最喜欢吃的麻辣鱼。 “楚聿辞?” 男人抬头。“潇儿回了?” 他沉笑一声:“我来时,你不在山庄内,又逢返点,我便擅自进了厨房,只是许久没做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言语温和,姿态平常,就像一个寻常的家庭成员一般,融洽闲适。 明明许久未见,但他熟稔的好像他们天天见。 叶锦潇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跟说什么:“你……你寻我有事,差下人传话就行了,怎么进厨房……” 他这身份,实在不合适。 “我喜欢做。” 他望着她,眸子隐亮,又藏着一丝希冀与期待,怕被拒绝,怕再次分开,怕…… 叶锦潇站在门口,看着夜冥,再看向君无姬,又扫向楚聿辞。 一时,哑然在喉。 突然找不到说辞。 旁边的阎罗准备蹭饭的,可忽然嗅到气氛好像不太对,瞄了几人一眼,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似乎……怪尴尬的? 他抓抓后脑勺,又摸摸鼻尖,道: “我出去吃。” 说完,赶紧拔腿溜了。 出去后,这才觉得舒心宽敞。 “吃饭?”楚聿辞试探着问。 君无姬没说话,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如今他也地位不稳,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赶走。 他努努嘴,询问的目光看向夜冥。 姓夜的。 傻站着干什么? 说话啊! 夜冥看向叶锦潇,“时候不早了,该吃饭了。” “好。” 叶锦潇点头,君无姬跟楚聿辞这才坐下,二人一左一右,把最挨着叶锦潇的位置占了。 夜冥走过来时,楚聿辞微微抿唇,起身相让,去叶锦潇对面的位置坐。 叶锦潇:“?” 见鬼了? 转性子了? 今儿这是都怎么了? 她捏着筷子,十分狐疑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可他们盛饭、夹菜,互相谦让的样子又安静,又和谐,就连一向多事的君无姬都变乖了。 夜冥安静也就算了,楚聿辞这是算什么? 他那么傲气自负的一个人,竟然洗手作羹汤? “我记得叶七不喜欢吃辣,这两道菜口味淡些。”楚聿辞神色如常,“君门主多吃点鱼。” 鱼是麻辣味的。 叶锦潇最爱的辣。 君无姬眸子隐亮,闪着暗坏,准备多夹一点鱼,他昨夜喝酒喝到吐血,再吃一点爆辣的,小锦儿肯定会心疼死他。 他的筷子刚伸出去。 啪! 一双筷子夹住了他。 “你能吃辣?”夜冥声线清冷,却有着不怒自威的姿态,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君无姬轻咬下唇,有些不甘,又不得不把筷子收了回去,礼貌的对楚聿辞道: “我昨晚喝多了酒,身子还未好,不宜吃辣,多谢聿王一番好意,我喝清粥就行。” 叶锦潇瞠目:“?” 见鬼了! 真见鬼了! 他们全都不正常了! 第718章 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一顿饭下来,非常和谐,反而叫许多话堵在叶锦潇嘴里,不好开口了。 换作以前,谁有问题,就挑谁的毛病。 现在,伸手不打笑脸人,谁能不该说,几个人平静下来,相处的气氛倒是前所未有。 饭后。 楚聿辞道:“太上皇可能快不行了,他想见你一面。” 君无姬竖起耳尖。 这若进了宫,恐怕要招惹是非,但他道:“小锦儿,听说太上皇以前对你很好,你不妨去看看?若是最后一面,也免得留下什么遗憾。” 其实叶锦潇不太想进宫。 那个地方充满阴暗与虚伪,她不想应付,但,君无姬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有的人,见一面少一面。 有的人,见不到最后一面。 她若是就此去了北燕国,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或许,永远都见不到太上皇了。 当初,太上皇确实对她诸多照拂,楚聿辞又亲自来请,还下厨做了饭,总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何时去?” 楚聿辞眸色微喜,“只要你愿意去,无论何时都合适,这是我的玉佩,你拿着它便可进宫。” 他摘下腰间一块玄黑色的玉佩,上方雕刻的繁琐纹路,乃聿王身份象征。 “好。” 叶锦潇收下,晚些时候,吩咐杨管家从库房里挑几样上好的礼品,打包好了,明日送进宫。 - 翌日。 叶锦潇动作果决,想着解决了这桩事,马上去北燕国,带着叶二去往皇宫。 出发前,阎罗还不高兴的问: “为什么不带我?” “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去去就回,带你作甚?你又不是没去过皇宫,在桑南国的时候还没待够?” “这不一样。” 阎罗道:“之前,你无论去哪,我都跟着你,我习惯跟着你了。” 叶锦潇不带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 他嘴巴子太碎了。 无论什么场合,说话直来直往,也不怕得罪人,但凡翻脸,拔剑就动手,但皇宫并非随意开打之地。 “一个时辰后,我就回来,给你买红枣甜糕。” “那也行叭。” 叶锦潇只带叶二一人,他行事稳妥些,手里捧着三只礼盒,礼数也算周全。 抵达皇宫。 太上皇垂危的消息已有数日,每日都有很多大臣、皇家支系的晚辈进宫探望,全都是叶锦潇不认识的面孔,虽然曾在聿王府待过,但她心在外,从不对皇家之事上心。 “站住。” 宫门处,值守的御林军出声,拦下了她。 这女子竟然是走路来的,肯定不是官家之人。 “皇宫重地,不得擅闯。” 叶二捧着礼盒,道:“我家小姐听闻太上皇病重,特携礼品,前来探望。” 说罢,他有些吃力的腾出一只手,想把聿王的玉佩拿出来。 “不管你是谁家的小姐,岂是想见太上皇,就能见到的?我若是随便将你放进去,这皇宫岂非来去自如的市集之……” “王恒!” 一声急促的喝止声。 只见,一名御林军急色匆匆的奔过来,将他拉到一旁,“混账,你不要命了,这位可是谢家的小小姐,曾经的聿王妃叶锦潇!” 那御林军神色大变: “什么?” 她是叶锦潇? 她就是叶锦潇? 如今的南渊国,绝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叶锦潇,但这个名字已是人尽皆知。 谁提到此人,首先想到的不是她当初天牢劫狱、葬身火海,与聿王和离的孤勇之举? 能做出这些,还能全身而退,不牵连周围的女子,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了。 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时,叶二也罢玉佩取了出来,“请问,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他们一见聿王的身份玉佩,自然明白聿王与叶小姐之间的瓜葛,哪里敢得罪?立马放人不说,还叫来一个小太监,为二人带路。 宫内,有不少老臣,以及年轻的面孔去往宁寿宫。 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议论: “听说快不行了……” “不知还能撑多久,宫中连寿材都备好了。” “唉,人老了,总要走这一遭……” “欸,这是谁?瞧着穿着打扮的样子,不像是哪家的千金贵妇,倒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女子。” 不时,有些许目光落在叶锦潇身上。 打量的,好奇的,疑惑的。 京中的千金贵女,待字闺中时,梳专门的发髻,嫁为人妇时,又有专门的发髻,若是有诰命在身,还会按身份高低,梳不同的发髻,以彰显身份尊贵。 但叶锦潇很是随意,只用一条绛紫色的发带,懒懒的扎着三千青丝,一袭月牙色的长裙质地轻盈,走动着广袖拂动,如步步生莲,与宫廷的严肃、压抑格格不入。 小太监一边引路,一边低声道: “叶小姐,那位是高阳老王爷的儿媳;那位是靖贵妃之妹;那位是明阳郡王,其父是异姓王,那位是……” “哦。” 都是生面孔。 抵达宁寿宫时,所有人都被拦在了外面候着,送礼的,关问的,只能站这里,太上皇病重,除了他的召见,与皇室直系血脉,其他人需要得到他的允许,才能面见。 领事太监道: “诸位的好意与关怀,咱家会一一说与太上皇听,有劳大家进宫一趟,请去偏殿小坐,喝杯茶吧。” 叶锦潇站在原地,叫来小太监,“聿王可在里面?” 小太监点头,“在呢,皇上、大皇子,德王与逍遥王,都在里面。” 门是关着的,隔着一段距离,叶锦潇看不见。 “劳烦通报一声,聿王得知,自然明白。” “这……是。” 显然,小太监不认识她。 周围的人几乎都不认识她。 “她是谁?” “我们都被叫去偏殿小坐了,她怎么还站在那里,难道她以为自己能见到太上皇不成?” “估计是谁家的小姐,不懂礼数,以为这样做就能让自己鹤立鸡群,成为最显眼的那一个,也能彰显自己的孝心。” “噗嗤——” 低笑声。 叶锦潇看过去一眼。 “她瞧过来了……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春雪姐姐开什么玩笑?你是上京贵女,若此人当真有身份、有头有脸,大家怎么会不认识呢?” 这时,那通报的小太监赶紧小跑出来: “叶小姐,您里面请!” 第719章 讲述她的生平,仿佛她历尽了千帆 那恭敬的姿态,以及‘叶小姐’三个字,成功令那群贵女神色乍变。 她…… 她是…… 叶锦潇提脚,朝着她们迈了一步,她们下意识后退的动作、犹如见了鬼。 她失笑一声,摇了摇头,随小太监进入主殿。 她们赶紧聚在一起,神色讳莫如深: “她就是前聿王妃?” “听说她已经死了,怎么会进宫来?” “我还听说,她当年可狂妄了,手持一把剑,独闯翊王府,杀了翊王妃……” “可不是吗?我们挤破了脑袋,都想嫁给聿王,她竟然不稀罕,而且我还听说……” “……” 叭叭。 叶锦潇内力深厚,五感超出常人的敏觉,听到她们的议论声,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的,竟然就成为了人尽皆知的事,这些人提起她时,议论她的故事,讲述她的生平,仿佛她历尽了千帆。 何时起,她竟然成了一桩可谈的话题。 想来好笑。 “皇上,叶小姐来了。”太监通报。 主殿内,站着的都是天潢贵胄的尊贵之人,皆是皇室直系血脉,太上皇则在内室,一扇竹制的屏风遮住了内外视线,浓浓的汤药味直扑鼻腔。 叶锦潇一一看去。 大皇子,云侧妃,德王夫妇,逍遥王,楚聿辞,还有南渊皇。 这些人都是熟面孔。 视线与南渊皇对上时,他的目光浑浊而威严,笔直的盯着她,天家不怒自威的气息,足以令人不敢直窥天颜。 然,叶锦潇平稳如常的目光与他交汇后,供起了手,拘的是江湖礼仪。 “叶某见过皇上。” 云微微挺着的肚子圆滚滚的,看样子,近几日就快要生了。 她先开了口:“表姐,见到皇上该行跪拜大礼,否则,便是不敬。” 皇家重颜面。 南渊皇不喜欢叶锦潇。 当初,她行事张狂,一意孤行,葬身火海也就罢了,人死债消,如今,竟好端端的回来了,瞧那姿态,似乎过得比从前更好了。 那么,假死之事,便是欺君之罪。 今日不敬,又是以下犯上。 她拿皇家当玩意儿,戏耍于掌心不成? “我已非皇家之人,也并未食君俸禄,如今的叶某孑然一身,一介粗人罢了,想必皇上不会跟一个草民计较。” 叶锦潇跪天跪地跪父母,并不欠皇帝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所有的臣民都该以皇上为敬,难道身为平民,就能对皇上不敬了?”云微微反问。 哦。 对了。 叶锦潇还不喜欢皇家的一个点便是,若在江湖,气性上头,便可跟阎罗一样,拔剑动手就是,但在皇家,规矩森严,等级大一级,能压死人,就连说出的话都带着针刀,字字都是扎人的陷阱。 “云侧妃今日似乎感触良多,”楚聿辞淡声开口,“太上皇还没咽气,云侧妃便如此针对太上皇钦点欲见的贵客,看来,你这是想凌驾于太上皇之上?” 云微微神色微变: “臣妾绝无此事,聿王言重了!” “那你是何意?” “臣妾出言,也是为了皇上的颜面。” “难道跪一下,皇上就有颜面了?既如此,不如叫云侧妃每日跪上几个时辰,这样,也不必用脑子了。” 云微微捏紧指尖。 他们都已经和离了,聿王怎么还向着叶锦潇说话? 难道…… 他对叶锦潇念念不忘? 叶锦潇此次回宫,莫非也是冲着聿王来的? 二人想要死灰复燃? 逍遥王道:“当务之急,是太上皇的身子要紧,云侧妃却在这里争些无关紧要的事,是否太不合时宜?” 德王也打着哈哈,缓解气氛。 期间,南渊皇一直站在首位,看着叶锦潇,一言不发,没有制止,则代表云微微说的话,也是他想说的话。 他不喜欢叶锦潇。 当初的事,他耿耿于怀。 自然,叶锦潇也不需要他的喜欢。 直接迎上他的目光,道:“听闻,太上皇想要见叶某,叶某贸然入宫,多有打搅,待全了太上皇之意,自不会久留。” 南渊皇看着她,“许久未见叶小姐,更增风姿,不知谢家近来可好?” 再张狂,也越不过他去。 谢家还生存在南渊国的国土上。 她要是敢放肆,除非不想要谢家好过了。 “多谢皇上挂念,一切都好,谢家经商向来勤恳,只恨不得多挣些银两,每年也好多上些税,充盈国库,为皇上分忧。” 南渊国岂会听不出她话内之意? 威胁他? 国库每年的税收,近六成来自谢家,若谢家有个好歹,失去这笔巨额税收,国库匮乏,定然会出大乱子。 叶锦潇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 当初,她羽翼不够,假死脱身后,谢家受到她的牵连,遭了不少殃。 如今,桑南国沿海一带的疆土已经在她手里,有土地,再加上谢家巨额的财富,那便是一根铁棒子握在手里,虎来打虎,狼来敲狼。 她不会再像当初那么畏首畏尾了。 这时,内室里,一名公公走了出来,道: “皇上,太上皇请叶小姐入内一见。” 此话一出,不少人皱起眉头,特别是大皇子与云微微。 自太上皇病重以来,大家轮流侍疾,但太上皇大多喜欢独自安静的待着,不需要他们近身侍奉,他们想与太上皇说上几句话,都难。 可他竟然要见叶锦潇。 这叶锦潇有什么特殊的? 还是要说什么他们不能听的秘密? 思至此,大皇子神色微沉。 自无量佛一事暴露后,皇上待他虽然跟从前一般无二,可太上皇却待他冷淡极了,哪怕云微微腹中的皇重孙即将临盆,他也不曾派人多问。 难道他心里属意聿王当太子? 虽然说如今做主的人是皇上,可太上皇若是留下遗诏,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皇上也不得不遵。 大皇子给了云微微一记眼色。 云微微走上前来,“表姐,我陪你一同进去吧。” 那公公淡淡道:“云侧妃止步,太上皇只见叶小姐一人。” 云微微怔住。 叶锦潇绕过她的身侧,忽然又驻足:“哦,对了,云侧妃别叫的那么亲切,我没有一个姓云的表亲,自然也没有什么表妹。” 云微微捏紧手。 她如今的身份,啃唤她一声表姐,那都是抬举她! 一个商户而已,有几个银子,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