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这个将军人格分裂》 第1章 苟命要紧 咸宁二十八年,酷暑。 大周边境虎狼环伺。北夷、西戎、南陵同时陈兵大周边境,挑起战事。 南境主将林破南阵前坠马昏迷,痛失边城瓮州。 南衣十二骑率征南军退守禹州城外三十里。 禹州城西废庙。 佛像上挂满了蜘蛛网,有只蜘蛛正在勤奋的织网。 佛像上的色彩已经脱落的斑驳不堪。 佛前的香案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香烛台上燃着的蜡烛,是漆黑的庙中唯一的光亮。 地上到处都是干草,七八个衣裳褴褛,头发凌乱的乞丐散落在四周草堆上,或平躺,或侧躺,或蜷缩,闭目而睡。 脸色白净的林攸攸身穿粗布麻衣抱着包袱,屈膝坐在佛像后面逼仄的隔间里。 破旧的帘布将里外隔绝,衬的她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林攸攸单手托腮,垂眸望着昏暗的地面深思。 “世子,天色已黑,此时只怕难以找到客栈,我们先在这里将就一晚。”李崖在庙中角落里寻了处草堆,将稻草铺平,引着萧令安坐下。 萧令安看了眼草堆四周横七竖八躺着的乞丐,抬手放在鼻下,微微蹙起眉头。 虽说出门在外,不能太讲究。但在这大暑夜里,身边都是肮脏、一身臭味地乞丐,萧令安还是坐不下去。 “李崖,你坐吧。”萧令安环顾四周一眼,目光落在佛像旁破旧的布帘上。 李崖怔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话,只见萧令安已往佛像后面走去。 李崖打了个哈欠,拧着眉看了眼旁边横七竖八的乞丐,不情不愿地坐在草堆上。 布帘突然被掀开,微光闪入隔间,垂眸深思的林攸攸猛地抬眼。 正好撞上萧令安诧异的目光。 林攸攸:“这人是谁?好帅!” 萧令安:“林破南怎么在这?” 萧令安是西境主将——大周平西王世子。 五日前,他率领十万平西军与西戎二十万大军于周戎边境幽谷关大战,戮战两天两夜。 平西军大败西戎大军,西戎大军溃不成军,狼狈而逃,退守西戎边境大城——榆城。 萧令安率领平西军乘胜追击,直入西戎国境,在榆城二十里外安营扎寨整军待发,准备直取榆城。 谁知邺京一道急令送至西境。 命令他率平西军退守幽谷关,暂停进攻榆城,率军前往南境驰援林破南守住禹州,收回瓮州,将南陵军赶回黑石河南侧。 禹州与豫州和鹿州接壤。 豫州和鹿州有拱卫京畿的二十万守备军。 从后方抽调豫州和鹿州的守备军协助林破南守卫禹州才是最佳之策。何必舍近求远命令相隔甚远的萧令安前去驰援。 幽谷关一战的捷报早已八百里加急送至邺京。西境守境将士气势大涨,乘胜追击西戎军,一举攻下西戎是最佳时机。 邺京一道急令下来,打乱了萧令安的计划。 圣命不可违,萧令安不得已前往南境。 他日夜兼程率先一步到达禹州,一万平西军随后而行。 他没想到邺京急报中,身受重伤、生命垂危的林破南居然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间破庙里。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开口询问林破南为何在这。 谁知林攸攸抢先一步开口:“这位公子,这隔间太小了,容不下两个人,你还是坐外面去吧。” 林攸攸毫不客气,自动将隔间据为己有。 她不想和外面哄臭的乞丐坐在一起,那汗臭味简直能把人熏死。 其实,隔间里勉强可以容下两个人。不过林攸攸不想与人共享,长得帅也不行。 萧令安眸色微思。 林破南不认识他? 是真不认识,还是假装不认识? 失了瓮州,假装急报,谎称重伤。 他倒要看看林破南意欲何为? 萧令安顺着林攸攸的话说:“此庙非公子所建,凭什么公子能坐,我不能坐。” 说完萧令安顺势坐下来,靠着墙壁与林破南面对面坐着。 林破南朝萧令安翻了个白眼,义正言辞地说:“公子不知道有个词叫先来后到吗?” “不知道。“萧令安一脸冷漠,调整好坐姿。 见萧令安眼含冷意,林攸攸没有再反驳。 出门在外,对面的人不知是人是鬼,她手无缚鸡之力。 好汉不吃眼前亏。 林攸攸抱紧包袱往里缩了缩身子,没再理会萧令安。 她在心底抱怨。 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年纪轻轻,花样年华挂了就算了。 本以为上天待她不薄穿越至这陌生的朝代,让她重活一世。 人家穿越,不是世家小姐,就是权臣之女。再不济,穿越成种田文中的农妇。 谁知她穿越成大周的征南将军林破南,开局就打仗。 躺在营帐中的十日,对于她来说简直备受煎熬。 南衣十二骑同她说话,她只能回复只言片语,或沉默以对。 更让她崩溃的是,林破南是女扮男装的将军,她还要时刻提防着泄露身份。 林破南的贴身武器是一把重达二三十斤的斧子——青越战斧。 她看着这把战斧发了三天呆,也最终让她下定决心——逃跑。 她做不了真正的林破南,没有林破南记忆和武力值,上战场只有死路一条。 她只想苟命。 没想到住间破庙都有人抢,这世道真是难混。 她不得反思,自己逃跑苟命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看着对面这个沉默不语的男人,林攸攸只觉得七窍里都是火气。 一夜天明,林攸攸不敢熟睡,睡得迷迷糊糊,早上醒来脑袋昏昏沉沉。 看到坐在对面的人不在了,林攸攸舒了一口气。 她起身站起来,捶了捶酸麻的腿,出了文殊庙。 萧令安从暗处走出来,望着林破南的背影,吩咐身侧的李崖:“李崖,你去接应莫鼎,我在禹州城有事要办。” 李崖闻言,眉头微皱。 世子率先赶到南境,不是准备先去见林破南吗?怎么又改变了计划。 李崖也不敢多问,点头应下,便抬脚离开。 萧令安偷偷跟上远去的林攸攸。 昨夜他想了一夜,不明白林破南为何认不出他。 看他那模样,又不像是装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章 逃跑失败 七月的夜晚,没有一丝凉风,燥热难耐。 禹州征南军营地主帐。 “大哥,我是你亲弟弟。你就不能给我安排点好差事。要是将军回来,知道我假扮他,还住在他的营帐中,定会拧了我的脑袋。” 说话的是林云——南衣十二骑之一。 他口中的大哥是林风——南衣十二骑之首。 坐在小案后的林风,看着来回踱步的林云,甚是心烦,他冷声道:“坐下。” 林云看着林风严肃的表情,撇了撇嘴,如同犯了错的孩子,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坐在榻上。 林风沉着脸,侧眸盯着衣架上的黑玄甲出神。 将军这次连马都没骑,她跑不远。 往南是瓮州,她不会去。 往西是歧州,西境也正值战乱,她更不会去。 她只能进禹州,从禹州出城,往鹿州或豫州方向跑。 林木他们守着禹州四大城门,均未见她出城。 可南衣骑在禹州城内找了整整五日,也没见她身影。 她到底躲在哪? “老大,”林雷掀帘而入,一脸急色道:“萧世子已到达禹州,援军已在西城门外安营扎寨。” 闻言,林风一惊,惊的急忙起身。 因起来速度太快,腿还不慎撞到小案。 林风眉头紧皱,思忖道:萧令安行军怎么如此快? 林云听到,惊得直接从榻上跳起来,拍着手,在帐内来回踱步,嘴角念叨道:“完了,完了。将军还没找到,明日谁去迎接萧世子啊。” 林云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停下来看着林风道:“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啊,我这假将军不能碰上真世子啊。” “闭嘴。”林风出声喝道。 林云看着林风杀人的眼神,顿时闭了嘴。他向林雷投去求助的眼神。 “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雷也不知所措。 林风眉头深锁,沉思片刻,看着林雷道:“明日萧世子入城,州府会率禹州一众官员前去相迎。将军有伤在身,晚去一日也无可厚非。所以我们还有一日期限。” “可是…,我们翻遍了禹州城也没找到将军,这一日时间怎么能找到。”林雷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老大,将军会不会不在禹州。” “不会。”林风一脸笃定,“明日你驻守军营,我亲自带人去找。” 林风说完,起身往帐外走去。 林云鬼鬼祟祟的掀起帐帘,见林风已走远,走到林雷身边,楚楚可怜道:“雷哥,今夜你能不能在这陪我?” 林云怕林破南回来拧了他脑袋,他想拖个人下水。 林雷哪看不出林云的小心思。他睨了眼林云,“你这臭小子,休想算计我。” 林雷头也不回的出了营帐,只留林云站在原地唉声叹气。 南衣骑不知,他们正在苦苦寻找的林破南,此时正在青楼里听歌伎唱曲。 不过她一点也没听进去。 她正在苦苦冥想如何摆脱萧令安的跟踪。 她实在想不通。 她又不认识那俊美的男人,他为什么要跟踪她。 害她不得已跑进青楼躲避,幸好他没有跟进来。 林攸攸从二楼窗户往下望去,见萧令安坐在对面的茶寮里,又看向正在唱曲的歌伎一眼,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萧令安在茶寮坐了两个时辰,迟迟不见林攸攸出来,不由得心生怀疑。 他直接进了青楼,找到刚才那位唱曲的歌伎,从她口中得知林攸攸早已离开,才知道自己中了林破南的计。 他十分懊恼,不得不赶回营地与平西军汇合。 他就不信,明日他进禹州,林破南不出来相迎。 东方既白,鸡鸣破晓。 晨间的禹州城内,贩夫走卒叫卖声,街边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祥和热闹的景象。 行人的脸上也完全没有因战争而生出来的慌乱和恐惧感。 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斑点错落,一副农妇打扮的林攸攸坐在街边一处面摊前,埋头吃着碗中的面。 “李兄,听说萧世子的援军到了。看来夺回瓮州指日可待啊。”一食客兴奋的说。 姓李的食客,瞥了眼兴奋的食客,一脸淡然道:“夺不夺回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李氏天下,做南陵子民和大周子民毫无二别。” “那也是。” 林攸攸张耳听着邻桌食客的谈话。 如果是第一日逃跑出来的林攸攸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定会大惊失色。 不过现在的她听到这些杀头之言,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依旧面不改色的吃着面。 这几日,她乔装打扮,各种角色转换,逃避南衣骑的搜寻。 游走在各大茶楼和酒楼之间,从大周百姓的谈论中,对大周的基本情况也有了大致了解。 大周咸宁帝李怀民和南陵贞宁帝李怀川本都是大周皇子,两人实力旗鼓相当,都是重权在握。 三十年前,皇权争夺战中,李怀民险胜一筹。李怀川率领心腹文武官员南逃,退至黑石河。 以黑石河为界,自立为皇,定国号为南陵,建都蓟州,后改称蓟京。 至此,大周一分为二。 同年五月,李怀民率五十万精兵陈兵黑石河,正当准备攻打南陵之际,北夷和西戎同时来犯。 李怀民不得不从黑石河撤兵,将兵马调往北境和西境,抵御北夷和西戎的进攻。 自家兄弟可以窝里反死里斗,但外敌来犯又齐了心。 李氏天下容不得他人来犯。 李怀川没有趁机踏过黑石河,而是发兵西戎,分散了西戎的兵力,替大周牵制住西戎。 经此一战,大周、南陵、北夷、西戎四国皆元气大伤。 四国就此停战,休养生息。 李怀民和李怀川都自诩大周正统,一心想要统一大周。 近三十年间,大周与南陵之间战事不断。 所以对百姓而言,只要能安居乐业,做南陵子民与大周子民并没有区别。 蹬蹬蹬,蹬蹬蹬…… 两队身着甲胄,手持长戟的禹州州卫,步伐齐整的沿街小跑。 “州府办事,行人避让。” “州府办事,行人避让。” 州卫们齐整洪亮的声音响起。 “州府办什么要事啊,还要清道。” “听闻萧世子的援军到了城外。” 人群中,百姓的议论声不止。 埋头吃面的林攸攸,放下筷子,抬袖擦了下嘴,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她出城的机会来了。 这几日,林攸攸走遍禹州城内东南西北四大城门,试图出城。 可看到隐在城门角落里的南衣骑,她只能作罢。 今日州府大开城门迎接萧令安,到时城门口定会人群聚集。她正好可躲避南衣骑的视线,趁乱出城。 林攸攸起身拿起桌上的包袱,背在肩上。从腰间的钱袋里拿了十文钱给面摊伙计。 而后随着街上涌动的人群,往西城门走去。 西城门两侧早已聚集了围观的百姓。 州卫分列街道两侧,长戟打横,拦住人头攒动的围观百姓,空出主道。 禹州的一众官员也早已站在主道上恭候。 城门大开,一身银甲的萧令安骑在马上,气势凛然。 李崖和莫鼎骑在马上,落后一步,分列两侧。 “下官禹州州府杜如诚率禹州一众官员恭迎世子殿下。” “恭迎世子殿下。” 杜如城和禹州一众官员拱手恭声相迎。 马上的萧令安俯视着禹州一众官员,微微抬手,示意禹州一众官员免礼。 他扫视一眼,眉头微蹙,问:“林将军何在?” 提起林破南,原本就被日头晒得额头冒细汗的杜如诚,此时汗如雨滴。 他想起昨日南衣骑来府衙告知他林破南有伤在身,迎接萧令安一事,让他代劳。 这哪是让他代劳。 分明就是林破南自持身份,不愿迎接萧令安,让他独自面对萧令安。 杜如诚抬眼望着气势凛然的萧令安,顿感压迫,他颤声道:“回世子,林将军伤势未愈, 令下官先迎世子入城。林将军晚些时候再拜会世子。” 林破南和萧令安,一个征南将军,阴冷狠戾;一个平西王世子,不苟言笑。杜如诚都不敢得罪。 夹缝中做人太难。 萧令安脸色微沉,凝视着一众官员,半晌未出声。 杜如诚和一众官员心惊胆战,纷纷埋首不敢看萧令安。 “林将军好大的架子。我们世子是为他来擦屁股的,他居然连面都不露。”脾气火爆的莫鼎忍不住出言讽刺。 莫鼎这话糙理不糙。 众官员也心知肚明,平西军确实是来替吃了败仗的林破南擦屁股的。 闻言,杜如诚和一众官员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有的胆小的官员甚至被这番话吓得身子发颤,生怕萧令安迁怒他们。 萧令安眼睛微眯抬眸看了眼刺眼的日头,俯看着杜如城,冷声道:“领路吧。” 一声令下,杜如诚和一众官员赶紧分列两侧让出道。 萧令安拉起缰绳策马在前,疾驰而去。 杜如诚和一众官员立即上了马车,跟在萧令安身后。 “听闻萧世子貌若潘安,丰神俊朗。今日得见,果然不虚盛名。” “那是,萧世子可是有战神之称。不过这林将军不亲迎,确实说不过去。” 刚才萧令安凛冽的气势让围观的百姓不敢言。直到队伍走远,人群中的百姓才敢出声议论。 林攸攸一点也不想凑热闹,看都没看一眼,将包袱护在腋下,边张望边往城门口走去。 南衣骑不在。 天助她也! 林攸攸镇定自若的跟着出城的百姓,顺利的躲过城门守卫的盘查。 终于出城了。 正当林攸攸得意之际,林风站在城门外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 林攸攸慌乱无比,赶紧移开视线,假装镇定,压住心中慌乱,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那日她扮成老汉,林雷与她擦肩而过,也没认出她,证明她乔装很到位。 如今她这身农妇打扮,林风更不可能认出她。 林攸攸紧张的继续往前走,但她总感觉林风跟在她身后,她不敢回头看,埋着头往前走。 林攸攸走了一里路,林风跟了一里路。林攸攸内心崩溃了,终是沉不住气,转身看着林风,怒道:“不知这位公子为何跟着农妇,是否对农妇图谋不轨。这青天白日公子若再跟着农妇,农妇可要唤人。” 说着,林攸攸将包袱护在前面,遮住自己的胸。 林攸攸高估了自己,她现在这身满脸斑点的农妇装扮,连路人都不屑多看一眼。 她若唤人,只怕路人还会误认为她肖想模样刚毅俊美的林风。 林风嘴角抽了抽,语气平静道:“将军若想让众人皆知将军是女子且阵前出逃,那便唤吧。” 林攸攸:“……” 完了! 林攸攸惊恐的看着林风,以风一样的速度,拔腿就跑。 林风纵身一跃,飞身而下,挡住林攸攸的去路,冷着脸道:“将军,请回吧。” 此刻,林攸攸汗如雨滴,面如死灰。 第3章 又见面 夜深人静。 禹州府衙后院,一处屋中的烛光未灭。 屋前的青石台阶前,李崖和莫鼎一坐一立。 莫鼎坐在台阶上,回头看了眼门口,对着站着的李崖道:“林破南这小子也太狂妄了。老子当山匪时都没这般狂妄。 现在都戌时了,他都不曾来拜见世子,未必还肖想世子去谒见他。” 莫鼎三十有五,山匪出身,说话行事鲁莽,李崖早已见怪不怪。 李崖手持佩剑,双手抱胸,凝神看了眼门口,没接莫鼎的话。 莫鼎一脸愤怒,咬牙切齿道:“他不就是仗着娴妃娘娘独得圣宠才敢如此狂妄。不然以他之能,岂能承袭林老将军衣钵。 男生女相,长得跟娘们似的,那细皮嫩肉的脸比那醉花楼的姑娘还精致,哪像带兵打仗的将军。 老子都怀疑他这些年能守住南境,只怕都是他麾下南衣十二骑的功劳。” 此话,李崖不敢苟同。 “老鼎,你可别忘了,五年前林老将军与南陵大将齐延于黑石河一战,林老将军不敌,死于齐延刀下,尸首分离。 林破南替父披甲上阵,率军与齐延在黑石河戮战三天三夜,将南陵军赶回黑石河南岸。 黑石河的血水可是被雨水整整冲刷了一月,才恢复往日的清澈。 那年林破南不过十五岁,还是第一次上战场,他可不能小觑。” “老子怎么不记得。” 提及此事,莫鼎更是一脸轻蔑,他从阶上起身,道:“林破南将南陵俘军斩杀殆尽就算了,居然还潜入蓟京取了齐延老母的首级。 于黑石河北岸筑高台,将齐延老母首级挂于高台之上。 两国交战,将军死于阵前本是常事。林破南为泄私恨,居然杀手无寸铁的老妇,简直有违人道。” 李崖正欲接话,门“吱呀”一声开了,萧令安立于门后。 “世子。” 李崖和莫鼎同声出声,立于阶前。 萧令安沉着脸,跨过门槛,沿阶而下。 “回营地。” 说完,萧令安负手前行。 李崖和莫鼎面面相觑,而后紧随其后。 林攸攸坐在帐中小案前,垂眸看着小案,微微出神。 她从城外被林风认出 ,就是知道她的潜逃计划只能宣告失败。她只能换回男装,不情不愿的跟着林风回了征南军营地。 她百思不得其解。 林风知晓林破南是女子的身份,尚可理解。毕竟同在军营,林风又是南衣骑之首,时常跟在林破南身边,相处久了,总会发现林破南女扮男装的破绽。 从城外一路回营,林风居然丝毫不诧异林破南作为将军潜逃出城,不曾多问半句,这就让林攸攸十分费解。 回到营帐,林风将这五日军中所发生的事,详尽的告诉林攸攸。还将萧令安的基本情况也给她做了介绍。 这是替她遮掩,怕她露馅? 林破南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攸攸又不敢多问,她怕问多错多,露出的破绽更多。 “将军,属下刚才说的你是否记住了。”林风出声打断了出神的林攸攸。 她猝然回过神,立即抬眼看着立在小案前冷着脸的林风。 “记住了。”林攸攸坐直身子,故意压低嗓音道。 “那属下先告退了。”林风拱手道,而后转身。 “等等。”林攸攸伸出手,又赶紧收回手垂在小案下,沉声道:“差人给我…本将军打水来,本将军要沐浴。你守在帐外。” 如此炎热的天气,晚上不洗澡就睡,对林攸攸来说就是种折磨。 林风闻言,定在原地,背对着林攸攸,嘴角的笑一闪即逝。 他转过身说:“营中用水短缺,无余水供将军沐浴。将军若想沐浴可去二里外的小溪,属下可替将军守着。” 野溪洗澡,林攸攸不敢。 要是溪中有蛇蛙或不明生物,那不得把她吓死。何况现在还是晚上。 林攸攸吸了吸鼻子,她身上的酸汗味扑鼻而来,她嫌弃的看了眼身上。 若明日她满身酸臭味去见萧令安,那岂不是从气势上就矮了萧令安半分。 满身酸汗味的形象,都对不住林破南这张脸。 林攸攸纠结了片刻,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你驾马车送本将军入城,找间客栈让本将军沐浴更衣,再回营地。” “好。”林风毫不犹豫的答应,“将军,请!” 林风的爽快,让林攸攸觉得不可思议。她这么无理的要求,林风居然想都没想就应了。 她坐在案后未动,眼睛微眯,狐疑的盯着林风。 林风直视着林破南的眼睛,冷声道:“将军坐着不动,是不去了吗?” “去。”林破南猛得起身。 因起来的速度太快,腿肚子还撞到了小案上。 她呲了下牙,随后掀帘出帐。 林风嘴角噙着笑,紧跟其后。 林破南和林风走远。林云和林雷从主帐旁的另一顶营帐后面走出来。 林云看着林破南和林风远去的背影,满脸乐呵道:“雷哥,看来将军一时半会回不来,我的脑袋暂时保住了。” 林雷剜了林云一眼,“将军回不来,你我的脑袋才更保不住。要是让萧世子知道将军根本没受伤,只是阵前坠了马,咱们就下令退守禹州。让齐延不废一兵一卒就拿下了瓮州。娴妃娘娘也保不住将军。” 林云闻言,脸色一变,顿时耷拉着眼,无奈道:“我哪知道是萧世子前来驰援,早知如此,我呈至邺京的战报就不该把将军说得重伤垂危。” 林雷叹了口气,拍了拍林云的肩膀,“所以,你我最好祈祷将军能早日回来。” 林雷说完,转身入了营帐。 林云双手合十,朝着皎洁的月亮,虔诚祈祷,心里默念道:“将军,你明日见到萧世子,可千万要稳住啊。” **** 日上三竿。 一辆外观精致的马车跑在荒凉的城外,直奔城西营地而去。 马车驶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的一晃一晃,晃的林攸攸有些难受。 她双手垂放在膝上,掌心微微出汗。 马上就要到平西军营地,她现在紧张不已,她这个假林破南要以何种姿态面对萧令安。 林破南不让她读取记忆,她只能通过林破南的札记和物品了解林破南。 林破南的札记中多数记录的是她对每次战役的复盘。札记中的心得和情绪记录少之又少。她只能从这寥寥数笔的心得和情绪记录中窥探林破南的性格。 她从林破南的字里行间,感受到的全是阴郁和压抑。对于杀戮,她感觉林破南并不喜欢。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厌恶。 林破南女扮男装上阵杀敌,也许并非她所愿。可林破南因某种缘故又不得已这样做。 “将军,到了。”林羽跳下马车,立于车前喊道。 林风也翻身下马,走到车前,掀开车帘。 林攸攸回过神,双手交握,搓了搓掌心的汗。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出,双手撩起衣角,准备跳下马车。 “将军伤重未愈,小心点。”林风立即提醒,顺带朝林攸攸使了个眼色,瞥了眼营地门口的守卫。 林攸攸即刻反应过来,放开撩起的衣角,装出一副病体未愈的样子,手搭在林风的手臂上,缓缓下了马车。 上辈子的林攸攸体弱多病,要装成病娇的样子,简直信手拈来。 林攸攸缓缓往平西军营地门口走去。林风落后一步,跟在她身侧。 手持长矛的门口守卫,见到林攸攸和林风走近,上前一步,拦住了林攸攸和林风,“来者何人?” 林攸攸下颌微仰,看着守卫,故意压低嗓音,“林破南。” 字越少,气势越强。 她没有林破南的气魄,但装腔作势她在行。 听到林破南的名字,守卫的态度也变得恭顺起来,“林将军请稍等。” 守卫立即转身,直奔主帐而去。 另一守卫偷偷打量着林攸攸,林攸攸习惯性的冲守卫一笑。 林攸攸这一笑,让守卫微微晃神。 守卫立即低下头,不再看林攸攸。 征南将军林破南,男生女相、貌若飞仙、为人狠戾、不苟言笑。 怎么和传闻中不一样。 须臾,进去通传的守卫匆匆赶来,“林将军,世子有请。” 林攸攸和林风随着守卫缓步而入。 “林破南这小子,太他娘的狂妄了,都日上三竿了才过来。他在瓮州的窝都被南陵军占了,眼见南陵军都要兵临禹州城下了,他居然一点也不急。” 林攸攸刚随守卫走近,就听到主帐内愤怒的声音传出。 林攸攸脚步一顿,守卫尴尬的看了眼林攸攸,立即大声喊道,“世子,林将军到了。” 帐内立即噤了声。 余怒未消的莫鼎吹胡子瞪眼,被李崖扯了一把,退到一侧。 “有请林将军。” 萧令安的声音从帐内传出,守卫掀起帘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攸攸步履缓慢,将帐内三人迅速扫视一番 看清萧令安的脸,林攸攸差点失态,惊呼出声。 眼前的萧世子不就是那日破庙见到那男人。 完蛋了! 她惊得后退一步,强撑着才稳住心神。 萧令安、李崖、莫鼎见到面白如纸的林攸攸,均是一惊。 昨日林风告诉林攸攸,为了逃避罪责,呈至邺京的战报谎称她是被敌军的利箭伤了胸才导致瓮州失守。 林攸攸听完后大喜,真是天助她也。 如此,她就可以借重伤为由,不上战场,让萧令安领兵冲锋陷阵。 所以,林攸攸今日一早翻箱倒柜,在林破南的衣物里特意找了套白裳。给脸上了脂粉,让整张脸看起来惨白无力。 林破南这张脸本就细嫩白净,身形瘦弱,加上林攸攸的过度扮惨,看着比死了三日的人脸还白。 这也难怪萧令安他们会吃惊,林攸攸现在这副模样,哪像个带兵打仗的将军。 真真是应了莫鼎那句话,林破南比那醉花楼的姑娘还娇弱。 林攸攸顶着苍白的脸,上前几步,立在阶下,直视着坐在椅榻上,神色微沉的萧令安。 她拱着手,故作虚弱道:“破南见过世子。破南伤重未愈,昨日未能亲迎世子入城,还请世子见谅。” 林风站在林攸攸身后,随着林攸攸朝萧令安拱了拱手。 以礼待人,总挑不出错处。 林攸攸此番举动,让李崖和莫鼎更加吃惊,面面相觑。 传闻中阴狠毒辣、嚣张狂妄的林破南怎会如此这般有礼。 萧令安敛眸,神色复杂的看着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林攸攸。 哪张脸才是她的真面孔? 明明那日他们在破庙已经见过,她居然还能装成若无其事。 说起来萧令安也就总共见过林破南三次。 十年前,平西王被西戎大将用淬了剧毒的暗箭所伤。萧令安送平西王回邺京养伤。十岁的林破南随林老将军来平西王府探望平西王。 经太医诊治,平西王的腿,被毒箭所废,从此以后再也无法行走。也就意味着平西王再也不能带兵打仗。 萧令安听此噩耗,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林破南走近,拍着萧令安的肩膀,出言安慰。 林破南的安慰,萧令安依稀记得。 “世子哥哥,你别伤心。战场上刀剑无眼,王爷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的大幸。王爷戎马半生,你就当王爷提前颐养天年了。” 林破南的这番安慰,对十四岁的萧令安而言,显得有些幼稚。 能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活下来确实是大幸。可对于征战沙场的武将而言,废了双腿,与废人无异,比死还难受。 萧令安再次见到林破南是五年前。 林破南护送林老将军遗体回邺京。萧令安去将军府吊唁,林破南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眼中无半滴泪,只有深深地冷意。 萧令安上前出言安慰,林破南也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 十五岁的林破南与十岁的林破南,简直判若两人。 今日在二十岁的林破南身上,萧令安仿佛又看到了林破南十岁时的影子。 还有一次,就是上次在破庙。 林攸攸见萧令安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不说话,她心里怵的慌。 半晌,萧令安起身下阶,走至林攸攸面前,语气平淡的说:“林将军的伤已有半月,还未痊愈,是否是大夫诊治有误。本世子正好带了军医前来,不妨让他为林将军重新看诊。” 萧令安这话是试探林攸攸。 明明那天他见到的林破南生龙活虎,今日一见怎么就病怏怏的。 “不用。”林攸攸想都没想,就大声拒绝,然后快速退后一步。 中气十足,动作之快,完全不像个身上有伤之人。 说完,林攸攸自己也是一惊。她立即垂下眼,眼中尽是慌乱。 片刻,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再次抬眸看向萧令安,故作气息不稳道:“多谢世子好意,破南这伤伤在旧患上,自然不那么容易痊愈。” 林攸攸说完,故意捂着自己的胸口,表现出一副病弱的样子。 萧令安眼中微思,凝视着林攸攸不语。 林攸攸望着比她高一个头的萧令安,顿时觉得压迫感十足。她不自觉的后退,林风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后背,故作紧张道:“将军可还好。” 林攸攸瞥了眼林风,立即心领神会,马上捂着胸口,半佝着身子,虚弱无力道:“伤口又犯疼了。” 萧令安盯了林攸攸许久,视线才从她身上离开,然后转身拾阶而上,坐回椅榻上。 “李崖,请林将军落坐。” 李崖立即搬了把圈椅,摆在椅榻左下方。 林风扶着林攸攸坐在椅上,然后立在椅后。 “昨夜南陵军在禹州五十里地外集结,不日将行军至禹州城下。”萧令安看着林破南说:“请林将军将迎战计划仔细说说,本世子好协助林将军迎敌。” 林攸攸闻言,眼中一惊,心中慌乱不已。 昨日林风并未将此事告诉她,她哪知道如何应战。 现在怎么办? 林攸攸坐立不安,瞬间感觉椅子上有刺,她想拔腿就跑。 帐内空气凝固,林攸攸的脑子飞速运转。 林风见状,正欲开口解围,被林攸攸抢先道:“世子,等明日世子的平西军与征南军汇合,破南再与世子详说。” 接着,林攸攸起身,拱手道:“世子,破南先回营地安排,待平西军和征南军汇合,就行军迎敌。” 萧令安还未回应,林攸攸朝林风使了个眼色,捂着胸口,健步如飞的往外走。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简直可以说是飞奔而出。 除了萧令安,李崖和莫鼎均错愕不已,怔在原地。 第4章 怀疑 “世子,您瞧林破南刚才夺门而出的样子,压根不像受了重伤之人。”莫鼎指着门口,一脸气急败坏的说道。 萧令安不语,起身下阶走至门口,掀帘出帐立于帐外,凝神望着落荒而逃的林攸攸。 李崖和莫鼎也随之走到帐外。 李崖说:“世子,属下认同莫鼎所言。只是属下心中疑惑,既然林将军未受伤,怎么会丢了瓮州。他又为何要伪装成重伤的样子。” 萧令安垂眸,右手端在身前,拇指与食指来回搓磨,敛声道:“通知下去,即刻拔营与征南军汇合。去打探下瓮州失守的真相。” “是,世子。”李崖拱手道。 而后拉着莫鼎一起离开。 “李崖,世子为何对林破南如此客气。”莫鼎跟在李崖身后不解道:“明知他是装病,不但没揭穿他,还配合他 ,让你搬椅子给他坐。” 莫鼎十年前才入萧令安麾下,很多旧事自然不知晓。 李崖与萧令安一起长大,几乎知晓萧令安所有的事,当然也包括当年林破南曾出言安慰过萧令安一事。 当年,李崖初次见到十岁的林破南,长得粉粉嫩嫩,要不是一身男童打扮,还以为他是个女娃。 “世子与林将军是旧识。”李崖脚步一顿,嘱咐道:“所以你以后别在世子面前直呼林将军的名字,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 莫鼎沉思片刻,说:“为何今日的林破南与五年前在邺京所见到的他,判若两人。” 这也是李崖想不明白的地方。 李崖道:“不知道,反正他是个狠人,你最好对他客气些,不然哪天他把你脑袋也挂在高台上。” 莫鼎闻言,感觉脖子上一阵阴凉,他摸了摸脖子,大声道:“李崖,你少危言耸听。老子才不会怕他。” 李崖没再接莫鼎的话,大步离开。莫鼎见状,立即跟上。 **** 林攸攸从城西营地回来,就一直焦躁不安。 她命令林风守在帐外,自己随意的躺在矮榻上,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装林破南不难,可要装成饱含学识,会调兵遣将、行军打仗的林破南,简直难如登天。 她一个还没有实习就命殒的医学生,哪知道兵家诡异之道,哪会调兵遣将、行军打仗。 要不还是跟林风坦白吧,告诉林风她不是真正的林破南。 林风连她逃跑都不诧异,估计就算知道她不是林破南,但为稳住萧令安,应该也会为她遮掩吧。 不然她就威胁林风,自揭女子身份,大家一起完蛋。 林攸攸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脑中天人交战无数回合。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她并不想用。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还附生在林破南这么健康的身体上,她不舍得死。 那日萧令安在破庙见过她,不会知道她要逃走吧。 不! 不一定不知道! 一定是巧合。 林攸攸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过了许久,林攸攸静下心来,从矮榻上坐起。 整理了下衣服,双手交握叠放在膝上,对着帐外喊道:“林风,进来。” 林风掀帘而入,看着一本正经的坐在矮榻上头发有些凌乱的林攸攸,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林风道:“将军有何吩咐?” 林攸攸眼睛微抬,故作严肃道:“今日萧世子说南陵军已行军至禹州五十里外,你为何不事先禀告?” “将军昨日回营,属下已禀明过将军。”林风面无表情道。 林攸攸:“……”。 林攸攸狐疑的看向林风。 林风昨日跟她交待吗?她怎么没印象? 林风昨日确实有交待过林攸攸。只不过林风交待的内容多,林攸攸哪能一下记住,当然是捡着重要的听,自然也就不记得林风说过。 林攸攸心虚地看了眼林风,单手扶额,轻揉着额头,叹声道:“哎,也不知怎么回事,自坠马伤了脑袋,本将军这记性就越发差了,时常忘事。” 林攸攸说完,用手遮眉,偷瞄着林风。 林风抬眸直视着林攸攸,吓得林攸攸赶紧垂眸。 “将军一直如此,倒也不必如此伤怀。” 林攸攸:“???” 林攸攸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林风。只见林风一脸淡然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异色。 这种失忆的梗,林攸攸自己都不信,林风居然主动替她找借口。 太让人费解了。 林攸攸内心纠结了片刻,然后捂着脑袋,装出一副痛苦的模样,硬挤出两滴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林风。 “……林风,其实…本将军不想瞒骗你。本将军可能真的摔坏脑袋了,一想事就头疼,而且还使不上力。” 说着,林攸攸走到兵器架前,伸手去拿青越战斧,“你看本将军连武器都拿不…动…了”。 林攸攸话还没说完,就看着被自己轻而易举举起战斧的右手吓懵了。 “这……”。 林攸攸吓得没拿稳,战斧垂直落下来。 “将军,小心。”林风眼疾手快接住战斧。 要不是林风速度快,战斧落下来,林攸攸就成了自己劈死自己的第一人。 林风手持战斧,走到兵器架上放好。 林攸攸慌了神,心有余悸的把手放下藏在背后,紧紧攥着。 怎么回事? 她之前明明要用双手才能把战斧搬起,这下怎么能轻易单手举起。 难道是林破南的武力值回来了? 林攸攸这下也顾不上林风怀疑,站在兵器架前重新去拿战斧。 这一次她没能成功。 林攸攸疑惑。 为什么林破南的武力值时灵时不灵,是不是她的灵魂与林破南的身体还没完全契合。 林攸攸沉思片刻,冷静下来。 林破南的身体她还要慢慢研究,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应对萧令安。 林攸攸转身走到矮榻上,一屁股坐下,坐姿豪迈。 “林风,本将军就同你直说吧。本将军现在不但容易忘事,而且武功还时灵时不灵。本将军不知如何面对萧世子。” 说完,林攸攸看着林风,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 林风对林攸攸所言,没有任何讶异,他走到小案前,打开舆图铺开在小案上,“将军,你过来。” 林攸攸疑惑的看着林风,起身走到小案,低头了眼舆图,又看向林风。 林风看了眼林攸攸,手指着舆图说:“当日南陵大将齐延率二十万大军陈兵黑石河南岸,欲跨河至北岸。 将军率军在北岸迎敌,无故坠马,军心大乱。南陵军士气大涨,一路追击,属下自做主张弃了瓮州,绕过瓮州,直接退守禹州。 并派林飞和林扬潜伏在瓮州,让他们想办法拖住齐延进攻禹州,等待朝廷援军。” 林攸攸听的一脸懵,她手指着舆图上的瓮州,不解道:“为什么不直接退守瓮州?” 林风瞥了林攸攸一眼,面无表情道:“五年前,将军将三千南陵俘军斩杀殆尽,这些南陵俘军中多为老将军与齐延大战时,投靠南陵的征南军。 这些俘军中有不少瓮州籍士兵,当时全瓮州百姓求将军饶这些俘军一命,将军置若罔闻。” 林风这番话听的林攸攸心惊胆战。 三千俘军,斩杀殆尽。 林破南真狠! 林攸攸看着林破南这双虎口全是薄茧的双手,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攸攸:“所以瓮州百姓对本将军怨声载道,如果直接退守瓮州,恐怕瓮州百姓会协助南陵军破城。” 林攸攸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这几日她在禹州城内的所见所闻。 大周和南陵本是一家,南陵军又号称仁义之师。在百姓眼里,只要能让他们过的富足安乐,当权者是谁他们并不在意。 “是,”林风笃定的说:“将军性命在南衣十二骑眼里大过大周江山,属下自然要以将军安危为先。” 林攸攸闻言,欣赏的看了林风一眼,真是称职的好下属。 从午时到申时,林风整整给林攸攸讲了三个时辰。 这一次,林攸攸没有只捡重点听,而是认认真真的听林风说。还拿出林破南的札记做笔记,如同一个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不懂之处,她还会主动问明白。 **** 林飞和林扬在征南军退守禹州时,就被林风派到瓮州。 林风交待给他们任务是,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拖住齐延,直至援军到来。 林飞和林扬拖住齐延的办法很损,就是在瓮州城内各处井里下泻粉,以致全城百姓集体拉肚子,南陵军中在瓮州城内饮用了水源的士兵也未能幸免。 全城百姓都拉肚子的情况甚是少见。起初百姓们以为是瘟疫,甚是恐慌,便向南陵大将齐延求助。 南陵军号称仁义之师,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也是南陵军为何没有乘胜击,立即攻打禹州的原因。 此时瓮州城内一片热闹祥和,街道两侧店肆林立。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都挂着笑意,完全不似一座被敌军占领的的城池。 林飞和林扬站在客栈的窗户前,透过窗户的小缝隙,观察着斜对面的将军府。 林扬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女装,从胸前掏出两个苹果,把一个递给林飞,拿着另一个在衣服上,擦了下咬了一口。 “我们在瓮州待了这么多天,老大怎么还不通知我们回去。现在齐延估计知道水源里下泻粉是我们所为。他定会心生警惕,我们想再拖也拖不住了。” 说着,林扬又咬了一口苹果:“也不知道将军回来没。” 林飞见林扬吃苹果吃得有滋有味, 剜了他一眼:“将军若是回来了,知道齐延住在将军府,早就杀回瓮州了。我们还用得着在这守着。” “你说这齐延也真是怪。”林扬吃着苹果,鼓着腮道:“他怎么有胆量住在将军府的。虽说将军和我们不在,可将军府里的下人还在呢,他难道能睡得安稳。” 林飞没接林扬的话。 齐延睡得安不安稳他不关心,反正这些天他没睡安稳过。 此时,林扬口中的齐延正在林破南的书房里,站在书架前盯着书架上的书。 林风下令退守禹州时,早就让林云将书房内的重要书信整理带走,只留下一些无紧要的书籍。 齐延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下封面,随便翻阅了下,见是本兵法书,便放了回去。 他又拿起几本书,简单翻阅了下,见都是些兵书和地志,便扫了兴。 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书架最旁边的一本格外厚实的书籍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从书架上拿下那本厚书,看到封面,他随口念出声,“沉香记”。 齐延觉得这本书名字甚是特别,便拿着《沉香记》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翻阅开来。 齐延认真看着《沉香记》,越往后看,眉头皱得越紧。 《沉香记》是一本情爱话本,讲述的是一个名唤沉香的公主爱上敌国将军,敌国将军也心悦沉香公主。而敌国将军为了身上的责任,不得不攻打沉香公主的国家。当敌国将军率兵攻入王都之际,沉香公主站在王都的城墙上,一跃而下,摔死在敌国将军面前。 齐延与林破南做了五年对手,两人交战次数不下十次。 他对林破南的了解,胜过了解自己。 他所了解的林破南,狠戾无情,杀伐果决。 林破南的书架上出现这种情爱话本已让齐延诧异。更让他惊讶的是,有的章节还有林破南的批注,有表达愤怒的,有表达质疑的。 在书的最后一页甚至还有林破南对这本书的总结。 林破南的总结很精简。 “又是个爱而不得故事,看着太让人糟心。要是我是沉香公主,先引诱敌国将军,然后一刀了结了他,看他还怎么攻入王都。” 齐延盯着林破南写的这几行字,久久未回过神。 “无知!” 他的视线落在另起一行的这两个字上,目光不曾移动半分。 许久,齐延合上《沉香记》,放在桌上,身子往后仰,随性的靠在椅子上。 他不由得怀疑,他这些年所了解林破南,难道并不是真正的林破南。 齐延越想越不解。 此次林破南阵前无故坠马,完全没有任何守城之举,直接弃守瓮州,退守禹州。 以他对林破南的了解,林破南不可能如此轻易放弃瓮州,更何况林破南的老巢还在瓮州。 齐延担心林破南退守禹州是诱敌之举,一直未轻举妄动,就想等着林破南的后招。 可十多天了,林破南非但没有出兵,禹州那边也有任何异动。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林破南此次坠马,伤得很严重。 齐延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急忙起身走出书房。 “齐小,备马,去营地。” 齐延朝门外的亲卫齐小喊了句,然后匆匆出了书房。 齐小愣了下神,而后反应过来,急忙跟上齐延。 刚出书房,齐延便瞧见一个将军府的婢女鬼鬼祟祟的躲在墙角。 “出来。”齐延冷声道。 婢女置若罔闻,正想要从墙角溜走,被齐小抓住扔到齐延面前。 “你躲在那干什么?”齐延目光凌厉的问。 “没、没干什么。”婢女低着头,眼珠子一转,战战兢兢道:“奴婢本想打扫我家将军书房,见、见您在那便不敢上前准备离开。” “你是林破南的婢女?” “嗯。”婢女点点头。 “抬起头来。” 婢女缓缓抬头,眼神怯弱的看着齐延。 齐延凝视着婢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蝶!”婢女答道。 齐延心中一顿,盯了这个叫小蝶的婢女半晌,没再说话,径直越过她往外走去。 林飞和林杨正在说话,瞧见齐延从将军府出来,策马疾驰往城外奔去。 “别吃了。”林飞将手中苹果随手一扔,拍了下林扬的肩膀,“齐延出来了,跟上去。” 然后迅速下了楼。 林扬咬了两口苹果,狼吞虎咽,然后跟上林飞。 第5章 夜袭 林飞和林扬一路尾随齐延至禹州城外五十里地外的南陵军营地。 齐延武艺高强,林飞和林扬不敢跟的太近,只能躲在远处的山丘上观望南陵军营地。 此时身着一袭黑甲的齐延坐在主帐的高坐上,眼皮微掀,看着立在帐中的朱离和齐小。 齐延本就生了一双瑞凤眼,垂眼看人时,最是凌厉。 他单手靠在扶手上,坐姿虽随意,但整个人周身气势凌人。 齐延问:“朱离,林破南那边可有消息?” 朱离生得人高马大,身形粗犷,是齐延麾下猛将,亦是他的亲卫。 朱离笔挺的站着,衬得旁边的齐小瘦弱无比,他拱手道:“探子来报,大周平西王世子萧令安昨日进了禹州。” 齐延闻言,一时失态,他坐直身子,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一紧。 西戎和大周也在打战,大周居然派镇守西境的萧令安前来驰援林破南,那是不是证明林破南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 齐延起身走下高台,立即走到小案后,将大周舆图铺在小案上。 朱离和齐小跟着走到小案前,盯着案上的舆图。 齐延手指着舆图道:“齐小,你率支兵队潜入周军营地后方,点火烧其粮草。若有周军反击,不要正面应战,点燃就走。” 说着,齐延又看向朱离,“朱离,你领兵从侧面夹击周军,若遇上萧令安的军队,不要念战,退守瓮州。” 朱离和齐小不明白齐延是何意。 既然要突袭,为何又不让他们念战,打不过还让他们跑,这是什么打法。 朱离不解的看着齐延,问道:“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萧令安昨日才到禹州,且大周西境也在打战,萧令安带的兵不会多。我们为何不趁林破南和萧令安没准备好,一举攻打禹州,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齐延的视线离开小案上的舆图,负手直立,眼睛看着远处微眯,沉思道:“我们在瓮州已有十多日,林破南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以林破南的性子,这点着实让本将军费解。本将军这样安排,实乃试探林破南是否真的受了重伤。 还是林破南只是用受伤做幌子,想联合萧令安一举攻破南陵。所以我们要谨慎行事。” 说着,齐延看向朱离和齐小,“到时本将军会率兵正面迎击周军。南衣十二骑是林家家臣,他们不一定会听萧令安的指挥。 本将军出战,林破南不可能不亲自迎战。若她不出面迎战,而是派她麾下首骑林风迎战,那她就有可能真的受了重伤。 如若真是如此,我们就可以一鼓作气,一举攻下禹州。” 朱离和齐小闻言,齐刷刷向齐延投去钦佩的眼神。 “将军此法甚妙!”朱离不由得称赞。 齐延转身,走到兵器架前拿起他的红缨枪,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眼神坚定的说:“你们先下去,暗中整军,趁其不备,即刻行军。本将军稍后再出去。” “是。”朱离和齐小应声而退。 躲在远处山丘上林扬看到朱离和齐小从帐中走出,林扬挖苦道:“林飞,你猜这大晚上的齐延与朱壮和齐瘦又在密谋什么?” 其实齐小不矮也不瘦,只不过是朱离生得高大壮实。齐小在朱离的衬托下自然就显得瘦弱了些。 林破南与齐延交手这么多年,南衣十二骑与朱离和齐小自然也交手甚多,对方都在彼此手中没讨到过好处。 朱离和齐小时常一同进出,林云看着齐延麾下的这一壮一瘦就火气直冒,于是他就给朱离和齐小起了这绰号。 每次对战,林云都在阵前叫的欢,就是为了膈应朱离和齐小。 久而久之,其他南衣骑自然也跟着这样称呼朱离和齐小。 林飞眼睛盯着远处的主帐,没回林扬的话,而是喃喃自语道:“既然事都安排完了,齐延怎么还不回瓮州呢?” 林扬没看林飞,猛地拍了下脸上的蚊子,揶揄道:“好好的将军府不住,也许他喜欢住在营地喂蚊子。” 林飞没接话,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许久,齐延手持红缨枪从帐中走出,小兵牵马上前,齐延持枪翻身上马,往营地门口策马而出。 突然南陵军倾巢而出,须臾就列队整齐,骑兵和步兵手持兵器,跑在齐延后面。 “糟了。”林飞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一时反应过来,立即起身往后跑,朝还在趴在山丘上、没反应过来的林扬道:“林扬,快。齐延要夜袭禹州,说不定朱壮和齐瘦已经先行一步了,我们要赶在朱壮和齐瘦之前到禹州,通知将军备战。” 林扬闻言,脸色一变,双手一撑,立马从地上跳起来,跟上林飞,说:“林飞,你怎么早没发现?” 林飞一脸无语,他哪知道齐延会故意延迟出来,指不定早就发现他们在监视。 他要是能料到齐延的想法,他们还至于和齐延打了这么多年嘛。 林飞没回林扬的话,继续往后面的树林里跑去,林杨紧紧跟上,跑得气喘吁吁。 俩人找到拴在树林的马,打马而上,抄小路朝禹州方向疾驰而去。 **** 听林风讲了三个时辰课的林攸攸早已疲惫至极,合衣躺在矮榻上。 她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满身汗味,她自己都受不了,满是嫌弃。 如果可以,她真想每日要求林风送她入禹州城内洗个澡再回。 林攸攸翘着二郎腿,望着营帐顶,嘴上嘀咕道:“做林破南太难了,这么炎热的暑夜,连睡个觉都不敢脱衣服。难啊,难受啊~”。 林攸攸边嘀咕,边扯了扯了胸前的衣服。束胸裹得她难受,这天气本就又闷又热,胸前再裹块这么厚的布,她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她此刻恨不得扯了里面那块布,解放天性。 睡意来袭,暑夜的燥热也挡不住林攸攸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困倦。 正当林攸攸睡得正香之际,帐外嘈杂声四起,地面响起震动声。 林攸攸被嘈杂声和地面强而有力的震动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起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穿上靴子往帐外走去。 林攸攸刚走出营帐,就瞧见平时一脸嘻嘻哈哈的林云,此时正一脸严肃的指挥着士兵,大量士兵往主账这边跑来。 手持尖刀的士兵们在主帐前列好队形,等待林云发号施令。 “你们两队分别守住主帐前后方向,你们两队守在主帐左右方向,其他人加紧营地巡逻。” 林云指挥有序,安排妥当后,士兵们立即跑动起来,守到各自的指定位置上。 林攸攸不明所以,迷糊的看着这一切,远处漫天的火光与浓烟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走到林云身边,不解的问道:“林云,这大半夜你做什么什么呢?” 林云听到林攸攸的声音,转过声,关切的说:“将军,您怎么出来了?您先回营帐休息。” 林风去查看粮草辎重时,特意嘱咐林云,要保护好林破南,不要让林破南知道敌军放火烧粮草之事。 说着,林云盯着林攸攸,心中感叹一句,“公子是比将军好,可公子就不能等战打完了再出现吗,现在好了,咱们还得腾出手来保护公子。” 林攸攸皱着眉,看了眼林云,又看向燃起漫天大火的方向,说:“你动静闹得这么大,本将军怎么休息啊。” 说着,林攸攸手指着远处的火光问道:“那是哪里,怎么那么大的火?” 林云不敢看林攸攸,眼神闪烁,撒谎道:“有小兵用火不当,导致那片的营帐着火了。” “林风呢?没派人去灭火吗?”林攸攸关心的问道。 “去了,大哥派人去了。”林云立即答道。 他看向林攸攸,生怕林攸攸发现什么端倪,故而又催促道:“将军,您先进去休息吧,我代大哥在这守着。” 林攸攸又看了眼火光方向,没有多想,转身回了营帐。 此刻,萧令安率领平西军正在赶来征南军营地的路上。 萧令安一行人远远就看到征南军营地的西南方向燃起漫天的大火。 坐在马上的萧令安一抬手,一旁的李崖立即明白过来,提起中气,朝着后面的队伍大声喊道:“全军停止前行,原地休息。全军停止前行,原地休息。” 后面的队伍闻声,整齐的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 前方情况不明,萧令安不敢贸然前进。 他看向莫鼎,吩咐道:“莫鼎,你策马过去,看发生了何事?” “是,世子。”莫鼎应声,一夹马肚,策马往前疾去。 两刻钟后,莫鼎策马而回,距离萧令安还有十几米处,就大喊道:“世子,南陵军夜袭征南军营地,点燃了营地粮草。” 莫鼎话还没落,就听到地面响起轰雷声,他掉转马头,只见营地东南方向突然冒出大量南陵军骑兵,直往营地方向冲去。 萧令安见状,脸色一沉,立即夹紧马肚,拔出腰间青锋剑,往营地东南方向奔去。 莫鼎回过神,大骂一句,“干他娘的。”然后策马跟上。 李崖回过神,冲后面的平西军大喊:“南陵军夜袭营地,速随世子前去迎敌。南陵军夜袭营地,速随世子前去迎敌。” 命令一落,李崖拉紧僵绳,策马扬鞭。他身后的骑兵紧随而上,步兵一路往前奔跑,扬起地上尘土无数。 自发现粮草被烧,林风早就安排了南衣骑领兵守在了营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防的就是齐延的后招。 营地东南方守的是林羽和林木,早就在东南方侯着西陵军。 既然是突袭,朱离自然不会安排步兵,全部安排的西陵军中的精锐骑兵。 征南军本就匆忙备战,被朱离的骑兵打得措手不及。 步兵对上骑兵也是相当吃亏,马蹄途径之处,光是死在南陵骑兵马下的征南军就无数。 营地东南方的一马平川的荒地上,战马嘶鸣,厮杀声动天。 血肉横飞,兵刃扬起满天血雨。 林木看着死伤遍地的征南军,杀红了眼,“他娘的,朱壮,看我不宰了你。” “那看谁先宰了谁?”朱离出言挑衅,他一手拉缰,一手持大刀,手起刀落,杀人如同杀鸡般容易,征南军步兵压根躲不过他手中的大刀。 擒贼先擒王! “林木,杀朱壮,你往前,我去后面堵他。”林羽朝林木喊道。 说完,林羽持剑打马往朱离后面奔去。 可是南陵骑兵将朱离围成一个圈,林羽和林木要近朱离的身不容易。 萧令安疾驰而到,他扬中手中青锋,往南陵骑兵身上刺去,南陵骑兵根本不是萧令安的对手,在萧令安手上过不了几招,就死在青锋剑下,从马上坠落。 李崖和莫鼎随后而至,迅速加入战场。平西军骑兵和步兵已分批而至,饶是南陵骑兵再精锐,也抵挡不了平西军和征南军的双向夹击。 林羽和林木见到萧令安前来驰援,激动的大喊:“萧世子!” 被林羽和林木逼近的朱离,转身看到萧令安,神色一慌,立即掉转马头,冲南陵军大喊道:“撤!撤!撤!” 连喊三声,朱离浑厚的声音盖过了战场上的撕杀声。 南陵骑兵闻声,纷纷掉转马头往后撤退。 林羽和林木正欲乘胜追击,被萧令安喝住:“穷寇莫追,赶紧清点伤亡,救治伤员。” 林羽和林木闻声,立马拉紧缰绳,坐在马上朝萧令安拱手致谢,“谢过萧世子。” 萧令安点头致意,朝李崖和莫鼎吩咐道:“李崖,莫鼎,协助他俩救治伤员,本世子去找林将军。” “是,世子。”李崖和莫鼎异口同声应道。 萧令安从怀中拿出帕子,将青锋剑上的残血拭去,再将帕子随手一扔,归剑入鞘。然后拉起缰绳,夹起马肚,往营地而去。 与此同时,林飞与林扬先齐延的军队一步,赶回营地。 看到西南方向的大火,林飞与林扬面面相觑,一脸愕然,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林飞打马上前,走到守在营地门口的林朝问道:“林朝,将军和老大呢?” 林朝看到林飞和林扬,更是大吃一惊,他惊呼道:“你们俩不是在瓮州,怎么突然回了?” “齐延准备夜袭营地,他亲自领兵,已经在路上了,已经来不及了,快去通知将军和老大。”林飞满脸急色,一口气说完。 林朝闻言,眼中满是惊惧,“刚才南陵军潜入营地,放火烧了咱们的粮草,老大和林雷正在组织灭火,将军还在帐中。老大已经安排咱们分守着营地四方。” “林飞,你说这么多干嘛,齐延的军队都要到了,我去通知将军,你去通知老大,分头行事。”林扬翻身下马,拍了下马屁股,将缰绳扔给林朝,“林朝,帮我看下。” 说完,林扬一路往营内跑去。林飞也策马朝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第6章 夜逃 “该死的齐瘦,居然在粮草上烧火油,要是老子抓到他,老子要剐了他的皮!”满脸被浓烟熏成黑色的林雷从火场走出,嘴里骂咧一句。 他抬起袖子抹了把脸,走到林风身边,疲惫无力的说:“老大,我们失职了。” 营地的一大半的粮草已烧成了灰烬,火场中伤亡的士兵在不少数。 林风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尽是冷意。 他完全没想过齐延会突然夜袭,他以为林飞和林扬在瓮州制造瘟疫假象能拖上齐延一些时日,没想到齐延这么快就解决了。 林风轻叹一口气,懊恼自己低估了齐延。 他看着一脸疲惫的林雷,没有出言责备他救火不力,而是安慰道:“你们尽力了,安排人清点下伤亡,将伤员抬下去救治。” 离征南军营地最近的野溪也有二里地,营中的水源不足以浇灭燃起的粮草。要灭火只能完全靠人力,能抢救下来一小半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是,老大。”林雷点点头,转身下去安排。 “老大~”林风刚转身,就看到林飞策马疾驰而来。 林风心中一紧,正欲正口询问,林飞已利索的跳下马,气喘吁吁的站在他跟前,“…老大,南陵军正往这边赶来。林扬已去通知将军。” “领兵的是谁?”林风神色一慌,盯着林飞问道。 “齐延…”林飞喘着粗气答道:“齐延亲自己领兵。” 林风闻言,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垂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一个跨步上了林飞的马并交待道:“林飞,你立即去主帐找将军,和林扬林云护送将军进禹州。” 林飞正欲回话,林风已骑着马离去甚远。他立即连跑带飞往主帐赶去。 主帐中,躺在榻上的林攸攸辗转反侧,自被喧嚣声吵醒后,再也无法入睡。 她莫名的烦躁不安,心中不宁。 她起身走至门口,掀起帐帘,瞧着一脸肃穆的林云立于帐前,围在主帐周围的士兵都表情严肃,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凝重。 “林云,过来。”林攸攸喊道:“本将军有话问你。” 林攸攸不蠢,营地着火何须如此大阵仗。 林云侧首看了林攸攸一眼,心中咯噔一下,小跑至帐前。 “公子有何吩咐?”林云看着盯着林攸攸说。 公子? 林攸攸疑惑的看着林云,心道,林云为何突然称她为公子,难道是平时私下的别称? 林攸攸怕露馅,没敢多问。她手指着周围的士兵,继而问道:“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攸攸的话问得林云神色一慌,他眼神闪烁,支吾道:“…呃,也没发生什么事,大哥就是担心公子夜间睡不安稳,便让我多带些人守着。” “真是只是这样?”林攸攸放下帐帘,往前走下台阶,站在林云的跟前,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 林云被攸攸的眼神盯着怵得慌,他后退一步,一脸笃定的说:“真是……”。 林云的话还没落,就被一路奔跑而来的林扬打断,“将军,不好了。齐延领兵正往咱们营地这赶来,咱们要快些准备迎战。” 林攸攸听了此话,眼睛睁得像铜铃一般大,吓得一个趔趄,退后几步,绊倒在帐前的台阶上。 “将军!” “公子!” 林扬和林云见林攸攸摔在地上,同时惊呼出声。 林云欲上前扶起林攸攸,林攸攸无视林云伸过来的手,她捂着胸口,惊魂未定的看着林扬,再次确认道:“林扬,你是说南陵军打过来了?” 林扬见到林攸攸此举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机械的点点头,“是的,将军。” 林攸攸闻言,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没拍,丢下一句话,“你们俩等等,我马上出来。” 而后飞速进了营帐。 林云一头雾水的望着帐帘,又看向林云,小声道:“将军还没回来?” “不然呢?”林云睨了林扬一眼,压低声音道:“刚才我还在向公子解释没发生什么事,你倒好,一回来就把事捅穿了,现在怎么办,公子估计又去收拾包袱了。” “我怎么知道将军没回来。”林扬小声嘀咕着,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走近林云,手搭在林云肩膀上,一脸坏笑道:“要不咱们把公子拎到齐延面前去,说不定将军就回来了,到时咱们就可以随将军杀回瓮州了。” “林扬,你想死不要拉着我一起。”林云一个侧身,甩掉林扬的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怒道:“大哥要是知道咱俩带公子见了齐延,咱俩的脑袋指定搬家。再说将军回来你我日子哪有这么好过,公子不好嘛。” 林扬摸了摸脖子,思索片刻,撇嘴道:“那也是。” 帐内的林攸攸并没有像林云所说的那样,在收拾包袱准备跑路。 这几日,她也想明白了。她现在是林破南,不是林攸攸,林破南作为将军若是战前出逃,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牵连。 她是怕死,但她也不能妄顾别人的性命。 再说,她对这个陌生的时代又不熟悉,她真要逃,又能逃到哪去。估计逃不了多远,又会被林风抓回来。 与其如此,那不如活下南衣十二骑的羽翼下。至少通过这几日观察,南衣十二骑是真心护着她。 林攸攸从箱子里翻出软甲套在身上,然后走到衣架前拿下黑玄甲。 她拿起沉甸甸的黑玄甲,利落的穿上。黑玄甲穿戴复杂,可林攸攸一点也没感到陌生。她也没有因此感到吃惊,只以为是林破南的身体本能所致。 穿上黑玄甲,林攸攸有种被压着喘不过气来的感受,顿时感觉自己都矮了几分,她嘴里骂咧一句,“真他妈沉啊。” 林攸攸穿上黑玄甲不是要去上阵杀敌,而是她觉得有黑玄甲护着,至少不会轻易被刀剑所伤。 她看着兵器架上的青越战斧,犹疑了片刻,单手去拿青越战斧,结果发现战斧依旧纹丝不动的躺在兵器架上。 她一脸灰败的看了眼青越战斧,自言自语道:“啥时才能让我的灵魂与林破南的身体契合呢,明明上次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拿起的。” 林攸攸无奈的从衣架上拿下头盔抱在怀里,迈着笨重的步伐往帐外走去。 甲片撞得哐咣作响的声音吸引的正在小声谈话的林云和林扬。 林云和林扬看到沉着脸,一脸严肃的林攸攸大吃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惧,立即垂首,躬身拱手道:“将军!” 林攸攸看着恭恭敬敬的林云和林扬,抿着嘴偷笑。她心中腹诽道:“看来林破南平时对她的下属很严厉啊,不然怎么这么怕她。” 林攸攸半晌没说话,林云和林扬也不敢抬头,两人低着头用眼神交流。 林云:“将军回来呢?” 林扬:“不知道啊,怎么就突然回来呢?” 林云:“都是你刚才乌鸦嘴。” 林攸攸站在台阶上,看着林扬和林云之间的小动作不禁觉得好笑,林破南有这么可怕吗? “不是说南陵军要杀过来了,你俩杵在那干嘛呢?”林攸攸终于开口:“本将军有伤在身,不宜上阵杀敌,你俩送我进禹州。” 林攸攸觉得她待在营账中,南衣骑还要腾出人手来保护她,她反倒成了累赘。 若是她被敌军擒住了,那更加束缚了林风他们的手脚。 闻言,林云和林扬猛的抬头,看到林攸攸嘴角噙着笑,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林攸攸将头盔一递,林云立即上前接过头盔,恢复往常的神气,也没刚才那般恭敬的应道:“是,公子。” 林扬见状,麻溜的去将马车牵至帐前。 黑玄甲太重,林攸攸上马车都费劲,还是由林云扶着,才稳妥的上了马车。 林云和林扬坐在车头赶车,林攸攸像尊佛一样坐在车厢中,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士兵。 马车刚行至营地大门口,萧令安策马立于马车前,正好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林云和林扬见到坐在马上,气势凛然的萧令安,顿时慌了神,他俩跳下马车,站在马车两侧,恭敬的拱手道:“萧世子。” 马车里原本打着瞌睡的林攸攸听到“萧世子”三个字,猛的打了个激灵,睡意瞬间全无。 她坐直身子,神色肉眼可见的慌张,她绞着双手,心道:“完蛋了,萧令安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这时,只听萧令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南陵军夜袭营地,你们不领兵迎敌,这么晚是要去哪儿?”萧令安停顿了片刻,看着后面浩浩荡荡的士兵,而后视线落在马车上,问道:“林将军何在?” 萧令安话语中的冷意,饶是坐在马车中的林攸攸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云和林扬不敢抬头看萧令安,更不应萧令安。 他们要如何回答萧令安,难道告诉萧令安他们将军准备不迎战,正要进禹州避难。 萧令安见林云和林扬半晌没回话,眼神冷如冰刃,直直射向林云和林扬,微怒道:“抬起头来,回本世子的话。” 萧令安明知林破南没受伤,而没当面揭穿他,只是顾及年少时的那点情分。 来驰援林破南本就非他所愿,如今南陵军杀到眼前,林破南作为守将没有任何应战之举,这让萧令安心里更加窝火。 马车里的林攸攸听到萧令安的怒声,再也坐不住,她做了两个深呼吸,压下自己内心的慌乱,缓缓掀开车帘,露出半个脑袋,压着嗓音道:“萧世子!本将军在这!” 第7章 撞个正着 “林将军这是要去哪?”萧令安神色微敛,凝视着车内探出半个脑袋的林攸攸。 林攸攸被萧令安阴冷的眼神看得心底直发慌。 她垂下眼眸回避萧令安的视线,缓缓从马车里走出,站在车头,强装镇定道:“南陵大将领军欲夜袭营地,本将军的下属已带兵前去阻截。 本将军虽有伤在身,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但作为将军自然也要前往前线鼓舞士气,振奋军心。 本将军要让征南军明白,就算本将军受伤,本将军也是不惧的。” 后面这句话,林攸攸说得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萧令安眸色深邃的将穿着黑玄甲的林攸攸上下扫视一番,沉声道:“林将军作为南境守将本应如此。”他停顿了下,眼中的狐疑一闪即逝,说:“本世子瞧着林将军说话中气十足,想必伤势应该好上了许多。 林将军坐马车前往阵前,多有不便,不如本世子随林将军一同骑马前去。本世子也正好想见见领兵的南陵大将是谁,居然有能奈在林将军的手上拿走瓮州。” 闻言,原本还昂首挺胸的林林攸攸顿时慌了神。 萧令安这是摆明不信她,要拉着她一起上阵,现在如何是好? 林云见林攸攸垂眸看着地面,半晌没出声,立即为其解围道:“萧世子,我家将军伤势过重,不宜骑马,还望萧世子体谅。” 萧令安瞥了林云一眼,无视他的话,对林攸攸说道:“林将军,请吧!” 萧令安的语气生冷强硬,根本不给林攸攸拒绝的机会。 林攸攸偷瞄萧令安一眼,只见萧令安带着审视的眼神盯着她。 她立即收回视线,一脸不情不愿的说:“林扬,把飞燕牵过来。” 飞燕全称马踏飞燕,是一匹红棕烈马,也是林破南的战马,此名是林破南所取。 南衣十二骑觉得马踏飞燕四字绕口,于是都简称飞燕,林攸攸自然也跟着如此称呼。 林扬转身去找马踏飞燕。 趁着林扬去牵马的间隙,林攸攸走到萧令安旁边,仰头望着坐在马上的萧令安问道:“萧世子怎么这个时辰突然过来了?” 听闻此话,萧令安俯看着林攸攸,满脸疑惑。 南陵军突袭东南方营地,他领平西军前去驰援之事,林破南作为主将居然一点也不知。 林破南到底在干什么! 真拿打仗当儿戏吗? 萧令安面露薄怒,翻身下马,立在林破南面前,大声质问道:“林将军作为主将居然不知敌军已突袭了你方营地。征南军死伤惨烈,林将军倒问本世子为何这个时辰过来。林将军这个将军是如何当的?” 林攸攸望着萧令安眼中的怒气一时愣了神,她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想要逃避萧令安的质问。 她回头向林云投去求救的眼神,可惜林云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完了! 这事她确实完全不知情,她要如何应对。 萧令安盛气凌人,林攸攸紧张的不知所措,她不敢直视萧令安的眼睛,更不知道如何应答。 “林将军不应该给本世子一个解释吗?”萧令安依旧咄咄逼人。 大敌当前,作为主将却一问三不知。萧令安从西境前来驰援,可想萧令安有多气恼。 他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萧令安高大身影在林攸攸头上笼出一片阴影。 林攸攸仰头看着萧令安,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萧令安的鼻息。 月色下的萧令安棱角分明、完美无瑕的下颌线,和垂眼看着她的深眸,惊艳到了林攸攸。 可林攸攸此刻完全没心情去欣赏眼前美色,只觉得萧令安的下颌线都透露着凌厉,让她有种窒息的压迫感。 林攸攸正欲后退与萧令安拉开距离。忽的被萧令安摁住肩膀。林攸攸顿感肩上的力量有千斤重,使她动弹不得。 林云不敢上前为林攸攸辩驳,只能默默看着,担心的汗都冒出来了。 林攸攸心的紧张的“砰砰”直跳,她不知所措,只能沉默以对。 萧令安见林攸攸沉默不语,更加恼怒,他厉声道:“林将军有没有受伤,林将军自己心里清楚。打仗非儿戏,林将军不要以为有娴妃娘娘护着,就能任意妄为。 若林将军无法堪当驻守一方的重任,本世子也会毫不留情的上奏陛下,参林将军一本。” 多少将士浴血沙场,林破南作为主将如此态度,怎能让萧令安不恼。 萧令安也不再顾及林攸攸的颜面,直接开门见山的表达自己的愤怒。 泥菩萨还有三分脾气呢! 原本还惧怕萧令安的林攸攸听了这番话,心里也顿时来了气。 他以为她愿意当这破将军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朝不保夕的。 林破南作为女子,若没点真本事能守住南境五年? 什么叫全凭娴妃娘娘护着,萧令安这番话完全抹杀了林破南的功绩。 林攸攸承认自己是贪生怕死,可林破南不是,她心中为林破南抱屈。 林攸攸看了眼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抬眸直视着萧令安,正颜厉色道:“请萧世子放开本将军,本将军驻守南境五年,能不能堪当此重任不需要萧世子置喙。” 说着,林攸攸抬手使尽全力甩开萧令安压在她肩膀上的手,后退一步定住,眼中满是冷意的看着萧令安。 林攸攸此举让萧令安微微愣了下,他随即反应过来,冷声道:“那就请林将军担起一方守将的责任,随本世子前往阵前。” 牵着马踏飞燕过来的林扬见到林攸攸和萧令安之间剑拔虏张,立即上前打破僵局,“将军!飞燕来了。” 林攸攸狠狠地瞪了萧令安一眼,气性十足的欲翻身上马,结果一踩马蹬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如何上马。 林云和林扬看着着急,麻利的走到林攸攸跟前。 林云担忧的说:“将军,您有伤在身,真的要上阵前吗?” 林攸攸无语看着林云,她心里嘀咕道:“这不是骑虎难下嘛,早知道刚才应该向萧令安示弱,不该放狠话的。” 林攸攸看了眼萧令安,朝林云招手,林云心领神会,和林扬一起托着林攸攸,助她上了马。 而后林云从马车里拿出头盔递给林攸攸,林攸攸接过头盔,一脸哀怨的戴上。 林扬欲上前牵马前行,被林攸攸一个眼神给回绝了。 当着萧令安的面,让林扬牵马前行,那她刚才的狠话都白放了。 林攸攸心底也是个要强的人,她只能默默祈祷林破南的飞燕听话点,别把她甩下来。 萧令安心中存疑,他不解的审视着着林攸攸。 难道是他误解了,林破南真的受了重伤。不然她为何连上马都要人帮扶。 萧令安生了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眸色深邃,如一弯泉水,让人不忍侧目。若是平时的林攸攸瞧着,可能会垂涎眼前美色。 可此刻萧令安敛着眸子看着林攸攸,甚是凌人,让林攸攸觉得特别讨厌。 林攸攸看着萧令安,双手紧攥着缰绳,不耐道:“萧世子,请吧!” 萧令安回过神,翻身上马,动作潇洒飘逸。 林攸攸看着甚是羡慕,与她刚才艰难爬上马的姿势简直天差万别。 萧令安掉转马头,打马走在前面。 林攸攸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林云和林扬骑着马护在林攸攸两侧。 萧令安时不时回头看林攸攸一眼,就凭他们这种速度,到了战场,战都打完了。 萧令安压着心中的怒意,只当是林破南真的受了伤。 林攸攸小心翼翼的骑在马上,紧张的满手心是汗,甚是担忧自己会从马上摔下去。 走了一段路,林攸攸才发现自己的担忧有点多余。 也许是林破南身体的本能反应,又或者是飞燕的通人性。林攸攸骑得越来越顺,越来越稳。 她夹紧马肚,不自觉的加快了速度。 林飞赶到营地时,林攸攸已随萧令安离开许久,他又赶去找林风。 林风领兵将齐延的兵马阻在了禹州与瓮州交界的丛林里。 月色下交战,视线不佳。 齐延在看到林风的那一刻就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林破南只怕是真的受了重伤。 和林风对战,齐延没兴趣。 他的对手从来只是林破南,也只有林破南。 齐延麾下有一支亲卫,武功能力不输林破南的南衣十二骑。 趁着月色不明,齐延脱下自己的黑甲和头盔,让身形与他相似的亲卫穿上。 他自己则一身劲装,领着一支五百人的精兵从丛林西侧绕过,抄小路直奔征南军营地。 无巧不成书! 齐延领兵走的道,正是萧令安和林破南前往阵前的道。 萧令安的听力很敏锐,在没见到齐延的兵马前就听到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他拉紧缰绳停下马,林攸攸他们也跟着停了下来。 萧令安回头看着林攸攸说:“前方有大量骑兵正往这边来,暂不知道是敌是友,我们先隐在暗处,伺机观察,再做定夺。” 说着,萧令安策马跑向旁边树丛中,林攸攸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 等林攸攸反应过来,正欲掉转马头往树从中跑,齐延已纵马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林攸攸不认识齐延,可齐延认识林破南。 林破南的那身黑玄甲,齐延再熟悉不过。哪怕在昏暗的月色里,齐延也看得清清楚楚。 第8章 死敌相见 “林破南!”齐延大声高喊道。 林攸攸转过头,顺着声音往远处望去,只见一张凌厉俊逸的脸倒映在她眼中。 林攸攸一脸懵逼看着齐延,努力回想着喊她的这人是谁。 林云瞧见来人是齐延,瞳孔不自觉的放大,冲着林攸攸大喊道:“公子,快跑,是齐延!” 听到“齐延”二字,林攸攸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 齐延不就是南陵大将,林破南的死敌吗? 完蛋了! 这是什么运气? 林攸攸拉紧缰绳,双脚猛拍着飞燕的肚子,策马往树林中跑去。她嘴里还不忘嘀嘀咕咕,“飞燕啊,林破南的命就交你手上了,你要跑快点啊。” 林云和林扬紧跟在林攸攸后面。 萧令安闻声,回头看着正往他这边策马而来的林攸攸,又看向紧追不舍的南陵军。 为首的那位应该是南陵大将无疑,可林破南为何看到那人会害怕成这样。 就算林破南真受了伤,应该也不至于如此。 萧令安甚是不解。 不解的何止萧令安,齐延更加不解。 为何他刚才在林破南的眼中看到害怕,这是在以前的林破南眼中从没见到过的。 林破南为何要逃,完全不与他交手,而且他手中也没带他的那斧子,这是何故? 林扬和林云已被赶上来的南陵骑兵围困住,两人正在和南陵骑兵浴血奋战,根本无法突围前去保护林攸攸。 萧令安也被南陵骑兵拖住,只有林攸攸一人还骑着马四处狂奔。 齐延骑着马紧跟着,一步步逼近林攸攸。 “林破南,你往哪里跑?” 齐延已经靠近林破南,他一手持缰,一手持红缨枪直接往林攸攸身后刺去。 后方的林云见到,顾不上南陵骑兵砍过来的刀,冲林攸攸大喊道:“公子,小心!” 一时分神,林云被南陵骑兵的刀在左臂上狠狠划了一道口子。 林攸攸闻声,回头一望,只见齐延的红缨枪直朝她刺来,她被齐延的枪撂倒,从马上坠落在地。 林攸攸低头看着胸前黑玄甲上的破洞,吓得惊慌失措。 她此时非常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在里面还穿了件软甲,不然齐延这一枪直接能让她见阎王。 她迅速爬起来,可没跑几步又再次摔倒。 齐延没想到今日的林破南如此弱,他愣了片刻,然后从马上跳下来,持枪指着趴在地上的林攸攸。 林攸攸吓得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她干脆闭上眼睛,准备英勇就义。 心底还在祈祷让她再穿越一次,最好能穿越到一位命长的人身上。 齐延与林破南做了这么年对手,此刻看到如此不堪一击的林破南,他一时出神。 今日的林破南是怎么了,怎么完全不同于往日。 齐延上前一步,他手上的红缨枪离林攸攸只有一指的距离,他欲一枪刺入林破南的胸口。 他犹豫的许久,终究没有下手。他不知道此刻自己为何于心不忍,突然不想杀林破南。 林攸攸早已做了赴死的准备,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齐延的下一步动作。 她缓缓睁开眼睛,怔忡的看着齐延。她的眼神清澈明朗。 齐延看得微微晃神,片刻,他蹙着眉,盯着林攸攸,犹疑的问道:“你为何不还手?” 林攸攸不解的看着齐延,她不是不想还手,是她没能力还手啊。 这话,林攸攸只敢在心里嘀咕。 齐延见林攸攸盯着他,一直不说话。 他握着红缨枪的手,突然收紧,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你不是恨死本将军了吗?” 林破南于齐延而言不仅是对手,也是自小历练的对象。这么多年,他潜心研究林破南的所有,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战胜林破南。 他眼中的林破南一直是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不会如此不堪一击,束手就擒。 此刻,齐延的心情很复杂。如此轻而易举的赢了林破南,他觉得了然无趣,亦没有任何成就感。 林攸攸看着神色复杂的齐延,一脸不解。 齐延在想什么?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难道齐延动了恻隐之心,或是因为英雄惜英雄,齐延不忍心向林破南动手。 林攸攸仿佛从齐延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生机。 她从地上爬起来,假装淡定自若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上前一步,用胸口抵住齐延的红缨枪,缓缓说道: “本将军不还手,不正中齐将军下怀。战场上生死由天,今日败在齐将军手上,林破南认了。齐将军想要林破南这条命,拿去便是。” 林攸攸这话说得潇洒霸气,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虚。 在齐延看不到的地方,她垂下的双手早已捏的指甲泛白。 说完,她故意扬起嘴角,眉眼含笑的凝视着齐延,等待着他的回应。 林破南生了一张精雕玉琢的脸,脸上的每一寸五官都长的恰如好处,整体比例完美无瑕,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多一分过于张扬,少一分又有些许黯然。 特别是她那双丹凤眼,浅然含笑看人时,最是蛊惑人心。 齐延从没见过这样林破南,他所见的林破南,眼中只有阴冷和狠戾,他差点就陷在了林攸攸的眸色里。 林攸攸退后一步欲跑,齐延瞬间回过神。 林破南从来不会称他为齐将军,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齐延忽的清醒过来,盯着林攸攸,急切的质问道:“你不是林破南,你是到底是谁?” 林攸攸被问得一懵,她到底哪里出了错,她刚准备和齐延打心理战,怎么就被他识破了。 远处的萧令安见到齐延用红缨枪抵住林攸攸的胸口,心中突然一紧。 他是来南境驰援林破南的,林破南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的眼皮底下。 萧令安手持青锋剑,围困他的南陵骑兵都已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正当林攸攸不知如何回答齐延的问题,一筹莫展之际,瞧见萧令安持剑往这边赶来。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伸手就去摘头盔。 林攸攸的此举,齐延不明所以。他怔在原地定睛看着林攸攸,看着他到底想干嘛。 林攸攸不知哪来的胆子,趁着齐延不备,抡起头盔直接朝齐延面门扔去。 齐延被林攸攸这一出整懵了,他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迅速侧首,身子一闪。 他的脸虽躲过了林攸攸扔过来的头盔,可头盔还是砸中他的肩。 林破南的头盔是轻钢所制,可不轻。而且林攸攸刚才使尽了全力,饶是武功高强的齐延也被砸得闷哼一声。 林攸攸借机拔腿就往萧令安来的方向跑。 她用上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果然人在遇到危险时,潜力无限。 “萧世子,救我!萧世子,救我!”她边跑边挥舞着手大喊。 林攸攸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她现在只想保命,已经完全顾不上萧令安之后会不会对她心生怀疑。 齐延随即反应过来,迅速的纵身一跃而起,利用轻功飞速的朝林攸攸追去。 林攸攸奔跑的速度根本比不上齐延的轻功。 不过须臾,齐延就飞身落在林攸攸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次齐延没有丝毫犹豫,持枪直接朝林攸攸刺去。 齐延的红缨枪已经划破了林攸攸里面的软甲,只差一分就要刺破林攸攸的皮肉。 林攸攸吓得大哭起来,她崩溃的大喊:“萧世子!萧世子!救我!” 电光火石之间,萧令安从马上飞身而下,落在林攸攸身边,一道寒光闪过,挡住了齐延刺向林攸攸的红缨枪。 齐延被萧令安逼得后退一步,他眼色凌厉的看向萧令安,一枪挑开萧令安刺过来的青锋剑。 齐延的武功与萧令安不相上下,萧令安与齐延交手并不轻松。 远处的南陵骑兵已追赶过来,萧令安回头对怔在原地的林攸攸大声喝道:“快上马!” 林攸攸反应过来,她巡视一圈,发现马踏飞燕不见了踪影。她只能就近爬上萧令安的马。 萧令安的马名唤疾风,是一匹通体全黑的烈马,个性十足且认主。 疾风压根不给林攸攸上去的机会,但疾风知道萧令安在旁边,它不能跑远。 林攸攸就这样和疾风斗智斗勇,终于艰难的爬了上去。结果还不到两秒钟,疾风抬起前蹄,立起身子,嘶鸣一声,林攸攸就被疾风迅速甩了下来。 “啊~”林攸攸吓得面容失色,尖声大叫。 林攸攸这一下摔得极重,她疼得呲牙咧嘴,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泪眼汪汪的冲萧令安喊道:“萧世子~,你的马不让我上。” 林攸攸现在完全忘了自己是女扮男装的林破南,也忘了要刻意去压低自己嗓音。 此刻,她的声音既清脆又无辜,还略带几分娇气,盖过了兵器碰撞的声音,传入萧令安的耳中。 萧令安被林攸攸这一声叫得分了神,他回头看了眼林攸攸。就这一瞬的功夫,齐延的枪就朝萧令安的左肩刺去。 等萧令安反应过来,红缨枪锋利的枪头已经没入了萧令安的皮肉,萧令安一个侧身退开,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银色铠甲。 齐延再次出枪朝萧令安胸口刺去,被萧令安一剑挡开。 南陵军骑兵越来越近,齐延武功不弱。萧令安没有把握杀掉齐延和几百人的南陵骑兵。 何况他还要护着林破南,林破南今日行为诡异。他不明白今日的林破南为何手无缚鸡之力之力。 此刻,林破南帮不上任何忙,只会拖累他,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带着林破南跑。 第9章 不想死就闭嘴 理想与现实总是相悖。 齐延步步逼近,每一招都狠厉无比,齐延知道萧令安的目的,根本不给萧令安脱身的机会。 南陵骑兵近在咫尺,林攸攸见到萧令安左肩上的伤口,吓得惊慌失措。 她病急乱投医,从地上捡起石子,朝齐延扔去,边扔边喊:“萧世子,快闪开。” 萧令安闻声,侧身一闪,迅速挑开齐延的枪。对于林攸攸举动,他也愣了片刻。 不过须臾,萧令安回过神冲着疾风大喊一声,“疾风!” 疾风迅速跑到萧令安跟前,萧令安翻身上马,手持青峰剑,策马朝林攸攸跑去。 林攸攸手中大小不一的石子,一颗接着一颗,朝齐延扔去。 齐延被完全不按套路出招的林攸攸整懵了。他快速一闪,左右来回移步,手脚并用,躲开林攸攸扔过来的石子。 方才还柔弱不堪的林攸攸,此时不知哪里来的狠劲,扔向齐延的石子又快又狠,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齐延边躲闪着林攸攸扔出的石子,边奔向林攸攸。 他心生疑惑,刚才还吓得大哭的林破南,此时手中的功夫怎么如此狠准。 齐延的奔跑的速度自然赶不上骑马的萧令安。 萧令安疾驰经过林攸攸身边,大喊一声:“上马!”然后弯腰捞起林攸攸,一个反手将林攸攸落在他身后。 林攸攸上马那一刻,将手中的石子尽数扔向齐延,还不忘挑衅一句,“齐将军,本将军请你吃石子。” 说着,林攸攸嘴角扬起一抹调皮的笑容。 齐延没有三头六臂,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躲过了他的阻击,直击他的额间,疼得他眼一闭,脑袋一抖。 齐延迅猛的睁开眼,眼中尽是冷意。 他往前走了几步,拾起林破南的头盔,扔给就近的南陵骑兵,“接着,保管好!” 而后翻身上马,紧跟上萧令安和林攸攸,并命令道:“跟上!” 齐延边策马,边死死的盯着林攸攸的背影。 是他大意了,刚才他明明有机会杀了林破南的,就是因为他犹豫不决才错失良机。 错过了这一次,他下次要抓住林破南就更难了。无论如何,他今日誓要生擒林破南。 疾风的速度很快,快得让林攸攸觉得她随时可能摔下马。 林攸攸想都没想,双手环住萧令安的腰,死死的抱着。 即使萧令安穿着厚重的铠甲,林攸攸环上萧令安腰间的那一刻,还是感觉到萧令安的腰间一颤。 林攸攸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不过她没有松开,而是抱歉的说:“萧世子,还请见谅,我怕你的马又把本将军甩下去。” 他蹙着眉看着腰间修长白嫩的手,欲让林攸攸松开。可林攸攸先发制人的说抱歉了,他反倒不知如何启口了。 齐延领着南陵军在后面穷追不舍,他现在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甩掉齐延。 萧令安忍下腰间的不适,单手持缰策马疾行。 与此同时,林云和林扬双拳难敌四手,面对源源不断朝他们袭来的南陵军,两人早已身疲力竭,各自身上都有几处大小不同的伤口。 林云和林扬背靠着背,抵挡着南陵军的剿杀,林云看了眼左臂上渗血的伤口,嘴角微扯,自我嘲讽道:“林扬,咱俩没死在朱壮和齐瘦的刀下,倒被群小兵围困至此,看来以后将军操练咱们,咱们不能再抱怨了。” “呵~”林扬哼笑一声,一剑杀了个南陵军,继而笑道:“咱们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被将军操练的机会。” 林云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哀色。他不知道今日能否活下来。 林扬也不再说话,一脸狠戾的奋勇杀敌。 尽管林云和林扬的身体已到达极限,可哪怕战至最后一刻,两人也没准备放弃。 就在他俩要泄气的那一刻,远处空中扬起无数尘土,地面轰雷声渐近。 征南军和平西军的从后方迅速而至,出现在他俩的视线里。 马踏飞燕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林雷领的征南军和李崖领的平西军。 “林扬,咱们的人到了。”林云激动的大喊,他泄了的气又瞬间提上来,狠劲十足。 “我看到了。”林扬笑着调侃道:“看来咱们还是躲不过将军的操练啊。” 说着,他一手斩杀朝他袭来的南陵军。 余下的南陵军见到征南军和平西军悄然而至,其中一骑在马上的头领急促的大喊道:“撤!” 南陵军见状,一路往南逃窜。 南陵骑兵有优势,而南陵步兵就没那么好运,都被策马而来的征南军和平西军斩杀于刀下。 林云望着落荒而逃的南陵骑兵,懊恼道:“下次绝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跑了。”说着,他看向林雷,问道:“雷哥,你怎么来了?” “飞燕回军营报的信。”林雷指着安静的立在一侧的马踏飞燕道。 林云走到飞燕身边,摸了摸它的鬃毛,笑道:“这小子还挺有灵性。” 飞燕似是听懂了林云的话,它扬起头,一脸傲娇。 “是啊!”林扬走近附和道:“看来我以后得好吃好喝的伺候飞燕,谢它的救命之恩。” 李崖看着身上伤口还淌着血的林云和林扬极为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思聊天。 “我们世子呢?”李崖迫不及待的问道。 “是啊,将军呢?”林雷也反应过来。 林云手指着前方树林方向,道:“萧世子带着将军策马进了树林,不过齐延领着南陵军骑兵在后面追赶着。” 闻言,李崖神色一慌,怒道:“你刚才怎么不早说?” 说着,林云还没回话,李崖就挥起马鞭往树林方向疾驰而去,平西军也紧跟上。 “你们俩先回营地处理伤口。”林雷看着林云和林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关心道:“我去找将军!” 说罢,林雷夹紧马肚一路疾驰,征南军随后而行。 萧令安左肩的伤口还在流血,齐延跟的太紧,想要摆脱齐延,困难不小。 月色昏暗,途径树林中一处山坡,借着树木遮挡后方齐延视线的瞬间。 萧令安伏在疾风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抱着林攸攸迅速跳下马。 身上卸了重力的疾风奔跑的速度瞬间如它的名字一样,快的如风一般没入树林里。 后方紧跟的齐延只能到奔跑的马蹄声,完全看不到疾风的踪影。 林攸攸没想到林攸攸突然抱着她跳马,她吓得正欲大叫,“啊…”。 “啊”字还在嘴里,林攸攸就被萧令安捂住了嘴,完全不给她大叫的机会。 “不想死就闭嘴!”萧令安的声音在林攸攸的耳边响起。 林攸攸呼吸急促的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明白了,萧令安这才松开手。 两人紧贴着身子,如同一体,翻滚而下。萧令安下意识的抬起手掌护住林攸攸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拿着青峰剑护在林攸攸的后背。 山坡陡峭,林攸攸紧咬红唇,吓得双眼紧闭,死死的抱紧萧令安。 她的脸紧贴在萧令安的颈侧,急促的鼻息呼在萧令安的脖颈上,萧令安感到些许不适。 萧令安眉头紧皱,可林攸攸身上淡淡的清香随风潜入他的鼻间,让这种不适之感越发加剧。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排斥这样感觉,欲推开林攸攸,却发现两人还在翻滚着。 顷刻间,一棵粗壮的大树,挡住了紧紧相拥滚下来的萧令安和林攸攸。 萧令安眼见着林攸攸的后背就要撞到树上,他想要再翻一个圈和林攸攸调换位置,可是已经来不及。 他只能紧紧的抱着林攸攸,用手臂替林攸攸卸掉一些撞上树干的重力。 两人从山坡上滚落的速度太快,饶是萧令安替林攸攸挡了些力,撞到树上的林攸攸还是痛的闷哼一声,瞬间眼泪直流。 第10章 治伤 堂堂征南将军林破南,趴在平西王世子萧令安身上哭的泪眼朦胧,任谁看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萧令安平躺在地上,松开抱着林攸攸的手,不知所措的垂放在地上,掌心细汗密布。 不知是刚才撞上树的疼痛所致,还是此刻心中的紧张使然。 萧令安左肩的伤口因为撞击的缘故又开始出血。 林攸攸趴在萧令安胸前,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然后手撑着地,从萧令安身上起来坐在地上。 她双手一抹眼泪,忍着背上的疼痛,盯着萧令安左肩的伤口,关心的问道:“萧世子,你的伤…,还好吗?” 萧令安顺势坐起来,垂眸看了眼左肩的伤口,淡淡的道:“还好。” 萧令安的语气平淡如水,好似这伤不是伤在他身上。 作为驻守一方的大将,刀剑之伤早已司空见惯,这点小伤对萧令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何况更严重的伤他也不是没受过。 林攸攸看着面对受伤如此平静的萧令安,不由得垂眸看了眼林破南的这具身体。 林破南身上也有数道伤痕。虽然那些伤痕已经很浅,但与她细嫩白净的肤色对比还是显得格外明显。 林攸攸心中感慨,这也许就是作为武将的宿命和责任吧。 萧令安凝望垂眸深思的林攸攸,心中思绪不明。 两人均沉默不语,心思各异。 悬挂高空的月亮已渐渐隐退,东方露出鱼肚白。 “萧世子,”林攸攸忽的扭头看向萧令安,“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还是得先处理一下。” 萧令安对自己的伤不以为意,可林攸攸却觉得不能大意。 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伤口若处理不及时,引发感染是要人命的。 说着,林攸攸环视四周一圈,放眼望去,全是葱郁的树林。 “萧世子,你等我下。”林攸攸边说边起身。 因起身的速度太快,扯到了后背的撞伤。她呲着牙,深吸一口冷气,而后咬着牙低着头沿着周围寻找能止血的药草。 林攸攸大学学的专业是中医药学,她虽还没实习就殒命,但她的理论知识还是过硬的。 对于大部分中药草,她是懂得辨别且知其功效的。 萧令安凝神看着林攸攸,不知她在寻找何物,他也没多问。他缓慢的脱下身上的铠甲,解开衣服,最里面的亵衣与伤口已经粘连在一起。 他咬着牙,拧着眉,缓缓扯开粘在伤口上的衣物,露出受伤的左肩。 他用力撕下外衣的一块布,左手扯着布的一端,右手拿着布去包扎伤口。 伤在左肩,他左手又不能太过用力,不然牵扯到伤口只会更痛。又因不顺手,他的动作缓慢又笨拙。 伤口包扎的并不美观,做完这一切,萧令安已是满头大汗。 夏季正是仙鹤草和紫珠草生长的季节,而仙鹤草和紫珠草都有收敛止血的功效,是外敷止血良药,两者配合用,效果更佳。 此时林攸攸不求能同时找到仙鹤草和紫珠草,能找到一种,她就心满意足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离萧令安五十米处,林攸攸终于找到一棵紫珠草。 她满心欢喜摘下紫珠草,嘴上嘀咕着:“看来这尚未开发的古代,还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拿着紫珠草,林攸攸高兴的小跑至萧令安面前。 看到萧令安随意的包扎着伤口,林攸攸微微蹙眉道:“萧世子,你怎么就把伤口包扎上了。你快点解开,你这样随便包扎着不行。你看你的伤口还在出血,我先帮你止血。” 说着,林攸攸蹲在萧令安面前,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块,用石块把紫珠草捣碎。 萧令安对林攸攸的话置若罔闻,没有去解开包扎而是默默的看着全神贯注捣着草药的林攸攸。 林攸攸垂着眼,浓密细长的睫毛随着她手中的动作微微闪动。白净细嫩的脸上也被灰尘所染。 萧令安看着林攸攸的眼神充满探究。 须臾,林攸攸将紫珠草碎沫拢在一起,捧在掌心里,看着萧令安,发现他并没解开包扎,脸色不悦道:“萧世子,你怎么还没解开。” 萧令安的视线落在林攸攸的手上,盯着她手掌上的紫珠草碎沫,问道:“林将军手中的是什么草?” 林攸攸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紫珠草碎沫,忽而莞尔一笑。 原来萧令安是不信她啊,难道她还会害了他不成。她林攸攸可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萧世子,”林攸攸笑着解释道:“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我还指望你将我带出这树林了。” 话落,萧令安依旧不为所动,沉声说道:“本世子谢过林将军好意,这点小伤于本世子而言无碍。” 说罢,萧令安就要将衣服穿上。 林攸攸哪会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止血草,岂可白白浪费。 林攸攸将手中的紫珠草碎沫放回石块,伸手抓住萧令安的手,一脸严肃道:“作为伤患,不能讳疾忌医。本将军虽不是医者,但还算略通药理。这是紫珠草,有止血功效。” 林攸攸的手修长白净,而且纤细柔软。萧令安被林攸攸这么抓着,突然感到掌心一阵酥麻,他立即抽回手。 林攸攸的手僵在半空中怔了片刻,然后低眉一笑。 也是,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样抓着手,多少觉得有点诡异。 萧令安盯着林攸攸嘴角的笑,脸色微红的问道:“林将军在笑什么?” 林攸攸收起脸上的笑意,抬眸看着萧令安,一本正经道:“没笑什么。萧世子若再拒绝,本将军可要替萧世子亲自解包扎了。” 说着,林攸攸伸手去解萧令安包在伤口上的布。 “等等。”萧令安身子侧移,躲过林攸攸伸过来的手,急色道:“本世子自已来。” 萧令安最终还是妥协了,如若他不答应,估计林攸攸会不依不饶。他只能选择相信林攸攸不会害他。 萧令安这次忍着痛,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包扎,露出伤口。 之前林攸攸看到萧令安那么平静的对待自己的伤口,还以为萧令安伤得不重。 此时她看到萧令安左肩上外翻的皮肉触目惊心,她看着就觉得痛。 林攸攸心疼的看了眼萧令安,没想到他如此能忍。 她回头抓起石块上的紫珠草碎沫,欺身靠近萧令安,盯着萧令安的伤口道:“萧世子,你忍耐一下,我会很轻的。” 说罢,林攸攸小心翼翼的将紫珠草碎沫一点一点的敷在萧令安的伤口上。 萧令安斜眼着林攸攸的侧脸,神色复杂。 这真是那个阴冷狠戾的征南将军林破南吗? 林攸攸说到做到,她敷药的每一下都很轻,轻得让萧令安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好啦。”林破南拍了拍手,看向萧令安。 萧令安立即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然后重新从衣上撕下一块布,准备自己包扎。 “我来吧。”林攸攸去拿萧令安手中的布。 这一次萧令安没有再三婉拒,爽快的松开手中的布。毕竟他若自己包扎,又得痛得满头大汗。 萧令安的爽快让林攸攸为之一愣,她原以为这次又得死磨硬泡才能说服萧令安。 林攸攸眉眼含笑的看了眼萧令安,拿起布,手法娴熟的替萧令安包扎着伤口。 “好了。”林攸攸把布打上结,站起来环顾下四周,说:“萧世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林攸攸没有荒野求生的技能,要走出这片树林只能依靠萧令安。 第11章 本世子背林将军一程 萧令安将衣服穿戴好,拿着地上的青峰剑站起来,探究的看了眼林攸攸,而后垂眸道:“走吧!” 说罢,萧令安走在前面领路,手持青峰剑劈砍着前路的荆棘。 林攸攸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萧令安的步伐有些快。 黑玄甲本就沉重,林攸攸只能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萧令安的脚步。 可速度一快,扯到后背的伤又痛,林攸攸只能强忍着。 萧令安不语,林攸攸也不主动搭话。 天边的太阳已经冉冉升起,阳光穿透树梢照在林攸攸的脸上,晶莹剔透的汗珠挂满她的额头。 折腾了一夜,林攸攸本就疲倦不堪。现在更是又热又饿,只感觉胸闷气短,四肢沉重。 直至眼前的萧令安出现了重影,林攸攸发觉自己再也撑不住,她终于开口道:“萧…世子,能不能停下休息会。” 萧令安闻言,拿着剑的手和脚步同时一顿。 林攸攸没注意,正好撞上萧令安的后背。 “不好意思,萧世子。”林攸攸一个踉跄站稳,连忙道歉:“我刚才没注意。” 萧令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林攸攸。 只见她满头是汗,脸色有些苍白,呼吸急促。 林攸攸停下来,背靠着一旁树木,大口喘息着。 “林将军是否不适?”萧令安道。 萧令安的语气略显清冷, 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心之意。 林攸攸随意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勉为其难的笑了笑,“还好,就是有点头晕。” 萧令安见林攸攸的脸越发苍白,豆大的汗珠顺脸直下。 这哪能称的上还好。 萧令安沉思片刻,收剑入鞘,置于腰间。然后走到林攸攸面前,转过身半蹲着身子道:“本世子背林将军一程。” 林攸攸诧异的望着眼前的萧令安,让堂堂平西王世子纡尊降贵背她,好像有些不妥。 林攸攸正犹豫不决,只听萧令安道:“你我不在军营,无人主持大局。不知齐延会不会乘胜追击,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萧令安的顾虑并不多余,齐延未追捕到萧令安和林攸攸,又识破了林攸攸不同于往日的林破南,还真说不定发起猛攻。 听闻此话,林攸攸也不再纠结。 她右手勾住萧令安的脖子,左手搭在他的左肩上,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伏在他背上。 “多谢萧世子!”林攸攸说。 对于帮助自己的人,林攸攸向来不吝惜感激。 萧令安没想到林攸攸会突然勾住他脖子,他身子微微一颤,心中徒生一股别扭。 他只能自我说服,他和林破南交情不深,但好歹自小相识。 就冲林破南幼时的那声世子哥哥,把他当成弟弟对待便可。 萧令安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将林攸攸背好。 在他背好林攸攸那一刻,他心中一顿,他压根没想到一个男人竟然如此轻。 故而,即使萧令安受了伤,他背着林攸攸也觉得不费力。 他加快步伐,一路疾行。 林攸攸并不知道萧令安此时内心的想法,她只觉得头晕的厉害,也许因为闷热和未进食引起了低血糖。 林攸攸在心里抱怨,亏她之前还感叹林破南身体好,原来也这么不经饿。她不禁怀疑林破南的武力值是不是真的。 大约一个时辰后,萧令安背着林攸攸终于出了树林,接着往军营方向走去。 萧令安感觉到伏在他背上的林攸攸好像昏昏欲睡,他欲开口提醒,又不知如何启口。 他继续往前走,思索片刻,问出了他心中的困惑,“林将军为何没有武功?” 从昨日见到林攸攸和齐延的对战,林攸攸毫无还手之力,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萧令安。 林破南的表现不像个杀伐果决、武艺高强的将军,倒像个身娇肉贵的公子哥,一点小伤小痛就哭的泪眼汪汪, 萧令安不禁怀疑林破南能守住南境,真如莫鼎所言,完全是他麾下南衣十二骑的功劳。 原本正欲昏睡的林攸攸听到萧令安的这话,猛地清醒过来。 她慌张的松开勾在萧令安脖子上的手,身子微微挺直,支支吾吾道:“…之前……破南……”。 “将军!” “世子!” 林雷和李崖的出现,打断了林攸攸的话。 林攸攸望着前方策马而来的林雷,顿时舒了口气。林雷果真是及时雨,她不用找拙劣的借口应付萧令安了。 还没等林攸攸开口,萧令安见到来人,慌忙的松开手,将林攸攸放下来,好似做贼心虚。 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林攸攸顺着他的背滑下来。 萧令安突然松开手,让林攸攸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没站稳。 林攸皱眉看着萧令安,心中疑惑,萧令安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萧令安用余光瞥了眼林攸攸,也没说话,径直往前走,冲李崖说道:“回营!” 李崖翻身下马,探究的看了眼萧令安背后的林攸攸,又看向萧令安。 只见萧令安已上了他的马,掉转马头往前走了。 李崖上了骑兵的马,并命令平西军紧跟上。 林雷可没关注萧令安主仆二人,他上下打量林攸攸一番,见她全身无伤,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他走到林攸攸面前,关心的问道:“将军可好?” “还好!”林攸攸眼睛望着远处的萧令安应了句并问道:“你怎么来了,林飞和林扬呢?” 这时,马踏飞燕走到林攸攸面前,低头用脸蹭了蹭林攸攸的脸。 林雷笑着看着马踏飞燕的举动,心道,这小子是怕他抢它功劳啊! “飞燕独自回营,我就猜测将军遇到了危险,便领兵前来驰援。”林雷指着飞燕说:“林云和林扬受了伤,我让他们先回营治伤。” 闻言,林攸攸的心提到嗓子眼,她连忙问道:“他们伤势重不重?” 林雷道:“大小伤口多处,都不是致命伤。” “幸好,幸好!”林攸攸捂着胸口顿时舒了口气。 她拍了拍飞燕的脸,笑道,“你这小子,我还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跑路了,原来是去搬救兵,不错,不错,回去要大大的奖励你。” 飞燕仿佛听懂了一般,朝林攸攸呲牙一笑。 林攸攸跟着笑了,朝林雷说道:“走吧!” 说罢,林雷扶着林攸攸上马,随后跟在后面往营地策马而去。 第12章 无辜的池鱼 南陵营地主帐内。 满身血渍的余回垂首站在帐中,一动不动。 离他禀告完军情已过去半个时辰,坐在案几边的齐延依旧未说话。 余回站的笔挺,不敢有半丝不敬之举。才从战场回来,他本就疲惫,此刻站久了,更是腿脚发麻。 余回也是齐延的亲卫,也是昨夜假扮齐延与林风对战之人。 昨夜齐延让余回伪装成他拖住林风,自己率兵直击周军营地。 没过多久,林风就发现了其中端倪。 林飞正巧赶来与林风汇合,结果林飞发现萧令安和林破南并未到达阵前。 林飞将自己所知告诉林风,林风猜透其中蹊跷,干脆将计就计,吩咐林飞回营地找平西军驰援。 于是莫鼎便率三千平西军赶来驰援,于侧面夹击南陵军。 余回率领的南陵军,被莫鼎率的平西军和林风率领的征南军围困于山林之中。 山林中虎狼盘踞,野兽横行。不用周军出手,南陵军成了野兽腹中之物的人已不在少数。 要不是林朝前来传信,萧令安和林破南不知所踪,林风和莫鼎不得不率军回营,只怕多围上些时日,南陵军就会尽数折损于山林之中。 人算不如天算! 齐延压根没想到昨夜萧令安会突然率平西军前去与林破南汇合。 就算他派齐小和朱离突袭周军营,烧了周军过半烧草。可折损在林风和莫鼎手上的都是南陵军精锐,他也并没有讨到多少好处。 这一战,算不上南陵军胜! 余回偷瞄齐延一眼,只见齐延双手垂在胸前,仍旧目不转睛的盯着案几中林破南的头盔,没有多余的动作,仿佛如一尊雕塑。 余回自知这次被周军围困山林损兵折将严重,难逃军法处理,他狼狈逃回来时已做好心理准备。 如今见齐延沉默不语,他只觉得心理压力更大。 他站在帐中,只觉得时间格外的漫长。心理上的煎熬最难熬,还是不如打他一顿痛快。 “将军!” 朱离和齐小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齐延抬眸,看了眼帐门口,将林破南的头盔移到小案一侧,坐直身子,沉着嗓音道:“进来!” 朱离和齐小先后而入。 两人瞧着站在帐中一动不动的余回,又看向冷着脸的齐延,均眉头一拧,而后互相看一眼,面面相觑。 “将军,”齐小上前一步拱手道:“周军粮草损失过半,林破南撑不了几日。其后方粮草供给也需要些时日,我们只要陪周军耗着,必不战而屈人之兵。” 齐小对此次完美的完成齐延交待的任务十分满意。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古来皆是如此。 兵马吃不饱,哪有气力打仗,齐小的提议并不无道理。 等周军兵马饿上几日,他们再大肆发起进攻,是最有可能一举打败周军的办法。 齐延起身站起来,绕过小案,走到中间,瞥了眼余回,嘴角露出一抹讥笑,“你就这么肯定周军会白白等上这几日,而不是先发制人?” 齐延这话说的重,虽是反问,亦如斥责。 齐延与林破南自小打到大,除了自己事事与林破南较量,也忍不住拿他的亲卫与林破南的南衣骑相比。 余回算是他麾下的得力悍将,武功聪慧本应都不输南衣骑。没想到他居然不沿山林东侧荒野撤退,而蠢到退守山林之中。 山林之中确实是退守的最佳去处,也易于隐蔽。入山林易保命,却无退路可言。 先不说山林中野兽横行,如今正值酷暑,若周军够狠,纵火山林;余回只怕是有去无回,只能改名“余灰”了。 所以与周军戮战,从荒野退回营地才是最佳之选。 前路不明,越接近南陵军营地,周军越不敢前进,定然不会乘胜追击,这才是最大保全兵力之法。 所以齐延这番讥讽与其说是说给齐小听的,不如说是说给余回听的。 此战,齐延并没有讨到好处。 齐延心中有怒,只是他向来喜怒不行于色,怒而不发而已。 要不是考虑到两军正值交战中,齐延定早将余回扔下去军杖伺候。 齐小、朱离和余回都不是蠢人,三人皆知齐延话外之意,纷纷低着头不语。 余回更是羞愧得脸都红了。后来他仔细回想,退入山林之举确实愚蠢无比。 可当时他压根没考虑这么多,也没想到周军的援军会来,退入山林也是无奈之举。 齐延垂眼看着眼前垂首不语的三人,心中怒气从眼底莫然升腾起来。 他出声斥责道:“以后行事说话,多用些脑子,沉默不言解决不了问题。” 说罢,齐延走到小案边,重新坐下,怒道:“拔营退回瓮州,守城。” 齐延与萧令安和林破南的联军打,他没有完全的把握取胜。 林破南的行为处处透露出诡异,不仅不还手,还哭哭啼啼。这哪像他所了解的林破南,他不由得多想。 闻言,齐小、余回、朱离三人提着的心放下来,低着头应了句就纷纷退出帐中。 退到帐门口,朱离停下来,忍不住转身,看了眼小案上的头盔,小声关心道:“将军,你额间红肿,要不要末将拿些消肿止痛的药过来。” 其实朱离一入帐就瞧见了齐延额间的红肿,只是方才帐中气氛紧张,他亦不敢提及。 他想不明,明明是齐延亲自率军突袭周军,怎么变成了余回领兵。 而且林破南的头盔为何会在此,齐延的额间为何会受伤红肿。 昨夜齐延和林破南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朱离想问又不敢问。 齐延闻言,抬指轻抚下额间,沉思片刻道:“不用,你下去吧。” 额间的伤,算是给了齐延一次警醒。 以后遇到柔柔弱弱,哭哭啼啼的林破南绝不能心慈手软。说不定那就是林破南用他那张无辜的脸的假意伪装。 齐延只能自我安慰,这次心软放过林破南,全当还了三年前林破南的不杀之恩。 朱离看着正在出神的齐延,犹豫再三,还是退了出去。 一出帐,朱离就找到齐小,两人一起逼问余回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延分派朱离和齐小的差事,两人办的不差。不仅不差,应该说还算是成功。 有功没有赏就罢了,还莫明其妙挨了顿斥责,他俩当然要找当事人余回问清楚。 余回只能将自己蠢到退守山林,害得南陵损兵折将的事全盘托出。 朱离和齐小对余回愚蠢的做法表示很无语,难怪齐延怒气如此大。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朱离和齐小就是那城门中被殃及的池鱼,以至于后面几日他俩都避着余回。 在齐延召见余回时,他俩绝不会主动凑上前,平白无故的替余回承担齐延的怒火。 齐延不说,三人不知昨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能暗自猜测,齐延的怒气除了余回蠢出天际的行径,估计还与林破南有关。 不然撤回瓮州,齐延为何还让专人保管着林破南的头盔。 第13章 套话 萧令安和林攸攸到达营地,正巧与匆匆赶回来的莫鼎和林风碰上。 莫鼎和林风翻身下马,莫鼎往萧令安走去,林风连礼都没行,越过萧令安,径直朝后面的林攸攸走去。 “世子,”莫鼎走上前,他一眼就瞧见了萧令安左肩上的伤,瞪大眼睛惊讶的问道:“您受伤呢?” 萧令安的伤口明显,一眼就能看到。莫鼎这话显然问得多余。 不是莫鼎想多此一问,实在是他太过于惊讶。 萧令安武功高强,虽不能说天下无敌,但天下能伤萧令安之人屈指可数。 所以莫鼎甚是好奇什么人能伤到萧令安,而且看着伤口好像不浅。 萧令安闻言,垂眸看了眼肩头的伤,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也想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因为林破南的哭喊声分了神,导致自己中了齐延的招。 “嗯。”萧令安微微颔首,回头看了眼正在和林风说话的林攸攸,然后径直越过莫鼎朝营内走去。 莫鼎望着萧令安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他问李崖:“李崖,你可知道是什么人伤的世子?” 李崖摇了摇头,“可能是南陵人,”他停顿了下,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猜的。” 莫鼎:“……”。 这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不知道是南陵人。 莫鼎欲再问,抬眼一看,李崖已经走远,他只能悻悻地跟上。 林风望着脸色苍白的林攸攸,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他关切的问道:“将军可有受伤?” 林攸攸摇了摇头,“算不上受伤,就是后背撞到树上有些疼。” 接着,她手指着林风身上沾满血迹的盔甲,皱着眉道:“你受伤了?” “这是敌人的血。”林风低头看了眼身上盔甲,又朝林雷看了眼,林雷会意,放开扶着林攸攸的手,退后一步。 林风顺势搀扶着林攸攸的胳膊,问道:“将军和萧世子为何会失踪了一夜?” 林攸攸无奈的笑了笑,她并不打算瞒着林风,毕竟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林风。 “昨夜我本欲让林云和林扬护我入禹州。”说着,林攸攸尴尬的看了眼林风,“结果刚到出营地就碰到了萧令安,被他赶鸭子上架,逼着我同他一起前往战场。 谁知半路遇到齐延,我与萧令安被齐延的兵马整整追了几十里,隐在树林中才躲过追杀。” 不过林攸攸可没将齐延怀疑她不是林破南的事告诉林风。 听到林攸攸见到齐延,林风心里猛的一颤,他紧张的看着林攸攸,问道:“将军昨夜看到齐延可有不适?” 林风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林攸攸一头雾水,她疑惑的看向林风,不解道:“我没有不适啊,不过他有机会杀我,却没下手。” 说完,林攸攸见林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她赶紧解释道:“幸亏萧令安及时赶到,齐延才没下手成功。” 昨夜齐延为何不忍心下手,林攸攸还没想透其中关键,她还要仔细琢磨。 闻言,林风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他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淡的说:“没有就好!将军脸色不佳,我先扶您回营帐休息。” “嗯。”林攸攸颔首。 她舒了一口气,边走边说:“萧令安受了伤,平西军中虽有军医随行,待会你让于大夫也去瞧瞧,毕竟他是为了救我受的伤。等会送份膳食到我帐中,顺带给萧令安送份。” “嗯。”林风扶着林攸攸,边走边认真听着。 “还有,”林攸攸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想沐浴,可是现在不便回禹州,不知可不可以差人送水到帐中,你在帐外帮我看守着。” 经过几日的相处,林攸攸发现林风对她所表现出来的异样好像也没太多怀疑,所以她行事说话也没有刻意去扮成林破南,而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林攸攸这是给林风出了个难题。林攸攸自知白日在营帐中沐浴确实不妥,可她向来爱干净。现在她觉得一身粘粘乎乎,不洗澡简直浑身难受。 许久不见林风回应,林攸攸停下脚步,沮丧的看着林风道:“你若觉得不便,那便作罢吧,我再忍忍。” 林攸攸知道这事对林风来说挺为难,她也不再坚持。 林风并不是不想答应林攸攸的要求,只是白日里人多眼杂,萧令安也在这里,光靠他一身守在帐外,他怕徒生意外。 毕竟除了他,连其他南衣骑都不知道林破南的女子身份。 林风扭头看了眼林攸攸,只见她眼底除了疲惫还有沮丧,他终是不忍心拒绝。 “我到时让林雷和林飞也在帐外一起守着,不过将军沐浴要快些,不能耽搁太久。” 闻言,林攸攸眼睛一亮,笑着点头道:“嗯。” 她顿时感觉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征南军中的随行军医有五位,其中于大夫是林破南的专属大夫。 于大夫叫于春,年纪五十有余,是个精神矍铄的清瘦小老头。他个头不高,留着山羊须,原本是将军府府医。从林破南父亲林毅璋开始就随军做了军中大夫。 此时他正用沾了温水的棉帕小心翼翼的替萧令安清洗伤口。 “于大夫觉得本世子伤口上临时止血药草用得如何?”萧令安抬眸看了眼于春。 于春将沾了血的棉帕放到铜盆里,赧然一笑,“用得甚妙!没想到世子殿下也懂药理,幸亏世子殿下用紫珠草先止血,才不至于让伤口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化脓。” 于春不明白萧令安为何有此问,但他还是由衷的夸奖。 萧令安沉思片刻,轻笑道:“于大夫夸错人了,紫珠草是林将军找的,也是林将军帮本世子上的药。本世子倒是挺好奇林将军何时懂得这些药理。” 于春闻言,从药箱中拿着布袋的手一顿。 于春此刻算是明白了,为何刚才萧令安不让他自己的军医为他治伤,而指定让他替他治伤并挥退帐中众人,原来是想套他话。 于春镇定下来,将布袋摊开在小案上,淡定的说道:“我家将军自小聪慧,兵书医书杂记都有涉猎,偶尔还会与小医探讨药理,他懂药理并不稀奇。” 萧令安身子微微往后仰,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于春,想确认他说的是真是假。 于春依旧神色淡定,对萧令安的眼神毫无惧怕。他在伤口上撒了些麻沸散,然后从布袋分格里拿出一根银针穿好棉线,看着萧令安说道: “世子殿下,眼下小医要为您缝合伤口,可能有些痛,您忍耐下。” “嗯,开始吧!”萧令安颔首,目视着前方。 于春做军医几十年,缝合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对此早已驾轻就熟。 生缝皮肉最是痛苦,麻沸散能止痛,但不能做到让伤患毫无痛楚,只能减轻伤患的痛苦。 于春缝着伤口,顺带瞥了眼萧令安。 只见萧令安的额头上细汗密布,眉头微微蹙眉,却没发出半点闷哼,不由得心生佩服。 要是换成他家将军,估计早就嚎啕大叫了。 为了减少萧令安痛苦的时长,于春加快了缝合速度。须臾,萧令安的伤口就齐齐整整的缝好了,于春用白布为他绑上包扎。 一切做完,于春用棉帕将银针擦拭干净,边收拾边嘱咐:“世子殿下,这几日切勿让伤口沾水。” 平西军中有随行军医,于春便也没有多此一举给萧令安开内服的药。 于春收拾好,朝正在穿戴的萧令安拱手行礼,背起药箱正欲退出去,被萧令安叫住。 “于大夫请留步,有些问题需要于大夫为本世子答疑解惑。” 第14章 有惊无险 萧令安审视着立于案几前的于春,薄唇轻启:“林将军受伤,本世子也相当关心,不知于大夫可否告诉本世子,林将军的伤情到底如何?” 于春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不知道为何萧令安要向他打听林破南受伤一事。他才不会相信萧令安有此问是真的关心林破南。 “我家将军中了敌军的箭矢,伤得不轻,需多加休养。”于春故作镇定道。 于春当然不会告诉萧令安实情,只能套用官方说法。 “哦,是这样吗?” 萧令安望着于春,起身站起来,走到案几前,负手站在于春面前,又道:“可本世子昨夜与林将军相处一夜,林将军生龙活虎,完全不像受了重伤之人,不知于大夫作何解释。” 萧令安话里带刀,原本还镇定的于春也开始紧张起来,他没想到萧令安会开门见山的问。 于春心中思量,难道萧令安发现了林破南的女子身份?他立刻否定了自己脑中的想法,如果萧令安知道了林破南是女子,就不会向他套话而是直接去找林破南了。 萧令安见于春神色慌张,沉默不语。他逼近于春,继续追问道:“林将军为何会失了武功,还麻烦于大夫一并解释下。” 于春活了五十多年,随林毅璋见过的大小官员不少,可从没有一次让他觉得像此刻面对萧令安一样,压迫感十足的。 他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躬身拱手道:“我家将军确实是中了箭矢。” 于春死咬不认,反正萧令安也不可能扒开林破南衣服去确认。 萧令安没想到他都说得如此直白了,于春居然还不说实话。 他的眼底浮现一丝怒意,冷声道:“那为何林将军失了武功?还是林将军一直在欺骗圣上,他压根就不会武功,只是依靠下属才守住南境的将军?” 萧令安的语气冷得让人不寒而栗,于春吓得立即跪在地上,颤声道:“小医所言句句属实。我家将军文韬武略,怎么可能不会武功。至于我家将军失了武功乃是旧疾所致,只是暂时的。” 面对萧令安的连番质问,于春终究扛不住,道出了实情。 “是何旧疾让林将军会突然武功尽失?”萧令安继续追问。 他从没听说过什么病是能让人暂时失了武功的,他怀疑于春并没有说实话。 于春当然不会将林破南的隐私告知萧令安。他的头垂得很低,视死如归道: “世子殿下,身为医者应保护病人隐私,怒小医不能告知。若世子殿下对小医的回答不满意,小医任凭世子殿下责罚。” 萧令安垂眼看着于春,心中暗道:“难道林破南失了武功真是旧疾所致,可林破南到底是何旧疾,让于春讳莫如深。” 萧令安沉思片刻,走回小案后坐下,对于春说道:“既然是林将军的隐私,本世子也不过多追问,你退下吧。” “是!”于春恭敬的应道。 他站起来瞥了眼萧令安,转身离开营帐,心里骂骂咧咧。 这叫不过多追问吗?真没想到堂堂一个世子,如此道貌岸然。他得回去提醒他家将军离萧令安远点。 帐外的李崖和莫鼎看到于春出来,原本想上前询问萧令安的伤势,只见于春朝他俩脸色一甩,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的离开。 李崖和莫鼎面面相觑,忽闻萧令安的声音响起,“李崖,进来!” 李崖看了眼莫鼎,快步进入帐内,站小案前垂首恭听萧令安吩咐。 “林破南受伤一事,打探得如何?”萧令安问。 李崖恭声道:“回世子,经属下查探,林将军并未受箭伤,好像只是阵前坠马昏迷。他的下属就直接下令弃了瓮州,让南陵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瓮州。至于他为何要上报朝廷,谎称自己受了重伤,属下不得而知。” 萧令安闻言,顿时火冒三丈。 对于朝廷下令将萧令安调往南镜一事,他心中本就有怒,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他原想着助林破南尽快收复瓮州后赶回西境。没想到见到林破南后发现他没受伤,还消极应战。丢了瓮州,林破南也没有悔恨之心,好像此事与他无关。 现在得知林破南丢了瓮州真相,对萧令安而言更是火上浇油。 要不是林破南不作为,只是坠个马就丢了瓮州,他何至于放下西境战事,会被派往南境驰援。 要不是林破南,此刻他只怕率军踏入西戎京都了,了了他萧家三代人的夙愿。 亏他昨夜还拼尽全力救林破南,真是气煞他也。 萧令安紧攥着双手,眼中全是怒火,咬着牙道:“他哪来的胆子直接弃守瓮州,去唤他来见本世子。” 李崖甚少见如此发怒的萧令安,他连忙应声,转身而出。 萧令安的营帐与林破南的营帐相隔也就百来米。 李崖一路小跑,一来一回不到一刻钟。 萧令安从李崖口中得知,林破南正在沐浴,要等会再过来时,萧令安气得拍案而起。 他怒气冲冲的出了营帐,直接去找林破南。 李崖和莫鼎屏气凝神的跟在后面。 林风远远看到萧令安匆匆而来,立即靠近帐边,大声提醒道:“将军,萧世子过来了。” 营帐内正照着镜子给后背瘀伤上药的林攸攸听到萧令安来了,吓得手中的药膏都没拿稳,一个哆嗦掉在地上。 她慌乱的从榻上拿起束胸布缠在胸前,匆匆忙忙的穿衣服。 “萧世子,请留步。”林风瞥了眼营帐,慌张地拦住萧令安。 萧令安眼神阴鸷地看向林风,大声喝道:“让开!” 林风置若罔闻,站在萧令安面前岿然不动,他只有死挡着,才能为林攸攸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李崖,莫鼎。” 萧令安退后一步,李崖和莫鼎会意,同时出手朝林风攻去,缠住林风。 萧令安径直跨上台阶,掀帘而入。 正在穿袜子的林攸攸见萧令安突然闯入,猛地从榻上站起来,惊的大叫一声。 “啊…”。 萧令安看着披头散发,手上拿着袜子,赤足站在地毯上的林攸攸,惊得愣在原地。 林风听到林攸攸的惊呼声,一个闪身,躲过李崖和莫鼎的纠缠闯入帐内,李崖和莫鼎也随后而入。 林风、李崖和莫鼎见到披头散发,赤足站在地上的林攸攸,他们的惊讶不亚于萧令安。 林破南男生女相,生了副好皮相,众所周知。 如今林破南这副模样,半干的头发披在肩上,慵懒又随意。许是刚沐浴完,眼中还有一丝迷蒙的雾气。 一双完全不似男人的小脚,细嫩白净,饶是女人看了也移不开眼。 难怪帐中四个大男人都惊呆了,怔在原地。 林风见莫鼎毫无顾忌的打量着林攸攸,他走上前,挡住莫鼎的视线。 林攸攸的小脚往地毯上抠了抠,一脸尴尬的看向萧令安,又看向林风,压低嗓音道:“林风,你先出去。” 萧令安回过神,挥了挥手,示意李崖和莫鼎出去。 林风担忧的看着林攸攸,林攸攸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怒瞪李崖和莫鼎一眼,先行出帐。 李崖随后而出,莫鼎出去前还不忘看了眼林破南的脚,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脚。 随后跟在李崖身后,在李崖耳边小声嘀咕道:“他娘的,老子今日倒是明白为何邺京人称林破南为林玉郎了。就他那双脚,不去楚风馆做小倌都可惜了。” “休得胡说!”李崖瞪了莫鼎一眼。 莫鼎识相的闭了嘴。 林攸攸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自己的脚,尴尬的冲萧令安笑了笑,“让萧世子见笑了。萧世子,麻烦你等会,我马上收拾好。” 说完,林攸攸淡定自若的坐回榻上穿袜子。 林攸攸脸上淡定实则内心慌乱不已,幸好她已穿好衣服,不然被萧令安发现了她是女子,那她项上人头难保。 她低头穿着袜子,偷偷瞄了一眼萧令安,正好与萧令安的视线对上,她吓得赶紧垂下眼。 原本满腔怒气的萧令安此时见到林攸攸这般模样,心中的气反倒发不出来了。 他瞥了眼还冒着热气的浴桶,负手走到小案后坐下。 林攸攸穿好鞋袜,简单的将头发绑了个马尾,吩咐林风喊人将浴桶抬出去,然后站在小案前,温声问道:“不知萧世子这么急找我有何事?” 第15章 变脸 林攸攸像个等待被训话的学生,笔挺的站在小案前。 萧令安审视着林攸攸,他说:“敌军就在眼前,昨天南陵军突袭营地,林将军不先查看人员伤亡和粮草被烧一事。 居然能处变不惊的在营中悠然自得的沐浴,林将军果真非一般人。” 萧令安的语气虽平静,可林攸攸哪听不出这是反讽。 林攸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昨夜还脾气甚好,今日怎么就像变了个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撇了下嘴,淡定的说:“我正打算沐浴完找萧世子商讨此事,没想到萧世子就亲自过来了。” 这是林攸攸的真心话。 经过昨夜的惊险,林攸攸心里明白不能再这么苟着。她是真打算收拾好自己,向林风了解完具体情况后再去找萧令安商量对策的。 谁知萧令安出其不意的率先过来找她,还让他见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萧令安对林攸攸说的话存疑,他没有顺着接话,而是问道:“那不知林将军可想好对策如何解决粮草一事,还有如何向邺京呈报昨夜南陵军突袭营地一事。” 一问到军事上的事,林攸攸就觉得头痛。如此专业的问题,又不能任她胡诌。 她绞尽脑汁的攫取林破南脑中的记忆,想将她脑中的军事知识化为己用。 忽然,她脑中闪过无数不连续的片段。 她眼前浮现了漂浮在黑石河上的尸体,身首异处,断臂残手,比目皆是。 浓稠的血液浑浊了黑石河清澈的河水,腥气随风入鼻,让人五脏六腑倒腾,止不住呕吐。 她感到脑袋一阵疼痛,这种疼痛伴随着她深度思考而加剧,像要被撕裂一般,一点点蚕食着她现存的意识。 她拧着眉,抬手用力按压着眉心,一脸痛苦看着萧令安说:“萧世子,我的头好痛。” 说着,林攸攸顾不上萧令安问话,无视他走到榻边坐下,抱着脑袋,痛苦的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细语道:“萧世子,麻烦帮我找于大夫过来,我的头好痛…好痛…”。 林攸攸突发异样,萧令安不以为然。只以为她是想逃避他的问题才如此装模作样。 萧令安起身走到林攸攸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攸攸,冷声道:“林将军何必装模作样,林将军想借此回避回答本世子的问题,还是林将军根本不知道回答本世子的问题?” 林攸攸对萧令安的话置若罔闻,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裂开了,她欲开口喊人,却发现头痛的开不了口。 她伸手抓住萧令安的衣角,向他投去求救的眼神。 她紧咬着唇,刹那间,殷红的血迹染红了她的唇,看起来分外瘆人。 萧令安望着林攸攸被血染的红唇,才意识到林攸攸可能真不是装的,而是突发疾病。 他想起于春提过林破南有旧疾;他立即蹲下身查看林攸攸的情况。 他抓住林攸攸的手,焦急的问道:“林将军,你……”。 话还没落,萧令安就被林破南猛地推开。 一个踉跄,萧令安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要不是他是习武之人,底盘稳,只怕这一推,早就瘫坐在地上。 萧令安迅速站起来,欲再次上前查看,刚走近就见林破南用阴冷的眼神看着他,眼眸中陡生冷意。 林攸攸的眸色变得越发黑沉,眼中的清澈明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狠戾。如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寒冰,像是把周围都笼罩了一层寒霜。 萧令安看到这样的林破南感到很陌生,与他昨日见到的林破南简直判若两人。 “林将军,你好了?”萧令安不确定的问道。 林破南伸出舌尖,轻舔着唇上的血,细细品尝一番,看起来变态又瘆人。 萧令安不知道林破南此举为何意。此刻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邺京将军府跪在灵堂里的林破南。 林破南张开双腿,豪放的坐着,周身气势完全不弱于站着的萧令安。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抬眸看向萧令安,淡淡的道:“本将军无碍,至于萧世子刚才的问题,本将军不需要向萧世子解释。 昨夜南陵军突袭营地和粮草被烧一事,本将军自会向圣上禀明实情。瓮州如何从本将军手中丢的,本将军就会如何拿回来,不劳萧世子费心。” 萧令安神色复杂的看着林破南,想从她冷漠的脸上看出一丝究竟。 可林破南依旧冷眼看着他,眼中还带着一丝玩味。 萧令安讨厌林破南这样的眼神,他敛了敛神,凝视着林破南说:“既然圣上指派本世子前来南境,本世子自然会不遗余力助林将军收回瓮州。” “多谢萧世子好意,本将军心领了。”林破南起身,看了眼萧令安的左肩,轻笑道:“萧世子有伤在身,就在营中好好养伤,当个监军,静待本将军收回瓮州吧。” 林破南这番话,换一般人听了,简直会气绝身亡。 饶是脾气内敛沉稳的萧令安听了,也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对他昨夜救她之事,她只字不提也就罢了,居然还揶揄他受伤一事。 这是暗讽他不及齐延吗?要不是她昨夜哭哭啼啼,他又何至于分神受伤。 林破南说话如此犀利,萧令安原本压在心中的怒气又升腾起来,他欲发火,又仔细思量一番。 既然林破南对自己如此有信心收回瓮州,他又何必给自己没事找事。他倒要看看林破南有何本事能将南陵军一举击退。 他昨夜真是昏了头,才想要把林破南当弟弟对待。 他紧咬牙关道:“那本世子如林将军所愿,静候林将军佳音。” 说罢,萧令安衣袖一甩,愤怒的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李崖和莫鼎见到怒气冲冲的萧令安出来,面面相觑。 随后紧随其后离开。 林见看了眼萧令安离开的背影,眉头微蹙,不请自进了帐内。 一进帐,林风就看到林破南坐在榻上垂着眼,唇上伤口明显。 他上前一步,急切的问道:“将军,你的唇……”,他顿了顿,转而问道:“将军,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萧世子怒气冲冲的离开。” 林破南抬眸,嘴角挂着淡淡的阴笑:“怎么?本将军的事还需向你汇报不成?” 林风看着林破南满是冷意的眼睛,心中一顿,立即收起脸上的关切,恭敬的拱手道:“是属下逾矩了。” 林破南微微屈起左腿,左手撑在膝上,手指抵在眉上,头微微仰着,冷笑道:“这么严肃做什么?怎么,不欢迎本将军回来?” “将军回来,属于自然高兴至极。”林风垂着眼,不看林破南, 言不由衷道。 “说吧,”林破南坐直身子,收起脸上的笑,一脸严肃,声音低沉道:“本将军不在,你们要坚守瓮州不是难事。为何直接弃守瓮州,让齐延不费一兵一卒占了瓮州?” “当时将军昏迷,属于担忧将军安危,私自做主退守禹州,请将军责罚。”林风面不改色道。 林破南冷哼一声,站起来逼近林风,声音冷如冰霜,“你是担心本将军的安危,还是担心林玉郎的安危?” 林风眼睛微动,低着头沉默不语。 “还是你害怕林玉郎见到齐延再次动情。”说着,林破南负手走到林风身侧,眼神阴骘,大声怒道:“要不是林玉郎那个蠢货,三年前本将军早就杀了齐延。 每次干了蠢事,都是本将军替她善后,她有什么资格跟本将军争这具身体。 别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们都盼着本将军不要回来。” 林风恭敬的听着林破南宣泄心中的怒气。 林风瞥了林破南一眼,见到他满脸的愤怒,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林风此刻很想告诉她,这具身体是林玉郎的,一直是我家公子林玉郎的。 如果不是五年前黑石河一战,公子受了重创,将军你也不会出现,我家公子林玉郎也不会时常断了记忆。 第16章 莫不是疯了 林破南一直在宣泄心中的愤怒,这是她每次回来都必然会做的事。 对于林破南大骂林玉郎一事,林风既不反驳也不接话,只是默默的听着,因为他早已习惯。 他并不厌恶林破南,因为眼前这具身体里的人是林破南,也是林玉郎。 他只希望林破南能好好爱惜林玉郎这具身体。 林破南的怒气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得到平复。 他恢复平静,让林风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的军中事务事无巨细的向他禀告。 林破南听完林风的汇报,揉了揉眉心,沉声道:“此次你擅自做主弃守瓮州,理应军法处置。念在正值战中,此罚本将军先替你记着。” 说着,林破南走到兵器架前轻松拿起青越战斧,用拇指轻轻刮了刮斧刃。 斧刃锋利无比,林破南的拇指瞬间出现一条小血口。 林风急忙走上前,满是担忧的盯着林破南的伤口,乞求道:“请将军爱惜自己的身子。” “怎么,心疼林玉郎?”林破南歪嘴一笑,看着自己拇指上的伤口,然后一脸玩味的看向林风。 林风不语,盯着林破南怒不敢言。 林破南就是个疯子,他害怕林破南再做出过激的举动,伤了自己,伤了林玉郎。 林破南见林风憋怒的模样,甚是得意。 她放下战斧,指着衣架上缺了头盔的黑玄甲,骂道:“林玉郎那个蠢货,不知把本将军的头盔又扔哪了,去寻顶头盔过来。 整军备战,明日攻打瓮州。本将军这次定让齐延有来无回。” 林风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随后拱手行礼退出帐外。 萧令安一脸郁色的回到营帐,帐内的气压都要低上几分。 李崖和莫鼎立于一侧,屏气凝神的看着坐在小案后的萧令安。 李崖有些想不通,明明世子是去找林破南??气的,怎么反倒自己气冲冲出来了。 林破南到底和世子说了什么,让一向好脾性的世子气成这样。 营帐中气氛压抑,萧令安坐在那许久不说话,让一向直脾气的莫鼎感觉甚是郁结。 “世子,刚才您去找林破南,对于如何应对南陵军之事,可有商议出对策。”莫鼎忍不住问道。 明知萧令安在气头上,莫鼎还有此问,不是他不会看脸色,只是他向来头铁。 他的想法和萧令安一样,只想快点结束南境的战事,赶回西境。 毕竟西境才是他们的主战场,那才是他们平西军建功立业的地方。 不问还好,一问,萧令安越发气恼。 他总不能告诉李崖和莫鼎,林破南要他做个监军,不要插手战事。 若李崖和莫鼎知晓他林破南噎的说不出话来,这让他以后在他们面前哪还有威信可言。 萧令安实属无奈。 他的身份虽在林破南之上,可论起在朝中的处境,平西王府比林家难,故而他要用身份压制林破南,林破南完全不会理会他。 就因他萧家是大周唯一的异姓王,朝中多少人处处为难。 林家好歹还有位娴妃在宫中斡旋,而他萧家就完全是靠实打实的战功才有今日的地位。 皇上的旨意是让他来协助林破南收复瓮州,不是以他为主导,凌驾于林破南之上。 所以他要从林破南手中拿到军事指挥权,本就是逾越。再说征南军不见得会听令于他。 这也是他只携一万平西军前来驰援的原因。他不希望平西军折戟在南境战场上。 对于驰援南境,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好是林破南自己能轻松收复瓮州。 他还省了心。 许久,萧令安平复了心中恼怒,平静的说道:“对于应战之事,相信林将军自有定夺,我们静观其变。” 闻言,李崖和莫鼎面面相觑。 李崖心中腹诽道,“世子怎么一下子态度大变?” 莫鼎欲再问,萧令安挥了挥手,示他闭嘴出去。 李崖和莫鼎互看一眼,一脸莫名其妙的出了营帐。 萧令安手撑着小案,轻揉眉心,陷入沉思。 他想不明白为何短短一瞬间,林破南就如同变了一个人。 要看一个人的变化,首先是眼神。 他闯入林破南营帐时,撞见正在穿袜子的林破南,明明那时的他还一脸局促,眼神清澈明朗。 怎么突然一阵头痛后,他的眼神就变得阴冷狠戾,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前一秒还拉着他的衣角求助,后一秒就猛的推开他,他百思不得其解。 林破南自己咬破的唇,出了血一点也不在意,还一脸享受的去吸吮。那模样如同一头野兽。 刚才的林破南明明与前一刻的林破南好像不是一个人。 不对,应该说是两个人,他很确定。 难道于春所说的旧疾,是指林破南的头疾。而且林破南只要突发头疾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萧令安越想越心惊。 一具身体里怎么会有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世间怎么会有这种怪事,简直不可思议。 这一夜,萧令安辗转难眠。 次日未时,林破南身着黑玄甲,手持青越战斧,骑着马踏飞燕,领着浩浩荡荡的征南军陈兵瓮州城墙下。 萧令安骑着疾风,领着平西军立于征南军的后方,如同看客一般。 “李崖,你说林破南莫不是疯了。”莫鼎眼睛看着前方,不可思议道:“排兵布阵一样没有,直接陈兵瓮州城下,他这是要干嘛。” “不知道。”李崖答道,他没兴趣猜测林破南心思,也猜不透。 莫鼎正欲再问,只听到萧令安嘴唇微张,淡淡的说了句,“他确实是疯了。” 话落,李崖和莫鼎同时不可置信看向萧令安。只见萧令安眼睛微眯,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前方。 莫鼎和李崖对视一眼,世子莫不是也疯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插话。 前方,林破南骑马为首,南衣骑错落有致的排在他身后。 一身伤的林云和林扬也被拉上了战场,南衣十二骑少了三骑,并没有人注意。 林云和林扬两人骑着马,落在后面,小声交谈着。 “林扬,都是你这个乌鸦嘴,”林云一脸怨念的看向林扬,“要不是你昨日盼着将军回来,他岂会回来得这么快。看吧,咱们的好日子才过了几天。” 林扬坐直身子,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他呲着牙 “嘶”的一声,一脸无奈道:“这哪能怨我,早知道我的嘴有这么灵,我应该祈祷咱们能文善武的公子回来。” “哎,”林云叹了口气,“三年了,咱们那能文善武的公子三年没回了。这次我以为公子回了,结果还是那个失了记忆、手无缚鸡之力、一遇到战事就逃跑的公子。 如此周而复始,何时是个头啊。这个公子行事毫无章法,将军一回就把气撒在咱们头上,你说咱们怎么这么命苦啊。” 前面的林雷听到林云和林扬的谈话,回过头,小声斥责道:“你们俩嘀咕些什么,是不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太沉了。 说话注意点,不要忘了将军上次回来是怎么责罚老大的。” 提及此事,林扬瞬间收起脸上的不恭,一脸严肃。 林云则咬着牙,眼含怨恨的看向前方坐在马上的林破南。 他想起那次受伤的林风,依旧心有余悸。 事情的起因只不过是公子突发奇想,想用青越战斧劈柴。林风非但没阻止,反倒帮着公子一起劈。 事后,林破南回来,亲自动手,用鞭子足足抽了林风二十鞭。 那饱含内力的二十鞭,让林风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日,才能勉强下床。 于春在诊治时都频频感叹林破南下手太狠,衣服和皮肉粘连在一起,血水都换了两盆。 于春只道自己无能为力,无法医治林玉郎的病。 当时林云看着自已的亲大哥被林破南打成这样,恨不得杀了林破南。 可他知道林破南死了,林玉郎也活不了。 而且他知道自己不是林破南的对手。 对林破南,林云没林风那般大度,他极其讨厌林破南。 林破南并不知道林云和林扬在后面诽议他。 他微扬着头,死死的盯着城楼上姗姗来迟的齐延。 “齐延,你终于舍得出来啦?”林破南高声道。 齐延手搭在城墙上,俯视着林破南以及一众征南军。 他在将军府中接到守城士兵的禀告,说林破南已兵临下,他甚为诧异。 林破南昨日面对他还毫无还手之力,今日怎么就集结兵力兵临瓮州城下。 “林破南,你昨日在本将军手中吃的苦头还不够,今日想再试一次吗?”齐延揶揄道。 要不是昨日他一时心慈手软,林破南早就死了,岂能任由他在此叫嚣。 因相隔甚远,齐延无法仔细看清林破南脸上的表情,只听到林破南大声道:“齐延,本将军的府邸可还住得舒适。睡着本将军的床,你难道就不怕梦中,本将军索你的命。 说着,林破南扬了扬手中的青越战斧,一脸挑衅的目视着齐延,轻蔑的笑道: “你若是喜欢本将军的府邸,本将军倒是可以为你安排个好去处。你说,剁成肉酱,做将军府花园里的花肥可好。” 林破南的嘴和她的性格一样,毫不示弱,阴狠毒辣。 第17章 骂战 萧令安听到林破南此番对齐延说的狠话,不免想起昨日林破南挖苦他的话。 与刚才的话相比,看来昨日林破南对他还算客气了。他心里平衡了少许,心底的气也消散了些。 莫鼎朝李崖嘟囔道:“李崖,看来那日我们见到的林破南是假象,这才是真正的他,狂妄至极。” 李崖故意吓莫鼎,他说:“所以你以后对他客气些,他不仅喜欢拧人脑袋,还喜欢剁肉酱。” 闻言,莫鼎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看向萧令安说道:“世子,看来林破南收复瓮州不需要我们平西军帮忙了。” 萧令安目视着前方的林破南,又看向城楼的齐延,低声道:“但愿如此。” 莫鼎和李崖对萧令安的这句回复甚是不解。 “世子是不看好林破南不依靠我们的帮助收复瓮州?”李崖好奇的问道。 “他自己控制不了。”萧令安道。 萧令安昨夜想了一夜,他也理出了一些头绪。 林破南的头疾应该就是他的病因,而且看样子还不受他自己控制。 李崖和莫鼎更加不解,他们不知道萧令安在打什么哑迷。 莫鼎正要开口再问,只听城楼上的齐延高声喊道:“本将军连鬼神都不惧,难道还怕你来梦中索命不成。谁索谁的命还不一定呢。 说着,齐延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本将军忘了告诉你,你将军府的花园早被本将军碾成泥了。就你那花园,杂花一堆,完全没有审美可言,本将军看着糟心。” 齐延这话半真半假。 真话是他觉得林破南的审美很差劲,不止是花园,连卧房里的东西都是如此。 衣柜里的衣服风格也乱七八糟,嫩黄外袍、粉红下裳。 他一想着一个大男人穿这两种颜色,心里就觉得膈应,真是愧对林破南那张脸。 假话是他并没有毁了将军府的花园,他如此说只不过是气林破南而已。 这些年,他在林破南嘴皮子底下可受过不少气。以前每次阵前,林破南都会揶揄他几句,他就当作没听见。 可后来林破南说话越来越狂妄,越来越气人,他可不能再当作没听见。 戳人肺管子,他不是不会,以前只是不屑,现在他能精准的踩到气林破南的痛点。 果真如齐延所料,林破南闻言,气得胸前剧烈起伏,他沉了口气,讽刺道:“哦,是吗?难道你是嫉妒将军府里的花比你长得美,所以辣手摧花。 也是,你看看你的那些亲卫和本将军的南衣骑比,简直没眼看。壮的壮,瘦的瘦,只怕是你特意挑选的,是怕他们盖过你的容貌吧。” 说着,林破南还不忘抬指从自己脸颊从上而下划过,一脸自恋的笑道:“像本将军就从来没有这种担忧。” 齐延的长相自然与身为女子的林破南没有可比性,齐延是属于男人坚毅的俊美,而林破南是略带英气的柔美。 林破南这样讽刺齐延,只是气不过林玉郎对齐延动过情而已。明明是死敌,也不知林玉郎看上齐延哪一点。 无辜被殃及的朱离和齐小,同时看向站在中间、气得双唇紧闭的齐延。 “将军,”朱离气不过道:“我们不要同他废话,听到他在那胡乱叫嚣,直接放箭,看他嘴还有没有这么硬。” 齐延没说话,神色微凝望着仰着头、嘴角含笑的林破南。 他想不明今日林破南为何如此反常。 每次阵前双方先掀起一轮骂战是常例,不过持续时间不长。像今日这般,林破南不依不饶,甚是少见。 “他到底想干嘛。”齐延喃喃自语道。 “将军,您说什么?”朱离以为齐延同他说话,他没听清,复问道。 “等等看。”齐延说着,抬头看了眼炙热的太阳,“本将军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说罢,齐延退到阴凉处,接过齐小递过来的水壶,饮了一口,看向林破南,轻笑着大声道:“本将军自然无法与林大将军相比,林大将军倒是惯会仗着自己那张脸,蛊惑人心。用美色诱敌,林大将军也不是没做过。” 像前夜,他就差点沦陷在林破南的眸色里,以致他没有朝林破南下死手,他现在真是追悔莫及。 “齐延,你——”林破南闻言,举起青越战斧指着齐延,气得无言以对。 美色诱敌是林玉郎所为,不是他林破南干的。 林破南气得在心里骂道:“林玉郎那个蠢货,什么时候又干了这种蠢事。” 林破南沉默良久,压着心中的怒气,一句一顿道:“齐延,本将军真想撕——烂——你——那——张——破——嘴。” 望着林破南气急败坏的模样,齐延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仗,他赢了。 后方的萧令安,就这样顶着毒辣的日头,听着林破南和齐延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谩骂。 莫鼎大汗淋漓,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骂骂咧咧道:“林破南在干嘛,准备和齐延一直打嘴仗吗。他是不是有病,让这么多将士在日头下听他和齐延互相挤兑。 听听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朋友间互揭短处了。” 李崖掏出一方帕子递给萧令安,问道:“世子,林将军这是何意?怎么迟迟不发号施令?” 萧令安接过帕子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敛声道:“今日这仗不会打了,我们先行回营。” 日暮西山。 萧令安神色泰然的站在议事帐中,凝视着墙上挂着大周舆图。 议事帐是昨夜林风派人加急收拾出来的,就是为了避免再出现萧令安直闯林破南营账的情况。 墙上挂的说是大周舆图,其实不然,应该说是未一分为二时的大周。 萧令安看着舆图上在瓮州东南方黑石河上游的窄河道处,画上一杆小旗。 他思索片刻,转身拿起案上的湖笔,轻点朱墨,然后沿着窄河道处画了一根箭头,直接指向南陵边关崖州。 “是这样吗?”萧令安嘴里嘀咕道:“可是崖州的城墙修得巍峨高耸,他要怎么破?” 如萧令安所料。 是夜戌时,林破南领着征南军回营,小憩一番后,领着一队骑兵匆匆出营。 萧令安立于议事帐外,神色不明的望着远去的林破南。 莫鼎和李崖列于其后,互看一眼,然后齐齐看向萧令安,不解的问道:“世子,林破南是要夜袭瓮州?” 萧令安敛眸一笑,摇了摇头,“跟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备马。” 第18章 惊雷 三更时分,万籁俱静。 齐延坐在将军府的书房里,注视着书案上的头盔,毫无睡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用叉竿撑起窗,远眺着远处的池塘。 池塘里传来的阵阵蛙声,叫得他心烦意乱。 林破南在城墙下骂了一下午,率军离开后,齐延就命令朱离、齐小、余回领兵分守瓮州东西北三城门,为的就是防范林破南突袭瓮州。 瓮州南城门背靠黑石河,与南陵崖州隔河相望。 崖州如同齐延的后背,齐延自然不认为林破南会铤而走险在崖州城墙上哨兵的监视下,由南城门突袭瓮州。 若真如此,林破南就是把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之境。 此时齐延的眉头皱成了一团纸,他抬指轻捻眉心。林破南今日所为,他百思不得其解。 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陈兵瓮州城墙下,难道只为将他骂一顿?这简直不像林破南的一贯作风。 齐延越想,头脑越清明。 索性无法安睡,他从兵器架上拿起红缨枪,推门而出,疾步出了将军府。 林破南领着骑兵抄近道往黑石河方向疾驰。萧令安领着李崖和莫鼎跟在后面。 萧令安害怕林破南发现,并没有跟得太近。 行至黑石河西南上游窄河道处,令萧令安意想不到的是林破南并没有就此渡河,而是领着骑兵躲进了河岸边的芦苇荡中。 繁茂成荫的芦苇一碧千里,一丛接着一丛,正是隐藏蛰伏的最佳地点。 萧令安在距离黑石河百米处停下,领着李崖和莫鼎隐入了一旁的树丛中。 夜风吹得两岸的芦苇左右摇摆,就算有人隐在其中也难以发觉。 萧令安隐在树后注视着前方,李崖和莫鼎异口同声的发问:“世子——”李崖看了莫鼎一眼,索性闭了嘴,示意他先说。 “世子,林破南这大半夜不过河,躲在芦苇中做什么。”莫鼎一脸疑惑。 莫鼎所问也正是李崖所想,他看向萧令安,等待萧令安答疑解惑。 萧令安眉头微蹙,心想难道他猜错了?林破南并不是要渡河打崖州? 可为什么今日在瓮州城墙下,没看到林破南的得力干将林风。难道不是林破南派林风先行潜入崖州了? 瓮州属于大周城池,里面住的都是大周百姓。林破南本来就大意失了瓮州,若再因强行恶战,毁了瓮州。 到时瓮州重建的银两还得朝廷出,两罪并罚,林破南不死也脱层皮,娴妃也难保。 只有把战火烧到南陵地界,才能保瓮州无虞。 按萧令安的想法,齐延攻占了瓮州,自然会将兵力调往瓮州。那崖州的兵力防范定然不足,林破南率军越过黑石河直接攻打南陵的崖州才是上策。 如此,齐延就不得不率兵回防崖州。 此时是仲夏,正值黑石河丰水期。 黑石河河道上游狭窄,下游宽阔,因河底黑石满布而命名。 上游地势高,水浅;河道中有一片黑石冲积而成了陆洲,称为黑陆洲。 萧令安从议事帐墙上的舆图中画在黑石河上游窄河道处的旗子,猜测林破南为了隐蔽,最有可能是不依靠船只渡河,而是绕道上游,途经黑陆洲进入南陵地界。 而此刻,林破南不渡河,隐在芦苇中,此举所为何意。 萧令安抬掌握拳抵在唇边,心中自问道:“林破南想干嘛,他到底想干嘛?” 沉思片刻,萧令安脑中灵光一闪,倏然说道:“他想在此伏击齐延。” 这算是回答了刚才莫鼎所问。 “可是世子,这三更半夜,齐延又怎会跑到黑陆洲来?”李崖不解的问。 “是啊,世子。林破南脑子在想什么?这大半夜,他怎么将齐延引到这里。”莫鼎附和道。 这也是萧令安不解的地方,林破南凭什么笃定齐延今夜一定会经过黑陆洲? “再等等。”萧令安说。 齐延骑着马巡视了瓮州东西北三个方向城门,均没发现异常,他才放下心来。 回将军府的半途中,齐延折返往南城门而去。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来南城门看看,好像是有种预感鬼使神差的牵引着他往这边来。 齐延顺着台阶一路往上,城楼上驻守的士兵注目行礼。 齐延站在城楼上远眺着黑石河对岸的崖州。 他望着崖州高耸的城墙,再垂眸看了眼脚下的瓮州城墙,心底一阵唏嘘。 周朝未一分为二前,瓮州和崖州的城墙并没现在这么高,也没修的这么固若金汤。 那时黑石河中舳舻千里,千帆竞渡;河水清澈,鱼跃鸟飞。 春夏之际,河岸两侧杨柳扶岸,芦花随风飘荡。 正是应了那句诗词“芦苇暮修修,溪禽上钓舟。露凉花敛夕,风静春含柳。” 故此,每逢早春时分,瓮州和崖州两岸的年轻公子小姐都喜欢相约黑石河踏春游玩。 一声横玉西风里,芦花不动鸥飞起。 年轻公子小姐们最喜欢就是乘一只乌篷船,泛舟河上,欣赏沿岸的杨柳和芦花。 齐延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三,南陵建国时,他还没出生。他所知的这些自然也是听崖州的老人说起。 到了瓮州,茶楼中说书的老先生每每一说到当年黑石河两岸的繁荣景象就忍不住拭泪。 可惜,如今两岸的杨柳芦花依旧;舳舻千里,千帆竞渡的场面却再也难见。 齐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忽然,一道火焰腾空而起,“咻”的一声在空中爆开,然后“啪”的一声,将齐延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看着一闪即逝的信号弹,还没做出反应。 只闻“嘣”一声,如同惊雷声贯穿入耳。 城楼上的士兵纷纷跑至齐延身边,将他团团围住,呈保护姿势。 接着一阵阵轰隆声此起比伏的响起。 瓮州城内已经熟睡的百姓,只以为是惊雷声,纷纷起身关窗。 齐延四下搜索着轰隆声的来源,只见崖州城墙上每响起一道”轰隆声”,一群手持兵器的南陵军就纷纷应声倒下,跌落城墙。 齐延心中一惊,顿感大事不妙。 林破南居然夜袭崖州,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居然不需两军对战,就能杀了这么多南陵军。 齐延听到不断响起的轰隆,以及不断跌落城墙的南陵士兵,满目猩红,咬牙切齿道:“林破南!” 他提着红缨枪,匆匆下了城楼。 第19章 厮杀 轰隆声不断,振聋发聩,齐延等不及调令大军。 于是他先率一队三百人精锐骑兵赶往崖州,并吩咐朱离率领三万大军随后跟上,齐小和余回防守瓮州。 从瓮州出城直接乘船渡过黑石河去到对岸的崖州是最近的路线。 此刻已是四更,别说现在黑石河上无舟渡。就算有舟渡,要将齐延所带的兵马运至对岸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所以齐延的兵马从瓮州西城门出,快马加鞭赶到黑陆洲,经过黑陆洲前往崖州才是最佳捷径。 马蹄声渐近,地面响起哒哒哒的震动。 月朗星稀的夜空,弥漫起一团团的扬尘。 隐在树后的萧令安侧了下身子,看着齐延的队伍从眼前疾驰而过。 萧令安的视线追随着齐延远去的背影,神色微思。 从崖州方向轰雷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林破南的计划。 只是他不明白林破南派往崖州的将士用的是什么武器,能发出震耳欲聋的惊雷声。 “杀!” 齐延领着兵刚至黑石河南岸,就听到一句气势恢宏的声音响彻夜空。 齐延悬缰勒马,右手抬过头顶,示意身后的骑兵停下。 同时,一枚信号弹腾空而起。 芦苇荡中蹲身隐藏的林破南和征南军连同伏跪在地的战马纷纷站起来。 “齐延,本将军等你很久了。”林破南策马在前,手持青越战斧奔向齐延。 齐延迅速从背上卸下红缨枪,冲向林破南,高声道:“林破南,原来你下午所为只不过是掩人耳目。你的目的不是崖州而是我。” “哈哈哈!”林破南仰头一笑,“齐延,看来你还不算太蠢,不过已经晚了。今日黑石河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说着,林破南已策马至齐延跟前。他一斧劈向齐延,齐延手中的红缨枪一伸,迅速挑开林破南的战斧。 随后,齐延再次出枪,刺向林破南胸膛。林破南拉紧缰绳,身子往后一仰,后背贴着飞燕,躲过齐延的红缨枪。 林破南身子一侧,拿着战斧俯身朝齐延的马前腿砍去。 齐延勒紧缰绳,战马前蹄高抬,呈直立状躲过林破南的战斧。 林破南和齐延胶着着,两人身上都有彼此留下的伤口。 征南军骑兵和南陵骑兵的厮杀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里。 渐至五更,天蒙蒙亮。 朱离率领的三万大军沿路而来。 萧令安看着南陵大军打眼前飞奔而过,惊的瞳孔微缩,手指紧扣在树干上。 李崖见萧令安半晌没说话,出声提醒道:“世子,我们现在怎么做?” 李崖猜测萧令安既然跟过来,定是不会真的只是作壁上观,看着林破南死在齐延刀下。 若林破南死了,萧令安也脱不了责。 萧令安抬指放进嘴中打了个哨响,隐在后面树丛里的疾风跑到他跟前。 萧令安翻身上马,急色道:“李崖,你回军营调军前来驰援。莫鼎随我助林破南杀敌。” 说罢,萧令安打马前行,莫鼎亦策马跟上,李崖极速上马,与萧令安背道而驰。 林雷看着远处策马奔来的朱离以及浩浩荡荡的南陵军,急红了眼。 他冲黑陆洲上与齐延厮杀着的林破南大喊道:“将军,齐延的援军到了。” 此时,林破南置若罔闻。 他红着眼,脚尖轻踏在飞燕背上,一个跃身,拿着战斧朝马背上的齐延扑去,一斧朝齐延砍去。 齐延躲闪不及,林破南的战斧砍向他的铠甲,铁甲和战斧碰撞出刺耳的声音。 青越战斧锋利无比,铁甲瞬间裂开,齐延的左腹被林破南狠狠地拉出一道刀口。 “齐延,你的援军救不了你。”林破南看着齐延血流不止的左腹,得意的一笑。 “胜负未分,林破南,你别高兴的太早。” 齐延忍着痛,一个箭步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枪刺向林破南的左胸。 林破南后退几步,抬起左手握住刺入自己左胸的红缨枪,然后右手上战斧朝齐延砍去。 齐延一个侧身,手中的红缨枪反手转了一个圈,迅速从林破南的胸口抽出。 林破南的左胸瞬间皮开肉绽,只差两寸就要没入他的心脏。 林破南的那一斧不轻,齐延那一枪够狠,两人均后退一步定住。 三万大军已加入战斗,征南军疲惫乏力,南衣骑被南陵军牵制住。 独留林破南一人面对着齐延和朱离。 朱离策马奔至黑陆洲,翻身下马跑到齐延身边,看见齐延左腹血流不断的伤口,焦急的喊了句,“将军!” 而后看向虚弱的林破南,大怒道:“林破南,你的死期到了。” 说着,朱离手中的长刀向林破南砍去。 林破南向来嘴硬且不惧生死,提起一口气,拿起战斧挡住朱离的长刀,蔑笑道: “就凭你?” 齐延手捂着左腹的伤口,站在原地,定睛看着林破南与朱离的对战。 林破南明显呈力竭之势,应对朱离的进攻略显乏力。 林破南被朱离逼的节节后退,不过须臾,林破南一个踉跄,身子一软,左膝跪地,身子半佝着,右手拿着青越战斧撑地。 朱离的长刀高高举起,大喊一声,“林破南,受死吧!” 林破南抬眸望着头顶的长刀,面露视死如归的决然,看着齐延嗤笑道:“齐延,今日我若身死,南衣骑誓会踏平你南陵。” 齐延面露不屑,嗤笑道:“林破南,死到临头还嘴硬,你都不敌于我,就凭你南衣骑也能从我手下踏入南陵,简直痴人说梦。今日我定不会如那日一样,心慈手软放过你。” “你心慈手软?”林破南闻言,一阵狂笑:“若不是林玉郎心慈手软,不愿起战事,你以为真凭你能在林玉郎的轰天雷下守住崖州这么多年。若不是她放过你,你估计早死都投胎了。” 林破南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让齐延和朱离顿感疑惑。 轰天雷是什么? 正当齐延沉思之时,朱离手中的长刀愤然朝林破南的脖颈落下。 “林破南,你少废话,去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萧令安已杀出一条血路,策马淌过黑石河,登上了黑陆洲。 他从马上纵身而起,飞至林破南身侧,用青峰剑挡住朱离只离林破南脖颈三寸的长刀。 然后一脚踢向朱离的腹部,朱离被踢的一个踉跄,后退一步,才堪堪稳住。 萧令安扶起林破南,看了眼他左胸的伤口,关切的问道:“林将军,你可还好?” 萧令安虽恼林破南之前挖苦他,但大敌当前,同为大周武将,他不会袖手旁观。亦不会将私人恩怨置于国家大义之前。 林破南沉脸不语,从萧令安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吃力的稳住自己的身子。 此时,除了牵制征南军和莫鼎的南陵军,其他南陵军都淌河而过,蜂蛹而至黑陆洲,将萧令安和林破南团团围住。 齐延顾不上细想林破南刚才说的话,他上前几步,面对着林破南和萧令安,轻笑道: “林破南,你说若今日你和平西王世子都折损在本将军手里,那我主要踏破大周是不是势如破竹。” “将军!” 林破南正欲大骂齐延,忽闻后方林风的叫喊声。 林破南回头,看到黑石河南岸的林风领着林飞和林羽策马矗立,他们后面是征南军军精锐骑兵。 每个骑兵的马背上都挂着个黑色的布袋。 林破南冲林风大喊道:“林风,你再晚来一步,林玉郎可就要死了。” 萧令安和齐延对林破南在属下面前自称林玉郎都心生疑惑。 正当他们思索之际,林破南看着齐延,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齐延,你别高兴太早。本将军今日就让你见识下林玉郎的轰天雷。” 第20章 败绩 林破南再次回头看向身后的林风,大喊道:“林风,动手!” 说罢,林破南扭头看着萧令安,看在刚才萧令安救了他一命的份上,好意提醒道:“萧世子等会儿可别靠近南陵军,误伤了萧世子可不好。” 萧令安面露不解,“林将军此话是何意?” 林破南笑而不语,一脸高深莫测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林风并未遵照林破南的命令立即动手,他坐在马上未动,看着黑陆洲上被南陵军围困的林破南。 轰天雷其实就是进攻型的手雷。 五年前黑石河一战后,林玉郎就在征南军中专门成立了一个兵器研发和改进的兵火营。 火药是前朝追求长生的炼丹术士发明的。从前朝直至大周,火药都只用在驱邪避秽的鞭炮和烟火上,并未联想到火药也能应用在军事上。 兵火营中有林玉郎高薪聘用的奇能异士,其中不乏江湖术士,轰天雷就是兵火营研发出的手雷简易版。 当然,由于技术有限,轰天雷的杀伤威力自然远不及现代手雷。 不过,在还处于冷兵器的时代,轰天雷在战争中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兵火营属于林玉郎的私营,由林玉郎最信任的林风统领,朝廷并不知道兵火营的存在。 考虑到轰天雷是仿照现代武器,杀伤力巨大。若广泛应用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到时当权者为争权夺利,自然会导致民不聊生,尸横遍野。 这是林玉郎不愿看到的。 所以轰天雷虽早已研发,林玉郎也从没使用过一次。毕竟大周和南陵本就同为一国,只不过是当权者为争夺权利而分了家。 别说往前推三十年,就如今而言,瓮州和崖州的百姓之间,或多或少沾亲带故。 林玉郎有悲天悯人之心,林破南没有。 这次林风同意使用轰天雷配合林破南,也不过是受林破南所胁。 他威胁林风,若林风不执行他的命令,就拿刀子割林玉郎的肉。 林破南不怕痛,林玉郎怕。林破南不怕死,林风怕林玉郎死。 故而林风只能听从林破南的命令。 此刻,萧令安和齐延都在,若贸然使用轰天雷,被萧令安和齐延发现端倪,窥探到其中奥秘。 那轰天雷现于世间,广泛的用于战争中,只是早晚的事。 所以此刻,林风犹疑了。 齐延看着林破南和萧令安低声耳语,不知道林破南在打什么主意。 他看向林破南身后林风领着的百来位骑兵,又看向林破南,嘲笑道:“林破南,你真是不自量力。” 说罢,齐延一声令下,朱离一马当先,南陵军齐齐向林破南和萧令安攻去。 林破南见林风迟迟未动,回头看了他一眼,怒吼道:“林风,还不快动手。” 林风正犹豫着,只见朱离的大刀已朝林破南砍去,萧令安被南陵军牵住,无暇顾及林破南。 林风下定决心,策马淌入黑石河,并大喊道:“动手!” 马背上的林飞和林羽率先从黑布袋中拿出几枚轰天雷,按住手柄,拉开安全栓,扔向黑陆洲外围的南陵军。 其中有南陵士兵不知周军扔过来的是何物,试图以手中的兵刃挡之。结果兵刃才高高举起,就只到“嘣”的一声,振聋发聩,被炸飞倒地。 轰天雷落地范围内的南陵军被炸得血肉横飞,无处可逃。 不止齐延和萧令安,所有南陵军看到这一幕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是什么兵器,能远程攻击,杀伤力还这么大。 没等齐延反应过,南岸征南军手中的轰天雷接二连三的扔向黑陆洲,南陵军死伤一片,被炸飞的不在少数。 轰天雷的杀伤力比冷兵器大得多,被轰天雷炸到的南陵军所受的痛楚自然也比刀剑之伤强烈。 此时,黑陆洲上哀嚎声恸天。 黑石河北岸与南陵军交战的征南军看到此幕,瞬间士气大涨,边杀边高喊道:“南陵的死崽子们,今日你们在劫难逃。” 林破南早已被林风策马带走,萧令安也躲过南陵军的纠缠,骑着疾风随林风到了黑石河南岸。 林破南坐在飞燕上,看着被轰天雷困在黑陆洲上的齐延和一众向北岸冲来的南陵军,仰天狂笑,“齐延,你的死期到了,束手就擒吧。” 萧令安征战沙场多年,早已见惯身死,再血腥的场面他也见过。 可如令看着黑石河中飘浮的断臂残肢以及空中坠落的血肉,他的心中如浪涛翻涌,似是作呕的感觉。 他扭头看向与他并肩的林破南,只见林破南眼中满上兴奋,狂笑不止。 这样的林破南太可怕! 黑陆洲上的南陵军自知无力抵抗,却还在拼死挣扎。没有一个溃逃,这就是军人气节。 南陵军在齐延身前筑起了一道道人墙。尽管这方法很愚蠢,他们也要誓死护卫齐延安全。 齐延看着眼前的一幕,以及被一枚枚轰天雷炸飞的南陵军,心中顿感悲凉。 轰天雷炸起的黑石河水连同血肉飘在半空中,落在齐延的脸上。 齐延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他清逸俊朗的瑞凤眼中没了光。 他与林破南交手这么多年,自诩与林破南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以为他足够了解林破南,可今日林破南使出的兵器,他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且毫无阻击之力。 真是应了林破南的那句话,这些年林玉郎只不过心慈手软,不愿起战事而已。 齐延左腹的伤口还流着血,脸色苍白的毫无血气。 他将手中的红缨枪扔给身侧的朱离,然后翻身上马。 “让开!”齐延朝挡在他面前的南陵军道。 “将军!”朱离接过红缨枪,一脸焦急的喊了句,他知道齐延想干什么,他劝慰道:“将军,末将掩护您走。” 齐延置若罔闻,他心中有落差,有溃败,他不愿在林破南面前做丧家之犬。 他再次命令道:“让开!” 这时,齐延面前的南陵军人墙才缓缓让开,分列两侧,让出一条道。 林破南未让身后骑兵停下来,轰天雷继续抛至空中,落在黑石河上。 她嘴角噙着玩味的笑,看着过来的齐延。 齐延策马入河,轰天雷溅起的水花溅湿了齐延的身。 战马嘶鸣,驮着齐延一步一步走到南岸。 终到岸边,齐延冷眼注视着马上的林破南,说:“林破南,让你的人停下来。” 林破南手高举过头顶,做了个停止的动作。 她双腿轻拍马肚,上前一步,与手无兵刃的齐延面对面,眼中全是兴奋,笑的难以自抑。 林破南肆虐狠戾的笑声回荡在空中,阴森又恐怖,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林破南太过于兴奋,牵动了她左胸的伤口,她止不住咳嗽起来。 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她“呸”的一声吐出口中的血沫。 右手费力的提起战斧指着齐延,张开泛白的嘴唇道:“齐延,我要带着你的头颅去我父坟前祭奠。” 第21章 晕厥 齐延望着林破南手中举起的战斧,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惧死! 作为戍边的将军,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林破南望着一脸平静的齐延,手中的战斧欲落下,却止不住发抖。 好像有种力量在他身体里叫嚣,在阻止他。 他的手抖得越来厉害,他眼中的兴奋被痛楚所替代。 倏然,战斧掉落在地。 “砰”的一声,将萧令安、林风的视线吸引过来。 齐延闻声,忽的睁开眼睛。 他们齐齐看向林破南,只见他捂着头,面容痛苦的伏在马背上。 林破南拼命的挣扎着、大叫着,他从马背上掉落下来,在地上不停的翻滚。 他双目猩红,如同浸了血一样可怖。 林风见状,大感不妙。 他立即翻身下马,跑到林破南面前,伸手去扶他,焦急的喊道:“将军!” 结果林破南就是一巴掌扇在林风脸上,怒吼道:“滚——”。 林风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从背后钳住发狂的林破南。 林破南不断的挣扎着,嘴里不断的嘶喊道:“林风,你是不是找死,放开本将军。” 林风置若罔闻,将林破南扔到飞燕背上,然后翻身上马,从背后箍住林破南,拉起缰绳,夹紧马肚,策马淌过黑石河。 “林飞林羽,善后!”林风丢下一句,扬鞭离去。 萧令安眼睛微眯,齐延满眼疑惑。两人同时看向远去的林破南。 只听见林破南竭力的嘶吼着:“林风,放开本将军,林玉郎那蠢货又坏我好事,我要杀了齐延,杀了齐延。” 林破南虽已走远,可他怒气冲天的嘶吼声还是随风传入了萧令安和齐延耳中。 林风带着已经晕厥的林破南与李崖率领的援军擦肩而过。 李崖来不及多想,和林木一起将黑石河两岸和黑陆洲上的南陵军团团围住。 南陵军自知大势已去,不再做无谓的挣扎,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刃,束手就擒。 林飞林羽没有直接杀了齐延,而是看向不动声色的萧令安。 林破南走了,这里萧令安最大。 萧令安沉默片刻,策马走到齐延身侧,面无表情的看了齐延一眼,又看向林飞林羽马背上挂着的黑布袋,沉声道:“林将军不在,这里你们自行处置。” 林破南的战功他不屑去抢,但他好奇刚才能把人炸飞的是何兵器。 说罢,萧令安策马至李崖面前,低声吩咐几句便疾驰回营。 此刻齐延虚弱至极,他顾不上左腹伤口的痛,脑中全是刚才发狂的林破南以及他刚才说的那番话。 林玉郎是林破南的小字,他一直都知道。 林破南为何骂自己是蠢货? 林飞下马走上前,捡起地上战斧,递给林羽,然后仰头对齐延说道:“齐将军,请吧!” 齐延回过神,翻身下马,任由林飞用绳索缚住。 林飞对齐延的配合感到诧异,他看了眼齐延左腹的伤口,又见他脸色苍白,心中一顿。 他没有将被绑住双手的齐延拖在马后跑,而是让林羽和齐延共骑一马,打马回营。 天明破晓,东边的天空,慢慢升起一轮光晕。 黑石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黑陆洲上的黑卵石被血染上了一抹红,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随风飘散。 成群的黑鸦盘旋在黑石河上空,落在黑石河两岸和黑陆洲上,啃食着战死儿郎的血肉。 黑石河中成群结队的鱼儿聚拢在一起,分享着黑石河上漂浮的断臂残肢。 不知又要经过多少次无垠之水的洗礼,才能让黑石河恢复往日的清澈。 营帐中,林破南脸色苍白,闭目躺在榻上。 于春正在为林破南检查伤势,林风站在一侧焦急的问道:“于大夫,将军伤的重不重?” 于春眉头微蹙,叹声道:“将军的伤口离心脏只有两寸,且失了这么多血,你为何不早些带他回来。”于春的语气中有一丝责备。 林风垂眸不语。 于春望着林风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叹息一声,“算了,我也知道你无奈。将军他比不得公子,将军是个不怕死不怕痛的。” 说着,于春看了眼林破南左胸上的伤口,站起身来,为难的看着林风,说:“小蝶不在,你先给将军把铠甲脱下,将伤口清洗一番,换上衣服,我再来缝合伤口。” 说完,于春转身出了营帐。 林风怔在原地,内心挣扎了一番,走到门口吩咐守卫提来热水,并唤来林扬和林云在外守着。 林风轻轻扶起林破南,脱下他身上的铠甲,然后是外衫,一层又一层。 直至剩下亵衣,林风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他闭上眼睛,缓缓解开林破南的亵衣,然后摸索着去解开林破南的束胸带。 不小心触碰到林破南温热肌肤,他的手指一抖,心也跟着一颤。他眉头紧皱,压下心中的悸动,嗫嗫嚅嚅的解开林破南身上缠的一圈又一圈的束胸布,然后将外袍覆在林破南身上。 做完这一切,林风已是满头大汗。 热水已渐温,林风睁开眼,将盖在林破南身上的外袍往下拉了拉,露出左胸的伤口。 林破南肤白胜雪,他左胸上的伤口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格外可怖。 林风拧着眉,将沾上温水的棉帕拧个半干,轻轻擦拭着伤口周边已经干涸的血迹。 一刻钟后,林风将棉帕扔进血盆里,再次闭上眼睛,替林破南轻轻缠上干净的束胸带,换上亵衣,将被子给林破南盖好,全身只留出伤口的位置裸露在外。 他起身站起来,将林破南换下的衣服裹成一团, 放到一侧,冲帐外喊道:“于大夫,好了。” 于春撩帘进帐,瞧见林风双颊绯红,他脸上的五指印更加明显。 于春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走到榻边,坐在矮椅上,打开医药箱,拿出银针和棉线替林破南缝合伤口。 于春心无旁骛,手中的银针在林破南的皮肉里来回穿梭。 尽管伤口上撒了麻沸散,晕厥的林破南还是感到了痛楚,疼得他眉头紧蹙。 伤口缝合后,于春提了医药箱出帐。林风替林破南穿好外袍,坐在小案后看着躺在榻上的林破南。 巳时,林飞林雷来到主帐外,看到林杨和林云守在帐外,上前问道:“将军呢?” 林云指了指帐帘,小声道:“于大夫才诊治完,还躺着呢。” “老大呢?”林雷问。 “也在里面。” 林扬话音刚落,林风就已出现在门口。 林风放下帐帘,走下台阶,看着林雷问道:“萧世子呢?” “回他自己营帐了。”林雷答道。 林破南两次发病萧令安都在场,林风也不确这次醒来是谁。 是林破南?林玉郎?还是那个又断了记忆不认识他们的林玉郎? 萧令安这里,他瞒不住。更何况,于春还跟他提过一嘴,萧令安曾套过他话。 这让林风不得不去找萧令安。 真假掺半的坦白,总比让萧令安发现林破南女子强。 有病不是罪,欺瞒圣上才是罪。 齐延虽被俘,但瓮州城内还有齐延的兵马守城。营中粮草不足,不知还能撑几日。 若等到粮草耗尽,瓮州城中的南陵军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还有一两万南陵俘军在这,也需要粮食。现在营中根本没余粮,总不能将所有南陵俘军斩杀殆尽。 最佳办法就是速战速决结束战事。 萧令安在此,他不可能越过萧令安自做主张,必须与萧令安为先。 “林雷林飞你们去清点伤亡,登记造册。”林风说着,扭头看向林扬和林云,“你们继续在这守着,我去找萧世子,将军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林扬和林云点头,林雷应声离开,唯有林飞怔在原地。 “……老大,”林飞踟蹰片刻,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齐延的伤——”。 他想说齐延伤势过重,若再不救治,只怕还没等林破南醒来,齐延就一命呜呼了。 对于能征善战的敌国将军,活着比死了有价值。 林风沉思片刻,说:“遣军医去看看。” 第22章 商讨对策 莫鼎抬了抬绑了绷带的左臂,用手肘戳了戳站在他左手边的李崖,然后下巴微抬,看着帐门口,小声道:“林破南那部下来找世子做什么?还让世子挥退咱们。” 李崖斜了眼莫鼎受伤的左臂,说:“世子不是让你下去休息,你还站在这干嘛。” 莫鼎道:“我这不是好奇嘛,这战正打着,林破南的部下怎么就强行把他带走了?” 林破南发狂时,莫鼎虽在黑石河北岸和林雷一起杀敌,可林风策马带着林破南离开时,他可看得真切。 “还有,”莫鼎接着说:“征南军使用的是啥兵器,能杀人于几十米之外。要不,咱们建议世子找林破南借来用用?” 李崖无语的看了眼莫鼎,没回答他的话,扭头盯着营帐门口。 林风恭敬的朝坐在小案后的萧令安行了一礼。 萧令安下颌微仰,状似关心的问了句林破南的伤势,而后接着问道:“不知林校尉找本世子何事?” “将军伤势过重,还昏迷着。”说着,林风停顿一下说:“南陵大军还在瓮州,现在群龙无首,还请萧世子主持大局。” 萧令安浅笑道:“你可知那日林将军怎么同本世子说的?” 林风想起那日萧令安怒火冲冲的出了营帐,他摇了摇头。 萧令安看了眼自己的左肩,语气冰冷的说:“林将军说本世子有伤在身,不要插手收复瓮州一事,安安分分的做个监军。” 林风嘴角抽了抽,这确实像林破南说过的话。 “萧世子见谅!”林风略带歉意的拱手道:“不瞒世子,我家将军有疾,有时所为并非他所愿,望萧世子大人有大量。” 大人有大量! 林风一句话堵住萧令安心中不闷。 不过,萧令安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他这样说并不是还在恼林破南。 他只不过是在试探林风,看他如何回答而已。他倒没料到林风如此坦白,告知他林破南有疾。 既然林风如此坦诚,萧令安也不再避忌,站起身来,走到林风面前,低声问道:“林将军之疾,是不是一体双魄?” 林风沉默片刻,微微颔首,算是默认萧令安的话。 萧令安闻言,心中一惊,负在后背的手紧紧攥着。 尽管他早已猜到,可他亲自确认后还是忍不住惊讶。 他知道一体双魄这词,也是早年间在一本奇人志上看到过。当时他还对写书之人嗤之以鼻,怎么也不相信世间会真的有这样的人存在,直到他看到两个截然不同的林破南。 萧令安沉下一口气,接着问道:“林将军之疾何时开始?” “五年前。”林风言简意赅道。 五年前不正是十五岁的林破南第一次领军打仗? 萧令安心中有了几分计较,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那上次本世子见到的林将军才是真的林将军?” “是,也不完全是。”林风坦诚道。 萧令安:“?” 林风抬眸看着神色疑惑的萧令安,犹豫了一下,说:“此事说来复杂 ,卑职暂时也不知如何向世子解释,还请世子见谅。” 萧令安盯着林风,见他一脸坚持,也没再说什么,继而问道:“那今日林将军让你们使用的轰天雷是何兵器?” 这才是萧令安最关心的。 轰天雷杀伤力如此大,能杀人于几十米开外。如果大量投入战争中,那大周要收复南陵指日可待,拿下西戎和北夷也不在话下。 林风直视着萧令安,一脸坚定的说:“恕卑职无可奉告。” 萧令安闻言,心中虽有不悦但也没出言责备。他转身走小案后坐下,说:现在征南军还有多少人?” “不到八万。”林风道。 “瓮州的南陵军有多少?” “六七万左右。” “南陵大将齐延和南陵俘军如何处置的?” “齐延单独关押,南陵俘军一小部分送去禹州监牢,一大部分由营中专人看守。” 林风本想把南陵俘军尽数送入禹州,关进禹州牢狱。这样自然就不用他们来负责南陵俘军伙食,也算暂时解决了军中粮草短缺之危。 林风如意算盘打得响,禹州州府杜如诚也不蠢。 林风虽让林雷给杜如诚传话,告知杜如诚,到时瓮州收复,他家将军回京面圣时,一定会在皇上面前盛赞杜州府大义。 林如诚不是三岁小儿,当然不会听信这空口无凭的鬼话。 林破南丢了瓮州,如今平西王世子萧令安前来驰援。到时收复瓮州,这战功是谁的还说不定。林破南能为他小小州府在圣上面前美言,打死他都不信。 可若他完全不接受南陵俘军也不行,到时林破南给他穿小鞋,参他一本。 于是林如诚以禹州牢狱小为由,容纳不了这一两万南陵俘军,很大义的表态,愿意接收五千南陵俘军。 杜如诚虽为州府,但以林破南的身份也没权直接命令他,林风只能无奈答应。 听闻林风所言,将部分南陵俘军送到了禹州,萧令安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欣赏之色。 “甚好!”萧令安毫不吝啬的夸赞,接着说:“书信给瓮州齐延的部下,先礼后兵,让他们主动退出瓮州,退到黑石河南岸。让他通知南陵皇帝派使臣前来和谈。” “可是——”林风欲言又止。 他的计划是让萧令安出面,配合萧令安陈兵瓮州城下,利用齐延威胁其部下主动投降,让南陵军退出瓮州,将南陵军粮草留下,正好解了军营中粮草之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萧令安抬眸看着林风说:“瓮州里的人是齐延的部下不错,可他们也是南陵的将士,听令于南陵皇帝。 齐延只不过是南陵的将军,一个被俘的将军没了,再扶持一个就是,他们也不一定非得齐延不可,你就这么笃定他们会弃械投降。 而且别说南陵不会将粮草拱手相让,退一步说,就算他们肯给,你敢用?” 林风沉默,继续听萧令安说道:“如今大周西境和北境也正值战事,后方粮草补给供应不起三地大军。如果战事持久,会将国库拖垮。 大周的外敌从来只是西戎和北夷,想必林将军也是如此想,本世子猜得可对?” 林破南手中有轰天雷这么厉害的兵器,却从没主动越过黑石河半步,一直以守为主,就知道林破南定也知晓其中道理。 “世子所言甚是。”林风点头道:“是卑职考虑不周。” “无碍。”萧令安温和的笑了笑,问道:“军中粮草还有撑上几日?” “不足十日。”林风道。 “林将军可有奏报邺京粮草被烧一事,让朝廷调粮草过来?” 林风心虚的摇了摇头。 萧令安脸色微沉,沉声道:“你们觉得这么大的事能瞒下来?” 萧令安早就猜到林破南没将粮草被烧一事呈报邺京。 粮草被烧当晚,林破南就准备进禹州避战,结果被他强行带往阵前。两人被齐延追杀一夜,回来时林破南还能心安里得的沐浴,接着就变了一个人。 林破南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将此事奏报。 “你先下去准备吧。”萧令安无奈的挥了挥手,“粮草之事,本世子来奏报。” “谢萧世子!”林风拱手一礼,转身离开。 林风这句道谢全是真心,毫不虚假。 萧令安望着林风离去的背影,心中腹诽,这次他估计要被林破南连累了。 萧令安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小案上拿了笔纸,提笔行书。 第23章 打赌 萧令安搁下笔,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然后用封蜡封上。 他站起身来,撩帘出帐,走到李崖面前,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他,吩咐道:“八百里加急送至邺京。” 李崖接过信封,应了句转身离开。 莫鼎转头望了眼离去的李崖,而后看着萧令安,好奇的问道:“世子,刚才林破南的部下过来找您何事?” 萧令安边往前走着边说:“林破南昏迷未醒,他来找本世子商讨如何收复瓮州一事。” “那还不简单。”莫鼎不经大脑的接了句,“他手上有那么厉害的兵器,要收得瓮州,将南陵军赶回南陵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令安嘴角微扯,摇了摇头,没回莫鼎的话,径直往前走去。 莫鼎挠了挠头,他刚才是说错什么话了吗?怎么萧令安不搭理他,摇摇头就走了。 莫鼎追上萧令安,喊着他的名字。 萧令安背对着莫鼎摆了摆手,说:“退下吧,本世子去探望下林将军。” 林云和林扬站在林破南帐中外,交头接耳。 林云回头看了眼营帐门口,凑近林扬身边,小声道:“林扬,咱俩赌一把。” “赌什么?” 一说到赌,林扬就来了兴致。 南衣骑中林云年龄最小,性子活泼跳脱。以前林玉郎总喜欢逗林云,还曾诓骗林云偷偷陪她去逛赌场,结果回来就被林风一顿责骂。 后来林风下了禁令,都不准南衣骑陪林玉郎去赌场玩。林云见识到了赌博的乐趣,所以后来时常喜欢私下与他们打赌。 “赌这次醒来的是将军,还是公子或是失忆的公子。”林云笑眯眯道。 南衣骑为了好区分,把阴狠的林破南称将军,称能文善武的林玉郎为公子,而那个反复失忆公子自然是指只想着逃跑的林攸攸。 “堵多少?”林扬问。 “一两银子?” “这么少?”林扬伸手比出一个“五”字,说:“五两银子,我就跟你赌。” “五两?”林云惊讶道:“这也太多了吧。” 林云和林扬打赌就没赢过,所以他此刻有些犹豫。 “怎么,你怕了?”林扬用激将法激林云。 “我才不怕。”林云拍着胸脯道:“五两就五两,那我先说——” “将军!”林云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扬抢先道:“我赌将军回来。” “你——”林云气得把话咽了下去。 林云本也想选林破南。 他和林扬都清楚,这三年来,林破南存在的时间很长,其次是反复失忆的林玉郎,能文善武的林玉郎是一次也没回来过。 林扬得意的看着林云,一脸胜券在握。 林云心中气结,朝林扬翻了个白眼。 他本想选林破南,与林扬打个平手。 此刻他偏不,大不了输五两银子,他赌气道:“我选失忆的公子。” “那完了。”林扬笑着揶揄道:“公子又得重新认识咱们了。” 林云正欲回话,余光看到萧令安渐渐走进,他收敛神色,小声提醒道:“萧世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林扬疑惑道。 林云摇了摇头,未再回话。 两人分列帐外左右,笔挺的站着。 “卑职见过萧世子。”林扬和林云异口同声的朝萧令安拱手一礼。 萧令安微微颔首,受了林扬和林云的礼。 他一手垂着身侧,一手端在身前,问道:“林将军可醒了?” “还未!”林扬道。 林破南未醒,萧令安也不便进去探望。 他正欲离开,只听到帐中响起几声嘶哑的声音。 萧令安凝视着林云和林扬,冷声道:“不是说林将军没醒吗?” 林云和林扬无辜的互看一眼,他俩表示很冤。 林破南真是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萧令安问过后才醒。 他家将军这是嫌萧令安看他们太顺眼了嘛? 林云尴尬的笑了笑,说:“萧世子,真不是我们欺瞒您,也许将军正好才醒,卑职先进去看看。” “不用了。”萧令安径直走上台阶,背对着林云道:“本世子正好找林将军有事相谈。” 说罢,林云来不及阻止,萧令安就已撩帘入帐。 “现在怎么办?”林云摊开双手看着林扬。 “我现在找老大,你在这守着。”林扬说着,疾步离开。 “哎——”林云伸着手想唤林扬,结果林扬一路小跑,一下就没了影。 林云郁闷,为什么他老是比林扬反应慢一拍,落在他头上的都不是好差事。 萧令安进了帐,看到还躺在榻上闭着双眼的林破南,才发现原来林破南的那俩部下没撒谎。 萧令安确实是有事找林破南。 他想告诉林破南他已经写了奏报回邺京,告知朝廷南境军中粮草被烧以及让朝廷派使臣前来与南陵和谈一事。 既然林破南没醒,他也只能作罢。 他转身刚走几步,就听到背后林破南嘶哑的声音:“水、水……”。 萧令安停下脚步,欲唤外面林破南的部下前来伺候。 他嘴唇微张又立即闭上,他心想。 刚才林破南的部下告诉他林破南未醒,他执意进来。现在他又唤他们进来伺候林破南喝水。 这不就证实了他刚才误会了林破南他们吗。 他有点拉不下脸。 萧令安转身走到右后方的小方桌前,倒了一杯水,走到榻前,坐在榻边。 他右手从林破南后背穿过,将她身子微微抬起,喂她饮下。 许是渴极了,林破南眼睛未张开,囫囵的吞下水。 萧令安正要将林破南放下,谁知林破南倏的抓住他握着杯子的手。 萧令安心中一颤,欲抽回手,结果林破南越抓越紧。 他皱着眉看着两人的姿势,心底有升起一丝异样。 林破南后背半靠在他臂间,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左手。 萧令安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盯着林破南,只见她双颊绯红,艳若桃花;浓密细长的睫毛微微闪动,一张小嘴色泽红润。 他看入了神,回想起莫鼎所言,林破南这张脸确实比醉花楼的姑娘还好看。 林破南身子微动,萧令安倏的回过神。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涨的通红。 猛的抽回托在林破南后背的手,完全不顾及林破南,任由她的后脑勺重重的砸在枕头上。 他掰开林破南的手,站起身来,走到小方桌前放下杯子,狼狈的出了营帐。 第24章 莫名 梦中,林攸攸置身于荒漠里,她走了很远的路,身体疲乏,口渴难耐。 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个水囊,她捡起来迫不及待的打开喝了一口。她正咕噜咕噜的喝着,谁知水囊凭空飞走,她死死的抓住,不让其消失。 可没一会儿,她突然感觉后脑勺被人砸了一下,疼的她“闷哼一声”醒了。 林攸攸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她头痛、眉心痛、全身上下哪哪都痛,像是被人暴揍了一顿。 特别是左胸,那种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林攸攸手撑着床榻,缓缓的坐起身,停留了片刻,扫视一番帐内。 套上靴子,虚乏无力的走到小方桌前,扶着桌沿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水壶,仰头往嘴里灌,鲸吸牛饮。 壶中水空,林攸攸才放下。 林攸攸抬起手用手腕贴在额头,额上的灼热感传至她大脑神经。 毫无疑问,她正在发烧。 她仔细回想着。 那日,她突然头痛欲裂,扯着萧令安的衣服,让他帮忙叫大夫,接着她逐渐失去意识。 林攸攸抬起左手,撑着下巴,又扯到左胸的伤口。 她解开衣服,露出整个左肩,查探疼痛的来源。 她看到缠在胸前绷带上干涸的血迹,不由得一惊。 她受伤了? 这是她脑中的第一反应。 她怎么受伤的? 这是她不解的地方。 她脑袋晕晕乎乎,小坐片刻,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林云!” 林云正张着脑袋看着萧令安离去的方向,寻思着刚才匆匆离开的萧令安脸怎么红的像熟透了的虾子。 听到林攸攸唤他,他惊的转过身,直直的盯着扶着帐壁站在门口的林攸攸。 林云思忖着,林破南知道他的名字,那定是将军或公子。 他见林攸攸脸色通红,又面无表情,不确定的喊了句:“将军?” 林攸攸还没来的及应声,林云疑惑的喊道:“公子?” “林云,你干嘛呢?一下叫将军,一下叫公子。”林攸攸觉得林云莫名其妙,她蹙着眉,声音嘶哑道:“林风呢?还有,你刚才张着脑袋在看什么?” 说着,林攸攸的视线也顺着林云看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抹修长模糊的背影。 听到林攸攸说的话,林云更加讶异,他目不转晴盯着林攸攸。 这神态语气是失忆的林玉郎无疑,可为什么这次他没有再次忘记他们,还记得他的名字。 “公子,你认识我?”林云微仰着头望着林攸攸,小声确认道。 林攸攸颇为无语的看向林云,心底嘀咕着林云是不是有病。 “难道我不应该认识你吗?”林攸攸反问。 得到林攸攸的得肯定,林云此刻的心情既欣喜又纳闷。 欣喜的是五两应该到手了,纳闷的是林玉郎怎么不反复失忆了。 “林云你杵在那干嘛?”林攸攸见林云站着不动,也不接话。 她现在身体虚弱,站久了更觉得头昏脑胀,她撅着嘴道:“快我扶进去坐着,我头发晕。” 林云这才回过神,连忙走上台阶扶住林攸攸往帐内走去。 “林云,刚才我问你话,你还没回答了。”林攸攸边走边说。 林云想起林攸攸刚才的问题,他扶着林攸攸坐在榻上,然后退站在榻前,说:“公子,刚才我瞧着萧世子脸色通红,脚底如摸了油一般走的极快,还以为公子与他不睦了。” “萧世子?”林攸攸嘟囔一句。。 她没问继续问萧令安为何在这,而是话锋一转,“今日是几月几日?” “八月初二。”林云道。 每次林攸攸回来都会问这个问题,林云自然也不感到惊讶。 林攸攸垂下双眸,她回想起头痛欲裂那日是七月三十。 这三日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好像这两日的时光被莫名的偷走了。 林攸攸脑中现在有无数疑问。 “萧世子来做什么?”林攸攸问。 林云:“?” 林云被林攸攸问得一脸懵,他反问道:“刚才萧世子不是在和将军谈事吗?” 林攸攸赧然,心想萧令安应该是找她有事,可能见她没醒就走了。 “林风呢?”林攸攸问。 “大哥去看齐延,林扬去唤他了。” 林攸攸提到齐延的名字,瞬间精神大振,她惊讶的从榻上跳起来,不可置信的问道:“齐延怎么在我们军营?” “还不是将军你的功劳。” 这话林云只敢在心里嘀咕。 真的林玉郎知道疯批林破南的存在,可反复失忆的林玉郎并不知。 每次林攸攸回来,所有记忆都回到了原点。她压根不会问南衣骑,还生怕南衣骑发现自己不是林破南。 没想到这次林攸攸回来,居然保留了之前的记忆。 林云正纠结着要如何作答,林风和林扬匆匆而入。 林风林扬和林云一样,进来先确认此时的林破南是谁? 林云见状,立即走到林风林扬身边,刻意说了句废话,“大哥,你来了,公子醒了。” 一语双关! 林云这话是提醒林风,也是提醒林扬。 然后在林风耳边小声道:“公子,记得。” 林攸攸见到林云的小动作,她不耐道:“林云,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她看向他们三人,继续说:“都杵那做什么?林云,你去唤于大夫过来,我头晕的厉害。” 许是刚才起身太猛,林攸攸此刻浑身难受,头也更晕了。说话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 “你也下去吧。”林风看了林扬一眼。 林扬点头出帐,林云跟在他后面。 出了帐,林云一手搭在林扬肩上,一手伸到他面前,笑眯眯道:“你输了,五两,不谢。” 林扬边从怀里掏银子边疑惑道:“这次公子怎么记得?” “不知!”林云双眉微挑,而后看着手中的银子,讶异道:“怎么只有二两?” “你也没完全猜对,当然没得五两。” “你耍赖。”林云瞪大眼睛看着林扬,气呼呼道。 “干嘛跟哥哥计较这么多,”林扬拍了拍林云肩膀,转移话题:“公子不是让你去找于大夫,你还不去?” 林云这才想起正事没办,他剜了林扬一眼,微恼道:“回头再找你,别想昧了那三两。平时我输了,可是一分没少给。” 说完,林云匆匆离去。 林攸攸缓缓坐下,手撑着榻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林风,有气无力道:“林风,这到底怎么回事?” “将军身子可好些了?”林风答非所问。 “你不要岔开话题,我为什么会受伤?齐延怎么在军营?”林攸攸才不会顺着林风的问题,被他拉偏。 第25章 悲伤 林风内心纠结万分,他并不想让林攸攸知道林破南的存在。 可眼前的林玉郎不再是那个反复失忆的林玉郎,他糊弄不过去。 林风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说:“你的伤是齐延伤的,至于齐延为何在军营——昨夜将军率军埋伏在黑陆洲伏击齐延,在萧世子的帮助下俘虏了齐延。” 林攸攸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林风:“我——率军伏击齐延?” “嗯!”林风颔首,故作诧异,反问道:“将军难道不记得了?” 林攸攸看着林风探究的眼神,忽的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露馅了。 她猛的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懊丧道:“你看我这记性!”然后露出一个惊慌失措的笑,找补道:“我隐约记起了些,你也知道我自那日坠马醒来后,我就时常忘事”。 林攸攸为了不让林风对她心生怀疑,她解释个不停。 “林风啊,将军我愁啊,我也不想啊,我脑袋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忘性这么大啊。我是不是有大病啊?”林破南垂头丧气的感叹道。 林风憋着笑,静静的看着林攸攸表演。 林攸攸见林风垂着眼,紧抿着唇,试探性的说道:“不如这样,你把昨夜的事帮我会回忆下,我看我记得的多少。” 林风抬眸看着林攸攸,林攸攸立即垂下眼,她此刻心底虚的很。 林风嘴角勾起的弧度一闪即逝,然后一脸严肃的告诉林攸攸昨夜发生的事。 林风并不想给林攸攸造成过多的心理压力和困扰,他都是捡着说。 隐瞒了轰天雷的存在,隐去了黑陆洲上厮杀的惨烈。 林攸攸听着林风说的,表情虽面无波澜,心里其实早已翻江倒海。 林破南没死!她还在这具身体里!林破南有可能正在与她争夺这具身体。 林攸攸被自己的猜测吓到。 不,这不是猜测?这是事实! 她垂放在膝上的手,紧攥成拳,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她是异世界的魂灵,鸠占鹊巢。 那是不是代表有一天,林破南要回了这具身体,她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林破南是本体,她是如同寄居蟹一样,只是寄居在林破南身上的一抹魂灵。 她甚至还不如寄居蟹,寄居蟹好歹有自己的实体,而她没有。 一想到自己随时都可能消失,林攸攸悲从心来。 她好不容易再活一次,突然得知自己随时可能再次死亡,这种恐惧和无力无人能懂。 倏尔,林攸攸双眼一红,发出呵呵呵的苦笑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林风见林攸攸又哭又笑,心中一紧。他走到榻前蹲下来,看着将脸埋在膝间哭泣的林攸攸,手足无措。 他在林攸攸身上感受到了恐惧,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将军!”林风小声唤了句,柔声安慰道:“你不要害怕,你不过是患了怪疾而已,总有一天会痊愈的。” 林攸攸闻言,突然明白为何林风之前没质疑过她的行为,原来林风是只是觉得她有病。 林攸攸没应林风,继续埋着脸。不过哭声小了,变成了小声抽泣。 “公子,于大夫来了。” 林云和于春掀帘而入,正巧看到眼前的一幕,两人都懵了,面面相觑。 林风赶紧站起身来,站到一侧。 林攸攸也抬起头来,抹了把眼泪,顶着哭的红肿的眼睛,强装镇定道:“本将军头疼的厉害,于大夫你快过来给我瞧瞧。” “是,将军!”于春回过神,跨着大步走到林攸攸面前,放下肩上背的医药箱,说:“将军,左手。” 林攸攸配合的伸出手,定睛看着于春说:“于大夫,我估摸着应该是发热引起头疼,你开副药先给我退退热。” 于春收回手,沉吟片刻道:“将军发热应该伤口引起,会持续几日,并无大碍。我先下去给您煎药,先缓缓你的症状。” “嗯!”林攸攸颔首。 于春提起药箱退下。 “你们也出去吧,我想休息会儿。” 林攸攸沉闷的挥了挥手,然后也不顾林风和林云还在这,鞋子也没脱,直接倒头侧躺在榻上,脸朝里面背对着他俩。 林风沉默片刻,转身出帐。 林云小碎步跟上林风,小声问道:“大哥,公子这是怎么了,他刚才是不是哭过?” “伤口疼的。”林风不想林云胡乱猜测,顺口胡诌。 “果然公子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哭。”林云边走边嘀咕。 林风白了林云一眼,沉着脸说:“你去看看于夫人药煎好没,再给将军端份膳食来。” 林云见林风脸色拉下来,识趣的应下,就往炊事帐方向走去。 林风在帐外站了片刻,然后嘱咐主帐四周的守卫打起精神看着,便去忙自己的了。 林攸攸躺在榻上辗转反侧。 她一时无法接受自己随时可能消失的这个事实。 也许是真的疲惫了,她想着想着就睡觉了。 林云端着药和膳食进来时,林攸攸睡得正香。 他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叫醒林攸攸。 林攸攸心里藏着事,没有食欲。饭菜只吃了一点点,却将药喝了精光。 睡了一觉,林攸攸也想通了许多。 既然天意让她来此一趟,哪怕是偷的林破南的时光,她也要好好珍惜。 既然她占了林破南的身体,自然要为林破南做点事。 现在瓮州还未收复,齐延被关在军营中。 南衣骑和林府众人的命与她紧紧相连,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摆烂,不能等林破南回来收拾残局。 林破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回来,等她回来再去处理这些事,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林攸攸在帐中闭门不出,休息了两日。 除了林风偶尔会来汇报下事情,其他南衣骑识趣的不来打扰林攸攸。 第三日,林攸攸不发烧了。她让林风通知萧令安去议事帐,有事相商。 林攸攸身子还有些虚弱,走得自然也慢些。 她和林风到达议事帐时,萧令安主仆三人已早到帐内候着。 正盯着墙上大周舆图的萧令安听到临近的脚步声,转过身看着林攸攸,没有说话。 站在一侧的李崖和莫鼎见到脸色微白的林攸攸,眼神都变得严肃起来。 那日林破南的凶狠,李崖来得迟,没见到,莫鼎可是记忆犹新。 他看向林破南的眼神少了不屑,多了分敬重。 “林将军!”李崖和莫鼎恭敬的朝林攸攸行了一礼。 林攸攸有些受宠若惊,她心道,萧令安的部下怎么一下对她这么客气。 她刻意敛着神色,微微颔首,然后走到萧令安面前说:“让萧世子久等了,望萧世子见谅!” 林玉郎? 萧令安盯着林攸攸暗道,他现在是另一个林破南! 萧令安看向林风,用眼神求证。 林风垂眸眨了下眼,似是默认。 第26章 套路 林攸攸见萧令安望着他半晌不语,她伤势重,站久了有些吃力。 她自行走到一侧的椅子前坐下,随意的坐着,反正怎么舒服怎么坐。 自林攸攸得知林破南还在这具身体里后,林攸攸就想通了。 既然自己随时有可能消失,何不活的随性点,也不枉费来这世间一趟。 除了林风,萧令安、李崖和莫鼎三人见林攸攸此举,皆愣了片刻。 随后萧令安朝李崖和莫鼎挥了挥手,说:“你们先下去,本世子有事和林将军谈。” 李崖和莫鼎同时看了眼正揉着眉心的林攸攸,然后转身离开。 李崖和莫鼎不知道林破南是一体双魄之人,萧令安怕等会谈着谈着,谈及此处。 不是萧令安要为林破南隐瞒,一体双魄本就是奇闻。 林风既然肯定的告知萧令安,那萧令安也不是多嘴之人。 林破南的隐疾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风走到林攸攸身后,笔挺的站着。 萧令安走到小案后坐下。 他没说话,只是看向林风。 林攸攸注意到萧令安的眼神,回头看着林风,然后瞥了眼门口,示意林风也出去。 林风担忧的看着林攸攸,林攸攸微笑着给了林风一个放心的眼神。 许是今日的林破南身子孱弱,脸色少了清冷,多了柔和。 又或是萧令安那日被伤重的林破南紧握的手扰乱了心房。 此刻林攸攸和林风之间的眼神交流,看在萧令安眼里,如温暖的泉水,说不尽的温柔。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萧令安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攸攸,神色微思,他不禁想起邺京一首广为传颂的歌谣。 林玉郎,林玉郎,貌若蟾宫美娇娘。 邺京女,人慕羡,皆望玉郎做夫郎。 奈何玉郎心放浪,不爱贵女爱小倌。 可惜可惜,真可惜! 可叹可叹,真可叹! 这首歌谣其实还有下半段,是杨国公府纨绔二公子所作,歌词香艳露骨。 萧令安觉得龌龊猥琐,自然不愿回想。 林风已退出去许久,萧令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依旧盯着林攸攸迟迟不说话。 任何人被这样盯着都会不自在,林攸攸亦是。 她不知道萧令安在想什么,于是想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 “本将军脸上是有花吗?让萧世子看的移不开眼。”林攸攸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萧令安闻言,迅速别开脸,脸上瞬间爬上红晕,整张脸红得像猪肝一样。 此刻,萧令安内心想拍死自己,他刚才在想什么。 林攸攸看到萧令安涨得通红的脸,满脸尴尬,她没想到萧令安这么经不起调笑。 她刚才只想缓和下尴尬,现在好了,适得其反,越发尴尬了。 “……呃,“林攸攸忙起身,撑着孱弱的身子,走近小案,赶紧解释道:“萧世子,你别误会,我就是说笑而已,没有其他意思。” 萧令安本没想其他意思,结果一听林攸攸这样解释,越发觉得那首歌谣传唱的是真的。 “你别过来。”萧令安连忙抬手,出言制止林攸攸继续走近,“你先坐回去。” 明明他与林攸攸隔得一张小案,相隔甚远。他的身子还是不自觉的往后移了移,似是很抵触林攸攸接近他。 听了此话,林攸攸一脸懵,她觉得萧令安今日是不是吃错了药,真是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这么嫌弃她。 难道是因为知道林破南这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所以见到害怕,像见鬼似的。 也是,这种奇闻,一般人听了是接受不了。 林攸攸悻悻然退到椅子旁,缓缓坐下。 “想必萧世子也从林风口中得知我身患怪疾。”林攸攸单手扶额,故作忧思道:“患此疾也并非我所愿,萧世子倒也不必避我如蛇蝎。” 趁着休养这几日,林攸攸也和林风开诚布公的谈过一次。 既然林风把她怪异的行为定义为有病,那她就将错就错,认定自己有病。 她和林风也谈到了之前林破南突然出现的问题,林风自然也告诉了她,萧令安问过林破南的事。 反正萧令安已见过林破南出现,林攸攸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至于萧令安再问她关于军务上的事,她答不上的,她就以有病做托词,萧令安也拿她没办法。 闻言,萧令安脸色恢复了正常。 他抬眸看着林攸攸,见她一脸忧心的样子,又于心不忍。 他想说他并不是因他的病而刻意避着他。不过他避着他的真实原因更不可能提。 “林将军之疾,林风确实有向本世子提及过。”萧令安坐直身子,安慰道:“林将军所患怪疾,实属世间罕见。被怪疾所扰,本世子能理解林将军的心情。” 林攸攸闻言,眼中一亮,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在萧令安面前蒙混过关。 她在心里偷着乐,却不能表现在脸上。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萧令安拱手行了一个大礼,故作感激道:“谢萧世子理解。” 林攸攸这躬身礼,萧令安受宠若惊,两个林破南的性格差异太大了。 一个狂妄自大,一个恭谦有礼。 萧令安忽然想起那日在黑石河畔,林破南给林风的那一巴掌。 他不明白林破南的部下是怎么适应两种性格截然不同的林破南的,反正他是暂时适应不了。 不知道哪天林破南又发病,变成那个狂妄自大的样子,说话能把人活活气死。 萧令安想着他以后还是少招惹林破南,少接触他为妙。 不仅是因为林破南的龙阳癖,还有他那一体双魄的怪疾。 想到此,萧令安内心也淡定了少许。 他伸手指向坐椅,客气的说:“林将军无需多礼,你的伤还没痊愈,先坐下吧。” “破南这礼,萧世子受得。”林攸攸一脸诚恳,坐回椅子上说:“听林风说,那日是萧世子从齐延亲卫长刀下救下破南。救命之恩,区区一礼,破南还觉得太过寒碜。” 萧令安救的虽然是林破南,可受益的也是她林攸攸。 林攸攸自然也不吝惜说些恭维话,让萧令安心里舒坦些。 果然,萧令安听到此番话,脸色都温和了许多,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意。 林攸攸见萧令安心情不错,趁热打铁说出她找萧令安的目的。 “萧世子也知我这怪疾有一症状,就是时常失忆。所以有时萧世子问我军务上的事,不是我不懂,只是怪疾所扰。”林攸攸皱着眉道:“如今破南有伤在身,力不从心,所以收复瓮州一事还得多多仰仗萧世子。不知萧世子对后续之事是如何安排的?” 萧令安听了此话,先是一愣。而后看着林攸攸,发现她眼中堆砌着殷勤的笑。 萧令安这才发觉着了林攸攸的道,亏他刚才还觉得他恭谦有礼,原来不过是别有目的。 萧令安哪还不明白林攸攸这话明摆着就是要当个甩手掌柜,把南境这个摊子丢给他。 萧令安沉着脸看向林攸攸,看着她如沐春风般的笑,本想责问几句又终不忍开口,把话咽回了肚里。 萧令安无奈的撇开眼。 性子温训的林破南顶着这张脸,真是占尽了优势。 不管是他这张脸,还是他这双眼,太容易瞒骗人心。 以后还是少看他为妙,萧令安如是想着。 第27章 某人 萧令安打定主意少与林攸攸对视,于是他目视着前方,只用余光看着林攸攸,将这几日他所做的安排娓娓道来。 “军中粮仓被烧一事,本世子已奏报邺京。如今大周三境都正值战事,若拉长战线于大周不利。 既然这次林将军俘虏了南陵大将军齐延,不如就此和平解决南境战事。想必邺京收到奏报,不日将派使臣来南境与南陵和谈。” “和谈?”林攸攸有些惊讶。 “林将军不想和谈?”萧令安见林攸攸反应如此大,他反问道。 不用打仗,林攸攸高兴还来不及,她怎么不愿意和谈了。 只是她有些不解。 “那倒也不是。”林攸攸说:“我只是想着瓮州不是还被南陵军占着嘛,齐延的命和两万南陵俘虏能换回瓮州?” “兵卒易得,良将难求!”萧令安看着林攸攸一本正经道:“你不能因为齐延的一次战败就抹杀掉他过往的功绩。那日南陵军虽败了,但齐延要突围逃走不是件难事。” 这也是萧令安想不明白的地方。 当时齐延在想什么?为何心甘情愿被林破南俘虏。 就好像那次突袭,他们半路遇到齐延,他在远处交战时可看的清楚,要不是齐延对林破南手下留情。林破南根本没机会等到他去营救。 “他为什么不逃走?”林攸攸很是诧异。 她怀疑齐延是不是脑子有病,能跑不跑。 萧令安:“……”。 萧令安很无语,用一副你问我问谁的表情看着林攸攸。 连萧令安都猜不透,林攸攸越发好奇,于是她提议道:“萧世子,要不我们去看看齐延?” 齐延伤势不比林攸攸轻,而且这里是林破南的地盘,她自然不担心齐延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 她之所以邀请萧令安一起同去,只不过是怕待会气势上不如齐延,让萧令安去帮她壮壮势。 面对林攸攸的提议,萧令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应了声好。 萧令安正好也想了解齐延不逃跑的原因。 帐外的林风、莫鼎、李崖三人见萧令安和林攸攸一前一后出来,齐齐迎上去。 林风快步上前,扶着林攸攸下台阶。 萧令安回头瞥了眼林攸攸,见她淡定自若的将手搭在林风的手臂上,他不自觉的走快一步,离林攸攸远了点。 莫鼎见到这一幕,也一脸疑惑的在李崖旁边小声嘀咕道:“这真是那日威风凛凛的林破南?” 李崖没回话,而是走到萧令安面前说:“世子,南陵回信要求先见齐延,他们再考虑要不要和谈。” 萧令安闻言,眉头微蹙,他沉思片刻,说:“你先回复他们,本世子考虑一下。” 李崖点头应是。 “本世子现在随林将军先去见齐延,你和莫鼎先回去。”萧令安接着说道。 林攸攸见李崖和莫鼎离开,她缓步上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萧世子,走吧。” 萧令安看了眼依旧扶着林攸攸的林风。他嘴里虽没说什么,可眼神里露出的异样恰巧被林攸攸看到。 林攸攸看着自己搭在林风手臂上的手,脑中自动闪出李莲英扶着慈禧出行的画面。 呸呸呸! 林攸攸赶紧挥退自己的脑补,她怎么能把林风比成李莲英,林风可是阳刚直男,这不是咒他嘛。 林攸攸愧疚的看了眼林风,立即抽回自己的手,说:“林风,你先回去,我和萧世子去就行了。” 林风自然的垂下手,犹豫的看着林攸攸说:“可是将军你的身子……”。 林风欲言又止,议事帐离关押齐延的营帐不近,他担心林攸攸走这么远吃力。 “没事,你放心吧。”林攸攸宽慰道:“这不还有萧世子嘛。”说着,林攸攸看向萧令安。 萧令安见林攸攸和林风在这磨磨唧唧,他有些不耐道:“林将军还去吗?” 说罢,萧令安没等林攸攸直接往前走去。 “去,当然去。”林攸攸立即回道,然后快步跟上萧令安。 林风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目送林攸攸远去才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萧令安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没了。 他回头一看,发现林攸攸已落后甚远。 他看到林攸攸脸色发白,额头上还冒着涔涔细汗,站在原地不动,等着林攸攸。 林攸攸见萧令安站在原地等她,便加快了脚步,撑着一口气,小跑着走向萧令安。 “让…让萧世子…见笑了。”林攸攸边用衣袖拂着额头上的汗边喘着粗气道:“走…吧。” 萧令安没动,只是面无表情的说一句,“等林将军顺口气再走也不迟。” “谢…萧世子…体谅。”林攸攸回了萧令安一个既真诚又感激的微笑。 萧令安没接话,只是别开脸。 休息了片刻,林攸攸的呼吸恢复平稳,她笑着对萧令安说:“萧世子,可以走了。” 萧令安依旧没看林攸攸,只是微微颔首,便往前行。 不过这次,萧令安的步子迈得小,刻意放缓了脚步,与林攸攸并肩前行。 两人虽并肩前行,但萧令安刻意与林攸攸保持距离,两人之间的间距足足两米宽。 “萧世子,你说南陵有没有可能弃了齐延?”林攸攸边走边说。 林攸攸觉得用一座州城换一个战败的将军,完全不划算。 “不会。”萧令安摇摇头,瞥了林攸攸一眼,说:“林将军是不是忘了,齐延不仅是南陵的大将军,还是南陵的准附马。” 林攸攸闻言,心头一颤,倏地一阵刺痛。 不过这种感觉,林攸攸还来不及想明白为何会如此,就转瞬即逝。 “你也说只是准附马,南陵好男儿何其多,南陵公主又不一定非齐延不可。”林攸攸不假思索的反驳道。 林攸攸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很明显的醋意和恼意。不仅萧令安感觉到了,连林攸攸也被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反驳吓了一跳。 好像刚才说出这话,并不受她的意愿控制。 萧令安不解的看向林攸攸,为什么提齐延是准附马一事,她如此激动。 林攸攸见状,立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毕竟个人性命在国家利益面前,也许并不值得一提,从古自今皆是如此。” 听林攸攸这样一解释,萧令安没再多想。 他接着林攸攸的话,说道:“三十年前,大周一分为二。朝中大数肱骨之臣不愿臣服当今圣上,而愿背影离乡跟随南陵皇,那足以证明南陵皇对待他的臣民不差。齐延在南陵颇有声望,当年他还将林老将军斩……” 萧令安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扭头看了眼林攸攸,见她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只见她正用手扒拉着她因风吹乱的发丝。 两人之间间隔远,萧令安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恰巧一阵吹过,林攸攸并没听清萧令安刚才说的话。 林攸攸往萧令安身边走近几步,问道:“萧世子,你刚才说什么?” 萧令安心中的石头落下,幸亏她没听清。他并不是有意提起她的痛处。 萧令安见林攸攸靠近,自觉的离她远了几步,说:“本世子刚才说齐延在南陵颇有声望,若此次南陵皇弃了齐延,会寒了南陵臣民的心。” “那也是。”林攸攸不自觉的又靠近萧令安,“南陵皇以仁义治国,不然瓮州和禹州的百姓也不会觉得做南陵子民与大周子民毫无二别。” 萧令安闻言,心中一惊,他不可思议的看向林攸攸,语气颇重道:“林将军可知这是杀头之言。” 林攸攸并没有因为萧令安这话的严重性而害怕,只是在萧令安面前这样说好像不妥,要是萧令安参她一本,她脑袋可就不保了。 “是我失言了。”林攸攸诚愿认错道。 萧令安没再说什么,而是见林攸攸靠近,他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瓮州本就是大周的国土,现在我们只要求南陵军退回黑石河南岸就能换回齐延,南陵并不亏,还全了南陵皇的名声,南陵何乐而不为。”萧令安分析道。 “可是打了这么年,南陵好不容易拿下瓮州,南陵又岂会让这只煮熟的鸭子飞了。”林攸攸又靠近一步。 听到林攸攸的比喻,萧令安不由得一笑,他说:“这只鸭子熟没熟还不知道,但若南陵军继续占着瓮州,等某人回来,南陵军一个也别想活着出瓮州。” “某人?”林攸攸一时没想明白。 “对,某人。”萧令安看着一脸懵的林攸攸,脸上的笑容更甚。 看着萧令安意味不明的笑,林攸攸这才反应过来。 她尴尬的看向萧令安,硬挤出一丝笑容。 林攸攸第一次见萧令安笑的如此开怀,她不由得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那萧世子是觉得某人好,还是我好?” 第28章 安分 林攸攸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萧令安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他的脸在发烫,他不想让林攸攸发现他的异样,他快步往前走,将林攸攸甩在身后。 这下,换林攸攸怔了。 林攸攸觉得萧令安莫名其妙,她紧跟上他的脚步,边走边喊道:“萧世子,你慢点,等等我。” 阵阵清风吹散了萧令安脸上的滚烫,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怦怦直跳的心也恢复了如常。 他停下脚步等待林攸攸走上前,看着她,非常中肯的说了句,“你比某人性子温和些,其他的本世子不甚了解。” “那还好!”林攸攸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嫌弃我。” “林将军为何如此认为?”萧令安不解的问。 “我俩走了一路,我近你一寸,你挪一寸;我近你一尺,你挪一尺。我当然会多想。”林攸攸笑着解释道。 其实林攸攸早就发现萧令安在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要不是为了方便与萧令安交谈,她也不会不识趣故意靠近萧令安。 林攸攸纳闷,萧令安上次还背过她,也没见他有这种不让人近身的毛病。 萧令安没想到林攸攸说的如此直白,他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与人同行交谈,离的远确实不妥。 在邺京,好男风的世家公子不是没有,更甚的还养娈宠。 不过被编成歌谣、广为传唱的,只有林玉郎一人。 萧令安并不是歧视林玉郎。只是作为钢铁直男的他面对有龙阳癖的林玉郎,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当然,萧令安不会告诉林攸攸,自己刻意避着她的真实原因。 “林将军身上药味太浓,本世子闻着不适。” 萧令安的借口很拙劣,但天真的林攸攸信了。 林攸攸吸了吸鼻子,又抬起袖子闻了闻。 果然药味浓厚! 一日三次药,除了内服的,还有外敷的,林攸攸身上的药味不浓才怪。 她自觉的离萧令安远了几步,一脸抱歉的说:“萧世子,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害你忍了一路。” 萧令安见林攸攸如此轻易相信他的话,还为他着想,他反倒有些愧疚了。 “无碍!”萧令安说:“也不是太难闻。” 说罢,萧令往林攸攸身侧移了两步,不再间隔两米宽。 林攸攸看着离她近了两步的萧令安,笑着调侃道:“委屈萧世子了。” 萧令安闻言,会心一笑。 两人边走边聊,有说有笑,交谈甚欢。 萧令安不再像刚才那般刻意疏远林攸攸,林攸攸也自觉的与萧令安保持适当的距离。 林攸攸时不时偷瞄萧令安一眼,她发现萧令安并不似传闻中那般不苟言笑,他笑起来的侧脸还挺迷人。 萧令安偶尔用余光看林攸攸,他觉得林破南除了让人诟病的癖好和因怪疾造成的性格缺陷,其他的都挺好。 对彼此的认知差异,两人都认为应归咎于四个字——传闻误人。 “将军!萧世子!” 林木和林羽见到林攸攸和萧令安走近,齐齐迎上前行礼。 “齐延可有不安分?”林攸攸看着帐帘问道。 “没有,”林木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挺安分的,安分的连饭都不吃。” 林攸攸:“?” “也许是没脸吃,谁叫他烧了咱们的粮草。”林羽接过话揶揄道。 林攸攸闻言,不禁扑哧一笑,“你俩一唱一合说相声呢。” 萧令安听了,脸上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萧世子,走吧!” 林攸攸看了眼萧令安,然后直接往营帐门口走去。 林木快林攸攸一步,站在门口掀起帐帘,等林攸攸和萧令安进帐才放下。 帐内,齐延双手双脚戴着乌黑锃亮的铁链,安静的坐在榻上。 榻边的矮凳上摆着一份丝毫未动的饭菜。 听到脚步声,齐延眼皮微抬看向来人。 齐延看到萧令安和林攸攸一同进来,并不惊讶。 他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林攸攸,神色微思。 林攸攸也盯着齐延。 齐延的脸上毫无血色,红唇布满干裂纹,完全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连眸色都黯淡无光。 看到自暴自弃的齐延,林攸攸忽然血气上涌,冲得她头昏脑涨,她有些生气。 她的心口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早知道齐将军一心求死,当日就应该让他杀了你。”林攸攸沉着脸,冷声道。 萧令安听了此话,大吃一惊。 林破南不怕在齐延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其实林攸攸听到自己说的话也吓了一跳。 她心想着可能是林破南的思想在作祟。 相较于萧令安的吃惊,齐延的表情倒是很平静。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讥笑,声音嘶哑道:“所以本将军应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对吗?林玉郎!” 这几日,齐延一直在想林破南那天表现出的异样。 林破南没有双胞兄弟,只有一个胞姐。 突袭那晚的林破南与黑石河畔的林破南明显是两个人。 从那天林破南骂林玉郎蠢货,齐延就窥探到了其中的奥秘。 齐延仔细回想这些年与林破南交战时,林破南所表现的出性情。 确实大有不同。 起初,齐延也被自己的猜测惊到。 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林破南是一体双魄之人也不是不可能。 林攸攸听到齐延叫她林玉郎,她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站直身子,轻笑一声,道:“齐将军对本将军大有用处,活着就是对本将军最大的感谢。” “你是想用本将军换回瓮州?”齐延呲笑一声,“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本将军。”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攸攸扭头看了眼萧令安,似是询问道:“萧世子,你说是不是。” 萧令安没接话,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攸攸。 此刻,林攸攸的言行举止,让他捉摸不透。 没得到萧令安的回应,林攸攸也不在意。 她走到榻前,从矮凳上拿起碗筷,用右脚勾住矮凳,拖到齐延面前。 她坐在矮凳上,与齐延面对面,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青菜,递至齐延嘴边,浅笑道:“所以还请齐将军乖乖配合本将军将这碗饭吃了。” 齐延紧闭双唇,诧异的看着林攸攸。 他已分不清面前的人是林破南还是林玉郎。 他此时才发现与林破南交手这么多年,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林破南。 齐延不张口,林攸攸也不恼。 她将夹起的青菜送进自己嘴里,细嚼慢咽一番,评头论足道:“嗯,味道确实不怎么好,但还不至于难以下咽。” 齐延看着林攸攸沉默不语。 萧令安觉得林攸攸今日举动异常怪异,生怕等会林攸攸一秒又切换成某人。 他可不愿和那个说话气死人的某人打交道。 他欲提醒,犹豫的一下,最终没开口。 他安静的站在一侧,眼神来回在林攸攸和齐延身上打量。 林攸攸也不惧齐延盯着她。 她淡定自若的用筷子扒拉着碗中的饭菜,看着齐延道:“齐将军既然这么不喜欢本将军营中的饭菜,那你当日明明能突围,为何不逃走,甘愿沦为阶下囚?” 这才是林攸攸一切怪异行为的目的。 从听到齐延是南陵准附马,到看到齐延绝食,林攸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大,好像完全不受她控制。 林攸攸不得不怀疑,林破南与齐延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死敌这般简单。 她穿越到林破南身上,按理说林破南应该就死了。 可林破南的灵魂却还在这具躯壳内,与她共用一具身体。 林攸攸回想起林风每次在她面前提到齐延,都是小心翼翼,脸色都不对劲。 她猜测林破南的灵魂不愿离去的原因是不是和齐延有关。 林攸攸有个自私卑劣的想法。 她想从齐延身上找突破口,将林破南的灵魂赶出这具躯体,让林破南真正的死了。 第29章 放开他 “你的人要掩护你全身而退不难,你为何不这么做?”林攸攸见齐延盯着她迟迟不应话,再次问道。 齐延闻言垂下眼眸,他缓缓的从榻上站起来,手脚的铁链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哗啦声。 他拖着沉重的铁链越过林攸攸,走向萧令安。 林攸攸不明所以,她站起来,将碗筷放到矮凳上,立在原地,看向齐延。 “萧世子可事先知道轰天雷的存在?”齐延嘴角含笑看着萧令安,自问自答道:“那日看到萧世子见到轰天雷的表情惊讶的不低于齐某,想必萧世子应该也是不知的。” “轰天雷?什么轰天雷?”林攸攸不知道齐延和萧令安打什么哑迷,她想都没想接过话问道。 齐延却道:“林破南,你又何必掩饰?手握重器,只为私用。你这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啊!” 齐延这话听在萧令安耳中就是挑拨离间。 而林攸攸压根没明白齐延在说什么,她一脸懵的看着萧令安。 “齐将军就不怕本世子与林将军同心同德。”萧令安微眯着眼看着齐延:“你这番话就成了你的催命符。” 说着,萧令安走到林攸攸身边。 萧令安对轰天雷也好奇,不过他不会在外敌面前问林破南关于轰天雷的事。 何况看林破南怔懵的模样,也许“这个他”并不知道轰天雷的存在。 齐延闻言放声大笑起来,他扯着手中的铁链,一步步逼近林攸攸和萧令安。 他突然收回笑,冷下脸道:“既然知道,那你们还敢用本将军交换瓮州。” 听了此话,林攸攸不明所以的看向萧令安。 萧令安看着齐延,浅笑道:“本世子相信齐将军不会蠢到将轰天雷大肆宣扬,给我朝陛下全力攻打南陵的决心。” 说着,萧令安扭头看了眼林攸攸,继续说道:“林将军手握重器,却在以前的战役中不曾使用,想必齐将军应该也明白其中道理。 大周与南陵本是一家,你我作为驻守边境的武将,守的不仅仅是大周与南陵的江山,还有两国的百姓。 将轰天雷一事瞒下,归还瓮州,你还是南陵的大将军。 齐延,此事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齐延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 自林破南代替其父驻守南境,与他对骂的次数比交战的次数多。 “如果本将军偏不这样做呢?”齐延回道。 他并不想萧令安如意。 那日他没逃走,甘愿被林破南所俘。 一是因为心里的落差,二是他想借此接近林破南,窥探轰天雷一事。 杀伤力如此大的重器,任何一个行军打仗的将领都会想拥有。 萧令安闻言,他看齐延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他倏然伸手掐住齐延的脖子,微微用力,冷声道:“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在萧令安心里,只有西戎和北夷两个外族才是大周的敌人。 大周与南陵虽是两国,但他认为就算交战也属于内乱。 如若大周与南陵大开战事,那西境和北境危矣。 萧令安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萧令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齐延原本苍白的脸因呼吸不畅而憋着通红,唇色也渐渐泛紫。 站在旁边的林攸攸见到齐延面露痛色,心中一痛,她突然抬手劈向萧令安的手臂,焦急的脱口而出冲萧令安吼道: “放开他!” 林攸攸这一手刀气力十足,劈得萧令安吃痛的收回手。 “林破南,你——” 萧令安不可思议的看着林攸攸,他明显的感觉到了林攸攸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 重新恢复呼吸的齐延止不住咳嗽起来,他半弯着身子,咳得厉害。 林攸攸自动忽略萧令安,她看着齐延,眼中满是心疼之色,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说着,她伸手欲抚摸齐延的后背帮他顺气。 她的手刚碰到齐延的后背,齐延就迅速侧过身子,躲过了林攸攸伸过来的手。 林攸攸的手僵在半空中。 齐延甚是诧异的看着林攸攸,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林攸攸脑中混乱不堪,她尴尬的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半躲在萧令安身后。 此刻,最为震惊的莫过于萧令安。 他捏着被劈疼的手臂,转身看着林攸攸。 林攸攸抬起右掌按压了一下眉心,轻甩了几下脑袋。 片刻,齐延从诧异中回过神,他走到林攸攸面前,与她只有咫尺的距离,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林攸攸。 林攸攸被齐延盯着不自在,下意识的抬掌挡在齐延的眼前,柔声道:“你可知道,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 听闻此言,齐延心中一颤。 他脑中快速闪过一副画面,“舒翼可知,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 齐延抬起戴着铁链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向林攸攸的脸,紧张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齐延冰凉的手触碰到林攸攸的脸,林攸攸的心怦怦直跳,感觉要从她的嗓子眼蹦出来。 林攸攸脑中陆陆续续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断。 她倏的清醒过来,即刻拂开齐延的手,神色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语速极快的对萧令安说道:“萧世子,我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说罢,林攸攸不等萧令安回答,便匆匆忙忙出了营帐。 齐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复杂的看着林攸攸离去的背影。 他双拳紧握,微微发颤。 萧令安眉头微皱的看着林攸攸离去的方向,又看向齐延,视线落在他颤抖的手上。 林破南刚才对待齐延的态度,还有齐延看林破南的眼神,萧令安百思不得其解。 他沉思了片刻,便出了营帐。 出了帐,萧令安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林攸攸,加快步伐追上去。 林木和林羽望着匆匆离去的萧令安,面面相觑。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将军和萧世子一前一后出来,而且面色都那么难看?”林木问。 “刚才将军让我们干嘛来着,是说要好好伺候齐延吃饭吧。”林羽答非所问。 “那你还是赶紧照将军的吩咐,给齐延端碗鱼汤过来,让他把饭吃了,别让他饿死了。”林木道。 “一个俘虏还这么多讲究。”林羽骂骂咧咧的离去。 第30章 回忆(一) 林攸攸疾步前行,她脑中一片混沌。 唯有伤口的疼痛,让她还保持着一点点清醒。 她回想起刚才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她又惊又怕。 “林风,崖州城楼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娃娃兵。”林破南站在瓮州的城楼上,手指着对面城楼说道:“你看他还手中还拿着一杆比他高那么多的红缨枪,本公子深刻的怀疑他能提起来吗?” 七岁的林破南第一次来南境,站在瓮州城楼上远眺崖州的情景。 “林风,齐延那臭小子下手太狠了。”林破南摸了摸脸上被石头擦伤的伤口,气鼓鼓道:“他仗着水性好,昨日居然把本公子摁在黑石河里揍。” 十四岁的林破南站在瓮州城楼上望着对面一脸挑衅的齐延向林风抱怨。 “延颈而鸣,舒翼而舞!舒翼,展翅也!齐舒翼!”林破南站在城楼上望着与貌美的南陵公主并肩而立的齐延。 她黯然神伤、喃喃自语道:“他的表字不是家中长辈所取,居然是南陵皇亲自赐名,看来南陵皇对他这个准驸马寄予厚望啊!” 三年前,十七岁的林破南站在城楼上忧思。 “在下姓齐,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嗯,”林破南犹豫了片刻:“齐公子可唤我小蝶。” “小蝶——” “林将军,请留步!”萧令安追上来,打断了林攸攸的思绪。 林攸攸闻声停下脚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转身看着面前的萧令安,温声道:“萧世子,非常抱歉,刚才我不是有意的。” 萧令安凝视着林攸攸,质问道:“刚才本世子要杀齐延,林将军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林攸攸闻言,心中一紧。 林攸攸垂眸沉思了片刻,才缓缓道:“不瞒萧世子,刚才并非我的意愿,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兴许是我的病情加重了。” 林攸攸这话真假掺半。 真的是刚才所为确实非她所愿,假的是她通过脑中闪过的画面已经猜到了她刚才的行为为何不受控制。 只不过她不会告诉萧令安。 面对萧令安,林攸攸还做不到完全处变不惊。 萧令安捕捉到了林攸攸眼神中的躲闪,他讥笑道:“林将军这发病倒是每次都恰到好处,只要是林将军不想说的都可以推诿给自己的病症。” 许是被萧令安看穿了心思,林攸攸不知所措的捏着手。 她撅着嘴,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萧令安,软软糯糯道:“那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啊!刚才真不是我想劈你。” 说着,林攸攸伸手去抓萧令安的手臂,“萧世子,真是非常抱歉,我看看伤的严不严重。” 萧令安听着林攸攸软糯的语气如同撒娇一般,鸡皮疙瘩掉一地。 她的举动更是吓了他一跳,他赶紧后退一步,脸色通红,冷声道:“林将军请自重!” 萧令安的语气很重,明显带着怒意。 林攸攸觉得萧令安莫名其妙。 她只不过想看下他的手臂有没有被她劈伤,他至于反应这么大嘛。 难道是因为刚才她在外敌面前打了他,拂了他的脸面,他才如此生气。 她双手抱拳,朝萧令安深深作了一揖,满脸诚恳道:“萧世子,我为适才之事向你表示诚恳的歉意。” 如今还要倚仗萧令安解决南境的事,林攸攸可不想得罪萧令安。 面对这样的林破南,萧令安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萧令安一脸无奈。 看来他今日从林破南口中问不出什么话来。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辰时三刻请林将军于议事帐中一叙。” 萧令安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林攸攸一脸懵的愣在原地。 林攸攸站了许久,回头望了眼齐延所在营帐,叹息一声离开。 此刻,齐延坐在矮榻上正看着矮凳上热气腾腾的鱼汤和米饭发呆。 帐外林木和林羽对话声不大,可周围一片寂静,帐内的齐延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齐延吃了没有。”林木回头看了眼帐帘。 “等会进去我若再看到他的饭菜纹丝不动,我俩就来硬的——强喂,公子刚才可是嘱咐过不能饿着他。”林羽狠狠道。 “那还不如让他饿着,若弄伤了他,公子可饶不了你。” “也不知道公子如何想的,每次对齐延手下留情。” 听着帐外断断续续的对话,齐延思绪飘远。 三年前暮春,南陵公主亲临崖州。 她见黑石河畔柳絮纷飞,美不甚收,执意要前往黑石河畔观赏。 齐延好言相劝,南陵公主充耳不闻。 他迫于无奈,不得不率领一小队骑兵陪同南陵公主漫步黑石河畔。 谁知林破南在瓮州城楼上放暗箭,所有箭矢都射向南陵公主。 他命令骑兵尽数护送南陵公主进崖州,自己则为南陵公主挡下林破南一箭,不慎落入黑石河中。 当时,城楼上的林破南完全能一箭将落入河中的他射杀,可林破南并没有那样做,只是任由他随着湍急的河流漂走。 当他苏醒时,人已出现在黑石河下游人烟稀少的村落里。 他虚弱的躺在用土砖砌成、铺着薄薄一层被褥的硬床上。 左胸上的箭矢已被拔掉,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屋中的一切很简陋,可地面、方桌和长凳上却一尘不染。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袭黑衣,面戴黑纱的一女子端着碗缓缓走进屋。 阳光从她的身后悄然入屋,将她的影子拉着很长,她驻足注视了他片刻,才走到桌边放下碗,然后走到床边,对他说道:“你醒了?你伤得太重,应多躺会儿。” “是你救了我。“齐延肯定的问道。 “……嗯,算是吧。”林破南点点头。 齐延虚弱的朝林破南抱拳一礼,满怀感激道:“谢姑娘救命之恩。” 林破南尴尬的笑了笑,忙不迭摆手道:“不用谢我。” “要是你知道我是谁,估计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后面这话林破南只敢在心里嘀咕。 齐延莞尔一笑,心道这姑娘心善还不求回报。 他说:“在下姓齐,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嗯,”林破南犹豫片刻道:“齐公子可唤我小蝶。” 第31章 回忆(二) “小蝶!”齐延嘴里重复一遍,脸上浮现出更深的笑意。 林破南本是随口用了她的婢女小蝶的名字,没想到齐延笑得这么开怀。 “齐公子觉得小蝶这名字很可笑吗?”林破南皱着眉,她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不悦。 “不是,”齐延连忙收起笑,解释道:“只是小蝶姑娘的蝶字与我的表字词义相近,我没想到如此巧合。” “哦——”林破南似笑非笑的看着齐延,明知故问道:“那不知齐公子的表字如何称呼?” 齐延望着似笑非笑的林破南,一阵恍惚。 她的左眼眼尾那块似花瓣状的红色印记,衬得她的眼睛更加美丽。 他垂眸思索片刻,才道:“舒翼!” “舒翼!小蝶!词义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林破南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只可惜我不是真的小蝶! “只可惜什么?”齐延问。 “没什么。”林破南微微一笑,看了眼桌上的碗,说:“药应该凉了些,你是下床喝,还是我端过来。” 齐延说:“我下来吧。” 说罢,齐延撑着身子往床边挪。 他低估了自己的伤,伤口随着他的移动扯得生疼,他光移到床边趿上鞋已是满头大汗。 林破南见状,立即上前阻止道:“你别动了,还是我端过来吧。” “无碍,我可以的。”齐延一把拉住林破南的手。 林破南看着齐延的手愣了片刻,然后抿嘴一笑。 齐延突然意识到不妥,即刻收回手,一脸窘迫道:“对不起小蝶姑娘,刚才是我失礼了。” 与齐延认识这么多年,林破南还是第一次见齐延如此窘迫的模样。 她忍不住打趣道:“那照齐公子这样说,你伤口上的药是我换的,我岂不是更失礼?” 齐延闻言,脸色一红。 他沉静了片刻,脸色恢复如常,温声道:“那麻烦小蝶扶我到桌边吧。” 这才像她认识的齐延的嘛。 林破南在心里嘀咕道。 她应了声好,双手搀扶着齐延的手臂,扶他走到桌边。 齐延身子太虚弱,整个身体几乎靠在林破南身上。 林破南扶着齐延走很慢,很稳,嘴角还在偷偷的笑。 齐延毫不矫情的将药汁喝尽。 他放下碗,抬手擦了擦嘴角,看了眼门外,说:“请问小蝶姑娘,这里哪里?” “安州柳溪镇玉泉村!”林破南回答的很详细。 安州隶属大周,在瓮州以西。 齐延闻言,心中有了盘算。 既然在大周境内,哪怕他现在面对的是个柔弱的姑娘,他也不能暴露他是南陵将军的身份。 “小蝶姑娘双亲可在,姑娘救了齐某,齐某理应拜会姑娘双亲。”齐延诚恳的说。 “我双亲早逝,胞姐远嫁。现家中只有我一人。”林破南答道。 她看着齐延,眼中的悲伤一闪即逝。 “对不起,我不知——”齐延以为问到了林破南的痛楚,即刻道歉。 “我扶你到床上休息。”林破南岔开话题,打断了齐延的话。 齐延微微颔首,借着林破南的力站起来。 林破南将齐延扶至床上躺下,将薄被给他盖上。 齐延平躺着看着林破南认真的做着这一切,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怦怦直跳。 替齐延盖好被子,林破南看着齐延,柔声道:“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做饭。” 林破南转身离开,齐延的视线追随着林破南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门外才收回。 齐延看着桌上没有任何卖相的两菜一汤,眉头紧皱。 “…呃,我甚少下厨,还请齐公子将就将就。”林破南尴尬的笑着解释。 说着,她拿起齐延面前的碗给他盛了一碗汤,“这是我熬的鱼汤,你尝尝。” 齐延看了眼林破南,端起碗优雅的将鱼汤一勺勺送进嘴里。 温汤入腹,他觉得全身都很暖,心也很暖。 “很鲜美,”齐延将碗递给林破南说:“小蝶姑娘能再帮我盛一碗吗?” 林破南微笑着点头接过碗,说:“齐公子喜欢就好,这是村里的渔夫捕捞的黑石河里的鱼。” 齐延思绪回转。 他端起矮凳上的鱼汤尝了一口。 味道不一样! “林破南,你为何要给我送鱼汤。”齐延喃喃自语道。 一碗鱼汤见底,齐延将碗放在矮凳上,又端起饭吃了一些。 坐了一会儿,他缓缓躺在榻上,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帐顶。 “小蝶,谢谢你这半月来的悉心照顾。”齐延扭头看着身侧与他并肩而行的林破南说道。 “舒翼还是如此客气!”林破南浅笑道。 林破南虽戴着黑纱,可眉眼间顾盼生辉的笑意,让齐延看的移不开眼。 林破南见齐延盯着她久久不语,她调笑道:“舒翼可知,这样盯着人看很不礼貌。” 齐延并没有因林破南的话而羞愧的移开眼,他认真的说:“你的眉眼与一人很相似。” 闻言,林破南心中一紧,她强装镇定道:“世间之大,相似的人何其多。” “嗯,是我想多了。”齐延莞尔一笑。 他仔细一想,觉得自己脑子糊涂了。 林破南是男子,剑眉凤眼;小蝶是女子,细眉凤眼,他们怎么会相似呢。 “小蝶,我能看看你吗?”齐延手指着林破南戴着黑纱的脸。 虽然她拒绝过一次,但他还是想再试一次。 他想见见这个让他蒙生情意的女子,想记住她的容貌,回南陵后再找机会接她去南陵。 “我面目丑陋,怕吓到舒翼。”林破南再次拒绝道。 齐延道:“我不介意。” “我介意!”林破南答道。 林破南态度坚决,齐延没有强求,只是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失落。 齐延的眼神刺痛了林破南的心,可她选择视而不见。 两人一路无话,缓缓前行,从晚霞漫天走到月上柳梢头。 彼此都想,要是路没尽头多好,他们就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哪怕没有只言片语。 天无尽,地无涯,路途终有尽。 行至黑石河畔,两岸大周与南陵的守卫正在岸边巡防。 “看到那个大叔没。”林破南指着黑石河上渔船上的渔夫,对齐延说:“等会你走过去就和守卫说是那大叔的侄儿,来替他守夜船。我已经和大叔说好了,他会配合你。 等到天再黑些,你凫水到对岸。黑石河虽宽,可你水性好,应该没问题。” “小蝶怎知我水性好?”齐延心生疑惑。 “我猜的。”林破南镇定自若解释道:“你受了伤在黑石河中漂浮一天还能活着,想必水性不会差。” 齐延莞尔一笑,“你这解释未免也太牵强。” 林破南俏皮的看着齐延,笑道:“那你信不信?” “信!”齐延盯着林破南的眼睛,毫不犹豫的答道:“你说的我都信!” 林破南被齐延盯的心虚,要是齐延知道她是谁,估计就会因这话自打嘴巴了。 林破南没接话,她只是浅浅一笑,算是回应齐延眼中的柔情。 齐延沉溺在林破南注视他的眼中,他低喃的喊了句:“小蝶!” 踟蹰了片刻,轻轻的拉过林破南的手握在掌心。 在握上的那一刹那,林破南掌心的温热传至齐延手中,他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 林破南垂眸看了眼交叠的手,她能明显的感觉到齐延掌心的汗。 齐延小心翼翼的看着林破南,见她并没有恼怒的抽回手,他心中暗自窃喜。 他拉过林破南的手,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半月的相处,齐延早已对这个叫“小蝶”的女子情根深种。 他也能感受到“小蝶”对他的情意。 只不过彼此心照不宣。 离别在即,他想跨出这一步,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林破南的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斗争,过了许久,她伸手环上了齐延的腰,紧紧的抱着。 她的脸紧贴在齐延的胸膛,能清晰的听到他强烈的心跳。 林破南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又甜腻的笑。 互生情意本是世间最美好的事,只可惜—— 许久,齐延才依依不舍的将林破南放开。 他捧着林破南的脸,深情的看着她,眼里柔情似水。 过了一会儿,他鼓足勇气隔着黑纱在林破南的唇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等我!我会来接你!” 林破南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轻轻的推了推齐延,“走吧!” 齐延驻足的片刻,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是他不想回头,是他不敢回头,他害怕他回头看到她就不想走了。 他心底暗道:“小蝶,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林破南望着齐延渐行渐远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直至目送齐延上了渔船,消失在黑暗中,她才转过身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她喃喃道:“林破南,梦醒了。” 第32章 真是怕了 林攸攸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林破南与齐延在玉泉村相处的点滴,断断续续的在她脑中闪现。 她抬指轻抚着自己的唇,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明明是林破南的记忆,为什么她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如同自己的经历一般。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为什么现在我能读取林破南的记忆,是她的意识太强大,在慢慢侵吞我的意识吗? 林攸攸越想越无法安睡,她索性坐起来,穿上衣服套上鞋往帐外走去。 林云和林扬见林攸攸出来,齐齐迎上前。 林云说:“公子这么晚要去哪儿?”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林攸攸答道。 她漫无目的往前走去,林云和林扬自觉的跟她在后面。 林云走得快,林扬特意拉了他一把,与林攸攸保持几米远的距离,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好像看起来不开心。” “你才发现啊,我早就发现了。”林云惊讶道:“公子回来时脸色就不好看。” “公子今日不是去找萧世子了吗?难道是萧世子惹到公子了?”林扬猜测道。 “肯定是的。”林云点点头,“你可记得齐延突袭那晚,萧世子正好过来对公子说的话可严厉了。” 林云和林扬在后面八卦,他们自己完全没意识到,两人谈话的声音正渐渐的由小变大。 “听说林羽说公子和萧世子见过齐延后,两人都一脸难看的走出来。公子走时还特意嘱咐他给齐延送鱼汤。齐延其他菜没动,鱼汤倒是喝了个干净。公子怎么知道齐延喜欢喝鱼汤?”林云不解道。 林扬也好奇,他一脸坏笑,一手搭在林云的肩膀上,手指着林攸攸道:“哥哥我也想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你怎么不自己问。”林云甩开林扬的手。 他才不会上林扬的当,当这个怨种。 走在前面的林攸攸,本来就心情烦闷,听到后面林云和林扬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只觉得聒噪得很。 问题是他俩八卦的对象还是她。 她转过身,冷着脸呵斥道:“你俩在后面嘀咕什么,不用跟了,回去睡觉,让我安静会儿。” 林云和林扬闻言,默契的同时耷拉着脑袋不语。 说罢,林攸攸转身离开。 见林攸攸已经走远,林云向林扬询问道:“还跟不跟?” 林扬看着林云一脸愚蠢,他轻骂道:“你头铁吗?公子虽然好说话,不代表他没脾气。要跟你自己跟,我回去睡觉了。” 林云想了想,觉得林扬说得有道理。 “公子的命令我自然不敢违抗,那我也老老实实回去睡觉。”林云嬉皮笑脸,追上林扬的脚步。 月朗星稀。 营地每隔十几米处就有放置了一个架子,架子上铁锅里燃烧的灯油烧的噼里啪啦做响。 各处营帐里的灯已陆陆续续的熄灭,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唯有林攸攸一人还在漫无目的的走着。 巡逻的士兵见到林攸攸,驻足行礼后又整齐划一的四处巡逻。 途经萧令安的营帐,林攸攸见帐内还亮着,她停下脚步观望。 她今日的行为她自己都觉得诡异,萧令安定是起了疑心。 林攸攸想着。 帐帘突然被掀起,背着医药箱的平西军军医从帐内走出。 林攸攸心中疑惑这么晚军医怎么会从萧令安的营帐里出来。 她走上前,拦住军医的去路,问道:“萧世子受伤吗?” 军医先朝林攸攸行了一礼,然后恭敬的答道:“回林将军,世子殿下的右臂骨折了。” “右臂骨折?”林攸攸不可思议道。 是她劈的那一下导致的吗? 林攸攸看了眼自己的手,心里嘀咕道:“刚才我的力气有这么大吗?一定是林破南在作怪,一定是的。” “严重吗?”林攸攸焦急的问道。 “要养上些时日。”军医道。 完了! 林攸攸心中惶恐不安,她还要倚仗萧令安,结果把他给劈伤了。 难怪萧令安今日那么生气,他估计恨不得掐死她吧。 军医见林攸攸皱着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摇头,他小心问道:“林将军还有事吗?” 林攸攸回过神,摆摆手道:“没事了,你先回吧。” 林攸攸站在原地,一脸纠结。 她想着要不要进去看看萧令安,但又怕萧令安生气把她轰出来。 林攸攸再三犹豫,最终还是走到营帐门口,让门口的守卫进去通传。 须臾,守卫从帐内出来将林攸攸迎了进去,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萧令安身穿中衣,肩上披了件披风坐在桌边。 他右臂用木板固定着,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 萧令安这副模样,林攸攸看着忍俊不禁。 平时丰神俊朗的萧世子,绷带吊在脖子上,虽周身气度不减,可林攸攸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萧令安一脸怨念的看着面前上下打量他的林攸攸,他也没想到林攸攸的那一手刀那么重。 回来后他发现右臂一片淤青,便只让李崖找军医拿了些药膏简单的涂了下。 临睡时他疼得厉害才找来军医诊治,没想到居然是骨折了。 他没在阵前被敌人所伤,林破南为了敌人却把他劈骨折了,说出去都会让人笑话。 林攸攸自知理亏,看着萧令安黑沉见底的脸色,一脸抱歉道:“萧世子,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下手这么重。” 萧令安此刻看到林攸攸确实来气,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她。 “林将军这么晚找本世子有何事?”萧令安沉声道。 林攸攸自然不会实诚的告诉萧令安,她心情烦闷一路溜达到此处。 “今日世子不让我看你的伤,我一直心有不安,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林攸攸一脸诚恳道。 萧令安狐疑的看着林攸攸,说:“既然林将军心有不安,可否将你如此紧张齐延的原因如实道来?” 林攸攸:“……”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就不进来了。 “不是要和南陵和谈嘛。”林攸攸腆着脸解释道:“齐延若死了,我们哪还有筹码与南陵和谈。” “难道本世子不明白这个道理?”萧令安眯着眼,微怒道:“你觉得当时本世子真的会杀了他?” 此时,萧令安真的很生气。 他气的是当时明明是齐延用言语威胁他和林破南,林破南非但没发怒,反而因齐延打伤他。 林攸攸哑口无言。 她垂下眼眸,小声嘀咕道:“那我不是怕你太激动,一时失手嘛。” “林破南,你——” 萧令安激动的站起身来,他不小心扯到右臂,呲牙一声。 林攸攸立即走上前,关心的问道:“萧世子,你没事吧。” 萧令安反应迅速的伸出左手挡在面前,激动的说:“你别过来!” 他真是怕了这个“林破南”。 这个“林破南”性子温和得让他无力招架,每次他都拿他无可奈何,还容易扰乱他的心绪。 “林将军请回吧,本世子要休息了。” 萧令安不想再和林攸攸多说一句话。 说罢,他往床榻走去,不再看林攸攸一眼。 萧令安强行送客,林攸攸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她连客套话都没说一声,转身出了营帐。 明明是林破南动的手,这锅却是她背着,她心里也不舒坦。 林攸攸本是出来散步解忧的,结果被萧令安一顿斥责,她更郁闷了。 第33章 争执 翌日,林攸攸顶着乌黑的眼圈早早的去议事帐等着。 萧令安现在本就对她生心不满,她可不想因为迟到又被萧令安斥责。 辰时三刻,萧令安准时出现在议事帐。 林攸攸见眼底乌黑的萧令安走进来,愣了一下,她关心的问道:“萧世子昨夜没睡好吗?” 萧令安无语的看了眼林攸攸。 右臂绑着绷带,不能随意翻身,睡觉时还得小心翼翼,他能睡好才怪。 “本世子昨夜右臂无法动弹,自然睡得不安稳。”萧令安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他反问道:“林将军昨夜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没睡好。” 自见识林攸攸昨天对待齐延的怪异行为,萧令安心里就极不舒坦。 他从西境过来驰援林破南,才来时发现林破南消极怠战,又发现林破南一体双魄,再到林破南为齐延伤他,每件事他都觉得格外不顺心。 林破南身上秘密太多,与他共事真是件难事。 林攸攸走近萧令安,装模作样,说谎不眨眼道:“昨夜我一直想着萧世子的伤,心里愧疚不安,一直无法安睡。” 萧令安心底对林攸攸这番话嗤之以鼻,他当然不会相信林攸攸的鬼话。 萧令安现在算是看透了,这个“林破南”虽然性子温和,可小心思多得很,一不小心就着了他的道。 亏他昨日与林破南谈笑风生时,还觉得“这个他”人不错,果然人不能看表象,还得深入了解。 “今日本世子找林将军前来是有事与你商谈。”萧令安越过林攸攸,径直走到椅子上落座,直入主题:“邺京派人来和谈,快马加鞭到南镜至少还需五日。南陵传消息过来要求先见齐延再考虑和谈,你有何意见?” 林攸攸转身坐到萧令安对面的椅子上,思索片刻道:“南陵除了要求见齐延,可还提了其他要求?” 见齐延可以考虑,若南陵提其他无理的要求,林攸攸还得仔细斟酌一番。 林攸攸自知,萧令安既然问她意见,定有深意。 南陵若只是要求见齐延,如此简单的事,萧令安自己做主便是,没必要征求她的意见。 林攸攸此言一出,萧令安不由得高看她一眼,看来这个“林破南”也不笨。 萧令安说:“南陵要求林将军亲自带齐延去瓮州城墙下,不能有兵随行。” 萧令安话才落,林攸攸就激动的站起来,大声道: “我不同意,这跟把我的脑袋直接送给南陵有什么区别。” “林将军就如此害怕?”萧令安皱着眉道。 有齐延在手,南陵未必会对林破南使暗招。南陵至少也要考虑齐延的安危,所以萧令安觉得林攸攸有点紧张过度。 “怕、我当然怕。”林攸攸走近萧令安,毫不掩饰的说:“萧世子明明知道我不是“某人”,没有武功,若南陵军在城楼中对我放暗箭,我必死无疑。” “南陵未必会放暗箭,他们让你亲自带齐延去也许只是想确认齐延是否安好。”萧令安劝说道:“到时我会率军在后方备战,不会让你有危险。” “你能保证万无一失吗?要是有个万一呢?”林攸攸反问道。 林攸攸心道,她才不会把命交到萧令安手里,这么危险的事不是他去做,他当然说的轻巧。 萧令安极想促成这次和谈,尽快解决南境战事。 他再次劝说道:再不济,南陵军若朝你放暗箭,你可先用齐延挡着,想必南陵军也会有所顾忌。” “不行。”林攸攸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我怎么能用齐延挡箭,齐延不能死。” 萧令安见林攸攸异常激动,立即反问道:“齐延为什么不能死?” “不能死就是不能死,你问那么多干嘛。”林攸攸不乐意道。 林攸攸说这话的语气很重,这会儿她的脑子完全没追到她的嘴。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可惜已经晚了。 她惊慌的看着萧令安,萧令安站起身来,与她面对面,用深邃的眼神看着她,抬起左手捏着她下颌微微抬起,冷声道:“你与齐延到底什么关系,这么舍不他死。” 萧令安昨夜想了一宿,那个“林破南”恨极了齐延,而这个“林破南”却与他相反,处处维护齐延。 按林风所说,结合他的推测,这个“林破南”才是真正的林破南,只是可能某些缘故,他的脑子有些问题。 轰天雷是这个“林破南”所创,证明真正的林破南并非无能之辈。 林破南驻守南境多年,从不曾对南陵大动干戈,除了大周与南陵本是一家,可能还因为齐延。 那日在黑石河畔,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林破南”明明想杀了齐延,却突然止不住手抖,战斧落地,嘴里还大骂林玉郎,想必就是这个“林破南”在阻止。 种种疑点串连在一起,让萧令安不得不怀疑林破南与齐延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令安的手劲很大,捏得林攸攸下颌生疼,她双手边扯着萧令安的手边解释道:“我与他能有什么关系,他死了我们不就没筹码了嘛。” “你还想拿这个借口搪塞本世子。”萧令安冷冷道。 萧令安见林攸攸不说实话,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捏着林攸攸痛得泪眼汪汪,火气直冒。 她松开手,猛的拍了下萧令安吊着绷带的右臂,怒吼道:“放开本将军。” 林攸攸下手不轻,痛得萧令安呲牙咧嘴。 这下林攸攸直接惹怒了萧令安。 萧令安虽受了伤,可武功力度均在林攸攸之上。 他一掌朝林攸攸劈去,林攸攸反应迅速,后退一步躲过萧令安的招数。 林攸攸自知自己不是萧令安的对手,但她也不是吃亏的主,用力扯着萧令安吊在脖子上的绷带,专打他的痛楚。 萧令安一个踉跄,和林攸攸同时摔倒在地。 林攸攸直直倒下,后脑勺落地。 而萧令安不偏不倚的倒在她身上,将她压在身下。 林攸攸疼得“嘶”的一声,眼泪直流。 庆幸的是地面铺的是毛毡,不然林攸攸的颅骨得开裂。 她望着满脸通红的萧令安,咬牙切齿的大骂道:“萧令安——,你给我滚下去。” 林攸攸只觉得后脑勺生疼,完全没感觉到萧令安的唇刚才擦过了她的脸颊。 萧令安神色慌乱,紧张的不知所措。 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地面,脸红的像熟透的虾子,望着近在咫尺的林破南一阵恍惚。 林攸攸见萧令安木讷的一动不动,她简直要疯了,她怒喊道:“萧令安,你干嘛,给我下去。” 帐外林风、李崖和莫鼎三人听到动静,纷纷冲进来。 见到眼前的一幕,三人都惊呆了,异口同声的喊道: “世子!” “将军!” 李崖赶紧上前扶起萧令安,林风也连忙扶起林攸攸。 萧令安红着脸望着林攸攸不语。 林攸攸眼中含泪,满眼怒火的瞪着萧令安。 此刻帐中的空气仿佛凝固,异常安静。 林攸攸并不想林风、李崖和莫鼎三人知道她和萧令安是因为齐延起了争执。 但刚才萧令安出手揍她让她气不过,她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愤怒道:“想不到萧世子居然是这样的人,好男风居然好到本将军头上。哼——” 说罢,林攸攸大袖一甩,径直出了营帐。 林风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脸上红晕不减的萧令安,随后紧跟着林攸攸离去。 李崖和莫鼎一脸诧异,不可置信的看向萧令安。 萧令安转身看着林攸攸离去的背影,心生愤怒,他什么时候好男风了,明明是他—— 可刚才他与林破南的姿势确实百口莫辩,他只能自认倒霉吃了这个哑巴亏。 第34章 骑虎难下 萧令安右臂的绷带已被林攸攸扯扯坏,他左手托着右臂,咬着牙忍着疼,往帐外走去。 吃瓜二人组的李崖和莫鼎紧随其后。 莫鼎扯了扯李崖的衣袖,小声道:“刚才林破南那么愤怒,他刚才说的话不似作假啊,难道世子真的——” 李崖立即瞪了莫鼎一眼,示意他闭嘴。 莫鼎当没看见,继续自言自语道:“也是,林破南那张脸长的雌雄莫辨,确实容易让人心生涟漪。就说上次咱们无意中看到的他那双不似男人的玉足,啧啧啧,真是让人想入——” 萧令安再也听不下去,他转身眼神凌厉的看着莫鼎,冷着脸道:“莫鼎,请军医过来。” 莫鼎立即闭上嘴,承了命令转身去找军医。 李崖随萧令安回了帐。 萧令安和李崖在帐内谈着西境的情况,直到莫鼎领着军医过来,他才让李崖和莫鼎两人离开。 军医替萧令安解开原先的包扎,仔细检查了骨折的位置,眉头紧皱,苦口婆心道:“世子殿下,这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伤必须好好养着,不能再乱动了。若养不好,恐会影响以后行动。” 萧令安垂着眼眸沉默不语。 军医也没再啰嗦,认认真真的重新替萧令安包扎。 萧令安抿了抿唇,回想起刚才的事,脸上又爬上红晕。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南境气候温和,风光秀丽,不似西境和北境时常被风沙侵袭。 林破南的脸养的白嫩红润,刚才萧令安的唇无意间贴上林破南的脸颊,软软的触感让他整个身体为之一颤。 幸好! 萧令安心道,幸好刚才林破南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萧令安的心被刚才发生的事扰乱,久久不能平复。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如提线木偶般任由军医捣腾。 直到军医做完这一切唤了声,萧令安才回过神。 军医走后,萧令安唤李崖进来,交待他派人监视林破南的一举一动。 这个“林破南”为何如此护着齐延,他想弄清楚。 林攸攸气鼓鼓的坐在桌边,于春正在给她检查磕到的后脑勺。 林风安静的站在一侧。 “将军,您的后脑勺肿了,我给您涂了些消肿的药膏,内服的药就不用了。”于春边说边从将药膏盖上盖递给林风,嘱咐道:“一日涂两次。” 林风接过药膏,问道:“几日能好?” “三四日就能消肿,将军您这几日睡觉束发时注意些。”于春边说边收拾医药箱。 “嗯。”林攸攸应了声。 于春拎着药箱出去。 林攸攸起身走到林风跟前,伸出手,说:“药膏给我吧,我自己涂,你也出去吧。” 林风犹豫了一下,将药膏递给林攸攸,说:“刚才将军与萧世子因何事起了争执?” 林攸攸闻言,沉默了片刻,林风是她现在唯一信任的人,难道要瞒着他? “齐延!”林攸攸接过药膏,抬眸看着林风道:“南陵和谈的前提是先见齐延,还指定让我单独前去。” “将军同意了?”林风诧异的问道。 “没有,”林攸攸答道:“我若同意,我和萧令安还至于打起来嘛。” 说着,林攸攸走近小案,将药膏放在小案上坐了下来。 林风跟着走过去,迟疑了片刻,说:“将军若不想,我们还可以用武力收回瓮州,只是——” 林风欲言又止。 若用武力收回瓮州,免不了无辜百姓伤亡。 林攸攸听着,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手撑在小案上托着脸看着林风,指尖轻敲着脸颊,眯着眼道:“林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风心里一顿,他不知林攸攸为何如此问。 “没有。”林风面无改色的否认。 “那轰天雷是什么?”林攸攸放下手,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时而忘事,脑子不好使你就故意瞒着。” “不是,”林风说:“将军那日受伤醒来,我担下将军忧心便没告诉将军。” 昨日林攸攸见过齐延,齐延会对轰天雷一事定耿耿于怀,在林攸攸面前提起是必然。 林风知道他瞒不住,索性诚实交待。 “你拿过来给我看看。”林攸攸吩咐道。 她此刻甚是好奇轰天雷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风没接应,他犹疑一会儿,劝说道:“将军,此物危险,况且眼下萧世子也在,若贸然拿出来恐怕不妥。” 林攸攸闻言,忽然想起昨日齐延跟萧令安的说的话。 看来拥有轰天雷一事,林破南并没打算公诸于世,与人共享。 “行,我明白了。”林攸攸说:“等时机合适我再看。” “那将军现在是何打算,是主和还是主战?”林风问。 不管林攸攸作任何决定,他都会全力支持。 一提起这事,林攸攸瞬间感觉头大。 若和,南陵提的要求太过分,她不想去,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境。 若战,她作为南境主将,也免不了危险。 如今真是两面为难,骑虎难下。 何况,萧令安已经呈报给邺京,让朝中派使臣前来和谈。 若她自做主张与南陵再次打起来,出尔反尔,不但自己获罪还顺带坑了萧令安。 她觉得萧令安这人除了面对正事态度对她严肃点,其他时候还能处。有事求他帮忙,为大局着想,他心里不愿意也会帮。 她总不能拉着萧令安往火坑里跳。 林攸攸内心无比纠结。 如今看来,只有主和一条路走。 可要她领着齐延去瓮州城楼下,她心底一百个不愿意。 况且,林破南对齐延—— 林攸攸无语望天,她都摊上些什么事。 她还想把林破南的灵魂从这具身体里赶出去,自私的霸占林破南的身体。 没想到老天爷偏偏不如她所愿,她的情绪反倒先被林破南左右。 林风见林攸攸迟迟不语,一会儿皱眉,一会叹气,他出声提醒道:“将军。” 林攸攸回过神,起身站起来,绕过小案,走到榻边坐下,说:“这事我先想想,早上起得早,我先补个眠,吃午膳唤醒我。” 林攸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是真的困乏。 昨夜一宿没睡,今天又起得早,还和萧令安这么一闹腾,她现在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林风见林攸攸已在脱鞋,也没再说什么,应了声好便出去了。 林攸攸忘了后脑勺的伤,倒头就睡,结果碰到床,疼得她抽了一口气。 她侧过身子,心里骂道:“该死的萧令安。” 然后闭上眼睛睡去。 第35章 要站在雨中谈吗? 睡了一个时辰,林攸攸感觉人都精神了些。 用完午膳,林攸攸一下午都待在帐中未出,一直在翻看林破南的札记。 林攸攸仔细看了一下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林破南是个谨慎之人,字里行间没有太多个人情感。 林攸攸想着,林破南可能是怕札记落入别人之手。 其实林攸攸挺好奇林破南为何会喜欢上齐延。 明明死敌,难道是打出来的感情。 天色渐暗。 守卫端着晚膳进来放在桌上,然后将帐中的油灯点燃。 “将军,吃饭了。”守卫见林攸攸还坐在小案后翻看着书籍,出声提醒道。 “嗯。” 林攸攸应了声,合上书本,起身将书本放到置物箱里锁上。 守卫转身退出营帐。 林攸攸简单的吃了几口,便唤守卫进来收拾。 她自己往外走去。 月亮躲入了云层,天色变得昏暗,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林攸攸不知不觉走到了关押齐延的营帐。 林木和林羽见到林攸攸未撑伞,赶紧举着伞上前相迎,替她遮雨。 “将军,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林木问道。 林攸攸看了眼帐帘,不答反问:“齐延今日吃饭了吗?” “吃了,很配合,没再绝食。”林羽答道。 “那就好。”林攸攸低声吩咐道:“好生看着。” 她说完,踟蹰了片刻,转身就走。 “将军,伞。”林木举着伞追上去。 林攸攸转身接过伞,正瞧见齐延掀着帐帘站在门口,直直的看着她。 “林玉郎,本将军有事和你谈。”齐延高声喊道。 林羽见状,立即走上前呵斥道:“你出来做什么,进去。” 齐延充耳不闻,依旧站着不动。 林攸攸站在原地不动,定睛望着齐延。 林攸攸知道是林破南的意识驱使她走到这里。 自她发现林破南喜欢齐延,而且林破南还能左右她的情绪,她就很郁闷。 她不想受林破南意识的影响,她并不想见齐延,因为林破南对齐延的感情,她能感同身受,这种感觉很不好。 她怕她会受林破南的影响也对齐延产生感情。 那就完蛋了! 林攸攸装作没听见,转身就走。 “和谈,你不是想让本将军配合你们和谈吗?”齐延走下台阶,大声说道。 林攸攸停下脚步,她的内心在挣扎。 雨越下越大。 雨水沿着伞檐顺流直下,滴落在林攸攸脚边。 良久,她转过身,看到齐延站在雨中,雨水淋湿了他的发,湿透了他的衣。 她终究于心不忍。 她慢慢的走到台阶下,面无表情的看着齐延说道:“要站在雨中谈吗?” 齐延眸光深沉的看了林攸攸一眼,拖着脚链转身进帐。 林攸攸回头朝林羽吩咐道:“去找身干净的衣服拿过来。” 说完,林攸攸将伞递给林木,掀帘而入。 帐内除了矮榻和那张矮凳,没有多余的家具。 林攸攸和齐延站在帐中两两相望。 林攸攸刻意后退了几步,与齐延保持距离。 齐延的发丝滴着水,衣袍上的水也顺流到地上的毛毡上。 林攸攸不说话,齐延也不出声。 室内一片寂静。 大雨砸在帐顶上,噼里啪啦作响。 齐延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攸攸,连眼都不曾眨一下。 他眼中带着深究,似乎想透过林破南这张脸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顾及到后脑勺肿涨,林攸攸中午起身时,便没将头发全部束起来,而是半披半束,用一根白玉发簪挽着。 虽穿着男装,画了双剑眉,也难以掩盖她周身柔和的女气。 两人对望了许久,心思各异。 直至林羽抱着衣物进来,才互相移开眼。 林攸攸吩咐林羽帮齐延换上干净的衣服,自已背过身去。 齐延戴着手链脚链,自知无法更换,出齐的配合林羽。 齐延眼睛盯着林攸攸的背影,任由林羽捣腾。 林羽看着齐延像个大爷似的,心里骂骂咧咧,他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要伺候齐延穿衣,这活他一点也不干,早知道他刚才应该怂恿林木拿衣服进来。 “好了,将军。”林羽收拾好说道。 林攸攸转身,看到齐延身上短了一截的裤腿和袖子顿时傻了眼。 齐延身形高大,穿上这身小了两码的衣服,看起来甚是滑稽。 林攸攸低着头,抬手遮眉,紧咬着双唇,尽量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 可惜她笑得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 齐延看了眼林攸攸,然后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眉头紧皱。 林羽见林攸攸身子发颤,以为她身子不适,他紧张的问道:“将军,您怎么啦?” 林攸攸闻言,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缓缓抬起头,嘴角抽了抽说没事,然后好奇的问道:“这身衣服是谁的?” “林云的。”林羽答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林攸攸抬手掩着嘴说。 林攸攸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她觉得林羽一定是故意的。 林云才十六岁,还在长个儿,他的衣服齐延怎么能穿。 林羽要是知道林攸攸想什么,定会大喊冤枉。 军中只有萧令安和林风的身形与齐延差不多,其他人的齐延穿着都不能完全合适。 他不可能找萧令安和林风借衣服,他也不想拿自己的衣服给齐延穿。 拿其他兄弟的,他又怕挨揍。 林云那小子打不过他,他不怕。所以他偷偷拿了套林云的衣服过来。 林羽只觉得今日他家将军怪异,说话掩着嘴,身子还一颤一颤。 他皱着眉,正欲转身离开,被林攸攸叫住。 林攸攸指着地上湿透的衣服,说:“把这身衣服拿下去洗了。” 林羽心里在骂娘,他家将军今日发什么疯啊,他不是齐延的小厮啊。 林羽黑沉着脸,不情不愿的拾起地上衣服,心里骂骂咧咧的离开。 齐延见林攸攸脸色憋的通红,冷冷的看着她,说:“想笑就笑出来,小心憋坏身子。” 林攸攸抬眸看着齐延,紧抿着唇,终究没笑出声来,只是嘴角露出来的笑意如夏花般灿烂。 林攸攸内心平复下来,一本正经道:“你配合和谈的条件是什么?” 第36章 承诺 “送我一枚轰天雷。”齐延不疾不徐道。 林攸攸闻言,不可思议的看向齐延。 齐延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他现在是她的俘虏,居然提这么无理的要求。 她自己都没见过轰天雷。 她虽暂时不知道轰天雷是什么,可齐延如此看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想必是很厉害的武器。 要是齐延拿着轰天雷回去研究,制造出来,那以后林破南与他对战还有什么优势,这不是相当于把林破南卖了。 她还想将林破南这具身体占为己有,若以后她真的取代林破南生活在这个时代。 南陵依旧是她的死敌,她怎会蠢到给自己留下隐患。 喜欢齐延的是林破南,可不是她林攸攸。 林攸攸嘴角露出一抹讥笑,嘴角微扯道:“齐大将军,你痴人说梦呢。” 对于林破南的讽刺,齐延并不恼,他走上前,与林攸攸只隔着一掌的距离,盯着林攸攸的眼睛道:“昨日你质问我那日在黑石河畔为何不突围逃走,甘愿被俘。我今日便告诉你。” 林攸攸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满眼疑惑的看着齐延,心道齐延怎么就愿意告诉她了,难道昨晚想通了? 齐延见到林攸攸后退,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故意往前走。 林攸攸见状手指着齐延,忙不迭的叫停:“你站在那说,我听的见。” 林攸攸看到齐延那深不见底的眸色,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的心控制不住的怦怦直跳。 林攸攸极力压制着林破南带给她的情绪。 齐延并没将林攸攸的呵斥听进去,他继续走近,吓得林攸攸一个闪身,跑到齐延身后。 齐延顿了下,垂眸一笑,转过身去,抬起被铁链锁住的双手,浅笑道:“本将军的手脚都被缚住,你还怕我要了你命不成。” 齐延知道这个“林破南”没有武功。 他很好奇明明是同一具身体,为何那个“林破南”武艺高强,而这个“林破南”却没有。 而且这个“林破南”昨日所说的话,有几句与小蝶说的如出一辙,这又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林攸攸望着齐延嘴角的笑意,心底发慌。 她不是怕齐延要她命,她怕齐延靠得太近,受林破南的影响,要了她的心。 “你如今犹如困兽,我又怎会怕。”林攸攸上下打量着齐延,毫不客气道:“你向来诡计多端,我总得防着点。”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昨日要从萧令安手下救下本将军。” “你是大周与南陵和谈的筹码。” “仅此而已?” 齐延不信。 “仅此而已。” 林攸攸笃定的回答。 齐延闻言,沉默不语,眸色晦暗。 许久,他才道:“你我年幼相识,自小过招多次,彼此都不曾在对方手里讨过好处。 你我立场不同,各为其主,虽是死敌,可于我而言,却有惺惺相惜之感。” 说着,齐延顿了下,看着认真聆听的林攸攸,继续说道:“我自诩武功才能与你旗鼓相当,武功甚至略甚你一筹,直至我见到、见到轰天雷——” 齐延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你我皆明白,大周与南陵本是一家,连百姓也如此认为。 你若答应我的要求,我配合此次和谈,并可以替大周牵制西戎,让大周全力应对北境战事。” 林攸攸疑惑的看着齐延,就一夜时间,他怎么就想的这么通透,还扬言替大周牵制西戎。 难道轰天雷的诱惑就真这么大? 天上真有掉馅饼的好事? 不过林攸攸的重要关注点都不在这,她不解道:“你既然都明白,为何在西戎和北夷同犯大周之际,怎不劝说南陵皇不要落井下石。” 齐延垂眸,沉吟片刻:“皇上病重,太子监国。”他的语气透漏着一丝无奈。 林攸攸闻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齐延。 她此刻真想上前探探齐延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 这么机密的事居然堂而皇之的告诉她,毫不防备。 林攸攸知道齐延这句话的深意。 南陵贞宁帝李怀川和大周咸宁帝李怀民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 如今李怀川和李怀民都还健在,顾及百姓,大周和南陵还不至于大动干戈。 可皇二代们可不是,隔了层关系。 若李怀川和李怀民其中一个薨逝,只怕就会打破大周与南陵之间这种维持了近三十年心照不宣的平衡。 当权者坐于高堂之上,倚仗皇权,一句话也许就会让天下民不聊生,尸横遍野。 齐延同萧令安的信仰一样,作为武将,守的是君主的江山,更是汉家百姓。 林攸攸眸色深沉的看着齐延,深思熟虑一番:“我怎知你说的一定是真的,若是我给了你轰天雷,你仿照出来,再次攻打大周怎么办。” 听到此话,齐延有些恼怒。 难道他在林破南心中就是如此不堪,会做这宵小之事。 “林破南,你我相识多年,每次交手我可曾对你使过暗招。”齐延语气愤然道:“我既然敢给你承诺,就不会食言。轰天雷之事,也只会我一人知晓,至于那日所有南陵军所看到的,本将军不会让他们泄露半句。” 齐延这话并不是夸大其词。 齐延御下严厉,在南陵大权在握,同他驻守崖州的南陵军纪律严明,无不服他。 黑陆洲一战,南陵军面对轰天雷,不溃逃,不畏死,筑人墙,护齐延。 由此可见,齐延在南陵军中威望多高。 林攸攸对齐延的承诺半信半疑,但她愿意相信林破南。 林破南喜欢的齐延,就算不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应该也不会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 “此事我要考虑考虑。”林攸攸抿嘴道。 “好!”齐延说。 话落,两人对视而望,相顾无言。 帐内的烛光闪烁,林攸攸望着俊朗的齐延,心中隐约一颤。 她立即移开眼,深吸一口气:“眼下还有一事,需要解决。” 齐延盯着林攸攸不语,抬了下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南陵要先见你,再考虑和谈。” “好,我愿意配合。”齐延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话还没说完,你先别急着答应。”林攸攸说:“南陵要求我亲自带你去瓮州城墙下,不能带兵,我的安危你如何保证。” 第37章 梦境 齐延犹豫片刻,缓缓走到林攸攸面前,神情复杂的凝视着林攸攸,低声道:“我无法保证,若这真是南陵的陷阱,到时你可以拿我做盾。” 面对齐延的逼近,林攸攸这次没有退缩。 齐延的这番话勾起她心中阵阵悲凉,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看着齐延的眼睛,轻声道了句好,然后从他身侧走开。 齐延转身望着林攸攸离去的背影。 纤弱修长的身形,乌黑秀丽的头发垂落至腰间,与那年夕阳下的背影何其相似。 齐延痴痴的望着,思绪回转,一个恋恋不忘的名字从他嘴里不经意的跑出来:“小蝶?” 行至门口的林攸攸刚撩起帐帘,就听到“小蝶”二字。 林攸攸脚步一顿,撩着帐帘的手隐隐颤抖。 齐延看着林攸攸颤抖的手,瞳孔放大,他失魂落魄的走上前,颤声喊道:“小——蝶。” 林攸攸听到身后铁链拖在地上的哗啦声,她感觉有股力量要破身而出,她紧咬双唇,胸前剧烈的起伏,努力压制着林破南带给她的情绪。 她踉踉跄跄跑下台阶,连伞都没打,仓皇而逃。 齐延快速行至门口,掀起帐帘,看着落荒而逃的,奔跑雨中的林攸攸,心中一痛,眼中突然蒙上一层氤氲。 他喃喃道:“真的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天幕乌黑沉沉,风疾雨劲。 林木举着伞,在后面边追边喊,可林攸攸仿佛没听见一般,肆意在雨中狂奔。 林木呼喊声中的一声声将军,吸引了巡逻的士兵,各处营帐中正准备入睡的将士,也纷纷掀帘观望。 林攸攸跑到主帐前,停了下来,站在雨中任由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 她希望这场雨能把她淋清醒些,冲刷掉她如刀绞般的心痛——林破南带给她的痛。 林木举着伞站在林攸攸身后,不敢上前。 林风闻声而来,急忙将伞遮在林攸攸头顶,回头问林木:“发生了什么事?” 林木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林风朝林木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他盯着林攸攸木然的侧脸,关心的问道:“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林攸攸扭头看向林风,刻意扯着嘴角浅笑道:“没事,你先回吧。” 说罢,林攸攸掀帘,疾步入帐。 林风不放心,并没有离去也没进帐,而是举着伞守在帐外。 林攸攸已换下湿透的衣服,将淋湿的头发擦个半干,穿着中衣侧躺在床上。 林攸攸紧攥的被褥,她的心很痛,莫名的痛,就好像一把尖刀插在她心脏上,痛得她无法呼吸。 她努力的闭紧上眼,试图让自己入睡。 许是淋了雨的缘故,林攸攸的脑子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林破南的记忆如潮水般狂涌而至,似梦非梦。 “爹啊,我本是女娇娥,为什么要让我扮成男儿身啊。还给我起个这么刚毅的名字,破南破南,您生怕皇上不知您守护南境的决心啊。 五岁的林破南站在其父林毅璋身后,照着他练武的动作边练边抱怨: 您倒是忠君爱国,可皇上如何对我们家。明知道姐姐与谢家哥哥两情相悦,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皇上还执意纳姐姐为妃。 姐姐才十五岁,皇上年纪比您还大,你怎么忍心姐姐花样年华嫁给一个槽老头,您还要给这个槽老头卖命。” 林毅璋停下来,转身看着林破南,一脸严肃呵斥道:“南儿,你说什么混话。你是想整个林府为你的大逆不道之言陪葬吗?” 林破南撅着嘴看着林毅璋,一脸怨念。 林破南是林毅璋三十五岁才生的小女,对于将林破南从小当男儿养一事,他本就心有愧疚。 看到气鼓鼓的林破南,他心中一软,终不忍责备。 他放低声音,语气温和道:“南儿,你自小聪慧有主见,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爹将你当男儿养不是爹的私心,是你娘的遗愿。” 林破南没说话,撅着嘴沉着脸看着林毅璋。 林毅璋见此情形,知道今日必然再无法教下去: “好啦,今日不练了。你去前院找林风他们那群小子陪你练。” “爹,我下次可不可以找林风他们陪练,我不想和齐延那臭小子过招了,您看他都要把我这张脸打破相了。” 十一岁的林破南用鸡蛋滚着脸上被齐延揍得淤青,泪眼汪汪的朝林毅璋哭诉。 “那可不行,林风他们和你陪练都不敢用尽全力,你的武功怎么会有长进。你下次与姓齐的那小子过招时,别老薅他头发,你薅他头发,他当然打你脸。” “您是一点也不心疼我,居然提出让齐延与我对招这种馊主意,也不知道南陵主帅怎么同意的。” “他不也正好缺个人陪姓齐的那小子历练。”林毅璋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爹,您还笑。齐延那臭小子比我还大三岁,再说他是男子,力量肯定比我大啊。” “那我刚才在城楼中看到你和姓齐的那小子在黑石河中的舟渡上对招还挺勇猛的,也没见他讨到多少好处,只怕他那头皮都快被你薅下来了。” “………” 外面天雷阵阵,雨越下越大。 林攸攸似乎被困在了梦境中,她的额头细汗满布,双手死死的攥着被褥。 梦中黑云压城,大雨如瀑布般从天上泄下。 不过一个时辰,黑石河的水位持续高涨,两岸的芦苇已有半截没入水中。 黑石河中漂浮的尸首不计其数,天雷滚滚,如同激烈厮杀后的长啸。 “公子,将军、将军追击敌军进了崖山,被、被困在了山鬼坳。”军中斥候报完信,便从马上掉下来,倒地不起。 林破南闻言,神色惊恐,立即戴盔披甲,拿起青越战斧,跨上马踏飞燕领着南衣骑,越过黑石河直往山鬼坳疾驰而去。 南衣骑开道,掩护林破南进山鬼坳。 林破南一路进山鬼坳,沿途都是大周士兵的尸体。 林破南强压着心中的悲痛,进到山鬼坳深处。 前方大雨中立着一人,地上亦躺着一人。 地上躺着的人,尸首分离,头颅安静的落在立着的那人脚边,瞳孔睁大望着前方。 雷鸣不止,暴雨倾盆。 雨水模糊了林破南的视线,可她还是一眼认出立着的那人。 雨水落在他的红缨枪上,顺着吸满血的缨穗直流而下。 林破南翻身下马,跌跌撞撞跑向地上躺着的人。 她跪倒在地,抱着那人的头颅,仰天大哭,长啸一声: “爹——” 林攸攸猛的从梦中惊醒坐起,痴痴的望着前方,心如刀绞,泪流不止。 林风听到惊呼声,一个箭步冲入帐中,惊讶的望着坐在榻上的林攸攸。 ———— PS:没错,看完这一章,读者大大们应该猜到真正的林破南回来了,后面不会出现林攸攸的名字了。 后面的章节,女主两个不同人格都统一称呼破南。不过两个人格同时出现时或对话时,温润人格为林玉郎,阴狠人格为另外一个名字。 作者先在这卖个关子,希望作者没把读者大大们绕糊涂。 第38章 生病了 林风望着泪流不止的林破南不知所措。 他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顿了许久,终究没有落在林破南的的背上。 他轻声问道:“将军可是做噩梦了?” 林破南双手覆在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抹掉脸上的泪。 她偏过头双眼泛红的看向林风,苦笑道:“这几年为难你了。” 林风闻言,垂着的手一紧,身子前倾,惊讶的看着林破南:“将军,你——” 林风嘴唇轻颤,接下的话已激动的不知如何说出口。 三年! 整整三年,真正的林破南都不曾回来过一次。 林破南掀开衾被,趿上鞋站起来,看着眼眶微红的林风,一脸歉意:“当年是我任性了。” 三年前,林破南给林风留了一封书信,然后消失了半个月。 回来后,整个人失魂落魄,魂不守舍,夜里时常被噩梦惊醒。 面对齐延,她不忍下手。 父仇不报,她枉为人女。 内心的挣扎与精神上的折磨让林破南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某日清晨醒来的就是那个偶尔会出现的“阴冷林破南”。 至此,真正的林破南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回来的也只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反复失忆,每次回来都要重新认识林风他们的“林破南”。 如今林破南回归,林风心中的酸涩弥漫开来。 他红着眼浅浅的道了句,“将军安然就好。”然后走到衣架上拿起披风替林破南披上:“夜凉!” 林破南垂眸一笑,拢了拢披风,“明日一早你去告知萧令安,我同意南陵的要求。” 林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你也回去休息吧!我如今没了睡意,坐着看会书。” 说着,林破南朝小案走去,走到小案前停下脚步,沉思了片刻,背对着林风道:“齐延、齐延手脚上的镣铐卸了吧。” “可是——”林风欲言又止。 齐延武艺高强,若卸了其手脚上的镣铐,就算他大伤未愈,凭他的才智想要逃走不难。 林破南明白林风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他不会!”林破南眸色??暗的看着小案,顿了顿,轻叹道:“再找套合适的衣服送去。” 林风看着林破南落寞的背影欲说还休,站了片刻,默默的退了出去。 此时已是五更,林破南坐在案几后,手中的书连页都没翻,一夜坐到天明。 翌日。 萧令安坐在帐中正听着暗探汇报林破南昨日的一举一动。 “萧世子,卑职有事禀告。”林风在帐外喊道。 萧令安听完暗探的汇报,正疑心四起。 他挥退暗探,唤林风进来。 萧令安坐在小案后,特意抬了抬昨日被林破南又扯伤的右臂,凝视着林风,冷着脸道:“林破南要你通传何事?” 萧令安如今都不愿客气的称林破南为林将军了。 在林破南下属面前直呼其名显然是在直接表达他的愤怒。 林风朝萧令安抱拳一礼,面无表情道:“将军答应南陵的要求,愿意孤身带齐延前往。” 萧令安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疑惑的盯着林风。 萧令安心生猜忌。 林破南昨日明明死活不愿意,怎么突然就愿意了。 难道他昨日见齐延,与齐延达成了什么交易? 可惜暗探不能靠的太近,听不清林破南和齐延在帐内说了什么。 过了半晌,萧令安才道:“林破南如今何在?” “昨日将军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如今在帐中休息。” 萧令安凝望着林风,没说什么便让他退下了。 萧令安心中的猜疑更甚,林破南倒是每次都病的突然。 林风没有撒谎。 林破南确实病了。 林破南昨日淋了雨,上半夜困于梦中,下半夜坐了一宿。 今日一早就开始发烧,她服了于春熬的药就睡下了。 此刻正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昏睡着。 林风从萧令安的营帐出来便亲自拿了套自己的衣服给齐延送去。 齐延瞥了眼整齐的叠放在床榻上的衣服,心中万般滋味。 他看向正在为他解开手脚上镣铐的林风,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问道: “她,可好?” 齐延内心挣扎了许久,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林风闻言,托着镣铐的手一顿。 他继续着手中的动作,过了半晌才冷冰冰的道:“感染了风寒,生病了。” 林破南这些年饱受内心与精神上的折磨,林风都看在眼里。 他心疼,却无能为力。 今日齐延既然如此问,证明齐延已经知晓了,那他也没必要瞒着。 林破南因齐延承受着心理和精神的压力,齐延作为局中人又岂能置身事外。 凭什么要林破南独自承受这份煎熬。 林风选择告诉齐延,就是不想让齐延好过。 林破南承受的这份痛,他要让齐延知晓,让齐延陪林破南一起受着。 果然,齐延听到林破南病了,握着手一紧,心中一阵刺痛。 他昨夜彻夜未眠,脑中全是他与林破南的这些年互相较劲的过往。 他与林破南对招这么多次,身体接触的次数不胜数,他怎么就没早发现林破南是女子。 难怪小时候每次对招,她一生气就会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让他心有不忍,不得不点到为止。 当初他只以为林破南是被她爹养得娇气,结果他发现这些都只不过是林破南迷惑他的招数而已,每每在她手下吃暗亏。 后来渐渐大了一些,他就不再像幼时那般对林破南手下留情。 十三年,他与林破南识得十三年,居然从没怀疑过她是女子。 她何时开始对他暗生情愫,他居然全然不知,他真是蠢钝如猪。 “将军如此信你,希望齐大将军不要让将军失望。” 林风解开镣铐,见齐延正望着远处出神,他冷漠的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出了帐。 林风的话当然指的是怕齐延潜逃一事。 林破南愿意相信齐延,林风可不相信,他也从心底不愿相信。 未时。 林木和林羽见到齐延泰然自若的从营帐中走出,均惊讶的瞪着牛眼,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直到齐延走下台阶,越过他俩往前走了几步,他俩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相拦。 “齐大将军去哪儿?”林木挡住齐延的去路,嗑嗑巴巴道:“你、你可知你现在是俘虏。” 林木异常紧张,齐延没带镣铐,他制不住齐延。 齐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家将军住哪儿?” 第39章 动怒 “林将军住哪儿?”齐延见林木半晌不吱声,再次问道。 林木不是不想吱声,是他被齐延的气势震慑到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林破南与齐延做了这么多年对手,从没在南衣十二骑面前表现过对齐延不尊重。 每次两军对战先掀起的一轮骂战,林破南和齐延与其说是互相揶揄,不如说更像朋友间的互相调侃。 所以南衣十二骑最多只调侃朱离和朱小,从没对齐延表示过不敬。 如今齐延虽为俘虏,林破南可是有交代要好生照看。 听林羽抱怨林破南要他为齐延宽衣,林木就心知面对齐延不可怠慢。 此刻林木正纠结如何回答齐延的问题,林羽走上前对齐延冷着脸道:“这不是你该问的,还请齐大将军回帐。” 林羽性子不似林木稳重,自然不会多思林破南与齐延的关系。 面对林羽的冷言冷语,齐延没有气恼。 他刻意揉了揉了手腕,一脸温和道:“今早你家将军特意派人卸了本将军的镣铐,就早应想到本将军不会老实的待在帐中,她这是默许本将军自由出入,你们确信要拦本将军?” 齐延借着林破南的势,狐假虎威,倒真是把林木和林羽唬住了。 对南衣十二骑,齐延多少有些了解。 他们陪着林破南长大,只听令于林破南。 想起幼时,他和林破南每每在黑石河的舟渡上对战,南衣十二骑就齐齐整整的在城楼上站成一排给林破南加油鼓劲。 那良莠不齐的声音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嘈杂。 林木和林羽齐齐愣住,面面相觑。 南衣十二骑从小看在眼里,林破南对齐延确实与众不同。 这话他们要怎么接,这不是为难他们吗? 齐延眸中含笑,绕过挡在他面前的林木径直往前走去。 齐延一点也不担心不知道林破南住哪儿,待会自然有人心甘情愿的领路。 林木和林羽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前。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俘虏?将军在想什么啊,你没发现将军对他好到异常吗?”林羽在林木耳边的小声嘀咕道。 林木瞥了眼林羽,压低声音道:“将军的事你少管,跟上就是。” “我知道,将军做事定有分寸。”林羽撇了撇嘴,一脸好奇道:“他这样走着能找到将军住哪吗?” “那是他的事,我们跟着就是。” 林木才不关心齐延能不能找到林破南的营帐,只要他不逃跑就成。 往来的巡逻士兵见到齐延大剌剌的穿梭在营帐之间,如临大敌,手中的长戟纷纷对着齐延,将他包围。 齐延可不能有损。 林木和林羽只能分列齐延两侧向巡逻的士兵解释,让他们不要大惊小怪,说是林破南默许齐延自由行走。 面对一拨又一拨的巡逻士兵,林木和林羽都解释得有些不耐烦了。 再说,平西军营地与征南军营地相连,要是齐延乱走闯入平西军营地可就不是他们解释就能解决的。 最后,林木被逼无奈,只能不情不愿的领着齐延去主帐。 齐延一行三人刚到主帐门口,正好瞧见萧令安在和林云说话。 萧令安觉得林破南的病来的突然,他并不全然相信林风所言。 所以他过来一探究竟,看林破南是装病还是真病。 林风嘱咐过林云好生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打扰林破南。 “萧世子,非常抱歉,将军正在休息,下令不见任何人。萧世子先请回吧,等会将军醒了,卑职定——” 林云余下的话还在嘴边,就看到没带镣铐的齐延往这边走来。 他惊讶的瞪大眼睛,一时忘了说话。 萧令安顺着林云的视线侧过身往后看。 萧令安看到齐延,眉头一皱。他将齐延上下扫视一番,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齐延见到萧令安并没慌张,他眼睛盯了眼萧令安绑了绷带的右臂,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然后走上前,越过萧令安径直往门口走去。 “站住!” 萧令安对齐延的视而不见非常愤怒。 齐延闻声停下来,背对着萧令安站着。 他之所以停住,不是怕了萧令安,而是不想给林破南找麻烦。 “你为何会在这?”萧令安质问道。 萧令安现在急需想知道齐延作为俘虏,为何能行动自如,没被没关押看守。 齐延转过身,没回答萧令安的问题,而是看向林木和林羽,示意他们解释。 他和林破南的事不需要向萧令安解释。 后边的林木和林羽在见到萧令安那一刻,就着急的满头大汗,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 林羽一个劲的在林木耳边神神叨叨:“怎么办,怎么办,萧世子怎么在这,怎么就这么巧,这是冤家路窄啊。萧世子会不会把私放齐延的罪名扣在咱俩头上。” “你别念了。”林木呵斥道。 他被林羽念的头都大了,刚有点思路就被林羽念断。 萧令安见没人应他,更是恼火。 他冷眼看着林云,怒声道:“你说!” 林云一脸懵的看着萧令安,一副不知情的表情。 这时,林木灵光一闪,立即上前对萧令安解释:“萧世子,是我家将军要见他,让我们把他带过来。” 林木不知道,他这句话无意中把林云给卖了。 刚才林云还在和萧令安解释,林破南在休息,不见任何人。 果不其然,萧令安冷眼看向林云,他的眼里透露出阴森的冷气,简直能杀人。 林云缩了缩脖子,瞪着眼睛看向林木,他此刻真是想掐死林木。 萧令安现在不想追究这些,他只想知道齐延作为俘虏,为何要卸掉他的镣铐。 “为何卸掉他的镣铐,你俩就这么有信心制服他?”萧令安讽刺道。 林木闻言,冷汗一冒,他一脸心虚道:“我俩给他喂了药,他暂时武功受限。” “哦——,是吗?”萧令安眼睛微眯看着一直不说话把自己当作局外人的齐延。 突然,他出其不意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朝齐延攻去。 出于本能反应的齐延轻松抵挡住萧令安的攻击,快速退后一步。 萧令安顾及自己的右臂还有伤,便停下来没有再次攻击齐延。 他心中的怒气喷涌而出:“这就是你说的武功受限?” 林破南的手下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两个的都欺瞒他,真当他萧令安是软柿子,好拿捏。 林木、林羽和林羽均被萧令安的震怒吓到,纷纷低着头不敢看萧令安。 “萧世子何必如此动怒?”一直没说话的齐延开口道。 第40章 好心办坏事 难道他不应该动怒吗? 萧令安望着一脸泰然的齐延,心中的怒气更甚。 林破南下令卸了齐延的镣铐,若齐延逃走,和谈还怎么继续。 打仗当儿戏,和谈当儿戏,林破南的所做所为处处击中萧令安的怒点。 萧令安本就怀疑“这个林破南”与齐延勾结,如今更是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萧令安虽对林破南和齐延是何种关系又达成什么交易耿耿于怀。 但他并不担心林破南会做出通敌卖国,有损大周的事。 萧令安不是信任林破南,而是“那个林破南”恨极了齐延。 等“那个林破南”苏醒,定会破坏“这个林破南”与齐延的交易。 如今他只想尽快解决南境战事赶回西境。 对待敌人,不能留给他喘息的余地,给他卷土重来的机会。 西戎天险幽谷关已攻破,杜腾和贺阳守着,他终究不放心。 朝廷派来的使臣已在途中,此次和谈不容有失。 萧令安眼中怒火冲冲,疾言厉色道:“齐大将军不要忘了,这里是大周的军营,由不得你自由行走。” 说完,萧令安一个眼刀射向林木、林羽和林云三人,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还不快“请”齐大将军回帐。” 这个“请”字,萧令安是咬着牙说的,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林木、林羽、林云三人闻言,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都杵在原地不动,根本不知所措。 萧令安见状,更加恼火。 “怎么,本世子的话你们是听不进去吗?”萧令安呵斥道。 “萧世子——” 齐延看到林木三人面露难色,出言解围道:“你何必为难他们?本将军见过林将军自会回帐。本将军知道萧世子担心什么?和谈之事,本将军会极力配合林将军,萧世子不必多虑。” 齐延知道林破南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他自然不会让萧令安为难林木他们。 齐延不说还好,一说萧令安更加来气。 什么叫何必为难他们? 齐延这般维护林破南的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萧令安才敌军。 萧令安冷眼看着齐延,后退一步,高声喊道:“李崖莫鼎,拿下他!” 一直站在后方吃瓜的李崖和莫鼎接到命令赶紧上前,两人齐齐朝齐延出招。 齐延武功虽在李崖和莫鼎之上,但林破南那一斧够狠,他的伤一直未好,应对李崖和莫鼎的联手攻击还是有些吃力。 左腹缝合的伤口,又隐约渗着血,沾染到衣服上。 林木三人急的如热火上的蚂蚁,出手帮谁都不妥。 林云立即跑到台阶下,准备进帐找林破南。 谁知他刚撩起帐帘,林破南就出现在门口,林云惊讶的喊了声将军。 众人的视线都看向林破南。 林破南是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的。 此时林破南还高烧着,头发松散的披着,整张脸红通通的。 眼睛也像蒙上了一层雾,迷迷蒙蒙。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看起来没一点精神。 萧令安眼睛微眯着看着林破南,见她脸色不佳,心道林破南原本真的病了。 齐延因看了眼林破南,分了心,被莫鼎一脚踢中腹部,正好在踢在他左腹的伤口上。 血瞬间浸透了衣服,格外刺目。 林破南见状,有气无力的大喊道:“停手!” 萧令安没发话,李崖和莫鼎自然不会听林破南的,依旧出招狠戾,逼的齐延节节后退。 林破南见李崖和莫鼎不但没停手,还出招更狠,顿时火冒三丈。 “萧令安,叫你的人停手!” 这句话,林破南完全是提着气怒吼出来的。 她着急的冲下台阶,结果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前扑去。 “啊——”林破南大叫一声。 “将军!” 林云吓得惊呼,正要跑上前相扶。 结果离林破南最近的萧令安眼疾手快的托住林破南的腰,一拉将她带入怀中。 林破南身上混杂着药味的馨香直入萧令安鼻底。 他垂眸看着林破南近在咫尺的脸,心中一阵怦然,托在林破南腰间的手不自觉的一紧,恰巧握住林破南的杨柳细腰。 萧令安脸色一红,手如触了电一般猛的抽回,一把推开林破南。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林破南还没站稳,就重重的砸在地上,整个脸着地,糊了满脸泥。 “啊——”林破南惊恐大叫。 “将军!” 林云立即上前将林破南扶起,怒眼瞪着萧令安。 林破南怒火滔滔的看着萧令安,提起气,咬牙切齿道:“萧令安——,让你的人停下来。”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萧令安此刻只怕早被林破南千刀万剐了。 萧令安推林破南的力度可比林破南刚才从台阶上扑倒的力度大的多。 萧令安不扶林破南,林破南也许还不会摔的如此重,也不会脸着地。 萧令安脸上的红潮褪去,一脸尴尬的看着正扒拉着脸上的泥的林破南,高声喊了句停手。 李崖和莫鼎及时收回招,走到萧令安身边。 李崖莫鼎和齐延过招时,手上都无兵器,打法是拳拳到肉。 齐延虽受了伤,可武功底子摆在那。莫鼎和李崖自然也没在齐延招下讨到好。 此时莫鼎嘴角还留着血,李崖眼角一片淤青。 齐延捂着伤口走到林破南身边,眼神中满是关切。 他完全无视萧令安异样的眼神,抬起右手试图替林破南擦掉脸上的泥。 可他的手刚碰到林破南的脸,林破南脸一转,硬生生避开了齐延的触碰。 齐延失落的收回手,满脸关心的说道:“你——” 关心的话到了嘴边,齐延终究没说出口。 林破南捋了捋散乱在额间的头发,看着齐延手捂着的伤口,眉头微蹙。 她看向前面从惊讶中还没回过神的林木林羽吩咐道:“林木林羽,送他回帐,让于春给他看下伤。” 林木林羽回过神,立即走上前朝齐延作了个请的姿势。 齐延目不转睛的盯着林破南,他的眼中饱含深情,又充满忧伤。 他有很多话想对林破南说,他想告诉她,他知道她是玉泉村的“小蝶”,是他这三年来无时无刻想念着的“小蝶”。 林破南垂着眼眸,刻意避开齐延的眼神,语气冰冷道:“齐将军请吧!” 齐延瞥了眼与林破南面对面的萧令安,双唇紧抿,迟疑了一下转身离去。 林木叫林羽去找于春,他自己紧跟在齐延后面。 林破南瞥了眼齐延的背影,转而看向萧令安,她的眼神锐利的像一把刀。 “萧世子刚才是故意的吧!”林破南怒气冲冲质问道。 “本世子——” 萧令安第一次面对林破南的质问如此局促,他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他总不能告诉林破南,他刚才是因为碰到他柔软的腰肢,一时紧张才有此举。 他是真想扶林破南,他也不明白自己刚才碰到林破南的腰为何那么敏感,反应如此大。 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第41章 找虐 林破南见萧令安支支吾吾,更是笃定她内心的想法——萧令安就是故意的。 不过就算知道萧令安是故意的,林破南也没精神和他干架。 林破南整个人因发烧还处于晕乎状态,连走路都感觉自己是飘着的。 林破南黑沉着脸,满眼怒怨的看着萧令安,狠狠道:“本将军身体不适,今日萧世子所为,本将军先记账上,来日定加倍还给萧世子。” 说着,林破南大袖一甩,转身吩咐林云去端水过来给她梳洗,然后往门口走去,进了帐。 帐帘被狠狠甩下。 萧令安透过晃动不止的帐帘看着里面隐约的身影,心中腾然升起一丝异样,心跳也不自觉的加快。 他回想起齐延盯着林破南的眼神,很是怪异,但是何种怪异他又说不上来。 萧令安怔在原地出神,直到李崖提醒才回帐。 回帐途中,莫鼎和李崖跟在萧令安后面,两人话说个不停。 当然,大部分时间是莫鼎在说,李崖只是偶尔应答几句。 莫鼎此刻正摸着自己肿了的嘴角愤慨道:“他娘的,姓齐的刚才招招往老子脸上招呼,老子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从没被人打过脸。” 李崖也摸了摸眼角淤青,没有回答莫鼎的话。 “李崖,你说林破南那小子和姓齐的是什么关系,林破南如此维护他。”莫鼎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思索片刻后惊讶的大叫道:“我知道——” “干嘛咋咋呼呼的,你知道什么?我耳朵都要被你这声震聋了。”李崖揉着耳朵,剜了莫鼎一眼。 “李崖你刚才瞧见没,姓齐的看林破南的眼神像不像之前在邺京咱俩去楚风馆,杨二公子看小倌的神情。姓齐的眼中的柔情简直能滴——” 李崖惊恐的看着前面停住脚步的萧令安,立即抬手捂住莫鼎的嘴。 “唔…” 莫鼎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萧令安治军严厉,不允许下属私下逛妓院和男风馆,做出有损平西军声誉的事。 李崖已成亲,妻女都在邺京。 在解决生理需要这个问题上,他不需要去妓院。 莫鼎不同,他是土匪出身,虽被萧令安招了安,身上的劣性还存在。 但莫鼎还算有底线,不碰良家女子。 所以每次回邺京,莫鼎就喜欢去醉花楼解决积压已久的压抑。 还因好奇拉着李崖、贺阳和杜腾他们去过几次楚风馆。 莫鼎刚才这番话,差点把李崖心脏都吓出来。 李崖松开捂着莫鼎嘴的手,紧张的看着转过身走到面前的萧令安,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世子,我们去…去楚风馆也…也只是出于好奇。” 萧令安压根没听李崖解释,而是看着莫鼎问道:“莫鼎,你刚才说齐延看林破南的眼神怎么了?” 莫鼎一愣,看了眼还在惊慌的李崖,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不就是满是情意,能…能滴出水来。” 原来如此。 萧令安恍然大悟,难怪他总觉得齐延看林破南的眼神不对劲,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 萧令安眉头舒展开来,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这次,他加快了步伐。 莫鼎的这番话让萧令安茅塞顿开。 难怪刚才齐延伸手去碰林破南的脸,试图替她擦掉脸上的泥。也难怪林破南也因维护齐延对冲他怒吼。 萧令安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齐延的眼中是情意,是对林破南的情意,而林破南亦对齐延有情。 此刻,萧令安心中的震惊已无法言语。 邺京盛传林破南喜欢男人,他也曾暗想到林破南可能喜欢男人,只是没想到林破南居然对齐延…… 林破南和齐延可是死敌。 林破南和齐延有情的想法一直萦绕在萧令安的脑海中,让他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傍晚,萧令安派李崖去通知林破南,他已和南陵沟通好,让林破南明日下午领着齐延去瓮州城墙下。 林破南收到消息,气得在帐中有气无力大骂着萧令安。 林破南觉得萧令安就是公报私仇。 明明知道她还病着,他就不能和南陵沟通下再缓上一日。 戌时,李崖从林破南那回来,直接进帐给萧令安汇报情况。 这会儿,萧令安正托着右臂坐在小案后阅览西境传过来的书信。 “林破南如何说?”萧令安抬眸看了李崖一眼,又继续看向书信。 “他答应了,没再说什么?”李崖一脸心虚道。 “真没说其他的?”萧令安没抬眼,看着书信说道。 以林破南的性子,萧令安不信林破南没说其他的。 萧令安一想到林破南和齐延之间有情意,他心里就膈应的慌。 萧令安甚至怀疑林破南丢了瓮州是别有用心。 若不是林破南丢了瓮州,他萧令安也不至于调来南境。 调萧令安来南陵是圣上的旨意,萧令安自知把这怨气全撒在林破南头上也不妥。 可毕竟是林破南先造成了因,才有他萧令安来南境的果。 所以当南境回消息要求明日见齐延,萧令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哪怕林破南还在病中。 他就是故意膈应林破南,所以萧令安不相信林破南没说其他话。 萧令安见李崖迟迟未说话,抬起头盯着李崖。 李崖被萧令安的眼神盯着瘆的慌。 林破南说的又不是什么好话,他不知道萧令安为何非要听来添堵。 李崖犹豫再三,声如蚊蝇道:“他说世子您…您公报私仇,小…小肚鸡肠,简直没…没点男人的胸襟。” 李崖说完,赶紧低着头不敢再直视,眼睛偷瞄着萧令安。 萧令安听了,顿时火气上涌,脸色黑沉的可怕,如同乌云密布,暴雨来临之兆。 “林破南当着你的面说的?”萧令安的拳手握的指关节咔咔作响。 “不是。”李崖答道。 萧令安闻言,心里的火气降了一点点。 他自我安慰,至少林破南有所顾及,还不敢当面辱骂他。 他正欲再问李崖,林破南还说了什么。 谁知李崖非常实诚的继续说道:“不过和当面说也没什么区别,属下刚转身他就说了,这不明摆着说给属下听的嘛。” “他还说了什么?”萧令安怒声道。 萧令安的火气又涌了上来,林破南居然当着他下属的面数落他,这是完全没把他放眼里。 李崖看着满脸怒容的萧令安,心道他家世子是不是找虐,非得听林破南骂他的话。 既然如此,李崖索性学着林破南的语气一股脑的转述给萧令安听。 “萧令安他不就是仗着官阶比本将军高那么一点点嘛,如此小心眼的男人,也难怪定亲那么多次,最后没一个世家女子愿意嫁给他,连续被女子退了三次亲。果然邺京的贵女慧眼如炬。” “萧……” “够了!”萧令安怒声打断李崖,他再也听不着去。 “出去!” 萧令安的怒火全在这一句话中。 李崖立即闭了嘴,抬起头一脸委屈的看着萧令安。 李崖在心里嘀咕道:“世子,又不是我非要说的,是您非要听的。” 李崖朝萧令安行了一礼,委屈巴巴的退了出去。 萧令安气的咬牙切齿,他没想到“这个林破南”和“那个林破南”一样,说话如此毒,专戳人肺管子。 第42章 其实当年… 李崖刚出帐就听到帐内“砰”的一声,震耳欲聋。 没错,萧令安气的摔了小案上的茶盏。 被邺京女子退亲三次一直是萧令安心中的一根刺,也是他不愿被人提及的痛处。 萧令安并不是因为自己被退亲而恼怒。是因为他的亲事拖累了他妹妹。 萧令安的妹妹和他是一母同胞,比萧令安小六岁,今年十八岁。 十年前,平西王在西境的战场上被毒箭废了双腿,从此不良于行,一直郁郁寡欢。 身体本就不好的平西王妃因平西王的遭遇一直心有郁结,最终没有熬过第二年冬天。 至此以后,十四岁的萧令安就扛起了平西王府的重任。 而他年仅八岁的妹妹也开始学着管理府中中馈。 两兄妹,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共同撑起外强中干的平西王府。 萧令安常年驻守西境,甚少管王府的事。 王府的开销,包括萧令安的吃穿用度都是他妹妹靠着王府那几处不厚实的铺子和庄子勤勤恳恳挣来的。 萧令安作为哥哥,一直心中有愧。 萧令安其实一直想早点娶个贤良淑德的妻子进门替他打理平西王府,再帮他妹妹物色个好婆家。 可是自他母亲平西王妃去世后,府中没有当家主母。平西王因瘫痪也没有再续弦。 府中姨娘倒是有几位,不过都是小门小户出身,终究上不得台面。 不说王府姨娘不敢僭越去操持嫡子的婚事。但凡有规矩重礼节的贵族权臣也不会和一府姨娘去商讨其嫡子的婚事。 萧令安虽长的一表人才,貌若潘安。 两姓联姻注重的可不光是脸,还有其背后的整个家族。 平西王虽也是王爷,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异姓王,不是正儿八经的皇族,爵位也不是世袭。 萧令安能册封为世子也是他靠军功挣来的。 贵族权臣可都是人精,怎么愿意将自家贵女嫁入平西王府。 不仅没婆母帮衬,还要照顾瘫痪的公爹。丈夫常年驻守边境,指不定哪天就战死沙场。 这种情况,哪个贵女愿意嫁去平西王府。 所以萧令安对女方的门槛及标准一降再降,亲自托媒人去他觉得合适的女方家说亲。 自己喜不喜欢倒是其次,知书达礼,孝敬公婆,能帮他打理平西王府才是最重要的。 果不其然,降低标准后媒人说亲的成功率高多了。 奈何每次相看的女子,连更帖都交换了,眼见着就要到了定亲的关头,女方家就莫名其妙跑来王府退还更帖,执意不肯嫁来王府。 一连三次都是如此。 萧令安心里急啊,他就不明白怎么想娶个妻这么难。 萧令安是男子,年纪大点成亲影响不大,可就为难了他妹妹。 邺京最不缺的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萧令安被连续被退三次亲的事自然也捂不住,总有好事之人多嘴。 如此一来,萧令安妹妹的婚事自然受阻,长的貌美如花却无人问津。 就这样,萧令安兄妹俩的婚期就一直没有着落。 林破南的这番话简直是在萧令安的伤口上撒盐,也难怪萧令安如此生气。 这一夜,萧令安气的彻夜难眠。 而林破南就截然不同,骂完萧令安后,连同她对齐延的那份郁结都消散了,睡的格外香,一觉睡到第二日午时。 吃过午饭,林破南和齐延坐上马车前往瓮州城楼下。 齐延的脚边放了两副镣铐,他端坐在左侧看着坐在中间的林破南,眼中的愁绪深不见底。 林破南正闭着眼看似气定神闲的坐着,双手交握着垂放在膝上。 不停摩挲的手指将她内心的挣扎暴露无遗。 她不知如何面对齐延。 齐延看了好一会儿,缓慢的伸出右手覆在林破南的手上。 林破南觉察到手中温热的触感,惊的倏的睁开眼。 她抿着唇看着齐延,立即抽回手,将手藏在背后,身子快速往右侧挪了一步。 “齐大将军请自重!”林破南疾言厉色道。 齐延收回手,垂眸看着,轻轻摩挲着,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林破南的余热。 他心中万分苦涩,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他委屈的看着林破南,一脸无辜道:“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林破南听了,心中的悲伤又开始翻涌。 她垂着头紧咬着唇,极力控制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落下来。 “玉泉村,我后来回去过。”齐延继续说道。 林破南心中一颤,抬起头,睁着泛红的眼眶看着齐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将军想休息会儿,还请齐大将军安静点。” 说完林破南又闭上了眼。 齐延并没因林破南的呵斥而闭嘴,他继续说道:“在瓮州将军府,我在你书房看到了《沉香记》,也见到了你那个叫小蝶的婢女。” 林破南听着眉头微蹙,她藏在后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这几日,我一直回想着过去的事。以前你被我揍了总是哭哭啼啼,输了还把眼泪鼻涕抹我身上。 我想着一个男子汉怎么这么喜欢哭,还这么恶心我。 一想到以后我要与这样人打交道,我不禁打寒颤。你我自幼相识,你的举止明明很多女子娇态,我却从没怀疑过你是女子,真是蠢笨如猪。” 听了齐延这番话,尘封的回忆如暴风雨般侵袭而来,林破南眼中含着泪,气不过反驳道:“那谁叫你老揍我脸,我当然要恶心你。” 齐延看着气呼呼的林破南,莞尔一笑,眼中满是宠溺。 他温声道:“那你不也老薅我头发,有次头皮都被你薅掉了一小块,到现在那块头皮都不长头发。幸好不大,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林破南闻言,情不自禁的笑了。 确实,她和齐延的回忆里,两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打架,但也有一起泛舟黑石河,一起垂钓捉鱼比赛的趣事。 齐延看着笑的含蓄的林破南,眼中愁绪更深。 当他知道林破南就是他心中的“小蝶”时,他既欢喜又忧愁。 林破南隐藏着心中对他的恨意,以小蝶的身份接近他,她的内心该有多痛苦。 横亘在他和林破南中间的有林毅璋的死,这是是他们之间化不开的结。 逃避不是办法,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齐延眉头微敛,心中轻叹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你恨我!” 果不其然,齐延话音刚落,林破南的笑僵在脸上。 她脸色一沉,一脸难过的看着齐延。 齐延看着林破南的眼神,心中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其实当年——” “吁——” 齐延的话才出口,马车突然停下来。 第43章 不请自来 马车突然停下来,林破南的身子惯性的往前一倾,差点没站稳,齐延伸手挡了一下又立刻收了回去。 林破南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齐延,齐延微微颔首一笑。 而后两人齐齐看向车帘。 林破南起身撩起车帘问道:“林风,发生了什么——” 林破南抬眼看到萧令安骑在马上,她话到嘴边停了下来。 “萧世子,你怎么来了?”林破南拧着眉道。 之前林破南还是林攸攸时,死活不肯独自带齐延去见南陵的人,萧令安承诺过她只要她答应就会护她周全。 如今林破南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既是林攸攸又是林破南。再加上昨日林破南和萧令安闹的不愉快。林破南自然也不再指望萧令安的帮衬。 于是今日,她便让林风驾着马车送她和齐延去瓮州城墙下,安排其他南衣骑领兵断后,以保证她和林风有退路可言。 林破南虽有齐延在手,齐延也曾大义的表示若南陵使暗招可以以他为盾。 可林破南不是恋爱脑,她是喜欢齐延,但齐延毕竟是南陵的将军,她还做不到完全信任。 至于萧令安,林破南出营地时压根没通知他,自作主张领着齐延出来。 其实,在南衣骑调动兵马那一刻,萧令安就知道了。 萧令安本来还高兴着,林破南不需要他守退路,他乐意至极。 后来萧令安越想越不对劲,林破南和齐延之间有苟且,他不同行岂不正遂了林破南的意。 萧令安昨日被林破南的那番话气的彻夜难眠,他怎么会让林破南如意。 于是他骑着疾风,让李崖和莫鼎领着一千平西军,快马加鞭追上林破南。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眉头紧蹙,心情瞬间舒坦了不少。 萧令安是个懂得隐藏情绪的人,不会把心中的高兴表现在脸上。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林破南,高风亮节的说:“本世子应允过林将军会护林将军周全,自然不会食言。” 林破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会信萧令安的鬼话。 心里想是一回事,嘴上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林破南嘴角扯出一抹假笑,和颜悦色道:“萧世子有心了,那就麻烦萧世子垫后了。” 林破南没等萧令安回应,和林风说了句走吧,便放下车帘坐回榻上。 她敛了敛神,看着齐延问道:“你刚才说其实当年什么?” “五年前…” “萧世子…你…” 谁知齐延刚开口,林破南就听到林风的声音响起,她正寻思着怎么回事,萧令安就撩起车帘走了进来,旁若无人的坐在马车右侧。 林破南惊讶的嘴巴微张,皱着眉道:“萧世子不是骑马吗?” 萧令安瞥了眼同样吃惊的齐延,视线停留他脚边的两副镣铐上好一会儿,才看向林破南说道:“本世子右手有伤,不适合骑马。” 说着萧令安故意抬了抬还吊着绷带的右臂,生怕林破南看不见。 林破南一脸无语,心道:“萧令安你也忒会装了,若真不适合,那你刚才骑的是啥?” 林破南真想直接怼回去,她的余光瞥到齐延,还是将话憋回了肚里。 她和萧令安同为大周人,萧令安来南境也是为了助她。 在齐延面前表现的她和萧令安不睦终有不妥。 林破南微笑着附和道:“是不合适,真是难为萧世子了。” 萧令安回了林破南一个微笑没再说话。 马车里陷入一片安静,安静的得能清晰的听到车轱辘碾压泥土的声音。 齐延坐的笔直,深情款款的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垂着眼,局促的玩弄着垂在膝上的手指。 她偶然抬眸,不经意间与齐延的眼神对上,又慌张的移开眼。 萧令安的眼神一直在林破南和齐延的身上来回打量。 这一幕恰巧落入萧令安眼里。 萧令安心思一转,嘴角扯出一抹笑,以玩笑的口吻说道:“林将军对待身为俘虏的齐大将军好像格外宽待,连镣铐都舍不得让他戴。不知情的还以为林将军与齐大将军同气连枝了。” 林破南抬眸看着萧令安,眼含冷笑,语气冰冷的说:“本将军心善,向来优待俘虏。” “哦——”萧令安故作讶异道:“看来坊间传闻林将军曾斩杀三千南陵俘军是假的罗,果真传闻不可信。” 林破南斩杀三千南陵俘军是真是假,萧令安心知肚明。 如此损毁清誉的传闻,林破南从未澄清过,想必不是假的。 萧令安也不是没想过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或者是“那个林破南”所为。 萧令安故意在齐延面前提及此事,明摆着是想膈应林破南,挑起林破南与齐延之间的不睦。 也是变相的提醒林破南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她是大周的将军,而齐延是南陵将军。 果不其然,林破南和齐延听到皆脸色一沉,不约而同的看着萧令安。 林破南怒瞪了萧令安一眼,她的眼神似乎在说:“萧令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延斜眼看了下林破南,接着看向萧令安,皮笑肉不笑的说:“没想到萧世子作为驻守边关的大将居然也轻信坊间传闻。” 齐延的话外之意,萧令安哪听不出来。 齐延这是明晃晃的讽刺他萧令安八卦,还相当不识趣。 萧令安上马车那一刻,齐延就知道萧令安定是别有用心。 他还思忖着萧令安到底想干嘛,原来是想挑拨离间。 要不是萧令安的阻碍,他也许早就同林破南解释当年的误解了。 看来萧令安是发现了他和林破南之间的不寻常。 反正只要萧令安没发现林破南是女子,不给林破南招来杀生之祸。其他的就算萧令安知道,也拿他和林破南没办法。 萧令安没想到齐延居然会出言维护林破南,还讽刺他,他不由得心生郁闷,他一脸假笑道:“本世子真真是好奇,齐大将军和林将军明明是仇敌,齐大将军全然不顾林将军曾斩杀的是南陵将士,还出言维护,实在令人费解啊!” 齐延闻言,垂眸一笑,笑容格外灿烂。 看在萧令安眼里,格外糟心,更是堵的慌。 齐延说:“萧世子应该也明白,大周与南陵本是同族。大周和南陵也不是常年打仗,抛开本将军和林将军的身份不说。” 说着,齐延满眼柔情的看向林破南:“本将军与林将军算是不打不相识,既是各为其主的对手,也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幼时也曾一起泛舟黑石河上,共赏日升日落,共看两岸芦花花开花谢。林将军宽待本将军自然无可厚非。” 林破南惊讶的看着齐延,她的眼神似乎在说:“齐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44章 萧世子看够了吗? 齐延对上林破南的眼神,冲她淡然一笑。 齐延的话,林破南也不能反驳,因为齐延说的都是事实。 所谓的共赏日升日落,共看芦花花开花谢,是因为曾经有次林破南和齐延打架从日出打到日暮。 林破南实在扛不住了,中途叫停好几次,两人就瘫坐在船板上看着两岸随风飘散的芦花。 那日的芦花很美,可被齐延揍的鼻青脸肿的林破南可没心思欣赏。 本是不那么愉快的事,怎么从齐延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暧昧。 林破南扭头瞪了齐延一眼,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不是让萧令安对她产生无端的猜疑嘛。 齐延无视林破南的瞪眼,抿着嘴憋着笑。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和齐延之间的眼神交流,不由得一颤。 两个大男人,眉目传情,眼含秋波的看着对方,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简直让他心中一阵恶寒。 萧令安压下心底的恶心,阴阳怪气道:“没想到齐大将军与林将军还有这样的渊源。看来此行本世子来的着实多余了。 想必没有本世子,齐大将军也不会让南陵伤到林将军。” 说着,萧令安笑着看向林破南,“林将军你说是不是?” 林破南可不会蠢到亲自将自己的把柄送到萧令安手上。 她一脸恭维道:“萧世子说笑了,本将军当然更相信萧世子。就算本将军和齐大将军有什么渊源,也是过去的事。 幼时不懂事,不明白什么是国仇家恨。如今长大了,自然渐渐明白了。” 后面一句话,林破南的语气明显变的清冷。 萧令安看到林破南眼中的忧伤,收敛起神色,正襟危坐着,没再口出恶言。 他并不是有意揭她的伤疤,只是想提醒她谨记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齐延听了,眼神瞬间变得灰暗,脸色也沉下来。 齐延知道,林破南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她心中有恨,是对他的恨。 她心中有情,是藏在心底隐忍而克制的情。 至此,三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林风驾着马车,车厢里三人的对话一清二楚的落入他耳中。 他拧着眉,挥起马鞭,加快了驾车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再次停下来。 “将军,到了!”林风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好!”林破南回了句。 她从榻上起身蹲在齐延面前,拿起他脚边的镣铐给齐延戴上。 齐延低头看着林破南,配合的将双脚往外移了一步,方便林破南穿戴。 车厢里很安静,镣铐间的摩擦哔咔声,声音尖锐刺耳。 脚上的镣铐戴好,林破南又拿起另一副镣铐,看着齐延垂在膝上的双手。 林破南以为这次齐延也会自觉的抬起双手配合她。可是过了许久,齐延也没有动。 她抬头看着齐延,齐延也正盯着她,眸光黯然。 林破南无奈的撇嘴一笑,一只手抓着齐延的左手,另一只手拿着镣铐套在齐延的手腕上。接着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给齐延的右手戴上镣铐。 林破南将镣铐锁好,收回手的那一刻,齐延状似无意的拉了下林破南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 林破南诧异的看着齐延,等她反应过来,齐延已经松开了手。 林破南的心怦怦直跳,她强装镇定的起身,不自觉的捏紧双手,眼含慌乱的看了眼萧令安。 萧令安一直注视着林破南和齐延,刚才那一幕自然也看到了。 萧令安没想到齐延居然当着他的面摸林破南的手,林破南居然也没拒绝,真是污了他的眼睛。 幸亏他定力好,要不然他早被齐延和林破南之间的不伦之情恶心的吐了。 一想到齐延和林破南都是男人,萧令安越想越远,脑子的画面越想越不堪入目。 林破南见萧令安盯着她出神,也没管他想什么,对着车外喊道:“林风,扶齐大将军下去。” 林风撩起车帘朝齐延说了个请字,等待齐延回应。 齐延扭头看了眼林破南后就起身往外走去。 齐延出去后,林破南将视线落在萧令安身上,冷冷道:“萧世子看够了吗?” 萧令安回过神赶紧移开眼,挥散脑中的胡思乱想,清了清嗓子道:“林将军今日与齐大将军这番作为倒是坐实邺京人人传唱的首歌谣。” 林破南讪讪一笑,既然萧令安发现了端倪,她也不打算隐瞒。 她顺着萧令安的话,一脸坦荡道:“坐实了就坐实了,本将军并不介意旁人知道本将军喜欢男子。” 说完林破南起身坐在萧令安外侧,撩起车帘一角,瞥了眼站在马车前方的齐延,又抬头看着城楼上。 萧令安身子往里移了移,扭头看着林破南的侧脸,说:“林将军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本世子并不关心。但林将军喜欢齐延,本世子还是得提醒林将军一番。” 林破南回头看了眼萧令安,见他移到了里侧,不禁勾起嘴角,讽笑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本将军自有分寸。”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萧令安。 萧令安被林破南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他神色紧张的又往里挪了挪。 林破南眼里满是嫌弃,哂笑道:“萧世子是怕本将军吃了你吗?萧世子请放心,本将军是喜欢男子,但也不是饥不择食,看到男人就会像恶狼一样往上扑。” “林破南,你……”萧令安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林破南这话明明就是讽刺他比不上齐延,他哪点比齐延差。 萧令安很生气,正欲再反驳,结果眼见着林破南走出了车厢。 萧令安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他真是气昏了头。 他为什么要拿自己和齐延比,难道被一个男人喜欢很光荣? 萧令安自我开解完,心中的气消散了些,瞬间舒坦了很多。 他往外移了移,撩起车帘,看着前面一前一后站立的齐延和林破南。 林破南站在齐延身后,齐延高大的身影正好遮住林破南的整个身子。 林破南微仰着头,看着巍峨的城楼上一袭妃红色衣裙,长的明艳动人的少女,心中蓦然腾起一丝醋意和苦涩。 第45章 暗箭 林破南眸色微敛,目不转睛的看着城楼上的少女。 她认识这位少女。 岂止是认识,简直记忆犹新。 她就是齐延的未婚妻——南陵的静雅公主。 三年前齐延陪她在黑石河南岸共赏芦花时,她站在城楼上见过。 那一次,林破南私心作祟,心中燃起妒火。 林破南站在翁州的城楼上拉开长弓一箭射向静雅公主。 林破南箭术精湛,从未失手,那一箭是冲着要静雅公主的命去的。 谁知齐延奋不顾身替静雅公主挡下了那一箭,才有了后来林破南任性的在安州玉泉村与齐延独处了半个月。 那半个月,林破南刻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照顾着受伤的齐延。 如今回想起来,林破南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任性的。 没有那半月的相处,齐延就不会对她产生情意,她也不会在这份克制隐忍的情意中越陷越深。 她与齐延还是见面分外眼红的仇敌,她也不用日夜承受那份爱而不得的煎熬。 一想到此,林破南心中酸涩,眼眶又忍不住泛红。 站在城楼中间的静雅公主一脸急色的往城墙边走,她两侧的侍卫连声喊着公主并伸手挡在少女前面。 “公主,危险!”其中一侍卫说道。 “让开!”静雅公主厉声道。 “公主,太子殿下吩咐卑职要确保公主安危。”另外一侍卫道。 静雅公主眼中怒火升腾,猛的拍开两个侍卫的手,快速走到城墙边。 静雅公主看到齐延手脚戴着镣铐,眼泪夺眶而出。 她双手抓在城墙上,指甲抠进墙城缝里,看着齐延大声哭喊道:“舒翼——” 静雅公主哭着喊着齐延的表字,一声又一声。 静雅公主的一声声“舒翼”,如同一把刀一次又一次的扎在林破南心上。 “舒翼”二字,静雅公主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的叫,而她林破南只能以黑纱覆面才敢唤这两个字。 齐延看着城楼上哭得梨花带雨的静雅公主,并没有直接回应静雅公主呼喊声。 齐延微抬着头,心疼的看着静雅公主,嘴里低喃道:“静雅,别哭!” “静雅,别哭!” 这四个字,远在城楼上的静雅公主听不见,林破南却听得清清楚楚。 林破南的心突生一阵闷疼,她眼中憋着泪看向城楼上的静雅公主。 “舒翼,我不哭!”静雅公主边抹着泪边喊道:“我不哭——” “舒翼,我不哭!” 听到这五个字,林破南再也忍不住,她紧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破南看着齐延的背影,两行清泪垂下来,心里喃喃道:“他定是与她有很多甜蜜的过往才如此默契十足吧,不然她怎么能准确的读懂他的唇语。” 林破南讽刺的一笑,她现在才觉得她之前所谓的任性有多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林破南沉浸在悲伤中,其他人也被静雅公主的哭喊声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身着南陵将士服,古铜色肤色、面容刚毅,大约二十四五岁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长弓悄悄上了城楼,他猫着身子沿着城墙边靠近。 城楼上的南陵守卫看到这个男子并被感到惊讶且上前制止,而是行注目礼。 林破南回过神冷静下来,她不能再站在这里。 再站下去,她会失态,她的眼泪会控制不住掉下来。 林破南转过身,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帘,刷刷刷的往下落。 她的视线正好与从车厢里露出半个头的萧令安对上,她赶紧抬起袖子胡乱的在脸上擦了一把,强装镇定的走近马车,扯着嘴角笑道:“眼中进了沙子,让萧世子见笑了。” 萧令安没有戳破林破南的谎言,只是神色的复杂的看着她说:“人也看了,时间也够了,准备回营吧。” “好!”林破南应了声,转身看着林风吩咐道:“林风,扶齐大将军上马车。” 说完林破南撩起衣袍,一个跨步上了马车。 正当林破南一只脚跨进车厢那一刻,城墙上一支利箭穿风而过朝林破南射过来。 “林破南,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萧令安大呼一声,快速拉住林破南的手臂往车厢里一扯,利箭穿破车帘擦过林破南的手臂,箭头上带着血直直扎入后面的车壁。 “啊——” 林破南疼得大叫一声,扑倒在萧令安怀里。 萧令安的注意力全在林破南流血的胳膊上,根本没在意现在他和林破南紧贴的身子。 没等萧令安反应过来,林破南已经从他怀中离开并坐在了他身侧。 齐延和林风同时转身跑向马车,林风快齐延一步撩起车帘,见林破南还活生生的坐着,心里瞬间松了一口气。 齐延瞥见林破南安然无恙的坐着,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愤怒的看着城楼上站起身来的男子,咬着牙道:“卢成!” “林将军可还好?”萧令安看着林破南的左臂,关心的问道。 “无碍,伤口应该不深。”林破南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左臂,轻轻翻看了一下又扭头看向萧令安,一脸诚恳的说道:“萧世子又救了我一命,谢谢萧世子。” 萧令安见林破南一下变得如此客气,突然有些不适应,他说:“谢就不必了,本世子说话向来不会食言,本世子说过会护林将军周全,不过还是让林将军受了伤,实属惭愧。” 林破南低眸一笑,回了萧令安一个感激的微笑。 萧令安也微微一笑,好似刚才来时路上两人的剑拨驽张是假象。 “林将军现在想怎么做?”萧令安问道。 南陵暗箭伤人,实在卑鄙,如若林破南想报这一箭之仇,萧令安也不好意思阻拦。 不过萧令安更希望林破南以大局为重,才故有此问。 林破南明白萧令安的意思,她顺着萧令安的意说:“先回营再做定夺。” “林风,回营。”林破南朝外喊了声。 南陵的这一招暗箭,林风极为愤怒,面对齐延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没有扶齐延上马车,任由戴着镣铐的齐延爬上马车。 林风先一步上了马车,撕下衣角替林破南包扎好伤口,返回车头坐好。 齐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马车,黑沉着脸走到车厢坐下。 第46章 不值 萧令安冷漠的看了齐延一眼,掀起窗帘,看着城楼上那个放暗箭的男子。 “林将军,好好记住那人的脸。”萧令安提醒道。 林破南往萧令安身侧挪了一步,贴着萧令安的肩头,探过头往窗外望去,冷声道:“本将军记住了。” 齐延望着同仇敌忾的林破南和萧令安,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城楼上的静雅公主看着齐延被如此羞辱,紧捏着手指微微泛白。 她走向造成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疾步上前就是一个巴掌呼在卢成脸上。 卢成闷哼一声,连头都没偏一下,硬生生受了这一巴掌,脸上瞬间显现出一个五指印。 “卢成,你居心何在?是想害死舒翼吗?”静雅公主怒吼道:“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想取代舒翼,哼,本公主劝你别白日做梦。” 说完静雅公主大袖一甩,下了城楼。 卢成站在城楼上,眼神狠戾的看着远去的马车。 马车里,林破南与萧令安坐在右侧,齐延依旧坐在左侧。 三人皆盯着车壁中间的那支利箭,静默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三人又不约而同的看向林破南左臂上的伤口。 伤口不深,血却依然涓涓往外流,浸透了包扎的衣布。 衣布是黑色的,遮掩了鲜红的血。 林破南的眼睛是红的,眼里全是冷漠,毫不掩饰。 “齐大将军可识得城楼上那人?”林破南冷声道。 齐延当然不会认为林破南口中的那人是指静雅公主。 他微敛着眼眸,沉思了片刻道:“卢成,南陵虎威将军。” “卢成!”林破南垂着眼喃喃道:“很好,本将军会记住这个名字。” 齐延双拳紧握,定睛看着林破南,坚定的说:“这一箭之仇,我会替你报。” 林破南闻言,满眼复杂的看着齐延,眼中有一丝感动。 萧令安听了,嘴角露出讽笑,抢在林破南之前说道:“齐大将军现在自身难保,谈何为林将军报这一箭之仇。” “本将军....” 齐延欲驳却发现找不到任何理由。 他现在还是南陵的俘虏,若林破南将这一箭之仇撒在他身上也情有可原。 齐延沉了一口气,看着萧令安,反驳道:“终有一日,本将军会将卢成送到林将军面前,让林将军亲手手刃仇人。” 萧令安看了眼林破南,见她满眼感动的看着齐延,心底暗道林破南真是愚蠢至极。 萧令安看着齐延觉悟的望着林破南,更是觉得虚伪。 明明齐延刚才还和他的未婚妻上演着缠绵悱恻的深情,如今又轻易给林破南承诺,撩拨林破南的心。 齐延还妄图男女通吃,他真是替林破南感到不值,哪怕林破南是男人。 林破南男生女相,容貌甚美,又自小聪慧过人,邺京想嫁林破南的贵女趋之若鹜。 可林破南偏偏喜欢男人,喜欢男人就算了。他居然还眼瞎喜欢齐延这个妄图男女通吃的敌国男人。 萧令安越想越气,真想越愤怒,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 “齐大将军可真会说笑。”萧令安哼笑一声,“且不说齐大将军如今还是大周俘虏,就凭今日卢成那一箭,他想要的可不单单是林将军的命,还是齐大将军的命。 和谈在即,没有人授意,他敢私放暗箭?很显然南陵并不想齐大将军活着回南陵。齐大将军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是想好回南陵后如何保命吧。 卢成这一箭射的是大周的脸面,林将军所受的这一箭,本世子自会和林将军一起讨回来。” 萧令安这番话一针见血,说得齐延无言以对。 齐延的耳红微微泛红,一脸难堪的看着林破南,而林破南正侧头盯着萧令安。 萧令安这番愤慨激仰的维护,着实让林破南有些诧异。 萧令安扭头对上林破南的视线,轻叹一声,眼中全是恨铁不成钢。 林破南转过头看向齐延,眸色暗淡无光,她高声道:“林风,停车!” 车外的林风收紧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林风掀起车帘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林破南看着齐延,面无表情的说道:“请齐大将军下车,让林云过来驾车,你送齐大将军先回营。” 林风没说话,只是定睛看着齐延。 齐延神色黯然的看着林破南,欲说还休,最终还是缓缓起身往外走去。 林破南明白若三人还一同坐在车内,大家都不自在。 萧令安说的句句在理,林破南并不想齐延如此难堪。 萧令安的话说到底是为了维护林破南,林破南不可能因这些话伤了齐延而反驳萧令安。 林破南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维护齐延的自尊,哪怕齐延不理解她的用心。 林破南起身上前,将插在车壁上的箭矢用力拔出后坐在中间榻上。 林破南看着手中的箭出神,箭头还残留着她的血。 林破南想起她曾经也这样一箭扎在齐延的心头,可齐延知道她就是小蝶后,从未提及此事。 齐延于她,到底是何种感情。 她对齐延的情意是经年累月积累而成,齐延真正对她有情,也不过是从那半月的相处开始。 林破南扪心自问,那半个月的时光,她在齐延心中的地位真的能取代静雅公主吗? 一想到此,林破南的眼睛又忍不住泛红。 她低着头垂着眼,眼中噙着泪,肩膀微微抖动着。 尽管她一再努力控制着,眼泪还是不争气的一滴一滴落下来。 滚热的眼泪落下衣袍上,瞬间就湿了一大片。 萧令安皱着眉,静静的看着默默垂泪的林破南,没有出言安慰半句,主要是他也不知如何安慰。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欢爱,他本就无法接受,林破南对齐延的深情他更是无法理解。 喜欢男人,还是杀了自己父亲的男人,林破南心中的痛苦旁人定然无法体会。 萧令安想着想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暗道:“林破南的一体双魄之症,难道是因齐延而起?所以“那个林破南恨极了齐延,恨不得剐了齐延的肉,剥了齐延的皮。 而眼前“这个林破南”因喜爱着齐延,经受不住内心的折磨,硬生生将自己的灵魂撕裂,一分为二。” 萧令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看着林破南的眼神,突然多了一分疼惜。 第47章 谈笑风生 萧令安只见过林破南两次,对林破南本人虽不甚了解。 但林破南在邺京的传闻可不止她喜欢男人这一件事。 对林破南在邺京所为,萧令安不说如数家珍,但多少有些了解。 林破南与其胞姐娴妃都长得似她娘。 娴妃待字闺中时可是有邺京第一美人之称,林破南比娴妃甚至还美上几分。 只不过林破南是男子,旁人不会拿美字形容林破南。 其父林毅璋是征南将军;大伯时任工部员外郎,现任工部尚书;三叔经商有道,银楼遍布大周;姑姑是杨国公续弦。 光论权势,林家也许不及其他王公大臣,但林家也是底蕴深厚的世家。 综合家世容貌,邺京除了林破南外找不出第二人。 林破南长得俊美无双,又自小聪慧过人,学什么都比同龄孩子快。 林破南六七岁时,想招林破南为郎婿的王公贵族就如过江之鲫。 后来林破南的胞姐成了四妃之一,林破南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 不过,林破南自小离经叛道,经常和杨国公家二公子混在一起,走街串巷、遛街斗鸟,才七岁就敢和十一岁的杨国公家二公子逛赌场青楼。 哪怕林破南如此作为,邺京想嫁林破南的贵女仍然数不胜数。 林破南生母早逝,林毅璋常年驻守南境,根本无人管束林破南。 林毅璋无奈,只能将林破南拎到南境,长在自己眼皮底下,林破南自然消停了些。 不过每次回邺京,林破南都会随杨二公子去楚风馆找小倌。 一来二去,林破南喜欢男人的事就在邺京传开了,贵女们也自然歇了要嫁林破南的心思。 人人直叹可惜! 萧令安想起这些,心中唏嘘不已。 想他萧令安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难如登天,降低标准也被女方一再退亲。 要嫁林破南的贵女如过江之鲫,可林破南偏偏喜欢男人,还是爱而不得,生生把自己折磨出一体双魄之症。 萧令安叹了口气,他不知应该可怜自己还是应该可怜林破南。 “公子、萧世子,坐稳了。”林云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听到声音,萧令安和林破南双双回过神,两人视线交汇在空中。 萧令安立即扭过头,撩起窗帘看向车外。 林破南眼中含着泪,抿嘴一笑,心道萧令安倒是心细之人,还会刻意照顾她的自尊。 林破南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应了林云一声,“好,走吧。” 良久,林破南悲伤的情绪得以平复。 萧令安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 她探了下头,往窗外瞄了一眼,说:“萧世子在看什么?” 萧令安半倚着窗壁,仍旧看着窗外道:“南境的风光与西境果然截然不同,天蓝草绿,连夕阳也如此美。” “那是自然!”林破南身子往右侧移了两步,从萧令安的身后看向窗外,“若是春日,南境的秀丽风光更甚。特别是黑石河两岸——” 说着林破南似乎想到了往事,话到嘴边停了下来。 萧令安放下窗帘,转过身看着林破南,一脸期待的问道:“特别是黑石河两岸什么?” 林破南眼色黯淡几分,不过须臾又恢复神色,温声道:“每逢春日,黑石河两岸杨柳依依,河畔的野花争相斗艳。 春末夏初,柳絮纷飞,如雪花飘落。到了夏末秋初,河畔的芦花随风摇曳,如雾如霜,美不胜收。 不过到了冬日,黑石河两岸的景象就略显颓败萧条,没有生气,就如同一场血战过后留下的伤痕。 可是一到了春日,一切又变得春意盎然,勃勃生机。人——” 林破南停顿了片刻,眼睛无神的目视着前方,继续道:“人就容易迷失在这样的景色里,刻意去淡忘那冬日留下的伤痕。” 一脸颓然,眼神空洞的林破南,萧令安看在眼里有种说不出心疼。 萧令安明白林破南这句话的意思。 伤痕不可能真正抚平,所以林破南逼出了另一个自己。 萧令安不想林破南继续沉浸在悲伤里,他将话题一转,“冬日的黑石河会结冰吗?” 林破南回过神,看着萧令安,认真的答道:“不会。南陵常年气温湿润,冬日也不会特别冷,连雪都甚少下。” 说着林破南的眼中闪过一丝忧郁,“萧世子提起这个,本将军还挺想念邺京的雪景了。” “林将军喜欢看雪?”萧令安好奇的问道。 “嗯!”林破南点了点头,说起这个林破南就来了兴致,说话的语气也变得轻快:“邺京家中,我院中就有一株红梅,每到冬日,雪落枝头,别有一番景致。” “傲雪寒梅立枝头,确实赏心悦目。” 萧令安想起西境一到冬日就漫天大雪,有时连着下几日,厚厚的白雪能没过小腿,走在雪地里步履维艰。 “林将军没去过西境吧?”萧令安自问自答道:“西境与南境不一样,西境气候干燥,春末夏初黄沙漫卷,有时风沙大得遮天蔽日,连眼都睁不开。不过也不是常常如此,仲夏时的原野鹰飞草长,一碧千里,长河落日也甚美。” 林破南听着萧令安的描述,脑中自动浮现出一人一马,驰骋在夕阳的原野下的画面,心情瞬间也开阔了不少。 “一骑红尘追落日!”林破南嫣然一笑,“萧世子可曾有过?” 林破南一脸期待的笑着看着萧令安。 林破南的笑晃到了萧令安的眼,半晌萧令安才道:“不曾!” 萧令安一门心思都在如何防守西境攻克西戎上,哪有心思干这事。 林破南见萧令安神色暗了几分,岔开话题道:“那冬日了,西境的冬日是怎样一番景象?” 萧令安恢复神色,认真说道:“西境的冬日很长,有时一连几日下雪,一眼望去满地清白,河面也会结满厚厚的冰层。西境的雪比邺京的更美,林将军喜欢看雪,若有机会可去西境走走。” 萧令安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不妥。 他和林破南同为驻守边境的大将,都是官身,连回邺京省亲,都需皇上的准允,岂能自由出入。 林破南若想去西境赏雪,除非犯了错卸了兵权被流放到西境苦寒之地或成了一介布衣才有可能,他这话不是明摆着咒林破南嘛。 萧令安见林破南不苟言笑的盯着他,一脸尴尬的解释道:“林将军别误会,本世子不是那个意思?” 第48章 伤感 林破南见萧令安一脸局促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她打趣道:“要不咱俩联名上奏皇上,将你我调换过来。 萧世子守南境,本将军守西境,如此一来,本将军不就可以赏尽西境雪。” 萧令安知道林破南是在说笑。 戍边大将岂是自己想调换就能调换的。何况是像萧令安和林破南这种,从父辈手中接过重任的,更是不可能。 萧令安不想扫林破南的兴,他浅浅的笑着,顺着林破南的话说道:“那正好,本世子也正想看看林将军口中所说的每个季节的黑石河河畔是怎样一番奇景。” 林破南闻言,开怀大笑。 眉眼间的笑意更是衬的她顾盼生辉,让人赏心悦目。 萧令安也不外如此,他迷失在林破南的笑声中,出神的看着林破南这张精雕玉琢的脸。 开心似乎会传染,萧令安嘴角的笑容也不自觉慢慢扩大。 两人的笑声飘向车外,随着疾驰的马车一路回荡在空中。 外面驾车的林云皱着眉,小声嘀咕道:“也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话,不知将军和萧世子咋笑的如此开怀。不过能去西境跑马好像也是件不错的事。” 回到营地,林破南与萧令安下了马车就回了各自营帐。 林破南刚换好衣服,林风就领着于春过来了。 林破南坐在榻上,自己将左臂的衣袖挽至肩头,露出白嫩的胳膊。 林风和于春对林破南的举动一点都不诧异,早已见怪不怪。 于春提着药箱上前,坐在榻前矮凳上,打开药箱放在地上,仔细的替林破南检查伤口。 林风也没出去,站在原地看着于春替林破南清理伤口。 林破南胳膊上的伤口是被利箭穿肉而过,伤口是不深,但看起来还是让人触目惊心。 于春是将军府府医,可以说是看着林破南长大,从小到大的病都是他看的。 林破南幼时还会唤他一声春叔,只是后来林破南当了将军,再叫春叔不妥,才唤他于大夫。 在于春心里,他和南衣十二骑一样,与林破南关系早已不是主仆,不是亲人却甚似亲人。 见到林破南又受伤,于春自然忍不住心疼。 他边上药边碎碎念:“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将军您左胸上的伤本就严重,需要静养;前两日又淋了雨发高热,如今又伤到胳膊,这伤何时能养的好。” 说完于春一阵叹息,老将军若是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心疼。 林破南静静的听着于春的念叨,没有作声,只是脸色暗了下来。 身为戍边将军,受伤是家常便饭,也随时做好身死准备。 林破南是胎穿来到这个世界,在她出娘胎的那一刻,她的性别和未来林毅璋就替她做好了决定,由不得她选择。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就是大周的教育,遵守孝道、忠于君主、恪守礼节,条条框框都束缚着她现代的灵魂。 幼时林破南看着她姐姐在封建礼教的规矩下不得不入宫,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被当作男儿养也挺好。 长大后她接过父亲身上的重任驻守南境才发现,在这世道不管是身为男子还是女子都不易。 她笑萧令安被退亲,可她自己身为“伪男人”,连爱与被爱的权利都没有。 她有什么资格嘲笑萧令安。 一想到此,林破南悲从心来。 也许某一日,她就会如同她父亲一样身首异处,为国尽忠是她的本分,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 世道如此,想好好活着也成了奢侈。 “将军,伤口这几日不要沾水。”于春边收拾药箱边嘱咐道。 林破南回过神,点了点头。 林破南目送于春出去,见林风还站在那没动,便问道:“林风,你还有事吗?” 林风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齐延要见你。” 林破南沉思了片刻,垂着眼说:“回绝他吧。” 和谈结束,齐延还是南陵的将军,依旧是她林破南的敌人。 见了又能如何,这一切都不会改变,只会扰乱心绪,徒增烦恼。 林风“嗯”了一声转身,只听林破南在他背后说道:“镣铐还是带上吧,别让他再过来了。” 林风顿了片刻,再次“嗯”了声出了营帐。 与时同时,萧令安的营帐中,军医正在给萧令安检查骨折的右臂恢复得如何。 萧令安垂着眼沉思着,突然开口问道:“军医可听过一体双魄之症?” 军医疑惑的看了眼萧令安,停下手,答道:“回世子,卑职在医书上看到过,不过并没接触过一体双魄之症。” “那你所看的医书上可曾有医治一体双魄之症的方法?”萧令安着急的问道。 “没有!”军医摇了摇头,说:“一体双魄之症属疑难杂症,一般大夫都不曾见过,怎么会知道如何医治。” 萧令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不过,”军医继续道:“那医书中曾简单的提到过一句,一体双魄之人多为心结抑郁所致,只有心中郁结消散,其中一魄才有可能会消失。卑职也不能完全确定,双魄永远共生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令安想了想,再次问道:“若心中郁结消散,消失的是主魄还是副魄?” 军医道:“这个卑职就不得而知了,卑职想应该是哪魄强就会留下哪魄吧。” 萧令安听了此话,心情瞬间变得低落,他没再继续问。 明显“那个林破南”比“这个林破南”强。 萧令安一想到“这个林破南”也许有一天会消失,心中就突生烦闷。 于大周而言,那个阴冷狠戾、杀伐果决的林破南更适合做驻守南境的将军。 于林破南而言,这个他消失了,就不用承受内心的煎熬与折磨。 可萧令安却有些不愿看到“这个林破南”消失。 在邺京,林破南是人人艳羡的存在。 除了喜欢男人这一点让人诟病外,其他的当得起人人称颂。 还是稚童时,就敢助孤寡智斗地痞流氓;打得调戏良家女子的登徒子抱头鼠串。 萧令安叹息一声,可惜林破南却要饱受病症的折磨。 萧令安回想起马车上林破南爽朗的笑声,心中的伤感油然而生。 第49章 商议和谈地点 这两日,林破南将自己闷在帐中,门也不出。 今日要不是萧令安有事找林破南商谈,她只怕还会窝在帐中。 议事帐内,萧令安和林破南并肩站在舆图上。 林破南盯着墙上的舆图,指着舆图上直指黑陆洲的红色箭头,问道:“萧世子,这是你标记的吗?” 萧令安顺着林破南的手指看向红色箭头,点了点头:“是!” “那萧世子可猜透了“某人”的意图?”林破南笑着问道。 林破南口中的“某人”当然是指另外一个自己。称“那个林破南”为某人,是林破南和萧令安共有的默契。 “猜透一半。”萧令安温声道。 “此话怎讲?”林破南好奇的看着萧令安。 “本世子以为他会经黑陆洲偷袭崖州,没想到他是在黑陆洲伏击齐延。” 说着萧令安扭头看向林破南,见她脸色有些不愉,他顿了片刻,还是问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本将军会用障眼法将齐延引出瓮州,”林破南不假思索道:“然后派人秘密潜入瓮州制造混乱,南陵号称仁义之师,不会不管。齐延不在瓮州,南陵军群龙无首,我们便可乘虚而入。如此便可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萧令安听了此话,不由得对林破南刮目相看,只是他颇为好奇林破南要用什么障眼法引齐延出瓮州。 于是他问道:“林将军口中的障眼法是什么?” 林破南垂眸一笑,看着萧令安笑道:“比如…色诱。” 说完林破南哈哈大笑起来,转身走到椅子前坐下。 林破南这话看似玩笑实非玩笑。 用“小蝶”的身份将齐延引出瓮州她胸有成竹,兵不血刃拿回瓮州才是上策。 萧令安闻言,脸色一沉,他转身看着林破南,冷冷道:“所以若真是色诱,林将军是打算牺牲自己,亲自出马吗?” 林破南:“……” 林破南的笑瞬间僵在脸上,一脸无语的看着萧令安。 林破南心中腹诽道:“萧令安你可真会聊天,心里清楚不就得了,非得把天聊死。” 林破南没接萧令安的话,话锋一转:“萧世子今日找我来是要商议何事?” “朝廷派来的和谈官员昨日已到了禹州,领头人的是三皇子,还有几位官员有待查实。 他们昨日深夜才到,估计会在禹州休整一日再来营地。林将军对和谈地点的安排有何建议?” 萧令安边说边走到林破南对面的椅子前坐下。 林破南左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轻轻的敲击着几下扶手,思索了片刻:“南陵那边可有提要求?” “南陵递意图将和谈地点定在瓮州城外。”萧令安缓缓道。 “南陵白日做梦呢?”林破南一听,火气直冒,她愤怒的拍椅而起:“是想让我们过去给他们当靶子了。 没错,和谈是我们提的。 如若南陵倚仗如此,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这个和谈不谈也罢。 拿回瓮州不止和谈一条路。没诚意和谈,那就打吧。” 萧令安见到如此硬气的林破南倒是有些诧异,她不是没了武功,最是怕死的吗? 萧令安疑惑的看着林破南,提醒道:“林将军可知道若真要打,林将军可是要挂帅出征的。” “我自然知道。”林破南毫不犹豫道。 “你不是失了武功?”萧令安讶异道。 林破南往前走了几步,转身看着帐外,目视前方,叹息道:“生了一场病,病好了,武功自然也记起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林破南! 这是萧令安听到林破南这番话后的第一想法。 萧令安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林破南身侧站着,扭头看着她的侧脸问道:“那林将军觉得和谈地点定在哪里合适?” “禹州!”林破南铿锵有力道。 “禹州?”萧令安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破南,他好奇的问道:“先不说南陵不会同意,林将军为何要将和谈地点定在禹州?” 林破南转过身,与萧令安面对面,一脸坚定道:“南陵用暗箭伤了本将军,这伤的账可以后算,但他们也得先付点利息。” “如若南陵不同意呢?” 萧令安盯着林破南的眼睛,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他能清晰的在林破南眼中看到自己的脸。 林破南勾唇一笑,“那本将军就在瓮州城墙下筑高台,将齐延的人头悬于高台之上。” 萧令安望着林破南似笑非笑的眼神一阵恍惚,他突然有点分不清眼前人是林破南还是某人。 萧令安盯着林破南目不转睛道:“林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林破南莞尔一笑,“当然是假的。” 说完林破南转过身,眸色暗了下来,低喃道:“我又怎么舍得。“ 尽管林破南声如蚊蝇,萧令安还是清楚的听到这句话。 萧令安没有接话,只觉得心里有种憋得慌,他思忖着也许是对林破南的恨铁不成钢,才导致心情憋闷。 林破南见萧令安半晌不语,脸色也不好看,还以为是她刚才开玩笑所致。 她诚恳的说道:“萧世子别介意。不过言归正传,和谈地点定在禹州,南陵不见得不会同意。 如果静雅公主没来,或许我还没这个把握,如今静雅公主来了,她不会让齐延有任何损伤的。” “林将军为何如此笃定?” “三年前齐延曾替静雅公主挡过一箭,差点身亡。” “林将军又为何如此清楚?” 林破南敛了敛神,许久才道:“因为那一箭是本将军射的。” 萧令安能明显的感觉林破南语气中的自责,他看着一脸忧郁的林破南,自己的情绪也忽然变得低落。 他伸出手悬在林破南肩头,迟迟没有落下。 萧令安想起十年前,他的父王被毒箭所伤,废了双腿。 他躲在王府的某个角落里偷偷抹泪被林破南发现。 林破南不但没有嘲笑他,还拍着自己的肩膀爽朗的说:“世子哥哥,你的大山倒了,我的肩膀借你靠靠,靠完后,你以后就是你自己的大山,是王府的的大山。” 那一年,他十四岁,林破南十岁。 萧令安犹豫了很久,克服心里对林破南喜欢男人的芥蒂,最终把手落在了林破南的肩头。 林破南转过身讶异的看着萧令安,只听萧令安边拍着她的肩膀边安慰道:“没有翻越不了的大山,本世子相信林将军终会克服重峦叠嶂。” 说完萧令安停顿了一下,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道:“林将军若不介意,本世子愿借肩膀给林将军一靠。” 林破南刚才还因萧令安前一句话感动不已,结果看到萧令安这视死如归的表情又忍不住想笑。 第50章 谁让你们拦小爷的 林破南暗道:“萧令安对断袖就真的这么排斥嘛。” 林破南突然生起了一股玩心,她假装感动的看着萧令安,柔声道:“谢谢你,萧世子。”说完林破南把脑袋贴近萧令安的肩头。 随着林破南慢慢靠近,她温热的鼻息灼得萧令安耳根都红了,就在林破面的脸贴上萧令安肩头的那一刻,萧令安像触了电般立即退后一步,避开了林破南的脸。 萧令安最终没有克服自己心理上的障碍。 “林将军不好意思,本世子突然有些不适。”萧令安一脸歉意道。 林破南嘴角憋着笑,假装失落道:“没关系的,本将军能明白。” 说完林破南立即转过身往帐外走去,生怕自己憋不住在萧令安面前笑出来。 萧令安怔在原地,望着林破南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午时,林破南用过午膳后在帐中与林风谈事,守卫突然在帐中高声喊道:“将军,有人在营地门口闹事。” 林破南看了眼林风,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口,问道:“何人胆敢来军营闹事?” 守卫摇了摇头,说:“他自称是邺京来的使臣,指定要见将军您。” “邺京来的使臣?” 林破南甚是疑惑,萧令安不是说朝廷和谈的官员要在禹州先休整一日吗,怎么今日就来了。 林破南回头看了眼林风,“林风,我们先去看看。” “好。”林风跟上林破南。 “他们有几人?”林破南边走边问守卫。 “一人。” “一人?”林破南更加纳闷,邺京来的和谈官员怎么可能只来一人。 想到此,林破南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谁让你们拦小爷的,你们可知小爷我是谁?小爷我是替我兄弟——你们将军送军粮来的,你们居然敢拦我。”一个二十三四岁,眉目清秀的,面白无须的男子大声叫嚷着。 门口守卫不知此男子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敢贸然动手,只能尽力拦着。 萧令安也收到了消息,他领着莫鼎、李崖先一步到达营地大门口。 守卫见到萧令安到来,简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守卫忙跑到萧令安面前,拱手道:“世子殿下,此人自称邺京来的使臣,嚷嚷着要见将军。” “好,本世子知道了,先拦着等林将军过来。”萧令安道。 “世子,我见守卫们拦得吃力,要不要我去助他们一把。”莫鼎上前一步,自告奋勇道。 李崖无语的看了眼莫鼎,小声吐槽道:“莫鼎你真是没点眼力劲儿,你先看清楚那人是谁?” 莫鼎莫名奇妙的看了李崖一眼,转头看向嚷嚷的男人,他仔细打量一番,小声嘀咕一句:“杨二?” 李崖闻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莫鼎。 那男子见守卫拦着他不让进,突然瞥见萧令安站在远处,眼中瞬间燃起了光,他冲着萧令安挥手大喊道:“萧世子,是我啊,杨律,快命令这几个瞎了眼的守卫起开。” 萧令安置若罔闻,依旧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出声,只是定睛看着杨律。 杨律,字在谨,杨国公府二公子,喜好男,林破南好友,妥妥的二世祖。 说起来,杨律和林破南还沾亲带故。杨律是杨国公的正妻所生,林破南的姑姑是杨国公的续弦,杨律和林破南还称得算是表兄弟。 林破南和林风匆匆赶来,见到萧令安站在前面。 林破南先和萧令安打了声招呼,然后上前看向门口嚷嚷的人。 “杨律?”林破南看着门口的人,小声嘀咕道:“他怎么来了?” 杨律看到林破南心喜若狂,他兴奋的喊道:“玉郎,是我,在谨。” 守卫们见杨律直唤林破南小字,都转头看向林破南。 林破南朝守卫们使了个眼神,守卫们会意让开道。 得到解放的杨律,张开双臂兴高采烈的奔向林破南,边跑边喊着:“玉郎——”。 杨律销魂的叫声,简直让在场的众人不忍直视。 特别是萧令安主仆三人,莫鼎目瞪口呆,李崖只觉得头皮发麻。 萧令安只觉得这一声声玉郎特别刺耳。 眼见着杨律就要扑向林破南,林风一个箭步挡在林破南前面,杨律正好将林风抱了个满怀。 林风像个木头似的任由杨律抱着,杨律嫌弃的推开林风,使劲拍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像沾了什么东西似的,边拍边说:“林风,你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儿,你挡在玉郎前面做什么,小爷我可不喜欢你种冰山脸的臭男人。” 林风没反驳杨律,依旧挡在林破南前面。 杨律见林风没动,心里来了气,但他又打不过林风,只得向林破南抱怨:“玉郎,你看他——” 林破南拍了拍林风的背,林风这才让开。 杨律扬着笑脸张开双臂又要去抱林破南,林破南沉着脸,一个冷眼射向杨律,杨律耷拉着脸立即收回手。 “玉郎,咱俩三年没见了,你就这样对小爷我,你不知道小爷我都要想死你了。”杨律委屈巴巴的小声道。 林破南脸色缓和下来,温声道:“你怎么来了?” 杨律见林破南脸色温和了些,他又不识趣的轻捶了一记林破南的肩膀,说:“我这不是给你送军粮来的嘛。” “你送军粮?”林破南诧异的看着杨律:“你身上没有一官半职,朝廷怎么会安排你送军粮?” “谁说小爷我没有一官半职的。”杨律急着大声反驳:“小爷我现在可是户部的司务,虽然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好歹也是个官。” 林破南:“?” 杨律见林破南一脸疑惑,又解释道:“这不是我爹看我整日游手好闲,给我寻了份差事嘛。” 林破南见杨律说起这话时一脸灰败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 她与杨律自小混在一起,自然知道杨律是崇尚自由的性子,那能受的了日常早起去户衙点卯办公的约束,这不相当于要了他的命。 林破南不由得笑着打趣道:“那你现在岂不是连遛街斗鸟、勾栏听曲都没了时间。我很好奇姑父是如何说服你的。” 一提起这个,杨律的脸又耷拉下来,他一脸愤愤道:“娶妻和上差,我爹叫我二选一,这叫选择吗? 明知道小爷我只喜欢男人,真不是要我命嘛。再说,娶个妻回来当摆设吗,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你还算有觉悟,那还是上差好点。”林破南笑的乐不可支。 “好了,言归正传。”林破南收了笑,一本正经道:“你提前来营地找我应该不是特意说军粮一事吧。” “那是当然,你以为小爷我闲的慌,自告奋勇从邺京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看你一眼啊。”杨律理所当然道。 “那我们进帐谈,我正好有事要问你。”林破南说着看了眼萧令安,朝他点头致意告别。 萧令安微微颔首回应林破南。 林破南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第51章 难道就缺我一口饭嘛 杨律一进林破南的营帐,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四下打量。 林破南坐在方桌边定睛望着帐内来回走动的杨律,不耐道:“杨律,你能不能坐下来,晃的我眼晕。” “你这也忒简陋了,一榻一桌一案,真是要啥没啥。” 杨律评头论足一番,走到林破南对面的坐下,看着林破南一脸不悦道:“还有,玉郎,我同你说过多少遍了,别喊我杨律。要喊在谨、在谨,我这两字是烫嘴还是咋的,你老记不住。” 林破南望着杨律苦着脸,不禁扑哧一笑,“幼时不也是这么叫,现在怎么就不能叫了。” “幼时不是还没表字嘛,叫杨律显得多生份,叫在谨显得亲切。”杨律理直气壮道。 “好、好、好,杨在谨,这样可以了吧。”林破南抿嘴笑道。 “林玉郎,你就不能不连名带姓一起叫。”杨律白了林破南一眼。 “你哪来那么多要求。”林破南翻了个白眼,“说正事儿,你来南境除了送粮还有什么事?” 杨律收起刚才吊儿郎当的模样,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娴妃娘娘病了。” 林破南一听娴妃病了,她垂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抓紧衣袍,急问道:“姐姐病了?病了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杨律皱着眉道。 “这么久了,是什么病?” 杨律摇了摇头,“不知道,母亲和大舅母递牌子想进宫看看娴妃娘娘,都没被准允。” 林破南眉头紧皱思忖着,如果只是单纯的病了,宫里为何不准允林家人见姐姐,这其中定有猫腻。 和谈结束,她得想办法回趟邺京。 林破南正了正身子,问道:“姑姑可好,林家其他人可都好。” 杨律闻言脸色暗下来,缓缓道:“你在南境打了败仗,失了瓮州,受了重伤的消息传回京。 娴妃娘娘又病了,宫里连面都不让见。大舅二舅急的团团转,母亲在家急的茶饭不思。 这节骨眼上,朝臣都盯着了,林家也不敢派人过来瞧。 这不我刚好在户部当差,大舅便和我爹商量让我以送军粮的名义过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还好。”林破南轻飘飘的回了句。 杨律望着林破南还略显苍白的脸色没有说什么。 林破南道:“这次和谈官员除了三皇子,还有哪些人?” “户部员外郎刘旭辉,还有豫州守备军参将崔鑫。” 听到这两名字,林破南眉头一皱。 户部来人,林破南能理解,也许是送军粮而来顺道参加和谈。 豫州靠近京畿之地,崔鑫常年驻守豫州,担着拱卫京畿的重任。 她丢了瓮州时,朝廷没派就近的豫州或鹿州守备军来驰援,而派选在西境的萧令安。 如今要和谈了再派崔鑫过来是何意,林破南百思不得其解。 “你提前过来营地,三皇子可知道?”林破南继续问道。 “知道!”杨律一脸坦然,“我告知了他。” “告知?”林破南一脸诧异,杨律居然用告知这个词,她很好奇杨律这个混不吝的是如何告知三皇子的。 林破南盯着杨律,朝他扬了下头,示意他解释。 杨律会了林破南的意,一脸认真的解释道:“我同三皇子说,我三年没见我兄弟了,我先看看他。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我就当他同意了。” 林破南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朝杨律竖起了大拇指:“杨在谨,你真厉害。” 三皇子李佑翎生性清冷,不苟言笑,是咸宁帝众多皇子中能力最出众的儿子,行事作风处处透露着威严。 自太子前年不幸病逝,咸宁帝至今未再册立太子,朝中众臣皆猜测三皇子李佑翎是最有可能的储君人选。 在朝臣眼里,三皇子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身体不好,常年靠药养着。 林破南没想到杨律居然这么胆大,都没经过三皇子准允就私自过来找她。 “杨在谨,你就不怕三皇子事后问责于你?” 杨律一脸无所谓,“我才不怕呢,这点小事,三皇子总不至于要砍我的脑袋。大不了撤了职,小爷我正好不想当这个差。” “你别说混话。”林破南疾言厉色道。 她从凳子上起身,双手负背后,走到中间,望着外面:“长大了犯了事可不会像幼时那样,能大事化小,小事化小。 你现在官身,若是被抓到了错处,可是会祸及家人的。” “唉~” 提起这些,杨律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走到林破南旁边,与她并肩站着,感叹道:“幼时多好,哪有这么多烦恼。玉郎,你不知道,没有你的邺京真是了然无趣。” 林破南听了杨律的感叹,不禁想起她和杨律幼时在邺京那些混不吝的往事,她宛然一笑,“人哪有不长大的道理。” 杨律听了这番话,心情跟着变得沉闷。 是啊,人哪有不长大的,长大了就要面对许多的无可奈何。 就像他知道林破南一点也不想当这个将军,可是又不得不当这个将军。 就像他只想守着他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一点也不想当这个差。 林破南见杨律半晌没说话,她转过脸见杨律一脸忧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在谨,天色晚了,你先回禹州,明日我和萧世子一早会去禹州拜见三皇子。” 一听林破南下了逐客令,杨律一脸委屈道:“玉郎,我大老远过来看你,你居然晚饭不留我吃,真是太伤我心。” “你不是送粮官嘛,”林破南扭头看着杨律,“难道不知我军中军粮紧缺。” “难道就缺我一口饭嘛,小爷我又不是饭桶。”杨律一脸愤然道。 林破南无语的看着杨律,“军中现只剩粗粮杂饼,你若吃得习惯,我倒是可以留你吃晚饭。” 杨律一听粗粮杂饼,顿时歇了要留饭的心思,“那还是算了,别咯坏了小爷我的嗓子。我先走了。” 说完杨律大步流星向帐外走去。 “我送你出去。”林破南紧随其后。 杨律回过头摆了摆手,“不用了,你脸色还白着,先进去休息,你让林风送我。”说着杨律笑眯眯的看着站在台阶一侧的林风。 林破南闻言,会心一笑,“林风,你送杨二公子出去。” 林风应了句“好”,跟上杨律,林破南转身进了帐。 “林风,玉郎这次是不是伤得很重,这么多天了,脸色还白着。”杨律边走边问林风。 刚才杨律一见到林破南就注意到了,只是没当面问林破南。 杨律知道他一问林破南,林破南又会打马虎眼,说什么一点小伤,无关紧要之类的。 反正就是报喜不报忧。 林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杨律听了,火气上涌,忍不住责备道:“你们十二个怎么保护他的。” 林风没辩驳也没有解释,虚心接受杨律的指责。 林风明白杨律是真心关心林破南。 林破南从小到大没有其他朋友,杨律是唯一一个。 杨律又接着说了几句指责和抱怨的话,见林风依旧默默听着,也没再说什么。 第52章 静雅的怒火 瓮州。 “砰,砰,砰!” 客栈小二刚端着饭菜上楼站在房门口,就听到房间内接二连三的瓷器打砸声。 小二战战兢兢的望了眼门口一脸严肃的南陵士兵,结结巴巴道:“两位官爷,您们看这…饭菜…”。 这两个南陵士兵是静雅公主的亲卫,是一等一的高手。 两位亲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亲卫面无表情道:“你先下去,等有需要了,再通知你重新做份送过来。” “是、是。”小二如临大赦,麻溜的端着饭菜下了楼。 房间里,静雅公主面红耳赤,怒视着一脸严肃的卢成,其他两位南陵使臣恭敬的垂首站在一侧,气儿都不敢大喘一口。 今日下午,萧令安将和谈地点和时间传送至瓮州,并将林破南的原话传达。 若南陵拒绝赴禹州和谈,齐延的人头就会挂在瓮州城墙下。 卢成和南陵两位使臣当然知道这有可能是林破南的危言耸听。 和谈是大周提的,林破南不可能打自己的脸,出尔反尔。 卢成和南陵使臣理所当然的拒绝去禹州和谈,这不就惹怒了静雅公主。 三年前,林破南射向静雅公主的那一箭,静雅公主仍心有余悸。 要不是齐延挡着,她早就死了。 静雅公主可不认为林破南的话是危言耸听。 静雅公主是南陵皇后所出,是南陵皇后四十多岁高龄生的幼女,今年十七岁。 南陵皇和南陵皇后自然将静雅公主捧在手心里宠着。 在南陵,除了太子就以静雅公主身份最为尊贵。 静雅公主还未及笄,南陵皇就将自己最器重的齐延配给静雅公主做驸马。 要不是林破南这三年来时不时找齐延的茬,小战一场使齐延脱不开身,无法长时间离开崖州,齐延和静雅公主早就成亲了。 齐延在南陵可是世家贵女找夫婿的标准。 静雅公主对齐延这个准夫郎更是无法挑剔,加上齐延曾经舍命相救,她对齐延更是情深义重,她怎么会让齐延有半点损伤。 听闻齐延大周所俘,静雅公主死磨硬泡才求的南陵皇后的同意前来瓮州。 她是为救齐延而来,岂能因大周将和谈地点定在禹州就心生惧怕。 静雅公主怒瞪着卢成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心绪。 她转身走到桌边的凳子前坐下,一手搭在桌上,抬眸看着卢成,一脸坚定的说:“你们若是贪生怕死不敢去禹州,本宫也不强求,大不了本宫单刀赴会。” “公主,万万不可!”一南陵使臣立即上前拱手道。 静雅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几人项上人头难保。 静雅公主没理会说话的南陵使臣,她看着卢成,冷眼道:“卢成,本宫不管太子哥哥私下和你交代了什么话,你不要妄图取代舒翼。” 此次南陵皇卧病在床,南陵太子监国。 南陵来的和谈官员,一个是与齐延水火不容的武将,还有两个品级不高的文臣。 从南陵太子派来和谈的官员就知道,南陵太子压根没想过要救回齐延。 静雅公主不是看不明白! 这也是她为何一定要跟来和谈的原因。 静雅见卢成垂着眼不语,她继续说道:“本宫知道你一直对自己不如舒翼愤愤不平。那日你射向林破南的那一箭摆明了是要舒翼死。 卢成,你若想让本宫高看你一眼,你就和舒翼光明正大的争,不要干这种卑鄙阴险的事。 舒翼是本宫的驸马,本宫这次是为他而来,他必须活着回南陵。” 说完静雅公主从凳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对门口其亲卫说:“去将军府。” 静雅公主当着南陵使臣的面说出这番话,是相当不给卢成脸面了。 两位南陵使臣尴尬的站在原地,偷偷瞄着一动不动的卢成,进退两难。 卢成眼睛望着门口方向,许久才道:“你们先出去。” 两位南陵使臣互看一眼,争先恐后的退出房间,并识趣的顺手将门关上。 卢成垂眸看着散落一地的茶杯碎片,眼色黯淡无光。 静雅公主公主口口声声强调齐延是她的驸马,可是只要一日不成亲就做不得数。 当年明明是他先向皇上求娶静雅公主的,他比齐延差在哪? 卢成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不甘心! 齐延与南陵四皇子辰王是至交好友,南陵辰王还深的盛宠。 静雅公主和辰王的关系,比和南陵太子这个亲哥哥还亲。 只要没正式继承皇位,一切都有变数。 南陵太子又岂会容忍这个变数存在,他又怎么会容的下齐延。 齐延死了,他就可以娶到静雅公主。 这是太子给卢成的承诺。 这个承诺对卢成是极大的诱惑。 他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拥有她,他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 他有什么错,怎么就成了她口中的卑鄙阴险的小人。 卢成弯腰捡起地上尖锐的碎片,放在手心里,狠狠地紧握着。 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他依旧面不改色。 余回接到齐小的通知,从瓮州西城门匆匆赶回将军府。 他刚到书房门口,就瞧见齐小恭敬的站在书桌前,静雅公主站在书桌后,盯着林破南的那顶头盔。 自上次齐延在书房外撞见小蝶后,就命令齐小派重兵把守林破南书房,不让将军府的下人靠近。 谁知齐延一去不复返,被林破南所俘。 书房有南陵兵守着,将军府的下人无法靠近,书桌和书架上都落了一层灰,放在书桌上的头盔也不例外。 余回走上前,朝静雅公主拱手一礼,“卑职见过公主。” “不用多礼。”静雅公主抬了抬手,一脸严肃道:“你俩是舒翼的亲卫,本宫今日找你俩来是有事相商。” 听到“相商”二字,齐小和余回脸色一变,赶紧低头拱手,异口同声道:“公主言重了,公主有事尽管吩咐。” 他们哪有资格与公主相商,听令行事就行了。 余回和齐小心里跟明镜似的,静雅公主年岁不大,可心思可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般天真。 南陵皇帝儿女众多,只算公主就有七八个。 静雅公主能在南陵皇众多公主中脱颖而出,独得恩宠,可不仅仅因为她是皇后所出。 聪明果敢,在蓟京,风头都要压太子一筹。 三年前,静雅公主执意前往黑石河畔赏芦花,林破南在瓮州城楼上把他们当靶子。 当时齐延替静雅公主挡下一箭,齐延让齐小和余回掩护静雅公主逃走。 齐小和余回清楚的记得,静雅公主当时骑上马,一点也没犹豫,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53章 同去禹州 静雅公主望着眼前恭恭敬敬的余回和齐小,没再说客套话。 她绕过书桌,走到余回和齐小面前,正色道:“林破南把和谈地点定在禹州,卢成拒绝前往,本宫准备亲自去禹州和谈,你俩可愿随本宫前往。” 余回和齐小听到这番话皆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不约而同道:“卑职愿意前往,卑职替将军谢过公主。” 说完两人双膝跪地朝静雅公主行了个大礼。 齐延身陷囹圄,余回和齐小人微言轻,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在等朝廷的消息。 结果大周先派人过来要求和谈,余回和齐小眼见齐延有救,更是喜上眉梢。 余回和齐小见朝廷派来的和谈使臣是卢成,本来正愁着。 听到静雅公主说要亲自前去和谈自然激动万分,更是对静雅公主感恩戴德。 静雅公主垂眸看着跪地的两人,上前一步,伸出双手虚扶两人一把,温声道:“都起来吧。舒翼是本宫的驸马,这是本宫理应做的。” 余回和齐小站起来,一脸感动的望着静雅公主。 齐小说:“将军能尚公主为妻,是将军之福。卑职们与有荣焉。” 静雅公主勾唇一笑,一闪即逝。 “齐将军之前在瓮州一直住在这?”静雅公主扫视了房中一眼。 “是。”齐小道。 “那这桌上的头盔是……”静雅公主指着桌上落了灰的头盔,“看着不像齐将军的。” “是林破南的。”齐小答道。 静雅公主盯着头盔沉思了片刻,又看了眼书房外守着的南陵士兵,没再说什么。 “这几日,本宫歇在将军府。”静雅公主边说边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静雅公主停下脚步,“齐小,你派人收拾间厢房出来,将将军府的下人看押。” “是。”齐小应声。 余回和齐小跟在静雅公主后面出了书房,静雅公主回头吩咐道:“你俩不用跟着,去忙自己的,本宫自己在将军府走走。” 余回齐小应声退下。 静雅公主领着其亲卫仔细将军府逛了一番。 将军府不大,不到一个时辰,静雅公主就将将军府各处尽收眼底。 静雅公主突然留宿将军府,并非临时起意。 一个问题困扰了静雅公主三年,她至今也没想明白。 三年前,在黑石河畔,林破南站在城楼上那一箭,为什么是射向她,而不是齐延。 明明那是她第一次见林破南。 她是南陵公主,她死了只会挑起大周与南陵更大的事端,除了血战,根本不可能有其他解决办法。 林破南作为大周南境的将军,挑起战端,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还有那日,她站在瓮州城楼上,清楚的看到卢成朝林破南射那一箭时,齐延拖着镣铐迫不及待的奔向马车。 虽相隔甚远,她看不清齐延的表情,但从他行为中,她能感觉到齐延的紧张。 这又是为何? 静雅公主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 “舒翼,看来本宫还是不太了解你啊!”静雅公主喃喃道:“你何时才能与本宫真正交心呢。” **** 第二日,萧令安一早就在营地门口等着。 林破南缓缓走近,瞧见萧令安,不由得眼前一亮。 萧令安头戴玉冠,身着月白色金丝锦袍,衬得他面冠如玉,风度翩翩。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那吊着胳膊的绷带有点煞风景。 在林破南打量萧令安的同时,萧令安也在打量林破南。 林破南今日穿着上好的花青色长袍,腰间系了条绯青色玉带,玉带中间的那块玉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萧令安内心感叹一句,林家可真有钱,如此上等羊脂白玉居然镶在腰带上。 光凭林破南的俸禄可用不起这些。 拜见上级,不说焚香沐浴盛装出席,至少要衣着得体。 萧令安知道,林破南自然也明白。 所以林破南仔细捣腾了一番,才耽搁了,让萧令安在这等着。 “无碍。”萧令安道:“走吧。” 林破南走上前,略带歉意道:“让萧世子久等了。” 说完萧令安走向李崖牵过来的疾风,林破南站在背后叫住他,“萧世子,你手臂有伤,还是同本将军一起坐马车吧。” 萧令安顿了片刻,回过头说:“好,本世子正好有事要告诉林将军。” 说完便往马车走去。 林破南跟着上了马车。 先上马车的萧令安依旧坐在马车右侧,留出中间的主位。 林破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也没客气,径直走到中间榻上落座。 车外林风驾车的速度不疾不徐,车内的林破南和萧令安都闭口不言。 走了一段路,萧令安率先打破沉默:“经查实,和谈官员中除了三皇子还有户部员外郎刘旭辉和豫州守备军参将崔鑫。” “嗯,昨日杨律过来告诉我了。”林破南点头,若有所思:“只是想不明白崔鑫为什么会过来。” 萧令安昨日收到消息也想了许久。 朝中武功高强的武官不少,若说崔鑫是为保护三皇子而来显然不是。 至于崔鑫为何而来,萧令安也不好妄加猜测。 他抬眸看着林破南道:“待会见过知道了。” 林破南“嗯”了一声,问道:“和谈地点的事,南陵可同意了?” “同意了,昨日深夜送来的消息。” 林破南听了,抿嘴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 “林将军料事如神。”萧令安恭维了一句。 “萧世子过奖了。”林破南谦虚的回了一句。 过了片刻,林破南又垂着眼低声说道“本将军只是抓住了静雅公主的软肋而已。” 萧令安没接话,只是眼眸深邃的看着垂着眼的林破南。 他垂眸看着自己吊在胸前的胳膊,撇了撇嘴,心中暗道:“齐延是静雅公主的软肋,又何尝不是你林破南的。” 一想到此,萧令安心中莫名升起一丝烦闷。 萧令安偏过头目视着帐帘神色忧思,林破南垂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两人各有所思。 至此,两人一路无言。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达禹州城门口。 三皇子下榻禹州,禹州州府杜如诚加强了城内巡防。 城门守卫一行八人,比平日多了一倍。 所有进出禹州人员都要仔细盘查,特别是对进城的人员。 坐马车进城的也要下车接受检查,哪怕林风出示了令牌也不例外。 林破南没有为难城门守卫,配合的下了马车,萧令安也随后而下。 第54章 进城小插曲 城门守卫是轮流巡守,这八位守卫都不认识萧令安和林破南。 城门守卫虽认识两人出示的令牌,可州府有交待,任何人进城人员都要仔细盘查,不能有特例。 城门守卫自然也没给林破南和萧令安特殊优待,一视同仁依规矩办事。 林破南和萧令安知道守卫也是听令行事,既然马车都下了,排下队也无妨。 林破南一脸抱歉的看着萧令安:“萧世子,此事是本将军考虑不周,昨日应提前派人通知杜州府的。” 萧令安笑了笑,“没通知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在三皇子看来,你我没拿身份压人。” 林破南知道这是萧令安替她找的托词。 来禹州见皇子,她昨日傍晚才通知萧令安,此事做的确实欠妥。 “谢萧世子体谅!”林破南说着望了眼前面排队进城的人,人不多也不少,接着说道:“看来还得耽搁一会儿。” 萧令安微微颔首,两人顺着队伍慢慢往前走。 城门中间用栅栏隔开,分了出城和进城两条道。 出城人员的检查比进城人员的检查宽松。 进城马车和人员是分开检查,城门守卫检查的很仔细,连车底都没放过。 除了检查包袱,还要一一搜身。 有的乡绅土豪自然不愿意,自己又不是犯人,为何要搜身,以往进城只要有路引就成,哪有这么严格。 但要进城又不得被迫搜身,嘴里诸多抱怨骂骂咧咧。 萧令安和林破南排了两刻钟的队,终于轮到他俩。 城门守卫认了萧令安和林破南出示的令牌,想着这两位官员都配合的下马车排了队,如此支持他们的工作,自然不会头铁的再去搜他俩的身。 城门守卫将令牌仔细核查一番后还给萧令和林破南,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大人请入城。” 萧令安和林破南双双接过令牌,刚入城门就听到后面的队伍中有人嚷嚷道:“官爷,那两人怎么不用搜身啊,您这是区别对待啊。” “是啊,凭啥啊!你们是不是收了那两人的银子啊!” “肯定是啊,未必是因他俩长的俊朗,官爷才不搜他们的身啊!” “………” 队伍中的反对声此起彼伏,城门守卫一脸尴尬的看着萧令安和林破南。 如今三皇子在禹州,杜如诚对下面的人可是三令五申,可是一点差池也不能出。 此刻进城的人员心有不甘,民怨沸腾,若事闹大了,传到三皇子耳中,会说杜如诚治理无方,他们几个城门守卫又岂能幸免。 城门守卫想着这两位大人都配合了这么多步,应该也不会差这一步。 “两位大人,您们看…”城门守卫顿了一下,鼓足勇气道:“恳请…两位大人再…再配合下。” 萧令安看了眼身侧的林破南,本想开口拒绝,却被林破南抢先道:“此事本将军无法配合,你们若害怕引起民怨担责,就去通知杜州府,麻烦他来城门一趟。” 说着林破南让出道,走到旁边站着,“本将军也不是刻意为难你们,本将军暂不进城,在这等着,你们派个人去,快去快回。” 林破南哪敢让人搜身,除非她是嫌自己命太长。 城门守卫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萧令安见城门守卫怔着未动,沉着脸提醒道:“快去吧,本世子和林将军还有事,耽搁了你们可担待不起。” 一个自称将军,一个自称世子。 城门守卫再蠢也明白过来,如今在禹州附近的除了平西王世子萧令安和征南将军林破南,还能有谁? 城门守卫也顾不上进城人员的议论声,抱怨声,恭恭敬敬的朝萧令安和林破南各行一礼。 “世子殿下,林将军,小的僭越了。世子殿下,林将军,请!” 林破南没理会城门守卫的恭敬,唤了林风把马车牵过来,对萧令安说道:“萧世子,上车吧。” 说完林破南踏着马凳上了马车,萧令安紧随其后。 林风收起马凳搁在车板上,扬鞭而去。 林破南和萧令安需不知,他俩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出城队伍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的人眼里。 马车里的人一身华贵,气质不俗,他放下窗帘低喃一句:“前面做的很好,没想到到最后一步功亏一篑,真是可惜。” “掉头回客栈。”马车的人朝驾车人的吩咐道。 “是,殿下!” 陆远拉紧缰绳,骏马嘶鸣一声,车头一转往来路疾驰而去。 萧令安和林破南到达州府时,杜如诚正从府衙出来。 杜如诚瞧见萧令安和林破南站在马车前,愣在原地看了萧令安吊在胸前的手臂一眼,赶紧上前相迎躬身道:“萧世子,林将军,下官有失远迎,望请见谅。” “杜州府无需多礼。”萧令安虚扶杜如诚一下,说:“麻烦杜州府进去通传一声,本世子和林将军求见三殿下。” 一提起这个,杜如诚脸色瞬间暗下来。 杜如诚本来安排来和谈的一行官员住在州府内衙,谁知三皇子李佑翎拒绝了,要求住客栈。 三皇子都住客栈,其他官员哪敢住内衙,当然也只能住客栈。 杜如诚哪敢相劝,自然只能听令行事。 三皇子到达禹州那日,杜如诚前去迎接时见过一面。 至此,三皇子也没召见杜如诚。 杜如诚想着三皇子是不是对他不满意,更是如履薄冰,下令城中戒严,生怕出差错。 “萧世子,三殿下和邺京前来和谈的一行官员都住在客栈,没住内衙。”杜如诚脸色难堪道。 萧令安和林破南听了,不约而同的皱着眉头。 林破南问:“杜州府可知其原因?” “下官不知。”杜如诚苦着脸摇了摇头。 林破南扭头看了眼萧令安,萧令安接过话:“不知可否请杜州府引路?” 杜如诚道:“萧世子严重了,下官正好也要去拜见三殿下。” “那走吧。” 萧令安话一落,林破南就率先上了马车。 萧令安转身刚踏上马凳,杜如诚就在后面喊道:“萧世子!” 萧令安转过身,只见杜如诚一脸为难,“杜州府还有何事?” 杜如城犹豫的片刻道:“不知下官可否与萧世子和林将军同乘。” 第55章 一言不和就干架 三皇子对杜如诚的态度冷淡,杜如诚想借此机会和萧令安林破南拉近关系,好让萧令安和林破南在三皇子面前替他美言几句。 萧令安正要开口,马车里传出林破南声音:“杜州府,本将军的马车不大,坐三人太过拥挤。” 林破南这话虽没直接拒绝,可和直接拒绝也没什么区别。 杜如诚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尴尬的看着萧令安。 马车是林破南的,萧令安自然不会擅作主张。 他委婉的说道:“杜州府要引路,另乘一辆可能方便些。” 萧令安和林破南都拒绝了,饶使杜如诚脸皮再厚,还是红了脸。 “嘿!”杜如诚轻拍了下自己脑门,皮笑肉不笑道:“瞧下官这记性,幸亏萧世子提醒。” 杜如诚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萧令安也没揭穿,径直上了马车。 杜如诚转过身沉着脸,往自己的马车走去。他心中腹诽道:“林破南果然是虚伪之人,当初让禹州府衙接收南陵俘军时,他让他亲卫可是不是这样说的。 还曾说替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如今真是事替她办了,他就翻脸不认人,连与他同乘一辆马车都不愿意。 看来等会他得在三皇子面前好好诉诉苦,说说他这些天看管这五千南陵俘军多么不容易。” 马车上,萧令安掀起窗帘看了眼前面杜如诚的马车,又扫视了眼宽敞的车厢,转头问道:“林将军刚才为何拒绝杜州府?” 林破南双手拢在一起,垂在膝上,嘴角微扯道:“本将军知道他的意图。三皇子来禹州拒绝下榻内衙,他心中惶恐,定是想向我俩打探一二。我俩和三皇子又不熟,他上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 萧令安见林破南撅着嘴说话的表情甚是有趣,他不禁扑哧一笑:“你与三皇子不熟,怎知道本世子与三皇子不熟?” “萧世子与三皇子相熟?”林破南有些诧异道。 萧令安定睛看着林破南,见林破南一副讶异的表情,他眉眼间的笑意如鲜花绽放,开怀大笑道:“不熟!” 林破南见萧令安笑的开心,心里郁闷的很,没想到萧令安居然捉弄她。 林破南快速起身,一步走到萧令安身侧坐下,将脸贴近萧令安,看着他的眼睛道:“萧世子,逗弄本将军也这么好笑吗?” 萧令安望着林破南近在咫尺的脸,甚是吃惊。 他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右手撑在座位上,五指紧紧的抓着座位的边缘,身子微微后仰,脸色微红道:“本世子只是和林将军说笑而已。” “既然是说笑,当然不能只是萧世子一个人开心。”林破南身子往前倾,“本将军也想开心开心。” 说着林破南再次贴近萧令安的脸,萧令安往后挪了一步,神色慌张的看着林破南道:“林将军可否坐回去?” “如果本将军偏不了。”林破南往前一步,眼见着就要贴近萧令安,只听萧令安道:“那林将军休怪本世子无礼了。” 话落,萧令安右手一掌朝林破南劈去,林破南一个侧身避开萧令安的一掌,并迅速抓住萧令安的手臂。 林破南得意的看着萧令安:“萧世子可别忘了,你还有一只手伤着,确信要和本将军过招吗?” 萧令安一个反手绕过,从林破南的手中挣脱,“谁叫林将军不听劝了。” “明明是萧世子先逗弄本将军的,本将军刚才也不过是逗萧世子乐而已,没想到萧世子反应这么大。不过本将军也不会趁人之危。”林破南伸手去擒拿萧令安的手。 两人手腕相交,你推我往,来回过了不下二十招。 “反应大的应该是林将军吧。”萧令安手腕一甩,用力打在林破南的手腕上。 林破南闷哼一声,生生忍住,没有喊出来。 “不打了。”林破南气鼓鼓的坐回中间榻上。 林破南握着手腕,轻轻的揉着。 她怨念的看着萧令安,没想到萧令安会下手这么重,早知道她刚才就不应该逞君子之风,还顾及萧令安受伤的手,用一只手和萧令安过招。 萧令安见林破南横眉冷对看着他,突然有些心虚,刚才他好像是下重了点。 可是他并不是有意的,是习惯使然。 不过打都打了,要他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萧令安别过脸望着车帘,无视林破南的怨念。 林破南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深刻反思,打齐延打不过,打萧令安打不过,定是这几年自己疏于练功所致。 林破南不禁回想起以前练功总是偷懒,叫苦连天,她父亲林毅璋总是追着她鞭策她练功。 她记得幼时有次练功练累了,让林风替他隐瞒,偷偷溜出去玩。 结果人刚出院子就被过巡查的林毅璋逮个正着。 她不仅被训斥了一顿,还连累了林风。 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加长了当日练功时间,还是在林毅璋的督促下完成。 林破南清楚的记得当时林毅璋苦口婆心的那番话。 “南儿,爹知道你学习能力强,自小学东西比同龄人快。可是练武不同于读书写字,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与练习。 你毕竟是女儿身,身形体格到底比不上真正的男儿,所以才更需加倍努力的练习。 战场上刀剑无眼,有高强武艺傍身才是你活命之本。” 一想到此,林破南心里一酸,眼眶不自觉的红了。 她低头垂着眼,心里喃喃道:“武功高强又怎么样,可爹爹你不终究......” 终究死在了战场上! 自林破南出生那一刻,林毅璋是真正的把林破南在当男儿养。 酷暑时,林破南在烈日扎马步;寒冬时,林破南身着单衣在雪地里负重奔跑;练骑射,林破南双手磨破皮,哭得泪眼汪汪,林毅璋也只是简单的安慰两句,上好药后还得继续练。 林毅璋于林破南而言,是极为严厉的父亲,但她从不曾因林毅璋的严厉而心生怨怼,因为她从林毅璋身上得到了前世她不曾感受过的浓浓父爱。 林破南不禁潸然泪下。 她紧咬着唇,努力控制自己不哭出声来,可哽咽声却难以自抑。 萧令安听到声响,扭过头,看到肩膀抖动得厉害,眼泪如线珠一样往下落的林破南,心中一紧。 萧令安想着,难道是他刚才下手太重把林破南打哭了,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萧令安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无奈的低头,“林将军,本世子刚才并不是有意下重手。” 林破南回过神,发现萧令安正一脸歉意的看着她,她顾不上文不文雅,抬起衣袖迅速将脸上的泪抹干,红着眼一脸倔强的道:“萧世子不必如此,是本将军技不如人。不过本将军相信,终有一日,本将军会在萧世子之上。” 林破南话才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林风在外面说了声到了,林破南整了整衣冠,看都没看萧令安一眼,径直下了马车。 萧令安迟疑了片刻,颇为无奈的下了马车。 第56章 出言维护 林破南、萧令安和杜如诚站在客栈门外等待被通传。 整间客栈都被三皇子包了下来,客栈外面也有重兵把守。 不多时,进去通知的守卫出来领着林破南、萧令安和杜如诚三人进到客栈二楼厢房。 门是敞开的,三皇子李佑翎脸色有些苍白,他坐在罗汉榻上,陆远持剑站在一侧。 罗汉榻上摆了一方矮几,矮几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林破南、萧令安并肩跨过门槛,杜如诚落后一步。 三人进到厢房内,同时朝李佑翎拱手作揖行礼,异口同声道: “微臣萧令安见过三殿下。” “微臣林破南见过三殿下。” “微臣杜如诚见过三殿下。” 李佑翎懒懒的回了句,“无需多礼,都起吧。” “谢三殿下!” 萧令安三人纷纷抬头,笔直的站在李佑翎面前。 李佑翎没有说话,视线落在林破南脸上,毫不掩饰的审视着林破南。 林破南也不惧,直接迎上李佑翎审视的目光。 林破南常年在南境,回邺京的时间不多,虽见李佑翎的次数少之又少,但也不是没见过,她对李佑翎如此盯着她有些疑惑。 疑惑的何止是林破南,还有萧令安。 萧令安明显感觉到李佑翎看着林破南出了神。 李佑翎没出声,其他人也不敢先开口。 过了许久,林破南实在被李佑翎盯得不自在,她假装不经意的咳嗽了两声打破了房内的沉寂。 李佑翎回过神,端起矮几上的汤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垂着眼说:“林将军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谢三殿下关心。”林破南恭声道:“已经好了不少,但还要养上些时日。” “那就好。”李佑翎将拿中的汤药一饮而尽,将碗放回矮几上,接过陆远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接着说:“林将军常年驻守南境,保南境之安,林将军辛苦了。” “三殿下言重了,身为南境戍边将军,这是微臣的本份。”林破南一脸恭敬道。 林破南面上恭敬,其实心里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 她和李佑翎不熟,甚少打交道。 不知道李佑翎今日盯着她问是何意,就不能直接进入主题说正事嘛。 李佑翎没再说什么,转头看着萧令安,盯着萧令安吊在胸前的胳膊,关心的问道:“萧世子也受了伤了?是敌军伤的?” 李佑翎话刚一出口,林破南就一脸心虚的垂下眼望着脚尖。 萧令安瞥了眼林破南,看着李佑翎正色道:“是,黑陆洲之战,微臣助林将军杀敌一时不察所致。” “不瞒三殿下,黑陆洲一战多亏萧世子,不然微臣只怕今日无法站在此地。”林破南趁机插嘴道。 萧令安替她遮掩,她不介意将萧令安在黑陆洲之战中的功劳放大,她还指望着萧令安替她瞒下轰天雷的事。 再说林破南说的也是事实,萧令安确实从朱离手下救下了“那个她”。 萧令安和林破南之间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李佑翎的眼睛。 李佑翎回想起他刚才在城门见到萧令安和林破南相谈甚欢,行为举止亲密,不由得瞳孔微缩。 两个手握重兵的将军走得太近,于大周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萧世子受圣命前来驰援南境,本是他份内之事。林将军也不要刻意抹杀自己的功劳。”李佑翎浅笑道。 林破南不可思议的看了眼李佑翎,眨眼间又恢复波澜不惊的神色。 李佑翎的这话不是明摆着让她和萧令安无端生出嫌隙。 林破南受伤,李佑翎直言她辛苦;萧令安受伤,李佑翎说是他份内之事。 这让萧令安如何作想。 如果她是萧令安,估计心里愤然不平。 林破南扭头看着萧令安,只见他神色正常,依旧一脸恭敬道:“三殿下说的是。” 李佑翎没再看萧令安,慢悠悠问道:“林将军,和谈的时间与地点可定了?” “回三殿下,萧世子极力与南陵斡旋,将和谈地点定在了禹州,时间就是明日,只是具体地点还没敲定。”林破南道。 林破南余光看了眼萧令安,她知道三皇子是在刻意无视萧令安此次的功劳。 林破南不明白三皇子为何要如此做,但萧令安在南境是实实在在出了力帮了她,岂是李佑翎无视就能抹杀的。 李佑翎眼眸深邃的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萧令安,又对着林破南笑道:“林将军倒是与萧世子关系甚好。” “萧世子对微臣有救命之恩,微臣自然感激不尽。此次微臣能俘虏南陵大将齐延和南陵一万多将士,萧世子和平西军功不可没。” 萧令安面上虽毫无波澜,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自平西王倒下,萧令安扛起平西王府的重任来,来自朝臣的恶意数不甚数。 平西王府背后没有强大姻亲,不与各方势力走近,在朝中独树一帜。 多少人想拉平西王府入伍,平西王府都不曾动摇半分。 正是因为如此,免不了受朝臣的排挤,都想把平西王府从神坛上拉下来。 平西王府从不参与朝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平西王府的初心从来只是保家卫国。 平西王府如今还能维持表面荣光,都是靠萧令安这些年浴血奋战换来的。 萧令安早已习惯了来自同僚的恶意,他没想到今日林破南居然在三皇子面前一再维护他,怎么不让他心生波澜。 李佑翎对林破南不识趣的一再维护萧令安,心里甚是不悦,他从榻上起身,走到萧令安面前,沉着脸道:“萧世子认为和谈的具体地点定在哪合适?” 萧令安抬眸迎上李佑翎的目光,毫不畏惧道:“微臣对禹州不甚熟悉,三殿下不如问问杜州府,杜州府应该能找到更合适的地方。” 一直屏气凝神的杜如诚被突然提到,心底一颤。 刚才进来杜如诚觉得气氛不对,他努力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气儿都没敢大喘一口,一直安安静静的站一侧听着。 原来三皇子不止对他冷淡,对萧世子也是如此。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上赶着跟着萧世子他们一起过来。 第57章 和谈会面 李佑翎嘴角微扬,转动了下左手大拇指上戴的玉扳指,微微转身看着杜如诚,“杜州府有个何建议?” 杜如诚上前一步,诚惶诚恐道:“回三殿下,禹州南郊有一处水榭,此处人烟稀少,安宁静谧,适合和谈。” “那便就此处,你先下去安排下。” “是,微臣这就去。” 杜如诚喜不胜收,他终于可以离开了。这房内的气压不适合他,他可不想再待下去。 李佑翎目视杜如诚出了门,转身走到榻前坐下。 李佑翎揉了揉眉心,一副疲惫的模样,慵懒的说道:“今日就到此吧,其他事等和谈结束,本殿再与你俩交待。” “是,那微臣先行告退。”林破南和萧令安异口同声道。 李佑翎的目光追随着林破南离去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喃喃道:“和她长的真像,不过这性子倒是与她天差地别。” 李佑翎脑中闪过一个人影,脸色瞬间暗下来。 他不自觉的握紧拇指上的玉扳指,瞳孔中满是怨恨。 林破南一上马车深深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也放松下来。 萧令安垂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的端坐着。 林破南见着,心生愤然。 林破南不明白李佑翎为何要针对萧令安。 萧令安守的是李家的江山。 今日李佑翎这番作为定是寒透了萧令安的心。 一路回程,萧令安都沉默不语。林破南没有刻意找话题。 直到回到营地下了马车,萧令安才开口说话。 “林将军,南陵和谈人员进禹州的事宜就麻烦你安排下,有什么需要本世子配合的,你直接吩咐李崖便是。” 林破南担忧的看了眼萧令安,犹豫了片刻才道:“好,这些时日都是萧世子在操持南境的事,接下来的事就由本将军来接手吧。” 萧令安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林破南望着萧令安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林破南边往营帐走边想,三皇子是想借机敲打萧令安吗?可是萧令安也从来因赫赫战功自持甚高啊。 林破南讽刺的一笑,林家若不是因为她姐姐是宫妃,只怕处境也未必会这么好。 林破南一想到娴妃病了,也不知什么病,就莫名的烦躁。 她加快步伐往营帐走去。 当日下午,林破南就吩咐林风和李崖一起安排南陵和谈的一行人如何进禹州的事。 傍晚林风从南陵带回消息,静雅公主要求明日和谈带上齐延。 林破南只觉得静雅公主得寸进尺,但为了和谈能顺利进行,她不得不答应静雅公主的要求。 第二日一早,林风和李崖接到静雅公主一行人直接前往禹州。 林破南、萧令安由林云驾着马车随后而至。 林破南让林飞和林扬单独驾着马车载着齐延跟在他们后面。 到达禹州,杜如诚早已安排禹州官兵在城门等着,引他们去南郊的水榭。 到了水榭门口,静雅公主先下马车,余回和齐小跟在她身后。 林破南和萧令安随后而至。 静雅公主站在原地望着齐延坐的那辆马车。 林破南看着静雅一身华贵,静静在站在那,完全不似那日在瓮州城楼上哭哭啼啼、柔柔弱弱的模样,周身气度不辱没南陵国威。 为救夫郎,静雅公主孤身一人前往禹州,可以担到上“勇敢”二字。 林破南不由得对静雅公主刮目相看,心底倒生出几分敬佩,不愧为一国公主。 齐延缓缓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绛紫色衣袍,头带白银色发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林破南吩咐林飞在下车前卸了齐延手脚上的镣铐。在禹州,林破南不担心齐延会使诈逃跑。 齐延身上的衣服是昨日林风去瓮州通知静雅公主时,林风让齐小找了套齐延的衣服顺带回来的。 林破南私慕齐延多年,她怎会忍心齐延一身脏乱的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 齐延在林破南心中是光风霁月的存在,她会保护齐延的自尊,保全齐延的体面。 静雅公主见齐延下来,一路小跑上前,眼含氤氲的喊道:“舒翼!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静雅公主上下打量着齐延,伸手想去撸起齐延的袖子,想察看林破南有没有对齐延动私刑。 齐延见林破南正看着他,他脸色尴尬收回手:“静雅,我很好!” 萧令安见林破南眼中伤心尽显,眼眶微微泛红,眼泪好像随时要落下来。 他上前一步,走到林破南前面,他高大的身形将林破南挡住,正好遮挡住齐延和静雅公主看过来的视线。 萧令安垂着眼看着林破南,只用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提醒道:“林将军,走吧。” 林破南抬手拂掉脸上的两行清泪,感激的看着萧令安,小声说道:“谢谢!” 萧令安微笑着回应林破南:“林将军无需客气,走吧。” 林破南点点头转身往前走去,萧令安落后半步,正好遮挡住林破南的半边身子。 齐延和静雅公主缓缓跟在后面。 杜如诚所说不假,此处确实安宁静谧。不过人烟并不稀少,四处都是禹州官兵。 通往水榭的路上,沿途都种植着桂花树,桂花飘香四溢,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水榭周围的水面上满是翠绿的荷叶和开得正盛的荷花。 林破南低落的情绪在这美景中得到了一丝治愈。 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会心一笑,低喃一句:“杜州府倒是挺会挑地方。” 萧令安顺着林破南的视线望去,浅笑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南境的风光果然甚美。” “那是自然,南境之美何止这些。”林破南笑道:“此时也正时芦花开的时节,等和谈结束,南陵军退出瓮州,本将军领萧世子去黑石河畔赏芦花。” “好,一言为定。”萧令安认真道。 “一言为定。”林破南一脸坚定道。 齐延跟在后面,听到前面林破南和萧令安时不是传来的笑语声,只觉得心生烦闷。 静雅公主和他说话,他也因为总是出神答非所问。 林破南和萧令安走近水榭。 水榭中摆了一张长案,长案东西两侧各放了两个蒲团,正北面放了一个蒲团。 林破南疑惑怎么只有五个位置。 大周这边三皇子、她、萧令安加上户部员外郎和崔鑫就有五人,南陵静雅公主和齐延两人,怎么也得七个位置。 走到水榭门口,萧令安见林破南双眼出神,站着不动,提醒道: “林将军,到了。” 第58章 唇枪舌战 林破南回过神,突然想到什么,“萧世子,你先进水榭,本将军有事,去去就来。” 说完林破南疾步匆匆转身往回走。 萧令安怔在原地,眉头微皱的看了眼林破南,而后步入水榭。 齐延见林破南迎面走来,他以为林破南是来找他的,心中突生欢喜。 谁知林破南与他擦肩而过,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向他后面的林风走去。 林风见林破南火急火燎的样子,走上前问道:“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林破南将林风拉到一旁,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立刻回营,将兵火营中制造轰天雷的材料和剩余的轰天雷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还有兵火营中的那几个术士,想办法隐了他们的身份。” 林风睁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急道:“我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你照办就是。” 林风应了一声好,立即转身驾着马车返程。 林破南折返往水榭走去。 水榭中,萧令安、齐延和静雅公主已围着长案落坐。 齐延和静雅公主坐在右侧,萧令安坐在左侧。 林破南走到长案左侧,跪坐在萧令安旁边的位置,正好与齐延面对面。 侍立在侧的婢女给四人上了茶盏。 齐延目不转睛的望着林破南,静雅公主神色微思的看着齐延。 林破南不敢看齐延的眼睛,她害怕自己露出不合时宜的情绪。 林破南只好垂着眼,不敢抬眸。 萧令安神色复杂的望着垂眼的林破南。 四人谁也没有说话,水榭里一片寂静。 静的能清晰的听见微风吹过水面,荷花荷叶风中摇曳的沙沙声。 一刻钟后,三皇子李佑翎才缓缓前来。 萧令安和林破南起身恭迎李佑翎,待李佑翎落座才坐下。 齐延和静雅公主坐着没动,目视着李佑翎坐下。 李佑翎转动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静雅公主浅笑道:“静雅公主倒是挺有胆量,敢一人前来禹州和谈。” “多谢三皇子夸赞。”静雅公主皮笑肉不笑道:“论起辈分,本宫还得三皇子一声堂兄。” 静雅公主说的并没有错。 三皇子父皇咸宁帝和南陵皇都是大周先帝之子,同父不同母。 李佑翎和静雅公主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妹。 “静雅公主说笑了,本殿可担不起公主这声堂兄。当年南陵皇从本殿父皇手中咬下一块肉,使大周国土一分为二,可没念及自己是李家人。”三皇子冷笑道。 静雅公主听了此话并没有恼怒,依旧微笑着,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都是李家子孙,大位本就是能者居之。本宫的父皇能从大周皇上口中撕下一块肉,与其分庭抗礼这么多年,将南陵治理得海晏河清、国土富饶、百姓拥戴。当年大周的宝座若是由本宫父皇来坐,想必也不是这种局面。” 李佑翎听了静雅公主的这番话,脸色瞬间沉下来,阴郁得可怕。 李佑翎知道静雅公主是在暗讽他父皇咸宁帝能力不济。 大周时常要应对北夷和西戎的双面夹击,军费开支大,百姓的赋税就重,加上这些年在大周境内时常发生蝗灾水患旱灾,在民生上做得确实不如南陵。 天灾人祸并不是人为可以左右的,南陵只不过是占了地理优势而已。 静雅公主看着脸色黑沉的李佑翎,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萧令安、林破南屏气凝神,静静看着李佑翎和静雅公主之间的唇枪舌战,剑拔掳张。 齐延扭头看着静雅公主一动不动,静雅公主在他面前一直是柔柔弱弱的样子,他从来不知静雅公主还有如此强势的一面。 许久,李佑翎冷笑一声,讥讽道:“一国大将军都能被我大周将军俘虏,若是南陵皇继了大周,说不定大周早被西戎和北夷踏平了。” 李佑翎话一落,不止齐延脸色难看,林破南的脸都黑了。 静雅公主闻言,扭头看了眼齐延,对着李佑翎哼笑道:“所以今日本宫用我南陵大将打下来的大周国土换他。若大周将军真是厉害又岂会轻易失了瓮州。” 说着静雅公主转头看向萧令安和林破南,浅笑道:“于我南陵而言,民为先,人为先,国土次之。萧世子和林将军同属大周武将,若是哪日与我南陵将军同样遭遇,不知大周愿不愿以拼命打下来的州城相换。” 静雅公主一脸挑衅的看着李佑翎,“三皇子,你说呢?” 静雅公主这番话明显是在挑拨离间。 李佑翎被静雅公主问得哑口无言,黑着脸半晌没出声。 静雅公主这是挖了坑给他跳。 不管李佑翎回答愿意和不愿意都不妥。 若说愿意,那以后真要发生这种事,结果不这样做岂不是打自己脸。 若说不愿意,岂不是当面寒了萧令安和林破南的心。 静雅公主自信张扬,在大周的地盘,面对三皇子也不卑不亢。 林破南突然心生感慨,静雅公主配齐延不差,齐延何其有幸。 萧令安见李佑翎迟迟不语,正欲出言相助,林破南的手突然伸过来,借着长案的遮挡覆在他手上。 萧令安的手一颤,但他没有立即抽回手。 他微微转头,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林破南。 林破南轻轻摇头,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萧令安领会到林破南意思,微微颔首,才慢慢将手抽回。 林破南如此做一是想听听李佑翎到底会如何回答;二是因为昨天李佑翎那样对萧令安,林破南怕萧令安出言相助会适得其反,李佑翎反倒把火气撒到萧令安身上。 许久,李佑翎才缓缓道:“莫说我大周武将不会出这种事,就算出了此种情况,想必我大周武将也绝不会苟活着任由敌军羞辱。若齐将军不是静雅公主你的准附马,你还愿意用瓮州换他回去吗?” 萧令安、齐延听了此话,面色虽有异,但都极力克制着。 只有林破南和静雅公主无比震惊的看着李佑翎。 林破南在心里已经问侯了李佑翎祖宗一百遍,这不是明摆说作为大周将军,如若被俘了,就早点以身殉节,不要拖累朝廷,这他妈是人说的话吗? 静雅公主一脸讽笑,掷地有声道:“三皇子的格局未免也太小了。齐将军是本宫未来附马没错,但也是我南陵将军,为我南陵驻守边境多年,多少次浴血奋战保我边境之安。一座瓮州算什么,他拿能下一次,本宫也相信他能拿下第二次。” 静雅公主这话把李佑翎的脸打得啪啪响。 李佑翎的脸色再也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 第59章 卸磨杀驴 李佑翎发现他在静雅公主的话语底下完全讨不到好,干脆将话题一转,“静雅公主此次来和谈,难道以为用瓮州就能换回南陵大将军和一万多南陵将士。” “三皇子有何条件不妨直说,看本宫能否接受。”静雅公主眸色深沉道。 李佑翎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 “第一,三日之内,南陵军撤出瓮州,退回崖州。 第二,从此往后,大周与南陵的国界线不再以黑石为界,黑石河以后归大周单独管辖。 第三,此次南陵先犯我大周,赔偿大周此次战役中所受的损失,白银五百万两。 第四,大周与南陵签订友好和平协议,承诺五年内互不相犯。” 静雅公主冷笑一声,“三皇子这条款未免也太苛刻。白银五百万两,哼,三皇子真是狮子大开口。三皇子怕不是把大周对战北夷和西戎的军费开支也算上了吧。 第一条和第三条,本宫无异议。第三条,赔款折半,大周三境应战,军费开支大,这二百五十万两就当南陵资助大周应对西戎和北夷的开支,免我李家天下落入外族之手。 至于第二条,免谈。” 静雅公主话语生硬毫不留情,完全不顾及李佑翎的脸面。 李佑翎双手握拳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要不是顾及大周同时与西戎和北夷在开战,李佑翎恨不得此刻立马一剑砍了静雅公主的脑袋。 李佑翎脸色阴郁,压着声音道:“赔款问题,本殿可让一步。但黑石河必须由大周管辖。” 钱可以赔,但她父皇打下的江山不能丢,这是底线。 静雅公主一脸坚定的说:“黑石河在以前本就属我父皇封地,我南陵没趁此机会向大周要回管辖权,还愿与大周共治黑石河就不错了,大周还妄图单独安管辖,这是和谈应有的诚意吗? 黑石河共治,这是本宫的坚持,也是南陵的底线。为表诚意,本宫愿再加一条,此将和谈结束,南陵替大周牵制西戎,让大周全力应对北夷战事。五年内,本宫承诺只要西戎再犯大周,南陵必会出手相助。” 听了此话,李佑翎陷入深思。 如今大周因三境应战,导致国库空虚,若有南陵牵制西戎,大周就可将兵力调往北境全力应对北夷。 静雅公主开出的这个条件的确于大周而言相当有利。 萧令安听了此话,脸色瞬间变得黑沉。 若南陵替大周牵制西戎,于大周有利,对萧令安却不利。 萧令安好不容易攻下西戎天险幽谷关,若南陵出兵牵制西戎,西戎必会向大周求和,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并非萧令安好战,而是萧令安有信心,只要给他点时间,他必定能攻克西戎,让西戎向大周俯首称臣,纳贡进献。 这才是解决西戎连年来犯的一劳永逸的办法。 萧令安能想到的,林破南自然也想到了。 林破南扭头望着萧令安,只见他垂着眼,垂在长案下的手紧紧的握着。 林破南明显的感觉到了萧令安身上的克制的情绪。 许久,李佑翎缓缓起身,开口道:“好,本殿同意静雅公主的条件。正式和谈条款,本殿会着人整理成文书盖官印。” “好。”静雅公主从蒲团上起身,整了整了衣裙道:“不过本宫还有个条件,今日本宫要齐将军带回瓮州。” 萧令安、林破南、齐延三人也相继起身。 李佑翎眼睛微眯望着静雅公主没有回话,他只觉得静雅公主真是得寸进尺。 静雅公主看到了李佑翎眼中的怒火,她据理力争道:“三皇子请放心,本宫绝非出尔反尔之人。南陵还有一万多将士在大周,本宫不会放弃他们。” “本殿当然知道。”李佑翎道:“本殿才不惧静雅公主出尔反尔,林将军能擒住南陵大将一次,想必也能擒住第二次。” 说着李佑翎看向林破南,“林将军,你说是不是?” 林破南心里骂了李佑翎一万遍,他以为打仗像拉屎那么容易。 林破南看了眼神色自若的齐延,无奈了点了点头。 李佑翎派陆远送静雅公主和齐延出了水榭,将林破南和萧令安留下来。 李佑翎蹲下身子,跪坐回在蒲团上。 他指着长案右侧的蒲团说:“萧世子,林将军也坐吧。” 萧令安和林破南听令坐下,齐齐看向李佑翎。 婢女重新给三人换上了温热的茶盏,随后安静的站在一侧。 李佑翎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看着林破南,一脸严肃道:“本次和谈虽没完全随我方意愿,但还算基本满足我方要求。 林将军此次擒住南陵大将有功,但也不是无过。林将军大意失瓮州,随后又被南陵突袭烧了粮草。作为南境主将,林将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萧令安和林破南听到此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三殿下说的是,此次微臣失察,有愧圣上的重托。”林破南恭声道。 有错就认,林破南很识时务。 “此次本殿前来禹州,除了和谈,还带来了皇上口谕。皇上念及林将军身负重伤,暂时不宜驻守南境,特准允林将军回邺京养伤,派豫州守备参将崔鑫暂时接替林将军驻守南境的重任。” 李佑翎一口气说完,定睛看着林破南。 起初,咸宁帝突然告诉李佑翎,让林破南回京养伤一事时,李佑翎也颇为疑惑。 咸宁帝未说原因,李佑翎也不敢多问。 咸宁帝问李佑翎也什么合适人选推荐,李佑翎也就推荐了他的心腹崔鑫。 萧令安担忧的看着林破南,只见林破南紧咬着牙,脸色阴沉,额头的青筋在她极力压制的愤怒下隐隐突起。 她垂在长案的手指已捏的泛白,萧令安伸过手覆在林破南手上轻轻拍了拍。 林破南深吸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常,脸上挂着笑,说:“承蒙圣上体恤微臣,微臣感激不尽。” “林将军能明白就好。”李佑翎继续说道:“那待会便让崔将军随林将军回营地,林将军领崔将军先熟悉下军中事宜,做好交接工作。” 林破南怒火中烧,眼见着就要在爆发的边缘。 多一刻都不能等了吗?就如此着急卸了她的兵权。 林破南的手紧握着微微颤抖,萧令安紧握住林破南的手,示意她先冷静下来。 林破南垂着眼,咬着牙道:“好,微臣定会事无巨细的将所有事宜与崔将军交待。” 李佑翎满意的点点头,又说几句宽慰话,问了些南境的近况。 临近午时,李佑翎让萧令安和林破南留下来用完午膳再回营地。 用膳地点是杜如诚安排的,就在李佑翎所住客栈的对面酒楼。 用膳的人员除了李佑翎、萧令安和林破南三人,还有崔鑫。 第60章 糟心的一顿饭 用膳的位置在酒楼的二楼的厢房,一张不大不小的四仙桌摆在厢房正中间,四人正好各坐一方。 萧令安、林破南和崔鑫互相见礼后,分别落坐。 李佑翎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分别是萧令安和崔鑫,林破南坐在李佑翎对面。 “萧世子、林将军、崔参将,你们三人各驻守一方,只怕彼此都不甚熟悉。”李佑翎转头看向崔鑫道:“崔参将以前可曾见过萧世子和林将军二人?” “萧世子和林将军都是少年将军,在大周赫赫有名,微臣一直遗憾未与之谋面,今日谋面果真名不虚传。”崔鑫笑着恭维道。 林破南心里清楚,崔鑫一上来就给她和萧令安戴高帽,定没好事。 林破南虚与委蛇道:“崔参将过奖了。说起名声在外,我和萧世子可比不上崔参将。崔参将十八岁被圣上钦点为武状元,仅仅十年时间就做到了豫州守备军参将,担拱卫京畿的重任,哪是我和萧世子这种戍边将士能比。” “林将军妄自菲薄了。此次南境之战,我听闻林将军派精锐骑兵潜入崖州制造攻城假象,将折返南陵驰援的南陵大将齐延和南陵军围困于黑陆洲,逼着南陵大将军弃械投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林破财略微诧异,崔鑫怎么会对黑陆洲之战的细节如此清楚。 林破南暗道,难道是萧令安向朝廷汇报时提到的? 林破南看向萧令安,萧令安也露出微微吃惊的表情。 李佑翎注意到林破南和萧令安之间的眼神交流,他接着崔鑫的话道:“崔参将说得在理,一般人可做不到林将军这种地步。本殿听闻黑陆洲之战非常惨烈,当晚从黑陆洲传出响彻天际的惊雷声,敌军血肉横飞。本殿着实好奇林将军是如何以少胜多,最终俘虏南陵大将齐延的。” 林破南听了此话,第一反应是军中有李佑翎的人,不然李佑翎为何打听此事,定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难怪李佑翎非得让崔鑫下午就去营熟悉军中情况。 幸亏她心思敏锐,让林风先回营处理兵火营的事。 只是林破南有些想不明白,兵火营制造轰天雷的事,她一直做得隐蔽,能接触兵火营都是她的心腹。 李佑翎怎么会突然提及此事,怎么皇上就突然传口谕卸了她兵权,让她回邺京养伤。 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林破南压下心中疑虑,表情严肃道:“不瞒三殿下,黑陆洲之战确实打得不易。微臣当时想着,微臣大意失了瓮州,想要将功折罪,故而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惧生死与齐延戮战。也多亏萧世子相助,微臣才能以少胜多,赢得此战。” 李佑翎对林破南的话存疑,他收到的消息应该不会有误。 什么兵器能将能杀得敌军血肉横飞?看来要从林破南口中知道实情是不可能的。 李佑翎沉思了片刻,虚伪的感叹道:“林将军有此心是我大周之福。” “三殿下言重了,这本是微臣份内之事。”林破南一脸诚恳道。 林破南表面恭敬,心中早已愤然不平,现在更觉得李佑翎虚伪至极。 此时,小二陆陆续续的将菜端上来,李佑翎也没再多问。 每上一道菜,陆远都会用银针探试一番。 菜品不多,总共五菜一汤。 清蒸鲈鱼、香煎鸡蛋、芋头蒸排骨、肉沫茄子、清炒青菜和蘑菇汤。 菜式也比较清淡,估计是为了照顾李佑翎的口味。 李佑翎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鲈鱼放到碗中,说道:“大家不必拘谨,随意就行。” 李佑翎话是这么说,可是林破南和萧令安都没动筷。 倒是崔鑫泰然自若的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嘴里,啃咬着肉吐出骨头,还不忘夸赞一句,“这排骨味道不错。” 李佑翎笑了笑,夹起碗中鲈鱼,优雅的放进嘴里。 然后又夹了块鲈鱼放碗中,放下筷子说:“萧世子、林将军怎么不动筷,是觉得这些菜太清淡不合味口吗?” 林破南本就心生愤闷,如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和李佑翎吃饭,真是太为难她了。 她盯着桌上的菜,此刻真的有掀桌子的冲动,她一点也不想再演戏。 萧令安见林破南脸色慢慢沉下来,赶紧说道:“当然不是,微臣与林将军都有伤在身,大夫交待要清淡饮食,如此甚好。” “那就好。”李佑翎道:“那便吃吧,别拘着。” 林破南并不想吃这顿糟心的饭,压制的情绪总要找个地方宣泄,既然李佑翎让她不要拘着,随意些。 那她便让李佑翎知道什么是随意。 林破南睡意恢复神色,脸上堆着笑,拿起筷子去夹鲈鱼,故意用筷子扒拉了几下,然后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吃起来,豪迈的说道:“三殿下,这鲈鱼着实不错。” 李佑翎看着被林破南扒拉得稀碎的鲈鱼,再也没有动筷的欲望。 崔鑫神色微思的看着林破南。 萧令安望着那盘鲈鱼,嘴角憋着笑。 林破南见李佑翎黑沉着脸,嘴角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而后看着那盘鲈鱼,故作惊讶道:“哎呀,三殿下,微臣真是失礼了。平日里和军中的兄弟一起吃肉喝酒粗鲁惯了,一时忘了规矩,还请三殿下见谅。” 林破南顶着她那张倾人之姿的容貌,说出“粗鲁”二字真是违和。 李佑翎心生恼怒,却又不能发作。 刚才他还让他们三人随意,不要拘着,若此刻责备林破南,岂不是打自己脸。 至此,李佑翎再没动筷,望着林破南大快朵颐的吃着桌上的菜。 一桌菜就林破南一人在吃,林破南吃得有滋有味,萧令安和崔鑫也齐齐望着林破南。 风卷残云,林破南吃得肚子都涨了起来。她还故意摸着肚皮,毫不文雅的打了个饱嗝。 李佑翎看着只觉得格外糟心,林破南未免也太粗鲁了点,真是白瞎了这张和他姐姐长得相似的脸。 李佑翎吩咐完崔鑫等会儿随林破南一起去营地,便以身体不适为由退了席。 李佑翎一走,林破南和萧令安自然也不会再坐在这。 林破南和萧令安出了酒楼,径直上了马车。 崔鑫领着他的两名亲卫骑马跟在后面随林破南他们一起出了禹州,前往军营。 第61章 不情之请 马车上,林破南沉着脸,脸色难看至极。 萧令安坐在一侧不语,他心情也不佳。 大周和南陵达成和谈,那西戎求和是迟早的事。 萧令安想踏破西戎的夙愿只怕无法实现,他心有不甘。 林破南被卸了兵权,被迫回邺京养伤,此事来的突然,林破南定是始料未及。 林破南的伤心与愤怒,萧令安感同身受。 行至半途,一直沉默不语的林破南突然抬眸看着萧令安:“萧世子,本将军不情之请。” 萧令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一脸认真的看着林破南:“林将军但说无妨。” “关于轰天雷一事,本将军希望萧世子替本将军瞒下,也希望萧世子能约束你的部下不要多嘴。” 萧令安盯着林破南半晌不语。 林破南拥有如此重器,不上报朝廷,据为私用,实乃有罪。 假如此时他替林破南瞒下,若有朝一日,林破南私藏重器一事被朝廷发现,他萧令安也逃不了包庇之罪。 可是看到林破南请求的眼神,萧令安心中突生不忍。 萧令安想拒绝,却无法张口,好像他的嘴不受他的控制。 萧令安犹豫了许久,才道:“林将军,本世子那日在黑陆洲见识过轰天雷的威力后,一直好奇轰天雷是何所制。 也曾想过找林将军借用轰天雷用在西境的战场上。 轰天雷若大量生产用于大周应对战事,必定如虎添翼,势如破竹。以后大周面对外族滋扰也不再惧。 本世子有些不明白,既然将军拥有如此重器,为何要瞒下来。” 林破南思索着,现在是她有求于萧令安,若她不坦诚,只怕萧令安也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与萧令安相处这些时日,萧令安的行事作风稳健,人品应该也没问题,不会干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行径。 不然今日李佑翎试探此事时,萧令安早就道出他那日所见了。 那索性告诉他也无妨。 “不瞒萧世子,”林破南语气平和道:“当初研制轰天雷是本将军一时兴起,正是因为威力巨大,也从不曾投入使用。要是不是“她”——” 林破南停顿了下,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要不是“她”,轰天雷也不会面世。轰天雷是平日里用于鞭炮烟花的火药所制,若是有心研究,制作并不困难。 若有好战之人得了此物,会导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这是本将军不想看到的。” 林破南说的不无道理。 若有好战之人得了此物,天下必定大乱。 这也是萧令安不想看到的。 萧令安道:“好,本世子应允林将军的请求。” “谢谢萧世子!”林破南欣慰的笑了。 萧令安看着林破南脸上的笑意,心中颇为苦涩。 他想到一事,不知该不该和林破南提。 考虑了许久,萧令安最终还是开口道:““某人”不受林将军自己控制,轰天雷一事,林将军要如何防范他。” 林破南闻言,脸色一变,瞬间黯然失色。 “我…不知道。”林破南垂着眼无力的说道。 林破南知道“那个她”存在,她不知道“那个她”是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她”何时会再次出现。 林破南恢复记忆之前,她一直以为她是林攸攸,是魂穿而来。 她是林攸攸时,以为“那个她”是真正的林破南,是她抢了“那个她”的身体。 恢复记忆后,林破南发现她是林攸攸,也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 “那个她”就是个定时炸弹,她也不知道她发起疯来会做什么。 林破南不知道如何从她体内将“那个她”驱离,她感到深深地无力。 萧令安看着情绪低落的林破南,突然想起军医说的话。 也许有一天,“这个林破南”会被“那个林破南”完全取代,而消失在这世间。 萧令安心中突生一阵莫名其妙的伤感,他说:“林将军可曾寻医诊治过此疾?” 林破南抬眸看着萧令安,摇了摇头,“于大夫看过,可是他也束手无策。” “林将军为何不多找几个大夫诊治?”萧令安疑惑道。 林破南无奈的一笑,不是她不愿意,是她不敢。 若被其他人发现她是女子身份,那可是杀头之罪。 林破南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病应该是属于现在的人格分裂症。 此病在现代尚且难治愈,何况在这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 “于大夫医术精湛,我自已又略懂药理,尚无对策。此疾不是一般大夫能治愈的。” “林将军没试过怎么知道别的大夫不行?”萧令安一脸急色道。 林破南见萧令安满眼着急之色,感到非常疑惑,萧令安怎么对她的病这么上心。 “萧世子如此在意我的病,是害怕她回来时,做出不好的事吗?”林破南说着,微微一笑,“萧世子不必如此紧张,我不会让她胡来的。” 不是! 我不是害怕她回来,而是害怕你消失。 萧令安这话只敢在心里说。 林破南见萧令安低眸不语,强颜欢笑的宽慰道:“此疾也不是完全不好,“她”比我强,像这次能拿下齐延就是她的功劳。” 听林破南如此说,萧令安莫名的痛心。 萧令安知道林破南如此说,只是自我安慰罢了。谁愿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 如此沉重的话题,萧令安不想再继续下去。 他抬眼看着林破南,一脸认真的问道:“圣上旨意,让崔鑫暂代你接管征南军,你如何打算的?” 凭萧令安的直觉,以林破南的性格,他不相信林破南会就此认命。 林破南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嘴角露出一抹讽笑,“崔鑫以为就凭一道圣命,就能真正指挥征南军吗?他若这样想,我只会笑他太天真。 本将军从父亲手上接过征南军,驻守南境五年。本将军虽不能拍着胸脯说征南军人人对本将军言听计从,但要他们认别人为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既然圣上要崔鑫接管,那便让他管就好了,管不管的不住再说。至少圣上让本将军回邺京养伤,那本将军老老实实回去。本将军正好也三年没回邺京了。 还有,萧世子只怕忘了,瓮州没有州府。” 萧令安见到林破南嘴角的不屑,不禁莞尔一笑,“是,本世子差点忘了林将军可是兼任着瓮州州府之职。” 说着,萧令安有些疑惑:“那你今日在水榭和酒楼中的那番表现——”。 萧令安没有挑破,他知道林破南明白他的意思。 林破南眼睛微眯着望着前方,勾唇一笑:“半真半假,做戏罢了。若我太过于淡定,岂不是惹得三皇子怀疑。” “那今日在水榭,本世子的担心有些多余了。”萧令安笑道。 说完萧令安忽而想到什么,他垂眼看着握过林破南的手,手不自觉的握紧。 林破南并没注意到萧令安细微的举动,她笑得开怀道:“不过,以后三皇子见到鲈鱼只怕都没有太多胃口了。” 萧令安回想李佑翎当时吃憋的模样,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62章 这块蛋糕不好拿 马车到了营地,萧令安回了自己营帐。 林破南领着崔鑫在营地四周巡视,边走边给崔鑫介绍南境的情况。 “林将军,这一路走来,我见征南军纪律严谨,步伐稳健,不辱军人之姿。林将军治军有方。”崔鑫笑着恭维道。 “崔参将谬赞了。”林破南赔着笑:“我只不过是受了我父亲的福荫。” 林破南话里有话,崔鑫不是听不出来。 林破南这是告诉他,征南军是他林家带出来了的,他崔鑫想要顺利接管也得掂量掂量。 崔鑫出身贫寒,不依靠家族,年仅二十八岁就能当上统领豫州二十万守备军的参将,也绝非庸人之辈。 他又岂会因林破南的一句话而吓到。 崔鑫低眉一笑,中气十足的说:“林老将军确实是当世良将,只可惜——” 崔鑫想欲言又止,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作为守将,服从命令为先。林将军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崔鑫这话的意思是,既然是圣上的旨意,林破南你就安安分分的回邺京,不要作妖。 林破南轻轻哼笑一声,冷冷的说:“崔参将说的是。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下崔参将,作为南境守将可不易。 虽然如今大周与南陵达成和谈协议,以后和平共处,互不相犯。作为南境守将要应付的可不止南陵,还有流窜在崖山一带的山匪。 这些年,崖山一带的山匪可是越来越多。每次山匪都趁夜洗劫一番,就逃回崖山。 崖山地势复杂,所以剿匪之事迟迟未能落地。以后崔参将可要小心些。” 崔鑫闻言,眉头一皱,以前也没听说过崖山一带有山匪横行啊。 “此事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崔鑫想问道。 “如此小事,我又岂敢给圣上平添烦恼。”林破南一脸大义凛然:“自然只能自己解决,不瞒崔参将,这些剿匪的支出我都没找朝廷支出过银两,都是我自己掏腰包。” 崔鑫听了此话,脸色一黑,脚步也停了。 林破南这意思是以后他剿匪的支出也得自掏腰包。 要是上报朝廷,只会批他崔鑫能力不济。 林破南可以做到,你崔鑫怎么就做不到。 林破南三叔是商人,银楼遍布大周,林家有钱,林破南可以大方。 他崔鑫不算完全清正廉明,偶尔也会收受下属孝敬的银两,可要用于剿匪开支,加上他俸禄也不够啊。 林破南见崔鑫脸色黑成锅底,嘴角憋着笑,继续补刀子:“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和崔参将交待。 崔参将也知道,瓮州未设州府,瓮州的政事也是我在代理。崔参将既然做了南境守将,以后自然也要肩负起瓮州州府的任务。” 崔鑫闻言,脸色就像咽了屎一样难看。 他怎么事先没想到这一层,他当初怎么就轻易答应三皇子的游说,接了皇上旨意来做南境的守将。 为三皇子暗地里查探林破南重伤垂危,还能轻易俘虏南陵一万多将士的隐情。 崔鑫有些懊悔,他太草率了。 崔鑫自己明白,行军打仗,整军治军他没一点问题,可管理一州的政务可就难倒他了。 他只是一介武夫,幼时家贫,能识文认字就不错了,家中哪有多余的银钱供他学习法令政论。 林破南不同。 林家是世家,底蕴深厚。林破南自小能请最好的先生教习,是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 故而当年林破南接替林毅璋之位后,朝廷就不再设瓮州州府,由林破南兼任着。 崔鑫看着林破南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心生烦闷。 崔鑫知道林破南是等着看他笑话,他才不会随了林破南的意。 崔鑫恢复神色,强装一脸自信道:“那是自然,管理一州政务于我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林破南笑了笑,没有接话。 既然崔鑫这么有信心,那她就拭目以待落。 “崔参将还有需要了解的吗?”林破南将话题一转,“若有,我都会事无巨细一一给崔参将介绍。” 崔鑫看着林破南这张得意的脸就心里堵的慌,他哪还有心情交接其他事。 他怕他越了解,林破南丢给他的难题越多。 “天色已晚,今日暂时到此吧。等进了瓮州,林将军再把余下事宜交待。” 林破南嘴角噙着笑,心中暗疯道:“崔鑫啊崔鑫,想拿走南境这块蛋糕,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我林家两代人在南境耕耘这么多年,我父亲还死在南境,本将军岂会轻易把这一切拱手让人。 真是异想天开,圣旨也不行。” “本还想留崔参将用晚膳的,”林破南一脸可惜道:“那行吧,我送崔参将出营。” 崔鑫无语的看了眼林破南,只觉得她这副虚伪的嘴脸甚是讨厌。 崔鑫强颜欢笑的点点头,“那有劳林将军。” 说完崔鑫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去,林破南紧跟上。 直到崔鑫出了军营,林破南终于忍不住大笑。 当然,林破南和崔鑫之间的谈话,萧令安之前派来监视林破南的暗探一字不漏的都向萧令安汇报了。 萧令安听到后,也忍俊不禁的笑了。 “世子,属下有事禀报。”李崖的得声音在帐外响起。 萧令安收回脸上的笑,端直着身子,朝帐外喊道:“进来。” 李崖匆匆而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封,放在小案上。 萧令安抬眸看了眼李崖,李崖心领神会,又拿起信封打开,将信拿出来展开放在小案上。 萧令安的视线落在信上,越往下看,眉头皱的越紧。 他抬眼看着李崖,“贺阳在信上说,榆城又大量西戎兵力集结,只怕是西戎已恢复元气欲攻打幽谷关。 你和莫鼎先率这一万平西军会西境,立刻启程。现在是是戌时,明日一早,本世子同三皇子禀告后,随后而至。” “可是…”李崖的担忧的看着萧令安的胳膊,“世子你的伤…”。 “本世子的伤没有大碍,你留下军医和几名亲卫就行。” “是。”李崖的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说完李崖疾步退出营帐。 萧令安坐在思索了片刻,起身出了帐往林破南的营帐走去。 第63章 道别 萧令安到达林破南营帐时,林破南早已换上中衣,散了发冠,正准备歇息。 门口守卫进来通知林破南,萧令安过来找她时,她还有些诧异。 此时已是亥时,萧令安这么晚来找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林破南顾不上那么多,也没有整装束发,只是在中衣外面披了件披风,头发随意的散落在肩上,便让守卫请萧令安进来。 萧令安一进帐,就瞧见林破南披头散发的立于帐中间,他的心不由得一颤。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萧令安看到此刻的林破南,这句话突然从他脑中冒出来。 萧令安看的有点出神,他忽而想到林破南是男子,用这句话形容林破南好像又不妥。 萧令安想起林破南是断袖一事,他脸上的红晕已悄然爬上了他的耳根。 萧令安双颊泛红,一脸局促道:“打扰林将军休息了。” 林破南看到了萧令安脸色的变化,他知道萧令安定是又在胡思乱想了。 她赧然一笑,当作没看到,指着一侧的桌子道:“坐下谈吧,萧世子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说着林破南走到桌边凳子前坐下。 萧令安随后跟过去,坐在林破南对面。 萧令安脸色的红晕褪去,一脸温和道:“也不是什么急事。西境来报,西戎在榆城集结兵力,蠢蠢欲动。本世子明日一早向三皇子请示后便赶往西境,特意来和林将军道别。” 林破南闻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怎么这么突然?” 说着林破南看着萧令安还吊绷带的左臂,一脸担心道:“你的伤还未恢复,若西戎来犯,如何上阵杀敌?” 萧令安垂看着自己的左臂,沉思道:“哪怕不能骑马上阵杀敌,本世子也是要回西境坐阵的。” 林破南垂下眼,有些内疚。 萧令安的胳膊是她伤的,负伤上阵是件很危险的事。萧令安因此有所损伤,林破南只怕会内疚一辈子。 林破南神色黯然的盯着萧令安,一脸诚恳:“萧世子若需要本将军帮忙,萧世子吩咐便是,本将军定鼎力相助。” 萧令安闻言,心底一颤,他看着林破南的眼神充满感动,眼中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 萧令安戎马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且此话还是从林破南口中说出来的。 萧令安背后没有强大家族庇佑,多少人眼红平西王府的功绩,私下也没少受排挤和非议。 “多谢林将军。”萧令安定睛看着林破南,说话的语气有些嘶哑:“本世子尚且能应对。而且不用几日大周与南陵达成和谈的消息就会传到西戎,想必西戎得仔细掂量掂量。” 萧令安说是如此说,可林破南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建议道:“萧世子,以防万一,我派几个南衣骑同你去西境,做你贴身护卫。” 林破南是真心实意的担心他的安危。 除了家人,从来没有别人如此关心过萧令安。 听了此话,萧令安心底更加酸涩。 萧令安沉默了片刻,压下心底的酸涩,缓缓道:“多谢林将军的好意。你此回邺京要带人,南境也要留自己的心腹,本世子就不麻烦林将军了。” “萧世子无需多虑,这些我定然会另行安排,便采纳本将军的建议。”林破南的语气不容拒绝。 萧令安见林破南一脸坚持,最终还是点了头:“那便依林将军所言,本世子在此谢过林将军。” “萧世子无需客气。”林破南抿嘴一笑,“你此行来南境也帮我甚多,这是林破南本应回报的。” 说完林破南从凳子上起来深深地的朝萧令安作了一揖。 林破南是真心感谢萧令安,一是救了她的命,而是愿意替她瞒下轰天雷之事。 萧令安受宠若惊,忙起身扶住林破南的手:“林将军无需如此,你我都是戍边的将军,本应守望相助。” “此礼,萧世子受的。”林破南依旧躬身完成此礼。 她柔软的秀发随着她半弯着腰垂到胸前,正好飘落在萧令安扶着她的手上。 萧令安微抬着林破南的手,发丝从他的指间拂过。 他微微愣神,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林破南的眼眸有一丝慌张,立即抽回手,负在背后。 他抓紧后背的衣服,慌乱的擦掉掌心的细汗。 林破南并没有注意这些,她站直身子,问道:“萧世子,明日几日出发?” 萧令安恢复神色,温声答道:“辰时。” “那好!明日本将军早安排随你同去的南衣骑。” “好!” 说完林破南送萧令安出了营帐。 萧令安走后,林破南又派守卫唤来了林风。 征询林风的建议,派哪几个南衣骑合适。 翌日一早,林破南就领着林风、林木、林飞、林扬和林羽在军营门口等着。 萧令安过来时见到林破南领着南衣骑站在那,不由得心中一暖。 萧令安走到林破南面前,柔声道:“林将军有心了。” “萧世子此去西境,一路保重!”林破南笑着说:“本将军邀萧世子共赏黑石河畔芦花一事只怕一时无法兑现了。 萧令安闻言,神色黯然,他有些失落。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其实是有些期待和林破南一起去看看林破南口中描述的那美轮美奂的芦花的。 他不想食言,不过是形势所逼。 萧令安勉强笑着:“来日方长,本世子相信以后会有机会践行此承诺的。” “好!本将军记着。”林破南笑道。 说完萧令安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林破南,而后策马而去。 林飞林扬林木林朝四人和萧令安的的亲卫紧随其后。 林破南目送萧令安远去,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问林风:“轰天雷和那几个术士怎么安排的?” 林风道:“我派人护送术士和轰天雷去了安州,藏在玉泉村。” 听到玉泉村三字,林破南怔了片刻,随即说道:“那甚好,玉泉村地处偏僻,一般人不会想到那里。” “此次回邺京,让林云和林羽随我回去,你守在南境帮我看住崔鑫。”林破南接着说道。 “可是……”林风欲言又止。 皇上突然让林破南回京养伤,林风总觉得有蹊跷。 他不放心。 “你不用担心我,”林破南说:“邺京有林家,姐姐也在宫中,没人敢轻易动我。” 林风没再说什么,只是点头答应。 与此同时,瓮州将军府的书房里,灯亮了一夜,齐延也坐了一夜。 第64章 她在笑,他也在笑 静雅公主一早来到书房门外,书房的门依旧是关着的。 昨日齐延和静雅公主回瓮州的路上,一直沉默也不语。 到了瓮州直接进了将军府书房,一直到今日早上也没出。 静雅公主是个懂得揣测人心,善解人意的人。 她以为齐延是因这次林破南所俘,心灵上受了重创才沉默不语。 静雅公主为了保护齐延的自尊心,没有过多追问齐延在大周营地中发生的事,也没有问齐延战败的过程。 任由齐延随着性子在书房坐着,没有打扰。 没想到齐延这一坐就是一夜。 静雅公主在书房门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敲响了门。 “进来。”房内传出齐延的声音。 静雅公主推门而入。 烛台上的蜡烛已燃尽,书房里相比她上次进来时落满灰尘,此时已是一尘不染。 静雅公主的视线先是落在齐延略显疲惫的脸上,而后定在那顶光洁无尘,锃亮的头盔上。 头盔的旁边还有块脏的锦帕。 那顶头盔,她记得。 是林破南的。 那方锦帕,她认得。 是她送给齐延的。 此刻,静雅公主心中除了疑惑,还有惊涛骇浪般的翻涌。 齐延为何要用她送给他的锦帕亲自擦拭林破南的头盔。 静雅公主压下心底的震惊,不动声色的走到书房面前,关心的问道:“舒翼昨夜没休息?” 齐延没点头没摇头,微微抬头看着静雅公主。 他眼含复杂,缓缓道:“公主昨日的表现很好,公主长大了。” 静雅公主听到齐延称她为“公主”,心中莫名的一酸。 以前齐延都是唤她静雅,为何今日唤她公主。 是因为看到她昨日的表现,不喜欢这样的她吗? 静雅公主感到委屈,她撅着嘴道:“舒翼为何不唤我名字,是不喜欢我这样吗?” “不是!”齐延答道:“静雅是公主,这本就是一国公主该有的样子。” 说着齐延起身走到静雅跟前,语气淡淡道:“如今和谈已结束,公主先回蓟京报告此次和谈事宜。我暂时留在瓮州处理南陵军撤回崖州之事。” “嗯。”静雅公主听话的点点头。 这些和谈内容,静雅公主事先未向南陵太子通气。 南陵皇还在病中,如今太子监国,静雅公主回去还得寻求南陵皇后的帮助定下此事。 “大周要求我军三日内撤出瓮州,公主今日就启程回蓟京吧。我送公主出去。” 齐延说完,没等静雅公主答话就径直往门口走去。 一路走到将军府门口,齐延也不曾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齐延扶着静雅公主上了马车。 静雅公主看着这样的齐延,心中有些不安。 她站在车板上,没进车厢,居高临下的看着齐延,沉声道:“舒翼,等这件事落下,我们便成亲吧。” 静雅公主的语气不是请求,不是询问,而是不容拒绝。 齐延闻言,脸色一变,神色黯然。 他看着静雅公主沉默不语。 静雅公主既期待又紧张的看着齐延。 她总觉得齐延这次被俘回来后,人就变了。 她害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答应。 齐延内心挣扎了许久,半晌才轻声应了句“好”。 静雅公主听到她想要的答案,满意的笑了。 她眉眼间满含笑意,转身进了车厢。 马车刚起步,齐延就转身进了将军府。 静雅公主从车窗探出头,看到齐延毫不留恋转身的背影,微扬的嘴角瞬间放下,眼中闪过一丝冷漠。 齐延又回到书房,叫来齐小和余回,安排南陵军撤回崖州的事宜。 夜里,齐延躺在书房里的罗汉榻上,再次难眠。 他起身出了书房,在将军府漫无目的的走着。 走到林破南所住的房间,齐延停了下来。 他推开房门,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借着穿透窗户的月光,走到烛台前将蜡烛点燃。 屋里瞬间明亮。 齐延将房内环视一周,嘴角微微上扬。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破南的房间。 刚占领瓮州时,齐延就来过一次。 齐延绕着房内仔细打量。 衣柜里依旧躺着那些在齐延看来,不适宜男子穿的颜色的衣服。 齐延回想起上次骂战,他嘲笑林破南审美差,不禁苦涩的一笑。 不是林破南审美差,是他自己愚笨,这么多年也从没怀疑过林破南是女子。 齐延的指尖拂过林破南的衣裳,抚摸着梳妆台的首饰,还有那勾起的床幔。 齐延的眼中有笑,有柔情,亦有悲伤和苦涩。 齐延走到贵妃榻前停下脚步,脱了鞋躺在贵妃榻上。 他双手枕在头下,偏过头看着窗外。 树影斑驳,月光倾泄一地,犹如那日在玉泉村林破南躺在小院的摇椅上,散落在她脸上的破碎的日光。 他坐在长椅上,望着悠然自得、闭目养神的林破南。 摇椅停下来,他又轻摇一下,摇椅始终摇晃着。 直到林破南睡醒了,缓缓睁开眼,摇椅才真正停下来。 “舒翼幼时可睡过摇篮?”她说。 “没有。”他摇了摇头。 “幼时我喜哭,我姐姐就常常把我放在摇篮里,哄我入睡。”她说。 “你娘呢?”他疑惑的看着她。 “我娘生产我时,失血过多而亡。”她的眼中有种淡淡的忧伤,“我是我爹带大的。” 他愣了片刻,没有接她的话。 他的母亲也在他幼时离世,父亲另娶后,继母时常苛待责骂他。 如今回想起来,齐延只觉得心中酸涩。 当时她没过问他的任何事,想必早就对他的成长与过去了解的一清二楚。 所以,当年她眼见她父亲身死,心怀滔天大恨之下也只是取了他继母首级,挂于高台之上。 她以这样的方式血洗她心中的恨,却也不曾想过要伤害他。 所以,她的一体双魄之症是因她而起。 此刻,齐延终于意识到,林破南比他想象的要喜欢他。 齐延闭上眼,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齐延才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睡的很安稳,很踏实,还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中,他和林破南在玉泉村携手看日出,漫步夕阳下。 田间的麦穗金黄,沿途小路的野花鲜艳,他摘一朵野花别在她的发间,蝴蝶围着她翩翩起舞。 她在笑,他也在笑。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田野间,余久未消。 第65章 你父非我所杀 短短三日,转眼即逝。 瓮州的南陵军已尽数退至崖州。 瓮州城门大开。 林破南骑着马踏飞燕走在前面,身后是浩浩荡荡、整齐有序的南陵军。 林破南吩咐林风安排余下事宜,自己则回了将军府。 将军府门口。 小蝶远远看到林破南骑着马过来,欢呼雀跃的提着裙子朝林破南跑去:“将军,你终于回来了。” 林破南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林云。 她捏了捏小蝶的小肉脸,满含笑意道:“南陵的人可有为难你们?” “没有,”小蝶摇了摇头,“那姓齐的将军住进来后,将我们都敲打了一番,说是只要我们老老实实,就不会为难我们。 后来南陵公主来后就将我们看押起来,那姓齐将军回来后又放我们出来了。” 林破南闻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走吧,先进去。” 说完林破南拾阶而上,跨过门槛进了将军府。 穿廊而过,林破南看着将军府熟悉的一切,一草一木还是原来的样子,她欣慰的笑了。 原来上次齐延吐槽她审美差,看着将军府的花园糟心,已毁了花园的话不过是气话。 哪怕齐延在不知道她就是玉泉村“小蝶”的情况下,也没有因为他们是敌人而伤害将军府的人。 小蝶见到林破南回来十分欣喜,跟在林破南身边,一路上喋喋不休。 “将军,我跟你说,南陵那姓齐的将军在将军府都是住在你的书房。 前日晚上,我还瞧见他进了你的房间,第二日早上才出来。 今日我在书房和卧房都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丢东西。” 林破南听小蝶说着,并没有答话,直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小蝶忙快一步推开门。 林破南缓缓而入,只见书房内一尘不染,便问道:“小蝶,这是你今日打扫的。” 林破南的书房以前是不让洒扫的下人进的,所以打扫书房的任务就交到了小蝶手上。 “不是,”小蝶答道:“自南陵那姓齐的将军住进来后就不允许将军府的人靠近书房,应该是派南陵的人打扫的。” 林破南心中的苦涩蔓延开来,她往里走,直到看到书桌上那顶擦的锃亮的头盔,她眼一酸,泪水在眼中打转。 她走快一步,背对着小蝶,说:“小蝶,你吩咐下人烧些热水,我等会沐浴。” “是,将军,我这就去。” 小蝶听了吩咐,转身往外走去。 “小蝶,”林破南叫住刚露跨过门槛的小蝶,“把门带上。” “是,将军。”小蝶将门顺手关上。 随着门关上的那一刻,林破南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林破南走到书桌后坐下,望着书桌上的头盔,泪流满面。 从七岁开始,林破南的童年就在齐延的陪伴中度过,更确切的说是在打架中度过。 二十岁的灵魂困在林破南渐渐成长的身体里。 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她早已分不清自己是现代的林攸攸,还是大周的林破南。 这一世,林破南健康的身体让现代体弱的林攸攸做了童年时不曾做过的所有事。 这一世,林破南重新给了一次自己成长的机会,她真把自己当做孩子,享受着童年的快乐。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现代的林攸攸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大周的林破南才是真真实实的她。 随着年岁的增长,齐延已不是她初见时的小屁孩,渐渐长成了她心中的翩翩少年郎。 齐延于她,是对手,是敌人,亦是竹马。 许久,林破南依旧盯着头盔发呆,只是脸色已平静下来。 要不是她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平静的仿佛刚才的伤心是假的。 不知过了多久,小蝶过来唤她,水烧好了,她才起身。 许是一时还没回过神,林破南从椅子上起来时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撞的她膝盖一麻,她“呲”的一声,抬眸的那一刻,视线正好落在书架上。 小蝶听到声响,急忙推开门跑进来:“将军,你怎么啦。” 林破南的视线从书架上收回,淡淡的说:“我没事。小蝶,你先去给我准备好衣服,我就过来。” 小蝶看着林破南泛红的眼睛,心中有些不明,她想问又不敢多问。 于是应了声“好”,便转身出了门。 这次不用林破南提醒,小蝶就主动关上了门。 林破南走近书架,从书架上抽出那本倒置的《沉香记》。 她坐回椅子上翻开书,书中夹着一封信,信封空白一片,没有一个字。 她犹豫着,颤颤巍巍的拿起信封撕开,抽出信纸展开。 苍劲有力的字跃然于纸上。 这字迹,林破南再熟悉不过。 林将军。 见字如晤。 我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告知你那日我在马车上未说完的话。 其实当年,林老将军并非我所杀。 那日并非是我引林老将军进的山鬼坳。 我不知林老将军为何突至山鬼坳,我收到消息,随后率领我军跟上。 行至途中,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雨水遮蔽了视线,我跟丢了林老将军的军队。 当时电闪雷鸣,撕裂长空。 我只听到激烈的厮杀声响彻在山鬼坳,我闻声辩位,寻至声音来处。 沿途都是大周士兵的尸体,走到山鬼坳深处时,发现林老将军已尸首分离躺在雨水里。 我当时愣在原地,还没震惊中回过神,你就赶了过来。 那时,你见到林老将军的尸身悲恸大哭,完全丧失了理智。 一招战斧劈来,招招要我命。 我当时反应过来,觉得事有蹊跷,不欲与你纠缠,便骑马撤离了山鬼坳。 或许是你当时太过于悲痛,后来你身体里又出现了“她”,所以没有仔细回想过当年的情况。 林老将军尸首分离,那切口整齐,明显是利刀所致。 我的兵器是红缨枪,若想要林老将军的命,也应该是一枪穿胸取他性命,而不是断他首级。 后来,我怀疑会不会是南陵其他人所为,也曾私下查探过,并没有发现其他南陵将士杀害林老将军的动机。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实情告知你。 我知道“她”的出现是因我而起。 你恨我也是应该。 林破南看到此处,手中的信纸攥出了褶皱,手也止不住颤抖。 若她父亲不是齐延所杀,不是南陵所杀,那又是谁引她父亲去的山鬼坳。 林破南强压着内心的震惊,翻过页,接着往下看: 第66章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晚,我睡在你房间的贵妃榻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你我在玉泉村,携手漫步田野间。 你突然兴起,于田间翩跹起舞,蝴蝶也来凑热闹,围着你我环绕。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平淡且幸福。 年年岁岁,春秋数载,你我相伴一生。 翌日的日光,穿透窗棂,点亮满室昏暗。 日光晃了我的眼,也惊扰了我的梦。 我微眯着眼,望着刺目的日光,微微发愣。 那一刻,我多希望一直活在梦里。 可梦,终究是梦! 你我同为驻守一方的将军,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眼前人是心上人,水中月却是天上月。 近在咫尺,一触摸却消弥于无形。 玉泉村的“小蝶”,齐舒翼会记在心中一辈子。 伴我成长的林破南,齐延也会记一辈子。 往后的岁月里,只要你需要。 只要不违背纲理伦常,家国大义,齐舒翼都会义无反顾。 齐舒翼! 林破南看完信,泪如泉涌,紧紧咬着唇,失声痛哭。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齐舒翼”三字仿佛注入了灵性,化作了齐延的身影站在她眼前。 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眼前的身影随即瞬间化作泡影,消失在眼前。 林破南的泪落在信纸上,尽数落在落款的“齐舒翼”三个字上,苍劲有力的字瞬间变成了一团墨影。 林破南捂着胸,哭的喘不过气。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齐延明白,林破南也明白。 林破南将脑袋埋在两膝之间,蜷缩在椅子上。 直到小蝶再次在书房外唤她,她才匆忙的擦干泪,将信纸叠好塞回信封,重新夹在书里,放置到书架上。 林破南收拾好情绪,走到门口缓缓将门打开。 小蝶看着林破南红肿的眼睛,满脸担忧。 “将军,你哭过?”小蝶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林破南嘴角强扯出一抹笑,“眼里进了沙子,揉的。” 书房里一尘不染,哪里来的沙子。 小蝶看破不说破,赔着笑道:“等下小蝶帮将军吹吹,吹吹就好了。” 林破南抿嘴一笑,“走吧。” 卧房净室里的浴桶里早已备好了热水,小蝶细心的伺候林破南宽衣沐浴。 小蝶全名叫于小蝶,是于春的孙女,比林破南小两岁。 林毅璋虽从小把林破南当男儿养,但林破南到底是女儿身,总有不便之处。 林破南女子的身份又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林毅璋便让小蝶从小跟着林破南。 小蝶和林破南一起长大,林破南也没将小蝶当成婢女,而是当妹妹看待。 小蝶一直随着于春学习医术。 林破南的小伤小病都是她诊治,大病重伤就是于春诊治,小蝶从旁协助。 林破南赤裸的坐在浴桶里,背靠在桶壁,任由小蝶为她擦拭着。 小蝶拿着毛巾轻轻替林破南擦拭着肩背,看着林破南身上的数处浅粉色伤痕,又看到林破南胸前新添的伤疤,眼眶一红。 若不是重任压在身,她家将军应该是邺京最耀眼的世家小姐。 林破南并不知道身后的小蝶在想什么,她闭着眼,靠着桶壁。 温热的水,使林破南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心中的痛楚也得到了一丝缓解。 她回想着齐延信中所说,当年不是他引父亲去的山鬼坳。 她记得那日下着瓢泼大雨,军中斥候来报,父亲追击敌军进了崖州,被围困在山鬼坳。 她急忙率军前往,结果就看到父亲尸首分离。 她当时的情绪分崩离析,只想着杀了齐延,从没复盘过当日的情况。 如果不是齐延引父亲进的山鬼坳,那又是什么人做的。 林破南眉头紧皱,思绪乱成一团麻。 没有任何线索,她要从何找起。 “将军,好了。”小蝶边拧着毛巾边说。 林破南回过神,从浴桶里站起来,接过小蝶递过来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滴。 林破南穿好衣服走到梳转台前坐下。 小蝶拿着干毛巾替林破南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待头发擦的半干时,林风在外面求见。 “小蝶,你让林风去书房等着,我马上就来。” 林破南拿过小蝶手中的干毛巾,快速揉搓着发丝。 “将军,我还没帮你束发呢?”小蝶道。 “没事,我自己来。” “将军,还是我来吧,我利索些。”小蝶从妆奁里拿起梳篦替林破南梳着头发,并便门外喊了声,“林风哥,你等会儿,将军还在束发了。” “好!”门外传来林风干脆利落的声音。 一刻钟后,林破南从房里出来。 林风见林破南眼尾有些泛红,心沉了一下。 “走吧,去书房,我正好有事问你。” 林破南走下台阶,直往前走去。 林风跟上林破南的脚步,落后半步。 “南陵的俘虏可尽数放了?”林破南边走边说。 “原本看押在营中的已尽数放了,禹州的那五千俘虏还没有。” “为何?”林破南停下脚步,眉头一皱。 “杜如城不放人。”林风心虚道。 “他为何不放人?”林破南更加疑惑:“他若想破坏和谈结果,那我得去三皇子跟前念叨念叨。” “不是。”林风垂着眼,一脸郁闷。 说到底,还是他到当初考虑欠妥留下的隐患。 “当时我说服杜如诚接受南陵俘军的理由是将军会替他在圣上面前美言。”林风接着道:“如今崔鑫接替将军驻守南境——” 林风的话留了半句没说,林破南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怒道:“杜如诚是觉得本将军失了兵权,失了势,他的希冀落了空,得不到好处就卡着俘虏不放,是吧!” 林风点了点头,默认了林破南说的。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还只是暂时失了兵权,杜如城一介州府就落进下石,真当她林破南是泥捏的。 “说吧,杜如诚给你提了什么要求?”林破南咬着牙道。 林风看着一脸怒气的林破南,想起杜如城委屈的向他诉说自己的不易。 他犹豫再三道:“杜如诚说禹州远离邺京,地处南境,位置不占优势,经济比不上其他州府,朝廷的对禹州又不重视。 禹州州府这次接收这么多南陵俘虏,供他们吃喝这么多天,府衙都被吃穷了。 如今朝廷也不知道禹州在这次和谈中也出了力,这部分的空缺还得他自己填。” “杜如诚这意思是让本将军掏腰包补了他这空缺?”林破南诧异的看着林风。 第67章 谋划 林风点头,沉默不语。 林破南更加恼怒,炮语连珠:“杜如诚那老狐狸,本将军管理瓮州这么多年,但凡在瓮州落到实处,有利民生的政策。 可没少给他提点,让他用在禹州,不然禹州作为边境州府,哪有这般好。 就说三年前,北方大旱,难民南下,大肆涌入禹州。要不是本将军调军前往,禹州城门都被难民冲破了。 而后帮他出主意妥善安置难民,那年吏部考核政绩,他可是因此事做的好得了个甲等。 本将军没求他回报,如今他反倒先给本将军算起账来。” 林破南一口气说完,气的胸前剧烈起伏,她是真的怒了。 “将军息怒!”林风劝慰道。 这事林风记得清楚。 当年北方大旱严重,又时逢北夷来犯。国库根本无多余银拨到各州府,用来顾暇和安置难民,全靠各州府自己解决。 当时就属南境安稳,难民自然多数涌入南境。 禹州是入南境的第一州府,难民尽数集结在州府,禹州城门紧闭,引发民怨,难民暴动。 杜如诚无力应对,束手无策,只能向林破南求助。 在林破南的协助下,杜如诚才妥善处理难民之事。 当初可是林破南先说服林家在禹州的银楼掌柜,率先出钱出力,搭设粥棚施斋,其他禹州商户才陆续行动的。 这笔功劳,林破南可是一分没要,尽数送给了杜如诚作为当年的政绩。 “林风,你叫我怎么不怒,都是拜高踩低的家伙。”林破南气不打一处来,她吐了口气,“算了,这事我明日去趟禹州,好好跟杜如诚说道说道。先去书房,我有其他事问你。” 说完林破南大步流星往书房走去。 林破南一进书房就直接走到书桌的椅子坐下。 林风看着书桌上光洁无尘的头盔有些疑惑。 他暗想,将军的头盔不是遗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什么,瞬间明了。 “林风,你还记得五年前,你随我爹追击齐延进崖山,怎么进的山鬼坳吗?” 林破南的话将林风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林风有些不解,林破南为何提起这事。 毕竟这些年,林破南一直在回避五年前的那场战事。 林破南思索了一会儿,答道:“当时进到崖山,老将军和我兵分两路。我率军从西南方向进崖山,老将军率军从东北方向进。不知为何,老将军就突然改道去了山鬼坳。” 林破南闻言,眉头一皱,“当时你就没发现任何反常,我爹就莫名其妙去了山鬼坳吗?” 林破南低头思索着,脑中不断的闪现出当时的画面。 “我想起来了。”林风说:“当初老将军不是让将军待在瓮州,不要将军你随军出征吗? 后来,我与老将军兵分两路前,有士兵来报,说将军你率军跟上来准备驰援。” “我当时是出了瓮州,可我并没有跟上去,只是驻守在军营中。”林破南自言自语道:“那士兵为何要假传消息。” 林破南有些想不明白。 “那传消息的士兵可还在?” 这么多年了,当年林风也只不过是匆匆见过一面,对那人的印象早已模糊,他哪还记得清楚。 “我已不太记得那人的脸。”林风愧疚的说:“是我失职了。” 林破南听了,表情有些失落,她喃喃道:“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五年了。” 林风见林破南情绪低落,立即补充道:“不过,那人若站在我面前,我应该能认出来。” 林破南叹息一声,说:“如此,那岂不是有如大海捞针。” 林风的心思跟着变得沉重,他不解道:“将军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林破南思索片刻说:“齐延告诉我当年我爹不是他杀的,也不是他引我爹进的山鬼坳。他赶到时,爹爹已经——” 说到此处,林破南的眼睛又开始微微泛红。 “将军怎知他说的不是假话?”林风质疑道。 林风知道林破南喜欢齐延,他不愿林破南因感情用事而被蒙蔽了双眼。 “我信他。” 林破南脱口而出,一脸坚定。 林风见状,没再说什么。 他话题一转,“将军何时启程回邺京?” “估摸着就这几日,”林破南无奈道:“三皇子不会让我留太久。崔鑫后日就要入主瓮州,我得尽快把手中事安排好。” 说着林破南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铺在书桌上,接着拿起笔架上的湖笔,蘸了墨写起来。 林风没有出声,安静的看着林破南写信。 当他看到林破南写下“齐将军”三字时,立即将视线落在别处。 不到一刻钟,林破南拿起信纸,吹了吹纸上的墨,而后折好放入信封里。 信封上没写收信人,空白一片。 林破南将信递给林风,“想办法将这封信交到齐延手中,不要让人知道,其他南衣骑也避着。” 林破南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送一枚轰天雷给齐延,这是我允诺他的。” 林风讶异,送一枚轰天雷给齐延,那岂不是以后征南军与南陵对战没了任何优势。 “可是,将军——” 林风欲劝说,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破南打断:“林风,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劝了,我意已决。” 林风沉着脸,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信封,没再说什么。 “还有件事,五年前传信给我爹的那个士兵,你在军中找找,看是否还能找到人。”林破南接着说。 “嗯。”林风点点头。 “那你快去吧。”林破南朝林风挥了挥手。 林风听令,深深地看了林破南一眼,转身离开。 林破南看着林风离去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 林破南心里也清楚,时间过去五年,先不说容貌变化大。 若真是有人故意引她爹进的山鬼坳,只怕当时那士兵就逃了。 只是林破南想不明白,林毅璋一直兢兢业业守着南境,林家好像也没与人结下愁怨。 是什么人借大周与南陵交战的时机杀了她爹。 林破南红着眼,咬着牙,在心底暗自发誓,“爹,无论多难,南儿一定会找出当年的真相,以慰您在天之灵。” 第68章 汝所求,吾必应! 崖州。 齐延负手站在崖州城楼上,眺望着黑石河北岸的瓮州城楼。 他在等,等一个人。 他期盼那人的身影出现在瓮州城楼上,就像以前两人无数次的对望。 齐延站在此处已足足一个时辰,终究没等到心中的那人出现。 不知她是否看到了他写的信,她会相信他吗?她看到信后是什么样的心情? 齐延自问。 他觉得自己的心抽抽的疼,异常难受,难受的缓不过劲来。 “将军!” 齐小一路小跑上城楼,气喘吁吁的说:“有您的信。” 齐延收回视线,落在齐小递过来那封空白的信封上。 他接过信,疑惑的问道:“谁送来的?” “南衣骑林风。”齐小说。 齐延闻言,手一抖,手中的信没拿稳掉下来。 幸亏齐小眼疾手快接住信。 齐小满眼疑惑的将信封重新递给齐延。 齐延接过信,紧紧的捏住,如珍宝一样,害怕信再次掉落。 林风找上齐小时,齐小也觉得奇怪,林破南的人为何突然给他家将军送信。 他多问几句,林风缄口不言。只交待他把信一定要交到他家将军手里,不能假手于人。 林破南对齐延尊重,南衣骑也对齐延尊重。 齐延对林破南尊重,齐延的亲卫也对林破南尊重。 故而,在林风找到齐小时,齐小只是觉得奇怪,并不讶异。 “他可还留了其他话?”齐延问。 “没有,”齐小说完,突然想起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黑布袋递给齐延,“他只是让我把这个交给将军。” 齐延接过小黑布袋,和信封一起揣进袖中,“他交给你这些东西时可有其他人看见。” “没有。”齐小摇了摇头。 “那就好。” 齐延放下心,匆匆下了城楼。 齐小一脸懵的看着齐延远去的背影。 齐延从城楼上下来,策马疾驰回了他在崖州的府邸。 一回府,齐延疾步匆匆进了书房。 他关上门,坐在椅子上,将黑布袋放在桌上,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拿出信。 齐延屏气凝神,缓缓展开信纸。 齐将军。 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你的信,我已看到。 只要我有需要,你定义无反顾。 不知这句话是否是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齐延眼含热泪,嘴里喃喃道:“齐舒翼允诺你的绝不会食言。” 齐延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 眼下我正有一事需齐将军相助。 大周皇帝口谕,命我回邺京养伤,南境事物已安排他人暂代。 此人名唤崔鑫,原是大周豫州守备军参将。 征南军是我父亲一手带出来的,我不愿拱手让人。 如今大周和南陵达成和平协议,南境太平。 我总要安排些事让大周皇帝知道,这些年我林破南驻守南境不易。 幼时,你我曾合力围剿过崖山上的山匪。 我想我不说,齐将军也应该明白怎么做。 不知林破南所求的这件事是否违背齐将军心中的纲理伦常,家国大义。 吾于瓮州静候汝佳音。 林破南上。 齐延看完信,思绪万千。 何其有幸,她是如此信任他,将自己的性命与后背交给他。 被迫交出兵权,她一定很生气吧。 齐延想。 齐延小心翼翼的折好信塞回信封,放在桌上。 他拿起桌上的黑布袋打开,轻轻的往桌上一倒。 一个椭圆形的物体掉出来,还有一张小纸条。 这就是轰天雷? 齐延拿起轰天雷,仔细打量。 没想到这么小的东西,威力却如此大。 齐延拿着轰天雷反复观看,他对轰天雷上面的那个小拉环很是好奇。 他正欲扯那拉环,眼睛正好瞥见桌上的小纸条。 他放下轰天雷,拿起小纸条打开。 轰天雷使用提示:那个小拉环是安全栓,是开启轰天雷的开关。不要瞎拉,拉了就会爆炸。 齐延看完这句话,吓得他赶紧将轰天雷推远。 幸好,幸好他刚才停了手。 齐延心有余悸的接着看小纸条上的那行小字。 本将军可不想看到缺胳膊少腿的齐舒翼。 看完这行字,齐延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溢了出来。 他好似能想象林破南说这话时的语气。 就好像以前两人比武,林破南每次输了都会气鼓鼓的抱怨:“臭小子,你就不能手下留点情。” “上了战场,敌人会留情吗?”这是他反问她的话。 想起往事,齐延心中又升起苦涩。 当年不留情,如今却失了心。 早知…早知… 突然,齐延发出一阵阵讽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早知又如何,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他是南陵的齐延,她依旧是大周的林破南。 齐延将纸条折好,和轰天雷一起放回黑布袋。 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他放置私物的匣子,将那封信和黑布袋整齐的放里面,再落上锁,放回衣柜的暗处。 做完这一切,齐延回到书桌上,拿起纸笔写回信。 他拿着笔,踟蹰了许久,迟迟不知如何下笔。 半个时辰后,他才写下寥寥数字。 他封好信,派人叫来齐小。 虽已是深夜,他还是要求齐小务必将信送到瓮州。 林破南洗漱完,正准备入睡,林风就拿着信过来找她。 她挥退林风,坐在床榻上,犹豫了许久才撕开信。 林破南闭着眼,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睁开眼。 她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手中的信。 信中没有问候语,也没有署名,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汝所求,吾必应。 此去邺京,望汝珍重。 短短的两行字,再一次破了林破南的心房。 “汝所求,吾必应!” 林破南眼里噙着泪,喃喃自语:“齐舒翼,你可知这六个字于我而言何其沉重。” 林破南微仰着头,想把泪水憋回去。 可泪水不受她控制,依旧落下来。 她抽了抽鼻子,抬手拂掉脸上的泪珠,将信折好。 然后从床头柜中拿出《沉香记》,将信夹在书中放好。 林破南躺在床上,侧头看了眼房内的贵妃榻,眸色深沉,而后望着床顶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困意来袭,迷迷糊糊的睡去。 这一夜,林破南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那个她”对她一顿辱骂,骂她不争气,沉溺于虚无缥缈的情爱,迷失自我,忘记杀父之仇。 她极力向“那个她”解释,父亲非齐延所杀,可“那个她”却不信。 这一夜,林破南睡的不安稳,梦中“那个她”的话犹如在她耳边。 似梦非梦。 第69章 拉拢杜如诚 第二日一早,林破南直奔禹州州府。 林破南到府衙时,杜如诚还在府衙内院收拾,还没到府衙办公。 州府的文吏引林破南先进了府衙会客厅,并命茶水小厮奉了茶。 林破南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用茶盖来回拨弄着滚烫的茶。 文吏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 他不敢看林破南,眼睛盯着外面,心里念叨着杜如诚怎么还不来。 林破南吹了吹热茶,喝了一小口,看着文吏。 林破南见他一脸惶恐,也不欲为难他,她吩咐道:“你去后院瞧瞧。” 文吏如临大赦,脚底抹了油般,一路小跑出了会客厅。 一刻钟后,杜如诚才匆匆而来。 杜如诚走近,朝林破南拱手一礼,“下官姗姗来迟,望林将军见谅。” 林破南定睛看着杜如诚。 杜如诚看起来精神不济,眼神迷离。 满身酒气冲入林破南鼻底。 林破南抬手掩着鼻,嫌弃的看着杜如诚。 林破南不用想都知道,杜如诚这是宿醉一夜才睡的这么晚。 果真还是地方官员舒适自在。 禹州州府,杜如诚最大,他顶头没有上司压头上。 这要是在邺京,睡的这么晚,过了点卯时间,罚的可不止是俸禄。 “呦,杜大人昨晚这是在哪个花楼里喝花酒啊。”林破南似笑非笑的揶揄道。 杜如诚闻言,脸色一黑,他无奈道:“林将军就不要调侃下官了。” 三皇子如今禹州,就是借杜如诚十个胆,他也不敢在这个风口上去喝花酒啊。 除非他是嫌脑袋搁脖子上太沉了。 说起喝酒,杜如诚就一脸懊悔。 杜如诚心想林破南失了兵权,也不知何时能再回南境。 如今崔鑫暂管南境,禹州和瓮州相邻,说不定以后有麻烦到崔鑫的地方。 杜如诚自然要主动去拜拜崔鑫这座码头。 于是杜如诚昨晚就在酒楼订了一桌席面宴请崔鑫。 崔鑫爽快的赏了杜如诚的脸,接受了他的邀请。 杜如诚当时可是心里乐开了花,想着崔鑫应该是个好打交道的。 不像林破南,不苟言,不苟笑,请吃饭也不赏脸。 结果,杜如诚与崔鑫吃了顿饭后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昨晚杜如诚可是在崔鑫面前伏低做小,处处讨好,处处恭维。 谁知,杜如诚一说起政务上的事,崔鑫就打太极。 杜如诚话里话外表示以后希望禹州和瓮州守望相助,有事崔鑫能多加提点他。 结果,崔鑫一直打马虎眼,左顾而言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叫他喝酒。 他的酒量哪能和身为武将的崔鑫比,可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陪崔鑫喝。 喝了一个时辰,杜如诚实在扛不住了,才敢请求崔鑫退席。 从酒楼回来,杜如诚吐了一路。 回到府衙,杜如诚更是感觉胃如火烧,连胆水都吐出来了。 昨晚,他的这条老命差点就交待了。 杜如诚此刻看着林破南,突然觉得林破南顺眼多了。 至少林破南不会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有事求他,他是真帮忙。 杜如诚昏昏沉沉的朝林破南深深做了一揖,头都要垂到膝盖了。 林破南以为他酒没醒,怕他摔倒,还扶了他一把。 “林将军,下官错了。”杜如诚一脸懊悔,老泪纵横:“下官不该为难林将军,下官这就派人将南陵俘虏送至瓮州。” 林破南一脸懵。 这是什么情况,她还没发难,杜如诚就主动交待了,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杜州府不用本将军掏腰包替你填空缺了?”林破南一脸疑惑道。 “不敢,不敢,”杜如诚擦了把泪,忙摆手道:“下官哪敢让林将军填这空缺。是下官愚笨,不识林将军好心。” 听了杜如诚这番话,林破南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问道:“杜州府昨夜和谁喝酒了?” “崔参将。”杜如诚也不瞒着。 原来如此! 林破南心中了然。 杜如诚这是在崔鑫那碰了一鼻子灰,回头才发现她的好。 林破南白了杜如诚一眼,心中骂道:“这个老狐狸,想做墙头草,也不看看先吹什么风。” 林破南心里虽不爽,但面上还是表现的和蔼可亲。 杜如诚与崔鑫不站在同一条阵线才对她有利。 瓮州,她是一定要回的。 林破南拍了拍杜如诚的肩膀,一脸感慨道:“杜州府,本将军能理解你的难处。 本将军如今的处境虽暂时不能兑现之前你接受南陵俘虏时的承诺,但本将军会记得杜州府出过的力。 待本将军重回瓮州,定不会忘了杜州府。” 林破南没想那么长远,先稳住杜如诚,给他画个大饼。 要是杜如诚站在她这边,以后还能时不时给崔鑫制造点困难,那是最好不过。 杜如诚听了此话,一脸感动的看着林破南。 他没想到林破南心胸如此开阔,非但不计较他这种拜高踩低的行为,还表示理解,会记住他出过的力,这是何等的大义。 “下官谢谢林将军!”杜如诚再次朝林破南深深行了一大礼。 杜如诚行礼时,满脸真诚。 林破南分辨不出真假! 林破南想着,大家都是做戏,就看谁演技好些。 林破南礼尚往来,回了杜如诚一礼。 接着,林破南一脸诚恳道:“杜州府言重了,你为禹州州府,本将军驻守南境。 你我虽不敢已忘年交自称,这些年也算是守望相助。 本将军此回邺京,可本将军的部下还在南境。若本将军的部下有事相求,还望杜州府多加照拂。” 听了此话,原本还因宿醉昏沉的的杜如诚,像是被一盆水浇醒,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他眸光深沉的看着林破南,犹豫的片刻,郑重其事道:“好,过往下官受林将军相助,下官理应有所回报。” 林破南闻言,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她和杜如诚道了谢,还装模作样的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出了州府。 林破南从州府出来,没有直接出禹州,而是顺道去了客栈找三皇子李佑翎。 林破南向李佑翎汇报了南境的大致情况,并主动表示三日后便启程回邺京。 林破南还借机询问李佑翎何时启程回邺京,正好可以一路同行。 李佑翎告诉林破南,他暂且不回邺京,还需转道去西境处理一些事宜。 李佑翎自然不会告诉林破南,他去西境的目的。 林破南纳闷,萧令安之前在这,李佑翎有事直接吩咐就是,何苦舟车劳顿再去趟西境。 第70章 回京前交待 林破南从客栈出来,正好碰到从外面回的杨律。 杨律见到林破南走出来,满眼欢喜,他快步上前:“玉郎,你怎么来了?” “我找三皇子有点事,你这一早从哪回?”林破南问道。 “难得出邺京公干,禹州我也没来过,这不正好看看禹州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嘛。”杨律笑着说。 林破南撇了撇嘴,一脸无语。 她道:“杨在谨,你现在好歹是公职人员,怎么还没个正形。” 我准备三日后回邺京。三皇子转道去西境,你们户部这几个送粮官什么时候启程回邺京。” 杨律闻言,一脸苦恼。 他说:“你别说这事,一说起我就烦闷的紧。三皇子要我们同去西境。” “为何?”林破南讶异道。 西境那边也不缺粮草,户部的人跟过去做什么。 再说,户部送粮官把粮草送到瓮州后,也没有余粮啊。 他们光去个人有何用? 林破南百思不得其解。 林破南环视了一眼客栈门口的守卫,靠近杨律,低声问道:“你可知道内情?” 杨律见林破南一脸小心翼翼,明白其中用意。 他摇摇头,大声道:“我这七品小官哪配知道内情。” 说着,他贴近林破南的耳朵,声如蚊蝇道:“我听户部员外郎刘大人提过一嘴,好像是说西境近年来棉甲用度过多,顺道去看看。” 林破南眸光一沉。 西境地处西北,一到冬日就天寒地冻。 西戎是马背上的国家,依靠骑兵优势,每逢冬日就侵扰西北边境。 冬日作战,平西军棉甲用度多是正常的事,岂需要三皇子大费周章领户部的官员去查个究竟。 此事只怕没杨律说的那么简单。 林破南压下心中疑虑,眼眸往后方一瞥,余光正看到守卫在张耳倾听。 她立即反应过来,猛的推开杨律,一拳捶在杨律胸口上,气急败坏的大喊:“杨律,你这个色胚居然敢咬本将军的耳朵。” 杨律被林破南这一拳捶得一愣,他火气直冒的看着林破南,正欲大骂。 林破南突然向他使了个眼色,他随即明白过来,捂着胸口,一脸委屈道:“玉郎,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了嘛。” 林破南黑沉着脸,大袖一甩,一脸怒气的上了马车。 门口的守卫见状,惊得目瞪口呆,简直不忍直视。 “看什么看,小爷我与玉郎青梅竹马,这有什么稀奇的。”杨律狠狠了瞪了门口守卫一眼,径直走进客栈。 他边走,心里边骂骂咧咧:“林玉郎,你做戏归做戏,就不能下手轻点。” 李佑翎从二楼厢房下来,正好瞧见门口的一幕。 杨律上前跟李佑翎行了一礼,便回了自己客房。 李佑翎站在客栈门口,一脸深沉的看着远去的马车。 林破南从禹州回瓮州的路上,一直在想三皇子李佑翎去西境的目的。 林破南想起那时和萧令安来禹州拜见李佑翎时,李佑翎对萧令安的态度可不友好。 不管李佑翎去西境是什么目的,萧令安是西境的一方守将,又帮她甚多,她理应给萧令安提个醒。 回到将军府,林破南就将林风叫到书房。 “林扬他们到了西境没?” “昨日刚收到林杨的飞鸽传书,他们和萧世子刚入西境,还在岐州,应还有两日就到沙州了。” “那还算快。”林破南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传信给林扬,让他告诉萧世子,三皇子准备启程去西境,户部送粮官同行。” 林风不解,“将军这消息从何处得来?” “杨律说的,他也要同行。” “将军是想到了什么,所以要提醒萧世子。” “也没有,”林破南沉思道:“就想到三皇子去西境定没好事。” 林风神色复杂的看了林破南一眼,没再继续问。 林破南沉默须臾,接着道:“杜如诚答应放南陵俘虏,明日你率军去接应下。还有——” 说着林破南顿了下,才道:“我求了齐延一件事,到时他若有需要,你可助他一臂之力。” 林风沉默,过了半晌才点头。 “崔鑫入主瓮州,他不是庸人。你们不要与他正面冲突,他的命令,你们照做便是。至于让他吃点亏,让他知道驻守南境不易,借别人的手便是。”林破南一一交待,“杜如诚可用,有事可寻求他的帮助。” 林风颔首,犹豫再三,满脸担忧的看着林破南,“可是将军,你回邺京,你的病只怕会遮掩不住。” 以前林破财每次回邺京待的时间都不长。而且每次发病,林风都在身边,邺京的林家人自然没发现端倪。 相比其他南衣骑,“那个她”唯一信任的就是林风,因为只有林风会无条件包容“她”,听令于“她”。 此次林破南回邺京,林风无法同行。 林风担心“那个她”出现时会胡来,而无人劝阻。 “没事。”林破南嘴角扯出一抹笑,宽慰道:“这三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不定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足够强大了,能把她压在体内了。” 林风垂着眼,没有说话。 他知道林破南这是自我安慰。 林破南又交待了一些事,直到酉时,两人才从书房出来。 三日时间一转即逝。 林破南临行前,去了趟城楼。 她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崖州城楼。 崖州城楼上,南陵士兵身着铁甲,手持长戟,整齐的站着。 林破南昂首挺胸的站着,眼睛盯着崖州城楼,连眼都不眨一下。 “齐舒翼,如果我愿意放下身份,永远做你的身后之人,你可以不娶静雅公主吗?”她喃喃自语道。 林破南望着崖州城楼出神,她站了许久,却一直没等到她想要见的那个人。 直到小蝶上城楼唤她,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林破南刚转身,对面崖州城楼上,隐在暗处的齐延走到明处,望着瓮州城楼上那模糊的背影,心猛得抽痛。 那种痛,无法言说。 那种痛感,甚至比三年前林破南射向他的那一箭还来得汹涌。 他的眼好似风沙入了眼,开始微微泛红,眼中蒙上一层氤氲,他低喃道:“林破南,如果我毁了婚约,不娶静雅,你愿意许我一生吗?” 第71章 遭遇暗杀 萧令安回西境途中,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途至岐州,忽遇沙尘暴。 黄沙漫天,遮天蔽日,前路难行。 萧令安一行人只能在岐州多停留一日。 此时岐州一间客栈内,一楼大堂只有三桌食客。 萧令安一人坐一桌,军医和两名亲卫坐一桌,林飞林扬林木林朝坐一桌。 林扬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边嚼边抱怨道:“这西境真得没法和南境比,就说这天气,出趟门犹如在泥沙里打了个滚,眼里鼻里全是沙。” 说着林扬用筷子指着自己的脸,“你们看,我这白净的脸都起皮了,太难受了。” 林飞白了林扬一眼,林木笑着接过话:“你一个大男人,脸要那么白净做甚。” “话可不能这么多。”林扬反驳道:“你看咱们将军脸上多白净,看了都让人赏心悦目。” “那将军岂能一样。”林朝说:“这世间有几人能和咱们将军比。” “你们仨哪那么多废话,就不能好好吃饭了。”林飞语气不善道。 林飞看着三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恨不得往他们一人嘴里塞块布,堵上他们的嘴。 声音这么大,是生怕萧世子听不见吗? 他们仨这话里话外不就是指嫌西境不好,迫不得已才来西境。 林飞偷瞄了一眼萧令安,想看看他听了这些话的表情。 只见萧令安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似没听到他们谈话一样。 林飞这才舒了口气。 临行前,林破南可是再三嘱咐他们四个。 保护萧令安的安全,要如同保护她一样用心。 对于萧令安,要给予百分之百的尊重。 这一路,林飞一直疑惑,他家将军什么时候和萧令安关系如此好的。 萧令安不是没听到林飞他们的谈话,只是他没把心思挂在脸上。 “确实甚少有人能和林将军比。” 萧令安边夹着菜,没头没脑的搭了句话。 林飞他们齐刷刷的看向萧令安,目瞪口呆。 这一路,萧令安可是如同哑巴似的,可没和他们四个说过话,更何况是随意搭话。 萧令安余光瞥见林飞他们的表情,没看他们四个,依旧目不斜视道:“西境气候干燥,若是水土不服,人有不适,你们可从军医那取点药。” 林飞他们四个更加讶异。 萧令安这话说的冷淡,可确实是关心无疑。 “谢萧世子,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林扬第一个反应过来,既然萧令安发了话,他们也不扭扭捏捏。 林扬说完就起身坐到军医他们那桌,自来熟的搭在军医肩膀上,笑嘻嘻的向军医讨要膏药。 萧令安低眸抿嘴一笑,便放下筷子起身上了二楼客房。 萧令安一走,林飞他们四个少了拘谨,和军医亲卫拼了桌,闲谈甚欢,打破了一路来的沉闷。 几人还叫了几壶小酒,喝的酣畅淋漓。 不过,喝酒归喝酒,林飞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保护萧令安的,可不能因为喝酒误了事。 林飞自然是拘着林扬他们喝的点到为止。 饭后,几人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夜深人静。 十来个黑衣蒙面人聚集在客栈后面的巷道。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手指着不远处客栈二楼正中间的那间房,将手掌横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他手一挥,其他蒙面人四处分散,悄无声息的潜入客栈。 十几个蒙面人尽数攻向客栈正中间的客房。 萧令安睡的警惕,在听到声响的那一刻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伸腿勾住桌上的青越剑,往上一提,右手稳稳握住剑柄,用脚退点剑鞘,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蒙面人尽数向萧令安袭来,萧令安手起刀落,连续斩杀三个蒙面人。 蒙面人杀红了眼,手持双刀,招招往萧令安的要害攻去。 房内打斗声惊醒隔壁睡的正酣的林飞四人,萧令安的亲卫也闻声赶来。 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萧令安的左臂还吊着绷带。 林飞他们四人和亲卫赶到,正好看见后方夹击的蒙面人举起弯刀朝萧令安后背砍去。 “萧世子,小——心。” 林飞的话还没落,蒙面人的刀已经落在了萧令安的后背,狠狠地拉出一条口子,顿时血往外涌。 萧令安闷哼一声,一个转身,一脚踢飞蒙面人。 林飞四人加入战斗,亲卫将萧令安护在身后。 蒙面人武功高强,林飞四人也不弱。 虽然身上或多或少挂了彩,但都谨记林破南吩咐,以萧令安的性命为先。 个个拿出看家本领,打的蒙面人节节败退。 十几个蒙面人,五分之四被四人斩杀于剑下。 剩下的五分之一见状,知道自己不敌,便借机逃走。 林飞四人欲追上去,被萧令安叫住。 “不要追。” 说着萧令安吩咐亲卫去找岐州州府。 一直躲在房中未出的军医匆匆赶来。 军医自知自己无力杀敌,刚才的场面,他过来只会拖累其他人,故而一直躲在房中注意这边的动静。 林飞四人将地上蒙面人的黑巾一一扯掉,在每人身上搜索一番,均一无所获。 军医需要给萧令安检查伤口,若是待在这满地死人的房中着实有些瘆的慌。 “世子,这屋里血气重,卑职随世子到隔壁房间诊治,可好?”军医建议道。 萧令安微微颔首,眼眸凛冽的看了眼地上的死人,起身往门外走去。 军医小心翼翼跨过死人和地上的血迹,跟着萧令安到了隔壁房间。 林飞他们四人也随后而至。 萧令安坐在椅子上,林飞他们四人一字排开,站在一侧。 军医替萧令安解开衣服,将上衣退至腰间,赤裸着整个上半身。 林扬目不转睛的盯着萧令安精壮结实的上身,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林飞见状,赶紧踢了林扬一脚。 林扬赶紧收拾他那花痴的模样,开口道:“萧世子,我看那些蒙面人眼窝深邃,面相粗犷,身形高大,不像大周人。” “不知是西戎人还是北夷人?”林木接了一句。 “西戎人。”萧令安微眯着眼,寒眸冷声道:“西戎人善用双刀。” 林飞四人了然于心。 “萧世子,西戎人怎知我们的停宿岐州,而且知道我们住在这间客栈?”林飞道。 林飞其实已有答案,只是未将心中猜测说出来。 第72章 陌生男人 萧令安神色微思,没有回林飞的话。 倒是林扬抢过话道:“这还用问嘛,我们从南境过来,一路相安无事。偏偏到了岐州就遇到西戎人的刺杀,定在有人通外敌。” 屋内众人听到林扬这话都没感到惊讶,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有人提前告知西戎,西戎怎知萧令安没有随平西军一起回西境。 萧令安垂着眼思索着。 是什么人想借西戎的手杀他? 如今大周与西戎正值战事,他死了对那人有什么好处? 见萧令安一直没说话,林飞他们也没妄加猜测,都闭上了嘴。 军医给处理完萧令安的伤口,又一一给林飞四人检查伤口。 林飞四人受的伤比萧令安后背的那道刀轻多了,军医处理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岐州州府到客栈时,萧令安还在房内换衣服。 岐州州府名唤郝仁寿,大腹便便,留着短须,一双牛眼长在他那宽脸上,倒显得有股正气。 亲卫先领着岐州州府郝仁寿到隔壁房间查看了那几个死了的西戎人。 郝仁寿一进屋,看到满地是血,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血腥气刺鼻,胃里一阵翻涌,郝仁寿忍不住干呕。他立即夺门而出,大口大口喘着气。 岐州背靠沙州,平西王府三代守在西境,就是岐州的天然屏障。 郝仁寿担任岐州州府十余年,借了平西王府的光,在郝仁寿治理岐州的这十余年,一直管理有方,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郝仁寿是个佛系性子,胆子也不大。 他管理岐州的原则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熬到年纪就致仕回乡。 大周京官最迟退休年龄是七十岁,地方官员是六十五岁。 郝仁寿今年六十有四,再熬一年就可以光荣退休。 谁知昨夜发生了西戎杀手潜入岐州刺杀萧令安的事。 郝仁寿作为岐州州府,西戎人居然能蒙混进岐州,郝仁寿责无旁贷。 这会儿,他额间冷汗直冒,忍住胃里翻涌,命令岐州府将这些西戎人的尸体抬下去。 并下发命令,立即关闭城门,派府兵在州城内搜索在逃的西戎人。 等安排完这一切,郝仁寿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等待萧令安询问。 等了片刻,郝仁寿进到屋里,先是毕恭毕敬的朝萧令安行了一礼,然后低着头站的笔直,像个等待被训话的学生。 萧令安面无表情的看着郝仁寿,并没有出言责备,只是冷冷的说:“如今大周和西戎战事胶着,郝州府应对进入岐州人员仔细核查,莫让敌细钻了空子。” “是,是,是。”郝仁寿唯诺的点头,连道三个“是”。 “萧世子在岐州遭遇暗杀,下官责无旁贷。”郝仁寿恭声道。 萧令安与郝仁寿打交道多年,也知道郝仁寿什么性子。 萧令安曾对郝仁寿的评价是能力不济,态度良好,有错就认,为人和睦,所以就算遇到什么事,萧令安也没刻意难过郝仁寿。 萧令安定睛看着郝仁寿说:“本世子急着赶回沙州,岐州出现西戎敌细一事还望郝州府仔细盘查。 西戎敌细能潜入岐州,在城内定有人接应。本世子安排亲卫留下来协助你查找敌细。” 闻言,郝仁寿一脸感动。 他拱手一礼道:“谢萧世子体谅!” 萧令安没再说什么,挥退郝仁寿,交待了亲卫几句话,便准备启程去沙州。 萧令安后背有伤,手臂有伤,策马疾驰奔波,只怕后背缝合的伤口又会裂开。 军医建议萧令安在岐州多停留一日,被萧令安拒绝了。 军医无奈,只能寻求林飞他们四人帮着劝说萧令安。 林破南可是叮嘱过要以萧令安的安全为先,如今他们保护不利,导致萧令安受了伤,若萧令安再因伤势加重,林飞可没法向林破南交待。 林飞四人劝说萧令安的理由相当生硬。 林飞说:“我们受将军重托,望萧世子体谅。” 萧令安不为所动,依旧往外走。 林木说:“我家将军让我们护送萧世子回沙州,若萧世子有个什么闪失,人突然没了,我们如何向将军交待。” 萧令安没理会,准备上马。 林朝说:“萧世子,我家将军可从没对旁人这么上过心,萧世子可不能辜负我家将军好意。” 萧令安迟疑了片刻,依旧跨上马,拉起缰绳。 林扬说:“萧世子,不瞒你说,你也知道我家将军喜欢男人,我家将军对萧世子如此上心,说不定是看上您了,求您体谅体谅咱们。” 萧令安脸色一黑,眉头微皱,脑中浮现林破南的脸。 “林扬,你胡说什么?” 林飞赶紧捂住林扬的嘴,惊恐的看着萧令安。 被捂住嘴的林扬“嗯嗯啊啊”,瞪着眼睛看着林飞,心中腹诽道:“你们私下不也这么认为,我哪有胡说。” 萧令安怕林飞四人再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劝说词。 于是翻身下马,冷声道:“去准备马车。” 改乘马车回沙州,林飞四人知道这是萧令安的让步,他们也识趣的不再坚持。 林飞立即去牙行买了辆车,套上自己的马。 一个时辰后,萧令安一行人匆匆出了岐州。 岐州西郊一处小院。 小院大门紧闭,四周旁邻相距甚远。 院中站着七八名护卫。 坐落在院中左侧的屋里,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男人面容刚毅,剑眉星目,若没有眼尾的那道疤,也是个俊逸非凡的公子。 他垂眸望着俯首在地的四名黑衣人。 四名黑衣人身上都有大小不一的伤口,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属下办事不利,望大人责罚。”四名黑衣人齐齐开口。 坐着的男人,眼露寒光,冷声道:“是该罚,不过不是现在。如今城内大肆搜捕,今日你们随商队的货物出城,先回西戎。” 作为死士,任务失败,非但没受责罚,反而护送他们安全出城,面对这样的上司,他们怎能不心悦诚服。 四名黑衣人闻言,均一脸感动的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朝他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都起来吧,下去处理下伤口。” 椅子上的男人说完便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对着站在门口的护卫说道:“谢立,安排商队,酉时出城。谢正,去查查萧令安身边的那几个陌生的高手是什么来路。” 男人吩咐完,便出了小院。 第73章 谢鸿 正值早秋,酉时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发生如此大事,郝仁寿自然不敢再悠闲的待在府衙。 这不,他身着一身官袍,站在城门口,亲自盘查进出城人员。 一辆偌大的马车缓缓朝城门口驶来,后面跟着十来辆板车,板车上堆满货物。 “停下接受检查。”城门守卫上前拦住马车。 谢立拉紧缰绳停下来,将通关符牌递给城门守卫。 郝仁寿见此辆马车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想着最易藏匿逃犯,于是亲自上前检查。 “每个箱子都给本官仔细检查,不要有任何遗漏。”郝仁寿吩咐道。 此时马车里的男人从窗口探出头,脸上带着笑喊道:“郝大人,您今日怎么亲自守在城门盘查?” “谢东家?”郝仁寿寻声望去,看到马车上的男人,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岐州?” 马车上的男人是郝仁寿的旧识。 不过郝仁寿对这位“谢东家”了解不多。 只知道他叫谢鸿,邺京人,本是世家公子,只因十几年前家道中落,被迫离乡,便来到西境,在大周与西戎之间做起商队生意。 谢鸿常年在岐州沙州和西戎榆城三地之间往转,每次来岐州也会特意去拜访郝仁寿。 所以郝仁寿对谢鸿这次突然进了岐州,有些惊讶。 谢鸿下了马车,朝郝仁寿行了一礼,说:“来了三四日了,这次这批货物急着运去沙州,便没去拜访郝大人,望郝大人见谅。” “你这次又是运什么货物去沙州啊?”郝仁寿指着后面的货物问。 “这不是天气渐凉了吗,西境风雪下的早,我收了些棉衣运到沙州倒卖。”谢鸿说。 “那倒是,西境风雪大,御寒衣物需求大。”郝仁寿也没往深处想,还好心叮嘱道:“如今大周和西戎正值战事,近日岐州有西戎人潜入,谢东家这一路可要注意安全。” “多谢郝大人提醒。”谢鸿拱手,一脸恭敬道。 “谢东家无需如此多礼,”郝仁寿虚扶了谢鸿一把,说:“天色已晚,你着急赶路,抓紧出行吧?” 说完郝仁寿命令还在检查货物的城门守卫停下来,给谢鸿的商队顺利放行。 谢鸿再次向郝仁寿道谢,临行前还塞了一个小匣子给郝仁寿。 郝仁寿疑惑的打开匣子,一看,居然是白花花的银锭子,赶紧盖上。 他望向出城的商队,脸上浮出满意的笑容,心道谢东家为人真好。 郝仁寿将匣子紧紧抱在怀里,径直回了府衙。 **** 萧令安一行人到达沙州,没有停留,直接去了平西军驻守在幽谷关的营地。 莫鼎李崖对林飞四人的到来感到甚是诧异,贺阳和杜腾更是惊讶。 主帐中。 萧令安坐下小案后,李崖莫鼎贺阳杜腾站左侧,林飞林扬林木林朝站右侧。 八人之间两两打量。 萧令安让李崖给贺阳杜腾和林飞四人相互介绍完,便说起了正事。 萧令安也没特意避及林飞四人,直接问道:“贺阳,现在西戎有何异动?” “回世子,李崖和莫鼎率平西军前日到达营地后,西戎榆城的兵力好像没了动静。” 萧令安沉思着,没说话。 “难道是西戎已经收到大周与南陵和谈的消息,打算罢手了。”莫鼎猜测道。 “不全是,”萧令安说:“西戎此次在榆城集结兵力,起初是想进攻,不过后来改变了策略。” “西戎为何如此做?”李崖不解道。 萧令安垂眸不语。 倒是林飞插嘴道:“西戎趁萧世子不在西境,想奋力一搏夺回幽谷关。 谁知西戎得知萧世子没有随平西军同回西境,所以改变策略直接暗杀萧世子。 若暗杀萧世子成功,平西军定然军心不稳,西戎就可以趁乱拿回幽谷关,甚至攻入沙州。” 说着林飞看向萧令安,“萧世子,我分析的对不对。” 萧令安欣赏的看了眼林飞,点头道:“不错,在岐州他们的计划没有成功,接下来只怕不会再有行动。如今大周与南陵的和谈达成,过不了几日,西戎定也会向大周求和。” “世子,若西戎求和,那我们先前攻打榆城的计划只能搁置了。”莫鼎心有不甘。 何止莫鼎心有不甘,李崖贺阳杜腾的脸色也暗下来。 原本攻下幽谷关直逼西戎榆城,结果朝廷一道急令命萧令安前去南境驰援。 想着只要守住幽谷关,晚几日再打榆城也可以。 若是西戎求和,朝廷定会接受,因为北境也正值战事,大周拖不起。 “静观其变吧。”萧令安说。 萧令安的语气中透露着无奈。 作为西境守将,是战是和,他没有定夺的权利。 林飞他们四人并不理解李崖他们听了不用打仗为何垂头丧气。 不打仗,少牺牲,不是好事吗? 萧令安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林飞,如今本世子已安然到达西境,你们可回南境向林将军复命了。” “不行。”林飞立即答道:“萧世子,临行前将军叮嘱我们四人护卫世子的安全,直到西境战事结束。” 萧令安颇为诧异。 当初林破南可只是跟他说让南衣骑护送他回西境,并没有说要护他直到西境结束。 “此话真是林将军交待的?”萧令安不确定的问道。 “当然,”林扬道:“我家将军可是千叮咛万嘱咐。” 萧令安心中一暖。 他垂眼看着吊着绷带的左臂,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哪怕他可能只是出于愧疚。 萧令安想。 萧令安十四岁撑起平西王府。 从那时起,他的信念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可以撑起平西王府的门楣。 平西王废了双腿后,对他越发严格。 平西王妃死时,他妹妹还小,他不得不把自己软弱的一面藏起来,站在妹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 这些年除了他妹妹,没有人会如此在意过他。 十年前的温暖是林破南给的。 十年后的温暖依旧是林破南给的。 萧令安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 第74章 我真是谢谢你 事情交待完后,萧令安便吩咐李崖领林飞四人下去安顿。 李崖领林飞四人走在前面,贺阳杜腾和莫鼎走在后面。 杜腾揽过莫鼎的肩膀,指着前面的五人,一脸八卦的问道:“老鼎,给咱说说,世子胳膊咋打着绷带了,骨折了?怎么骨折的?还有林破南为何安排南衣骑保护世子回西境?” 杜腾一连数问,把莫鼎问得一懵。 “你一下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个。”莫鼎扭头问道。 贺阳不是八卦之人,不过他也好奇。他假装正经,实则在张耳听着。 “那你一个个为我和贺阳答疑解惑。”杜腾笑眯眯道。 “那你先把你的手拿开。”莫鼎瞥了眼肩头上的手,“沉着狠。” 听莫鼎这么一说,杜腾发现自己整个身子差不多半挂在莫鼎身上,他站直身子收回手,笑着说:“说吧。” “世子胳膊怎么骨折的,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不过世子是和林破南出去了一趟回帐后,胳膊就骨折了。我估摸着是林破南打的。” “怎么可能?”杜腾惊呼道:“世子难道打不过林破南,这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莫鼎反驳道。 莫鼎可是见识过黑陆洲一战。 若是以前,莫鼎也觉得不可能。可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林破南真正发起狠来,武功可不弱。 “我跟你说,别小看林破南,他可是有重器在手,杀伤力可大了。” “什么重器?”贺阳甚是好奇,凑过来问道。 “就是——” 话到嘴边,莫鼎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立即将余下的话咽回肚里。 萧令安可是叮嘱过他和李崖,不能向旁人泄露林破南拥有轰天雷一事。 “就是什么?老鼎,你这话说一半不是吊人胃口嘛。”杜腾埋怨道。 “没什么。”莫鼎加快脚步,“世子说不能向旁人透露。” 杜腾不可思议的看着莫鼎,黑着脸道:“老鼎,我和贺阳拿你当兄弟,你居然说我们是旁人?” “诶,你别怪我。”莫鼎赖皮道:“可是世子交待的,要责问,你去责问世子。” 说完莫鼎一路小跑,甩掉杜腾和贺阳两人。 杜腾气得想吐血,什么秘密非得这么神神秘秘。 “老鼎,后面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杜腾在后面大喊。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莫鼎背对着杜腾摆手:“我正好也想知道,要不你去问世子。” 杜腾一听,更是气恼。 他手指着跑远的莫鼎,看着贺阳道:“贺阳,你说这个破鼎啥时嘴巴这么严了,以前可见他如此守口如瓶。” 贺阳一本正经的拍了拍杜腾的肩膀,说:“哥哥等着你把这破鼎的嘴撬开。” 说完贺阳往前走去,留杜腾一人愣在原地。 “哼,不说就不说。”杜腾自言自语道:“林破南的南衣骑在这边,旁敲侧击下不就知道了。” 李崖将林飞四人的住的营帐安排在他们的隔壁。 夜里,杜腾打定主意想知道南衣骑为何会随萧令安来西境,于是便跑到林飞他们的住处嘘寒问暖。 杜腾和林扬两人都是话多的性子,两人一拍即合,聊着聊着就熟络起来,那是聊得相当投入,十分投机。 林飞林木林朝三人困意来袭,便把唠嗑唠得觉也不睡的杜腾和林扬轰了出去。 “扬兄,林将军怎么会派你们保护世子回西境啊。”唠了这么久,杜腾终于切入正题。 “我也不知道,将军没说原因,只说让我们四人一定保护萧世子安全。”林扬实诚的答道。 杜腾闻言,一脸挫败。 唠了这么久,口水都唠干了,居然是这个结果。 杜腾没灰心,旁敲侧击道:“我听莫鼎说,林将军有件重器,很是厉害,我也见识见识。” 林扬听了这话,顿时收起脸上的笑,狐疑的看着杜腾,心中腹诽道:“好家伙,这小子这么热情原来是想套他话啊。” 林扬脸上又堆起笑,说:“别听莫鼎胡说,要是真有,他早就告诉你了,说不定他是逗你玩的。” 杜腾闻言,脸色瞬间沉下来,他心中暗道:“这家伙还挺精明,居然被他看穿了。” 杜腾正要开口,只见一只信鸽从天上俯冲下来。 林扬正准备伸手接信鸽,结果被杜腾抢了先。 “敌细?”杜腾看了林扬一眼。 杜腾以为是敌军的飞鸽,抓到手中时稍微用了些力道。 “不———” 林扬嘴边的“要”字还没说出口,信鸽一下就被杜腾捏断了气。 林扬从杜腾手中夺过信鸽,气急败坏道:“你就不能先问问这鸽子是谁的?” “是你的?”杜腾一脸疑惑道。 “不然呢?”林扬白了杜腾一眼,咬牙切齿道:“我真是谢谢你。” 说着林杨拿着信鸽,气冲冲的走进营帐。 “林飞,别睡了,将军来信了。” 林扬从信鸽腿上的竹筒里拿出纸条,将林飞叫醒。 习武之人,睡眠浅。 林扬这一叫,不止林飞醒了,林木和林朝也醒了。 林扬看了眼纸条上的内容,将纸条递给坐起身来的林飞。 林飞看完,又将信传递给林木和林朝。 “我先去写封回信给将军,告诉他我们已到达沙州。”林飞起身往桌边走去。 “不用写了,将军收不到。”林扬一脸不悦道。 “怎么会收不到?”林飞转过身问道。 林扬伸出手,信鸽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手上,“喜扬扬死了。” 训练信鸽的任务是林扬在做。 训练一只信鸽相当不易,这么多年林扬训练出的信鸽总共也不过五只。 每一只他都悉心照顾,把这五只信鸽当做孩子养,每只信鸽都用了他的名字命名。 如今亲眼看着“喜扬扬”死在他面前,他非常的痛心。 “怎么会回事?”林飞林木林朝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杜腾那小子以为是敌军信鸽,把喜扬扬捏死了。”林扬欲哭无泪。 他现在也真想捏断杜腾的脖子。 第75章 告状 林飞揣着纸条出帐时,看到杜腾还一脸怔懵的站在帐外。 “呃,那个——” 杜腾本想询问,结果林飞压根没搭理他,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径直越过他离开。 杜腾挠了挠脑袋,嘴里嘀咕道:“这下好了,结下梁子了。” 林飞到达萧令安帐外时,军医正好从帐中出来。 守卫进入禀告后,出来领林飞进了帐。 萧令安穿着中衣坐在小案后。 林飞朝萧令安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纸条递给萧令安,说:“萧世子,这是我家将军给您的信。” 萧令安神色微疑的抬眸看了眼林飞,接过信打开。 萧世子,三皇子转道西境,户部官员同行,原因不明,望多加提防。 萧令安看着这简单的一行字,心中暖意来袭。 他嘴角噙着笑,盯着这行字出神。 林飞见萧令安看着纸条傻傻发笑,既不令他退下,也不说话。 他伸着脑袋,小声喊道:“萧世子。” 萧令安好似没听见,依旧看着纸条傻笑。 “萧世子!” 这一次林飞加大音量,吓了萧令安一跳。 萧令安惊慌失措的捏紧手中的纸条,镇定下来,恢复神色道:“你等会儿,本世子给将军写封回信。” “不用了。”林飞苦着脸道。 萧令安抬眼,一脸疑惑的看着林飞。 “我们与将军联系的信鸽被您的部下杜腾捏死了。”林飞一脸阴郁道:“如今无法联系将军。” 萧令安听了,不由得诧异,他睁大眼睛道:“何时的事?” “刚才。”林飞道。 萧令安脸色沉下来,低声道:“本世子知道了,这事本世子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先下去吧。” 林飞出去后,萧令安也没了睡意。 他又看着纸条上的字,心里琢磨着。 三皇子若有事,何不在南境就交待与他,非得亲自来西境一趟。 萧令安将纸条放在桌上,抬手置于下颌,轻捻着手指。 “户部官员同行?”萧令安喃喃道:“户部官员同行! 萧令安想起去年冬日,西境突遭几十年一遇的大风雪。 朝廷供给西境平西军过冬的御寒被褥和棉衣不够厚实,不少士兵因寒冷冻伤冻病,甚至冻死也有之。 萧令安无法,只能向朝廷虚报部分兵额,也就是所谓的吃空饷。 他利用多余的这部分军饷,让部下伪装成商人接洽商队私下购置被褥和棉衣,发放给平西军御寒,熬过严冬。 难道是朝廷发现这事,故而三皇子前来西境查探。 驻守西境将士将近十万,除去因伤病去世的,去年冬日统计时也有九万。 去年他向朝廷申报军饷时报的西境驻守将士有十一万,虚报了两万。 萧令安一想到此,立即吩咐守卫叫来李崖。 萧令安在帐中和李崖交待到亥时,才上榻休息。 第二日,萧令安叫来杜腾和林飞四人,当面质问,问清信鸽被捏死的始末。 捏死信鸽虽是杜腾无意为之,但萧令安认为杜腾此事做的欠考虑。 就算发现是敌细的信鸽,也因先查看信鸽的送信内容,再考虑如何处理信鸽,而不是直接把信鸽捏死。 故而萧令安还是责罚了杜腾,罚他在太阳底下操练三个时辰。 林飞四人并没有幸灾乐祸,倒是因此事对萧令安好感倍增。 反倒是莫鼎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站在阴凉下,吃着黄瓜,悠闲的看着满头大汗,脚上绑着沙袋,绕着校场跑圈杜腾,打趣道: “腾子,就说叫你别瞎打听。你看吧,从南衣骑那没打听出什么消息,反倒被南衣骑告了一状,你说你冤不冤。” 杜腾跑得大气直喘,“老…鼎,你别站…在那说风凉话。” 杜腾停下来,叉着腰,气喘吁吁说:“你不觉得咱们地位岌岌可危吗?我不过就是捏死林破南的一只信鸽,就罚我负重。你说咱们世子啥时和林破南这么交好了。” “得,你看吧。你这瞎打听的毛病又来了。”莫鼎边嚼着黄瓜边说:“你是嫌罚得不够重?还不快跑起来,世子可看着了。“ 说着莫鼎指着远处和林飞说话的萧令安。 杜腾苦着脸不情不愿的又跑起来,“不说就不说,我总有机会见到林破南的。” 说完杜腾瞄了远处的萧令安一眼,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这几日,西戎按兵不动,萧令安为了应对三皇子前来西境一事,也暂时歇下陈兵榆城的心思。 协助岐州州府郝仁寿调查西戎杀手潜入岐州之事的亲卫也赶回了沙州。 此时,亲卫正在向萧令安禀告暗杀事件的调查结果。 萧令安坐在小案后认真听着。 听到亲卫说,岐州各大城门严防死守,岐州府兵挨家挨户搜索也没发现那几个逃走的西戎人的踪影。 萧令安感到甚是疑惑,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消失呢? “有没有查这几日进岐州城内的人员记录?”萧令安问。 “有,”亲卫答道:“郝州府特意召集了各大城门换防的城门守卫,守卫均否认有西戎人进入。” “那就怪了,西戎人进城没记录,也没有出城了踪迹,那从哪来又从哪去?”萧令安自言自语道。 萧令安又问:“这几日,你们可发现什么可疑人物进出岐州,各出城人员可有仔细盘查?” 亲卫想了想说:“郝州府倒是对此事相当上心,亲自守城门。其他进出人员和货物都检查得很仔细。 不过有日,就是世子您出岐州那日,接近傍晚,有一商队出城。那商队东家应该和郝州府相识,还下马车和郝州府寒暄了几句。 城门守卫对商队的货物才检查一半,郝州府便命令守卫放了行。那商队东家临行前还塞个黑匣子给郝州府。” “那黑匣子里是什么东西?” “郝州府打开时,属于偷瞄了一眼,是银子。” 萧令安闻言,脸色一沉,心中怒道:“好你个郝仁寿,居然明目张胆收受贿赂,不仔细检查就放行。” “你去查查那商队东家。” 萧令安吩咐完便挥退亲卫,自己坐在椅子上沉思。 他思忖着,只怕那十几个西戎人就是通过商队运送的货物进的岐州,出岐州估计也是用的同样方法。 第76章 惊人发现 “林飞,萧世子去城门迎接三皇子,我们要不要去凑凑热闹?”林扬站在军营门口,眼睛盯着翻身上马的萧令安。 林飞斜了林扬一眼,没好脸色道:“你是嫌将军被卸了兵权还不够惨?驻守不同边境的大将交往过密最是忌讳,若让三皇子看到我们四人他会怎么想。” “你想的忒多了,也不怕头秃。”林扬揶揄道:“三皇子哪认识我们。” “以防万一。”林飞说着,看向旁边的林木林朝,训斥道:“这几日,你们把自己管好了,可别出来瞎溜达,撞见三皇子。” 说完林飞转身走开。 见林飞离开,林扬指着林飞远去的背影,小声嘟囔道:“林木林朝,你们看林飞这家伙,老大不在,他倒是摆起老大的谱。” 林木林朝没有附和林扬的话。 林木拍了拍林扬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要是打的过林飞,你也可以摆老大的谱。” 说着林木拉着脸上憋着笑的林朝离开,留林扬气鼓鼓的怔在原地。 不过林扬可没听进林飞的话,他还是悄悄摸摸的跟着去了城门口,隐在人群中。 萧令安领着沙州州府和一众沙州官员迎着三皇子李佑翎等一行人直接前往沙州府衙。 沿街两侧人潮涌动,都是看热闹的百姓。 沙州地处边陲,沙州百姓从未见过如此大阵仗。 纷纷好奇马车里的是什么人,需平西王世子和沙州一众官员全部前来相迎。 街上百姓议论声此起彼伏。 马车里,李佑翎半掀着窗帘,打量着沙州城内景象。 李佑翎感觉头顶有道炙热的目光看着他,他不经意抬眼往上看去。 只见一间茶楼二楼的临窗位置坐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喝着茶正好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喝茶的男人神色不改,李佑翎却满眼震惊。 “雁之?”李佑翎惊呼出声。 跟在马车旁边,骑在马上的陆远听到马车里李佑翎传出的声音,上前一步,立即询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李佑翎指了指茶楼上的男人,吩咐道:“找人看住那个男人,晚些时候带他来见本殿。” 陆远顺着李佑翎所指望去,看到茶楼上的男人也大吃一惊,“谢小侯爷?” 陆远接了命令,立即调转马车,往茶楼方向走去。 林扬躲在人群里,正好瞧见了这一幕,他顺眼朝茶楼看去。 林扬看着茶楼上的男人,感觉甚是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琢磨了许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什么,震惊的差点大呼出声:“谢小侯爷居然没死?” 林扬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慌失措的赶回营地。 一到营地,林扬直奔营帐找林飞。 林飞正在和林木林朝闲谈着,只见林扬喘着大气跑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林飞赶紧起身,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扬喘着气,从桌上倒了杯水一咕噜喝下,顺了口气说:”你们猜我刚才在街上见到谁了?” “你不要打哑谜,快点说。”林飞急色道。 “我见到谢鸿,谢小侯爷了。”林扬惊声道。 “什么?” 林飞林木林朝大震惊,大声惊呼道。 “谢小侯爷不是十四年前就死了吗,还是我们陪公子给他殓的尸,你确信你没看错。”林飞一脸不可置信的说。 “当然。”林扬胸有成竹道:“以前谢小侯爷每次来府中找大小姐,公子可是常带着我们听墙角,我怎么会认错。 不过,他虽然眼尾多了一道疤,年纪也大了些,但模样没变,我敢保证他就是谢小侯爷无疑。” “不管是不是,这事得先通知将军。可现在无法联系上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林朝说。 林飞来回踱步,沉思了片刻,看着林扬三人道:“林木,你回去通知将军。按照上次将军给我们传信的时间,将军此时应该还在回邺京的途中,你经岐州往随州方向走,说不定能在京畿追上将军。” 说着林飞看向林扬,“林扬,你时刻注意谢小侯爷的动向。” “林木,你现在就出发。”林飞又道:“我先去和萧世子说声,就说你有事要办。” 说完林飞匆匆出了营帐,往萧令安的营账走去。 林飞到达萧令安的营帐时,萧令安还没回来,林飞给帐外守卫留了口信,便回去了。 酉时,萧令安和李崖从沙州回来。 萧令安脸色难看,边走边和李崖说话:“明日户部的人要查看账册,你把这两年的账册全部整理好,明天送到沙州府衙。 还有我之前交待你的事是否办妥,去年虚报军饷的事千万不能出现纰漏。” 李崖点头,“卑职都交待下去了,对于此事知情的人也全统一了说词。若户部清点在籍兵额比去年冬日少了那么多,卑职就说折损在幽谷关战役中了,他们应该不会起疑。” “好。”萧令安说:“此事必需谨慎。” 帐外守卫见萧令安走近,赶紧走上前,说:“世子,林护卫刚才过来找您,好像有急事?” 萧令安有些疑惑,南衣骑有什么急事找他。 “你去唤他过来。”萧令安对守卫说道。 说完又看向李崖,“你也下去安排吧。” 李崖和守卫得了吩咐,转身离开。 萧令安进了帐。 他坐在小案后,揉了揉眉心,脸色有些疲惫。 幸亏林破南事先提醒了他,要不然三皇子过来查账,他会措手不及。 萧令安甚感欣慰。 萧令安虚报军饷的初衷是为驻守西境的将士,可吃空饷毕竟是重罪。 若被查出来,不仅是他自己获罪,还会连累平西王府。 两刻钟后,林飞匆匆赶来。 林飞将林木要离开几天的事禀告萧令安,萧令安没问缘由就同意了。 亏林飞还想了半天了说词,结果全然没派上用场。 南衣骑是林破南的人,林破南虽让林飞四人保护萧令安的安全,可萧令安的界线感很强,不会多事过问林木的去向。 萧令安叮嘱了几句,让林飞这几日避着三皇子的人,避免多生事端,便挥退了林飞。 他拿出夹在书中的那张纸条,眉头微皱着,思索着如何能联系林破南。 对于林破南好意提醒,他总应表示感谢。 第77章 前尘往事 正值早秋的西境,夜凉如水。 沙州城内,除了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声,其他的一切归于平静。 府衙后院一处厢房内,烛火还亮着。 屋里两道人影随着烛火的摇曳,隐隐映照在窗户上。 三皇子李佑翎坐在罗汉榻上凝神望着眼前跪在地上、腰背笔挺的谢鸿,心中五味杂陈。 谢鸿,字雁之。 永昌侯府嫡长子。 永昌侯祖先曾随大周开国皇帝南征北战,有从龙之功。永昌侯府爵位世袭,传到谢鸿父亲这一代已是五代。 永晶侯因疾病缠身,英年早逝。其嫡长子谢鸿早早继承了爵位,人称谢小侯爷。 谢鸿自小是皇子伴读,与李佑翎是至交好友。 谢鸿模样俊朗,才华横溢,是邺京贵女人人想嫁的夫郎。 可谢鸿唯独钟情一人,林破南的姐姐——如今的娴妃娘娘林清婉。 十五年前,二十岁的谢鸿与十五岁的林清婉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结果咸宁帝一道圣旨下到林家,直接跳过选秀晋升,册封林清婉为娴妃。 谢鸿求到御前,跪求咸宁帝收回圣旨。 咸宁帝以“君无戏言”四字驳回谢鸿的恳求。 三个月后,林清婉入宫为妃,谢鸿一蹶不振,日日以酒解忧。 半年后,谢鸿出京途中,突遇山匪,死于山匪刀下,被山匪划得面目全非,唯一可辨认的就是谢鸿身上的永昌侯府标志的玉佩。 当然,这只是刑部的结案陈词。 当年谢鸿在出京途中具体遇到了什么事,无人得知。 谢鸿母亲因痛失爱子于同年病逝,从此永昌侯府败落。 “草民拜见三殿下。” 随着谢鸿这一声中气十足、恭敬有礼的见礼,李佑翎才缓缓回过神。 李佑翎眼中有些许湿意,他从罗汉榻上起身,走到谢鸿面前,双手扶住谢鸿,说:“雁之,你何需如此多礼。” 谢鸿起身,后退一步,避开李佑翎的手,垂眼恭声道:“三殿下,草民姓谢名鸿,并不叫雁之。” 李佑翎听了,心中一怒,激动的抓住谢鸿的肩,大声道:“谢鸿,你不要否认。你就是永昌侯谢小侯爷,谢雁之。” 谢鸿眼角的余光看了眼肩上的手,抬眸直视着李佑翎,一脸平静的说:“殿下认错人了,天下人皆知,永昌侯谢小侯爷早在十五前就死在了山匪手中。” 李佑翎看着一脸冷漠的谢鸿,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一脸愧疚道:“我知我父皇拆散了你和婉——。” 话到嘴边,李佑翎突然顿了一下,才道:“我知我父皇执意纳林大小姐为妃,你记恨我父皇,也一直对我心有芥蒂。当年我得知你死于山匪刀下,你不知道我有多痛心。” “没想到——” 李佑翎说着,眼含热泪,声音哽咽道:“没想到你还活着。” 听到李佑翎提到“婉婉”二字,谢鸿心中一颤,手也不自觉的抖动起来。 十四年了。 他已经有十四年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时常在他梦中出现的名字了。 “殿下派您属下找草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吗?”谢鸿压下心中剧烈的起伏,淡淡的说道: “当年草民侥幸从山匪手下逃走,一路西下,苟活至今,前尘往事早已记不清了。夜已深,殿下若无其他事,草民便告退了。” 说完谢鸿也没经过李佑翎的的同意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李佑翎见谢鸿如此决然,他愤怒的上前拽住谢鸿的衣袖,“雁之,随我回邺京。永昌侯的爵位虽被我父皇封存了,但永昌侯府还在,爵位我也会向我父皇帮你要回来。” 谢鸿背对着李佑翎,嘴角勾起一抹讽笑。 当年那批山匪可不是普通的山匪,完全是训练有素的暗卫假扮。 到底是什么人要杀他,谢鸿心知肚明。 夺了他的妻,还要他的命。 他若随李佑翎回邺京只会死路一条。 谢鸿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李佑翎道:“三殿下,如果我告诉你,当年那批山匪武艺高强,与皇上赐与保护的你暗卫武功招数相近,你还要草民随你回邺京吗?” 谢鸿敢明目张胆将这些话告诉李佑翎,就是想让李佑翎知道当年下黑手就是他的好父皇。 李佑翎知道此事后,稍微细想应该也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能再暴露在人前。 “你说的可是当真?”李佑翎不可置信的说。 “三殿下觉得草民此言为假?”谢鸿冷笑道:“一位君王抢下臣未婚妻,传出去都会被天下人不耻。 只有草民死了,天下人才会慢慢淡忘这件事。三殿下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婉婉与三殿下也是朋友,当年皇上执意纳她为妃,草民重重恳求皆无转圜于地,三殿下可曾想过要帮我和婉婉。” 谢鸿这几句连声质问,李佑翎哑口无言。 当年谢鸿告知他,他有心仪的女子,并与那女子情投意合。 他很是好奇谁能被一向眼高于顶的谢鸿看上,便要谢鸿带他去见见那个女子。 见到那女子后,李佑翎才发现与谢鸿情投意合的女子是林家女林清婉。 林清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才色双绝,堪称邺京第一贵女。 邺京多少世家公子恋慕林清婉,林家的门槛都被去提亲的人踩踏得矮了几分。 李佑翎随着谢鸿见林清婉的次数越多,也慢慢被林清婉的温柔和才情所折服,渐渐的暗生情愫。 他们三人同行,林清婉的眼神永远在谢鸿身上,从没正眼看过他。 他嫉妒谢鸿与林清婉的情投意合。 当年咸宁帝执意纳林清婉为妃,他心中甚至还感到一丝高兴。 可等林清婉入宫,谢鸿身死,李佑翎突然醒悟,悔恨不已。 如果重来,或许当年他会帮谢鸿一把,不管成不成功。 谢鸿见李佑翎面色愧疚,沉默不语,又道:“草民还能活着,已是大幸。三殿下若还念及过往情谊,就请三殿下当没见过草民。” 说完谢鸿转身离开。 咸宁帝与李佑翎是父子,也是君臣。 李佑翎无法因此责问咸宁帝,哪怕他对咸宁帝执意纳林清婉为妃一事也心存怨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鸿离去,没有任何挽留的理由。 第78章 林破南潜入沙州 见到过谢鸿后,三皇子李佑翎的心情十分沉闷。 以至于李佑翎没有心思亲自查西境军需用度的账目,而是由户部员外郎刘旭辉全权负责。 三沓账本,户部官员查的非常仔细,毫无遗漏,整整查了三日。 李佑翎没来之前,李崖早把账目重新整理了一遍,有疏漏和空缺的账目早已填上。 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户部官员没查出任何问题。 当户部官员派人将账目送还给萧令安时,萧令安和李崖都舒了一口气。 户部官员将查账结果汇报给李佑翎,李佑翎甚有些诧异。 毕竟他是收到了消息才特意来西境查账的,而且事先并没有透露任何风声,就是为了打萧令安一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西境账目没有任何问题,让他挑不出错处,而不能削弱萧令安的兵权。 大周除了镇北军的将帅是定期更换,平西军和征南军一直由平西王府和林家统帅着。 以至于平西王府和林家在两军中的威望高过了皇族。 这对李氏天下来说是隐患。 咸宁帝年事已高,太子早殁,如今最有可能继位的就是三皇子李佑翎。 李佑翎不会把这种隐患留到他登基后。 这也是李佑翎为何向咸宁帝建议让崔鑫暂代征南军统帅一职,让林破南回邺京养伤,又突击西境查平西军军需用度的账目的原因。 账目已查,李佑翎也不能在沙州久留,李佑翎准备两日后启程回邺京。 李佑翎正苦恼着回邺京后,用什么办法削弱萧令安的兵权时,西戎恰到好处的递来了求和书。 西境安稳,萧令安在西境就无用武之地。 那李佑翎就可以借此向咸宁帝上奏,以体恤萧令安为由,让萧令安暂回邺京侍孝。 如此一来,平西军统帅就可以换上他的人。 李佑翎代表大周与西戎和谈,并没有让萧令安参加。 西戎开出的和谈条件是,西戎五年内每年向大周进贡一千张皮货、药材半吨、香料半吨、珠宝首饰十箱,以表诚意西戎还将派出西戎公主前往大周和亲。 起初,李佑翎对西戎开出的条件很是满意,觉得西戎诚意十足。 可是西戎又加了一条, 就是希望大周能退还平西军攻下的幽谷关。 幽谷关本就属于西戎国土。 李佑翎思索了两日,八百里急报送至邺京。 经朝臣讨论最终还是答应了西戎的和谈条件,毕竟现在北境正值战事,一切以大局为重。 此和谈条件一出,整个平西军沸腾,引发暴动。 幽谷关易守难攻。 大周和西戎交战多年,多艰难才攻下幽谷关。 幽谷关是用无数平西军将士的鲜血换回来,没想到朝廷一句话,说退就退,这岂不是寒了平西军的心,平西军不暴动才怪。 平西军越闹越大,以至消息传遍西境周边州府。 百姓听闻此事,更是对朝廷的决定口诛笔伐。 特别是沙州的百姓,饱受西戎兵的侵杀掠夺之苦,自发组织聚集在沙州州府门口,举旗抗议。 沙州州府出动府兵捉拿闹事之人,可闹事之人源源不尽,也不惧府兵的捉拿。 人群中,一位年事已高的老伯仰天大喊道: “三皇子殿下,您能杀一人,但能杀尽沙州百姓吗?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幽谷关是西戎的没错,这么多年西戎凭借幽谷关的天然优势,屠戮了沙州多少百姓。 若将幽谷关归还西戎,西戎以后只怕会变本加厉。您居于庙堂之上,不知百姓之疾苦。 幽谷关是大周的将士用性命换回来的,朝廷同意,沙州百姓不同意,天下百姓也不同意。 朝廷若是执意如意,以后哪家儿郎还愿守你李氏天下。 大伙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我们不同意。” 百姓反对的声音震耳欲聋,如惊雷炸起。 林破南一进沙州,就看到这震撼的一幕。 她和林木隐在人群里,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听明白了一些。 别说百姓,这事谁听谁火大。 “真是皇权高贵在上,将士命如蝼蚁。”林破南咬着牙道:“朝廷只怕是不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 见林破南一脸愤然,林木低声道:“将军,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林破南望着涌动的人群,平息自己心中愤怒,冷静道:“我是偷偷过来的,此事我不宜插手。不能让三皇子的人发现我来了沙州。先找间客栈住下来,见了谢小侯爷我就回邺京。” 说完林破南和林木走出人群,在沙州西大街找了间客栈入住。 进到客房内,林破南将包袱放在桌上,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来,说:林木,你先回军营让林扬明日一早来见我,我有事问他。” 林木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林破南,犹豫了片刻,说:“将军,您伤未痊愈,又连日奔波,一路策马疾驰赶来沙州,您一人住客栈属下不放心。” 林木的担心并不多余。 林破南乔装打扮成文弱书生的模样,脸上做了修饰,但也难掩其出色的容貌。 刚才进到客栈,可是有不少人盯着林破南看。 林木担心有人见林破南是文弱书生而心生歹心。 “无碍,”林破南摆了摆手,宽慰道:“我会注意的。” 林木走后,林破南唤客栈小二提来热水,洗去一身风尘仆仆。 入夜,林破南身着中衣躺在床上,连日的奔波已让她疲惫不堪,沾床就睡。 只听门外两道粗厚的声音响起。 “大哥,是这间房吧。”其中瘦弱的一男人道。 “应该没错。”一个肥胖的男人答道。 “大哥,下午听这书生口音不像是沙州人,咱们今日是逮着一只肥羊了。”瘦男人边说边捂着嘴偷笑。 胖男人没回话,打个噤声手势,然后轻轻推开门。 林破南有伤在身,加上太过疲惫,睡得沉,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 胖瘦男人一进门就看到桌上的包袱,胖瘦男人直接去翻桌上的包袱。 结果发现包袱里只有几件衣服和几两碎银子。 胖瘦男人见银子这么少,脸色有些难看。 两人沉着脸,正欲出去,忽然看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吓得两人赶紧蹲在桌下。 林破南翻身脸朝外,一头秀发垂落下来。 胖瘦男人盯着林破南的脸,大吃一惊,只觉得惊为天人。 两人对视一眼,心生歹念。 第79章 吓死老子了 “大哥,小弟我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瘦男人小声道,细长的眯眯眼中满是猥琐。 “那不如尝尝是什么滋味?”胖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林破南的脸。 胖瘦男人对望一眼,一脸坏笑,然后一起站起身来,走近床边。 胖男人去捂林破南的嘴,瘦男人去解林破南的衣服。 胖瘦男人的手刚触碰到林破南,林破南猛的睁开眼。 原来还有些迷糊的林破南看到眼前猥琐的两个人,身子往床里侧一翻,然后坐起来,两脚并用,大力一踹,眸光似刀,冷声道:“找死。” 胖瘦男人被林破南一脚踹翻在地。 两人赶紧爬起来,其中瘦男人说:“大哥,他会武功。” 胖瘦男人是偷鸡摸狗之辈,自知不是林破南的对手。 胖男人知道今日是踢到铁板了,他看到林破南眼中的杀意,边说边往门口跑:“快走。” “想跑?”林破南冷笑道:“直接去地府吧。” 说完林破南从床上跳下来,一个箭步冲到胖瘦男人面前,先是给了两人一人一掌。 然后一手拎一个,直接从窗户将胖瘦男人扔了出去。 林扬见到从天而降的两人,他立即一闪,险些被砸中。 “吓死老子了。”林扬嘀咕一句,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只见林破南披头散发的站在那。 林扬又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两男人,立即反应过来,一脚将胖瘦两男人踢得老远。 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二楼窗户。 躲在暗处的杜腾看到这一幕惊呆了。 这些日子,杜腾因捏死喜扬扬一事,一直对林扬心生愧疚。 他一直想找机会给林扬说声抱歉,谁知林扬每次见他就像见了仇敌,压根不搭理他。 这些日子,杜腾经常瞧见林扬鬼鬼祟祟的出营,心生好奇。 没想到今夜又被他撞见,杜腾就好奇的跟了出来。 杜腾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已经关上的窗户,嘀咕道:“我说林扬这小子怎么老是鬼鬼祟祟,原来是来找女人。 只是那女人未免也太好看了吧,她是怎么看上林扬那小子的。” 杜腾一颗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燃起,他急需向人分享这个八卦。 林破南披着外袍坐在床上,看着站在眼前的林扬,“林扬,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林扬见林破南面上冷峻,如实答道:“林飞不放心将军,正好将军要我明日过来,索性就让我今晚就过来保护将军。” 说完林杨小声嘀咕一句:“幸好我来了。将军,那两人是什么人?” 林破南指着桌上被翻乱的包袱,“偷鸡摸狗之辈,还妄图轻薄本将军,真是找死。” 林扬听了,惊讶得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摇了摇头道:“确实是找死。” “将军,那今日属下守在这,你安稳的睡下半夜。”林扬补充道。 林破南此时哪还有睡意,她指着桌边的凳子说:“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林扬后退几步,坐在凳子上,看着林破南,等待她说话。 “你确信你见到的人是谢小侯爷?”林破南问。 林破南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谢鸿的尸身是她亲眼看着下葬的。 可她还是想来沙州亲自确认下。 “是的。”林扬拍着胸脯道:“属下绝对没认错。而且我还之前瞧见三皇子的贴身护卫领着他进过府衙。他出来后一脸落寞,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听林扬这么一说,林破南又相信了几分。 毕竟她知道着鸿鸿和李佑翎是至交好友,说不定谢鸿进府衙就是李佑翎要见他。 “他现在住在何处,做什么营生,你可打听清楚了?” “谢小侯爷住在沙州西郊的一处宅子里,他好像是商队东家,我这几日经常看着有货物从宅子里进出。” “那明日我们一起去瞧瞧。”林破南说着,站起身来,将外袍搭在屏风上,说:“你自己找个地方休息,我先睡了。” 林扬见林破南脸上尽是疲惫,应了声好,便出了门。 大半夜的,林扬也不好找去处,只能将就着在屋顶睡了一晚。 西境夜凉好水。 第二日林扬和林破南去西郊时,一路上喷嚏不断。 林破南望着擤着涕的林扬,特意离他远了两步,“林扬,你昨夜睡在哪?” 林扬擦了擦鼻涕,不好意思的说道:“屋顶。” 林破南:“……” “客栈没有其他房?”林破南不解的问。 “这不是太晚了,我怕闹起不必要的事嘛。”林扬解释道:“我可是偷偷潜入沙州的。” 林破南没再说什么。 林破南和林扬两人都是偷偷潜入沙州的,自然不敢在城内明目张胆的骑马。 林扬租了辆马车,两人乘马车到了西郊。 一到谢鸿住的宅子,林扬就发现四周布满了三皇子李佑翎的人。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扬半撩着窗帘向外望去。 林破南微眯着眼,看着宅子周围各种乔装打扮的护卫,问道:“三皇子的人每天都在这监视着吗?” “是的。”林扬点点头,“所以之前我来这边也只能躲得远远的观看。” 林破南沉思,那林扬所见的定是谢哥哥无疑,不然三皇子何必派人监视他。 “我们先回客栈。”林破南说。 李佑翎既然派人监视谢鸿的一举一动,她若此时找谢鸿,李佑翎必然会发现端倪,她不能冒这个险,只能从长计议。 林破南想。 看来,她还需要沙州多待些时日。 一连几日,林破南都没有见到谢鸿的面。 应该说是,顾及三皇子的人,林破南压根不敢靠近那处宅子。 其他时间,林破南只能待在客栈里,尽量不外出。 林扬也一直待在沙州,没回军营。 杜腾那八卦,早将那日所见在平西四将中传了个遍。 这几日不见林扬回来,更是好奇。 萧令安因朝廷答应退还幽谷关一事,坐在帐中,心情正烦闷着。 平西军暴动,州府百姓围攻沙州府,萧令安在背后也助力了一把。 如今,萧令安一直在等着李佑翎松口,重新和西戎谈条件。 萧令安听着帐外杜腾和莫鼎的八卦,只觉得心情更加烦闷。 萧令安冷着脸朝帐外喊道:“杜腾、莫鼎你俩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