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挥霍摆烂,大小姐腰缠万贯》 第1章 穿书 李知月揉了揉眼睛。 闭上再睁开,眼前的一切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红木镂空三寒的床榻,透雕刻丝的海棠案几,还有窗外姹紫嫣红的花。 特么的,这是哪? 她昨夜吃完宵夜就睡了,不是应该在自己家中么,谁在跟她恶作剧? 李知月摸不着头脑之时。 一个美妇人梨花带雨的冲了进来。 “月娘,你可算是醒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大股记忆灌入李知月的脑海。 她居然、穿书了! 好消息,她穿成了高门侯府千金小姐,身体康健,衣食无忧。 坏消息,根据书中剧情,侯府很快就没了,一大家子沦落到四处打秋风,后来还被抄家流放,怎一个惨字了得。 李知月石化了。 “月娘,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美妇人搂着李知月,一脸担忧,催外头的仆妇赶紧去请大夫。 李知月忙道:“我没事。” 眼前的美妇人,就是原身的母亲,襄阳侯府夫人,白如珠。 白如珠年轻时候被冠以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如今年过三十,依旧风韵不减。 侯府八代单传,每一代都是独子,唯有白如珠生了长子后,又得了个女儿,可想而知把女儿宠成了什么样子。 原身花钱如流水,是京城有名的败家女。 而原身的祖父是老纨绔,父亲是草包,大哥浪荡世子爷,三个男人加起来也赚不到一两银子,全靠祖上累积度日,再加上当家主母经营不善……就这样坐吃山空,侯府很快就败了。 侯府败了是小事。 关键是很快又犯事儿,被朝廷流放了。 原身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哪吃得了这种苦,还没出京城就病了,死在流放的途中。 李知月吞了一口空气,艰难开口:“我、我今年多大了来着?” 白如珠一笑:“上个月才办了及笄礼,这就忘了?” 李知月大松一口气。 侯府被流放是原身十七岁的事。 还有两年时间,先不慌。 “对了月娘。”白如珠开口,“你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李知月整理了一下记忆。 原身是吃点心被噎着,忽然昏迷了,醒过来,芯子就换成了她。 想到这里,她的眉眼顿时一沉。 她记得,这天好像发生了一件大事。 “娘,爹在哪?”李知月故作委屈,“我都晕倒了,爹怎么不来看我?” 白如珠哄道:“你爹还不知道你病了呢,等他下朝回家了,自然来瞧你。”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小厮前来传话:“夫人,侯爷去了桂花巷,晌午不回来吃饭。” 听见桂花巷三个字,李知月立即坐直了身体。 早些年,原身父亲离京办差之时,在半路遇见了土匪,幸得一壮士相救,才捡回来一条命,而壮士因此而死,死前将自己的妻子儿女托付给了襄阳侯府。 襄阳侯府对孤儿寡母可谓是仁至义尽。 买院子,置铺子,给银子。 可是,那个寡妇甄氏,却心怀鬼胎,企图爬上原身父亲的床,应该就是这一天,寡妇甄氏成功上位,变成了侯府甄姨娘。 白如珠哪里斗得过满腹心思的寡妇,寡妇进门仅三个月,白如珠就被气得恶疾缠身,最后死在了凄冷的秋夜。 李知月可不想一来就丧母。 她看向传话的小厮:“我爹去桂花巷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小厮躬着腰回话:“好像是甄寡妇的小儿病了。” 李知月故意道:“孩子病了,怎么不找我娘,好似是专程在侯府门口等我爹似的。” 白如珠眉心皱起。 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不对劲了。 甄氏每回有点什么事,好像都不是找她这个当家主母,而是寻侯爷过去。 李知月站起身:“陆家对我们侯府有救命之恩,娘,咱们得上门去探病。” 白如珠出言阻止:“你身子不利索,我去就是了。” 李知月已经迈步朝外走去。 她抬起手掀开门帘。 刚迈过门槛,一股热浪就迎面扑来。 热得她连连后退。 外头烈日高悬,如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正值盛夏,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刚刚没有感觉到高温,是因为屋子里放着大大小小几十个冰盆,外面至少三十五度往上,而屋内大概只有二十六七度的样子,完全可以媲美现代空调。 “外头热,咱们坐轿子。” 白如珠吩咐下去,立即有人抬来了两顶轿子,轿帘掀开,凉气袭来,这轿子里居然也放了冰块。 李知月默默坐了进去。 在侯府落败之前,能享受就先享受一下吧。 从侯府出去,走了大概一盏茶功夫,就到了桂花巷。 轿子在一个清雅的小院门口停下。 这里是寸土寸金的京城脚下,有些寒门入仕的朝廷官员甚至都买不起宅子,还在租房子住,而侯府却花三千两银子,为甄氏买下这个院子。 三千两银子,换算成人民币,大约接近两百万元。 小院正门外站着一个小厮,是原身父亲的随从,看到自家夫人小姐前来,小厮连忙道:“侯爷在里头呢,小的这就去通报一声。” 李知月一笑:“都是自家人,不必通报。” 她伸手推开院子门。 刚走了两步,男人说话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她顿时松了口气,还来得及。 白如珠忍不住道:“这儿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甄嫂子的日子未免太清苦了一些,回头,我让人送两个丫头过来。” 李知月:“……” 对方天天惦记怎么爬上你男人的床,你还担心她日子过的清苦。 要不怎么说,上天是公平的,赐给你美貌,那必然收回脑子。 转过一个廊角,男人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晰的传来,李知月看到了西厢内的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便宜爹李随风,一个是守寡的甄氏,二人坐在小圆桌边上,正在说话。 甄氏媚眼如丝。 孤男寡女,气氛似乎马上就到那一步了…… 第2章 寡妇 襄阳侯李随风,今年三十有五,正是男人最好的年华。 甄氏望着对面的男人,心口早就热起来了,她摆着腰肢站起身,然后身子一歪,朝李随风怀里倒去。 李随风本能想将人扶住,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后退一步避开了。 甄氏暗暗咬牙。 这男人,真是不解风情。 她顺势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娇柔的痛呼声:“侯爷,我起不来了……” 自打她男人死后,就一直受侯府的照拂。 可以说,这几年的日子,比她男人活着的时候舒心多了,她一直在想,若是能进侯府,成为侯爷的人,那一辈子才算是真正有了依靠。 甄氏伸出纤纤玉手,咬着唇,娇软道:“侯爷……” 这时,一个身影疾步而来。 紧接着,甄氏被一双手扶了起来。 甄氏定睛看去。 是白如珠! 轰的一声,她的脑子炸开了,浑身吓出一身冷汗。 她腿都软了,有点站不住,赶紧扶住了桌角。 “夫人,月娘,你们怎么来了?”李随风惊讶道,“外头这么热,别中暑了。” 白如珠声音有点冷:“不是孩子病了吗,我和月娘来瞧一瞧。” 见她这副模样,甄氏暗道糟了。 以前侯夫人对她和颜悦色,有求必应,现在却冷冰冰。 定是刚刚她那番大胆的举动,让侯夫人起了疑心。 甄氏哽咽开口:“夫人,今儿上午石头高热,烧的不省人事,我带去看大夫吃了药也没有好转,家里没个主心骨,我只好去侯府求助,正好撞见了侯爷,侯爷大恩,帮忙请了城东的神医来诊治,石头果然退烧了。” 李随风点头:“神医说,要是再晚一会,石头那孩子怕是就没了,真是命大。” 白如珠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 她走进屋子里,看到那孩子满脸苍白的睡在榻上,一看就病得不轻。 她也是个母亲,自然知道孩子生病,当娘的会有多焦急,她想,或许是自己猜疑太重,今天这个事,应该就是个误会。 见白如珠的面色渐渐缓和,甄氏狠狠松了口气。 日子还长,她再慢慢筹谋吧,总能等到机会的。 就在这时,李知月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甄婶头上这根簪子,和我娘头上的,竟然一模一样。” 白如珠抬眼看去。 那是一支梨花玳瑁簪子。 她生辰时,恰逢梨花盛放,侯爷便送了这簪子给她当做生辰礼物。 这簪子至少百两银钱,甄氏买不起,那就只能是旁人送的。 白如珠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双眼睛顿时赤红。 若不是月娘发现了簪子,她还真以为今日之事是误会。 她和侯爷情谊甚笃,家中连个小妾都没有,哪想到竟被外面的寡妇钻了空子,侯爷一个月里至少来四五次桂花巷,也不知道发展到哪一步了。 她声音发冷:“侯爷?” 李随风摸了摸后脑勺,搞不懂自家夫人咋忽然变了脸色。 甄氏手指一紧。 今日戴这个簪子,是为了勾上侯爷。 谁能想到,侯夫人居然来了。 事情若不解释清楚,她和侯府的关系怕是就要到此为止了。 “夫人,我苦啊……”甄氏捂着脸哭起来,“当日我男人出门时答应了会给我带一根簪子回来,谁能想到,他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半路死了……侯爷只是为了完成我男人的夙愿,所以送了我簪子当做念想……看到簪子,想到死去的男人,我才能数着日子熬下去啊……” 白如珠心头梗住。 对方提起的亡夫,是侯府欠下的救命之恩。 她纵使有万般火气,也没办法发出来。 李知月冷笑。 道德绑架可真有一手。 虽说没有道德就不会被道德绑架,但侯府是高门大户,不能传出忘恩负义的名声。 她慢悠悠开口:“这就是爹的不是了,甄婶日子这般难捱,爹还送如此贵重之物,这梨花簪可是赤金和羊脂玉打造,只有贵族才能佩戴,一介庶民用此等物件,那就是越了规制,会有杀头之祸!” 李随风满脸惊愕:“是么?” 白如珠第一次感觉到女儿这般聪明,她正色道:“月娘所言极是,不止是簪子,还有上回府里送来的绫罗绸缎,也当收回去,并非我侯府舍不得,而是不能害了嫂子,来人!” 外头的周妈妈立即走进来。 白如珠淡声吩咐,“所有不符合规制的东西,都带走。” 周妈妈早就看这个寡妇不顺眼了,总是隔三差五叫走侯爷,像个外室似的,偏生夫人瞧不明白,还会时不时主动送些东西。 今天这个寡妇的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 周妈妈一把将甄氏头上的簪子取下来,进内室抱出丝绸,梳妆盒的首饰挑贵重的捡出来,又拿走了案几上的花瓶。 甄氏一个寡妇,住这么大院子,各种贵重首饰、绫罗绸缎,瞧,屋子里四处是冰块,这用度,比大户人家的夫人都差不了多少……周妈妈将能拿的都拿走,不能拿的也没法子了。 甄氏瞪大了眼睛。 送人的东西,还能再收回去吗? 堂堂侯夫人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怕丢了襄阳侯府的脸! 她根本就还没和侯爷发生什么,至于做到这一步吗? 她泫然欲泣的看向李随风。 李随风咳了咳道:“确实是我思虑不周,差点害了嫂子。” 甄氏眼睁睁看着屋子里贵重的东西全被搬空了,气的心肝都疼起来。 可,侯夫人态度这般强硬,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李知月暗暗鼓掌。 白如珠能如此果断利索,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嫂子,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白如珠开口,“改日,我让人送些麻布等物来。” 甄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一家人收拾好东西离开,刚走到门口,李知月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从厢房走出来,扶住甄氏轻声安慰着。 她眯起眼睛。 将脑中的记忆整合一番,她瞬间明白,这个少女,是寡妇甄氏的女儿,也就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角,陆静雪,和原身差不多大。 甄氏上位成功后,陆静雪顺势成了侯府千金。 在侯府落败之前,甄氏为陆静雪争取了一门好亲事,乃皇子的侧妃,陆静雪为了让自己成为正妃,不惜诬陷襄阳侯府通敌叛国。 那时候,襄阳侯府本就半死不活了,被陆静雪这么一搞,直接满门流放,甄氏则成了那个为大义忍辱负重的人,被封为诰命夫人。 说白了,襄阳侯府,就是这对母女往上爬的垫脚石。 第3章 掌家 白如珠一路沉着脸。 回到侯府,她看着从甄氏那里拿回来的东西,心口仿佛有一根鱼刺,冷声道:“周妈妈,把这些拿下去,你们几个分了。” 她气自己识人不清。 气丈夫被人算计。 “夫人,你就别动怒了。”李随风讨饶的道,“你想想,我连四书五经都读不明白,哪知道朝廷的规制律令,还好夫人发现及时,不然真要连累嫂子了。” 白如珠的怒火顿时直冲天灵盖:“我看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李随风一脸懵逼。 他挠挠下巴,抓一下后脑勺,也没想明白夫人这是闹哪一出。 白如珠将头上的梨花簪拔下来,拍在案几上:“拿走,我不要了!” “我怎么了我?”李随风皱起眉,“有什么话你直说不行吗,非得让我猜。” 白如珠咬牙。 这事她怎么直说? 原本侯爷可能没那方面心思,戳穿了窗户纸,说不定两人就看对眼了。 若寡妇进侯府当小妾,她白如珠肯定会成为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李知月无语。 这两人加起来都六十多岁了,怎么吵起架来跟小孩似的。 她叹了口气:“我都能看明白的事,爹怎么就瞧不清呢。甄婶的丈夫因侯府丧命,爹照拂一二没什么,但咱们也得明白一个道理,寡妇门前是非多,爹时不时去一趟,送这送那,还送了一支和我娘一模一样的簪子,不知道的人见到了,会不会以为,爹是想让甄婶取代我娘的位置呢!” “胡说八道!”李随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哪个王八蛋敢在背后这么编排老子!” “我当然知道爹没这个意思,但外人不会这么想呀。”李知月缓声道,“若哪天流言闹大,爹是个男人没什么,甄婶一个寡妇,是以死自证清白呢,还是抬进侯府了事呢。所以呀爹,瓜田李下的说不明白,以后甄婶有事,派个人去就是了。” 李随风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如珠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女儿。 这孩子向来万事不操心,只知道怎么花钱,没想到,竟然能把这个道理掰开了讲清楚。 她感慨万千道:“月娘,你长大了。” “是呀,我十五了呢。”李知月笑着撒娇,“我及笄这么久了,娘是不是该教我如何掌家了?” 白如珠尴尬的咳了咳。 未出阁时,她跟着母亲学过掌家之道,但没学会。 因此,母亲千挑万选,特意将她嫁进了人丁单薄的襄阳侯府。 府里就一位老侯爷,再加他们夫妻二人,庶务极简单,随便处理一下就可以了,后来生下一儿一女,只多添了一些下人,并没有那么多麻烦事。 麻烦事虽不多,但天天要看账,府内的,铺子里的,庄子上的,看得她心烦意乱。 早就不想干了。 没想到月娘居然主动提出要干这事。 白如珠露出微笑:“家里事情简单,没什么可学的,自己看看账本应该就会了。” 李随风跟着点头:“有什么不懂的,去问你哥,他在国子监学了那么多年,该有点用处了。” 李知月扶额。 她哥就是个风流浪荡子,天天沉浸在秦楼楚馆,只懂怎么吟诗作对,怎么风花雪月,怕是连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明白。 “周妈妈,你来协助月娘理家。” 白如珠扔下这句话,起身进了内室,像是生怕李知月反悔一样。 周妈妈很快让人送来了账簿,厚厚一大摞摆在李知月的面前。 她上辈子念了十几年的书,看账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两个时代的记账法不太一样,但本质相同,稍微一看也能明白。 越看,李知月的神情越是凝重。 就拿上个月来说,光是冰块的用度,一天就消耗了两段,也就是两百斤,京中一斤冰的价格大约在两百文左右,算下来一天用冰就得花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银子听起来似乎不多,结合当下米价转换成人民币,大约相当于两万多。 奢侈,太奢侈了! 李知月继续看。 看完最近一个月的账目,她脸都黑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支出! 老侯爷喜欢买马,侯爷酷爱收藏古董,侯夫人隔三差五请戏班子,世子爷爱逛秦楼楚馆,还有原身,买各种金银玉首饰! 她记得书中写过,现银花完后,侯府开始卖铺子庄子,以及库房里的珍品,到底是大家族,珍品极多,卖了大半年才卖空,侯府也就彻底败了。 李知月仰天长叹。 真是……草包的爹,糊涂的妈,纨绔的大哥,和破碎的她。 “小姐,该用晚膳了。” 周妈妈站在边上小声提醒道。 这一下午,小姐就一直在唉声叹气,面色很差,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感觉小姐忽然变厉害了。 小姐看不看的懂账本她不知道,但能安安静静在这儿坐一下午,这就是本事。 李知月伸了个懒腰,朝花厅走去。 侯府人少,主子满打满算就五个人,每天晚上是一起用餐。 走到门口,就遇到了她祖父,襄阳侯府的老侯爷。 老侯爷三十六岁那年,就将爵位传给儿子李随风,从此开始了养老生活。 每天斗鸡撵狗,赛马听曲儿,日子那叫一个逍遥快活。 “月娘,祖父给你买了一匹小马驹。”老侯爷兴高采烈的开口,“纯种的汗血宝马,通体雪白,全京城独一份,要不是我提前三个月预定,就要被仁郡王抢走了,吃完饭祖父就带你去驯马!” 李知月眼皮子直跳:“这小马驹,多少银子?” 老侯爷大手一挥:“五百两。” 李知月瞪大眼睛。 五百两! 人民币三十万! 但换个角度想,大户人家花三十万买辆车,似乎、也还好。 “对了,还没结银子。”老侯爷开口,“等会让人把银子送去马场。” 李知月:“……” 第4章 威胁 侯府用餐的地方在花厅。 一张大大的红木雕百鸟八仙桌,摆满了美味佳肴,全是李知月没吃过的食物,口水鸡、熏肘花小肚、鸭丁烧海参、黄焖羊肉、樱桃肉鲤鱼…… 滋溜! 李知月的口水快流下来了。 这时一个小厮走进来道:“世子爷受邀参加诗会去了,晚上不回来用膳。” 闻言,老侯爷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能混进诗会,说明咱李家算是出了个读书人,侯府有望了,以后就靠云哥儿撑起咱家的门楣,让侯府世世代代延续下去!” 李随风也很高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李知月:“……” 书中提过,襄阳侯府世子爷李牧云确实爱参加诗会,他常常约一群二世祖们去秦楼楚馆,以美人为题,吟诗作赋,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口水诗。 当然,会做口水诗也算厉害了,毕竟李知月自个寒窗十几年,也不会这些。 终于开始吃饭,李知月埋头苦吃。 活这么大,她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下去,一顿饭结束,她肚子圆滚滚,都快撑破了。 饭菜撤下,丫环们又上茶水,还有十几碟各种各样的点心。 李知月只恨自己胃太小了。 她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祖父,爹,娘,我今儿看了一下午的账本,算了一下,咱们侯府一个月平均支出至少三四千两银子,而账上目前只剩下不到四千两了。” 李随风不在意道:“朝廷这一季的俸禄马上就发了,还有庄子铺子的营收过两天也该送来了,月娘别担心没钱花。” 李知月微微笑:“爹的俸禄一季三百石,还不到一百两银子,至于咱们侯府的铺子,大多处于亏损状态,不往里填钱就不错了,压根没有收入,而城外的庄子,收成极差,一千多亩地居然只有一千八百两的收入,算下来,咱家一个月的收入,就三百多两银子。” 三百多银子,接近二十万元。 这个时代,三百两银子给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花不完。 但侯府不一样。 百年世家,需要银子撑起门楣。 最关键的是,家里的几个主子,一个赛一个能花钱。 “月娘不慌。”老侯爷大手一挥,“我这不是还没死么,改天去宫里给皇上请个安,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宫里的赏赐流水一样下来,还怕没钱花么?” 李知月扶额。 靠宫里的赏赐度日,真的能长久么,要是马屁拍在马肚子上,君子一怒,襄阳侯府就完犊子了,哎,真是操碎了心。 “从明儿开始,侯府就由我正式掌家了。”她挤出一个笑容,“我年纪小,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好,祖父,爹,娘,你们可得多包容一下。” 白如珠深感欣慰:“月娘都会理家了,侯府大小姐善持家的美名传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求娶。” 李知月:“……” 她这具身体才十五岁,说成亲的事是不是太早了! 一家人说完话,天色渐晚,最后一丝暮色从西边天空慢慢沉下去,侯府的灯笼一盏一盏亮起来,连无人居住的小院落,都亮了好些个灯笼,照的亮如白昼。 由丫环伺候,她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原以为会认床,没想到躺下去就睡着了,直到日上三竿,她才突然惊醒,习惯性的摸手机,摸了个空,睁开眼,看到古色古香的雕花床,这才苦笑一声坐起来。 “小姐醒了。” 四个丫环从门口走进来,伺候李知月穿衣洗漱。 侯府没有老夫人,白如珠也没有立规矩,是以,一大早上不用去请安,就在自己院子摆了早饭,一个人独享十二道点心。 吃完早餐,已经是上午辰时了,李知月不急不慢开口:“让各处的管事都过来。” 大丫环墨玉忙通知下去。 大约一刻钟过后,十几个管事就到了。 “外头热,大家进来。”李知月坐在主位上,笑着道,“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从今儿开始,侯府就由我来打理,你们先介绍一下自己叫什么,负责什么差事,好叫我心里有数。” 她始终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众人便也没那么拘束了。 夫人是个随意的性格,想来,大小姐也是如此,以前是什么样,估计以后也还是这样。 李知月听大家自报家门。 这些管事,全部都是侯府的家生子,他们的爹娘是侯府忠心的老人,他们的子女基本上都在侯府几个主子身边做一二等丫环小厮,或是打理铺子庄子。 就比如李知月身边最贴心的丫环墨玉,就是厨房管事的女儿。 “大家这些年给侯府干活辛苦了。”李知月抬眼,笑容敛下,声音逐渐变冷,“但,你们中间有些人,仗着自己的老子娘伺候过老侯爷老夫人,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室内陡然一静。 众人万万没想到,大小姐会忽然变了脸。 “大家给侯爷办差,偶尔给自己谋点好处,也没什么,人嘛,总有私心,差不多得了。”李知月环视众人,“但,油水捞太多,那就是把我们侯府当傻子了!” 她手中的杯盏,重重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昨儿看账的时候,就发现很多地方对不上,但侯府有百年了,从头开始查的话,她一个人至少得花几个月时间,等查清楚,侯府都快被流放了,只能先来个威慑。 她笑容带冷,“今儿主动把不该拿的东西交上来,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过了今天,赶明儿咱们只能官府见了。” 威胁。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一个大胆的妇人躬着腰走上前:“是不是有小人在大小姐耳旁说了什么,我们这些人都是侯府家生子,都盼着侯府好,咋可能中饱私囊,大小姐,我们都是清白的!” 这妇人丈夫叫赵伟,府里人喊她赵伟家的,她主要负责管府里种花种树的差事。 李知月伸手从账本里抽了一册出来,迅速的翻了翻,然后笑了。 赵伟家的莫名打了个寒颤。 第5章 贪婪 “今年春天,侯府花园换种海棠。”李知月淡声开口,“花园有大约三亩地,按六尺种一株,这般算下来,三亩地能种大约六百株花苗,我说的可对?” 赵伟家的呆住了。 这种地里的小事儿,连她都稀里糊涂,大小姐怎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她的后背渗出汗来,结结巴巴的道:“是,是对的。” 李知月冷笑一声:“京中一株海棠花苗不过三百个铜钱,加上其余费用,总共也不到二百两银子,你倒是给我说说,账上怎么就记了三百多两!” 她将账本砸了过去。 原价二百,报价三百多,从中贪污一百余。 种花的小管事,一季度就能贪污这么多,可想而知,侯府内里的账烂成了什么样! 赵伟家的膝盖一软。 她不明白,夫人都算不明白的账,为什么小姐一眼就看出来了? 怎会这样? 可物证在这,她根本抵赖不了。 她非常识时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认错:“大小姐,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求小姐大人有大量,再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再也不敢了……” 屋里众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谁能想到,平时花钱如流水的大小姐,居然能看出账有问题! 也就是说,大小姐不是不懂看账。 只是懒得查而已。 若认真起来,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掉。 第一个是赵伟家的。 那下一个,是谁? 十几个管事面面相觑,忐忑不安,大气都不敢出。 李知月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心里很清楚,人性本贪,侯府众人的贪婪,很大程度上是被主子纵容出来的。 再一个,这些管事在侯府盘根错节,发落起来,侯府就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了,而且,还容易人心浮动,带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李知月站起身,将赵伟家的扶起来,笑眯眯道:“我不是说了吗,只要把不该拿的东西交上来,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她看向众人,“都散了,天黑之前送来,过时不候。”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退下了。 李知月看向身后四个伺候的大丫环,这几个丫头很明显也被吓到了,惴惴不安的低着头。 她淡声道:“去吧,帮你们老子娘好好算算账,别算错了闹得不好看。” 墨玉等四个丫头连忙道谢。 李知月摇了摇头。 侯府五个主子,下人共计六十八口,全都是盘根错节的家生子,用家生子利大于弊,所以她暂时不会动这些下人,但,也该买点新鲜血液回来搅动一下,免得这些家生子真以为侯府离了他们不行。 用过午饭,就有管事陆陆续续回来了。 一个个灰头土脸,跪在地上,将这些年所得上交,有的人已经花光了银子,便拿着一些金银首饰来抵债,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放满了银钱。 “赵伟家的,一百二十两。” “李青松,两百三十两。” “……” 十二个管事,共上交两千三百二十一两银子,以及一些首饰器皿等物。 李知月冷笑两声。 对两千多两银子没什么概念的话,换成人民币,那就是一百四十万左右,这还仅仅只是最近一两年贪污的款项,不管哪个时代,都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别跪着了,都起来吧。”她和颜悦色道,“我年纪小,第一次理家,大家就这般包容,实乃我侯府之幸,墨玉,给大家拿些银子吃酒去。” 她伸手将一堆碎银子推出去。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先稳住人心,后面再慢慢给这些管事换换岗位。 墨玉给每个管事都分了一点,每人大约能拿到五六两。 “谢大小姐!” 众管事低着头道谢。 不管是真心道谢,还是满腹怨气,至少这时候,李知月没看出哪个人敢将不服气摆在脸上。 她开始说正事:“侯府每天用冰量消耗太大,就比如我这院子,个个屋子都放了冰盆,人不去也就这么放着,侯府再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从今儿开始,每个院子最多只放二十个冰盆。” 怎么开源,暂时没思绪,那就从节流下手吧,能省点是点,侯府也能多熬熬。 负责采购的是个男管事,叫李青松,能姓李,就足以说明这个人和侯府关系有多密切了。 因为刚刚大小姐立了威,他有些发憷,顿了一下才说道:“六月底,冰价猛涨,小的得到夫人应允之后,就一口气定下了七八九三个月的冰,银子已经交付了,若是各院用冰量减少,已经采购的冰就用不完了。” 李知月放下茶盏。 六月份高价买回来的冰,若这时候低价卖出去,侯府血亏。 忽然,她双眼一亮,脑中有了主意,笑着道:“先按我说的办,剩余的冰已经有去处了。” 李青松不敢多问,点头应是。 李知月处理完其他杂事后,拿出纸笔,开始写东西。 这么热的天儿,要是能喝上一杯冰珍珠奶茶或者冰柠檬水,不知道该有多舒爽。 她决定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要是成了,侯府将会有一大笔进项。 珍珠奶茶里的珍珠,应该是红薯或者木薯粉做成,但这个时代,红薯还没有传过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糯米…… 柠檬水中的柠檬,在古代似乎叫黎朦子,也不知道价格几何。 将所需要的东西罗列出来之后,李知月将单子递过去:“把这些都备好。” 墨玉将单子接过来,呆了一下:“小姐写的这是?” 李知月这才反应过来,她写的是简体字,她立马夺过单子,咳了咳道:“我来念,你重新写一份吧。” 等有时间了,得学习一下古代繁体字,再练练毛笔字,免得以后在外头丢人。 墨玉写好之后,拿着单子就去准备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一个小厮就匆匆跑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 李知月认出这小厮,是她便宜大哥李牧云身边的福安,她慢条斯理开口:“出何事了?” “世子爷在赌场输钱了!”小厮回答,“世子爷说要把输的全部赢回来,让小的回来找大小姐拿钱,对了,世子爷还交代,千万别告诉侯爷和夫人!” 第6章 赌场 李知月心口一沉。 书中写过,侯府世子李牧云,曾有一段时间被人带入赌场,把侯府的祖地都给输了,后来还是老侯爷厚着脸皮,哭着请皇上介入,帮忙把输掉的祖地拿了回来,此事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她沉声问:“世子这是第几次进赌场?” 福安回道:“昨夜世子爷第一次进赌场,赢了些钱,今儿就又去了,可是今天运气不好,一直输……” 李知月松了口气。 才第二次,暂未酿成大祸,还能挽救一下。 她起身朝李牧云所居的院子走去,推开书房的门,将里头的字画全都取下来,往福安身上扔。 福安忙道:“这幅是世子爷好不容易得来的古画,这幅是书画大师所作,极其珍贵,这个……” “闭嘴。” 李知月看到这些画就火大。 这些画,只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大美人,而且有些画面还极其香艳。 她大哥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看美人,听美人唱曲儿,吟美人诗词,收藏美人画作,隐约记得,李牧云的目标,是收集一百零八幅美人图,啧啧,真是有志向。 她带上所有画,坐马车,朝京城最大的赌场驶去。 京城街上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到了赌场门口,更是热闹,不管是上层贵族,还是三教九流的人,都聚在此地,幻想着以小博大,从此富贵无忧。 李知月一走进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完美的遗传了白如珠和李随风二人所有的优点,身形纤长,皮肤白皙,五官妍丽,就像璀璨的明珠,身上自带光华。 李牧云回头,就看到自家妹子走进来,无数人的目光落在自家妹子的脸上,一朵娇花被这么多人盯着,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他迅速走过去:“月娘,你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让福安带着银子来就成了。” “大哥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李知月拿起美人图砸在李牧云身上,“这些应该值不少钱了。” 李知月将画展开一看,眼睛都红了:“不行不行,这画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得来的珍品,不能当赌资!” 周边好些双眼睛看过来,现场顿时沸腾了。 “天,是前朝名妓李珍珍的画像,这也太美了!” “赶紧的,看咱们能不能赢过来!” 一群人摩拳擦掌,李牧云连忙合上画作,拼命摇头,低声道:“月娘,现在家里不是你管着吗,拿银子也不需要跟谁打招呼,快帮帮忙,我赢了钱全部给你买头面!” 李知月笑了:“确定能赢?” “当然!”李牧云一脸自信,“昨晚才半个时辰,我赢了八百两银子呢!” 李知月扯唇。 第一次去赌场,当然能赢了,这叫做新手保护期。 “既然这么自信,那我们先来赌一赌?”她走到赌桌边上,看向庄家,“占用你们一刻钟时间,可否?” 李牧云是襄阳侯府世子爷,他妹妹,那就是侯府千金小姐,这样金贵的身份,庄家哪敢说个不字,连忙将位置让了出来。 李知月将桌子上的骰子捡起来,轻轻晃了晃,脸上笑意更甚,却看到李牧云还在发愣,开口道:“怎么,大哥不敢?” “不是……月娘,你一个姑娘家,咋能上赌桌?”李牧云干巴巴道,“要是被爹娘知道,非得骂死我,月娘,你赶紧回去!” 李知月淡淡道:“你赢了,我立马回去,你若输了,这些美人图,就全都归我了。” 李牧云脑壳疼。 早知道,应该先去钱庄借银子翻本,就不会把月娘招到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来了。 他只得走过去:“说吧,怎么玩?” “我是第一次进赌场,就玩点简单的吧。”李知月将骰子放进杯中,“我当庄家,大哥猜大小。” 李牧云拿出一幅美人图,放在“小”上。 李知月在骰子右侧轻轻敲了敲,刚刚她就试过了,这骰子里果然掺了流动的水银,庄家只需要把水银敲一下,改变重力方向,就能控制骰子的点数。 这招数,现代短视频早就解密了。 她用力摇了摇,打开,果然是三个六:“大哥,你输了!” 李牧云咬牙道:“再来!” 他再一次押了“小”。 “大哥,你又输了。” 一连几次,狂输不已。 “不可能!”李牧云眼睛赤红,明显是赌急眼了,他将所有美人图推过去,“连着四次大了,这次一定是小!” 李知月笑了笑。 按照概率学来说,接下来确实很大可能是“小”,但,赌场一切都是人为。 果不其然,李牧云再一次输了。 “连我这个姑娘家都玩不过,大哥,你凭什么和别人赌?”李知月扔下骰子,“等哪天赢了我,再来赌场找回场子吧。” 李牧云输的灰头土脸。 唯一庆幸的是,美人图是输给了自家妹子,他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妹妹肯定会还给他。 这时,一个男人弯着腰走过来:“我们掌柜想请小姐上去喝茶,不知小姐可否赏脸?” 李知月很清楚,她那点雕虫小技,也就能糊弄李牧云,不可能瞒过赌场掌柜的眼。 她从善如流,跟着上楼。 李牧云咋可能让自己妹妹单独上去,连忙跟上。 “李小姐,真是好本事!”一个年轻的男人,拱手给李知月行了个礼,“陈氏赌场在京城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能把骰子摇这么漂亮的女子。” 李知月一听就明白了,这赌场背后的人是陈家,想了一下,皇后娘娘可不就是姓陈么,这应该是当今国舅爷的产业,区区一个侯府,根本得罪不起。 她一笑:“漂亮二字过誉了,也就随便玩一玩,不如你我二人也来一局。” “李小姐,请。”那掌柜将骰子推过去,“我押大。” 李知月摇了摇,盖在桌子上,还没掀开,掌柜就道:“李小姐赢了,我认输。” 他说完,让人将一个托盘呈上来,里头放的正是李牧云方才输光的银钱。 李知月不由感叹。 这一局,她摇了三个一,故意认输,意在告诉对方她无意拆陈家的台。 但对方掌柜也是个人精,明明知道她输了,非说她赢了。 先是拿陈家压人,紧接着还银子示好,恩威并施,难怪这赌场能在京中屹立二十年不倒。 李牧云自然看不懂他们二人打机锋,他只知道,今天输的一千多两银子,全部被妹妹赢回来了! 第7章 中庸 “月娘,你真厉害!” 从赌场出来,李牧云屁颠屁颠跟在李知月身后,跟着上了马车。 “月娘,怎么玩的,你教教大哥呗。” “对了,这美人图你一个姑娘家拿着也没用,我给你拿着。” “啪!” 李知月用力将他的手给打开。 她冷冷道:“怎么会没用呢,冬天的时候烧了正好取暖。” 李牧云瞪大眼睛:“你知道收集这些美人图有多不容易吗,仁郡王想要我都没给,你居然要拿去烧了,真是暴殄天物!” “我赢来的东西,处置权在我。”李知月一笑,“大哥如果想要拿回去,有个办法,要不要听一听?” 李牧云立马把耳朵凑了过来。 “今年的秋试,大哥该下场了吧。”她笑容更甚,“若能考上进士,美人图便是我赠上的贺礼。” “你在开什么玩笑!” 李牧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祖父没考上,父亲没考上,他肯定也考不上,根本就不用下场参加考试。 李知月懒得搭理他。 这便宜大哥从小就在国子监读书,全国最好的教育机构,学了这么多年,其实是有点墨水学问的,只是都没用在正道上,必须得逼一逼,考不考得上进士不重要,关键是得培养心性。 马车很快到了侯府。 这会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正是用晚餐的时间,兄妹二人直接去花厅。 白如珠好奇道:“你们俩怎么一道回来了,去了何处?” 李牧云疯狂给自家妹子使眼色。 他们李家三代虽然各自纨绔荒唐,但没有任何人沾赌,祖父说过,玩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进赌场,否则家法伺候,他可不想去跪祠堂…… 李知月笑着开口:“我出去逛逛,正好碰到了大哥。” 一家人开始用餐,一大桌子的美食,让人根本就停不下来。 “月娘,有个事我得和你说说。”老侯爷吃的差不多后,放下筷子道,“咱们侯府不缺钱,冰块该用就用,不必省着。” 李随风用力点头:“咱家库房珍宝无数,实在不行,就挑几件去卖。” 今儿月娘一掌家,府里冰的用度就被减了,之前是各个屋子不管有人没人,统一都放置冰块,现在是人去哪个屋子,冰块就跟着去哪个屋子,导致最开始进去时,非常热,要等好一会热度才会慢慢降下来。 享受惯了的人,真有些受不了这个落差。 李知月不紧不慢开口:“圣人有云,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老侯爷和李随风听不懂,一脸懵逼。 李牧云艰难开口:“月娘的意思是,要讲中庸之道?” “大哥果然有学问。”李知月笑着开口,“圣人追求的中庸,就是说不管哪一方面,都不要追求极端,不偏不倚,不好不坏,不冷不热,方是中庸,祖父,爹,是不是这个理?” 李牧云煞有介事:“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乃中庸也。” 老侯爷:“……” 李随风:“……” 二人对视一眼,干笑点头:“是,云哥和月娘所言极是。” 白如珠喝了口茶说道:“月娘,我听下人说,今年不种秋菊,每年秋,侯府惯例办赏花宴,不种菊花就办不成了。” 李知月开口:“家家都办赏花宴,有什么意思,要办就办别人办不了的宴会。” 白如珠惊讶道:“这话怎么说?” “大哥说今年会下场参加秋试。”李知月一笑,“大哥要是考上了进士,咱们家顺势办个赏诗大会,岂不很有面子?” 白如珠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老侯爷大喜:“咱李家要出进士老爷了!” 李随风一拍桌子:“看谁还敢嘲笑我李家人是草包,来,爹,咱喝一杯,提前庆祝云哥儿考上进士!” 李牧云:“……” 他的脑袋快埋到裤裆里去了。 距离会试只有三个月时间了,他就算从现在开始苦读,头悬梁,锥刺股,也不可能考上! 夜幕慢慢降临。 李知月掌家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晚上,她梦见自己回现代了,她大学毕业后考上了编制,是国家图书馆的管理员,每天早九晚五,工作清闲,基本上三五天能看完一本书,日子平淡而充实。 许是她太咸鱼了,所以老天爷将她送到了这个时代。 虽是金枝玉叶,但两年后会被流放,她根本就没法心安理得躺平…… 睡了个好觉,早上一睁眼,就有丫环进来伺候。 用完早饭之后,府里的管事们一齐来汇报昨日的事,并安排今日的事。 侯府主子少,事情并不多,一盏茶功夫就说完了。 李青松上前道:“大小姐昨日安排小人去买的黎朦子,京城这边没有,得安排人去豫州买,快马加鞭,大约七天时间。” 李知月开口:“打听到价格了吗?” “听说黎朦子极酸,为大户人家不喜,行情不太好,几文钱就能买一个。”李青松回道,“不过如今不太平,得跟着商队或是镖局一同去豫州,要交一些费用,这笔钱不便宜。” 李知月叹了口气。 古代几千年,就没几年太平的时候,一是连着好几年收成不好,产生了大量的流民,流民聚集成了乱军,时不时搞个什么起义;二是外部各种部族虎视眈眈,总在边陲骚扰生事,战事一直没有停歇……等过几年,宫里皇子开始争皇位,内部不断搞事情,朝堂割裂,到时候内外交困,才算是真正的不太平。 她开口道:“黎朦子的事先缓一缓,日后再说。” 要是奶茶在古代不吃香,那不是白买了,等生意起来后再派人去一趟。 忙完后,李知月前往后厨。 襄阳侯府几个主子特别追求口腹之欲,光是后厨的下人,就有十多个。 见大小姐前来,一群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行礼。 “都不必拘束。”李知月脸上带着笑,扫视了一下众人,“府里的点心,平时是哪几个负责?” 四个厨娘站了出来。 李知月点了两个人,一个是年纪大一些的张魁家的,大家都喊张婶,另一个年纪小一些,叫秋儿。 “我是打算做珍珠奶茶。”她开口,“张婶负责做珍珠,秋儿,你来煮奶茶。” 两个人一脸懵逼。 珍珠知道,奶知道,茶也知道,但这三个东西放一块儿,就有点听不懂了。 第8章 奶茶 李知月是个奶茶爱好者。 当初考编的时候,压力大,每天必点一杯奶茶缓解焦虑,对奶茶她也算是有些了解,但具体能不能做出来,还需要实际操作一番。 她伸手取糯米粉倒进盆子里。 张婶连声道:“大小姐吩咐就是了,奴来做。” 李知月将位置让出来,凭记忆指挥起来。 “糯米粉加适当的热水,一直搅拌,揉成一个面团……” 平日做点心,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步骤,张婶上手很快,不一会儿,揉好的面团就放在了干净的砧板上。 将大面团分成小块,再揉搓成一个一个小圆球,撒干粉防止黏连,等锅子里的水烧开,将小圆球倒进去煮那么一小会,直到圆球变成隐约透明的样子,就可以捞出来了,然后用过凉水冷却,会变得柔软弹口。 最后,将制成的珍珠放进熬好的糖浆水中浸泡。 李知月尝了一颗,还别说,味道真不错,和现代吃的珍珠味道没有太大区别。 与此同时,秋儿那边的奶茶也煮的差不多了。 她用了后世常见的三种茶叶,龙井、红茶、茉莉绿茶,奶只有羊奶,还特别贵,按照一比一的配比煮奶茶,这么点奶只能煮出四杯。 她尝了尝,总觉得味道不太对劲。 “奶味太重了。”李知月摇摇头,“按照七三的比例再试试看。” 秋儿点头,继续尝试。 李知月在心里盘算着,一杯奶茶的价格该卖多少。 这年头,因为奶制品难以保存,羊奶价格极贵,还有糖这玩意也不便宜,这两样东西,普通老百姓根本就买不起,所以,注定了她的消费群只能是有钱人。 仔细算一下,一杯奶茶的成本,大约是在三百文钱左右,卖五百文是合理的,但赚不了太多。 想要定更高价,还得想点法子。 这时,墨玉匆匆走来:“小姐,锦绣坊和流霞阁的掌柜来了。” 李知月没反应过来:“来作甚?” “小姐上回做的衣裳和首饰,都送来了。”墨玉低着头,“需要结银子。” 李知月立马就想起来了。 过两天要去长公主府上赴宴,除开宫宴,这算是比较高规格的宴会了,为此,原身提前一个月就请人做了新衣裳新首饰。 锦绣坊和流霞阁,是京城最好最贵的消费场地,别的闺秀大婚时才会买这么贵的东西,原身参加一次宴会就买一次。 她开口:“要多少银子?” “一共四百二十两。”墨玉回道,“之前给了一百两定金,还需再付三百二十两。” 李知月一阵肉痛。 就一件衣裳,几件首饰,居然花费这么多,堪比现代一辆二十多万的车。 她的奶茶,决不能卖便宜了,至少得一两银子一杯! 既然要去长公主府上,那不如…… 李知月的双眼不由一亮。 她在后厨待了一整天,通过各种研究对比,终于把奶茶给研究出来了。 正好到了用晚餐的时间,一家人吃完饭之后,李知月让墨玉将奶茶端了上来。 她笑着道:“祖父,爹娘,大哥,你们平日那么辛苦,我特意做了甜点给你们解解乏,尝尝看。” 老侯爷吃惊极了。 他这个孙女,金尊玉贵的养大,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时候会做甜点了? 他用勺子搅和了一下,看到里头居然有黑色的一颗一颗的东西,这是什么玩意? 这,能吃? 他不动声色将杯子推到了李随风面前:“我不爱喝甜的,你喝。” 李随风闻了闻,似乎是龙井茶和羊奶,这俩玩意能放一起? 他咳咳道:“云哥儿,尝尝你妹妹的手艺。” 李牧云笑呵呵道:“我是晚辈,祖父和爹先喝。” 见这三人推来推去,白如珠非常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月娘做的东西,还能毒死人不成? 她端起杯盏,浅喝了一口。 奶茶一入口,她瞬间就呆住了。 龙井茶和羊奶融合的极其完美,茶香醇厚,奶香浓郁,给人极大的享受。 这里头还放了冰块,就像是炎热夏天忽然下了一场急雨,冰凉清爽,驱散了所有的燥热,让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随之而来的,还有软糯的珍珠。 甜甜圆润的珍珠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口感。 白如珠一口气喝光了。 “夫人?” 李随风有些目瞪口呆。 他的夫人向来优雅,不管做什么都不急不慢,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夫人牛饮。 白如珠满足道:“这是什么,真好喝。” 话音落下的瞬间,三个大男人连忙端起各自的杯子尝了一口。 醇香的奶茶。 软弹的珍珠。 沁人的冰爽。 像是一场舌尖上的盛宴。 李知月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开口道:“这叫珍珠奶茶,如果价格一两银子,你们会掏钱吗?” 老侯爷瞪着眼睛道:“月娘亲手做出来的东西,一两银子也太便宜了。” 李随风一边嚼珍珠一边道:“十两银子都不嫌贵。” 李牧云惊讶道:“月娘,你是想做这个生意?” 李知月点头:“咱们家不是有个茶楼吗,月月亏钱,我试试看能不能扭转一下局面。” “我的月娘,真的长大了,懂事了。”白如珠眼眶赤红,“都开始想着给家里挣银子了,这也太辛苦了。” 李随风忙道:“月娘,我这就让人把你善持家的美名传出去,你别忙活了。” 李知月扶额。 敢情家里人以为她持家,就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 “还不是你没用!”白如珠怒视丈夫,“但凡你能想法子挣点银子回来,月娘至于折腾这些吗?” 李随风人麻了。 这也能骂到他头上来。 他赶紧站起身:“我忽然记起来,还有点事要办,先出府一趟。” 他一口气跑到了府门口,刚迈出去,一个身影就朝他走了过来。 是寡妇甄氏。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在傍晚的暮色中很是显眼,她走上前,盈盈下拜:“侯爷。” 一看到她,李随风就想到了那天的事,立马后退一步道:“原来是嫂子,可是有什么事,正好我夫人有空,我让人带嫂子进去。” 甄氏面容一僵。 第9章 秀才 甄氏暗暗咬牙。 从前只要她找上门,侯爷都会主动帮忙,而这次,却让她去见侯夫人。 定是侯夫人在侯爷耳边吹了枕边风,才让侯爷对她生分至此。 她低着头,期期艾艾开口:“这两日,侯府送来桂花巷的冰块少了一半,我想,是不是那天夫人误会了我和侯爷有什么,所以夫人才这般……” “我夫人没这么狭隘。” 李随风淡然扔出这句。 接下来他本想吩咐管家,多给甄氏一些冰块也无妨,可他忽然想到了方才喝下去的那杯奶茶。 月娘辛辛苦苦持家,四处节流,他却把月娘省下来的东西,慷慨拿出去给外人。 这合适吗? “侯府入不敷出,最近在开源节流。”李随风顿了顿道,“我们侯府的用冰量也都减半了,并非故意苛待嫂子。” 甄氏根本就不信。 襄阳侯府李家,祖上是大官,曾祖救了先帝,因此被封侯,这样一个百年大家族,不知道累积了多少财富,怎么可能开始省银子? 不过就是诓她一个寡妇的借口罢了。 “是,是我唐突了。” 甄氏不敢再冒进。 她必须得蛰伏,让侯夫人放松警惕,然后再想法子引侯爷去桂花巷。 次日,李知月起床后,开始清点账上的银钱。 原来账上还剩四千两,仆妇们上交两千多,赢回大哥的赌资一千多,扣除这几天花掉的,再留一些侯府日常所需,能动用的银子大约有三千两,做奶茶生意足够了。 她将事情一桩桩吩咐下去。 “去窑厂订一批杯盏,比正常杯子略大一些,三天内必须交货。” “茶叶很重要,必须是上好的龙井茶。” “再就是羊奶,消耗大,要有稳定的供应……” 李青松开口道:“回大小姐,羊奶不易储存,奶场的奶都有定数,要买那么多量,只能高价去收。” 李知月问:“高价是多高?” “市面上,一升奶的价格是三百到四百文。”李青松道,“我们忽然大量收购,至少得出五百文。” 李知月在心里迅速算了笔账,按照一杯奶茶两百毫升来计算,茶奶比例八二,那么一升奶能做大概二十余杯,算起来,也没溢价多少。 她点头:“就按这个价格,先订半斛,三天后送到茶楼。” 一斛等于五万毫升,半斛可以做五六百杯奶茶,第一天准备这么多应该够了。 接下来,就是安排人手了。 侯府这个茶楼,十几年前开始经营,最早生意还行,后来京中茶馆越来越多,人家花样百出,而侯府的茶楼没有精心打理,便渐渐落了下风,一天下来都赚不到一百文钱,目前只有一个掌柜,一个小二,估摸着再这么下去,侯府会直接卖了这个铺子。 李知月开口道:“墨玉,让我院子的所有人都过来。” 她是侯府小姐,身边一二三等丫头各四个,除此之外,还有四个婆子,人多事少,这些丫环婆子们,有时候就坐在角落里嗑瓜子,清闲得很,是时候给她们找点事儿做了。 一群人惴惴不安的走进来。 前两天大小姐给了所有管事一个下马威,她们都亲眼见证,生怕这把火烧到自个身上来了。 李知月还来不及说话,门口的小厮就冲进了院子:“大小姐,薛秀才来了。” 她一脸懵:“哪个薛秀才?” 小厮忙道:“大小姐不是吩咐小的,只要薛秀才来了,就第一时间来汇报么?” 轰! 李知月的脑袋炸了。 从穿过来到现在,每天东忙西折腾,她居然把这个姓薛的狗东西给忘了。 大概是半年前或者更早,原身和薛秀才结识,薛秀才有学问,能言善道,原身就这样坠进了爱河,薛秀才也表明了心意,打算等高中后,便向侯府提亲求娶。 事情发展到这里倒也不离谱,毕竟郎有情妾有意,不失为一段好姻缘。 可是这薛秀才考上举人,紧接着成为进士后,便一脚将原身给踹了,转头传来了和公爷之女定亲的消息。 原身供了薛秀才一年,大把大把银子花出去,连个响儿都没听见,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当原身准备找上门去之时,薛秀才却提前一步,将原身写给他的情书寄给了老侯爷,讹走侯府一大箱珍宝,老侯爷也因此被气病了。 没过多久,侯府落败被抄家流放,那时,薛秀才还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李知月迅速起身,朝内室冲去。 她凭记忆,将原身最宝贝的小匣子抱出来打开,果然,里面躺着薛秀才写来的十几封信,她立马拆开看了一眼。 顿时两眼一黑。 不都说古代人封建含蓄吗,这尺度也太大了!要是传出去,原身真就没法做人了!难怪原书中老侯爷心甘情愿被讹走一大箱金银珠宝! 现在当务之急,是得把原身写给秀才的情书拿回来! 她起身吩咐:“墨玉,把这玩意藏好。” 万一薛秀才不老实,那她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走到院子里,看向自己的奶妈袁婆子,开口道:“奶娘,你跟我出去一趟。” 袁婆子养尊处优,身形格外粗壮,手臂比李知月的大腿都要粗,看起来就令人发憷。 走到府外,一名男子站在石狮子边上,正是薛岭,他穿着一身暗青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起来是个正派的读书人,只有李知月这玩意有多恶心人。 “李小姐。” 薛岭拱手行礼,端的那叫一个斯文。 李知月挤出笑容:“还有不到三个月就秋试了,薛公子怎的有时间来侯府,是笔墨纸砚不够用了吗?” “非也。”薛岭开口,“我听说长公主要办宴会,京城有头有脸的读书人都会前去,我、我也想去以文会友,可我这个身份,哎——” 他的意图都摆在脸上了,却只是重重的叹口气,明显是想让李知月主动提出帮助,这样就不会让自己落了下乘。 第10章 初遇 李知月暗暗冷笑。 原书中,薛岭应该就是在长公主宴会上结识了国公爷之女,然后开始脚踩两只船,最后自然是原身被放弃了。 她最厌恶的就是利用女人往上爬的男人。 她心思一转,故作委屈开口:“薛公子上回还说,为我画了一幅画像,一个月过去了,我也没瞧见,该不会是哄骗我吧?” “怎会?”薛秀才向前靠近了一步,“李小姐天人之姿,每每思及,我心神摇曳,难以下笔,非我之罪也,若能请李小姐坐在我面前,我定能画出惊天之作。” 李知月一笑:“既如此,那就移步你家中,完成画作。” 薛岭大喜:“李小姐,请。” 袁婆子惊呆了。 她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小姐,万万不可,私去外男家中,于妇德有碍,还不如请薛公子进侯府小坐……” 她是李知月的奶娘,自然知道自家小姐和这位薛秀才关系不一般,她多番阻止无效,反倒让小姐疏远了她,近半年来,这是小姐第一次让她跟随左右,她一个没忍住,又开口规劝起来。 李知月看向薛岭:“薛公子,外头热,上车。” 薛岭喜不自禁,连忙拎起长衫,跟着上了马车。 袁婆子一个头两个大,迅速爬上车,坐在了马车最中间的位置,生怕自家小姐一个冲动,和这个秀才有了肌肤之亲…… 在车帘被拉上的那一瞬间,李知月透过窗格,看到不远处居然有个人。 一名年轻的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那人身形修长,眉眼布满了冷意和疏离,他眼中有着漆黑的光,如他身上黑色的暗玄色衣裳,通体黑色的布料却有着金银线浮动,风吹来,眼眸和衣衫在烈日下,如波光闪动。 那双湛黑的眸子忽然扫来。 李知月心口一惊。 这人,好冷厉的气场。 她一把拉上车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程长宴只觉得惊鸿一瞥。 玉莹光寒。 月淡修眉。 这样一个绝色女子,竟与男子同乘马车? 方才,那男子似乎提到了作画? 程长宴眉眼一沉。 “大人在瞧什么?” 另一名男子骑马前来,停在了他的身侧。 程长宴声音微冷:“受害人如何说?” “半月前,受害人去京郊赏花,路遇一男子,那人自称作画大师,千方百计诱骗受害者前去他家中作画,受害者喝下茶水后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没了清白……事关女子名节,受害人不愿出面指认采花大盗,大人,接下来怎么办,还要继续劝说吗……大人,咱们这是去哪?” 只见程长宴踢了一下马肚子,跟上了前方的马车。 李知月丝毫不知马车后面跟了人。 走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出城门,到了京郊一处巷子,这里住的都是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大多家境贫寒,住不起京城的客栈,便在这里租房子。 薛秀才有原身资助,租了个大些的院子,独门独户,很是清净。 袁婆子先下马车,左看右看,见没有人,这才让自家小姐下车,还让车夫将马车牵远一点,免得被人认出是襄阳侯府,一行人进屋去,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后,两匹马也骑了过来。 程长宴眸光凌厉。 他身后的随从已经按捺不住了,翻身下马,正要将院子门一脚踢开。 “慢着。”他缓声道,“此等案件,证人大多不愿出面,那就只能抓住切实的物证,半炷香后,我们再进去。” 等受害人喝下茶水之后,以及嫌犯尚未得手之前,这时候进去才是最佳时机。 随从点头退下去。 此等案件,照理说,不该大理寺来办。 但其中一个受害者,乃国公爷嫡女,涉及到勋贵之家,这事儿就直接移交给大理寺了,由年轻的大理寺卿程长宴亲自调查。 半炷香还未到。 程长宴忽然闻到了烟味,是从眼前这个院子里传出来的。 糟了! 嫌犯要放火杀人灭口! 院子里,李知月坐在藤椅上,手上拿着一封一封的情书,不停地往火盆里扔。 到底是女子所写,情书的内容倒也没那么不堪入目,但若是传出去,绝对够她喝一壶,襄阳侯府也会因此蒙羞。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紧闭的门被踹开了。 她抬眼看去,看到一个男子,大义凛然的从门口冲进来。 李知月猛地站起身。 是刚刚在侯府门口见过的那个骑着马的男人! 这男人身上的气场太强了,他一进来,院子上空就仿佛罩了一张大网,让人莫名喘不过气。 程长宴没料到,他居然看到了这样一幕。 那女子在烧纸。 而那个他以为是采花大盗的男子,却被一个婆子按在地上,堵着嘴,剧烈的挣扎着。 “唔唔唔!” 薛岭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疯狂从袁婆子手上挣脱。 袁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手一松,薛岭就挣了出去。 他吓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原以为李知月是个无脑美人,没想到居然是个疯子。 他认出了进来的男子,扯出嘴里破布大喊道:“程大人,救命!” 袁婆子经常出门去市井吃瓜,自然知道程大人是何许人也。 她颤声道:“这位是大理寺卿。” 李知月暗道倒霉。 出门处理个渣男,都能遇见大理寺卿。 她淡声道:“程大人,我父亲襄阳侯与薛秀才是忘年交,我方才和他闹着玩呢。” 薛岭大叫道:“不是,她说谎,她方才明言要烧了我的院子!” 在古代,放火通常和杀人摆在一起,足以表明这事儿有多严重。 李知月正要说话。 程长宴已大步走来,将地上没有烧光的信件捡起来,粗略的扫了一眼。 并非他所想的采花大盗所作的美人图。 竟是……情书? 看字迹,是女子所写。 短短一瞬间,他似乎就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他抬手,将信件扔进了火盆之中。 火舌一卷,将最后一封信也烧没了。 他居高临下,看向薛岭:“她可有盗取你的钱财?” 薛岭摇头:“她、她差点就……” 程长宴继续问:“可有伤你性命?” 薛岭:“她……” “既然都没有,那便轮不到大理寺出面。”程长宴走出院子,翻身上马,“李小姐,以后行事还是小心一些。” 言罢,骑马就走。 李知月蹙眉。 这人让她行事小心点,指的是哪件事? 烧信还是写信? 第11章 赴宴 李知月警告了薛岭一番,这才乘坐马车离开。 袁婆子提心吊胆道:“小姐,不然还是让侯爷出面见一见程大人吧,万一程大人把今日这事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就毁了。” 李知月喝了口茶道:“你跟我说说那位程大人的事。” “程大人天天查案子,鲜少参加宴会,小姐不认识也正常。”袁婆子打开了话匣子,“听说,程大人十二岁就考上了秀才,十六岁中举,紧接着考上进士,被皇上钦点为状元,进入翰林院不到一年,就被提拔成了三品大理寺卿,这升官速度,整个大魏,就此一人。” 李知月一脸吃惊:“我见他不过二十岁的样子。” “似乎才十九岁。”袁婆子感叹道,“别的读书人靠祖宗,靠家族,靠人脉,都不可能升这么快,只有程大人,一介庶民,靠寡母拉扯长大,居然能一飞冲天,光耀门楣,真是罕见。” 李知月眯眸。 自古状元都是天才,但能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担任三品官,确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样一个人,应该不屑于把她那点破事当谈资。 第二天,是长公主办的诗会。 长公主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四十多岁的年纪,是京圈身份最高的贵妇,长公主府上的宴会,自然是人人趋之若鹜。 天微微亮,李知月就起来了,穿上原身特意定制的锦绣衣裳,戴上金光闪闪的首饰头面,略施粉黛,然后跟着白如珠上了马车。 因为是诗会,一些读书人也受到了邀请,李牧云骑马走在前面:“月娘,祖父不是给你买了一匹通体雪白的小马驹吗,也该拉出来骑一骑了。” 李知月咳了咳道:“外头太热,还是算了。” 她穿过来后,只继承了原身的美貌和记忆,不管写字还是骑马,她统统不会。 这几天晚上开始练字了,但习惯了硬笔的她,拿起毛笔就有点不知所措,写出来的字跟狗爬似的。 至于骑马……也该捡起来了。 就跟考驾照一样,学会了骑马,以后想去哪去哪,多方便。 侯府距离长公主府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地方,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已经很多人都来了,大家三五成群站在一起互相寒暄着。 “襄阳侯夫人,气色愈发好了。” “这是月娘吧,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了。” 李知月脸上带着笑,和那些贵妇们一个一个问好,当话题扯到亲事上来时,她赶紧找个借口溜了。 从贵妇圈子里离开,迎面就遇见了一群千金小姐。 她翻了一下原身的记忆,认出眼前这群人,都是勋贵之家的闺秀,只不过,原身和这群人关系一般。 一是原身貌美,少不得遭人嫉妒。 再一个,这些千金家中都有多个姐妹兄弟,嫡出庶出一大堆,资源分摊下来,落到自己头上没多少,而原身呢,是家中唯一的明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怎能不叫人眼红? 虽然众人心思各异,但还是会维系表面的关系。 “李小姐身上是锦绣坊的衣裳吧,这一套怕是至少百两银子。” “还有这副头面,应当是出自流霞阁掌柜之手,价格也不便宜,襄阳侯府果真舍得花银子。” “这算什么,听说襄阳侯府开始大量高价收羊奶,一天那么多羊奶哪里喝得完,该不会是,要奶浴吧?” 听到奶浴二字,在场女子全都安静下来。 虽然都是勋贵之家,但奶浴她们也弄不起,一浴桶的奶,那至少得几十两银子,而她们一个月也才几两月例,攒半年都凑不够一次奶浴…… 李知月并不解释,淡声道:“我还得去给长公主请安,就先不奉陪了。” 她前脚刚走,这群千金后脚就低声议论起来。 “襄阳侯府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她这么花。” “侯府上下也没个实差,迟早坐吃山空,到时候成了破落户,看她哪里哭去。” “真是败家,谁敢娶她?” “……” 这些声音,李知月压根不在意。 她走过二门,进了后头的花园子,长公主坐在上位,一些贵妇闺秀坐在下首陪着说笑。 她站在边上等了一会,等白如珠也来了,这才跟着母亲走上前,一起福身行礼:“给长公主请安。” “襄阳侯夫人就不必拘礼了。”长公主叹了口气,“定是你们侯府风水好,不然你怎么看着越来越年轻了,不像我,都老了。” 白如珠笑着开口:“岁月从不败美人,长公主只是年龄略长,人还是那般美,我要是到四十多岁,能有长公主一半的风采,做梦都得笑醒。” 长公主噗嗤一声笑了。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襄阳侯府一门草包,皇上却时不时给点赏赐,原来好听的话确实会让人身心畅快。 周边贵妇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襄阳侯府真是太可笑了。 侯爷给皇上拍马屁。 侯夫人给长公主拍马屁。 所有的好话都让这两人说完了,显得别人很不懂事、特尴尬。 李知月走上前道:“月娘及笄之时,承蒙长公主厚爱莅临,月娘无以为报,便亲手做了甜点,请长公主啜饮。” 她身后的墨玉,将托盘端了上来。 这是今日一大早上,张婶和秋儿共同做出来的珍珠奶茶,一直放在马车上的冰鉴之中,这会还在冒寒气。 她将奶茶端起来,双手呈上去。 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捧着奶茶,放在了长公主面前。 白如珠与有荣焉的道:“月娘研究了许多时日,才做出这等美味甜点,虽看着其貌不扬,但味道可以说是惊为天人,长公主尝一下就知道了。” 长公主拿着调羹搅和了一下,看到了杯中黑色的颗粒。 这东西,看起来就有毒…… 但,襄阳侯府应该没这么大胆子公然给皇室之人投毒吧? 这时,边上伸了一只手过来。 是长公主的女儿,乃皇上亲封的清平郡主。 “母亲,不如我来尝尝?”清平开口,“谁不知道月娘这人挑剔,什么东西都得用最好的,能让她眼巴巴献上来的点心,一定不差。” 第12章 落水 清平端起奶茶。 她浅浅啜了一口,两只眼睛登时就瞪圆了。 她还想再喝,硬是忍住了,将杯子递给长公主:“母亲,确实是惊为天人。” 长公主原本抱着怀疑的心态,但当那奶茶顺着舌尖进入胃部时,整个人顿时通体舒泰。 甜、冰、香、醇。 多种滋味刺激着舌尖大脑,让长公主一个没控制好,居然将奶茶全都喝光了。 剩下的黑色珍珠,她轻轻咬下去,软弹的触感让人欲罢不能。 众贵妇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她们只闻到了甜腻的奶香茶味,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可很明显长公主都不够喝,清平郡主也眼巴巴望着,哪有她们这些人的份儿? 长公主心满意足放下杯子:“月娘,这是何物?” 李知月道:“回长公主,这叫黑珍珠奶茶。” “黑珍珠,好名字!”长公主方才还嫌弃那黑色的小颗粒,但赋予那东西一个高贵的名字之后,她就全然接受了,笑着道,“月娘心灵手巧,甚慰我心,赏,玉如意。” 宫女拿着玉如意送上来,李知月连忙谢恩。 难怪她爹娘都喜欢拍马屁,原来把上位者哄高兴了真的有赏赐,这玉如意,一看就不便宜,长公主出手可真大方! 众人忍不住围了上来。 “李小姐,这黑珍珠奶茶是用茶和奶做成的吗?” “不知襄阳侯府何时办赏花宴,会用黑珍珠奶茶待客吗?” “长公主都夸赞的点心,定不会差。” 李知月开口道:“我大哥最近日夜苦读,侯府暂时不办宴会……不过,好东西就是要与人分享,那不如这样,大家若想喝,可以去李氏茶轩,定不会叫各位失望。” “甚好。” “定去一饱口福。” 李知月笑容灿烂。 第一波广告已经打出去了,接下来就等开业了。 这时候宾客差不多到齐,长公主站起身,携带众人前去赏花。 七月盛夏,各种花竞相怒放,李知月随同跟着一起朝后面园子走去,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千金走到了她身边,十分熟稔的挽上她的手臂:“月娘,你怎么都不等等我?” 李知月看去,认了出来。 这位是原身唯一的闺中密友,名叫姜雁,是宣平侯府上的庶出小姐,姨娘早死,在家里看嫡母眼色过日子,如今到了婚嫁的年龄,嫡母这才频繁带着出门参加各类宴会。 原身得了什么好东西,常常和姜雁分享,而且还时不时送点昂贵首饰玉器给姜雁。 姜雁却把原身这些私事当做谈资,以进入更高一点的圈子。 “月娘,你今日穿的真好看。”姜雁声音里带着恭维,“尤其是头上这支玉蝶钗子,走起路来,蝴蝶翩然欲飞,真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李知月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臂,淡笑道:“流霞阁的东西,自然好看。” 姜雁凑上前:“能摘下来,让我近距离观赏吗?” 李知月扯了扯唇角。 先是夸好看,然后要拿着把玩,再顺势说自己试戴一下,最后,就忘记取下来拿走了。 原身就是这样,被姜雁不知道哄走了好些个东西。 李知月看去:“上回你说要观赏我的手镯,直至宴会结束,也未还给我,今日带来了吗?” 姜雁下意识的就捂住了手腕。 然后露出讪讪的笑:“月娘,你的手镯那么多,少一个也不妨事,我、我的日子太难了,嫡母从不会给我置办这些,我都马上出阁了,却连个头面都没有……今日长公主办诗会,会有许多青年才俊吟诗作对,我得打扮的出众一些,才能为自己寻一个好夫婿。” 李知月声音清淡:“宴会结束后,镯子记得还给我,若你忘了,我会差人去宣平侯府上取。” 姜雁的笑容僵住了。 从前只要她哄几句,李知月就会将东西送给她,今日不仅没送,居然还要把从前送的镯子拿回去。 她日子这般苦,李知月为何不能可怜可怜她? 二人说话之时,离赏花的大队伍有些距离了,长公主等人要去赏兰花,李知月偏爱荷花,便站在湖边赏荷,湖中还有睡莲,时不时有锦鲤游过。 姜雁也在她身边停下,忽然低声道:“月娘,你看那边,是不是程大人?” 李知月抬头看去。 湖的长廊上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可不就是那位大理寺卿程大人么? 不知何故,那位程大人独自一人站在长廊上,负手而立,面色冷沉,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夜空一样,深邃冷寒。 不过,原身都不认识程大人,姜雁怎会认识? 姜雁咳了咳道:“几个月前我爹犯事儿了,程大人为了查案,隔三差五来府中,我见过几次。”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往前走了几步,“月娘,你看,那里有一条锦鲤搁浅了,得帮帮它,不然肯定会死掉。” 李知月睁大眼睛努力看,却怎么都没看到搁浅的锦鲤。 只听得耳边忽然传来落水的声音。 “噗通!” 水花四溅。 是姜雁落水了。 “救命!” 姜雁扑腾着,离湖岸越来越远,朝那边长廊越来越近。 李知月这时候才回过味来。 敢情姜雁是故意落水,就是为了让那位程大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个英雄救美,然后借此成为程夫人? 姜雁才十五岁,居然就开始为自己这般谋算了。 李知月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望着不断挣扎的姜雁,她终于记起了原书中的剧情,只有一句关于姜雁的侧面描写。 说是这位宣平侯的庶出小姐,以落水为自己谋了个婚事,嫁给了当朝三品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是手握重权的实差,而侯府也就听起来牛,实则什么都算不上,作为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庶出小姐,与其被嫡母胡乱嫁给人做妾,还不如为自己谋个主母之位,虽然成了四个孩子的继母,但确实也算得明智之举。 不是,等会! 继母? 李知月双眼瞠大。 程大人还不到二十岁,就有四个娃了? 她努力搜寻原书中关于大理寺卿的描写,然后呆了片刻,原书里的大理寺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而她看到的大理寺卿,才十九岁! 是记错了,还是穿错书了? 亦或是,剧情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 李知月脑中想了这么多,实际上也就只是转瞬间,水中扑腾的姜雁已经到了长廊边上,朝站在上方的程长宴伸出了手。 第13章 偏离 程长宴的眉心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长公主办诗会,他本没打算赴宴,硬是被同僚拉过来,他不喜人多的地方,便独自来这边躲清静。 哪能想到,竟有女子落水了。 在那女子落水的瞬间,他本能的准备跳下去救人。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因为那女子分明会游泳,目标明确的朝他而来。 “程大人,救命……” 姜雁的头抬出水面,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 他是皇上钦点的状元,年纪轻轻就入朝为官,成为了大魏最年轻的大理寺卿,未来定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他出身寒门,是朝上新起的一枝独秀,许多大家族意欲联姻,但他都拒了。 这便是她的机会。 哪怕被人唾弃,哪怕被瞧不起,她也要奋力一搏。 姜雁让自己沉下去,不断呛水咳嗽。 她试图激起男人的怜悯心。 程长宴侧身而立。 他声音极冷:“你还有半炷香时间。” 姜雁没听明白他是何意。 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放弃,她呛咳着,扑腾出巨大的水花,楚楚可怜道:“程大人,我快、快淹死了,救命……救救我,求你了,拉我一把就好!” 程长宴摇了摇头。 而这时,远处赏花的人听到动静,呼啦啦一大群人朝这边而来。 有以长公主为首的贵妇闺秀,也有以驸马为首的青年才俊,男男女女都走到了湖边。 “是哪家千金落水里了?” “好像是宣平侯府的那位庶出二小姐!” “瞧见程大人了么,这位姜小姐该不会是想谋算程大人吧?” “有这个可能……” 姜雁看着岸边的人越来越多,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终于明白半炷香是什么意思了。 他早就在提醒她赶紧起来。 否则—— 几个婆子跳进水中,将她一把拉了起来。 哗啦一声,美人出水,岸边一群纨绔二世祖们,发出起哄声。 “啪——!” 响亮的一巴掌,扇在了姜雁的脸上。 是宣平侯夫人。 她的脸色极其难看,恨不得将这个庶女给撕了。 她就不该心软带这个庶女参加宴会,闹出这等事来,真是丢人丢大了。 她朝长公主赔礼,带上姜雁,迅速离场。 “啧啧!”白如珠低声道,“都说我们襄阳侯府不成器,瞧瞧宣平侯教出来的孩子,居然在公主府做出这种下作之事,月娘,那姜小姐你莫再来往了,没得学坏了……” 李知月敷衍着点头。 她紧紧皱着眉。 剧情和书中再度偏离了,姜雁居然没有算计成功。 她正疑惑着,只见程长宴大步朝她走来。 他身量很高,朗目疏眉,姿容如玉。 李知月不由感叹,这人不仅有才华,还长得这般出众,难怪姜雁拼了命的要算计这场婚事。 程长宴走来:“襄阳侯夫人,李小姐。” 白如珠顿时满脸笑容。 说起这位程大人,京城很难有人不喜欢,有闺女的巴望着程大人做自己女婿,没有闺女的,就拿程大人做榜样,督促儿子读书上进。 大理寺卿乃实职,是襄阳侯府够不上的位置。 没想到,这位程大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过来见礼,这是要和襄阳侯府交好么? 白如珠热情笑道:“早就听闻程大人姿容出众,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夫人过誉了。”程长宴看向李知月,“我方才听人说,李小姐给长公主献了黑珍珠奶茶?” 李知月笑着开口:“李氏茶轩后日重新开业,届时我请程大人喝奶茶。” 他目睹了她在薛岭院子里烧情书,用一杯奶茶当封口费自然不值一提。 程长宴目光莫名:“为何叫黑珍珠奶茶?” 李知月想了想道:“大概是奶茶中的圆子形似黑珍珠吧,没什么特殊的寓意。” “云哥,你过来!”白如珠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拉着李牧云上前,“程大人是连中三元的状元,你马上要下场秋试,赶紧和程大人讨教一二,吸取一下经验。” 李牧云脑瓜子嗡嗡嗡。 出来参加个宴会,能不能就别聊读书的事了。 他这样的二世祖,和程长宴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都在京城,但基本上没有任何来往。 一个是纨绔子的代表,一个是才华卓绝的榜样。 国子监的大儒,每堂课上几乎都会提起程长宴的名字,将学堂中所有人贬的一无是处。 是以,李牧云很不喜欢程长宴。 他哼了哼,转身走了。 白如珠闹了个大尴尬:“程大人见笑了,我这儿子还小,不懂事儿……” 李知月汗颜。 李牧云都快十七岁了,人家程大人也才十九,哪里就还小了,这话还不如不说,说了更叫人笑话。 她转开话题道:“听闻程大人书法一绝,能不能厚着脸皮,请程大人为李氏茶轩写一幅字?” 程长宴欣然应允。 只是当得知李知月要写的内容时,他的脸有点黑了。 但答应了对方,也不好意思反悔。 李知月一笑:“以后程大人到李氏茶轩,直接进雅间,不收一文钱。” 她福了福身,跟着白如珠去了别处。 站在程长宴身后的同僚,一脸不可置信:“程老弟,你不够意思,上回我儿子满月酒,请你写个名字,你推三阻四的,怎么这会就有空为一个茶楼题字了?” 程长宴声音淡然:“上回是公务繁忙,这两天正好休沐。” 长公主的诗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坐上回程的马车,李知月终于能像烂泥一样舒舒服服躺下了。 白如珠叹了口气道:“要是能请动程大人为云哥指点一二就好了,定能考上进士。” “娘,大哥能不能考上,命也,运也,就别想太多了。”李知月躺够了,坐起身,掀起车帘,看向外头熙熙攘攘的街道,“咱们下去逛一逛,可好?” 来这个时代有些时日了,还从未正儿八经逛过街。 白如珠也来了兴致。 母女二人下马车,开始了买买买,本来李知月还想克制一下,但古代的一些手工艺品实在是太精美了,这个好看,那个也完美,她一个没忍住,就买了一大堆,还好价格不贵,不然她得肉痛死。 白如珠更是不知克制为何物的人,看到什么买什么,身后的仆妇都拿不下了。 走了没多久,忽然前面一大群人在看热闹,一个男子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李知月好奇的围了过去。 第14章 卖身 只见人群中,一个少年和少女跪在地上,侧边是用席子卷起来的一具尸体,地上写了四个字,卖身葬母。 李知月不由一阵唏嘘。 大魏国已经延绵两百年了,进入了一个朝代的晚年,而这种时期,最大的矛盾,就是土地。 富人动辄上千万亩的田地,而穷人,连安葬父母的方寸之地都没有,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将亲属埋在乱葬岗,成一处野坟,要么卖身葬父,为家人寻一个长眠之地。 “卖身葬母,卖的是我!”少年一脸怒色,“我姐姐不卖身!” “都到这般田地了,还当贞洁烈女呢?” “瞧着是良家女,进我府里当个暖床婢,你们姐弟二人以后不就有着落了?” “二两银子,我要了!” 那人话音一落,就上前去拽少女的手腕。 少女没有过多挣扎,冲弟弟低声道:“你拿着银子,好好把娘安葬了,别担心我,我……” “不,姐,你不能去!”少年朝那人撞去,“放开我姐,说了我姐姐不卖身,你放手!” 双方的冲突一触即发。 李知月挤进人群,冷声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当街强抢民女?” 那人转过头来,正要怒骂是谁多管闲事,但当看到李知月和白如珠二人的打扮时,嘴里骂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母女二人刚从长公主府上出来,可想而知穿的有多珠光宝气,一看就知道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那人屁都不敢放,一溜烟跑了。 李知月从袖子里拿银子递过去:“这些银子葬母应该够了,等安葬好亡母后,你们姐弟二人来襄阳侯府见我。” 少年抿唇:“我姐姐不……” “我知道,她不卖身。”不等他说完,李知月就开口,“你们一家人相依为命,如今母亲亡故,你再卖身离开,只留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家,你觉得,会没有人打歪主意吗,我只买你一个,你姐姐就当是我雇的长工了,如何?” 少女连忙磕头:“多谢小姐救命之恩,民女姐弟二人愿追随小姐!” 姐弟二人拿着银子,推着亡母的尸体,去城外安葬去了。 白如珠叹了口气:“这还是京城呢,老百姓的日子就这般不好过,别的地儿怕是更难。” 李知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忽然有些想现代的一切了。 她是离异家庭,父母分别组建新家生了弟弟妹妹,每隔几个月会有一天,父母放下一切事情来陪她,去游乐园,去爬山,去图书馆,幼年的她很期待这一天,可后来长大了,越来越不喜欢和父母在一起,因为他们总是会互相推诿责任,她的学费,医药费,生活费……是他们巨大的累赘。 她和父母根本没有建立起亲密的关系,长大工作后,半年都难联系一次。 她忽然穿书,也不知道父母是什么心情…… “月娘,怎么了?” 察觉到女儿情绪的低落,白如珠柔声问了一句。 李知月抬起头:“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幸运。” 虽然不幸穿书了,但却很幸运拥有了这样一个家庭。 回到侯府,李知月忽然记起来,那姜雁匆匆离开宴席,忘了归还镯子。 她立即差了个人去宣平侯府拿镯子,属于她的东西,当然得拿回来,不能便宜外人。 接下来,就是张罗茶轩重新开业的事了。 李知月带着那姐弟二人一同前往李氏茶轩。 姐姐叫乔嘉,今年十六岁,弟弟乔暮十四岁,两人跟在李知月身后,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 昨夜葬好母亲后,二人去襄阳侯府报到,管家带着他们安顿下来,他们一人一个厢房,屋子里是新的被褥,吃的饭菜是他们从小到大见都没见过的食物。 这里的一切都太好了,让他们二人惶恐不安,以为侯府别有目的。 却没想到,大小姐带他们来了茶轩。 李知月迈步走进去。 这茶轩有三层楼,算是比较大的茶楼了,但生意奇差无比,居然一个顾客都没有,掌柜正在拨算珠,小二大概是太无聊了,桌子擦了又擦,都快能照出人影了。 看到李知月前来,掌柜一个激灵,连忙走出来:“给大小姐请安!” 他那张脸肉眼可见的垮了下去。 这近半年,茶楼的生意越来越差,原来有十几个伙计忙活,如今,就剩俩人,也闲得没事干。 他知道,侯府肯定容不下这个茶楼,安排大小姐前来,大概是,要将茶楼盘出去吧。 掌柜重重叹了一口气:“大小姐稍坐,小的去泡茶。” 店小二绝望的都快哭了。 掌柜的是侯府家生子,但他只是临时雇来的短工,茶楼要是没了,那他就没活干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靠着他这点工钱度日,他一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处,整个身子都耷拉下去…… 李知月喝了口茶,开口道:“咱们这店里的碧螺春毛尖银针之类的好茶,别的哪个茶楼没有,要想吸引客人上门,要想赚银子,那就得推出新产品……” “是,小的这就安排把茶楼盘出去……什么?”陈掌柜瞪大了眼睛,“新、新品?” 大小姐不是来卖茶楼吗? 怎么忽然要推新品? 所以,侯府并没有放弃经营茶楼! 陈掌柜大喜:“请小姐继续说,小人听着呢。” 李知月笑了笑道:“张婶,秋儿,把你们做出的珍珠奶茶端上来,一人一杯。” 一杯杯的奶茶端出来,茶香奶香萦绕在众人的鼻尖。 陈掌柜擅长泡茶,对茶叶比对自己媳妇还了解,这还是他平生第一回见到,茶和奶竟然放在一起煮,有点离谱。 但碍于大小姐盯着,他只能低着头,小小品尝了一口。 他艰难的将奶茶咽下去:“这、太甜了。” 李知月也能理解。 毕竟奶茶不是银子,做不到人人都喜欢,陈掌柜这种年龄略大一些的爱喝茶的人,喝不惯奶茶很正常。 除了陈掌柜,在场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露出了惊艳的神情,一口气将奶茶喝光,再慢慢品尝剩下的黑珍珠。 第15章 开张 陈掌柜对新品没有太大的信心。 但在场的人,尤其是方才绝望的店小二,这会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 李知月开始吩咐各项事情。 她准备明天就开张,今天必须将所有准备工作完成。 陈掌柜主要就是记账,之前采购的原材料,走的是侯府的账,这会得全部移交过来。 煮奶茶和珍珠的主要工作,是交给张婶和秋儿,以后她们就在茶轩干活,同时,乔嘉跟着张婶学习,等接手这部分工作后,张婶再根据李知月的指示继续研制新品。 乔暮则暂时跟着小二学习如何待客。 李知月正忙活着,茶轩有人进来了。 来人一身黑色的衣衫,戴着官帽,一看就是朝廷官员。 陈掌柜点头哈腰的迎上去:“这位贵客,请上座,碧螺春、铁观音、龙井、红茶、绿茶……应有尽有,只管吩咐。” 男人从身后拿出一卷字画:“这是程大人托我转交的字。” 陈掌柜正懵逼时。 李知月认了出来,迅速走过来:“多谢赵少卿专程来送字。” 赵少卿是程长宴的下属,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顶头上司给一个区区茶楼题字,他开口:“李小姐客气了。” 他言罢就要走。 李知月叫住他:“赵少卿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茶吧。” 赵少卿摇头:“程大人正在追凶,我得去接应一二,李小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陈掌柜惊喜道:“看来那个万恶的采花大盗要被抓了,京城的小娘子们再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了。” 李知月将那幅字打开。 笔走龙蛇。 入木三分。 好字! 陈掌柜好奇凑了过来,念道:“奶与茶的美丽邂逅,李氏黑珍珠奶茶。” 他一脸不可置信,“堂堂大理寺卿程大人,竟也爱喝奶茶,居然能写出这种……” 诗吧,不算,词吗,也不是,实在是太通俗口语了,不知道这两句话属于什么文体。 李知月抿唇一笑。 她想到了昨日,当她提出写这句话之时,程长宴黑着脸的样子。 那样一个文采横溢的大才子,估计十分瞧不上这般简单通俗的广告语。 这一整天,李知月都泡在茶楼里。 第二天,李氏茶轩正式推出新品,程长宴写的那句广告语,被挂在了茶楼外面,迎风飘摇。 茶楼虽然生意不太好,但处在比较热闹的正街,广告语一挂出去,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众人纷纷驻足议论。 “黑珍珠奶茶,什么玩意?” “应该是用茶和奶煮出来的东西,听起来就很怪。” “那黑珍珠呢,是什么意思?”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行人率先迈入。 乔暮和另一名小二立即上前迎客:“诸位客官,里面请,随便坐。” 一男子问道:“黑珍珠奶茶,是什么,要价几何?” 乔暮热情回应道:“这是我们李氏茶轩研究出来的新花样,连长公主喝了都说好,尝新价,只要一两银子一杯。” “什么?” “一两银子?” “你还不如直接抢钱呐!” 走进来的基本上都是平民百姓,被这个价格直接吓退,骂骂咧咧出去了。 乔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接下来,还有好几批客人进来,同样一听到价格,就找借口离开了。 陈掌柜很是着急,上三楼雅间,敲了敲门走进去:“大小姐,咱们这新品的噱头是有了,不过价格可能稍微高了一些,不然,降一点价格?” 李知月坐在三楼的窗边上,正在练习写毛笔字,她一抬头,就能清楚看到茶楼门口发生的事。 她艰难写完一句诗,慢条斯理开口道:“认为贵的人,那就不是我们的顾客,急什么?” 这年头,贫富差距太大了,赚穷人的钱,根本赚不到什么,她瞄准的是富人的钱袋子。 陈掌柜知道劝说不了,只能干着急。 一个时辰过去了,茶轩连一杯奶茶都没有卖出去。 就在所有人垂头丧气之时,一群少年骑马而来,停在了茶轩门口。 陈掌柜的精神为之一振,连忙上前迎客:“各位里面请,我们店上了新品,黑珍珠奶茶……啊,世子爷!” 李牧云就在这群人中间。 今儿一大早,他就安排了人盯着茶楼,盯了一个时辰,得知居然没有一个人上门光顾他妹妹的生意。 为了这劳什子奶茶,月娘天天累得跟狗一样,他必须得捧场。 于是,他大手一挥,带着十几名同窗来了。 李牧云从腰上取下钱袋子,扔到了陈掌柜怀中:“陈掌柜,上奶茶!” 陈掌柜:“……” 世子爷请客,那赚的就还是自家的钱,有意义么? 吐槽归吐槽,干活还是得干。 在张婶秋儿乔嘉三人的忙活下,很快,十几杯奶茶被送到了十几名读书人的面前。 “李兄,这就是长公主夸赞过的黑珍珠奶茶?” “看起来有些怪异。” “觉得怪就别喝了,我喝一杯还不够呢。” 李牧云伸手就把对方的奶茶夺了过来。 其余人怕被他抢走,赶紧护着杯子喝起来,只要尝第一口,就根本停不下来了。 喝奶茶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个被抢走杯子的人垂涎欲滴,赶紧又点了一杯。 李牧云冷哼:“你方才不是说怪异吗?” “我是说,这奶茶味道怪好的,异常可口。” “这还差不多。” 少年们乐滋滋喝着奶茶,聊一些诗词,十分快活。 这时,另一行人也走马停在了茶轩门口。 “客官,里面请。”陈掌柜满脸喜意迎客,忽然呆住,“老、老侯爷?” 老侯爷今儿早上借故多次路过自家茶楼,却发现,一个客人都没有,于是,他老人家将一群平日里喝酒吃肉的朋友喊出来,拉人头给自家孙女捧捧场,免得孙女躲在家里偷偷哭鼻子。 他掏出钱袋子扔过去:“上茶,速度快点。” 他笑盈盈对老友道,“这黑珍珠奶茶味道非常好,你们等会尝尝就知道我有没有夸张了……”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看到了坐在店内的李牧云。 他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个干净。 一个箭步冲过去:“云哥儿,你这会不是该在国子监上课吗,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落下,店内一片骚动。 其余的老头子,也看到了本该在读书的孙子,一个个快气疯了。 “好啊你,不在国子监上课,居然逃学!” “老幺,你站住,看我不抽死你!” 少年们抱头逃窜。 第16章 大赚 店内鸡飞狗跳。 老头们骂孙子,孙子们缩着脖子。 好在奶茶端上来之后,那群老纨绔们就消停了。 “难怪长公主都说好喝。” “奶和茶融合的太完美了,让人欲罢不能。” “我还是更喜欢里头的珍珠。” 老老少少坐在一起,愉快的聊起来。 奶茶喝完了,战争再度爆发。 “赶紧回国子监去!” “再敢逃学,干脆别读了,给我去祠堂跪着,跪半年再说!” 李牧云连忙骑上马:“祖父,别骂了,我们这就回去上课!” 送走了这两拨客人,陈掌柜狠狠松了口气,看着柜台上的几十两银子,他却笑不出来了,因为这都是襄阳侯府的钱,等于左边口袋进了右边口袋…… 不过,接下来,店内慢慢有了客人。 对于底层老百姓来说,一两银子可以办很多大事了,省着用能花小半年。 但京城,从不缺有钱者,对于大户之族,或者稍微有点钱的小富之家来说,一两银子并不多,买奶茶尝个鲜也能接受。 喝了奶茶的人,自动成为了宣传者,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生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起来了。 到了下午,甚至还有大家闺秀结伴前来喝奶茶。 李知月放下毛笔,亲自下楼迎客:“周小姐,许小姐,王小姐……楼上雅间有位置,请上座。” 周小姐有点不敢相信:“李小姐,你一个金枝玉叶,居然亲自待客?” “这有什么?”李知月一笑,“这是李氏产业,我姓李,为自家茶楼出点力不是很正常么?” 王小姐摇头:“只有破落户,才会让家中女眷抛头露面在店内做生意。” 李知月唇角勾起:“照你们这么说,那皇室也是破落户了吗,毕竟每年国宴,公主们都要亲自迎接来自远方的别国客人呢。” 众女瞬间哑然。 李知月依旧是笑着:“楼上请。” 乔暮低着头走进来伺候:“诸位小姐,店内新推出黑珍珠奶茶,有少糖,中糖,多糖,加冰,少冰,温热,请自行选择。” 天气热,众人不约而同选了加冰,糖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很快,奶茶就端上来了。 几位千金迅速端起杯子,然后满足的呼出一口气,真的太好喝了。 李知月寒暄几句后,就继续去三楼练字去了,等有贵族的夫人小姐上门时,她再礼节性下去迎接。 她在现代读了十几年的书,学习能力应该算比较强,一天时间,就已经能用毛笔写出流畅的繁体字了,再多练一阵时日,应该能勉强见人。 到了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人终于有时间和友人小聚一会了,今日大出风头的李氏茶轩无疑是最佳选择,这个点,店里坐满了客人,二三楼的雅间也都被人包了。 直到天黑了,大约戌时三刻左右,客人才慢慢散了。 李知月练了一天字,扭扭手腕朝楼下走去。 陈掌柜站在柜台前,将算珠子打的劈啪作响,等算完了账,他两眼放光,不可置信的道:“大小姐,今天入账共计两百四十银子,除去老侯爷和世子爷请客的费用,还有两百一十五两!” 店小二顿时狂喜。 一天就赚二百两,比从前一年都赚得多,茶楼保住了,饭碗保住了,太好了! 李知月也是大喜。 这还是第一天,京城还有很多人并不知道黑珍珠奶茶的存在,接下来几天生意应该会更好,等这两天高峰期过了,再推出新品,日销应该能达到三百两白银,扣除成本,净盈利能有二百,一个月那就是六千两! 果然是暴利! “今天你们都辛苦了,明日前后台各增加两名员工,大家应该会轻松一些。”李知月笑着道,“陈掌柜,从账上拿几两银子,请大家去隔壁酒楼吃好喝好,接下来好好干,生意稳定下来了给大家涨工钱。” 店内众人高兴极了,一身的疲累瞬间烟消云散。 尤其是乔嘉和乔暮两姐弟,他们从生下来至今,就从未吃过什么好东西,今天却喝了贵人才能入口的奶茶,这会还能去酒楼吃饭,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竟发生在了他们身上。 乔嘉低声道:“你是小姐的人,得一辈子忠心给小姐办事。” 乔暮捏紧拳头:“姐姐放心,我会的。” 李知月坐马车回侯府,实在是太累了,在车上就睡着了。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她掀开车帘,就看到一大家子人都等在门口。 白如珠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是不是累着了,还没吃吧,家里备了晚膳,咱们先用膳。” 看到花厅饭菜还没动,李知月就知道,家里人都在等她回来用餐。 这会已经戌时末了,也就是现代八点多钟,对古人来说,这个时间着实不太早了。 “愣着干什么,吃啊。”李随风夹了个狮子头给闺女,有些内疚的说道,“今儿爹一直在宫里办差,等哪天休沐,带着同僚去茶轩给你捧场。” “茶轩生意极好,爹可别带人去捧场了,花的还不是咱们自家的银子。”李知月开口道,“你们猜猜,茶楼今天进账多少?” 李牧云道:“国子监下学的时候,我特意绕路去看了,店里客人都坐满了,我估计,至少赚了五千两!” 李知月:“……” 我的哥诶,你是真对银子没什么概念啊。 知道五千两是多少银子吗,换算成人民币,那是三百万,一个小茶楼日进三百万,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有些不够。 见老侯爷伸出一根手指头。 李知月猜,对方估计要猜一天进账一万两,真是离谱。 她连忙开口:“是二百两。” 李牧云不可置信:“怎么才这么点……” “呵呵!”白如珠皮笑肉不笑,“一个花钱的人,还好意思嫌弃别人赚的少,若是你考不上进士,以后就得靠月娘养着,啧啧,大男人靠妹妹养活,千古难见。” 李牧云的斗志熊熊燃烧:“等着,我一定考个进士回来给你们瞧瞧!” 他说完,扭头就跑去书房读书。 看了没有两页,习惯性去欣赏美人图,可是墙壁上光秃秃的,一张画像都没了。 罢了,继续看书吧。 第17章 阶层 早上起床,李知月将院子里的二等丫环都叫来,全部带去茶轩。 两个人负责在店内接待女客,另外两个在操作间打杂,哪里需要哪里搬,目前店内员工一共十人。 李知月让人将新的原料搬进后厨,让张婶尽快将新的产品研究出来。 新品是仙草奶茶,这也是在后世很受人欢迎的饮品,原材料是一种叫做逐风草的植物,也叫仙草,做出来的成品叫做仙草冻,放入奶茶中,就成了风靡一时的仙草奶茶。 过程并不算难,但需要调试出最完美的口味,还得慢慢研究。 李知月将事情交代清楚后,就准备回三楼继续练字。 路过大堂,却看到一行人从店门口走了进来,哪怕对方穿着低调,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几位是宫中皇子! 原身曾跟随白如珠参加过太后寿宴,见过这几位贵人。 右侧那个是二皇子,左侧是三皇子,中间那位,就是她穿的这本书的男主角,四皇子,宁烨。 不得不说,宁烨确实是有做男主的资质,天人之姿,在三个皇子中格外出挑,随便一个眼神动作,都能溢出上位者的气势,难怪日后会成为太子,荣登大典。 看小说的时候,她为四皇子着迷。 但如今,她成了襄阳侯府的人,是四皇子成为太子的垫脚石,她对这人自然就没什么好感了。 许是她看太久了,宁烨转眸看了过来。 李知月也不回避,笑着走来,福身行礼道:“几位殿下大驾光临,臣女有失远迎,还请三位殿下恕罪!” 二皇子温和开口道:“在外头不必讲这些虚礼,你就是襄阳侯府李小姐吧?” “正是臣女。”李知月开口,“不知三位殿下觉得这黑珍珠奶茶如何?” 三皇子满脸赞叹:“李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居然能想到把奶和茶放在一起煮,让人耳目一新。” 李知月笑道:“殿下夸赞,荣幸之至,接下来茶轩还会推出新品,届时请几位殿下赏脸光临,臣女就不打扰殿下叙话了。” 她福了福身,转身走到柜台处,让陈掌柜把几位皇子的账抹了。 不管襄阳侯府和四皇子有多大仇多大怨,至少目前,在夺嫡之争还未白热化之时,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皇子们给她捧场,那这三瓜俩枣的费用不收也罢。 李知月迈步上楼,刚坐到窗台边上,随意瞥了一眼楼下,顿时愣住了。 站在茶轩对面的那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女子,不正是陆静雪吗? 陆静雪是这本书女主角,在甄氏上位成功后,侯府举办秋日宴之时,陆静雪和四皇子在侯府一见钟情。 如今才刚盛夏,陆静雪出现在茶楼对面,这是要和男主角提前相遇了吗? 李知月蹙眉。 是蝴蝶效应,影响了男女主的轨迹么? 襄阳侯府之所以成为四皇子垫脚石,就是因为陆静雪,以侯府继女的身份,“大义灭亲”诬陷侯府通敌卖国……她决不能让这两人走到一起,不然侯府危矣。 “墨玉。”李知月当机立断,“看到楼下的陆小姐了没,带着她从后门进来,就说我有话找她聊。” “是,小姐。” 墨玉飞快下楼,不一会儿,陆静雪就被带上了三楼。 陆静雪抬眼就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字,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堂堂侯府千金小姐,有最好的先生夫子教导,竟写出这一手见不得人的字。 一个草包,就因为有着高贵的出身,就能高高在上吗,凭什么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始终无法走到高处? 难道人一出生,就决定了阶层吗? 陆静雪垂下头,遮住了满脸的不甘心,福身道:“见过李小姐。” 李知月站起身道:“陆姐姐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坐着说话吧,这是李氏茶轩新上的茶点,你尝尝看。” 陆静雪抬起头,已经换上了满脸柔顺的笑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端起奶茶闻了闻,奶香和茶香中夹裹着甜腻的糖香气,难怪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据说,就这么一杯,要一两银子。 方才她上楼之时,随意扫了一眼,前堂至少坐着二十多人,一天下来应该能卖出两百杯奶茶,简直就跟捡银子一样。 侯府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这等赚钱的营生,不能给他们陆家呢? 她父亲为了救侯爷而死,侯府怎么就不能大方一些? 陆静雪各种心思起伏,脸上却还是一片笑容:“这奶茶真好喝,难怪生意这么好。” 李知月开口:“不知陆姐姐方才在楼下可是有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哎……”陆静雪叹气,“自打我父亲死后,家中就没了进项,这些年总是靠侯府照拂,到底不像那么回事,如今我大了,就想着替家中分忧,我想……能不能来妹妹这茶楼帮忙,多少给家中赚点补贴。” 李知月露出惊讶的神情:“茶楼确实缺人手,不过最高一个月也就八百个铜钱,买陆姐姐身上这件衣裳都买不起,甄婶应该不舍得陆姐姐来茶楼抛头露面受苦。” 陆静雪抿唇。 一杯奶茶就一两银子,给小二一个月才八百文钱,侯府果然吃人不吐骨头。 可她却不知道,这已经是李知月涨过的工钱了。 京中所有客栈酒楼,小二伙计的工钱一般就在四五百文,在她接管李氏后,将所有人的工钱涨了三百,同时,还增加了餐补,月底也会视情况发放奖金,这样的福利,在全京城可以说是独一份。 但这些,没必要和陆静雪明言。 李知月道:“再一个,我爹娘也不会允许陆姐姐在外这么辛苦,陆姐姐要是缺钱,只管和我说,我差人送银子过去。” 陆静雪咬了一下嘴唇。 她就讨厌侯府这种施舍的样子,好像她是什么乞丐一样,她感觉自己的尊严被踏在脚底。 她的眼睛顿时红了。 李知月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难道她白给对方银子,还要她求着对方收下么? 若陆静雪没干日后那些破事,她放低姿态也无妨,可惜,她和陆静雪终归不是一路人。 看楼下,四皇子一行人离开后,李知月端起茶盏送客:“陆姐姐,我这边还有生意要忙,就先失陪了。” 第18章 怨偶 有三位皇子的光临,李氏茶轩的生意愈发好了。 一天的忙碌结束,陈掌柜拨了拨算盘,喊道:“大小姐,今儿入账三百六十八两!” 李知月看着柜台上白花花的银子,心头格外满足。 这个时代,靠什么都靠不住,唯有靠自己,手里攥着银子,才不会随波逐流。 乘坐马车回到侯府,家里人还是在等她用膳。 李知月开口道:“我一忙起来就忘记时间,你们先吃,留点菜给我就行。” “那哪行?”老侯爷拿起筷子,“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一块儿用餐,人多热闹。” 李知月知道劝不动,那就只能以后早点回来,如今茶轩慢慢走上正轨了,不需要她一直在那儿盯着。 白如珠一笑:“咱们家往后就更热闹了。” 李知月没听懂。 “你外祖父一家人要回京城了。”白如珠脸上笑意更甚,“你大哥小时候,和你表姐定了娃娃亲,如今他们两个都到了年龄,等你外祖父一家人在京城安定下来,就把婚事提上日程,你说,家里以后是不是就更热闹了?” 李知月记起来了。 原身的外祖父,是个读书人,考取功名后,在七品这个位置上兢兢业业几十年,终于被皇上看到了能力,大概七八年前被外放去冀州历练,回京必定会升官。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外祖父似乎升到了五品。 五品虽然也不高,但对白家这个没什么族人助力的小家族来说,已经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外祖父是个工作狂魔,年轻时读书就熬坏了身体,这几十年来全身心投入政务之中,身体每况愈下,升官不到三个月,就病倒了,缠绵病榻几个月后去世,她舅舅只考上了个举人,一直在候补,白家后继无人,也就这样败了。 李知月叹了口气。 侯府三代太摆烂了,而白家又太卷了,无法评价哪种模式更好,但却想尽力避免外祖父病逝的悲剧。 正出神想着,只见李牧云一脸不高兴的站起来:“我早就说了不要这门婚事,我不想娶她!” 白如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当初是你天天吵着要娶棠棠表妹,我跟你舅妈一合计,这才定下娃娃亲,两家早就交换了庚帖,要是这时候退亲,你让棠棠以后怎么做人?” 李牧云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小时候,确实很喜欢棠棠表妹,但长大后,就没了那份喜欢。 而且分开了七八年,早就陌生了,只隐约记得,表妹总是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太粘人了。 他结结巴巴道:“棠棠肯定早就不记得我了,说不定有了心上人……” “住口。”李随风冷声道,“婚事是父母之言,跟你没关系,回去看书吧你!” 李知月忍不住道:“爹,娘,婚姻也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不然就是结了一对怨偶,等表姐回京,和大哥再处处看,要是实在不行,只能算了。” 李牧云连忙道:“对,月娘说得对!” 李知月再次叹气。 这两人确实是一对怨偶。 甭管小时候关系有多亲密,长大后,双方确实就生分了,时隔七八年,表姐白棠长成了一个落落大方的闺秀,而大哥呢,读书不上进,成天泡在秦楼楚馆,后来迷上一个女子,干脆住在了烟花巷。 大嫂日日规劝,却引得大哥更加不喜。 后来侯府被抄家流放,大嫂明明可以拿上休书一走了之,却不离不弃,始终陪在大哥身边。 流放路上太难了,大嫂油尽灯枯,死在了天寒地冻的北疆…… “对了大哥。”李知月记起来一件事,“醉花楼是不是新来了一个头牌姑娘,叫芙蓉?” 书中的李牧云,就是为这个芙蓉一掷千金,住在烟花巷,和大嫂之间越来越疏远。 有一天大嫂终于妥协,同意芙蓉进门,做了侯府的姨娘。 谁能想到,这芙蓉居然是敌国的探子……陆静雪之所以能成功诬陷襄阳侯府通敌叛国,正是因为早就拿到了芙蓉是内奸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全,侯府完全没有辩驳的可能…… 李牧云一脸正气的开口:“我天天苦读,已经很久没去醉花楼了,我哪知道头牌换成了谁!” 为了考上进士,为了争口气,外头好友喊他去玩,他都忍痛拒绝了。 没想到才几天功夫,醉花楼就来了新姑娘,也不知道会什么样的曲子,真想去瞧一瞧…… 李牧云心思浮动之时,李随风被一口水给呛住了。 “咳咳!” 他连忙擦了擦嘴巴,笑呵呵道:“月娘,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知道醉花楼,居然连头牌叫什么名字也知道?” 李知月一脸难以置信:“爹,你不会天天混在那儿吧?” “冤枉!”李随风吓得连忙举起手发誓,“是前几天同僚拉我去醉花楼谈公务,我只在那里喝了酒听了小曲,绝对没有做其他任何事!夫人,你相信我!” 白如珠脸上带着冷笑:“你连个正儿八经的职位都没有,有何公务可谈?” “我这不就是想谋个差事,所以才忍着不适去了那劳什子醉花楼嘛。”李随风舔着脸道,“那里头全都是庸脂俗粉,不及我夫人一根头发……” 白如珠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公爹在这儿,一儿一女也在,这人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场合! 李知月顿了顿开口:“爹,你看能不能想想法子,把芙蓉带回家。” 李牧云瞪圆眼睛:“月娘,你胆儿肥了,居然怂恿老爹纳妾……” 李随风连声道:“我跟你娘两情相悦,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闭嘴吧你!”老侯爷瞪了他一眼,“月娘又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她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我想,月娘一定是好奇芙蓉长什么样子,你带回家给月娘瞧一眼不就得了。” 李知月抬起头,看向家人,一字一顿道:“她应当是越国探子。” “什么?!” 全家人大惊。 越国和他们大魏国那可是老对头,一直在打仗,就没消停过。 “一个立功的机会,要不要?” 李知月的声音里带着循循善诱。 第19章 仿制 第二天,正好朝廷休沐。 李随风吃完早膳之后就出门了,骑着马朝醉花楼而去。 醉花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里面的女子大多才艺双全,主要是给客人演奏小曲,跳跳舞,说话解闷,大多卖艺不卖身,这样清雅干净的场所,吸引的自然也都是有钱人。 骑马到门口,就有小厮牵马离开,他负手走了进去。 他前脚刚进去,甄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她是早上出门买菜,路过这块地方,没想到,居然看到了侯爷? 不是说侯爷和侯夫人感情甚笃么,连她蓄意勾引,侯爷都能无视,私下居然偷偷来青楼? 连窑子里不干净的女人都能接受,为什么,不愿纳她进侯府? 甄氏不甘心的咬了咬唇。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就该是侯府的人,只要她坚持,侯爷一定能看到她的好。 她就这样站在醉花楼门口,静静等候着。 不一会儿,李随风就出来了。 只能说他运气太不好了,那个叫芙蓉的头牌,三天才卖艺一次,只能隔两天再来。 “侯爷。” 甄氏迎面走来,他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方才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侯爷,醉花楼……侯爷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李随风微微皱眉:“你是专程等在这里?” “侯爷别误会,我并非故意候在这里,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告诉夫人。”甄氏柔声开口,“其实我是有件事想找侯爷帮忙,正好在这儿遇见了,就等着了,免得再去侯府叨扰。” 李随风翻身上了马,和甄氏保持着一定距离:“何事?” “这些年受侯府照拂,我们孤儿寡母好歹是在京城安身立命了,两个孩子渐渐大了要婚嫁,也总不能靠着侯府,我就想着做点营生。”甄氏抬起眼道,“我从前学过煮茶,计划着开一家茶,但没什么经验,能不能先去侯府的茶楼学一学?” 她听女儿说了,侯府那个茶楼,一天进账几百两银子,全京城的贵人趋之若鹜,据说连宫里的皇子长公主都夸赞不已。 若是她学会了那什么珍珠奶茶,自己也开一家,岂不是日进斗金? 李随风的眉头皱更紧:“那茶楼是月娘在折腾,她年纪小,能从她那学到什么?嫂子的两个孩子婚嫁所需的费用,侯府来出,这本就是侯府的责任,嫂子不必费心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营生了。” 甄氏的唇抿紧。 雪儿去找月娘,月娘拒绝了。 她来找侯爷,侯爷也拒绝的这般彻底。 说白了,不就是怕他们孤儿寡母抢走侯府的生意么? 侯府那么多庄子铺子,一个茶楼而已,为什么,就不能当做救命之恩送给他们母女? 甄氏心头万般思绪,但不敢说出口。 她叹了口气:“开茶楼的事那就罢了,但还有件事,我想了多日,还是决定厚着脸皮还请侯府帮帮我,侯爷也知道,我有个侄儿,是个读书人,他读书用功极了,可惜没有好老师领路,所以,能不能请侯爷动用一下关系,把他送去燕山书院?” 大魏国最高学府是国子监,但只有皇亲国戚和勋贵有资格入读,除此之外就是燕山书院了,建在京城外的燕山半山腰,自开建以来,已有接近百年历史,出了八个状元,十三个榜眼探花,上百个进士,朝中许多大臣都在那里读过书,此处是许多书生向往的求学圣地。 李随风本想拒绝。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本事,一个虚名侯爷而已,根本搭不上燕山书院的山长。 可是,方才已经拒绝了一次,再拒绝的话,有些不太好。 他只得应下来:“嫂子回头把你侄儿的文章拿来给我,我尽量去一试。” 他踢了一下马肚子,驱马离开。 甄氏松了口气。 若侄儿进了燕山书院,考上举人进士,那他们母子三人也算是有了底气。 这会,李知月正前往茶楼。 她这人最大的爱好就是睡懒觉,晚上可以熬夜,但早上一定要睡到自然醒。 人睡饱了精神爽,迎着大太阳也能主动去上班。 到了茶楼,刚坐下,陈掌柜就焦急跑过来道:“大小姐,不好了,斜对面的姜氏茶庄也出了黑珍珠奶茶,把我们的生意抢走了一大半!” 李知月面色淡然。 珍珠奶茶本来就没什么技术含量,被人仿制出来了很正常。 她站在窗口,看向斜对面的姜氏茶庄。 姜氏是宣平侯府的产业,在黑珍珠奶茶上市第一天,其掌柜就花重金请人研究,仅仅三天时间,就做出来了,迫不及待上市,为了争过李氏茶轩,他还请文人为奶茶作了诗,写了骈文,挂在茶馆内,供人品读,以此吸引了许多文人雅士前来瞧热闹。 宣纸从三楼悬挂下来,写满了诗词骈文,许多文人都在瞻仰。 “喝奶茶,品诗词,妙哉。” “听说李氏茶轩门口那句话,是请大理寺卿程大人所写,程大人不是状元之才么,怎么会写出那么俗气的东西?” “还是姜氏茶庄这些诗词更雅致,乃是真正的阳春白雪。” “好诗,好诗!” 刁掌柜满意的摸了摸胡须。 虽然模仿可耻,但,只要能赚到银子,真金白银拿在手中,可耻又怎么了? 他正高兴之时。 店内的那些客人们,忽然开始撤离。 “听说李氏茶轩出新品了,叫什么仙草奶茶。” “仙草?听起来就很别致的名字,想来比珍珠奶茶更好喝。” “走走走,咱们去尝尝看!” 店内为了奶茶而来的人,瞬间走空了。 刁掌柜满脸不可置信:“快,去买那劳什子仙草奶茶过来,我倒是要尝尝看,到底什么东西竟敢自称仙草!” 小二连忙排队去买。 李氏茶轩的黑珍珠奶茶打出名气之后,新品刚上市,就引起了无数人的兴趣,那小二排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拿到了一杯冰爽的仙草奶茶。 刁掌柜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奶茶味没变,主要是里面的珍珠变成了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当仙草入口时,他呆住了。 这丝滑的口感,丝毫不比黑珍珠差,仿佛瞬间消除了夏日的燥热。 他忙道:“快,多买点回来,让人好好研究,三天内……不,两天内,必须把仙草奶茶给我做出来!” 第20章 新品 仙草奶茶上市,瞬间火爆。 李知月喊来李青松,让他安排几个稳妥的人,去一趟豫州,多买点黎朦子回来。 在这盛夏的天气,喝一口冰爽柠檬水,比当神仙还舒服。 而且黎朦子还便宜,易储存,可以放一个月左右,存不住了还能切了做蜂蜜柠檬,或者晒干做柠檬片,又能储存一段时间,总之,这玩意多买点回来绝不会烂在手上。 傍晚时分,太阳还未落山之时,李知月就准备回去了。 晚上用餐时,李随风踌蹰着开口道:“老爹,有件事,可能需要您老出面了。” 老侯爷放下筷子:“什么事?” “甄嫂子有个侄儿,读书不错,想进燕山学院读书,我特意从库房挑了好几样珍品送去给山长,他不仅没见我,还把我送去的东西全都给丢出来了。”李随风灰头土脸道,“只能您老去试试看了。” 老侯爷皱眉:“他们读书人最讨厌的就是黄白之物,你送这个这不是讨人嫌么,对了,我记得之前燕山学院收过不少寒门子弟,只要文章写得好,不拘一格都可以进,你把甄家小子的文章送去不就行了。” 李随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我送了,和珍品一起被扔出来了。” 李牧云眼前发黑:“这么好的文章,燕山学院都瞧不上?那完了,我作的文章比这个还差……” 李知月扫了一眼。 这文章表面看起来确实不错,但实则全靠华丽的辞藻堆砌,立意太浅,对时政没有深入剖析,一眼看去满纸功利,也难怪燕山学院瞧不上。 “徐山长那人,清高的要命,走后门送人进去根本就行不通。”老侯爷看不懂文章,但既然被扔出来了,那肯定就是不行,就算舍下老脸去求人,也不可能有结果,他还记得,年轻的时候,因为不上进,被这个姓徐的写文章骂过好几次。 一个清高的人,只能用学问征服。 很显然,甄家那小子有学问,但不多。 “哪怕是王府的世子,徐山长要是瞧不上,也不会畏于权势收下。”老侯爷想了想开口,“京中的南屿学院也很不错,让甄家小子去南屿学院吧,我们侯府来安排。” 李随风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白如珠喊来管家李伯,让他亲自去桂花巷传话。 “什么?”甄氏一脸不敢相信,“不是说好了进燕山书院么,怎么会是南屿学院,侯爷怎能言而无信?” 李伯低着头道:“燕山书院看文章说话,侯爷实在无能为力。” 言外之意就是学问不行,找侯爷也白搭。 甄氏张了张唇,说不出话。 李伯俯身行了个礼,这才离开。 “我看,并非是无能为力,而是根本不愿出力。”陆静雪唇瓣带着嘲讽的笑,“欺陆家无人,欺甄家弱小,便敷衍我们罢了。” “表妹所言极是!”甄氏的侄儿甄衡从门口走了进来,他年轻的面庞上带着愤慨,“我的文章并不比任何人差,只要想法子递到徐山长的案前,一定会破格让我进去,就算徐山长觉得还差点火候,只要侯府送点东西,难不成,一个书院还不给襄阳侯面子?说白了,就是不想帮!姨父就不该为了这种人丧命!” 甄氏叹了口气:“南屿学院也不差,衡儿,你就……” “不!”甄衡冷声道,“南屿书院百年来都未曾出过一个状元,去那里只会埋没我的才华!” 陆静雪柔声道:“当朝大理寺卿程大人,非燕山书院,也非南屿书院,而是靠自己,连中三元,我认为,只要有才华,在哪里都能起势。” “这样的天纵之才,百年都难有一个,你表哥我虽然优秀,但确实不及程大人。”甄衡一字一顿,“侯府能罔顾我的前程,日后就会罔顾你的婚事,与其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家人。” 他说着,直接跪了下来,“我知道还有个门路,只要银子足够,定能进燕山书院,求姨母成全,待我功成名就,定衔环相报!” 这些事,李知月浑然不知。 趁仙草奶茶大火,她顺势再度推出新品。 这一期的新品是红豆奶茶和沙冰奶冻,毫无疑问,再度受到了消费者的喜爱。 和现代社会一样,喜欢奶茶的大多是年轻人,女性稍多,这个群体,一天喝一杯都不会感觉腻。 但李知月怕他们腻。 再加上还有姜氏茶庄虎视眈眈,所以得不断地推陈出新,她得一直在走前面,才能让李氏茶轩立于不败之地。 “奶沫还是差了点感觉。”李知月尝了尝新品,“乔嘉,你改变一下配比,再试试看。” 乔嘉点头,正要继续去忙。 李知月这才注意到,外面居然已经天黑了。 还好她早就叫人传话回去不必等她用餐,不然家里人要等急了。 上辈子的时候,她其实并非工作狂,天天踩点下班,怎么到了古代,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 可能因为,这是给自己打工? “今天就先这样,整理一下收工了。” “是,大小姐!” 陈掌柜喜滋滋过来报账:“今天入账五百七十两银子,最受大家喜欢的依旧是珍珠奶茶,其次是仙草奶茶,姜氏茶庄虽然模仿去了,但总是慢一步,大家还是更喜欢来我们茶轩。” 李知月笑道:“赶明儿咱们搞一个会员制度。” 这也是维护老客户的一个强有力的手段。 她话音刚落,墨玉就走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薛秀才来了,奴婢怕他闹起来,领着去了雅间。” 自打上回袁婆子亲眼目睹李知月收拾薛岭后,就警告院子里的丫环,只要看到薛岭那厮,赶紧轰走。 墨玉是轰了一下,但薛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怕影响小姐闺誉,只得赶紧把对方领到没人的地方,这才过来汇报。 李知月笑了笑:“他居然还敢来。” 她迈步朝雅间走去。 一进去,薛岭就朝她而来。 墨玉护犊子一样挡在了李知月身前,冷声道:“薛公子,请自重!” “月娘……”薛岭眼圈红红的,看起来仿佛受了极大地委屈,“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对我……” 第21章 人质 李知月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个大男人,露出我见犹怜的模样给谁看呢。 她面色冷淡:“想必上回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薛公子要是不想闹太难看,最好别再来寻我。” 薛岭目光中满是深情:“月娘,我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令你不高兴,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我……” “日月可鉴有何用,不如将薛公子的那些信,拿去给衙门老爷鉴定一下?”李知月的唇勾起,“府尹大人应该会感兴趣。” 薛岭的神情僵住了。 他写给李知月的信,过于露骨,若是交给官府,他就麻烦大了,严重点,可能被判一个调戏大家闺秀的罪名,怕是得挨板子,往轻了说,不知情的人会指摘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平白落一个污名在头上。 如果,李知月写给他的信还留着,他当然不惧。 可那些东西,全被烧了个干净。 “月娘,你我二人一见倾心,互诉相思,说好等我考取功名后就去侯府提亲,你为何变了心意?”薛岭摇头,“我对你始终如一,我会一直等你回心转意。” 李知月冷声开口:“你之前从我这儿拿走了不少好处,要不咱们算算一共多少银子?” “你、你、你!” 薛岭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明明从前是李知月缠着他,处处哄着让着他,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变脸了? 他往后退去,“月娘,你先冷静冷静,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茶轩。 这会外头的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一弯银月挂在天空,洒下清冷的月光。 李知月坐在马车里,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街景。 路边的小摊慢慢收了,行人越来越少,偶有敲更的人走过。 这时,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有点乱,朝这边的方向而来。 墨玉立马把脑袋探出去:“加快速度,快些回府。” 车夫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一鞭子抽在马背上。 然而! 马车还没来得及加速,一个黑影忽然从侧边蹿出来,狠狠一脚将车夫给踹翻了,车夫惨叫一声滚落,马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调转了方向,朝城门驶去。 大魏京城每天夜里戌时五刻宵禁,城门早就关闭了,但为了方便一些住在城外的官员进出,城西有一个小门,到亥时三刻才会全面落锁,这会刚过亥时,小门并未关闭。 马车疾驰而去,被门口的两个守卫拦住,但黑衣人根本没打算停下,他直接将人撞翻,冲了过去。 “小姐……!” 墨玉吓得花容失色,从摇晃的马车中爬起来,连忙扶住同样坐不稳的李知月。 李知月面色冷沉。 她稳住身形,掀开车帘朝后看去,后面有人在追,但离得很远。 万一这个歹人驾车进树林,再钻来钻去,甩丢了后面的人,那她和墨玉就危险了。 她当机立断,从头上拔下簪子,低声道:“墨玉,过去,转开他的注意力。” 墨玉的脸瞬间白了。 对方是个粗壮的男子,身上还冒着血腥气,她怕的浑身都在发抖,但她知道,若不做点什么,后果会更严重。 她从车厢里爬出去,艰难开口:“这位壮士,马车我们给你了,还给你逃命的银子,你放我们走行吗?” 驾车的男子回头,一脸的凶神恶煞,正要开口。 忽然。 一道劲风袭来。 李知月扬起手中的簪子,朝黑衣人的脖子狠狠刺去。 但这个男子是刀尖上舔血的人,反应极快,他躲了一下,簪子错开脖子动脉,刺进了他的手臂。 他反手就揪住了李知月的头发:“臭婊子,居然敢暗算老子!” 墨玉见状,一把抱住了黑衣人的手臂,张口咬下去。 两个弱女子虽然没什么力气,但一起上,还是给黑衣人造成了一些压力的。 李知月拔出簪子,再一次往下刺。 在黑衣人捏住她手腕的刹那,她整个身体用力,朝车下扑去,三个人一同滚到了地上,马受惊拖着马车迅速消失在了路上。 “哒哒哒!” 李知月听到后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黑衣人明显慌了。 他顺手将近一些的墨玉扯了过来,拿出袖子里的匕首,压在了墨玉的脖子上。 “放开她。”李知月声音冷淡,“我知道你是想要人质,很明显,我比她更合适,换一换吧。” “不……”墨玉哭着道,“快跑啊小姐!” 黑衣人也不是傻子,丫环和小姐,自然是主子的命更金贵。 他一脚将墨玉踹出去,一个跃身就到了李知月身旁,手中的匕首用力压在李知月白皙的脖颈上,瞬间就出了一道血痕。 “李胜,还不快束手就擒!” 一个冷厉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李知月抬头看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居然是大理寺卿程长宴,他一身黑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漆黑的眸子闪出冷意,如刀刃森冷的寒光。 他在追凶,而她倒霉的落入了对方手中。 “程大人,这案子连顺天府都不管,你们大理寺的凑什么热闹!”黑衣人愤愤道,“你同意结案,我就放了她,否则,大不了一起死!” 程长宴眸色很沉。 这案子确实是归顺天府管,但这两年顺天府的府尹换成了皇室姻亲,喝酒吃肉有一手,破案追凶毫无章法,导致出现了很多冤假错案,苦主找到大理寺来,他作为三司会审的部门之一,自然得出面查个清楚。 没想到,还没查个什么出来,嫌疑犯就连夜跑路。 他这才仓促追来。 见他不为所动,黑衣人不由加大了力气,一丝血顺着李知月的脖子流下来。 她不是个娇气的人,硬是忍着没吭声。 夜色中,那抹猩红让程长宴的脸色仿佛覆盖了一层寒霜,山雨欲来。 他身后的赵少卿高声开口道:“李胜,只要你配合查案,让你将功赎罪,必不会判斩首……” 李胜咬牙。 他身上,可不是只有这一宗案子,查起来,他全家都得砍头。 他拉着李知月往后退:“少跟我扯这些废话,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不结案,那,我就把她剁碎了送到你们大理寺去!” 他拽起李知月,朝身后的湖跳去。 第22章 老乡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一刹那间,程长宴袖子里的弓弩已经到了手中,一支利箭嗖的一声破空而去。 噗嗤! 尖锐的箭头精准的刺入了黑衣人的右眼。 黑衣人惨叫一声,连忙用手去捂眼睛,趁着这个机会,李知月迅速弯腰挣脱出去,可她还是小看了黑衣人的毅力,虽然眼睛受伤,但那人怎可能放过她,死死扯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山下的湖跳去。 她不会游泳,要是掉下去,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程长宴漆黑的眸光染上了肃杀。 他浑身透出骇然冷气,持剑从马背上跃起,尖利的剑锋没有任何犹豫的刺穿了黑衣人的心脏。 赵少卿满脸不敢相信。 大人他……居然杀了李胜,重要的人证就这么死了,下一个证人还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才能找到…… 下一刻,程长宴伸手揽住了即将坠湖的李知月,两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山路另一边的灌木丛滚下去。 李知月只觉得耳边风声刮过,身体不停翻滚,脑袋在树干上撞了几下,忽然,她被一双手护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直到滚到最低处,她都没再被任何树枝伤到,只是脑袋很晕。 “你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知月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他们应该是处在密林深处,繁茂的枝叶遮住了稀疏的月光,周遭一片漆黑。 “我没事。”她开口,“多谢。” 程长宴淡声道:“没事那就起来吧。” 李知月这才注意到,她居然窝在男人的怀中,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静下来后,还能听见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她顿时闹了个大脸红,连忙起身后退几步。 程长宴站起身。 男人一身漆黑的衣裳和夜色融为了一体,他抬眼看了看上空,这才道:“林中不安全,我们先离开。” 李知月跟着他往一个方向走,随口道:“程大人怎么知道这边能出去呢?” “不知道。”程长宴声音很淡,“但必须得先走到开阔的地方,只要看到星空,就能判断出方位,放心,丢不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密林和黑暗有着天然的恐惧,而且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狼嚎声,照理说,李知月应当很害怕,但不知为何,跟在程长宴身后,心中惶恐的情绪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安定。 走了大约一刻钟,就走到了空旷的地方。 李知月抬起头,看到了满天的星辰。 城里长大的孩子,确实没有见过这么多星星,星河璀璨,碎光在苍穹之中,游向深邃的宇宙,给人视觉一种极大地享受。 她抬头看星星之时,借着月光,程长宴看到了她脖子上还未处理的伤痕,是被匕首划出来的一道小口子。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递了过去:“李小姐,处理一下伤口。” 李知月不在意道:“小伤,不碍事。” 程长宴声音里带着坚持:“小伤也容易发炎。” 李知月抬起头。 发炎? 她一脸错愕。 据她所知,古中医是没有消炎一说的,中医学把炎症称之为热毒,把消炎称之为清热解毒。 一个古人,怎会说出“发炎”二字? 她将瓷瓶接过,倒出一些粉末,涂抹在了脖子上。 她抬起头继续赏月:“京城中难得看到这样的星光,莫要辜负了这样的美景,程大人,你说,月亮为什么会有阴晴圆缺?” 程长宴声音清冷:“月满则盈,盈满则亏,如此则也。” 李知月皱眉。 这是标准的古人思维,难道是她想多了? 她撑着下巴道:“我总觉得,月亮应该自己不会发光,程大人以为呢?” 程长宴漆黑的眸色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的声音也沉了一些:“李小姐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难道程大人没有这样的想法么?”李知月缓缓开口道,“我还认为,有朝一日,我们人类一定能上月亮上看一眼呢,月亮上应该没有嫦娥,也没有玉兔,或许就是坑坑洼洼的一片荒地……” 她注意到,夜色下,程长宴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变了,湛黑的眸子里出现了一抹罕见的光。 他一字一顿:“你怎会知道这些?” 李知月立马扔出暗号:“宫廷玉液酒?” 程长宴一脸问号。 李知月暗道,或许学霸不看电视,不知道这句暗语也能理解。 “奇变偶不变?” “你身份证尾数多少?” 程长宴依旧满脸不解。 李知月瞬间破防。 原以为遇见了老乡,结果,纯属是她想多了? 她终于体会到了,为何会有人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因为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老乡就等于是亲人啊。 她叹了口气:“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程长宴深深望着她。 二人走出丛林,穿过田野,很快就走到了京郊,这块地方程长宴再熟悉不过,他在前面领路,李知月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不多时,就到了城门口。 这时城门已经落锁,程长宴拿出腰牌,守卫连忙恭敬的将侧边的小门打开了。 刚踏入城中,就撞见了襄阳侯府的人。 李随风从马上翻下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喜极而泣:“月娘,你没事太好了,爹差点被你给吓死……” 半个时辰前,墨玉回来报信,整个侯府顿时乱了。 大半夜的,只能去找京都指挥使求助,但那厮却说京城宵禁了,明早再说。 李随风第一次意识到,花团锦簇的侯府其实就是个空架子,没有实权,谁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 实在是没办法,李随风只能召集侯府所有家丁小厮,和李牧云一起准备出城寻人。 还好,没出大事! 李牧云眯起眸子看向程长宴:“程大人,我妹妹这回可是因为你遭难,追凶就追凶,伤及无辜算什么本事?” 程长宴垂眸:“程某改日定登门赔罪。” “大哥!”李知月开口,“若非程大人相护,我大概可能已经淹死了。” 李牧云气死。 妹妹和这厮就单独待了一会,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哼了一声道:“今晚这件事,烦请程大人保密,万一损了小妹闺誉就不好了。” 程长宴点头应下:“那程某先告辞了。” 他转过身,朝城门走去,直接出城了。 他虽是三品官员,但家中贫寒,依旧住在城郊。 第23章 流言 夜深。 李知月终于回到了侯府。 白如珠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月娘,只是做个生意而已,把命搭进去太不值了,从明儿开始,你先别出门了,好好养养伤,你说怎么就伤在了脖子上,万一留疤了可怎生是好?” 李知月干笑:“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要不是程大人,你还能在这儿和我说话吗?”白如珠开口,“咱们得亲自去给程大人道谢。” 李牧云翻了个白眼:“有那个必要么,若不是他,月娘哪会被人掳走,本来就是他的责任,我们侯府没找他麻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好了!”老侯爷淡声道,“今儿这件事反映出来了很多问题,咱们侯府,可用之人太少了。” 李随风点头:“许多世家大族都养了暗卫,我们襄阳侯府是不是也该养点儿,以后再发生什么事,就不用去京都指挥使那边求人了,那群狗东西,狗眼看人低,气死我了!” 李知月也是第一次知道,堂堂襄阳侯府,居然连个暗卫都没有。 不过想想,似乎也能理解。 曾祖父是读书人,因为护驾有功才被封侯,紧接着祖父承袭侯位,祖父天天想着怎么玩,根本就没为侯府的发展考虑过,导致这么多年来,侯府就只是个空架子,在京中啥也不是。 李知月想到书中所写,等夺嫡大战拉开序幕后,大魏朝里里外外就开始乱了,连京城也不太平,朝廷根本就指望不上,确实必须得养一批忠心的暗卫。 但养暗卫,最需要的就是银子。 茶轩卖奶茶的收益虽然可观,但要想养出一批精锐队伍,也有些够呛。 李知月躺在床上思索着未来安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中,她看到了程长宴的脸,这个男人居然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忽然飞起来,飞到了月亮上,带着她坐在弯弯的月牙上看星星。 她只觉得诡异,一睁眼就醒了。 外头太阳老高了,这会差不多是午时,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刚用完早膳,白如珠就到了她院子,强硬道:“这几天就别去茶轩了,乖乖在家里待着养伤。” 李知月都无语了。 伤口昨天晚上就结痂了,今天起来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为这么点伤耽误赚银子,实在是不划来。 但白如珠泪眼汪汪,她没法子,只能沉下心在家里练字。 刚开始写毛笔字的时候,非常不习惯,练着练着,她就爱上了这种写字的感觉,难怪大家都说,写字能陶冶身心,果真如是。 李知月安安分分在家里待了三天。 当然,她也没闲着,期间再度推出新品,厚芋泥奶茶。 这些天,京中不少茶楼也开始出售奶茶,但他们永远走在李氏后面,李氏吃肉,他们喝汤。 “厚芋泥奶茶真好喝。” “还是来李氏这里喝奶茶好些,时不时就能尝到新品。” “要是把珍珠仙草奶冻芋泥这些全都放进一杯奶茶之中,不知道该有多好喝!” 知道了消费者的需求之后,陈掌柜立即去侯府上报给李知月,很快,李氏茶轩上架新产品:小料一百文一份。 买奶茶的人本来或许有点选择恐惧症,有了这条新规定,干脆将自己喜欢的小料一股脑全放进去。 喝奶茶是一种享受。 吃小料是另一种乐趣。 李氏茶轩的客人络绎不绝。 这时,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来。 “襄阳侯府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你们居然还来此处喝茶!” “这话是什么意思,跟我们说道说道。” “多年前,一名壮士因救襄阳侯而死,临终时将妻儿托付给了襄阳侯府,可襄阳侯府却对那孤儿寡母不闻不问,真是令人寒心!” “侯府住着大宅院,据说孤儿寡母沦落到去住客栈的下等房!” “侯府日进斗金,那孤儿寡母连一餐白米饭都吃不上!” “李氏茶轩,啊呸!” “人心不古!” “……” 流言不知从何而起。 一些茶楼的掌柜认为这是个好机会,立马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在自家茶楼宣传开来。 不到半天时间,传遍了京城。 “什么!”李随风满脸不可置信,“我侯府对甄嫂子一家多有照拂,怎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 白如珠皱眉:“侯府给甄嫂子买了院子,不可能沦落到住客栈吧,而且我们给甄嫂子一家的用度,都是比照侯府主子给的,怎会连大米饭都吃不上,到底是谁在背后编排我们?” 管家李伯从外头走来:“老奴打听过了,陆夫人一家三口人,确实住进了悦来客栈的下等房,而侯府给陆夫人买的那个院子,三天前就被卖出去了。” 李家众人惊住了。 原以为坊间那些是流言,居然是事实? 缺钱可以和侯府说,怎么一言不发就把院子给卖了。 若放在从前,侯府和甄氏走得近,卖院子的第一天就会知晓,但自打那次事件之后,两家来往就少了。 “得问了人,才知道个什么情况。”李知月淡声开口,“李伯,去请甄婶过来吧。” 小半个时辰过后,甄氏跟着李伯从外院走了进来。 她低着头行礼:“见过夫人。” “嫂子不必客气,坐吧。”白如珠递了杯茶过去,“嫂子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甄氏笑道:“这倒没有。” “那——”白如珠抬眼,“我怎么听人说,嫂子卖了院子,可是误会?” 甄氏的手紧了紧:“是卖了,这不是我侄儿要进燕山书院读书么,笔墨纸砚什么都贵,处处要花钱,可我哥哥嫂子手上没有银子,就让我帮忙凑凑。孩子读书可是大事,我说什么都得帮这个忙,所以就把院子给卖了,夫人,是卖不得么?” 白如珠噎了一下。 那院子是侯府买下送给甄氏的,自然能卖。 她缓了缓道:“坊间那些流言,嫂子可有听说?” 甄氏垂头,唇角带着冷笑。 她侄儿果然没说错,只要涉及到了侯府的切身利益,侯府定会主动来找她。 卖了一个院子又何妨,反正只要侯府还在意名声,就一定会再给她置一个住处。 或许,能幸运住进侯府? 第24章 为难 “我确实听说了一些。” “不过,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管这些人说什么呢,只要我心中知道,侯府对我们母子有大恩,这就够了。” “再者,我一个寡妇,也不好出面说这些。” 甄氏柔柔弱弱的样子,让白如珠心里的火瞬间烧起来了。 侯府对这母子三人,可谓是尽心尽力,最早置办了个铺面,甄氏不会经营,转手就卖了,后来买了个院子,在京城这地界上,一个小院子就花了二千多两银子,从此各种好吃好喝供着,从不敢怠慢,比寻常家庭的主母都过得惬意。 甄氏卖了院子,偏偏带着孩子住到京城最大的悦来客栈去,还住下等房,这不是故意引起旁人注意,引人发问,然后闹大事情,好传到侯府这边来,再让侯府当冤大头买院子么? 养甄氏孤儿寡母不够,还得养甄氏哥哥嫂嫂一家? 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如珠心里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着了甄氏的道,那就只能吃亏。 若对着来,坊间流言愈演愈烈,对侯府没什么好处。 李知月开口了:“若甄婶不方便出面,大可以让甄公子出面,他是读书人,应当能把这事儿说清楚。” 甄婶抿唇。 这事儿本来就是她侄儿传出去的,怎么可能又给侯府澄清? 除非侯府再买个院子,或者让他们母子住进侯府,否则一切免谈。 她叹气道:“衡儿刚上燕山书院,要跟上老师的进度,很忙,哪有时间处理这样的事,我想,侯府应该不会这般为难我们吧?” 李知月笑了:“当然不会,麻烦甄婶走这一趟了,李伯,送甄婶回去吧。” 李管家走上前,恭敬的带着甄氏出去了。 甄氏丝毫不着急。 只要她在悦来客栈住着,每到饭点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大堂吃杂粮糊糊,自然有打抱不平的人把这事儿越闹越大,她就不信侯府不会妥协,且走着看吧。 白如珠捏住了眉心:“虽说是我侯府欠她救命之恩,但也不该这样,她怎能这样?” “夫人莫慌。”李随风为了避嫌,一直站在屏风后,这会走出来,安慰道,“大不了就是被御史台一顿弹劾,我这人脸皮厚,不怕被骂。” 李知月凝眉:“爹,安排人去查一查,那个甄衡,为何忽然上了燕山书院,还有,甄婶卖院子的二千两银子,到底花到了何处!” 李随风点头:“月娘可是有法子了?” 李知月确实有办法了。 既然这事儿是先从茶楼传开的,那就从茶楼开始澄清。 李氏茶轩最早开办的时候,一楼是有一个说书的台子的,只是后来没什么人听书,就没再安排了。 说书不受人喜欢,那换个方式呢,唱戏? 用唱戏的法子,为侯府澄清,比这等流言传的范围会更广,还能为侯府拉拢一批新客户。 李知月开口:“娘,你平日里喜欢听戏,可有想过买个戏班子回来?” 白如珠没搞懂话题怎么一下子转到戏班子上来了,她开口道:“我就喜欢听不同戏班子唱不一样的戏,今儿听这个,隔两天听那个,要是专门买个戏班子回来天天听,想想就腻得慌,月娘,你说这个是?” “挑个班底扎实的戏班子,买下来。”李知月一笑,“这事儿越快越好,拖不得。” 白如珠迅速点头:“这事儿我有门路,交给我最好不过,今晚就能办妥当。” 父母分头行事之时,李知月则在写戏本子。 写的就是侯府和陆家的事。 直到晚上,一出戏终于写完了。 白如珠也回来了,笑着道:“月娘,戏班子买下来了,知道你要办大事,为娘特意挑了全京城最大的戏班,他们唱戏特别好,尤其是苦情戏,我听一次哭一次。” 李知月的眼皮跳了一下:“多少银子?” “不贵。”白如珠伸出四根手指头,“才四千两呢,他们四十三口人,再加所有行当,全都拉进侯府了。” 李知月:“……” 艾玛,四千两银子还不贵,茶轩卖了这些天奶茶,说起来是日进斗金,实际也没赚到这么多钱! 而且,一买就买个这么大的戏班子回来,侯府哪养得起? 但买都买了……好好运作一番,未必不能把这些钱挣回来。 正准备见一见戏班的人,李随风就回来了,喝了口水道:“我特意请几个同僚帮忙打听了一下,甄家那小子确实是获得了燕山书院老师的青睐,被破格提拔进去了。牙房的人说,甄嫂子那院子卖了二千六百两银子,银子是直接给甄家哥哥嫂子了,具体花哪儿了没打听出来,估摸着还留在手上吧。” 李知月蹙眉。 就算是读书,一下子也不需要花这么多银子,这事儿不对劲。 她开口:“爹,还得再深入查一查。” 李随风挠了挠后脑勺,十分心虚的说道:“月娘啊,爹已经是用尽了所有人脉关系,才查清楚了这些……” 说白了,就是没能力再查到更多消息了。 李知月扶额:“明天早上,我去甄家那边走一趟,应该能打听点什么出来。” 从她院子里出去,白如珠把丈夫骂的狗血淋头:“你一个大男人,也太没用了,这么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你还是侯爷呢,光有个响亮的名头,实际上什么都不是,我怎么嫁给你了我……” “哎呀夫人,别生气了。”李随风只能低声哄着,“你放心,明儿我和月娘一块儿去,绝不会出事。” 第二天早上,正要出门时,门房来报。 “程大人来了,说是要探病。” 李知月摸了一下脖子,这伤早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探什么病? 不过人家好心登门,也不能拒之门外,她笑道:“快请程大人去前院。” 她一个女眷,自然不好单独见外男,和李随风一道过去。 过去的路上,李随风低声道:“月娘,这程大人向来冷清冷意,不和朝上任何勋贵走近,居然还来咱们府上探病,他该不会是……咳咳,那啥?” 李知月皱眉:“爹要说什么,直说。” “就是……咳!”李随风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你娘年轻的时候,是京城第一美人,哪怕白家门楣低,也依然有世家大族上门求娶,你完美遗传了你娘的美貌,程大人对你一见钟情,应该很正常。” 李知月:“……” 第25章 唱戏 夏风吹来。 盆中寒气四起,笼罩在男人四周,他依旧是一身黑,半旧不新的衣袍在日光下并不显落魄,那张仿佛上天恩赐的面庞上,泛着冷光,湛黑的眸色淡淡看着茶水,不言不语之中依然有着上位者压迫的气势。 当门口传来脚步声。 男人这才抬眸看去,冰寒的眸色,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仿佛冰雪消融。 他站了起来,拱手道:“襄阳侯。” “程大人多礼了。”李随风满脸笑呵呵,“别客气,坐。” 李知月笑着道:“多谢程大人关怀,我的伤已经无碍了。” 程长宴下意识就看向她的脖子。 她穿着一身粉色裙衫,大朵大朵的山茶花盛放,在粉色的映衬之下,脖颈的肌肤如雪光一样白到刺目,那结痂的伤疤很淡,确实是无碍了。 他只扫了一眼,就快速收回目光,淡声开口:“程某今日前来,还有另一件事。”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叠纸,放在桌子上推过去,“昨日坊间关于襄阳侯府的流言程某亦有耳闻,正好赵少卿查案连带查出了这些,相信侯爷会感兴趣。” 李随风打开看了一眼,顿时面色大变:“他、他怎么敢做这种事?” 李知月好奇看去。 她匆匆扫完,唇瓣勾起冷笑,万万没想到,甄氏卖院子的二千多两银子,居然用到了这种地方,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程长宴声音清冷:“如何处理,全看侯爷。” 李随风满心都是感动:“多谢程大人!” 在侯府饱受流言侵扰之时,甄氏置身事外,话里话外都是要挟。 而程大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却为他们带来了侯府查不到的消息。 连京都指挥使都不把侯府放在眼底,而程大人,却亲自上门,竟然还将处置这件事的主动权交给了侯府。 这样的情意,怎能不叫人感动? “程大人,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李随风是个性情中人,当下就把程长宴划入了自己人的阵营。 李知月开口:“不知爹准备怎么处理?” 李随风挠了挠头:“月娘,你说呢?” “那就交给我。”李知月站起身,笑着开口,“程大人若是有空,今天下午去李氏茶轩,我请程大人听戏。” 程长宴的手指点了点。 下午有个案子需要审核,但交给赵少卿也不是不行。 他淡然颔首:“那程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知月准备转身就走,想起自己是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仪态不能少,便福了福身,这才离开待客厅。 回到自己院子,她将昨日写好的戏本子重新改写了一下结局。 然后再将戏班子的众人叫过来。 京城许多大户人家喜欢自己养梨园戏班,但也有些人家不耐烦弄这些麻烦的事儿,办宴会时会请京中的戏班子来唱戏,白如珠买下的这个戏班,就是颇受人推崇的灵风戏班,共四十多名成员。 这个时代戏子是最底层的人,给人唱一天戏赚不到多少,而且也不是天天能唱。 白如珠开价四千,是这个戏班十年都挣不到的钱,班主自然爽快成交了。 李知月挑了个人出来当负责人,把戏本子递过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出戏排出来。 烈日炎炎,京城街头依旧熙熙攘攘。 忽然有人大喝一声:“未时三刻,李氏茶轩好戏开场,人人可看,分文不取!” “看戏看戏,李氏茶轩看好戏!” 几个小乞儿在街头来回奔走,四处传播消息。 要知道,在这样的时代,听戏永远是大户人家的消遣,一些小户人家只有在办婚丧大事时才会请戏班子,而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可以说是从未看过戏。 一听说李氏茶轩免费请人听戏,街头的人都沸腾了。 “我特意打听了一下,听说请的是灵风戏班子!” “灵风戏班子曾经给仁郡王府上唱过戏,听说可好听了。” “李氏茶轩这是花大价钱了!” “嗤,还不是为了平息坊间流言,昨儿大家不都还说襄阳侯府忘恩负义么,今儿请大家看戏,自是为了卖个好。” “不管他啥目的,咱们有戏看就成了。” “反正我不去!” “是,最恨这种薄情寡义之人!” “你们不去我也不去!” 李氏茶轩的二三楼是雅间,一楼是大堂,为了方便更多人进入,所有桌椅全都撤了,里里外外,全都是人,来得早的站了前排,来得晚的连大门都挤不进。 几个年轻人在大门口遇见。 “咦,周兄,你不是说不来看戏么?” “呵,我就是来看看襄阳侯府如何谄媚民众!” “是也!” 不管是真看戏,还是为了瞧热闹,总之,茶轩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程长宴骑马而来。 看到大门口人挤人,他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 从这儿挤进去,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也能预见后果,那就是一身汗,会沾染上各种气息,而且衣衫也可能被扯烂。 罢,衣衫烂了再缝起来就是了。 程长宴翻身下马,正要迈入。 侧边一个身影小跑过来,正是墨玉,她福身行了行礼道:“奴婢见过程大人,我们家小姐特让奴婢领程大人从另一侧门进去。” 程长宴下意识抬起头。 只见三楼的窗台边上,是一张妍丽的笑脸,日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明媚至极。 他的唇瓣弯起弧度,跟着走进去。 茶楼放了冰盆,一进去冷气袭来,驱散了身上的热度,他拾级而上,走到三楼,就看到了穿着粉色衣衫的女子。 她坐的那处,正好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格落在她的身上,她似乎是觉得热,挪了一下椅子,然后随意往椅子后背一靠,尽显慵懒随意。 但当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时,她迅速坐直身体,瞬间成了那个知书达理的侯府千金。 “程大人来了。”李知月起身,“这儿可是个好地方,最适合看戏,程大人,请坐。” 程长宴在她对面坐下来。 李知月随之坐下,笑道:“程大人面前这杯,就是黑珍珠奶茶,尝尝看合口味吗?” 第26章 忧郁 茶轩忽然安静下来,原来是好戏要开场了。 三楼雅间更显得清净。 程长宴的目光定在那杯黑珍珠奶茶上,就在这一瞬间,他漆黑的眸光变得稀疏而又破碎,眼神渐渐黯了下去。 李知月吃惊的看着他。 她怎么感觉,他整个人好像忽然陷入了阴影之中,有着浓稠抹不开的忧郁。 可当她仔细看时,那丝忧郁已经消失不见了,仿佛错觉一般。 “确实是上品。” 程长宴喝了一口,给出最好的评价。 李知月笑道:“那自然,不然怎么长公主都喜欢,好戏开始了,程大人看戏吧。” 在男人开始看戏之时,她忍不住打量他。 隔得近,她能看出他身上穿的并非是好料子的衣裳,甚至有些地方还有缝缝补补的痕迹,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他如玉树般的姿容。 李知月想起他住在京郊。 他好歹是三品大理寺卿,俸禄虽然不多,但身居这个高位,随便让家人做点什么生意,应该都不至于如此穷困。 或许,读书人心性高,不屑于沾染铜臭之物吧。 程长宴默默低头喝了口奶茶。 他本想当做没感觉到对方的注视,但她的目光实在是太不遮掩了,让他有种坐如针毡的感觉。 向来是他让别人坐立不安,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他终于忍不住,对上女子的视线:“李小姐在看什么?” “看、看戏。”李知月被抓了个正着,尴尬的摸摸鼻子道,“这戏我写的,还不错吧?” 程长宴艰难将心思转到看戏上,点头:“确实不错。” 茶轩大堂成百上千的人,这会却格外安静,足以说明众人全身心投入了看戏之中。 这出戏以一个女子为切入点,她丈夫因救一个富人而死,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好在富人为报恩照拂他们母子,寡妇终于艰难拉扯大了儿女,她对富人感恩戴德,两家也结下了情意。 戏唱到这里,看戏的人也能瞧出点意思了。 “呵,这是变着法儿告诉大家,襄阳侯府没有忘恩负义呢!” “戏中说买了宅院,真的买了吗,若有地方住,谁会拖家带口住客栈下等房?” “襄阳侯府这是拉了一坨屎给大家吃呢,还在这儿看戏的都是傻子!” “这戏不看也罢!” “反正我走了!” “慢着,快看,戏剧发生转折了!” 戏台上,寡妇的侄儿出现了,跪地请求富人想办法把侄儿弄进上等书院,富人能力有限办不到,那侄儿眼珠一转,就想了个歪主意。 他让寡妇卖了富人给寡妇置办的宅院,用买房子的钱,买了一个穷人的名额,他是顶替别人的名字,进的上等书院! 因为这件事,导致富人也被连累,锒铛入狱,家财散尽。 在场的看客全都沸腾了。 “天,冒名顶替!”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 “你们被挑动情绪了,难道就没想过,这就是侯府编出来引导民众的无稽之谈么?” “要知道,这可是侯府请来的戏班子,唱什么还不是侯府说了算!” “这个寡妇的侄儿叫甄衡,跟我是同窗,他确实是上了燕山书院,可是,他每回考核都只能勉强第三四名,怎可能会被燕山书院瞧中,说不定就是冒名顶替的别人!” “若他都能上,为何我不行!” “……” 自古文人相轻,昔日同窗上最好的书院,怎能不让人眼红。 再得知居然存在冒名顶替的可能,大部分的文人就不干了,凭什么有人花点钱就能进最高学府,凭什么他们多年寒窗也摸不到燕山书院的门槛,凭什么! 此时的甄衡,正在悦来客栈。 这是京中最大的客栈,很大的铺子,很大的大堂。 他喝了一口茶,面上带笑道:“姨母只需要再坚持几日,侯府自然主动妥协,要么给姨母再安置宅院,要么请姨母入侯府,我认为,最好还是住进侯府,这样表妹就可以成为侯府的小姐,以后也能嫁个高门。” 甄氏微微蹙眉:“街头全是关于侯府不利的流言,侯府会不会……翻脸?” “应当不会。”陆静雪轻声道,“侯府本就没有实差,在朝堂没有建树,人微言轻,若再被御史台弹劾,这辈子怕是都谋不到一个好职位了,我们静观其变就行。” 甄衡夸赞道:“没想到表妹一个女子,竟也能知朝中之事。” 陆静雪叹口气。 知道朝中之事又如何,她只是一个平民女子,即便满腔热血,也没有能力去实现。 坐在桌边的石头扔掉了筷子,呜呜哭道:“我不要天天吃青菜糊糊,我要吃肉,我要啃鸡腿!” 甄氏心疼死了。 甄衡开口:“就让他哭,哭越大声,吸引越多人来询问,侯府的名声只会更臭!” 这时,一群人忽然涌入了客栈。 “就是他们!” “他就是甄衡,上了燕山书院的那个甄衡!” 十几个读书人围了过来,甄衡不慌不忙站起身,自打他上了燕山书院之后,身边的读书人再也不敢小瞧他了,这群人,大概也是来找他谈文论道来了。 “我就是甄衡,确实是在燕山书院!” 他声音里带着骄傲和得意,只是这句话刚落。 周边就传来了愤怒之音。 “读书人之中出现这种害群之马,简直有辱文人名声!” “居然顶替别人进燕山书院,好大的本事,真以为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他的钱还不是坑的襄阳侯府,人家侯府的宅子被他卖了,他还祸害侯府的名声,太毒了。” “襄阳侯府差点被他害惨了!” 甄衡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们、在说什么? 这些人不是该指责侯府薄情寡义吗,为何会攻击他? 这些人怎会知道他顶替别人入了燕山书院? 他做的那般隐秘,连爹娘都不知道,为何这些人连细节都清楚? “胡说!你们胡说!” 甄衡气急败坏吼道。 “是不是胡说,去衙门审一审就知道了!” 四个衙役走进来,不由分说就按住了甄衡的肩膀,将他押了出去。 甄氏想冲上去。 被陆静雪拉住了,低声道:“娘,别把我们自己牵扯进去了……” 第27章 会员 侯府污名洗清,但一家五口人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 毕竟,他们曾真心对待甄氏一家人,也是真心希望甄衡能有出息,成为甄氏的依靠。 却没想到…… 这时下人来报:“陆夫人求见。” 白如珠叹了一口气:“让嫂子进来吧。” 甄氏低着头走进侯府。 一走到大堂,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侯府,夫人,求求你们救救我侄儿,他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走了歪路,进牢狱后,他就不能走仕途了,十几年寒窗岂不是白费,求求侯爷,求求夫人,高抬贵手啊……” “何谓高抬贵手?”李知月淡声开口,“甄衡被抓,并非我侯府指使。” “是是,是我说错了!”甄氏泪如泉涌,“请侯爷帮忙找官府说说情,求求侯爷了……” 白如珠走上前,将甄氏扶了起来:“嫂子,我们襄阳侯府看着热闹罢了,实则就是个花架子,既没有能力把甄衡送进燕山书院,也没能力衙门放了甄衡,他做错了事,自然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嫂子就别为他奔走了。” 甄氏嚎啕大哭。 侯府不就是故意报复么? 她不过是没有站出来为侯府洗清污名罢了,侯府却要毁了她侄儿的前程! 明明是侯府欠了她救命之恩,现在,却让她这个救命恩人跪在地上求他们,他们一个个高高在上,审视着她,仿佛她是什么蝼蚁…… “侯府在京城还有一处别苑,嫂子可以带着孩子住在那处。”白如珠开口道,“我会安排伺候的人过去,嫂子安心住着就是了。” 甄氏咬着唇。 所以,侯府只是给她提供一个暂住的地方,而不是直接将别苑送给她? 堂堂世家,就是这般对待救命恩人的么? 可她没有拒绝的底气。 因为她的所有银子,都被侄儿拿走疏通去了,他们娘三个,只能依附侯府生活,哪怕寄人篱下,也只能将这不堪的滋味咽下去。 “是,多谢侯夫人。” 甄氏低着头离开侯府,走到门口,就遇到了自己的女儿。 陆静雪一看母亲这副模样,就知道侯府不愿出手,她低声道:“虽然有救命之恩,但经过这次事件,侯府怕是不愿再无条件帮助我们母子了……” 甄氏擦了擦眼泪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想法子让你们姐弟成为侯府的人……” “不……”陆静雪摇头,“有侯夫人白氏在,还有那李小姐在,娘就算进了侯府,也不可能活得轻松,还不如,另寻他处……” 甄氏不可置信:“我们孤儿寡母还有他处可寻吗?” 陆静雪抿了抿唇。 没有路,那就生生劈出一条路来。 京中向来不缺新鲜事儿,甄衡冒名顶替的事热闹了两天就消停了,慢慢被众人遗忘在脑后。 因为上次唱戏之事,李氏茶轩的生意日渐好了。 李知月借此推出了会员卡制度。 只要充值六十六两银子,就能获得永久八折优惠,同时,每当新品推出之时,会第一时间送去府上尝新。 推出这个制度有两个目的,一是稳固老客户,二是收一波现金流,因为她打算在城西再开一家分店,需要大量的资金来盘活,再者,还有那个戏班子,她打算开个戏楼,用戏班子来赚钱,总不能就养在侯府里,四十多个人,吃饭都是一大笔费用,侯府养不起。 消息一放出去,果然引发了一波热潮。 “会员居然要先交六十六两银子,这也太多了吧!” “我家那个杂货铺,一年就挣个六十六两银子,李氏茶轩这是抢钱呐。” “我能有一两银子来喝一杯奶茶都算不错了,哪来的六十六两充会员?” “要是有这么多钱,拿去做什么不好。” “……” “你们这些穷人觉得六十六两银子多,对富人来说,不过洒洒水罢了,瞧,都排着队成为会员呢。” “基本上都是大户人家,我们这些老百姓只能看看热闹。” “你们猜,这一天,李氏茶轩会进账多少?” “京中富贵之家太多了,这猜不好。” “……” 李知月的目标是能有一百个人充会员。 却没想到,充会员人数直接破了两百,还在源源不断往上涨。 她知道京城有钱人多,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好像钱不是钱一样,哗啦啦砸进李氏茶轩。 “大小姐!”陈掌柜有些哆嗦的道,“今日会员进账,一共是一万五千三百两银子!” 他在掌柜这个位置上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现银。 而且,这笔钱并不是购买什么东西,而是买一个会员的虚名,他是万万没料到,居然这么多人心甘情愿掏钱。 昨天大小姐提出这个制度时,他还抱着怀疑态度。 但现在,他已经彻底被大小姐折服了,以后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绝不会再抱有任何质疑! 连李知月也惊呆了。 她开口道:“先把银子存进钱庄,四个钱庄,各存一部分。” 陈掌柜连忙去办。 李知月将乔暮叫了过来:“你随我去城西看一看。” 乔暮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跟着李知月走出茶轩。 李知月坐在马车里。 乔暮和车夫坐在前面驾车。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城西的范围,足以说明,京城真的很大。 她走下马车,开口道:“乔暮,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这里?” 乔暮立即思索起来。 不一会,他低头回答道:“这些天,茶轩有从城西驱车特意去喝奶茶的人,他们会抱怨太远了,小的都能注意到的问题,大小姐自然也考虑到了,大小姐应当是来城西再开一家茶轩?” 李知月一笑。 果然如陈掌柜所说,乔暮是个聪明人。 她望向热闹的街道,笑道:“今儿你的任务,就是选一家铺子,若能做好这件事,你就是第二家茶轩的掌柜。” 乔暮脸上爆发出巨大的不可置信。 他跟着大小姐才多久,居然这么快就提拔他? 何德何能? 李知月之所以选他,是因为,他并非侯府家生子,不会有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需要乔暮这样一个人,让侯府奴仆们别再那么摆烂。 再一个,乔暮确实聪明,且读过书会算账,陈掌柜都夸赞不已。 第28章 挖人 乔暮去物色店铺。 李知月也没闲着,她也得买一块地方当做戏院。 从城西的街头走到街尾,也没看到合适的铺子,主要还是太小了。 她想开一个大型戏院,就是类似后世的那种电影院,能让平头老百姓也消费得起的场所,薄利多销也是一种路子,所以戏院一定要足够大,能容纳足够多的人。 走了半个时辰,累出一身汗。 李知月回到马车上坐着,不多时,乔暮也回来了。 他站在外头回话:“小的选了两家铺子,一家在正街上,原先是个脂粉铺子,东家开不下去打算低价转卖,要三千两银子。另一家在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地方大,而且还有院子,原先就是茶楼,两千四百两出手。” 李知月点头:“那你的意思是?” “小的觉得,巷子里那个地方会好一些。”乔暮得到鼓励,大着胆子道,“李氏茶轩奶茶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就算是开在小巷里,也有源源不断的人寻过去,而且地方大,价格便宜。” “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办。”李知月开口,“需要多少银子,找陈掌柜支取,需要多少人手,和墨玉说一声,侯府会安排好。” 墨玉现在就相当于是她的秘书,而整个侯府的奴仆,则是她的后备员工。 侯府五个主子,再怎么样,也用不着六十多个下人伺候,分一半出来当员工,还剩三十多个,伺候五个主子也完全够了。 李知月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刚从城西回去,李青松就一脸高兴的来汇报:“大小姐,黎朦子买回来了。” 李知月正热得慌。 她装了一筐黎朦子,再度坐马车前去茶轩,准备让张婶把柠檬水做出来,这玩意就得夏天喝,眼看着进入八月份,夏天就快过去了,这款新品得快速推出来。 刚朝操作间走去,就看到拐弯处,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张婶,一个竟是宣平侯府的二小姐,姜雁。 姜雁拉着张婶,正低低的在说什么。 张婶一脸为难,想挣脱,但面对一个侯府小姐,她也不能甩手就走,而这时,正好李知月来了,张婶连忙开口:“小姐!” 姜雁神色一僵,艰难扭过头,挤出一个笑脸:“月娘,我特意来寻你说话,你不在,我便来问问张婶你去了何处。” “是么?” 李知月脸上带着冷意。 姜雁干笑:“那自然,我们两个是闺中密友,你怎么都不请我喝一杯珍珠奶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李知月声音更冷,“算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来了,还把我当傻子呢。” 姜雁的笑容消失了。 李氏茶轩因为奶茶大出风头,宣平侯府的姜氏茶楼难以生存,如今只能靠模仿李氏产品,勉强赚一些银子。 可是,李氏茶轩推出什么会员制,将原本爱喝奶茶的客户,全都收拢到了李氏。 姜氏茶楼生意萧条。 她的嫡母看到了奶茶这一行的巨大商机,于是,给她下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将李氏茶轩的张婶挖过去。 如果她办好了这件事,便为她说一门好亲事。 如果她办砸了,那…… 姜雁咬了咬自己的唇。 在李知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月娘,求你帮帮我……” 李知月后退一步。 她最烦的就是这种人,有话不好好说话,非要跪在地上道德绑架别人! “如果我不能将张婶带回姜氏茶楼,我嫡母会作践我的婚事,让我后半辈子在痛苦中度过……你我二人五岁相识,一直是手帕交,我遇到了难处,只能求你帮忙,月娘,你是侯府大小姐,有父母疼爱,你未来一定有一个顶好的婚事,可我不行……” “月娘,求求你把张婶给我吧,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姜雁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李知月淡声开口:“你人生的苦难并非源于我,我没有义务为你,而断了自己的财路,墨玉,送客!” “月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姜雁失控喊道,“我一直视你为最好的密友,你为何要这么冷漠,月娘!” 李知月冷眼看她:“既然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那么请问,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这句问话,让姜雁哑巴了。 从来都是她哄着李知月给这给那,她确实,从未送过李知月任何东西,也未曾帮过李知月任何忙…… 可她一个庶女,她哪有什么能力为李知月做什么! 她张口还要辩驳。 被墨玉送了出去。 墨玉摇摇头。 李氏茶轩之所以会火爆,可并不是因为张婶,而是小姐正好选择了张婶负责做奶茶而已。 就算成功把张婶挖走了,也不顶用。 李知月已经迈步进了后厨。 张婶放下手里的活就走过来,不安的道:“大小姐,奴婢……” “那些话就别说了。”李知月拿起一个黎朦子,“咱们先来做黎朦子水。” 她根本就不会怀疑张婶。 因为张婶的儿子就是福安,她大哥身边的小厮随从,张婶的男人跟着她爹在办事,一大家子都是侯府的人,怎么可能为了点蝇头小利出卖侯府,这就是用家生子的好处。 张婶迅速开始制作柠檬水。 比起奶茶,这玩意技术含量更低。 李知月喝着冰爽柠檬水,浑身毛孔都舒畅起来,这才是夏天该有的样子。 她正喝着,看到乔嘉欲言又止。 她放下杯子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在我面前不需要遮遮掩掩。” 她还以为乔嘉是说自己弟弟的事。 没想到竟是给产品提意见:“大小姐,既然黎朦子能制作饮品,那其他果子呢,比如葡萄、甜瓜、龙眼……” 李知月双眼一亮。 手下的人开始思索新品的事,那她以后就可以轻松点了,她鼓励道:“我会让陈掌柜拿一部分银子出来,专门用来研究新品,乔嘉你刚刚说的那几样,可以都试一试,你自己觉得满意后,拿来给我尝尝。” 乔嘉连忙道谢。 能跟着大小姐,大概是她和弟弟最幸运的事了吧,弟弟能被提拔成为掌柜,而她也能在厨房这片天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这样真好…… 第29章 垄断 李知月思索着到底怎么开戏楼。 买铺子不太现实,因为已有的店铺都太小了,完全施展不开,那就只能自己建一个。 京中基本上没什么地皮,都被大富人家瓜分完了,那么就只剩下京郊。 早上起来,李知月准备亲自去京郊看地。 等她用完早膳之后,墨玉就走进来道:“大小姐,陈掌柜求见。” 李知月暗道不好。 她一般早上都会去店里晃一圈,有什么事陈掌柜大可以等她去了再说,不至于这么早来侯府见她。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陈掌柜难以解决的事。 她立即让人将陈掌柜带进来。 “大小姐,不好了!”陈掌柜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今儿个大早上小的安排人去拉羊奶,结果奶商却说,羊奶被姜氏茶楼买走了!其他奶商的奶,也全被姜氏买空了!” 李知月眯起眼睛。 之前侯府花了大价钱,和奶商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每天凌晨安排人去拉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出什么岔子。 如今姜氏能截胡,说明姜氏出价更高。 而姜氏一天下来根本卖不出那么多奶茶,分明是故意垄断奶源,让李氏茶轩的生意做不下去。 只要垄断个三五天,充了会员的客户不满闹出事来,那么,姜氏就赢了。 不得不说,姜氏的那个刁掌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不过,对方太小瞧李氏茶轩了。 李知月开口:“那正好趁这几天,把咱们的新品推出去,冰爽黎朦水,金芋酿圆子,龙眼布丁露,乌龙翡翠茶……” 她一连报了六个果茶的名字。 陈掌柜顿了一下:“那奶茶生意,咱不做了吗?” 李知月淡淡笑了笑。 如果她花更大的价钱去和姜氏争夺奶源,那么,就会让自己陷入恶性的价格竞争之中,成本变高,那收益就变低了,实在是不值当。 原材料被人捏在手中,要么自己生产原材料,但显然可操作性太低了,主要是时间线太长,她耗不起,要么,让奶商主动把羊奶送上门,这倒是比较好实现。 此时,姜氏茶楼。 刁掌柜坐在位置上,得意的摸着胡须。 昨夜夫人给了他不少银子,让他不惜任何代价垄断全京城的所有羊奶,他做到了。 那么,从今儿开始,李氏茶轩就再也没有奶茶了。 想喝奶茶的人,那就只能来姜氏,只要坚持垄断个三五日,李氏那边必定会闹起来。 要知道,花大价钱成为会员的那批人,可都是京中的权贵之家,这些人联合起来,足够李氏茶轩喝一壶了。 等李氏一倒,奶茶这门营生自然就归姜氏了。 刁掌柜拨了一下算盘,算了笔账,五天羊奶垄断的价格,大约是二千两银子,听起来多,实则,也就是两千杯奶茶的事,只要把这个营生夺过来,还愁赚不回来么? 他算完了账,抬头看向店内,奇怪了,每天过了辰时,会慢慢有客人前来喝茶,这会都快午时了,店里怎么就稀稀拉拉几个人,而且还是从前爱喝茶的老客户,那些喜欢喝奶茶的人呢,为何不见踪影? 难道李氏茶轩从别处买了羊奶? “掌柜,咱们失算了!”小二满头大汗从外头跑进来,“李氏茶轩确实是没有卖奶茶了,但他们开始卖果茶!” 刁掌柜难以置信。 果茶? 顾名思义,就是用果子制成的茶饮。 以前姜氏也出过这类产品,但,无人问津。 为何李氏的这么受欢迎。 他一口气艰难的呼出来,缓声开口:“走,去看看。” 走出姜氏,站在门口,就能看到李氏茶轩的盛况,铺子里坐满了人,许多人在排队,外头还搭起了棚子,放置冰块,免得客人受热。 “买、买一杯我尝尝!” 小二连忙去办,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买了一杯黎朦子水过来。 刁掌柜喝了一口,简直不敢相信,酸不拉几的黎朦子,被大户人家所不喜的这玩意,制成果饮,味道竟这般惊艳? 所以,并不是大家不爱喝果饮,而是,没有人能做出这样好的味道。 刁掌柜绝望的闭上眼睛。 羊奶能垄断购买。 黎朦子怕是有点难。 这东西京城很少,大批量购买得去豫州,一来一回五天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他有理由怀疑,就算他成功垄断了所有瓜果,李氏茶轩还能再研究出别的新品。 争不过。 根本就争不过。 刁掌柜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个事实,闭上了眼眸。 李氏茶轩果茶上市,引发了许多人的追捧,尤其是冰爽黎朦水,在这燥热的夏季,比珍珠奶茶更受人欢迎。 李知月以为姜氏会垄断羊奶至少三天,没想到第二天夜里,奶商就找上门来了。 京中算得上名号的奶商只有三个人,他们每天半夜从羊场和散户手中收好奶,然后在黎明时分转卖给大户人家,自李知月开始做奶茶生意后,各家茶楼竞相效仿,奶生意忽然火爆,原先每日总会有一些奶卖不出去砸在手上,而今根本不愁卖,天天大把银子赚。 昨天刁掌柜找上门,用六百文的价格,要买断他们的所有羊奶。 商人逐利是本能,没什么犹豫,就将羊奶全卖给了刁掌柜。 谁知道,第二天居然没有人来买奶了。 原先的李氏茶轩不要了,姜氏茶楼也不来了,他们收来的绝大部分羊奶,全部砸在了手中。 羊奶这东西太金贵了,哪怕是他们采用各种手段,在这样的夏天,也就仅能保存两三天而已,卖不出去,他们血亏! 亏一天就已经让他们承受不住了,再亏几天棺材本都没了! 姜氏茶楼肯定指望不上,他们马不停蹄前来找李氏茶轩的负责人,被陈掌柜带到了侯府大小姐面前。 “我可帮不了你们。”李知月两手一摊,“我们茶轩现在主营产品是果饮,果子进价便宜,能赚更多,我何必冒风险经营奶茶,万一哪天买不到羊奶,我这个铺子怕是都开不下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30章 盟约 奶商们自知理亏。 当初李知月用高于市场的价格和他们达成了口头协议,让他们每日稳定给茶轩供奶。 可是他们转头就奔着更高价去了,让李氏茶轩陷入了无奶可买的境地,是他们自己先不做人,凭什么让人家帮忙兜底? “李小姐,我等知道错了。”黄掌柜苦着一张脸说道,“之前李小姐是五百文一升收购我们的羊奶,从今往后,四百五十文如何?” 钱掌柜开口:“李氏茶轩的奶茶在全京城赫赫有名,忽然停了这门营生,李小姐也是亏的,对不对?” “谁说我不做这门营生了?”李知月笑了笑道,“等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后,再做奶茶,不行么?” 三个奶商呆住。 别说一个月了,就算是十天半个月,他们也熬不住。 他们几个破产了,自然有其他奶商顶上来,李小姐确实不会亏,倒霉的是他们! 李知月喝了口茶道:“如今做果饮,最便利的是果子的来源,自家庄子上就种了不少瓜果,想要多少摘多少,不会被人扼住源头,生意才能长久。” 黄掌柜大惊:“李小姐,是、是要自己办奶场?” 李知月摇头:“我要的是稳定。” 对方价格不管多低,都低不到哪儿去,没什么意义,羊奶这种奢侈品,最重要的是稳定。 今天有,明天没有,这生意就没法做。 黄掌柜是个精明人,瞬间就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立即开口:“我愿意和李氏茶轩签订盟约,一旦我失信,十倍赔偿!” 另外两个掌柜很清楚,他们若是不和李小姐达成合作,那只能去开发新的客户,可市场早就被瓜分的差不多了,除非他有本事成为宫廷供奶商……很显然,他没这个本事,所以只能抓住襄阳侯府这根稻草。 “李小姐,我们也愿意签订盟约!” “盟约之中,可以把供给量和价格都确定下来,以后就根据这个来,对双方都有好处!” 李知月放下茶盏:“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就签订盟约吧,留一份送去官府,一旦有人违约,那就衙门见了。” 三人忙不迭的应下。 其实签合约对他们而言也是个好处,至少以后都不用发愁奶会砸手上了。 双方愉快订了盟约。 看着热腾腾的合同,李知月露出一个笑容,原材料问题解决了,奶茶这个营生会越来越稳定。 接下来,就是物色修建戏楼的地方了。 根据剧本中所写,两年后京城就乱了,那时候可不止李家襄阳侯府被抄家,很多官员站错了队,被安上一个莫须有罪名砍头流放的比比皆是,就算她能避开抄家,也避免不了未来世道会乱的大方向,所以,她必须得尽可能迅速的赚银子。 只要有银子,大不了离开京城,到哪都能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 李知月在京郊逛了大半天,也没有选中合适的地方,要么太偏僻,要么太远,要么没有修官道,看来,还是得在城中买一块地。 她正发愁之时,忽然眸子一亮。 襄阳侯府在京中不是有两个院子么,一个给了甄氏暂住,另一个还空着呢。 不如就把那个院子,改成大戏楼。 说办就办,她驱车直接到了别苑门口。 这是个三进的小院,因为常年无人居住,侯府也没有花大力气打理修缮,显得有些破败。 李知月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那是相当满意,外墙很高,里里外外还种了树,正好可以隔绝声音,正中间的主院可以拆了,修成她理想中的大戏楼……按照面积来看,可以修三层,一二层普通位置,三楼设为雅间,加起来大概能容纳五百人以上。 不过人多了,唱戏声音传播就成了个问题,毕竟这时候也没有喇叭之类的。 她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脑中一个灵光闪过。 她记得上辈子去京城旅行时,去过恭王府,那里头就有个能容纳几百号人的大戏楼,当时导游重点讲了这个三绝之一,之所以绝,就是戏楼建设时底部放置了许多个大缸,形成了共鸣混响空间,身处戏楼任何位置,都能清晰听见戏台上的声音。 想通关键的地方,李知月显得相当高兴。 她乘坐马车回侯府,准备连夜就将图纸画出来,请工匠用最快的速度将戏楼修起来。 马车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忽然,她听到了襄阳侯府几个字眼。 她立即竖起耳朵听。 “听说了吗,襄阳侯居然买下了醉花楼的头牌芙蓉小姐,堂而皇之带回侯府去了!” “襄阳侯和侯夫人两情相悦,府里连个小妾姨娘都没有,怎可能带青楼女子回府,肯定是谣言。” “街头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怎可能是谣言,襄阳侯为侯夫人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也是该纳个女子了,不然枉为男人!” “我记得,从前京中女子最羡慕的人就是襄阳侯夫人,因为嫁得良人,可现在……哎!” “襄阳侯一个纨绔,没什么实权,疼爱妻子算是其唯一的优点了,如今唯一的长处也没了,世上的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性!” “……” 街上百姓,全都在同情襄阳侯夫人,说她遇人不淑。 坐在边上的墨玉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侯爷怎可能带青楼女子回府,这些人简直是胡扯!” 整个侯府谁不知道,侯爷在夫人面前,有时候就跟孙子似的,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侯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侯爷是不敢吗,不,是因为宠爱夫人,所以根本不会与夫人争高下。 这样的侯爷,怎可能纳小妾? “小姐,别信这些人的话。” 墨玉想安慰自家小姐,却发现小姐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知月确实笑了。 这么多天过去,她爹总算是干了件正经事,终于把那越国内奸带回家了。 到了家门,李知月迈步进去,迅速走到主院去,主要是确实想看看能成为头牌的姑娘,长相到底有多惊艳。 只见主院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女子穿着玫红色的裙衫,发髻高高弯起,额角垂下几缕发丝,水漾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她哭时,梨花带雨,弱态含羞,颓肌柔烨,确实是个顶级的美人。 她盈盈拜倒:“求夫人成全妾身与侯爷!” 第31章 细作 白如珠冷漠坐在位置上。 明知道是做戏,可是当看到自己男人和那美貌女子并肩站在一处时,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再联想到,为了让这女子心甘情愿来侯府,侯爷怕是难免和对方有些许肢体接触,幻想出来的场面,叫白如珠面色更冷。 她手里拿着茶盏,低头喝了几口。 “夫人,你就成全我们吧。”李随风站在边上,开口说道,“男人纳妾,天经地义,你应该大度一点。” 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中乐开了花。 为了把这个头牌骗回家,他付出太多了,希望夫人能看到他的努力。 但他这番话,叫白如珠实在反感,她一个没忍住,将手中的茶泼到了李随风的脸上。 李随风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 夫人演的实在是太好了,这个奸细肯定信了,他怒声道:“妇人之心,果然狭隘,你若再这般拈酸吃醋,我休了你!” 他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芙蓉被留在原地。 她低着头道:“只要夫人能成全我们,让妾身做什么都行。” 白如珠淡淡开口:“若李家列祖列宗能接受你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我自然喝你敬的茶。” 芙蓉点头:“妾身愿去祠堂跪求祖宗接受。” “你还不配进李家的祠堂!”白如珠冷冷站起来,“就在这儿跪着,你若有诚心,祖宗自能感受到!” 芙蓉径直跪了下来。 她看起来顺从极了,但低垂的眸中,却满是讥讽和嘲弄。 瞧吧,这就是大魏国的侯夫人,满脑子只有后宅那点阴损的招数,只知道欺负弱女子。 这样的大魏国,凭什么占据中原最好的土地? 她愿委身成为一个小妾,只要拿到重要的情报,那么,她就是有功之人,会被越国朝廷封为女将军。 她的战场在前线! 而大魏国女人的战场,是后宅这方寸之地! 可悲! 她嘴角的讥笑几乎快溢出来了。 白如珠也不知道她在嘲讽什么,她快速走出院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李知月。 她拉住女儿的手,有些后怕道:“真怕她动怒杀了我,好险。” 她压着嗓子,“月娘,你爹大概还有多久回来?” 李知月算了算时间道:“大概半个时辰左右。” “这么久?”白如珠有些焦虑,“万一被她瞧出什么来了可怎么办,对了,快,让府里所有的小厮家丁将主院团团围住,若她要逃走,也能抵挡一番。” 李知月哭笑不得:“搞这么大动静,那她肯定就瞧出来了,以不变应万变就行了。” 半个时辰后,在路口守着的小厮急匆匆回来报信:“侯爷带着人来了,已经到了永宁街,马上就到家了……” 脚步声从侯府门口进来,越来越近。 跪在地上的芙蓉,有着敏锐的听觉,她知道,襄阳侯大概是知道她被夫人罚跪,特来救她。 她可不能白跪这半个时辰。 在听到脚步走到院子门口之时,她两眼一闭,直接晕在了地上。 她以为,襄阳侯会怜惜的将她抱起来。 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她猛地睁眼,这才看到,院子里居然站满了手持长刀的士兵。 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裘指挥,就是她!”李随风大声道,“她就是越国奸细,快抓住她!” 芙蓉的脑瓜子嗡的一声炸了。 不是后宅争宠的把戏吗? 为什么把魏国的将士都招来了? 所以,襄阳侯在接近她之时,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故意请君入瓮? 她居然被暗算了? 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但芙蓉却羽睫颤动,水眸满是不可置信,娇弱开口:“侯爷在说什么话,为何妾身一个字都听不懂,妾身是醉花楼的姑娘,侯爷说对妾身一见倾心,为妾身赎身,欲纳妾身为侯府的姨娘,所以妾身才出现在此处……不能因为侯夫人反对妾身进门,侯爷就诬陷妾身是别国的人呀……” 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大眼睛看向那位裘指挥,“大人,妾身是冤枉的……” 裘指挥看着她不堪一握的腰身,还有那一捏就会碎掉的脖颈,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女子是个奸细! 越国朝廷会这么蠢,派个如此柔弱的女子前来? “襄阳侯,是不是误会了?”裘指挥笑了一声,“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她是个探子。既然侯夫人不同意侯爷纳妾,侯爷就别折腾了,夫妻两个和和美美,也是京中一段佳话不是么,这女子,我先带走了!” 李知月:“……” 有人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回她是真信了。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方才在这女子行李之中发现的信件,请裘指挥瞧一眼后再做决断。” 芙蓉的脑瓜子再度嗡嗡作响。 这是她藏在衣服内侧,用针线缝了七道的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知月笑了笑。 方才,她让全府所有丫环婆子,同时出动翻找芙蓉的那点儿家当,谁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奖励十两银子,丫环婆子们疯了一样的翻找,三四件衣裳全被撕成了碎片,簪子都被用石头砸烂了,这封信自然藏不住。 裘指挥皱着眉,拆开了信件。 这封信,是越国文字,他虽然看不懂,但也能说明问题了。 他冷声道:“你怎么证明,这封信确实是从这名女子行李之中找到的,万一是污蔑呢,岂不是错抓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芙蓉露出了绝处逢生般的笑容。 大魏国的男人,果然都是酒囊饭袋的废物,证据都摆在这儿了,居然还能为她开脱? 老天爷都在帮她,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她十分柔弱的往裘指挥怀中一倒:“大人,妾身真的是冤枉的……” 裘指挥的心顿时化了,恨不得立即把美人抱到榻上去好好哄一哄。 李随风后悔了。 他就不该去京城指挥使,宁愿绕点路,去顺天府,都督府或者大理寺也行啊,怎么把这么个色眯眯的狗东西带来了! 立功的大好机会,就这么被耽误了! 李知月轻笑开口:“信件可以作假,那,奸细手掌心的厚茧能作假吗?” 第32章 面圣 李知月话音一落。 倒在裘指挥怀中的芙蓉,下意识的就捏紧双手,将掌心藏在了五指之下。 裘指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原本有些色眯眯的双眼,顿时恢复正常:“手打开。” 只有常年习武之人,才可能有厚茧,这个女子,看起来不会武功,所以他一时被蒙蔽了。 他抬起手,将芙蓉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往外掰。 还没等他看到那厚茧子,怀中的女人忽然拔出了他腰间的长刀,朝他的脑袋劈来。 这女子,看着纤细,内劲却十分大。 裘指挥厉声道:“抓住她,别让她给跑了!” 李随风一把搂住白如珠,另一只手拉过李知月,连忙往屋子里撤退,生怕被殃及。 好在指挥使来了三十多号人,抓一个女细作倒也没那么困难,虽然折损了三人,但还是成功制服了芙蓉。 芙蓉被两个侍卫押着,她那双眼睛如冰刀一样看向李随风,眸中的杀气铺天盖地。 她在大魏国已经潜伏两年了,为了像个大魏人,学历史,学语言,学习性,看书、写字、女红……可,还没开始有所作为,就被抓了,她女将军的梦,就这样破碎了。 只要她有机会逃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襄阳侯府全家! 李随风被吓得缩了一下脖子。 李知月轻声开口:“细作被抓,朝廷定会关押审问,但我估计也审不出什么来,关着反倒容易让人逃脱,就成了我襄阳侯府巨大的威胁,爹,你跟着裘指挥一同去复命,想法子,要芙蓉的命。” 她记得,原书中,芙蓉就是从地牢里逃走了,后来成了书中男女主角陆静雪和四皇子的暗敌,搅动出不少腥风血雨。 如今是襄阳侯府处理了芙蓉,那么,芙蓉这把利剑,就悬挂在了襄阳侯府的头顶。 李随风一脸茫然:“我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哪有能力说服皇上要芙蓉的命?” “她是越国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李知月一笑,“但其他的,还不是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随风瞬间就明白了:“月娘,还是你聪明。” 他快步走出屋子,走到了裘指挥身边,“这女奸细可知道不少皇宫大内之事,我认为,最好带进宫让皇上定夺。” 裘指挥皱眉。 事关皇室,那就不是他能处理的了。 这会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橘色的夕阳光芒笼罩着整个京城,在皇宫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光辉,使得皇宫看起来更加恢弘。 通报过后,李随风跟着裘指挥,一同走进了皇宫之中。 这是除了上朝赴宴之外,李随风第一次因别的事前来宫中,他挺直胸膛,大步迈向前,很快到了御书房。 门口的太监低着头道:“烦请侯爷与裘指挥稍候片刻,皇上正在服药。” 李随风隐约听人说过,皇上从民间请了一位神医,制出了腾龙丹,据说服用此丹之后,瞬间神明开朗,体魄增强,朝中大臣必须立了大功,才能有幸获得皇上赏赐的腾龙丹。 目前朝中好像只有三个人得过此等赏赐。 他忍不住想,他立了这等大功,皇上一高兴,应该会赏一颗腾龙丹给他试试味儿吧? 等了大约一刻钟,天完全黑了,太监这才带着他们走进了御书房。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药气,淡淡的香味,令李随风有些沉醉,用力吸了几口。 “你二人抓到了越国奸细?” 皇帝低沉的声音传来。 裘指挥抓着芙蓉上前,将她按在了地上,然后将信件呈上去:“回禀皇上,此人就是越国的探子,以青楼女子身份潜伏在京中,已两年有余,指挥使折损三人,这才活捉了她!” 李随风生气了。 明明是他发现了芙蓉,这裘指挥却连一个字都不提他,想独占功劳是吗? 信件递上去,皇帝拆开,他学过越国文字,自然看得懂,看完后,顿时大怒,一个砚台扔下去,砸在了芙蓉的头上,怒声道:“大胆细作,竟敢在我大魏国皇城之中潜伏,这分明是不把我魏国放在眼中,说,京中还有多少你们越国的人!” 裘指挥连忙把芙蓉嘴里的碎布扯了出来。 芙蓉冷着一张脸:“无可奉告!”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李随风开口道,“一个月前,微臣在醉花楼第一次见到芙蓉,就怀疑她是越国探子,后面多次接触,便确定了她的身份,这才请裘指挥去侯府抓人……经微臣多次试探得知,她知道不少大魏国皇室之事。” 皇帝眯起眼睛:“比如?” “她说……”李随风给自己作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敢胡说八道,“她说,皇上不喜欢女人,后宫养了许多男宠……” 御书房忽然静下来,空气都凝滞了。 芙蓉瞪大了眼睛。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番话了,要是大魏国皇帝只喜欢男人,怎么会生出那么多皇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皇帝手边的玉玺就砸了过来。 要知道,玉玺可比砚台重了不知道多少倍,砸在芙蓉的胸口上,她登时就吐出来一口血。 李随风低着头,继续道:“她还说,皇上当年继承皇位,手段不正,血统不纯,意欲鼓动大魏百姓起义造反……” 皇帝的怒气到了顶点。 裘指挥抬起脚,踹在芙蓉的后背上,踩着她趴在地上:“你们越国人真是无耻,居然敢在我大魏国妖言惑众,你简直不要命了!” 李随风很苦恼。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不动刀子呢? 他只能继续编瞎话:“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大魏国不如越国,说我大魏广阔的国土,自古以来是他们越国的江山……” “放肆!”皇帝猛地站起身,“宵小之辈,乌合之众,也敢垂涎我泱泱疆土!” “什么叫垂涎,我大越国只想拿回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罢了!”芙蓉的气性也被激发了,吐了一口唾沫,恨声道,“你这个狗皇帝,根本就不配统治这么辽阔的疆土,还不如让我越国皇帝来治理……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声惨叫后,她倒在了地上,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哐当!” 李随风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第33章 封官 李随风快吓尿了。 他扔下手里的刀,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一刀割破了女细作的脖子动脉,鲜血飚出来,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他脸上。 第一次杀人,在御书房,在皇上的面前,杀了人。 他迅速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皇、皇上恕罪,此女出言不逊,藐视皇权,公然辱骂皇上,微臣实在是无法忍受,便一时冲动杀了她……” 月娘说了,这个女子不能留。 可是他说了那么多激怒皇上的话,皇上都没有要芙蓉的命。 他便只能自己操刀。 “任何有血性的大魏人,听了这番话,都不可能无动于衷。”皇帝的怒气随着芙蓉的死亡慢慢消散了,他走下来,将李随风扶了起来,“襄阳侯,你是个忠君之人,是朕从前误会了你。” 李随风不由大喜。 他还以为,他的功劳会因为杀了芙蓉而被抵消,没想到,皇上还是看到了他的才能。 他正要说话。 边上的裘指挥就开口:“越国绝不可能只派了一个细作前来,襄阳侯因一时冲动杀了此女,却给朝廷寻找细作带来了巨大的困难,微臣……” “咳咳咳!” 李随风剧烈咳嗽起来。 他捂着胸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再度跪下去:“裘指挥所言极是……咳咳,微臣不该这么早上报细作之事,应该等她联络其他越国人之时,再一网打尽……都是微臣急功近利,微臣有罪,咳咳咳,请皇上降罪!” 他不断咳嗽,脸上满是鲜血,衣裳也被血染透了。 裘指挥瞪大了眼睛。 好一个襄阳侯,堂堂大男人,居然学女子用苦肉计!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他感受到一道冷光扫来。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头上,厉声道:“堂堂京都指挥使,连个潜伏了两年的女子都未察觉,还得襄阳侯出面才捉拿到细作,要你们指挥使有何用!给你五天时间,必须将细作全部找出来,否则,你这个指挥使也别做了!” 裘指挥汗如雨下。 他本以为今天是立功,没想到居然被下了军令状! 他只能拱手接旨:“是,微臣领命!” 皇帝看向李随风:“李爱卿感觉如何,是否需要请御医前来诊脉?” 李随风忙道:“御医是皇室的大夫,怎能给微臣看病,微臣只是在和细作拉扯时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那就好。”皇帝捻了捻手指,“朕记得,李爱卿是在通政司办差?” 李随风干巴巴笑:“通政司得了一批新的进士,个个才华横溢,微臣觉得,年轻人更适合干这些事,便卸职没有再做了。” 在通政司办差还是八九年前的事了,因为他肚子里没墨水,再加上老是旷工,通政使便找了个由头让他滚蛋了。 从前觉得不用办差真轻松。 但自从上回月娘被人绑走,他就意识到,没有实权真的不行,发生点什么事,根本没人愿意帮自己。 想查点消息,还是平民百姓那个甄衡的事,也什么都查不到。 说到底,手上没权力,人人都可以踩一脚。 “李爱卿忠君爱国,是难得的栋梁,这样吧——”皇帝思索后开口,“摘星楼正要修建,此事就交给李爱卿去办,给你一个工部五品郎中的官位,可行?” 李随风瞪圆了眼睛。 然后迅速跪在地上叩拜:“多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一定不负所托!” 裘指挥气疯了。 他就不该带襄阳侯一同前来复命! 明明可以立功,被搅和成这样! 从皇宫出来,李随风心情十分美妙,裘指挥冷哼一声,骑上马走了。 李随风才不管这些,骑着马,优哉游哉往侯府走。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侯府众人等的十分焦急,尤其是白如珠,原地走来走去,嘴里不停碎碎念。 老侯爷倒是比较沉稳道:“随风虽然是第一次私下面圣,但他到底也有三十多岁了,遇事会随机应变,放心。”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连李知月都紧张起来。 她也是没想到,她爹活了三十几年,堂堂襄阳侯,居然是除了上朝以外第一次私下见皇上。 她爹没心没肺,能在侯爷这位置上坐这么多年,真是祖上保佑。 一家人正焦急之时,负责探路的小厮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老侯爷,夫人,世子爷,大小姐,侯爷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沉稳”的老侯爷一个箭步冲在第一个,冲出大门外,剩余几个人全部跟上。 只见,夜幕中,李随风骑着马慢慢走近,他正哼着小曲,慢悠悠的朝家门口赶来。 白如珠满肚子的焦虑变成了火气:“侯爷不知道一大家子人都提着心么,不该快速策马归来吗,哼着歌优哉游哉慢慢走,当是踏青呢!” 她刚说完话,借着火光,忽然注意到,自家丈夫脸上,全都是血。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侯爷受伤了?” “哪能呢,我好着呢!” 李随风翻身从马上下来,可大概是在宫里受了惊吓,两条腿居然是麻的,他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这可把白如珠吓坏了:“云哥,快,把你爹扶起来!” 李随风还想逞强,可试了一下,真的有点腿软,宫里的后怕这时候才从内心蔓延开,连手都开始发软。 白如珠和李牧云一左一右,扶着李随风往屋子里走。 她在丈夫身上摸了摸,确认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没、我真没事。”李随风坐下,咕噜咕噜喝了一口茶,这才道,“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勇猛,我当着皇上的面,杀了那个细作!哈哈哈,皇上不仅没有责罚我,还亲热的叫我一声李爱卿,夸我忠君爱国,说我是国之栋梁,嘿嘿嘿!” 老侯爷不可置信:“皇上从没有这样叫过我!” “能一样吗,我可是立功了!”李随风把胸脯拍的砰砰作响,“爹,你敢信,皇上居然直接把我提拔成了工部五品……哎,五品啥来着,我忘了,反正就是五品朝官,还让我负责摘星楼的修建呢!” 第34章 收留 在京城,五品官着实不算高。 但要知道,李知月的外祖父白家老爷子,寒窗苦读十几年,在朝中兢兢业业又几十年,然后分派去地方为官七八年,再回京,才能被提拔成五品,这就能看出,对一般人来说,想成为朝廷五品官员,真的很难。 而李随风原先在通政司的那个官位,只有七品,且还是虚职。 如今一跃进了工部,这是个实职部门,而且还是五品,并且当即就给安排了差事,可以说是天大的好事了。 “我们李家总算是出息了!”老侯爷摸了摸胡子,大笑道,“我知道摘星楼,是皇上特为淑妃娘娘修建的,淑妃娘娘独宠有四五年了,办好这个差事,以后还有大造化!” 李随风点头:“老爷子就放心吧,我以后肯定好好办差,云哥,你得好好读书,争取考上进士,以后你才是我们李家的栋梁!” 李牧云默默吐血。 压力忽然就到了他身上。 如果逛醉花楼的人是他,立功的是他,是不是就不用读书了…… “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老侯爷一声令下,李家人散了。 李随风靠在自家夫人身上:“夫人,你是不知道,为了哄骗那芙蓉,为夫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她摸了我的手,你快亲一亲,不然我今晚会被那女人恶心的睡不着……” 白如珠没好气在他身上掐了一下:“得了便宜还卖乖!” “唉哟夫人,刚好我这儿被那女细作踢了一脚,疼死了都,你还掐我……”李随风十分委屈,“今晚你得给我好好吹一吹,明天我才有力气去办差……” 李知月加快了脚步。 她实在是不想听自家爹娘在那里腻歪。 夜越来越深,侯府众人都睡了个好觉,除了……挑灯夜读的李牧云。 襄阳侯设计捉拿女细作的事,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听说了吗,醉花楼的头牌,居然是越国人!” “天哪,昨儿襄阳侯不是为这个头牌赎身,带回府当小妾了吗?” “这你就格局小了吧,人家襄阳侯这一招叫做请君入瓮,在侯府活捉了女细作,据说这女细作到了皇上面前还不老实,被襄阳侯当场斩了,真没想到,纨绔了半辈子的襄阳侯,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 “可不是,好像还被皇上提拔成了五品官,负责修建摘星楼呢!” “嚯,摘星楼,似乎是给淑妃娘娘修建的?” “去年宫宴上,淑妃娘娘说想摘下天上的星星,皇上便命人开始筹备修建摘星楼,在皇家园林映月府边上,修起来不知道得费多少银子。” “淑妃娘娘据说五年前才进宫,从区区一个美人,短短三个月就到了妃位,四五年来盛宠不断,若是再生下一个皇子,怕是不得了……” 平头老百姓的话题,从襄阳侯府到淑妃娘娘,聊得兴致勃勃。 襄阳侯府也是喜气盈盈。 下人们都知道自家侯爷立了功,还在工部领了实差,一个个走起路来都生风。 李知月今日没去茶轩。 她坐在书房里画大戏楼的图纸。 她没学过建筑设计,不太会画,只能根据自己的想象画出个差不多的样子,再去请工匠具体画出来。 正忙乎着,墨玉走进来道:“小姐,程大人来了。” 李知月放下笔。 祖父出去玩了,她爹办差去了,大哥在国子监,她娘似乎串门去了,确实只有她能待客。 她让人把程长宴请到前院,换了身能见人的衣裳,这才过去接待。 走过去,她才看到,程长宴身边居然还跟了两个人,看打扮,像是侍卫。 “李小姐。”程长宴站起身,“程某贸然来访,是想请李小姐帮个忙。” 李知月笑着道:“居然还有我能帮上的忙,程大人请说。” “这两位,是程某昔日战场上的下属,他二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便不能再上前线。”程长宴开口,“程某家境贫寒,养不起手下的人,所以想请李小姐收留一二,随便给他们安排点什么活都可以。” 李知月满脸吃惊。 程长宴看起来一身的书生气,居然还上过战场? 不过她很快记起来,那天她被歹徒绑架时,他出手又狠又稳,将她完好的从歹徒手下救了出来。 确实是有功夫在身的人。 她看向那二人,和程长宴差不多身量,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侯府只有普通小厮家丁,缺的可不就是会功夫的武夫吗? 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她笑道:“程大人的忙,我帮定了,还是冒昧问一下,二位壮士,是受了什么伤呢?” 一人抬起手,原来是小指头没了。 另一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耳垂那里被削掉了。 她更显吃惊。 这么点伤,会影响上战场吗? 那二人默默地垂眸。 几天前,他们收到公子的信件,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跑死了三匹汗血宝马,这才在短短七天内从边疆赶回到了京城。 哪能想到,公子居然让他们来贴身保护一个女子。 而且,为了让这女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收下他们,居然用了“收留”二字。 二人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 他们生是程家的人,死是程家的鬼。 公子将他们二人赠给李小姐,那么,他们以后就是李小姐最忠心的暗卫。 “属下季来之!” “属下季安之!” “见过小姐!” 二人单膝跪下,叩见新的主子。 李知月忙弯腰将他们扶起来:“二位是程大人的战友,那就是我半个朋友,在侯府不要那么拘束。” 程长宴淡声道:“既然李小姐这么说了,你们就随意些。” 季来之和季安之哪敢真的随意,但也拱手应下了。 “多谢李小姐。”程长宴站起身,“人送到了,程某就告辞了。” 上回她被歹徒绑走,他才知道,侯府居然连个暗卫都没有,还有昨夜,据说襄阳侯府进了越国探子。 是以,他写信将程家人招了回来。 程家死士有一百个人,个个都是精锐,因为他不需要人保护,所以这些人大部分都分散在大魏国甚至别国各处。 是该派上用场了。 第35章 练武 李知月让管家将季家两兄弟安顿下来。 她让人请来工匠,拿出图纸,工匠能看懂些许,但具体尺寸还得细细沟通,直到第二天,终于将图纸确定好了,接下来,就是得找个人负责这个项目。 找谁呢? 李知月撑着下巴想了想,开口道:“墨玉,放个消息出去,就说我要挑人做掌柜账房,咱们府里,会认字会算账的人,符合条件的都可以来试试。” 这消息一放出去,府里立即沸腾了。 谁不知道,大小姐前些日子买了个下人回来,才几天,那个下人就成了新的茶楼的掌柜。 他们这些家生子,都快羡慕死了……毕竟,能出去做掌柜账房,不止工钱高许多,而且更加体面,哪怕是下人,也想更加体面的活着。 襄阳侯府对待下人向来宽和,家生子的生的孩子,都会被夫妻两个到侯爷夫人那里求恩典,送去学几年认字算数,是以,府里符合条件的人,多达二十几个,有十几岁的孩子,也有四五十岁的老油条。 李知月坐在主位上,看着站在院子里的众人。 这些人里,有她院子里伺候的小厮,也有她爹娘大哥院子里的随从,还有常年干粗活脏活的最底层的家丁……以前,她觉得侯府这些奴仆都太躺平了,上午干完活,下午就开始嗑瓜子聊天,每天悠闲的不得了,原本还以为,没几个人过来应聘,这情况,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看来,不是大家不努力,而是没有努力的方向。 她笑着开口:“大家不必紧张,我只考两个问题,第一,写字,第二,算数,写得好算得好的人,便算是通过了考验。” 一个年纪大些的人道:“大小姐,如果所有人都写得好又算得好呢?” “那不是更好。”李知月一笑,“我最需要的就是人手,你们都优秀的话,我就用不着出去买人了。” 墨玉在案桌上摆放好笔墨纸砚,让所有人一个一个上来,写自己的名字。 一个人平生写的最多的字,就是自己的名字,如果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就可以直接淘汰了。 二十三个人,只有八个通过了第一项考核,由此可知,这些从小就学会了写字的人,这些年到底有多懈怠。 接下来是算数考核。 墨玉将李知月之前就出好的题目发下去,一炷香时间为限,能在规定时间内全部回答正确,就算是合格。 有一个人不到一炷香,就完成了题目。 也有几个人,时间到了,都还没有写完。 算数这一项,只有一个人通过,是其中年纪最大的老田。 李知月脑壳疼。 还以为会收割一批可用之人,没想到,二十几个人,全是草包。 算了,好歹也挑出来了一个。 “老田,大戏楼这个事情就交给你来负责了。” 老田大喜,连忙跪地谢恩。 李知月沉眉。 几个铺子,都只有掌柜和伙计,并没有单独设置账房,从前是没什么账,如今生意越做越大,账房必须得独立出来,不然容易出乱子。 可是从哪儿找账房呢? 她看向身边的几个一等丫头,顿时有了主意。 院子里的杂活,什么人都能做,但账房这个岗位,只能是自己人。 论起忠心,没有谁比这几个和原身一起长大的丫头更忠心了。 墨玉被她培养成了秘书。 那么剩下的三个,就培训成账房吧。 说做就做。 李知月决定用现代记账方式来教几个丫头,首先得学会认阿拉伯数字,几个丫头以为这是独属于她们和小姐之间的暗语,学得格外认真,学会了数字后,就开始学习怎么记账,古代记账法是单一的流水线模式,她采用现代会计学更先进一点的方式记账,这样查起账目来会更方便快捷…… 教了两天,三个丫头就已经差不多能上道了。 “你这个院子里,怎么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 白如珠走进来,只看到几个粗使丫头在扫树叶,近前一个丫环都没见着。 李知月笑着道:“四个一等丫头在学东西,四个二等丫头被我安排到茶轩去了,就还剩几个粗使的丫环婆子,实在是缺人,娘能借几个人给我用用么?” 等大戏楼开起来,需要丫环去雅间接待贵客,她早就瞄上了白如珠身边那几个办事伶俐的丫头。 白如珠摇头:“你好歹是个侯府千金,身边该有的排场必须得有,回头我再去牙房采买一些人回来。” “对了娘。”李知月道,“前两天大理寺卿程大人给我送了两个会功夫的侍卫过来,娘不如买一批十余岁左右的孩子回来,让侍卫教一教功夫,以后也可以保护我们侯府。” 她知道,那两个人不好意思在侯府白吃白喝。 一个坚持要做她的车夫。 一个提出可以教侯府众人练武。 她自然求之不得。 白如珠惊讶道:“听说程家贫寒,程大人家里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他怎么还能给咱们侯府送人?” 李知月开口:“正是因为贫寒,养不起下人,所以他才将人送来了。” 白如珠皱眉。 是这样吗?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白如珠虽然平时不操心,但办起事来效率很高,隔天,她就买了十个十余岁的少年回来了。 由季来之专门负责教习练武。 李知月厚着脸皮请求加入。 她想,万一哪天侯府重蹈覆辙,被抄家流放,她好歹也有点自保能力是不? 天还没亮,李知月就起来了。 她一个最爱睡懒觉的人,为了习武,拼了! 她换上了一身方便的短装,踏着黎明的月色走到了前院。 人都到齐后,季来之淡声开口:“练武第一步,就是强身,最先几天,跟着我围着侯府跑,谁都不许停下。” 他跑在第一个。 十个精力旺盛的少年立即跟上。 李知月也不敢拖后腿,迅速追上去。 好在她有上辈子八百米长跑的经验,最开始能撑住,但很快,她就开始慢慢掉队…… 不过,不止她一个人掉队。 十个营养不良的少年也跑不动了,纷纷大口喘气。 “啪!” 季来之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根鞭子,唰的一声抽在地上。 少年们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提起精神气跟上。 “大小姐。”季来之开口,“有我们保护侯府安全,大小姐其实不必习武也可以。” 第36章 闹事 外头的天还是黑的。 白如珠一个激灵醒了:“侯爷,我怎么听到好多脚步声,不会有人潜进我们侯府了吧?” 李随风揉揉眼睛坐直身体,他听了听,顿时神情紧绷:“夫人别怕,我去看看。” 这时,丫环走进来道:“回侯爷夫人,是季侍卫在训练,大小姐也在跟着一起习武。” “什么?”白如珠大惊,“月娘娇滴滴的大小姐,学什么武,弄伤了可怎么办?” 她连忙从床上起来,穿上衣裳,洗漱都顾不上了,飞快朝前院跑去。 她看到,她的宝贝女儿在一群少年之中,和那些孩子一起在蹲马步。 李月娘一头都是汗,累的恨不得躺下。 但她这个人,只要是决定了要做的事,那么,跪着都会将这件事给做完。 她坚持着。 如一块坚韧的磐石。 白如珠本来想出言阻止。 可不知道为什么,反对的话到了嗓子眼,却说不出口了。 李牧云听到动静也来了,他满脸不可置信:“月娘做生意就算了,怎么还开始练武了?” “月娘长大了。” 白如珠的眼眶红了。 家里长辈们都还在,却要靠女儿撑起一个家。 他们这些人安逸惯了,天天混吃等死,而月娘呢,却默默承担了一切。 她抿了抿唇,走上前。 李知月正专心致志蹲马步,忽然身边多了个人。 她扭头看去,惊愕至极:“娘……怎么,也来蹲马步?” “不行么?”白如珠笑了笑,“允许你习武,不允许娘也跟着学一学吗,感觉挺好玩的。” 她话音一落。 旁边又多了一个身影。 是李牧云。 他哼了一声:“你们女人都能学,我也试试看。” 李随风摸了摸脑门。 他第一次庆幸,自己要上朝,不然肯定会迫于形势也蹲过去。 李知月笑起来。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侯府应当不会再走从前的老路了。 只不过,她还没高兴多久,李牧云忽然就摔在了地上。 白如珠无情嘲讽道:“你先把书读清楚了,再来习武吧,连你妹妹都不如,丢人。” 李牧云:“……” 人生太难了。 读书难。 习武难。 想躺着什么都不干,可是妹妹一直冲在前头,他这个大哥不好意思躺平。 李牧云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蹲马步。 边上的十个少年,见侯府的主子们都这么努力,根本就不敢懈怠,拼尽全力跟上季来之的节奏。 天色慢慢亮了。 季来之一声令下,蹲马步终于结束了。 侯府三个主子可以回去休息了,但专门买回来做护卫的少年们却丝毫不得懈怠,用完早膳后,他们得继续跟着季来之学基本的招数…… 一连练了几天,李知月感觉自己身体变好了许多。 在八月中旬,李氏茶轩位于城西的第一家分店,终于开张了。 这家店位于小巷子里,很是幽静,但因为奶茶的名气早就打出去了,不管铺子有多僻静,也多的是人找过来。 乔暮升级为了乔掌柜,他站在门口迎客,满脸热情道:“新店开张,推出新品,浮生半日,敬请各位品尝!” “浮生半日,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有趣。” “李氏茶轩之前都快关门了,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月功夫,就起死回生了,还开了分店。” “一两银子一杯奶茶呢,可不就像是捡钱么?” 看热闹的人很多,进店消费的人也不少。 乔暮是掌柜,账房是李知月身边的大丫头红玉,操作间是张婶坐镇,两个小丫头打下手,几个伙计都是从侯府选的家生子。 主事的几个人都在第一家铺子历练过,自然显得从容多了,客人再多,也能应付过来。 李知月在店里晃了一圈,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忽然! 楼下一个正在喝奶茶的客人,大叫一声,躺倒在了地上,满地打滚。 “肚子疼,我肚子好疼……” “我喝了你们的奶茶就开始肚子疼,你们的奶茶有问题!” 此话一出。 店内的其他客人全都吓到了,连忙放下了杯子。 “不是吧,有问题?” “看他疼成这样,难道有假不成?” “入嘴的东西居然有问题,这不就是黑店吗?” 店内忽然出事,店外看热闹的人也凑了进来,顿时乱成一团。 李知月眸子一眯。 在李氏茶轩开始经营奶茶时候,她就下了很多执行标准,比如奶茶煮好后,四个时辰内买不完,也必须倒掉,再比如一些小料,也是四个时辰保质期,而瓜果类的,只要切开了,一个时辰没用完就得舍弃……一旦她发现没有按照标准执行,直接调回侯府做最低等的粗使家丁。 当然,这些倒掉的过期产品,并不是就这么扔了,而是放在店内后门的大盘子里,供一些乞丐食用。 “季安之!” 李知月冷冷一喝。 季安之现在是她的专属车夫,她去哪儿都会跟着,也能保护她的安全。 她一声令下,季安之就从后面出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地上打滚的那名男子拎起来,按在了桌子上。 “你们、干、干什么!” 那名男子吓得不停挣扎。 但季安之是个练家子,功夫了得,他挣扎了半天也是徒劳。 李知月将桌子上一杯奶茶端了起来,轻轻闻了闻:“你是喝了这杯奶茶后,开始腹痛?” 男子大声吼道:“我今天早上什么都没吃,就只喝了奶茶,不是你们有问题还能是什么,你们这种黑心店,就该关门!” 李知月开口:“墨玉,请个厉害点的大夫过来,验一下奶茶。” 听她这么说,那名男子丝毫没有慌张的情绪。 她冷然一笑:“不必去了,直接搜身!” 不惧大夫查验,那就说明奶茶里面确实有不该有的东西。 店子里窗明几净,任何脏东西无处遁形,那么,不该有的东西一定还在这个人的身上。 听说要搜身,男子剧烈挣扎起来:“你们凭什么搜我身,不是官府的人有什么资格,放开我,放开!” “力气挺大的嘛,哪里像肚子疼的人?”李知月冷笑,“知道从你身上搜出药包是什么后果吗?” 第37章 我来 季安之一手按住男子。 另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从男子腰间摸出了一张用来包药粉的纸。 那男子顿时面如死灰。 围观人群顿时哗然。 “居然是他自己给自己下药?” “嗤,故意给李氏茶轩泼脏水,想讹诈一笔医药费呢。” “啧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还好李小姐聪明,没有被这人给忽悠!” 李知月弯起唇角:“大魏国律法,下毒害人性命者,人证物证俱全,判,秋后斩首!” 男子大声辩驳:“我没有谋害别人!” “你在李氏茶轩茶杯里下毒,就是谋财害命!”李知月眸色冷厉,“若你供出幕后指使,你便只算是帮凶,那就不会被判斩首了,怎么选,我只给你三个数的时间思考。” “一!” “二!” 第二个数刚落音。 那男子就大声道:“我说,我说,是他,是他给我了五两银子,让我办这件事,我是无辜的!” 他朝人群中指去,站在那块的人连忙散开。 最后,只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原地。 “是他?” “我认识他,姜氏茶楼的刁掌柜!” “不是吧,居然是姜氏找人陷害李氏,太狠毒了!” “胡扯!一派胡言!”刁掌柜气的脖子都红了,“这是污蔑!是诬陷!跟我们姜氏没有任何关系!” 他后悔了。 就不该随便找个人来闹事。 应该找个知根知底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姜氏的人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他被指认,真是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他一甩袖子:“反正和姜氏没关系!” 他大步就要离开。 忽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湛黑的眼眸。 他是宣平侯府姜家的人,之前宣平侯府办宴会,他接待过客人,自然认识眼前的人,是大理寺卿,程大人! 他的双腿顿时一软。 程长宴声音如寒冰:“此事与姜氏有没有关系,大理寺查一番就知道了。” 在场之人全都惊呆了。 大理寺是三司法之一,也就是三堂会审之中的一个,一般只负责审核案件,并调查一些复杂恶性的刑事案件。 这等民事纠纷,一般来说,是由顺天府衙门处理。 大理寺却直接伸手。 程长宴身后的赵少卿走上前,抬起脚就将刁掌柜踹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拎起那名假装腹痛的男子,将两个人绑在了一起,扯起绳索冷冷道:“京城要是人人学你们这种手段,那家家铺子都别开了!” 刁掌柜崩溃大叫:“这个人胡乱攀咬,跟我没关系!” 另一男子也跟着大叫:“是他指使我诬陷李氏茶轩,我是无辜的,求大人放了我……” 赵少卿一脚踹过去:“再嚎,我把臭袜子塞你们嘴里!” 二人瞬间闭嘴了。 李知月:“……” 上回见赵少卿,是替程长宴转交那幅字,端的是一位斯文儒雅的文官。 没想到,行事竟这般粗暴。 见李知月盯着赵少卿,程长宴淡淡咳了一声。 她回过神来,笑着道:“程大人怎么有空来茶楼,快请上座。” 程长宴迈步而入。 李知月领着他进了后面的雅间。 后头有假山流水,用屏风绿植隔成了数个雅间,专供达官贵人。 “程大人喝什么,我们今儿上了新品,浮生半日。” “珍珠奶茶。” 李知月想起上次,他喝珍珠奶茶时,给人一种莫名的故事感,也不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多时,珍珠奶茶就上来了。 她笑着道:“程大人给我送来的那两个人,真是派上了大用场。” 程长宴喝了一口奶茶,抬起头:“怎么说?” 季家兄弟虽然是程家人,是他的死士,但人给了襄阳侯府,那便是侯府的人,他只在最开始交代过那二人,凡事以李小姐的安全为先,此后,不会再过问任何事,所以,季家兄弟在侯府具体是做什么,他并不知道。 “季安之给我驾车,晚些回去,我爹娘也不会担心。”李知月开口,“季来之则是在侯府教人习武,我每天黎明会跟着学一个时辰,还别说,自从开始学武之后,感觉自己身体好多了。” 程长宴手指一顿:“季来之教你习武?” 李知月点头:“等闲下来了,我打算再让他教我骑马。” 骑马这件事早该安排起来,但她实在是太忙了,现在忙的连早上睡懒觉的时间都没了,哎。 程长宴眉心皱起。 季来之一个粗汉子,能教娇滴滴的大小姐习武骑马? 脑中浮现出那样的场面……不知为何,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在大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就脱口而出:“李小姐,不如我来教你。” 他说完,愣住了。 李知月,也愣住了。 大理寺卿,这可不是个闲职,可以说是忙得飞起。 这人,有空教她? 啊,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要花时间教她? 二人正默然无语。 红玉站在雅间外头喊了一声:“大小姐,账上有点问题,奴婢能进来吗?” 李知月忙道:“进来。” 红玉之前接受了高强度培训,还在第一家李氏茶轩历练了好几天,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岗,她万分不敢懈怠,账目稍微有点点对不上,她就慌了,连忙过来找大小姐处理。 李知月拿起账本扫了扫:“是这里,你把小数点标错了,别看只是一个点,但影响非常大,如果日后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你的位置我会直接换人。” 红玉神情肃然:“是,大小姐!” 在小姐身边,她是一等大丫头,但每天做的都是端茶倒水的活儿,日复一日。 而现在,她是账房,代表着小姐管理偌大的铺子,无数钱财从手中过,她感觉自己压力大,责任也大,同时,好像也发现了更多属于自己的价值。 她很喜欢现在的忙碌。 红玉拿起账本,福了福身,准备离开。 这时,程长宴的眸光扫了过去,他湛黑的瞳孔突然一阵紧缩。 他伸出手,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这个账本,能让我看一眼吗?” 第38章 故乡 账本放在了程长宴面前。 他迅速翻了翻,目光凝在那一串阿拉伯数字之上。 李知月凑上去:“程大人,看得懂?” 程长宴深吸一口气:“抱歉,李小姐,程某先失陪一下。” 他起身就朝外走去。 走到茶轩外,牵过马,翻身而上,马穿过闹市,开始疾驰,直出城门,走了大约一刻钟,到了一个小院子门口。 院子里,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在给菜地浇水,听到马蹄声,抬起头来,惊讶道:“大哥,这才什么时辰,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一般来说,程长宴傍晚才会归家。 她擦了一下手,忙走出去,牵着马进了马棚,喂了草料,这才追上程长宴的步伐,“脸色这么凝重,是出什么事了吗?” 程长宴径直走进了最后面一个屋子。 屋子打开,有灰尘扑面而来,很显然,这个屋子很久没人居住了,也没有人打理。 他没有等灰尘落定,就迈步进入,从床下搬出一个匣子,轻声道:“晚枫,钥匙给我。” 程晚枫的唇微微颤抖。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大哥,你确定要打开娘亲的遗物吗?” 程长宴坚定点头。 程晚枫从脖子上取出绳索,那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的钥匙,大概是经常把玩,钥匙都有些失去了棱角。 咔哒一声,匣子被打开了。 里面放着简单几样物品,一块碎裂的玉佩,一把木头梳子,一支簪子,以及几本小册子。 程长宴直接上小册子翻开。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大魏朝的字,而是非常简单的文字,仔细看,似乎是大魏国字形的简写,再往后翻,就看到了许多数字,和方才在李知月那个账本上看到的数字,一模一样! “大哥,怎么了?” 程长宴合上册子,重新放回了匣子之中。 他锁上匣子,将钥匙还给程晚枫,缓声道:“我好像……遇到了一个和娘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程晚枫手中的钥匙落在了地上。 她连忙捡起来,不可置信开口:“大哥确定他和娘亲来自同一个地方吗,你有问过她,娘到底回家了吗,我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 她说着,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从出生开始,她听娘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要回家。 小时候,她不知道娘的家到底是何处,无论她怎么问,娘都不言语。 娘总是呆呆的坐在门口,望着天空,望着远方,严重的时候,甚至三四个月不说一句话。 大夫说,娘可能是疯了。 想回家想疯了…… 有一天,娘突然拉着她,给了她讲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个她未曾听闻、连想都无法想象的世界里的各种事情…… 她真的以为娘好了。 可是第二天,娘就再也没睁开眼睛,死在了百花盛放的春天。 他们遵照娘的遗嘱,将娘的尸身烧了,骨灰洒进了江河之中,希望河流能将娘亲的亡灵带回家。 “别哭。”程长宴开口,“娘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若不是因为你忽然出生,娘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程晚枫将眼泪逼回去。 “我会找机会问她,放心。” 程长宴看向天空悠远的白云。 娘这一辈子,求的就是一个自由,却来到了不自由的大魏国。 前半辈子被禁锢,后半辈子因为儿女不得离开京城,死亡,或许才是最大的解脱。 肉体的死亡,能让灵魂真正归到故乡吗? 李知月天天忙的打转。 茶轩的生意慢慢步入正轨,接下来就是大戏楼的修建。 为了赶进度,她让老田不要省钱,请了三个修房子的工头同时开工,不到半个月时间,大戏楼就初见雏形了。 她天天关在家里写戏本子,现代看多了小说电视剧,写几个话本子根本没什么难度。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 过了盛夏的季节,天气已经没那么燥热了,日子也渐渐舒服起来。 这一大早,白如珠就盛装打扮,要带着李知月去参加宴会。 李知月本来不想去。 但一想到大戏楼过不了多久就要开门迎客了,利用这宴会打个广告也挺好。 她穿金戴银,跟着白如珠坐上马车。 他们是去参加当朝太傅孙子的满月宴,这是宋太傅的嫡长孙,大户人家嫡长孙的满月宴,自然是大办,京城绝大多数权贵之家,都收到了邀请。 马车停在宋家门口,李知月跟着白如珠往里走。 “襄阳侯夫人小姐到,送极品红宝石珊瑚一对!” 门口的管家大声报幕。 众人震惊。 红珊瑚就已经很难得了,居然还是红宝石珊瑚,据说是极品之中的极品,襄阳侯府一送就是一对,这出手也太大方了。 “襄阳侯府那个茶轩,日进斗金,当然送得起这等贵重之物了。” “听说,最近襄阳侯府在修大戏楼,就在城东那个梨花巷子里,建了三层高,老远就能看见。” “嚯,一个唱戏的地方,修三层,这排场也太大了,真会享受。” “他们侯府不是买了灵风戏班子么,当然得搭一个戏台子给人唱戏,不然不是白买了。” “茶轩赚的钱再多,也不够这么挥霍吧!” 白如珠叹了口气:“还是你们持家有道,知道修戏楼耗钱,我们侯府大半个家底都投进去了……不过,钱花了再挣嘛,这有何难,对了,侯府那个大戏楼马上就要建成了,到时候,我请各位夫人去听戏喝茶,可一定要赏脸呀。” 在场的人,要么在自家看戏,要么赴宴听戏,都无一例外都是小戏台,三层楼的大戏台,着实没见过,便都点头应下了。 正说着话,太傅夫人宋老夫人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意:“襄阳侯夫人送这么贵重的贺礼,等下回你们侯府办宴会,我都不知道送什么回去。” 白如珠笑着,正要说话,忽然猛地顿住了。 她居然看到,甄氏母女二人,站在宋老夫人的身后。 她满脸都是错愕,太傅府上的宴会,甄氏这样的普通人,是怎么进来的,居然还一直紧跟着宋老夫人,这是什么情况? “正好,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宋老夫人看向众人,“我身后这两位,一位是陆夫人,一位是陆小姐,三天前,我去庙里为孙儿祈福,意外落水,是陆小姐救了我,陆夫人和陆小姐孤苦无依,以后呀,就暂居在我们宋家,是宋家的贵客。” 第39章 钟情 陆静雪站在宋老夫人身后,她一身淡粉色的彩绣雨花锦,头上是一支掐丝云形的钗子,面施粉黛,唇如红桃,如此打扮,看着和世家小姐没什么两样。 她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李知月,唇瓣笑了笑。 这是第一次,她感觉自己终于和李知月站在了同样的高度,再也不用低人一等了。 李知月暗暗感叹。 太傅府可比侯府厉害多了,乃是朝中一品大员,手握实权,门客无数。 到底是这本书的女主角,光环笼罩,失去了侯府庇护,这不,转头就成了太傅夫人的救命恩人。 在场众人纷纷和甄氏寒暄。 这也是甄氏第一次,和这些世家宗妇们说上话。 她迈步走到白如珠面前,笑着开口道:“多亏宋老夫人照拂,我们母子三人以后就住在太傅府上了,之前侯夫人给我们住的那个院子已经收拾齐整了,这些年,多谢侯爷夫人的照顾,在此谢过。” 白如珠微不可察蹙眉。 不知为什么,她竟然从甄氏这番话里听出了一丝得意和炫耀。 她正要开口。 宋老夫人就走了过来,声音淡淡开口:“京城人都知道,襄阳侯府向来奢靡无度,有银子修什么大戏楼,怎么就没银子好好安置救命恩人呢,侯府给陆夫人暂居的那个小院我去过,实在是寒酸,对待救命恩人,不该如此。” 白如珠瞪大眼睛。 那个院子怎么就小了,哪怕是住二三十个人都能住下,甄氏母子三人怎么就住不得了? 而且那院子刚刚才修缮过,里头的花草树木全都换了一遍,家什用的也是极好的梨花木,在这方面,她绝不可能亏待甄氏。 被宋老夫人这么一说,显得襄阳侯府有多小气一样。 她忽然后悔了。 后悔方才带了一对红宝石珊瑚上门祝贺。 本意是想让宋太傅多提携一下自家刚开始学着办差的侯爷,但,宋老夫人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她,这提携不要也罢! “还有陆小姐,已然到了婚配年龄,居然连一个像样的头面都没有。”宋老夫人一脸心疼的拉过陆静雪的手,“这小模样多俊俏,天天打扮着才好呢。” 陆静雪忙开口解释:“老夫人您误会了,侯夫人给我送过几套头面,但……我表哥那事,将头面都变卖了,所以才……” “你表哥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走了岔路,还年轻,不该为此葬送一辈子。”宋老夫人开口,“回头我让老爷去说一声,尽快把人放出来。” 甄氏不由大喜:“谢老夫人!” 陆静雪笑了笑。 果然,放弃襄阳侯府是个明智的选择。 白如珠勾起唇角:“有老夫人照顾嫂子一家人,我就可以放心了,希望嫂子在这里住着舒心。” 她笑了笑,转头笑容就消失了。 宋老夫人有四个儿子,都住在府里头,这么多年轻气盛的男人,居然还敢收留一个寡妇在家中。 甄氏曾经妄想做襄阳侯府的小妾。 而太傅府,门槛更高,甄氏住在这里,本就不安分的心思,怕是…… 这时,门外的管家高声道:“四殿下到!五殿下到!” 宋老夫人连忙带着所有女眷,前去迎接二位皇子,众人齐齐行礼。 四皇子面带笑容,温和道:“都起身,在宫外不必行这些虚礼。” 宋太傅笑着道:“四殿下,五殿下,席位已经备好,这边请,今日老臣陪着二位殿下喝酒,不醉不休!” 五皇子跟着宋太傅往里走,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四皇子站着没动,皱眉道:“四哥?” 四皇子宁烨看向女眷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陆静雪的头上。 而此刻,陆静雪也恰好抬头,二人的视线,在空中就这样对视到了一起。 李知月惊呆了。 她已经千方百计阻挠了,万万没想到,男女主角还是相遇了。 等陆静雪嫁给四皇子宁烨,就等于是完成了全书一半的主线任务,然后再踩着襄阳侯府往上爬…… 不过如今芙蓉早就死了,陆静雪想诬陷侯府也没有人证物证。 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宁烨眼中的温和,变成了惊艳,那双眼睛似乎要把陆静雪整个人刻进去。 这就是一见钟情么? “李小姐。” 耳旁一个声音,拉回了她的神思。 她抬头看去,看到了程长宴的脸,他今日终于没有穿黑色的衣裳,而是湖蓝色长衫,更显得姿容如玉。 她笑着道:“程大人也来了。” 程长宴抬眼看向宁烨。 四皇子确实是所有皇子之中,容貌最为出众的一个,也是最有才能的一个。 四皇子虽已经有了正妃,但两个侧妃之位还空着,许多世家大族瞧不上侧妃的位置,但奈何,那些世家小姐个个为四皇子倾心,哪怕为侧,也想嫁给心上人。 方才,李小姐痴痴的望着四皇子。 难道…… 程长宴的眸色黯淡了三分。 “李小姐。”他开口,“那天夜里,李小姐连问了我三个问题,能告诉我答案吗?” 李知月有点懵:“什么问题?” “宫廷玉液酒。” “奇变偶不变。” “身、身份证尾数?” 李知月一笑:“这是暗语,至于答案,就没必要告诉程大人啦。” 程长宴负手而立,缓缓道:“是你们那个世界……” 话说到一半。 忽然一个身影迅速走了过来。 “你满意了!李知月!现在你满意了是吗!”姜雁一脸愤怒的朝李知月走来,“我只是找你要个下人而已,一个能改变我婚事的下人,为什么,你都不愿意成全我!因为我没办成,我的嫡母,要将我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有四个儿子的老男人做续弦!我这辈子完了!李知月,你害苦了我!” 李知月再度震惊。 原书之中,姜雁落水算计大理寺卿,而那个大理寺卿,就是四十多岁带四个孩子的老男人! 她以为,大理寺卿换了人,而姜雁也算计失败,剧情应该是改变了。 怎么兜兜转转,姜雁还是嫁给这样一个人? 就如陆静雪和宁烨,兜兜转转,也还是会遇见,并且一见钟情…… 难道,原定的剧情,根本就无法改变吗? 第40章 亲事 “李知月,我嫁给那样一个男人,这辈子都完了!” “李知月,我恨你,我痛苦的时候,也会拉着你一起痛苦!” 姜雁的愤怒直冲天灵盖。 当得知婚事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陷入了深渊之中,那种绝望包裹着她,让她差点崩溃。 所有的怒气,在看到李知月的那一刻,全都发泄了出来。 如果不是李知月,她绝不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她上前一步,咄咄逼人朝李知月靠近。 忽然。 一个身影拦在了李知月面前。 姜雁不可置信看去,竟然是她念念不忘的男子,程长宴。 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她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去算计成为程夫人。 可那次的算计,让她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就连一向护着她的祖母,因为她给宣平侯府丢了脸,也不再管她的婚事。 她看着程长宴,目光带着痴迷。 如果…… 然而,男人一身肃冷,骇人的冷气从身上散发出来,让姜雁顿时头皮发麻。 程长宴声音薄凉:“姜小姐口中的那个老男人,应当是大理寺文少卿,文少卿少年成才,审案明察,执法严峻,他是大理寺的顶梁柱,亦是大魏朝之栋梁,怎么到了姜小姐口中,文少卿竟如此不堪?” 若不是他拒绝进内阁。 那么,大理寺卿的位置,应当属于文少卿。 姜雁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开口:“我、我好歹是侯门千金,凭什么要给人做续弦,凭什么给人做继母……” “那就如你所愿。”程长宴淡声道,“放心,这门亲事成不了。” 姜雁的脑袋顿时炸开了锅。 虽然她内心很抵触这门亲事,但她很清楚,这是她能选择范围内最好的亲事了! 宣平侯府只有个虚名,没有实权,她这个庶出的侯门小姐又算得了什么,更别说,上次长公主宴会上,她因落水,名声尽毁,京城有头有脸的家世,都不愿娶她做正室……她现在的处境很尴尬,要么沦落到给人做妾,要么嫁进寒门做正妻,或者,嫁给稍微好点的人家做续弦…… 祖母劝她,说文家没有二老,她嫁过去就能掌家,虽然有四个继子,但文家乃清流,家风正,只要好好相处,继子们未必不会给她养老,若她再生个孩子,也就站稳了脚跟…… 昨夜她还反感祖母说这些话。 可是,当这门亲事即将成不了之时,她才蓦然发现,原来祖母说的都是良言。 对她而言,这确实是一门顶好的亲事! 若这门婚事毁了,等待她的,是更加黑不见底的深渊! “不!”姜雁的面上已经没了任何血色,颤声道,“程大人,我方才是魔怔了,胡说八道的……” 程长宴摇了摇头。 文少卿更需要一个能妥善处理好庶务的妻子。 若内里出了问题,那文少卿很难将精力放在破案上,不知该有多少人蒙受不白之冤。 李知月转头:“程大人,我们入席吧。” 二人迅速跟上前面那一拨人的步伐,朝宴厅里走去。 太傅府办宴席,男女并未分席,按照品级身份等分桌而坐,参加宴会的人很多,厅内十分热闹。 用餐结束之后,太傅府还安排了流觞曲水,让才子佳人们展示自己的才华。 陆静雪被安排弹了一个曲子,赢的了一片叫好声。 紧接着,李知月就看到,四皇子离席了,随即陆静雪也低调的离开了宴厅,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二人定是私会去了。 “月娘,你怎么总是看着四殿下,该不会是?”白如珠吓了一跳,忙压低嗓子道,“四殿下已经有了正妃,你若是嫁过去,只能为侧,你知道侧妃是什么意思么,上要被王妃立规矩,下要和其他侧妃侍妾争宠,你说说,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李知月哭笑不得:“娘,我没有,你误会了。” 这时,一个身影朝她们母女二人走来:“襄阳侯夫人,李小姐,好些年没见了。” 白如珠一把将李知月拉起来,连忙行礼:“见过五殿下。” 李知月跟着行礼。 她回忆了一下书中剧情,总算是找到了关于这位五皇子的剧情,生性好色,刚十二岁时就因调戏宫女,手段过于残忍,被皇帝发配到封地上去了,等到十八岁,因为到了婚配年龄,这才被召回,估摸着几天前才回京。 这位五皇子年龄长了,好色之心也涨了,书中写过一句,五皇子二十岁那年,因为调戏皇帝新宠幸的妃子而被幽禁,一辈子都没能踏出幽台一步。 “李小姐好生美貌。”五皇子宁迟的目光丝毫不遮掩,“不知可有许配人家?” 白如珠的眉眼顿时沉下来。 虽然五皇子还没有正妻,但并没有人看得上这个位置,因为,五皇子太好色了! 她低着头道:“小女年龄还小,不着急。” 宁迟微笑着开口:“李小姐年龄还小就有如此姝容,再大一些,应该会和襄阳侯夫人一样,成为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 他说话的时候,深深看了一眼白如珠。 白如珠只觉得毛骨悚然。 “五殿下。”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原来是程长宴。 宁迟转过头,眯起眼睛,冷声道:“在我离京这几年,多次听说过程大人的名头,才十九岁就成了大理寺卿,乃我大魏朝第一人,程大人还真是深受我父皇宠爱啊。” “五殿下谬赞了。”程长宴即便在皇子面前,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他举起酒杯,“初次和五殿下见面,这一杯,臣干了。” 宁迟也将杯子里的酒喝尽了,然后提步离开。 程长宴看向白如珠,低声道:“五殿下行事乖张狠戾,喜好美色,这些年,在封地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若襄阳侯夫人无意结亲,那就避着些。” “多谢程大人提点。”白如珠也察觉到了不妙,叹口气道,“皇家人,我们确实惹不起,但躲得起。” 程长宴放轻松了神情,笑道:“若夫人有空,可带李小姐去寒舍做客,定盛情以待。” 白如珠一呆。 京城人都知道,程大人是出了名的冷漠,和谁家都不亲近。 现在不仅来给她们解围,居然要邀请她们上门做客,难道,是想,结亲? 第41章 命运 太傅嫡长孙满月宴结束后的第二天,李知月就听白如珠说,宣平侯府庶出二小姐姜雁,被文家退婚了。 “文少卿是大理寺左寺卿,若不是当年程大人忽然冒出头,本该是文少卿为大理寺之首。” 白如珠唏嘘道,“文家乃清流,文少卿的官位也不算低,正四品呢,配一个庶女绰绰有余了……当然了,他年龄大了点,又有孩子,确实不算是什么良配,可除了文家,姜雁还能找到更好的么?” “之前在长公主宴会上名声尽毁,如今还被退婚,我看哪,京城这边怕是找不到合意的婚事了,估摸着,宣平侯府会将这个庶女嫁到外地去,给人做妾,亦或是嫁给寒门,都有可能。” 李知月心中说不上什么情绪。 照这么来看的话,因为程长宴的插手,属于姜雁的剧情被改变了。 似乎,程长宴就是这本书之中的变数。 她正皱眉思索着。 冷不防,白如珠开口道:“咳,月娘,你觉得程大人如何?” 李知月点头:“少年成才,年轻有为,未来定能走到更高的位置,我们侯府应与之交好。” “你满意就好。”白如珠脸上露出笑容,“程家没有长辈指点,估摸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办这样的大事,那我们就主动点,明日我安排媒人上门,先……” “等会!”李知月打断她的话,“安排媒人做什么,娘别告诉我,你现在就要把我嫁出去,我才十五!” “只是先定下来,免得一些人有着不该有的心思。”白如珠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容貌太出众了,不早些定下来,我怕日后婚事就由不得我们做主了。” 她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年轻的时候,她以美貌冠绝京城,但她还有另一个出名的特点,那就是不善理家,常常闹出笑话。 所以,很多大家族的长辈根本不允许家族子弟娶她这样一个女子,怕祸害后代。 而月娘,会挣钱,会理家,比她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就算是当太子妃也使得,万一那些皇子都来抢怎么办,那些皇妃的位置她都瞧不上,更别说侧室了……咳,当然,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万万不敢说出口。 她希望女儿嫁个简单的家庭,最好没有妻妾庶子女这些有的没的,才能安稳一生。 程家,无疑是上上选。 “程家上面没有婆母,你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白如珠越想越觉得满意,“唯一的缺点就是穷了点,但咱们襄阳侯府不缺钱呀,正好互补,月娘,你听我说……” 李知月捂住了耳朵。 她知道,生于皇权时代的女子,命运半分不由己。 哪怕是她这样身家的千金小姐,皇帝若是心血来潮赐婚,她也只能乖乖嫁过去。 她没有能力与皇权抗衡。 但也不愿稀里糊涂定下亲事。 李知月暂时也没有主意,她干脆转移话题:“大戏楼再有不久就开业了,娘若是有时间,就听一下我写的那些戏本子,要是有哪里不好,一定要和我说,我再修改一下。” 白如珠最喜欢听戏,立即应承下来。 李知月准备回自己院子。 这时,李随风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大步跨进院子,将头上的官帽猛地砸在地上,破口大骂道:“特娘的,老子才不受这个鸟气,大不了不干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白如珠起身将帽子捡起来,拍掉灰尘,放上案桌。 她走到李随风身边,柔声道,“孩子在这儿呢,别说脏话,喝口茶,先消消气。” 李随风咕噜咕噜喝下一杯冰爽柠檬水,终于气顺了一些。 他开口道:“还不是摘星楼的事,皇上不是说让我负责吗,我天天早出晚归,生怕出一点纰漏,结果呢,呵,好家伙,淑妃娘娘的弟弟,居然给我搞事情!你们知道他干啥吗,居然拿走了五万两银款!本来定好了摘星楼要修九层,他拿走五万,只能修八层了!到时候,皇上还不是找我麻烦!万一有人故意诬陷是我贪污,那我们李家完了!” “淑妃的弟弟,郑家小少爷?”白如珠皱眉,“自打淑妃受宠,他就进了钦天监,还破格成了四品,钦天监也能管摘星楼的事?” “是管不了,可谁让他姐姐是淑妃?”李随风又生气起来,“他说摘星楼是皇上给淑妃建的,那就是他们郑家的东西,他拿自家的银子,名正言顺,闹到皇上面前去他也有理,我呸!我现在就写折子,明天早上就跟皇上参一本!” “爹,慢着。”李知月开口,“摘星楼里头不知道多少油水,郑少爷一口气捞走这么多,那别人就捞的少了,肯定早就有人不满,那为何,却没有人去皇上那里参一本呢?” 白如珠皱眉:“有淑妃吹枕边风,告御状也没用,反倒让淑妃和郑家记仇,得不偿失。” 李知月点点头:“只要淑妃还得盛宠,郑家小少爷就是可以这么嚣张。” 毕竟,这本书中的皇帝,有贤能,但并不多,到了中晚年,沉迷吃丹药,常常被后妃、大臣、皇子们玩弄的团团转。 上奏告状,根本不是上策。 “那就这样算了?”李随风咬牙,“我今儿去找他对峙的时候,他还骂我是个草包,特娘的,老子再草包也比他强些,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到我头上拉屎,我……唔!” 白如珠捂住了他的嘴。 “爹,我有个法子。”李知月轻轻一笑,“既然摘星楼的事没人愿意管,那,就扩大矛盾……” 随着她缓缓道来,李随风的眼睛越瞪越圆:“月娘,你聪明,真聪明……” 第二天下朝后,李随风就拉着郑家小少爷郑威去醉花楼喝酒。 “郑少爷,里面请。”李随风笑呵呵道,“今天我做东请郑少爷喝酒听曲儿,希望郑少爷忘了昨天的事。” 郑威冷笑:“看来襄阳侯不像别人所说的那么草包么,也知道来讨好本少爷。” “我也是想了一夜,才回过味来,郑少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李随风端起酒杯,“摘星楼是为淑妃娘娘修的高楼,郑少爷取用银子,就像是左口袋进右口袋,我觉得这没什么意思。” 郑威眯起眼睛:“哦,襄阳侯有何见教?” 第42章 设计 李随风喝了口酒,徐徐道来。 “一个摘星楼,朝廷拨款就多达五十万两银子,那我问郑少爷,皇帝的地下寝宫修建,又是多少银子呢?” 郑威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 皇帝的陵墓已经修了二十多年了,拨款早就破了千万两白银,是大魏朝最大的工程。 他只稍微伸手一抓,估计就能抓个几十万两银子出来。 他从摘星楼拿走了五万两,迄今为止,也就只有襄阳侯知晓了此事,说明,他办事足够隐秘。 “郑少爷这么聪明,但目光还是太短浅了。”李随风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咱们喝酒,看,新来了的头牌,真够漂亮,郑少爷要是喜欢,今晚就带回去吧。” 郑威的心思已经飞走了。 美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从皇陵那里搞银子。 只要有了钱,要多少美人还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忽然,他眼睛一亮,主意来了。 他大口喝下一壶酒,哈哈大笑,然后伸手拍了拍李随风的脸:“襄阳侯还真是个人才,我交你这个朋友了!” 李随风觉得屈辱极了。 他一个侯爷,居然被这厮拍脸,尊严都被踏在脚底了。 但他还是得挤出笑容:“那就多谢郑少爷抬举了。” 郑威迫不及待想去办事,可是酒喝多了,一个转身,踉跄摔在地上。 李随风大呼活该。 “姓李的,你瞎了!”郑威怒声道,“没看到本少爷摔了吗,赶紧来扶一把,把我哄高兴了,以后有你襄阳侯府飞黄腾达的时候!” 李随风深吸一口。 他忍着。 他把郑威扶起来,送进了马车,挥了挥手,等马车走远了,狠狠呸了一声。 隔了两天,就传来消息,淑妃娘娘要去皇陵为一个太妃上香,带了不少人前去。 “等着吧。”李知月笑着开口,“等他们有所动作,爹再写折子上报,这事情就稳了。” 摘星楼这点蝇头小利,皇帝懒得管。 但动了皇上的蛋糕,影响了皇陵修建,皇上难道还会坐视不理? 接下来静心等就是了。 李知月正好得了闲,准备去城外的庄子上转一转。 她看过账目,侯府有上千亩的田地,但收成极差,别人一亩地能收两百斤粟米,而侯府那些地亩产却不到一百斤,实在是太低了。 难得有时间,她得去瞧瞧,到底是人有问题,还是地有问题,该处理就得赶紧处理掉。 由季来之驾车,李知月带上墨玉,一同去京郊。 如今已经是夏末初秋的天气了,京城秋天来得早,许多怕冷的树已经开始掉叶子,一路过去,黄叶纷飞。 第一个庄子最大,占地五百多亩,是李家曾高祖入仕途之后,置的第一块地,也是李家最老的祖地。 马车一停下,庄子里的管事就赶紧上来迎接。 李知月随口问了收成的事。 “确实一亩地只能收八十斤粟米。”管事叹了口气,“老奴也想了很多法子提升土地的肥力,但根本不行……这地当年买的时候,估计就被人坑了,根本就不是什么良田,大概就是个中等地,种着种着,越来越贫瘠,原先还能种稻子,后来稻子不长谷,就改种粟了,再过几年,怕是粟也长不出来了……” 李知月去地里看了看。 确实,这片土地格外贫瘠,而且地势也不好,不下雨的时候干死,下雨的时候涝死,难怪一点收成也没有。 也难怪这管事穿的如此破烂,这是因为真的一点油水都捞不到。 管事继续道,“其他两个庄子,也是差不多情况,老奴有个建议,不然种果子树,等个三五年,就能卖上价钱了。” 三五年? 那时京城都不知是什么光景了。 李知月等不起。 她要用最快的速度赚钱。 “先按照原来的安排走。”李知月开口,“过阵子有变化了我会安排人来通知。” 管事连忙点头:“那就劳烦大小姐了。” 从庄子出来,李知月坐在马车上琢磨起来,这地,到底该怎么办…… 忽然,马车一个急刹车。 墨玉连忙扶住李知月,掀起车帘问道:“季师傅,这是怎么了?” 季来之跳下车看了看:“好像是车轴出问题了,小毛病,小半个时辰属下就能修好。” 坐在马车里实在是闲得慌,李知月干脆下车走动走动。 走了没两步,她看到前方竟然有个农家小院子,院子篱笆墙外,种着各种各样叫不上名儿的野花,红色,黄色,紫色,蓝色,五颜六色,美丽极了,还有牵牛花爬在篱笆上,一个小门开着,透过门缝,看到院子里有个花藤秋千。 一个穿着短装的少女蹲在院子里,正在除草。 这个少女,正是程晚枫。 她听到脚步声,抬头,就看到一个女子站在院子门口,这女子的容颜,叫她瞬间看呆了,因为太美了,美的不像是个凡人。 “请问,有什么事吗?” 程晚枫站起身问了一句。 李知月觉得有点尴尬。 她其实是想走近一些赏花,没想到,走到别人家门口来了。 她正要说声抱歉。 忽然,她整个人呆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 小院的正屋门大开着,屋子侧墙上,悬挂着一幅画,那幅画,乍看一眼,是一只大公鸡,仔细看,那分明是华国地图。 在她的世界里,地图太常见了。 可这里是古代,是一本书中虚构出来的世界,一个不存在的国度,怎么,会有华国地图? 而且边界线,城市名,和她那辈子一模一样…… “这位小姐?” 程晚枫伸手在李知月眼前挥了挥。 李知月艰难的收回视线:“我是路过人,请问能讨一口水喝吗?” “当然可以。”程晚枫笑着道,“寒舍简陋,你们进来坐,别嫌弃,我去倒水。” 趁她倒水的功夫。 李知月一个箭步走到了地图前。 她的手,从每一个省市掠过,眼眶顿时一片通红……那里,是她的故乡。 她迅速的调整好情绪,转过头,看向程晚枫:“请问这幅画,是出自小姐之手吗?” 程晚枫摇头:“是我娘画的。” 李知月呼吸急促:“你娘?在家吗?” 第43章 异世 “我娘多年前就去世了。” 程晚枫的眼眶发红,整理发丝时悄悄擦了擦眼角。 李知月再次看向地图,眼眶也红了。 画图的女子,也是一名穿越人士,在这样陌生的世界里,一遍一遍描绘着故乡的寸土山河,曾经繁荣富强的盛世,梦里高耸入云的大厦,曾咫尺能触摸的平等和自由……那些,都不复见,只能将相思和怀念,一点点的刻进宣纸之中。 她,曾来过。 但,已经离开了。 “小姐怎么了?” 墨玉站在边上,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李知月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不管她表现的如何云淡风轻,但她必须得承认,她思念过去的那个世界,想念生她养她的故土。 可,真的回不去了。 她接过墨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回过头,笑着道:“我叫李知月,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程晚枫方才也沉浸在情绪之中,并未注意到李知月的异常,她开口:“我姓程,名晚枫。” 李知月伸出手:“晚枫,很高兴认识你。” 程晚枫一阵恍惚。 这个动作,好熟悉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本能的伸出手,和李知月握在一起:“李小姐要是没什么事,不如留下来用个便饭?” “好呀。”李知月十分爽快的应下来,她看向墨玉,“让季来之回侯府说一声,晚餐我不回家吃,会晚点回去。” 季来之驾马车先走了,晚点再来接她。 程晚枫不好意思的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李小姐很投缘。” “叫我知月,更亲近一些。”李知月直接挽住了她的手腕,“咱们一起做饭。” 这可是她的半个老乡,身上有一半现代人的基因,当然很投缘,她很想多了解一下老乡的事。 小院子后面有一块菜地,程晚枫带着李知月一起去摘菜,然后洗菜,切菜,再生火炒菜,李知月负责给灶里添火。 一顿饭很快就做好了。 看着一桌子的菜,李知月的眼眶再一次红了,是湘菜,这个年代没有的湘菜。 “这些都是我娘经常给我和大哥做的菜,这个叫,辣子鸡丁,这个是香辣鱼头,这个是小炒肉,这个是外婆菜炒肉,还有一个丝瓜蛋汤,有些简陋,知月你别嫌弃。”程晚枫介绍完了菜名,然后看向站在边上的墨玉,“墨玉姐姐,你也坐下一起吃。” 墨玉惊呆了。 她吓得连忙后退一步:“奴婢伺候二位小姐用餐就可以了。” “晚枫让你坐,那就坐下吃。”李知月开口,“晚枫平易近人,你别太拘束了。” 墨玉苦着一张脸,只敢坐半张凳子。 她拿起筷子,也不敢吃,一直给李知月夹菜。 李知月知道,主仆观念,深入这个时代每个人的内心,外力很难改变,所以,她从未倡导过平等。 却没想到,她的前辈,将这样的观念,灌输给了孩子。 那应该是一个内心很纯善的穿越女。 “晚枫,能和我讲讲你娘的故事吗?” “我娘……她是一个不一样的女子。”程晚枫双眼亮晶晶道,“我娘她喜欢夜空,喜欢研究星星,我记得小时候,我娘利用孔明灯做出来了一个叫做热气球的东西,她带着我和哥哥坐上热气球,飞了好远,原来我们人没有翅膀也会飞呀,时隔多年回想起来,都跟做梦一样。” 李知月也跟着兴奋起来:“真的吗,你娘真做出了热气球?” “是真的。” 男人的嗓音,突然加入了进来。 李知月扭过头看去,惊得连忙站起了身:“程大人?” 程晚枫也站了起来:“大哥回来了,今天我有客人,就没有等大哥一起用晚餐,不好意思啦!” “你们……”李知月的眼睛倏然瞠大,“原来是这样……” 难怪那天程长宴会说出“发炎”二字,让她误以为对方是老乡,给了暗语,对方却答不上。 原来,他的母亲才是她真正的老乡。 程长宴对上李知月恍然大悟的眸子,唇角也勾起了一个向上的弧度。 他在四方桌空的一方坐下来:“李小姐不必客气,坐吧,有什么话,我们用完餐之后再说。” 墨玉不敢再坐下来了。 她赶紧站到了李知月的身后。 程晚枫正要再说。 被程长宴抬手拦住了,轻轻摇了摇头。 “厨房里还有菜。”程晚枫妥协开口,“墨玉姐姐,你别站在这里了,先去厨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墨玉看了一眼李知月,见自家主子点头,这才忙不迭的离开了。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不客气了。”李知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辣子鸡丁,竖起大拇指,“晚枫,你太厉害了,这味道,和我们那边餐厅里做出来的也差不了多少。” 程晚枫一脸懵:“你们那边?餐厅?知月,你……” 李知月一笑:“我和你娘,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也坐过热气球,不过不是在这里,是在我们那个世界。” 程晚枫捂住了脸,将喉咙里的惊愕吞了回去。 半晌,她才将情绪压了下去,不可置信道:“那你认识我娘吗?” 李知月开口:“我们那个时代通讯非常便捷,如果是名人之类的人物,我或许会认识,但如果跟我一样是个普通人,那可能就很抱歉了。” “我娘是宇航员!”程晚枫急忙开口,“她叫秦佳佳,来到大魏朝那一年,她还不到三十岁。” 李知月一怔。 这个人她还真认识,唯一登月成功的女性宇航员,多次上过新闻,最开始是因为事业被人熟知,后来是因为病了,忽然之间成了植物人,昏迷不醒,家人想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办法将人唤醒。 在她穿过来的时候,秦佳佳应该还处在昏迷之中。 她慢慢,将事情说了一遍。 程晚枫情绪激动。 程长宴眸光闪动着波光,他缓了缓说道:“多谢李小姐告诉家母的消息。” “你母亲是我的偶像,你和我也是半个老乡,就别李小姐来,程大人去的了,咱们随意一点。”李知月往椅子后背一靠,慵懒的伸长了两条腿,“在我们那个世界,人与人交往很简单,不必时刻紧绷,还是自在点好。” 程长宴一笑:“在程家,你可以尽情做自己。” 第44章 升官 直到天色擦黑。 李知月才起身恋恋不舍的告辞。 和程家兄妹聊天,聊关于他们母亲的事,聊原来那个世界的一切,这种感觉,很畅快。 回到侯府,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李知月哼着流行歌曲,先去主院和父母说一声,刚进去,就听到了李随风大笑的声音。 “郑威那小子,让他嘚瑟,让他贪心,这下完了吧!” “修建皇陵的银子,他居然真敢拿,你们猜,他拿了多少,居然有一百二十万两,在淑妃的掩护下,连夜用牛车拉走,藏在山沟沟里,要不是我一直派人盯着,还真难找出来!” “我第一时间上报皇上,皇上派锦衣卫全部找出来了,郑威大放厥词,攻击锦衣卫,被锦衣卫首领当场就给剁了!” “淑妃娘娘在御书房跪了一天,请皇上为自己弟弟报仇,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白如珠汗颜:“全京城都知道了,淑妃被打入了冷宫,郑家被抄,摘星楼也不用修了。” 李知月开口问道:“那爹手头的差事不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多大点事儿。”李随风十分嘚瑟,“皇上见我立功,重新给我安排了职位,你爹我现在是苑马寺少卿,正四品官员呢!” 李牧云扯了扯嘴角:“苑马寺,那不就是养马的吗?” “臭小子,你懂什么!”李随风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我是少卿,需要亲自养马么,就每天去巡视一番就好了,进了苑马寺,以后有什么好马,正好可以给老爷子弄来!” 李知月:“……” 都成正四品官员了,就这点追求么? 她走上前,“爹在苑马寺,正好可以查一查,朝廷这么多兵马都是哪儿买的。” 白如珠扭头:“月娘,你这是?” “万一,我是说万一,如果京城乱了,那我们是不是得逃走?”李知月开口,“咱们家现在用来驾车的有四匹马,还有七八匹用来骑行,若发生了大事,这些马匹根本就不够用,必须得搞清楚买马的渠道,以后有需要直接买就是了,不是么?” “京城怎么可能会乱?”李随风丝毫不在意,“皇城都乱了,那这世道可不就乱了?” 李知月笑了笑。 等男主角四皇子和太子开始夺权,皇城瞬间就大乱,也就这一两年的时间了,必须得尽快做好准备。 “对了。”白如珠开口,“明天你们外祖父一家人就到京城了,我们一家人出城迎一迎。” 李牧云的脸瞬间耷拉下来,叹了口气:“娘,我跟你说真的,我和棠棠确实是不合适……” “先处一处再说。”白如珠笑着道,“七八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事情,万一你喜欢棠棠呢,云哥,有些事情不要说太早了。” 李牧云耸耸肩。 “等你大哥的婚事落定了,就到你了。”白如珠拉着李知月的手,“上回程大人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坐一坐,不如找个机会?” 李牧云皱眉:“娘该不会是想把月娘嫁给程长宴吧,他太穷了,不行不行,配不上我们李家。” “你个混蛋小子懂什么!”白如珠瞪他一眼,“莫欺少年穷,这五个字你给我牢牢记在心上!人家程大人就比你长两岁,就已经成了三品官员,看你爹,三十几了,才刚混了个四品,而且还是养马的,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人程大人再穷,也比我们李家厉害!” 李随风挠挠头:“骂这小子就骂这小子,怎么话里话外都瞧不起我呢?” 李知月弯唇一笑。 第二天下午,李家人乘坐马车去城外迎接外祖父归京。 在城外长亭等了大约一刻钟,就看到一列车队慢慢靠近,白家人丁不算兴旺,外祖父有两女一儿,白如珠是大女儿,小女儿嫁去了冀州,唯一的儿子天资一般,苦读多年才考上举人,然后再也没能往上走一走,朝廷给了个官职,一直是候补,也就是至今无所事事。 大舅有一个妻子一个妾,共四个孩子。 主子加上仆人,再加一些家当,也就四辆马车,对一个官家人来说,算是比较寒酸了,可想而知外祖父为官这么多年,有多么的两袖清风。 “父亲,母亲!” 白如珠第一个迎了上去,扑在白老太太怀里哭起来,白老太太也跟着哭。 李随风则是和岳父白友堂见礼。 李知月和李牧云一个个打招呼:“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母,表哥,表姐……” “云哥和月娘都长这么大了。”舅舅白永华笑着道,“当年我们走的时候,才这么高呢。” “月娘真是愈发水灵了,瞧瞧这皮肤,这身段儿!”舅母方氏走上前,“月娘这身打扮,我真是见都没见过,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气派的不得了,说是郡主公主也使得呀。” “慎言!”白友堂淡声道,“京城不比陵川,有时候不知道说什么,那最好就别说。” 方氏立马闭上了嘴。 李知月看着这个舅母,笑了笑。 书中,这个舅母可是有不少戏份,外祖父死后,外祖母染病在床,白家就是舅母当家了,天天来侯府打秋风,蹭这蹭那,襄阳侯府几个主子手指头都松,给白家也舍得给,要什么给什么。 可是,在侯府落败后,原身生病的时候,大哥偷跑出流放队伍,去找白家借抓药的钱,舅母不帮忙便罢了,还一顿冷嘲热讽,在大哥绝望的时候,是舅舅的小妾,卫姨娘,拿出自己的体己,让原身有钱抓了药,只不过原身病入膏肓,吃了药也无济于事,没多久就死了…… “月娘瞧着我笑什么?” 在她那样的眼神下,方氏有点瘆得慌。 李知月笑着摇头:“时间不早了,先回城,白家的院子我娘已经请人收拾齐整了,还买了几个伺候的人,舅母去看看还缺什么。” 白老太太开口:“那肯定是什么都不缺的,走吧,回城。” 白友堂归京第一件事,得先去宫里述职,由李随风带着一起去,一路上讲一讲朝廷的变动。 看着白友堂的背影,李知月叹气,她能看出来,外祖父的身体已经有点垮了,如今快六十岁高龄,其实该歇下了,却还想再往上走一走…… 人都渴望往上走,可把命赔进去就得不偿失了。 第45章 大喜 白家原来在京城住的就是个三进小院子,白如珠提前修缮了一番,换了新的花草,整个院子焕然一新。 白老太太看了一圈,满意道:“看来珠儿掌家的本事精进了,各方面都很好,什么都不缺。” “我倒觉得,还缺点东西。”方氏笑呵呵开口道,“我们白家在陵川认识的都是普通人,到了京城,以后结交的可就是达官贵人了,瞧瞧我们这一身,像个乡下土包子一样,看看棠棠,和月娘站在一起,真是没法比。” 白如珠看了一眼,点头,正要开口。 李知月就率先笑着道:“外祖父在陵川担任知县,一个月俸禄就那么点,要是一回京,外祖父一家人就穿金戴银,御史台的人见到了,会不会以为外祖父在陵川鱼肉百姓呢,我认为,以前是什么打扮,以后就继续这样打扮,对外祖父的官途也有所裨益。” “月娘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白永华赞叹的看着李知月,“没想到月娘一介女子,也能看明白这些事。” 方氏讪讪笑道:“可是回京了难免要参加宴会,太寒酸不是给白家丢脸么?” “大嫂这样想就错了。”白如珠笑着开口,“就比如大理寺卿程大人,位居三品呢,但身上穿的还是补丁衣裳,我没看到京城有哪个敢瞧不起程大人。” 方氏皱眉:“不可能吧,堂堂三品官员穿补丁衣裳,肯定是故意想告诉大家他是清官,做给人看的罢了。” 李知月皮笑肉不笑:“舅母认识程大人吗,怎么就知道人家是故意的了?” 程长宴的母亲遇人不淑,和离后,带着一儿一女在京郊定居,含辛茹苦将两个孩子拉扯长大,程家确实是寒门。 程长宴为官也不过两载而已,就算一文钱不花,所有俸禄攒起来,估计也没多少。 程家是真的穷,而不是装穷。 “哎,我这不就是随口说说吗?”方氏开口,“棠棠,你老傻站着干什么,没瞧见你表哥在那儿么,端杯茶给你表哥喝。” 白棠的脸瞬间红透了。 李牧云的脸色也瞬间冷下来,他淡声开口:“马上会试,我得回去看书了,舅舅,舅母,我先失陪了,等秋试结束,我再来赔罪。” 他迈步就走了出去。 白棠痴迷的望着他的背影,耳垂都是红的。 李知月叹了口气。 真是孽缘。 方氏眉头皱了皱,找白如珠探话:“两个孩子都大了,是不是得定下来了?” 白如珠想到了女儿的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襄阳侯府的主心骨,好像变成了月娘。 月娘打理着内宅。 月娘管着外头的铺子庄子。 就连官场上的事,月娘都能提出有用的意见。 月娘说的话,准没错。 思及此,她笑着道:“大嫂莫急,两个孩子七八年没见了,先处一处,处得好,咱们就交换庚帖。” 方氏的笑容消失:“那若是处不好?” “你这不是废话吗?”白永华不耐烦看着妻子,“你告诉我,处不好的两个人,怎么过一辈子?” “可是……”方氏委屈,“这不是打小就定下了的亲事么,怎么成了我的不是?” 白棠面色微红道:“娘,姑母说的是,处得好才能结亲,我和表哥打小一起长大,放心,处得好。” 白家人略微休息了一下。 在准备晚餐时,李随风和白老爷子白友堂也复命回来了。 “大喜,大喜呀!”李随风满脸喜色,“岳父大人被皇上提拔成了工部郎中,正五品的官职!” 他之前因为立功,也是被提拔成了这个职位。 但他那纯属闹着玩,领的差事也只是修宠妃的摘星楼。 “皇上让岳父大人去修冀州豫州的水渠!”李随风开口,“这可是实差中的实差,这事儿办好了,岳父大人的还会往上升,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李知月眼皮子一跳。 是了,外祖父就是去冀州修水利,被水冲走了,救起来后就病了,却还要强撑着病体办事,最后被大舅强行从冀州带回京,治病期间还看书,缠绵三个月,还是病逝了。 这个差事,确实是实差,也是历练的好去处,办好了很容易升官。 但,这是对三四十岁的官员来说,而外祖父,再过两年,就六十岁了,这么大年龄的人,如何冲在前线? 白家人归京升官之事,当天就在京城传开了。 “白老爷子把冀州豫州的水渠修好了,再归来,应该会封为四品上。” “白家是襄阳侯府的外家呀,襄阳侯连着两次立功升官,外家也升官,看来,襄阳侯府要复起了。” “如果这次会试,襄阳侯世子爷考上进士,侯府才算是真正复起。” “嗨,复起不复起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家侯府有钱,瞧瞧天天的用度,花钱跟流水似的,跟宫里贵人比起来怕也差不了多少。” “就是,侯府还修了大戏楼,宫里的娘娘怕也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戏台子。” “你们还没听说吧,明日这个大戏楼开门,人人都能进去看戏呢。” “算了,别妄想了,肯定跟那劳什子奶茶一样,贵的要命,我们这种底层小老百姓,在外头看热闹就行。” “错了,普通座位只要三十文钱一个人,是有点贵,但咱们也不是负担不起是不是?” “什么,三十文?比起奶茶,确实便宜太多了!” “正好我娘子明儿生辰,我带上娘子孩子一起去看看热闹!” “想去就快点买票去,听说队伍已经排到城外去了!” “……”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李氏大戏楼一天开三场戏,上午一场,中午一场,下午一场,一场戏一个时辰,普通票价三十文钱,视野好一些的位置价格是八十文,若是想坐雅间,普通人可就坐不起了,雅间五两银子起步,根据受欢迎程度随时调整价格,是专为贵族设置的座位。 当天下午,入场票就售到了半个月后。 因为价格便宜,这是一场属于全京城人的狂欢。 大戏楼的负责人是老田,是侯府家生子,也是戏楼的掌柜,他看着大把大把铜钱流进来,整个人手脚都软了,结结巴巴道:“碧玉,快喊几个人来帮忙,把账点清楚!” 碧玉,是李知月身边的大丫头,也是大戏楼的账房。 第46章 戏楼 铜钱用大箩筐装着。 七八个丫头小厮一起清点,一千文穿在一起,就是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 就这么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点清楚了。 碧玉拿着账本,缓声开口道:“目前入场券一共卖了二十三天,一天三场戏,场场都卖空了,普通座五百个,三十文一个人,前排座一百个,八十文一个人,雅间二十间,五两银子一间,二十三天加起来,一共是八千四百八十七贯钱。” “嘶!” “嘶!” 现场不断响起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老田不敢相信道:“就卖了一下午的票,就快把修大戏楼的银子赚回来了,才一个下午……” 之前修大戏楼的时候,耗资特别多,他天天担心大戏楼白建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而且大戏楼里头还会卖茶水和一些吃食,这又是一笔进项。 李知月一笑:“明天大戏楼第一天营业,你们各位都得忙起来了,今夜早些睡,明天以最好的状态应对。” 第二天早上,大戏楼门口就有人开始验票进场了,票上写了座位号,进去后根据指示牌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三五成群的观众迈步进去,进去后是个大院子,挂着各种各样的画像,喜欢听戏的人就能认出,这些画像都是灵风戏班里头的角儿。 穿过这条长廊,就到了大戏楼面前。 三层高,站在面前,很是恢弘,迈步进去,更令人震撼。 四根大大的圆柱,从地面到顶层,通体绘制着紫色藤萝,藤叶向上,紫花盛放。 天花板上,悬挂七七四十九个大灯笼,将里头照的十分敞亮。 脚下铺的是黑色地砖,摆放满了有靠背的座椅,而前排贵一些的座位,则还配备了八仙桌,看起来就十分舒适。 最前方,是一个用上好木头搭建而成的方形大戏台,高一米,宽十余米,红色的帷幔从最高处垂落,后壁是暗蓝色的底布,显得肃穆而典雅。 “怎么感觉好像进了不得了的地方?” “我这等平头老百姓,竟然也能进这种地方,真是开眼了。” “哎,我的位置居然在最后一排,也不知道等会能不能听到声音。” 他倒是不怕看不见,因为座位下面有阶梯,越往后,越高,丝毫不用担心被挡住。 李知月坐在三楼的雅间之中。 在距离开场还有半刻钟之时,她终于看到程家兄妹二人来了。 “知月!”程晚枫小跑过来,搂住了李知月的手臂,“这么大的戏楼,是你的主意么,你真的好厉害!” “哪里哪里,一般一般。”李知月笑着道,“晚枫,你跟你哥坐这里,这是我给你们备的珍珠奶茶。” 程晚枫双眼噌的一下亮了:“我听我娘说过珍珠奶茶,知月连这个也会做,真厉害!” “这个珍珠奶茶在京城都出现一个多月了,晚枫,你哥就没告诉过你么?” 程长宴有点郁闷。 之前的李知月,一口一个程大人。 现在好了,一口一个你哥,他不仅失去了名字,还失去了姓。 他面上丝毫没有情绪,淡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互相称呼名字就可以了,就像你们那个世界。” “好,那我就叫你长宴了。”李知月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拉着程晚枫道,“珍珠奶茶好喝吧,若有机会找到咖啡豆,还能做出咖啡呢,我以前上班的时候,每天早上必喝一杯咖啡。” 程晚枫一笑:“好呀,那我就等着了。” 程长宴默默插话:“知月以前上班是做什么工作?” “我是图书馆的管理员,简单的来说,就是管书的。”李知月笑着道,“从古至今,上百万册的书,都在我们国家图书馆,我花了好几年时间,也没看完百分之一,看书真的是很享受的一件事。” 程晚枫双眼亮晶晶:“听我娘说,你们那个世界,女子也能考取功名,是吗?” 李知月歪着头想了一会。 高考,应该就相当于是这个时代的科举,那就是确实能考功名,政界也不乏女性领导者。 她点头:“不止是这方面,在任何方面,男女都一样,只要是男人能做的事,女子都能做,女子不再是圈在家中相夫教子,她们可以做任何她们自己想做的事。” 程晚枫眼中流露出向往,随即垂下头,叹出一口气:“难怪我娘在这里会痛苦,她不自由,她被迫生孩子,她放弃了很多……” “好了,别说不高兴的了。”程长宴抬头,“戏要开始了。” 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自戏台后方响起,紧接着,角色登场了。 角儿唱戏的声音十分清晰,哪怕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也能听到每个字。 对现代人来说,这是一出比较狗血的真假千金戏码,女主从小被抱错,长大后回到原来家庭,却被爹娘不喜,那个假千金处处针对真千金,哥哥们也不接纳这个亲生的妹妹,女主角渴望亲戚,但一次又一次被伤害,最后干脆一走了之。 没想到,真千金出走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是一个侯爷,二人定情,陷入爱河,并成亲了。 而这时,她亲生父母哥哥们被人陷害,锒铛入狱。 真善美的女主角自然是不惜一切把亲人救了出来,来了一个中式的大团圆结局。 现场的观众,无一不为之落泪感动。 程晚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知月失笑:“这你都哭,后面几场戏,那你得哭死。” 这幕戏结束,许多人都在议论方才的剧情。 还有一部分人惊叹戏楼的精妙设计。 “坐在最后面居然都能听得到角儿抽泣的声音,这戏楼真是不同凡响!” “我表弟是负责给这大戏楼画图的,他偷偷打听了一下,这戏楼花了一万多两银子才建成呢。” “妈呀,我何德何能,有生之年能进这种地方看戏……” “……” 李知月站在雅间门口,目送程家兄妹离开。 这时,隔壁雅间的门也开了,是一群千金小姐,以宋太傅的嫡出六小姐为首,大约四五个人,其中还有暂居在宋家的陆静雪。 陆静雪抬眼看向李知月。 再得知大戏楼是襄阳侯府的产业后,她其实不太想来。 但,宋六小姐力邀,她只能跟着一起来。 这戏楼的奢靡豪华,超出她的认知,她都不敢想,李知月一天能入账多少银子…… 第47章 才女 一群贵女和李知月打招呼。 “我从前一直以为李小姐是败家女,现在才知,我错的有多离谱。” “先是李氏茶轩,接着是李氏大戏楼,给你们襄阳侯府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呐。” “难道你们不觉得,大戏楼的这场戏,和我们从前看的那些都不一样么,让人看了还想看!” 李知月脸上带着礼节性的笑容:“各位小姐喜欢就好。” “唯一有个缺点。”一名闺秀开口道,“就是戏里的角儿唱的那些词儿,有些俗了。” “确实如此,太口水化了一些,应该好好雕琢一番。” “咱们这儿不就是有个现成的才女么?”宋六小姐笑着道,“陆小姐作出的诗,连我父亲都夸赞不已,不如让陆小姐来给戏本子润润色?” 陆静雪救了她母亲,她是很愿意提携这个寒门才女的。 “是呀,陆小姐可是我们京城新晋的才女呢。” “几天前陆小姐为长公主写了一首诗,长公主大喜不已,赏了陆小姐一套头面呢。” “哪里哪里。”陆静雪一脸惶恐,“是长公主抬爱罢了,才女可当不起。” 她眼眸深处,也浮上一抹微不可察的傲慢。 她也就是家世差了点,其他方方面面,完全不输这些世家千金。 在救了宋老太太之后,她终于得到了看重,能有机会在长公主面前露脸,她怎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她献上了一首诗,便得到了长公主的夸赞,她才女之名,会随着时间,慢慢传遍整个京城。 李知月以美貌着称。 但容颜会老。 而才华,会随着时间的沉淀而愈发出众。 她迟早,会被冠以“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 李知月笑着开口:“看戏,不光是大户人家的专属,也是平民百姓的消遣,大戏楼追求的并非阳春白雪,而是雅俗共赏。” 一群人正说着。 忽然,宋家一个小厮急匆匆赶来:“六小姐,老夫人让您迅速带陆小姐回府!” 宋六皱眉:“何事如此着急?” 小厮看了一眼陆静雪,然后迅速收回目光:“六小姐回府就知道了。” 宋六带上陆静雪,坐上马车,迅速回到宋家。 只见宋家大门紧紧闭着,小厮们一个个惶恐不安的低着头,一看就是发生了大事。 不知为何,陆静雪心中有些惴惴。 宋六的奶娘迅速走来,悄悄说了几句话。 “你说什么?” 宋六的双眼瞬间睁大,她扭头,不可置信看向身侧的陆静雪。 陆静雪还没反应过来之时。 “啪!” 响亮的一耳光狠狠扇在了她的脸上。 “我宋家收留你们孤儿寡母,对你们尽心尽力,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宋家的!” 陆静雪捂着脸,双眼满是泪珠:“六小姐,到底是何事?” 宋六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她懒得多说。 连忙快速进了主院。 陆静雪也迅速跟上去,一进去,她就看到,她的母亲甄氏居然跪在院子里,地上有许多碎了的瓷片,主位上,是宋家老夫人,边上站着宋太傅,还有宋家一群儿子媳妇…… 嗡—— 陆静雪脑中的弦断了。 甄氏哭的梨花带雨:“老夫人,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我思念亡夫,喝多了酒,由丫环扶着回自己屋子里休息,我也不知,为什么到了这个院子……我从未想过再嫁人,也没想过成为宋家什么人,我只能,以死自证清白!” 她说着,猛地起身,朝柱子撞去。 陆静雪飞快冲过去,抱住了她的腰:“不要,娘,你死了我和弟弟怎么办……” 母女两个,抱着哭成一团。 宋太傅开口:“我宋家百年清明,若逼死寡妇的事传出去,宋家名声都要毁了。” 宋老夫人的怒火直冲天灵盖:“难道,就让一寡妇做我宋家姨娘吗?” 甄氏大哭。 陆静雪也跟着哭。 之前依附襄阳侯府之时,是她主动提出,让母亲成为侯府小妾,但失败了。 如今入住宋家,有宋老太太提携,她才女的名声渐渐传出去,但其实,已经不需要母亲去做这样不耻的事情了。 可做都做了,还能如何。 现在,她只希望,母亲是爬上了宋家大老爷的床。 大老爷是宋家长子,是朝中三品重臣,做三品重臣的姨娘,倒也还行。 “让我接受一个寡妇,带着拖油瓶进门,休想!”宋老夫人字字泣血,“这杯主母茶,我绝不可能喝!” 什么? 老夫人喝主母茶? 陆静雪猛地抬头。 所以,她母亲不是爬上了宋老夫人其中一个儿子的床,而是爬上了宋太傅的床! 难怪宋老夫人会如此生气! 因为,儿子纳妾,再怎么愤怒,都只是小事! 可是,当这事儿落到自己头上,那就成了天大的事! 明明她是老夫人的救命恩人,被母亲这么一搞,他们母女就成了宋家所有人的心头刺! 陆静雪的脑袋一阵晕眩,差点栽倒在地。 甄氏大哭:“让我去死,死了好,死了干净……” 宋老夫人拿起茶盏,再度砸下去。 她后悔了! 后悔收留一个寡妇在家中! 她终于明白,为何甄氏一家明明是襄阳侯府的救命恩人,为何两家闹成这样! 并不是襄阳侯府薄情寡义,而是,甄氏心怀不轨! 早知道…… 可这个世上,没有早知道! “母亲。”宋家长子叹了口气道,“我升官在即,年底应当能升为二品下,若因为这事影响了升迁,着实不划算。大户人家纳个妾很正常,更别说,甄氏还是宋家救命恩人,纳了也就纳了,外人只会道一声宋家高义。” 宋家次子也劝:“安置在最偏的院子里,养着就养着吧,也不费几个银子。” 宋老夫人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为了家族,为了前程,她的情绪,没有人在意。 她缓缓点了点头。 甄氏喜极而泣。 她跪在地上:“妾身甄氏,拜见主母。” 陆静雪彻底晕了过去。 是气晕的。 分明已经上了一艘巨轮,却被母亲这番行为,打回了原形。 她完了……一辈子都完了…… 第48章 小宴 宋家有意遮掩不光彩的事。 但府上奴仆众多,总会有点风言风语传出来。 “听说了吗,宋太傅居然纳了个寡妇做小妾!” “嚯,宋太傅都五十多岁了,居然还纳妾,哪个寡妇这么厉害能勾上宋太傅!” “好像就是之前救了襄阳侯的那个壮士的遗孀,我是道听途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真是荤素不忌,爬老人的床。” “……” “我就知道那甄氏不安好心!”白如珠冷笑,“若不是我早看出她的野心,那么现在,被全城老百姓笑话的,就是我们襄阳侯府了!” 李随风一脸正气:“我心中只有夫人,任何女人都休想近我的身!” 白如珠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若那甄氏都爬上床了,除了捏着鼻子认下,还能怎么办,宋太傅一品大臣,还不是认栽了! 幸好月娘提醒,不然,寡妇进门,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气成什么样! 白如珠不再想这件事。 她笑着道:“今日你们外祖父家中办小宴,时间不早了,走了。” 李牧云马上要下场考试,取消了所有宴会,乖乖在家看书。 白家本就是京城人士,七八年前离京赴任,如今归京升官,自然得办个宴会,但并非大办,只是请亲近的几家人过来吃个便饭。 乘坐马车过去,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有白家嫡支的几家亲戚,方氏的娘家,以及襄阳侯府。 人不多,但家里热热闹闹。 李知月刚随着白如珠走进去,就看到廊角那边,方氏正在发火,卫姨娘低着头,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白如珠走过去:“这是怎么了?” “让你们看笑话了。”方氏朝白如珠不好意思一笑,然后冷眼瞪了一眼卫姨娘,“穿这么花枝招展给谁看,还不快滚回去换件衣裳!” 卫姨娘低头:“是!” “自从回京后,天天学年轻小姑娘打扮,这是乱爷们的心呢!”方氏开口,“你大哥一直想着再考个进士,要是被女人乱了心,影响了前程,白家哪个都不会放过她,我这是为了她好!” 李知月扯唇。 卫姨娘家里以前就是开杂货铺的,这七八年家里生意扩大有钱了,卫姨娘一回到京城,卫家就送了许多好衣裳首饰,这就引起了舅母方氏的不满。 卫姨娘在方氏手下生活,那不是一般的难。 李知月想到原身流放病危之时,方氏冷嘲热讽,而卫姨娘偷偷拿了银子给大哥。 这么一对比,亲疏自然就出来了。 她开口道:“我瞧卫姨娘也就是正常打扮,若这都能乱大舅的心,大舅这书不读也罢。” “月娘你穿金戴银,谁能与你比?”方氏阴阳怪气道,“你一个晚辈,还是别议论长辈的事比较好。” “娘,月娘也没说错。”白棠走了过来,低声劝道,“今日家中办小宴,娘就别为难卫姨娘了,大家和和气气多好。” 方氏伸出食指,在白棠脑袋上狠狠戳了一下:“你到底是谁的女儿,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她力道很大,一戳下去,白棠的脑门上就多了个红印子,白棠疼的眼泪汪汪。 “好了,闹什么闹!” 白老太太迅速走来,冷声呵斥。 他们白家什么都好,唯独没有娶个好儿媳,这方氏尖酸刻薄,处处爱和人争高低,之前在陵川的时候,没什么达官贵人,倒也还好,如今回了京城,一块匾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贵人的京城,方氏若再不收敛性子,很容易给白家带来祸患。 老太太正准备叮嘱几句。 忽然前面传来门房激动的声音:“大、大理寺卿,程大人到!” 门房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其实并不认识来人,还是程长宴出示了腰牌,他这才不可置信的喊出口。 白家人也都惊呆了。 他们今日只是办个小宴而已,怎么把大理寺卿招来了? 别看大理寺卿只是个三品,但位列九卿,天子近臣,乃真正的实权官职,在朝廷上极有分量。 白老爷子白友堂从前在京城之时,程长宴并未冒头,二人并没有任何交集。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程长宴这会来做什么。 难道,是查案? 白家刚回京,能犯什么案子? 带着各种猜疑,白友堂携带一家人,走到门口相迎。 还不等他行礼,程长宴就率先拱手道:“久闻白大人,今日终得一见,贸然上门,还请谅解。” 他这般客气,白友堂放心了,只要不是为了案子而来的就行,他老人家笑呵呵道:“上门即是客,程大人快里面请。” 程长宴跟着白友堂往里走,他抬眼,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李知月,唇角不自觉弯起来。 李知月也回了一个笑容。 自打知道程长宴是老乡的儿子之后,她就自动将这个男人划为了自己人的阵营,看着就很亲切。 “棠棠,方才那位程大人是在看你吗?”方氏捂着胸口道,“咱们白家和这位新晋的程大人可没有任何交情,他忽然来赴宴,该不会是为了棠棠你吧?” 白棠难以置信:“娘,你在胡说什么?” 方氏压低声音:“上回我和你姑母提起婚事,你姑母话里话外都是不情愿,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一番了,这位程大人,比李牧云可强多了,你要是……” 白棠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不想再多听一个字,甩开方氏,大步朝里走去。 有程长宴在,这场家宴就没那么随意了,众人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眼神打量着这位新起之秀。 程长宴全程面色淡然,和白友堂聊些朝廷上的事。 一场宴席结束后,客人们一个一个离席。 等人走的差不多之后。 程长宴从袖子里拿出一叠文件,递了过去:“白大人,程某今日来,并非只是赴宴,这份名单,请您过目。” 白友堂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接过名单,迅速扫了一眼,然后茫然摇头:“这上面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是么?”程长宴抬头,看向白家众人,“那你们看看,谁认识?” 白家众人忙走过去,纷纷摇头。 李随风也好奇的往上凑,他也一个都不认识。 然而—— 方氏的脸色忽然煞白。 她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认识……” “这位夫人,你可要清楚,我常年审问穷凶极恶的犯人,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我一眼便能看出。”程长宴缓声开口,“若死不承认,本官不介意用刑。” 第49章 受贿 方氏面色惨白。 在程长宴的威压之下,她双腿有点软,连忙扶住了边上的桌子。 明明对方还不到二十岁,她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气场。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我没有犯案,程大人对我用刑,那就是擅用私、私刑,我们白家可以报、报官……”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发抖,差点摔地上。 程长宴笑了笑:“我与襄阳侯有几分交情,是以,愿意私下来与白家妥善处理此事,但到了这位夫人口中,我程某,竟成了滥用私刑之人。” 白永华深谙妻子品性,一看就知道自己妻子肯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他怒声道:“程大人愿意给白家面子,这是我们白家天大的荣幸,方氏,你到底做了什么,赶紧给我说清楚!” 李随风冷声道:“程大人为官清廉,明察秋毫,若嫂子你非要上了大堂才招供,那我们襄阳侯府这几分交情也不顶什么用了。” “我、我并未做什么!”方氏抬起头,“这名单上的人,都是商人,我和他们的夫人坐下喝了茶,这有问题吗?” “除了喝茶呢?”程长宴难得有一些耐心,“就没有收过什么不该收的东西?” 方氏手指一紧。 她收东西这事儿,做的极其隐秘,为什么大理寺连这种事都查得出来?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却依旧梗着脖子道:“收点东西怎么了,我和那几位夫人成了密友,女子之间,互相送东西再正常不过,程大人就是为了女子闺房这点事找我们白家麻烦么?” “放肆!” 白友堂是何等人,虽然官位不高,但也在官场浸淫了几十年,一听这番话,顿时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气得胡子都在颤抖,“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我白家竟被一个女人毁了!” 方氏瞪大眼睛:“什么叫做我毁了白家,我只是收了一些首饰头面而已,哪里就那么严重了?” “啪!” 白永华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方氏被扇的摔在地上,她满脸愤怒:“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们露出这样的表情!白家为官几十年,家中账上的银子都不超过一千两,我苦了这么多年,我没说过一个字!可是,眼看着孩子要成家了,聘礼没有,嫁妆也没有,既然有人送钱上门,我为何不要!” 白老爷子气得胸口一疼,生生吐出一口血。 “外祖父!” 李知月连忙过去拍了拍背。 外祖父就是死于疾病,看到这口血,她的心口也跟着一痛。 “既然舅母想不明白,那我就让我这个晚辈来告诉舅母错在了何处!”李知月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外祖父如今官任五品工部郎中,即将去冀州豫州赴任,管理水渠水利,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名单上的商人,经营的应该都是修水利水渠的石材糯浆等物,他们给舅母送东西,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能搭上白家这条船,让外祖父用他们经营的东西!” “若他们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等天灾降临,那就是祸害了一方百姓,白家就算满门抄斩,也赎不了这等罪孽!” 方氏摇头:“不可能……他们都是大商人,怎会以次充好,事情不可能这般严重……” “白大人这个位置,虽然官位低,但是油水极多的实职,很多人盯上了。”程长宴不急不慢道,“白夫人所为,也被有心人查到,并将证据递到了御史台,明天早朝,应该就会有人上奏。” 方氏呆住了。 白家人如临大敌。 “这个罪,我认了。”白老爷子白友堂闭上了眼睛,“白家人滥收贿赂,说到底,是我治家不严,我愿承担所有后果,程大人,动手吧。” 程长宴一把扶住了白友堂:“此事由都察院处理,白大人收拾一下,随我去都察院吧。” 他话音落下,朝李知月看了一眼。 李知月本有许多话要说,但对上他这个眼神,她顿时就安心了。 她相信,有他在,外祖父定不会出事。 正好,借用此事让外祖父出仕得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程长宴带着白友堂走了。 留下的白家众人,一个个面色惶然。 白如珠吞了一口空气道:“侯爷,你还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去瞧瞧,要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也有个跑腿的是不?” 李随风忙点头,飞快骑马跟上去。 白老太太崩溃大哭:“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清廉了一辈子,最后居然晚节不保,我白家,危矣!” 白永华气得走来走去。 白家其他人大气不敢出。 方氏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 也不知等了多久,从大中午,等到了傍晚时分,门房终于来报,说是人回来了。 白家人连忙迎上去。 只见李随风扶着白友堂从马车上下来。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人还能回来,就说明事情不大。 “放心。”白友堂嗓子沙哑开口,“有程大人从中斡旋,祸变成了福,此乃白家之大幸,都记住,程大人,乃是白家的大恩人!” 白永华忙问:“祸变成了福,是何意?” “哈哈哈!”李随风大笑道,“程大人告诉都察院的人,说白家是故意收取贿赂,目的是为了查出到底哪些商人惯与官人勾结,拔出萝卜带出泥,正好叫都察院去查查朝中受贿的官员,岳父这不是受贿,而是立功了!” 全家人大喜。 尤其是方氏,她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原以为自己完蛋了,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父亲这次立功,是不是很快要升官了,真是祖宗保佑!” 白友堂升不升官不知道,但确定的是,不能再去冀州修水利了。 因为他此举,得罪了几乎一大半的石材商人,让他去办这个差事,容易遭人报复,故意以次充好,报复白家是其次,影响了水利建设,导致百姓受灾,就是朝廷大事了! 白友堂缓声道:“方氏,你知错了吗?” 第50章 禁足 方氏神情僵住。 她艰难开口道:“我虽然收了不该收的东西,但,这不坏事变好事么,父亲立了功,就不需要那么辛苦再去外地办差了,说不定还会升官……我也算是变相帮了白家,不是吗?” “啪!” 白永华真的没忍住,又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你这个妇人,目光短浅,总是做些自以为是的事,从前在陵川之时,你就收老百姓种的瓜果蔬菜,我提醒过数次,你总是当耳边风,如今回到京城,你胆子愈发大了,这回侥幸有程大人插手,那下回呢,你想我们白家满门抄斩吗?你想死我不拦着,但我白家决不能顶着污名被斩首!” 方氏惴惴道:“可事情已经解决了,你还想让我如何,我保证,再也不会了,还不行吗?” “和离。”白永华冷冷扔出两个字,“和离,这是我给你最大的体面,否则,我只能给你一纸休书!” “你说什么?你要休了我?”方氏登时大怒,“我给你生儿育女,为你白家打理庶务,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熬着,好不容易熬出头,你却要休了我!我不同意!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白家!” “娘,你少说两句吧……”白棠过去抱住了张牙舞爪的方氏,“错了就是错了,只要承认错误,爹未尝不会给一次机会……” 白家闹成一团。 白如珠也觉得闹心,她开口道:“不如听我一句吧,大哥,棠棠他们几个都大了,马上就要婚嫁,这时候和离,对几个孩子也不好,不如就让嫂子禁足反省……” 方氏一听大怒:“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凭什么插手娘家的事,凭什么让我禁足,我……” “闭嘴!”白老太太冷怒道,“和离,禁足,你自己选,我们白家尊重你的选择!” 方氏瞬间哑火。 若是和离回家,等着她的是娘家人无尽的嘲笑和羞辱…… 天色已经黑了。 襄阳侯府几个人打道回府。 回去时,白如珠将白棠给带上了:“棠棠是个心软的孩子,看到自己娘禁足,难免深思多虑,正好去侯府小住一段时间散散心。” 她还有个念头,就是想让棠棠和儿子处一处,最好能处出幼年那样的感情,就能顺势把亲事定下来了。 要是处不出感情,那就趁早断了这门亲事,免得耽误两个孩子。 马车刚回到侯府门口。 李牧云就迎了出来。 他虽然在家中读书,但白家发生的事,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事情具体经过罢了。 “云哥,你舅母被禁足了。”白如珠叹了口气,“棠棠心里难受,哭了一路了,她从小就听你这个表哥的话,你哄哄吧。” 白棠眼眶哭红了,这会忍着难过,挤出一个笑脸,打招呼道:“表哥。” 李牧云开口:“今晚月色不错,侯府有一处地方很适合赏月,棠棠随我来吧。” 白棠知道,姑母这是想让她和表哥多处一处。 而她,确实也有很多年,没有和表哥单独说过话了。 二人一同走到了湖边。 李牧云抬头望月,安慰道:“还好这次的事没有酿成大错,只要舅母真心知道错了,大舅也不会不讲情面,你就别担忧了。” 白棠点头:“我知道的。” “还有个事。”李牧云艰难开口,“小时候,我们两家走得近,我与你青梅竹马,所以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 白棠不解:“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我当初吵着闹着,说要娶你,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乱说的。”李牧云低头,鼓起勇气对上她的眼眸,“如今长大了,心境变了,小时候的玩话自然当不得真,棠棠,我们之间的亲事,取消吧。” 话音落下。 他看到,面前少女的那双赤红的眼眸,变得更加赤红,眼泪瞬间浮上来,可是她却倔强的没让眼泪落下。 她颤声道:“表哥确定要退亲吗?” “没有交换庚帖,何来退亲一说?”李牧云开口,“就是取消当初的随口一言罢了。” “我知道了。” 白棠慢慢转过身,慢慢的,一步一步,离开湖边。 在即将拐弯之时,李牧云看到,她抬起手,不停地开始擦眼泪。 他后悔了。 后悔不该在这种时候提出取消亲事,表妹心情本就不好,他说这番话,表妹怕是会哭一整夜。 白棠确实一直在哭。 她和李知月一样大年龄,就暂时住在李知月院子的西厢房中。 李知月躺在床上,就听到西厢传来女子低声的哭泣,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叹了口气。 原书中大哥也是这样退过亲,但迫于长辈压力,再加上白棠不愿放弃,死缠烂打,二人最后还是成亲了。 她起身,朝西厢走去。 她刚走到西厢门口,里头的哭声就停下了。 真是个倔强的女子,哭都要躲着哭,生怕别人知道。 “表姐,是我。”李知月开口,“天太黑了,我有点怕,能和表姐一块儿睡吗?” 白棠似乎是想拒绝。 但李知月已经推门直接进去了:“表姐,是不是我大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白棠连忙摇头,可是眼泪掉的更厉害,她忍住哭泣道:“我和表哥七八年没见,彼此之间是有些陌生了,月娘,能告诉表哥喜欢吃什么吗,我明天亲自给表哥下厨,他会看到我的心……还有,表哥喜欢什么花样子,我给表哥绣一双鞋吧。” 李知月扶额。 她算是见识到了恋爱脑是什么样了。 她开口:“表姐,我大哥这个人,就是很欠,你越是追着他走,他越是反感,我不太建议你给他下厨绣鞋子,怕是会适得其反。” “是吗?”白棠有些后怕,“幸好月娘你告诉我这些,不然我和你大哥之间真的完全不可能了。” 李知月转移她的注意力:“这回舅妈做出这样的事,说到底,还是白家太贫寒了,说是官家,但实际上连普通小户人家都比不上,表姐,你也可以为家中分忧呀。” 白棠回京也有好几天了,自然听说了这个表妹的事迹。 茶楼,戏楼,这两样,为襄阳侯府赚来了源源不断的银子。 她开口:“月娘,你看我能做什么?” 李知月还真有个想法。 程长宴为白家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她也该投桃报李。 程家缺的不就是钱么? 干脆……让白家和程家,合伙做生意。 第51章 合伙 一大早起来。 李知月和白棠一起用早餐,早餐结束后,白棠就要去给白如珠这个姑母去请安。 李知月笑着道:“我娘这会刚起床,别去打扰了,走吧,表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二人乘坐马车到了京郊,一个开满了花的院子门口。 站在小院外,李知月高声道:“晚枫,在吗?” 很快,一个俏丽的身影走了出来,程晚枫满脸笑容:“知月你来的正好,方才我在河边钓了一条桂花鱼,清蒸很好吃,快进来坐,这位是?”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李知月开口,“这位是大理寺卿程大人的胞妹,程晚枫,这位是我的表姐,白棠。” “程小姐。” “白表姐。” 二人相互见礼。 白棠十分感激昨天程长宴出手相助,言语之间有许多恭敬。 李知月笑着道:“这里没有外人,都随意点。” 白棠一惊。 表妹和程家已经不算外人了么? 莫非…… 她从善如流:“那我就叫程小姐的闺名了。” “这样甚好。”程晚枫也自在一些,“你们还想吃什么,我等会让隔壁的婶子帮忙带点菜回来。” 李知月想了想道:“你娘还教过你哪些菜系?” “我娘哪会做饭呀?”程晚枫一笑,“她嘴馋,跟我形容一下味道,我一点点慢慢试出来的,你们那边的八大菜系,我多少都会一些,口味肯定没那么正宗,但我觉得也算不错了。” 白棠不理解。 你们那边是哪边? 八大菜系为何她没听说过? “那就做你最拿手的。”李知月卷起袖子,“我给你打下手,表姐,你帮忙洗菜怎么样?” 三个人协力,很快一顿丰盛的午餐就做好了。 一共是四个菜,分别属于不同的四个菜系,有点混搭。 李知月坐下来,笑着开口:“表姐,我记得白家在京城有个小酒楼,你尝尝晚枫的厨艺,和白家的酒楼比起来如何?” 白棠尝了一口龙井虾仁。 她的双眼顿时瞪圆了:“这味道,真的绝了,我们白家酒楼,怎么就没想过用龙井茶炒虾仁?” 她喝了口茶,尝了尝桂花鱼,再次呆住,“鲜香麻辣,这口感,令人欲罢不能!” 接下来一道菜,是白切鸡,看着没什么味道,可是吃进嘴里,却鲜美无比。 最后一道,是蔬菜丸子汤,口感软嫩柔润,给人一种极大地享受。 “晚枫,你这厨艺,哪学来的?”白棠满脸惊诧,“白家的酒楼请过不少好厨子,可他们做出来的菜,不及你的十分之一,不,是百分之一。” 程晚枫谦虚道:“我也就随便做一做,棠棠表姐喜欢就好。” 李知月弯唇:“我们合伙做生意如何?” 白棠一愣。 程晚枫也愣住。 “晚枫,你的厨艺在大魏朝可以说是独一份,你就没有想过,用厨艺打下一片天么?”李知月的声音里带着循循善诱,“民以食为天,美食,天下人皆爱,做这门生意,可以说是稳赚不赔。” 程晚枫呼吸一滞。 她也曾想过赚钱为大哥分忧,但因为一些原因,始终没有实施,她慢慢也就歇了这方面心思。 在她娘的那个世界,女子是可以撑起半边天的,不需要在后宅相夫教子,或许,她也该走出这个小院子。 程晚枫心中的一簇火苗仿佛被点燃了,她露出笑容:“好。” 李知月转头看向白棠:“白家的那个酒楼,这几年生意愈发不好了,厨子不知道换了几个,可还是不行,我估摸着,再有个半年时间,怕是要关门了,表姐应该想法子救一救。” 白棠根本就不需要犹豫,立即就点头了。 若不是白家太贫寒,母亲何至于收别人送来的贿赂,家里何至于闹成这般? 见二人都没有异议,李知月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白家出铺子,程晚枫出技术,她负责资金投入。 资金主要是用来重新装修酒楼,并购买一些高端昂贵的食材,这一次主攻的是高端市场。 “你们各占四,我占二。”李知月一笑,“接下来,我们三个都得忙起来了,首先是表姐,你需要把白家这个酒楼的管理权拿到手,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插手的那种。晚枫,你要开始把菜单写出来了,有个初稿,我们再试菜,确定最后的菜谱。我呢,得画设计图,把酒楼重新布置一番……” 程晚枫点头,开口道:“说到底,这事儿是你牵头办起来的,你只占两成不合适,而酒楼属于白家,我等于什么都没出,我占二就好。” “这哪行?”白棠忙道,“一个酒楼生还是死,完全取决于厨师,你绝对可以拿四成,应该是我拿二,我什么都不懂……” “好啦。”李知月弯唇,“那就这样,咱们各三,还有一成留着以后酒楼壮大开分店,怎样?” 三人终于谈妥。 一顿饭吃的畅快淋漓。 放下筷子,白棠好奇道:“晚枫,我听人说,你大哥是当年的状元郎?” 程晚枫点头,一脸骄傲的说道:“我大哥从小喜欢习武,但我娘那时候身体不好,大哥没办法上战场,只好在家里读书,也就读了四年的书,却有了状元之资,我大哥考上状元,是因为最高只有状元,我大哥是不是很厉害!” 李知月惊了。 别人苦读十几年都难考上举人,程长宴读个四年,就能当全国第一,这就是传说中的学神吧! 这么厉害的人,原小说中怎么就从没出现过这个名字? 李知月忽然想起来。 程长宴的母亲是穿越女,应该是因为这个蝴蝶效应,所以产生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只要是和程长宴有关的人和事,就会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 比如,本来该是大理寺卿的文大人,因为程长宴,所以至今还是少卿。 “那晚枫,你知道你大哥从前读的都是什么书吗?”白棠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表哥……噢,也就是月娘的大哥,这不马上就要秋试了么,我是看能不能帮到表哥。” 程晚枫乐意至极。 她起身就进了程长宴的卧室,不一会儿拿出了几本书:“这上面都有我大哥的注解,比国子监老师授课还让人受益匪浅,拿回去让表哥苦读个几日,对秋试肯定大有裨益。” “太感谢了!” 白棠如获至宝。 李知月:“……” 恋爱脑,真的好难救。 第52章 丝绸 回到侯府,已经是下午了。 白棠拿着三本书,朝李牧云的院子走去。 李牧云正在读书,读的是昏昏欲睡,恨不得直接倒床上睡了就好,可秋试只有几天了,他不敢睡。 正强撑着时,小厮福安走进来道:“世子爷,表小姐来了。” 李牧云的睡意顿时没了。 昨天晚上说了那番话后,他还担心自己说的太重太狠了,怕表妹太难过。 现在却发现,他还是嘴下留情了,不然表妹怎么还是这么缠人? “表哥。” 白棠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笑意,将三本书递了过去:“这是大理寺卿程大人当年秋试之前看的书,我找程小姐借了几天,希望能对表哥有帮助。” “程大人?”李牧云冷笑,“他一介寒门,能读什么好书,难不成,我李牧云连几本书都买不起?” 白棠神情一僵:“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书表哥当然买得起,但这上面有程大人的注解……” “行了!”李牧云脸上露出不耐烦,“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小姐,住在侯府,就别老往前院爷们的院子里钻了,对你自己的名声也不好,是不是?” 白棠的眼泪瞬间落下。 她连忙转过身,擦也不敢擦,轻声道:“是我太唐突了,对不起表哥,以后都不会了!” 她拿着书,迅速走了出去。 看着她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身影,李牧云莫名有些烦躁起来。 白棠一口气跑到了住处,关在屋子里狠狠大哭了一场。 李知月是真的不懂她大哥到底哪里好,值得白棠这么恋爱脑。 等李随风忙完回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白家的事闹大之后,皇帝命令都察院刑部联手彻查官员贪污之事,可是查来查去,发现那些贪污的官员基本上全是皇亲国戚,若真的发落起来,大半个皇室都会受到波及,于是,此事重拿轻放,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就这么不管了?”李知月难以置信,“杀鸡儆猴都没有?” 李随风开口:“哪里有鸡,都是皇室嫡亲的旁支,牵一发动全身,皇上也不敢贸然下手。” 李知月默然。 皇室之中出现了这么多条蛀虫,皇帝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大魏朝,就像是一幢已经烂透了的房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轰然坍塌。 “都察院和刑部查来的证据,在朝堂上,公然被烧了。”李随风冷笑,“我终于明白老爷子为什么不愿意上朝了,朝廷乌烟瘴气,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李知月眸子一眯。 烧? 等会,她好像忽略了什么事。 她拧眉,踱步走来走去,终于记起来了! 这一年秋天,从江南来京城的大船,烧起来了,船上的所有丝绸,全都烧没了。 消息传回京城时,丝绸价格猛涨数倍,丝绸商人全都赚翻了。 如今已经是秋天了,大火烧船的事,快了! 李知月忙朝自己院子走去,边走边道:“墨玉,快,把李青松叫进来。” 李青松是府里的采购大管事,买什么东西都是他去办。 他躬着腰走进来:“大小姐请吩咐。” “全京城的丝绸,我都要了。”李知月开口,“你现在就安排人分头去布庄购买,一部分送进侯府,一部分送到庄子的仓库里,好生存起来。” 如今的李青松,对这位大小姐已经是心服口服,只要是大小姐吩咐下来的事,他绝不会问为什么。 他从账上支取了银子,连忙差人去办。 李知月盘了一下自己能动用的银子。 两家茶楼,一个月的纯盈利在一万二千两银子左右,看着是很赚钱,但开业仅两个月,加上会员收入,加起来赚了三万余。 大戏楼的票卖的非常紧俏,已经售到了一个月后,账面上能动的银子有一万五千两。 也就是说,她现在仅能拿出大约五万两银子购买丝绸。 五万两银子不少了,转换成现代货币,那就是三千万的人民币。 这笔钱听起来很多,但要想买下全京城的所有丝绸,怕是有点难。 而且要想形成垄断之势,那么,附近几个城池的丝绸,她也得拿下,这点银子就有些不够了。 李知月不停算账,算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按照原着中,深冬时节,丝绸的价格会涨五倍以上,也就是她现在若投入五万,未来就会进账二十五万。 如今囤货在手中,未来稳赚不赔。 而且丝绸这玩意,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赚有钱人的银子,她没有丝毫愧疚之情。 “墨玉。”李知月将自己的首饰匣子推出去,“拿去典当行,当了。” 墨玉大惊。 这里头的首饰头面,都是小姐从小攒到现在的,相当于是未来的嫁妆,为何要当了? 小姐看着也不像缺银子啊。 “当了,再买新的。”李知月一笑,“快去办吧。” 墨玉懂了,点头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李知月托着下巴。 这些金银首饰,估计也就能值个五六千两银子,对方压价的话,估摸着到手四千左右,到时候一翻倍,那就是二万两。 还能从哪儿搞点银子呢? 她正思索着。 大戏楼的账房碧玉急匆匆从门口跑进来:“大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 李知月收回神思:“戏楼出什么事了?” “小灵儿,她、她被抓走了!”碧玉大口喘气,“方才第一场戏结束后,雅间一位公子点名要小灵儿去喝杯茶,小灵儿得罪不起,便进去了,谁知,那公子竟然直接将小灵儿带走了,还扔下一百两银子,说是小灵儿的赎身钱!” 小灵儿,是灵风戏班的台柱子,歌声婉转动听,也是李知月写的那么多戏本子里的女主角。 把小灵儿抓走,那她这个戏楼都开不下去了。 她冷声道:“何人这么大胆子,公然掳走襄阳侯府的人?” 碧玉一抖:“是、是翼国公府的世子爷!” 翼国公! 不仅是国公爷,更是当朝的吏部尚书,既是勋贵,又是权臣,哪怕是皇室之人,看到了也得礼遇三分。 襄阳侯府这种没有实权的勋贵,对方根本就不可能放在眼底,也难怪,翼国公世子爷敢做出如此行径! 可惜—— 李知月笑了笑:“备车,我要去翼国公府!” 第53章 恶名 翼国公乃三朝元老,府邸位于皇城边上,可想而知有多大的圣宠。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下来。 墨玉一张脸惨白:“小姐还是别去了吧,翼国公我们招惹不起……” 赶车的季来之顿了顿,开口道:“小姐,这件事不如交给程大人来处理,程大人定会处理妥当。” 襄阳侯府对上翼国公府,无异于以卵击石。 若李小姐出什么事,他无法和公子交代。 李知月提起裙边走下马车:“既然我来了,那就说明我有法子把小灵儿带回去,墨玉,你去通传一声。” 小灵儿是她襄阳侯府的人。 在大戏楼里出了事。 于情于理,她都得出面,将人带回来。 刚走到国公府门口。 只见一匹马疾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以及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正是翼国公世子爷余裕,以及李氏大戏楼的台柱子,小灵儿。 “大小姐……救我!” 小灵儿声嘶力竭,很明显一路都在呼救,可完全徒劳。 余裕将人拎起来,扔到了边上小厮的怀中,命令道:“带去我院子,好生洗一洗,等着!” 几个小厮抬起小灵儿,就进了国公府。 李知月的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她的手指已经掐进了掌心,眼眸深处是一片骇人的冷意。 “李小姐!”余裕大笑一声,从马上下来,朝李知月走近,“李小姐这样的美人光临我们国公府,真是稀客啊,让我猜猜,李小姐来这里所为何事……该不会是为了方才那个贱婢吧?” 李知月弯起唇角:“那我说是呢?” “一个贱婢而已,还值得李小姐亲自登门?”余裕从腰间拿出一把纸扇,扇子朝李知月的下巴袭来。 李知月抬起手,就将他的扇子握住了。 余裕双眼粘在李知月的脸上:“我心悦李小姐已久,若李小姐愿意进我国公府的门,我会考虑一下放了那个贱婢。” 闻言,墨玉的脸都气红了。 谁不知道,翼国公府世子爷早就娶妻了,孩子都好几个了,这般言论,是想让小姐做妾吗? 堂堂襄阳侯府嫡出长女,给人做妾? 这个翼国公世子爷,未免也太不把襄阳侯府放在眼底了! 李知月弯唇:“可惜了,我并不是来找世子爷。” 她话音刚落,一个小丫环就从府里走了出来,屈身道:“李小姐,我们夫人有请。” 余裕嘲讽的笑了:“李小姐该不会以为,找我母亲告状,我就会将那个贱婢还给你吧?” “那世子爷不如与我同去?”李知月露出笑容,“看看我到底是告状呢,还是因为旁的事?” 余裕哼了一声。 有美人在院子里等着,他可不想耽误时间。 李知月美目流转:“或许,我是为了婚事呢?” 余裕顿时来了精神。 他最喜欢的就是美人,贱婢民女什么的,看上了可以掳回家。 可是襄阳侯府的嫡长女,好歹是个贵女,他没那么大胆子抓回来。 难道,这个女人,要自己送上门? 想想也是,襄阳侯府一个破落户,要什么没什么,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个女儿了,想来,是要利用这个女儿攀上国公府的大船…… 思及此,余裕展开纸扇,露出自认为风流的一笑:“李小姐,请!” 李知月迈步走上台阶。 这个败类愿意跟上来,是件好事,至少能保证小灵儿的清白。 不一会儿,就到了国公夫人的住处。 国公夫人已经五十余岁了,而余裕这个嫡长子只有二十多岁,算是老来得子,因此格外疼宠。 “裕儿怎么和李小姐一同过来了?” 余裕往椅子上一坐:“正好在大门口碰见,就一同来了,我这不是好奇李小姐找母亲所为何事么?” 国公夫人也很好奇。 襄阳侯府和翼国公府虽然同为勋贵,但很少来往,互相之间办宴会也不会赴宴。 这位李小姐,怎么突然造访了? “李小姐,坐,来人,上茶。” 国公夫人倒是客气。 李知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着开口:“翼国公三朝元老,乃至真正的国之肱骨,国公夫人素有仁义,每每天灾之时,都能听说国公夫人的义举……” 国公夫人脸上露出笑容。 谁不喜欢听人夸自己呢,尤其是被这么貌美的小女子夸赞,身心极为愉悦。 然而,李知月话锋突然一转,“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美名闻于整个大魏国,那为何,翼国公府世子爷,却是恶名传于外?” 此言一出,余裕瞬间怒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愤然起身:“李知月,你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是国公府,不是你襄阳侯府!” “裕儿,坐下。”国公夫人开口,“来者是客,你客气一些。” 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她这个儿子,是她三十岁那年才难产生下来的,也是她生了六个女儿后,唯一得的一个儿子,难免刁宠。 宠着宠着,儿子好像长歪了。 等她发现教养出了问题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国公府的世子爷,除了帮忙兜底,还能如何? 国公夫人淡声开口:“李小姐应该是误会了,裕儿就是性格外放了一些,有什么说什么,这就导致很多人编排他的不是,外头传的那些流言,并不是真的。” 李知月笑了笑:“国公府的六位嫡出小姐,个个都是京中出了名的贤妻良母,为何到了世子爷这儿,就完全不一样了呢,难道国公夫人就没想过,其实世子爷并非国公府的血脉?” “你说什么?!” 余裕的愤怒直冲天灵感。 他拿起手边的茶盏就朝李知月砸过去,就算对方是个女子,他也照打不误。 茶盏在半空中,被季来之接住了。 国公夫人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看来李小姐今儿登门,是闹事来了,我翼国公府在京中屹立百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上门挑衅,襄阳侯府的胆子有点儿太大了,看来,这侯位是不想要了。” “与其怀疑我,倒不如直接滴血验亲。”李知月开口,“这些年来,应该有不少人说过,世子爷和国公府的人长得不像吧,若国公夫人还记得二十多年前找的那位奶娘,或许会发现,世子爷和那个奶娘,倒是有几分相似。” 第54章 狸猫 国公夫人如遭雷击。 二十多年前,她大龄怀胎,早早就寻好了奶娘,可是在生产第二天,奶娘就失踪了,好在,府里还备了另外四个乳娘,倒也没造成什么太大的后果。 可是,儿子越长大,越不像余家人。 这些言论,她倒也没当回事,可是这会被提起来,竟给她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拼了命的绞尽脑汁,去回忆当年那个乳娘的样貌,终于,一张鹅蛋脸浮了上来,丹凤眼,薄唇,和她的裕儿,确实有八分像…… “妖言惑众!” “贱人!找死!” 余裕怒到了极致。 他从随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朝李知月砍去。 季来之一个回合,就拿下了长刀,哐啷一声扔在地上。 余裕想去捡。 却被一只手,快一步捡了起来。 是国公夫人。 她怔然道:“裕儿,伸出你的手。” 余裕不可置信:“娘,你因为一个外人的话,就怀疑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来人!按住世子!” 国公夫人冷声命令。 几个家丁冲过来,不由分说将余裕给按住了。 另有丫环端了一盆清水过来,两滴血,先后滴进盆中,却各占一边角落,互不相融。 国公夫人双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不可能!不可能!”余裕失声喊道,“一定是这个贱人搞鬼!就因为我抓走了她府上的贱婢,她就妖言惑众,企图混淆我国公府血脉!娘,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 “带他下去!” 国公夫人摆摆手。 她可以不信李知月的话,但不得不相信这盆水给出的结果。 原来,刁宠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血脉,想来真是讽刺又可笑! 这些年,因为这个儿子,她操碎了心,不停地擦屁股兜底,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她只有不断地求神拜佛,不断地做好事,才能让自己心中没那么愧疚…… 却没想到,她用尽一切维护的人,并非亲生血脉! 那她的亲生子呢! “李小姐!”国公夫人失控的抓住了李知月的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都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李知月叹了口气。 在原书中,是国公府真正的嫡子寻上门来,一切才浮出水面,那大概是在好几年后吧。 她本不欲插手别人的因果,但余裕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扶着国公夫人坐下:“去年,我去京郊外的溪水村踏青,看到一个母亲和儿子在一起种地,儿子大约二十岁了,还被母亲骂的狗血淋头,我就多看了几眼,猛地发现,那个儿子,长得很像翼国公,我就留了个心眼,特意安排人查了一下,才查出,那位母亲,居然曾经在翼国公府做过乳娘。我能查到的只有这些,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没有来告知……直到今天,世子带走了襄阳侯府的人,我才来冒险一试,还请国公夫人恕罪。” “你、你是我们国公府的恩人啊……”国公夫人的眼泪瞬间落下,“来人,快带李小姐去接侯府的那名女子……” 等李知月去了,国公夫人忙道:“快请国公爷回府,你们几个,赶紧去溪水村一趟,还有……” 她一项一项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 李知月则跟着婆子到了余裕的住处。 只见,小灵儿穿着一件薄薄的小衫,被五花大绑扔在床上,边上好几个侍女守着。 那婆子走过去就是几耳光:“襄阳侯府的人也敢动,还不快松绑!” 丫环们连忙道:“此人是世子爷交代……” 婆子脸色更冷。 什么世子爷,就是个被替换了的狸猫! 婆子亲自给小灵儿解开了绳索。 小灵儿吓得朝李知月怀里扑去,墨玉连忙拿起一件外衣,披在了小灵儿身上。 “没事了。”李知月柔声道,“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小灵儿大悲大喜,直接晕了过去。 李知月带着人上马车,冷声吩咐道:“季来之,你安排人,把翼国公世子掳走小灵儿的事,传的人尽皆知。” 季来之不解:“这是?” “那位世子爷作恶多端,京城人苦之久矣。”李知月缓声道,“此事闹大,自会有御史台弹劾,从前翼国公会无条件袒护这个儿子,但现在么……不是亲生子,自然是除之而后快,且翼国公还能落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而这位世子爷因抓走小灵儿,就失去了世子之位,足以叫京中众人看清楚,小灵儿不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 季来之心中一叹。 这一招,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人忌惮襄阳侯府,忌惮大戏楼,可谓是一举两得。 当天下午,这件事就传遍了京城。 “李氏大戏楼怎么停业三天了,我买票了,这不是坑人吗?” “你还不知道吗,台柱子小灵儿被翼国公府抓走了,生死不知,角儿都没了,还怎么唱戏?” “天哪,翼国公这么大胆子吗,小灵儿好歹是襄阳侯府的人!” “管你襄阳侯还是宣平侯,翼国公府需要给面子么,尤其是那个世子爷,据说经常有良家妇女受他摧残!” “完了,大戏楼开不下去了,我还一场戏都没看过!” “小灵儿落到翼国公世子手上,太惨了!” “……” 大戏楼开张这段时间,小灵儿瞬间成了京中最受人欢迎的花旦,她出事,让许多人义愤填膺。 翼国公府也被老百姓各种唾骂。 御史台得知消息,自然是连夜写奏折弹劾。 以前,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每回都被翼国公压下去了。 这一次,文武百官也以为还是如此。 却没想到,翼国公跪在殿前,悲痛大哭道:“微臣一生精忠报国,却生了这么个孽子,他一而再再而三闹出这样的事,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微臣也不愿在为这样的孽子兜底了……昨夜,微臣气极怒极,一刀砍了那个逆子!皇上,微臣杀人了!请皇上发落!” “什么?” “翼国公杀了自己的儿子?” “我的天,怎么会……” 全朝野沸腾。 皇帝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翼国公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说杀就杀了? 第55章 大恩 翼国公斩杀亲生儿子,在京城引发了轩然大波。 皇帝赦免了翼国公,允许其从旁支选择一男丁,来继承翼国公府的香火。 不到三日,翼国公就有了定夺。 都以为,会从旁支选个大约十岁的男孩,好教养一些。 却没想到,竟然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而且已经成家生子,拖家带口住进了翼国公府。 一切处理好之后,翼国公一家人,来襄阳侯府道谢。 “国公爷,夫人,少爷,里面请!” 老侯爷和李随风出面迎客,领着这一家三口进了主院。 白如珠带着李知月在院子门口等着。 当看到国公府上真正的少爷时,李知月暗叹一声,长得是真的像,简直一模一样。 “要不是李小姐告知这件事,我国公府至今还在替别人养儿子!”国公夫人眼泪滂沱落下,“我儿生下来就被那个狠毒的乳娘换走了,她的儿子在国公府享受荣华富贵,我儿却天天被虐待,饱受人间疾苦。我儿长这么大,居然连字都不认识……” 那名青年站起身,朝李知月拱手:“在下余进,谨记李小姐大恩,以后李小姐有什么事,余某定全力以赴。” 他从小被虐待,很早就知道自己并非母亲所生。 他也想过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能力有限,用尽了所有办法,也找不到。 谁能想到,亲生父母就在距离不到二十里外的京城呢? “这是我们余家的一点谢礼,还请侯府收下。” 翼国公拍拍手,一干随从抬着好几箱东西进来,摆放在屋子里。 李随风目瞪口呆:“不、不用了,这也太多了……” “不多,一点都不多。”国公夫人开口,“还有个不情之请,此事只有国公府和襄阳侯府知情,还请侯府帮忙封了下人的口。” 李知月点头:“夫人放心,此事绝不会从侯府泄露出去。” 这些东西,既是谢礼,也是封口费,她便从善如流的收下了。 等国公一家人离开之后,白如珠让人将箱子打开,一箱子全是上好丝绸布匹,一箱子银锭子,一箱子头面首饰,还有一箱古玩画作。 “这、真是太大手笔了!”李随风不可置信,“这至少值个一万多两银子吧。” 看到箱子里的丝绸,白如珠终于记起来这些天自己忽略了什么事,她开口道:“月娘,咱们府里天天有人送来各种绫罗绸缎,库房都堆满了,你买这么多丝绸做什么?” “是、备嫁妆。”李知月随便找了个借口,“我都十五岁了,嫁妆该备起来了,多多益善。” 白如珠一笑:“你这孩子真是胡闹,大姑娘家哪有自己备嫁妆的,应该是娘来准备这些。” 李知月撒娇道:“娘备的我不一定喜欢嘛,我多买些回来,挑挑拣拣,不喜欢的再转手卖出去,不行么?” “行行行!”白如珠无奈,“只要你喜欢就好。” 李知月厚脸皮伸出手:“我私房钱都花光了,娘给点银子我备嫁妆呗?” 白家贫寒,白如珠自个没什么嫁妆,但嫁进侯府,夫妻二人花钱都是大手大脚,她也算是置办了不少东西,私房钱也有不少。 她当即转头对周妈妈道:“我匣子里的银票,拿一半出来给月娘。” “才一半?”李知月哄着道,“娘,都给我,到时候我双倍还给你,还有爹,你有多少私房钱,也拿出来借我用用。” 李随风有点心虚,梗着脖子道:“你爹我每个月俸禄上交,哪有什么私房钱!” “真没有么?”李知月眨眨眼,“爹书房的花瓶里,好像……” “我服了你了!”李随风一把捂住她的嘴,“给你,都给你,成不?” 李知月从父母那里,搜刮来了一共八千五百两银子,再加上翼国公府送的这些,加起来是二万两,她全部给了李青松,让他加紧采购丝绸。 李青松已经惊了。 之前大小姐给了五万两,买回来的丝绸库房全都放不下了,不得已又租了几个。 这会,又给二万两买丝绸,就算是备嫁妆,也不需要这么多布匹吧? 他很想问一二,但从墨玉嘴里得知,这笔银子侯爷夫人也是知晓的,他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京中的丝绸商人得知襄阳侯府在大量收购丝绸,而且也不压价,纷纷闻着味儿过来了。 傍晚时分,李青松就来禀报,二万两银子,半天时间,花了个干干净净。 李知月开始发愁。 这钱,真的太不禁花了。 “侯府库房的珍品,挑出御赐的那些,其余的都卖了。”她缓声开口,“城外的庄子,也都出手。” 李青松难以置信:“城外的庄子,那是祖地,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真要卖了?” 李知月点头:“不长庄稼的地,没必要留着。” 李青松的唇张了张,只得照着去办。 几个庄子,一千多亩地,是下等地,一两银子一亩,再加上地上建了避暑度假的庄子,勉强卖了个三千两银子。 而库房里的珍品虽然多,但放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有些二三十年的东西,早就破败了,拿出来没有光泽,根本不值钱。 库房的东西,也才卖了八千两银子,二者加起来一万出头。 李知月看着自己的屋子:“墨玉,这茶盏,似乎是官窑独一套的宝贝,我记得五百两银子买回来的,你拿去当了,这个屏风应该也不错,还有这些黄花梨木的桌椅,应当也挺值钱……” 墨玉风中凌乱:“大小姐这、这些东西卖了,您用什么?” 李知月刚要开口。 只见奶娘急匆匆跑进来:“大小姐,不好了,老侯爷正在发脾气,正闹得不可开交,大小姐快去劝一劝!” 李知月一惊。 祖父年纪大了,就喜欢吃喝玩乐,很少发火,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连忙往外走,快到主院时,碰到了同样听到了消息赶来的李牧云。 李牧云道:“听福安说,祖父把爹狠狠揍了一顿,看来是爹在外头惹了什么事。” 第56章 变卖 还未迈步进去,就听到了李随风杀猪一样的惨叫。 “老爷子,不是我,我没有!” “真不是我!我没做这样的事,别打了,嗷,别打脸,爹!” 只见老侯爷正拿着一把剑,朝李随风脑袋上劈过去,得亏是剑鞘,不然李随风半条命都没了。 李牧云吓得眼珠子一颤,连忙冲过去,抱住了老侯爷的手臂:“祖父,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千万别动刀动剑,先放下……” 李随风趁机逃出魔爪:“老爷子,这事儿跟我真没关系……对,肯定是云哥干的,最近月娘控制了支出,他手头没钱,肯定是他!” 李牧云的双眼瞪大。 好哇,他过来解围,结果老爹拿他顶锅! 还不等他搞清楚状况,就被剑鞘打在后背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祖父!快住手!我一个读书人,禁不住啊!到底发生了何事,咱们坐下来说清楚行不行!” 李知月连忙去拦着。 白如珠也上前挡住。 老侯爷将手里的剑鞘扔在地上,仰天长叹:“祖宗啊,是我教子无方,导致我李家发生这等事……我年轻时候再纨绔,也没想过卖祖产啊,我怎么生出了这么个孽障东西!” 李随风感觉比窦娥还冤:“老爷子,真不是我!是云哥,就是他,我怎么生出了这么个逆子!” 李牧云瞪圆了眼睛:“我没有!我不是!” 李知月可算是听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连忙开口:“祖父,是我,卖祖产的人,是我!” “什么?”老侯爷满脸震惊,“你?月娘?你卖祖地做什么?” 他早上和几个老狗友去京郊钓鱼,正好到了他们李家的庄子附近,他兴致来了,就邀请几个老友去庄子上喝酒,结果一进去,发现里头伺候的人全换了,而庄子管事告诉他,那庄子易主了,成了宣平侯府的产业! 那可是祖宗传下来的田地,竟然卖给了一向和他不对付的宣平侯府? 老侯爷当时就两眼一黑。 顾不上几个老友嘲笑的目光,他骑马飞驰到家,气的将李随风狠狠揍了一顿,反正不是李随风,就是李牧云,总归是这父子二人,谁能想到,居然是大孙女? 老侯爷气极,下意识扬起手,但哪舍得落在大孙女脸上,于是给了自己一巴掌:“哎,我……是我没用,让儿孙没办法只能变卖祖地,我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祖父!”李知月上去挽住了老侯爷的手臂,开口道,“咱们侯府的庄子,一千多亩地,全都是下等地,一亩地产出的粟米还不到一百斤,而上等地一亩地产量多达两百余斤,祖上留下来的东西,好的咱们自然要传承下去,但不好的,也要留着么?” 老侯爷一惊:“咱家祖地亩产这么低?” 白如珠知道一些,点头道:“早些年我就和爹您说过,但您说是祖地,产量再低也得留着,便就这么一直种着了,那些个庄子,连咱们家一年的粮食都供不上。” 那地只能种粟米,一年的产出,根本换不回侯府上下这么多人一年所需的精米。 “卖了好,是好事!”李随风连忙为自己闺女说话,“卖了再买上等地,传下去,一代一代,不也成了李家的祖地吗?” 老侯爷心里稍微舒服了点,但还是叹气:“月娘,你卖给谁不好,怎么卖给了宣平侯府,你不知道那个老家伙怎么嘲笑我,气死我了!” “应该是祖父嘲笑宣平侯呀。”李知月笑着道,“下等地一两银子一亩都算高价,咱们一共一千多亩,卖了三千两银子呢,庄子上的院子早就二三十年了,年久失修,加起来也不值那么多银子,宣平侯就是个冤大头,他哪来的资格嘲笑祖父!” “哈哈哈!好!”老侯爷大笑,“月娘办事,我果然放心,很好,太好了!” 李知月悄悄松了口气。 白如珠开口:“对了月娘,我听下人说,你把府里库房的东西也卖了一些?” “咳!”李知月挠头,“那些丝绸太好看了,我一个没忍住,就多买了一些,这不是也想让嫁妆体面一些么,到时候全京城都羡慕我!” “月娘喜欢,那就买!”老侯爷大手一挥,“我的私库还有上万两银子,你都拿去。” 李牧云忍不住道:“那些银子不是祖父给自己准备的丧葬费吗,上回我讨要,把我狠狠臭骂了一顿。” “给你就是拿去风花雪月了,还不如给月娘办嫁妆呢!”老侯爷哼了一声,“年初宣平侯府嫡长孙女出嫁,那是十里红妆,月娘一定要压她一头!” 李知月笑容灿烂:“多谢祖父,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牧云感受到了区别对待。 他紧跟着李知月往外走:“好妹妹,你手头这么多银子,分点给我,我看上了一幅美人图,再不下手就要被别人买走了。” “大哥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三十多张美人图在我这儿呢。”李知月一笑,“若是秋试落榜,那些美人图就都是我的私产啦。” 李牧云:“……” 这个妹妹,太绝情了! 李知月厚着脸皮开口:“祖父爹娘都给了银子让我办嫁妆,大哥,你是不是也得出点?” 李牧云:“……” 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出什么出! 他甚至开始担心,他未来娶妻的聘礼该从哪里出! 这时,一个身影忽然走来。 正是借住在侯府的表小姐,白棠。 李牧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他已经和白棠说过两次了,他们之间并无可能,为什么,她还是要纠缠他? 他正要开口。 却见白棠看也没看他一眼。 而是走向李知月:“方才晚枫过来,说菜谱订好了,请我们去她家里试菜,月娘,你有空吗?” 李知月点头:“去,当然去,我都馋死了。” 她让墨玉去老侯爷院子里取银子,交给李青松,再去购买尽可能多的丝绸。 两个女孩手挽手走了。 从头到尾,白棠的目光都没有落在李牧云身上哪怕一瞬。 李牧云抿了抿唇。 看来,是他想太多了。 他也没空再想这件事,还有两天就会试了,他第一次下场,必须得考个好名次出来。 第57章 会试 襄阳侯府大肆购买丝绸的事,在这几天慢慢传开了。 “几大布庄怎么都买不到丝绸了,怎么回事?” “好像是被襄阳侯府买走了,听说是要给他们大小姐置办嫁妆。” “办个嫁妆,就把全京城几乎所有的丝绸都买空了,这也太大手笔了。” “穷人衣不蔽体,富人丝绸满仓,这世道,真是没法评说!” “富人嫁娶太奢靡了,我们这些老百姓则太苦了。” “……” 街头之人议论纷纷。 老百姓哀叹穷富差距之大。 而富人,却惊叹襄阳侯府竟然这么有钱,到时候嫡长女出嫁,怕是比十里红妆更为盛大。 然而,还不等他们羡慕两天,就传出,襄阳侯府变卖了祖产。 “知道吗,李家祖上的一千多亩地,全卖了!” “还有他们库房里珍藏了十几年的珍品,也全都拿去当铺换钱了。” “嘶,有奶茶和戏楼,照理说,襄阳侯府不缺银子呀,怎么落到这样的境地。” “侯府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败家,哪怕有金山银山也遭不住啊。” “都这么落魄了,还买丝绸办什么嫁妆呀,可笑!” “真是笑死人了!” “……” 在这样的议论声中,秋试如约而至。 对大魏朝的文人来说,这是此生最大的一件事。 只要会试上榜,那就成了一名进士,有资格进宫参加殿试,十年寒窗苦读,终能得功名傍身。 参与会试的学子,除了一路考上来的普通人,亦有勋贵之子,这些勋贵家族的后代,不需要参加府试乡试,年龄到了,直接下场会试,他们有家族托举,享受着这个朝代最好的教育资源,常常能在会试中脱颖而出,再加上家族运作,上殿试多多少少都能混个名次。 所以自古以来有句话,寒门难出贵子。 有限的资源被世家占了,寒门学子,除非格外优秀,不然,一辈子难出头。 襄阳侯府一家人送李牧云上考场。 李牧云第一次下场,格外紧张,面色都有些苍白。 “尽力而为就好。”李随风开口,“你爹我现在也算是小有官职了,按照朝廷荫恩律令,可以给你谋个九品差事。” 李牧云抹汗。 从前的他肯定是瞧不上九品的。 但现在…… 体会到了读书的苦,他由衷敬佩每一个靠自己入仕的文人。 李牧云随着人群朝考场走去。 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街角有个身影,是白棠? 眨了眨眼睛,白棠却不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情绪。 明明很反感表妹缠着自己。 可是当表妹开始把他当空气之时,他又觉得浑身不舒服。 考生进场后,考场的大门慢慢关上了。 李知月乘坐马车,去了酒楼。 白棠和程晚枫已经到了,三个人在酒楼大堂坐下来。 这段时间,李知月已经找人将酒楼重新修缮了一番,一楼大堂做了一个演奏台,到时候会邀请人来唱戏拉曲儿,还做了假的小山流水,格外有意趣。 二楼三楼是雅间,每个雅间还取了一个特别雅致的名字。 三人参观了一番,都十分满意。 程晚枫话题一转道:“知月,我听街上的人说,你们侯府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开始变卖家产了,你现在很缺银子么,我哥这些年也攒了些家底,虽然不多,但应该能给你应急了。” 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递过来。 李知月张口就要拒绝。 随即愣住了。 特么的,程家不是很穷么,为什么程晚枫一出手就是上万两的银票? 这些银票一张就是一千两,一共十几二十张,这么多银子在手上,兄妹两个居然住那么小的农家院子? 这么有钱,那她还当什么投资人? 让程家和白家两个合伙做生意不就得了? “这是我哥的钱。”程晚枫解释道,“我哥主动拿出来的,知月,你先收下,过了这个难关再还我就行。” 李知月犹豫了一下,接过来。 这里接近二万两银子,倒腾一下,就会变成十万两,到时候连本带利还给程家,双方都皆大欢喜。 三人正说着话。 忽然,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 “程小姐,程大人让我来送个东西。”是赵少卿来了,他看到还有人在,连忙行礼,“李小姐也在,这位是?” 白棠侧身道:“我姓白。” 见礼过后,赵少卿将一个信封递给程晚枫:“今儿一大早,程大人就开始追债,全都在这里了。” 程晚枫惊呆了。 她哥看着很冷漠,只有她知道,其实大哥特别热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 大哥刚开始读书的时候,总是拿家里的银子帮助一些寒门学子,后来当官了,碰到穷困的苦主,常常自掏腰包帮忙安置后事……家中大部分的银子,都是花在了这些善事上。 还有一些,就是借出去了。 同僚只要张口,大哥就会借钱,借出去了也从不要债,导致家里欠条一大堆。 她怎么都没想到,冷面大哥,居然会主动去讨债。 真是一点都不像大哥的作风。 “多谢赵大人。” 程晚枫道谢后,亲自将赵少卿送了出去。 她拆开信封,里头装着八张银票,一共是八千两银子. “大哥真是……”程晚枫摇头,“居然背着我借出去这么多银子,若不是知月你要用钱,大哥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去讨债,拿着吧。” 李知月诧异极了。 程家这家底,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寒门,谁会借钱一下子借接近三万两? 诧异归诧异,钱还是收下了。 毕竟是半个老乡嘛,就不那么见外了。 之前她各种变卖,一共投入了十三万余两白银,再加上程家借的两万八,前前后后一共是十六万两。 对京城不管哪个世家大族来说,这笔钱都绝对不算少了,而且这是流动银两,而非固定资产,可以说,全京城除了皇家,没人拿得出来。 京城几乎所有的丝绸,都到了襄阳侯府。 她让李青松安排人去豫州冀州等附近几个大城池,虽然不至于买空,但至少,市面上现存的丝绸量并不多了。 她勉勉强强形成了垄断之势。 第58章 漠视 会试分三场,三日一场,共九天。 考试结束那天,襄阳侯府全家等在门口,迎接李牧云。 学子们一个个迈着沉重的步伐从里头走出来,他们脸色青灰,疲惫不堪,有些一出来就栽在了家人的怀中。 李牧云拎着行当,步履蹒跚。 老侯爷一个箭步冲上前:“云哥,没事吧?” “没事儿。”李牧云挤出一个笑脸,“就是在里头饿死了,干粮真难吃!” 李知月笑道:“那就去吃饭,我在酒楼订了一桌席面,走。” 到了酒楼门口,白如珠认出来,这不是白家的酒楼么,她未出阁之时,就来这儿查过账。 这里头和从前怎么大不一样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两个姑娘,一个是白棠,一个是程晚枫,二人从里头走出来:“各位里面请,菜已经上齐了。” 白如珠狐疑道:“这是?” “我和表姐,还有程小姐,一同合伙开了这个酒楼。”李知月一笑,“表姐出地方,程小姐出厨艺,我就出了点银子,这酒楼明儿开业,正好请大家来试吃一下,有什么意见,只管提,我们及时更正。” 白如珠恍然大悟:“我就说棠棠怎么天天不着家的,原来是跟着月娘一起做生意呢。” 白棠不好意思笑道:“多亏表妹肯带着我,我才发现原来做生意这般有意思。” 以前跟着母亲学掌家,也就是查账而已,生意上的细节是从来不需要她们内宅妇人操心的,她一直以为,一个铺子放在这儿就能挣钱。 自从开始打理之后,才知道,原来里头有这么多门道。 人一旦开始忙碌起来,就什么烦恼都没了,每一天都格外的充实。 白棠搂着白如珠的手臂道:“姑母,咱们先进去。” 李牧云怔了一下。 他这般模样,表妹竟然都不来询问关心一下? 真的就从此开始漠视他了么?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间升腾。 一行人穿过假山流水的大堂,上了二楼的雅间。 桌子上摆满了众人从未见过的菜式,色香味俱全,将人的馋虫一下子就勾出来了。 “各位坐。”程晚枫笑着介绍菜色,“这是龙井虾仁,采用上好的龙井,新鲜的虾仁……” 白如珠目瞪口呆:“程小姐,这些,都是你亲自下厨?” “不是。”程晚枫开口,“知月说若是全靠我一个人,得忙昏头,请了四位大厨,我教他们各做会四道菜,特色的三道菜的秘方则是还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程小姐居然会这么多菜,太厉害了。”白如珠由衷赞叹,“你们程家人就是聪明,程大人读书能考状元,要是有个什么厨师考试,程小姐肯定也能拿个状元回来。” 程晚枫忍不住低头对李知月道:“你娘真有趣。” 李家不是见外的人,而程晚枫也没那么多男女大妨的观念,一群人在桌子边上坐下来。 老侯爷伸筷子尝了一口龙井虾仁,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尝遍京中美食,吃遍皇宫御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句,这道菜若被皇上吃到了,一定会被封为御膳!” 李牧云迫不及待开始动筷,这美味,让他恨不得将舌头也吞下去:“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都太太太好吃了……你们这个酒楼,肯定会成为京城第一楼!” 李随风一筷子敲在他的手背上:“注意点形象!” 李牧云这才回过神来,这儿不是侯府,而是酒楼,在场还有除了李家人以外的两名女子。 他下意识的看向白棠,却见白棠正在和程晚枫说话,二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她忽然笑起来,灯笼的光映射在她的眼中,像是星河碎在了眸子里,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白棠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她抬头看去,看到是李牧云,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这时,她的丫环从外间走进来,低声道:“小姐,方少爷来了。” 白棠站起身,道:“老侯爷,姑父,姑母,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失陪了,不用等我。” 她福了福身,和丫环走了出去。 李牧云正好坐在雅间的窗户口,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白棠从酒楼出去,然后走到了街上一个男子面前,二人一同进了马车。 李牧云眉头一皱:“那男子是谁?” “你怎的忘了?”白如珠开口,“是你舅母娘家的侄儿,棠棠的表哥,也不知找棠棠做什么。” 李牧云不说话了。 是了,棠棠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表哥,方家那边至少就有三个。 他并不唯一。 天色渐渐漆黑,一顿饭也结束了。 白如珠看着程晚枫道:“你家住在城外,天色太晚了不安全,我安排几个人送你回家。” 程晚枫抬头看向远处,笑道:“我大哥来接我了,多谢夫人。” 只见夜色中,一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因为还不算太晚,街头有许多行人,他的马徐徐穿过人群,一步一步,到了酒楼门口。 他一身漆黑色的官服,很明显是刚在大理寺忙完后,就过来了。 他头上戴着黑色的官帽,端的是朗目疏眉,神仪明秀。 “老侯爷,侯爷,夫人。” 他翻身下马,一个个见礼。 白如珠看着他,越看越是满意,有些话不经过大脑,顿时脱口而出:“不知程大人目前有没有正在相看的亲事?” 程长宴一愣。 他下意识的看向李知月,莫名,耳根红透了。 好在夜色浓郁,无人注意到这一点小小的变化。 他声音清淡:“尚未。” 李牧云哼了一声:“程大人都快二十了,还未思考婚嫁,是因为……身体有什么隐疾么?” 程长宴笑了笑:“李少爷年方十七,师承国子监大儒,若没能考上进士,或许,脑袋应该是有什么隐疾。” 嗡! 李牧云脑子里的弦崩了。 他登时要发作。 白如珠一把拉住了他:“程大人像你这么大,早就入朝为官了,他这话难道说错了?” 李牧云:“……” 他才是亲生的! 为什么帮外人,不帮他! 他想找个角落默默地哭! 第59章 酒楼 程家兄妹和李家人告辞。 程晚枫也会骑马,兄妹二人各骑一匹马,不急不慢的朝城外走去。 “大哥……”程晚枫歪着头道,“你说,侯夫人问那句话,是何意?” 程长宴反问:“你觉得呢?” “我感觉,侯夫人好像有意让大哥做女婿呢。”程晚枫忍不住笑道,“大哥应该也很喜欢知月吧,不然,怎么会把我们程家所有的银子,都拿给知月?” 程长宴凝眉:“是不是有点少?” 这些年,他所有的精力放在官场政务之上,疏于挣钱之道,手上仅有二万两左右的银子,关键时候,拿不出更多。 程晚枫正要说话。 忽然一辆马车停在了兄妹二人身侧。 马车的车帘掀起来,露出一张精致妆容的脸:“程大人,真的是你,在城门口遇见,好巧,这不是缘分么?” 程长宴抬眉看去,拱手行了个虚礼:“丹阳郡主。” “今儿月色极好,不去赏月岂不是浪费了?”丹阳郡主盛情邀请,“我们王府有个赏月楼,是京城最佳赏月点,程大人不若与我同去?” 程长宴眉眼冷淡:“臣还有事务处理,多谢郡主美意。” 丹阳郡主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那如果本郡主命令你必须陪着赏月呢?” 程长宴依旧一副冷然的模样:“那臣只能违令了。” “你!” 丹阳郡主气的头顶冒烟。 她心悦程长宴已久,许多场合主动示好,可是程长宴总是这样一副冷冷的样子。 她是郡主,皇室宗室女,多少世家大族求娶,她却偏偏看上了一个寒门小子,这程长宴,当真是不知好歹!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程长宴身边的程晚枫。 她冷冷一笑:“程大人有空与旁的女子骑马,却没空与本郡主赏月,真是有意思!” 程晚枫鲜少进京。 这也是她第一次面对权势大家族的人,有些畏于对方的气势,不由躲在了自家大哥身后。 丹阳郡主气笑了:“谁家好女子,深夜不归家,居然和男子在外头骑马,说出来,让我瞧瞧哪家千金这么没有家教……” “哐!” 一声脆响。 只见丹阳郡主头上的流苏被一颗小石子击落,碎在了地上。 丹阳郡主瞪大了眼睛:“程长宴,你居然敢对本郡主动手,你哪来的熊心豹子胆?” 程长宴的五官坚硬而冷漠:“丹阳郡主口不择言,中伤舍妹,下回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踢了一下马肚子,带着程晚枫离开。 丹阳郡主先是大怒,随即顿悟:“他的意思是,那个女子是他的妹妹?” 身边婢女开口:“程家说到底就是一介寒门,他居然完全不将郡主放在眼底,郡主一定要将此事禀报给王爷……” “急什么?”丹阳郡主笑了笑,“本郡主多的是时间和他慢慢玩,迟早有一天,他会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第二天,酒楼开业。 这家酒楼从前叫白氏酒楼,现在换了个名字,叫福满楼。 天还没亮,三个合伙人就已经到了店里,各方面不急不慢的开始准备起来了。 店里的掌柜姓方,是原来方氏的陪嫁,打理着这个酒楼,白棠接手之后,也没换人,将就用着。 方掌柜看着那个菜单,以及后头标注的价格,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龙井虾仁,二两银子。” “白切鸡,三两银子。” “桂花鱼,二两银子。” 所有的荤菜,价格都在二三两银子左右,素菜是半两银子起步,这个价格,就很离谱。 他开了这么多年酒楼,从前店里最贵的一道菜的价格,是八百文钱,一个月也没人点几次,而现在,整个店,全都是这么离谱价格的菜,真的会有人登门吗? 方掌柜唉声叹气。 李知月经过时,他故意叹更大的气。 “方掌柜还是太狭隘了。”李知月开口,“我们李氏的茶轩,一杯茶就是一两银子,酒楼一道菜凭什么不值二两银子呢,若我们自家人都认为贵了,如何吸引客人进店?” 方掌柜默然不做声。 话说到天上去,他也还是得说,就是贵了。 李知月笑了笑。 她赚的就是富人的钱,不贵点,怎么迅速赚到原始资本。 她在店里巡查了一圈,各方面有条不紊,就等着客人上门了。 到了饭点,这条酒楼众多的街慢慢热闹起来。 这街上有两家最大型的酒楼,一家是悦来酒楼,一家是醉仙楼,乃是京中人待宾宴客的首选之地。 醉仙楼田掌柜和悦来酒楼茂掌柜正在说话。 “我让人探过消息了,那福满楼的背后,是襄阳侯府,和李氏茶轩,李氏大戏楼,一个东家。” “李氏多出奇招,忽然开酒楼,会不会抢走我们的生意?” “我方才冒充客人进去看了一眼,最便宜的一道青菜,价格五百文,其他鸡鸭鱼肉都是二三两银子,一顿饭吃下来,二十几两银子就没了,谁遭得住?” “襄阳侯府还是不食人间烟火哇!” “……” 在这二人的议论声之中,街道上出现了一行人,个个骑着马,穿着官服,戴着高帽子。 有人认了出来:“是大理寺的人!” “大理寺的人怎么进了福满楼?” “这福满楼开业第一天,就惹上了官府的人,有趣,有趣!” “不对,大理寺众人不是来办案,怎么好像是,来吃饭的?” 程晚枫从后厨跑出来:“大哥,赵大人,周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她虽然不怎么进京,但这些人常去家中和程长宴谈公务,所以大部分她都认识。 赵少卿笑着道:“一个大案子破了,程大人说要请兄弟们吃饭喝酒,程小姐,有什么好菜,都端上来!” 程晚枫安排人去忙活。 李知月让人抬了一大坛酒上来:“各位大人捧场,是我们酒楼之幸,今天这酒,我们酒楼请了,各位尽管喝,管够。” 程长宴看向她:“多谢。” 李知月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 有大理寺众人登门,福满楼的人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陆陆续续不断有人进门,要求坐在大理寺众人的边上,然后趁机和程长宴搭话。 没办法,这位程大人神出鬼没,天天忙的看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得搭上线。 有没有搭上程家这条线,他们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福满楼的菜是真的太好吃了! 第60章 落榜 当天中午过后,福满楼的美名就在京圈传开了。 到了晚上饭点时分,许多人结伴前来,点几道特色菜,再上一壶小酒,吃得那叫一个痛快。 一直忙到了天黑,客人终于散了。 方掌柜的嘴巴已经笑得合不拢了,他拨动着算盘,大喜道:“三位小姐,咱们第一天开张,进账二百八十两银子!” 这个数字,令他震惊了好一会。 要知道,从前的白氏酒楼,一个月的收益,才不到十两银子。 而现在,一天收入接近三百两,扣除食材等各方面的成本,净盈利能达到二百两。 这么多钱,他做梦都不敢想。 之前听坊间很多人议论襄阳侯府李小姐会挣钱,他还嗤之以鼻。 现在,是真的信了! 白棠也是惊讶到了极点。 他们白家家底不丰,这么多银子,对她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了。 虽然分摊到她头上只有三分之一,但依旧是她从前不敢想的一个数字。 “月娘,晚枫,这都是你们的功劳。”白棠红着眼眶说道,“我这完全是沾光了。” “你这说的哪里话。”程晚枫笑着开口,“要是没有你提供酒楼,没有你上下忙碌张罗,福满楼哪能这么顺利开业呀。” 三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福满楼的名声彻底打出去了,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里的菜,别的酒楼都没有。 每一道菜都是特色,每一道菜都令人赞不绝口,价格贵是贵了点,但花得值。 而且对于有钱人来说,二两银子,和二十两银子,区别真的没那么大。 与此同时,会试终于揭榜了。 一大早上,老侯爷就穿戴一新,要去占最好的位置看榜。 李牧云耷拉着一个脑袋,闷声道:“要不然还是别去了……” 自打会试结束后,全家人没有一个人询问他成绩如何,但他心里很清楚会是什么结果。 别人寒窗了十几年,而他,临时抱佛脚两个多月。 如果抱佛脚有用的话,那大家以后干脆都去抱佛脚得了。 李知月一瞧就明白了,开口道:“大哥要是考上了,自然有官差上门贺喜,别去人挤人了。” 老侯爷也不蠢,一听就懂了。 他将脑袋上的帽子摔下来,气呼呼道:“你天天关在屋子里读书,我还真以为你能考上!” “老爷子没考上,我也没考上,他考不上不是很正常么?”李随风摸了摸鼻子,“没考上就没考上嘛,不然让云哥直接承袭侯位算了,我就有时间忙活自己的事了。” 李知月汗颜。 她老爹现在好歹是个四品苑马寺卿,怎么还想着天天玩呢。 她开口道:“我记得,等殿试结束后,朝廷会安排勋贵后代上朝堂参加考试,然后分配做官,大哥这不是还有一次机会么?” 李牧云抬起头:“那场考试后,要么进锦衣卫,要么去偏远地方当县令,我不会武功,当不成锦衣卫,那不就只能去苦寒地做县令吗,不,我不要吃这个苦!” “那大哥你还有的选吗?”李知月淡声道,“要么自己从县令一步步走上前,要么吃喝玩乐,等爹老了你承袭侯位,到时候,也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草包侯爷罢了。而选择做县令,在任上历练,下治理百姓,上对接朝廷,这样一步步走下来,你才真正知道老百姓需要的是什么,而朝廷需要的又是什么,不亲身经历,那永远脑袋空空,办不成大事!” 她声音冷厉,“要知道,你没有任何功名,就能有机会去做县令,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好了,大哥嫌弃的东西,不愿意吃得苦,是很多寒门子弟求之不得的机会!” 一席话,叫李牧云呆住了。 这还是他那个妹妹吗,为什么,不知不觉之中,比他懂的都多了? 而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中商议什么事,似乎都慢慢以妹妹为主了。 他是大哥,是家中嫡长子,是世子,是未来侯府的接班人,他居然,连妹妹都比不上? 一股好胜心在李牧云心间升起来,他猛地起身:“除非老爹死,否则我绝不承袭侯位,等着,我肯定混出个人样!” 他转身进了自己书房,关起门继续看书。 老侯爷挠了挠鼻子,咳了咳道:“月娘的话很有道理,但……偏远地方的县令,咳,我当年做了半年,实在是吃不了那个苦,就想法子回京了,云哥娇生惯养,怕是……” 李随风摊手:“所以啊,老一辈不愿意吃苦,那么就轮到后代吃,我和老爷子没吃上的苦,那就得我儿子来吃,云哥要是还不愿意吃苦,很好,那就轮到云哥的儿子……” 李知月:“……” 如果她没有穿过来,李家,大概是不会再有后代来吃苦了,因为会死。 就算她现在知道了后续剧情,她甚至都不能保证,李家是否能安然度过夺嫡之争…… 这样的封建时代,躺平摆烂,太容易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但力争上游,就一定对么? 李知月不知道答案。 李家人都没有去看榜。 直到长公主府上的邀请函递上来,李知月才知道,这次的会元,也就是第一名,居然是长公主的儿子。 勋贵之家出一个读书人,那是锦上添花的大喜,长公主便广设宴,邀请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加宴会。 李牧云很郁闷:“那小子常常和我们一起去听曲儿,居然能成为榜首会元,肯定是天天躲在家里看书,太可恶了!” “这次宴会我不去了,我要在家里看书!” 他还有一次机会,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让皇上别把他发配到太偏远苦寒的地方去。 李家四口乘坐马车,到了长公主府。 这种因考取了功名而办的宴会,算是最有面子的大宴了,公主府热闹非凡,马车都堵了。 从大门口进去,送上贺礼,然后跟随人流走进宴会厅。 白如珠一眼看到了程长宴,拉了一把李知月道:“月娘,快看,程大人今儿这一身真好看。” 第61章 侧室 程长宴一身月白色衣衫。 他向来是一身暗色,一身月白衫没有丝毫的褶皱,能看出这是一件崭新的衣裳,他那双湛黑的眸子穿过人群落在了一个人身上,眉宇间充斥的冰冷瞬间变得柔和。 李知月回以一个笑容。 白如珠也跟着笑:“月娘,程大人在看你呢。” “打个招呼而已,娘想到哪里去了。” 李知月被闹了个脸红。 宾客们有序的入席,依旧是男女不分席,上百张小案几摆在厅内,宾客根据身份品级,一家人坐在一处。 襄阳侯府不算高门,但也不算低门,位置在中间。 李知月坐下,抬头看去,只见长公主府的上空全挂满了大红灯笼,显得云霞瑰丽,前方还搭了一个大大的戏台,已有戏声迭喧,祝嘏之盛,令人赞叹。 这一环顾,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陆静雪。 陆静雪跟在宋家老夫人身边,低眉顺眼,显得十分恭敬。 李知月有些讶异。 甄氏爬上了宋太傅的床,照理说,宋老太太应该厌弃了甄氏母女才对,居然还带着陆静雪出门赴宴?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原来,陆静雪为长公主作了一幅画,并绣成了屏风,那屏风打开,正是长公主尊贵的笑颜,而反面,则是花团锦簇,这是极为难得的双面绣,而且绣的这般精致绝美。 “好,极好!”长公主容颜大悦,“以人像入画,这大概是我朝第一人了,来人,赏!” 下人立即端来了一盘银锭子。 陆静雪连忙道:“能得长公主欢心,是静雪的福气,赏赐莫不敢要。” 她说话之时,抬眸,悄悄看向旁侧。 那里,站着好几位皇子。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从四皇子身上划过。 在她母亲甄氏成为宋家姨娘之后,她就被宋老夫人扔到偏院自生自灭了,日子过得比丫环还不如,她知道,若不给自己劈开一条路,那么,等到了年龄,她就会被宋家随意嫁给一个男人,从此一辈子再无任何可能。 她只能铤而走险,请母亲做掩护,多次偷溜出宋家,与四皇子偶遇。 她和四皇子,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一定是上辈子的羁绊,才让四皇子那样珍视她,愿意给她一个名分。 她之所以能来参加长公主宴会,就是因为四皇子给宋家施压。 四皇子会在今天,为她争一个名分。 “皇姑母,银子这东西,未免太俗气了。”四皇子宁烨走了出来,“要赏就该赏点别的。” 长公主一笑:“烨儿的意思是?” 宁烨拱手道:“请皇姑母将陆小姐赐予我为侧室!” 宋老夫人脑袋一嗡。 她就说,四皇子为何差人来交代,一定要带陆静雪来长公主府上赴宴! 原来,陆静雪居然勾上了四皇子! 当娘爬床成为姨娘,当女儿的也有样学样,还在闺阁之中,居然就和四皇子定情了! 她宋家的脸,真是丢尽了! 陆静雪双脸通红站在那里。 这是长公主第二次见陆静雪。 第一次,陆静雪献了一首诗。 这一次,陆静雪献了双面绣。 毫无疑问,这是个才女。 只是身世略差了一些。 她犹豫时,四皇子宁烨压低嗓子道:“皇姑母,皇妃人选非我所愿,烨儿也想有个知心人。” 一句话就打动了长公主。 因为长公主和驸马,就是两情相悦,二人相伴二十多年,感情一直非常好。 她笑道:“既是侧室,那我还算是有资格做主,陆小姐,你可愿意进四皇子府为侧妃?” 陆静雪大喜。 她迅速跪在地上:“静雪叩谢长公主殿下!” 她就知道,她总会博出一个前程。 只要进了四皇子府上,有四皇子撑腰,她一定能走到更高的地方。 边上一片唏嘘。 “一个寒门寡妇之女,竟傍上了四皇子!” “四皇子天资聪颖,可惜没有生对肚子,否则太子殿下该是他呀。” “四皇子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不然怎么会让一个寒门之女做侧妃呢,这是真爱啊……” 李知月的神色瞬间凝重。 那么多剧情都变了,可陆静雪和四皇子,还是和书中剧情一模一样,走到了一起。 写好的关键剧情,真的就改变不了么? 她的目光落在四皇子身上。 而远处的程长宴正好看着她,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四皇子。 他眉目一拧。 上回参加宴会时,她也格外关注四皇子,这一次,同样也是。 她心悦四皇子么? “程大人。” 他凝眉思索之时,身边响起一个声音。 他转头看去,丹阳郡主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在了他的边上。 他是独自一人赴宴,这张案桌便只有他一个人,边上空出的很大一个位置,就这样被丹阳郡主给占了。 “皇姑母给四哥和陆小姐赐婚,你说——”丹阳郡主勾起唇角,“若是我也去求一个,皇姑母会给我和程大人赐婚吗?” 程长宴笑了:“丹阳郡主可以去试试。” 丹阳端起酒杯,眯着眼睛道:“你好像笃定皇姑母不会赐婚?” 程长宴难得有耐心道:“丹阳郡主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会有结果。” “你这么说了,我还偏要试一试了。”丹阳郡主站起身,径直朝长公主走去,撒娇道,“皇姑母今儿心情好,我也有个事情求皇姑母,行吗?” 长公主满脸温和笑道:“丹阳还有求人办事的一天,说吧,何事?” 丹阳郡主脸一红,附在长公主耳边低声道:“我想嫁给程大人,皇姑母帮忙赐个婚。” 长公主神情一顿:“程大人,哪个程大人?” “就是大理寺卿,程长宴呀。” “不可!” 长公主的脸色顿时变了。 她一把握住丹阳郡主的手:“满京城的青年才俊,你想嫁给哪个都行,唯独不能是程长宴。” 丹阳一呆,随即不可置信:“皇姑母该不会是想把清平嫁给程长宴吧?” 清平郡主,长公主的嫡女,也是备受宠爱。 长公主摇头:“非也,记住,此事万不可在皇上面前提起,否则——” 她闭上眸子,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时,一个小厮匆匆从门口跑进来:“长公主,驸马爷,不好了,锦衣卫把长公主府给围了!” 第62章 证物 全场宾客大惊。 锦衣卫,那是直接听从于天子的机构,锦衣卫出动,一般是天大的事。 长公主和皇上一母同胞,情谊甚笃,众人想不明白,为何锦衣卫敢围了公主府! 长公主比较淡定,站起身道:“各位别慌,我出去看看。” 还未等她走出去两步,外头的锦衣卫就进来了,领头之人是统领御林军的指挥使,姓上官。 “长公主,下官奉皇命搜查公主府,还请公主殿下恕罪!”上官指挥使拱手行了个礼,然后大手一挥,“仔细点搜!” 上百个卫所侍卫走进来,将宴厅控制住,然后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开始搜查。 驸马脸色难看:“为何搜查,搜查何物,也该有个说法吧?” “驸马爷急什么?”上官指挥使淡声道,“等着就是了。” 不多时,一个侍卫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双手呈上去。 上官将信件打开,还没来得及查看。 边上一个身影就冲了出来,正是长公主与驸马爷的嫡长子,也是今年会试的榜首,名为贾高,他一把夺走了那封信,揉成纸团,竟直接吞了进去。 上官勃然大怒:“我奉皇命搜查证据,你竟敢毁了证物……” 贾高丝毫不惧:“谁能证明我毁了证物?” 这封信中,是他花了五万两银子买来的会试题目,若被公开,那他这个会试榜首,将成为全城最大的笑话。 他是长公主的嫡长子,是勋贵,他就不信,区区一个指挥使,能把他如何! “贾少,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上官一字一顿,“这可不仅仅是科举题泄露,而是,牵连到了朝廷通敌的叛贼去向,这证物,哪怕是掘地三尺,我都会找出来,更别说,只是切腹……” 他话音未落,手中的刀子就刺了出去。 “天,杀人了!” “贾少死了!” “长公主的嫡子,他也敢杀!” “疯了,疯了!” 人群四处逃窜。 贾高的双眼大大睁着,他至死都不敢信,眼前的人真敢动刀子。 长公主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驸马悲痛到了极点:“上官成,你还我儿命来!” 他持剑上前。 上官乃是锦衣卫首领,武功高强,根本没将驸马放在眼中,直接一脚踢去,驸马胸口一痛,生生吐出一口血。 上官拿着刀子,从贾高腹中取出了刚吞下去的信纸,笑了笑:“驸马爷,别挣扎了,有这个证物在,你贾家,一个都活不了!” “来人,封锁长公主府,一个都不许放出去,在场所有宾客,需要有人作保,方能出府!” “是!” 前来祝贺的宾客,全都被吓傻了。 方才花团锦簇的宴厅,此时血流成河,驸马的血,贾高的血,触目惊心。 李知月脸色煞白。 长公主,算是顶级勋贵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保不住自己的亲生儿子,说杀,就被杀了。 驸马不断在呕血,估计也活不久了。 清平郡主抱着母亲长公主,无声在哭泣。 宾客们各自瑟缩在角落里。 “莫怕。”老侯爷护着家人,“云哥没有考上,这事儿怎么都落不到我们头上,等云哥来作保,我们就能回去了。” 李知月点头。 她努力回忆书中的剧情,有这一段吗? 好像有。 又好像没有。 只记得,接下来,被抄家斩首的世家大族会越来越多。 随便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让一个百年世家就此终结。 “襄阳侯府,我保了。” 程长宴走出去,朝上官指挥使说了一句。 上官是锦衣卫,是皇帝的亲信,哪怕是皇室之人,也得给他面子,从他毫不犹豫杀了长公主嫡子就能看出,他在京中,有足够大的说话权。 但是,在对上程长宴之时,他没了那股嚣张的气焰。 他朝襄阳侯府一家四口挥了挥手:“按个手印,你们可以走了。” 老侯爷大松一口气。 长公主府现在乱了,由锦衣卫全面接管,一些侍卫会趁机生乱,留在这里多一刻钟,就多一刻的危险,能早早离开自然是最好的。 他朝程长宴拱手:“程大人之恩,老朽记下了,来日定上门道谢。” 留下的众人全都羡慕的望着李家人的方向。 陆静雪吓得瑟瑟发抖。 她只是个寒门女,宋家并不管她,她能依附的只有四皇子。 但几个皇子已经在最早的时候,就被人护送着离开了。 她看向李家人的方向,恨得直咬牙。 李家人离开,不是应该带着她一起吗,这么快,就忘了他们陆家的救命之恩么? 走到长公主府门口,李知月回头望。 方才人人向往的繁华盛地,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成了一座囚牢。 前来赴宴的宾客,折腾到了子夜才终于散尽。 第二天,李知月才知道是什么情况。 原来出题的考官泄露了考题,买考题的人之中,有越国血脉的文人,那文人喝多了酒,把买考题的事给泄露了,被其他文人报到了顺天府,顺天府一查,发现兹事体大,上报给了朝廷,一听其中居然还有越国人的事,皇帝便将此事交给锦衣卫处理。 锦衣卫突袭长公主府,就是为了找证据,证据能指向到底是哪个考官这么大胆子,所以,证据极为重要,贾高生吞信纸,那锦衣卫就生切腹部取出证物…… “幸好我没考上……”李牧云一身冷汗,“据说只要上榜了的学子,全都被突袭搜查了一番。” 白如珠摇头:“锦衣卫太嚣张了,长公主只有一个嫡子,就这么死了……” 此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据说有四十八名考生牵涉其中,也没查多清楚,就全都秋后处斩。 而那几个有越国血脉的文人,下场更惨,被五马分尸。 李知月抿了抿唇。 关于贪污,皇帝不作为,因为贪污损害的是老百姓的利益。 而一旦涉及到越国,皇帝就开始滥杀无辜,因为一旦越国入侵,那损害的就是皇室的利益。 这个大魏朝,里头已经烂了。 身处在皇城这个旋涡之中,襄阳侯府真能独善其身吗? 李知月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那就是离开京城,走远点,越远越好。 渐渐入冬,关于这场祸事的消息才渐渐平息了。 而驸马爷被踹了那一脚之后,终究是没能挺过去,就这么死了。 死了的人不能再喊冤。 而对活着的人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 因为科举题目泄露,这一届会试不算数了,考生们得再等两年才能重新参考。 对勋贵来说,极其幸运,因为考生缺失,导致大量官职空出来,那他们就有机会捡一个实差。 第63章 入赘 京城的秋日眨眼过去,眼见着到了初冬。 李牧云成天关在书房之中,发狠一样的读书,期望能在荫恩殿试上有个好成绩。 老侯爷和李随风带着礼品,骑马到京郊,停在一个农家小院门口。 冬天花儿谢了,院子门口只有光秃秃的几棵树,推开篱笆门,能看到地里种了菜,眼前是一个几间小屋组成的小院儿,比贫困农家精致一些,但比起普通小户人家却还是逼仄多了。 李随风不可置信道:“这是程大人的家?” 老侯爷也难掩惊愕:“就这么几间屋子,怕是连奴仆都没有。” 李随风扬声道:“有人吗?” 小院子里无人回应。 老侯爷开口:“程小姐应当是在酒楼,程大人怕是还在忙公务,我们就等着吧。” 院子里正好有石桌,二人就这么坐下了。 不一会儿,还能看到一只母鸡带着小鸡优哉游哉走过来觅食,小屋附近一条河中,几只鸭子摇摇摆摆进了院子,一看就是家养的。 “这哪看得出来,此处是三品大理寺卿的家?”老侯爷感叹,“家中贫寒至此,程大人却依旧两袖清风,品性高洁,这才是名士君子!” 李随风小声道:“虽然我也敬佩程大人的品格,但让我把女儿嫁给他,我是万万不愿意的,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日子可怎么过。” 老侯爷冷嗤:“全京城许多高门大户都在抢程大人这个女婿,哪里还轮得到你来嫌弃?”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是程长宴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拱手道:“老侯爷,侯爷,来之前怎不说一声,让二位久等了,快请进,坐。” 他将屋子的门推开,邀请二人坐下。 然后卷起袖子,摸了一下炉子上的水壶,是热的,迅速泡了一壶茶拎上来,给二人各倒了一杯茶水。 茶是粗茶,不过李家父子二人也品不出好坏,总归是牛饮。 放下茶盏,老侯爷开口道:“半月前,长公主府上,多谢程大人作保,不然……” 据说,那天晚上,有些小门户的千金,被锦衣卫那帮人调戏……那日混乱极了,上百锦衣卫在公主府转悠,事后想调查,都查不出来,只能白白吃个闷亏。 因为程长宴一句话,他们襄阳侯府率先离开,避开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程长宴忙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老侯爷客气了。” “小小谢礼,不成敬意。”李随风把随身携带的几盒礼品推过去,“程大人日理万机,身边却连个小厮都没有,不若这样,回头,我送两个小厮两个丫环两个婆子给程大人,送了下人,这院子就住不下了,我侯府正好还有个别苑,就一同送与程大人了吧。” “侯爷有所不知。”程长宴目光微敛,“在我考上状元后,朝廷就赐了住处,并几十个奴仆,但我与妹妹却还是住在此处,因,这是我母亲弥留之际的住处,母亲生前喜静,种花种菜养鸡养鸭,这是我母亲的喜好,也是家妹喜欢做的事,若住进京中,就没那么方便了。” 老侯爷愕然:“京中靠近皇城那里一个空着的五进大宅院,该不会就是朝廷赏给你的住处吧?” 程长宴眸色黯淡,轻轻点头。 李随风闹了个大尴尬。 那个大宅院,靠近皇宫,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可以说是有市无价。 有这么大的宅子都不去住,也有成群的仆人,只不过,人家并不愿意享受这等奢靡罢了。 他还以为程家多穷呢。 果然是想多了。 他咳了咳道:“那、程大人日后娶妻了,也还住在这处么?” “全看未来夫人的意思。”程长宴的面色有些不自在,“夫人愿意住哪便住哪,哪怕是住娘家,也使得。” 李随风目瞪口呆:“这意思是,程大人,你愿意,入赘?” “入赘?”程长宴一怔,随即笑了,“成亲,女子嫁给男子,亦或男子入赘女家,对我而言,并没什么太大区别,全凭未来夫人喜好。” 老侯爷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程大人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 在大魏朝,男子入赘,那定会被天下人嘲笑,口诛笔伐,一般只有无能的男子,穷困的家庭,才会允许儿子入赘别家,才能接受未来的孩子随女方姓。 程长宴低垂着眉眼。 他姓程,非他所愿。 他的孩子,没必要继承这个充满了欺骗与谎言的姓。 他掩藏起情绪,转开话题道:“长公主府上出事,朝堂势力也有了变化,侯爷莫要牵涉其中。” 李随风根本就看不懂朝中局势变化,但跟着聪明人走准没错。 从程家离开,回到侯府,李随风立马就把入赘这个事儿,和白如珠给讲了。 “程大人不喜奢靡铺张,不在意世俗目光,这样的人着实难得。”白如珠开口,“不然,咱们找个媒人去探探口风?” “还是问问月娘吧。”李随风道,“那孩子现在主意越来越大,让她自己定。” 白如珠开口:“周妈妈,让月娘来一趟。” 周妈妈跑了个空:“大小姐去京郊庄子上去了,听李青松说,大小姐买回来的丝绸,连庄子上的都要装不下了,租了六七个库房,还是不够……” 李随风叹息:“这么多嫁妆,便宜程家那小子了……哎,也不是,程家那小子说愿意入赘,那月娘的嫁妆,那就也还是我们自家的东西,买多点也无妨。” “可是也太多了。”白如珠在心里随便算了算,惊得眼珠子瞪圆了,“我估摸着,她怕是把京中的丝绸买空了一大半,她一天一套,一百年、不,一千年也穿不完啊。” 京中的市场也慢慢回过味来了。 前阵子各大布庄的丝绸全卖给了李家,现在,有些人家想买丝绸,却没地方买了。 大布庄的掌柜笑呵呵对客人道:“再等几天,江南那边最新的丝绸马上就运到京城来了,到时候早些过来,捡好的挑。” 江南那边盛产丝绸,每年秋冬会有几艘大船将这一年产出的丝绸全都运到京城来出售,都是最时兴的料子和花纹,贵妇千金们都期待着。 而李家所买的那些丝绸,都是去年或者年初的布料,对贵妇们来说,早就过时了。 即便如此,京中丝绸的价格也上溢了一些。 比方说,最普通的生丝,一匹大概是五百文,现在略涨到七百文钱。 轻微浮动,没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第64章 义举 李知月也在等待着。 她所有的家当,都投入了丝绸之中,若是这个剧情变了,那么,她将血本无归。 丝绸烧光的消息没传来,却传来一个令人悲痛的噩耗,昨天夜里子时刚过,北地居然发生了地震。 大半夜地震,所有人都在沉睡之中,一个县城,大部分人死在了睡眠之中,边上的城池村庄也都受到波及……朝廷当即安排军队前去营救赈灾。 地震之事,书中有提起过,但对书中角色而言,地震的影响,还不如丝绸。 所以,李知月对地震根本没印象。 不然,她也可以提前预警了。 和书中一样,北地天灾,确实对京中影响并不大。 京城的富贵之人,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依旧醉生梦死。 许多寒门文人写诗写文痛斥富人的奢靡。 “北地那么多人无家可归,京城富人却还在走马观花,奢靡铺张,我大魏国怎到了如此地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古人诚不欺我也!” “朝廷若不重视赈灾之事,迟早会有流民之患,一旦流民聚拢,定会闹事,哪里还有太平日子!” “再怎么闹,也闹不到京城,那些权贵自然不在意,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你们快去善义堂,那边有女子带头为北地灾民捐赠!” 大批人朝善义堂而去。 善义堂是朝廷修建的一处药堂,免费为穷苦的老百姓义诊,一整天都有人在那里排队看病。 这会,善义堂边上搭了一个棚子,只见,一名身形纤瘦的女子站在前方,声音凌然道:“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虽然我们与北地受灾的人未曾蒙面,但我们同为大魏国人,同在一片蓝天之下,一方有难,八方就该支援……我陆静雪,虽出身贫寒,但愿倾尽全力,助北地灾民度过困苦!” 她说着,将头上的钗子取下来,耳朵上的珍珠耳坠,手腕上的手镯,全部放在了托盘之中。 同时,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包银子,“这是我弟弟未来科举盘缠的费用,我也全部捐赠出来,那些灾民的性命,比我弟弟读书重要太多太多了!” “好!” “陆小姐义举!” “大善之人,乃女子楷模!” 边上有不少人路过,被她这番慷慨陈词给感染了,尤其是那些出身寒门的人,也纷纷慷慨解囊。 哪怕出身寒微,但,他们也能尽自己微薄之力。 女子们捐出头花首饰。 男子们拿出银子铜钱。 就连街上的小乞丐,也擦了擦眼泪,将一天的饭钱扔进了托盘之中。 陆静雪拿起那几个铜板,走到乞丐身边,温声道:“你的衣食住行尚未解决,就不必捐赠了,拿着吃顿饱饭吧。” 乞丐感激涕零,非要捐钱,强行将铜板塞进陆静雪手里。 陆静雪眼中的嫌恶一闪而逝,她飞快将铜板放下,悄悄用帕子使劲的擦拭手指,生怕自己的手指被弄脏了。 在这儿站了一会,她实在是累得慌。 但她知道,她必须得这么做,因为,长公主府没落了,她的四皇子的婚事忽然就没了下文。 她必须得走到人前,必须得博出一个美名,必须得,让高处的人看到她的价值…… 眼看着前来捐赠的人越来越多,陆静雪身体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陆小姐累晕了!” “为了灾民,为了大义,陆小姐身先士卒,真令人敬佩!” “反观那些世家大族,钟鸣鼎食,哪个不比陆小姐富贵,可偏偏,只有陆小姐站出来!” “难怪宋太傅愿意接受这个继女,有陆小姐,宋家也会博得一个善名啊。” “瞧瞧襄阳侯府,那个李小姐,为了置办嫁妆,不知买了多少丝绸,铺张奢华,令人发指!” “襄阳侯府这么有钱,也不说为灾区捐赠。” “呵呵,那些富人,就只顾自己享受罢了……” 晕倒的陆静雪,听到这些话,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有美名的人,得民心,甚至能名留史书。 她和李知月,终究不是一个道上的人,她要的是,走到最高处,李知月要的是,奢靡享受。 若说富人对地震没什么太大反应的话。 接下来一个消息,让所有贵妇千金都大惊失色。 “从江南到京城的船,运着这一年丝绸的船只,在半路烧起来了,船连着船,所有大船都烧没了!” “丝绸呢!” “人都全死了,还丝绸,烧了个一干二净!” “天哪!” 要知道,每年京中的丝绸,绝大部分都是来自江南,江南从全国各地收购生丝,加工成绸缎,再在每一年的秋冬之际,安排商船,全部送到京城,一年一度,年年如此,从未出过差错。 去年秋冬送到京城的丝绸,本就消耗光的差不多了,余下的那些,全被襄阳侯府买空,也就是说,京城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新的丝绸! 要过了冬天,等到春末蚕吐了丝,商人们收购,再加工,各种复杂工艺织染,最早最早都要到明年六七月份,市面上才会有新的丝绸。 大半年时间,买不到绸缎,对富人来说,那是要命的事。 不说每个月的几身衣裳,就说婚嫁之事,哪家不嫁女儿,哪家不娶媳妇,不可能用旧的布料,必须得买新,不然让人笑话! 有些大家族反应快,立即差人去豫州,去冀州购买。 有些商人嗅觉格外敏锐,在事发当天的下午,就找到李氏茶轩去了,茶轩没找到李知月,赶紧去大戏楼,总算是堵到人了。 李知月正在戏楼物色新的花旦,让小灵儿亲自带,不然天天三场戏,把小灵儿累死了不值当。 她挑了四名新的花旦出来,正在说些细节,就听墨玉来报,江南的丝绸船出事了! 第65章 暴涨 李知月悬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她让小灵儿带着四个新花旦,她则去雅间见那几个丝绸商人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寻来的布匹商人已经有六名了,六位都是老熟人了,此时大眼瞪小眼等在雅间之中。 现在,他们六个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后悔! 后悔把丝绸全部卖给了襄阳侯府,后悔那么低的价格卖了个干净! “还是老钱你沉得住气。”一个年轻掌柜笑了笑,“你是最后卖布给襄阳侯府的,据说一匹低等生丝的价格都卖到了七百文钱,赚了不少,还来这儿作甚?” 钱掌柜哼了一声:“从丝绸船出事到现在,也就四个时辰,你可知,低等生丝价格几何,一两银子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就从未见过低等生丝能卖这么高价!” 在场众人呼吸一滞。 他们又何曾见过这么高的价格? 仅仅四个时辰啊,才大半天的时间,价格就翻了一倍,再等几天,就是两倍,然后三倍,四倍!这个价格会持续上涨,至少会涨到明年开春! 他们现在从李小姐手上,用一两银子买下来,一转手就能卖二两,甚至更多,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一群人正说着,就听到了女子的脚步声,一个个连忙停下了说话。 墨玉掀起珠帘,李知月迈步走了进去,笑着道:“各位掌柜怎么一块儿来大戏楼了,看戏还是喝茶?” 几个掌柜早就站起了身,一同拱手行礼:“见过李小姐。” 钱掌柜第一个开口道:“想必丝绸船出事的消息李小姐也听说了,京城现在大部分的丝绸,都在李小姐手上,我愿高价收购,低等丝绸一两银子,中等三两,高等五两!” 李知月眉眼微动。 没想到才大半天时间,丝绸价格就起来了。 书中的丝绸价格之所以没涨这么快,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大肆购买垄断,须得三五天之后,才会慢慢涨起来。 而现在,全京城的所有丝绸,冀州豫州的部分丝绸,都在她手上,这些布匹商人可不就急了么? 她露出为难之色:“你们应当也知道,我买这么多丝绸,是为了备办嫁妆,丝绸买好了,绣娘也备好了,卖给你们了,我的嫁妆怎么办?” 成亲,可以说是女子这辈子最最重要的事,买走人家的嫁妆,这事儿着实不地道。 钱掌柜开口道:“冒昧一问,不知李小姐的亲事定在什么时候?” 李知月喝了口茶:“还没定呢。” 众人:“……” 一般来说,其他嫁妆可以从小备下,但丝绸布匹这些,基本上是订婚之后再来办。 婚事都还没定下来,这么急着买丝绸绣嫁妆做什么? 钱掌柜笑呵呵道:“婚事相看,定日子,订婚,再成亲,这至少得一年的功夫,等到明年夏天,新的丝绸就来了,到时候,我钱氏布庄的所有绣娘都借给李小姐绣嫁妆,一定来得及,恳请李小姐割爱。” 另外几名掌柜连忙跟上。 “李小姐,我高氏布庄也要收购一批丝绸,也愿借出绣娘,还请李小姐行个方便。” “李小姐,周氏布庄……” 李知月叹了口气:“并不是我小气,而是对我们这种大家族来说,女子成亲的嫁妆,代表着脸面,我们襄阳侯府向来要面子,哪能给人留口舌,各位回去吧。” 钱掌柜咬咬牙:“李小姐,价格好商量,再加半吊钱如何?” 李知月笑了笑。 低等生丝原价五百文,她大肆收购的时候,这位钱掌柜故意抬高了价格,七百文才卖给她,现在出价也就一两五,翻了一倍而已,折腾这么久,才赚一倍,她费这个劲干什么呢? 她面色淡淡:“不是价格的问题,墨玉,送客。” 钱掌柜知道,确实不是价格的问题。 人家襄阳侯府也不缺钱,为了这么点银子,把嫁妆卖出去,像话么? 可他的老师曾告诉过他,这世上,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三两,低等生丝,我愿出三两价格,中等五两,高等八两。”钱掌柜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这已经是我能出的最高价了。” 已经在目前的价格上翻了三倍,真的不能再高了。 李知月似乎妥协了一般:“我看出了钱掌柜的诚意,如果我还死咬着不卖,倒显得我不会做人了,不过,这些个丝绸都是家母准备的,这么点银子卖出去,似乎小看了这片爱女之心,低等五两银子,在场任何人同意,都可立即交货。” “五两!!” 钱掌柜的声音都颤抖了。 这个价格,放在以前,都能买最最上等的云烟软布了。 他听出来了,这位李小姐根本就不愿意出手丝绸! 也罢,反正市面上没有丝绸,赚不到,那就大家都赚不到吧! 钱掌柜拱手:“钱氏出不起这个价格,叨扰李小姐了。” 他算是这群掌柜的领头人,他放弃了,其他人也纷纷放弃。 李知月丝毫不着急,笑眯眯送客。 这才第一天呢,她多的是时间慢慢等。 她将大戏楼的时间安排好之后,回到家中,小丫环告诉她,好几位夫人登门拜访白如珠,正在花厅里说话。 李知月眼皮一跳。 她好像知道这几位夫人干什么来了。 她连忙朝花厅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白如珠在说话:“……月娘小时候,你们几位还抱过她呢,都是自己人,就不讲究旁的了……她的亲事尚未定下,嫁妆也没那么着急……” “娘!” 李知月快步走了进去。 千钧一发的时刻,她阻止了白如珠后面的话。 “哟,月娘回来了。”几位夫人笑着打趣,“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也不知道谁家哥儿有福气能娶到月娘。” 李知月假装羞涩一笑,故意转话题道:“今儿我遇到了一个好笑的事,一个卖布的掌柜,居然找我买嫁妆,他说,反正我买了那么多丝绸,暂时也没定亲,不如高价卖给他们,就咱们身上这种常见的绸缎,那商人出价到了八两。” 在场几个夫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她们身上这丝绸,价格不便宜,一般来说,二三两一匹,现在,价格居然上了八两? 这也太吓人了! 第66章 捐银 几位夫人寻上门,原本是想用寻常价格买下一些丝绸。 别看她们只是内宅夫人,但也知道接下来丝绸价格会涨起来,她们府里半年内都要办喜事,丝绸这东西,自然不能缺,所以第一时间上门。 本来和襄阳侯夫人相谈甚欢,眼见着要谈成了。 谁知李小姐忽然出现,讲了这么个笑话,让她们的请求一下子说不出口了。 人家商人出八两,难道她们只出二两么? 可让她们出八两,等于割肉一样,哪里舍得? 这个价格,还不如去豫州冀州买呢。 几位夫人纷纷提出告辞。 白如珠不由开口:“我问了李青松,你至少买了上万匹的丝绸,你未来夫家就算是皇室,这么多嫁妆,也堆放不下,不如腾些出去。” “是要腾些出去。”李知月笑着道,“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有些商人出价比平常翻了三倍,等价格再高一些,就卖掉。” 白如珠呆了一下。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我的月娘,你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备嫁妆,而是囤货?” “算是吧。”李知月开口,“我投进去了一共十六万两银子。” “你说什么!!” 白如珠吓得手里的茶盏都翻了。 她眼睛瞪大,满眼的震惊,“十六万,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她也掌过家,知道李家是什么家底,拿个一万两出来都了不起,十六万,到底怎么来的? “家里卖了些东西,茶轩戏楼赚的,爹娘祖父的私房钱,还有……”李知月弯唇,“程大人那儿拿了二万八千两。” “你你你!”白如珠跌坐在椅子上,“要是丝绸船没出事,你买这么多,岂不是全砸手上了,你这孩子,你呀你……” 各种后怕从心间涌上来,转瞬就变成了庆幸。 幸亏丝绸烧没了,不然他们襄阳侯府把宅院卖了都赔不起这个亏空! 她提起精神算账,“现在商人出价三倍,十六万就会变成……四十八万!” 她的呼吸顿时不稳了。 可以说,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不急。” 李知月心态很稳。 上辈子无人垄断丝绸,价格都能上涨五倍以上,这辈子她插了手,五倍只是个基数。 仅仅就过了两天而已,丝绸价格就上了五倍,钱掌柜那几个商人后悔的拍大腿! 那天五两银子能买下的低等丝绸,现在,肯定是买不到了! 可他们很清楚,这个价格还会飙升! 于是,一群人又找来了。 李知月很好说话:“低等还是五两,中等十两,高等十五,但我不管送货,你们自个安排人车去京郊拿货。” 她只赚五倍的价格,再高,那就是不给商人活路,而且也容易被人暗中使绊子。 十六两银子,五倍价,那就是入账八十万两银子。 这是什么概念呢,历史上,明朝平均每年财政收入大约三百万白银,短短半个月时间,赚八十万,可以说是很逆天了! 虽然外人并不知襄阳侯府到底买了多少丝绸。 但却听人说,许多商人找襄阳侯府买李家大小姐的嫁妆,成百上千的丝绸,被商人们高价买走。 “听说,最低等的丝绸,都卖了五两银子呢。” “你们说这襄阳侯府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他们买丝绸当嫁妆,丝绸就烧没了,商人们要货也只能找他们拿,跟拿麻袋捡钱似的。” “这么一倒手,我估计襄阳侯府至少赚了二十万两银子!” “嘶!二十万!这特么也太多了!” “北地灾民无家可归,眼见着聚拢成流民了,襄阳侯府这么有钱,不拿出点捐赠,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不止民间,朝堂也沸腾了。 这天早朝上,文武百官就出动了。 “禀报皇上,这次北地天灾,死亡一千五百余人,伤者八千四百余人,房屋农田全毁,灾后重建需要大量的银子……朝廷前期赈灾仅拿出了五万两白银,可以说是杯水车薪,至少还需十万两。” 户部尚书立即道,“朝廷一年也就入账三百万余两,各方面支出……如今到了年底,户部没钱了,真拿不出钱来了!” 御史台大夫冷笑一声,出列。 他就等着这个机会,好好弹劾一下襄阳侯府李家。 李家简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老侯爷,草包一个,天天无所事事。 侯爷,没什么能力,现在是个养马的大卿,一天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世子,一个纨绔,会试都没上榜。 大小姐,奢靡铺张,买了那么多丝绸,转手赚那么多银子,也不知道,捐点出来…… 只不过,他还没开口说话,李随风就先一步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臣有话说!” 李随风跪在了前列。 皇帝眯起眼睛看着他,每回上朝,这个襄阳侯都是低着头当鹌鹑,从头到尾都不会说一句话,今天倒是奇了。 “北地发生灾祸,臣每每思之,夜不能寐,但臣实在愚笨,也帮不上忙……幸而,臣女运气好,因为嫁妆,误打误撞赚了笔钱……”李随风开口,“正值国库空虚之时,我襄阳侯府,愿意将赚得的所有白银,全部捐赠给北地灾后重建!”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递了过去。 大太监接过银票,一张张清点,喊出一个数字:“一共十万两白银,襄阳侯大义,大义啊!” “十万!” “天!这么多银子,拿出来了?” “丝绸价格那么高,怎么可能才赚这么点?” 程长宴看向说这话的人:“若你徐大人赚了这么多钱,能拿出一万都算高义,怎么到了襄阳侯这里,还要逼着人连本金都吐出来呢?” 其他人连连附和。 “是啊,丝绸船出事之前,丝绸价格也不低。” “这可是人家襄阳侯府给女儿办的嫁妆,说没就没了。” “总得给人留点本钱。” 程长宴走上前,淡淡开口:“襄阳侯乃吾辈楷模,臣也愿尽绵薄之力,捐赠一百两!” 对朝中绝大部分人来说,一百两绝对不算多。 但对程家来说,着实有点太多了。 谁不知道,程大人至今还在京郊一个破院子住着,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如此贫寒,都能捐出一百,其余人哪里还好意思。 “我捐二百。” “我捐三百。” “……” 第67章 归宿 文武百官,纷纷捐银。 户部员外负责记录,等所有朝臣捐完,他大声道:“大魏朝满朝文武,为北地天灾,共捐赠白银十二万三千八百五十两!” 十二万多,其中,就有十万来自襄阳侯府。 朝会结束,户部尚书特意走到李随风身边:“襄阳侯带头捐赠,为我们户部解决了大麻烦,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周边许多大臣围过来夸赞。 “原来襄阳侯乃大善之人。” “十万白银,这都是福德,襄阳侯府定会有后福。” 李随风连忙拱手:“哪里哪里,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乃是我的分内之事。” 他面上一片谦和。 整个人却有些要飘起来了。 这些夸赞他的人,可都是朝中一二三品大员,平时他凑上去说话,这些大员都会嫌弃他腹内草莽。 而现在,这群人全都围上来夸他。 昨天夜里,当月娘拿出十万两银票给他,让他捐给朝廷时,他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月娘说,一是为百姓。 二是,襄阳侯府必须得散财,才能不被人视为眼中钉,甚至能博一个好名声。 果然,朝中之事很快就传到了坊间。 “天,襄阳侯大手一挥,就捐了十万!” “要知道,朝廷拨的赈灾的银两,也只有五万,襄阳侯居然能拿出这么多!” “侯府赚了那么多银子,拿出来不是应该的吗?” “呵呵,你自己要是赚了一笔银子,你会全部拿出来白给别人吗,不会吧?” “对了,前些天陆小姐带头捐赠,共计捐了多少来着?” “好像一共是五百多两银子。” “没办法,陆小姐出身寒门,出手捐赠的也都是咱们平头老百姓,能凑五百多两已经算很不错了。” “这次北地灾民能不能挺过来,就看襄阳侯府捐的这笔十万巨银能不能落到实处了。” “……” 街头之人议论纷纷,都在高赞襄阳侯府大义。 而原本备受人推崇的寒门陆小姐,瞬间被众人忘到了脑后。 消息传回宋家偏院之时,陆静雪正在点账。 这次义举,她共筹得善款一千五百多两银子,其中五百多两被她公开送去朝廷,而剩余一千,成了她的私财。 她真的太需要银子了。 哪怕手段不那么光鲜亮丽,她也只能这么做。 她带头在民间筹款的事,果然传到了四皇子耳中,昨夜,四皇子来拜访宋太傅,特意见了她。 思及此,陆静雪脸颊带上了一抹红霞。 这时,小丫环匆匆来报:“小姐,听说今日早朝上,襄阳侯为北地捐了十万两白银,现在街头巷尾的百姓,全都在称赞襄阳侯府大善。” “什么!” 陆静雪的面色顿时变了。 她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转变局面的法子,为什么,襄阳侯府要效仿她的义举! 原本,她是寒门女子楷模,俘获了许多人心。 可是被襄阳侯这么一闹,她筹集的那点善款,看去就像是个巨大的笑话! 她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四皇子。 那襄阳侯呢,就为她压她一头么? 她父亲,可是为了救襄阳侯而死,为什么,襄阳侯府要这么逼她! 陆静雪死死咬着唇。 这时,甄氏迈步走了进来:“雪儿,昨夜你和四皇子谈到哪一步了,究竟什么时候让你进门?” 陆静雪心中没底了。 她抿唇道:“皇室的事,我也说不好。” “我就等着你出息了,然后求太傅让石头也能成为宋家的人。”甄氏愁眉苦脸,“自打我成了宋家姨娘,石头就被送出去了,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我心里实在是担心……我想让石头改姓宋,成为宋家的孩子,雪儿,你觉得太傅会答应吗?” 陆静雪嘲讽道:“宋太傅四个儿子,孙子都有了,怎可能认个继子回来,除非石头能给宋家带来什么,能吗?” “不是还有你这个姐姐吗?”甄氏开口,“你嫁得高门,石头也能沾沾光……” “真是异想天开!” 外头一个声音,冰冷至极,叫甄氏一个激灵,连忙站起了身体。 她看向走进来的人,低着头道:“六小姐。” 此人正是宋太傅最小的嫡女,宋家六小姐。 从前,她感激陆静雪救了宋老夫人,与陆静雪交好,却没想到,自家被反咬了一口。 她看到陆静雪和甄氏,就烦的要命。 她冷冷道,“让陆静雪住在我宋家,不过是宋家念及救命之恩罢了,还想让个外姓的野种住进来,还妄想改姓宋,真是白日做梦!” 甄氏的嘴唇嗫嚅着,一个字不敢反驳。 宋六看向陆静雪,扯唇道:“准备一下吧,一个月后,四皇府会抬你上门,记住,你是从宋家出的门子,代表着宋家脸面,若在外头败坏宋家名声,甄姨娘会怎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陆静雪猛地狂喜。 这狂喜像是潮水淹没了她。 那天长公主赐婚,她以为事情稳了,可长公主出事了。 她就像是一颗浮萍,总是在随风摆动,找不到真正的归宿。 终于,一切要落定了。 狂喜过后,是清醒,她抬眸:“六小姐这是在威胁我么?” “你没听错,就是威胁。”宋六讥笑,“你们母女能利用宋家拔高身份,同样的,宋家也能利用你和四皇府牵上线,记住自己的身份,别总是妄想一些不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她说完,甩手就走。 陆静雪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什么叫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要她去争,去筹谋,总有一天,会让那些都属于她! 不到半个月时间,李知月囤积的所有丝绸,全都卖出去了。 十六万,眨眼之间变成了八十万。 其中十万捐赠给了朝廷,祖父爹娘的私房钱,账上的钱,全都填回去。 还有,程家的银子。 之前程晚枫一共拿给她二万八,乘以五,那就是十四万,但程家兄妹肯定不会要这么多,那就折中一下,十万吧。 李知月让墨玉清点出十万的银票,放进一个小匣子之中。 她决定带着李牧云一同去程家。 这些天,大哥天天关在屋子里看书,为明天的荫恩科做准备,带大哥去,一来是散散心,二来,是想让大哥和曾经的状元郎聊一聊,看能不能点拨一下。 第68章 鼓励 兄妹二人一同到了程家小院门口。 李牧云满脸惊愕:“我知道程家穷,但没想到这么穷……不是,程长宴他穷成这样,哪来的银子借给你,该不会是贪污所得吧?” “看来,李世子也知道贪污成了大魏朝的恶疾。”程长宴从院子里走出来,淡声道,“但皇上和朝廷,讳疾忌医,这一点,李世子还是莫要在人前提起比较好。” 上回的隐疾言论,让李牧云对程长宴有很大的意见,他哼了一声:“就你懂,你什么都懂!”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匣子递过去,“这是你之前借给月娘的银子,还给你,两清了。” 程长宴接过来,并不准备打开,但拿在手上,却感觉分量不对劲。 他揭开盖子,顿时愣住了:“这是?” “连本带利。”李知月笑道,“你给我的那笔银子,都买了丝绸,赚了不少,自然也得给你分点红,长宴,你可千万不要推辞,你得为晚枫考虑一下,她跟我差不多大,也得备嫁妆了。” 李牧云难以置信:“长宴?不是,月娘,你怎么能喊他长宴?” “大哥太迂腐了。”李知月摊手,“名字就是个代号而已,喊什么都一样,大哥也可以喊他长宴呀。” 程长宴从善如流:“牧云兄。” 李牧云:“……” 谁想跟考上状元的人当兄弟,会显得自己很草包! 程长宴道:“屋里煮了茶,二位里面请。” 李知月率先往里走。 李牧云不情不愿,只能跟上。 煮的是粗茶,但喝下去,也别有一番滋味。 李知月的话题转到正事上:“长宴,你说北地的灾民若是无法安抚,会形成流民吗?” “大量百姓无家可归,流民是必然会有的,多或者少而已。”程长宴看向李牧云,“牧云兄认为,若是有了流民,朝廷该当如何?” 李牧云随口道:“安抚为主,但若是还有不听话的,那就只能强力镇压。” “何为安抚?”程长宴追问,“是直接给银子,给屋子,给田地?” 李牧云的眉头皱起来了。 虽然看了很多书,但这些,书里都不会细写。 他不耐烦道:“难得出来散心,聊这些没趣的事情做什么。” “我觉得这些很有趣。”李知月喝了口茶道,“流民聚拢,必然生乱,首先,就是不能让流民聚集在一个地方,其次,就是我大哥说的,安抚为主,如何安抚呢,当然是吃饱肚子,但朝廷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天天供着吃喝,也供不起,那怎么办呢?” 程长宴点头:“确实,这是个大难题。” 李牧云被他二人带入了进去,也不由自主开始思索起来。 李知月故意道:“供不起,那也得供着,没银子了那就让富人官员捐银子呗,多大点事。” “月娘,你真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大方么?”李牧云开口,“咱们家捐了十万,那些王爷侯爷的才捐了不到一千两,一个个肉疼的跟什么似的,所以,捐银根本就不是上策。我觉得,可以让那些流民干活,愿意卖力的人,就给一顿饱饭吃,那些懒汉,饿死拉倒!” “这是以工代赈。”程长宴脸上带上了笑意,“这是历史上一位了不起的大儒在书里写过的法子,没想到牧云兄竟读了这么多书。” 李牧云一惊。 他四书五经都读不完,哪有空去看什么历史大儒的书籍,方才是他随口说的。 没想到,他随口一个点子,居然和历史上大儒的见解一模一样。 那是不是说明,他也有成为大儒的潜质? 他一下子乐了:“程兄,你方才说,这是以工代赈,对吧,你听我细细说来,咱们朝廷每年不是有什么苦役么,修城墙,护城河,通水渠,这些活儿都很累,让流民去干不是正好,既能给他们吃饱饭,还能管束他们,岂不是两全其美!” 程长宴双眼一亮:“牧云兄果然好办法!” 李知月低头,压下了嘴角的笑意。 在程长宴的有意引导和鼓励之下,李牧云开始滔滔不绝阐述自己的各种观点,原先是一口一个程大人,然后是程兄,最后亲热的喊上了长宴兄。 离开时,颇有些恋恋不舍。 坐在马车里,李牧云忍不住道:“难怪皇上喜欢长宴兄,他确实是有本事。” 李知月开口:“毕竟是寒门状元,当然有真材实料。” 第二天,就是了荫恩科了。 因为科举题泄露,会试成绩作废,原本该有的殿试也取消了,全京城的勋贵之子,都铆足了劲,想要在殿上崭露头角,获得一个好的官位。 荫恩科时长只有一个时辰。 大家族的人将孩子送进宫,一个个干脆就在宫门口候着,每个人都是一脸焦虑,惴惴不安的走来走去。 宣平侯笑着道:“我已经为我儿铺好了路,他会直接进锦衣卫,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 锦衣卫,是一个独立于六部之外的机构,听命于皇帝,有非常大的权力,而对任职的侍卫没什么明确要求,对不成器的二世祖们来说,确实是个绝佳去处。 另一位勋贵道:“我儿子,是去指挥使。” 京都指挥使,同样也对任职者没太高的要求,京中绝大部分勋贵都是去了这里。 宣平侯故意问道:“襄阳侯世子呢,可有提前铺了路?” 李随风的脸一阵尴尬。 他们李家八代单传,连个旁支都没有,也没什么有力的姻亲,哪来的人脉去铺路? “看来是没有了。”宣平侯装出一脸真诚,“不然我帮帮忙?” 李随风挤出笑容:“能分到什么职位,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我们李家人,不兴走后门。” 这话,一下子把在场所有人得罪了。 什么走后门,这叫善用人脉! “襄阳侯府没有人脉,没后门可走,不就说这话嘛?” “看来襄阳侯世子要被分去苦寒之地当县令了,好歹是个七品,不错了。” “七品县令,哈哈哈!” 一群人嘲笑起来。 之前襄阳侯府因为捐银十万,大出风头,这些勋贵早就看李家不顺眼了,趁这个机会大肆嘲笑。 谁都知道,地方官的七品,比京官七品,至少矮了三截,而且升迁之路极为不易,很多勋贵得了这个差事,干了几个月就请辞跑路。 李随风脸都黑了。 他现在好歹也是个四品了,虽然是个养马的……但也是四品啊,怎么就还是这群人的底层…… 正说着,皇宫门开了,勋贵二代们一个个从里头走了出来。 第69章 头筹 这些二代们个个绫罗绸缎,但绝大部分都耷拉着脑袋,神情萎靡。 也有人兴高采烈,和家人报喜。 “祖父,我果真被皇上安排进了锦衣卫!” “爹娘,我进了尚宝司,以后就是司丞了。” “皇上让我做中书舍人!” 这些家族的长辈大喜。 只要能入朝为官,日后慢慢筹谋,总能得一个实差。 宣平侯得意的走到李随风面前:“我儿成了锦衣卫一员,牧云呢,去了何处?” 李随风冷淡道:“这就和宣平侯无关了。” “怎么无关了呢?”宣平侯不怀好意笑道,“难道是被派去交州益州那等偏僻之地为父母官?也是个好去处,能历练一番,到时候在回朝效力嘛。” “什么,襄阳侯世子被派去交州了?” “交州那等地方,自古以来都是流放之地,太荒了。” “幸好没落到我们头上!” 交州,在大魏国最南方的地界,乃是闷热潮湿的“烟瘴之地”,那边的知府,都没人肯去当。 众人同情的看着襄阳侯府众人。 李牧云抬眼:“谁说我要去交州了?” 在场瞬间一静。 一同参加荫恩科的人开口道:“李兄对考官的问题对答如流,皇上对李兄格外赏识,让李兄做户部主事。” “什么!” “户部?主事?那可是六品!” “而且是实权部门的六品,这、这怎么可能?” 之前那些什么锦衣卫、尚宝司丞、中书舍尔,无一例外,都是虚职,换句话说,就是不起眼的部门里打杂的人。 而户部,管钱、管人、管户,可以说是最大的实权部门,户部六品主事,是这一次荫恩科给的最高的官职。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李牧云就是个草包,他凭什么让皇上另眼相看!” “还不是因为襄阳侯府捐了十万两白银,看着钱的面子上呗。” “早知道……唉,算了,没有早知道,我们府上可没这么多银子铺路。” 宣平侯冷笑:“我方才说那么多,襄阳侯却不置一词,这是故意想打我的脸呢。” 李随风一脸懵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牧云就忽然得了这么好的差事啊。 除了捐十万两银子,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李牧云脸上的笑根本就藏不住。 今儿上殿之前,他紧张的跟什么似的,一点信心都没有。 可是万万没想到,考题居然就和刚发生的北地天灾有关,如何赈灾,如何安抚灾民,如何灾后重建……种种这些,昨天程长宴都和他深入交谈过。 他对答如流,让考官十分满意。 考官给他的成绩是甲,得甲的人只有三名,皇上重新考察他们三个,他侃侃而谈,竟然入了皇上的眼。 他做梦都没想过,他竟然靠自己,成了户部六品官员! “各位,我还要回去准备一下上任,就先失陪了。” 李牧云拱手朝大家行了个礼。 他这副样子,气得众人差点一个仰倒。 襄阳侯府喜气盈盈。 本来想办个宴会,不过当得知,朝廷给李牧云安排的差事,是去北地重整灾地时,这宴会就不能办了。 “北地也不远,这差事大概也就办个三五月的样子。”老侯爷开口道,“等明年夏天回来,你这个六品户部主事的位置,才算是真正稳了,好好干,咱们侯府就靠你光耀门楣了。” 李牧云咧开嘴笑:“现在知道侯府还是得靠我吧,之前天天损我。” “行了你,少嘚瑟!”李随风翻了个白眼,“肯定是咱们祖坟埋对了地方,让你走这种狗屎运!” “什么狗屎运,我本来就有这个才能!” 李牧云理直气壮吼回去,不过,在对上李知月的笑颜时,他有点心虚了。 说到底,还是得感谢程长宴。 若不是程长宴挖掘出了他的才能,他在朝堂上哪敢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一家人正热闹时,下人来报:“甄姨娘和陆小姐到了。” 这个称呼,让李家人愣了一下。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甄姨娘,就是从前的陆夫人甄氏,陆小姐就是陆静雪。 白如珠站起身:“带她们去花厅。” 甄氏一身绸缎,头上插满了珠翠,这气度,和从前的寡妇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身边还多了两个丫环。 “侯夫人。”甄氏福身行礼,“听说世子爷今儿荫恩科试上夺得头筹,妾身特意找主母要了个恩典前来恭贺。” 白如珠淡笑道:“也就是不入流的官职罢了,不值当特意恭贺。” “其实还有个事。”甄氏开口,“告诉夫人一个好消息,我们雪儿得四皇子看重,再等一阵子就要进四皇府的门了,很快就是四皇子身边的侧妃娘娘了。” “这才是大喜事儿呢。”白如珠笑道,“雪儿眼见着就长大出嫁了,真好,当年陆壮士去世之时,将雪儿交给了我们侯府,雪儿出嫁我们侯府自然也得出一份力,嫁妆早些年就备好了,周妈妈。” 周妈妈点头,从内室取出一个大匣子。 甄氏一喜。 她上门就是为了嫁妆之事。 因为她记得,白如珠之前确实就说过,为雪儿备好了嫁妆之类的话。 能白拿的东西,凭什么不要呢? 她伸手将匣子接了过来,打开,只见有一叠银票,数了数,是一千两,还有一张地契,是城外几十亩地,再加上一套赤金头面,还有些首饰。 甄氏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就值两千多两银子,四皇子的侧妃,就这么点嫁妆,太可笑了。 侯府随手一捐就是十万巨银,给她女儿却只有这么点? 太、太欺人太甚! 她艰难开口:“夫人,就只有这些嫁妆吗?” “哦,差点忘了。”白如珠开口,“我还备了一些丝绸,如今市面上根本就买不到好的料子,得花高价才能买到这些,最适合绣嫁衣,一匹就是十几两银子呢。” 周妈妈抱着几匹布,递给了甄氏。 甄氏还是一脸憋屈的表情。 白如珠扯了扯唇角。 她准备了三千多两银子的嫁妆,是按照普通家族,嫡女出嫁的规制准备的。 而陆静雪,只是个寒门之女,一般这样的家庭,女子出嫁,给个二十两都算是顶天了。 也不知甄氏哪里来的脸,嫌弃这笔银子少! 第70章 腊八 陆静雪死死掐着掌心。 她自己只有一千两,加上这些才四千两,这叫她如何在四皇府立足? 她需要打点下人,需要讨好皇妃,还需要讨好婆母……四千两银子,根本就不够花。 李知月淡声道:“我娘还为石头准备好了这些年的束修费,以及未来的聘礼,不如,就一并拿给甄婶吧,毕竟甄婶如今是宋家姨娘,要出门一趟也不容易。” 嫁妆和聘礼,这是她爹答应陆家的东西,襄阳侯府不会故意克扣。 但也,绝不会多给。 既然陆静雪嫌弃嫁妆少,那就拿自己弟弟的聘礼补贴吧,别想再占侯府一点便宜。 周妈妈将属于石头的那一份也拿上来了。 十多年束修费,共计二千两。 未来的嫁娶费,也备了二千两。 给的全是银锭子,整整一大箱子。 白花花的银子闪瞎了甄氏的眼,她立即道:“多谢夫人!” 白如珠吐出一口气:“来人,送甄姨娘和陆小姐回宋家。” 这些钱交割清楚了,双方之间的情谊就到此为止了。 走出襄阳侯府,陆静雪轻声道:“娘,石头的银子,先给我填嫁妆,等日后……” “不行。”甄氏想也不想就反对,“我在宋家日子太难了,一个月就二两银子月例,手头实在是紧张,石头的这笔钱,我有大用。” “娘,你的目光还是太狭隘了。”陆静雪摇头,“你在宋家后宅经营的再好,你也只是个姨娘,而我不一样,若我能得四皇子盛宠,若四皇子能坐上那个位置,你说,未来会如何?” 甄氏的呼吸顿时一紧。 那个位置…… 天! 这是能说的吗? “我既然敢说,那就是有能力成为四皇子的助力。”陆静雪目光坚定,“银子是身外之物,权力,才是保护自己一生的东西,娘,你好好想想吧。” 甄氏已经被蛊惑了,她根本不需要多想,就将所有的银子,全都交了出来。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四皇府的轿子就将陆静雪抬走了。 皇室之人纳侧室,照理说,应该要办宴席。 但四皇子的母妃极度反对这门婚事,此事只能低调进行。 陆静雪也并不在意,对她而言,只要有个名分,那就够了,未来的一切,她凭本事去争。 天渐渐冷了。 李牧云准备好之后,就要去北地上任了。 自家人给李牧云办了个送别宴。 老侯爷叮嘱道:“去了就好好办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李随风交代道:“能不能立功,我也不指望你,别惹祸就成。” “知道,我都知道!”李牧云哼了一声,“等着,以后我定能光耀我们李家的门楣!” 大家热热闹闹说着话。 一顿饭结束,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棠,忽然开口道:“姑母,我有一件事情要说。”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侯府,但因为要忙酒楼的事,常常是早出晚归。 她笑着开口道:“我和表哥小时候定了娃娃亲,现在,我想正式提出退亲。” “什么?” 李牧云一脸惊愕。 之前他多次提出婚事作废,表妹总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现在,居然主动退亲? 不知为什么,像是忽然有一根线,缠住了心脏,一种密密麻麻的窒息感蔓延开。 明明是自己期望的,为什么这般不舒服? “既然你们二人不合适,婚事确实该作罢了。”白如珠叹了口气,“是我没福气,没能让你做儿媳妇。” “快过年了,我就不住在侯府了。”白棠不好意思说道,“我年纪也不小了,祖母说接下来开始给我相看,到时候,还请姑母帮忙掌掌眼。” 白如珠点头:“那是自然的。” 李牧云脑袋一嗡。 接下来大家说的什么,他已经听不进耳朵里了,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表妹要去相看别的人家了。 可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 第二天凌晨,他就启程往北地去了。 如今已经进入了腊月,京城越来越冷了。 腊月初八,宫里要办腊八宴会,襄阳侯府受邀前往。 这是李知月来这个时代到现在,第一次进宫参加宴会,宫廷处处透着奢靡繁华,太监宫女们来回穿梭,高门贵妇千金衣香鬓影。 “长公主。”白如珠带着李知月先去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安康。” 长公主一脸疲累,神色萎靡。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整个人就被击垮了,这腊八会,她本不赴宴,但皇后亲自登门邀请,她不得不来。 她身边跟着的清平郡主,开口道:“母亲忧思过度,有些咳嗽,太医看过了,不碍事。” 白如珠还是有些担忧。 不多时,皇上带着皇室之人,到了大殿之中,所有人齐齐行礼。 这是李知月第一次见到天子。 天子就是天子,哪怕看着似乎病了,也丝毫不影响其威严。 李随风低声道:“好像是边疆的战事败了,皇上已经连着好多天没有休息好了。” 李知月摇头。 西边有不少小国,年年打仗,今天这个输,明天轮到那个输,反正就没消停过,苦的还是老百姓。 宴会开始,有宫女上来跳舞演奏,气氛一片和络。 而在这和谐之中,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当然,只是对李知月来说,有些不和谐。 丹阳郡主站起身,笑眯眯说道:“听闻李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恰逢宫宴,不如李小姐演奏一曲,让我们大家一饱眼福?” 李知月:“……” 特么的,她什么时候得罪这位丹阳郡主了! 全京城谁不知道她是败家女,并不会什么琴棋书画,这特么就是故意让她丢人! 丹阳郡主依旧笑着。 她特意让人查过了,近来,和程长宴走得最近的,就是李家。 程长宴的妹妹,还在和李知月做生意。 李知月长着一张狐媚脸,很难不让她怀疑,程长宴是不是心里有了李知月,所以才敢拒绝她堂堂一个郡主的示好。 第71章 故事 在场众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大。 白如珠站起身,一脸惶恐道:“月娘那点琴技,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就不献丑了,还请诸位恕罪。” 翼国公夫人跟着解围:“在座的不乏有才之女,何必为难李小姐。” “这哪能叫为难?”丹阳郡主一笑,“这是给李小姐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免得京中人提起李小姐,只知道李小姐貌美,却不知其实李小姐也是才女呢。” 其他贵女乐于看热闹。 毕竟,让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丢人,也是一种视觉享受。 “程大人,你说李小姐会表演什么?”赵少卿低声对身侧的人说道,“这位李小姐不会要闹笑话了吧?” 程长宴唇角微弯。 人的才能,不是只有琴棋书画。 她是那个世界的女子,那个女子也能顶起半边天的世界,她怎么可能会闹笑话? 他喝了一口宫廷酒,抬眸看去。 李知月豁然站起身,朝高位上的皇室之人福身道:“臣女确实不会琴棋书画,就不展示这些丢人现眼了,不如,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什么?” “讲故事?” “谁在宫宴上讲故事,她疯了吗?” 在座的众人,全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李知月,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李知月迈步走到了正中间。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来:“话说,故事发生在一个花香鸟语的山谷里,我们姑且就称之为花果山吧,那里有一块天地孕育的大石头,石头吸收日月之精华,有一天忽然炸开了,蹦出来一只猴子……” 她讲的是后世的《西游记》,下到刚会走的小儿,上到杵着拐杖的老人,男女老少,就没有哪个不喜欢这个故事。 在场却有好几个人笑出了声。 “石头里蹦猴子?” “她一个大家闺秀,居然给皇上皇后讲猴子的故事?” “我的天,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在座的都是什么人,她怎能讲如此低俗的东西!” “……” 最开始,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在听故事。 可随着故事的深入,宴会的大殿慢慢安静下来,只有李知月的声音。 故事平缓时,她的嗓音如山涧溪水,故事遇到转折,她的嗓音陡然加快,变得激烈,声音语气的变化,充分调动了听众的情绪,在场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被带入到了故事之中。 讲到最精彩之处,戛然而止。 “怎么没了?” “李小姐,快继续讲。” “接下来会如何,谁来救他出五指山?” 就连找茬的丹阳郡主,也忘了自己最初其实是想看李知月的笑话。 李知月一笑:“后面就说来话长了,臣女占用了太多大家的时间,就不再继续讲故事了,有兴趣的人,可移步李氏大戏楼看戏,看戏台表演,比我这干巴巴的文字更精彩,献丑了。” 皇帝大手一挥:“这故事着实有趣,看赏!” 大太监捧着一个托盘,走到了李知月身前,里头放的是一个稀世的大花瓶。 李知月立即跪下谢恩,捧着花瓶回到了位置上。 她刚坐下,就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去,看到了五皇子宁迟。 宁迟大笑一声:“难怪李小姐的大戏楼成了京城一绝,看来,改日我也得抽空去大戏楼坐一坐了。” 李知月礼节性笑道:“那臣女就恭迎五殿下光临了。” 宁迟满脸戏谑。 他回京这么多天,玩了不少美人,但最令他心痒的,还是李知月。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坐在他身侧的林妃:“母妃,让李小姐做我的皇妃可好?” “自然不好。”林妃面色淡然,“你的皇妃,应当是正一二品大臣家的嫡女,襄阳侯府门第太低了,配不上你的身份。” 宁迟一笑:“这还不简单,让她做侧妃。” “也行。”林妃皱眉,“不过等皇上为你赐了婚,再说侧妃之事,你且耐住性子。” 宁迟哪有这个耐心,低声道:“就不能先纳……” “李小姐姿容绝色,若是被人知道她成了你的侧妃,哪个大家族会愿意将女儿嫁给你做正妃?”林妃语重心长道,“你未来妻子的家族,将会是你最大的助力,别因为一时好色,影响了大局。” 宴会继续进行。 各家小姐们一个个上前表演,长公主之女清平郡主也吹了一曲长笛。 “清平的笛子吹得愈发好了。”皇后温和一笑,“长公主教养的好,清平这气度,丝毫不输于宫里的几位公主,皇上,不如封清平为公主?” 长公主抿紧了唇。 杀了她的嫡长子,害死了她的驸马,狠狠剜走了她的心,给她的女儿封个公主,就以为,她能对皇室毫无芥蒂吗? 皇帝颔首:“传朕旨意,长公主之女,清平庄静聪慧,性情温良,着即封为清平公主,钦此!” 清平跪在地上:“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公主身边围着的贵妇们,纷纷道喜。 但这样的喜事,谁家也不想要,因为,这是用最亲近的两条人命换来的荣宠。 宴会结束后,皇后带着众人去御花园赏花。 御花园有个梅园,进入寒冬,一朵朵梅花开的极其好看。 白如珠被翼国公夫人拉着说话,李知月稍微落后几步,感受到一道强烈的目光,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五皇子。 她一个转身,走到一群闺阁小姐之中,然后往西侧走了几步,彻底隔开了五皇子的视线。 本以为已经远离五皇子了。 谁料,身边居然还跟着一个身影。 李知月停下步子,深吸一口气,抬头正要说话。 却对上了一双湛黑的目光。 她心中的郁气顿时消散,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你。” 程长宴的唇角也弯起来:“知月以为是谁?” “没有谁。”李知月笑着开口,“我从前听人说,大理寺卿程大人从不参加各类宴会,宫宴也不会现身,我怎么感觉,好像无论什么宴会上,我都能碰见你?” 程长宴不自在开口:“正好这段时间,公务没那么繁忙。” 第72章 身手 二人说话之时,距离人群有些距离了。 李知月忍不住道:“长宴,你说皇上封清平郡主为公主,真的只是为了补偿长公主么?” 若是愧对长公主,不是该手刃锦衣卫首领上官么? 程长宴佩服她敏锐的政治嗅觉,缓声道:“西南边战事吃紧,大魏屡屡败退,西南边最大的昌国,在密信中提出和亲休战,清平公主极有可能是和亲人选。” 李知月艰难的吞下一口冰冷的空气。 长公主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唯一剩下的女儿,也要被送去和亲? 大魏朝最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竟也被吃的连渣滓都不剩……当今皇上可是长公主一母同胞的兄长啊! 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书中剧情。 关于长公主的描写,真的没多少,和亲之事,也是一笔带过,笔墨大多都集中在四皇子和陆静雪身上,主要是陆静雪和四皇府众多女眷的斗争。 程长宴抬头看向远处:“这仅是我的猜测。” 李知月沉默着也不知该说什么。 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 她呼出一口气道:“想这么多做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赏花吧。” 她伸手折下一支梅花。 谁料衣角勾在了树枝上,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腰身。 男人滚烫的大掌,仿佛要透过厚厚的衣裳,她的心口蓦然一跳。 下一刻,程长宴就松开了她,声音极淡:“小心。” 李知月正要道谢。 忽然,腰身再一次被握住。 男人用力搂着她,将她往侧边一带,二人站在了一株粗壮的梅花树后。 “有杀气。” 程长宴轻声开口。 他呼出的气,打在了李知月的脸上。 她别开脸。 哪怕是在现代,她也只和女性这么近距离过。 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看了一眼程长宴,只见男人一脸冷色。 人家一个古代人,都没那么封建,她不自在个什么劲? 作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李知月这才抬头,顺着那边看去。 只见,两个黑衣人跪在地上,正在和一个锦衣男子汇报着什么。 那锦衣男子,似乎是…… 四皇子! 原来四皇子这么早就在宫里布局了。 “我先带你走。” 程长宴再度搂住李知月的腰身,带着她一跃而起,直接飞出了梅林。 李知月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风声从耳边刮过。 不一会,停了下来,她睁开眼睛,对上了男人深邃的眸光。 “咳!”李知月忙松开手,“我们那儿,都这样,你别介意……” 程长宴颔首:“好好待在这儿,别乱走。” 他再度回去,站在一棵梅树下。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竟是程大人,不知程大人来了多久?” 四皇子从梅林之中走出来,清雅的眸子深处,藏着一丝阴冷。 他方才和死士密谋,方惊觉这林子里有人,他立即命令人去查,看看到底谁来过这里。 原来,人还没走,只是躲到深处来了。 程长宴拱手:“见过四殿下。” “程大人怎独自在这里赏梅?”四皇子宁烨微笑开口,“可有听见什么,看见什么?” 程长宴抬眸:“此乃梅林,目之所及自然只有梅花。” “是么?” 宁烨忽然抬手。 程长宴毫不犹豫挡住了这一击。 “早就听闻程大人身手了得,正好趁这个机会练练手。” 宁烨出手极为迅猛。 招招直逼要害。 程长宴步步后退。 在退到一株梅树之前时,他猛地避开。 宁烨的手劈在了树干上。 他忽然笑了:“果然是好身手,做大理寺卿真是屈才了,不如,程大人跟了我?” “四殿下抬举了。”程长宴也收了手,淡声道,“臣是大魏朝的臣子,效忠朝堂,效忠天子,亦效忠未来天子,四殿下……抱歉。” “哈哈哈哈!” 宁烨笑声更大。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我会让你心甘情愿追随我。” 他的目标,就是太子之位。 只要顺利坐上那个位置,自然百官归心。 宁烨笑着出了梅林。 程长宴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宫宴结束时,天色已经黑了。 李知月回到侯府,马不停蹄开始写新的戏本子,自然就是《西游记》。 这个故事已经在宫中打出了知名度,不出意外,将会成为接下来京中最受欢迎的戏。 戏本子还没写好,李知月就听说,清平公主果然被安排嫁去昌国和亲了。 除了一声叹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公主,尚且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那她呢? 李知月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首先是得买地,之前李家的地都在京郊,但她知道,京城未来几年可不太平,时不时有人攻击皇城,城外的田地就成了那些军队随时取用的粮草。 不买在京城,那买哪儿呢? 她在舆图上看来看去,有心想选择一个鱼米之乡,可是粮食丰产的地方,在战乱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李青松。”李知月吩咐道,“安排一行人,去思州,买几千亩上等良田,再去远州、忝州,各买千亩良田,安排侯府家生子在那边管理田地。” 李青松惊愕至极,忍不住道:“这些地方都在南方,去那么远地方买地做什么?” 李知月摇头:“按我说的去办就是了。” 总不能说,未来这几处地方因为远离战火,在那几年上交给朝廷的粮税是最高的吧。 她要给侯府留足后路。 晚间用餐时,李知月拿出一叠银票递给李随风:“爹,你现在是苑马寺大卿,买马应该很容易吧。” 李随风叹气:“最近一年,因为边疆战事吃紧,各地上贡的马匹越来越少,朝廷军队马匹数严重不足,兵部天天找苑马寺的麻烦,这不,朝廷也拨了一笔款子,让我想法子从马商那里买一批马回来,那边统共就只有两千匹,留给我们李家的,怕是没多少。” 李知月开口:“那买马的事儿,是谁去办?” 李随风想了想道:“是苑马寺丞带人去和马商接触。” “那爹安排几个自己人跟着去。”李知月一笑,“朝廷未必能吃下两千匹,剩余的,咱们全部买回来。” 大魏朝不管大官小官,贪腐成灾,朝廷拨一万两,层层下拨,到办事人手上,怕是就剩下不到一半。 两千匹马肯定是吃不下的,他们捡漏就行了。 白如珠惊愕:“你买这么多马做什么?” “像如今太平年景,马可以给祖父骑着玩。”李知月笑着道,“万一出现了战乱,咱们家有马,比别人也跑得快一些是不?” 这话,让李家人莫名心慌起来。 第73章 入狱 年底,《西游记》的戏本子一推出去,就在京城火的一塌糊涂。 因为临近过年,老百姓们都闲了下来,大戏楼原本一天三场戏,加到了五场,赚了个盆满钵满。 一直唱到腊月二十四,李知月就给大家放假了。 这半年来,不止是茶轩戏楼的人辛苦,襄阳侯府因为被支走了一部分人去打理铺子,府内的下人们也辛苦多了。 过年嘛,李知月也不小气,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大约是他们每人三个月的工资。 白如珠忙着置办年货。 李知月难得休息几天,空下来之后,早上练武,下午练字,倒也充实。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的除夕夜。 李家没有旁支,每年除夕都只有五个人,而今年,因为李牧云去北地赈灾,大过年,家里就四个人,比起其他世家大族来说,算是极其冷清了。 老侯爷端着酒杯道:“家里有小孩子才热闹,赶紧给牧云找个媳妇儿,生个胖娃娃给我玩玩。” 白如珠苦笑:“那也得他愿意才成,本来说好的娃娃亲,他非给退了,棠棠多好的姑娘,他不愿意娶……哎,听说,我娘已经给棠棠开始相看人家了,估计明年就会嫁出去。” 这样的结果,李知月乐见其成。 虽然白棠是一个好嫂子,但,和大哥到底是表兄妹的关系,用现代人的科学观念来看,表兄妹结婚,生出的孩子将会有很大概率出现问题,即便这一代没问题,可能下一代,下下代,就会…… 总之,能避免的事,自然是尽量去避免。 “只要牧云上进了,多的是姑娘愿意嫁给他。”李随风开口,“来,咱们先喝一杯,辞旧迎新,希望新的一年,我们李家越来越好。” 一家四口举起杯盏,正要喝尽。 门房忽然急匆匆跑来,大声道:“侯爷,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老侯爷满脸错愕:“他不是该在北地安抚灾民吗,回京做什么?” 白如珠忙道:“许是过年,云哥想回来看一眼。” 正说着,李牧云就大步迈了进来,他一身风尘仆仆,眼窝陷进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才去一个月,怎么就瘦了这么多?”白如珠心疼极了,“云哥,快坐下来,吃点东西,赶紧说说,北地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牧云是真的饿坏了。 他夹起一个肉丸子,刚放到嘴里,忽然就想到了北地的情况,深深叹了口气,顿时没了胃口。 他嗓子发哑:“那边的百姓,连一口发霉发烂的粮食都吃不上,太可怜了……” 大户人家,顿顿酒肉。 底层百姓,食不果腹。 他是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残忍。 李随风皱起眉:“朝廷第一次拨了五万两银子,第二次朝堂筹集了十二万多两,照理说,赈灾完全够了,老百姓怎么还没粮食吃?” “呵!” 李牧云唇边满是嘲讽的笑。 “第一批赈银我不清楚。” “但第二批赈银,落到当地县令手中,只剩下二万两,这二万两,要保证灾民吃和穿,那么冷,还得有住的地方,根本就不够……好多人饿死了,冷死了,受伤得不到医治,病死了……” “怎会这样!”老侯爷大怒,“灾民的银子也敢贪污,此事必须上报朝廷!” “没用、没有用!”李牧云苦笑,“负责赈灾的大使,是陈家人,当朝皇后娘娘陈家的人,他一个人,就贪了五万,他的左右副使,也都是朝中勋贵家族之子,一人拿了一万,其余小官,一人拿一点,赈银就只剩下二万两了……” 李家人的面色全都变了。 头号贪污犯,是皇后娘家的人,这事还真没法管! 李知月抿唇。 上回有个贪污的淑妃,这回来了个皇后,大魏朝,就没有干净的人吗? 她轻声开口:“文武百官,从上到下,几乎每个人手上都不干净,这事情,朝廷确实没法查,也不能查,动了大部分人的利益,皇上都不得安宁。” “这个差事,我不想干了。”李牧云耷拉着脑袋,“我没本事阻止那些人贪墨,也没本事救那些可怜的灾民,我、我……我就当个公子哥儿,每天斗鸡撵狗,也挺好。” 白如珠挤出一个笑容:“今儿是除夕夜呢,咱们开开心心吃团年饭,等过完了年,再来想这个事。” “对对对。”李随风点头,“吃好喝好,有什么事,过完年再说。” 只不过,第二天早上,襄阳侯府的大门,就被人踹开,都察院的人涌进侯府。 督察御史大人冷冷道:“李牧云何在,把人交出来!” 李随风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连忙走上前,低声问道:“大人,这大过年了,发生何事了?” “襄阳侯就别装傻了,昨夜,李牧云从北地逃回京城,你可知因为什么?”御史大人冷笑,“赈灾的十万余白银,全被李牧云拿走了,据说,他认为,这笔银子是襄阳侯府捐赠,那便是他的银子,他可随取随用……因为他贪墨赈银,导致灾民饿肚子,就在昨天,灾民造反,死了不少人,怎么,你襄阳侯府还想全身而退吗?” “什么?!” 李随风大骇。 这分明是有人看到牧云回京,故意将这口锅扣在牧云的头上! 真是欺人太甚! 他颤抖着声音道:“御史大人明察,我襄阳侯府既然捐赠了十万白银,又怎么可能去动这笔银子,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请……” “襄阳侯别说了,赶紧把李牧云交出来!” 正说着,李牧云从后头走了出来。 他开口道:“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等都察院查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自然会放了我。” 两个侍卫上前,按住李牧云的肩膀,将他带了出去。 “云哥……” 白如珠吓得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老侯爷强撑着道:“不要慌,我先去探听一下消息,都别乱来,等我回来!” 他拉过一匹马,迅速出门去了。 白如珠跌坐在椅子上。 李知月沉眉。 这件事,很明显,是陈家推动。 因为大哥没有同流合污,陈家那厮担心大哥回京告御状,所以提前下黑手。 陈家,代表的就是皇后太子的势力,硬刚不是上策。 第74章 求见 中午时,老侯爷回来了。 他一身疲惫的坐在椅子上:“都察院那边拿到了人证物证,所有证据都指向牧云……贪污数万巨银,是要砍头的死罪……” “可牧云是冤枉的!”李随风急的团团转,“就因为他没有跟着一起贪墨,所以就要被推出来顶罪吗?凭什么!” 白如珠艰难站起身:“去翼国公府,去求翼国公,会有办法的!” “我去过了。”老侯爷长长吐出一口气,“翼国公说,只要我们李家把空缺的银子填补上,他就会从中斡旋让都察院放人。” 李随风大喜:“好好好,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大问题!” “那你们想过没有,只要李家出了银子,那么,贪墨这个罪名,就永远都洗不掉了!”李知月一字一顿,“这个钱,不能交!” 老侯爷一颗不安的心,在她的嗓音中,奇迹般的沉稳下来,他抬眼看向这个孙女:“月娘,你说,有什么法子?” 李知月抿唇:“我想进宫见一面皇后。” 白如珠立即道:“为娘随你一起去。” 李随风点头:“我送你们母女二人进宫。” 马车到了宫门口停下,李知月随着白如珠下马车。 李随风已经走到了守卫面前,悄悄递了一大袋银子过去:“麻烦进去通报一下,就说襄阳侯夫人小姐,来给皇后娘娘拜年了!” 那守卫站在宫门口,宫里宫外的消息,他几乎都是第一个知道。 自然知道襄阳侯府世子爷被抓了。 他冷笑一声:“皇后娘娘可是大忙人,一般只有皇后宣召才能进宫,你们主动求见,怕是有点难。” 李随风舔着笑脸,从袖子里,拿出两张银票塞了过去:“小哥通融一下。” 守卫扫了一眼,居然是二百两银子。 他连忙将银票接过来揣进腰间,笑着道:“襄阳侯太客气了,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正逢正月初一,大部分人都在家中过年,宫门口的人并不多,北风呼呼,忽然夹着雪花,飘落在一家三口人的肩头。 白如珠轻声道:“今日初一,宫里有宴会,皇后娘娘应该忙着,月娘,你身子弱,坐马车里等,别着凉了。” 李知月摇头:“这附近不知道多少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报到皇后那里去,没必要给人留口舌。” 白如珠将肩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李知月的肩头。 李随风忙脱下大衣,裹住了白如珠。 一家三口中午前来,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冬天黑得早,这会天黑透了,但雪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大。 “看来,皇后是不会见我们了。”李随风捏紧拳头,“陈家才是最大的贪墨者,皇后这是没脸见我们!” 李知月淡声开口:“正因为如此,所以皇后一定会见我们,但,会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等着就是了。” 这时,宫门忽然开了。 白如珠以为是椒房宫的人宣他们进去。 却见,竟然是四皇子和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女子一身绫罗绸缎,头发高高挽起,手边有个宫女扶着走路,端的是金尊玉贵。 等女子走近了,白如珠赫然认出,竟是陆静雪! 是了,前阵子,陆静雪被抬进了四皇府为侧室! 可是,一个侧室,怎有资格进宫? “见过四殿下,见过侧妃娘娘。” 一家三口不管什么心思,在见到了皇家人时,自然得低头行礼。 陆静雪的唇角翘起来。 民间有一句话,成亲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她第一次生在贫寒之家,第二次,靠自己争取,进了皇家。 这不,连一向高高在上的襄阳侯府,看到她都要行礼了。 她走上前道:“侯爷,夫人,你们怎么在这儿?” 白如珠抬头,笑着道:“侧妃娘娘这是进宫给皇上皇后拜年了吗?” 陆静雪叹气:“是四皇妃病了,我这才有机会随着四殿下进宫……我好像听说,襄阳侯世子被都察院抓起来了,是有这回事吗,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这个忙你帮不了。”宁烨走上前,“襄阳世子犯了贪墨大罪,且人证物证俱全,就等年过完了,再审判发落。” “这么严重?”陆静雪掩唇,眼眶顿时红了,“四殿下,我父亲去世后,我就是依附李家长大,李家对我也算是有养育之恩,请四殿下出手帮帮襄阳侯府好吗?”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宁烨摇头,“北地灾民聚拢闹事,引发了不小的混乱,这事儿闹得太大,我能力有限。” 若是襄阳侯府有点利用价值,他不介意出手拉拢人心。 可惜,侯府上下,没有一个能用上的人…… 陆静雪的眼泪落下来,一脸愧疚的看向白如珠:“对不起夫人,我也没办法了……” “走吧。” 宁烨搂住陆静雪,二人消失在了宫门口。 李随风叹气:“这陆小姐,还算是有点良心,没有落井下石。” 白如珠扯了扯唇角:“你还真以为她打算帮我们侯府么,不过是想让四殿下知道她是个善良报恩的女子,获得更多宠爱罢了……她一个侧妃,一个寒门女子,能在大过年进宫,足以看出她的心机和城府。” 李知月抬眼:“有人来了。” 一个宫里老嬷嬷,提着灯笼从宫门口走出来,走到三人跟前,行礼道:“今儿大年初一,皇后娘娘一直忙到现在才得空,侯夫人,小姐,随老身进宫吧。” 母女二人跟着往里走。 穿过长长的宫廊,走了两刻钟,才终于到了椒房宫门口。 这里是后宫最大的宫殿,哪怕天黑了,也被灯笼照的亮若白昼,四处贴着喜庆的窗花,宫女太监们也是满脸喜庆,大家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之中,只有李家人,满心苦涩。 嬷嬷让二人候在大殿外,进去禀报。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小宫女出来,领着二人走进了椒房宫内,殿内燃了炭火,十分暖和,李知月终于能感知到冻僵的双手双脚了。 “臣妇协小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康如意。” 第75章 士族 皇后坐在美人榻上。 她喝了一口茶,淡声开口道:“襄阳侯世子的事情,本宫都听说了,别看京城太平安稳,但北地那边民不聊生,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灾民变成了流民,就这几天,已经造反三次了。此事干系重大,皇上震怒,本宫也帮不上襄阳侯府。” 白如珠掐紧了掌心。 分明是陈家带头贪墨,却非要让侯府来顶锅。 她满腔悲愤,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就被李知月拦住了。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李知月低着头道,“赈银出现巨大缺口,引发流民动荡,必须得有个人出来背锅,只不过襄阳侯府不走运,正好被选中了而已。李家空有勋贵身份,实则无权无势,自然成了首选……不过,皇后娘娘,请允许李家自救一下,臣女想用一个消息,来换李家的清白,可行?” 皇后一下子笑了:“李小姐,除非你这个消息的价值,能打动本宫。” 李知月也笑了笑。 旁的事她可能不知道,但关于太子党和四皇子党的斗争,书中还是写了一些的。 四皇子之所以能成功扳倒太子党,就是因为安插了足够多的暗线,而且从十年前就开始谋划了,那些暗线,深入椒房宫和东宫,甚至有些还成了心腹。 她开口:“据臣女所知,皇后娘娘身边有四个……” 话刚起个头,忽然,一个宫女从殿外急匆匆走进来,满脸慌张道:“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大理寺插手了北地赈银贪墨案……” 皇后的面色勃然变了:“贪墨案,是都察院的事,大理寺插进来做什么!” 宫女低着头:“陈家四少爷被大理寺带走了!” “什么?!”皇后猛地站起身,“程长宴,他居然敢对陈家动手,一个寒门之士,区区三品,他哪来的胆子!他人现在何处!” 宫女忙道:“抓了人之后,他正前来宫中复命。” 皇后眸中满是冷意:“去御书房!” 一群嬷嬷宫女太监,簇拥着皇后朝外走去。 白如珠惊愕的抬起头:“月娘,那牧云是不是得救了,没事了?” 李知月摇头。 具体怎么回事,她也不清楚,还是得当面问问程长宴。 母女二人从椒房宫离开,跟着宫女出宫。 刚迈出去,李随风就迎了上来:“夫人,月娘,皇后没有为难你们吧?” 白如珠摇头:“还没说上几句话,皇后就去御书房了。” “对,方才程大人进宫,对我说,让我们莫要着急。”李随风开口,“他说牧云会没事的。” 此时,程长宴刚走到御书房门口,迎面就碰到了皇后。 “程大人,真是好威风。”皇后面上带着冷笑,“大理寺也敢插手都察院的事,若是朝臣都像你这般,那岂不是乱套了?” 程长宴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声音清淡到了极点:“后宫不得干政,皇后这是要干涉朝廷之事吗?” 皇后的神情倏然变了。 她是一国之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未有哪个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这个程长宴,真是活腻了。 她怒极反笑:“程大人果然性情中人,甚好,甚好。” 她拂袖,率先迈进了御书房。 程长宴落后一步,跟着走进去。 屋内烟雾缭绕,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开。 皇后福身:“臣妾见过皇上,皇上这是刚服用完腾龙丹吗?” 皇帝眯着的眼慢慢睁开,他看了一眼皇后,视线落在了程长宴身上。 程长宴拱手:“臣叩见皇上,北地赈银贪墨案,都察院尚未查明就随意抓人,臣便翻卷宗重新查了一下。” 他将一封信呈上,“陈家陈世刚乃赈灾大使,银子从他手上经过,就少了五万两,所有证据都在这封信之中。” “这是污蔑!”皇后冷声道,“都察院分明已经查清,此事乃襄阳侯李家李牧云所为,人证物证俱全,程大人忽然翻案,这是质疑都察院的权威吗?” 皇帝将信件拆开,扫了一眼,忽然笑了:“你倒是有本事,短短一天之内,居然连这么隐秘的证据都能查到,让你做三品大理寺卿,似乎是屈才了,正二品左都御史,如何?” 皇后猛地呆住:“皇上……” “证物已经很清楚了,赈灾的银子确实就是陈世刚贪墨了。”皇帝脸上带着不耐烦,“你陈家贪墨官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非要朕安排人彻查,把陈家给抄了,你才甘心?” “臣妾……” 皇后的唇抖了抖。 她知道,若是惹怒了皇上,让程长宴再查下去,陈家确实兜不住。 但,从古至今,哪个大家族没有贪墨过,凭什么拿陈家开刀? 她深吸一口气:“皇上,陈家乃臣妾母家,若传出贪墨的丑闻,影响臣妾名声是小,万一影响到太子在民间的名声,那可就是大事了,太子乃一国储君,一国之本,太子之位动摇,朝堂内里定会乱了……” “够了!” 皇帝的不耐烦已经全然溢了出来。 “把空缺的银子补齐,陈世刚逐出京城,这事儿就过了。”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对上皇帝厌恶的眼眸,她只得将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这么处理也好,至少不会动了陈家根本。 她福了福身,转身退出了御书房。 程长宴一字一顿道:“朝中蛀虫,不止一个陈家,若就此放任,贪腐之事,会越来越无法控制。” 皇帝声音冷沉:“陈家,是士族之首,所有贪墨银子的那些大家,哪个不是士族,在大魏朝建国之前,士族就存在了,铁打的士族,流水的朝堂,那些士族,大魏朝得罪不起。” “得罪不起么?”程长宴面色淡然,“不破不立,皇上不想破坏平衡,那皇室就永远只能被士族镇压……当然,臣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子,没有立场说这些话,臣,告退!” “站住。”皇帝站起了身,“过来,陪朕下一盘棋。” 程长宴垂下眼睑,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他后退一步:“臣还有要务处理,请恕臣失陪之罪。” 他转过身,大步迈了出去。 皇帝眼神一沉,将桌子上的砚台砸了下去。 第76章 提点 天色越来越黑。 雪夜越来越大,地面白了厚厚的一层。 李家三口人都没有离开。 李随风站在宫门口。 李知月和白如珠坐在马车里。 一家三口在等程长宴,想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案子的消息。 终于,宫门缓缓开了,穿着朝服的男子,从高大的宫门内走出来,一脚一个深深的雪印子。 李随风迫不及待迎上去:“程大人,如何了,皇上怎么说?” 程长宴开口:“案子已经查清,并禀报了皇上,李世子可以回家了,我带你们去接人。” 白如珠和李知月从马车上下来,连声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程长宴负手而立,“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去。” 他伸手吹了个哨音,只听得嘶鸣一声,一匹马从远处跑了过来,停在程长宴面前,他拉起缰绳,翻身坐上去,在前头领路。 李家三人坐在马车中跟上。 “幸好有程大人……”白如珠一脸后怕,“我们李家欠下一个大人情了。” 李知月掀起车帘,看向前方。 只见风雪交加之中,程长宴骑马而行,他身姿挺拔的坐在马背上,纵然此刻不是疾马驰骋,但也能从他身上看到独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是腐烂的大魏朝之中,生出的一块洁白的玉。 马车很快到了都察院大门口。 大年初一的夜晚,都察院只有两个守卫站在门口值班,程长宴拿着令牌出现,二人不敢说什么,忙带着他去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在这寒冷的冬天,阴冷到了极点。 地上只铺着一层稻草,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里头的犯人麻木的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李牧云只进来了一天,但也并没好到哪里去。 从进来开始,他就一直在被用刑,让他在纸上画押,承认罪行。 他咬牙坚持着。 终于坚持到了晚上,那些用刑的人累了,放过了他,将他扔进牢房里。 躺在地上,浑身都疼得厉害,而且很冷,肚子很饿,娇生惯养的他,哪里受过这样非人的待遇。 他恨死了北地贪墨的每一个人。 可是他知道,他只有恨,因为,他没有任何能力。 从前想着,做一个纨绔的公子哥儿也挺好,每天吃喝玩乐,斗鸡撵狗,日子多快活。 可是,这样一事无成的他,只会沦为别人的垫脚石、挡箭牌。 他睡在稻草上,抬头看着那小小一格窗子。 今天是大年初一,人人家里团聚欢乐,而李家,却要为他四处奔走。 他无能! 他不孝! 他没用! 李牧云第一次意识到,他或许,该立起来了。 还有机会吗? “哒哒哒。” 脚步声传来。 他以为是狱卒来了。 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云哥儿,我的云哥!”白如珠哭成了泪人,“他们怎么能用刑,这是想屈打成招啊!” 李随风声音颤抖:“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如此欺辱我襄阳侯府!” 程长宴拿钥匙打开了牢狱的门。 白如珠第一个冲进去,要将人扶起来。 “我自己来。” 李牧云摆手,扶着潮湿的墙壁,靠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他身上全是血,应该是挨了鞭子,衣裳都抽烂了,脸上全是血,嘴角乌青,手背上,还有个烙印,看起来格外渗人。 他挪着脚,一步步走到程长宴面前,拱手道:“这次大难,承蒙长宴兄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我李牧云记下了,定涌泉相报。” 程长宴将他扶起来:“牧云兄客气了,先好好养伤。” 李牧云抿唇道:“长宴兄是大理寺卿,出面救我,得罪了两拨人,一是都察院,二是陈家……” 李知月不可置信看向李牧云。 经历这一遭,大哥居然会思考了。 再仔细看,大哥的眼神似乎也不一样了。 一个人,经历磨难之后,真的就成长了吗? “牧云兄不必担忧。”程长宴开口,“都察院失职,他们该想想怎么不被革职,至于陈家,放心,皇后动不了我。” 李牧云嘴角溢出苦笑:“长宴兄只比我大两岁,对朝政之事看得这么明白,知道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反观我……” 他去北地,只顾一时意气,不愿同流合污,就赌气跑回京城。 却没想到,此举,引起了那些人的忌惮,推他出来背锅。 他太需要成长了。 他缓声道,“长宴兄认为,接下来的路,我该如何走?” 程长宴指了指牢狱上空的小窗格:“从这里往外看,我们能看到的,永远只是小小一块天,换个地方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有些事,需要牧云兄自己想清楚。” 李牧云拱手:“多谢提点。” 回到侯府,请了大夫,给李牧云诊脉,好在都只是皮外伤,吃点药就没事了,但手背上的烙印,却治不好,疤痕会留一辈子。 白家人前来探病。 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消息,白棠的婚事定了,是白老夫人亲自相看的一个少年,今年十九岁,已经是个举人了,家中虽然贫寒了一些,但人有志气,前途不可限量。 “婚事定在了今年秋。”白老夫人笑呵呵说道,“还有大半年时间置办嫁妆呢,不着急。” 坐在边上的李牧云,脑袋嗡了一声。 这么快,就定亲了? 他看向白棠,这个以前总是粘着他的表妹,此时,居然有些含羞的低着头。 他艰难启唇:“外祖母,那男子虽然有前程,但也要注意考察一下品性,若是个脾气差的人,棠棠嫁过去了未免受苦。” 白老夫人笑道:“那孩子脾气很温和,对棠棠那是没话说,棠棠也很满意。” 李牧云紧盯着白棠:“表妹很满意吗?” 白棠轻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李知月轻叹一口气道:“大哥,表姐未来的夫家是出了名的积善之家,外祖母多次上门做客,和对方聊过很多次,确定了对方的品性,这才定下婚事,大哥就别操心了。” 既然不喜欢,何必总是惦念。 上辈子的结合就是个错误,这辈子没必要再续前缘。 李牧云微微失神。 白棠掐着掌心,微垂着头,不置一词。 第77章 县令 北地贪墨案发生在过年期间,朝廷将事情掩盖的很好,并未传到京城老百姓耳朵里。 但,陈家老四因为要被轰出京城,跪在陈家大门口,苦苦哀求再给一个机会,事情就这么传开了。 “陈大人可是国舅爷,怎么要把嫡亲的儿子赶出京城?” “我有个舅母的表亲在衙门当差,听他说,北方地动的那些赈银,被陈家四公子贪污了,引得灾民造反,所以才被赶出家族吧。” “贪污,引起造反,居然只是被赶出家族这么简单,若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抄家或者诛九族了吧!” “谁让陈家是士族之首,存在好几百年了,皇室也得给几分面子,而且陈家还有个皇后呢,总得保住族人的命不是?” “我听说,最早是都察院查案,把贪污的屎盆子扣在了襄阳侯府头上,是程大人……也就是大理寺出面,重新彻查,才把陈家揪出来。” “程大人寒门出身,身上没有士族那些习气,真是大魏朝之幸!” “寒门之士,官居三品,两袖清风,身居陋室,品性高洁……” “谁说不是呢。” 街头巷尾的人,谁提起程长宴,都是一声赞。 李牧云站在侯府院墙之下。 他抬头望着四角的天空,内心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慢慢溢出来。 读了这么多年书,从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其实现在,也还不甚明白。 但,人要走在路上,才能走出来一条路。 晚上,一家人在花厅里用餐。 李随风吃了个八分饱,放下筷子道:“陈国舅真是好大的威风,今儿上朝的时候,居然上奏弹劾程大人,他们陈家不知道贪污了多少,哪来的脸弹劾程大人!” 白如珠忙道:“那程大人没事吧?” 李随风一笑:“程大人直接告御状,说陈家在豫州大肆购买田地,导致大量农民无地可种,致使不少人落草为寇,从京城到豫州路上的那些山头上,全都是土匪,程大人把这口锅扣在陈家头上,你们是不知道,陈国舅脸都黑了!” 一家人顿时放心了。 李牧云缓声开口道:“祖父,爹,娘,我有一件事要说。” 桌子上的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户部主事这个位置,我不要了。”李牧云开口,“我书读的不好,又没有历练,朝中的局势,我根本就看不明白,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办不了实差,二容易成为旁人的垫脚石,这个位置,对我来说,是祸不是福,不如不要。” 李随风十分心疼儿子在牢狱的遭遇,连忙点头:“好好好,不干就不干了,等过几年,我退位,你直接做襄阳侯就好了。” “不。”李牧云摇头,“如果我就这样混吃等死,那么,襄阳侯府永远走不远,我……想从最底层开始,一步步走上来,真正的光耀李家门楣。” 老侯爷眸子眯起:“云哥,你该不会是想做县令吧?” “知我者,祖父也。”李牧云一笑,“我从出生就在京城,享受着最优渥的生活,我只知道哪里的姑娘最好看,哪里的曲儿最好听,我从未想过,老百姓为何受苦,不知老百姓需要什么,不知为官者,最应当做的又是什么。” 李知月的眸光瞬间亮了:“我支持大哥的想法。” 白如珠的唇抿了抿,许久才道:“云哥确实是长大了,我们李家,有望了,为娘也支持你。” 李随风按了按儿子的肩膀:“当年为父害怕吃苦,没想到,生出了一个不怕吃苦的儿子。” 老侯爷站起身:“京官不好筹谋,一个小县令还是很好办的,我出去走一圈,你们在家里等消息。” 人人都向往留在京城为官,哪怕是一个小小九品,哪怕是京官候补,也多的是人挤破头去抢。 而地区的七品县令,只有那些江南富庶之地有人争着去,其他地方的县令,大家都是能避则避,因为,只要去了,极有可能就是一辈子在那儿了,除非你家世厉害,或者有了特别惹眼的政绩,还要保证政绩没被别人给抢走。 老侯爷就见了两个老朋友,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了,可想而知县令有多不遭人待见。 “是许州云梦县的县令。”老侯爷开口道,“不是富庶之地,也不是苦寒偏远的地方,那边的县令几个月前就因为剿匪死了,朝廷一直没安排人过去,由县丞暂时打理着,你要是同意去,不日就得启程了。” “我去。” 李牧云根本就不需要犹豫。 他收拾好了行装,带上平日伺候的人,就准备出发了。 “大哥,再等几天。”李知月开口,“你是不是忘了祖父说的话,云梦县上一任县令,就是死在了土匪手上,从京城一路过去,不知路过多少个山头,你带这么点人,不是送人头么?我方才让墨玉去打听了一下,京城最大的镖局,隔几天,会去许州那边送货,大哥跟着一道走,安全一些。” 白如珠忙道:“就听你妹妹的,命最重要。” 李知月继续道:“云梦县的县丞,代理县令几个月,我猜测,他的心应该养大了,可能会不服大哥你这个县令,万一闹出点什么事,大哥身边的人也不够用。我和季安之说好了,他带这批练出来的十个侍卫,随同大哥一起去。” 李牧云拒绝:“这是月娘你为侯府找的护卫,不能全被我带走了。” “我让李青松又买了一百个人呢。”李知月笑着开口,“等我让人把这一百个练出来,再给大哥送一批人过去。” 李牧云只得接受。 白如珠让人收拾了几马车的东西出来,春夏秋天的衣裳,睡觉的褥子,几大箱子的书籍,平时要用的各种器皿,三四个马车都装不下。 李牧云知道劝不动。 索性走的时候,故意忘了一部分扔在家中,带上人,就这么走上了去许州的路。 白如珠眼泪涟涟。 李随风搂着妻子的肩膀:“这是好事,好事儿呢。” 李知月也有些惆怅。 这一分开,估计至少一两年都难以再见面了。 她跟着叹了口气,一回头,却见送行的马车多了一辆,居然是白家的马车。 白棠站在马车下,眼眶发红的望着李牧云离开的方向。 第78章 调戏 远处的人影渐渐消失在路口,白棠这才收回视线。 她对上李知月的目光,不好意思开口:“是酒楼有点事,我过来叫你一道去。” 李知月也不拆穿,笑着道:“那就走吧。” 二人一起去酒楼。 过完年,福满楼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 程晚枫在过年期间新研究了几个菜式,请二人品尝,好定下来。 李知月爱的就是这口现代菜,吃的完全停不下来。 白棠认真品尝,给出意见。 不一会儿,就定下来了四个新菜式。 程晚枫撑了个懒腰:“天天在家里做菜,我都累死了,听说这段时间你们李氏大戏楼推出了一个新戏,孙悟空的故事对不对,我小时候还听我娘讲过呢,就是后来我娘病了,我一直不知道他们师徒四个最后到底怎样了,正好有时间,咱们看戏去。” 白棠笑着道:“我看着酒楼,你们两个去看吧,回来给我讲一讲。” 李知月点头,带着程晚枫去大戏楼。 如今李氏大戏楼,已经成了京城一绝,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头老百姓,逢年过节,都会带着家人孩子过来看戏,就图一个热闹。 刚走到戏楼门口,迎面,就碰到了一辆华丽至极的马车。 守在戏楼侧门的奴仆早就习惯了达官贵人造访,立即上前,躬着腰迎接:“这位爷,里头请。” 只见,马车里,走出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轻轻摇着。 李知月瞬间认了出来,五皇子,宁迟! 她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宁迟已经看了过来,并迅速朝她走来:“居然遇到了李小姐。” 李知月只觉得晦气。 她垂头道:“见过五殿下,好戏要开始了,五殿下,里面请。” “戏哪有美人好看?” 宁迟合上纸扇,想用扇子将李知月的下巴抬起来。 他心痒难耐,早就忍不住想把李知月纳为侧妃了,可母妃一直叫他按捺住,免得影响正妃人选。 李知月这样的绝色,京中那些庸脂俗粉没有一个比得上,他实在是忍不住,便寻到大戏楼这里来了,本想让人将李知月请来陪他看戏,没成想,竟然在大门口遇见了,这不就是缘分么? 李知月低着头,根本就没注意到扇子。 在那扇子距离下巴只有咫尺之时,被站在她身后的季来之给拦住了。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小姐被一个男人如此轻薄,清白都要毁了。 他知道不能和皇室之人对上,但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好李小姐,哪怕是生命,也排在其后。 “哪来的狗东西!” 宁迟眉眼一沉,扇子转变方向,朝季来之的面门攻去。 同时,宁迟身后两个护卫冲上前,一左一右,将季来之的肩膀给按住了。 “五殿下!”李知月开口,“他一个粗野武夫,不懂规矩,还请五殿下不要与他计较。” “不计较也行。”宁迟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李小姐陪我去京郊骑马赏花,再喝喝茶,吃个饭,这事儿本殿下就算了。” 李知月手指一紧。 早就看出五皇子不安好心了,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就敢说这种卑鄙下流的话。 一旦她答应,那么,她日后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嫁给五皇子为侧室…… “五殿下。”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 是程晚枫上前走了一步,她脸上挤出笑容,鼓足勇气开口,“我是大理寺卿程长宴的妹妹,能不能请五殿下给我大哥一个面子,我……” “哈哈哈哈!大理寺卿!程长宴!”宁迟仰天大笑起来,“一个寒门,有什么面子可言,真是可笑!” 他说着,大手一挥,“别站在这里碍事!” 程晚枫没站稳,被他这么一挥,整个人顿时摔在了地上。 周边围观的人,纷纷后退,生怕被殃及。 “这可是五皇子,程小姐太大意了。” “五皇子是不是太嚣张了,居然逼迫襄阳侯府李小姐随同赏花,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谁让人家是皇子……” 众人只敢低声议论。 李知月连忙去扶人。 她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但也只能拼命压下去。 因为,对方是皇室之子,襄阳侯府完全无法抗衡。 无论她赚多少钱,哪怕是富可敌国,只要皇室的人一句话,所有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在这样一个时代,一个女子的美貌,也成了罪过。 李知月扶起程晚枫的这一瞬间,她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种对策,可风险都太高了…… “这位程小姐也是花容月貌啊。”宁迟一脸淫色,“不如二位小姐,与我一同去赏花?” “五殿下如此得空吗?” 男人冷沉的声音,由远及近。 只见,一匹血红色的宝马疾驰而来,人群连忙让出通路。 马上坐着穿官服的男子,他一身黑色,眉眼间全是冷厉,身上的气场一层层漫开。 哪怕是贵为皇子的宁迟,也被他身上的气场给吓到了。 随即,他冷笑。 他堂堂皇子,会怕一个寒门之士? “程长宴,你好大的威风!”宁迟眼中满是阴霾,“本殿下做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程长宴从马上翻身下来,拱手道:“见过五殿下。” 行了礼,他这才抬头,声音极冷,“五殿下回京至今,在京城做的那些事,真当无人知晓么?” 宁迟一脸阴沉:“区区大理寺卿,也敢威胁本殿下?” “威胁倒不敢。”程长宴的唇角弯起一个冷漠的弧度,“只是想告诉五殿下,下官正在重新彻查那几个案子,五殿下,好自为之。” “你说什么!” 宁迟怒了。 他伸手攻向程长宴的脖子。 程长宴侧身,轻而易举就避开了。 他一把扼住宁迟的手腕,用力一捏,宁迟手中的扇子,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宁迟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好好好!程长宴,你好样的,你给本殿下等着!” 宁迟只带了两个护卫,知道敌不过,他恶狠狠瞪了一眼程长宴,扬长而去。 第79章 求饶 围观群众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 “我的天,程大人居然当众下五殿下的面子!” “那可是五殿下啊,皇室之子,程大人竟然得罪了皇室的人,完了,程大人完了。” “以前老百姓有冤屈,可以去大理寺伸冤,程大人要是完了,咱们老百姓可怎么办?” “程大人的官帽,保不住了!” “……” 宁迟骑着马朝皇宫而去,直奔林妃的寝宫。 “母妃!” 他急匆匆走进去,满脸的怒容尚未消散。 林妃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迎上来:“迟儿这是怎么了?” “我要程长宴死!”宁迟声音里透着阴狠,“无论用什么手段,让他给我死!” 林妃吓了一跳:“你说的可是大理寺卿程长宴,这是发生何事了,你怎么和他对上了?” “我回京后,就玩了几个女人,他竟敢拿这件事威胁我,说在重新彻查!”宁迟冷笑,“我就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再查下去了!” 林妃心口一惊。 老五玩几个女人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那几个女人的家人都曾去顺天府告过状,怕事情闹大,她让人把那几个女人的家人悄无声息处理掉了。 她自认为事情做的很干净。 可是,程长宴是何许人也,自打成了大理寺卿,一些陈年老案子,也被他翻出来查,重新翻案,也因此在民间获得了美名。 她做的那些事藏不住。 而且,程长宴连皇后娘家,士族之首的陈家都敢对上,根本就不可能畏惧老五和她这个妃子。 “迟儿,你先消消气,听我说。”林妃轻声道,“皇后对上了他,都得捏着鼻子把陈家的嫡子赶出去,我哪有本事动他?他深受你父皇宠信,正是当宠的时候,杀了他,我们林家就完了。” 宁迟不可置信:“他区区一个寒门,杀了就杀了,父皇不会在意的。” “他才十九岁,十九岁啊,就成了大理寺卿,再等两年,要么成六部尚书,要么进内阁成首辅,定有一日会位极人臣。”林氏轻轻吐出一口气,“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这次的事,正好叫你认识了程小姐,不如,就以此事情为突破口,迎娶程小姐为你的正妃。” “什么,母妃,你在开什么玩笑!”宁迟瞪大眼睛,“你不是说,我的正妃,当是一二品大臣之女吗,一个三品官员的妹妹,也有资格做我正妃?” “我们要看将来,而不是停在现在。”林妃拉着他的手,缓声道,“等程家成了自己人,你犯的那几个案子就不是什么事了。迟儿,听母妃的话,现在立即去找你父皇,请你父皇赐婚,等婚赐了,我马上安排人去李家,让李家大小姐李知月做你的侧室,同一天将二人迎娶进门,如何?” 闻言,宁迟一笑:“也好,等那程小姐进了门,还不是任我宰割,我就不信程长宴不会乖乖听话,我现在就去找父皇!” 他直奔御书房。 刚走到门口,就遇见了同样前来面圣的程长宴。 “这不是程大人么?”宁迟嘴角带着冷笑,“方才在街上不是很嚣张么,不是威胁本殿下么,这会怎么哑巴了?” 程长宴拱手行礼:“五殿下。”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跪下,向我求饶,我可以放你一马,否则——” 宁迟狞笑。 否则,等程晚枫进门,他会狠狠折磨,叫程长宴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程长宴淡淡抬眸:“五殿下确定要这样吗?” “呵呵,现在知道怕了?”宁迟伸出手指头,“区区一个寒门之士,也敢挑衅皇室的尊严,要不是你还有点破案的能力,我一根手指头按死你得了,现在,立刻跪下,向我求饶,我们之间就一笔勾销了。” “什么一笔勾销?” 皇帝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来。 紧接着,老太监躬着腰走上前:“五殿下,程大人,皇上让二位进去。” 皇帝坐在龙椅上,冷声道:“老五,你方才在殿外,叫嚣什么?” 宁迟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的父皇。 他的脑袋低下去:“回父皇,我和程大人闹着玩。” 皇帝的视线扫过他,落在程长宴头上:“平时朕传召都没空进宫,今儿怎么有空来御书房了?” “微臣想和皇上求一样东西。”程长宴开口,“家妹受了伤,恐留下伤疤,特来求玉肌膏。” 皇帝的神色顿时变了。 他猛地起身:“怎么受伤了,严重吗?” 程长宴淡声道:“若不严重,微臣怎会进宫求皇上……至于怎么受伤的,那就得问五殿下了。” 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了宁迟头上。 宁迟感觉头顶上好像多了一把刀,缓缓朝他的脖子逼近。 他不懂,不就是一个民间女子受伤了吗,父皇这么震怒做什么? 他连忙道:“儿臣与程小姐一见如故,相约看戏,因为下人鲁莽,不小心把程小姐推倒了,因此受了伤,儿臣会负责的……还请父皇赐婚,让程小姐做我的正妃!” “你说什么!!” 皇帝震怒,直接起身走了下来。 宁迟吓得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父皇,儿臣……儿臣知道程家门楣低了一些,但程大人国之栋梁,让其妹为侧妃实在是委屈了一些……” 皇帝的怒火瞬间爆发。 他抬起脚,直中宁迟的胸口,宁迟整个人被踹翻在地。 “逆子!在你想清楚自己犯了什么错之前,不得踏出五皇府半步!来人,带下去!” 一声令下,侍卫齐齐涌进来,四个人,按住了宁迟。 “父皇!儿臣不敢了,请父皇手下留情,父皇……” 他苦苦哀求着,被四个侍卫拖了出去。 皇帝捂着胸口跌坐下去,挥手,让所有人退下,这才缓声开口:“晚枫也有十六岁了吧,一定和你娘一样花容月貌,不知多少人惦记,长宴,不如……” “没有可能的事,就不要提了。”程长宴薄唇如刀,“若没有玉肌膏,臣就先告退了。”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去,取玉肌膏。” 玉肌膏是西域进贡的上品,由各种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药材制作而成,极其珍贵。 皇帝派人去取玉肌膏,这边发生的事,自然就传到了椒房宫。 第80章 身世 “为了这么点事,皇上就让老五禁足了?” 皇后精致的面庞上,满是不可思议。 她知道皇上格外宠信程长宴,但万万没想到,在皇上心目中,一个臣子的分量,居然还超过了儿子,简直匪夷所思。 一旁的嬷嬷轻声道:“玉肌膏一年就只得三瓶,太后与娘娘一人一瓶,剩一瓶全看皇上心情赏赐给哪位贵人,今儿居然赐给了一个平民女主,皇上会不会是存着纳了程家女的心思?” “程大人姿容若玉,其妹的容貌定然不会差。”皇后眯着丹凤眼,“按皇上的脾性,要是看上了,当天就会抬进后宫,不可能一直按捺着不动,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嬷嬷开口:“大魏朝士族当权,或者,皇上是想立一股新势力打压士族,赐玉肌膏是为了拉拢程大人?” “这倒是有可能。”皇后轻轻笑了,“士族存在几百年,想打压,哪有那么容易。” 五皇子宁迟被侍卫从宫里拖出去,带回五皇府,同时,五皇府门口多了许多锦衣卫。 京城从来不缺消息灵通的人,也就大半天时间,五皇子被禁足的事儿,就传的人尽皆知。 “老天爷,程大人太牛了!” “我就知道,程大人不会出事,瞧吧,出事的是五皇子!” “没想到皇上居然没有护短,看来,皇上也知道大魏朝离不得程大人!” “程大人就是咱们寒门的代表,就不信不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 “士族四大家把持朝政,程大人孤身一人,难啊。” “……” 在一片议论声之中,程长宴骑马回到了京郊的家。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 程晚枫健步如飞迎出来,见他身上没有伤,这才松了口气。 程长宴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这是玉肌膏,一天一次,不会留疤。” 程晚枫噗嗤一笑:“大哥,你再晚回来一点,我的伤都要愈合了。” 她被宁迟推倒,手背在台阶上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根本就不碍事。 李知月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次的事情,因她而起,却让程长宴来善后,让她满心都不是滋味。 襄阳侯府对上五皇子,尚且没有任何胜算,更别说一介寒门程家了,也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全身而退。 “我去喂鸡,大哥,你们聊。” 程晚枫拿着小瓷瓶,转身去了后院。 程长宴在院子的藤椅上坐下来,倒了两杯茶:“知月,坐。” 李知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朝中局势图,你看看。” 程长宴打开信纸,顿时满脸惊愕。 这纸上,将朝中局势分为了几大势力,太子皇后党,四皇子党,这是最大两股势力,其中,二三五皇子也有部分势力掺杂,朝中哪些大臣,是哪个皇子的人,后宫哪些重要宫女太监,是谁的眼线,全都写的清清楚楚。 他不可置信道:“你怎知道这些?” 他一个天天查案的人,对朝中局势了如指掌的人,都没有她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可以理解为,我这个现代人的先知视角。”李知月轻声道,“我还可以告诉你,未来,襄阳侯府会被抄家,太子党落败,四皇子登基……” 上一次,因为大哥入狱的事,程长宴和皇后对上了。 这一次,因为她遭五皇子调戏,程长宴和林妃又对上了。 同时得罪两大士族,哪怕皇帝再宠信,也很难逃脱报复。 所以,她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程长宴压下震惊,将信纸折起来,开口道:“我和你讲讲我母亲的故事吧,她同你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她从一个宇航员,变成了一个山林的猎户之女,有一天,她救下了一名男子,那名男子受了伤,在山里静养了一个月,期间,二人定下终身,约定好成亲。” “男子也遵守诺言,回来娶了我娘,二人顺利成亲,生子,生下了我。” “可很快,我娘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的丈夫,好像身份非常不一般,每回出行,身边总有很多人……纸包不住火,终于有一天,我娘发现了令牌,原来,我的父亲,竟然是大魏朝的皇帝。” 李知月猛地呆住。 程长宴,居然是皇帝的私生子。 “我娘追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我父亲,后宫佳丽三千,他们二人产生了巨大的争吵,最后,我娘妥协了,跟着进宫,成了秦妃……可我娘是个能在太空遨游的女子,她受不了被关在宫里,她病了,抑郁了,每天生不如死,她多次出走,却被我父亲更加强行囚禁在深宫……” “直到我娘怀上了晚枫,大出血难产,濒临死亡,我娘求他,放她自由……” “还好,他尚有一丝怜悯之心,放我们母子三人走了,在这儿安了家。” “我娘离开皇宫时,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此生不复相见。” “我娘爱他,爱的是那个姓程的男子,而不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我娘也恨他,恨他违背了诺言,恨他没有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和晚枫,这辈子也只认姓程的那个人为父亲……” 李知月唏嘘不已。 没想到她的老乡,穿过来之后,活得这么身不由己。 说起来,古代的女子,又有哪个能肆意张扬的活着呢? 但她,想握住自己的命运。 “长宴,你今年十九,为何没有想过成亲?” 程长宴看向远处:“我母亲的经历,让我对婚姻这件事没有任何期望,再者,按照你们那个世界的观念来说,男子哪怕是到了三四十岁再成亲,应该也不算晚。” “说是这么说,但我们现在不是在大魏朝么?”李知月撑着下巴,“你是皇子,皇上肯定会关注你的终身大事,若皇上赐婚,你该当如何?” 程长宴对上她的视线:“你是想?” 李知月露出笑容:“有五皇子这个案例在前,我担心自己被莫名其妙赐婚,我想,长宴,你应该也会担心皇上会赐个从未见过面的妻子吧,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二人成亲?” 第81章 联姻 程长宴满脸震惊。 他湛黑的眸子里翻涌着巨大的情绪,犹如平静的海面起了巨浪。 他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你和我,成亲?” 李知月摸了摸鼻子:“就是你我二人,各取所需,来一个假成亲……咳,我们协议结婚,若一方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可以随时终止婚姻,若你觉得儿戏,可以签一个契约来保证双方的利益。” 程长宴低头喝尽了杯中茶,脑中嗡嗡嗡的声音这才平息下去。 他缓声开口道:“也就是说,我们的婚姻,是利益捆绑?” “也可以这么说。”李知月看向他的眼眸,“襄阳侯府如同一块肥肉,权贵之家谁都能咬一口,而你的身份,能护住侯府。而我,来自现代,我知道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这些,都将是你的助力,我们二人上同一条船,能使利益最大化。” 程长宴对上她的眼睛。 她长长的黑色羽睫之下,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黑色的瞳仁中映着他的面庞。 她的皮肤很白,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笑的时候,梨涡很深,让人忍不住被吸引。 但现在,她应该很紧张,绯色的唇紧紧抿着,双手捧着茶杯,时不时抿一口,她在焦虑的等一个答案。 他颔首:“好,明天我就上襄阳侯府提亲。” “明天,这么快?”李知月目瞪口呆,“是不是,太着急了?” 程长宴面色淡淡:“以恐夜长梦多,有些事就该早些定下来。” “也行。”李知月点头,“那我就先回去告诉家人这个消息了,长宴,明天见。” 她站起身,走出小院,坐上马车,徐徐走远。 “大哥,你笑什么呢!” 程晚枫从后院出来,就见自家大哥望着远方,唇角勾起,笑得十分灿烂,她从未见过大哥笑成这般,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她惊愕道,“是知月说了什么吗?” 程长宴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和知月要成亲了?” “天!”程晚枫惊呆了,“大哥,你说什么?你和知月要成亲了?真的假的?这也太突然了!” 程长宴弯唇:“当然是真的,对了,晚枫,你知道提亲需要准备什么吗?” 程晚枫挠挠头:“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知道这些,我见书中说,好像要准备大雁,因为大雁代表着忠贞不渝的爱情,可现在是初春,怕是难抓到大雁,一般用鸭子或者鹅代替也行。” 程长宴看向傍晚的天空。 时不时有鸟儿飞过,确实没有大雁,在去年秋的时候,大雁应该就已经去南方了,现在还没飞回来。 天慢慢黑了,初春的晚霞不算绚烂,在西边天空慢慢收了余晖,在暮色还未散尽之时,李知月到了侯府。 家里人已经都到了花厅,在等她回来用餐。 李随风正在说京城发生的事:“五殿下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被程大人告到皇上面前去了,皇上一怒,五殿下就被禁足了,真是活该。” 老侯爷开口:“我听人说,被调戏的女子,似乎是程大人的妹妹。” “什么,晚枫?”白如珠放下筷子,“那个小姑娘单纯良善,怎能被五殿下这种人染指,还好程大人能立起来,不然白吃这个大亏。” 李知月咳了咳道:“其实是五殿下调戏我,晚枫帮我说情,被五殿下推倒了,长宴这才进宫解决此事。” 不等家里人愤怒,她接着道,“我没事,晚枫也没事……为了彻底断了五皇子某些不该有的念头,我决定早些把自己的婚事定下来。” 白如珠一阵后怕:“确实是该定下来,你的容貌愈发出众,这次是五皇子,下回还不知道是谁,早些定了才安心。” 老侯爷立即起身:“我有几个好友,他们的孙子都大了,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老爷子,您就省省心吧。”李随风道,“您那些狐朋狗友的孙子,全都是小纨绔,一个个花天酒地的,配得上咱们家月娘吗,干脆请翼国公夫人帮忙物色一位青年才俊……” “别、别麻烦了。”李知月莫名心虚,“我已经定了人选。” 三个长辈的视线,齐刷刷扫过来。 她放下筷子道,“就是大理寺卿程长宴,我和他说好了,他也答应上门提亲,明天就来。” 白如珠差点晕厥:“你主动提出结亲?” 李随风不可置信:“程大人他答应和襄阳侯府联姻?” 老侯爷摸着胡子大笑:“好好好,程大人要成我孙女婿了,如此出众的孙女婿,定会羡煞旁人!” 李知月扔下这个重磅炸弹之后,就赶紧溜了。 家里三个长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急疯了。 “明天就来提亲,咱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男方提亲,咱们等着就是了,不需要准备什么。” “主要得看看他的诚意,若是不诚心,决不能把月娘嫁给他。” “不嫁给他嫁给谁,京城还有比程大人更出众的孙女婿吗?” “哎呀老爷子,程长宴再好,咱们也不能表现在明面上,万一对方看轻月娘怎么办?” “说的是……” 侯府众人,一整夜都未睡好。 李随风顶着两个熊猫眼去上朝,在皇宫大门口,遇见了骑马而来的程长宴。 在一干上朝的大臣之中,程长宴格外出众。 比他官位高的人,年龄比他大,一个个都是老头子。 而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是六七品小官,乌纱帽矮好几头。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李随风这个未来岳父,看程长宴,也是越看越喜欢。 他迈步朝程长宴走去。 然而,却有几个人,快一步走到了程长宴身边。 一个是陈家当家人,皇后嫡亲兄长,陈国舅。 一个是林家掌舵者,林妃的父亲,林大人。 二人呈围攻之势,将程长宴围住了。 他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拱手行礼:“陈国舅,林大人。” “呵!”林大人眉眼满是阴鸷,“程大人真是好本事,居然能让皇上给五殿下禁足!” 程长宴眉目疏朗:“五殿下做了什么,林大人心中清楚,莫非,是想让下官在这里明言么?” “你!” 林大人愤怒至极。 他就指望着五殿下荣登大宝,好让林家成为士族之首,万万没想到,却被程长宴害得给禁足了,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若有机会,他一定宰了这厮。 边上的陈国舅笑呵呵开口:“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程大人,你还是太年轻了,做事莽撞,不计后果。” 程长宴跟着一笑:“多谢陈国舅提点,借一步说话。” 第82章 诚意 陈国舅脸上是笑,但眼里带着刀子,是真正的笑里藏刀。 他家老四,就是因为眼前的人,被迫逐出族谱,赶出京城,至今还有人笑话陈家连嫡子都护不住。 他一直在找机会,好好参这厮一本,摘了这厮大理寺卿的帽子。 “陈四公子贪墨赈银,这件事是下官职责所在,实在是左右为难。”程长宴压低了嗓音,“下官区区寒门,哪敢与陈家为敌,这是下官的诚意。”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陈国舅的眸子眯起来。 他倒是要看看,这厮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打开信封,扫了一眼,他的瞳仁一阵剧烈紧缩。 皇后身边的一等嬷嬷,那个知道椒房宫和东宫所有消息的心腹忠仆,居然是林家培养出来的死士? 那嬷嬷,可是当年随同皇后嫁给皇上的陪嫁丫环,在皇后身边至少三十年了。 也就是说,从三十年前开始,林家就在陈家安插了重要眼线? 这、这怎么可能? 他压下震惊:“这、这消息哪里来的?” 程长宴淡声道:“国舅只需知道,这信中所写绝对属实,若有半分虚假,下官愿主动请辞大理寺卿。” 这是昨日李知月透露给他的消息。 见识过母亲的非凡。 和母亲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李知月,自然也有非凡之处。 这个消息,绝对属实,他不介意利用此事,让陈家和林家,互咬起来。 陈国舅抬眼看向林大人,眼中带着冷意。 林大人只觉得莫名其妙,程家那厮同时得罪两大士族,他们不是该联合起来弄死程长宴吗? 怎么感觉,陈家似乎,被程长宴拉拢了? 程长宴那张嘴,就这么厉害么,能说动皇上禁足五殿下,还能说动陈国舅答应合作? “程大人,走,该上朝了。” 李随风迅速过来,搂着程长宴的肩膀,一同朝大殿走去。 朝中人议论纷纷。 “程大人和襄阳侯府,似乎走得很近。” “上回襄阳侯世子入狱,就是程大人从中斡旋,还因此得罪了陈家,两家关系确实亲厚。” “程大人的胞妹,与襄阳侯府大小姐一起开了个酒楼,就是那福满楼。” “原来周大人也知道福满楼,这酒楼的菜色是京城独一份,上回我吃了一次,至今念念不忘,等会散朝了,咱们一起去喝一个?” “福满楼的龙井虾仁格外美味,等会咱们一道去,我做东请客。” “带上我一起。” 不管大家分别是什么阵营,若都喜欢同样的美食,那便是一家人。 朝会开始,如往常一样,直到接近午时才结束。 陈国舅离开大殿,就去了椒房宫。 皇后惊讶道:“大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喝茶,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陈国舅看了一眼:“胡嬷嬷呢?” 皇后开口:“她近来身体不适,我就让她别在跟前伺候了,正歇着呢。” “让她来。”陈国舅声音发沉,“我得到消息,胡嬷嬷极有可能是林家的死士。” “怎么可能!” 皇后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她十几岁当姑娘的时候,胡嬷嬷还是丫环时,就在她身边伺候了,随着她一起嫁进东宫,一起住进椒房宫,是她的左膀右臂,是她最为忠心的仆人。 现在却告诉她,这个人,是林家死士? 那岂不是,她所有的秘密,都被林家知晓了? 林家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一个废物五皇子,居然也敢觊觎那个位置! 皇后深吸一口气:“来人,让胡嬷嬷来一趟。” 宫女立即去通传,很快,胡嬷嬷就低着头走进来:“老奴给娘娘请安,给国舅爷请安。” 她还未站直身体,就被陈国舅一把按住了肩膀。 撕拉—— 她后背的衣裳,直接被撕开了。 但冬日里,她穿得多,一时并没有扯到里衣。 她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国舅爷,老奴已经四十多岁了,已是自梳女,万万不可啊……” 陈国舅懒得与她多说。 用力撕扯,很快,胡嬷嬷的后背就露了出来。 不管她怎么挣扎闪躲,后背脖子三尺往下,正中间的背脊骨上,赫然露出一个刺青,一个奇怪的形状。 陈国舅的心都凉了。 这个刺青,是林家死士独有的标记,这个胡嬷嬷,果然是林家人。 程长宴果然没有骗他。 这个诚意,陈家收下了,不会再与程长宴为敌。 至于林家—— 陈国舅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 皇后也笑了:“本宫那般信任你,大事小事全都交予你去做,你转头就将一切告诉给林家,你是不是常在心里笑话本宫是个蠢货?” “娘娘,老奴早就脱离林家了……”胡嬷嬷嚎啕大哭,“娘娘可以安排人去查,老奴已经十年没有和林家有任何联系了,老奴是冤枉的,真的冤枉……” “噗嗤!” 陈国舅抽出侍卫腰间的长刀,捅进了胡嬷嬷的胸口,她口中呕血,瞬间没了声息。 皇后跌坐在凤榻上:“林家知道的太多了,不能留,决不能留……” “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陈国舅冷笑,“五皇子生性暴戾,被禁足一些时日后,那暴戾会直冲顶峰,到时给他一个机会,他会自己作死。” 皇后缓缓点头。 刚出宫的程长宴,翻身骑在了马上。 他忘了告诉陈国舅,其实那个林家的死士,早在十年前,就被四皇子收买了,如今是四皇子党派。 太子党,四皇子党,五皇子党。 朝堂要乱了。 程长宴驱马要走。 身后赵少卿跟了上来:“昨天那个案子,已经找到了证人,我随程大人一起去拿证人的口供。” “你去就行了。”程长宴淡声道,“我还有事。” 赵少卿顺嘴问道:“何事?” “抓大雁。” “什么?大雁?”赵少卿惊了,“那不是提亲才需要的东西么?难道说……?大人要向谁提亲?” 程长宴的唇角半弯,用力压下去,面色清淡道:“襄阳侯府。” “我的天,居然是李小姐。”赵少卿连忙骑上马,“那个案子让文少卿去办算了,我帮大人去抓大雁,不对呀,如今是正月,大雁还没飞回来,去哪抓?” 程长宴骑马到了京郊外的东湖。 他昨夜特问了一些地里的庄稼人,大雁到了秋天会南飞,但鲜有人知道,有极少数大雁,会因为特殊情况而留在北方的湖边过冬,比如受伤,还比如错过了产卵季节的糊涂大雁,也会被迫留在北方孵化。 他要抓的就是这些大雁。 第83章 提亲 东湖水暖,果然有零星三四只大雁栖息在此。 因为天气冷,大雁食物短缺,便静静待着减少体能消耗。 它们十分敏感,一听到脚步声,嗖的一下,就飞起来了,飞向高高的天空。 赵少卿抬头望去:“大人没带箭吗,我回去取?” 程长宴翻身下马。 他走到方才大雁栖息的地方,果然发现了一枚蛋。 大雁的产卵期一般在温暖的春天,但这两只大雁错过了去南方的时期,产卵期便也提前了,大雁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夫妻不会分离,也绝不会抛下子女。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里头放了各种各样的谷物,倒在了栖息地四周。 赵少卿惊愕道:“大人这是要活捉大雁?” “大雁的寿命最长能有三十多年,一对新人为了成亲,就杀一对大雁,对大雁来说,何其不公?”程长宴开口,“先藏匿起来,它们回来了。” 二人躲在了一棵大树后。 果然,两只大雁一前一后落在了下蛋的地方,警惕的左看右看,然后开始进食。 程长宴完全没有费什么功夫,就捉到了两只大雁,一公一母,母的那只脚上有伤,很明显是因为这个,这对大雁夫妻就留在北方过冬了。 他把这两只大雁的蛋也带上了。 大雁的翅膀用草缠住,放在马背上,他扯过缰绳上马,踢了一下马肚子。 赵少卿忙追上去:“大人不会就这样去提亲吧,媒人呢,聘礼呢,庚帖呢,这些都不能少……” 程长宴这才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懂。 他开口:“麻烦赵少卿帮忙找个媒人过来,一定要是京中最好的媒人。” 赵少卿终于能帮上忙了,大声道:“好嘞!” 这会,早就过了午时。 李家人用餐结束后,就开始等待程长宴上门提亲。 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 “怎么回事啊这是?”老侯爷急的不行,“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李随风皱眉:“今儿上朝的时候,陈国舅和林大人围攻程大人,会不是招人暗算了?” “这可怎么是好?”白如珠连忙喊来下人,“快去外头打听一下情况。” 周妈妈带着人赶紧出府,一人去大理寺问问,一人去京郊程家看看,刚吩咐完,就见,一行人朝襄阳侯府而来。 最前方的人骑着马,穿着玄黑色的衣衫,不是程大人又是谁? 大马边上,走着的人,正是京中最出名的柳媒婆。 再往后,是几十个抬着聘礼的侍卫,一看就是大理寺的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过来,引起了无数老百姓的注意。 “咦,这不是程大人吗?” “咱们程大人这是终于要成亲了吗,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 “程大人今年都二十岁了,确实该成亲了,不知这世上哪个姑娘配得上。” “这、这不是去襄阳侯府的路吗,程大人向襄阳侯府提亲,娶李家大小姐?” “那个败家的李家大小姐?” “程家贫寒,养得起侯府千金吗?” “侯府有钱不就行了,只要嫁妆足够,一切都不是问题!” “人家李小姐之前买了全京城的丝绸做嫁妆,据说侯府都堆不下了,程家那么小的院子,李家的嫁妆往哪儿放?” “襄阳侯府再买个院子不就得了。” “程大人心高气傲,怕是不愿意住李家的地儿吧。” “……” 一片议论声之中,下聘的队伍到了襄阳侯府正门口。 “到了到了。”柳媒婆甩着帕子道,“这位小哥,我们是程府的人,这是来向你们侯府提亲呢,烦请通报一声。” 侍卫早就得了吩咐,连忙打开大门,迎一行人进去。 侯府众人已经在大厅候着了。 柳媒婆一马当先上前:“小的见过侯爷夫人小姐们,小的这次上门呀,是给程大人提亲来了,程大人身高八尺,仪表堂堂,乃是咱们大魏朝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不知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做程夫人呢……但我们程大人心里只有李小姐,这不,特意委托小的上门,来求娶李小姐呢!” 这番话,让程长宴莫名红了脸。 他轻咳一声,将两只活着的大雁抱起来,放在案桌上。 “瞧瞧,这是程大人半个时辰前,亲自在京郊捉的大雁,别人下聘要么是死的大雁,要么用鸭子大鹅代替,只有程大人是个实心眼的,足以看出这份诚心诚意!”柳媒婆拿出庚帖,“喏,程大人的生辰八字在上头,这样生辰的男子可不多见,注定是人上人,李小姐嫁过去,就等着一辈子享福吧!” 白如珠喜上眉梢,赶紧让人将她准备好的庚帖拿上来。 双方交换了庚帖,这婚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柳媒婆在程长宴那儿拿了一份银子,这会白如珠又给了一份赏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她笑着道:“今年有好些个黄道吉日,你们想慢慢筹办嫁妆呢,那就把婚事定在秋冬,要是想早些成亲,正好下个月就有个好日子。” 程长宴开口:“程家没有长辈,一切凭岳父岳母说了算。” 一声岳父岳母,叫李随风和白如珠心花怒放。 李知月莫名红了脸。 这个男人,进入角色也太快了一些,她都没反应过来。 李随风低声道:“夫人,这么好的女婿,要是不抓紧,小心被人抢走了,要不……” 白如珠正有此意,她笑着开口,“不知长宴这段时间公务可忙,若是能抽出时间,不然下个月,就把婚事办了?” 程长宴的呼吸莫名一窒。 他垂下眼睑:“那就如岳母大人所言。” “好好好,那就下个月,二月十六,极好的日子!”柳媒婆笑眯眯道,“郎才女貌,一对佳人,到时候小的就来喝你们的喜酒,沾沾喜气儿了!” 话音刚落,一个下人匆匆来报:“侯爷,夫人,丹阳郡主到了。” 丹阳郡主正在京中喝茶,蓦的听到百姓们议论程长宴的婚事,那些话,犹如闷棍敲在她的脑袋上,让她整个人都蒙了。 她直奔襄阳侯府而来。 那满地红色的聘礼,刺痛了她的眼。 “程长宴,你是我看中的夫婿,你怎么敢向别人提亲!” 第84章 赐婚 丹阳郡主气得眼都红了。 她以为程长宴不急着成亲,便想着慢慢来,慢慢让程长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向李知月提亲了。 一个草包侯府的千金,哪比得上她堂堂郡主! 程长宴是眼瞎了吗? “见过郡主。”程长宴拱手,神情满是冷意,“婚姻大事,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微臣父母俱亡,婚事便由自己做主,丹阳郡主有何指教?” 丹阳郡主深吸一口气道:“你是大魏朝臣子,是我皇伯父最看重的新晋大臣,你的婚事,我皇伯父自有主张,轮不到你自己做主!” 程长宴淡声道:“这个就不劳郡主费心了。” “你、你!”丹阳郡主扭头看向李知月,“她除了貌美一些,哪里比得上我,论家世,襄阳侯府徒有虚名,论权势,襄阳侯府不堪一击,论前程,李家世子任职外地县令,能有什么大出息,和李家结亲,是下下策!” 老侯爷脸都黑了:“丹阳郡主这话有些过分了,我李家再怎样,也曾救了皇室祖上……”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也值得拿出来说道!”丹阳郡主抿唇,“程长宴,我可以退一步,我做正室,让李知月做妾……” 李知月:“……” 该说不说,这位郡主不是差在了样貌家世,而是……她与程长宴是同一个祖父,这事儿闹翻了天也成不了啊! 白如珠都气笑了:“坏人姻缘,天打雷劈,丹阳郡主这就过分了。” “怎么就过分了!”丹阳怒声道,“我去找皇伯父下旨赐婚,到时候李知月连个妾都混不上,说亲又被退亲,看她日后能嫁什么人!” 李随风急的团团转。 要是皇上真的给程长宴和丹阳郡主赐婚,那他的月娘可怎么办,要么被退亲,要么做妾…… “圣旨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紧接着,一行宫人走进了襄阳侯府。 老侯爷连忙携带李家众人跪下接旨,程长宴也跪了下来,丹阳郡主压下怒气,跪在一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襄阳侯府嫡女李知月,朕闻才貌出众,品行端正,大理寺卿程长宴国之栋梁,博学多才,大魏之福,特赐婚与二人,择吉日完婚,钦此!” 丹阳郡主不可置信抬头。 赐婚? 皇伯父给程长宴和侯府赐婚? 这、这怎么可能? 难道程长宴提亲之前,还去宫里求了圣旨? 不仅亲自抓大雁,居然还主动求圣旨赐婚,就这么上赶着娶李知月吗? 老侯爷也蒙了。 要知道,两家的亲事也就昨天才提上日程,皇上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并赐了婚? 难道,是这个孙女婿亲自去求的圣旨? 这可真是锦上添花的大好事! 李随风满脸笑容,双手举过头顶:“臣接旨,叩谢皇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了圣旨,这婚事就板上钉钉了,管他什么郡主公主,谁都别想动摇半分! 大太监笑着道:“恭喜襄阳侯,恭喜程大人,皇上听说程大人向侯府提亲后,立即写了圣旨,让咱家来宣旨,天子赐婚,这可是莫大的福分,咱家就先回宫复命了。” 李随风惊愕。 竟然是皇上主动赐婚? 臣子的婚事,皇上这么关注么? 他很清楚,皇上看重的绝不是襄阳侯府,而是程长宴! 这个年轻的朝臣,十七岁成状元,入朝为官仅仅两年余,就成了一股新的势力。 他们襄阳侯府,真是捡了个宝! “长宴,月娘,你们两个收拾一下,赶紧进宫谢恩。”白如珠着急忙慌道,“这种天大的荣宠,全京城就找不出第二个,快,月娘,你这身衣裳不行,换新做的那件紫色的,端庄大气一些。” 李家人忙碌起来。 丹阳郡主什么时候离开的,并没有人注意。 李知月收拾了一下出来,一身紫色的裙衫遮住了少女的仪态,显得气质斐然,仪态万方。 程长宴看呆了片刻,迅速回过神来,等她走上前,二人并肩朝外走去。 他骑马走在前面。 李知月坐马车跟在后头。 坐在马车里,也能听清楚街上各种各样的议论声。 “皇上居然给程大人和李小姐赐婚了!” “皇上一般只给皇室之人赐婚,给外姓臣子赐婚,还真是第一次。” “谁说不是呢,足以看出咱们程大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 “看来程大人的官位还会再往上走一走了。” “……” 到了宫门口,李知月下马车,和程长宴并肩往宫里走。 她开口道:“皇上下旨赐婚,应当是有意和你缓和关系。” 程长宴声音暗哑:“他愧对的不是我,而是我母亲,但母亲已经去世,一切没什么意义了,我和他,只能是君臣关系。” 二人说着话,很快到了御书房门口。 太监通传之后,二人迈步走进去,屋子里是浓浓的香气,让李知月浑身不适。 “不必行礼了。”皇帝声音里带着愉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程爱卿总算是想通了,从今往后,你有了妻子,那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贫寒度日了。” 他拍了拍手,一群宫女太监端着托盘走进来。 托盘之中,全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珍品器皿,晃的李知月眼都花了。 程长宴淡声开口:“微臣还算是有些家底,勉强养得起妻子,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 皇帝脸上的愉悦瞬间消失个一干二净。 这个儿子,是在他的期待下降生的,是他亲自教会这个儿子走路说话,教他看书写字…… 他以这个儿子为傲。 但这个儿子,从不承认他这个爹。 曾经那么亲密的父子,如今却这般疏离。 皇帝缓了缓情绪道:“这些并非赏赐给你,而是赐给襄阳侯府李小姐。” 李知月抿了抿唇。 十分利索的跪下谢恩:“臣女叩谢皇上!” 送上门的金银,不要白不要。 再者,也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从御书房出来,李知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要他的东西,但如果我们不收,皇上转手就会赐给太子,二皇子,三皇子,而那几位皇子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手下留情吗?” 她摇头,“太子党强势,四皇子党多谋,你毫无家底,争不过的,我从来都只是想寻一条活路罢了。” 为了活路,可以另辟一条路。 程长宴眸色漆黑。 看了知月给的势力划分图,朝中所有权力基本上都被几大世家给瓜分了,他单枪匹马,确实不敌。 若再给他五年,未尝不可。 但,知月说,还有两年,四皇子就要登基了。 李知月开口:“不说这些了,我们去椒房宫谢恩。” 宫里赐婚,除了给皇上谢恩,自然还得去叩谢一国之母。 二人跟着宫婢朝椒房宫走去。 第85章 不怕 椒房宫。 皇后歪在榻上,眉宇间满是不解:“若皇上有心拉拢程长宴,不是该让皇室宗女丹阳嫁过去么,怎的选了襄阳侯府?” “据说,是程大人先提亲,消息传到御书房,皇上这才写圣旨。”边上的嬷嬷开口道,“老奴以为,就算程大人看上了一个民女,估摸着皇上也会写旨赐婚,皇上如此看重此人,娘娘也该拉拢一二。” 皇后喝了口茶。 上回程长宴提供给陈家的消息,帮了陈家一个大忙,如若不然,陈家还不知会暴露多少机密。 程长宴示了好,她自然也得表示一二。 她开口:“去本宫库房,取几匹上好的绸缎,女子喜欢的头花。” 不一会,李知月和程长宴就到了。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吧。” 皇后温和笑着赐了东西,让二人起来,赐座,命宫女上茶。 “听说,程大人还有个妹妹?”皇后漫不经心开口问道,“怎的从未见程大人带妹妹参加宫宴?” 程长宴垂首:“家妹乡野女子,不懂规矩,以免贻笑大方。” “程大人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想来程小姐也不会太差。”皇后一笑,“等春天花开了,本宫办个赏花宴,到时带程小姐进宫让本宫瞧一瞧。” 李知月笑着开口:“她胆小的厉害,皇后娘娘还是别为难她了,让臣女陪着娘娘赏花如何?” 寒暄一会之后,李知月和程长宴这才离开。 皇上赏了一堆,皇后也赏赐了一些,宫人帮忙端着,送到了马车之上。 “季安之,你带这些回侯府。”程长宴牵过来两匹马,“知月,我带你去个地方。” 李知月这几个月每天都在习武,骑马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她拉过缰绳,一个翻身上了马背。 程长宴控制了马的速度,跟在她的身侧,两人从僻静的京城小道穿过,到了京郊,这时马速就慢慢快起来了,一直骑了大约小半个时辰,骑到了一个山谷之中。 这山谷大概是暖和一些,刚刚初春,就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 山谷深处,还有个小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长宴,这是什么地方?”李知月的心情格外放松,“你以前来过吗?” 程长宴满脸都是笑容:“以前我娘还活着的时候,每当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散心,你稍等我一下。” 他迈步进了小木屋。 李知月则蹲下来认真的赏花,这些野花小小一朵,红的白的蓝的粉的,肆意张扬的开放着,就像人的生命,哪怕短暂,哪怕渺小,也要热烈多彩的活着。 她正赏花着,忽然,头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她抬起头,顿时惊呆了。 天空中那个东西,不是热气球吗? 她回过头,看到程长宴正在巨大的火炉之中不断的添加燃料,火焰熊熊烧起来的热能,将气球撑开,然后慢慢升了起来。 “这是我娘研究了十几年,研究出来的热气球。”程长宴有些遗憾开口,“就是这个气球耐热性不够完美,最多只能在天上飞一刻钟左右,知月,要试试吗?” “你娘真的太厉害了,真不愧是宇航员!”李知月迅速跑过去,“你等会怎么控制热气球呢?” “我观察过了,今天起的是北风。”程长宴笑着道,“从这里起飞,一刻钟后,热气球会慢慢降落在东湖边上,整个路程有山脉遮挡,不会被人发现。” 李知月提起裙摆,进了吊篮,程长宴检查了一下热气球几个关键位置,这才跟着进去。 他解开系在树上的绳索,慢慢的,热气球开始升高。 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化,居高临下,看到树林,看到山谷,看到山脉,看到河流,一切慢慢变得渺小,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让人心中升出无限的豪迈。 “长宴,我太喜欢这种感觉了!” 李知月忍不住大声说道,声音被风吹开,散在了山谷之中。 程长宴湛黑的眸落在她的脸上:“你喜欢就好。” 他的视线,仿佛灼热的光落在了身上,让李知月的心口莫名一烫。 好像有电流从心尖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有种发麻的感觉。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李知月不知所措。 她连忙咳了咳,转开话题道:“你、你和晚枫住的小院只有两间卧房,我嫁过去后,不够住呀。” 程长宴移开视线:“大理寺大堂后有住处,皇上还赐了个大宅子,也可以再置办新的院子,看你喜欢。” “皇上赐的宅子你肯定反感,大理寺大堂……人来人往的,办事不方便。”李知月看着远处的山脉,“襄阳侯府大得很,主子又少,不如住我家里?” “好。”程长宴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递过去,“这块玉,能调动一支百人暗卫,你收好。” 李知月惊愕道:“你还有暗卫?” “当年我娘离开皇宫后,总是被各种势力骚扰,我便组建了一支暗卫队,共一百人,在我娘去世后,这些暗卫分散去了各地,前阵子,让他们都回来了。”程长宴开口,“这些人,会保护你,保护襄阳侯府。” 李知月握着玉佩,忽然开口:“所以,其实季家两兄弟,也是你的暗卫?” 程长宴默默点头。 李知月回想起那天,他找借口把季家两兄弟塞给她的场景,不由笑了。 “长宴,谢谢你。” 如果只是利益捆绑,他不会将这么重要的玉佩送给她。 如果仅是协议结婚,那么,他也绝不会带她来感受热气球。 他应该,很早,就对她产生了好感。 所以,那么早,就开始安排人护着她了。 李知月抬眸,目光描摹着他的五官,不得不说,这个男人长得真的太出众了,端的是琼枝玉树,松风水月。 被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程长宴遭不住了,他的耳垂悄悄红了。 他指着前方:“东湖到了,要下降了,你别怕。” 李知月嫣然一笑:“有你在,不怕。” 程长宴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没站稳,差点从热气球上摔下去。 第86章 大婚 接下来,侯府马不停蹄备婚。 因为是御赐的婚礼,朝中许多大臣自然会给襄阳侯府些许面子,一大早,侯府就宾客满堂。 李随风和白如珠站在大门口迎客。 “恭喜襄阳侯!” “有程大人这样的女婿,襄阳侯府未来不得了了。” “我还以为程大人会和皇室联姻呢,没想到让襄阳侯府捡了这个大便宜。” 宾客们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是一脸的羡慕。 毕竟程长宴,就是大魏朝冉冉升起的一支新的势力,不管他出身有多么寒微,但未来,一定会位极人臣。 皇室之人也到了。 陆静雪跟在四皇子身边,看着焕然一新的襄阳侯府,她满心不是滋味的抿了抿唇。 李知月那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千金,居然嫁了程长宴,这个京中贵女求之不得的男子,竟然成了李知月的丈夫。 李知月空有美貌,毫无德才,到底为何会让程长宴求娶? 丹阳郡主一脸愤怒。 在这二人大婚之前,她去过宫里求皇伯父取消赐婚,结果迎接她的是劈头盖脸一顿喝骂。 她退而求其次,请皇伯父允许她嫁给程长宴做平妻。 谁知,皇伯父居然把她父王叫进宫中,狠狠责骂了一通。 等父王回府,她被罚跪了三天祠堂。 她不明白,她只是想嫁给程长宴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全世界好像都在与她作对…… “各位贵客,里面请。” 白如珠满面笑容的领着贵客进宴厅。 不多时,吉时到了。 程长宴一身红色的新郎装,骑着大马停在侯府门口,他手里拿着大红花,跟着媒婆走进去。 李知月一大早就开始折腾,化妆,穿衣,终于到了吉时,她赶紧起身跟着喜婆往外走,走到前院,就看到了穿着红色衣裳的程长宴。 她将扇子悄悄移开一些,仔细打量了一下那男人。 红色的衣裳掩盖了他的气场和肃穆,眉宇间全都是柔和,他的唇角翘着,一脸笑容,这神态,哪里像是那个高冷不近人情的大理寺卿? 二人在堂前朝长辈鞠躬之后,就出门子了。 众宾客伸长了脖子张望。 “我倒是要看看,襄阳侯府究竟有多少嫁妆。” “之前为了备嫁,买空了全京城的丝绸,丝绸变卖出去,用什么补上了?” “总不就是金银器皿那些,还能有什么花样?” “咦,怎么一抬嫁妆都没有?” 只见,李知月走到大门口,坐进了花轿之中,后头只有吹吹打打的鼓手们,不见任何一抬嫁妆。 要知道,勋贵人家,哪怕是庶女出嫁,那也是至少三十二抬嫁妆,襄阳侯府不至于呀。 “我知道了,定是程家太穷了,院子太小,放不下嫁妆,那就干脆不准备嫁妆了。” “大理寺大堂后头那么大的院子,大理寺卿可以携带家眷入住,又不是没地儿住,不至于嫁妆都没有吧,这不是轻视程家吗?” “上回襄阳侯府捐赠了十万两白银,大概是府上没银子备嫁妆了吧。” “……” 议论纷纷之中,只见迎亲的队伍走到了这条巷子的东方,停在那儿,吹吹打打的声音大起来,紧接着,轿子兜头一转,再度朝襄阳侯府而来。 人群瞬间沸腾。 “那边是喜神方,在喜神方调转花轿,这不是入赘的流程吗?” “入、入赘?程大人入赘襄阳侯府?” “开什么玩笑!” 花轿鼓吹,眨眼就到了侯府门口,程长宴翻身下马,同以往流程一样,先是踢轿子,然后用大红花牵着新娘子下花轿,二人在媒婆喜婆的牵引下,迈过侯府大门,走了进去,走进大堂,立在了堂前。 “真是入赘!” “老天爷,襄阳侯府何德何能,让程大人入赘?” “程大人也不是那等无用的男子,为何会入赘,疯了吗?” “别忘了,程家乃寒门,怕是养不起妻儿,所以……” 宾客们神色各异,大惊不已。 老侯爷站起身,笑呵呵开口:“程家没有长辈双亲,所以婚礼就在侯府办了,不存在什么入赘的说法,两个孩子成亲后,程李两家就是一家人,住在一起热闹一些,是不是这个理儿?” 翼国公夫人笑着点头:“我的几个女儿嫁出去后,一年都难得回家一次,要是能有程大人这么通透的女婿,该是多大的福气。” “是呀是呀。” 许多人给侯府面子,纷纷附和。 陆静雪轻轻笑了。 她还以为程长宴多人中龙凤呢,原来,也只是个无能的男子。 成亲后住在妻子娘家,这样的男子,古往今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窝囊废,比废物都不如。 程长宴位居三品又如何,尊严被践踏,风骨没了,那便什么都没了。 “吉时到!” “新郎新娘开始拜堂!” “一拜天地!” 李知月一手牵着大红花,一手拿着遮面扇,同程长宴一起转身,面向天地,弯腰拜下去。 “二拜高堂!” 二人转过身,朝坐在主位上的人拜去。 一拜老侯爷,二拜李随风,三拜白如珠。 三位长辈皆是热泪盈眶。 “夫妻对拜!” 李知月抬眼看向程长宴。 程长宴眉目微低,看向她的眉眼。 她用扇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她化了很浓的新娘妆,眼角眉梢全是绯红色,眉心有花钿,荷花形状,显得她姿容绝色,从她微微上弯的眼角能看出,她此时应该是笑着的,他能想象出她嘴角的两个小梨涡。 “新郎官,别看了!”媒婆大笑一声,“晚上多的是时间看,这会要夫妻对拜呢!” 程长宴的俊脸,瞬间红了,映着火红的新郎装,通红至极。 李知月忍俊不禁,低头拜下去。 “一拜,二拜,三拜!” “礼成!送入洞房!” 程长宴留下待客。 新娘子则要进新房等待。 李知月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干,就累成了狗。 墨玉连忙给她端来茶水和点心:“小姐,先吃点垫垫肚子,宴席得闹到晚上才结束呢。” 这是在自己家中,李知月便也没那么多规矩,先吃饱了肚子再说。 一般来说,这段时间会有女眷前来瞧新娘子,但谁让程李两家都没有旁支亲戚,李知月乐得自在。 这时,她的奶娘袁婆子急匆匆跑进来:“小姐,姑爷被皇上召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