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外衙役她终于转正了》 第1章 三花酒楼发生命案 六月 东京 从皇宫的宣德门出来,直行是宽阔的御街,往左往右则是东京城最有名的饮食街潘楼街。 酉时末,潘楼街上的三花酒楼桌无虚席。 韩三花像往常 一样穿梭在各桌之间与客人热情招呼。 “李大人,炙烤羊肉可还合你口味?” “卢衙内,这道葱泼兔你吃着如何?” “张总商……” “砰”的一声,一个正在用餐的客人倒在了地上。 随后,他口吐白沫、抽搐了几下,然后不动了。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死人了”,随后,正在用餐的客人纷纷站起身往外疾走,生怕慢了惹上官司。 不过一会儿,酒楼内除了伙计和躺在地上的客人外再无其他人。 韩三花快步过来,看向躺在地上再无动静的客人,顿时懵了。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蹲下身颤抖地伸出手,没有探到呼吸。 韩三花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煞白地对一伙计道:“赶紧去报官。” …… 东京府衙胥吏休息处 郑豆豆一边扭着胳膊一边笑着对身边之人道: “丁四,今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上前制住那个毛贼,我这胳膊只怕要折了。” 丁四道:“都是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来日请你喝酒。” 说话间,一个衙役快步过来:“刚有人报官:三花酒楼发生命案,班头让我们集合。” 听到“三花酒楼”,郑豆豆急忙问道:“你说三花酒楼死人了?” “是。” 郑豆豆顾不得其他,急忙跑到后院拉了路十三,再提了路十三的工具箱,然后一起跑了出去。 郑豆豆身材虽娇小,却极灵活。 院子中间,快班班头郑行一脸严肃地站着。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郑行道:“刚才接到报案:三花酒楼发生了命案,我们现在出发。” 听到三花酒楼,路十三才明白郑豆豆刚才为什么那么着急。 路十三轻轻在郑豆豆手上拍了拍,意思是告诉她韩三花不会有事。 郑豆豆转头朝着路十三牵强笑了一下,嘴角 露出一对小酒窝。 东京府的大门开在御街上,与三花酒楼距离并不远,没多长时间,郑豆豆她们就到了三花酒楼。 踏进三花酒楼后,郑豆豆与路十三首先看的不是地上的死者,而是站在一旁的韩三花。 见到郑豆豆,韩三花扑上前抱住她:“小豆子。” 韩三花这一扑之下,将站在郑豆豆身边的路十三挤开了。 路十三看着韩三花,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平日的泼辣,有的只是惊惶。 郑豆豆轻轻拍了拍韩三花的背安慰她:“没事、没事。” 郑豆豆看了一圈没见到韩大娘,问道:“大娘呢?” “娘去西京谈一笔买卖还没回。” 郑行咳了一下示意郑豆豆不要偏离话题。 郑豆豆不说话后,郑行开口询问韩三花:“将具体经过说一下。” 见到亲近的人,韩三花的情绪安定了许多。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我正在招呼其他客人,突然听到有人喊‘死人了’才发现他倒在地上,然后我探了他的鼻息发现他没有了呼吸便让伙计报了官。” “你认识他吗?” “不算认识。 他之前一个人在三花酒楼吃过几次饭食,我和他打过招呼,但他态度冷淡、一副不想我打扰他的表情,我便没有与他多接触。” 郑行问话间,路十三已在死者身前蹲下,戴上手套简单检查了一下尸体。 “人已确定死亡,具体死因需进一步检查。” 听着路十三的话,郑豆豆将目光看向地上的死者。 死者四十来岁,男性。 郑行看了一眼地上的死者,再看了旁边站着的韩三花,问路十三: “能初步判断此人是因何而死吗?” 路十三顿了一下还是说道: “口吐白沫可能是癫痫导致、疯犬咬伤,也可能是食物中毒或药物中毒,到底是哪一种需进一步检查。” 见路十三说有可能是“食物中毒”,郑行只能道: “甲一、丙三、丁四、郑豆豆留下查验现场,其余人将三花酒楼的人带回衙门问话。” 郑豆豆轻轻抱了下韩三花,“你先跟着郑班头去衙门回话,我等会就回衙门。放心,不会有事。” 郑行带着人走后,郑豆豆四人仔细检查了三花酒楼的每一处地方,包括各种食材、食物、酒水。 除了后厨一个角落有一包尚未用完的老鼠药外,并没有发现其他毒药或致毒源,也无异常现象。 郑豆豆带着这包老鼠药回东京府衙复命。 东京府衙内,三花酒楼一众人正在问笔录。 郑豆豆看向韩三花,韩三花此时的情绪比起在三花酒楼时镇定了不少。 见郑豆豆他们回来,郑行问道:“可有发现?” 甲一回道:“除了一包老鼠药,别无发现。” 郑行道:“将老鼠药拿去给路十三检验。” 郑豆豆应了一声后去验尸间找路十三。 验尸间内,路十三用布条蒙住了口鼻,手拿精铁打制的仵作用小刀正在验尸,旁边还有一个蒙着面巾的胥吏在记录。 郑豆豆站在验尸间门口没有进去。 “十三,这是在三花酒楼找到的老鼠药,班头让你检验。” 路十三暂停手中动作,抬头看向郑豆豆,对记录的胥吏道:“你过去接一下。” 郑豆豆虽然当了好几年衙役,但她至今还是很见不得验尸。与她一起长大的路十三自然知道这一点。 郑豆豆将老鼠药交给胥吏,对路十三道:“我先去看三花。” 路十三点了点头。 回到前衙后,郑豆豆发现多了几个人。 为首之人二十来岁年纪,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身着大理寺正七品官服。 郑豆豆在心里道:这么年轻就已是正七品官职,只怕又是哪家的衙内。 就是人看着有些冷,不太好相与的样子。 不过长得还怪好看的! 军巡使林展对郑行道: “这是大理寺景评事,今日三花酒楼死的那个人与景大人正在调查的一桩案子有关,你将与此案相关的所有嫌犯全交给他。” 听说要将韩三花交去大理寺,不等郑行开口,郑豆豆已快步上前走到林展面前。 “林大人,三花酒楼的人不如由我们负责问询,确定有嫌疑再交给景大人。” 林展双眉一蹙,“郑豆豆,你又作什么妖?” 郑豆豆朝着林展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有英明神武的林大人在,我岂敢作妖?我这不是为了替景大人节约时间吗?”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面前之人身材娇小、古灵精怪,像个女人。 景奕行再看了眼郑豆豆身上穿的衙役服装,道:“此事不劳东京府费心。” 第2章 让我加入吧! 郑豆豆不知道景奕行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敢和他掰扯,只一个劲地和林展纠缠。 “大人,你看我们出动这么多人、花了这么多时间,总不能让兄弟们白干是吧? 不如此案就由大理寺与东京府联合办理,我和丁四代表东京府参与此案。” 林展还没开口,景奕行已先一步道:“东京府事务繁忙,不劳你们费心。” 见景奕行如此说,林展道:“郑班头……” 郑豆豆见说不通,上前抱住林展的胳膊:“大人,你就让我加入这个案子吧。” 林展连忙抽自己的胳膊,大声对郑豆豆道:“成何体统?” 如果是平时,郑豆豆肯定不会逆林展的意,可此事关系到韩三花那就不一样了。 假若大理寺对韩三花用刑怎么办? 她总要将韩三花护在她能看得见的地方。 郑豆豆抱紧林展的胳膊不松手,还不忘记朝林展施展她那谄媚的笑容。 “大人,让我加入吧。” 郑行最是了解郑豆豆,见她如此,知道她是打定主意要护韩三花,遂对甲一使了个眼色。 甲一上前道:“大人,我瞧小豆子说的也没错,我们辛苦了这么久,就让小豆子去吧。” 甲一带了头,其他衙役也纷纷开口劝林展。 林展真是给郑豆豆缠得没了脾气。 这个郑豆豆三岁起就混在东京府胥吏中长大,从小就机灵、会来事,整个东京府的胥吏就没人不护着她。 现在又是如此。 如果不答应她,还不知道接下来她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林展对景奕行道:“景大人,不如就让郑豆豆加入这个案子吧,让她打打杂也行。” 毕竟这是从东京府接过的案子,景奕行不好驳林展的面子,遂道:“那就让他一起。” 得了应允,郑豆豆马上松开林展的胳膊,认真对林展与景奕行行礼:“多谢两位大人。” 景奕行没有搭理郑豆豆,对跟在他身边的侍卫道:“竹青,去办交接。” 案件交接的时候,郑豆豆走到韩三花身边,“别怕,我跟你一起去大理寺。” 韩三花抱住郑豆豆的胳膊,“小豆子,谢谢你。” 景奕行不动声色将郑豆豆与韩三花的这一幕看在眼中。 …… 虽然当了几年差,但这还是郑豆豆第一次来大理寺。 大理寺与东京府衙有不小区别。 大理寺气氛肃穆,来往之人脸上皆不见笑容、神色匆匆。不像东京府衙,胥吏之间见面难免斗上几句嘴。 大理寺差役将三花酒楼的人带到了一个院落,郑豆豆跟在景奕行身后进了这个院落的审讯室。 景奕行在正中的一张案桌后坐下,郑豆豆自觉站在案桌旁。 景奕行坐好后就开始审问案情。 第一个问询的是韩三花。 “死者倒地时,你在做什么?” 韩三花看向站在景奕行旁边的郑豆豆,郑豆豆给韩三花一个安抚的眼色:“大人问你什么,你照实说就好。” 韩三花这才开始回答景奕行的话: “当时我在招呼其他客人,并没有注意他。直到有人喊‘死人了’,我才发现他倒在地上。” “那你发现死者倒地后做了什么?” “见他没有动静后我先是有点慌,过了一会才想起要看他死没死,于是探了他的呼吸,见他没有呼吸后马上让伙计报了官。” 景奕行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继续问道:“你认识死者吗?” “他之前在三花酒楼吃过几次饭食,和他打过招呼,但我不知道他是谁。” “三花酒楼的大厨和伙计是何来历?” 韩三花一一作答。 景奕行话锋一转:“当日用餐的客人你记得多少?” “来我们酒楼的客人多是熟客,当日除了三桌客人外,其余的我都识得。” 韩三花将那日到三花酒楼用餐的客人身份说了。 随后,景奕行又问了几个其他问题。 郑豆豆听了心道:这个景大人看着年轻,问起案情来倒也有条不紊,并不比东京府尹审案差。 问完问题后,景奕行对韩三花道:“在案件尚未调查清楚之前,你还需待在大理寺。” 郑豆豆生怕韩三花被关进牢狱,忙道:“大人,韩三花明显与死者被害无关,不如先让她回家去?” 景奕行冷冷地看着郑豆豆,“是你审案还是我审案?” 郑豆豆仍不愿放弃替韩三花争取:“我替她作保。” “你凭什么作保?就凭你的衙役身份?” 郑豆豆觉得这话有些不中听,但她仍然挂着笑脸。 “我们衙役是不如大人你高贵,但我也是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当的衙役,对得起领的银子。” 景奕行并无看不起衙役之意,只是此时倒不好解释。 景奕行转过头吩咐:“竹青,收拾两间屋子,男女分别安置于内。” 见景奕行如此安排,郑豆豆便不再说什么。 接下来,景奕行逐一问询了三花酒楼的伙计,郑豆豆一直竖着耳朵听。 郑豆豆有一项特长,那就是记忆力超好,几乎能做到耳闻则育、过目不忘。 她在脑中将这些伙计说的话相互印证,并没有听出有哪个伙计的话对不上。 三花酒楼的人都问完后,景奕行问竹青:“验尸结果出来了吗?” “初步判断是中毒而亡,但具体是何种毒还需进一步检验。” 听说是中毒而亡,郑豆豆便知三花酒楼脱不了干系。 如果想替韩三花洗清罪名,只有找出死者真正的死因。 想到这里,郑豆豆问景奕行:“大人,死者是何身份?” 景奕行看了一眼郑豆豆,还是回答了。 “死者是军器监监事邓天一。” “大人,刚才那些伙计的话都能互相印证,我看这个案子还得从其他方向入手查。” 听郑豆豆说了这句话后,景奕行又看了郑豆豆一眼。 他刚才也比对了这些伙计的问话记录,的确都能相互印证。只是这个郑豆豆究竟是随便一说还是真的知道? 景奕行想着郑豆豆急于替韩三花开脱,想来他是随便说的吧! 景奕行让郑豆豆加入这个案子只是卖林展一个情面,并不期望郑豆豆能做什么,因此吩咐竹青: “我们去邓天一家中看看,你去办手续。” 第3章 太阳图案 邓天一的住宅在内城西大街侧,临近汴河。 看着眼前的两进住宅,郑豆豆右手食指在脸上挠了两下。 这是郑豆豆心有感慨或不自然时下意识的动作。 “大人,这个邓天一是东京人?” 景奕行不太明白郑豆豆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答道:“不是,他祖籍梅州,他一个人来的东京。” “一个人来的东京啊……” 见郑豆豆说了一句后没有接着说,景奕行还是问了一句:“有什么不妥?” “我想着:这个邓天一只是个军器监监事,又不是老东京人,为什么能有内城的两进宅子? 莫不是他家中很有钱?” 景奕行从小衣食无忧,从来没注意过钱财上的细节,闻言心思一动:“竹青,查一下邓天一的家庭关系。” 竹青应了。 推门入内,邓天一的家中空无一人。 郑豆豆看着空荡荡的屋宅,问道:“邓天一没有成亲?” “他留存的档案上记载有成亲,不过妻子留在梅州。” “那他怎么解决男女之事?” 景奕行差一点被呛着,不过也意识到他又遗漏了一点。 景奕行看向竹青,这一次不待景奕行开口,竹青已主动道:“等会就去查。” 邓天一的宅子虽然冷清,但是还算整洁,三人转悠了一圈后没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郑豆豆开始翻箱倒柜。 景奕行道:“你这是做什么?” 郑豆豆不解道:“查线索啊。” “可也不能随便动人家东西。” “这个邓天一明显就不正常,肯定有什么秘密,不翻箱倒柜怎么查线索?”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你见过谁将秘密放在显眼的地方?肯定是藏在隐秘之处。” 景奕行还是没有动作。 “你们东京府平日就是这样查案的?” 郑豆豆看了一眼景奕行,“那是自然。否则像你这样干站着能查到什么?” 一边回着话,郑豆豆一边继续翻找动作。 景奕行还是过不了心里关。 在景奕行看来,没有搜捕令,郑豆豆的行为无异于强盗。 郑豆豆才不管景奕行怎么想,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替韩三花洗清嫌疑。 见景奕行和竹青站着一动不动,但也并没有继续阻止她,郑豆豆在内心嘲讽: 这些官员都一个样,道貌岸然、最是会装样子。 郑豆豆心思机敏,知道哪些地方最适合藏东西,只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就在一个夹层翻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的全是银锭。 如果是和东京府的丁四他们一起,这些银锭自然就是大伙的“战利品”,可现在面前之人是景奕行。 他可是连搜查之事都“不屑”做。 郑豆豆将这个盒子往竹青怀中一放,然后继续搜找其他线索。 竹青看向景奕行,见景奕行抿着嘴没有发话,便只好捧着这个盒子继续站着不动。 又一会儿,郑豆豆在一个抽屉夹层底板上发现一个刻在上面的图案。 这个图案乍看是一个太阳,但边上却不是火焰,而是像水的波浪。 郑豆豆数了数,有十二个波浪。 郑豆豆过目不忘,她在脑中搜索了一会儿后便能肯定她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图案。 “大人,你过来看看。” 听到郑豆豆喊他,景奕行移了脚步。 看了一会后,景奕行才道:“这个图案像太阳。” “看着是像太阳,不过一般人画太阳不应该画火焰吗?怎么画的波浪?” 景奕行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他没吱声。 郑豆豆看着景奕行,“大人见过这个图案吗?” “没有。” 没有啊! 这个图案刻在这样隐秘的地方,应该还有其他含义,但具体是什么却是不好断定。 随后,郑豆豆再也没有其他发现。 “走吧。” 出了邓天一家门后,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稍等一会。” 没等景奕行答应,郑豆豆已跑到附近一户人家敲门去了。 竹青轻声道:“大人,我们要不要也向邻里打探一下邓天一的情况?” “先看他打探到什么再说。” “你说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太阳图案会不会与丢失的军械有关?” “现在都说不好,不过你避开人再来一趟将那个太阳图案拓印下来。” “大人是不想让郑豆豆知道军械丢失吗?” “嗯,目前军械遗失一案尚未公开,我们才查到可能与邓天一有关,邓天一就死了,背后之人绝不简单,不能让东京府的人知道。” 竹青应了。 一会儿后,景奕行又道:“你再打听一下这个郑豆豆。” “好。” 没等多久,郑豆豆脸上带着笑回来了。 “大人,邓天一在芙蓉阁有个相好,不过叫什么名字不知道。” 景奕行不动声色道:“你怎么打听到的?” “我问的那家大娘”。 郑豆豆指向一户人家。 “大娘看到好几次挂着芙蓉阁标记的马车出现在邓天一家门前,她还看到同一个打扮得很妖艳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进了邓天一家里。” 景奕行看了下天色,虽然是六月,但天也差不多黑了。 “今日先回去,明日再去芙蓉阁。” “芙蓉阁要晚上去才热闹,大人你不今晚去吗?” 景奕行瞥了眼郑豆豆,“我们是去调查案情,又不是玩乐。” 郑豆豆“呵、呵”假笑了两下,“大人说得对。” …… 回到大理寺后,郑豆豆先去看韩三花,见她正在吃饭、且不是犯人伙食便也放了心。 “三花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洗脱嫌疑。” 韩三花此时也定了心。“小豆子,谢谢你。” 郑豆豆调笑道:“你什么时候与我这般客气了?” 韩三花被郑豆豆逗得展颜一笑,精致的五官既野性又风情:“是,不和你客气。” 停了一下韩三花想起一件事:“要是我娘回来了你与她说一声。” “我知道。你先在大理寺待着,我去找十三,看她那里有没有什么发现。” 从韩三花处离开后,郑豆豆又去找景奕行。 找到景奕行的时候,竹青正在与大理寺主簿移交从邓天一家搜出来的银锭。 郑豆豆心里有些遗憾:要是这案子没移交给大理寺多好,这些银锭便有她一份。 虽然内心遗憾,郑豆豆却是一副狗腿模样恭维景奕行: “大人真是高风亮节!” 第4章 她是女子? 回到东京府后,郑豆豆先去见了郑行。 看到郑豆豆回来,郑行先问道:“吃了吗?” “还没。” “替你留了饭食,吃完再说。” 郑豆豆到伙房将饭食拿到郑行处吃。 见郑豆豆吃得一点也不斯文,郑行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这不是习惯了吗?”郑豆豆咽下一口饭道:“小时候吃慢一点就得饿肚子,如今想改也改不了了。” 郑行没再多说,而是问起了三花酒楼一案。 “查得如何了?” 郑豆豆将今日查到的内容与郑行说了。 听完后,郑行没对案情发表意见,只是道: “那个景大人年纪轻轻就已是正七品官职,定有背景,切不可开罪他。”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见我不会做人了?” 想到郑豆豆平日的表现,郑行不再多言。 吃完饭,郑豆豆去了路十三处。 路十三正在吃饭,见郑豆豆来了第一句话问的也是“吃了吗?” “刚吃完。十三,查出什么了吗?” “死者确实是中毒而亡,他中的是何毒药我尚未查清,但可以确定不是三花酒楼找到的老鼠药。 三花酒楼找到的老鼠药叫牵机药,是马钱子的提取物。 中了牵机药的人会先脖子发硬,然后肩膀及腿痉挛,直到中毒者蜷缩成弓形。并且只要中毒者说话或做动作就会再次痉挛,面目狰狞。 死者口吐白沫,但是并没有出现痉挛状况,可以排除中牵机药。 不过……” 接下来的话路十三没有说,但郑豆豆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 就算能证明邓天一不是中了牵机药,但是三花酒楼的人仍有下毒嫌疑。 当然,当天在三花酒楼用餐的人也有嫌疑。 看着脸皱成一团的郑豆豆,路十三问道:“三花怎么样了?” 路十三一向清冷、沉默寡言,可事涉韩三花,她终究还是关心。 “她目前在大理寺还好,可要是一日不替她洗清嫌疑,她就得一直在大理寺待着,三花酒楼也不能营业。” 路十三伸手在郑豆豆脑后揉了揉,“你也不用太着急,总会查清。” 郑豆豆振了振精神,挺起腰杆,“你说的没错,有我们俩在,一定会替三花洗清嫌疑。” 路十三朝郑豆豆露出一个笑脸:“嗯”。 路十三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珠大而黑亮,这一笑之下整个人说不出的好看。 见此,郑豆豆瞬间又没了正形,趴在路十三肩上。 “十三,你要真是男人多好,我就可以嫁给你。” 郑豆豆从四岁开始就说要嫁给路十三,路十三也不以为意,只又在郑豆豆脑袋上揉了揉。 …… 大理寺 今日发生了命案,景奕行没有回去。 他将三花酒楼众人的供词再一次细细看了,仍旧没有发现疑点。 这时,竹青进来了。 “大人,这是拓印的图案。” 景奕行接过纸张,上面正是今日在邓天一家中看到的那个有着波浪边的太阳图案。 景奕行将纸张放到案桌上,“还查到了什么?” “我问过邓天一的同僚,都说邓天一平日与大家保持一定距离,并不热络。也没听邓天一说起过他妻子与老家之事。 邓天一的邻舍也说邓天一平日独来独往,并不与他们交往。 但今日郑豆豆打听到的情况却是属实,那位大娘的确看到过好几次芙蓉阁的女子进入邓天一家中。” 景奕行思索起来: 这样看来,只有明日去芙蓉阁打听了。 如果有必要还要去一趟邓天一的祖籍梅州,看他到底有没有成亲?是不是梅州人? 景奕行抬头看向竹青,“还查到什么?” “那个郑豆豆是个女人。” 景奕行一顿,“你说什么?郑豆豆是女子?” “是”。 竹青偷偷瞄了眼景奕行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才接着往下说。 “她父亲是东京府衙快班班头郑行。 不过东京府的衙役告诉我,郑豆豆不是因为她父亲的关系才当的衙役,而是因为帮着东京府破获了两起大案才当上快班衙役。” 景奕行是一个重礼仪、守规矩之人,闻言皱了皱眉头,“可是哪有女人当衙役的?东京府尹也同意?” “郑豆豆三岁没了母亲,郑行没有再娶,带着她混在东京府衙一帮胥吏中长大。 之前她只是帮着胥吏们做些杂事,是在十四岁那年帮着东京府破获了一起大盗案,才被默许当了壮班衙役。 十五岁那年,她又帮着东京府破获了一起杀人案,才转为快班衙役。 不过到现在为止,她因为女人身份,一直都是编制外人员。” 景奕行又皱了皱眉。 他没有看出郑豆豆有何特别之处,郑豆豆不过一个二十不到的女子,能有什么能力? 想来所谓的帮助东京府破获大案都是郑行让给她的功劳。 这样想着,景奕行对郑豆豆的印象又差了一点。 原本他只认为郑豆豆有些滑头,现在却认为郑豆豆偷奸耍猾。 但这都是东京府内务之事,郑豆豆只是编制外人员,东京府尹都没意见轮不到景奕行置喙。 也不怪景奕行对女人有偏见。 他八岁时父亲因公而亡,十岁时亲生母亲为了嫁户“好人家”将他抛弃,这让景奕行潜意识里就有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的想法。 而他周边的贵族女人也都是娇柔之辈,活着就是嫁个好人家,然后生儿育女、勾心斗角把持后宅过一生。 就算平日接触过平常百姓女人,也只不过比贵族女人多些泼辣。 …… 第二天天刚亮,郑豆豆就来了大理寺。 郑豆豆到了大理寺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向景奕行报到,而是去见韩三花。 “昨晚睡得好吗?” 韩三花怎么可能睡得好?但她不想郑豆豆为她担心,道:“还可以。刚开始有些不习惯没睡着,后来困了就睡过去了。” 如果韩三花一口回答睡得很好郑豆豆还不会相信,可听韩三花如此说她就信了。 “你安心在这里待几天,我会尽快替你洗清嫌疑。” 安抚好韩三花,郑豆豆去向景奕行报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敏感,郑豆豆觉得景奕行对她的态度更加冷漠,竹青看她的表情也是怪怪的。 郑豆豆不自觉地又抠了两下脸,她今日与昨日应该没什么不同吧! 第5章 芙蓉阁 芙蓉阁在桑家瓦子侧,与三花酒楼隔得很近,与大理寺也不算远。 虽然一直知道芙蓉阁的名头,但这还是郑豆豆第一次踏进芙蓉阁。 郑豆豆看着四周,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还真是奢华! 怪不得男人只要有银子都喜欢往这里跑。 竹青拿了一块令牌出来,“我们是大理寺官员,过来调查一宗命案,让你们老鸨过来回话。” 门房看了一眼身着官服的景奕行,连忙进去叫老鸨。 芙蓉阁不是没有官员来过,只是来的官员不论官职高低都是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知道,哪像景奕行这般高调? 三人站在楼下的大堂等候。一盏茶的时间后,老鸨过来了。 虽然说是老鸨,其实年纪并不大,才三十出头。 老鸨打量了一下三人,目光在郑豆豆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然后堆起笑脸道: “三位公爷所来何事?” 景奕行道: “我是大理寺评事,我负责的一宗案件死者是军器监监事邓天一,他在你们芙蓉阁有个相好,我想向她了解一些邓天一的情况。” 景奕行说这话时用的是非常肯定的语气,就像是知道邓天一的相好是谁一样。郑豆豆在心里给景奕行竖起了大拇指。 没想到这个景大人还挺奸诈! 老鸨也被景奕行这话唬住。她看着景奕行没有表情的脸,踌躇了一下后道:“几位公爷随我来。” 三人跟在老鸨身后往里走,郑豆豆还不忘记打量四周环境。 芙蓉阁的后院有好些个,老鸨带着三人去的是一个两层楼的大四合院,有着许多间屋子。 芙蓉阁做的是夜晚生意,如今还是上午,整个院子很静,所有屋子的门都紧闭,只时不时一些零星动静传出。 老鸨在其中一间屋子门前停下,敲了敲门:“水仙,开门。” 一会儿后,一个婢女打扮的人来开了门。 见是老鸨,婢女忙道:“小姐还在睡觉。” “这几位公爷有事找她,叫她起来。” 婢女看了眼老鸨身后的景奕行三人,忙不迭地应“是”。 一会儿后,婢女再次来到,将屋门大打开,“小姐请你们进去。” 老鸨对景奕行道:“大人既然是公务,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且自忙去。” 景奕行点了点头。 刚踏进屋子,一股浓浓的脂粉香味就传进郑豆豆的鼻腔。郑豆豆连忙掐紧鼻子,不让喷嚏打出来。 一会儿后,郑豆豆才将手松开,却与一个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这个人说不上多漂亮,整个人带着风尘之气。 水仙看到郑豆豆看到她,慵懒地靠在榻上调笑道:“什么时候小娘子也可以当差了?” 郑豆豆偷瞄景奕行,见他并不诧异,便知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女人。 郑豆豆摆出正经模样没有回答。 景奕行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竹青和郑豆豆站到了他身后。 景奕行看向水仙,“我是大理事评事,姑娘认识邓天一吧?” 听到邓天一的名字,水仙坐直了身体,“他是我的恩客之一,自然认识。” “那姑娘了解他多少?” 水仙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大人说的哪里话?到我这里来的男人有几个会说实话?不过图个乐子。” 水仙细细打量了景奕行几眼,“我看大人长得很是俊俏,要是大人愿意,水仙不收你银子。” 水仙这话说出来后,竹青喝道:“大人问什么你答什么,怎么这么多话?” 水仙用手扶了扶头髻,“大人问吧。” 景奕行这才再次开口:“可你去过邓天一家好些次,不可能对他一点也不了解吧?” 水仙身体一顿,然后笑道: “大人怕是从来没逛过青楼吧?我又不是行首,只要客人银子给得足,让我们去哪我们都要去。 我是去过邓天一家几次,可也就是做那一档子事,与在楼里并无分别。” 景奕行正在想要如何问下去,郑豆豆开口了。 “就算你们只是行男女之事,那也不可能对他一点了解也没有吧?比如他性情如何?出手大不大方、有没有妻妾等。” 水仙将视线再次看向郑豆豆,“妹妹原来真是当差的?” 郑豆豆并没有因为水仙唤她妹妹不悦,而是认真答道:“是,我是东京府衙役。” 见郑豆豆不是来看热闹的小娘子,水仙收敛了调笑之色,答道: “邓天一还算一个不错的恩客,出手算大方,也没有打虐我们的癖好,因此我们楼中的姐妹都欢迎他。” 郑豆豆抓住水仙话中之意:“你的意思是邓天一不只你一个相好?” “那是自然,他又不是情种,怎么可能只找我一个。” “可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去过他家?”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虽然也找过其他姐妹,但还是找我的次数最多。” “那他平时就没和你说过其他的话?” 这一次,水仙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回忆起来。 景奕行见水仙愿意和郑豆豆交流,也不着急开口,只在一旁看着。 一会儿后,水仙回答道: “之前我还没太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邓天一是个很谨慎的人,他还真没和我说起过风月之外的事情。 有一次,我在他家中问过一句‘怎么没看见你家大娘子’,他的脸当时就不好看了,说我一个青楼女子有什么资格问他,后来我便再也不多话。” 郑豆豆想了想再问道:“邓天一最后一次找你是什么时候?” 水仙顿了一下道:“十天前。” 景奕行注意到了水仙的停顿,问道:“你确定是十天前?” “那是自然,你们要是不信的话也可以去问其他姐妹。” 见再也问不出其他,景奕行提出告辞。 水仙却又问了郑豆豆:“妹妹,女人当衙役感觉如何?” 郑豆豆道:“与男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填饱肚子。” 离开后院后,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要不要找其他人问话?” 景奕行想了想道: “邓天一是个很谨慎的人,既然水仙这里都问不出有用的信息,其他人那里只怕更问不出。 不过还是要找其他人了解。” 随后又问了几个与邓天一有过交集的芙蓉阁女子,果然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到。 第6章 这男孩也太漂亮! 出了芙蓉阁后,郑豆豆回头看了一下芙蓉阁的牌匾: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女子有几个是自愿做皮肉生意的。 像水仙,看她的神色似乎很羡慕自己身为女子能当衙役。 收敛了情绪,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既然芙蓉阁没问出什么,我们是不是要去军器监问问?” 景奕行没什么表情道:“军器监已问过了,没有线索。” “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调查一下当日在三花酒楼用餐的客人?” 景奕行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郑豆豆立马接话:“那我们就先去拜访一下张总商吧,他的茶叶铺就在附近。”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也不知道她是只记得张总商还是记得其他人。 不过张总商的确是当日在三花酒楼用餐的客人中离他们现在位置最近的。 这一日下来,三人将当日的客人走访了一半,仍然没有得到有效线索。 不过这一日下来也让景奕行明白:郑豆豆记得的并非只有张总商,她记得当日在三花酒楼用餐的所有客人。 她是什么时候记住的? 为了韩三花,她也是够拼! 此时的景奕行根本没想过郑豆豆有耳闻则育、过目不忘的本事,只以为她是提前做了功课。 不过因着这点,景奕行对郑豆豆的印象又稍微好了点。 一个全心全意帮助朋友的人总比只会嘴上说说的人好。 第二天,景奕行和郑豆豆走访完韩三花认识的另一半客人,仍然一无所获。 郑豆豆道:“只有剩下的三桌客人了,可是三花也不认识他们,到哪里去找?” 景奕行想了想道:“我义弟能根据描述画出逼真画像,我请他帮忙。” …… ** 乔府 景奕行刚踏进府中,一个五官明艳的姑娘便扑了上来。 “景哥哥,你都好几天没回来了。” 景奕行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扑过来的身体,“最近有些忙。” 一扑未中,来人只好停在景奕行身前。 “不如让父亲替你换个清闲的差事,像哥哥那样。那你就有时间陪我了。” 来人是景奕行义父的女儿乔小妹,她口中的哥哥是景奕行正要找的人乔墨。 乔小妹的话音刚落,一个带点懒散意味的清冽声音在景奕行背后响起:“又在编排我什么?” 听到声音,不苟言笑的景奕行露出了笑脸。 他转过身唤来人:“小墨。” 乔墨朝着景奕行露出个笑脸,“又有事找我?” 乔墨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嘴角微微上扬,让人看着就欢喜。 景奕行上前几步触了下乔墨的手背,见不冰冷才放心。 乔墨瘪了瘪嘴:“又不是寒冬腊月,不用这样小心。” 乔墨从小体弱多病,与他一起长大的景奕行习惯了照顾他。 一旁的乔小妹见景奕行的注意力全到了乔墨身上,跺了跺脚不满道: “哥,你从小就这样。只要你在,景哥哥的眼里便只有你。” 乔墨朝着乔小妹笑道:“要不,我让奕行以后不理我?” 乔墨看起来可爱至极、纯良无害,可一起与他长大的景奕行却知道: 只要乔小妹应了“好”,等待乔小妹的就是一言难尽的“折磨”。 可景奕行知道不等于乔小妹也知道,她还真的认真说道:“你让景哥哥以后只看我。” 景奕行生怕乔小妹再说出“惊天动地”的话,拉着乔墨走:“我还真有事找你帮忙。” 走出一段距离后,乔墨嘟了嘟嘴:“蠢死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妹妹,没有坏心眼。” 乔墨仍不满道:“要不是看她没有坏心眼,就凭她那刁蛮样,我早出手对付她了。” 说完后乔墨瞥了景奕行一眼:“父亲和乔小妹的心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景奕行没有说话。 “虽然父亲收养了你,但你也用不着卖身。乔小妹实在配不上你。” 景奕行这才开口道:“义父并未开口,这事以后再说。” “他啊,自然也知道乔小妹配不上你,在等你主动开口。” 乔墨一点也没觉得在背后说父亲的坏话有何不妥: “你别真的蠢到为报恩将自己一生都卖了。” “女人都差不多,娶谁不是娶?” 乔墨瞥了景奕行一眼没再说话。 乔墨深知景奕行的性子,外冷内热,对父亲的收养之恩很是感激,只要父亲开口让他娶乔小妹,他一定会答应。 不过,乔墨不会让这件事发生,他再怎么着也要搅黄了景奕行与乔小妹的婚事。 …… ** 这是郑豆豆第一次见乔墨。 郑豆豆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精致漂亮的男孩。 圆润且长的眼睛、高眉骨、略带驼峰的挺鼻梁、微微上扬的饱满嘴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漂亮。 而修长纤细的骨骼、细长手细长腿又让人对乔墨心生怜爱之意。 见郑豆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乔墨展颜一笑,“好看吗?” “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男孩子!” 郑豆豆的赞美发自肺腑。 闻言景奕行皱了皱眉:身为女子太不知收敛! 乔墨却没有不悦。 郑豆豆不是第一个说他漂亮的女子,但郑豆豆的赞美很单纯,不带任何目的。 而郑豆豆也对乔墨没有任何其他心思。 乔墨有一项不为人知的本领,他对人的情绪变化特别敏感,能从人的微表情、动作判断真假。 因此他对只单纯感叹他漂亮的郑豆豆产生了好感。 无论郑豆豆外在表现如何,郑豆豆的内心仍保留着一份至真至纯。 郑豆豆知道乔墨的来意后,不等景奕行动作,就将乔墨带进了审问室。 乔墨在案桌后坐下,郑豆豆狗腿地将纸张摊开,又替乔墨研磨起墨来。 乔墨托着下巴看着郑豆豆,“你一向这样机灵?” 郑豆豆朝乔墨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一对小酒窝若隐若现。 “那是自然,否则怎么在东京府衙混?” 乔墨笑笑并不说话,郑豆豆虽然狗腿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她真谄媚。 郑豆豆刚磨完墨,韩三花就被带进来了。 看到乔墨的时候,韩三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忙不迭地整理起衣服和头发来。 景奕行并没注意到韩三花的动作,开口道: “你将当日三桌你不认识的客人的外表描述一下,乔大人会根据你的描述画出他们的画像。” 第7章 新验尸报告 韩三花冷静下来,慢慢描述当日三桌客人的长相。 韩三花并不记得每一个人,但只要每桌有她记得的人就行。 韩三花描述得很仔细,特别是五官上的鲜明特征。 乔墨根据韩三花的描述画出了五张画像。 郑豆豆将墨迹吹干,然后拿给韩三花看:“三花,你看像不像?” 韩三花一张一张细细看了,然后惊讶道:“像、太像了!只要看到画像就一定会联想到本人。” 说完后,韩三花还语含情意对乔墨道:“乔公子,没想到你的画画得这样好。” 乔墨托着腮看着韩三花没有说话。 郑豆豆的手又在脸颊挠了两下,“三花,你认识小乔大人?” 韩三花看向郑豆豆:“乔公子是三花酒楼的贵客。” 乔墨看向景奕行,懒洋洋地问道:“还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如果没有,我找小肆去了。” 景奕行道:“暂时没有了。你见到小肆也替我带声好,我有许久没见他了。” “自从你进了大理寺、小肆当了侍卫队长后,我们三人很久没有聚了。” “下个月你生日,我替你过生,把小肆也叫上。” 一边说话,景奕行又习惯地碰了碰乔墨的手背。 “现在是六月,手怎么还是这般凉?” “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郑豆豆看着两人互动,心道:这个景大人也不是对谁都冷漠,他对小乔大人就挺关心。 送走乔墨后,景奕行正准备安排郑豆豆,一个差役来了。 “大人,东京府衙役求见。” 这个时候有东京府衙役求见,莫不是因为郑豆豆? 景奕行看了一眼郑豆豆,道:“让他进来。” 来的人是甲一。 甲一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我们林大人给景大人你的公函。” 景奕行接过信拆开。 这是一封盖着东京府衙公印的验尸报告。 报告上显示: 邓天一系中了迷萝陀而亡,中了迷萝陀两个时辰后才发作。 迷萝陀是乌蒙部独有的秘密毒药。 景奕行思索起来: 邓天一当日死时才进三花酒楼两刻钟不到。既然邓天一是中了两个时辰后才发作的迷萝陀毒,那他的死就与三花酒楼无关。 不过乌蒙部与妙香国比邻,由当地的大土司管辖,一般人不可能拿到迷萝陀。 这样看来,邓天一的死的确与军械失踪案有关,目的是杀人灭口。但也说明军械案的背后主使不是一般人。 不过景奕行是第一次听说“迷萝陀”这种毒,还需求证。 郑豆豆见景奕行看了信后半晌无语,凑到甲一身边问道:“信里写了什么?” 甲一挨着郑豆豆的头轻声道: “路十三查验出邓天一系中了迷萝陀毒而亡,而迷萝陀要两个时辰后才发作。” 什么?! 郑豆豆看向甲一,“真的?” 甲一点点头。 郑豆豆蹿到景奕行身边,看向景奕行手中的信。 信中所写果然与甲一所说一致。 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如此说来是不是能证明邓天一的死与三花酒楼无关?” 景奕行将信收好,沉声说道: “非是我不信你们东京府,只是迷萝陀这样隐秘的毒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郑豆豆道: “验尸报告上都盖了东京府衙公印自然是确认过的,至于我们东京府为什么能验出这样隐秘的毒说明我们东京府能人多。 大人要是不信,可以让大理寺的仵作再去验一遍。” 郑豆豆原本以为景奕行听了她的话会就此作罢,没想到景奕行转头吩咐竹青:“叫上仵作,我们去东京府衙。” 郑豆豆没想到景奕行较真到了这个地步。 “那可以放了三花酒楼的人吗?” 景奕行冷着脸道:“假若证实邓天一的死的确与三花酒楼无关,那自然会放了三花酒楼的人。” 郑豆豆要给景奕行整无语了,可是景奕行不开口放人她也没办法。 等竹青将大理寺的仵作叫过来后,一行人去了东京府衙。 进了东京府衙后,郑豆豆仿似回了自己家,一路与人招呼。 而东京府的胥吏们也热情与郑豆豆打着招呼:“小豆子,好几天没见你了,做什么去了?” “王伯,最近忙案子,你的腰痛好些了吗?” “多亏你之前替我寻来的膏药,好多了。” “小豆子,不是说你去大理寺协助办案了吗?怎么回来了?” “张叔,这就是大理寺的景大人,他来东京府有些公事。” 张叔连忙向景奕行行礼。 景奕行瞥了眼郑豆豆:看来她与东京府的胥吏们的确关系很好。 就在这样的热热闹闹中,一行人去了验尸间。 路十三蒙着布条正在忙碌。 郑豆豆站在验尸间门口大声说道:“十三,大理寺的景大人来了,他想查验邓天一的尸体。” 景奕行不明白郑豆豆为什么不进验尸间,而是站在门口大声招呼。他侧头看向郑豆豆。 听到郑豆豆的声音,路十三从验尸间里走了出来。 靠得近了,能闻到路十三蒙着的布条上散发出来的蒜、姜和醋味。 路十三先看了郑豆豆一眼,见她一切都好才看向景奕行。 “景大人,随我来。” 景奕行进了验尸间。 进去后景奕行才发现郑豆豆没有跟进来。 不等景奕行开口,路十三已和他介绍起验尸情况。 “这是在邓天一胃中发现的残余毒药,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毒?直到昨日我去拜访了一位擅长制毒的朋友,他告诉我这是迷萝陀我才知晓。 他还给了我一些迷萝陀,我回来后做过试验,中毒后的确差不多两个时辰才毒发。 这是我的试验报告。” 景奕行接过路十三递过来的纸张,上面记载了十几条试验报告。有不同的试验体、以及不同的用药份量。 路十三的这份试验报告很详实,完全可以证明中了迷萝陀后的反应。 景奕行心道:这个路十三行事十分严谨,与郑豆豆的油滑完全不同,看来东京府衙还是有人才。 路十三又递给景奕行一个瓷瓶,“这里面就是迷萝陀,大人你也可以再去做试验。” 第8章 迷萝陀 景奕行接过瓷瓶,“不知你说的那位擅长制毒的朋友是谁?能否告知?” 路十三冷淡地回答:“你就当是我天纵奇才、无毒药不知好了。” 被路十三不轻不重地呛了一下,景奕行不好再问。 随后,景奕行让大理寺的仵作查验了邓天一的尸体,证实邓天一中的毒与路十三给他的瓷瓶中的毒一样。 景奕行对路十三道:“劳烦了。” 路十三不咸不淡地说道:“还请大人尽快证实邓天一的死与三花酒楼无关。” 景奕行道:“会的”。 景奕行与路十三都不是话多之人,两人的交谈十分简洁。 返回大理寺的时候,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你稍等我一下,我与十三说几句话。” 景奕行看了郑豆豆一眼,虽然内心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去了一旁等候。 郑豆豆拉了路十三到一边,附在她耳边说道:“你又去药山了?” “嗯”。 “药山那个地方挺邪门,你最好还是少去。” “我有数。” 见郑豆豆圆圆的大眼睛里全是担忧,路十三心中一暖。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郑豆豆的头,朝郑豆豆露出个清浅的笑容,“听你的,我以后少去。” 见路十三允了,郑豆豆才道:“我先去大理寺了。” 路十三点了点头。 郑豆豆与路十三的互动景奕行全看在眼中,心中道: 这个郑豆豆与人还真没什么边界,一男一女大庭广众之下靠得这样近实在是有碍观瞻。 景奕行淡淡地问他身旁的甲一:“郑豆豆与路仵作关系很好?” 甲一看了一眼靠着头低声交谈的郑豆豆与路十三,答道:“小豆子与路十三是一起长大的,他们关系的确很好。” 回到大理寺后,景奕行安排竹青去试验迷萝陀的毒性。 郑豆豆问景奕行:“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景奕行想了想: 如果邓天一真的是中了两个时辰后才发作的毒药,那要调查的就是邓天一死亡前的两个时辰去了哪里? 可邓天一一向独来独往,要怎么才能知道他那两个时辰去了哪里? 或许下毒之人正是了解邓天一才下了迷萝陀。 这样想着,景奕行对郑豆豆道:“今日先到这里,等竹青试毒的结果出来再说。” 听景奕行如此说,郑豆豆便去和韩三花唠嗑了。 在最后结果没有出来前,郑豆豆并没将路十三查出的事情告诉韩三花,只是问道: “三花酒楼经过此事后定会受影响,你回去后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韩三花苦笑道:“仍然从头开始,想当初三花酒楼也是一日日慢慢做大的。” 郑豆豆苦着脸:“做生意我可是一点也帮不上你忙,不过你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与我说。” “那是自然,我不会与你客气。” 和韩三花说完后,郑豆豆又去找了竹青。 “竹青,试验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竹青看了一眼郑豆豆: “大人已经走了,就算结果出来证明三花酒楼与邓天一的死无关,也要等大人明日来大理寺才能放人。” 郑豆豆挠了两下脸颊,“那我先走了,明早再过来。” 竹青点点头。 …… 离开的景奕行此刻在乔墨的院子。 乔墨懒懒地躺在摇椅上,景奕行坐在摇椅旁。 “小墨,你听说过迷萝陀吗?” 乔墨的眼睛没有睁开,懒懒地说道:“你说的是乌蒙部独有的毒药?” “你知道?” “嗯。” “那你知道中了迷萝陀后会怎么样吗?” 乔墨的眼睛仍然没有睁开,“听说中了迷萝陀后要两个时辰后才毒发。” “那你认得迷萝陀吗?” 乔墨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看着景奕行道:“邓天一不会是中了迷萝陀吧?” 景奕行想了想: 既然东京府正式的验尸报告上都写明了邓天一是中迷萝陀而亡,明日验证结果后还要以此为由放了三花酒楼之人,那也没有瞒乔墨的必要。 “你猜的没错。” 乔墨坐起身来,“迷萝陀这种毒可不是能轻易得到的,却用在邓天一身上,是不是邓天一有什么秘密?” 军械丢失一事景奕行不能对外说,只道:“邓天一身上是有秘密。” 乔墨也不再多问邓天一,“谁这么厉害能查出邓天一中的是迷萝陀?” 景奕行将路十三查验结果一事说了,“他还给了我一瓶毒药,说是迷萝陀。” “你说他给了你迷萝陀?”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迷萝陀,不过我让竹青试验毒性去了。” “我从来没见过迷萝陀是什么样,你带我去看看,也让我长长见识。” 见乔墨对迷萝陀有兴趣,景奕行不愿拂他意,道:“那就走吧。” …… 大理寺 见景奕行去而复返,还带着乔墨,竹青道:“大人,试验结果还没出来。” 乔墨道:“你家大人是让我过来替他鉴别迷萝陀的真伪。” 见乔墨将他想看迷萝陀一事说得如此堂皇,景奕行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后道:“迷萝陀还有吗?” 竹青将放在多宝阁架子上的瓷瓶拿下来递给乔墨,“还剩一点点。” 乔墨将瓷瓶打开,凑近闻了闻,有一种淡淡的甜腻香味。 这种香味倒是很特别,闻过一次后便能记住它的味道。 乔墨又从怀中掏了条绢巾出来,将瓷瓶内的毒药倒在绢巾上。 毒药呈淡淡的粉色,粉末状,单看物样并没有多特别之处。 乔墨将绢巾及瓷瓶通通塞给竹青,“将它们处理了。” 竹青问道:“小乔公子,这到底是不是迷萝陀?” 乔墨冲着竹青一笑:“你等会不就知道了?” 说完扬长而去。 竹青看着乔墨的背影,一头雾水地问景奕行:“大人,小乔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景奕行不好说乔墨纯粹是好奇迷萝陀才想着看一看,只道:“结果出来后你回府告诉我。” 竹青迷惑地应了。 出了大理寺大门,景奕行发现等在大理寺大门处的乔墨。 “奕行,你说这药是东京府的仵作给你的?那他有没有说这药是怎么来的?” 见乔墨神色是少有的严肃,景奕行便知迷萝陀没有这样简单。 第9章 洗清嫌疑 景奕行将他与路十三的对话说了。 “当时我问过他那位擅长制毒的朋友是谁?他不愿说我便没有追问。是不是迷萝陀还有什么不为人知之处?” “你没猜错。 迷萝陀是乌蒙部的毒药不假,但据我所知只有大土司等几个统治者才能有。 能随随便便拿出一瓶迷萝陀的人绝不简单,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东京城有个这样的人存在。” 乔墨说这话时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景奕行没有追问乔墨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他一点也不知道的事情? 乔墨明面上是司天监八品闲职,但景奕行知道绝不只此。但既然乔墨从来没告诉过他,那就说明乔墨暗地里的身份不能公之于众。 景奕行道: “那个路仵作不是个好说话之人,只怕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不过他与郑豆豆关系匪浅,可以从郑豆豆那旁敲侧击。” 乔墨看着景奕行,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那打探之事就交给你了。” 看着乔墨这个笑容,景奕行身上的警戒全开。 …… 当天晚上,竹青将试验结果告诉了景奕行:路十三给他们的毒药中毒后的症状与路十三所做试验并无二致。 有了这个结果,就可以洗清三花酒楼的嫌疑。至于这个毒药是否是“迷萝陀”,与三花酒楼无关。 …… 第二天一大早,郑豆豆就去了大理寺。 郑豆豆到的时候,景奕行还没来。为了尽快知道结果,郑豆豆干脆坐在大理寺大门口等候。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郑豆豆远远地看到景奕行和竹青来了。 看着两人骑的高头大马,郑豆豆很是羡慕。 郑豆豆也想骑马,可是她只是一个编外衙役,不说没有马配给她,就是东京府衙的“公用马”也只有非常紧急、特殊的情况下才给她使用。 她当初学骑马还是郑行假公济私用东京府衙的“公用马”教会她的。 东京府的出租马、出租马车业务倒是很方便,但租一次最短距离也需要八十文钱,她一个月的收入才多少? 至于买马,对郑豆豆而言更是想都别想。 看了两人骑的马好些眼,郑豆豆才舔着个笑脸上前:“大人,你来了。” 景奕行骑在马上朝郑豆豆点了点头。 景奕行下马后,郑豆豆主动上前替他牵马。 “大人,毒药的试验结果出来了吧?” 景奕行冷淡地“嗯”了声。 “那三花酒楼的人是不是洗清嫌疑了?” 想起乔墨昨天让他问明迷萝陀来历的话,景奕行道: “三花酒楼的人是洗清嫌疑了,可是你们东京府衙的路仵作却是有了嫌疑。” 郑豆豆转过头看向景奕行,“此话怎么说?” “路仵作昨日给我的毒药不是市面上能得到的,如果他不能说出毒药的来处,他就有投毒害死邓天一的嫌疑。” 听完这话,郑豆豆在心里操了景奕行十八代祖宗,但她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这话可不像大人你说的,与大人平日的断案水平相比大失水准。 邓天一死亡的前两个时辰,路十三一直在东京府衙忙碌,府衙不少人都能为她佐证。她又没有分身之术,怎么对邓天一下毒? 至于凶手为什么有迷萝陀,那是大人你需要查清的事情。 大人可不能仅凭路十三有迷萝陀之事就断她的罪,那大人与那些昏聩的糊涂官员又有何不同? 不过我相信大人英明神武,绝对不会用那些栽赃陷害、屈打成招的手段。” 哪怕说着阴阳怪气的话,郑豆豆脸上的笑容也没减少一分。 如果不是听到她说的话,远远看着,还以为她与景奕行相谈甚欢。 被郑豆豆带着软钉子的一长串话“内涵”,景奕行竟然无言以对。他只有加快脚步往前走。 竹青抖了抖身上起的鸡皮疙瘩,这个郑豆豆还真厉害,把大人堵得哑口无言还不便生气。 景奕行此时也明白过来昨日乔墨为什么会露出那样一个笑容,原来他以为更好套话的郑豆豆才更加不好对付。 景奕行毕竟不是滥用职权之人,反而很守规矩。一旦证实三花酒楼与邓天一死亡无关,便让竹青办了手续将韩三花等人都放了。 办完手续,郑豆豆朝着景奕行行了一礼。 “大人,既然邓天一一案已移交给大理寺,那我也就不好掺和,我这就回东京府复命。 不过这些天还是很感谢大人的包容。” 竹青听到郑豆豆这话目瞪口呆。 当初是谁死皮赖脸一定要加入邓天一一案的?怎么如今反倒成了不好掺和了? 景奕行知道郑豆豆当初加入邓天一一案是因为韩三花,可是他没想到郑豆豆变脸这样快。 才刚办完释放韩三花的手续,她立马就撂了挑子。 虽然没指望郑豆豆有多负责,但像她这样将办案当成儿戏的行为还是让景奕行非常反感。 景奕行冷冷地盯着郑豆豆。 面对景奕行的冷眼冷脸,郑豆豆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但内心却在打鼓。 这个景大人真正生起气来还是有些吓人,他不会一怒之下不让自己走吧? 这样想着,郑豆豆打算再说几句转圜的话,可就在这时,景奕行已冷声道:“你走吧!” 郑豆豆松了口气,连忙揖了一礼:“多谢大人”。 说完后忙不迭地拉着韩三花走了。 郑豆豆走后,竹青看着景奕行难看的脸色,小声翼翼道: “既然军械丢失一案不方便东京府知道,郑豆豆这样走了也好。” 景奕行怒视竹青:“怎么这么多废话?还不去干活?” 竹青连忙离开了。 离开的竹青心里想道:从小到大,大人很少真正生气,这个郑豆豆能将大人惹怒也算有本事! 另一边,韩三花担心地看着郑豆豆道:“我瞧着景大人刚才生气了,他不会针对你吧?” 郑豆豆朝韩三花露出一个笑脸安抚她: “如果他是东京府的大人我还担心他给我穿小鞋,不过大理寺与东京府各司其职,他不至于为了针对我特意与东京府为难。” 韩三花想想也是,“那你以后尽量避着他。” “我知道。” “说起来你也是为了我才……” “打住”,郑豆豆挽了韩三花的胳膊,“与其说漂亮的话,不如来点实际的。” “好”,韩三花笑逐颜开:“你什么时候去三花酒楼吃饭都不收你银子。” “这算什么感谢”,郑豆豆嘟嘟嘴:“我以前去三花酒楼吃饭你也没收我银子。” 两人嬉笑着远去。 …… 第10章 又一个大帅哥! 邓天一之死没有查出凶手,追查的军械案也断了线索,景奕行只能暂时封案。 各府府衙像这样的悬案不知几何,大理寺虽然不像各府府衙一样堆积了诸多悬案,但也不是没有。 但这是景奕行任职大理寺以来亲自经手的第一桩悬案,他有些受挫。 放衙后,景奕行去了西大街侧临近汴河的一间“清酿”小酒肆喝酒。 西大街一带除了住了不少居民外,也有不少吃喝的。薛家分茶、羊饭、熟羊肉铺、鹿家包子……羹店、分茶、酒店、香药铺等都在这里。 清酿小酒肆是景奕行、乔墨和万俟肆的聚会之所,自六年前起,他们三人无意发现二楼的位置有些意思后,就经常约在这里喝酒。 不过今日是景奕行一个人来的,连竹青都没带。 才喝完几杯,一个清冽又带点懒散的声音响起:“现在连喝酒也不叫我了?” 听到声音,景奕行抬头看过去:“你怎么也来了?” 乔墨虽然也常来这间小酒肆,但从来没一个人来过,现在一个人过来肯定是知道景奕行在这里。 乔墨在景奕行对面坐下。 “我见竹青一个人回去便问了两句,猜到你来这里了。” 不等景奕行吩咐,店家就端了酒盘过来。 “桂花酿来了。” 店家将桂花酿放到乔墨面前,又替他倒了一杯,道了句“两位公子慢饮”便退下了。 乔墨从小身体不好,喝酒也只喝度数很低的桂花酿、青梅酒这类花果酒。 乔墨将酒杯摇了摇,一股香醇的桂花香味传出。 乔墨喝了口酒说道:“不就是一桩悬案吗,也值得一个人来买醉?” 景奕行夹了几块鹿脯放到乔墨的碟子里,“也不是买醉,只是有些受挫。” 乔墨并不问邓天一的案子,只是说着闲话。 “你就是太较真才会平添烦忧,像小肆,傻不拉叽的什么烦恼都没有。” 话音刚落,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小墨,你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随即,一个气质硬朗、十足男性气息、第一眼就很惊艳的浓颜帅哥出现在两人面前。 看到来人,乔墨的眼神骤然一亮,嘴角的笑意洇开,但嘴里却说着嫌弃的话: “就你这样还需我在背后说,当着你的面我也直说不讳。” 万俟肆挨着乔墨坐下。 乔墨从怀中掏出一条绢巾递给万俟肆,“一身臭汗,脏死了。” 万俟肆傻呵呵地接过绢巾,随意擦了擦汗,“就你穷讲究。” 景奕行替万俟肆倒了杯酒,“你怎么也来了?” 万俟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从相国寺出来,远远见着一辆马车像是小墨的,就跟了过来。” “还没吃饭吧?” “没呢,今日太后带着官家去相国寺祈福,忙了一整天。” 寒暄间,乔墨已拉响了身侧传唤店家的铃铛。 店家很快就来了。 “几位公子,有什么吩咐?” 乔墨很自然地吩咐:“炙鸡、鹅鸭排蒸、葱泼兔、荔枝腰子、鲤鱼脍各来一份,再来一壶酒。” 景奕行看了一眼乔墨,点的全是万俟肆爱吃的。 景奕行又看了一眼万俟肆,傻不愣的什么也没察觉。 怪不得小墨总说小肆傻! 万俟肆也不光傻,他还是有细致入微的地方。 他伸手握了下乔墨的手,“怎么暑天还是这样凉?” 说完两只手将乔墨的手握住,替他捂热。 乔墨体质偏寒,从小到大身体都是凉的,而万俟肆正好相反,就是在寒冬腊月,也像个小火炉一样。 因此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当乔墨的火炉。 捂了一会后,感觉到乔墨的手热了些,万俟肆又换了乔墨另一只手捂。 乔墨任由着万俟肆动作。 看着两人这一幕,景奕行原有的一点郁闷消失无踪。 店家很快就将菜肴送了上来。 三人吃喝闲谈间,乔墨的视线无意往窗外一瞥,看到了郑豆豆。 乔墨对坐在他对面的景奕行道:“你看看下面是谁?” 景奕行往窗外一看,看到了郑豆豆和路十三。 郑豆豆身上还穿着衙役服装,不过她一点也没有衙役的觉悟,亲热地挽着路十三的胳膊,像个挂件一样挂在路十三身上。 郑豆豆不知在说什么,说得兴高采烈,路十三则露出清浅的笑容。 景奕行将视线收回,对乔墨道:“与郑豆豆一起的就是那个仵作。” 乔墨一听就知道景奕行说的是谁,问道:“你从郑豆豆嘴中套到了话吗?” 景奕行抿了抿嘴没说话。 见了景奕行的表情乔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景奕行不仅没套到话,只怕还在郑豆豆那里吃了瘪。 想到这里,乔墨对郑豆豆生起一点兴趣。 他将头探出窗外,朝着郑豆豆喊道:“郑豆豆、郑豆豆。” 韩三花一事了结后,郑豆豆便宽了心,放衙后与路十三一起回家。 可还没到家,郑豆豆又听到有人喊她。 郑豆豆顺着声音看去,见到的是一张绝世美颜。 郑豆豆脸上立即绽开笑容,朝着乔墨挥手,“小乔大人。” 乔墨看了一眼郑豆豆身边的路十三,身材修长、高挑,整个人虽然清冷却散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 打量了一眼后乔墨将视线重新看回郑豆豆,“我有点事情想问你,能不能上来喝杯酒?” 郑豆豆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路十三:“去吗?” 路十三抬头看向乔墨,果然生得漂亮,怪不得小豆子会朝他笑。 路十三收回视线对郑豆豆道:“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那你稍等我一会,我很快下来。” 郑豆豆“蹬蹬蹬”地跑上了二楼。 见到景奕行也在,郑豆豆倒没什么诧异,唤道:“景大人”。 景奕行点了点头。 郑豆豆再看了一眼万俟肆,心道:我最近走了什么运?怎么又见到一个这么好看的帅气男人! 果然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做朋友吗? 万俟肆抬头睃了郑豆豆一眼,继续替乔墨挑鱼刺。 当着景奕行的面郑豆豆不敢多看,笑着问乔墨:“小乔大人想问什么?” 乔墨笑道:“其实我想问的事情与你下面那个朋友有关,只是我不认识他,便只好来问你。” 郑豆豆心思一转:“小乔大人是想问是谁给了十三迷萝陀吧?” “是”,乔墨直言不讳:“我并不是好奇,而是迷萝陀只有统治乌蒙部的大土司等人才能有。” 第11章 他们两人倒是亲热! 郑豆豆略略想了一下就明白乔墨话中之意。 朝廷与西南边境地区的关系很特殊,像乌蒙部虽然隶属于朝廷,但实际是当地的大土司管理与掌控。 如果迷萝陀真的只有统治乌蒙部的大土司等人才能有的话,给十三一整瓶迷萝陀的人的身份绝对不寻常。 或许还有可能引起边交风波。 到时十三就很有可能被当成牺牲品。 想清楚后,郑豆豆对乔墨坦诚道: “给十三迷萝陀的人住在药山。 五年前十三去药山给路叔采药治病险些丧命,是那个人救了十三。 那人见十三有些医药方面的天赋,便让十三每个月去药山待五天传授她辨识毒药与解毒之法。 半年多前,那人突然对十三说以后没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再上药山找他,十三也听了他的话没有再去找他。 这次如果不是牵涉到三花,十三也不会上药山去找他。 但那人始终以黑布蒙面,十三也没见过他的容颜,更不知道他的身份。” 郑豆豆说话的时候,乔墨一直观察着郑豆豆。 郑豆豆看着乔墨的眼神很定,脸上的肌肉是松驰的,整个人也处于非常自然的状态,说出来的话也很自然、流畅。 乔墨判断郑豆豆没有说谎。 郑豆豆说完后,乔墨道:“五年前,路十三还只有十三、四岁吧?” “嗯,当年十三还只有十三岁。” “那他胆子还真大,一个人敢上药山。” 这一次,郑豆豆没有再装出一副笑脸,而是颇有些沉重地说道: “十三从小就跟着路叔在死人堆里打转,胆子是比平常人大些。但一个人上药山也是没办法之事。 当年路叔感染了尸毒,药铺大夫说只有黄色肉灵芝才能解毒。 而肉灵芝乃稀罕物,平常药铺根本没有。就算有,价格也不是我们能承受的,因此十三才想着去药山碰碰运气。” 自从知道迷萝陀是路十三给景奕行的后,乔墨便查了路十三。 可是他查到的也只是路十三是中元节出生的阴生子,被运送尸体的路利在乱葬岗所救收为养子,路利传授了路十三验尸之术。 另外只知道他和郑豆豆、韩三花住在同一条街道,三人年纪相仿从小就一起玩。 刚才郑豆豆说的事情他一样都没查到。 这样看来,如果秘密藏得足够好,在公开前也是真正的秘密。 乔墨从小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对路十三的经历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对路十三的行为产生些许佩服。 不过乔墨不会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乔墨笑着对郑豆豆道:“看来你和路十三关系挺好,他的事情你都知道。” “嗯,十三什么事情都不瞒我,我也一样,什么事情都不瞒她。” “我听说你也是三岁就没了娘,那你是不是过得和路十三一样辛苦?” 郑豆豆这才笑了起来。 “我和十三不同。 路叔从小对十三十分严厉,他教十三仵作之术,只要十三学得稍微差一点他就不许十三吃饭。 他也不许十三和旁人接触。 而我呢,虽然三岁就没了娘,但爹十分疼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紧着我,对我也没什么要求。 就算我犯了错,只要多叫几声爹爹他就不罚我了。” 说后面这段话时,郑豆豆圆圆的眼睛笑成狭长状,嘴角的小酒窝更是一闪一闪。 景奕行朝着郑豆豆的小酒窝定定看了几眼然后移开了视线。 说完后,郑豆豆踮起脚看了一下站在路边等候的路十三,笑着对乔墨道:“我要说的都说了,十三还在等我,我要走了。” 乔墨只是想了解清楚情况,原本也没有为难路十三之意,既然知道那人在药山,他们自去调查了解就是。 遂道:“今儿谢谢你,来日正式请你喝酒。” 郑豆豆也不将乔墨的话当真,向三人告辞后又“蹬蹬蹬”地跑下楼去。 景奕行和乔墨不约而同将视线看向窗外,只见郑豆豆亲热地扑到路十三身上,不知和路十三说了什么。 路十三则亲热地摸了摸郑豆豆的头。 路十三与郑豆豆相携离去,两人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景奕行与乔墨的方向。 乔墨托着下巴道:“我瞧他们二人的感情倒与我们三人一样,很是亲热。” 景奕行在心里赞同了这句话。 一直没在状态的万俟肆突然插话:“还是不同,我们三人是兄弟之情,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 万俟肆这话说出来后,乔墨的神情僵了一下,然后要笑不笑地看着万俟肆: “我就打个比方,就这你也犯得着和我较真?” 景奕行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给乔墨又夹了两片鹿脯,“小墨,别理小肆,他就是个浑人。” 万俟肆不明白他又说错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他认错。 万俟肆拉了拉乔墨的衣袖,“小墨,我错了。” 乔墨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这也要和万俟肆置气的话,他早就气死了。 …… ** 路十三没有回自己家,而是跟着郑豆豆一起去了郑家。 郑行、路利的祖辈都是东京人,他们如今住的宅子都是祖辈留下来的,就在州桥附近,在东京城内算是很不错的地段。 只是这一带住的都是以老东京人为主,没什么达官显贵,因此地界也有些杂乱。 一回到家,郑豆豆就四仰八平躺到了塌上,“真累!” 路十三熟门熟路走到后院,将吊在井中存放的咸肉拉上来,又去鸡窝掏了几个鸡蛋,再摘了两条黄瓜,然后走进厨房开始和面、洗菜、切菜。 等菜都准备好后,郑豆豆换了家常衣服进了厨房。 见到摆放得整整齐齐切好的菜,郑豆豆再一次感叹:“十三,要不你娶了我算了。” 路十三淡淡笑了一下:“如果真这样,郑叔会杀了我。” “可我只要一想到嫁人后还要做饭菜给一大家子人吃就不想嫁了。” 路十三顿了一下后道:“要不嫁个厨师?” 郑豆豆坐到灶台后开始生火。 “那可不行,你见有哪个厨师不是胖的?我才不要嫁。” “你啊……” 路十三颇有些无奈。 郑豆豆从小就喜欢长得漂亮的男女,只要容貌合了她的意,她能对对方十二分的宽容。 说话间,路十三已炒好三个菜、再煮了三碗面饼。 郑豆豆麻溜地拿出一个大碗,将三个菜各拨了一半到碗中,再将这个大碗和一碗面饼装进食盒。 “我去给路叔送吃的。” “送完饭就回,我等你吃饭。” 郑豆豆一边答应一边往外走。 路十三的家在这条街的最里面,光线很暗,郑豆豆在院子前停下,大声朝着院内喊道:“路叔、路叔。” 一会儿后,一个长得很不好看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院子里。 郑豆豆将食盒举起:“我给你送吃的。” 路利一拐一瘸走过来打开了篱笆门,接过郑豆豆手中的食盒,朝她露出一个笑脸:“要不要进来坐坐?” “不了,十三还在等我吃饭。” “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和十三说,吃完饭不要急着回来,你们二人难得都有空,去逛逛夜市也是好的。” 郑豆豆朝路利甜甜一笑,“好。” 郑豆豆与路十三白天干活都很累,没有吃完饭去逛夜市的心情,但是两个人蜷在榻上说话倒是很好。 第12章 小豆子找郎婿的标准 潘楼街是东京最有名的饮食街,除了有东京最大最奢华的酒楼潘楼外,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大、中型酒楼及经营饮食的脚店、茶坊、酒肆等。 无论是哪一种,能在潘楼街经营长久必有过人之处。 三花酒楼是三年前才开到潘楼街的,之前只是一家在马行街经营饮食的脚店。 这三年,韩大娘与韩三花多方经营、费尽心力才让三花酒楼在潘楼街有了些名气,可经过邓天一死在三花酒楼这一宗事,想要重振三花酒楼得比刚开业时费更多心力。 韩三花从大理寺回来后,先安抚好三花酒楼的一众厨师与伙计,只要他们继续留下,不仅这个月的工钱不少他们一文钱,下个月还多发半个月的工钱。 至于重新开张,等韩大娘回来后再定夺。 虽然大家这次去大理寺待了几天担了些心,但并没有受苦,现在听说有银子拿,大伙倒也安了心。 韩三花回家的第二天,韩大娘就从西京回来了。 韩大娘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离开数日,三花酒楼就出了如此变故。 可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韩大娘抹了抹脸对韩三花道: “这次去西京我谈妥了三款果酒,我们就以这三款果酒为噱头办一个赏酒大会。 只要花十文钱就能品尝我们新推出的酒,凡是能品出果酒成分的可以成为三花酒楼的贵宾。” 韩三花犹豫道:“可三花酒楼刚经过这一遭事,会有人愿意出十文钱来品酒吗?” “所以我们要先做一些功课,我们得请一些参客过来。”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最后,韩大娘道: “这次三花酒楼的事情多亏了小豆子和十三,今晚你随我去她们家表示感谢。” 韩三花道:“以我和小豆子、十三的关系,不用这样正式吧?” 韩大娘戳了戳韩三花的脑袋,“就算小豆子和十三不介意,她们二人身后还有大人,让两家的大人怎么看我?” 被韩大娘如此说教,韩三花摸了摸被韩大娘戳过的头,不说反对的话了。 …… ** 郑家 今天是六月十五,最近东京府没出什么大案,放衙后郑行便也回了家。 回家的时候郑行顺便买了一只郑豆豆爱吃的卤猪蹄。 回到家,路十三正在炒菜,郑豆豆坐在灶台下时不时添两根柴。 看着这一幕,郑行不由得有些惋惜:要是路十三是个真正的男人该多好! 凭着路十三对郑豆豆的包容,哪怕他有一天提前闭了眼也可安心! 路十三先看见的郑行,“郑叔”。 郑行道:“我买了卤猪蹄,等会将你爹叫来,我们哥俩喝个小酒。” 自从路十三的验尸水平超过路利不少后,东京府衙的仵作业务都交给了路十三,路利平日都是待在家中,只有东京府衙忙的时候才会去帮忙。 不过路利平日也接一些替死人收殓、妆容之类的活计。 听郑行这样说,郑豆豆忙道:“我去叫路叔。” 路利和路十三都是话少之人,虽然两人相互关心,但平日在一起时总说不了几句话。 不像郑豆豆,最会说话讨人欢心,笑得又甜,路利每次看到郑豆豆都会笑,还会多说几句话。 郑行道:“那你现在就去,我来添柴火。” 郑豆豆爽脆地答应后走了。 虽然衙役也不是如何高等的职业,但在普通百姓眼中与仵作相比还是体面不少。 最开始的时候,郑行与路利的关系并不近,是郑豆豆四岁那年掉进粪坑被大她一岁的路十三救了后,两家的关系才开始亲近。 郑行之前不知道路十三是女子,见路十三聪慧能干、人才出众、人品可靠,郑豆豆又十分依赖她,存了招路十三为婿的想法。 可谁知道到头来一场空! 郑行一边往灶内添柴一边问路十三:“你比小豆子还大一岁,你爹有没有考虑你的婚事?” 路十三麻溜地炒着菜:“我与爹说了,不嫁人。” “你爹同意?” “他说只要我想清楚了,随我。” “那你老了后怎么办?” “小豆子说让她的儿女照顾我。” 听到这话,郑行笑了起来:“她随口胡诌的话也就你信。” 路十三认真说道:“小豆子很好!” 郑行收了笑容道: “希望你和小豆子能一直这样好,有什么事情互相照应着,这样我和你爹就算闭了眼也能放心。” 路十三认真承诺:“我会一直护着小豆子。” 郑行一点也不怀疑路十三这话的真实性。 这么些年看下来,郑行对路十三的人品、性格十分了解。 路十三是一个超级护短的人,她认准了郑豆豆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对郑豆豆十分纵容。 郑行看向路十三,不由再一次生出遗憾:要是路十三是男人多好! 郑行敛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问路十三:“小豆子有没有喜欢的人?” 郑豆豆与路十三不同。 路十三从小被当成男孩教养,如今外人也都以为她是男人,她又有一技之长,不嫁人也饿不着。 可郑豆豆不是。 虽然郑豆豆衙役的工作也做得很不错,但没有女人当衙役的规矩,她现在能当东京府衙的编外衙役有很大原因是因为郑行。 一旦郑行不是快班班头,郑豆豆的衙役工作随时都可能失去。 因此郑行对郑豆豆嫁人一事很是重视,只想在他有生之年替郑豆豆找一个可靠的夫婿。 路十三回答得非常干脆:“没有。” “那她有没有说她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次,路十三隔了一会儿后才回答。 “小豆子没有明说她想嫁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此人长相定不能差,还有必须对小豆子很好,最好是能承担家务事,否则入不了小豆子的眼。” 听路十三这样说,郑行又愁白了几根头发。 郑豆豆完全是按路十三的标准在挑郎婿,可除了路十三,要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人! 郑豆豆没花多长时间就将路利叫来了。 郑豆豆将碗筷摆好,又装了一壶酒、拿了两个酒杯摆上,四个人开始吃晚饭。 刚吃完,碗筷都没收,韩大娘带着韩三花来了。 第13章 路十三的番外 路十三早慧,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与别人不同。 她是阴生子,被大家视为不祥之人。 她的养父是仵作,仵作在大家心目中是最低贱的职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是女孩,却被养父对外宣称是男孩子。 小的时候,养父告诉她将她当成男孩养是为了避嫌。 养父没有成亲,年纪又轻,如果身边有个女孩子对她以后的名声不好。 小时候路十三不明白为何要避嫌?可稍微大些后路十三便明白了:养父全是为她好! 路十三很感谢养父将她当成男孩养、并传授她仵作之技。 有了一技之长,她便能安身立命。 因为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旁人不同,因此路十三也遵从路利的要求:不与旁人太亲近、不与别的小孩玩。 这个要求在遇到郑豆豆前路十三都觉得没什么做不到的,因为别的大人看到她都会避着走,仿佛她是瘟疫一样。 她才不要与这样的人亲近。 别的小孩看到她也是嘲笑她是丑八怪、是怪胎,路十三并不想和这样的小孩做朋友。 可是当她第一次遇到郑豆豆后,路十三就多了一个执念:她想和郑豆豆做朋友。 那一天,她照常从家中出去去街道另一头的蔬果铺买蔬菜,走在路上的时候,一个圆圆眼睛的小女孩上前拉住她的衣角,朝她甜甜一笑: “哥哥”。 这声“哥哥”让路十三心头一暖,她停下脚步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的眼睛晶亮,眼睛里还带着笑意,因为笑,嘴角的小酒窝也现了出来。 虽然内心欢喜,但路十三还是冷着脸问小女孩,“有事?” “我叫郑豆豆,大家都叫我小豆子,我想和哥哥做朋友。” 路十三仍然冷着脸道:“我不需要朋友。” 说完后路十三就走了。 不过走了几步后路十三还是忍不住回了头,郑豆豆正看着她。 看到她回了头,郑豆豆朝她挥挥手,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路十三赶紧将头回转,生怕慢点就会沉溺在郑豆豆的酒窝里。 当路十三买了蔬菜回去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郑豆豆。 不过这次不是郑豆豆一个人,郑豆豆身边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 郑豆豆看到她又颠颠地跑了过来,“哥哥,你真漂亮!” 那个漂亮的小女孩跟了上来,拉着郑豆豆走开。 “小豆子,他是丑八怪,不要和他玩。” 郑豆豆不肯走,“三花,哥哥不是丑八怪,哥哥很漂亮。” 最后,郑豆豆还是被那个叫三花的小女孩拉走了。 从此后,路十三每次经过这条街道的时候都忍不住四下搜寻郑豆豆的身影。 一半的时候能见到郑豆豆,有时是郑豆豆一个人,有时是郑豆豆和三花。 每次郑豆豆见了她都会热情地上来叫她“哥哥”,都会朝她笑。 三花依然每次都上前拉走郑豆豆。 虽然每次她都绕过郑豆豆走了,但这一天她的心情会出奇地好。 另一半的时候是见不到郑豆豆,那这一天她的心情就会很沉郁。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路十三路过街道的时候没有见到郑豆豆,她正准备提步走人的时候,三花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见到她后,三花连忙拉她走,“小豆子、小豆子。” 虽然她不知道郑豆豆怎么了,但听到“小豆子”三个字,赶紧跟着三花走了。 原来是郑豆豆在家里蹲茅厕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粪坑里。 路十三想都没想就跳进了粪坑。 路十三将郑豆豆抱起,“你踩我身上爬出去。” 在三花的帮助下,郑豆豆爬出了粪坑。 随后,路十三又让三花给她拿来一条高脚凳,她站上高脚凳爬出了粪坑。 出了粪坑后,路十三先打了水冲洗了一下自己,然后又打了水替郑豆豆洗涮干净。 她替郑豆豆洗的时候,郑豆豆冲她甜甜一笑:“哥哥,我长大后要嫁给你。” 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娶郑豆豆,但这件事后,她不再躲郑豆豆。 从此后,她、郑豆豆、韩三花玩到了一起。 刚开始的时候,韩三花异常排斥她,可无论韩三花怎么说,郑豆豆就是上赶着和她亲近,还总说长大后要嫁给她。 慢慢地,韩三花也只好认了她这个“朋友”。 后来她问郑豆豆“为什么想和她做朋友”,郑豆豆说:“哥哥漂亮啊!我从来没见过比哥哥更漂亮的人。” 其实在路十三看来,韩三花才是真的漂亮。不过听郑豆豆这样说,路十三还是挺高兴。 她们三人的友谊一直持续到路十三十一岁。 那一天,三人在郑豆豆家玩,突然韩三花指着路十三的裤子道:“十三出血了。” 路十三知道事情不妙了。 路十三从小跟着路利学仵作知识,自然知道女子到了一定年纪会来月事。 可还没等路十三想好如何搪塞过去,郑豆豆已跑到屋外大叫:“爹,十三病了,你赶紧请个大夫来。” 郑行很快就进了屋,当他看到路十三裤子上的血以及路十三尴尬又惶恐的表情后,郑行也臊了。 最后大夫没来,来的是路利以及韩三花的娘韩大娘。 这件乌龙事件后,郑豆豆知道她是女孩子了。 刚开始知道的时候,郑豆豆七天没理她。 那七天,路十三魂不守舍,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 七天后,郑豆豆来了。 郑豆豆第一次没有朝她笑,而是严肃地问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女孩子?” 路十三道:“爹说女孩子不能当仵作,所以才要我隐瞒女子身份。” “那你是真心喜欢我吗?” 路十三无比真诚地说道:“我从来没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其他人。” 郑豆豆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虽然不能嫁给你我很伤心,但是我也喜欢你,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 这么多年过去,她和郑豆豆仍然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而她是女人的身份却一直没有外泄。 仅凭着这一点,路十三就将一直看她不顺眼的韩三花也当成了信得过的朋友。 …… 第14章 无头女尸 郑行四人刚吃完饭,碗筷都没收,韩大娘带着韩三花来了。 郑行、路利的祖辈都是东京人,他们如今住的宅子是祖辈留下来的,但韩大娘不是。 韩大娘是来了东京后在他们这条街买了座宅子、才与他们成为邻居。 不过能在这里买得起宅子的外地人也都是有些身家的。 韩大娘年轻的时候长得美艳,如今年岁大了仍不失风韵。 郑豆豆的娘死后,郑行曾生出过娶韩大娘的想法,可后来他发现韩大娘骨子里根本看不上他们这些出身低的人,便歇了心思。 再后来,韩大娘的生意越做越大、还开了三花酒楼,郑行便也与韩大娘少了来往。 如今韩大娘上门,郑行心知是因为郑豆豆和路十三帮了三花酒楼之事。 郑行笑着对韩大娘道:“大娘来了,快坐。” 路十三麻利地收拾着碗筷,郑豆豆则去给韩大娘倒水。 韩大娘赞了一句:“十三真能干!” 路利局促道:“哪里。” 自从路十三十一岁那年女子的身份被韩大娘与韩三花知道后,路利在韩大娘面前便有些气短。 不过几年过去,路利还是很感激韩大娘替路十三保守身份这个秘密。 韩大娘将带来的礼物放到桌子上。 “这次三花酒楼遭遇无妄之灾,多亏小豆子和十三帮忙才度过此劫。” 郑豆豆正好端了白水过来,闻言道: “大娘说的客气话,我没做什么,主要是十三找出了死者真正的死因。” 整个过程韩大娘都听韩三花说了,闻言笑道: “你怎么没做什么呢?你都为了三花去大理寺当值了。” 至此,郑行接话道:“她们三人从小就玩得好,相互之间帮衬也是应该。” 韩大娘忙道:“正是此理。” 以前韩大娘是有些看不起郑行的衙役身份,只是韩三花从小就只爱和郑豆豆玩她才与郑行有所周旋。 可经此一事后韩大娘明白: 虽说是衙役,但郑行他们祖辈都是东京人,在东京府这个地界还是有他们的关系网。 而此次出了事,也只有郑豆豆和路十三全力相帮,那些平日嘴里说得亲热的大人们屁话都没说一句,全当了缩头乌龟。 这样看来,郑行还是值得一交。 又说了一会儿话,韩大娘带着韩三花走了。 韩大娘走后,郑行打开韩大娘送来的礼物,是一支金钗和一支插冠的玉簪。 郑行看着郑豆豆和路十三道:“这两件礼物不便宜,你们自己拿主意收不收。” 郑豆豆看向路十三。 路十三想了想道: “原本是不应该收的,可韩大娘郑重其事地送来,我们再退回去也不好。 等三花成亲的时候我们换个价值差不多的礼物给她添妆。” 见路十三如此说,郑豆豆便听了她的话。 …… ** 第二日,郑行和郑豆豆刚踏进东京府,就有人来报案:今日起早的人在龙津桥上发现一具无头女尸。 听说出了无头尸体,郑行立马集合快班衙役,赶往龙津桥。 龙津桥在朱雀门外,属于外城,但因为靠近内城,来往的人还是很多。 当郑行一行人到达出事地点后,一具没有头的女尸横陈在龙津桥上,女尸周围流了不少血。 郑行上前查看无头女尸,女尸穿着麻布长裙,身上的褙子较短,这是普通百姓的穿着。 根据尸体周围的血迹分析,这里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 路十三也已蹲下身对无头女尸做初步检查。 “颈部刀口平整,一刀断头,说明砍头的刀非常锋利,且行凶之人力气很大、下手没有一点犹豫。 被害人周围的血迹是喷洒状流出所形成,且血迹数量多,说明凶手是在被害人活着的情况下一刀砍断了她的头。” 路十三说完这句话后,在场的不少衙役都打了个寒颤。 这手法也太残忍了! 郑豆豆听完后更是往后退了两步。 她原本就害怕血腥场面,被路十三这样一描述只怕今晚又睡不安稳。 郑行问道:“你怎么判定凶器是刀、而不是剑或其他?” 衙役们都竖起耳朵听路十三怎么解释? “我是根据断头处的痕迹判定的。 不同形状的凶器砍断头颅时受力面不一样,因此呈现出来的痕迹也不一样。 不管凶器是又厚又阔的斩剑、还是又窄又薄的刺剑,这头颅都不会断得如此干脆。 只有刀头较窄和直的大刀才能造成如此干脆利索的伤痕。 回去后我根据伤口痕迹画出凶器图。” 听路十三说得如此肯定,郑行便知路十三心里有谱。 “那你可以初步判定一下她的身份吗?” 路十三先将死者的手拿起来细细看了,然后又将衣袖往上挪了挪查看了胳膊,最后又脱了死者的鞋查看。 “从衣着打扮上看死者好像是平民百姓,可是死者肌肤细腻、双手并无劳作痕迹,就连脚掌都没有走太多路形成的厚茧,这样可以排除家境贫苦长年劳作的身份。 但她究竟是贵族女子还是其他身份,却是不好判定。” 听路十三如此说,郑行吩咐道:“将尸体先带回去。” 丙三和丁四上前搬起女尸放到牛车上,然后大家回了东京府衙。 回到东京府衙后,郑行将现场状况和路十三的查验结果向林展汇了报。 林展道:“先贴出告示让人来认领尸体,只有先查出死者身份才好往下查。” 郑行应了。 回到东京府衙后,路十三很快就画出了凶器图。 凶器是一把大刀,但与平常见到的大刀有所不同,刀头不是特别阔大、而要较窄、直和薄。 郑行让书吏画了十几张图出来,对众衙役道: “这种大刀与平常大刀有所不同,说不定铁匠铺的人有印象,你们分头去各铁匠铺问问情况。” 大伙应了。 郑豆豆和丁四一组,两人被分到相国寺附近询问。 今日正是相国寺的集会,丁四道:“小豆子,我被分到这里又是沾了你的光。” 郑豆豆笑道: “都是兄弟什么沾光不沾光,我们先办正事,等办完正事顺便逛逛相国寺,你给荷花买件礼物哄她开心。” 丁四喜笑颜开:“好”。 第15章 相国寺的集会 郑豆豆与丁四拿着大刀图纸去了铁匠铺询问,可是将附近的铁匠铺都问完了后还是没有丝毫线索。 郑豆豆对丁四道:“先吃饭吧,下午相国寺里也有卖弓箭、兵器之人,我们再问问。” 丁四道:“也只能如此。” 郑豆豆指着前面一个小店道:“没想到这里也有一家经营南方菜的小店,我们就在这里随便吃点吧?” “好。” “上次说了请你喝酒一直没兑现,今天的午饭我请你。” 丁四忙道:“你的收入比我还低,怎么能让你请?” 郑豆豆拍了拍丁四的肩膀道: “放心,我爹有给我零花钱,一顿吃不穷我。既然都是兄弟,就不要推来推去。” 丁四内心很是感动。 这不是郑豆豆第一次请他吃饭,但他知道并不是郑豆豆大方到喜欢请人吃饭,而是因为他经济压力大。 虽然他的收入比郑豆豆高,但家里有个生病几年的母亲,每个月的收入都不够母亲的药钱,因此也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好不容易有个荷花看上他的人、不顾家中反对都要嫁给他,他得赶紧筹集好聘礼将荷花娶回家。 只是这样一来,他更加捉襟见肘。 说是吃午饭,其实两人只叫了一荤一素两个菜。这是丁四坚持的。 吃完午饭,两人去了相国寺。 相国寺地处东京内城东南方向,本就是商人云集、南来货物集散之处,相国寺索性每月开放五次给百姓在里面交易,这就是有名的“万姓交易”。 寺院大门前卖的是珍禽奇兽,价格很高,郑豆豆只是看稀奇一样看过去。 第二、三道门买卖的是日常使用物品,空地上摆着各式摊子,出售洗漱用具、弓箭、时果、腊脯等。 郑豆豆先是问了几个出售武器的摊子,大家都说没见过图纸上的大刀。 郑豆豆也不气馁,又走到一个出售弓箭的摊位前,拿出大刀图纸笑咪咪地问道: “大叔,你见过这样的大刀吗?” 大叔没有先看图纸,而是盯着郑豆豆看了一会,再看了她身上的衙役服装,“你是女娃吧?” “是的,大叔眼光真好。” 大叔道:“你们东京府这么开化吗?女娃也能当衙役?” “按规定是不行的,不过我破过案子,府尹才开了先例。整个东京府也只有我一个女娃当衙役。” 郑豆豆笑咪咪地、很有耐心地回答着大叔的问题。 大叔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后,才将视线看向图纸。 “这种大刀我见过,有一个江湖门派佩戴的就是这种刀。” “是什么江湖门派?”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远远见过,一行有十几个人,佩带的就是这种大刀。 如果是其他的东西我还不会注意,但兵器吗?我自己就是制作兵器的,自然会特别关注。” “那大叔你是在哪里见过?” “在处州。” 郑豆豆随后又问了两个问题,大叔都说不知道。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郑豆豆笑着指着一副弓箭道:“大叔,这弓箭怎么卖?” 大叔洒洒手,“你一个女娃当衙役也不容易,就别整那些虚的。” 郑豆豆朝着大叔甜甜一笑,“那就多谢大叔。” 郑豆豆离开后,大叔还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女娃倒是怪逗人喜欢的,怪不得能当衙役。” 一圈问下来,除了那个卖弓箭的大叔,其他人都没见过图纸上的大刀。 郑豆豆对丁四道:“都问完了,我们顺便逛逛吧。” 丁四应好。 两人约定半个时辰后在大相国寺大门见,便各自逛了起来。 郑豆豆往佛殿而去。 靠近佛殿的地方,有王道人蜜饯的固定摊位,路十三很喜欢其中几种口味,既然来了相国寺,郑豆豆自然要带几样回去给路十三吃。 郑豆豆买完蜜饯后,见时间还早,便逛起佛殿两边的走廊来。 两边的走廊是各寺院的师姑卖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等的铺位,郑豆豆虽然没有机会用这些,但不妨碍她喜欢。 原本郑豆豆只想过过眼瘾,可当她看到一朵珠花时,却忍不住伸手拿了起来。 这朵珠花是用不规则的珍珠串成的。 珍珠以圆大亮为佳品,像这种奇形怪状的珍珠是被当成劣等货的,但串这朵珠花的师姑心思巧,硬是将各种形状的珍珠串成一朵非常漂亮的珠花。 郑豆豆问师姑:“这朵珠花怎么卖?” 师姑看了眼郑豆豆身上穿的衙役服装道:“五两银子。” 听说要五两银子,郑豆豆踌躇起来。 本朝官吏的薪资在历朝历代中是最高的,但郑豆豆是编外人员,东京府给她的年薪是八两银子,就算加上灰色收入,一年下来也超不出二十两银子。 这样的收入刚刚够郑豆豆的日常开支,虽然郑行平时有给郑豆豆零花钱,但她也没存下多少钱。 郑豆豆正准备将价格是她好几个月收入的珠花放下,一只手将珠花抢了去。 郑豆豆看过去,抢她珠花的人是一个五官明艳的贵族姑娘,神情中很是傲慢与不屑。 这个姑娘郑豆豆不认识,可这个姑娘身旁站着的人郑豆豆认识。 郑豆豆朝来人行礼:“景大人。” 景奕行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郑豆豆。 景奕行今日休沐,乔小妹说要到相国寺上香,义父便让他陪乔小妹过来。 没想到乔小妹上香是假,逛集会是真。 不过来都来了,景奕行也不好驳了乔小妹之意。 景奕行对郑豆豆的印象说不上好,见郑豆豆和他招呼便冷淡地朝着郑豆豆点了点头。 郑豆豆也没有攀附景奕行之意,见景奕行态度冷淡便告辞了。 郑豆豆还没走远,就听到乔小妹讥讽的声音:“一个低贱的衙役也配买珠翠。” 景奕行闻言皱了皱眉。 景奕行很不喜欢乔小妹说话的语气,不过郑豆豆只是一个外人,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外人与乔小妹争执。 但景奕行还是朝着郑豆豆离开的方向看去,直到郑豆豆的背影都不见了视线还没收回。 郑豆豆没有回头,因此她不知道景奕行在看她。 她没有听到景奕行说解释的话,不禁想道: 她好歹还跟着景奕行办了几天案子,可没想到在景奕行这样的贵族眼中她们这些普通百姓仍然什么都不是。 这样想着,郑豆豆对景奕行的印象瞬间差到了极点。 第16章 无头女尸身份 郑豆豆再也没有了闲逛的心思,她去到相国寺大门等丁四。 一会儿后,丁四兴冲冲出来了。 郑豆豆将自己的情绪整理好,问丁四:“你买了什么?” 丁四扭捏着将一条手链给郑豆豆看:“给荷花买的,好看吗?” 郑豆豆认真看了两眼,“好看,荷花一定会喜欢的。” 闻言,丁四很高兴。“你买了什么?” 郑豆豆将手中的蜜饯举起:“这个。” …… 回到东京府衙后,郑豆豆将她们今天查到的情况向郑行汇了报。 除了郑豆豆她们查到的情况,其他衙役都是一无所获。 郑行抹了抹脸,有些发愁道: “认尸公告贴了出去,还写明了死者背后有个红色的花瓣胎记,可至今还没有人来认领尸体。 提供信息的奖赏公告也贴了出去,倒是来了几个人,可都是为了奖赏瞎编的,让我轰了出去。” 郑豆豆道:“十三那还验出什么没?” “十三说,死者在十九岁左右,已是妇人,死亡时间是子时。” 郑豆豆想了想道: “死者既然不是贫苦百姓家的女子,却要装做贫苦百姓的打扮,还在夜晚去了龙津桥,很有可能是避人耳目做一些不方便白天做的事情。 那她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被人灭口了?” “这个可能不是没有。” 还有一个可能郑行不方便与郑豆豆说:那就是与情郞约会! 郑豆豆又想了想道:“死者身份不明的话这案件就没办法往下调查,我们要不要到附近问问?” “明天再说吧。如果明天再没有人来认领尸体,就去附近问问。” 郑行看着郑豆豆道:“你今天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 郑豆豆应了声,提着相国寺买的蜜饯找路十三去了。 回去的路上,路十三看了郑豆豆两眼:“有心事?” 郑豆豆也没想瞒路十三,将相国寺遇到景奕行之事说了。 “你说在他们眼中,我们就真如此低贱吗?” 路十三再看了郑豆豆两眼,“你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没见你在意,如今怎么在意起来了?” 郑豆豆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就是很不高兴。” 路十三慢吞吞道:“你之前是不是对景大人印象还不错?” 郑豆豆想了一会道: “之前对他印象还算可以吧,虽然为人有些冷漠,但是对朋友还挺关心。 虽说有些古板、不讲情面,但也不是仗势欺人之人。 不过这都是之前,现在我对他的印象很差。” 说完后,郑豆豆将脸在路十三的胳膊上蹭了蹭,“不说他了,说些高兴的事情。” “好”。路十三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我给你买冰饮。” 郑豆豆马上高兴起来:“我要一个沙糖冰雪丸子,还要一杯冰镇香饮。” 听郑豆豆这样说,路十三又犹豫起来: “一下子吃这么多会不会闹肚子?要不,我今日给你买沙糖冰雪丸子,明日再给你买冰镇香饮?” “不嘛,我都要吃。” 郑豆豆摇着路十三的胳膊撒娇。 从小到大,路十三最吃郑豆豆这一套,“好,都给你买。” …… ** 死者的身份没有等到第二日确认,当天晚上就有人来东京府衙认尸。 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贵妇,还带着一个仆妇。 贵妇人直接找的军巡使林展。 林展见到贵妇人连忙站了起来:“夫人。” 夫人道:“林大人,我今天过来是有事麻烦你……” …… 郑豆豆和路十三第二日刚到东京府衙就被通知去见林展。 两人相互对看一眼不知何事,但还是去了林展的公务室。 到了后,两人发现里面还有七个人在,郑行、甲一、乙二、丙三、丁四都在其列。 郑豆豆心一动:这可是东京府衙最得力的衙役班子,找自己和十三过来莫不是因为无头女尸案? 果然不出郑豆豆所料! 林展开口道: “将你们叫来是因为昨日发生的无头女尸案。 死者的身份已确定,是门下省梅侍中未出嫁的幺女梅庭芳。 此案由你们几人负责,所有调查信息只限于你们几人知道,不能外泄,否则以渎职论处。 你们要尽快找出凶手,有什么决断不了的事情直接向我汇报。” 听完林展的话,郑豆豆知道此案为什么要如此低调处理。 梅庭芳既然没有出嫁但又不是姑娘家,这里面肯定有闺阁丑事。 梅侍中身居高位,自然不能让丑闻影响他,所以只能秘密调查。 随后,林展让所有在场之人在保密令上签了名、盖了指印。 出了林展的房间后,郑豆豆在脸颊抠了两下,“班头,接下来怎么做?” 郑行也是愁死了。 他想了想道:“甲一、林豆豆,你们二人随我去梅府。” …… 梅府在马行街上。 马行街非常热闹,这里布满了小医馆、药店、香料店和官员府邸,夜市也十分出名。 郑行三人没有走正门,而是来到梅府边门。 郑行示意郑豆豆上前敲响边门。 一会儿后,边门开了。 郑豆豆拿出东京府衙的腰牌给门房看:“我们三人是东京府的衙役,有事找梅夫人,麻烦通传一下。” 办公差时,郑豆豆脸上不再有笑容,而是端着一张脸。 门房接过郑豆豆的腰牌看了下,又看了三人身上的衙役服装,道:“稍等一下。” 没等多久,边门再次打开。 一个四十多岁的仆妇出现在郑豆豆面前。 仆妇将郑豆豆三人打量了一番后道:“你们是东京府的衙役?” 郑豆豆道:“是,林大人让我们来的,想了解梅姑娘的事情。” 仆妇这才道:“你们随我来。” 仆妇带着三人去了一个边院。 院内,一个五十多岁、容颜憔悴的贵妇端坐其内,除了她,再无旁人。 仆妇对郑豆豆三人道:“这是梅夫人。” 郑行率领甲一和郑豆豆对梅夫人行了礼。 郑行对梅夫人道: “我们是东京府的衙役,林大人让我们签了保密令,关于梅小姐一案的所有消息都不会外传。” 见郑行如此说,梅夫人才对那个仆妇道:“给三位看茶。” 第17章 出现一个案件相关人 梅夫人说的“看茶”只是一个说词,意思是让仆妇离开。 等仆妇离开后,郑行才开口问道:“夫人是怎么认出梅姑娘来的?” 郑行问梅夫人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毕竟那户女尸没了头。 梅夫人闻言露出悲凄之色,“三儿后背有个红色的花瓣胎记,还有,我那么熟悉她,怎么可能认错?” 见梅夫人如此说,郑行才接着说:“夫人能将梅姑娘的情况说一下吗?” 梅夫人眼神看向虚空,徐徐道来。 梅庭芳是梅夫人的幺女,又是梅夫人快四十的时候才生,因此从小对她有些溺爱,也养成她不知世事、不知人心险恶的性子。 到了说亲的年纪,梅夫人替梅庭芳说了好些户权贵人家,梅庭芳一个都没看上。 看着梅庭芳年纪越来越大,梅夫人着了急,只得将择婿标准一降再降,甚至还相看起了家境清贫的进士。 可是在三个月前,梅庭芳却突然喜欢上马行街上一个小医馆的学徒刘子立。 梅夫人择婿标准再低,也不可能找一个普通百姓出身的医馆学徒。 因此,梅夫人私下找到刘子立并威胁恐吓了他一番,让他离开东京城。 可刘子立却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梅庭芳,梅庭芳知道后和梅夫人大吵了一架,并以死威胁梅夫人不准拆散她和刘子立。 梅夫人生怕梅庭芳做出什么傻事,只好将梅庭芳严加看管,并让人将刘子立驱赶出了东京城。 可是梅夫人没想到刘子立被驱赶出东京城后又折返回来,还诱使梅庭芳失了身。 梅夫人一气之下将刘子立打断了一条腿,并将梅庭芳关在闺房不准外出一步,可谁想,十六日清晨,梅庭芳不见了人影。 除了人不见了外,梅庭芳的首饰、珠宝、平日积累的一千多两官交子及碎银全不见了。 梅夫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梅庭芳和刘子立私奔了,便去找刘子立,谁知刘子立也不见了。 至此,梅夫人都没想过梅庭芳会身遭不测,只让下人四处寻找梅庭芳。 直到她的仆妇告诉她说东京府衙贴出公告,公告里说发现一具后背有个红色花瓣胎记的无头女尸,她才趁着夜晚去找了林展认尸。 说完整件事情后,梅夫人咬牙切齿道: “一定是刘子立恨我打断了他的腿,杀了三儿泄恨,并顺手拿走了金银首饰。” 郑行并没有直接问梅夫人刘子立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在梅夫人眼中刘子立定然十恶不赦。 “夫人是怎么找的刘子立?” 梅夫人道:“为了三儿的名誉,我都是在没有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找的他。” “他的固定地方有两个:一个是他学医的刘家医馆,一个是他租赁的住处。” “夫人现在有没有刘子立的消息?” “我派人在四处找他,暂时没有他的消息。” “夫人,我们到达案发现场时没有发现金银首饰,你能确定梅姑娘离开时带了吗?” 梅夫人沉下脸不悦地看着郑行,“你怀疑我说谎?” 见势不妙,郑豆豆连忙打圆场:“夫人,班头不是这个意思。” “班头的意思是如果真是刘子立拿走了金银首饰,他有可能会变卖或典当,我们说不定可以顺着首饰这条线索找到他。” 听郑豆豆如此说,梅夫人沉思了一下道:“我会让人将首饰的图样给你们。” “多谢夫人”。 郑豆豆观察了一下梅夫人的神色,见她已无不悦,便接着往下问: “夫人,恕我冒昧问一句,这个刘子立是不是皮相不错?” 梅夫人恨恨道: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原因。 这个刘子立皮相很一般,什么本事也没有,只是与时下男子一样喜欢簪花敷粉、卖弄风骚。” 听着梅夫人语气中的鄙薄之意,郑豆豆心思一动:“夫人的意思是这个刘子立很柔弱?” “是,这个刘子立手无缚鸡之力。” “夫人为什么这么说?” “第一次恐吓他的时候是我亲自出的面,走的时候我的仆妇推了他一把,他竟然随随便便就被我的仆妇推到了地上。” “夫人确定他不是故意摔倒的?” 说完后郑豆豆怕梅夫人不高兴,又赶紧加了一句: “我问这句话没有旁的意思,是想更加全面了解一下刘子立卑鄙到了什么地步?” 听到郑豆豆说刘子立卑鄙,梅夫人对她的态度和煦了两分。 “你也觉得他卑鄙?” “那是自然,如果他真是好人,哪怕出身不好也应该堂堂正正到梅府求娶梅姑娘,而不是行诱骗之事。” 听郑豆豆这样说,梅夫人悲从心起,哭了起来: “要是三儿也如你这般清醒就好了,那就不会遭遇无妄之灾。” 哭了一会后,梅夫人收了眼泪,继续回答郑豆豆之前的问题。 “我也活了一把年纪,刘子立是不是故意摔倒我还是看得出来,他的确是长了副空架子。” 郑豆豆又问道:“除了刘子立,梅姑娘还有与谁结仇吗?” “三儿虽然有些天真不知世事,但为人并不骄纵,并没有与谁结仇。” 将想问的问题问完后,郑豆豆看了一眼郑行:“班头还有想问的吗?” 郑行道:“夫人如果有了刘子立的线索烦请告诉我们一声。” “好”。 走的时候,梅夫人对郑行道: “三儿的事情她父亲、两位兄长及嫂嫂都不是很清楚,如果你们有什么新的情况直接告诉我就好。” 这是再一次叮嘱郑行他们保密。 郑行道:“夫人放心,我们本就有义务替被害人保密,何况我们还签了保密令。” 三人离开梅府后,郑行批评郑豆豆: “你是衙役,刚才就算是为了博取梅夫人信任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刘子立卑鄙。” 郑豆豆嘟哝了一句:“我不是为了博取梅夫人信任,我是真的觉得刘子立卑鄙。” 郑行严肃道: “你办案时要时刻记着你是衙役的身份,要站在中立的立场看待每一个人,这样办理案件才不会先入为主。” 郑行平日很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与郑豆豆说话,郑豆豆低着头认错:“我知道了。” 甲一见状连忙替郑豆豆开脱:“师父,小豆子知道错了,再说她平时挺机灵的。” 甲一是郑行唯一的徒弟,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郑行看着低着头沮丧的郑豆豆,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她自诩聪明、机灵过了头。” 甲一连忙岔开话题。 第18章 梅庭芳太单纯! 甲一道:“师父,如果刘子立真如梅夫人说的手无缚鸡之力,那他就不会是杀人的凶手。” 郑行原本就心疼郑豆豆,见甲一有意替她开脱,遂顺势问郑豆豆:“你怎么看?” 郑豆豆道: “十三之前验尸的时候也说了‘行凶之人力气很大、下手没有一点犹豫’的话,因此我觉得甲一说得对。” 甲一也道:“正是,假若刘子立手无缚鸡之力,砍头的大刀都提不动。” 郑行想了想道: “我听闻有些药物可以让人的力气短时间内变得很大,那有没有一个可能是刘子立服用了增大力气的药丸?” 甲一道:“我也听说过,其中一种叫五石散。” 郑豆豆插话道:“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郑行和甲一同时看向郑豆豆:“怎么说?” “我也听说过五石散。 服用五石散后人的力气会变得很大,但人也会发狂,如果真是如此,那刘子立砍向梅庭芳的就不是一刀断头,而是乱砍。 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既能让人力气瞬间变大又能让人保持清醒的药。 但换做是我,就算吃了这样的药,再恨一个人我也做不到手起刀落、一刀断头。” 甲一想了想道: “一刀断头如此干脆利落的手法的确不是新手可以做到的,没有那么好的心里素质。” 郑行也将凶手换成他自己想像了一下:觉得他也做不到。 就算他要杀人,也是一刀刺向对方胸口。如果不想让对方的身份暴露,也是先杀后断头。 这样看来,刘子立直接杀人的嫌疑可以排除,但他买凶杀人的可能性还是存在。 现在首要的事情是先找到刘子立。 郑行道:“去刘子立学医的医馆。” …… 刘家医馆 刘家医馆就在马行街上,距离梅家不远,医馆馆主姓刘。 见郑行他们是来打听刘子立的,刘馆主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他迟早会出事。” 郑行道:“怎么这么说?” 刘馆主徐徐道来。 刘子立是刘馆主堂兄的儿子,八岁就在刘馆主身边学医。 刚开始的时候,刘馆主看在亲戚关系上教得很认真,可后来他发现刘子立对学医不感兴趣、也不用心学,便也随他去了。 以至于刘子立学了十多年还没成为独立的大夫。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还罢了,偏偏刘子立一点也不脚踏实地,只想天降大运、出人头地,还染上了恶习。 三年前,刘家医馆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是收赌债的。 原来是刘子立用刘家医馆的名义借钱赌钱全输了。 原本刘馆主不想管,可那群人要砍断刘子立的手,刘馆主只能替他还了赌债。 这件事后,刘馆主将刘子立赶出了刘家医馆。 可半个月后,刘馆主的堂兄又领着刘子立来了,主动给了刘馆主替刘子立还的赌债,又让刘馆主再给刘子立一次机会。 说到这里,刘馆主看着郑行三人道: “我当时却不过堂兄的颜面,只好又将刘子立留了下来。 不过从那以后,倒是再也没有人来催过赌债。 后来,有人告诉我说刘子立在外与人勾结行坑蒙拐骗之事,我问过刘子立,刘子立说没有的事。 直到一个多月前,刘子立再也没来过医馆,我便猜测他出事了。” 刘馆主说完后,郑行问道:“那你可见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找过刘子立?” 刘馆主道: “岂止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我见过好几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找他,但每次我问他,他都说只是认识的朋友。” 郑豆豆问刘馆主:“你这里有刘子立的画像吗?” 刘馆主从刘子立的抽屉里搜出几张画像来。 郑豆豆看向画像,刘子立的五官很平常,整个人看上去有一股羸弱之态。 每张画像上刘子立都摆了个搔首弄姿的动作,一看就很刻意。 郑豆豆是一点也没感受到刘子立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郑豆豆问刘馆主:“这画像与刘子立有几分像?” “七、八分吧,不过画像上的五官比他本人更好看一点。” 郑豆豆心道:也不是知道是梅庭芳太单纯,还是各花入各眼,反正她是一点也看不上刘子立。 梅庭芳怎么就看上了! 从刘馆主这里再也问不出什么情况后,郑行三人又去了刘子立租赁的住处。 刘子立租赁的住处也在内城,曹门大街以北的一片居民区,与马行街不远。 郑豆豆道:“这一片的租金应该不便宜,刘子立哪来这么多钱?” 甲一道:“等会问问就知道了。” 甲一也问道:“这里离梅庭芳的出事地点龙津桥挺远,你们说梅庭芳约的人到底是不是刘子立?” 郑豆豆道: “梅庭芳约的人肯定是刘子立,一个大家闺秀只有面对喜欢的人才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而梅庭芳离开梅府时将金银首饰全都带上了,很大的可能是想与刘子立私奔。” 见郑豆豆如此说,郑行装做不经意问了一句: “小豆子,要是你遇到喜欢的人,对方家中不同意他娶你,你会不会同他私奔?” 郑豆豆耸了耸鼻子: “那怎么可能?聘为妻、奔为妾,我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再说了,东京府的男人又不只有他一个,如果他家中不同意他娶我,我另找一个人嫁了就是。 就算没有一个男人肯娶我,相信爹爹你也会养我。” 见郑豆豆不像梅庭芳一样单纯,郑行放心了。 …… 刘子立租赁的房子在一个四合院内,这个四合院被隔成了许多套间出租,里面配有独立的洗漱间。 刘子立不在,郑行敲响了他隔壁屋子的门。 房门打开后,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偏胖、儒生打扮的人。 儒生打量了三人一会,然后问道:“找我何事?” 郑行道:“我们是想向你打听一下你隔壁的人。” 儒生道:“我从来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他那样的人我才不屑交往。” 郑豆豆插话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儒生看了郑豆豆几眼,高傲道:“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看向郑行: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行回了郑豆豆一眼:让你平时跟着十三读书你不读,现在问我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 甲一一见郑行与郑豆豆的眉眼官司便知他二人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听不懂。 第19章 仙姐的八卦 甲一“咳”了一下道: “我们乃东京府衙役,你隔壁的刘子立牵涉到一桩谋杀案,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如果知情不报视同窝藏。” 儒生道:“你不用唬我,我老师乃翰林苏学士,我也已有举人身份。” 举人可以免除赋税、徭役、免缴公粮,还有免罪和抗诉权。 郑豆豆懒得和这种呆头鹅废话,直接问道:“你隔壁住的人是不是刘子立?” 儒生看向别处:“我不与一个像女人的衙役回话。” 郑豆豆真恨不得在他脸上挠上两爪子。 甲一拉了郑豆豆一把,示意她别和这种呆头鹅计较。 随着甲一与儒生的交流,郑豆豆对刘子立的人品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刘子立是一个专门诱骗家境富裕女人的卑鄙无耻之徒,他多次带了不同的女人回来。 骗色只在其次,骗财才是最主要的。 儒生看到不少次刘子立送女人出来时,刘子立表示他最近手头紧张,那些女人便会给他银子。 至于这些女人里面有没有梅庭芳,儒生不知道。 甲一继续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刘子立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亥时正。那时我正在温书,突然隔壁传来很大动静,我便没忍住推开了门看。 只见刘子立背上背着两个包袱,手里还提着一个大提箱,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他看见我没与我招呼,我就也重新关上了门。” 三天前的夜晚是梅庭芳出事的时间,甲一继续问道:“你当时看着他可还正常?” 儒生想了想道: “我没觉得他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实在要说的话就是他的腿没断之前整个人喜欢故作风流,可是腿断了后整个人阴郁了许多。” 郑豆豆又忍不住插话:“那你有没有觉得他那天力气特别大?” 儒生道: “怎么可能?就他那纵欲过度、不知节制的样子,背上两个包袱就把他压得弯了腰,提那个大提箱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提起。” “那天他带了兵器吗?” 儒生斜睨郑豆豆一眼,又不回答了。 碰到这么傲娇的人,甲一只好重新问了一遍问题。 儒生道: “他腰间用布条缠了一圈,我瞧着那个形状是里面藏了硬物,但到底是匕首还是其他说不好。” 从儒生那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后,甲一按儒生说的去找了房东。 房东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穿金戴银尽显富贵,也有着东京商人的泼辣。 她一见到郑豆豆就看出郑豆豆是女人。 “呦,东京府什么时候有女衙役了?” 郑豆豆笑着回了一句:“阿姐不会以为我是假冒的吧?” “那倒不至于,真要假冒也不会找个女人来假冒。” 郑豆豆奉承了一句:“阿姐真是好眼光!” 两人的对话让儒生目瞪口呆。 原来那个像女人的衙役不是像女人、而是真女人! 被郑豆豆一哄,房东高兴了。 “阿妹有什么想要知道都可以问我,我除了这一座宅子,在马行街上还有一座宅子、七个铺面在出租,许多别人不清楚的事情我都知道。” 见房东这样说,郑豆豆道:“那会不会打扰阿姐?” “不打扰,我成日也无其他事情,不是和人说家长里短就是打叶子牌。” “阿姐,这一片的租金不便宜吧?” “那是自然,我每个月仅租金收入就有这么多。” 房东做了个五的手势。 郑豆豆目瞪口呆:“五百贯?” 房东点了点头。 郑豆豆道:“你这都顶得上二品大员的俸禄了。” 房东笑着道:“傻妹妹,那可不好比。” 郑豆豆继续往下问:“这一片主要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一片住的人就杂了,有官员的外室、外地来马行街做生意的商人……” “那刘子立怎么租得起这里?” “你知道刘子立是做什么生意吗?皮肉生意。 还是专门做有钱人家女人的皮肉生意。 有一次他还同我说愿意陪我睡觉,让我免他的房租。我当时就呸他‘你下面都没几两肉,能满足得了老娘’,臊得他当场变成了红白脸。” 房东的“俗话”并没让从小在胥吏中长大的郑豆豆脸红,她问道:“听说刘子立皮相很一般,怎么还有女人愿意?” 房东笑道: “这附近住的商妇、外室就是刘子立的目标,一方图钱、另一方解个寂寞。不过也有例外。” 说到这里,房东凑到郑豆豆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他的腿是被梅侍中夫人打断的。” 郑豆豆这才真的有点惊讶,故意露出个惊讶的表情:“真的?” “是,刘子立平时哄哄其他妇人倒也罢了,可他也太胆大包天,竟然骗到了梅姑娘头上,打断他的腿还算轻的。” 郑豆豆也凑到房东耳朵边问道:“那你觉得梅夫人知道他是做皮肉生意的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承认,多掉面。” 郑行几人只见郑豆豆和房东你来我往说起悄悄话来,也不知道两人说些什么? 郑豆豆继续打探消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房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说了我的消息很灵通,我还知道你们是因为梅姑娘被砍头一案而来。” 到了这时,郑豆豆真是不敢小觑了面前的房东。 “和阿姐说了许久的话,还不知道阿姐怎么称呼?” “你叫我仙姐就好。” “仙姐,那你知道刘子立此时有可能躲在哪里吗?” 仙姐想了一下道: “你们可以试着去东大街那一片的妓馆找他,他有个相好在那里。 如果那里没有,他就有可能在朱雀门附近的赌馆。” “仙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如果不是见你身为女子当衙役不容易、又讨喜,我才不会和你说这么多。” 郑豆豆笑道:“说不定以后还会麻烦你。” 随后,仙姐打开了刘子立的房间,郑行三人进去查看了一番后并没有得到什么线索。 离开后,郑行问郑豆豆:“你之前和房东嘀咕着说了什么?” 郑豆豆将仙姐和她的对话说了。 “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郑行道:“看来世上没有真正的秘密,梅夫人那样想遮掩的事情早就被人看破。” 甲一道:“那梅夫人会不会以为是我们说出去的?” 郑行道:“如今管不了那么多,先找到刘子立再说。” …… 第20章 断头杀人的现场回顾 郑行三人在相国寺以南、东大街以北的一间妓馆找到了刘子立。 这一片有许多妓馆。 郑豆豆看着刘子立,面色苍白、眼神闪烁、虚浮无力,也不知道梅庭芳怎么看上了他! 刘子立看着郑行三人,都不等郑行开口询问就已跪到地上:“人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 郑行意识到刘子立的神情有些惊恐,喝道:“将事情细细说来。” 刘子立见郑行他们没有一来就抓他,慢慢镇定下来,说起当晚之事。 刘子立和梅庭芳的确是约了六月十五在龙津桥见面,两人约定私奔去南方。 梅庭芳是真心实意,可刘子立只想骗梅庭芳的钱以及暂时离开东京城避一避风头。 六月十五是月圆夜,夜晚的月亮特别明亮。 刘子立到了龙津桥附近的时候,见到了站在龙津桥上等他的梅庭芳。 但刘子立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藏在暗处故意让梅庭芳等。 一直到了子时末,街上已没几个行人,刘子立担心梅庭芳久等之后离开,正准备出去与梅庭芳见面,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梅庭芳前面,没等梅庭芳反应过来就一刀砍断了梅庭芳的头。 说到这里,刘子立的神色非常惊恐。 “一刀断头后,梅庭芳的头掉进了龙津桥下的河水里,血从梅庭芳的颈部喷出喷得很高然后四散,梅庭芳的身体轰然倒地。 而凶手早就不见了踪影。 当时我直接吓懵了,一动也不敢动,好长的时间后才上前去看。 但是我也没敢多看梅庭芳的尸身就逃走了。” 刘子立的描述与现场情况相符,郑行问道:“你看清凶手的长相了吗?” 刘子立道:“当晚的月亮特别亮,特别是龙津桥那一块更亮,我看清了他的长相。” 刘子立在脑中回忆起凶手的长相。 郑豆豆想起了乔墨的画像技能,心思一动,尽量让刘子立说得仔细,连身高、服饰这些都没放过。 刘子立描述完后,郑行故意先拿了一把普通大刀的图案给刘子立看:“凶手的武器是这样的吗?” 刘子立细细看了后道:“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郑豆豆拿了纸过来画大刀,经过不断修改后,呈现出来的图样与路十三画的图案几无差别。 郑豆豆与郑行、甲一对了下视线,基本可以肯定刘子立不是在瞎编,他当晚应该看到了杀人断头过程。 郑行继续对刘子立道:“你还是没有完全说实话。” 刘子立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几圈没有说话。 郑豆豆道:“你如果不将自己的嫌疑全部洗清,你就会被当成杀人犯。到时候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刘子立这才不甘不愿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包袱。 “这是当日梅庭芳带来的东西,包裹沾了血已被我扔了,但里面的东西我一样也没动。” 郑豆豆讥讽道:“你是还没来得及变卖吧。” 刘子立的确是不敢趁着现在的风头去典当或变卖梅庭芳的首饰,原本想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再说,没想到郑豆豆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他。 郑行对甲一道:“将人带去东京府大牢。” 刘子立连连讨饶:“人真不是我杀的,梅庭芳的财物我也交出,此事与我无关。” 郑行三人对刘子立这种贱男一点好感也没有,不说案件还没查清楚,就算查清楚了,刘子立也犯了欺诈之罪。 郑行对郑豆豆道:“我和甲一押着刘子立先回府衙,你带着这包财物去见梅夫人。” 郑豆豆应了。 郑豆豆再一次去了梅府,仍然走的边门。 不过这一次郑豆豆等了许久才见到梅夫人。 梅夫人问道:“上午还有事情没问清楚吗?” 郑豆豆没有在意梅夫人的有意慢怠,将包裹递给梅夫人:“你看这里面是不是梅姑娘的首饰?” 梅夫人没有料到郑豆豆他们的效率这样高,怔了一下后接过包裹。 打开包裹,梅夫人激动起来:“没错,这些首饰都是三儿的,你们在哪找到的?” 郑豆豆将他们找到刘子立及刘子立说的话说了一遍。 听闻梅庭芳被一刀断头、头还掉进河里,梅夫人差点昏厥过去。 好一会儿,梅夫人缓过劲来,咬牙切齿道:“你们要早日将凶手抓获。” 郑豆豆道:“我们会尽快抓住凶手。” 梅夫人道:“最可恨的还是刘子立,如果不是他,三儿怎么会半夜去龙津桥?” 郑豆豆也赞同这话,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郑豆豆道: “东京府会组织人手到河里找寻梅姑娘的人头,但夫人你也知道,此时正是河水高位期,河水流速也快,府衙人手有限,能不能找到不能保证。” 梅夫人想了一下后道:“我会派人协同东京府一起打捞,还请务必找到三儿的头。” “我们尽力。” 随后,郑豆豆提出告辞。 梅夫人语气阴沉道:“那个刘子立现在在哪?” “班头将他带回了东京府关押。” “能不能将人交给我处理?” 郑豆豆道: “此事我做不了主。 不过我们还有些关于凶手的情况要问他,所以就算夫人真想要人也请等案件结束后。” 以梅家的身份地位,真想要刘子义的话东京府衙定会答应,郑豆豆没有说冠冕堂皇的话拒绝梅夫人,只陈述事实。 梅夫人表示知道了。 …… 离开梅府的时候,马行街上亮着各色灯笼,将马行街照得更加热闹喧嚣。 此时已不是上衙时间,但郑豆豆想起景奕行以前都是很晚才回家,决定先去大理寺碰碰运气。 郑豆豆想找乔墨帮忙画凶手的画像,但她不知道乔墨身份,只能先去找景奕行。 虽然郑豆豆非常不想见景奕行。 景奕行还在大理寺没有回家,听闻有东京府衙役找他后脑子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郑豆豆。 当人被带进来后,果然是郑豆豆。 景奕行不知道郑豆豆找他的目的,看着郑豆豆没有说话。 郑豆豆在距离景奕行十几尺处停下: “大人,我想请小乔大人帮忙画杀人凶手的画像,但是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寻他。” 景奕行皱了皱眉,“等我问过小墨再说,我让竹青告诉你消息。” “多谢大人,那就不打扰大人了。” 说完后,郑豆豆告辞离开,多一句的寒暄也无。 看着郑豆豆的背影,竹青目瞪口呆。 “大人,她来求你办事,可她这态度怎么倒像你求她办事?刚才还站得那样远,好像你会吃了她。” 景奕行心里也涌上不悦,但他一时之间不清楚这股不悦因何而起。 他冷眼看着竹青,“我吩咐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竹青连忙离开,不触景奕行的霉头。 第21章 你就帮了她这一次 郑豆豆回到府衙天已全黑。 郑行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 郑豆豆含糊说了句:“梅府耽搁了。” 郑豆豆将梅夫人的话向郑行汇了报,但是没说请乔墨画像一事。 郑行道:“伙房给你留了饭,你先去吃饭。十三也还在等你回家。” 吃完饭,郑豆豆和路十三一起回家。 回去的路上,郑豆豆将梅庭芳和刘子立的故事说与路十三听。 “那个刘子立没相貌、没气质、没才识,人品卑劣,真的是一无所长,你说为什么梅庭芳就看上了他、还约着和他私奔?” 路十三在郑豆豆手上轻轻拍了拍,“梅庭芳和你我不同。” “我们自小受尽白眼,需要在各种夹缝中讨生活,因此对人心善恶的敏锐度高。 而她从生下来身边围绕的全是奉承她的人,没见识过人心险恶,刘子立那种人又最会察言观色,随便几句好听的话就能哄得她不知天南地北。” “是啊,说好话最容易。” 说到这里,郑豆豆转头看向路十三: “我平时也是只会说好听的话哄你和爹爹,却没为你们做过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假情假意?” 路十三摸了摸郑豆豆的头,“你不是这样的。” “你心里有郑叔和我,把我们看得很重,一旦有事绝对不会抛下我们。 之前三花有事,你比谁都尽力。” 郑豆豆抬头看向路十三,“我在你心里这么好?” “是,在我心里你最好!” 郑豆豆瞬间就被治愈了。 路十三接着说道: “这世道,身为女子原本就比男子不易许多,因此无论是生在富贵家、还是寻常百姓家,女子更应该多替自己筹谋、打算。 只有凭借自己走出来的路才是踏实的、稳固的。” “是,我身为女子能有如今这份衙役的差使离不开我的努力,说不定有一天我立了大功就能成为正式衙役。” 路十三鼓励郑豆豆:“只要努力,我相信你能做到。” 两人接下来又八卦了一会仙姐的闲话,郑豆豆道: “那个仙姐也是个有趣的人,要是我有她那么多资产就好了,我也每天和人说闲话、打叶子牌。” 突然,郑豆豆想起那个儒生的话。 “‘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路十三徐徐道来: “这句话出自《庄子·秋水》,意思是不能和夏天的虫子谈论冬天的冰,因为它们受到时间和环境的限制,无法理解和体验冬天的冰是什么?” 郑豆豆频频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我怎么觉得这句话用得并不妥切,还不如‘水火不容’更恰当?” 路十三淡淡地笑了起来。 …… ** 乔府 浚仪街西边、汴河以北也是一片大的住宅区,但这一片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或有钱人。乔府、景府和万俟府都在这一片。 景奕行进了乔府后带着竹青先去了乔墨的院子。 乔墨一个人正无聊地在左右手对弈,见景奕行来了道:“陪我下一局。” 景奕行也没推辞,在乔墨对面坐下,执了黑棋。 乔墨看了景奕行两眼,“谁惹你了?” “没。” 还说没有,都只说一个字了。 乔墨看向竹青,“你家主子回来前见了谁?” 看着乔墨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态势,竹青老老实实回答:“大人回来前郑豆豆找过他。” “郑豆豆惹你家主子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惹,郑豆豆是想请你帮忙画凶手像,大人说要问过你才能给她答复,然后郑豆豆就告辞走了。” 乔墨若有所思:这倒有些意思…… 乔墨漫不经心道:“东京府近日只发生了一件无头女尸案,他们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凶手线索了吧?” 景奕行下了一子,“那你答应帮忙吗?” 如果没有竹青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乔墨是不会答应的,可现在,他想看热闹。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竹青,你去告诉郑豆豆,让她明日到大理寺找我。” 景奕行道:“东京府衙的事情约到大理寺做甚?” “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不愿管这桩闲事,不约在你那难道还让我去东京府衙找她?” 景奕行绷着脸,“我与她没有交情,你不用看我的面子。” “这样啊……”乔墨故作思考道:“既然不用看你的面子,那竹青你就去回了郑豆豆,说我没空。” 乔墨故意将郑豆豆三个字加重了一些音量。 景奕行的脸绷得更紧了,但他还是没有开口替郑豆豆说情。 乔墨在心里道: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一盘棋下完后,景奕行果不然绷着脸对乔墨道:“既然她是为了找出杀人凶手,那你就帮了她这一次。” 乔墨故作不解道:“帮谁啊?” 说完后乔墨夸张地拍了拍前额,“你说郑豆豆啊。既然你都开口替她讨人情了,那我肯定帮。” 乔墨的话说完后,景奕行的脸都黑了。 乔墨怕再说下去惹得景奕行挂不住面子,转了话题道:“我在珍宝阁看中了一幅画,银子不够。” 景奕行瓮声瓮气:“你要多少银子找竹青。” 乔墨冲着竹青挑了挑眉。 竹青不解:怎么郑豆豆求乔公子帮忙反倒是自家大人出银子? …… 郑豆豆才踏进东京府衙不久,竹青就来寻她了。 “乔公子让你一个人去大理寺见他,说他不想以后被东京府衙缠上。” 郑豆豆大喜,“我这就跟你走。” 郑豆豆交待丁四一句“有人找她说她去大理寺办事”的话就离开了。 经过鹿家包子铺的时候,郑豆豆对竹青道:“稍微等我一下,我买几个包子。” 竹青看着排得长长的一列队伍,道:“要不去别家买吧,这么多人得排到什么时候?” 郑豆豆已一溜烟走了。 竹青看着郑豆豆根本没有去排队,而是直接进了鹿家包子铺里间。 一会儿后,郑豆豆提着一个食盒出来了。 “你和他们很熟?” “这条街上的税收都归我负责收取,怎么可能不熟?” 说完后郑豆豆生怕竹青误会:“我可不是白拿,我付了钱,这个食盒等会也会还回去。” 竹青见郑豆豆提着食盒没有吃,问道:“你不吃吗?” “我早上吃过了。我这是想着请小乔大人帮忙特意买的。 我们月银低,贵的东西买不起,只好买这些味道还算不错的小食表达一下心意。” 竹青道: “那你还真是买对了。乔公子最喜欢吃,鹿家包子铺的蟹粉小汤包他就很喜欢。以往他都是让雪松替他排队买。” 郑豆豆笑道:“我也买了蟹粉小汤包,那还真是凑巧。” 第22章 真是受满月夜影响? 郑豆豆到的时候,景奕行的公事厅内坐着两个人。 景奕行坐得端直在看案宗,乔墨则懒洋洋地托着下巴神思飘忽。 “景大人、小乔大人。” 见到郑豆豆手中提的有鹿家包子铺标记的食盒,乔墨的眼神骤然一亮,“蟹粉小汤包?” 郑豆豆笑道:“大人猜对了。听竹青说小乔大人喜欢吃鹿家包子铺的蟹粉小汤包,特意买了来。” 说话间,郑豆豆已麻溜地将食盒提到乔墨的案桌上,再将食盒打开。 “除了蟹粉小汤包、我还买了鲜肉包、羊肉包和菌菇包。” 将小碟全部摆好后,郑豆豆看向景奕行:“景大人要不要也尝尝?” 景奕行看向竹青。 竹青连忙说道:“我什么也没说,是郑豆豆主动买了后我才说了一句乔公子喜欢蟹粉小汤包。” 乔墨指了一下羊肉包和鲜肉包,“景大人喜欢吃这两种,给他送过去。” 郑豆豆“诶”了声,将羊肉包和鲜肉包的碟子端到了景奕行案桌上。 乔墨一边惬意地吃着蟹粉小汤包,一边暗暗地观察着景奕行与郑豆豆。 郑豆豆对景奕行恭谨中带着疏离,景奕行的情绪就要复杂许多。 乔墨第一次见景奕行对一个人有这么复杂的情绪,暗自道:有意思! 等乔墨吃完包子,郑豆豆收拾好案桌,开始替乔墨研墨。 郑豆豆将刘子立对凶手的描述复述了一遍,包括非常细节的地方。 乔墨听到月色很亮、凶手一刀断头的时候画画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再接着往下画。 乔墨一共画了两副画,一副是全身图、一副是头像。 画完后,乔墨对郑豆豆道:“我瞧你记性不错,这么多的描述都记得。” 郑豆豆笑了笑: “我记性是还可以,不过只限于记这些日常的话和数字,要是那些文绉绉的词句,我就算当时勉强记住也很快就会忘记。” 乔墨手托下巴看着郑豆豆: “我曾看过一则轶闻:传闻有人会因为曾经受过的巨大刺激在满月之夜时性情大变,做出他们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事情。” 郑豆豆道:“你的意思是凶手一刀断头的行为可能是因为满月夜的影响?” 乔墨懒洋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凶手以此为乐也说不定。” 郑豆豆默默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凶手一刀断头的行为不太正常。 待墨汁干后,郑豆豆将画稿收起对乔墨道: “多谢大人,假若大人以后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我别的本事没有,但跑个腿、打个杂还是可以的。” 乔墨点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不要嫌我烦。” 走的时候,郑豆豆也没忘记向景奕行告辞,不过语气可比与乔墨说话客气疏离多了。 乔墨观察了一下景奕行当时的表情,能肯定景奕行不高兴。 这更有意思了! 郑豆豆提着食盒走后,乔墨托着腮盯着景奕行看。 景奕行问道:“怎么这样看我?” “我出来的时候,乔小妹让我给你带个话,说明日是她生辰,她举办生日宴宴请了不少人,让你请假替她过生。” 其实乔小妹并没有和乔墨说这话,不过昨晚乔小妹亲自和景奕行说了。 景奕行道:“大理寺事务繁忙,我请不了假。不过明日中午午休时我会抽空回去祝贺她。” 说完后景奕行吩咐竹青:“你等会去金缕阁替乔姑娘挑件礼物。” 乔墨道:“记得替我也准备一件。” 竹青问道:“乔公子,你昨天的钱就花完了?” 乔墨朝竹青露出个无辜的笑容: “没有,可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你家主子比我有钱,我不占他便宜占谁便宜。” 竹青无语。 景奕行的俸禄并不比乔墨高,但景奕行的生母改嫁时只带走了她自己的嫁妆,景家的家财全留给了景奕行。 乔家也富有,但如今管理家事的是乔小妹的生母柳姨娘 ,不是乔从宣特意开口的话,乔墨平素并不问柳姨娘要银子。 不过乔墨手头可用的银钱也不少,他的生母给他留下一笔价值不菲的财产。 …… 回到东京府衙后,郑豆豆将乔墨画的画像给郑行看: “我根据刘子立的描述请人画的凶手画像,不过还需刘子立确认。” 郑行拿过全身画像看了,上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长相看着并不凶残戾气,杀起人怎么那样心狠手辣? 郑行又看了另一张头像。 “这眼睛看起来怎么有些呆滞?” “刘子立当时就是这样描述的。” 郑豆豆又将乔墨那番满月夜影响人性情的话说了一遍。 “如果刘子立当时看到的凶手眼神真是呆滞的话,我还真有些怀疑他杀人的行为是不受控制。” 郑行将两张画像卷起:“这个根据描述画像的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对郑行没什么好隐瞒,郑豆豆道: “我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只知道他姓乔,是大理寺景大人的朋友。 我上次见过景大人请他画像,所以昨天去了趟大理寺请景大人帮忙。 不过他家世应该很好,不会轻易替人画像。” 郑行道:“他们身份高贵,你以后还是少和他们打交道。” 郑行是担心郑豆豆喜欢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以双方身份,对方根本没有可能娶郑豆豆,郑行可不想郑豆豆给人做妾。 “我知道。” 郑行带着郑豆豆去了大牢见刘子立。 郑行将画像摊开给刘子立看:“你看画像与凶手有几分相似?” 看着画像,刘子立眼光闪烁。 郑行喝道: “你别想着与我们谈任何条件。 你老实说了,我们可以让你在大牢里过得舒服一点。如果你不老实,折磨你的办法多得是。” 见郑行话语中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刘子立只好认怂。 “这两张画像有八分像。” “还有哪里不像?” “说不出来,不是五官不像,是整个人的感觉不像。” 郑豆豆心思一动:“画像上的人像真人、活人,你当晚看到的人像个傀儡或木头人对吗?” “对、对,就是这样。” 郑豆豆与郑行对视了一眼,难道凶手杀人真是受了满月夜的影响? 第23章 设局龙津桥 出了大牢后,郑豆豆问郑行:“接下来怎么做?” 郑行想了想道:“先让画师按这两张画像多画些画出来通缉。” “你觉得凶手还在东京城吗?” “这不好说。我们只做我们该做的,至于最后的结果许多时候不受我们控制。” 郑豆豆又问道:“刘子立如何处置?” “上午你不在的时候,林大人将我叫了过去,说案子完了后让我将刘子立交给梅夫人。 还再三叮嘱案卷里不能提刘子立的名字,也不能提梅庭芳与刘子立相约私奔之事。” 郑豆豆没有说话,不过心里想着刘子立只怕性命难逃。 见郑豆豆不说话,郑行转头看她:“你不会又同情刘子立吧?” 郑豆豆摇头: “我不是同情刘子立,他是自作自受。 我只是在想假若死的人不是梅庭芳,而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又有几人会在意?” “你别老想这些有的没有,我们只是衙役,许多事情根本由不得我们做主。 我们能不昧着良心做恶事已极难得。” “班头说得没错”,郑豆豆振奋起精神:“我们不昧良心做恶事。” …… 经过东京府衙与东京守军的努力,梅庭芳的头从河水里打捞了出来。 路十三将梅庭芳的头与尸体缝上后,梅夫人将尸体接了回去。 至于杀人凶手,虽然东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贴了通缉令,仍然没有消息。 这一天,林展将所有快班衙役集合: “府尹令我们七天内抓获凶手,否则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免职。” 郑豆豆猜想是上面给了东京府尹压力,否则他不会对衙役下如此命令。 林展走后,甲一他们聚集到郑行身边,“班头,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郑行也是愁白了头,还能怎么做?挨家挨户查问呗! 郑豆豆道:“我有一个主意,但是很有可能不管用。” 大家都知道郑豆豆鬼主意多,纷纷将视线看向她。 郑豆豆挠了挠脸颊: “凶手行凶那日是六月十五,那日的月亮很圆很亮,听说满月夜会影响受过剧烈刺激的人,从而让他们做出一些不可自控之事,所以我想……” 郑豆豆说完后,乙二说道: “这个办法能行吗?就算满月夜的传说是真的,可毕竟现在不是真正的满月之夜。 而且,怎么就能肯定凶手会出现?” 郑行并没有急着表态,而是问道:“大家还有没有好的主意?” 大家皆不作声。 只有一张凶手的画像,除了挨家挨户查问外还能有什么法子? 见大家都不说话,甲一道: “不如我们分开行动,一边挨家挨户查问,另一边按小豆子说的法子办。 说不定瞎猫能碰到死耗子。” 也只能如此! 最后,郑行安排丁四帮郑豆豆,其余的人都去东京城查问杀人凶手。 …… 五天后的子时末,龙津桥。 南御街的州桥至朱雀门段是着名的州桥夜市,从白天一直营业到三更,此时绝大多数夜市已收摊,朱雀门外的龙津桥更是冷清。 一轮亮得发白的“满月”照得龙津桥如白昼一般。 龙津桥上,一个身穿布衣的“女子”面向河流伫立其上。 这自然不是真的月亮,是按郑豆豆说的办法请将作监的人做的“满月灯”。 而这个“女子”也不是真的人,是将作监做的“人偶” 要不说将作监的能工巧匠是真的多,这盏“满月灯”和“人偶”远远看着像真的一样。 不远处,埋伏着东京府衙的所有快班衙役。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 这五天,他们全体出动、日夜不休查问东京府的各家酒楼、客栈、民房、青楼、赌坊……,可是一无所获。 没有人见过画像上的凶手。 这也让衙役们怀疑起画像的真实性,再次审问了刘子立。 可是刘子立以性命发誓他看到的凶手就是画像上的人。 于是,在“满月灯”和“人偶”做好后,他们便在龙津桥上设了现在这个局。 龙津桥对面一幢两层楼的房间里此刻也有三个人,其中一人正站在窗边拿着窥筒在看龙津桥。 另两个人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站在他身边。 站在他身边的人呈保护状将他护着。 拿窥筒看龙津桥的人道:“奕行,你还别说,那个郑豆豆鬼主意还真多。” 这三人正是景奕行、乔墨和万俟肆。 乔墨听闻东京府衙请将作监做“满月灯”和“人偶”,便猜到他们是想用这个引出凶手,遂叫景奕行和万俟肆来看热闹。 万俟肆是只要乔墨说了他就会同意,景奕行却不知到底出于哪种原因才跟来。 坐在椅子上的景奕行淡淡道:“主意多有什么用?要有用才行,否则就是浪费朝廷经费。” “你啊,总是这样一本正经,真是无趣。也不知道乔小妹看上你什么? 就算这个方法不管用,也不能说是浪费朝廷经费,难道你办案时每次都有结果?” 乔墨这番话说得景奕行无言以对。 正在这里,乔墨说道:“来了”。 乔墨的话将景奕行也引到窗边,与万俟肆一左一右将乔墨护在中间。 景奕行朝着窗外看去,一个人影正往龙津桥而来。 距离有些远,景奕行看不清人影的长相,只是知道他身材高大、腰佩长刀。 乔墨道:“没想到我的画像画了九成像。” 听乔墨如此说,景奕行便知道这个人影就是凶手。 景奕行的视线随着这个人影移动,只见他快速“飘移”到龙津桥上,然后飞快地拔出刀朝着人偶挥刀。 一刀下去,人偶的头断了,头掉进了河里。 可是这个人却呆住了,因为以往都有血喷出来,这次却没有。 就在这时,东京府的衙役们全体出动,手持大刀团团围住凶手。 郑豆豆也在其中。 甲一是快班衙役里身手最好的一个,他第一个朝着凶手砍出一刀。 凶手武功很高,虽然他还处于呆滞状态,但他下意识躲开了甲一这一刀。 接下来,衙役们纷纷朝着凶手发起了攻击。 楼上,乔墨一边看一边道: “这些衙役身手太差,远不是凶手的对手。奕行,你不下去帮忙吗?” 乔墨的话还没说完,景奕行已直接从窗户飞了下去。 一边飞还一边道:“小肆,护好小墨。” 第24章 凶手背后有太阳图案 乔墨将窥筒移向郑豆豆的方向,却见郑豆豆已受伤倒地。 郑豆豆只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平日抓个毛贼还行,真遇上武功高手,她就是第一个被虐的。 凶手一刀向郑豆豆砍来,如果不是边上的丁四替她挡了一下,郑豆豆差点变成刀下冤魂。 尽管如此,郑豆豆的肩膀至左胸还是被砍了一刀,虽然伤口不是太深,但血还是瞬间流了出来。 郑豆豆流出来的血刺激了凶手,他停下挥刀呆呆地看向郑豆豆。 看了一下后,凶手突然起刀向郑豆豆砍来。 甲一的刀砍向凶手的后背,可是凶手根本不回身防御,只向郑豆豆进攻。 凶手的后背被甲一结结实实砍中一刀,血流如注,可是凶手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砍向郑豆豆的一刀没有任何停滞。 凶手这一刀是朝着郑豆豆的颈部砍来的,目的是一刀砍断郑豆豆的头。 郑豆豆将大刀挥出阻止凶手,可是大刀被凶手挑掉飞了出去。 郑豆豆这一挥刀,原本不算太深的伤口又撕裂开一些。 郑豆豆心中叫苦不迭:难道自己也要做一个无头冤鬼吗? 凶手的刀没有砍中郑豆豆,被景奕行截断。 可是凶手根本不理会面前的景奕行,又是一刀砍向郑豆豆。 景奕行又将凶手的刀拦住。 景奕行与凶手武功相当,有他拦住凶手,其他衙役的刀纷纷砍中凶手。 楼上的乔墨见状况不对忙对万俟肆道:“小肆,灭灯。” 万俟肆一听乔墨的话就朝着那盏“满月灯”甩出一把飞刀。 一刀出,灯灭。 乔墨道:“我们下去。” 万俟肆将搭在椅子背上的一件薄锦披风拿起替乔墨披好,又仔细将披风带子系好,再看了一眼没有不妥才和乔墨下楼。 灯灭了后,龙津桥上不再亮如白昼,而凶手的神智也慢慢恢复过来。 凶手停止砍向郑豆豆的刀,茫然地看向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 凶手被砍了十几刀,大大小小的伤口让他感觉到了疼痛,他低头看向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 见凶手停止了攻击,衙役们也纷纷围而不攻。 景奕行看了一眼伤口还在流血的郑豆豆,扔给她一瓶止血药:“先止血。” 郑豆豆接过止血药,神色复杂说了声“多谢”,然后避到一边去上药。 因着在相国寺被乔小妹羞辱一事,郑豆豆对景奕行的印象变得很不好,可是今日却是景奕行救了她一命。 刚才如果不是景奕行及时出手,郑豆豆真的变成了无头女鬼。 这样大的恩情足以抵消掉之前不好的印象。 景奕行对凶手道:“丢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我们不介意当场杀了你。” 凶手看向景奕行,慢慢丢下手中的刀。 甲一他们上前用镣铐锁住凶手。 景奕行道:“先替他止血吧,否则人还没到府衙就失血而亡。” 甲一他们根本不想管凶手的死活,凶手让他们日夜不歇忙碌了好几天,还承受了巨大压力,死了也好。 反正这个凶手与画像一样,死人也能交差。 可是景奕行也在,他们就不能不按规矩行事。 丁四上前替凶手止血。 凶手后背被甲一砍中的一刀伤口最深,丁四撕开凶手背上的衣衫替他上药。 这时,乔墨和万俟肆也到了现场。 乔墨对万俟肆道:“小肆,点上火折子让我看看凶手的模样。” 万俟肆不明白乔墨的用意,不过他对乔墨一向是言听计从,闻言拿出火折子点亮。 东京府的衙役不明白乔墨是什么人,但是他们看到景奕行没有发话,而万俟肆穿着正七品的武将服饰,便也缄默不言。 乔墨站到凶手对面,问道:“你曾经在满月夜看到过有人杀人对吗?” 凶手看着乔墨没有说话。 乔墨却从凶手左脸微微的绷紧知道自己猜中了。 人的左脸反映出来的是真话或假话。 乔墨让万俟肆点亮火折子就是为了看清楚凶手的微妙表情。 乔墨继续说道: “当时的情形是: 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一刀砍向颈部,人的头应声落地,大量的血从颈部喷出,然后你就吓住了。” 乔墨一边说话一边细细观察着凶手的脸,果然,凶手瞳孔急剧收缩,脸部也出现了扭曲、变形。 凶手这样的表情不仅是乔墨、就是万俟肆也知道是被乔墨说中了。 凶手对乔墨吼道:“别说了、别说了。” 乔墨原本还有问题想问,可见凶手情绪激动,怕他又受刺激,便住了口。 景奕行见状上前低声对乔墨道:“小墨,先让东京府衙将人带回去,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以后再问。” 乔墨之所以过来看这场热闹主要是对“满月是否真能改变一个人”感兴趣,如今既然知道了答案,也没什么是一定要问的。 乔墨懒洋洋道:“今晚我也有些累了,就先回去。奕行,你是和我俩一起回去还是稍后再回?” 景奕行将视线看向凶手。 这一看之下不打紧,景奕行的神色郑重起来。 景奕行伸手接过万俟肆的火折子,走到凶手背面认真察看。 乔墨察觉到景奕行的变化,跟着景奕行走到凶手背后。 凶手背后纹着一个图案。 乔墨从来没见过这个图案,圆圆的,像个太阳,但周边围着一圈的却不是火焰而是波浪。 这时,郑豆豆已上好药过来。 她见乔墨和景奕行都盯着凶手的后背看,便也凑了过来。 这一看之下不打紧,郑豆豆脱口而出:“这与邓天一家中看到的图案一样。”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你能确定?” 景奕行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凶手后背被甲一砍了一刀,伤口让这个图案不完整。 郑豆豆道: “不会有错。 邓天一家中的图案太阳周围是十二个波浪,每三个波浪为一组形成细微差别的图案。 你看他这图案,一共是十二个波浪,其中这三个波浪一样,略长。这三个波浪又是一样,略宽…… 这个波浪虽然被砍了一刀看不清楚,但是它边上这两个是一样的……” 随着郑豆豆的话,景奕行也拼凑出完整的图案,果然与邓天一家中看到的太阳图案一样。 第25章 小豆子伤得不轻 景奕行问凶手:“你背上的图案是什么?” 可是,凶手根本不理他。 郑豆豆看了周围疲劳的甲一等人,对景奕行道:“大人,今晚大家都累了,不如先回去?” 景奕行见凶手不理他,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什么,只得道:“先将人押回东京府衙。” 景奕行又转身对乔墨道:“小墨,你和小肆先回去,我随他们一起去东京府衙。” 见郑豆豆说出凶手背后的图案与邓天一有关,乔墨便知景奕行放不下这个凶手了。 乔墨对景奕行道:“你也早点回。” 景奕行应了声,又叮嘱了万俟肆一句:“好好护着小墨。” 万俟肆点了点头。 乔墨与万俟肆走后,景奕行吹了声呼哨将自己的马唤来,上马随着东京府衙众人一起押着凶手回东京府衙。 郑豆豆艳羡地看了几眼景奕行骑的马,认命地与丁四他们一起走路。 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情会顺利结束,谁知变故横生。 东京府衙一行人即将进入朱雀门时,周围冒出十几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他们武功高强,除了景奕行,其他人都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一时之间,十几个衙役都见了血。 郑豆豆之前被凶手砍伤的伤口又加深了,再一次流出血来。 幸亏黑衣人没想着杀人,他们将凶手抢到手后快速离去。 景奕行看了一眼血流不止的郑豆豆以及受了伤的十几个衙役,停止往前追的脚步。 郑行也受了伤,看着受伤的众人道:“先止血。” 其他人伤得都不重,可郑豆豆的伤口却止不住血。 郑行的脸都吓白了,对一个没有受伤的衙役道:“你先送小豆子回去。” 景奕行道:“我骑了马,我送吧。” 郑行想了想道:“那就有劳景大人。” 景奕行将郑豆豆抱上马,带着她离开。 郑行看着一地的伤员,满脸愁容,他们从来没遭受过这样大的败仗! …… 看着一直血流不止的郑豆豆,景奕行抿紧了唇,催马加速前行。 除了小时候被郑行带着骑过马,郑豆豆还没有与男子同骑过,哪怕伤口很疼,郑豆豆还是觉出几分尴尬来。 郑豆豆让景奕行将她送到了路十三的家门口。 景奕行看着院子问郑豆豆:“这是你家?” 裂开的伤口让郑豆豆疼得说不出话来,但她念着景奕行今晚的救命与相送之恩,还是虚弱地回了句: “这是十三家,我家在这条街前面的位置。” 回完景奕行的话,郑豆豆提了提力气冲着院子喊了两声:“十三、十三。” 郑豆豆的话音才落,路十三就提着灯出现在院子里。 路十三知道郑豆豆他们今晚在龙津桥设伏抓凶手,担心郑豆豆有事,一直和衣而卧,并没有睡着。 看着一身是血的郑豆豆,路十三的脸瞬间惨白。 路十三飞快地冲到篱笆门前将门打开,将灯一丢,抱起郑豆豆:“如何?” “死不了。” 路十三眼都没斜向景奕行一下,抱着郑豆豆就往里走。 景奕行看着路十三的背影,想了一下跟了进去。 路十三将郑豆豆放到她的床上,“我去拿药。” 这里的动静将路利惊醒了,他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豆子受了伤,我替她包扎,没事的,你先休息。” “那你有事叫我。” 路十三拿完药和布条过来时,却见景奕行也在房间,不由蹙眉:“还不出去?” 景奕行看了一眼郑豆豆受伤的部位,默然走出了房间。 景奕行与在房间外等的路利撞了个正着。 路利一向有些怕生人,见了景奕行身体往后缩了缩。 景奕行不知道路利的身份,朝他点了点头走出了屋子。 房间内,路十三将郑豆豆的上衣解开,倒吸了一口气:“伤口怎么这样深?” 不等郑豆豆说话,路十三又道:“什么话也别说,先上药。” 等到将郑豆豆的伤口包扎好,路十三对郑豆豆道:“你先休息,什么事情都等醒来后再说。” 郑豆豆也实在熬不住了,“你替我谢谢景大人。” 路十三走出房间,对守在房间外的路利道:“小豆子睡着了,你也去睡吧。” 路利点点头,“那人还在院子里。” 路十三走到院子里,问等在这里的景奕行:“小豆子让我谢谢你,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景奕行没有回答路十三的问题:“她伤势如何?” “伤口有些深,最少要半个月才能愈合,不过性命无碍。” “既然她无事我就告辞了。” 说完景奕行也不多与路十三寒暄,离开了。 路十三看着景奕行的背影:这个景大人怎么对自己有着淡淡的敌意? 离开的景奕行心情很不好。 郑豆豆的伤在胸前,不方便自己替她包扎却毫不避讳路十三,看来他们二人关系确实不是一般的亲热。 也是,他们二人青梅竹马,说不定早就有了婚约,他们是自己人。 而他呢?于郑豆豆而言只是一个大理寺的官员,最多不过是今晚有相救之恩。 想到这里,景奕行收敛起心思,将思绪拉回今晚发生的事情上。 那个太阳图案到底有什么意义? 今晚那十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又是何人? 郑豆豆的伤势这样重,明日要不要送些上好的金疮药来? 景奕行心一凛:思绪怎么又回到郑豆豆身上去了? 她与自己何干? 她不过是一个有些油滑的衙役而已,又没什么过人之处,哪里值得自己为她分神? 可是,景奕行的心再也静不下来。 …… 路十三在郑豆豆的额上摸了摸,没有发烧,但路十三还是起身熬了一罐退烧药。 路十三跟着药山上的高人学了几年的药理,不仅学会了辨识毒药、解毒,普通医理也不在话下。 家里也备有常用药的药材。 清晨时分,郑豆豆发起了高烧。 路十三一夜没睡守在床旁,很快就察觉到郑豆豆的异常。 她将早就准备好的退热药端来,扶起郑豆豆,慢慢喂了进去。 喝下退烧药后,郑豆豆的烧慢慢退了下去,路十三便趴在床边睡了。 第26章 乔墨另有身份 东京府衙 除了郑豆豆外,快班其余衙役昨晚都歇在东京府衙。 到了上衙的时间,郑行整了整衣衫去向林展汇报。 林展的公事厅内,景奕行也在。 郑行愣了一下,暂未开口说话。 林展先开口了:“景大人已与我说清了昨晚的事情,既然出了意外,这件事就怪不得你们。” 郑行道:“可是凶手短期内怕是抓不着。” “抓捕凶手一事交由景大人接管,你将梅庭芳一案结案。” 从林展处离开后,郑行并没有离开,他在等景奕行。 一会儿后,景奕行出来了。 郑行上前施礼:“昨晚多谢大人救了小豆子,一直没来得及道谢。” 景奕行淡声道:“不用,昨晚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 景奕行这话说得确实不假,但假若昨晚受伤的是其他人,景奕行远没那样紧张。 郑行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假:“话虽如此,但大人救了小豆子是实。如果以后有任何差遣的地方请吩咐。” 景奕行点了点头。 出了东京府衙后,景奕行摸了摸袖兜里的金疮药,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朝大理寺而去。 回到大理寺后,乔墨在等他。 乔墨看着景奕行一脸疲惫的脸色,“昨晚没睡?” “嗯,昨晚回去的时候,那个凶手被十二个黑衣蒙面人劫走了。 十二个人的武功都很高,与我交手的三个人武功与我差不了多少,其中九个人用的大刀与凶手一样。 你见多识广,知不知道有哪个门派是用那样的大刀?” 乔墨道: “我要是知道,那天替郑豆豆画像的时候就说了。我今天来是想问你,凶手背上那个图案是何意?” 说话间,乔墨将一块黄金令牌放到了案桌上。 景奕行看了一眼令牌,他早就猜到乔墨还有其他身份,没想到还真是。 “之前我奉命查军械失踪案,可刚查到军械失踪可能与邓天一有关,他就死了。 搜查邓天一家时,一个隐密夹层的抽屉底板上刻画着一个类似太阳的图案,与我昨天在凶手背后看到了那个纹身一样。 所以我想:军械失踪会不会与太阳图案的组织有关? 但我现在没有任何太阳图案的线索。” 说完后,景奕行从一个抽屉内拿出一张纸递给乔墨:“这是从邓天一家拓印的图案。” 乔墨接过图纸,顺便将令牌收好,“这个图案再拓印一份给我。” “这张你拿去,我拓印了几张。” 乔墨将图纸收好,“邓天一是中了迷萝陀而亡,你没顺着这条线索查?” “自然有查。 当日得知路十三的迷萝陀是药山上的神秘人给他的后,我还带着竹青上了一趟药山。 可药山那个地方实在邪门,我和竹青在山中转悠了一整天,来来回回走的都是同样的路。 我怀疑药山上有一个大阵法,如果不开启阵法进不去。” “那你没想过让路十三带你去药山?” “就算路十三去了,估计药山上的神秘人也不会见我们。 至于乌蒙部,目前仅凭着邓天一是中了迷萝陀而亡就去找他们不合适。” 乔墨表示赞同: “乌蒙部涉及边交,如果不是有充分证据证明事情与他们有关,是不能轻易打扰他们。 军械失踪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查?” “当初邓天一留的档案全是假的,不仅他祖籍不在梅州,梅州也没有他说的妻子。所以我打算还是从太阳图案查起,但是现在毫无头绪。” “郑豆豆是与你一起查邓天一案件时知道的太阳图案?” 见乔墨说起郑豆豆,景奕行顿了一下:“那个图案就是她发现的。” 乔墨托着下巴看着景奕行: “郑豆豆的记忆力非常人可比,出身又清白,假若你有需要,可以用她。” 自郑豆豆昨晚肯定地说出波浪形状的细微区别后,景奕行就意识到郑豆豆的特长,不过他还是道: “看情况再说。” 景奕行转了话题:“你的身份义父知道吗?” “我从来没告诉过他,他也没问过我,不过我估计他心中有数。” “小肆呢?” 乔墨笑了笑,“你觉得他那个脑子能知道?” 景奕行露出今天第一个笑脸:“也是,他除了练武有天赋外,对其他事情都缺根弦。” 说完后,景奕行问乔墨:“关于无头凶杀案你昨天查到了什么?” 乔墨挑了挑眉盯着景奕行看:“你怎么对东京府衙的案子也感兴趣了?” 景奕行脸色不变:“凶手背上纹了太阳图案,与我查的军械失踪案也有关联,我关心不是很正常吗?” 乔墨没有拆穿景奕行的欲盖弥彰。 “那个凶手应该是在满月夜、类似龙津桥的场景见过一刀断头,或许死的人与他有关、或许杀人的人与他有关,因此在他心里留下重创。 所以他才会在满月夜失常。 昨晚虽然是人为制造的满月夜,但龙津桥那一块的场景与满月夜无二。 他昨晚根本不顾身上的伤一直朝着郑豆豆进攻,应该是郑豆豆身上的鲜血味道刺激了他。” 景奕行忽略乔墨嘴中说的郑豆豆:“可怎么就能肯定凶手会出现在龙津桥?” 乔墨笑着道: “你以为谁办案都像你一样讲章程、守规矩?他们纯粹是存着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真给他们碰上了。 不过他们也是被逼无奈。 被凶手断头的那个人是梅侍中的幺女,梅侍中在太后面前哭诉,太后给东京府尹施压,东京府尹只好勒令下面的人限期破案。” 景奕行皱了皱眉:“案子怎么可能说破就破?” 乔墨看了一眼景奕行道: “这事也不能全怪梅侍中,你知道各府衙堆积的悬案有多少吗?远远超过破获的案件。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不少府衙,如果苦主不是有权有势之人或者不另外给钱,衙役们根本不会认真去破案。” 景奕行的眉头皱得更紧:“衙役怎能如此行事?当地府尹不管吗?” “怎么管?” 乔墨露出一个有些冷意的笑容: “衙役一年的俸银为8两左右,东京府、西京府略高些,可东京府、西京府的开销也较其他地方高出许多,不另外找些财路,你让衙役怎么养家糊口? 说起来东京府衙较其他地方府衙好多了,毕竟在天子脚下,东京府贵人又多,他们行事并不敢张狂。” 想到他与乔墨在潘楼吃一顿饭就要几两银子,景奕行默言了。 第27章 景奕行落荒而逃 见了景奕行的神色,乔墨缓了缓语气道: “这些事情轮不到你我操心,我们只需做好份内之事。 只是你以后不要绷得那样紧,放松弛些。 特别是对下面之人不要那样严厉,他们讨生活也不容易。” 这话乔墨早就想对景奕行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景奕行其实很好,只是自他生父亡故、生母另嫁他人后,他就变得对自己很严厉,想各方面都做到最好,因而无形中也会严厉要求身边之人。 像他们三人都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卫,景奕行的侍卫竹青就比乔墨的侍卫雪松、万俟肆的侍卫蓝柏能干多了。 可景奕行忽略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力求完美,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无欲无求。 听了乔墨的话,景奕行略想了一想便知乔墨是真心为他好。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景奕行并不是真的不懂官场的勾当,只是他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别人如何他不管、但是他不允许自己身边有不守规矩之事。 而他又有一个好义父,不仅身居高位还是掌控朝中事务的太后亲信,就算周围有看不惯他之人也没人敢给他小鞋穿。 可现在被乔墨说破,景奕行才意识到他其实还很不成熟。 …… 乔墨走后,景奕行摸了摸袖兜里的金疮药,想起郑豆豆来。 其实郑豆豆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为人机灵些、做事没那样讲规矩。 可郑豆豆本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没有靠山,如果她不机灵些怎么在衙役中站稳脚跟? 郑豆豆为了一年八两的俸银就要出来讨生活,昨晚那样的情况还险些送命。而乔小妹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每个月就有几十两银子的零花钱。 两厢对比,他是不应该对郑豆豆那样严苛。 这样想着,景奕行坐不住了。 景奕行换了身常服对竹青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情你先替我应着。” 竹青看着景奕行的背影觉得他家大人最近有些怪。 景奕行在郑豆豆她们家的街道下了马。 他不知道郑豆豆家是哪一栋房屋,决定先走走看能不能找到? 走过一栋房屋时,景奕行看到院子里晒着衙役服装,觉得应该是郑家,遂问了对面一户人家:“请问郑班头家在哪?”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景奕行几眼,“你是官爷吧?” 景奕行身上并没有穿官服,闻言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官爷?” “平素找郑班头的全是衙役,他们粗粗莽莽的,哪有官爷如此斯文又威严?” 景奕行不好承认也不好否认,只能再问一遍:“请问郑班头家在哪?” 那人指着对面的房屋:“那就是。” 看来自己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景奕行走到郑家,推开了开着一条缝的篱笆门。 隔得近了,可以看到那套衙役服装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渍,景奕行盯着那套衙役服装看了一会,迈步进屋。 刚进到正屋,就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的对话。 “十三,我伤口疼,你替我吹吹。” 语气中全是撒娇之意。 景奕行的脸瞬间就变了色,脚步再也往前迈不动。 随后,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还疼吗?” “好多了,果然十三才是灵丹妙药。” “你啊……” 路十三的声音里全是宠溺。 景奕行再也待不住了,落荒而逃。 从郑豆豆家逃出来后,景奕行冷静下来。 郑豆豆与他原本就没有关系,他何必要为她分神? 以后,他的心思要放到案件上,尽量不让自己手中出现冤案。 想清楚后,景奕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郑家屋子内不止郑豆豆和路十三,韩三花也在。 三人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景奕行来过。 韩三花此刻正在说郑豆豆: “你自己几斤几两你不知道吗?遇到事情不说往后面躲但也不能往前面冲,要不是景大人去得及时,你现在就是一具无头女尸。” 郑豆豆“哎呦、哎呦”叫了起来,“疼、疼。” 郑豆豆这一叫疼,路十三连忙又替她吹了几下。 “三花,你少说两句。” 韩三花气笑:“小豆子那夸张的样子一看就是假的,也就只能骗骗你。” 路十三看向郑豆豆,郑豆豆连忙软糯了声音:“十三,是真的疼。” 路十三不高兴地对韩三花道: “小豆子伤口那么深,怎么可能不疼?如果不是为了生计,你以为小豆子愿意每日混在一群男人当中? 更不用说冒刀剑之危!” 韩三花恨恨道:“我懒得管你们。” 说完后韩三花走了。 路十三看了眼韩三花的背影,认真对郑豆豆道: “你这次伤得不轻,一定要好生养好,否则以后会落下病根,会时不时疼痛。 你也不想以后病痛缠身吧。” 路十三从来没有用这样严肃的语气与郑豆豆说过话,郑豆豆便知路十三此言非虚。 郑豆豆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一定好生养伤,万事皆听从十三。” 路十三将郑豆豆的手放下,“幸亏你没说后面的话,否则真应验了怎么办?” “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我是不信誓言,可是你也别随便发誓。” …… 当天晚上,郑行回家了。 见路十三将郑豆豆照顾得无微不至,郑行感叹道: “我今日在衙门神思不属了一整日,生怕小豆子有个万一,没想到十三将小豆子照顾得这样好,她这哪里像个受伤之人?” 路十三抿着嘴笑了一下,郑豆豆则毫不害臊道:“所以我才心心念念想嫁给十三啊!” 说笑几句后,郑豆豆问郑行:“事情如何了?” “今日早上景大人到了东京府衙,将昨晚之事全部告诉了林大人,还将追查凶手一事揽了过去,接下来这桩案子就与我们没了干系。” 郑豆豆想起昨晚在凶手后背看到的那个太阳图案,直觉这里面藏着大秘密。 可正如郑行所说:大事轮不到他们操心! “那梅庭芳案如何了结?” “今日我让甲一写了结案报告: 梅庭芳系带着婢女逛龙津桥,不幸被一精神失常的狂徒所害,狂徒被当场击毙,婢女怕被责罚逃了。” “这个言辞是你想出来的还是甲一?” “都不是,是丁四。没想到那小子平日看着老实,心眼还不少。” 郑豆豆闻言也笑了:“看你以后还总是将我与他分到一组不?” 郑行一直以为丁四老实、本分,所以才将郑豆豆和他分到了一组。可只有经常与丁四打交道的郑豆豆知道: 丁四心里很有谱,甚至比甲一行事还有章程,只是他知道快班是郑行说了算,所以才不触甲一、甚至郑豆豆的锋芒。 路十三一直安静地听着郑豆豆与郑行斗嘴,时不时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 第28章 生辰礼就是银子? 郑豆豆在床上躺了十八天后,终于获得路十三批准可以正常上衙了。 郑豆豆高高兴兴去了东京府衙。 一进府衙,大家都围了上来。 “小豆子,伤好了?” “小豆子,你不是受了伤吗,可我怎么瞧着你还胖了?” 郑豆豆摸了摸脸颊上鼓出来的肉,路十三熬各种滋补的药给她喝,韩三花每日给她送两盅滋补汤,这么喝下来怎么可能不胖? 老张头见不得别人说郑豆豆不好,喝斥道:“小豆子哪里胖了?如今这样正正好。” “是、是、是,小豆子最漂亮。” 应酬完一圈人,郑豆豆去找郑行报到。 丙三取笑道:“我看没人比小豆子在东京府衙更受欢迎了,排场大得呦……” 郑豆豆朝丙三露出个卖萌的笑脸,“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小豆子是谁?” 甲一笑了:“丙三,论及脸皮之厚,你我都远远不如小豆子。” 众人嬉笑间,听到了郑行提示的咳嗽声。 众人立即收起嬉笑之态,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表情,郑豆豆也不例外。 来的人是林展。 林展道: “东京府上半年的纳税单出来了,大家最近的主要任务是收税,划分区域还和以前一样,但没有收齐的需要各人贴补。” 甲一不解道:“今年怎么出了这么个规矩?” “今年各地都报了水灾,就连一向富庶的两浙路都在问朝廷要抚恤银子,所以上头对我们东京府下了死令。” “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东京府填窟窿。”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东京府是皇城?你们知足吧,只让你们按足额收税,没有加税。” 林展交待完后就走了。 林展走后,大家围着郑行:“班头,真不是我们懈怠,有些人是真的交不出税赋,难道让我们去抢?” 郑行道:“你们有意见我能理解,可是你们见过上头定下的规矩什么时候改过?” 乙二道:“可假若这次我们自己垫付了,下次岂不是还会让我们垫付?” 郑豆豆心道:乙二这话说得倒也在理! 郑行想了想道: “大家先将各自手中困难的税户列出来,然后换人去收。如果确实有困难,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这样既可一定程度避免各自的关系户少交税,也可尽量做到不将实在交不起税赋的人逼得没了生路。 郑行这话出来后众人都没说话了。 其实收税一事大家心知肚明。 有些人是确实交不出税,有些人却是各自的关系户才故意少收了他们的税。 不止一个人这样做,大家都是这样操作的。 以往只要不太过分,郑行、林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上头下了死命令,他们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 大家散开后,郑豆豆没有急着走,而是悄悄与郑行道:“班头,你得想个法子出来,这个税赋不能让大家自掏腰包补齐。” 郑行道: “这事还用你说,我自是知道,只是现在硬扛肯定不行。 你一向鬼主意多,可是有什么好法子?” 郑豆豆“呵、呵”笑了两声:“我最近长了几斤肉,把这几斤肉卖掉不知有没有人要?” 一句话将郑行逗笑了,“就知道贫嘴,还不赶紧去收税?要是你少收了税赋,可别问我要银子贴补。” “走了。” 郑豆豆一溜烟跑了。 看着郑豆豆跑远的身影,郑行又多了几根白头发:到底要想个什么办法才好? …… ** 今天是乔墨的生辰,景奕行叫上万俟肆一起替乔墨庆生。 原本景奕行定的是潘楼,可乔墨临时改了主意。 “听闻三花酒楼重新开业后上了三款‘味冠东京’的果酒,只堂吃、不外卖,我想去尝尝。” 今日乔墨最大,自然他说了算。 三人刚踏进三花酒楼,韩三花就闻讯而来。 韩三花的视线先看了每人一眼,然后停留在乔墨身上,“三位大人,快请进。” 乔墨略笑了一笑:“我们要一个能看到窗外、安静的位置。” 韩三花笑得那叫一个端庄,“重新开业后我们在靠窗户的地方隔出一排隔间,视野不错、私密性也还好,要不要看看?” 万俟肆觉得韩三花看乔墨的眼神不怀好意,上前挡在乔墨前面:“带路。” 韩三花的笑容略僵了一下,然后前面带路。 隔间位置的确不错,外面对着的是土市子。 土市子是一个贩卖各种物品的大集市,其中有一个东京集中买卖竹竿的集市,所以又叫“竹竿市”。这里人烟稠密,商贸繁荣。 乔墨瞧了瞧窗外,“这个位置倒是有点意思,既可看到土市子的热闹,又听不到嘈杂之声。” “乔公子喜欢就好。” 乔墨在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万俟肆自然而然坐到他身边,景奕行在乔墨对面坐下,也是靠窗户的位置。 乔墨对韩三花道: “将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各来一份,然后新推出的三款果酒各来一壶。我们一共三人,份量你看着上。” 韩三花应了。又看向景奕行:“景大人还有什么需要?” 景奕行道:“就按他说的上。” 韩三花下去后,乔墨看向万俟肆:“奕行已给了我生辰礼,你的呢?” 万俟肆从怀里掏出一叠官交子递给乔墨:“这是我这一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所有俸银,都给你。” 乔墨要笑不笑地看着万俟肆,“你就给我这个?” “是啊,去年我给你的生辰礼你说俗气,说还不如给你银子你自己买,所以我便存了一年的银子。” 乔墨一僵:去年他有说过吗?好像还真的说过。 但他只是嘴上说说,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景奕行看着这一幕真想笑,他努力克制了一下笑容对万俟肆道: “小肆,小墨又不缺钱花,没得送他生辰礼物送银子的道理。等会吃完饭你陪小墨去一趟珍宝阁,给他挑一件合他心意的礼物。” 万俟肆这才将官交子收好,“小墨,吃完饭我就陪你挑礼物去。” 乔墨这才回转了心情。 景奕行又叮嘱了万俟肆一句:“明年可不能再这样,你得提前将小墨的生辰礼准备好。” 万俟肆看着乔墨道:“小墨,明年我提前陪你挑生辰礼。” 乔墨这才笑了:“算你有良心。” 原本景奕行还想对万俟肆说让他自己留心乔墨的喜好,可看到乔墨喜笑颜开的样子就没说了。 无论万俟肆送的什么,只要不是敷衍,乔墨都会开心。 第29章 你是不是喜欢郑豆豆? 三人说笑间,韩三花亲自端了三壶酒过来。 “这三款酒的名字分别叫‘梅青’、‘冰樱’、‘蜜葚’,乃是用青梅、樱桃、桑葚为主要原料酿造的果酒,请三位大人品鉴。” 乔墨道: “你们酒楼前段时间弄了个鉴酒会,声势挺浩大,现在看来效果也不错,是谁想出的主意?” 韩三花笑道: “那是无奈之下行的险招。 其实举办鉴酒会之前我们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幸亏效果还不错。” 乔墨看了一眼景奕行道: “三花酒楼遇到那档子事只能自认倒霉,幸亏有郑豆豆全心全意帮你,景大人也是清廉的好官,否则你们三花酒楼只怕没这样容易翻身。” “那是”。 韩三花连忙接话: “幸亏遇到的审案官员是景大人,否则我们酒楼的人哪能全须全尾地出来? 说起来我还没有正经地感谢景大人。” 说完后韩三花朝着景奕行认认真真行了大礼。 景奕行淡声道:“我只是依规矩做事,不用谢我。” 乔墨又看了一眼景奕行:“听说郑豆豆受伤了,如今伤可好了?” “小豆子这次伤得有点重,昨日伤好才去府衙报到。” 乔墨注意到景奕行听到郑豆豆的名字时表情有了变化,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而是上心了许多,遂决定多问一些郑豆豆的事情。 “听闻你和郑豆豆、路十三是一起长大的,那你们三人的关系是怎样的?” 韩三花心道:乔公子今天怎么一直问起小豆子?难道他对小豆子有意? 这样想着,韩三花的回答就多了些小心思。 “我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但说起来十三与我的关系不算亲近,她只当我是小豆子的好朋友。 小豆子虽然对我很好,但她最信任最亲近的人还是十三。 她不会什么心里话都与我说,但她有什么心里话都会说与十三听。 不过十三对小豆子的好也是无人能及。” 乔墨视线的余光瞧见景奕行的脸又绷紧了一些,觉得更有意思了。 “路十三对郑豆豆是怎么个好法?” “我就说一件事吧,自十三学会做饭菜后,凡是在家里吃饭,都是十三做给小豆子吃。 不仅小豆子,郑叔在家也是十三做饭菜。 这样的光景也有十年了吧。” 乔墨心道: 这样看来,郑家与路家的确关系匪浅,如果郑豆豆与路十三真是郎有情、妾有意,那就趁早断了奕行的心思。 这样想着,乔墨又问道:“这样看来,郑豆豆是要嫁给路十三了?” 这个问题让韩三花心一凛:难道乔墨真正的目的是想打探十三的身份? 韩三花想了一想谨慎答道: “这倒没有。小豆子与十三虽然亲近,但她只将十三当成亲人。” 乔墨看着韩三花突然出现的戒备,心道:这更有意思了! 韩三花之前一直都表现得很热情,可突然之间就戒备起来,到底里面有什么隐情? 乔墨不再问韩三花,而是看向景奕行,却见景奕行的神情飘忽起来。 刚才听到“郑豆豆不会嫁给路十三”后,景奕行的心无由来地一松,可随后他又想起那天他在郑豆豆家听到的话。 既然郑豆豆没打算嫁给路十三,就不知道和路十三保持一点距离吗? 许多真正的夫妻都不如他们二人那样亲密! 就算郑豆豆从小没有母亲教养不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郑行也不管吗? 还有那个路十三,他如此对待郑豆豆莫不是打定主意坏了郑豆豆的名声好让郑豆豆只能嫁他? 这样想着,景奕行心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见乔墨不再问问题,万俟肆对韩三花道:“你下去吧,这里我们自己来。” 韩三花也的确不好再待在这里,离开了。 一餐饭快吃完的时候,乔墨将视线看向窗外。 这一看之下,乔墨心道:还真是巧了! 乔墨想着景奕行这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的样子,决定推一把。 “奕行,你看那是不是郑豆豆?” 景奕行也将视线看向窗外。 乔墨所指之人正是郑豆豆! 她身穿衙役服装,在逐个摊位收税。 距离有些远,景奕行看不清郑豆豆的面容,但她整体给人的感觉是热情的、亲切的,并没有一般衙役收税赋时的高声大气。 乔墨道: “听闻上头给东京府衙下了死令:今年上半年的税赋要全额收足,如果没收齐的让衙役自己补齐。” 景奕行不置可否道:“行得通?” “怎么可能?” 乔墨哂笑道: “还不是户部那帮人为了推卸责任故意折腾出来的方法?要怪只怪现在的东京府尹没有背景,所以谁都能踩东京府一脚。” 万俟肆突然开口道:“小墨,你是不是喜欢郑豆豆?” 乔墨一顿,看向万俟肆:“怎么这么问?” 景奕行也将视线看向万俟肆。 万俟肆一本正经道:“你今晚提了她好多次,以前从来不见你像今日这般提起过其他女子。” 乔墨背靠着椅子、右手搭在餐桌上看着万俟肆:“假如我说是,你觉得如何?” 万俟肆探头看向窗外的郑豆豆,“我觉得她配不上你。” 一句话将乔墨逗开心了,他笑得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那你觉得谁配得上我?” 万俟肆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想了好一会儿后,万俟肆摇头:“我觉得谁都配不上你。” 这句话更是取悦了乔墨,他的笑容更加如沐暖风:“我也是这样觉得,所以我不会娶任何一位女子。” 知道乔墨心思的景奕行一凛: 小墨一向对其他人冷淡,就连乔小妹在他心中也是外人,可他今日的确提了好多次郑豆豆,难道…… 想到这里,景奕行看向乔墨。 乔墨感受到景奕行的视线,挑了挑眉。 与乔墨一起长大的景奕行顿时明白了乔墨的意思:他自己还没琢磨明白的那点心思提前被乔墨知晓了。 从小就知道乔墨心思细腻、心智如狐,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那自己是不是真的对郑豆豆有所不同? 这样想着,景奕行的视线又看向窗外,郑豆豆已收完一排摊位的税赋,正在收另一排。 第30章 这样没什么不好! 景奕行结帐的时候,韩三花死活不肯收银子。 “今日既然是乔公子的生辰,就当我们三花酒楼对老主顾的回馈,还望三位大人常来光顾。” 乔墨知道韩三花是感谢景奕行,遂道:“那我就领了你们三花酒楼的人情,以后多给你们介绍客人。” 见乔墨如此说了,景奕行遂作罢。 韩三花还提了三瓶酒:“刚才我见三位大人都将酒喝光了,便每个口味都装了一瓶。” 闻言,乔墨示意万俟肆接过酒: “主要是我喜欢你们的果酒,他们两人平素是不喝这种果酒的。” “乔公子喜欢就好!” 韩三花将三人送出了三花酒楼。 乔墨笑着对景奕行道:“今日沾你的光,素不外卖的果酒也能带了走。” 万俟肆提着三瓶酒道:“我们接下来去珍宝阁?” 乔墨心思一动:“先不急,我想去土市子逛逛。” 土市子 郑豆豆正逐个摊位在收税赋。 “王大娘,我又来了。” “小豆子啊,你稍等会,等我做完这单生意。” 郑豆豆爽脆地答应:“好咧!” 王大娘忙完生意,问郑豆豆:“这次又要收多少?” “朝廷并没有涨税赋,还和之前一样。” 王大娘爽快地将税银交了,然后凑到郑豆豆耳边问道:“朝廷真的没涨税赋?” “真的。如果朝廷要涨税赋的话会张贴公告。” “可我怎么听别人说这次多收了他们的税银?” 郑豆豆甜甜地朝着王大娘一笑: “大娘,我也不瞒你。 我们府衙规定我们可以多收一至两成的税赋用于东京城的治安维护。 以前我们也收了,只是收的都是潘楼、金缕阁、珍宝阁这样的大店铺,因为我们觉得他们赚钱相对容易些、而你们这些摊位赚钱不容易。 但前些时候东京城不是发了水患吗?府衙便给我们加了收税银的任务用来修缮毁坏的河堤和屋舍,所以才将部分商户也列入了加收名单。 我手里也调加了部分商户,只是没将你们这一片加入。” 实际情况自然不是如此,这只是东京府衙役对外的统一口径。 可郑豆豆他们也是没办法,有些税银的确收不上来,又不可能真的自己垫付,所以只能欺上瞒下。 王大娘听说后信以为真。 “小豆子,多谢你。” “也不用谢,只要大娘以后按时按额交税,让我好交差,那就是你好我好的事情。 否则真像其他人一样摊位也被砸了,大家都不痛快,何必呢?” 说完后郑豆豆还朝着王大娘甜甜地笑了一下。 看着郑豆豆笑得小酒窝都露了出来,王大娘痛快地拍了拍胸脯:“大娘保证不给小豆子你添麻烦。” 郑豆豆并不知道她和王大娘的这一幕被景奕行三人看了个真切,她继续往下一个摊位而去。 乔墨轻笑了一声对景奕行道:“这丫头挺有意思。” 如果换作刚认识郑豆豆那会,景奕行会非常看不惯郑豆豆的行为,会认为她油滑、奸诈。 可那天被乔墨点醒后景奕行反省了许久,意识到他以往行事过于自我,只按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从来没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因此现在看到郑豆豆的行事后,他的想法就发生了变化。 虽然不至于一下就认同郑豆豆的处事方法,但他也会想郑豆豆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好,不仅税银收上来了,还双方愉快。 等到郑豆豆去了另一片商铺后,乔墨迈步走到王大娘的摊位前。 “三位公子,想买点什么?” 乔墨也学郑豆豆那样朝王大娘露出个笑脸,“大娘,你们这一片的税都归郑豆豆收吗?” 王大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乔墨三人几眼,“是啊,我们这一片的税都归小豆子收。” “她人怎么样?” “小豆子啊,人很好啊,看到她笑我心里就敞亮。公子你也笑得很好看。” 乔墨生得异常精致漂亮,此刻又特意讨好卖乖,让王大娘很是欢喜,觉得能多和乔墨说几句话都是好的。 “公子,你不知道,有些公爷收税凶神恶煞,虽然是能让人害怕,但交了税心里也不痛快。 不像小豆子,就是让人觉得这个税就应该交。 而且小豆子人还很好,街角那有一个摆小摊的,一家三口全是聋哑人,平日生意勉强糊口都难,小豆子也从不硬收他们的,还时不时照应一下他们生意。” 听王大娘这样说后,乔墨故意说道:“郑豆豆真有你说的这样好?莫不是你怕得罪她故意说的好话吧?” 王大娘不高兴了: “我看你笑得和小豆子一样好看,怎么说话这样不好听?大娘我一把年纪了,还用得着诓你们?” 乔墨道:“大娘莫恼,是我说错话了。” 从土市子离开后,景奕行问乔墨:“这次没收上来的税银真的会让衙役们垫上吗?” 乔墨轻笑了一下:“先看着吧。” 见景奕行沉思起来,乔墨又调笑道: “你是大理寺的官员,还替东京府衙操起闲心来了?不会想着调去东京府衙吧? 想当年,你可是亲自求的官家,他才放任你去了大理寺。” 景奕行自小习武,十五岁就进了殿前司所属骑兵队成为皇帝近卫。 原本走的武将路线,是他亲自求了官家说想进大理寺、想一辈子审理案件,官家才同意他去参加了科考。 景奕行道: “我是武将脾性,官家也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同意我去东京府衙?我只是随口一问。” 乔墨知道景奕行为什么会有这一问,他是担心郑豆豆没有钱垫付税银。 可景奕行不知道的是:衙役们挣钱方法多了去了,虽然金额都很小,但门路广、路子多。 景奕行还有公务,回了大理寺,万俟肆陪着乔墨去珍宝阁。 万俟肆总算还没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他也看出了一点眉目。 “小墨,是不是奕行对那个郑豆豆有好感?” 乔墨回看了万俟肆一眼,他总算开了一点点窍。“你觉得呢?” 万俟肆抓了抓脑袋,“我没看出来,我只是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对一个人感兴趣。” 第31章 你想嫁给什么人? 乔墨视线看向虚空:“我其实也不太确定奕行的想法,我只是知道他对郑豆豆特别关注。” “可他们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就算奕行真喜欢郑豆豆还能娶了她不成?” 乔墨转头看着万俟肆:“奕行如今孤身一人,无父无母,如果他真心喜欢郑豆豆,怎么就不能娶她?” 万俟肆一向粗莽,对于情情爱爱之事还没开窍,可是他知道身份地位不对等之人是很难成为夫妻。 可万俟肆又习惯了听乔墨的话,一时之间没有出声。 乔墨怎么能不知道万俟肆想什么?他轻声道: “世人都言要门当户对,可他们不知道只有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真正快乐! 奕行与你我不同,他这些年对自己太严苛,以至于都忘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快乐,我想他以后的人生能开心些。 郑豆豆出身虽然不好,但有她在奕行身边,奕行的生活会有趣许多。” “可奕行本身就不是一个有趣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会喜欢郑豆豆这样古灵精怪的?” 乔墨微微笑了一下:“你还记得奕行八岁以前是什么样吗?” 万俟肆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 “我们三人从小最捣蛋的就是奕行,小时候他真是上天入地、什么都敢做。” “是啊……” 乔墨也陷入回忆。 八岁之前,景奕行是真真正正的混世魔王,不爱读书、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世情冷暖,什么事情都敢做。 可景奕行八岁时他的父亲护驾而亡、他的祖父祖母因太过悲痛相继逝世后,景奕行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不再顽劣、不再骄纵胡闹,收敛一切脾气认真读书、走科举之路。 而也是从那时起,景奕行遵循礼仪、严守规矩,才养成如今的性格。 乔墨轻声对万俟肆道: “你觉得小时候那样肆意胡闹的人会真的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吗? 不会! 奕行只是知道再也没有人庇佑他才会努力压抑天性、变成世俗认可的样子,才成了如今这样的性情。” 万俟肆道:“所以你才觉得奕行会喜欢郑豆豆这样古灵精怪的?” “现在还不能说是喜欢吧。 不过这么些年,只有郑豆豆让奕行多了许多关注,也只有郑豆豆让奕行产生了很复杂的情绪。” “可乔小妹不是喜欢奕行吗?你爹也有意将乔小妹许配给奕行。” “如果奕行真的决定娶乔小妹,那我也支持他。我只是想让奕行多一种选择。” 乔墨没有对万俟肆说他觉得乔小妹配不上景奕行、他会想办法拆散景奕行与乔小妹的话。 …… ** 七月十五 中元节 路十三是阴生子,还是民间传说鬼门大开这一天出生的阴生子,在世人眼中是不祥之人,可是郑豆豆和韩三花还是每年都会替路十三过生。 往年路十三的生辰都是在家过的,今年定在三花酒楼。 做东之人自然是韩三花。 三人才刚坐下,郑豆豆就贱贱道:“三花,冰樱酒来上三壶。” 路十三道:“别听她的,先上一壶。” 郑豆豆喜欢喝点小酒,但是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 像度数很低的冰樱酒,她也只有半壶的量,再多喝就会发酒疯。 如果在家还好,路十三随便郑豆豆怎么闹腾。可现在在外面,要是郑豆豆闹腾起来,路十三一个人还真对付不了。 韩三花自然也知道郑豆豆的尿性,笑道:“等会给你装两壶带走。” 郑豆豆这才作罢。 酒菜上来后,郑豆豆道:“规矩同以往一样,十三先许愿,然后我和三花再许。” 路十三闭上眼睛在心里默许:愿爹、小豆子、郑叔和三花都能平平顺顺! 路十三许完愿后,郑豆豆照旧问她:“你许的什么愿?” 路十三依旧笑笑不答。 韩三花道:“十三每年都不答,你还每年都问。” “正因为十三从来不说所以我才问。不像我,我的愿望你们都知道。” 郑豆豆从小到大的愿望都很质朴:希望能嫁个好郞君、希望有一天有许多钱! 等郑豆豆和韩三花许完愿后,郑豆豆照旧又问韩三花:“你今年的愿望是什么?” 韩三花的愿望与另两人不同,她每年都有不同的愿望。 比如去年,她的愿望是希望与三花酒楼抢生意的酒楼倒闭。 比如前年,她的愿望是希望总是骚扰她的王XX生疮。 再比如十二岁那年,韩三花的愿望是希望隔壁的陈哥哥能多看她几眼。 以前每年许的愿韩三花都会告诉郑豆豆,可今年韩三花没说。 郑豆豆心思机敏,“你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韩三花笑而不答。 这下,连路十三也看向了韩三花。 韩三花的脸红了红,“人家对我没意思。” 郑豆豆不依不饶,摇着韩三花的胳膊撒娇:“谁啊?你告诉我。” 韩三花被郑豆豆缠得没办法之后才道: “如果你很喜欢一个人,对方又不可能娶你为妻,你会不会愿意做他的妾室?” 郑豆豆道: “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要对方喜欢我许多许多、对我很好很好,我才有可能喜欢他一点。如果他连娶我为妻都做不到,我还喜欢他做什么?” 韩三花看向路十三,“十三,你呢?” 路十三:“我此生都不会嫁娶。” 韩三花看着没开窍的两人,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 郑豆豆问韩三花:“你不会真的给人做妾吧?” “如果他愿意纳我为妾,我是愿意的,只是他眼里根本没有我。” 郑豆豆有些着急:“三花,你知道做妾是什么意思吗?那是半个奴才,主家是可以发卖的。” 韩三花道:“我就是一说,又不是真正给人做妾。” 郑豆豆还是不放心,“三花,以你的样貌、条件,最不济都能嫁个大官人,可千万别走了弯路。” 韩三花道:“我知道。小豆子,你有没有想过要嫁给什么人?” “有,比十三对我好。” “这个有点难。” “那我就不嫁了。” 韩三花看着给郑豆豆夹菜的路十三,再看看吃得兴高采烈的郑豆豆,恨恨道:总有一天,你们会狠狠打自己的脸! 第32章 中元节的“自燃”案 三人高高兴兴吃完饭后,韩三花还需在酒楼打理,路十三和郑豆豆先回家。 郑豆豆喝得微醺,她半挂在路十三身上。 “十三,今晚的月亮真圆。” 路十三看向天空,虽然今天是民间传说的鬼门大开的日子,但月亮照旧很圆。 “小豆子,你知道吗?中元节最早不叫鬼节,而是上古时代的祭祖节。” “管他什么节?在我心中,十三最好。” 路十三低下头看了看头靠在她胳膊上的郑豆豆,淡淡笑开:是啊,管他是鬼节还是祭祖节! 两人就这样沿着御街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 一路之上,灯火辉煌,人流如织,叫卖声、喧嚣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两人快要走到拐角的路口时,突然听到前面东大街、西大街相交的路口处传来呼声:“鬼火、鬼火。” 郑豆豆与路十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着前面跑去。 是一个人身上着了火,火烧得还挺大,还发出蓝、绿、黄的火光。 围观的百姓隔得远远的,纷纷道:“这是鬼火,是恶鬼索命。” 路十三从旁边一个摊位上拿了一件麻衣,冲上前去朝着着火之人“扑、扑”猛拍。 郑豆豆则从一个摊贩那借了一桶水朝着着火之人浇去。 在两人同心协力之下,火被扑灭了。 可是,着火之人也断了气。 路十三蹲下身查看死者。 死者全身被烧坏,但因灭火及时,并没有完全变成焦黑之色。 死者的脸部也未损坏,能看清其容颜。 其口、鼻内有烟灰,是人未死前被火逼得张开嘴呼吸,所以才有烟灰入口鼻内,由此可以证明在着火前死者并未死。 路十三又细细检查了死者未烧尽的衣服,上面有磷粉,还有一股未完全散尽的酒味。 初步检查完后,路十三对郑豆豆道: “死者,男,四十左右,身材肥胖。死亡原因是火烧引发的巨大疼痛刺激诱发而亡。 死者衣服上发现了磷粉和酒,起火原因是酒和磷粉导致的自燃,但无法判断死者是被人谋杀还是只是单纯的因火烧而导致的死亡。” 郑豆豆道:“先将尸体拉回府衙。” 郑豆豆租了一辆牛车,和路十三一起将尸体拉到了东京府衙。 今天值夜的是丙三,他见郑豆豆拉了一具尸体回来,道:“你这是什么运道?” 郑豆豆道:“我也不想,可是遇上了总不能不管。” 路十三之前只是对尸体做了初步检查,现在还需进一步查验尸体,郑豆豆索性也不回去了。 她对丙三道:“你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值夜。” 最近大家忙着收税赋都累坏了,见郑豆豆如此说丙三也不客气,“那就谢谢你了。” 查验完尸体已是两个时辰后,路十三从验尸间出来的时候郑豆豆已趴在床上睡着了。 路十三替郑豆豆翻了个身让她躺着睡,又拉了薄毯替郑豆豆盖上,然后在床的另一头也和衣睡了。 第二日早上,郑行早早来了府衙,见到还在睡的郑豆豆和路十三气笑了。 昨晚他一直在担心郑豆豆和路十三为什么没回去?没想到她们二人跑到府衙来了。 路十三被郑行的动静惊醒,她轻轻起来到外间与郑行说道: “昨晚我和小豆子回去的时候遇到一个自燃的人,我们将火扑灭后人已死了,我们只得将尸体拉回府衙。” 郑行道:“如今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怎么又死人了?” 郑行随路十三去了验尸间。 路十三将验尸的情况同郑行说了: “死者胃中还有酒水残留,说明他死之前喝过酒,再加上他身材肥胖、衣服上又有磷粉和酒水,所以才会自燃。” “能证明他是误亡还是被谋杀吗?” “如果磷粉是他人故意酒上去的就有可能是谋杀,否则只能断定为误亡。” 郑行真是愁死了:“税赋还有一大半没收上来,又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流年不利。” 一个脆嘣的声音传来:“什么流年不利?你当了二十多年衙役见的死人还少吗?” 说话的是郑豆豆。 她醒来后不见路十三便找了过来,正好听到郑行的话。 路十三抿唇笑道:“小豆子说的没错,当衙役的不见死人才不正常。” 死者的身份很快就查实了。 死者叫储大林,是司农寺官员。 还没等东京府衙有所动作,圣上就下了旨意:勒令大理寺彻查此案,东京府衙协同调查。 要查的自然不是储大林的死因,而是因为储大林管理的粮仓出现大量亏空。 朝廷想知道这些亏空的粮食去了哪里? 至于储大林,哪怕他还活着,等待他的也是杀头流放之罪,朝廷不可能为他费神。 大理寺的办案官员不是别人,正是景奕行。 景奕行接下此案是他主动的,上次是军械失踪案,此次又是粮食亏空案,他总觉得两者之间有关联。 郑豆豆不想和景奕行一起办案,她偷偷和郑行说了,可是没想到林展直接宣布的人员名单中就有郑豆豆。 郑豆豆对林展道:“大人,我还有税没收完呢。” “谁还不一样,大家的税都没收完。” 如果不是景奕行直接点名要郑豆豆参与,林展才不会让郑豆豆去。 甲一、郑豆豆、丁四和另五个衙役一起去大理寺向景奕行报到。 来了八名衙役,景奕行先看向郑豆豆。 虽然那天在土市子见过郑豆豆,但当时隔的距离有点远,景奕行并没有看清郑豆豆的五官。 现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郑豆豆脸色红润、精气神十足,脸蛋好像还圆了,一点也看不出不久前被砍了一刀。 想着那日流了许多血,景奕行心道:看来路十三将她照顾得很好。 景奕行将视线收回,对八名衙役道: “你们第一个任务就是打听东京府近半年来大宗的粮食交易情况以及大体量的陆路、水路货物运输。 无论是明市还是暗市。” 景奕行的重点是查亏空的粮食去了哪里?亏空的粮食体量巨大,不可能凭空消失,总要有个去处。 无论是转卖去了其他地方,还是转移去了其他地方,都逃不脱市场交易以及运输。 第33章 就算立功也要自己立 朝廷将此案交由大理寺负责,自然是不相信东京府衙的办案能力。 之所以又要东京府衙协同办案,是因为没有人比东京府衙役更熟悉东京城。 哪里有地下赌坊、哪里有黑市、哪几处可藏匿、哪几处又是销赃窝点他们一清二楚。 这也是东京府衙役灰色收入的来源之一。 这些地方会向东京府衙交一定数额的保护费,平素只要他们不闹事,东京府的衙役们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景奕行想查亏空粮食的去处,离不开东京府衙役的帮助。 分配完任务,景奕行就让大家去忙。 出了景奕行的公事厅,衙役们问甲一:“我们怎么查?” 甲一将郑豆豆拉到一边低声问她:“景大人做事一向这么精简?” 郑豆豆知道甲一为什么这样问?因为东京府衙每一个官员上任都要啰嗦说许多话,无论是训斥还是下马威。 郑豆豆也低声回道:“景大人话少,不过他做事认真,而且特别讲规矩。” 郑豆豆将之前景奕行去芙蓉阁查案以及证实迷萝陀药性之事说了,“我从没见一个官员做事如此较真,每一个细节都不愿错过,力求完美。还有……” 郑豆豆又将景奕行上交在邓天一家搜出银锭一事说了。 “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心痛那些银子,可我一边心痛一边还不得不夸他高洁。” 甲一笑骂道:“你这丫头掉进钱眼里了。” “那可怪不得我,谁让我一年只有八两银子?” 甲一收了笑容,轻声嘱咐: “既然景大人如此高洁,那我们行事就警醒些,别让他抓住把柄。”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瞧着大理寺的其他官员都对景大人客客气气,他的家世怕是不简单,我们还是别得罪了他为好。 我们费些心力将这个案子办好,别让他挑刺,反正办完这个案子我们就回去了。” 来之前,郑行其实有交待过甲一,说景奕行救了郑豆豆一命,让他尽力帮景奕行。甲一再问郑豆豆只是想多了解景奕行。 既然郑豆豆说景奕行不是好糊弄的人,那就认真办好这个案子。 打定主意后,甲一将八人分成四组,让大家费些心力分别去东京府各处打听。他和郑豆豆一组。 甲一和郑豆豆来到了马行街附近。 马行街两边坊巷纵横,人烟浩杂,有许多小货行。 两人进了一家“颜记”货行。 货行掌柜看到甲一连忙点头哈腰,“公爷,你来了。” 甲一道:“我今日过来是特意向你打听一件事,此事关系重大,你如实告知。” 掌柜连忙道:“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告知公爷。” “近半年来,你们可有接过大宗粮食买卖?” 掌柜自然知道甲一问的不是明面上的买卖,而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忙道:“我们颜记一向规矩,哪里敢做大宗粮食买卖。” “那你知不知道有谁接了大宗粮食买卖?” 掌柜有些迟疑。 甲一道:“我难道不知道你们私下做什么勾当吗?还需要和我遮遮掩掩。” “不是我不说,我也只是听了一嘴,不知道真不真切。” “说说看。” “三个多月前,祆庙斜街那里的胡人采买了一万石粮食运往胡地,听说价格低于行市。” 祆庙斜街为东京城的胡人聚集区,胡地最缺的就是粮食。 郑豆豆心一凛: 粮食平均亩产量约为3.3石,一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粮食送往胡地要经过许多关卡,他们是怎么运过去的? 甲一也是心中一凛:“有几成可信?” 掌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是听给颜记运送货物的马队说的,他们之前就走了这趟货,不过是以运送沙石、木屑的名义。 当初他们并不知道这趟货运的是粮食,只以为真是沙石、木屑,是到了胡地后卸货的时候才知道。 也是到了胡地听他们互相吹嘘才知道这些粮食的收购价格低出行市不少。 而且不止他们家这一支马队,还有好几家马队一起。” 掌柜如此说,那就是十成十的消息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取得证据。 随后,甲一又问了马队的情况。 离开的时候,甲一对掌柜道:“接下来三个月你们不用到我这里报到了。不过你们做生意都悠着点。” 掌柜连连道“是”。 离开后,郑豆豆问甲一:“这家颜记是怎么回事?” “你回去问师父。” 郑豆豆这才恍然:原来东京府衙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甲一又叮嘱了郑豆豆一句:“颜记这里丁四他们都不知道,你说话注意点。” “那你今天带我来这里我爹知道吗?” 甲一看着郑豆豆:“你说呢?” 郑豆豆顿时明白了。 她已当了两年多的快班衙役,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有颜记这个地方的存在,那自然是经过她爹同意甲一才带她来的。 更准确说:这里是她爹的“据点”! “你说,一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是怎么获得公凭运往胡地的?” 甲一想了想道:“这件事不在你我调查能力范围之内,我们去马队调查清楚后将情况报给景大人即可。” 郑豆豆道了声“好”。 甲一又加了一句:“回去后我会同景大人说这是你打探来的消息。” 郑豆豆心思一动:“是我爹让你这样做的?” “师父说如果你能再立功,那在府衙就能立得更稳些。” “我不要。就算要立功我也要凭自己的本事。”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体谅师父的心情?他都是为了你好。 何况这里本就是师父的关系,他的不就是你的吗?” “不是不体谅,而是我有自己的考量。 我是女子身为衙役本就不合规矩,如果只是这样一些小功劳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惹来非议。 我要的是堂堂正正、非我莫属、任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功劳。” 郑豆豆与甲一说这话时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 这样的郑豆豆是甲一从未见过的,以往郑豆豆与他们说话总是带着笑,没一点正经样,他怔愣了一下。 “小豆子,你长大了。” 郑豆豆冲着甲一笑了一笑: “我早就长大了,是你们总将我当成小孩子。爹那里,我回去后会亲自与他说。” 第34章 不肯冒领功劳 随后,甲一带着郑豆豆去了几支马队,证实了“胡人买一万石粮食”这个消息是真的。 郑豆豆问甲一:“接下来我们还去祆庙斜街吗?” 甲一想了想道: “这件事牵涉到胡人,不是我们能私自拿主意的。而且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大理寺将情况禀告给景大人再说。” 两人回了大理寺。 两人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其他六名衙役都回来了。 六人也探得了一些消息,只是都没大的用处。 甲一汇报道:“我们两人倒是探得了一个消息……” 甲一将今日打探的消息一一说了。 景奕行听完后也是一凛:储大林所管粮仓亏空为三万石,这里查出一万石,很有可能就是储大林卖给胡人的。 如果真是如此,另两万石卖给了谁?会不会也是卖给了胡人? 或者,储大林家里会不会藏了账本或金银? 想到这里,景奕行问竹青:“储大林家的搜查令下来了吗?” 竹青道:“我再去催催。” 甲一心道: 这个景大人果然守规矩!换作东京府衙,像储大林这样的情况早就搜查了,还等什么搜查令。 甲一没有将自己的想法流露出来,而是继续道:“今日能探得这些消息都是郑豆豆的功劳。” “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跟着跑了一趟腿。” 郑豆豆快速接话: “我当衙役的时间还短,没有打探消息的门路。今天的消息都是甲一打探来的。” 甲一心道:这丫头,到底还是不肯冒领功劳!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 就算甲一说这些消息都是郑豆豆打探来的他也不信,正如郑豆豆所言‘她当衙役的时间还短,是不可能有如此打探消息的门路’。 不过要说这些打探消息的门路是甲一的景奕行也不太信,他更相信是郑行的。 郑行在东京府衙当差二十多年、任快班班头也有十几年,其间换了好几个东京府尹、军巡使都没能动摇他这个快班班头的职位,没有一定门路与能耐不可能做到。 只是景奕行没想到郑豆豆一点也不居功。 这样说来,以往的功劳真是她自己立的? 景奕行没将他的心思流露出来:“今日有些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明日上衙再来。” 从景奕行公事厅出来后,郑豆豆抠了两下脸颊: “甲一,我怎么感觉景大人对你比之前对我客气多了? 之前景大人从来没给过我一个好脸色,也没说过一句客气话。” 甲一笑道: “上次是你死皮赖脸要跟过来,景大人自然对你没好脸色。 这次是圣旨明令东京府衙协助大理寺办案,景大人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自然就客气许多。” 郑豆豆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天生长了惹人厌的脸。” “怎么可能?你不知道你有多讨人喜欢。” 甲一这话出自真心。 甲一比郑豆豆年长不少,在他心里,郑豆豆比他自己的亲妹子都要亲。 …… 郑豆豆回到家后,郑行已先她回来了。 郑行将饭食端到桌上,“这是十三专门替你做的,说就算吃过了晚上当宵食也成。” 郑豆豆一看,是一份藤椒油拌鸡丝米粉、一小碗油辣子拌黄瓜,还有两个煎鸡蛋。 都是不会坨、且都是郑豆豆喜欢吃的。 郑豆豆喜笑颜开:“我正好饿了,还是十三好。” 郑豆豆吃完后,郑行问她今日有什么收获? 郑豆豆道:“颜记给了我们一个大消息,但我没要功劳。” 郑豆豆将事情略略说了。 “爹,景大人心思缜密,就算甲一说是我的功劳他也不会信,反而还会认为我之前立的功都是你们送给我的。” 郑行不露声色:“你这么在意景大人的看法?” “不是,我不是在意景大人的看法,我只是不想被人说三道四。” 见郑行不说话,郑豆豆扯了扯他的衣袖。 “爹,你相信我,我会凭自己的本事立下功劳。 就算我真有一天不能当衙役了,我还可以嫁人,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郑行叹了口气:“罢了,你人大了主意也大,随你高兴吧。” “谢谢爹。” 郑豆豆没有问郑行“颜记”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从小混在东京府衙长大,多多少少知道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见光。 如果郑行想告诉她自然会与她说,既然郑行没说,那就是不方便。 郑行当了二十多年衙役,行事自有分寸。 郑行原本以为郑豆豆会问“颜记”的事情,早就想好怎么回答,没想到郑豆豆根本没问。 郑行心道:小豆子果然长大了,行事颇有章法。 如果小豆子是个男孩子,比起甲一还要出色! …… ** 第二天,郑豆豆掐着时间到了大理寺,可没想到东京府衙八名衙役她是到得最迟的一个。 而景奕行和竹青也都到了。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干笑了几下:“大家早。” 平素在东京府衙也不见你们这么积极! 见人来齐了,景奕行道:“今天我们先去搜查储大林家,然后再去祆庙斜街查问那些胡人。” 说完景奕行还让竹青将搜查令举起来给众人看了。 储大林家住在西大街以北、靠近郑门处。 这里距离景奕行家、郑豆豆家都不算远,但景府那一片住的是达官贵人,郑豆豆家那一片住的老东京百姓。 而这一片住的则是朝廷中、低级官员为主。 储大林成了亲,家中有妻、妾及三个子女。 竹青将搜查令给储大林的夫人看了,“我们奉命搜查储府。” 储大娘子惊惶道:“老爷死了难道家产也要充公不成?” 储大娘子也是才知道储大林死了。 景奕行道:“储大林管理的粮仓出现大量亏空,如果他还活着,也是要被处刑并抄没家产。” 储大娘子想拦阻,可哪里抵得过官差? 这是因为景奕行在这里,如果是平日东京府衙办案,甲一他们早就“如狼似虎”开始翻箱倒柜了,哪里还需如此多话。 景奕行对郑豆豆道:“你随我去书房。” 上次见过郑豆豆搜查邓天一的住宅,景奕行知道郑豆豆搜查自有一套。 第35章 又现太阳图案金牌 进了书房后,郑豆豆打量起书房来。 这间屋子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藏物间。 书桌书椅占了房间一角,木质书椅靠墙放着,书桌摆在书椅前。人坐在书椅上可以看到书房全部。 而书房另外摆着的是几个多宝架,多宝架上摆满了各色瓷器、花瓶、摆件等。 储大林坐在书椅上到底是欣赏这些摆件呢还是不放心什么? 郑豆豆正在思考的时候,景奕行来到她身边。 “伤都好了?” 郑豆豆正在思考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侧过头:“啊?” 两人距离隔得有点近,被郑豆豆这样突然看着,景奕行的脸热了起来。 郑豆豆终于反应过来景奕行问的是什么,“伤已经好了。” “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谢过大人的救命之恩。” 景奕行道:“快班衙役还是有些危险,你一个女子,有没有想过做其他事情?” “做什么呢? 我们平常人家女子最好的出路是做商贩、当雇工或嫁人。 我不像三花一样会做生意,也不像十……也没有一技之长。就算给人当雇工也只能做些卖苦力的事情,还不如我当衙役自在。” “要是龙津桥那晚的情况再发生一次,你如何应对?” 郑豆豆笑道:“那就认栽。” 郑豆豆是笑着说的这句话,也没太放在心上,可景奕行听了后心里却不舒服。 景奕行一时之间没明白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因何而起,发起愣来。 见景奕行不再问她,郑豆豆上前查看起多宝架上的物件来。 郑豆豆将多宝架上的所有物件一一查验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应该啊?这样的房间一定有暗格。 郑豆豆心思一动,走到书桌椅上坐下。 郑豆豆伸手在书桌椅下摸索,果然给她摸到一个圆形的凸起。 郑豆豆将这个凸起往两边转了转,还真给她转动了。 郑豆豆左手边墙上的两块木板缓缓往两边移动。 “大人,这里有暗格。” 景奕行走了过来。 暗格内有几本账册和一块圆形金牌。 两人的视线看向这块圆形金牌,不约而同说道:“太阳图案。” 景奕行伸手拿起这枚金牌,图案与在邓天一家发现的图案一样。 景奕行将金牌翻转过来,背面写着“十一”两个字。 “大人,我能确定这块金牌与邓天一家中发现的图案一样。” “那你觉得这块金牌有什么意义?” 郑豆豆抠了抠脸: “我觉得应该与我们东京府衙的腰牌差不多的性质,是一个身份证明。 金牌是某个组织的信物,背面的数字可能是他们在组织中的代号或排名。” 景奕行也是这样想的,可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景奕行又将账册拿起来看。 账册上代表金额的“肆、伍、捌、、佰、仟”等字景奕行看得懂,可是除此之外,这本账册到底记载了什么内容景奕行就一点也看不懂了。 郑豆豆凑上前:“账册是用密语记的,如果没有母本参照,猜不出他写的什么。” 这样看来,储大林背后的组织果然谨慎、神秘。 景奕行吩咐竹青:“再仔细搜一下储府,特别是书本、字幅。” 景奕行对郑豆豆道:“你再翻翻看房间内有没有金银或者交子。” “大人的意思是储大林卖了粮食后的银钱?” “嗯。” 郑豆豆再细细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金银和交子,不过郑豆豆在一个上锁的抽屉内找到一个不太起眼的木质盒子,盒子里有一枚双圆环白玉,白玉上刻着一个“林”字。 “大人,你说储大林会不会将卖了粮食的银钱寄存在某处?这枚白玉圆环就是取物件的凭据?” 景奕行想了想道:“这个不好说,将这枚白玉圆环也带走。” 郑豆豆将白玉圆环装进木盒里,连着木盒还有圆形太阳图案金牌和账册一起带走了。 甲一他们都没有什么收获,只搜到一个维持日常家用的钱匣子,里面的银钱并不多。 至于地契、房产什么的也都没见到。 有母本嫌疑的书本、字幅更是没有。 景奕行看了一眼那个钱匣子,在正厅正中的椅子上坐下问储大娘子:“你们家的钱归谁管?” 储大娘子道:“我们家都是老爷说了算,他每个月会提前将家用给我,让我维持一家生计。” “那家中产业呢?” “我不知道,老爷并没有告诉我。” 郑豆豆注意到景奕行问话时那个妾室眼神闪烁了一下,弯下腰凑到景奕行耳边轻声道:“你诈一下那个妾室。” 说完后郑豆豆将装着白玉圆环的木盒递给景奕行。 郑豆豆刚才凑近说话,热气洒在耳朵上,让景奕行的耳朵都热了起来。直到手中被塞上木盒才回过神来。 景奕行定了定神,将木盒打开,拿出白玉圆环。 “储大娘子、储姨娘,这是我们从储大林的书房中搜出来的,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储大娘子一脸茫然地看向白玉圆环,妾室的脸色却骤然变了。 景奕行的视线盯着妾室,“储大林应该和你说过他存了一笔钱在某个地方,这个白玉圆环是取钱的凭据吧?” 妾室低下头,“妾身不知道大人说什么。” 妾室知道储大林的死讯后,原本想找个时间拿了这个木盒和白玉圆环,只是还没来得及。 郑豆豆不忘火上浇油:“储大娘子,储大林难道没告诉过你吗?他给妾室留了一笔银子却没留给你。” 储大娘子一听这话急了,她一爪子就朝妾室脸上挠去,“都是你这个狐狸精,才媚惑得老爷不管我们娘俩。” 储大娘子这一爪子挠下,两个十来岁、七岁的男孩纷纷上前拉架。 郑豆豆这才明白:储大娘子只生了大女儿,二儿子、三儿子都是妾室所生。 郑豆豆打量了几眼妾室,妾室的年纪不大,应该没超过三十岁,长得也挺妖娆。 怪不得储大林将产业告诉了妾室,他不仅是想将家产留给儿子,也是想留给妾室。 郑豆豆再看向安静地立在一边的大女儿,十五、六岁,姿容平常,储大林就从来没想过要管她吗? 景奕行又开口了:“储大娘子,家中产业你难道一点也不知情吗?” 储大娘子哭了起来: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什么?老爷总说不会少了我们娘俩吃喝、不会少了女儿的嫁妆,让我别管。” 第36章 白玉圆环是凭据 景奕行又问:“那你知不知道储大林所犯之事?” “我连家中的产业有多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老爷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不过那个贱人肯定知道。” 储大娘子的手指向了妾室。 见储大娘子的神情不似作伪,景奕行便问那个妾室,可是妾室推说什么也不知道。 郑豆豆又弯腰凑到景奕行耳边:“大人,那枚金牌要不要问问她们?” 景奕行的耳朵又热了。他往旁边侧了侧身体,“不用。” 储大林连家产都瞒着家人,更不可能将太阳图案的秘密告诉家人。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景奕行道: “这处房产要查封,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收拾东西。至于最后怎么处置这处房产,等官府判决。” 储大娘子哭道:“那我们岂不要露宿街头?” 景奕行示意竹青将那个钱匣子给储大娘子,“那只能你们自己想办法。”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大女儿道:“我娘的嫁妆可以带走吧?” 景奕行想了想: “按律法,储大娘子的嫁妆属私产,不在储大林犯事罚没家产范围内,如果有当年的嫁妆单子,可以。” 大女儿拉着储大娘子:“娘,将嫁妆单子拿出来,赶紧将嫁妆清理好。” 大女儿又对景奕行道:“大人,嫁妆一时半会抬不走,可不可以等我们在外面安置好了再过来抬嫁妆?” 景奕行:“你们到时去大理寺找我,我会安排人过来。” 景奕行这般处置已是最大可能保证了储大娘子的利益,不至于真让她们露宿街头。 郑豆豆心想:这个景大人也不是真那么不讲情面! 储府查封后,景奕行道:“我们去祆庙斜街。” 祆庙斜街因有祆庙而得名,在东京的东北角,出了内城,在旧封丘门外,与州北瓦子相临。 虽说出了内城,但祆庙斜街仍然是市井人烟热闹之地,许多胡人都聚集于此居住。 甲一提供的线索是有十几位胡人购买了一万石粮食,然后以沙石、木雇佣了马队,这十几位胡人之前住在祆庙斜街。 景奕行找到甲一提供的地址,却是一家叫“索哈”的民宿。 听闻景奕行的来意后,索哈道: “大人,你问的那些胡人我有印象。 四个多月前,来了十几个胡人,他们说是到东京来做生意的,因为他们都有通关文牒和公凭,我便没有多问。 可他们三个多月前就已经离开了。 至于他们到底做什么生意、家在何处我都没有多问。” “那你可见他们有带过什么人来吗?” “时间过了这么久我不记得了,不过他们经常去州北瓦子玩,有时还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还说东京的娘们挺那个之类的话。” 说完后索哈翻出当时的通关文牒和公凭记录。 景奕行让竹青将通关文牒和公凭的信息抄下来去核对。 从索哈这里问不出什么,景奕行只得道:“如果你还记起什么,就去大理寺找我,我姓景。” 索哈连连说“是”。 出了索哈民宿后,甲一问景奕行:“大人,如今胡人的线索也断了,那我们从何处入手查?” 景奕行想了想: 就算那些马队之人知道粮食运去了胡地哪个地方,他也不可能去胡地将那些粮食追回来。 那就还是只能从储大林的资产和账册查起。 可在储大林家并没有查出任何银钱、地契和房产来。 想到这里,景奕行问大家:“如果你是储大林,你有钱后会做什么?” 甲一想了想:“买地、买宅子、买铺面。” 丁四他们纷纷言是。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你呢?”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 “如果我是储大林,深知银钱来路不正,肯定不会买地、买宅子、买铺面,而是将钱全部换成金锭、银锭埋在哪个地方。” 竹青傻不愣地问道:“万一被人挖去了怎么办?” “那就……那就换成官交子寄存于某处。” 景奕行:郑豆豆这想法与他所想一样。 “那你会将钱财寄于何处?” 郑豆豆看向自己怀中抱着的木盒,“存钱铺,可以获利。” 丁四:“可是如果是存了钱铺应该有单据啊,如今没有单据只可能是寄存。” 郑豆豆:是呵…… 甲一:“这样说来,储大林很有可能将官交子寄存于某处了,白玉圆环就是储大林取物件的凭据。” “如果是寄存的话,钱铺、当铺都可以办理此业务,东京城的钱铺倒不算多,可是当铺却多之又多,该从何查起。” 郑豆豆和景奕行不约而同说出:“金生钱铺。” 说完后两人看向对方。 景奕行问郑豆豆:“你是怎么想到的?” 郑豆豆不好意思地抠了抠脸颊,“书房墙上一幅字迹落款‘金生’两个字,之前我没在意,刚说到钱铺我就想起来了。” 景奕行也是如此。 甲一他们对视了一下:小豆子和景大人什么时候如此有默契了? 甲一问道:“大人,东京城一共有两家金生钱铺,一家在界身巷,一家在马行街,先去哪一家?” “先去马行街的金生钱铺。” 大家以为景奕行如此回答是因为马行街离他们现在的距离较近,其实不完全是。 界身巷是东京的金银、丝帛交易中心,交易金额动辄上千万,而且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储大林的钱得来不正,他不敢去那样繁华热闹之地,以免被人撞见。 一行人来到了马行街的金生钱铺附近。 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我们如此阵仗进去,就算白玉圆环是取物件的凭据,店家只怕也不敢拿出来。” “那你有什么办法?” 郑豆豆往四周看了看,将手中抱的木盒交给竹青,“你们稍等我一会。” 说完后郑豆豆跑进了前面一家成衣铺。 景奕行不明白郑豆豆想做什么,问甲一:“她平素行事一直这样?” 甲一不知道景奕行此话有何意,只得尴尬赔笑: “小豆子主意多,难免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她行事一向有分寸,不会胡来。” 第37章 储大林的私产 一会儿后,郑豆豆从成衣铺子里走出来了,身上已换上一件白色圆襟男子常服,腰束绣花宽带。 景奕行眼一花。 以往他见到郑豆豆时郑豆豆全是身穿黑色衙役服,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穿白色常服。 还别说,挺像位小公子。 景奕行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郑豆豆身上。 郑豆豆没有察觉景奕行的打量,她将手中换下来的衙役服往丁四手中一塞,“替我拿一下。” 郑豆豆从竹青手中接过木盒,谄媚地对景奕行笑道: “大人,我这套衣服是为了办公事所需才买的,能给我报账吗? 不贵,才一两银子。” 甲一差点喷笑出声。 小豆子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雁过拔毛,这套衣服要一两银子鬼才信。 景奕行看了两眼郑豆豆嘴角因笑而露出的两个小酒窝,然后偏过头去:“回去后你找竹青报账。” 郑豆豆喜笑颜开:“多谢大人!” 听到郑豆豆欢喜的声音,景奕行忍不住回转头来,正好看到郑豆豆真心的笑容。 郑豆豆真心笑时,眼睛和平时不一样。 圆圆的眼睛笑得成了狭长状,眼睛里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地溢了出来。 还有嘴角的小酒窝更是一闪一闪。 景奕行就这样一直盯着郑豆豆看,直到郑豆豆说“大人,你不会是后悔了吧”他才移了视线。 “没有。” 郑豆豆对大家道:“你们在稍远些的地方等我,我去金生钱铺。” 郑豆豆目不斜视进了金生钱铺。 郑豆豆将木盒往柜台上一放,“取东西。” 掌柜看了眼木盒,赔着笑脸问郑豆豆:“这位公子看着好面生,不知要取何物?” 郑豆豆绷着脸道:“你管我是何人?只管凭着印信将物件取了出来给我便是。” 掌柜这才打开木盒。 郑豆豆亲眼看着掌柜先验木盒。 掌柜将木盒底部在垫着铅纸的白纸上用力按了一下,直到白纸上出现一个金生钱铺的图案,才拿起白玉圆环验对。 郑豆豆心想:这个储大林心思还真机巧。 这个木盒看着很简陋,如果别人拿了后只怕都不会看上这个木盒随手就丢了。 假若郑豆豆他们今天是先回的衙门,她再出来时也不会带着这个木盒,所以还真是巧了。 掌柜验完印信将白玉圆环递还郑豆豆后又问了一句:“不知公子与东西的主人是何关系?” 郑豆豆不言语,只手在白玉圆环上的“林”字点了点。 见郑豆豆如此做派,掌柜不再多话,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取了出来。 “公子,东西给你了,木盒我们要收回。” 郑豆豆点了点头。 檀木盒子上了锁,郑豆豆略看了一眼,朝掌柜说了“多谢”然后离开。 出了金生钱铺,郑豆豆见到等在钱铺外的竹青。 “你怎么在这里?” “大人不放心你,特意让我跟了来。”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看,东西取出来了。” 竹青将郑豆豆带到附近一个茶寮,景奕行他们都在那里歇脚、喝茶。 见到郑豆豆平安出来,景奕行松了口气。 郑豆豆将檀木盒子与白玉圆环交给景奕行。 “大人,东西取出来了。 没想到之前那个木盒也是印信,幸亏我没多话,只将木盒往柜台上一放说‘取东西’,否则露馅了。 木盒金生钱铺收了回去。” 郑豆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如果是两人刚认识那会,景奕行会觉得郑豆豆这是一副小人得志的作派,现在看着却觉得有几分可爱。 景奕行看着檀木盒子上的锁:“没有钥匙,也不知道这个锁是不是机关锁?” “不是机关锁,砸了就行。”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你怎么知道?” 旁边一桌的甲一笑道:“小豆子是开锁能手,几乎没有她开不了的锁。” 竹青不信:“机械密码锁也能开?” “你要是不信哪天找把锁让她开开看。” 景奕行将檀木盒子往郑豆豆面前推了推,“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可以一试。” 郑豆豆从她的靴子底部抽出一根铜丝,插进锁孔,“咔嚓”两声,锁就开了。 竹青目瞪口呆:“这么快?” 郑豆豆:“这是最简单的锁。” 甲一对郑豆豆道:“将你的宝贝都亮出来。” 竹青不解:“什么宝贝?” 景奕行也看向郑豆豆。 郑豆豆:“别听甲一吹嘘,哪有什么宝贝。” 甲一冲竹青挤挤眼:“如果你肯出银子,小豆子肯定给你看。” 竹青傻乎乎问:“多少钱?” “一两银子。” 接话的是郑豆豆。 竹青下意识地捂了捂钱包。 “我出。” 说话的是景奕行。 他一是好奇,二是想变相补贴些钱给郑豆豆。 郑豆豆眼神一亮:“那你先将钱拿出来。” 景奕行示意竹青拿钱。 竹青不情不愿拿了一贯官交子放到桌上。 郑豆豆将钱收好,“唰、唰、唰”飞快地从靴子底部抽出六根不同形状的长扁铜片,长圆粗铜丝出来,每根头部是不同的齿口。 “这是开不同锁的工具。” 景奕行拿起其中一根看了,“你研究出来的?” “嗯”。 “怎么会想着研究这个?” 郑豆豆没有回答。 不过,甲一替她回答了。 “小豆子三岁时就被班头带到了府衙,可是大家都很忙没有时间照看她,便只好拿了锁、镣铐这些衙门的物件给她玩。 没想到她这一玩耍便将所有的锁都研究透了。” 听着甲一的话,景奕行脑中浮现出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孤零零地坐在角落,一个人低头默不出声在玩镣铐。 他好歹是八岁时才没了父亲,八岁之前日子过得那就一个肆意。哪像郑豆豆,三岁就没了娘。 那么小就得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 这样想着,景奕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景奕行压了压情绪,打开了檀木盒子。 檀木盒子里是一叠十贯的官交子以及几张地契、房契,契约上写的是他两个儿子的名字。不过产业在巴蜀之地的夔州。 景奕行问竹青:“这看这里面的东西大约价值多少钱?” 第38章 猜出账簿所记内容 竹青拿过看了,“官交子一共一千两百贯,夔州的地价、房价远远不及东京,总价值不超过贰仟捌佰两银子。” 郑豆豆:“就算一万石米贱卖也不止三千两银子,储大林亏空三万石粮食,其余的钱呢?” 说完后,郑豆豆突然对景奕行道: “大人,我记得储大林账簿后面几笔数字加起来是一万,还有几笔数字加起来是肆仟,你说是不是指一万石粮食卖了肆仟两银子?” 甲一:“可是一万石粮食正常价格应该在六千两,就算贱卖也不至于……” 说到这里,甲一没往下说了。 一万石粮食就算贱卖肆仟两银子,那另外还有两万石粮食的收入。可是储大林藏私的总资产加起来也不超过贰仟捌佰两银子,说明储大林背后有人占了大头。 甲一能想到的问题景奕行自然也想到了,他拿出储大林的账簿翻到后面。 郑豆豆指着账簿上的“伍仟、叁仟、贰仟”: “这三个数字后跟着的都是‘者’字,假若对应的是‘石’字,是不是刚好是一万石? 还有这几个金额加起来是肆仟两银子。” 景奕行按郑豆豆的解释看果然如此。 郑豆豆翻开账簿从头开始看。一页一页看完后,郑豆豆对景奕行道: “大人,我大致明白这本账簿记载的内容了。 你看这些叁仟、壹仟、贰仟、……后跟着的都是‘者’字,数量加起来刚好是三万石。 另外这些数字加起来是壹万贰仟贰佰肆拾两银子,再加上储大林私藏的贰仟捌佰两银子,是不是就与三万石粮食贱卖的钱对得上了?” 景奕行按郑豆豆的解释一页页看过去,也看出了些眉目。 有些代表粮食的数字后面跟着一样的字,对应的可能是“大米”、“小麦”“黍米”之类。 而那些代表价格的银钱后面跟着一样的字,对应的可能就是“贯”。 至于那些看不懂的地方,指的应该就是买主。 景奕行看完账簿后,心里大致有了答案。 “你没说错,应该是储大林联系卖主私卖了三万石粮食,大头给了身后之人,他自己占了小头。 想要证实我们的猜测是否对,还要去司农寺核对一下账目。” 郑豆豆:“其实储大林占的这个小头很有可能是他私自瞒下的。” 景奕行想起那枚太阳图案的金牌,如果储大林只是某个神秘组织中的一员,那就很有可能是私自瞒下了贰仟捌佰两银子。 郑豆豆问: “储大林家没搜到母本,那这些账目是怎么记载的?莫不是他将母本牢记于心?可那也太玄乎了?” 甲一:“会不会是另外的人记的账目?” 景奕行:“都有可能,不过现在都只是猜测。今日天色已不早,先回大理寺。” 郑豆豆:“大人你们先回去,我稍后就回。” “你又要做什么?” “我总不能穿着这身衣服回去,我得换回来。” 景奕行:“那你快去换,我们等你。” 郑豆豆没办法,只好去了先前买衣服的店铺。 郑豆豆换好衙役服装后,景奕行没见她手里提着另外的衣服,问道:“之前那套白色的衣服呢?” 郑豆豆尴尬地抠了抠脸颊,“那个、那个……”。 景奕行不明白其中原委,甲一是明白的。 郑豆豆那套衣服肯定不是买的,而是赁的。 这于甲一他们这些衙役而言是最常见之事,因为东京府衙不可能给他们报销买衣服的费用。 只是郑豆豆没想到她随口与景奕行一说景奕行就答应给她报销一两银子,现在倒不好交差。 甲一正想说两句话替郑豆豆圆场,郑豆豆已先他一步开口: “其实刚才那套衣服是赁的,要不了几个钱,我和大人说要一两银子是玩笑话,大人不用当真。” 景奕行从来不知道衙役们办差的这些套路,闻言一怔。 一时之间,景奕行说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回到大理寺后,景奕行将甲一单独留下说话。 “你们平日办案是怎么样的?” 甲一大概猜到景奕行想问什么,道: “像小豆子今天赁衣服这样的事情府衙是不会给我们报销经费的,所以我们平素办案能省便省。 小豆子不算正式衙役,府衙开给她的年俸是八两银子。你也知道,八两银子在东京府租房住都不够。 幸亏小豆子不用租赁房屋,班头还给她一些零花钱,她手头才不至于拮据。 像丁四,家中有一个生病的母亲,每个月的月银负担母亲的药费都不够,如果不再想些其他办法,活都活不下去。 还有其他几个衙役,虽说是老东京人,但是一大家子挤在很小的屋子里,媳妇都娶不到。 大人你生来富贵,自是不明白我们这些下层人的苦楚。” 听甲一说完后,景奕行半晌无语。 甲一见景奕行不说话,问道:“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你先回去吧。” 甲一走后,景奕行问竹青:“郑豆豆有问你报销衣服费用吗?” “没有。她不是都说了是玩笑话吗?” “你去那家店将她今天穿的那套衣服买来。还有,准备八张两贯的官交子。” “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要你做就做,怎么这么多话?” 竹青有些郁闷:他越来越不懂他们大人了,大人会不会嫌弃他不要他? …… 今天赚了一两银子,郑豆豆很高兴。回去的时候特意绕了一点路,过了州桥到王楼前买了风干鸡和野狐肉、到鹿家买了烧鹅和肚肺,又到曹家买了两样小食。 原本还想去朱雀门买沙糖冰雪冷丸子,见天色不早便罢了。 回到家,路十三正准备炒菜,郑豆豆举起手中的食盒:“炒两个素菜就行,我买了荤食。” 郑行笑道:“你发财了?舍得给我们加餐?” “爹,瞧你说的,好像我只知道问你要钱花一样。” 郑行“呵、呵”笑了起来:“难道不是?” 郑豆豆不和郑行打机锋:“我去叫路叔”。 路利叫来后,郑行照例和路利喝起了小酒。 路十三悄声问郑豆豆:“你今天又在哪里赚了外快?” 郑豆豆将今天的事情说了:“本来可以赚二两银子的,后来我没好意思问竹青要买衣服的一两银子了。” 路十三想起当日景奕行送受伤的郑豆豆回来时的情景,若有所思。 第39章 用自己的钱贴补 郑豆豆第二天到大理寺的时候,她又是八人中到得最晚的。 见景奕行还没来,郑豆豆忍不住说: “平日在府衙也没见你们这般勤勉,怎地到了大理寺后一个个变得这样激奋,倒显得我最懈怠。” 甲一笑道:“难道在府衙不是你最懈怠?” 郑豆豆不说话了。 没等多久,景奕行和竹青来了。 景奕行:“你们八人协助我办案辛苦了,在你们协助我办案期间,每人每月两贯钱补贴。” 说完景奕行让竹青给大家发钱。 竹青这才明白景奕行让他准备官交子是什么意思。 大人就算家产丰厚也不能拿自己的钱贴补公用啊! 竹青不情不愿拿出官交子发给大家。 甲一隐约有些明白景奕行昨天问他那番话的意思了,想起昨天景奕行出一两银子看郑豆豆的开锁工具,又想起郑豆豆之前受伤景奕行主动送她回家…… 甲一看向郑豆豆,却见郑豆豆一脸欢喜地接过官交子。 还真是无觉无知! 甲一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对景奕行道:“多谢大人,我们一定尽心协力替大人办事!” 景奕行: “如今需你们查两件事:一件是继续打探两年内的大宗粮食买卖及运输。另一件事则是查储大林卖粮食的钱流去了哪里。” 随后,景奕行将根据储大林账簿整理出来的私卖粮食数量和银钱金额给了甲一他们。 郑豆豆正要跟着甲一出去时,景奕行叫住了她:“你跟我去司农寺。” 甲一给了郑豆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带着其他六人走了。 景奕行带着郑豆豆和竹青到了司农寺。 司农寺一个叫卫志宇的官员接待的景奕行三人,卫志宇之前是储大林的下属,刚顶上储大林的位置。 景奕行对卫志宇道:“你们查出储大林亏空粮食有详细数据吗?” 卫志宇拿出一本账簿:“这是亏空的全部数据。” 景奕行接过翻开。 郑豆豆凑到面前也看向账簿。 “大人,这上面各个种类粮食亏空的数量与储大林账簿上记载的只差了尾数。”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你记得?” “记得,”郑豆豆随便指了黍米:“这里记载共亏空四千贰佰壹拾壹石,储大林的账簿上就有同一种记载为一千叁佰石、一千伍佰石、一千肆佰石。” “还有这个大米……” 景奕行让竹青将储大林的账簿拿出来,根据郑豆豆指的一一核对,果然不差。 景奕行这才意识到他之前还是小瞧了郑豆豆的记性。郑豆豆的记性何止是好、简直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核对完账簿,景奕行问卫志宇:“如果差一点尾数是正常的吗?” 卫志宇:“储粮差额在五分内都是被允许的。” 这样看来,储大林的账簿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私下出售粮食的记录,只是因为用密语写的,出售对象是谁就不好猜测了。 景奕行又问:“储大林的这些亏空数据是谁查出来的?” “正是下官。” 景奕行让卫志宇誊抄一份关于储大林亏空粮仓的明细数据,并加盖司农寺的印鉴。 卫志宇拿出一份账簿:“猜到大人要来,早就准备好了。” 临走的时候,郑豆豆突然问了句:“卫大人与储大林平日关系如何?” 卫志宇顿了一下后道:“他之前是我的上司,我们就是正常的上下司关系。” “储大林在司农寺与谁关系最好?” “这个我不太清楚。” 从司农寺出来后,景奕行问郑豆豆:“你刚才怎么突然问了卫大人那两个问题?” 郑豆豆:“你不觉得这个卫志宇太过能干一些了吗?” “你是说他查出了储大林的亏空数?” “储大林管理的粮仓可不是丁点大的地方,换作你是卫志宇,你在不知道储大林亏空的情况下,能在短短几天就查清楚吗?” 景奕行一凛:如果没人帮忙,他还真查不出来。 “还有,我们来到这里后,一点也没有慌乱的迹象,反倒一切井井有条,新手上任也不容易做到吧?” 景奕行又是一凛:换作他是卫志宇,又要查亏空、又要整肃,也做不到如此井井有条! “还有……”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还有什么?” “虽然说圣旨勒令大理寺查储大林亏空案,但这不过是三天前的事情,卫志宇早就准备好加盖司农寺印鉴的誊抄账簿,是不是也太巧了?” 景奕行停下脚步: “你说得对,这个卫志宇不同寻常,他应该早就知道储大林亏空粮仓一事,而且早就查实了数字。” 竹青问道:“大人,要不要再回去问问他?” 景奕行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郑豆豆:“你是怎么想的?”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假若储大林没被火烧死,亏空粮食一案会暴露吗?” 景奕行想了想:“纸包不住火,迟早会暴露。” “假若暴露了,储大林会被如何处置?” “三万石粮食不是小数目,正常情况下要被处死。” “那粮仓的其他人员呢?” 景奕行心思一动: “其他人员也要被牵连,可卫志宇不仅没被牵连还升了官接替了储大林的位置,只可能是他举报的。” “你说,卫志宇刚举报完储大林,储大林就死了,事情真那么巧吗?” 景奕行不是第一天办案,以前所办案件中有巧合也有人为,没有证据之事他不好妄言。 郑豆豆却继续往下说: “储大林之死目前尚未证实是他杀或意外,但他的死亡原因是因为衣服上有磷粉又沾了酒才会自燃。 储大林死前喝了酒,衣服上沾上酒不奇怪,可他一个管理粮仓的官员,正常情况下衣服上怎么会沾上磷粉?” 制造瓷器和冶炼兵器时可能会加入极少成分的磷粉,可储大林只是一个管理粮仓的官员,正常情况下是接触不到磷粉的。 “你的意思是?” “现在都说不好,可我现在觉得储大林的死不是意外。” 郑豆豆又接着问: “如果只是日常巡查,又没有卫志宇举报的话,储大林亏空粮仓案现在会被曝出吗?” 第40章 有了新发现 被郑豆豆连番提问,景奕行的思绪渐渐清明起来。 储大林管理的粮仓很大,三万石粮食虽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相对于他管理的粮仓而言还是很少的一部分。 假若只是日常巡查,储大林完全可以应付过去。 储大林背后有个神秘组织,之所以将储大林安排到管理粮仓的位置就是为了获得粮食或者变卖粮食所得的钱财。 储大林管理的粮仓可变卖的粮食还有许多,他目前尚有利用价值,他背后的组织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杀他灭口。 那么,假若储大林不是死于意外的话,他就是被人故意制造意外所杀。 而杀他那人或许知道更多储大林的情况。 景奕行理清了头绪,“这个卫志宇只怕知道不少我们不知道的储大林的事情。”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没有证据他不会开口。” “那我们就去找证据。” 竹青听得一头雾水:“大人,你们说话绕来绕去,我都没听明白。” 景奕行内心高兴,和竹青开了句玩笑:“要是你听明白了,我这个位置就该轮到你坐了。” 竹青嘟哝一句:“我瞧着郑豆豆也挺明白,她怎么就还是一个衙役?” 景奕行生怕郑豆豆听了这句话不高兴,连忙看向她,却见郑豆豆笑得脸上开了花。 “竹青,谁叫我是女子呢?假若我是个男人,指不定官做得比你家大人还大。” “你就吹牛吧,就你这水平,科考这一关就过不了,更别说考进大理寺了。” 看着两人斗嘴,景奕行难得露出笑容。 …… 景奕行、郑豆豆与竹青去了储大林死之前喝酒的那家小酒肆。 景奕行的任务是查那些亏空的粮食去了哪里,所以他之前并没将心思放到储大林的死因上。 可现在,通过查储大林的死因或许能知道更多储大林的事情,那就有必要查了。 听闻景奕行是来调查储大林的死因,酒肆掌柜连连道:“他的死与我们无关,他是出了我们酒肆被鬼火烧死的。” 郑豆豆问:“他是一个人来喝的酒还是与其他人一起?” 酒肆掌柜见郑豆豆并没有将矛头直接指向他们酒肆,便叫了那天招待储大林的伙计过来。 “有什么事情问他。” 郑豆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伙计道: “他那天应该是约了人,因为他吃饭前频频往门外望,还念叨了几句‘怎么还没来’,不过后来他便让我上酒上菜一个人吃了起来。” “就是说他那天是一个人在你们酒肆吃的饭?” “是,一个人吃的饭,还喝了点酒。” “中间有没有人与他搭讪?” 伙计想了想:“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并不是只招待他一个人,并没有随时关注他。” 或许郑豆豆是个女子、看着也不凶的缘故,伙计与郑豆豆说话并不紧张。 “储大林那天有无异常?比如他的衣服、举止、神态等。” 伙计仔细想了想,然后回答: “除了多看了几眼门外、念叼了几句‘怎么还没来’外,我真没觉得他有什么异常的。 就连后来他一个人吃饭吃得也算高兴。” “你再仔细想想,他来时和走时真的没什么不同?比如衣服有没有沾上酒水、有没有一闪一闪亮的感觉?” 伙计再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我真没有注意到。” “他是你们酒肆的常客吗?” “应该不是,因为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他那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伙计说了个时间。 郑豆豆在心中算了算储大林出事的时间,与伙计说的时间相近,这样看来,储大林是从这间酒肆出去后就出了事。 从伙计那再也问不出什么,郑豆豆三人出了小酒肆。 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储大林身材肥胖,如果是酒肆的常客,按理来说酒肆里的伙计对他会有印象。” 景奕行表示赞同。 因为他和乔墨、万俟肆经常去的那家“清酿”小酒肆,掌柜连他们三人喜欢喝的酒都记住了。 “你说,储大林约的是什么人?照伙计的描述他应该是盼望那个人来的。可是那人失约后他也没生气。 要什么样的人才会令他如此?” 景奕行思索起来。 假若他和乔墨、万俟肆他们约了一起吃饭,他也会期望他们来,而且就算他们失约他也不会生气。 可假若换了是应酬之人,他要么失望、要么生气,做不到平常心以待。 “应该是亲近之人。” “储大林的亲近之人有哪些?” “同僚中有谁不知,但家中之人应该只有那个妾室和两个儿子。” 说到这里,景奕行吩咐竹青: “你先去一趟司农寺,打听一下储大林平素与谁关系好?记住,不要找卫志宇和他身边的人打听。 然后你再去找一下储大林的夫人和妾室,问她们他的朋友有哪些?” 竹青应了。 竹青走后,景奕行问郑豆豆: “你说,既然伙计没有注意到储大林衣服上有异样,那他衣服上的磷粉有没有可能是他出了酒肆后被人洒上的?” “这个可能性很大。 酒肆与储大林出事之间的距离是三百米,而且当时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假如有人靠近储大林并趁机在他衣服上洒上磷粉,他不会察觉。” 郑豆豆:“等晚上这两边的夜市开摊后,我们再来询问。” “现在离夜市开摊还早,我们先回大理寺。” 回到大理寺后,甲一他们还没有回。 景奕行将一个包裹递给郑豆豆:“给你的。” “是什么?” 景奕行脸有些热,“你打开看看。” 郑豆豆将包裹打开后,却见里面是一件衣服。她将衣服摊开,正是昨日她租赁的那套白色常服。 “大人,这是何意?” “我见你昨日穿这套衣服颇为合适,想着你以后办案或许还有需要,就让竹青替你买下来了。” 郑豆豆一时难言:把买衣服的钱换成银子给她多好。 见郑豆豆不语,景奕行误会她的意思,“这是公账支出,不用你自己掏钱。” 郑豆豆这才开口:“多谢大人。” 景奕行心想:原来她担心要她自己负担。 这样想着,景奕行又说话了: “以后你替我办案的时候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与我说,我不会让你自己花钱。” “多谢大人。” 景奕行原本就不是一个话多之人,郑豆豆无话后,他就不知道要找什么话说。一时之间,冷场了。 见景奕行无话,郑豆豆道:“如果大人无事吩咐,那我先下去了。” “哦,好”。 郑豆豆拿着包裹出去后,景奕行拍了拍脑袋:怎么就不知道和她多说几句话?哪怕是问问她小时候的事情也成。 可现在再将人叫进来问,也太刻意了。 第41章 景大人对小豆子不同 出了景奕行的公事厅后,郑豆豆停了一下。 景大人最近怎么怪怪的?以前他对自己可没这样好的脸色,更别说给自己报销费用。 莫非真是甲一说的那样: 上次是自己死乞白赖要来的,所以他才对自己没好脸色。这次是圣旨让东京府衙协同大理寺办案,他才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 想来也是如此! 想通后,郑豆豆不再纠结,下去休息了。 …… 竹青是回来得最早的一个。 不过竹青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司农寺的官员说储大林平日和大家相处都还不错,但没有关系特别好、或特别差的。 储大林的夫人说只有一个叫卫志宇的官员来过家中几次,其余储大林并没有带其他人来过家中,所以她也不知道储大林与谁交好。 储大林的妾室照旧是一问三不知。 竹青道:“大人,储大林的女儿说她们找到了安顿的地方,问什么时候可以去储家抬她母亲的嫁妆。” “你抽空带几个大理寺的公差过去监督一下。” 竹青应了。 景奕行又问他:“胡人运送粮食去胡地的公凭查得如何了?还有通关文牒是真是假?” “这个还没有消息。” 说话间,甲一他们回来了。 见到甲一他们回来,郑豆豆也跟了过来。 郑豆豆狗腿地将茶水端给甲一他们: “我比你们先回来,就先泡好了金银花和菊花茶,解解暑气。” 甲一将水端起一饮而尽,“在外跑了一天还真有些渴,小豆子这杯水来得正好。”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她怎么不给自己端一杯? 郑豆豆无意中抬头与景奕行的视线对上,见他看着自己手中的茶壶,问了声:“大人要不要也喝一杯?” “好”。 郑豆豆倒了一杯水端给景奕行。 竹青伸手挡住这杯水,“我家大人喝水有自己的杯子。” 竹青说话间,景奕行已接过郑豆豆递过来的那杯水:“用哪个杯子喝都一样。” 竹青: 大人这是怎么啦?以往他喝水不都只用自己的杯子吗?就算万俟肆不小心用了他的杯子,他都要一洗再洗。 竹青怔愣间,景奕行已喝起了那杯水。 水入喉,景奕行觉得是从未有过的甘甜。 甲一默不作声将这一幕看在眼中。 喝完水,大家说起了正事。 甲一:“大人,今日我们四处查探,终于探得了一些消息。” 甲一他们按照账簿上记载的买卖粮食数量去查,果然查出了那些粮食的去处。 除了那一万石粮食外,其余两万石都是卖给了粮商,有东京、西京的粮商,也有周边大名府、真定府、太原府的粮商。 “大人,这些粮商虽然是以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购买的粮食,但于他们所经营的总量而言数量并不算大,你看要不要找上他们?” 景奕行暗暗思量: 这些粮商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收购粮食,自然知道这些粮食来路不正,但是就算找上他们,没有确凿的凭据想从他们兜里掏出钱来只怕不易。 “那些卖粮食的银子可有去处?” “那些卖粮食的银子是以飞钱的方式结算,可问题是储大林都将这些飞钱取了出来兑换成了交子。 交子的去处就不好查了。” 景奕行又默默思量了一会: 储大林将飞钱兑换成交子就是不想让人查出这些银钱的去处,可是这些交子既然不在他手中,必定是交给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又是谁呢? 想是想不出来的,景奕行只能道: “明日你们再去打听一下,储大林平日与谁有来往。不仅要查与他来往密切之人,也要查偶尔来往之人。” “大人,这个不太好查。” “先查查看吧。” 甲一几人只好领命。 “还有,明日竹青随着你去钱铺,将那些粮商飞钱结算的证据弄来。” 甲一应了。 景奕行看了看天色,对甲一几人道:“今日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家休息。郑豆豆,你留下。” 郑豆豆知道景奕行是要带她去夜市查探储大林的死因,但甲一不知道。 甲一:“大人,如果你有差遣不如让我去,让小豆子先回家。” 郑豆豆连忙道: “甲一,大人是想查储大林当日自燃的原因,我是现场目击者,也是我将储大林的尸体送回东京府衙,我去最合适。” 见郑豆豆如此说,甲一不好再多言。 甲一他们走后,景奕行对郑豆豆道:“走吧。” 另一边 甲一离开大理寺后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去了东京府衙。 甲一找到郑行,将景奕行留下郑豆豆之事说了。 “师父,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在我面前还这般做作做甚?” “就是、就是……我感觉景大人对小豆子有些不一样。” 郑行心一凛,却不露声色:“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景大人对小豆子太关注,也太照顾。” 甲一将昨日景奕行出一两银子看郑豆豆开锁工具之事说了。 “景大人并不是那种与下属打成一团的上司,他对我们虽不严厉但一直保持着距离。 可他却总在有意无意拉近与小豆子的距离,好像能多与小豆子说句话、多待一会儿也好的感觉。 总之,我说不上来。” 郑行问:“除了出一两银子这件事,还有其他事吗?” 甲一想了想,又将景奕行喝下郑豆豆倒的水之事说了。 “如果不是竹青说了那句话,我并不会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同。 可竹青明明说景大人有自己喝水的专用杯子,他却还喝了我们喝水的杯子,就像是想喝小豆子泡的水一样。” 郑行是过来人,听完甲一说的这些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景奕行这是对郑豆豆产生了好感。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郑豆豆的态度。 “那小豆子呢?你看她是什么意思?” “小豆子啊,我看她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收钱倒是收得挺高兴。” 郑行:“那就不管她,你也只当什么也不知情。” 甲一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小豆子会不会吃亏?” “小豆子机灵着,暂时不用担心。反正办完这个案子小豆子与景大人也不会再有关联。” 郑行最是了解郑豆豆,她不是会被几句甜言蜜语哄走之人,除非景奕行对她很好很好她才有可能会对景奕行另眼相看。 只是,景奕行那样家世之人怎么可能耐得下性子一直捧着郑豆豆? 他们对郑豆豆只不过一时新奇罢。 有了郑行这番话,甲一便也将心思放开了。 第42章 路十三接小豆子 州桥夜市 南御街的州桥至朱雀门段是着名的州桥夜市,从白天一直营业到三更。 从州桥往南,街上全是卖水饭、熝肉、肉干等的餐饮店铺,但到了夜市,这里便会多出许多摆摊的小贩。 有的是固定摊位,有的则是一路叫卖的流动商贩。 站在储大林当日吃饭的小酒肆门前,郑豆豆指着前面一个地方对景奕行道: “当日我和十三就是在那里发现储大林身上着火的。” 景奕行往四周看了看,热闹是热闹,可正因为太热闹,商贩都只顾着忙自己的生意,根本无暇关注周围发生了什么。 景奕行对郑豆豆道:“我们从这里慢慢往前走。” “好”。 景奕行特意没将竹青带来,只有他和郑豆豆两个人。 这一段距离只有几百米,景奕行几乎是一步一停地往前走。 郑豆豆不明白景奕行的心思,只以为景奕行这样做有他的用意。 “你家距离这里不远吧?” 郑豆豆指了指前面,“从前面那个口子往右拐进去,再走上一里多地就是我家在的街道。” “听说你和路十三是一起长大的?” “嗯,我和十三、三花是一起长大的。” “可那天甲一说你三岁时就被你爹带到东京府衙又是怎么一回事?” 景奕行想多了解郑豆豆一些,无话找话。 “那个啊,也是真的。” 见景奕行看着她一副很想知道的表情,郑豆豆略略说了两句: “我翁翁、婆婆走得早,我三岁时死了娘,爹上衙时不放心将我一个人放在家中,便将我带去府衙。 我四岁认识十三后,爹上衙时还是会带上我,但爹放衙后或轮休时我都会和十三、三花玩在一处。 我十一岁那年,十三跟着路叔进府衙做事,我便也开始在府衙打杂。” “这样看来,你和路十三关系是真的很好。” “嗯,十三对我很好。” 郑豆豆觉得景奕行真是奇怪,为什么突然对她的事情这样感兴趣。 景奕行安静了一会,最终还是问出他想知道的问题:“你会嫁给十三吗?” 郑豆豆转过头看向景奕行,“大人,你怎么突然这样关心我?” 景奕行避开郑豆豆的视线,“我想着我们也算相熟了,所以才问一问。” 郑豆豆收回看景奕行的视线,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嫁给十三。” 郑豆豆这样回答倒也在景奕行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不明白郑豆豆为什么会突然叹口气。 景奕行试探着问:“你爹不同意?” 郑豆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大人,这一路过来,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景奕行这一路的心思全在郑豆豆身上,能看出什么来? 不过他也明白这是郑豆豆不想再和他谈论路十三。 景奕行敛了其他心思,专心打量起四周来。 “前面那个卖花的姑娘平日也在这里卖花吗?” 郑豆豆看向前面,这条街上唯一冷清一点的地方就是那个卖花姑娘周围。 “我不知道,上前问问。” 郑豆豆上前走到那个卖花姑娘面前:“姑娘,你每日都在这里卖花吗?” 卖花姑娘看着郑豆豆身上的衙役服装有些戒备。 郑豆豆朝卖花姑娘露出个亲切的笑容:“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一点事情。” 郑豆豆这个笑容有些可爱,卖花姑娘的戒备松了一些。 “中元节那晚,前面那里有一个人身上着火了,你知道这回事情吗?” 见郑豆豆不是来收她摊位费的,卖花姑娘活泼了许多: “我听说了,听说是鬼火上身。只是当时我在这里卖花,没有看到现场。” “那着火前你在这里有看到一个身材肥胖的人经过吗?” 卖花姑娘看着郑豆豆不吱声。 郑豆豆中蹲下来挑了一束花,“这个多少钱?” 卖花姑娘忙道:“一百文”。 这个价格有点高,但郑豆豆知道这个价格不止是花钱,还有开口费。 郑豆豆示意景奕行付钱。 景奕行一时没反应过来,在郑豆豆提醒下连忙付了钱。 收好钱,卖花姑娘才说话: “着火前,我的确有看到一个身材肥胖之人经过,不仅如此,我还看到有另一个人撞了那个身材肥胖之人一下。” 听卖花姑娘如此说,郑豆豆心中一喜:“那个肥胖之人和撞人之人长什么样?” 卖花姑娘又不做声了。 郑豆豆这次连花都不拿了,用胳膊肘碰了碰景奕行。 景奕行学乖了,从身上又掏出一点碎银子出来。 卖花姑娘接过碎银,这才一一描述起来。 “那两个人应该是相识的,因为那个撞人之人赔了不是后,两人还说了一会儿话。” 随着卖花姑娘的描述,郑豆豆与景奕行对看一眼: 卖花姑娘描述的两个人与储大林和卫志宇很像。 郑豆豆对卖花姑娘说:“明日我带两幅画像过来让你辨别,要到哪里寻你?” “明日还是到这里来吧。” 两人离开后,郑豆豆将手中的鲜花塞到景奕行手中,“事情真有这样巧吗?” 景奕行看了一眼手中的鲜花,“如果那个撞人之人真是卫志宇,只怕他还真有嫌疑。” “想要拿下卫志宇,仅凭这个卖花姑娘的证词不够。” “是,如果有他买磷粉或拿到磷粉的证据就好了。” “磷粉药店有卖,陶瓷窑和兵器铺都可能有,这个查起来有些麻烦。” “麻烦也要查。” 两人一边走一边讨论,不知不觉往郑豆豆家的方向走去。 突然,郑豆豆神情雀跃起来,“十三。” 景奕行往前看去,路边站着的人正是路十三。 路十三朝着两人走来。 郑豆豆转身对景奕行道:“十三来接我了,我回去了。” 景奕行看向路十三,正巧路十三的视线也看了过来。 路十三的视线在景奕行手中的鲜花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看向郑豆豆。 郑豆豆已自然而然挽上路十三的胳膊,“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 景奕行看着两人的背影,两人都没有回一下头。 也是,路十三与郑豆豆是从小的情谊,自己于郑豆豆只是一个不怎么熟的上司。 景奕行低头看向手中的鲜花,正如这鲜花是自己付钱买的,郑豆豆连便宜都不愿占。 第43章 我不会娶乔小妹 回到乔府,景奕行去往乔墨的院子。 在院子大门处遇到雪松,景奕行问:“小墨睡了吗?” “没,公子还在看书。” 进到房间,景奕行还没来得及说话,乔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送花被拒了?” 景奕行默默找了个花瓶将鲜花插上。 乔墨挑了挑眉:“这不像你挑的花,郑豆豆挑的?” 景奕行没有回答。 插好花,景奕行对乔墨说:“我想找你替我梳理案情。” 乔墨心想:梳理案情只怕是假,梳理心情才是真。 果然,景奕行开口第一句就是:“我与路十三相比如何?” 乔墨差点笑出声来。 乔墨忍住笑意: “你和路十三比做什么? 你年纪轻轻就是正七品,家世好、家财丰厚、前途无量,路十三只是一个仵作,唯一能与你相比的只有外表。” 景奕行:是啊,自己比路十三的条件好了太多,可为什么郑豆豆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见景奕行默然不语,乔墨收起了玩笑之心。 “你真对郑豆豆那丫头动心了?” 景奕行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下意识就想关心她,也想她能多关注一下我。” 乔墨:那就是被郑豆豆吸引了。 “那你看到郑豆豆和路十三亲热的时候会不会嫉妒?” 景奕行又认真想了一下:“嫉妒还说不上,不过会有一些黯然与不舒服。” 乔墨:那就是虽然在意、喜欢,但还没到真正喜欢、非她不可的地步。 “既然你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想明白,那就顺其自然吧。等到有一天你非她不可的时候再考虑其他。” 景奕行有些茫然:“小墨,非一个人不可是什么滋味?” 乔墨陷入情绪中: 非一个人不可是什么滋味啊?那就是你眼里、心里都只有他,接受不了任何其他人。 有他陪伴的时光,每时都是精彩的,如若他不在身边,那么日子就会变得黯淡无光。 “这个说是说不明白的,到时你自然就会知道。” “小墨,你会不会觉得我喜欢上郑豆豆很奇怪?” “为什么要奇怪?” “她只是一个衙役,而我……” 景奕行说不下去了。 乔墨了然。 景奕行对郑豆豆还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才会有门第、身份这些不对等的想法和顾虑。 乔墨故意试探景奕行: “乔小妹虽说是庶出,但她是我爹唯一的女儿,从小如珍似宝地长大,并不比别家嫡女差。 正好她喜欢你、我爹也想你娶她,要不你娶了她算了。” 景奕行马上接话:“我当乔小妹是自家妹妹,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怎么能娶她?” 说完后景奕行感觉这话有些生硬,又补上一句: “如果我娶了她才是对她不负责任,她应该嫁一个喜欢她的人。” 乔墨还记得上次与景奕行谈论这个话题时,景奕行对娶乔小妹的态度虽不热衷但也不排斥,还说娶谁不是娶。 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多久,景奕行的态度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到底心里有在意的人与心里没人态度截然不同。 想着乔小妹到底也是他爹的女儿,乔墨本着不多的责任心难得操一回心。 “奕行,假若你娶不了郑豆豆,你还愿意娶乔小妹吗?” 景奕行认真想了一会,“假若不能娶郑豆豆,我或许会娶其他人,但是都不会娶乔小妹。” “为什么?” “我无论娶谁都会觉得对对方有所亏欠,但我不想欠乔小妹。” 乔墨知道景奕行为什么这样说。景奕行虽然对乔小妹没有男女之情,但还是将她当成了亲人。 正因为将乔小妹当成了亲人,才更不愿意辜负她。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就趁早与乔小妹说清楚。至于爹那里你不用担心,我替你去说。” …… 昨晚与乔墨坦诚了一回心事后,景奕行的心敞亮了许多,今日早早起床去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后,其他官员都还没来,景奕行将粮仓亏空案的全部资料拿出来梳理。 1、储大林亏空了三万石粮食,这三万石粮食全都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了出去,但是目前只找到两成的银子。 2、这三万石粮食的前两万石都是卖给各府粮食商人,分成十多笔出售,数量不一。但最后一万石粮食却是一次性卖给了胡人、流入了胡地。 3、胡人运走粮食的公凭是谁签发的?他们的通关文牒是真是假? 4、储大林背后有一个神秘组织,那没找到的八成银子十有八九是入了该组织。 5、储大林有一枚太阳图案的金牌,之前在邓天一家也发现该太阳图案,他们背后的组织很有可能是同一个,那就是说丢失的军械也很有可能是流入了该组织。 6、满月夜断头案的杀人者后背纹有太阳图案,还有那么多人来救他,他很有可能就是神秘组织之人,且身份不低。 7、神秘组织目前有三条线索: 一、用刀锋有些特殊的大刀; 二、太阳图案; 三、目前不缺粮、只缺钱,否则也不会让储大林将粮食卖了。 8、储大林及其妾室都非夔州人,他却将产业置在夔州,这是何意? (可不可以推断他背后的神秘组织势力触及不到巴蜀一带?) 9、储大林之死很有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但很有可能不是背后组织所为,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如果他还活着,又不被揭发的话,他还可以卖最少七万石的粮食) 10、杀死储大林的凶手目前怀疑对象为卫志宇,尚需进一步查证。 列好这十条,景奕行又在下面写上几条。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 1、将低于市场价格卖给各府粮食商人的差价银子追回,约有两千叁佰余两银子。 (贱卖给胡人的一万石粮食差价约一千两百两,追不回来了。) (可不可以追罚各府粮食商人,让他们以后不敢再收不正常渠道的粮食?如果罚,罚多少合适?) 2、尽可能追回流入储大林背后神秘组织的卖粮款一万两仟两(目前可能性极低)。 3、储大林的资产包括东京的房产在内一共七千余两,全部上交再加上从各府粮食商人那追回的银子,还差约九千两。 (如果追罚各府粮食商人两千叁佰两,那就还差六千七百两) 4、从胡人公凭这条线入手,看能不能查出幕后之人是否与神秘组织有联系? 5、追查储大林的死因,看能不能问出更多储大林背后组织的情况。 6、继续追查神秘组织。 景奕行将这些写完后,郑豆豆来了。 第44章 我想借调你 前两天郑豆豆都是最后一个到,昨日又领了二两银子的补贴,所以她今日特意起了个早。 郑豆豆没想到景奕行来得这样早,但又不能装作没看见,只能上前招呼:“大人早。” 有了昨晚与乔墨的那番话,景奕行看向郑豆豆,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他? 郑豆豆的长相不能算很美,不过长得很甜,让人看着就有好心情。 郑豆豆的眼睛很大很圆,但时不时透露出狡黠,一看就是鬼主意挺多的人,不过也挺可爱。 郑豆豆真心笑的时候最好看,甜甜的,能甜到人的心里去。特别是嘴角边一闪一闪的小酒窝,让他忍不住想用手指轻轻戳一戳。 还有郑豆豆的嘴唇,粉粉嫩嫩的,让人…… 景奕行不敢再看,移开了视线。 郑豆豆觉得景奕行打量她的眼神挺奇怪,不由摸了摸脸:难道早上洗脸没洗干净? 不至于啊? 她和十三一起从家中出发的,要是没洗干净,十三还不早就说出来了? 郑豆豆忽视这种奇怪的感觉,“大人,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做吗?” 郑豆豆的话将景奕行拉回现实,他定下心看着梳理好的案情,将纸张递给郑豆豆:“你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 郑豆豆将纸张接过看了:“原来邓天一涉及的是军械丢失啊。” 景奕行这才意识到郑豆豆并不知道邓天一涉及的是军械丢失。可是郑豆豆看都看了,再遮掩反倒欲盖弥彰。 “我想将你借调到我身边追查太阳图案一案,此事事关机密,你不能告诉其他人,包括你父亲和路十三。” 景奕行原本就打算追查邓天一、储大林背后的组织,现在将郑豆豆拉进来一起追查倒是一个好办法。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过目不忘的特长,还有你擅长开锁。” 景奕行说的是真心话。 郑豆豆的这两样特长在追查案件时有很大用处。 “可是我不愿意。” 郑豆豆生怕景奕行针对她,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保证不会将邓天一案和太阳图案之事说出去。” 景奕行灵机一动:“只要你愿意加入,我每个月支付你十两银子。” 郑豆豆眼神一亮:“真的?” “真的,从这个月算起。” 郑豆豆心里反复纠结起来: 她在东京府衙一年全部收入是二十两银子左右,这一个月就有十两,要是做上两个月,就顶得上东京府衙一年了。 可是,她在东京府衙自由惯了,闯了祸也有她爹替她背,要是她在大理寺闯了祸怎么办? 见郑豆豆没有答应,景奕行以为是十两银子吸引不了她,于是改口道:“要是你嫌十两银子少,我可以加到十五两。” 见景奕行一开口就加了五两银子,郑豆豆吓了一跳:“不是银子的问题。” “那是什么?” 到底禁受不住一个月十两银子的诱惑,郑豆豆定了定神:“想借调我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也有条件。” “你说。” “案子办完后,你要保证我能再次回到东京府衙当衙役,还不能让府尹和林大人有意见。” “可,我会亲自和你们林大人交涉,也保证你们府尹不会有意见。”。 “我性情有些跳脱,行事有时难免不如大人你的意,还请大人多包容。” 景奕行想了想:“小事无妨,但大事你需听从我。” “可”。 “还有什么条件?” 郑豆豆想了想:“暂时没想到,想到以后再说。” “好。” “还有……” 郑豆豆忍了忍心疼: “每个月十两银子就可,不用十五两银子。这个月已过去一半,你只需付我五两银子。” 看着郑豆豆一脸心疼地说出一个月十两银子,景奕行不由想笑。 景奕行克制住笑意:“都按你说的办。” 事情说定,郑豆豆便认真看起景奕行写的案件分析来。 “大人,我觉得你写得很完善。” “你就没有什么想补充的?” “大人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你手下的兵,你指哪我打哪。” 景奕行再待说什么,又有人到了。 来的人是丁四。 郑豆豆看着丁四一脸愁容便知他定又是为银子发愁。 想着马上每个月就会有十两银子收入,郑豆豆将丁四拉到房间外面,将昨天景奕行发的两贯官交子拿出来塞给丁四: “这个你先用着。” 丁四忙推脱:“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我暂时用不到,再说,这也不是给你,等你有钱了再还我。” “可你知道我家的情况,一直入不敷出,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钱还你。” “那就等你有钱了再还”。 郑豆豆将钱塞进丁四手中:“先替大娘买药要紧。” 丁四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小豆子……” 郑豆豆朝丁四笑道:“你我是兄弟,兄弟有困难帮忙是应该的。” 郑豆豆不知道,景奕行将她和丁四的这一番话听了个正着。 景奕行见她拉着丁四往外走,想知道她做什么,便跟了上来,没想到听到了这一幕。 景奕行突然回想起相国寺那次的情景。 当初郑豆豆明明很喜欢那支珠钗也没买,想来是舍不得银子,可她却能周济同僚,这品性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景奕行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也想起了乔小妹当时说的那些话。 当时他只觉得听着有些不舒服,现在想想他当时未发一言的行为实在可恶! 那郑豆豆会不会因为那件事对自己印象差? 会,肯定会! 怪不得郑豆豆一直对自己“敬”而远之。 这样想着,景奕行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景奕行又联想起那支珠钗。 当日乔小妹看上了那支珠钗,他替乔小妹付了银子,可他却只见乔小妹戴过一次。 以往他并没有觉得乔小妹的行为有何不妥,因为乔小妹周围的人都差不多如此。 就连他自己、乔墨和万俟肆,虽然不至于奢靡浪费,但也从不知道节俭为何物。 可现在关注郑豆豆和丁四他们的生活、知道他们为了微薄的俸银奔波、劳累,不得不时时计算、时时拮据后,景奕行对以前的认知开始反省。 第45章 这匹马专供你用 甲一他们都来齐后,景奕行分配了任务。 甲一他们七人仍然追查储大林的人际关系,看能不能从中查到私卖粮款的下落以及神秘组织的线索。 竹青带领大理寺差役向低价买入粮食的各府粮商追回差价银子并相同金额的罚款。 他和郑豆豆则继续追查储大林的死因。 景奕行思考良久后,还是决定对低价买进粮食的粮商予以相同金额的罚款,以此警告他们不再收不正常渠道的粮食。 分配完任务,景奕行找了大理寺的画师画了储大林和卫志宇的画像。 两人拿着画像去了州桥附近找那个卖花姑娘。 在那个卖花姑娘又想索要银子时,郑豆豆板了脸: “差不多就行了。 我是东京府衙的衙役,你们的税赋都归我们收。你私自摆摊我都没有让你补交税赋,你也不要太贪心。” 听到郑豆豆的话,景奕行掏碎银的手顿住。 他以为郑豆豆他们都是花钱买消息,没想到也有“恩威并施”的时候。 见郑豆豆板了脸,卖花姑娘也不敢再造次。她确认了“自燃”那天晚上就是卫志宇撞的储大林。 时间正是储大林“自燃”前。 从卖花姑娘那离开后,景奕行对郑豆豆道: “接下来我们就要查实卫志宇得到磷粉的证据,如果有了证据,基本就能断定是卫志宇设计谋杀了储大林。” 郑豆豆挠了挠脑袋,“可东京府这么大,你说我们应该从哪里查起?” 景奕行想了想: “一般来说,一个人做见不得光的事情时不会挑大家认识他的地方,因此卫志宇家附近、司农寺附近可以最后查。 还有人来人往、人流密集的地方可能性相对也较低,因为担心遇到熟人。这些地方也可以排在后面查。” “那你觉得卫志宇最有可能在哪里买磷粉?” “这个就不确定,得碰运气。” 郑豆豆:“陶瓷窑数量还有限,但这么多药铺和兵器铺,靠我们两个人查那得查到猴年马月。” “所以我们要找外援。” “找谁?甲一、竹青他们都在忙。” “你到时就知道了。我们先回大理寺多画些卫志宇的画像。” 回到大理寺,在安排画师画卫志宇的画像后,景奕行带着郑豆豆来到马厩前。 “挑匹马。” 郑豆豆双眼放光:“我也可以骑马?” “嗯,以后这匹马就专供你骑。” 要是早知道有这个福利,郑豆豆根本不会纠结那么久、立马就会答应景奕行的提议。 郑豆豆喜滋滋地左挑右选,最后还是景奕行替她挑了一匹身材比较矮小、头很大、脖子很短的蒙古马。 郑豆豆看了眼一旁景奕行的大宛马:“你的马这样高大,怎地我骑的马要矮小许多。” 景奕行“咳”了一下: “蒙古马既耐酷暑也耐风寒,跑起来稳健,而且耐力非常好,可以连续跑四个时辰。” 最重要的一点景奕行没说出来,他怕郑豆豆听了不高兴。 那就是郑豆豆个子娇小,骑在高头大马上也不是那样稳当。 之前景奕行还没太注意,现在来挑马时他才注意到郑豆豆身材娇小、比他矮了一个头还要多。 听景奕行这样说,郑豆豆还是不愿。 景奕行只得道:“要不,你先试试骑我的马?” “好”。 郑豆豆立马答应。 她馋景奕行的马许久了。 郑豆豆对马的认知不多,但无论是谁看到景奕行的马都不会怀疑那是匹好马。 景奕行轻轻抚了抚几下他的马,然后对郑豆豆道:“可以骑了。” 郑豆豆高高兴兴来到大宛马身边准备试骑,然后尴尬的一幕发生了: 马蹬有些高,短腿的郑豆豆上不去马。 景奕行掩下笑意,“要不要我帮你?” “要。” 景奕行托起郑豆豆,郑豆豆终于如愿以偿骑上了大宛马。 郑豆豆将身体伏下,欢喜地抱了抱马,然后在马脖子上抚了好几下。 看着这一幕,景奕行有些羡慕起他的马来。 “你先跑几圈试试。” 郑豆豆高高兴兴地跑起马来。 然而几圈马跑下来,郑豆豆认怂了: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高头大马的! 她骑在这匹大宛马上,不是她骑马,而是马载着她颠簸。 郑豆豆这时才明白景奕行为什么要替她挑一匹身材比较矮小的马了。 最终,郑豆豆选择了景奕行替她挑的蒙古马。 景奕行替郑豆豆办好了马匹使用手续。 “以后这匹马就专供你骑,你想骑马随时都可以过来。有空多与它亲近,最好自己替它洗涮、喂它吃草。” 郑豆豆高高兴兴应了。 画师画完几十张卫志宇的画像后,景奕行和郑豆豆带上画像骑上马去了景阳门街。 景阳门街在东京城的北部,外城边上。街两边是民居和店铺,此外都是官家近卫军的军营。 景奕行带郑豆豆来这里是找万俟肆。 郑豆豆之前见过万俟肆,不过此时才知道他的身份:正七品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队长。 郑豆豆心想:又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正七品官员,看来他们家世都非比寻常。 景奕行将来意和万俟肆说了:“我想你手下替我打听画像上的这个人有没有拿到过磷粉。” 万俟肆接过卫志宇的画像一口答应:“我会让他们细细查问,有了消息告诉你。”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听小墨说自他生日过后就没见你了。” “说起来就烦,我阿娘说我年纪不小了,让我三位嫂嫂到处替我张罗对象。我一回家就是相亲,所以我最近都没有回家。” 景奕行心一沉,“小墨知道你阿娘在替你说亲吗?”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我没告诉他。” “你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 “能躲一天是一天。” 见万俟肆虽然嫌烦但也无所谓的态度,景奕行不好多言,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景奕行没有说话。 郑豆豆觉得景奕行有心事,好像是万俟肆说了相亲的话后。不过郑豆豆没有问景奕行也没有猜测,因为她与景奕行不熟。 第46章 神秘组织不容小觑 这天回家吃晚饭的时候,郑豆豆将景奕行想借调她的话说了。 “原本我不太想在景大人身边做事,可是一个月十两银子的补贴实在太诱人了,我最终没忍住。” 听郑豆豆说完事情经过,郑行更加确定景奕行对郑豆豆有些“非份”之想。 不过郑行看郑豆豆一点也没意识到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便也没有点破。 “总算你还记得你自己是东京府衙的人,记得让他保你能再次回到东京府衙当衙役。” “那是自然。他银子出得再多那也是短期工,当然还是长期饭碗更重要。” 见路十三没表态,郑豆豆问她:“十三,我不该答应他吗?” “不是,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要是我选择错了呢?” “那就重新选过。除了生死,别的都不是大事,没什么不能试错的。” 郑行感慨: “到底是有学问之人,十三说的话就是比别人好听。小豆子,你日日和十三在一起,怎么不跟着她多读几本书?” 郑豆豆皱了皱鼻子:“十三有学问就成,不懂的话我先记着回来再问她。” 郑豆豆从小就不爱看书,哪怕是话本子也不喜欢看。 …… 景奕行的办事效率很高,昨日才与郑豆豆说过要借调她的话,今日就将正式公函办下来了。 “我与你们府尹和林大人都说好了,等办完太阳图案一案后再放你回去。不过这期间东京府衙不会发你俸银,由我发。” 说完景奕行给了郑豆豆一张五贯的官交子,“这是这个月的补贴,以后每个月的补贴月初发放。” 郑豆豆高高兴兴接过官交子收好,“多谢大人。” 见郑豆豆嘴角的酒窝又笑得一闪一闪,景奕行的心情顿时晴朗。 “不过你跟着我不会轻松,多数时候都不能按时放衙,还有可能出东京办差。” “没问题。” 看在一个月十两银子的份上,日日加班都没问题。 至于出东京府办差更是没问题。 郑豆豆活了十七年半,还从来没出过东京府,正好可以见识一下外边的风景。 正式借调公函下来了,景奕行便向甲一他们宣布了这个消息。 至于一个月十两银子的补助,景奕行和郑豆豆下意识都没有提。 …… 三天后 经过几天的查探,甲一他们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储大林祖籍不是东京,他虽然在东京近二十年但并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 不过储大林会偶尔与一个叫朱文鸿的人见面,每次将飞钱兑换成交子后的几天必会见上一面。 这个朱文鸿的明面身份是一个商人,他在各大钱铺均有业务往来,飞钱、交子都有。 只是储大林死后,这个朱文鸿就消失了,他在各大钱铺办理的各项业务全部结清。 除了这个消息外,胡人的通关文牒和公凭查验也有了结果: 通关文牒和公凭都是真的,不过那个给胡人发公凭的官员是因为收受了胡人的贿赂才发放的公凭。 至此,想通过公凭查神秘组织的线也断了。 当天,景奕行一到放衙时间就回家了。 今天有点巧,在乔府大门遇到放衙回家的乔从宣。 景奕行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门房,走上前恭敬又不失亲热地唤:“义父”。 或许长年随侍在圣上、太后身边的缘故,乔从宣并不像武将,反而有些文官的儒雅气质。 乔从宣亲近地拍了拍景奕行的肩:“最近都看不见你人影,还是忙粮仓亏空案?” “是,案子查起来有点繁琐。” “压力也别太大,查得出来就查,实在查不出来我替你去太后面前说说。” “多谢义父,我先查着。” “那好,既然回来了,晚上一起用饭。” “好,我找小墨还有点事,先去他那。” 既然乔墨是皇城司的秘密人员,景奕行觉得有必要将神秘组织一事告诉乔墨。 见到景奕行,乔墨打趣: “以前总是小肆往我院子跑,现在他不见了人影你倒是跑得勤了,不会是与郑豆豆发生了什么好事吧?” “今天是有正事与你说。” 乔墨收起戏笑之色。 景奕行: “之前刚查到失踪的军械与邓天一有关,他就被人下毒害死了,用的还是乌蒙部的秘药,失踪的军械便断了线索。 而他家中出现了太阳图案。 这次粮食亏空案的犯案官员储大林则有一枚太阳图案的圆形金牌,而私卖粮食的银子他只留下很少一部分,大部分银两不见踪影。 今天查到储大林生前与一个叫朱文鸿的人有来往,我们怀疑储大林私卖粮食其余的银子是交给了朱文鸿。 可是当储大林出事后,朱文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怀疑他们背后有一个势力颇大的神秘组织在操控,太阳图案与这个神秘组织有关。” 乔墨正了正神色: “这个神秘组织既要军械、还要银钱,且势力不容小觑,不可等闲视之。” “我也是这样想的。” “明日我就进宫将情况汇报给官家,看他如何裁夺。” 乔墨看向景奕行:“储大林的案子办得如何了?” 景奕行将案子的进展说了。 “我怀疑储大林是被卫志宇杀的,让小肆替我查证据去了。” 话音才落,万俟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们二人又在背后说我什么?” 乔墨的笑容立即绽开:“说你忙得都顾不上我们两人了。” 万俟肆自顾自拿起乔墨的杯子倒了杯水喝,“我今晚歇你这里。” 乔墨瞄了一眼万俟肆手中的杯子,“你这个随手拿他人杯子喝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话虽如此说,但语气中并无嫌弃之意。 “在军营中哪有这么多讲究。” 连着喝了几杯水,又和乔墨说了几句闲话,万俟肆才对景奕行道:“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 万俟肆的手下在郑门外的一间药铺查到卫志宇曾经在他们那里买过磷粉。 乔墨看着景奕行,“我明日先与你一起去司农寺。” 刚说完正事,乔小妹的生母就差了人过来请他们去用晚饭。 …… 第47章 卫志宇是凶手 竹青还带着大理寺的差役在各府收粮商银子没有回东京,景奕行、乔墨和郑豆豆三人去了司农寺。 这一次仍然是卫志宇接待的景奕行他们。 上次郑豆豆没有细看卫志宇,这一次她仔细打量起卫志宇来。 卫志宇三十出头,长相清秀,外表看着倒不像作奸犯科之人。 乔墨也在观察卫志宇。 景奕行示意郑豆豆将药铺提供的证明给卫志宇看。 “卫大人,我想听你解释你买磷粉为什么要跑那么远?” 卫志宇的脸白了一下,“那天去新郑门办事,顺道买了,家中取火用。” “那储大林自燃前,你为什么又会在州桥附近撞上他?这不会又是顺道吧?” 卫志宇的脸彻底变惨白,他没想到这样偶然的事情都会被人注意并被查到。 乔墨已基本肯定是卫志宇设计让储大林“自燃”的。 景奕行又继续发问: “我就是好奇,明明你早就知道储大林亏空粮食,还暗自查实亏空数据举报了他,为什么还要杀他?” 卫志宇沉默不语。 景奕行转了话题: “既然你早就知道储大林亏空粮食,想必你也知道他只占了小头,那你可知大头给了谁?” 卫志宇仍然沉默不语。 景奕行只得又转了话题: “你是怎么知道储大林那天会去那家小酒肆吃饭的?明明他平素常去的酒楼并不是那家。 我猜只能是和储大林约在那家小酒肆的人告诉你的。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至此,卫志宇情绪激动起来:“你们知道什么?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想到景奕行说那天与储大林约着吃饭的人定是与他亲近之人,而甲一他们查探的结果又是储大林并无亲近的朋友,郑豆豆灵光一闪。 “那天与储大林约在那家小酒肆的人是他的妾室,不过妾室并不是真心约他,而是与你定好的计谋。 我说的对吧?” 听郑豆豆说完这话,卫志宇清秀的长相变得狰狞: “翠儿原本就是我的,是储大林见过她一面之后便强占了她,她没办法才成了储大林的妾室。” 景奕行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他看向郑豆豆,示意郑豆豆往下问。 乔墨则仔细观察着卫志宇的表情,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郑豆豆原本是灵光一闪才突然联想到翠儿身上,一时半会没想好应该从何问起。 郑豆豆镇定下来,回想看过的卫志宇档案。 “我看过你的简历,翠儿给储大林当妾室的时候你只是司农寺一个没有品阶的官吏,但储大林当时就已经是从七品。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当初并不是储大林强占了翠儿,而是两人一拍即合?” 郑豆豆虽然不明白感情是什么,但因衙役身份她听说的八卦却是不少。 比如某某为了钱如何如何;主母为了巩固地位给妾室下绝子药;妾室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给嫡子投毒等等。 八卦听得多了,郑豆豆便知道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那翠儿为了“权势”主动攀上储大林也不是没有可能。 卫志宇怔了一下:“你胡说什么?翠儿才不是这样的人!” 乔墨从卫志宇的表情分析出:卫志宇之前没想过这个可能性,或者说不敢面对这个可能性。 郑豆豆顺着卫志宇的话问:“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当初翠儿被储大林强占后,我向她保证绝不计较,仍然会娶她为妻,可翠儿说她失了贞节没脸嫁给我。 像她这样品行端正之人怎么可能主动给储大林做妾。” 郑豆豆:原来是这样,那翠儿的“品行”就有待考证。 “你在司农寺任职多年,可之前那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有升职,直到三年前你才升为九品官职,然后再慢慢升迁。 这是为什么?” 卫志宇又闭口不言。 景奕行和郑豆豆还没理清楚卫志宇和翠儿是怎么一回事,心智如狐又擅长观察的乔墨已基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乔墨主动接过审问: “你之前这么多年没有升职是因为储大林的打压,而你这三年开始升职也是因为储大林的抬举。 原因就是你三年前重新和翠儿好上了,是翠儿替你在储大林那说了好话。” 卫志宇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乔墨已经从卫志宇的神情判断出他猜对了,继续往下说: “如果照你所说翠儿真是一个贞洁观念很重的人,那她身为储大林的妾室就更不应该再和你好。 所以你凭什么肯定当初不是翠儿和储大林一拍即合?” 卫志宇再次激动起来: “那是因为三年前我告诉翠儿储大林私自卖粮仓的粮食,她为了感激我才和我好。” 卫志宇终于松了口。 至此,景奕行和郑豆豆也大概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狗血故事。 当初,翠儿见储大林是从七品而卫志宇什么都不是便弃了卫志宇改选储大林。 可没想到多年过去储大林也只是从从七品升到正七品,因此当卫志宇告诉她储大林私卖粮仓粮食后她便决定弃了储大林重新选择卫志宇。 甚至杀储大林的主意都有可能是在翠儿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形成的。 景奕行直接点醒卫志宇: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你和翠儿商定害死储大林,但买磷粉的人是你、给储大林衣服上洒上磷粉的人也是你,事情暴露后获罪的人也只会是你。 反正储大林已死,翠儿完全可以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说她没有约储大林在小酒肆吃饭,她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储大林在那个小酒肆。 更不知道你有杀储大林的想法。” 卫志宇怔愣住: 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想着翠儿说的“要是没有储大林、他们两人就能重新在一起”的话。 可现在仔细一想:如果事情暴露后获罪的人的确只是他。 卫志宇隐约有些明白过来,可他还是不愿意面对。 卫志宇喃喃自语: “当初翠儿明明说是储大林强占了她、她没办法才嫁的储大林,怎么可能是她自己想嫁?” 这个时候,卫志宇的信念已被击溃。 第48章 这狗血剧情 景奕行决定乘胜追击。 “你知道吗?储大林私吞的那部分钱财并没有留一点给他的夫人、而是全部留给了翠儿。 或许在你告诉翠儿储大林私卖粮仓粮食的那个时候起,翠儿就想好了让储大林死、你顶罪的主意。” 卫志宇眼神涣散地看着景奕行,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景奕行的问话。 乔墨低声吩咐了郑豆豆几句。 郑豆豆倒了杯温水塞到卫志宇手中: “你喜欢翠儿不是你的错,但现在你也没必要还想着包庇她。 如果你能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说不定还可以减罪。” 手中被塞了东西,卫志宇的神智慢慢恢复过来。 他低头看了手中的水杯好一会儿,慢慢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景奕行:“就从你是怎么知道储大林私卖粮仓粮食说起。” 因着当年翠儿嫁给储大林一事,卫志宇恨上了储大林,因此对他的事情格外关注。 五年前,卫志宇注意到储大林私卖粮仓粮食,但那个时候私卖数量不大,就算举告也很容易填上窟窿,因此卫志宇便一直隐着没说、只在暗中搜集证据。 三年前,卫志宇终于搜集到了不少证据,便约了翠儿在一家茶楼包间见面告诉了她。 当时翠儿就哭了起来,说她命怎么这样差、被储大林强迫做了妾不算还要摊上官司。 翠儿哭着哭着就倒进了卫志宇的怀中。 美人在怀,一直对翠儿恋恋不忘的卫志宇如何能忍受得了,当场在包间内便要了翠儿。 事后,翠儿哭着说没脸见人还不如死了好,卫志宇便抱着她一直安慰她。 这一安慰,卫志宇没忍住又要了翠儿一次。 事后,翠儿说让卫志宇看在她的面子上暂时别揭发储大林,刚尝过甜头的卫志宇答应下来。 翠儿的滋味比起卫志宇家中那个呆板无趣的大娘子好了不知多少,从此后卫志宇一颗心全系在翠儿身上。 直到不久前储大林加快了私卖粮食、将一万石粮食私卖给胡人后,卫志宇便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见卫志宇心意已决,翠儿便说“这样也好,反正她也对不起储大林,等储大林获罪后她便上吊。” 卫志宇舍不得翠儿死,问翠儿为什么不愿意跟他? 翠儿当时说道“储大林还活着的话,无论他被判什么罪她都是罪人之妇,要是和卫志宇的事情被人发现就是通奸”。 这话让卫志宇产生了储大林必死的想法,所以才有了设计“自燃”这一幕。 卫志宇说完后,景奕行问他:“那你可知储大林私卖粮食的银子给了谁?” “我有跟踪过储大林,每次私卖完粮食后他都要和一个叫朱文鸿的商人接触,我怀疑那些私卖粮食的银子都给了朱文鸿。” 这个消息倒是与景弈行他们的调查结果一样。 “除了朱文鸿外,你还知道多少储大林背后之事?” “不知道了。” 回答这个问题时,乔墨仔细观察了卫志宇,没发现卫志宇说谎。 于是,乔墨问了一句: “所以你想杀储大林还有一个原因是怕告不倒他、反而惹祸上身?” 卫志宇犹豫了一下回答: “是。 私卖粮食的银子储大林只拿了很少一部分、大头给了其他人,说明储大林身后有人、且官位还不低。 假若他背后之人替他求情或担保的话,储大林也有可能只被撤职或流放。” 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的郑豆豆恍然: 原来这才是卫志宇想杀储大林最主要的原因,什么通奸不通奸只在其次。 案情审到这里基本明朗,接下来就是让卫志宇在证词上签字、画押。 从司农寺出来后,郑豆豆问景奕行:“翠儿那里还要审吗?” “自然要审。” “只怕翠儿会将一切事情都推脱,连和卫志宇通奸之事都不会承认。” 乔墨笑道: “那是自然,她打的主意就是死无对证。 丫头,你之前是怎么想到卫志宇和翠儿有奸情的?” 郑豆豆: “之前景大人说过储大林应该是约了亲近之人在小酒肆吃饭,而甲一他们又没查到储大林有其他亲近之人,于是我就联想到了翠儿。 他一点家财都没留给储大娘子和他女儿,总不可能与她们二人亲近。” 乔墨和景奕行对看一眼,乔墨接着问: “你是这一次才联想到还是以前也能产生类似的联想?” 郑豆豆挠了挠脸颊: “或许是因为我记忆力好,只要用心,遇到有关联的人或事物时,我能将以前记住的某些信息联系起来。” 乔墨与景奕行又开始用眼神交流:要真是如此,你把郑豆豆借调到身边办案还真是赚了。 审翠儿之事乔墨就不参与了,他和景奕行郑豆豆在大理寺前分了手。 回到大理寺后,景奕行让大理寺一个差役传讯储大林的妻妾、儿女明日到大理寺听审。 …… 第二天,储大林的妻妾、儿女都来了大理寺。 甲一他们今天都在。 郑豆豆细细打量翠儿,不到三十岁,长得挺妖娆。或许因为昨天审卫志宇审出来的新情况,郑豆豆还在翠儿身上看出她很有心机。 郑豆豆再看向储大娘子,长相普通且看着不太聪明。 景奕行开口: “今天将你们全都叫来是因为储大林一案又有了新进展,储大林之死并不是意外,而是卫志宇在他衣服上洒了磷粉才导致的自燃。” 说这话时,景奕行和郑豆豆的目光都看向翠儿。 只可惜翠儿低垂着头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郑豆豆又将目光扫向储大娘子,却见她一脸茫然。 景奕行继续往下说:“卫志宇已承认他杀人,只是卫志宇还说了一些关于储姨娘的情况。” “储姨娘,你将头抬起来。” 翠儿将头抬了起来。 景奕行看着翠儿,“卫志宇说是你与他合谋杀的储大林,因为你和他有奸情。” 翠儿的脸马上变了,不过不是心虚而是愤怒和委屈。 “卫志宇这是污蔑,他是报复我当年不肯嫁他之仇。可他也太不是东西,这样的污蔑足以绝了我的活路。” 如果昨天没有审卫志宇,单看翠儿的表现,郑豆豆还真的会以为翠儿是冤枉的。 景奕行随后又问了翠儿几个问题,果然如景奕行他们所料:翠儿将谋害储大林一事推了个干净。 没有其他证据,仅凭着卫志宇的证词的确不足以定翠儿的罪。 可景奕行的重点是追回私卖粮食款项和查明神秘组织,没有那么多心力继续追查翠儿有没有犯罪。 最后,储大林“自燃”之事做了切结。 …… 第49章 我想搬回景府 审完储大林的妻妾,景奕行对大家道: “最近大家都忙累,如今案子只剩追查卖粮食的银两,这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今日放个假,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一众衙役应了,可是大家都没急着走,而是凑到一起八卦起来。 “小豆子,此中剧情你最清楚,说来听听。” 郑豆豆将卫志宇和翠儿的奸情一一说来。 一衙役打了个寒颤:“这翠儿太毒,卫志宇怎么说也是与她有旧情之人,她利用起来毫不手软。” 另一衙役:“我看还是卫志宇太蠢了才会被她利用。” 甲一:“你别以为自己多聪明,要是你娶个翠儿这样的媳妇,指不定比卫志宇下场还惨。” 一衙役:“丁四媳妇运倒是不错,要是我也能遇到荷花这样的好姑娘就好了。” 丁四笑笑没出声。 甲一: “那是上天见丁四孝顺对他的补偿,你小子要是多做些善事,指不定哪天也遇到另一个荷花。 以后你们娶媳妇可要将招子放亮,千万别娶了翠儿这样的,否则被吸干做成人皮风筝。” 一衙役:“你只说我们,怎么不说说你自己?你比我们都大几岁,不是也没娶媳妇?” 大家哄笑起来。 见郑豆豆一直没说话,甲一问她:“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八卦吗?今日怎地不发一言?” “我在想,每件罪案涉及的并不只有罪犯和被害人,还有他们背后的家庭。 比如说卫志宇。 卫志宇和翠儿通奸自己是图了痛快,可他大娘子呢?岂不无辜? 还有储大林的家眷。 储大娘子好歹还有嫁妆,她和储大姑娘以后的生计暂时有个着落,可储大林的两个儿子还小,以后要怎么生活?” 郑豆豆的话说完后,大家都沉默了。 甲一缓和气氛:“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说不定人家过得比我们还好。” 丙三也道:“就是,我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不操其他人的心了。” 乙二也补了一句:“小豆子,你糊涂了?储大林的两个儿子归储大娘子养。” 郑豆豆这才想起按律确实如此。 “你们说这对储大娘子公平吗?” “什么公平不公平?夫为妻纲,等你以后嫁了人也得听你夫婿的。” 郑豆豆瞪圆眼看着这群莽汉,气呼呼起身走了。 几名衙役还在郑豆豆背后哄笑:“小豆子生气了……” 哪里还有刚才瞬间沉重的气氛。 …… 虽然给大家放了假,但景奕行并没有休息,一直忙碌到亥时。 景奕行刚进大门,门房就对他说:“公子让你回来后去找他。” 景奕行去了乔墨的院子。 乔墨正在泡茶,见景奕行来了递了杯茶给他。 景奕行接过茶闻了一下:“顾渚紫笋?” 顾渚紫笋被茶圣陆羽论为“茶中第一”。 “嗯,今天官家给的,我都怀疑他是借我之手特意给你的。” 乔墨不爱喝顾渚紫笋,但顾渚紫笋却是景奕行的最爱。 景奕行笑道:“就你多心,官家那么忙,他怎么可能会记得我爱喝顾渚紫笋?” 景奕行喝了两杯后,问:“你今天见官家,官家怎么说?” “官家让我继续追查太阳图案背后的神秘组织,我说需要你帮助,他让我自己协调。 还有,我今日特意查了一下乌蒙部,这个部落信奉金乌(传说中的神鸟),虽然说与太阳也有一些联系,但是他们部落的标志性图腾都不是我们案件中的太阳图案。” “那会不会是神秘组织与乌蒙部有某种联系?” “这就不好说了。” 见乔墨说话间喝了两杯茶,景奕行关心说了一句:“这么晚了少喝点,省得等会晚上又睡不着觉。” 乔墨“嗯”了一声。 景奕行意识到乔墨状态不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墨将手中的茶杯来回转了几圈,“我今天听说小肆在议亲。” 景奕行没有接话。 乔墨看向景奕行,“你知道?” “我前几天去军营找小肆时听他抱怨了两句。” 乔墨背靠在椅子上,“你说我们要是都不长大该多好。” 沉默了好一会儿,景奕行才开口:“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如何?只要小肆高兴,祝福他呗。” 乔墨极轻极淡地笑了一下,但整个人流露出深深的寂寥。 看着这样的乔墨,景奕行有些心疼,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乔墨。 乔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再过不久就是中秋节,柳姨娘很有可能会趁着节日提出你和乔小妹的婚事,你最好有个准备。” 景奕行沉默了一会,“你说要是我现在提出搬回景府住,会不会太没良心?” “如果你已打定主意不娶乔小妹,早搬反而更好。” 景奕行祖上为开国功臣,被封为郡公、赏赐无数。虽说本朝的爵位不世袭罔替,但景家历代均为朝廷官员,累积下丰厚的家财。 景奕行的祖父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夭、儿子三十三岁也死了。 景奕行的祖父祖母捱不过悲痛,相继去世。 因此到了景奕行这里,景家这一支就只剩他一根独苗。 原本景奕行父亲、祖父去世后,景家旁支打过景家财产的主意,是先皇特意开口指明景家财产由景奕行继承,旁支才不敢再觊觎,景奕行也才得以保全家产。 景府的宅子比乔府还大,只是景奕行十岁被乔从宣收养后住进乔府一直到如今。 乔墨见景奕行又沉默下来,道: “如果等到拒绝乔小妹再开口提搬离之事,那就落了下乘。 父亲精明,你在这个时候提出搬离他自明白你的意思,也就不会再提你与乔小妹婚事,那样双方都留了颜面。” 这个道理景奕行自是明白,只是他受乔从宣大恩,一时之间下不了决心。如今听乔墨如此说,他遂下了决心: “我现在就去找义父。” …… 从乔墨院子离开后,景奕行去往乔从宣的书房。 远远地见书房亮着灯,景奕行沉下心想了一下该如何开口,然后迈步来到书房前。 “义父,我可以进来吗?” 乔从宣虽然是武将,但他颇喜欢看书,每天都要在书房待上两个时辰。 听到景奕行的声音,乔从宣将手中的书放下,“进来。” 景奕行走进书房,看了一眼桌上的《道德经》,“义父也读老子?” 在本朝,虽然不禁佛教和道教,但儒家思想才被视为正统思想,强调仁爱、忠诚、孝道等价值观念。 乔从宣笑道:“闲来无聊,随便看看。” “义父,官家令我查一宗很复杂的案子,以后来往人员会很杂,我担心他们冲撞柳姨娘和乔小妹,所以想搬回景府居住。” 第50章 你替乔小妹相看 乔从宣略想了想: “这事是我疏忽了。 你早已成年,也任了官职,原本是该早些搬回景府自立门户。 既然你主动提了出来,那你自己看着日子搬就行,不用顾忌我的想法。 你的院子仍然给你留着,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住都行,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景奕行朝着乔从宣深深揖了一礼:“多谢义父这些年的教诲与护佑。” 乔从宣站起来拍了拍景奕行的肩膀,感慨道: “其实你祖父给你留了忠仆,先皇也有护你之言,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很好。” 景奕行内心明白:那终究还是不同。 当年他尚年幼,身怀巨财,而东京城皇亲国戚、位高权重之人颇多,就算有先皇之言不敢明着打他的主意,暗地里的算计绝不会少。 是乔从宣挡在他前面,他才能平平安安长大至如今。 只是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会说奉承话的人,而乔从宣的恩情也不是几句奉承话就能抵消。 “就算我搬出乔府,你也永远是我义父。” 乔从宣看着景奕行长大,自是知道他的品性,“都是一家人,旁的话无需多说。” “那我就不打扰义父了,先行告辞。” 乔从宣点了点头。 看着景奕行的背影,乔从宣遗憾想道:乔小妹终究还是没有这个福气。 乔从宣自然很想景奕行娶乔小妹,只是他自知乔小妹配不上景奕行才一直没开口。 乔从宣倒不是因为乔小妹是庶出才觉得她配不上景奕行,而是因为乔小妹除了一副不错的皮相和花钱如流水外,一无所长。 读书读不通、练武没天赋,请了名师教她才艺,琴棋书画连皮毛都没学到。 改而教她女工、厨艺、管家,更是样样不行。 就连性情都因为柳姨娘从小娇宠养得刁蛮、鲁莽和无知。 如果乔小妹不是自己的女儿,乔从宣真真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看。 乔从宣有时候忍不住想: 乔墨和乔小妹都是他的儿女,可一个心思机敏、狡诈如狐;另一个却蠢笨还不自知。这是因为他们的生母不同。 假若乔墨的生母还在,他与乔墨生母生的女儿定然是秀外慧中。 乔从宣没了看书的心思,去往柳姨娘的院子。 乔从宣虽然是从二品大员,但他只有柳姨娘这一个妾室。 外面的人都以为他很喜欢柳姨娘才不续娶和另纳妾,其实并不是。 乔从宣喜欢的人是乔墨的生母,只可惜乔墨生母与他夫妻缘分浅,生乔墨的时候难产而亡。 乔从宣不想娶一个新妇压制在乔墨头上才一直未续娶。 见乔从宣来了,柳姨娘欢喜道:“老爷。” 乔从宣任由柳姨娘替他宽了外套、端了热水泡脚。 “小妹的年纪也不小了,你最近上点心替她多相看相看。” 替乔从宣洗脚的手一顿,柳姨娘问道:“不是说将小妹嫁给奕行吗?” “那只是你和小妹的一厢情愿,奕行可从来没说过要娶小妹。” “只要你开口,奕行会答应。” “刚才奕行和我提出要搬回景府,马上就是中秋节了,他在这个时候提出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柳姨娘生了气:“奕行怎能如此?如果不是老爷,他怎么能有今日?” 乔从宣喝道: “你混说什么?景家祖上是开国功臣,景兄又是保护先皇而亡,景家是何等门楣,哪里需要我的关照?” 柳姨娘还是不平:“祖上再如何光耀,景奕行也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如果不是老爷,他……” 柳姨娘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乔从宣已起身离开。 乔从宣走后,柳姨娘一个人坐在床上暗自垂泪。 外人都以为她过得有多风光,其实说穿了她只是乔府一个管事。 虽然她打理着乔府的一切事宜,但产业牢牢握在乔从宣手中。 她明白乔从宣之意:乔家的产业要交给乔墨,乔从宣担心她贪墨。 原本想着只要乔小妹嫁给了景奕行,那她和乔小妹后半辈子便可以过得肆意,谁知道…… 乔小妹虽然是乔从宣的女儿,但说到底只是一个庶女,想要嫁一个像景奕行这般家世好、人品性、相貌好又有前程的郎婿极不容易。 何况景奕行还没有长辈束缚,又有万贯家财,乔小妹嫁给他便可以掌控景府一切。 柳姨娘越想越不服气,一定得想个办法凑成景奕行和乔小妹的婚事。 …… 与乔从宣说了后,景奕行第二天放衙后回了景府。 景府与乔府隔得很近,中间只隔了几座宅子。如今照管景府的是景奕行祖父的忠仆景进生。 见到景奕行回来,景进生高兴道:“少爷回来了。” “景叔,我打算这两日就搬回景府。” 景进生大喜过望:“少爷终于想通了。” “嗯,我终究要娶妻生子、自立门户,那还不如早些搬回来。” 听了景奕行这话,精明能干的景进生一下就抓住了重点:“少爷有喜欢的娘子了?” 景奕行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没有否认。 景进生更加高兴。 乔从宣和乔小妹的心思景进生如明镜般清楚,他打心眼里觉得乔小妹压根配不上景奕行,只是乔从宣对景奕行有恩,他不好多言。 如今见景奕行有了喜欢之人,还没打算娶乔小妹,景进生赶紧趁热打铁。 “家中什么都有,少爷也不用从乔府搬什么东西过来,直接回家住就行。” “嗯,我知道,我只收拾常用的物品带过来。” “那少爷今晚就住家中吧?” 景奕行想了想答应了。 …… ** 储大林亏空粮食一案结了案。 一、储大林系被卫志宇设计谋杀,储大林虽有罪,但卫志宇所犯系谋杀上司,罪不可恕。卫志宇已按律收押、等待秋后问斩。 二、储大林亏空的粮食已全部查明去处,也追回部分赃款,只是尚差六千七百两。 景奕行并没有在结案语上提及太阳图案和神秘组织。 案件既了,除了借调到大理寺的郑豆豆,甲一他们都要回东京府衙。 郑豆豆“眼泪汪汪”依依不舍地将甲一他们送到大理寺大门。 甲一笑道: “又不是从此不见,大理寺和东京府衙相隔不过二里,你要是想我们了随时可以过来看我们。” “小豆子哪里是舍不得我们,她是担心以后捅了篓子没人替她背锅。” 大家听到这句话都笑了起来。 甲一想了想还是叮嘱了郑豆豆两句: “景大人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就是行事有些严谨。你以后跟着他少耍些小聪明,多些认真,他不会亏待你。” 郑豆豆蔫蔫地点了点头。 直到甲一他们走出好远,郑豆豆还舍不得进大理寺。 …… 第51章 我赚钱给你花 本朝将端午、中秋、新年列为三大节日,还有三天就是中秋节,郑豆豆与路十三约了今天放衙后去采买过节物品。 一到放衙时间,郑豆豆就向景奕行告退。 “大人,我今天有点事,可不可以先走?” 郑豆豆到了景奕行身边才知道景奕行有多忙碌。 大理寺负责全国各地的刑狱案件审理,景奕行做事认真,对分到他手中的每个案子都要细细推敲,一环扣一环论证,凡是有疑点之处都要重审,因此他比其他人花费更多办案时间。 郑豆豆跟着景奕行做事后几乎没有正常放衙的时候。 听到郑豆豆告退,景奕行将头从案卷中抬起来:“何事?” 这是下意识问的,问出口后景奕行才意识“何事”两个字可能会产生误会。 可在景奕行改口说出“好”字之前郑豆豆已先他一步回话:“我和十三约了去买月团。” 景奕行一顿,然后装作不经意道:“时间真快,都中秋节了。” “是,还有三天就是中秋节。” 景奕行从身上掏出一张五贯的官交子递给郑豆豆:“这是过节费。” 景奕行之前没有带银子的习惯,需要银子时都是问竹青要,可自从郑豆豆到他身边做事后,景奕行身上便再也没短过银子。 郑豆豆没有伸手接官交子:“大人,我每个月的补贴已经很多,过节费就不用了。” 郑豆豆已从竹青口中知道她的补贴都是由景奕行支付,而这份补贴远高于大理寺其他公差,因此她也不好意思再拿景奕行的银子。 “拿着,朝廷也给我们发了过节补贴。” 景奕行这句话倒不假。 本朝官员福利是以往各朝都不曾有的,不仅俸禄高、福利也很好。 就说景奕行吧,他目前是正七品官职,仅中秋节他就领到了价值近二十两银子的物资。 郑豆豆坚决不肯接官交子,告辞走了。 才走出大理寺大门,郑豆豆就见到了等在大门外的路十三。 郑豆豆高兴地上前:“十三,不是说我去找你吗,你怎么过来了?” “我最近赚了些钱,所以想去东华门市场看看。” 东华门是皇宫东门,东华门外的市场最为兴盛,皇宫里的采购都集中在此。 饮食、时新花卉、水果、鱼、虾、蟹、鳖、鹌鹑和兔子等野味肉干、金玉珍宝、服饰,没有一样不是天底下的稀奇之物,当然价格也贵。 平素郑豆豆是从来不会到东华门市场买东西的。 郑豆豆问:“你又制了药出售?” “嗯。” 自从跟着药山上的神秘人学会医术后,路十三便开始制药丸卖给药铺。只是时日还短,路十三还只赚下几十两银子。 路十三想替郑豆豆攒一份丰厚的嫁妆,因此平素舍不得花钱,如今是见郑豆豆一个月也有十两银子的收入,才决定过一个“奢侈”的中秋节。 郑豆豆拍了拍腰间的荷包,“我这个月的月俸领了,有十两银子,今天可以敞开来花。” 路十三摸了摸郑豆豆的头:“你的钱留着零花,今天花我的。” 郑豆豆从来不和路十三客气,见路十三如此说便应了。 两人来到东华门外,这里果然热闹非凡。 应节时新食物纷纷上市,螯蟹、石榴、梨、枣、栗、橘……应有尽有。 就连中秋节应景的月团和小饼,都有几十种花样。 郑豆豆看得眼花缭乱,“品种怎地如此多?” 路十三先买了一些时新的菜蔬水果,然后按郑豆豆的口味买了七、八种月团和小饼,最后拉着郑豆豆走到一个卖服饰的摊位前。 “过节,给你买件新衣衫。” 郑豆豆平素都穿衙役服,没几件常服。 郑豆豆看了摆出来的服饰,是很精致漂亮,但价格肯定也不便宜。 郑豆豆正想拉着路十三离开,路十三已拿起一条淡粉色的襦裙问价:“这条裙子怎么卖?” 摊主看了一眼郑豆豆身上穿的衙役服装,报了个比平常低的价格:“一口价两贯半。” 听说要二两五钱银子,郑豆豆拉了拉路十三,“我平日没有机会穿。” 路十三痛快地付了钱,“中秋节晚上就穿这件。” 见路十三如此,郑豆豆也来了豪气:“那我也送你一件衣服,我们两人都穿新衣。” 郑豆豆替路十三挑了一件月白色的圆领大袖襕衫,花了两贯钱。 买完后,两人索性替郑行和路利也各挑了一件襕衫。 离开摊位后,郑豆豆与路十三相视而笑。 “十三,花钱真痛快。” “我以后努力赚钱给你花。” 两人笑着准备离开东华门市场,郑豆豆突然看到一个见过两次的人。 郑豆豆对路十三道:“那边有个认识的人,我过去看看。” 两人来到一个小绣摊前,摆摊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储大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储秀秀抬头看向郑豆豆,神色淡淡:“摆摊卖货。” 郑豆豆看向摊子,上面摆着几十件手帕、香囊、扇面等各色绣件。 郑豆豆不会刺绣,看不出绣工好坏,但是这些绣件看着都很好看。 “储大娘子的嫁妆应该够你们两人花用些年,怎么就如此了?” “家中如今有四个人吃饭,靠娘的那点嫁妆怎么够?总不能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再想办法吧?” 郑豆豆心思一动:“翠姨娘的两个儿子归你娘养?” “什么归不归的?自家产抄没后,姨娘一个人跑了,将她生的两个儿子留了下来。 虽说我与他们一向不亲,但终究是姐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乞讨。” 一时之间,郑豆豆不知说什么好。 郑豆豆拿起一个香囊:“这个怎么卖?” “你不用照顾我,我绣的这些物件都能卖出去,宫中的宫娥都很喜欢。” 郑豆豆讷讷将香囊放下,“这些都是你绣的?” “是,之前在家中无事成日以刺绣为乐,没想到如今倒能换来生计。” 说这话时,储秀秀颇有些自嘲。 这时,有人过来买绣件,郑豆豆便和路十三离开了。 第52章 我们不能自己放弃 路十三见郑豆豆情绪不太高,问道:“她是谁?” 郑豆豆将储秀秀的身份说了。 “你说这是什么道理?男人讨小妾原本就是对正室的背叛,可男人一旦出事,他与小妾生的孩子还需要正室来抚养。 还有没有天理!” 路十三淡声道:“可礼法、世情皆是如此,再委屈也得受着。” “那我找郎婿的时候要加一条,如果他娶了我就不允许纳妾。” 路十三看向郑豆豆,见郑豆豆只是对储家一事不平,并不是真的心仪某个人,遂安慰郑豆豆: “我看储秀秀眉宇间的神色颇为坚定,这样的人日子都不会过得差。 再说,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像你我自己养活自己不也挺好?” 郑豆豆想了想也是。 “之前虽然说不用出来讨生活,但她在家中不受父亲重视,还要被翠儿制掣,倒不如如今痛快。” “是,刚才东华门市场摆摊卖货的人有一小半是女人,她们都是为了生活才抛头露面,可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生来就富贵的人只是少数。” 路十三只有和郑豆豆在一起时才会说这么多的话。 郑豆豆不解: “十三,你说既然允许女人出来做工、经商,为什么不能允许女人当官、当差? 难道女人真不如男人?” “这个问题我曾经思考过很久,也困惑许久,然后得出结论并不是女人不如男人,而是男人不允许女人强过他们。” 郑豆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不由惊奇道:“这话怎么说?” “我为了解开这个疑惑翻读了许多书,然后发现最早的时候,社会掌权的人是女性,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变成了男性掌权。 女性掌权的时候,并不限制男性发展。男性刚开始掌权的时候,也不限制女性发展。 就是在商朝的时候,女性几乎与男性一样,可以参与祭祀、领兵作战、受封封地等。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如果这两件大事,女性都能参加,那么足以说明女性政治地位不低。 只是后来,或许是男性为了稳固他们的地位,也或许是男性想彰显他们的不凡,慢慢就不允许女性参与朝廷事宜。 到了东汉,还大肆宣扬‘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思想,女性才慢慢变成男人的附庸。 才让女人自己也觉得女人就是比男人低一等。” 郑豆豆想了想: “你的意思是假若允许女人与男人一样学习、做事,那便不会变成如今这个女人不如男人的状况?” “是。比如说我,假若爹不教我仵作之术的话,我与其他什么也不会的女人无异。 可爹偏偏教了我仵作之术,我学得比他还强,你说这是女人不如男人吗? 还有你,身为女子不允许当官差,但你做得可比许多男官差还好,这又怎么说?” 郑豆豆眼神一亮:“还有韩大娘和三花,她们身为女人经营的三花酒楼也比许多男人经营的酒楼好。” “是,所以我想:人与人之间或许有差别,有的人聪明、有的人普通,但绝不是女人比男人差。 假若给与女性与男性同样的机会,会有许多女人做得比男人好。” 听到这里,郑豆豆蔫了下来。 “就算是这么个道理,可还是不允许女人当官当差,你为了当个仵作都只能一直扮成男子。” “我们是不能改变现状,女人想要获得认可需要比男人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但是假若我们自己就先放弃了,岂不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不说旁的,就说曾经掌权的吕后、武帝,还有现今的太后,她们身为女人,不也站上过权力的最高峰? 我们虽不能像她们一样,但我们也可以通过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将自己的人生交到男人手中。” 路十三早就想与郑豆豆说这些话,只是之前郑豆豆没有开悟,她就算说了也感悟不了郑豆豆。 没想到储家之事让郑豆豆引起不平,从而产生疑惑,她便借这个机会说了出来,看着效果还不错。 郑豆豆以前从来没思考过这样高深的道理,她当衙役只是为了生计,从来没期望过能永远当衙役,只想着当一天是一天。 甚至想的是:假若有一天不能当衙役了,那她就找个人嫁了。 可今天听路十三说了这番话后,她开始认真思考以后要走的路。 …… ** 景奕行又忙到亥时才回家。 回到景府后,景奕行将景进生叫了来。 “景叔,替我备一份中秋节礼。” 景进生道:“是送给乔府吗?我早就送过去了,比往年还厚了两成。” “不是”,景奕行犹豫了一下:“是给我的一个下属,你按五两银子的价值准备。” 景进生心下暗暗盘算:一个下属五两银子?这份礼不太对! 不过景进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问:“送到哪里?需要我亲自送过去吗?” 景奕行说了郑豆豆家的地址:“你让竹青送去就好。” 景进生找了竹青: “少爷说让我给他的一个下属送一份价值五两银子的中秋节礼,以前可从来没有过,你知道是谁吗?” 竹青一听景进生说的地址就知道是郑豆豆。 “景叔,我早就想与你说了,大人对这个郑豆豆也太好了些。你不知道,他每个月付郑豆豆十两银子的月俸。” 景进生一凛:“这个郑豆豆是什么人?” “她之前是东京府衙的衙役,大人说她能干就将她借调到身边,可是大理寺没有哪一个差役有十两银子的月俸。” 听说是衙役,景进生以为郑豆豆是男人,遂松了口气。 “这个郑豆豆能干吗?” 竹青挠了挠脑袋: “人是挺机灵,做事也麻利,尤其是记性特别好。凡是大人吩咐她做的事情都记得,从来不需要大人再吩咐第二遍。 大人有时记不清楚案卷的具体数据或内容,又不想去翻资料,就问她,她都能一字不差地回答出来。 她到大人身边后,大人的办事效率提高了不少。” 听竹青如此说,景进生更放心了。 原来这个郑豆豆有过目不忘的特长,怪不得少爷开这么高的报酬,还要准备中秋节礼。 景进生下去准备礼物去了,根本没想过郑豆豆是女人。 而竹青那个脑袋不开窍的,也根本没想过郑豆豆是男是女这一点很重要。 第53章 大人这样让我不安 郑豆豆第二天回到家的时候又是很晚,可她一进家门却见郑行坐在堂屋“幽怨”地看着她。 郑豆豆抚了抚胸,“爹,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吓人?” 郑行的眼光瞟向旁边的桌子,示意郑豆豆看。 郑豆豆走到桌子前,桌子上面摆着遇仙店的“玉液”酒、潘楼的枣饼和雕花蜜饯,鹌鹑、兔子、斑鸠、鸽子等野味肉干……还有月团和小饼。 “爹,我和十三已经买了中秋节的东西,你怎么又买了这许多?” “你再仔细看看桌子上的东西。” 郑豆豆将一个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的盒子打开,竟然是两匹上好的素缎。 郑豆豆意识到不对了。 “这是谁送来的?” “景大人那个侍从送来的,说是景大人给你的中秋节礼。” 郑豆豆蹙了下眉,“我说了不要,怎么还是送来了?” “你知道景大人要送中秋节礼?” “不是,他给我一张官交子说是中秋节福利,我没要。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直接拿了官交子。” 郑行在心里叹了口气:“你想怎么处置这些东西?” 郑豆豆想了想:这么多吃食,退回去好像也不好。 可是自己之前也买了许多月团和小饼,她们也吃不完。 “东西留下,明日你带些月团和小饼给甲一他们。” “我才不管你的事情,要给你自己给去。”见郑豆豆有了主意,郑行站起身,“我睡觉去了。” 郑豆豆:敢情你等在这里就是想看我收不收下? 郑豆豆将之前买的月团、小饼和景奕行送过来的零食各挑了些,放在两个大食盒里装好。 第二天,郑豆豆早早起床去叫了路十三,让她一起带着食盒去东京府衙。 看着这许多东西,路十三问:“怎么回事?” 郑豆豆将事情说了:“没想到景大人这样较真,早知道我就收了官交子。” 路十三想起景奕行的一些不正常行为,想告诉郑豆豆,可见郑豆豆没意识到任何不妥的表情,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两人将东西带到东京府衙后,甲一还没有来,不过丁四在。 郑豆豆将食盒递向丁四: “这是我中秋节发的月团,想着大家都是兄弟要同甘共苦,便带了过来,你等会给大家尝尝。” 丁四接过食盒:“都去大理寺了还心心念念着我们。” “我那是借调,总有一天还会回东京府衙。” 丁四心细,早就察觉出景奕行对郑豆豆的不同,心道你这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但嘴上却道: “我替大家谢谢你。” 郑豆豆走后,丁四打开食盒,里面全是高档点心,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差役能有的待遇。 送完吃食,郑豆豆去了大理寺。 景奕行又比郑豆豆来得早,已经在看卷宗。 郑豆豆走到景奕行面前:“大人,昨天竹青送了许多东西去我家,说是你让送的,谢谢你。” 景奕行察觉出郑豆豆似乎不是很高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不喜欢那些东西?” “不是,只是大人这样让我不安,所以希望大人以后别这样客气。” 景奕行的心沉了沉,“我知道了。” 郑豆豆开始做起事情来,景奕行的心却乱了,一时半会都静不下来。 …… ** 中秋夜 今年的中秋夜景奕行依然是在乔府过的。 晚上吃完团圆饭,景奕行和乔墨陪着乔从宣坐到院中赏月。 柳姨娘端了一壶酒和几样小食过来。 “奕行,今晚陪老爷喝几杯。” 景奕行站起身接过酒盘放到桌子上,问乔从宣:“义父,你想喝酒吗?” 乔从宣有了几分兴致,“喝。” 景奕行正准备替乔从宣倒酒,柳姨娘已先他一步倒好了酒,并将那杯酒递给乔从宣。 乔墨不动声色看着柳姨娘。 景奕行问乔墨:“小墨,要不要也喝点?” 乔墨靠在摇椅上懒懒说道:“我看你们喝。” 因身体缘故,乔墨素日只喝桂花酿类的花果酒,因此景奕行也没劝他。 柳姨娘今晚不知何故也没离开,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替乔从宣倒一杯酒。 喝完一壶酒,景奕行觉得头有些晕,人也有些热。 “义父,今晚这酒劲有些大,我不能再陪你喝了。” 乔从宣笑道:“你这酒量不行,还需多练练。” 柳姨娘适时插话:“要不奕行今晚就在这里歇了吧,他院子里的东西都没动。” 乔从宣看向景奕行,景奕行的脸有些红,眼神也有些迷蒙。 虽然景府离乔府不远,但这样回去也不太好。乔从宣遂也开口相劝: “奕行,反正明天休沐,你今晚就在这里歇了。” 景奕行觉得身体越来越热、头也越来越晕,便起身告辞:“那我先回院子。” 柳姨娘也笑着对乔从宣道:“老爷,要不你也早些歇了?” 乔从宣问乔墨:“你呢?” 乔墨懒洋洋道:“我留在这里赏月。” 乔墨知道景奕行的酒量,今晚这半壶酒根本喝不倒他,看来,是有人给他加了料。 景奕行和乔从宣喝的是同一壶酒,药只可能下在酒杯里。 乔墨的视线在景奕行喝过的酒杯上晾过,却没有做什么。 等到乔从宣和柳姨娘离开后,乔墨也叫上雪松进了景奕行的院子。 景奕行已在床上睡着,但是他的脸是不正常的潮红。 “雪松,替奕行看看。” 雪松上前替景奕行诊了下脉,“公子,景公子应该是中了媚药,但具体是哪种媚药我不知。” 乔墨从小体弱,一直跟在乔墨身边的雪松也学了一些粗浅的医理。 “有没有办法替奕行缓解一下?” 如果真是柳姨娘给景奕行下的媚药,目的应该是想促成景奕行与乔小妹的“好事”,不至于下那种对身体造成太大伤害的药。 “多给景公子灌点水试试,再不行,就拿水泼他。” 足足喂了景奕行五杯水后,景奕行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小墨?” “是我,你觉得怎么样?” “头有些晕,身体也难受。” “你被下了媚药,不过看样子好像不是很厉害的那种。” 景奕行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那我现在回府。” 乔墨想了想这样也好。 “让雪松送你回去,如果回家后还是不舒服,记得叫大夫。” “雪松,你悄悄将事情告诉竹青,让竹青今晚注意着些。” 第54章 中秋夜闹剧 雪松扶着景奕行走后,乔墨没有离开,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柳姨娘和乔小妹联合起来设的局。 乔墨坐到景奕行的床上,将帐幔放了下来。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乔墨听到房间有了动静,随后是乔小妹的声音: “景哥哥?景哥哥?” 乔墨依然没动。 一会儿后,帐幔被撩开,只着纱衣的乔小妹出现在乔墨眼前。 见到床上的乔墨,乔小妹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乔墨讥讽一笑:“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你一个姑娘深更半夜衣着不整地出现在男子房间是何道理?” “你、你……” 乔小妹一向怵乔墨,闻言跑出了景奕行的房间。 乔墨的脸沉了下来,下床往乔从宣的院子而去。 听闻乔墨找自己,乔从宣还讶异了一下。 虽然乔从宣很看重乔墨这个儿子,但乔墨与乔从宣一直都不太亲近,平日无事不会寻他。 乔从宣问乔墨:“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情?” “我刚才看了一出大戏……” 乔墨也不和乔从宣废话,将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乔从宣一点也不怀疑乔墨话语的真实性,根本不需要乔墨提供什么证据。 “此事我知道了,我自会处理。只是奕行那……” “奕行是个明白人,就算我不说他也知道此事与你无关,对你不会有任何不满。 只是经过这样一件事,要想奕行再像之前一样在乔府随意自如怕是也难。” 乔从宣叹了口气:“罢了。” 说完事情,乔墨就走了。 看着乔墨的背影,乔从宣心想: 乔墨一直与乔小妹不亲近,想要乔墨以后护着乔小妹怕是没有可能,看来给乔小妹挑郎婿一事还得慎重。 乔从宣去了柳姨娘的院子。 自乔小妹回来告诉她在景奕行床上看到的人是乔墨后,柳姨娘便知道事情败露了。 乔墨小的时候,柳姨娘也曾想过拿捏乔墨,但柳姨娘从来没在乔墨手中讨到过好。 几次后,柳姨娘便知道乔墨不好惹,再也不主动招惹乔墨。 好在乔墨也没有为难柳姨娘之意,平素也不过问柳姨娘行事,两人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过了十几年。 没想到今日,乔墨还是出手破了柳姨娘设的局。 见到乔从宣,柳姨娘不等乔从宣开口就跪了下来。 柳姨娘如此,乔从宣一腔怒气化了一半。 “你可知今日你们要是成功了会有什么后果?” “就算不悦,奕行也会娶小妹。” “你们这是仗着我对奕行的恩情才敢如此胁迫他,可你们有没有替我想一想,我以后要如何面对奕行?” 柳姨娘沉默不语。 乔从宣冷笑出声:“原来在你们心里,我高不高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母女过得好就行。” “小妹是你的女儿,你不应该成全她吗?” “奕行也是我的儿子,他的幸福也很重要。” 乔从宣气道: “如果是奕行主动提出娶小妹,我自然很高兴。说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奕行是愿意娶小妹的。 可现在奕行明明表示出不愿娶小妹,你们还设计他让他别无选择,这就是害了奕行。” 柳姨娘不服:“小妹虽说是庶女,可她如嫡女般养大,哪里配不上奕行?” 柳姨娘这话将乔从宣气笑了。 “你自己生的女儿是什么德性你不清楚? 你以为我是因为小妹是庶女才不开口对奕行提婚事? 不是! 我是因为小妹太蠢、还蠢而不自知才不好意思开口。 但凡小妹有小墨一成聪明,或者性情温顺,我早就向奕行开口了。” 柳姨娘一直以为乔从宣是因为乔小妹是庶女才不开口对景奕行提婚事,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 柳姨娘捂了捂胸口,“在你眼中,小妹如此不堪?” “如果小妹不是我的女儿,我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不该让你生孩子。” 气怒之下,乔从宣将他内心隐秘的想法说了出来。 话出口后,乔从宣有些后悔,但绝没有向一个妾室低头认错之理,乔从宣挥挥衣袖转身离去。 其实乔从宣还有话没说出口:就算再后悔,乔小妹终究是他的女儿,他不可能不管她。 乔从宣走后,柳姨娘顿坐到地上。 她没想到她跟了乔从宣这么多年,在乔从宣眼中还什么都不是。 就连她生的女儿,乔从宣也是诸般嫌弃。 一时之间,柳姨娘心灰意冷。 …… ** 景奕行没有惊动景进生回了景府,可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后,媚药药性再一次发作,让他全身如虫咬般异常瘙痒难受。 景奕行起来灌了一大杯水,脑中突然一闪:要是能将郑豆豆抱在怀中该多好! 这个念头萌生后,景奕行的身体越来越受煎熬。 景奕行穿上外衣,避开守在外间的竹青从窗户跳了出去。 郑家 和路十三在院子里赏完月,郑豆豆正准备进屋睡觉,听到有低哑的声音唤她:“小豆子。” 谁这么晚还来找自己? 郑豆豆推开篱笆门出了院子。 一个人背靠着墙角站着,可今晚的月亮实在又圆又亮,郑豆豆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大人,你怎么来了?” 景奕行已来了有一会了,之前路十三也在,他就没有出声打扰。 直到刚才路十三走了,他才终于没忍住唤了郑豆豆。 这还是景奕行第一次唤郑豆豆为“小豆子”,平日都是唤“郑豆豆”。 可是“小豆子”唤出口后,景奕行觉出了两分缠绵。 郑豆豆走到景奕行身前,“大人,是不是有公事?” 这是郑豆豆唯一能想出来的理由。 郑豆豆身上穿的是路十三给她买的淡粉色襦裙,整个人娇俏、灵动又可爱。 景奕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将自己的身体倒向郑豆豆。 郑豆豆手忙脚乱将景奕行扶住,“大人,你怎么啦?” 这一扶之下,景奕行更往郑豆豆身上挨紧了些,只是终究没有胆子伸手抱郑豆豆。 郑豆豆扶住景奕行后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大人,你怎么这样烫?” 第55章 他中了媚药 景奕行没有听到郑豆豆问他话,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郑豆豆身体上。 郑豆豆好软好香,要是抱着是什么滋味? 郑豆豆全然没有注意到景奕行的心思,“不行,我让十三给你看看。” 景奕行不想见路十三,可他又不想离开郑豆豆,就这样内心挣扎着任由郑豆豆扶着他往路十三家而去。 景奕行比郑豆豆高了一个头还要多,郑豆豆也只有景奕行一半多的身宽,如今景奕行将他的身体全靠到郑豆豆身上,郑豆豆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景奕行半扶半搂地扶到路十三家。 路十三还没睡,听到郑豆豆唤她连忙来到院子。 “十三,景大人全身好烫,情况有些不太对,你替他看看。” 路十三伸手替景奕行把脉,“他这是中了媚药。” 中了媚药啊! “先将他扶进来。”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路利,他一瘸一拐走出来,“出什么事了?” “没事,景大人中了毒。” 路利看向景奕行,“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去休息吧。” 路利看了看三人,最终还是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路家只有两张床,路十三对郑豆豆道:“你先扶着景大人在椅子上坐一下。” 路十三拿了干净床单铺在床上,又拿了床被子出来,才和郑豆豆一起将景奕行扶到床上躺下。 路十三不是怕景奕行嫌脏,她是不想她的被子和床单沾上其他男人的味道。 “十三,景大人中的媚药要紧吗?” “这个媚药对身体的伤害倒是不大,就是解起来有些麻烦。我先去熬点汤药,你打盆冷水替他擦身降温。” 这个媚药麻烦就麻烦在不纾解的话会反复被药性刺激,直到十二个时辰后才会自动解掉药性。 汤药和降温都不能治本,只能起到缓解作用。但路十三没有将这些话说给郑豆豆听。 郑豆豆打了盆冷水替景奕行擦身。 景奕行并没有完全昏迷,他知道是郑豆豆在替他擦身。但想着郑豆豆的手在他身上移动,身体的欲望更加强烈。 景奕行不敢睁眼也不敢移动,只能僵硬着身体难受并享受着。 只可惜郑豆豆全然不知道景奕行的心思,她只认真地按路十三的吩咐替景奕行擦身降温。 景奕行的身体很烫,连着换了几次毛巾后连盆中的水温都高了些。 郑豆豆重新换了盆水替景奕行擦身降温,连着换了两盆水后,路十三煎好汤药端了过来。 郑豆豆推了推景奕行,“大人、喝药了。” 景奕行睁开双眼坐了起来,直视路十三:“多谢。” 路十三神色淡淡:“汤药里加了安眠成分,你喝完后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情都明天再说。” 景奕行接过汤药喝了。 “小豆子,再替景大人降一次温。” 郑豆豆再替景奕行降完一次温后,景奕行睡了过去。 路十三将郑豆豆拉到房间外,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叫我就走了出去,然后就看到了景大人。” “今晚你怕是没个好觉睡了,每一刻钟得替他降一次温。” 如果不替景奕行缓解药性,路十三担心药性发作起来景奕行对郑豆豆做出不好的事情。 郑豆豆苦着脸:“竹青跑哪去了?要是他在,我就不用这么累。” 看着一窍都没开的郑豆豆,路十三都有些替景奕行“委屈”起来。 路十三摸了摸郑豆豆的头,“就当是收了他中秋节礼的回报。” 郑豆豆的精神马上回来了:“对,那样我就不会觉得不安了。” …… 景奕行醒来天已发白,但屋内的烛火依然亮着。 郑豆豆趴在床前睡着了。 景奕行盯着郑豆豆熟睡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起了身。 景奕行轻手轻脚将郑豆豆抱起,郑豆豆的身体果然如他想像般柔软。 景奕行没敢抱得太紧,也没敢抱得太近,只将郑豆豆抱到床上放好。 景奕行替郑豆豆脱了鞋,又轻轻替她盖好被子。就这样,郑豆豆都没有醒。 景奕行将烛火吹灭,放轻脚步走出房间。 房间外,路十三也是一夜没睡。 见到景奕行,路十三指着温在炉火上的药道: “将药带回去再喝一次。回去后如果觉得难受就用冷水冲身体,到今晚上药性差不多就解了。” “多谢。” 路十三终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你和小豆子身份悬殊,如果不能给她承诺就离她远点。” 景奕行看着路十三: “那你呢?明明知道郑豆豆很依赖你,你也同样关心她,为什么不娶她?” 路十三看着景奕行没有说话。 等了一会都没等到答案,景奕行走了。 没有带走药。 景奕行走后,路十三走进房间,见郑豆豆睡得正熟,便也没有叫醒她,趴在桌子上睡了。 …… 景奕行仍然是从窗户进的他自己的房间,竹青在外间睡着,全然不知道景奕行中间出去过。 景奕行一时半会睡不着,开始琢磨昨晚之事。 义父不可能给他下媚药,昨晚那酒是柳姨娘端来的,只有可能是柳姨娘下的。 这个媚药对身体的伤害不大,可是不纾解的话又特别难受,那柳姨娘的目的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促成他和乔小妹。 看来柳姨娘知道自己不愿娶乔小妹了。 柳姨娘再怎么说都是义父的妾室,看在义父的面子上,景奕行没想着追究。 不过以后还是尽量少去乔府,免得又发生昨晚之事。 把下媚药之事抛到一边,景奕行又想起郑豆豆来。 之前问过郑豆豆,瞧她的意思想嫁路十三。路十三对郑豆豆也格外好,那路十三为什么不娶郑豆豆? 是觉得他的仵作身份配不上郑豆豆吗? 还是路十三有什么隐疾? 景奕行七想八想中,心思又集中到郑豆豆身上。 她穿女装还真好看! 她的身体好软好香,如果紧紧抱着该是多么美好……才想到这里,景奕行身上的媚药又开始新一轮发作。 想着路十三说过的话,景奕行走进洗浴间舀了冷水从头浇下。 …… 第56章 满月夜又现无头案 郑豆豆睡得正香的时候被路十三摇醒了。 郑豆豆迷迷糊糊:“怎么啦?” “今早有人来府衙报案,又出现了一具无头尸体,我现在就要去府衙,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路十三之所以叫上郑豆豆是因为之前那个无头女尸案是郑豆豆设计破获的。 郑豆豆一听无头尸体,神智马上回来了。 “昨夜又是满月夜,难道是同一个凶手?” 想着满月夜凶手背上纹的那个太阳图案,郑豆豆爬起来,随便用水漱了下口,脸也不洗就跟着路十三走了。 到了东京府衙,郑行他们都在。 见到郑豆豆,郑行没有说什么,只对路十三道:“你验一下尸体。” 路十三去验尸间后,郑豆豆问郑行:“怎么回事?” 郑行将事情大致说了。 今日清早,有人到东京府衙报案:龙津桥上又发现了一具无头尸体。 因昨晚是满月夜,郑行他们都以为又是上次那个被救走的凶手作案,遂齐齐赶到了龙津桥。 “可是经过勘察后,我发现龙津桥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是死后才被移到那里的。” 郑豆豆回想上次龙津桥上凶手的状态,他杀人砍头的时候神志不清。 那样的状态还有可能将尸体搬个地方吗? 不过也说不定,或许龙津桥那样的环境才是凶手记忆中熟悉的。 “死者的头是一刀砍断的吗?” “死者的头是被刀砍断的,但是得十三验完尸体才能确认死因。” “第一案发现场有没有头绪?” “我们在龙津桥附近都搜了,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其他地方范围太大,没有线索很难搜寻。” 说完正事,郑行问郑豆豆:“你昨晚怎么又跑去和十三睡了?” 郑豆豆打了个哈欠:“昨晚景大人中了毒,我找十三替他解毒,顺便照顾了他一夜。” “景大人中毒了?” “嗯”。 “谁下的毒?” “我没问。” “他中了毒怎么来找你?” 郑豆豆一愣:是啊!景奕行中了媚药怎么来找自己? 见郑豆豆发愣,郑行用胳膊肘碰了碰了她。 郑豆豆回过神来:“或许他知道十三擅长解毒吧?只是他与十三不熟,才先找的我。” 郑豆豆说完又打了两个哈欠,“我先去睡一会儿,等验尸结果出来再叫我。” 看着郑豆豆的背影,郑行摇了摇头:真是没心没肺!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以后不用担心她受情伤。 一个时辰后,验尸结果出来了。 死者,男性,四十来岁,死亡原因确实是断头而亡,且一刀又狠又快。 路十三看着众人道: “但是,从断头处的痕迹判断,凶器为普通大刀,并非上宗无头女尸案所用之刀。 而且我在死者的胃里发现了蒙汗药。 还有,死者手腕上、脚踝上都有瘀伤,系生前被绳索捆绑用力挣扎所致。” 郑行:“你的意思此宗凶杀案的凶手与上宗无头女尸案不是一人?” “不能完全这样说,我只能判断此宗凶杀案与上宗无头女尸案的作案手法不一样,系模仿作案。” 言下之意凶手十有八九不是同一个人。 郑豆豆一下就听明白路十三的言下之意。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 凶手给死者下了蒙汗药,然后将他的手脚用绳索绑住,死者醒来后拼命挣扎,凶手则一刀砍断了死者的头?” 路十三点点头:“从验尸的情况看是有这个可能性。而且断头的一刀又狠又快。” 郑豆豆道:“这样看来,要么是凶手与死者有仇,要么就是凶手穷凶极恶。” 路十三想了一下:“这样理解也没错,正常情况下,一般人下手做不到那样狠、快。” 甲一插话:“小豆子长进了啊,这才去大理寺多久就成了破案能手。” 大家纷纷言“是”。 郑行“咳”了一下:“你们别拿她打趣,她经验还浅。先查实死者身份。” 郑行又问路十三:“有没有什么发现可以判断死者身份?” “死者的手不是常年劳作之手,也不是长年握笔、握刀剑、拉弓箭、拉缰绳、打珠算之手。 死者身上也没有油烟味、药材味和其他特殊的味道。 因此可以排除读书人、将士、武人、车夫、账房、医师、厨师等身份。 而且我在死者的衣服上闻到了河水的潮气,所以我推测死者有可能是码头管事或者刚从长途船上下来。” 郑行: “既然如此,大家去各码头问问。小豆子,这是东京府衙的案子,你如今借调去了大理寺,就别掺和了。” 听说这起案件是一宗模仿满月夜断头案,那凶手十有八九不是背上纹有太阳图案之人,郑豆豆遂回答:“好”。 甲一他们出去打探后,郑豆豆凑到路十三身边,“十三,你真厉害。” 路十三摸摸郑豆豆的头,“你也不错。” …… 郑豆豆原本以为这件模仿杀人案与她无关,准备利用中秋节放假好好在家休息几天,可当天下午丁四就到家中来找她了。 “小豆子,班头让我带你去死者家。” “出了什么事?” 丁四欲言又止:“你去了就知道。班头还说让你穿一件普通些的女装,另外再带三件你的旧女装去。” 郑豆豆的好奇心更重了,可丁四一直没说是什么事情。 死者家离郑家不算太远,在相国寺街东面汴河旁的一片民居中。 到了死者家郑豆豆才明白为什么郑行让她带三件女装去。 死者是船运码头的大管事侯中山,他家地下室关了三个女孩。 这三个女孩分别在八岁、十岁、十三岁左右,被铁链锁了手脚,衣不蔽体,身上还能看见被虐待的伤痕,如惊弓之鸟。 郑行他们都是男人,这种情况的确不好上前。 郑豆豆先替三个女孩打开了铁链,然后将带来的三件衣服递给她们,柔声说道:“先把衣服换上。” 或许郑豆豆也是一个女孩子,也或许郑豆豆长得甜美,最大的女孩怯生生接过衣服。 郑豆豆道:“我到门口替你们守着,你们换好衣服后叫我。” 第57章 地下室被囚女孩 郑豆豆守在地下室门口,背对着三个女孩。 一会儿后,有弱弱的声音响起:“好了。” 郑豆豆转过身,走到三个女孩面前:“这座房子的主人死了,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 最大的女孩猛地抓紧郑豆豆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郑豆豆:“你说他死了?” 郑豆豆的手被女孩抓得有点疼,但她忍住没动,而是对着女孩柔声道:“是的,他死了,被人杀死了。” 女孩闻言,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嚎哭起来,另两个小点的女孩上前抱住她一起痛哭。 看着这一幕,郑豆豆的眼眶瞬间就盈满了泪水。 地下室的哭声引来了丁四,郑豆豆朝丁四做了个手势示意无妨,丁四看着地下室这幕悄然离开。 等到三个女孩哭声渐停,郑豆豆才开口问三个女孩,“你们叫什么名字?” 或许是郑豆豆任由她们哭了一场,又听闻侯中山已死,虽然两个小女孩仍是畏缩,但最大女孩的情绪已慢慢稳定下来。 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我叫小灵,她们二人叫小花、小草,我们三人都是侯中山买来的奴婢。” “你知道侯中山的名字?” “我曾听人这样叫他。” 郑豆豆没有接着往下问,只道: “侯中山没有家眷,如今他已经死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小灵先是一脸茫然,然后大约明白郑豆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小时候就被侯中山买了来,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 小花和小草也是很小就被卖到这里,她们也不记得自己的家人是谁。” 郑豆豆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你们被关在地下室多久了?” “我们都是被侯中山买来后就关到了这里,很久很久了。” 听小灵这样回答,郑豆豆便知道小灵她们根本没有时间概念。 三个女孩换上衣服后郑豆豆才发现她们长得并不难看、也不瘦骨嶙峋、也不脏污,如果好好打扮一番甚至还有点漂亮。 郑豆豆隐约有了一些猜想。 “小灵、小花、小草,我们先离开地下室。” “姐姐,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都是东京府衙的衙役,侯中山被人杀死后我们到他家来查探才发现你们。” “衙役是什么?” 郑豆豆耐心解释:“衙役就是替朝廷办事的人,抓坏人。” 前面一句话小灵没有听懂,后面一句“抓坏人”小灵听懂了。 “你也是衙役?” “是,我也是东京府衙的衙役。” “那你要将我们带去哪里?” 问这话的时候,小灵三人还是戒备。 “我刚才说了,侯中山已死,他又没有家眷,你们三人也就自由了。” “自由是什么?” 听小灵这样问,郑豆豆便猜想她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关到了地下室,因此不如同龄人知道的事情多。 “自由就是以后没有人关着你们,你们不用再一直生活在这个地下室。” “真的吗?” “是真的。” 本朝奴婢地位较之以前各朝提高了许多。 本朝开国皇帝曾下令不许大臣任意私杀奴婢,奴婢的生杀之权应由官府判处,否则要追究杀人者刑事责任。 “可我们能去哪里?” 这倒是个问题! 郑豆豆想了想道:“要不我先带你们去东京府衙,到了东京府衙后你们再慢慢想?” 小花和小草齐齐看向小灵。 小灵想了一会道:“那姐姐会跟我们一起吗?” “我今天陪着你们,等你们想清楚后再离开。” 小灵终于点了点头,“好”。 小花和小草两人一左一右抱着小灵的胳膊。 出了地下室,郑豆豆对郑行道: “班头,她们三人是侯中山买来的奴婢,已经被侯中山关在地下室几年,我先带她们去府衙。” 郑行看了小灵三人几眼,吩咐丁四:“你陪小豆子一起去。” 郑豆豆带着小灵三人走上街头。 街上的热闹显然吓到了小灵三人,她们不自觉地往郑豆豆身边靠了靠。 郑豆豆柔声说道:“不用怕,你们以后也可以像他们一样随意走动。” 小灵三人的视线这才敢看向四周。 经过一个卖糖人的摊位时,郑豆豆问小灵三人:“你们想吃糖人吗?” 小花、小草紧紧挽着小灵不出声。 小灵看向糖人,“小时候见过,没吃过。” 郑豆豆掏出铜板买了四根糖人,将其中三根递给小灵三人:“给。” 小灵接过,小花和小草也跟着接过。 郑豆豆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糖人,“这样吃。” 小灵学着郑豆豆的样子咬了一口,然后眼睛一亮:“甜的。” 郑豆豆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对,糖人是甜的。” 糖人收买了小灵,她的话也多了起来。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豆豆,大家都叫我小豆子。” “姐姐,你刚才买糖人掏出来的是什么?” “那个是铜板,可以用来买吃的、衣服和其他需要用的东西。” 说到这里,郑豆豆从身上的荷包掏了官交子和碎银子出来。 “这个是官交子、这个是银子,它们和铜板一样,都可以用来买东西。” 小灵凑近仔细看了看官交子和银子。 “是不是有了它们就不用挨饿?” “是,有了它们就不用挨饿,还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哪里有官交子、铜板和银子?” 郑豆豆也不嫌烦,耐心和小灵解释起来。 一路走,一路问,一路解答。 几人走到东京府衙的时候,小灵已依赖上郑豆豆。 今日是中秋节假日,东京府衙人不多。 郑豆豆将小灵三人带到府衙后衙一处无人处,“你们先在这里坐会,姐姐去给你们拿药。” “姐姐,我们跟你一起去。” 郑豆豆知道小灵她们是不安,正待答应,路十三的声音响起:“回来了?” 郑豆豆的眼神亮了起来:“十三,你来得正好,替她们三人瞧一下。” 看到路十三,小灵三人的神情立即戒备起来。 郑豆豆在小灵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别怕,十三是姐姐的朋友,她人很好。” 小灵三人的神色还是没有放松下来。 “十三会医术,我让她替你们三人诊一下脉看一下你们的身体好不好。” 第58章 真是猪狗不如! 郑豆豆说完后做了示范。 见路十三只将手搭在郑豆豆的手腕上,小灵犹豫着伸出了手。 路十三替小灵切脉,眉头皱了一下,不过随后马上将眉头舒展开来。 路十三的神情瞒不过郑豆豆,不过郑豆豆没有发问。 替三人诊完脉,路十三道:“你们身体没啥大毛病,我那里有些涂外伤的药,我去取了来。” 郑豆豆一向和路十三有默契,跟着路十三走了几步低声问道:“小灵怎么啦?” “她怀孕了,三个月。” 郑豆豆一惊,视线不由自主看向小灵的肚子。 小灵的下腹部果然鼓出来一小块,只是时日还短不太很看得出来。 小灵才多大,郑豆豆狠狠在内心骂了侯中山几句“畜生”。 或许长年生活在地下室的缘故,小灵很敏感,她走到郑豆豆面前,怯生生问道:“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郑豆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柔声问道:“怎么这么问?” “我的肚子时不时会疼,里面长着硬硬的一块。” 原来小灵知道她的身体有异,只是她不知道她并不是生病、而是怀孕。 “小灵,接下来姐姐问你什么你都告诉姐姐可好?” 小灵怯生生点了下头。 郑豆豆组织了一下语言:“侯中山是不是对你做过一些事情?” “他隔一段时间就会将我们从地下室带去他的房间,然后将我们的衣服撕开,咬我们的身体,还用他很丑的棍子用力戳我们。” 说到这里,小灵抖了起来。 郑豆豆抱住小灵,轻轻拍了拍小灵的背,“小灵,别怕。” 郑豆豆的安抚让小灵的情绪渐渐安稳:“我们要是躲避,他就会用鞭子抽我们,或者用针扎我们。” 说到这里,小灵将前胸的衣衫撂开一些,“这些伤痕都是被侯中山用鞭子抽的,背上也有。” 郑豆豆看去,小灵的胸前全是新旧不一的鞭伤。 小灵再将脖子给郑豆豆看:“脖子上的伤都是侯中山咬的。” 小灵的脖子也是新旧伤痕叠加。 小灵又将裙子撩开,露出大腿,“这是侯中山掐的。” 看着小灵大腿上斑斑驳驳大片的淤青肿紫,郑豆豆终于忍不住骂出口:“畜生。” 郑豆豆这声愤怒的“畜生”让小灵对郑豆豆又多了一些信任。 “不止是我,小花和小草身上也都是伤。” 郑豆豆这才意识到小灵之前说的是“我们”。 “侯中山也那样对小花和小草吗?” “是。” 郑豆豆看向小花小草,她们二人才多大,小花不过十岁左右、小草更小,八岁左右。 小灵拉了小花小草过来。 小灵将小草的上衣往外扯了扯,露出胸前还沁着血痕的牙齿印,“这也是侯中山咬的。” 看着小草根本没有发育的胸前斑驳的新旧伤痕,郑豆豆愤怒骂道:“真是猪狗不如!” “小草下面也被侯中山咬伤了。” 鉴于部位太隐私,小灵没将小草的伤痕给郑豆豆看了。 郑豆豆气得在原地转了几圈,终于将怒气压到心底。 “小灵,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姐姐说。” “你不是生病,而是怀孕,就是你肚子里有了侯中山的孩子。” 小灵开始没明白怎么一回事,后来反应过来,突然神情慌乱:“我不要孩子。” 小灵紧紧抓着郑豆豆的胳膊,“姐姐,我不要侯中山的孩子。” 郑豆豆的胳膊被小灵抓得生疼,但她又不敢推开小灵,只能硬生生忍着。 可是拿了药过来的路十三却不会管这么多,她将小灵的手打开,“你抓疼小豆子了。” 小灵一惊,慌乱地对郑豆豆解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郑豆豆安抚小灵:“姐姐知道。” 路十三沉着脸对小灵道:“有话好好说。” 小灵怯生生看了路十三一眼,然后看向郑豆豆:“姐姐,我不要侯中山的孩子。” 郑豆豆问路十三:“小灵能堕胎吗?” “能是能,只是她年纪太小,堕胎会损其根本,于她以后怀孕生育都有碍。” 小灵听说孩子能打下来,立马朝着路十三跪下:“求你替我打了这个孩子。” 小花小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小灵跪下也跟着她一起跪下。 路十三冷着脸问小灵:“你想清楚了?如果打掉这个孩子的话,你有可能这辈子再也不能怀孕。” “是,我不要这个孩子。” “你先起来,我会给你配药。” 小灵看向郑豆豆,直到郑豆豆让她起来她才站了起来。 小花小草也跟着站了起来。 郑豆豆想了想问路十三:“你看我先将她们带回家可好?” 路十三想了一下:“也只能如此。” 说话间,郑行他们回来了。 郑豆豆对小灵道:“我有事与班头说,你们和十三待在这里。” 小灵看了一眼冷脸的路十三,点了点头。 郑豆豆将小灵她们的情况与郑行说了:“那个侯中山真是猪狗不如,那么小的女孩子也下得去手。” 郑行道: “我们在侯中山家搜出三张身契,想来就是她们三人的,你去将三张身契拿来还给她们,她们以后也就自由了。” 郑豆豆应了,然后又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小灵怀孕了,她不要这个孩子,让十三给她堕胎。我想将她们暂时安排住到家里。” 郑行想了想:“让她们暂时住到家里问题倒是不大,可是她们还这样小,以后怎么办?” 郑豆豆眼珠子一转:“你们今天在侯中山家还搜出了什么?” “你又打什么主意?” “我想,能不能将侯中山家中的财物截留一部分给小灵三人,让她们也可缓缓再谋个生计。” 郑行没有马上答应,“这事看情况再说。” “那我去拿身契了。” 郑豆豆找到甲一,将郑行的话说了。 甲一:“今日从侯中山家搜来的东西全在我的柜子里,你自己去翻。” 郑豆豆找到甲一的柜子开始翻身契,可是她看到了一枚圆形太阳图案金牌。 郑豆豆将金牌拿起,正面的太阳图案与储大林家搜出来的金牌图案一样,只是背面的数字是二十一,储大林家那块金牌背面的数字是十一。 郑豆豆连身契都顾不得翻了,拿起金牌去找甲一:“这是哪来的?” 甲一接过金牌看了看,“侯中山家搜出来的,藏得还挺隐秘,丁四翻出来的。” 见郑豆豆一脸严肃,甲一问:“这块金牌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我去找爹。” 看着郑豆豆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甲一便知这块金牌果然藏着秘密。 第59章 景奕行接过案子 郑豆豆找到郑行,将他拉到一个无人之处,将金牌拿出来给郑行看。 郑行一凛:“这不是满月夜杀人犯背上那个图案?” 郑豆豆一惊:“你知道?” “你以为爹二十多年衙役是白干的?” 当初景奕行和郑豆豆盯着满月夜杀人犯的背看了那么久,郑行怎么可能不注意? 只是他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才不问不闻。 “景大人接过邓天一和储大林的案子是因为军械失踪与粮食亏空,他们二人都与这个太阳图案有关。 这块金牌是从侯中山家搜出来的,我定然要告诉景大人。” “你的意思是这个太阳图案联系着某个组织?” 郑豆豆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侯中山的案子我暂时不推进,你速去告诉景大人,看他是否要接过这个案子。” “可小灵她们只信任我,我现在走不开。” “你啊……” 郑行真是拿郑豆豆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找了个信封将金牌装起来,叫来了丁四: “你将这封信送去给大理寺景大人,让他看信里面的东西,如果他问起你就让他找小豆子。” 郑豆豆将景府地址告诉了丁四:“如果他要找我你让他去我家。” 丁四走后,郑豆豆对郑行道:“我先带小灵她们回家去了。” “好,你替我收拾几件衣物,最近我就住衙门了。” 郑豆豆应了后去甲一柜子拿了小灵三人的身契。 看上面的日期,小灵已被侯中山买了五年,如果她从卖给侯中山那会起就被关在地下室,那么她已被关在地下室五年。 小花、小草按身契推算也被侯中山关在地下室四年和两年。 怪不得三人都懵懵懂懂不知世事。 郑豆豆对小灵三人又多了些同情。 郑豆豆返身去找小灵三人。 见到郑豆豆,小灵三人马上围了过来,“姐姐”。 语气和神态间的不安显而易见。 郑豆豆将身契给小灵三人,“这是你们三人的身契,只要你们将身契烧了就再也没人能左右你们。” 小灵看向郑豆豆:“真的?” “真的。” 小灵接过身契,撕得稀烂。 小花小草有样学样,也将身契撕得稀烂。 “走,现在去姐姐家。” …… 景府 时近黄昏,景奕行中的媚药还没完全散发,竹青进来禀报:“丁四求见,说奉郑班头之令有东西交给你。” 郑班头? 不会是因为自己去找郑豆豆吧? “将他带去正厅。” 景奕行换了件外服见丁四。 丁四将一封信呈上:“班头让我将这封信给你。” 景奕行接过信打开,看到里面的圆形太阳图案金牌一凛:“可有带什么话?” “说让你去郑家找小豆子。” “我知道了,回去谢谢你家班头。” 丁四走后,景奕行仔细看了这块金牌,发现它背面的数字是二十一,不同于储大林背面十一的数字。 “竹青,去郑家。” 景奕行到得郑家时郑豆豆刚带着小灵三人回来。 见有人找郑豆豆,小灵三人躲在大门背后露出三个脑袋偷看。 郑豆豆没让景奕行进屋,只和他在院子里说话。 因着昨晚之事,景奕行面对郑豆豆还有些不自在,但郑豆豆一点不自在的情绪也没有。 景奕行看了一眼大门背后的三个脑袋,问:“她们是谁?” “她们三人是受害人。” “你让丁四送来的那枚金牌是哪里来的?” 郑豆豆这才将侯中山一案从头到尾说了。 景奕行:“如此说来,侯中山很有可能也是神秘组织一员?” “我猜也是。而且他是码头大管事,失踪的军械很有可能就是从他手里运走的。 只可惜他没有亲眷,小灵三人又被他一直锁在地下室,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景奕行道:“我现在就去东京府衙办案件交接。” 郑豆豆回身看了一眼小灵三人,“我要先将她们安顿好,今天和明天想请假。” 景奕行虽然不知道小灵三人具体经历了什么,但仅凭“一直被锁在地下室”也知道必定受了许多罪。 “好,我走了。” 走之前,景奕行再仔细看了一下郑豆豆的表情,除了公事公办没有其他。 景奕行走后,小灵从大门后走出来,“姐姐,他是谁?” “他是大理寺的官员,是姐姐的上司,姐姐平日要听他的。” 路十三从厨房出来:“药煎好了。” 郑豆豆牵着小灵的手,“小灵,喝完药后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你真的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我不要侯中山的孩子。” 听小灵这样说,路十三将药端给小灵:“喝完药后肚子会痛,我还要给你施针。” 小花小草看着小灵不知所措。 郑豆豆摸了摸小花小草的头,“小灵姐姐生病了,要喝药才会好。” 小灵也对小花小草道:“小豆子姐姐和这位哥哥都是好人,他们是在替姐姐治病。” 小花小草这才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喝完药,一炷香的时间后,一团一团的血块从小灵的身下流了出来。 小灵咬紧牙关没有喊痛。 看着脸色煞白的小灵,郑豆豆对她的疼惜又多了些,她拿棉巾给小灵擦额上的汗。 直到血块排得差不多了,路十三才将扎在小灵腹部的针取了。 “这几天你都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三天后看情况才能决定能不能下地走动。” 小灵点了点头。 郑豆豆安排小灵睡她的床,小花小草不肯离开小灵,只能在郑豆豆房间打了地铺。 当天晚上,路十三特意给小灵熬了黄芪、人参、当归等药材组合的补中益气汤,晚上也没有回去,在堂屋的躺椅上睡了一晚。 郑豆豆第二天又照顾了小灵一天,到了晚上对小灵道: “姐姐明天要出去做事了,你和小花小草待在家里哪也别去。有人来叫门你们也别管。” “姐姐,你出去做事是为了赚银子对吗?” “是,没有银子就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所以姐姐要出去做事赚银子。” “等小灵好了也要出去做事赚银子。” “好,不过等姐姐好好替小灵想一想,看小灵适合做什么再说。” 第60章 我认为是仇杀 郑豆豆回到大理寺时,景奕行已将侯中山在码头任大管事期间经手的货运资料拿到。 郑豆豆在心里道:景大人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这才一天他就做了这许多。 郑豆豆将资料看完后对景奕行道:“这上面没有邓天一的委托。” “那是自然。他们二人同属一个组织,就算真有联系也不会在明面。” “大人你打算从何查起?” 景奕行已经思量了一天,见郑豆豆问他说道: “我细细看过卷宗,侯中山系被人先下了蒙汗药、再捆绑了手脚然后一刀断头,然后再将尸体运到龙津桥伪装成满月夜断头案。 龙津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但东京府衙在龙津桥附近搜查过,并没有查到第一案发现场。 这样大费周章,首先可以排除普通的杀人抢劫案。” 郑豆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我认为是仇杀。” “你为何这样认为?” “正如你所说,既然不是普通的杀人抢劫案,那就只能是仇杀或者他背后组织所为。 侯中山目前并未暴露,他背后组织为何要杀他? 就算真是他背后组织所为,杀人方式多得很,毒杀、刺杀、射杀,随便派出一个高级杀手都能做得到,何必这样麻烦? 就像之前的邓天一,死得神不知鬼不着。 所以我认为是仇杀。” 景奕行点头: “你这点倒是与我想到一起去了,但我有一点没想通。 既然凶手能给侯中山下蒙汗药,为何不直接给他下毒药? 就算下药的场所不方便,那凶手随后还有机会绑了侯中山,随时可以杀他,为何偏偏要伪装成满月夜断头案?” 郑豆豆想了一会道: “凶手伪装成满月夜断头案就是想将我们的视线转移,不去怀疑他。 至于被我们识破龙津桥不是第一杀人现场、而是一起模仿凶杀案应该是凶手没有预料到的。 毕竟不是每个仵作都能像十三一样通过手腕脚踝的绑痕就判断出死者生前被绑,还会像十三一样剖腹查出死者生前中了蒙汗药。 也不是每个仵作都像十三那样厉害,通过一些细节就能推断出死者的身份、让我们很快找到侯中山。” 听郑豆豆什么时候都不忘夸一夸路十三,景奕行不知该说什么。但他承认郑豆豆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假若验尸的人不是路十三而是大理寺的仵作,确实判断不出这是一起模仿杀人案。 也没那么快就能知道死者是侯中山。 景奕行收回思绪:“无论是查杀害侯中山的凶手还是想要查侯中山背后的组织,他的人脉关系必须要查。” “我问过小灵,她说侯中山平日并不带人回住宅,不过曾经有人在半夜来找侯中山,还来过好几次。 但是因为她待在地下室,没有见过来人,因此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有一次,她听到来人唤侯中山的姓名,她说如果她再次听到那人的声音能辨别出来。” “那小灵有没有说是什么时候?” “关键就在这里,小灵对时间没有概念,她根本不知道一个月和两个月有什么区别。” 景奕行心道:如果这样,倒是不能推断那人是不是邓天一。 不过就算时间与邓天一对得上,也不能断定那人就是邓天一。 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我去码头打听一下侯中山吧?” “好,还有,你抽空去东京府衙办一下侯中山的财产交接。” 侯中山没有亲眷,也没有留下遗嘱指明财产继承人,因此他死后财产便要收归朝廷所有。 郑豆豆想开口说截留一部分侯中山的财产给小灵三人,但她想到景奕行是一个讲规矩的人,就算她说了景奕行也肯定不会同意,遂决定见机行事。 郑豆豆先去了码头,可是一圈下来都没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据码头的伙计说,侯中山平日按时来码头做事,事情处理完后就走了。与大家关系都不错,但是也没有关系特别好之人。 这一点与邓天一和储大林相似,都是与周围之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想来也是因为身份的原因,担心与人关系太近会泄露隐藏身份。 令郑豆豆没想到的是码头伙计对侯中山的印象竟然都还不错,说他待人和气、为人宽厚。 如果不是亲眼见了小灵三人的惨状,仅是听这些伙计的话,郑豆豆也会为侯中山之死惋惜。 只可惜,郑豆豆已经知道侯中山是个禽兽,对他的死便没有任何同情,甚至还觉得他这种畜生不如的人就应该早死。 码头打听完后,郑豆豆去了东京府衙。 郑行见郑豆豆是来办侯中山的财产交接,交待了一句:“景大人行事严谨,你别自作聪明。” 郑豆豆知道郑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让她不要私自截留侯中山的财产,她嘴上应了但内心却没答应。 郑行想起丁四那天从景府回来说的话,问郑豆豆:“你去过景府吗?” “没有,景大人告诉了我他家的地址,让我有事可去那里寻他,但我没去过。” “那你知道景大人家中情况吗?” “不知道,我也没去打听,不过想来是高门出身。” 见郑豆豆一问三不知,郑行只能感慨郑豆豆不愧是郑豆豆,心比汴河还宽。 郑豆豆不解地问郑行:“你怎么突然问起了景大人?” “没什么,我想着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你的上司,所以想多了解一下他。” “我又不会一直待在大理寺,要那样了解景大人做什么?” 郑行看着郑豆豆,平日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到了景奕行这里就变得格外迟钝? 其实不怪郑豆豆。 两人是天差地别的两个阶层,郑豆豆自认无貌无才,再脸皮厚也不会滋生“景奕行对她与众不同”的心思,因此她周围的人全瞧出了苗头她还懵懂不觉。 与东京府衙办完侯中山的财产交接后,郑豆豆看着交接文书和手中的盒子,一旦这些上交,她再想做手脚就万万不能了。 房屋、家具这些是不好动手脚的,只能在摆设、银子这些上面做文章。 郑豆豆看了一会文书后,决定今晚去鬼市子看看。 …… 第61章 郑豆豆篡改文书 五更天的时候,郑豆豆悄悄起了身,避开路十三出了门。 鬼市子在土市子的东面,每天五更就点灯交易,买卖衣物、图画、花环、领抹之类的物品,到天亮就散去,因此被人称为“鬼市子”。 在鬼市子里,既有来路不明的奇珍异物、也有坑蒙骗人的假货,因此在鬼市子里便诞生了一个辨假、做假的行当。 郑豆豆来这里就是想找人将交接文书改动一下。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郑豆豆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男式短衫,还戴了面巾。 在鬼市子里,像郑豆豆这般打扮的人并不少,这里的人都习以为常。 郑豆豆进了一间店铺,压低声音问道:“改字,多少张?” 这句话的意思是问“改一个字多少钱?” 一张表示一贯钱。 店铺掌柜细细打量了郑豆豆一番,“看货。” 郑豆豆将交接文书递过去。 掌柜打开一看是东京府衙与大理寺的交接文书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他将文书递回给郑豆豆:“这桩生意我们不接。” “你要是不接,我天亮就找人来端了你们。” 掌柜犹豫了一会:“你想怎么改?” 郑豆豆指着文书上官交子贰佰伍拾柒贯的“贰”字,“改成‘壹’”。 掌柜再打量了一下郑豆豆:“一张”。 郑豆豆心道:真贵!但她还是掏了一张一贯的官交子丢在柜台上。 店铺做假速度很快,郑豆豆只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好了。 店铺做假技术也很高,郑豆豆拿着改好的文书看了半天,硬是没看出不妥来。 郑豆豆回到家时天还没亮,不过路十三醒了。 看着郑豆豆,路十三问:“你做什么去了?” 郑豆豆支支吾吾。 路十三淡了声音:“连我也不能说?” 郑豆豆这才将交接文书递给路十三。 虽然路十三没看出交接文书有什么不妥,但她知道一定有不妥。 “你做了什么?” “我将官交子的‘贰’字改成了‘壹’字。” 路十三皱了眉:“你知不知道交接文书东京府衙留了底,只要一核对就能核对出来。” “我知道。” 路十三脑子一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是想将这一百贯钱给小灵她们?” “嗯,她们还这样小,又被关在地下室几年什么也不会,没有钱她们怎么生活?” “可你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将自己的前程断送,说不定还会吃官司。” “景大人现在很信任我,他不会去东京府衙核对文书。” 路十三严肃地对郑豆豆道: “小豆子,这不是儿戏,就算此次蒙混过关,以后也是硬生生的把柄,你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断送自己。” “我打算找个机会将东京府衙留底的文书也改了。” 路十三的神色更加严肃。 郑豆豆抱住路十三的胳膊,“十三,我就做这一次,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 路十三平日都很宠郑豆豆,几乎郑豆豆的要求她都会答应,但此次路十三没有松口。 “小灵三人的生计我与你一起想办法,但是我绝不能看着你做错事。 凡事有一就有二,如果这次你侥幸成功,下次你还会做同样的事情,我绝不答应。” 郑豆豆将头埋在路十三肩膀上,“十三,你不疼我了。” 路十三搂着郑豆豆的肩,低声劝她: “小豆子,我们行事不能没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我们还年轻,以后会遇到各种诱惑与困难,我们不能总想着走捷径、图轻松,我们得一步一步、扎扎实实走稳自己的路。 这次就听我的,你将这份交接文书毁了,明日再找郑叔让他重新出具一份。 至于小灵她们,我与你一起想办法帮她们度过难关。” 被路十三轻言慢语相劝,郑豆豆冷静下来。 路十三没说错,做人得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想通后,郑豆豆将交接文书烧了。 看着交接文书化成灰烬后,路十三摸了摸郑豆豆的头,“我就知道我的小豆子是最好的。” 郑豆豆将头埋进路十三的肩膀,“十三……”。 天亮后,郑豆豆和路十三去了东京府衙。 郑豆豆对郑行道:“爹,侯中山的交接文书我弄丢了,你再补一份给我。” 一听郑豆豆的这声“爹”,郑行便知道郑豆豆肯定犯了错,他看了一眼路十三,决定等会再问路十三。 郑行将补好的交接文书递给郑豆豆:“这次可不许再弄丢了。” 郑豆豆应了声“好”,拿着文书走了。 郑豆豆走后,郑行问路十三:“怎么回事?” 路十三倒是没有瞒郑行,将事情说了。 “不过小豆子已经想通了,以后不会再做同样的事情。” 郑行拍了下大腿: “我之前就担心她弄什么幺蛾子,特意交待她不要自作聪明,没想到她根本没将我的话听进去。 幸亏十三你发现了,否则她真会犯下大错。” 路十三以为郑行说的是郑豆豆私改文书这件事本身,其实不然。 郑行做了二十多年衙役,对鬼市子那帮人最了解不过。 他们坑蒙拐骗什么都做,但是他们并不敢直接与官府作对,特别是直接改官府文书一事。 如果是郑行去找他们,他们或许还会掂量一二。 但郑豆豆一看就是女子,他们只以为是哪家公差让自己家的女眷出面,便不会将郑豆豆及其背后公差看在眼里。 此刻说不定已告到景奕行那去了。 郑行还真没猜错。 景奕行才到大理寺,郑豆豆改文书的那家掌柜就来求见他。 掌柜将拓印的文书递给景奕行: “这是交接文书的拓印件,昨夜五更时分有一名蒙着面巾、身材娇小的女子来找我,让我将这文书上的贰佰伍拾柒贯的‘贰’字改成了‘壹’字。” 一听到身材娇小的女子,景奕行就联想到了郑豆豆。他的心一沉,对掌柜道: “此事我已知晓,还望掌柜莫要声张。” 掌柜自己也是做的违规经营,如果不是涉及官府他也不会跑这一趟,自然也不会到处声张。 “我知晓。” 第62章 瞌睡遇到枕头 掌柜走后,景奕行的心有些烦。 为了钱,郑豆豆真的这样毫无原则吗? 如果真是她做的,以后让自己如何信她? 可是,她明明也不是那样爱钱的人,面对困难的丁四她能毫不犹豫拿银子帮他。 自己给她中秋节礼她也不愿意多要。 景奕行回想起与郑豆豆认识以来所有情景,慢慢冷静下来。 郑豆豆行事虽然不是完全按规矩来,有时候爱耍小聪明,但她绝不是没有底线之人。 她这样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景奕行决定等郑豆豆到了后问问她。 …… 郑豆豆到了大理寺后,将交接文书递给景奕行:“这是侯中山的财产交接。” 景奕行接过打开,视线先看向官交子那处,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贰佰伍拾柒贯。 景奕行生怕自己看错,又仔细看了几遍,上面的数字的确是贰佰伍拾柒贯。 景奕行又看了其他几处财产记录,与掌柜送过来的拓印件无误。 景奕行将交接文书放下,想了想后将拓印件递给郑豆豆:“鬼市子送过来的,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见景奕行已然知道,郑豆豆也不瞒他了。 “我没有遇到困难,我之前是想着瞒下一百贯给小灵三人,可是十三劝阻了我。” 原来是路十三劝服了她。 郑豆豆继续说道:“此次是我不对,不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以后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你说的小灵她们就是被侯中山锁在地下室几年的三人吗?” “是”。 郑豆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侯中山不仅仅只关着她们,还对她们三人……,她们三人身上有各种伤痕,小灵还怀上了孩子刚堕完胎。 小灵只有十三岁,小花小草还只有十岁和八岁。” 景奕行没想到是这样。 景奕行亲自办的案子不少,看过的案卷更是多了去了,知道这世间什么样的恶人都有,但是听闻小灵三人的遭遇,他还是产生了无力案。 哪怕如今可以说是盛世,无论他们怎么样努力,这世间的恶总是除不尽。 景奕行调整了一下情绪:“篡改文书之事到此为止,你先下去忙吧。” “景大人,你有没有办法帮一帮小灵三人?她们很小的时候就被关在地下室,对外面一无所知,想要生存下去很困难。” “我想想办法。” 见景奕行答应,郑豆豆退了下去。 虽然跟着景奕行的时间不长,郑豆豆也知道景奕行不是一个随便应承之人。 他只要应下的事情都会尽力去做。 当天回去后,郑豆豆和路十三说起篡改文书一事: “十三,幸亏你制止我篡改文书,鬼市子的掌柜已告知了景大人。” “景大人说了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我说是因为小灵她们。他答应帮小灵她们想办法,又说篡改文书一事到此为止。” 路十三心道:如此看来,景奕行对小豆子到底还是不同。 …… 时间转眼又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侯中山的案子还是没有进展。 这一天,郑豆豆回家很晚。 快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郑豆豆发现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在偷窥她家。 郑豆豆故意装作没看见,朝着屋内大喊:“十三,我回来了。” 随着郑豆豆的声音,屋子里迎出四个人。 郑豆豆瞟了一眼那个年轻男子,他的视线盯着小灵三人的方向,具体是看谁倒是不好分辨。 小灵上前拉了郑豆豆的衣袖:“姐姐,你怎么才回?” 小花小草虽然没说话,但看向郑豆豆的眼神也是高兴的。 郑豆豆朝小灵三人笑笑:“姐姐有很多事情做,所以才回得晚。” “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郑豆豆将手中的蜜饯举起。 小灵伸手接过,“谢谢姐姐。” 等小灵三人进屋去后,郑豆豆低声对路十三道:“屋外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偷窥。” 路十三也低声回道:“我知道了,等会我回家拿些迷药过来以防万一。” 随后,路十三找了个借口走了。 郑豆豆透过窗户看向屋外,只见那个年轻男子站在篱笆外伸长脖子朝屋子里看。 当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不过郑豆豆还是不放心。 早上去大理寺前,郑豆豆再次交待小灵: “姐姐和哥哥都要去衙门了,你们三人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假若有人叫门,你们也不要开门。” 郑豆豆想了想,又将迷药给小灵: “万一有人闯进来,你就将迷药朝他洒去。记得,朝他洒迷药时你自己要闭住呼吸。” 见郑豆豆叮嘱了这么多,小灵的神情又惊惶起来: “姐姐,是不是又有人要将我们关起来?” “不是不是”,郑豆豆连忙安抚:“姐姐是担心万一。” 出门后,路十三对郑豆豆道: “一直将小灵三人关在家里也不是办法,还是要给她们找点事情做。” 郑豆豆想了想:“你说三花酒楼肯不肯收她们做学徒?” “她们三人被关在地下室多年,一开始不适合去酒楼那样喧嚣嘈杂的地方。” 也是。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把她们安排去哪里合适? “绣坊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只是正规一些好一些的绣坊并不随便收学徒,尤其是小花小草这么小的。” 听路十三这样说,郑豆豆道:“我等会求一求景大人,看他有没有认识的绣坊坊主。” 路十三没说什么。 到了大理寺后,郑豆豆直接去见景奕行。 郑豆豆还没开口,景奕行已先她一步说话: “我联系了锦绣绣坊,将小灵三人的情况与陈坊主说了,她答应收下小灵三人做学徒,传授刺绣之技。” 这还真是瞌睡遇到枕头,想什么来什么。 郑豆豆郑重其事朝着景奕行施了一礼:“多谢大人。” “你放心,我只说了小灵三人被关在地下室多年,没有说其他事情。” 景奕行又将锦绣绣坊的地址说了:“小灵三人可以住在绣坊。” “大人,我明天上午想请半天假送小灵她们过去。” “好”,景奕行又说:“你要是银子不够我可以先借你。” “不用,多谢大人。” 第63章 送小灵学刺绣 这日回家的时候,郑豆豆拐了个路去了三花酒楼。 三花酒楼的生意瞧着与出事之前差不多,郑豆豆倒是佩服起韩大娘来。 见到郑豆豆,韩三花很高兴。 “小豆子,用过饭了吗?” “我在大理寺吃了。” “以前你在东京府衙的时候还会时不时来三花酒楼看我,自从你去了大理寺,一次也没来过三花酒楼。” “以前收税、巡街,可以躲懒的时候多了去了,自然有空来看你。 现在每天都是看卷宗、整理卷宗,要不就是跟着景大人查案、审案,忙得天昏地暗,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说了几句闲话,郑豆豆道:“三花,我今日过来是想和你借些银子。” 韩三花一口应承:“行,要多少?” “有点多。” 韩三花一惊:“小豆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不是我。” 郑豆豆将小灵三人的事情略略说了一下。 “景大人替她们三人联系去锦绣绣坊当学徒,可是当学徒要交学费和生活费,小灵她们没有分文,只有我替她们交了。” 韩三花闻言有些感慨: “虽然我们也只是平民,可是与奴婢比起来还是好了许多。 奴婢遇到一个好主家还好,要是遇到小灵主家那样的,真是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是啊,你是没见小灵她们那模样,见到生人如小耗子般。如今就只信任我,对十三都还防备着。” 韩三花拿了五十贯官交子给郑豆豆:“你先拿着这些,要是少了我再去账房支一些。” 郑豆豆道: “我也不知道当学徒要交多少学费,不过这些应该是够了。如果剩余,我明日再给你送回来。” “不急,你既然领了她们三人这茬,以后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这些是我自己的私房,暂时用不着。” 拿了钱,郑豆豆也没多待就告辞了。 郑豆豆走后,韩三花想道:景大人倒也是个好人,愿意替小灵她们操心。 …… 替小灵三人各买了两件长袖棉襦裙后,郑豆豆回了家。 郑豆豆刚到家,小灵就惊惶地上前: “姐姐,今日果然有人敲门,我们听你的话没有开门。 我透过门缝看了,是一个和路哥哥差不多大的男人。” 郑豆豆拉了小灵的手道:“所以我要和你们说一件事情。” 小灵三人齐齐看向郑豆豆。 “姐姐的上司景大人替你们联系了一家绣坊,坊主答应收你们三人当学徒传授刺绣之技,姐姐明日带你们先去看看可好?” 路十三看向郑豆豆,郑豆豆朝她点了点头。 小灵怯生生问道:“什么是刺绣?” 郑豆豆进屋将路十三买给她的淡粉色襦裙拿了出来。 “这衣领上就是刺绣,还可以在手帕上、扇面上、屏风上刺绣。” 小灵伸手摸了摸几朵小绣花,“那姐姐的其他衣裙为什么没有刺绣?” “因为刺绣贵,姐姐赚的钱买不起多的刺绣衣裙。” 小灵眼神一亮:“那是不是我学会了刺绣就可以赚很多钱?” “也不完全是。” 郑豆豆想了想道: “这里面牵涉的事情很多,姐姐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只能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学会了刺绣,就能自己养活自己。 如果你们能学会某项刺绣绝技,才有可能赚很多钱。 不过刚开始去绣坊是当学徒,要交学费。” 小灵听说学会刺绣后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连忙说道:“我愿意学刺绣。” 小花小草也跟着说道:“我们也愿意学刺绣。” 小灵说完后忆起郑豆豆说的最后一句话:“姐姐,可是我没有钱交学费。” “只要你们愿意学,学费的事情姐姐替你们想办法。” 小灵郑重其事对郑豆豆承诺:“姐姐,等我以后学会刺绣赚了钱还你。” 郑豆豆咪咪笑道:“好,姐姐等着你们赚钱。” 见小灵三人不排斥去学刺绣,郑豆豆便将买回来的衣服给她们,“明天换上新衣去绣坊。” 等到只有两人时,路十三问郑豆豆:“绣坊是怎么回事?” 郑豆豆道:“我今日还未与景大人开口,他就主动和我说起了绣坊一事。” “你哪里来的学费?” “我去找三花借的,她给了我五十贯。” 这倒也罢。 …… 第二天,路十三租了辆马车,与郑豆豆一起带着小灵三人去了锦绣绣坊。 锦绣绣坊位于宝篆官附近,往东第二条街是马行街。 下了马车后,郑豆豆牵着小灵三人的手进了锦绣绣坊。 陈坊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圆圆的脸上一团和气。 见到郑豆豆她们,陈坊主笑道: “景大人已经和我说了小灵三人之事,你就放心将她们交给我。” 郑豆豆:“陈坊主,借一步说话。” 陈坊主走到一边。 郑豆豆道: “陈坊主,小灵她们三人被关在地下室几年,这几年从未与外面的人接触过,因此她们三人不仅不知世事,胆子也都很小,还惧怕生人,请你多担待。” 陈坊主长叹一口气:“都是可怜人!” “你放心,景大人昨晚特意过来了一趟,也交待了类似的话。” 景奕行来过了? 郑豆豆道:“既然景大人说了,那我就不再多说。她们三人的学费和生活费是多少?” “景大人已经替她们三人交过了,你不用再交。” 这样啊! 郑豆豆从身上掏了一张两贯的官交子塞给陈坊主: “既然景大人已替小灵她们交了学费,这个是我替小灵她们单独孝敬陈坊主的。” 陈坊主想了想,将官交子收下。 “也罢,这个算是我替小灵她们收的,万一她们有所短缺也好替她们补齐。” 随后,陈坊主带着郑豆豆几人参观了绣坊。 锦绣绣坊很大,有几十个正式的绣娘,还有二十几个年龄不等的女学徒。 大家都在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就算陈坊主带着郑豆豆她们来了也没多分心。 陈坊主也很用心,将小灵三人单独安排在一个房间,既不嘈杂、也不偏僻。 房间内一应生活用品齐全,还有三个绣棚子。 陈坊主道:“这些生活用品也是景大人让人添置的。” 郑豆豆心道:回大理寺后要好好替小灵她们谢谢景大人。 第64章 小灵的兄长出现 看完一圈后,郑豆豆放了心。 “小灵、小花、小草,从现在起你们三人就住在这里同师傅们学习绣技,有什么事情和陈坊主说。 姐姐有空就过来看你们。” 小灵刚才看到许多认真刺绣的绣娘们,对绣坊便没有那样害怕。 “姐姐,我们一定用心学习。” 郑豆豆又将一个荷包塞给小灵:“这里面有一些铜钱,是姐姐给你们的零花。” 小灵伸手推拒:“姐姐,我刚听说了,这里供我们吃喝,不用花钱。” “拿着。” 事情办完,郑豆豆和路十三就离开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郑豆豆的影子,小灵才怯生生看向陈坊主。 …… 上了马车,路十三问郑豆豆:“小灵她们的学费你打算如何处理?” “自然不能让景大人出,我回去后就将钱给他。” 路十三摸了摸郑豆豆的头没有说话。 虽然这些钱对景奕行来说不算什么,但目前实在不宜让小豆子多欠景奕行的人情,免得日后小豆子在他面前直不起腰。 郑豆豆又说道: “我之前以为景大人很冷漠、不近人情,没想到他还挺有善心,将小灵她们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 路十三看着郑豆豆:这傻丫头,如果不是因为她对小灵她们上心,景奕行怎么可能如此! 不过这样看来,景奕行对小豆子也算用心。 …… 回到大理寺后,郑豆豆去见了景奕行。 “大人,我将小灵她们送去锦绣绣坊了,陈坊主人很好,谢谢你。” 景奕行观察了一下郑豆豆的神情,没有不满意之色。 “安顿好了就好。” “大人,陈坊主说你为了小灵她们的事情特意去了一趟绣坊,还替小灵她们交了学费、生活费,买了生活用品,这些我替小灵她们感谢你。 但是这些钱不能让你出,一共是多少钱?” 景奕行直直地看向郑豆豆。 郑豆豆的表情很认真,不是随便说的这些话。 “小灵她们也不是你什么人,既然你能关照她们,就不能让我也做些善事?” “不是不让大人做善事,只是当初是我将小灵她们领回家,如今小灵她们也喊我姐姐,自然不好劳烦大人。 而且十三说了她可以与我一起负担小灵她们的学费。” 听到郑豆豆让路十三负担而不愿意承他人情,景奕行的语气淡了下来: “锦绣绣坊是小墨母亲留给他的产业,没收银子。你要谢就去谢他。” 是小乔大人的产业? “还是要多谢大人,我先去忙了。” 看着郑豆豆的背影,景奕行的心又乱了。 …… 当天放衙回家快到家的路上,郑豆豆被人拦住。 郑豆豆定睛看去,拦她的人正是之前偷窥小灵她们的年轻男人。 “你将小灵她们送去哪里了?” “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又将她们卖了?” 郑豆豆没理这个男人,往家中走去。 男人从郑豆豆身后抓她,郑豆豆往侧边一移,脚一扫,将年轻男人摔了个狗啃地。 郑豆豆是只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可是对付普通人够了。 郑豆豆上前将年轻男人的手反剪到背后,膝盖抵在年轻男人背上。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偷窥小灵?” 郑豆豆这一手有点狠,年轻男人痛得求饶:“我是小灵的兄长。” “你是小灵的兄长?” “是,我身上有公凭和户籍证明。” 郑豆豆松了手。 年轻男人叫林方,寿州人,自称是小灵的兄长。 “小灵原名叫林灵,小灵八岁那年,家中生计没了着落,爹娘便将小灵卖了。 我前几年跟人学做小生意赚了些钱,便打算将小灵赎回,这一寻便寻到了东京。” 郑豆豆问:“那你怎么知道小灵在我家?” “我三个月前打听到小灵被卖来东京城,便赶来了。 经过多方打听,三天前才打听到她是被侯中山买了去,便去侯中山家中找她。 谁知到了侯中山家后才得知侯中山已死,小灵她们被衙门的人带走,然后才找到你家。” “既然你早知道小灵在我家,为什么不堂堂正正上门求见,反而要鬼鬼祟祟偷窥?” “小灵被卖时只有八岁,她早就不认得我,我怕冒然上前会吓到她。” 郑豆豆察觉林方话中的漏洞:“你怎么知道会吓到小灵?” 林方支支吾吾起来。 郑豆豆喝道:“你要再不说实话我就将你绑到衙门去。” “我听侯中山的邻居说的,说侯中山一直将小灵她们关在地下室。” 郑豆豆的神经警觉起来。 当日为了小灵她们的名声考虑,东京府衙并没有对外公开小灵她们被囚地下室几年之事。 不过有人说漏了嘴也不一定。 郑豆豆不露声色: “我现在不能确定你的身份因此不能将小灵她们在哪告诉你。 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将小灵她们发卖,只是将她们送到一个地方学习手艺。 等我休沐的时候会将小灵接回来,到时你可以过来看她。” “真的?” “自然是真的。小灵她们的身契已经毁了,她们现在是自由人。 再说,这几天你也看到我和她们是怎么相处的,你觉得我会害她们吗?” 林方回想了一下郑豆豆对林灵她们的态度,的确很好。那种好不是假装的。 而林灵也很信任她。 “那你什么时侯将小灵接回来?” “这个我不确定,我公事很忙。不如你告诉我你在哪里落脚,我接了小灵她们回来后通知你。” 林方说了个地址:“我暂时在这里落脚。” 林方落脚的地方在曹门大街以南、桑家瓦子以东的贫民区。 “你为什么选择在那里落脚?” “我所谋生计在桑家瓦子内。” 郑豆豆没有多问,“好,我知道了。” 郑豆豆转身的时候,林方又拦住她:“我什么时候可以将林灵带走?” “这得等我核实了你确实是小灵的兄长再说。而且到时候我还要问小灵的意思,看她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听郑豆豆如此说,林方倒是更放心了些。至少郑豆豆是真心对林灵好。 “多谢你。” 郑豆豆没有再理林方走了。 无论当初林家是什么原因卖了小灵,小灵这些年受的罪都是真的。郑豆豆对一个卖女儿的家庭产生不了好感。 …… 第65章 林方有杀人嫌疑 第二天一到大理寺,郑豆豆便将林方之事对景奕行说了。 “当日府衙没有将小灵她们被关地下室之事对外宣扬,按理说侯中山的邻居都不会知道,但林方却说是听侯中山的邻居说的,所以我想再去和侯中山的邻居们打探一番。 还有,林方的户籍和公凭也需核实。” 景奕行也意识到这个林方有问题。 “行,你去向侯中山的邻居打听,我让竹青跑一趟寿州查一下这个林方。” 郑豆豆去了侯中山家附近,可是向侯中山的左邻右舍打探了一圈,大家并不知道小灵她们被关地下室几年。 有些人甚至都不知道侯中山家有小灵三人的存在。 一大娘对郑豆豆说: “那户人家素日只有一个男人进出,也并不与我们交往,我们还道只是哪户人家在这里置的私产。” 这样看来,林方说从侯中山邻居家知道的消息是撒谎。 林方为什么要撒谎?他想隐瞒什么? 他是不是知道侯中山的死因?又或者侯中山的死与他有关? 随后,郑豆豆又去了林方说的暂时落脚的地方:曹门大街以南、桑家瓦子以东的贫民区。 桑家瓦子是东京城最大的演艺中心,瓦子中有大小勾栏五十余座。 除此外,瓦子里还有卖药的、占卦的、卖饮食的、唱小曲的等,三教九流、小商小贩川流不息,鱼龙混杂。 桑家瓦子这一片归甲一管,郑豆豆以往来这里的次数很少。这次她一个人踏足这里,引得大家纷纷朝她看来。 大家朝郑豆豆看的原因是因为郑豆豆身为女子却穿着衙役服装。 这一片住的人可不像景奕行那般单纯,只一眼就看出郑豆豆是女人。 他们还没听说过女人也可以当公差。 郑豆豆向好些人打听林方,只可惜大家都说不知道。 郑豆豆瞧他们的神情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而是不想惹事上身。 最后还是出了二百文才从一个唱小曲的嘴中问出了些情况。 “林方什么时候住到这里的?” “三个月前。” 这倒与林方说的时间相符。 “林方靠什么谋生?” “他会制药,平日将这些药拿去桑家瓦子卖,收入还不错。” 他会制药? 郑豆豆联想到侯中山胃中的蒙汗药。 “他平日有些什么活动?” “他刚来的时候倒是经常出门,说是打听他妹妹的情况,可是半个多月前他突然不怎么出门了,说是找到妹妹了。” “你记得具体时间吗?” 唱小曲的想了一下:“八月十六。” “八月十五他早早就出了门,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回。” “你平常是什么时候回?林方又是什么时候回?” “我平常要到三更过后才回,林方都比我回得早。” 八月十五晚未归与侯中山被杀的时间也对得上。 这样看着,莫非侯中山的死真与林方有关? 郑豆豆再问了一些其他问题,却是没有收获。 回到大理寺后,郑豆豆将打探回来的消息与景奕行说了。 “大人,我们要不要传林方问话?” 景奕行想了想: “也不是不可以,但如今没有证据,假若林方不承认我们根本定不了他的罪,反而会打草惊蛇。 除非找到目击证人或其他证据。” “大人觉得侯中山被杀的第一案发现场会是哪里?那里会不会有证据?” “东京城太大,如果没有其他线索想要查出第一案发现场无异大海捞针。 而且事情过去那么久,就算找到第一案发现场也未必还留有线索。” “其实也未必。” 郑豆豆在回来的路上就想过这个问题。 假若她是林方,要制造一出龙津桥满月夜断头案,会如何做? 这一琢磨之下,还真给她琢磨出了一点东西。 侯中山是先被下了蒙汗药晕倒,然后才被捆了手脚砍断头的。 据码头的伙计说: 侯中山通常只在码头和家两处地方往返,就算吃饭也是在码头附近的小饭馆吃。 侯中山的家与码头隔得并不远,侯中山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选择走路往返,除非天气恶劣或特别情况才会租用马车。 而八月十五那一天,侯中山选择的是走路。 林方想要给他下蒙汗药只能选择在小饭馆内动手,还要保证这个蒙汗药不会当场发作。 那么,小饭馆的人很有可能记得林方。 还有,如果侯中山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晕倒,林方想要作案几乎没有可能,而一旦侯中山回了家再晕倒,也增加了林方作案的难度。 那天搜查侯中山家也没有发现作案痕迹。 那就只能在拐进小巷到侯中山家的那一段路。 而林方必须事先在那一段路上安排一辆牛车或马车才能将侯中山运走。 只要租了车,就有迹可查。 而且侯中山中了蒙汗药晕倒的时间与他的尸体被运送到龙津桥上的时间相隔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内林方去过的地方一定有第一案发现场。 正常情况下,林方不会再将马车绕到很远的地方去,那第一案发现场只会在侯中山晕倒的那一段路与龙津桥两个地点的近范围内。 而且这处地方还很隐秘不会被人察觉。 郑豆豆将自己的想法与景奕行说了。 “大人,从侯中山家到龙津桥并不远,但这一路全是繁华路段,夜晚也是人来人往,不太适合做案,所以我觉得有可能是出了角门外的地点。” 听完后,景奕行觉得很有道理。 “明日我就派人去调查。” 景奕行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郑豆豆: “你不是很同情小灵她们、说侯中山该死吗?怎么突然对缉拿侯中山的凶手这样感兴趣?” “侯中山的确该死,但我觉得要杀他也只有小灵她们有资格,其他人这样肆意杀人总是没道理。” 如果换作以前,郑豆豆肯定觉得谁杀侯中山都是为民除害。可跟着景奕行审理了一段时间的案情后,郑豆豆的想法还是有了些改变。 至少现在她觉得林方没有权利杀侯中山。 如果真是林方杀了侯中山,虽然可酌情减罪但还是必须承担杀人之罪。 第66章 如何查? 听郑豆豆如此说,景奕行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与她交谈一番,也好让两人更加了解对方。 “你为什么会觉得林方没有权利杀侯中山?”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如果人人都想杀人就杀人,那世间岂不是乱了套? 再说,如今又不是乱世,不是盗匪横生、民不聊生、饿殍遍地的朝代。 东京城一片热闹繁华,绝大多数百姓都有饭可吃、有衣可穿、有屋可住,当然都要遵循规矩。” 景奕行颇为高兴。 郑豆豆的这个认知与他一致。 “你说得很对。 任何朝代想要完全的公平很难,但我们还是可以努力构建一套相对来说比较公平公正的律法体系。 至少在这套律法体系内,大家可以享受同等的待遇。” 见郑豆豆若有所思,景奕行接着往下说。 “我最开始是官家的亲卫,是我向官家请求要来大理寺,还答应官家一辈子都待在大理寺。” 郑豆豆很惊讶:“你之前是官家的亲卫?” “是,我十五岁进殿前司下属骑兵队成为皇帝亲卫,十八岁通过考试进大理寺直至如今。” “那大人你参加过科考吗?” “我参加了科考,只是名次不是特别好。” “大人你真厉害!” 不喜欢读书也没读多少书的郑豆豆表示对景奕行通过科考表达由衷的佩服。 “十三也读了许多书,只可惜她不能参加科考,否则定然也能考中。” 郑豆豆遗憾的是路十三是个女人所以不能参加科考,可景奕行却以为郑豆豆是遗憾路十三仵作出身才不能参加科考,一时之间倒不好接话。 郑豆豆又问:“大人,你为什么想来大理寺?” “正如你所说,如今是盛世。我认为盛世最需要的是礼治与法治相结合。 礼仪规矩可以教化,但是法治必须得有一套公平、完整的律法系统,还得有公正的执法人员。 我想守护这太平天下,所以才来了大理寺。” “所以大人审阅案件分外认真仔细,就是不想冤了任何人?” 景奕行对每个细节都要反复推敲,对存有疑惑的地方也要反复求证。 “是,虽然我平不了天下冤案,但我也不想我手中出现冤案。” 听景奕行说了今天这番话后,郑豆豆对景奕行真正敬佩起来。 “大人,虽然我能力欠缺,也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我愿意追随大人,为这太平天下尽一份力。” 这还是郑豆豆第一次对衙役的差使有了真正的认同感。 郑豆豆以前都是为了俸银得过且过。 …… 调查林方一事很快有了进展。 从出租马车那里查到:八月十五那日,林方果然租过马车,八月十六日才还回去。 因当晚是中秋节,出角门的马车极少,因此守角门的士兵记得林方租用的那辆马车曾出了城,然后在关闭城门前又进了城。 而在角门外一片树林里发现一处血迹,与一刀断头的血迹分布吻合。 在这处血迹附近有一处新翻动过的土,挖开土后发现绳索、沾着血迹的大刀和几样易容用的物品。 这把大刀经过路十三检验后确定就是砍下侯中山人头的凶器,基本可以判断这处就是砍断侯中山人头的第一案发现场。 但是没有找到侯中山的人头。 郑豆豆看着易容用品道: “怪不得小酒肆的人记得侯中山八月十五那日在他们那里用了晚饭,但没一个人记得林方,原来林方易了容。” 景奕行保持着中立态度:“凭着目前的证据不能认定侯中山就是林方所杀,你不能先入为主。”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那要如何才能证明?” “如果能证明这把大刀乃林方所有,那就能认定林方是杀侯中山的凶手。” “可这把大刀如此平常,任何一家兵器铺子都有出售,如何查?” 是啊!如何查? …… 郑豆豆她们没查到认定林方是杀侯中山凶手的证据,但去核实林方身份的竹青从寿州回来了。 林方的身份属实,确属寿州人。 林方曾有翁翁、婆婆、爹、娘、妹妹、弟弟,妹妹年岁与小灵差不多大,八岁那年被卖,家中其余人两年前死于一场瘟疫。 至于小灵是不是林方的妹妹,不能证实。 …… ** 这一日是休沐日,郑豆豆去锦绣绣庄看小灵三人。 见到郑豆豆,小灵三人高兴坏了。 小草将一块手帕送给郑豆豆,“姐姐,这是我绣了送给你的。” 郑豆豆接过手帕,上面绣了一个红色的不规则的圆。 小灵在一边解释:“这上面绣的是一棵豆子,小草如今还只会绣这个。” 郑豆豆接过手帕,摸了摸小草的头: “小草比姐姐能干多了,才学了没多久就会绣东西,姐姐长这么大,缝个扣袢都缝不好。” 小花接话:“姐姐,以后我帮你缝扣袢。” “好,谢谢小花。” 小灵也拉着郑豆豆的手,“姐姐,我如今还绣得不好,等我绣得好了给姐姐绣荷包。” 见小灵三人活泼了不少,郑豆豆便知她们在这里过得很好。 临走的时候,郑豆豆将小灵拉到一边。 “小灵,如果你的家人来找你,你想回家吗?” 小灵回头看了一下小花小草: “我早就不记得家人长什么样了,这些年都是小花小草陪着我,她们才是我的家人。 我哪里都不去,就和小花小草在一起。” 虽然得了小灵的话,郑豆豆还是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家里有些什么人?” “有翁翁、婆婆、爹、娘、阿兄和阿弟。” 这与林方的身份倒是对得上。 “他们对你好吗?” 小灵努力回想了一下: “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我每天都要干许多活,除草、砍柴、打水、洗衣服,还经常饿肚子。” “那你兄长对你好吗?” 小灵又努力回想了一下:“也不太记得了,不过阿兄好像没有骂过我也没有打过我。” “家中其他人打骂你吗?” “婆婆经常骂我,说我是赔钱货,爹、娘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打我,阿弟经常抢我的饼子吃。” 心里有了底,郑豆豆没再问。 小灵却问了:“姐姐,是不是我家人来找我了?” “是有个自称你兄长的人来找你,不过我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你兄长,因此不敢带他来见你。” 小灵想了一想:“还是不见了。” 第67章 仙姐的举荐 郑豆豆陪着小灵她们三人一起吃了午饭才走。不过郑豆豆没有回家,而是骑马去往马匹交易市场。 郑豆豆想给马配一副好鞍。 马市在鬼市子的北面、马行街南端的东面,马行街就是因为临近马市才得名。 郑豆豆进了一家专卖马匹用具的店铺,挑好一副马鞍准备付银子。 这时,有人从后面轻轻拍了拍郑豆豆的肩。 郑豆豆回转身一看,高兴唤道:“仙姐。” 仙姐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你还记得我啊?” 郑豆豆的记性原本就很好,只要她愿意记住的人和事她都记得,何况当初仙姐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郑豆豆笑道:“当初仙姐帮了我们,怎么可能不记得。” 仙姐看着柜台上的马鞍问:“你这是要买马鞍?” “是,我如今被借调去了大理寺,上司给我配了一匹马,我来给马配副马鞍。” “妹子真能干,这么年轻就能配马。” 说完仙姐对掌柜道:“这是我妹子,给她便宜点。” 掌柜应了。 郑豆豆问仙姐:“这不会也是你的店铺吧?” 仙姐笑眯眯:“是呢,今天过来收租,没想到正好遇到妹子,看来我俩有缘。” 付完银子,仙姐随着郑豆豆出了店铺。 “妹子,当初刘子立那桩案子最后如何了?” 郑豆豆想了想压低声音: “我们在东大街以北那片妓馆抓到了刘子立,最后刘子立由我们上司处置,他的下场我们都不知。” 见郑豆豆如此说,仙姐也压低声音: “刘子立被梅夫人阉了后卖去了河东路一家黑石炭矿,凭他那轻飘飘的身板如今是生是死都不好说。” 郑豆豆惊讶:“真的?” “自然是真的”,仙姐神秘一笑:“仙姐的消息很灵通,马行街附近就没有我打听不到的事情。” 郑豆豆想了想问道:“仙姐,那你可知桑家瓦子附近那片贫民区的事情?” “这我就不太清楚,不过如果你想打听那一片的事情,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人,但是他要收费,而且收费还不便宜。” 郑豆豆大喜:“还请仙姐告知。” “他在鬼市子开了一家卖风水物件的店铺,挂的招牌叫‘阴阳’,外人称‘鬼大师’,你过去找他说是仙姐介绍的,唤他‘八大师’,他多半会告诉你。 不过记得不要穿公差服去。” “多谢仙姐。” 仙姐笑眯眯:“仙姐就看妹子你投缘。” 告别了仙姐,郑豆豆想了想策马往景府而去。 这还是郑豆豆第一次来景府,她没想到景府这么大。 郑豆豆在大门处徘徊了一会:去鬼市子找八大师一事也不急在今晚,等明日到大理寺上衙再说。 郑豆豆正待离去,大门被打开了。 “郑豆豆?你有事找我家大人?” 郑豆豆尴尬地朝竹青一笑:“也不是很急,明日到大理寺后再说。” 竹青身边一人好奇地打量着郑豆豆。 竹青对那人道:“雪松,我这有事,晚点再过去,你同蓝柏说一声。” 听说那人叫雪松,郑豆豆忙问:“你可是小乔大人的侍从?” 雪松:“是,你怎么知道的?” “我曾听竹青说起你替小乔大人到鹿家包子铺买蟹粉小汤包之事。” 竹青在一旁解释:“我就说过一次。” “雪松,我一直想感谢小乔大人,可是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寻他,你可以替我给他带句话吗?” 雪松的神情马上警惕起来:“什么话?” 千万不要再来一个觊觎他家公子的! “我之前送了三个小姑娘去锦绣绣庄当学徒,原本应该要收学费和生活费,可景大人说小乔大人没有收费,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 听闻是这事,雪松的表情马上放松下来。 “你说这事啊,那你不要谢我家公子,还是谢景公子吧。” “为何?” “景公子当初与我家公子说起这事时,我家公子问景公子要了一幅《韩熙载夜宴图》,其价值远远高于学费和生活费。” 郑豆豆不知《韩熙载夜宴图》为何物,但听雪松的语气定然珍贵。 郑豆豆再迟钝也意识到有些不对了,景奕行对小灵她们的事情也未免太上心。 可是,景奕行只和小灵三人打了半个照面,话都没说过一句,善心能让景奕行做到如此地步吗? 郑豆豆再回想景奕行审办的案子,那些案子中不乏可怜人,也没见景奕行如此关照他们。 想到这些,郑豆豆有些不知所措。 雪松说完就离开了。竹青对郑豆豆道:“不是有事与大人说吗?怎么还不进来?” 到了这个时候再离开未免太刻意,郑豆豆只好硬着头皮进了景府。 进了景府后,郑豆豆一改以前东张西望的习惯,眼睛平视跟在竹青身后。 竹青觉得郑豆豆有些奇怪,以往她都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今日怎地沉默了? 好不容易休沐一天,景奕行进书房找了本《周髀》看,却见竹青进来了。 “你不是和雪松出去了吗?怎地又回来了?” “郑豆豆来了,说有事要向你禀报。” 景奕行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来了?” “郑豆豆。” 景奕行连忙站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看了下身上穿的青绿色家居袍衫,问竹青:“你看我穿成这样是不是太随意?” 竹青打量了一下,“是有点。” “你请她去正厅坐一下,我换件衣裳就来。” “她就在书房外面。” 景奕行往外走的步子停住,反回身坐回书桌后的椅子上。 “让她进来。” 郑豆豆进来后并不直视景奕行,“大人,有件事情向你汇报。” “先别急。竹青,去泡壶茶来,就泡上次小墨给我的茶。” 竹青呆头呆脑:“乔公子给了你几种茶,泡哪种?” 景奕行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嫌弃竹青,“随便。” 乔墨给景奕行的茶都是珍品、贡品,景奕行担心说出名字来郑豆豆会嫌他显摆。 其实这完全是景奕行多虑。 品茶是有钱人和文人的“雅好”,对于郑豆豆她们而言是奢侈的享,也不懂茶。 郑豆豆平日不喝茶,对茶的认知仅限于“散茶”、“团茶”、“新茶”、“陈茶”。 第68章 郑豆豆的烦恼 郑豆豆对竹青道:“不用去泡茶,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郑豆豆此时非常后悔不该头脑一热就跑了过来,她现在只想赶紧将事情说完就走。 “大人,有朋友告诉我,说我们想打听林方的事情可以去鬼市子一家卖风水物件的‘阴阳’店铺找八先生。 鬼市子每天五更点灯交易,天亮即散,我不知道白天去能不能见到八先生。” 景奕行略想了一下,“那就今晚去,我去你家接你一起去。” “好,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景奕行对郑豆豆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不如喝盏茶再走。” 郑豆豆尴尬地笑了笑:“大人别寒碜我了,再好的茶我都品不出好坏,大人还是留着待客吧。” 郑豆豆说完就转身走了。 看着郑豆豆毫不犹豫的离开,景奕行问竹青:“我很吓人吗?” 竹青看了看景奕行,“不吓人。” 既然不吓人,郑豆豆为何离开得这样快? …… 回到家后,郑豆豆将自己摊到床上一动也不动。 就这样摊了两个时辰连晚饭都没起来吃,直到亥时初路十三进来,郑豆豆才坐起身。 路十三敏感地察觉郑豆豆的情绪不高。 “是不是小灵她们情况不太好?” “不是,小灵她们都很适应,比之前活泼了不少。” “那你这是?” “十三,《韩熙载夜宴图》是什么?” “《韩熙载夜宴图》是五代十国时期南唐画家顾闳中的绘画作品,描绘了官员韩熙载家设夜宴载歌行乐的场面。” “那是不是很贵?” 路十三略想了一下: “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如今算是盛世,古画肯定不便宜。关键是这样的画作不是想要就能有。” 见郑豆豆不语,路十三追问了一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郑豆豆用力挠了挠脑袋,将今天雪松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你是因为这件事烦恼?” “是,我总觉得景大人对小灵她们的事情未免热心过了头。” 路十三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你真的只想到这些?” 郑豆豆看着路十三,张了几次嘴才说: “我想过景大人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对小灵她们的事情这样上心,但是,为什么啊? 难道仅仅因为我是他的下属?” “可也没见他对其他下属这样上心”这句话到了嘴边还是被郑豆豆咽了下去。 也不怪郑豆豆不敢往景奕行对她“另眼相看”这上面想。 郑豆豆自认她无貌无才、无权无势,只东京城最平常不过的一个普通女子,而景奕行则是家世、相貌、人品皆出众的官员。 两人天差地别的距离,郑豆豆又不是那种不知世事的天真女子,怎么会如此“自作多情”? 路十三知道郑豆豆已意识到景奕行对她不同,但是景奕行对郑豆豆究竟是什么态度谁都不知,路十三自然也不会多说。 “小豆子,我们好久没喝酒了,要不要陪你喝几杯?” “好,不过我不想在家里喝,我们去外面喝。” “那你稍等我一会,我冲洗一下换身衣服。” 路十三今日与路利一起替尸体敛容去了,才回来,经过郑家时想着看一下郑豆豆才特意进来一趟。 “嗯,等会看看三花在不在家,她在就叫她一起。” 等路十三沐完浴换了衣裳,郑豆豆挽着路十三一起去了韩三花家,只是韩三花依然没回。 两人找了南御街上的一家路边摊,叫了现烤的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等,拿出三花酒店的梅青酒开始喝了起来。 路十三是吃过晚饭的,她夹了一小碗汤饼递给郑豆豆,“先吃点东西垫垫,空腹喝酒伤胃。” 郑豆豆接过碗,吃了几口汤饼,又吃了几口菜,才开始喝酒。 “十三,我以前都是得过且过,没有认真想过以后做什么,你说我以后做什么好?” “那你想做什么?” 郑豆豆抓了两下脑袋:“我不知道。” “随便找个人嫁了然后以夫为天、侍奉公婆我做不到,做商贩也不是我喜欢的。我又没有其他技能,什么也做不了。” “那你喜不喜欢现在做的事情?” 郑豆豆又想了想:“其实我挺喜欢衙役这份差使,只是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 确实,衙役这份差事不是郑豆豆想做就能做的。 “既然你喜欢衙役这份差使就先认真做着,同时也想想你还喜欢做什么。 假若真有一天不能做衙役了,而那时你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帮着我一起制药也行,总归饿不着。” 听路十三这样说,郑豆豆的情绪马上好了。 “就是,天塌下来还有高个顶着,我这么娇小,就一直躲在十三你的羽翼之下好了。” “什么羽翼?” 话音刚落,郑豆豆旁边的凳子上就坐下了一个人。 “我远远瞧着就像是你们,今天怎么出来吃了?” 韩三花一边说话一边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筷筒里插的筷子吃了起来。 见韩三花吃得挺香,郑豆豆不解:“难道你在自家酒楼还吃不够?” 韩三花白了郑豆豆一眼: “你懂什么,自家酒楼就那几个厨子,来来回回就那些菜,再好吃天天吃也吃腻了。” 说话间,韩三花又夹了一筷子烤猪皮肉。 郑豆豆掏出荷包,从里面拿了五十贯官交子递给韩三花: “三花,借你的钱没有用,还给你。” “怎么没用?” 郑豆豆顿了一下:“景大人替小灵她们交了学费。” 韩三花接官交子的手一顿:“你说景大人替小灵她们交了学费?” “嗯”。 郑豆豆将情况大致说了。 “小豆子,这情况不对。” 郑豆豆没说话。 韩三花看向路十三,却见路十三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 韩三花压低声音:“小豆子,你知道《韩熙载夜宴图》值多少钱吗?” 郑豆豆摇摇头。 “最少值这个数”。 韩三花伸了五个手指头。 郑豆豆犹豫了一下后问道:“五百贯?” “是,我这还是往少里说。关键是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现在市面上的临摹画作都被炒得价格不低。” 郑豆豆又烦躁地拍了拍脑袋。 第69章 三日后再过来 见郑豆豆如此,韩三花安慰她。 “其实你根本不用这么大的压力,景大人和乔公子是好朋友,他们之间的人情往来与你何干? 或许他们平日什么事情都不相求的时候也是这般往来人情。” 听韩三花这样说,郑豆豆的烦躁少了点。 路十三看向韩三花:“你知道景大人与乔公子他们的底细吗?” “我知道也不多。只听说乔公子的父亲是朝廷大员,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就故去了。 至于景大人,我没听说过。” 郑豆豆突然说了一句: “我今日去过景大人家,那一片住的全是朝中重臣,甚至还有开国勋贵。景大人家的宅子很大,比周围人家的宅子还要大一些。 景大人曾经与我说过,他十五岁就是官家亲卫,是他自己想去大理寺任职才亲自求了官家应允。” 这样啊! 路十三与韩三花对看一眼,眼中全是担忧。 如果景奕行的家世真是如此尊贵,景家人怎么都不会同意景奕行娶郑豆豆。 那还不如趁早断了郑豆豆的念想。 郑豆豆至今都不知道景奕行是父母亲人全无、只留下他一个人,因此路十三和韩三花也跟着误会了。 三人说了一会话后,郑豆豆的心绪解开了不少,总算她还记得晚上有任务,没有喝多。 …… 临近五更的时候,景奕行来到郑家。 郑豆豆一直没睡,景奕行只轻轻唤了一声“郑豆豆”,她就推开窗户应了。 景奕行穿着一件白灰色圆领大袖襕衫,头戴软脚幞头,收拾得很精神,但又与朝中官员的日常打扮不同。 郑豆豆则身穿褐衣,衬在景奕行身边正好像是他的小厮。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的穿着没有说话,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做武人打扮。 两人骑着马往鬼市子而去。 一路之上,郑豆豆都有意跟在景奕行身后,景奕行慢下来的时候她也慢。几次之后,景奕行明白这是郑豆豆不愿与他并肩齐行,只好策马往前。 鬼市子一如既往地热闹,郑豆豆也没有心思逛,只按仙姐说的找挂着“阴阳”招牌的店铺。 走到中段的时候,一个刻着“阴阳”二字的八卦图案出现在郑豆豆眼前,郑豆豆不能肯定是不是这家,对景奕行道: “大人,我先进去看看。” “我与你一起进去。” 店铺果然是卖风水物件的,郑豆豆上前对掌柜道:“我有事找八大师。” 掌柜盯着郑豆豆和景奕行看了几眼,“你们找错人了。” “我是仙姐的朋友,仙姐让我找八大师。” 听到仙姐的名字,掌柜才道:“你们想问什么?” 郑豆豆看向景奕行,景奕行想了想道:“问桑家瓦子附近之事。” “是问人还是问事?” “既问人也问事。” 掌柜拿了纸笔和一个铁筒给景奕行,“将你想问的问题写好放进这个铁筒里,三日后来取。价格到时会告诉你。” 景奕行想了一下后写下一个问题:林方在哪里买过大刀? 景奕行写字的时候,郑豆豆将头凑近看他写的什么。 郑豆豆比景奕行矮了不少,她的头凑过来后,景奕行闻到了她头发上混和着木槿叶的淡淡香味。 这种味道很清新,有点像薄荷、也有点像清茶,丝丝缕缕飘进景奕行的鼻子。 一时之间,景奕行整个人都绷紧了。 郑豆豆见景奕行写完问题后没有动作,回转头问他:“还想问什么?” 两人隔得有些近,被郑豆豆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景奕行整个人更加不自在。不合适的话也脱口而出: “你头发是用什么洗的?” 郑豆豆一愣:“是十三用豆粉、木槿叶混合着薄荷、茶叶给我配置的澡粉,很难闻吗?” “不是,很好闻”。 路十三与郑豆豆的关系果然亲密! 景奕行回过神来将纸条卷好塞进铁筒里递给掌柜。 掌柜接过将铁筒封好:“三日后再过来。” 两人离开阴阳店铺后,景奕行问郑豆豆:“要不要逛一下鬼市子?”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要是再逛的话我担心明日不能准时上衙。” 难得郑豆豆肯与他一起闲逛,景奕行忙道:“你今晚也是因为公事,明日上午放你半日假。” “那就逛一会儿吧。” 景奕行跟在郑豆豆身边,“你之前逛过鬼市子吗?” “没有,这是我第二次来鬼市子,上次来也没逛。” 两人心知肚明郑豆豆说的是哪一次,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郑豆豆想起那幅《韩熙载夜宴图》,“大人,听说你为了小灵她们给了小乔大人一幅《韩熙载夜宴图》?” “那个其实是玩笑,你不用放在心上。” 景奕行没想到郑豆豆知道了: “我和小墨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两人的关系就像你与路十三一样不分彼此。 就算没有小灵她们那件事,他也会找机会问我要《韩熙载夜宴图》。” 听景奕行如此说,郑豆豆又联想她和路十三,遂将心里包袱放下许多。 两人走到一个摊位时,景奕行看见一支珍珠发簪。 这支珍珠发簪与郑豆豆在相国寺喜欢的那支发簪很像,只是这支珍珠发簪上的珍珠品质好了许多。 景奕行拿起这支珍珠发簪问郑豆豆:“好看吗?” “好看”。 郑豆豆自然也是喜欢这支珍珠发簪的,只是她深知价格不会便宜,所以根本没打算问价。 景奕行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摊主打量了一下景奕行:“二十两银子。” 景奕行正准备掏钱付款,郑豆豆对摊主道:“还不知道你这簪子是怎么来的,也敢胡乱开价。” “你这小哥,胡说甚?” “十两银子,卖不卖?” “那不行,这么好的珍珠,十两银子连珍珠钱都不够,还有金子、工艺不要钱吗?” 景奕行对郑豆豆道:“就二十两银子吧。” 郑豆豆拉着景奕行离开,“摊主会降价的。” 果然,他们才走了几步,摊主就在他们背后喊:“十五两。” 郑豆豆依然拉着景奕行往前走。 “一口价,十二两。” 郑豆豆这才停住脚步,对景奕行道:“去付款吧。” 第70章 模仿断头案有了突破 付完钱离开摊位一段距离后,景奕行将珍珠簪子递给郑豆豆:“给你买的。” 郑豆豆连忙推却:“这么贵的东西我不能收。” “我看过你的档案,九月十六是你生辰,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 “那我也不能收。” “买都买了,难道还让我去退货?如果你收着不安,等我生辰时你也送我一件礼物好了。” 话说出口后,景奕行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 郑豆豆着实很喜欢这支珍珠簪子,想着如今每个月也有十两银子的收入,咬咬牙也不是买不起。遂接过珍珠簪子: “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初五。” 郑豆豆默默将景奕行的生日记住,提醒自己到时不要忘记回一份价值相等的礼物。 见郑豆豆又不说话,景奕行只好主动挑起话题: “这根簪子成本都不止十二两银子,你怎么知道摊主会卖?” “在鬼市子里,像这种好品质的货物多是来路不明,他们收购的价格低于进货价不少自然也会卖得低。” “你说的来路不明是指哪些?” “多数是收受的贿赂或私吞的财产怕被人发现才拿来这里销赃。也有少部分是偷的或者是主人钱财有缺寄卖的。 这支簪子是全新的,所以很有可能是收受的贿赂或私吞的财产。” 听郑豆豆如此说,景奕行不安: “我不知道鬼市子里的东西是这样的来路,我只是见这支簪子与你在相国寺里看的簪子很像、想着你会喜欢才买。” 郑豆豆没想到景奕行竟然还记得相国寺那一幕。 说到相国寺,景奕行趁机替自己明身: “当时乔小妹对你说了不好听的话,其实我不喜欢那些话,只是义父对我有恩我不好说乔小妹的不是。” 郑豆豆猜乔小妹可能是乔墨的妹妹,但她没有往下问。 “没关系,我的确很喜欢这支簪子。 如果在外面的银楼,这样品质的簪子最少得二十几两银子,如今能以十二两银子买到手已经很划算。” 见郑豆豆没有往下追问乔小妹,景奕行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此时再提起乔小妹似乎也不是时候。 不过景奕行还是想着另送一份生辰礼给郑豆豆。 郑豆豆生怕景奕行再买什么东西,道:“快天亮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郑豆豆拿着那支珍珠簪子看了好一会儿:她和景奕行怎么就成了互送生辰礼物的关系了? …… 三天后,郑豆豆再一次陪着景奕行去了鬼市子。 到了阴阳店铺后,掌柜将一个密封铁筒递向郑豆豆:“十两银子,先付款后验货。” 这么贵! “要是消息没用怎么说?” “我们都是做熟客生意,如果你不是仙姐介绍来的我们根本不会接下这单生意。” 景奕行将十贯官交子递给掌柜,接过了铁筒。 走离店铺,景奕行将铁筒打开。 铁筒内的纸条写着:林方的大刀不是买的,而是从玉楼春戏班偷的。 郑豆豆也看到了纸条上写的内容,“大人,你觉得这消息的真实性有多高?” 景奕行想了想:“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总归是一条线索。” “这个要怎么查?” “我们将玉楼春戏班的所有人召到大理寺问话,就说查到杀人凶器乃是玉楼春戏班的大刀,让他们给个说法,说不定他们知道些什么。” “可大刀如此普通,要是玉楼春戏班的人不承认大刀是他们的怎么办?” 景奕行又想了想: “像玉楼春这种戏班应该会有账目,将他们的账本一并封了定然能查出来。” 郑豆豆: “不如这样,明日我和竹青一起带人去玉楼春戏班,先将玉楼春戏班的账目和实物库存核对,要是能查出他们少了一把大刀再将他们带到大理寺问话。” “可要是他们没有账本或者账目查不出来,再将他们带到大理寺问话就不妥当。” 郑豆豆想了想也是。 “那就同时进行。竹青将玉楼春的人带回大理寺问话,我留在玉楼春戏班核查他们的账目。 就算账目没查出来,说不定玉楼春的人一吓之下已经说出了有用信息。” “嗯,如果真查出大刀是玉楼春戏班的,玉楼春的人就脱不了嫌疑。” …… 第二天,刚到上衙时间,景奕行就让竹青和郑豆豆带领大理寺的公差去了玉楼春戏班。 玉楼春戏班租的地方在林方租的地方附近,两人住的地方只隔了四十余丈。 郑豆豆一行人到达玉楼春戏班时,玉楼春戏班的人正在练基本功。 听闻涉及一宗命案,戏班班主上前喊冤: “我们戏班都是老实人,每天酉时初要去桑家瓦子表演,子时正结束表演,回到楼里再整理收拾一下差不多是子时末。 第二日巳时初大家又要起来练基本功、排新戏,怎么可能与命案有关?” 郑豆豆虎着脸:“有没有关审过再说。我们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抓人。” 竹青将玉楼春的人带走后,郑豆豆将玉楼春的账本翻了出来。 果然不出景奕行所料:玉楼春的账目记载很详细,什么时候买了什么用具记录得清清楚楚。 八月十五日的账目记载:丢失大刀一把。 郑豆豆将账簿带回大理寺。 大理寺内,景奕行的审问也算顺利。 看到那把砍断侯中山头的大刀时,因着大刀刀身的一道划痕,班主承认那是玉楼春遗失的大刀。 可听到这把大刀是凶器时,班主又叫起屈来,言大刀早已丢失。 景奕行冷着脸:“这把大刀就是杀人凶器,如果你们不能替自己洗清嫌疑,那就只好将你们全部下狱。” 景奕行先问班主八月十五晚侯中山被杀害的这段时间戏班里的人都在做什么? 班主回答那天是中秋夜,所有人都在桑家瓦子演出。 景奕行一个一个审问过去,大家互相之间都能证明侯中山被杀害的那段时间他们都在桑家瓦子演出。 这样看来,侯中山的确不是玉楼春戏班的人所杀,那就是有人偷了玉楼春的大刀行凶。 就在这时,郑豆豆带着玉楼春的账簿回来了。 第71章 尽一起长大的情分 郑豆豆将记载“丢失大刀一把”的账目指给景奕行看: “大人,一个个问过去,将大刀丢失的具体时间缩小。再一个个询问他们在这个时间段在做什么、看到了什么?” 景奕行点点头,开始一个个审问。 郑豆豆立在景奕行身侧仔细核对每个人的说词。 发现大刀不见的是管理道具的李四,他辰时末检查道具时发现大刀不见就向班主汇报,班主的回答也是辰时末,这样可以确定李四没有说谎。 然后,玉楼春戏班打杂的王五说辰时初他打扫卫生时还曾看到大刀,那大刀不见的时间就是辰时。 再接着审第二轮,问大家八月十五辰时分别在做什么、看到了什么?有何人证? 郑豆豆仔细听每一个人的证词,大多数的人辰时正起来洗漱、吃早饭,相互之间都有人证。 只有敲锣鼓的张三在辰时中前一段时间没人见他。 张三言他去了街上买油饼,卖油饼的人可以做证。 景奕行: “如果你不能提供有力证明,我怀疑是你在这段时间将玉楼春的大刀给了凶手,凶手再用这把大刀杀人。” 张三慌了: “大人,真不是我拿了大刀。 我辰时中从外面买了油饼回来时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只是我没看真切因此也不好瞎说。” “是谁?” “有点像林方。” 景奕行故作不知:“林方是谁?” “林方是一个卖药的,他会制迷药、春药和狗皮膏药,常常拿去桑家瓦子卖。我曾和他买过膏药贴手腕,因此识得他。” “那你说有点像林方是有多像?” “我看着那背影像林方,但我又没看到正脸,所以也不敢瞎说。” “那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林方手里有没有提着什么东西?” 张三努力回忆:“当时他腋下夹着一个长形包裹,说起来还真有点像是大刀。” 至此,景奕行基本将杀人嫌疑聚集到林方身上。 景奕行对张三道:“如有需要,到时还需你做证。” 张三苦着脸:“大人,就算做证我也不能瞎说,只能重复刚才的话,否则岂不是害了一条人命?” 郑豆豆虎着脸道:“大人又没让你做伪证,你到时实话实说就好。” 这也是郑豆豆了解景奕行,知道景奕行一直追求的就是真相,从来不会为了追求破案率而草菅人命才敢这样说。 玉楼春戏班的人离去后,郑豆豆问景奕行:“大人,现在应该可以将林方拘了来吧?” “是”。 景奕行吩咐竹青:“速去将林方拘了来关进牢房。” 竹青将林方抓了回来,顺便还带回一些春药和迷药。 春药和迷药是朝廷三令五申不准私自制售的,仅凭这一条就可定林方的罪。 林方被关进大理寺的暗牢,这里不见天日、与人隔绝。 景奕行并不着急审林方,而是打算等林方精神崩溃后再审。 据以往经验,普通人在暗牢里关了七天后精神就会崩溃,到时再审问犯人才容易说真话。 林方也是普通人。 这也是因为证据不全才采用的办法,正常情况下景奕行并不喜欢用这招。 …… 案子终于有了进展,景奕行的神经也绷得没那么紧,这日又逢休沐日,他便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原本打算在家休息一天,可是才刚用过早饭万俟肆就找过来了。 万俟肆一屁股坐到景奕行侧边的椅子上:“奕行,你一定要救救我。” 景奕行最近的心情颇好,难得开了一句玩笑:“你犯事了?” “比犯事还严重。” 景奕行收起玩笑:“出什么事了?” “小墨不理我了。” 景奕行心思一转:“你又做了什么蠢事?” “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做,就是让小墨陪我去相亲,结果他就将我赶了出来,还将我的用具也一并丢了出来。” 景奕行:这还不是蠢事?! “你不是一直不想相亲吗?现在怎么答应了?” 万俟肆颇为苦恼: “我也不想相亲,可这次对方是尚书省欧尚书令的孙女,我娘说假若我不去相亲就打断我的腿。 你也知道我娘那个暴脾气,真是能说到做到。 所以我才想着让小墨陪我去相亲,让他替我挡一挡。” 万俟肆的祖父、父兄全是武将,就连祖母、母亲和三位嫂嫂也都是武将人家出身,个个都能舞刀弄枪、骑马射箭,且都是火爆脾气。 论起打架,整个东京城没一户人家比得上万俟家。 景奕行还记得八年前的一件事情,万俟肆在外被人欺负了,他祖父还没发话,他祖母就带着一个媳妇、两个孙媳妇(三嫂当时尚未进门)和一帮武婢出了大门。 后来的结果自然是一群娘子军力战一家护卫,将对方主家及护卫打得鼻青脸肿、身负诸伤、分不清东西南北。 自那以后,整个东京城再也没人敢招惹万俟家。 而那一次事情的起因其实是乔墨,万俟肆是保护乔墨才招来了群殴。 听万俟肆如此说,景奕行便知道万俟肆是躲不过相亲这一遭了。 “相亲约在什么时候?” “就今日中午,约在潘楼。” 景奕行想了想:“我去劝劝小墨。” “那你快去,我在你家等着。” 景奕行换了身衣服去了乔府。 见到乔墨时,乔墨正一个人在下棋,清冷不食人间烟火。 景奕行在门口看了一会才抬步进屋。 “如今天气已凉了下来,屋中怎么不生炭火?” 乔墨将棋子丢进棋篓里,并未抬头看景奕行:“我还以为你不进来了。” 景奕行在乔墨对面坐下,“小肆在我家。” 乔墨抬眼看向景奕行:“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心里都知道。” 乔墨静了下来。 是啊,三人一起长大,他的心事景奕行一清二楚,只有万俟肆惘然不知。 不过,就算万俟肆知道又能如何?只怕两人会越行越远。 “小墨,我们一起陪小肆去相亲吧,也算是尽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乔墨低头想了一想,然后抬头看向景奕行,眼神里全是决绝:“好。” 景奕行拿了一件月白色织锦披风替乔墨系上,“走吧。” 第72章 陪万俟肆相亲 潘楼 潘楼是东京城最大最奢华的酒楼,由五座三层楼的建筑组成,楼栋之间有空中走廊连接,可同时容纳一千多名客人用餐。 潘楼内部装修豪奢,消费自然也不便宜,吃一顿饭少说也得三五两银子,但却是达官显贵最喜欢来的地方。 潘楼除了各式美味特色菜系外,吸引大家来的还有潘楼的酒水。 本朝不许民间私自酿酒,但潘楼却有一处很大的造酒作坊,所酿的“琼液”、“错认水”、“雪花酒”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美味,很受追捧。 潘楼不仅自身热闹,楼下潘楼街上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里每天五更开市,不同时段卖不同的东西,直至三更。 开市即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玉器等。 到天刚亮时,买卖羊头、肚肺、鹌鹑、兔子等野味,以及螃蟹、蛤蜊之类水产品。 然后又轮到各种手艺人上市,买卖零零碎碎的原材料。 午饭后,各种甜食上市。 傍晚时分,开始卖廉价仿冒的妇女头饰、冠梳、领抹、珍玩、日用品等。 景奕行、乔墨、万俟肆三人一路行来赢得了大量的视线关注,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往他们三人身上瞧一瞧。 刚踏进潘楼,大堂的小二就迎了上来:“三位大人,请。” 小二将万俟肆三人带进一个包间。 万俟肆对小二道:“等会如果有人找我,你带她们过来。” 小二应了。 茶上来后,万俟肆替景奕行和乔墨倒了茶。 “小墨,等会替我挡着点,将我说得越不堪越好。” 乔墨似笑非笑:“人都没见就说这话,万一对方是个漂亮姑娘你可不要后悔。” 万俟肆不以为然: “再美还能比你好看?我看你看了这么多年,其他人在我眼中都不过如此。”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乔墨一下就多了心事。 景奕行在心里叹了声:小肆真是棒槌! “小肆,你不想相亲还是与伯母说清楚的好,我和小墨能替你挡这一回也挡不住下一回。 我可不想伯母拿着大刀砍我。” 万俟肆叫屈: “我说了,可我娘根本不听我的。 口口声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身为武将更应该早些成亲生子留下后嗣。” 景奕行看了一眼乔墨,乔墨的神情更加冷清。 景奕行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免得万俟肆再说惊人之语。 正在这时,小二带了一男二女三个人进来。 当先一男景奕行认识,是欧尚书令的嫡孙、审刑院的欧书豪。 审刑院是审复大理寺所定大辟案件的机构。 景奕行站起来与欧书豪招呼。 欧书豪笑道:“早就听说景大人与万俟关系很好,没想到果真如此。” 景奕行回以微笑:“是,我与小肆、小墨一起长大。” 欧书豪朝着乔墨一礼:“想必这位就是小乔大人了。” 乔墨站起来朝着欧书豪虚虚一礼。 既然与万俟肆议亲,欧家早就将万俟肆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因此也知道景奕行与乔墨的存在。 景奕行欧书豪见过,人才、品貌均是绝佳,可乔墨却只听说未知其人。 如今一见,欧书豪在心内赞叹了一声: 这样貌,整个东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有他对比,自家小妹倒显得粗鄙不堪。 内心如此做想,面上却不动声色,欧书豪介绍与他一起来的两位女子。 “这位是拙荆、这位是小妹。小妹现在还在芳菲书院上学。” 芳菲书院是本朝唯一一所女子书院,为当今太后所创办,无论权贵还是平民的女儿都有资格入学,但需通过学院的考试。 欧书豪与三人寒暄时,欧如意就在打量三人。 论外表,乔墨虽然最漂亮但三人各有千秋,可论其他,万俟肆就不行了。 万俟肆一看就是没什么心机头脑之人,徒有匹夫之勇。但景奕行与乔墨却一个沉稳大气、一个心机深沉。 只可惜景奕行没有家族助力、乔墨又病恹恹。 一厢对比之下,欧如意对万俟肆就不那么满意。 欧如意打量万俟肆三人之时,乔墨也在默默地打量着她,因为没有错过欧如意眼中一闪而过对万俟肆的嫌弃。 仅凭这一点,乔墨对欧如意的印象就差到了极点。 在欧书豪介绍欧如意时,景奕行也顺势看了一下欧如意,五官只能说是不错,但神情却流露出嚣张跋扈。 这样的女子不是良配。 至于万俟肆,眼神根本没有扫过欧如意一眼。 坐下后,欧书豪主动挑起了话题。 欧家的势力在文官里差不多到顶了,他的妻子也出自文官家族梁家,再联姻一个文官家族意义不大,因此万俟家便是最好的联姻对象。 万俟肆的祖上为敕勒族贵族,前前朝入中原为武将。 他的祖父为从二品侍卫亲军马军司指挥使、父亲为镇守边关的从三品诸卫上将军,三位兄长也都在军中任职。 就连外祖父家、三位嫂嫂的娘家都是赫赫有名的武将家族。 有这样的家族背景,就算万俟肆鲁莽一点也无妨。 何况万俟肆还武艺高强、有一副好皮囊。 因此欧书豪很满意这门亲事。 景奕行其实不是一个爱说话之人,他们三人中平日话最少的就是他,可此刻乔墨和万俟肆齐齐失声,出于礼仪,他只好努力回应欧书豪。 奈何万俟肆实在不配合。 用餐的时候,万俟肆倒是活跃了不少,只是他的注意力全在乔墨身上。 一会给乔墨盛汤、一会替乔墨剥虾、一会又阻止乔墨喝酒。 整顿饭就没消停过,让景奕行看得都觉得无颜面对欧家人。 乔墨倒是一直不说话,不过他也没阻止万俟肆对他献殷勤。 因为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一顿饭过后,欧书豪提出告辞。 离开潘楼后,欧如意对欧书豪道:“哥,我不喜欢万俟肆。” “为什么不喜欢?” “没脑子。” 欧书豪斥道:“你以为你有多聪明?人家万俟肆还不一定中意你。” 整一顿饭的时间,万俟肆都没看过欧如意一眼,只顾着照顾乔墨。 不过哪怕万俟肆不中意欧如意,也要想办法凑成这桩婚事。 …… 第73章 怎么还如此生疏? 欧家人走后,乔墨对万俟肆道:“她配不上你,找个理由拒了这门亲事。” 万俟肆一点也没上心:“我根本就没想成亲,无论对方是谁都一样。” 景奕行语重声长: “小肆,假若你真不想成亲以后还是不要相亲了,这样太得罪人。 如果我是欧书豪,看到今日的情景定会觉得你是有意侮辱。” 万俟肆随意应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将景奕行的话听进去。 景奕行看向乔墨,示意他说两句。 乔墨静了一下出声:“小肆,假若你暂时不想成亲的话还是别相亲了。” “好。” 这次,万俟肆答应得无比真诚。 景奕行:…… 买完单后,景奕行三人也起身离开。 才出了潘楼大门,乔墨就笑了。 乔墨戏笑地看着景奕行:“你瞧这是什么缘分?” 景奕行也看到了郑豆豆和路十三。 郑豆豆背对着他们,低头看着什么,还一边和路十三讨论着。 郑豆豆没有注意到景奕行他们,她的心思全在各色甜食上。 此时正是潘楼街上买卖各种甜食的时间,酥蜜食、枣饼、豆沙馅汤圆、香糖果子、雕花蜜饯等纷纷出售。 今日休沐,郑豆豆突然想吃羊角蜜酥,便拉了路十三过来潘楼这里买。 买完羊角蜜酥,郑豆豆挽着路十三欣赏雕花蜜饯。 此刻,郑豆豆正站在以柚子青果为主要原料的雀鸟雕花蜜饯前。 这只雀鸟雕刻得栩栩如生,翅膀被雕成了两朵白色的大皇菊、尾巴长长的,由数朵白色金丝菊图案组成。 “十三,你说雕刻得这样好看,谁还忍心吃?” 路十三清淡一笑: “如今天下太平、多数百姓衣食无忧,方才有各式各样的饮食、服饰出来。 换做战乱年代,裹腹尚且不能,谁还有心思琢磨这个。” “那倒也是,这样看来,倒也不失为好事。” “郑豆豆。” 听到唤自己名字,郑豆豆转过身,入目的是景奕行。 “大人。” 景奕行看了一眼路十三,路十三淡淡地朝他点了点头。 景奕行将视线重新看向郑豆豆:“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雕花蜜饯”。 乔墨也跟了上来,“小豆子。” 郑豆豆朝乔墨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嘴角的小酒窝闪现:“小乔大人。” 乔墨很喜欢郑豆豆单纯的笑容,笑着回道:“为什么你每次唤我要加个‘小’字?” “我觉得‘小乔大人’这个称呼很适合你。” “小乔大人,小灵她们的事情一直没机会对你说谢谢。” “我是顺水推舟,奕行才上心。” 郑豆豆看了一眼景奕行:“大人要谢、你也要谢。” 景奕行正待说话,几个人拥挤过来撞了他一下,接着又往乔墨的方向撞去。 见此,郑豆豆道:“三位大人,这里人太多,下次再叙,不耽误你们,我们先走了。” 这里人来人往的确不适合多做交谈,景奕行点了点头。 看着郑豆豆与路十三的背影,乔墨说道: “这个路十三的确不错,举止有度、不卑不亢。” 哪怕对路十三有着不可言说的情绪,景奕行也不得不承认路十三的确很不错。 乔墨问景奕行: “这么长的时间了,你还帮了郑豆豆几次忙,可你们的关系怎地还如此生疏?” 景奕行也不明白。 郑豆豆与仅几面之缘的乔墨说话都比与他说话随意自然。 “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是她上司的缘故?” “倒是有这个可能。可假若你不是她上司,你连见她的机会也没有。 还有,你问过郑豆豆对路十三到底是什么态度没?” “我问过,郑豆豆的回答是她倒是想嫁路十三,只可惜嫁不成。我看郑豆豆的神情很是遗憾,只是她没说是什么原因嫁不成。 我也问过路十三,问他为什么不娶郑豆豆,路十三没有回答我。” 乔墨:这倒有意思! 景奕行和乔墨聊郑豆豆的时候,万俟肆安静地站在一旁护着乔墨,不让人碰撞到乔墨。 …… ** 林方被关了七天后,景奕行提审林方。 林方被带到审讯室时,脸色苍白、容颜憔悴、眼窝深陷、眼神木然、反应迟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与七天前宛如换了一个人。 景奕行示意竹青将在角门外树林里挖出的绳索、沾着血迹的大刀和几样易容用物品丢到林方面前。 林方看着这些东西瞳孔骤然收紧。 如果是乔墨在这里,定然知道林方知道这些东西。 “你为什么要杀侯中山?” 林方呆滞地看向景奕行,似乎没明白景奕行问的是什么。 郑豆豆凑近景奕行耳边: “大人,你问他‘既然当初你们卖了小灵,现在为什么又要替小灵报仇杀人?只是因为小灵被虐待吗?’” 耳边的热气让景奕行不由自主往后躲了一躲,反应过来后他又坐直了身体,不过全身都热了起来。 景奕行定定神,重复了一遍郑豆豆让他问的话。 果然,听到小灵被虐待,林方的情绪激动起来: “他是畜生,小灵还那样小他也能奸污,还将小灵关在地下室几年不让她见天日。” 景奕行顺着林方的话往下说:“是你们将小灵卖了才导致小灵遭受不幸,你也是帮凶。” “不是,我不是帮凶,我替小灵报了仇。” 说这句话时林方声嘶力竭。 景奕行转移了话题:“你将侯中山的人头丢去哪里了?” 林方露出一个有些疯癫的狰狞笑容:“我将那个畜生的人头喂野狗了,我亲眼见着野狗将他的人头啃咬得稀烂。” 听着这话,郑豆豆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小灵非常可怜,侯中山也该杀,但林方似乎也不怎么正常。 话出口后,林方意识到不妥,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他说了什么,整个人都耷拉下来。 景奕行知道林方这是完全放弃了抵抗。 果然,接下来林方没有抵触,景奕行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像一具没有感情的僵尸。 景奕行:“你将杀侯中山一事从头到尾细细说来。” 林方慢慢叙述起来。 第74章 林方承认杀人 自两年前林方的家人死于一场瘟疫后,林方就开始寻找这世间他仅存的唯一亲人林灵。 多方辗转,于几个月前查到林灵被侯中山买下带来了东京。 林方在七月下旬查到侯中山,可是他去到侯中山家时并未见到除侯中山以外的任何人。 林方又向侯中山的邻居打听,他们都没有见过小灵,都以为侯中山家只有侯中山一人。 林方觉得侯中山一个人有些奇怪,又不知道侯中山是将林灵转卖了还是将林灵害了,不敢贸然问侯中山。 林方开始跟踪侯中山,发现侯中山的生活非常单调,每日只来往于码头和家中,林方更觉得侯中山有问题。 蹲守在侯中山家几日后,终于让林方发现了侯中山的秘密: 他将小灵三人关在地下室,随意毒打、奸淫她们。 由于侯中山的邻居都不知道林灵三人的存在,于是林方产生了杀死侯中山再带走小灵三人的念头。 林方不想让人知道是他杀了侯中山,想起听说的六月十五日龙津桥发生的满月夜断头杀人案,遂决定模仿。 林方打算先用蒙汗药将侯中山迷晕,再将他捆了去早就踩好点的角门外的一片树林里砍头,再将无头尸体抛到龙津桥上。 然后趁着官府还不知道无头尸体是侯中山、侯中山家没有人的时候再潜入侯中山家中将小灵她们带走。 景奕行问:“蒙汗药是你自己制的吗?” “是。 我观察了侯中山好些天,发现他从码头下工后,会在回家路上的小饭馆吃饭,便决定在小饭馆动手,将蒙汗药下在侯中山的饮食里。” “你是如何动手的?就不怕被人发现?” “我买了几样易容用具,将相貌做了改变,让不熟悉我的人认不出来。 然后趁着小二端侯中山饭食的时候将事先准备的蒙汗药洒在饭食上。 蒙汗药是让人延迟一炷香发作的药,这个时间刚好是侯中山吃完饭走到往家中去的巷子的时间。” “所以你事先将租来的马车停在巷子里?” “是,我将迷晕的侯中山扶进早就停在巷子里的马车上,然后再将侯中山带出角门来到角门外的树林。” 在树林里,林方将侯中山绑好靠在一颗树桩上,然后拿出从玉楼春戏班偷来的大刀将侯中山一刀断头。 林方说到这里时,景奕行问: “你杀人的那把大刀很普通,随便一家兵器铺子都有买,你为什么不去买反而想着去玉楼春戏班偷?” “我担心去兵器铺子买大刀会被人记住,要是你们查到兵器铺子就会查到我身上。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能查到玉楼春头上。” 说这句话时,林方表现出极大的懊恼与沮丧。 如果不是八大师的消息,景奕行的确查不到玉楼春戏班。 高手在民间这句话看来适合每个行业! 事后,林方又将侯中山的尸体用油布裹好运到龙津桥,等到半夜无人时再将侯中山的无头尸体丢在龙津桥上。 再接着林方又将侯中山的人头丢给野狗、将裹尸体的油布烧了。 景奕行又问:“你就没想过会被人看出龙津桥不是第一杀人现场?” “我有想过。但我觉得就算看出来也无妨,到时我已带着小灵三人远走高飞,没人会怀疑到我。” “只是你没想到东京府衙会那样快查到那具无头尸体是侯中山,还查到侯中山家中,让你没有机会带走小灵她们。” “是,我怎么都没想到东京府衙的速度这样快。 大人,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是谁那样快查出侯中山身份的?” 景奕行没有说话,郑豆豆已非常骄傲地回答: “是东京府衙的仵作。 她根据尸体身上的细微痕迹判断出侯中山断头是一起模仿杀人案,判断侯中山的身份要不就是码头管事、要不就是坐了长途船刚从船上下来的人。” 林方喃喃自语:“这么厉害!” 中秋夜晚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天色已露微光,林方遂打算八月十六日晚再将小灵三人救出,只是事与愿违。 说了这么久的话,林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大人,我会如何?” “虽然侯中山有罪,但你杀他还是要受律法制裁。 我会酌情考虑从轻判处你,可免于死刑,但最后定刑还需与上司商议后再定。 不过,你要是能提供其他有利线索,还能再进一步减刑。” “什么是有利线索?” “就是你说出其他人的违法事情,比如侯中山有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等。” 林方仔细回想起来。 “大人,我蹲守侯中山家的时候,曾见到有人半夜来找他,这算不算有利线索?” 景奕行的心微微提了起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或看到过那人的容貌吗?” “我偷窥了那个人的容貌,听侯中山唤他‘朱先生’,朱先生让侯中山帮忙将他带上船。” 听到“朱先生”,郑豆豆立马联想的是朱文鸿,她凑近景奕行耳边轻声道:“储大林案的朱文鸿。” 景奕行也想起来了。 当初怀疑储大林私卖粮食的钱是交给了朱文鸿,但储大林死后,朱文鸿就消失不见了。 景奕行示意郑豆豆去拿朱文鸿的画像。 林方看了朱文鸿的画像,“就是他。” “你仔细回想一下,朱先生是什么时候找的侯中山?” “七月十六日晚。” 这样,时间也对得上。 储大林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晚“自燃”死亡,朱文鸿在钱铺的所有账户七月十六清空,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朱文鸿。 “那你可知朱先生去了哪里?” “侯中山说第二日有船去往杭州,让他先上去杭州的船,等到了杭州再改路。” 景奕行在心中分析起来: 朱文鸿也是神秘组织的一员,他这个时候去的地方极有可能是神秘组织的所在地。 既然让朱文鸿到了杭州再改路,说明杭州不是神秘组织所在之地。 码头基本每天都有去往杭州与扬州的船只,朱文鸿上的是去往杭州而不是去往扬州的船只,那神秘组织所在之地应该在江南东路与两浙路的中南部和福建路的北部。 …… 第75章 “恐怖”的万俟家 林方带下去后,郑豆豆问景奕行: “大人,你说林方杀侯中山只是为了想替小灵报仇吗?” “你是怎么想的?”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 “林方见到小灵的惨状心生气愤想杀侯中山倒是有可能。 但是他既然能潜入侯中山家中、还能制蒙汗药,为什么不直接在侯中山家中将侯中山迷晕后再杀了他? 那样岂不简单直接? 何必要转这样大一个的弯? 所以我总觉得林方杀侯中山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你的直觉没有错。 林方想杀侯中山是真,但是采用模仿断头案的手法杀侯中山的确有想证明他很聪明的想法在其中。” “所以他才对东京府衙这么快发现侯中山的身份、我们通过玉楼春戏班找到他耿耿于怀?” “是”。 “那你说假若没有侯中山、像林方这样的人最终还会不会杀人?” 景奕行想了想:“这不好说。” “有的人是天生以杀人为乐,但林方显然不是。 他是先有了杀侯中山的想法后来才制定的杀人方案。 不过像林方这类人总是比平常人更容易动杀机。如果换做你是林方,你会杀侯中山吗?” 郑豆豆想了想: “如果我是小灵,我会想办法杀了侯中山。但假若我是林方的话,我不确定我会怎么做? 不过就算要杀侯中山,那定然是在非常气愤非常冲动的情况下,冷静下来后我想得更多的是照顾好小灵。” “对,你这样才是正常人的想法。像林方就属于偏激的人,所以想法也难免偏激、极端。” 郑豆豆又想了一会景奕行说的话,觉得景奕行说得很有道理。 “大人,当初在储大林家中只搜到了账簿却没搜到记密账所用的母本,侯中山家中也没有,你说储大林是怎么记账的?” “我觉得那些账目不是储大林记下的。” 郑豆豆灵光一现:“你的意思是那些账目是朱文鸿记的,储大林只是誊抄在账簿上?” “是。 这个问题我琢磨很久了。 神秘组织应该有一套秘密联络方式,但像储大林这个级别的人还没有权限知道,因此我们在他家才没有搜出母本来。” “所以那个朱文鸿才可能是神秘组织的核心成员?” “朱文鸿是不是神秘组织的核心成员尚不能确定,但他在神秘组织内的级别一定比储大林、侯中山他们高,知道神秘组织的事情也比储大林他们多。” “要是能抓到朱文鸿就好了。”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郑豆豆只有在与他讨论案情时态度才最放松,不将他当成上司。 其余时候说话、行事都客客气气。 …… 当天放衙后,景奕行去找了乔墨。 景奕行先说了从侯中山处没查出他替神秘组织运输军械等的凭据,然后将林方说的关于朱文鸿的事情告诉了乔墨。 “我猜测神秘组织所在之地应该在江南东路与两浙路的中南部和福建路的北部。” 乔墨道:“我先向官家汇报,看需不需我去暗查。” 说完正事,乔墨又道:“小肆被他娘打了十棍,如今趴在床上养伤。” “十棍就能让小肆趴床上养伤?” “这也是做给欧家看。 小肆和他娘说不中意欧如意,而欧家联姻的意愿又很强烈,他娘也是没办法才演了这一出。” “既然如此,做戏做全套,我等会备些补品去探病。你呢?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去”。乔墨自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娘最不待见我,我去了铁定见不到小肆。” 景奕行不说话了。 万俟肆的母亲小时候最喜欢乔墨,对乔墨比对万俟肆好多了。 可是自从四年前乔墨对万俟肆有了其他心思后,万俟肆的母亲便对乔墨冷淡下来,也不准万俟肆和乔墨来往。 只是万俟肆从来不将他母亲的话放在心上,乔墨不去他家,他就来乔墨这里。 每次放假回来先进的不是自家门,而是先到乔墨这里报到。有时甚至假期全和乔墨混在一起、家门都没进。 虽然大家从未说破,但景奕行猜万俟肆的母亲应该是看出乔墨对万俟肆的情感了。 景奕行走的时候,乔墨还是将一瓶外伤药丢给景奕行:“这是专治棒伤的。” 景奕行笑着接过。 万俟家也在附近,当景奕行提着人参、鹿茸登门时,万俟家刚用完晚饭,全家妇人正聚在一起“交流感情”。 见到景奕行,万俟夫人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奕行来了啊,坐、坐。” 万俟夫人将景奕行左看右看看了个遍,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的幺儿: 与景奕行对比,万俟肆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愚笨! “奕行真是一个好郎君,可惜我没生女儿,否则一定要拐了你做女婿。” 万俟二嫂也在心里暗自可惜:可惜她娘家没有合适的姑娘! 要是她如景奕行这般年纪,无论如何也要找了景奕行做郎婿。 万俟大嫂已接了万俟夫人的话: “奕行,我娘家有个侄女,长得如花似玉,约个时间见一面?” 万俟三嫂: “大嫂,就你侄女那样也敢说如花似玉?奕行,我小妹长得才叫天姿国色,不如做我妹夫?” 万俟大嫂和万俟三嫂开起战来:“三嫂,你小妹膀大腰圆,一顿饭吃得比男人还多,谁敢娶?” 万俟三嫂:…… 景奕行背上汗湿了,起身告辞:“我看小肆去。” 景奕行逃离了现场,他担心他再不走,场面会从斗嘴变成“武斗”。 看来一大家子全是“武人”也不好。 景奕行走后,万俟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将人都吓走了!也不见你们对小肆这样上心!” 大嫂:“我不是替小肆介绍了欧家姑娘吗?是小肆自己不愿意。” 景奕行“逃”进万俟肆房间后才擦了一把汗:“小肆,真是难为你了!” 万俟肆趴在床上,他永远都不能体会景奕行刚才的心情,因为他的三位嫂嫂从来不会这样“热情”地对他。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看我,小墨呢?” 景奕行将外伤药放在桌子上,“这是小墨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专治棒伤。” 万俟肆的心马上就被安抚了。 …… 第76章 小灵的补偿费 在景奕行去万俟家的时候,郑豆豆正和路十三在闲话。 “十三,你说我要不要将林方的事情告诉小灵?” 路十三想了想: “小灵她们如今都还没完全适应,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种事情。 反正林方的正式判决还没定下,就算流放也还有些日子,等那个时候再说。” 郑豆豆点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 很快就到了郑豆豆生辰的前一天,这一日,郑豆豆收到一个惊喜。 竹青将九十贯官交子和一张收据递给郑豆豆: “这是大人替小灵三人向朝廷申请的补偿费,让小灵她们在收据上面盖手印。” 郑豆豆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补偿费这回事,“是不是很难申请?” 竹青神情拽拽的:“那是自然,不仅手续繁琐,还得有面子。大人为此花了不少工夫。” 郑豆豆高兴道:“我替小灵她们向大人道谢。” “要谢你当面和大人说。” 竹青高冷地转身走了。 郑豆豆想了想,走进景奕行的办事厅。 景奕行正在低头看卷宗,郑豆豆走到他面前:“大人,多谢你替小灵她们申请补偿费。” 景奕行抬起头:“钱到了?” “嗯,竹青刚才将钱和收据给了我,让我找小灵她们签字。竹青说你费了许多心思。” “倒也没有费什么心思,只是补偿费要求高,一般情况都批不下来。 小灵她们三人年龄小且无依无靠、又是受害者这才符合要求。”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 景奕行从抽屉内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郑豆豆:“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 郑豆豆没有接:“大人不是送过了吗?” “那支簪子我不知道是来路不明之物,我觉得做为生辰礼物不太尊重。” 见郑豆豆还是没有接,景奕行道: “这个不贵,是特意替你准备的,你打开看一下。” 郑豆豆这才上前接过。 盒子里是一个瓷娃娃,瓷娃娃有一张可爱的笑脸,圆圆的眼睛、嘴角还有一对小酒窝,看着就让人欢喜。 郑豆豆犹疑地问:“这是我?” “嗯,我特意画了图纸让人做的。” 景奕行没说的是: 他一共做了两个瓷娃娃,一个给了郑豆豆,一个摆在他的书桌上。 郑豆豆这才道:“多谢大人。” 明日是休沐日又是郑豆豆的生辰,郑豆豆打算和路十三、韩三花一起玩一天,因此她今日回家又很晚。 回家后,郑豆豆将瓷娃娃摆在房间的桌子上,点了点小酒窝,还真是有些可爱。 郑行见郑豆豆回来后就进到自己屋子没有出来,特意跟进来看,正好看到郑豆豆在戳瓷娃娃的脸。 “哪里买的?我瞧着怎么像你?” 郑豆豆支支吾吾。 郑行顿时明了:“景大人送的?” “你怎么知道是景大人送的?就不能是别人?” 郑行: 这种定制且能做到这般像的瓷娃娃只怕是画了图纸、开了模具做的,且还不止试验一两次。 表面看着只是一个不太值钱的瓷娃娃,其中花费的心思和成本还不知道多少。 除了景奕行,谁还有这个闲工夫闲钱? 不过郑行没有说破,只朝着瓷娃娃又看了两眼:“笑得真傻。” 郑豆豆不服:“哪里傻了?我瞧着挺可爱。” 行,你说可爱就可爱! “明日你生辰,想怎么过?” “我和十三、三花约好去澡堂搓澡。” “那你们可注意着点,别让人知道十三是女人。” “我知道,我们去延福宫附近。” …… 第二日一早,郑豆豆三人租了辆马车从家中出发,不过她们先去往锦绣绣坊。 才上马车,郑豆豆就朝韩三花伸手:“我的礼物。” 韩三花将一个荷包轻轻拍到郑豆豆手掌心: “不是我偷懒不给你选礼物,是我觉得你更喜欢这个。” 郑豆豆喜滋滋地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张五贯的官交子。 郑豆豆双手抱住韩三花,笑得眼睛都没了:“三花真好!” 韩三花假装嫌弃:“肉麻死了。” 小半个时辰,马车到了锦绣绣坊。 见到郑豆豆来了,小灵三人很高兴。 郑豆豆先将一包衣服递给小灵:“这是韩姐姐的旧衣,她不穿了,但是都很漂亮,你们自己改小了穿。” 小灵接过衣裳,对韩三花行了一礼:“谢谢韩姐姐。” 小花小草也跟着小灵一起行礼:“谢谢韩姐姐。” 郑豆豆摸了摸小草的头:“小草也学了礼仪啊。” 小草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郑豆豆:“坊主教我们的。她还教我们认字。” “那你认得怎么样?” 小草有些羞涩:“我很笨,只认得很少的字,不过小灵姐姐很聪明,她认得很多字了。” “小草也不错,如今这样会说话了。” 小草羞涩地笑了。 郑豆豆又将收据和九十贯官交子拿出来: “这是景大人替你们三人向朝廷申请的补助,你们看要不要将这些钱存到钱铺去?” 小灵如今不仅认得钱还知道钱的价值,看到九十贯惊道:“这么多?” “与你们受过的苦比不多,只是朝廷补助有限,这还是景大人好不容易才替你们申请来的。” “姐姐,你回去替我们好好谢谢景大人,他不仅替我们交了学费,还替我们申请这么多补助。” “姐姐已经替你们谢过他了,要是你们想亲自感谢他,等你们学成出师后再说。” 小灵带着小花、小草在收据上盖了手印,却没有伸手接官交子。 “姐姐,以前我们是没有钱才没办法让景大人替我们交学费,既然我们有了钱,那学费还是应该由我们自己交。 这些钱你替我们还给景大人。” 郑豆豆已经知道景奕行与乔墨之间的交易,景奕行是不可能收下这些钱的。 郑豆豆想了想:“不如问一下坊主,你们接下来还需要多少学费,你们自己交给坊主可好?” 小灵看向小花小草。 小花小草:“我们听姐姐的。” 小灵遂对郑豆豆道:“还请姐姐替我们去问坊主。” 找到陈坊主后,郑豆豆将情况说了。 陈坊主道: “东家早就免了小灵三人的学费和生活费,如今我再收倒是不合规矩。 小灵她们还小,万一有个头痛脑热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得是,还是替她们存起来。” 见陈坊主如此说,郑豆豆也不勉强。 最后,郑豆豆仍然带着九十贯钱离开了,因为小灵她们都说让郑豆豆替她们保管。 第77章 路十三是女人?! 与小灵她们分别后,韩三花感叹: “这三个孩子真不容易,换作我经历她们的遭遇只怕不疯也会仇恨,她们三人倒是一心向善。” 路十三难得附和韩三花:“善有善报,她们以后会好的。” 马车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达延福宫附近的澡堂。 延福宫是帝、后游乐之所,在宫城之外相对独立的一处宫区,之所以选这里的澡堂是因为这里来往的人不多。 澡堂门前挂着一把壶,这是公共澡堂的标记。 三人手挽手进了澡堂。 虽然路十三身穿男装,倒是顺利进了女宾部。 澡堂并不是只能洗澡,还有修脚、捏脚、刮脚、捶背、按摩、理发等服务,还提供茶水、吃食,可以在这里聊天、谈生意、闭目养神等。 就是待上一整天都可以。 澡堂外有立厢、有座厢、有凉池、有暖房、有茶汤处、有剃头修脚处;堂内之池用白矾石隔开,每个池子的水温各不相同。 现在是上午,澡堂的人还不多,郑豆豆三人进了一个无人的温水池。 路十三闭目养神,韩三花就没那样老实。 “十三,你这身段不穿女装实在可惜。” 路十三没有睁眼:“有什么可惜?假若我穿回女装,好多事情便不能做。” 听韩三花说起身段,郑豆豆朝着路十三和韩三花各看了几眼。 韩三花身量适中,身材玲珑、凹凸有致。路十三身材修长,腰肢纤细、一双长腿更是撩人。 郑豆豆再看看自己,沮丧了:“你们两人都这么好看,怎么我就……” 听郑豆豆这样说,路十三睁开眼看向她,韩三花的视线也移了过来。 韩三花伸手捏了捏郑豆豆腰上的软肉,打趣道:“我觉得挺好,肉肉的,抱起来舒服。” 郑豆豆更要哭了。 路十三睨了韩三花一眼:“小豆子哪里肉了?她这是软。” 韩三花不和路十三计较,反正从小到大她就不能说一句郑豆豆的不是,否则路十三跟她没完。 郑豆豆将自己的短腿与路十三比了比:“十三,我的腿比你的腿短了一大截。” “你这是娇小玲珑,比例正正好。” 路十三这话还是没能让郑豆豆高兴起来。 其实路十三这话也不是纯粹的安慰,郑豆豆虽然个子不高,但身材比例确实不错。 路十三一时想不出安慰的话,只好说:“假若我是男人,就喜欢你这样的。” 韩三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路十三冷着脸看她,连忙附和:“是,如果我是男人,我也喜欢小豆子。” 郑豆豆真要哭了。 她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和十三、三花一起来澡堂,简直是自取其辱! 路十三转移话题:“我替你取几样吃食来可好?” 郑豆豆恹恹地点点头。 路十三站起披了件外袍离开水池。一会儿后,路十三端了葡萄、蜜饯、冰皮糕、果酒过来。 见到都是自己爱吃的,郑豆豆的那一点沮丧很快就没了,高兴地吃起点心来。 韩三花附在路十三耳边轻语:“小豆子真好哄,只要几样吃食就能哄好,从小到大都如此。” “这样不好吗?” 韩三花想了想:“的确很好。” 如果她也像小豆子一样心大就好了,就不会多出许多烦恼。 韩三花脑中又冒出乔墨来。 三人在澡堂里吃了午饭,又歇了一会午觉,见人慢慢多起来才起身离开。 三人神清气爽从女宾部的出口出了澡堂,原本以为没人会注意,没想到落入一个人的眼中。 景奕行今日过来是约了延福宫的侍卫统领谈一些私事,约的地点在附近茶楼。 他是真没想到在这样人不多的地方都能遇见郑豆豆。 而最令景奕行吃惊的是:路十三竟然也从女宾部出来。 这样说来:路十三是女人? 怪不得郑豆豆说她想嫁路十三却不能。路十三明明对郑豆豆那样好也不提娶郑豆豆之事。 原来皆因路十三是女人! 这个认知让景奕行内心大喜:那他是不是可以再无顾忌追郑豆豆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后,景奕行一愣: 原来他早就喜欢上了郑豆豆,只是碍于郑豆豆和路十三之间的“关系”才止步。 景奕行突然想到乔墨和万俟肆,郑豆豆和路十三之间不会也像乔墨对万俟肆那样吧? 景奕行努力回忆郑豆豆和路十三相处的情形来,然后他可以肯定: 郑豆豆虽然很依赖路十三,但是对路十三绝对没有其他情感。 至于路十三,她的心思太深沉,景奕行看不明白。 不过这个不重要,只要郑豆豆对路十三没有“非分之想”就行。 想清楚后,景奕行精神大振。 …… 与景奕行相约的是延福宫的侍卫统领严复。 两人曾经同属殿前司所属骑兵队,景奕行进骑兵队时只有十五岁,比他大了不少的严复当时颇照顾他。 后来景奕行去了大理寺,严复也成了延福宫的侍卫统领。 两人见面后,严复问景奕行:“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我见你春风满面。” 景奕行笑笑:“是,我刚刚知道了一件事情,解了我许久的困惑。” 见景奕行不说,严复也不追问。 “今天约你来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严复的内弟郭长双在衢州一个县衙当县令,他主审的一个案子送到了大理寺复审,负责复审的大理寺寺丞改判了郭长双主审的案件。 严复道: “那个案件的杀人犯是我内弟的友人,他杀人情有可原,因此当初内弟没有判其死刑而是判其流放。 可大理寺寺丞却说杀人犯杀了两人理应判死刑,改判了杀人犯死刑。 我与大理寺寺丞不熟,你能不能替我疏通一下?” 景奕行虽然心情很好但也没有一口答应。 “我回去后先看卷宗,如果杀人犯杀人的行为的确情有可原的话,我再替你疏通。” 严复自是知道景奕行的性情,最为守规矩,也因如此才特意找上他。 因为那宗案件的死者所做坏事太多、天理难容。 只是那两名死者的其中一人与朝廷一高官是亲戚,朝廷高官给大理寺寺丞施压才改判杀人犯死刑。 而景奕行的父亲与那名朝廷高官曾是朋友。 …… 第78章 芳菲书院命案 郑豆豆并不知道景奕行已知道路十三是女人,还决定追求她。 她只是感觉景奕行对她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看她的眼神灼亮,让她每每都有逃跑的冲动。 休息的空当,景奕行总是有意无意凑到她身边来,说是谈公事,可问的却是“你喜欢什么?”“平日休息时你都做些什么?”之类的话。 每天中午、晚上的饭食更是从潘楼、车家炭张家酒店,王楼山洞、遇仙店等东京城有名的大酒店叫的索唤。 还是特意为郑豆豆叫的。 这些都让郑豆豆无措。 如果不是看在每月十两银子的报酬上,郑豆豆真的跑回东京府衙去了。 就在郑豆豆倍受煎熬时,芳菲书院出了一件大事:有学生死了。 芳菲书院是本朝唯一一所女子书院,为当今太后所创办,无论权贵还是平民的女儿都有资格入学,但需通过学院的考试。 如今芳菲书院死了学生,引起了朝廷与太后的重视。 郑豆豆原本只是看个热闹,可没想到这份热闹传到了她这里。 死的女学生叫欧如意,是尚书令的孙女。 尚书令当日便上书:孙女之死绝非意外,乃被人谋害,请太后与皇帝为欧如意做主。 太后将案件交给大理寺审理,勒令十天内破案。 案件到了大理寺后,其他评事都不肯接这烫手山芋,只有景奕行没有主动表态,大理寺卿便“理所当然”将案件分给了景奕行。 看着新分配的案件,景奕行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卷宗,欧书豪就来拜访了。 “景大人,请你替小妹做主。” “欧大人,我一定会秉公办理。” 欧书豪走后,郑豆豆好奇地问竹青:“欧大人与大人很熟吗?” “前些日子大人与乔公子陪万俟公子与欧姑娘相亲,与欧大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郑豆豆惊道:“你说的欧姑娘不会就是芳菲书院的死者吧?” 竹青酷酷地点点头。 郑豆豆:这…… 景奕行看完卷宗后将卷宗递给郑豆豆。 死者欧如意,女,十八岁,于今日卯时被人发现溺死在芳菲书院的水池里。 郑豆豆看完后问景奕行:“尸体如今在哪?” “如今还停在芳菲书院。” “能不能让十三验尸?” 自知道路十三是女人后,景奕行对路十三再无任何敌意,而路十三的验尸水平的确很高,不是大理寺的仵作能比。 因此,景奕行吩咐竹青:“去请路仵作”。 路十三到了后,一众人前往芳菲书院。 芳菲书院在太庙附近。 太庙是皇家宗祠,供奉着皇帝的先祖、皇后、宗室、功臣等。因此这里守卫森严、闲人勿近。 芳菲书院原本是皇家的一座宫苑,给来太庙祭拜的皇室、大臣休息所在,可是却一直没派上用场。 太后创办芳菲书院时,便将这座宫苑拨做书院所在。 这还是郑豆豆第一次踏进芳菲书院,里面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不缺,不禁为书院里面的精致景观惊叹。 郑豆豆轻声对路十三道:“十三,要是你也有机会到这里读书就好了。” 路十三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景奕行,对郑豆豆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景奕行其实听到了郑豆豆说的这句话,但是他假装没听到。 女人不能当仵作,既然东京府衙的人都不知道路十三是女子,说明路十三从小就被当成男子教养,景奕行没必要拆穿。 景奕行先找了芳菲书院的山长。 听闻大理寺奉旨查案,山长将景奕行他们先带去案发现场:水池。 “大人,欧学生就是在这里被发现。” 芳菲书院的学生采取寄宿制,平日都要歇在书院,只有休沐日与假期才能回家。 学生住的寝屋在芳菲学院的后院,与水池有不短的距离,走路过来约需一刻钟。 欧如意被救上来的地方有许多杂乱脚印,是将欧如意从水池中捞上来的人所致。 除此之外,水池周围其他地方并没有明显的脚印痕迹。 郑豆豆看着这个水池沉思起来。 景奕行自然也发现这个水池的“特别”之处:“竹青,找根长竿来。” 竹青找了根很长的木棍。 “下去测测深度。” 水池是由边缘向池中心逐渐加深,边缘只及人腿处,最深的中间部分也只比一个成人略高。 还有,由于芳菲书院之前是皇家宫苑,水池内壁全都用砖砌了,就连水池底部靠近岸边一圈也砌了砖。 为了防止出事,砖与砖之间还间隔着把手,万一不慎掉入水中,还可以握着把手站起来。 这样的水池想要溺死一个人有些难度。 景奕行心想:只怕这还真不是一宗意外溺水事件。 景奕行问山长:“是谁发现欧如意的尸体?” “是贺欣学生,她每日比旁的学生都要早起一个时辰,起来后都要到这个水池边苦读。” 山长介绍了芳菲书院情况。 芳菲书院一共有一百多名学生,其中半数以上是官家女子,剩下小半是平民女子。 而这些平民女子基本出自富裕家庭,只有个别出自贫寒家庭,比如贺欣。 这个情况与男子书院不同。 在男子书院里,一多半乃平民弟子,有些还是贫寒弟子,目的就是想通过读书科举改善家族命运。 但女子读书再多也没有其他出路,既不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也不能为吏、就连到书院当夫子也没人请。 因此贫穷人家根本不会想着让女儿读书,只有那些官宦人家或富裕人家为了给女儿渡一层“金”才会送女儿来芳菲书院。 看完落水现场,景奕行让山长带他们去暂时停放欧如意尸体的屋子。 郑豆豆随山长等人站在屋子外面,景奕行、竹青和路十三进了屋。 路十三上前将盖在欧如意身上的白布掀开。 欧如意皮肤苍白、全身水肿,尤其是脸部和颈部水肿得更厉害。 路十三戴上手套触上欧如意的身体,触感寒凉。 路十三检查了欧如意的口鼻,里面有水。 再翻开欧如意的眼皮,瞳孔扩大。 这些全都是溺水而亡的尸表特征。 路十三再检查了欧如意的全身,没有发现挣扎磕碰现象。 第79章 欧如意的死有蹊跷 路十三取下手套对景奕行道: “从表象看死者的死亡原因的确是溺水而亡,死亡时间在子时末左右,但死者生前没有任何挣扎磕碰现象。” 景奕行: “你的意思是要么是死者自寻短见没有挣扎、要么就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被人扔进水池?” 路十三想了想: “后面一句话说得不准确。 死者有可能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被溺死,但不一定就是被人扔进水池,还有可能是她自己走进水池。” 景奕行没太明白。 路十三解释: “有些药物能让人产生幻觉,假若死者生前服用了这种药物,那么她就有可能自己走进水池。” “比如说五石散?” 景奕行知道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只有五石散。 “我觉得不是五石散。 如果只是正常剂量的五石散,起不到这样强烈的致幻作用,除非服用超剂量的五石散。 但是假若服用超剂量的五石散,人会有发狂表现,就算无意识掉进水池,也不可能不挣扎。 不过,要确定死者到底是哪种原因掉进的水池,那就还需进一步尸检,而且时间要尽快。” 进一步尸检的意思就是剖腹。 景奕行回忆前些日见到欧如意的情形,欧如意有些高傲、跋扈,这样性格的人怎么可能自杀? 景奕行叫了竹青过来: “你现在就去找欧书豪欧大人,就说欧如意的死的确存在蹊跷,但假若想进一步查明死因,需尽快剖解,问他们意见。” 竹青领命去了。 路十三理解景奕行的做法。 死者是尚书令的孙女,假若没得到家属同意私开剖开尸体,景奕行会遭受重责。 尸检完,路十三先回了东京府衙。 景奕行在心里梳理了一下案情: 欧如意死于半夜,没有挣扎痕迹,按目前的情况看欧如意的死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凶手将其迷晕然后将她丢进水池。 一种是因为服食致幻药才自己走进水池。 如果是前一种,那这种迷药的效果必定很强。 因为假若只是普通迷药的话,欧如意被丢进水里会被水呛醒,会挣扎,但是她的尸体没有任何挣扎磕碰现象。 同样,欧如意也不可能是被打晕丢进水里的,因为她被水呛醒后同样会挣扎。 那问题也来了。 欧如意是在哪里被迷晕的? 如果是在寝屋,寝屋距离水池有不短的距离,凶手将欧如意迷晕再将她背到水池难道不怕人发现吗? 如果凶手只是想杀了欧如意,既然已将欧如意迷晕,那将她直接杀死和将她从寝屋背到水池的风险后者更大。 正常情况下凶手都不会选择这样处理。 当然也有一个可能:凶手认为直接杀死欧如意会引来怀疑,假若造成溺水的假象案件或许会不了了之。 那么,凶手为什么一定要杀欧如意? 当然,欧如意也有可能是在水池附近被迷晕。 那么,三更半夜,欧如意为什么要到水池附近来? 是不是约了谁? 约她的那个人是不是凶手? 还有一种可能是欧如意服食致幻药才自己走进水池。 那么,到底是她自己误食了致幻药还是被人投的毒? 如果是她自己误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误食的?为什么偏偏走进水池? 如果是被人投的毒,谁想杀她?为什么杀她? 虽然梳理了案情,但是迷团还很多,最好是先确定死因才能将调查范围缩小。 景奕行先叫了贺欣问话。 芳菲书院的学生全是女子,景奕行和竹青不好单独问询,不过有郑豆豆在倒是免了麻烦。 而且山长也在一旁。 贺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见到景奕行他们还有些害怕,不过强自镇定着。 景奕行:“是你发现欧如意尸体的?” “是,我每日卯时早起读书,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到水池边来,天气不好的时候便在水池旁边的游廊里。” “为什么选择这两处?” “一是这里离寝舍远,不会吵醒其他同窗。二是这里风景视野好,能让人神清智明。” “一直保持这个习惯吗?” “除了刚来学院那会不是,后来便一直保持这个习惯。” “你将今日发现欧如意尸体的情形说一下,尽量说得仔细一些,不要错过每一个细节。” 贺欣慢慢叙说起来。 卯时,贺欣照旧起来到水池边读书,可是刚到水池边就发现水池里浮着一个人。 她当时并不知道水池里的人是谁,也没敢仔细看,但她吓得大喊起来。 喊了几声后周围没有动静,她就跑着去找山长了。 等山长安排人将水池里的人捞上来时她才知道死的人是欧如意,但她也没敢多看欧如意的尸体。 山长证实了贺欣的话。 景奕行问贺欣:“你们几个人共一间寝屋?” “我们的寝屋有一人间、两人间、四人间和六人间,欧如意住的是一人间、我住的是六人间。” 景奕行明了:哪怕是在书院,人还是有等级之分。 像欧如意,她有个身为尚书令的祖父,就能分配到一人间。 而贺欣这种平民子女,就只能住六人间。 景奕行想了想又问:“你们寝屋昨晚有没有人外出?” 贺欣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垂下头:“我睡熟了,不知道。” 贺欣的表情明显不对,景奕行默默在心里记下。 “在你眼中,欧如意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太清楚,她是贵族、我是平民,我们平时没有交往。” 贺欣回话的时候,郑豆豆用心记住贺欣回答的话,在听到“她是贵族、我是平民”这句话的时候,郑豆豆听到了贺欣语气中的漠然与恨意。 景奕行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让贺欣先退下。 “山长,能不能带我们看一下欧如意的寝屋?” 这也是合理要求,山长让人先去寝屋通知其他学生,然后带着景奕行一行人去往寝屋。 景奕行默默计算时间,从水池走路到寝屋的确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欧如意住的寝屋位置很好,这一排一共六间屋子,都是单人间,前后左右与其他寝屋相隔距离也较远,相对私密性也较好。 第80章 调查芳菲书院案 景奕行:“山长,这一排六间屋子分别住的是谁?” 山长从左到右一一介绍: “枢密使孙女梁芝、太傅外孙女姜蕊、御史大夫孙女孙若兰、尚书令孙女欧如意、威郡公孙女曹秀丽、丞相孙女吕雅。” 还真是按官阶分配! 景奕行看着这一排寝屋的位置,如果欧如意从她房间去往水池,倒是不用惊动其他处的寝屋,但是要经过孙若兰和姜蕊的房间,她们二人是能听到动静的。 其他三人也很有可能听到动静。 景奕行:“我想问一下住在这一排寝屋的其他五人昨晚是否听到什么动静,方便吗?” 山长有些为难。 住这一排的六人全都是身份高贵的贵族女子,山长一个也不敢得罪。 一个声音传来:“将她们五人传来问话,有什么事情你推到我祖父身上。” 说话的是欧书豪,他身后跟着竹青。 有了欧书豪的保证,山长便去通知其他五个人。 景奕行将验尸结果说给欧书豪听。 欧书豪:“小妹绝不可能自杀。” “所以只有先确定死因才能将调查范围缩小。” 欧书豪想了想:“如果剖解,你有多大把握能查出凶手?” 景奕行: “你是审刑院之人,自然知道并不是每个案子都能查个水落石出,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尽力。” 欧书豪权衡起来。 一直跟在景奕行身边没说话的郑豆豆突然开口:“如果是致幻药,调查范围将更小。” 这话是路十三走之前留给郑豆豆的。 欧书豪看向郑豆豆:“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医铺买不到这样效果的致幻药,能制出这样致幻药的人少之又少。” 欧家之所以要大肆追查欧如意的死因,并不完全是因为欧如意的死,而是因为欧如意是死在公众目光下。 假若欧家不摆出姿态来,大家都会觉得欧家好欺负,欧家的政敌也会加大攻击欧家的力度。 欧书豪很快有了决定: “景大人,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剖解那就剖解,只请你尽力查出凶手以慰小妹在天之灵。” 景奕行点头:“你放心,我会尽力查出真相。” 欧书豪对景奕行的人品还是有所了解,不担心景奕行徇私枉法、也不担心他敷衍应对。 景奕行吩咐竹青:“你带几个人将欧姑娘送去大理寺,请路仵作认真验一下。” 竹青刚将景奕行与欧书豪的对话听在耳中,自然知道景奕行的吩咐是什么意思,遂领命去了。 欧书豪没有离开,他想看一下“零错案”的景奕行怎么审案。 问话地点在芳菲书院的会厅,欧书豪隐在屏风后。 欧书豪是审刑院的人,这样倒也不算违规。 山长很快将吕雅五人带来了。 景奕行一个个询问,首先问的是欧如意右边房间的御史大夫孙女孙若兰。 “你与欧如意关系如何?” 孙若兰不屑:“她那种人,我才不屑与她结交。” “她是哪种人?” 孙若兰没有回答:“请大人问与案情相关的问题。” 景奕行没有不悦:“昨晚,你可有听到欧如意房间有什么动静?” “没有,我对她的事情毫不关心。” 听到这里,屏风后的欧书豪轻皱了一下眉头。 郑豆豆也在用心记孙若兰的话,从孙若兰的回答可以看出她是一个“直率”之人。 “将你昨晚做了什么一一说来。” “我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到底是高官家庭的女子,丝毫不将大理寺七品官员看在眼中。 景奕行仍然没有不悦,但是语气一点也没相让。 “因为欧如意是被人谋杀,假若你不能说清楚你昨晚的动向,我有权怀疑你是凶手。” “你敢?我祖父是御史大夫,你算什么?” “欧如意的祖父也是尚书令,这个案件还是太后、官家亲自指定我审问,就算我将你带到大理寺问话,孙御史也不能说我什么。” 孙若兰不认识景奕行,不过见他态度强硬一点也不惧她祖父,倒也不敢再放肆。 在景奕行再次发问下,孙若兰不情不愿说了她昨晚的动向。 戌时,孙若兰在房间看书,无人作证。 亥时一刻,孙若兰出房间洗漱,洗漱完时遇到吕雅和曹秀丽去洗漱。 亥时三刻,熄灯睡觉直到天亮,无人作证。 整个晚上,她没有听见欧如意房间有何异动。 等孙若兰说完后,景奕行再问:“欧如意平日与谁走得近?” 这一次,孙若兰回答了:“她与吏部侍郎孙女樊香走得近。” 景奕行没再多问,让郑豆豆传住在欧如意右边房间的威郡公孙女曹秀丽进来。 屏风后的欧书豪心道:景奕行这不露声色、不畏强权的作派倒是能唬人。 不过看他与自己打交道的手段,虽不至于逢营、但也不似不通世事之人。 他有官家做靠山,人又如此忠直能干,以后的前程说不定比自己都好。 这样想着,欧书豪起了与景奕行结交的心思。 欧家在东京经营已久,对景奕行的底细知之甚详。 曹秀丽想来是认识景奕行的,进来后唤了一声“景大人。” 景奕行微微点头:“曹姑娘,太后与官家令我调查欧如意一案,有些事情需要向你了解。” “景大人请问,但凡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你的房间在欧如意隔壁,昨晚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昨晚我一直在吕姐姐房间和她下棋,下到快亥时正才一起去洗漱,洗漱完后便各自回房间歇了,没有听到欧姑娘房间有什么动静。” 曹秀丽口中的吕姐姐是吕丞相的孙女吕雅。 “你仔细回忆一下,欧如意房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还是没有异动?” 曹秀丽认真想了一会:“当时没太注意,现在回想起来是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景奕行:这样看到,或许欧如意当时已不在房间。 “你们去洗漱时还遇到谁?” “去的时候遇到孙姑娘洗漱完,我们快洗漱完的时候遇到梁姑娘与姜姑娘。” “你与欧如意关系如何?” “大家都是同窗,平日见面会相互打招呼,但也仅如此,说不上亲近。” “欧如意平日与谁走得近?” 第81章 骇人听闻的欺凌 对于这个问题,曹秀丽的回答就有些微妙: “平日欧姑娘周围围着一群人,像吏部侍郎孙女樊香、兵部工部郎中的女儿、刑部员外郞的女儿都围在她身边,至于欧姑娘到底和谁好我就不清楚了。” 欧如意的祖父尚书令辖制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部官员的女儿唯欧如意马首是瞻好像理所应当,但细品就不是那么回事。 景奕行从曹秀丽的回答中听出了其他意味,再联想之前孙若兰的回答,只怕孙若兰的不屑针对的是欧如意的行为。 这话不仅景奕行听出了其他意味,就连屏风后的欧书豪也听出不同意思来。 欧书豪知道自己的小妹有些横蛮不讲道理,但不知道她在学校这般“作威作福”。 欧书豪有种不妙的预感:欧如意的死只怕没那么简单。 曹秀丽临走的时候对景奕行道: “景哥哥,祖父前些日子写信回家还问及你,让你有空来家中坐坐。” 听曹秀丽说这句话,景奕行的视线不由自主看向郑豆豆,却见郑豆豆除了认真其他情绪都没有。 景奕行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曹秀丽:“你祖父身体可还好?” “不太行,祖父几次提出病辞,只是朝廷没批准。” “也不怪太后官家不允,朝廷像威郡公这般厉害的武将实在不多。” 曹家与景家均是开国功臣,两家祖上交情深厚。 曹家祖上封从一品国公、景家祖上封正二品郡公。 本朝爵位不世袭,只是曹家子嗣颇丰,其中总有能干之人,曹秀丽的祖父就是其中翘楚。 他是国公第四子,他的威郡公也是靠他自己的战功换来的。 而景家呢,子嗣一直单薄,自郡公去世后再无爵位,到了景奕行这里只余他一人。 景奕行第三个问话的人是吕雅。 吕氏一族世代簪缨,吕雅祖父乃当朝丞相,吕雅的风度气质也极其出众。 吕雅也是识得景奕行的,不过与景奕行的关系就没那么熟。 她的回答与曹秀丽差不多,只是当景奕行问“欧如意平日与谁走得近”时,她的回答不像曹秀丽那样玩味。 不过吕雅隐晦地说了一句:“大人想知道更多的事情,还应该问更多学生,特别是那些平民。” 听到这句话,景奕行便知事情更加复杂。 景奕行第四个问话的人是太傅外孙女姜蕊。 姜蕊的胆子就比前面三个人小多了,几乎景奕行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但是不会多说一句话,没能提供更多有用信息。 姜若兰当天晚上在梁芝房间玩,亥时正与梁芝一起去洗漱,遇到快要洗漱完的吕雅与曹秀丽,然后回房睡觉。 整个晚上,她没有见过欧如意。 她的回答也是欧如意与吏部侍郎孙女樊香走得近。 景奕行最后一个问话的人是枢密使孙女梁芝。 梁氏一族与吕氏一族一样是世代簪缨,本朝开国不足七十年,梁氏一族已出了几任丞相,在朝堂为官的总人数也远远多出其他家族,说是本朝第一家族也不为过。 梁芝说话比起其他四人直率多了,一点也没有替欧如意遮掩。 “欧如意平日在书院恃强凌弱,带着樊香等人专门欺负低等官员和平民家的女子。 轻则欺凌、重则毒害。 这样的行为还不是偶尔为之、而是经常。 那些富有的平民家的女儿每个月要给欧如意银子买太平,否则欧如意会让人欺凌她们。 上个月,陈梅没有及时给欧如意银子,欧如意让陈梅喝下一壶尿液。 前几天,孙菊不小心撞到欧如意,欧如意让樊香用匕首在孙菊胳膊上划了一道伤口,伤口至今还没好。 诸如此类的事情比比皆是,不信你们可以调查。 还有去年,欧如意令人将蛇放进邵珠床上,还诬陷邵珠与人有染,害得邵珠不得不退学、自杀。 像欧如意这样的人死了倒清静。” 在听过曹秀丽和吕雅隐晦的提醒后,景奕行隐约有了欧如意在芳菲书院作威作福的猜想,但他没想到欧如意的行为竟然恶劣到如此地步。 屏风后的欧书豪也不知道。 他好几次都想从屏风后出来呵斥梁芝,但理智告诉他书院这么多人,梁芝应该不可能无中生有。 而且,欧书豪的妻子是梁芝的堂姐,两人素日关系还不错,梁芝没有理由诬陷欧如意。 如果梁芝说的话是真的,他要马上回家与祖父商量还要不要继续追查欧如意的案子。 只是,此案已闹到太后那里,太后明令大理寺彻查,怕是没那么容易中止。 郑豆豆听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没想到欧如意如此豪恣、嚣张、猖狂。 其实郑豆豆当初巡街时时不时会遇到贵族纨绔公子欺辱普通百姓,不过她没想到在芳菲学院里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郑豆豆的认知里,书院应该是学习的地方。 郑豆豆没忍住:“大人,我再去问问吕姑娘她们。” 景奕行阻止郑豆豆:“你等会再去问。” 景奕行继续问梁芝:“如果真如你所说,山长不管吗?” “最初的确有被欺凌的学生告到山长那里,可山长息事宁人,只让樊香几人向被欺凌的学生赔礼道歉。 这样,欧如意的气焰更嚣张了,在学院更加肆意妄为。 再随后,那些被欺凌的学生只能忍气吞声,山长也就装聋作哑。” “欧如意平日是只针对那些低等官员和平民家的女子,还是对你们都一样?” 梁芝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不屑: “假若欧如意一事同仁我还高看她一眼,可她只凌弱就让我非常看不起。 她极其不喜欢我,可她每次见了我只能强忍不喜。 她之前也针对过孙若兰,可孙若兰当场就回了她一个耳光,还揪着她的头发闹到山长那,言山长不管就让她祖父到书院讨说法。 自那以后,欧如意只敢让人孤立孙若兰,不敢再主动招惹她。” 郑豆豆心想: 孙若兰也是因为祖父是御史大夫才这么硬气,换做平民家的女子,还不是只能忍了。 如果是她,她被欧如意这般欺负会如何?还不是只能说些违心的奉承话、讨好卖乖、尽量远离? 第82章 欧家的应对 景奕行并不知道郑豆豆此刻的心思,他还在继续问梁芝: “邵珠又是怎么回事?” “邵珠是司天监前邵灵台郎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去年春天参加太后主办的花宴时被诸多东京的贵族儿郞追捧,因此碍了欧如意的眼。 从那以后,欧如意就让所有学生孤立邵珠。 我当时看不过眼,护了邵珠几回,可越是这样,欧如意越发针对邵珠,还让人将蛇放进邵珠的被窝。 邵珠无奈之下只好退学。 可邵珠退了学后欧如意还不放过她,还诬陷她与人有染,邵珠只能上吊死了。” 梁芝说这些话时,屏风后的欧书豪想起一件事来。 去年,邵灵台郎曾上欧家找过祖父,来时邵灵台郎悲痛万分,可与祖父在书房密谈一番后,走的时候神情呆滞、颓丧。 当时他问祖父是不是有什么事?祖父回答是小事。 事后,邵灵台郎升了职,升为司天监丞,他便没放在心上了。 现在想来,邵灵台郎原本应该是为邵珠之事上门找祖父讨说法,可祖父用升职和前程要挟邵灵台郞,邵灵台郎只好妥协。 不过,邵灵台郎如今已是司天监少监,难道也是祖父在其中使的力? 这样看来,祖父其实早就知道欧如意在芳菲书院的恶行,那他为什么这次还要到太后面前哭诉、让太后替欧如意做主? 欧书豪在想事情时,景奕行已结束对梁芝的问询。 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书院全是女子,接下来就让我去打听好了。” 景奕行想了想:“行,我先回大理寺。” 郑豆豆离开后,欧书豪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景大人……” “欧大人,刚才的话想必你也听到了,要瞒是瞒不住的。我只能向你承诺我会尽力查出真相,也不会特意对外宣扬。” 欧书豪也知道只能如此,“多谢景大人。” 景奕行还是忍不住问:“欧大人,你对舍妹在书院的行为真的一无所知吗?” 欧书豪苦笑:“如果我早知道一定会严加惩戒。” “小妹平时在我面前表现是有一些骄横,但不少官家女子都如此,所以我也没当一回事。” 景奕行想想东京城那些纨绔在外面所做之事也都是瞒着家里,只要事情不闹大、不闹去家中,家中长辈也确实不一定会知道。 …… 从芳菲书院离开后,欧书豪急匆匆去了尚书省,将他在芳菲书院听到的有关欧如意欺凌其他学生的事情告诉了尚书令。 尚书令听后默言不语。 “祖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如意的事情?” “我知道一些,但没想到这般严重。” 如果早知欧如意在芳菲学院这般猖狂,尚书令怎么可能闹去太后跟前。 “去年邵灵台郞来找你是不是因为他的女儿邵珠?” “是,只是当时我以为如意是因为梁启才针对邵珠。” 当初欧如意对梁启确有几分意思,不过欧家与梁家已是姻亲、如果再结亲会被人认为是“换亲”,因此欧如意与梁启没有可能议亲。 欧书豪看着尚书令:“祖父,如今怎么办?” 尚书令看向欧书豪,决定考考他:“你认为如何处理最好?” 欧书豪想了想: “如果如意的死与她的欺凌行为无关一切都好说,可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如意的死与她的欺凌行为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瞒下或淡化如意的欺凌行为。 可目前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员是景奕行,他为人正直,想让他作弊几无可能。而施压大理寺卿换其他官员来审理此案也不妥,恐弄巧成拙。 一旦事情曝出,祖父会被参治家无方,到时太后会不会迁怒祖父也难说。” 说到这里,欧书豪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尚书令继续发问:“那该如何处理?” 欧书豪想了一会,毅然说道: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过得去的理由让‘凶手’主动出来承认罪责,可是这样做也有隐患。” “你认为会有什么样的隐患?” “真相被查出,到时欧家要面临的压力就大得多。” “景家那小子能力如何?” “他在大理寺任职两年无一宗错判案件,审结案件逻辑清晰、推断合理、证据齐全,几乎无一处漏洞,就算想翻案也不成。” 尚书令想了想: “事情才过去一天,他再能干也不至于这么快查清真相。 你速去安排,不要将事情与欧家牵扯上。另外最好能让他有所忌惮、不至于追查下去。” 欧书豪应了。 …… 与此同时,芳菲书院。 郑豆豆第一个找的人是孙若兰,因为她觉得从孙若兰这里最容易打开缺口。 吕雅和曹秀丽自恃身份高贵,不会将郑豆豆看在眼里,有话也不可能对郑豆豆说。 而梁芝说得已经够多。 “孙姑娘,听说欧如意在学院经常欺辱其他学生。” 孙若兰一脸警惕:“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要想着来套我话。” “我还听说你同她打过一架,扇了她一耳光、还揪了她的头发,当时是不是很骄傲?” 孙若兰的防备少了许多:“你听谁说的?” “她们几个人都说了。说实在话,我挺佩服你。 你不知道,我之前巡街时经常遇到纨绔欺辱百姓,可我们见了后并不敢明着阻止,只能一拥上前扮孙子。” 郑豆豆这话成功引起孙若兰的好奇心:“你们如何处理?” “每次遇到这种事情,我们不会一、两个人就上前,而是要纠集四、五个人才一起上前。 有人负责扶着受欺辱的百姓往后退,对百姓说些人家是权贵我们也惹不起之类的话。 另外的人则围着纨绔,哄着他们说些爷你是贵人、不要和他们计较的话。 一般情况下那些纨绔都不想将事情闹大,会借着梯子息事宁人。 但偶尔遇到脑子不正常的纨绔,我们便拥着受欺辱的百姓一哄而散,让纨绔想再找事也找不成。” 孙若兰义正言辞:“你们怎么能这样处理?正是因为你们不作为才助长了他们的不良之风。” 第83章 她死有余辜 郑豆豆装出请教的态度:“孙姑娘认为要如何处理?” “要让他们对受欺辱百姓道歉或者赔偿百姓银子。” “可假若我们如此做了,等待我们的很有可能就是被辞退。可是我们也要养家糊口,要靠衙门发的微薄饷银生活。” 孙若兰想了一会:“那你们可以去做其他事情。” “孙姑娘认为我们还可以做什么呢?我们做差役的规定不能参加科考,不做衙役,家里又没有地种,那就只能去做小商贩或卖身为奴。 如果换做是你,你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卖身为奴吗?” 孙若兰不说话了。 见孙若兰如此,郑豆豆心道:总算还没“天真”到底。 “孙姑娘,我想你常常在心里恨那些被欺凌的学生为什么不反抗欧如意吧?” 孙若兰已完全被郑豆豆牵着思维走,她点了点头。 “你以为她们不恨不想反抗吗?不是,她们只是怕成为第二个邵珠。 就说前几天被划破胳膊的孙菊,她难道愿意平白无辜被人划破胳膊吗?自然不愿。 可假若她反抗,她便只能和邵珠一样被逼退学、甚至被逼死。 邵珠的父亲还是朝廷命官都没有办法,孙菊家里只是普通百姓更能如何?” 郑豆豆这一番话引发了孙若兰的同情心。 “当初邵珠挺可怜的……” 孙若兰说的邵珠的事情与梁芝所说无误,只是还多了一些细节。 当初追捧邵珠的贵族儿郞中有梁芝的同胞哥哥梁启、樊香的同胞哥哥樊盛,而被诬陷与邵珠有染的人就是樊盛。 原本樊盛是想利用这件事情纳了邵珠为妾,只是没想到邵珠宁可上吊自杀也不愿意做樊盛的妾。 而自从邵珠出事后,梁启一蹶不振,梁芝也因此恨上了欧如意。 接下来,在郑豆豆的有意引导下,孙若兰将她知道的欧如意在芳菲学院做的恶事全都说了出来。 比如: 欧如意曾让贺欣大冬天在雪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原因是小考时贺欣没将全部答案告诉欧如意。 欧如意曾找了许多蚂蝗附在曾晰身上,后来有一条蚂蝗钻进了曾晰的身体,曾晰的父亲花了大代价求了神医才治好曾晰,但曾晰留下了深深的心理疾病,看到虫子就全身发抖。 原因只是曾晰在欧如意欺负其他学生时表现出了嫌恶。 还有周云,就因为在欧如意欺凌她时反抗了,就被欧如意掰断一根手指。 虽然事后山长找了大夫替周云接上了手指,但至今这根手指只是摆设。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很多很多。 郑豆豆是真的没想到欧如意做了这么多恶事:“她真是死有余辜。” 孙若兰点点头很是认同。 郑豆豆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从孙若兰口中得知孙菊、周云和贺欣住同一间六人间的寝屋,陈梅和曾晰住同一间四人间的寝屋。 郑豆豆又问孙若兰:“梁芝、吕雅、曹秀丽和姜蕊对欧如意的恶行是什么态度?” “她们四人都看不惯欧如意的所做所为,不过和我的态度也差不多,平日不与欧如意相交,不惹到自己身上也懒得管闲事。 姜蕊胆子小,欧如意曾经想过欺负她,不过她挺聪明,马上就求了梁芝的庇护。 梁芝的堂姐是欧如意的嫂子,梁家势大、梁芝深受她祖父祖母宠爱,而且脾气比我还不好,欧如意虽然不喜欢梁芝也不敢做什么。 至于吕雅和曹秀丽,两家的势力只比欧家强,两人又是从小的手帕交,什么事情都护着彼此,欧如意也从不招惹她们。” 郑豆豆心道:怪不得吕雅也认得景奕行,原来她和曹秀丽从小就是手帕交。 和郑豆豆说了这么多欧如意的事情后,孙若兰已将郑豆豆当成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问道: “不是说女人不能当公差吗?你怎么当了衙役?” 郑豆豆笑笑: “我爹是东京府衙快班的班头,我从小没了母亲,在东京府衙长大,开始时帮着做一些杂事,后来帮着破获了两起案子,府尹便破例让我做了衙役。” “不是说是大理寺办这宗案件吗?你东京府的衙役怎么也跟来了?” “我现在在大理寺听差,景大人向府尹借调的我。” “那你肯定有厉害之处,否则大理寺也不可能借调你。” “还行吧,我的确有两样特长。” 郑豆豆不想孙若兰一直聊她,将话题绕了回去。 “孙姑娘,你昨晚真的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孙若兰犹豫了。 郑豆豆一见便知孙若兰肯定知道些什么,说道: “我和你一样讨厌欧如意,但是有一是一,我们不能明明知道一些事情却隐瞒不说。” 孙若兰想了一下后道: “昨晚我的确是亥时三刻睡下的,但是一时半会没有睡着,然后听到欧如意房间有开关门声,我好奇便起来看了一下。 我看到她往前院的方向而去。” “你确定看到的人是她?” “是,她走之前往左右各看了几下,我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她。 对了,姜蕊应该也看到了,因为我看她房间窗户开了一条缝,欧如意走后不见人影那条缝才关闭。” “只有欧如意一个人吗?” “是,只有欧如意一个人。” “那个时候欧如意是神智清楚还是神智不清?” “自然神智清楚。” “这一点很重要,你再好好回忆一下。” 孙若兰仔细回想起来: “我能确定她神智清楚,因为她往我这个方向看的时候眼神阴狠。” “欧如意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我躺下后没多久,应该刚过子时。” “你听到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她走后不久我就睡着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回来。” 郑豆豆心想: 据十三所说欧如意的死亡时间子时末左右,欧如意子时初出去,很有可能是一去不回。 不过也不一定,也有可能她很快回来了,是后来又出去的。 这样想着,郑豆豆问孙若兰:“你记得欧如意当时的装扮吗?” 孙若兰想了想,不好意思道:“我没太注意,不过外面是件淡黄色披风。” 第84章 又有新发现 郑豆豆见不得验尸,路十三替欧如意验尸时她没有进去,因此她不知道欧如意的尸体上穿着什么衣服。 郑豆豆夸孙若兰:“孙姑娘,你提供的线索太重要了,谢谢你。” 孙若兰扭捏道:“我放假可以去找你吗?” 郑豆豆不解:“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不是,我就是想找你玩。你不知道,我在芳菲书院都没有朋友。” 孙若兰说这话时低着头,声若蚊呐,哪里还有之前“激昂”的样子。 郑豆豆想起梁芝说的欧如意威胁大家孤立孙若兰的话,轻轻拍了拍孙若兰的手。 “之前是欧如意让大家孤立你,大家不想惹麻烦才不敢和你做朋友。现在欧如意死了,大家便不会再有这个顾忌。 你要是想和谁做朋友,主动去向她表达善意,会交到朋友的。 当然,你要是想找我玩也行,只是我公务繁忙,基本没有假期。” 从孙若兰这里离开后,郑豆豆去找了姜蕊。 对姜芯的问话策略与对孙若兰又不同。 郑豆豆直接开问:“姜姑娘,昨晚欧如意离开房间时是什么时辰?” 不等姜蕊开口,郑豆豆又道:“有人看到你从窗户里看到欧如意离开。” 姜蕊这才回道:“刚过子时。” “那个时候,欧如意是意识清醒还是意识不清?” 姜蕊想了一下:“欧如意当时的意识是清醒的。” “是什么让你做出如此判断?” “她走路脚步很稳,还会低头看路、挑路走。” 郑豆豆心道:这个姜蕊倒是心思细腻,怪不得知道找梁芝当靠山。 “欧如意往哪个方向去的?” “她是去往前院的方向。” “水池吗?” “那不一定。 她离开的方向是去往前院,到了前院后再往哪里去就说不好了。 有可能是水池、也有可能是其他地方。” 郑豆豆心里有了数,又继续问姜蕊:“那你有没有看到或听到她回来?” 姜蕊摇头:“她走后我就睡着了,然后一觉睡到天亮,不知道她有没有回来。” “欧如意出门时的装束是什么样的?给你的印象是与人约会还是只是随意出去走走?” 姜蕊想了一下: “她外面披着淡黄色披风,里面具体穿的什么看不出来,不过我看到了白色裙摆与蓝色玉环绶。 她的发型与白日一样,发饰有没有变化没太注意。不像是随意出去走走,但也不像是精心打扮与人去约会。” 郑豆豆让姜蕊画了欧如意的发型、衣服与饰物。 “姜姑娘,明日我会拿了欧如意的饰物来给你辨认。” 姜蕊点了点头。 姜蕊离开后,郑豆豆暗自梳理了一下线索: 虽然还没见到最后的验尸结果,但照路十三的初步检验,欧如意很有可能是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被溺死。 而欧如意子时离开房间时还是清醒的,说明那个时候凶手还未下杀手。 如果能证明欧如意死时的装扮与她子时初离开房间时的装扮一样,那与欧如意见面的那个人就有很大嫌疑。 可这么晚的时间,能让欧如意去见的人会是谁? 郑豆豆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理出头绪来,她决定找樊香。 今日因着欧如意的死,芳菲学院没有上课,但也没让学生外出。 樊香住的寝屋与欧如意住的寝屋隔了两栋房子,不过位置、朝向、光线都不错。 樊香住的是四人间,这一排也是六间房。 自欧如意死后,樊香就处于极度惊恐与不安之中,躲在房间不敢出去。 见到着衙役服装的郑豆豆来找她,她冲上前紧紧抓住郑豆豆的胳膊。 “一定是她们杀了欧如意,下一个就要杀我。” 郑豆豆一愣,然后对樊香道:“你先松开我,有什么话好好说。” 樊香这才惊悟过来松开了郑豆豆。 郑豆豆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问樊香:“你这样说是因为你们平日欺凌其他学生吗?” 樊香眼神闪烁没有说话。 “对于你们欺凌其他学生之事我已经全部知晓,就连你们诬陷邵珠逼她自杀一事我也已知道。 如果你不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说不定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因樊香帮着欧如意欺凌其他学生之事,郑豆豆对樊香的印象很差,不介意恐吓她一番。 果然,樊香更害怕了。 “我也不想欺凌其他同学,可要是我不帮着欧如意的话,欧如意就要对付我。 说不定我也要和朱珍一样被逼退学。” “朱珍是谁?” “朱珍是国子祭酒的孙女,当初欧如意让朱珍帮她对付其他学生,朱珍不愿意,欧如意便让我们一起对付朱珍,朱珍便退学了。” “可假若你们都像朱珍一样不帮欧如意作恶,欧如意一个人根本掀不起风浪来。你们这是助纣为虐。” 樊香不吱声了。 郑豆豆问:“你知道欧如意昨晚约了谁吗?” “欧如意昨晚约了人?” “昨晚子时初,欧如意一个人从房间离开往前院而去,那么晚,如果不是约了人还会是什么?” 樊香眼神又闪烁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瞒什么,真不要命了?” 樊香这才道:“我不知道欧如意昨晚约的人是谁?但我前些天听欧如意说她要约乔公子。” “哪个乔公子?” “乔墨乔公子,他父亲是殿前司指挥使乔大人。” 郑豆豆心里暗暗一惊:小乔公子? “欧如意为什么要约乔公子?” “前些日子欧如意与万俟公子相亲,原本欧如意也没太看得上万俟公子,可是万俟公子却主动向欧家表示他不满意欧如意。 欧如意便生了气,说肯定是乔公子从中挑唆,说要给乔公子好看。” 郑豆豆今日刚从竹青口中知道万俟肆和欧如意相亲一事,没想到现在又听到了后续。 “欧如意打算如何给乔公子好看?” “欧如意打算让乔公子名声尽失。她会同时约张丽去,到时就说是乔公子和张丽私通被她撞破。” “欧如意为什么独独选了张丽?” “张丽是芳菲书院目前最漂亮的学生,而且她与乔公子是旧识。” 第85章 与小乔大人无关 郑豆豆实在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张丽再漂亮还能好看过小乔公子?也不知道欧如意是怎么想的! 之前郑豆豆还怀疑欧如意的死与约见面的人有关,可听闻欧如意昨晚约的人可能是乔墨后,郑豆豆直觉欧如意的死另有蹊跷。 虽然与乔墨没有过多接触,但郑豆豆感觉乔墨是一个顶顶聪明之人,如果他真要杀欧如意,一定有很多办法,会做得天衣无缝。 而且,乔墨没有杀欧如意的理由。 郑豆豆将话题引开:“你之前说是她们杀了欧如意,你可有根据?” 一说到这里,樊香又惊惶起来。 “我早就感受到她们对我们的恨意,如果恨意在心底积蓄已久,一定会变成行动。” “既然你早就感受到了恨意,为什么不收敛?” “我劝过欧如意,可是我每次刚开口,她就用阴狠的眼神看着我,说动手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想脱身不可能。 然后我就不敢劝了。 不过,动手时我都没敢往死里下手。 前几天,欧如意让我用匕首废了孙菊的胳膊,我也留了手。” “你感受到哪些人的恨意?” “好多人,但恨意最明显的是人周云和陈梅。” 郑豆豆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周云是被断了一根手指的人,陈梅是被逼得喝了一壶尿的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随后,郑豆豆又问了平时帮着欧如意一起作恶的其他人,却没得到有用信息。 而她们都能相互证明昨晚在寝屋没有外出。 问完樊香这帮人,郑豆豆在想要不要去找周云她们。 在知道芳菲书院发生这许多欺凌事情后,直觉让郑豆豆觉得欧如意的死与那些曾被欧如意欺凌的学生有关。 郑豆豆真心觉得像欧如意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根本没必要替她调查。 可是,这是太后勒令大理寺十日侦破的案件,如果不调查清楚,景奕行就会被安上无能的标签。 甚至降职。 想着景奕行平日那样认真勤勉审理案件,郑豆豆叹了口气认命往周云住的寝屋而去。 周云住的寝屋在最偏僻之处,光线不好、通风也不好。 郑豆豆进了寝屋,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寝屋内六个人都在,她们都是不到二十的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平常都没和官府打过交道,看到身着衙役服的郑豆豆,全都拘谨地站了起来。 郑豆豆看到了贺欣,她的视线停留在贺欣身上,贺欣垂下双目。 看来贺欣果然知道些什么。 郑豆豆的视线一个一个扫过,“谁是孙菊?” 一个瘦弱的姑娘惊惶地上前一步,“我是。” “让我看看你被划伤的胳膊。” 孙菊犹犹豫豫地将还没好的胳膊给郑豆豆看。 伤口不深不浅,要是浅了只怕欧如意不会满意,可要再深一点这条胳膊就废了,那是可以判刑罚的。 樊香还没真的蠢到将自己折进去。 “动手之人是樊香?” 孙菊点了点头。 郑豆豆看着孙菊的眼睛问:“欧如意死了你松了口气吧?” 孙菊不知道郑豆豆问这话的意思,没有回答。 郑豆豆注意到:另一个人紧张地盯着孙菊,那神情似乎是担心孙菊说出什么话来。 郑豆豆瞟了一眼那人的双手,其中一根手指一动没动。 看来这人就是周云了。 郑豆豆故意沉了脸色、装作凶恶地敲了敲桌子,“孙菊,问你话。” 孙菊一惊,话语脱口而出:“是。” 郑豆豆快速连环问话;“你昨晚去哪了?” “我去……” 孙菊才说两个字,周云已替孙菊回答:“她昨晚哪里也没有去,就在房间里,我可以替她作证。” 郑豆豆定定地看向周云,周云倔强地回视郑豆豆,眼神全是恨意。 欧如意的死果然与周云脱不了干系。 郑豆豆将目光看向贺欣。 “贺欣,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好,只因你喜欢读书你寡母才一个人做多份雇工将你送来芳菲书院。 你的成绩在书院一直名列前茅,你不想因为做伪证被书院开除甚至惹上官司吧?” 贺欣依然垂眸不发一言。 郑豆豆依然在游说贺欣: “当初欧如意罚你跪雪地是周云替你请来了山长,否则你这双腿就要废了,因此你很感激周云。 可是……” 郑豆豆的话还没有说完,周云已愤怒道:“有事冲我来,别拿贺欣说事。” 郑豆豆看向周云:“如此说来,你承认欧如意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 周云恶狠狠地盯着郑豆豆,不说话。 郑豆豆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徐徐开口:“周云,既然你让我冲你,那你就同我走一趟大理寺。” “走就走,反正贱命一条。” 周云的话出口后,房间里另外五人齐齐呼喊:“周云。” 周云对她们五人道:“此事与你们无关。” 郑豆豆对周云道:“走吧。” 其实郑豆豆还有许多话想问,可是她觉得已经没有问的必要。 只怕不止周云一人与欧如意的死有关,其他人也有参与进来。 可是,这事只要有人承责认罪,郑豆豆并不想牵连更多人。 …… 郑豆豆将周云带回大理寺时天色已昏暗,她吩咐一名差役看着周云,然后去见了景奕行。 见到郑豆豆,景奕行先上下打量了她几下,然后说: “怎么看着情绪不太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我怀疑欧如意的死与那些被欺凌的女学生有关,而且不止一人。” 郑豆豆将她在书院打探到的关于学生们之间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我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只将周云带了回来,大人你看如何处理?” 景奕行: “先将周云关押,看接下来几日芳菲书院的学生会有怎样的动静。 只是如今这件案子不是定罪周云一人就可以结案,我们得查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为什么?” “路十三在欧如意的胃中发现了残留的致幻药,这种致幻药非普通药师能制,欧尚书令已知道此事,让我们查清楚。” “十三呢?” “致幻药的具体效用她知道的也不是十分清楚,上药山去了。” “你说十三去药山了?” “嗯”。 见郑豆豆一脸担心,景奕行问:“路十三以前不是经常去药山吗,有什么不妥?” 第86章 我喜欢她这句话 犹豫了好一会儿,郑豆豆才说出原因: “药山高人患了怪病,隔段时间就会发狂,发狂时控制不住自己,十三曾经被他伤过。” 景奕行没想到竟是如此。 “所以他在药山待了这么多年不仅仅是想与世隔绝,还因为病症?” “嗯,他医术毒术都很高明,可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没能治好自己的病,可见他的病非常难治。” 见郑豆豆还是很担心,景奕行安慰她:“路十三这次上山不一定就碰上他病发。” 虽然还是担心,但是郑豆豆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希望如此! “大人,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你汇报。” 郑豆豆将姜蕊画的欧如意的服装、饰品图拿出来。 “昨天晚上子时初,欧如意从房间出来去了前院,这是她当时穿的服装与戴的饰品,你看与欧如意尸体上的相不相符?” 景奕行接过画纸。 “欧如意身上穿的衣服倒是白色,但是没见到淡黄色披风。这个蓝色玉环绶也系在裙子上,只是头上的饰品少了两个。” “这样看来,欧如意就是在子时初出门后死的。 头上的饰品少了两个有可能是遗失在水池里、也有可能是遗失在别处。” “嗯,这是一条线索,明日我让竹青带人去芳菲学院搜查。” 郑豆豆看着景奕行:“还有,据樊香说欧如意约的人很有可能是小乔大人。” 景奕行惊讶:“你说小墨?” “嗯,不过这只是樊香的猜测,并没有人看见。而且我相信欧如意的死与小乔大人无关。” “你为什么认为欧如意的死与小墨无关?”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 “如果误杀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目前来看,欧如意的死明显是蓄意谋杀。 小乔大人很聪明,杀欧如意对他有害无利,他不会做如此愚蠢之事。” “我也相信欧如意的死与小墨无关,正如你所说小墨行事从不冲动,不会做如此蠢事。” 就算万俟肆真的对欧如意上了心,小墨也只会采用挑拨离间的手法,不可能杀人。 说完公事,景奕行突然说道:“我与曹秀丽只是从小认识,其余什么关系也没有。” 这话景奕行在芳菲书院时就想说了,只是当时欧书豪在。 郑豆豆有些摸不着头脑,景大人为什么突然同她说这样的话? 莫非怕她以为他徇私? “就算你与曹姑娘有关系也没什么,她只是这宗案件中的普通证人,不至于影响大人断案。” 景奕行有些无力,他都不知道郑豆豆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 郑豆豆此时是真没明白,不过不久后她就明白过来了。 …… 从大理寺出来后,景奕行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乔府。 见到景奕行,乔墨浮出一个戏谑的表情:“这么快就查到我了?” 景奕行略有些惊讶:“怎么就不能是有其他事情?” 乔墨没说是从景奕行的微表情看出来的,“想问什么就问。” “昨晚你是不是去见了欧如意?” “是,不过我没见到她的人。 昨日白天她让人给我传了口信,说有关于小肆的事情与我说,还一再强调只能我一个人赴约。 虽然明知她没安好心,但我又恐真的事涉小肆,还是决定去见她。 但我不会真的笨到一个人只身赴约,我让雪松隐在暗处。 果然,我到了约定地点后并没有见到她,只有一个被迷晕的张丽。 张丽是门下省左仆射的孙女,与我相识。 张仆射与欧尚书令是对家,政见历来不合。 我让雪松将张丽唤醒,张丽却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 我大概猜到欧如意的目的:是想诬陷我和张丽有染。 我让雪松将张丽送回寝屋,自己也离开了。 我当时只以为欧如意没有出现是被什么事情耽搁,直到今日听到她的死讯才明白原因。” “你昨晚与欧如意约的是什么时辰?” “她约我子时正,我提前去了,大约是子时初到的。不过问完张丽的话后已到子时正,我见欧如意没来便没再等。” 景奕行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 欧如意子时初从房间离开,正常情况下子时正完全能到达与乔墨约定之地,可她却没有出现,那只能是这段时间她出了意外。 “小墨,如果有人问起,你想好如何应对没?” 乔墨笑眯眯看着景奕行:“你就一点也不怀疑是我杀了欧如意?” “如果欧如意被人撞见有不轨之事我还会怀疑是不是你做的,可杀她,绝不可能是你会做的事。” 乔墨笑得更真切了些:“你还真了解我。” “不仅我这样想,郑豆豆也这样想。” 乔墨兴致来了:“她说了什么?” “你和欧如意有约这些消息不是我问到的,是郑豆豆打听来的。 她之前原本怀疑欧如意的死与约她之人有关,可得知与欧如意约见之人是你后,郑豆豆立即将怀疑方向转移了。 她说,你是聪明人、不可能做蠢事。” 乔墨眼睛里的笑意再也藏不住溢了出来:“我喜欢她说的这句话。” 笑完后,乔墨对景奕行道:“我发现郑豆豆打探消息很有一套。” “是,她最是会哄人。 今日我问御史大夫的孙女问题时,她像刺猬一样防备我。可郑豆豆去哄了她一回后,她什么话都告诉了郑豆豆。” 说这句话时,景奕行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乔墨心思一动,戏笑着看着景奕行:“我怎么觉得你春风满面?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我已打定主意追求郑豆豆。” “你的亲事可以自己做主,你想清楚就行。” 谈论完郑豆豆,乔墨话语转回正事。 “你放心,我昨晚进芳菲书院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听闻欧如意的死讯后我就将昨晚之事告诉了张仆射,张仆射已安排下去:昨晚见张丽之人是张丽的兄长。 至于我,昨晚哪里也没去,就在家里睡觉。” “你确定昨晚与欧如意相约见面之事没有其他人知道?” “就算有其他人知道又如何?我只说欧如意是约过我、但是我顾忌男女私下见面不妥没有答应。” 景奕行想了想这也是办法。 …… 第87章 药山上的药叔 药山 此时的路十三有苦难言。 为了查明欧如意胃中致幻药的药性,路十三再一次上了药山。 原本药叔看了她送来的药物残渣后让她在山上住一宿、他去检验一下。 可是没想到又遇到药叔发病。 药叔得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发起病来没有意识、像野狼一般凶狠,见到人和动物都会张嘴咬、还会吸血。 可是两到三个时辰后又会自己恢复。 幸亏路十三不是第一次见药叔犯病,药叔也早就提醒过路十三假若他犯病让路十三躲去设了阵法的房间。 药叔清醒时可以轻而易举进入这个房间,但发病时却进不去。 药山平日并不只有药叔一个人,大多数时候山叔也在。 路十三不知道药叔和山叔的真实身份,只是他们说既然身在药山,就让路十三唤他们药叔、山叔。 药叔和山叔的关系似主仆似亲人。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药叔将山叔当成亲人、但山叔对药叔的态度又似主子、又似亲人。 药叔没有武功,擅长毒术和医术。山叔则身具武功。 山叔的武功有多高路十三不知道,只是山叔走路没有声音。 山叔经常下山采买物资,不过有时一离开就是好些天,又不像纯粹采买物资。 药叔和山叔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路十三开始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知道那是因为他们戴了面具。 路十三其实见过药叔的容貌,那是在山叔不在药山、药叔发完病以后。 可是怎么说呢? 见了和没见也没太大差别,因为药叔那张脸斑斑驳驳、坑坑洼洼,早已看不出原来的容貌。 自那以后,路十三再也不怕药叔,反而多出几分亲近。 以往只要山叔在,药叔犯病倒不用太担心。因为山叔能控制住药叔,不让药叔伤人伤己。 可现在山叔不在药山、药叔又犯了病,路十三便遵照药叔的吩咐避进设了阵法的房间。 只是没想到药叔这次发病的情况有些严重,当路十三看到药叔将自己的头狠狠往墙上撞时,再也忍不住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路十三走到药叔身边,阻止药叔撞头。 药叔此时根本认不出路十三,只是见到身边多出一个活物便一口咬了上来。 路十三的肩膀被药叔狠狠咬住,沁出了血。 鲜血的味道刺激了药叔,他将路十三肩膀上的衣服撕开,啃咬起路十三的肩膀来。 直到路十三的肩膀被咬下一块肉,鲜血流了出来,药叔才停止撕咬吮起血来。 路十三吓到全身冰凉,可她挣扎了好些次都没能挣脱开力气大涨的药叔。 鲜血失去太多,路十三渐渐头晕无力。 昏迷过去前,路十三心想:没想到自己命丧于此! 也不知道小豆子会记得自己多久? 路十三晕过去后,原本每次要发狂两到三个时辰的药叔却渐渐清醒过来。 看着眼前的情形,药叔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马上进屋拿了止血的药替路十三止血,然后又替路十三包扎。 看着天色,药叔算了下时间,他这次发病时长连一个时辰也不到,难道是因为喝了血? 可是以往发病也不是没喝过血,为什么没用? 还是因为这次喝的是路十三的血? 路十三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昏迷的路十三,药叔沉思起来。 路十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全黑,屋内点着灯。 “醒了?” 路十三朝着声音处看去,药叔静静地坐在房间一角。 “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 看来药叔的病已恢复。 路十三坐起身看向床边的桌台,桌台上放着一碗药。 路十三端过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里面有当归、黄芪、人参、白术、龙眼等,都是补气血的药。 路十三将药喝了。 “我曾听你说你是阴生子?” 路十三不明白药叔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看向药叔。 药叔坐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 不过就算看到,戴着面具的脸上也看不出表情来。 “是,我是中元节出生的阴生子,养父是仵作,运送尸体去乱葬岗时看到出生不久的我便将我抱了回去。” “你养父有没有告诉你你生母的情况?” “有说过几句。 说我生母二十出头、长得漂亮,看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妾室。 我那里还留着几件我生母当时戴的首饰,都是寻常价值、寻常式样,没什么特别。” “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寻找你的身世吗?” 路十三漠然:“没想过。” 药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拿来的致幻药我检验过了,里面的成分以致幻菇、曼陀罗和疯人果为主。 致幻菇和曼陀罗在多个地方都有生长,药山上也有,但是疯人果只有妙香国的河口、屏边一带以及交趾北部才有,非常稀少。 这种致幻药的作用是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对外物不闻不理,只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虚幻影像里。 能配制出这种致幻药的人非常厉害,哪怕是我,也配制不出更好的效果。” “你说这种致幻药让人只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虚幻影像里,这个虚幻影像具体是些什么?” “这个没有固定影像之说,它是根据个人内心的欲望而产生。 比如: 一个人向往的是权力,他面前出现的可能是宝座、权杖等。 一个人向往的是财富,他面前出现的可能是金银、元宝等。 一个人向往的是自由,他面前出现的可能是高山、草原等。 这个人看到的只是这些他想像出来的虚幻影像,根本不知道他身处的真实环境。” 路十三听明白了。 “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一个人服食了这种致幻药,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会往前?” “对。” “那这种致幻药的效果能保持多久?” “这就要看药量。假若只服食一点点,在身体感受到异常后很快就能清醒过来。 假若服食的量多,哪怕身体被砍了一刀也感觉不到疼痛,要几个时辰才能清醒过来。” 路十三心想:怪不得欧如意死前没有任何挣扎,原来她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虚幻影像里。 只是,药叔似乎对妙香国的药材很熟悉,他到底是什么人? …… 第88章 景叔的追问 东京 路十三一夜未归,郑豆豆一夜也没睡踏实。 才到卯时,郑豆豆就爬了起来。 她快速刷完牙、洗完脸,就骑着马往景奕行家而去。 郑豆豆敲响了景家大门,也不管开门的人是谁,一股脑说道: “我是大理寺的公差,告诉你家小景大人,我有事去药山了。” 开门的人是景进生,他每天都是卯时起来总理府中一切。 他看着郑豆豆听得一脑门雾水。 什么时候姑娘家也能当公差了?还小景大人! 现在的姑娘追求年轻男子都用如此手段吗? 可是不等景进生开口问话,郑豆豆已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景进生只得进去告诉景奕行。 “少爷,刚才来了一位姑娘,自称是大理寺的公差,说有事去药山,让我告诉小景大人。” 景奕行忙问:“她人呢?” “说完就骑马走了,都没给我开口问话的机会。” “她是不是身材娇小、眼睛圆圆的,长得很可爱?” 可爱吗? 景进生没觉得。 “眼睛倒是挺圆、个子也不太高。” 景奕行忙唤竹青过来: “竹青,你等会去大理寺我的桌案上找一张画着淡黄色披风和几样首饰的纸,拿着这张纸带人去芳菲书院水池里搜寻上面没有画圈的首饰。 如果水池里没有纸上的首饰,就去书院其他地方搜寻一下。 另外,将我的官服带去大理寺。” 竹青应了,看着匆忙换骑装的景奕行:“大人,你做什么去?” “我去药山。” 景奕行走后,不在状况的景进生问一头雾水的竹青:“你认识一个个子不高、眼睛圆圆的姑娘吗?” “你说郑豆豆?” 对郑豆豆这个名字景进生有印象,当初景奕行吩咐他给郑豆豆备中秋礼。 “郑豆豆是女的?” “是啊。” “你怎么不告诉我她是女的?”景进生急了,连忙拉住竹青:“你给我说说这个郑豆豆。” 竹青不解:“说什么?” “就是郑豆豆是个什么样的人?少爷对她怎么样?” 竹青想了想:“郑豆豆人还不错,挺机灵,做事也勤快。” “那少爷对她呢?” “大人对她很好啊,一个月十两银子的俸银能不好吗?” 竹青一直对郑豆豆一个月十两银子的俸银很是耿耿于怀。 他从小就跟着大人,一个月都只有二十两银子。 景进生气得拍了一下竹青的脑袋,“你这个榆木疙瘩,我问的不是这个。” 竹青摸了摸被拍的脑袋,“景叔,你到底想问什么?” 景进生定了定神:“郑豆豆一个姑娘家怎么当了公差?” “她爹是东京府衙快班班头,她从小没了娘在东京府衙长大,后来帮着东京府衙破了两起案件,便顺理成章当了衙役。” 郑豆豆这样的家世可是配不上少爷! “除了公事,大人私底下和郑豆豆是怎么相处的?” 竹青努力想了想:“大人和郑豆豆在一起时聊的都是公事,不过吃饭的时候会有例外。” “什么例外?” “大人最近都是和郑豆豆一起用饭,饭食都是从潘楼、车家炭张家酒店,王楼山洞、遇仙店等叫的索唤。 吃饭的时候,大人会问郑豆豆喜欢吃什么。” “郑豆豆怎么回答?” “郑豆豆说‘只要好吃的她都喜欢’。” “然后呢?” 竹青不解:“没有然后了。” 景进生已经被竹青磨得没了脾气,有气无力问: “那郑豆豆和大人说话时有没有表现出娇羞、羞涩之类的表情?” “那怎么可能? 你是不知道那个郑豆豆的脸皮有多厚,成日嬉皮笑脸,满嘴都是哄人的话,就算大人娇羞都轮不到她。” “那她哄少爷吗?” 竹青想了想: “她经常对大人说‘大人英明、大人真厉害’之类的话,这算不算哄大人?” 景进生:难道真是他想多了? 可是,刚才少爷一听郑豆豆去药山就急了,那份着急可不是对待普通人的态度。 …… 郑豆豆刚出戴楼门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急速的马蹄声。 这么早是谁同她一样赶路? 郑豆豆转头往后看了一眼,没想到看到了景奕行。 他怎么来了? 郑豆豆勒住马,将马头调了个方向。 景奕行追上来后,郑豆豆问他:“大人,你怎么来了?” “怎么这么着急去药山?” “十三一夜没回,我担心她,便想着去药山看看。” 如果换作以前,景奕行难免神伤。可如今,他对路十三没有一丝敌意。 “我陪你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事也好帮忙。” 这样也好! “那就走吧。” 从东京府到药山约一百五十里,快马加鞭也得近两个时辰。 郑豆豆内心着急,根本没想过要和景奕行说话,只驱马快速前行。 景奕行知道郑豆豆的心思,倒也不急着这个时候套近乎,同样不发一言只策马往前跑。 行了一半的路程时,前方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郑豆豆看向前方,勒马高兴地大喊:“十三、十三。” 听到郑豆豆的声音,路十三更是策马跑了过来。 “十三,你一夜未回我不放心,便跑来接你了。” 郑豆豆一脸求夸的表情。 路十三朝着郑豆豆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验药花了些时间。” 与郑豆豆打过招呼,路十三才将视线看向一旁的景奕行:“景大人。” 景奕行点点头算是招呼。 郑豆豆突然发问:“你受伤了?” “没有。” “还说没有,你肩膀那一块的衣服是新缝补的。”郑豆豆一边说一边下了马,“让我看看伤。” 路十三拗不过郑豆豆,只得也下了马。 郑豆豆扒开路十三的衣服,见到肩膀上包扎的布条,还有血渍沁出,问:“又发病了?” 路十三见郑豆豆没有避开景奕行问话,遂含糊说道:“山叔不在。” “你这样还策马,不怕伤口裂开?” “没伤到筋骨,不妨事。” 路十三也是担心郑豆豆着急才早早下了山。 果不然,郑豆豆就跑来接她了。 “十三,我带你骑。” 路十三看了一眼景奕行,见他没有不悦,心下一动。 第89章 出现卖致幻药的人 路十三心下一动: 景大人以前对她总有着很淡很淡的敌意,最近倒是没有了,莫非他对小豆子没有男女情意了? 路十三上了郑豆豆的马,从郑豆豆身后抱着她。 在路十三的手搂上郑豆豆的腰的时候,路十三感受到景奕行的视线,眼底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这样看来,景奕行对小豆子的情意还是没有变,那是为何? 路十三心一凛,视线扫向景奕行。 景奕行身怀武功且常年办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抬眼迎上路十三的视线,神情镇定如常。 路十三没有从景奕行的表情中看出什么,遂不再理会,将下巴靠在郑豆豆的肩膀上。 昨晚失血太多,虽然喝了补血药又睡了一晚,但路十三的元气并没有完全恢复。 这一路策马过来,路十三又感到了头晕。 如今有郑豆豆带她、她正好利用这个时间休息。 路十三在郑豆豆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景大人还挺关心你。” 郑豆豆愣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看向景奕行,正巧与景奕行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郑豆豆的心一时有点乱,许多之前不明白的事情似乎有了答案,但她强行将这些问题压下,策马驰骋。 辰时末,三人到了戴楼门。 进了城后,三人先找了一间早点铺吃东西。 路十三将致幻药的配方、作用说了:“服下致幻药后很快就会发作,都不需要半刻钟。” 郑豆豆: “欧如意子时初从房间离开时神智非常清醒,姜蕊还看到她低头看路,那么致幻药应该是她离开房间后才服下的。” 景奕行: “像疯人果这样稀少的药材不是普通大夫能知道的,更别提配药。我没听说过东京城有哪个大夫有这般高强的配药本事。 那是谁弄来了这种致幻药?” 郑豆豆: “孙若兰告诉我,欧如意曾在曾晰身上放了许多蚂蝗,后来有一条蚂蝗钻进了曾晰的身体里,是曾晰的父亲求了神医才救回曾晰的命。 会不会是曾晰从神医那里弄来的药?” 路十三还不知道欧如意的欺凌行为,听郑豆豆如此说看向郑豆豆。 郑豆豆简单将欧如意欺凌学生的事情说了。 “我怀疑欧如意的死与那些被她欺凌过的学生有关,但具体有几人参与还不知道。” 路十三淡声:“欧如意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这宗案件不是太后下旨、我怕大人受牵连,还真的不想往下查。” “我倒不怕受牵连,只是身为执法人员,查出真相才是我们的职责。 如果欧如意的死真与那些被她欺凌的学生有关,到时我会上书给太后、替她们求情。” 闻言,郑豆豆问: “大人,假如真是那些学生给欧如意服下的致幻药,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景奕行已考虑过这个问题:“用银两赎罪。” 路十三冷声道:“你这样做不妥。” “她们中间有些人是家境贫穷的平民,罚的银两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笔很大的负担。 而且就算太后允了,你觉得欧家会放过那些学生及她们的家人吗?” 郑豆豆也点头附和:“十三说得对。” “我会上书请太后敲打尚书令,不允许欧家向那些学生寻仇。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我只能如此。” “欧家势力这样大,就算欧家不出面,随便指使一名低级官员都能让那些平民学生家破人亡。” 郑豆豆巴巴地看着景奕行:“大人,十三的话没说错,这件事还需好好合计。” 被郑豆豆用这样“崇拜”的眼神看着,景奕行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 “好,我回去后再仔细想想,这件事我一定定会好好斟酌。” 吃完“早”饭,路十三去往东京府衙、郑豆豆和景奕行回了大理寺。 刚回大理寺不久,东京府衙的甲一就过来求见。 听说甲一来了,郑豆豆高高兴兴出去迎接:“甲一,你怎么来了?” “有正事向景大人汇报,你先带我去见他。” 见是正事,郑豆豆不再寒暄,直接将甲一带到景奕行面前。 “大人,我们今早巡街时,抓到一个贩卖违禁药物的外地流民刘三,路十三检验了查获的药物,其中就有欧如意服下的致幻药。 刘三交待曾将致幻药卖给过一位非常好看的公子。 班头担心这件事与芳菲书院一案有关,特意让我来告诉你一声。” 景奕行心一凛:“这个流民呢?” “班头将他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没让其他人见他。” “我现在就随你去府衙。” 景奕行敏锐地察觉出这里面有阴谋。 按路十三的说法,这个致幻药非常难配制,却突然出现在一个流民身上,而且还剑指乔墨。 景奕行带着郑豆豆去了东京府衙。 见到景奕行,郑行将一个包裹递给他: “这是从那个流民刘三身上查获的违禁药物,春药、迷药都有。 十三说其他药物都平常,唯独蓝色瓷瓶里的致幻药极其难得,而这种致幻药就是欧如意服下的同一种药物。” 景奕行打开包裹,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但只有一个蓝色瓷瓶。 景奕行打开蓝色瓷瓶,里面只剩小半瓶。 “刘三交待那个向他买致幻药的公子是谁了吗?” “他说因为致幻药很贵,因此只有一个人向他买过致幻药,那个人是位长得非常好看的公子,他只要见到人就能认出来。 买药时间是昨天下午。” 景奕行再想提问,欧书豪的声音响起:“景大人也在?” 景奕行看过去,欧书豪带着随从来了。 “欧大人怎么来了?” “我听说东京府衙抓获了一个贩卖违禁药物的人,其中就有致幻药,想过来看看是不是小妹服食的同一种药。” 景奕行心道:消息真够灵通,到底是巧合还是阴谋? 景奕行将蓝色瓷瓶拿出来: “这是查获的致幻药,据东京府衙的仵作检验,与令妹服下的是同一种。” 欧书豪一脸诧异:“不是说这种致幻药很难得吗?怎么这么巧?” 第90章 剑指乔墨 景奕行观察着欧书豪,从欧书豪的表情看他似乎真不知道刘三有致幻药一事。 但景奕行不相信巧合! “这种致幻药的确很难配制,里面有一味疯人果只有妙香国的河口、屏边一带以及交趾北部才有,非常稀少。 可事情偏偏就这么巧,我才知道致幻药的配方和作用,他就出现在一个流民身上。” “这种致幻药的作用是什么?” “这种致幻药的作用是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对外物不闻不理,只沉浸在自己构建的虚幻影像里,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不顾一切往前。” 欧书豪喃喃自语:“怪不得小妹死前没有挣扎,原来她根本不知道她走进的是水池。” 景奕行没有接欧书豪的话。 欧书豪问景奕行:“那个贩卖违禁药物的人在哪?我要亲自问他这种致幻药他卖给过谁?” “我也是刚到的东京府衙,还没见到人,只是没想到欧大人的消息这样灵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东京府衙安插了人。” 景奕行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郑行垂眸站在边上,似是没听到两人的对话。 郑豆豆主动上前接过景奕行手中的包裹。 欧书豪似是无意道:“听说郑衙役是郑班头的女儿?” “欧大人放心,郑豆豆是我专程向东京府尹借调的衙役,与郑班头无关。” “也不知道郑衙役有什么本事,让景大人向东京府衙借调?” “这就不劳欧大人费心,我用人自有自己的标准。郑豆豆我用着很好,帮了我不少。” 见景奕行不软不硬将话堵回,欧书豪不再言语。 东京府衙的牢房内,一个四十来岁、贼眉鼠眼的男人被单独关押着。 见到景奕行他们,刘三扑到牢房栏杆前:“大人,我就是卖个药混口饭吃。” 景奕行示意郑豆豆将包裹给刘三看:“这里面的药物是否都是你的?” 刘三看向包裹:“是”。 景奕行拿起那个蓝色瓷瓶,“这个药你是从哪里来的?” 刘三眼神闪烁。 景奕行厉声:“说”。 刘三“噗”的跪下:“大人,这瓶药是我顺来的。” “前些天,我在应天府的路边见一个老道在吹嘘这致幻药有多厉害、有多难配制,便心生窃意,趁老道不注意便偷了他的药。 偷了致幻药后,我怕被人抓捕,当即就来了东京城。” “这么说,你其实也不知道这个致幻药的作用?” “是”。 欧书豪插话:“你将这个致幻药卖给了谁?” 刘三一个激灵: “我虽然不能确定这个致幻药的作用,但我向人推销此药时却是按照那名老道的吹嘘之词说的。 昨天下午,正在我卖力推销此药时,一位二十来岁、长得非常漂亮的贵家公子来到我面前说要买此药。 然后我就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他半瓶。” 景奕行:“你怎么确定他是贵家公子?” “我混迹江湖多年,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光,从他的衣着、谈吐、举止看出来的。” “如果照你所说他是贵家公子,怎么可能自己去买你的药?不会打发随从买吗?” 刘三支支吾吾:“或许他是不想让人知道。” 景奕行再待发问,欧书豪又插话:“你记得这位公子的长相吗?” 景奕行发现:每次刘三的回话出现纰漏时,欧书豪就会将话题引开。 欧书豪是审刑院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问话的套路,那他就是听出了纰漏才故意为之。 这样看来,刘三恐怕是欧家安排的人! 只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刘三已在回答欧书豪的问话: “这位公子长得非常漂亮,我从未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一时之间看呆了,便记住了他的容貌。” 欧书豪吩咐随从:“回家中将东京城贵公子的画像拿来。” 随从走后,欧书豪向景奕行解释: “前段时间替小妹择婿,收集了一些东京城贵公子的画像,其中也有景大人。 只是没想到小妹命薄……” 说到这里,欧书豪红了眼圈。 至此,景奕行更是确定这就是欧家安排的一出戏码,只怕等会刘三就会指认那个向他买致幻药的贵公子就是乔墨。 这样看来,欧家知道了欧如意约乔墨一事,那欧家这样做的目的是认定乔墨是凶手、然后伪造证人证据定乔墨的罪? 可是,欧家难道不知道仅凭刘三的证词根本不可能定乔墨的罪吗? 或许欧家还有下一步动作? 景奕行一时之间猜不透欧家的真实意图。 欧书豪的随从没去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拿了十几张画像。 欧书豪示意随从将画像递给景奕行:“景大人,接下来你问吧。” 景奕行接过画像一张张看过,里面有乔默、万俟肆和他,其他画像上画的有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全都是东京城权贵之家的公子。 景奕行先拿了一张与乔墨最相像的画像给刘三看:“是这人吗?” 刘三看了几眼道:“有点像,但那公子比画像上的人还要好看。” 到了这时,景奕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三要指认的人就是乔墨! 景奕行将乔墨的画像找了出来让刘三辨认:“是这人吗?” “对、对、对,就是他。” 景奕行接下来又问了刘三几个问题:比如乔墨是在哪个地方、何时与他买的药?当时周围还有什么情况? 刘三一一作答。 从刘三的回答中,景奕行没听出破绽来。 问完刘三的话,景奕行对郑行道: “郑班头,刘三与我正在调查的芳菲书院欧如意死亡一案有关,我要将他带回大理寺。” “那是自然。” 欧书豪:“景大人,乔墨是你义弟,他与小妹被害一事有关,你再负责调查此案怕是不妥。” “我是奉太后之令调查此案,欧大人如有意见可向太后提出。” 至此,景奕行隐约有些明白:欧家的意图不是给乔墨定罪,而是不想自己继续追查此案。 但昨天欧书豪还在拜托自己查清真相、今日却反悔了,问题出在欧如意欺凌其他学生一事上。 欧家不想欧如意欺凌其他学生一事曝光。 第91章 有人诬陷乔墨 景奕行吩咐郑豆豆和东京府衙去办带走刘三的交接手续。 事关乔墨,景奕行无论如何都要将这起案件查个一清二楚。 见景奕行如此,欧书豪深深看了他一眼走了。 将刘三带回大理寺后,景奕行再次审问刘三。 这次问的问题与之前在东京府衙问的问题不一样。 问:“刘三,你是在应天府何处见到有致幻药的老道?” 问:“刘三,你是用什么方式偷的这瓶致幻药?” 这两个问题刘三回答得滴水不漏。 问:“刘三,你是什么时候跑路来的东京府?水路还是陆路?何人为证?” 刚开始时,刘三还回答得算顺,可是当景奕行问到当天的天气如何、一路过来有什么风景等细节问题时,刘三就回答得磕磕绊绊。 景奕行拍了一下惊堂木: “刘三,你在撒谎,那瓶致幻药根本不是你偷来的,而是有人给你的。 也并没有什么贵公子向你买什么致幻药,而是有人指使你这么说。” 刘三:“大人,那瓶药真是我偷的。” “你可知被你指认买药的人是何人?他是朝廷命官。 你可知道平民诬陷朝廷命官是何罪?轻则流放、重则绞刑。” 刘三一惊:“大人,你唬谁呢?对方不就一贵公子吗?” “对方不仅自身是朝廷命官,还是朝廷从二品官员唯一的儿子。” 听说乔墨的来头这么大,刘三眼珠子转了起来。 刘三这么容易就被唬住,景奕行更加确定之前的猜想: 刘三只是颗无足轻重的卒子,不是真正用来陷害乔墨,只是想让他避嫌退出此案的调查。 可景奕行从来就不是一个趋利避害、见好就收的人,他只想查清楚真相。 而且现在还事涉乔墨,景奕行更不可能放弃调查,对方目的不可能达到。 “郑豆豆,你将刑统相关律条背给他听。” 知道郑豆豆记性好后,景奕行让郑豆豆将刑统的所有律条都背了下来。 郑豆豆将刑统中五条与平民诬陷朝廷命官相关的律条背了。 刘三惊出一身汗:“可是之前不也有民告官吗?还敲了登闻鼓。” “你没说错,民可以告官、也可以敲登闻鼓越级状告官员,但无论官员是否有罪,民在告官前先受二十杖。 假若民告官属实,不追究民的责任、也会对官员进行律法制裁。 可假若民告官不实,民所受罪责加倍。” 刘三神色更加不安。 景奕行却不给刘三细细权衡的时间。 “郑豆豆,将刘三的证词让他画押,一旦查实刘三诬告,这可是证据。” 郑豆豆将供词递到刘三面前,“画押”。 刘三连忙将双手收起来,“让我再想想。” 景奕行丢出一根令签:“大胆狂徒,竟然敢诬陷朝廷命官,杖二十。” 刘三连忙道:“我招、我什么都招。” 刘三就是东京城一闲汉,平日混吃混喝、招摇撞骗,没有固定住所。 昨晚,他照旧吃饱喝足后去了桥洞下睡觉。 睡到半夜,有人叫醒了他。 那个人蒙着脸,将一包药和一百两银子丢给他,给他看了乔墨的画像,告诉他说偷老道药、贵公子向他买药等话。 “大人,我就是贪图一百两银子鬼迷心窍才听了他的话,我根本没偷过老道的药,也没有什么贵公子向我买药。” “昨晚那个给你药和银子的人有什么特征?” “我只知道他是男人,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露在外面的手也没什么特别,说一口标准的东京话。” 这还真是找了一个不容易辨认的人。 景奕行又问了几个问题,刘三什么也不知道。 景奕行让刘三在证词上画了押。 “大人,我现在说了实话,可以放我走吧。” “现在还不能放你走,等案件结束后再说。” 景奕行吩咐手下将刘三关进一间单人牢房,并严加看管以防出事。 刘三押走后,郑豆豆问景奕行:“大人,你觉得是让刘三诬陷小乔大人的事情是谁做的?” “欧家。” 欧家啊?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们认为是小乔大人害了欧如意?” “不是”。 景奕行将他的猜测说了。 郑豆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欧家担心欧如意欺凌其他学生的事情曝光影响欧家的名声。” “不仅仅如此。 芳菲书院是太后一力推行才办起来的,如今芳菲书院出了这么严重恶劣的霸凌事件,太后肯定会震怒。 他们担心太后会迁怒欧家。” “那太后会迁怒欧家吗?” 景奕行想了想:“迁怒是肯定的,但是太后会怎么处置欧家却说不准。或许只是告诫、也或许会降职。” 郑豆豆叹道:“假若太后将欧尚书令罢黜就好了,我也不用担心那些学生被报复。” “这个可能性不大。” “大人,如今事情牵涉到小乔大人,太后会下旨让另外的官员来审理此案吗?” “应该不会,不过有可能另外派一个官员与我一同审理此案。 而且事涉小墨,我一定要将此案查个清清楚楚,不给小墨留一点隐患。” 义父知道小墨事涉此案后,也不会放心将此案交到其他人手中,会力主让自己继续主审。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你说,他们的致幻药是从哪里得来的?” “现在不知道,得往下查。” 两人说话间,竹青回来了。 “大人,淡黄色的披风没有找到,但是找到两件头饰。 一件在水池里找到的、另一件在欧如意与乔大人相约的那片树林外找到的。” 这样可以证明姜蕊和孙若兰没有说假话,欧如意的确在子时初出了房间。 而欧如意也有极大可能是出了房间后就没有再回房间,也是这段时间被害。 只是那件淡黄色的披风去了哪里? 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我再去一趟芳菲书院,让姜蕊辨认一下欧如意的饰物。” 自发现欧如意的尸体报官后,芳菲书院就被暂时关闭不准随意外出。 景奕行接手欧如意的案子后,更是下令没有他的批准学生们也不准离开芳菲学院。 第92章 郑豆豆又在耍心眼 郑豆豆特意买了几样新鲜出炉的酥蜜食、枣饼和张家乳酪糕去了芳菲书院。 到了芳菲书院后,郑豆豆先去见了孙若兰。 见到郑豆豆,孙若兰很高兴。 “是不是还想问我什么?” “我是来问其他人一些事情,特意给你带了吃的。” 郑豆豆将带来的吃食放到桌子上,“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挑了我爱吃的买了。” 孙若兰自是不缺这点吃食,不过她很感动。 她抱住郑豆豆:“小豆子,平时都是我指使下人替我买零食,还从来没有人主动替我买过零食。” “你娘呢?” “我娘心思都在我哥哥和弟弟身上,平日只给我月钱。” 郑豆豆轻轻在孙若兰背后拍了拍:“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吃好的,我对东京城可熟了。” “那说定了。” 郑豆豆点点头:“你慢慢吃,我忙去了。” 从孙若兰处离开后,郑豆豆去了姜蕊的房间。 郑豆豆将几样饰物拿出来让姜蕊辨认:“你看一下这是不是欧如意当天晚上出去佩戴的饰物?” 其中一件姜蕊不能肯定,另外几件姜蕊确定是欧如意当天晚上出去佩戴的饰物。 郑豆豆临走之前,姜蕊突然问:“听说你将周云带走了?” “是。” “周云如今在哪?” “被关在大理寺的牢房内。” 姜蕊沉默下来,郑豆豆也不着急走,等着姜蕊再发问。 “你觉得欧如意的死真与周云有关?” 郑豆豆直视姜蕊: “姜姑娘,你是聪明人,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估计你猜到了。 欧如意死亡这件事情不是一个周云可以结案的。” 姜蕊又沉默了一下:“我外祖父出面求情有用吗?” “最好不要将你外祖父他们扯进来。不过假若真想减轻周云她们的罪罚,我倒是可以替你出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郑豆豆看着姜蕊一字一顿说道:“学生联合上书求情,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姜蕊略想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不过也不是现在,得我们将案子定性、公布后。” 姜蕊点了点头。 郑豆豆转身离开,背后传来姜蕊的声音:“谢谢!” 郑豆豆又拐去了樊香的寝屋。 今日再见郑豆豆,樊香比昨日更惊惶,眼睛底下有深深的青色,想来昨晚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如意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对樊香,郑豆豆就没有那样客气,并不回答樊香的问题,而是恶声恶气问道: “昨天我走后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 樊香眼神闪烁没有回答。 “是来向你打听欧如意的事情吧?你还将欧如意约乔公子一事告诉了他们。” 樊香仍然没有回答。 郑豆豆已经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 果然是欧家从樊香这里知道欧如意约了小乔公子才特意设计了刘三那一出戏! 既然已经知道答案,郑豆豆没有再问樊香的必要,遂转身离开。 可是郑豆豆却被樊香拉住。 “我想回家,求求你让我回家。” 昨日郑豆豆问完她话离开后,樊香想离开书院回家,可是却被守书院大门的士兵拦住,说没有景奕行的批准不准离开书院。 郑豆豆掰开樊香的手,“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也敢去欺凌人。” “求求你,我担心她们接下来会对付我。” “我不是将周云带走了吗?” “害死欧如意的绝对不止周云一个人。” 郑豆豆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目前芳菲书院已封闭,又已将周云带走,其他人暂时不会再有行动。 郑豆豆没有理樊香,离开了芳菲书院。 郑豆豆去了将作监。 曾晰的父亲是将作监的一名监侯,郑豆豆到将作监来就是找他。 “不知你寻我何事?” “我是东京府衙的衙役,我们林大人差我过来同你打听个事。” 郑豆豆身上穿的是东京府衙的衙役服,因此曾监侯并未怀疑郑豆豆的话。 “可是军巡使林大人?” “正是”。 郑豆豆说起谎来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林大人的一位朋友得了怪病,听闻你女儿当年也得了怪病,是被一位神医治好的,因此林大人想问一问是哪位神医?” 听闻此事,曾监侯的神情有一瞬间狰狞,但迅速掩藏好。 “当年那名神医是钦天监邵少监介绍的,我只知道神医姓林,其他的均不知。 如果林大人想打听林神医的消息还得去问邵少监。” 听闻邵少监,郑豆豆心思一动:“可是之前的灵台郎?” “正是”。 从曾监侯刚才一瞬间的狰狞神情,郑豆豆猜测曾监侯对欧如意欺凌曾晰一事深深痛恨,只是屈于欧家势大才不得不忍下。 还有邵少监。 邵少监的女儿邵珠也是被欧如意欺凌、诬陷被逼而死,林神医又是邵少监介绍给曾监侯的,那他们二人是否与欧如意之死有关? 郑豆豆心思转动之间,对曾监侯道: “听你说起邵少监,我倒是想起昨天听说的芳菲书院的事情。” 曾监侯脱口而出:“什么事?” 郑豆豆凑到曾监侯面前低声说道: “昨天芳菲书院死了一名女学生,听闻这名女学生生前做了许多坏事,欺凌其他女学生不说,还曾逼得邵少监的女儿退学、自杀。” 曾监侯自然知道欧如意死了一事,但具体情况他并不知道,如今见郑豆豆如此说,也想打听一二。 “你听谁说的?” “此案不是交由大理寺景大人调查审理吗?我们东京府衙曾和景大人一起办过案子,我与景大人身边的侍从竹青关系很好,听他说的。”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郑豆豆故意往四周看了一下,见没人注意才又低声说道: “竹青告诉我,景大人昨日去芳菲书院调查,芳菲书院的学生说的,不过景大人不太想继续追查下去。” “为什么?” “景大人怀疑是芳菲书院那些被欧如意欺凌的学生联合起来将欧如意害死,他觉得欧如意死有余辜,因此不想继续追查。 可是,此案是太后亲自下旨让大理寺查清,景大人正在想怎么结案。” 第93章 乔墨伤心了 听郑豆豆这样说,曾监侯生怕曾晰参与其中,急着问:“真的?” “真的”。 郑豆豆一脸真得不能再真的表情: “听说有一位女学生主动站出来承认是她害死的欧如意,景大人将此名女学生带回了大理寺,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就此结案。” 曾监侯急急问道:“你可知那位主动承认害死欧如意的女学生叫什么名字?” “这我就没有问了。” 曾监侯从身上掏出一张官交子塞给郑豆豆: “能否麻烦你替我打听一下那名被带去大理寺的女学生叫什么名字?还有那名女学生交待了什么内容?” 监侯为从九品,比起郑豆豆一个衙役级别高了不少,可急切之下也只想到用银子办事。 郑豆豆心道:果然是爱女心切,曾监侯此举是生怕曾晰牵连其中,都顾不上斟酌自己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过,曾监侯如此着急,说明曾晰平日在家中也曾表现出对欧如意的恨意。 郑豆豆故作为难:“打听女学生叫什么名字没有问题,但是她交待的内容只怕不好打听。” “还是麻烦小哥尽力。” 情急之下,曾监侯连“小哥”的称呼也唤了出来。 “那好吧,我现在就去大理寺找竹青打听,至于银子就不用了,监侯不也告诉我汴神医的消息了吗?” 郑豆豆终是没好意思收银子离开了。 回到大理寺,郑豆豆先向景奕行回了芳菲书院之事,然后将曾监侯与汴神医一事说了。 “大人,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邵少监打探汴神医?” “要,不过明日上午再去。” 邵少监是正四品官职,景奕行想让同在司天监任职的乔墨带他去。 …… ** 乔府 乔墨正在看书时,万俟肆匆匆进了房间。 看到万俟肆,乔墨绽开一个笑容:“用过饭了吗?” “还没”。 乔墨吩咐雪松去给万俟肆准备饭食,他自己则给万俟肆倒了一杯茶。 连着喝了三杯茶后,万俟肆看向乔墨:“小墨,欧如意的死与你有关吗?” 乔墨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是怎么想的?” “无论与你有没有关系我都会护着你。” 乔墨定定地看着万俟肆:“这样看来,你心里还是觉得欧如意的死与我有关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万俟肆烦恼地挠了挠脑袋: “我从小就不如你和奕行聪明,你们做的那些事我也弄不明白,可是在我心里你们两个人都非常重要。 欧如意的死活我根本不关心,我只是担心你。” “你心里并不确定欧如意的死与我有无关系,或许有、或许没有,是这个意思吗?” 万俟肆正是这个意思,不过他没有回答。 乔墨的心渐渐涌上哀意。 他从不怀疑万俟肆对他的感情,也相信无论出了什么事情万俟肆都会护着他,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万俟肆还是不懂他。 就连与他只有几面之缘的郑豆豆都相信他与欧如意的死无关,可万俟肆却做不到。 乔墨将视线从万俟肆身上移开,低下头:“你走吧。” 毕竟从小和乔墨一起长大,万俟肆对乔墨的情绪变化还是敏感的,他蹲到乔墨面前,“小墨,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没有,只是我这里太小、容不下你。” 乔墨以前和万俟肆生气时也说过类似的话,但那时万俟肆能感受到乔墨生气,不像现在,乔墨有的只是悲凉之意。 万俟肆不知道他错在哪里,只能使出惯有招数:认错。 他握住乔墨的手,“小墨,我错了,你罚我吧。” 这一次,乔墨没有像往常一样问他“错哪了”,而是抽出他的手:“你没错,是我错了。” 万俟肆慌了,他重新紧紧握住乔墨的手,“小墨,你知道我脑子笨,我哪里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这时,雪松端着吃食进来了。 乔墨吩咐雪松:“送万俟公子出去。” 雪松心里嘀咕:万俟公子又做了什么蠢事?惹得自家公子又闹脾气。 “万俟公子,你先走吧,别惹我家公子生气。” 万俟肆此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对乔墨道:“我明日再过来。” 乔墨不看万俟肆,也不回应。 从乔府离开后,万俟肆心里还是不踏实,拐到景府。 景奕行还没有回家,万俟肆又骑着马去了大理寺。 到了大理寺后,万俟肆被告知景奕行去了大理寺牢房。 万俟肆也不走人,丢了碎银给公差:“给我随便弄点饭食来。” 公差高兴地下去张罗,万俟肆则找了张椅子坐下打起盹来。 昨晚轮值,万俟肆没睡觉,今日听闻乔墨事涉欧如意一案后万俟肆便赶了回来。 从大理寺牢房回来,景奕行看到坐在椅子上睡着的万俟肆,他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食盒。 景奕行打开食盒,里面的饭食都没有动,遂踢了踢万俟肆坐着的椅子。 万俟肆醒了过来,见到景奕行第一句话就是:“小墨又生我气了。” 这是常事,景奕行随口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万俟肆将事情经过说了:“我是真不知道我哪里错了。” 景奕行看向万俟肆,万俟肆一脸虚心请教的神情。 景奕行在万俟肆侧边的椅子上坐下。 “小肆,最先知道欧如意约了乔墨的人是郑豆豆,可她回来后对我说欧如意的死与小墨无关。 我问她为什么这样认为?她说小墨那样聪明的人不可能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她并不很了解小墨的为人都能如此说,你和小墨一起长大,为什么还如此不了解小墨?” 万俟肆终于明白乔墨为什么生他气了。 “小墨是怪我不相信他。” “是,你我都知道小墨并不像表面上这样简单,可是,小墨并不是轻贱人命之人。 欧如意对我们根本没有威胁,小墨脑子那样清明之人为什么要杀她? 你知道吗? 当初我知道欧如意约了小墨后也没怀疑过欧如意的死与小墨有关。” 听到这里,万俟肆立马站起身:“我走了。” 看着万俟肆的背影,景奕行摇摇头:这次小墨怕是没那么好哄! 也罢,让小肆长长记性! 景奕行唤了竹青进来将未动的饭食处理了。 第94章 邵少监的晋升路 因着明日要去司天监找邵少监,从大理寺下衙后景奕行去了乔府。 才在乔墨身边坐下都没来得及说话,乔从宣来了。 以往景奕行来乔墨这里时,乔从宣极少过来,景奕行心知肚明是因为刘三指认乔墨一事。 “奕行,听闻今日有人指认小墨?” “义父放心,刘三已招供是有人收买他让他诬陷小墨。他并不知道小墨的真实身份,被我一吓就全招了。 只是,那个收买他之人用黑巾蒙着脸、又无明显特征,刘三认不出来。” “招了就好。那个刘三现在何处?” “我将他单独关押在牢房,派了人好生看管。” 乔从宣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再派两个人去看守他?以免他出了什么事情小墨说不清。” 景奕行想了想:“行。” 乔从宣又问:“你估计是何人所为?” 景奕行将他的猜测说了。 听闻是欧家,乔从宣恨恨道: “难道只有他欧家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吗?我明日就去太后面前参他一本。” 景奕行将誊抄的刘三供词递给乔从宣: “如果你真去太后面前分说,拿着这个去,其他的暂时不用说。” 乔从宣想了想:“行”。 案件由景奕行主审,景奕行还未上奏他先说了,难免太后多想。 但假若只是刘三的供词倒无妨,太后会认为他是“爱子心切”。 不过乔从宣也的确是爱子心切。 既然乔墨无事,乔从宣也不多待,“你和小墨说话,我走了。” 乔从宣走后,乔墨问景奕行:“小肆去找你了?” “嗯,他后来又折返回来找你了?” “是,不过我没见他,让雪松将他拦在门外。” 景奕行看了看乔墨的神色:“你这次是真生气了?” 乔墨神色淡淡:“不是生气,是有些感伤。” “你也别往心里去,小肆那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根筋通到底。” “不说他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见乔墨不愿提及万俟肆,景奕行便知乔墨这次是真的被万俟肆伤了心,遂也转了话题。 “确实是有事找你帮忙,我明日想找司天监邵少监问些事情,可否带我见他?” “是为了他女儿被欧如意诬陷自杀一事?” 景奕行故意逗乔墨高兴:“你还真成孔明先生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身在皇城司,不敢不知。” “那我倒是有件事情想问你,一年之前邵少监还只是灵台郎,怎么才一年时间就成了少监? 跨三级都不止,莫非真是欧家的补偿?” “倒不完全是。 邵珠自杀后,欧家助力邵灵台郎升为监丞。可是不久后,他预测出天将降雨、可解大旱,破除了血月不一定就是凶兆的说法,遂升为少监。” “你说的就是去年出现血月一事?” 乔墨点点头。 去年天上突现血月,月亮从洁白变为血色,而当时已有许多地方接连两个多月没有下雨,各地均闹起了饥荒。 这下,不仅百姓吓坏了,就连朝廷官员也忧心忡忡。 民间素有传闻,月若变色,将有灾殃。 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 因此当月亮变成血色时,就意味着有战争爆发,将会血流成河。 而历史事件又印证了这一点。 公元498年5月18日,天现血月。三天之后,大司马王敬造反,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场战争由此展开,民间也开始动荡不安。 一年后的9月8日,血月再度出现,这段时间正值始安王起兵造反。 因此去年血月出现时,朝廷官员纷纷上奏: 有言要加强北地边防的;有言要将几位亲王召到东京城监视的;还有言要撤某地方都指挥使的。 就连身为太后亲信的殿前司指挥使乔从宣都被人参奏。 一时之心,朝廷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官家尚未亲政,执掌朝政的太后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决断。 就在这时,司天监邵监丞上书:以自身为赌、言三天后必会降雨,可解天下大旱之势。 又言:血月并不一定就是凶兆,还举了历史上几次出现血月但并未出现兵乱的例子。 户部尚书韩德全趁机上奏:户部因赈灾花费大量银子,剩下的国库银子举步维艰。 又有梁枢密使进言:暂时并未收到各地有兵乱的消息。 于是,太后决断:假若三天后真的降雨,再言及血月之事。 三天后,真的天降大雨,解了天下大旱。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没出现兵乱。 其后,太后便将邵监丞升为司天监少监。 血月之事景奕行知道得并不详尽,如今听乔墨细细说来,问道: “如此说来,邵少监还真有几分窥探天象的本事?” 乔墨淡淡道:“可是除了去年这次事件,邵少监并没有其他作为。” 对于司天监负责的掌察天文祥异、钟鼓漏刻、写造历书等事情,景奕行一点也不通晓,因此并不多做评价,只和乔墨约好明天上午去司天监找他。 走之前,景奕行还是拍了拍乔墨的肩:“小肆的事情,别多想,随缘。” 乔墨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上午,景奕行将竹青留在大理寺看家,带着郑豆豆去司天监。 竹青在两人身后嘀咕:大人现在去哪都带着郑豆豆,将他都撇到一边。 如果不经允许,一般人进不了司天监。因和景奕行约好,乔墨在司天监等着。 这是郑豆豆第一次进司天监,她看到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仪器、工具,因此好奇地东张西望。 乔墨见郑豆豆对司天监里的仪器好奇,便解释给她听。 乔墨指着摆在大厅正中一个黑色圆形仪器道: “这个叫玑衡,是最早观测天象的仪器,有传说起源于帝喾时期,也有传说起源于伏羲时期。” 郑豆豆不解道:“观测天象的仪器难道不用放到室外吗?” 一句话将乔墨逗得笑了起来,一扫万俟肆带来的阴霾心情。 景奕行原本也微微笑了,见到乔墨笑了后,心情更好。 他用宠溺的眼神看着郑豆豆,只可惜郑豆豆全然没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第95章 拆散的太阳图案 乔墨笑完后,解释给郑豆豆听: “如今早就不用玑衡观测天象了,将玑衡摆放在这里只是纪念。” 郑豆豆尴尬地笑了笑,“那现在观测天象用什么仪器?” “有许多,相风乌、铜表和太平浑仪等。 司天监的观星台上就有一座太平浑仪,只是观星台不许外人进入。” 乔墨一边走一边介绍: “我朝自太祖皇帝始就很重视天文,太宗皇帝曾下诏书‘天下伎术有能明天文者,试隶司天监’,如今东京城设有四个观星台。 不过我朝司天监与以前朝代已有所不同,由两部分组成,一个是官吏构成,另一个是机构设置。” 乔墨知道郑豆豆如今还听不太懂,但他知道郑豆豆记性很好,只要他说出来,郑豆豆就会记住。 而乔墨觉得这些对郑豆豆以后办案会有帮助。 “司天监官吏构成部分与以前各朝司天台差不多,掌察天文祥异、钟鼓漏刻等功能。 但机构设置部分是本朝新设,下有历算科、天文科和三式科,学习天文、算学、六壬、太乙、遁甲,制造律历及观测天象以占卜吉凶等。 这些专业都严禁民间私自学习。” 郑豆豆知道乔墨是特意教她,暗暗用心记住。 “小乔大人,照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司天监是一个很重要的机构。” “你没说错,司天监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机构。” “那关键时候邵少监岂不是很有用?” 郑豆豆无意中的一句话惊醒乔墨。 乔墨和景奕行对视一眼,景奕行迅速接收到乔墨传来的信息。 司天监级别最高的官员为正三品大监,然后第二级别的官员便是正四品少监。 一旦朝廷大事需要通过观测天象以占卜吉凶时,往往都是大监来做。 可假若大监突发意外,那就只能让少监顶上。 关键时候邵少监确实很有用。 乔墨想得更多: 邵少监之前在司天监任职多年并没有显露出有过人之处,可为什么去年他突然能测出天降大雨、又能预测出血月后不会出现凶事? 莫非他背后有人? 他是被有心之人特意安排到司天监少监这个官位? 景奕行虽然没有乔墨想得那样细,但他同样想到邵少监背后有人这一层。 而且两人不约而同联想到太阳图案的神秘组织。 只有说出无心之话的郑豆豆懵然不知,还在东张西望看稀奇。 乔墨轻声在景奕行耳边说道:“她还真是你的福星。” …… 乔墨将景奕行和郑豆豆带到邵少监的公事间。 邵少监神情有些阴沉,一点也没有官路顺畅的春风得意之感。 即使面对乔墨,邵少监也没什么好脸色。 景奕行直接说了来意。 听闻景奕行找汴神医,邵少监没什么热情回道: “你们来晚了,汴神医昨日一早已离开东京。至于他去了哪里,他一向行踪不定,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昨日一早离开的东京?” “他走之前特意过来与我辞行。” “当初,曾监侯是怎么知道汴神医的?” 景奕行问这话时,乔墨紧紧盯着邵少监的脸。 邵少监先是绷紧了脸,然后慢慢松开:“当初是我主动将汴神医介绍给曾监侯。” 乔墨暗自记着:邵少监这句话没说谎。 “你之前和曾监侯认识吗?” 邵少监沉默了一会才道:“不认识。” “那你怎么会想着主动将汴神医介绍给曾监侯?”景奕行徐徐问:“是因为你女儿邵珠吗?” 听到邵珠的名字,邵少监的脸有一瞬间的狰狞,随即又恢复过来,不过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可景奕行的问题还在继续。 “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女儿邵珠的死是不是真与欧如意有关?” 邵少监的声音冷得可以将人冻着:“你们还有其他问题吗?如果没有,请离开。” “我有”。 说话的是郑豆豆。 在场三人都将视线看向她。 郑豆豆将手指着邵少监屋内的一个模型:“那个也是玑衡吗?我瞧着与玑衡有些像。” 三人将视线顺着郑豆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是一个类似玑衡的模型。 这个模型乍看都只以为这是邵少监为研究天文仪器所制,如果不是郑豆豆特意指着它,景奕行和乔墨都不会在意。 可是他们都知道郑豆豆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遂细细琢磨起那个模型来。 景奕行和乔墨先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可盯着那个模型看了一会后,两人内心都不由一咯噔,相互对视了一眼。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只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所想与自己一样: 这个模型与之前在邓天一几人家中发现的太阳图案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可是如果把几部分图案拼凑到一起,却正是太阳图案。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相? 景奕行和乔墨都没有出声,齐齐看向邵少监。 邵少监顿了一下后道: “这不是玑衡,是我正在研究的天文仪器,不过研究了许久都没有成效,正准备改一个方向研究。” 邵少监说这句话时,视线并没有看着这个模型、也没有正视郑豆豆三人,而是将脸别向一边。 在试图掩盖一个谎言时,人可能会避免直接的眼神接触,通过将脸转向别处来躲开对方的注视。 邵少监的肩膀却突然伸直、下巴也抬了起来、人也坐得更正。 这是人在说谎时会有的自然动作,采取一种更权威的姿态以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同时,邵少监还拉拽了一下衣领。 人撒谎时可能会引起面部和颈部的不适感,导致拉拽衣领以缓解不适。 乔墨静静看着邵少监的动作,判断邵少监在说谎。 这么简单、正常的问题为什么要说谎? 只有一个解释:邵少监见过或知道太阳图案。 说不定他也是神秘组织的一员。 景奕行想的又有所不同: 去年关于“三日内必降雨、血月并非凶兆”的言论莫非是神秘组织的人告诉邵少监的? 目的就是将邵少监安置到司天监少监这个位置以防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如果真是如此,神秘组织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第96章 汴神医是什么人? 乔墨随着景奕行与郑豆豆一起离开了司天监。 才出司天监的大门,乔墨就问郑豆豆:“你是不是看出那个模型的秘密?” “是,当我看到那个模型时,脑中突然将那些零散的图案拼凑到了一起,然后就组成了太阳图案。”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郑豆豆颇不好意思:“我以前也不知道。” 乔墨: “邵少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汴神医的确是他主动介绍给曾监侯的,可是最后说起那个模型时他说的是谎话。” 郑豆豆附和乔墨的话: “我也觉得,他之前明明对我们那样排斥,不想回答我们的问题,可当我问他那个模型时,他还特意解释给我们听,这叫欲盖弥彰。” 景奕行:“这样看来,邵少监与神秘组织有关系。” 郑豆豆:“如今找不到汴神医,我们怎么知道那个致幻药是不是他制的?” 景奕行: “之前我还不确定那个致幻药是不是汴神医制的,如今他在节骨眼上离开了东京城,倒是基本可以肯定是他制的致幻药。 只是知道也没用,没有他的证词,并不能肯定是谁找他买的致幻药,欧如意的案子便卡在这里。” 郑豆豆:“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景奕行和乔墨齐齐看向郑豆豆。 “我之前去芳菲书院调查时,明显感觉到那些被欺凌的女学生非常团结。” 郑豆豆又将昨天姜蕊的话说了。 “姜蕊很聪明,之前都选择明哲保身,可是昨天她却问我如果她求太傅出面替周云求情是否有用? 像她这样审时度势之人都同情周云,那些与周云一同作案的女学生更不可能无动于衷。 假若我们放出消息说周云将被处死,那她们会不会来自首?” 景奕行与乔墨对视了一眼,“可以一试。” 乔墨:“但这个消息要放得有技巧,让那些女学生们都信以为真。” 郑豆豆挠了挠脑袋:“要如何才能让她们相信?” 看着脸皱成一团的郑豆豆、还有盯着郑豆豆目不转睛的景奕行,乔墨悄然笑了: “破案是你们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 乔墨走后,景奕行与郑豆豆朝大理寺走去。 郑豆豆一直在想要如何不露痕迹让芳菲书院的学生们相信,对面一匹马驶过来她都没注意。 就在马快要撞到郑豆豆时,景奕行将郑豆豆一拉,“小心”。 郑豆豆就这样猝不及防撞进景奕行怀中。 景奕行下意识用手挡在郑豆豆身后,可身材娇小的郑豆豆在景奕行怀中像是被景奕行抱住一样。 郑豆豆从沉思中醒过来,抬头看向景奕行,与景奕行的视线遇上。 景奕行的眼中是郑豆豆不了解的神色。 郑豆豆一怔,连忙从景奕行怀中退出:“对不起,我想问题走神了。” 怀中的温软突然离去,景奕行有些惆怅。 突发事件让郑豆豆有些尴尬,刻意找了话题。 “大人,你说邵少监是什么时候与神秘组织有了关系?” 景奕行也收回心绪:“我猜应该是邵珠自缢之后。” 景奕行将乔墨与他说的邵少监晋升之路说了。 “我猜他是因为邵珠之死恨上欧家,因此神秘组织联系上他后他便投靠了他们。” “那能不能从邵少监这里问出神秘组织之事?”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见郑豆豆不太理解,景奕行解释给她听: “从之前邓天一、储大林和侯中山看,除了一个朱文鸿,我们根本找不出与他们有联系的神秘组织之人,这说明神秘组织行事非常严谨、小心。 邵少监才加入神秘组织不久,以神秘组织的行事风格,同样不可能让邵少监知道太多。” “你的意思是邵少监尽管官职不低、但他在神秘组织的地位并不高?” “嗯,我猜邵少监是被联系的那个人,而且是单线联系。 邵少监并不知道联系他的那个人是何身份,因此从邵少监这里问不出神秘组织之事,反而会让神秘组织以后行事更谨慎。 倒不如先将邵少监这条线留着。” “那今天我问他那个模型之事会不会惊动他?” 景奕行想了想: “应该不会。太阳图案被拆得七零八散藏在那个模型中,一般人都看不出来。 而且邵少监解释后我们都没有再问他,他只会以为你是好奇才问的他。” “那汴神医又是什么人?” “我对这个汴神医的身份倒是猜不透。但我想即便汴神医不是神秘组织的成员,他对神秘组织的了解也比邵少监多。 甚至他与神秘组织的高层也有接触。” “你以前听过汴神医吗?” “从未。 不仅我不知道、小墨也从未听说过。 所以我怀疑汴神医应该还有其他身份,汴神医只是他其中一个。” 郑豆豆没听出“乔墨也从未听说过”的隐藏意思,不过灵光一闪倒是对之前没想出的问题有了想法。 “大人,我突然想出如何让芳菲书院的学生相信周云将被处死这个消息了。”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因为想出办法,郑豆豆的眼神晶亮、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景奕行突然回想刚才郑豆豆撞进怀中时的温软之感,全身都热了起来。 郑豆豆没有察觉景奕行的异常,兴奋地说着她的主意。 “我可以去找曾监侯,就说我打探到周云认了罪、要被处死。 不过大人你怀疑害死欧如意的并不止周云一人,还有其他学生,打算再追查下去。 又向他透露欧如意身中致幻药之事,以他对曾晰的关心想必会着急去芳菲书院打探消息。 大人只要让他见到曾晰,他自然就会将这些话告诉曾晰。” 景奕行想了想:“也罢,反正现在也找不到其他证据,就看那些学生会不会真的来自首。” “大人,你一直没提审周云,只是将她关在牢中,是不是也在等着看其他学生会有什么举动?” “我是有这个想法,不过我只是想看看其他学生会有什么举动,对她们自首并不抱期望。” 既然已有了主意,郑豆豆就没回大理寺,而是改去了将作监。 第97章 周云承认害欧如意 见到郑豆豆,曾监侯急急问道:“你是不是打听到什么消息?” “正是。” 郑豆豆故意将曾监侯带到一处无人之处。 “我向景大人的随身侍从竹青打听过了,被带去大理寺的学生叫周云,她不等景大人动刑就主动招认欧如意是她害死的。 原因是欧如意曾断过她的手指、她是为了报复才害死了欧如意。 可是景大人并不相信她的话。” 起先听到被带走的人是周云时曾监侯松了口气,可听到后面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景大人为什么不信?” “欧如意是因为服食了非常厉害的致幻药才自己走进水池淹死的,可周云交待不清楚致幻药的来历。 但致幻药才是关键。” 听到这里,曾监侯更是惶惶不安。 为了让曾监侯真正相信自己,郑豆豆故意说道: “监侯,我与你说这么多是想请你替我打制一个精美的梳妆台。” 听郑豆豆这样说,曾监侯果然相信了郑豆豆。 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另一个人,郑豆豆之前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这样帮他? 如果郑豆豆是为了一个外面打制不出来的梳妆台倒能说得通。 “这个没问题,你想要什么样式只管说来。” 郑豆豆平时根本不注意妆容,她是替韩三花打制的。 她听韩三花说了几次想要一个精致的梳妆台,只是市面上的样式她都不太喜欢。 “你看宫中最喜欢什么样式就照着打一个,至于花费的银子我照样给你。” “你都帮了我这么多,一个梳妆台算什么?” 郑豆豆也不与曾监侯客套,“我还打听到一些事情,不如也一并告诉你。” 郑豆豆遂将景奕行查到欧如意欺凌不少学生、怀疑是多名学生联合起来害死欧如意之事说了。 “竹青同我说,原本景大人很同情那些被欺凌的学生,并不想深究。既然周云主动承认害死欧如意他也打算就此结案。 连结案陈词他都写好了:判处周云绞刑。 可是没想到事情突然发生了变化,景大人才不得不继续深查下去。” “什么变化?” 已经将要透露的消息说了,郑豆豆不再多说,以免显得她消息太过灵通。 “这个竹青没有告诉我,想必牵涉到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但竹青说了,如果最后查出凶手果然是芳菲书院那些被欺凌的学生们,他打算以‘受害者与法不责众’的理由向太后求情,从而减轻对那些学生们的处罚。 不过监侯你也可以自己去打听一下,或者去芳菲书院打探一番也行。” 曾监侯谢过郑豆豆,又问郑豆豆梳妆台打制好后送去哪里? 郑豆豆说了韩三花家的地址,然后与曾监侯告辞。 看着郑豆豆的背影,曾监侯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去芳菲书院问一问曾晰。 …… 从将作监回来后,郑豆豆将情况都告诉了景奕行。 景奕行想了想道:“我们现在就提审周云。” “你不是说先看一看芳菲书院学生的动静吗?怎么现在就审上了?” “之前是这样想的,可如今已撒了网,万一鱼儿主动上钩我们也得有个准备。” 郑豆豆心想是这个理。 公差将周云带到审讯厅。 周云虽然被关在牢房两天,但是没有受刑,倒也不显得邋遢。 只是到底身在牢房,神情难免有些惴惴。 她用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景奕行和郑豆豆。 景奕行拍了一下惊堂木:“将你如何害死欧如意一事交待清楚。” 周云梗着脖子: “有什么好说的? 欧如意是如何欺凌学生你们已打探清楚,她这样的人就该死,我是替大家除害。” “你难道不是因为她断了你一根手指吗?” “这也是其中原因,更主要的是我看不惯她的肆意欺凌行为。凭什么大家就该被她欺负?” “那你说,你从哪里买的致幻药?” “就是在相国寺集会上买的,当时看到有卖药的就买了。” “你可知欧如意服下的致幻药非常难配,一般大夫根本配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在相国寺集会上买的。” 相国寺集会只有小部分是固定商户,长期在相国寺集会摆摊。大多数是流动商户,天南地北的人都有。 甚至还有一辈子只摆一次摊的商贩。 这么大的流动性,还真是死无对证! 景奕行接着往下问:“那你怎么给欧如意下的药?” “我提早进入她的房间下在她的水壶中。” “你撒谎!” 景奕行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我们搜查过欧如意的房间,水壶中根本没有检测出致幻药。” 周云仍然梗着脖子不松口: “我就是将药下在欧如意房间的水壶中,至于你们为什么没有检测出来我怎么知道?” 周云不仅不松口,而且说话的态度很恶劣,对官员非常敌视。 如果现在主审的官员不是景奕行,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官员只怕都会扔下打板子的令签。 不过景奕行一向不喜欢用刑,且暂时不是非得从周云嘴中问出什么,便也只走一下过场。 “你如此胡说八道,不怕我打你的板子?” 周云不屑:“在决定对欧如意下手的那个时候起,我就没想过能活着。不过区区板子,我受得住。” “那你怎么将欧如意引到的水池?” “我没有引,她是喝下加了致幻药的水后自己走去水池的。” 景奕行都懒得同周云说欧如意死的当天晚上、姜蕊和孙若兰都看到欧如意清醒地从房间出去。 接下来无论景奕行问什么,周云都一口咬定是她所为。 “你们不是只要有凶手就够了?现在我都承认欧如意是我害的,你们还要怎么审?” 周云交待的情况与实际情况完全不符,不过景奕行原本也没期望能从周云嘴中问出些什么,便让人将周云重新带回牢房。 退堂后,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周云对我们敌意挺大,根本不配合。” “你没说错,她应该是因为欧如意才对所有权力阶层敌对。” 郑豆豆叹了口气:“希望曾晰她们能主动自首,那样才能结案。” 景奕行安慰郑豆豆:“等等看吧。” 第98章 曾晰的坦白 芳菲书院 当曾监侯拿出二两银子说想见一下曾晰时,得到景奕行吩咐的士兵进入书院内将曾晰唤了出来。 曾监侯将曾晰拉到一旁:“小晰,周云是不是被大理寺带走了?” “你也知道了?” “那周云是不是害死欧如意的凶手?” 曾晰着急道:“周云怎么样了?你还知道些什么?” 曾监侯道:“你先告诉我,欧如意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曾晰闭嘴不言。 看到曾晰这样,曾监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晰儿,你怎么这么糊涂?” 曾晰仍然闭口不言。 曾监侯心急火燎: “周云倒是认了罪,可负责审理案件的景大人并不相信,因为周云说不出致幻药的来历,景大人打算继续追查下去。 那个致幻药是不是你弄来的?你还参与了哪些事情?” 听曾监侯如此说,曾晰才开口:“那个致幻药是我买来的。” “你向谁买的?” “汴神医。” “你在哪里见到汴神医?怎么想着同他买致幻药?” 曾晰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可曾监侯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她的顾虑。 “周云差一点被判绞刑,如果你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我想帮你也不知道该怎样帮?” 曾晰说起了事情经过。 学生们早就不堪欧如意的欺凌,只是迫于欧家势力才不得不咬牙忍下,曾晰也一样。 有一次,曾晰见到周云怀中揣了把匕首想要杀欧如意阻止了周云,但也因此激发了曾晰想除去欧如意的意愿。 曾晰永远都忘不掉蚂蝗爬在她身上吸她血的情形,她眼睁睁看着一条蚂蝗从她的伤口钻入她的身体却被樊香等人按着不能动。 为了替她治病,父亲到处求人求医,看了许多大夫、花了许多银钱都没有治好。 如果不是遇到汴神医,曾晰早就没命在。 可就算治好了病曾晰也留下心理障碍: 从那以后,曾晰只要看到虫子、蚯蚓等都会全身发麻、全身冰凉不能动弹。 而虫子、蚯蚓这些又随处可见,曾晰受罪的时候多了去。 可事情的起因仅仅只是欧如意欺凌其他学生时曾晰表达了厌恶神色。 曾晰对周云说‘面对面厮杀不一定成功,如果真想杀了欧如意,不如投毒’,周云觉得曾晰说的话有理,打算去买毒药。 曾晰又给周云出主意,说‘不能去药铺买会被查出,让周云偷偷摸摸弄’。 可是周云没有弄到毒药。 曾晰遂想起当初替她治病的汴神医,去了当初汴神医的住处,可是没有见到汴神医的人。 原本曾晰也没对汴神医抱希望了,可是几天后汴神医突然到芳菲书院来找了她,问她有什么事? 曾晰吞吞吐吐将有学生想买毒药一事说了。 汴神医听完后向她说起了致幻药。 曾晰觉得这个致幻药像是为欧如意量身定做的一般,毫不犹豫买了下来。 曾晰将致幻药的功效告诉了周云,周云不太相信还试验了一番。 周云先是抓了一只猫下药,猫没被毒死却挣扎着不见了踪影,周云便亲自试致幻药。 可是在周云试致幻药的时候,被其他几名同学撞见了,大家遂一起商定如何给欧如意下药。 说到这里,曾晰不肯再往下说。 “爹,周云和我是主谋,其他几名同学只是从犯。” 听曾晰如此说,曾监侯一阵头晕心悸。 “晰儿,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大不了一死,反正我现在活着也不比死好多少。” 曾监侯摇头: “晰儿,你想得太简单了。 我知道你恨欧如意,我也恨她。 我不仅恨她还恨欧家。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害死欧如意的事情一旦曝光,不仅是你,整个曾家也都是欧家的报复对象。 死只是最简单的方法,欧家想要对付你和曾家有许多办法。 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娘、你弟弟、你妹妹考虑。” 曾晰一怔,“爹,我没想那么多。” 曾监侯抹了抹眼泪: “我知道你一直怨爹当时为什么不去找欧家讨说法,可是邵家的前车之鉴在,讨了说法又能怎样? 邵珠被欧如意逼死,邵少监上门去讨说法,欧家也不过轻描淡写升了邵少监的官,我去讨了说法又如何? 就算欧家升了爹的官爹也不想要,那会让爹觉得是用你的痛苦换来的。 你当邵少监不想报复欧家吗? 不是,邵少监当然想。 只是邵少监不只有邵珠一个女儿,他还有其他儿女,他不能因为已死的一个女儿害了其他还活着的儿女性命。” 曾晰愤怒:“难道没有王法吗?” “王法自然有,可那不是针对欧家这样的权贵,要想治欧家的罪,只有太后与官家能够。” 听曾监侯如此说,曾晰不出声了。 长吁短叹一番后,曾监侯想起此次来的目的。 “你是否见过一个女公差?个子娇小、圆圆的眼睛?” 曾晰摇头: “我没见过任何女公差,不过我听说景大人来学院调查时带了一个女公差过来,是她打探清楚欧如意欺凌其他学生的行为。” 女公差可是绝无仅有的! 至此,曾监侯差不多知道郑豆豆的身份:她是景大人身边的人。 怪不得她对欧如意一案如此了解。 曾监侯仔细回想郑豆豆和他说过的话,看来景大人他们早就知道害死欧如意的是周云、曾晰几人。 应该是周云招供的。 一个不到二十的姑娘进了大理寺牢房,怎么可能受得住刑讯不招供? 可郑豆豆来找他的目的是什么? 证据不充分? 就算证据不充分,景大人完全也可以拘了曾晰她们去大理寺。 一顿刑讯下来,这些姑娘还不都招了? 要说曾监侯这样想还真不奇怪,一般官员审案子都如此。 只要不是身份地位卓然之人,不管你有罪无罪,被怀疑先吃一顿板子。 周云只是普通百姓之女,犯的又是谋害高门贵女之罪,怎么可能不对她动刑? 这也是当初三花酒楼发生命案后郑豆豆死皮赖脸也要跟去的原因。 她担心景奕行对韩三花动刑。 只是没想到景奕行偏偏与其他审案的官员不同。 第99章 集体自首 景奕行不喜欢屈打成招,也不想一点证据没有的情况下随意刑讯任何一个人。 因此到目前为止,景奕行都只走过场审问了一次周云。 曾监侯脑子里突然蹦出郑豆豆说的“法不责众”。 或许真如郑豆豆所说“景大人同情被欧如意欺凌的学生,想以‘受害者与法不责众’的理由替她们向太后求情。” 如果真是这样,曾晰她们去自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是,死的人是欧如意,景大人的话管用吗? 要是景大人的话不管用,曾晰岂不是白自首了? 可就算曾晰不去自首,又能逃得过吗? 曾监侯的脑子乱成一团,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见曾监侯发呆,曾晰问他:“爹,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女公差?” 既然自己拿不定主意,不如说出来问曾晰的意见。 “昨天,一个女公差突然来找我,向我打听汴神医,还同我说起芳菲书院的案子。 今天,她又来找我,说景大人怀疑害死欧如意的不只周云一人,还有其他被欧如意欺凌的学生。 又说,景大人打算以‘受害者与法不责众’的理由替你们向太后求情。 我担心你涉及欧如意的案子因此特意过来问问,没想到你还真涉足其中。” 听曾监侯说完,曾晰说道: “害欧如意之前我们的确存了侥幸心理,以为不会被人发现。 可是在周云被带走的时候我就做好了被抓的准备。 既然女公差已找上你,说明他们已知道害欧如意的人我也有份,躲是躲不了的。” “那你是打算自首?” “是,我打算自首。但其他几个人我不确定,不过我会将事情告诉她们、让她们自己决定。” 见曾晰拿定主意,曾监侯道:“既然如此,我想方设法替你打点,让你少受些罪。” 曾晰之前一直挺倔强,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可听到曾监侯这句话,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爹,对不起,我错了,连累了你们。” 曾监侯长叹一声:“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 曾监侯走后,曾晰叫上陈梅、赵如、孙菊、李烟四人,将曾监侯说的话说给她们听。 “这事不能让周云一个人担着,我打算去自首,你们呢?” 陈梅第一个表态:“当初我们说好出了事一起承担,要去一起去。” 赵如、李烟也接着表态:“我们也去。” 几人中,孙菊胆子最小,见此也轻声说:“我听你们的。”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山长,让他带我们去大理寺自首。” 五人视死如归去找了山长。 自从欧如意死后,山长就一直惴惴不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听闻是众人联合作案,山长差一点晕厥。 他这个山长做到头了,芳菲书院只怕也保不住。 可事已至此,逃避不是办法。 当山长带着曾晰五人走出他的屋子后,却见芳菲书院的学生聚集在此。 领头的人是梁芝和孙若兰,姜蕊站在梁芝身边。 山长粗略数了一下,有一百二十来人,占芳菲书院总学生的七成以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 梁芝代表学生们回答:“我们要同曾晰她们一起去大理寺,我们要替她们求情。” 面对曾晰她们,山长还可以摆摆师长和架子,可是面对梁芝她们,山长说话却没了底气。 山长有气无力:“那就一起去吧。” …… 当芳菲书院的学生们到了大理寺后,大理寺全员惊动。 自本朝建朝以来,大理寺还从来没有一次性来过这么多姑娘家。 景奕行也惊讶。 虽然郑豆豆和他说过芳菲书院的人可能会替被欺凌的学生求情,但他以为只是联名写个求情书之类,没想到她们竟然全都来了现场。 其中不乏平素轻易不见外人的名门贵女。 虽然内心惊讶,但景奕行面上不显。 他一边让竹青帮着郑豆豆安排好这些女学生,一边开始准备当场审案。 幸亏景奕行早有防备,自郑豆豆游说完曾监侯后他就提审过一次周云。 虽然没问出什么,好歹走了个过场。 郑豆豆瞟了学生们一眼,没有见到吕雅和曹秀丽。 郑豆豆和孙若兰最熟,为了调节气氛,她笑着对孙若兰道: “孙姑娘,前几日你还说要到大理寺找我玩,没想到今日你就来了。” 孙若兰微笑着回应郑豆豆:“小豆子,我今日可不是来找你玩的,我们是来替周云她们求情。” 原本女学生们进了肃穆森严的大理寺还有些紧张,见到郑豆豆和孙若兰的玩笑话后都放松不少。 郑豆豆这才看向梁芝她们:“梁姑娘、姜姑娘、诸位姑娘,请随我来。” 曾晰也在暗暗打量郑豆豆。 郑豆豆长相甜美,笑起来的时候尤其甜,很招人喜欢的长相。 这样的人应该不是恶人吧?不会诓骗她爹吧? 除了曾晰,暗暗打量郑豆豆的女学生不少。 她们想的多是:女子也能当衙役吗?看着还挺威风! 因为芳菲书院来了一百多名女学生,这次审案换了间大审讯厅。 郑豆豆让竹青给山长备了座,以梁芝为代表的女学生们则被安排站在一侧旁听。 等郑豆豆安排好学生们,景奕行神情肃穆地坐到正中的审案桌后。 竹青带着公差整齐地口喊“威武”、齐齐敲响“水火棍”,郑豆豆则一如既往站到景奕行身侧。 一顿“杀威”程序下来还是有很强的震慑力,没见过这等场面的女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出。 孙若兰偷偷看向郑豆豆,此时的郑豆豆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一本正经虎着脸。 这样的郑豆豆让孙若兰意识到:郑豆豆尽管只是一名衙役,但与她们这些闺阁姑娘还是不同。 一时之间,孙若兰说不清楚她心里是什么感觉? 有些怅然、有些唏嘘、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带人犯”。 随着景奕行的喝声,周云被带了进来。 进到大厅后,周云愣住了,她没想到等着她的是这样一番情景。 可没等周云反应过来,景奕行已拍响惊堂木:“堂下何人?” 曾晰、陈梅五人深吸口气,手牵着手齐步上前:“我们五人自首。” 第100章 官家旁听审案 景奕行不知道的是:此时大理寺迎来一位“贵客”。 当殿前司侍卫来报让他出去迎接“贵客”时,大理寺卿吓出身冷汗。 走到外面,看到来人,大理寺卿当即跪了下去: “微臣不知官家驾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男子轻抬右手:“我乃微服私行,爱卿不必多礼。” 伴在官家身侧的乔从宣道: “官家听闻芳菲书院一百多名女学生来了大理寺,特意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乔从宣虽然是殿前司指挥使,但官家素日出行并不带他,大理寺卿想到乔从宣是太后亲信,只怕官家来大理寺也是太后的意思。 “有五名芳菲书院的女学生来自首,说她们与之前抓获的女学生都是害死欧如意的凶手。 其他一百多名女学生则是过来替犯事的女学生求情。 景评事正在升堂准备审案。” 官家:“这么多女学生替犯事女学生求情,这个欧如意该是有多不招人待见?” 大理寺卿背上的冷汗更多了:“具体案情微臣不知。” 官家:“既然如此,我也想听听此案具体情况如何,烦爱卿替我安排。” 大理寺卿将官家、乔从宣从大审讯厅暗门带了进去。 大审讯厅是有隔间的,专门为那些来旁听案情的高官们准备。 坐定后,官家、乔从宣和大理寺卿都竖起耳朵专心听起景奕行审案来。 大审讯厅内,当曾晰五人出来自首后,周云急急对曾晰五人道: “害死欧如意一事与你们无关,全是我一人所为,你们不要乱认罪。” 曾晰看向周云,她身上衣服整整齐齐,看来景大人并没有对她用刑,曾晰更安心了些。 “我知道你没有将我们供出来,但事情原本不是你一人所为,没得让你一人承受罪责。” 陈梅几人也纷纷说“是”。 周云还待再说什么,景奕行又拍惊堂木:“犯人,如果你再扰乱公堂,当场打你二十大板。” 公差们齐齐将水火棍敲响,又是一阵“威武”的喝声。 前一次提审周云景奕行只是走走过场,并没有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周云再如何都只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女子,见此场景也有些胆怯。 景奕行看向曾晰五人:“你们是何人?因何事自首?一一道来。” 曾晰深吸口气,平静下情绪,代表五人娓娓道来。 “我叫曾晰,她们四人分别叫陈梅、赵如、孙菊、李烟,我们都是芳菲书院的学生。 我们五人这次前来是为欧如意被害一事前来自首,欧如意之死是周云与我们五人一起所为。” 曾晰从欧如意如何欺凌其他学生说起,虽然只说了大概,也说了一盏茶的时间。 曾晰说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学生们心有戚戚,有些曾被欧如意欺凌过的学生还小声哭泣起来。 景奕行原本就想替曾晰她们求情,因此并不打断曾晰说控诉欧如意恶行的话。 文书一边记录一边偷眼看景奕行: 景大人今日是怎么了?这些事情就算与案情有关也用不着说这么多吧? 可是景奕行不打断,文书更没胆去打断。 “大人,我刚才说的这些是否属实你完全可以向在场的学生们求证,何况你手下的女公差也已经将这些事情打听清楚。” 景奕行问郑豆豆:“曾晰所说是否属实?” “回大人,曾晰所说属实,属下打听到的欧如意欺凌学生的事情比曾晰所说更多。” 景奕行又问在场学生:“曾晰所说是否属实?” 学生们齐齐高声回答: “曾晰所说完全属实,欧如意的欺凌行为只比曾晰所说更恶劣。” 隔间内 官家在听曾晰说欧如意的欺凌行为时脸色很不好看,他之前还想着这么多学生来替凶犯求情是不是被人蛊惑,现在想来还真是事出有因。 官家冷声:“这个欧如意派头这么大,谁给她的胆子。” 因着欧家诬陷乔墨,乔从宣不忘火上浇油: “一个小姑娘哪来的胆子?还不是家里给的。 定是家人在家中表现不可一世、唯我独大才让她如此胆大包天。” 官家听到这话后脸色更不好看。 现在已是秋天,东京城的温度带着凉意,但大理寺卿听得还是汗流浃背。 他在内心琢磨着: 没听说欧家与乔大人有隙,怎地乔大人如此针对欧家? 欧家此次只怕少不得吃一些挂落! 大理寺卿又暗暗庆幸: 幸亏此案是交由景奕行审理,否则换作其他官员根本审不到这一步,只怕早早就在欧家的威逼之下结了案。 如果结案后欧如意欺凌众学生的事情再被曝出,他这个大理寺卿也要受牵连。 在听到郑豆豆的声音后,官家问大理寺卿:“你们大理寺什么时候有了女公差?” 大理寺卿正胆怯着,再听闻官家问女公差,更是小心翼翼回答。 “这名女公差叫郑豆豆,是东京府衙的编外衙役,景评事与东京府衙联合办案时觉得这个郑豆豆有过人之处便借调过来。” “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听闻她记性很好,可以做到耳闻则育、过目不忘。还有擅长打探消息。” “是听闻还是确有其事?” 大理寺卿差点没忍住伸手擦额头的汗。 “是确有其事。大理寺好几个官员案卷资料看不过来时借用过郑豆豆,她都能记住资料内容。” 官家没再往下问。 如果郑豆豆真有这些能力,的确是办案的好手。 官家再想了一下景奕行平日的为人,冷静、理智、讲礼仪、守规矩,不是乱来的人,遂不再过问。 乔从宣却暗暗记住郑豆豆的名字,准备回去后好好打听一下。 大审讯厅内,曾晰还在继续“自首”。 “自从欧如意割伤我、让蚂蝗进入我的身体后,我就患上虫子恐惧症,如今只要见到虫子就会像病了一场一样虚脱。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恨上欧如意,时时想着要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了欧如意。 我想出来的最好办法就是下毒。 因此在见到周云想要用匕首杀欧如意时阻止了她,但我不是阻止周云杀欧如意,而是主动与她合谋一起害欧如意。” 第101章 害欧如意的过程 曾晰先将之前对她父亲坦白过的犯案情节说了一遍,然后继续: “我从汴神医那买来致幻药后,周云决定亲自试验致幻药的功效,没想到她服下致幻药后做出各种砍杀动作,还大喊‘欧如意,我要杀了你’。 当时,我根本制止不了她,只要近身就会被周云打。 这个时候,陈梅、赵如、孙菊、李烟四人过来了,她们知道我俩是想用致幻药对付欧如意后,都表示要加入。” 曾晰缓缓说着整个作案过程。 那天在陈梅几人的共同帮助下,终于将周云打晕。 周云清醒过来后,大家共同约定要一起对付欧如意。 当陈梅无意中听到欧如意约了人在子时正见面后,告诉了其他五人,大家商定就在这日晚上动手。 欧如意与人相约的地方是树林,从后院寝屋去往树林要经过水池附近。 大家商定在欧如意与人见完面回寝屋的路上绑了她、喂她服下致幻药,然后让欧如意自己走进水池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 她们根本想不到喂到胃里的致幻药会被查出。 亥时正,六人一起从寝屋出发。 周云和曾晰先藏身进欧如意与人相约的那片树林,陈梅和孙菊藏身水池附近,赵如和李烟潜伏在欧如意寝屋附近,见到欧如意出来后李烟去通知其他几人,赵如继续跟踪。 曾晰和周云藏身进树林后不久,有人来了。 来的却不是欧如意,而是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黑衣人肩上还扛着一个人。 黑衣人将肩上所扛之人丢下,然后走了。 周云和曾晰见被丢到地上的人一动不动,担心死人,遂大着胆子上前查看,没想到是张丽。 张丽没有死、是被人迷晕了。 周云和曾晰猜测定是欧如意又想用对付邵珠的法子对付张丽,诬陷张丽与人有染,遂决定叫醒张丽。 可叫了几声都没将人叫醒,周云和曾晰便决定改主意。 周云去通知其他几人提前对欧如意动手,曾晰留在树林中看着张丽,以防真有人对张丽不轨时出手相助。 周云走后,曾晰躲在暗处。 就在这时,有人过来了。 曾晰躲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来的是一个男人,他见到晕倒在地上的张丽后唤“雪松”,然后又来了一个男人。 那个叫“雪松”的男人称之前来的男人“公子”,公子让雪松将张丽唤醒。 张丽醒来后,公子问她怎么回事?张丽却只道她原本在屋内睡觉,不知道为什么到树林里来了。 随后,公子让雪松护送张丽回寝屋,他自己也走了。 听到这里,景奕行打断曾晰的话:“你可看清楚那个公子的长相?” 曾晰摇头:“天很黑,我没看听公子与雪松的长相,但听张丽唤他乔公子。” 景奕行心想:曾晰说的关于张丽的情况倒是与小墨所说一致,看来曾晰没有说谎。 但景奕行还是看向旁观的学生问道:“张丽可在?” 张丽没来。 这时,隔间内也有对话。 乔从宣对官家道: “雪松是小墨的侍从,曾晰口中的公子想必就是小墨。 我之前还在纳闷:为什么突然有人诬陷小墨买过致幻药,原来是想将欧如意的死栽赃给小墨。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栽赃小墨这么大一个罪名? 小墨就是一个闲人,我平日也没与谁结仇。” 乔从宣早就听景奕行告诉他诬陷乔墨买致幻药的人是欧家,却故意装作不知。 官家问:“这个张丽是何人?” “张丽是门下省左仆射的孙女,与小墨自小相识。看来欧如意原本是想诬陷张丽与小墨有染。” 官家心里想的却是: 张仆射与欧尚书令是对家,政见历来不和,诬陷张丽与乔墨有染一事不是冲着乔墨、而是张丽。 更准确说:是冲着张仆射。 因为男女一旦有染对男子的伤害很有限、但对女子的伤害却致命。 所以欧如意所为也有可能是欧家授意。 乔从宣将刘三的供词给官家和太后看过,原本对诬陷乔墨之人是谁尚不确定,现在将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矛头直指欧家。 官家心道: 如果不是亲耳听了这场审讯,他都不知道欧家这样卑鄙无耻、跋扈霸道。 因政见不和两家成对家正常,相互之间使点绊子也正常。 可因为政见不和就用这样龌龊的手段对付一个闺阁女子就太下作。 假若真被欧家设计成功,张家的名声是毁了,但下场更惨的是张丽。 张丽的下场要不就是远嫁低嫁、要不只有一死。 官家心下有了论断没有再问,乔从宣也不多言。 大理寺卿更是听得火烧火燎、如坐针毡。 这一次欧家只怕不是吃些挂落就能完事,必定要被降罪。 大审讯厅内 景奕行对曾晰道:“你接着往下说。” 曾晰: “公子、雪松和张丽离开后,我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再来,便也离开了树林。 等我赶到水池附近时,正好看见欧如意走进水池。” 见曾晰什么都交待了,周云长叹口气:“接下来我说吧。” 周云和曾晰分开后,迅速去找藏身水池附近的陈梅和孙菊,刚将事情说完,就遇到前来报信的李烟。 听李烟说欧如意从寝屋出来了,四人决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水池附近直接堵了欧如意。 四人去拦截欧如意时,与尾随欧如意来的赵如相遇,五人联合起来困住欧如意,强行喂她吃下致幻药并捂了她的嘴不让她说话。 没等多久,欧如意的眼神涣散,周云知道这是致幻药开始起作用,再等了一小会后几人松开了欧如意。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外地顺利,欧如意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站起身直直地往前走,脸上还带着略有些持重与得意的笑容。 然后,欧如意就那样没有任何抵抗地走进水池。 五人再加上从树林赶来的曾晰一起跟上前去,看着水池里的水没过欧如意的小腿、大腿、腰部、胸部,欧如意一直没有反抗。 然后,水池的水没过欧如意的头,再然后没了动静。 六人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见水池中一直没有动静,便悄然离开回了寝屋。 第102章 百人求情书 说完案情后,周云道: “我是主谋,最开始想杀欧如意的人就是我。假若当初不是曾晰阻止,我早就用匕首杀了欧如意。” 曾晰接过周云的话: “我也是主谋,下药的方法是我想出来的,致幻药也是我买的。 最开始只是我和周云两人合谋,陈梅她们四人是后来才加入的,她们最多只是从犯。” 景奕行又问了陈梅四人,四人的说词与曾晰和周云所说相同。 只是她们统一的说词是: “并不是我们心狠,而是只要欧如意不死、我们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永远生活在恐惧与被欺凌之中。” 四人说完后,站着旁听的学生们纷纷说道: “她们没说错,欧如意欺凌我们并不是偶然和一次,而是反复、不停止地欺凌。” 邓如意被害一案至此已完全清楚,接下来只是定罪。 不等景奕行开口,贺欣站出来:“如果要论罪,山长他们也有罪。” 郑豆豆看向贺欣,当初在芳菲书院问她问题时,她闭口不言,也没说邓如意一个字的不是,没想到现在竟然变得这样勇敢。 贺欣根本不理其他人,自顾自说道: “我曾因一次小考没将全部答案告诉欧如意、被她大冬天罚在雪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 其实我刚被罚跪时,周云就替我去求了山长,可是山长担心得罪欧家并没有出面。 是周云在山长门前跪了一个时辰山长才过来将我叫起身。 山长并不是真的想替我出头,而是担心我死了闹出更大事端来。 像我这样被欺凌后去告知山长的学生很多,可是只要不闹出人命山长都装聋作哑。 正因为山长的不作为才纵容得欧如意更加无法无天。 大家刚才说的都没有错,欧如意欺凌我们并不是偶然和一次,而是反复、不停止地欺凌。 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她欺凌、也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式来欺凌我们。 我们就像生活在一个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尽头的环境。 假若山长早早制止欧如意的欺凌行为,也不至于事情越闹越大、最后闹到学生们要靠杀了欧如意才能迎来希望。” 贺欣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又愤慨,但引来学生们的共鸣。 有八十多名学生纷纷站上前,言及她们都被欧如意欺凌过、也都向山长告过状,然而山长都只让她们忍。 这些学生说着说着就抱到一起痛哭起来。 这些学生的哭声将梁芝、姜蕊这些不曾被欧如意欺凌过的学生的眼泪也勾了出来,小声抽泣。 孙若兰也站上前去。 “我是御史大夫的孙女孙若兰,刚开始时欧如意也针对过我,可我当场就回了她一个耳光,还揪着她的头发闹到山长那,言山长不管就让我祖父到书院讨说法。 山长做了和事佬,这事算了结了。 从那以后,欧如意只让学生们孤立我、并不敢直接对我动手。 我之前还以为是我很厉害才让欧如意不敢针对我,还嫌弃其他被欺凌的学生懦弱,现在才知道我错了。 不是我厉害,是因我祖父是御史大夫。 否则山长也不会管、欧如意也会像欺凌其他平民学生一样无所顾忌地欺凌我。 而其他学生是平民家的女子,所以只能忍了。 我为我以前冷眼旁观的行为对大家道歉,对不起!” 孙若兰的话说完后,许多学生又哭了起来。 一个学生道: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们大家都有错。 如果我们以前能早些联合起来对抗欧如意,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名学生说完后,在场学生们的哭泣声又大了一些。 景奕行并没有阻止学生们发泄情绪,任由她们哭、她们控诉。 郑豆豆悄悄侧过脸去抹干眼泪。 她的视线正好看到山长,山长的脸色灰白,才这么一会的时间就老了几岁,可郑豆豆对山长没有任何同情。 芳菲书院的悲剧最有可能阻止的人就是山长,但他却为了自己的私心抛弃了那些平民学生。 梁芝抹了抹眼泪站上前: “我是枢密使孙女梁芝,梁家与欧家是姻亲,欧如意的嫡亲嫂子是我堂姐。 因我没有被欧如意欺凌过、所以以前在看到欧如意的欺凌行为时为了避免麻烦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我为自己以前的行为向大家道歉。” 说到这里,梁芝深深向大家鞠了一躬。 “之前我率领大家来替周云、曾晰六人求情时还有些顾虑,可今日听了这么多事情后,我才知道欧如意的恶行远比我知道的还要多,我为这次我能主动站出来替周云她们求情的行为自豪。 我恳请大人看在周云六人长期被欧如意欺凌的份上从宽处罚她们。” 梁芝的话说完后,在场的学生纷纷大声:“恳请大人从宽处罚周云六人!” 情绪已烘托到这里,景奕行不再藏着自己的心思: “今日之事我定会一字不差上呈官家与太后,也会将你们所请上奏。 我也会根据周云六人的自首情节与被害者身份酌情减轻对周云六人的定罪。 至于最后如何定刑,还得等官家与太后的裁定。” 姜蕊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这是芳菲书院一百三十八名学生共同签署的求情书,上面有我们的签名与指印,请大人收下。” 郑豆豆上前接过姜蕊手中的求情书,摊开来扫了一眼,签在最前面的是梁芝、孙若兰和姜蕊,没有吕雅和曹秀丽的名字。 郑豆豆将百人求情书呈给景奕行,景奕行看了一下放到桌案上。 “关于欧如意被害一案的公开审讯至此结束,本官很感佩到场学子们的赤忱之心。 只是作为一个执法人,我还是想告诫大家: 大家以后遇事不要采取极端手段,要学会用律法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假若以后你们再遇到被欺凌之事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通过律法的手段给你们一个公道。” 这段话景奕行说得无比肃穆、也无比真诚,饶是郑豆豆听了都对景奕行又多了几分敬佩。 全体学生更是躬身齐应:“多谢大人教诲!” 第103章 景奕行的判罚意见 公差带着周云六人下去后,景奕行又安排竹青带着大理寺的公差护送学生们回芳菲书院。 至于山长,景奕行没有理他。 退堂后,大理寺卿从隔间出来,“景评事,有人要见你。” 景奕行安排郑豆豆整理好案卷,自己随着大理寺卿走了。 进到隔间,看到坐在里面的人,景奕行恭谨地行礼:“见过官家。” 官家摆摆手,“与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见我随意些,可你总这样拘谨。” 景奕行仍然一板一眼:“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撇开君臣,你我还是亲戚。” “那你也是长辈。” 乔从宣笑道:“官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奕行的性子,让他随意是为难他。” 景奕行这才与乔从宣招呼。 官家说道: “我是听闻芳菲书院一百多名女学生聚集到了大理寺才想着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正好遇到你的案子,遂听了一听。” 景奕行:“官家听完后有什么感触?” “你最后那段话说得很好。” 景奕行不知道官家是真心夸他还是客套,但一直陪在官家身侧的乔从宣却知道官家这句话出自真心。 官家在听那些学生的控诉时脸色很不好看,听到山长不作为时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但听到孙若兰和梁芝的道歉时脸色好转了许多。 最后,再听到景奕行说那段话,官家才开颜。 官家让景奕行坐下说话。 待景奕行坐下后,官家问他:“联名书的主意与你有关吗?” 景奕行静了一静,然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是有替这六名学生求情的想法,但我身为一个执法者不可能告诉学生们采用这样的方式,更不可能怂恿她们来大理寺。 不过,在此之前我的确知道她们要写联名书一事,我没有阻止。” 官家不置可否:“你决定怎么定案?” “这六人虽是施害者也是被害者,还有自首情节,应该予以轻判。 周云、曾晰两人系主犯,杖二十,罚去真定府服晒谷、舂米之劳役五年。 陈梅、赵如、孙菊、李烟四人系从犯,杖十,罚去真定府服晒谷、舂米之劳役两年。” 如今朝廷正在真定府大面积推广水稻的种植,景奕行这样的判罚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相对害人性命,刑罚的确也是偏轻。 官家听了没有表态,而是问道:“对于其他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欧如意已死,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的欺凌行为系受人指使,我不能随意做出处置。 芳菲书院其他与欧如意一起作恶的学生应该由书院统一处罚,我也不好越俎代庖。 至于山长,我更希望官家你下旨训斥。” 官家站起身拍拍景奕行的肩,“我走了。你有空多去宫中陪我说话。乔墨都比你往宫中走得勤。” 大理寺卿对景奕行的身世知道得一清二楚,官家与景奕行亲近倒不奇怪,可是他听着官家的语气,怎么乔墨和官家的私交也甚好? 乔从宣不是太后一手提拔的吗?怎地他儿子入了官家的眼? 官家这话大理寺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乔从宣和景奕行都是心知肚明。 官家对乔墨哪有什么真情实意,只不过是官家想用乔墨这个人而已。 就连景奕行,官家对他的情意有几分也难说。 两人心道:官家到底还是长大了,如今听他说话真不能只听表面。 …… ** 当一百多名芳菲书院的女学生前去大理寺后,欧家也知道了。 欧尚书令最近几日请了“病假”在家,让欧书豪前去大理寺看看情况。 刚进大理寺大门,就有官员告诉欧书豪官家带着乔从宣来了大理寺听审。欧书豪想了想,折返回家。 见欧书豪去而复返,欧尚书令问他:“出了何事?” “官家带着乔从宣去了大理寺听审。” 听到乔从宣跟着官家去了大理寺,欧尚书令的眉头皱了起来。 先帝晚年病重,而当时官家年岁太小,朝政就基本把持在太后手中。 先帝故去后,朝政更是由太后一手把持。 太后执政十年,朝中重臣皆由太后一手提拔。 可如今官家年岁渐大、急于亲政,但年纪渐老的太后却不想放权,这就让下面的官员难做。 选太后、没有未来。 选官家,现在就有可能被罢官。 所有官员中,能在太后与官家两边都讨好的人不多,但乔从宣勉强算一个。 乔从宣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太后还将他明目张胆安插在官家身边,让官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太后视线。 按理说,官家最讨厌的人应该是乔从宣。 可不知为何,官家虽然排斥乔从宣,但对他却也多了几分容忍,远不似对其他大臣那般“无情”。 而欧家,之前欧尚书令为了上位太多次站队太后,让官家对欧家充满“嫌恶”。 欧家现在也想改弦易辙,让欧书豪亲近官家,奈何官家看不上欧书豪。 现在听闻官家带着乔从宣去了大理寺听审,欧尚书令便知此次的事情没那样好了结。 欧尚书令对欧书豪道:“明日我再去太后跟前哭一哭。” …… ** 官家离开后,景奕行让郑豆豆去通知周云、曾晰她们六人的家人。 郑豆豆首先见的还是曾晰的父亲曾监侯。 这一次,郑豆豆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郑豆豆将曾晰几人的自首情节和芳菲书院一百多名学生联合求情之事大致和曾监侯说了,又说了景奕行会向太后求情。 曾监侯已经猜到郑豆豆的身份,闻言道:“姑娘,你老实告诉我,曾晰会被判处什么样的刑罚?” 郑豆豆虽然知道景奕行的量刑,但是最终结果还是要由太后定夺,因此郑豆豆只道: “你放心,景大人很同情曾晰她们,今日庭审时故意让曾晰将欧如意的恶行全都说了出来,等到明日欧如意的恶行就会被传得街知巷闻。 太后量刑时也会考虑这些因素。” 曾监侯不知道“街知巷闻”是郑豆豆随意说的还是特意提醒他,但是他暗自打定主意:等会就去雇佣东京城的闲汉,将欧如意的恶行散播开去。 第104章 周云几家的反应 从曾监侯处离开后,郑豆豆去找陈梅的父亲。 陈梅家开了一间榨油作坊,规模不大不小,可以榨芝麻油、荏油和菜油等。 到了作坊,郑豆豆找到了陈梅的父亲。 见衙门的人找自己,陈父还是有些忐忑。 “不知这位公爷找我何事?” 郑豆豆将对曾监侯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陈父对陈梅的感情显然没有曾监侯对曾晰深,听郑豆豆说完后马上道: “陈梅既然能做出杀人的行为,那就不再是陈家人,她的死活与陈家无关。” 郑豆豆没想到陈父竟然这样说,愣了一下: “陈梅就算犯法也是你的女儿,你怎能撇得这样干净?” “你以为我不心疼陈梅吗?我也是没办法。 她害的是欧尚书令的孙女,如果我们不和她断绝关系,我们全家都会遭到欧家报复。” “如果欧家真想报复,你以为和陈梅断绝父女关系就可以逃得掉吗?” 陈父蹲到地上大声痛哭起来。 见到一个中年汉子如小孩般无助,郑豆豆也不知能再说什么,默默地离开。 周云的父亲是一个打铁的粗莽汉子,听闻郑豆豆的来意后将手中的锤子放下。 “杀得好。 当初欧如意断了周云一根手指后我就想揣着刀去杀了欧如意,是周云拦住了我,让我替她弟弟考虑。 你去和周云说,杀头没什么可怕,不过碗大的疤。” 郑豆豆没想到周父的反应是这样,倒是将刚从陈梅父亲那带来的郁闷冲散了许多。 怪不得周云当初也是拿着一把匕首就要杀欧如意。 “景大人会替周云她们求情,死倒不至于。” 听郑豆豆如此说,周父一愣:“你说周云不会死?” “她有自首情节、也是被害方,还有芳菲书院一百多名学生联合求情,正常判罚不会判死罪。” “可她杀的是贵族女子。” “景大人很公正,绝不会因为欧如意是贵族女子就偏袒。” 周父“哈、哈、哈”大笑起来: “那太好了!姑娘,烦你告诉周云,不管她判什么罪都是我的女儿,我等她服回刑回家。” 郑豆豆应了。 郑豆豆准备走的时候,周父叫住了她。 周父拉开装钱的抽屉,从里面抓了一大把铜板和碎银子出来用布包了递给郑豆豆: “姑娘,劳烦你特意来报信,这些钱你拿着给周云买些可口的饭食,她最爱吃羊肉。” 郑豆豆想了想接过:“那我收下了。你放心,我会给周云安排上羊肉。” “除了周云,你看其他几个姑娘喜欢吃什么也给安排上,钱不够的话我明天再给你送去。” “你不去看周云吗?” “今日不得空,我要回家照顾周云的弟弟,等明天我抽空去看她。” 从周父处离开后,郑豆豆分别又去见了孙梅、赵如、李烟的家人。 三家反应不一,但无一例外的是都担心欧家的报复。 走访完这六家,已到戌时末。 郑豆豆特意去夜市买了羊肉和其他几样饮食回了大理寺。 景奕行还在大理寺等郑豆豆。 郑豆豆举着手中的饮食: “这是周云的父亲让我买的,我先将这些送去牢中给周云她们,再回来向你汇报。” “你还没吃晚饭吧?” “我在郑家油饼店买了两个油饼吃了。” “那我现在叫索唤过来,你想吃什么?” “现在还有点饱,不吃了。” 竹青在一旁不满:“你倒是吃了两个油饼,大人为了等你一直没吃。” 景奕行扫了竹青一眼,竹青不说话了。 郑豆豆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你们没吃,我也给你们带几个油饼回来了。” “没事,你先去看周云她们吧,我和竹青自己吃。” 郑豆豆去了牢房。 景奕行将周云六人关在一起。 见到郑豆豆,周云还是很敌视,但曾晰主动上前与郑豆豆招呼:“郑姑娘。” 郑豆豆将手中的饮食递给曾晰: “我刚去见了你们的家人,这是周云的父亲让我给你们买的。 他只说了周云爱吃羊肉,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随意买了几样。” 见郑豆豆如此说,周云快速过来:“我爹说什么了?” 郑豆豆用轻松的语气道: “你爹说让你别害怕,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我告诉他倒不至于杀头。然后他就说你永远都是他的好女儿,他等你服完刑回家。 他还说明日来看你。” 周云顿时笑了:“果然是我爹会说的话。” 其他几人见不会杀头,顿时松了口气。她们纷纷上前,问她们的家人说了什么? 郑豆豆只捡好听的话说了,那些要断情、担心的话一概没说。 几人又免不得流了眼泪。 郑豆豆将周云父亲给的钱给周云看了:“这是你父亲给我的钱,让我替你们买吃食。” 曾晰看了一眼周云后对郑豆豆道:“狱中的饮食还不错,劳烦你将这些钱还给周云的父亲。” 周云:“你们是受了我的牵连,要是你们肯花这些钱我还心安一些。” 曾晰:“可你弟弟……” “没事,我爹有分寸。” 郑豆豆意识到周云的弟弟有不妥之处,但是不好当着周云的面问,准备明天问周云的父亲。 从牢房离开后,郑豆豆重新去见景奕行。 景奕行和竹青正在吃饭,郑豆豆扫了一眼,是大理寺食堂的饭食,味道嘛,非常一般。 再想想自己平日在大理寺的饮食,都是各大酒楼轮番叫的索唤,郑豆豆还真有些心虚。 郑豆豆将周云、曾晰六家的反应向景奕行说了。 “不过刚才我没有将不好听的话说给陈梅她们听。” “嗯,你处理得很好。不过周云父亲的银子你明日还是还给他。” “我也准备这样做。我刚才听曾晰的意思,好像周云的弟弟需要用很多钱。” “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与我一起整理案卷。” 郑豆豆应了。 郑豆豆走后,景奕行接着忙碌,直到亥时正才离开大理寺。 不过景奕行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乔府。 这一次,景奕行不是找乔墨,而是去了乔从宣的书房。 第105章 各有各的不易 乔从宣也在等景奕行。 见到景奕行,乔从宣关心地问:“又忙到这个时候?” “嗯,大理寺的事情实在太多。”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我会的。”景奕行说回正题:“义父,官家今日怎么突然去了大理寺?” “太后听闻芳菲书院有一百多名学生去了大理寺后让我陪着官家去看看情况。” “看来太后非常重视这个案子。” “太后之前应该还没这样重视,直到今日一百多名学生去了大理寺后太后才真正重视起来。” 原来是这样! 不过也好,这样太后对这件案子的判罚才会更慎重! “那你可知晓太后对这件案子是什么心思?” “我今日陪官家回宫后,太后问起官家案情,官家如实说了,顺带还将你对犯人的处罚意见也说了。 然后太后问官家是怎么想的?官家没反对你的判罚意见,只说了欧家必须严惩。但太后没表态。” 景奕行深思起来。 乔从宣安慰他: “官家今日对你的表现很满意,特别是你后面说的关于对欧家处置的话,让官家觉得你很成熟、稳重。 太后也没驳了你的轻判意见,至于欧家,你就别插手了。” 景奕行应“是”,但还是问道:“欧家如此对小墨,义父也不打算与欧家计较?” “那怎么可能?” 乔从宣笑笑: “今日我就给欧家上了好一通眼药,否则官家怎么可能那样生欧家的气? 我明日还打算找一下御史大夫。” “其他人呢?你打算找他们吗?” “其他人都不用找,他们最会见机行事。 如果他们不打算参欧家我找了也没用。 如果他们打算介入、根本不用我找。” 随后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离开前,乔从宣亲热地拍拍景奕行的肩:“好好干。” 景奕行离开后,乔从宣再一次遗憾: 奕行的品性、处世、能力、相貌都是上上乘,真是很好的女婿,怎么就看不上乔小妹? …… 第二天一早,东京的大街小巷就传遍了欧如意欺凌其他女学生的八卦,以及芳菲书院一百多名学生到大理寺替周云六人求情之事。 郑豆豆早上去买豆花吃时,还听到两位大娘在恶狠狠骂欧如意死得好。 到了大理寺后,郑豆豆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景奕行。 “大人,你说这些消息是谁散播开的?” “难说,或许是曾晰几人的家人、也或许是对欧家不满之人。” “如果这样,太后是不是会同意周云几人轻判?” “现在都说不好,我们只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不要掺和其间。” 郑豆豆应“是”,帮着整理欧如意被害一案的案卷来。 案卷内容自然不只是今天庭审的内容,还包括路十三的验尸报告、郑豆豆之前去芳菲书院的调查、刘三的证词等等。 郑豆豆一边整理资料一边问景奕行: “芳菲书院的求情书上没有吕雅和曹秀丽,这里面有什么说法?” “曹家是开国元勋,如今还手握军权,因此平素一向都不介入朝政之事,以免无端招来猜忌。 至于吕家……” 景奕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得说道: “吕丞相为人最谨慎,因此没有长辈之令,吕家子孙皆不敢随意行事。” 但景奕行心中想着的是:只怕吕丞相如今正在后悔不该没让吕雅也在求情书上签名。 郑豆豆听得一知半解,不过她明白了一点: 吕雅和曹秀丽没有在求情书上签名,或许不是她们的本意,而是与她们的家族有关。 …… 当天下午,曾晰和周云的父亲一前一后来了大理寺探监。 曾父先来。 曾父将郑豆豆拉到一边,“郑姑娘,我听说是你给学生们出的主意,让她们联名求情,我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郑豆豆撇清: “我可没出主意,是姜蕊问我如果她外祖父出面替曾晰她们求情有没有用? 我说尽量不要将她外祖父扯进来,以免弄巧成拙。 其他话我可什么也没说。” 曾父已打听清楚:正是郑豆豆给姜蕊出的“让学生们联合求情”的主意。 不过郑豆豆不愿承认也可以理解,毕竟郑豆豆是欧如意一案的办案人员,她如此做有失公允。 曾父暗暗记下郑豆豆这份人情,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 曾父走后,周云的父亲来了。 郑豆豆将昨日周父给的银钱退还给周父: “昨日我替周云她们买了羊肉加餐,可是她们都说不用,让我将银两退还给你。” 周父不肯接银钱:“哪有给出去还收回来的道理?” 郑豆豆一本正经道:“可你要是不收,我就要背上收受贿赂的罪名,难道你想害我失去衙役这份差使?” 见郑豆豆说得如此严重,周父才将银钱接过。 带周父去牢房的路上,郑豆豆问:“昨日我听她们说起周云的弟弟,是怎么回事?” “我婆娘生周云弟弟时难产,周云娘难产去了,她弟虽然留下一条命但是坏了脑子。 如今十几岁的人还如三岁小孩般不知事。” 明明是很苦难的一件事,周云父亲却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说了出来。 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郑豆豆没想到是这样。 “那你找大夫替他看过吗?” “东京城的大夫都看遍了,可是大家都说这是分娩时间太长造成的脑瘫,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治不好。” “平素是你照看他?” “周云没去芳菲学院时都是周云带,周云去了芳菲书院后我请邻居大娘帮着照看。” 郑豆豆想了想还是问道:“既然你家的情况如此,当初你怎么还将周云送去了芳菲书院读书?” 周父看了郑豆豆一眼: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现在的人都重男轻女,一般人遇到我家这种情况都会将周云留在家中照看她弟,因为女子读再多书也没用。 可我却不是这样想的。 我想的是周云和她弟都是我的儿女,既然她弟弟注定不成那将周云培养得有出息一点也是好的。 只是没想到……” 周父说到这里没有再接着往下说,郑豆豆也没有再问。 不过郑豆豆想的是:比起周云、陈梅她们,同样身为平民女子,她幸运得多。 虽然从小就没了母亲,但郑行对她的爱独一无二。 郑行不仅从来没让人欺辱过她还给了她不同一般闺阁女子的自由! …… 第106章 欧家的下场 东京城关于欧如意一案的传闻越传越激烈,甚至还有百姓说也要联名替周云六人求情。 因此当景奕行关于欧如意一案的奏折上呈朝廷后,大家对案件本身兴趣不大,但参奏欧家霸道、跋扈、贪腐、渎职、卖官等的折子如雪片般纷纷而来。 首当其冲的是御史大夫。 这也正常。 御史大夫除了协助丞相处理朝政外,还是御史台的最高官员,有监督百官和负责法律实施的职能。 如今欧如意这么多恶行,自然是欧家纵容。 不过御史大夫的参奏折子只有“霸道、跋扈、仗势欺人”之类的罪名,其他的罪名都是往常对欧家不满的官员所为。 欧家虽然势大,但总有政敌,比如张仆射。 张仆射与欧尚书令的政见一向不合,如今张丽被欧如意设计一事曝光,自然更要表明态度,否则会被人认为软弱可欺。 这个时侯只要不是诬陷,张仆射态度再愤慨太后与官家都能“谅解”。 而作为欧尚书令的对头,张仆射手中自然也早就握了欧家诸多把柄,趁着这个时候全都抖了出来。 当然,这些参奏欧家的官员里也有一部分是想趁机讨好官家。 因为官家一直表示要严惩欧家,只是太后一直没有表态。 太后非但没有对要不要严惩欧家一事表态,就连对景奕行关于欧如意一案的奏折也没批复。 这日上朝,又有官员参奏欧家,太后终于开口问吕丞相:“你如何想?” 所有官员中,能在太后与官家两边都讨好的人不多,但吕丞相是个例外。 他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偏偏官家也信重他。 见太后发问,吕丞相躬身回答: “既然这么多官员参奏欧家,臣认为无论如何都应该彻查欧家,这样才能分出黑白是非。 查实后有则治罪、无则加冕。” 这话乍看不偏不倚,实则还是支持了官家。 太后听完后还是没有表态。 这时,又有一个官员上奏: “太后,女子无才便是德,芳菲书院之所以闹出这么多欺凌事件,就是不应该让她们读书。 既然芳菲书院已经闹出这么多事情,完全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不如关停。” 这话说出来后,有不少官员附和。 还有一个官员站出来道:“太后,官家如今已成年,你应该还政于他。” 太后这才表态: “欧如意被害一案,周云、曾晰几名学生虽系凶手、但也是被害人,允景评事对此案的判罚。 芳菲书院的山长有负朝廷、家长、学生所托,处事不公、纵容学生为恶,不配为人师表,着其引咎辞职,向所有受害学生赔礼道歉。 另着御史台彻查欧家。” 太后旨意一出,大臣们便知道欧家完了。 有几个官员是真正干净的?只要用心查,总能查出官员的过错来。 何况欧尚书令原本就没有这样干净! …… 欧如意一案判决下来后,郑豆豆、芳菲书院一众人总算放了心。 与此同时,太后并没有停办芳菲书院,而是另外安排了一名山长,令其整顿芳菲书院的风气! 经过一番彻查之后,御史台罗列出欧家十三条罪责,其中欧尚书令一人就占了七条。 这些罪责,轻则罢黜、重则流放。 这下,太后想护欧尚书令都护不住。 最后,太后下旨罢黜欧家涉事所有官员,其中包括欧尚书令和他的两个儿子。 欧书豪虽然不在罢黜名单内,但也从审刑院贬去一个偏僻县城任知县。 如果以后没人提携,欧书豪的仕途也到此为止。 欧尚书令接到太后的旨意后,独自在书房坐了一晚。 他怎么也没想到墙倒众人推的事情也会发生到他身上,而事情的起因只因为家族一女子的霸凌事件! 早知道,在邵珠死后,他就应该规束欧如意的言行。 只是,欧如意已身死,想惩戒她都没有了机会! 第二天从书房出来时,欧尚书令须发皆白。 …… ** 奕行也没想到欧家最后会是这样一个下场。 当太后对欧家的处罚旨意下来后,他去了乔墨处。 乔墨一个人在喝茶。 景奕行看了下乔墨泡的是双井白芽茶,道: “现在已是深秋,你脾胃原不甚好,别喝这么凉的茶了。 我前些日刚得了些上好的雅安藏茶,那个秋冬日喝着最好,等会让竹青给你送来。” 乔墨自顾自倒了杯双井白芽茶喝了,“我不爱雅安藏茶那个渥味,像是喝沤坏的东西一样。” “那就不如温点酒喝,也比你冬日喝这双井白芽好。” 乔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景奕行在内心叹了一声: 往年到了这个季节,万俟肆早就将乔墨这些凉胃类的茶收了起来,早早替乔墨准备了冬日喝的各式果酒、热汤。 而只要是万俟肆准备的,乔墨就算不是很喜欢也都会顺着万俟肆的心意。 今年万俟肆倒也有准备,只是乔墨吩咐雪松一样也不准收。 而且自那日后,万俟肆还一直未能再踏入乔墨的院子。 景奕行心知乔墨万俟肆二人之间不是他能劝和的,只得乔墨自己想明白,遂也不在此事上多言。 “欧家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嗯。 其实五个月前官家就让我彻查欧家,一个多月前我也将欧家犯的那些事向官家汇了报,否则官家也不至于态度那样坚决要处置欧家。” “那欧家设计你与张丽是不是知道你查过他们?”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欧尚书令在宫中的眼线不少。” 景奕行端起一杯茶喝了后问道: “官家让你彻查欧家是不是与年初太后身着龙袍祭拜太庙一事有关?” 年初时,有官员上奏,言“太后执掌朝政多年,政通人和、国泰民安,太后可登基为帝!” 虽然太后驳了此官员所奏,但还是身着龙袍祭拜了太庙。 而此官员是欧尚书令的得意门生。 乔墨淡声:“谁知道?” 景奕行也没出声了。 按理说,太后年事已高,欧尚书令不会蠢到主动上奏让太后登基为帝,但假若太后授意,他也推脱不了。 不过,太后执掌朝政多年,的确比历史上许多帝王都强。 第107章 郑豆豆遇太后 欧如意一案完结后,郑豆豆稍微清闲了些。 今日和韩三花约好陪她去买衣服、首饰,郑豆豆特意向景奕行请了假早点下衙。 郑豆豆高高兴兴地蹦进三花酒楼。 “三花,我来了。” 韩三花眼都没抬继续拨着算盘盘着帐:“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你等我一会儿,自己先去二楼。” “让人给我上几盘点心。” “知道”。 郑豆豆蹦蹦跳跳上了二楼,在角落一个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背靠角落,有些拥趸,平日并不安排客人,是郑豆豆、三花她们的“专属”位置。 如今不是饭点,三花酒楼的人不算太多,不过二楼也差不多坐满了。 郑豆豆扫了一眼,有几桌的客人很奇怪,桌上摆着酒水、饭食,但是似乎没怎么动,而且鸦雀无声。 郑豆豆也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哪家高门大户的贵人带了护卫出来用饭。 郑豆豆才坐下,一个有些气派的妇人来到她面前。 “姑娘,我家主人想找你说说话。” 郑豆豆顺着妇人的眼神看过去,她家主人的位置正在几桌安静客人之间。 郑豆豆随着妇人走了过去。 主人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出头的妇人,保养得很好、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郑豆豆朝着主人行礼:“夫人。” 夫人点点头,看着郑豆豆身上的衙役服饰,“你是公差?” “是。” 夫人似是无意:“女子也可以当公差吗?” 夫人是看到郑豆豆身上的衙役服饰才特意招了郑豆豆过来问话。 “按规矩女子是不可以当公差的,不过我的情况有些特殊。” 夫人表现出“好奇”:“怎么特殊?” 郑豆豆将她的经历说了。 夫人的表情略有些奇怪:“这么说来,你如今在大理寺景评事手下做事?” 郑豆豆觉得夫人口中的“景评事”有些奇怪。 景奕行是大理寺评事不错,但是“景评事”的称呼仅限于官场当中,而且要对景奕行的官职很熟悉之人才这样称呼。 一般人都只会称“大人”、“景大人”。 郑豆豆她们这些景奕行的手下更是直呼“大人”。 而这位夫人还称呼得如此正式“大理寺景评事”。 但郑豆豆没有将自己的讶异表现出来, “是,我如今是景大人的手下。” “听说芳菲书院的案子就是景评事破获的,那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 “那是自然”,郑豆豆颇有些得意:“欧如意在芳菲书院欺凌其他学生的事情还是我打听出来的。” “听说最开始怀疑的凶手是什么公子?” “那纯粹是胡说。” 郑豆豆十分自来熟地在夫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准备长谈。 之前的妇人想要阻止郑豆豆的“放肆”行为,被夫人暗中阻止。 “当初我打听出欧如意的霸凌行为时就知道她死的当晚约了小乔公子,可是我从来没怀疑过小乔公子是凶手。 景大人也从未怀疑过。” “为什么?” “欧如意与小乔公子没有生死之仇,小乔公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想要收拾欧如意有许多种办法,根本没必要用杀人这种惹祸上身的愚蠢办法。” “就凭这一点你们就不怀疑小乔公子?” “也不完全是”。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 “其实当初问那些被欺凌的学生话时,我就怀疑是她们联合起来设计了欧如意的死,但当时我不太想继续往下查,因此只将周云一个人带回了大理寺。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就出现了莫名其妙的证人,还将凶手的嫌疑往小乔公子身上引,我们才决定将案子查个清清楚楚。” “你们为什么不想继续往下查?” “是我不想继续往下查,景大人还是决定要查清楚的。 景大人说身为执法人员将案件查清楚是我们的职责,他说会替那些被欺凌的学生向太后求情轻判,但我觉得他将事情想得太美好。” “你为什么觉得景大人将事情想得太美好?莫非你不相信太后会轻判那些被欺凌的学生?” “那倒不是。” 夫人来了些兴趣:“怎么说?” 郑豆豆看向夫人,转了话题:“夫人,你与欧家关系挺好吧?” 夫人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我说起欧如意欺凌其他学生时你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如果不是与欧家关系好是什么?” 听到这话,夫人倒是笑了。 这一笑之下,夫人身上的严肃消散了许多。 “小姑娘,你挺敏锐,看来你这公差还真不是白当的。” “那是自然,我还有两个不为人知的特长: 一是记忆力超好,凡是我想记住的内容我都能记住。还有…… 罢了,另外一个特长虽然实用但上不得台面,不说也罢。” 夫人也没有追问郑豆豆另外一个特长是什么,只是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说起欧如意霸凌时我的情绪的确没有波动,不过并不是因为我与欧家关系好。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历经过战乱、逃难、饥饿、寄人篱下等各种艰难,看尽欺骗、折磨、打压、奉承等世事百态,欧如意的事情便真的不算什么。” 听夫人如此说,郑豆豆安慰她: “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已经过去,我瞧着你现在挺好,要珍惜当下。” 夫人略笑了笑没有接话。 郑豆豆却接着往下说了: “当初我不是不相信太后,只是觉得就算太后轻判那些学生也保不住她们。 欧家势力太大,如果真要对付那些平民学生,根本不用欧家亲自动手,下面的官员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让那些学生家破人亡。 我很同情那些学生,所以当初周云出来认罪我就想囫囵结案了事。 只是没想到太后会罢黜欧尚书令及他两个儿子。” 夫人听到这里微微笑了笑。 “在你眼里,景评事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开始认识景大人的时候,我对他印象不好,觉得他不通人情、冷漠无情。 可是跟着他做事后对他却很佩服。 他家世应该很好,可他身上没有一点贵家公子的骄矜之气,也没有看不起平民百姓。 他做事也很认真,每一宗案件他都要反复推敲、仔细琢磨,生怕冤枉任何一个人。” 第108章 郑豆豆又忽悠开 听郑豆豆说起景奕行的家世时,夫人的表情略微有些奇怪。 “你不知道景评事的家世?” 郑豆豆摇头: “我只知道他曾是官家的亲卫,说是亲自求了官家才去的大理寺任职。 既然十五岁就能当官家的亲卫,不是贵家子弟出身是什么?” 夫人点头:“你倒是没猜错,景评事的确是贵家子弟出身。” 说到这里,夫人又转了话题:“你觉得如今这世道如何?” “我没有经历过战乱、灾荒年代,因此并不能像那些高寿老人一样感叹如今真是个好世道。 但我还挺喜欢东京城这样繁华热闹的场景,希望百姓能永远这般太平、安乐。 要是世道能对所有人都平等一些、少些强权压迫就更好。 尤其对女人公平一些。” 夫人在听前面的话时倒没太大触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问道:“你为什么觉得世道对女人不公?”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男人可以一妻多妾,对女人动不动就提什么‘三从四德’,可是,凭什么女人就一定要守那样多的规矩、还要听男人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让女人出来讨生计,好好养在家中。 可实际上呢? 为了养家糊口、推动经济,男人让女人出来做农活、当雇工、经商,但同时却死死压着女人不能科举、入朝为官,甚至当公差也不行,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这样都不是对女子不公,那要怎么样才能算?” 夫人看着郑豆豆:“那照你所言,我们身为女人又该如何自处?” “我开始时也想不通为什么世道对女人如此,是十三安慰了我。 十三说因为如今是男性掌权才造成女性地位低下。 说在商朝,女性几乎与男性一样,可以参与祭祀、领兵作战、受封封地等。 只是后来,男性为了稳固他们的地位、想彰显他们的不凡,才慢慢不允许女性参与朝廷事宜、还给女人定下许多规矩。 但十三跟我说: 女人虽然现在地位低下,但也不能自己就先放弃。 只要女人坚持不懈地努力,或许很多年以后,女人也可以同男人一样读书、学习、当差、入朝为官、领兵作战、受封封地。 要是女人自己先放弃了,或许就真的永无出头之日。 我也一样,假若我自己都对做好衙役工作没有信心那或许不久后就真的做不成衙役。 但只要我不放弃、做得比其他衙役都好许多,或许就能一直做下去。” 夫人若有所思:“这个十三倒有些见识。” “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现在是东京府衙的仵作。 不过她不是普通的仵作,她能从尸体上看出许多别的仵作看不出来的线索,景大人最近破获的几起案件都是十三验尸提供的线索。 这次也是她验出欧如意服食了致幻药、从致幻药这条线索才将整件案件查清。” 听郑豆豆说到验尸,之前带郑豆豆过来的妇人轻轻“咳”了一下。 郑豆豆接收到妇人的提示,不再说验尸之事,但仍然不忘夸路十三。 “十三也很会读书,如果她能参加科考,一定能考中进士。” 这时,妇人轻声提醒:“夫人,天色不早了。” 夫人没有理会妇人的提醒。 “既然你刚才说到世道对女人不公,芳菲书院的命案你又参与了调查,那我问你,你觉得芳菲书院还有继续办下去的必要吗?” “自然要继续办下去。” 郑豆豆看着夫人道: “我知道因为霸凌事件让大家对芳菲书院提出质疑,但那不是因为不该办芳菲书院,而是芳菲书院的管理不到位。 假若规范芳菲书院的章程、赋予芳菲书院的山长更多权利、让山长可以依照书院章程大胆管理书院的每一名学生,那也不至于此。 不过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景大人说的,我觉得有道理便记下了。 我自己的意思就简单多了。 虽然现在送女儿到书院读书的多是那些富裕的平民家庭和权贵之家,但也是提升女人地位的一种途径。 既然如此,我自然支持芳菲书院继续办下去。 不过十三说了另一番话,我觉得更有道理。 十三说: 如今女子不能参加科考,那就不能只学经史子集,还要学些杂科内容,让女人能切切实实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 比如医、药、算学、经营等等。” 听完郑豆豆这番话,夫人沉思起来。 一会儿后,夫人从沉思中醒过来,问郑豆豆: “你陪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豆豆,大家都叫我小豆子。” “小豆子,你很好,认真跟着景评事做事,说不定真如十三说的有奇迹出现也不一定。” 郑豆豆朝着夫人甜甜一笑,露出嘴角的小酒窝:“多谢夫人。” 夫人盯着郑豆豆的酒窝看了一眼:这孩子笑起来真讨喜! …… 离开三花酒楼后,妇人问夫人:“你说郑豆豆是不是猜到了你的身份才故意说了这些话?” 夫人正是当今太后,她是想听一下民间的声音才特意出宫来。而酒楼就是最好的消息来源之一。 因着许多朝廷官员都会去潘楼等大酒楼,她才特意选了人不少且朝廷官员不多的三花酒楼。 太后看了妇人一眼: “阿彩,你是在宫中待得太久才这样疑神疑鬼。 她连奕行的身世都没弄清楚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身份?不过她猜测我是哪位高官夫人倒有可能。 还有,她说奕行那些话再真切不过,妥妥就是奕行本人。” “这倒是,小景大人做事再认真谨慎不过。” 说起景奕行,太后叹了口气: “奕行小时候哪是现在这个性情,我还记得阿尧当年带他进宫的情景,像个皮猴子,连先帝也不怕。 阿尧当年坚强一些就好了,要是她能活到现在,不仅奕行多个依靠,我也多个说话的人。” 太后口中的阿尧是景奕行的祖母、先帝的妹妹大长公主。 太后刚入宫那会,阿尧帮过太后,虽然两人明着没有多少交往、但私下感情很好。 第109章 万俟肆求助 见太后感伤,阿彩安慰她: “大长公主也不完全因为当年那事才去的,她身体素来就弱,生景大人时还落下病根,否则也不会只有景大人这一根独苗。” “是啊,阿尧如今只留下奕行这一个血脉,我总不能让她在地底下也不安心。” “这些年你很关照小景大人,否则当年也不会用心将他安排到官家身边。 瞧官家的样子,他对小景大人比对别人还是亲近。” 太后的确对景奕行不错,但景奕行还很年轻,以后的天下终究是官家的,因此太后才费尽心机将景奕行安排到官家身边。 这些年也没表现出对景奕行格外亲近。 不过阿彩后面一句话太后并不认同。 官家为人仁厚不假,但他习的是帝王之术,要说会多照顾景奕行只怕也不能。 幸亏景奕行也没想着倚仗祖荫,勤勤恳恳为官,这才让官家对他略有所不同。 …… 送走太后后,韩三花也忙完过来了。 “小豆子,听说你刚才在和一位夫人聊天,聊些什么?” 郑豆豆凑到韩三花耳边轻声道:“我怀疑她是太后。” 韩三花惊道:“你说什么?她是太……” 郑豆豆急忙捂了韩三花的嘴,“你小声一点。” 韩三花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她是太后?” “最开始我只以为她是哪家权贵家的夫人,可是她称呼景大人为‘景评事’我就有一点猜疑。 最后她问我如何看待这个世道、再问我如何看待芳菲书院的开办,我就猜到她身份了。 我还特意在她面前说了十三许多好话。” 郑豆豆替路十三说好话倒不是希望路十三被重用,只是担心万一有一天路十三身为女子的身份暴露,也好替路十三求情。 “那也不一定”。韩三花尤自不信:“或许真是哪家权贵家的夫人,替她们家大人出来打听民意呢?” 郑豆豆用看白痴的眼神看韩三花: “你觉得那些大人需要他们家的夫人替他们出来打探这样的民情? 再说,刚才那位夫人坐在中间位置,旁边几桌全是护卫她的人,你见过哪家夫人有这么大的排场?” 韩三花不服:“照你这么说,那你为什么第一眼没认出她的身份?” “我之前不是没往这方面想吗。” 两人吵吵闹闹出了三花酒楼大门。 …… 第二天,郑豆豆和景奕行在大理寺忙的时候,万俟肆像风一般闯了进来。 万俟肆将景奕行案桌上的资料往旁边一推:“奕行,我刚才又去找了小墨,他还是不理我。” 景奕行将手中的毛笔放下,“你是怎么找的?” “我就是同他赔礼道歉、让他原谅我,还买了他喜欢的东西。” “你这样太没新意,诚意也不够。” “那你替我想想办法。” 景奕行想了一会,说了两个办法,万俟肆都道他实施过了,没用。 “那我就不知道,我平素也不惹小墨生气。” 万俟肆又开始抓耳挠腮。 景奕行看了一旁的郑豆豆,心想她平时主意挺多,不如问问她。 “郑豆豆,你说小肆要怎么做才能获得小墨原谅?” 因着乔墨不理他一事,万俟肆来大理寺找了景奕行几次,郑豆豆旁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今见景奕行问她意见,郑豆豆脱口而出:“这还不简单,投其所好。” 万俟肆闻言道: “这个我知道,小墨最喜欢吃,所以我每次去找他都给他带了他喜欢的吃食,可是不管用。” 郑豆豆将手中的资料放下,看着万俟肆道:“那个自然不管用,太过敷衍。” 万俟肆窜到郑豆豆面前,“那你说要怎么做才有用?” 景奕行看着这一幕隐隐有些不爽:小肆和郑豆豆是不是隔得太近了? 可郑豆豆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妥:“要你亲自做的才有诚意。” 万俟肆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让我学做吃食?”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挑几样小乔大人最喜欢吃的吃食,去向厨师请教如何做,然后学到七、八分再做给小乔大人吃。” “可我只会舞刀弄剑、从未拿过菜刀。” “正因为难才有诚意,否则只是去酒楼买有什么稀奇?小乔大人想吃时难道不会自己去吃或者叫人去买吗?” 万俟肆挠了挠脑袋,郑豆豆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万俟肆朝着郑豆豆揖手:“多谢,如果这个方法管用,我请你喝酒。” 说完后万俟肆都不和景奕行打招呼就如风一般离开了。 景奕行却是出了神: 郑豆豆也很喜欢吃,可他替她叫了那么多次吃食好像也没多讨她欢心,难道是因为他心不够诚? 他要不要也学做几道郑豆豆喜欢吃的菜做给她吃? 如果郑豆豆知道景奕行想了这么多,只怕吓也吓死了。 …… 在万俟肆努力学做菜的时候,官家给了乔墨一个任务。 “前段时间温州和台州等沿海知府向朝廷上疏:言沿海发生台风、海啸,损失严重,朝廷已派了官员前去赈灾,你过去看看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温州、台州沿海一带的台风多发于夏秋季节,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官家总归还是更相信皇城司。 乔墨应了。 官家又道:“之所以派你去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查那个与太阳图案有关的神秘组织。” 之前乔墨向官家汇报: 根据朱文鸿的去向判断神秘组织所在地在江南东路与两浙路的中南部和福建路的北部,那温州、台州、建州、信州、衢州一带都有可能。 乔墨又应了。 官家又道: “你身体一向畏寒,不过此行是往南倒也无碍,你就当在南方过个冬。 只是,你此行有危险,需要一个武功高的人护你周全。” 如果是平时,乔墨肯定会提出让万俟肆陪他一起去,因为身边之人就属万俟肆武功最高。 可现在,乔墨还在和万俟肆冷战,他不想让万俟肆陪他去。 “官家,能不能让奕行与我一起去?他武功高、脑子也好使,还知道神秘组织一事。” 官家想了想: “奕行倒是适合,只是他在大理寺太显眼,如果这个时候不见他,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你回去后先做准备,护卫你的人我再考虑。” 乔墨应了。 第110章 小墨小肆和好 乔墨回府就开始准备南下所需物品,可是当晚,万俟肆如风一样卷进乔墨的院子。 “小墨,官家让我陪你一起南下。” 乔墨不理万俟肆。 万俟肆将手中提的食盒放到桌子上。 “小墨,这是我做的片烤鸭、鱼羹和酱香排骨,原本想等做得再好一些才给你吃,只是这两日就要南下,便先给你带来了。” 万俟肆一边说一边将食盒里的菜摆到桌子上。 听说是万俟肆做的,乔墨瞥了一眼。 片烤鸭烤得一点也不均匀,有的地方焦了、有的地方还夹着血丝。 鱼羹里面的火腿丝、香菇、竹笋末与鱼肉混成稠稠的一团,没有一丝美感。 至于酱香排骨……还是不评论了。 不过,乔墨肯定这定不是哪家酒楼卖的,因为没有哪家酒楼会出售这样的菜品。 乔墨看向万俟肆的手,手背上有一片被烫伤的水泡,手指还有几道被菜刀割伤的伤口。 他还真去学做菜了。 乔墨内心触动,由着万俟肆拉着他在桌子前坐下,又默默接过万俟肆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块卖相还不错的烤鸭。 味道……倒也没想象中那么差。 见乔墨终于肯理自己,万俟肆大喜,在乔墨对面坐下。 “小墨,这片烤鸭和酱香排骨是跟着潘楼的大厨学的,这鱼羹是跟刘楼的大厨学的,他们说只要我勤加练习定能出师。” 乔墨吃完一块烤鸭后放下筷子。 万俟肆殷切地望着乔墨:“小墨,有几成功底了?” 乔墨顿了一下,违心说道:“五、六成吧。” 万俟肆大喜:“郑豆豆说只要我能学到八成你定会喜欢吃,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成。” 一边说万俟肆又殷勤地舀了碗鱼羹递给乔墨。 乔墨接过喝了一小口就放下。 “你学做菜是郑豆豆出的主意?” “是啊,我去问奕行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你高兴,他让郑豆豆想,郑豆豆便让我做菜给你吃。 没想到她的办法还真管用。” 万俟肆知道乔墨嘴刁,见乔墨放下不吃倒也不劝,只道:“等我出师了再做给你吃。” 万俟肆之前去学做菜是为了让乔墨不再生他的气,可现在觉得能替乔墨做吃食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这段时间与万俟肆置气难受的不只万俟肆,乔墨的心里更不舒服,见此也不想再和万俟肆计较,顺势应了声“好”。 乔墨这声“好”让万俟肆心花怒放,他马上起身坐到乔墨身边将手搭上乔墨的肩。 “小墨,以后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相信你,要是我错了你骂我罚我都行,只是别不理我。” 万俟肆的靠近让乔墨的身体有些僵,他将万俟肆的手拂开往边上移了移。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万俟肆也不在意,唤了雪松过来收拾没吃完的菜。 雪松看着几样菜,惊道:“万俟公子,怎么这样不上台面的菜你也买来了?” 万俟肆一点也不生气雪松这样说,还一个劲地对雪松道:“这是我做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雪松狐疑地看着万俟肆:“你做的?” “是,我做的。” 雪松犹豫地夹了一块烤鸭吃,皱眉:“太难吃了,万俟公子,我看你以后还是别做了。” “很难吃吗?” 万俟肆也夹了一块烤鸭吃了:“是不太好吃,不过也没那么难吃吧?小墨还夸我学到了五、六成。” 看了一眼乔墨,雪松乖觉地收了口。 公子说有五、六成就五、六成吧! 雪松收拾完后,两人说起了正事。 “小墨,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既然官家已让你陪我去,那我们就明天出发。” “你还准备带谁去?” “这次去是暗访,我只准备带雪松。” “那我就带上蓝柏,他身手不错。” 竹青、雪松、蓝柏三人,蓝柏的武功高出其他两人不少,万俟肆曾经想将蓝柏留在乔墨身边护他安全,但乔墨没同意。 “你要不要回去同你娘道个别?” 如果平时,万俟肆定是要回去同他娘说一声,可乔墨好不容易才原谅他,他舍不得离开。 “不用了,今晚我在你这里睡,明日让雪松去送个信就行。” 当晚,万俟肆像往常一样躺在乔墨身边睡下。 以往乔墨没觉得什么,这次不知为何,乔墨浑身都不自在。 “小肆,你去另外的房间睡,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万俟肆一脸不解:“以前都是这样睡的,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没生你的气,只是最近我一个人睡习惯了。” “那我往边上睡一点。” 万俟肆往边上挪了挪,然后闭上双眼。 见万俟肆不肯离开,乔墨也不好再说什么,免得万俟肆生疑,只好僵硬着身体慢慢睡去。 乔墨睡着后,万俟肆睁开了眼,抬起头看了一眼乔墨的脸,然后心满意足睡去。 第二日一早,万俟肆让雪松去通知蓝柏过来,顺便告诉他娘他要出东京城公干。 雪松走后,乔墨去了景府。 万俟肆自然跟在乔墨身边。 见到两人形影不离,景奕行会心一笑。 “奕行,官家让我南下秘查神秘组织,还让小肆陪我一起去,我准备今天出发。” 因着此次万俟肆同行,乔墨倒没避着他。 景奕行想起邵少监的那个模型来。 “那个会看天象之人定是神秘组织的成员,神秘组织的势力或许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你此行需小心。” “我会小心。” 自从猜测邵少监当上司天监少监是得力于神秘组织后,景奕行就对神秘组织更为忌惮。 自古至今,像李淳风这种勘破天机之人都只选择“天选之主”,不过神秘组织那人或许只懂些天象,远没有李淳风那般本事。 和景奕行告完别,乔墨回了乔府。 蓝柏已跟着雪松到了,除了腰上的佩剑外,就只背上一个包裹。 乔墨见状,道:“既然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 雪松进到屋内,手忙脚乱地背、提、抱了七个包裹出来。 万俟肆和蓝柏见状也不奇怪,两人各伸手接过几个包裹。 …… 第111章 荷花失踪 乔墨离开东京已是深秋,在初冬时,周云六人被押送到真定府服劳役。 这一天是周云六人的启程日期。 景奕行看着埋头苦干的郑豆豆,问她:“你想不想送一送周云她们?” 郑豆豆将头从案卷堆中抬起,不解问:“我为什么要送她们?” “你不是挺同情她们吗,我以为你会想要送送她们。” “我是同情她们,所以才会替她们求情轻判,可是我与她们原本没有交情,送她们就没有必要。” 见郑豆豆想得清楚明白,景奕行遂也不再纠结此事,也埋头看起案卷来。 此时景阳门外,聚集了众多芳菲书院的学生。 当大理寺公差押着周云六人到来后,梁芝、孙若兰和姜蕊代表学生们上前与公差交涉。 对方三人是贵女,公差拿了对方递过来的银子,去到一旁。 学生们纷拥而上,更有贺欣几个平日与周云关系好的学生哭了起来。 周云拍了拍贺欣,安慰她: “不要伤心,多亏大家替我们求情我们才得以轻判。 如今不仅保全了性命,也只是去真定府服几年劳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强身健体、修心养性。” 被周云这样一说,学生们顿时又哭又笑起来。 梁芝道: “通过这次的事情,我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我们虽然身为女子,只要齐心协力也可以成就一番事情。 我不打算这辈子只囿于后院之中,虽然还没想好以后做什么,哪怕只是办一个小学堂,教授穷苦人家的女儿认字、读书、明理也是好的。 周云,等你们服完劳役回来,假若也有与我相同的想法,我们大家一起做一些事情。” 梁芝之前自诩名门贵女,不屑于和普通人家的女子相交,对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也不以为意,可这次的事情让她意识到: 无论贫穷贵贱,每个人都有正常活着、有尊严活着的权力。 天下还有许多受苦受难、身不由己的穷苦女子,身为贵女享受着荣华富贵就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而不是冷眼旁观。 孙若兰接话: “我赞同。 我也想同男子一样做些事情,而不是每日待在闺阁伤春悲秋。 就像郑豆豆,虽然规定女子不能当衙役,可她不也做得好好的?景大人还很器重她。” 孙若兰之前认为她的职责就是嫁入一高门大户执掌后院、相夫教子,可是这次让她意识到: 既然普通百姓女子都能为出门做事、经商,她们这些贵女为什么一定要在后院生活? 周云豪爽表态:“只要你们到时候不嫌弃我,我一定替你们鞍前马后效力。” 曾晰几人也纷纷表态赞同。 梁芝的豪气更甚:“好,等你们回来,我们一起做一番事情,也不枉在芳菲书院读了几年书。” …… 要是平时郑豆豆知道她成了不少闺阁女子向往的榜样,只怕要笑到打滚。只可惜此时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刚才郑行派人给她送信:丁四的未婚妻子荷花失踪了。 以前在东京府衙时,郑豆豆与丁四出外执行任务都分在一组,两人感情颇好,闻言她向景奕行告了假飞奔东京府衙。 见到郑豆豆,东京府衙的胥吏们这次没有齐齐上前热情招呼,而是神色颇为沉重道“小豆子你也来了?” 郑豆豆找到郑行:“爹,怎么回事?” 郑行神色沉重道: “丁四昨晚回去就不见了荷花,他当时不以为意,只以为荷花在外面有事耽搁了。 可到了晚上荷花还没回丁四便急了,四处找都没找到,因此今日清早便报了案。” “丁四找了哪些地方?” “荷花的亲戚、朋友家以及荷花常去的地方都问过,昨日没人见过荷花。 今日清早报案后,我使人去东京各青楼、地下暗处也问过,没人见过荷花。 我还拜托牙婆向生口牙人处问过,也没有荷花。” 如果这样那就麻烦了! 牙婆是专门从事人口买卖的人,但牙婆进行人口买卖并不违法,好的牙婆还受高门大户的欢迎。 生口牙人干的则是拐卖儿童、诱拐妇女的勾当,本朝律法对这种贩卖人口的行为严惩不贷。 虽然律法对这两种人的态度不同,实则这两种人之间会互通往来。 一般情况下生口牙人不愿意得罪官府和衙役,官府直接问他们不会承认,但是通过牙婆来向他们打听,只要情况不严重他们都会卖官府一点面子。 比如荷花只是一个普通衙役的未婚妻子、又得快班班头亲自讨人情,只要荷花在他们手中、他们都会放了荷花。 反倒是那些高门贵女们他们不敢放,怕事后被追责。 可是,荷花只是普通女子,如果不是被青楼、地下暗处扣了,也不是被生口牙人拐了,那会是谁做的? 郑豆豆想了一会问郑行:“最后一个见到荷花的人是谁?是在哪里见到的?” 郑行白了郑豆豆一眼:“你这是审我呢,我还没来得及问。” 郑豆豆尴尬笑了一下,她这是跟着景奕行的时间久了,不自觉进入案情审问模式。 从郑行这里再也问不出消息后,郑豆豆去见丁四。 才短短时日未见,丁四比起上次见时憔悴了不少,想来是因为荷花失踪一事。 郑豆豆先是安慰了丁四两句,然后问他:“昨日最后一个见到荷花的人是谁?” 丁四哑着声音回答: “昨日申时,荷花同我娘说出去买点东西,然后便一直没回。 认识荷花的人我都问过,有人申时末在织物街看到过荷花,那时她正在同人讨价还价买东西,然后便再也没人见过她。” “荷花最近有无异常?”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荷花一直都很正常,不存在知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性格极好,从未得罪过什么人。 我们约定下个月成亲,她最近日日忙着准备嫁妆,不是在家绣嫁衣、陪我娘,就是出门采办嫁妆。 她今日去织物街也是想添置一些新被子、床单等。” 丁四不是第一天当衙役,该想到的事情都想过。 第112章 乔墨万俟失踪 听丁四如此说,郑豆豆沉思起来: 既然荷花不是被人灭口,那就很有可能是被人掳走。 还不是本地的生口牙人。 织物街那一块热闹非凡,但来往人员也杂、多,如果掳了荷花要带走的话很有可能第一时间就是离开东京城。 从织物街离开东京城可以走水、陆两路,但这种拐带人口一般不会从东京城直接走水路。 郑豆豆在脑中想了一下东京府的地图,如果走陆路的话,离织物街最近的是曹门和宋门。 郑豆豆对丁四道:“去曹门和宋门问一下,看有没有异常。” 丁四也是急了才没想到这处,闻言急急道:“我这就去。” 看着丁四急急离开的背影,郑豆豆有些唏嘘。 因着家里有个长年吃药的娘,丁四入不敷出,只有荷花不嫌他穷、不顾家里人反对愿意嫁给他。 尤其荷花还是个年轻貌美、性格温良的小娘子,丁四对荷花很是爱重、欢喜。 东京府衙不知有多少未成亲的胥吏一边感慨丁四的不易又一边羡慕他有个好娘子。 好不容易两人就要成亲,却又遇到这档子事。 要是荷花真遭了不测,只怕丁四从此会一蹶不振。 …… 郑豆豆蔫头蔫脑回了大理寺。 一看郑豆豆这模样,景奕行便知事情大约不妙。 “荷花怎么样了?丁四还好吧?” 郑豆豆将事情略略说了。 “丁四状况很不好,假若荷花真出了事,我担心他会一蹶不振。” 景奕行安慰郑豆豆: “论找人,东京府衙强过大理寺不知多少,有你爹帮忙,应该很快就会有线索。 不过要是有我帮得上的地方,也一定告诉我。” 郑豆豆点了点头。 可事情发展不如人意。 丁四那日去曹门和宋门问了,的确有不少马车出城,可是出城的人都有通关文牒和公凭,守门的士兵并没有每辆马车都细细检查。 而自荷花失踪后,东京府衙又莫名失踪了两名女子。 经过郑行查问,这两名女子都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之人,且都是没超过十八岁的未婚女子。 再问丁四,荷花虽然不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但当初上户籍时他爹报错了时辰,在东京府户籍上的记载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八岁。 这下,就不是单纯的失踪案了。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生,根据易经阴阳学说,被认为阴气重,因此也常常被当成祭品供奉天地神魔。 特别在一些偏僻落后的地方,更是信奉这一套。 还有一些特别的族众,也信奉这一套。 而荷花的户籍资料泄露也说明东京府衙有内鬼。 东京府尹对这起失踪案重视起来,勒令属下查明这宗案件。压力自然而然又落到郑行身上。 郑行决定从内鬼这条线索查起,可是东京府衙的官员、胥吏、杂役加起来共有三百多人,一下子哪能查得清? 可这时的郑豆豆却无暇帮郑行,因为景奕行正在问她: “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南下,因赶时间需要快马加鞭、日夜赶路,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景奕行此时的神色比往日更肃穆、沉重。 郑豆豆一见景奕行的神色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情,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景奕行想了一下后道:“小墨和小肆失踪了,我要去找他们。” “你之前急匆匆离开就是因为这事?” “嗯,我进宫向官家汇报,官家同意我南下找他们。” 官家给了景奕行进宫的通行令牌,只是非紧急事情景奕行从来没用过。 之前,景奕行收到雪松传回的密信: 乔墨和万俟肆在查实台州台风真相前往温州的路上失踪,雪松和蓝柏四处追查却毫无线索。 景奕行收到密信后马上进宫找官家,将情况向官家汇报,官家让他尽快出发。 郑豆豆脑袋一转:“小乔大人南下是不是与神秘组织有关?” 景奕行点点头:“但此事是机密,小墨是以查实台风赈灾一事的名义南下。” 既然如此,此行再艰辛郑豆豆也要去。 “我同你一起去。” “那你先回去准备,顺便知会一下你爹。” 郑豆豆应“好”。 离开大理寺后,郑豆豆去了东京府衙找路十三。 “十三,我明日清早要随景大人出东京府公干,此次要去多久尚未可知,你有没有毒药和解毒药?” 路十三非常敏感:“此行很危险?”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也不是,我是有备无患。” 路十三太了解郑豆豆了,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身为公职人员,郑豆豆没得选择。 “你明早出发现配是来不及了,我那里还有些迷药和毒药,不过都很普通。 解毒药却是没有现成的,解毒需要对症下药。 不过我曾在药叔那见过一种璇玑丸很是特别,或许用得上也不一定。 据药叔说中毒后服用璇玑丸,可冻结人的血脉,使人自动进入假死状态,不让毒蔓延全身以至毒发身亡。 璇玑丸适合那种快速致人死亡的毒。 但是服用璇玑丸也有弊端,服药后七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服用解药就会变成真正的死亡。” 郑豆豆对璇玑丸表示出极大兴趣。 路十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这就上药山找药叔问问,看他能不能给我璇玑丸。” “我同你一起去,在药山下等你。” 药叔不让路十三带人上山,因此郑豆豆只说在药山下等。 路十三摇头: “不用。 我现在出发,不出意外今晚能赶回来。假若有特殊情况,无论如何我明早一定赶回来。” 郑豆豆将头在路十三身上蹭了蹭,“十三,你对我真好!” 路十三摸了摸郑豆豆的头,“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路十三走后,郑豆豆又去找了郑行。 可惜郑行不在,他外出查失踪女子一案去了。 郑豆豆又去买了几张猪里脊肉烧饼和十几张可以保存几天的干饼,再去买了肉脯和可以保存几天的的小菜,然后回家了。 郑豆豆将买的吃食收进包裹里,再拿了几件换洗衣裳和牙刷牙粉,就只差路十三的药了。 第113章 你的血能治我的毒 药山 今日不仅药叔在、山叔也在。 当听闻路十三要璇玑丸时,山叔先开口了。 “不行,少爷花了十年时间才找齐配璇玑丸的药材,一共也只配了两颗出来,少爷关键时候要用。” 药叔阻止山叔继续往下说,对路十三道: “我可以给你一颗璇玑丸,但是你得每个月给我一小瓶你的血。” 药叔的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并不冰冷无情。 路十三答应。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你的血?” “你肯定有用。” 药叔定定地看了路十三一会:“你很聪明,只怕你已猜到我为什么要你的血了。” 路十三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点了点头:“刚知道。” 上次上药山被药叔咬伤吸血后,路十三并没有怀疑。可现在药叔提出要她的血、再联想上次她醒来后药叔突然问起她的身世,路十三便猜到了。 “你猜的没错,你的血对我的病有抑制作用。” “是不是与我身世有关?” “这个我不确定。 我中的不是普通的毒,而是南强的蛊王。如果没有施术之人解蛊、只有南疆圣女的血才能起到抑制作用。 这么多年,我想尽一切办法都只能控制住蛊虫不要我的性命,只能被蛊虫反复折磨。 可上次,我无意吸了你的血后却抑制住蛊虫发作,从那之后到今天,蛊虫在我身体里安分许多。” “这么说,我与南疆圣女有关?” “这就是我不确定的原因。 南疆圣女一生都不允许成亲、生子,南疆圣女也不是女承母传承下去,而是上一代南疆圣女临死前才会感应到新一代南疆圣女的存在。 而且也只有上一代南疆圣女死后新一代圣女的血脉才会被激发。 可是,现在的南疆圣女还好好地活着,按理说不可能会有新一代圣女产生,可你的血却又实实在在能抑制我体内的蛊王。” 路十三没想到其中情形如此复杂。 “南疆圣女是什么样的存在?” “南疆的最高统领是南疆王,南疆圣女在族中却有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待遇,这与南疆这个族群有关。 南疆能独自屹立数百年不被外族吞灭是因为南疆人擅养蛊虫。 而这些全都是因为南疆圣女的存在。 传言只有南疆圣女的血才能培养出厉害的蛊虫。” 路十三淡淡道:“这么说来,南疆圣女其实是个悲剧的存在,她只是一个活的鲜血供养体。” 药叔想了一下:“你这么理解也没错。” “既然南疆圣女的血可以抑制你体内的蛊王,你之前怎么没去求助?” 药叔没有回答。 路十三也没有再问。 “我每个月给你一小瓶血倒是没有问题,只是我也有条件: 希望这个秘密只有我们三人知道。” 路十三才不稀罕当什么南疆圣女,她只想做路十三。 “我答应。” 路十三看向山叔,山叔道:“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瓶子呢?” 药叔起身拿了一个瓷瓶出来。 说是小瓶子,其实也不算太小,能装一小碗血。 路十三面不改色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将血流进瓷瓶里。 当血流满瓷瓶后,路十三止了血。 “下个月这个时候我会再上药山。” 药叔接过瓷瓶,声音干涩:“谢谢!” 听到药叔这声充满歉意的“谢谢”,路十三心中微有的一些些不舒服也没了。 “不用,我认毒解毒的本事都是你教的,我的血能帮到你我愿意。” 路十三的话一向不多,能说这么多已很难得。 两人认识以来,药叔不仅传授路十三知识、还帮过她好几次,也从来没让路十三做过什么,如今有机会帮药叔让路十三觉得还些人情也好。 路十三告辞下山,药叔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无踪才转身往屋内走去。 “公子,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此事?” “之前我也不确定,直到这么长时间我体内的蛊毒没有再发作过我才有些肯定。” “这么说,路十三才是真正的南疆圣女?南疆现在的那个圣女是假的?” 药叔淡淡道:“应该不会错,几百年来,南疆一直只有一个圣女的存在,没听说过有两个圣女并存。” “我就说,明明你对南疆有恩,当初求南疆王帮忙他却没有答应,原来那个时候他们的圣女就是假的。” 药叔不置可否。 “少爷,是不是有了路十三的血你的蛊毒以后就不会再发作?” “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路十三的血目前的确能抑制我体内的蛊虫。” 过了一会后,山叔又问:“少爷,你要不要告诉南疆王圣女的存在?” “南疆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如今只是一个隐居之人。” 说这句话时,药叔的声音淡到极致。 山叔想起往日风云,他家少爷那样好的一个人如今却沦落至此,心里的恨意又重新浮了上来。 …… 在郑豆豆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路十三回来了。 路十三将两个小瓷瓶给郑豆豆: “璇玑丸及其解药都很难得,药叔各只给了我一颗。黑色的是璇玑丸,绿色的是璇玑丸的解药。 你贴身收好,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要服下。” 对于药叔让她每个月贡献一小瓶鲜血的事情,路十三只字不提。 路十三又将一个盒子递给郑豆豆: “这里面有外伤药、内伤药、风寒药、迷药、毒药,都是我问药叔要的,药效比起药铺里的同类型药效果好上许多。” 路十三打开盒子,将每一种药的用途、功效一一对郑豆豆说了。 郑豆豆也用心记住。 最后,路十三非常严肃地对郑豆豆道: “小豆子,你给我记住,什么事情都没有你的命重要。 差事做不好丢了也就丢了,可命要是没了那就什么也没了。 就算你不顾及我伤心,也要多想想郑叔。” 郑豆豆用力拍了拍胸脯,“放心,我怕死得很,有危险一定躲得远远的。” 路十三还是不放心,还想多叮嘱几句,可郑豆豆已赖在她身上撒娇。 “十三,你连着骑了几个时辰的马也累了,早些休息。” 见此,路十三只得作罢。 郑行这晚没回,路十三在郑豆豆家睡了。 第114章 决定将话说开 第二天天刚亮,景奕行和竹青就敲响了郑豆豆家的门。 路十三陪着郑豆豆走了出来。 看了眼郑豆豆的装束,景奕行将他马背上的大包裹取下递给郑豆豆:“换上。” 郑豆豆不明所以地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连帽貂毛皮披风、一对貂毛皮护膝、一副羊皮手套和一双鹿皮长靴。 “这是?” “如今已是冬天,骑马赶路会很冷,你身上的衣服抵御不了寒风。” 郑豆豆没有远行经验,看着景奕行和竹青身上的大氅和鼓鼓的膝盖,顾不上计较这几样衣服很贵,进屋去换上。 路十三没有跟着郑豆豆进屋,而是对景奕行道:“小豆子从未出过远门,你多照顾她点。” “我会的。” “千万护好她,不要让她受伤。” “就算我自己受伤,也会护好她。” 竹青:他们两人说什么?我怎么听得都是鸡皮疙瘩? 郑豆豆换好衣服出来,浅灰色的貂毛皮大衣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显得她本人更加娇小玲珑。 路十三上前替郑豆豆理了理衣服,“注意安全。” 郑豆豆朝着路十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嘴角的小酒窝闪现: “我会的。我不在家,你多替我照顾着点我爹。” 路十三点了点头。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嘴角的小酒窝,她什么时候才会对自己这样亲近? …… 景奕行三人上马离开。 两个时辰后,三人下马休息。 郑豆豆下马后对景奕行道:“大人,多亏你的披风、护膝和靴子,否则我定冻成冰人。” 郑豆豆虽然会骑马,但她之前从来没在冬天骑过这么远路程的马。 现在正是冬天,天寒地冻,饶是穿了貂皮披风骑在马上还是寒风刺骨,握着马绳、戴了羊皮手套的手指也冻僵得不像自己的。 活动了一下身体,郑豆豆从包裹里拿出猪里脊肉烧饼和小菜出来,“大人,要不要吃?” 景奕行接过:“还带了什么?” “十三替我准备的药,外伤药、内伤药、风寒药、迷药、毒药都有。” 景奕行的手一顿: 路十三对郑豆豆还真是体贴细致!有她对比想要获得郑豆豆的心难上加难!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办法没? 第一日晚上到达驿站休息的时候已是亥时,郑豆豆整个人冻得像个冰人,进到屋内缓和了许久才渐渐暖了一点。 大腿内侧也淤了一大片血,还磨破了皮,全身颠得像散了架。 不过郑豆豆没有吱声,只想着晚上让驿站替她准备厚棉裤。 可是郑豆豆走路时的异样还是没有瞒过景奕行,他有些懊恼: 就因为他想郑豆豆陪在他身边的私心,才让郑豆豆受了这罪。否则她此时正窝在家里烤着火。 也懊恼没替郑豆豆考虑周全,没想过郑豆豆从未骑过这么长路途的马。 郑豆豆将房间门关上,脱下外裤在大腿内侧上了药,然后拿了干净细布缠好。 就在郑豆豆穿好外裤准备出门时,房门敲响了。 郑豆豆拉开门,门外站着景奕行。 景奕行手上挽着一个包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我给你叫了碗热羊骨头汤饼,你吃着会暖和些。” 郑豆豆伸手去接,景奕行侧身避开,进屋将托盘放到桌子上。 景奕行又将手上挽的包裹放到一边:“这是给你准备的厚棉裤,明日你穿上会舒服些。” 郑豆豆一顿,“多谢大人。” “你先吃汤饼吧,等你吃完我将碗筷收拾走。” 看着眼前一大碗汤饼和几样小菜,郑豆豆皱了脸:“大人,这么多我吃不完。” 景奕行:“你稍等,我再去拿个空碗来。” 一会儿的工夫,景奕行拿了一双筷子和一个空碗过来:“你夹些出来。” 郑豆豆夹了一半汤饼出来,又用勺子舀了半碗汤:“大人你还没吃吗?” “没,准备等会再和竹青去吃。” 其实这个时候,景奕行的房间正在摆饮食,竹青等着他回去吃。 两人吃完后,景奕行道:“明日还是要早早出发,你早些休息。” 郑豆豆点点头。 景奕行走后,郑豆豆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一条厚棉裤,还有伤药和包扎用的细布。 郑豆豆从未见景奕行对其他人这样体贴过,一时之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如果郑豆豆现在还说不知道景奕行对她“别有用心”那也太矫情了,只是郑豆豆不愿去多想。 她与景奕行的身份天差地别,怎么看都不可能有结果。 既然早就注定,何必多此一举! 郑豆豆想着:等这次回东京后,她就向景奕行提出回东京府衙。 第二天,景奕行感觉到郑豆豆有意与他拉开了距离,中途休息的时候也离他和竹青远远的。 景奕行暗暗琢磨:莫不是自己太殷勤了些?那要不要改变一下策略? 一路之上不知换了多少匹马,三人终于在六日后赶到了乔墨失踪的乐成县。 三人在一间客栈前停下。 下马的时候,郑豆豆全身无力,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还是景奕行早有预料扶住了她才免于真正摔倒。 郑豆豆从来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也从未骑过这么远距离的马,还是在这样寒冻之天。 之前六天全凭着一股意念在支撑,如今到了目的地,郑豆豆再也走不动了。 景奕行对竹青道:“你将雪松和蓝柏带到这里来。” 竹青走后,景奕行抱起郑豆豆。 郑豆豆挣扎:“我自己走。” 这几日,郑豆豆一直与景奕行保持距离,景奕行也有些闷气,闻言瓮声瓮气:“你还走得动吗?” 郑豆豆不说话了:她还真是走不动了! 郑豆豆将头埋在景奕行肩膀上,不让人看到她的脸。 见郑豆豆自欺欺人的举动,景奕行无声笑了。 景奕行要了三间房,让掌柜送热水到房间。 景奕行将郑豆豆抱进房间放到椅子上坐好,“等会热水来了泡个澡会舒服很多。” 郑豆豆轻声“嗯”了声。 景奕行在郑豆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这几天为什么避着我?” 郑豆豆低头看着地面不说话。 或许是因为来了陌生地方,也或许是刚才抱过郑豆豆,景奕行的贼胆大了不少,他决定今日将话说开。 第115章 我喜欢你的温暖 景奕行决定将话说开。 “我想来想去,你这几天避着我的原因只有一个:你察觉到我对你不同。 可我……” 郑豆豆阻止景奕行往下说,抬起头看向景奕行:“我喜欢十三、十三也喜欢我,我和你不可能。”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的眼睛,不动声色:“你会嫁给路十三吗?” 郑豆豆想了想:反正此次回东京后她就会回东京府衙,暂时用十三做挡箭牌也无妨。 “会,我会嫁给十三。” 景奕行直直地看着郑豆豆,郑豆豆有些心虚,眼神闪烁了两下。 郑豆豆的心虚被景奕行看在眼中,他不紧不慢道:“路十三也是女人,你怎么嫁给她?” 这话无异晴天霹雳,郑豆豆差点跳起来:“你听谁说的?纯属谣言!” “我瞧见你们一起进了延福宫附近的澡堂。” 郑豆豆这下是真懵了! 路十三一直都很小心,那次也是为了满足郑豆豆的愿望才答应与她一起去泡澡,还特意选了那么偏的地方,没想到那样小心还是被景奕行看到了。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一个人看见,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郑豆豆顾不上避嫌,情急之下扯着景奕行的衣袖:“十三能有今日吃了许多苦,求你替她保密。” 郑豆豆神情之间全是恳求,景奕行不想见她如此低声下气。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也不是拿这个秘密要挟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 在知道路十三是女人前,我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插足你们之间,可自从知道路十三是女人后,我便想一心一意对你好了。” 郑豆豆松开景奕行的衣袖,“我有什么好?” 景奕行:“我喜欢你笑,只要见到你的笑容我就很开心。” 还有话景奕行终是没胆说:他最喜欢郑豆豆撒娇和哄人的样子。 他每次见到郑豆豆和路十三撒娇都羡慕得不行。 每次见到郑豆豆哄人开心也总是希望那个被哄的人是他。 他经常想着:要是郑豆豆能赖在他的怀里撒娇、能说好听的话哄他开心,他只怕把命给郑豆豆都行。 只是这些话,现在的景奕行没有资格说,说出来是对郑豆豆的亵渎。 奈何,郑豆豆体会不到景奕行的心境:“那也犯不着因为喜欢我的笑就对我认真。” “为什么不能?” “又不是你一个人见过我的笑,在东京府衙时,那么多人都见过我的笑容,也没见有人对我特别。” “那是因为他们都以为你和路十三是一对。” “除了东京府衙的人外,也还有许多人见过我笑,也没对我有什么不同?” 景奕行不知道要怎么和郑豆豆解释: 刚开始时他的确是被郑豆豆的笑容吸引才对她予以关注,可后来他慢慢发现郑豆豆是一个吸引人的宝藏。 郑豆豆有些狡黠,可是她又很善良,但是她的善良又不是同一而论。 郑豆豆喜欢钱,为了赚钱会变着法儿耍些小心机,但是她同样又能不计得失地将钱给丁四母亲买药。 为了完成收税任务,郑豆豆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谎言去哄那些商贩交税,但她遇到实在没有能力交税的聋哑人,她也会自己垫上差的税银。 侯中山一案,她无私帮助受尽凌辱的小灵三人,照顾她们、还替她们找到谋生之路,但对侯中山却又恨得咬牙切齿。 芳菲书院一案,她也因为同情那些被长期欺凌的学生们,替周云她们奔走、出主意。 而当芳菲书院一案尘埃落定后,她又能及时抽身、冷静以对。 再回想她当初为了韩三花,更是可以不顾脸面缠上他,但在案情的调查过程中,她又并不是无原则无底线地替韩三花脱罪,而是想方设法替韩三花找证据。 除了善良,郑豆豆还很坚强与努力。 当初龙津桥无头女尸一案,郑豆豆受了不轻的伤,可是在他和东京府衙的衙役们面前,郑豆豆没有喊过一声痛。 而这次,郑豆豆跟随他没日没夜地奔驰千里,一路被寒风吹、被雨浇、被雪淋,她也没开声叫过一声苦。 跟着他做事的几个月,工作繁重、日日加班,郑豆豆也没真正抱怨过一句,还在景奕行不开心时想办法让他高兴。 这样的郑豆豆,怎么可能不吸引景奕行? 怎么可能不让景奕行越陷越深? 景奕行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但他还是磕磕绊绊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总之,我不完全因为你的笑容,是因为你这个人。你让我温暖,而我离不开这份温暖。” 听到最后这句话,郑豆豆突然想起路十三也说过同样的话。 当初她知道路十三是女子后觉得被骗了有一段时间没理路十三,过后她想通后重新去找路十三时,问路十三为什么只对她好,路十三就是这样回答的。 当时,路十三看着郑豆豆认真回答:“因为只有你才让我温暖,而我离不开这份温暖。” 想到这里,郑豆豆有些触动。 但是路十三会那样说是因为从小到大别人都嫌弃路十三,认为她是阴生子很晦气,而她从事仵作的职业同样也很晦气。 郑豆豆是除了路利外第一个不嫌弃路十三之人,也是第一个肯主动接近路十三还说喜欢她之人。 可景奕行不是! 景奕行从小到大锦衣玉食长大,身边还有乔墨和万俟肆两个好朋友,怎么可能会有路十三一样的想法? 这样想着,郑豆豆又摇了摇头。 景奕行一直密切关注着郑豆豆的表情,见她之前有些感慨、然后神思飘忽,再然后摇头,突然灵光一闪: “路十三是不是和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郑豆豆正色道: “你和十三不同。 十三从小被人排斥,只有我对她友善,所以她才会将所有的好都给了我。 但你不是。” 从郑豆豆的话中,景奕行突然意识到他忽视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的家世又是怎么样的?” 郑豆豆心想这还用问吗? 你自是权贵子弟,家世很好、教养也很好。 第116章 景奕行的伤痛往事 见郑豆豆不回答,景奕行自顾自说道:“想必你认为我家世很好,在家中受尽宠爱吧?” 郑豆豆看着景奕行,眼中的意思很明显:难道不是? “我家世说起来的确不错,祖上为郡公、祖母是大长公主,可是在我八岁那年,我的父亲、祖母、祖父相继离世。 我十岁那年,母亲也抛下我另嫁他人。 从那以后,我就是孤身一人。” 郑豆豆从没想过景奕行竟是如此身世,闻言一怔,清澈的大眼睛里不自觉就带出一些同情来。 景奕行心道:郑豆豆果然不知道他的身世。 时过境迁,如今的景奕行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八岁的男孩,回想当年的事情也不会悲痛。 更不会耿耿于怀。 景奕行将他八岁那年发生的事情讲给郑豆豆听。 那一天是十二月初四,第二天就是景奕行八岁的生辰日。 那一天,东京城的天气很不好,黑云压顶、寒风呼啸。 但景奕行还是照旧翻墙偷溜出了家门,照旧叫上乔墨和万俟肆“鬼混”,也照旧在外面“打抱不平”打了两个男孩子。 回家的路上,景奕行寻思: 明日是他的生辰,就算有人来告状他也不怕,无非就是赖在祖母怀中多撒一会儿娇。 景奕行人虽小,但是家人的关系都给他琢磨透了。 全家祖母最大。 祖父虽说是一家之主,但是只要祖母稍微表示出一点不高兴,祖父立马就怂了。 景奕行小时候一度以为祖父惧祖母是因为祖母的身份,可是自祖母去世不过月余祖父也跟着过世后,景奕行便明白祖父对祖母感情极深。 现在景奕行有喜欢的人后更是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景奕行生下来便被养在祖母身边,两人感情极深。 可是那天回到家后,景奕行明显察觉出异常。 院子里气氛沉肃、人来人往,但没有人关心他是否出去玩过。 进到祖母屋内,气氛更是凝重。 祖母整个人失去生机躺在床上,祖父眼眶红着半跪在祖母床前紧握住祖母的手。 两名太医正在替祖母施针,边上还站着先帝身边服侍的内侍总管。 景奕行一见立马扑到祖母床前,大声喊道:“太婆、太婆。” 见到景奕行,祖父清醒过来。 “奕行,你太婆最疼你,你赶紧和她说话。” “说什么?” “就说……就说‘太婆,不要丢下奕行。’” 虽然景奕行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也很害怕祖母离开他。 景奕行握住祖母的手,祖母的手冰冰冷冷,一点也没有平日的温暖。 景奕行大声喊着:“太婆、太婆,不要丢下奕行”。 喊着喊着,祖母一直没有动静,景奕行急得哭了起来,越哭声音越大。 景奕行一边大哭一边大喊,他都不记得他哭了多久、喊了多久,祖母悠悠醒转过来。 “傻孩子,太婆怎么舍得丢下奕行。” 虽然祖母的声音很弱,但旁观之人齐齐松了口气。 两名太医对祖父道:“长公主醒来就无事了,接下来好生将养,切记不可伤神动哀。” 祖父应了。 景奕行上前将脸凑到祖母伸出的手掌中,祖母的手终于没那么冰冷了。 事后,景奕行才知道祖母为什么会突然昏死过去、还差一点没醒过来,因为他的父亲在那一天死了。 他祖母是听闻他父亲的噩耗太过伤心才昏死过去。 祖母虽然这次活过来了,但是也没活多久。 祖母醒来后一直缠绵病榻,三个月后撒手人寰。 祖母去世后,祖父迅速苍老,也在祖母过世一个月后离世。 说到这里,景奕行没说了。 虽然景奕行并没有用过于悲伤的语气叙说往事,但郑豆豆还是听得难过。 “接连失去三个至亲之人,当年你肯定很悲痛吧?” 郑豆豆的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怜惜,但景奕行感受到了。 “当年我的确很悲痛。 不仅悲痛还怨太公太婆为什么要丢下我? 可我大了后才知道并非他们所愿。 我太婆自小体弱,幸亏生在皇家才能用最好的药材调理身体。 尽管如此,她也不可怀孕生育,否则可能会因身体不能忍受负荷而死亡。 太婆原本没打算成亲生子,可她遇到了我太公。 太公深爱太婆,明知太婆不能生育还是娶了她。而且宁愿从旁支过继孩子也不愿意纳妾。 太婆同样深爱太公,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瞒着太公怀上了我父亲。 生父亲的时候,太婆差点死亡,得亏太公请来神医相救。 可那以后,太婆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据太医说就算没有父亲死亡一事太婆也活不过两年。 太公原本大了太婆八岁,父亲、太婆的接连去世给他打击太大因此迅速苍老也去世了。” “你现在回想往事还悲痛吗?” “伤心难过肯定有,但悲痛倒不至于。” 郑豆豆一直没见景奕行提及他母亲,猜想应该是他母亲的改嫁伤了他的心,因此也不提及。 “听你这么说,你太公太婆肯定都是很好的人。” “我太婆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虽然生下来就是皇族公主,但一点也没有公主们骄奢跋扈、傲慢无礼的作派,反而温柔和善、怜贫惜弱。 但我太公……” 说起祖父祖母,景奕行的脸上蔓延开一个笑容。 郑豆豆从未见景奕行笑得如此纯粹、温暖。 “你太公怎么啦?”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 郑豆豆并不是真的对他太公好奇,而是想引着他多回忆美好的往事。 “我八岁前的性情与现在完全不同。 八岁前,我是人嫌狗憎的混世魔王,不爱读书、招猫惹狗、骄纵胡闹,绑人、放火、欺行霸市……什么事情都敢做,上门告状的人从未断过。 每每我犯了错,太公总会教训我,而太婆就会在旁边唠叨‘他这还不是随了你,你认识我之前比他还混帐’。 这个时候,太公就教训不下去了。” 郑豆豆没想到景奕行小时候竟然是这般胡闹的性子,“要是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你小时候这般‘调皮’。” “调皮”二字实在委婉。 第117章 以后的事情再说 景奕行也听出了郑豆豆话语中的“委婉”。 “你可以直接说我‘混账’。” 郑豆豆尴尬地抠了抠脸颊:“你父亲不管你吗?” “我父亲同我太婆一样娇宠我,我记忆中他从未骂过我。 每每我犯了错,他都只是同我讲道理。 不过他总会替我善后。 我在外惹了事,他都会替我去向人家赔礼道歉,伏低做小之事没少做。” 听景奕行这样说,郑豆豆的脑中勾勒出一个高大温柔的男人形象。 “你父亲这点倒是和我爹一样,我爹也从未骂过我。 我惹了祸事也是他点头哈腰替我去赔罪。” 郑豆豆感叹了一句后问:“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我父亲死前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因着他是先帝的外甥,先帝外出都爱带他。 那一次是因为曹秀丽的祖父在西北打了大胜仗、西北因此能安定多年,先帝才想着去太庙告祭先祖。 回程的路上,先帝遭到刺杀,父亲为救先帝身亡。” 郑豆豆没想到景奕行的父亲竟然是护驾而亡。 不过,郑豆豆还是不解: “太庙离皇宫并不远,都在东京内城,怎么会遇到刺杀? 难道殿前司之前没有排查?皇城司之前也没获得消息?” “当时我还小,并不知道事情原委,等我长大再去查这次刺杀事件时发现: 当年这次刺杀事件的档案并不完善,对当年之事记载非常含糊。只记载凶手乃一群江湖高手,有人雇佣他们刺杀先帝。” “这一听就是胡说八道。” 景奕行点了点头: “我也知道这份档案记载内容不合理,可当年负责审理此案之人均已过世,先帝也已不在。 我还特意因这事问过太后,只是当年发生这事时太后尚未接触朝政,她也不知情。 我还问过义父,当年刺客行刺时义父也在现场。 义父说来的那群人黑衣蒙面、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他们的刺杀对象也是先帝,目标全往先帝而去。 至于他们的身份是江湖中人还是杀手、死士,义父也不好判断。 因为义父当年只是殿前司虞候,案发时他虽然在现场,但现场清扫及此案审理都未让他介入。” “你说的义父是?” “就是小墨的亲生父亲、现在的殿前司乔指挥使。 他与父亲是好友,母亲改嫁后他收我为义子、将我照顾长大。” “所以你与小乔大人的感情才这样深厚?” “倒不完全因为这个。在我没有认义父前,我和小墨小肆的关系就很好。” “那你还打算追查当年刺杀一案吗?” “如果有机会肯定想查清,但是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一味纠结往事也不明智。” “你到大理寺任职是不是受了这件事情影响?” “确实。我觉得当年的刺杀事件就是一件糊涂案,所以我想查清更多案件真相。” 郑豆豆还待再问什么,门口传来小二的声音:“客官,热水送来了。” 景奕行起身开门。 景奕行接过热水,又替郑豆豆倒进浴桶内。 “今天之所以与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我对你是认真的,绝对不是一时喜好。 而且,我如今孤身一人,我的婚事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这几天你受累了,好好泡个热水澡休息。” 说完景奕行就离开了房间,顺便还将房间门带上。 景奕行离开后,郑豆豆起身去泡热水澡。 身体刚浸入热水中,郑豆豆就发出舒服的叹声。 感受了一会热水澡带来的舒服后,郑豆豆想起景奕行刚才说的话来。 郑豆豆之前一直以为景奕行是大家族之人,也以为他是家族中的佼佼者,因此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想法。 可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他的婚事真的能自己做主,那他倒是很好的郎婿人选。 刚想到这里,郑豆豆猛地摇了摇头。 想什么呢? 就算景奕行的婚事能自己做主,两人的差距也太大。 自古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没几人能幸福,她才不要被景奕行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哄了去。 郑豆豆跳过这一段,既然景奕行将话与她挑明,以后该如何应对? 是继续装傻充愣,还是与他说明白两人不可能? 想了好长时间,直到泡澡的热水变成冷水,郑豆豆还没想清楚。 郑豆豆遂决定不再多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找小乔大人要紧! …… 此时,景奕行正在问雪松和蓝柏情况。 “小墨小肆怎么会失踪?” 雪松说起那天的事情。 乔墨和万俟肆在台州暗查完赈灾相关事宜后,没有发觉异常之处,便前往温州。 才刚进入乐成县内,一群乞丐便冲了过来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讨要吃食和银钱。 虽然有万俟肆护着,乔墨的衣衫还是给这群乞丐们弄得很脏,还有不可言说的馊臭之物。 等到雪松和蓝柏好不容易将这群乞丐打发走,过来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自称“岑先生”,对乔墨道他家就在附近,让乔墨去他家更衣。 乔墨最是受不得不洁之物,四人遂跟着岑先生走了。 四人进了附近一座小宅院,乔墨让雪松和蓝柏在正厅等候,他和万俟肆跟着岑先生到内院更衣。 雪松和蓝柏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见乔墨二人回来,遂生了疑心,去到内院寻人。 可是他们二人将整座宅子寻遍也不见一个人,顺着乔墨失踪可能去往的道路方向追查也没查出线索。 后来,他们二人又细细翻遍了整座宅子,宅子也没有暗道。 雪松苦着脸: “景公子,那座宅子并不大,我们二人当时并没听到任何打斗声。 而公子此行似乎是有秘密任务,我们不知对方的来头不敢报官。 可这几天,我们二人几乎将乐成县查遍了也没查到公子的消息。” “小墨在台州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没察觉公子在台州查出什么,公子也没和我们说什么。” 蓝柏突然出声: “乔公子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有一天我瞧见他盯着一个钱铺的图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进了这个钱铺。” 第118章 乔墨被掳原因 蓝柏不仅武功高强、心思也细腻。 听蓝柏如此说,景奕行一凛:“什么样的图案?” 蓝柏细细回想起来:“是一个波浪纹的图案。” 景奕行知道蓝柏不会画画,遂自己拿了纸笔画了太阳图案出来。 “你说的波浪纹与这个图案旁边的波浪纹是否相似?” “对,那个图案的波浪纹与你画的这个图案旁边的波浪纹一样,只是中间部分不一样。 中间是一个方孔,周围写着生生钱铺四个字。” “小墨进到钱铺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乔公子将从东京城带来飞钱拿出来问掌柜,能否兑现? 掌柜说可以,乔公子便将飞钱兑成了交子。 此外乔公子只问了一句‘我瞧着你们钱铺的名字取得不错,是不是暗含生生不息之意?’ 对方言‘是’,乔公子便也没有再问什么。 正因为当时乔公子没有其他言行举动,所以当时我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 可现在想想: 乔公子从来都对无关之事不感兴趣,他当时看的那个图案一定有特别之处,他说的那句话也一定暗含深意。” 景奕行心道: 蓝柏果然心细,小墨正是如此之人。 看来生生钱铺与神秘组织有关,小墨就是因为关注到那个图案才被神秘组织掳了去。 可是,他们掳走乔墨和万俟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只是怕乔墨和万俟肆泄密,根本无需这般大费周章,杀人灭口才是最保险的办法。 而且神秘组织为什么没有对付雪松和蓝柏? 景奕行想了一会没想明白,遂又问蓝柏: “生生钱铺在什么地方?除了你们那天看到的生生钱铺,你们还有没有见过其他的生生钱铺?” “乔公子那天进去的生生钱铺地处台州临海县,靠近沿海码头。 至于其他的生生钱铺,我之前没注意,但那以后没见过。” “那个沿海码头来往船只多吗?” “这个我不清楚,之前没注意。” 见问不出更多生生钱铺之事,景奕行的问话又绕了回来。 “你们到小墨失踪的那座宅子时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 “我们到了那座宅子时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当时乔公子还问了为什么这座宅子没人?岑先生回答他的妻女前日回娘家了还没有回。” “你瞧着这座宅子像是有人住的吗?” “进宅子时我打量过了,院子里晾晒着衣服,有男人、女人和女孩子的,进到屋内后,还摆放着几件孩子的玩具和其他日常用品,因此我才没怀疑岑先生的话。” 见蓝柏如此说,景奕行思忖起来。 乔墨本身就是心思细腻之人,如果那座宅子有问题,乔墨一定能看出来。 可乔墨和万俟肆的确是在那座宅子里失踪的,那从他们踏入乐成县起,就被神秘组织一直盯着。 或许自从乔墨踏进生生钱铺那一刻起就被盯上。 那些一拥而上的乞丐与那座宅子都是为乔墨而设计。 而设计这一切的人不说非常熟悉乔墨也对他不陌生。 至于为什么没有打斗声音,只能说明乔墨和万俟肆一进内院就被迷晕了。 万俟肆武功高强,内息不弱,但凡功效差一点或者品质差一点的迷药都会被他察觉。 这样看来,背后之人不仅熟悉乔墨也熟悉万俟肆。 “那些乞丐你们查过了吗?” “查过了,那些乞丐都是本地真正的乞丐,他们是收了银钱才一拥而上向我们讨要吃食和银钱。 据领头的乞丐交待: 那个给他们银钱的人当时披着大斗篷,他们没看清楚对方的脸。 而且对方交待一定要将乔公子的衣服弄得很脏。 他们只以为对方和乔公子有嫌隙想故意恶心乔公子。” 景奕行再次思忖起来。 如果他是那些乞丐,也不会多想。 关键是设计之人笃定乔墨会受不了衣服脏污想换。 不说乔墨,要是景奕行的衣服被抹上了粪便,他也受不了想马上换。 只能说,设计这个掳人计划的人很聪明,也了解乔墨。 景奕行对雪松道:“带我去那座宅子。” 离开客栈时,景奕行想了一下要不要叫郑豆豆,最后还是决定不叫,就让郑豆豆好好休息。 那座宅子离客栈不算太远,几人骑马约两刻钟就到了。 现在是夜晚,宅子里没有灯,景奕行让竹青将火折子点亮。 景奕行先大体打量了一下这座宅子的位置,这座宅子四周空旷,并不适合藏人,但又不是四通八达那种,怪不得乔墨没有生疑。 进到宅子里,蓝柏道:“这里的布置与公子失踪那天一模一样。” 景奕行将整座宅子看完后并没有什么异常,他走到一个大窗户前将窗推开。 窗外是一条小巷子,小巷对面是没有门的高墙。 小巷子不算很宽,不够一辆马车通行,但假若并排过三个人还是可以。 “对面是什么?” “对面是当地富户刘万三家后院。当发现公子不见了后,雪松就跳进去查探了,并无痕迹。” “你们当日查过这条巷子吗?” 蓝柏: “查过,当时我也怀疑公子是从这条巷子被掳走的,所以顺着这条巷子追了出去。 这条巷子很长,我跑了近一刻钟才到大路。到了大路后也没查出痕迹。” 景奕行现在基本已能推算出乔墨是怎么被掳走的了。 事先就有人潜伏在这条小巷子里,等岑先生将乔墨和万俟肆带到这间屋子迷晕后就从窗户进来掳走了乔墨和万俟肆。 设计得这样完美,十有八九是神秘组织所为。 如果要查神秘组织,可以从生生钱铺入手。 “我们明早去一趟临海县,查一下那个生生钱铺。” 雪松愁容满面:“景公子,公子失踪已经好些天了,他身体一向不好,还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这也是景奕行最担心的。 “实在不行,我去找温州节度使帮忙。哪怕是将整个温州翻转过来也要找到小墨小肆。” 雪松和蓝柏对看了一眼没说话。 这也是他们向景奕行求助的原因之一。 温州处州节度使杨树安是景奕行的继父,他不仅是温州处州节度使、还是朝廷派到地方的禁军指挥使,手上有军队,在温州处州两地算得上是手眼通天。 第119章 地方方言听不懂 昨晚休息得很好,郑豆豆醒得并不算晚。 不过之前连着赶了六天路,郑豆豆还是浑身酸软无力。 她在床上赖了一会床,见还没有人来叫她便爬了起来。 可等郑豆豆去到景奕行和竹青的房间后,却不见一个人。 郑豆豆寻思了一会:不会是景大人后悔昨天和她说了那些话将她丢下不管了吧? 郑豆豆猛地拍了拍头:胡思乱想什么?景大人岂是这样公私不分之人! 郑豆豆去到柜台问掌柜,掌柜将一封给郑豆豆:“这是与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留给你的。” 郑豆豆拆开信,里面果然是景奕行的笔迹。 “我们有事赶去台州临海县,如无意外今晚会回,你自己先逛一逛。” 郑豆豆在脑中勾画出台州和温州的地图,从此处赶往台州临海,要晚上回的话定然又是快马加鞭。 看来景奕行是知道自己骑马骑伤了才不带上自己这个“累赘”。 景奕行信中没有交待其他事情,郑豆豆遂决定按景奕行说的逛一逛乐成县。 出了客栈门后,郑豆豆看到右边有一个卖鱼丸面的小摊,遂走了过去。 “大娘,这个鱼丸面怎么卖?” “XXXXXX”。 郑豆豆听得一头雾水,啥意思? 大娘说了两遍后见郑豆豆没反应,遂将两根食指交叉叠放。 郑豆豆还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这时,客栈掌柜正好出了客栈,他看到这个情形向郑豆豆走了过来。 郑豆豆连忙拉住掌柜: “掌柜,我想吃这鱼丸面,不知道什么价?这位大娘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掌柜叽哩哇啦和大娘交谈了几句后对郑豆豆道: “单一碗鱼丸面十文钱,另加一份青菜两文钱。 我们本地的鱼丸都是渔夫在海上打捞的活鱼现制,你们在东京可吃不到这样新鲜的鱼丸。” 郑豆豆笑着谢过掌柜,叫了一鱼丸面加两份青菜让掌柜替她转达。 掌柜又叽哩哇啦和大娘交谈了几句后对郑豆豆道: “我们这里绝大多数本地人都不会说官话,不过因为沿海、常有外地人往来做海上生意,因此基本上都能听得懂官话。 你只要学会我们本地的价格手势就可以和他们交谈。” “可你的官话说得很标准。” 掌柜笑道: “我年轻时去过东京,还在朱家桥瓦子做过七年小商贩,年纪大了父母需要照顾才回了老家。” “怪不得你的官话很标准,我还以为你们这里所有人都会说官话。” 见郑豆豆笑得甜、嘴也甜,掌柜也乐意和她多说几句。 “姑娘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郑豆豆讶异:“你怎么知道?” “只要来过南方就会知道,会说官话的只是很少数人,大多数人都是只会说本地语言。 而且南方的语言种类之多数不胜数,有时候两个相邻的县语言都差很远。” 郑豆豆道:“可我在东京时见到的外地人都会说官话。” “那是他们为了去东京特意学的,东京那样繁华的一个地方,不学会官话怎么生活?” 郑豆豆依照大娘之前做的手势将两根食指交叉叠放,“这是代表十文钱对吗?” “没错,如果二十文钱就连叠两次。” “那是不是一百文钱就叠十次?” 掌柜笑了:“那倒不是。” 掌柜遂将本地的价格手势都教了郑豆豆。 郑豆豆学得极快,只一遍就都记住了。 这时,郑豆豆的鱼丸面好了。 掌柜正欲离开,郑豆豆叫住他:“你吃过早饭了吗?” “尚无,准备回客栈随便吃一点。” “那我请你吧,正好你同我讲讲本地习俗。” 掌柜想了想遂也不客气:“那就多谢姑娘。” 郑豆豆朝着大娘道:“再来一碗一样的。” 大娘应了声。 掌柜解释给郑豆豆听:“她刚才说的是‘好咧’的意思。” 郑豆豆暗暗记下。 郑豆豆发现她虽然听不懂乐成话,但如果要强行记的话还是能记住。 郑豆豆模仿大娘刚才的话说了一下,“你看我学得像不像?” 掌柜非常惊讶:“我从来没见过学我们本地话学得像你这样快的,只听一遍就学得这样地道。” 随后,两个人一个教、一个学,等鱼丸面吃完后,郑豆豆将常用的交谈词汇学了个七七八八。 郑豆豆不好再耽误掌柜,遂再一次谢过他。 掌柜对爱笑会说好听话的郑豆豆心生好感: “姑娘,如果你无事的话可以去逛逛海市,那里能淘到不少好东西。” 掌柜告诉郑豆豆去海市怎么走:“骑马去的话半个时辰也不用。” 郑豆豆谢过掌柜,回客栈牵了马出来去往海市。 所谓海市其实就是做海上贸易的商人在沿海一带码头停留时将从海外带回的货物卖给岸上的商人。 因为这些货物没有经过朝廷市舶司查验,不用交高额的关税,因此价格比起正规途径销售的货物便宜不少。 如果从朝廷的角度出发,海市其实是违规的存在。 但是许多商人都会派人蹲守在沿海一带的码头提前收货,甚至包括一些很有名的大商户。 既然有了大商户们的存在,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小商贩跟着捡漏。 这些小商贩们收到货物后就在码头附近摆起了摊位销售。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海市”。 海市的热闹繁华自是不可与东京城比,但正如客栈掌柜所说“这里能淘到不少好东西”。 郑豆豆之前与景奕行在鬼市子买的那支珍珠发簪花了十二两银子,那还是鬼市子的价格,可同等品质的珍珠发簪在海市只需不到八两银子。 还有琥珀、玛瑙、水晶、琉璃瓶、珊瑚树、各种香料…… 郑豆豆眼都看花了。 郑豆豆用心替路十三、韩三花、郑行和路利每人挑了一件礼物,然后想起景奕行的生辰快到了。 之前景奕行送了她生辰礼物,她答应回礼。 可假若她回礼,景奕行会不会误会她对他有意? 想到这里,郑豆豆又有些犹豫。 最后,郑豆豆还是选了一串上等的檀香紫檀手串,花了她二十几两银子。 就在郑豆豆准备离去的时候,她看到人群用本地话欢呼:“海商号回来了。” 第120章 海商号与碧海帮 见大家都往码头奔去,郑豆豆也好奇地跟着人群去往码头看热闹。 一艘巨大的海船停靠在岸边,很是气派。 海船上的人正在沿着梯子下船,不过大多数人手中抬着箱笼。 岸边的人看着那些箱笼大声欢呼:“我要货、我要货。” 郑豆豆先是羡慕地看着这些从海船上下来的人,她还从来没有坐过船,更别说出海见识海上的风景。 看完这些人,郑豆豆的视线又看向海船,当她的视线看到海船上的旗帜图案时愣住了。 图案是一只三足鸟站在波浪上,而波浪的纹路与之前看到的太阳图案的波浪纹一样。 这是巧合还是有关联? 郑豆豆问她身边的一位商贩,“大哥,这海商号是什么来头?” 商贩看着郑豆豆道:“姑娘你是外地人吧?” 郑豆豆点点头,“是,我第一次来乐成 县。” “怪不得姑娘不知道海商号。” “海商号是海上最大的贸易商号,旗下有二十几艘大、中型海船,我们看到的只是其中一艘。 海商号海船到达的地方不仅有交趾、占城、三佛齐这些地方,还远及天竺、黑人国。” “所以他们就是海商?” 商贩靠近郑豆豆低声说道:“姑娘这话说得有意思,这年头,普通人哪能将海上生意做得这般大?” 郑豆豆也压低声音问:“小哥,那你知道海商号的背后东家是谁吗?” 商贩笑道: “这我哪知道?只知道在温州、福州、蒙州这一路的港口码头根本没有官兵查他们。 所以我们最喜欢同海商号买货,根本不用担心被牵连。” 郑豆豆若有所思。 海商号的人到岸后,众商户一窝蜂拥了上去,也包括郑豆豆身边的商贩。 大家围着海商号的人“抢”着自己中意的货物,那场面比潘楼早市还热闹许多。 郑豆豆看了一会热闹就回了。 回客栈的路上,郑豆豆顺手买了一坛当地的名酒和几件下酒小菜回了客栈。 景奕行他们还没有回,郑豆豆也不着急,提着酒和几件小菜找到掌柜。 “大叔,与我一起的人还没有回,我一个人有些无聊,要是大叔有空不如同我喝几杯?” 掌柜闲着也是闲着,遂同郑豆豆找了个角落喝起酒来。 “大叔,我刚去你说的海市逛了,还真有不少好东西,比东京便宜多了。” “是吧?我没骗你吧?” 郑豆豆替掌柜倒了杯酒:“那哪能啊?我不仅买了好东西,还瞧见一场热闹。” “什么热闹?” 郑豆豆与掌柜碰了下杯,劝掌柜喝了酒,她自己却只喝了一点点。 “我在海市逛时,正巧海商号回来了,然后那些商户们一窝蜂跑上去抢货,要是不知道情况,还以为遇到抢劫。” 听郑豆豆这样说,掌柜笑了起来。 “我之前也遇见过,还别说,那场面与抢劫还真没什么区别。” 郑豆豆故作好奇:“每艘海船到了岸都如此吗?” “那倒不至于。” 掌柜又喝了一杯郑豆豆替他倒的酒,夹了两筷子菜吃了。 “海商号的货物品类多、品质也好,价格也比其他商号稍便宜些,因此才被许多商户青睐。 有些大商户则是海商号的常客,会固定在码头等货。” “市舶司不管吗?” 掌柜笑了笑没说话。 郑豆豆又替掌柜倒了杯酒,“我就是好奇一问,大叔要是不方便说不说也罢。” 掌柜喝完酒后道: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沿海岸大小港口、码头有几十个,朝廷的市舶司怎么管得过来?当然是联合地方官兵一起巡查海岸。 比如地方节度使的兵、经略使和安抚使的兵。” 郑豆豆故作好奇道:“如今节度使还掌兵权吗?” 掌柜表示不解:“节度使不掌兵权吗?我们温州节度使就掌兵。” 郑豆豆也不就这个问题继续,“大叔,我听说海上有许多海盗,专门抢劫海上的商船,你听说过吗?” 说起海盗,掌柜来了精神。 “要说海盗,我还真知道,我们沿海这一带最出名的海盗是碧海帮。 不过大家都不知道碧海帮是些什么人,因为他们抢劫时脸上都蒙着面。” “朝廷不追剿他们吗?” “剿肯定是要剿的,不过我回乐成县十几年了,只听说其他海盗被剿灭的情况,没听说过碧海帮被抓捕。” 郑豆豆来了精神:“碧海帮这么厉害?” 掌柜多喝了几杯,更是有什么说什么。 “可不是吗?要不怎么说碧海帮成了第一大帮派。” “怎么说?” “之前我们本地最有名的帮派并不是碧海帮,可不知为什么,那些帮派要不就被朝廷剿灭、要不就投靠了碧海帮。 慢慢地,碧海帮就成了第一大帮派。 不仅在海上称霸、在岸上也极有势力。” 郑豆豆心道:果然客栈是最好打探消息的渠道之一,掌柜知道的事情真多。 郑豆豆又殷勤地替掌柜夹了一筷子菜:“碧海帮是谁都抢吗?” 掌柜想了想: “你不问我还没注意,好像碧海帮就从来没抢过海商号。不仅碧海帮,我就没听过海商号被抢过。” 不过说完这句话后,掌柜的神情开始谨慎起来。 郑豆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以免掌柜生疑。 “大叔,你这个客栈是祖传的产业还是你自己创建的?” 果然,掌柜又被郑豆豆带偏。 两人聊了一会闲天后,酒和菜都吃完了。 郑豆豆对掌柜道:“大叔,今日多谢你同我喝酒,假若你再去东京,我一定也陪你喝几盅。” 掌柜笑道:“年纪大啰,除了家乡哪里都不想去。我这辈子只怕都不会再去东京。” …… 郑豆豆在同掌柜打听消息的时候,景奕行他们已到达台州的临海县。 可是,当雪松和蓝柏带着他们到达生生钱铺时,那里已人去楼空。 不仅如此,生生钱铺那个标记也已不在。 如果不是信任蓝柏,景奕行都要以为根本没有过生生钱铺的存在。 蓝柏问景奕行:“景公子,接下来怎么办?” “同周围的人打听一下生生钱铺。” 一通打听下来,大家只说七天前早上过来时突然不见了生生钱铺,也没有告示,就这样莫名消失。 他们中间还有人存了钱在生生钱铺,于是报了官府,可官府过来问了一下情况后便没了下文。 景奕行看着空无一人的生生钱铺道:“先回乐成县,然后找杨节度使帮忙。” 第121章 杨节度使是景公子继父 傍晚时分,景奕行回了乐成县。 一见到景奕行,郑豆豆就迫不及待问:“小乔大人有消息了吗?” “没有”。 景奕行将乔墨失踪过程及猜测的失踪原因向郑豆豆说了。 郑豆豆道:“我今天倒是打探到了消息。” 景奕行那边一无所获,听郑豆豆说有消息精神一振:“你说。” 郑豆豆将她在海市看到海商号旗帜图案和打探到的关于海商号与碧海帮的事情一咕噜说了。 “碧海帮从未被官府剿灭过,短短数年就发展成台州、温州、福州一带的海盗之首,势力还往内陆入侵,如果不是与当地官府有勾结不可能做得到。 海商号做海上贸易这么久在台州、温州、福州一带从未被查获过,说明背后的势力在福建境内极大,甚至超过朝廷在这一带的势力。 巧的是:碧海帮做海盗期间从未打劫过海商号,如果说是巧合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觉得这个碧海帮与海商号肯定都与神秘组织有关,说不定还都是神秘组织的成员。 如果小乔大人的失踪与神秘组织有关,我们可以从碧海帮入手查。” 雪松不赞同: “碧海帮与海商号有勾结我相信,可是不能只凭一个波浪图案就这么武断。万一查错了方向,我家公子岂不危险?” 决定找杨节度使帮忙后,景奕行便将有关神秘组织一事告诉了雪松和蓝柏。 景奕行却觉得郑豆豆的分析有道理。 “我们之前就判定神秘组织在温州、台州、建州、信州、衢州一带,且势力很大。 碧海帮与海商号恰巧也是在台州、温州、福州一带发展成行业翘楚,不可能没有关联。” 雪松还有疑问: “就算郑豆豆的分析都对,那怎么看都是海商号与神秘组织的关系更紧密,为什么不从海商号入手查而是从碧海帮入手查?” 景奕行不想和雪松解释这么明显的道理,郑豆豆却好心替他释疑。 “表面看确实是海商号与神秘组织的关系更紧密,但就算如此,海商号的主要任务是替神秘组织赚钱,掳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碧海帮更得心应手。” 雪松总算明白了,问景奕行:“那明日还去找杨节度使救公子吗?” 雪松原是随意一问,景奕行却一凛: 之前他不知道碧海帮与海商号之事,因此才想着找杨树安帮忙救乔墨,假若杨树安与神秘组织有勾结,找他帮忙还合适吗? 可是,假若不找他帮忙还能找谁? 见景奕行不说话,雪松以为景奕行不急着救乔墨,大急: “景公子,找出神秘组织再重要也不如公子性命重要,公子身体孱弱,晚救出一日就多一份危险。” 景奕行看了一眼雪松: 雪松小时候看着也挺机灵,怎么现在脑子变得这样笨? 莫不是小墨太聪明什么事情都想周全才如此? 景奕行又联想到蓝柏。 蓝柏小时候也并不比雪松、竹青聪明多少,现在却是三人中心思最细腻的,莫不因为万俟肆很少动脑子的缘故? 这样看来,或许还真是如此。 “谁说我不着急救小墨?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救出小墨和小肆。” 雪松还想说什么,蓝柏在他身后戳了一下他的背,雪松顿时不说话了。 景奕行刚才想到的问题蓝柏也想到了,听景奕行如此说便知他是在考虑如何行事更周全。 郑豆豆问:“你们说的杨节度使是?” 景奕行: “杨节度使本名杨树安,是皇室宗亲,与先皇亲厚,也很得太后信重。 先帝晚年将身为禁军指挥使的杨树安派至地方,节度温州处州两地。” 郑豆豆道:“怪不得客栈掌柜说温州节度使掌兵,原来他是朝廷派到地方的指挥使。” “嗯,节度使是先帝、太后给他的殊荣,不过也因为他是皇室宗亲的缘故。” 景奕行还有些话不好明说。 太后出身低微,当年能成为先帝皇后多靠身为皇室宗亲的杨树安替她周旋,因此太后执政后便将杨树安派遣到温州处州任节度使。 本朝之前,节度使曾一度势力极大、成为“地方王”,还曾有节度使起兵造反,逼得皇帝逃离都城。 本朝立国后,太祖皇帝吸取前朝教训大大削弱地方军权,加强皇帝对军队的控制权, 禁军成为本朝最为重要的军队,由朝廷直接控制和领导。 其中一半禁军驻守东京、另一半禁军驻守地方。 地方军队也改由文官辖制,节度使虽然还是从二品的官阶,但其权力大幅减弱,成为宗亲等的“特加殊荣。” 郑豆豆并不知道杨树安是景奕行的继父,抠了抠脸颊问: “虽然杨节度使系朝廷派遣到地方的指挥使,但他在温州处州多年,应该知道碧海帮与海商号之事,或许他与神秘组织也有联系,找他帮忙行吗?” 雪松嚷嚷:“你知道什么?杨节度使是景公子继父。当年景公子的母亲……” 雪松的话被蓝柏打断:“杨节度使深得朝廷信重,自然可信。” 听闻是景奕行的继父,郑豆豆看向景奕行。 景奕行面无表情道:“你们三人先去休息,待我想个周全之策。” 雪松还想说什么,被蓝柏强行拉走。 出门后,雪松问蓝柏: “我还有话没说完,你拉我出来做什么?你不担心你家公子我还担心我家公子。” 竹青虽然没有蓝柏聪明,但他毕竟从小跟在景奕行身边,还是很懂景奕行对他母亲和继父的感情。 “雪松,不是我说你,大人母亲再嫁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我们平日都小心翼翼从不提及,你却好,张口继父闭口继父。” 雪松不服气: “当年景公子母亲再嫁时,杨节度使同意景公子母亲带着他嫁过去,是景公子自己不愿意。 这么些年,每到节日,杨节度使都有遣人问候景公子,也是景公子从不理对方。 难道这都是杨节度使的不是?” 竹青:“你知道什么?我家大人从来没怪过杨节度使。” 雪松更是不明白:“那为什么不能在景公子面前提及杨节度使?” 第122章 两人关系变亲近 竹青还没开口,蓝柏已替替景奕行解释。 “当年景公子母亲改嫁时他还不足十岁,正常情况下,一般孩童都受不了自己的母亲另嫁他人,何况当年景家还是那样的光景。 景公子不怪杨节度使,但他肯定会怪他母亲。 因为在他心中,他母亲抛弃的不仅是他、还有他父亲及整个景家。” “就是这个道理,还是蓝柏聪明,哪像雪松你什么也不懂。” 屋内,景奕行也在向郑豆豆解释。 “不是我想瞒杨节度使的身份,我是不想提及这层关系。” 郑豆豆忙道:“我懂,没有几个人会喜欢继父。” “我其实对杨节度使并无意见,我只是不想提及母亲。 当年,我爹、我太婆、我太公相继过世,我身边只剩母亲一个亲人,可她在这个时候另嫁他人,我觉得她抛弃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爹及整个景家。” 听景奕行如此说,郑豆豆才知她还是小瞧了景奕行的胸襟。 “我之前一直没和你说起我母亲,并不完全因为她改嫁一事,还因为我和她感情极淡。 我的印象中,她极少笑,无论对我还是对我爹,她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漠不关心的神情。 我很小的时候曾想亲近她,可我亲热地唤她娘、伸手要她抱时她会冷冷地看着我然后转身离开。 我为了引起她注意故意犯错,可她依然不闻不问,好像我只是一个与她无关之人。 时间长了,我便也放弃亲近她。” “我记得你说你生下来便被养在你太婆身边,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母亲才与你不亲近?” 郑豆豆并不是替景奕行母亲开脱,而是想让景奕行解开心结。 “可是,许多孩子都是从小就养在祖父祖母身边。 小肆也是在他祖母身边长大的,可他母亲该骂他就骂、该打他就打,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也会想着他。 我从来没享受过这些。” 郑豆豆尴尬地抠了抠脸颊: “我不懂这些规矩。 自我记事起我身边就只有我爹一个亲人,我娘、我太公、我太婆、外翁、外婆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仅是我、十三、三花身边都只有一个亲人。” 景奕行不再说他的事情,而是问郑豆豆:“你的其他亲人呢?” “我爹是东京本地人,但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没了爹娘。 我听我爹说我娘是外地人,因死了亲人只剩孤身一人便去东京谋生计,遇到我爹求娶她后便嫁给了我爹,然后在我三岁时因病去世。” “你爹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听我隔壁的大娘说我爹有一个亲姐姐,但在我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那你有没有问过你娘是什么样的人?” “我小时候有问过,我爹只说我娘是一个好人。” 这还真是…… 一时之间,景奕行都不知道到底是他可怜一些还是郑豆豆更可怜一些。 郑豆豆见了景奕行的表情便知景奕行在同情她,道: “我没事。我虽然只有我爹一个亲人,但他对我极好,给了我别人一屋亲人也没有的那么多好。 我隔壁的小胖,他有爹、有娘、有太公太婆,可他经常没人管,饿肚子也没有饭吃。 不像我,我爹再忙也不会让我饿肚子,我小时候兜里总揣着各种零嘴。” 郑豆豆说起郑行来满脸都是笑意,很温暖很温暖的那种。 景奕行不是第一次见郑豆豆如此说起郑行,“你和你爹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那是自然。我记得你也说过你爹对你很好。” “是,我爹对我很好。” 说起自己的父亲,景奕行的神色间不再是之前的沉肃,而是多了许多暖意。 “我爹人很好、脾气也很好,不仅从来没骂过我,我也从未见他骂过府中其他人。 常人总说抱孙不抱子,可我爹从来不管那一套,见到我就将我抱起举高高,带我出去看杂耍时还会让我坐到他肩上。” “我知道我知道,小时候我爹带我去逛瓦子,也让我坐他肩上。” “可这也是我一直不理解我母亲的地方,因为我爹对她也极好,比对我还上心。 我还记得爹每次给我和太婆带礼物时身上总还藏着另外的礼物,那是给母亲的。 有一次,爹给我带了一串糖葫芦、给太婆带了潘记的点心,可他怀里还是鼓鼓囊囊的。 我一时好奇便偷偷摸摸跟在爹身后想瞧他给母亲带的什么?结果发现是一只非常漂亮的发簪。 爹将发簪插在母亲头上,小心翼翼问她喜不喜欢?可母亲冷冷地一个眼神也没给我爹,我顿时觉得手中的糖葫芦也不甜了。” 郑豆豆发现景奕行说起他父亲时用的是“爹”这个亲近的称呼,而说起他母亲时总是用“母亲”这个略带疏离的正式称谓。 景奕行还在继续往下说: “我太婆不喜欢我母亲,我爹就总是在太婆面前替我母亲说好话,为此惹得我太婆还生了许多闲气。 我常想,我爹对我母亲这么好她还不满意到底是为什么?” 景奕行哪里明白女人的心思: 他父亲是他祖母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儿子,自是看得非常之重,可她如此重视的儿子却为了另一个女人拂她意,她自是不高兴。 因此他祖母对他母亲更加不喜。 郑豆豆其实也不明白景奕行祖母的心思,但她见景奕行很想诉说,便也陪他聊天。 “你太婆对你母亲如何?” 郑豆豆的意思是问景奕行他太婆有没有苛待他母亲,景奕行懂郑豆豆的言下之意。 “我太婆虽不喜我母亲,但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对我母亲冷淡些,并不曾有过其他言语或行为上的为难。” 如果这样,郑豆豆只能猜测景奕行的母亲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父亲,所以才会对他们如此冷淡。 但这样的话,郑豆豆无论如何问不出口。 景奕行很少与人谈及他母亲,特别是他十岁那年母亲另嫁后更是第一次。 但说出来后,景奕行觉得他心里的郁结解开不少。 “我与你说这么多你会不会嫌我烦?” “不会不会”。郑豆豆摆手,“有心事就是要说出来,否则压在心底会越来越沉。” 郑豆豆都没有察觉:听景奕行说了这么多心事后,她与景奕行的关系都亲近许多。 第123章 我想求你救他们 郑豆豆想起她今天替景奕行买的生辰礼物,对景奕行道:“你稍等。” 郑豆豆回她房间拿了一个盒子出来。 “这是我今天逛海市时替你买的生辰礼物,现在离你生辰也不远,就先送了你。” 景奕行一喜:“特意替我挑的?” “你别误会”,郑豆豆忙道:“我生辰时你送了我礼物,这是我的回礼,没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 景奕行高兴地接过盒子打开,是一串上等的檀香紫檀手串。 这样品质的手串如果在金缕阁出售,最起码得五十两银子往上,就算是在海市买的只怕也不便宜。 以郑豆豆的收入,这串手链可以说很贵。 想着郑豆豆平日舍不得花钱的样子,景奕行心里更高兴。 景奕行在乎的不是这条手串、而是郑豆豆的心意。 郑豆豆那样爱钱,却还买了这么贵的手串送他,至少说明他在她心中重要。 虽然这个“重要”不是景奕行期待的那个“重要”。 景奕行当即将手串戴在手腕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就连珠子的大小与颜色也非常合适。 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景奕行心中更高兴,没想到这手串还真是郑豆豆特意为他挑选的。 景奕行将手伸到郑豆豆面前,“好看吗?” 还真好看! 郑豆豆是第一次买男子戴的手串,挑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合不合适,只考虑手串品相和价格。 可现在这样合适,倒是让她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郑豆豆涨红了脸磕磕绊绊:“我真没有特意挑选。” 景奕行生怕郑豆豆恼羞成怒以后再也不送他礼物,连忙道: “今年没特意挑选就算了,明年送我生辰礼物时再好好挑选。”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郑豆豆:怎么明年还要送! 今年这手串就花了她不少银子,要是明年再送,她赚的那点俸银哪够。 像是明白郑豆豆想什么,景奕行道: “你现在越来越能干,回东京后你的俸银也该涨一涨,从下个月起每个月十五两银子。” 虽然郑豆豆的确比以前能干不少,涨月钱也应该,但是月钱一下涨这么多还是不多见。 郑豆豆张了张嘴想拒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有一个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上司真烦恼! 郑豆豆回自己房间后,竹青三人进去听景奕行吩咐。 竹青从小伴在景奕行身边,虽然人不算很聪明,但对景奕行的情绪最为敏感。他心里有些讶异: 之前他们离开时大人明明心情很不好,怎么一会儿工夫,大人就春风满面? 还有,大人也不像之前那样肃沉,像是压在身上的重负松去不少。 这是发生了什么? 当视线看到景奕行手腕上戴的檀香紫檀手串时,竹青脑中隐约闪过什么,但他一时没抓住。 景奕行看着三人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找杨节度使,请他帮忙救小墨和小肆。” 见景奕行如此吩咐,雪松松了口气。 倒是蓝柏一点也没觉得奇怪。 因为就目前而言,无论杨节度使是否与神秘组织有关,找他帮忙才是最佳办法。 …… 第二日清早,一行五人骑马离开乐成县去往杨树安所在的鹿城。 乐成县离鹿城五十多里,五人快马赶到鹿城只花了小半个时辰。 比起东京、长安、洛阳等古都,鹿城算是一座新城,建城伊始至今刚过七百年不久。 但鹿城依山面江,城中有山有水,风景优美自成,再加上其地理位置,因此自建城后就商贾云集、很是繁华。 后人有诗云“一片繁华海上头,从来唤作小杭州”。 郑豆豆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城,难免有些眼馋。 景奕行一直关注着郑豆豆,见她东张西望到处观看,将马策到她身边:“等救出小墨和小肆,我陪你逛鹿城。” 郑豆豆先是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好”,然后意识到不对:“不用,你给我一天假就行。” 景奕行不再多说什么,但心里怎么想只有他知道。 五人到达杨府时杨府大门尚未开,竹青上前敲响了大门。 门房应了门,看到竹青狐疑问道:“你找谁?” “我家大人姓景,来自东京,找杨节度使有要事。” 门房听说是东京来的景大人,看向景奕行他们,当目光与景奕行对视后,突然神色大变,匆匆忙忙将门一关。 竹青莫名其妙:这人怎地一句话不说就将大门关了? 景奕行隐约有些猜测,沉着脸对竹青道:“再敲门。” 这一次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应门。 门开后,出来另一个人。 他走到景奕行面前道:“景公子,我是杨府管家,我家大人有请。” 景奕行目不斜视跨进大门,郑豆豆几人跟随在他身后。 杨府管家将景奕行几人带到正厅。 正厅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自有威严气派,但长相气质很容易让初识之人心生好感。 一见到景奕行,中年男人先开了口: “听到门房报东京来的景大人我还想会不会是奕行你,没想到还真是。 十几年未见,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此话听着亲切,但细品却又有那么一点说不出来的意味。 景奕行朝中年男人行礼:“杨节度使。” 杨树安站起来虚扶景奕行:“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 景奕行还是按规矩行了全礼。 郑豆豆打量着杨树安,他保养得极好,是郑豆豆见过最具男性魅力的中年男人。 怪不得景奕行母亲要抛下亲生儿子再嫁给他。 也不知道景奕行亲生父亲长什么样? 只是,以杨树安这般身份地位、人才出众之人会娶一个再嫁妇人,想必景奕行的母亲也有过人之处。 否则当年景奕行的父亲也不会在他母亲面前做低伏小、百般讨好。 郑豆豆一边小心思不断一边听景奕行与杨树安对话。 “奕行,此次来鹿城是为公干还是私事?” “此行亦公亦私。” “何讲?” “之前有朝廷官员在乐成县失踪,我奉官家之令前来乐成县寻他们,此为公。 但来鹿城找你,系为私。” 杨树安略一沉吟:“你想我替你找出他们?” “是,我想求你帮忙救出他们。” 第124章 攻进碧海帮 听景奕行说想让他帮忙救人,杨树安再思考了一会: “我是你长辈,替你寻人救人都没有问题。只是,如果没有枢密院之令,我也不好调动太多兵力,望你能理解。” 似是早知道杨树安有此一说,景奕行拿出一块雕刻着五爪金龙的令牌:“这个可以吗?” 见此令牌,杨树安连忙站起来朝着令牌行了一礼。 “既然你有官家的御龙令,那就好说。” 杨树安心里震惊:没想到官家这样信任景奕行,竟然连御龙令都给了他。 虽然不是所有军队将领都一定会听从御龙令的调动,但只要有御龙令在手,调动任何军队都名正言顺。 说句诛心的话,假若想造反,这御龙令是大杀器。 杨树安再不敢小觑景奕行,也不敢小觑失踪的官员:“你想救谁?到哪里救?” “我不知道,但是哪怕将整个温州翻过来我也要救出他们。” 景奕行第一个想去搜查的地方是碧海帮,但是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他现在不能说出来。 见景奕行如此说,杨树安有些为难: “温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藏人的地方多得很,如果没有目的,这样很难救人。” “既然杨节度使对温州熟悉,不如替我参详一下。 我想救的人是乔墨和万俟肆。 他们二人一个是殿前司乔指挥使的独生儿子,一个是万俟家的儿子。 他们二人奉官家密令监查台州、温州一带赈灾款的使用情况,可刚进入乐成县就被人掳了去。 你说在有谁会这样做?又会将他们掳去哪里?” 杨树安想了想:“这难说。有可能是劫财、也有可能是他们查出了什么才被掳。” “所以我才没有目的。 但他们二人都是朝中重臣之子,又是奉官家密令查赈灾银,关系到朝廷的颜面,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救他们。” “那是自然。” 杨树安附和: “既然如此,我先调集军队,然后设立关卡逐城排查,严禁人员流动,只要人还在温州就一定能找出来。” “我与你一起。” 杨树安看向郑豆豆几人,景奕行主动介绍:“他们都是我的下属。” “那就一起去。” 几人走出正厅,迎面走来一个盛装打扮的三十多岁妇人与一个仆妇。 见到杨树安,妇人道:“老爷,听闻府中来了客人,妾身特来见见。” 刚看到这个满头珠翠的妇人,郑豆豆以为是景奕行的母亲,可是见她一副不认识景奕行的样子,郑豆豆便知不是。 郑豆豆看向景奕行,景奕行面无表情。 杨树安有些尴尬地对景奕行道:“这是林姨娘。” 景奕行并不与林姨娘招呼,只道:“杨节度使,救人要紧。” 杨树安也不再理林姨娘,与景奕行一起离开。 杨树安他们远去后,仆妇问:“林姨娘,我们这样出来见人会不会惹了老爷不悦?” “怕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殷氏在老爷心中早就没什么分量,否则殷氏为何要日日吃斋念佛?” “可瞧老爷刚才的样子,似乎还是重视殷氏的儿子。” “那又如何?这么多年她儿子从未问候过她,来了府中也没见她。 假若她儿子重视她,老爷也不至于如此冷待她,她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你说,殷氏知不知道她儿子来了府中?” 林姨娘露出一个颇具意味的笑容:“你让人将消息透露给她。” …… 当杨树安将军队聚集后,景奕行道:“我想带兵去碧海帮救人。” 杨树安一怔:“碧海帮?” “是,你知道碧海帮?” “碧海帮在福建势力很大,我自然知道。你确定是碧海帮掳的人?” “是不是去了不就知道。” “不过碧海帮为什么要抓朝廷官员?” “这就要问碧海帮。” 景奕行并不肯定是不是碧海帮抓了乔墨和万俟肆,但既然没有其他线索,就从有可能的碧海帮查起。 杨树安还待再说什么,景奕行已将御龙令高举示众: “我奉官家之令救人,先去碧海帮。” 下面的官兵齐齐看向杨树安,杨树安略微踌躇了一下道:“去碧海帮。” 杨树安带景奕行他们去的地方是鹿城与洞头相交之处。 据杨树安言:碧海帮虽然多在海上活动,但帮派却设在这里。 当景奕行到达碧海帮时,果然看到一座气派的大门,大门前立着一块齐门高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三个醒目的红色大字:碧海帮。 碧海帮的大门敞开,门口还守着人。 不等守门人有动静,杨树安已大喝:“进攻!” 景奕行对郑豆豆道:“你跟紧我。” 郑豆豆知道自己的斤两,并不逞强:“好。” 攻进碧海帮内,跑出来一群手持长剑、大刀等武器的人。 郑豆豆手持长剑跟在景奕行身后对敌,郑豆豆虽然只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不过与她对敌之人身手也比她高不到哪里去。 两人对了十几招后,另一个人朝着郑豆豆砍下一刀。 景奕行随时关注着郑豆豆这边的情况,见此情况替郑豆豆拦下这一刀。 景奕行武功自是高强,但这持刀之人身手也不弱,竟然勉强能接下景奕行的招。 景奕行与这人对打起来,郑豆豆却一怔:这人刀法似曾相识。 只是此时郑豆豆顾不得多想,挑一个身手与她差不多的人对打起来。 碧海帮内的人并不多,来的官兵却有许多,没多久的时间,除了逃走几个身手好的人外、官兵已将碧海帮的其余人众悉数杀尽。 之前与景奕行对敌的那个持刀之人也虚虚一刀砍向郑豆豆、趁景奕行回身相护的时候趁乱逃走了。 不用打斗后,郑豆豆有了时间思考持刀之人的刀法。 突然,她脑中回想起一个画面:龙津桥那夜劫持走凶手的黑衣人。 当晚,郑豆豆他们在龙津桥设局擒拿住月圆夜的砍头凶手,在押送回去的路上被一群身手好的黑衣人拦住。 当日,那群黑衣人用的是剑。 那群黑衣人劫持走了凶手,他们的剑招与今日这个持刀之人极其相似。 第125章 小肆滴血给小墨续命 郑豆豆不懂武功但她记忆力超好,剑招刀法让她练是练不出来,但让她记下动作却是可以。 何况当日那个凶手还伤了郑豆豆,因此她对那晚的事情记得更清楚。 包括那些劫走凶手的黑衣人使用的招数。 郑豆豆低声对景奕行道:“大人,刚才那个持刀之人的刀法就是龙津桥那夜劫走凶手的黑衣人的剑法招式。” 景奕行武功高强,龙津桥那晚还与黑衣人交过手,之前只是没有留意,被郑豆豆一提醒他就回忆起来。 这一回忆,他也得出结论。 “你没说错,他们用的是同一种刀法,龙津桥那夜他们故意用剑掩饰。” “那这情况不对。龙津桥那晚来了一群黑衣人都武功高强,今日这里却只有几名身手好的人。” 景奕行也正疑惑碧海帮为什么这么不堪一击,见郑豆豆如此说低声回她:“回去再说。” 杨树安走了过来。 “奕行,今日这里的人太少,按理碧海帮不应该只有这么多人。” 景奕沉着回答:“我刚才也在想这个问题,或许他们正在海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碧海帮主要活动在海上。只是这样一来,再想找到碧海帮的人只怕很难。” “先不管这么多,先找人。” 大家分头行动,景奕行他们五人没有分开,自成一组。 碧海帮的范围其实不小,但景奕行按照大理寺设置暗牢的布局寻找,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地牢。 地牢里关了不少人,一个个蓬头垢面,景奕行顾不得询问,只吩咐竹青: “等会走的时候将这些人带出地牢,查清他们身份没问题后就都放了。” 竹青应了后景奕行继续往前搜寻,当看到眼前一幕时景奕行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一身玄衣的万俟肆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他怀中抱着身着白衣、悄无声息的乔墨,乔墨胸前的白衣上映着一滴一滴鲜红的血。 血是万俟肆的。 血从万俟肆的手指滴下滴入乔墨的嘴中,手一个不稳就滴到乔墨的白衣上。 万俟肆的十根手指没一个是好的,全被咬得斑斑驳驳,也不知道咬了多少次、不知道喂了多久的血。 景奕行跪到两人面前时,万俟肆呆滞地看了景奕行好一会才道:“你来了。” “是,我来了。” “小墨交给你了。” 话刚说完,万俟肆的身体就往旁边一倒。 景奕行扶住万俟肆,连同乔墨一起。 郑豆豆快速从身上掏出一大堆药,从其中扒拉出一瓶倒出几粒药喂进万俟肆嘴中。 “这是什么药?” “补气血的,他身体虚弱主要是失血过多。” “有没有适合小墨的药?” “有灵芝丸、雪莲丸、虫草丸、人参丸,你看要哪种?” 郑豆豆只知道乔墨天生体弱,至于他是什么病郑豆豆并不知,因此不敢随便喂药。 两人对话间,蓝柏已从景奕行手中接过万俟肆扶住。 景奕行对雪松道:“赶紧过来瞧瞧小墨。” 乔墨从小体弱,一直跟在乔墨身边的雪松也学了一些粗浅的医理。 见乔墨一动不动,雪松差点急哭,替乔墨诊完脉后雪松一屁股顿坐到地上。 景奕行一急:“小墨怎么了?” “公子没事,只是虚弱昏迷不醒。” 景奕行横了雪松一眼,雪松刚才的表现让景奕行误会乔墨没了。 “用什么药?” “灵芝丸和雪莲丸各一颗,再运功替公子行走一个周天。” 郑豆豆连忙掏了灵芝丸和雪莲丸出来。 景奕行将药喂乔墨吃下,然后开始替乔墨运功。 雪松倒也没蠢到家,在郑豆豆与景奕行忙碌时还记得替万俟肆诊一下脉。 “万俟公子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性命无碍。” 至此,众人的心才真正放下。 只要性命无碍,身体虚弱些总能补回。 内力在乔墨体内行走一个周天后,乔墨悠悠醒了过来。 “小墨” “公子” “小乔大人” “乔公子” 四种不同的称呼同时响起。 虽然称呼不同,但语气中的欢喜都一样。 乔墨虚弱地看着眼前四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们都来了,还不算晚。” 说完这话乔墨的视线开始寻找。 当看到昏迷不醒的万俟肆时,乔墨神色剧变。 郑豆豆忙道:“万俟大人无事,等会就会醒。” 听到这句话,乔墨的脸色总算恢复些。他移动到万俟肆身边,握起万俟肆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细细查看起来。 乔墨的神色很虔诚,万俟肆斑斑驳驳的十根手指头看了许久,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印入心里。 景奕行早就知道乔墨的心意,看到这一幕只觉唏嘘。 虽然万俟肆用他的血给乔墨续了命,但这不能说明万俟肆对乔墨动了情,因为换做景奕行,他也会这样做。 蓝柏之前只觉得乔墨爱在万俟肆面前“作”,可看到这一幕后突然懂了。 蓝柏垂下双目,不让人看出他眼中情绪。 雪松扯过竹青的衣袖擦了擦眼泪,竹青回头看了雪松一眼然后再无事人一般转回头继续看乔墨。 郑豆豆一向不太懂男女间的感情,可此时她却突然领悟到了什么。 郑豆豆并没有觉得不妥,而是有些感动。 郑豆豆下意识看向景奕行,却见景奕行也是一脸唏嘘之色。 原来大人早就知道! 景奕行察觉到郑豆豆在看他,也回视郑豆豆。 这一次郑豆豆没有躲避景奕行的视线,而是在分辨景奕行眼神的含义。 郑豆豆像是突然开了悟,她在景奕行的眼神中看到了情意。 原来大人真的对她有情! 想着刚才打斗的时候,景奕行分了一半心思在她身上,替她挡下多次攻击,没让她受一丁点伤,郑豆豆突然做出一个决定。 既然小乔大人都能不顾世俗眼光喜欢上万俟大人,她为什么不能喜欢景大人? 虽然郑豆豆现在对景奕行并无一丝男女之情,但尊敬与佩服有。 郑豆豆决定不再一味逃避,正视景奕行对她的感情,也顺从自己心意接受或不接受景奕行。 …… 第126章 他很早很早就喜欢 杨树安赶到关押乔墨和万俟肆的地牢时乔墨已恢复正常。 至少表面看着正常。 杨树安第一眼看的是乔墨。 乔墨的五官精致漂亮,乍一看像极了印象中的那个人。 再细看,乔墨圆润且长的眼睛、略带驼峰的挺鼻梁、微微上扬的嘴角也与印象中的那人相似。 一瞬间,杨树安恍然回到年少时光。 杨树安定了定神,再看向昏迷不醒的万俟肆,这也是一个帅到极致的美男子。 杨树安再看看景奕行…… 如今年轻一辈都如此出色吗? 为什么他就没有子嗣? 杨树安掩住内心的波动:“奕行,你们先跟我回府,我找鹿城最好的大夫替他们医治。” 景奕行并不想去杨府,可目前乔墨和万俟肆的确需要好好医治与照顾。 “那就有劳杨节度使。” 杨树安看了一眼连眼风都没给他的乔墨: “都是自家人,无需客气。 还有,你不必这样生分地称呼我,唤我一声杨世叔即可。” 杨树安让人调来一辆马车,乔墨同万俟肆坐了进去。 万俟肆背靠着马车壁坐着,乔墨坐在他身边搂着他。 马车门关上后,乔墨低下头将唇轻轻印在万俟肆唇上。 小肆,之前你这样为我渡气,现在我用同一种方式做不同的事情,你会厌恶吗? 乔墨以为万俟肆不会醒,就这样一直轻轻将唇印在万俟肆的唇上。 万俟肆武功高绝、内息强劲,比常人早醒许多。 半醒将醒时,万俟肆感受到了似兰似松的熟悉的味道,这是乔墨身上的味道。 再接着,万俟肆感受到了唇上的温软。 万俟肆的第一感觉是震惊,他生怕惊扰了乔墨一动也不敢动。 可乔墨的唇迟迟不肯离开,万俟肆只能被动地受着。 以前许多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全都明白了:原来小墨对他是这种感情! 厌恶吗?绝没有! 喜欢吗?他不知道! 但万俟肆知道他不能失去乔墨! 当乔墨在地牢里因身体虚弱昏迷过去时,万俟肆慌了神。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乔墨醒过来,该用的办法都用了,包括渡气。 可乔墨都没醒。 后来,万俟肆想他的血是热的,如果乔墨喝了他的血应该也会暖和些,所以就一直喂乔墨血。 虽然万俟肆没有睁眼,但乔墨终是知道他醒了。 既然小肆没有推开自己,那进一步是不是也不会? 有了开始,乔墨决定将结果也做了。 乔墨装做不知道万俟肆已醒,加深了这个吻。 万俟肆的脑子全是懵的,但他一向习惯听乔墨的话,现在也由着乔墨吻他。 乔墨胆子更大,更加放肆。 吻着吻着,万俟肆脑中的弦断了,他伸手搂住乔墨开始反攻。 万俟肆的吻来得凶猛而激烈,乔墨的唇都给他咬破了。 良久,两人才分开。 乔墨看着万俟肆,“小肆,现在你是清醒的,要不要再亲一次?” 万俟肆盯着乔墨红肿的唇,哑声道:“要”。 这一次,万俟肆温柔了许多。 他终于明白:他喜欢小墨,很早很早就喜欢。 否则他不会只对小墨那样特殊。 只是他一直不敢往深里想。 如果不是小墨这次的主动,他或许一辈子也不会承认这份感情。 良久,两人才终于分开。 万俟肆轻搂乔墨的肩,“小墨,对不起!” 乔墨眉毛一挑:“对不起什么?” 万俟肆嘴拙:“都对不起。” 乔墨也不为难万俟肆,“没什么对不起,我乐在其中。” 万俟肆再愚钝也知道这是乔墨宽他心的话,接下来的事情不好对付,特别是万俟家的娘们。 可无论如何难,他都不会放弃乔墨。 马车到达杨府后,景奕行推开了马车门。 看到马车里腻腻歪歪搂在一起的两个人,景奕行准备踏进马车内的脚收了回来。 景奕行的动静让马车里的两个人齐齐看向他。 景奕行的目光看向乔墨,乔墨挑了一下眉。 景奕行明白了乔墨的意思:我们坦白了。 景奕行回了乔墨一个“恭喜”的眼神。 万俟肆没明白景奕行与乔墨的眉眼官司,还在一个劲地对景奕行解释: “奕行,我喜欢小墨很久了,直到这次我才明白。” 景奕行忍着笑,一本正经回了万俟肆一句:“那你以后得为小墨负责。” “那是自然,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 景奕行点点头不再多说,免得画蛇添足。不过心里道:两心相悦果然比任何灵丹妙药都强! …… 杨府接待景奕行一行人的仍然是林姨娘。 其他人不好说什么,乔墨却是不怕驳杨树安的面子。 “杨节度使,按理说你救了我我应该感谢,可是让一个妾氏出面招待是不是羞辱我们?” 就算景奕行对殷氏再有意见那也是他们母子二人之事,轮不到外人打景奕行的脸。 林姨娘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杨树安也觉得没脸。 “不是我轻待,实在是奕行他母亲早就不理家事,只能让林氏出来理家管事。” “那就让管家接待。 你好歹也是宗室出身,怎地规矩都忘了? 主母还在你就捧妾室,往重里说那就是宠妾灭妻,御史一参一个准。 还有,林氏身为妾室却逾制穿戴,这可也是罪状。” 乔墨一通尖酸刻薄的话将杨树安说得脸色红白交加,心道: 乔墨与那人的性格都像,那人虽然表面和善,实则骨子里最是刚烈,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 大家都以为殷氏是杨树安恋恋不忘之人,其实那人才是杨树安的青梅竹马。 如果那人不是如此性格,或许如今伴在他身侧的就是那人。 杨树安看着乔墨与记忆中那人相似的面容、再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景奕行,终是忍下这口气。 “林氏,你且退下。” 林姨娘怨毒地看了一眼乔墨,恨恨退下。 并不是乔墨尖酸刻薄,他只是代景奕行说出想说却不方便说出口的话。 景奕行是怨殷氏,怨她不该背弃景家。但再怨殷氏也是景奕行的亲生母亲,由不得他人作践。 乔墨与景奕行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没有人比乔墨更懂景奕行。 第127章 母子再见 一行人住下后,杨树安还是很有风度替乔墨和万俟肆请来了鹿城最好的大夫。 景奕行原本想和乔墨说碧海帮之事,但见乔墨和万俟肆的身体实在亏损得厉害,便决定暂时不说,先让他们养好身体。 景奕行他们在杨府住下的当晚,就有一个仆妇过来见景奕行。 “少爷,夫人想见你。” 看着来人,景奕行终是没忍住问:“王妈,夫人这些年过得可好?” 王妈是殷氏的陪嫁婢女,殷氏再嫁杨树安时跟着殷氏进了杨府。 在景府时,她对景奕行很亲热。 王妈叹了口气:“好与不好都是夫人自己的选择,与少爷无关,少爷无需在意。” 听王妈这话,景奕行便知殷氏过得不算好。 “王妈,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我爹对她那样千依百顺,她为何总是那样冷淡?连带对我也是不闻不问?” 王妈又叹了口气: “原本主人们的事情容不得我多嘴,只是少爷既然问起,我也就说了。 夫人与杨老爷年少时是邻居,也算互有情愫,只是那时杨老爷虽是皇室宗亲却不受重视,夫人的父母不愿独生女儿受苦,不同意杨老爷娶夫人。 后来,景老爷偶遇夫人,景老爷对夫人一见倾心,遂让大长公主上门求娶夫人。 当年的景家何等煊赫,景老爷的口碑又很好,夫人的父母不等媒人登第二次门就应下这门亲事。 夫人知道后自是不从,奈何杨老爷也不敢得罪大长公主,遂暂离东京,夫人没办法才嫁了景老爷。” “她只因为这个原因才对我爹冷淡?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没其他原因。” “我爹或者我太婆当年有没有逼婚的行为?” “这倒没有。 大长公主当年上殷府求娶时并不知道夫人对杨老爷有情,不过夫人嫁给景老爷后大长公主应该知道了,但那时殷太老爷及殷太夫人已去世,大长公主也就没有追究。” 景奕行心道: 怪不得太婆一直不喜欢母亲,原来她知道母亲心里有他人才对父亲那般冷淡。 恁哪一个做母亲的都容忍不了如此儿媳,太婆没有苛待母亲已极难得。 既然太婆和父亲没有逼迫母亲,母亲要么不嫁、要么嫁了人后安心过日子,她这样嫁了人又不让大家好过算什么? 景奕行压抑着内心的怒气,继续问道: “王妈,在你眼中,我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杨节度使又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用顾忌,只说你自己的感受。” 王妈想了想: “景老爷身为贵胄子弟却没沾染上任何贵胄子弟的恶习,反而忠诚、孝悌、友义,有怜贫惜弱之心,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硬要从景老爷身上挑毛病的话,他不懂诗词、不通雅韵。 而夫人,年轻时有东京第一才女之称。 至于杨老爷,年轻时最擅风雅物事,其他的,不说也罢。” 听王妈说完后景奕行更替他爹不值。 他爹多好一个人,就因为不懂诗词歌赋就要被如此冷待? 说穿了,诗词歌赋无非是锦上添花的物事,于国于民的利处极其有限。 这样想着,景奕行见到殷氏时就带着几分愤慨。 看着面前的景奕行,殷氏内心不可能不触动。 景奕行小时候还不怎么很像她,如今却是像了她七、八分。景奕行也不似小时候那般成天胡闹、反而沉稳有度。 年轻时殷氏自恃才高,看不起只喜舞刀弄剑的景奕行父亲景仲佑,反而对喜风花雪月的杨树安念念不忘。 景仲佑在世时,殷氏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连带着也没正视过从小胡作非为的景奕行,认为景奕行继承了景仲佑的“粗鲁”。 因此当景仲佑去世时,殷氏并没有如何悲伤,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景仲佑去世后不久,殷氏听闻杨树安死了夫人,便主动联系上杨树安。 两人到底有着年少时的情谊,一来二去,杨树安向殷氏求亲,殷氏毫不犹豫应下。 哪怕景奕行言明他不会离开景家也丝毫没有阻挡殷氏嫁给杨树安的决心。 可嫁给杨树安后殷氏才知道:杨树安早就妾室成群。 刚开始的时候殷氏还信心满满,认为杨树安在意的只有她一人,那些妾室不过是“玩意”。 殷氏开始整肃后院,发卖妾室,杨树安并没有阻止,这让殷氏更加自信。 可是事情的转变从杨树安任温州、处州节度使开始。 自从来到鹿城后,杨树安便不再纵容殷氏,虽然表面还敬着她但实际剥夺了她的管家之权。 也不怎么进她房间。 这些变故让殷氏慢慢明白过来:杨树安对她并不是情根深种,娶她另有目的。 只是,杨树安娶她的目的是什么殷氏一直没弄明白,杨树安从中获得的好处殷氏也不清楚。 殷氏心灰意冷,开始怀念景仲佑对她的好,也开始想念景奕行。 只是这么多年,景奕行始终对她的问候不予理睬,也从来没主动问候过殷氏。 似乎真的从殷氏再嫁那一天起两人就再无关系。 见景奕行绷着脸不说话,殷氏主动开口:“这些年过得可好?” “我很好。” 说完三个字后景奕行继续保持沉默。 殷氏想了想,还是问道:“奕行,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不该再嫁?” 景奕行没什么表情,“我是怪你不该再嫁,但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爹。” 如果换作当年,殷氏早有一通话等着驳景奕行,可这些年来的经历早就让殷氏不再那样“天真”。 殷氏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爹,也对不住你。” 景奕行原本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听到殷氏这句话后顿时觉得说什么都没有必要。 “夫人还有事吗?如果没有,我告辞了。” “奕行,如果我和杨树安和离,你还会认我吗?” “夫人怎么行事都与我无关,十年前我就说过‘只要夫人离开景家就与景家再无瓜葛,也包括我’。 这话不只你我二人之言,太后、官家都是知道的。” 说完后景奕行转身离去。 在没有询问王妈之前,景奕行心底对殷氏还有着些微的期望,想着殷氏嫁进景家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问过王妈后,景奕行心底最后的希望破灭。 殷氏所为,纯属自作自受! 第128章 黑夜中的宽慰 看着景奕行决绝的背影,殷氏喃喃道:“王妈,人只要犯了错就真的不能被原谅吗?” 王妈叹口气:“夫人,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人生在世没有谁不犯错,但所犯之错有大有小、有轻有重。 有的错无关大雅可以一笑置之。 但有的错伤人太深就不要祈求被原谅,只能自承结果。 …… 离开的景奕行心情很不好,虽然是他主动做出与殷氏决绝的决定,但殷氏终归是生他之人。 可让景奕行在太婆、爹、景家与殷氏之间选择,景奕行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前者。 景奕行想找人喝酒,他不由自主就走到郑豆豆居住的地方。 可走到居所前时,景奕行意识到这是在杨府,不宜与郑豆豆表现得太亲近,又欲转身离去。 正在这时,郑豆豆从居所内走了出来。 “大人,找我有事?” 见到人,景奕行倾诉的欲望更加强烈。 “能不能陪我出去喝酒?” “现在吗?” 景奕行看了看天色,这才意识到已是夜晚。 景奕行正要说“算了”,郑豆豆却已主动相邀: “我今日路过江心孤屿,风景秀丽,岛上还有两座塔,想必晚上在塔上喝酒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酒钱可要你出。” 景奕行顿觉有些哽咽:“好”。 江心孤屿 冬日没有星星的晚上,白日再美的风景也是黑魆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景奕行还好,毕竟他有内功,夜间视物尚可。但郑豆豆就不行了,走得磕磕绊绊。 这不,郑豆豆不知道脚下绊了什么,身体往前一扑。 走在前面的景奕行回转身将郑豆豆接了个正着。 软玉温香在怀,景奕行的脸瞬间红了个透。幸亏这是夜晚,郑豆豆看不到。 景奕行将郑豆豆扶稳站住,“小心脚下。” 郑豆豆也觉得有些尴尬,手不由自主就抠了抠脸颊:“没想到这么黑。” 趁着天黑看不见,景奕行的胆子大了许多。“如果你不介意,我牵你走?” 郑豆豆想了想:“我扯着你的衣袖走。” 有景奕行带路,两人没花多少时间就上了其中一座塔顶。 说是来喝酒的,其实两人都没有带酒。 两人脸朝着同一个方向并排坐下,黑夜掩盖了人的表情,话也更容易说出口。 “我与你说过我母亲对我爹冷淡,其实还有一点我没说。我内心还是存在一丝希望:觉得我母亲当年嫁进景家是迫不得已。 可是我今天得知:这只是我单纯的、美好的愿望。 我母亲嫁给我爹只因为她一方面想享受荣华富贵,一方面又想享受所谓的‘真爱’。 我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景奕行的声音里带着惆怅、惘然。 郑豆豆侧头看向景奕行。 夜很黑,哪怕隔得这样近,郑豆豆也看不清景奕行的表情。 郑豆豆将头转回去看向前方,前方除了黑什么也没有。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你又怎么知道你爹就没有从中获得快乐? 你不是说,你母亲一直对你爹冷淡,但你爹还是乐此不疲地讨她欢心吗? 或许你爹也知道你母亲心里没有他,但他太过喜欢你母亲所以不想计较这么多呢? 又或许,你爹想着总有一天能感动你母亲,只是他没等到那一天。” 听郑豆豆这样说,景奕行从他爹联想到他自己。 他现在不正是他爹那个情况! 虽然郑豆豆从来没回应过他,但他不也想着水滴石穿、总有一天能感动郑豆豆吗? 那他如今是何心境? 有惆怅与委屈,但也有快乐与愉悦。 这样看来,他爹似乎也没有那样惨! 这样想着,景奕行的心松快了不少。 只是,郑豆豆与他母亲不一样! 郑豆豆是光明正大拒绝他,并不虚与委蛇,更没有虚情假意。 而他母亲不是! 他母亲是既要、也要……还要,中间还夹杂着欺骗和冷漠、折磨。 所以,他不可能原谅他母亲! “你的话没错,我爹或许并没那样惨,可是,我还是不能原谅她。” “不原谅就不原谅。” 景奕行侧过头看向郑豆豆:“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孝?” 郑豆豆也侧过头看向景奕行:“我没有觉得你不孝。” “真的?” “当然”。 郑豆豆看不清景奕行的表情,但景奕行能看清郑豆豆的。 郑豆豆的表情很真诚,一点也没有敷衍、虚情之意。 郑豆豆并不知道景奕行能看清楚她的表情,她还在认真开解景奕行。 “大家开口闭口都说孝为大,我不是说这话不对,可是也要分情况。 假若你的父母要杀你难道你就只能引颈以戮? 假若你明知你父母在做不对的事情难道也要趋于附会? 我觉得不是这样! 父母是有权力责罚儿女,但假若父母错了,做儿女的规劝才是正途。 你的情况更特殊。 你母亲对不起你爹,你原谅你母亲不也等同于对你爹不孝? 你只是在你爹与你母亲之间选择了更亲近、更无辜的爹而已。” 这是郑豆豆的真实想法,与当下人的思想有些背离,如若被人知道一定会被人骂不孝,但她就是想坦诚给景奕行听。 被郑豆豆这样说了后,景奕行发现他的行为并不是那样不能接受。 景奕行原本很难受,难受的地方有二: 一是他爹被他母亲欺骗感情太惨; 二是他虽然在父亲和母亲之间选择了父亲,但他还是认为他自己不孝。 可是如今两处心结全被郑豆豆化解,他整个人顿时轻松许多。 “小豆子,今晚能陪我在这里坐一晚上吗?” “好。” 说是陪着坐一晚上,郑豆豆的头没多久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了起来。 景奕行看着觉得好笑,当郑豆豆的头再次垂下去时,景奕行轻轻用手托住,然后将郑豆豆的头靠在他肩上。 一整夜,景奕行都没有睡,也没有动一下,郑豆豆就这样靠着他的肩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一道霞光从东方漫散出来,这是日出的征兆。 冬日的日出很是难得,景奕行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他轻轻叫醒郑豆豆:“小豆子,看日出。” 郑豆豆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入目的是天空泛出的柔和金光,如同无尽的希望,逐渐将世间染上温暖的颜色。 景奕行的心也是无比的静谧,他要的不多,只愿一生有一知心人相伴! …… 第129章 殷氏见郑豆豆 景奕行与郑豆豆整夜未归的消息很快被杨树安知道,他暗暗思忖: 景奕行与郑豆豆出去做什么? 莫不是他们怀疑什么? 殷氏也听说了。 昨晚景奕行是从她这里离开的,离开时景奕行的情绪明显很不好,凭着女人的直觉,殷氏直觉景奕行对郑豆豆不同。 殷氏问王妈:“你可知道这个郑豆豆的身份?” 王妈摇头:“少爷介绍时只说是他下属。” 殷氏嗤之以鼻:“哪有女人当公差的?这纯粹是胡说。” 王妈没有多言,殷氏道:“悄悄将郑豆豆带来见我。” 听说景奕行的母亲要见自己,郑豆豆也没猜测是什么事,跟在王妈身后就走了。 见到郑豆豆,殷氏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一番。 郑豆豆个子不高、身材娇小,算不上漂亮,也没什么气质,与优秀的景奕行比差太远。 还有一看就是心思狡黠之人,这样的人满嘴没一句实话,怪不得奕行会被她骗。 郑豆豆在殷氏眼中一无是处。 但就是这样一无是处的郑豆豆却得了景奕行的青睐,这让殷氏更加不悦。 在殷氏打量郑豆豆的同时,郑豆豆也在打量殷氏。 怪不得杨府的门房看到景奕行吓得将大门直接一关,原来景奕行这样像殷氏。 景奕行剑眉星目、五官深邃,长睫毛、琥珀色瞳孔,有一种精致不失英气的俊美,殷氏相貌的美更甚景奕行。 而殷氏曾有东京第一才女之称,身上自有一种特别的“才女”气质。 郑豆豆心道:怪不得只知习武的景奕行父亲会那样喜欢殷氏,殷氏果然有其独特之处。 只是,皮相再美,其心思却不那么正。 殷氏问郑豆豆:“听说你昨晚和奕行出去了?” “是”。 “身为女子,半夜与一男子私会成何体统?” 郑豆豆不卑不亢:“这算什么,平日我还一直跟在大人身边办案。” “办案?” “对,办案。我是东京府衙衙役,大人见我能干特意向东京府尹借调到他身边。” 殷氏不屑:“哪里有女子当公差的?说谎话也不先打个底稿。” “那是你孤陋寡闻。” 听景奕行说了殷氏的事情后,郑豆豆对殷氏的印象很不好,但她到底是景奕行的母亲,郑豆豆也不至于说很难听的话。 听郑豆豆如此说,殷氏更是不喜。 “就算你是衙役又如何?也不过是低贱之民。” 郑豆豆不想与殷氏起口舌之争:“夫人找我何事?如果只是为了羞辱我恕我不奉陪。” 殷氏也懒得与郑豆豆多言: “希望你记得自己的贱民身份,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就算奕行一时半会被你勾引迷了心窍纳了你为妾,你的贱民身份都是他的人生污点,你与奕行所生的孩子也会被权贵圈子排斥。 你也不想你自己生的孩子以后埋怨不该有个贱民出身的小娘吧。” 这是郑豆豆从来没考虑过的事情,因为她根本没考虑到这么这么远。 但郑豆豆不得不承认:殷氏这话既现实又极具杀伤力。 “谨记夫人教诲,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告辞了。” 说完后郑豆豆也不管殷氏如何想,转身走了。 看着郑豆豆离开的背影,王妈问:“夫人,少爷与她果真只是官差关系?” 殷氏冷笑:“怎么可能?如果不是奕行对她不同,她怎么敢如此与我说话。” 王妈想了想还是劝道: “夫人,少爷原本就与你有隔阂,你要是再干涉他的事情只怕会更加深他的不满。” “我如今只有他一个,他不谙世事被人欺骗,我不可能不管。” 王妈一怔:“夫人的意思是?” “我打算与杨树安和离回东京。” “少爷不是说……” “爹娘虽然去世了,但殷府还在,我回殷府住。以后同在东京城,我不信奕行能一直不认我。” 虽然早就对杨树安失望,但在见景奕行之前,殷氏还下不了决心离开杨树安。 可这次再见景奕行后,尽管景奕行一直说着狠话,但殷氏发现她下半辈子真正能依靠的只有品行端直的景奕行。 见殷氏下定决心回东京,王妈自是高兴。 “夫人,我这就去准备。” …… 景奕行并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已打定主意赖上他,他听闻殷氏见郑豆豆后,连忙找到郑豆豆。 “她与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 景奕行急了:“你不要听她的。我与你说过,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 “她说的话也没有错,我们衙役这一行原本属于贱业,子孙三代都不能参加科考。” 原本昨天见到乔墨那样对万俟肆,郑豆豆还下定决心以后正视景奕行对她的感情,可殷氏这盆冷水浇下后,郑豆豆瞬间回到现实。 她与景奕行差别太大,如果她真的嫁给景奕行,没有哪家夫人愿意和一个贱民出身的人交往,她只会拖累景奕行的前程。 “你……” 一时之间,景奕行不知该如何反驳郑豆豆说的这句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郑豆豆不要想这么多。 郑豆豆索性决定将话说清楚。 “大人,你我身份差距太大,我不可能嫁给你。 我觉得我们二人目前的状况不适合在一起做事,回东京后我便回东京府衙。” 郑豆豆这话说得无比坚定。 景奕行又气又急。 明明昨晚两人还相处得很和谐,可因为他母亲一番话,郑豆豆比之前对他更决绝。 景奕行将一腔怒火都转到殷氏身上。 景奕行沉着脸去见殷氏。 “我与你说过,自从你十年前再嫁后就与我没有了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事情?” “你是因为那个女衙役?” “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她的身份给你做妾都不配,她勾引你不过因为你的身份。” “你以为谁都与你一样,心里全是权衡算计? 假若我爹当年不是长公主之子,你还会一边觉得委屈一边嫁给他吗? 假若杨树安当年仍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室宗亲,你还会再嫁他吗? 你只不过一个想靠着嫁人抬高身价的矫情虚伪女人,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情急之下,景奕行将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 景奕行一席话深深戳中殷氏的痛点,将她披的一层“真爱”的皮狠狠揭下,露出内里庸俗不堪、精心算计的丑陋嘴脸。 殷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景奕行语气中全是冷漠:“不这样看你还能怎样看你?” “我不是爹,不会被你的‘出尘脱俗’迷惑。” 第130章 诸多官员被收买 自那天见过殷氏后,郑豆豆便像刚认识景奕行时一样与他保持距离。 景奕行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逼郑豆豆,只能从长再计。 乔墨和万俟肆将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将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大家开了在温州的第一次公事会议。 竹青、雪松、蓝柏守在门外,景奕行、乔墨、万俟肆和郑豆豆四人商议。 景奕行首先开口: “之所以过了这么多天才谈及公事是因为凭我们几人在台州、温州、福州一带什么也做不了。” 景奕行将郑豆豆打听来的海商号与碧海帮的情况、当日攻入碧海帮的情形以及郑豆豆发现在龙津桥劫走凶手的黑衣人就是碧海帮的人等情况一一说了。 “生生钱铺有与太阳图案相似的标志,应该隶属于神秘组织。 海商号也有与太阳图案相似的标志,大概率也和生生钱铺一样隶属于神秘组织。 碧海帮从不劫掠海商号,就算不属于神秘组织也与神秘组织关系紧密。 而海商号在台州、温州、福州一带从事海上贸易走私从未被查过,碧海帮在台州、温州、福州一带的势力越来越大、之前从未被围剿,应该都与两浙路、福建路的诸多官员有勾连。 总的来说: 就是神秘组织收买了两浙路、福建路的诸多官员,杨树安也是这诸多官员中的一员。 我怀疑关押小墨小肆的地方只是碧海帮的一个分部,碧海帮的老巢根本不在那,杨树安是迫于官家的御龙令才带我们走了趟,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救出了小墨、小肆。 我们想要查神秘组织不能依靠两浙路、福建路的官员。” 乔墨并不意外景奕行这么说。 乔墨被救后问过雪松和蓝柏,知道了碧海帮、海商号在台州、温州、福州一带的势力情况。 乔墨: “其实我并没有查出什么,只是当日朝生生钱铺的标志多看了两眼,然后进生生钱铺多问了几句,然后就被碧海帮的人抓了关进地牢。” 乔墨与万俟肆被抓的过程与景奕行分析的差不多: 先是被设计弄脏了衣服、然后引诱他去“岑先生家”换衣服,然后被迷晕带走。 乔墨:“那个设计掳走我和小肆的人对我与小肆并不陌生。” 景奕行: “当日听蓝柏说你注意到生生钱铺,我就赶去了生生钱铺,然而那里已人去楼空、什么线索也没查到。” 乔墨: “其实我有一处没想通: 如果担心被查出线索,神秘组织什么不直接将我杀了?而是要大费周章将生生钱铺的痕迹抹去? 总不会真的顾忌我朝廷命官的身份吧?” 乔墨说话间,万俟肆一直低头玩着他的手指,乐此不疲,根本没听大家在讨论什么。 乔墨也任由万俟肆动作。 景奕行看了一眼万俟肆把玩的乔墨的手,这两人真腻歪! “我也有想过这一点,没想明白。 但假若神秘组织的目的只为敛财,顾忌朝廷官员、还是朝廷重员的儿子也说得通。” 乔墨:“不过你并不相信神秘组织的目的只为敛财。” 景奕行没说话,乔墨知道他说中了。 乔墨又问景奕行:“你对神秘组织的幕后操纵者有什么想法?” 景奕行摇摇头:“目前没有线索。” “那你认为杨树安与神秘组织的勾连有多深?” “这个也说不好,目前只能猜测他被神秘组织贿赂。”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明日就向杨树安告辞回东京,向官家汇报我们查到的情况,让官家决定下一步行动。” 一直没说话的郑豆豆突然开口: “那天在碧海帮时,我听到与龙津桥黑衣人使一样招式的人用温州话说了句‘XXXXXXX’,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郑豆豆模仿温州话说了一遍。 乔墨:“小豆子,你什么时候学的温州话?” “我在乐成县时跟着客栈掌柜学了点基础话,所以记住了。” 景奕行: “那我们明日还是照常向杨树安告辞,等出了鹿城后找人问明这句话的意思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商定完后,郑豆豆先离开了。 乔墨问景奕行:“你和郑豆豆是怎么回事?你们前些日子不是还夜游江心孤屿吗?” 景奕行有些黯然:“我母亲在郑豆豆面前说了些难听的话。” “郑豆豆不像会被别人左右的人。” “她原本就没有接受我,我母亲的话只是让她更加坚定地拒绝我。” “你打算放弃?” 景奕行摇头:“我不是打算放弃,我是无从下手。” 乔墨不好多说什么,万俟肆更是不会多说。 第二天,一行人向杨树安告辞。 杨树安问乔墨:“一直没问你,碧海帮为什么要抓你?” 乔墨: “我与碧海帮从无交往与过节,这次南下是官家派我密查赈灾银使用情况,定是谁内心有鬼才让碧海帮绑了我。” “你们打算如何追查?” “这个还要麻烦杨节度使不遗余力追查剩余的碧海帮帮众,一旦问出幕后真凶,我再向官家启奏。” 杨树安一口应承:“好。” 杨树安又问景奕行:“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多住些日子陪陪你母亲?” 景奕行面无表情:“我此行的任务是救小墨,现在小墨已救出,我要回东京向官家复命。” 见景奕行如此说,杨树安也不多留。 “我让管家准备了一些温州特产,你们带回东京。” “我们此行是快马回去,不方便携带。” 见景奕行一而再地拒绝,杨树安也没表现出不悦:“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 …… 一行人快马驶出鹿城后,万俟肆道:“跟踪的人撤了。” 景奕行道:“找人问话。” 当郑豆豆模仿了那句温州话后,听到此话的人“噗”地跪到地上:“公子饶命。” 景奕行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只管说。” 那人哆哆嗦嗦道:“这句话说的是‘我们回蛇蟠岛向帮主报信,我们在陆上的点被官府抄了’”。 蛇蟠岛是离温州洞头区烽火台八十多里的一座岛屿,传闻有海盗出入。 第131章 大家上了蛇蟠岛 听闻碧海帮的老巢在蛇蟠岛后,景奕行问其他人:“你们意见呢?” 万俟肆不发表意见,只看着乔墨。 乔墨挑眉一笑:“自然要去报仇。” 万俟肆马上邀功:“我会护着你。” 乔墨朝着万俟肆灿然一笑,万俟肆马上笑成了傻瓜。 景奕行别开眼去: 还是以前好,至少这两人在一起时眼神还能偶尔看看别人,现在倒好,两人眼中都只有彼此。 景奕行的视线看向郑豆豆,郑豆豆却看着其他地方。 景奕行在心里叹了口气:“竹青,你同郑豆豆在这里等,我们去蛇蟠岛。” “我同你们一起去,我不会逞强、不会拖你们后腿。” 竹青觉得郑豆豆最近与他家大人说话态度很生硬,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怪异。 竹青不满地看着郑豆豆,郑豆豆没理他。 乔墨笑道:“郑豆豆虽说身手一般、但也好过我,我都能去,她去更没问题。” 见乔墨开了口,万俟吩咐蓝柏:“你身手比他们好,你护着郑豆豆。” 蓝柏看着眼中只有乔墨的自家公子,也在心里叹了口气:郑豆豆哪里轮得到他护! 万俟肆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折叠的帷帽细心替乔墨戴上,乔墨在万俟肆脸上粘了一圈胡子,看了看又加粗了他的眉毛。 见万俟肆终于不再俊美逼人,乔墨方才满意。 万俟肆任由乔墨替他妆扮,只嘴角含着笑意一直看着乔墨。 看着旁若无人的两人,景奕行再一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郑豆豆与旁人不同。 她默默找了防水的油纸将路十三给她的“璇玑丸”和其他几种药包了缠在腰上。 乔装后,一行人前往蛇蟠岛。 去洞头附近岛屿的船在烽火台附近租。 烽火台是朝廷为防御外敌而修建的军事设施,建在苍茫的大海边,周围是连绵的山峦。 听说景奕行他们要去蛇蟠岛,没有一个船家肯去。最后还是乔墨许以五十两银子的重利才有一个船家应下。 不过这个船家只肯载他们到蛇蟠岛附近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小岛,在岛上等他们,然后给他们三条小舢板船让他们自己划过去。 天色黑下来后,一行七人出发去蛇蟠岛。 乔墨终于脱下他的白衣,穿了与万俟肆一样的玄衣。 万俟肆搂着乔墨“飞”到了一条舢板船上。 蓝柏默默拉着不知所措的雪松和竹青上了另一条船。 看着剩下的一条舢板船,郑豆豆抿了下嘴唇也上了船。 景奕行无声一笑,默默跟在郑豆豆身后。 靠近蛇蟠岛后,大家将舢板船藏好,趁着夜色掩护上了岛。 蛇蟠岛总面积近两万亩,在外围立着一座与烽火台相似的了望台。 了望台上有人守着,如果是大船靠近定会发现,可夜色里三条小舢板船实在不引人注意。 除了了望台,蛇蟠岛的外围防卫并不严密,七人很容易就往岛中心位置而去。 越靠近岛中心,人就越多,还人来人往。 岛上除了男人,还有老人、妇人与小孩,看其关系是一家一家之人。 大家互相之间关系融洽,还有人摆摊卖吃食及其他物件。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是海盗窝,郑豆豆都以为她来到的是一个渔村小镇。 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我瞧着岛上今日的气氛像是过什么节,我去打听一下。” “你小心一点。” 郑豆豆点点头。 郑豆豆走到一个卖豆花的摊贩前,“阿妹,来碗甜豆花。” “好咧~”。 舀豆花的空隙,郑豆豆问:“我今天刚回岛,看着这热闹劲,岛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正是,今晚祭海神。” 郑豆豆不敢问太多,以免露怯。 “怪不得这么热闹,原来是祭海神。” “是,今晚的祭拜仪式由大巫师亲自主持,好不容易才凑齐十八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年轻姑娘。” 听到这句话,郑豆豆一怔。 之前东京失踪了三名女子,其中两名女子都是未满十八岁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丁四的未婚妻荷花户籍上记载的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 难道她们都在这里? 郑豆豆接过豆花另外找一位大婶打听。 “婶子,听说今晚大巫师会主持祭海神仪式,还要献祭十八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年轻女子,我刚来岛上不久,从来没见过,能同我说说吗?” 大婶叽里呱啦一顿说。 碧海帮的人长年在海上讨生活,最信海神,每年都要献祭未婚的年轻女子给海神以保大家平安。 所谓献祭,就是将活人丢进海中。 “不过以往每年只献祭一名未婚年轻女子,也不要求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人,今年不知为什么,要一次献祭十八名,还要求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年轻女子。” 说到这里,大婶往四周看了看轻声对郑豆豆道:“说真的,我觉得那些年轻女子很可怜。” 郑豆豆点头表示附和。 “婶子,你以前见过大巫师吗?” “没有,大巫师岂是我们想见就见的。” “那以往是谁主持献祭仪式?” “是大巫师的弟子小巫师。” 郑豆豆将手中的豆花递给大婶:“多谢婶子,刚买的豆花,请你喝。” 大婶喜滋滋地接过:“你这女娃真讨喜。” 郑豆豆找到景奕行他们,将打听来的事情说了。 景奕行神色郑重起来:“如此说来,恐怕不是简单的献祭海神。” 乔墨的神色也变得郑重: “乌蒙部有一个很古老的献祭仪式就是用十八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年轻未婚女子献祭,但并不是献祭给海神,而是献祭给他们信奉的金乌(传说中的神鸟)。 而且献祭仪式还要伴随一个阵法,将这十八名女子分别置于不同的阵眼,将她们的鲜血流入阵眼,直到鲜血流尽而亡。 这种献祭仪式并不是简单地祈求平安,而是用于征讨天下、发动战争或新族长继位的仪式。 但是,这种古老的献祭仪式在两百多年前就被当时的乌蒙部族长认为太残忍废除了,还将记载献祭之法的书烧掉。 这两百多年来,再也没有听说过乌蒙部使用此献祭之法。” 第132章 救出献祭的女子 乔墨说完后,景奕行道: “如此说来,是不是能确定碧海帮就是神秘组织成员?而这个神秘组织的首领与乌蒙部有关?” 乔墨颔首: “准确来说,神秘组织的首领是乌蒙部的另一股势力,与现在的乌蒙部大土司他们是敌对关系。 而这个蛇蟠岛是神秘组织很重要的一个据点。” 郑豆豆也问: “邓天一是被迷萝陀毒死的,迷萝陀是乌蒙部的独有毒药,只有乌蒙部大土司等几个统治者才能有,可现在在蛇蟠岛却出现了乌蒙部的古老献祭仪式,这里面有没有联系?” 景奕行不失时机与郑豆豆搭话: “我觉得有联系。 既然碧海帮的大巫师知道乌蒙部的古老献祭仪式,那知道制迷萝陀也正常不过。 邓天一因为军械失窃一案暴露,所以神秘组织才用迷萝陀毒死了他。” 谈论起正事,郑豆豆倒没有不自在。 “药山上的药叔也会制迷萝陀,那他是不是也与乌蒙部有关?” “是,或许他还知道不少乌蒙部的秘密,比如有关大巫师的、又比如有关神秘组织首领的。” 郑豆豆道:“神秘组织的事暂且不谈,我们现在要不要出手救这十八名被献祭的女子?” “自然要救,只是不能硬来。” 乔墨同时也在吩咐蓝柏:“你去打听十八名女子关押在何处?小心点。” 蓝柏都没征求自家主子的意见,直接领命走了。 雪松犹在嘟哝:“公子,那我呢?我做什么?” 乔墨发现关键时候雪松抵不上大用,但又不想打消雪松的热情,只得道:“等会听我吩咐。” 蓝柏是真能干,没用多久就探了消息回来。 “十八名女子被关押在蛇蟠岛东北方向的一间屋子里,门口有八名男子看守。那里位置偏僻、靠近海滩。” 乔墨:“这种古老的献祭仪式在子时进行,离现在还有一个时辰。” 景奕行与乔墨对看一眼,两人瞬间达成统一意见。 景奕行开口: “兵分两路。 我、竹青和蓝柏带着郑豆豆去救人,小墨、小肆和雪松一组,负责将了望台的人干掉以及准备一条船。 半个时辰后在东北方向海滩边集合。” 景奕行安排乔墨他们杀人夺船是相信万俟肆的武力以及乔墨的脑子。 如果说这些人里面有一个人能轻而易举杀死了望台的守卫,那就只有万俟肆。 只要乔墨没意见,万俟肆也就没有意见。 与乔墨他们分开行动后,景奕行几人去救人。 或许碧海帮的人没想过会有人混到蛇蟠岛上救人,因此对关押的十八名女子看护并不严密。 关人的地方很偏僻,只是一间独立的屋子,除了看守的八名男子外,周围没有其他人。 景奕行一声令下,四人同时蹿出攻向八名男子。 郑豆豆也用景奕行给她的匕首刺向男子的心脏。 那名男子并不是什么武功高手,这把匕首的锋利也超过郑豆豆的想象,她根本没想过能一击必中。 当鲜血从男子身体喷出溅到郑豆豆脸上时,郑豆豆瞬间懵了。 虽说当了好几年衙役,但这还是郑豆豆第一次面对面杀人,她吓得站着不知道动了。 景奕行一剑刺死攻向郑豆豆后背的人后,将郑豆豆搂进怀中轻拍她的后背:“没事了。” 郑豆豆缓过神来,从景奕行怀中挣脱,用衣袖将脸上的血擦了擦,“我没事。” 时间紧迫,此时不是安慰郑豆豆的好时机,景奕行轻声:“我们进去。” 屋里关着十八个年轻女子,脚被捆住、双手被反捆在背后,嘴还被破布塞住。 郑豆豆扫视了一圈没有见到荷花,不过此时也不是问荷花的好时机。 郑豆豆道:“你们要被献祭生命,我们是来救你们出去的,如果想跟我们走,就点点头。” 十八名女子纷纷点头。 郑豆豆用匕首将捆女子的绳索割开,到其中一名女子身前时看着她手上戴的手链一愣。 郑豆豆将女子嘴里的布取下,“你这手链是哪来的?” 这手链正是丁四当初在相国寺买了送给荷花的,当日丁四还将手链拿给郑豆豆看、问郑豆豆漂不漂亮? “是之前一名女子的。” “她人呢?” “大巫师验过人后说她不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令人将她丢进海里,一个头目见她漂亮便向大巫师求情讨要了她。 这手链是她挣扎时落下的,我见漂亮便捡了来戴在手上。” “那个头目叫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他镶了一颗黄金门牙,说话时那颗金牙一闪一闪。” “这手链可以给我吗?” 假若救不出荷花,留着给丁四做个念想也好。 女子将手链取下给郑豆豆。 郑豆豆与这名女子说话时,景奕行三人已将所有女子的绳索都解开了。 景奕行听到了郑豆豆与这名女子的对话,但此时最重要的是先将这些女子救出去。 “我们先带她们离开。” 郑豆豆点点头。 竹青和蓝柏在前头带路,十八名女子跟在其后,景奕行和郑豆豆压后。 景奕行看了眼郑豆豆紧绷的脸,低声道:“将她们送到船上后,我陪你留下来救人。” 郑豆豆看向景奕行,景奕行的神情坚定。 郑豆豆低声回道:“谢谢!” 郑豆豆与丁四组队办差几年,两人之间的情谊比与乙二、丙三他们深厚,荷花是丁四心慕的未过门妻子,如今知道荷花正在岛上受苦,郑豆豆做不到不救。 但郑豆豆也知道凭她自己的能力根本救不出荷花,有景奕行相助的话,还有些可能。 虽然明知道会连累景奕行,但郑豆豆这次没有拒绝。 “我也不全因为你,丁四也曾帮我做过事。” 虽然景奕行如此说,但郑豆豆知道景奕行是因为她。 或许因为现在还没到献祭时间,没人发现这十八名女子被救走,一路之上并没有人追来。 当景奕行带着这些女子来到海边时,乔墨、万俟肆果然没有辜负景奕行的期望,已驶着一艘船等在海边。 第133章 向赵深求助 所有人上船后,景奕行将身上的御龙令掏出交给乔墨:“你带她们离开,我和郑豆豆还要留下来救人。” 乔墨看了一眼紧闭着嘴的郑豆豆,伸手接过御龙令:“我将她们安置好后会带人来救你俩。” “带她们去海宁让歙州防御使负责安置,然后拿着御龙令让歙州防御使带兵来救我。” 乔墨应了:“你一定要撑住等我。” “放心,你们也小心。” 乔墨没坚持让景奕行跟着他们走是因为他了解景奕行与郑豆豆,两人都不是行事不知轻重之人,他们既然决定留下来救人定是有救的必要。 有乔墨在一向不说话的万俟肆也难得开了口:“我将小墨送到安全地方马上来救你。” 景奕行点点头:“照顾好小墨。” 至于竹青,他一向对景奕行有迷之自信。既然景奕行让他随乔墨他们离开,他就离开。 万俟肆将船开走后,景奕行对郑豆豆道:“碧海帮的人马上就会追来,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景奕行带着郑豆豆躲到一处高地,这里有许多树木,人躲在树木中,可以看到 “碧海帮的人会发现少了一艘船,会派船追赶,不过小肆驾驶轮船的水平很高,哪怕是黑夜他也能安全行驶。 而此处离海岸不算太远,碧海帮的人追不上。 上了岸后,小墨会带着这些姑娘趁夜迅速离开温州,等到岸上的碧海帮人得到消息时,小墨他们已北上。” “你就不担心留在这里会没命?” 景奕行温柔地看着郑豆豆:“我不会让你有事。” 郑豆豆沉默不语。 景奕行继续说道: “碧海帮的人不会想到我们二人还留在岛上,我们先藏好,等到今晚他们搜索完后我们再想办法救人。” 好一会儿,郑豆豆又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很高兴你让我留下陪你一起救人。” “那是因为我一个人根本救不出荷花。” “无论你是什么原因,能让我留下与你一起我就很高兴。” 郑豆豆只好不说话了。 景奕行也不再说话,享受这难得的静谧二人时光。 大约两刻钟后,蛇蟠岛上火光通明。 郑豆豆看着 这些人不断地聚拢、分散、再聚拢、再分散……郑豆豆隐约听到有人高呼:“他们坐船从海上走了。” 接下来又有人高呼:“四处搜搜,看还有没有异常。” 就这样嘈杂了半夜,蛇蟠岛上终于安静下来。 果真如景奕行所料: 蛇蟠岛上的人根本没想到景奕行和郑豆豆还会留下来,虽然四处搜查了一番,但没想着到高地来搜查看是否藏了人。 人群散去后,天还没亮,景奕行牵着郑豆豆的衣袖从高地走了下来。 景奕行找到一处干净水源,将绢巾打湿给郑豆豆擦脸。 “脸上还有血渍。” 郑豆豆接过绢巾:“我自己来。”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胡乱擦了几下,终是抢过绢巾:“你擦不干净,还是我替你擦。” 替郑豆豆擦干净脸后,天已蒙亮。 郑豆豆看着戴了假鼻子的景奕行,“我们怎么打听荷花的消息?” “经过昨晚那一出,明着打听肯定不行。但这岛上共有几千人,我们偶尔露个脸却是无妨。 只是你这一身衣服要换一下。” 郑豆豆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上面还溅着血,确实不适合现于人前。 一个时辰后,郑豆豆已换了身麻质窄身长袖襦裙在蛇蟠岛上闲逛,乔装的景奕行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 另一边 自蛇蟠岛离开后,万俟肆将海船开足了力,一个时辰就到了岸边。 万俟肆特意没将海船停到烽火台附近,因此并没有引来官兵询问。 大家趁着夜色下船后,乔墨问那十八个姑娘: “我计划先将你们带去歙州再安置,如果你们没意见就随我前行,如果你们想在此与我分开也随你们。” 或许因为乔墨长得异常漂亮,十八名姑娘齐齐道:“我们都听公子安排。” 乔墨在问这些姑娘的时候,竹青和蓝柏已离开去找马车。 因为海边时常有海船靠岸,因此海岸附近也随时停着供租赁的马车。 有钱好办事,在蓝柏出了高价后,十辆马车、三匹马很快就租好了。 当碧海帮的人追到岸边时,只余一条空海船,而乔墨他们已在几十里路之外。 一连换了七次马车,马不停蹄、十个时辰后,乔墨他们终于在子时初到达了歙州的海宁。 海宁城门已关,乔墨让蓝柏上前叫了门,出示了乔墨皇城司的令牌,城门打开,一行人顺利进了海宁。 景奕行让乔墨来找歙州防御使是有原因的。 歙州防御使赵深的祖父曾是景奕行祖母大长公主的家奴,景奕行祖母在世时给了赵深父亲清白身份,到赵深时,替他谋了官职,如今赵深已是正经的歙州防御使。 赵深也是一个重情义之人,虽然景奕行的祖母、父亲皆已去世,他仍然每年往景府送贵重节礼。 不过景奕行并不想多受祖荫庇佑,如果不是紧要关头,景奕行不会向赵深求助。 赵深与景家的关系外人不清楚,但乔墨知道,因此景奕行让他来找赵深时他毫不犹豫就来了。 竹青敲响赵深的府门时,赵深正在与周公相会,当下人叫醒他说是东京景府来人求助时、他一个咕噜就起了床。 赵深穿上榻前的履鞋快步走到大门前,见到只有竹青惊了一惊:“你家公子呢?” 竹青向赵深介绍了乔墨和万俟肆的身份,然后说道:“一时半会说不清,先让我们进去。” 赵深连忙让人打开大门。 当看到十八个妙龄女子时,赵深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乔墨将御龙令拿出来,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赵深根本不管这十八个姑娘安置之事,听闻景奕行还在蛇蟠岛,急得骂竹青: “你是死人啊,你自己跑出来却将你家公子一个人留在海盗窝,要是你家公子有个好歹,我定将你的皮扒了喂狗。” 竹青还在解释:“大人不是一个人留在蛇蟠岛,还有郑豆豆。” 乔墨生怕竹青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岔开话题: “奕行行事一向有分寸,短时间内不会有事,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调兵去救他。” 赵深才不管乔墨是什么身份,连他也一起怪责上: “大长公主就只留下公子这一丝血脉,要是公子出了什么事,我和你们没完。” 第134章 见到荷花人了 赵深当即换上官服,去调集兵马。 防御使是州一级的最高军事长官,不过因为本朝的主要军事力量禁军集权在皇帝手中,因此身为歙州防御使的赵深管辖的只有歙州厢军和民团预备役。 没有御龙令,赵深私自将歙州军队调去温州可是大忌,说他谋反也使得。 但有御龙令在,赵深就名正言顺。 当赵深去调集兵马时,乔墨对竹青道:“你给郑班头去个信,将奕行与郑豆豆的事情告诉他。” 竹青不解:“为什么要给郑班头去信?” 乔墨还没解释,万俟肆已开口责训:“小墨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见到如此“护短”的自家主子,蓝柏只得在内心又叹了口气,拉走了还想说话的竹青以及另一个懵懵懂懂的雪松。 出到门外,竹青问蓝柏:“乔公子为什么要我给郑班头去信?” 蓝柏不好明说,只得道:“郑豆豆一个女子出门在外,如今身陷贼窝,不应该给她父亲报个信吗?” “我家大人也在贼窝,怕什么?” 雪松也一旁凑热闹:“我也觉得给郑班头去信不合适,会让他更担心。” “郑班头见过风浪,不会担心。” 虽然竹青和雪松还是没太明白,不过还是乖乖听了乔墨的话,给郑行去了信。 信是蓝柏教竹青写的: 郑豆豆得知丁四的未婚妻子身陷囹圄,决定留下伺机救出她,景大人陪郑豆豆一起。 蓝柏对竹青道:“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信被人劫了,否则景公子他们危险。” 这一点竹青还是很认同。 竹青传完信后,蓝柏又拉着他一起找到赵府管家,让管家安排那十八名女子暂且住下,然后听从乔墨安排。 …… ** 蛇蟠岛 两天的打探后,郑豆豆终于知道要走荷花的海盗头目姓金,因他镶嵌了一颗金牙,人送外号“大金牙”。 大金牙手下管着一百多个海盗,平日多数时间都在海上。 郑豆豆去大金牙住的屋子外转过好几次,只是门口有人守着,她进不了屋,因此也不知道荷花是否在屋内。 郑豆豆还知道岛的最中间位置是禁地,里面住着碧海帮的卢帮主。 能出入禁地的人极少,大金牙他们都没有资格。 两日转下来,别的收获不大,郑豆豆的温州话倒是又麻溜了不少。 这日中午,郑豆豆与景奕行一前一后在一个面摊背靠背坐下,郑豆豆点了一碗海鲜面、景奕行点了一碗鱼丸面。 郑豆豆先开了口: “听说卢帮主在岛上时会经常出来逛,还会与熟悉的居民打招呼,并没有太大的架子,按理说他这样的性格不至于将自己的住处列为禁地。 除非里面还住着其他不方便面世的人、或者藏着什么秘密。” “那我今晚去探一下。” “这种地方往往机关重重,你小心一点。” “你关心我?” 郑豆豆静了一下:“你是大人,下属关心大人应该。” “荷花那呢?可有什么消息?” “还没有,如果下午再打探不出消息,我也打算今晚去探一下。” “还是我去吧。” “不用,我有迷药。” 两人交流完信息,约定明日中午见面地点,各自吃完面就散了。 郑豆豆寻思了一会,分别去七、八个摊贩买了些头花、手链等饰物,然后拿出丁四替荷花买的手链与这些饰物一起放到一个篮子里,朝着大金牙的住处而去。 大金牙的门口有两个人看守,郑豆豆故意在大金牙的住处外用温州话大声喊卖:“卖头花、卖手链,丁四手链。” 温州话叫完后,郑豆豆又用东京的官话叫喊。 两个看守之人朝着郑豆豆喝道:“这里没人要,去别处卖。” 郑豆豆朝着两人露出个讨好的笑容,用温州话道:“两位大哥,赚点零星钱。” 见郑豆豆说温州话,两个看守之人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 “这里没有女眷,你去别处卖。” 郑豆豆应了声正准备离去,里面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姑娘让你进去。” 郑豆豆看向那两个守卫,守卫打量了一下郑豆豆娇小的身段,“进去吧,别待太久。” 郑豆豆连忙点头哈腰:“多谢两位大哥,不会耽误。” 大金牙的住处不算太大、也不算精致,郑豆豆跟在那个妇人身后进了屋。 看到里面的人,郑豆豆放了心,快步走到前面举起篮子挡住妇人视线,用温州话道:“姑娘,我这里有漂亮的头花、手链。” 看到郑豆豆的时候,荷花整个人都惊呆了。 之前她听到叫卖丁四手链,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可看到郑豆豆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不只是愿望。 郑豆豆朝着荷花使了个眼色,仍然用温州话道:“姑娘,买点头花、手链吧,让我赚点零星钱。” 荷花平静了一下情绪,掩饰住激动,“拿过来看看。” 郑豆豆马上改用东京官话:“原来姑娘说官话。” 郑豆豆将篮子送到荷花面前,荷花一眼就看到了丁四送给她的手链。 荷花的手下意识伸向那根手链,在要触及那根手链时手顿了一下,然后拿起旁边一朵头花。 “我瞧着这朵头花不错,替我带上看看。” 两人交谈时那个妇人一直在边上监视。 郑豆豆将头花戴在荷花头上,小声在荷花耳朵边道:“找机会到岛上逛。” “姑娘,这朵头发很适合你,买了吧。” 荷花朝着镜子照了两下,“陈妈,这朵头花我要了,去取钱吧。” 陈妈看着郑豆豆没有动。 郑豆豆又从篮子里挑了朵头花递给陈妈,用温州话道:“陈妈,这朵适合你,一并买了吧。” 陈妈这才接过头花,用温州话回道:“稍等。” 郑豆豆点头哈腰,用温州话回:“多谢陈妈。” 陈妈离开后,郑豆豆迅速蹿到荷花身边: “我留在岛上就是为了救你出去,你暂时顺着他们点,找机会多去岛上逛逛。” “可我如今已是不洁之身,丁四他……” “什么屁话?丁四要是敢嫌你,我替你出气。” 荷花眼眶瞬间就红了。 外面传来动静,郑豆豆连忙回到之前站的位置,荷花也趁机低头平静情绪。 第135章 神秘人应该还在岛上 从荷花处离开后,郑豆豆默默思量开来: 如今荷花已经找到,可是三人该如何离开蛇蟠岛? 蛇蟠岛倒是有通往海岸上的船,可是要乘船离开的话需要岛上发放的“户籍”凭证。 不说景奕行和她,就是荷花如今只怕也还没有“户籍”凭证,他们三人要混在其中离开绝无可能。 景奕行不像万俟肆会开海船,所以偷船离开也不现实。 也不知道船上有没有暗仓,要是事先藏在暗仓中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可如果等乔墨他们来相救也不知道时间久了会不会出变故? 想了好一会儿,郑豆豆决定等明日见了景奕行后让景奕行拿主意。 …… ** 东京 郑行收到竹青的飞鸽传书后喜忧参半。 郑豆豆身陷囹圄为忧、找到荷花为喜,至于景奕行陪郑豆豆留在危险窝则是又喜又忧。 郑行拿着信去找丁四。 自从荷花失踪后,丁四老了许多。 不仅容颜憔悴、就是头上也生了不少白发。 看到信,丁四顿时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将这段日子压抑的担心哭出来后,丁四擦了擦眼泪:“班头,我想亲自去救荷花,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封信是从海宁传来的。” “班头,我能不能出趟公差?” 郑行也担心郑豆豆,“让甲一同你一起去。” “多谢班头,小豆子的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以后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吩咐。” “说什么屁话,大家都是自己人,谁没有困难的时候?说什么大恩不大恩!” 丁四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默默记下郑豆豆的恩。 想了一下,郑行还是提醒了一下丁四:“荷花失踪时间不短,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荷花平安。” 郑行重重拍了一下丁四的肩:“好样的!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担当!” 丁四再抹了一下眼泪: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荷花不嫌弃我愿意嫁给我,又替我照顾我娘,如果我还有别的想法那才真是猪狗不如。” “你能这么想很好,不过见到荷花后可不能这样说。” “我醒得。” “好,那你先去准备,我再交待甲一几句然后你们尽早出发。” 丁四离开后,郑行找到甲一。 将事情说完后,郑行道: “小豆子一向机灵,行事也不莽撞,我本不该太担心她的安危,不过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总是不安。” “师父放心,我一定将小豆子平安带回来。” “你自己也要注意,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还等着你接我的班。” 两人说话间,路十三过来了。 “听说有了小豆子的消息?” 郑行将纸条给路十三看。 路十三盯着纸条看了好一会儿,“郑叔,我最近总是惴惴不安,不如我去找小豆子?” 见路十三也如此说,郑行内心更担忧了。 “甲一和丁四会去,你就不去了吧。” “那正好,我与他们同行。” 郑行想了想:“也好,你爹那里我告诉他。” …… ** 子时蛇蟠岛中心禁地 三更梆子敲过后,一道黑影避过守卫潜入了禁地。 这道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景奕行。 禁地的守卫之严出乎景奕行的意外: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海盗帮主能有的护防,反倒有点王侯世家的意味。 碧海帮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第一次进入这里,景奕行并不敢硬闯,他察看了一下这里的地形、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守卫情况然后就撤了。 离开后,景奕行往郑豆豆说的休息之处而去。 蛇蟠岛并不对外开放,因此岛上没有客栈,郑豆豆晚上睡觉的地方在一棵大树上。 原本景奕行遵守郑豆豆说的“两人不要待在一起、以免被一网打尽”,可突然他就想见郑豆豆。 其实郑豆豆是觉得时时刻刻和景奕行待在一起尴尬。 郑豆豆在周围设了机关,当景奕行靠近时她就醒了。 郑豆豆警醒起来,将路十三给她的毒药握在手中。 景奕行夜间视物尚可,瞧见了郑豆豆的动作,低声道:“是我。” 郑豆豆放松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刚去了禁地,那里守卫森严、护卫武功也不弱,绝对不是一个普通海盗能做到的。” “探到了什么?” “我怕惊动他们没敢往里去。你呢?有什么收获没?” “我见到荷花了。” 郑豆豆将今日见到荷花的情形说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景奕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对那个古老献祭仪式怎么想?” 郑豆豆回想了一下乔墨说的“这种献祭仪式并不是简单地祈求平安,而是用于征讨天下、发动战争或新族长继位”的话。 “你的意思是原本那天那个献祭仪式除了大巫师外还会有其他人参加?” “当时时间紧来不及多想,事后我想了一下: 无论是征讨天下、发动战争还是新族长继位,都不可能没有首领在,而大巫师明显并不是首领。” “可这两天并没有重要人物离开蛇蟠岛的迹象。” “所以我才想那个首领会不会还在蛇蟠岛上,就住在中心位置,所以那里才会守卫那么森严。” 郑豆豆紧张起来:“那你还是不要前去打探了。” “可是调查神秘组织也是官家交给我的任务,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不想错过。” “那也得先保命。现在人单势弱,要是万一惊动了他们,逃都没地方逃。” 景奕行想了想:“好,我答应你行事尽量谨慎,我还要带着你安全离开蛇蟠岛。” 郑豆豆一听景奕行这话就知道他没有歇了再去打探的心思,可是景奕行行事轮不到她做主。 见郑豆豆绷了脸不高兴,景奕行放柔声音哄她:“我身手很好不会有事。” 郑豆豆硬邦邦道:“你是大人,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征得我同意。” 见郑豆豆如此,景奕行的心突然无比柔软。 “小豆子,回东京后你能不能不回东京府衙?” 郑豆豆没有回答。 …… 第136章 景奕行中了毒 第二晚,景奕行决定再一次夜探蛇蟠岛禁地。 去之前,景奕行又见了一次郑豆豆。 因为在夜里,郑豆豆看不清景奕行的神情,景奕行便没有掩饰他的感情。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的眼神异常温柔: “小豆子,万一我出事了,你就在岛上等着小墨他们来救你。” 郑豆豆紧闭着嘴没说话。 “如果我能平安回来,回东京后你能不能继续留在我身边做事?” 郑豆豆仍然紧闭着嘴不说话。 景奕行伸手在郑豆豆头上轻轻抚了几下,然后转身离开。 景奕行离开后,郑豆豆跟在他身后也去了禁地。 景奕行按昨晚探得的守卫情况潜入,可是差一点被发现。 景奕行这才发现:今晚与昨晚的防卫竟然又有所不同,就连皇宫也不至于日日用不同的防卫方案。 景奕行的心再一次沉重起来,也更加小心。 花了半个时辰,景奕行才巧妙避开守卫、藏身在一座屋顶上、靠近最中心位置。 这是一座完全不同于本朝的建筑。 圆圆的弧形屋顶是白色玉石砌就,在黑夜里泛着柔和的白色光芒,有点像天上月亮的光辉。 屋顶下是一座两层楼的建筑,墙面也同样用白色玉石砌就,窗棂则是上好的黑紫檀木雕刻而成。 这样奢华的建筑就是皇宫也没有,而且这不是中原风格的建筑。 这栋异域风情的建筑再加上之前乌蒙部的古老献祭仪式,这是不是更加可以说明神秘组织的幕后人与异域有关? 景奕行没去过其他国家或地区,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风格,他多看了几眼,将这座建筑记在心中。 景奕行藏身在隐蔽之处一动不动,可是这府建筑似乎无人居住一样,不仅没见到“主人”,就连下人和守卫也没有一个。 就在景奕行考虑要不要下去探查一番时, 一个身材高大的四十来岁粗豪男人大步而来,朝着白色玉石建筑大声道:“属下卢海成求见主人。” 景奕行暗暗思量:碧海帮的帮主姓卢,也不知道 一个怀抱长剑、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白色玉石建筑前,对卢海成道:“主人让你进去。” 银色面具人的声音冰冷清冽,像刀剑相击之声。 卢海成进去后,银色面具人朝着景奕行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景奕行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 虽然没和银色面具人交手,但只凭着银色面具人的这份轻功和警觉性,景奕行便知不是他的对手,恐怕只有万俟肆可以和他一比。 景奕行仍然一动不动,直到卢海成从白玉建筑里面出来,银色面具人才重新进了屋内。 有银色面具人在,景奕行知道他今日不可能探出什么结果了,可就在景奕行准备离去时,这座白玉建筑里出来十几个身穿黑衣之人。 这十几个人步履轻盈、行动迅疾,目光锐利,一看就知是身手很好的武功高手。 十几个人身后,是一个身穿黑袍的六十来岁老人,他眼窝深陷却锐利、鹰钩鼻、下垂的嘴角,让景奕行一下就联想到“大巫师”。 大巫师不是中原人的长相,具体是哪个部落的却说不好。 大巫师身后,是之前出现过的银色面具人,银色面具人锐利的视线扫向四周、紧紧护住他身边之人。 银色面具人身旁之人应该就是“主人”,可是“主人”身披黑色大帽兜披风,大帽兜将他的头遮挡住,而他脸上还蒙着一层黑纱。 景奕行恨不得此刻就上前揭开这个“主人”的面纱,可他知道这无异于异想天开。 不说他不是那个银色面具人的对手,就连那十几个黑衣人的武功都有可能强过他。 何况还有一个景奕行瞧不出武功深浅的“大巫师”。 于是,景奕行只能眼睁睁瞧着这群人离开。 等这群人离开后,景奕行尾随其后,却在禁地外一隐蔽处瞧见了郑豆豆。 景奕行潜到郑豆豆身边:“你怎么来了?” 见到景奕行无恙,郑豆豆松了口气,不过她没有回答景奕行这个问题,而是问道: “他们怎么走了?” “不知道,一个叫卢海成的人来过后,他们便离开了。 这群人里面那个脸蒙黑纱的人应该就是神秘组织的头领。” 郑豆豆看着景奕行:“你还要继续跟吗?” “嗯”。 “那我在老地方等你。” 郑豆豆知道以她的身手跟过去只会添乱,而眼看着神秘人就在眼前景奕行不可能不跟踪。 景奕行点点头:“你小心一点。” “你也是。” 看着景奕行离开后,郑豆豆回了她休息之处。 一个时辰后,就在郑豆豆焦灼不安时,景奕行踉踉跄跄回来了。 天黑,郑豆豆看不清楚景奕行的状况,但她闻到了血腥味。 “你受伤了?” “还中毒了。” 话刚说完,景奕行就栽倒在郑豆豆身上。 郑豆豆手忙脚乱扶住景奕行,将身上的火折子点亮。 光照之下,郑豆豆看清了景奕行的伤口,是剑伤,从右肩至前胸。 还好,伤口不致命。 不过,伤口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 想起景奕行说的“中毒”的话,郑豆豆从身上掏出璇玑丸喂景奕行。 几经折腾,好不容易才将璇玑丸喂景奕行服下。 服下璇玑丸后,郑豆豆肉眼可见地看着景奕行的血止住了。 郑豆豆想起路十三交待她的话: 中毒之人服用璇玑丸后可冻结人的血脉,使人自动进入假死状态,不让毒蔓延全身以至毒发身亡。 但是服用璇玑丸后七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服用解药就会变成真正的死亡。 璇玑丸的解药路十三也给了郑豆豆,只是得先知道景奕行中的是什么毒。 否则景奕行服下璇玑丸的解药后又毒发身亡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郑豆豆只有七十二个时辰的时间替景奕行解毒。 郑豆豆此时无比怀念路十三。 要是路十三在这里就好了,郑豆豆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这时,郑豆豆又看到了远处传来的火光,这是追踪景奕行来的! …… 第137章 郑豆豆想办法救景奕行 看着倒在她身上的景奕行,郑豆豆想起不远处的海。 只有躲在海水里才有可能躲过搜查! 郑豆豆点亮火折子、背起景奕行往海边去。 郑豆豆身材娇小,景奕行比她高不少,景奕行在她背上背着脚还在地上拖。 可郑豆豆管不了这么多,就这样半背半拖着景奕行到了海边。 郑豆豆此时无比庆幸她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平时为了抓捕犯人有锻炼身体体能,否则怎么背得起比她高大许多的景奕行? 郑豆豆将景奕行放下,返回身将拖曳过来的痕迹抹掉。然后郑豆豆又将自己的手割伤,朝着与海边相反的方向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将血流到地上。 大约跑了一里路后,郑豆豆将血止住绕回了海边。 这时,火光已逼近。 郑豆豆服下一颗“热身”丸,在追兵靠近前抱着景奕行潜入了海水中。 东京到处都是河,郑豆豆的潜水功夫是从小与路十三、韩三花一起练就的,一等一的好,可当她潜入海水中看着景奕行懵了。 景奕行服了璇玑丸没有一点反应,可郑豆豆不知道景奕行需不需要换气。 万一需要,岂不要被海水淹死? 岸上的追兵还没离去,郑豆豆犹豫再三还是将唇贴向景奕行替他渡了一口气。 幸亏景奕行没有知觉,否则郑豆豆难堪死了。 在郑豆豆替景奕行渡了第五口气后,岸上的追兵终于离开了。 郑豆豆抱着景奕行浮出了水面,狠狠呼吸了几下,不过她没急着上岸,她担心追兵去而复返。 郑豆豆也庆幸路十三给了她许多药丸,其中就有“热身”丸,否则这么冷的天待在海水中冷都冷死了。 这种“热身丸”虽然能很快提高人的体温,用以对抗寒冷,但是也有副作用: 那就是在失去药效的七天内人的体质会很虚弱,极度怕冷。 而这个药效只有半个时辰。 但郑豆豆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因为没有“热身丸”的话,她极有可能冻死在冬天的海水中。 果然如郑豆豆所料,那些追兵在岸上没找到人后又重新返回到海边。 郑豆豆重新抱着景奕行潜入了海水中。 追兵在海岸边和海面上都没看到人,查看海岸边也没有人上岸的痕迹后再一次离开了。 这一次,郑豆豆才将景奕行带上海岸。 郑豆豆将景奕行放到一边,她自己平躺到地上大口喘气: 从生下来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情! 哪怕上次被砍了一刀都不及这次凶险。 躺了一会后,郑豆豆开始思考今晚的事情。 景奕行应该是被神秘人身边的护卫发现然后伤了他,但神秘人为什么会连夜离开蛇蟠岛? 是原本就计划今晚离开还是因为卢海成报了什么信才决定离开? 如果是后者,卢海成到底和神秘人说了什么? 至于神秘人到底是谁郑豆豆没有去猜测,因为她知道的信息非常有限。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替景奕行解毒,在蛇蟠岛肯定不行,得先离开蛇蟠岛。 可是留给郑豆豆的只有不到七十二个时辰的时间。 郑豆豆想起他们当初来蛇蟠岛时划的小舢板船。 当时上岸怕被人发现、他们将三只小舢板船藏在礁石后,乔墨他们离开时乘的海船,也不知道那三只小舢板船还在不在? 不过如今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想。 既然神秘人已离开,或许岛上的防备就没那么森严,郑豆豆决定去当初藏小舢板船的地方碰碰运气。 至于荷花,暂时顾不上她。 郑豆豆将景奕行半背半拖到她之前睡觉的大树下,将景奕行靠着大树坐好,找了些树枝将景奕行遮住。 郑豆豆趁着黑夜去往之前停靠小舢板船的地方,万幸的是:三只小舢板船还在。 想靠着小舢板船划去温州岸上不可能,但将这小舢板船划去附近那个无人居住的小小岛还是可以。 到了那个小小岛后再怎么做,郑豆豆暂时没想好。 郑豆豆上了其中一只小舢板船,划往离藏景奕行最近的海边。 这个时候,“热身丸”的功效已过,被冬天的海风一吹,郑豆豆冻得直哆嗦。 折腾了小半夜,天明时分,郑豆豆终于将景奕行带上那个无人居住的小小岛。 这个时候,因着“热身丸”的副作用,郑豆豆已经感染上风寒,全身冰冷、头晕脑胀、手足无力。 可看着像“死”了一样的景奕行,郑豆豆只有强撑着。 想了好一会儿,郑豆豆决定铤而走险。 这个小小岛虽然无人居住,但是树木却很丰盛。 郑豆豆找了许多树枝来,她将这些树枝逐一点燃,浓烟冲上天空。 不过有了火烤,郑豆豆总算没那么冷了。 郑豆豆心中盘算的是: 假若来的是碧海帮的人,她就说只有她一个人流落到了这个岛上,最不济仍然将她带回蛇蟠岛。 那她再想办法来这个小小岛。 如果是其他人,她就请他们将她与景奕行送回温州。 树枝一直烧、郑豆豆一直砍树枝,足足烧了两个时辰后,终于有船靠了过来。 而这时,郑豆豆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当看到船上“三足鸟站在波浪上”的旗帜图案时,原本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的郑豆豆差点晕倒在当场。 虽然来的不是碧海帮的船,但“海商号”也隶属于神秘组织。 一位中年男人下了船上了小小岛,问郑豆豆:“姑娘,你怎么流落到了这里?” 郑豆豆抹了抹被烟熏得通红的眼睛,强撑着用温州话道: “我是乐成县人,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四十来的商人做继室,我就偷偷摸摸上了一艘船,结果被船上的人发现。 我没有银子交船费,他们就将我放到这个岛上。” 郑豆豆这话说得软弱无力,完全没有信服力。但中年男人仍然问她:“那你现在想去哪里?” “只要不是乐成县,附近哪个海岸都行。” 郑豆豆的声音更无力。 “可我们这艘船是往福州去。” 福州啊!那有些远,郑豆豆去了福州根本不可能在七十二个时辰内再赶回来救景奕行。 郑豆豆决定拼了,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强行将精神提振了些: “不瞒你说,我其实不是一个人逃婚,我与情郞一起。 可是我情郞与船上的人争执时被人杀死了,如今他的尸体也在这里,我想将他带上岸葬了。” 听郑豆豆这样说,中年男人狐疑地看着郑豆豆。 郑豆豆再一次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大叔,我真没骗你,我情郞的尸身就在附近,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 其实这个时候的郑豆豆不装也已很可怜了,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中年男人还真的跟着郑豆豆走。 郑豆豆的脚步虚浮,但因紧张头脑倒是清醒了些:也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有没有见过景奕行。 见到景奕行后,中年男人蹲下身切了下景奕行的脖颈、又探了下景奕行的呼吸,然后站起身。 “姑娘,他已过世,我看你不如就将他葬在此处。至于你,就跟我们去福州。” “大叔,能不能将我送到附近岸口,洞头也行。” 第138章 郑豆豆对景奕行终是有了不同 或许是见郑豆豆的样子太可怜,中年男人想了想道:“上船吧,我送你去最近的码头。” 郑豆豆高一脚、低一脚地随着中年男人上了船。 她在景奕行身边放了防蛇虫鼠蚁的药,一时半天不担心景奕行的身体被蛇虫鼠蚁咬。 可是上了船后,郑豆豆直接定在当场。 路十三也没想到刚才求救的人竟然是郑豆豆,她不顾众人目光上前紧紧抱住郑豆豆:“小豆子。” “十三、十三。” 郑豆豆还没激动完,直接晕倒在路十三怀中。 路十三替郑豆豆诊了一下脉,脸沉了下来。 旁边两个脑袋凑了过来:“小豆子怎么啦?” 两人正是甲一、丁四。 路十三的声音隐含冰霜之意:“劳累过度又服了虎狼之药导致身体亏空。” 路十三一边说一边拿出颗药喂进郑豆豆嘴中。这是最好的滋补丸,强身益气,不过也很珍贵。 “要不要紧?” “需好生调理。” 带郑豆豆上船的中年男人问:“怎么回事?” “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之一,你刚才见到她时她身边可还有其他人?” “还有一具尸体,她说是她的情郞,两人逃婚情郞被人杀了。” 甲一和丁四对看一眼:小豆子还真敢编! 路十三对甲一和丁四道:“过去看看,无论是死是活都将人抬回来。” 一会儿后,甲一和丁四抬着毫无生机的景奕行回来了。 “路十三,是景大人,不过好像没气了。” 路十三没有理会,仍然替郑豆豆顺气。 一会儿后,郑豆豆醒了过来。 郑豆豆先是抱着路十三哭出了声:“十三。” 路十三轻轻拍着郑豆豆的背哄她。 郑豆豆哭了几声后突然惊道:“大人还在那个小岛上。” “抬上来了。” 回话的是甲一。 郑豆豆这才看向甲一、丁四,又哭又笑喊道:“甲一、丁四。” 路十三替郑豆豆擦了眼泪,这才起身去看景奕行。 替景奕行诊完脉,路十三问郑豆豆:“服璇玑丸多久了?” “快五个时辰。” 路十三在心里暗暗盘算:那还好! 郑豆豆问:“大人怎么样?” “他目前是服用璇玑丸后的正常反应,处在假死状态,至于中的什么毒,还需取血试验。” 路十三回答完后拿出特制针管替景奕行取血。 甲一、丁四和中年男人相互之间对看了一下: 景奕行这模样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真的有这样神奇的假死药? 当血抽满一针管后,路十三问中年男人:“我需要做试验,能不能将船驶回岸上?” 中年男人立即下令将海船靠岸。 郑豆豆此时方对丁四道:“荷花在蛇蟠岛。” “你怎么见到她的?” 郑豆豆将事情经过略略说了: “原本大人和我留在岛上是想伺机救出荷花,可是大人被碧海帮的人发现受了伤、中了毒,无奈之下我只好先将大人从岛上带出。” 有关神秘组织一事郑豆豆不能对丁四他们说起,只好挑能说的说了,就连怎么将景奕行从蛇蟠岛上带出来都没说过程。 “不过你放心,等大人醒过来后,我还会同他一起去救荷花。” “你有这份救荷花的心就够了,接下来我自己救她。” 郑豆豆原本想说荷花和大金牙的事情,可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应该由她说。 说完荷花的事情,郑豆豆问路十三:“你怎么来了?还是在海商号的船上?” “这不是海商号的船,这旗帜是假的。” 路十三将事情经过说给郑豆豆听: “竹青在海宁给郑叔去了信,说你与景奕行为了救荷花留在贼窝,郑叔不放心你便让我们去海宁。 到了海宁后,正巧遇到乔公子借了歙州防御使的兵马准备南下。 问明情况后,我们三人决定先行一步接应你们,赵防御使让杜武德大夫率领一队兵马与我们同行。 到了温州后,我们租了一条海船想查探蛇蟠岛的地形和情势,为了方便行事才特意换了海商号的旗帜。 只是没想到遇到你求救。” 既然小豆子刚才没说她是如何救出景奕行的,必是不太方便告知众人,路十三打算私下再问。 “小乔公子他们可还好?” “都好。 小乔公子原本打算先行,见我们到了后便让我们先行,他和主力兵马一起。 这样便于催促兵马行军。” 路十三与郑豆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主力兵马大约什么时候能到?” “乔公子说尽量督促他们三日后到。” 郑豆豆又问:“那些被救的女子呢?” “联系了他们家人,我从海宁出发的时候还只有两名女子的家人将她们领了回去,其余女子暂时住在歙州的官衙。” 接下来郑豆豆又问了郑行他们的情况,还待再说,路十三已打断她: “你先好好休息,热身丸的副作用还在。” 说完路十三拉着郑豆豆进了船舱休息。 进到船舱后,郑豆豆紧挨着路十三的头轻声问道:“服用璇玑丸后需要呼吸吗?” 路十三看着郑豆豆不解:“为什么问这个?” “那个,当时为了躲避追兵,我带着大人潜入了海中。” 路十三一下就明白郑豆豆想问什么:“所以你给他渡气了?” 郑豆豆红了脸:“我当时担心大人万一要呼吸,那岂不是被活活淹死?” 路十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亲他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郑豆豆的脸更红了,“你怎么也打趣我?我那是迫于无奈,什么都没想。” “你放心,他不会知道。” 路十三还是没有回答景奕行服用璇玑丸后需不需要呼吸。 “小豆子,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因景奕行着急的样子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郑豆豆没有说话。 路十三在心中轻叹一口气:小豆子终是对景奕行有了不同的情感。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他对你的心意吧?” 郑豆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他向我表明了他的心意,还说他的婚事他自己可以做主。 原本我想给我们两人一个机会,可他母亲的一番话让我彻底认清现实。” 郑豆豆将这一行的经历细细说给路十三听。 “原本我以为只要两人真心实意就能在一起,可他母亲的话让我明白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自古以来就有阶层之分,这是不争的事实。” 路十三看着船舱外尚算平静的海面,幽幽说道: “我从不认为人的高低贵贱由身份决定,但大多数人不是这样认为。 哪怕是底层的百姓,他们再不甘也自认低人一等。 我们确实没有办法改变大多数人的想法,但是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提升身份地位。” 郑豆豆将头靠在路十三肩上,视线也看向海面: “到了那一天再说,在我身份不能匹配大人之前,我不会考虑嫁给他。 不过,或许永远没有这一天。” 路十三听明白了郑豆豆潜藏的心意:她还是想和景奕行在一起。 第139章 路十三替景奕行解毒 郑豆豆和路十三说心事时,有人也在讨论她们。 甲一看着郑豆豆与路十三的背影,问丁四:“你觉得路十三对小豆子好不好?” “小豆子与路十三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极好。尤其路十三对小豆子更是宠得没边。” “那你觉得小豆子会嫁给路十三吗?” “不会。” “为什么?” “如果小豆子想嫁路十三,班头早就替两人定下亲事了,不会到现在两人还没有名分。” 甲一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又问:“那你觉得小豆子和景大人有戏吗?” “这个难说。” …… 海船没有开多久就靠了岸,不过靠的不是洞头岸边、而是离雁荡山近的海岸。 且靠岸时已将“海商号”的旗帜取了下来。 之所以在这里停靠是因为路十三需要在雁荡山采集草药替景奕行解毒。 杜武德大夫杜纯并没有下船,他对郑豆豆道: “我奉赵防御使之命探查蛇蟠岛的地形地势,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郑豆豆连忙向杜纯道谢。 杜纯: “赵防御使再三交待我:护住景评事的性命为第一要务。 既然如今有人救他、而我又派不上用场,那我还是去做其他事情。” 海船开走后,丁四也已租好两辆马车过来。甲一和丁四将景奕行抬进马车,郑豆豆和路十三另乘了一辆。 马车往雁荡山驶去。 雁荡山风景独秀险绝、素有“海上名山、寰中绝胜”之誉,但这只是常人眼中看到的雁荡山,在路十三心中则不同。 路十三之前并没有来过雁荡山,但她听药叔说过雁荡山。 药叔曾在雁荡山住过一年多时间,只因雁荡山这里的草药,特别是铁皮石斛。 钟灵毓秀的雁荡山深处有一个云雾笼罩的小山村,那里非常适合草药的生长,因此几百年前居住在这里的几十户人家就都以种植草药为生,山村里种满了各式草药。 而在这里的悬崖峭壁上又生长着铁皮石斛。 早在《道藏》中铁皮石斛就被尊列为“九大仙草之首”,被奉为长寿仙草。 但世人只知道铁皮石斛可以增强人的体质、让人长寿,却不知它其实是很好的解毒圣药。 铁皮石斛对许多毒都有抑制作用。 这日傍晚时分,一行人到达了小山村。 见郑豆豆她们带着一个快“死”之人,又是来求药的,村民们倒是没有怀疑,郑豆豆拿出银子后,村民们让郑豆豆她们住到村里的客舍。 安顿好后,路十三就开始替景奕行解毒。 路十三查出景奕行中的是一种蛇毒,而且是一种能快速致人于死地的蛇毒。 如果当日郑豆豆没有及时给景奕行服用璇玑丸,景奕行早就因呼吸受阻而死。 “小豆子,这种蛇不是常见的毒蛇,其毒性也有别于常见毒蛇。 有村里的药材及铁皮石斛想要解了这种蛇毒、不让它危及性命倒也不难。 可是,凭着我所知道的解毒术想要将毒彻底清除、不留下后遗症却是极难。” “有哪些后遗症?” “这个后遗症包括时间久了后人的记忆会越来越差、反应会越来越慢、从而引起痴呆。 还有对心肺功能也造成了一定损伤,以后会常常心悸、剧烈动作后也可能会呼吸衰竭而亡。” 听说有这样严重的后遗症,郑豆豆抿紧了嘴唇。 路十三太了解郑豆豆,见她这样便知她又自责上了,下意识就安慰她: “不过你也别太着急,我的医术做不到不代表其他人也做不到。我可以去求药叔,以他的医术或许能彻底解了景奕行的毒。” 郑豆豆的神情这才松动一些: “如果知道是哪一种毒蛇的毒,是不是彻底解毒的希望就大些?” 路十三想了想:“是。” “你说蛇蟠岛为什么叫蛇蟠岛?” 路十三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这种毒蛇是蛇蟠岛上特有的一种毒蛇?” “我也不知,我只是胡乱猜测。” 路十三却道:“如果真是蛇蟠岛上特有的一种毒蛇,那就好办多了。” “怎么说?”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每一种毒物所在之地同样就会有克制它的另一种生物存在。” “你的意思是假若大人中的蛇毒是蛇蟠岛上的特有毒蛇,那么蛇蟠岛上就会有彻底解这种蛇毒的解药?” “是。” “那我再去探蛇蟠岛。” 郑豆豆一边说一边准备往外走。 路十三将郑豆豆按住坐下。 “你给我冷静些。 景奕行的毒就算有后遗症也不是现在,我先替他解了毒,其他等乔公子他们到了后再从长计议。” 郑豆豆抱住路十三,将脸靠在路十三身上,“十三,现在的我是不是很蠢?” 路十三伸手摸摸郑豆豆的头:“没有,你只是关心则乱。” 小豆子骨子里很是有些贪生怕死,可她在救景奕行的过程中无不冒险,将她自己的性命抛诸脑后。 这样看来,小豆子对景奕行动心也不是好事,路十三更希望郑豆豆仍然是之前那个虽然重情义、但仍以自己最重、有些没心没肺的人。 郑豆豆靠了一会路十三后坐直身体:“解毒吧。” “放心。” 路十三去配制解药,郑豆豆守在景奕行身边。 郑豆豆看着景奕行的脸,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景奕行不同的? 是江心孤屿那个暗夜? 不,更早,否则那晚她不会答应景奕行陪他去江心孤屿。 从东京往温州路上景奕行的体贴? 好像也不是。 郑豆豆是在与景奕行的相处中一日比一日对景奕行敬佩与欣赏,而这种敬佩与欣赏就是郑豆豆对景奕行不同的开始。 郑豆豆不再想这个问题,她用眼睛细细描绘着景奕行的容颜。 这是郑豆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细细打量景奕行。 景奕行的五官深邃,有两道英气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弧度优美的双眼现在紧闭着、藏在长长的睫毛之下。 郑豆豆伸手触碰景奕行的睫毛,连着触碰了好几下后仍不满足,然后鬼使神差地摸上了景奕行高挺的鼻梁,在景奕行高挺的鼻梁上来回摸了好几下。 …… 第140章 是小豆子救的你 路十三不愧是药叔教出来的,没用多久就配制出了解药。 “小豆子,将璇玑丸的解药给他吃了。” 郑豆豆从内衣暗袋里掏出璇玑丸解药。 路十三见郑豆豆将璇玑丸的解药收得这样隐秘、稳妥,不由又在内心叹了口气。 服下解药不到一刻钟,景奕行就醒了过来。 “你醒了。” 郑豆豆将景奕行扶着坐了起来。 “小豆子……” 景奕行的话还没说完,路十三的声音响起:“将解药喂他喝了。” 郑豆豆接过路十三递过来的药汤递到景奕行面前:“你中了蛇毒,这是解药。” 景奕行看了一眼路十三,伸手接过药碗。 路十三的声音又响起: “你这次中的蛇毒与普通蛇毒不一样,我的医术不能彻底解除你中的毒,会留下不轻的后遗症。 你回东京后还需遍访名医。” 路十三一向沉默,难得说这么多话。 景奕行的神色并没有因为路十三这话有任何变化。“这是哪里?” “这是雁荡山。” 回话的仍然是路十三。 路十三并没有离开,而是用无波的语气说道: “你这次能活下来全仰仗小豆子。 你中的蛇毒很厉害,如果不是小豆子用我给她的保命丸冻住你的血脉让你进入假死状态,你当场就死了。 你假死后,小豆子为了躲避追兵在这样的寒冬腊月带着你潜入海水中,又冒险用舢板船将你带出蛇蟠岛。 再然后又冒着生命危险烧木示警向过路海船求救。 幸亏遇到我们,否则指不定小豆子自己也成了别人的刀下之魂。 小豆子见到我后直接晕倒在我怀中,她如此待你……” 郑豆豆向路十三撒娇求饶:“十三”。 路十三睨了郑豆豆一眼,终是没接着往下说。 路十三走出房间,将空间留给两人。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小豆子……” 郑豆豆打断景奕行的话:“你是被谁所伤?” 景奕行只好收回个人情绪,将那天的事情说了。 那天景奕行追踪神秘人而去,结果神秘人他们直接在蛇蟠岛码头上了一艘海船走了。 景奕行正准备离开码头时,又遇到一群人往码头方向来了。 景奕行躲了起来,听见有人问“岑先生,帮主为什么突然让我们离开?” 然后一个人答道: “帮主收到消息,前两日从岛上逃走的人去了歙州,要求歙州防御使派兵围剿蛇蟠岛。” 又有人道:“歙州离蛇蟠岛这么远,歙州防御使怎么可能派兵?” 岑先生斥责: “你懂什么?从岛上逃走的人有御龙令,御龙令是官家信物,凭御龙令可以调动任何军队。” 然后有人感叹“早知如此,当初抢了御龙令就好,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直接调遣军队杀到东京?” 又有人笑他白日做梦。 然后又有人问“岑先生,只有我们撤离还是其他人也要撤离?” 岑先生回答:“我们是最早撤离的,我们还有别的任务,接下来所有人都会撤离”。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将之前囤积的军械全部转移。” 景奕行听到这里联想到军器监丢失的军械,一时分神弄出了动静,就被发现了。 说到这里时,景奕行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郑豆豆疑惑地看着景奕行:“那是谁伤了你?” “小豆子,海水很冷吧?” 郑豆豆一愣:“潜入海水前我吃了十三给我的药丸,全身像火烧一样,没觉得冷。” 热身丸的副作用郑豆豆隐瞒了没说。 “可是我这么重,你仅负着我就很吃力,还将我带出蛇蟠岛更不容易,否则不会晕倒。” 郑豆豆不好否认,景奕行的确比她高大许多,她那天背负着他确实吃力,全凭意志撑着。 “小豆子,我……” “大人,是谁伤了你?” 郑豆豆拒绝的态度过于明显,景奕行只好重新说回正事。 “伤我的是碧海帮一帮众,不过我受伤是因为那晚遇到劲敌,我被劲敌缠着无暇分身才被帮众所伤。 劲敌就是龙津桥上满月夜杀人凶手,听盗匪称他少帮主。” 郑豆豆:“是那人?” “正是。” “他认出你了吗?” “不知道,从他的表现我看不出来。 不过当晚我有乔装,他没认出我来也正常。” 郑豆豆将景奕行的话回忆了一下: “小乔大人去歙州求援之事这么快就传给了卢帮主,看来歙州也有他们的人。” “不止歙州,只怕东京城内他们的势力也不小。” “大人那晚看清神秘人了吗?” “没有,就连身形都把握不准。” 郑豆豆想了想还是问道:“他们囤积这么多军械,又大肆敛财,大人觉得目的何为?” “还能为什么?谋权篡位。” “所以大巫师以十八名女子献祭举办的仪式还真是为了发动战争?” “嗯,根据易经阴阳学说,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未婚女子,被认为阴气重,是最好的祭品。” 郑豆豆默了一默: “他们这样罔顾人命,怎么看都不是仁德之人。 而且如今天下太平,绝大多数百姓有饭吃、有衣穿,都不希望发生战争。他们天时、人和均不占,怎么可能成功?” “可他们不会这样想,更不会顾忌百姓死活。他们心中只有无上权势。 为了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大人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是有怀疑对象,但是怀疑对象不下十人。这事事涉谋反、牵涉甚广,没有真凭实据不好乱说。” 说到这里,景奕行的话题又绕了回去: “小豆子,你向过路海船求救时就没想过会遇到碧海帮的人吗?” 见景奕行始终不忘记与自己攀扯上关系,郑豆豆严肃道: “大人,我自然有想过,可是璇玑丸只有七十二个时辰的缓冲期,假若不能及时给你解毒,你就没命。 如果你有个万一,你义父、小乔公子甚至你母亲都不会放过我,救你也是救我自己,所以我才铤而走险。” 郑豆豆并不想说这样的话诋毁乔墨,但假若不这样说,景奕行总是纠缠也不是办法。 “还有大人,除了公事,我并不想与你有旁的牵扯,如果你继续这样,我现在就和十三回东京。” 见郑豆豆说得这样决绝,景奕行只好再次噤声。 …… 第141章 气场强大的路十三 景奕行的毒解了,郑豆豆和甲一、丁四商量再次潜入蛇蟠岛救荷花。 听三人计划完后,路十三淡淡说了句:“不带上景奕行?” 郑豆豆顿了一下:“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 路十三也不再相劝,将解景奕行蛇毒的药分给三人: “估计蛇蟠岛上的毒多是这种蛇毒,你们带着以防万一。 我不会武功,跟着你们也是累赘,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郑豆豆疑惑地看着路十三:“真不跟我们一起?” “嗯。” 郑豆豆虽然觉得路十三的行为与平日有异但也没多想,接过解药道:“那我们走了。” 郑豆豆她们走后不久,景奕行找过来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小豆子呢?” “他们去蛇蟠岛救荷花了。” “你怎么没跟着她?” “等你一起去。” 景奕行默了一下:“小豆子还是不愿意与我一起。” “你们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太大,强行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路十三说这话时语气非常淡漠,就像是在谈及无关紧要之人的无关紧要之事一样。 “那以你之见,我该如何?” “你如何我管不着,但是我了解小豆子。 她看着好像没心没肺、无忧无虑、行事随性,实则内心最是坚定。 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她如今对你的态度就是希望你们两人互不相干,所以你再纠缠她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景奕行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我与她永远没有可能?” “那倒也不是。随缘!” 路十三知道郑豆豆的心意: 内心还是想和景奕行在一起,但是前提是郑豆豆的身份地位能配得上景奕行的时候。 所以路十三还是很希望景奕行能多给郑豆豆一些时间。 可是,郑豆豆这辈子能不能有身份与景奕行相配的这一天都说不好,所以路十三并不想给景奕行无谓的希望,也不想给郑豆豆压力。 景奕行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 蛇蟠岛 郑豆豆仍然是趁夜黑从小小岛划舢板船上的蛇蟠岛。 到了岛上后,天已微明,郑豆豆直接带着甲一和丁四去了大金牙的住处。 可是到达住处却发现已经人去屋空。 郑豆豆急了:“之前我明明是在这里见到的荷花,这才三天,怎么人不见了?” 丁四比郑豆豆更急,但他与荷花相处久相互之间也有默契,“找一下荷花留下的线索。” 丁四在屋内梳妆台找到了一张卷起来的纸,看着纸上的“画”,丁四说道:“荷花被带走了。” “能知道她去哪吗?” “荷花也不知道。” 线索又断了! 郑豆豆歉意对丁四道:“对不起”。 到了现在,丁四也猜到碧海帮不仅仅是一个海盗帮,或许还有其他身份,否则景奕行他们不会持御龙令去歙州调动军队。 如果不是其中干系甚大,官家也不可能将御龙令这样“权重”的信物给景奕行。 丁四拍了拍郑豆豆的肩,“这事不怪你,当日景大人危在旦夕,自然是先急后缓。” 道理是这个道理,如果事情重来,郑豆豆还是会选择先救景奕行,但是荷花的失踪还是让郑豆豆充满愧疚。 甲一打破沉闷的气氛: “也不用太着急,至少荷花目前没有性命之忧。我们最要紧的是打听荷花去了哪?” 丁四也提起精神气:“没错,现在先打听荷花去了哪里?” 三人上岛还是乔装了一下,如果不是很熟悉他们之人很难认出。 三人分三个方向打听,约定一个时辰后在附近一棵大树下集合。 另一边 景奕行与路十三上岛后,路十三道:“我们打听一下岛上的禁地。” 景奕行一下就联想到岛中心的奢华异域建筑,“你为什么打听这个?” “你中的是蛇毒,我想看看是不是蛇蟠岛上独有的蛇,如果是,想彻底解你的毒就有希望。” “我的毒不妨事,先与小豆子他们汇合。” 路十三冷冷地瞥了景奕行一眼:“只要你的毒不能彻底解除,小豆子会一直愧疚。” 景奕行顿了一下道:“那也不急在这一时。” 路十三没理景奕行,去向别人打听。 景奕行发现他在路十三面前一点便宜也讨不到。 路十三气场强大,不为外物影响,根本没有一般仵作的谨小慎微。 而且她还沉默寡言、不与人在语言上相争,只按她自己的想法做事。 路十三打听到蛇蟠岛上有两处禁地: 一处在岛中心地带,是卢帮主的住处。 另一处在岛的东南方向,那里是悬崖与密林。 只一听,路十三就否定了前一处。 景奕行想去找郑豆豆,然而路十三抬脚就往东南方向去,想着路十三没有武功,景奕行只好跟在她身后。 两人到达东南方向那处禁地时,远远就看见一块刻着红色“禁地”字迹的石碑。 路十三视若无睹走进密林。 密林里并没有遇到危险,出了密林后,光秃秃的,只有些乱石和零星的杂草。 密林的尽头是一处悬崖。 路十三看向悬崖 “你过来看看, 景奕行走到路十三身边,聚集内力到眼睛往 曳、爬行、跳跃,颜色斑斓,物种丰富,一看就令人全身发麻。 景奕行虽然不怕蛇、蝎子这些动物,但是这么多的蛇、蝎子和毒物在一起,正常人都会害怕。 景奕行将看到的情况与路十三说了。 路十三道:“就是这里了。” 路十三往四周看了一下,沿着悬崖旁一条很窄、很陡、很险的“小路”往下攀爬。 “你做什么?” “抓蛇。” “我去。” 路十三没理景奕行,继续往下爬行。 景奕行没办法,只好跟在路十三身后也往下走。 到得“毒窟”前,路十三的视线一下就锁定在长有鹰钩鼻的毒蛇前。 这种毒蛇一看就不好惹,凡是有它们在的地方,其它毒物离它们远远的,而它们还在不断发着“脾气。” 看完这种毒蛇,路十三的视线又看向另一种毒蛇。 这是拥有老虎条纹的毒蛇,看不出它与其他毒蛇有什么不同,但是是路十三之前没有见过的毒蛇品种。 路十三决定将这两种毒蛇都抓回去做试验。 第142章 毒物都怕路十三 路十三掏出一瓶药洒在身上,然后从腰上解下一个编织袋打开,走进“毒物窟”里。 景奕行看着这许多毒物头皮发麻,终是没有跟着进去,不过神色之间全是紧张。 假若路十三在他面前出了事,郑豆豆与他更没有可能。 然而令景奕行讶异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毒物拼命往四周游离,恨不得离路十三越远越好。路十三的周围空出好大一片地方,而那些毒物不计前嫌挤在一起。 景奕行心道:路十三制的防毒药效果真强,这许多毒物没有一个不害怕! 路十三此时心里也全是讶异: 她的防虫药效果绝对没有这样强,最多令这些毒物在攻击与不攻击她之间犹豫。可面前这些毒物明显害怕她,是什么原因? 她想起药叔和她说的关于南疆圣女一事,说她的血可以控制蛊虫,难道她的血真的异于常人? 虽然内心惊讶,但是路十三面上不显。 路十三朝着一条长有鹰钩鼻的毒蛇走去,她去往方向的毒物们又纷纷躲避。 路十三停下脚步:这可不是办法! 路十三看着前面那条畏惧地盯着她看的鹰钩鼻毒蛇,对它道: “你过来,我不取你性命,只需你一管毒液。” 路十三原本只是试探一说,可没想到那条鹰钩鼻毒蛇竟然真的缓慢地朝她游了过来。 鹰钩鼻毒蛇在距离路十三几步之遥的地方畏畏缩缩停住,路十三再次对它说道: “过来,答应不伤你性命就不伤你性命。” 这一次,鹰钩鼻毒蛇终是缓慢地游到了路十三身边。 路十三弯腰抓起鹰钩鼻毒蛇,拿出针管取了它一小管毒液,然后将它放下:“去吧。” 鹰钩鼻毒蛇如蒙大赦,以比来时快十倍的速度飞快地游离路十三身边,去到最远的角落。 路十三的视线又看向一条拥有老虎条纹的毒蛇,这次不需路十三多言,这条毒蛇就朝着路十三游了过来。 路十三照样又取了这条毒蛇一管毒液,然后放它离开。 完成任务,路十三返身离开毒物窟。 景奕行已看得目瞪口呆,这绝对是他生平见过最奇诡的一幕。 路十三淡淡地睨了景奕行一眼,然后沿着那条小路往悬崖上去。 景奕行再次看向毒物窟,那些之前躲开的毒物在路十三离开后又纷纷游了过来,阴寒地盯着景奕行。 景奕行再次头皮发麻,连忙跟在路十三身后沿着小路爬上悬崖。 上到悬崖上后,景奕行下意识离路十三远一点:“现在可以去找小豆子了吧?” “嗯。” …… 另一边 郑豆豆三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快班衙役,他们各自打听到不少消息。 蛇蟠岛原本是一个有着两千多居民的普通小岛,八年前,突然有一群海盗涌上蛇蟠岛,他们刚上岛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许多岛上居民被迫离开蛇蟠岛去岸上生活,而海盗则在岛上大兴土木、扎营安寨。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海盗开始改善对待居民的态度,招揽岛上的原住民回岛上生活,于是陆续又有一些居民回到岛上。 这八年来,海盗也带了一些家属来岛上生活,于是蛇蟠岛形成了岛上原住民与海盗及海盗家属共同生活的局面。 可是三天前始,海盗及海盗家属开始分批撤离蛇蟠岛,但岛上原住民并不知道他们去往哪里。 郑豆豆道:“大金牙是昨天离开蛇蟠岛的,在人瞧见他身边带着一位漂亮姑娘。” 甲一和丁四打听到的消息与郑豆豆也差不多。 郑豆豆: “海岛中间那一处是岛上禁地,之前住着碧海帮的卢帮主,如今卢帮主已离开,我们要不要去那里看看?” 甲一和丁四都同意。 三人来到岛中心的禁地,却遇见等在这里的路十三与景奕行。 郑豆豆上前自然而然搂了路十三的胳膊:“不是说在雁荡山等我吗?” “取蛇毒去了。” 郑豆豆看了一眼景奕行:“能解吗?” “得回去试验了才知道,不过我觉得没问题。” 路十三想到既然那么毒的鹰钩鼻毒蛇都惧她,说不定她的血就可以彻底解了景奕行的蛇毒。 但是路十三却不能说出这个秘密,哪怕是对郑豆豆。 因为里面牵涉到她的身世,很有可能与南疆圣女有关。 而南疆是独立的一个存在,与朝廷的关系非敌非友。 听路十三这样说,郑豆豆放下心来,又问:“你们怎么来这里?” 路十三瞥了一眼景奕行:“他说你一定会到这里来探一探。” 景奕行也打听到海盗及他们的家属已撤离蛇蟠岛,猜到荷花可能已不在岛上,那郑豆豆肯定会到这处禁地来探探情况。 见郑豆豆看向他,景奕行说道: “当晚我来探这处禁地时,戒备森严不亚于东京皇宫,可如今好像没人防卫。” 甲一也道:“我也感觉这里面没有守卫。” “那我们进去看看?” 一行人迈步走进这处禁地,里面果然人去楼空。 当看到那座美轮美奂、白玉为墙的穹形屋顶建筑时,郑豆豆的嘴惊得都忘记合拢。 “十三,这座屋子好漂亮。” 路十三侧头看向郑豆豆:“喜欢?” “嗯、嗯”,郑豆豆一个劲地点头。 “那以后有空了就过来看一看。” 路十三的语气非常淡然,似乎再美的事物在她眼中也不过如此。 甲一和丁四也是叹为观止。 景奕行不是第一次见表现倒还平常,可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这座建筑时也很是惊叹,但路十三没什么反应就让景奕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似乎与路十三比,他总输点什么。 如果路十三是真正的男人,那郑豆豆还真的轮不到他觊觎。 再联想之前那些毒物纷纷躲避路十三,还那样听路十三的话,景奕行直觉路十三身上有大秘密。 这座建筑的确很美,但屋内清理得非常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有用信息,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甚至看不出有人居住过。 景奕行更加确定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不简单。 郑豆豆问:“大人,蛇蟠岛及这座建筑该如何处理?” 第143章 杨树安先到 听到郑豆豆主动问他话,景奕行心想如果两人能一直保持上下级关系也不错。 “等乔墨带军队来后,先让士兵把守此处,至于后续如何处置得听官家令。” “如今碧海帮的人已撤离蛇蟠岛,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景奕行看了一眼丁四:“碧海帮的人长期在海上生活,总能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实在不行,找上海商号。” 如今已能确定海商号与碧海帮都属神秘组织,但海商号不同于碧海帮,不是说剿就能剿的。 碧海帮是海盗,随便找个理由围剿百姓都说不出不对。 可海商号从事的是海外贸易业务,而且影响很大,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它参与谋反,不能随便封杀,否则会对朝廷正在大力推广的海外贸易业务形成重创。 如果想要整治海商号也不是不行,不过得从正规途径来。 比如:打击走私! 郑豆豆一听景奕行的话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连忙附和: “对,海商号在海上行商多年碧海帮从未打劫过他,说明两者关系很好。 碧海帮在海上不好找,但海商号在台州、温州、福州等地都有商号,我们以利益求海商号帮忙。” 丁四勉强露出一个笑哭不分的表情:“没得为了我的私事这样劳动大家。” “虽说是私事,但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将荷花救回,哪怕是欠个大人情也值得。” 景奕行更不会放弃这个在郑豆豆面前刷好感的机会:“我找人出面去和海商号说情。” 景奕行打算找杨树安。 杨树安是温州节度使,荷花是被拐女子,找他帮忙救出荷花名正言顺。 而杨树安也很乐意让景奕行欠他这样的人情。 因着碧海帮的人都从蛇蟠岛撤退,五人找了间空屋子住了下来等乔墨他们。 可是乔墨还没到、杨树安率领兵马先到了蛇蟠岛。 杨树安与景奕行相见时,郑豆豆、甲一和丁四都在,路十三在研究蛇毒。 一见到景奕行,杨树安就是好一通埋怨: “奕行,遇到危险怎么不向我求救?你这是信不过我。” 到了这个时候,景奕行也不与杨树安说虚话。 “不是信不过你,是信不过沿海一带所有官员。 碧海帮在沿海横行多年,烧杀抢掠、大肆敛财,可你们却从未围剿过碧海帮、任由他的势力逐步扩大,这让我如何敢信你们?” 见景奕行摊牌,杨树安也正了神色。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可以指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对不起朝廷、对不起官家。 我的确知道碧海帮的恶行,但是剿灭海盗不是我的职责和任务,没有朝廷和官家命令,我不能擅自做主。” 景奕行并没有被杨树安几句花言巧语迷惑。 “话虽如此,可你身在温州多年却从未向朝廷提及过碧海帮为非作恶一事,这又如何解释?” “是,这是我失职,我已向太后递了密折自呈过错。” 景奕行并不相信杨树安,但就算杨树安真被碧海帮收买,也轮不到景奕行这个正七品官员定一个从二品官员的罪。 “你这次带兵来蛇蟠岛是何意?” “我听闻你在蛇蟠岛遇险才特意带兵赶了过来。来到岛上后才知道蛇蟠岛竟然是碧海帮的老巢。 我之前真的以为鹿城与洞头相交之处的碧海帮才是碧海帮的总部,否则我也不会故意糊弄你。” “现在你知道蛇蟠岛是碧海帮的老巢,你有什么打算?” “我听从朝廷指令。” 两人交锋时,郑豆豆在内心感叹: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景奕行自小在权贵圈子长大,哪怕亲人早亡、该懂的官场套路全都懂。 而他再不喜交际周旋,身边都围绕着朝廷重员。 比如景奕行义父:从二品殿前司指挥使。 景奕行继父:从二品节度使。 更别说官家还是景奕行的舅父。 可她呢? 从小混迹胥吏中长大,为人处事是学了一些,可其他的都没有。 景奕行并不知道此刻郑豆豆在心中想了这许多,他不再和杨树安绕圈子,直接问他: “你在温州多年,与海商号可有交情?” 景奕行这话问出来后,郑豆豆、丁四、甲一三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郑豆豆知道景奕行与杨树安的关系没觉得景奕行找杨树安救人奇怪,她只是关心杨树安什么态度? 能不能救出荷花? 可丁四和甲一不知道。 丁四和甲一甚至都不知道景奕行的身世。 两人不约而同想道:景大人明显不信任杨节度使,为什么还要找他帮忙? 但当着杨树安的面,丁四和甲一什么话都不会问。 这次,杨树安的回答就谨慎多了: “海商号从事海上贸易多年,在台州、温州、福州等地都有商号,要说我与商号之人一点交情也没有是假的。 但要说交情有多深也不至于,毕竟要避嫌。” 朝廷明令官员及其直系亲属不可经商,杨树安这话挑不出错。 “那假若让海商号出面向碧海帮讨要一个人,你有这个面子吗?” 杨树安更加谨慎:“你为什么让海商号出面向碧海帮讨要人?” “因为我们打探到碧海帮这么多年从来未打劫过海商号,不会只是凑巧吧?” 杨树安没有否认景奕行这话,而是谨慎问道:“讨要谁?” “对碧海帮无关紧要之人,但对某些人却极其重要。” 杨树安没有松口,仍然问道:“什么人?” “一名女子,名叫荷花,东京府平民百姓,我手下未过门的妻子。 因户籍记录上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被碧海帮掳了来成为祭品,后来被碧海帮的大巫师识破要将其处死,碧海帮一个叫大金牙的头目向大巫师讨要了她。 如无意外,她如今应该还在大金牙身边。” 听景奕行说完,杨树安倒没有再推辞。 “如果只是这样的身份于碧海帮而言确实是无关紧要之人,我可以拜托海商号的人去向碧海帮讨要。 但能不能要回来我可不敢保证。” 景奕行站起来朝杨树安行了一礼:“多谢。” “你别急着谢我,我也有条件。” 第144章 乔墨他们也到了 景奕行并不意外杨树安会提条件,道:“你说。” 杨树安没有着急说,而是视线看向郑豆豆几人。 郑豆豆向两人行了一礼,走出房间。甲一和丁四也跟在她身后出去。 三人出到门外后,甲一将郑豆豆拉到一边低声问她:“景大人与杨节度使是什么关系?” “杨节度使是大人的继父,大人的祖上是郡公、祖母是大长公主。” 景奕行的身份没什么不能说的,何况甲一还是郑行唯一的徒弟。 甲一一愣:“他是皇亲?” “嗯。” 甲一急了:“小豆子,景大人这样的身份可不普通,你千万别犯糊涂。” 郑豆豆知道甲一急什么,安抚他:“我心里都清楚,绝对不会犯糊涂。” 见郑豆豆这样说,甲一方放心了些:“师父知道景大人的身世吗?” “我也是这次同他南下才知道,还没来得及告诉爹。” 甲一决定回东京后好好与郑行唠叨一番,绝对不能让郑豆豆犯糊涂。 屋内 杨树安在与景奕行在说条件:“你让你母亲不要再提与我和离之事。” 景奕行愣住:“她要与你和离?” 杨树安没有错过景奕行脸上的错愕之色,“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 景奕行没有说走之前殷氏的确问过他“假若与杨树安和离他会不会再接受她”的话。 “那你现在知道了,能不能劝劝她?” 景奕行沉默了好一会儿道: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怪过你,但我不能原谅她。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多年都不与她往来。” 杨树安还真有些讶异,他一直以为景奕行恨的是他。 “你不能原谅她是因为她当年没带上你还是因为她再嫁?” “当年她再嫁时说过要带着我一起,是我自己不愿意。 我不是单纯恨她再嫁,只是觉得她背叛了我爹和景家,还有她对我爹的冷漠。 这里面的是非对错说不分明,只是站在我的角度,我定是要维护我爹和景家。” “你从小就这么想?” “是,我一直这样想。” 杨树安从来不知道那样的小的景奕行就有如此深的心思,听景奕行这样说,杨树安倒不好再要求他做什么。 “罢了,怎么说我也是你长辈,这么多年我们没对你尽过长辈的责任,如今再来要求你的确不应该。 我们的事情就由我们自己解决。” “荷花的事是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会还上。” 官家都能将御龙令给景奕行,杨树安并不介意在荷花这样小的事情上让景奕行欠他人情,不过还是客套道: “自家人不用这么计较。” …… 两天后,乔墨和赵深率领歙州士兵上了蛇蟠岛。 见到景奕行,赵深倒是比杨树安随意许多。他拍了拍景奕行的肩: “我们有五、六年未见了吧?上一次见你还单单薄薄的样子,现在倒是结实了。” 景奕行也亲热地唤了赵叔。 赵深又道: “你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娶个媳妇、生几个崽子,也好让大长公主的血脉得以延续。” 景奕行的视线不自觉地瞟向郑豆豆,可郑豆豆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这里。 景奕行岔开话题:“几年未见,赵叔倒是比以往更精神。” “那可不,我一顿吃三大碗饭、一碗肉。” 叙旧完,大家商议起正事。 蛇蟠岛暂时由赵深和杨树安各派一半士兵镇守,以防碧海帮卷土重来。 至于以后如何处置,等朝廷旨意。 景奕安与乔墨他们先回东京向官家复命。 这是开大会的内容。 开完大会,就是景奕行、乔墨、万俟肆、郑豆豆、甲一、竹青等人的中会。 甲一和丁四留在蛇蟠岛等荷花的消息,然后他们自回东京府衙复命。 最后是景奕行、乔墨、万俟肆和郑豆豆四个人的小会。 景奕行先将他和郑豆豆在蛇蟠岛上的经历说了。 “那晚我跟踪的那个‘主人’身边高手如云,还有大巫师在,我怀疑他就是神秘组织的头领。 只可惜他遮掩得太好,我没有看清他的样貌与特征。” 乔墨没有先说正事,而是对郑豆豆表示感谢: “小豆子,幸亏你机智,也够镇定、勇敢,才能在那样惊险的情况下救下奕行。我们都很感谢你。” 万俟肆也附和道谢。 郑豆豆被夸得不好意思:“救大人是我们这些下属应尽的职责。” 乔墨也不戳破郑豆豆:“你救了奕行,以后就是自己人,以后但凡有需要我做的事情尽管开口。” 郑豆豆更加不好意思,抠了抠脸颊: “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最主要是十三给我的璇玑丸。还有大人的毒也是十三替他解的。” 乔墨:“十三以后也是自己人。” 景奕行想起路十三在毒物窟的那一幕,心道:路十三说不定根本不想和他们有牵连。 乔墨和景奕行一起长大,再加上他善于从人的微表情、动作判断人的真实情绪,因此一下便知道景奕行与路十三之间必定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且这件事还不平常。 不过当着郑豆豆的面乔墨不会问。 乔墨: “说起璇玑丸,能制出这样神奇药物的人很不简单,如果有可能,我们可不可以去拜会他?” 郑豆豆还没说话,路十三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你们想问药叔关于乌蒙部的事情,等我回了东京问过药叔的意见再说。” 大家的会议路十三一概不参加,她也不关心朝廷与神秘组织之事,她过来只是给景奕行送解药。 路十三将一颗药丸递给景奕行: “你中的蛇毒是鹰钩鼻毒蛇的毒,这是我配制出来的解药,服下后你中的毒就彻底解了。” 景奕行虽然有些怵路十三,但他一点也不怀疑路十三会害他,他伸手接过药丸就服了下去。 大家都不知道这颗药丸内混有路十三的鲜血。 鹰钩鼻毒蛇的毒确实很厉害,路十三配制出好几种解药都不能彻底解毒,可加入她的血后就能了。 幸亏所需鲜血很少,否则路十三真会觉得景奕行是累赘 第145章 路十三有“杀气” 路十三走的时候将郑豆豆拉走了。 两人走后,剩下的只有景奕行、乔墨和万俟肆。 见只有三人在,万俟肆便将乔墨的手放在他的腿上,他自己的手再盖在乔墨手上替乔墨捂手。 乔墨任由万俟肆作为。 景奕行看着两人动作,以前没觉得不妥现在觉得有些碍眼。 是不是太不顾他的感受了! 乔墨与景奕行说话向来没有顾忌: “你与路十三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怵他?我还从没见你怵过一个人。” 景奕行知道瞒不过乔墨: “我中的蛇毒很厉害,之前路十三没有彻底替我解除。不过她怀疑我中的蛇毒是蛇蟠岛上特有的蛇,便去了蛇蟠岛禁地。 禁地山崖下满满一窟毒蛇、毒蝎子等毒物,她进入毒物中让两条蛇给她取毒液,那两条蛇便乖乖地游过来任她取。 就像路十三是它们的主人一样。” 回想当时的情景,景奕行的头皮还在发麻。 乔墨心思一动:“我曾看过南疆圣女的消息,路十三的情况倒与南疆圣女有些类似。” “什么消息?” “南疆能独自屹立数百年不被外族吞并是因为南疆人擅养蛊虫,而这些全都是因为南疆圣女。 传言只有南疆圣女的血才能培养出厉害的蛊虫。 而南疆圣女的血也能控制所有蛊毒。” 蛊毒是巫化的蛇毒、蝎毒等,比蛇毒、蝎毒这些更厉害,南疆圣女的血既然能控制所有蛊毒,那控制蛇毒、蝎毒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景奕行想起路十三的女子身份,莫非路十三与南疆圣女有关? 乔墨也想到了这一点,莫非路十三是女人? 乔墨再联想郑豆豆与路十三之间的相处方式,心下了然。 怪不得郑豆豆明明和路十三那样好也不嫁给她,原来路十三是女人! 乔墨虽然猜出路十三的女人身份,但既然景奕行没说,他便也当不知。 假若路十三真是南疆圣女,只怕以后会有风波! 景奕行与乔墨都是聪明人,他们两人说话往往只说一半各自便明了对方的意思。 比如现在,他们二人都知道对方知道了什么、在想什么。 可万俟肆不够聪明,他根本不知道两人齐齐怀疑上路十三就是南疆圣女。 好在万俟肆虽然不够聪明但从来不自作聪明,他不懂便不懂,只要乔墨说什么就是什么。 谈论完路十三,乔墨和景奕行说起了正事:“关于神秘人,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有。” “不如我们各自将自己的怀疑对象写出来,看是否相同?” “好”。 两个各自写了起来。 景奕行写了十三个人名、乔墨写了八个人名,两人重复者七人。 景奕行看着乔墨写的杨树安的名字道:“他或许与神秘组织有关,但他不是神秘人。” 乔墨想了想,将杨树安的名字划掉。 乔墨看着景奕行比他多出来的六个名字,“这六人我曾彻查过,不会是神秘人。” 原本这六人是景奕行最先怀疑的对象,但既然乔墨彻查过,说明官家之前也怀疑过他们,只是他们不是。 景奕行也将这六人的名字划掉。 接下来就是相同的七个人名。 “你最怀疑谁?” 景奕行在三个名字上划了圈:“这三人是相对怀疑的,其余四人我觉得都有可能。” “那就一个个查。” …… ** 第二天,甲一、丁四留下等荷花的消息,景奕行三人、郑豆豆、路十三连同竹青三人启程回东京。 为了节省时间,大家仍然走的陆路,不过不全是骑马,还有两辆马车。 一辆马车中坐着郑豆豆与路十三,另一辆马车中坐着乔墨与万俟肆。 不过如今是寒冬腊月,哪怕是坐在马车中也还是冷。 刚开始在南方还好,越往北天气越冷,最后万俟肆直接将乔墨用貂皮大衣裹了抱在怀中。 幸亏万俟肆是“火炉”体质,虽然在冬天一身也是热的,否则天生体寒的乔墨定然又会病倒。 另一辆马车中的郑豆豆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热身丸”的副作用还没完全消除,她也冷得直打哆嗦。 路十三一边训郑豆豆“叫你以后逞强”,一边喂郑豆豆吃珍贵的滋补药。 除了天气恶劣,一路之上倒也顺利,连续换了多趟马车后,大家在十天后到达东京。 推开马车车窗看着面前高高的城墙与“宣化门”三个大字,郑豆豆深呼口气。 这一趟南下真是各事纷呈! 原本只是想救乔墨和万俟肆,没想到还救出十八名当成祭品的女子,还得到荷花的消息,连带着将神秘组织的一个据点蛇蟠岛端了。 只是救景奕行的那段也确实惊险,但凡没有璇玑丸、或者路十三没有赶去蛇蟠岛,景奕行的命就葬送在蛇蟠岛。 郑豆豆宁愿她的日子简单一些、不要这样“精彩”。 几人顺利进了宣化门,又进了朱雀门直到州桥附近。 郑豆豆和路十三下了马车,对景奕行几人道:“大人、小乔大人,我和十三先回去。” “好”。 郑豆豆和路十三离开后,有乔墨在一向很少发表意见的万俟肆道:“路十三有杀气。” 景奕行与乔墨明白万俟肆的意思: 他说的“杀气”不是“杀人”的“杀气”,而是路十三除了对郑豆豆外,对其余人都很淡漠。 淡漠到其他人的死活都与她无关。 乔墨看着路十三的背影,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似乎是天生的,只要乔墨不安、就必定有事情发生。 紧挨着乔墨的万俟肆感受到了乔墨的不安,他轻声问道:“怎么啦?” 景奕行也看向乔墨。 乔墨摇头:“没事。” 见乔墨不说景奕行也不问缘由,只问他:“我们是先回家还是先进宫?” 乔墨看了下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道:“先进宫。” 景奕行看了眼紧挨着乔墨的万俟肆,“小肆,你先回家。” 万俟肆不服地看着景奕行:“为什么?” 乔墨瞬间就明白了景奕行的意思,景奕行担心万俟肆在官家面前表现得与他太亲热,那样会让官家不喜万俟肆。 第146章 向官家汇报 乔墨侧头对万俟肆道:“你先回家。” 万俟肆有些委屈:“怎么你也让我回家。” “我们两人的事情你想好怎么和你娘说吗?” “我直接告诉她。” “那她明天就会提着大刀杀到我家。以后让我如何再见你?” “那我要如何同她说?” 乔墨也没想出好办法,但他不会告诉万俟肆:“自己想。” 乔墨说完丢下一脑门官司的万俟肆,同景奕行往皇宫而去。 万俟肆看着乔墨的背影深觉头疼: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不过小墨不让他直接告诉他娘那就肯定不能直接告诉他娘,只能先瞒着。 皇宫大门前,景奕行看向乔墨:“路十三之事,告诉官家吗?” “南疆圣女事关南疆安危,这些年南疆肯定在暗中找寻他们的圣女,路十三的身份迟早瞒不住。 不过,南疆圣女事关朝廷与南疆的邦交,官家不会对南疆圣女不利。” “那官家会不会将路十三的身份告诉南疆?” “我觉得不会。 至少目前不会。” 景奕行想了想:官家的确不会。 南疆与朝廷的关系非敌非友,南疆强大是官家不愿看到的,而南疆圣女正是南疆强大的重要原因之一,官家自不会主动将南疆圣女归还给南疆。 但官家也不会害了疑是南疆圣女的路十三。 因为假若路十三死了、一方面可能引来南疆的声讨,另一方面很有可能诞生新的南疆圣女。 假若新的南疆圣女正好在南疆境内,岂不更利南疆的发展。 官家的做法应该是派人“保护”路十三。 “那药山呢?” 乔墨想了想:“先说一半。” 两人统一意见后走进皇宫。 听说景奕行与乔墨求见,官家放下手中杨树安的请罪折:“宣他们进来。” 景奕行与乔墨进来后先行了礼,官家打量了一下二人,见二人无恙也放了心:“平安回来就好。” 景奕行先将御龙令呈给官家:“此次南下臣使用过两次御龙令……” 景奕行将他此次南下的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官家听: “生生钱铺、海商号、碧海帮都从属于神秘组织。 生生钱铺和海商号以敛财为主,碧海帮则是以军事力量为主。 之前丢了的军械不是运到蛇蟠岛,蛇蟠岛被我们发现后碧海帮迅速转移,这些都说明神秘组织另有据点。 除此之外,海商号与碧海帮在东南沿海一带的势力极大,臣怀疑那一带的许多官员都被神秘组织收买。 神秘组织在大肆敛财的同时还纠集武装力量、收买朝廷官员,还欲行用于征讨天下、发动战争的邪恶活祭仪式,说明他们所谋不小。” 景奕行只差没明说神秘组织的目的就是谋朝篡位。 景奕行虽没明说,但官家听得懂,官家的脸沉了下来。 “你说你见过神秘人一行人?” “是,臣看到了大巫师的容貌,但神秘人的贴身护卫一直戴着面具、神秘人又披着大斗篷遮住了脸和身形,臣没瞧出他是谁。” 乔墨将两张纸条呈给官家:“这是我与奕行各自写下有关神秘人身份的怀疑名单。” 官员接过看了。 首先看到的就是乔墨划掉的杨树安。 “奕行,如果我没记错,杨树安是你继父?” “是,此次为救小墨臣用御龙令要求他出兵攻打碧海帮,臣也怀疑他与神秘组织有勾连,但他不会是神秘人。 因为臣调查过:臣在蛇蟠岛看到神秘人的时候,他人在鹿城。 而且臣对他的身形动作很熟悉,如果神秘人是他,臣当时就认出来了。” 乔墨也在一旁补充:“奕行正是因为怀疑杨树安与神秘组织有勾连才让我带着御龙令去歙州求助。” 官家倒是不怀疑景奕行的判断,但杨树安既然与神秘组织有勾连也要好好查一查。 官家将两张纸条放下: “将这名单上的人全都彻查一遍,之前查过的也再查一遍,看有无遗漏。” 景奕行和乔墨齐声应命。 见两人并未告辞,官家问:“还有事?” 景奕行稳了稳情绪:“是还有一件事,不过我们只是猜测,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官家神色不变:“说说看。” “东京府衙有一编外仵作叫路十三,是东京府衙仵作路利十八年前鬼节那一天从乱葬岗捡回来的阴生子。 路十三除了从小学习仵作之术外还向高人学习了解毒之术。 这一次,她也去了蛇蟠岛。 为了彻底解除臣中的蛇毒,她带着臣去了蛇蟠岛禁地:一处养着许多毒蛇、毒蝎子的毒物窟。 然后臣发现那些毒物竟然非常惧她、还听她的话。 不过臣当时只觉得非常惊异,直到将这件事当成轶闻说给小墨听时,才知道她的身份或许有异。 不过她自己应该不知道她的身份,否则也不会带臣一起去毒物窟。” 乔墨接过景奕行的话继续往下说: “我之前看南疆秘闻时曾看到过对南疆圣女的介绍,听奕行说完路十三的奇异之处时便联想到南疆圣女。 不过路十三从小被当成男子教养,我们也是这次才知道她原来是女人。” 官家顿了一下:“你们怀疑路十三是南疆圣女?” “目前并不能确定,因为没听说过南疆圣女失踪。” 官家沉吟: “关于南疆圣女一事我会另外安排人去查。只是你们说路十三还向高人学习了解毒之术,是何方高人?” “就是之前芳菲书院一案时检验出致幻药作用的那个高人,他一直住在药山。 臣之前上药山找过他,可是他在居住之地布置了阵法,臣未能见到他。” 官家想了想: “要不要见药山上的高人你们自行斟酌,不过路十三那里你们暂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景奕行与乔墨又应了。 说完正事,官家才问景奕行:“你的毒彻底解了吗?” “路十三说彻底解了。” “回头我让太医去你府中再替你瞧瞧。” “多谢官家。” 离开皇宫后,景奕行与乔墨对看一眼: 官家虽说尚未亲政但是心计却也深沉,他们不太猜测得出官家的真实心意。 比如他们要不要彻查杨树安。 第147章 “急中生智”的万俟肆 景奕行与乔墨离开后,官家重新拿起乔墨给他的纸张看了好一会儿上面的名字,然后唤道: “暗六、暗八”。 两个戴着黑色面具如鬼魅般的人影跪到官家面前:“属下在。” “暗六,你去一趟鹿城,查一下杨树安。包括他与殷氏的关系、他的生母。” “暗八,你以后就跟着路十三。” “是”。 暗六暗八随即又如鬼魅般消失。 …… ** 万俟肆刚迈进府中大门,一柄长枪就刺了过来。 万俟肆连忙往旁边一闪,又是一枪刺了过来。 万俟肆连连躲避:“娘、娘,我错了。” 论怂认错第一人! 连着刺了十几枪也没刺中,万俟娘停了下来。 “出去这么长时间都不与家中说一声,家中人死绝了?” “我有让雪松告诉你们一声。” “蓝柏背着一个包就跟着雪松走了,那也叫告诉? 如果不是我去景府问,我都不知道你这死小子还在外面被人抓了要奕行去救,简直丢尽我们万俟家的脸。” “我那是被药迷晕了。” 万俟娘瞪大眼睛:“那也是你警惕性太差。” 万俟肆知道和他娘说理说不通,只得示弱:“娘,我受的伤还没好彻底。” 万俟娘连忙放下长枪闪了过来,一脸焦急之色:“伤哪里了?” 万俟肆灵光一闪,伸手握紧他娘的胳膊:“娘,我说出来你可不要嫌弃我。” “好、不嫌弃。” 万俟肆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欲言又止:“伤那里了。” “伤哪里了?” “子孙根。” 万俟娘如遭雷击,视线往万俟肆下身看去。 “娘给你找太医。” 既然开了头,万俟肆决定装到底: “我在鹿城找当地最好的大夫瞧过,他们都说彻底废了。” “鹿城的大夫怎么比得上太医?” “娘,这事不能传出去,否则我没脸见人。” “那怎么办?” “反正你孙子孙女都好几个了,我有没有后都没关系。” “那怎么能一样?你三个哥哥的儿女是他们的,你自己的儿女才是你的。” “可我如今已废了还能如何?总不能骗婚吧!” 万俟娘此时怎么也想不到万俟肆会因为乔墨找个于男人而言是奇耻大辱的理由骗她,她此时有的只是心酸和难过。 万俟娘抱着万俟肆,神情中全是心疼: “小肆你放心,娘就是寻遍北地、南疆,都要替你治好。” 见他娘这样替他担心,万俟肆一阵心虚。 “娘,我的事情我自己会上心,你就别操心了。我累了,休息去了。” 说完万俟肆就赶紧溜了。 看着万俟肆的背影,万俟娘顿觉不对劲。 小肆这样子像极了他小时候在外面犯了事的表现,一点也没有伤了子孙根的难过。 莫非他根本没伤子孙根、只是在外面犯了大错才故意找了这么个理由? 如果真是这样…… 万俟娘拿起长枪仔细擦拭,那就用这枪在他身上狠狠戳几个洞! …… ** 回到东京后的第三天,路十三上了一趟药山。 路十三先放了一瓶血给药叔,然后问他:“药叔,有关乌蒙部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怎么突然问起了乌蒙部?” “大理寺官员在蛇蟠岛救下十八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未婚女子,她们是祭品。 据说当日原本要举行一个乌蒙部早已废除的古老献祭仪式。” 药叔静了一会:“你一向不是多事之人,谁让你问的?” “是这次救回十八名女子的大理寺官员。 他们似乎在追查一个神秘组织,那个准备举行古老献祭仪式的人就是神秘组织的头领,他们怀疑头领可能与乌蒙部有某种关系。” 虽然路十三没有参与案件,但她很聪明,只根据蛛丝马迹就大概猜到了神秘组织的存在。 当然更详细的案情她就不清楚了。 药叔又是好一会沉默,然后说道: “我只是一个病了多年的病人,如今在药山也不过苟延残喘,外界的事情早就与我没有关系。” 路十三也不再问,只淡淡道:“我知道了。” 路十三离开后,山叔问药叔: “公子,族中不是将生祭仪式的一切记载都销毁了吗?怎么还有人懂?” 药叔淡淡道: “两百多年前,族中发生过一次大动乱,时任族长的三个儿子为了继任族长的位置大动干戈。 后来胜利的人继任了族长、输了的两个人带着他们各自的亲信离开了族中。 当时离开的人中就有时任大巫师。” “你的意思是路十三说的那个神秘组织的头领很有可能就是当时离开族中某人的后代?” “不仅如此,应该还是中原前朝某个王室或某个贵族的后代。” 山叔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仅仅是曾经的乌蒙部后人,他要做的只是重新夺回乌蒙部的控制权,不至于剑指中原。 而距离乌蒙部分裂已过去两百多年,要夺回也不会等到现在。 但距离中原前朝灭亡不到七十年,还是有可能。” 山叔听懂了,但他还是问道: “公子,如今你中的蛊毒得到了控制,真的没考虑再回族中?” “回去再被人害一次?” 山叔怅然: 是啊,乌蒙部已有新族长,公子回去也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公子当年是何等风华人物,却因太出色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阿山,我早就与你说过:你是自由的,想去哪就去哪,不用一直待在药山陪我。” “我的命是公子给的,公子在哪我就在哪。” 药叔看着前面连绵起伏的山麓,没有再言语。 …… ** 除夕前五天,各衙门都封了印,郑豆豆和路十三一起准备过年事宜。 回到东京后,郑豆豆向景奕行提出回东京府衙,景奕行没有阻止。 可当郑豆豆回到东京府衙后,林展告诉她大理寺的借调期限还没有到,就算郑豆豆回了东京府衙,东京府衙也不能发她俸银。 为了俸银,郑豆豆只好重新回到大理寺替景奕行做事。 幸亏景奕行再也没有和郑豆豆提及感情,郑豆豆便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这一天,甲一、丁四带着荷花回了东京。 第148章 真巧! 因为衙门已封印,甲一回到东京后直奔郑家向郑行汇报。 “师父,荷花救回来了,是景大人找他的继父帮忙向碧海帮要的人。” “景大人的继父?” 见郑行一脸不解,甲一便知郑豆豆还没将景奕行的身份告诉郑行。 “师父,小豆子有没有同你说过景大人的身份?” “没有,景大人是什么身份?” 甲一将郑豆豆告诉他的有关景奕行的身份说了。 “师父,景大人对小豆子很是不同,而景大人受伤时,小豆子的关心也超过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你有空提点一下她。” 郑行心道: 怪不得小豆子回来后就提出回东京府衙,原来是因为知道了景奕行的身份。 不过景奕行这样的身份的确不是他们平头百姓能高攀的。 “你放心,小豆子没心没肺惯了,她知道轻重。” 见郑行如此说,甲一也不好多说什么。 郑行又问甲一:“你瞧着丁四与荷花怎样?” “荷花刚被救回来时还有点躲着丁四,不过丁四确实够爷们,一路上对荷花无微不至、体贴入微,还没到东京,两人就好成了一个人。” “那也是荷花之前对丁四好,有几个姑娘能像荷花一样不计较丁四家中有个病老母?没入门就能替丁四尽孝?” 甲一想想也是。 郑行还有话没说:换作小豆子,遇到丁四这种情况只怕也躲得远远的。 …… 大年二十八这一天,郑豆豆去了一趟锦绣绣庄接林灵、小花、小草来与她一起过年,不过被林灵她们拒绝。 林灵刺绣学得很快,也有些天赋,陈坊主惜才、又怜林灵的经历,正式收了林灵为徒。 陈坊主嫁过一次,成亲五年没有孩子被夫家休弃。陈坊主遂绝了嫁人的心思,凭着出色的绣艺当了锦绣绣坊的坊主。 林灵三人今年陪陈坊主一起过年。 见林灵三人越来越适应普通人的生活,郑豆豆也替她们高兴。 高高兴兴过完年,很快就迎来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去年中原西边一部落统一了河西走廊,自立为国,部落首领自立为帝,本朝为了彰显中原的繁盛,决定在东京御街和潘楼街这一片举办一个超级热闹的元宵花灯会。 郑豆豆早早就约了路十三、韩三花一起看花灯。 刚入夜,郑豆豆就挽着路十三和韩三花去了灯会地点。 远远看着,一排排花灯如同彩色的长龙,蜿蜒曲折,迷花人眼。 再近一些,各色花灯交相辉映,映照得御街的夜如同白昼。 直到走近,才发现每一盏花灯都很精致,花灯上还绘制着各色吉祥图案,而花灯的灯光在微风中摇曳生姿、令人遐想。 除了灯,还有人。 无数的人。 既有像郑豆豆她们这样纯粹为了热闹、为了赏灯而来的人,也有各色摆摊、叫卖、趁机赚取银钱的商贩。 当然,更少不了表演节目的各色艺人。 郑豆豆在景灵东宫前面一个临时搭建的戏台前站住,看着戏台上正在准备的人。 路十三问她:“有认识的人?” “嗯,认得其中一个,是芙蓉阁的水仙姑娘。” 水仙也看到了郑豆豆。 郑豆豆朝水仙挥了挥爪子,水仙从戏台上下来走到郑豆豆面前。 水仙脸上泛起一个真诚的笑意:“小妹妹,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郑豆豆看着戏台:“你们今晚有演出?” “嗯,今晚牡丹会在这里跳‘霓裳舞’,她的‘霓裳舞’被喻为一绝。” “那我等会也来看。” “想看的话要早点来,来晚了只怕挤都挤不进。” 郑豆豆与水仙原本也不熟,说了两句就和路十三韩三花走了。 韩三花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得芙蓉阁的人?” “邓天一是她的恩客,我调查邓天一案时认识的她。” 韩三花捂了嘴:“就是死在我家酒楼的那个邓天一?” “没错。” “那我们赶紧走远点,我可不想再沾上什么霉运。” 水仙于郑豆豆三人只不过一个插曲,郑豆豆最感兴趣的还是潘楼街上摆出的各色吃食。 郑豆豆左手一串猪皮肉、右手一串炸糍糕,路十三还替她拿着一盒炸豆腐。 正吃得高兴时,迎面一个人撞过来将郑豆豆手中的猪皮肉和炸糍糕撞到了地上。 郑豆豆看着手中光秃秃的两根棍子,直叹可惜。 “你是怎么走路的,眼睛瞎了?” 开口说话的是韩三花,她性格一向泼辣。 “说话怎么这样难听?真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郑豆豆的视线看向撞她之人,真是巧了,又是一个见过一次的“熟人”。 撞郑豆豆的男子也认出了郑豆豆,手指着郑豆豆道:“是你!” 韩三花将男子的手拍开,“指什么指?你将我们的东西撞翻了,赔钱。” 男子这才将视线正式看向韩三花,这一看之下惊呆在当场。 韩三花生得漂亮,还是那种有别于普通女子的既野性又风情的漂亮,素日向她表示好感与上门求亲的男子多了去了,因此韩三花一见男子的神色就知道又是一个被她皮相迷惑的人。 韩三花鄙夷地睨了男子一眼:“登徒子。” 韩三花的话音刚落,一个娇蛮的声音响起:“骂谁呢?贱人。” 男子将郑豆豆的小吃撞翻郑豆豆没有生气,但是有人骂韩三花郑豆豆就不允许。 郑豆豆张口就来:“贱人骂谁?” 骂声刚落,郑豆豆就看到一张明艳漂亮的脸。 郑豆豆的心咯噔一下,对韩三花示意:走人。 韩三花接收到郑豆豆的示意,心知对方定是不方便“交锋”的熟人,遂傲娇地丢下一句:“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可是韩三花没走成。 男子拦在韩三花面前,对她揖了一礼:“小生柳夏辉,敢问姑娘芳名。” 娇蛮女子拉住柳夏辉:“干嘛对这种贱民客气。” 柳夏辉正色对娇蛮女子道:“不要开口闭口贱民,高低贵贱不以身份而论。” 娇蛮女子生气了:“既然你自甘堕落与这种贱民为伍,那我不管你了。” 郑豆豆正欲拉着韩三花离开,两个声音响起:“郑豆豆”。 听到这两个声音,郑豆豆尴尬地举起爪子:“真巧。” 第149章 牡丹当场死亡 路十三的视线也看向来人,可不是巧吗? 来的人是景奕行、乔墨与万俟肆,唤郑豆豆的自然是景奕行与乔墨。 见到景奕行,之前那娇蛮女子凑到他身边:“景哥哥。”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往旁边移了移。 韩三花终于知道郑豆豆为什么要对她使眼色了,原来还真是“熟人”。 柳夏辉见双方认识,又对韩三花揖了一礼:“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在乔墨面前,韩三花更不会理柳夏辉。 这场面实在尴尬,郑豆豆挤出一个假笑:“不妨碍几位大人赏灯,告辞。” 说完拉着路十三和韩三花就走了。 景奕行没有挽留郑豆豆,因为场面实在不太合适。 景奕行其实很想和郑豆豆一起赏灯,前几天他就一直在家中掷铜钱决定邀不邀请郑豆豆,只是最后理智告诉他不能邀请。 现在遇到郑豆豆,算不算缘分? 柳夏辉问景奕行:“景公子,刚才那位漂亮姑娘是什么身份?” 景奕行自然而然回答:“她叫郑豆豆,是我的属下。” “不是她,我问的是另一位。” 景奕行这才意识到柳夏辉问的是韩三花,“她是三花酒楼的少东家。” 柳夏辉暗暗记下,又问景奕行:“郑姑娘不是东京府衙的衙役吗?怎么又成了你手下?” “你认识她?” “之前她调查一宗案件时打过交道。” 另一边 韩三花也在问郑豆豆:“刚才那一男一女是谁?” “女的叫乔小妹,是小乔大人的庶妹。 男的只知道他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之前调查一宗案件时打过交道。” 听说乔小妹是乔墨的庶妹,韩三花问:“他们兄妹关系好吗?” “我不知道。不过乔小妹与景大人关系应该不错。” “你之前与乔小妹打过交道吗?我瞧她好像不认识你。” “我与她见过面,不过她怎么会将我看入眼中。” 一直没说话的路十三开口了:“你比她好多了。” “不说他们了,我们去看牡丹跳霓裳舞。” 郑豆豆三人到的时候,距离牡丹的出场时间还有两刻钟,但已经来了不少人。 郑豆豆看了一下,基本都是文人士子。 郑豆豆三人不顾文人士子们的喝骂,硬是挤进人群、占据了最前排的有利位置。 三人一边等一边闲聊一边吃零食,期间更多的人涌了过来。 韩三花回头看了一眼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很是不能理解,不自觉就问了出来: “怎么这么多人?” “牡丹是芙蓉阁的行首,姿容出众、才情斐然,一曲霓裳舞更是冠绝,但平日想看她跳霓裳舞得花大价钱,不是人人都出得起。 今日能在这里不花一文钱就看到,怎么能不来?” 答韩三花话的是站在她身边的一位士子打扮的人。 郑豆豆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说得花大价钱才能看到牡丹跳霓裳舞,大价钱是多少?” “自从牡丹成了行首后,不是有钱就能见到她的,还得看她乐不乐意。 曾经有好些商人想看牡丹跳霓裳舞,开价是一万两银子。” 郑豆豆倒吸几口冷气:一万两银子,那是多少啊?怕要堆成小山了。 她如今的月俸是十两银子,一年一百二十两,如果按目前的收入水平,到死都赚不到一万两银子。 路十三也略显讶异:真没想到一个青楼的行首能被人追捧成这样。 士子又说道: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得花一万两银子看牡丹跳霓裳舞,牡丹曾经看上过一个人,就主动为他跳过三次霓裳舞,一文都没收。” 郑豆豆的好奇心又上来了:“那人是谁?” 士子摇头:“这我就不知了,我只是听说。” 闲聊中,牡丹出场了。 想着一万两银子,郑豆豆看得目不转睛、眼都不眨一下。 不得不说,牡丹的霓裳舞跳得是真好看,反正在郑豆豆这个不懂舞蹈的人眼中非常非常好看。 郑豆豆身边的文人士子在叫好的同时开始用酸言酸语赞赏: 什么“翩若惊鸿”、“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等词语都出来了。 郑豆豆看得正心醉神迷的时候,牡丹一个往上的飞跃动作。 台下看众纷纷叫“好”,可是“好”声还没停牡丹却重重地掉落到台上,然后没了动静。 台下看众全是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牡丹跳霓裳舞失误了?所以不好意思爬起来? 就在观众开始各种议论的时候,芙蓉阁的老鸨匆匆忙忙从后台出来。 她蹲下身拍了拍牡丹,没有反应。 老鸨又伸手探了下牡丹的呼吸,然后大叫:“快传大夫。” 郑豆豆与路十三对看一眼,两人向台上走去。 路十三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牡丹,“人已经死了。” 郑豆豆问:“什么死因?” 路十三略略查看了一下牡丹的尸身,四肢及全身皮肤冰冷、肤色苍白、口唇青紫、双眼的瞳孔张大。 “从表像看是由心疾引起的死亡,但到底是牡丹原本就有心疾、还是人为制造的心疾还需进一步检查尸体。” 老鸨就在一旁,听完路十三的话道: “牡丹原本就有心疾,只是一直有服用‘保心丸’,按理不会死。” 郑豆豆在一旁道:“报官吧。” 郑豆豆是老鸨见过的唯一一个女公差,虽然距离郑豆豆去芙蓉阁已半年,她对郑豆豆还有印象: “你不就是东京府衙的公差吗?报给你也算报官吧?” “我如今去了大理寺,如果你对牡丹的死有疑问应该报东京府衙。” 郑豆豆的话音刚落,看台下传来骚动,正是东京府衙的衙役们来了。 带队的是丙三,他今日负责带队巡视这一地段。 见到郑豆豆,丙三有些些的意外:“小豆子,你也在。” 郑豆豆将刚才发生的情形讲述了一遍。 丙三问老鸨:“是不是这么回事?” 老鸨连连点头:“正是。” 丙三又问路十三:“你能判断牡丹因何而死吗?” 路十三又将刚才对郑豆豆说的话重新讲了一遍。 丙三对老鸨道:“我们要将牡丹的尸身带回东京府衙做进一步的检查,有意见吗?” 第150章 郑豆豆知道路十三身份 往日光顾牡丹的不乏朝廷官员,还有许多文人士子捧着牡丹,老鸨生怕惹上官司,连忙道:“没意见”。 丙三让两个衙役将牡丹的尸体抬回东京府衙,路十三要跟着去验尸,郑豆豆和韩三花回了家。 当日深夜,路十三敲响了郑豆豆的窗。 郑豆豆一直在等路十三,见路十三回来忙推开窗:“赶紧进屋。” “你跟我走一趟。” 路十三没说什么事,郑豆豆却二话不说就出了屋子。 路十三带郑豆豆去的是东京府衙。 郑豆豆问:“是不是牡丹的死有异?” “不是,等会你就知道了。” 当看到牡丹赤裸的上臂那个刺青时,郑豆豆就知道路十三为什么要将她叫来了。 牡丹上臂的刺青正是一个有着波浪纹的太阳图案,图案纹样与碧海帮少帮主背上的刺青一样,只是比那个小很多。 “这个图案之前被一层假皮掩盖着,我细细检查她的身体时才发现。” “你怎么知道这个图案?” “在蛇蟠岛的禁地画着一个这样的图案,我当时没在意只随便看了一眼,因此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一样。” 郑豆豆并不知道蛇蟠岛有两处禁地,也不知道路十三去的那处禁地有许多毒蛇毒蝎子。 当日路十三只轻描淡写一句“取蛇毒去了”,郑豆豆还以为路十三只是抓了蛇蟠岛上独有的蛇。 景奕行也没有与郑豆豆说这件事,他以为路十三自会说与郑豆豆听。 因此现在听路十三说她去过禁地,郑豆豆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些事情。 郑豆豆的神情严肃起来:“十三,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一些事情?” 路十三静了一会:“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担心告诉你会给你带来灾祸。” “可我们两人关系这样亲近,就算你没告诉我别人也不会相信,那还不如告诉我,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路十三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而且景奕行也见过那些毒物惧她,以景奕行的智慧只怕已对她的身份存了疑。 “我和景奕行去蛇蟠岛禁地抓毒蛇时,发现那里是一个大毒物窟,数以百计的毒蛇、毒蝎子等都聚集在那里。 当时我没在意,只在身上洒满了避虫药粉进了毒物窟抓蛇,结果没想到那些毒物非常害怕我,我与它们说话它们也听得懂。 我再联想南疆圣女的传闻……” 郑豆豆打断路十三的话:“你的血是不是有异?” 路十三原本不想说自己的血能解毒一事,怕郑豆豆猜出她每个月要供血给药叔用以控制药叔中的蛊毒,可郑豆豆主动问了出来,路十三便不会骗她。 “是,我的血能解毒。给景奕行的解毒丸里就有我的鲜血。” 郑豆豆的脑袋顿时有点运转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将事情前后连贯起来。 “十三,你取毒液的时候景大人有没有看到?” “有,他就在一旁。” 郑豆豆顿时有些着急: “景大人和小乔公子都知道南疆圣女的传闻,如果景大人看见了你取毒液的情景应该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 “我猜也是这样。” “他有没有问过你什么?” “没有,他什么话也没有问。” “十三,关于南疆圣女的传闻,你是听谁说的?” 路十三又顿了一下才道:“药叔告诉我的。” 郑豆豆突然联想到那一次路十三被发病的药叔咬伤一事: “是不是那一次药叔咬伤你才知道你的血有异?” 见郑豆豆什么都猜到,路十三便也不瞒她。 “药叔中的是蛊毒,那次他无意咬伤我、吸了我的血后发现我的血能控制他体内的蛊毒,便将有关南疆圣女的传闻说给我听了。” “那他现在还要你的血吗?” “一个月要给他一小瓶血,不过我也愿意,毕竟他教了我解毒术。” 听到这里,郑豆豆上前抱了路十三,声音软软、难过地唤道:“十三。” 路十三摸了摸郑豆豆的头: “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放心,就算我真的是那劳什子的南疆圣女我也不会去南疆。” 话虽这样说,但郑豆豆与路十三的心里都清楚: 假若南疆知道了路十三的存在,只怕到时候由不得路十三做主。 想着路十三从小到大对她无微不至的好与爱护,郑豆豆在心里暗自决定: 假若真的到了那一天,她大不了陪路十三一起去南疆! 郑豆豆收敛起情绪,松开路十三:“牡丹的死因是什么?” 见郑豆豆这么快就整理好情绪,太过了解郑豆豆的路十三一下就猜到郑豆豆想了些什么,也不戳破,只顺着郑豆豆的话说: “牡丹确实是由心疾引起的死亡,非他杀,而且牡丹平日有服保心丸。” “既然有服保心丸,按理不会引起死亡。” “那是在正常情况下。可现在是冬天,天寒地冻,牡丹身穿纱衣在室外跳霓裳舞,又受冻又激烈动作,所以才引发心疾。” 郑豆豆思考起来: 虽说牡丹的死不是他杀,但她身份特殊还在身上纹有同碧海帮少帮主一样的图案,只怕她在神秘组织的身份不低。 牡丹是芙蓉阁的行首,那芙蓉阁与神秘组织有没有关系? 朝廷有不少官员光临过芙蓉阁,从牡丹与芙蓉阁入手是不是能查出些什么? 这样想着,郑豆豆对路十三道: “牡丹身上的刺青与景大人他们正在追查的一宗案情有关,我明日一早就去告诉他。” “其实在蛇蟠岛上我就猜到你们在调查一个神秘组织,神秘组织的头领可能还与乌蒙部有某种关系。” “是,景大人还怀疑药叔与乌蒙部有关,只是你问过药叔、药叔不愿说乌蒙部之事,他们才没有去打扰药叔。” “我也怀疑过药叔的身份,只是正如药叔所言‘他早已隐居不问世事,那乌蒙部的事情也就与他没什么关系’。” 看完牡丹的刺青后,两人回了家。 这一晚上郑豆豆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做了噩梦。 她梦见许多戴着恶鬼面具的人围着路十三,都要吸她的血。 郑豆豆吓得一身大汗醒了过来。 第151章 我会同你一起护着路十三 郑豆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将蒙蒙亮,她索性起床穿好衣服去了景奕行家。 景进生走出大门被绊了一跤,差点摔倒。 他正准备朝绊他之人发火,定睛一看,是郑豆豆。 景进生收起怒火,“郑姑娘,怎么这么早?” 郑豆豆来到景府时景府尚未开门,她便倚着大门打起盹来,没想到这一打盹就睡了一觉。 郑豆豆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有公事向大人汇报。” 当初猜到景奕行对郑豆豆有特别心思时景进生对郑豆豆真没一点好印象,不过知道郑豆豆在蛇蟠岛不顾危险救了景奕行性命后,景进生对郑豆豆的印象便有所改观。 只要郑豆豆不嫁给景奕行,将郑豆豆当成恩人都行! 如今见郑豆豆说有公事汇报,景进生倒也不敢怠慢,引着郑豆豆进了侧厅。 郑豆豆目不斜视跟在景进生身后,也不和景进生搭讪,倒是让景进生对郑豆豆的印象又好了一些。 郑豆豆在侧厅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景奕行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景奕行上下打量了一下郑豆豆,除了眼下有些没睡好的淤青外,其余都好。 景奕行先安了一半的心,柔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出了事,郑豆豆不会主动上门。 “是,昨晚的元宵灯会上芙蓉阁的牡丹姑娘当场死亡一事大人听说了吧?” “嗯,听说了,我赶到现场的时候听说东京府衙的人已将牡丹的尸身带走。” “牡丹死的时候我和十三都在现场看她跳舞,十三已替牡丹验完尸,确定牡丹是由心疾引起的死亡,非他杀,但是……” 说到这里,郑豆豆看向跟在景奕行身后进来的景进生。 景奕行转头对景进生道:“景叔,麻烦你替郑姑娘准备一些茶水。” 虽然景奕行与郑豆豆说话的语气过于柔软,但景进生见郑豆豆找景奕行果真是有公事,便应声退了下去。 景进生离开后,郑豆豆继续往下说: “牡丹的上臂有一个太阳图案的刺青,用假皮掩盖住,十三验尸时发现了。” 不等景奕行发问,郑豆豆继续往下说: “十三是在蛇蟠岛取蛇毒的那处禁地看到过同样图案所以才叫了我过去辨认。 我想着邓天一、储大林、侯中山与碧海帮死的那些人身上都没有太阳图案的刺青,只有碧海帮的少帮主和牡丹身上才有,会不会是牡丹在神秘组织的身份也特殊? 所以我才急着过来向你汇报。” 景奕行觉得郑豆豆的分析很有道理:“牡丹的尸体如今还在东京府衙吗?” “嗯,我同十三说了让她晚点汇报验尸结果,所以牡丹的尸体现在还在东京府衙。” “我现在就同你去东京府衙。” 等景进生端了些点心过来时,景奕行和郑豆豆两人都不见了。 景进生终是不放心景奕行与郑豆豆单独出去,去找了竹青。 景进生将郑豆豆过来找景奕行的事说给竹青听,“你说大人这么早做什么去了?” 听完郑豆豆说的那些话,竹青毫不犹豫道: “定是那个牡丹的身份有问题,景叔你就别管了。” 景进生恨恨地敲了两下竹青的头:这个昏小子,真是什么都不懂! 郑豆豆带着景奕行偷偷摸摸进了路十三的验尸房。 一看到牡丹上臂上的刺青图案,景奕行便断定除了图案大小外、与碧海帮少帮主背上的刺青图案一样。 就连刺青用的染料与刺青手法都一样。 “大人,接下来如何做?” 景奕行想了想: “等会我就让竹青过来东京府衙办案件交接手续,对外只说牡丹的死有异,这样方便我们调查牡丹。 只是路十三那里……” “十三那里我去说,让她说牡丹的尸身尚未检验完。” “你替我对她说声谢谢。” “这倒不用,只是关于十三我也有话想问你。” “出去再说。” 出了东京府衙后,两人朝着景府而去。 郑豆豆问:“你是不是猜到了十三的身份?” “是”。 “那你准备如何对付十三?” “路十三是你的亲人,我从未想过要对她不利。 只是路十三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到时将引起轩然大波,甚至还会引起朝廷与南疆的纷争,所以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你说的准备是什么?” “我已将对路十三身份的猜疑告诉了官家,以我对官家的了解,他会派人调查、监视民保护路十三,但绝不会主动将路十三的身份告诉南疆。 甚至还有可能故意掩藏路十三的身份。” 郑豆豆不解:“官家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两国之间的利益。 如果路十三真的是南疆圣女,她回到南疆只会壮大南疆的势力。 如果另有南疆圣女诞生,也会壮大南疆的势力。 因此官家最希望的就是路十三悄无声息活在他的视线内、不被南疆找到。” 郑豆豆稍微转动脑筋就想明白了。 南疆圣女对南疆很重要,但据说只有上一代南疆圣女死亡才会有新一代南疆圣女诞生。 因此只要十三活着又不被南疆找到,南疆就培养不出厉害的蛊虫,势力也因此减弱。 如果真是这样,十三倒也安全。 景奕行侧头看着郑豆豆沉思的脸,平素甜美、俏人的脸上此时全是严肃、认真,他内心涌上一股柔情。 “你放心,我会同你一起护着路十三。” 郑豆豆下意识回了声“多谢”,然后马上回道:“你能替十三隐瞒身份就很感谢,至于其他的就不劳你费心。” 说完路十三的事情,郑豆豆又问景奕行:“关于牡丹的调查你想从哪里入手?” “自然是芙蓉阁。” 见郑豆豆转移话题,景奕行也顺着郑豆豆的意接过话题。 “你说,芙蓉阁会不会也属于神秘组织?” 景奕行想了想: “或许芙蓉阁里有神秘组织的人,比如牡丹、又比如其他人,但我觉得芙蓉阁属于神秘组织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 “如果芙蓉阁真属于神秘组织,那老鸨必定也是神秘组织的成员。 那她一定知道牡丹身上有纹身一事,不可能那样干脆就让东京府衙将牡丹的尸身带走。” 郑豆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第152章 怀郡王的身份有些特殊 现在朝廷还在放过年假,各衙门还未开印,但竹青还是很快就与东京府衙办好了牡丹一案的交接手续。 景奕行带着郑豆豆和竹青再次在白日踏足芙蓉阁。 老鸨见到郑豆豆问道:“牡丹如何了?” 郑豆豆按景奕行交待的说与老鸨听: “给查验,牡丹的死有蹊跷,所以案件移交到大理寺,由景大人负责调查牡丹一案。” 老鸨不懂其中关窍,只以为交给大理寺负责的案件就很重要,不过事实也差不多。 “大人,牡丹的死可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你先将平日伺候牡丹的婢女唤来。” 伺候牡丹的婢女名叫茱萸,十五、六岁年纪,长相很普通,看着还有些胆怯,缩手缩脚放不开。 郑豆豆打量了一下茱萸,这可不像一个青楼行首该有的排面。 “你伺候牡丹多长时间了?” 茱萸看了一下老鸨,老鸨连忙替茱萸回答。 “茱萸七岁就被卖进芙蓉阁,一直做的是粗活,一个月前,伺候牡丹多年的迎春突然患了急病被送走,牡丹临时指了茱萸伺候。” 郑豆豆和景奕行对看一眼:这还真是巧了! 一个多月前,景奕行带人攻进碧海帮救出了乔墨和万俟肆,而牡丹这边伺候她多年的奴婢就患了急病被送走。 时间还真是衔接得很好! “你知道迎春被送去了哪里吗?” “这我就不知道,迎春是牡丹自己买下的奴婢,当时是牡丹通知迎春家人来接的人。 听牡丹说她还给了迎春家人三十两银子。” 郑豆豆与景奕行再次对看一眼: 既然是牡丹将迎春送走的,迎春有没有命在都难说,更别说找到迎春。 随后,郑豆豆问了茱萸一些问题,除了知道牡丹有心疾需每日服保心丸外,其余问题茱萸都是一问三不知。 郑豆豆没办法,问老鸨:“牡丹平日与谁走得近?” “追捧牡丹的人很多,因此她不太看得上阁里其他姑娘,素日并没有太亲近之人。” “听闻牡丹往日曾主动为一人跳了三次霓裳舞,可否告知是谁?” 景奕行看了一眼郑豆豆,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消息? 老鸨也是怔了一下:她没想到郑豆豆连这件事也打听到了。 “说起来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不说也罢。” “牡丹的死背后没那样简单,我看你还是说了好。” 老鸨看向景奕行,景奕行绷着一张脸没有一丝笑容。 郑豆豆猜到老鸨的心思,道: “别看我们景大人官职不是很高,他十五岁就是官家亲卫,是官家亲自安排他到大理寺任职。” 老鸨在芙蓉阁有些年头,多少也知道十五岁就能当官家亲卫的人都是宗室或勋贵子弟,且景奕行如此年轻就已是正七品,只怕家世更不简单。 这样想后,老鸨开了口:“事情还要从七、八年前说起……” 七年多前,牡丹虽然在芙蓉阁有些名气但还不是行首,那一年她遇到了怀郡王。 牡丹一见怀郡王就上了心,主动为他跳了一曲霓裳舞。 怀郡王原本是被朋友强拉着来芙蓉阁,见了牡丹跳的霓裳舞后对牡丹另眼相看,再与牡丹谈及诗词字画,牡丹也是颇为精通。 就这样,牡丹成了怀郡王的红颜知己。 两人交往了两三年,有时怀郡王来芙蓉阁、有时牡丹去怀郡王府,直到怀郡王娶妻两人才断了来往。 老鸨露出一个苦笑: “那几年牡丹一直等着怀郡王纳她进府为妾,可是等来等去只等到怀郡王与王妃鹣鲽情深的传闻,最后牡丹便也死了心,不再为任何人动情。 不过因着与怀郡王的这段交往,牡丹也成了芙蓉阁的行首。” 听老鸨这样说,郑豆豆不解: “朝廷有律:朝廷官员不允许逛青楼、不允许眠花宿柳,怀郡王怎么这么大胆敢明目张胆来芙蓉阁? 还有,一个郡王也不可能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牡丹怎么会有等着怀郡王纳她进府为妾的想法?” 老鸨看了眼景奕行不知该如何解释? 朝廷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但律法里说的青楼是指民间的青楼。 本朝秦楼楚馆之多之热闹是历朝都没有的,除了民间的青楼外、还有朝廷经营的教坊司。 朝廷官员不允许逛民间的青楼,但是允许召教坊司的“乐妓”上门宴饮。 如果朝廷官员家中设宴没有教坊司的“乐妓”助兴还会被认为不雅。 酒酣耳热间,到底是“乐妓”还是“妓”,界限哪有那么清楚? 再者,本朝不仅允许平民百姓逛青楼,文人士子还以能得名妓青眼为荣,因此民间的青楼愈发热闹、“有趣”。 多数朝廷官员未入朝廷为官时都是文人士子,没几人没逛过民间的青楼。 因此,不少朝廷低级官员都会藏了身份来青楼享乐。 只要不被人抓到、不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纳青楼女子为妾,只要真的想,更是有办法可想。 景奕行不想和郑豆豆探讨“这样”的问题,只能回答:“怀郡王的身份有些特殊。” 郑豆豆不知道怀郡王是谁,但是景奕行知道。 怀郡王是开国太祖皇帝的后代。 本朝是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兄弟两人一起打下的江山,太祖皇帝在位十六年始终未立太子,他驾崩后,位高权重的太宗皇帝继位。 太宗皇帝继位后封了太祖皇帝两个儿子为郡王,怀郡王便是太祖皇帝小儿子的孙子。 怀郡王自小喜欢读书,文采斐然,尤其一手丹青很得文人士子推崇。 但怀郡王虽身为郡王、并未真正领朝廷的实职,因此没人会参他逛青楼。 听景奕行说完怀郡王的身份,郑豆豆抠了抠脸颊:原来怀郡王也是个“富贵”的平民! 郑豆豆不知道的是: 怀郡王就在景奕行有关神秘人身份的怀疑名单上,是景奕行最早怀疑的六人之一,只是乔墨将其划掉了,说之前彻查过。 现在听到老鸨说起怀郡王与牡丹有旧,景奕行便又将怀郡王提上名单。 第153章 水仙的心思 从老鸨和茱萸这里没问出什么后,郑豆豆说要向其他青楼女子打听。 老鸨便让茱萸带着郑豆豆去寻其他女子。 接连问了几个人后,大家都推托不知道、不清楚,郑豆豆想到了水仙。 水仙见到郑豆豆一笑:“小妹妹,我们二人还真有缘分。” 郑豆豆现在没明白水仙说的缘分是什么意思,也朝水仙一笑: “水仙姑娘,你知道我来找你是因为什么吧?” “大概猜到了,应该与牡丹有关,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不会骗你。” 郑豆豆不明白为什么水仙对她这样“好”,但还是谢她:“那我先谢过水仙姑娘。” “你觉得牡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水仙的眼中泛着朦朦胧胧的光,那是在追忆往日的时光: “我是十二岁被卖到芙蓉阁,那时我头发都没几根,真真正正的丑丫头。 牡丹与我不同,她是十五岁被卖进芙蓉阁,而且卖进来时就很美。” 郑豆豆记住重点:牡丹来历不明。 “牡丹因着漂亮,很快就为芙蓉阁赚了不少银子。妈妈便给牡丹请了位老师教授她霓裳舞。 牡丹也是真争气,一曲霓裳舞很快就成了东京城青楼楚馆一绝,慕名而来的客人更多。” 说到这里,水仙看着郑豆豆: “小妹妹,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对牡丹是真嫉妒,暗中给她下了不少绊子。 楼中与我有同样做法的姑娘不少,可牡丹都一一化解了。 直到后来,牡丹遇到了那个人……” 郑豆豆主动接话:“你说的是怀郡王吧?” “是啊,既然你已经知道怀郡王的存在,我也不用藏着掖着。 之前我一直以为牡丹是聪明人,可是后来才知道牡丹也是个痴人。” 通过水仙的叙说,郑豆豆知道牡丹为了怀郡王真是什么都愿意做。 怀郡王隔断时间就会将牡丹带出去,具体去了哪里、见了谁牡丹从来不说,但每次回来牡丹都是伤痕累累,得休息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接客。 “其实当时以牡丹的身价完全可以拒绝,妈妈也和牡丹说过好几次让她别出去应酬,但牡丹就是不听。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不再嫉妒牡丹、甚至还有些可怜她。 直到后来怀郡王成亲,又有怀郡王与王妃鹣鲽情深的传闻,牡丹才真正死了心。 也是从那以后,牡丹像是变了一个人。” “变成什么样?” 水仙回忆: “我也说不好。 她表面看着一点也没有以前的高傲,笑得多多了,也笑得很漂亮,可是我感觉她从来没真心笑过。” “她在楼中与谁关系好?” “她只与之前服侍她的婢女迎春亲近,与其他人都没说过心里话。” “迎春真的是突然患了急病被送走吗?” “迎春被送走的时候的确是昏迷不醒,迎春被送走前牡丹替她请了大夫。” “是哪家的大夫?” “芙蓉阁过去两条街的张家医馆,我们楼中的姑娘有个头疼脑热、身子不爽利都是找的张家医馆。” 郑豆豆暗暗将张家医馆记下。 “牡丹经常来往的客人有哪些?” “这就多了,牡丹与多名朝廷官员有亲密往来,大至朝廷二品官员、小至未入品级的官吏。还有东京城有名的商人。 不过官员的名字我不能告诉你,我不想给自己平添麻烦。” 郑豆豆也不为难水仙,只问道:“之前光顾你的邓天一有没有找过牡丹?” “你说死了的那个军器监监事?” “嗯。” “牡丹的身价银子高,他平素倒不找牡丹,不过他与牡丹也是认识的。 对了,他死的那一天见过牡丹,不过并不是特意找的牡丹、而是在芙蓉阁的大门外遇上说了一会儿话。” “可我之前找你调查时你并没有说起这件事,只说邓天一最后找你是距离他死亡的十天前。” 水仙用帕子掩了嘴笑了。 “小妹妹,我当时也没说假话。邓天一找我的最后一次的确是他死亡的十天前。 我没说出他与牡丹遇上说了一会话那是不想节外生枝。” “那你现在怎么又说了?” “现在两个人都已经死了,说出来也无妨。” 走的时候,郑豆豆终是问了:“水仙姑娘,你为什么愿意与我说这许多?” 水仙幽幽地笑了一下: “因为我明天就要离开芙蓉阁了。一位巫州的商人替我赎了身,我明日便随他去巫州。” 郑豆豆怔了一下,然后真诚说道:“那祝你以后生活平顺!” “谢谢!” 郑豆豆走了,水仙看着郑豆豆的背影发怔。 她为什么愿意告诉郑豆豆一些事情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她明日便要离开,而是因为郑豆豆没有因她是青楼女子的身份鄙夷她。 大家都以为鄙夷青楼女子的定是那些“正人君子”,其实不是。 最鄙夷青楼女子的反倒是那些自认“高贵不凡”的女人。 仿佛她们鄙夷了青楼女子她们自身就变得高洁。 可是又有几人会问她们是否是自愿进的青楼? 像她,父亲是赌徒,将家中输个精光后以二两银子的价格将十二岁的她卖入芙蓉阁。 幸亏她父亲在她正式接客前死了,否则指不定还要像春桃的父亲一样吸她多少血。 与芙蓉阁其他姑娘比,她的命还算好的。 虽说以后到了巫州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继续留在青楼等待她们的只有被遗弃。 …… 郑豆豆并不知道水仙这一番心事。 她不鄙夷青楼女子只是单纯觉得女子生活在这世上比男子不易多了,身为女子更应该相互扶持帮衬,而不是相互践踏。 郑豆豆将打听来的情况告诉了景奕行。 “大人,如果邓天一死前遇见过牡丹,那邓天一中的迷萝陀很有可能是牡丹下的,原因是因为邓天一暴露了。 只可惜水仙姑娘不愿意告诉我牡丹与哪些官员有往来,否则我们可以顺藤摸瓜。” 景奕行想了想:“我们先去张家医馆,再去找怀郡王。” “怀郡王会见我们吗?” “找小墨一起去,他会见的。” 第154章 景奕行忌惮怀郡王 郑豆豆暂时不明白怀郡王为什么一定会见乔墨,不过张家医馆那并没有问出有用的情况。 一般大夫都不愿意去青楼出诊,可张家医馆本着都是病人的理念例外。 当然,去芙蓉阁的出诊费也比去其他平常地方高出一倍。 一个多月前,牡丹确实差人来张氏医馆请大夫出诊替服侍她的婢女迎春看病,可大夫替迎春诊断的结果是急性传染病,因此牡丹便通知迎春的家人将她抬了出去。 “你确定是急性传染病?有没有可能是中毒的反应?” “不可能”。 大夫信誓旦旦:“我不可能连中毒与急性传染病也分不清。” 说完出诊大夫还将出诊记录翻出来给景奕行看。 景奕行不置可否,让大夫抄录一份病情记录。 “接走迎春的时候你在吗?” “不在,只是在我诊断出病情时听到牡丹姑娘让人去通知迎春的家人。” “牡丹吩咐的谁?” “这我就没注意。” 从张家医馆出来后,景奕行对郑豆豆道: “你将这份病情记录给路十三过目,看其中有无破绽。” 郑豆豆应了。 “大人,接下来去哪?” “找小墨去,让他带我们去见怀郡王。” “为什么怀郡王一定会见小乔大人?” “怀郡王喜好丹青,小墨不仅绘画技艺了得、鉴赏画作更是一绝,因此他们二人素日常有来往。” 郑豆豆撇了撇嘴:“怀郡王这样的人品,小乔大人还是少和他来往的好。” 见郑豆豆一脸嫌弃,景奕行露出无声的微笑: “都在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 “那大人你呢?平时面对不喜欢的人也要做表面功夫吗?” “那是自然,谁都免不了。你不也一样?” 郑豆豆想了想也是。 刚认识景奕行时她对他的印象也不好,可为了韩三花,她不也照样讨好景奕行? …… 当乔墨带着穿着常服的景奕行与郑豆豆来到怀郡王府时,门房都没禀报就直接让他们三人进了府。 看到景奕行的时候怀郡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荡开一个笑容:“真是稀客。” 景奕行朝着怀郡王揖了一礼:“郡王。” “别这样见外,说起来你还要唤我一声表舅。” 乔墨笑道:“奕行性子古板无趣,与谁都这样守礼,你别理他。” “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 说到这里,怀郡王没有往下说。 在三人寒喧时,郑豆豆打量着怀郡王。 如果不是知道一些怀郡王的事情,郑豆豆绝难对眼前之人产生恶感。 怀郡王三十出头的年纪,五官说不上特别好看,但整个人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任谁都不会将他与“恶人”联系到一起。 这种气质的人极少,怪不得牡丹会对怀郡王那般上心! 与景奕行乔墨寒暄完,怀郡王的目光落在郑豆豆身上,“这是……” 郑豆豆的穿着打扮有些不男不女,举止行为一看就不是大家闺秀,但也不是婢女的打扮,怀郡王一时之间把不准郑豆豆的身份。 “她是我的属下。” 怀郡王略有些吃惊,但没说什么。 几人坐定、上了茶水后,景奕行说话了:“郡王,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怀郡王将茶杯放下,“我猜到了。有什么话尽管问。” “芙蓉阁的牡丹姑娘死了,她的死有些蹊跷,听闻她曾与郡王交往甚密,所以特意过来问问。” “那都是年少时的事情,我早已淡忘。” 怀郡王重新将茶杯端起在手中转圈:“你不会怀疑是我杀了她吧?” “奕行不敢”。 景奕行站起身朝着怀郡王行了个赔罪礼: “我绝无此意,只是一直服侍牡丹姑娘的迎春一个月前突患疾病被送走,我想要调查牡丹无从下手,所以才冒昧登门。” “那恐怕要令你失望,我与她早就没了来往,对于她的情况我一无所知。” 郑豆豆正想开口,景奕行淡淡地扫了她一下,郑豆豆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景奕行与怀郡王说话的时候,乔墨在观察怀郡王的微表情和动作,得出结论: 怀郡王对牡丹的死非常漠然,就像是一粒草芥消失在泥土中般,没引起他任何波动。 到底是怀郡王冷情至此还是他擅长掩饰?乔墨不能判定。 乔墨适时解围:“听闻郡王前些日子得了一副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我特意过来瞻仰。” 怀郡王的神色和缓过来: “我是偶然得到这幅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迹?原本正想差人请你鉴赏,没想到你主动上门了。” “我那半桶水的鉴赏水平怎及得上郡王,就算我说了结果只怕郡王也不敢相信。” “吴大师都说你的鉴赏水平已超过他,有你在他不敢持不同意见。这样谦虚可不像你。” “和别人我自不会谦虚,可在郡王面前还是谦虚点好,以免被打脸。” 两人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乔墨示意景奕行跟上。 郑豆豆默默跟在几人身后。 她虽然不明白景奕行为什么这般忌惮怀郡王,但既然一向肆意的小乔大人也这般做作,定有缘由。 郑豆豆不懂画,但是当一卷近两丈长的画铺展在她面前时,她也知道此画必定名贵。 乔墨细细看起画卷来,郑豆豆也看向画卷。 画上有男有女、有山川树石、还有车船以及怪诞神兽。 乔墨一边看一边议论: “用笔细劲古朴、如春蚕吐丝、轻盈流畅,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是顾恺之的真迹。” 得了乔墨这句点评,怀郡王的神色更和煦,也有心情和景奕行说笑。 “奕行,你也评点两句。” “我不懂画。” “我知道你懂,你只是心思不在这些风雅之物上。” 推却不过,景奕行也认真看起画作来。 “画中洛神体态消瘦飘逸,眼神更是描绘得含情脉脉、生动传神。 而岸上的曹子建明显较簇拥他的侍从高大而引人注目,他生动的表情跟侍从呆滞的面部也形成鲜明对照。 其人物构图、对照、意境,无一不是妙到极至,顾恺之不愧是人物画的鼻祖。 不足之处是山川树石没有人物灵动。” 怀郡王笑出声来:“没想到奕行如今说话竟是这般一板一眼。” 乔墨也附和:“就是,无趣得很。如果不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我才不愿搭理他。” 怀郡王笑完后,见到一旁瞪着澄澈大眼睛看画的郑豆豆,心思一动。 第155章 牡丹从来不是我的人 怀郡王问郑豆豆:“小姑娘,你看出什么来了?” 郑豆豆尴尬地抠了抠脸颊:“我连顾恺之是谁也不知道,更别说懂画。” “没关系,你就说你的直观感受是什么?” 郑豆豆指着画上的怪诞神兽和装饰道: “我喜欢这些神兽和装饰,觉得极其生动鲜活,觉得正是因为有了它们才使得整幅画更加生动有趣。 比如曹子建头上似伞非伞的遮挡物、长着一对长长的鹿角的龙等。” 怀郡王的神情有了一些讶异,再仔细盯着画看了一会,然后眼神灼灼看向郑豆豆:“你叫什么名字?” 怀郡王态度的突然转变吓了郑豆豆一跳,她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尴尬站定。 景奕行往郑豆豆前面移了两步,遮挡了郑豆豆大半身形:“她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不当郡王相问。” 怀郡王指着景奕行:“你往旁边让点,我与这小姑娘说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景奕行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往旁边让了几步。 景奕行看向乔墨,乔墨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经过景奕行的打岔,郑豆豆的心已静了下来。 “我叫郑豆豆,豆子的豆。” 怀郡王默念了两遍“郑豆豆”,“这明明是人物传记画,为什么你的视线却看着那些装饰和神兽?” “因为我不知道这是人物传记画,所以什么最能吸引我我就看什么。” 听郑豆豆这样说完后,怀郡王又转身看向《洛神赋图》,好一会才转过身对郑豆豆道:“小姑娘不错,眼纯心净。” 有着这一插曲,怀郡王对景奕行说了一句:“牡丹从头至尾都不是我的人。” 景奕行朝怀郡王行了一礼:“多谢郡王。” “今日我也乏了,你们告退吧。” 景奕行不再废话,带着郑豆豆告辞。 乔墨却说了一句:“我想临摹《洛神赋图》,方便吗?” “可以,正好我也想临摹,到时我们两人比试谁画得更好。” 出了怀郡王府后,郑豆豆问景奕行:“大人,怀郡王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牡丹身份有问题,也知道我们去的目的。” 郑豆豆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他知道神秘组织的存在?” “那倒不至于。 他应该是察觉到牡丹背后有人、牡丹行事受人指使。而我们想调查的并不是牡丹的死因、而是牡丹背后的组织。 所以他才明确告诉我们他不是我们要调查的人。” “那怀郡王到底是不是神秘组织的人?” 景奕行沉思起来。 乔墨接话:“我觉得不是。怀郡王对牡丹非常冷漠。” 郑豆豆有些愤愤不平: “他以前还带着牡丹外出、让牡丹承受那些非人折磨,如今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景奕行沉声道: “或许牡丹当初那样做是受神秘组织指使,她向怀郡王示好只是顺便。 只是她没想到怀郡王什么都知道,顺便利用了她。” “我赞成奕行的说法。我认识怀郡王许久,他的品行不至于这样低劣。” 郑豆豆并不了解怀郡王,见乔墨和景奕行都这样说,便不再纠结怀郡王人品问题。不过,她仍有好奇。 “牡丹到底是不是真心倾慕怀郡王?” “这就不清楚了。 不过像牡丹这种接受过训练的人,就算有也做不到纯粹,会有许多权衡和算计。” 郑豆豆思考起来:觉得景奕行这话是对的。 比如她:就算没接受过训练,面对感情和婚事也会有许多权衡。 当然,算计是没有。 默默想了一会后,郑豆豆将思绪拉回来:“大人,你好像很忌惮怀郡王?” 景奕行看向乔墨。 乔墨默默看着郑豆豆与景奕行两人互动。 景奕行对郑豆豆是温和、耐心与包容,而景奕行只要不与郑豆豆谈论感情,郑豆豆还是信赖且依赖景奕行。 见景奕行征求自己的意见,乔墨表示随意。 见乔墨没有反对,景奕行便对郑豆豆道: “我们列为神秘人的名单中就有怀郡王。不过小墨调查过他,目前基本可以排除。” 郑豆豆想了想:“神秘组织的势力很大,你们将怀郡王列为神秘人说明怀郡王本身的势力也不弱。” “没错,当初有不少拥护太祖皇帝儿子登基的势力,只是后来太宗皇帝登了基。 太宗皇帝登基后,那些曾经拥护过太祖皇帝儿子的势力消失,像是从来没有过一样。” “这么说,那些势力或许还存在,只是隐藏于世间?” “是”。 话已说到这里,景奕行干脆将话说明: “我怀疑我爹伤亡的那次刺杀有可能是太祖皇帝儿子这一支势力所为、也有可能是神秘组织所为。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 这么复杂?! 郑豆豆的头都大了! …… 怀郡王府内 景奕行他们离开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怀郡王身侧。 “顾先生,你说他们多久能查出来?” “郡王查了这么多年也只锁定目标、并无真凭实据,更不知道他们的全部势力,乔公子他们想要查出真相只怕没那么容易。” “没那么容易么?”怀郡王喃喃自语:“可他们这么快就将蛇蟠岛端了,我查了几年才查到蛇蟠岛。” “郡王打算帮他们吗?” 怀郡王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如今朝廷又不是我当家,为何要帮他们?” “那为何要将牡丹不是郡王的人告诉他们?” “他们将我列入了怀疑名单,我不想当今的视线盯着我不放。” “所以郡王是故意借着欣赏那个小姑娘将消息放出去?” 怀郡王不置可否。 顾先生忖度了一下怀郡王的心思:“郡王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怀郡王看着虚空,眼神一片迷茫:“坐收渔翁之利?只怕未必!” 谁是鹬谁是蚌都说不准! …… 回到家后,郑豆豆先是将张家医馆的诊断记录给路十三看:“大夫说是急性传染病,你看是吗?” 路十三想了想道: “这上面只记载了脉象,其他的诊断记录无,所以我不好判定。 从诊断记录看,判断其是急性传染病也没错,但是我知道有毒药也可以让人产生如此症状。” “什么毒药?” “以鼠须草为主要原料制成的毒药便可。或许还有其他我未知的毒药。” “那以鼠须草制成的毒药难制吗?” “如果知道配方倒也不难,但是鼠须草生长在乌蒙部、南疆和妙香国一带。” 余下的话路十三没说,但郑豆豆已明白路十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156章 两人都是做戏! 问完了药方,郑豆豆照例又问了路十三《洛神赋图》是什么? 路十三告诉郑豆豆: 《洛神赋图》是顾恺之观曹植所写《洛神赋》有感而画。 顾恺之是东晋人,出身江南土着氏族家庭,博学多才,擅诗赋、书法,尤善绘画。精于人像、佛像、禽兽、山水。 曹植与《洛神赋》郑豆豆知道,路十三就没解释。 郑豆豆再一次感叹路十三博学多才:“十三,你怎么懂这么多。” “你记性比我好多了,只要你愿意读书,懂得的绝对比我还多。” 这一次郑豆豆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对,而是默默思量开来: 景奕行、乔墨、十三都博学多才,她要不要也多读点书? 郑豆豆以往最烦读书,每次只要和她说起让她多读点书她就逃避,这次难得没有反对,,路十三便知道郑豆豆起了想读书的心思。 路十三摸摸郑豆豆的头:“有时间多读些书,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十三,多读书真的很重要吗?” “那是自然。 书中有各种知识,能让人开阔眼界、知晓广阔天地,提升自己的认知和格局。 但也不能死读书、将自己读成呆物。 因为书中还有各种理论、教条,我们可以知道、但不要全盘接受。 我们要多思考,分辨哪些是对、哪些是束缚,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郑豆豆重重点了点头:“那我从今天起就开始读书,有不懂的就问你。” 在郑豆豆心中,路十三是最聪慧之人。 “好”。 路十三又温柔地摸了摸郑豆豆的头。 …… 郑豆豆将路十三关于迎春的诊断告诉了景奕行。 “十三说: 从诊断病情看,无论是急性传染病还是中了鼠须草的毒,只要救助及时,迎春的命是能救回来的。 但假若不治的话,那最多不会超过七天就会死亡。” 听郑豆豆说完后,虽然不抱什么希望,景奕行还是让竹青通知手下去打探迎春的情况。 竹青带着手下多方打探,最后打探到迎春被带到了金州。 竹青带着几个人跑了一趟金州,结果出人意料:迎春还活着! 竹青将迎春暗中带回东京交给景奕行,景奕行让郑豆豆问迎春话,他自己不在场。 听说牡丹死了,迎春流出眼泪。 “姑娘是怎么死的?” 郑豆豆将一条手巾递给迎春:“表面看牡丹死于心疾,但其实她的死有蹊跷。” 对外都是如此说辞,郑豆豆也只好拿这话告诉迎春。 迎春低垂着头抹泪,不发一言。 “你服侍牡丹多年,对牡丹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想必你现在已清楚当初并不是你突发急病,而是牡丹特意送走了你。 她末了没要你的性命也算对你有些情义。” 听郑豆豆这样说,迎春的眼泪流得更多。 郑豆豆任迎春发泄了一会后才问话:“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牡丹有其他身份的?” 迎春用手巾擦干眼泪:“很早就知道了。” “是当初怀郡王带她出去应酬、她受伤回来的时候吗?” “是,当初姑娘受伤回来我心不忍,便劝她不要为了怀郡王受这么多折磨,可姑娘听了只是苦笑。 开始我只以为姑娘是对怀郡王情深意重,为姑娘不值的时候也非常讨厌怀郡王。可慢慢地,我看出一些端倪来。” “牡丹并不是因为怀郡王才出去应酬,她是接受了任务要去接近或讨好那个她应酬的人。” 郑豆豆用了肯定的语气。 “是,姑娘是借着怀郡王的名义完成任务。” “是你发现的还是牡丹告诉你的?” “姑娘从未与我说起过她的任务,我也从未问过姑娘背后任何事情,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郑豆豆暗想:迎春是个聪明人。 牡丹是突发心疾而亡,她将迎春送走时并不知道她会在一个月后身亡。 假若当初迎春问过牡丹她背后的组织,哪怕牡丹再想留迎春的性命也不能够。 郑豆豆再问:“牡丹当初随怀郡王出去应酬的是谁?” 迎春摇头:“我不知道。” “每次去的是怀郡王的别院,姑娘虽然带了我出行,但是我都只在别院进门的一个偏僻房间待着,等姑娘完事后再陪她回芙蓉阁。” “以你所见,牡丹与怀郡王的情义如何?” 这一次,迎春没有马上作答。 好一会儿后,迎春才慢慢道: “大家都以为姑娘对怀郡王情深意重,她性格转变也是因为怀郡王娶妻,可其实不是。 怀郡王成亲的前几日,姑娘收到一封飞鸽传信,她看完后就将头埋在枕上近半个时辰,我收拾时枕头湿透了。 从那以后,姑娘性格才变的。 其实我一点也猜不透那封信里说的是什么,可我总觉得姑娘心里藏了一个人,但似乎又不是男女之情那样简单。 至于姑娘心里到底有没有怀郡王,我觉得应该没有。 因为没有外人在时,姑娘说起怀郡王时态度很平静,而且姑娘似乎也知道怀郡王在利用她。 因为有一次姑娘冷笑着说了句‘不过相互做戏’罢。 至于怀郡王,我觉得他对姑娘也没有感情,因为他看着姑娘时虽然在笑、但眼底是冷的。 我曾无意看到过怀郡王对他的王妃笑,那才是真的笑,眼底全是柔情蜜意。” 郑豆豆没想到牡丹竟然对怀郡王没有情意。 她之前还以为牡丹只是迫于身份才不敢将自己完全托付给怀郡王,没想到牡丹心里另有他人! 不过郑豆豆也因迎春这番话对怀郡王妃有了两分好奇。 郑豆豆最后问了一个问题:“牡丹平时与哪些官员有来往?” 这一次,迎春又没有作答。 郑豆豆神色严厉起来: “迎春,你是明白人,我们花那么多功夫找到你自然是因为事情很重要,绝不是因为官员狎妓这样简单。 如果你不说,我们不会管你的死活。 只要你说了,我们会将你默默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听着郑豆豆略带威胁的话,迎春考虑了好一会才道: “要我说可以,但我说完后希望你们送我去巴州。” “可以。” 迎春看了一眼郑豆豆的官差服:“我希望你的上头亲自答应我。” 第157章 郑豆豆的感觉又一次灵验 对于迎春的要求郑豆豆可以理解,她出了屋子将迎春交待的事情全部说给景奕行听,又说了迎春的要求。 景奕行想了想道: “竹青说迎春的老家在庐州,可牡丹却将迎春送去金州。现在迎春自己又要求去巴州,只怕她猜到神秘组织在东南一带。” “你的意思是迎春还有话没说?” “是”。 郑豆豆有些沮丧:“我还以为她什么话都和我说了。” “你无需自责”。 景奕行安慰郑豆豆: “正因为你态度亲和,迎春才愿意和你说这么多。至于迎春有所顾虑也正常,像竹青问她话她就什么都没说。” 竹青:我没有问迎春话。难道大人是想让我问迎春话? 竹青差一点当场问了出来,可他看了一眼郑豆豆后决定还是等私下再问大人。 如今郑豆豆比他在大人心中受重用,要是他再当着郑豆豆的面问了不合时宜的话、指不定郑豆豆更得意。 如果蓝柏知道竹青这样想,只怕又得在心里多叹两口气。 景奕行来到迎春所在的房间,面无表情对迎春道: “你提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得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迎春眼神闪烁了两下没说话。 “你先想想吧,等你想清楚了再让人告诉我。不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说完景奕行出了房间,郑豆豆复杂地看了迎春一眼将房间门关上跟在景奕行身后走了。 迎春想了半天后让看门的人给景奕行传话:说愿意将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景奕行再次踏进迎春的房间,他定定地看着迎春:“你想好了,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迎春深吸一口气:“我想好了,我会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郑豆豆一看就是心软之人,可眼前这位官员面容冷肃、神情肃杀,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辈。 其实这是迎春的误解! 迎春将她所知道的事情缓缓道来。 她之前告诉郑豆豆的除了一件事外,其它都是真话。 虽然牡丹从未和迎春说过她背后之人是谁、迎春也从未问过牡丹,但服侍了牡丹这么多年,迎春还是窥得一二。 牡丹每月初一都要去大相国寺祈福,这规矩从未变过。 因东京城的人无论是求子求姻缘、还是求财求平安都爱去大相国寺,迎春之前也没生疑,直到三年前牡丹因心疾突发实在下不了床,她才让迎春替她做一件事。 牡丹将一个密封的铁管给迎春,告诉她大相国寺大师堂右边一根石柱右边最。 迎春拿了铁管去了大相国寺。 大师堂在藏经阁西侧,大相国寺其他地方都是人,但藏经阁和大师堂却甚为冷清。 到了大师堂后,迎春先看向牡丹说的那块砖,被栏桥挡住。怪不得没有被人发现。 等到没人的时候,迎春走到石柱前蹲下伸手去够那块砖,果然是松动的。 迎春将砖抽出、将铁管放了进去、然后又将砖合上。 做完这一切后,迎春迅速离开了大师堂,但她并没有走远,而是藏在栏桥后一棵大柏树后。 等了大约一刻钟,来了一个僧人,这个僧人手里拿着洒扫工具。 起初迎春没在意,后来迎春见到这个僧人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也学她之前一样蹲到石柱前心里一紧。 果然,这个僧人伸手去够那块砖。 因隔着有些距离,迎春并没有看清楚僧人有没有取走那根铁管,可等僧人离开后,迎春再一次抽出之前那块砖,却没有摸到铁管。 说到这里,迎春看向景奕行: “后来我特意向大相国寺的其他僧人打听了这个僧人的法号,他叫了空,并不是低等洒扫弟子,而是藏经阁管理经书的僧人。 而了空原籍是建州人。” 景奕行默默将“了空”记住,“还有呢?” “还有……” 迎春略微踌躇了一下接着往下说。 “怀郡王成亲的前几日,姑娘收到一封飞鸽传信,随后姑娘去开宝寺做了一场祭拜亡人的法事。 姑娘准备了不少物件焚烧,里面有几样是海上所用之物、还有几样饰物是东南边的流行风格,因此我猜测亡人应该是在东南沿海一带的海上讨生活之人。” 景奕行和郑豆豆没想到迎春竟然心这样细。 郑豆豆脑中突然闪现牡丹上臂纹的太阳图案,插话道:“你还有话未说尽。” “焚烧之物里面还有与牡丹上臂纹的图案一样的物件。” 郑豆豆并不是莽撞才说的这句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有时会突然将某些事情联系到一起,比如刚才,她就突然将牡丹焚烧之物与太阳图案联系到了一起。 迎春的脸瞬间变白。 郑豆豆知道她的感觉又对了,她接着往下说: “你早就知道牡丹上臂的刺青,因此见到焚烧之物里面有与牡丹上臂纹的图案一样的物件时,你就记住了这个图案。 而你之后不止一次见过这个图案。” 郑豆豆这话说完后,迎春的脸变得煞白煞白。 景奕行冷冷地补了一句:“还要说吗?”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果然如郑豆豆所说,迎春事后又看到过三次这个图案。 一次是一名叫卢甫的江湖人来找牡丹,牡丹与他像是旧识,两人相谈甚欢且关系亲近。 卢甫在牡丹处留宿一夜,但两人实际并未行鱼水之欢。 卢甫早上起来换衣裳时,迎春看到卢甫背上纹着一个与牡丹上臂一样形状的图案。 因迎春多看了那个图案几眼,卢甫还用警告的眼神凶了迎春。 迎春说起卢甫时,景奕行与郑豆豆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郑豆豆对迎春道:“你暂停一下。” 郑豆豆飞快地跑出房间,将龙津桥上满月夜杀人犯、也就是碧海帮少帮主的画像找了来。 郑豆豆将画像摊到迎春面前:“你说的卢甫是不是他?” 这张画像与卢甫本人很像,迎春只看了两眼就确定道:“是他。” 郑豆豆与景奕行又对看一眼:看来牡丹的确是神秘组织之人! 第158章 竟然这么多官员狎妓 迎春接着往下说。 迎春第二次看到波浪纹边的太阳图案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东京城发大水,汴河、惠民河、蔡河、金水河、广济河的水全都漫过了河堤,将东京城的地面足足淹了几米深,许多民房、商铺都淹了。 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拨款拨粮的同时也号召民间捐赠。 迎春就在捐赠的物资包装上偶尔看到过波浪纹边的太阳图案,但是当时所有捐赠的物资全部混在一起,迎春并不知道是哪家捐赠的。 这件事景奕行知道。 当时捐赠的商户多达七百家,再加上东京城的权贵,一共有一千多家,朝廷还特意张榜公布了大家的善行。 要从这一千多家里筛选无异于池里捞针。 迎春最后一次看到波浪纹边的太阳图案是在一个多月前。 那一天,牡丹说想去逛逛金缕阁,便带着迎春出去了。 马车刚进界身巷就被人拦了下来,迎春掀开车帘往外看,拦车的是牡丹的一个恩客。 起初牡丹和迎春都没在意,但那人说有话单独与牡丹说、让迎春下车。 迎春下了马车后无意往马车里瞟了一眼,却见那人拿出一块圆形金牌给牡丹看,牡丹看到那块金牌后脸色变了。 而那块金牌上的图案与牡丹上臂纹的图案一样。 听到这里,郑豆豆又让迎春暂停。 郑豆豆飞快地跑出房间,将从储大林和侯中山家中搜出的太阳图案金牌找了出来。 郑豆豆将两块金牌递到迎春面前:“你看到的金牌与这两块一样吗?” 迎春接过两块金牌看了。 两块金牌正面图案都一样,但背面一块刻着十一字样、一块刻着二十一字样。 “我只看到那块金牌正面图案,与这两块金牌正面图案一样。至于背面什么样我就不清楚。” 郑豆豆他们之前猜测金牌背面的数字可能是储大林和侯中山在神秘组织中的代号或排名,因此只要正面图案一样就说明他们是神秘组织中的一员。 “那个人是谁?” 迎春咬紧牙关,缓缓吐出:“户部刘侍郎的次子刘光伟。” 景奕行和郑豆豆再次对视。 这一次,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户部掌管朝廷经济,包括户口、税收、统筹国家经费等重要职责,虽说刘侍郎不是户部最高官员,但在户部中级别仅次于户部尚书。 如果刘侍郎都是神秘组织的成员,那可想而知朝廷中还不知道埋了多少颗钉子。 郑豆豆整理好情绪,问迎春:“你听到刘光伟与牡丹的对话内容吗?” “没有”,迎春再次摇头:“姑娘看到那块金牌后让我离远点。” “这么说,牡丹之前虽然认识刘光伟,但并不知道刘光伟有金牌?” “应该是,我清清楚楚瞧见姑娘看到金牌后脸色骤变。假若之前知道不会有那样大的反应。” 既然最要命的事情都交待了,其余的事情迎春交待起来更无压力。 郑豆豆给了迎春纸笔,让她写出经常或不经常光顾牡丹的朝廷官员的名单。 这个写名单的时间有点长,迎春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写,中间还停顿了几次。 可看到迎春供出来的名单后,头疼的人轮到了景奕行。 牡丹在芙蓉阁的时间已逾十年,仅是经常光顾牡丹的朝中大小官员就有五十多名,再加上那些不经常光顾的,过百人。 这些官员中,有小半景奕行没听说过。 其余的人中,目前三品以上的官员不下二十人,有些还在东京城任职,有些已外放。 这还只是迎春知道的,还不知道有没有隐瞒身份迎春不知道的。 令景奕行头疼的还有: 这上面的名单中有他的义父乔从宣、以及他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 虽然两人都只是七、八年偶尔光顾,那时两人的官职也没现在高,但这影响…… 郑豆豆看了一下名单,名单上绝大多数的名字是陌生的,但也有她熟悉的几个名字。 当看到乔从宣的名字时,郑豆豆下意识看向景奕行,却见他的神色是说不出的别扭。 再接着看到大理寺卿、门下省梅侍中……还有邓天一以及梁芝的兄长梁烟。 郑豆豆真没想到在朝廷明令朝廷官员不准狎妓的情况下,还有这么多官员逛青楼。 郑豆豆虽然不熟悉这些名字,但她还是直觉地将这些名字都记了下来。 迎春将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完后,景奕行也兑现他的承诺:派人将迎春送去巴州。 送走迎春后,郑豆豆问景奕行:“大人准备如何处理这份名单?” 景奕行也没想清楚。 郑豆豆也不再揪着这个问题问。 “迎春说她三年前曾在捐赠物资包装上看到过波浪纹边的太阳图案,三年前的捐赠名单有吗?” “有,户部有记录,只是有一千多户。” “我想看一下。” 景奕行想起郑豆豆异于常人的记忆力,“好,我去将名单誊录出来。” “注意别让刘侍郎知道。” “我知道。” …… 放衙后,景奕行去了乔府找乔从宣。 乔从宣照例在书房看书。 见到景奕行,乔从宣很高兴。 “往日不都要忙到很晚吗?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 “我是有事想让义父帮着拿主意。” 乔从宣将手中的书放下,“你说。” “元宵节时,芙蓉阁的牡丹姑娘死了,案件交到我手中,我盘问芙蓉阁的人时得知有不少朝廷官员都光顾过牡丹,我在犹豫要不要将这份名单告诉官家。” 听到牡丹的名字时,乔从宣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听完整句话,乔从宣的神情更不好。 乔从宣用肯定的语气道:“那份名单上有我的名字,所以你才犹豫?” 景奕行点了点头。 乔从宣眼神迷蒙起来: “那是八年前,当时我还只是殿前司虞候,被同僚拉着去了芙蓉阁。 原本我想着随便应酬一下就算了,可是当我见到牡丹后却惊呆了: 牡丹与小墨生母有五、六分的相似。” 景奕行也是一惊:“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牡丹与小墨生母有五、六分的相似,但是长相、气韵差远了。” 第159章 乔墨的外祖母是个人物 乔墨的生母生乔墨时难产而亡,因此景奕行对乔墨的生母毫无印象。 乔府中也没有乔墨生母的画像,据乔从宣说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乔墨生母一、二的灵动与美丽。 “义父,你不是说小墨像义母吗?可我瞧着他与牡丹不像。” “小墨的确很像他母亲,牡丹也与小墨母亲有五、六分相似,但牡丹与小墨看着却是不像。 当年我见到牡丹的容貌后,其实并没做他想,只想着将牡丹从芙蓉阁赎身。 牡丹的赎身银子太高,我甚至还起了动用小墨母亲嫁妆的念头,只是终是没能将牡丹从芙蓉阁赎出。 从那以后,我再也未踏足芙蓉阁,就当从未见过牡丹。” 听乔从宣说完后,景奕行直觉事情没那样简单。 “义父,义母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义母全名叫温如,原是明州海商之女,温氏的海贸业务做得极大,整个温氏家族当年非常富有。 你义母两岁时,她父亲在海上行船遭遇风暴而亡。 你义母的生母当机立断带着你义母及家中现有的官交子及黄金珠宝来了东京城投亲。 她们明明有许多黄金珠宝和官交子,但是从未在人前显现过,大家都只当她们二人是被温氏家族赶出来可怜人。 她们投奔的那户人家你也知道。” 说到这里,乔从宣看着景奕行停了下来。 景奕行一愣,话语脱口而出:“不会是投奔我外祖家吧?” “不是,她们投奔的是杨家。小墨的外祖母与杨树安的母亲是隔了一层的表姐妹。 杨家虽然不得势但终究是宗室,又是在天子脚下,小墨的外祖母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才没选择投奔其他亲戚。” “这么说,义母与杨树安从小就相识?” “是。只是外人多不知道。 你义母十五岁那年温氏家族遭逢大变、从此一蹶不振,小墨的外祖母才带着你义母搬出杨府、自立门户。 而就算自立门户,她们当初过的也是东京城普通百姓的生活,小墨的外祖母带着你义母做着小生意。 而我,就是那时认识你义母的。 我认识你义母时也不知道她富有,只当她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 直到我向小墨的外祖母求取你义母、你义母带着大笔嫁妆嫁过来我才知情。” 景奕行还是才知道乔墨生母竟然与杨树安有这样一段过往,怪不得在鹿城时杨树安对乔墨的态度也与对旁人不同。 不过现在看来:乔墨的外祖母才是真正厉害的人物。 景奕行由衷赞了一句:“小墨的外祖母是个人物!” 乔从宣附和:“可不是吗?我生平甚少佩服人,小墨的外祖母便是其中一个。” 乔墨的外祖父死后留下大笔家财,可孤女寡母是守不住这份财的,甚至还有可能被温氏家族害了性命。 所以乔墨的外祖母才当机立断带着女儿和现有家财出逃,还逃到天子脚下、温氏家族忌惮的地方。 这一藏就藏了十五年,直到温氏家族大势已去才抛头露面。 说起来似乎谁都可以做到,但实则没几人能做到。 首先,绝大多数人面对巨额财富根本做不到舍之不要,会产生侥幸心理。 其次,就算当初迫于无奈逃到东京,绝大多数人手握大笔财富也做不到默默无闻生活,更不愿意清贫过活。 而一旦她们二人露了财,等待她们的或许就是龙潭虎穴。 可正因为乔墨的外祖母敢决断、能舍弃、能隐忍,她们二人才能平平安安活下来。 只可惜:乔墨的生母终究还是因为难产早早去了。 “小墨知道义母的身份吗?” 乔从宣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未与他说过,至于他自己有没有查我就不知道了。” 景奕行想了一下问:“我外祖家与杨家是隔壁,我母亲是否从小认识义母?” “她们二人小时候应该不认识。” 景奕行在心里默默想道: 这样看来,小墨的外祖母还是将二人藏得够好够深,就连住在隔壁的人都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可是,牡丹与小墨母亲相貌有五、六分相似到底是凑巧还是有其他缘由? 牡丹来自东南沿海一带、小墨母亲原也是明州人,她们二人之间会不会有关系? 会不会都是温氏家族之后? 景奕行准备等会与去乔墨分析这个可能性。 就在景奕行思量的时候,乔从宣问他:“你查出有多少朝廷官员光顾过牡丹?” “大小官员一百多人。” “那我觉得你还是将这份名单呈给官家的好。” “可是你……” “如果官家问起我,我会主动与官家说起当年之事。假若官家问你有没有告诉过我,你如实回答。 这么多朝廷官员,又都是陈年旧事,官家不会追究。” “就算官家现在不追究,难保他亲政后不翻旧账。” “傻孩子”,乔从宣笑了笑:“我是太后亲信,你觉得就算没有这件事,官家亲政后还会用我吗?” “与其到时让他找别的借口贬谪我、还不如就找这个现成的把柄好了。” 景奕行想了想觉得乔从宣说的话是对的。 官家亲政后必定要提拔“自己”人,凡是太后亲信他都不会用。 “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现在去找小墨。” 看着景奕行的背影,乔从宣很是感慨: 奕行的确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假若他知晓自己当初收养他的目的并不纯,会做何想? …… 到了乔墨处,在的不止乔墨一人、还有万俟肆。 两人黏黏糊糊靠坐在一起。 景奕行先自顾自倒茶喝。 与乔从宣说了那么久的话,都渴了。 连着喝了三杯茶后,景奕行也不避讳万俟肆将迎春写出来的名单给乔墨。 “这是服侍牡丹的婢女供出与牡丹有交集的朝廷官员名单。” 乔墨接过看了,当他看到上面有乔从宣的名字时问:“刚从我爹那来?” “嗯,与他说了许久话,他告诉我你母亲的身世。” 乔墨脑子一转:“不会是牡丹与我娘有什么关系吧?” “怪不得大家都说什么事也瞒不了你,你这脑子果然转得快。” 第160章 名单一事到此为止 景奕行问乔墨:“你知道义母的身世吗?” “嗯,我调查过,知道她是明州温氏家族之人,外祖母为了避祸带着她躲进了杨府。” “你早就知道杨树安与义母从小相识?” “嗯。” “那你在鹿城对杨树安的态度为什么那样差?”景奕行脑子一转:“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事情?” 有些事情关系到生母,乔墨原不想说,可既然景奕行问了,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杨树安想纳我娘为妾,我外祖母与我娘都没同意。 如果不是温氏家族遭逢大变、从此一蹶不振,外祖母原本打算带着我娘躲去蜀地。” 景奕行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不过杨树安有这想法也不奇怪。 在杨树安眼中,温如母女二人就是无依无靠的寄居者,他再不受重用也是宗室,一个宗室纳一个无靠的寄居女为妾还是恩情。 说完温如的身份,景奕行又将迎春说的事情都说给乔墨听,也没避讳万俟肆在。 不过万俟肆在与不在都无关紧要,因为他根本没听景奕行说话。 万俟肆对自己的定位是:他是乔墨的跟班及护卫。 反正乔墨不会害他,他脑子又没乔墨好使,与乔墨在一起时干脆不用。 听景奕行说完牡丹的事情后,乔墨问: “虽然她们都有可能是东南沿海一带的人,可为什么将我娘与牡丹联系到一起?” 景奕行顿了一下才道:“义父说牡丹与义母有五、六分的相似。” 乔墨的眉头皱了起来。 万俟肆感受到乔墨的不悦,伸手轻轻抚了抚乔墨的额心。 乔墨松开眉头,“所以他是因为牡丹与我娘相似才去的芙蓉阁?” 乔墨问这句话时声音很飘渺,可是景奕行与万俟肆都知道:乔墨这是真正生气了! 景奕行没什么动作,万俟肆却伸手搂住了乔墨的肩。 乔墨现在的心情的确很不好。 刚看到乔从宣找过牡丹他并没什么感觉,反正他娘去世多年,乔从宣想怎么样他都管不着。 可假若乔从宣是因为牡丹与他娘有几分相似才去找的牡丹,乔墨会觉得很恶心。 “义父说他与牡丹并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当时只是想替牡丹赎身。 只是当时他官职不高、又没那么多闲钱才没赎成。 后来他也想通了,天下相像的人何其多,牡丹再像你娘也不是你娘,没必要为她花费太多心思,所以再也没关注过牡丹。” 听景奕行这样说,乔墨的心情才回转过来。 见乔墨心情恢复,景奕行才接着往下说:“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样简单。” 乔墨将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 “你的感觉没错。 既然牡丹与我娘都是东南沿海一带之人,牡丹有可能是温氏家族或者与温氏家族有关人家的后人,所以才与我娘有五、六分的相似。 而且只怕温氏家族当年遭逢大变一事也有内幕。” “温氏家族曾经是沿海一带最大的海商,是温氏家族遭逢大变后、海商号才取而代之。 要说这中间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也太巧了。” 乔墨想了想道: “无论温氏家族的变故是什么我们都不要再去查了,现在的重点是将这个神秘组织揪出来。 既然刘侍郎都是神秘组织的人,朝廷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他们的人。 现在还不算很晚,我们现在就进宫将这件事情汇报给官家。” 景奕行的意思也是这样,只是温氏家族到底是乔墨的外家,查不查温氏家族由乔墨决定。 乔墨与景奕行要进宫,让万俟肆先回家。 万俟肆原本想留在乔府等乔墨,还是景奕行说了一句“你好不容易休假却不回去看一下你娘,当心她提着长枪来乔府要人”,他才作罢。 皇宫 此时已是亥时,官家正准备休息,却听他的贴身大伴来禀说乔墨和景奕行要见他。 官家心知定然又是神秘组织一事,遂宣他们二人去御书房。 景奕行和乔墨进到御书房后,官家还未到。 御书房中高悬着一块匾额,写着“日乾夕惕”四个大字。 “日乾夕惕”出自《周易·乾》,形容自早至晚勤奋谨慎警惕、不敢懈怠。 这四个字是官家用来自警自勉自戒,景奕行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块牌匾,但每一次见到他也会在心中提醒一下他自己要照此行事。 官家到来后,景奕行先将迎春写的名单递了上去。 官家接过名单看着上面歪七扭八的字以及朝廷官员的名字,问:“这是?” “这是元宵灯会上猝死的芙蓉阁行首牡丹这些年接待的朝廷官员,臣之所以接过牡丹的案子是因为她上臂有一个神秘组织图案的刺青。” 官家立刻明白景奕行是什么意思,他再次看向名单。 当看到乔从宣的名字时,官家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往下看。 全部看完后,官家将名单放下,“除此外,你们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 “是”。 景奕行又将迎春说的户部刘侍郎次子刘光伟有太阳图案金牌一事说了。 “但此事全系迎春一人所说,臣目前尚无求证。” 官家想了想道:“名单一事到此为止,至于刘侍郎那里,我会让人去求证。” “是”。 就在景奕行准备告退的时候,官家突然问他:“名单上有你义父的名字,你就没有问他什么?” “臣问了,义父说他八年前去找过牡丹,原因是牡丹与义母有五、六分的相似,顺便还告诉了我义母的身份。” 官家露出些微讶异的神情,看了一眼乔墨问:“你义母是什么身份?” “义母是明州温氏家族的后人。 温氏家族曾是东南沿海一带最大的海商,二十多年前温氏家族遭逢大变,海商号取而代之成为东南沿海一带最大的海商。 义母是在东京城长大的,她两岁时生父遭遇海难后被生母带到东京避难。” 官家对乔墨早亡生母的身份并不关心,不过隶属神秘组织的海商号与温氏家族之间的关系就有些意思。 官家道:“事情我全都知晓了,有关神秘组织你们接着往下查,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景奕行与乔墨二人应了。 第161章 官家的心思 景奕行和乔墨离开后,官家又唤了暗七出来。 “你先去查一下牡丹的尸体,看她上臂是否有陈年刺青?你将刺青图案拓印回来给我。” 暗七领命去后,官家又唤:“暗三”。 一个戴着黑色面具如鬼魅般的人影跪到官家面前:“属下在。” “你搜一下户部刘侍郎的府中,看能不能找到一枚太阳图案的金牌?” 暗三也领命退下。 官家在心中暗叹:人手真不够用! 暗八被派去跟着路十三,暗六去鹿城查杨树安到现在还没回,暗四、暗五被派去忙别的事情,暗七查明牡丹上臂有刺青后还有别的任务交给他。 连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暗三如今也要去刘侍郎府中“做贼”…… 暗七是最早回来的。 “主上,牡丹上臂确实有一个刺青,这是图案。” 暗字几人是先帝替官家培养的死士,受过各种各样的严格训练,刺杀、刺探消息、潜伏、跟踪……都是高手。 他们从小就跟在官家身边,只听官家的号令,因此不像朝臣们一样唤他“官家”,而是唤“主上”。 官家接过拓印下来的图案,正是神秘组织那个有着波浪纹的太阳图案。 “你去一趟明州,查一下温氏家族没落后众人的下落。” “是”。 暗七领命走后,暗三于当晚子时末也回来复命。 官家不得不于半夜起身。 暗三将一块圆形金牌递给官家。 “主子,这是从刘侍郎府中找出来的。” 官家接过金牌,正面是之前见过的波浪纹的太阳图案,与牡丹身上的刺青图案一样。 官家将金牌反过来,背面是“叁”字。 假若背面的数字代表他们在神秘组织的代号或者排序,无论是哪种,能排到“叁”的人在神秘组织的地位都不会低。 “这块金牌是从哪里找到的?” “刘侍郎书房的密格。” 如此看来,这块金牌是刘侍郎的。 之前的金牌持有人根本没将自己有金牌一事告诉家人,但刘侍郎却告诉了他次子,更加说明刘侍郎在神秘组织的身份不低。 “你将这金牌照原样放回密格,注意不要留下痕迹。” “属下知道。” “还有,以后你就负责盯刘侍郎,将他平日的行为报给我。” 暗三顿了一下:“那主子身边保护的人就少了。” “无妨,暗四、暗五快回来了。” 暗三离开后,官家默默思量: 刘侍郎为官二十多年,平时给人的印象是个勤勉的老好人,官家之前从未怀疑过他。 可他偏偏就是神秘组织的成员! 既然官家从未怀疑过的朝廷命官也能是神秘组织成员,那朝廷到底还有多少人是? 官家看着光顾过牡丹的名单,目前三品以上的官员不下二十人,有些还在东京城任职,有些已外放。 其中就有两浙路转运使杜广唐、福建路转运使詹云帆。 转运使除掌握一路财赋外,还兼有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实际上已成为一路的最高行政长官。 据目前查出的线索,神秘组织囤军械敛钱财,目标直指江山社稷,且他们的势力主要集中在东南(包括东南沿海)一带。 既然刘侍郎能是神秘组织的人,那杜广唐、詹云帆这种在东南一带任职的官员更有可能是。 到目前为止,官家最怀疑的人是怀郡王,因为当年扶植太祖皇帝一脉的势力突然消失,官家怀疑神秘组织就是当年消失的势力。 可无论是乔墨、还是暗大他们,都没查出怀郡王谋乱的证据。 且现在的证据证明神秘人与乌蒙部有关,可无论是怀郡王还是其他几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查出他们与乌蒙部有联系。 如果只想断神秘组织的羽翼,那随便安个罪名将已知道的海商号查抄了就是。 可就算查抄了海商号,可能还有茶商号、盐商号、粮商号……不揪出主谋,朝廷就永无宁日。 这才是官家一直未大动干戈的原因! 哪怕现在已确定刘侍郎就是神秘组织的成员,官家暂时也不会动他,以免打草惊蛇。 最好是能顺着刘侍郎这根线查到神秘人。 至于光顾牡丹名单上的乔从宣,官家倒不怀疑他是神秘组织的成员。 乔从宣年少失怙失恃,能进殿前司全因机缘巧合认识了景奕行的父亲景仲佑、并与之成为朋友。 乔从宣最初在殿前司的升迁全因景家的提携,至于后来能成为太后亲信也因为他收养了景奕行。 乔从宣知道太后掌权的时间有限、以后的天下终究是官家的,因此煞费心机将十三岁的乔墨推到官家面前。 像乔从宣这般善于钻营、且钻营路线如此清晰之人,没理由是神秘组织成员。 官家的思绪又转回景奕行身上。 太后以为官家不知道她与大长公主的情谊,当初费尽心思将景奕行安排到他身边,实则官家知道。 官家之所以用景奕行是因为景奕行身上流着皇家人的血、且能干。 至今为止,景奕行没有一件事情欺骗过他,汇报的没有证据的事情都不是捕风捉影。 讲原则、守规矩、行事不偏颇,但也不是冷酷无情、无情无义。 景奕行行事很合官家心意。 而且景奕行背后没有家族拖累,真是最适合的“纯臣”人选。 景奕行在殿前司和大理寺都任过职,文武双全、心思缜密、为人谨慎,日后无论是将殿前司、皇城司还是大理寺交给他都可以放心。 既然打算重用景奕行,官家就琢磨起景奕行的婚事来。 景奕行最好是娶一个没有家世拖累的姑娘,可是以他的身份,娶的妻子身份都不可能低。 要如何才能不露痕迹地让景奕行娶一个“合适”的妻子? …… ** 景奕行并不知道官家在琢磨他的婚事,既然官家不让他插手刘侍郎的事情,他就从其他地方入手查神秘组织。 他先是派人去大相国寺盯着了空,然后想办法不引人注意从户部拓印三年前的捐赠名单。 现在,他正将这份拓印名单递给郑豆豆:“这上面有一千多户,你打算怎么查?” 第162章 邹记茶行 郑豆豆接过名单一扫,上面的商户有许多都是熟悉的。 “东京城的商户都归东京府衙收税,快班的衙役熟悉他们,我让甲一和丁四替我打听。” 景奕行眼神一亮:这倒不失好办法! 甲一和丁四都是能干之人,又守口如瓶,有他们帮忙的确省事省力。 捐赠的商户多达七百家,如果这一部分能理清楚,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郑豆豆继续说:“不过三百多家权贵我们就没办法调查,只能靠你。” “这三百多家权贵包在我身上。” 分工明确后,两人各自去忙。 郑豆豆去到东京府衙,甲一和丁四都不在。 郑豆豆无奈只好找了郑行。 郑行一看郑豆豆的样子就知道没好事:“又来打什么秋风?” 郑豆豆狗腿地替郑行捏肩、捶背:“我来看看你不行?” 郑行白了郑豆豆一眼,没好气道: “你现在连回家的时间都是越来越晚,还有空来府衙看我?说吧,又是什么事情?” 郑豆豆将七百家商户的名单拿出来,“我想找大家打听一下这些商户的情况。” 郑行已从甲一口中大约知道景奕行办的是什么性质的案子,他不愿靠得太近以免给快班衙役们带来灾祸,但提供些帮助还是可以的。 郑行拿了笔在二十多家商户名单上画了圈,“先着重查这二十几家,如果还没结果再告诉我。” 郑豆豆高兴地笑了起来,嘴角的酒窝现了出来:“还是爹最疼我。” 郑行摇摇头:好久没见小豆子这么开心了。 也不知道让她去大理寺到底是好是坏。 郑豆豆也不找甲一、丁四了,直接离开了东京府衙。 迎春说过邹记茶行的东家曾出了一万两银子看牡丹霓裳舞,而郑行圈的二十几家名单中就有邹记茶行。 郑豆豆决定从邹记茶行查起。 只是,邹记茶行是东京城最大的茶商,茶叶由朝廷管控,能做苶商的不会是普通人,郑豆豆不会一个人冒冒失失去查。 当郑豆豆将郑行圈的二十几家名单摊到乔墨面前时,乔墨挑挑眉:“你怎么没找奕行,找我?” 郑豆豆狗腿地笑道:“大人很忙,我看小乔大人有闲,所以来找你帮忙。” “你想怎么查?” 郑豆豆指了邹记茶行,“我想先了解一下它的基本情况,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潜入敌营?” 一句话将乔墨逗笑了。 “邹记茶行走的郭内官的路子,郭内官是太后身边的老人,陪了太后近四十年,说他是太后第一亲信也使得。” 郑豆豆想起曾经在三花酒楼看到的太后,一惊:“邹记茶行真正的东家是郭内官?” “倒不是这样。 邹记茶行真正的东家肯定另有其人,否则就凭邹记茶行明面上的东家根本不可能与郭内官搭上关系。 但郭内官只是拿干股。” 见郑豆豆还不是很明白,乔墨细细解释给她听。 朝廷对茶叶管控严格,在产茶地区设置榷场,并按照朝廷规定的价格对茶叶进行收购和售卖。 只是,里面的操作空间大,并不是谁都能收购到茶叶,所以邹记茶行才走了郭内官的路子。 郭内官利用他的特殊身份,替邹记茶行和茶叶榷场的负责人牵线,然后邹记茶行从茶叶榷场拿到茶引再售卖。 而郭内官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帮邹记茶行的忙,邹记茶行会从每年的利润中拿出一部分给郭内官。 郑豆豆叹道:“郭内官这钱真好赚。” 乔墨没有否认。 “茶叶利润巨大,想做茶叶生意的人很多,郭内官身份特殊,找他帮忙的人肯定很多,不是谁他都会帮忙。” “你的意思是邹记茶行真正的东家是某个权贵?” “极有可能。” “那你知道是谁吗?” 乔墨笑道:“你真当我是百事通。” 郑豆豆尴尬地笑了笑: “你连邹记茶行走的郭内官的路子都知道,我以为你肯定也知道邹记茶行真正的东家。” 乔墨笑了笑没解释。 他之所以知道邹记茶行走的郭内官的路子,那是因为郭内官没想着瞒,在太后那里报备过。 这更加说明邹记茶行真正的东家与太后关系好,太后也由着他赚些银子。 明摆着的事情,皇城司的人不会犯忌讳去深挖,官家也不会查。 因为茶商不是邹记茶行也会是李记茶行、张记茶行,太后与官家心里十分清楚: 这么大的利润当前,普通百姓连旁观的资格都没有,能上桌喝酒的都是朝中显贵。 只要苶商按朝廷规定交够了税银,不损害朝中利益,谁赚这个钱都可。 这其中的弯绕乔墨一清二楚,但郑豆豆不懂,所以才有上面一问。 见郑豆豆尴尬,乔墨继续说道: “我虽然不知道邹记茶行真正的东家是谁,不过我知道他们每年从江南、福建、四川的榷场拿到十几万斤上好的茶引。” 邹记茶行除了将部分茶叶售卖到山西、河北等地以及辽国、金朝外,还在东京开了邹记茶行。 邹记茶行售卖茶叶只在其次,主要是将茶叶批发给小商贩。 东京有许多小商贩,他们资金有限、关系有限无法直接从茶园进货,只能做二手交易。这些小商贩有的开着茶叶店铺,有的则挑着担子走街串巷。 邹记茶行为了把自己的茶叶与别家的区别开来,还做了一个独特的标志。 凡邹记茶行批发出去的茶叶包装上都画有一个“邹记”图标。 茶叶本身就是奢侈品,有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图标,许多挑剔的皇亲国戚、官宦贵族非邹记茶行的茶叶不喝。 听乔墨说完后,郑豆豆对邹记茶行的情况有了一个基本了解。 “小乔大人,你和景大人也都是有关系有背景之人,你们怎么没想着也在茶叶生意上分一杯羹?” 乔墨似笑非笑看着郑豆豆:“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分一杯羹?” “额……” 郑豆豆又尴尬地抠了抠脸颊:原来是她狭隘了,乔家与景家也是有参与茶叶经营的! 乔墨一下就看出郑豆豆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有解释乔家与景家参与茶叶经营与这些茶商不同。 第163章 心疼买茶只为公事 乔家与景家不是茶商,原因倒不是乔家与景家没有上桌喝酒的资格,而是因为两家都有茶园。 景奕行的祖母大长公主就有一个占地近五千亩的茶园,乔墨生母嫁给乔从宣前,拜托大长公主替她置办产业当嫁妆,大长公主便替乔墨生母买了一个近两千亩的茶园,就在大长公主的茶园附近。 虽说给茶叶定价是朝廷的事情,但是没有哪个官员敢压大长公主茶园的茶叶价格,连带着乔墨生母茶园的茶叶价格也比市面价高。 大长公主亡去后的几年,两家茶园的茶叶价曾一度下调过,可等乔从宣成为殿前司指挥使后,两家茶园的茶叶价格便又上去了。 这些事情不是不能说,但乔墨认为不应该由他说给郑豆豆听。 乔墨问郑豆豆:“现在你对邹记茶行有了基本了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查?” 郑豆豆之前还真没想好,现在听乔墨问起,想了好一会儿道: “先还是要知道邹记茶行真正的东家是谁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做?我准备找机会结识邹记茶行的老伙计,或许他们知道真正的东家是谁。” 乔墨不置可否,但还是提点了郑豆豆:“你查的时候隐蔽一点,不要被人发现。” 郑豆豆应了。 邹记茶行在东京的店铺税赋归乙二收,整个东京府衙的人,与郑豆豆关系最不好的就是乙二,郑豆豆不想找乙二帮忙。 郑豆豆在邹记茶行外蹲了半天后,将目标锁在一个叫二饼的伙计身上。 这个二饼年纪不大,自然不会是邹记茶行的老伙计,但他能言善道。 郑豆豆蹲点的这半天,每次有客人光顾都是二饼送出来的,出来的时候二饼和客人亲热得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起初郑豆豆还以为二饼和这些客人都是熟人,直到二饼将一个客人送出来、客人转身后二饼立马变了脸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穷酸”,她才知道原来不是。 郑豆豆摸了摸身上的荷包,里面倒是有些碎银子和二十贯官交子,可就这样买了茶叶吗? 如果找景奕行报销是肯定能报的,可郑豆豆不太想和景奕行有除俸银外的其他银钱来往。 郑豆豆咬了咬牙,干脆买点好茶叶送林展算了,他好歹是自己和爹的上司。 这样想着,郑豆豆挺直腰杆走进了邹记茶行。 刚踏进茶行,二饼就迎了上来。 “客官,想买什么茶叶?” 郑豆豆说道: “我大姐成亲,想采买好茶送给她夫婿,听说你们邹记茶行的茶叶不错,让我过来看看。” “不知道你想买多少?” “多倒不用,只是她夫家也是金贵人家,差的茶叶肯定看不上。” 二饼打量了一下郑豆豆,郑豆豆穿的是寻常百姓穿的女装,但是郑豆豆的气度间自有一种威仪,可不是寻常百姓家女儿能有的。 郑豆豆自己都不知道她跟着景奕行的日子久了后、正经时会不自觉地学了景奕行的气派,这在外人眼中便成了一种威仪。 二饼热情地将郑豆豆带到一个货柜前。 “这个货柜全是蜀茶,虽然不如何出名,但是别有风味。” 郑豆豆以前是一点也不懂茶,可自从跟在景奕行身边后,见多了景奕行与乔墨品茶,虽说仍不会品茶但对茶的品种了解绝对不能说是外行。 蜀茶是一种统称,包含了蒙顶山茶、雅安藏茶、峨眉山茶等,产自蜀地境内各地。 由于本朝追捧北苑贡茶,蜀茶真的不太知名。 郑豆豆不置可否。 见郑豆豆不说话,二饼又带着她到另一个货柜前。 “这个货柜是双井茶,你瞧瞧这都是双井白芽制作,制作工艺极精。” 双井茶其实是很好的叶茶,只是现在大家推崇的都是团茶,因此双井茶并不如何名贵。 郑豆豆记得乔墨爱喝双井白芽茶,顺口问了一句:“如何卖?” “一两黄金一两。” 这个价格挺高,一两茶都快赶上郑豆豆一个月的俸银,以郑豆豆身上的银子只够买二两。 而且郑豆豆不知道二饼报的价格是高是低,只好又不做声。 见郑豆豆仍然不出声,二饼又将她带到一个货柜前。 “这一排是北苑茶,是宫中贡茶,整个东京只有我们茶行才有极少量出售。” 景奕行最爱喝的是顾渚紫笋,对于北苑茶也算喜欢。 北苑茶,又称龙凤团茶,出自建州的北苑御茶园,为本朝贡茶之首。 由于本朝几位皇帝都喜北苑茶,因此倍受达官贵人与文人雅士追捧。 不过大家日常指的北苑茶专指北苑御茶园所产的顶尖茶品,而现在这里的北苑茶其实是壑源茶或其它。 听二饼一个劲地吹嘘完贡茶有多难得,郑豆豆指着一款与北苑茶极为相似的茶轻描淡写道: “虽然不是御茶园的茶,但壑源茶也极难得,这一饼多少钱?” 郑豆豆其实没见过壑源茶,但她现在看到的茶与在景奕行那看到的北苑茶一样,所以就猜是壑源茶。 壑源与北苑御茶园仅一山之隔,由于北苑御茶园贡茶异常难得,基本上都是皇帝偶尔赐予才能品尝得到,因此壑源茶也成了官员士子的追捧。 听郑豆豆如此说,二饼更加确定郑豆豆不是普通百姓,只是他猜测郑豆豆是宫中女官。 二饼不敢再乱开价,“一饼二两黄金。” 八饼重一斤,壑源茶算成十六两黄金一斤茶。 郑豆豆记得乔墨有一次说过北苑茶被人卖成三十两黄金一斤,壑源茶十六两黄金一斤也不算贵。 “给我一饼壑源茶。” 二饼飞快地替郑豆豆包了一饼壑源茶,“客官请拿好。” 郑豆豆付完银子接过茶:“如果我大姐说好我再来买。” 二饼热情地将郑豆豆送到大门外,“客官走好。” 郑豆豆走到一个拐弯的地方后停了下来,偷偷往邹记茶行看,却见二饼已返身进了茶行内。 郑豆豆看着手中的壑源茶,真是心疼得不行。 这一饼茶花了郑豆豆近两个月的俸银,只为了找个机会与二饼认识。 第164章 消息来得如此突然 郑豆豆心疼地看着手中的壑源茶,再想着景奕行、乔墨平日喝北苑茶、顾渚紫笋、双井白芽茶时漫不经心的态度,更加气馁。 郑豆豆继续提着壑源茶盯着邹记茶行,看着进出邹记茶行的人,一直等到邹记茶行换班、二饼从邹记茶行出来,她才尾随二饼。 二饼在一家粥饼铺坐下,叫了一碗粥、两个饼。 郑豆豆也跟着进了粥铺点了一碗粥。 郑豆豆假装意外遇见二饼,“这不是邹记茶行的小哥吗?” 二饼看了眼郑豆豆手中提着的壑源茶,“姑娘也来这里喝粥?” 郑豆豆顺势在二饼对面的位置坐下。 “办了些事情,走到这里累了,便进来喝碗粥,没想到遇到小哥,还真是缘分。” “姑娘在哪里讨生活?” 郑豆豆用手指了指上面,“混碗饭吃。” 二饼之前就猜测郑豆豆是皇宫的女官,现在见郑豆豆用手指着上面更加笃定。 郑豆豆随手指的上面原本只是故作神秘,没想到被二饼误会成皇宫。 “天家饭好吃吗?” “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在哪里都一样,得处处小心、处处逢迎,否则指不定就惹事上身。” 一句话说得二饼很是认同。 “姑娘这话说得再对不过。” “我瞧着小哥很是能干,在邹记茶行应该还好。” 二饼摇摇头:“姑娘是不知道……” 说话间,二饼的粥和饼送了上来。 郑豆豆再让店家上三碟小菜,其中有一道炒黄豆。 “小哥,能在这里遇上你说明我们二人有缘,我平日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哥要是不忙,不如陪我说说话?” 郑豆豆一口一句“小哥”将二饼捧得飘飘然,再加上郑豆豆长相甜美,二饼很是乐意与她结交。 “我听说邹记是东京最大的茶商,按理说小哥在邹记茶行待遇不错。” “我收入是还可以,不过并不是邹记大方,而是我业绩好。” “你们还要业绩?” “那是自然。说句不好意思的话:姑娘今日买的茶我就可以提四十文钱。” 郑豆豆故作惊讶道:“那小哥的收入岂不是很高?” “也没有,就还过得去。 那些大户人家和官衙买茶是直接和邹记定,无论买多买少都与我们业绩无关。 那些来向邹记进货的商贩也与我们无关,只有像姑娘这样来买茶的人才算我们的业绩。” 郑豆豆想了想道:“茶主要是大户人家和官衙消费,像我这样上门的人不会太多。” “还是姑娘通透。 我是因为拼了命创业绩每个月才能得个四两银子左右,像三条、四万每个月二两银子都困难,勉勉强强糊口。” 郑豆豆又故作好奇道:“有许多商贩向邹记进货吗?” “嗯,许多……” 二饼又向郑豆豆普及了一遍邹记茶行的业务。 听完后郑豆豆故作沉思道: “三年前东京城水涝,我记得邹记茶行捐了一千两银子的物资,捐款总数靠前,还得到朝廷的表彰,想来应是积善之商,没想到对雇工也还是苛刻。” “姑娘还记得三年前的捐赠?” 郑豆豆笑笑: “我哪记得这许多,当时捐赠名单不是张榜公布了吗?我好奇看了几眼,记住了前面的几户商家。” 其实三年前郑豆豆根本没注意捐赠名单,因为她家所在的那条街全被淹了,她和路十三、韩三花每天划着大木盆抢救被水冲走的东西。 是这次景奕行给了她捐赠名单后她才记下来。 二饼往左右看了一看,见没人注意他们,便凑近郑豆豆低声道: “其实那一千两的物资不是邹记出的,我们邹记的东家一毛不拔。” 郑豆豆故意装不信:“不会吧?我听说过邹记东家一个传闻,他出手挺大方。” “什么传闻?” “传闻他出了一万两银子就为看芙蓉阁的牡丹姑娘跳一曲霓裳舞。就是元宵节灯会上跳霓裳舞死的那个牡丹姑娘。” “这你就不懂了。” 郑豆豆故作诧异:“大家都这么说,难道都是假的?” “倒也不能算假,只是……” 说到这里,二饼没说下去了。 郑豆豆给二饼夹了一筷子小菜:“小哥,说出来听听,我保证不往外说。” 二饼吃了几口菜才道: “我是听幺鸡说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进邹记茶行。 幺鸡说:当年那一万两银子是东家替商王的儿子出的。” 郑豆豆没想到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她装做不相信道: “一万两银子是多大的数目,你们东家既然一毛不拔,又怎么可能替别人出?莫不是幺鸡哄你?” 二饼摆出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派头。 郑豆豆故意捂了嘴做惊吓状: “听说没有背景、没有势力之人根本做不了茶商,莫非邹记的靠山是商王的儿子?” 二饼这才给了郑豆豆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 郑豆豆忙说:“这么大的秘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怕我知道后被人灭口。” “其实这在邹记不算秘密,不过我听幺鸡他们说商王的儿子其实也不是邹记真正的靠山,他们背后还有人。 但具体是谁他们都不知道,只是猜测。” 郑豆豆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所以三年前的捐赠物资是邹记背后的人出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是捐赠物资是商王的儿子出的,然后以邹记茶行的名义捐赠。 因为当年是我帮着幺鸡一起清点的物资,是一些粮食、药材与帐篷。”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再往下问就会惹得二饼怀疑。 郑豆豆自己是一口未吃,但她又给二饼夹了一筷子菜。 “小哥,拜托你千万不要与人说将这个秘密告诉过我,我怕惹祸上身。也怪我多事,问你这么多做甚?” 二饼满口应承:“姑娘放心,我嘴严得很。” 郑豆豆三下五除二将粥喝了,然后将二饼的粥钱一起付了。 与二饼分开后,郑豆豆急急忙忙回了大理寺。 景奕行也刚从外面回来不久,见郑豆豆提了盒邹记茶行的茶回,道: “你要是想喝茶不用去买,我明日让竹青给你带些茶叶过来。” 郑豆豆将手中的茶叶放下。 “我不是想喝茶,我是为了打听邹记茶行的消息才特意去买了茶叶与邹记茶行的伙计套近乎。” 第165章 是太后在暗中帮你 郑豆豆将从二饼那里探来的事情一一说了。 “不过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事实究竟如何还需确认。” 听郑豆豆说商王的儿子,景奕行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确认。” 郑豆豆并没注意景奕行瞬间的恍惚,见景奕行有安排就说先回家。 景奕行叫住郑豆豆:“你这饼茶多少钱?” 郑豆豆原本没打算找景奕行报销,可现在景奕行问了,她还是如实回答:“二两黄金。” 景奕行唤了竹青过来:“拿二两黄金给郑豆豆,我让她买茶的钱。” 竹青傻不愣问:“府中那么多茶,为什么还要到外面买?” 竹青这话问出来后,郑豆豆的脸有点红,感觉她像是在打秋风。 看着尴尬的郑豆豆,景奕行真是越来越嫌弃竹青,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让你拿就拿,哪那么多废话!” 竹青这才拿了二十贯官交子给郑豆豆。 郑豆豆接过,走了。 景奕行道:“你拿五百贯钱给我。” 竹青戆戆问:“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景奕行横了竹青一眼:“我花钱还要向你汇报了?” “那倒不是,你之前要买什么都是吩咐我和景叔。” 景奕行不想理竹青,他是怕以后再遇到今日这个情况,要替郑豆豆报销费用时竹青还要多事问一句。 …… 从大理寺离开后,景奕行去了一座不怎么显眼的府邸,这是曾经的商王府邸。 商王二十多年前去世,共有三子,次子早逝,余长子与三子。 长子现任颖州防御使、三子任汝州防御使。 现在留在这座府邸的是商王的遗孀商王妃。 见到景奕行的时候,商王妃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景奕行向她问安“请王妃安”,她才回过神来。 “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自母亲改嫁后我们便再也没见了。” “刚才你走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王爷。” 景奕行生下来的时候商王就已去世,他并没有见过商王,因此也不知道他与商王像不像? 或许只是某种感觉像。 反倒是这位商王的遗孀,他少时多次见到、且关系亲近。 下人奉上茶后,商王妃对景奕行道: “大长公主生前对我们诸般照拂,可她故去后,我们便同你断了往来,你会不会怪我们?” “景叔同我说了其中缘由,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 而且我每个季度都能收到你亲手缝制的内衣、鞋袜,我现在身上穿的内衣就是你亲手做的,这份情我记在心里。” 刚开始时,景奕行不太明白,问景进生为什么商王妃不再来看他了,景进生同他说了一番话后他才明白过来。 见景奕行如此说,商王妃很是欣慰。 “大长公主逝去后,我原本想多照拂你一些,是太后一番话让我打消了念头。” 虽然景进生同景奕行说过其中的利害干系,但景奕行不知道其中还有太后的手笔。 “太后同我说: 先帝对你父亲及大长公主的逝去很是愧疚,他会照拂你。但假若我们同你太亲近的话,先帝对你的照拂难免就会有疏漏的地方。 太后还说: 假若有一天先帝对你有照拂不到的地方,我们那时再去亲近你也不晚。 只是先帝对你一直很好、没有给我们亲近你的机会。 先帝逝去后,太后将你安排到官家身边,连太后都避嫌不与你亲近,我们身份尴尬更是不好亲近你了。” 大长公主与先帝并不是同母兄妹,她与商王才是。 大长公主是早产,生母生她时血崩而亡,而大长公主也因早产体弱多病。 太宗皇帝将刚出生就没有生母的大长公主抱到先帝的生母那,让先帝的生母抚养长大。因此大长公主与先帝感情很好。 商王还在世时,大长公主与商王倒是没有太多来往,但因着大长公主这层关系,先帝对商王颇为信任。 先帝北征时期,曾命商王担任东京留守,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先帝对商王的信任。 只可惜商王早亡。 商王逝去后,与商王没太多来往的大长公主一反常态,主动亲近起商王妃。 正因为有大长公主的庇佑,商王妃才能平顺地将年幼的儿子拉扯大。 景奕行小的时候,与商王妃也是亲近的。 商王妃现在说的这些话与景进生说给景奕行听的话几乎一样,只是没有太后干涉这一出。 “我当年到官家身边是太后安排的?” “是。 太后年轻时曾多次得你祖母照拂,两人关系亲近。只是身在皇家,两人的关系不好展现于人前。 当年太后将你安排到官家身边时我曾问过她为何这样做? 太后说:她已年迈照拂不了你几年,而你与官家年龄相仿却是可以相伴许多年。 现在看来太后的顾虑是对的。 你年纪轻轻就已是正七品,还深得官家信任,满朝也找不出几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俊才。” 景奕行并不知道太后与他祖母关系亲近,现在听商王妃一说,以前没想通的一些事情现在全明白了。 太后在朝堂上一直压制着官家身边的人,不让他们受重用,可为何偏偏从未压制过他,让他年纪轻轻就官居七品。 而且明明义父是太后亲信,太后为何任由他与乔墨成为官家亲信。 之前他还以为太后是因义父的缘故才对他与乔墨格外纵容,现在看来并不是,而且…… 景奕行没有继续往下想,而是问出今日来的目的。 “所以邹记茶行是你走的太后的关系?” “是,商王府是邹记茶行最大的东家,当初我是去求的太后,最后太后让郭内官出的面。 太后之所以给了我这个恩赐其实也是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她知道你祖母心里还是挂记我们。” 景奕行静默不语。 商王妃见景奕行如此,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你们这些年过得很艰难吗?” 商王妃长叹一口气: “宗室子弟众多,没有爵位继承、没有官职在身则没有收入,想要让一大家子过上好日子不得不多想点办法。” 景奕行又沉默了。 第166章 “悲摧”的宗室 本朝对皇室宗亲比以往各朝都苛刻。 本朝皇子封王者,王爵仅止其身,而子孙无问嫡庶,以其中最长一人,封公。 其余子孙不过是承荫入仕,与异姓贵官荫子入仕一般,必须历任年深、排资历,方特封以郡王爵,而其祖、父所受之爵则不予承袭。 即使封王也没有封地只有爵位和俸禄。 亲王都没有封地公主更不可能有,因此本朝许多宗室过得还不如朝中大臣好。 景奕行的祖母之所以资产丰厚那是因为先帝登基后给了她许多赏赐,那个占地近五千亩的茶园就是先帝登基后赏赐给景奕行祖母的。 而商王去世早,他在世时原本就没积下多少家产,去世后,爵位和俸禄也跟着终止更是没了收入。 景奕行的祖母在世时还可以帮衬商王妃一二,景奕行的祖母去世后,商王妃能靠的就只有她自己。 景奕行问:“你刚才说,商王府是邹记茶行最大的东家,那其他的东家是谁?” 听景奕行这样问,商王妃知道定是邹记茶行出了问题。 “商王府占股五成、怀柔大长公主占股三成、米国公府占股两成。” 听到“米国公”三个字,景奕行额上的神经跳了两下。 “太后知道你们如此持股的吗?” 景奕行更想问的是太后知不知道米国公占了两成股? “知道,这个肯定不能瞒着太后。” “几年前邹记茶行的东家曾出了一万两银子看芙蓉阁的牡丹姑娘跳霓裳舞,大家传说这一万两银子是替商王的儿子出的,有这回事吗?” “绝无可能!”商王妃差点跳了起来:“你听谁说的?” “外面有这个传言,至于是真是假、是谁传出去的,我正在查。” “所以你今日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情过来的?” 景奕行想了想:也差不多,遂点了点头。 商王妃心思快速转动起来: 如果这件事传到太后或官家耳中,会怎么看待商王府? 不行,这件事一定要调查清楚,并将证据摆到太后和官家面前。 想清楚后,商王妃对景奕行道: “奕行,这件事就拜托你替商王府查清楚,有用得上商王府的只管吩咐。” 当听到“米国公”三个字的时候,景奕行就决定要查清此事,因为米国公也在景奕行的怀疑名单上。 只是怀疑的程度不那么强,景奕行更倾向于米国公是神秘人的同伙。 米国公是太宗皇帝的孙子,其父为太宗皇帝的嫡长子。 米国公的父亲原本是作为太子人选培养的,还曾移居东宫,只是后来太宗皇帝贬了他的兄弟,米国公的父亲为其叔父求情惹怒了太宗皇帝,遂冷了他。 再后来米国公的父亲装疯,又接连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太宗皇帝彻底弃了米国公的父亲、并将他幽禁,才有了先帝的上位。 米国公的父亲被弃委实与先帝无关,但米国公的后人有怨、不服也正常。 只是米国公长年待在东京,在先帝与官家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说他是神秘人,景奕行不是太相信。 景奕行对商王妃道:“如果方便,我想看一下近年来邹记茶行的账簿,还想问一些情况。” “你稍等。” 商王妃起身去拿了一枚印鉴给景奕行: “邹记茶行明面上的东家叫邹华,是我娘家侄子,你将这印鉴给他看他会配合你。” 景奕行接过。 商王妃想了想谨慎地问道:“是不是米国公?” “王妃,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结论,你也不用猜疑,等有结果我会告诉你。” 商王妃正容:“那就拜托你了。” “此事乃我份内之事,查清事情真相是我的职责。” 景奕行离开后,商王妃默默思量开来: 景奕行是替官家做事,官家如今尚未亲政,如果不是涉及谋反等大事,官家不会剑指皇室宗室。 怀柔大长公主是太宗皇帝最喜欢的女儿,太宗皇帝在时她享受了其他皇子、公主都不曾享受的殊荣,先帝登基后也不曾薄待她。 就连太后掌权都没有计较她往日的轻慢。 而且她的性子虽说有些傲慢但也不是那种偏执、蛮横不讲理之人,如今又已年迈,按理说,她不会做出不利朝廷之事。 至于米国公…… 当初做茶叶生意其实是米国公的主意,他拉上怀柔大长公主一起找上商王妃。 当时商王府正是经济拮据之时,虽说对米国公的身份有些忌讳,但被怀柔大长公主与米国公撺掇,商王妃还是去求了太后。 太后听闻后倒是没有拒绝,只叮嘱商王妃做生意可以,但不能偷税、不能欺诈雇工茶农弄出天怒人怨的事情来。 还让她也这般转告怀柔大长公主和米国公。 商王妃原本就不是苛刻之人,做茶叶生意只为了改善府中经济,自是一口应承。 这些年来,商王妃也一直这样叮嘱邹华,按理说有邹华管着,米国公在邹记茶行弄不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人心易变,当年的邹华老实敦厚,管理了这么多年茶行后不见得还能始终如一。 既然景奕行查到了邹记茶行,只怕邹记茶行真有什么事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商王妃写了封信给她的三子:汝州防御使赵意之。 …… ** 拿到商王妃的印鉴后,景奕行连夜带着郑豆豆、竹青、几名亲信及问景进生要的几个账房去了邹记茶行。 见到这么多人和商王妃的印鉴,邹华吓得胆都差点破了。 他管理邹记茶行多年,看着利润如此丰厚,哪怕最开始信誓旦旦,日子久了心里也会不平衡。 于是,他开始在账目上做手脚,将卖出茶叶价做低,从中谋取差价。 可是事情被米国公知道,米国公没揭穿他,还让他以后都如此。只是他以后谋取的差价米国公占七成、他占三成。 他被米国公拿住把柄,为了不吃官司,只得应了米国公。 这些年,除了做假账目外,他还帮着米国公做了一些其他事情。 只是其他事情他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也不敢去打听。 此时的邹华还不知道景奕行的身份,见景奕行带着商王妃的印鉴上门,只以为是做假账目之事被商王妃察觉,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有米国公在前面挡着,他又是商王妃娘家侄子,应该不至于吃官司。 第167章 芙蓉阁有猫腻 账房查账的时候,景奕行问邹华话:“花一万两银子看牡丹跳霓裳舞是哪一年?” 邹华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那个花的是我自己的银子。” 郑豆豆在心里道:还真的有这回事! 一万两银子! 那可是足足一万两银子! 景奕行冷着脸:“我问你是哪一年?” 看了一多了些。 商王妃这是从哪里请来的人,杀气好大,为什么他以前都没见过? 景奕行身上的其实不是杀气,只是邹华此时心虚得很,便觉得是杀气了。 邹华哆哆嗦嗦道:“五年前。” “有传闻说是商王妃的儿子想看牡丹跳霓裳舞,你是替他出的这一万两银子。” 邹华忙道:“没有这回事。” 郑豆豆突然问道:“那你是替谁出的这一万两银子?” “是赵衙内。” 害怕之下,邹华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说完后,邹华意识到不对,连忙找补:“我说了,那花的是我自己的银子。” “你平时一毛不拔,茶行伙计送了你一个‘铁公鸡’的外号,怎么可能舍得花一万两银子? 除非你被人捏住了把柄又或者是别人借你的名号打掩护。” 听郑豆豆这样说,邹华只一个劲地说“没有”。 郑豆豆知道她猜对了。 景奕行也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你做假账贪污邹记茶行的银子被米国公抓住把柄,然后他让你做了一些事情?” 邹华不敢看景奕行的眼睛,但也没有吐口。 景奕行冷冷道: “我带来的这几位账房先生都很厉害,你做的假账目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与其等我拿着证据将你送官,还不如老实坦白。” 到现在,邹华都不知道景奕行真正的身份,只以为他是商王妃请来查账的人。 见邹华只低着头仍不开口,景奕行猜到米国公让邹华做的事情只怕不简单,所以邹华才冒着被商王妃责罚的风险也不敢说。 景奕行看了一眼郑豆豆。 跟着景奕行七个多月,郑豆豆早已与景奕行有默契,她拿出大理寺的腰牌置于邹华面前:“我们是大理寺的人。” 看到大理寺腰牌的时候,邹行的瞳孔急剧放大,然后抬起头来看向郑豆豆。 郑豆豆看明白了邹行的想法:“你不会以为我们是商王妃派来的人吧?” 邹行再看向景奕行。 郑豆豆在一旁继续给邹行施压: “商王妃是皇亲国戚,如果只是你贪墨这样的小事,你觉得会有大理寺的官员来查邹记茶行吗?” 邹华的冷汗流得更多了,但他仍没开口。 景奕行不再发问,只淡淡道:“等我们查清账目就不是问话那么简单了。” 见邹华仍在内心挣扎,景奕行闭目养神。 郑豆豆则是拿起账本看了起来。 郑豆豆最先挑着看的是三年前的账目,就是东京城发大水后的账目。 郑豆豆虽然不会看账目但是她有特长,过目不忘。 只看了一会,郑豆豆就发现那段时间邹记茶行与一家海记贸易行的业务很频繁,每天都有业务往来。 海记贸易行向邹记茶行采购茶叶,邹记茶行向海记贸易行购买米粮、棉布、帐篷等物资。 从数字看郑豆豆发现不了什么不妥,不过她直觉这家海记贸易行有问题。 郑豆豆将海记贸易行的账目拿给其中一位账房先生看。 景奕行带来的账房先生很厉害,只看了一会便对郑豆豆道: “邹记茶行卖给海记贸易行的茶叶价格很便宜,向海记贸易行采买的物资价格则很贵。这中间有不少差价。” “凡是遇到海记贸易行的账目都单独挑出来,无论金额大小、业务用途。” 见郑豆豆查到了海记贸易行,邹华再也忍不住:“我说。” 邹华是五年多前开始做假账贪墨,没两个月便被米国公抓住了把柄。 当时邹华很害怕,跪到地上求米国公。可米国公说的话让邹华又害怕又夹杂着一丝兴奋。 米国公道: “你以后仍然可以如此操作,甚至力度可以更大一些,但这部分多出来钱我要占七成,三成归你。” 邹华答应了。 当时米国公并没有要邹华将他贪墨的银子交出来,邹华还存了一丝侥幸:是不是米国公大度不与他计较。 可他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没多久,米国公的儿子赵衙内就找上了他,让他带一万两银子去芙蓉阁。 邹华当时忐忑不安,不知道赵衙内要做什么? 等到了芙蓉阁,赵衙内让他花一万两银子点牡丹姑娘跳霓裳舞后,邹华吓都吓死了。 这么个花钱法,再多的金山都不够花。 可赵衙内带去的随从拦住了邹华,从他身上抢走了飞钱。 好在这件事过后,米国公那边并没有为难他。 郑豆豆插话:“赵衙内就这么喜欢牡丹的霓裳舞?不惜花一万两银子?” 邹华道: “好像也不是,赵衙内是看完了牡丹跳的霓裳舞,但好像也就是随便看看,并没有惊艳之类的感觉。 他对牡丹也没显出多大兴趣。 我当时想的是那是因为他花的不是他自己的银子,可后来我一想又觉得不对。 就算当时花的是我的银子,赵衙内完全可以直接问我要,为什么要花在牡丹身上? 还是那样冤大头的钱?” 听邹华这样说,景奕行和郑豆豆对视了一下眼神。 他们二人都明白了对方之意:只怕芙蓉阁没那么简单! 一万两银子既为捧牡丹、为牡丹打造人气,也因为一万两银子进了芙蓉阁是某种约定。 或者芙蓉阁属于神秘组织、或者这一万两银子是“关系费”。 郑豆豆对邹华道:“你继续说。” 安逸的日子没过多久,米国公又让邹华替他做一件事。 米国公让邹华从辽国销售完茶叶回来的时候带一些货物回来。 如果只是正常的货物倒没什么,以往邹华也不会让车队走空,只是米国公让邹华夹带私盐。 贩卖私盐是重罪,邹华原本不答应,可是把柄捏在米国公手中,米国公又弄来了朝廷特殊物资运输文书,邹华只得做了。 第168章 供出了海记贸易行 邹华道: “我开始怎么都不肯答应米国公运输私盐,只是米国公给了我朝廷颁发的特殊物资运输文书,说有了这份文书所有关卡都不会查没,我才答应。” “是哪个部门颁发的文书?” “我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每份文书都拓印了一份,保存在我家里。” 乌池、白池产的散盐,河西走廊一带所产的岩盐,不仅品质好而且价格低廉,性价比极高,竞争力远超本朝产的解盐。 青白盐流入中原后,成为中原人最常食用的盐,反倒是本朝产的解盐食用者少。盐业收入也成为西部与本朝关系不太友好一部落的最主要财政收入来源之一。 因此太宗皇帝下令青白盐“禁毋入塞”,期望用禁盐的方式来摧毁那一部落的财政基础。 禁卖青白盐实乃国策,米国公身为皇室宗亲却罔顾祖宗法度,仅是这一项罪名就足以让那些朝廷大员不参他罢黜爵位、获罪流放誓不罢休。 如果再有其他罪…… 景奕行暂时没往下想。 邹华还在继续往下说:“大人,我一年也就替米国公运输了这一趟私盐。” “可这一趟运输的私盐不少吧?有多少量?” 邹华咬咬牙供认:“每次运输茶叶的车辆在五十辆左右,私盐占了三十车”。 三十车左右的私盐可不是小数目,景奕行内心颇有些震惊,不过面上仍不显。 “你将私盐运到了何地?” “之前每次回来都是运到东京一码头,交给一个叫侯中山的码头管事,至于他再运去哪里我没问。 也没敢问。 去年九月份从西部地区回来后,也不知为何,米国公让我将三十车私盐运到了海记贸易行的仓库。” 邹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景奕行和郑豆豆知道:因为侯中山死了。 郑豆豆与景奕行又对视了一眼: 看来神秘组织以前在水面上的运输靠的是侯中山,不仅有军械、还有私盐及其他。 侯中山死了后,运输不能断,海记贸易行究竟只是个中转点、还是承担起运输的任务还需调查求证。 但是海记贸易行与神秘组织必然有联系。 “私盐业务与邹记茶行的账目有关联吗?” “那没有”。 邹华连忙否认。 说完后邹华又迟疑了一下: “只是因一去一回为同一趟业务,回程除了私盐外还有二十车邹记茶行带回的正常物资,因此私盐从西边部落运到东京的运输费连着将茶叶贩卖的运输算在一起了。” “你夹带私盐一事邹记还有哪些人知道?” “这事做得极其隐蔽,整个邹记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参与,都是米国公另外安排的人。” 景奕行心想:如果是这样,还能将商王府从中择清。 “除了这件事,你还替米国公做了哪些事?” 邹华又供出了几件事。 这几件事相对运输私盐来说都不算什么,但景奕行感觉邹华没有说尽。 景奕行淡淡道: “以你目前交待的情况,判处死刑也够。但假若你将知道的全部事情供出来,我会视情况看留不留你一条性命。” 听说这样严重,邹华跪到景奕行面前: “我是商王妃的侄子,求大人看在商王妃的面子上留我一条性命。” 景奕行心道:如果不是念及商王妃的情分,何必与你在此周旋这般久? “你想要保住性命,那得看你能供出多少有价值的消息。” 邹行又低头纠结起来。 景奕行也不催他,让竹青给他泡壶茶喝。 纠结了一会后,邹行抬头看向景奕行: “大人,如果我将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并能提供相应的证据,真的能留我一条命吗?” 景奕行并未一口答应:“你先说说看。” 邹华开始说起那件让他至今还心惊胆战之事。 事情发生在三年前东京水患时。 当时东京城的水是真大,汴河、惠民河、蔡河、金水河、广济河的水全都漫过了河堤,将东京城的地面足足淹了几米深,许多民房、商铺都淹了。 朝廷在东京城建的火药作坊也未能幸免。 米国公让邹华趁水患乱买下弩火药箭三万支、弓火药箭四万支、蒺藜炮一万支、皮火炮四万支。 这些火药武器全部被运到海记贸易行仓库。 听到这里,景奕行的手握紧,冷喝一声: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情也敢做!要知道这足可判你一个谋反的罪名。” 本朝,火药在军事上的应用得到几位皇帝的高度重视。 先帝在位时,就试验制造出火箭、火球等新式火药武器,然后朝廷在东京城建立了火药作坊专门制造火药和火器。 但这些火药和火器都属于朝廷的高度武器机密,绝不允许民间私自制造、销售及使用。 邹华戚戚哀哀: “当时我是不肯的,可米国公说如果我不做就将贩卖私盐的罪名全推到我身上。 我想着横竖都是一死,咬咬牙也就做了。” 景奕行明白了:米国公是一步一步将邹华往深渊里带。 景奕行呼出几口气:“你说这些可有证据?” “有,都放在家里。” “还有什么没交待吗?” “没了,我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景奕行让竹青带两个人随邹华去取证据,他仍然留在邹记茶行。 竹青押着邹华走后,郑豆豆端了杯茶递给景奕行:“大人,邹华会怎么处置?” 景奕行接过茶喝了两口,眼底全是冷意:“他的命保不住了,我也不会保他。” “海记贸易行呢?” “如果邹华提供的证据可以证明海记贸易行涉嫌谋反,我进宫请旨带人查封海记贸易行。” 郑豆豆迟疑了一下问道:“芙蓉阁呢?” 这一次,景奕行没有马上回答。 郑豆豆便知道芙蓉阁不像海记贸易行这样好处置。 不过也是。 芙蓉阁是朝廷允许开办的青楼,大大小小的民间青楼在东京城有上百家,每年上交给朝廷的税赋很可观。 就算牡丹是神秘组织的成员,可牡丹已死,而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芙蓉阁从事细作活动,无论背后的东家是谁朝廷都不能随意查封。 就算赵衙内曾花了一万两银子去芙蓉阁看牡丹跳舞又如何?在青楼里一掷千金的可不止赵衙内一人。 …… 第169章 米国公危矣 竹青并未用多长时间就将邹华及证据带了回来。 竹青带回来的证据包括: 第一项证据:朝廷颁发的特殊物资运输文书拓印件。 景奕行先看了文书上的章,是门下省的公印。 景奕行一下就想到门下省梅侍中。 郑豆豆也凑过来看文书,看到门下省的公印道: “我记得迎春说梅侍中几年前曾去过芙蓉阁找牡丹,不过那时他还不是门下省侍中,而是在吏部任侍郎。 找过牡丹的官员中包括梅侍中在内有七个人曾在门下省任过职或正在门下省任职。” 景奕行如今倒是一点也不怀疑郑豆豆的记性,郑豆豆说是那就是。 景奕行再看了一下日期,果然是一年一次。 第二项证据:每次购买私盐的数量、金额、从何人手中购买等。 这项与其说是证据,不如说是邹华记录的账册。因为去西部那个部落证实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但也有一样是有效证据: 那就是去年将私盐运到海记贸易行后的交付凭据,上面盖了海记贸易行仓库印章。 邹华补充:“当时海记贸易行仓库是不肯盖印章的,是我坚持问他们要的。” 第三项证据:邹华趁水患混乱之际买下火药武器的证据。 或许知道这是杀头的勾当,邹华保存的证据倒是有些多。 包括购买每种火药武器的数量、金额、从何人手中购买、以何种方式付款、以何种方式交易武器……以及将火药武器运到海记贸易行后的交付凭据等等。 第四项证据:邹记茶行真实的账目。 对景奕行而言,第四项证据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但是对商王妃与怀柔大长公主却极有用。 有了这些证据,这次最少又有好几名官员罢黜并判刑。 既然有了这些证据,景奕行也没必要再查邹记茶行的账目,景奕行让账房先生先回去休息。 这时已到天明时分,景奕行让竹青将邹华带回大理寺牢房秘密关押,将商王妃的印鉴给郑豆豆。 “我要进宫见官家,你替我去一趟商王府,将今晚的情形告诉商王妃。” 景奕行没有交待郑豆豆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因为郑豆豆心思机敏、说话很有分寸。 郑豆豆走后,景奕行正了正衣冠进宫。 …… 官家刚换上中衣、还未穿上朝的朝服,内官就来报景奕行求见。 官家让内官告诉景奕行去御书房等他。 昨晚侍寝的是杜美人,最近颇得官家喜爱,一时有些猖狂道: “是哪个不长眼色的官员?这么早就来打扰?” 官家一听这话,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唤道:“廖子,去御书房。” 廖子连忙捧着官家的朝服,眼风都没给杜美人一个,跟在只着中衣的官家身后去往御书房。 杜美人知道惹了官家不高兴,但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暗暗记住“大理寺景评事”这个名字,决定有机会要给景评事好看。 见到只着中衣的官家,景奕行倒是愣了一下: 官家一向稳重,这是因为什么事情连朝服都未换就来了御书房? 景奕行自不会以为官家是因为想知道他汇报的消息才未换朝服,这一点时间官家还是有的。 等廖子替官家穿完朝服,景奕行才将昨晚邹华的供词及证据汇报给了官家听。 “之所以这样急着见官家,臣是想官家派兵将海记贸易行查封。 还有这些涉案的朝廷官员,以臣目前的官职没有权力调查他们。 至于米国公,邹华目前提供的证据没有一样能直接证明与他有关,臣拿不定主意怎么对他。” 官家没想到景奕行这样快就有了重大突破,将证据看完后道: “你拿着我的御龙令去禁军调人查封海记贸易行,那些涉案的朝廷官员与米国公,我与大娘娘商议后再决定怎么处置。” 景奕行收好御龙令正准备告退的时候,官家突然问他:“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有了突破?” 这还是官家第一次问景奕行这样“具体”的问题,景奕行顿了一下后道: “是郑豆豆打探出来的消息,她是臣从东京府衙借调过来的女衙役。 她记忆力非常好,擅长打探消息并将打探到的消息联系到一起。 调查神秘组织一案她立下的功劳颇多,上次在蛇蟠岛也是她救了臣的性命。” “我记得她。我旁听芳菲书院一案时你介绍过她。” 官家自然不是那次记住的郑豆豆。 自从猜测路十三是南疆圣女后,官家就派了暗八跟踪并保护路十三。 可暗八传来的关于路十三的消息十个有九个与郑豆豆有关。 路十三除了在东京府衙做事外,其余的时间基本都和郑豆豆腻在一起。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路十三是女人,官家真要从暗八的汇报中以为郑豆豆过分轻浮。 如今见景奕行再次替郑豆豆荐功,官家其实不太相信。 在官家心中,郑豆豆是个没正形的女子,他不相信一个没正形的女子真有这样能干。 不过官家什么也没说,只让景奕行退下。 景奕行走后,官家又一个人默默思量了好一会。 暗八那没有路十三的特别消息倒没什么奇怪,因为南疆暂时还不知道路十三的存在。 让暗八跟着路十三更多是保护。 可跟踪户部刘侍郎的暗三也没太多有用消息,只获得他见不同官员的名单。 大多还是各地想要朝廷经费的官员。 而派去鹿城查杨树安的暗六、查温氏家族后人的暗七以及查别的事情的暗四、暗五都没有回。 官家再一次感慨:人手真是不够用! 官家提步往太后住的宫殿走去,还未到上朝时间,正好与太后商议一些事情。 …… 太后正是郑豆豆在三花酒楼见的那位贵夫人。 听闻官家来了,太后颇有些惊讶地对替她梳头的阿彩道:“官家多久没这样早来见我了?” “有半年光景了。” “这倒奇了怪了,是什么要紧之事让他都等不及上朝议?” 话虽如此说,太后还是让人传了官家进来。 第170章 由景奕行主审 太后从铜镜里看着对她行礼的官家,还不到二十的年纪,但身上没有一点年轻人飞扬、跳脱的神气,成熟稳重得与那些积年老臣无二。 景奕行比官家大两岁,经过家中变故也性情大变,但还是有少年心性的时候。 不像官家,就像平静湖面下潜藏的巨大涌流,不知道何时会汹涌而出、也不知道会不会一辈子潜藏于平静湖面之下。 太后一时之间说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该为朝廷有这样一位君王高兴、还是为官家从小到大不能恣意而伤感。 太后缓缓问道:“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大娘娘,你先看一下这个。” 官家将景奕行送过来的证据递向太后。 太后接过,越看心越惊,但她表面上只微微皱了皱眉。 太后将这些证据放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年六月,奕行发现一批军械失踪,跟着往下调查后发现有一个神秘组织,丢失的军械流向了这个神秘组织。 不仅囤积军械,这个神秘组织还大肆敛财、培养江湖势力,奕行怀疑这个神秘组织图谋不轨向我汇了报。 我令他与乔墨暗中调查,这就是他昨晚调查出来的情况。” 官家将碧海帮、海商号等事略略说了。 “据景奕他们调查: 这个神秘组织的势力主要集中在东南一带,那一带的官员多数被他们收买。 但是朝中只怕也埋下不少他们的钉子,如今证实的就有户部刘侍郎及一些低级官员。” 太后越听越心惊。 心惊的不仅是有一个势力那么大的神秘组织对朝廷虎视眈眈,还惊心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太后不得不承认: 天下终究是官家的! 哪怕官家尚未亲政、哪怕她已执政多年,朝中还是有不少臣子只听官家调遣。 官家早就在着手培养他自己的势力! 幸亏她没听一些大臣怂恿登基为帝,否则等待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太后敛了心思,“那你现在找我是为什么?” “我想同大娘娘商量这些涉案的朝廷官员与米国公如何处理?” 太后喜怒不现:“你是怎么想的?” “除了刘侍郎外,这些涉案的朝廷官员我想让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联合会审,吕丞相和枢密使监审。 但主审官我想指定奕行。 门下省包括梅侍中在内都有嫌疑,我建议暂时由太傅与孙御史大夫一起代为执管。 至于米国公,我想大娘娘先将他召进宫来。” “景评事主审的话资历会不会不够?” “神秘组织的调查奕行还在继续,他是最清楚整件案件的人,只有他主审才能清楚地知道哪些事情不宜现在追根究底。 而且他一向持重,又是宗室,能压得住。” 太后略想了想:“依你所言。” 说完太后就让郭内官使人传米国公进宫。 …… 文德殿 朝廷的大臣都在疑惑:今日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太后和官家都迟迟未到? 就在众大臣开始胡乱猜测的时候,官家伴在太后一侧一起到了。 大臣们窥看太后与官家的神色,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可是还未正式议事,太后就颁发了两道命令: 一、着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联合会审走私私盐与贩卖火药武器两案,主审官员是大理寺评事景奕行,吕丞相和梁枢密使监审。 二、着太傅与孙御史大夫一起代为执管门下省,对近年来在门下省任职的所有官员一一排查。 说完后郭内官将一摞厚厚的纸呈给吕丞相:“这是相关证据。” 两道命令出来后,众大臣一时半会都惊讶住了。 走私私盐与贩卖火药武器案虽说不是小罪,但一向这种案子都由刑部负责调查,为什么这次还要叫上御史台与大理寺? 还要吕丞相和梁枢密使监审? 叫上大理寺也罢,可为什么主审官是一个大理寺评事? 太后到底是重视这件案子还是不重视? 或者是太后不信任刑部? 还有,门下省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太后连梅侍中也不相信了? 众大臣的视线都往梅侍中身上瞟去。 梅侍中听到太后的命令后脸一白,他隐约猜测东窗事发,但他强撑着没有表现出异样。 刑部尚书却站不住了,他上前启奏: “走私私盐与贩卖火药武器案一向由刑部负责,就算要会审,案件也应该由刑部主导。” 太后没回答,官家答了。 “这宗案件目前所有证据系景评事查出,他最清楚整件案件的来龙去脉,所以由他主审最为合适。” 刑部尚书:“既然是景评事主审,那我刑部是不是只需一名都事或主事配合就行?” 听到刑部尚书说这样的话,官家内心很不高兴,只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因此只漠视了刑部尚书的话。 大理寺卿知道官家重用景奕行,见官家替景奕行说话倒不奇怪,不过他在心里讶异为什么太后也没反对? 这件案子只怕没那么简单,说不定还牵涉到皇室宗亲,再往深里想:只怕还与谋逆有关! 想到这里,大理寺卿一凛: 假若案件真牵涉谋逆,景奕行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又是奉谁的命令调查? 假若是受官家之令,说明官家对景奕行的信任重视比他以为的还要多许多。 吕丞相就没这么多心思,因为他正在看证据资料。 粗略看了一下证据的吕丞相明白太后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因为里面牵涉到了米国公。 米国公同样是太宗皇帝的孙子,其父还是太宗皇帝嫡长子,如果不是当年发生了那些事情,这皇位还不一定轮到先帝。 吕丞相粗略看完证据后将证据传给站在他身边的梁枢密使,他却上前启奏:“臣领命。” 梁枢密使粗略看完证据后也如吕丞相一样上前:“臣领命。” 见到吕丞相和梁枢密使如此作派,其他大臣终于明白太后并不是异想天开,而是这宗案件没那么简单。 大理寺卿随即上前: “景评事行事一向持重,臣完全信任景评事的能力,全力支持景评事主审此案。 如果整宗案件有需要大理寺配合支持之处,大理寺一定支持配合。” 见大理寺卿如此表态,孙御史大夫也上前一步: “臣目前对此案的案情尚不知情,但臣也会尽力配合景评事将此案调查清楚。只是御史台派谁参审此案,臣却不好定夺。” 官家对梁枢密使道:“将证据给御史大夫和刑部尚书过目。” 有了官家这句话,朝臣们懂了:这宗不简单的案子至少与这几人无关。 …… 第171章 抓了一些人 郑豆豆拿着商王妃的印鉴到商王府求见。 听说是景奕行的手下,商王妃连忙让人将郑豆豆带了进来。 见到郑豆豆后商王妃一愣:“姑娘是?” 郑豆豆虽不知道景奕行与商王妃的关系,但是商王妃能将非常重要的印鉴给景奕行,说明两人关系匪浅。 郑豆豆不卑不亢将商王妃的印鉴呈上: “我是景大人的下属,景大人命我将王妃的印鉴归还,并让我给王妃带几句话。” 商王妃接过印鉴,是她的印鉴没错。 商王妃心下一沉:果然出事了! “奕行呢?他现在何处?” “景大人进宫了。” “姑娘如何称呼?” 景奕行不是一个行事没轻重之人,能将如此重要的印鉴让眼前这位姑娘带过来,还让她传话,说明景奕行非常信任她。 “我叫郑豆豆。” “大人说:他知道邹华是你的娘家侄儿,但是邹华所犯之事太大、他保不住邹华性命。 邹华贪污邹记茶行巨额银子,据邹华交待是米国公占了大头,真实账目就在邹记茶行内,王妃可以自己去查。” 听郑豆豆如此说,商王妃的心揪得更紧。 “能不能告诉我邹华到底犯了什么事?” “过段时间王妃自然就会知道。” “是不是与米国公有关?” “恕我不能说。” 虽然郑豆豆没有明确回答,但商王妃听懂了:景奕行在查的案件果然与米国公有关! 米国公并未在朝廷任实职,他这个国公的爵位还是先帝在时为了补偿米国公的父亲才封的。 既然牵涉到米国公,那就不可能只是单纯的贪腐案…… 商王妃没有再往下想。 “郑姑娘,奕行有没有说商王府会因此事受多大牵连?” “大人没有说。” “邹华真的保不住性命吗?” “大人的原话是‘邹华的命保不住,大人也不会保他’”。 传完话,郑豆豆没有多留。 郑豆豆走后,商王妃立马去了邹记茶行。 当看到邹记茶行的真实账目时,商王妃差点晕倒。 商王妃从来不知道茶叶的利润竟然这样大,邹华一共贪污了三十多万两银子。 照邹华自己说的他占三成、米国公占七成算的话,邹华也贪污了九万多两银子。 而这些年,商王府分到的全部分红也不过十几万两银子。 这个邹华真可恨! 一时之间,商王妃恨不得立刻杀了邹华就好。 …… ** 从官家那离开后,景奕行立马去调集了禁军,与竹青他们汇合查封海记贸易行。 景奕行有御龙令在手,又只是查封一个商户,禁军首领倒是一点也没为难他。 不过禁军首领暗暗将景奕行记在心里:能被官家赐与御龙令的人,绝对是官家心腹。 到了海记贸易行时,里面尚不知道已经暴露,管事之人还在睡觉。 海记贸易行的伙计很快就被景奕行带来的人擒住,可是管事之人武功不低,抵抗了好一会儿被禁军擒住。 “官爷,我们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有按时交税,不知犯了何事?” 景奕行也不多话,让竹青带人搜查。 跟着甲一、丁四他们混了段时间后,竹青如今的搜查术比起之前可是高多了,不比郑豆豆差多少。 除了仓库里堆积的一些违禁物品外,竹青还在一个密室搜出了账簿,而这些账簿每本封面都有个太阳图案的标记。 景奕行随手拿起一本账簿翻看,又是一阵头疼。 手中这本账簿和从储大林家中搜出来的账簿一样,除了数字,其余的全是密码。 好在邹华提供的证据中有海记贸易行签收私盐和火药武器的记录,仅凭那些证据和今天搜到的违禁物品就可以定罪。 景奕行让竹青他们将人和账簿带去大理寺关押,他自己则又去皇宫归还御龙令。 …… 郑豆豆从商王府出来时天已大亮,她知道今天事情会很多,虽然一夜没睡仍直接去了大理寺。 还未到应卯时间,郑豆豆将几条长凳拼到一起、找了条羊毛毯盖在身上在长凳上睡了起来。 这条羊毛毯还是景奕行见郑豆豆经常趴在桌子上睡觉买的,说是公用之物,但除了郑豆豆,其他人都识趣没有用。 正在梦见吃鸡腿的时候,郑豆豆被竹青推醒了。 郑豆豆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什么情况?” “大人带禁军抄了海记贸易行,查抄了一些违禁物品和账簿,只是这些账簿和储大林家搜出来的账簿一样,看不懂。” 郑豆豆的神经立马兴奋起来:“账簿在哪?我看看。” “锁在资料柜中,你要看自己去拿。” 郑豆豆站起身,竹青立马躺上长凳:“我也睡一会儿,大人回来了叫醒我。” 话刚说完,竹青就睡着了。 这也是竹青的一种特殊技能。 他长期跟在景奕行身边,景奕行忙起来的时候没日没夜,竹青老是睡眠不足,因此养成了见缝插针的睡觉习惯。 只要有空,竹青就会睡上一会,短则一盏茶的时间、长则一个时辰。 郑豆豆将羊毛毯轻轻盖在竹青身上,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跟竹青一起回来的人都在补觉,郑豆豆也不去问他们要钥匙,直接从鞋底抽出根铜针将资料柜的锁开了。 郑豆豆原以为只是一两本账簿,没想到带回来的竟然有半柜子。 郑豆豆连着翻了十几本账簿,每一本都是用密语记载的,郑豆豆再看了一下封面上的数字,代表的应该是账簿日期。 如果没猜错,这上面的日期都是近几个月的账簿,这么多的账簿记载,没有专人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郑豆豆脑中灵光一闪:海记贸易行有会密码记账之人! 郑豆豆也顾不上看账簿了,她将资料柜锁好然后回到她之前睡觉的地方推醒竹青。 竹青迅速起身坐直:“大人回来了?” “不是,你们抓回来的海记贸易行的人呢?” “在牢房里关着。” “你赶紧带我去。” “做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 郑豆豆拉着不情不愿的竹青往大理寺的牢房而去。 第172章 米国公认罪自杀 到了关押海记贸易行人的牢房后,竹青道: “这五间牢房里关押的是海记贸易行的伙计,管事的关在那一头一间单独的牢房内。” 郑豆豆要找的就是普通伙计,她开口问道:“负责海记贸易行记账的人是谁?” 没有一个人回答。 “如果有谁可以告诉我负责海记贸易行记账的人是谁或者他在哪里,可以减罪。” 这句话有了成效,两个伙计对看一眼然后上前问道:“你说的话可做数?” 郑豆豆将竹青拖到前面:“他是带头抓你们回来的人,你们可以问他我说的话做不做数?” 两个伙计看向竹青。 竹青想了想:郑豆豆在大人面前说话的确管用,如果只是替立功的犯人减罪,大人肯定会答应。 遂道:“她说的话做数。” 有了竹青这话作保,两个伙计道:“他住在东大街附近,那一带胡同多、路口多,我带你们去堵人。” 郑豆豆让竹青将两人放了,她和竹青各带一个伙计,一队去海记贸易行、一处去住处抓人。 …… ** 皇宫御书房 景奕行将御龙令恭恭敬敬还回。 官家让廖子接过收起。 见官家脸色很不好看,想着官家一向不喜形于色,景奕行问了一句:“是不是朝堂之上不顺利?” “朝堂之上很顺利,大娘娘与大臣们都同意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联合会审,你任主审官。 是米国公留下一封认罪书上吊自杀了,这是他的认罪书。” 景奕行接过认罪书。 认罪书上血红的、歪七倒八的粗大字。 字迹完全看不出是谁的笔迹。 景奕行将认罪书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是人血。 不过是谁人的血就不知道了。 认罪书上认了私贩青白盐和购买火药武器两罪,说私贩青白盐的收入用来购买火药武器,而火药武器训练时消耗了。 景奕行看到这里就知道这份“认罪书”纯属胡诌。 火药武器就算要练手也只是试试,不可能像练习射箭一样拿真正的箭镞练习。 认罪书还特意写明是因为不满先帝夺了他父亲的皇位,才想着谋逆。只是没想到时运不济被发现所以才上吊。 他所谋之事纯属个人行为,他儿子、家人均不知晓。 这封与其说是认罪书倒不如说是指责书,指责先帝夺了他父亲的皇位,怪不得官家脸色不好看。 “官家,可不可以让路十三检验一下米国公的尸体。” “既然案件交由你主审,用谁都由你定。另外我派给你一队禁军,这段时间都听你调遣。” 景奕行应“是”。 回到大理寺后,听下属汇报郑豆豆和竹青分别带队去抓人了,至于抓谁,这个下属也不清楚。 景奕行看着拼在一起的长凳,还有长凳上的羊毛毯,对下属道: “你去一趟东京府衙,请路十三帮我们验一次尸体。” 下属走后,景奕行将长凳上的羊毛毯认真折好,然后收进柜子里。 东京府衙离大理寺很近,路十三来得很快。 路十三面无表情看着景奕行:“验谁?” “米国公。” 路十三睃视了一圈没见到郑豆豆,问:“小豆子呢?” “她带队抓人去了,你先随我去一趟米国公府。” 米国公府 因米国公是上吊而亡,死前还留下那样一封“认罪书”,米国公府外连白幡都暂时没敢挂。 不过进到府内,一切喜庆的物件都取了下来,换上了白灯笼等,下人也穿了孝服。 接待景奕行与路十三的是米国公的儿子赵衙内。 米国公有好几个兄弟,米国公是嫡出因此被先帝封了国公。 米国公也有不少妾室,但只有一个庶出儿子。 景奕行对赵衙内道: “私贩青白盐和购买火药武器两案由我主审,所以我过来看看你父亲,还要扰一下他的后事。” 赵衙内听懂了景奕行这话的意思:要查验米国公的尸身。 赵衙内与景奕行虽然说不上熟悉但也认识,闻言抹了抹眼泪: “我与你同是皇室宗亲,你比我小许多岁如今已得朝廷重用,但我还是什么实职也无。” 景奕行想起赵衙内在芙蓉阁一掷万银之事,淡淡道: “你没在朝廷任实职也比我们这些在朝廷当差的人恣意自在,就是官家都没有底气在芙蓉阁一掷万银。” 听景奕行这样说,赵衙内的脸僵了一下。 “官家想看牡丹姑娘跳霓裳舞哪里用得着花银子?只吩咐一声牡丹姑娘就会乖乖地主动献舞。 只有我们这等无权无势之人才需要花大价钱才能看上一舞。” “如果一掷万银之人还说自己无权无势,那让东京城的百姓怎么活?” 赵衙内闻言也冷了脸: “你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说你年纪轻轻就得朝堂重用,还有那么多长辈护着你,就是大长公主留给你的产业几辈人也花不完。” 景奕行仍然神色不变,淡淡道: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在朝廷任职从来不敢懈怠,平日也从不敢奢靡,生怕对不起百姓的供奉。” 路十三一直没出声,听景奕行说这话倒是看了他一眼。 景奕行一句话将赵衙内说得哑口无言,想反驳却发现找不到理由。 与普通百姓相比,景奕行的日常用度的确高出数倍。 但与其他贵族及宗室人员相比,景奕行的日常用度只能说“朴素”。 而景奕行在大理寺任职是出了名的认真、谨慎、勤勉,不说与混俸禄的贵族及宗室子弟比,整个朝廷都没几人能如他这般。 见赵衙内不说话了,景奕行才淡声道:“烦你带路。” 米国公的尸体停放在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椁内。 金丝楠木坚硬如铁石,在地下可以几千年不腐烂,香气还可以防止百虫侵扰,因此皇家棺木多采用金丝楠木。 不过金丝楠木的价格也昂贵,仅是眼前这一副金丝楠木棺椁的价格,就足够普通百姓花用一辈子。 景奕行让手下将棺椁的盖子抬到一边,方便路十三验尸。 路十三凑上前,因存放金丝楠棺椁之故,米国公的尸身肉眼看不出变化。 第173章 米国公是被勒死的 只一眼,路十三对米国公的死亡原因就有了一个初步认知。 假若米国公真是上吊自杀,他的脸色应该呈苍白色,而米国公的面色呈紫红色。 这就排除了米国公上吊自杀的可能性。 倒是如果是被勒死的,死后面色正是米国公现在这般。 当然,其他死亡原因也有可能面色呈紫红色。 路十三的视线再看向米国公的手、脚。 米国公的脚尖拐向一个很别扭的方向。 路十三问赵衙内:“你父亲的脚有问题吗?平时能不能正常走路?” 赵衙内不明白路十三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谨慎回答: “我父亲的脚没有问题,平日身体还算康健,行走正常。” 景奕行也不明白路十三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路十三绝不会废话,视线也看向米国公的脚。 景奕行也是一眼就发现了米国公的脚尖拐向一个很别扭的方向,但他不明白这代表什么。 景奕行不知道,路十三知道。 真正想死的人脚尖会指向地面,而被人勒死的人由于反抗会在发力时死亡,然后脚尖会固定在不同的方向。 米国公的脚尖拐向一个很别扭的方向,这就是他反抗留下的证据。 路十三戴上手衣开始对米国公的尸身进行检验。 米国公的脖子上有勒痕,但这个勒痕是平的。 凭目前发现的这些,路十三就基本可以判断米国公是被人勒死再伪装成上吊的。 假若是上吊死亡,勒痕应是斜的,反倒是被勒死的,脖子的勒痕才会是平的。 但不能仅凭这一点就判断是上吊自杀或被缢,因为熟知这个的人可以将勒痕伪造成斜痕。 只是勒死米国公的人显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将勒死的痕迹暴露。 路十三再细细检查了米国公的口、鼻等器官,然后对景奕行道: “米国公是被人勒死然后伪装成上吊自杀。” 景奕行还没开口,赵衙内已先他一步呵斥路十三: “你会不会验?家中那么多人,父亲怎么可能被人勒死还不被发现?” 路十三冷冷地睨了赵衙内一眼没出声。 路十三最不屑与人口舌之争。 赵衙内被路十三这冷冷一眼看着内心有些发毛,随即又有些恼怒: 仵作是低贱之人,凭什么一个低贱之人竟敢如此对他? 就因为米国公犯了事? 景奕行如今对路十三的验尸水平十分信任,毫不怀疑路十三的话。 路十三或许不是什么死因都能验出,但她不懂就会明明白白说出她不知道、不确定的话,而不是用肯定的语气。 “这么说来,米国公不是自杀是他杀?” “是”。 “那死亡时间是?” “卯时。” 卯时? 卯时初景奕行进宫求见官家,随后就是持官家的御龙令调集禁军,再然后就是搜查海记贸易行。 搜查完海记贸易行已过卯时。 那米国公被勒死的时间就是调集禁军搜查海记贸易行的时候。 有可能是禁军中有神秘组织的人、也有可能是搜查海记贸易行惊动了神秘组织的人。 而能下令勒死米国公的人必定在神秘组织身份不低。 这么快的速度、这么快的反应,这个下令勒死米国公的人就在东京城内。 见景奕行没什么再问的,路十三开始收拾她的工具。 因着路十三刚才那冷冷一睨,赵衙内恼怒上路十三,他走到路十三面前用力推路十三: “你算老几,我父亲的死由得你胡说八道?” 路十三没防备赵衙内,被赵衙内这重重一推后退几步,撞上摆放着米国公牌位的供桌。 这一撞之下,米国公的牌位应声而倒。 赵衙内借机发难:“景评事,你带来的人就是如此羞辱我的父亲?” “父亲再是犯了事如今也还没被除名,还是皇亲国戚,他一个低贱之人冲撞皇亲国戚是什么罪?” 景奕行尚未开口,路十三已将米国公的牌位扶起,再朝着米国公的灵柩揖了三揖。 “对不起,无意冲撞死者牌位。” 路十三这番操作,不仅赵衙内意外,就是景奕行也没想到。 除了有限几人,路十三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冷脸、默言,就连景奕行都有些怵她,可这会,路十三倒是“怂”得快。 路十三不再与赵衙内纠缠,也不搭理景奕行,提着工具箱走了。 赵衙内看着景奕行冷笑:“看来你也混得不怎么样,一个低贱之人竟然敢如此对你。” 景奕行也不和赵衙内解释,只道:“你父亲是被勒死的,接下来我要调查他的死因,希望你配合。” 赵衙内冷眼看着景奕行:“你还真信一个仵作的话?” “是,我信她。” 赵衙内甩手道:“你爱查就查吧。” 景奕行让米国公府的管家将所有人都集中起来,然后各人交待卯时他们在做什么?有何人为证? 米国公府有三百多个下人,跟着景奕行来的人有限,仅是简单的两个问题,就足足问了一个时辰。 看着厚厚的一大摞纸,如果要比对还不知道比对到什么时候,景奕行想起了郑豆豆。 景奕行吩咐一个下属:“你回大理寺一趟,将郑豆豆叫来。” 那个下属离开后,米国公府的管家凑了上来,“景评事是否需要在府中用食?” 景奕行看了下天色,已到午时。 “不用,我们不用多久就会离开。” 大理寺 郑豆豆这会正兴奋着。 她和竹青带人去抓人时并没把握就能抓到人,可还真是给她堵着了。 她带着人到东大街附近后,根据海记贸易行伙计的告知,找到了账房住的房子。 闯入房内,账房正趴在床底下掏东西。 将账房制住后,郑豆豆让人将床搬开。 床底下有一个暗格,暗格里全是黄金。 这些黄金足够买下十套郑豆豆家的房屋,郑豆豆心想怪不得账房舍不得这些黄金还要跑回来拿。 如果是以前在东京府衙时,郑豆豆早就想着怎么瓜分这些黄金了,现在跟着景奕行做事后,郑豆豆对这些黄金倒没产生私心。 郑豆豆让人将这些黄金带回大理寺入账,将账房带回大理寺。 可在拿完黄金后,露出一个有些陈旧的棉布荷包。 郑豆豆将荷包打开,里面是一根银发簪、一个孩童戴的银手镯。 两件银饰年代有些久远,但因经常被擦拭的缘故显得还很新。 郑豆豆脑中灵光一闪:难道账房回来并不是为了拿黄金、而是为了这个荷包和两件银饰? 郑豆豆将这两件银饰和荷包也一同拿了回大理寺。 她准备等景奕行回来让景奕行审问账房。可没等到景奕行回,却被通知景奕行让她去米国公府。 第174章 郑豆豆再一次发挥特长 正是午饭的时候,郑豆豆顺便问了一句传话的人:“你用过午饭了吗?” “没有。” “那大人呢?” “也没有。” “你稍等我一下。” 郑豆豆飞快跑去大理寺的厨房,用油纸包了几个肉饼。 米国公府的奢华精致远胜郑豆豆去过的景府、商王府,处处透露出一股不甘心、攀比的意味。 想着赵衙内在芙蓉阁一掷万银的派头,以及东京城一户普通人家每个月五两银子的开支,郑豆豆瞅了几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见到郑豆豆来了,景奕行指着厚厚的一大摞纸道:“你将这些资料梳理一下。” 郑豆豆拿起最上面一张纸看了一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没急着看,而是将两个肉饼递向景奕行:“给你。” 一看油纸上沁出的油,景奕行便知道是吃食。 “你吃过了吗?” “来的路上吃了两个。” 景奕行这才将油纸包接过。 郑豆豆遂也不再理会景奕行,将注意力集中,飞速看起资料来。 郑豆豆专注看资料的时候,景奕行的视线也一直盯着她看。 只花了两刻钟,郑豆豆就将资料全部看完了。 “大人,有二十一个人说了谎。” 郑豆豆将二十一个人的名字说了出来。 米国公府的管家一直陪在一旁,见此道:“这位姑娘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景奕行冷着脸:“不用了,劳烦管家将这二十一个人带来。” 管家连二十一个人都没记全,呐呐道:“能不能将这二十一个人的名字写下来?” 郑豆豆突然发问:“管家,你知道赵衙内卯时做什么?” “衙内平日最早要睡到卯时末才起,至于今日卯时他在做什么,可以问他房内伺候的人。” “他房内伺候的人是谁?” “梅、兰、竹、菊四个婢女,不过四人分成两班轮流值守。” 郑豆豆迅速在脑中将梅、兰、竹、菊四人的说词调了出来。 梅: 卯时初她和兰醒来,两人先洗漱完,再清扫、整理室内,这一忙就到了卯时正。 然后梅将赵衙内的洗漱用品准备完毕、等待赵衙内传唤。 兰可以替她作证。 兰: 卯时初她和梅醒来,两人先洗漱完,再清扫、整理室内,这一忙就到了卯时正。 然后等待赵衙内传唤。 梅可以替她作证。 竹: 昨夜不是她轮流,她一觉睡到了卯时正,然后起身洗漱在房间内等待赵衙内传唤。 同屋的菊可以作证。 菊: 昨夜不是她轮流,她一觉睡到了卯时正,然后起身洗漱在房间内等待赵衙内传唤。 同屋的竹可以作证。 郑豆豆在脑中分析: 昨夜当值的是梅和兰,不当值的是竹和菊,四人说词都对得上。只是…… 郑豆豆问管家:“昨夜竹和菊不当值,为什么她们两人也要在卯时正等赵衙内传唤?” 管家看向景奕行,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景奕行没有给管家任何提示。 管家只得收回看景奕行的视线看向郑豆豆。 “姑娘,梅、兰、竹、菊四人不是普通的婢女,是通房。” 郑豆豆对“通房”二字还是知道的。她惊讶问道: “难道通房要随时等着主人传唤?不当值的时候也要?” 管家更加尴尬,解释的话说得比蚊子叫还小: “衙内有时晨起有需要,但是不确定他想要谁,所以都只能候着。” 郑豆豆这次听懂了。 “赵衙内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将通房当人看? 这里面也有赵衙内大娘子和五房妾室的说词,没见她们卯时正就要起身等赵衙内传唤。” 管家更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管家尴尬得不行,郑豆豆却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她转头问景奕行: “大人,大户人家的通房都如此吗?” 景奕行也不尴尬,一本正经回道:“我、小墨和小肆都没有通房,所以我不知道。” 经过景奕行这一解释,郑豆豆倒觉出两分尴尬来。 小乔大人和万俟公子自然不会有通房,可景大人也没有…… 郑豆豆回转过头看向管家:“你将那二十一个人和梅、兰带过来,我有话问他们。” 管家看向景奕行,景奕行淡声道:“听她的。” 管家下去后,郑豆豆将梅、兰二人的说词挑出来给景奕行看: “大人,你看一下梅、兰的说词,根本没提到赵衙内。” “你的意思是赵衙内卯时在做什么没人证明?” “现在还不知道,所以我要再问一下梅和兰。” “那二十一个人呢?” “他们说了谎,所以要查明他们卯时到底在做什么。” 景奕行不忘记“取悦”一下郑豆豆: “幸亏有你,如果让我比对这些说词,只怕一整天的时间都比对不好。” “我也就这点特长,否则大人也不会出那么高的俸银给我。” 与景奕行说话的时候,郑豆豆自然而然又露出笑容,一对小酒窝若隐若现。 景奕行的视线不由自主看向郑豆豆的酒窝,郑豆豆突然想起景奕行与她说过的话,遂收了笑容转过头去。 景奕行在内心叹了一声:先这样相处着吧! 管家没花多久时间就将二十一个人和梅、兰带过来了。 郑豆豆让大家在一旁等候,她一个一个问。 郑豆豆第一个问的是梅。 “你之前说卯时正开始准备赵衙内的洗漱用品,是你一个人准备还是与兰一起?” “是我一个人准备。” “那个时候兰在做什么?” 梅将头低下,遮掩了眼神:“兰进内屋服侍衙内。” “赵衙内卯时正就起了?” “不是。” 郑豆豆突然就明白了梅刚才说的“服侍”二字是什么意思,没有揪着这个问题继续往下问。 “你确定赵衙内今日卯时正在内屋?” 梅迟疑起来,然后过了一会才回答: “我只在外屋等候,内屋是什么情形我不知道。不过今日衙内没有传唤我。” “那你在外屋等候的这段时间是不是也没有人作证?” “那倒不是。屋外洒扫的夏草和秋叶能看到我候在外屋。” 郑豆豆回忆了一下夏草和秋叶的说词,她们二人那个时候的确在打扫庭院,有人可以证明,但是二人没提起见过梅。 郑豆豆拿笔在纸上记下:问夏草和秋叶是否在卯时正后见过候在外屋的梅。 第175章 赵衙内是知情人 问完了梅,郑豆豆第二个问的是兰。 “卯时正,你与梅清扫完后,你就等待赵衙内的传唤,你是在外屋等还是进了内屋等?” 兰迟疑了一下道:“我是进的内屋等。” “那你进内屋时,赵衙内是否在屋内?” 景奕行大致知道郑豆豆想要问的是什么,在郑豆豆问话的时候,他一直观察着兰。 虽然景奕行不像乔墨一样能通过人的微表情、动作判断其说话是真是假,但他也有几年办案经验,对人的基本反应还是有一个准确认知。 兰在听到郑豆豆问的第一句话时就表现出了迟疑,明显她担心郑豆豆再往下问。 在郑豆豆问出第二句话时,兰先是表现出了心慌,然后迅速低下了头。 这是表示兰知道如果她回答真实答案,这个回答对赵衙内不利。 郑豆豆重重拍了一下案几,喝道:“回答。” 突如其来的喝声让兰一抖,原本没想好怎么回答的她真话脱口而出:“不在。” 郑豆豆继续喝道:“你再说一遍。” 兰这才意识到她已脱口说出了真话,可是她不敢再说。 景奕行在一旁淡淡吩咐:“将她带回大理寺审问。” 管家在一旁意识到不妥,连忙上前道:“评事,她是府中下人,带她去大理寺是不是先问一下衙内?” 景奕行冷冷扫视管家: “米国公犯下大罪,以后再也没有米国公府,我奉旨查案带走一个下人问话难道还要问谁同不同意?” 管家这才意识到:米国公府是真正要变天了! 哪怕赵衙内以往再嚣张跋扈,没有米国公在前面挡着,他什么也不是。 见要将自己带去大理寺,兰反倒松了口气。 兰被带走后,郑豆豆再一个接一个问了那二十一人话,那二十一个人的确是说了假话,不过他们之所以说假话都与米国公一案无关,无非是做了一些偷鸡摸狗、见不得人之事。 景奕行懒得计较这些人犯的小事,在郑豆豆问完话后带着人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竹青已带领禁军将米国公府围了起来。 景奕行吩咐竹青:“所有人禁止外出,每日只允许府中所需食材进府,进府的时候需细细搜查。” 竹青应了。 景奕行与路十三来的时候是坐的马车,路十三走的时候将马车驾走了,现在少了一匹马。 明明可以让属下共乘一匹马,但景奕行却让其他人先回大理寺,他自己牵了郑豆豆的马往前走。 郑豆豆跟在景奕行身边:“大人,怎么不骑马回去?” “也不远,今日坐的时间有些长,我想走一走捋清案情。”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景奕行想和郑豆豆独处一会。 离开米国公府一段距离后,郑豆豆问景奕行:“你为什么不问赵衙内话?” “他现在气焰正高着,现在问他话他不会理睬,等米国公府被围了几日再问他,他才会老实点。” “你说赵衙内卯时做什么去了?米国公不会是被他勒死的吧?” “米国公从小练习骑射,这些年也没完全放下,其力气大于常人,按常理推断勒死米国公的人需得身强力壮之人。 而赵衙内从小被娇养长大,又沉溺声色犬马之中,身体早就被掏空,按常理推断他勒不死米国公。 而且米国公对赵衙内很好,正常情况下赵衙内也对米国公下不去狠手。 不过事情也没有绝对,还得再调查过才知。” 郑豆豆遗憾道:“只可惜米国公被勒死的现场已被破坏,查不出有用线索。” “我现在怀疑是有人故意破坏了现场,因为他知道米国公不是上吊、而是被勒死。”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赵衙内看见有人勒死米国公,所以他才坚持说米国公是上吊自杀将现场都整理清扫。” 郑豆豆惊骇:“假若他看见有人勒死米国公,为什么不喊叫让护卫将凶手抓住?” “有一个理由解释得通,那就是……” “赵衙内也是知情人!” 景奕行与郑豆豆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两人说完后对视一眼: 并不止米国公一人替神秘组织做事,赵衙内甚至米国公府管家等人都参与其中。 私贩青白盐和购买火药武器二事赵衙内至少是知情的,所以他看到米国公被人灭口才不敢声张,看到那封“认罪书”后也不遮掩。 郑豆豆看着景奕行问: “凶手只杀了米国公,并未对赵衙内动手,是不是说明赵衙内知道有关神秘组织的事情不多,就算全部说出来也对神秘组织构不成威胁?” “这是其中一个可能,还有一个可能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对赵衙内动手。” 凶手杀米国公是在得知海记贸易行已暴露之后,临时起意,来不及杀两个人也有可能。 “那赵衙内会不会有危险?” “我暗中派了人看着他。”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也没用多长时间就到达了大理寺。 一个人快步朝景奕行走来:“公子,夫人回来了。” 来人是景进生。 景奕行一时半会没明白景进生口中的“夫人”是谁?脑中想了一会后脸色一变:“她不是在鹿城吗?” “今日上午,她带着王妈来了景府,说是以后就在东京城定居。” “你不会拦着她不让她进府?” 景进生很是为难:“她不是住进景府,她住在殷府,她只是过来看看你,我总不能这也不让她进府吧?” 郑豆豆见二人聊起家事,伸手牵过马:“大人,我先进去了。”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道:“好”。 等郑豆豆走远点,景奕行才问:“她为什么突然回了东京?” “听王妈说,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所以与杨节度使和离回了东京。” 景奕行想了想: 殷氏的确说过要与杨树安和离,可杨树安也与他说过不想与殷氏和离。 在调查神秘组织这个节骨眼上,杨树安真的会放过殷氏吗? “景叔,你去查一下她是否真的与杨树安和离了?” 景进生一惊:“你的意思是王妈骗了我?” “她是与我说过要与杨树安和离,可杨树安没有同意,还让我劝她不要和离。” 景进生头都大了:“我这就去查。” 看着景进生的背影,景奕行的心沉了下来。 第176章 赵衙内“伪装”? 殷氏来东京城的消息没对郑豆豆造成影响,她回了大理寺后将有关贩卖私盐案与购买火药武器的相关资料再细细看了起来。 无论是贩卖私盐还是购买火药武器,都是由邹华出面交涉,所有证据之前都指向邹华。 如果不是邹华手中握有海记贸易行接收的证据导致海记贸易行被查抄,就算有邹华指认,米国公也完全可以将事情全部推到邹华身上。 邹华是商王妃的侄子,事情暴露朝廷就算怀疑米国公有参与也治不了他的罪。反倒是商王府,肯定会被牵连。 这样看来,海记贸易行很关键,那些查封的账簿应该暗藏玄机。 郑豆豆想事情的时候,景奕行进来了。 郑豆豆站起身:“大人,你是先审海记贸易行的账房还是先审兰?” “先审兰吧,她知道的事情几句话就能交待清楚,海记贸易行的账房只怕没那么好对付。” 郑豆豆下去将兰带了过来。 殷氏突然回东京一事还是影响了景奕行,他的气压更低,说出来的话也显得更冷酷无情。 “无论你说真话还是假话,回去后赵衙内都不可能放过你。 假若你能提供有利消息,我可以考虑去官府将你的奴籍消除。” 听景奕行如此说,兰的眼神骤亮:“大人说话可做数?” “我们大人说话一向算数。” 回答兰的是郑豆豆。 兰这才说道: “卯时正我进内屋,准备听衙内吩咐,可是进到内屋后没有人在。 我原本想告诉外屋的梅,但又怕发生什么事情牵连上梅,因此只在内屋干等。 就在我等得焦急的时候,衙内回来了。” 郑豆豆抓住兰话中的漏洞:“赵衙内是怎么回来的?梅在外屋不知道他回来了吗?” “衙内是从窗户跳进来的。” 郑豆豆敏感地抓住“跳”这个词: “你确定赵衙内是从窗户跳进来的、不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是,衙内懂武。” 郑豆豆看向景奕行,景奕行正好也看向她。 如果赵衙内真的会武,那么他平素在人前的沉溺声色犬马、身体被掏空就是假象,那米国公…… 郑豆豆将视线重新看回兰:“赵衙内身体如何?” “衙内身体强健。” “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赵衙内懂武且身体强健的?” “其他人知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四个贴身伺候衙内的人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她们三人知道?你们平时有交流过?” “我们平时并不敢私下交流,不过她们三人身上有同我一样的伤。” 说完兰将衣袖、裤子全都撩起,胳膊、腿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以及伤口。 “不仅是手、腿有伤,我们身上不见人的地方也有。” 郑豆豆对这样的伤痕不陌生,她曾经在小灵、小花、小草身上看到过,只是小灵三人身上的伤痕更严重。 “衙内精力旺盛,特别是早晨起来一定要发泄,有时我们两个人也满足不了他,他就拿我们撒气。” 郑豆豆将内心的怒火压下,“除了你们四人,赵衙内的妻妾也是被如此对待吗?” 兰将衣袖放下:“我不知道。但他有时会去青楼找人撒气。” “他去哪些青楼?”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也不敢问。 但他回来时身上沾的脂粉味各不相同,有些脂粉很高级、有些脂粉一闻就知道是劣质品。” “你们四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伺候赵衙内?” “我从十三岁开始伺候衙内,如今已伺候他四年多,梅与我差不多的时间。 竹和菊是后面来的,顶替之前的竹、菊,也伺候有近两年的时间了。” 郑豆豆继续问兰:“赵衙内从窗户跳进来时是什么状态?” 兰想了一会:“他身上穿着外衫,其他倒无什么不同。” 停了一下后兰突然道: “我替他脱外衫时闻到一股檀香味,整个米国公府,只有国公爷才用这种熏香。” 郑豆豆转头看向景奕行,景奕行明白郑豆豆是什么意思,吩咐下属: “你带人去一趟米国公府,将赵衙内、管家及梅、竹、菊带来。” 下属领命走后,郑豆豆继续盘问兰,可是兰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不过兰还提供了一个线索: 赵衙内的亲信不是管家,而是青云和九霄两个人。 青云一直跟在赵衙内身边,九霄则不同。 九霄平素并不待在米国公府,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府向赵衙内汇报,而他汇报时身边只有赵衙内和青云两个人。 郑豆豆在脑中急速回忆今天看到的米国公府下人的说词,里面没有青云和九霄,就连其他下人也没人提到他们二人。 “今日你看到过青云吗?” “没有,从早上起来就没看见他。” 见兰再也问不出什么,郑豆豆让人带她先去隔壁房间。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大人,你说米国公有没有可能是被赵衙内和青云杀害的?” “现在都只是猜测,等审问过才知。” 两人说话间,刑部李员外郎和御史台方侍御史来了。 他们二人是刑部和御史台遵照旨意派来的审问官。 三人见礼后,景奕行让郑豆豆将案情通报两人。 郑豆豆还未开口,方侍御史先皱了眉:“景评事,什么时候女人也能与我等一起议事了?” 景奕行冷着脸道: “郑衙役是我的得力手下,她对案情的熟悉程度比我还甚,此案调查少了谁也少不了她。 如果方侍御史不愿与女人一起议事,不如回去禀明太后、再让太后指派一人过来?” 方侍御史这才想起如今朝中最有权势的人乃是女人,遂收了声。 李员外郎虽然是第一次见郑豆豆,但因刑部与大理寺、东京府衙多有交集,他早就知道郑豆豆的存在,因此倒没多事。 见方侍御史不再吭声,郑豆豆才将案情及目前所有证据一一说来。 郑豆豆这一介绍足足介绍了一炷香的时间,期间她没有看一下资料、全凭回忆。 方侍御史这才确信景奕行说的郑豆豆对案情的熟悉程度比他还甚之话,因为如果不是对案情非常熟悉、做不到不看资料。 李员外郞却是吓了一跳。 第177章 郑豆豆的特长传开 李员外郞吓了一跳。 李员外郞在刑部也是经办具体案件的,所以知道:无论对一件案件再如何熟悉都不可能做到如此这般不看资料。 不说别的,那么多的数字没人可以记住。 因此,当郑豆豆说完后,李员外郞忙问:“你刚才说的这些情况有没有出入?比如数据。” 郑豆豆摇头:“没有,如果员外郞不信的话可以自己看资料。” 李员外郞连忙让人将资料送上来,他一边看一边回忆郑豆豆介绍的内容,文字部分没有出错,但数字部分李员外郎不记得,便一边看一边问郑豆豆。 直到郑豆豆一个数字不错地全说完,李员外郎才拍案感叹:“景评事,你捡到宝了啊!” 李员外郎这才明白为什么景奕行非得向东京府衙借调、还自己掏银子支付郑豆豆的俸银,换作他,有个这样的人才,他也愿意。 这可以省多少事啊! 景奕行淡淡道: “郑衙役不止过目不忘的本事,她打探消息的本领非常人能及、审问的本事也很强。” 李员外郎目光熠熠地看向郑豆豆:好想把她要到自己身边帮自己做事! 方侍御史却是不太信。 “郑衙役记性好肯定,但要说过目不忘恐怕夸大其词了。” 景奕行很想别人知道郑豆豆的本事,也想打压一下方侍御史的气焰,淡淡道: “方侍御史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考考她。” 李员外郎也来了兴致。 “好,我来考一考郑衙役,如果郑衙役能全对,我将这枚玉佩做奖。” “奖励倒不用,如果郑衙役能全对,还请李员外郎有机会替她美言两句。” 李员外郎一口应承:“好”。 李员外郎也不做别的,只随手写下几十个数字,让郑豆豆看一下然后背出来。 因为李员外郎平日办案看卷宗最记不住的就是这些数字。 郑豆豆知道景奕行是在给她创造机会,心中暗自感谢,更是用心将几十个数字记住。 “我记住了。” 李员外郎好心提醒:“你还可以多看一会儿。” 郑豆豆微笑道:“不用”。然后便将这几十个数字一个不差地全按顺序背了下来。 郑豆豆背的时候,方侍御史也凑过来看,郑豆豆背的全对。 这倒让方侍御史有些吃惊了。 郑豆豆背完后道: “其实我的记忆也不是永久的,比如这些数字是案件的数字,在案件没审理完前我会一直记着。 但案件审理完后,不是特别重要的数字我便会在脑中自动将它们消除。” “那也很不错了。”李员外郎大力赞赏:“那你的记忆最长可以记多长时间?” “这个我也没统计过,不过我小时候记的一些东西和事情,如今也还记得。” 方侍御史还不是很信,大声道:“我也来考考你。” 方侍御史将他年轻时候读过的一篇策论背了出来: “这是我年轻时一位兄长所作策论,这篇策论并未传开,只在几人间传读,你将它背出来。” 郑豆豆遂一字不差地将这篇策论背了下来。 方侍御史还是不肯相信,连着又挑了几段老子的《道德经》、庄子的《逍遥游》、李密的《陈情表》等十几篇晦涩难懂的选段让郑豆豆背。 郑豆豆全都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方侍御史还待再考,李员外郎制止了他。 “侍御史,你刚才挑的这些我都记不完全,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读过,不用再考了。” 方侍御史这才问郑豆豆:“我刚才考你的你当真没读过?” 郑豆豆尴尬地抠了抠脸颊: “我从小就不爱读书,不仅你考的这些我没读过,其他的书籍也没读过。你刚才考的这些我一个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方侍御史拍了拍大腿,遗憾道:“这么好的记性不读书实在太可惜了,还是将书读起来吧!” 这次,方侍御史倒不因为郑豆豆是女子而小视她。 郑豆豆附和:“你说的是。” “我以前不爱读书是觉得女子读书无用,不过最近一位朋友告诉我读书可以明道理、辨是非,可以开拓眼界、提高格局,所以我决定要开始读书了。” “你这位朋友说得极是。” 景奕行见好就收: “方侍御史,假若以后你们御史台有人参奏女子不可以当公差,还望你替郑衙役分辩几句。” “那是一定。” 考究一事至此结束,但从此后,郑豆豆过目不忘的特长渐渐传开,导致以后刑部、户部甚至吏部都来大理寺借人。 特别是户部罢黜一批官员后,户部尚书向官家请求借郑豆豆到户部帮忙。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考究完郑豆豆,景奕行、李员外郎、方侍御史三人提审海记贸易行的账房。 这次审问不在审讯间,而在刑房。 里面摆满了鞭子、烙铁、带铁钉的木驴等刑具,还配备了几名行刑的公差。 刑房不仅大理寺有,刑部更多,就是东京府衙也有。 只是以往郑行、甲一他们动用刑具审问犯人时从不带郑豆豆,而景奕行也不喜欢刑讯逼供,因此郑豆豆乍然见到这么多刑具有些头皮发麻。 景奕行有些担忧地看向郑豆豆,郑豆豆朝他摇了摇头。 郑豆豆带人将从海记贸易行查收的账簿全都搬到了刑房。 账房其貌不扬,手脚被铁链捆住,但是态度高傲、不屑,仿佛景奕行他们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景奕行将一本账簿丢到账房面前:“这是你记的账吧?” 账房并不看向账簿,也不回答景奕行的话。 李员外郎道:“景评事,给他用刑,我还从来没见过能挺过重刑之人,就不信他能挺住。” 刑部负责的都是大案、要案,刑讯逼供是常态。 景奕行是不喜欢刑讯逼供,但是这些账簿既然用密语记载说明非常重要,而眼前这个账房就是破译关键,因此他吩咐:“用刑。” 一名公差将账房的上衣扒下,另一名公差将烧红的烙铁烙上账房前胸。 “嗞、嗞”的响声后,郑豆豆没有听到惨叫声,只闻到了烧焦的皮肉臭味。 第178章 重刑之下也没开口的账房 郑豆豆强忍心头不适,在心里默念:“他们是谋逆犯、他们是谋逆犯。” 念了几声后,郑豆豆再看向账房,却见他额头全是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哼。 景奕行再示意了一下,公差再一次将烧红的烙铁烙上账房前胸。 这一次,郑豆豆没有避开眼神,而是看着账房。 哪怕疼得脸都变了形,账房仍然一声不吭。 李员外郎拍了一下案桌:“骨头这么硬,上木驴。” 景奕行眉头轻皱了一下,不过没有出言反对。 两名公差一左一右夹着账房将他用力按在木驴上。 木驴上排列着密密的铁钉,账房刚被按压到木驴上就有鲜血流出。 这么多铁钉刺入身体,账房终是没忍住喊出声。 撕裂的叫声让郑豆豆忍不住抖了一下,她移开了眼神。 木驴最终还是没能让账房开口,景奕行下令今日的审讯暂时结束,就将账房关在刑房。 郑豆豆离开的时候回了头,正巧与账房的眼神对视了一下,账房的眼神里面夹杂着不屑、嘲讽、仇恨和解脱。 郑豆豆一怔。 她曾经在一个死囚犯身上见过这种眼神。 那年郑豆豆还没有正式成为东京府衙衙役,郑行他们抓住一个杀人犯,这人是童养媳,她残忍地杀害了夫家四口。 郑行他们问她为何下毒手,她说因为夫婿一家四口对她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羞辱。 让她干活伺候全家、吃馊了的食物只是常态,还让她给夫家四人擦拉完屎的屁眼,还要忍受婆母和小姑子的随时刁难和殴打,还要伺候夫婿和公公的寝间事…… 她实在是忍无可忍才杀人。 当时她的眼神就是同账房刚才这般:不屑、嘲讽、仇恨和解脱。 郑豆豆挺同情她,瞒着郑行他们去给她送了几次鸡腿。 她告诉郑豆豆:活着实在艰难,还不如死了好。 郑豆豆问她恨不恨? 她说恨。 恨夫家四口、恨将她卖做童养媳的娘家、恨没人替她出头、也恨这个世道。 郑豆豆当年还小,对她的话一知半解,可刚才账房的眼神郑豆豆读懂了。 账房恨这个世道,他想早点解脱。 郑豆豆突然想到在账房住的房间里找到的旧荷包和两件银饰,莫非账房也有不为人知的痛苦和磨难?【注】 出了刑房已到放衙时间,李员外郞和方侍御史告辞。 景奕行对郑豆豆道:“如果在刑房感觉不适下次你就在外面等。” 郑豆豆摇摇头:“总要适应,不过我觉得用刑对账房没用。” “我也是这样觉得,可不用刑他更不会说。那些账簿很关键。” 郑豆豆想了想道: “当初在他住的房间除了搜出黄金外还有两件旧银饰和一个旧荷包,两件旧银饰和旧荷包都保存得很好,经常被拿出来擦拭、抚摸,所以我觉得他身上有故事。” “所以你想打动他?” 郑豆豆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觉得他不是我的三言两语能打动得了的,但我想试一下。” “那你去试吧,只是小心一点,别让他伤了你。” “我会小心。” 郑豆豆准备离开的时候,景奕行又叫住了郑豆豆。 “那个,我母亲回东京并没有告诉我,她也没住进景府、而是住在我外祖父的府邸。” 郑豆豆一怔,然后回道:“这是大人的家事,没必要告诉我。” 说完郑豆豆走了。 看着郑豆豆的背影,景奕行想起路十三之前和他说的话。 路十三说: 以郑豆豆的性情,如果不是郑豆豆自己能立起来、觉得可堪配景奕行,郑豆豆绝无可能嫁给景奕行。 郑豆豆有特长、有能力,再经过一些时日的历练和培养,完全具备一名大理寺审案官员所必须的素质。 只是因着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郑豆豆才没有机会。 但既然太后能掌管朝政十年、能有女子读书的芳菲书院存在,郑豆豆为官或许也有可能。 所以景奕行想: 假若能破了神秘组织一案,他就恳求官家与太后破例将郑豆豆录为大理寺正式官员,哪怕是用他的升职去换都行。 所以景奕行今日才特意让郑豆豆在李员外郞和方侍御史面前展露了特长,为郑豆豆日后成为大理寺官员奠下基础。 可这些想法景奕行深深埋在心底,目前不敢流露一星半点,更不可能让郑豆豆知道。 …… 郑豆豆的确不知道景奕行这番心思,她先去药房领了治伤药、然后再去证物库取出在帐房住的房间搜出的两件旧银饰和旧荷包,去了牢房。 郑豆豆来到关押账房的牢房前,将治伤药和旧银饰、旧荷包一起递过去:“先上点药吧。” 账房对伤药不理不睬,却颤抖着双手接过旧银饰和旧荷包。 郑豆豆轻声道:“我曾经在一个杀人犯眼中看到过你今日的眼神……” 郑豆豆自顾自将那个杀了夫家四口的故事说了。 “当时我还小不太明白那个杀人犯的情感,但现在有些了解。 你身上或许也有故事、也有不为人知的痛苦,所以你恨这个世道,所以你才加入神秘组织想推翻这个世道。 我不想探究你的隐私,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路走错了。 这个世道是有不公,但是对百姓比起之前许多朝代都要宽厚。 你在东京城想必也待了一些时日,东京城的繁华热闹不是假的、东京城里百姓脸上的笑容也不是假的。 虽然百姓的日子过得不能说有多富裕,但是至少能吃饱、能穿暖,闲了还能逛逛瓦子开心。 你现在加入的神秘组织我了解得不多,但是我曾去过蛇蟠岛。 蛇蟠岛上有一座美轮美奂的建筑,是给偶尔去那里的神秘组织头领建的住所。 这座美轮美奂的建筑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不可估,而这只是神秘组织头领的临时住所。 神秘组织头领还没推翻这个朝代就如此奢靡,你难道还期望他登基为帝后能为百姓谋福祉? 不可能的,他为的只是他自己的私欲。” 说到这里,郑豆豆停了下来。 账房温柔摩挲旧荷包的手停了下来,但他仍然没有抬头看郑豆豆、也没有开口。 郑豆豆也不急于一时,“我明日再给你寻些疗伤的好伤药来。” 说完郑豆豆就离开了。 郑豆豆不知道的是:她转身后,账房抬头看了她的背影。 第179章 赵衙内跑了 郑豆豆从牢房回来后,竹青回了大理寺。 郑豆豆问:“你不是守着米国公府吗?怎么回来了?” 竹青第一次在郑豆豆面前显露出羞愧的表情:“赵衙内跑了。” “什么?赵衙内跑了?他怎么跑的?” “我一直率领禁军围着米国公府,也没放一个人出去,等接到大人命令要传唤赵衙内时进府却已发现赵衙内不见了。 我带人搜查了米国公府,也没有找到暗道。” “人还能飞了不成?大人怎么说?” “大人没说什么。” “米国公府的其他人呢?” “你说的管家及梅、竹、菊几人都带来了。” 郑豆豆去寻了景奕行。 “大人,听竹青说赵衙内跑了?” “嗯。” “竹青说米国公府没找到暗道,你觉得赵衙内是怎么跑掉的?” “围守米国公府的禁军中有他们的人。” 郑豆豆也是这样想的。 “那现在是不是更加可以证明米国公的死与赵衙内脱不了干系?赵衙内与神秘组织中的交集很深?” “可以这么说。” “那你觉得赵衙内有可能跑去哪里?” 景奕行没有回答细细思考起来: 之前查到神秘组织的势力集中在东南一带,蛇蟠岛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当初蛇蟠岛被发现后,岛上的碧海帮众迅速撤离,按理说另一个据点离蛇蟠岛不会太远。 可是东南一带范围也极广,而且多山临海,据点有可能在山脉中、也有可能在岛上。 想了一会也没想出头绪,景奕行对郑豆豆道:“我们先问一下管家及梅、竹、菊几人。” 可是问完几人后,都没有问出新的情况,只是佐证兰没有说假话。 而兰说的青云、九霄两人今日也都没有在米国公府内。 不过赵衙内逃跑一事足以说明很多事情,梅、兰、竹、菊的证词倒没那么重要了。 景奕行对管家道: “米国公府被查封是一定的,你们如何处置等圣意。 但我答应兰替她消除奴籍,所以会让人将她的奴籍证明送去米国公府,你酌情安置一下她。” 管家忙应了。 问完管家及兰、竹、菊几人,景奕行对郑豆豆道: “今日已晚,昨晚你没休息,先回去休息吧。” 郑豆豆应了:“大人也早些回去休息。” 郑豆豆走后,景奕行想了一会此案接下来要如何审理,然后也回景府了。 虽然知道殷氏来了东京城,但此时正是审理米国公一案的关键时候,景奕行实在是分不出心神去应付殷氏。 …… 郑豆豆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找了路十三。 “十三,今日有个人犯受了木驴之刑,有没有什么伤药可以防止感染?” 听说木驴之刑,路十三问道:“什么样的人犯要上木驴之刑?” 郑豆豆将事情略略说了一遍。 路十三知道郑豆豆绝不是滥好心之人,问:“既然他是神秘组织的要紧成员,你怎么想着给他寻药?” “你还记得五年前那宗妇人杀夫案吗?” 路十三回忆了一下: “你说的是那个童养媳长期受夫家折辱因此杀害了夫家四口一案吗? 当初你还特意给她送了鸡腿。” “正是,今日我在这个账房眼中看到了与那个妇人一般的眼神:不屑、嘲讽、仇恨和解脱。 所以我想着他是不是也受过不公对待才如此。” 郑豆豆又将账房珍重两件旧银饰和一个旧荷包之事说了。 听郑豆豆说完后,路十三问:“你是同情他还是想感化他?” “同情说不上,感化好像没那么容易。我只是想着既然重刑都没能让一个人开口,不如换种方法试试。 就算不行,送个药也不妨碍办案。” 见郑豆豆想得很明白,路十三遂去取了一瓶药给她:“这不是最好的金疮药,但效果也不错。” 郑豆豆接过,顺便又问:“今日你替米国公验尸时有没有和赵衙内打交道?” 路十三看了下郑豆豆的神色,不像是知道赵衙内推了她的样子,遂道:“为什么突然问起赵衙内?” “今日我们审问服侍赵衙内的贴身婢女得知他可能与米国公的死有关,就让人去传他,结果发现他逃跑了。” 路十三敏感问:“米国公是他下令杀死的?” “你这么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是有一个发现,原本不能作为证据,不过说出来或许对你们定案也有帮助。” “什么发现?” “今日赵衙内推了我一下,我感觉那一下蕴含了力道,虽不能肯定他一定会武、但劲力不小。” 郑豆豆瞪圆了双眼,气道:“什么?他推了你?你受伤了没?” “我没受伤,只是那一推偏偏让我撞翻了米国公的牌位。 当时我就觉得未免太巧,所以当即就将米国公的牌位扶了起来,还揖了三礼,让赵衙内找不到寻事的借口。 现在看来,他当时推我还真是带有目的,是想否决我说的米国公被勒死的判断。” “你的感觉没有错,据服侍赵衙内的奴婢道他懂武,赵衙内平日在人前的声色犬马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就算你当时没反应过来也无妨,大人对你的验尸水平深信不疑。” …… 第二日,郑豆豆早早就去了大理寺。 她兜里装着路十三给的金疮药去见账房。 郑豆豆将金疮药递向账房:“这是昨夜我问一个朋友要的,对你的伤有用。” 账房看向郑豆豆没有接药:“你以为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就能收买我?” 郑豆豆将药瓶放到地上。 “我是想感化你,从而能从你嘴中知道海记贸易行的账簿都记载了什么,但我也知道你被感化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那你为何还如此?” “目前只知道你替海记贸易行记账、是神秘组织的人,并没有你犯其他事的凭据,所以你受了重刑我有些于心不忍才给你送药。 假若你如你们组织的侯中山一样禽兽,我都恨不得让你多受几次木驴之刑。” 听到侯中山的名字,账房倒是怔了一下:“侯中山怎么禽兽了?” 第180章 账房心思有了松动 见账房认识侯中山,郑豆豆更加肯定账房在神秘组织的地位不会太低。 “你不知道?” 账房没有回答。 郑豆豆自顾自道:“看来你们组织瞒了你们不少事情。” “侯中山将三个少女关在地下室多年,猥亵、奸淫、凌辱,我发现三个少女时最小的一人只有八岁,三人身上全都是伤。” 账房尤自不信:“不可能。” “你觉得我有必要将这样一个污名安在一个已死之人身上吗? 我不知道你们组织是如何同你们说侯中山的死,但侯中山是被最大少女的兄长杀死的,原因就是要替其妹报仇。” 虽然当初林方杀侯中山还有其他原因,但是起因是侯中山凌虐林灵。 账房直直地看着郑豆豆,郑豆豆平静地回视账房,任其究探。 账房看了一会郑豆豆,然后侧转头:“你走吧。” 郑豆豆知道账房有几分信了她的话,不过也不乘胜追击,走了。 从牢房回来后,景奕行也来了。 见到郑豆豆,景奕行问:“今日怎么这么早?” 往日没有特别事情,郑豆豆总是掐着时间到大理寺。 “我问十三要了一些药给账房送了过去,他认识侯中山,但不知道侯中山所做恶事,我同他说了,他好像是信了我。” “既然如此,先晾他几天,我们先审那些私自出售火药武器之人。” 接下来,景奕行带着郑豆豆和竹青一起审问私贩青白盐和私售火药武器两案。 两案涉及官员及部门较多,郑豆豆身为女衙役跟在景奕行身边,很快就被朝堂各部知晓其存在。 不过因着郑豆豆只是一个衙役,景奕行又是两案主审官,倒是没人在这个时候提及女子不应当公差一事,以免触太后霉头。 只要有机会,景奕行就会让郑豆豆展露她过目不忘之能,渐渐地,大家也默许了郑豆豆的存在。 毕竟,有过目不忘之能的人满天下也找不出几个。 私售火药武器一案审得很顺利,毕竟证据确凿。 可是私贩青白盐一案中特殊物资运输文书系门下省颁发,时间长达几年,查起来就没那么容易。 几天后,一直没动静的账房向看守牢房的人提出想见郑豆豆。 郑豆豆去了牢房。 账房看着郑豆豆道:“你那天所说侯中山凌辱少女一事可有证据?” “证据我们自然有,整个案件的卷宗都在,只是给你看了你会相信吗?” 账房沉默了。 假若郑豆豆真想骗他,伪造一份案卷算什么。 好一会儿,账房才道:“当初那三个受害的少女怎么样了?” “当初我在地下室发现她们三人时,三人被关多年,对外界事物懵然不知,对外人也很排斥。 我将她们带回我的家中暂时安置,然后等她们信任我后将她们三人送去了绣坊学艺,如今她们三人在绣坊很好。 那个绣坊是我们大人帮忙寻找的,当初的学费、生活费也是我们大人替她们垫的,大人还替她们三人向朝廷申请了九十贯的补偿费。 虽然补偿费不算多,但这也是朝廷对被害人的抚恤,是朝廷的一种仁爱态度。” 账房冷笑:“你是朝廷的人自然将朝廷说得这般好,可当初……” 郑豆豆平静道: “我不知道你当初经历了什么,但我想说:如今的朝廷真的不错。 至于你我想要的公平、平等,只要有权势、金钱的存在,都不可能真正实现。 但只要上位者心中装着百姓、愿意替百姓谋福祉、也替百姓创造了一个相对和平、安泰的天下,我觉得就是好的。” 听完这些话,账房又沉默了好一会。 “你年纪这般小,怎地有这等想法?” “其实最开始我什么也不懂,也觉得世道不公。 不仅对百姓不公、对女子更不公。 是我身边两个人逐渐让我明白世道、观念的改变不是一蹴而就,需要很多人前仆后继努力。 但是绝对不是你们头领那样只为自己私利的努力。” 账房看着郑豆豆:“你怎知我们组织如何?” “那好,我问你。 你们头领可有说一旦他得了天下要为百姓做什么事情? 他可有说让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屋住?人人能幸福? 又或者: 他可有保证让天下不再有强权、不再有欺凌、不再有贪腐? 我想他肯定没有。 他说的只怕是给你们荣华富贵、各种封赏。 你还会觉得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私欲吗?” 被郑豆豆这样诘问,账房语塞。 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些,加入组织只为想推翻这个让他妻女遭受凌辱的世道、想为妻女报仇。 可被郑豆豆这样诘问后,他才恍然发觉他的组织也没那么好。 只是,让他出卖自己的组织绝无可能。 见账房又不出声,郑豆豆道: “我不知道你今日要求见我是为什么,不过我知道:假若由你们组织掌权,这个世道只会更差。” 说完郑豆豆准备离开。 账房突然道:“我想见见你口中那三个被侯中山凌辱的少女。” 郑豆豆想了想道:“这事我得请示过大人才能答复你。” 账房没再说话,郑豆豆离开了。 郑豆豆向景奕行说了账房的要求: “我感觉他对小灵三人格外执着,是不是因为他的亲人有过类似小灵她们的经历?” 景奕行想了想: “突破口还在账房身上,既然他提了要求,你不妨带他去见一见小灵她们。 我让竹青多带几个身手好的人护送。” 得了景奕行之令,郑豆豆带着账房上了马车。 一路之上,郑豆豆都没有同账房说话,账房也一直闭着眼睛休息。 到了锦绣绣坊门口,郑豆豆对账房道: “我现在就将她们三人带过来,不过我不能让你问她们问题,因为我不想她们再经历旧事重提之痛。” “那我怎知她们三人到底是不是受害人?是不是你随便找了三个人来糊弄我?” “如果我真想找几个人来糊弄你那还不容易,只要出点钱就有人编好了谎话骗你,你问不问又有什么不同?” 说完后郑豆豆就下了马车。 第181章 那个小女孩叫什么? 郑豆豆让陈坊主将小灵三人都叫到大门来,陈坊主不明白郑豆豆是什么意思,看了眼旁边的马车和骑着马的竹青等人。 “你放心,只是有人想见小灵她们,我不会将小灵她们带走。” 陈坊主想着郑豆豆平日的为人,信了她的话,但是将小灵三人带到大门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旁边。 见到郑豆豆,小灵三人很高兴。 “姐姐、姐姐,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们?” 郑豆豆摸着小草的头,“姐姐现在很忙,所以一直没时间来看你们,你们不会怪姐姐吧?” “不会不会,我们知道姐姐很忙,只要姐姐能记得我们我们就很高兴。” “你们刺绣学得怎么样了?” “姐姐你等着。” 小灵跑进绣坊去她们住的房间拿了三条手帕出来。 “姐姐,这是我们三人给你绣的绢巾,你猜猜是谁绣的?” 郑豆豆接过三条绢巾,最上面一条绣的两条锦鲤,绣工一般,但一针一线绣得特别认真,还在绢巾一角绣了一棵小草。 郑豆豆笑道:“这条是小草绣的。” 小草立即抬头冲郑豆豆笑开了花:“姐姐、姐姐,你怎么知道是我绣的?” 小花白了小草一眼:“你在绢巾上绣了这么明显的小草,姐姐自然知道。” 见小花小草如今这般活泼,郑豆豆甚慰。 郑豆豆再看向第二条绢巾,绣的一只可爱的西域猫,雪白的毛、圆嘟嘟的身体、两只碧绿的眼珠子格外传神。 以郑豆豆的绣技她只看出这件绣品的绣工很好,但到底好在哪里她却说不出来。 郑豆豆也猜不出这是小花还是小灵绣的。 郑豆豆再看向第三条绢巾,让她眼前一亮。 绢巾只在右下角绣了几根梅枝和几朵梅花,但是这梅枝和梅花恍如真的一样跃于眼前,就连鼻端似乎都能闻到梅花的清香。 郑豆豆的手在梅枝和梅花上摩挲了几下,很平整、柔软,一点也不刺手。 这次,郑豆豆知道哪条绢巾是小灵绣的、哪条绢巾是小花绣的了。 郑豆豆看向陈坊主。 陈坊主明白郑豆豆所问之意,笑道: “小灵、小花二人于绣艺上各有所长。 小灵技艺极精,我教她的绣技她都能学会。小花胜在心思灵巧,绣出来的动物很有特色。 两人都很不错,日后只要坚持必有所成。” 郑豆豆也有些感叹: “当初我将她们三人送来绣坊只想着让她们学一技之长、能自己养活自己,可没想到还有二人能成气候。” 或许真的是上天给她们的补偿! 郑豆豆并不知道此时的账房内心的惊、喜、忐忑达到了顶峰。 在小灵她们三人出来时,账房就看出她们三人的不同:较之同龄人“单纯”许多。 而她们三人对郑豆豆的信任、依赖与亲近也是来自骨子里的,假装不出来。 因此他对郑豆豆的话已信了大半。 可是当小草抬头冲郑豆豆笑时,账房的血瞬间凝住。 小草的笑容像极了他的娘子。 可是,当年他的女儿明明已经死了,死在衣不蔽体、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娘子身边。 他的娘子见完他最后一面也死去。 还是他亲手将他的娘子、女儿埋进土里。 既然他的女儿已死,那眼前这个小女孩就不可能是他的女儿。 可是,如果不是他女儿,为什么会这样像他的娘子? 账房的脑中浑浑噩噩起来,就连郑豆豆回了马车他都没察觉。 郑豆豆看了眼魂不守舍的账房,示意马车启动。 直到马车驶出很长一段距离,账房才回过神来。 “那个最小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郑豆豆不明白账房为什么单独问小草,但还是回答他: “她叫小草,但这是不是她的本名谁都不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另两个女孩叫她小草。” “她是什么时候被侯中山囚禁的?” 账房这是相信了郑豆豆的话。 “我不知道,她们自己也不知道。 她们也不记得自己的家人,只知道很小的时候就被关在侯中山的地下室中,三人相依着长大。” 账房艰难问出口:“她们真的被侯中山……” “是,我在地下室见到她们三人时,三人都衣不蔽体,身上是各种伤痕,最大的那个女孩还怀了孩子。” 听郑豆豆说到这里,账房不禁骂出声:“侯中山这个畜生!” 只这一句,郑豆豆便知道账房和侯中山不是同一类人,但郑豆豆没有接账房的话。 账房骂完后又沉默了,郑豆豆也不催促。 好一会儿后,账房艰难问道:“假若我什么也不说,结局是什么?” 郑豆豆知道账房这是松动了,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具体原因,但大致与小草她们有关。 “你们的组织事涉谋逆,你的结局大抵是一死。” “假若我提供了重要情况,朝廷会怎么判?” 郑豆豆并不骗账房:“可以避免一死,但具体怎么判我说了不算。” “那你们大人能做主吗?” 郑豆豆想了想道:“我们大人能做主,但是他会不会赦免你无罪也不好说,因为他有自己的原则。” 账房又沉默下来。 郑豆豆适时道:“你可以与我们大人谈条件,假若你的条件不太过分,我会帮着劝大人。” “那好,你回去和你家大人说,我同意将账簿的内容都告诉他,还有我知道的组织的事情,但我有条件。” “好”。 回到大理寺后,郑豆豆将账房的话告诉了景奕行。 “大人,之前我猜测他的亲人有过类似小灵她们的经历,今日他又一直同我打听小草,我猜他有个亲人与小草相似。” 景奕行道:“无论他是什么原因愿意招供,只要他能提供重要消息,我都愿意与他一谈。” 得了景奕行的答复,郑豆豆将账房带到了景奕行面前。 账房先是认认真真打量了景奕行一番,然后开口:“听说是你将小草她们安排进绣坊的?” “帮小草她们的是郑衙役,我当初只是受郑衙役之托。” “假若我能提供重要情况,可否免我无罪?另外保我性命安全及将我的黄金还给我。” 第182章 这里面有蹊跷 景奕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看着账房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志。” “你在神秘组织是什么身份?” “我负责用密语替组织记账。” “你算不算核心人员?” “我不算组织的核心人员,因为我没见过头领及他身边之人。” “那你可知道神秘组织的据点?” 韩志没有回答了。 景奕行和韩志都是聪明人,两人明白这是谈条件的筹码。 景奕行再问:“你除了替你们组织记账还做过什么?” “因我加入组织之前就是账房,因此一加入组织就被安排做账房,没做过其他事情。” “你什么时候加入你们组织的?” “六年前。” “为什么加入你们组织?” “因为我娘子被权贵凌辱而亡、我女儿被杀害,我替她们鸣冤告状,结果定我诬告打了我五十大板,伤好后我就加入了组织。” “你是通过什么渠道加入的你们组织?” “带我加入组织那个人替我杀了凌辱我娘子的权贵。” 听到这里,郑豆豆插话:“你当时状告可在衢州?” 韩志看向郑豆豆:“你怎么知道?” “我曾在大理寺一卷宗上看到过这起案子,呈报案卷的是前衢州知府,那个死了的人叫向之往。” “就是这个畜生,就是他凌辱了我娘子、杀害了我女儿。” “你的意思是向之往是带你加入你们组织那个人杀的?” “没错。” “那个杀向之往的人可还活着?” 韩志迟疑了一会道:“他还活着,可是他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不可能供出他。” 郑豆豆之前还只是怀疑,听韩志这样说她能肯定韩志娘子被辱一事有蹊跷。 “你确定是向之往做的?” “自然。” “你为何这般肯定?” “我娘子亲口告诉我的。” “你娘子认识向之往?” “不认识。” “那她怎么知道那人就是向之往?” 韩志怒道: “我娘子怎么可能用她自己的清白和性命诬陷一个人? 我原本以为你是好人,没想到你也和那些狗官一样同流合污。” 郑豆豆平静道:“你先冷静,我并不怀疑你娘子说谎,只是这其中只怕有误会。” 韩志还是发怒: “什么误会?难道我娘子被凌辱是误会?难道她死亡也是误会? 我亲手埋的我娘子和我女儿,我女儿当时还只有两岁多,如果能让她们活过来,我倒宁愿这是个误会。” “你先听我说完。 我与向之往非亲非故,也不认识他,我不可能平白无故替他说话。 那案卷我看过,其中内容我还记得……” 前衢州知府曾向大理寺呈过一个案卷,死者叫向之往,是前衢州首富的独子,前户部侍郎是向之往的舅舅。 向之往的死因是他奸淫了一位娘子、还将这位娘子的女儿杀害,这位娘子的夫婿韩志愤而杀了他、然后自杀。 因着杀人者已自杀,此案就此了结。 “我刚听到你说你叫韩志时并没有联想到此案,是你说了后面的事情才联想起来。 我且问你:你在你们组织的名字是否仍叫韩志?或者虽然叫韩志但身份有所更改?” 韩志仍是愤然:“就算如此,那也改不了向之往是禽兽的事实。” “可是事情有后续。” 当初前衢州知府将案件呈报至大理寺后,大理寺复审通过。向之往舅舅前户部侍郎因纵容亲眷作恶被弹劾后罢黜。 同时,向之往父亲因急怒攻心而亡,其在衢州的产业也被人吞并。 原本事情就此结束了,大家都认为向家是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一年后,向之往母亲状告前衢州知府草率定向之往身死一案,并提供证据证明向之往从未奸淫过娘子、更没有杀害娘子女儿之事。 大理寺派了官员去衢州复查此案,最后证明向之往系被人诬陷、奸淫娘子并杀害娘子女儿的另有其人。 至于杀向之往的韩志早已不见踪影。 此案查明后,原衢州知府被罢黜。但死去的向之往及其父亲已不能复活,向家的产业也已收不回。 说到这里,郑豆豆道:“难道你不知道后续事件?” 韩志:“你说的可当真?” “自然,案卷就存档在大理寺。还有一件事因没有证据我不好瞎说,但我可以说出来供你参考。” “你说。” “当初我看到这个案卷后特意去问了复查此案的大理寺官员,他说向之往母亲怀疑向之往父亲的死不正常,但因没有证据他便没在案卷中提及此事。 如果向之往父亲的死真有异常,那是不是可以怀疑幕后之人是冲着向家的财产而去?” 郑豆豆的话说完后,景奕行突然道:“接替前户部侍郎的正是刘侍郞。” 韩志不明白景奕行这话是什么意思,郑豆豆明白:刘侍郎是神秘组织的成员。 郑豆豆看向景奕行:“所以幕后之人是一箭双雕?” “或许不止,还有韩志。” 郑豆豆略想了一想明白过来: 既然当初原衢州知府给向之往的定性是奸淫了韩志的娘子才被韩志所杀,那为什么韩志状告向之往时又被原衢州知府定为诬告? 一方面是原衢州知府与神秘组织有勾连才故意如此判定,另一方面是让神秘组织有机会拉拢韩志。 郑豆豆想明白后看向韩志: “幕后之人诬陷向之往的目的已经清楚,但是为什么选了你的娘子?是不是你身上有什么秘密?” 韩志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晕,他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景奕行见机对郑豆豆道:“你去将向之往的案卷取来。” 郑豆豆很快就将向之往的案卷取了过来。 “我们之前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可能伪造这么一份案卷等着,你自己看看其中记载。” 韩志迫不及待接过案卷看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细细看,生怕漏了哪个细节。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看完后,韩志不得不接受事实: 他的娘子的确不是向之往奸淫的,因为当时向之往根本没在衢州。 是有人冒充向之往奸淫了他的娘子、杀害了他的女儿,目的主要是为了吞没向家财产、罢黜向之往舅舅,顺便也拉他加入现在的组织。 第183章 韩志全招了 郑豆豆不明白神秘组织为什么拉拢韩志、韩志自己却是明白。 目前普遍采用的记账方法是四柱结算法,说起来增设了旧管这一要素的四柱结算法较之前的三柱记账法清晰明了不少,但韩志还独创了一种复式记账法。 这套复式记账法的账簿体系包括总分类账、流水账以及会计报告三大部分,采用“天地合”平账法,遵循“有来必有去,来去必相等”的记账规则。 这套复式记账法更加清晰明了、查账更加便利,对于账目繁复、庞杂的组织而言,最是需要。 韩志加入现在的组织后,费尽心力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将组织的账簿全换成复式记账法,等组织其他账房掌握了复式记账法后,组织便将他调到了东京的海记贸易行。 他刚到海记贸易行时,海记贸易行并不如何重要,他知道他是被贬了,虽然他不在乎但他只以为是组织还不够信任他。 现在才知道:组织怎么可能信任他,他的娘子和女儿原本就是被组织害死的。 组织之所以没有杀他灭口一是因为他可能还有用、二是因为向之往的事情查清后他并没有怀疑组织。 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向之往的后续事件。 只是没想到去年侯中山突然死亡,侯中山所掌管的运输线路中断,海记贸易行只能暂时担负起运输的重责,韩志也才有机会了解组织的一些重要业务。 韩志从悲痛、愤怒的情绪中平复下来:“我将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 神秘组织叫“日海教”,标记正是有着十二个波浪纹的太阳图案。 韩志没见过日海教的核心人物。 韩志虽然费尽心力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将组织的账簿全换成复式记账法,但这两年多的时间他一直待在建州的一座大宅子里。 原本韩志对日海教的事情知之甚少,是这半年多通过海记贸易行的账目往来才看出些门道。 这半年多的时间,每月有数量可观的金银流向衢州,私下购买的火药武器也运去了衢州。 因此韩志猜测日海教在衢州的天脊龙门和药王山一带一定有个大的据点。 听到这里,景奕行想起蛇蟠岛上碧海帮众撤走一事。 假若碧海帮众是从蛇蟠岛撤去衢州,一定要经过处州。天脊龙门和药王山离处州也很近。而杨树安正是温州、处州节度使。 难道杨树安不仅仅只是和日海教有勾连,而是日海教的重要成员? 想到这里,景奕行的心绷紧了。 韩志供出了日海教控制的几十家商行,这几十家商行涉及的产业包括粮油、布匹、药材、马场、盐、镖局、茶叶、珠宝……真是应有尽有。 这几十家商行多数总部不在东京城,但是都是每个行业赫赫有名的商户,且每一家都在东京城有分部。 这几十家商行的总资产加起来恐怕是超巨大的金额。 除了这几十家商行与商行的人外,韩志还供出他知道的几十名暗桩,其中安插在东京城的就有二十余人。 其中一人是芙蓉阁的牡丹。 韩志当然不是空口无凭,海记贸易行的账簿就是最好的证据,里面有与这几十家商行的业务往来以及定期给几十名暗桩的费用开支。 韩志将密语记账法告诉了景奕行。 景奕行问了韩志一个问题:赵衙内是不是日海教的人? 韩志:“这我倒是不知道,往常都是米国公与我们交涉。” 韩志将他知道的事情全部交待完后已到子时。 由于韩志交待的事情过于重要,景奕行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夜带着郑豆豆、竹青和韩志进了宫。 皇宫 官家早已休息,当廖子唤醒他说景奕行带着人进宫要见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定是有大事发生。 官家仍是在御书房见的景奕行。 景奕行让郑豆豆、竹青和韩志等在御书房外,他一个人先去见了官家。 景奕行将怎么抓到的韩志、韩志在日海教的身份、韩志是如何才肯招供、又招供了什么内容都说了。 “官家,赵衙内已逃走,如今韩志供出日海教控制的几十家商行,如果不尽快行动只怕这些商行的资产都会转移。 还有日海教在衢州的据点。” 官家自是明白事情的急迫,让廖子派人宣吕丞相、梁枢密使、乔从宣、侍卫亲军司指挥使等人马上进宫。 见官家如此安排,景奕行问:“官家是想让地方禁军同时查封这几十家商行?” “这不正是你所想吗?否则你也不会连夜进宫。” 景奕行正是如此想的,只有同时行动,才能让这几十家商行来不及转移资产。 “衢州那里你打算派谁去围剿?” 官家略想了想:“你之前说过日海教头领身边有一护卫身手很好?” “是,我认识的人中单打独斗只有小肆能略胜他。” “那你觉得派万俟肆带队去围剿如何?” 景奕行委婉道: “小肆身手是足够好,如果有小墨一起那就没问题。不过从东京城带这么多人去恐会打草惊蛇,臣觉得歙州防御使赵深可信。” “我记得上次就是赵深带兵去蛇蟠岛救的你吧?” “是,他的祖父曾是祖母的家奴。” 官家一怔:“这我倒是不知道,我还以为他也是皇室宗亲。” “当年他祖父救过祖母,祖母赐他祖父赵姓、并除了他祖父的奴籍。 至于给赵深谋官职,算是祖母的一点私心。” “姑母的为人我还是信的,当年父皇总是夸她识大体。既然你觉得他可信,就让他带兵围剿。” 如果赵深也是皇室宗亲官家此时还不敢用,但他祖父是大长公主奴婢,用用倒也无妨。 官家将话题一转:“你将韩志带进宫了?” “是,他现在就候御书房外,臣不确定你要不要亲自问他便将他带进了宫。 除了他,臣还带了竹青和一名属下,这名属下就是臣曾与你提及过的过目不忘的郑衙役。 臣担心将韩志交待的事情记错,特带了她。” 官家已从暗八嘴里听过无数遍的郑豆豆,如今见景奕行带了她进宫,顺便见一见倒也可以。 “让他们都进来吧。” 第184章 官家与郑豆豆叙家常 郑豆豆三人进来后,官家先打量了她两眼。 身材娇小、其貌只能说可爱,气质嘛……看来奕行不是被她惑了心智。 官家将视线移到韩志身上:“你便是韩志?” 韩志跪在地上没有抬头:“罪人正是韩志。” “你的事情我听奕行说了,你虽然加入了日海教,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如今你肯戴罪立功,我也赦免你无罪。” “多谢官家。” “我让奕行暂且将你安置,等事情结束后还你自由。” “多谢官家。” 自始至终,韩志一直没有抬头窥看官家,哪怕官家让他退下去他都没有抬头。 但韩志内心并不平静。 他没想到官家竟然这样亲和,比起他在日海教中见到的任何一个头目态度都亲切。 他也没想到景奕行竟然能半夜进宫面圣,看来郑豆豆说景奕行说话能做数不是假的。 竹青带着韩志下去后,官家这才对郑豆豆道:“听奕行说,此次你立了大功。” 听到官家问话,郑豆豆抬起头看向官家。 官家眼前一亮:郑豆豆的一双眼睛倒是澄澈。 郑豆豆看着官家年纪不大,不过显得有些老气沉沉。 “大功说不上,不过小功还是算吧。” “听说你耳闻则育、过目不忘?” “这倒不假,我记性的确可以,就是有时候一些字不认识,只能模仿着写下来。” 官家被郑豆豆这句话逗笑了。 “你说话一向如此……” 官家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 景奕行生怕官家怪郑豆豆唐突,“官家,她第一次面圣难免失礼。” “无妨,我瞧她这样很好。” 从小太后、太傅、吕丞相他们就教导官家要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因此官家无论人前、人后都是绷着。 平时也不是没人讨好官家,但都是说些奉承、讨好的话,官家听着也是无趣。 反倒是眼前这个郑豆豆说话有些意思,而吕丞相他们也还没到,官家起了心思与郑豆豆多说几句话。 “你是怎么做上衙役的?” 官家已经知道郑豆豆的基本情况,但他还是问了,想看郑豆豆如何回答。 “我爹是东京府衙的快班班头,最开始大家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才让我做个打杂的衙役混饭吃,可后来……” 说到这里,郑豆豆看着官家认真道: “后来我做衙役做得真不比其他人差,如果我是男子,早就成了正式衙役。” 官家见郑豆豆并不避讳她是凭郑行的关系才当的衙役,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些。 “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当衙役了,你准备做什么?” “我之前没想好做什么,不过现在想好了。 我自己开一间调事行,收点费用帮助大家抓抓毛贼、寻找失物、调和一下大家的矛盾。 也可以与东京府衙合作,替他们做一些收取税赋、打探消息的事情。” 官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略带好奇问道:“你是怎么想到开调事行?” 景奕行也是第一次知道郑豆豆有这样的想法,不由也看向郑豆豆。 郑豆豆笑着回答: “我之前在东京府衙的时候,经常有百姓报案说丢失了东西,可是我们忙的时候根本抽不出身替他们查找失物。 还有每次到了收税的日子,更是忙得像陀螺。 所以我才想着可以做一些府衙忙不过来的事情,既可缓和府衙的压力、也可满足大家的需求。 而且东京城我人面熟,打探消息也是我的长项。” 郑豆豆说起未来的时候,眼睛放着光、脸上带着笑意,嘴角边的小酒窝一闪一闪。 官家瞅了一眼郑豆豆的小酒窝: 她笑起来倒是挺讨喜,怪不得路十三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唯独只和郑豆豆好。 还有奕行,对郑豆豆也挺关照。 官家也露出一点笑意:“你这想法倒是新奇,不过行不行得通还两说。” “我觉得能行,我挺机灵,总能想到办法。” “你就没想过嫁人?” 官家问这句话的时候,景奕行紧张地看着郑豆豆。 “嫁人啊?嫁可能还是要嫁的。不过嫁了人我也可以开调事行。 东京城满大街做生意的大娘大嫂,她们都是嫁了人还在外面谋生活,我也可以和她们一样。” 官家倒不排斥郑豆豆有这样的想法。 正如郑豆豆所言:东京城满大街都是做生意的大娘大嫂。 没有这些大娘大嫂,国库不可能这样充盈。 “你就没想过嫁个好人家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吗?” 郑豆豆习惯性地抠了抠脸颊,尴尬地朝着官家笑道: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肯安分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吗?而且我也不觉得只有待在家中才能相夫教子。” 官家再打量了郑豆豆两眼: “你的确不像能安分待在家中之人,可是相夫教子当然需要待在家中,所有高门贵女都是如此。” 郑豆豆不赞同道: “那些高门贵女之所以待在家中不是因为相夫教子、而是因为世俗观念束缚着她们。 世俗观念认为大家闺秀就应该待在家中,只有那些平民女子才出来讨生活。 她们反正不愁吃穿,为了迎合世俗观念才如此。 像我认识的许多商行娘子,她们家中已经很有钱,但她们仍然在外面打理生意。 她们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没人会认为她们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可她们也能很好地照顾夫婿和孩子。” 官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可是细细一想:郑豆豆说的很是这个道理。 就连官家自己,也习惯性地认为高门贵女就应该待字闺中,只有那些平民女子才可以出门讨生活。 官家和郑豆豆说话间,乔从宣先到了。 乔从宣早就听说景奕行身边跟着个女衙役,看到郑豆豆时多看了两眼。 官家难得有兴致,对郑豆豆道:“这位是乔指挥使,奕行的义父。” 郑豆豆朝乔从宣揖了一礼:“指挥使。” 乔从宣第一次见到官家如此和煦,倒也不敢对郑豆豆摆架子。 “早就听说奕行身边跟着个记忆超群的女公差,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不敢。” 乔从宣来了,官家不好再和郑豆豆叙家常,说起了别的事情。 郑豆豆也识趣地退到角落,安静地待着。 接着,吕丞相几人也到了,大家议起了正事。 第185章 拔除日海教势力 侍卫亲军司指挥使是万俟肆的祖父,他性格豪爽,见到景奕行也不管这是不是在御书房就重重地拍了拍景奕行的肩膀: “好久不见你小子了,你上次救小肆一事我都没机会和你说声谢谢。” 景奕行亲热地唤了声“万俟翁翁”:“我和小肆是兄弟,何须道谢。” 万俟祖父还有许多话想同景奕行说,只是到底在御前,不是叙家常的时候。 人到齐后,官家示意景奕行介绍情况。 “去年五月,丢失了一批军械,我奉官家之令调查,查到与军器监监事邓天一有关,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邓天一被毒死。 顺着邓天一的线索,查到他背后有一个神秘组织,后来司农寺官员储大林管理的粮仓出现大量亏空,这个储大林也是神秘组织的成员。 而神秘组织的势力集中在东南一带。 去年年底,乔墨奉官家令去东南一带暗查,查到碧海帮和海商号均属神秘组织,神秘组织与东南一带多名官员有勾结。 我们捣毁了碧海帮的据点蛇蟠岛,但恐打草惊蛇没有动海商号,也没动东南一带官员。 前不久,查到米国公父子私贩青白盐、私买火药武器,顺着这条线索查到海记贸易行,查实他们都是替神秘组织做事。 而经过近九个月的调查,终于知道这个神秘组织叫日海教。 昨天,我们又查出日海教控制的几十家商行,这几十家商行涉及的产业包括粮油、布匹、药材、马场、盐、镖局、茶叶、珠宝、钱庄等。 这几十家商行都是每个行业赫赫有名的商户,总资产加起来超巨大,但他们的总部多数不在东京。 这是几十家商行的名单。 除此外,还知道日海教在衢州的天脊龙门和药王山一带有个重要据点。” 听景奕行说完后,万俟祖父又重重拍了几下景奕行的肩膀: “你小子好样的,要是小肆有你一半能干就好了。” 自乔墨在温州遇险后,乔从宣便猜到景奕行和乔墨他们在调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也没想到日海教的实力这样强。 吕丞相和梁枢密使则面面相觑。 吕丞相率先开口:“日海教的实际操纵者是谁?” 景奕行摇摇头: “当初我在蛇蟠岛上看见过他,只可惜他身边高手众多、他又遮得严实,不仅面貌、我连他的身形都没看清楚。” 吕丞相和梁枢密使又对看起来:米国公父子都依附的人,想来也不多。 官家适时开口: “先不管日海教的实际操纵者是谁,只要将他们的势力拔除,他哪怕是只老虎也是只没有牙齿和爪子的病老虎。” 吕丞相连忙奉承:“官家说得是。” 官家将他的想法说了: “为了走漏消息,我决定让地方禁军和侍卫亲军司的人同时行动,将东京及各地的日海教全部端了。 日海教在衢州的据点我另有安排。” 说完官家对万俟祖父道:“你将万俟肆调给我。” 万俟祖父一口答应: “行,小肆别的长处没有,但身手是一等一的好,我还没见到能打得过他之人。”。 随后,大家一起讨论起如何派兵围剿。 郑豆豆虽然未发一言但一直立在一旁,吕丞相他们见官家都没避着她,猜想有关日海教的情况她知道得比他们还多。 说不定调查出这些情况她还立了功。 吕丞相他们的猜想也没错,调查日海教的许多线索的确是郑豆豆发现的。 比如当初的碧海帮和海商号就是郑豆豆发现的,还有牡丹这条线、邹记茶行……以及这次韩志的招供。 而对日海教有最大突破就是这次韩志的招供。 将人员、兵力部署好后,吕丞相问:“东南一带的官员如何处置?” 官家:“此事急不得,等这次行动有了更多证据再说。” 事情商定好后,吕丞相几人告辞,官家让乔从宣留一下。 万俟祖父又拍了拍景奕行的肩膀:“有空多来家玩,小肆祖母一直惦记你。” 景奕行应了。 吕丞相走的时候,也亲热地对景奕行道:“景评事,能力不错。” 景奕行行礼:“丞相谬赞。” 虽说景奕行是景家后人、大长公主之孙,但毕竟景家只留下景奕行一人,簪缨世家出身的吕丞相之前没怎么看重景奕行。 可经过今日这事让吕丞相明白: 景奕行不仅人品、能力出众还是官家心腹,这样的话,景奕行的前途一片光明。 再加上景家的家世家财,景奕行是个可结亲的对象。 吕丞相已经想着找人替他的孙女吕雅和景奕行说媒。 与吕丞相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梁枢密使。 梁家照样是簪缨世家,梁枢密使之前也没将景奕行当成联姻对象,可现在他同样想着将他的孙女梁芝许配给景奕行。 吕丞相几人走后,官家对乔从宣道: “现在我也不瞒你了,乔墨、奕行一直在替我做事,乔墨是皇城司的暗探。 这次,我准备让乔墨和万俟肆带队围剿日海教在衢州的据点,你从殿前司抽二十个身手好、信得过的人随他们二人一起去衢州。” 乔从宣忙道: “小墨、奕行能得官家信重是他们的福气。 只是这两个孩子一直瞒着我,要不是官家你今日同我说起,我还以为小墨就是在司天监混日子。” 乔从宣对乔墨的身份早有猜测,只是他从未问过、与乔墨心照不宣。 乔从宣告退的时候见景奕行还没走,猜想他还有事情与官家说,也不叫他先告退了。 等到只有三人时,景奕行道: “之前还有件事忘记说了,是关于温州、处州杨节度使的。 我怀疑他可能不止是与日海教有勾连,他可能就是日海教的核心人物之一。” 景奕行将他怀疑的原因说了。 官家其实派了暗六去鹿城查杨树安,只是暗六还没有消息回来。 见景奕行如此说,官家道:“我知道了,我再让人彻查杨树安。” “还有,我母亲回东京了,她回东京一事事先并没有告知我,如今她也没住进景府。 但她身份毕竟有些特殊,我不知道她这次回来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 第186章 赵意之夜访景奕行 殷氏当年再嫁杨树安一事在皇家闹得不算小,先帝念景仲佑为护他而死不允殷氏改嫁。 是杨树安求到太后跟前,说他与殷氏从小青梅竹马,年少时错过现在不想再错过。 还信誓旦旦说他愿意为了殷氏远离东京城。 太后当年能成为皇后杨树安出了大力,所以在杨树安一再恳求之下去劝了先帝。 太后劝先帝: “殷氏的心不在景家,与奕行也不亲近,就算强行将她留在景家不见得是为奕行好。 再者,若是你不允殷氏再嫁之事传开,未免被人说皇家仗势欺人。” 太后的话先帝听了进去,他将景奕行叫进皇宫问他的意见。 当听到先帝问他对殷氏改嫁一事有何想法时,当年还不到十岁的景奕行道: “既然她想再嫁就由着她,只是她再嫁后无论以后是好是坏都与景家再无干系。” “那是自然,既然她再嫁就不再是景家妇,与景家自然也就没了干系。 只是你呢?你愿意跟着她去杨家吗?” “我是景家人,自然留在景家。” 见景奕行态度如此,先帝遂不再干涉殷氏再嫁杨树安一事,杨树安也谋了外放去了东南一带。 殷氏当年再嫁杨树安时官家已有八岁,因此官家对当年的事情有些印象,也知道景奕行这些年一直没和殷氏往来。 “你准备如何处理与殷氏的关系?” “当年她再嫁时我就与她断绝了往来,我也不可能再让她回景府,只是她到底是我的母亲,如果她借我的名义做了什么事情,我也撇不清。 要是能找个压得住她的人压着她就好了。” 无论是殷氏的前夫景仲佑、还是殷氏的后夫杨树安都是是皇室宗亲,官家也替景奕行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说起来倒是有个人能压住她。” “你说的可是怀柔大长公主?” “正是。” 怀柔大长公主是太宗皇帝最喜欢的女儿,太宗皇帝在时她享受了其他皇子、公主都不曾享受的殊荣,景奕行的祖母当初也远远不及怀柔大长公主风光。 后来先帝登基、太后掌权,怀柔大长公主虽说风光不及之前,但仍比皇室大多数人尊贵。 “怀柔大长公主不是在邹记有股份吗?你找个由头让她来寻你,然后趁机提条件。” 景奕行之前也想过找怀柔大长公主,只是总要在官家这里报备一下才好。 “那我就如此这般做了。” 官家瞅了眼站在角落低垂双目、一动不动的郑豆豆,心想景奕行连这样的事情都不避着郑豆豆,看来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从皇宫离开已近天明,景奕行让竹青趁天未明将韩志安排住到鼓楼附近一处宅院,并派两个人保护他。 这处宅院是景奕行祖母大长公主的陪嫁,多年空置,只留了一对老仆夫妇看守。 竹青带着韩志走后,景奕行问郑豆豆:“你是真的想开一间调事行吗?” “是啊,我的确有这个想法。” “那你不准备当衙役了?” “我也不能当一辈子衙役,总得未雨绸缪。” 景奕行不再说话,郑豆豆也不言语,两人默默前往大理寺。 当日城门刚开,就有上百匹马飞驰出城往四面八方而去,守门的士兵看到这个情况心知必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上百匹马中也有乔墨和万俟肆。 他们二人带着二十名殿前司高手去往衢州、会同歙州防御使赵深一起围剿日海教。 …… ** 当天夜晚,景府来了一个神秘人。 当竹青将来人领进来时,景奕行还怔了一会才认出来人:“表舅。” 来人是商王三子、太宗之孙赵意之。 景奕行小时候,赵意之尚未入朝,商王妃每次来景府都会带着赵意之来,因此景奕行对赵意之有印象。 只是后来赵意之去了外地任职,而景奕行的祖母去世后,介于某些事情,商王府不方便与景府走得太近,因此两人有七、八年未见。 赵意之将头上的大斗帽放下:“奕行。” 赵意之现任汝州防御使,没有旨意回东京是大罪。 景奕行让竹青看好门,问赵意之:“表舅过来可是因邹华一事?” “正是,母亲给我传了信,将事情都告诉我了。” 景奕行知道赵意之的顾虑。 官家如今尚未亲政,对皇室后人颇为忌惮,像怀郡王那般拥有颇大势力之人都不得不敛了锋芒、在人前装出一副醉心书画之态,何况赵意之这般势弱之人更是活得小心谨慎。 而如今商王妃的侄子邹华还利用邹记茶行私贩青白盐、出面收购火药武器,难免官家会不会猜忌赵意之他们参与。 “奕行,邹华的案子是你亲审的,想来定是清楚他所行之事商王府概不知情。” 景奕行也不瞒赵意之:“从调查的情况看确是如此。” “可是,我还是想面见官家向他请罪。” “可你无旨进京是大罪,你就不怕官家趁机治你的罪?” “如果官家真想治我的罪,让他找个发泄口也好,免得整个商王府都被殃及。” 景奕行看了下时辰,这个时候官家已经休息:“我明日进宫问过官家再说。” 赵意之恳求道:“奕行,能不能趁夜带我进宫?” 景奕行想了想道:“我先带你到宫门,如果官家肯见你再让人传你。” 赵意之忙道:“多谢。” 景奕行换了衣服,带着竹青与赵意之往皇宫而去。 到了文德殿前,景奕行对赵意之道:“你和竹青且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景奕行在官家的寝殿前找到廖子。 “内官,官家是不是休息了?” 廖子与景奕行并不陌生,“是不是有什么事?” “商王三子、汝州防御使赵意之刚到了我府中,说想当面向官家请罪,我不知道官家是否愿意见他,所以想托你问一问。” 廖子好意提醒了一句:“外地武将非旨入京可是大罪。” “我也如此同他说过,他说任凭官家处置。” “那我先进去看一看。” 一会儿后,廖子出来:“官家让你进去。” 第187章 官家拉拢赵意之 景奕行进到官家寝殿内,官家穿着白色丝绸中衣坐在床上。 景奕行将来意说了:“赵防御使今夜入了景府,说是想当面向你请罪。” “他人呢?” “竹青和他等在文德殿前。” 官家略想了想:“你将他带到这里来吧。” 景奕行应了,去外面带人。 官家自有他的考量。 赵姓皇室宗亲很多,他虽身为官家也不可能与每个人为敌,总要拉拢一些人。 既然先帝信任商王,如今商王的儿子又主动靠了过来,施恩笼络一下也好。 景奕行将赵意之带进来后,赵意之也不抬头看官家,只“噗通”跪到地上叩首: “臣失察,竟让邹华做出如此谋逆之事。” 从各项证据看,邹华所行之事的确与商王府无关,系被米国公要挟。而米国公的被杀与赵衙内的逃跑都说明他们是罪魁祸首。 至于商王府到底知不知情,官家心里其实并不确定。 但是身为皇室宗亲,说自己一点心思也没有官家也不信。 官家需要的是可以控制的人。 “起来说话吧。” 赵意之叩谢官家后站了起来。 官家先是问了几句汝州的情况,然后说道: “先帝在世时信重你父亲,北征时期让你父亲担任东京留守,如今到了你我这一辈,仍需延续父辈们的情谊。 至于邹华所行之事,奕行已查明与商王府无关,你也无须过多自责。” 赵意之又跪了下来: “邹华所行之事商王府之前确不知情,但无论如何,邹华都是我表弟,用他就是商王府失职。” “罢了,你上个请罪奏疏,我酌情罚你些俸禄就是。” 有了官家这句话,赵意之的心才真正放下来。 “多谢官家恩典,臣愿赴汤蹈火为官家所用。” “起来吧,说起来奕行也是你的晚辈,他如今孤身一人,你们也多照应他一些。” 赵意之站起身。 “奕行有先帝和官家照看提携,哪里用得着我们?不过有官家这句话,以后我们商王府就厚颜与景府来往了。” 景奕行接话道:“说起来我现在正好有件事想请商王妃帮忙。” 说到这里,景奕行看向官家,官家瞬间明白景奕行想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母亲一个人回了东京,虽说她如今住在殷府,但以后肯定少不了干涉我的事情,我想请商王妃替我挡挡。” 用商王妃压殷氏肯定压不住,能压住殷氏的只有怀柔大长公主,但景奕行不可能一遇到事情就去找怀柔大长公主,只好麻烦商王妃了。 听说这事,赵意之一口应承。 “母亲在家正好无事,给她找些事情做正合她意。 无论怎么说母亲都长了殷氏一辈,只要拉下脸还是能唬一唬人。” “那就拜托表舅回去转告王妃,等我空下来再专门备份礼物上门答谢。” 赵意之不敢多打扰官家,见此行目的达到便提出告辞。 赵意之离开后,官家思量了一会: 商王这一脉一向低调,如今瞧着赵意之也是个沉稳、识趣之人,倒是可以提携一下这一脉。 另一边,出了皇宫后,赵意之对景奕行道:“今日多谢你。” 景奕行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上奏折主动将邹氏茶行的股份交给官家。” 虽然有些不舍,但赵意之还是答应了。 “怀柔大长公主那里要不要递个话?” “你可以告诉她你会将邹氏茶行的股份交给官家,至于她如何决定你不要给她意见。” 赵意之应了。 “奕行,我多问一句:你母亲为什么突然回了东京?” 既然要商王妃帮忙,有些事景奕行倒也没必要瞒着。 “她嫁给杨树安后过得不算好,之前因为我与她断了往来她也就将就着在杨府过。 去年年底,我去了鹿城找杨树安帮忙,见了她一面,就是那次见面让她滋生了与杨树安和离的想法。 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与杨树安和离,但她一个人回了东京住进了邹府。” 赵意之有些意外:“当年杨树安求娶你母亲时不是信誓旦旦吗?怎么会对她不好?” 景奕行没回答。 景奕行有些猜想: 杨树安如果真是日海教的核心人物,他求娶殷氏时说的倾心殷氏的话只怕都是假话,他只是借着殷氏这个幌子名正言顺离开东京发展日海教。 但这些话景奕行不方便说与赵意之听。 见景奕行默言,赵意之也不好过多打探,只道:“你需要母亲用什么态度对她?” “公事上,她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我担心她会干涉我的婚事。” 赵意之了然:这倒极有可能。 殷氏年轻时的作派赵意之也听说了一些,她自诩东京第一才女,很是有些高傲。 后来她又嫁入景府,有个将她高高捧着的夫婿,更是不太将其他妇人看在眼里。 赵意之还记得他少年时随商王妃去景府之事。 景府上下之人对商王妃与他都很客气,就连深得圣眷的大长公主对商王妃与他也是和颜悦色,可唯独殷氏例外。 殷氏从不主动拜见商王妃,偶尔遇到也只是敷衍地行个礼,好像看商王妃一眼都是恩赐。 那个时候的赵意之一直想不明白:殷氏凭什么看不起商王妃? 论身份,商王妃高;论地位,商王妃高;论人脉关系,商王妃也强过殷氏。 殷氏强过商王妃的无非是殷氏年青以及有个宠她的夫婿。 可谁没有年青过? 商王在世时对商王妃也是极好的。 不过年纪大、经历的人和事情多后赵意之也算明白过来: 殷氏摆出那样一种清高、高傲姿态,其实正是心虚的表现。 像殷氏那种人,最是计较胜负、得失,最会权衡利弊,否则也不会欲迎还拒嫁给景仲佑。 如今殷氏知道控制不了儿子,所以替景奕行定下个可控制的妻子是殷氏间接控制景奕行的最好办法。 而殷氏再与景家无关也是景奕行的亲生母亲,替景奕行张罗婚事也说得过去。 想明白这些,赵意之对景奕行道:“我知道怎么和母亲说了。” 第188章 乔墨万俟肆到了衢州 赵意之与景奕行分开后回了商王府。 见到赵意之,商王妃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了?” 赵意之将他请景奕行带他见官家一事说了。 “我瞧着官家的神色并没有怪商王府之意,反而对我很是笼络。” “那就好。 这些天因为邹华的事情我一直忐忑,米国公自杀后我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特别是听闻今日一早有百骑出了城门后,我这心更是一刻也没安宁过。 如今官家表了态总算能安下心。” 米国公系被杀、赵衙内逃走一事尚未公开,因此商王妃暂不知道。 赵意之道: “米国公的供词并没有交待那些火药武器的去处,我猜他背后有人。 而我今日观察官家与奕行的神情,都很轻松,说明事情在他们掌控之中。” 商王妃:“你说米国公背后有人,那会是谁?会不会是怀郡王?” 赵意之想了想:“我觉得不是。” “回来的时候我特意绕路经过怀郡王府,怀郡王府没有被监视的迹象。” 母子两人继续猜测了一回,都是没有论断。 商王妃叹了口气: “先帝看在阿尧的面子上对你阿父不错,太后也念着阿尧的情份对我颇为照顾,我们在他人眼中是太后与官家的人,所以只能靠向官家。” 赵意之仍然回答:“我知道,我也从来没起过投靠别人的心思。” 商王妃又道: “我瞧着官家年纪虽小但城府颇深,不是个可以糊弄的主子。就算官家对你表现了善意、你切记不可骄横骄纵。” “我知道。所以我想劝母亲将邹记茶行的股份退还给官家。” 商王妃想了想道: “邹华和米国公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商王府的确不宜再持有邹记茶行的股份,退了就退了吧。 只是怀柔大长公主那里怎么说?” “奕行建议我们告诉怀柔大长公主我们退还股份一事、但让怀柔大长公主自己决定退或不退。” 说起景奕行,商王妃感慨了两句: “奕行同小时候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如今虽然有出息了,但看着他如今这样沉肃的样子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赵意之也是唏嘘: “奕行是真不容易。换作其他人遭遇奕行经历过的事情都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不过说起奕行,还有件事要说与你听。” 赵意之将景奕行拜托商王妃压制殷氏一事说了。 听说殷氏这些年过得不好,商王妃解恨地笑了。 “当年仲佑对她多好,真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她还是义无反顾要嫁给杨树安,连自己儿子都不顾,活该如此!” “母亲打算怎么做?” “我定会如奕行的愿牢牢压制殷氏不让她作妖。 既然当年她选择杨树安抛弃了奕行,那再苦的果子也得她自己咽下。 如今奕行长大成人又有出息,她就想摘现成的果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可殷氏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无论怎么说她都是奕行的母亲。” “我还是奕行的舅外婆,既然她一个再嫁的母亲能管,我这个舅外婆也能管。 你放心,我就是不要这张脸面也要将她压下。” …… ** 景奕行并不知道商王妃对他的事情这样上紧,他忙案件都忙得晕头转向。 韩志供出的几十户商户名单,凡是在东京有分部的、连同东京城的暗桩一起全部被禁军端了。 大理寺和刑部的牢房一时之间全关满了人,景奕行忙着审问这些人。 郑豆豆一样忙。 这次抓捕行动,从几十家商户搜来了多年账簿和资料,这些账簿和资料堆在一起堆满了整整一间房。 包括竹青在内的大理寺其他人等看到这一间房的账簿和资料都绕道而走,生怕他们接下来的时间都埋没在这里。 而大家如今都知道郑豆豆过目不忘,查看账簿之事就成了郑豆豆的任务。 郑豆豆需得从这几十家商户的账簿及资料中找出关联所在。 这几十户商户倒是没有用密语记账,但郑豆豆仍是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花了好几天时间才理出这些关联所在,查出大笔的资金流向都是衢州。 至于金额,那就不是郑豆豆需要计算的事情,自有大理寺专职会计、审计计算。 现在就等地方禁卫在其他城府的收获以及乔墨和万俟肆在衢州的收获了。 …… 衢州 乔墨和万俟肆日夜兼程到达衢州府中心。 万俟肆将乔墨扶下马车,乔墨瞪了万俟肆一眼,示意他在大家面前收敛些。 离开东京城时,万俟肆和乔墨一起乘坐马车,可万俟肆黏着乔墨的样子哪能瞒过其他人? 乔墨暂时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和万俟肆的关系,尤其跟着他们的还是殿前司的人,乔墨只能将万俟肆赶下马车让他骑马。 乔墨下了马车就见到衢州常山县县令郭长双。 乔墨临出发之前,景奕行让竹青带了一件信物给他:让他到了衢州持信物找郭长双帮忙。 快到衢州时,乔墨就让人持着信物去找郭长双。 郭长双系景奕行朋友、延福宫的侍卫统领严复的内弟。 当初郭长双主审的一个案子送到大理寺复审,负责复审的大理寺寺丞改判了郭长双主审的案件。 那个案件的杀人犯是郭长双的友人,郭友人杀人情有可原,因此当初郭长双没有判其死刑而是判其流放。 可大理寺寺丞却说郭友人杀了两人理应判死刑,改判了郭友人死刑。 郭长双替他的友人周旋,严复找上景奕行帮忙。 景奕行复查案件后查实那宗案件的两名死者所做坏事实在太多,用天理难容来形容都不为过,郭长双判杀人犯流放虽有私心但委实没有徇私。 大理寺寺丞之所以改判是因为两名死者的其中一人与朝廷一高官是亲戚,朝廷高官给大理寺寺丞施压才改判杀人犯死刑。 严复找上景奕行帮忙除了景奕行在大理寺任职外、还因为景奕行的父亲与那名朝廷高官曾是朋友。 受严复所托,景奕行找上那名朝廷高官,多次和谈后最终应了郭长双所请。 也就是那次,郭长双欠了景奕行一个人情,给了景奕行一个信物,让景奕行持信物可找他帮忙。 第189章 地契主人是周王? 常山县离乔墨他们在的地方不远,郭长双看到信物后很快就赶来了。 乔墨对郭长双道:“信物是奕行给我的,他让我找你帮忙。” 郭长双忙道:“但凭公子吩咐。” 不说乔墨无双的风度气质,就是乔墨身边的二十名殿前司高手,郭长双便知乔墨身份不低。 “此次我来衢州是奉了皇命,你在衢州多年,我想向你打听一下衢州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没有?” 听乔墨如此问,郭长双心一凛。 郭长双谨慎道: “我在衢州已有几年,其他异常的地方倒是没听说,只是仙霞岭一带有两座山庄有些不同寻常。” 乔墨挑了挑眉:“怎么说?” “仙霞岭一带有两座山庄,其中一座建在龙门峡谷内,名龙门山庄。 龙门峡谷入口立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天脊龙门’四个字,因此龙门峡谷也被称为天脊龙门。 龙门山庄从不与外界来往,大家都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人,但是能经常看到有佩戴刀剑之人上下山,像是武林中人。 另一座山庄建在药王山上,名唤药王山庄,传说里面住着药王后人,乃当世神医。 药王山庄平时也不与外界来往,但是据说如果有求医求药之人,只要出得起重金,还是能进入药王山庄。 听当地的百姓说:龙门山庄与药王山庄是前朝末年建立的,自建成后便不曾对外界开放。” 龙门峡谷和药王山都是仙霞岭山系的一部分。 乔墨:“你也没上过两座山庄吗?” “我之前去过龙门峡谷,可是刚看到‘天脊龙门’四个字就被人拦住,说上面是私人地界,闯入者死。 当时我身边的随从说我是常山县令,可拦我之人道‘就是天王老子也一样’。 我不想惹麻烦,遂离开了。 至于药王山庄倒是从未去过。” “衢州知府呢?他也不管?” “前任知府好像从来没管过,新上任的知府倒是向两座山庄递过拜帖,山庄上派了人下来见他。 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没外人知道,不过从那以后新任知府也不打扰了。 不过说起来官衙也不好管,毕竟他们只是不与外界往来,并没做犯法之事。” 从郭长双的话中,乔墨基本肯定龙门山庄和药王山庄就是日海教的据点。 只是没想到日海教的势力竟然从前朝就开始了。 乔墨的脑中当即就冒出一个人:周王。 本朝建立过程与其他朝代比起来有些独特,并没有经过血雨腥风、也没有导致民不聊生,而是相对平和。 本朝太祖皇帝建朝前,中原四分五裂、混战多年,最后一个政权为“后周”。 太祖太宗两兄弟都是后周将领,后周当时外有强敌压境、内也忧患不断,后周王死时只留下一个七岁的儿子。 太祖皇帝以“受禅”的名义即位,封后周王后人为“周王”,并给他们发了“丹书铁券”,世袭罔替。[注] 太祖皇帝自己的子孙后代还不能世袭罔替,当初臣民都说太祖皇帝仁义、厚道。 而现任周王就是后周王的后人。 乔墨对郭长双道:“他们将整座山占据为己有怎么能说没做犯法之事?难道他们还买下两座山不成?” 郭长双赔笑:“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他们还真的买下了两座山头也未知。” 乔墨在心里想了想: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 本朝建国之初,为了稳定人心,太祖皇帝大肆封赏,那个时候赏山赏地赏金赏银都是常事,直到本朝政权稳定才有所收敛。 想到这里,乔墨对郭长双道:“我此次是秘密来衢州,还望你不要将我到衢州之事透露出去。” 郭长双忙道:“那是自然。” 这个时候,郭长双还没猜透乔墨的身份、也没猜透乔墨来衢州的目的。 只隐约猜到或许是来调查两座山庄的。 可郭长双是真的不知道两座山庄里所住何人。 郭长双离开后,乔墨让二十名殿前司的高手去往城外等赵深,他和万俟肆去了衢州府衙。 乔墨和万俟肆都戴了帷帽,衢州知府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是他看到了“皇城司”的牌子。 乔墨首先开口问的仍是同一个问题:“衢州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皇城司只听官家吩咐行事,很少出东京,可一旦出了东京所查之事必是大事。 衢州知府不敢怠慢:“自我上任后,衢州并无异常之处。” “那在你上任之前呢?” 衢州知府想了想:“硬要说异常之处,只有龙门山庄与药王山庄。” “两座山庄是什么情况?” 衢州知府所说与郭长双差不多。 “之前我给两座山庄递过拜帖,两座山庄皆派了人下山见我,他们给我带来两座山的地契,说是私人产业不想被打扰。 因为两座山庄并没有行犯法之事,我见了地契后便没有再查下去,因此两座山庄具体情况我不知道。” “地契是谁的?” “地契上的日期是太祖皇帝登基那一年,上面盖着户部公印,地契主人是第一任周王。” 果然是周王吗? 乔墨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衢州府衙有地契的存档吗?” “之前不知何原因没有,不过上次见到地契后我拓印了一份,然后将地契拓印件送去户部查询,户部给了我回复,证实地契拓印件上内容属实。 地契拓印件和户部回复如今都在府衙存了档。” “麻烦你将地契拓印件和户部回复取来。” 衢州知府没花多久时间就将地契拓印件和户部回复取了来。 乔墨对书、画、印章都很有研究,他一看便知户部回复上的公印为真,确是户部近期回复。 但地契拓印件上印章…… 地契拓印件上印章是户部公印不假,但是绝不是太祖皇帝登基那一年所盖之印,也不是新近所盖之印,而像是七、八年前所盖之印。 因为印章使用有磨损,户部公印几乎两年要换一次,每次的公印还是有细微区别。 一般人看不出来,但乔墨深谙书、画、印章之道,他能辨别。 第190章 夜探龙门山庄 户部每次换的公印有细微区别,一般人看不出来,但乔墨深谙书、画、印章之道,他能辨别。 正因为乔墨有此特长,怀郡王才经常拉着他品鉴书画。 这就有些意思了。 乔墨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虽然隔着帷帽,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乔墨的万俟肆注意到了。 乔墨让衢州知府将地契拓印件和户部回复再拓印一份带走。 从衢州府衙离开后,万俟肆问乔墨:“你刚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万俟肆太熟悉乔墨,乔墨刚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便知道乔墨定有发现。 对万俟肆没什么好隐瞒的,乔墨将发现告诉了他。 “这份地契上的公印是七、八年前的公印,不是太祖皇帝登基那一年的公印。 如果这份地契是七、八年前补办的,那会在地契上注明补办日期,而这份地契上没有。” “你的意思是七、八年前户部伪造了这份地契?”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户部伪造还是其他,真实情况得回东京查了才知道。但能肯定的是这份地契是假的。” “你的意思是龙门山庄与药王山庄所在的山不是周王的?” 听万俟肆这样问,乔墨心里咯噔了一下。 见乔墨不出声,万俟肆又问他:“怎么啦?” “我在想:假若这两座山不属于周王,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假冒周王名义难道不怕戳穿?” 万俟肆不解:“假若这两座山属于周王,那为什么要伪造地契?” 是啊?假若这两座山属于周王,为什么要伪造地契? 周王有两座这样的山不可能置之不理,就算暂时不开发也会两、三年派人来瞧上一瞧,山上建了两座山庄他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周王知情又不肯提供真实地契,说明两座山庄所行之事虽是周王所愿但不可曝于人前。 伪造地契是为了周王可以逃避罪责,一旦秘密曝光,周王又可凭地契是伪造的来推脱他毫不知情。 想清楚后,乔墨更加确定两座山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肆,你说我们先去两座山庄打探一下如何?” “山庄有危险,要去我一个人去。” 乔墨故意冷下脸:“你嫌我累赘?” 万俟肆马上改口:“你要是想去我就陪你去。” 乔墨这才重新露出笑容:“算着时间赵深也应该到了,我们先去城外与他们汇合。” 万俟肆一向是乔墨说什么就是什么,遂陪着乔墨到了城外。 赵深果然率兵到了。 大家不是第一次见面,中间又连着个景奕行,沟通交流起来倒是毫无障碍。 乔墨先将这次来衢州的目的说了。 赵深: “既然每月有数量可观的金银流向衢州,私下购买的火药武器也运到了衢州,而衢州又只有两座山庄这样诡异,这两座山庄十有八九有问题。” “我们准备今晚夜探山庄。” “那我带兵在山下接应,有什么情况发信号弹。” 赵深见识过万俟肆高绝的武功,也见识过乔墨玲珑的心思,倒是不怎么担心两人安危。 当天晚上,一众人来到山底下。 赵深说了句“小心”后,已换上夜行衣的万俟肆就将乔墨背在背上上了山。 看着身负一人还身轻如燕的万俟肆,赵深只能感慨有些人就是有天赋。 像他,努力练了一辈子武,身手还不如手下士兵。 像万俟肆,明明还这样年轻,可这身手怕是无几人能敌。 不仅赵深羡慕,殿前司的二十名高手也很羡慕。 他们是殿前司的高手不错,可比起万俟侍卫长来那还是差得太多。 明明万俟侍卫长的三位兄长身手也和他们差不多,为什么万俟侍卫长身手就这样好? 吃了灵丹妙药? 远在东京和边防的三位万俟将军不约而同打起了喷嚏。 只一会儿,夜间视线很好万俟肆就负着乔墨到了‘天脊龙门’四个字的石碑前。 万俟肆并没有停顿,直接背着乔墨飘上了山。 月黑风高,守在‘天脊龙门’的两个人疑惑了一会。 “刚才是不是有人上山去了?” “你看花眼了吧?” “我感觉有黑影一闪。” “莫不是鬼?” 两人挨到一起,缩着肩往四周看,然而除了黑就是黑。 龙门峡谷不算很高,万俟肆没用多久就看到前面建着许多房屋,他停了下来。 “小墨,前面有许多房屋。” 乔墨在万俟肆背上往前一看,黑魆魆的一片。除了黑就是黑。 “你觉得这里是主屋吗?” 万俟肆将内力运到眼睛仔细看了起来:“这里挂着龙门山庄的牌匾,不过这里应该是外围的房屋。” “守卫严不严?” 万俟肆认真听了一回:“这里只有四个守卫,我能避开。但有许多呼吸声,睡着不少人。” “小心点。” 龙门山庄挺大,其大小不亚于皇宫,但是守卫就稀松平常。 万俟肆背着乔墨在龙门山庄四处晃荡,乔墨暗暗将龙门山庄的格局记了下来。 “小墨,我闻到了火药味。” “去看看。” 来到一处建筑前,万俟肆小声道:“火药味就是从前面这处建筑传出来的,不过守卫有点多。” “有办法不惊动他们进去吗?” 万俟肆往四周看了看,“可以从屋顶进去。” 乔墨搂紧万俟肆的脖子,“好了。” 万俟肆背着乔墨飞上旁边一座房屋的屋顶,几次飞跃之后,飞到了目标建筑的屋顶。 这座屋顶是坡状屋顶,屋顶坡度比较平缓,万俟肆将乔墨小心放下,然后蹲下身揭开屋顶的瓦片。 “小墨,里面有许多武器。刀、剑、弓箭、长枪都有,我还闻到了火药味,想必封着的箱子里就是火药武器。” “凭这些武器可以定罪吗?” “这里的武器远远超过朝廷规定的配备数量,凭这些足以定他们谋反罪。” 乔墨想了一下:龙门山庄的守卫并不森严,说明这里没有住大人物,要不要先端了? 只稍微权衡了一会,乔墨就决定先将这两个山庄端了。 “我们先悄悄下山,再让赵深他们攻山。” 万俟肆应了,重新背着乔墨下了山。 第191章 剿了龙门山庄 到了山下,乔墨将龙门山庄的情况说了。 “龙门山庄有大批违禁武器,足够定谋反罪,但是没有级别高的人在。” 赵深: “既然山庄有这么多武器还等什么,先剿了。至于级别高的人,说不定抓了山庄的人审审就招供出了线索。” “那就剿吧。山庄一共有三百多人,身手如何不知,大家小心些。” “我们有五百余人,还有二十名高手,不怕他们。” 大家商定好就开始上山,这次仍然是万俟肆背着乔墨在前面带路。 赵深心道:乔墨完全可以和士兵们一起行走,万俟肆这是有多不放心他。 距离‘天脊龙门’石碑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万俟肆将乔墨放下:“你先等一会。” 乔墨点点头。 万俟肆抽出腰间软剑、上前“唰唰”两剑,守在这里的两个人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死了。 万俟肆示意赵深他们跟上。 因为万俟肆之前探过路,几百名手持火把的士兵很容易就到了龙门山庄前。 这么多人足以惊醒山庄内的人,他们纷纷拿起武器迎战。 一时间,刀光剑影、火影憧憧。 万俟肆对二十名殿前司高手道:“跟我来。” 万俟肆带着二十人直接奔往藏着武器的建筑,将看守武器的护卫全杀了。 进到里面,几间大殿堆满武器,比万俟肆之前以为的还要多许多。 乔墨随手拿起一件弓看,正是朝廷所制,还是精良制造。 一名殿前司高手打开一个封闭的箱子,里面全是火药武器。 “乔公子,这也是朝廷所制。” 乔墨走过去,正待伸手去拿,万俟肆已先他一步拿起火药武器送到乔墨眼前让他看。 乔墨定睛看去,上面果然有朝廷火药作坊的标记。 “你们将这些武器全都细细检查一下,没有危险就运下山。” 殿前司的人应了。 这场剿杀行动并没有持续很久,当龙门山庄死了一半人后,剩下的一半人丢下武器投降。 果然如乔墨所料:龙门山庄内并没有级别高的人在,这里只是武器和钱财的存储地。 不过收获还是很大。 缴获的武器足够五千人的配制,缴获的金银更多了,虽没有细算,起码也得百万两银之多。 乔墨看着这些武器没有说话。 万俟肆问他:“是不是哪里不对?” “我觉得日海教应该还有专门的武器生产作坊。” “为什么这么觉得?” “之前碧海帮的帮众就有千多人,还有众多海商号的人,再加上守着龙门山庄的三百多人,这么多的人需要消耗武器,可是这里的武器最早的是朝廷几年前制造的……” 万俟肆明白过来:“所以日海教有自己的武器作坊,他们日常消耗的武器是他们自己作坊制造的。” “嗯,缴获的这些武器制造都很精良,可当初碧海帮众的武器却较这些粗糙。” “如果日海教有自己的武器作坊,那会在哪里?” 乔墨让人提了一个小头目过来审问。 “你在龙门山庄多久了?” “小人在龙门山庄已有三年之久。” “之前你在何处?” “小人原是处州人,因家中断了生计经同乡介绍加入了……” 小头目看着乔墨吞吞吐吐。 乔墨盯着小头目一字一字慢慢说道:“加入了碧海帮还是日海教?” 乔墨说到日海教时,小头目变了神色。 看来是日海教了。 能加入日海教的人定比碧海帮的普通帮众知道的情况多一些。 乔墨淡淡道: “我这个人不喜欢用刑,可是我的耐心有限,如果对我没用的人,我通常是杀了。 你是自己说还是我问你答?” 虽然乔墨没有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但小头目就是相信了乔墨说的话。 他觉得乔墨真的会杀了他。 小头目“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公子想知道什么我都交待。” “那就将你知道的日海教的事情都说了吧。” 小头目原是处州人,他十五岁那年处州闹瘟疫,家中人都死了。 然后一个大他十岁的同乡让小头目跟着他。 同乡最开始带着小头目去的地方就是蛇蟠岛,他在蛇蟠岛做了一段时间的事情后同乡带他加入了碧海帮。 他跟着碧海帮的人在海上打劫商船,这样过了三年多的时间。 然后有一天,他的同乡问他是否还想再进一步?他回答“想”,同乡就带他加入了日海教。 乔墨问:“你在哪里加入日海教的?” “就在蛇蟠岛上,大巫师举行的加入仪式,与我同一次加入日海教的还有三百多人。” “什么样的加入仪式?” “我也不太懂,就是让我们放了血滴入碗中。听我同乡说,这是最基础的仪式,像他,当初还喝了大巫师的血。” “你同乡在日海教是什么级别?” “他在日海教的身份应该不低,我看他有一块金牌。” “是不是有着十二个波浪纹的太阳图案金牌?” “对、对,就是那样的金牌。” “他的金牌背后数字是多少?” 小头目没想到乔墨连这件事情也知道,老老实实回答:“一百五十二。” “他有没有与你说过,这个数字代表的是代号还是在日海教的地位?” “他说是序号,按加入日海教的时间排列。” 乔墨回忆了一下: 侯中山的金牌数字是二十一、储大林的金牌数字是十一,看来储大林和侯中山很早就加入了日海教。 只可惜两人都已经死了,想问什么也问不了。 而小头目的这个同乡序号排到了一百五十二,想来知道的事情也有限。 “你接着往下说。” 小头目加入日海教后便被安排来了龙门山庄,最开始他不是小头目,直到去年之前的小头目被调去其他地方他才成了小头目。 “除了蛇蟠岛、龙门山庄,你还去过哪些地方?” “碧海帮在鹿城的分部算不算?” “还有吗?” “没有了。” “你在龙门山庄的职责是什么?” “除了看护这里的武器和金银外,还定期去衢州的钱铺取银子存到这里来。还给药王山庄送补给。” “衢州的钱铺叫什么钱铺?在哪条街?” “这家钱铺原名生生钱铺,三个月前才改名。” 原来是生生钱铺! 第192章 日海教告一段落 乔墨当初就是在台州多看了生生钱铺的标记几眼,然后就被抓进了碧海帮大牢。 乔墨继续问:“药王山庄是什么样的存在?” “里面住着一个神医,他手下有一百多个药童,替日海教种植药材、炼制伤药等。” 听到神医两个字,乔墨联想到当初替曾晰治病、给曾晰致幻药的“神医”。 再接着,也没从小头目嘴中问出更多事情。 接下来,乔墨让赵深安排一半多士兵看守龙门山庄和龙门山庄投降的人,一小队去围剿生生钱铺,剩下的跟他去药王山庄。 之所以名为“药王山”,是相传炎帝在此采药,留有“神农谷”、“神农炼丹”古迹;后有扁鹊、华陀等名医相继在此采药、居住,留有“药王居”遗迹,故得名。 可当乔墨他们到达药王山庄时,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正在焚烧的药材、药丸以及大片的药田。 药王山庄倒是没有多大,搜索了一番没找到一个活人。 赵深问乔墨:“要追吗?” 乔墨看了下天色,此时已天明,正是开城门的时候。 “追还是要追的,只怕他们已经出城了。” 果然,追到城门口时,看守城门的人道今日城门刚开便有一百多人出了城。 这一百多人都做药师药童打扮,有公凭,说是游学,他们便没多问就放行了。 赵深问:“还追吗?” 乔墨想了一下:如果要追可能还追得上,但是龙门山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处理。 “罢了,不追了。” 赵深也是这个意思。 龙门山庄上的金银和武器才是重点。 乔墨让赵深派个亲信拿着他的皇城司令牌去和衢州知府借兵,另外派一个殿前司高手赶回东京城向官家汇报如何处置龙门山庄上的金银和武器。 …… ** 东京 乔墨派人回东京向官家汇报在龙门山庄缴获百万两银和大量武器的同时,景奕行他们也有很大收获。 经过连日的审讯,米国公父子私贩青白盐、私买火药武器两案总算差不多审清楚了,该抓捕的官员抓捕、该查封的查封。 门下省经过太傅与孙御史大夫彻查也有了结果。 那些给米国公特殊物资运输文书的人正是在梅侍中授意下签发的。 再彻查梅侍中,他倒不是日海教的人,只是受了贿赂。 他与米国公早有来往,当初他还在吏部任侍郎时就收受过米国公的好处。 当初赵衙内在芙蓉阁为牡丹一掷万银,那一万两银子并不是冲着牡丹,其中三千两银子给了梅侍中。 牡丹当初用这种方式替东京城官员洗钱。 与此同时,朝廷派出查封日海教控制的几十家商行陆续传回好消息,带回大量账簿、资料和金银。 景奕行让郑豆豆负责整理所有资料。 郑豆豆先是要从一整屋的账簿、资料中理出线索、后又要整理几屋子账簿、资料,忙得每天睡眠时间不到两个半时辰,她的脸都瘦了一圈,眼窝也凹陷下去。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累成这样有些心疼,但如此大的案件他想让郑豆豆多表现。 虽然郑豆豆说了她以后不当衙役后准备开一间调事行,但景奕行私心还是想郑豆豆能正式替朝廷做事。 景奕行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脸颊也瘦得凹陷下去,颧骨都凸了出来。 不过这一切辛苦都没白费,虽说还是没有找出日海教的核心人物,但朝廷此次共查缴白银三百多万两,还断送了日海教诸多财路,给了日海教沉重打击。 …… 五月的时候,乔墨和万俟肆带着从龙门山庄缴获的武器、白银回了东京。 至此,日海教一案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是论功行赏、按罪处罚。 乔墨回了东京后,官家、景奕行和乔墨三人先开了个小会。 乔墨先将他此行之事汇了报,然后说道: “我觉得龙门山庄只是日海教存放钱财和武器的一个据点,甚至不如蛇蟠岛重要。 日海教的总部在他处,他们甚至还有自己的矿山和专门的武器制造作坊。” 官家:“只是一个据点就查出百万两银和大量武器,如果是总部还不知道有多少。” 乔墨继续说道: “武器的存放也是有期限的,从龙门山庄内的武器制造时间看,日海教原本打算这一、两年起事。” 乔墨性子有些不羁,因此说起话来也没太多顾忌。 景奕行看了一眼乔墨: “此次也算给了日海教重大打击。 经此一役,日海教不说一蹶不振,也绝无可能再有之前势力。 就算起事,也不可能成功。” 听景奕行如此说,官家的脸色才好看点。 “虽说如此,但是不将日海教连根拔除终归是个隐患。” 乔墨道:“还有件事要说。” 乔墨将拓印的龙门山庄和药王山庄的地契拿了出来。 “回来前我已核实了这两张地契,龙门山庄和药王山庄所在的两座山头的确是太祖皇帝赏给第一代周王的,但是这张地契是假的。” 乔墨将地契上盖的户部公印解释了一下。 官家:“你的意思是周王是幕后之人?” 乔墨摇摇头:“这我说不好,但他至少是知情人。” “不过有这张假地契在治不了周王谋逆之罪,他完全可以推脱他不知情。” 官家有些恼怒: “朝廷对周王还不好吗?都世袭罔替了还待如何?莫非真让朕将这座江山双手捧给他才罢休!” 这话景奕行和乔墨都不好接,只好沉默不语。 官家也意识他情绪有些外露,平息了一下情绪道: “就算治不了周王谋逆之罪,趁此机会警告一下他也是好的。” 景奕行想了想道:“我有个想法。” 官家和乔墨齐齐看向景奕行。 “再过几个月是太后六十寿诞,不如将各地藩王、重要宗室召回东京给太后贺寿。” 景奕行的意思当然不是将所有藩王和宗室都召回东京,而是那些怀疑对象。 目的也不是真让他们给太后贺寿,而是考察他们对朝廷的忠心,也借机查探谁才是日海教背后之人。 官家只略想了一会就表示赞同:“好,就这么办。等会就让礼部给他们发出文书。” 随后三人细细商量拟定了名单。 第193章 景奕行替郑豆豆求恩典 米国公父子私贩青白盐、私买火药武器两案结案,连同日海教一起,朝廷对相关人等论功行赏、按罪处罚。 米国公父子视同谋逆,米国公虽已死,但废除他的爵位,抄没米国公府全部财产,女眷全部处死,下人重新发卖。 赵衙内在逃,全国通缉捉拿。 按律,谋逆要诛全族,但是米国公的全族是皇家,他又只有赵衙内一个独子,因此此罪罚不适用于他。 梅侍中收受贿赂、贪赃枉法,从谋逆者,罢职、处死,其家眷没入教坊司。 其余一众涉案官员均有处罚。 不过此案也有立功人员。 首功自是景奕行。 官家下旨擢升他为正六品大理寺寺丞。 这么年轻的正六品官员可极少,就连簪缨世家的梁家和吕家,其入朝为官的子弟在这个年龄也多是八品、九品。 有些没考上科举的子弟甚至到了三十岁还只谋了个九品官。 封赏的圣旨下达后,羡慕的、嫉妒的眼光不计其数。 除了景奕行,乔墨等人也各有封赏,就连郑豆豆,朝廷也赏了她二十两黄金。 赏赐下来后,郑豆豆很是高兴,特意早些放衙,捧着二十两黄金回家向郑行炫耀。 “爹,这是朝廷赏我的,抵得上你几年的收入了吧?” 二十两黄金对郑豆豆来说是一笔巨款。 以前在东京府衙时,就算加上灰色收入,一年下来郑豆豆的总收入也超不出二十两银子,二十两黄金是郑豆豆在东京府衙时十年的收入。 就算跟着景奕行做事后景奕行给了郑豆豆一个月十两银子的俸银,二十两黄金也是郑豆豆一年半的收入。 郑行看着郑豆豆这么嘚瑟,故意阴阳怪气道: “其他人除了财帛赏赐外还赏了官职,你这次立了大功,却只赏了你黄金,有什么好得意的?” 郑行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担心郑豆豆有心结,另外也有点替郑豆豆不平之意。 郑豆豆一点也没被打击到。 “我一直知道朝廷有规定女人不能当公差,这次朝廷能肯定我的功劳我就很高兴了,哪能真让朝廷为了我一个人破例? 何况哪有绝对的公平?” 见郑豆豆是真的不计较,郑行才放心。 郑豆豆将十两黄金递向路十三:“十三,这一半黄金给你。” 正在炒菜的路十三看了一眼黄金道:“给我做什么?你留着做嫁妆。” “如果不是你赶去蛇蟠岛,大人早就没命了,我们也不可能破获这件大案,更别说封赏。” “当初景奕行已经谢过我了,景府管家给我送了大礼,我也收下了。” 当初从温州回来后,景进生就让竹青带着亲自上门感谢路十三,还带了百两黄金和其他贵重药材,路十三面不改色都收下了。 “他是谢你救了他性命,我是觉得我能得到封赏有你的功劳。” “我们之间不用计较,你替我拿个大点的碗来装炖肉。” 郑豆豆连忙将黄金放下,拿了个大碗递给路十三。 路十三夹了块肉喂郑豆豆:“你觉得味道如何?” 郑豆豆瞬间将黄金的事情忘到一边:“好吃。” 郑行在一旁看了连连摇头:小豆子这吃货,一块肉就收买了。 十三要是男子该多好! 吃饭的时候,郑豆豆和郑行说起了梅侍中。 “爹,还记得门下省那个梅侍中吗?” “怎么不记得?当初因他女儿梅庭芳被杀一案我还带着你和甲一去了梅府。” “梅侍中因收受贿赂、从谋逆者被罢职、处死,其家眷没入教坊司。” 郑行在东京府衙当了几十年衙役,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 “这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是你不觉得梅侍中一人犯事却要牵连全家不合理吗?” “什么合理不合理?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你不记得当初我们去梅府时的情形了? 当初明明是我们帮梅府调查案情,可梅夫人却是高高在上的态度。你后来一个人去梅府报信,虽然你没说我也知道梅夫人刁难了你。 梅夫人凭什么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不就因为她的夫婿是梅侍中? 既然当初她享受了梅侍中带给她的特权,那如今跟着梅侍中受罪也是应当。” 听郑行如此说,郑豆豆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反驳。 路十三给郑豆豆夹了一块肉:“吃饭,闲人莫管。” …… 郑豆豆并没有觉得朝廷赏赐不公,可是有人替她出头了。 景奕私下去见了官家,求官家恩典。 “官家,此次能破获大案郑豆豆立了大功,我想用我的升职换郑豆豆一个正式的朝廷公差编制。” 官家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景奕行重复了一遍。 “奕行,这样不合规矩。” “我知道,但郑豆豆实乃难得的人才,我想她能一直替朝廷效力。” 官家定定地看了景奕行好一会:“你老实告诉我,你如此帮郑豆豆是不是还有其他目的?” 景奕行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无论我是不是有其他目的,郑豆豆都值得朝廷用她。” “现在的重点不是用不用郑豆豆,你想用她没问题,私下用着就好,为什么要用一级官阶换一个公差编制? 如果不是我从小就认识你,我都以为你发昏。” “如果她身为男子,我自然不会如此,可因为她是女子,如果我不付出代价朝臣们会强烈反对。” “可就算你用一级官阶换她一个公差编制,朝臣们也不会答应,他们可不想破了规矩。” “我想试试,求官家成全。” 说完景奕行跪了下来。 看着跪在地上的景奕行,官家心思涌动: 奕行一直很沉稳,他如今这样执着到底为什么? “奕行,你不与我说实话我不会帮你。” 景奕行跪在地上权衡了一番,如果想要官家答应,只能向官家坦白。 “我心悦她,曾经向她表示过愿意娶她为妻,可她没有同意。” 官家惊了一下。 官家虽然觉得景奕行与郑豆豆关系不一般,但他只以为是郑豆豆救过景奕行性命的缘故,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 第194章 景奕行触动了太后 官家问景奕行:“你心悦她?” “是”。 “因为她救过你性命?” “不是,很早之前我就心悦她了。” “你们身份差太远。”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官家心思又转动起来。 因着景奕行的身份、背景、品性和能力,官家已将景奕行当成心腹在培养,也打算以后重用他。 之前唯一的顾虑就是担心景奕行以后娶个高门贵女从而受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羁绊。 如果景奕行娶了郑豆豆,官家更加放心用景奕行。 只是,郑豆豆的身份确实太低,官家都不忍心景奕行娶她。 “奕行,如果你真的心悦郑豆豆,无论是娶她为妻、还是纳她为妾都好,何必用一级官阶换她一个公差编制?” “官家,郑豆豆拒绝我的原因不是因为不喜我,而是因为我们两人身份差太远,她不愿意要不平等的夫妻关系。 她不是没有能力,只是因为身为女子,就连往上走的路都只剩下嫁人一途。 她如果只是想提升身份地位,那她早就答应我了,但她不是这样的人。 而我想娶到她的话,只有让她靠自己的能力提升地位。” “可她就算成为正式公差也与你的身份地位相差太远。” “只要给她一个平台,我相信以她的能力以后还会升迁。” 官家再认真考虑起来。 让他破这个例那是不可能,但是…… “你去求大娘娘,如果大娘娘答应我不会反对。” …… 听闻景奕行有事求自己,太后愣了一下。 “阿彩,我没听错吧?奕行有事求我?” “是。” 太后若有所思: “自从他成为官家的人后,从未单独见过我,如今来求我只怕也是先得了官家同意。 你说他求我何事?” 阿彩笑道:“大娘娘见过他不就知道了。” 太后也笑了:“也是,宣他进来。” 当听闻景奕行的来意后,太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你说你要用你的升职换郑豆豆一个正式的朝廷公差编制?郑豆豆是谁?” 阿彩在一旁提醒:“就是你在三花酒楼见过的那个姑娘。” 太后开始在脑中回忆,郑豆豆的样子现了出来:一个笑得挺招人欢喜的姑娘。 可哪怕如此,太后也不容许景奕行拿一级官阶替郑豆豆换一个正式的朝廷公差编制。 “你昏头了吗?你可知一级官阶有多难升?” “我很清醒。我如此行事既有公心也有私心。” “那你倒是说说看,公心是什么、私心又是什么?” “公心是: 郑豆豆很能干,不仅过目不忘而且善于从千丝万缕的关系中捕捉信息,真是很好的办案人才。 我不想朝廷失去这个人才。 私心是: 郑豆豆曾救了我一命,如果不是她、我早已死在蛇蟠岛。” 从商王妃那得知太后因着与他祖母的交情关心他,景奕行就想好用救命之恩打动太后。 “如果你想报她救命之恩有许多法子,可以给她金银钱财,我甚至还可以找个缘由封她品阶,何须你拿一级官阶替她换一个正式的朝廷公差编制?” “她如果只是想提高身份地位的确能如大娘娘所言,然而她是有想法有追求的人。 她不仅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在这世间立足,也想让世间所有女子地位有所提升。 我之所以愿意用一级官阶换郑豆豆一个正式的朝廷公差编制,也不完全因为替郑豆豆完成心愿,而是也想为这世间认真、努力生活的女子做些什么。” 虽然景奕行在太后面前是另一番说词,但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景奕行之前接触的都是乔小妹之类的女子,她们从小生活优渥,所愁不过最流行的首饰是什么?要如何嫁个好郎婿? 景奕行骨子里看不起这类女子,因此也从未从心底尊重过。 更没从女性角度考虑过这世道对女性的不公。 直到遇到郑豆豆和路十三后,他才对女子有了另一种认知。 原来女子也可以像路十三般强大不息、只凭自己就足以活得恣意;也可以像郑豆豆般虽不如何强大、但一直努力认真生活。 她们不畏强权也不厌强权,她们遵循世间规则但也努力打破世间不公。 这样的女子让景奕行尊重,也让景奕行开始正视女子的不易。 所以他才真心同情与帮助小灵三人,也从小灵三人看到了女性的坚韧。 听景奕行如此说,太后倒是愣了一愣,然后神情恍惚起来。 太后出身低下,没遇到先帝前过的都是悲惨的生活,那时的她自是知道女子有多不易。 特别是出身低下的女子更是艰难。 就算刚入宫时,太后也是如履薄冰,幸亏有景奕行的祖母阿尧帮着才度过难关。 她还记得阿尧同她说过的话“女子在这世间原本就不易,女人更要相互帮助、而不是相互为难”。 那时的太后懂女子的不易与苦。 所以太后刚掌权后便建立了芳菲书院,想为天下的女子做些事情。 可是身居高位、权柄在握后,太后渐渐忘了初衷,想的只是如何争权夺利、如何保住身份地位。 景奕行今日这番话触动了她,让她想起早年的艰辛与不易来。 太后看向景奕行: “我与你祖母是朋友,她曾多次出手帮我。 你祖母第一次出手帮我时我俩还不是朋友,她帮我仅因为我被其他女人为难。她说女人生活在这世间原本就不易,没有理由还要相互为难。 至于后来我们两人成了朋友那是因为性情相投、惺惺相惜。 我原本以为只有你祖母那般的女子才会体谅女子,没想到你也如此。” “其实我以前并不懂女子的不易,是认识了郑豆豆和她的朋友后才有此体会。 我以前也并不真懂百姓的疾苦,所谓的同情都只流于表面,也是认识了郑豆豆、并与她深入接触后才对百姓的艰辛不易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景奕行这话也是真的。 认识郑豆豆之前,他其实有些傲慢。 这种傲慢不是表现在表面、而是刻在骨子里。 听景奕行说得如此恳切,太后长叹口气: “罢了,你写个奏疏,我尽力替你争取。 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朝臣们肯定会阻挠,而且力度不会小,最后能不能成都不可知。” “多谢大娘娘。” 第195章 郑豆豆成了编外录事 本朝规定:在京文武官员职事六品以上,朔望曰朝。 “朔”即初一、“望”即十五。 这日是六月初一的大朝会,刚升任正六品大理寺寺丞的景奕行第一次参加朝会。 在朝会快结束时,景奕行道:“臣有本要奏。” 一些品阶不太高的官员纷纷朝这个新晋朝官看去,看他第一次上朝就要上奏什么内容。 景奕行:“臣想用臣的升职求官家与太后一个恩典。” 景奕行这话说出来后,那些品阶高的官员也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景奕行在奏疏中言及: 此次能破获大案郑豆豆立了大功,可只因她是女子身份,却不能同他一样接受朝廷封赏。 不仅不能接受封赏,还因身为女子,虽然为朝廷当差多年却始终未入朝廷正式编制。 景奕行想用他的升职换郑豆豆一个正式的朝廷编制,让她这样难得的人才继续替朝廷效力。 景奕行的话说完后,如果不是在朝会上,众人都忍不住大声喧哗起来。 一些朝廷官员没人提携的话可能一辈子都是七品,景奕行竟然要用一个品阶换一个衙役编制,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何况,哪有女人当公差的,岂不乱了规矩? 此案中与郑豆豆有过交集的官员倒也领教了郑豆豆过目不忘的本事,心里也觉得郑豆豆够资格当衙役。 可是,朝廷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打破现有制度。 既然今日郑豆豆能当衙役,那以后其他女子是不是也能从事其他朝廷公职? 景奕行启奏完、太后与官家都没开口,就有官员站了出来反对。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干政的先例,哪里能让女人任公职?” 这名官员的话说完后,不少官员都看向太后……然后是官家。 先不说古代的吕后、则天大帝,就是眼前的太后,不也把持朝政近十年了吗? 哎……一言难尽。 坐在文德殿高台上的太后与官家脸上都没流露出什么表情,站在前排的吕丞相、太傅、梁枢密使等人便知道太后与官家早已知情。 他们不禁揣度起太后与官家的心思来:他们二人到底是何态度? 景奕行反驳道: “此次案件虽由我主审,但是郑豆豆也配合我审判,她一个人兼了参军与主簿之职。 而此次案件审理过程中,郑豆豆与御史台、刑部、吏部、户部都打过交道,他们都知道郑豆豆的能力。 这样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正式编制?” 这名官员道:“女子就不应该任公职,你当初就不应该用她。” 景奕行:“如果此次不是她发现了重要线索,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破获案件。” “假若不是她、其他人也能发现线索,是你太高抬她。” 参与审判案件的刑部李员外郞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郑衙役的确有过人之能,换作是我,都不可能像她那样快发现线索、整理案情。不信你问问方侍御史。” 刑部李员外郞与御史台方侍御史是与景奕行一起审理案件的官员,由于此次案件审理非常迅捷、完整,他们也获得了嘉奖。 他每日与郑豆豆在一起办案,深知郑豆豆在此次案件中发挥的作用。 中肯地说:如果不是有郑豆豆,此次案件再拖上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审结完。 如果此时不替郑豆豆说句公道话,他良心难安。 听到李员外郎点他的名字,方侍御史也站了出来。 “对于郑衙役的能力我也非常认可,如果她是男子,以她目前的能力无论任参军或主簿都合格。” 说完后,方侍御史又加了一句:“如果她是男子,将会是很好的审案人员。” 有李员外郞与方侍御史佐证,对于郑豆豆的能力大家不能再提出异议。 那名官员仍不服气: “就算这个郑豆豆真如你们说的这般能干,她也不能到朝廷任职,难道没有她大理寺还办不了案了?” 景奕行逼问官员:“你的理由是什么?” 官员:“就凭她是女子。” 这名官员的话说完后,许多官员的视线又飘向太后。 这一次,太后果然没有辜负众官员的期待,开口了:“那我是不是也不应该出现在朝堂上?” 太后这话说出来后,之前的官员这才意识到他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跪下: “臣不是针对大娘娘,臣说的是郑豆豆。” 太后干脆点了吕丞相的名: “原本一名普通公职人员的任免没有必要拿到朝事上讨论,现在的关键是郑豆豆是名女子,丞相认为该如何处理?” 吕丞相瞟了眼官家,官家并没有给他意见。 吕丞相想了想道: “按旧制的确没有女子任公职的规定,不过郑豆豆之前已是衙役,此次又立下不小的功劳,倒也可以按特殊情况处理。” 太后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丞相认为如何处理妥帖?” 吕丞相又瞟了一眼官家,官家还是没有反对,遂道: “既然目前郑衙役做的是参军和主簿的事情,那大理寺录事她做起来更加没有压力,不如就聘她为大理寺录事。 只是,到底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所以郑豆豆虽为大理寺录事,俸禄可以按录事品阶发放,但不算品阶。 还有,此事只能为特例,不能当成常态,所以还是需要对提议之人有些惩罚。 不知太后与官家认为如何?” 吕丞相这话说完后,大臣们在心里纷纷道:不愧是吕丞相,想出来的主意滴水不漏、左右逢源。 太后与官家也都非常满意。 太后知道: 女子想要为官朝臣们定不会答应,如今郑豆豆虽然仍然是编外人员,好歹不再是没有品阶的公差或衙役,而是从九品的大理寺录事。 有了这个开头,以后也就有可能有后续,也算是替天下女子开辟了一条新路。 官家满意的是: 吕丞相特意说了郑豆豆之事是特例,而且不算品阶,还有要对提议之人进行惩罚,那么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多。 文人士子也不会因此事对他进行口诛笔伐。 lwxiaoshuo.org第196章 郑豆豆知道她成了录事 因为满意,官家开口了: “丞相此举极合朕意。 郑豆豆确实是立了大功,但是规矩也不可废,因此不能只有赏没有罚。 既然此事是景寺丞提出来的,那么就按景寺丞奏疏中所言‘用他的升职求一个恩典’处理。 景寺丞仍然为正七品大理寺评事,郑豆豆为大理寺录事。 郑录事属朝廷正式聘任、由吏部登记在册。俸禄按录事品阶(从九品)发放,但不算品阶。 大娘娘,你觉得如何?” 最后一句话,官家是看着太后问的。 太后看向景奕行,问:“景寺丞觉得呢?” 景奕行跪下谢恩:“但凭官家与大娘娘做主。” 太后这才徐徐开口:“就按官家的意见办。” …… 散朝后,乔从宣叫住景奕行。 “奕行,今日奏疏之事你是不是事先就与官家和太后说了?” “是,我之前就求了官家与太后,太后让我写的奏疏。” “他们都同意你如此?” “开始是不同意,是我说服了他们。” “你可知一个品阶有多难升?” 乔墨此次也立了功,但也只有其他封赏没有升官阶。 “知道”。 “既然知道,你怎地还如此?” “义父,此次大案只有我一个人升职,其实是官家与太后的抬举。 日海教一案并未结束,等破了此案、抓住日海教幕后之人,到时朝廷还将进行封赏。 如果到时不升我的职,会显得朝廷不公。 如果到时升我的职,我年纪轻轻就位居五品,会惹了多少人的眼? 我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听景奕行这样说,乔从宣顿时觉得他考虑周全。不过仍然觉得可惜。 “你怎地就知道一定能破了日海教一案?万一破不了呢?” “破不了也没关系,只要官家与太后有心提携,我的职位总能升上去。 父亲在我这个年纪也都只是正六品,他还是大长公主之子。” 乔从宣叹了口气:“也罢,我只是替你觉得可惜。” …… ** 大理寺 刚办完大案,景奕行想让郑豆豆多休息几日,便没有分太多活给郑豆豆,她正在摸鱼。 一个公差过来传话:“郑衙役,少卿叫你过去。” 郑豆豆心里琢磨: 她来大理寺这么久了,大理寺少卿从未找过她,难道是她这几日太清闲惹了他人不高兴? 可她只是一个衙役,用不着大理寺少卿来教训她吧? 郑豆豆心里七上八下:假若等会大理寺少卿教训她,她一定全程陪笑脸、绝不顶嘴。 进了大理寺少卿的办公间,郑豆豆未语先笑。 “少卿,不知唤我何事?” “郑录事,恭喜你!” 郑豆豆懵了:郑录事?唤谁? 见郑豆豆一脸傻样,大理寺少卿心道: 她竟然不知情,看来替她争取录事一事是景奕行的主意。 散朝后,大理寺卿悄悄和他说:让他探一下郑豆豆是否知道景奕行替她争取录事一事。 他当时回道:肯定是郑豆豆和景奕行提了要求景奕行才会如此,否则谁愿意用自己的官阶换别人差事? 可没想到竟然不是郑豆豆的主意! “郑录事,景评事用他的升职替你向官家与太后讨了恩典,今日朝会上官家与太后已允了他所求,封赏你为大理寺录事。 只是因为未有女子任朝廷官职的先例,因此你不算品阶,不过俸禄按从九品录事品阶发放。” “等等。” 郑豆豆捋了捋大理寺少卿话中之意。 “你说景大人用他的升职换我录事一职?” 大理寺卿想了想:这么说也对。遂道:“是”。 “官家与太后同意了?” “虽然朝堂之上有人反对,不过最后官家与太后都同意了。” “所以景大人现在又成了景评事?” “对,任命你为大理事录事的公文这两天就会由吏部送到大理寺来,到时你就是真正的郑录事。 这是景评事好不容易替你求来的,你要珍惜,以后好好干。” 就算之前不知道景奕行在官家与太后心中的地位,今日朝堂一事大理寺少卿也看明白了。 如果不是事先得了官家与太后的默许,景奕行不会这么莽撞上了这样一道奏疏。 可这样荒唐的条件官家与太后也答应了,还没有生景奕行的气,说明他们都很看重景奕行。 能同时得官家与太后看重的人可不多,景奕行很有前途。 大理寺少卿现在只想与景奕行交好,连带着对景奕行的亲信郑豆豆也比以往和颜悦色。 …… 从大理寺少卿的办公间出来后,郑豆豆脑中还是懵的。 景奕行竟然用他的一级官阶替她换来了一个录事的职务。 录事不像公差,虽然是品阶里最低的官职、但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 只要成了录事,就是官、而不是吏。 虽然郑豆豆这个录事不算品阶,但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俸禄由朝廷统一发放,不再像以前由景奕行发。 郑豆豆回到她的办公间时,景奕行已回来了。 看着景奕行,郑豆豆内心百般滋味。 “大人,今日朝会你递了奏疏替我求恩典?” 景奕行细细打量着郑豆豆的神色:“你知道了?” “嗯,刚才少卿叫了我去告诉我了。” “之前之所以没告诉你是因为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你不会生气我自作主张吧?” “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我之前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如果还生你的气那我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我只是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此次大案如果不是你发现重要线索根本破不了,我的升职受之有愧。 现在这样才公平。” 话虽如此,但郑豆豆的录事一职实打实是景奕行用他的一级官阶换来的。 “那你以后岂不是不能上朝了?” “暂时是如此,不过我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怕郑豆豆有心理负担,景奕行又说道: “你在蛇蟠岛救了我性命,权当是我回报你的救命之恩。” “那我以后还在大人手下做事吗?” “我与大理寺卿说了,由于日海教一案尚未结束,你仍然在我手底下做事。至于日海教一案全部破获后,再看你的意愿。” “我的录事都是大人用官阶换来的,只要大人不嫌弃,自然愿意一直替大人效力。” …… 第197章 殷氏给景奕行张罗相亲 郑豆豆回到家后,郑行与路十三的视线齐刷刷看向她。 看着两人的神情,郑豆豆便知他们知道她升为大理寺录事一事了。 “你们都知道了?” 郑行酸溜溜道:“我干了一辈子都是衙役,你倒好,才干了几年就升官了。” 郑豆豆才不在乎郑行的这点酸意:“那是因为我比你能干。” “呸,你是运气好,遇到贵人了。” “那也是我的运气,谁让你没有?” 郑行被郑豆豆堵得说不出话。 郑行当然不是真酸。 郑豆豆有如今这般结果,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酸?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不担心郑豆豆以后没有着落。 路十三的态度就很平和,只朝着郑豆豆说了一句:“他人还不错。” 郑豆豆知道路十三的意思: 没有几个人会愿意用自己的官职替他人铺路,但景奕行就如此做了。 而且这样打破先例、高难度之事还让他做成了。 说明景奕行不仅品性好、还有谋略。 “他人的确很好,只是我不知道如何报答他。”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如果不是你在蛇蟠岛救了他、他命都没了。 官职与救命之恩相比不算什么。” 郑豆豆知道路十三是在宽慰她,遂道:“我知道了,我以后用心做事报答他。” …… ** 景奕行用官职替郑豆豆求职位一事很快就传开了,也传到了殷氏耳中。 殷氏听闻后直接将手中的定窑白釉瓷茶杯狠狠摔到地上。 “这个贱人,怎敢如此蛊惑奕行!” 王妈让下人上前收拾碎瓷片,“夫人,动怒伤身。” 殷氏沉着脸默想了一会后,吩咐王妈:“替我准备威郡公家的拜帖。” “夫人是想替少爷相看曹姑娘?” 前些日子,殷氏让王妈找了几家东京府的官媒,打听东京府名门望族未婚适龄姑娘,其中就有威郡公孙女曹秀丽。 “也不一定是她,先看看再说。” 王妈拿来拜帖后,殷氏又吩咐她: “你派个可靠的人走一趟应天府林家,就说我想林家大姑娘,将她接来东京陪我一段时间。” 王妈犹豫了一会道:“林家身份低了些,配少爷是不是不太合适?” “做大娘子当然不行,做个贵妾倒也可以。” “林家老太太很是疼林大姑娘,只怕不会同意她做妾。” “老太太疼有什么用,婚事还得父母说了算。” “可少爷要是先纳了妾只怕不好说亲。” “谁说现在纳妾的?先将人接过来与奕行培养感情,等奕行成亲后再纳她。” 听殷氏这么说,王妈不好再说什么。 王妈知道殷氏的心思,是想找个好拿捏的儿媳,但从打听来的情况看,东京城的贵女们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殷氏又不想景奕行找个身份低的妻子,所以才想在景奕行身边安插她的人。 应天府林家以前也是官宦人家,只是到了现在的林老爷这一辈,没有一人考中进士、只有一个旁支中了举人,因此慢慢衰落。 林老爷原配大娘子是殷氏的表妹,殷氏的表妹前些年因病去世,留下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殷氏的表妹去世后,林老爷另娶了一名官宦人家的寡妇,寡妇带着一个女儿嫁进了林家。 林大姑娘今年十七岁,早就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但是后母带过来的女儿只比林大姑娘小几个月,因此好人家的郎君全都介绍给她自己的女儿,导致她的女儿定亲了林大姑娘的婚事还没有着落。 王妈想道:少爷是顶顶好的人,林大姑娘就算为妾也不辱没她。 …… 威郡公府 威郡公是曹秀丽的祖父。 曹家与景家均是开国功臣,两家祖上交情深厚。 曹家祖上封从一品国公、景家祖上封正二品郡公。 本朝爵位不世袭,只是曹家子嗣颇丰,其中总有能干之人,曹秀丽的祖父就是其中翘楚。 他是国公第四子,他的威郡公就是靠他自己的战功换来的。 威郡公目前带着曹秀丽的父亲、叔父镇守在西北边界,威郡公府只有女人和未加冠礼的男子留在东京。 威郡公府执掌内院的是曹秀丽的母亲,她接到殷氏的拜帖后去寻了威郡公夫人。 “母亲,你说殷氏突然下拜贴是何用意?” 威郡公夫人哂笑:“怕是为了奕行的婚事。” “可她与景府不是早就断了来往吗?听说她回东京后一直住在殷家,景评事也没有去殷府探望过她。 这么多年都没有往来,现在却张罗起景评事的婚事,是何意?” 威郡公夫人又哂笑了一声:“只怕是见奕行如今有出息了想捡现成的果子。” 曹夫人犹豫道:“如果她提及婚事,我要如何应对?” “你觉得奕行如何?” 曹夫人想了想: “景评事风评不错,从未听说他有不良嗜好,如今又得了官家信任,虽说家世单薄了些、前途倒也有保障,是个不错的郎婿人选。” 威郡公夫人叹了口气: “我是看着奕行长大的,如果大长公主还在,我们两家的关系会一直亲近。 奕行小时候是混世魔王,可如今还算有出息,三姑娘(曹秀丽)嫁给他倒也不委屈。 不过就算我们答应这门亲事也不能答应殷氏。” 曹夫人也是此意。 “虽说殷氏出面张罗景评事的婚事也说得过去,可毕竟她已再嫁、又与景府多年没来往,我实在不愿意同她攀扯。” 威郡公夫人看着曹夫人道:“不与她攀扯还有一宗好处。” 曹夫人略想了一下就想明白了: 答应殷氏就是以后多了一个婆母,不与殷氏攀扯则是不承认她的存在,以后曹秀丽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 想明白后,曹夫人更加觉得景奕行是个不错的郎婿人选。 “母亲,如果真要成了这门亲事,我们该如何做?” “假若殷氏明日过来说起了亲事,你先推脱,然后去找商王妃说项。” 曹夫人眼神一亮:“对,商王妃才是景评事的亲舅祖母。” “这话你在家里说说无妨,在外面切记不可这么说,大长公主与先帝才是嫡亲兄妹。” “我省得。” 第198章 表面光鲜的殷氏 殷氏此趟威郡公府之行很不顺利,威郡公夫人托病没有见她,曹夫人则与她装傻充愣。 殷氏提出要见曹秀丽,曹夫人也找了借口没让曹秀丽出来拜见她。 回到殷府后,殷氏又狠狠摔碎了一套汝窑茶具。 王妈照旧不动声色令下人将碎瓷片收拾干净,又亲自去库房挑选了一套新茶具。 只是新茶具的成色就远不如刚摔碎的汝窑茶具好了。 或许是再没人能掣肘她,殷氏回到东京后脾气渐长,库房里的茶具已少了好几套,而且少的都是殷氏父亲生前收藏的佳品。 王妈看着空荡的库房发愁:接下来要想什么办法才能维持殷府的表面光鲜? 殷氏的父亲是翰林学士,其日常工作以草拟诏令、备顾问献策为主,官职看着好像不显,其实在真正的实际操作中权利很大。 不仅可以推举官员、差遣他职、同时还可以制礼作乐、编纂典籍等等,渗透到政治文化中的诸多方面。 殷父殷母只有殷氏一个独女,从小千娇百宠地养大,殷氏从未感受过金钱、物质的压力。 殷氏当年的嫁妆也很丰厚,殷父将半个家底都给了殷氏。 嫁到景府后,景仲佑更是对殷氏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大长公主虽然不喜殷氏也从未刁难过她。 尤其是在金钱上,任由景仲佑对殷氏献殷勤。 因此殷氏不仅养成了恃才傲物、目下无尘的性子,还从不知生活的艰辛。 景仲佑死后、殷氏再嫁杨树安时带走了她嫁景仲佑的全部嫁妆以及景仲佑送给她的各式珍宝、古玩和首饰,以及殷父殷母死后的多数殷家财产。 这几部分财产合到一起成了她嫁杨树安的嫁妆。 按理说有这么多的财产殷氏的生活能过得很好,只可惜殷氏再嫁非人。 在鹿城,杨树安任由林姨娘算计殷氏的嫁妆,殷氏的财产日益减少。 此次殷氏要与杨树安和离、杨树安不同意,因此殷氏离开鹿城时没能将剩下的嫁妆带走,只带回了一些方便携带之物。 而殷家,除了一座宅子外,其余不剩多少财产。 王妈心想:还是要提醒一下殷氏,免得她再挥霍下去。 王妈捧着新茶具到殷氏面前时,殷氏皱了一下眉:“怎地选了这套茶具?” “夫人,这已经是库房里最好的一套茶具了。” 殷氏尖声:“怎么可能?” “夫人要是不信的话自己去库房看一下,账册也在。” 殷氏意识到了危机:“你将账册拿来。” 王妈将账册拿了来。 殷氏看到汝窑天青釉洗道:“这个怎么没了?” “夫人带去杨家了。” “定窑美人枕呢?怎么也显示没了?” “夫人也带去杨家了。” “我记得还有汝窑开片葵口式笔洗、青釉八方弦纹盘口瓶、建窑油滴天目茶盌、青釉葵瓣洗,这上面怎么没有记载?” “那都是景老爷送你的,你都带去杨家了。” 殷氏愣住。 半晌,殷氏问道:“府中还有多少现银?” “全部加起来,不到两千两现银。” 两千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笔巨款,可是对于从小生活富足的殷氏来说不值一提。 这次,殷氏是真正慌了。 “怎么只有两千两?” “夫人,当初你嫁去杨家时,将殷府的财产一并陪嫁过去了,除了这座宅子,所剩无几。” “当初你怎么不劝着我些?” 殷氏倒没有怀疑王妈诓了她的财产。 王妈是殷氏小时候捡的乞丐,父母已亡、无亲无友,到了嫁人的年纪也不嫁人、自梳了头陪着殷氏嫁到了景府、然后又陪着殷氏从景府嫁去了杨府。 王妈道:“当初我劝了你呀,让你不要将殷府的财产带去杨家,你不听。” 殷氏恼了:“那你也应该拦着。” 王妈知道殷氏这是恼羞成怒,也不与殷氏计较。 过了一会,殷氏又问:“能变卖的东西有多少?” “如今最值钱的就是这座宅子,卖的话能值一万五千两银子,其余的东西全部加起来大约能典当三千两左右。” “怎么这么少?我记得买的时候都不便宜。” “典当就是如此不值钱,不过放到鬼市去卖的话价格还能高一点。” 殷氏这次彻底沉默了。 房子不能卖,卖了她没地方住。 东西典卖的话也卖不了几个钱,到时要用又没有,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典卖。 见殷氏没出声,王妈试着问:“夫人,要不我厚着脸皮问少爷要银子去?” 殷氏没说话。 王妈知道殷氏这是默许了,劝道: “问少爷要银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夫人还是应该俭省些用,不要动不动就摔东西。 还有,不要这么多人伺候。” 殷氏又恼了:“他是我生的,他奉养我天经地义。” 王妈只得在心里叹气:夫人真真是被惯坏了,柿子专捡软的欺。 如果她在杨府有这般硬气就好了! 恼完后,殷氏又催王妈:“要去就现在去,总不能等到无米下锅才去。” 王妈只好动身。 临走前殷氏叮嘱她:“不要找景进生。” “我知道。” 整个景府最恨殷氏的人就是景进生。 景进生是景府的家生子,从小跟在景仲佑身边。 景仲佑没有兄弟姐妹,对景进生如同自己的兄弟一般,两人的感情极好。 当初景仲佑还活着时,殷氏对景仲佑冷淡,景进生就看殷氏很不顺眼、十分替景仲佑不平。 殷氏再嫁时,景仲佑追着殷氏的花轿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谁劝都不听,最后还是景奕行出面叫了几声“景叔”,道了句“由她去吧、我还有你”,景进生方才没有再骂、抱着景奕行痛哭了一回。 这次殷氏回东京,首先去的是景府,可是被景进生拦在景府大门外。 景进生拦着殷氏阴阳怪气道:“杨节度使夫人,这是景府,不是节度使府,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任凭殷氏做脸,景进生只不放行。 景府下人都听景进生的,景进生不让进他们也不敢放人进去。 最后,殷氏只能回了殷府住。 如果一回东京就住进了景府,也没有如今这么多事了。 …… 第199章 如何替殷氏撇清关系 大理寺 听说大理寺外面有个妇人要见自己,景奕行让竹青去看看是谁。 竹青去而复返后,一脸便秘样。 景奕行看着他问:“谁?” “你出去就知道了。” 看来不方便在大理寺说了,那就是私事。 既然是私事,为什么不去家里说? 景奕行带着疑惑出了大理寺。 大理寺门外,王妈正在探头探脑。 见到王妈,景奕行总算知道竹青为什么是一脸便秘样了。 王妈来找景奕行绝不会是她自己的事情、而是殷氏有事。 而殷氏所求之事绝对没有好事。 竹青也同景进生一样,对殷氏十分不满,只是碍于低了殷氏一辈,不满的话不能说出口。 对王妈,景奕行并没有偏见,反而对她的忠心有些欣赏,虽然王妈忠心的那个人是景奕行不喜之人。 “王妈,找我何事?” 王妈支支吾吾:“少爷,能不能给点银子?” “要多少?” “那个……那个……整个殷府只剩下现银两千两、物件典卖也只能卖个几千两。” 景奕行皱了皱眉:“听景叔说,她当年嫁去杨府的嫁妆加起来不下十万两银子,怎地只剩下这么些了?” “夫人当年出嫁是有这么多,可是嫁给杨老爷后被林姨娘设计走了一半。 夫人这次提出与杨老爷安和离、杨老爷没有同意,夫人差不多是净身离开的鹿城。” 景奕行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与杨树安没有和离?” “是,杨老爷坚决不同意。” 景奕行思索起来。 从目前种种迹象看,杨树安很有可能是日海教的核心人物,到时清算日海教时杨树安定逃不过一死,他的家眷也要处死或充为官妓。 无论殷氏人在何地,只要她与杨树安还是夫妻关系,就逃不出罪责。 殷氏最好是现在就与杨树安和离。 可如今正是追查日海教的关键时机,如果这个时候殷氏坚决与杨树安和离、会不会惊动杨树安? 最好是能想个办法既能让殷氏逃脱罪责、也不惊动杨树安。 到底有什么办法? 见景奕行出神,王妈试探地唤了声:“少爷”。 景奕行回过神来: “你回去告诉她,她虽然抛弃了我、但也生了我,我每个月的俸禄全都给她。 但多余的没有。 假若她还不满,你就与她说: 除了我的俸禄、景府所有的财产都是祖父、祖母、父亲他们留下来的,就算她能厚着脸用、我也没有良心给。” 景奕行最后一句话说得王妈脸臊得慌,但王妈深知景奕行说的话在理。 景府的财产的确是景家祖上积累以及大长公主丰厚的嫁妆合并所有,殷氏既然再嫁自然无权再用景府的财产。 景奕行肯将全部俸禄都给殷氏,这在平常人家自然是极好之举。 可殷氏明知道景府有那么多的财产、景奕行却只肯将俸禄给她,肯定会心生不满。 但景奕行的话已出口,王妈没脸再与他纠缠,只得走了。 因想着解决殷氏与杨树安的关系,景奕行回了大理寺后神思不属,就连郑豆豆给他送案卷他都没有反应。 郑豆豆加大声音又唤了两声“大人”,景奕行才回过神来。 “大人,出什么事了?” 想着郑豆豆主意一向多,景奕行问她: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既能不惊动杨树安、又能撇清我母亲与他的关系?” “你母亲未与杨树安和离?” “是,她提出和离、杨树安没答应。但此时再坚决与去杨树安和离,又恐惹起杨树安怀疑。” 郑豆豆明白景奕行的顾虑了:景奕行担心日后治罪杨树安时牵连殷氏。 郑豆豆想了想:“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说出来有些不敬。” “你说。” “可以先让你母亲去寺庙修行、等日海教的案件完结后再找个机会还俗。” 郑豆豆说的修行不是带发修行、而是真正的出家。 那种登记在册的出家。 按律法规定: 只要入了僧人、尼姑籍,就算与世俗断了关系,哪怕殷氏与杨树安没有和离,也可以视同他们二人不再是夫妻。 到时治杨树安罪时就治不到殷氏身上。 当然,如果是已经公开了杨树安罪行的情况下殷氏再选择出家那不作数。 而且为了避免有人找景奕行的错处,殷氏最好是现在就出家。 郑豆豆真不是故意给殷氏挖坑,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办法最合适。 出几年家总比被处死或者罚罪至进行教坊司强。 景奕行自然也是知道这条律法的,只是之前没往这方面想,如今听郑豆豆这么说,还真的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只是,殷氏怎么可能答应出家? 看来还得想个办法让她不得不出家。 …… 另一边 回到殷府后,王妈将景奕行的话对殷氏说了。 果然不出王妈所料,殷氏愤怒地将手上的茶盏又摔了,根本不知道景奕行为了替她撇清与杨树安的关系在绞尽脑汁。 殷氏愤怒道:“他一个七品官能有多少俸禄?打发叫花子呢。” 本朝官员的俸禄与之前的朝代相比是最高的,与普通百姓比更是不错。 像景奕行,如今是正七品官阶,年俸加福利一起,每年有七百二十两左右。 而东京一个普通五口之家一个月的日常开销是五两银子。 也就是说,以景奕行的一个人的收入可以养活十二户东京城的普通百姓。 像郑豆豆、路十三这种一家只有两口人的人家,景奕行一个人的收入可以养活二十多户。 但对殷氏而言显然不够。 殷氏从小在金银堆砌中长大,写字画画用上好的白麻纸、上好的松枝墨、纯狼尾毫笔,砚台也是极好的端石砚和歙石砚。 仅是一个月的笔墨纸砚开支就需二十两银子,再加上衣、食、首饰及下人开支等,没有三百两银子根本不够殷氏花。 当然,这是以前。 如果按殷氏之前的用度标准,景奕行一年的收入只够殷氏用两个月,殷氏自然嫌少。 可是,再嫌少,殷氏也只能愤怒而不得不接受现实。 而以景奕行之举,任殷氏说破天、大家也都只会认为景奕行孝顺。 …… 第200章 景奕行成了香饽饽 六月中旬,景奕行忙碌了起来,不过这次他忙的不是公事,而是各府相邀。 先是吕丞相的孙子、吏部都事吕正给他发了一张请柬,邀请他在休沐日去参加吕府茶会。 所谓的吕府茶会就是一帮与吕府交好的高门子弟聚在一起喝酒、联络感情。 以往景奕行从未参加过吕府茶会,不过这次吕正不仅邀请了他、还邀请了乔墨和万俟肆, 乔墨想去看看所谓的吕府茶会是怎么回事,景奕行便也跟着去了。 到了吕府才知道,参加茶会的不仅有男子、也有女子。 吕雅自然是在的,曹秀丽也在。 曹秀丽想起前几天她母亲问她对景奕行印象如何,她知道她母亲的意思。 曹、景两家旧辈就有交情,曹秀丽与景奕行也是自小就相识,但以前从来未将景奕行纳入夫婿人选。 现在有机会,曹秀丽认真观察起景奕行来。 这一观察,曹秀丽发现全场外表最出色的男子有三:景奕行、乔墨与万俟肆。 曹秀丽想着前些时候听到的传闻,目光先在乔墨与万俟肆身上停留。 这一停留,果然给曹秀丽看些出门道。 万俟肆的眼神一直停留在乔墨身上,几乎没看过其他人。眼神里的情意只要是人都不会忽视。 而乔墨呢? 也会时不时回视一下万俟肆,眼神里温柔四溢。 而当他看向万俟肆时、万俟肆就会露出一个傻笑。 吕雅与曹秀丽从小交好,两人无话不谈。见曹秀丽在打量乔墨与万俟肆,轻声说道:“你也听说他们二人的事情了?” “嗯”。 “你说他们家的大人知不知道他们的事情?” “万俟肆的三位嫂嫂一直在替万俟肆说亲,想来是不知情。不过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捅破的一天。” “你说两家大人要是知道他们的事情会如何?” “听闻乔指挥使对乔墨很是纵宠,从未干涉过乔墨的事情,想来就算知道也不过一顿好劝。 不过万俟肆肯定逃不了一顿毒打,他太婆、他母亲和三位嫂嫂身手都不弱,且脾气火爆。” 曹家、乔家与万俟家都是武将,因此曹秀丽对乔家与万俟家的事情知道得比吕雅多。 吕雅的视线也看向乔墨与万俟肆,在心里可惜两个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是断袖! “万俟嫂嫂不会也到你家说亲去了吧?” “那倒没有。万俟家一门武将,不会再和我家攀扯上关系,不过……” 说到这里,曹秀丽停了下来。 吕雅好奇心起:“不过什么?” 曹秀丽的目光转向景奕行:“你觉得景奕行如何?” 吕雅看向曹秀丽,“你看上他了?” “前些天景奕行的母亲去了我家,话中全是想结亲之意,不过被我母亲挡了回去。” 吕雅:“你家不中意他?” “倒也不是,我祖母与母亲都觉得他不错,但不想和他母亲扯上关系。” “他母亲也上了我家,也提及亲事,我祖父觉得他还不错,母亲没看上他。” 曹秀丽侧头看向吕雅:“为什么没看上?” “我母亲说他家世太薄。” 吕家是簪缨世家、吕雅的母亲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嫌景家家世薄倒也不是故意挑刺。 “那你替我看看他,觉得如何?” 吕雅也认真打量起景奕行来,景奕行剑眉星目、五官深邃、精致俊美。 吕雅一边打量一边评论: “长相很不错,在场的男子没几人比得上他。 不过人有些冷肃,听闻他除了办案没有其他爱好,想来不是识情知趣之人。 还有,他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从未主动与人攀谈,不是擅长交际之人。” 曹秀丽与吕雅都是高门大家精心培养出的嫡女,从小受的世家教育,自然不像一般的闺阁女子那般只知道情情爱爱。 她们挑选郎婿也会从方方面面考虑。 “我倒觉得他这样很好,其实他小时候与现在完全两样。” 吕雅有些好奇:“他小时候怎么样?” “他小时候是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一天到晚净闯祸,我祖母那个时候说起他也很是头疼。” 吕雅想起景奕行的身世: “那个时候大长公主还在,先帝和大长公主感情很好,他有胡闹的资格。 不过听你这样说,我倒觉得他还真不错。” 曹秀丽看向吕雅:“怎么说?” “他那么小就失了家人,却没从一个混世魔王变成纨绔恶霸,而是成了如今这般冷静、沉稳、有成之人,仅是这一点就强过许多人。 而且,他的家世配你家也合适。” 曹家与吕家不同,吕家是文官,讲究的是盘根错节的世家关系。而曹家是武将,曹秀丽的祖父又手握重兵,要是再结一门权亲,会引得天家忌惮。 景奕行是习武之人,当曹秀丽与吕雅打量他时他就察觉到了,视线扫了过去。 不过看到是曹秀丽和吕雅后,景奕行收回了目光。 景奕行怎么也没想到:曹秀丽和吕雅正在对他评头论足。 …… 参加完吕家的茶会后,景奕行又接连赴了枢密使梁家、御史大夫孙家等家的邀约。 连着去了几家后,景奕行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特意去找乔墨想问是怎么回事。 乔墨正在画画,见景奕行来了遂将手中的笔放下。 景奕行问乔墨:“以往这些人家从未邀请过我,为什么最近频频相邀?” 乔墨一边洗手一边漫不经心:“因为他们看上你了。” “什么意思?” “这几家都有未出阁的适龄女子,他们想招你为郎婿。” “以前为何不相邀?” “因为之前你没入他们的眼。” 洗完手后,乔墨在茶桌前坐下。 景奕行略想了想就明白过来:“那我以后还是推了这些邀约。” “我也觉得你推了好。官家摆明了想用你,如果你和他们走得太近,难免让官家不喜。” 乔墨一向敢说,尤其在景奕行面前更是想什么就说什么。 景奕行在乔墨对面坐下,“小墨,最近我参加聚会,有人问我你和小肆的事情。” “你怎么说?” “我自然是一个字都没说,但是义父和小肆母亲迟早会知道,你们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第201章 万俟肆挨家法 乔墨倒了杯茶递给景奕行:“父亲估计知道了。” 正要去接茶的手一顿,“你说义父知道了?” “嗯,前几天他到了我的院子,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对着我唉声叹气了好一会,然后丢下一句‘你高兴就好’就走了。” 景奕行犹自不信:“就这?” 乔墨将茶杯递到景奕行手中,“不然呢?是骂我一顿还是打我一顿?又或者抱着我痛哭流涕?” 景奕行想了想,好像也只能如此。 乔墨自小体弱、三天两头病痛缠身,乔从宣找了大相国寺的高僧替乔墨看。 高僧说乔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太过聪慧之故。 所谓“慧极必伤”,想要乔墨平安长大只能让他“愚钝”些。 乔从宣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乔墨“愚钝”,只能用笨办法。 不给乔墨请名师、只教乔墨认几个字。 谁知乔墨自学成才,不仅精通诗词歌赋、就是字画、品鉴也是无几人能及。 但乔墨从不看重名利,既不去考功名、也不到处炫耀,只当兴趣爱好。 乔墨就这样活了下来。 乔从宣见乔墨如此,既高兴也担忧。 高兴乔墨的聪慧、担忧他有一天莫名去世。 也因如此,乔从宣从不约束乔墨,任由乔墨做什么都不干涉。 景奕行喝了口茶:“义父这边你过关了,小肆那边呢?只怕没这么容易。” “那就只能让小肆去面对。难不成我还跑到他母亲面前说‘请你成全我们’?” 景奕行差点把口中的茶喷了出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然?” 乔墨睨了景奕行一眼:“你也别在这里装傻,你不是早就知道小肆母亲对我有意见吗?” 景奕行感叹:“真是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你。” 三人小时候,万俟肆的母亲最喜欢的人就是乔墨,每次见到乔墨都要将乔墨抱进怀里好一阵摩挲。 还一边感叹她怎么就没能生下乔墨这样聪慧、乖巧又漂亮的孩子。 还说乔墨要是女孩子一定要娶了他当万俟肆的媳妇。 也不知道是不是万俟肆母亲的话在乔墨和万俟肆心中产生了影响,万俟肆从小就对乔墨异常关照、乔墨对万俟肆的感情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而从万俟肆现在的表现看,他对乔墨的感情更深,之前只是他没意识到。 可从前几年开始,万俟肆的母亲就突然对乔墨冷淡下来,还不允许万俟肆找乔墨。 虽然大家都没说开,连景奕行都瞧出了端倪、聪慧敏感如乔墨怎么可能不知道? …… 景奕行和乔墨正在讨论的万俟肆正被他二嫂按在长凳上挨家法。 万俟夫人手持长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认不认错?” “我没有错,我就是喜欢小墨。” 万俟夫人将长枪一顿:“再打。” 几鞭子下去,万俟肆的背上又开了几道口子,血沁了出来。 万俟肆连喊都没喊一声。 行刑的三嫂都有些不忍了,劝道:“小肆,你就先认个错吧。” 万俟肆仍然犟头犟脑:“我没错,我就是喜欢小墨。” 万俟夫人怒道:“拿刀来划花他的脸,看他顶着张烂脸还有没有人喜欢。” “你划吧。再丑小墨也不会嫌弃我。” 万俟夫人气得站起身,持着长枪就往万俟肆的脸上刺去。 长枪距离万俟肆的脸只有一寸的时候停住了。 万俟夫人瞪了眼旁边的大嫂:“你怎么不拦我?万一真刺中了怎么办?”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嫂:“你要惩罚小肆我怎么敢拦。” 实际上大嫂瞧着万俟夫人手上收着力、刺不中万俟肆。 万俟肆见此得意起来:“怎么不刺了?是不是同意我和小墨在一起了?” 万俟夫人见状,气得将长枪塞给大嫂,接过三嫂的皮鞭亲自抽起万俟肆来。 万俟夫人这几鞭比三嫂下手重多了,几鞭下去,全伤在筋骨。 大嫂和三嫂连忙拉住万俟夫人:“娘、别打了,真打出个万一来你又心疼了。” 万俟夫人将鞭子一甩,拍腿干嚎: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畜,早知道你生下来就该把你扔粪桶里,白吃了万俟家二十年米。” “你不是从小就说让我娶小墨吗?如今我娶他你还不高兴?” 万俟夫人停止干嚎: “我说的是假若他是个女孩子就让你娶她。可他是女人吗?他是女人吗?他和你一样是男人。” “男人又怎么?喜欢就是喜欢,还不都一样。” 万俟夫人瞪圆眼睛怒视万俟肆:“男人能给你生孩子吗?” “三位嫂嫂不是生了好几个了吗?也不少我一个。” 万俟夫人气得又要去捡鞭子,这次,连二嫂都松开万俟肆同大嫂、三嫂一起拉住万俟夫人。 大嫂试着劝万俟夫人: “小肆从小就犟,你越是不让他做他反而越和你对着干,不如先由着他,说不定他哪天就腻了。” 万俟夫人啐了大嫂一脸: “你看他那样子像是会腻吗?从小到大你见他对其他人这么上心吗?那人是他祖宗。” 二嫂也接着劝:“既然小肆认定了他,不如就随小肆。大不了我多生几个,到时过继一个儿子给小肆。” 万俟夫人顿时不闹了:“你说真的?” 二嫂咬咬牙:“我说真的。” 大嫂和三嫂齐齐看向二嫂:二嫂又上当了。 万俟夫人对大嫂和三嫂道:“你们二人都听见了,这话可是她自己说的,我可没有逼她。” 大嫂和三嫂连忙点头:“我们都听见了,是二嫂自己同意的。” 二嫂同意了好啊,免得到时又让抓阄。 二嫂:她是不是上当了?! 万俟肆对乔墨的感情万俟夫人早就看到眼中,她之所以没戳穿是因为存着侥幸心理。 希望以万俟肆愚钝的脑子发现不了。 万俟肆之前确实一直没有发现,可是东南一行,愚钝的万俟肆还是开窍了。 这一开窍不要紧,之前压在心底的感情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万俟夫人知道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了,便替万俟肆考虑起未来来。 今日这一顿“家法”既是想惩戒一番万俟肆、做给外人看,也是想让三位嫂嫂心疼万俟肆自愿过继儿子给万俟肆。 果然,二嫂自愿就答应了。 第202章 乔墨画出路十三生母 万俟肆顶着鞭伤窝在乔墨屋中哼哼唧唧的时候,周王回了东京。 周王是接了圣旨回京的。 回到东京后,周王直奔皇宫而去。 到了御书房见到官家,都还没见礼,官家就将两张地契往周王面前一甩:“你做何解释?” 周王捡起地契一看,“这两处山头是我的?” “不是你的还是谁的?” “实不瞒官家,周王府的产业有些多,平时都是交给 “你嫌产业多了?” “那倒不是,没人会嫌弃自己的产业多。不过要是官家想收回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当年太祖皇帝从周王祖上接过天下时曾告示天下会善待周王后人,还留下祖训: “周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官家不想顶着不仁不义不孝的名声,就算要对周王做什么,他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这两处山头被日海教的人占了、建了两座山庄,两座山庄已被查抄,里面有大量武器和金银,我不信你什么也不知道。” 周王惶恐道: “我来京城的路上是听说了有个什么江湖教派谋反,但我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教?更不知道他们占了我的山头建了山庄。 如果官家不信的话,可以问那个什么教的人,看他们是否认识我?” 景奕行自然是问过,但龙门山庄的人都不认识周王。 而且,这两张地契是假的,周王完全可以凭此说他毫不知情。 “既然你来了东京,就先住下,等过了大娘娘六十寿辰再说。” 周王应了。 周王离开后没多久,官家接到暗八密报: 周王离开皇宫后在东京府衙附近遇到路十三,周王盯着路十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还让马车跟着路十三到了郑豆豆家。 不过瞧路十三的神情一点也不认识周王。 看着暗八的密报,官家沉思起来:周王为什么盯着路十三看? 路十三是南疆圣女,但是路十三的亲生父母是谁无人知道,周王是从路十三的长相看出她与谁相似还是辨别出了路十三南疆圣女的身份? 官家唤了暗五出来:“周王在东京的这段时间你就负责盯着他。” 暗五完成官家交给他的任务后已回了东京。 暗五离开后,官家又差人将乔墨叫进宫,交给他一个任务。 …… ** 郑家 郑豆豆回家后,路十三悄悄告诉她: “今日有辆马车从东京府衙附近跟着我到了这里,我看到马车上有个‘周’字标记。 马车外表看着不甚奢华但是是精钢打造,能抵挡弓箭。 你查一下是谁。” 郑豆豆应了,问:“会不会是南疆的人?” “这样的马车是特制的,如果是南疆人的马车,整辆马车上应该多少会有一些南疆的标记。 比如文字、符号、图案、颜色、装饰物等,但这辆马车上没有。” 自从知道自己与南疆有关后,路十三就查阅了大量有关南疆的资料,对南疆的风土人情、习惯习俗等都有很深的了解。 郑豆豆将事情记在心里后,就帮着路十三一起做起晚饭来。 到了吃饭的时间,就连郑行都回来了,却不见路利回来。 郑豆豆问路十三:“路叔和你说了做什么去了吗?” “今天有人家办丧事,请了爹过去帮忙,但他没有说不回来吃饭。” 三人等了一会路利还没有回,路十三遂夹了一些菜出来给路利留着、然后三人先吃。 …… 路利此时和乔墨在一起。 看着长相不好看、腿有点瘸、局促不安的路利,乔墨再想想有一双漂亮丹凤眼、气场强大的路十三,不由得感慨遗传真是很神奇。 按理说:路利带大的孩子也应该如他一般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但路十三不是。 这只能解释路十三像了她的亲生父母。 乔墨尽量将声音放柔和:“我是路十三的朋友,找你是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路利看向乔墨,眼前的公子漂亮得不像人、身上穿着最好的绸缎,通身气派一看就是贵家子弟,十三怎么可能有这样贵气的朋友? 乔墨一眼就看穿了路利心中所想,“我是景奕行的义弟。” 听说是景奕行的义弟,路利才放松了一些。 景奕行为了替郑豆豆争取公职,自请降了一级官阶,这样的情分可不普通。 再者,路十三曾经救过景奕行一命,如果眼前这位公子真是景奕行的义弟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乔墨又看懂了路利的心思。 “我今日找你是想你回忆一下路十三生母的长相。” 路利的心马上就悬了起来:“是不是十三有什么事?” 乔墨斟酌了一下道:“路十三的身份不普通,不过你放心,她不是敌人,我就是奉命调查一下。” 路利:“我就知道十三的身份定不简单,普通人哪里生得出这样聪慧的孩子。” “那你可以回忆一下路十三生母的长相吗?” 路利开始回忆。 由于年代有些久,路利的记忆已经模糊,断断续续、修修改改描述着。 乔墨也不着急,照着路利的描述画,修修改改了几十次后,终于将画像画了出来。 看着画上的女人,路利激动起来: “就是她,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躺在破席子里还睁着眼睛,是我将她的眼睛合上的。” “我今日找你之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是出于对路十三的保护。” “十三知道她自己的身份吗?” “她知道。不仅她知道、郑豆豆也知道。” “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倒没有,但是以后的事情很难说,或许她得离开你。” 听说路十三没有危险,路利松了口气: “没有危险就好,在不在我身边都不重要。十三叫了我这么多年的爹已是我的福气。” 听路利如此说,乔墨心道:这是个良善之人。 路利离开之前犹犹豫豫问道:“那个,十三的身份你也应该清楚了吧?” “你说路十三是女子一事?我们都知道。” 听乔墨说知道,路利才放心离开。 第203章 周王的马车跟踪路十三 路利回到家后,路十三问他:“怎么才回来?” “有点事耽搁了。” “吃饭了吗?” 路利想说吃过了,但路十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吃,将留的饭菜端了出来。 路利埋头吃完饭后,不敢看路十三的眼睛,丢下一句:“我找你郑叔有点事。” 虽然乔墨嘱咐路利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找他画路十三生母画像一事,但在路利心中郑行可信。 而且路利需要郑行替他拿主意。 到了郑家,路利怕郑豆豆听到他和郑行的话,将郑行拉了出来。 “老郑,有件事要告诉你。” 路利将乔墨找他之事说了。 “那位公子说他是景评事的义弟,说十三的身份不普通,还说十三和小豆子都知道十三的身份。” “那位公子长什么样?” “非常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公子。” 路利描述了一下乔墨的长相。 “那位公子真是神了,我就描述一下,他竟然就画出了十三生母的画像,像是亲眼见过十三的生母一样。 连我之前的记忆都没那么清晰。” 郑行听闻乔墨擅长画像,道:“那应该是小乔公子,他确实是景奕行的义弟。” “那他不会害十三吧?” “应该不会。” “你说,十三究竟是什么身份?” 郑行对乔墨的身份也有些猜测,略想了一下后道: “既然小乔公子出面调查,十三的身份只怕是真的不简单。” “你说十三和小豆子真的知道十三的身份吗?她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郑行宽慰路利: “十三是有分寸的人,她既然不告诉我们定然有她的道理。 还有小豆子,你别看她平时嘻嘻哈哈,其实鬼精鬼精。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清清楚楚。还有大事小事也拎得清。 她们两人都比我们强,你就放心吧。” 听郑行如此说,路利才安心许多。 “你说我们要不要问问她们?” “我去探探小豆子的话,十三那你就别问了。” 有了郑行拿主意,路利这才真正安下心来。 两人说完事各回各家。 郑豆豆盯着郑行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郑行故意装高深:“郑录事,不如你猜猜?” 郑豆豆“哼”了声:“我才不上你的当,你巴不得我问你。” 郑行马上换了方式: “我家小豆子怎么如此聪明?我这点小把戏都给你看穿了。你就不能配合我哄我高兴一下?” 郑豆豆故作配合:“郑班头,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郑行唱了一句戏腔:“听我分说……” 这两人还演上了! 一大一小都是鬼精的人物,郑行终于从郑豆豆口中探出她们知道路十三的身份、而郑豆豆也从郑行嘴中知道路利的晚归必定是有人找路利调查路十三。 当天晚上,父女两人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各自休息,第二天,父女两人便分头找人。 郑行比郑豆豆起得早,他先去找了路利,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 “小豆子太精了,我只从她嘴里打探出她知道十三有特殊身份、但具体是什么身份她只字不露。” “既然她们心里有数我也没那么担心了,你以后替我注意着些,要是有了新动静告诉我。” “你放心,十三在我心里与小豆子无异,何况十三有事小豆子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不会让她们陷入危险。” 另一边 郑豆豆起床后找路十三一起去衙门:“十三,昨天肯定有人找路叔打探你的身份了。” “怪不得爹不看我的眼睛,原来担心我问他。” “你找个机会套路叔的话。” “我只会硬梆梆问,套话还是得你。” 郑豆豆想了想: “行。今日放衙你想办法将我爹留在府衙吃晚饭,我买些酒菜回去陪路叔吃饭,顺便套他话。” “好。” 两人一路说话,很快就到了东京府衙。 郑豆豆和路十三告别,正巧遇到甲一。 甲一装模作样冲郑豆豆拱手:“见过郑录事。” 郑豆豆弯腰还礼:“不敢、不敢”,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小豆子,一直都没机会恭喜你。那天我说要去你家恭喜被师父挡了,说不能助长你的气焰。” “我爹那是嫉妒,等休沐,你叫上丁四他们来我家,我请大家喝酒。” “好,就这样说定了。” 到了大理寺后,郑豆豆想起昨日路十三和她说的事,去找了景奕行。 “大人,你知道东京城有谁家的马车挂‘周’字标记吗?是精钢所制的马车。” 景奕行略想了想道:“你说的那辆马车应该是周王的,他昨日到了东京。” “你说的周王可是龙门峡谷和药王山两处山头主人的那个周王?” “就是他,官家特意将他召回东京问责。” 郑豆豆的好奇心上来了:“他承认了吗?” “应该是没有,否则也不可能完好无损从皇宫出来。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昨天周王的马车跟了十三一路,一直从东京府衙附近跟到了我家,十三让我问的。” 景奕行联想到路十三的身份,“有没有人和路十三说话、见面?” “都没有,甚至面都没露一下,就只是让马车跟着。 其实现在也不能确定马车里的人是不周王,十三只见到这辆马车、并未见到马车里的人。” “要不要我派人保护路十三?” 郑豆豆想了想: “蓝柏现在有空吗?我之前见他行事周密、身手又好,如果有他护着十三一段时间也好。 不过我们也不白请,该付的报酬要付。” 景奕行知道郑豆豆这是不想白承他的人情,也不与郑豆豆计较: “蓝柏应该有空,我今日回去后问问他。” 说是问,哪里容蓝柏不同意。 郑豆豆去忙自己的事情后,景奕行给官家写了封信,将周王马车跟踪路十三一事说了。 景奕行叫来竹青:“你亲自将这封信送到官家手上。” 几经转折,竹青将信送到了官家手上。 官家看完信后问竹青:“奕行还与你交待了话没?” “没有,大人只让我亲手将这封信交给你。” “你回去后告诉奕行,就说我收到信了。” …… 第204章 殷氏掩面逃走 竹青离开后,官家沉思起来。 周王昨日是临时起意才跟踪的路十三,能被路十三发现倒也不奇怪。 昨日已安排暗五监视周王,也不知道周王那后来有没有其他动静? 官家正思考间,廖子进来了。 “官家,有消息。” 官家接过密封小铁管拆开,是暗五传来的消息: 周王府昨晚放飞了十几只鸽子,暗五截留下五只鸽子,将鸽子腿上的密管取了下来。 传信的飞鸽由廖子饲养,消息也归他收集,但廖子只知道有消息、并不知道是谁传来的消息、更不可能知道消息的内容。 官家将五个小密管拆开,里面的消息都是一样的,写着:速来东京。 官家又沉思起来: 这些密信到底是发给谁的? 周王这是想做什么? 现在离太后的六十寿诞还有两个多月,周王让人速来东京,难道是想在太后寿诞之前发难? 官家猜不透周王的用意,不过令廖子传话下去: 令东京城的禁卫加紧盘查最近进京之人,令各地禁卫加强防备、一旦有异立即上报东京。 …… 蓝柏很快就到了路十三身边护卫。 蓝柏发现了暗八的存在,见暗八没有恶意告诉了景奕行。 景奕行猜测暗八是官家的人,只让蓝柏护好路十三。 …… ** 七月初,应天府林家的大姑娘林月娥被殷氏派去的人接到了东京。 林月娥相貌只能算中等,也只识得几个字、并无才学。 换做以前,殷氏最看不上这等女子。可是林月娥性情温顺、对殷氏很恭敬,这就是殷氏目前需要的。 殷氏之前想替景奕行娶一高门贵女,可是她接连去了威郡公、吕丞相、梁枢密使几家被拒、而景奕行又接连被各府邀请后,便知整个东京城的高门没人认她。 再加上景奕行在金钱上没有满足殷氏,见林月娥好拿捏、殷氏萌生了让林月娥嫁给景奕行的想法。 殷氏让王妈去找景奕行,让景奕行来殷府,景奕行以公事繁忙拒绝。 殷氏装病、再让王妈去找景奕行,景奕行请了太医去殷府替殷氏瞧病,太医告诉景奕行殷氏身体很好、没有病痛。 几次相请不成,殷氏只好在休沐日带着林月娥杀上景府。 因为景进生有交待、景府门人并不敢私自放殷氏进府,先进府找了景进生。 景进生来到景府大门,看到殷氏、王妈和一个姑娘。 只一眼,景进生就明白了殷氏来意,忍不住在心里讥讽开来。 可不等景进生开口,殷氏先发制人: “你要是不让我进,我明日就去大理寺堵人。” 原本就恨殷氏,如今见到殷氏这等无赖模样,景进生像吞了苍蝇般恶心。 他忍不住出言讥讽: “杨夫人,当年你再嫁杨府连根毛都没留给公子,还将老爷送你的物件全都嫁去了杨府。 你那些嫁妆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折算下来也有十来万两银子吧?怎地如今还要公子养活你? 莫不是都补贴给杨府一屋子的小妾了?” 景奕行并没有将殷府只剩两千两现银之事说出去,可是他让竹青将他的俸禄全部送去殷府一事瞒不了景进生。 景进生多精明之人,只略猜想便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 景进生这话说完后,王妈的脸臊得通红。林月娥也惊讶地看向殷氏。 听景进生如此说,殷氏只以为是景奕行将她的事情告诉了景进生,又恼又羞,竖起眉毛道: “这个逆子,用他几两银子也值得到处宣扬。” 景进生才不怕殷氏: “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打景府财产的主意,哪怕是全都丢汴水里也不给你用。 还有,你也别想着将阿猫阿狗都往公子身边塞,只要是你塞的人、一个都不许进景府大门。” 殷氏冷笑:“我都不知道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景府自然是公子作主,可对你一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抛夫弃子之人,景府人人可喷。” 被景进生夹枪带棒一顿嘲讽,殷氏再也没了进景府的心情,怒声道:“你们景府势大、如此欺人。” 两人争吵间,周围聚拢了一批看热闹之人。 大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纷纷议论起来。还有人手指着景府在谈论。 景进生怕大家误会景奕行,加大声音对周围人道: “这位是杨夫人,曾经是景府主母,我家老爷去世后,她带着全部嫁妆抛下当时只有十岁的我家少爷另嫁。 这十一年来她与景府从无联系、也没关照过我家少爷一丝一毫,如今她的嫁妆被杨家霍霍完后又返身找我家少爷要银子。 当年她没给我家少爷留下一针一线,可我家少爷念着她的生恩还是将全部俸禄都给了她。 要知道,我家少爷可是正七品官,每个月的俸禄也有几十两银子。 可是她还不满足,还问我家少爷要景府祖产。 我家少爷说祖产是祖辈们留下来的,如今她是杨夫人,没得用景家祖产养杨家人的道理。这位杨夫人就闹了起来,说我们景府欺人。 大家倒是评评理,我家少爷说的话可对?” 一位好事之人道: “你家少爷说的话在理是在理,不过既然你家少爷是正七品官、又有祖产,帮衬一下生活无着落的生母也不是不可以。” 景进生之前故意没点出杨树安的身份就是等在这里,见此加大声音道: “你们可知她再嫁的的夫家是什么身份?” 马上有人接话:“什么身份?” 景进生的声音更大: “她再嫁的夫婿是正二品节度使,俸禄可是比我家少爷多多了,没得道理养不活一个主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我家少爷的全部俸禄还不满足、还要贪景府的祖产?” 听说殷氏再嫁之人是正二品节度使,围观众人哗然开来。 “原来她是贪图荣华富贵才抛弃儿子另嫁。” “这位杨夫人,人要有点良心。你当年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儿子、如今还要贪图他的祖产会遭天打雷劈。” 殷氏又不能辩说她如今是真没钱了、而景府产业很多,那会越说越错,只能带着羞臊得无地自容的王妈和林月娥掩面上了马车离去。 第205章 林月娥死了 景府门前的闹剧很快在东京的权贵圈子传开。 这些权贵与普通百姓不一样,他们不会真的以为是殷氏想霸占景府产业,但殷氏当年那么多的嫁妆如今却落得一无所有,只能是被杨树安贪了嫁妆。 大家以前对殷氏不耻,知道这件事情后又对殷氏有些同情。 原本曹家想请商王妃撮合景奕行与曹秀丽,在这件事后都暂时停了下来。 郑豆豆也听说了景府门前的闹剧,她在犹豫要不要安慰景奕行几句,可思量一番后觉得还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随后一段日子,殷氏又让殷府奴婢带着林月娥去找了景奕行好些次,可不是被景进生挡了就是被竹青挡了。 连郑豆豆都在大理寺大门前见过两次竹青挡林月娥。 可就在这时,林月娥死了。 林月娥死在床上、死得悄无声息,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殷氏吓得不行,让王妈去报官。 王妈匆匆忙忙上了马车往东京府衙而去,到了东京府衙大门后,又调转马车往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内 景奕行正在看大理寺新分配给他的案卷,却见竹青匆匆忙忙进来:“大人,林月娥死了。” 景奕行一脸疑惑:“林月娥是谁?” 竹青这才想起他们从未和景奕行说起过林月娥这个人。 “应天府林家的大姑娘,林月娥的娘是你母亲的表妹。” 景奕行皱了皱眉:“这件事应该报应天府衙,怎地与我说?” “她死在殷府。” 景奕行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竹青干脆将话全说了: “你母亲想将林月娥许配给你,将她从应天府林家接到了殷府,你母亲让人带着林月娥来找过你好些次,都被我和景叔挡了回去。” 景奕行的眉头皱了更紧了:“她真是胡闹。” 这个“她”说的是殷氏。 “报东京府衙了吗?” “王妈现在就在大理寺门外,想让你同她一起去东京府衙。” 景奕行站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后又折返回来。 “你同王妈一起去东京府衙找郑班头,将情况都告诉他。” “我去吧”。 说话的是郑豆豆。 她原本过来找景奕行有事,却见竹青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所以在门外听了一会墙角。 见郑豆豆答应去,竹青忙道:“她去比我合适。” 景奕行略想了想:郑豆豆去的确比竹青更合适。 竹青是景奕行的人,他出面代表着景奕行,可是景奕行不太好出面。 郑豆豆虽然是景奕行下属、但好歹不能将她等同景奕行的人。 而且郑豆豆与甲一他们都熟。 “竹青,你送郑豆豆与王妈去东京府衙。” 到了东京府衙,郑豆豆让竹青留在外面,她带着王妈去找甲一。 一路上,全是与郑豆豆招呼之声:“小豆子来啦。” 郑豆豆也是一路笑着招呼过去,完全不像她在大理寺的严肃样子。 王妈偷偷看了郑豆豆好几回,怪不得公子让她来,她在东京府衙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 找到甲一,郑豆豆先开口:“王妈来报案。” 甲一原本想和郑豆豆开几句玩笑,听到报案连忙敛了笑容。 郑豆豆先将王妈的身份略介绍了一下: “王妈是景大人母亲的人,殷府今早死了人,她特来报案。” 甲一示意丁四倒杯水给王妈:“你将事情经过说一下。” 一般人来报案可是没有水喝的,甲一是看在郑豆豆亲自带人过来的份上。 王妈将水杯捧在手中,说起事情经过。 早上,殷府服侍林月娥的奴婢去叫林月娥起床,叫了半天没动静便伸手去推。 这一推之下发现林月娥全身冰冷、僵硬,死了。 奴婢吓得叫了起来,全府的人便都知道了。殷氏遂叫王妈报官。 听完王妈介绍,甲一吩咐丁四去叫路十三。 路十三到了后,甲一道:“殷府报案有人死了,我们去殷府。” 听到“殷府”二字,路十三看向郑豆豆,郑豆豆点了点头。 路十三明白过来: 这个殷府就是景奕行的母亲殷氏的府邸,怪不得郑豆豆带着人过来报案,定是殷府的人找了景奕行。 郑豆豆也跟着甲一他们一起去往殷府,大家都没觉得不妥。 殷府也在浚仪街西边、汴河以北这一大片的住宅区范围,这一片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或有钱人,乔府、景府和万俟府也都在这一片。 不过殷府的位置在这一片的边缘地带,靠近梁门。 到了殷府,王妈带着甲一他们直接去林月娥住的院子。 殷府的面积也不小,里面花园、假山、亭台楼阁都有,颇有古韵。 从殷府大门走到林月娥住的院子花了半盏茶的时间。 郑豆豆、路十三与甲一进了林月娥的房间,林月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路十三带上手套开始验尸,郑豆豆与甲一则打量起房间来。 房间不大不小,摆设简单朴素,但很整洁,并没有乱或异常之处。 王妈指着站在一旁的一名女子告诉甲一:“就是夏竹发现林姑娘死了。” 甲一对夏竹道:“你将事情经过细细道来。” 夏竹: “今日辰时,我见林姑娘还没起来,便进房间叫她,连着叫了几声她都没动静便上前轻轻推她。 连着推了几下后我意识到不对劲,她的身体没有热度、而且僵硬,我便去探她的鼻息,然后发现她死了。 当时我就吓得大叫跑出了房间,后来府中其他人便都知道了。” 王妈在一旁补充:“我听到信后过来瞧了一下,也发现林姑娘死了。” 甲一继续问夏竹:“你晚上不同林姑娘一起睡吗?” “我原本只是府中扫洒丫头,林姑娘来了府中后被临时拨到她身边,因此晚上并不在她房间睡。” 甲一又问了一些问题,夏竹一一答了。 郑豆豆与甲一都没从夏竹话中听出不妥来,见路十三的检验已结束,便让夏竹先退下。 甲一问路十三:“如何?” 路十三将一根细长的金针递给郑豆豆和甲一看: “从林月娥的头顶取出来的,准确无误刺入了百会穴,林月娥因此而死亡。” 第206章 凶手为什么杀林月娥? 甲一看着路十三手中夹的细长金针: “这么细的针,能准确无误刺进百会穴,凶手不仅是个内功高手还是个认穴高手。” “是,此金针刺入极深,没有一定的力度刺不进去、也刺不准。而且,也很难被人发现。” 路十三也是在查不出林月娥其他死因的情况下才想到这个可能。 王妈在一旁大骇:“林姑娘就是个闺阁女子,江湖高手怎么会对她下杀手?莫非是采花贼?” 路十三纠正王妈: “林月娥身上并无其他地方不妥,衣饰也整齐,凶手除了将金针刺入她的百会穴外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言下之意凶手没有采花。 王妈:“如果凶手不是采花贼,为什么要杀林姑娘?莫非她有什么仇人?” 郑豆豆与甲一对看一眼,同时想到另一种可能: 凶手不是冲着林月娥,是林月娥发现了他才灭口。 甲一问:“林月娥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路十三: “从尸体的僵硬程度分析,死亡时间是丑时。 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说明: 金针刺入百会穴后,有的人会很快死亡,有的人则是先昏迷、过些时候才死亡。 中间间隔时间长的可达一、两个时辰。 林月娥是哪一种我并不知。” 如果这样,凶手行凶时间有可能是丑时、也有可能是子时、甚至还有可能是亥时末。 可无论是哪个时候,都是深夜。 月黑风高,凶手潜进殷府做什么? 既然不为采花,那是为何? 如果是偷盗财物,室内并无翻乱的迹象,而且有必要杀人吗? 就算要杀人,要采用这样隐秘的杀人手法吗?用刀、用剑不更方便? 这样看着,凶手更像在掩盖什么。 郑豆豆问王妈:“这个院子以前是做什么用的?” “这里以前是老太爷的静室,老太爷生前会来这里静思。” 郑豆豆看着房间简单、朴素的摆设:“老太爷生前很朴素吗?” 王妈有些羞臊: “当年这个院落自然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夫人这次回东京后,将这个院落的家具、摆设搬去了正厅,这个房间的家具是林姑娘来了后添置的。” 郑豆豆想着听说的传闻,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殷氏当年将殷府一些名贵家具、摆件嫁去了杨府,而此次回东京并没有将那些名贵家具、摆件带回来,所以殷府才空了不少。 郑豆豆换了话题:“为什么安排了这里给林姑娘住?” “府中一共五处院落,以前老太爷、老夫人、夫人各住一个院落,还有一个客院和这里。 老太爷和老夫人的院子虽然空着、但夫人并不想给外人住。而那个客院如今是我在住,因此夫人将林姑娘安排到了这里。” 郑豆豆对甲一道:“我们去外面看看。” 两人出了房间。 路十三没有跟郑豆豆二人去屋外,而是自顾自收拾起她的检验工具来。 查案是郑豆豆和甲一他们的事情,她只管验尸。 王妈想了想,还是继续留在屋子里陪路十三。 毕竟林姑娘的尸身还在这间屋子里,将林姑娘与一名男子单独留在房间不合适。 哪怕只是林姑娘的尸身。 走出房间,郑豆豆和甲一打量起林月娥住的院子。 这处院子应该是殷府偏院,院子后是一片竹林。 郑豆豆在脑中构想了一下地理位置,然后对甲一道:“竹林后是唐家酒楼。” 甲一与郑豆豆对视:“走,看看去。” 林月娥系被人杀害,凶手很有可能是从这片竹林后翻墙进来。 两人走过竹林,竹林后是一面高墙,高墙外果然是唐家酒楼。 两人沿着墙边细细搜索,发现了翻墙的痕迹。 “凶手果然是从外面翻墙进来的。” “如果从这处翻墙进来,唐家酒楼的人能看见。” “所以凶手很有可能在唐家酒楼歇业后才翻墙进来,时间在子时末和丑时。” “那个时候,唐家酒楼虽然歇业,但是应该还有伙计在收拾,我们可以去唐家酒楼问问。” 两人一说一和将事情理清。 随后,两人又细细搜索竹林,还真被他们在竹林里找到几只脚印。 甲一蹲下身量了一下这几只脚印: “脚印的主人是同一个人,是个男人、体重在一百四十斤左右。 从脚印的方向看,此人翻墙进来后直奔林月娥的房间。” 郑豆豆以前在东京府衙时都是和丁四搭档,办的多是些偷鸡摸狗的小案,这还是第一次正经跟着甲一办案,见甲一比量一番脚印就判断出脚印主人的体重,不由问道: “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甲一看向郑豆豆:“师父教的。” “我爹?” “是,你不要小瞧师父,他能在东京府衙当了十几年快班班头自然有几把刷子。 师父最擅长的是分析及追踪痕迹,我只学了他七成水平。” “他怎么都没教过我?” “之前师父觉得你一个姑娘家做衙役做不长久因此没认真教过你破案,不过现在你已是大理寺录事,还是应该好好学习一些破案的基本技能。 你回去后好好哄哄师父,让他教你。” “是我爹让你说的这些话吧?他自己想教我还要我讨好他。” 甲一敲了下郑豆豆的头:“哄一下师父怎么啦?他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郑豆豆朝甲一做了个鬼脸。 甲一又语重心长道: “师父经历的案子多、办案经验丰富,有时候办案还真的需要经验。” 郑豆豆认真应了。 说完题外话,郑豆豆问回林月娥的案子: “此人既不为采花、也不为偷盗钱财,你说他为何独独奔向林月娥的房间? 莫非真是有人买凶杀她?” 甲一反问郑豆豆: “林月娥住的房间以前是殷翰林学士的静室,你为何不说是偷什么重要东西?” “殷府之前空了十一年,就算真有重要的东西为何早不拿?非得等到现在? 再说,刚才我看了,房间里并没有翻动的痕迹。” “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从情理分析是如此。但兄长今日告诉你一点:有时候,那个万一才是真相。” “你的意思是凶手不是冲林月娥?” “事实如何我现在并不能确定,但是两种可能都有。 殷府之前的确是空了十一年,按理来说有重要的东西早就拿走了。可是万一对方是现在才知情呢?” “这也是经验?” “是,我之前办过一个案子,真相就是大家觉得最不可能的那种。所以办案最忌讳先入为主,一切皆有可能。” 郑豆豆若有所思。 …… 第207章 人是不是真有命数? 勘察完院子,甲一和郑豆豆回到房间。 路十三已将东西都收好了,见两人回来问:“好了?” “差不多了,就是还想问一些林姑娘的事情。” 王妈:“不知你们想问什么?” “林姑娘的家世、背景、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等等。” 王妈有些为难: “林姑娘之前一直住在应天府,接来殷府还只一个月,我对她并不是很熟悉。 不过从这一个月的接触看,林姑娘性子很温顺,应该不至于得罪什么人。” “林姑娘的家世呢?” “林家以前也是官宦人家,只是到了现在的林老爷这一辈,没有一人考中进士、只有一个旁支中了举人,因此林家才慢慢衰落。 林姑娘是我家夫人表妹的女儿,她母亲去世后,她父亲另娶了一房继妻。 继母待她自然说不上好,但是她的祖母很疼她,因此她在林家的日子倒也不算差。 她还有一个弟弟,也是她母亲所生。” “她继母和她父亲没有孩子?” “是,她继母原是个寡妇,比林老爷大两岁、家世比林家好出不少,带着一个女儿嫁进了林家。 那个女儿比林姑娘小几个月,已定亲。” 王妈将她知道的林家的情况都说了。 郑豆豆问:“林姑娘死在殷府,你们通知林家了吗?” “自然要通知,已经派了人去应天府报丧。” 路十三插了句嘴:“现在天气热,尸身容易坏。” 王妈先是一愣,后明白路十三这是善意的提醒。 无论林月娥是因何而死、她终究是死在殷府。 好好的一个姑娘莫名其妙死了,林家定然会找殷家麻烦。 如果林家人从应天府赶来看到的是林月娥腐烂的尸身,只怕更会多生事端。 “多谢提醒,等会我们就将林姑娘的尸身暂存到冰窖。” 路十三多这句嘴纯粹是因为景奕行。 殷府出了这件事,报案都去找了景奕行,接下来与林家扯皮一事肯定还是拉着景奕行出面。 路十三这是替景奕行减少麻烦。 …… 从殷府离开后,郑豆豆和路十三感叹:“假若林月娥真是被牵连,那她死得还真冤枉。” 甲一也在一旁感叹: “我办过许多案子,几乎每件案子都有被无辜牵连的人。 轻则伤身伤心、重则殒命。 我有时候免不得想:人是不是真有命数,有些灾祸怎么躲都躲不掉?” 路十三: “我从不去想这些命数,我相信事在人为。要是实在不行我也不后悔,毕竟我尽力了。” 甲一难得较真:“可是像林月娥这种怎么躲?” “她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殷氏来东京。 殷氏与她多年没来往,突然接她一个人来东京自是有目的,她不应该相信天上掉馅饼之事。 假若她不来东京、不住进殷府,也不会被人杀。” 甲一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反驳,只得道:“你的意思是林月娥死得不冤?” 路十三的语气仍然平淡无波:“这与林月娥死得冤不冤枉无关,我只是分析事情。” 甲一还待再说,郑豆豆连忙当和事佬: “如今林月娥是怎么死的都没查清楚,你们二人怎地先吵起来了?” 甲一也觉得没有必要和路十三较真,除了对郑豆豆,路十三对旁人一向都是冷心冷情。 甲一问郑豆豆:“景大人对这件案子有什么想法?” “他什么都没有说。不过大人一向公正,你只管查出真相。” “我还有些事要问景大人,同你先去一趟大理寺。” 三人到达大理寺后,却见竹青正等在大门处。 见到郑豆豆她们回来,竹青上前道: “大人在三花酒楼订了个包间,让你们先去、他稍后就来。” 甲一知道景奕行是想问案情,正好他也有事要问景奕行,遂应了。 三人去了三花酒楼。 才到大门,韩三花就迎了上来:“你们可是好久都没来了。” 甲一笑道:“我赚的那点俸银哪里吃得起你家酒楼?今日要不是景大人请客我也不会来。” “瞧你说的,你过来吃饭那是瞧得起,哪能收你银子?” 话虽如此,甲一不会当真。 韩三花领着三人往二楼景奕行订的包间去。 上楼的时候,郑豆豆看到了柳夏辉。 柳夏辉热情地迎了上来:“郑录事、路公子。” 郑豆豆看向韩三花,用眼神问“怎么回事”? 韩三花回了郑豆豆一个“不用理他”的眼神。 虽然韩三花让郑豆豆不用理柳夏辉,郑豆豆还是回了柳夏辉一句:“柳公子也来吃饭?” “我不是来吃饭,我如今是三花酒楼的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 之前见柳夏辉的时候觉得他家境富有,现在身上穿的还是绸缎,而且柳夏辉与乔小妹还是挺近的亲戚,他用得着出来做账房赚银子吗? 郑豆豆原本还想再问柳夏辉两句,却被韩三花拉上楼。 甲一在,郑豆豆不好问韩三花柳夏辉是怎么回事,只得暂时闭了口。 等到在包间坐好后,郑豆豆找了个机会溜出去见韩三花。 郑豆豆拉着韩三花到一边,问她:“柳夏辉是怎么回事?” “自从元宵灯会上遇见他后,他便时不时来三花酒楼用饭,起先我没在意,只当他普通客人招待。 四个月前,他突然来应聘账房先生,还不要工钱,我自然没同意。 可是,自那后,酒楼的账房再也没一个能做长久的,都只做几天或十几天就提出辞职。 换了好几个账房后,我察觉是他在捣鬼,每每我新请一个账房,他就出银子让人离开。 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账房后,我也烦了,干脆就用了他。” “他不是来参加科考的吗?今春没考上?” “我最烦就在这里。 他考上了进士,他的老师还替他在国子监谋了一个博士的职位,可他辞了,转头到我这里应聘账房。 你说这叫怎么回事?” 听韩三花如此说,郑豆豆明白过来:柳夏辉这是“赖”上韩三花了。 以前也不是没人“赖”上韩三花,但是从来没有花柳夏辉这么大的代价。 第208章 景奕行的外祖父 郑豆豆继续问韩三花:“柳夏辉来当账房,他家人不管他吗?” 韩三花烦躁道: “我怎么知道?反正到目前还没人来找我麻烦。 我倒是巴不得有人将他早些领走。 之前你不是说他和乔公子的庶妹是亲戚吗?如果你见到乔公子能不能替我说一声?” “小乔大人以前不是时不时来三花酒楼吗?如今没来了吗?” 说起乔墨,韩三花有些黯然:“他或许是厌了我。” 乔墨来三花酒楼好些次,韩三花对他太过热情、导致他不愿意来了。 郑豆豆突然想起那次汤浴时韩三花说的“愿意给人做妾”的话来:“你喜欢的人不会是小乔公子吧?” 韩三花没吱声。 还真是! 郑豆豆头疼起来。 “三花,你还是歇了对小乔公子的心思。” 韩三花不高兴了:“难道你也觉得我身份太低配不上他?只要他愿意我可以给他做妾。” “停”。 郑豆豆阻止韩三花再往下说。 “三花,小乔大人喜欢的人是万俟公子,喜欢好些年了。万俟公子也喜欢他,如今他们二人在一起。” “你说什么?” 韩三花呆住。 “原本他们二人的事情我不方便说与人听,可你是我的好姐妹,我不愿见你再沉迷下去。” 韩三花回想起乔墨和万俟肆在一起时的情景来。 原来乔墨喜欢的人是万俟肆,怪不得…… 韩三花的脸变得有些白。 郑豆豆不忍心见韩三花如此,带着愧意道:“早知道你对小乔大人有想法,我应该早些告诉你。” 韩三花回过神来:“这事不怪你,只怪我自己糊涂。不过这样也好,我就能彻底死心。” 郑豆豆轻轻抱了下韩三花: “我家三花是谁?顶顶有名的酒楼西施,想娶你的人多了去了,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下。” 韩三花被郑豆豆逗得“噗嗤”笑了,傲娇道: “就是,我是谁?我是顶顶大名的韩三花,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 说完后韩三花神情又一黯:“不过乔公子还真不是一棵歪脖子树。” “他再是名贵的花草也不是你的,围在你身边的花花草草那么多,总有你喜欢的。 实在不行,我瞧着柳夏辉这头呆鹅也可以考虑。” 韩三花知道郑豆豆在安慰她,也回抱了郑豆豆一下: “你放心,我没事。两条腿的蛤蟆找不着、两条腿的男人满东京城都是,我总能找到一个。” 说到这里,韩三花道:“景大人来了,你上去吧。” 郑豆豆顺着韩三花的视线看过去,景奕行带着竹青进了酒楼。 见韩三花不像有事的样子,郑豆豆便道:“那我先进包间,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小豆子,谢谢你!” “我俩之间还要说什么谢谢。” 进到包间后,路十三看向郑豆豆,用眼神问她“三花有事吗?” 郑豆豆轻声回道:“没事”。 说话间,景奕行来了。 景奕行问起林月娥一案的情况,甲一将调查到的情况都说了。 听闻林月娥是被金针刺入百会穴而亡,景奕行紧锁眉头思索起来。 甲一突然出声:“景大人,我想了解一下殷翰林学士的情况。” 景奕行自己也是审案人员,一听甲一这话就明白过来: “你怀疑是我外祖父藏有什么东西,凶手原本是想来找那件东西,结果被林月娥撞见才临时起意杀人?” 甲一:“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景奕行回忆: “外祖父外祖母死时我才一岁多,我对他们的了解都是听来的。” 景奕行外祖父博学多才,不仅精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懂西域、吐蕃、辽、金、乌蒙部、妙香国等地区的语言。 他年轻时很得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欣赏,曾多次派他随朝廷大员一起出使各部,殷府如今还收藏着他从各部带回来的纪念物。 太宗皇帝还任命他为鸿胪寺少卿、鸿胪寺卿,主管民族事务与外事接待活动, 先帝登基后,提拔景奕行外祖父为翰林学士,草拟诏令、备顾问献策。 景奕行外祖父也因博学多才有些恃才傲物,到了三十多岁都未曾娶亲。 可在他三十六岁那年出使外邦时,突然带回来一名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的女子,就是景奕行的外祖母。 景奕行外祖母不是中原女子,有人说她是妙香国人、也有人说她是西南地区人、更有人说她是西域人,每每有人问及、景奕行外祖父均只笑而不答。 而景奕行外祖母平日也不与外人交往,多数时间都只待在殷府,就算外出也都面巾遮脸,因此大家都不知道景奕行外祖母的真实身份。 景奕行外祖父四十岁那年、景奕行外祖母生下殷氏,景奕行外祖父欣喜若狂,对殷氏十分宠溺。 说到这里,景奕行看着几人道: “然后就是我一岁多的时候,外祖父病死了,接着外祖母也喝了毒药随外祖父而去。 据我祖母说,她曾见过外祖母死后的容颜,不仅栩栩如生、像是睡着了一样,还像二十出头的样子。” 郑豆豆听完后心想: 怪不得景奕行的眼珠子带着琥珀色、五官也较中原人立体、深邃,原来他外祖母是异域人。 路十三突然出声:“驻颜花”。 几人的视线同时看向路十三。 路十三用平静的语气说: “妙香国与吐蕃相临一带生长着一种花,据传以此花入药可驻颜,常服以驻颜花制成的药丸可保容颜不改,当地人称驻颜花。 由于驻颜花产量极少、又生长在雪山山谷,因此此花基本被妙香国与吐蕃的贵族垄断、不曾外流。” 景奕行:“你的意思是我外祖母有可能是妙香国或吐蕃的贵族?” “这我就不知道了。” 路十三只管说她知道的事情,至于她不知道的绝不胡乱填坑。 甲一听完后问景奕行:“你确定殷翰林学士是因病而亡?” “当年我只有一岁多,外祖父死因是后来听说的,不过他当年死亡时也到花甲之龄,就算生了病也不奇怪。” 这倒也是! 郑豆豆突发奇想:“会不会是你外祖母身上藏着秘密?” 甲一:“还是别乱猜了,现在重要的是证据。” 景奕行想了想:“我等会带竹青去一趟殷府,细细查一下殷府有没有密室、暗格。” 甲一:“那最好。” …… lwxiaoshuo.org第209章 殷老太爷的死有蹊跷 吃完饭后,路十三和甲一回了东京府衙,郑豆豆同景奕行一起回大理寺。 回去的路上,郑豆豆和景奕行说起了柳夏辉之事。 “虽说柳夏辉到三花酒楼当账房是他自己的事情,可他是因为三花才这样做。 要是柳家人知道柳夏辉不去国子监任博士反而到三花酒楼当账房,定会怪罪三花。 你能不能给柳家人传个信:让他们将柳夏辉带走? 就说是三花让你传的信。” “柳夏辉是柳姨娘的侄子,柳家是太原商户,我给柳家去个信将事情经过说一声,他们不会找韩三花的麻烦。” “我替三花谢谢你。” 郑豆豆心想:她原本不想在私事上和景奕行牵扯太多,只是事与愿违,她欠景奕行的人情越来越多。 …… ** 殷府 放衙后,景奕行带着竹青进了殷府。 殷氏正因为林月娥的死不安,见景奕行来了忙让王妈带他进来。 景奕行让其他下人退下、连竹青都留在外面,只留了王妈。 景奕行没有寒暄,直接开问:“当年外祖父是因何而亡?” “你问这做甚?” “林月娥的死很有可能与外祖父有关。” 今下午,景奕行将整件案情串到一起分析,觉得林月娥枉死的可能性最大。 殷氏尖声:“你什么意思?你外祖父都死了二十年了,难道你还想将罪责往他身上推?” “我不是往外祖父身上推,我只是猜测凶手入室或许与外祖父有关,所以我想查一下殷府是否有暗室、暗格之类。” 殷氏毕竟不是真蠢,一听景奕行的话就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父亲当年手中有某人的把柄,那人雇人来找把柄被月娥发现、因此才将月娥杀了?” “我是有这个猜测。” 殷氏想了想:“可你外祖父都死了二十年了,要找把柄为何直到现在才找?” “或许他们最近才知道当年的把柄在外祖父手中。” 殷氏仍不愿相信:“就没有可能是有人想杀月娥?” “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就算真有人想杀林月娥,直接用刀用剑杀不更好?何必要用金针刺入百会穴的杀法? 你可知能用金针刺入百会穴杀人的人都是武功高手,有谁会雇佣一个武功高手杀一个闺阁女子?” 听景奕行如此说,殷氏不说话了。 景奕行接着之前的话题问:“外祖父因何而亡?” “父亲死前一个月就隐隐觉得有些心痛,不过当时他没太在意。 直到有一天他痛得受不住了才去请了太医,太医道父亲是心疾。 随后不到七天的时间父亲就死了,太医道父亲是因心疾而亡。” “外祖父当年死时有什么症状?” 殷氏细细回想:“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不对,脸色是苍白中带着青黑之气。” 殷氏之前从未怀疑过她父亲的死有何异常,可如今被景奕行这一问,她才觉出不妥来。 “父亲死前五天就已说不出话、陷入昏迷状态,不过他的神情很痛苦。” 说完后殷氏又肯定地补充了一句:“对,他的神情很痛苦,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咬噬他一样。” 听殷氏这样说,景奕行感觉外祖父不像纯粹的心疾。 “你们当初都没人怀疑外祖父的死吗?” “没有。当时父亲也有六十岁了,太医说他是心疾我们便都没人怀疑。” “当时替外祖父诊治的太医是谁?” “就是平日替你祖母请平安脉的杜太医。” 杜太医景奕行有印象,当年大长公主的身体一直由杜太医调理,但是杜太医已去世。 “那外祖母呢?她又是因何而亡?” 听景奕行问起外祖母,殷氏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服毒自杀了。” 看着殷氏难看的脸色,景奕行问:“你与外祖母关系不好?”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她不太像一个母亲。” 景奕行没太明白殷氏这话的意思,可是殷氏已拒绝再说这个话题。 景奕行打算等会问问王妈。 “你可知外祖母的身份?” 殷氏摇头:“我不知道,父亲从未说过。” 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景奕行让王妈带他去细查殷府是否有暗室、暗格之类,可是殷氏又叫住了他。 “月娥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是你接来东京的,你问我怎么处理?” “我还不是为了你?” 景奕行面无表情: “为了我?为了我什么?假若你不将林月娥接来东京城,她也不会枉死。” 殷氏还想再说,王妈连忙拉住她: “公子,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现在要想的是怎么给林家人一个交待?” 听王妈如此说,殷氏总算住了口。 林月娥是她接来东京的、又是在殷府出的事,不好好安抚、林家人必不会善罢甘休。 而想要好好安抚,没有一大笔银子或其他利益做不到。 可她如今不仅没有银子还没有门路,这件事还得景奕行背负。 景奕行: “林月娥是因金针刺入百会穴而亡,林家人定会问凶手是谁?因何行凶?但目前尚无头绪,所以只能由殷府先认了干系,等真相查清后再将结果告知林家。” 殷氏: “你与东京府衙的人熟,让他们随便找人安个入室偷窃、行凶的罪名不就得了,大不了多给些银两。” 景奕行的脸沉了下来: “你以为朝廷的律法是摆设吗?人命是儿戏吗?任由你想如何就如何?” 殷氏仍不在乎:“那就找个死囚犯顶罪,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多一条罪名也无妨。” 景奕行有了些怒气:“照你这么说,朝廷还要刑部、大理寺做什么?” 见景奕行动了怒,殷氏倒也不敢再说。 景奕行实在不愿和殷氏沟通,压了压怒气对王妈道:“带我去林月娥出事的院子。” 走出殷氏的院子后,景奕行想起之前的问题:“她与外祖母关系不好?” “倒也不是不好。老太爷不仅宠夫人、也宠老夫人,老夫人与夫人不太像是母女、反倒有些像姐妹。” “外祖母当年真是服毒自杀?” 第210章 发现一个带锁的铁盒 景奕行问王妈:“外祖母当年真是服毒自杀?” “是,当年太医诊断老太爷死亡后,老夫人交待了夫人与我几句,然后就拿出毒药服下去了。 夫人与我都来不及阻止,然后马上去传太医,等太医赶过来时、夫人已身亡。” “外祖母交待了你们什么话?” “老夫人说她这一辈子能遇到老太爷很幸福,从不后悔当初的决择。 让我好好照顾夫人。” 景奕行想了想:“我父亲当时在哪里?” “景老爷也在殷府,只是老夫人说有几句私密话想和夫人说、让景老爷到院子里等。 太医还是景老爷策马亲自请过来的。 现在想来,老夫人是存了必死之心,担心景老爷在场她没办法服下毒药。” “所以夫人也是因为外祖母当着她的面自杀一事才对外祖母心生嫌隙?” “这件事多少有些影响,主要还是老夫人平素不像普通母亲一样照顾夫人。” 景奕行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如何评价他外祖母,当着自己女儿的面服毒这是让女儿一辈子活在内疚中吗? 幸亏外祖母的女儿是殷氏,殷氏自小就活在她自己的世界,就算内疚也有限。 如果换成郑豆豆,只怕她一辈子都会自责、难安。 见了景奕行的表情,王妈轻声道: “公子,夫人人不坏,只是从小被老太爷宠着,你别往心里去。” 景奕行轻哼:“她这般自私自利,你还替她说好话?” “你知道吗?夫人最厉害的手段都只将杨老爷的妾室打一顿板子、发卖。 这样的手段比起那些高门贵妇可是柔和多了。 不说别人,就说我。 我是夫人五岁时捡回来的乞儿,如果夫人不是有怜悯之心、怎么可能将一个乞儿带回家? 我跟了夫人三十多年,夫人最多就是呵斥我几句、生气了朝我发发脾气,没真正惩罚过我。” 听王妈这样说,景奕行倒是一时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因为正如王妈所说: 殷氏这样的手段比起高门贵妇的确柔和太多,高门贵妇就没几人手上没杀过几条人命。 王妈偷瞄了一眼景奕行: “公子,我倚老卖老说几句僭越的话。 夫人只是从小被宠、没经过世事磨砺,所以行事之间有些任性,也不懂如何体谅他人。 但只要有人好生约束她,她还是能听劝。” 景奕行没有接话。 殷氏当年抛弃他、抛弃景家,他就算不再计较、也绝不可能重修旧好。 …… 到了殷老太爷的静室,景奕行示意竹青检查房间。 竹青将每块木板都敲了个遍,终于听到一块木板传出不同的声音。 “大人,这块木板 王妈惊讶:“这个地方以前放的是蒲团,是老太爷打坐所在。” 景奕行示意竹青将木板撬开。 木板撬开后,里面有一个四方的铁盒。 竹青伸手去拿这个铁盒却没有拿起。 “大人,这个铁盒有点像是被锁在这里,我拿不出来。” 景奕行也试着拿了几次,也没拿起来。 景奕行仔细观察了一下铁盒,在铁盒的四个侧面底部都有一个小孔,也不知道是不是锁孔。 “王妈,外祖父有没有给过你们钥匙一类的东西?” “没有,我都不知道这里有个铁盒。” “大人,将郑豆豆叫来吧,她对锁有研究。” 景奕行略想了想:“行,你悄悄带她来,注意别让人发现。” 竹青不解:“为什么要悄悄带着她来?” 景奕行横了竹青一眼:“万一有人盯着殷府呢?岂不是将她陷入危险中?” 竹青这才讷讷应了。 王妈在一旁心道:少爷对这个郑豆豆果然不同,之前为了她自降一级官阶、现在又如此心细。 殷府所在的位置离郑豆豆家有些距离,竹青去叫郑豆豆后,景奕行又让王妈带着他去殷老太爷住的院子。 景奕行一岁多的时候殷老太爷夫妇就去世了,景奕行自小与殷氏又不亲近,因此他还是第一次踏入殷老太爷的院落。 一进院子,景奕行感觉的就是空旷。 王妈介绍: “以前这里种着一大片的名贵茶花,是老太爷出使妙香国带回来的茶花种子。 为着这些茶花他当年还特意从妙香国带来一名花匠。 那边摆的则是盆景,是老太爷自己培植、修剪的。 天气好的时候。老太爷会让人搬了桌椅在这里写字、画画、喝茶或下棋。” 景奕行心道:外祖父还真是将文人的作派都做全了。 “外祖父没有和外祖母共一个院子吗?” “这里是老太爷没成亲时住的院子,成亲后这里成了老太爷休闲之处,晚上歇在老夫人的院子。” “这座宅院是谁置的?” “这座宅院是老太爷年轻时置的,老太爷年轻时画的字画就很受追捧,他从来没缺过银子。” 进到屋子里后,里面摆着几个造型各异的花梨木雕花博古架,但是架子上空了一大半。 景奕行顺手拿起一个面具看。 这个面具与东京售的面具不同,画的是头戴羽毛的“脸”,色彩十分绚丽,不像是中原之物。 王妈呐呐道:“这里以前都满了物件,有些是古物、有些是老太爷出使带回来的。” 景奕行随意扫了一圈,古物及值钱的物件一样也没有,留下来的都不是中原之物。 还有墙上,以前应该也是挂着字画的,如今只留下挂过字画的印迹。 想来那些值钱的古物与字画都让殷氏当成嫁妆“嫁”去了杨家。 景奕行在殷老太爷的屋子里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暗室或暗格,也没有发现奇异之处。 检查完老太爷的院子后,景奕行原本想再去老夫人的院子查看,却见竹青匆匆过来了。 “郑豆豆呢?” “她在老太爷的静室等着。” “没有被人发现吧?” “没有,我带着她从竹林后面翻墙过来的。” “这个时候唐家酒楼还在营业,没被人发现?” 竹青摸了摸脑袋:“应该没有……吧!” 景奕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竹青,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骂他也无用。 第211章 日海教的控制手段 到了静室后,却见郑豆豆正蹲下身在研究那个铁盒。 “看出什么来了?” 郑豆豆回转头,见是景奕行站了起来: “这个铁盒被四把锁锁住,而且不是中原的锁,不过我可以试着开一下。” 得到景奕行同意后,郑豆豆从两只鞋底抽出十根不同齿口的长扁铜片。 景奕行和竹青不是第一次见,都没表现出异状,但王妈不由一僵:这都是些什么?! 郑豆豆蹲下身将一根长扁铜片插入其中一个小孔捣腾了一会,“这是连环齿轮锁,得人帮忙。” 景奕行不明白连环齿轮锁是什么,但他也跟着蹲到郑豆豆身边,“怎么帮?” “你接过这根铜片不要动。” 景奕行从郑豆豆手中接过铜片。 郑豆豆又拿起另外一根长扁铜片插入相邻侧面的那个小孔,小心拨了起来。 然后郑豆豆停下对景奕行道:“你另一只手接过这根铜片,也不要动。” 景奕行用另一只手接过铜片。 郑豆豆再拿起一根长扁铜片插入第三个侧面的那个小孔,小心拨了起来。 这一次,轮到竹青接过郑豆豆手中的铜片了。 最后一个小孔也被郑豆豆插入了长扁铜片,然后三人听到“咔嚓”的响声,铁盒松动了。 郑豆豆示意竹青和她一起用空的那只手将铁盒拿起。 这一次,铁盒被竹青和郑豆豆联合着取了出来。 “好了,可以松手了。” 三人松开后,郑豆豆将铜片收回:“这个连环齿轮锁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异常巧妙。” 竹青:“直接拿刀也可以将这个铁盒劈开。” “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个铁盒里应该装了自毁装置,如果强行打开会毁了里面的东西。” 竹青捧着铁盒的手一顿,然后迅速将铁盒递到郑豆豆面前:“还是你来打开。” 郑豆豆倒也没有推辞,小心地打开铁盒。 果然如郑豆豆所料,铁盒里装了几颗雷火弹。 如果用外力强行破开铁盒,以这几颗雷火弹的威力,不仅这个铁盒会炸得粉碎、还会伤及开铁盒的人。 竹青庆幸:“幸亏我没用蛮力开它。” 铁盒里有几封红漆封的信和几样物件。 景奕行拆开其中一封信看了起来。 才看了一小半,景奕行就变了脸色,然后迅速将信看完。 看完这封信后,景奕行也不再拆其他的信和物件,将这封信放回铁盒里。 “竹青,我现在进宫,你护送郑豆豆回去,小心些。” 说完后景奕行又吩咐王妈:“这里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要告诉夫人,你也当什么都不知道。” 王妈忙道:“我知道,我省得。” 王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见了此种情景有何不明白的,铁盒里装的信只怕事关机密且重大。 否则老太爷也不用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将信这样保管。 郑豆豆也没多问,任由竹青护送她回家。 …… ** 皇宫御书房 官家沉着脸坐在椅子上。 他刚见过暗七。 之前,官家派暗七去明州查温氏家族没落后众人的下落,暗七查到了。 温氏家族曾是东南沿海最大的海商,每年赚的银两以百万计数。 日海教看中了海贸利润,遂培养扶植海商号,另让碧海帮劫掠温氏家族的海船。 连番重创后,温氏家族渐渐没落。 温氏家族虽然没落了、但是人才还在,航海的高手、懂外贸的人多得是,日海教为了用这些人,便采用各种手段控制他们的家人。 牡丹也是其中之一。 牡丹按辈分还得叫乔墨的生母温如一声姑母。 牡丹的父亲是航海老手、去过许多国家,日海教的人将他安排到海商号的海船上。 为了让牡丹的父亲老老实实替日海教做事,日海教将牡丹的哥哥从小就带进碧海帮控制。 等牡丹稍大一点,日海教发现牡丹姿容出众,又以牡丹一家人性命为要挟让牡丹加入日海教、替日海教做事。 为了保全家人性命,牡丹只得进了芙蓉阁,替日海教打探情报、笼络朝中官员。 如果日海教只是控制了一个温氏家族当然不会引起官家如此担心,可他们的手段不仅仅如此。 据暗七调查: 不仅温氏家族的人被日海教各种控制、沿海一带的官员也被日海教用各种手段控制。 比如福建路转运使詹云帆,其府中受宠小妾就是日海教的人,他唯一的儿子也是这个小妾所生。 又比如两浙路转运使杜广唐,他在海商号占了一成干股。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因此海商号才能在沿海一带畅行无阻。 甚至东京及其他地区的一些官员也被日海教拿捏了把柄。而日海教已经营了几十年之久。 听完暗七的汇报,官家怎么可能不忧心! 如果日海教不连根拔除,说不定某一天江山就易了主。 瓦解日海教已迫在眉睫。 官家在脑中默默想着怀疑名单上的人,有没有可能日海教不是一人经营、而是几人联合起来的势力? 正在这时,廖子进来禀报: “官家,景评事来了,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你汇报。” 官家心一凛:莫不又是日海教之事! “赶紧让他进来。” 景奕行进来后将一个铁盒呈上:“官家,你先看完这些信再说。” 官家疑惑地打开铁盒,见里面有几封红漆封的信和几样物件,其中一封信还拆开了。 官家先看那封拆开的信,才看一半,官家的脸色也变了。 官家沉下心将几封信全看完,然后又将几样物件拆开,才问景奕行:“这是哪来的?” “是我刚从外祖父的静室里挖出来的,这个铁盒子用四把连环齿轮锁锁住、还装了自毁装置。” 景奕行将林月娥被金针刺入百会穴而亡说起、说到他们怀疑林月娥的死与殷老太爷有关、然后再细查殷府。 “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些信是什么内容,便随手拆开了一封,看完后便急急进宫向你汇报。” 官家道:“你先将其他几封信都看完。” 景奕行遵官家令将这几封信都看完了,然后也一一看完几样物件。 lwxiaoshuo.org第212章 前高郡王通敌罪证 景奕行最开始打开的那封信是殷老太爷写的,信中言及: 他当年出使西域时,一个身负重伤的黑衣人深夜潜入他的帐篷将一个盒子交给他、让他回中原后交给先帝。 那人将盒子交给他后便走了。 盒子里有几封信和几样物件,是高郡王给西域几个部落首领的。 高郡王承诺只要西域几个部落首领帮助他夺回中原、登上帝位,他便联合他们将党项人占据的甘州、夏州、西凉及以北一带打下。 信上盖着高郡王的私印,那几样物件分别是高郡王给几个部落首领的信物。 这些信假若是真的,高郡王通敌叛国的罪名逃不脱。 殷老太爷并不确定这几封信的真伪,但他完全可以将这些信和物件带回中原交给先帝、让先帝去判断其真伪。 然而殷老太爷最终没有这样做。 殷老太爷回到中原后,将黑衣人给他的几封信和几样物件以及他自己写的信全用红漆封好装进一个铁盒里。 再在他日常打坐的静室挖了个暗格、将这个铁盒装进暗格,并请西域高手打造四把连环齿轮锁将这个装了自毁装置的铁盒锁住。 殷老太爷之所以没有将信件交给先帝既有私心也有公心。 私心是殷老夫人是其中一个西域部落首领的女儿,他担心将这几封信交给先帝后、先帝会联合党项人攻打西域几个部落。 因为当时党项人向中原称臣、党项人首领多次以利诱惑请求先帝发兵助他攻打西域,而先帝也一直在动摇。 公心则是殷老太爷不想朝廷发动战争。 朝廷建国之初外敌环伺、风雨飘摇,虽然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国力有了一定增长、但仍然说不上强盛。 尤其是军事更是朝廷的弱项。 严格说起来,殷老太爷的公心还强过私心。 殷老太爷还在信中言及:无论那些信是不是真的,他都会想尽办法削减高郡王的势力。 殷老太爷之所以没有及时销毁这些信件与信物也是想着万一有一日朝廷辖制不住高郡王时、这些信件与信物就是高郡王通敌叛国的罪证。 等景奕行看完信后,官家问他:“你怎么想?” 景奕行想了想: “外祖父的信写于二十三年前,那时确实是前高郡王势力最强大之时,也是当时所有亲王、郡王中势力最强之人。 随后三年,前高郡王曝出几件重罪之事,被先帝治罪抄没他大部分产业,从那以后前高郡王的势力便一落千丈。 但前高郡王的罪行被公布到底是不是外祖父的手笔却不得而知。” 官家: “二十三年前我还没有出生,但是太傅给我授课时曾言及那几年先帝多次提出还要亲征扩大疆域,被老臣们死死按压下来。 太傅还说幸亏先帝没有再发动战争,否则我朝也不可能有如今的兴盛繁华,让我引以为戒、以民为本。” 先帝即位后曾亲征北上,只是几年下来吃了败仗,最后不得已和谈。 虽然签订了和谈盟约,但是先帝一直不甘心,总想着还要再亲征一雪前耻。 景奕行与官家对看了一会道:“这样看来,外祖父信中所言属实。” 官家点头: “就算属实,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前高郡王与你外祖父早已亡,再用这些信件追究现高郡王的罪责会被天下人认为莫须有。”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事情已过去二十多年,为什么现在突然有人来寻这些陈年信件?” 官家一凛:“你的意思是?” “正如你所说: 事情已过去二十多年,前高郡王与我外祖父均已死,就算有这些信件的存在也不好再追究现高郡王的罪责。 按理说就算现高郡王知道有这些信件的存在也没必要再翻出来,除非他现在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他做贼心虚或者即将做某些事情不想被拿住把柄才会想着将这些罪证销毁。” 说到这里,景奕行停了下来。 官家:“继续说。” 景奕行接着往下说: “龙门山庄、药王山庄都是日海教的据点,但这两座山庄所在的山头属于周王。 高郡王与周王祖上是姻亲、相互之间也有往来,有没有可能日海教背后之人就是高郡王?所以周王才包庇他? 何况高郡王原本也在我们的怀疑名册上。” 本朝的江山是从后周王手上接过来的,而后周王又是从他舅父手上接过的江山。 太祖皇帝以“受禅”的名义即位后,封后周王为“周王”、后周王舅家为“高郡王”,都是世袭罔替。 “你为什么不怀疑周王是日海教背后之人?又或者周王与高郡王都是日海教背后之人?” “我之前也曾怀疑过周王,可是知道龙门山庄和药王山庄所在的山属于周王后反倒对他的怀疑打消了许多。 因为没人会用自己名字的产业设立谋逆据点。 至于他与高郡王合谋图什么? 他如今已是世袭王爷,就算与高郡王合谋成功他也不过是亲王,万一没成功可是诛族之罪。 不过从种种情况看,周王定是知情人。” 听景奕行如此说,官家也觉得有道理。 官家想了一会,将暗七刚向他汇报的内容说了: “日海教不仅采用多种手段控制着温氏家族后人、同时还控制着许多其他人,包括朝中重臣。 他们经营了数十年之久,其势力比起我们猜测的只怕还要大。” 景奕行道: “周王、高郡王他们平日在封地,想要经营势力实在方便,不如趁着太后寿诞之际将他们一直留在东京。” 景奕行这个想法与官家不谋而合。 “到时还需找个好的理由。” “要想将周王、高郡王一直留在东京还需太后出面。” “嗯,我会与大娘娘好好商量。” 说完这些事情,官家又问:“这几封密信还有谁知情?” “搜查外祖父暗室一事只有我和竹青两人参与,但是在暗格找到这个铁盒子后发现它被锁住,我便让竹青将郑豆豆找了来。 也幸亏找的是郑豆豆,否则这四把连环齿轮锁其他人还开不了。 不过这个铁盒子里面的东西只有我一个人见过。” 第213章 普通百姓想出头很难 倒不是景奕行一定要说出郑豆豆,只是开锁一事只要官家稍加调查就能查出来,如果此时不说、官家查出来后反倒会更加怀疑郑豆豆。 听闻郑豆豆开的锁,官家略带好奇,但他先问的是:“郑豆豆那可有干系?” “她看着话多其实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拎得很清,关于日海教的事情她一个字都没私下往外说过。” 官家想了想:郑豆豆从头到尾参与了调查日海教一案,的确没走漏过风声。 虽然郑豆豆可信,但这些信涉及与西域几个部落的关系,官家还是没打算让她知道。 “日海教一事可让郑豆豆参与,但这几封信所涉内容还是不要让第三人知道。” “臣知晓。” 见景奕行应下,官家便也好奇了一次:“郑豆豆还会开锁?” “是,论及开锁技术,整个东京城,她如果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只是这终究不是正途、因此也没什么值得炫耀,不像她过目不忘的本事才被人推崇。” 正事已说完,听景奕行如此说,官家倒是有了两分兴趣: “身为衙役想要出头是不是都得几分本事?” “是,就说东京府衙的衙役吧。 快班班头郑行只是东京普通百姓出身,在东京也并无权贵亲戚,可他已当了十几年快班班头。 他之所以能当这么久的快班班头凭的就是‘痕迹术’,他擅长根据痕迹追踪、也能从现场痕迹大致判断出案发情形。 当然,他也经营了自己的信息网,在东京城打探消息也比常人更迅捷、灵通。 我也曾找他帮过几次忙。 郑行的弟子甲一是东京府衙快班衙役中除郑行外第一人,郑行将他当成快班班头接班人培养。 郑行的‘痕迹术’甲一学了个七、八成,而且他还有一项郑行不及的本事:他的鼻子特别灵敏。 还有一个丁四,他平素沉默寡言,可心思却极细腻,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听景奕行连着举了好几个例子,官家倒是感慨起来: “这样看来,各行各业都不容易,我以前还以为衙役都只会狐假虎威。” “你说的狐假虎威的衙役也是存在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本事。 只是,普通百姓想出头的确比官宦子弟难上许多倍,没有几分真本事的人极难出头。” 官家若有所思。 临走前,景奕行郑重其事跪下替殷老太爷请罪: “无论外祖父出于什么目的,他瞒下这些信就是罪,虽然他已故去,我还是要替他请罪。” 官家让景奕行起身: “殷翰林学士已故去二十年,旧事不提也罢。 而且就算要追究他的罪责也追不到你身上,你要记得你身上流着皇家的血。” “臣一定谨记。” 看着景奕行离去的背影,官家心道: 没想到奕行身上不仅流着皇家的血、还流着异域的血。 官家之所以不再追究殷老太爷的罪责还因为殷老夫人,他不想惹来外交争端。 殷老太爷的信上还说了殷老夫人的身世。 早年殷老太爷出使吐蕃时,遇到殷老夫人。 殷老夫人是西域一部落首领的女儿,她来吐蕃是来她舅父家给表姐送嫁。 她舅父是吐蕃的大土司,表姐成亲当日她遇到前来道贺的殷老太爷。 殷老太爷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会说吐蕃的语言,恭贺表姐新婚之喜后弹了一首《凤求凰》。 殷老夫人被殷老太爷的风采迷住,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随后一段日子,殷老夫人日日跟在殷老太爷身边,殷老太爷也喜欢上率真、明朗、漂亮的殷老夫人。 可是殷老夫人已与西域另一部落首领的儿子有婚约、殷老太爷也要随着中原使团返回中原,两人注定要分别。 令殷老太爷没想到的是: 在殷老太爷离开吐蕃几天后,殷老夫人就一个人偷偷离家、前往中原找他,一路上还吃了不少苦。 殷老太爷再见殷老夫人的时候都没认出她来。 殷老太爷给殷老夫人的父亲与舅父均去了信,告知殷老夫人的存在。 然而殷老夫人的父亲回信说“因着殷老夫人逃婚一事,家中已无殷老夫人这个人,让两人好自为之”。 殷老夫人的舅父则派了人带着大量金银礼物前来,说是殷老夫人的嫁妆,拜托殷老太爷好生照顾殷老夫人。 这些礼物中就有驻颜花做的驻颜丸。 得了这两个人的话,殷老太爷便隐瞒了殷老夫人的身份娶了她并将她带回东京。 随后这些年,殷老夫人的舅父也多次派人送礼物至东京殷府,只是一概瞒着人。 …… ** 第二日,景奕行去了东京府衙。 景奕行是来找路十三咨询殷老太爷死因。 “路仵作,假若一个老人因心疾过世,他死前的脸色会苍白中带着青黑之气吗?” “假若只是单纯的心疾,脸色只会呈现苍白色、不会带青黑之气。” “假若太医诊断出来的症状是心疾,脸色是苍白中带着青黑之气,死前陷入昏迷状态,神情还很痛苦,这是什么情况?” 路十三略想了想:“中毒或中蛊。” 听到“中毒或中蛊”的话,景奕行心道:果然如此! 路十三又补充道:“我只是分析有这个可能,具体情况还是要看了尸身才能确认。是谁的尸身?” “我外祖父。” 殷老太爷啊! 路十三又想了想:“如果你非常想弄清楚他的死因,倒也有办法,只是对死者不敬。” 景奕行一下就明白路十三所指:“你的意思是开棺验骨?” 路十三点了点头。 “还是算了。” 殷老太爷已下葬二十年,还是与殷老夫人合葬,如果为了弄清楚他的死因再去惊动两人、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宁实在没有必要。 昨日知道殷老太爷与殷老夫人的过往后,景奕行虽然不赞同两人的行为,但也感喟两人纯粹、忠贞的感情。 也能理解殷老夫人为什么会在殷老太爷死后自杀。 正因如此,景奕行更加不愿再去惊扰他们二人。 第214章 凶手说了真话 有了路十三这番话,景奕行也大致猜到殷老太爷是怎么死的了。 下毒害死殷老太爷之人定是前高郡王一伙,原因不是知道殷老太爷手中有他通敌的罪证、而是前高郡王的罪行被公布有殷老太爷的手笔。 因为如果知道殷老太爷手中有他通敌的罪证,当年就将殷府翻了个底朝天。 只是还有一件事景奕行没想通: 既然二十多年前殷老太爷手握前高郡王通敌罪证一事没被人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突然又被人知道了? 与路十三告辞后,景奕行遇到了甲一。 “景大人,林月娥被杀一案我正好有些情况想同你说。” “昨日我们去了唐家酒楼,通过问询后,果然有伙计在林月娥被杀那晚的子时末看到翻墙而入的人。” 听了甲一的叙述,景奕行只能感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前天晚上,唐家酒楼的生意好得不行,可是一个客人却只点了两个菜从亥时坐到唐家酒楼打烊。 因他如此,有个伙计忙中偷闲多看了他两眼。 打烊后,这个伙计去茅厕方便,从茅厕回来后却看见这个客人走到殷府围墙下左右看了几眼,然后翻墙进了殷府。 甲一道:“这个伙计描述了这个客人的容貌,可是画师画了几次伙计都说不太像。” 甲一知道乔墨能根据描述画出逼真的画像,但他没这么大脸请到乔墨。 景奕行道:“明日你陪乔公子去一趟唐家酒楼,他能画出来。” “那最好。” “抓凶手之事还是要麻烦你们,等抓到凶手后,我请大家去三花酒楼喝酒。” “那先谢过大人。” …… 甲一他们认真起来办事效率还真高,乔墨画像画出来后,甲一带领快班衙役全东京城搜查,不过几日时间就通过线人所报在鸡儿巷妓馆抓住杀害林月娥的凶手。 凶手自称是江湖无门无派之人,入殷府只为偷窃财物,结果没想到被林月娥发现便杀人灭口。 无论甲一他们怎么用刑,凶手都一口咬定杀人是他个人行为。 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景奕行又去找路十三:“有没有什么迷幻药能让他说真话?” 路十三冷冷地看着景奕行没有说话。 从路十三的表情景奕行知道路十三能制出让人说真话的迷幻药,只是路十三不赞同这种方式。 “这件案子背后涉及大事,我需要验证,但是我不会将凶手服下迷幻药后说的话当成证据。 我也不会告诉旁人你会制这种迷幻药。” 听景奕行如此说,路十三方道:“明日给你。” 第二日,路十三将一个瓷瓶给景奕行: “服下药后半炷香的时间起效,一颗药只可维持一刻钟。” 景奕行打开瓷瓶,里面有一颗药丸。 “多谢。” “二十两银子。” 景奕行一窘,连忙从身上掏出二十贯钱的官交子给路十三。 路十三理所当然地接过收了起来。 景奕行心道:幸亏他现在有随身带银钱的习惯,否则还挺尴尬。 拿了药,景奕行去了审讯室。 景奕行对甲一和丁四道:“我有些话想单独问他。” 甲一和丁四出了审讯室。 景奕行让竹青将迷幻药给凶手喂下,半炷香的时间后,凶手的眼神涣散开来。 景奕行试着问:“你到殷府的目的是什么?” 凶手没有回答。 景奕行稍等了一会,再问:“你到殷府的目的是什么?” 凶手迟钝地回答:“找几封信和物件。” “什么信?” “我也不知道,只让我找密室或暗格里的信。” “谁让你来的?” 这一次,凶手没有马上回答,看他的神情像是在挣扎。 景奕行换了句话问:“你是谁的手下?” “王爷。” “你说的王爷可是高郡王?” “是。” “是高郡王让你到殷府找东西?” “是”。 “高郡王为什么让你到殷府找东西?” “我不知道,王爷没说。” “你听说过日海教吗?” “没有。” “你听说过海商号吗?” “我知道海商号,王府和海商号有往来。” “关于海商号,你还知道些什么?” “什么什么?” 凶手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迟钝且疑惑。 问了这么多,景奕行基本能肯定这个凶手只是个杀手,对高郡王所行之事并不了解。 景奕行继续问出杀人案:“你为什么要杀林月娥?” “她看到了我的脸。” “那你为什么不用随身的匕首杀她?而要用金针刺入她的百会穴?” “我不想让人发现她是被杀。” 果然与大家的猜测相同。 景奕行再问了几个问题,都没再问出有用的信息来。 一刻钟的时间后,凶手果然如路十三所说清醒过来。 景奕行出了审讯室,对甲一和丁四道: “你们再审问他一次,如果他仍然没有其他口供,就让他画押结案。” 甲一应“好”。 如果不是此案与景奕行有关,甲一他们早就结案。 …… ** 凶手画押的三天后,应天府林家的人到了东京。 来的人有点多:林老夫人、林老爷、林月娥的弟弟林兴业、林继妻、林继妻的女儿陈婉儿。 林家人一到殷府,殷氏就派人去叫景奕行。 景奕行带着竹青进了殷府。 还没踏进正厅,景奕行就听见殷氏拔高的声音: “月娥是我接到东京来的不错,可是当初我也是一番好意,是想替她说门好亲事。 当初接她来东京你们也是同意了的,现在她出了事怎么都怪到我头上?” 一个女声响起:“杨夫人,话不是这样说,月娥是在你府上出的事,你不负责谁负责?” 景奕行踏进屋内。 景奕行的到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陈婉儿更是双眼放光。 景奕行朝着林家人一一行礼。 林老爷不敢受景奕行的礼,连忙站起身回了一礼。 “林老爷,林姑娘之死是谁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为此,我深表遗憾。 杀害林姑娘的凶手抓到了,如今被关在东京府衙,如果你们有什么话想问、我可以带你们去。 不过正如林大娘子所说:林姑娘是在殷府出的事,殷府脱不了干系。 虽说人死不可复生,但是该给的补偿殷府还是要给。 你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殷府会尽量满足你们。” lwxiaoshuo.org 景奕行这番话说得非常诚恳,林老爷听了后原本心生的怨恚之气倒是散了不少。 林老爷还没开口,林大娘子先说话了: “既然景评事说了补偿,那我们就谈谈补偿之事。” 林老爷横了林大娘子一眼,却没有阻止。 林大娘子道:“怎么着都是一条人命,就赔偿林府一千两黄金好了。” 听到一千两黄金,殷氏拍桌而起:“你怎么不去抢?” 整个殷府都没有一千两黄金了,还补偿林府一千两黄金,想都别想! 林大娘子道: “一千两黄金对别家来说的确是很大一笔数目,可是听闻杨夫人当初的嫁妆就有十万两银子,一千两黄金对殷府来说不多吧?” “就算我当初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一千两黄金也是很大一笔数目,何况如今……” 殷氏说到这里时,王妈扯了扯她的衣袖。 被王妈这一提醒,殷氏总算将到嘴边的话及时咽了下去。 一千两黄金的确不是小数目,可林月娥也的确是受殷老太爷连累才送了性命,给多些补偿也说得过去。 景奕行看向林兴业,十三、四岁的年龄,虽然看着有些胆怯、却努力将身体坐得笔直,不至失了礼数。 而且眉目之间虽带着怨恨之色、也在尽量克制。 这么小的年纪就懂“克己复礼”、“君子不怒(迁怒)于人”的道理倒也难得。 景奕行想了想,诚恳地对林老爷道:“我有一个建议,林老爷听一听如何?” “景评事请讲。” “我看小公子也到了求学的年龄,我替他在国子监找一位好博士为师,以后他读书的费用全由我负责,每个月再给他二十两银子的生活费。 等他考上举人或进士,我再替他在朝中谋一个差事。 至于林姑娘的后事也由殷府一力操持,一定让她风光大葬。 另外,殷府再给林府两千两银子银子做为补偿。 你看如何?” 听闻两千两银子的补偿,殷氏又想说话,王妈用力拉住她。 王妈亲眼见到景奕行从殷老太爷的静室找出密信,知道林月娥是因殷老太爷留下的东西才遭逢不幸,景奕行也是因此才觉得亏欠林月娥,自然不会让殷氏从中添乱。 殷氏被王妈用力拉住后转头看向王妈,王妈朝她摇摇头:“让公子做主。” 殷氏想到殷府所剩不多的银子根本不可能赔偿林府,遂转过头去。 反正是这个逆子答应的条件,他出银子天经地义。 不仅殷氏不满景奕行的这个条件,林大娘子更是不满。 “景评事,瞧你说的什么话?两千两银子就想将我们打发?” 一直没开口的林老夫人突然出声:“就按景评事说的办,我们两家写下契结书。” 在场之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直视景奕行: “我们将大姑娘送到东京的目的原本是想求一门好亲家帮衬林哥儿,如今大姑娘虽身遭不测、但是景评事答应帮衬林哥儿也算林府达成心愿。 只是,这到底是大姑娘用命换来的承诺,还望景评事日后不要推卸责任。” 林老夫人的语调坚定且隐忍。 景奕行佩服林老夫人直言,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只要奕行在世一日、定不负承诺。” “我信你。” 林大娘子急急出声:“事情不能这样轻易完结。” 林老夫人看向林大娘子: “你还待如何? 林哥儿是大姑娘同母阿弟,大姑娘在世时最疼的人就是他,这是大姑娘用命换来的条件,难道还要给你这个待她苛刻的继母?” 说完这句,林老夫人的眼神又瞟向陈婉儿:“亦或是与她没半点干系的‘妹妹’?” 被林老夫人这一讥讽,林大娘子面子上挂不住。 “我再怎么说都是大姑娘的母亲。” “如果你要是不满回家就和离。” 林老夫人的话掷地有声。 之前让林老爷娶林大娘子,是看中林大娘子家世还不错,希望林大娘子可以帮衬一下林月娥和林兴业,没想到她的心里丝毫没有林家,只有她自己和陈婉儿。 平日林老夫人一直隐忍林大娘子,可如今林月娥已不在、林兴业的前程也有了保证,林老夫人便再也不会由着林大娘子兴风作浪。 林老爷自然也是希望林兴业好,如今景奕行的话正中他软肋,便顺着林老夫人的话往下说: “既然家母已答应景评事的提议,就按景评事说的办。” 银子到了林家花在谁身上都说不清,可国子监却不是谁想进就能进! 何况景评事还答应林哥儿考中举人后替他在朝中谋差事,这没有大关系可做不到! 见林老爷也没有异议,景奕行吩咐竹青: “你回趟景家,让景叔带几个人过来殷府替林姑娘操持后事,另外让他多带些银子。” 竹青走后,景奕行又对王妈道:“你带林家人去见林姑娘。” 听到这句话,林老夫人的肩膀垮了下来。 月娥可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如果不是为了林哥儿的前程,她怎么愿意用月娥的性命来交换。 王妈带着林家人走后,殷氏气冲冲对景奕行道: “我问你要点银子就推三阻四,对着外人却这么大方。” 景奕行面无表情:“要不你去和林家人交涉?” 想着林大娘子那难缠的劲,殷氏别转头: “既然你都应下了,我也不能反悔。 只是这是你答应下来的事情,别想我出一两银子,以后也不能再找我麻烦。” 再多看一眼殷氏的自私样,景奕行担心他又会忍不住口出恶言。景奕行离开了。 …… 景府 听完竹青传达的话,景进生道:“银子你可以带去,不过我不去殷府。” “可大人让你去。” “我另外安排一个人去操持林姑娘的后事,反正我不去殷府。 想让我替殷氏善后,门都没有。” 见竹青还想说什么,景进生道:“你放心,公子不会怪我。” 见景进生坚决不肯去殷府,竹青无法,只好带着景府另外一个管事和几个下人以及两千两百两银子回往殷府。 竹青回到殷府时,景奕行已离开,竹青也丢下管事、下人和银子走了。 第216章 令殷氏去莲花庵修行 景奕行去了商王府。 景奕行之前就在想如何找机会让殷氏与杨树安撇清关系,如今林月娥的死倒是一个契机。 听说景奕行来了,商王妃忙让人将他带到正厅。 商王妃换了身见客的衣裳见景奕行。 “邹记茶行的事一直没谢你,今日倒劳烦你来了。” “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请王妃帮忙,这件事虽说不算太难、但王妃得做回恶人。” “只要能帮上你,做几回恶人都使得。” “王妃听说殷府近日发生的事情了吗?” “我略听了一点,说是有个姑娘死在殷府,是殷氏将姑娘接到殷府的?” “是,这位姑娘是应天府林家之人,姓林名月娥,是她离世的表妹的女儿。 她原本打算将林姑娘许配给我、只是没想到林姑娘惨遭横祸。” 殷老太爷之事不能说,景奕行只能搬出这个借口。 听闻殷氏要将林月娥许配给景奕行,商王妃的火气冒了出来: “她怎么还有脸干涉你的婚事?这件事不会影响你吧?” “你也不用生气,这件事她并未与林家人明说,只说替林姑娘在东京寻一户好人家。” 商王妃这才收了些火气:“总算她还没蠢到家。” “今日林家人来了东京,我刚安抚好他们。” 景奕行将他与林家的协议说了。 商王妃又气上了:“她的烂摊子反倒要你来收拾。” “人都死了,钱财这些也就算了。我只是担心她以后又弄什么幺蛾子,所以得想个办法治一治她。” 商王妃犹豫了一会问道:“听说她问你要银子,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她嫁进杨府这些年嫁妆被杨府的人贪了一半,这次她要与杨树安和离、杨树安不答应,她便只身回了东京。” 商王妃惊道:“她当年的嫁妆十分丰厚,殷府都差不多给她搬空了,都没了?” “被杨府之人贪走的一半是要不回来了,另一半如今还在杨府,只是拿不拿得回来另说。” 商王妃坐直身体,“你想我怎么帮你?” “她已下定决心与杨树安和离,所以我想趁着林姑娘死在殷府一事将这件事做成。” “怎么做?” “我想请王妃去太后面前告她一状,说她不修已身、祸家乱族,丢了宗室颜面,应该罚她去莲花庵修行。 只要她到了莲花庵,我有办法让她削发为尼。 只要她削发为尼后,她就与杨树安没了关系,到时无论是否追讨她的嫁妆都有个说辞了。” 虽然景奕行说的是替殷氏追讨嫁妆,但商王妃直觉没这样简单。 不过有些话不好问。 “我去太后面前告她一状倒是不难,只是太后会同意罚她去莲花庵修行吗?” “你只管去告状,说得越严重、越义愤填膺越好。” 商王妃更加觉得事情不简单,不过她仍然没有问。 “好,我明日就进宫拜见太后。” “多谢王妃。” “不用谢我,我这只是举手之劳,你对商王府才是大恩。” …… 第二日,商王妃进宫拜见太后。 太后见到商王妃还是挺开心。 “我们这拨老把戏只剩几个人,你平日也不多进宫陪我说说话。” 商王妃陪笑: “你每日要忙政务,哪像我们这般轻闲?如果不是有事求你我可不敢进宫打扰你。” 见商王妃说有事,太后也没不高兴: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趁我现在还能做主,能替你们争取的尽量满足你们。” “我今日找你是来告状,我要告殷氏。” 太后一时之间没想明白殷氏是谁,愣了一下问:“哪个殷氏?” “杨树安的夫人、奕行的母亲。” “她啊……” 太后这两个字意味深长。 “大娘娘,最近殷府死了个姑娘。 原本这不算什么大事,可这个姑娘是殷氏表妹的女儿,是殷氏特意从应天府接到东京准备许配给奕行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太后皱了皱眉: “这些年她不是与奕行断了关系吗?怎么如今又干涉起奕行的婚事来?这个姑娘家世人品如何?” “人品如何我倒不清楚,不过家世很普通。姑娘的父亲连举人都不是。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殷氏干涉奕行婚事的目的不纯。 殷氏是没银子花用、所以想找一个她能控制的姑娘做奕行的妻子。” 商王妃将殷氏的嫁妆被杨家贪了一事说了: “殷氏前些时候问奕行要银子,奕行将他的俸禄全给了殷氏。 可殷氏不满意、问奕行要景家财产,奕行没有答应,说殷氏不配用景家的银子,所以殷氏才动了安插她的人到奕行身边的心思。” 太后越听越恼怒。 “殷氏怎地如此混账?她是杨夫人,不问杨家要银子、反倒贪前夫家的产业,这是何道理?” 太后关注的重点不在杨家贪了殷氏的嫁妆,而在殷氏不应该觊觎景家产业。 在太后看来,当年是殷氏自己要嫁杨树安,那是好是坏殷氏都需承受。 但既然殷氏选择嫁了杨树安,那就不应该再觊觎景家产业。 “就是,奕行碍于身份有苦说不出,可我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才到你面前告她的状。” “你想我怎么惩罚她?” “我想求大娘娘罚她去莲花庵清修,等奕行成亲后再接她回来。 这样也不至于耽误奕行的婚事。” 太后略想了想就应下:“我现在就让阿彩去殷府传我口谕。” 对于太后而言,这实在是小事一桩。 她本来就看殷氏不顺眼,哪怕商王妃说的话有夸张成分,她都不介意借着这个机会惩治殷氏。 …… 殷府 殷府正办着林姑娘的后事,却等来太后口谕: “殷氏德行不修,不睦夫婿、不慈儿女,令其去莲花庵清修。” 太后的口谕中连殷氏的归期都没有。 阿彩走后,殷氏软倒在地。 王妈连忙扶起殷氏:“夫人,撑住。” 殷氏紧紧抓住王妈的手:“你说,太后怎么会突然传下这样的口谕?” 王妈犹豫着说:“是不是因为林姑娘的死?” “可月娥又不是我杀的,太后凭什么惩罚我?” 王妈细想一下也不应该,可是事出总得有因。 “要不问问少爷?” 殷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你现在就去问他。” 第217章 殷氏剧情差不多结束 听说王妈找自己,景奕行大致猜到她的来意,对竹青道: “你让她到附近那棵老槐树下等我,我随后就到。” 等会和王妈说的话很重要、也需保密,在大理寺大门说难免被有心之人知道。 王妈忐忑不安地到了老槐树下。 王妈没等多久,景奕行就到了。 王妈一见景奕行就迫不及待道: “少爷,太后突然传下口谕,让夫人去莲花庵清修,限今日就去。” “口谕的理由是什么?” “说夫人德行不修,不睦夫婿、不慈儿女。” 景奕行心道: 太后这口谕下得还真好,妥妥就是殷氏的写照,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景奕行往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们遂道:“王妈,你信我吗?” “我自然信少爷。” “那你就陪着夫人好好去莲花庵,然后想尽办法一定让她出家。” 王妈一惊:“为什么?” “理由你就说只要出了家就与杨树安再没干系,哪怕杨树安不肯和离,她也可以讨要回她的嫁妆。” 王妈从景奕行这句话中听到两个重点:与杨树安再没干系;讨回嫁妆。 可少爷的重点究竟是哪个? 不过有了景奕行这话,王妈忐忑的心总算没那不安。 王妈试着问:“少爷,是不是你求太后下的口谕?” 景奕行没有否认:“是我让人向太后求的口谕。” “你想替夫人讨回嫁妆?” “讨回嫁妆之事我不会出面,夫人想要就自己去讨,讨不讨得回来就看她自己的本事。” 王妈心思一转:既然少爷的目的不是为了嫁妆、那就是为了让夫人和杨老爷撇清关系。 可就算夫人与杨老爷没有和离也影响不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除非…… 想到这个可能性,王妈的心骤然缩成一团。 王妈惊慌地看向景奕行。 景奕行察觉到王妈的慌乱,心想王妈或许猜到什么,但他不能明说。 “王妈,你回去后告诉夫人: 就说既然太后下了口谕,断没有改变的可能,让她好生在莲花庵修行。 等过几年,我再求了太后恩典接她回来。 你甚至还可以说:如果她能正式出家,太后的怒气也能消得更快,她就能更早回来。” 因猜到那个可能,王妈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下来。 “少爷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尽快让夫人出家。” 景奕行叹了口气: “莲花庵那我会让竹青去打点,没人敢亏待你们。只是到底是佛门之地、难免吃几年斋、过几年清苦日子。” “这倒不怕,反正年纪大了油腻的食物也吃不了。” “王妈,你好好陪夫人几年,我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听到景奕行这话,王妈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有少爷这话,我哪怕是现在死也瞑目。 我跟了夫人三十多年,与夫人早就分不开,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会去庵堂陪她。” 王妈此时还在庆幸:幸亏夫人回了东京,否则大祸临头都不知晓。 景奕行的心也有些触动: “夫人有你陪着也是她的福气。好了,你安心回去,猜测的话你都不要说。” “我醒得。” 看着王妈离开的背影,景奕行长吁了几口气。 …… 见到王妈回来,殷氏忙问:“奕行怎么说?” “少爷说既然太后下了口谕他也不能违逆,让夫人先去莲花庵修行一段时日,等过些时日他再去求太后恩典。” 殷氏骂道:“这个逆子。” 王妈连忙拉了殷氏: “夫人,这是太后下的口谕,我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去莲花庵。 你常用的纸、笔、砚台、常喝的茶都要带上……” 王妈一通好哄,哄得殷氏去收拾东西。 当日傍晚,殷氏和王妈到了莲花庵。 莲花庵的住持见到殷氏后道: “施主是奉太后口谕来修行的,倒不用同我们一般同食同住。 只是到底是神佛之地,不可杀生、不可食荤、不可妄言、不可乱矩。” 王妈生怕殷氏又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抢在殷氏之前回道:“我们会遵守庵规。” 住持将殷氏和王妈带到一处小院: “这里是给你们二人住的,日常有什么需要可派人同我说。 景施主说施主平日喜写字、弹琴、画画,这些都是修身养性之举,施主若是愿意都可随意。 不过景施主也说了: 毕竟是在佛门之地清修,经书也是少不得要读的,还望施主能潜心抄几卷佛经,他也好呈给太后。” 王妈再一次抢在殷氏前面回话:“少爷说得是,我家夫人醒得。” 住持心道:如果不是景施主捐了两千两银子,她才懒得费心。 住持离开后,王妈哄殷氏: “少爷心中还是有你的,否则也不可能事先打点让我们能住一个单独的小院。” 殷氏不满:“这里哪能和殷府比,他要是真在乎我就让我回去。” “毕竟是太后下的口谕,少爷也不能违了太后之意不是?”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去太后那嚼舌根。” “夫人,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说,以防隔墙有耳。我们先规整行李……” …… 八月初,大相国寺的又一个万姓交易日。 大相国寺地处东京内城东南方向,本就是商人云集、南来货物集散之处,索性每月开放五次给百姓在里面交易,这就是有名的“万姓交易”。 这一日,大相国寺外面人声嘈杂、热闹非凡,但寺内后院的禅房却是另一番模样。 禅房几百米内无一人,几百米外由侍卫把守。 禅房内对坐着两人,其中一人身穿僧服、头戴僧帽。 两人正在煮茶。 身穿僧服之人问道:“你让那么多只鸽子给我传书让我速来东京是为何事?” 被问的人是周王。 周王三十八岁,坐在他对面身穿僧服之人看着比他小十岁的样子。 周王倒了杯茶递给对方:“你还想不想找你母亲?” 身穿僧服之人接茶的手顿住,然后茶也不接收了回来:“我母亲在哪?” 周王将茶杯放到身穿僧服之人前面: “我没见到你母亲,但我见到一个与你母亲有八、九分相似的人,与你也有五分相似。” 第218章 路十三的哥哥? 身穿僧袍之人因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是什么身份?” “他现在的名字叫路十三,是东京府衙的仵作。 我找人打听了一下他,都说他是阴生子,十九年前的中元夜被他的义父路利从乱葬岗救下。 从时间上看,他与你母亲当初肚子里怀的孩子也对得上。” “你说他是阴生子?那我母亲……” “虽然都说他是阴生子,但你母亲可是南疆圣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去?所以我想里面是不是有内情? 而且这些年南疆捧着的都是假圣女,说明你母亲还活着。” “假若我母亲还活着,为什么她这么多年都不回来见我?” “或许她是身不由己。” 身穿僧袍之人发起怔来。 周王见他如此模样,又道: “现在也不能确定路十三就是你弟弟,我只是见你这么些年一直没放弃找你母亲才飞鸽传书与你。” “我想见见路十三。” “路十三家住在州桥附近,他平日准时去东京府衙点卯。你到东京府衙门口等或者他家附近等都能见到他。 你一见到他就能认出来。” 两人再说了一会话后,周王道: “我先走了,官家派人盯着我,你半炷香后再离开。 你此次来东京是瞒着你父亲,也得谨慎些,别被人抓住把柄。” 身穿僧袍之人应了。 周王离开后,身穿僧袍之人在半炷香后也离开了。 …… 皇宫 官家又接到暗五传来的消息: 周王去了大相国寺,进了禅房,但周围有侍卫守着,是否见人不得而知。 官家想到之前周王府放出去的飞鸽,叫了皇城司指挥使过来。 “东京城你最近盯紧些,千万别出漏子。” 皇城司指挥使应了。 …… ** 今日休沐,郑豆豆难得没有睡懒觉,因为韩三花约了她和路十三去看“嫁妆”。 韩大娘替韩三花议了一门亲,是东京遇仙店的少东家郑少华。 遇仙店也是经营酒楼生意的,但规模比起三花酒楼高大了许多,除了有正店外在东京城还有好几家脚店。 遇仙正店在南御街与曲院街交叉口的西南角,高大豪华,门前有彩楼、后面有台阁,东京城的人都称之为“台上”,很是有名。 遇仙正店白天生意兴隆,晚间灯火辉煌。 遇仙正店酿的酒名叫“玉液”,用银瓶装的一角卖七十二文铜钱。更有一种羊羔酒,价格昂贵,一角卖八十一文铜钱。 仅是这两种酒,就让遇仙正店赚得盆满钵满,不说还有其他的脚店。 能议到这样一门亲,还是遇仙店的东家请媒人上门求娶,韩大娘很是高兴。 韩三花却是没太多喜悦。 尽管如此,既然已议定亲事,该准备的嫁妆还是要准备起来。 郑豆豆与路十三到韩三花家时,韩三花还赖在床上睡懒觉。 郑豆豆将韩三花的被子掀了,“我都没睡懒觉、你却还在睡,没天理了。” 韩三花翻了个身,“再睡一会儿。” “要买的东西很多,再睡时间就来不及了。” “没事,随便挑几样就行。” 见韩三花对嫁妆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郑豆豆问:“三花,你是不是不太满意这门亲事?” 被郑豆豆这样一问,韩三花的睡意跑了。 韩三花坐起身,“没什么满意不满意,横竖都要嫁人。” 郑豆豆知道韩三花喜欢的人是乔墨,倒不奇怪韩三花会这样说,不过她还是希望韩三花能嫁给她喜欢的人。 “要不先别急着嫁人,说不定以后能遇到喜欢的人呢?” 韩三花拂了下头发,“郑少华家产丰厚、又喜欢我,这样的郎婿还有什么可挑的?” “要说家产丰厚又喜欢你的人可不少,之前那个柳夏辉家我瞧着就比郑少华好看一点。” 韩三花白了郑豆豆一眼,“我又不是你,只看脸。” “我也不仅仅看脸,柳夏辉那个人虽然有些迂腐有些呆、但是眼神清正。” “郑少华的眼神难道不清正吗?”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 说这句话的是路十三。 郑豆豆连忙附和:“十三你也是这样觉得吗?我也觉得郑少华的眼神有些飘忽。”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亲都定了。” 郑豆豆八卦:“柳夏辉知道你定亲的消息有什么反应?” “他不知道我定亲,前些天他家人将他接了回去。” “他家人没有难为你吧?” “倒是没有,只是来了一大群人,强硬将他拖走了。” 见柳夏辉没戏,郑豆豆表示遗憾。 三人去了织物街。 织物街是东京城最大的织物售卖街,这里有各色棉布、丝绸等面料;各式被面、衣物、绣品等。 三人逐家店铺看过,都是郑豆豆挑、韩三花发表意见、最后路十三拍板定下。 三人从一家绣品店出来后,郑豆豆道: “我觉得这家绣品还没有小灵、小花绣得好,价格却又很贵,不如干脆花些银子请小灵、小花替你绣?” 韩三花还没回答,一个男人撞了过来,将路十三手上提的东西撞到地上。 男人连忙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路十三看了一眼男人,神情冷淡:“既然是你将东西撞到了地上,就烦你捡起来。” 郑豆豆非常了解路十三,她绝对不是计较这样小事之人,遂也看向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五官普通没有记忆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东京百姓最常穿的素色长袍,但是穿在他身上感觉有点违和。 男人弯下腰将掉到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递给路十三。 “兄台,替阿妹挑选嫁妆?” 男人说话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路十三。 路十三身材修长、高挑,比挽着他胳膊的姑娘高了大半个头,但是仍然比他矮了小半个头。 路十三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珠大而黑亮,这双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 还有高挺精致的鼻子也与他母亲极为相似,他自己也有一个这样的鼻子。 正因为这双眼睛与这个鼻子,才会让路十三看着与他母亲有八、九分的相似。 不过路十三气场强大,一点也不像地位卑贱的仵作。 真论起来,路十三的气场一点也不输从小养尊处优、奴仆成群中长大的他。 第219章 莫明出现一个卫荣 撞路十三的这个男人正是与周王在大相国寺禅房中见面之人,不过那日他穿着僧袍、今日穿着普通百姓穿的衣袍。 那日从周王嘴中听到路十三的消息后,男人就策划要见路十三。 今日是休沐日,男人早早去路十三家,却见路十三和两个姑娘出门。 之前没找到机会只是远远跟着三人,如今面对面见了路十三后,男人已有七分相信路十三是他的弟弟。 虽然目前没有任何证据,但是路十三那与他母亲太过相似的面貌……以及亲人见面后血脉里涌动的异样感觉。 至于阴谋……男人也不是没想过。 可是,没几人知道南疆圣女是他母亲,因为自从跟在他父亲身边后,他母亲就没以真容示过人。 那些想算计、谋害他的人怎么可能造出一张与他母亲真容相似的面孔来? 再者,路十三从小到大就是如今这副容貌,与他生活在同一条街道的人都可证明。 路十三并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百转千回的心思,她没有理会男人,只伸手接过男人递过来的东西。 见路十三不理他,男人又与郑豆豆搭讪。 “姑娘,他是你情郞?” 郑豆豆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何目的,不过她知道对方是冲着路十三来的。 郑豆豆朝男人甜甜一笑:“是啊,我和她从小就定了娃娃亲。” 路十三侧头看向郑豆豆,知道郑豆豆开始套对方的话,遂配合没有离开。 韩三花头大:小豆子又开始骗人了! 男人今日跟了路十三一路,一路之上郑豆豆和路十三都十分亲密,路十三对郑豆豆更是温柔、照顾。 男人并不怀疑郑豆豆的话。 男人细细打量起郑豆豆来。 郑豆豆身材娇小,有一双黑白分明澄亮的大眼睛、俏挺的鼻子、粉粉嫩嫩的嘴唇,长相很甜美。 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笑容甜美,骗死人都不偿命。 如果路十三只是一个单纯的仵作,娶眼前这个姑娘倒是很好。 可假若路十三是他弟弟,眼前这个姑娘就配不上路十三。 不过看在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又深厚的份上,让这个姑娘做路十三的妾倒也无妨。 男人问郑豆豆:“我与姑娘一见如故,不知姑娘如今做何生计?” “我是朝廷在册的大理寺录事。” 男人内心诧异,故作不知:“大理寺录事是什么?” “大理寺录事掌大理寺相关印章、抄目、文书、簿籍及案件档案的建立等,是从九品官员。 不过由于我是女子,所以虽然在吏部名单上、领着朝廷发放的大理寺录事俸禄、但不算官阶。 不过你不要小看我,整个朝廷只有我一个特例。” 男人内心更是诧异:没想到朝廷竟然允许女子为官了! 虽然目前只是一个特例、焉知以后会不会有更多特例! 男人朝郑豆豆拱拱手:“佩服佩服!” 郑豆豆没从男人嘴中听出一丝佩服的意思,但仍然甜笑:“多谢多谢。” 郑豆豆又道:“郎君你一个劲地问我,我还不知道你做什么营生?” 男人看了一眼路十三,“正是午饭时间,我与三位一见如故,不如我请你们三人吃个便饭?一边吃一边聊?” 路十三侧头看着郑豆豆,任由郑豆豆拿主意。 郑豆豆甜甜笑道:“好呀,只是要郎君破费了。” 男人带着郑豆豆三人去了附近的高阳正店。 郑豆豆和路十三、韩三花对了下眼神,三人都心生警惕。 本朝对酒楼正店的审批非常严格,需要非常雄厚的经济实力和人脉才能开一家正店,因此正店的消费也不低。 当初三花酒楼能拿到正店资格也是韩大娘找了许多关系、花了不少银两才达成。 像郑行甲一他们,如果不是他人请客,他们自己从来不去三花酒楼消费。 就是郑豆豆,如今她的收入已高出郑行几倍,要她自己花钱去三花酒楼吃饭她也不愿。 可面前这个身穿普通衣裳的男人想都没想、下意识就带着郑豆豆她们进了消费比三花酒楼高一倍多的高阳正店,这样的人身份绝不普通。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四人坐定后,郑豆豆笑着问:“还不知道郎君怎么称呼?” 男人又看了一眼路十三,“我叫卫荣。三位要是方便能不能也告知姓名?” “我叫郑豆豆,这是路十三、韩三花。” 大家闺秀是轻易不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人的,可郑豆豆她们不是大家闺秀,因此说起自己的名字来一点也没觉不妥。 卫荣点了十几个菜,还点了高阳正店最有名的“流霞”酒。 点完菜后,卫荣问路十三:“路小弟平日可有什么爱好?” 路十三冷冷回答:“验尸。” 郑豆豆和韩三花习惯了路十三如此,卫荣却起了鸡皮疙瘩。 卫荣忍下心中不适,又问:“除了验尸,还有什么其他爱好?比如读书、弹琴、下棋什么的?” 路十三平时很喜欢读书,也读了许多书,可是此时她却答道:“解剖尸体。” 卫荣这次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汗毛都立了起来。 郑豆豆在心里笑翻了:让你打十三的主意,看不瘆死你! 好一会儿,卫荣耐着性子又问路十三:“除了这两样,平日还喜欢做什么?” 这一次路十三的回答总算正常了些:“制毒。” 卫荣一愣。 母亲是南疆圣女,能培育最厉害的蛊虫、能解最厉害的蛊毒,路十三喜欢制毒是遗传还是巧合? 卫荣的思绪飘散开来。 郑豆豆和路十三对视了一下:这个卫荣的确是冲着路十三而来,但看着实在不像有恶意。 随后卫荣倒是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想给路十三夹菜,无奈路十三并不领情。 吃完饭后,卫荣结了帐。 卫荣结帐用的是银子,郑豆豆多看了那银子两眼。 出了高阳正店后,郑豆豆笑着向卫荣告辞:“今日多谢卫郎君款待。” 卫荣点点头:“路小弟、郑姑娘、韩姑娘,有缘再聚。” 走了一段距离后,郑豆豆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卫荣的视线还停留在路十三身上。 第220章 路十三的生母是南疆圣女? 郑豆豆回转头问路十三:“十三,你觉得卫荣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路十三知道郑豆豆这话的意思,问的是“是不是冲着南疆圣女的身份来的”? 因韩三花并不知道路十三南疆圣女身份,郑豆豆才问得这样含蓄。 路十三摇摇头:“他问的问题全是有关我的日常,我感觉不是。不过他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我也觉得他身份不简单,他从选择进高阳正店、到点十几个菜都再自然不过,就像是本应如此。 小乔大人他们去酒店都不至于这样奢侈。 还有,他虽然穿着普通、但是用餐的礼仪很好,而且每个菜伸筷子的次数都没超过三次。” “我倒不是从你说的这些看出来的,而是他戴的面具。 他戴了很逼真的面具。 这样逼真的面具非技艺绝顶的大师根本制造不出来,不仅市面上没有出售、没有特殊门路再多银子也买不到。” 郑豆豆: “怪不得,我就觉得他的脸没有记忆点,也与他整个人违和,原来是戴了面具。 既然脸都是假的、那名字自然也不会是真的。 不过我猜他来自蜀地。” 韩三花问:“你是因为他说话带着蜀地口音?” 韩三花日常在三花酒楼接待形形色色的客人,听各地口音也很准确。 “不完全是。 他带着蜀地口音只是一方面,他唯一夹了三次的五个菜都是蜀菜。 还有,他结帐用的银子是蜀地铸的官银,成色十足,这样成色的银子普通百姓可没有。” 蜀地由于交通不是很便利,由蜀地官衙自行铸造官银,但是成色不如朝廷统一铸造的好。 但是卫荣刚才结账的银子成色比朝廷统一铸造的都要好。 听到郑豆豆最后一句话韩三花表示赞同: “确实,三花酒楼的客人也有用蜀地铸的官银付账的,不过成色都不是太好。 平日我们偶尔也有收到成色很好的银子,但是我们都会存起来,不会随意拿出来用。” 三人最后都表示疑惑:卫荣到底是谁?他接近路十三的目的是什么? 随后几日,郑豆豆与路十三一直提防着,却再也没见卫荣来找路十三。 …… ** 中秋节前最后一个休沐日,官家传了景奕行和乔墨进宫。 景奕行刚踏进御书房,正待行礼,官家就唤他:“你过来看看这两张画像。” 景奕行凑上前去,首先入目的一张画像是乔墨画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 景奕行再看向另一张画,先是一怔,然后再细细看了。 景奕行看向官家,犹豫地问:“这是路十三的生母?” 两人说话间,乔墨到了。 乔墨不像景奕行这般守规矩,闻言道:“你们二人在说什么?” 官家道:“你也过来看看这两张画像。” 乔墨也凑上前去。 乔墨首先看到的也是他画的那张画像,那是他根据路利描述画的路十三生母的画像。 乔墨只在这张画像上停留了一瞬就将视线移向另一张画像。 这一看之下,乔墨也怔住了。 乔墨看向画像上的人,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与路十三有八、九分相像,神情高傲,但皮肤比起路十三黑了不少,而且身穿异族服饰。 她头上戴着一个类似香炉的黄金头冠、双耳各用两片树叶形状的黄金包住,脖子上、手上全是夸张的黄金饰物,全身的黄金加起来最少都有二十几斤重。 这种装扮的人无疑是贵族。 乔墨再看向他画的路十三生母的画像,脱口而出:“她戴着面具。” “我也是这样想的”。官家道:“你们细细看这两双眼睛。” 景奕行再细细比较了两张画像上的眼睛。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觉这其实是双一样的眼睛,只是两人相貌迥异、所以才没有联想到一起。 乔墨刚才正是发现了两张画像上的眼睛一样才脱口而出说出路十三的生母戴着面具的话。 官家指着两张画像道: “这张是乔墨根据路利的描述画的路十三生母的画像,另一张是我从南疆得来的南疆圣女的画像。” 景奕行:“这么说,路十三是南疆圣女的亲生女儿。” 官家:“路十三与南疆圣女相貌有八、九分像,还有驱使毒虫的能力,应该不会错。” 乔墨:“以前的南疆圣女一辈子都是独身,倒是不知道南疆圣女还可以血脉相传,这倒奇了。” 官家: “只是南疆圣女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了中原、还不以真面貌示人,也不知与何人怀上孩子,更不知道她因何而死。” 乔墨: “当初我画路十三生母的画像时曾问过路利路十三生母的死因。 路利说他发现路十三时路十三只有很微弱的气息,因此他当时的注意力全在路十三身上,没有细验路十三生母的死因。 他只是凭着仵作的经验看到路十三生母腹部有个洞,是被很锋利的匕首所刺。 而且当初路利急着救路十三,当时没来得及埋葬路十三生母,等到第二日他再去乱葬岗时已不见了路十三生母的尸身。” 景奕行: “我现在担心一件事:假若有一天南疆向我们问责路十三生母的死因,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倒是件棘手之事。 乔墨:“到时的事情到时再说,现在多想也没用。” 景奕行又问:“路十三已经猜到她是南疆圣女,要不要将她的身世告诉她?” 官家:“你觉得呢?” 景奕行想了想: “我觉得可以告诉她与郑豆豆。有郑豆豆在,路十三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情。 而且,以后万一有需要还可以让路十三从中周旋我们与南疆的关系。” “那就由你负责告诉路十三与郑豆豆。” 景奕行带着两张画像与乔墨一起出了皇宫。 出了宣德门后,景奕行问乔墨:“我现在就去找路十三与郑豆豆,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反正没事,就去凑个热闹。” 但景奕行并没有直接去郑豆豆家,而是先去潘楼买了几样昂贵的中秋节节礼。 乔墨笑道:“你这像是见未来丈人。” 景奕行难得有些不自在:“上次追查杀死林姑娘凶手一事我一直没感谢郑班头。” 乔墨看着景奕行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景奕行的脸更热了 第221章 高郡王世子郭荣 见到景奕行提着礼物上门,郑行第一反应就是:他不会是上门来提亲吧? 可随后一想:假若是提亲,不应该只带这么点礼物,那就是送节礼? 可是,若是节礼,这也太贵重了些。 景奕行尴尬地将手中提的礼物放到桌子上: “上次追查杀林姑娘凶手一事多亏你们,我一直没来得及感谢你,正好我找路十三有点事,就顺手带了两样过节礼。” 郑行也故作不知: “上次是甲一他们费了心力,我可什么都没做。再说,追查凶手也是我们的职责。” 景奕行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话,看热闹的乔墨笑吟吟道:“郑豆豆呢?怎么没见她?” “她和十三去三花家了。” “能劳烦你将路十三和郑豆豆叫回来吗?我们来是有正事。” 见景奕行他们真有正事,郑行倒也不敢耽误,“我这就去叫她们。” 郑豆豆正在韩三花家替韩三花整理嫁妆,听说景奕行和乔墨来了家中找路十三有事,遂对韩三花道: “嫁妆整理得也都差不多了,剩下的你自己整理完。我和十三有事先走了。” 韩三花点头。 郑豆豆她们走后,韩三花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想着刚才听到的名字,一个人怔坐了好一会。 郑豆豆和路十三回了家,郑行找了个借口去找路利。 见到郑豆豆和路十三,景奕行将带来的两幅画像摊开,“你们过来看一下。” 郑豆豆凑上前,先看的是南疆圣女那张画像:“十三,这画像上的人与你好像。” 路十三也上前看画。 看到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画像时,路十三也怔了一会。 景奕行道:“这张是南疆圣女年轻时的画像,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是五十来岁的年纪。” 郑豆豆看一眼画像、又看一眼路十三,两人实在是太像了,特别是这眉眼与鼻子,简直一模一样。 郑豆豆犹豫着问:“这是十三的娘亲?” 景奕行没有回答,“你们再看另一幅画。” 郑豆豆与路十三看向另一幅画。 画上的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容貌不算特别漂亮,没什么特点,身上的衣饰也平常。 郑豆豆正准备开口问,路十三突然出声:“这张脸戴着面具。” 乔墨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脸上的皮肤与手上的皮肤不属于同一个人,还有表情。” 路十三组织了一下语言:“面具做得再精细,但不可能与人的表情融为一体。” 郑豆豆低下头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我看不出来。” 乔墨用扇子在头都快贴到画上的郑豆豆额上一点:“你要是能看出来,也可以成为仵作了。” 郑豆豆“嘿嘿”笑了两声将头抬起。 乔墨指着三十来岁妇人的画对路十三道: “这是我根据你养父的描述画出来的你生母的画像。不过如今看来这不是她真正的容貌。” 听乔墨如此说,郑豆豆和路十三再细细看向两张画像。 好一会儿,郑豆豆道:“两幅画的眼睛一样。” 路十三也看向两幅画的眼睛,果然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容貌相差太大联想不到一起。 郑豆豆替路十三发问:“这么说,南疆圣女是十三的生母?” “我们也是这样推测的。” “不是说南疆圣女本事很大吗?她怎么会……” 说到这里,郑豆豆转头看向路十三,剩下的话没说了。 路十三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毕竟对她来说南疆圣女是遥不可及的存在,郑豆豆、路利他们才是真实的。 乔墨问路十三:“你从来没问过你养父你生母的情况吗?” “倒也不是,小时候问过一回。 爹说他在乱葬岗中捡到了我,我生母当时已死,他不知道我生母的身份。 后来我便再也没问过。” “我倒是问了你养父,他发现你的时候你气息很弱,他为了救你急急忙忙走了。 第二天他再回去想埋葬你生母时却发现你生母的尸身不见了,他找遍了那一片地方都没有发现。” 郑豆豆忙道:“这是不是表示十三的生母有可能还活着?” 乔墨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路十三沉稳问道: “不是说南疆圣女是一代传一代吗?只有前一任圣女死了才会有下一任圣女产生。 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代表我就不是南疆圣女?” 乔墨回答路十三的话: “之前的传说的确如此。 不过之前的南疆圣女都是独身、从未有过成亲生子的,可你生母是例外。 所以有可能你遗传了你生母的血脉、而你生母也还活着。 当然,也有可能她死了。” “我猜她应该也是死了,否则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我?” 这句话被路十三说得异常冷静。 见路十三如此冷静,乔墨和景奕行也算放了心。 景奕行道:“我们也是今日才知道你生母是南疆圣女,觉得应该告诉你,所以才过来。” 路十三点点头:“多谢。” 每次面对路十三的冷言冷情,景奕行都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不过他也没想过要应对。 郑豆豆突然说道:“我有件事想说。” 三人的视线齐齐看向郑豆豆。 “前几天,我们遇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他自称叫卫荣,戴着很逼真的面具。 他是冲着十三来的。 原本我只是觉得他奇怪,可假若十三与她生母长得这样像的话,他会不会是凭相貌认出了十三?” “你将他的情况仔细说说。” “我猜他出身应该很好,至少是荣华富贵堆中长大的,而且很有可能来自蜀地。” 郑豆豆将卫荣那天请她们去高阳正店的情况一一说了。 “他的注意力全在十三身上,问的问题也是围绕十三转。” 听说他二十八、九的年纪、每样菜不超过三筷子、带着蜀地口音、付账的银子是蜀地制的十成十的官银锭时,景奕行与乔墨对视了一眼。 郑豆豆敏感问道:“这人不妥吗?” 景奕行斟酌了一下道:“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这个卫荣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高郡王世子郭荣。” 第222章 路十三身世的又一猜测 景奕行向郑豆豆与路十三介绍起高郡王来。 “太祖皇帝即位后,封后周王为‘周王’、封地在鄂州。后周王舅家为‘高郡王’,封地在蜀地的巴州,都是世袭罔替。” 路十三一听就明白了,可郑豆豆还是一头雾水。 后周王是什么? 路十三知道郑豆豆没明白,低声解释给她听: “本朝的江山是从后周王手上接过来的,而后周王又是从他舅父手上接过的江山。” 路十三这样一解释郑豆豆就听明白了。 乔墨看了一眼视线停留在郑豆豆身上的景奕行,笑着对郑豆豆道:“你最近不是在读书吗?怎地后周王都不知道?” 郑豆豆一点也没觉得羞愧:“我最近是有读书,也有读史,可是我还没读到后周王这里。” “那你读史读到哪里了?” “读到商朝了。” “可有什么感想?” “我崇拜商朝君王武丁的王后妇好。” 乔墨笑咪咪道:“为什么单单只崇拜她?” “她身为女人,一生多次率军出征、打败20多个国家、获得了自己的封地,难道不值得崇拜吗?” 乔墨又看了一眼景奕行:“你想向她学习?” “率军打仗是做不到,不过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养活自己还是做得到。” “那你怎么不说她除了打仗外还能与武丁琴瑟相和、得到武丁的敬重与深情?” 郑豆豆不以为然: “我觉得武丁对妇好敬重、关心肯定有,至于琴瑟相和与深情那是后人臆想出来的。 妇好的一生,要么在战场、要么住在自己的封地,怎么与武丁琴瑟相和?又哪来那么多深情?” 听郑豆豆如此说,乔墨不置可否。 历史原本就是人记载的,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那你未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随着乔墨的问话,景奕行的心也吊了起来。 “找个长得好看、听我话的。” 乔墨“哈哈”笑了出来,眼睛余光却扫向景奕行。却见景奕行松了口气。 景奕行开口:“我们说回正事。” “高郡王的封地在蜀地巴州,所用银两自然是蜀地铸造的成色最好的官银。 高郡王世子郭荣从小生活在蜀地,说话自然会带蜀地口音,而郭荣今年正好二十八岁。 所以听到你说二十八、九的年纪、每样菜不超过三筷子、带着蜀地口音、付账的银子是蜀地制的十成十的官银锭、名字叫卫荣时,我们就想到了他。” 郑豆豆:“可也不一定非得是他吧?或者是蜀地其他贵族?” “你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再加上他戴着很逼真的面具,这些加在一起就最有可能是他了。” 郑豆豆默默想了一会,觉得景奕行的分析是对的。 “这个郭荣是什么样的人?” “郭荣不是高郡王妃所生,他的生母也不是高郡王府中妾室、而是高郡王的外室。 郭荣从小养在外面,九岁那年被高郡王接入郡王府。 不过只有他一个人被接入郡王府,他的生母不见踪影。” 郑豆豆不解:“既然他是高郡王的外室所生,怎么能被立为世子?难道郡王妃没有儿子?” “那倒不是,高郡王一共有五个儿子,郭荣排第三。 郡王妃有两个儿子,在府中排行老大、老五,今年分别三十三岁、十七岁。 高郡王府另外还有两个庶子,三十三岁的老二和十八岁的老四。 只是郭荣这个世子是高郡王五年前亲自替他向朝廷求的。 至于高郡王为什么要选郭荣为世子,说什么的都有。” 乔墨接着景奕行的话往下说: “有说高郡王深爱郭荣的生母的、也有说郭荣能力超群的。 我们之所以知道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当年高郡王向朝廷递请封世子的折子时曾引起诸位大臣的争论。” 郑豆豆:“我觉得肯定不是高郡王深爱郭荣的生母。” 乔墨好奇:“为什么这样说?” “假若高郡王深爱郭荣的生母,怎么可能与郡王妃生了两个儿子、还与另外的妾室生了两个儿子?” 乔墨一时不知如何向郑豆豆解释:男人深情与他睡不睡另外的女人无关。 景奕行却接过郑豆豆的话:“你没说错。” “真正深爱一个人是眼里心里都只有她、容不下第二个人。其他的都只是自诩深情。” 景奕行突然一本正经的“表白”让郑豆豆有些尴尬,下意识又抠了抠脸颊。 路十三适时替郑豆豆解围:“如果卫荣是郭荣,他找上我是为什么?” 郑豆豆也接过路十三的话: “对啊,他一个郡王世子,找十三做什么?而且他对十三没有任何敌意,难道两人还有什么关系?” 郑豆豆的话说出口后,四人同时意识到什么,然后又齐齐出声:“南疆圣女!”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你先说你想到的。” 郑豆豆: “我怀疑郭荣的生母是南疆圣女,原因有三: 一、郭荣与南疆圣女同时有很逼真的面具。 二、郭荣九岁那年一个人被高郡王接入郡王府的时间与南疆圣女被害的时间吻合。 一、郭荣找上十三,而十三与南疆圣女的容貌极为相似。” 景奕行补充: “还有,之前你不是说有周王府的马车跟踪路十三吗?那次定是周王见到路十三的容貌与南疆圣女极为相似。 可是,周王府只跟踪了路十三那一次,之后便没了动静。 而找上路十三的不是南疆来的人、而是郭荣,只有可能是周王见过郭荣生母、给高郡王府去了消息。 因为周王和高郡王一直有往来。” 郑豆豆想了想问:“你觉得周王知不知道郭荣生母就是南疆圣女?” “这不好猜测。但高郡王应该知道、郭荣也很有可能知道。” 郑豆豆看向路十三,“十三,你怎么想?” 路十三淡淡道: “如今一切都只是猜测。 就算我真的是高郡王和南疆圣女的女儿,我既不想回高郡王府、也不想去南疆,我只想待在东京做我的仵作。” 景奕行和乔墨对视了一眼: 路十三不认高郡王倒没什么,只是假若南疆知道了路十三的存在,怕是由不得路十三做主。 第223章 让其他人查 郑豆豆原本想请乔墨查一下郭荣和他的生母,可是见路十三对高郡王和郭荣都不感兴趣就没说出来。 景奕行和乔墨走后,郑豆豆搂着路十三问: “十三,你是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路十三摸了摸郑豆豆的头: “小时候我是很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可是自从认识你后这个想法就越来越淡,现在是一点也不想。”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生母是怎么被害?她的尸身又是怎么不见的?” “要说不想知道是假的。 但她是南疆圣女、又是高郡王世子的生母,这里面不知牵扯了多少事情,我不想打破现在的平静生活。” 郑豆豆附和路十三:“就是,要查也轮不到你,前面还有高郡王和高郡王世子。” 说完郑豆豆将头埋在路十三肩上: “十三,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哪怕你去南疆我也陪你去。” 路十三轻轻拍了拍郑豆豆:“我知道。” …… 另一边 景奕行与乔墨离开郑家后,乔墨问景奕行:“路十三与高郡王的关系要不要告诉官家?” 乔墨是皇城司的秘密人员,按理只应忠于官家,但此时他却问出这句话,也是因为路十三与景奕行的转折关系。 景奕行想到前高郡王的那些信和从杀害林月娥凶手口中套出来的话。 前高郡王与外族勾结、现任高郡王派人偷取那些通敌的信件,种种迹象表明现任高郡王没那么“干净”。 而三十年前,当时还是高郡王世子的现高郡王就与南疆圣女有关系、还生了一儿一女。 还有日海教,背后之人也很有可能是高郡王。 假若官家知道路十三是高郡王的女儿,一旦高郡王谋反的事情曝光,路十三能借助的就只有南疆的庇佑。 可路十三很排斥南疆。 景奕行在心中权衡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道:“如实汇报吧。” 景奕行和乔墨再一次进了皇宫,这是他们二人今日第二次进宫。 官家听完景奕行与乔墨的汇报后,半晌都没出声。 事情太出乎他的意料,需好好消化一下这些个消息。 景奕行见官家沉默,问: “如今猜测南疆圣女是高郡王的外室,要不要从高郡王处着手查南疆圣女的死因?” 查是一定要查的,只是这件事不能交给景奕行他们查。 自从景奕行主审米国公一案、乔墨带兵围剿龙门山庄后,朝廷内外都知道景奕行与乔墨是官家的心腹。 也都知道他们二人如今在查日海教一案。 高郡王很大可能是日海教幕后之人,要是景奕行和乔墨再从高郡王处查南疆圣女,一定会惊动高郡王。 官家道: “查南疆圣女死因一事需得秘密进行,如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这件事我交给其他人。 但你们还是要抓紧调查日海教,尽早将幕后之人查出来。” 景奕行与乔墨应了。 不是景奕行对日海教不上心,只是自从龙门山庄被剿后、日海教的所有线索便断了。 …… ** 又要到一年一度的中秋节。 因着周王如今在东京,官家为了体现朝廷对后周王后人的优待、给天下百姓营造一个仁君形象,准备中秋节在宫中举办一个宴会宴请周王。 除了周王、在东京城的皇室宗亲及朝中重臣也都要参加。 官家将宴会交由怀郡王筹办。 怀郡王接到旨意后问他的谋士顾先生:“你说官家是什么意思?” 顾先生想了想道: “官家两个月前就给外地的几十名宗室都传了旨意,着他们回东京参加太后的六十寿诞,还提前将周王召回东京问责,只怕是要对某些人下手了。 这个中秋宴会是投石问路。” 怀郡王冷笑:“那他还是怀疑我?” “他自然忌惮王爷,否则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将王爷留在东京、不允许王爷踏出东京一步。” 怀郡王沉默了。 好一会儿,怀郡王才道: “我们查了那么多年都不能确定日海教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难道短短时间他一个黄毛小儿就查出来了?” “或许他也不能确定,或许他也同我们一样将目标锁在某几人之中,但这都无妨,只要找个借口将这些怀疑之人都留在东京监视就行。” 顾先生这话说得在理,怀郡王又没说话了。 好一会儿,怀郡王才又道:“你说高郡王会不会来东京给太后贺寿?” “他不是常年称病窝在巴州吗?我觉得他大概率会以生病为借口不来东京,但是会派高郡王世子来。 只是高郡王世子这一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怀郡王嗤笑:“也是,他反正有五个儿子,郭荣只是一个挡箭牌。” 说完正事,怀郡王叫了一个侍从问:“王妃在做什么?” “王妃正陪着小郡主在花园里编花环。” 怀郡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往花园而去。 …… ** 明日就是中秋节,郑豆豆和路十三照例约着一起去采购过节物资。 去年中秋节她们二人去的是东华门外的市场,今年依旧照旧。 皇宫里的采购都集中在东华门外的市场,因此这里的饮食、花卉、瓜果、蔬菜、金玉珍宝、服饰等都是天底下的应季或稀奇之物。 郑豆豆对路十三道:“现在我的收入高了,还有了些存款,今日我们只管挑喜欢的、不问价格。” “好。” 不仅郑豆豆有了存款、路十三存的银子更多。已有两千五百两之多。 这个数字相对景奕行、乔墨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平常百姓家却是一笔巨款。 路十三的主要收入是制药。 去年这个时候,路十三制的药还只是刚进入药铺寄卖,现在已是各大药铺争相相求之药。 价格自然也贵了许多。 不过路十三没有什么消费欲,既不喜欢首饰、也不喜欢衣服,对吃食也没什么讲究,因此除了平日替郑豆豆、路利、郑行三人买几身衣裳外、就是改善一下家中的饮食。 两人大肆采买了一番,真的如郑豆豆所言“不问价格、只挑喜欢”。 买完东西回去的时候,郑豆豆又看到了储秀秀。 第224章 麻烦的中秋礼 郑豆豆走上前去,“储大姑娘,你一直在这里摆摊?” 储秀秀摆的依然是绣摊,但是上面摆的绣件种类比去年更多了一些、看着也更精致了一些。 郑豆豆以前是不识得绣技的好坏,但是自从小灵她们学习刺绣后,郑豆豆却知道储秀秀的绣技算得上高超。 至少比起现在的小灵、小花,储秀秀的绣技更好一些。 储秀秀还认得郑豆豆,神色淡淡:“总得吃饭。” 郑豆豆并不介意储秀秀的冷淡,指着一个荷包、一个香囊、一个扇面道:“替我各拿一个。” 储秀秀各拿了一个,“一共六两银子。” 郑豆豆神色不变地付了款,路十三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这三个绣件在织物街上最多一两二钱银子、在一些小摊贩上只会更低,可储秀秀开口就是六两银子。 走得远些,路十三对郑豆豆道:“她根本不接受你的好意,你又何必关照她?” “她要照顾母亲和两个庶弟,日子过得不容易,我如今也不差这几两银子,就当帮她一把。” “储大林没死之前、她的日子过得比你我都好,如今就算落难了,也不至于这样坑你。” “她是恼我们没收了储大林的财产。” “可那也不是你的错,是储大林亏空粮食在前。” 郑豆豆朝着路十三撒娇:“十三,今日高兴,我们不说旁人。” 只要郑豆豆撒娇,路十三就拿郑豆豆没辙。 “你啊……我哪里是心疼这几两银子,我是不高兴你热脸去贴别人冷脸、还被人当傻子。” 两人回到家后,却见正屋的桌子上、地上摆满了物品,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路十三问:“又是景奕行送来的?” 郑行打量着路十三没有出声,路利却有些惊吓。 “不是,是指名送给你的,但来人没有说是何人所送。” 路十三和郑豆豆对看了一眼,心里大概有了猜想。 郑豆豆和路十三开始拆看这些物品。 吃食先不论,饰物就足以令人心惊。 品质顶尖的白玉首带钩就有三条、形状不一的顶级品质玉佩十几枚、各色扳指十几个…… 白玉首带钩与玉佩还好,可是玉扳指一般都是皇亲国戚、豪门贵族才能佩戴,如今却赤裸裸地送给仵作身份的路十三。 那对方身份…… 除了这些,还有一把佩剑。 郑豆豆虽不懂剑,但将剑抽出就有一股逼人的寒气袭来,想想也是好剑。 还有一箱全新的官铸五十两重的银锭。 郑豆豆随手拿起几锭看,都是蜀地制官银,成色十足十。 这一箱银锭有一百个,就是五千两银子,这可是笔巨款。 郑豆豆放下银锭,“十三,这些饰物都是男子所用。” 路十三明白郑豆豆话中之意: 尽管对方(郭荣)将路十三当成他的亲人,但是并不知道路十三是女子。 这样的话,暂时也不会怀疑路十三是南疆圣女。 路利惶恐道:“十三,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怎么处理?” “先收起来。” 路利:“收到哪里?被人偷了怎么办?” 这倒是个麻烦。 郑豆豆想了想:“不如将这些银子换成官交子,连同贵重物品一起寄存到钱铺?” 路十三:“真麻烦,还要出保管费。” 郑行心道:你们还嫌麻烦,他倒是想要…… 路十三将佩剑递给郑行,“郑叔,给你。” 郑行高兴地接过:总算没有白期盼一场,得了一把上好宝剑! 看来以后不仅可以享小豆子的福、还可以享十三的福。 至于那些名酒什么的,郑行如今不太看在眼中,因为景奕行时不时会找借口让人送来。 路十三出门租了辆马车,四人将一箱银子和其他贵重物品搬上马车,然后送去钱铺…… …… 东大街这一片是东京城人员最杂乱的一片,这一片既有富商、也有青楼女子,还有江湖人士…… 三教九流、无一不在。 东京东大街一座宅子内,一个与路十三长得有五分像的人正在看信。 看完信后,这人问送信之人:“父王可还有其他交待?” “王爷说,接下来朝廷会怎么做他全然没数,不过无论如何都让世子先保全自己。” “我知道了,你回去后告诉父王让他放心,说我会保全自己。” 送信之人离开后,与路十三长得有五分像的人沉思起来。 这时,下属回来了。 “世子,我将礼物送去了,不过他们又将礼物运走了。” “运到何处?” 下属偷偷瞄了眼世子,“运去了钱铺寄存。” 世子:“……”。 “那路十三收到礼物可高兴?” “他说‘真麻烦,还要出保管费’。” 世子彻底无语。 …… ** 中秋节 申时开始,就有皇室宗亲陆续进了紫宸殿。 在本朝,宫廷宴饮是一种重要的社交活动,用于接待宾客、庆祝节日或举行国宴。 本朝的宴会分为不同级别,其中一级大宴在集英殿举行,二级宴会在紫宸殿举行,三级小宴在垂拱殿举行。 今日宴会定在紫宸殿。 怀郡王作为承办宴会之人早早就到了紫宸殿。 第一个到的是潭州观察使赵风。 赵风也是太祖一脉,不过不是嫡支、是旁系。 虽然官职是潭州观察使,实际上只是虚职、并不需要去潭州上任。 不仅赵风是如此授封,许多皇宗室亲都是如此。 当然,也有一些皇室宗亲得了实职,而且权力还挺大。比如:杨树安。 杨树安是太祖、太宗皇帝妹妹的后人,年轻时并不得势,不过他帮助年轻时的太后当上了皇后,太后掌权后就给了他回报。 还有商王的儿子赵意之,虽然目前只是汝州防御使,比赵风的官阶还低半级,但是却是实打实、可以带兵的武职。 赵风对怀郡王行礼:“堂兄。” 怀郡王略点了点头:“来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既然你来得早,就替我接待等会来的人吧,将他们领到各自的位置上。” 赵风应了。 随后又来了几个不受重视的皇室宗亲,都由赵风接待。 再接着,南平郡王到了。 第225章 中秋宴会 南平郡王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跟着他的王妃。 见到怀郡王,南平郡王就欢快地跑了过来:“弟、弟,我来了。”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怀郡王一边说话一边替南平郡王整理衣饰。 “我想见弟就早些来了。” 南平郡王妃上前与怀郡王见礼:“王爷拉都拉不住,一个劲地要过来见你。” “你照顾着他些。” 南平郡王妃道:“我晓得。” 随后,怀郡王又问了南平郡王一些话,比如最近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方才让南平郡王妃带着南平郡王去落座。 顾先生悄悄上前:“郡王小时候多聪明,可惜了。” 怀郡王淡声道:“也没什么可惜的,生在皇家,像他这样倒更好。” 顾先生仔细想想,怀郡王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怀郡王能力再强、一腔抱负又如何?还不是被先帝与官家一直忌惮,连东京城都不能出。 平时也不能参与政事,只能每日赏花品画、虚闲度日。 而郡王的爵位又不能世袭,还不如周王与高郡王的爵位值钱。 反倒是南平郡王,虽然与怀郡王是兄弟,但因十三岁时生了场大病烧坏了脑子、还不能生育,得了先帝垂怜早早就被封为郡王。 如今四十多岁的人了,平日还是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斗鸡遛狗、玩骰训鹰,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肆意。 所以身在皇家,只要不能坐上那个高位,还真不如就像南平郡王这般。 随后,就是商王妃、怀柔大长公主一拨女眷到了。 宴席分了男女席位,除了南平郡王妃坐在南平郡王身边外,其余的女眷自成席位。 再接着,吕丞相、梁枢密使、太傅等一干重臣到了。 大家各自寒暄中,周王也到了。 无论明显还是刻意,大家的视线齐齐看向大门处。 怀郡王上前迎接周王。 “王爷,有些年没见了。” 周王笑着回道:“是啊,还是先帝去世我回京吊丧时见的,距今已有七年多了吧?” “王爷没记错。” “七年过去,郡王看着倒是越发内敛。” “哪有王爷在封地过得自在?” “那是那是,鄂州虽不如东京繁华热闹,倒也别有一番风情。特别是樊口、西山,更是游玩休憩之地。 郡王要是得闲来鄂州,我一定尽地主之谊陪郡王好生逛逛。” “好,等我得闲了一定去鄂州。” 只是两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句客套话。 两人寒暄间,无论听得见还是听不见,殿中之人都竖起耳朵听他们二人对话。 寒喧过后,怀郡王亲自将周王领到座位上。 周王的座位安排在主座左下第一个位置。 周王看着主座上两张并列而排的座椅,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再随后,官家陪着太后到了。 景奕行跟在官家与太后身后。 大长公主逝去多年,景奕行原本不想参加皇室宗亲聚会,可是官家特意让他来,还让他借机与周王接触一探究竟。 看到景奕行伴在官家与太后身侧,殿中之人心思各异。 一些宗室想:到底关系亲疏还是不一样,大长公主已逝去多年,官家还念着他们同出一支。 其实说起来景奕行的祖母并不是先帝的亲妹妹,只是从小被先帝母亲养大、与先帝感情深厚。 官家也并不是因为与景奕行的关系才重用他,而是因为景奕行能干、可信。 但人往往只愿相信自己认为的。 官家与太后到后,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开席。 景奕行记着官家的嘱咐,倒了杯酒先去敬怀郡王。 怀郡王对景奕行的印象颇好,将酒喝完后道:“你一向不出席这样的场合,今日怎么来了?” 景奕行还没说话,南平郡王就跑了过来:“小奕奕、小奕奕,你都好久没找我玩了。” 景奕行八岁前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经常和南平郡王一起胡闹,虽然八岁后改了性子不再玩闹,但还会时不时去见南平郡王,南平郡王一直惦记着他。 见到南平郡王,景奕行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我现在忙,等闲些再去找你玩。” 怀郡王笑着对南平郡王道:“如今你不能叫他小奕奕了,他长大了、比你还高了一些。” 怀郡王对景奕行印象不错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景奕行从不把南平郡王当傻子。 南平郡王用手比划了一下,傻笑:“小奕奕变成大奕奕了。” 周王端着酒杯过来,问怀郡王:“这位端的是一表人才,我竟不知是谁?” 南平郡王抢着回答:“他是小奕奕,我的好朋友。” 怀郡王冲周王抱歉道:“阿兄一直如此,见谅。” 周王示意无妨,目光又看向景奕行。 怀郡王替二人介绍:“这是景郡公的后人、卫国大长公主的孙子、大理寺景评事景奕行。” 周王在脑子中转了一下,明白了景奕行的身份: “当年先帝灵柩前陪官家跪的孩子原来是你,转眼都这么大了。” “是,先帝待祖母及景家人都很亲厚,景家只剩我一个人,我替先父尽孝。” “刚才见你陪着官家与太后一起进来,想必很得他们信重,真是后生可畏。” “王爷谬赞。之前我正在向官家汇报事情,到了宴会时间就陪他们一起来了。” “不知景评事向官家汇报什么事情?” 周王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实则略带讽刺意味。 景奕行像是没听出来,面不改色道: “不是什么大事,是关于日海教的案子,官家让我负责调查日海教。” 听景奕行如此说,怀郡王的眼神多了些别样意味。 看来周王也是官家的怀疑对象之一。 也是,周王也在怀郡王的怀疑名单上。 周王倒是神色未变。 “官家将我召回东京也是因为日海教。 日海教在龙门山和药山建了两座山庄,龙门山和药山是周王府的产业,所以官家怀疑我与日海教勾结。 但我实在是冤枉,周王府产业那么多,我哪里知道自家的山头被人占了? 这个日海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景奕行:“其实我也怀疑王爷与日海教勾结。” 第226章 与郭荣在金银铺见面 lwxiaoshuo.org 怀郡王与周王的目光齐齐看向景奕行。 怀郡王心道:没想到景奕行说话这么“刚直”! 怀郡王自是知道景奕行不是鲁莽、而是另有目的,但是像景奕行这样不怕得罪人的行为倒是极少。 果然,周王冷笑道:“景评事说话慎重。” “王爷,龙门山和药山被占不是一两日、也不是一、两年,而是几十年,你说你不知情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有什么奇怪?我的封地在鄂州,仅是鄂州的产业我都顾不上,还会去管隔那么远的的两座山头? 你们景府与卫国大长公主留下来的产业也不少,难道你平时都一一过问?” “我的确不过问,但景府管事会定期、交叉巡视各处产业,总管也会两、三年去各地巡视一次,像产业被别人霸占一事定然会发觉。 如果他们能解决就自己解决了,如果不能解决定会向我汇报。 如果是龙门山与药山这样的事情,就算我一年两年不知情、三年五年还能不知情? 所以我怀疑王爷其实知道龙门山庄与药王山庄的存在,只是你睁只眼闭只眼。 往深里说,或许王爷从龙门山庄与药王山庄得了好处,所以才装作不知情。” 景奕行说这话时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是话语一点也不相让。 景奕行与周王对峙的时候,怀郡王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怀郡王也想知道周王怎么解释? 周王道: “那是景府的产业还不够多,假若有一天景府的产业有周王府这么多时,我相信景评事也不会过问了。” 周王这个回答异常无赖,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回答很好。 周王的意思只有一个:无论你们怎么说,我就是不知情,你们奈我何! 景奕行: “我还以为王爷会说全是底下人的过错,没想到王爷还挺有情有义。 为了王爷的有情有义,我敬王爷一杯。” 说完景奕行叫了宫中侍从过来、亲自给周王杯中倒满了酒。 周王也当做无事一样,不动声色看着景奕行给他倒酒。 景奕行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看着景奕行喝完杯中的酒,周王也将酒喝了。 两人再也没人说起日海教。 怀郡王总算明白官家为什么重用景奕行了。 景奕行虽然年轻但一点也不莽撞。 该进时进、该退时退,面对年纪比他大、地位比他高许多的周王既不露怯也不逞强,进退得宜。 这样一把好用的刀,又聪明又忠心,不用他用谁? 至此,怀郡王也笑道: “今日是太后与官家特意为王爷设的宴,王爷是不是该去敬一下官家与太后?” 周王笑道:“应该的。” 怀郡王与周王离开后,南平郡王抚了抚胸,“小奕奕,你刚才好怕怕。” 景奕行温声道:“吓到你了?” “嗯”,南平郡王使劲点头:“我一句话都不敢说。” “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刚才的试探中,景奕行再次确认周王对龙门山庄一事知情。 只是周王到底与日海教有多深的勾结却不得而知。 …… 皇宫的中秋节宴一直持续到戌时。 景奕行的酒喝多了些,从皇宫出来后打算走路散散酒气,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又在去往郑豆豆家的方向。 景奕行转回身往自己家而去,却见郑豆豆和路十三进了不远处的一家金银铺。 今晚是中秋夜,她们二人怎么出来了? 景奕行也朝着那家金银铺走去。 可才走了几步,景奕行却发现一个男人跟着郑豆豆与路十三二人。 这人是谁? 景奕行不露痕迹跟在这个男人身后。 这个男人是卫荣。 也是高郡王世子郭荣。 郭荣接到高郡王来信,让他留在东京替高郡王庆贺下个月太后的六十寿诞,他想着今日是中秋夜,便想去见一见路十三。 没想到路十三与郑豆豆出来逛金银铺,他便也跟了过来。 “路小弟、郑姑娘,这么巧?” 见到郭荣,郑豆豆笑咪咪道:“是真巧。” 郑豆豆猜到那些给路十三的中秋节礼是郭荣送的,但既然郭荣不提、她便也装作不知道。 郭荣问:“郑姑娘要买首饰?” “不是我自己买,是三花要成亲了,我们想着给她添妆。” “那我替你们参考。” 郑豆豆仍然笑咪咪:“好呀。” 景奕行远远看着郑豆豆朝着郭荣笑,心中警铃大响: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男人?郑豆豆为何对着他那样笑? 景奕行也抬脚往金银铺走去。 景奕行踏进金银铺的时候,郑豆豆正拿着一支黄金镂空花筒簪问郭荣:“你瞧这支簪子如何?” “这个做工不好,镂空部分雕刻得太生硬。” 金银铺伙计知道遇到了行家,忙道:“客官想要精细的首饰请上二楼。” 景奕行伸手接过郑豆豆手中的簪子,不露痕迹插入郑豆豆与郭荣之间。 “买首饰?” 景奕行刚进来时路十三就发现他了,只是路十三没有与人寒暄的习惯,因此只与景奕行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现在见景奕行以一副占有者的姿态出现,便在一旁观看。 郭荣往旁边退了几步打量景奕行。 这男子生得一副好容貌:剑眉星目、五官深邃、有一种精致又不失英气的俊美。 世家子弟的气质,一看就是权贵人家出身。 见到景奕行,郑豆豆先是唤了声“大人”,然后才回答他的话: “三花要成亲了,我和十三过来替她挑几件首饰添妆。” 景奕行才知道韩三花要成亲,“说的哪户人家?” “遇仙店的少东家郑少华。” “不如去金缕阁买吧,也可以替韩姑娘长脸。” 见景奕行对郑豆豆如此亲热,郭荣不乐意了。 他弟弟的女人哪容他人觊觎! “郑姑娘,你已经和路小弟定了亲,就应该和其他男人保持距离。” 听到这话,景奕行才看向郭荣。 郭荣长相很没有特色,最不容易被人记住的那种。可是他通身的气派与他的长相很不和谐。 景奕行突然想起什么,看向郑豆豆。 郑豆豆几不可见地朝景奕行微微点了点头,景奕行的心绪立马平静了。 原来这人很有可能是“郭荣”。 第227章 遇到郑少华出轨 既然这人是郭荣,那他就不是冲着郑豆豆来的。 景奕行也能理解郑豆豆为什么朝郭荣笑了,原来又在“钓鱼”。 不过这个郭荣也是眼拙,竟然连路十三是女子都没看出来,还将路十三当成弟弟。 景奕行完全忘了他当初也没看出路十三是女子、为此还吃了许多干醋之事。 景奕行将手中的黄金镂空花筒簪放下,朝着郭荣施了一礼: “我是郑豆豆的上司、大理寺评事景奕行,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郭荣懒懒回了一礼:“在下卫荣。” “郑姑娘与路小弟从小就定了娃娃亲、两人感情很好,就算你是郑姑娘的上司也不应该与她这般亲近,你应该注意些。”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郑豆豆朝他露出个讨饶的笑容。 景奕行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郭荣:“我与路十三、郑豆豆都是朋友,平日里都是如此相处。” 郭荣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路十三:“路小弟,你也不管管?” 路十三淡声道:“我与小豆子的感情谁也替代不了。” 郑豆豆闻言搂紧了路十三的胳膊:“是,我与十三的感情谁也替代不了。” 郭荣见此,内心的不悦方没了。 景奕行知道路十三的女子身份、又知道郑豆豆与路十三一起长大,倒也没有吃醋,只是有些羡慕。 景奕行对郭荣道:“卫兄,既然你与郑豆豆她们相识,今晚又是中秋夜,不如我做东大家一起喝两杯如何?” 景奕行也想探探郭荣的底。 郭荣正想找机会多与路十三接触,闻言道:“那就多谢景评事。” 路十三看向郑豆豆,郑豆豆朝她点了点头。 只可怜了金银铺的伙计,眼看到手的生意飞了。 四人出了金银铺后,景奕行问郭荣: “这里离遇仙正店不算太远,遇仙正店的玉液酒与羔儿酒都不错,不如我们去那里?” “都行。”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朝遇仙正店走去。 走到遇仙正店大门前,郑豆豆看到不远处亲热地搂抱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个人正朝曲院街而去。 郑豆豆拉了拉路十三,指着两个人给路十三看。 路十三顺着郑豆豆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皱了眉。 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我与十三临时有点事,你与卫公子去喝酒吧。” 景奕行知道郑豆豆不是乱来的人,既然她说有事那就是有事。 “那好,你们两人小心些,别太晚回家。” “我省得。” 郭荣倒也没提出异议。 郑豆豆又对景奕行道:“你们先进去。” 景奕行和郭荣迈步走进遇仙正店,郭荣哂笑:“景评事倒是很听郑姑娘的话。” “郑豆豆与路十三对我有救命之恩,私下我们都是以朋友相处,无所谓谁听谁的话。” 郭荣倒是有了两分兴趣:“路小弟是如何救了你?” 两人在伙计带领下找了个位置坐下,景奕行才看着郭荣道: “我曾在蛇蟠岛上中了一种很厉害的蛇毒,是郑豆豆用路十三制的药暂时缓解了我的毒性、又将我从蛇蟠岛上救了出来。 最后还是路十三替我彻底解了毒。 如果不是她们二人,我早就死了。” 听景奕行说起蛇蟠岛,郭荣心中一凛。 景奕行一直在注意郭荣,奈何郭荣戴着面具他瞧不出郭荣的真实表情。 另一边 郑豆豆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她看到郑少华搂着一个女人。 两人关系很亲密,一看就关系不同寻常。 郑少华马上就要和韩三花成亲了,如今却搂着一个女人招摇过市是什么意思? 郑豆豆和路十三跟在郑少华身后,只见郑少华搂着那个女人进了曲院街的一座宅子。 等了大半个时辰后,郑少华和那个女人还没有出来。 郑豆豆问路十三:“十三,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三花?” 路十三想了想道:“我们回去先探探三花的口气。” 两人从这座宅子离开去了三花家。 今日是中秋夜,韩大娘难得在家。 见到郑豆豆二人,韩大娘热情地招呼:“小豆子和十三来了啊。” 郑豆豆朝韩大娘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我们来找三花。” “三花在她房间,你们自己进去。” 路十三一言不发。 看着郑豆豆与路十三的背影,韩大娘心想:这俩人,南辕北辙的性子,怎么能这样要好? 见到郑豆豆与路十三,韩三花问:“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我们想着你快要出嫁了、以后见你不方便便多来陪陪你。” 回话的自然是郑豆豆。 韩三花不以为然: “都在东京城住着,怎么会不方便? 再说,就算嫁人我仍然要打理三花酒楼,你们想我了可以去三花酒楼找我。” “你嫁人不去遇仙店帮忙吗?” “遇仙店如今是郑少华的父亲管着,郑少华三姐弟都有份,我插手做什么?没得惹人闲。 再说,阿娘只有我一个女儿,三花酒楼以后就是我的,我不在自己的酒楼帮忙去遇仙店做什么?” 郑豆豆看了一眼路十三后继续问韩三花: “听你这么一说,遇仙店虽然资产丰厚、但郑少华能有的资产也不比你多多少,那你嫁给郑少华到底是图什么?” “门当户对、郑少华又上门提亲了。” “没了?” 韩三花想了想:“郑少华说成亲后不约束我、我想做什么仍旧可以做什么。” 如果是之前,郑豆豆会觉得郑少华这样说很不错,可是刚刚见到郑少华和另一个女人那样亲密,郑豆豆听着这话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三花,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郑少华另外有喜欢的人,你介不介意?” 韩三花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你们也知道了?” 郑豆豆和路十三对视一眼后看回韩三花:“知道什么?” “郑少华在曲院街养了外室。” 郑豆豆脱口而出:“你知道?” 韩三花哂笑: “东京城就这么大,我们两家又都是做酒楼生意的,怎么可能瞒得住。 只是没想到你们也知道了,看来真是没有什么秘密可以一直藏着。” 第228章 郑少华的外室死了 郑豆豆不解:“既然你知道郑少华有外室,为什么还要嫁给他?” “因为我对他也没有感情,他有喜欢的人正好可以少烦我一些。” 郑豆豆急了,抓住韩三花的手,“三花,不能这样。” 韩三花定定地看着郑豆豆的眼睛,“小豆子,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喜欢其他人了。” “呸”。 郑豆豆急急道: “你十二岁那年说喜欢王公子、十三岁那年说喜欢谢少爷、十四岁那年又说喜欢王大哥……你自己说说你喜欢过多少人?怎么就不能再喜欢其他人了?” “小豆子,这次不一样。” 一直没开口的路十三说话了: “小豆子说得没错,三花你的性子就是喜新厌旧,而且你喜欢被人捧着。 我和你打赌:明年你一定又会重新喜欢上一个男人。” 韩三花被路十三这话逗笑了:“敢情我在你们两人眼中就是水性杨花?” 路十三没有什么表情:“差不多。” 郑豆豆也趁机劝道: “三花,像……那样出众的人难找、但郑少华这样的人东京城一抓一大把,你真的不用急着嫁给他。” 韩三花认真想了一会,“好,明日我就让阿娘去退婚。” 到了第二日,事情有了急剧转折。 …… 第二日刚开衙,东京府衙就有人前来报案:曲院街一户宅子死人了。 报案人是死者的邻居。 她去找死者借东西,大门没有锁,她便走了进去。 可是进去后却发现死者死了。 路十三、甲一他们随着报案人前往现场。 到了凶案发生的宅子前,路十三内心一咯噔:这座宅子就是郑少华养外室的那座宅子。 进到宅子,是一个庭院,庭院里立着一栋两层楼的木楼。 死者死在木楼的二楼。 看到死在地上的人,路十三心道这也太巧了。 死者正是昨晚郑少华搂抱着的那名女子。 死者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支弩箭,血从她的胸口向四周洇散。 路十三从工具箱拿出仵作用工具蹲下身验尸。 而甲一已经在问报案人:“死者叫什么名字?” “她叫芙蕖。” “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报案人眼神闪烁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常见有一个男人来找她。” “这么早,你找死者做什么?” “我家的煤球用完了,我想先和她借几个煤球用用。” 甲一刚问完报案人让她走了,那么路十三已验尸完毕。 这次验尸的时间没用多久,因为死因很简单。 路十三对甲一道:“死者乃一箭当胸射入而死,死亡时间是今日子时末或丑时初。” 甲一看向窗户,窗户开着,这支弩箭是从窗外射进来的。 甲一走到窗户前,对面是鼓楼。 如果用弓、站在鼓楼上射不到这名死者。可如果用弩、站在鼓楼上却是能一举得手。 而死者正是死于弩箭。 甲一对乙二道:“你先勘察现场,我去对面的鼓楼看看。” 乙二:“丁四留在这里、我同你一起去鼓楼。” 甲一也没在意,带着乙二去了鼓楼。 上鼓楼的时候,乙二指着青砖缝隙道:“甲一,你看。” 青砖缝隙里有一枚圆牌。 甲一上前弯下腰将圆牌捡起,是暗门的牌子。 乙二:“凶手莫不是暗门的人?” 暗门是江湖一个杀手组织,只管收钱做事、从不问原因。 而做的事情不仅仅限于杀人,也绑票、恐吓等等。 当然,暗门也不是谁的生意都接,也要分人。 如果出钱让暗门的人去刺杀朝廷重臣、哪怕出再多的钱暗门也不会接。 甲一:“等会拿着这块牌子去暗门问问。” 暗门的总部不在东京、但在东京有联络点。 东京府衙和暗门多少也有些联系,只是不好摆在明面上。 上了鼓楼,甲一根据现场痕迹很快就找到了凶手站立的位置,假若死者站在窗前,从凶手站立的地方用弩箭正好可以射中死者。 昨晚是中秋夜,死者很有可能是推开窗户赏月才给了凶手可乘之机。 可是,凶手难道一直守在这里? 他又怎么能料定死者就一定会推开窗户? 从鼓楼下来回到死者现场后,甲一问丁四:“有什么发现?” 丁四:“昨晚这个房间不只死者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也在,而且是个男人。” 一直不怎么喜欢出声的路十三突然说话:“昨晚遇仙店的少东家郑少华进来过这座宅子。” 其他人纷纷看向路十三:“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昨晚戌时末,我亲眼看到郑少华和死者进了这座宅子,我在宅子外等了大半个时辰过了亥时二刻才离开。 这期间,郑少华和死者都没有出去。” 甲一:“你跟踪郑少华做什么?” 路十三静了一会还是说道:“韩三花与郑少华定下了亲事,死者是郑少华的外室。” 甲一:“……” 丁四:“……” 好一会儿,甲一才道:“你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昨晚不只你一个人跟踪郑少华吧?” “还有小豆子。” 甲一:他就知道,什么事情都少不了郑豆豆。 乙二:“既然死者只是一个外室,凶手为什么要杀她?” 甲一对丁四道:“你去将郑少华带到这里来。” 如果是平时,路十三早就走人了,可今日她却没有离开,她隐约有些担心事情会牵扯上韩三花。 遇仙正店离这座宅院很近,只一会儿,丁四就从遇仙正店将郑少华带了过来。 郑少华的眼神闪烁,当他看到路十三时,眼神更飘忽了。 甲一指着躺在地上的死者问:“你认识死者吗?” 郑少华的眼神闪烁了几下,低声回答:“认识。” 他不承认不行,这座宅子如今还在他名下,一查就能查出来。 “死者叫什么名字?” “芙蕖。” “你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郑少华的眼神瞟了路十三几眼,然后声音更低地回答:“她是我在青楼的相好,昨日将她接到这里。” 甲一的面容更严肃:“仅仅只是青楼的相好吗?” 郑少华将头低了下去:“一年半前我替她赎了身,养在这里。” 第229章 故意引甲一到暗门 甲一看着郑少华讥笑:“你还挺长情。” 郑少华没说话。 “昨晚子时和丑时,你在哪里?” “先是在遇仙正店、然后打烊后和父亲一起回了家。” 甲一用力拍了拍桌子:“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可以去遇仙正店和我家中问。” “可昨晚明明有人见你和死者进了这座宅子。” “可我亥时三刻就离开了,我离开的时候还在门外遇到隔壁的老王。从这里离开后就直接去了遇仙正店。” 甲一想了一下路十三之前说的话,路十三和郑豆豆是过了亥时二刻离开的,那郑少华是路十三和郑豆豆离开后也离开了。 “昨日那么晚了,你为什么还离开?” “因为昨日是中秋夜,父亲让我们都要聚集到遇仙正店与伙计们一起过节。” “芙蕖除了是你的外室外还有没有其他身份?” “她之前就是一个普通的青楼女子,我将她赎出来后她多数时间都待在这座宅子里,没有其他身份。” 随后,甲一又问了郑少华几个问题,都没什么收获。 丁四突然插了一句:“你昨晚走的时候是自己离开的还是死者送你离开的。” “芙蕖将我送到了楼下,看着我走她才上楼。” “死者可有将大门锁好?” “这我没注意,但应该锁好了吧?平日她也送我离开,都锁好了。” 甲一心一凛:如果芙蕖将大门锁好了,那为什么今日早晨大门又是开着的? 这是个疑点! 丁四继续发问:“那你离开的时候,窗户是开着的吗?” “我走的时候窗户是开着的,芙蕖说家里有点闷便开了窗。” 丁四没有要问的了,示意甲一接着往下问。 甲一:“你觉得有谁会杀死者?” 郑少华的眼神又瞟向路十三。 甲一又重重拍了几下桌子,“回话。” 郑少华的声音细如蚊呐:“如果有谁最不希望芙蕖活着,那就是我的未婚妻。” 甲一声音提高:“你说谁?” 郑少华快速回答:“韩三花。她是我的未婚妻,自然最不希望芙蕖活着。” “放你娘的狗屁。” 一句骂人话将大家的视线全集中到路十三身上。 路十三的神情倒是没多大变化,但是出口的话却如针扎般厉害,还气场全开: “你以为你是谁?也不看看你长的这个熊样,三花会在意你? 三花昨日知道你有外室后原本打算今日找你退婚,没想到你这么晦气。” 除了和郑豆豆在一起,路十三平日的话很少,甲一他们乍然看到路十三说了这么多话、还这么尖酸刻薄,一时之间都愣住。 甲一最先反应过来,“咳”了一声后对郑少华道: “好了,你先去找人来替死者收敛,我们也就走了。如果我们查实你在说谎还会再找你。” 就连景奕行都有些怵路十三,郑少华早就被气场全开的路十三吓住,听到甲一说可以离开的话连忙跑了。 郑少华走后,路十三也不再留,提着仵作的工具箱走了。 路十三走后,一衙役道:“路十三平日看着没声没响,没想到骂起人来这么厉害。” 大家深有同感。 甲一安排丁四带人去遇仙正店和郑家调查郑少华话语的真实性,他自己则去了暗门在东京的联络点。 暗门在东京的联络点设在东大街上。 东大街这一片是东京城人员最杂乱的一片,这一片既有富商、也有青楼女子,还有江湖人士…… 三教九流、无一不在。 当甲一将捡到的暗门令牌和东京府衙的腰牌齐齐亮出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了。 “甲爷,不知今日过来有何贵干?” 甲一指着那块暗门令牌,“我想问问属于谁?” 管事拿起令牌看了一下后放下:“甲爷,你我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就直说你过来的目的。” “今日我在杀人现场捡到这块令牌,死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就想问问是谁买的凶?”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甲爷何必追问?” “平日我也就当不知道,可今日你们故意将令牌留在现场不就是引我过来问吗?” 甲一不是傻子。 暗门之人是专门负责刺杀、绑架之类的活计,怎么可能将令牌丢在现场? 还卡在缝隙里? 就是等着被甲一发现。 乙二今日跟着他去鼓楼时甲一并未怀疑什么,可在鼓楼发现了暗门的令牌就让甲一不得不多想。 乙二对快班班头的位置虎视眈眈,可东京府尹都换了好多个了、郑行却一直在东京府衙当着他的快班班头。 甲一是郑行唯一的徒弟,郑行将甲一当成快班班头培养,关系、资源也都给了甲一,如果不制造点事情出来,乙二大概率与快班班头无缘。 甲一在鼓楼发现故意留下来的暗门令牌还只是心生警惕、没明白阴谋在哪? 可当他听说死者是郑少华的外室、昨晚郑豆豆还在宅子外蹲守了半个多时辰后,甲一隐约觉得这件事是冲着郑豆豆来的。 也是乙二拉郑行下马的手段。 假若甲一不来暗门、乙二也会想办法拉着甲一来暗门。 但甲一还有些事情没想通: 假若乙二只是想拉郑行下马、有其他更好更方便的办法,何必大费周章扯上暗门? 暗门可不是乙二能收买的! 那这件事还是冲着郑豆豆、郑行只是附带。 可对付郑豆豆,用得上如此大的手笔吗? 甲一内心隐约不安。 见甲一如此说话,管事也不再和甲一打马虎眼。 “甲爷,我现在就将这枚令牌的主人交给你,他确实是杀人凶手,至于其他的我不能说。 假若甲爷能过了这一关,以后我们见了你还是恭恭敬敬唤一声‘甲爷’。 假若甲爷过不了这一关,也只能自求多福。” 管事的话已说得如此明白,甲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暗门都赔上一个人了,此事绝不简单! “你将人交出来,其他事情我也不难为你。” “多谢甲爷体谅,我们也是混口饭吃,总得有命在才能吃饭。” 管事这话更让甲一意识到背后操纵之人势力之大,只怕郑豆豆还没有资格让对方出手! 第230章 凶手指认郑豆豆买凶杀人 管事将凶手交给甲一后,甲一也不审问,直接将凶手带回东京府衙交给乙二。 甲一找到郑行、将事情经过与他的猜想都告诉了郑行。 郑行想了想:“你现在就去找景评事,将事情详细告诉他、让他最近小心些。” “师父,你是觉得事情是冲着景评事来的?” “你觉得凭小豆子值得对方如此大手笔吗?” 确实! “我猜测:这件事冲的并不是景评事这个人、而是他正在调查的事情。” 甲一心一凛:“师父,你是说……” “之前景评事查出一个日海教、并大张旗鼓查封日海教多处据点。 随后官家下旨让各地藩王和宗室回东京替太后祝寿,又加强东京城的巡视和戒备,我猜测在太后寿诞前后会有大事发生。 他们针对的人不是景评事,只是想让景评事分身乏术、放松对他们的调查。 他们没从景评事身上找到突破口、便只好拿小豆子做文章。” 甲一犹豫了一下道:“假若景评事保车弃卒呢?” 郑行明白甲一话中之意:假若景奕行不管郑豆豆死活怎么办? “那我们只能自认倒霉。” 话虽如此,郑行内心却是相信景奕行不会丢下郑豆豆不管的。 “师父,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总该做些什么。” 郑行又想了想: “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力可及之事,我们只能尽管不拖后腿。 这次的杀人案你不要插手,全部交给乙二审理。 还有,你替我偷偷将戊五叫来,我有事要吩咐他。” 甲一震惊:“师父……” 郑行白了甲一一眼:“你以为我真的对乙二没有一点提防?” 戊五是乙二的“亲信”,乙二去哪里都带着戊五。 …… 甲一去了大理寺,将芙蕖被杀一案及他去暗门之事全告诉了景奕行。 “师父让我不要介入芙蕖被杀一案,但他另有安排。” 甲一只略说了一句,并没有说戊五之事。毕竟都是些不怎么光明的小手段。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郑班头我会小心应对。 还有……” 景奕行组织了一下语言:“小豆子让他放心。” 甲一:这句话怎么听着怪别扭! 好像小豆子已经是景奕行的人了一样! 甲一走后,景奕行想了一会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事情,开始安排。 景奕行叫了郑豆豆过来。 “昨晚你说有事是不是跟踪郑少华和他的外室去了?” 郑豆豆惊讶:“这你都能知道?” 郑豆豆还不知道芙蕖被杀一事。 “郑少华的那个外室叫芙蕖,昨晚被弩箭射杀,凶手是暗门之人。 凶手故意留下暗门令牌在现场,如今已被带到东京府衙。” 郑豆豆先是惊讶芙蕖的死:“怎么一夜之间人就死了?” 接着郑豆豆又问:“谁要杀芙蕖?” 最后,郑豆豆问:“暗门之人为何要故意在现场留下令牌?” 三连问后,郑豆豆已反应过来:“不会是有人想借暗门栽赃陷害吧?” 景奕行:“你说对了。” 郑豆豆:“暗门的凶手交待是谁买的凶?” 此时的郑豆豆全然没往她自己身上想,因为她实在微不足道。 景奕行看着郑豆豆没有说话。 郑豆豆看着景奕行的神情,不可置信:“凶手不会交待是我买的凶吧?” “凶手如今还没交待,不过甲一猜测是冲着你来的,刚才特意过来同我说了一声。” 郑豆豆心思飞快地转了起来: 她实在是人微言轻、微不足道,用一个暗门杀手换诬陷她实在不值。 而且,假若对方的目的只是她、甲一不应该直接找她吗?为什么要先找景奕行? 除非对方是奔着景奕行来的。 这样一想,郑豆豆明白过来:“策划之人是日海教的?” 景奕行:“我也是如此猜测,目的是想让我们分身乏力。” “可他们也应该陷害你啊、为什么陷害我?万一你弃卒保车,他们岂不是白忙乎一场?” 景奕行想说“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放弃你”,但出口的却是: “想来他们一直没找到我的弱点、所以才对你下手。 你也是受了我的连累、我自不会在这个时候弃你于不顾。 不过,你受点委屈难免。” 郑豆豆想想也是。 景奕行孤身一人,连不怎么亲近的殷氏都被他送到莲花庵去了,确实是无从下手。 “我知道了。 等凶手供出是我买的凶你就先暂停我的职务,事情完结后再替我恢复。 总不能仅凭凶手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 “是,说你买凶只为替朋友出气这个理由太牵强,除非有其他证据。” 郑豆豆不以为然: “能有什么证据?我付款用的特殊的银子、官交子?亦或我手写的委托凭据?” 特殊的银子、官交子郑豆豆都没有,至于字,除了整理卷宗写封面、标序号等外,她平日没写几个字。 景奕行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他问郑豆豆:“那你准备这段时间做什么?” “我找甲一丁四帮忙,让他们同我一起搜查东京城。” “你想查找日海教在东京是否还有其他据点?” “嗯,之前我们虽然端了他们在城中的不少据点,但我总觉得没有查彻底。 甲一对东京城非常熟悉,有他带路事半功倍。” 其实景奕行也想了此处,只是甲一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总是麻烦他们也不太好。 既然郑豆豆也有这个打算,趁着甲一将事情分给乙二的时候倒也好。 “你等会找竹青支些费用,不能让甲一和丁四白忙活。” “好。” 有了对策,郑豆豆一点也不担心接下来的事情。 事情果然如甲一他们所料: 凶手在被乙二用了一次刑后便“招供”了,说是郑豆豆买凶杀人。 理由就是郑豆豆替韩三花出气才杀了芙蕖,因为芙蕖是郑少华的外室。 可是除了指认外、凶手并没能提供其他证据。 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但按规定: 既然有人指认郑豆豆买凶杀人、郑豆豆就得停职收押。 郑豆豆的职务是停了,但是没有被关押。因为景奕行替郑豆豆交了一笔保证金并替她作保。 第231章 韩三花的婚事黄了 郑豆豆早早就回了家,回到家中见到担忧地看着她的路十三与韩三花。 韩三花上前抱住郑豆豆:“你被我连累了。” “就算不是你,他们也会找出其他事情陷害我。” 路十三:“不会有事吧?” “只凭凶手指认定不了我的罪,但职事最后如何现下说不好。 假若最后真的没了录事这个职位也不怕,我就开我的调事行去,还自在些。” 听郑豆豆如此说,路十三道:“那就好,哪怕你什么都不做我也养得起你。” 听路十三这语气,韩三花噗嗤笑了:“十三说得好像小豆子是你的人一样。” “我与小豆子一体,无所谓你我。” 韩三花:好吧,你高兴就好! 郑豆豆问韩三花:“你和郑少华的婚事退了吗?” “退了”。 “怪不得之前郑少华见到你时眼神总是飘忽不定,原来他内心有鬼,知道对不起你。” 一个人不敢正视另一个人,往往都是生怕在对视中被对方看穿自己的真实目的,因此才极力躲避、并不与对方交流眼神。 郑少华就是担心韩三花看出他心中有鬼才会眼神闪烁。 “郑少华外室的事情曝光后,倒是省了阿娘的口舌。 阿娘今日去退婚时,对方一句多的话都没说就将我的庚帖退了回来,生怕闹僵起来难看。” “他们怎么敢闹? 郑少华明明有外室、却刻意隐瞒还上门求亲,他们都是昧良心的人。” 韩三花哂笑: “其实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明明早就知道郑少华养了外室、还是答应了他的求亲。” “那不同”。郑豆豆义正言辞:“你又没做亏心事,答应他的求亲是你大度。” 路十三:“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三花,以后对待亲事不可再如此随意。” “我知道了。” …… ** 太原柳家 郑豆豆八卦韩三花婚事的同时,太原柳家也在因为柳夏辉坚持要娶韩三花而大动干戈。 柳家与普通商户不同,在太原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 原因有三: 一是柳家经营的是马场生意,而且还替朝廷供马。 二是柳家姑娘“嫁”给了朝廷二品大员。 三是柳家出了一个进士、还是翰林学士的弟子。 可此刻,柳夏辉跪在柳家祠堂内,身上已挨了几板子。 一个与柳夏辉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厉声喝道:“孽子,可知道错了?” 柳夏辉犟头犟脑:“我没错。” 中年男子欲再令人打板子,他身旁的中年妇人拦住他:“老爷,你先听辉儿怎么说?” 柳家主道: “柳家经商已有好几代,好不容易积累了一些家财,又在朝廷弄了经营马场的营生,还供他读书考取功名,就是为了摆脱商人低人一等的身份改换门庭。 他倒好,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也考取了功名,结果到头来又要娶一个商家女,那我们几代人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柳夏辉辩驳:“努力怎么是白费?我考取进士就已是官身。” “可你却要娶一个商家女!” “父亲,我是考取了进士,可是我是商户出身,没有官宦人家愿意将嫡女嫁给我。 与其娶一个被压制着长大、没好好接受教养的庶女,为何不娶一个能干的商家女?” 柳夏辉说的“没有官宦人家愿意将嫡女嫁给他”的话不完全是事实,但也确实是许多官宦人家的想法。 只是他此时说出来却是为了争取娶韩三花。 听柳夏辉这样说,柳家主愣了一下。 见柳家主将他这句话听了进去,柳夏辉继续说歪理: “无论我娶的是官家庶女还是商家女,我以后的子女都是官家出身,不会影响他们日后的嫁娶。” 柳大娘子看着柳家主,犹豫道:“老爷,辉儿说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柳家主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什么狗屁道理?他这是强词夺理。 我就不信有他姑母在、就不能替他说一门好亲事。” 柳夏辉正色道: “父亲,正因为有姑母在,那些好人家的女儿才更不愿意嫁给我,她们没人愿意认一个小妾做姑母。” 柳家主一愣:“你说什么?” 柳夏辉将话重复了一遍。 “父亲,哪怕乔府如今由姑母打理,姑母都只是妾、是奴婢,不是主人。 按礼制,我都不能称乔指挥使为姑父。” 这道理柳家主不是不懂,只是乔府没有夫人就让柳家主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柳家主的神情有些颓废。 “当年,柳家是为了取得朝廷马场的经营权才将你姑母送到乔家为妾。” 见柳家主难过,柳夏辉又安慰他: “父亲倒也不用难过,姑母在乔府的日子过得倒也好。 姑母是妾不假,但是乔府这么些年并没有主母,她没有受过气。” 听柳夏辉如此说,柳家主才好过一些。 柳家主试探着问柳夏辉: “你说,柳家如今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商户,要是与你姑父提及将你姑母扶正有没有这个可能?” 话题已偏到泰山东海。 “绝无可能,此事柳家提都不要提。” 柳夏辉正色道: “乔指挥使是从二品官员、又是太后亲信,只要他流露出想娶妻的意思,那些品级不高的官宦人家都会愿意将年轻嫡女嫁给他。 他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娶妻是不想有个人压在乔公子头上。 我在乔府也住了一段时间,乔公子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更是心智如狐,乔指挥使从来不干涉乔公子。 乔府与其说是乔指挥使当家、不如说是乔公子最大。 而无论是乔指挥使还是乔公子,都不会同意姑母当乔府女主人。” 听柳夏辉如此说,柳家主刚兴起的念头又摁了下去。 柳大娘子也试着问道:“假若求你姑母,有没有可能将乔小妹嫁给你?” 听柳大娘子如此说,柳家主的耳朵也竖了起来。 柳夏辉严肃道:“这样的话母亲以后不要再说。” “在乔府,姑母不是主子、但乔小妹却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乔指挥使怎么可能会同意将乔小妹嫁给我?” 还有一句话在柳夏辉心里没说: 就算乔从宣愿意将乔小妹嫁给他,以乔小妹那刁蛮鲁莽的性子、他也无福消受! 第232章 去天马行空打探消息 柳家主回过神来:“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娶那个韩三花。” 柳夏辉心道:自己的争取总算有了一点成效,父亲不再满口“商女”,而是说韩三花的名字了。 “父亲,只要你同意我娶韩三花,我一定好好在朝廷做事。 还有,三花酒楼在东京开了多年,韩三花的母亲也积累了她自己的人脉,官场上的人脉也有。” 最后这句话是柳夏辉瞎编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娶到韩三花。 不过柳夏辉打定主意以后好好和景奕行、乔墨相处,有他们二人相助,他以后在朝堂上也能走得平顺些。 而景奕行与乔墨看在他姑母的面子上,都不会拒绝他。 但这些话现在不能说,否则柳家更不会同意他娶韩三花。 柳夏辉此时并不知韩三花这段时间曾与郑少华订亲、又退亲,他只是尽力争取。 柳家主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妥协,最后的结果是又打了柳夏辉几板子囫囵收场。 …… ** 东京 郑豆豆停职后同郑行说了想借用甲一和丁四。 郑行想着大家都知道甲一和丁四是他的心腹、乙二也防着他们二人,目前倒不如让他们二人避一避。 “我明日就让甲一和丁四过来帮你,对外就说放他们二人假。” 第二日,甲一和丁四过来找郑豆豆。 郑豆豆看着两人道: “想必你们已知道我是为什么被人诬陷、你们也早已猜到大人在查一件大案子。” 丁四没出声,甲一却没那么多顾忌。 “是,我知道。” “既然找你们二人帮忙,我也就不再瞒着你们。 大人在查日海教。 日海教的势力极大,朝堂中都有不少他们的人,甚至还有三品以上的高官。 而被日海教握住把柄、被他们胁迫的官员更多。 我们在东南沿海捣毁的碧海帮就是日海教的旗下势力之一。 除此外,最大的海贸组织海商号以及不久前查获的龙门山庄、药山山庄以及几十家商行都是日海教的旗下组织。 目前因着某些原因暂时没动海商号,但是其他地方缴获的武器足够五千人的配制,缴获的金银高达几百万两。 而这还只是管中窥豹,我们连日海教的老巢在哪都不知道。” 郑豆豆告诉甲一与丁四是景奕行同意的。 之前在东南沿海一带时,甲一与丁四隐约就猜到一些,现在又要他们帮忙,告诉他们实情更利于行事。 甲一和丁四的确是猜到了一些,但他们没想到日海教的势力这样大。 这简直是要捅破天的节奏! 甲一:“小豆子,不是我说,日海教的势力这样大,哪是我们能涉足的。” “你没说错,仅凭我们自然没办法与日海教作对,可是对付日海教的是朝廷。 大人是在官家授意下查日海教,一旦有了日海教的消息也是由朝廷统一对付。” 听郑豆豆如此说,甲一方问:“那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之前我们虽然端了日海教在东京城的不少据点,但我总觉得没有查彻底。 你们对东京城非常熟悉,我想要你们同我一起查日海教在东京是否还有其他据点? 如果能根据细枝末节追溯到日海教的老巢那就是立下大功。” 甲一思量了一会道: “东大街那片有一家叫天马行空的地下赌场,除了赌博业务外还专门替人洗钱、销赃,等会我们先去那里打探一下,但是不能以真容出现。” 郑豆豆好奇道:“我怎么不知道东大街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郑豆豆去路十三家找了些乔装易容的东西过来,三人稍微改变了一下容貌。 临走前,甲一腆着脸看着郑豆豆:“去那里需要银子,我身上没多少钱,你先垫一些?” 郑豆豆从身上掏出厚厚一叠官交子:“钱的事不用担心,大人给了办事经费。” 甲一连忙从郑豆豆手中接过官交子数了一下,足足有几百两银子之多。 甲一震惊:“都是景评事给的?” “嗯,大人说要是不够再问他要。” 换作去年、郑豆豆刚到景奕行身边做事的时候,郑豆豆会觉得几百两银子是巨款,不过一年时间,郑豆豆如今看几百两银子也就这样。 甲一真是羡慕得不行:“小豆子,能不能也介绍我到景评事手下做事,这待遇也太好了。” “那不行,我要是真介绍你到大人手下做事,我爹会杀了我。” 甲一其实就是说说,他心里清楚得很: 就算他真的到景奕行手下做事,景奕行对他也不可能这样大方。 竹青跟了景奕行这么多年,现在的月俸都没有三十两银子。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收入,景奕行平日用钱都由竹青管着,竹青也没正经记个账。 …… 三人去了天马行空。 天马行空在地下,刚一进去就有一股混合着各色气味的难闻味道扑鼻而来。 人声嘈杂、乌烟瘴气、灯色昏暗。 郑豆豆捂了鼻: “这里环境这么差,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来这里?难道真是因为刺激?” 甲一:“沉溺这里的人要么是做着发横财的梦、要么是想扳本,真正寻求刺激倒在其次。” 进了赌场后,甲一对带路的人道:“扒包挂注。” 对方打量了甲一三人一番,没有说话。 甲一示意郑豆豆拿钱。 郑豆豆递了两贯官交子过去。 带路的人接过官交子,“房上没瓦,拜见过阿么?” 甲一:“天下大大的。” 郑豆豆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甲一和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知道这是江湖切口。 带路的人这才道:“随我来。” 三人跟在带路人身后往里走,走到一半时,郑豆豆与一人迎面相遇。 看到这个人时,郑豆豆第一反应是躲藏。 躲藏的动作做到一半时,郑豆豆想着她的容貌做了改变,对方和她也不熟,应该认不出她来,遂装作陌生人与对方擦肩而过。 郑豆豆看到的人是郭荣。 郭荣也是来天马行空谈事情。 郭荣之前确实是没认出郑豆豆,但郑豆豆躲藏的那个动作让郭荣注意到了她、随后认了出来。 郭荣回头看着郑豆豆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233章 我和你赌一把 带路的人将甲一三人带进二楼内室。 内室内坐着两个人,坐在主位上的人满脸的络腮胡子、锋利的鹰眼、鹰钩鼻,看不太出年纪,但不是中原人的相貌。 另一个人坐在一侧,看其样子像是师爷、账房之类。 甲一冲坐在正中之人拱拱手:“洪爷。” 洪爷看着甲一:“能叫出我名字的人都有些来路,所问何事?” 甲一在洪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想问银钱流向。” 洪爷打量了甲一几眼,“你还不够资格。” “是,我确实不够资格,我是替我家主人过来问的。” 洪爷一点也不给甲一面子:“那就让你家主人亲自过来问。” 郑豆豆突然开口:“刚才出去那个人我认识。” 洪爷将视线看向郑豆豆,“你知不知道你坏了规矩?” “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是什么,既然这里是赌坊,不如我们来赌一局? 如果我输了赔一千两银子,如果我赢了,你回答我们刚才的问题。” 甲一没有阻止郑豆豆。 甲一知道郑豆豆机灵,鬼主意也多,她既然这样说想必已有了必胜的把握。 洪爷打量了郑豆豆几眼,“既然你说你认识刚才出去的那个人,不如先告诉我他是谁?” 郑豆豆上前几步,沾了杯中的水在桌子上写下“巴州郭”三个字。 洪爷看着郑豆豆写下的字,这才开口:“赌什么?” 郑豆豆想了想: “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赌坊有温州牌九,比大小我肯定玩不过你们,但是我们可以换个赌法。” 洪爷神色不动:“说说看。” “你拿一副温州牌九过来,随意按顺序排列,我看一刻钟后背转身按排列顺序说出每一张牌来。 假若有一张说错算我输、假若我全说对了算我赢。” 听郑豆豆如此说,甲一是一点担心也没有了。 不说一副温州牌九、就是两副温州牌九郑豆豆也能记住。 洪爷看了郑豆豆好一会儿,才开口:“三副温州牌九,一刻钟。” 郑豆豆故作为难:“一副温州牌九我都不一定保证赢,三副那我肯定输。” “那就不赌,三位好走。” 郑豆豆忙道:“两副。” 洪爷坚持:“三副。” 郑豆豆知道洪爷在打量她,故意咬咬了牙: “假若我输了,除了赔一千两银子是不是再没有其他惩罚?” “是。” 郑豆豆仿似下定决心:“那就赌。” 洪爷让人拿了三副温州牌九过来,也不看,让人随意排在桌上。 郑豆豆从左到右一张张牌记过来。 只看一遍,郑豆豆便记住了,但为了不引起洪爷怀疑,她又多看了两遍,直到洪爷说“一刻钟到了”她才转过身去。 “从你的右手边起第一张牌是……” “慢着”,洪爷开口:“之前都是你说规矩,现在轮到我说。你从我的左手边第一张牌开始按顺序说。” 洪爷注意到郑豆豆刚才是从他的右手边记,所以特意打乱了顺序。 甲一的心悬了起来。 他知道郑豆豆记性好,可是倒着背难度大了许多,小豆子能应付吗? 郑豆豆却是一点也不慌。 她先将所有牌的点数按顺序在脑中排列,然后从后往前一张张说过。 郑豆豆没有将速度说得很快,但也没有停顿,只一张接一张不停地说出来。 郑豆豆每说一张,几双眼睛就看向同一张牌。 随着时间的推进,除了郑豆豆、在场之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直到最后一张牌说完,大家的目光才齐齐看向郑豆豆。 洪爷神色不明:“小姑娘,厉害!” 这“厉害”二字可不是单纯的夸赞之意。 如果洪爷到了现在还不明白是中了郑豆豆的算计那他也不用在东京城混了。 洪爷在东京城混了几十年如今却被一个小姑娘算计、多少觉得没面子,但郑豆豆这份过目不忘的本事和心计、胆识倒也让他佩服。 郑豆豆朝洪爷拱了拱手: “洪爷,并非我想算计、实乃有迫不得已的理由,还望洪爷成全。 这件事过后,算我欠洪爷一份人情。” 见郑豆豆坦诚是她算计,洪爷心中的不悦倒是散了不少。 “既然输了,无论是否中了你的算计我都愿赌服输,你说吧,想问什么?” 郑豆豆想了想道:“我想问这些年从天马行空流出去的银子流向最多的城池是哪些?” 洪爷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定定地盯着郑豆豆,郑豆豆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也没有半分退缩。 良久,洪爷才慢慢吐出:“东京、洛阳、临安、明州、洪州、西安、成都、福州、广州、江陵和江宁。” 郑豆豆心一凛: 除了洪州、其余十座城池均是经济最繁华的地方,银子流去多不奇怪。 洪州的地理位置虽说有其重要性、但其经济体量与其他几座城池相比差得太远,可是资金流向却排在第五位,高过了西安、成都等地,这就让人不得不深思! 郑豆豆朝洪爷拱了拱手:“多谢洪爷告知,告辞。” 洪爷示意郑豆豆她们可以走了。 郑豆豆离开后,师爷模样的人问洪爷:“要不要去调查一下他们的来历?” “不用了,我大概猜到他们的身份。他们三人皆是公门中人。” 师爷一怔:“那刚才那个小姑娘就是朝廷唯一的一位女官员?大理事录事?” “如我所料不假,应该就是她。 之前我没将她当一回事,如今看来还是有几分聪明和胆识。” “就算是她、洪爷你也用不着将真实情况相告。” “一个她当然无足轻重,只是她今日过来背后站着的是朝廷,想要在东京城混,也不能一点朝廷的面子都不给。” “所以洪爷你刚才是故意放水?” “那倒不是。 我原本是想让她知难而退、顺便也赚个一千两银子,只是没想到她真的能过目不忘。 而且我刚才也只说了十一座城池的名字,其余的话一个字也没多说。” “假若她刚才继续追问,洪爷打算怎么做?” “那我就给洪州放消息:就说朝廷盯上他们了。” 还算刚才那个小姑娘识趣,能适可而止。 …… 第234章 我想去洪州查探 出了天马行空后,甲一先夸了郑豆豆两句:“小豆子,有两把刷子。” 郑豆豆故意耍宝:“谬赞谬赞。” “你觉得洪爷刚才说的话可不可信?” “我觉得是可信的。” 甲一又故意问:“刚才你为什么不继续追问下去?” “我听到洪爷内心警告‘小姑娘,适可而止’,所以我才没有继续追问。” 一直没出声的丁四也道: “我也觉得洪爷说的话可信。 洪爷应该是猜出了我们的身份,他可以不告诉我们真话但没必要故意编了谎话误导我们。 不过他一点也不惧朝廷。” “是啊,朝廷不知道有多少官员的把柄握在他手中,他怎么会惧朝廷?” 郑豆豆问:“这么多年他是怎么安全活到现在?” “那些朝廷官员一方面恨不得他死、但另一方面却又离不开他。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靠谱。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洗钱生意,可见有哪个朝廷官员是因为他的原因落马? 正因为他可靠,所以那些朝廷官员才不想横生枝节。” 郑豆豆想了想果然如甲一所说。 郑豆豆在大理寺看了不少案卷,确实没有哪一宗案卷里提到天马行空洗钱一事。否则郑豆豆也不会之前不知道天马行空的存在。 “甲一,你是怎么知道天马行空洗钱的?” “东京府衙和大理寺不同,平日里多是鸡鸣狗盗的案子,做得久了自然知道。” “我也在东京府衙当了几年衙役,怎么就不知道?” “那是因为师父不想你知道这些。” 甲一白了一眼郑豆豆:“你自己想想,师父可真有派危险的任务给你?” 郑豆豆抠了抠脸颊:“好像还真没有,那大家是不是觉得爹偏心我?” “那是自然。不过大家倒也没因师父偏心你这件事对师父有意见。 一是你平日会做人、又讨喜,二是你拿的钱原本比大家都少。” 郑豆豆踌躇了一下问:“那乙二是因为爹偏心你才另生心思吗?” 这话甲一不好回答,只道:“除了你,师父最偏心的就是我,招人嫉妒也正常。” 甲一不想话题围绕在这上面打转,岔开话:“小豆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洪州。” “去洪州的话我们恐怕不能陪你去。” “我知道,也没打算让你们同我一起去。” “那你打算和谁去?” “我打算同蓝柏一起去,不过还得大人同意再说。” 郑豆豆要将发现的情况向景奕行汇报,甲一和丁四便跟郑豆豆分开。 郑豆豆给甲一和丁四各拿了二十两官交子,“东京城里还得麻烦你们盯着些,这是劳务费用。” 丁四没有伸手去接,“景评事有恩于我。” 甲一替丁四一起接过官交子塞给他: “那是另一码事,你不拿我也不好意思拿了。 接下来你多花些心思替景评事打探些消息报答他便是。” 丁四这才伸手接过。 …… 郑豆豆顶着一张易了容的脸进了大理寺。 遇到竹青,郑豆豆拍了一下竹青的胳膊,竹青愣了一下才认出她:“怎么鼓捣成这样?做贼去了?” “你才做贼。” 郑豆豆白了竹青一眼:“很容易认出来吗?” 竹青认真看了郑豆豆一会:“熟悉你的人能认出,与你不熟的人应该认不出。” 郑豆豆心想那郭荣应该认不出她。 郑豆豆进了景奕行的公事厅。 景奕行倒是一眼就认出了郑豆豆。 “看你满脸雀跃的神情,定是有收获。” 郑豆豆一脸神秘问:“大人,你猜我今日去哪了?” 景奕行配合着问:“你今日去哪了?” “我去了天马行空。” 景奕行一愣:“这是哪里?” 见景奕行也不知道,郑豆豆有了两分显摆之心。 “是东大街的一家地下赌场,实则是替人洗钱、销赃所在。 甲一带着我和丁四去的,他还认得那里的负责人洪爷。” 郑豆豆将事情经过细细和景奕行说了。 “最后洪爷输了后就回答了我的问题。” 景奕行道: “之前我还真没想过洪州。 洪州以平原为主,我以为日海教怎么着也得将老巢选在地势凶险之地。 而且洪州那一直没听说有什么异常之处。” “现在也不确定日海教的老巢就在洪州,所以我想去洪州查探一下。” 景奕行想了想:“你现在正在停职,过去打探一番倒是不引人耳目,我安排几个人随你一起去。” “人多容易引起注意,我带蓝柏一个人去就可以。” “那不行”。 景奕行毫不犹豫拒绝。 “为什么?” 景奕行差点脱口而出“孤男寡女要避闲”,随后想着郑豆豆根本不介意这些,遂道: “蓝柏一个人没那么方便,我再安排个女人陪你去。” “我又不是大家闺秀,就算有女人陪着也做不了主子,还不如和蓝柏扮成兄妹更合适。” “这事你得听我的,我安排好再通知你。” 见景奕行坚持,郑豆豆只好让步。 和景奕行汇报完,郑豆豆没有其他事情做,便去找韩三花混日子。 …… ** 东大街一座宅院内,郭荣一直在琢磨郑豆豆去天马行空一事。 郭荣今日去天马行空是找洪爷替他洗钱。 郭荣虽然是高郡王世子,但是高郡王妃的长子一直虎视眈眈着世子之位,恨不得随时杀了郭荣。 因此郭荣不得不培养他自己的势力。 可是培养势力需要银子,高郡王府目前的产业都握在高郡王手中,郭荣只得同人合伙另做了生意。 郭荣做的生意有二: 一是将四川独有的蒙顶山茶、峨眉山茶等卖去辽、夏、吐蕃等地。二是垄断了三成的汉源花椒。 这两样生意虽然有违国法,但在蜀地高郡王府还是一家独大,有郭荣在背后支持,生意倒也一直平顺。 可是这两样生意都不能被人抓了把柄,因此郭荣在银钱流通上一向都很小心。 郭荣今日去天马行空是找洪爷替他洗钱,可郑豆豆去是因为什么? 她是去查朝廷某个官员的洗钱证据还是…… 如果是前者,事情与郭荣无关。 如果是后者…… 第235章 吉凶未知 当天晚上,郑豆豆和路十三说了她要去洪州。 路十三一听就说:“我同你一起去。” 上次郑豆豆去温州遭遇的险境如今还让路十三忧心。 “衙门的事情你不管了?” “原本我替的也是爹的差事,让爹去衙门应对一段时间。” 郑豆豆想了想也好。 “你同我离开一段时间也好。 你验尸的本领这般强都不涨你薪资,正好让他们瞧瞧没了你是什么样?” 见郑豆豆替她鸣不平,路十三难得笑了。 “正是这个道理。” …… 郑豆豆当晚就去了一趟景府,将路十三同她一起去洪州之事告诉了景奕行。 听闻路十三跟着郑豆豆一起去,景奕行倒是放了心。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十三说明天将手中的事情与路叔交接一下、后天就可以出发。” “那我与蓝柏说一声,让他后天清早去找你们。” 如今不是寒冬腊月,只要不急着赶路,一路骑马倒也不会很辛苦。 …… 有了上次去温州的经验,郑豆豆准备起来更加从容。 路十三需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易容用品、各色伤药、毒药、解药…… 出发这一天,蓝柏早早来了郑家。 与蓝柏一起的还有景奕行。 景奕行先是叮嘱了郑豆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说道: “蓝柏带足了银子,一路之上你想怎么花用都可以。” 郑豆豆有些窘:“我和十三都带了银子。” 景奕行看了一眼路十三,终是没说让她照看郑豆豆的话。 景奕行叮嘱郑豆豆的时候,郑行就在一旁看着。 之前郑行还不太相信景奕行会娶郑豆豆,可如今有五、六分信了。 虽然郑行一直没想明白景奕行为什么就独独喜欢郑豆豆,但是一路看过来,景奕行对郑豆豆是真的好。 景奕行知道郑豆豆拒绝他的原因,因此他关心体贴郑豆豆的同时又从不给郑豆豆压力。 郑豆豆愿意装傻装鹌鹑景奕行也由着她。 有一次,景奕行还特意在郑行和郑豆豆面前说了他外公殷老太爷与殷老夫人。 说他很佩服殷老太爷没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之前一直单身不娶、遇到喜欢的人后又从一而终。 只差没明着说“郑豆豆,我可以一直等你、等到你愿意嫁给我为止”。 郑行想着:以景奕行这样春风细雨般的手段,郑豆豆迟早有一天会嫁给景奕行。 事实上,郑豆豆对景奕行也越来越依赖、随意,只是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而景奕行对郑行也像准女婿对丈人般尊重。 定期买了好酒送上门、节礼从未断过。 这样好的郎婿的确难寻。 郑行有时候想:肯定是郑豆豆的娘在地府发达了才能这样庇佑郑豆豆。 像韩三花,婚事一波三折。 像路十三,多好的人,姻缘还不知道在哪里。 景奕行骑马将三人送出了戴楼门。 之所以走戴楼门,是因为路十三还要先去药山见药叔。 出了城门后,郑豆豆对景奕行道:“大人,你回去吧。” 景奕行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一遍蓝柏:“护好她们。” 蓝柏点了点头。 …… 郑豆豆三人刚出戴楼门,郭荣就收到了下属报上来的消息: 郑豆豆三人从戴楼门出发往西而去。 郭荣心中盘算:她们这是去哪里? 如果南下,应该走宣化门。 就算要迷惑人走戴楼门,也不应该往西。 这么说,郑豆豆那天去天马行空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想想也是,朝廷要是能查到早就查到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而且,假若郑豆豆真查到什么,也不应该是路十三跟着她去。 这样想着,郭荣暂时放弃跟踪郑豆豆。 主要也是因为人手不够,郭荣这次来东京带的人手不多。 …… 郑豆豆三人策马到药山下时,依然只有路十三一个人上山。 如今虽然还没到重阳登高之际,但药山上的气候还是宜人。 到达药叔的住处时,药叔照例又在院子里看书。 见到路十三,药叔并没有表现出讶异,只道:“来了?” 路十三与药叔行了一礼:“我要出东京城一段时日,归期无定,特来向你告辞。” 路十三这话说得极其婉转。 她与药叔有约:每个月给药叔供一小瓶血。 此次上山一为留下她的血、二为告诉药叔下次供血不一定及时。 药叔示意山叔去取了个小瓷瓶出来: “你供我血已有数月,供血的第三个月开始我就在琢磨用你的血制控制我身体内蛊王的药,三个月前制了出来,目前看药物效果比直接饮你的血要好。 今日有你这瓶血,又可制出一些药丸,就算你几个月不归也不妨事。 如果药物一直有用,以后你也不用每个月上一次山。” 路十三闻言也没有特别喜悦:“这次事出有因,以后我会如期上山。” “你去吧。” 路十三离开后,药叔对山叔道:“你将我的卦拿出来。” “公子,卜卦伤神。” “我替十三卜一卦。” 山叔无法,进屋先端了一盆水出来放到白玉桌上。 药叔将手浸入盆中。 山叔又进屋拿出一个玉盒摆到桌子上。 药叔洗完手后将玉盒打开,里面不是时下人占卜用的铜钱、而是三枚乌黑澄亮的龟甲。 在殷商时代,贵族多用龟甲占卜,可后来出现用三枚铜钱占卜的六爻占卜法后,龟甲占卜渐渐失传。 药叔拿出三枚龟甲,紧闭双目、心中默念,然后将龟甲往白玉桌上一丢。 药叔睁开眼,盯着这三枚龟甲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对山叔道: “你去一趟洪州,跟在十三身后,如有需要出手相助十三。” 山叔担忧地问:“十三此行有难?” “前途未知、吉凶未知。” 听药叔这样说,山叔更担心路十三。 因为他家公子卜了这么多年的卦,只有几次卜出未知的卦象。而那几次最终结果都是大凶。 山叔当即收拾好行囊、又对着药叔唠叨了几句就下山了。 不说与路十三相处这么多年有了感情,哪怕是为了路十三以后还能供应药叔血也不能让路十三出事。 第236章 像缩小版的东京内城 洪州 洪州以平原为主,东南平坦、西北丘陵起伏,东临鄱阳湖、南靠庐山。 这一日,洪州城门来了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 这三人拿着东京府衙发的公凭,是前来洪州游学的兄妹和他们的护卫。 洪州地形多样、自然景观丰富,全国各地到洪州来游学的学子倒也不少,这三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城门士兵多加注意。 这三人是稍微易了点容貌的郑豆豆、路十三和蓝柏,学子兄妹是路十三与郑豆豆,护卫是蓝柏。 三人进了城后,问明白城中最繁华之处当属南京里。 南京里是一处地方,这里街道纵横、到处都是商户,真的热闹。 走到南京里后,郑豆豆问路十三:“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熟悉?” 路十三还没回答,蓝柏先回答了:“这里有点像东京内城的格局,只是没有东京内城大。” “对,怪不得我觉得熟悉,这里就像缩小版的东京内城。” 三人找了南京里的云来客栈住了。 云来客栈是南京里最高档的客栈,既有住宿也有饮食,住在这里的费用不低。 能住在这里的人多数是家境富裕之人,还有不少真正来游学的富家子弟。 郑豆豆三人是例外。 郑豆豆选择住到这里是为了打探消息。 现在,郑豆豆就在客栈用餐之处和一名学子套近乎。 “兄台,你来洪州多久了?” “我来洪州两个多月了。” “我们三人是今日刚到的洪州,不知洪州有哪些好吃、好玩的去处?” 不等学子回话,郑豆豆已主动在这名学子对面的餐椅上坐下: “兄台,今日饮食全算我的,我们再叫壶好酒,一边喝一边慢慢说。” 郑豆豆原本就长得可爱,虽然易了点容也没多影响她的可爱,现在还一脸笑容,学子没有拒绝她。 学子先问郑豆豆:“你一个姑娘家也出来游学?” “我在东京的芳菲书院读书,家兄要出门游学我就跟着他一起来了。” 学子看向路十三和蓝柏,路十三那生人勿近的气场熄灭了学子邀请路十三一起过来用餐的热情。 学子看回郑豆豆:“我早就听闻东京有家女子上学的芳菲书院,平日教些什么课程?” 因为调查过芳菲书院杀人案,郑豆豆对芳菲书院很熟悉,一一回答了学子的问题。 回答完学子问题后,郑豆豆又问回了洪州。 学子先介绍了几处洪州的景点、美食,郑豆豆一一附和回应,然后郑豆豆话题一转: “兄台,洪州有什么奇闻轶事没有?”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 郑豆豆立马表现了极大的热情:“是什么?” “洪州几年前在紫清山出现一名仙女,这名仙女不仅能预测天气变化、还有先知的能力,还会替人治病,很得洪州当地人追崇。” “这名仙女如今还在紫清山吗?” “在,洪州首富林老爷替这名仙女在紫清山修建了一座仙女观,这名仙女如今就住在仙女观中。” 郑豆豆心中更是一凛:“你说的这个林老爷又是怎么回事?” “林老爷本名林南,是洪州首富,产业遍布洪州,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正在这时,伙计送了酒菜过来。 听到学子说起林南,伙计自豪道: “林老爷是大善人,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街上施粥、赠药。要是有人求上门也会给予一定的资助。” 郑豆豆问伙计:“林老爷真的是洪州首富?” “那是自然。我们所在的南京里大部分都是林老爷的产业。” 郑豆豆这回是真的惊讶了:“这一整片南京里大部分都是林老爷的产业?” “是。” “林老爷是怎么做到的?” “这事说起来就话长了……” 二十多年前,南京里还是一片废弃的荒地,林南将这片荒地买了下来。 林南在这片荒地上建了一座小城,取名南京里。 刚开始时,南京里的所有商铺、住宅都只对外出租,但是租到这里的商户可以免一年租金,住宅收租也不贵。 于是,许多商户慕名而来,其中还有不少外地商户,南京里就这样热闹了起来。 一年后,南京里的商铺也并没有收多少租金,于是之前的商户都留了下来。 再接着,林南开始慢慢出售商铺和住宅。 就这样年复一年,南京里就成了洪州城最繁华热闹之地。 郑豆豆问伙计:“你们云来客栈是买的还是租的?” “我们客栈是东家买的。 东家买得早、价格便宜。对面那家酒楼是五年前买下的,价格比我们客栈贵了两倍。 如今再想买南京里的商铺或门面价格更贵了。” 郑豆豆问伙计:“如今南京里的商铺、门面和住宅的价格分别是多少?” 伙计说了价格。 郑豆豆还没说话,坐在郑豆豆对面的学子诧异道:“这么贵吗?比起临安也差不了多少。” 这名学子来自临安。 听学子这么说,郑豆豆也意识到不正常:临安的经济比起洪州来可是繁荣了许多。 伙计道:“之前是没有这么贵,但如今就是这个价格。” 学子又问:“洪州城中心都是这个价格吗?” “那倒没有。 现在的洪州城中心已然就是南京里,以前的城中心慢慢变成了老城区,房屋价格比南京里低了不少。” 郑豆豆好奇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搬回老城区去?” “之前也有商户搬回了老城区,可是搬回去后生意少了不少,于是又搬了回来。 不过最主要的一点是南京里的税赋比起洪州城其他地方都低。” 学子不解:“税赋不都是朝廷统一的吗?” “税赋是朝廷统一定的不假,可是还有地方税。 南京里的商户只要交一半地方税。” 郑豆豆在东京府衙时也收过税,知道所谓的地方税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的地方税就是各地府衙另收的、不归入国库的金额,各府衙都有收,只是收多收少。 这些钱倒不一定全是地方官员贪墨了,还要用于胥吏等的开支。 朝廷规定配备的胥吏人数有限、胥吏的报酬也极低,地方官员为了满足正常的公事需要,只得另外征收费用。 第237章 林南的银子去哪了? 地方税是各地府衙另收、不归入国库的金额,既然南京里的商户只要交一半的地方税,说明林南与洪州知府“关系极好”。 郑豆豆又问了伙计洪州收的地方税是多少? 根据伙计的回答征收比例倒是比东京也没高多少,不算苛税。 据郑豆豆所知: 东京府衙因为在天子脚下,相对来说地方税的收取比例低于绝大部分的地方府衙,只是因为东京商户多、因此东京府衙收取的地方税总金额还是比地方府衙高不少。 郑豆豆问伙计:“林大善人是洪州本地人吗?” “那倒不是,不过大家都不知道他原本是哪里人。 他是因为二十多年前建了南京里才被人知道。” “林大善人多大年纪?” “今年约摸四十出头。” “想来他应该是儿女妻妾成群吧?” “妻妾自然是有的,女儿也有好几个,但我们都没听说过他有儿子。” 郑豆豆心想:这就有些意思了! “林大善人也住在南京里吗?” “是的,林大善人就住在南京里。 云来客栈大门这条街是南京里最宽阔的一条主街天街,出门向左一直沿着天街往前便能看到一座被高墙高门围起来的建筑,高墙内就是林家。” 郑豆豆谢过伙计。 用完饭后,郑豆豆与学子告辞,拉着路十三和蓝柏出了客栈。 “我想去林南家看看。” 三人沿着天街一直往前走,两旁都是热闹的商铺,再往前两旁竟然是洪州府衙。 郑豆豆找了一个当街叫卖的商贩问:“洪州府衙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 南京里的历史都只有二十几年,之前的洪州府衙肯定不在这里。 “有十几年了吧?知府老爷他们的住宅就在府衙后面。” 郑豆豆问路十三: “你看天街像不像御街?云来客栈那一块像不像州桥?洪州府衙像不像东京府衙?” “像”。 “那我们且看看这个林大善人家像什么?” 三人继续沿着天街往前走,一直没有见到类似皇宫建筑的楼,但看见了林府高高的围墙和紧闭大门。 皇宫这处地方开着三道门,正中的是宣德门,宣德门一左一右还有两个门。而此处只开了一道门。 而这道门除了高些、大些外,与其他富户人家的门并无特别之处,也没有违制,门上挂着“林府”的牌匾。 还有一个不同点: 林府的位置也与皇宫在东京城的位置有偏差,没有位于中轴位置、而是偏西一些。 路十三看着林府的大门道: “这个林南很聪明,有这普通的大门和与皇宫不同的建筑在他就有可脱罪之处。” 虽然没进到林府、不知道林府内的建筑如何,但是远远看着时却没有皇宫的高建筑物。 就算去举报,林南也可以说他只是模仿东京城建一个商业中心。 郑豆豆点头表示同意。 哪怕南京里再像东京内城一样的设计,可林府却与皇宫不同。 郑豆豆和路十三继续沿着林府大门前的这条街往右走。 这条街也像极了东京内城的潘楼街,全部都是酒楼、酒肆、各色饮食店等。 没走多远,还看到了一座缩小版的“潘楼”。 这座酒楼叫“樊楼”。 樊楼同样也由五座三层楼的建筑组成,楼栋之间有没有像潘楼一样有空中走廊连接尚不可知,但建筑外表很像潘楼。 虽然还没走完全部的南京里,郑豆豆三人基本可以确定南京里就是仿照东京的内城而建,林宅的位置类似皇宫的位置。 蓝柏问:“要不要我潜进林府一探究竟?” 郑豆豆想了想:“到了夜晚再说,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暴露。” 郑豆豆又问路十三: “南京里的房租收入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数目,这些银子去哪了?” 路十三:“不知道。” “十三,你说林南当初哪来这么多银子建南京里?” 路十三仍然回答:“不知道”。 郑豆豆又想了一会:“我打算去紫清山仙女观看看。” “你怀疑那个仙女是林南弄出来的?” “嗯。” “今日有些晚了,明日一早再去紫清山。” 郑豆豆应了。 当天晚上,蓝柏去探了林府。 蓝柏回来后说: 林府有高手镇守他不敢往里一探究竟。 不过林府的建筑不像皇宫奢华精致、而是有些像那些世家大户般幽深。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郑豆豆和路十三就起来了。 昨晚云来客栈的伙计告诉郑豆豆每月初一、十五是紫清山仙女观的“传经授道日”,仙女会在这两日的辰时接受广大百姓的朝拜,也会替百姓解难。 而今日正好是九月初一。 紫清山离南京里不算远,约三十多里,骑马过去都不用半个时辰。 不过仙女观建在紫清山上,从紫清山山脚下走路到仙女观最少需要半个时辰。 这个时候起床赶去紫清山正好赶得上听仙女“传经授道。” 郑豆豆三人仍然乔装了一下才出发。 到了紫清山后、郑豆豆发现来听仙女“传经授道”的人还不少,男男女女、老老幼幼都有。 郑豆豆三人混在人群中与大家一起徒步上山。 紫清山清幽、险峻,可郑豆豆都顾不上欣赏紫清山的风景,只顾着听周围之人说小话。 一阿婆: “一个月前我胸口闷疼,上山求仙女给我赐药,吃了一个月药后现在不疼了。 今日是上山替我家老头子求药,他前几日中风了。” 一大婶: “我家媳妇连着生了两胎都是女孩,我今日带着我家媳妇过来求仙女赐给我一个大孙子。” 郑豆豆看向这大婶旁边的年轻媳妇,年轻媳妇一脸惭愧、亏欠样,整个人畏畏缩缩。 郑豆豆忍不住说了一句: “大婶,你想求孙子不应该只带着你媳妇,也要带上你儿子。生孩子又不是你媳妇一个人的事情。” 大婶立马怒视郑豆豆:“生不出儿子自然是女人的错、和男人有什么关系?” 郑豆豆还想和大婶争辩一二,路十三冷眼扫向大婶:“敢情你当初生孩子不需要男人就能生下来?” 路十三冷着脸的时候还是有些唬人,大婶见她这样只得低声嘀咕“看你以后没儿子怪不怪自己”。 第238章 “仙女”的套路 仙女观的的规模不算很大,但是位置选得很好。 背靠山、山上是苍松,苍松与白云相映成趣。 一侧有飞瀑垂下、瀑布下有潭,潭水碧幽、泉水清冽,还有鱼在其中游动。 前面是平坦、宽阔的空地,让人一见就觉得此处是福天宝地。 郑豆豆悄声对路十三道:“没想到这里还挺雅致,与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你想象中是什么样?” “我之前想着仙女观奢华俗气。” “如果真那样,大家也不会信了好几年。” 郑豆豆想了想也是。 三人排在队伍中间,随着人流进了道观。 观内也是雅致幽深,哪怕郑豆豆之前对仙女观存在偏见、也不得不承认仙女观的环境的确很美。 传经授道之处设在一间大殿,大殿内有一处主台,主台上有一个粉白相间、莲花形状的座台。 主台现在空无一人。 大殿地面摆着许多蒲团,大家按顺序跪坐到蒲团上。 仅凭这些蒲团,就能让人对仙女观的印象好上许多。 郑豆豆也学着其他人在殿中的蒲团上跪坐好,她的位置在第三排。 郑豆豆悄声对身旁的路十三道:“我瞧着仙女观还挺体贴,会不会是这名仙女真有本事?” “先观望再说。” 郑豆豆不再说话,静待仙女的到来。 刚进入辰时,就有磬的声音响起,似是从远处传来、又似是在耳边敲响,飘飘渺渺、缠缠绕绕,让人无端就生出肃穆之心。 然后一队道姑打扮的井然有序、安静地走了进来。 在这些道姑之后,一位身穿白色纱衣、脸上蒙着白纱的女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这名女子在主台的莲花座台上坐下后,整个人连同莲花座台一起像是笼罩在一层极薄的雾中,真有一种世外仙子的感觉。 虽然蒙着面纱看不出容貌,但郑豆豆感觉这名女子的年纪不会很大,也就二十几岁。 仙女身边一位道姑开口:“谁有所求?” 郑豆豆的前面两排举起了好多只手。 郑豆豆回头往身后看了看,同样举起了好多只手。 道姑随意指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开口:“我想求财。” 仙女徐徐开口: “‘财’通‘才’,义为才能、才干,只要你多思多想、勤劳肯干,财自然来。 我赐你一枚平安符,有此平安符相助,财运更顺。” 仙女说完后,有道姑用托盘装了一个香包送到这个男人面前。 “此香包内放的是平安符,你将这个香包随身携带。” 这个男人先将一锭银子放入托盘中,然后激动地双手捧起香包、当场将这个香包放入怀中。 郑豆豆心道:原来求仙不是白求、要付出代价。 郑豆豆不知道这个平安符是否真有作用,但她对仙女说的那番“财”通“才”的话还是认同。 想要财来自然需要付出努力,天上没有白掉馅饼之事。 哪怕平安符只是个安慰作用、至少仙女没有胡乱诓骗人。 郑豆豆出神的时候,路十三凑到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 “这个香包内装的是薄荷、麝香、冰片、苏合香等,都是提神、醒脑、开窍之物,可以帮助人集中注意力,对身体也无甚害处。 但是刚才这锭银子最少可以买十个香包。” 郑豆豆也低声回道:“原来是用这种方式赚钱。” 郑豆豆与路十三说话的时候,仙女的视线瞬间锐利地扫向她们。 郑豆豆与路十三都感受到了仙女的扫视,两人默契地对了下眼神,不再说话。 随后又有好几个人被点名,都是求财、求事业、求平安,仙女的处理方式同刚才差不多。 但无一例外,所有求的人都要回报银子。 银子有多有少、并无定例,但无一例外都高出了香包成本。 再接着,一个男人问:“我最近想出趟远门经商、不知此行是否顺利?” 仙女闭上双眼入定,笼罩在她周身的雾气更浓。 好一会儿,仙女才睁开双眼,她周身的雾气也随之消散许多。 “我刚才替你与神佛沟通,神佛说你此行大体顺利、但难免有小波折。” 听到这里,郑豆豆与路十三又交流了一下眼神。 郑豆豆的意思是: 这个仙女说的话同东京街上摆摊算命卜卦之人说的话差不多,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这次的回报同样是银子,但比之前求财求事业求平安的银子要多。 再接着,来的路上被郑豆豆说了两句的那个大婶被点名了。 大婶道:“我想替媳妇求子。” 郑豆豆注意到仙女眼中飘过一丝轻蔑不耐之色,只是瞬间消失、像是从未有过一样。 仙女道:“带她媳妇去偏殿赐神水。” 有一个道姑带着大婶的媳妇离开。 郑豆豆用眼神与路十三交流:“你说我要不要跟去?” 路十三用眼神回应郑豆豆:“别动。” 一个时辰就在各种求、解中度过。 看了一个时辰,郑豆豆基本也看明白了“仙女”的套路。 凡是求财求事业求平安求学业之类,都是赐符和赐提神醒脑的香囊。 凡是预测未来类,仙女就会闭眼入定、睁眼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凡是求医求子的,都带去偏殿赐药或赐神水。 郑豆豆估计偏殿有位医师或药师在,能替人诊病。 但是求子到底是什么药方,郑豆豆尚没有想明白,她准备等会出了大殿再问路十三。 辰时结束时,又有磬的声音响起,同之前一样飘飘渺渺、缠缠绕绕。 道姑开口:“今日问道结束。” 然后仙女在一群道姑的簇拥下离开了大殿。 郑豆豆挽着路十三的手随着人群出了大殿。 刚出大殿,郑豆豆就道:“仙女是假的,她们只是利用这种方式赚钱。” 蓝柏也道:“莲花台里装了机关,那些雾气是通过莲花台制造出来的。” “我猜也是。与瓦子里的那些喷火戏法差不多,目的是营造一种神秘的效果。只是我还有疑问。” 说到这里,郑豆豆转头问路十三:“十三,真有药让人生男孩吗?” 路十三的神色有些严肃: “的确有药可以让人生男孩,但是这种药有极大的副作用,轻则影响孩子的健康与智力、重则让孩子痴呆或残疾。” 第239章 神水是禁药 听路十三这样说,郑豆豆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怪不得那个大娘求子时仙女眼中飘过轻蔑之色,原来她知道神水害人。” 路十三:“神水是不是让人生子的禁药尚未可知。” “肯定是。” 郑豆豆道: “仙女被百姓盲目信了好几年,求子的事情肯定不是第一次,如果不是用禁药,仙女怎么保证来求子的人生的是男孩? 如果不能保证,她们又如何能被百姓信这么久?” 路十三略想了想:“你说得对。” “之前以为她们只是骗些钱财我还不想节外生枝,但假若她们还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我就不能不管。” 路十三神色沉静地看着郑豆豆:“你想怎么管?” 郑豆豆想了一下: “既然仙女观是林南出钱建的,很有可能他们是一伙的。 林南与洪州知府关系好,报官肯定行不通。那我们只能让神水的秘密曝光。 今日来求子的一共三起,最后那个求子的妇人应该还在观中,我现在就去找她,看神水到底是什么?” 蓝柏道:“还有一件事。” 郑豆豆和路十三的视线齐齐看向蓝柏。 “那个仙女走路时悄无声息,我怀疑她有武功在身、且身手还不弱。” “你打得过她吗?” 蓝柏摇头:“我不确定。而且仙女观中不排除还有其他身怀武功之人。” 听蓝柏这样说,路十三对郑豆豆道:“那我们行事更需小心。” 郑豆豆点点头。 三人开始在仙女观中寻找求子的妇人,结果没找到最后那名求子的妇人,却找到第一个求子的大婶的儿媳。 也就是郑豆豆在上紫清山途中有过交集的大婶的儿媳。 妇人正跪在一尊佛像前闭目祈祷。 郑豆豆没有上前打扰妇人,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直到这名妇人拜完站起身,郑豆豆才上前去她招呼。 看到郑豆豆,这名妇人愣了一下。她还记得替她说话的郑豆豆。 “阿嫂,我有件事想问你。” 妇人点点头。 “之前那名道姑将你带走后你见了何人?” “那名道姑将我带到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有纱幔,纱幔后坐着一个头戴帷帽之人。 道姑让我上前,纱幔后那个人替我把了脉,然后给了我一瓶神水。 交待我月事开始后的第五天开始服用神水,连续服用三天。 在服用完神水后禁七天房事,然后同房便可生子。” “纱幔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她除了伸手替我切脉后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我看着她的手像是女人的手。” “阿嫂,神水可以给我们看看吗?” “是不是神水有问题?” “阿嫂怎么这样问?” 妇人看着郑豆豆没有说话。 郑豆豆朝着妇人鼓励地笑了一下: “阿嫂,我们与你萍水相逢,没必要害你。你先将神水给我们验证一下,我们才能知道神水是否有问题。” 听郑豆豆如此说,妇人从包裹里掏出一个瓷瓶来:“这就是她们给我的神水。” 路十三接过瓷瓶打开、将瓷瓶凑到鼻子底下闻了一下,接着倒了一点神水出来尝了一下,然后看向郑豆豆。 “如何?” “的确是禁药,而且这瓶神水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列为了禁药。” 妇人紧张问道:“如果服用了神水会怎样?” 路十三沉声道:“轻则影响孩子的健康与智力、重则让孩子痴呆或残疾。” 妇人神情顿时恍惚起来,喃喃自语:“神水果然有问题。” 郑豆豆见状伸手扶住妇人:“阿嫂,你是不是知道还有其他人也服用了神水?” 妇人回过神来,看着郑豆豆欲言又止。 郑豆豆往四周看了一下,“阿嫂,我们出了仙女观再说。” 四人出了仙女观。 郑豆豆再次问妇人:“阿嫂,是不是有其他服用了神水的人出了问题?” “不瞒姑娘,确实有些情况。 之前我只是自己在心里嘀咕,如今听你们说了后我也怀疑这神水有问题。 之前是我们一条街上的人喝了神水生下儿子,后来慢慢传开,我娘家嫂子也喝了神水。 这些喝下神水的人十个有九个都生了儿子,在我生下第二个女儿后,婆母便也逼着我上仙女观来求神水。 但是我不想来,因为我发现那些喝了神水生出来的孩子好像都有点问题。 要么是不怎么聪明、要么看着病病弱弱。我娘家侄子也是如此。 他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瘦、反应也比别的孩子慢。” 郑豆豆微微带些喟叹:“尽管你心里有疑惑,还是抵不住你婆母要求上了仙女观。” 妇人道:“我也是没办法。要是再生不出儿子我婆母就会让我家那位休了我。” “如今你已经知道这个神水有害,你还要喝吗?” 妇人在内心挣扎起来。 好一会儿,妇人突然跪下: “几位公子姑娘,既然你们尝了一下就知道神水是禁药,那你们肯定也知道生儿子的方子。 求你们赐药。” 妇人这一跪吓了郑豆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妇人:“阿嫂,你先起来。” 妇人跪地不起,苦苦哀求: “我也不想自己生下来的孩子是个傻子,可我要是再生不出儿子,我就要被休了。 如果我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被休,那就再也没有活路。” 郑豆豆不解:“就算被休,怎么会没有活路?” “如果我是因为生不出儿子被休,那就再也没有人会娶我。而我娘家人也会因我蒙休、不会同意收留我。 没有人倚仗、只会被人欺凌,哪里还会有活路?” 蓝柏突然出声: “在江南西路、福建路、广南东路的一些地方,的确对儿子看得非常重,认为生不出儿子都是女人的错。 对生不出儿子的妇人也格外苛刻。” 听蓝柏这样说,郑豆豆看向路十三。 路十三想了想道: “我是知道一些有益生产的药方,对于生男孩的几率也有提高,但是并不能保证一定生下男孩。” “对孩子有害吗?” “那倒是没有。” “有多少把握可以生下男孩?” “我说了,并不能保证。 如果真有一定生下男孩的药必定是有害的药,否则这世间哪里还有女孩出生?” 第240章 一夜之间贴满告示 听路十三这样说,妇人又犹豫起来。 路十三深吁一口气: “这样吧,我给你留下药方。至于你是选择用我的药方还是继续喝神水都随你。” 路十三让蓝柏从包裹里拿了纸笔出来开始写药方: 大白、青皮、宫桂、山楂、胡莲以及桃仁等十几种中药材各6克进行煎煮。 在路十三写药方的时候,郑豆豆扶着媳妇站了起来。 路十三将药方递给妇人: “月事开始后的第五天开始服用,连续服用三天。 在服用完药物后,需要忌荤食以及南瓜一百天才能见效。” 妇人接过药方。 路十三再一次强调: “这个药方有益于生产、对于生男孩的几率也有提高,但是并不能保证一定生下男孩。 药方给你了,如何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 路十三很反感写这样的药方,但现在这个情况,她还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 妇人突然问:“如果你的药方和神水同时服用,会不会既能生下男孩、孩子也不会出问题?” 路十三冷冷地看着妇人:“不会,情况或许会更严重。” 后面一句话是路十三故意说给妇人听的,以免她滋生幻想。 妇人顿时颓了下去。 路十三对郑豆豆道:“我们走吧。” 郑豆豆看向妇人,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再说。 走出一段距离后,郑豆豆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妇人还站在之前的地方没动,垂着头、缩着肩,看着就很萧寂。 郑豆豆转回头问:“你说这个妇人最后会选择哪种药?” 路十三没有回答,蓝柏却说了:“我觉得她最后还是会选择神水。” 郑豆豆心想:或许是吧! 毕竟服用神水生下来的孩子只是有缺陷、但可以保她们一生。 见郑豆豆沉默下来,路十三问她:“还揭露神水吗?” 郑豆豆长呼口气: “虽然有些妇人明知道神水有害还是会选择喝下,但是我不能让大家蒙在鼓里。 我得让大家知道真相,让大家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做选择总比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被害好。” 蓝柏: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神水的秘密揭露,那些喝了神水生下孩子的妇人和孩子会被人如何看待?” 郑豆豆怔住。 她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 好一会儿,郑豆豆重新坚定了决心: “就算那些喝了神水的妇人和孩子会被人歧视,也不能任由事态进一步恶化。 难道真的等到所有洪州妇人或者更多慕名而来的妇人都喝下神水、生下更多有问题的孩子才揭露吗?” 路十三也开口了: “我赞同小豆子的想法。既然神水早就被列为禁药自然有其道理,我们绝不能任由事态进一步恶化。” 见路十三认同自己的想法,郑豆豆精神更振奋:“那我们下山后就行动。” “你准备怎么做?” “我准备今晚出去贴告示。” 路十三略想了一下:“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我们在洪州人生地不熟,还是不要得罪了地头蛇。” “主要是我们这次来洪州还有其他任务,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过早暴露了自己。” 见郑豆豆与路十三做了决定,蓝柏便没有出声反对。 既然做了决定,郑豆豆便有心思来观赏紫清山的风景。 紫清山巨石叠垒、藤萝遍布,站在山上远望,群山、田园、溪谷、平林、都邑、庐舍、江河尽收眼底,令人心旷神怡。 下了山后,郑豆豆找了一家卖纸的店铺买了不少纸,还让店家包裹严实看不出里面是纸。 蓝柏问她:“为什么不到南京里再买?” “我不想被人知道。” 蓝柏瞬间明白郑豆豆的顾虑。 回到云来客栈后,郑豆豆、路十三和蓝柏三人开始写“告示”: 仙女观的神水在一百多年就被列为禁药,喝了神水生下来的孩子轻则健康与智力受损、重则可导致痴呆或残疾。 三人关在房间写了近七个时辰,直到子时正才停下来歇息。 其间蓝柏出去了一趟。 蓝柏是出去给景奕行消息。 从东京出发前,景奕行私下交待了蓝柏:如果发生了特别的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他。 蓝柏将仙女观和神水的事情告诉了他。 郑豆豆舒展了一下筋骨:“十三,蓝柏,接下来我们要去贴这些告示。” 三人分了一下工,每个人分别负责哪些街道,然后就各自背着一大包裹的纸、提着米浆水出发了。 三人这一出去忙到寅时末才回。 回到云来客栈后、三人倒头就睡,也不管外面闹翻了天。 一夜之间,洪州城的大街小巷贴满了关于“神水”的告示,等洪州府衙知道消息派衙役出去撕这些告示时,百姓间早就传遍了。 百姓之前并不知道神水的危害,可是看了这个告示再联想那些喝了神水生下来的孩子,果然如告示般有问题,便都信了。 这一信之下,连带对仙女观的“仙女”也产生了质疑。 既然“神水”并不是神水、而是一百多年前就被列为禁药的毒药,那所谓的“天赐神水”就是谎言。 如果并没有什么神水,那仙女观的“仙女”呢?到底是真仙女还是骗人的? 一时之间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 …… 洪州城的一座普通宅院内,一位大婶手拿张纸匆匆忙忙跑了回来。 这位大婶就是昨日带儿媳去仙女观求孙子的人。 大婶手拿告示找到她儿媳:“昨日求来的神水还没有喝吧?” 儿媳道:“还没。” “你看看这个。” 儿媳接过告示看了,“这是哪来的?” “一夜之间洪州城的大街小巷都贴满了。 怪不得你娘家侄子看着不太灵光、原来是神水害的。” 儿媳沉思起来:看来这告示与昨日那三位公子姑娘有关系。 儿媳没有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而是问她婆母:“那我还喝不喝神水?” “自然不能喝了。我是想要孙子不假、但我不想要个心智不全的孙子。” “可我没有儿子。” “你还年轻,还能生,一直生下去总能生出儿子来。” 儿媳想着路十三昨日给她的那张药方,心下有了计较: “婆母,你别休了我,我一定多生几个,总会生出儿子来。” 大婶叹道:“罢了,经过这一遭,我倒也有些感慨,你就安心吧,我不会休了你。” …… 第241章 林大善人 南京里林府 林府的外观建筑看着与那家世家大族无甚区别,但是屋内的装饰摆设却是极尽奢华。 屋子的主座是一把宽大的椅子,椅子上垫着老虎皮、椅子靠背和扶手镶嵌着珍珠、玳瑁及红、绿、蓝等各色宝石。 宝石闪耀出各色光芒。 仅是这把椅子就让人不敢直视。 整间屋子只有这一把椅子,一个四十出头的人坐在椅子上。 这个人就是林府老爷林南。 也是日海教背后的控制人。 此时的林南与平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林南不是同一张脸。 现在这张脸才是林南的真容。 如果路十三见了平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林南,定会知道平日里的林南戴了一张极其精巧的面具。 面具的制作技艺与郭荣所戴面具系出一脉。 林南对面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是林南的大总管赵军。 赵军正在向林南汇报一些日常事务:“主人,赵衙内那里出了点状况。” 林南轻皱了一下眉:“赵廷又怎么了?” 林南口中的赵廷是米国公独子赵衙内。 “赵衙内颇有些怨言,嫌弃条件差。而且他还苛刻矿工收入、苛待矿工,已引起很大不满。 再如此下去,矿场只怕会生乱。” 林南冷笑了一声: “阿照之前管着这些矿产时还会定期进矿洞查看,他接手后就只下过一次矿洞,每日只寻欢作乐、醉生梦死,还敢苛刻矿工! 如果不是看在米国公丢了性命的份上,我会用他?” 赵军:“自是没有几人能比得上公子。” 两人口中的阿照、公子是林南的儿子,随母姓巫,名巫照。 林南当初在海贸上赚了钱后选择在洪州建总部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江南西路多矿藏且粮食产量丰富。 煤、铁、铜、银各种矿藏都有,既可以炼制弓、箭、大刀、长枪等传统武器,也可以炼制新型的火药武器。 而且还可以收购、囤积粮食。 林南如今在大陂、五里亭等地不仅拥有煤、铁、铜、银等私矿,还建了两个大兵工作坊,专门炼制武器。 之前这些矿藏和兵工作坊都是巫照管理。 林南最开始是将巫照当成继承人精心培养的,对外的事务多由巫照接洽、处理,只是巫照太过聪明、能干,慢慢地,拥护巫照的人越来越多,导致林南也有些忌惮巫照。 因此赵廷逃到洪州后,林南想分一分巫照的权、便将矿藏交给赵廷管理,可惜赵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林南想了想道:“给卢海成去信,让他带些亲信过来接管赵廷的业务。” 林南口中的卢海成是碧海帮帮主,蛇蟠岛虽然被景奕行他们端了、但卢海成却带着碧海帮的人逃走了。 卢海成他们先是从蛇蟠岛逃到龙门山庄落脚,等安全后再继续回到了海上。 “卢帮主行事颇为忠心,以后这些矿产有他管理自不会出岔子,只是大公子也跟着卢帮主一起过来吗?” 这一次,林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道:“你觉得呢?” 赵军:“我觉得是时候将大公子的身份告诉大家。” “如果我公布了阿甫的身份、那应该将阿甫置于什么位置? 还有,阿照与他怎么相处?这些年大家可都将阿照当成唯一的小主人。” 赵军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也轮不到他来回答。 两人口中的大公子、阿甫则都指同一个人:卢甫。 卢甫是林南的长子,其母是明州曾经最大的海商温氏家族之人。 二十九年前,林南将目光看向海外贸易,认为海外贸易是赚钱最快的行业之一。 但那时,东南沿海一带最大的海商是明州温氏。 林南拿着生母留下的银子招人买船组建了碧海帮和海商号,海商号为从事海外贸易的商行,碧海帮则是海盗组织。 在东南沿海一带经营了三年后,林南将主意打到卢甫的生母温萍身上。 温萍是当时的温家家主之女。 林南制造了与温萍的偶遇。 两人认识时,林南与温萍都是十七岁。 当年的林南戴着一张俊俏的面具,再加上不俗的气度,很快就赢得了温萍的芳心。两人认识没多久就有了肌肤之亲。 随后不久,温萍怀孕了。 林南原本以为温家家主会同意将温萍嫁给他,可没想到温家家主识破了林南的野心,将温萍赶出了温家。 温萍没了价值,林南又担心温萍母子两人的存在会影响他日后的婚事,便让他的亲信下属卢海成娶了温萍。 因此卢甫生下来便姓卢。 赵军不好言及卢甫,林南没有什么顾忌: “阿甫还是继续留在碧海帮吧,毕竟有他坐镇、碧海帮一时之间也不至于生乱。 如今银钱紧张、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赵军恨恨道: “都怪杨节度使那个便宜儿子。 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会丢了蛇蟠岛、龙门山庄还有那么多商行,导致我们如今的资金这样紧张。” 林南:“景仲佑当年并不如何出色,没想到却生了个好儿子。” 赵军:“主人不用夸他,我看公子比他强多了。” 听赵军又提起巫照,林南问:“阿照那里最近进展如何?” “公子那里最近进展顺利,新研制出来的火药武器并不比之前米国公从朝廷买的威力差。 其余武器制造也在有序推进。 只要这些火药武器制造出来,我们就可起事。” 林南沉思起来,好一会儿才道:“还有没有其他消息?” “有。高郡王来信问这个月太后的生辰你要不要去东京城看个热闹?” “高郡王呢?难道他会去?” “据我们安排在高郡王身边的人回报: 高郡王并未离开封地,但高郡王世子前些日子突然离开了蜀地,很有可能是高郡王安排他去东京给太后拜寿。” “这才符合高郡王的行事风格。 朝廷如今只知道日海教的存在、并不知道谁才是日海教背后之人,高郡王、周王、甚至怀郡王都是朝廷怀疑的对象。 这次寿宴明显是针对高郡王、周王他们,只怕过了太后寿宴他们都离不开东京。 这个时候,高郡王怎么可能让自己被困在东京。” 第242章 郑豆豆被扔进毒物窟 赵军问林南:“主人,你说朝廷会不会对周王、高郡王下手?” “假若高郡王去了东京,保不准朝廷会对他们二人下手。可如今高郡王没有去,朝廷反而不会。 不过这次以后,朝廷会更加怀疑高郡王才是日海照背后之人,倒更有利于我们在暗中行事。” 赵军继续问:“那主人你去不去东京城?” 林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想了想问:“树安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杨节度使好久没有消息传来了。 按理说他也是皇室宗亲,可这次太后寿宴却没有让他去东京拜寿。 你说到底是朝廷信任他还是……” 林南摇了摇头: “只怕树安已经暴露了,我猜朝廷会在太后寿诞日后对两浙路、福建路的官员大调动。 树安的位置只怕也会由他人接手。” 赵军又恨恨地骂起景奕行来:“都怪杨节度使那个便宜儿子,害我们如此被动。” 林南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如此,就让阿照去一趟东京,趁机联络我们安插在东京的人,随时准备起事。 至于阿照手上的事情,全部交由老巫管理。” 林南口中的老巫是巫照的舅父、也就是蛇蟠岛上大家所说的大巫师。 赵军惊喜道:“主人下定决心起事了吗?” “是啊,再不起事不行了,我们的势力会被朝廷一点点蚕食。最好能赶在树安被撤军权之前起事。” 林南吩咐完见赵军还没离开,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是发生了一件小事,我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给你听?” “既然拿不定主意,就说说看。” 赵军将今日洪州街上突然出现告示一事说了。 “虽然说这些告示内容针对的是仙女观的神水,可事情发生在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林南轻皱了一下眉:“这个时候绝不允许节外生枝,你下去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已安排人去查了。” “告示是三个人的笔迹,其中一人笔锋带着凌厉却又收敛,看不出男女所写,虽然字不能说写得很好但定是练习过的。 另外两人笔迹一言难尽,只能说是能写字,但系一男一女所书。 我已派人拿着那个字写得好的笔迹去各处问询,如果没有消息很有可能是外地来的学子或游人。 除此之外,我还让人去南京里的各家纸铺询问,看是否有人于近日购买了大量纸张。” 听赵军已有安排,林南没再追问,只道: “派人去仙女观瞧瞧,看那里有没有出乱子。不能连累我们。” “主人,仙女观以后还用吗?” “我们与仙女观只是合作关系,能用则用、没用了就早些划清界线。 反正我早在东京埋了线,有没有仙女观对大局都没有影响。” …… ** 林南和赵军谈论起仙女观时,仙女观内的气氛却很紧张。 仙女对一个头戴帷帽的人道:“义母,如今怎么办?” 义母徐徐开口:“昨日你开坛布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义母的声音听着有些些生硬,不是特别流畅。 仙女道: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昨日的确有异常。 昨日我给人香囊时,但是所说药材全部是对的。 他们一共是两男一女三个人,而告示也是出自三人之手。” “那就是他们了。 神水的配方已失传一百多年,知道的人极少,既然他仅凭味道就能准确说出香囊的配方,说明是名师教导。 出自名师、知道神水便不奇怪。” “义母,接下来怎么做?” “你还记得他们的容貌吗?” “记得。” “他们应该才来洪州不久、如今也没离开洪州,外地来的人只要经济条件允许都喜欢住南京里。 你带几个人去南京里的客栈寻他们。 一旦找到他们先盯着,等晚上将他们掳上山来丢进宝窟。” 听说丢进宝窟,仙女有些犹豫:“要不教训他们一顿算了。” 义母冷声道:“难道你想留下祸患?” 被义母这样一说,仙女不再吱声。 …… 郑豆豆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刚一动、身旁就传来路十三的声音:“醒了?” 郑豆豆睁眼往四周看,黑乎乎的夜色里有一闪一闪的绿光、白光。 那些绿光、白光阴森森地注视着郑豆豆,令郑豆豆头皮发麻。 “十三,这是哪里?” “我们在毒物窟。” 郑豆豆一听吓得连忙抱紧路十三、将头埋进路十三怀中。 路十三轻轻拍了两下郑豆豆的背:“别怕,有我在、它们不敢过来。” 郑豆豆仍不敢将头抬起,颤抖着声音问:“我刚才看到的绿荧荧的光是蛇的眼睛吗?” “嗯。” “除了蛇、这里还有什么?” “毒蝎子、毒蟾蜍、毒蜈蚣、毒蜘蛛都有,品类繁多。” 郑豆豆全身更加颤抖起来。 路十三只能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郑豆豆的背,“别怕、我在。” 路十三的安抚终于起了作用,郑豆豆虽然仍然不敢将头从路十三怀中抬起,但好歹没那么怕了。 “我们怎么到了这里?” “你是中了迷药、我是被人打晕带了过来,至于是谁抓了我们暂且不知。” “蓝柏呢?” “我晕倒前见他正与人在交手,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没在这里。” “好歹他还在外面,会想办法来救我们。” “如果只是这些毒物倒不用怕,等天亮后我就可以带你离开。 我现在担心的是抓我们的是日海教的人,这里只是日海教的一处禁地,那我们就很难逃走。” “你当初在蛇蟠岛的禁地也是如现在这般吗?” “嗯,不过当初去之前我尚不知道它们怕我,是到了那里后才知道。” 郑豆豆赖在路十三怀里软软地撒娇: “十三,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就算不被它们毒死只怕吓也吓疯了。” “你等会,我将你眼睛蒙起来。” 路十三一边说话一边撕下衣服下摆将郑豆豆的眼睛蒙了两层。 “等出了这里再拆开布条。” “好。” 尽管一夜未睡很困、还有路十三在身旁,但郑豆豆却不敢闭眼。 第243章 让她们走! 仙女观 天刚蒙蒙亮,仙女观的道姑就起来开始洒扫。 仙女平日没有起这么早,但想着昨夜掳来的两个人心生不安,就起床往毒物窟而去。 紫清山巨石叠垒、洞中有洞,毒物窟就建在仙女观背靠的这座山的山洞里。 山洞进去曲曲折折,还有许多岔路,一不小心就会走错。 仙女走在去往毒物窟的路上,心想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只是被毒死在那、还是被咬得千疮百孔。 也不知道是什么凄惨的死状。 毒物窟原本只是一个深坑,仙女的义母让人在之前的基础上挖深挖大,然后豢养起了毒物。 平日无事、仙女是从不敢往这里来的,生怕有什么毒物从坑底爬出来毒人。 仙女曾经见过被毒物毒死的人,只被毒了一下,人就死了,死状还不像被普通毒物毒死的那种。 而毒物窟里的毒物也与普通毒物不一样。 刚放入毒物窟的毒物与外面的毒物并无区别,只是自从被放入这个毒物窟后,各种毒物就会相互攻击,强物吞弱物。 就这样,活得越久的毒物就会变得更多,蛇不像蛇、蝎子不像蝎子……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每次毒物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毒物时,义母就会下到毒物窟将剩下的毒物带走。 说来也奇怪,那些看到其他人就攻击的毒物遇到义母时却是一副惧怕的样子,只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仙女也不知道义母怎么处理剩下来的毒物,反正每批剩下来的毒物被义母带走后、又会重新补充一批新的毒物。 周而复始、循环不断。 仙女小心翼翼走到毒窟前时,毒窟内的一幕让她震惊了。 里面一男一女两个人相拥着坐在毒窟中,那个姑娘眼睛蒙住被那名男子环抱着。 而那些毒物全都躲得远远的,像极了遇见义母时惊惧的样子。 这是……见鬼了? 仙女揉了揉眼睛再往下看,毒窟里的情况仍然未发生变化。 路十三感受到有人来了,抬头往上看去,正好与仙女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如果只是仙女观的人抓了她们那就好说。 仙女与路十三冷冷对视了一眼后连忙将头缩回,过了一会后仙女再往毒窟看去,却见那名男子已扶着那个姑娘站了起来。 路十三轻声对郑豆豆道:“是仙女观绑的我们,我这就带你离开。” 郑豆豆轻声回道:“嗯。” 路十三搂着郑豆豆往外走,那些毒物纷纷避开。 这还了得! 仙女展开轻功飞速往仙女观而去。 仙女来到她义母的房间前,大声道:“义母,我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房间门开了,戴着面纱的义母出现在门口:“什么事?” 仙女从未进过义母的房间,此时她也不进去,只站在门口道: “昨晚抓来的两个人丢进了宝窟,可我刚才去看的时候两人毫发无伤,而且……而且……” 义母皱了皱眉,“而且什么?” “而且那些蛇、蝎子非常惧怕那两个人,躲得离他们远远的,就像是遇到你一样。” 义母一怔:“你说什么?” 仙女准备再复述一遍,可义母已飞快朝毒物窟跑去。 仙女跟在义母身后也往毒物窟而去。 义母是在山洞里遇到路十三和郑豆豆的。 路十三带着郑豆豆出了毒物窟后就替郑豆豆解了蒙眼的布条。 见到义母和仙女,路十三将郑豆豆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迎面而来的人。 只一眼,路十三就怔了一下:对面这人的眼睛怎么与她的眼睛这般相似? 而义母更是愣在当场。 路十三和郑豆豆是半夜被掳来的,两人都没乔装、是本来的面貌。 义母将路十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好几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那些毒物都惧怕路十三了。 路十三是女子、而且是南疆圣女。 路十三冷声道:“就因为我们揭破了神水的秘密,你们就这样毫无人道将我们丢进毒物窟吗?” 仙女上前说道:“谁让你坏了我们的好事?” 隔得近了,仙女看清楚了路十三的模样,不禁也怔了一下。 仙女再回头看了一眼她的义母,这两人的眼睛怎么如此相似? 路十三没有被眼前之人影响,冷声道: “什么好事?神水明明是禁药,你们却枉顾它的毒害作用让人喝下,难道不怕遭报应?” “可那不是我们强让她们喝的,是她们想生儿子自己主动求的。” “那是因为她们都不知道神水有害。” 仙女还待说什么,义母已开口:“让她们走。” 既然义母都开了口,仙女自不会违逆。 路十三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轻易放她们离开,但既然对方都说了让她们走、她自不会留下。 路十三半搂着郑豆豆走了。 郑豆豆之前被路十三护在身后,没有看到仙女的义母,可走的时候与仙女的义母打了下照面。 这一个照面也让郑豆豆一惊:对方的眼睛与十三的眼睛好像。 郑豆豆转过头看向路十三,路十三给了郑豆豆一个“出去再说”的眼神。 两人离开了。 两人都没有回头,所以并不知道义母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路十三身上。 等到路十三二人走出很远,义母才缓缓开口: “你让人去打探一下她们来自哪里?她们来洪州的目的是什么? 记住,不要伤她们。” 仙女应了。 仙女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刚才那名男子的眼睛与你的眼睛好像之类的话,因为义母对她有恩。 九前年,仙女相依为命的娘刚去世,就有地痞恶霸上门要强行纳她为妾、还要霸占她家的房子,仙女的邻居不想惹祸上身纷纷装作看不见。 正在仙女要被地痞恶霸强行抢了去时,义母出现了。 也不知道义母是怎么做到的,只轻轻抬了几次手,那些地痞恶霸就倒地抱腹嚎叫、打滚。 然后,义母看向她,问:“要不要跟我走?” 当年十四岁的她义无反顾跟着义母走了,这一走,她就与义母朝夕相处了九年。 仙女是个恩怨分明之人,既然义母对她有恩、她就只管报恩,无需问缘由。 第244章 南疆圣女的诡异之处 离开仙女观后,郑豆豆对路十三道:“十三,那个人的眼睛与你的眼睛好像。” 郑豆豆没有特意指明是谁,但两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她应该与南疆有关,而且她似乎知道我与南疆有关,才放我们走。” “你是怎么断定她与南疆有关的?” “今日这个毒窟里的毒物与我之前在蛇蟠岛禁地看到的毒物不太一样。” 说到这里,路十三看了郑豆豆一眼:“我说出来你别怕。” 郑豆豆用力挺直身体:“我不怕。” “之前我在蛇蟠岛看到的毒物,纯粹是用来制毒所用,每种毒物之间相处得还算和谐。 可是我们昨晚待的这个毒窟,所有的毒物都变种了。” “变种是什么意思?” “就是……蛇已不是蛇、蝎子也不是蝎子、蜘蛛比平常蜘蛛大许多且眼睛像蟾蜍,而蟾蜍…… 就是这么个意思。” “你是说那些毒物都成了怪物?” “是。” “为什么会这样?” “我猜饲养它们的人就是让它们互相吞噬、然后将最后生存下来的几样毒物制成蛊。 而会这种制蛊方法的只有南疆。” 自从知道自己与南疆有关后,路十三就查了许多南疆的资料,也包括蛊虫。 虽然查出来有关“蛊虫”的资料很少,但路十三也算对蛊虫有一个大致了解。 “所以,你就是凭这些断定她与南疆有关?” “嗯。” “十三,你说她会不会……” 余下的话郑豆豆没说,路十三却知道郑豆豆是什么意思? 郑豆豆想说的是:“她是不是你生母?” “我不知道。 虽然我们当初看过南疆圣女的画像、画像上的南疆圣女与我也很像,但刚才我们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仅凭一双眼睛并不能断定。” “那你想不想问问她?” 路十三摇摇头:“既然她都没同我说什么,我又何必上赶着问她?” 听路十三如此说,郑豆豆将脸在她胳膊上蹭了蹭。 路十三轻轻在郑豆豆手上拍了拍:“我没事,我不难过。” “十三,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好,我们永远不分开。” 两人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 一会儿后,郑豆豆问:“十三,你以后打算接触蛊虫吗?” “我不会学。” 路十三不想成为南疆圣女、更不想成为制蛊虫的工具。 …… 另一边 仙女的义母已经回到了房间,她坐到镜子前,伸出手慢慢揭 随着面纱掉落,一张与路十三有八、九分相似的脸出现在镜中。 她就是南疆圣女依雅。 也是路十三的生母。 她还有一个身份:高郡王的外室、高郡王世子郭荣的生母。 三十年前,当时还是世子的高郡王郭烨去了南疆,想与南疆结盟、请南疆助高郡王夺取中原。 南疆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南疆不愿插手中原之事,但假若高郡王在中原登基为帝、南疆愿与高郡王结百年之好。 南疆王没有答应、可身为南疆圣女的她一颗心却落到了郭烨身上。 郭烨离开南疆后几个月,她借着妙香国王子来访、一个人偷偷离开南疆去了巴州。 有蛊虫傍身、她一路没遇到什么危险就到达了巴州、找到了郭烨。 可是郭烨早已成亲、还有两个儿子。 她不愿进府为妾,便隐藏了真实身份、隐姓埋名成了郭烨的外室。 要说郭烨之前对她还是不错、她过了几年幸福的日子。 因为在南疆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那个时候她以为郭烨是真心喜欢她。 直到…… 依雅不愿再回忆下去。 今日看到的那个姑娘肯定是她女儿。 有着与她八、九分相似的容貌,眼睛和鼻子更是如出一辙,年龄也对得上、还有天生的南疆圣女血脉。 只是,依雅没想到南疆的圣女竟然可以血脉遗传,根本不需要南疆秘术就可以拥有圣女血脉。 不只是依雅、南疆王他们都不知道。 否则南疆也不会有南疆圣女不可成亲的规定。 也不会以牺牲前任南疆圣女的性命来造就新一代圣女。 没错,南疆圣女的诞生根本不是传言那样“老一代圣女故去自然会产生新一代圣女”,而是利用南疆秘术将前一任圣女的血全部换到新一代圣女身上,让新一代圣女继续培育蛊虫。 而新一代圣女则是南疆王及南疆长老们联合选出来、具有养蛊天分的女子。 也不知道南疆是在哪一代出了差错、为什么会错得如此离谱。 依雅的心思又回到路十三身上。 路十三的圣女血脉力量还强过她,看来是天赋。 当日,大家都以为她死了,他们哪里知道南疆圣女哪是那么容易死的? 只是“复活”也需要代价。 当她“复活”过来后记忆全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更不知道她成过亲、有一个九岁的儿子以及刚生下一个女儿。 她从乱葬岗爬起来后懵懵懂懂四处游荡,不知不觉出了东京城。 也幸亏她及时出了东京城,否则她可能还要死第二次。 如果死第二次、她就真的再无可能活过来了。 她一个人在外游荡后,慢慢发现所有毒虫毒蛇都怕她。有一次,她饿极了抓了一条毒蜈蚣就生吃。 可是吃完后她仿佛恢复了一点记忆。 从此后,她一直吃着有毒的食物。 毒蛇、毒蜈蚣、毒蝎子……越毒的食物对她恢复记忆越有用。 终于,她恢复了全部记忆,可那时已过去好几年。 记忆恢复后,她自然不愿再和见死不救的郭烨在一起,不过也不愿意回南疆。 她先是去了一趟巴州。 在巴州,她看到了儿子郭荣,却没有见到女儿。 她见郭烨对郭荣还挺关心,想着假若杀了郭烨、郭荣便没了倚仗,便暂时熄了杀郭烨的心思。 然后她又去了东京,在东京找了一年多,可是没有找到女儿。 那时,她是真的以为女儿死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女儿会不会被人救了后带离了东京? 于是,她四处辗转。 一方面是想着能不能遇到女儿、另一方面也是寻找当年杀她之人。 可没想到的是:她的女儿被人当成了儿子养。 第245章 找她问清楚 依雅脑中浮现路十三的脸,现在,女儿就在面前,要不要认? 前一刻她还将路十三丢进毒虫窟,转眼就要母女相认,路十三会认她吗? 就算路十三不计较,她怎么解释当年之事?又怎么解释两人分别这么多年? 难道要说夫妻反目? 亦或说她死而复生丧失了记忆? 听着都像是假的。 还有,假若女儿身为南疆圣女的身份暴露,那么南疆那些老头定然会将女儿带回南疆去喂养那些蛊虫。 当年她偷偷离开南疆除了喜欢郭烨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白白丢了性命。 既然她这个生长于南疆的人都不愿意当那个喂养蛊虫之人,那从来没去过南疆的女儿更不会愿意。 而且今日看着女儿的样子,她似乎过得还不错。 依雅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不认。 她并不知道路十三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 ** 郑豆豆和路十三回到南京里后,蓝柏差点急晕了。 见到两人平安回来,蓝柏问:“是谁做的?” 郑豆豆抢着回答: “仙女观。 不过她们只是因为神水一事想教训我们,现在已经教训过了、就放了我们回来。 此事算了了。” 南疆圣女一事不好对外说,不过看今日那情形,她们也不会再对郑豆豆和路十三下手。 听说是仙女观、郑豆豆两人也平安回来,蓝柏也没那么担心了。 郑豆豆又说:“我们一夜未睡,要先睡一觉。你昨晚肯定也没睡,先休息。” 蓝柏应“好”。 等郑豆豆和路十三进了房间后,蓝柏却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出了客栈。 他之前着急给景奕行传了信,现在郑豆豆她们平安回来,他得再传一封。 房间内,路十三闭目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郑豆豆太了解路十三了,知道路十三这是有心事。 “十三,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她除了是南疆圣女外,到底还是什么身份?” 虽然猜测她是高郡王的外室,毕竟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郑豆豆坐起身看着路十三:“十三,我觉得你应该直接问她。” 路十三睁开眼看向郑豆豆:“为什么?” “之前你没遇到她还可以找理由不去了解真相,现在遇到了、如果不问个清楚,这事以后梗在你心中就是一个心结。 无论你要不要与她相认,我觉得你都应该要问个清楚。” “问清楚后呢?” “问清楚后,你想原谅她就原谅、不想原谅她也没关系,总好过现在凭空猜测、心思不宁。” 路十三从来都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想了想下定决心:“好,我现在就去问。” …… 仙女观 依雅听说路十三去而复返,还要见她,心下一怔。 好一会儿,依雅才对仙女道:“将她带到我房间来。” 仙女也愣了一下:因为迄今为止她都还没进过依雅的房间。 路十三和郑豆豆踏进了依雅的房间。 依雅坐在见客的椅子上,脸上依然蒙着面纱。 路十三在依雅对面站好,直直地看着依雅:“我想问你是谁?” 依雅不知道路十三知道多少,也不知道路十三问她的目的,只缓缓开口:“你以为我是谁?” “我猜你来自南疆,但我不确定你是谁?” 依雅想了想,伸手缓缓揭 看着面前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的容貌,只是不似自己这般年轻,路十三肯定道:“你是南疆圣女。” 路十三发现即使真见到了与她相似的容貌,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情波动。 依雅看着路十三:“你知道我?” “我见过南疆圣女的画像。” “你还知道什么?” “其余的都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我今日过来就是想向你求证。” 依雅突然转了话题:“孩子,你叫什么?” “我叫路十三,我爹是东京府衙仵作。 但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孩子,而是我爹在乱葬岗捡的。” 虽然已经认定路十三就是她的女儿,但听路十三这样说,依雅还是有些激动。 “你爹是什么时候捡的你?” “十九年前的中元夜,我是阴生子。” 至此,依雅对路十三的身份再无任何怀疑。 “你爹有没有向你说起过你生母的样子?” “有,但除了眼睛,其他地方与我没有相像之处。” “你爹对你好吗?” “我爹是个老实人,胆子小,但对我很好。” 路十三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可是面对依雅仍然是有问必答。 依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 “既然你知道我是南疆圣女,想必你早就猜到了你我的关系。 你没猜错,我是你娘。” 依雅说完后,见路十三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便知路十三早就有猜测,过来问自己只是求证。 路十三平静问道:“我听爹说发现你时你已经死了,为何又活了过来?” “这就是南疆圣女的奇诡之处。” 依雅看着路十三:“你知道南疆圣女是什么吗?” “听说过。 传言只有南疆圣女的血才能培养出厉害的蛊虫,而南疆圣女的血也可以克制一切蛊虫。 正因如此,南疆圣女在南疆有着独一无二、至高无上的待遇,” “你听说的这些倒也不假。 我成为南疆圣女的那一天开始就豢养我的本命蛊虫。 我的本命蛊虫寄生在我的体内,一旦我的身体遭受重创时、我的本命蛊虫就会自动护住我的心脉、让我不至于真的死去。 当年,我胸口被人用匕首刺了一刀,当时我就倒在了地上。 或许大家都以为我死了,并没有对我分尸、而是将我送去了乱葬岗。 在乱葬岗,我的本命蛊虫自动为我修复身体,然后我就又活了过来。” 听到这里,郑豆豆忍不住问:“既然你又活了过来,为什么不去找十三?” 依雅看向郑豆豆:“你是?” “我是十三最好的朋友,我和她一起长大。” “如果我说,我当时失忆了,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在狡辩?” 依雅虽然回答着郑豆豆的话,视线看的却是路十三。 第246章 你太天真了! 路十三想了想道: “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爹说见到你时你胸口有个洞,是被很锋利的匕首所刺,确实是死了的。 既然本命蛊能令你复活,有些代价也正常。” 依雅没想到路十三竟然相信她。 “你没说错,我虽然复活了、但也有代价。 本命蛊虫替我修复好身体后自动陷入沉睡状态,因此我在乱葬岗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依雅平静地将她吃毒虫恢复记忆一事说了。 “因为我吃了毒虫、供给了本命蛊虫能量,因此本命蛊虫完全苏醒过来时我的记忆便也恢复了。 不过那已是几年之后。” 郑豆豆道:“就算你是几年之后才恢复的记忆,那去找十三也不晚。” “我要是说我找了、只是没找着,你会不会又认为我在搪塞你们?” 这一次,郑豆豆和路十三都没说话。 依雅却自顾自说了: “我恢复记忆后在东京找了一年多,将东京城里每一条街道都找遍了。 只是我将目光全放在小女孩身上,没想过你爹将你当成男孩子养。 在东京城没找到人后,我便离开东京四处游走,想着你会不会是被人带离了东京。” 说到这里,依雅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你当初就知道我是女的?” “是。 做为南疆圣女,不仅要习养蛊之术、也要学习一些基本的医术。 当年我怀你的时候曾替自己把过脉,知道你是女孩。” 路十三没说话了。 好一会儿后,路十三才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刺的你?” “事情已经过去,你就不要问了。” “是不是与高郡王有关?” 依雅一怔:“你还知道些什么?” “前不久,有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突然接近我、还对我百般示好,不过他戴着面具、我只能猜测他是高郡王世子郭荣。” “荣儿也找到你了?” 这声“荣儿”让路十三肯定依雅就是高郡王的外室、郭荣的生母。 路十三没有回答依雅这句话,只是说道: “看来当年之事果然与高郡王有关,否则你不会这么多年都没去找高郡王。” 依雅叹了口气:“当年之事干系太大,你不要插手。” 路十三平静回道: “你想多了,我与你没有干系,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从没想过要插手你们的事情。” 依雅也不生气: “我从未教养过你、还将你丢进毒虫窟,你对我冷淡也正常。 我也不奢求其他,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你放心,我活得很好。没其他事情我就告辞了。” “你等等,我还有几句话要交待。” 路十三站着等依雅说话。 “你继承了我的血脉、身上的血不仅能培养出厉害的蛊虫、也能压制所有蛊虫。 南疆如今没有圣女,一旦他们知道你的存在定会将你带去南疆。” “只要我不愿、谁敢强迫我?” “孩子,你太天真了。” 依雅眼神流露出怅惘之色: “你是不是听说只有上一代圣女临死前才会感应到新一代南疆圣女的存在? 是不是只有南疆圣女死后新一代圣女的血脉才会被激发?” 路十三想了想:“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查到的资料也是这样记载的。” “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南疆放出来骗人的。” 郑豆豆又忍不住插话:“那事实是如何?” “事实是利用南疆秘术将前一任圣女的血全部换到新一代圣女身上。 换完血后,前一任圣女自然就死了。” 郑豆豆这次是真的吓住了: “你的意思是假若十三不肯配合南疆、南疆的人有可能将她的血抽干全部换到另一个人身上?” “对,所以南疆圣女只是南疆王和南疆长老的傀儡,一旦圣女不听话就会被换掉。” 郑豆豆突然道:“可是不对啊!” 依雅看向郑豆豆:“什么不对?” “你的血并没有换给十三,可是十三为什么具有圣女血脉?” “这是为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 南疆从古至今的规矩都是圣女一生不能成亲、生子,再利用秘术换血造就新一代圣女。 我身上的血就是上一任圣女换给我的,我亲眼看着她在我面前死亡。 十三之所以具有圣女血脉只能解释是我遗传给她的。” 郑豆豆想了想问:“那你之前说的本命蛊虫是每个人都能养还是只有圣女才能养。” “只有圣女才能养。” “那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郑豆豆看了一眼路十三又看回依雅。 “当初你生十三前原本是死了,但死的时候就将血脉传给了她。 而你再活过来就是本命蛊虫的功劳。” 路十三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既不会生一个孩子让她去当南疆圣女、我自己也不会去当南疆圣女,大不了将血还给南疆。” “不可”! “我不同意!” 依雅和郑豆豆同时出声。 郑豆豆看了一眼依雅又看回路十三:“你说了要一直与我在一起。” 路十三刚生出的那一点豪气在郑豆豆的注视之下马上没了:“我刚才是随口说的。” 郑豆豆拉了路十三的衣袖:“十三,总能想出办法来的,你一定不要做此想。” “好”。 路十三回转头对依雅道:“我们走了。” 这一次,依雅没有再留:“好。” 路十三和郑豆豆走后,依雅出了一会神,然后戴了面纱出去找仙女。 “小蕊,我要走了。” 黄蕊大惊:“义母,你要跟今日这两个人走吗?” “不,我不会跟她们走。” “那你为何?” “小蕊,你跟了我九年,虽然从来没问过我的来历,但想必心中也有些猜想。” “义母,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我只知道当年是你救了我,也是你教我读书认字,你是我的恩人。 我不愿和你分开。” “当年我救你是机缘巧合,并不值特意一提。 其实当年我问你要不要跟我走时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到你会真的跟我走。 不过,你既然跟了我也是你我的缘分,只是如今这缘分尽了。 你要是再跟着我会有性命之忧。 这几年仙女观也赚了些银子,我只带走小部分、其余的你和仙女观的其他人分了。 至于以后,我也照拂不了你了,只能靠你自己。” 第247章 合到一起过日子 郑豆豆和路十三从仙女观回到客栈后大睡了一觉。 这一觉足足睡到戌时。 两人刚醒,门口就传来蓝柏的声音:“醒了吗?” 郑豆豆一惊,连忙打开门。 “蓝柏,你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吧?” “醒了后就守在这里了。” “那多不好意思。” “有人找你们,在 “谁啊?” “你们去看了就知道。” 郑豆豆随蓝柏去了楼下。 大堂一个角落坐着一个头戴帷帽之人。 郑豆豆走到这人面前,“你找我?” 这人将帷帽的纱帘掀开一条缝。 郑豆豆透过缝隙看到这人的容貌吓了一跳:“是你。” 那人见郑豆豆看清她了便将帽帘放下。 郑豆豆往左右看了几眼,低声道:“去我们房间。” 那人随着郑豆豆去了她和路十三的房间。 蓝柏替她们将门关上、守在门口。 那人将帷帽取下,正是仙女观的仙女黄蕊。 郑豆豆问:“你找我们不会仍然是想出气吧?” 黄蕊摇摇头:“不是。” “我叫黄蕊,今日你们见的人是我的义母。 你们走后,义母就找了我说要离开,我想问问是什么原因?” 郑豆豆转头看向路十三,路十三示意郑豆豆说话。 郑豆豆:“你义母有没有同你说她要去哪儿?” “没有”,黄蕊继续摇头:“她只说我跟着她会有性命之忧。” “那你知道你义母身份吗?” “我不知道。不瞒你们,我甚至没看过她的真容。” 郑豆豆斟酌了一下道: “你义母这是为了你好。 你义母身份干系甚大,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你跟在她身边倒无妨,如今我们这一来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你要是再继续跟在她身边的确会有性命之忧。” 黄蕊幽幽道:“你们为什么要来?” 郑豆豆觉得冤枉:“我们去仙女观前都不知道她在仙女观,是你将我们抓去仙女观才引得我们相见。” 黄蕊眼神虚虚地看着空中。 “我跟了她九年,这九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 她教我读书认字、还教我药理知识,如今说离开就要离开,让我何去何从?” 郑豆豆看向路十三,却见路十三神色平静。 郑豆豆问黄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九年前……” 黄蕊将依雅救她一事说了。 “我早已没有其他亲人,义母为人虽然冷淡,但从未骂过我,更别说打我、虐待我。 她对我委实不错。” “你们这九年一直在洪州吗?” “不是,之前我们一直四处游荡。听义母说,她没遇到我之前也是一个人四处游荡。 五年前,我们来到洪州后,义母突然说不走了,便在紫清山住了下来。” “听说仙女观是林大善人给你们建的,你们‘装神弄鬼’是不是受他指使?” “不是。” 黄蕊看了看郑豆豆和路十三,见她们二人没有鄙夷之意,遂接着往下说。 “义母和我在紫清山住下来后,先是教了我一些技巧(装神弄鬼),让我成了紫清山的仙女。 随后,林大善人找上我,说给我建一座仙女观,但适当时机我要帮他的忙。 义母让我答应。于是,我就成了仙女观的仙女。 其实义母才是幕后之人,诊病、药方都出自义母之手。” 原来是这样! 郑豆豆心下思量开来:南疆圣女似乎是冲着林南来的。 这么看来,当年她的死与林南有关? 昨日她让十三不要过问当年之事、说里面干系太大,能有什么事情让高郡王世子的生母、南疆圣女觉得事态严重? 而且高郡王当年也是眼睁睁看着她死。 那就只能事涉谋反! 看来,高郡王与林南二十年前就有勾结。 而碧海帮与海商号都是二十多年前开始崛起,这样看来,日海教的背后主使就是高郡王与林南。 可这个林南像是二十多年突然冒出来的人一样,查不出他的根基。 那他凭什么得高郡王另眼相待? 或者,林南只是替高郡王谋事? 想到这里,郑豆豆看向路十三。 也不知道高郡王谋反之事曝光后,路十三会不会受影响? 路十三的心思比郑豆豆更细腻,往往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就能判断出大概。 今日见过南疆圣女后她就知道依雅的死与高郡王有关,刚才听了黄蕊说的话后她也猜到依雅是因为林南才留在洪州。 前后一联系,路十三也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现在见郑豆豆担忧地看着她,她向郑豆豆示意她没事。 黄蕊见郑豆豆与路十三突然不出声了,问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郑豆豆回过神来:“没有。” 郑豆豆看向黄蕊:“你今日找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黄蕊: “我来之前就是想弄清楚义母是不是因为你们抛弃了我?现在看来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办了?” “除了你义母,你是真的没有其他亲戚了吗?” “倒也不是。 只是我娘在世的时候就与他们没什么来往,我娘去世也没一个人关心,所以有也等于没有。” “假若你义母离开,你打算去哪里?” 黄蕊眼神全是迷惘: “我不知道,仙女观如果没有义母根本办不下去。 这么多年我一直和义母在一起,都是听义母的话行事,如今义母要离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郑豆豆想了想道:“我之前去仙女观,见到仙女观里还有不少道姑,她们是什么情况?” “都是义母让我收留的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 “既然她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女子,那你们何不合到一起过日子?” “你说的合到一起过日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们可以住到一起,相互之间有个照应,然后做点小生意、或者当雇工都可以过活。 我见你还有些身手,普通人也欺负不了你。 但是你们不能留在洪州,洪州认识你们的人太多。 至于去哪里,你不是跟着你义母走了许多地方吗?你对哪里印象最好就去哪里谋生。” 听郑豆豆如此说,黄蕊沉思起来。 第248章 可以从矿场入手查线索 郑豆豆也不催黄蕊、让她想明白。 好一会儿,黄蕊回过神来:“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回仙女观去问她们。” “祝你们好运!” “多谢!” 黄蕊临走前,郑豆豆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两句: “以后就不要做坑蒙拐骗的事情了,特别是像神水那样害人子孙之事。 世事有轮回,不是没有报应、而是报应暂时没来。” 虽然神水是南疆圣女的主意、但黄蕊也是帮凶。 黄蕊道:“记住了。” 黄蕊离开后,郑豆豆问路十三:“你为什么一言不发?” “你不会认为我在嫉妒黄蕊跟了她九年吧?” 郑豆豆朝路十三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路十三: “假若我过得不好或许还会嫉妒、会心里不平衡。 可这十九年来我有爹和郑叔的疼爱、有你和三花相伴,还不用和人争和人斗,这样平淡安详的日子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我何必羡慕他人?” “可假若当年没发生变故,你就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姑娘,比乔小妹她们的日子都过得好。” “假若当年没发生变故,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沦为刀下鬼了。” 路十三意有所指。 郑豆豆想了想:也是! 路十三又道: “其实我觉得最幸运的就是爹将我当成男子养。 正因为有了男子身份,我行事才可以不用顾忌,也不用考虑嫁人一事。” 郑豆豆撇撇嘴:“我爹也没催我嫁人。” 路十三心道:那是因为有个人在等你。 但这话路十三只在心里说说。 既然路十三没有觉得心里不平衡,郑豆豆也不操闲心。 “十三,仙女观的事情了了,我们也该做正事了。你说我们应该从哪里查起?” “这个你得问蓝柏,他比我有经验。” 郑豆豆叫了蓝柏进来商量。 “之前我以为仙女观与林南有关系、想着从仙女观入手能不能查到什么。 可现在已经知道仙女观与林南无关,你觉得我们要从何处入手查林南?” 蓝柏虽然不知道仙女观的幕后人物是南疆圣女,但知道这里面有秘密。 因为郑豆豆和路十三被仙女观绑了去后却毫发无损被放了回来,随后两人又去了仙女观、然后又是仙女观的人来访。 这样频繁的互动只能是双方有交集。 不过既然郑豆豆与路十三都选择不说,自然有不能说的理由。 现在见郑豆豆明确说不要再将目光放到仙女观,蓝柏便也将仙女观抛到一边。 “我在想,大量的钱财通过洗钱的手段流向洪州,总得有个用途。” “没错,要不就是养兵、要不就是建阿房宫、长城之类的建筑,可我们来了洪州除了一个南京里外并没有其他耗资巨大的建筑。 而南京里还是二十多年前建的,现在的收入远高于支出。 所以只剩下另一样:养兵。” “是,养兵除了养人外还需要兵器。” “之前在龙门山庄收缴了一批兵器,可是大人说那些不足以支撑日海教起兵造反,日海教定有自己的兵器作坊。 可这样的兵器作坊往往建在地下或无人触及的地方,我们怎么才能知道日海教将兵器作坊建在哪里?” “还有一个途径……” 说到这里,蓝柏看了一眼郑豆豆的表情,生怕郑豆豆不悦。 郑豆豆急急问道:“是什么?” “我这两天打听了一下,江南西路挺多矿藏,铁矿、铜矿、煤矿、银矿都有,我们可以去矿场附近打听到底是官矿还是私矿?” 听到蓝柏说起矿藏,郑豆豆眼神一亮: “我之前没想到这处,如果想要炼制兵器少不了铁和铜,日海教定有私矿。 我们沿着矿场的线索查就能查到兵器作坊。 我之前帮户部整理资料的时候曾看到过江南西路的税赋表,里面只有十一家矿场上缴了税。 只可惜我没看到过盐铁司的资料,不知道江南西路的官矿到底有多少。” 按朝廷规定;盐、铁、铜、银这类矿藏归国家统一开采,由盐铁司负责管理。 这类矿藏的税赋由盐铁司定夺,不是每一家都会入户部的税赋表。 “没关系,在户部有名册的我们就不去查探了,其余的一家家矿场去打探。” “打探消息我还行,只是我和十三都不会武功,想要进矿场只怕有些困难。” “其实官矿和私矿很好分辨,不需要进到矿内就能知道是官矿还是私矿。 然后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就能查出线索。” “那我们明日就出去打探江南西路哪些地方有矿场。但是得小心些、千万不能惊动林南。” 说到这里,郑豆豆不忘夸蓝柏: “蓝柏,你比竹青聪明细致多了,还稳重,不如你也来大理寺做事。” 蓝柏平静回道:“我是万俟家的家生子。” 呃……郑豆豆觉得有点尴尬。 “蓝柏,我不知道,对不起。” “没事。” 郑豆豆想了想又问道:“那竹青和雪松呢?” “竹青是景家的家生子,雪松是乔公子五岁时买的。 我们三人从小就跟在自家公子身边,我家公子、乔公子和景公子三人一起长大,因此我和竹青、雪松也是情同兄弟。” “我平日见大人对竹青很好,竹青还常常顶大人嘴,所以没想过…… 想必是一起长大的缘故。” “是。不仅景公子对竹青好、我家公子对我、乔公子对雪松也都很好。”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是。有几位公子庇护,比起普通百姓,我们受的欺负少多了。” 郑豆豆心道: 那是你们遇到的主人好,要是像小灵、小花、小草她们那样遇到一个禽兽主人,死都是奢侈。 …… 第二日,郑豆豆和路十三一组、蓝柏一个人一组分别出去打探矿藏消息。 刚出客栈门不远,蓝柏就轻声说道:“有人跟着我们。” 郑豆豆也轻声回道:“要怎么做?” “前面那个十字路口你们往前、我往左,然后我从后面绕过去看看是谁在跟踪。” “好。” 蓝柏又交待:“你们小心些。” “放心,我身上带着迷药、毒药。” 说完后,郑豆豆和路十三继续往前走,蓝柏却往路口左边而去。 第249章 告诉山叔依雅的存在 郑豆豆和路十三往前走了没多远,身后就传来了打斗声。 两人回头一看,蓝柏正在和一个人交手。 看到另一个人,路十三神色变了变,一边上前一边喊道:“停。” 蓝柏往后退了几步,另一人也停了手。 “山叔,你怎么来了?” 山叔没有急着回答路十三的话,而是看向蓝柏: “你小子根基不错,要不要拜我为师?保准你三年后成为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 蓝柏老老实实回道:“虽然你很强,但我感觉我家公子还是要更强一点。” “你家公子是谁?” “万俟肆。” 山叔想了想: “姓万俟这个姓氏的极少,可是祖上为敕勒族贵族、前前朝入中原为武将的那个万俟家?” “正是。” 郑豆豆也跟着上了前,听到山叔说的这句话,不禁更加觉得药叔不简单。 山叔还在继续和蓝柏拉家常: “万俟一家都是武将,行军打仗、领兵作战是有些本事,我比不过他们。 可论单打独斗,只怕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二十年前我就是江湖排名前五的高手,这些年我武功还大有精进,我不信你家公子能强过我。” 郑豆豆忍不住插了句话:“万俟公子的身手真的挺好。” 山叔斜着眼睛看着郑豆豆:“你懂武功?” “我不懂武功,可是我见过啊。五丈多高的地方他一飞就上去了。” “你吹牛吧。” “真不是。当初我们在蛇蟠岛时,他就是那样飞到了望台上、然后两剑就将守在了望台的两名海盗割了脖子。” 当日那个情景郑豆豆隔得有些远没看清具体细节,但万俟肆飞上了望台却是郑豆豆亲眼所见。 听郑豆豆如此说,山叔才正眼看向郑豆豆:“真的?” 郑豆豆百万分诚恳:“真的。” “听你这么说,有机会我倒要与他切磋一番。” 说完这句话,山叔才看向路十三:“公子让我来的。” 停了一下后山叔又补了一句: “你别误会,你走后公子给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吉凶未知。 公子的卦象可是极准,仅有几次卜出吉凶未知,而那几次最终的结果都是都是大凶,所以他让我过来护着你些。” “药叔还会卜卦?” “那是,想当初我家公子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一卦值千两黄金,只可惜……” 虽然接下来的山叔没说,但路十三和郑豆豆都懂。 不说别的,仅是药叔教路十三的那些辨毒、解毒、制毒术,就已是顶级水平。 药叔比路十三她们出发只晚了一点点,只是在路上走岔了路,所以昨晚才到洪州。 因此也完美错过了南疆圣女依雅。 路十三之前见依雅时没想太多其他的事情,可现在见到山叔却突然想起药叔的病来。 “山叔,你过来,我有话单独同你说。” 路十三走到一边,山叔也跟着走了过去。 “山叔,我记得药叔同我说过他中的是南疆的蛊王?” “是。” “那这个蛊,南疆圣女是否能解?” “那自然是能解的,蛊王就是南疆圣女培育出来的。” 山叔疑惑地看着路十三: “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莫不是你学会了蛊术?还是你准备去学蛊术?” “你先别问我为什么,只先回答。” “你问。” “是南疆圣女给药叔种的蛊?” “那倒不是。 是公子的仇家向南疆王求的蛊王,当初南疆王并不知道这个蛊是要种到公子身上。 说起来公子与南疆王还有些交情,当初中蛊后亲自去南疆求南疆圣女解蛊毒,可是被南疆王拒绝。 当初公子以为是南疆王不敢得罪给他种蛊之人,直到知道你有南疆圣女的血脉后才得知原来南疆那个圣女是假的。” 路十三对药叔的恩怨情仇不感兴趣,见他与南疆圣女并无仇恨后方道: “南疆圣女没有死,我昨天刚见到她。” “你说什么?” 山叔激动起来:“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 山叔想想:路十三从来都不是一个妄言之人,她说是自然就是。 “你在哪里见到她的?” “在紫清山的仙女观,如果你现在赶过去或许还能见上她。” 山叔马上道:“我现在就去。” “十三,你知道公子对我非常重要,接下来我不能保护你了,我要找到南疆圣女替公子解蛊毒。” “我知道。 你记得先找仙女观的黄蕊,就说是我让你去找她义母的。 黄蕊对南疆圣女的身份一无所知,你千万别说漏了嘴,免得南疆圣女一怒之下不肯答应替药叔解蛊。” “好,我记下了。” 山叔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后又回转身问路十三:“假若她不肯出手替公子解毒,我能不能说起你?” “可以,就说我欠着药叔的人情。” “好,我走了。” 话声刚落,山叔已走远。 郑豆豆走过来问路十三:“他怎么突然走了?” 和郑豆豆没有什么话不能说,路十三道: “药叔中的蛊毒她能解,我告诉了山叔她在仙女观。” 郑豆豆也不以为意,“我们走吧。” …… ** 山叔用比骑马还快的速度到了仙女观。 山叔按路十三教的话先找黄蕊,见到黄蕊后山叔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见你义母。” 黄蕊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路十三让我来找你,说你们昨日见过,她还被你抓到仙女观见了你义母。” 黄蕊并不知道路十三和郑豆豆的名字,但昨日见过她义母的只有那两个人。 而那两个人与她义母的关系非比寻常。 “你稍等。” 黄蕊去到观后找到依雅,“义母,有个男人说要见你,说是路十三让他来的。” 依雅正准备离开仙女观,听闻是路十三让人来的倒是没急着走了。 “带他过来。” 山叔见到的是头戴帷帽的依雅。 “圣女,我想求你替我家公子解蛊毒。” 听到山叔这样说话,依雅便知道路十三告诉了来人她的身份,也说明来人与路十三关系匪浅。 “你来求我却不以真面貌示人是何意?” 听依雅并没否认她不是南疆圣女,山叔大喜,缓缓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 第250章 明日动身去大陂 见到山叔的真容,依雅愣了一下:“是你?” 山叔也是一愣:“你认识我?” “你说的公子可是乌蒙部的‘天赐公子’?” “你认识我家公子?” “认识倒说不上,只是当初他到南疆见南疆王时曾远远见过几次,你那时一直跟在他身后。” “是,我跟了公子三十年了。” “你说求我替你家公子解蛊毒,他中的什么蛊?什么时候中的蛊?” “公子是二十五年前中的蛊王,蛊王据说是你培养的。” “他二十五年前中了蛊王?” “是。” “还没死?” “我家公子懂些蛊虫的克制之法,自己寻了方法保住了性命,但是也受了许多常人不能受的痛楚。” 依雅没有再问药叔中蛊之事,而是问:“你们和十三是怎么认识的?” “我家公子中了蛊毒后需要药山的药泉袪毒,便在药泉附近建了房子住了下来,还在周围设了阵法。 六年前,十三进药山采药给她养父治病遇险,被我家公子所救。 我家公子见十三小小年纪便心志坚定,又有药学天赋,便传授她辨识毒药与解毒之法。 十三虽未拜我家公子为师,实则有半师之谊。” 听到路十三十三岁就要一个人上药山采药给她养父治病,依雅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不过想着路十三仅仅只尝了一下就分辨出神水,说明天赐公子教授路十三也用了心。 “十三知道你家公子的身份吗?” “不知道。我家公子从未和她说起过往事。 而十三那个人,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她的性情,她就不是一个有好奇心的人。” 这是很委婉的说法,路十三何止没有好奇心、她本就是个很冷情的人。 虽然昨日才与路十三相见,但依雅也大致感受得到路十三的性情,没有反驳山叔。 “十三不知道你家公子的身份,那你家公子知道十三的身份吗?” 山叔想了想: 就算现在不说,等圣女见到自家公子、自家公子也不会骗圣女,还不如现在就说实话。 “我家公子之前一直不知道,直到去年……” 山叔将路十三上药山求助遇到药叔病发、药叔失去意识之下喝了路十三的血、然后猜测路十三可能是南疆圣女之事说了。 “自从喝了十三的血后,我家公子的蛊毒得到了很大控制。 不过我家公子一直以为是你去世了路十三才成为南疆圣女,没想到你还活着。” 依雅想了想: 既然路十三愿意将她的血给天赐公子,又让山叔找她替天赐公子解蛊毒,说明天赐公子在路十三心中颇有份量。 “这样吧,我正好准备离开洪州,就跟你去一趟药山。” 山叔大喜:“多谢圣女!” 原本山叔还想问依雅与路十三是什么关系?可既然依雅已经答应替药叔解毒他就不多事了,以免横生枝节。 …… ** 郑豆豆三人经过多方打探,终于探得在江南西路与江南东路相交的五里亭一带有一座陶土矿、在大陂有一座铁矿。 郑豆豆道: “这两座矿在户部的纳税名册上倒是都有记载。 据名册记载: 大陂的铁矿是一座很小的官矿,上缴的税银极其有限。 五里亭的陶土矿规模倒不算小,不过是私矿,上缴的税赋也不算多。” 蓝柏:“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郑豆豆:“我也觉得有蹊跷。” 蓝柏看着郑豆豆:“你先说。” 郑豆豆: “大陂和五里亭距离洪州差不多远的距离,大陂的记载是一座很小的铁矿,可大陂铁矿在洪州招的人并不比五里亭陶土矿招的人少,我觉得不合常理。” 蓝柏:“你的意思是大陂铁矿其实规模并不小,官矿只是小部分、更多的是私人在开采?” “我是这样想的,可假若真是这样,只能说明官私勾结。 不过出现官私勾结也不奇怪,在东南沿海一带,碧海帮与海商号不都与当地官府有勾结?” 蓝柏: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假若大陂铁矿真的是私人在开采,只怕不仅是地方官府、盐铁司也脱不了干系。” 郑豆豆连连点头:“嗯。你是觉得哪里有蹊跷?” “我是从招工方面觉得不合常理。 五里亭陶土矿招人要签十年合约,还不允许家属探望,这个签约条件相当苛刻。 只是给的工钱高,倒也有不少人去了。 可陶土矿招人相对来说条件不会这样苛刻。” 郑豆豆:“你的意思是五里亭那有座矿不假,但不是陶土矿。” “是,因为陶土矿允许私人开采,只要出的银子够就可以出售。但铁矿、铜矿、银矿这些只能由官府开采。” “所以有人打着开采陶土矿的幌子实则是开采铜矿或铁矿?” “是。” “那我们就去这两座矿探探。”郑豆豆自言自语:“先去哪一座好呢?” “大陂铁矿。” 郑豆豆与蓝柏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大陂铁矿”这四个字。 郑豆豆又没忍住夸蓝柏:“蓝柏,你来大理寺就好了。” 蓝柏这次倒是没说其他,只微微笑了笑。 郑豆豆和蓝柏互动时路十三一直在旁边看着。 她心想:小豆子身上有种魔力,能让和她一起做事的人心身愉快,让人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她。 这个“喜欢”不是男女间的那种喜欢,而是朋友间的喜欢。 像芳菲书院的孙若兰,在郑豆豆休沐的时候来找过她几次,每次哪怕只是和郑豆豆说说话都会兴高采烈地离去。 像竹青,刚开始对郑豆豆有些敌意,生怕郑豆豆夺了他的地位,可现在,和郑豆豆关系极好。 像蓝柏,他的性格有些冷,又聪明,这种人最不容易亲近,如今也被郑豆豆“哄”得与她们亲近了许多。 说是“哄”,其实又不能算“哄”,还得郑豆豆有令人信服之处,否则肯定不能让蓝柏信服。 可郑豆豆偏偏就有令人信服之处。 蓝柏现在就主动与郑豆豆说:“我们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动身去大陂。” 第251章 发现一个超大兵器作坊 大陂 大陂铁矿所在的地方原本很荒芜,可因为这里有铁矿、有了采矿的人,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小小小镇。 这个小小小镇上有矿工们的宿舍,只是现在不是矿工们的休息时间,小小小镇便没什么人。 小小小镇上唯二之一的茶寮里坐着三个人,三人都作男子打扮,其中个子最矮小的人眼睛大大的。 这三人正是乔装改扮的郑豆豆、路十三和蓝柏。 为了掩盖女子特征,郑豆豆加粗了眉毛、还贴了两撇小胡子。 郑豆豆低声道:“没想到这里的铁矿竟然这般大。” 到了大陂才知道,这里不止一个铁矿,而是大陂、灯盏窝、金溪三个铁矿连在一起。 而上报朝廷的大陂铁矿只有真正的大陂铁矿三分之一大小。 意思就是:这里打着官矿的招牌、实则是私矿。 郑豆豆她们所在的茶寮离铁矿还有三里的距离,再往里就有人把守。 或许因为这里打着官矿的招牌,看守不算严密。 郑豆豆道: “我们此行没有白来,总算知道这里实际是私矿。 你说我们要不要等矿工们休息后问问情况?” 蓝柏:“我们还是别打草惊蛇了,估计矿工们也不知道矿的主人是谁。” 郑豆豆想了想: “刚才来的路上有车辙印,往外去的印痕明显深于回铁矿的印痕,这是不是表明有铁矿石运出去?” 自甲一那知道郑行擅长痕迹测探后,郑豆豆便缠着郑行教她,只是还没学出师、只学了些皮毛。 不过哪怕只是学了些皮毛也比一般人强。 蓝柏也注意到了: “我来的时候注意到有一片树林,我们先藏身到树林里,等着铁矿石运出去。” “好,等铁矿石运出去时,我们再跟着车辆、看运去哪里?” 这里不能久待,既然商定了方案,三人便起身离开。 只是走之前三人也没忘记去一家小食摊买了水和干粮。 郑豆豆她们的运气实在不错,只在树林里等了几个时辰就有马车过来。 一共有十几辆马车,看车轮印就知道车上所载货物是重物。 车队从郑豆豆她们眼前经过时,郑豆豆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青云,你有空劝劝衙内,让他振作些,也让我们这帮跟着他的兄弟日子好过些。” “我怎么没劝?不仅是我、九霄也劝了,可衙内根本不听我们劝,只说没想到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车队往前走,接下来的话郑豆豆听不清楚。可郑豆豆记性好,她记得青云和九霄是米国公的独子赵衙内赵廷的手下。 当初米国公死后,赵廷带着青云和九霄逃走了,没想到他们是逃到了这里。 米国公父子都是替日海教做事,这样看来,大陂铁矿背后是日海教。 等到车队走远,郑豆豆轻声道: “刚才他们口中的衙内是米国公独子赵廷,米国公父子是替日海教做事。” 蓝柏也轻声道:“这样看来,大陂铁矿背后就是日海教。” “我也是这样想的。” “跟上去看他们将货物运去哪里?” 三人远远跟着车队,车队往北而去,近一个时辰后,车队驶进了明月山下一处山庄。 这处山庄的外表看着很是普通,不过远远就能看到山庄外有人巡逻。 三人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后,之前进去的十几辆马车驶了出来。 郑豆豆轻声道:“车轮痕迹浅了,货物卸了。” 蓝柏对郑豆豆和路十三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想办法潜进去打探一下。” 郑豆豆知道她和路十三没有武功,进去也只是拖后腿,遂也不逞强,只道:“你小心些。” 蓝柏走后,路十三对郑豆豆道:“蓝柏是真的能干,不仅武功高、人也聪明机警。” “是。我觉得他在万俟公子身边有些大材小用。” “要不,你和景奕行说说,让景奕行借调他到大理寺?我见他还挺高兴查案。” 郑豆豆想了想:“我回去后问问大人。” 反正还要等雪松,郑豆豆和路十三说起了八卦。 “我听竹青说雪松小时候很聪明,可如今看着他们三人是雪松最不想事情。” “想来还是因为乔墨太聪明。” “我也是这样想的。” “小乔大人算无遗策,所以用不着雪松动脑子。” 剩下的话郑豆豆没说,不过路十三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万俟肆不长脑子,所以蓝柏凡事都要替万俟肆着想,就越变越聪明能干。 两人等了半个多时辰,蓝柏回来了。 郑豆豆先打量了蓝柏一番,见他没有受伤才开口问:“里面情况如何?” “果然如我们猜测的那样,山庄后连接着山洞,山洞内是一个超大的兵器作坊。 只是,我在山庄内除了看到铁矿石外还看到了大量的煤。” “莫非附近还有煤矿?” “这我就不知道了。” 郑豆豆想了想:“不如我们就在山庄外守几天,看是不是还有其他车队过来?” 一直没说话的路十三开口了:“不用这样麻烦。” 郑豆豆和蓝柏齐齐看向路十三。 路十三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里面是真话丸,人服下后半炷香的时间起效,一颗药可维持一刻钟。 一刻钟人清醒后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不过这药对意志力特别坚定的人可能没有效果。” 郑豆豆接过瓷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宝贝。” “这个药对人的头脑会造成损害,会引起记忆混乱或让人的反应变迟钝。 如果一个人同时服下三颗,甚至有可能变成痴呆。 我是以防万一才带了几颗出来。” “怪不得你从未告诉我你有这样的药,不过现在是特殊情况,喂人吃一颗也是迫不得已。” 虽然如此说,郑豆豆还是连着说了几声“罪过”。 路十三没说景奕行已问她要过一颗“真话丸”。 郑豆豆对蓝柏道:“要麻烦你抓个人出来。” 这次蓝柏没用多久就带了个被打晕的人出来。 郑豆豆喂这个昏迷的人服下真话丸,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后将人弄醒。 这人醒来后眼神涣散。 路十三道:“可以问了。” 第252章 景奕行也到了洪州 郑豆豆问这个被喂下真话丸的人:“山庄内连着兵器作坊?” “是”。 “兵器作坊的负责人是谁?” “公子。” “公子是谁?” 这人仍是迟钝地回答:“公子。” 郑豆豆看向路十三,路十三道:“接着问。” “山庄里的煤是从哪里运来的?” “大坪山、小江、梅山、枫田”。 “你说的大坪山、小江、梅山和枫田都是附近的煤矿?” “是”。 一边说这个人还一边点了点头。 郑豆豆都有些惊住了,没想到在这附近就有四个煤矿。 “兵器作坊除了公子外,还有谁?” “阿术、大巫师。” 郑豆豆的脑中马上联想到蛇蟠岛上大家口中的大巫师。 “你们是不是日海教?” “是。” 随后郑豆豆又问了几个问题,只可惜这个人知道的实在有限,不仅不知道日海教背后的人是谁?就连公子姓名是什么也不知道。 路十三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了。” 郑豆豆结束询问,三人离开询问现场。 自服下药一刻钟,这个人果然清醒过来。 他朝四下看了看,不明白他为什么到了山庄外? 他摸了摸脑袋,朝着山庄走去。 郑豆豆问:“接下来我们还去大坪山、小江、梅山和枫田看煤矿吗?” 蓝柏想了想:“既然都在附近,就将煤矿的位置摸清。” 郑豆豆: “我觉得这已不是我们能把控的事情,摸清煤矿的位置后就得马上回东京告诉大人,让朝廷封矿。” “好。” …… ** 东京 景奕行收到蓝柏传来的信:郑豆豆和路十三被人掳走了。 信中还说了林南的情况。 一看林南的情况介绍,景奕行心底就隐约感觉这个林南很危险,而且是日海教的关键人物。 景奕行心中着急,吩咐竹青准备出行事宜。 当竹青安排完、景奕行准备出发去洪州时,他又收到了蓝柏发来的加急信件。 信件中道郑豆豆与路十三是被仙女观的人掳走,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平安回来了。 两人回来后郑豆豆道仙女观与日海教无关。 景奕行看完信后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仙女观是怎么回事?心想郑豆豆出去这么久都不知道向他报个消息。 再联想到林南,景奕行心底的不安又冒了出来。 景奕行还是决定前往洪州。 景奕行去见了乔墨,将他想去洪州之事说了。 “我总感觉这个林南很危险。” 乔墨也有这种感觉,但乔墨相对理智。 “当初你让郑豆豆去洪州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如果你再赶过去岂不是将你们全暴露在对方面前? 况且,再过半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诞,有多少事等着你处理,你这个时候去洪州,你手上的事情谁负责?” “可我不放心。” “论机敏,你不如郑豆豆。论武功,你与蓝柏不相上下。你赶过去除了心安还能有什么?” “可是,郑豆豆不会听蓝柏的话,如果我去了,可以阻止郑豆豆的一些冒险行为。” “你太小看郑豆豆了。她虽然大胆但绝不胆大妄为,她行事有分寸。” 景奕行还待说什么,乔墨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让小肆去一趟?” “那就算了。” 乔墨以为景奕行想通了,谁知道第二天清早景奕行就一个人去了洪州,连竹青也没带。 还给乔墨留了一封信,让乔墨多费些心思。 乔墨看着景奕行留下的信气笑了,恨不得将景奕行拉到面前狠狠骂上一回。 可是气归气,景奕行他们的安全更重要,乔墨只得让武力值高的万俟肆也跟着去了洪州,还一个人筹谋起来。 …… 一路换了好多匹马,景奕行终于用两天时间赶到了洪州。 因为感觉林南危险,景奕行也是乔装前来。 刚走进南京里,景奕行也察觉出南京里像缩小版的东京内城,这让景奕行心中危险的感觉越加强烈。 景奕行去了蓝柏告知过他的云来客栈,却得知郑豆豆三人已于五天前退了房,至于她们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景奕行和伙计打听仙女观,却被告知仙女观已解散,一夜之间仙女观人去观空。 景奕行只能先逛了一圈南京里,逛到林府时景奕行心中的危险感觉又一次升了起来。 他决定今晚夜探林府。 亥时,比景奕行晚几个时辰出发的万俟肆也到了洪州。 见到万俟肆,景奕行第一句话就是:“你有没有觉得危险?” 景奕行问万俟肆是有原因的。 万俟肆之所以能练到这样高的武功,除了天赋好外还因为他对杀气感觉很敏锐。 上次与乔墨在台州遇险是因为对方当初并未释放杀气。 不过当初那个岑先生也的确没有杀他们之意。 “这里有很强的杀气!” 见万俟肆也感受到南京里的危险,景奕行更加相信他的判断没有错。 “我觉得林南是个危险人物,我准备今晚夜探林府,有你在更有把握。” 当晚,景奕行和万俟肆刚从高墙飞进林府,万俟肆就说了一句:“林府守卫很严,而且我感受到高手的气息。” “比你如何?” 万俟肆默默感受了一下对方的气息:“比我差不了什么。” “能不惊动他再往里潜入吗?” “林府这样大自然可以,你调整好气息跟着我。” 景奕行调整好气息,跟在万俟肆身后往主宅方向而去。 可是离主宅越近,就连景奕行也感受到林府守卫之森严,而且林府的守卫与当初蛇蟠岛中心禁地的守卫相似。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富户能有的护防,反倒有点王侯世家的意味。 距离主宅还有一段距离时,万俟肆打了个手势,两人停了下来。 万俟肆朝着景奕行比划了几下,示意那个高手所在的方向。 景奕行聚集内力到双眼往万俟肆指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一个隐在黑暗中的“熟悉”身影。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这个身影正是景奕行在蛇蟠岛中心禁地见过的那个护卫。 他依然怀抱长剑、戴着银色面具、身穿黑衣。 如果他在,当初那个没看到面容的“主人”会不会也在? 第253章 有没有觉得他像谁? 林府主宅内 林南仍然坐在他那奢华至极的宝石镶嵌椅子上,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披黑色大帽兜披风,与林南的长相有三、四分相像。 他是林南的儿子巫照。 “阿照,让你过来是有事吩咐你。” “父亲请吩咐。” “再过十二天就是太后的六十寿诞,我想你去东京。” “具体要做些什么?” “你先联络一下我们安插在朝廷的人员,还有周王、高郡王世子,然后留在东京策应。” “父亲是准备起事了?” “再不起事不行了。 朝廷之前将蛇蟠岛、龙门山庄和我们十几个商行都挑了,海商号估计也被盯上。再这样下去,我们的势力会被一点点拔除。” “可是,我们秘密培养的军队人数太少,就算起事也怕也难成事。” 听巫照这样说,林南没说话了。 这也是林南的心病。 养军队太费钱了! 不仅费钱、还难招人。 三十年前,招募军队还不怎么难,只要给的钱稍微多点就会有人加入。 可这十几年来,经济发展势头非常好,百姓赚钱的门道太多了,随便做点手工艺、做点小生意或给人打工就能赚到钱。 既然不用多费心思就能吃饱饭,谁还愿意提着脑袋去造反?林南私下培养的军队人数越来越少。 林南苦心经营近三十年,钱是赚了不少,但离皇位仍然很遥远。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皇位,他何需隐姓埋名自己创业?像米国公、赵衙内他们那样在东京城混日子不也很好? 可他已不年轻了,再不起事,将像死去的前高郡王一样永远与皇位无缘。 想到这里,林南下定决心。 “朝廷这次借太后寿诞将周王、高郡王他们召回东京就是想将他们留在东京为质。但高郡王早有预料,称病派世子去东京。 如果我们起事,高郡王会在蜀地策应我们,还有树安。 另外,我在东京另有安排,你到时只需遵我吩咐行事。” 听林南如此说,巫照只得应了。 “事情紧急,你明日清早就出发去东京,我让赵力跟你一起去。” 赵力是林南的亲信,也是二总管。 巫照嘴上应了但心里并不轻松。 八年前,巫照便知道林南所行之事系谋反,那时他非常想不明白:林南哪来的胆子敢谋反? 后来,巫照大约知道林南并非林南,他是皇室宗亲,但林南具体是谁巫照也不知道。 接触日海教的核心后,巫照曾感叹日海教势力之大。 可越往后,巫照便愈加感受到林南谋反的结果只有一样:失败! 因为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朝廷的军、政、财大权又牢牢掌控在以皇帝、太后为首的政权手中。 哪怕林南培养了一些军队,可是与朝廷大军相比不堪一击。 哪怕林南笼络了一些朝廷官员,可是朝廷体制完善、又有储备官员,林南此举也动摇不了朝廷根基。 天时、地利、人和,林南一样也不占。 只有同时毒死了官家和太后,林南或许还有一些希望。 可官家与太后是那样好杀的吗? 十三年前,林南也曾派人刺杀先帝,可最后,只死了一个殿前司副指挥使,先帝毫发未损。 哪怕明明知道谋反的结果是失败,可巫照是林南的儿子,也没有检举林南的道理。 巫照曾想过: 或许林南一辈子都没找到机会谋反,等林南死了,他再慢慢将日海教的势力解散,只留下钱财。 可临了临了,林南终是不甘。 巫照脸色阴沉往外走去。 林府主宅外 景奕行与万俟肆躲藏着一动不动,生怕惊动了眼前这个护卫。 虽然眼前这人戴着面具,但他怀中的长剑、身形、身上那独特的冷寂杀意以及银色面具上的独特花纹与图案都与景奕行在蛇蟠岛中心禁地见过的那个护卫一样。 就连抱剑一动不动的动作都一样。 景奕行基本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蛇蟠岛中心禁地见过的护卫。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有一个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这人身披黑色大帽兜披风,大帽兜现在没有带到头上,将脸露了出来。 景奕行看清楚了这个人的脸。 这个人看着也就二十几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景奕行隐隐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与谁相像。 这人出来后对怀抱长剑、戴银色面具、身穿黑衣的护卫道:“阿术,走。” 阿术跟在这个人身后,这个人将大帽兜戴到头上。 两人走远后,万俟肆又对着景奕行做了几个手势。 两人一起长大,景奕行一下就明白了万俟肆的意思:是说这里武功最高的人已经走了,可以再往主宅靠近一点。 景奕行点了点头。 可是,两人探完林府后最终也没能看到其他“主人”。 离开林府后,景奕行问: “小肆,你看清之前那个身披黑色大帽兜披风的人了吗?” “看清楚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像谁?” “没有。” 景奕行又在脑中想了一会,只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是还是没有联想到谁。 或许只是与曾经看过的某人有些相似,景奕行放弃联想。 “阿术就是我在蛇蟠岛中心禁地看到的护卫,当日那个主人我没看清楚、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看到的这个人,但估计八九不离十。” 万俟肆看着景奕行没有说话。 景奕行只能自己把话说清楚:“所以林南是日海教的重要人物。” 万俟肆还是没太明白内中的各种关系。 要是乔墨在这里,早就联想各种各种…… 景奕行决定放弃与万俟肆玩猜谜游戏。 …… 第二天,景奕行多方打探,终于得知郑豆豆曾向人打探过江南西路有哪些矿藏。 景奕行将他探来的消息综合分析了一下,也得出与郑豆豆差不多的结论: 大陂铁矿与五里亭陶土矿都有猫腻。 而以郑豆豆的性子,定然是要去这两家矿场探一探情况。 景奕行想了想: 假若他是郑豆豆,定然会先去大陂铁矿、再去五里亭陶土矿。 可郑豆豆已离开洪州五天,现在定然不在大陂铁矿,那就去五里亭陶土矿碰碰运气。 第254章 你们到东京告御状 景奕行的分析没有错,郑豆豆现在就在五里亭。 郑豆豆她们跟着大陂铁矿的运货车跟到明月山下的山庄后,在山庄得知大坪山、小江、梅山、枫田有煤矿,然后便去了这几处查探。 郑豆豆她们只是探明煤矿的位置,并没有想着进矿内打探情况,探起来还是很容易。 将四处煤矿的位置画好,郑豆豆对蓝柏道: “接下来我们去五里亭,探明五里亭是什么矿就回东京。” 蓝柏没意见,三人便前往五里亭。 可是五里亭与郑豆豆她们在大陂时看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五里亭的矿外全部围起了高墙,只有一道门可以进出。 隔着墙都能听到里面的猎犬声、巡逻声。 郑豆豆轻声道:“只怕我们一进去就会被里面的猎犬追着跑。” 路十三:“如果只有猎犬倒不怕,用药迷晕了就是。关键是里面巡逻的人很多。” “那我们到底还要不要探明一下这个是什么矿?” 路十三:“我看还是算了。看这个看守森严的样子不是金矿、银矿就是铜矿。” 蓝柏一直没出声,听郑豆豆与路十三两人讨论。 蓝柏发现路十三对旁人都极冷淡,只有对郑豆豆不同。 也只有与郑豆豆在一起才有话说,无论什么话都说。其他时候则多是沉默。 郑豆豆最后还是不甘心,决定还是先守在外面,看里面有没有人出来。 或者有没有货物运出来。 守了一天后,里面既没有人出来、也没有运货的车出来。 郑豆豆倒也不逞强,决定就此离开。 可在离开前,五里亭矿来了一群人,粗粗看去有几十人,为首的是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 妇人在大门前大吵大闹,闹着要见自己的儿子。 大门内出来一个人,“吵什么?” “我儿子五年前签了合同到这里挖矿,当时我们与他说好五年后他一定会回来。可现在五年过去他人却没回。” “如果合同到期了肯定是续签了,你们难道没收到续签合同吗?” “不可能,条件再好他都不会续签,还有人等着他娶。那个续签合同要么是假的、要么是有人逼着他签的。” 矿内的人不予理睬,可是妇人也是有备而来,跟着她一起来的人纷纷道: “我儿子也在里面做工,我要见他一面。” “我当家的在里面,我要见他一面。” “我弟弟在里面,我要见他一面。” 不知谁喊了一声:“我们冲进去。” 冲突就这样发生了,来的这一群人仗着人多冲进了大门。 郑豆豆说道:“事情恐怕不好,我们也跟着过去看看。” 三人跟着这群人一起进入了大门内。 不等郑豆豆她们有什么动作,门内响起了哨声,然后陆续冲出近百名手持武器的人。 郑豆豆看了一下对方的武器,有刀、有剑……还有火药武器。 为首一人冷冷道:“你们是来找死吗?” 带队的妇人梗直脖子:“我要见我儿子。” “当初签合同时我们就有言在先家属不准探望。” “可是当初签的是五年的合约,现在五年到了,我要接我儿子回家。” 随后,更多的声音响起:“我要接我儿子(弟弟、当家的)回家。” 为首之人将手中的管形武器朝着地上转了一下,“呯”地一声巨响后地面炸开一个大洞。 随着这声巨响,包括郑豆豆在内的百姓都吓住了。 郑豆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火药武器,威力虽比不过朝廷的火炮,但是方便,可以手持。 如果日海教的人人人都持着一支这样的火药武器冲去东京,那东京城岂不要夷为平地? 郑豆豆在蓝柏的眼神中同样看到惊骇。 为首之人道:“如果你们再闹,神火管便要对准你们了。” 郑豆豆见势不妙,哑着声音说道:“我们先离开。” 百姓现在都处在惊恐状态,听到郑豆豆的话无意识跟着她走出了大门。 几十人刚走出大门,大门便在背后重重地关上。 这时,带头的妇人回过神来,看向郑豆豆:“你们是谁?” “离开这里再说。” 郑豆豆加快步子往外走,几十人跟在她后面。 等到了一个安全范围后,郑豆豆才停下脚步。 郑豆豆先开口问:“大婶,你们是怎么回事?” 这群人都是信州人。 信州距离五里亭不远,当初五里亭陶土矿招人时工钱比其他矿高,因此他们家中有人便来了这个陶土矿做事。 只是五年过去,原本该回去的家人没有回去,这让他们意识到不妥,便纠集着一起过来问个明白。 听明白事情原委,郑豆豆道: “你们的怀疑没有错,这里只怕不是陶土矿。但假若你们想见到家人,凭你们几十个人是不成的。” “我们去过官府了,请官府替我们出面,可官府说白纸黑字写着家属不准探望,他也不好插手。” 郑豆豆问:“你们去的哪个衙门?” “信州府衙。” 郑豆豆心想: 信州属于江南东路,也不知道信州知府是与日海教有勾结还是单纯不想惹事上身? 反正五里亭这个陶土矿是违禁矿场,还不如趁机闹一番事情让日海教以为矿场被查封只是意外。 郑豆豆想了想:“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你说。” “你们到东京告御状。” “小哥你说笑了,御状哪里是我们平头小百姓能告的?只怕还没见到皇上我们就被打死了。” “不是让你们直接到官家面前去告状。 东京城宣德门南街的西廊上设有一面鼓,这面鼓的名字就叫登闻鼓。 朝廷还配备了专门管理登闻鼓的机构,叫登闻鼓院。 登闻鼓院就设在宣德门南街的北廊。 当有人前来敲登闻鼓后,登闻鼓院的官员就会出来接待询问相关案情。 然后你们就将你们的冤情说清楚,说求官家替你们做主。 你们有这么多人告状、又事涉五里亭矿里数百上千矿工,登闻鼓院的官员不敢擅自做主,一定会上报官家。 而官家一定会亲自见你们。” 第255章 刀是这样挡的? 听郑豆豆说完登闻鼓一事,大家犹自不信: “你说真的?真的有登闻鼓?圣上真的会见我们?” 郑豆豆道:“我们兄妹三人是东京人,是出来游学偶尔经过这里,何必骗你们?” “可到东京这么远,我们怎么去?” 郑豆豆想了想:“不如这样,我们正好要回东京,就同你们一路,一路之上你们的开销我们包了。” “有这么好的事情?” “你不会骗我们吧?” “我能骗你们什么?再说,你们有这么多人、我们只有三个人,难道你们几十个人还怕了我们三个人不成?” 听郑豆豆这样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遂商量起来。 商量了一会,这群人道:“我们这里一半人跟你去东京,另一半人回家照顾家里。” “你们的合同带了吗?” “带了,都在身上。” “那就走。” 郑豆豆带着二十三人回东京,完美错过景奕行。 到了五里亭矿场后,景奕行一看这规模、阵仗就知道这里肯定不是陶土矿,但景奕行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矿、而是郑豆豆她们的安危。 景奕行一筹莫展时,远处来了一群人。 景奕行和万俟肆隐下身形,看清楚这群走过来的人。 看到为首之人,景奕行又是一怔: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当这群人进了矿场后,景奕行对万俟肆道:“刚才为首那人是碧海帮帮主卢海成。” “那我们是打进去还是在这等。” “先等着。” 景奕行思量开来:现在可以肯定这个矿也属于日海教。 看这守护森严的样子,很有可能是金矿、银矿或铜矿。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矿场的门又开了,出来十几个手持武器之人。 景奕行对万俟肆道:“跟上他们。” 十几个人去了附近,这里养着马。他们每个人牵了匹马翻身上马而去。 景奕行看向万俟肆,向他示意,二人上前砍断几根马绳,又在马屁股后重重拍了几下,这几匹马撒腿朝外跑去。 当马场的人去追跑走的马后,两人各自挑了一匹马骑马而去。 景奕行与万俟肆不远不近跟在那十几个人身后,连着跟了几个时辰、就在马快要倒下的时候,前面那十几个人下了马。 十几个人下了马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面巾蒙脸。 景奕行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跟着下了马跟在十几个人身后。 当这十几个人大喊“抢劫”跳了出去时,景奕行一眼就瞧见了郑豆豆。 一个人手持大刀朝着郑豆豆砍去,景奕行都来不及多想,飞身过去扑在郑豆豆身上。 被景奕行这一扑,郑豆豆倒在了地上,躲过了这一刀,大刀却砍到了景奕行后背。 这人第二刀又砍了下来,郑豆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景奕行往旁边一推。 眼看着大刀就要砍到身上,郑豆豆心道“我要死了”。 刀没有砍到郑豆豆身上,被万俟肆挡开了。 郑豆豆赶紧扶起景奕行:“伤重不重?” 路十三也过来查看景奕行的伤口。 景奕行的受伤刺激到了万俟肆,他发了狠劲,手上加了几分力,和蓝柏合力将这十几个人全杀了。 人都杀完后,蓝柏才来得及说“没留活口。” “他们是从五里亭矿场出来的。” 万俟肆一边说话一边往景奕行的方向而去。 郑豆豆正在路十三的指挥下替景奕行包扎伤口。 万俟肆一来就是一句话:“你傻了吗?刀是这样挡的?” 万俟肆声音又大又急又狠,让郑豆豆上药的手抖了一下。 以往万俟肆与他们在一起时很少说话,郑豆豆一直以为他脾气很好,没想到骂起人来毫不留情。 路十三不忍见郑豆豆难堪,道:“还好,没伤到要害。” “什么没伤到要害?要不是他扑过来那一下离了些距离,人都劈成两半了。” 路十三不好再说什么,景奕行岔开话题:“这些人是五里亭矿场的人,你们是什么时候被他们盯上的?” 郑豆豆还没回答,万俟肆又将话题转了回去。 “我话还没说完,奕行你别岔开话题。” 万俟肆看向郑豆豆: “砍向你的那一刀,奕行明明可以用剑将那一刀化解,可是他却用了最愚蠢的办法。 你说,他平时挺聪明一个人,怎么会犯如此错误?” 郑豆豆呐呐说不出来。 “那是因为他太在乎你,所以一见到你有危险就顾不得其他,才用了这么蠢的方法。 是真的蠢,如果我没及时将第二刀挡开,你们二人就有人死了。” 这个道理路十三自然也是懂的,可她看不得郑豆豆被万俟肆这样教训,岔开话题: “先安抚百姓。” 这句话成功将万俟肆的嘴堵住,他狠狠瞪了景奕行一眼,然后看向一旁的百姓。 景奕行苦笑了一下:小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都骂他蠢了。 景奕行轻声问郑豆豆:“这些百姓是怎么回事?” 郑豆豆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情绪: “我们到五里亭矿场后,正好遇到他们去闹事,我担心他们出事便跟着进去看看……” 郑豆豆将事情经过说了: “后来我想着如果让他们去敲登闻鼓,官家正好就此机会查封了五里亭矿场以及大陂铁矿和几家煤矿。” “你慢慢说,大陂铁矿和几家煤矿又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时半会说不完,我们先安抚好百姓。” 郑豆豆和景奕行去到二十三名百姓前。 领头的妇人王翠花问郑豆豆:“姑娘,刚才那些蒙面人是什么人?” “是五里亭矿场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是想阻止大家去东京告御状。” “那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还会派人来杀我们?” “那你们还想不想见你们的家人?” “想是想,可我们的命也重要。” 见场面绞着起来,景奕行说话了:“我会找人保护你们去东京。” 此处与歙州搭界,景奕行想向歙州防御使赵深借一些人护送这些百姓去东京。 见景奕行出了头,郑豆豆向百姓介绍:“这是大理寺景评事。” 第256章 抓住林南就都知道了 百姓都不知道评事是个什么官,不过大理寺他们知道:是查案子的地方。 听闻大理寺的官员出面,百姓们便安心了些。 王翠花道:“大人,我们的命就交给你了。” 景奕行吩咐蓝柏:“你骑马前去歙州找赵防御使,让他带些人来歙州边界接应。” 蓝柏应了。 郑豆豆将景奕行扶上马车,“大人,你躺着休息一会,有什么事叫我。” “你也上马车照顾他。” 郑豆豆向路十三求助,没想到路十三这次没有帮郑豆豆,而是附和万俟肆: “上车吧。” 见路十三也这样说,郑豆豆只好上了马车。 为了缓和车内的尴尬,景奕行道:“你将你们查到的洪州的事情说给我听。” 说正事,郑豆豆立马来了精神。 “大人,大陂铁矿是铁矿不错,可是官府登记开采的面积只有大陂铁矿的三分之一大,而且那里不止一个大陂铁矿,还有另两个铁矿。 除了铁矿外,在附近还有四个煤矿。 最主要的是:我们发现了日海教的大兵器作坊,就建在明月山。” 郑豆豆说起她们打探到的事情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景奕行一直盯着郑豆豆看着,听到她说到兵器作坊,还是打断了她的话: “你潜到兵器作坊里去了?” “我没去,是蓝柏一个人潜进去的。” “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那是自然,我本就不是逞强的人,不像你……” 说到这里,郑豆豆话锋又转: “我们还知道兵器作坊的负责人叫公子,还有阿术和大巫师,我怀疑这个公子就是我们在蛇蟠岛见到的那个神秘人。” “我在林府见到了阿术,就是在蛇蟠岛见过的那个护卫。还有我见到了你口中的公子,二十多岁的年纪,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蛇蟠岛那个神秘人。” “这么说,林南是日海教非常重要的人物?” “是。” “我在洪州也多方打听过这个林南,可是他像是二十多年前突然冒出来的人。 但是他建的南京里却很像缩小版的东京内城,所以我怀疑他是从东京来的。” “你说起林南,我想起见过的公子,总觉得他有些面熟,可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他像谁。” 听景奕行这样说,郑豆豆更好奇了: “既然公子二十多岁,会不会是你曾在东京见过公子的父母?” “有这个可能,可我就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先别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想起来了。” “嗯”。 景奕行看向郑豆豆: “我梳理了一下日海教,日海教的据点有龙门山庄、药王山庄、蛇蟠岛、碧海帮、海商号、十多家商行、南京里、江南西路和江南东路的各种矿、兵器作坊。” 郑豆豆接过景奕行的话: “最早的是龙门山庄和药王山庄,是前朝末年就建了的。 然后出现的是碧海帮与海商号,他们占据蛇蟠岛为据点、大肆劫掠和积累财富。 再就是二十多年前建了南京里,然后再在江南西路和江南东路开矿、建兵器作坊。” 说到这里,郑豆豆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景奕行道: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推断周王府才是幕后主使,林南只是周王府的人。” “我这么推断不对吗?后周的都城是东京,所以才心心念念在洪州建了个小东京。” “也不是不对,只是我总觉得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郑豆豆睁大眼睛看着景奕行:“哪里?” “龙门山庄和药王山庄,是前朝末年就建了的,距今已有七十多年,可是两座山头被赐给第一任周王却是后来的事情。 所以我猜测龙门山庄和药王山庄原本是后周为子孙后代建的一个避难之所,第一代周王顺势求太祖皇帝赐了两座山头。 可日海教的行动是从三十年前才开始的,假若周王府是日海教的幕后主使,为什么中间隔了四十年都没动作?” “所以你怀疑日海教的幕后主使是谁?” “我仍然不能断定是谁。 有可能是周王府,他们在我朝建立后的四十年没动作不代表后来不萌生新的想法。 但也有可能是高郡王府、怀郡王府甚至其他。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假设周王府不是日海教的幕后主使,周王也肯定知道日海教的幕后主使是谁。 而且这个人与周王府关系匪浅,所以才任由龙门山庄被日海教占据。” 郑豆豆想了想: “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林南是关键人物。抓住了林南,自然就知道日海教的幕后主使是谁了。” “你没说错。回东京后我就禀明官家,将林南抓起来、还有这些私矿全部封了。” “所以你要先回东京?” “不是我,是我们先回东京。” “那这些百姓呢?” “这二十三名百姓我想请赵防御使派人护送他们去东京,赶在太后寿诞之前。” 说起太后寿诞,郑豆豆这才想起问景奕行: “马上就是太后寿诞,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这里?” “我接到蓝柏的信,说你和路十三被抓了,我不放心你们的安危所以就赶了过来。” “是仙女观的人抓了我们,这里面的事情有些复杂,不过和日海教无关,我晚点和你说。” “好。” 说到这里,郑豆豆声音软了下来:“今日多谢你替我挡刀。” 景奕行原本想说不用谢,脑子突然像断了根弦一样:“伤口疼。” 郑豆豆急了:“哪里疼?” “都疼,连心都疼了。” 郑豆豆更急了,将马车车窗推开,着急地朝外面喊:“十三、十三……” 喊声戛然而止。 郑豆豆回过头,景奕行握住了她的手。 “别喊了,你哄我两句就不疼了。” 郑豆豆的脸“刷”地就红了。 “小豆子,我一直知道你心里有我,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回应我。 之前我想着既然你不愿意我就一直等、等到你愿意为止。 可是刚才,我突然不想等了。 人生不过几十年,我们都不知道未来某一天会不会像今天一样遇到危险,我不想死的时候后悔没早一点和你在一起。” 第257章 你让我想想 郑豆豆低着头没有出声,但是也没将她的手从景奕行手中抽出。 “小豆子,你难道真的要因为旁人的眼光而拒绝我吗?” “我不是因为旁人的眼光。” “那你是因为什么?” 郑豆豆想了想:“好吧,我承认我是不愿被人说高攀了你。” “可我不认为你高攀就行了。 我心悦你,想和你成亲、想和你生孩子。” 郑豆豆的脸莫明又火烧火燎起来。 见郑豆豆没有像往常一样回避,景奕行进一步攻克郑豆豆的心: “太后出身其实还不如你,可她从未觉得出身低是她的错,她不断学习,最后成了与先帝并肩而立之人。 如果当初她也像你如今这般多顾虑,哪里会有现今这般景象?” “可我也没有太后那般雄心壮志。” “所以我们也不必像她和先帝那般掌国家大事,我们只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做好手头的事情就行。” 良久,郑豆豆才说道:“你让我想想。” 郑豆豆并不完全因为景奕行今日替她挡了一刀才动摇,而是在景奕行一直以来的坚持中慢慢动摇瓦解的。 自从去年底从鹿城回去后,郑豆豆就疏远了景奕行,可是景奕行并不问郑豆豆原因,只默默在一旁守护。 先是不声不响用他自己的升职替郑豆豆求了太后的恩典,让郑豆豆正式成为朝廷在册的大理寺录事。 然后也不以此为功向郑豆豆索取什么,只说是还郑豆豆在蛇蟠岛上的救命之恩,可总让郑豆豆觉得欠了景奕行。 再有今日,景奕行又不顾生死替郑豆豆挡了一刀。 要说景奕行以往的行为,多少总带些目的。可今日,他是想都没想就做出来的举动。 一个人在危险境地下意识的反应才是一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反应。 景奕行今日以身为盾替郑豆豆挡刀说明郑豆豆在他心中真的很重要。 而郑豆豆将景奕行推开直面砍来的第二刀同样说明景奕行在郑豆豆内心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他们二人之间或许不是那种天崩地裂、要死要活的情感,但绝对是细水长流、相濡以沫的温情。 在他们二人心中,男女间的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还有家人、朋友、事业……没有男女感情似乎对过日子也没太大影响。 可他们二人偏偏都执着地选择了对方,虽然没有回应对方却也绝不另外屈就。 这才导致郑豆豆有了犹豫。 见郑豆豆答应想想,景奕行便也不急着给她压力。 …… 车队还没到第一次休息的时候,赵深带着人马来了。 景奕行对赵深行礼:“赵叔,又要麻烦你了。” 见到景奕行受伤,赵深皱了眉:“怎么受伤了?” “无妨,一点小伤。” “赵叔,我要有事要赶回东京,想请你派人将这二十三人护送到东京。” “听蓝柏说了情况后我便通知了我一个朋友,他是专门替人护送货物的,身手不错,有他护送这些百姓你可以放心。” “多谢赵叔。” 赵深往四下看了看,“奕行,我有些话想单独问你。” 景奕行跟着赵深往旁边走了一小段距离。 “奕行,我昨日收到了枢密院的文书,还是密件,让我最近一段时间秘密加强对洪州的防守,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景奕行心道:乔墨的动作还真快,这么快就让枢密院下了文书。 “赵叔,你不仅要秘密加强对洪州的防守、信州你也要防着点。 如果这两地的官员来游说你你只管面上先应着,然后派人给我送信,我给你拿主意。”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想知道这么多。” 景奕行想了想:“赵叔,你想不想回东京?” 赵深眼神一亮: “怎么不想回?都说落叶归根,如今年纪大了对官职什么的也没太多期望,可要是能回东京养老却是我的心愿。 只是想回东京的官员太多,不是那么容易。” “等这次的事情完了后我想办法将你调回东京。” “行,哪怕是挂个虚职都行。” “我心里有数了。” 赵深看着景奕行宽慰道:“要是大长公主还在多好,看到你如今这样指不定多欣慰。” 景奕行有一瞬间的黯然,随后提起精神道:“我先走了,这些百姓就拜托你。” “放心。” 景奕行留下蓝柏与这些百姓同行,他、万俟肆、郑豆豆和路十三先回东京。 当天晚上,郑豆豆征得路十三的同意后将仙女观的事情告诉了景奕行。 “当初我们怀疑仙女观与林南有关才特意上仙女观打探,结果没想到仙女观幕后的操纵者是南疆圣女。 南疆圣女是十三的生母、也是高郡王世子的生母,至于她是怎么成为高郡王外室的十三没有问。” “路利当初不是说南疆圣女已死了吗?怎么又活了过来?” “当初的确是死了。” 郑豆豆将南疆圣女复活一事说了: “真没想到南疆圣女有两条命,被人杀死还能被本命蛊虫复活过来。 十三问过南疆圣女是被谁杀的?南疆圣女说此中干系太大让十三别插手。但据我们分析,只怕与林南和高郡王脱不了干系。” “与高郡王有关我也猜得到,毕竟她复活后没有再去找高郡王,可你们是怎么推断她的死与林南有关的?” 郑豆豆又将黄蕊说的话说了。 “黄蕊说南疆圣女之前一直在各地游走,可一到了洪州就说不走了,还让黄蕊装神弄鬼、接触林南。 如果不是特意针对林南,她怎么会如此?” 景奕行想了想: “这样看来,南疆圣女当年应该是无意知晓了一个大秘密才会被人杀害,这个秘密或许与日海教有关。 可是高郡王也没阻止,这是为什么?” “我也没想明白,按理说就算高郡王谋反南疆圣女也不会阻止。到底是什么秘密才让高郡王束手旁观?” “看来,我们还得找南疆圣女再问一问,你知道要如何才能找到她吗?” “她现在可能在药山。” 郑豆豆又将路十三告诉山叔南疆圣女的存在、山叔求南疆圣女替药叔解蛊之事说了。 “那我们回东京就去药山求见南疆圣女。” 第258章 依雅与药叔见面 药山 南疆圣女随着山叔上了药山。 见到药叔的那一刻依雅还真有些感慨。 想当年,博古通今、风华绝代的天赐公子是多少少女心中神一般的存在,可如今,也只不过戴着面具苟活在荒凉偏僻的药山上。 这药山还不像她之前待的紫清山,紫清山风景秀雅、人来人往,可是药山轻易见不到一个人,真真正正的与天地为伍。 不过看天赐公子的神情,倒也没有愤世嫉俗之态,更像得道高人。 不愧是天赐公子! 依雅朝着药叔行了一个南疆的礼:“见过天赐公子。” 药叔看向山叔,山叔解释: “这是南疆圣女,我请她过来替你解蛊。圣女以前见过我跟在你身后。” 依雅补充了一句:“是十三将我的消息告诉给他。” 药叔虽然好奇路十三怎么会知道南疆圣女的消息,但一见面就问不合适。 既然南疆圣女是路十三介绍过来的,说明南疆圣女可信任。 “什么公子都是过往云烟,如今我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病人。” “那我怎么称呼你?” “你我是故人,我年岁比你略大,你要不嫌弃唤我一声药兄。” “行,那你也别唤我圣女,唤我依雅。” “好”。 “让我先感觉下药兄你身体里的蛊虫。” 药叔任由依雅探查。 一会儿后,依雅轻皱了下眉。 药叔没有忽略依雅皱眉:“有什么问题?” “问题倒说不上,只是我感觉蛊虫似乎没那么听我话了,我刚才召它出来它不理我。” 山叔在一旁急了:“这么说,圣女你也解不了蛊?” 依雅看了山叔一眼: “怎么可能?我自己养的蛊虫怎么可能解不了?它再不听我话我直接将它绞灭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绞灭了它?” 依雅没说话。 药叔看了一眼山叔:“蛊虫养来不易,特别是蛊王,能不绞灭就不绞灭。” 山叔恨恨道:“这蛊王害得公子吃了这么多苦,早就该死。” 药叔却平静道:“蛊虫并没有错,错的是施蛊害人之人。” 依雅看向药叔: “不愧是天赐公子,见解的确非常人能及。 蛊虫的确没有错,不过错的不仅是施蛊害人之人、还有培育它的人。” 药叔没有反驳依雅的话,他的确也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依雅就是培育蛊王的人,现在正在替他解蛊毒,他好歹也要给依雅留几分颜面。 依雅叹道: “天赐公子受了蛊王多年折磨还能保持如此平和的心态的确难得,我能问一下当年是谁给你种的蛊王吗?” 依雅这样问自然有原因。 蛊王是依雅培养出来的,依雅想种到任何人身上都没有问题,但一般人并不能操纵蛊王。 据依雅所知:整个南疆能操纵蛊王的不超过十人。 还有,依雅当年培养出蛊王后就将蛊王交给了南疆王,可如今蛊王却在药叔的身体,南疆王是否是凶手? 药叔一下就明白依雅问这话的目的。 “此事与南疆王无关,是乌蒙部现任大土司与南疆王以条件交换的蛊王,南疆王当初并不知道蛊王是种到我身上。 种下蛊王的是你们南疆的术士,具体是谁也没有说的必要,他不过收钱办事。” 听到乌蒙部现任大土司时,依雅的眉毛又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药叔发现了却没有询问。 依雅问药叔:“想来你当初中了蛊王后向南疆王求助了?” “是,我向南疆王求助了,他说如果是其他蛊虫他还能想办法解蛊,可是我中的是蛊王,一旦种下只有圣女你才能解蛊。 然后我求圣女替我解蛊却被他拒绝。 当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拒绝,现在却是明白了。” “听说你是二十五年前中的蛊王?” “是”。 “我三十年前就离开南疆了,而南疆并没有新的圣女,因此你向南疆王求助他自然没办法答应你。” “我知道十三的血有异后曾怀疑她是新一任南疆圣女,也以为你已经故去,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你想的也不算错,我的确死过一次,因此十三才继承了圣女血脉。只是,后来我又复活了。” 本命蛊虫一事不是谁都能说的,依雅为了让路十三释怀可以毫无保留告诉她,但其他人就没有说的必要。 “而且我知道乌蒙部现任大土司为什么独独向南疆王求蛊王种到你身上,因为他知道我早就不在南疆,南疆的圣女是假的。 一旦你被种上蛊王,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大家还是都小瞧了天赐公子你,没想到你能克制住蛊王二十五年。” 山叔忍不住插话: “可是我家公子吃了许多旁人不曾吃的苦、受了许多旁人不曾受过的罪。” “我能想像。因为蛊王的确没那么好解。” 药叔看向依雅:“我能问一下十三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你是十三半个师父,同你没什么不能说的,十三是我的女儿。” 对于这一点,在依雅说十三继承了圣女血脉后药叔其实有猜测,所以并没觉得惊讶。 “以我对十三的了解,她肯将你的消息告诉阿山就是解开了对你的心结,那你这么多年没找她是有原因吧?” “是啊……”依雅长叹一声:“我当年失忆了,记忆恢复后也找过她、只是没找到。” “十三这些年过得也不错,事情过去就算了,你也无需多介怀。” 怎么可能不介怀! 如果没有发生当年的事情,她仍然儿女环绕在侧,那该多幸福! 但依雅没有再说。 药叔看了眼依雅的神情,还是问出:“十三的父亲是?” 这一次,依雅没有马上回答。 “你要是不方便可以不说。”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高郡王。” “是他?” 这一次,轮到依雅问药叔:“你认识他?” “也算认识吧。 三十年前,他还是高郡王世子,曾来乌蒙部游说:让先大土司帮他一起夺取中原。 条件是高郡王登基后让乌蒙部独立成为一个国家。 先大土司问了我的意见,我劝先大土司不要介入中原的政权相争。 一是我觉得高郡王胜算不大;二是就算高郡王胜了,乌蒙部的损失也会很严重。 因此还不如依然如故。 反正乌蒙部本就是大土司说了算,中原对乌蒙部的影响极其有限。 先大土司听从了我的建议,拒绝了高郡王。 可是现任大土司却有不同的想法,私下与高郡王结下盟约。” 依雅叹道:“原来郭烨当年也去了乌蒙部游说。” “看来当年他也去南疆游说了?” “正是,我就是那个时候与郭烨认识的,但南疆王也没答应与高郡王结盟。” 说起往事,依雅仍然带着两分感喟: “想必你是因为反对与高郡王结盟才惹来杀身之祸吧?” “那倒不完全是,他担心先大土司将大土司的位置传给我。” 依雅叹道:“说起来你与他也是一起长大的,果然还是权势害人。” 药叔没有问依雅为什么离开了郭烨,想来依雅当年的死与郭烨脱不了干系。 第259章 圣女有消息了 依雅用她自己的鲜血为引、颇费了一些力气才将蛊王从药叔身体里引出来。 蛊王有点像蚕,一节一节、白白胖胖,但是有对金色的翅膀,蜈蚣的多足、还有一双像蟾蜍的眼睛。 依雅点了点蛊王的脑袋,“都胖成什么样了?十三的血就这么好喝?” 蛊王听到依雅这句话后立马将身体缩了缩,变成一条小蚕。 药叔虽然知道不少关于蛊虫的知识,但蛊虫乃是南疆至宝,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不禁有些好奇问: “它还可以变幻大小?” 依雅看向药叔,见他只是单纯好奇,道: “能变幻大小的蛊虫千里无一,它之所以被称为蛊王自然有其神奇之处,除了能变幻大小外、还能于十几里之外给人种下。” 山叔好奇问:“十几里外就能给人种蛊,岂不是防不胜防?” “种蛊也不是无条件,得先有被种之人的毛发或血液。” 山叔还是有些骇然:血液不太容易得、毛发这种东西还是较容易得到。 依雅回答完山叔后,看向蛊王:“将你最大的样子变出来。” 蛊王不太情愿。 依雅冷哼一声:“你在人家体内折磨他许久,这都不愿?” 蛊王这才不情不愿开始变化。 随着蛊王身体越变越大、它的翅膀、多足、眼睛也越变越大,白白胖胖的身体却越变越透明,变成差不多一条竹叶青蛇大小。 然后它展开金色的翅膀以迅捷的速度飞了一大圈,最后变成之前一条蚕的大小飞回依雅掌心,一动不动。 依雅手掌一翻,蛊王不见了。 依雅对药叔道:“虽说它无辜,毕竟也折磨了你二十五年,我罚它沉睡一年算是给你个交代。” 山叔在一旁看呆了。 直到听到依雅说话才磕绊着问:“它、它在人的身体里也能变大?” “嗯,只是变大也需要消耗它自身能量,所以也需要更多能量补给。” 山叔不敢想。 要是刚才那只蛊王在他家公子的身体里变成一条蛇大小、那他家公子该受多大的罪! 依雅明白山叔所想:“你家公子既然活到了今日,说明它一直得到了控制。” 药叔听懂了依雅言下之意: “你说它变大需要更多能量补给,如今沉睡过去是不是同样需要你的血供养它?” 山叔听到这话也看向依雅。 依雅点点头:“是,它毕竟是我培育出来的,也算是我给公子赔罪。” “其实你大可不必。” “我自然不是对谁都这样仁慈,就当我替十三还你的半师恩情。” 药叔轻叹口气:“其实你真不必如此,就算你不替我解蛊,我待十三也如自己的子侄。” 依雅没再分说什么,只道: “你的身体受损严重,接下来需要好生调理,只是你的医术远胜于我,你的身体就由你自己负责。” 药叔轻轻点了下头:“好”。 “还有一事,听闻附近有药泉,我想借药泉一用。” “你随意,想在药山待多久都行。” 依雅行了个礼就走了。 依雅走后,山叔不解地问药叔:“公子,她是何意?” 药叔轻叹口气: “圣女也是性情中人。 她自觉愧对十三,不想我以后用恩情要挟十三,所以特意自毁修为替十三还了我教导十三之情。 假若我以后再利用或要挟十三,她就会对我出手。” 山叔的心情还没从见到蛊王的惊恐中平复过来: “怪不得南疆一个小国几百年来都能屹立不倒,的确有所倚仗。 就凭这个下蛊的手段,谁能防得了他们?” 药叔看着天边那夹杂着黑云的浑浊天色,吁声:“只怕山雨欲来……” …… ** 南疆 现在是九月,中原已是秋高气爽的舒适天气,可南疆一如既往地潮热闷湿。 垂垂老矣的南疆王看着手中用药水浸过的纸张,老泪横流:“天不灭我南疆!” 独自唏嘘了一番后,南疆王将世子及几位长老传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一名长老看着激动不已的南疆王,试探着问:“可是有圣女的消息了?” “没错,金蚕蛊在洪州多次感受到了圣女的血脉,他们正在跟踪。” 自三十年前南疆圣女失踪后,南疆就派出了人秘密寻找。 仅凭人自然是寻不到南疆圣女的,还得靠金蚕蛊。 金蚕蛊是除了蛊王外最厉害的蛊虫,也是南疆圣女培育出来的。 将多种毒虫一起放在一个瓮缸中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吃来吃去,最后只剩下一只,身形像蚕、皮肤金黄,头部却如毒蛇、蜈蚣、蜥蜴、蚯蚓、蛤蟆等毒虫。 南疆圣女再用血喂之,豢养熟后便成了金蚕蛊。 南疆圣女当年共培育出两只金蚕蛊,一只头似毒蛇、一只头似蜥蜴。 南疆圣女失踪后,南疆的人就带着这两只金蚕蛊天涯海角地寻人,这一寻就寻了三十年,直到现在才有消息。 当然,这也是因为金蚕蛊感应圣女血脉有限制,太远的距离感受不到、只有方圆三公里的范围才有反应。 虽然派出了人寻找圣女,但南疆王其实不抱太多希望,因为天下太大、小小的方圆三公里实在太小。 可没想到:虽然过去了三十年、还是在南疆王死去之前找到了圣女。 南疆王吩咐世子: “你即刻出发去中原,求见他们的皇帝,请他们帮忙寻找圣女。 日夜前行、一刻都不许耽搁。” …… 因景奕行受了伤,回程只能躺在马车里,不可能像去洪州时一样快。 好在这样的速度也能赶上太后的寿诞,景奕行也没太着急。 马车行至寿州时,万俟肆道:“有三个人跟着我们。” “将他们拿下。” 万俟肆很快就将三人拿下,将这三人带到景奕行面前。 景奕行问:“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既不回答也不知惧怕,只目光一会往郑豆豆身上看、一会往路十三身上看。 见他们贼眉鼠眼盯着郑豆豆看,景奕行心生不悦:“再不说就杀了你们。” 其中一人突然用生硬的中原话道:“我们是南疆人,你不能杀我们。” 第260章 回去我让小墨治他 听到南疆二字,郑豆豆脸色一变,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路十三。 路十三心中也有惊骇,但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看不出表情。 不过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响起山叔说的话: “公子给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吉凶未知。” 难道卦象对应在这里吗? 景奕行听到南疆也是心中一咯噔,不过他更是神色不变。 “你们既然是南疆人,跟踪我们做什么?” 三人先用南疆话叽里咕噜交流了几句,然后回景奕行话的人用生硬的中原话回景奕行: “我们不是跟踪你们,是奉我们王的命令去东京学习。” 回景奕行话的人叫那扎,五十多岁,是南疆王派到中原寻找圣女的第一拨人。 他到中原已有三十年,从二十几岁的青年熬成了五十多岁的小老头,是南疆派到中原第一批人中唯一活着的一个。 不过在中原的日子久了,那扎也学会了中原话。 那扎曾经去过东京两次,知道这条路是通往东京的,虽然不知道景奕行他们的目的地,但这样说总没错。 景奕行虽然觉得那扎他们来者不善,但他并不敢真的对那扎他们动手。 “我们不喜欢有人跟着,既然你们是去东京,你们先行。” 那扎他们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目光又在郑豆豆与路十三身上各自打量了一番,脸上全是狐疑之色。 等那扎他们走远后,郑豆豆对路十三道:“十三,接下来你不要与我分开。” 郑豆豆如此说是因为她注意到了那扎三人的目光不仅只打量了路十三、也打量了她。 那扎他们打量路十三不奇怪,因为路十三与南疆圣女长得实在太像。 可那扎他们打量郑豆豆就有些奇怪,只能是一个理由: 他们不确定路十三与郑豆豆谁是南疆圣女! 如果路十三一直和郑豆豆在一起,他们就难分辨,可要是两人分开,只怕路十三身为南疆圣女血脉之事就瞒不住了。 郑豆豆能想到的事情路十三和景奕行都能想到,景奕行道:“只怕他们来者不善。” 路十三沉声:“该来的躲不掉。” 景奕行他们急着回东京,因此只能往前走,可是马车才走了一会,那扎三人又跟上来了。 景奕行对万俟肆道: “等会到达一个客栈后,将他们擒住,然后喂他们吃下可以昏睡三天的迷药丢到客栈。” 不管这个方法有没有用,聊胜于无。 万俟肆果然按照景奕行说的,路过一个客栈时擒住了那扎三人、喂三人吃下昏睡三天的迷药丢进客栈房间,又替三人交了三天的住宿费用。 等万俟肆做完这些事情,景奕行道:“我们改换骑马急速回东京。” 万俟肆不赞成:“你的伤还没好,要是伤口再崩开会很麻烦。” “多上点药、多缠几层,不碍事。” 万俟肆看着态度坚决的景奕行,竖眉对郑豆豆: “都怪你,要不是你,奕行怎么会蠢到用身体挡刀?那一刀他明明可以用剑挡开。” 景奕行头都疼了:“小肆,怎么又说这话?” 景奕行因为护郑豆豆受伤,这让万俟肆对郑豆豆不满,一路之上没少对郑豆豆横眉竖眼、冷嘲热讽。 郑豆豆也因景奕行受伤心存愧疚,任由万俟肆刁难。 路十三每每想替郑豆豆出头,都被郑豆豆按下。 而景奕行呢,每每万俟肆刁难郑豆豆时,他都说万俟肆,可万俟肆就算当时住了口、下次又旧事重做。 这一路,景奕行头都大了。 但他又不能因为万俟肆对郑豆豆的刁难就与万俟肆断绝关系,而这一路还少不得万俟肆护卫,只能暂时忍让。 这不,万俟肆逮着机会又说起郑豆豆来。 见景奕行开口,万俟肆不说话了,不过还是狠狠地瞪了郑豆豆一眼。 景奕行走到郑豆豆身边,轻声对她说: “现在由着小肆发脾气,回去后我让小墨治他。” 郑豆豆闻言笑了起来:“只怕小乔公子更想治你。” 郑豆豆是发自真心的笑,脸颊的小酒窝一闪一闪。 见郑豆豆丝毫没将万俟肆的刁难放在心中,景奕行的心更加柔软,涎着脸道: “那你心疼我。” 一席话又惹得郑豆豆羞红了脸。 路十三在一旁见了,心想: 看来小豆子是打算接受景奕行了,一路之上和景奕行相处娇软了许多。 而景奕行,在郑豆豆面前也是脸都不要了。 万俟肆说归说,还是没有阻止景奕行骑马。 两天后,四人到达了东京城十几里外。 一路之上,那扎三人都没有追上来,这让四人齐齐松了口气。 路十三停下马:“我要去趟药山,在这里和你们分开。” 郑豆豆忙道:“我同你一起去,这次我无论如何要同你一起上药山。” 路十三想了想:“也好。” 景奕行:“我同你们一起去。” “你的伤还没好,先回去疗伤,我送她们二人到药山底下。” 万俟肆难得主动开口,景奕行有些犹豫。 郑豆豆也附和万俟肆:“有万俟公子护送我们你放心,你回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景奕行想了想这才道:“你们小心。” “会的,路上你慢点走,不急着这一会儿。” “好”。 万俟肆横了一眼郑豆豆:“他倒是听你的话。” 因为要分开,这一次景奕行倒是没有再说万俟肆。 直到看不见郑豆豆她们的背影,景奕行才策马往东京城而去。 他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只是因为包扎得厚血没有沁出来。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景奕行就进了皇宫。 当听到景奕行求见的时候,官家迫不及待让廖子宣景奕行进来。 看着景奕行风尘仆仆,官家还有些疑惑:“你去哪了?” “我刚从洪州回。” 隔得近了,官家闻到了景奕行身上的血腥味,脸色有了变化:“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都闻到血腥味了还是小伤? 官家让廖子去宣太医。 吩咐完廖子后,官家问景奕行:“还有几天就是太后的寿诞,你怎么这个时候去了洪州?” “禀官家,洪州有重大发现。” 第261章 可以和南疆圣女结盟 景奕行不待官家发问,就将发现几个私人矿藏和大兵器作坊之事说了。 官家听闻心下也有些骇然:“你是怎么查到这几处地方的?” “之前郑豆豆去天马行空赌坊和负责人赌了一局,她赢了,然后问了负责人一个问题: 问这些年从天马行空流出去的银子流向最多的城池是哪些? 负责人告诉了郑豆豆十一座城池的名字,除了洪州、其余十座城池均是经济最繁华的地方,因此郑豆豆、路十三和蓝柏三人去了洪州。 他们三人去洪州后打探出了几个矿藏和大兵器作坊。” 接着景奕行又将郑豆豆让百姓到东京敲登闻鼓告状一事说了。 “朝廷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下令封矿。” 说到这里时,廖子领着太医来了。 官家让太医先给景奕行看伤。 拆开纱布后,太医吓了一跳: “伤口原本不是致命伤,只是重新裂开一直没有愈合有些麻烦,只怕会形成旧疾。” 官家没想到这样严重,蹙着眉看着景奕行:“怎地如此不爱惜自己?” “这次情况紧急,我急着赶回东京,以后不会了。” 有太医在,官家和景奕行都没有说洪州之事,但也不能一直缄默不言,官家起了话题: “郑豆豆和人赌什么?” “她是投机取巧,故意和人赌记温州牌九,将三副温州牌九随意排列、然后按顺序说出牌九上的数字。 临了那人让郑豆豆从尾至头按顺序说,可是这也难不倒她,所以她赢了。” 说起郑豆豆与人赌博之事,景奕行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笑意。 听闻赌记牌九数字,官家也笑了:“她倒是狡诈。” “她确实挺机灵。 不过赌完后她又诚恳向那人道了歉、承认她设局,才哄得那人将消息告诉了她。” 官家见了景奕行的表情心下一动:景奕行现在说郑豆豆的语气与平时不同,似是带了一些宠溺,莫非? 可此时不是问私事的时候。 等太医包扎好伤口离开,景奕行又重新开始说回正事。 “我是收到郑豆豆和路十三被人绑架的消息才急着和小肆一起去了洪州,可是我发现碧海教帮主在五里亭的矿场。 然后在洪州首富林南的主宅里看到蛇蟠岛上那个疑似日海教重要人物的神秘人。 而据郑豆豆她们探查的消息:大兵器作坊就是那个神秘人负责。 综合种种情况,我们判断林南是日海教的重要人物,甚至还是日海教的直接掌权者。 所以如果直接将林南抓了、将几个矿藏和兵器作坊封了,估计日海教背后之人也就浮出来了。” 官家想了想:“你们有没有查到日海教养私兵的地方?” “因为我们被五里亭矿场的人追杀,所以没有时间去查日海教养私兵的地方。 不过据蓝柏看到的兵器数估算,人数不会超过两万。” 听闻只有两万,官家冷哼:“两万兵马就想造反,太天真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担心他们用其他手段才赶紧赶了回来。” “什么手段?” “下蛊毒。” 官家心一凛:“你们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没错。” 景奕行整理了一下思路: “我们回东京的路上,有三个南疆人跟着我们。 我们不知道南疆人跟着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南疆人擅蛊是真。 他们如今突然出现,我担心出意外。 而且,南疆圣女还活着。” 官家震惊:“南疆圣女不是死了吗?” “她当年没有死透,她身体里的本命蛊虫救了她一命、她又活了过来。” 官家犹疑:“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但只有南疆圣女才能养本命蛊虫,哪怕是南疆王也不行。” 听闻只有南疆圣女一人才能养本命蛊虫,官家才相信。 要不人人都杀不死也太骇人听闻! 景奕行继续往下说: “之前不是说郑豆豆和路十三被抓了吗?她们是坏了仙女观的好事被仙女观的人抓了。 而操纵仙女观之人正是南疆圣女。 南疆圣女也是路十三和高郡王世子的生母。 她抓了路十三后已与路十三相认。” “南疆圣女果然是高郡王世子的生母!” “是。 不过南疆圣女活过来这么多年都不让高郡王知道、还针对林南,我们怀疑她当年的死与林南和高郡王有关。” 官家将景奕行说的话前后捋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既然南疆圣女很早之前就与高郡王和林南认识,说不定高郡王和林南手中有蛊虫? 他们会用蛊虫对付我或太后?” “除了南疆圣女、他们或许还认识其他南疆施蛊之人。比如那突然出现的三个南疆人。” 官家沉思起来。 好一会儿,官家才问:“蛊虫真的如此可怕吗?” “具体如何我了解得并不多,但是我们可以与南疆圣女结盟。” 官家一顿:这倒是个好办法! “南疆圣女人呢?” “之前的消息是她在药山替故人解蛊,如今她是否还在药山等郑豆豆和路十三回来就知道。 她们二人没有进东京城门直接上药山去了。” 官家听闻当机立断: “你现在就去药山,如果南疆圣女还在,你见一见她。要是可靠,你带她来见我。” “好。” 景奕行欲离开时,官家道:“你身上有伤,让廖子陪你坐马车去,慢点赶路。” 景奕行应了。 …… ** 药山 郑豆豆这是第一次上到药山来。 她好奇地往四处看了看,除了一些不认识、有些奇特的植物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鼻端隐隐约约有一种似药非药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十三,以前总听人说药山上‘鬼打墙’,我没觉得。” “药叔在他住的四周设了一个阵法,误入阵法之人总走不出去,所以才有了鬼打墙的说法。” “那我们现在呢?” “有我带路不会走错。” 郑豆豆马上搂紧路十三的胳膊:“没想到十三你还懂阵法。” “我哪懂阵法?只是药叔告诉过我进了这里要如何走、我硬生生记住的。 如果换作你,记性那么好,说不定就懂阵法的玄机了。” “我哪有你说的那样聪明……”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药叔住的地方而去。 第262章 让人心里温暖 见到传说中医术毒术高明、还会设阵、还会卜卦的药叔,郑豆豆好奇地一直盯着他看。 药叔脸上戴着面具,五官显得很平常,但是那清华不染、飘然若仙的气度却让人难免自惭形秽。 郑豆豆在心里道:药叔到底不是普通人,仅是这气度就让人只能仰视。 药叔也打量着郑豆豆。 郑豆豆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换作药叔年轻时,像郑豆豆这般性格不是他所喜的类型,总觉得太吵、不够持重。 可如今经历磨难、又年近半百,反而甚是喜欢这种活泼、机灵的小姑娘。 “你就是十三经常说起的郑豆豆吧?” “是呢”,郑豆豆朝着药叔甜甜一笑:“十三也和你说起过我呀?” 药叔看着郑豆豆,她笑起来嘴角有一对小酒窝、笑容比喝了世间最甜的蜜汁还要甜美,真是个讨喜的小丫头。 怪不得性情清冷的路十三独独喜欢她,仅是她的笑容就能让人觉得心里温暖。 “第一次见面,没准备礼物,不如我教你一项技能可好?” “好是好,可我不知道我擅长学什么。” 路十三突然开口:“药叔,小豆子过目不忘、机敏聪慧,不如你传她阵法。” 药叔想了想,问郑豆豆:“你想学阵法吗?” “自然想。” “那你稍等。” 药叔进到屋内拿了三本书出来递给郑豆豆: “你先将这三本书拿回去看,如果对书里面的内容感兴趣再随十三上山来,到时我再教你。” 郑豆豆接过三本书看了封面,分别是《连山》、《归藏》和《周易》。 “谢谢药叔,我回去后慢慢看。” 药叔点了点头。 路十三这才说起上药山的目的:“她还在药山吗?” “她就住在药泉边上。” “你的蛊毒解了?” “有她出手自然解了。” “我找她有事。” “去吧。” 郑豆豆在边上听了,心想:没想到十三和药叔说话也是这样一板一眼。 郑豆豆朝着药叔又笑了一笑:“药叔,我和十三一起去了。” 药叔对郑豆豆和颜悦色多了,声音也多了几分柔软:“去吧。” 郑豆豆和路十三走后,山叔问:“公子,你真的打算传授郑豆豆阵法?” 药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阿山,你不觉得看着郑豆豆心都敞亮许多吗?” 山叔摇头:“没觉得。我只觉得她不像十三一样可信。” 药叔笑笑没出声。 路十三自然是非常值得信赖之人,可是她对人太冷漠,没几人能入她的心。 就算对药叔,路十三也不过尽半徒之谊。 更别说其他人。 可郑豆豆不一样。 郑豆豆温暖。 无论对方相识与否,郑豆豆都愿意先给予对方一份善意。 只要是她认可之人,她都会像对朋友一样帮助。 当然,要做到让郑豆豆全心全意的付出那也不容易。 可是,能让一个人全心全意付出的又有几人? 有时候哪怕是父母兄弟,夫妻子女都做不到。 …… 路十三与郑豆豆去了药泉。 药泉边上也有几间屋子。 郑豆豆问路十三:“这个药泉是怎么形成的?” “药山上有许多药材、甚至还有些天材地宝,下雨的时候,水淋到了这些药材上面,然后汇聚成水流顺着地势流进了这个泉眼,慢慢地就形成了药泉。 不过这个药泉的形成不是一日两日、甚至有可能上百年。” “可这个药泉的水真的有疗伤作用吗?” “这就是药泉神奇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药泉的水就是对人的身体有恢复作用。 经常泡药泉,旧伤可缓解、新伤可痊愈。” 郑豆豆感叹:“那还真是神奇!” 两人说话间,依雅听到声音从屋中走了出来。 在药山上,依雅没有蒙面也没有戴帷帽,而是以真面貌示人。 见到路十三,依雅眼神亮了一下。 “你来了?” “嗯,有些事想问你。” “进屋坐吧。” “不了。” 依雅看了下风尘仆仆的两人,“你们刚从洪州回?” “嗯。” “我们回东京的路上遇到三个南疆人,他们看我和小豆子的眼神都挺奇怪,一直跟着我们。 我想问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由?” 依雅脸色一变:“你遇到南疆人了?” “嗯。” “那他们现在呢?” “半路上将他们掳了、喂他们吃了昏迷三天的药将他们丢在客栈里。 如无意外,他们现在还在客栈睡觉。” 听闻他们没有跟到药山,依雅松了口气。 “当年我除了培养出蛊王外、还用我的血培养出两只极厉害的金蚕蛊。 这两只金蚕蛊在方圆三公里的范围内可感受到我的血脉。 你继承了我的血脉,所以金蚕蛊感受到了你的气息。 他们看到你的长相与我相似自然会怀疑你,可是你从小被当成男子教养、看着就是个男子,所以他们才会怀疑与你在一起的郑豆豆。” “是不是只要有这两只金蚕蛊在,他们迟早会找到我?” “是。” “有没有其他办法不让金蚕蛊感受到我?” “有是有,但是他们既然已经看过你的容貌,只怕已将消息传回南疆。 如我所料不错,南疆最近就会派人来东京,请你们的皇帝帮忙找到他们的圣女。” 路十三没说话了。 依雅道: “十三,假若你不想去南疆,不如找个地方隐居。 天赐公子会制面具,虽然他制的面具没有千机派制的面具精巧,也能唬一唬人。 中原很大,戴上面具后就算你们皇帝要找到你也很难。” 郑豆豆问:“天赐公子是谁?” “哦,就是你们口中的药叔。” 郑豆豆在心里道:药叔原来是天赐公子!听着就不是普通身份。 看南疆圣女说话的样子,她与药叔似乎之前就认识。 不过现在不是问药叔身份的时候。 郑豆豆问依雅:“假若南疆知道了十三的存在,会怎么做?” “他们一定会把十三带回南疆,然后用秘术将十三的血换给另一个人。” “没有商量余地吗?” “没有。因为没有圣女的血就培养不出厉害的蛊虫,南疆便没了倚仗。” 郑豆豆看着路十三没有说话,她在等路十三做选择。 第263章 回忆当年被杀场景 路十三并没有多做思考就做出了决定: “我不会躲躲藏藏过日子,如果南疆真的找到我,总有解决的办法。” 郑豆豆担忧地看着路十三:“十三,你再想想,如果你选择隐居,我会陪你一起。” 路十三挑了下眉:“你舍得景奕行?” 郑豆豆正色道:“你我一起长大,我们两人之间的情谊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路十三沉沉地看着郑豆豆:“那郑叔呢?你也不管了?” 郑豆豆只略微顿了一下:“他有路叔作伴,而你只有我,他们都会理解我们的。” “行,我知道了。” 郑豆豆却是了解路十三,“十三,你不要敷衍我,认真考虑一下。” 路十三摸了摸郑豆豆的头: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重视自己性命,我还要看着你和景奕行成亲生子。” 你是那样爱热闹的一个人,就算你甘心为了我隐居,我也不会让你为我做如此大的牺牲! 郑豆豆此时顾不得害羞,只担忧地看着路十三。 从路十三的回答中,郑豆豆知道路十三不会选择逃避。 依雅在一旁有些动容:她没想到两个女孩之间也能有这样深厚的情谊。 她几岁就被选为下一任圣女培养,从小没享受过父母亲缘及朋友感情,等大了后,她以为男女间的感情才最可靠,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就在她不愿相信任何人的时候,眼前两个女孩子却给她重重一击! 依雅看着远处正在落下的太阳,将周围的云霞染成淡淡的金色,她的人生也如这落日了吗? 依雅收回看向落日的视线看向路十三,“需要我替你隔绝金蚕蛊的感应吗?” 路十三略想了想:“那就麻烦你了!” 虽然不一定有用,聊胜于无。 依雅返身进了屋,然后拿了一个圆形金球出来递给路十三: “这球里装的是我炼制的可以隔绝金蚕蛊感应的蛊虫,你将这个金球随身带着,金蚕蛊就感应不出你的血脉了。” 路十三接过:“多谢!” 路十三问完了她想问的问题,郑豆豆却还有想知道的事情。 郑豆豆看着依雅:“圣女,我还有事想问你。” 因着刚才郑豆豆的表现,依雅对郑豆豆也和颜悦色了许多:“你问。” “当年是不是林南对你下的杀手?” “不是说让你们不要追问当年之事吗?” “我们在追查日海教,已经查出林南是日海教的重要人物,想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听郑豆豆如此说,依雅回忆起往事: 当年,郭烨被朝廷封为高郡王,奉皇命到东京谢恩。 她当时怀着路十三,郭烨让她在巴州待产等他回去。 可是郭烨走后她不放心,一个人偷偷跟着郭烨的车队前往东京。 到了东京后,郭烨让车队先去了驿馆,他却带着两个随从乔装打扮去了东大街附近的一座宅院。 她当时以为郭烨是去见相好,便也偷偷跟着翻墙进了这座宅院。 进了宅院后,她听见一间屋子里传来郭烨的声音:“你什么时候来的东京?” “知道你要来,特意来见你。” 郭烨: “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什么,可是我不想像我父王那样折腾了。如今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你甘心吗?原本这天下可以是你们郭家的。” “你也别用话激我,就算赵家不夺了这天下、当年我的祖上也已经将皇位传给后周王了。 赵家是从后周王手上夺的天下、可不是我郭家。” “可假若这天下仍然是后周王的,你们郭家就是大权在握的外戚,而不是像如今这样龟缩在巴州那个丁点大的地方。” “你这话没错,所以我父王不甘心。 可是他折腾了几十年又折腾出什么了?” “可我如今不一样,我的势力比起你父王当年可是强了许多。” 郭烨嗤笑了一声:“就凭你那个日海教?” “我有的可不止日海教,假若我起事,怀郡王、周王和乌蒙部都会帮我。” 听到这里,郭烨似乎有了迟疑。 好一会儿,郭烨才道:“就算你我合作,事后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封你为世袭罔替亲王,成都府归你自治,无论财税、官员人事还是军权都归你。 假若你想留在东京也可,允你上朝理政。” 听对方这样说,郭烨道:“你允我考虑后再给你答复。” “当然。如果我们合作,你那个外室还可以对皇帝和太后下蛊。” 听他说到自己,依雅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动静。 就因为这一点动静,屋内的门突然开了,一柄长剑架到了依雅的脖子上。 郭烨看到依雅时一怔:“阿雅,你怎么来了?” 依雅看着郭烨:“我不放心你,所以就跟了过来。” 依雅说话间,那个与郭烨说话的人却突然抽出匕首刺向依雅的胸口。 这一刀,不仅依雅没想到,就是郭烨也没想到。 郭烨一怔之下抱住依雅怒斥那人:“林南,你做什么?” “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不能留活口。” “她就是南疆圣女,我的事情她都知道。” 林南也没想到被他刺了一刀的人是南疆圣女,先是怔了一下,然后说道: “那她怎么不跟着你一起来?要这样潜进来鬼鬼祟祟躲在门口偷听?” 郭烨让人去找大夫,被林南阻止:“如果叫大夫,怎么解释你到了这里?” “大夫来了后我难道不会藏起来吗?” “那她呢?怎么解释她到了这里?” 郭烨有了一瞬间的迟疑,随后说:“大夫又不认识她,没人会注意这么多。” “可她瞧见了我的真容。” “她不会说出去。而且就算她见了你的真容也不知道你是谁。” “我不能冒险。” 郭烨朝那人愤怒道:“林南,她是我的女人。” “等我们大事成了,女人还不是想要谁就有谁,哪怕是他人之妻。” 这时,林南身旁之人上前劝和:“郡王,你先离开,圣女就交给我们。” 郭烨犹豫了。 林南对郭烨道:“还犹豫什么?还不走。” 郭烨下定决心,对依雅道:“你就安心留在这里养伤,伤好了我再来接你。” 第264章 景奕行见依雅 郭烨说完让依雅安心留在这座宅子养伤的话后将依雅扶到椅子上坐好。 离去之前,郭烨朝着依雅看了一眼,那一眼的情绪异常复杂。 有不舍……以及决绝。 依雅当时还是太天真了,以为郭烨将她留下是不方便带她走。谁能想到:郭烨决定一个人离开时就已经舍弃了她。 依雅是在记忆恢复后花了不短时间才接受郭烨舍弃她的事实。 郭烨走后,林南身旁那人走到依雅面前突然出手,先是将刺进依雅胸口的匕首往外抽了些、然后再用力刺到底。 再接着,又将匕首用力抽了出来。 依雅眼睁睁看着血从胸口喷出,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依雅已在乱葬岗失去了记忆。 回忆完往事,依雅对郑豆豆道: “当年的确是林南用匕首刺的我,他是因为我知道了他是日海教背后之人,以及我看到了他的真容。” “林南是日海教背后之人?” “是。” “林南背后没有其他人了?” “应该是。 因为当年他让郭烨与他一起谋事时曾说过‘我有的可不止日海教,假若我起事,怀郡王、周王和乌蒙部都会帮我’。 还有他许诺成事后封郭烨为世袭罔替亲王,那语气绝对不像是在替人传话。” 郑豆豆是真没想到日海教的背后主使就是林南! 假若林南说他起事怀郡王、周王和乌蒙部都会帮他,那么他真实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平民百姓。 “圣女,林南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依雅摇头:“我虽然看到了他的真容但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么说,高郡王和日海教勾结到了一起?” “当年我听到的是林南拉郭烨入伙、郭烨说要考虑。 至于他们后来有没有勾结到一起我不知道。” 郑豆豆问完她想知道的事情正准备告辞,这时耳边传来景奕行的声音: “晚辈景奕行求见。” 郑豆豆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见到景奕行的人。 郑豆豆正奇怪时,山叔过来了。 “公子让我问景奕行是不是你们的人?” “他来了?” “他被阵法阻在外面。” 郑豆豆没有私自答应,而是看向路十三。 路十三:“我去带他进来。” 路十三走后,郑豆豆去了药叔处。 一会儿后,路十三将景奕行领了进来。 景奕行进来后第一眼看的就是郑豆豆,见她神情很好才将视线看向药叔。 “晚辈此次上山是有事相求圣女,打扰到前辈还望前辈见谅。” 药叔见景奕行进来后第一眼看的是郑豆豆,倒也没多问,只对路十三道: “你们二人带他去。” 从药叔处离开后,郑豆豆问景奕行:“你怎么来了?” “官家让我来的,他想和圣女结盟。” 郑豆豆略一想:“你担心林南给官家和太后下蛊毒?” “是。” “我也有事和你说。” 郑豆豆将依雅告诉她的关于林南和日海教的事情都说了。 “圣女说她看过林南的真容,你看要不要小乔大人将林南的画像画出来?” “嗯,就算圣女不同意和官家结盟,我也请她帮忙将林南的容貌描述出来。” 两人说话间到达了药泉。 依雅正看着药泉发呆,见郑豆豆去而复返愣了一下,再看到景奕行更是愣了,盯着景奕行看了好一会才移开视线。 依雅盯着景奕行看的举动没有瞒过郑豆豆三人,景奕行不好表示,郑豆豆却快速与路十三对了下眼神。 景奕行对依雅行礼:“晚辈景奕行见过圣女。” “你姓景?” “是”。 “你父亲可是景仲佑?” “圣女认识先父?” “不认识”。依雅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依雅说出“景仲佑”的名字时郑豆豆与路十三又对了一下眼神。 就连郑豆豆都不知道景奕行父亲的名讳。 景奕行没有注意郑豆豆与路十三的互动,而是向依雅说出他此行目的。 “我是奉我朝皇帝之命来的,他想与圣女结盟。” “怎么结盟?” “请圣女这段时间住进皇宫帮忙防备蛊虫,圣女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 郑豆豆原本以为依雅会拒绝,没想到依雅思考了一会后道:“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圣女请说。” “一、这段时间我可以住进皇宫但是需要面纱遮面,还不能透露我的身份。当我想离开的时候不能阻拦。 二、假若南疆来人要求你们皇帝帮忙寻找南疆圣女,你们皇帝不能将十三交出去。” 听完这两个条件,郑豆豆明白依雅为什么会答应与官家结盟了,她是为了路十三。 景奕行想都没想道: “圣女说的第一个条件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没有问题。 至于第二个条件,路十三救过我性命,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帮她。我们绝不会主动说出路十三的动向。 可是假若南疆人自己找到了路十三,与我朝提出邦交条件要带路十三回南疆,我朝皇帝没有理由拒绝。” 依雅的神色立马就变冷淡:“既然如此,请回。” 景奕行正在想要如何继续说动依雅,路十三开口了。 “我觉得你可以换个条件与皇帝结盟。” 在场几人的视线齐齐看向路十三。 路十三神色平静道: “既然你之前也说了如果南疆发现我的存在是一定会带我回南疆,那就不要用这样的条件去谈结盟。” 依雅:“可我没有其他想要的。” 路十三定定地看着依雅:“不,你有。” 依雅还没明白过来,郑豆豆明白了。 “圣女,你的确可以换个条件与我朝皇帝结盟,比如:高郡王世子。” 被郑豆豆这一点拨,依雅也反应过来。 她之前的心思全在路十三的安危上,没顾及郭荣。 依雅看向郑豆豆:“那你说我应该如何提条件?” 郑豆豆略想了想: “假若高郡王府没有参与谋反,请我朝皇帝让高郡王世子成为下一任高郡王。 假若有证据证明高郡王府参与了谋反,请我朝皇帝饶高郡王世子一条性命、让他离开中原。” 听郑豆豆说完后,依雅看向路十三,路十三朝她点了点头。 第265章 事后不能不罚 依雅考虑了一会,对景奕行道: “你回去和你们皇帝说,我同意帮他防御蛊虫,不过条件有三: 一、我个人要有绝对的自由,想留或想走都随我。 二、你们不能主动泄露十三的消息。 三、无论高郡王府是否谋反,我都要郭荣平安活着。” 景奕行听完后道:“这些条件我都可以代官家答应。” “你先回去,我五天后下山找你。” 景奕行应了。 郑豆豆向依雅告辞: “我和十三也下山了。五天后你下山可以先去看看我们。”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郑豆豆知道依雅想看看路十三从小生活的环境。 果然,依雅道:“好,我下山后先去看你们。” 郑豆豆她们走后,依雅将身体浸入药泉。 她替药叔解蛊伤了元气,原本需要药泉浸泡一个月才能不伤根基,可如今只能提前下山。 …… 下山的路上,郑豆豆轻声问路十三:“你说圣女之前为什么突然问起了大人的父亲?” 路十三看了眼走在前面与她们稍微有点距离的景奕行,“不知道。” “那你觉得圣女认识大人的父亲吗?” “瞧她的神情不像认识。” 景奕行此时也在想依雅为什么突然提起他的父亲,不过他想的与郑豆豆她们想的不一样。 景奕行想的是:当年刺杀先帝一事是不是也是日海教或者高郡王策划的? 如果是,景奕行与他们不仅是国仇、还有家恨。 回到东京已是亥时,正是州桥夜市最热闹的时候。 灯火辉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看着商贩忙碌的身影、充满热情的吆喝声以及逛夜市百姓脸上洋溢的笑容,郑豆豆第一次油然而生一种自豪之情与责任之心。 这样的繁华盛世是朝廷、官家、太后……以及许多许多人一起构筑的,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哪怕只是为了维持这样的繁华景况,她也不允许林南之流为了私欲再掀战争。 将郑豆豆与路十三送到家时,郑行与路利正在喝小酒。 见到郑豆豆与路十三平安回来,郑行与路利自是高兴。可再见景奕行脖子上露出的缠伤口的布带,郑行关切地问: “怎么受伤了?” “不碍事”。 “他是为了救我受的伤。” 郑豆豆与景奕行同时说道。 郑行看了一眼郑豆豆,关切地对景奕行道: “不要仗着年轻就不将伤当做一回事,不好生养着等年纪大了后悔都来不及。” “我知道。” 景奕行走后,郑行看着郑豆豆:“怎么回事?” 郑豆豆将情况略略说了。 平常有郑豆豆在时路十三一般都是任由郑豆豆说,可今日她难得补了一句: “景奕行用身体替小豆子挡刀那一下是真急了,其实他可以用剑去挡开那一刀。” 仅听着这一句话郑行便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 当时的情景说不上特别凶险,只是景奕行乱了方寸。 郑行心道:就凭景奕行以身替小豆子挡刀,他都要将小豆子打包送给景奕行。 但这样的话郑行只在内心想想,不会说出口。说出来的话是: “你们也辛苦了,早些洗漱完休息。” …… 送郑豆豆她们回家后,景奕行直接去了皇宫,将依雅的条件说给官家听。 官家听了倒是没觉得依雅过分,毕竟她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就算高郡王府谋反,也是高郡王主导的,倒也不是不能留郭荣一命。” 至于路十三,从私心讲,官家也不希望她回南疆,毕竟南疆圣女血脉断了最好。 因此他不会主动告诉南疆人路十三的动向。 可正如景奕行之前所言: 假若南疆以邦交条件要回路十三,朝廷也不能拒绝,否则可能引起两邦之间交战。 而这个交战还不一定是戎马相见。 说完了与依雅结盟之事,景奕行又说起了林南。 “据圣女说,当年她胸口的匕首是林南刺的,原因就是她知道了林南就是日海照的幕后之人以及看到了林南的真容。” 听到景奕行转述林南说的“他起事怀郡王、周王和乌蒙部都会帮他”的话,官家也是不解: “真的不是这个林南说大话?有谁的身份能做到这点?” 景奕行: “既然高郡王愿意以他为首说明这个林南的身份绝不简单,可是我梳理了周王家、郭家及赵家的全部宗亲,就是没找出这个人来。 所以我怀疑……” “你怀疑是不是太祖、太宗或者先帝有私生子流露在外?” 景奕行没说话,不过他的意思也差不多。 “你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就算是又如何?我可是上了玉牒的正宗皇室血脉。” “官家说的是。 太后是先帝亲封的皇后、先帝在位时就协助先帝理政,官家是太后唯一的儿子,是再正统不过的皇室血脉。” 官家平时怪太后迟迟不肯放权让他亲政,但这个时候却觉得景奕行说得颇入耳。 罢了,太后马上就是六十岁的人了,还能把持朝廷几年? 而自己还年轻、还不到二十,有的是大好时光。 而且,太后施政期间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凭心而论:历史上一半以上的皇帝都不如她! 这样想着,官家决定以后还是少与太后生些意见。 官家: “无论林南是谁,种种迹象表明高郡王、周王和怀郡王对日海教之事知道得很清楚。 就算他们没有直接参与谋反、事后也不能不罚。” …… ** 昏睡了三日后,那扎三人醒了过来。 三人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金蚕蛊。 还好金蚕蛊无事!只是没有了躁动。 这样看来,对方并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迷晕他们或许只是不想他们跟着。 一人问:“金蚕蛊如今没有反应,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寻人?” 那扎想了想: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圣女血脉必定是那二人之一。 我们已经将感应到圣女血脉一事传信回南疆,王一定会派人来中原与他们的皇帝交涉,既然我们如今没有方向,不如去东京与王派来的人汇合。” 第266章 郭荣拜见周王 再过几天就是太后的六十寿诞,各地藩王、宗亲纷纷返京替太后祝寿。 百姓们瞧着是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诸不知皇城司、殿前司、侍卫亲军等部门忙得脚不沾地。 就连枢密院都是连连往各地发指令、调派军函。 各地返京的藩王、宗亲基本都按朝廷的要求来的,只有一人例外。 高郡王没有来东京,是其子高郡王世子郭荣代替他来的。 郭荣进东京时所乘马车用黄金美玉宝石做配,看着比周王的马车还要奢华,但这只是在普通人眼中。 在景奕行他们眼中,周王的马车全是特殊材料打造,刀箭不入,自然比郭荣所乘马车高级。 郭荣到了东京后一点也不避讳行程,进宫拜见完官家与太后后就高调去周王府拜见周王。 两人在周王府说了什么没外人知道,只能暗地里猜测,实则两人根本没说什么重要的公事。 见郭荣明目张胆来拜见自己,周王道:“你倒是一点也不避讳。” 郭荣满不在乎: “该避讳的时候自然会避讳,可如今大家都知道我来了东京,不来拜访你反倒说不过去。” 周王亲自给郭荣倒了一杯龙凤团茶,“上次和你说的事情如何了?” “路十三十有八九是我弟弟,只是他似乎不太领我的情。中秋节时我派人给他送了些礼物,结果他回了句太麻烦。” 周王笑了:“这么看来他倒是个妙人。” “说来有件事我觉得挺神奇: 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仵作,从小也是跟在他那个仵作养父身边长大,可他一点都没有身为仵作的卑微,气场比起我都强。” “我那天只是远远看着他,也觉得他不同凡响。” 说完这句话后,周王又问郭荣:“你母亲可有消息?” “没有”。郭荣摇头:“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她如今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可能也不会太激动。” “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考虑成亲要个子嗣?” “子嗣的事情先不着急。” “你担心高郡王府受牵连?” 郭荣反问:“你不担心?” 周王哂笑: “我担心也没用。上面那位愿意放过我就会放过、不愿放过我随便扶个人当周王也就是了。 但我要是留下不少子嗣,他总不可能将我的子嗣全部杀光。 太庙里还刻着太祖皇帝说的要善待我们家人的训斥。” 郭荣自顾自替自己加了杯茶: “最近我心里颇有些不安。 之前我去天马行空时景奕行的手下也乔装去向洪爷打听消息,随后她与路十三就离开了东京,两人前天才回。” “你可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我有派人跟着,可是他们不是去往洪州方向,所以后来我便没让人跟了。” “你父王近年来都避着洪州那位,你也别管他们的事情了。” “我才不想管。 你瞧瞧东京城如今这样的繁华景象,起事能成功吗? 只是,高郡王府有不少把柄握在他手中,如果他出事了,高郡王府也会受牵连。” 周王长叹口气: “大家都羡慕我们生在王侯之家,殊不知我们比普通人更不自由。我倒宁愿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富家翁。” 说到这里,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迷。 随后,周王强行提了笑容:“你知道你们几兄弟我为什么独独只和你交好吗?” 郭荣看向周王,也戏笑:“我讨好你?” “呸……” 周王狠狠啐了郭荣一口: “你两位兄长两位弟弟待我可比你待我尊敬多了,逢年过节的节礼比你每次送的贵重得多。” “你这么说就太伤我心了,送你的礼物可都是我亲自选的。” “你还好意思说,你哪次不是要从我这里捞一把回去?” 郭荣给周王倒了一杯茶:“那也是因为你富我穷。” 周王将茶端起喝了: “我只和你来往是因为你行事有底线。 ‘有底线’三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在我们这种王侯世家做起来太难了。就连我自己也做不到。” “我倒不知道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还以为你是不想和郡王妃家牵扯太深才疏远我长兄。” 说到这里,郭荣问周王: “长兄是嫡子,郡王妃家势力又极大,我一直不明白父王为什么会立我做世子,你知道吗?” 周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都听说些什么?” “巴州的百姓都说是因为父王对我母亲情深才立了我当世子。” 周王眉一挑:“你信?” “我自然不信。 我母亲失踪后父王并未表现得有多难过,该怎么过日子照常过,这样也算情深那情深也未免太不值钱了。” “你还听说什么?” “我手下告诉我说父王是将我当成靶子,一旦洪州那位事败,我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假若洪州那位成事,父王也就不再是高郡王,到时的亲王世子之位也轮不到我来当。” “那你信吗?” “说实话我信。 但是父王平日对我也不像只是利用,我感觉他还是将我当成儿子。 所以我就告诉自己: 在世子位就当一日世子,该摆的谱、该享用的一样不漏,以免空担了名头。 至于以后,到了那日再说。” 周王端起茶杯与郭荣碰了一下: “我就说你是个明白人,你看你不是看得挺明白、也想得挺清楚吗?” 周王这话也算变相承认了郭荣手下说的话是对的。 郭荣笑了:“我觉得我们两人今日不该喝茶、应该喝酒。” …… 从周王府离开后,郭荣回了官驿。 可随后不久,郭荣又戴了面具换了普通衣服离开了官驿。 郭荣去往路十三家。 其实不是路家、而是郑家。 郭荣是在郑家找到的路十三。 见到路十三时,路十三正在炒菜。 郭荣不满地对郑豆豆道:“你一个姑娘不做家务事怎么让十三做?” 见到郭荣,郑豆豆和路十三一点也不奇怪。 如今确定郭荣是路十三的同胞哥哥,而且郭荣还护着路十三,郑豆豆心中对郭荣也多了两分亲近。 不过既然郭荣没有摆明身份、郑豆豆也装做不知。 第267章 芙蕖被杀一案结案 郑豆豆在路十三身旁给路十三递盘子,“我从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吃十三做的菜,吃了十几年了,这有什么稀奇?” 郭荣更不高兴了。 “有哪家是男人下厨?你一个姑娘家不会做家务事有谁愿意娶你?” 郑豆豆用她那双澄净的大眼睛看着郭荣继续骗他: “十三啊,我和十三从小就定了婚约,十三会娶我。” 路十三瞥了一眼郑豆豆,由着她胡编乱造、也不拆穿她。 “你怎么确定十三一定会娶你?” “十三不娶我娶谁?” 郭荣被郑豆豆理直气壮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路十三瞥了眼郭荣,淡声问:“要留下来吃饭吗?” 郭荣原本是想请路十三到外面去吃饭,可如今路十三掌厨,他也有了脾气:“要。” 还剩一个菜的时候,郑豆豆照常去叫路利过来吃饭。 郑豆豆不在,郭荣凑到路十三身边,“你怎么就和郑豆豆订下了婚约?” “小时候,大家都嫌弃我爹是仵作、又嫌弃我是阴生子,没有小孩愿意和我玩。 只有小豆子不嫌弃我,跟在我身边一个劲地叫我‘哥哥、哥哥’,我不和她好和谁好?” 路十三这话说得再真诚、再实在不过,不过听在郭荣耳中就更误导他。 “可也不能随便就定下婚约。郑豆豆只是衙役的女儿。” 路十三横了郭荣一眼:“那我还是仵作的孩子。” 郭荣根本没注意路十三说的是“孩子”、而不是“儿子”,他的心思全在路十三的真实身份上。 但他现在又不能说出路十三是高郡王和南疆圣女的儿子、是他同胞弟弟的话。 依雅失踪时郭荣还小,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依雅是南疆圣女,是他长大后高郡王告诉他的。 也因为依雅失踪时郭荣还小,因此他见了与依雅有八、九分相似的路十三才备感亲切。 郭荣不主动说话,路十三更不会主动开口。看着熟练地放各种调料、翻炒菜的路十三,郭荣只能又主动找了话题。 “一直以来都是你炒菜?” “嗯。” “郑豆豆怎么不做?” “小时候家里穷,郑家虽然也不富裕但比我家好不少,小豆子便拉着我过来吃饭,吃完还让我带菜回去给爹吃。 爹说既然如此就让我替郑家做些事情,小豆子没有娘,我便从郑叔手中接过炒菜的活计。 从那时开始我们两家人便在一起吃饭。 这几年我也能赚钱了,家里不少这一口吃的,但我还是喜欢两家人一起吃饭。” 听路十三这样说,郭荣倒不好说什么了。 “你小时候很穷?” “嗯,靠爹赚的钱吃不饱饭。” 郭荣从来没经历过贫穷,对路十三所说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不妨碍他心疼自己的“弟弟。” “我这些年做生意赚了不少钱,要不我替你买栋宅子、请几个下人吧? 这样你就不必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了。” 路十三淡淡瞥了郭荣一眼: “我是小时候穷,现在并不穷了。 再说,我从小在这条街长大,也习惯了这里,住到深宅大院我反而不习惯。” 又被路十三拒绝,郭荣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劝。 路十三将最后一个菜装盘,熄了炉火,又揭开锅盖盛饭。 见路十三忙个不停,郭荣有些手足无措:“要不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路十三看了郭荣一眼,将手中的装好饭的碗塞到郭荣手中,“端到饭桌上去。” 郭荣高高兴兴接过,心里还有一丝窃喜:他总算有点用处了。 饭刚盛好,路利就过来了。 郭荣不动声色打量着路利。 路利长得不好看,背有点佝偻、腿还有点瘸,看着还是一副胆小怕事、谨小慎微的样子。 郭荣再将视线看向路十三。 路十三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眼珠大而黑亮;高挺精致的鼻子,再加上修长、高挑的身材、清冷的气质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柔而不弱、充满气场。 路利这样普通、平凡的人怎么就能养出路十三这么优秀的人呢? 只能说是十三遗传了生身父母的优秀! 路利就远不如郭荣这般淡定。 见到郭荣的气派,路利有些局促:“家里来了客人怎么也不说一声?” 郑豆豆将路利按到椅子上坐好,“路叔,别管他,他就是一个蹭饭的。” 郑豆豆又给路利夹了两筷子菜,“路叔,吃饭。” 路利局促地端起碗吃饭,头一直低着,也不伸筷子夹菜。 路十三知道路利一向如此,倒也不说什么,只将菜夹到路利碗中。 郭荣也拿起筷子吃饭。 才吃了两口菜,郭荣的眼神就亮了:“十三,你炒的菜真好吃。” 郑豆豆道:“你是没尝过十三做的炖肉,我觉得比潘楼的红烧肘子还好吃。” 路十三做的菜自然赶不上潘楼的大厨,但里面藏的做菜人的“爱”却是大厨没有的。 郑豆豆发现: 郭荣不再像那次在高阳正店吃饭每样菜最多不超过三筷子,而是每一样菜都吃了不少。 郑豆豆在内心暗暗发笑: 要是郭荣知道十三不是“弟弟”是“妹妹”,不知道到时又该是怎样一番表情? 吃完饭,郑行回来了。 郭荣原本打算离开,见郑行回来又多留了一留。 见到郭荣、郑行只随意打了声招呼:“朋友啊?” 郑豆豆“嗯”了声,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回来是告诉你一件事然后还要再回去值守。” 郑豆豆给郑行倒了杯水:“什么事这么急?” “就是郑少华那个外室芙蕖被杀的案子结案了。” 郑豆豆有些好奇:“怎么结的案?” “之前那个凶手不是诬陷是你买凶杀人吗?甲一和丁四查到真正买凶杀人之人的资金来源,因此你自然就清白了。” “买凶杀人的人是谁?” “是米国公儿子赵廷身边那个得力跟班青云,说是想报复你、所以出了双倍价钱让凶手诬陷你。 甲一和丁四查到证据后,凶手也改口供出了真相。 只是青云目前在逃,没抓到他。” 一听买凶杀人的人是青云,郑豆豆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268章 兄妹相认 一听买凶杀人的人是青云,郑豆豆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赵廷和青云才没有心思与她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录事计较,他们二人目前都在大陂铁矿,在替日海教做事,自然是奉日海教之令。 目的在分散景奕行的注意力。 只是日海教做梦都没想到:郑豆豆利用休假去了趟洪州、将他们老底都查了出来。 估计到现在为止,林南都不知道他已暴露。 郑豆豆对郑行道:“还得多谢甲一和丁四,查明真相不容易。” “那你自己去谢他们,可别扯上我。” 郑豆豆朝郑行撒娇: “知道知道,我不会将你的脸面用光,也不知道你留着这么多脸面做什么。” 郭荣虽然没有成亲,但平日来往的女子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笑不露齿、行不逾矩。 而从小侍奉他长大的婢女则都是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哪里见过郑豆豆这般灵动、娇俏之人,不由多看了郑豆豆两眼。 在场几人都没有注意到郭荣的异常,郑行还在对郑豆豆说: “既然你洗脱了嫌疑,景奕行定然又会重新召你回大理寺。” 说曹操、曹操到,郑行的话音刚落,景奕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们都在啊。” 见到景奕行,郑豆豆不由自主就露出了笑脸:“大人。” 这一笑之下,眼睛一闪一闪,嘴角的小酒窝也一闪一闪。 郭荣看着郑豆豆的笑颜心中不爽: 郑豆豆是路十三的女人,怎么能朝景奕行笑得如此灿烂? 郑行和路利见到景奕行也都露出了笑脸。 路利之前见到景奕行还有些拘谨,奈不住景奕行三天两头带酒过来陪他们小酌两杯。 喝酒的次数多了,生疏、拘谨、隔阂自然就没有了。 郑行关切地问:“伤可好些了?” “上了十三给的伤药已经快好了。” 路利也说了句:“十三制的药的确比药铺卖的药要好些。” 郭荣觉得气氛诡异,郑行和路利待景奕行的态度像是待郞婿。 他们将路十三置于何地! 郭荣不悦地看向路十三,却见路十三看着景奕行也是少见地流露出清浅的笑容。 郭荣觉得脑子中突然有根弦断了,只是他一时半会还没弄明白情况。 景奕行对郑豆豆道: “我过来是特意告诉你:你明日就回大理寺应卯。 竹青一个人办事效率太低了。” 郑豆豆甜甜地笑了笑:“好。” 景奕行又朝着郑豆豆多看了两眼,依依不舍道:“我先走了,最近有些忙。” 郑豆豆依然笑着回“好”。 郑行叮嘱景奕行:“再忙也要注意身体,等忙过了这阵再过来陪我们喝酒。” “好,等我忙完这阵,再陪两位喝酒。” 郭荣觉得气氛更诡异了。 景奕行离开后,郭荣突然出声:“十三和郑豆豆真的定了亲?” 郑行和路利都愣了一下。 郑行看向郑豆豆,郑豆豆朝他露出个讨好的笑容,郑行明白过来:原来又是小豆子在忽悠人! 郑行看着郭荣:“这位怎么称呼?” 郭荣想了想:将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郭荣这一举动让郑行和路利又愣住。 郑行看向郑豆豆和路十三,却见她们二人一点也不惊讶。 面具取下来后,郑豆豆不由说道:“没想到你和十三也有几分像。” 郑豆豆早就知道郭荣是路十三的同胞哥哥,也知道郭荣戴了面具,但没见过郭荣的真容。 郭荣看着路十三郑重道:“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郭荣,极有可能是你的同胞哥哥。” 郑行和路利被郭荣这句话惊在当场。 见郭荣以真面貌示人,再想到郭荣对路十三的关心,郑豆豆索性也不和他打哑谜了。 “不是极有可能,你就是十三的同胞哥哥。 我们还知道你是高郡王世子,也知道你母亲是谁。” 郭荣一惊,看向郑豆豆:“你们知道我?” 郑豆豆这句话说出来后,不仅是郭荣惊着了,郑行和路利更是又惊了一惊。 郑豆豆转头看向路十三,见路十三没有阻止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遂接着往下说: “我们之前只是怀疑你的身份,不过见过你母亲后便都知道了。” “你们见过我母亲?” 郑豆豆点点头:“嗯。” “她现在在哪?” 郭荣声音里的迫切谁都听得出来。 “她现在在药山休养身体,这两天会下山。” “她身体怎么啦?” 郭荣关切的问询让郑豆豆更加确定郭荣很关心依雅。 郑豆豆没有急着说,而是看向郑行。 郑行终于反应过来:“衙门还有事,我先走了。” 郑行走后,路利也跟着走了。 走的时候路利担忧地看了路十三好几眼。 等到只有三人时,郑豆豆才开口问郭荣:“你知道你母亲的真实身份吗?” 郭荣点点头:“她是南疆圣女。” 见郭荣的确知道依雅的身份,郑豆豆才说起事情来。 “十三不是男子,她是姑娘。 她还不是普通姑娘,是继承了南疆圣女血脉之人。” 郭荣差点傻掉。 他看向路十三,上上下下打量了路十三几遍,然后才不确定地问:“十三是我妹妹?” “是。” “那……那……” 郭荣那了几次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路叔将十三从乱葬岗捡回来后,将她当成男子教养,目前除了极少数几个人没人知道她是女子。” 不过过不了多久只怕东京城的人都会知道。 “你等会说。” 郭荣理了理混乱的思绪。 “你说十三的养父是从乱葬岗捡回的十三,这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当时你母亲被裹在一张破席子里丢在乱葬岗,路叔是听到了十三的哭声才发现十三的存在。 而当时,十三的气息非常微弱,而你母亲则没有气息。” “母亲怎么会?” “你母亲也没详细和我们说她被杀的情形,只说她是被日海教的林南杀的,而你父亲也在现场。” “怎么会?” 郭荣不敢置信。 可看着郑豆豆的脸,郑豆豆不像在说谎。 郭荣又看向路十三,路十三道:“小豆子说的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直接去问她。” 第269章 母子相认 郭荣想起了母亲失踪后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还小,高郡王来他们住的宅子接他回郡王府。 他问高郡王:“父王,母亲去哪了?” “你母亲身份有些特殊,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是郭荣第一次知道母亲不是寻常人,可高郡王说他还小、等他大些再告诉他母亲的身份。 他当时问:“是不是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你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母亲被林南杀了。 郭荣将思绪从回忆中收回: “既然母亲当初没了气息,那为何她又活了过来? 既然她活了过来,为什么这么多年从不来看我?” 郑豆豆将本命蛊救了依雅一命、但依雅失了记忆之事说了。 “她中间有没有回去见你我没问,但她记忆恢复后曾四处找十三,还曾在东京找了一年多。 不过,她肯定不想见你父王。” 郭荣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他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待着整理一下思绪。 “我先走了。” 郑豆豆原本还有事情想问郭荣,可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还是决定明天再去寻他。 不过郑豆豆不忘提醒郭荣:“将面具戴好再出去。” 郭荣走后,郑豆豆问路十三:“他不会有事吧?” “他身为世子、又是这么大的人了,假若这么点事情也接受不了那迟早被人生吞活剥。” 郑豆豆想想也是。 郭荣可不像她们这些平民百姓,每天只须为三斗米折腰,他从小可是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 郭荣既没回官驿、也没去他在东大街那一片的宅子,而是去了天清寺。 天清寺是周王的祖上所建,郭荣来此倒不是凭吊或缅怀,只是因为天清寺内有座供奉着舍利的繁塔。 郭荣盘腿坐在繁塔前,闭目入定。 郭荣将郑豆豆说的话细细理了一遍,然后肯定了一些事情: 首先,他母亲肯定还活着。 因为郑豆豆说她现在药山休养、这两天就会下山。药山就在东京城外,如果郑豆豆撒谎,很容易戳穿。 其次,路十三是他妹妹。 路十三与他母亲有八、九分相似,他原本就怀疑路十三是他弟弟,现在由郑豆豆亲口说出路十三是女人这个秘密,不会骗他。 怪不得当年母亲问他想要弟弟还是妹妹、他说妹妹太娇柔他不想要妹妹时母亲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肚子里怀的是女孩。 现在他有了妹妹,这个妹妹与他想象中的娇柔一点也搭不上边,甚至比多数男人还有担当。 他很喜欢路十三这个妹妹。 然后…… 郭荣不愿去想其他事情,但正如郑豆豆所言: 假若他父王没有对不起他母亲、为何他母亲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找他父王? 母亲说她是被林南所伤。 想到这里,郭荣一刻也等不了。 郭荣站起身,朝着药山而去。 …… 药山 山叔听到阵法外传来的“荣儿求见母亲”的喊声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药叔许多年没见山叔这个样子,禁不住笑了。 “阿山,圣女好歹替我解了蛊,你就隐忍些。” 山叔烦躁道:“这一个两个将药山当成什么地方了?都敢硬闯了。” “你之前不是一直嫌山上冷清吗?如今倒是热闹,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可是这来的……” 山叔没有接着往下说。 无论是他家公子还是南疆圣女身份都不普通,来求见的人身份特殊也正常。 山叔绷着脸出去接郭荣。 只是山叔脸上戴着面具,他绷着脸郭荣也看不出来。 郭荣此时倒是本来面具,见到山叔道: “晚辈郭荣,来药山求见我母亲,烦请前辈行个方便。” “跟我来。” 郭荣的喊声依雅也听见了,当山叔带着郭荣来到她住的地方时,她已整暇以待。 山叔将人带到后就走了。 依雅怔怔地看着郭荣,十几年未见,郭荣已长成大人。 郭荣也眼都不眨地盯着依雅看。 比起离别时,依雅还是老了不少,眼角都有细碎的皱纹。 好一会儿,郭荣才唤道:“娘。” 依雅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柔声问:“见过十三了?” “嗯,原来十三是我妹妹。” 这句话倒让依雅笑了出来:“难不成你之前一直将她当成弟弟?” “她那个样子,我怎么知道她是女人?” 有了这个喜剧开头,感伤的气氛都没了。 依雅主动聊起话题:“荣儿,想必你听十三说了,我失忆了好几年。” “是,她说了本命蛊虫一事。” “记忆恢复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巴州见你。” 听依雅说去了巴州找自己,郭荣心里开解了许多。 “我去巴州前原本是想将你带走,可是见到你后我改了主意。” 郭荣大约知道依雅说这句话的意思:依雅是见他过得不错所以才改了主意。 “父王这些年待我确实不错,从未委屈过我。” “如果不是他待你不错,他哪里还有命留到今日?” 听依雅这么说,郭荣便知道父王果然与母亲当年之“死”脱不了干系。 郭荣艰难问道:“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死亡的原因依雅不方便说给只有几面之缘的路十三听,但说给共同生活了九年的儿子听却是没有压力。 依雅原原本本将当年之事说了。 “我被林南所刺怪不得郭烨,但是郭烨错在舍弃了我。” 郭荣毕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白,他不会真的以为郭烨的离去是为了避嫌。 郭烨是完全将依雅的性命交到了林南手中,而且那个结局还是他预想到的。 郭荣再怎么想帮郭烨也开不了口,可让他就此恨郭烨他也做不到。 看着郭荣沉默,依雅知道郭荣懂了郭烨的心思,虽然没想过让郭荣替她出头、但郭荣的沉默还是让依雅的心有些难过。 “这是我和郭烨之间的恩怨,原本没想过将你牵扯进来,你也当从不知道。” “娘,我可以替你对付林南,可是父王,这些年他对我确实不错,我对他下不去手。” 第270章 南疆世子到了东京 得了郭荣这句话,依雅也算得了些许宽慰。 “我能理解你,毕竟你和郭烨有二十多年的感情。” 郭荣和她的相处反倒只有不足十年。 不过依雅也没找郭烨报仇的想法了。 依雅当年就没对郭烨下杀手、如今更不会。 依雅没问林南的真实身份,因为她对林南是否造反根本不关心。 依雅也没问郭荣打算怎么对付林南,因为她打算自己出手。 只要一年后蛊王醒过来,依雅想要林南的生死太过简单。 依雅发现林南的踪迹后不是没想过对林南下蛊,可是除了蛊王和金蚕蛊、其他的蛊虫都须近范围才能给人种下。 而林南防备太严,她不说近林南的身、就是距离林南两里都做不到。 可是依雅重生后的血脉力量退化了不少,再也培育不出蛊王和金蚕蛊。 因此之前依雅拼着自损根基也没将蛊王绞灭、而是将蛊王从药叔身体里引出就是想用蛊王去对付林南。 别人种蛊王需要被种蛊之人的血液或毛发,可蛊王是依雅用血液培养出来的,方圆十里之内,依雅可以将蛊王种到任何人身上。 “荣儿,我知道高郡王府和林南牵扯太多,我不要求你对付林南,可你也别问我行事,可好?” “娘,我会……” 依雅阻止郭荣往下说。 “荣儿,林南的仇我自己报,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弱女子。 当年我是根本没想到林南会突然出手杀我、我没有防备,现在再也不会了。” 依雅之所以阻止郭荣,一是她不想郭荣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二是不想对郭荣的承诺抱有希望。 人只有不怀抱希望才不会失望。 听到依雅这样说,郭荣有些难过,可他非常清楚林南极难对付。 郭荣心情沉重地下山了。 看着郭荣的背影,依雅还是有些难过。 路十三对她淡漠她也难过,但是那种难过与现在不同。 路十三对她淡漠,她难过的是错失与路十三十几年的相处。 如今对郭荣产生的难过,是难过郭荣身陷利益之中、终究没办法拥有纯粹的感情。 依雅看着远处的山色,或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宿命…… …… ** 太后寿诞的前三天,东京城迎来了意外的客人。 南疆世子带着一群人到了东京。 南疆世子进了东京后就向朝廷递交了文书,要求见中原皇帝。 这封文书很快就经由鸿胪寺卿传到了官家手中。 官家对鸿胪寺卿道: “你告诉南疆世子,就说三天后是太后六十寿诞,请他们参加,有什么事情都等太后寿诞后再说。” 南疆圣女如今还没下山,官家才没那个胆子见南疆的人,万一着了对方的道怎么办? 鸿胪寺卿领了官家旨意后自去应付南疆的人。 南疆世子虽然着急见官家,但是听了鸿胪寺卿的话后也只能暂时按捺住焦急的心情。 南疆世子才刚安顿后,就听闻有南疆人求见他。 来的正是那扎三人。 那扎离开南疆已近三十年,南疆世子并不认识他,但有金蚕蛊在,南疆世子相信了那扎的身份。 看着那扎满是风霜的脸,南疆世子有些感慨:“你们在外漂泊这么多年,辛苦了。” 那扎的老泪流了出来。 在外漂泊几十年的辛苦、辛酸真的只有他们知道,可场面话还是要说: “都是为了南疆。” “此次如果能顺利找到圣女血脉,你们也能安心回南疆了。 只是圣女失踪一事不能对外宣告,你们的功绩也不能宣之于众,但我会让父王重赏你们。” 那扎向南疆世子行感谢礼:“多谢世子。” 随后,那扎说起了正事: “金蚕蛊第一次感应到圣女血脉是在洪州,可随后就失去了消息。 金蚕蛊第二次感应到圣女血脉是在前往东京的路上,一行四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三男一女。 其中一名男子与依雅圣女有八、九分的相似。 只可惜我们三人被他们迷晕,从而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南疆世子表示惊讶:“你说有一个人与依雅有八、九分的相似?” “是,如果他是女子我们基本就能确认他是身具圣女血脉之人,可是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女扮男装之人。” 与那扎一起的另两个人也纷纷证明路十三不像女人。 那扎继续说: “我猜那个人是圣女的后代,所以才那么像圣女。 不过新一代圣女总在她们二人之间,只要找到她们其中一人就能确定谁是新的圣女了。” “我知道了。等我见到中原皇帝后会让他们帮忙寻人。” …… ** 南疆世子来到东京吸引了许多人注意,因此一队茶商进东京城时就没那么惹人眼了。 不过假若景奕行和万俟肆守在城门口还是能认出这群人来,因为这队人里有他们见过的阿术。 阿术进东京城时没有戴银色面具,但是怀抱长剑的姿势太过特别。 只可惜,守城的士兵之前没见过阿术,因此就算觉得阿术有些特别也不过多看两眼。 这队茶商正是巫照一行人。 奉林南之令,巫照带着阿术和赵力来了东京,入住东大街附近一座不起眼的宅子。 东大街这一片是东京城人员最杂乱的一片,这一片既有富商、也有青楼女子,还有江湖人士…… 三教九流、无一不在。 郭荣的宅子也在这一片。 巫照住下后就让赵力往周王府递了口信,约周王在遇仙正店相临街的一间茶室见面。 这间茶室是日海教的一个联络点,从遇仙正店后门出来就是这间茶室。 听闻巫照想见他,周王犹豫了好一会才回信答应见面。 入夜后,周王带了好几名随从出发前往遇仙正店。 周王刚出府,就有两拨人跟上。 一拨是皇城司的人、一拨是暗五。 周王知道有人跟踪,倒也不掩饰行迹,大大方方进了遇仙正店。 周王刚进遇仙正店,暗五便传了信给官家。 官家收到暗五传信时,景奕行和乔墨正在官家身边。 官家顺便问了一句:“皇城司传信说周王去了遇仙正店,你们说这个时候他是真的去吃饭吗?” 第271章 周王与巫照见面 听到官家说起遇仙正店,景奕行道: “遇仙正店后门出去是一条小巷,那里有一些小而精致的书肆和茶室。” “你的意思是周王真正的目的地不是遇仙正店?” “我不知道,我只是说出其中一种可能。或许周王就是去遇仙正店吃饭也不一定。” 官家想了想:“奕行,你现在去遇仙正店后门的小巷看一看。” 乔墨懒洋洋道: “奕行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就算周王真的与人约在那些书肆和茶室见面,只怕也散了。” 官家听闻后脸色有些不好看。 景奕行见状道:“我还是赶过去看看,说不定还来得及。” 景奕行走后,官家不悦地看着乔墨:“你非得说让我不痛快的话?” 乔墨仍然是懒洋洋的:“我只是说事实。” 官家盯着乔墨看了好一会儿:“都六、七年过去了,性子怎么还是没改一点?” “这辈子只怕都改不了了。” 乔墨十三那年随他父亲参加吕丞相的寿宴,可乔墨不喜应酬,便一个人溜到花园、爬到假山上躺下休息。 可在假山上已有一个看着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坐在那里。 乔墨也不赶那少年走,但也不和那少年打招呼,只自顾自躺下闭目养神。 那人是刚登基不久的少年官家。 官家是奉太后之令来给吕丞相祝寿,但他不喜那些阿谀奉承的话,便借更衣之机到假山上躲会懒。 见乔墨生得格外精致漂亮,当时还是少年心性的官家忍不住盯着乔墨看了好一会儿。 乔墨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官家问乔墨:“你怎么不说话?” 乔墨眼睛都没睁开一下:“我原本就是嫌吵才躲出来,要是再和你说话岂不是多此一举?” 官家遂也不说话,但视线一直盯着乔墨的脸看。 一会儿后,内侍来到花园唤“官家、官家”。 乔墨从假山上丢了块泥土下去,然后官家就被内侍发现了。 官家走的时候问乔墨:“你明明已经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敢出卖我?” “因为你烦。” 官家不明白他哪里烦了?他总共才和乔墨说了一句话。 这是两人初识。 随后几次两人再遇见,乔墨依然对官家不冷不热,让官家对他产生了好奇。 官家派人调查乔墨,发现乔墨并不是故意对他不冷不热、欲拒还迎,而是对除景奕行与万俟肆以外的人都如此。 对他父亲乔从宣也不例外。 官家还知道乔墨虽然从小体弱、但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纯良无害,实则腹黑、狡诈,下手绝不含糊。 乔府和他生母留下的人就没有不惧他的。 而且乔墨相当护短。 官家喜欢这样的人啊! 那时官家已当了一段时间的皇帝,知道培养亲信的重要性,于是便不断诱惑乔墨成为皇城司的秘密人员,暗中替他办事。 乔墨烦不胜扰,最终在十五岁那年答应了官家。 官家怀疑乔墨之所以答应他还是因为他开始重用景奕行的缘故。 不过就算如此,乔墨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对官家毕恭毕敬,还时不时惹官家不高兴,官家对乔墨是又“恨”又“爱”。 …… 与此同时,遇仙正店后门那条小巷的一间茶室内,周王正与巫照面对面坐着,而阿术则怀抱长剑守在茶室门口。 周王问巫照:“你什么时候来的东京?” “今日。” “你父亲让你来的?” “是。” “他让你找我做什么?” 巫照替周王倒了一杯茶:“他说让我找你联络感情。” 周王没有端起茶杯,而是看着巫照: “我从小就没有大志向,只愿金迷纸醉过一生。你们所行之事我不会参与、更不会过问。 其实这话我不是第一次说,也不是因为现在年近四十才说。 二十多年前我刚当上周王时你父亲就让我同他一起谋事,那个时候我就拒绝了他。 后来你父亲游说了我几次、我从来都没有同意。 但是你们也放心,哪怕是看在姑母的情份上,你们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出去。” “我相信表舅能守口如瓶,否则我们早就暴露了。” 见巫照没有接着往下说,周王挑了挑眉:“不再劝我?” “劝什么?你已是世袭罔替的亲王,何必提着脑袋替我们卖命? 如果我是你,也会做你一样的选择。 只是我是父亲的独子,没得选择。” 周王笑了一笑:“听你语气,你似乎也不赞同你父亲所为?” 巫照回视周王:“你觉得父亲会在意我的想法还是我去告发他?” 周王这次是真笑了,端起茶杯向巫照示意:“喝茶。” 巫照将自己的茶杯端起将茶喝了,然后将茶杯放下: “其实人都有野心,我也一样。 但凡现在是乱世、民不聊生,有成事的希望,我也一门心思扎进父亲所谋之事上。 可现在不是乱世,而且国泰民安、政权稳定。 难道为了那可笑的血脉就得再掀战火?血流成河?甚至灰飞烟灭?” 这话说进了周王心里,这正是他所想。 但凡是正义之事、但凡有胜算谁不希望一搏? 可是明明是以卵击石、还是遭骂名的事情,林南却一直深陷其中。 周王慢慢将茶喝了。 “你有一点说错了。血脉只是你父亲的借口、实则是因为他无限膨大的野心。” 巫照没有说话。 他不是说错了,他心知肚明。只是父亲终究是父亲。 两人不再说话,又默默喝了两杯茶。 周王将茶杯放下: “我得走了。 你回去后告诉你父亲,以后不要再单独约我,就算约我我也不会再赴约。 以前看在姑母的情份上,我多次替你们遮掩,以后也不会了。” “表舅好走。” 走到门口时,周王回转身看向巫照: “看在你今天尚算理智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件事。 不过我也不知道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于你而言是祸是福。 你不是你父亲的独子,你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叫卢甫。” 说完周王就离开了。 周王走后,巫照在脑中搜索:谁是卢甫? 卢……卢……卢海成! 卢海成的长子就叫卢甫! 卢甫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 …… 第272章 郭荣与巫照摊牌 从皇宫离开后,景奕行带着竹青快速前往遇仙正店。但他们没有进到遇仙正店,而是直接隐藏在遇仙正店后门那条小巷。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景奕行见到两个熟悉的人:“公子”与阿术。 阿术没有戴他那标志性的银色面具,但是那怀抱长剑的独有姿势和那特别的气质别无分号,景奕行不会认错。 景奕行心道:连他们都来东京了,看来太后的寿诞注意平静不了。 周王约见的人莫不是他们? 虽然没见到周王,但景奕行并没有多做纠结,与竹青远远跟在公子与阿术后面。 阿术的武功高于景奕行和竹青,但是景奕行与竹青对这一片熟,他们并不一直跟着,而是两人穿插交错。 这一跟就跟到了东大街附近一座不起眼的宅子。 公子与阿术进了宅子后,竹青问景奕行:“这两人是谁?” “他们二人就是我在蛇蟠岛见到的那个神秘人和他的护卫阿术。” “阿术就是你说的武功很高的那个人?” “是,他的身手比起小肆也差不了多少。” “那我们要一直守在这里?” “你先守着,我去向官家汇报,让官家派人来守这里。” 走之前,景奕行又叮嘱竹青: “假若那个公子出去你就跟着,其他人你不用管。还有,阿术身手很好,你防着他点。” 景奕行回到皇宫后,乔墨已走了。 见景奕行回来,官家问他:“如何?” “我没见到周王,却见到了蛇蟠岛上那个神秘人。” 官家一震:“这么说,他们都来东京了?” “他们进了东大街附近一座不起眼的宅子,竹青如今在宅子外守着。” 官家想了想,写了道手书: “皇城司最近人手紧缺,你去殿前司借调些人手归你指挥。” 殿前司指挥使是乔从宣,殿前司的人会配合景奕行。 当景奕行带着殿前司的人来到那座宅子前时,竹青已不见了踪影。 幸亏有竹青留下的记号,否则景奕行都以为竹青是不是出事了? 跟着竹青留下的记号,景奕行跟到了不远处的另一座宅子。 竹青隐藏在这座宅子附近。 景奕行问竹青:“怎么回事?这是谁的宅子?” “我也不知道,你走后不久那个公子就带着阿术进了这座宅子,然后就没有出来过。” “这座宅子有后门吗?” “我都检查过了,没有。” “那就先在这里等着。” 这座宅子是高郡王在东京的私宅,郭荣之前就住在这座宅子里。 如今郭荣和巫照都在这座宅子里。 巫照是同赵力一起来的东京,无论他想或不想,赵力都会安排他见该见的人。 高郡王没来东京,那他就得见高郡王世子。 大家都以为他是少主必定很威风,平日里他看着也的确威风,实则他还没有赵军、赵力权力大。 巫照以前还有些不明白:他明明是父亲的独子,为什么父亲还要防备他? 可不久前听了周王的话后他明白过来:原来他并不是父亲的独子,父亲很早以前就做了安排。 郭荣收到巫照见面的邀约后马上就决定过来,有些事情他要与巫照当面说清。 自从知道依雅被林南杀“死”一事后,郭荣就恨上了林南,连带对巫照也没了好脸色。 “你见我是为何事?” 郭荣和巫照算不得很熟,但以往郭荣从未用如此生硬的语气同巫照说话。 巫照也不是好性子,他沉下脸:“世子同我摆谱?” 郭荣从小就不是好性子,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你父亲亲手杀了我母亲,还有脸让我们帮他?” 依雅还活着一事不能说,但是其他该说的还是要说。 巫照一愣:这件事他真不知道。 “世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不是有人挑拨你我两家的关系?” 如果是别人说的郭荣还会有怀疑,依雅亲口告诉他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你父亲亲手杀我母亲一事绝对是真,你要是不相信回去问你父亲。 可怜我母亲死了这么多年,我这个做儿子的才知道。” 巫照随即反应:“高郡王也知道?” 郭荣重重哼了一声:“自然知道。” 巫照不知道依雅被杀当日的情形,只以为高郡王是这几年才知道,心想: 怪不得高郡王近几年一直避着他们,原来是因为依雅被杀一事。 巫照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世子,你我两家关系匪浅,你千万不能冲动。” “如果不是你我两家牵扯太多,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平心静气地和你说话?” 巫照心道:你好像也没多平心静气! 不过换成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被人杀死,只怕也难做到平心静气。 郭荣继续往下说:“回去告诉你父亲,两家合作之事就此作罢,杀母之仇我一定会报。”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巫照提出告辞。 郭荣之所以和巫照说这些话不是冲动。 近几年,高郡王眼见势头不对一直避着林南,特别是蛇蟠岛被朝廷端了、日海教又丢了龙门山庄和十几家商行后,高郡王恨不得一直没有和林南合作。 他今日借机说出依雅一事,高郡王府也算找了个与林南分割的理由。 这些话高郡王不好与林南说,但由他这个做儿子的说出来却理所当然。 不过郭荣想要报杀母之仇的心也是真的。 巫照走后,郭荣也没有多留就离开了。 郭荣戴着面具,其他人不认识他,但景奕行见过。 景奕行心想: 高郡王府和林南果然有勾结,只是不知道郭荣是什么态度? 尽管其他人不知道从这座宅子里出来的人是郭荣,景奕行还是将事情汇报给了官家。 就在郭荣与巫照见面的时候,官家还接到暗三传来的另一个消息: 户部侍郎刘德全、司天监邵少监、盐铁司副使和几个朝廷官员分别去了州西瓦子里面的醉仙楼。 听到这个消息,官家暗暗思量: 刘德全已明确是日海教的人,邵少监和盐铁司副使他们都与日海教有所勾连,这个时候去醉仙楼见谁? 不会是去见林南吧? 第273章 都进了东京城 一百多年前,城内街道上一律不准开设店铺,晚上街上实行宵禁。 后来发生了变化。 虽然这一百多年经历了战乱,但到了太祖皇帝登基后,商家街头买卖已成事实。 太祖皇帝下诏,承认现状。 于是,大街上店铺栉比,熙熙攘攘。在东京、西京等经济繁华的大城市里,一类固定的聚会玩闹场所也在热闹地点出现,这种固定的玩闹场所就叫“瓦子”。 东京城一共有几十家瓦子,州西瓦子虽然不是东京城最大的瓦子,但规模也不小,该有的热门玩耍项目这里都有。 比如相扑、影戏、杂剧、傀儡、唱赚、踢弄、背商谜、学乡谈等。 瓦子和酒楼、茶坊一起,通宵营业。 醉仙楼是州西瓦子里最大的酒楼,消费不低,是供来州西瓦子玩乐的达官贵人休憩之所。 醉仙楼最大的包间内,坐着八个人,正中一位四十二、三的年纪,正是以本来面貌出现的林南。 如果景奕行在这里,一定会不可置信这就是林南,可在场的其余几人都没表现出惊讶。 林南开口:“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刘德全代表其他几人开口:“我们不辛苦,主子你才辛苦。” 林南:“我准备近期起事,你们随时做好准备听我调遣。” 刘德全:“我们盼这一天盼了好久,恭贺主子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林南看向邵少监:“明日东京会有一场怪事发生,到时你自然知道怎么做。” 邵少监应下。 “我起事尚不知成败,你不像他们几人原本就是我的人,你确定不后悔?” “自从珠儿死后,我就下定决心追随王爷。” 邵珠被欧如意逼着自杀后,邵少监去向欧家讨说法,结果欧尚书令软硬兼施,以邵家前途为要挟逼迫邵少监妥协。 邵少监仍然不服,跪到宫中求太后替他做主。 可他连太后的面都没见到,只有太后身边的阿彩出来见他。 阿彩只是轻描淡写安抚了他几句,说邵珠是自杀,就算按律治罪也师出无名。 说太后日理万机,这样的小事就不要惊扰太后。 自己如珠似宝养大的女儿死了,在权贵之人眼中不过尔尔小事。 那一刻,像是有一盆冰水将邵少监从头浇到脚,他失了魂般出了皇宫。 宫门外,他遇到户部刘侍郎。 几个月后,他在刘侍郎介绍下投靠了林南。 听到邵少监表衷心,林南道:“无论成事与否,我都会将解药给你。” “多谢主子。” 这时,赵军进来附到林南耳边说了几句。 林南的脸色有些难看。 “皇城司的人来了醉仙楼,我先离开,你们几人也都分开行事。” 等皇城司的人进来后,发现刘德全七人都在醉仙楼,但是他们并不是一起、而是分别和人在应酬。 …… 太后寿诞前两天,依雅向药叔告辞。 被蛊虫折磨了二十五年,还容貌尽毁,药叔再也不想介入任何复杂之事。 药叔并不问依雅接下来做什么,只道: “你于我有恩,假若你想来药山隐居,我替你另建一所居处。” “多谢公子,不过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公子好不容易过上平静日子,我就不给公子招惹祸端了。” 药叔也不勉强依雅,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关于十三血脉一事,我这几天理出了一些头绪,假若十三真的不想当南疆圣女,倒也不一定是必死之局。” 依雅和路十三都没有同药叔说南疆圣女换血一事,可是药叔是全能之材,精通天文、地理、占卜、阵法、医药等,仅从一些蛛丝马迹就将事情猜出了大概。 听药叔这样说,依雅大喜。 “如果能救十三,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 “确实需要你帮助。 我如今只是猜出个大概,如果你能将有关圣女之事细细说与我听,我定能想出一个周全之法。” “我如今有要事要下山,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和十三上药山来,将有关南疆圣女一事细细说与你听。” 得了药叔临别之言,依雅的心情轻快了许多,下山的时候几乎是健步如飞。 依雅进入东京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不过她进城时由于戴着帷帽被守城门的士兵要求掀开帷帽帽帘看了一下。 进城后,依雅直接前往路十三家。 来到路十三长大的街道时,依雅慢下了脚步,往四周看了看。 如果记忆没出错,十几年前,依雅也曾来过这条街道打听路十三的消息,只是错过了路十三。 这一条街是老东京人的住所,虽然不是贫民窟、但住的都是普通平民百姓。所以房屋也不是深宅大院、而是几间房间组成的一栋连着一栋的屋宅。 而且由于没钱修缮的原因,房屋破旧比比皆是。 街上也不甚整齐,不少屋宅前摆着许多杂物。 高呼声、骂街声,吵架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接地气。 依雅有些感慨:路十三在这样的环境长大,身上却没有一点小市民习气,很是不易。 不过依雅倒没有鄙视小市民之意。 从小作为下一任圣女人选培养,依雅虽然享受着南疆至高的荣华富贵,但也被教导臣民是根本、要爱护臣民。 后来又历经生死、在中原各地辗转,风餐露宿、流连百姓市井之间,依雅更是接地气了许多。 依雅打量了四周一会,直接朝着路十三家而去。 听到院子外传来“有人在吗”的问声,路利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院子的篱笆门外站着一个头戴帷帽的女装打扮之人。 路利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你找谁?” “请问这是路十三家吗?” “是,我是十三的爹。” 听闻对面之人就是当年救了路十三并养大路十三之人,依雅将帷帽的帽帘掀开。 见到面前这张与路十三有八、九分相像的脸,路利一惊:“你是……你是……” 依雅将帽帘放下,“我们进屋说。” 路利连忙手忙脚乱地拉开篱笆门,结结巴巴道:“请进。” 依雅率先进了屋内。 第274章 依雅暂时住进皇宫 进到屋内,依雅随意走了走。 一共只有一间厅间、两间房间,再加几间包括厨房、厕屋在内的杂屋。 房间虽然不多不大,但是挺干净挺整齐。 路利局促道:“家里条件不好。” 那天听郑豆豆说路十三的同胞哥哥是高郡王世子后,路利便一直不安。 依雅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对路利道:“你也坐。” 路利局促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了半边屁股。 “你放心,我不是过来带十三走,我只是过来看看她从小生活的环境。” 依雅这句话让路利安了些心。 “如果十三想走,我不会阻拦。” “当年多谢你救了十三,如果不是你,哪里还有如今的十三?” 依雅这句话说得无比真诚。 路利并不知道依雅的身份,不过他听依雅的中原话说得不是很流利猜到她不是中原人。 再联想郑豆豆当着他和郑行的面说出了路十三的生父是高郡王、但是没有说出路十三生母是谁,想也能想到依雅身份不简单。 “我当年发现十三时她只留着微弱的一口气,所以没注意你还活着,带着她匆匆去了天清寺求渡佛真人救她。 渡佛真人看到十三后在她额心点了一点,然后说佛教有十三宗,给她取名十三叫上一百遍可以压魂,我便叫她路十三了。 当我安顿好十三再回到乱葬岗时已不见你。” 听闻路利的话,依雅叹道: “没想到十三还有这般际遇,也是她的造化。渡佛真人如今可还在?” “渡佛真人当年救回十三后便圆寂了,然后他的尸身化成了舍利。 天清寺住持说是十三助他功德圆满,当年我便隐隐猜想十三身份不简单。 不过这些话我之前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依雅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心想她能复活确实属于逆天之举,不过更加说明十三事关整个南疆盛衰。 依雅收回思绪:“你将十三培养得很优秀。” 路利连忙摆手: “十三的优秀不是我培养出来的,她是天生聪慧,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我只略微识几个字、略懂仵作之术,可是十三学识丰富、仵作之术远高于我。 至于制药制毒,都不是我传授的。” “话虽如此,可要不是你,也没有如今的十三。” 路利原本就是胆小之人,不知道再该如何接话。 依雅站起身:“我该走了。” 路利也局促地站起来,“不等十三回来吗?” “不了。我只是过来看看十三从小生活的环境,如今看过也就好了。” “十三,她会不会有事?” 依雅看着路利,他虽其貌不扬、木讷胆怯,实则也是心思敏感细腻之人。 “既然十三是渡佛真人渡化的,定不会有事。” 说完这句话,依雅就离开了,留下路利一个人发怔。 …… 听闻有一个头戴帷帽的女人要见自己,景奕行就猜到是依雅。 他将手上的事情略做了安排,就走出了大理寺。 果不然,是依雅。 “圣女。” “人多眼杂,你唤我观主。” 景奕行改口:“观主,南疆世子来东京了,他要求见官家,官家尚未同他见面。” “想来他是为了十三而来。” “观主可有良策?” “见机行事吧。” “现在直接进宫吗?” “既然与你们皇帝达成了协议,我这就进宫。” 景奕行手持官家给的特殊令牌直接将依雅带到了官家面前。 见到官家,依雅取下了帷帽。 官家见过依雅的画像,心道:果然是南疆圣女。 依雅直接切入主题:“我之前说的三个条件,你可应允?” 景奕行在一旁将三个条件复述了一遍。 官家:“只要圣女能助我安全过了这段时间,可。” 依雅从身上掏出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铃铛: “这是南疆宝物,摇而不响,但是可以震慑蛊虫。把它系在身上,一般蛊虫都不敢近你身。” 景奕行伸手接过铃铛,“观主,你说一般蛊虫都不敢近身,那是否还有能近身的蛊虫?” “有,不过极少。” 说完,依雅对官家道:“让人带我在皇宫四处转转,我看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官家唤了一个侍女过来,“她叫玲珑,这段时间就让她服侍你。” 侍女带着依雅离开后,景奕行对官家道:“这个铃铛我先让人去查验一下再拿过来。” 官家:“你去吧。” 景奕行走后,官家唤道:“暗大。” 一个黑影如鬼魅般出现。 “你给暗八传信,让他这段时间看好了路十三,必要时抓了路十三。 还有暗六,你让他近段时间负责跟踪郭荣,必要时也可抓了他。” 暗六之前被派去查杨树安,可是查了一番后并没查出有用消息。 暗大领命而去。 …… ** 路十三回到家后,路利将依雅今日来过一事说了。 “十三,如果你想回到他们身边……” 路十三打断路利的话,“爹,我不会离开你。” “十三,我知道你生母身份不简单,如果不方便说可以不告诉我,我只想问你会不会有事?”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路利满脸愁容:“我知道自己没有本事,帮不了你,可是你们什么也不说我反倒更担心。” 路十三想了想: “爹,她是南疆圣女,在南疆有很高的地位,相当于我们的国师。 在南疆,圣女不允许成亲,当年她是偷偷逃出南疆和高郡王在一起。 我不告诉你不是因为我有危险,而是她的身份事涉两邦邦交不方便说。” 路利不知道南疆、也不知道南疆圣女是什么,但路十三的这番解释他听明白了: 依雅是和高郡王私奔,因事涉两邦邦交才不方便说。 “你说的都是真的?” 路十三无比诚恳:“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小豆子。” 路利还是不放心,晚上郑行回来后,他将路十三同他说的话告诉了郑行。 “你说十三说的是真的吗?” 郑行当了二十多年的东京府衙快班衙役,见多识广,听闻过南疆与南疆圣女,一听就知道路十三说的是假话。 不过他没有戳穿路十三的善意谎言,而是帮着路十三圆谎: “十三一向不说假话,她既然这样说想必是真的。” 第275章 太庙被雷击 郑行虽然听闻过南疆与南疆圣女,但也只知道个大概,更没想过路十三也具有圣女血脉。不过安抚好路利后,郑行还是一个人思索起来: 怪不得前两天多年未与朝廷来往的南疆世子来了东京,原来是因为南疆圣女。 如果路十三的生母是南疆圣女,南疆定然会将南疆圣女带回南疆,十三是圣女的女儿,会不会连着十三一起带回去? 郑行这个猜测也算歪打正着。 就在这时,东京府衙来了人叫郑行:“班头,出事了。” 看着来人急匆匆的样子,郑行问:“出什么事了?” “太庙出事了,甲一已带着人过去,他让你也赶过去。” 郑行去了事发地点太庙。 到了现场后,郑行发现地上摆放着一具烧焦的尸体,甲一他们都严肃地站着。 郑行走到甲一身边,问:“怎么回事?” “看守太庙的人来报: 说傍晚时分,天上打了几声响雷、现了几次闪电,然后太庙内起了火,烧死了给太庙添香油的人。” 太庙是皇室宗庙,不仅供奉着太祖皇帝、太宗皇位和先帝的神位,还有重要功臣的神位也被供奉在太庙内。 如果太庙内起了火…… 郑行又轻声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我们都没敢进去,来的时候这具尸体就摆放在这里,看守太庙的人说里面的火已经扑灭。 他们也已派人给官家送了信。” 没有官家允许,一般人确实不能随便踏入太庙内。 “你们查验了尸体吗?” “我们粗略看了一下,表面特征的确像是被火烧死的。” 验尸还得路十三,可一想到路利说的路十三和南疆圣女长得非常像,郑行又在犹豫要不要派人去叫她。 郑行倒不是不敢用路十三、而是怕路十三的身份被南疆人知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这时,景奕行带着郑豆豆、竹青等人来了。 见到景奕行,郑行上去问:“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刚接到官家口谕,让我负责这起案件。” 景奕行想起官家的叮嘱,让他只能一个人进太庙寝殿的小间,遂对郑行道: “麻烦你们将这具尸体带回去让路十三检验一下,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 景奕行不知道太庙寝殿的小间有什么秘密,还是不要将郑行他们牵扯进来。 郑行吩咐属下将死者的尸体抬回东京府衙,又偷偷叮嘱丁四: “你亲自去找一下路十三,让她趁天黑别引人注意去府衙验尸。” 丁四不是很明白郑行让他这么做的原因,但他会照做。 郑行他们走后,景奕行、郑豆豆和竹青踏进了太庙。 被雷击中的地方是太庙寝殿的小间,景奕行让郑豆豆和竹青查验周围,他一个人踏进了小间。 小间的地面被炸得面目全非,还有被火烧的痕迹,还有一块倒地的石碑。 景奕行蹲下身摸摸地面,是淋了火油被烧的痕迹。 谁会将火油浇到这里? 景奕行再去看石碑。 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心道:怪不得官家只让他一个人进小间。 石碑上写着: 一、我朝皇帝不得对后周王后代用刑,即便是谋逆大罪,也只能将其赐死,不能公开处刑,也不准株连家属。 二、我朝皇帝不得随意杀害士大夫和读书人,尤其是上书提意见的人。 立字人为本朝开国太祖皇帝。 景奕行虽然也是皇室宗亲,但他并不知道有这块石碑的存在,看来几任皇帝都将这个秘密保护得极好。 不过这上面的内容也的确不宜外传,否则后周王后代和那些读书人岂不是更加无所顾忌! 看着这块石碑,景奕行若有所思: 这块石碑上第二项内容一个字也没受损,而第一项内容却损坏了几个字。 这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景奕行出了这间小间,问郑豆豆和竹青:“可有发现?” 郑豆豆这几天在看药叔给她的《连山》、《归藏》和《周易》,这三本书不是全本,而是药叔手抄部分内容并加了注释的私本。 书上药叔浅显的注释,刚好让郑豆豆能读懂字面意思,至于内里,暂且不能。 而郑豆豆刚才在屋顶发现了一个药叔亲笔画在书上的小八卦阵。 郑豆豆将她的发现说了:“药叔给我的书上说这个小八卦阵能将天上雷电聚于其间。” “带我看看。” 如果不是郑豆豆说,景奕行只会将这个小八卦阵当成一个摆设。 “如果按药叔书上所说,天上打雷闪电的时候,这个小八卦阵能将雷电都吸引到这里,然后再毁坏太庙。” 景奕行查看了一下,下午雷电的方向通过这个小八卦阵正好对上的是太庙寝殿的小间。 再联想小间地面曾被淋过火油,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只有太庙寝殿的小间被雷劈并起火了。 根本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 能将火油淋到小间地面不难,看守太庙的人就能做到,特别是那个给太庙添香油的人。 可是摆这个阵法么…… 景奕行问郑豆豆:“如果照着书上画的图能摆这个小八卦阵吗?” “自然不能。如果这样简单岂不是人人都能照着书摆阵了? 药叔在书上写着: 布阵需要选择合适的位置、使用适当的物品、保持阵法的活力、还要精准计算,每个阵法的位置、所需物品及保持阵法活力的方式都不同。 反正我看药叔书上的注释就是阵法不是人人都能学的,除了有好的师父外还得有天赋。” 景奕行联想了一下:似乎他知道的人中还真的没几人懂阵法,看来布这个小八卦阵的人不简单。 将太庙检查完,景奕行让竹青守着那小间不让人进去,让郑豆豆去东京府衙问验尸结果,他则进宫向官家汇报。 听景奕行说完太庙的情况,官家脸色沉了下来。 那块石碑是太祖皇帝称帝三年后立的,每年皇帝祭祀太庙、或者新皇帝登基,都由一个不识字的小太监带领皇帝入内,对着石碑焚香、拜祭、默诵。 因为太监不识字,无法辨认出石碑上的内容,只有焚香祭拜的皇帝才知道,因此,这块石碑几乎成为了皇室秘而不宣的高度机密,可如今看来,显然还有外人知情。 第276章 郑豆豆再上药山 景奕行对官家道: “太庙起火之事显然是有人刻意策划的,肯定还有后招,不可能仅仅只是在太庙放一把火就完事。” “手段无非是造谣、上书。” 见官家心里有数,景奕行道: “其实破除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八卦阵公开,可是没有高人现身说法,就算公开百姓也不会信。” “你说的药山上那位高人是否愿意相助?” “看他平日行事,很是不愿介入纷争,只怕不会愿意。 不过虽然希望不大、还是可以试着去求他。” “他与路十三有半师之徒,如果路十三去求是否把握更大?” 景奕行想了想: “路十三那个性子根本不会愿意去求人,倒不如让郑豆豆去试试。 郑豆豆只见了药叔一次,药叔就主动将绝版的《连山》、《归藏》给了她,还主动提出想教授她阵法。” 官家想了想:郑豆豆的确很讨人喜欢。 “那就让郑豆豆去试试,无论成败都不怪她。” 说完八卦阵,官家又问景奕行:“你觉得太庙一事是谁策划的?” “我感觉是林南,可是我想不通他这样做的目的。难道仅仅想造谣赵氏王朝?” 官家想了一会也没想出林南这样做的目的。 “算了,等过两天就能猜到他们的目的。 太庙修缮一事我交给廖子负责,不过那块石碑不能让他见到。 你想个办法先将那块石碑藏起来,等太庙修缮完再重新立上。 至于石碑上的字,毁了就毁了,也是某些人自作孽。” 景奕行应了。 官家与景奕行猜到接下来会有谣言,可没想到谣言传得这样快。 景奕行还没来得及和郑豆豆说让她上药山求药叔帮忙之事,东京城就流言四起: 说太庙被雷击是上天给皇室的惩罚,是表示上天都看不过去太宗皇帝这一支。 说后周王将皇位禅让给太祖皇帝除了大义外也是看中太祖皇帝的仁义,可没想让太祖皇帝的皇位被太宗皇帝夺了去。 太宗皇帝夺了去还不遵守太祖皇帝与后周王的约定,薄待后周王后人。 所以上天替太祖皇帝和后周王惩罚太宗皇帝的后人。 听到这些流言,景奕行大致猜到策划之人是太祖皇帝和后周王的后人,可是在景奕行的印象里,没有一个人同时是太祖皇帝与后周王的后人。 难道策划者是两个人? 一个是后周王的后人、一个是太祖皇帝的后人。 后周王的后人最有势力的当属周王、太祖皇帝后人最有势力的当属怀郡王。 林南呢?他到底是谁? 景奕行想了一会没想明白,遂去东京府衙寻郑豆豆。 景奕行找到郑豆豆的时候,她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景奕行找甲一要了张盖毯轻轻盖在郑豆豆身上。 郑行看到这一幕轻声道: “小豆子这几天太辛苦了,每天忙到很晚才回,晚上还不忘记看两个时辰的书。 也不知道看的什么书,从来没见她这样爱看书过。” 景奕行大致猜到郑豆豆看的是药叔给她的《连山》、《归藏》和《周易》,只是他没想到郑豆豆会对这些感兴趣。 景奕行也不叫醒郑豆豆了,自去找路十三问尸检情况。 路十三道:“死者表面症状的确是被烧死的,但是他的胃里有大剂量的蒙汗药。” “所以你怀疑他是被人迷晕然后才被活活烧死?” “有这种可能。” 景奕行心里有了底: 这样看来,这个死者是帮凶,就是他将火油淋到小间地面,还帮助人摆了那个小八卦阵,然后被灭口。 顺着这名死者查说不定也能查出些什么。 景奕行收回心思,对路十三道: “小豆子今日在太庙发现一个小八卦阵,策划者就是利用这个小八卦阵将雷电都聚集到一起毁坏了太庙。” 路十三心思何等敏捷,一听景奕行这话就明白他想说什么:“你想找药叔帮忙?” “是,你觉得可以吗?” 路十三皱了皱眉:“药叔不会介入纷争。” “我知道他不愿意介入纷争,如果条件交换,他会愿意帮忙吗?” “什么条件?” “将整座药山给他。” 路十三想了想:“我去问一问药叔,但是我只是单纯问一问,绝对不会游说或劝他。” 见路十三主动提及去问药叔,景奕行道:“带上小豆子,我瞧着药叔挺喜欢小豆子。” “行,我和小豆子明天一早就出发。” 两人说完事出去,郑豆豆还趴在桌子上睡觉。 路十三轻轻拍了拍郑豆豆:“回家了。” 郑豆豆迷糊着眼醒了过来:“我怎么睡着了?” “你最近太累了。” “尸检结果怎么样?” 路十三将尸检结果重新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明日一早我们去药山。” 郑豆豆的睡意还没全醒,脑子没反应过来上药山的目的,只回说“好”。 太后六十寿诞前一日,郑豆豆和路十三清早赶去了药山。 走到药山上,各种药材的味道迎面飘来。 郑豆豆笑着对路十三道: “各种药材的味道交集到一起原本应该很难闻,可药山却不一样,我现在闻着还有点沁人心脾。 莫不是药山上的药草种类都是药叔特意为之?” 郑豆豆的话音刚落,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小丫头还算有点见识。” 郑豆豆朝四周看了看,没见到药叔的人。 “药叔,你在哪?我怎么没见到你的人?” “小丫头怎么又上山了?” “我想正式拜你为师学习阵法。” “我给你的书看了多少?” 郑豆豆洋洋得意: “我都看完了,虽然看不懂,但我每个字和图案都记了下来。 我从来没像现在一样喜欢看书。” “真的?” 话音刚落,药叔就出现在郑豆豆几步开外。 “真的,要不药叔你考考我。” 药叔还真的一本正经考究起郑豆豆来。 郑豆豆原本就过目不忘,她又对这几本书感兴趣,无论药叔怎么考她都对答如流。 药叔这才对郑豆豆有些刮目相看,“大家都说我绝顶聪明,可你也不差。” “那还是不能比,我只是记性好,内容都没懂。” “不急,我教你。” 药叔之前对传授郑豆豆阵法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现在却是真正决定收郑豆豆为徒。 因为就算记性再好、如果不是真的对阵法感兴趣,也不会记忆得这样清晰、顺畅。 第277章 药叔下药山了 虽然郑豆豆说是来拜师的,可药叔一瞧她俩的神情便知她们此行另有目的。 药叔不喜介入纷争,但眼前两人都是他喜欢的小辈,因此药叔还是主动问出: “说吧,你们今日找我何事?” 路十三难得主动说话:“我们是奉命上山找你帮忙,但我不会劝你,答不答应都随你。” 听路十三如此说,站在一旁的山叔心道:总算十三还有点良心。 山叔看向郑豆豆,郑豆豆却没有表态不会劝药叔。 山叔心道:这是个没良心的。 药叔神色不变:“先说说看是什么事?” 这次是郑豆豆说。 郑豆豆将太庙被毁、她发现一个小八卦阵之事说了。 “如今策划之人造谣污蔑朝廷,因此官家想请你下山证明小八卦阵的存在。” 药叔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问郑豆豆:“假若我拒绝下山,你会游说我吗?” “会。” “因为你替朝廷做事?” “这是一方面,另外我也不想那些策划之人得逞。” “因为他们是反贼?” 郑豆豆先是说“是”,然后又说:“其实我们百姓根本不在乎谁当皇帝,我们在乎的是这个皇帝能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药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下过药山去过东京城,如果你看了现在的东京城,看了百姓脸上洋溢的笑容,你也不会想有战争发生。” 药叔想了一会: “我确实有许多年没下山了,今日就随你们下山看看。至于帮不帮忙,等我看过了再说。” 山叔在一旁道:“公子,你愿意下山我很高兴,可是中原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阿山,我有数。” 山叔不好说什么,只狠狠瞪着郑豆豆。 听到药叔愿意下山,郑豆豆高兴得不行。 “药叔,御街和州桥我最熟了,哪一家的饮食好吃我都知道,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药叔就喜欢看郑豆豆笑,她的笑容能让人心情愉悦。 “那可说好了,今天的花费都归你负责。” “好,就当我的拜师礼。” 郑豆豆这句话将药叔逗笑了:“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山叔在一旁看了突然有些感动: 他陪了公子三十年,公子像今天这样纯粹开心、放松的笑,屈指可数。 公子也只有同郑豆豆说话才这样“活泼”,十三虽然很好,但话很少,公子和十三在一起时统共也说不了几句话。 罢了,只要能让公子开心,也不计较郑豆豆没良心了。 …… 在郑豆豆上药山找药叔的时候,今日朝会也发生了一件事情。 司天监邵少监启奏: 太庙遭雷劈,明显是上天警示,官家应该下“罪已诏”,否则可能会引来更大的天灾人祸,从而引起政权动荡。 邵少监说完后,有不少官员附和。 官家定睛一看,附和的除了那天去醉仙楼的官员外、还有一些官员只是单纯担心天罚。 如果不是已经听景奕行说了小八卦阵一事,官家也以为太庙遭雷劈是天意,或许真会考虑邵少监之言。 可他现在已经知道太庙起火之事是有人刻意策划,他怎么可能下“罪已诏”? 不过,官家并没有呵斥这些官员,只道:“容我想想。” …… ** 将近午时时,郑豆豆四人到了东京城外。 郑豆豆特意带着药叔从朱雀门进东京城。 “药叔,这条街及两侧都是饮食街,笔直朝前一直到南御街全是吃的。 王楼的獾肉、野狐肉、风干鸡;梅家及鹿家的鹅、鸭、鸡、兔、肚肺、鳝鱼、包子等;曹家的小食、点心都各有风味。 我们现在在的朱雀门,到了夜市尤其热闹,有现煎现卖的羊白肠、腌糟的鱼和肉、冻鱼头、姜豉、批切羊头等等。 夏天则有麻腐鸡皮、麻饮细粉、沙糖冰雪冷丸子、生淹水木瓜、沙糖绿豆、荔枝膏、杏片、莴苣笋、香橙丸子等,都用梅红色的盒子盛贮。 冬天则有盘兔、现烤的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猪内脏、须脑子肉等杂嚼。” 听郑豆豆嘴不停地说着各种吃食,山叔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药叔淡淡笑了笑,问郑豆豆:“你都吃过?” “都吃过,新品出来我都要尝一尝。 有些不太喜欢吃过一次就不会再吃第二次,喜欢的就常买。” 药叔看了一眼安静的路十三,问郑豆豆:“十三呢?” “十三同我不一样,她对吃的兴趣不大,不像我,就喜欢吃。” 药叔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你说起吃食时眼睛都在放光。” 郑豆豆不好意思笑了:“是不是很丢人?” “民以食为天,喜欢吃不丢人。” 药叔同郑豆豆说话时眼睛看的却是四周。 药叔有近二十年没下过药山,但他并非真的两耳不闻天下事。至少东京城的地图他是知道的。 东京城正如郑豆豆之前说的那样:热闹、繁华、喧嚣。 贫富差距自然存在,但是看不到一个衣不蔽体的百姓。 就连墙角偶尔坐着的几个乞丐,非但不是瘦骨嶙峋、还是一副懒洋洋的享受表情。 这样的景象是年轻时的天赐公子所梦想的,年轻时的天赐公子就是想帮助乌蒙部建立一个这样的盛世。 只可惜,他年纪轻轻就被下了蛊王,以至于只能为活命挣扎,平生夙愿都成了空。 如今,在一个不是他国度的中原却有了他梦想中的盛况,那么他是不是应该为这样的盛况尽一份心意? 药叔带着面具,郑豆豆看不出他的表情,但郑豆豆敏感地察觉出药叔的心情有些起伏。 “药叔,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带你去看那个小八卦阵可好?” “先去看那个小八卦阵。” 因太庙一案由景奕行负责,郑豆豆很顺利就将药叔带进了太庙。 看到那个小八卦阵时,药叔不由生出一些感慨: 这个天下很大、可有时却又很小。比如:摆这个小八卦阵的人就是他认识的熟人。 药叔转头对郑豆豆道:“这件事我管了。” 郑豆豆大喜:“多谢药叔,需要我做什么?” 第278章 公子又笑了! 药叔抬头看天,观测了好一会儿、又在心里计算了一番后对郑豆豆道: “今日酉时正,我在太庙前摆一个同样的小八卦阵吸引雷电。 明日巳时初,我在宣德门前摆一个大的百鸟阵,替你们太后贺寿。 摆这两个阵需要一些特定的物品。” “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大人,让他来见你。” “你去吧。” “十三,你带药叔去三花酒楼,我等会就来。” 说完郑豆豆又补充一句: “药叔,三花酒楼在东京城的规模只能算中等,不过是我和十三的好姐妹开的,酒楼有几样菜和几样果酒都很不错。” 药叔点点头:“好。” 郑豆豆走后,山叔问药叔:“公子,你真的要管?” 药叔淡声:“太庙的小八卦阵是巫平摆的。” 山叔一惊:“是他?” “没错,是他,我不会看错。” 药叔之所以这样肯定太庙的小八卦阵是巫平摆的是有原因的。 摆一个阵法需要一些特定的物品和特定的方式,但有些物品和方式不是唯一,每个摆阵之人都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物品以及方式,以求最大限度发挥阵法的威力。 药叔与巫平也一样,因此药叔一看到太庙那个小八卦阵就认出是巫平摆的。 山叔听闻到太庙的小八卦阵是巫平摆的,恨恨道:“如果是他,坏了他的事也好。” 巫平是乌蒙部现任大土司的表弟,和药叔师出同门、算得上是药叔的师弟,但是在阵法上的造诣远不如药叔。 乌蒙部现任大土司当年给药叔下蛊时,巫平明明早就知道却没有阻止也没有给药叔通风报信。 因此原本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介入纷争的药叔看到太庙的小八卦阵是巫平摆的后,立马下定决心挫一挫巫平的锐气。 …… 郑豆豆找到景奕行后,将药叔愿意帮忙摆阵之事说了。 景奕行听完后急急进了皇宫,将药叔说的话转述给官家听。 官家正在为如何化解坊间迅猛的流言以及朝廷官员的担忧顾虑发愁,听到药叔愿意相助的话后哪能不同意。 官家唤了廖子过来: “你现在跟着奕行一起去拜见高人,一切听从高人吩咐。 记得对高人要恭谨。” 廖子应了:“奴婢会听从高人吩咐,一定将事情办妥帖。” 见到药叔后,药叔列了两张清单给景奕行: “这一张清单上的物品不算太多太难寻,务必在两个时辰内备好送到太庙前。 另外一张清单上的物品相对多一些,还有几件物品不太好找寻,但也得在明日卯时前备好。 如果迟了就来不及押阵了。” 景奕行接过清单一看,上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物品,不少物品的名称他听都没听过。 景奕行正待开口相问,药叔淡淡地提醒了一句:“可以去司天监问。” 景奕行这才反应过来。 景奕行将清单交给廖子,“你去司天监找小乔大人,让他无论如何按时将这些物品备齐并送到各自场地。” 廖子接过清单应了。 廖子走后,景奕行对药叔道:“我还有关于摆阵之事要安排就先走了,酉时我会去太庙。” 药叔淡淡点了点头。 景奕行又对郑豆豆道:“你替我好好陪陪药叔。” 景奕行走后,药叔难得八卦了一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郑豆豆的脸一红:“现在他只是我上峰。” 药叔明白了:“这小子眼神清正,倒是可以托付之人。” 郑豆豆看了一眼路十三:“我要等十三的事情解决了才考虑终身大事。” “你和十三感情深厚倒也不是坏事。” 关于南疆圣女之事药叔心中已有些章程,但他此刻并没有说出来。 韩三花将三花酒楼的三种招牌酒梅青、冰樱、蜜葚各上了一壶,每种酒各给药叔倒了一杯。 “我知道你是世外高人,请你品鉴一下我们酒楼的酒。” ‘梅青’、‘冰樱’、‘蜜葚’乃是用青梅、樱桃、桑葚为主要原料酿造的果酒。 药叔将三杯酒各自喝了一杯后道: “梅青酒清澈透明,淡淡的果香和酒的醇香交融在一起、回味悠长,是一款上佳酒。 冰樱酒呈宝石红色,清亮透明,果香浓郁、口感甘甜、爽怡纯净、回味持久弥香,比之梅青酒更佳。 我个人最喜欢冰樱酒。 至于蜜葚酒,口感丰富且富有层次,但我个人觉得稍甜了些。” 药叔说完后,郑豆豆连忙附和: “我也最喜欢冰樱酒,只是我说不出来这许多感受。现在听药叔说了后,我觉得正是如此感觉。” 韩三花戳了戳郑豆豆的头:“谁让你不好好读书?” 郑豆豆不服: “十三读的书够多吧,你问她她不也只回你‘还行’、‘不错’,还没有我说的词多。 我至少说了‘甜’、‘香’、‘好喝’。 所以这不是读书多或少的问题,而是品味。” 郑豆豆这话将药叔逗笑了。 “其实这些都是附庸风雅之事,十三和小豆子是务实之人,说不出来正常。” 山叔不由又是一阵感慨:果然还是郑豆豆能逗得公子开心! 就冲这一点,以后还是对郑豆豆好点。 不过在喝酒时,郑豆豆只喝了两杯冰樱酒就被路十三拿走了酒杯。 “下午还有正事要忙,晚上再陪药叔喝。” 说完路十三难得向药叔解释了一下: “小豆子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好,像冰樱酒,她最多只有半壶的量,再多喝就会发酒疯。” 药叔听闻后道:“那我也不喝了,晚上再一起喝。” 郑豆豆: “我有个主意,晚上我们去家里喝吧? 十三给药叔做几个菜,另外从潘楼、遇仙正店和高阳正店各叫几个招牌菜以及各家的招牌酒。” 说完郑豆豆还不忘夸路十三:“十三做的菜可好吃了。” 药叔看向路十三:“你还会做菜?” “嗯,不过我会做的只是家常菜。” “那就按小豆子说的办,顺便将刚才那小子也叫上。” 郑豆豆高兴道: “那我再替药叔叫上一个风雅人,论吃喝玩乐、诗词歌赋画都是行家,这样更热闹。” 郑豆豆高兴的时候,眼睛晶亮晶亮,嘴角的小酒窝一闪一闪。 药叔又愉悦地笑了:“都依你。” 山叔又是一阵感慨:公子今天笑的次数比以往一年还多! 第279章 药叔教徒 用完餐,还没到时间,郑豆豆和路十三陪着药叔慢慢逛着往太庙而去。 首先经过的是桑家瓦子。 “药叔,这是主演艺厅中瓦和里瓦,中瓦的莲花棚、牡丹棚,里瓦的夜叉棚、象棚最大,可以容纳数千人。 瓦子里还有大小勾栏五十余座。 到了晚上,卖药的、占卦的、摔跤卖艺的、卖饮食的、唱小曲的……小商小贩全都来了,很是热闹。” 药叔往四周看了看,“现在也很热闹。” “晚上更热闹。” “东京城的百姓晚上都来这里玩乐吗?” “像我,也就偶尔来一次,但这里晚上就是很热闹,让人忍不住怀疑东京城哪来那么多人。” “百姓有闲情雅致出来玩乐,说明大家的日子过得都挺不错。” “东京城大大小小的瓦子有几十座,都很热闹。” 走完桑家瓦子,到了界身巷。 这一带房屋楼宇雄伟壮丽,店面宽阔。 “药叔,这一条街叫界身巷,是东京的金银、丝帛的交易中心,传闻交易金额动辄上千万,也不知道大家哪来这么多钱?” 郑豆豆一边走一边感慨:“每次来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好穷好穷。” 郑豆豆这句话又将药叔逗得微微一笑: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钱这东西,够用就行,多了也无甚意思。” 郑豆豆皱着脸:“那我岂不是还得喊二十年的穷?这日子太难熬了。” 郑豆豆的表情又将药叔逗笑了: “我马上就到半百之年,你不止喊二十年穷,得喊三十年。” 郑豆豆夸张道:“你一点也看不出这么大年纪。” 药叔感喟:“老啰……” 四人一边慢慢逛一边闲聊,申时到了太庙。 远远地,郑豆豆就瞧见了鹤立鸡群般的乔墨。 “药叔,那个穿白衣之人叫乔墨,就是我同你说的风雅人。” 药叔看向乔墨,这么远也能瞧出对方风雅出尘。 乔墨也瞧见了郑豆豆他们。 乔墨走了过来,朝着药叔行了一礼: “先生,你清单上所列物品我已备齐,你看一下是否符合要求?如若不行,我再去换。” 隔得近了,药叔也看清楚了乔墨的长相。 曾经风华绝代的天赐公子、如今勘破皮囊的药叔也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不过也就赞了一句。 药叔转头对郑豆豆道:“你不是想学阵法吗,现在开始教你。” 郑豆豆脆生生应了,亦步亦趋跟在药叔身边。 乔墨对阵法也有兴趣,也跟了上去。 药叔先是将所有物品看了一遍,然后对乔墨道:“都能用。” 接着,药叔每一件物品介绍起来,叫什么名称、在阵法中的用途是什么、适用于哪些阵法、还有哪些可以替代…… 郑豆豆别的不说,记性是顶顶好,没人能超过她,加上对阵法又感兴趣,药叔只说一遍她便全记住了。 接下来,药叔开始布阵。 一边布阵的同时也不忘教郑豆豆。 布完阵后,药叔将阵法打乱,对郑豆豆道:“你试一下。” 郑豆豆凭着记忆布了一个小八卦阵。 药叔: “你这个阵看似与我布的阵一样,然后有几处地方出现了偏差,所以并没有形成真正的八卦图,发挥不了作用。” 药叔指出了几处错误点,郑豆豆一一记住。 “你再布一次阵。” 郑豆豆按药叔所说又重新布了一次阵,然后又有新的位置出现了偏差。 直到三次后,药叔才略点了头:“这次布的阵能发挥五、六成的作用。” 郑豆豆喜道:“是不是表示这个阵法我学会了?” “这还不算,因为你下次布阵可能还会出现偏差,直到你布一百次阵一百次都成功才算学会。” “好,我记住了。” 乔墨在一旁道:“先生,能不能让我试一次?” 药叔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日不行了,你要是想学下次准备好这些材料同小豆子一起学。” 药叔又补充了一句: “布阵只是基础,想要一个阵充分发挥其作用还要学会观天象、堪地形、懂风水。” 乔墨恭敬道:“我想拜先生为师学习阵法。” 药叔头也没抬:“你想学就同小豆子一起学,至于拜师就不用了。” 郑豆豆忙道:“那我下次叫上小乔大人一起去药山学习。” 谁知药叔说道: “我现在倒是更喜欢东京城的繁华热闹,等我寻到一处合适的宅子,你们到宅子里跟我学。” 郑豆豆大喜:“药叔,你愿意下山了?” “我之前一直待在药山是因为离不开药泉,如今我中的蛊毒解了,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了。” 乔墨顺着药叔的话说:“等先生寻到合适的宅子,容学生买下送你,权当学资。” 药叔抬眼打量了一下乔墨的穿着:“看你样子也不差钱,行。” 郑豆豆舔着脸道:“药叔,我可没钱。” “你啊,钱就不用了,就负责逗我开心。” 郑豆豆喜滋滋地:“逗人开心我最擅长。” “好了,我要静下心来布阵。” 郑豆豆遂也不说话,认真地看着药叔一举一动。 乔墨的表情同郑豆豆差不多。 不远处,山叔轻声对路十三道:“你怎么不上前看看?” 路十三摇了摇头:“不是每个人都像药叔,什么都能学会,我只专心钻研药物就好。” 山叔也感叹:“我确实没见过比公子更聪明的人!” 只可惜:公子命运不济! 药叔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布好了这个小八卦阵。 郑豆豆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乌云。 “药叔,阵是布好了,可如今只有小半个时辰就到酉时,天色看着怎么也不像是有雷电的样子。” 乔墨与郑豆豆有同感,但他没有说话。 药叔笑道:“且安心等着。” 一炷香的时间后,天就突然开始变了,突然刮起狂风,原本晴朗的天空也滚过乌云。 郑豆豆惊讶道:“天还真的变了。” 与此同时,经过景奕行与皇城司努力渲染,太庙前也聚集了越来越多过来看热闹的人。 围观的百姓也在惊叹:“刚才天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天了?” 第280章 药叔摆阵 快到酉时时,百姓已将太庙围得水泄不通。景奕行也带着官家调配给他用的殿前司的人赶到了太庙前。 郑豆豆低声问景奕行:“这些百姓是你叫来的?” “我与皇城司雇佣了一批人,让他们在百姓中四处渲染,说今日酉时太庙前有热闹看,到时他们便清楚太庙起火的真正原因。 你也知道,东京百姓最喜看热闹,只要没事的不就来了?” “你就这样相信药叔?” “你以为药山上的阵是这样容易布的?药叔既然能在药山上布下那样一个大阵,这样的小八卦阵算什么?” “也是,药山上没人带路像遇到鬼打墙。” 药叔再观测了一下天象,然后对围观百姓道: “昨日太庙被雷击,传言是天谴,实则不是。 是有人在太庙的屋顶布了一个可以吸引雷电的小八卦阵,雷电被吸附进这个小八卦阵后击穿屋顶散进屋内。 而屋内早就被人浇满了火油,火油被雷电击中后自然就起了火。 我如今在这里布了一个同太庙屋顶一样的小八卦阵,还在阵中浇了火油,等会天空响起雷电后、你们便会看见阵中被炸出一个洞,然后火油还会燃烧。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只在阵内浇了火油,阵外铺的是隔火的沙土,所以大火只会在阵内燃烧、不会蔓延。” 药叔的话刚说完,远处的天空就响起了几声闷雷。 随即,太庙上空的天空也响起了雷声、并伴随着闪电。 然后,令百姓不可置信的一幕发生了:雷电真如药叔所说朝着小八卦阵击来。 接下来,百姓见到了诡异的一幕: 雷电纷纷朝着小八卦阵内劈,劈得那样凶狠,好像小八卦阵内有它们的仇人一般。 百姓不禁抱紧胳膊,天上的雷电看着并不凶猛,可小八卦阵这一块看着像是能劈死人。 再接着,小八卦阵内起了火。 当小八卦阵内的火油烧完后,火也渐渐灭了。 这时,天空的雷电也渐渐停止。 药叔对百姓道:“小八卦阵中已被雷电劈裂,你们感兴趣的可以过来看一看。” 药叔的话刚说完,百姓便一窝蜂朝着小八卦阵涌来。 景奕行不得不带着殿前司的人维持秩序,“别挤、排队,一个一个看。” 好在东京城的百姓排队排习惯了,迅速排成一队,轮流观看。 郑豆豆和乔墨是最先凑到小八卦阵前看结果的。 小八卦阵内的地面何止是被劈裂,而是被劈得面目全非,最中间的位置还凹下去一个一尺多深的洞。 郑豆豆和乔墨不由自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与不可置信。 郑豆豆小跑到药叔身边,“药叔,这个小八卦阵怎么这样厉害?要是我学会了也能有如此效果吗?” 乔墨也来到药叔身边,竖起耳朵听药叔的回答。 “这个说不好,虽然都是小八卦阵,不同人布的阵起的作用也不一样。 你以后学会了或许起的作用比我布的阵还强、或许作用不如这个阵。 但我能肯定太庙屋顶上布的那个小八卦阵只有我布的这个阵一半作用。” 山叔在一旁骄傲说道:“没有人布阵能强过公子,公子十五岁时布的阵就超过了他师父。” “阿山,此话不可说。 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布阵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没人能超过我。” 药叔认真对郑豆豆道: “我所学甚多甚杂,你心思机敏却也纯粹,如果你专心阵法一途,未必在阵法上不能超过我。” 郑豆豆信誓旦旦:“好,反正我对诗词歌赋、医药都没有兴趣,我就专心学阵法。” 药叔看了一眼和他有些距离的路十三: “十三也是心思纯粹之人,她以后在药物上的造诣也会超过我。” 乔墨在一旁若有所思。 乔墨也是如天赐公子一般绝顶聪明之人,学什么都特别快,因此涉猎也多,虽然所学都学精了,但目前没有一样能做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要不要也挑一门最感兴趣的精研? 药叔没注意到乔墨,他已在向百姓说道: “明日是太后寿诞,巳时初,我会在宣德门前摆一个大的百鸟阵替太后贺寿,如果大家感兴趣届时也可去观看。” 看过深坑的百姓全都还震惊着,听药叔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 “要去、要去。” 这样神奇的事情不抓住机会,这辈子都不一定再有机会看到。 景奕行也不忘记抓住机会,他站到一张桌子上,朝着百姓大声道: “相信你们再也不会听信别有用心之人的蛊惑,太庙被雷击根本不是天罚、而是人为。 太祖太宗皇帝好不容易结束战乱建立了新朝,大家过上安稳日子也不过才六、七十年,千万不能因为别有用心之人的私欲而破坏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景奕行说完后,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是啊,如今的生活多好啊!不能因为别有用心之人的私欲破坏他们的安稳日子。 百姓甚至不约而同在心里想道: 这个朝代是太祖太宗一起打下来的,管你是太祖皇帝的后人当皇帝还是太宗皇帝的后人当皇帝,不都是一家人吗? 如今还是太后掌权,百姓们的日子不也照样过得挺好? 这样想着,就有百姓带头喊了起来:“我们不要战争、我们要安定、我们要盛世!” 有人带了头,其他的百姓也纷纷喊起来。 百姓的声音聚集在一起,响彻在整个东京城上方。 药叔看到这一幕突然眼眶湿润。 他心中所想所愿不正是这样的情景吗? 虽然这一幕不是他实现的、但他能见到也很好。 是的,很好! 百姓还在排队观看小八卦阵,药叔已带着郑豆豆、路十三和乔墨走了。 当然少不了山叔与一直跟着乔墨的雪松。 景奕行没办法走,他还要留下来维持太庙的秩序。 药叔是去查看明日摆百鸟阵所需的物品是否齐全。 等查看完后,药叔难得夸奖了乔墨一句:“你准备的东西都不错,用了心。” 第281章 林南的计划 夸奖完乔墨,药叔接着说道: “布百鸟阵不同于今日这个小八卦阵,要难上许多,而且还要借助早晨的朝阳,因此我卯时初就会开始摆阵。” “那我在卯时前就将所需物品全部运到宣德门前。” “嗯”。 山叔不忘在一旁打击郑豆豆: “我家公子第一次见乔公子就夸了他,你什么时候能被公子夸?” 郑豆豆恬不知耻:“药叔今天就夸了我。” 山叔一头雾水:“公子什么时候夸的你?” “药叔说我心思机敏却也纯粹,如果专心阵法一途,未必不能在阵法上超过他。” 山叔:“……” 听到山叔和郑豆豆拌嘴,药叔微微一笑。 “今日已无事,走了。” 郑豆豆问乔墨:“你今日还有事吗?” 乔墨摇头:“无。” “那就陪药叔喝酒去。” “好,我做东,想去哪里喝?” “去我家喝,让十三给药叔做几个菜,顺便再从潘楼、高阳正店、遇仙正店叫几样招牌菜、招牌酒。” “这个我在行。” 说完乔墨吩咐雪松,让他分别去几家酒楼叫索唤。 …… 太庙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皇宫。 官家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自然挺高兴,但他也忍不住想:这个药叔是何许人? 好像路十三、郑豆豆都不知道药叔的真实身份。 不过好在药叔不是他们的敌人,否则有个这样的能人异士,还真让人难以安宁。 不仅官家知道了太庙的消息,东京城一座深宅大院内的林南也知道了。 林南阴沉着脸问坐在他下首之人:“你可知那个摆小八卦阵的人是何许人?” 如果景奕行在,就会认出被林南问话之人就是在蛇蟠岛上见过的大巫师。 大巫师是巫照的表舅、乌蒙部现任大土司的表弟,也是药叔口中的巫平。 太庙屋顶上那个小八卦阵就是巫平摆的。 巫平沉默了一会儿道: “据我所知:能摆出小八卦阵的人不少、但是能布百鸟阵的人极少。” “那你能布百鸟阵吗?” 巫平顿了一下:“不能。” “你认识的人中可有会布百鸟阵的?” “只有两人。 一个是我师父,他已做古。另一个……” 说到这里,巫平又停顿了一会: “另一个是我们乌蒙部曾经的天赐公子。 天赐公子的阵法是跟着我师父学的,但因为他从小绝顶聪明、被世外高人收为弟子,传授了许多技艺,因此我师父虽然传授了他阵法但没有以师父自居。 而他只跟着我师父学了不过一年阵法、其布阵水平就超过了我师父。” 林南:“既然有这样一个人在,我为什么没听说过?” “因为他二十五年前中了蛊王,从此音信全无。” 林南皱了一下眉:“你确定他二十五年前中了蛊王?” “是,大土司亲自向南疆王求的蛊王,然后找南疆长老给他下的蛊。” “如果他中了蛊王,按理活不了命,除非南疆圣女替他解蛊。” “你没说错。” 林南陷入沉思。 南疆圣女三十年前就隐藏身份嫁给了高郡王,按理说没人知道她在高郡王府。 就算她碰巧遇到天赐公子、并替天赐公子解了蛊,那天赐公子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罢了,无论今日这个摆阵之人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破坏他明日的百鸟阵。 林南派巫照先他一步到东京城只是幌子,他真正的计划是: 先让太庙被雷击、接着制造谣言诋毁太宗皇帝这一支、然后他趁机给当今官家下蛊让其暴毙。 只要官家一死,他就让人控制住太后,朝中的官兵就不敢乱动。 而百姓听信了坊间之言,只以为官家之死也是上天对太宗皇帝一脉的惩罚,那他人心也有了。 再然后他恢复身份让他在朝廷中的下属拥立他登基为帝。 当然,他的两万私军也早已分散进了东京城或流连在东京城外。 有两万军队在旁虎视眈眈,他又身负太祖皇帝与后周王两人血,朝中还有拥趸者,其他朝臣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而林南只杀官家不杀太后有其原因。 官家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但官家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而林南手中还握有太后一个致命的把柄。 以此把柄要挟太后,想必太后不会为了死去的官家与他做对。 到时只要太后表态支持他登基,他又用两万私军控制住来参加太后寿诞的藩王与宗亲,林南的皇位就差不多稳了。 林南这个计划看着是不错,给官家下蛊的人也带在身边,准备明天与他一起参加太后的寿诞。 可哪想到:第一步就被人破坏了。 今日在太庙前摆的小八卦阵已经让百姓怀疑坊间那些流言是有人故意散播,假若明日的百鸟阵真的摆了出来,只怕百姓更不会相信太宗皇帝这一支被上天厌弃。 就算后面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他登上了皇位,只怕百姓也会怀疑是他毒杀了官家。 无论是以后的史书、还是百姓的心中,他都是篡位者。 这不是林南想要的。 只有将百鸟阵破坏,再从中蛊惑,东京城的百姓才会重新相信太庙被雷击是天罚。 “你能不能破坏百鸟阵?” “如果布阵之人真是天赐公子,我破坏不了。” 不仅破坏不了、反而可能会被反噬。 “你尽力试一试。” 巫平只能应下。 …… ** 郑豆豆他们根本不知道林南已在东京城的某一座深宅大院内,还准备明日在太后寿诞上对官家动手。 郑豆豆他们只高兴药叔今日摆的小八卦阵成功了。 不仅成功、效果还很好,让东京城的百姓开始怀疑坊间流言。 只要明日的百鸟阵成功,那么坊间流言不攻自破。 郑豆豆给药叔将酒满上,问: “药叔,今日你摆阵一事肯定传开了,既然对方也有会摆阵之人,他会不会出来破坏?” 郑豆豆点点头。 “不用担心,我知道对方布阵之人是谁,以他的本事破坏不了我的阵法,如果硬要破坏、还会遭受反噬。” “你是怎么知道对方布阵之人的?” 药叔也不藏私,将原因说了。 第282章 百鸟祝寿 郑豆豆听完后,问:“那是不是我学会阵法后,布的阵也同样会有自己的特色?” “特色说不上,但同一个阵法,你和乔墨布出来,所用的物品肯定不完全一样,因此形式上也会有一些出入。 但这都不是你们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你们先要熟练掌握阵法。 只有将阵法烂熟于胸、闭着眼睛也能将阵法摆出来的情况下才会融会贯通,才能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物品以及方式,以求最大限度发挥阵法的威力。” 郑豆豆:“我懂了,学阵法不能急于求成、要稳打稳扎。” “什么稳扎稳打?” 问话的是景奕行。 景奕行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万俟肆。 万俟肆今日值完班后去找乔墨,却被告知他去了郑豆豆家,于是他也跟着过来了,在路上遇到景奕行。 郑豆豆站起身,在她身边加了张椅子,“大人坐这里。” 郑豆豆这一举动让其他几人笑了起来。 郑豆豆这才意识到她做了什么,脸红了起来,连忙喊路十三帮忙将两张方桌拼到一起。 座位重新调整,药叔坐了上位,山叔在药叔对面坐下。 景奕行、乔墨、万俟肆三人坐在一侧,郑豆豆和路十三坐到另一侧。 药叔难得开句玩笑:“我这个老人家是不是不该碍你们少年人的眼?” 郑豆豆就坐在药叔下方,闻言扯着药叔的衣袖撒娇:“药叔,你又笑我。” 药叔笑着将空酒杯往郑豆豆面前一放,“罚你给我倒酒。” 接下来,笑语欢声不断。 其间山叔听闻万俟肆的名字后,得知他就是蓝柏口中武艺高强之人,硬是拉着万俟肆到郑豆豆家外面的街道上比试了一番。 不过两人都没有用内力,以免将整条街道破坏。 最后,两人打了个平手。 山叔高兴地拍了拍万俟肆的肩: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学造诣,实属难得。 公子的师父曾给了我一本剑谱,我一直没学会,等下次下山我带给你。” 药叔闻言并没有阻止。 这晚上,药叔没有问景奕行之前上山请依雅是做什么? 也没问明日太后寿诞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安排? 不是药叔不关心,而是他觉得这是景奕行他们自己要走的路,需要他们自己去克服、去战胜、去成长。 …… 第二日卯时初,药叔就带着郑豆豆和山叔去了宣德门前。 三人到达时,乔墨、景奕行和万俟肆都在。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禁卫军。 万俟肆昨晚歇在乔墨院子里,现在还没到他点卯的时间,就跟着乔墨一起来看看热闹。 对于阵法,万俟肆一点也不关心,他的视线全围着乔墨转。 今天药叔就只教郑豆豆和乔墨认识了每一件物品、说了每一件物品在阵法中的用途,至于摆阵只让郑豆豆和乔墨看。 “这个百鸟阵有些复杂,就算我现在讲给你们听你们也学不会,所以你们先看,能领悟多少全在个人。” 郑豆豆还好,之前药叔给了她三本书,她虽然没懂但内容记住了,眼不眨地看着药叔的每一个动作,再与书上的内容印证,还是颇有收获。 乔墨虽然绝顶聪明,但他之前没有任何阵法基础,收获就不如郑豆豆大。 不过乔墨也不气馁,因为他明白阵法不是那么容易学的。 到了辰时初,万俟肆先走了。 他今日的任务是带下属巡视东京城。 离巳时还有一刻钟的时候,药叔的阵法已基本完成,只差最后三步。 布阵过程中,药叔感受到了一股干扰力量。 虽不能确定是不是巫平在干扰,但药叔早有准备,这些干扰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百鸟阵。 而此时,周围也聚集了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 药叔抬头看天,天空晴朗,除了偶尔有几朵白云飘过外,风都没一丝。 药叔开始操作最后三步。 最后一步完成后,还没到巳时,但官家也陪着太后站到了宣德门前。 郑豆豆一眼就认出太后正是当初在三花酒楼找她说话的那位贵妇人。 而围在太后身边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当时陪太后去三花酒楼的妇人,另一个是依雅。 不过依雅蒙着面纱。 郑豆豆看向依雅时,依雅也注意到了她,朝着郑豆豆微微点了下头。 郑豆豆收回视线,看向上空。 上空已有小鸟朝着宣德门前飞来,盘旋在百鸟阵上方不愿离去。 慢慢地,来的就不只是翠鸟、画眉、山雀、喜鹊、杜鹃这些小型鸟了,还有中型鸟。 连彩虹鹦鹉、珠颈斑鸠这些难见的中型鸟也飞了过来。 鸟越聚越多,叠成一层又一层,但始终盘旋在百鸟阵上方没有离去。 百姓们纷纷称奇,惊叹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突然,远处传来高亢宏亮的叫声。 有百姓率先喊出:“是仙鹤。” 果不然,几只仙鹤也朝着宣德门前飞来。 等仙鹤飞来后,药叔将百鸟阵动了几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这些鸟齐齐朝着太后与官家所立方向,像是祝贺一样。 仙鹤可是吉祥之鸟,代表着富贵与长寿。 百姓们沸腾了。 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 看来,上天并没有降罪官家,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鸟来向太后祝寿? 这一刻,他们全然忘了是药叔的阵法将百鸟吸引来的。 药叔又摆弄了几下阵法,这些鸟便陆续飞走、离开。 百姓们都在看上空的鸟,没有人注意药叔。但郑豆豆和乔墨不一样,他们二人的视线一直关注着药叔的一举一动。 太后与官家虽然知道是药叔摆的百鸟阵才吸引来这些鸟,但能见到祥瑞的一幕还是很开心。 药叔对郑豆豆和乔墨道:“我和阿山先回药山了,过些天我们再下山找你们。” 药叔算到东京城接下来会乱上一乱,但他的任务已完成,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想参与。 郑豆豆:“药叔,多谢你!” 药叔朝着郑豆豆点点头,带着山叔悄无声息离开。 郑豆豆不知道的是:此刻人群中有三双眼睛在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这三人是南疆的那扎三人。 第283章 太后寿宴 那扎揉了揉眼睛,然后问他旁边之人: “那个身穿官服的姑娘是不是金蚕蛊感应到的两人之一?” “是,快将金蚕蛊拿出来看看。” 那扎将金蚕蛊拿了出来,可是金蚕蛊没有一点反应。 那扎与另两人对看了一会:“莫非那个像圣女的人是女子?” “我们盯牢这个人,跟着她自然能找到另一个人。” “我去向世子报告,你们二人跟着这姑娘。” 三人商量好后,那扎将金蚕蛊交给另两个人便离开了。 金蚕蛊毕竟是依雅培养出来的,那扎带着金蚕蛊到来的时候,依雅就感应到了。 只是她身体里有隔绝金蚕蛊感应的蛊虫,因此金蚕蛊感应不到她。 依雅看向那扎的方向,金蚕蛊留在他们身边是个麻烦,是时候将金蚕蛊召回来了。 只是现在她不能离开太后与官家,得等今日寿宴过了再说。 不过十三身上佩戴着她给的隔绝金蚕蛊感应的蛊虫,一时半会应该没事。 百鸟全部飞走后,太后与官家回集英殿。 今日的宴会有从各地召回的藩王、宗亲,还有南疆世子,属于一级大宴,因此在集英殿举行。 既然是一级大宴,排场自然很大。 集英殿内张灯结彩,铺设锦绣帷帐,场面异常豪华。 文武百官、邦交来宾都按照等级分别坐于正殿、侧殿及两边走廊,连坐垫也有严格的级别划分。 依雅伴在太后身侧,一路行走间,文武百官和邦交来宾全都起立行礼。 踏进集英殿正殿后,依雅先看到了郭荣。 郭荣是高郡王世子,位置在第一排。 不过郭荣此时并没有发现依雅也在,他虽然行着礼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依雅将视线看向其他人,当她的视线看到其中一人时怔了一下。 这张脸是依雅永远不会忘记的脸,因为这张脸与林南很像。 只是眼前这人虽然有与林南很像的脸,但看上去痴痴傻傻。 而依雅的直觉告诉她:这人不是林南! 依雅看到的这个人是南平郡王。 依雅收回打量南平郡王的视线,因为她感受到集英殿正殿有蛊虫。 依雅的视线再看向周围,她看到了南疆贵族打扮的人。 依雅知道南疆世子来了东京城,但她离开南疆时南疆世子才几岁,因此她暂时不能肯定眼前这个南疆贵族是不是南疆世子。 依雅也不肯定蛊虫是不是眼前这个南疆贵族所携带。 依雅打量其他人的时候也有人在打量她,是跟在南平郡王身边之人。 那人注意到依雅打量南平郡王时怔住的表情。 等太后与官家并排坐好后,依雅轻声在两人身后道: “殿内有蛊虫,但我目前尚不知道是谁所携带。不过只要携带蛊虫之人靠近,我就能感受得到。” 官家也轻声道:“那边坐着的是南疆世子,是不是他携带的蛊虫?” “现在不知道。等会我试探一下。” 宴会宣布开始之后,先是斟御酒。 斟酒期间,有一系列的表演节目,口技、奏乐、舞蹈等,很是欢快热闹。 行酒期间,依雅多次将目光看向郭荣,可郭荣一直在低头喝闷酒,根本不搭理身边之人,更不知道依雅也在殿内。 依雅知道郭荣这样颓废定是因为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父亲因利益无视母亲性命的事实。 依雅只得在内心叹气。 行完第九盏御酒后,是自由喝酒时间。 怀郡王走到南平郡王案桌前。 见到怀郡王,南平郡王欢快地站了过来:“弟。” 怀郡王瞥了眼跟在南平郡王身边的人,“郡王妃今日怎么没来?” 南平郡王身边之人恭谨答道:“郡王妃病了,让我陪郡王爷赴宴。” “我怎么不认得你?” “我是郡王妃的陪嫁,往日在外替郡王妃打理产业,郡王不认识我很正常。” 怀郡王没有多说其他,只吩咐道:“好好照顾郡王。” “是。” 怀郡王与南平郡王交谈的时候,依雅一直在打量南平郡王。 依雅越发肯定:南平郡王不是林南! 依雅原本犹豫要不要将林南与南平郡王长得很像之事告诉官家,现在决定等宴会结束后再说。 毕竟她的任务是防止官家与太后被下蛊,既然南平郡王不是林南,没必要现在就节外生枝。 南疆世子端着酒杯朝官家走来。 刚才那扎来报:说金蚕蛊之前感应到圣女血脉的两人之一出现了,还是朝廷官员,得好好和中原皇帝说说。 看到南疆世子过来,依雅往后躲了躲。 虽然南疆世子不一定认得她,依雅还蒙着脸,但依雅还是以防万一。 等南疆世子走近,依雅感觉出南疆世子随身携带着蛊虫。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蛊虫才是南疆人最好的武器。 “中原皇帝,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官家已收到依雅的暗示,知道南疆世子身上携带着蛊虫,遂全神贯注应付他: “现在是太后寿宴,有事等过了今日再说可好?” 南疆世子看了下满殿的人,的确不方便现在说圣女一事,但这事很急,所以他道: “能不能移步密谈?” 官家想了想:南疆之事总要面对,拖也不是办法。 要是真将两邦关系弄僵,朝廷也落不了好。 遂道:“等宴会散了。” 见官家表了态,南疆世子将酒杯举起:“那我等着与你密谈。” 南疆世子离开后,依雅轻声对官家道:“他没有出手。” 官家的心还没落下,依雅又接着道:“殿中还有其他蛊虫。” 官家一惊:“你说什么?” “我说,除了南疆世子,殿中还有其他人携带了蛊虫。” 官家这下可真是有些坐立难安。 南疆世子随身携带蛊虫还可以解释是南疆的风俗和习惯,其他人…… 官家将视线看向在场之人,到底是谁随身携带着蛊虫? 官家这一打量,觉得不少人都有嫌疑。 “放心,有我在,无论是谁都给你种不了蛊。就算给你种了蛊,我也有办法解蛊。” 得了依雅这句话,官家的心才安定些。 太后听到这里,突然出声:“殿中真的还有其他蛊虫?” 第284章 林南是南平郡王!!! 官家将依雅安排到太后身边时,太后当时还觉得官家小题大做,想着就算有人谋逆,那也是兵戈相见,不可能下蛊。 毕竟蛊虫是南疆之物。 可没想到现场还真的出现了蛊虫。 听太后问“殿中是否还有其他蛊虫”,依雅回道: “所有蛊虫都克制不住对我血液的渴望,只要近我身就会躁动。所以我能近距离感应到蛊虫。” 太后对南疆圣女并不是很了解,目前也只知道依雅是南疆圣女,并不知道她是高郡王世子和路十三的生母。 更不知道路十三身上也有南疆圣女的血。 但太后还是从依雅这番话还是听出些其他含义。 “你的意思是蛊虫喜欢你的血?” “是。 在南疆,圣女只是表面风光,实际上圣女是南疆王和南疆长老选出来的喂养蛊虫的器皿。 南疆厉害的蛊虫都是靠着吸食圣女的血才培养出来的。” 官家之前将依雅安排到太后身边时,太后并不想要,因为她对擅养蛊虫的南疆圣女并无好感。 太后只是不想因这些小事驳了官家的颜面才将依雅带在身边。 可现在听了依雅的话后倒是感叹依雅的不易。 依雅和太后说话的时候,她注意到那个和林南长得很像的人在他身边服侍之人的陪同下往正殿外走去。 “太后,那个人是谁?” 太后顺着依雅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南平郡王。” 南平郡王?林南? 名字倒有一个字相同。 太后已在感慨南平郡王:“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怎么可怜?” “他十三岁时生了场大病,从此后就坏了脑子、还不能生育。” 这么巧吗? 依雅的视线再次看向南平郡王。 当南平郡王两人离开正殿一会后,依雅感应不到蛊虫了。 依雅刚才一直盯着正殿大门看,只有南平郡王两人出了正殿。 这就有意思了! “官家,我突然感应不到另外的蛊虫了。” “什么意思?” 依雅看着南平郡王离开的方向:“刚才只有南平郡王和他的侍从离开了正殿。” “你的意思是蛊虫在他们两人身上?可南平郡王……” 官家的话没有接着往下说。 南平郡王是不可能主动害他,可是保不住有人利用南平郡王。 “林南与南平郡王很像。” 依雅一句话彻底打乱了官家的思绪。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认识林南,林南与南平郡王很像。” 官家的神思还没归位:“你说南平郡王是林南?怎么可能?” “我刚才看到的南平郡王不是林南,所以他们两人虽然很像我之前一直没说。 如果不是我突然感应不到蛊虫我暂时也不会说。” 官家与太后对视起来,然后两人均露出惊骇的表情。 这时,景奕行匆匆忙忙从殿外小跑过来,都顾不上礼仪。 景奕行小跑到官家面前: “之前我觉得日海教的公子有点像一个人,只是一直没想起他像谁。 可刚才在外面看到南平郡王后突然发现那个公子像南平郡王。” 官家再次与太后对视,更加肯定了他们所想。 “刚才圣女已同我们说了:林南与南平郡王很像。” 景奕行将所有线索连在脑中想了一想,惊骇出声:“替身!” 官家与太后也是这样想的。 南平郡王十三岁时生了场大病,从此后就坏了脑子、还不能生育。 只怕从那个时候起真正的南平郡王就出了东京城去建立他的势力,留在东京的只是他的替身。 也不知道当年那场病是真是假,那个替身的脑子和不能生育是不是真是病坏的? 太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官家对景奕行道:“圣女怀疑南平郡王和跟在他身边的侍从身上有蛊虫。” 景奕行肯定道:“他们打算直接在宴会上下蛊!” 景奕行早就猜到林南会有行动,也担心林南给官家下蛊毒,所以才找了依雅过来。 可是景奕行万万没想过林南就是南平郡王! 可既然林南就是南平郡王,那在宴会上下蛊也就不奇怪了。 “只怕不仅仅是下蛊,他们还会有后续行动。” 这一点,官家、太后和景奕行都想到了。 官家将御龙令拿出来交给景奕行: “你速速去通知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让他们马上严查并戒严东京城。” 殿前司指挥使是乔从宣、侍卫亲军司指挥使是万俟肆祖父,两人都与景奕行关系匪浅。 景奕行手持御龙令去通知比其他人去通知效果好很多。 景奕行接过御龙令看向依雅:“这里就拜托你了。” 依雅点点头。 官家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殿内有心之人。 怀郡王、周王、乔从宣、万俟祖父都看了过来。 景奕行朝着乔从宣示意了一下:表示有事找他。乔从宣点了点头。 景奕行出了集英殿正殿,但他并没有走多远,他在等乔从宣。 果然,乔从宣出来了。 “是不是出事了?” “义父,日海教的幕后人是林南,而林南就是南平郡王,东京城中的南平郡王是替身。” 乔从宣也被这消息惊了一惊,脱口而出:“南平郡王是假的?” 如果林南才是真正的南平郡王,这个消息也太吓人了! “我现在来不及和你细说,官家给了我御龙令,让我速去通知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马上严查并戒严东京城。” 说完景奕行将御龙令给乔从宣看了。 乔从宣回过神来: “你先去殿前司,有御龙令在手他们会听你的。 我进去和万俟指挥使说一声,让他现在就去侍卫亲军司。 我等一会再去殿前司。” 景奕行的父亲曾是殿前司副指挥使,景奕行也在殿前司待过,殿前司的人都知道景奕行是乔从宣义子、官家亲信,有御龙令在,没人会怠慢。 但侍卫亲军司没有万俟指挥使在那就有些不好说。 个中道理景奕行自然也是明白的。 “多谢义父,那我就先去殿前司再去侍卫亲军司。” “好,你自己也注意些,别受伤。” 看着景奕行离开的背影,乔从宣回忆起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