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度时光》 第1章 少年的一瞬心动（一） 2014年，元旦刚过。 奇欢欢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天没睡了。 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盖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几张纸板。 风从地铁口吹了进来，兴奋地从纸板缝里找到了自己的终点。 奇欢欢闭着眼，翻了个身，身上的纸板也跟着她动了动。 身旁却在此时响起吉他声。 有人在弹奏，在这冬日里，还响起了歌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奇欢欢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变得恍惚，眼皮也沉重起来。 啊……睡意要来了吗？ 她不惊不喜地想到，心中却不敢放下警惕。 可最终，她还是屈服于身体的反应，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纸板突然被人掀开，风猛地涌了进来。 像被一条巨毒的蛇绕身，冰寒透骨，人瞬间就醒了。 陌生的温度传来，她条件反射般弹射起身，手径直往对方脖子要害处掐去。 力气大到，那人几乎要当场厥过去。 但还是被他挣扎了开来，还抓住了她的手。 她绷紧了身体，双手却开始在空中胡乱挥舞，想从对方的束缚中挣扎开来。 两人扭打在一起。 打了一会，奇欢欢直觉不妙，因为对方的力气比她大。 她开始后悔，又觉得如果这就是结局，坦然接受也未必不可。 可一想到失去自由以后自己要面对什么，她又下意识地抗拒起来。 猛地一用力，便把对方扑倒在地。 手中一直抓着的树枝，瞬间化作利刃，朝对方的眼睛径直刺去…… 死亡，像是近在咫尺的事。 可那人却眼睁睁地看着她，眼中甚至没有恐惧。 甚至有些期待。 奇欢欢猛地停了下来。 她虽然不想活了，但不代表她想拉人垫背。 虽然此刻看起来，她才是被垫的那个。 “我……就是想提醒你，夜深了，这儿风大，你睡这，容易着凉。” 男生见她停下了动作，瞬间有些失落。 奇欢欢心下一惊，像照镜子一样盯了他一会才反应过来，翻身从那男生身上下来，扔掉了手中的树枝，起身朝地铁口走去。 风确实如他所说，很大。 她身上只着单衣，风吹透了她的身体，她却感觉不到寒意。 整个人失魂落魄，宛若行尸走肉。 游走在这偌大的余州城，穿梭在人群中。 人们看到的，是她凌乱的头发和肮脏的面孔，经过她身旁时，还能闻到她身上那皱巴巴的衣服散发着的酸臭味。 她摇摇晃晃的步姿，像是游走在发疯的边缘，引来他人惊恐的防备。 他们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不自觉地绕开了她，眼神里是理性挣扎过后仍是忍不住的嫌弃。 可奇欢欢不在乎。 反正哪怕她衣冠整洁，乖巧得像是个瓷娃娃，也没有人爱她。 等待着她的，仍然是抛弃。 所以，世间好坏，于她而言，都没有意义。 从灯火辉煌，走到灯火阑珊； 从车水马龙，走到寥若晨星； 从门庭若市，走到门可罗雀； 从人来人往，走到形单影只…… 元旦那天，奇欢欢许了个愿： 希望自己能够这样走着走着，就走到生命的尽头。 能量耗尽，但没有痛苦。 然而几天下来，老天爷并没有让她如愿。 即便她不吃不喝，甚至不眠不休，身体感觉也只是虚弱了一些。 或者说，只是累一些。 只要坐下歇会儿，她又能变回那个感觉不到自己生命在流动的怪物。 就像现在这样。 奇欢欢猛地停下脚步，对着空气小声地骂道：“艹！” 回应她的，是身后随她停下的脚步，以及听到她骂声后，脚下不自然地和砂石摩挲着发出的“吱咂”声。 她应声转身，才发现是刚刚和她扭打在一起的那男生。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走到现在。 男生读懂了她眼神里的探究，像是怕她误会，忙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就是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这样在外面晃悠，不太安全。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眼神清澈，身上穿着一件厚重的白色棉服，身上背着个吉他包，真诚又小心翼翼地站在离奇欢欢不远的地方，单纯地释放着自己的善意。 奇欢欢知道不是他的错，可还是被他的话刺伤。 家…… 她看起来像是有家的样子吗？ 她轻蔑地笑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管不顾，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走到走不动那刻。 找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还算无风的地方，还算无人打扰的地方…… 奇欢欢颓然坐下，靠在墙上，闭上了双眼。 身旁再次响起吉他声，只是这一次，没有了歌声。 但仍然让她起了睡意。 等再次睁眼，已是清晨。 她难得的，睡了个整觉。 冬日的清晨，天仍是黑的。 她身上盖着那件白色棉服，身体则靠在吉他包上。 那个一直跟着她的男生正缩成一团，靠在吉他包的另一边，头仰着，眉皱着，眼闭着，嘴张着，睡得不安又香甜。 不知道是不是难得睡了个整觉的原因，奇欢欢看着这一幕，一直悲凉的心情竟回温了一秒。 下一秒，她便被路过的车声唤醒。 她伸手把身上的衣服掀开，起身往前走去。 任由身后的人在睡梦中失重，摔了个清醒。 余州城的清晨是忙碌的。 不管是周中还是周末，从凌晨3点开始，早餐车就已经出车，在人流量多的马路边做着准备。 袅袅炊烟，比晨光更早地唤醒这座城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奇欢欢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不紧不慢，不远不近，不打扰，可也让人不得不在意。 她眼神一动，顺势在一家肠粉店门口的桌子坐下。 店家见她那邋遢样，正要上前赶人，男生便赶忙上前，讨好般地解释道：“老板，我们一起的。” 他探头看老板身后印满整片墙的菜单，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点道：“两份……招牌肠粉。” 老板一脸懵地看着他。 直到身后一声：“两份蛋肠。” 肠粉被装在盘子里端上来，透明的粉皮下，是嫩黄的鸡蛋，还有绿油油的葱。 奇欢欢眉头一皱，拿起筷子开始把那葱往外挑。 男生却把盘子递了过来，轻声道：“给我吧。” 奇欢欢疑惑地抬头看他，满脸写着：“葱而已。” 男生像是读懂了似的，笑着回道：“葱，也是能吃的，浪费粮食不好。你不吃，给我吃，这样就不算浪费了。” 冬日里，寒风吹过，盘中的肠粉凉得快。 奇欢欢放下筷子，没了胃口。 男生见状，也不恼，只是把她跟前的盘子端了过去，开始细细地挑了起来。 等挑完，肠粉也碎得不成样子。 他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去店里再要了一份，不放葱的。 等他再端着一份热乎的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女孩正低头吃着那份凉掉的。 女孩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头看向他。 她的眼睛迎着晨光，嘴巴被肠粉塞得鼓鼓的，散乱的头发被风吹得飞扬。 任谁看，都不是优雅好看的样子。 可苏洵却看得出了神。 门口蒸架冒着热气，风顽皮地和它嬉戏在一起，一不小心失了分寸，把它带到了人的身边。 一瞬间，温暖宛若春日。 太阳在此刻冒出了头，不带任何温度，但足以让眼前的世界变得耀眼。 甚至，一扫冬日阴沉所带来的寒冷。 是世界变了吗？ 一阵狂风吹过，云层又盖住了阳光。 苏洵眨了眨眼，找回了短暂凌乱的呼吸。 心里的异样却没有回归正常。 他看着她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也找到了答案。 嗯，是心动。 第2章 少年的一瞬心动（二） 酒店，或者说，是旅馆。 “开间房。”这是苏洵听到女孩说的第一句话。 “一间还是两间？” 前台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怪不怪地问道。 “一间。” “住多久？” “一天。” “身份证。” 女孩则转头看向身后的苏洵。 苏洵反应了一下，虽然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把身份证递了出去。 “706，直走右转是电梯。” 随身份证被递回来的，还有房卡。 女孩拿起房卡转身就走，留苏洵一人在原处结账。 “多少钱？” “200，明天中午2点前退房。扫码还是刷卡？” 苏洵愣了一下，把再开一个房间的话咽了下去，回道：“现金。” 上了楼，敲门，却无人回应。 他只好重新下楼，再要了张卡。 一进门，便听见了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他看着女孩脱在地上那堆脏兮兮的衣服，想了想还是把身上的吉他放下，转身出了门。 等再次推开门，风猛地朝他涌来。 窗开着，女孩只围着浴巾，正坐在窗台上。 她的头发被风吹起，让整个房间都洋溢着旅馆洗发水的香精味。 那张脸被洗干净后，恢复了它原有的样子。 是惊为天人的好看。 苏洵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脏，明白为什么他无意中的靠近，会招来她这么大的反应。 那样一个人，那样一张脸，那样游走在街上，如果是现在这样，她可能早已遭遇不测。 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 门在苏洵身后被风带上。 “砰”的一声，沉重如屋里的气氛。 他咽了咽口水，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地问道：“不冷吗？” 女孩的语气倒是挺冷的：“死了就会变凉，不差这点温度。” 苏洵悬着的心也因她的话吊死了，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想冲上前把她拉下来。 女孩却早看透了他的心思：“你再往前，我就往后。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是看破生死的平静。 苏洵只好停下了动作。 女孩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笑了：“想要我吗？” “想要你下来。” “下来和你做吗？” “只要你下来，做什么都行。” 女孩口无遮拦地开着黄腔，可苏洵听得出来她的不自在。 那不是她熟悉的语态。 女孩也知道自己漏洞百出，但这又有什么重要：“我都这样了，你还装什么好心？” “我只带了吉他包，装的吉他。” “……”看着他一脸严肃又着急地胡说八道，女孩简直无语，“有没有人跟你说过的你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玩笑也不好笑？” “我没在开玩笑！” “我也没在讲笑话。” “那你在干什么？” “我在劝你下来。” “我下不下来关你什么事？” 苏洵一愣，几秒后突然就笑了。 笑得女孩一脸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苏洵干脆放松下来，靠在墙上回道：“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女孩没有回答，只盯着他，等他说下去。 “电影里女主Rose也像你一样，一开始想要自杀来着，虽然不知道你寻死的理由是不是和她一样。” “她是为什么？” “嗯……不想嫁给自己不爱的人。” 女孩听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苏洵看不懂她的笑，小心翼翼地反问道：“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女孩眼神突然变得警惕：“你在套我话？” 苏洵被拆穿，眼神不自在地移了开去，心虚得很。 女孩却对电影起了兴趣：“然后呢，她跳了吗？” “没跳。”苏洵挑了挑眉，眼神里觉得有趣却带着些悲凉，回道，“但又跳了。” 女孩皱紧了眉头，这是什么回答？ “因为水太冷了，如果跳下去，没能立马死掉，就要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活生生地被冻僵，感受如同箭一般刺进身体的痛苦，在生和死的边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女孩轻笑一声：“你在吓我？” 苏洵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我都想死了，还怕这些吗？” “你当然不怕。只不过，这里才7楼，你跳下去，还真的不一定会死，但是一定会废。到那个时候，你失去了身体的自由，也就失去了选择的自由。所以……我并没有在吓你……” 说到这，女孩的眼神中真的流露出了一丝的畏惧。 苏洵趁机，朝她走近了一步。 女孩却猛地抬头，看向他的眼神也恢复了警惕。 “怎么，我跳，你也跳是吗？” 苏洵猛地停下了脚步，愣了几秒，而后低头笑了。 也是，这么经典的电影，就算没看过，也多少有耳闻。 他思考了一会，最后把手伸了出去。 “你决定。” 女孩一脸迷惑：“嗯？” “是抓着我的手下来，还是拉上我的手一起跳，你决定。” “你威胁我？” “这怎么能算做威胁呢？”苏洵听了，又笑了出来，“我明明是在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 苏洵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像是在提醒什么。 女孩看了一会才移开了目光。 苏洵知道，她看懂了。 是的，他没有在开玩笑。 如果她跳下去了，他也会跳。 就像在地铁过道里那样，如果她要杀他，他欣然接受。 幸而，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风在她身后不停地吹，此前如同死亡召唤般的风声，此刻成了回归平静前的催促。 苏洵上前，朝她伸手，轻声唤道：“来，小心。” 女孩也乖巧地扶住了他，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却一时间有些恍惚，只站在原处，低着头。 苏洵把窗关上，风也没了踪迹。 他转身看着女孩的背影，想了想，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女孩身上。 “你知道Rose最后是怎么解决自己的婚事吗？” 女孩听了，终于有了反应，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转头看向他，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苏洵靠在窗台上，一双凤眼藏在阴影里，深不见影，却莫名地能让人平静下来。 “不嫁就好了。”他轻声说道，语气轻松得仿佛这才是个笑话，“而不是去死。” 女孩眨了眨眼，像是心虚一样，把头转了回去。 苏洵笑了笑，继续道：“人生不是单行道，这条路不通可以走另一条，拐个弯就行，何必这么拧巴，一条道非得走到头。” 女孩却突然猛地转身，一脸不耐烦地盯着他，却咬紧了唇不说话。 眼神却充满了怨念，像是在说：“你不也一样。” “嗯，我就是在说我。”苏洵笑着回她，而后起身摸了摸她的头，嘱咐道，“快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他越过她，往屋子里的另一个角落走去。 身后却传来了女孩的哭声。 她像只脆弱又美丽的瓷器蹲在那里，或许曾被人摔碎过，但不曾缺失，所以能在此刻重铸。 重铸那独属于她的生命的主体性。 苏洵背对着她，也忍不住红了眼。 是的，他又何尝不是和她一样？ 年少，敏感，多情。 活在这个大多由别人组成的世界里太久，难免会忘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自己。 或许多年后想起来会觉得自己矫情，可当下的绝望和悲伤，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是真实的。 时间会带走一切，可现在，是时间没来之前。 ------------ 傍晚。 奇欢欢换上了苏洵买回来的衣服。 是最普通的款式，只因为穿在她的身上，变好看了起来。 苏洵看着她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由得笑了。 水壶里的水开了，泡面也好了。 房间里没有桌子，两人只好盘腿坐在地上。 奇欢欢掀开盖子，看着光洁的汤面，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吃了两口，便忍不住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苏洵手顿了一下，回道：“我问，你就会答吗？” “不会。” “那你有问题想问我吗？” 奇欢欢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承认道：“嗯。” “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第3章 少年的一瞬心动（三） 游戏名，叫“我有你没有”，又或者叫“我会你不会”，可能还有很多别的名字。 但游戏规则，都懂的。 “说好的，不能说谎。谁先把手指头收完，谁就输了。输了的人，要回答赢了的人一个问题。” 奇欢欢回道：“好。” 两人仍是席地而坐，背对着窗户。 苏洵先来：“我会做音乐。” 奇欢欢默默地掰下了一根手指头：“我会做饭。” “泡面算做饭吗？” “不算。” 苏洵遗憾地收回一根手指头：“我有梦想。” 奇欢欢败，却丝毫不慌：“我有一张好看的脸。” 侧眼一瞄，苏洵认命也认输：“我……大学要毕业了。” 还没高中毕业的奇欢欢只好掰下了手指：“我有钱，很有钱那种。” 苏洵惊讶地提醒道：“不能说谎。” 奇欢欢也坦荡地回道：“我没说谎。” “行吧。”他无奈地接受，重新打起精神来进攻， “我有喜欢的人。” “包括自己吗？” “不包括。” “哦~”她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失落，想了很久才继续说道，“我流浪过。” 她走投无路的样子，让苏洵想笑，又不敢笑。 他掰下一根手指头，转头看向她。 最后一轮，他胸有成竹：“我杀过人。” 奇欢欢却没有动。 只云淡风轻地回道：“我自杀过。” 苏洵心一沉，握紧了手。 他输了。 奖惩还没来得及兑现，房间里便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听到后都明显愣了一下，这大晚上的…… “谁？”苏洵隔着门喊了一声。 “前台，楼下有人说漏水，我带师傅来看一下。” 苏洵看了奇欢欢一眼，心里头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起身去开门。 可只开了个缝，门便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推开。 “小心！”奇欢欢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被推得往后猛地倒退了几步。 人都还没站稳，苏洵的手便往她这边伸过来，把她紧紧地护在了身后。 可下一秒，两人便被涌进来的人强行分开。 奇欢欢就那样站在原处被一个女人抱住，眼睁睁地看着苏洵被按在了地上。 “警察，你涉嫌拐带未成年并预谋强奸，现将你抓捕。有什么话，去所里说！” ------------ 派出所。 奇欢欢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杯水。 那个在房间里抱住她的女人正坐在她身旁，轻声道：“别怕，现在已经没事了。” 奇欢欢有些懵，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个……警察姐姐，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他不是什么坏人，他没有拐带我，也没有要强奸我……我们是朋友，真的，你相信我……你们放了他好不好，放我们走好不好？” 女警看她着急紧张的样子，以为她是受到了蒙骗，还没清醒过来，便好声好气地继续宽慰道：“你放心，等查清楚事情真相，我们一定会按规定处理。你别担心，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家人。你先喝口水，缓一下。” 家人。 奇欢欢一听到这两个字，便愣在了原处。 眼睛里的慌张与忙乱，瞬间变成了失落。 ------------ 审讯室。 “名字？” “苏洵。” “多大了？” “20岁。” “哪里人？” “桐城人。” “为什么来余州？” “来余州……找工作。” “找什么工作？” “不知道。”苏洵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手铐，茫然道，“我是学音乐的，听说这边酒吧多，想来这边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份驻唱的工作，不行的话，乐手也可以。” “那你找工作就找工作，动什么歪心思？” 苏洵一听，猛地抬起头来，激动地否认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没有？那你认识人吗？” 苏洵瞬间蔫了下去，摇头道：“算……认识吧。” 警察听了，忍不住抬头，朝他嗤笑了一声。 “认识？你怎么认识的？” “在地铁通道里，她在睡觉。我提醒了一句，本来想送她回家，可……” “送她回家，送到旅馆去了是吧？”警察听他说着说着，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两个度，“你老实交待，是不是看她一个人，起了歹心！” “我没有，我真没有！”苏洵感觉自己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可警察不为所动：“你没有？那你说你认识她，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 “你连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认识，还把人带到旅馆去！你知不知道，她是未成年！你最好是什么都没做，你要是做了，五年以上，最高十五年！” 审讯室里，密不透风。 昏暗的灯光，裹挟着黑暗，朝人压迫而来。 苏洵想说点什么，脑子里却想不出来任何有用的话来证明自己。 只能重复那一句：“没有，我真的没有。” 警察看着他叹了口气，心想又是一场持久战。 但没办法，毕竟是特殊人员。 只好从头开始。 ------------ 派出所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 南方冬日的雨，格外冰冷刺骨，加重了这深夜的寒意。 奇欢欢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只觉得无比地茫然。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猛地推开，一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奇欢欢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身体自动反应起了身，却没想到下一秒便被人紧紧抱住。 她比倪安高一个头，只微微低头，下巴便沾上了对方头上裹着的雨珠。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明明是她让她走的。 倪安就这样抱着她，像是失而复得一般，有种不现实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等到现实感慢慢回拢，她才松开她。 抬头，是一脸的泪水。 奇欢欢就那样看着那双失望且悲伤的眼睛里，突然生出了怒气。 下一秒，一个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你疯了吗？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爸妈怎么办？你让皮皮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印象里，倪安虽然爱哭，但一直像个大家闺秀那样，知书达理，成熟稳重。 如果没记错，这是奇欢欢从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失控。 她笑了笑，竟然觉得有些荣幸。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元旦那晚，奇欢欢偶然听见倪安在客厅和刘耀斌的对话。 “感觉……还是让她回余州城会比较好。” 倪安听了，瞬间反应过来，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心中一股气涌上来，堵在她的心口，气得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恨恨地在原地跺了几下腿。 最后，是她身后的声音帮她说出了口：“她只是觉得舒城的教育资源一般，你成绩不太理想，所以想你高考最后这半年，回余州城冲一冲。毕竟余州城是州中心，教育资源会好很多，你妈妈也做好了来这陪读的准备，不是要把你送走的意思。” 奇欢欢抬头看向倪安身后的赵律师，看着他脸上淡然的神情，才确认了这一切只是个误会。 倪安甚至气得推了她一把：“你就不能问一句‘为什么’吗？你自己都觉得不合理，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就不能问一下我吗？” 奇欢欢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那你呢？” “我什么？” “要不要回余州城读书，你问过我吗？” 那不是奇欢欢第一次从倪安身上感受到她的傲慢，却是倪安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傲慢给别人带来的伤害。 以爱之名，但毫无尊重。 她看着奇欢欢眼神里的失望和沮丧，愣在了原处，沉默了好久，才喃喃道：“对不起。” 天空突然闪了一下。 而后，是一声惊雷。 这大冬天的……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奇欢欢也无语地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 她点了点头，朝倪安说道：“算了，你跟我也不是靠一两句道歉就能扯清的关系，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那段被推开的距离，她走了回去，然后抱住了已哭得梨花带雨的倪安。 “我答应你，成绩我一定会追上来，但我不回余州城。就算是在舒城，我也一定会考到一个，不管你去哪所大学，我都能和你一起去的成绩。” 她在她耳边信誓旦旦地说道。 倪安听着，也渐渐停了哭声，因为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那个曾经敏感多想，总是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袒露内心的奇欢欢，不见了。 倪安从她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抬头一脸疑惑地看她。 却只见她平静又自信的样子：“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几天的时间，真的能让人脱胎换骨吗？ 还是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不过在那之前……” 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屋里的人都应声看去。 “放了他。” 倪安转头，便看见了答案。 正在戴着手铐经过的苏洵鬼使神差地转头朝屋内看了一下，一眼便看见了奇欢欢，也看见了她身边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些庆幸。 原来，并没有结束。 她的人生没有失控。 幸好。 第4章 少年的一瞬心动（四） 派出所门口。 “你先回去，让爸妈别担心，我再待几天就回去。”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赵律师把车子开了过来，倪安却还一直牵着奇欢欢的手，舍不得放开。 “一定要这样吗？跟我们一块回去吧。” 奇欢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欠他的，我得还。” “这就是个误会，就算要还也不是由你还，而且也不急在这一时。” “急。”奇欢欢断言道，“我跟他就是碰巧遇到的，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再见面。所以，我得还，而且是现在。” 倪安知道她说的在理，也只好放弃。 “行。这是你的身份证、手机和钱包，钱包里还有银行卡和一些现金。还有，这是钥匙。”她从身上像变法宝一样把东西一样样掏出来，然后塞奇欢欢手里，最后抬头看向她，“你本家的钥匙。如果不想住酒店，也可以回去看看，爸都整理好了。” 奇欢欢看着手中的钥匙卡，无数回忆涌上心头。 但奇怪的是，往日里的苦涩再也没有，只是有些感慨。 她点点头，把东西都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倪安转身准备上车，刚打开门又回过头来，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了下来，踮脚给她围上。 末了，又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道：“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好。” 车子驶入冬日的雾里，消失在奇欢欢眼前。 身后，苏洵办好了手续，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白色棉服，也依旧是那个吉他包。 奇欢欢转身看他，看他有些惊讶的眼神，不自觉地笑了。 “你怎么没走？” 奇欢欢笑得一脸明媚，头发从围巾里溜出来几缕，被风吹散在空中：“等你啊。” 苏洵看着她的笑容，想起昨天清晨在肠粉店门口她的样子。 心又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人一次也不可能踏进同一条河流。 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怕是会无数次爱上眼前这个人。 “走吧。” “去哪？” “这深更半夜还能去哪？先找个地方睡觉。” 一说“睡觉”二字，苏洵便心有余悸地停下了脚步。 奇欢欢感觉到了，但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跟上来。 像之前那样。 ------------ 17岁，回到12岁便离开的家。 一进门，陌生的环境让两个人都有些迷茫。 苏洵转头发现和自己一样反应的奇欢欢，有些惊讶：“你怎么也一脸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 奇欢欢点了点头：“我是第一次来。” “这不是你家吗？” “仅房产所有权在我的意义上的家。” 苏洵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我没在这里生活过，因为拆迁，我从有记忆开始便和家人一起住在临时安置点里头。后来回迁，我被人收养，这些房子，便空置了。” “你家人……怎么了？你怎么会被收养？” 奇欢欢看他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笑，自己心里却无比的平静：“回迁的时候，刚好碰上开国元老安世老先生去世，举国同哀，很多人都去了世安院哀悼。我爸非要凑热闹，开车去了舒城。车子能坐下5个人，但我哥嫌挤，我爸便不让我去。结果路上出了车祸，他们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然后，我就被收养了。” 屋子里的沙发，和舒城刘家的沙发一模一样。 奇欢欢一进门便认了出来，往那一屁股坐下去，再往后一倒，整个人便陷在了里头。 她说话的声音懒懒地，半日之前痛苦的样子，此刻在她脸上全然不见。 苏洵虽然说不上来，可前面发生的一些事情，还是让他联想到了一些。 “你觉得，是你杀死了他们？” 昏黄的夜灯下，沉重随沉默在空气中肆意蔓延。 许久，她才回道：“他们出发那天，我妈想和我姐一块留下来陪我，是我借口说我父亲和我哥需要人照顾，把她们送上了车。” 有些话，她没有说完。 可遗憾，还是溢了出来。 命运让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实现了了东亚人潜意识里最渴望实现的“弑父”梦想，却棋差一着，她没能救下那些和自己相同处境的人。 甚至差点连自己，也没救下。 黑夜里，突然传来水声。 声音清脆，落入杯中，宛若铃铛的回响。 而后传来苏洵轻松的声音：“你只是想让她们去玩而已。” 奇欢欢听了，猛地回头看他。 他却不慌不忙，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才回道：“要搬家的话，一定有很多东西要收拾。一个人收拾这么多东西，一定很累吧？” 夜色里，他的眼神透亮，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那样的眼神底下，是相信。 相信一个连自己都不一定相信自己的陌生人。 奇欢欢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笑了出来。 心里有处结，被彻底解开了。 ----------- 夜深了。 客厅开着空调，暖风呼呼地吹着。 奇欢欢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一出来便看见脱了外套的苏洵，正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她见他睡得正香，也不打算把他叫醒，只从屋里头找了张毯子给他盖上。 顺势蹲在他跟前，细细端详起他的样子。 说实话，算不上好看，甚至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他长得顺眼。 只能说是清秀，面部平整度不错。 做歌手，有实力加成的话，应该还算可以。 所以，债务还清，还是有可能的。 她自我肯定般点了点头，起身往书房走去。 打开电脑，打开文档，敲击起键盘。 屏幕上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在她身后落下一个巨大的影子。 17岁，是一无所有的年纪，也是一往无前的年纪。 这是奇欢欢生命中第一次想要做些什么，想要做成些什么。 也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时间在流逝，生命在流逝。 身后的影子逐渐偏移，直至消失不见。 她关掉最后一个视频，看着屏幕上的内容，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苏洵是被门铃叫醒的。 迷迷糊糊地开门，看着满满的快递，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奇欢欢听见声响，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他开着门，冷风呼呼往里吹，热风幽幽往外冒，她仿佛听见了钱哗啦啦花掉的声音。 “开着门在那傻站着干嘛？” 苏洵一听，猛地把门关上，闭上了眼睛：“没事，一定是我没睡醒，看错了。” 奇欢欢见他那反应，一脸疑惑地走了过去，按着他的手拉开了门。 风一吹，堆成小山的快递瞬间坍塌。 还有一个，挣扎了两下，也掉了下来。 和苏洵的心一样。 “一定是快递送错了对吧？” 奇欢欢却笑得一脸兴奋：“没送错，是我的。” 这下苏洵信了，她真的很有钱。 第5章 少年的一瞬心动（五） 下单一时爽，拆箱火葬场。 苏洵看着面单上的名字，一脸疑惑：“你叫‘奇怪’？” “不可以吗？” “可以，但……很奇怪就是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就叫奇怪，你的评价会对我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她语气平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可苏洵却感觉到了自己失误，一下子变得愧疚起来：“对不起。” 奇欢欢却笑了笑，回道：“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确实不叫奇怪。可你要记得，如果你立志要成为一个歌手、艺人或者明星，未来在你梦想成真的时候，或许你的粉丝里真的会有人会叫‘奇怪’。而你这句话，虽然说不一定会招来杀身之祸，但一定会让那些名为‘奇怪’的人不舒服。不如反过来，允许这些‘奇怪’的人奇怪，他们会更加喜欢你也不一定……反正，他们奇怪他们的，又伤害不到你。” 说完，她拿起手中组装好的相机，对准对面的人，拍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 照片里，苏洵的眼神充满了惊讶，是因为奇欢欢话里行间的逻辑，也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更因为话里夹带着的信息。 他眨着眼睛，像被人看穿了想法后，身上像不着衣物般无措：“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当歌手？” 奇欢欢头也没抬，回话回得云淡风轻：“我不知道。” “啊？那你……” “对啊，是我。”奇欢欢理所当然地回道，“是我想要你当歌手。” 苏洵一脸错愕：“那……万一我不想呢？” “那你想吗？” 苏洵无言以对。 快递很多，箱子里有各色各样的东西。 奇欢欢放下手中的相机，一边拆箱一边问道：“你猜，这里头最贵的东西是哪样？” 苏洵环顾一周，最后眼神落在了她身旁的相机上。 “恭喜你，答对了。”奇欢欢点了点头，回道。 苏洵忍不住“切”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恭喜的？这谁不知道……” 他话没说完，就被奇欢欢打断了。 “嗯，你的梦想这件事，我也是这样子猜中的。” 或许人各有志，或许成功无标准，或许梦想无高低…… 可对于一些人来说，总有那样一个梦想，如同那台相机一样，让人一下就能猜中。 理所当然地。 没等苏洵反应过来，奇欢欢又接着问道：“你……为什么想当歌手？”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严肃到在问出口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过分的严肃，会变得矫情。 可苏洵却笑了，笑得一脸憧憬和幸福。 仿佛那理由他早已想过无数遍，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无限向往着。 “因为当歌手……可以被人爱，被好多好多的人爱。”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奇欢欢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方。 她没想到会是这种肉麻到了极点的理由。 更没想到，苏洵是认真的。 他眼睛里的憧憬和向往，是认真的。 快递虽多，可拆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苏洵看着那堆箱子变成了一堆设备、衣服和化妆品，继续发出了疑问：“所以，你买这些东西是要干嘛？” 奇欢欢把纸箱子往门口一扔，关上门，转身朝他宣布道：“我要……送你出道！” ------------ 客厅里。 时隔两天，苏洵终于洗了个澡。 换上了新的衣服，然后岔开腿，一动不动地站在奇欢欢面前。 而奇欢欢，正拿着刷子，在他脸上刷粉。 “累吗？”上完底，她放下刷子，看了眼他的动作，轻声问道。 苏洵摇了摇头。 “累也没办法，谁让你长这么高？我都176了，你还能比我高半个头。而我又是新手，坐着化我没信心，只能委屈你了。” 两人离得近，奇欢欢说话的时候，气息扫在他的脸上，似有若无地撩动着他。 苏洵本就喜欢她，心早就乱了。 只好咽了咽口水，装作不愿意搭理她的样子。 可不说话，她又一直盯着他，他的视线范围内又只有她。 看久了，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心也跳得更快了。 他只好舔了舔唇，没话找话道：“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奇欢欢这才想起来，她还没告诉他自己叫什么。 “奇欢欢，欢乐的欢。” 苏洵听了，也忍不住欢乐起来：“真好……这名字。” “嗯？就一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哪里好了？” “不知道，就感觉……这名字很适合你。” 奇欢欢听了，眉头一皱：“这怎么听着，不像是夸人的话呢？” 苏洵见她皱眉，瞬间急了，猛地抓住她的手：“我是说真的！” 弄得奇欢欢手中的眉笔都差点飞出去。 她倒吸一口冷气，瞪了他一眼，笑道：“大哥，我逗你呢！” 苏洵这才放开她的手，垂眸看见她嘴角的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希望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一直都这么快乐。” 说完才反应过来，不自觉间，他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奇欢欢听了，瞬间停住了动作，目光也转移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躲闪的样子，倒更像是不打自招。 奇欢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说实话，从小到大，喜欢她的人只多不少。 毕竟她那张脸摆在那里，人本就是好色的动物，见色起意的人又怎么会少？ 所以，她早就习惯了。 可这一次，她的心情竟然变得有些复杂。 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动心，可是不像以往那样，觉得事不关己就是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各怀心事，直到快把整个妆化完。 最后一步，是唇妆。 苏洵看着奇欢欢给自己上完口红，以为结束了。 刚要站直，却被她一下子拉住。 下一秒，她踮起脚尖，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他瞬间呆住，眼睛也猛地瞪大，脸一下子就红了。 始作俑者却毫不在意，拿起镜子放在了他跟前。 镜中，她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唇印。 她躲在镜子后面，小声解释道：“我昨晚试过了，用刷子和笔，我画不太好，只能上嘴了。” 在苏洵看不见的地方，奇欢欢也悄悄地红了脸。 调好灯光，快门持续按下，照片也即时传到了电脑上。 屏幕里，苏洵穿着帽衫长裤，整个人清爽活泼，笑得一脸阳光，像极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而后又改妆，换上了成熟稳重的西装，头发也梳成了大人的模样。 拍完后，奇欢欢坐在电脑前修图，苏洵站在她身后看她操作。 他看着照片上的自己，一瞬间有些出神。 照片上，他的脸就像是一张画纸，面色均衡，高低错落像是被重整一样变得合理，整张脸也变得协调起来。 这，真的是他吗？ 像他，却又好像不是他。 至少，他从没见过自己这么好看的样子。 但更令他惊讶的是，自己身前这个仍未成年的女孩子，高中都还没毕业，就做到了许多大人才能做到的事。 “你怎么会这么多？化妆、拍摄、修图……什么时候学的？” “昨晚。” “骗谁呢？一晚上的时间，除非你是个天才。” 奇欢欢头也不抬，只默默把自己胸前的本子递了过去。 苏洵接过翻开，便看见里头写满的笔记。 原来不是天才，而是个地才。 “要精通一项技能，或许逃不了线性学习，但我的把目标不是精通这些技能，而是完成一件事，所以去学了一些能把这件事完成的步骤，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苏洵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她的话，也默默地笑了。 直到翻开新的一页，看到了上头用笔练习着画的一个个唇印。 唇印逐渐形状完美，直到和人亲上去的并无两样，练习才结束。 苏洵停了动作，也失去了思考。 第6章 少年的一瞬心动（六） 奇欢欢却在此时，突然递了支笔过来。 苏洵惊得忙把本子盖了起来：“怎么了？” “把你的个人信息写一下，我做介绍用。” “介绍？什么介绍？” 奇欢欢切掉PS，调出来一个文档，解释道：“这是整个夏国所有的娱乐经纪公司以及联系方式，主要集中在京城和琥城。我打算，把你的简历介绍和作品集全都往这两个地方的公司投一遍，余州城的不多，我们可以到他们公司去投。我就不信这么多公司，一个都不识货！” 苏洵看着上面的公司名单，并不陌生。 但他没有作声，因为不想打击奇欢欢的热情。 “好。” 他笑着答应道，拿起笔在一旁认真写下自己的个人信息。 一些个，他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来的内容。 “可是，我没带电脑出来，我写的歌，都在里面诶。” 奇欢欢瞬间停了动作。 苏洵都不用看，也能猜到她的反应，得逞地笑了笑，才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现录。” “现录？可以吗？”她转头看他，一脸的担心。 苏洵笑着点了点头：“可以的，只要楼上没人冲水就行。” “哈？” ------------ 卫生间里。 苏洵坐在马桶上，正抱着吉他在调音。 奇欢欢站在门口，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在这录可以？” “嗯。”苏洵头也不抬地回道，“以前有很多歌手都这么干过，只要没人冲水，真的没事。而且，demo而已，不用那么精良的。” “可是我们连收音设备都没有……” “手机就够了，真的。” 说完，苏洵也调好了音，抬头看向奇欢欢，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奇欢欢见他这样，也只好放下疑虑，把门关上，拿了张凳子，坐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苏洵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弹奏，开始轻声歌唱。 一首接着一首。 光从卫生间那扇小小的窗户透进来，打在他的身上。 奇欢欢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甚至觉得什么妆造打扮，都不及他现在半分好看。 她就像是身处一场小型的演唱会。 应该说是迷你型的，因为观众只有她一个人。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唱歌了，有几首她甚至能记起来。 可是再次听见，同样的心情，仍然再次出现了。 是平静与安宁，随之带来的，是愉悦。 她不懂音乐，更不懂音乐圈子里的市场和审美，所以除了好听以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但直觉告诉她，会有很多人和她一样，需要这样的音乐，也喜欢上这样的音乐。 她想了想，掏出了手机。 ------------ 当邮件发送完毕，天也暗了下来。 忙活了一天，肚子也被忽视了一天。 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奇欢欢才注意到它的叫声。 空气中，飘来一股牛油的香味。 奇欢欢动了动鼻子，身体也忍不住动了起来。 她随味道走向客厅，刚好碰上端着锅从厨房走出来的苏洵。 “我不会做饭，所以，只能拿火锅底料烫菜了。可以吗？” 啊……那不就是麻辣烫。 奇欢欢默默在心里吐槽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苏洵却问得小心翼翼，脸上写满了担心。 可看着奇欢欢狼吞虎咽的样子，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甚至，还莫名地有了些自信。 可把菜夹进嘴，浓重的火锅底料味充斥着口腔，半点尝不出食材的味道……就一如既往的不难吃，但算不上好吃，只是能吃罢了。 他看着吃得一脸满足的奇欢欢，只觉得内心更加地感动了。 吃饱喝足后，两人并排瘫倒在沙发上。 不知道是因为饭的缘故，还是因为确实没怎么好好休息，奇欢欢感觉困意一下子就上来了。 “剩下的公司，我们明天再去投吧。” 她声音懒懒的，充满了疲倦的感觉。 苏洵则用余光瞄了一眼窗外的天空，打趣道：“当然，毕竟这个点，人家也下班了。” 倪安猛地反应过来，然后被自己蠢笑了。 果然，是太累了。 她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梦里，是她收到无数邮件回复，恭喜苏洵成功签约的情形。 可现实是…… “你好，这是我朋友的一个介绍和作品，可不可以辛苦你交给你们公司的相关工作人员，让他看一下。里面有我们的联系方式，如果合适的话可以联系我们。” “行，放这吧。” 而后，再无下文。 余州城总共就没几家娱乐公司。 他们一大早出门，很快就跑完了。 到了饭点，苏洵买了俩肉夹馍。 两人坐在路边，默默地吃了起来。 奇欢欢刷着手机，看着毫无动静的邮箱和信息，忍不住叹了口气。 苏洵听到后，笑了笑，安慰道：“没事，可能是他们刚收到，有可能是他们每天都会收到很多新人自荐，所以需要点时间。而且，考虑也需要时间，说不定，要等几天呢？” 奇欢欢当然希望如此。 可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只是在安慰她，而不是在告诉她事实。 她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肉夹馍全塞嘴里。 希望能用食物，把自己的失望咽下去。 两个人正吃着，突然有个人走到了他们跟前，给他们递了张名片。 准确来说，是给奇欢欢。 “你好，我是魅力娱乐的星探，我姓陆，你可以叫我陆先生。我看你很久了，觉得你条件不错，有没有兴趣想进娱乐圈？”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他，尤其是奇欢欢，眼神突然开始发光。 她转身从包里掏出苏洵的资料和demo，塞到这位陆先生手中，开始输出：“陆先生你好，我对娱乐圈没兴趣！但是你可以看看他，他是一个很有实力的音乐人。这是他的资料和他的作品，他会写歌，能自己作词作曲，而且唱得也很好听，真的很厉害。你要不看看他！” 陆稻接过后，快速翻了两下，而后又抬头看向奇欢欢身后的苏洵。 整个过程，眉头紧锁。 “你俩，是情侣？” 奇欢欢警铃大作，猛地摇头：“不是，我们是兄妹！” 陆稻一听就笑了：“哪有兄妹长得差距这么大的？” 奇欢欢看了苏洵一眼，辩解道：“我们一个像爸，一个像妈。” 陆稻笑得更欢了：“就当你们说的是真的，可你，长得不行啊！你要是长得能有她一半好看，我努力努力，还能勉强签下你。可你长成这样，作为普通人还行，可要是想出道作为明星，那真的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这种话，苏洵已经听过无数遍，心里头也早已经麻木。 可奇欢欢不一样。 她第一次听到别人对他的否定，瞬间就炸了。 “说什么呢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你会不会说话啊你，脑子都不知道长哪去了是吧，会不会尊重人啊你！我看你就是没脑子，所以才会这么好一个人放在你面前，这么好一个机会你都看不见！什么美丽娱乐丑陋娱乐的？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公司还在这侮辱人，怪不得是个小公司！谁稀罕你们啊！把资料给我拿回来……” 她一边骂，一边往前冲，一副要动手干架的样子。 苏洵怕她冲动，忙在她身后抱住她，拦着她不让她往前。 陆稻被骂也急了眼，回骂道：“还没签公司就这么狂，跟你们说两句实话都不愿意听，谁敢签你们这种人？还没出道就谈恋爱，这烫手山芋，我倒是要看看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要！” 说完，便转身扬长而去。 而奇欢欢还在他身后继续骂道：“你不签有的是人签，你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有眼无珠的大蠢蛋……” 直到苏洵把她强行拥入怀中，她才安静下来。 好一会，他松开她，可低头一看，她仍然是那副气不过的样子。 脸颊鼓鼓的，原本清冷的模样现在又变得可爱起来。 “你还笑！”奇欢欢看他在笑，气得推了他一把。 苏洵动都没动，只默默地拿过她手中资料放进包里，若无其事地的看了眼天空，笑道：“天气真好，我好不容易来一次余州，不去玩，在这找工作，我看我才是那个大蠢蛋。” 一句话，便让奇欢欢从生气，变成了又气又笑。 “走吧！” “去哪？” “余州临海，我们去看海吧！” “这大冬天的……去看海？” 第7章 少年的一瞬心动（七） “提问。” “问。” “冬天看海和夏天看海的区别是什么？” 奇欢欢伸手拨开被风吹得糊了一脸的头发，看着空空如也的沙滩，失落地回道：“没有比基尼。” “诶？！” 但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大海还是那片大海。 虽然风也大，天也冷，人的脸像是被扔进冰柜里，被刀一下又一下地割着，但看着这一望无际的海面，与之交接的天空，落日却又像是被火焰烧红了的铁球，扔进这一片冷调的蓝中，看着蒸气化作云…… 奇欢欢缩成一团，坐在沙滩上，眨巴着眼睛，脑子像是被清空了一样。 原来，山与海，是如此的不同。 “啪~嗤~”，气体闻到了自由的味道，化作泡沫往外涌。 奇欢欢闻声看过去，苏洵也刚好把手中的菠萝啤给她递了过来。 “给。” “谢谢。” 她仰头喝了一口，水果的甜味和假啤酒的味道在拉扯，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喝的到底是酒还是果汁。 “真的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会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这样就能喝真的酒，而不是喝这种拿来骗小孩的酒了。” 苏洵听了，笑了笑，反问道：“既然知道这是骗小孩的，不是酒，那为什么要喝呢？” 奇欢欢却转头看他，答非所问：“那你呢，明知道我做的是无用功，为什么不拦我？” “嗯？”苏洵歪了歪头，脑子里甚至回想了一下自己到底是哪里露馅了。 奇欢欢却不再看他，看向大海，神情复杂地说道：“我也真是傻，你都已经快大学毕业了，专业对口，毕业后想做个歌手，目标也非常明确……我竟然没想过，你肯定早就努力过了，而且一定比我还要努力。所以你才会那么淡定，因为你早就已经习惯了。有人曾跟我说，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努力就会有回报，真正决定人一生的，是运气。我以前不明白，现在，彻底懂了。原来，这就是努力得不到回报的感觉……困惑、虚无、委屈、无奈、自我怀疑……” 苏洵看着她的侧脸，听她静静地说着这些话。 藏在记忆里的某些情绪像被她翻了出来一样，放在天空之下，本以为会很丑陋，以为会让人很难受，却没想到风一吹，便散了。 他笑着否认道：“我可没觉得你做的是无用功。” “嗯？” “因为你做得很好啊！不管是妆造，还是拍摄，规划也做得很好，而且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真的很厉害，厉害到让我觉得，这次真的有可能成……可惜的是，你遇到的人是我。要是换个人，长得好看点，就成了。所以你不要气馁，你这么聪明，心这么细，相信我，等你长大后，你的运气一定配得上你的努力，你的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 明明在这件事里头，最受伤的人是他。 奇欢欢没想到，到头来被安慰的人，竟是自己。 海风旁若无人地吹着，海浪也毫不讲理地一边往前涌，却一直往后退。 眼前明明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世界，她却只觉得心里头却堵得慌。 “你也一样。”半晌，奇欢欢低着头回道，“你实力这么好，你的运气也一定会配得上你的努力，你的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 她用他的话，当做祝福送给他。 “你一定会成为夏国最有名的歌手，一定会站上很大很大的舞台，让很多很多的人，都听见你唱的歌。” 海风把她的祝福送到他的耳边，在他的心上刻下烙印。 “你一定会成为你想成为的人，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苏洵感觉自己都快被感动哭了。 缓了很久，才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酒递了出去：“谢谢。” 罐子在空气中相撞，液体在其内里激荡。 奇欢欢喝了一口那齁甜的啤酒，接着道：“别再跟我说谢谢了，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要谢，也是我谢你才对。” 她这么一说，苏洵倒是回想起了那天她坐在窗台上的样子。 清冷柔美，也脆弱易碎，和现在爽朗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突然有些好奇：“那天，如果我没能劝住你，没能把你救回来，你真的跳了下去，你会后悔让我跟着你吗？” “你是觉得，我让你跟着我，是想让你把我劝住？” “不然，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奇欢欢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 可能吧，虽然确切的她也不太清楚。 “没有。” “那你会后悔吗？” 奇欢欢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会把我劝住。” 苏洵没有接着问下去。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硬要算，在那之前，他们之间也就只有一个眼神的交集。 她会如此坚信的理由，苏洵想，大概自己也是知道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苏洵也摇了摇头，回道：“不知道，就觉得应该跟着你，不然……” 他说到一半，没了下文。 奇欢欢追问道：“不然什么？” “不然感觉……你会做傻事。” 奇欢欢也没有接着问下去。 因为他会如此坚信的理由，她想，应该和她是一样的。 人大概，都是这样的。 从不曾相信命运，可当命运降临时，却总能在那个瞬间，听见齿轮开始转动的声音。 奇欢欢从位置上一跃而起，奔跑向大海。 苏洵见状也起身，跟在她的身后。 “你知道吗，如果是在山里，声音只要大点，就会有回声。可是大海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大海，是无论你做什么，它都会无条件包容你，就像这样……” 碧海落日之下，响起一声呐喊。 “啊————————” 停下之后，能听到的，就只有浪声和风声。 那些夹杂在呐喊中的痛苦、纠结和无奈，消失在了时间与空间之中，海浪一卷，像是被打包带走了一样，没留下任何痕迹。 奇欢欢像是如释重负一样，看了眼苏洵，眼神里满是怂恿。 苏洵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闭上了眼，咬咬牙，学着她的样子，呐喊出声。 “啊————————” 夕阳下，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混杂着浪声与风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不曾明说，但酣畅淋漓。 少年的影子被拉长，洒在沙滩上。 周遭无人，只有大海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两人喊累了，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对方，眼神里写满了兴奋。 奇欢欢却突然起意，手握拳头，竖直往他眼睛处去。 像是那天在地铁通道里，握着那根树枝那样。 这一次，这根无形的树枝仍停留在他的眼前。 只是苏洵的眼睛，紧紧地闭上了。 拒绝的是对死亡的期待，迎来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也是对生的渴望。 他说：“谢谢。” 奇欢欢笑了。 因为不止她一人被救下了。 第8章 少年的一瞬心动（八） 酒店，或者说，是民宿。 “老板，开间房。”开口的，依旧是奇欢欢。 “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 “住多久？” “一天。” “身份证。” 两人默默地把身份证递了出去。 相似的场景，不一样的心情。 “一人230，分开结还是一起结？” 两人异口同声道：“一起结。” 老板看了看他俩，问道：“那……谁结？” “我结！”又是异口同声。 “要不……你们商量一下？” 苏洵还在想理由，奇欢欢就已经开了口：“算了，我们各自结吧。” 她看了眼他，眼神里藏有深意。 苏洵也瞬间明白，这是最好的方式。 既照顾了他的经济实力，也照顾了他的自尊心。 他点点头，掏出钱包，把钱递了出去。 “来，各自的房卡拿好。这1楼有烧烤，炭火和菜都有，但是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有需要的话可以扫码下单。” ------------ 冬天，加上年末，民宿的人少得可怜。 整个烧烤店里，就只有奇欢欢和苏洵两人。 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响，两人点了些菜，放架子上烤着。 等待的时间，顺便把自己的手也放上去烤着。 分不清是油烟还是热气，但很暖和就是了。 苏洵正认真翻动着串儿。 奇欢欢看着他，轻声问道：“你怨吗？” “怨什么？” “怨……明明实力那么好，但就因为长相……就被否定了一切。” “你怎么知道我实力好？” “我没见过猪跑，但我总吃过猪肉吧。” “这话……是不是反了？” “倒装，一个意思。” 她说得一脸理所当然，苏洵瞬间被她唬住，愣愣地点了点头。 但没说话。 奇欢欢没好气地笑了出来，重新问了一遍：“所以，你怨吗？” 苏洵摇了摇头。 “为什么？” “习惯了。” “嗯？”听到他的回答，奇欢欢一愣，心里下意识一惊。 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听他反问道：“那你呢？” “嗯？” “你怨吗？” “怨什么？” “你爸妈……让你一个人呆在家里……” 他说得小心翼翼，眼神躲闪，像是知道这不是他该问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奇欢欢却自嘲地笑道：“我开心都来不及呢。” 话音刚落，苏洵便抬头看她的眼睛。 奇欢欢下意识地避开了去，突然又反应过来，故意迎上他的眼神。 像是在说：“你看，我说的是真的吧！” 故意到刻意。 空气里突然安静下来，炉子上的肉分泌着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夜色里炸开。 奇欢欢低头看那肉串，转移话题道：“翻一下吧，快糊了。” 苏洵听言，便低头翻动起来。 不如人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远处的海浪不断翻涌着，在夜色里低吼着。 可转头望向四周，平静如常。 “来。”苏洵拿起一串递给奇欢欢。 奇欢欢接过，道了声谢。 孜然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着，混杂着些许辣椒面的味道。 她把肉串往嘴里一撸，再往里灌了口可乐，嚼巴嚼巴就咽了下去。 吃完，又去拿别的。 很快，炉子上的串儿就清空了，换上了新的。 “那接下来呢？”奇欢欢看着他忙碌的双手继续问道，“如果一直签不上公司，你接下来什么打算？真打算去酒吧做驻唱，或者乐手啊？” “目前来说，是这么打算的。” “余州？还是京城？” “余州吧。这边酒吧多，演出也多，安定下来，应该不难。” 奇欢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建议道：“可我觉得吧……你还是去京城和琥城比较好。” “为什么？” “这两个地方娱乐事业发展得比较好，娱乐公司都扎堆在这两个地方。你如果没打算放弃做歌手的话，是不是去这两城市会比较好？万一哪天碰上个机会，就成了呢？” 她声音平静，话也在理，可苏洵却没想应承。 而是岔开话题，问起了她的事：“那你呢？马上高考了，想过去哪里没有？” 奇欢欢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但我大概率会跟我姐一块，她去哪，我去哪。” 苏洵想起那天在派出所见到的那个女生，看起来比她年幼不少，没想到却是她姐。 他沉了眸，掩饰着自己眼神里的失落，继续问道：“为什么？” 奇欢欢眨了眨眼，想了一下才回道：“因为……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你自己呢？” “我是我生命本身。” 空气里，蔓延着食物的味道。 苏洵没接话，只翻动了一下手中的串儿，递给了奇欢欢：“熟了，吃吧。” 她若无其事地接过，全然不知他的心里，早已不是滋味。 苏洵把串儿上的肉用筷子扯下来，蘸了调料放进嘴里，却味同嚼蜡。 他知道那是她的家人，但就是忍不住…… 嫉妒，还有羡慕。 ------------ 是夜。 奇欢欢待在自己房间里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选择起身，去楼顶看星空。 却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了买酒回来的苏洵。 奇欢欢看了看他手中的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 苏洵最后还是没拦住。 不知道是因为喝急了还是因为奇欢欢本身酒量就不咋样，反正一罐啤酒下肚，她的眼神就肉眼可见地迷离了。 她还想去开第二罐，这下，苏洵拦住了。 “好了，不喝了咱们，回去睡觉好不好？”他伸手拉她，想送她回房间。 却被她一下子甩开：“不好。” 却用力过大，差点摔倒。 苏洵只好先顺势扶她坐下，靠着墙，至少不会受伤。 月色透过落地窗洒在屋子里。 苏洵拿了罐啤酒在一旁坐下，默默地喝了起来。 身旁的人却还嘟嘟囔囔地在说个不停。 听了好久，他才听出来：“你还欠我一个问题呢！” 苏洵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酒店里那次游戏。 他笑了笑，开始逗她：“你确定要现在问？” “为什么不能现在问？” 他伸出4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4.” “居然答对了。” “嘿嘿。” 苏洵闭了闭眼，一副感觉自己亏大的样子说道：“那你问吧。” 奇欢欢却突然越过他的身体，把他手中的酒抢了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才被他夺走。 黑夜里，她看着他的眼睛，用迷糊又认真的表情问道：“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苏洵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个人，是我吗？” 答案呼之欲出，可苏洵没有勇气说出口，哪怕对方是醉酒的状态。 “说好的，不能说谎。谁先把手指头收完，谁就输了。输了的人，要回答赢了的人一个问题。” 她轻声重复着那天他说过的话，他却转过了头，不敢看她。 也不敢回答。 奇欢欢却在此时转身，靠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 苏洵用余光去看她，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他松了一口气，拿起手中的酒喝了一口，喝完才反应过来，那是她喝过的。 思绪瞬间不受控制。 他愣愣地看着啤酒罐口，醉意像是突破了理智涌了上来一样，冲昏了他的大脑。 下一秒，他便转身。 月光下，少女在沉睡。 如同睡美人般，在等待王子将她吻醒。 但，真的是王子吻醒的吗？ 第9章 少年的一瞬心动（九） 月光下，奇欢欢勾起嘴角，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只剩她一人。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躺倒在床上，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确实以为他会对她做些什么。 毕竟人很难摆脱本能的控制。 可苏洵停住了，在距离她不到一指间的距离。 奇欢欢闭着眼，但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扫落在她的脸上。 酒精的气味，散布着危险的信息。 可最后，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 黑暗里，苏洵颓然坐回原处，松了一口气。 心里头虽然失落，但他不后悔。 他缓了一会，起身走了出去。 隔壁房门开了又关。 奇欢欢睁开眼，笑了。 虽然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但她心里比发生了什么还要开心。 因为，她好像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这个很好的人，不仅喜欢她，还很珍惜她，尊重她，爱护她。 而她…… ------------ 第二天，奇欢欢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打开手机，便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鞋都没穿，就冲到了隔壁房间。 “苏洵，你快醒醒，出事了！” 苏洵被吓得从床上蹦起来，又被她再次扑倒。 好不容易坐起来，还没缓过神，便被她按在了手机屏幕前。 “你快看。” 苏洵看着上面满屏的信息，仍是一脸懵。 “这是什么？” 手机里传来他的歌声。 奇欢欢兴奋地回道：“我把你那天录歌的过程录了下来，随手放到了短视频平台上，然后就……” “然后就？” “然后就爆了！你看这播放量，还有评论和点赞的数据！” 苏洵这才有点回过神来，但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拿过手机再看了一遍，看到上头的数字，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手一抖，激动得差点把手机都扔出去。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奇欢欢，却已然失去了语言功能。 奇欢欢看着他被吓呆的样子，原本就激动的眼睛里，开始发光。 她拿过被苏洵扔在被子上的手机，一边按一边说道：“除了这个，还有这个，你看！” 网站后台，是数不清的私信。 其中有几个…… “你好，我是XX公司的工作人员，看到了您的视频，非常欣赏您的实力和才华，请问有想要成为艺人的意向吗？这是我的邮箱XXXXXXX和联系方式XXXXXX，期待您的回复……” 苏洵还没翻完，奇欢欢便把手机收了回去：“还有这个！” 是邮箱的界面。 和昨天安静如鸡不一样的是，一大清早，收件箱里便已经躺满了回复。 是他做梦都不敢梦的画面。 他忍不住捂住了嘴，甚至一瞬间觉得，这就是梦。 可转头便看见了奇欢欢的双眼。 是鲜活的，是真切的。 “成了！成了！我们成了！” 她笑着，大声叫着，声音里喜悦溢满了整个房间。 还有拥抱，还有奔跑。 他没想到，幸运降临的时候，比他还幸福的，是她。 更没想到的是，此刻比起梦想快要实现，更让他觉得幸福的，是她。 ------------ 分别，来得比想象中快。 余州火车站。 奇欢欢看了眼苏洵身后的人群，一脸愁容：“平时就算了，这春运呢，让你买机票，你非得买火车票。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啊！” 苏洵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白色棉服，但身旁比来时多了个行李箱。 里头是奇欢欢给他买的那些衣服，还有一些吃的和特产。 他安慰道：“没事，挤挤也就过去了。毕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吃不准。为了舒服一点，花那么多钱，没必要。” 奇欢欢知道他说得在理，便没再说话。 周遭人多，嘈杂得几乎要把人淹没过去。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离得近，却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谁也没有想过，短短五天，跌宕起伏，会像过了一生一样。 也都改变了一生。 苏洵看着奇欢欢，心里不舍到了极致。 可还是只能告别：“好了，我进去了。人多，不知道排队要排多久呢。你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奇欢欢听见了，却仍低着头，没回话。 她本来很高兴的，本该很高兴的。 可现在，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甚至连一句“好”都说不出来。 半晌，她才抬头道：“苏洵……” “嗯？” “我们……再玩一次游戏吧。” 站台，人来人往。 苏洵张开手，说道：“我会做音乐。” “我会做饭。” “我有梦想。” “我有一张好看的脸。” “我有大学文凭。” “我有钱。” 两人各剩两次机会。 苏洵深吸了一口气，想了一会才继续道：“我杀过人。” 奇欢欢却放下了手，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不是赢。 而是有些话不说，她就彻底输了。 凉风习习，从人与人之间穿过。 苏洵愣在原处，忘了反应，心跳却越来越快。 反倒是奇欢欢，上前抱住了他。 “你一定要成为夏国最有名的歌手，一定要站上很大很大的舞台，让很多很多的人，都听见你唱的歌，要成为你想成为的人，然后，一定不要忘了我。” ------------ 11年后，京城某处。 “这就是……我的初恋。” 苏洵把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翻了出来，悠悠讲完。 而原因仅仅只是……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他输了，选了真心话。 可故事，却停在了爱情刚开始的时候。 Lynn一脸意犹未尽：“然后呢然后呢？” 苏洵苦笑了一下，回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啊？为什么？” 回答的人，是他公司的老板章画志：“因为后来他去了京城，签了公司准备专辑出道。而对方呢，忙着高考。等她高考结束，他也发了专辑。两个人就这样，慢慢就疏远了。” Lynn一脸迷惑：“什么东西啊，不就是出道和高考吗？怎么就疏远了？” 苏洵解释道：“她忙着上学，我忙着工作。她在余州，我在京城。两个人不在一个地方，见面的时间本来就少。渐渐地，可能大家都累了吧……所以谈了大概两年，就分了。” 章画志看着一脸遗憾的苏洵叹了口气，接道：“用现在小朋友的话来说，就是BE啊BE，极致的BE美学，没有人妨碍，两人之间也没有改变，但就是处着处着，爱意就消耗殆尽……唉，可惜了可惜了。” “BE个狗屁！” 第10章 少年的一瞬心动（十） 和低落的苏洵和惋惜的章画志不同，Lynn听了，是满脸的不信。 “你在说谎。” 苏洵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颤抖，随后便垂下了眸。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章画志见状，忙打圆场：“说什么谎，他俩的事情，我作为经纪人一清二楚，我就是最大的证人，有什么谎好说的？你小子，疑心病怎么这么重？” 苏洵却突然抬起了头。 “我倒是想听听，你为什么觉得我在说谎？” Lynn瞥了他一眼，喝了口酒才回道：“因为你说，是累了，不是不爱了。” 对面章画志直接被呛了一口酒。 Lynn毫不在意，只拿起酒瓶，将苏洵身前的杯子斟满，看着他道：“异地恋，恋着恋着没有感情了，分手很正常。可你明明还爱她，怎么可能是因为处着处着，爱意消耗殆尽了，不爱了，所以才分了？” 苏洵低头看着杯中液体，沉默了许久之后，还是干了杯。 烈酒入喉，辛辣，也苦涩。 “你……”章画志瞪大了眼睛，话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你怎么连我都瞒着？你……” Lynn却打断道：“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分的手？” 苏洵抬头看他，轻笑一声：“酒我已经喝过了。” “那就下一轮。” “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吗？” “你不会是想开溜吧？” “喝酒可以，但游戏不行。” Lynn两眼一眯：“心虚了？” “只是累了。” Lynn干脆凑了上去，问道：“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她出轨了？爱上别人了？” 苏洵身子往后靠，躲了一下。 听见他的话，眼神猛地凌厉了起来，低声吼道：“瞎说什么？”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Lynn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给吓到。 章画志见状，忙把话题岔开：“不聊这些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聊了也没用。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公司好不容易有大老板开眼，给砸了钱。咱今晚是来庆祝的，聊这些算啥？” Lynn却一点也没打算放弃，继续追着苏洵问：“苏老师，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没忘了她？” 苏洵却打起了马虎：“这不还聊着嘛，要忘了我还聊啥？” “我不是说这个忘，我是说，你还爱她对不对？”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苏洵叹了口气，回道：“随你怎么想。” 章画志在一旁气得想把这小朋友给扔出去：“都什么乱七八糟，喝多了你！人家现在处着对象呢！什么爱不爱的……”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的人便接道：“分了。” 平地一声雷，炸得两人都愣在了原处。 最后只有章画志醒了过来，忙掏出手机：“我靠，你怎么现在才说？！什么时候的事？啊不对，我现在应该找谁来着？哦对，找宣传部找公关负责人……” 苏洵却一把拿走了他的手机。 章画志不解：“你干嘛？” “你也不看现在几点，大家都下班了。” “那我也能先安排着啊。” “我答应了她，分手让她说。所以，等她那边发吧。等她发了你再安排都行，不着急。” 章画志：“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事情还没聊一半，门铃响了。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看向了房子的主人。 Lynn只好起身去看门铃。 一按开，其余两人远远地就看见了画面里的警服。 苏洵吞了吞口水，有点应激：“我不会……又要进派出所了吧？” ------------ “你不说，这房子是你家的吗？” 主卧门前，Lynn跪在地板上，一脸哭相。 章画志站在他身后，发出了灵魂提问。 “是我家的没错可现在是我姐在住我以为她回琥城了所以才带你们来的没想到她今晚在这而我们刚刚还在餐厅说话……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姐，我错了，我认打认罚任你处置，你说句话啊……” 章画志不以为然：“不就是在餐厅说说话嘛，这房子这么大，少说也有四百多平，你姐哪听得见？至于吗？” “她都报警了你说她听没听见她平时睡眠就不好我还吵到她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姐我真的错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身后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虽然不太懂他说的“完了”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样出来喊一声就能解决的事情，房子主人选择报警…… 是个狠人。 两人在沉默中达成了共识。 “那你在这跪着吧，你的家事，我们就不掺和了，我们就先走了哈！” 对没错，就是溜之大吉！ 门口玄关，是个巨大的展示架。 章画志正在弯腰穿鞋，苏洵却顺手撑着他的背，踮脚从上头拿了个什么东西下来。 他一边直起身，一边骂娘：“苏洵你大爷的，把我当垫手的是吧……” 话还没骂完，便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这是什么？” “我的专辑。” 上头，还有他的签名。 “我靠，这你都能看见，你也太自恋了吧？” 苏洵还没来得及回答，Lynn便突然从里头冲了出来：“快快快，我们快走！我姐额外开恩，给我10分钟，10分钟之内消失，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抬头却看见门口的两人都仿佛定住了一样，齐齐看他。 “怎么了？” 苏洵扬了扬手里的专辑：“你的？” Lynn自嘲地笑了一声，吐槽道：“这里头连我人都是我姐的，哪来的我的东西？而且，这玩意公司不是有，我要来干啥？你赶紧放回去，我们快走走走……”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屋内终于回归了平静。 房内的人，眉间也终于重新舒展开来。 ------------ 车内。 苏洵拿着手机，一直盯着屏幕在看。 章画志好奇，探头过来瞄了一眼。 见苏洵条件反射似的一躲，他忍不住撇了撇嘴。 都不用看，他都知道是什么。 “这都多少年前的聊天记录了，天天翻天天翻，你要翻到什么时候？要还念着人家，你就打声招呼，大胆去追人家。要是不念了，你还看它做什么？” 苏洵没有理他，只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准确来说，是十年。 内容不多，细细碎碎，但仍能让人清晰地忆起当初。 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甜蜜，像是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 然而最后一条消息，是冰冷到让人痛苦的一句…… -好。 往后，是一片空白。 他闭上眼，脑海中的那年，却仍记忆犹新。 不管是她脏兮兮的样子，还是她坐在窗台脆弱的样子，亦或是在冬夜里朝他笑的样子…… 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你还爱她对不对？” 回忆的最后，想起的竟然是Lynn今晚的问题。 司机却在这时猛地刹车，车里的两人猝不及防地往前冲了一下。 苏洵更是一下子把头撞在了前面的座椅靠背上。 疼痛，瞬间涌了上来。 “对不起，没事吧？”司机回头询问道。 苏洵摇了摇头，没有在意。 一旁的章画志似乎也在说些什么，他也没听清。 等疼痛散去，眼泪却落了下来。 章画志见状，酒彻底醒了：“不会吧，真撞坏脑子了？” 嚷嚷着就要去医院。 苏洵连忙拦了下来：“没事，继续走吧。” “没事？没事那你哭什么？不是……咱要不还是去检查一下，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章画志还在唠唠叨叨地。 司机见苏洵没理他，便重新启动了车子。 夜色里，车流闪着光。 苏洵再次打开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错手发了个消息出去。 身旁突然传来章画志的打呼声。 绿色的对话框里，仅有一个句号。 可对话框后，是红色的警示。 发送失败。 底下是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苏洵暗掉屏幕，摇下了车窗。 风涌了进来，吹动了发梢。 他又想起了Lynn的那个问题。 “你还爱她对不对？” 答案重要吗？ 不重要了。 第11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一） 琥城，傍晚。 餐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透着这座金融城市里头的高楼大厦。 风光，但刺眼。 章画志往外看去，一眼便看见了G&O那幢高耸入云的集团大楼，以及那即便是在夕阳下，也仍闪闪发光的logo。 整座城市被夕阳余晖照耀着，安静又喧嚣。 忽地传来脚步声，匆匆，平底鞋落在干净的地面上，发出干涩的声音。 章画志的脸上忍不住起了笑意。 “很忙吗？” 陈晶莹还没来得及坐下，章画志便开口寒暄。 她看了他一眼。 认识他那么多年，她既是他的同事，也是他的老友。 当然，这些身份，都有个前缀—— “前”。 但不影响她自诩还算了解眼前的人。 可此刻，她还真的没搞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所以，没理会他：“说吧，什么事突然找我？咱俩都好几年没联系了，要是没事你压根不会想起我来。” 章画志却挑了挑眉，招手唤来了服务员。 “边吃边聊吧。” 餐厅里人不多，音乐流淌着，给人一种安静却又热闹的感觉。 一如两人间，默契又尴尬的氛围。 主菜上来后，陈晶莹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开口道：“说吧，什么事？” 章画志也终于开口：“海山最近拿到了一笔新投资，打算扩张，缺人。有没有兴趣回来，薪酬方面，好说。” “新投资？什么投资？” “和你现在的公司有点关系。” “嗯？” “你们董事长高建云投的，个人名义。” 陈晶莹一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章画志以为她是惊讶，却没想到，是惊恐。 “怎么回事？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陈晶莹却没打算理他，忙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手机开始检索。 捣鼓一阵后，又起身去打了个电话。 回来后，神情已经恢复平常。 反倒是章画志，一脸难受。 “我的姑奶奶，给我个痛快行不？你说话说到一半这个样子，又什么都不说，会死人的知道不？” 陈晶莹却喝了口水，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没事，你继续说你的。” 章画志撇了撇嘴，虽然无奈，但还是继续道：“做凤尾，不如做鸡头。就只是个提议，在G&O做个秘书，不如回来，做海山宣传部的负责人。” 陈晶莹却干脆地摇头拒绝道：“海山是个娱乐公司，靠苏洵老师实力和名气，能走到今天实属不易。还能拿到投资，是个好事。至于我，还是算了。” “理由呢？” “凤尾的头是凤凰。能在凤凰手底下工作，我的荣幸。” “就只是个比喻而已，再怎么厉害不也是人，要这么死心塌地吗？” “我们董事长是余州大学的教授知道吧？” “现在知道了。” “我们奇总，在本科毕业两年后突然花一年的时间备考考上了他的研究生。在这期间，还成功通过了公司从G5到O1的所有考核，完成了晋升。两年前硕士毕业，拿的是双学位，紧接着又读博。去年我们董事长接过当值的位子，她也卸任总裁的职位，担任CEO。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把研究生的学业提前了一年完成，明年6月就能毕业了。对她而言，‘凤凰’确实不是比喻，她就是。” ------------ 几个小时前，午后。 午休时间一结束，陈晶莹的企业邮箱便提示收到了新邮件。 她迷迷糊糊地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恭喜你面试通过，成为欢呼创意工作室的一员，请尽快完成当前岗位的工作交接，到新岗位进行报到……”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安静的湖面。 在G&O集团大楼里，泛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 ------------ 下午4点，G&O会议室。 奇欢欢手拿平板，推门而入。 抬眼一看，11人已全部到齐。 “首先恭喜各位，成功入选。半年前，欢呼创意工作室立项，面向G&O内部招揽人才，以填补这些年来集团品牌部的空缺。我这边，最终收到了2584份简历，从笔试到面试，层层考核之下，最终选出来的，就是你们。再次恭喜各位。” 一阵掌声响起。 “接下来介绍一下我自己和这次会议要讲的事情。我叫奇欢欢，是G&O的现任CEO，同时兼任CBO一职。这个欢呼创意工作室，前身是集团的品牌部。集团的品牌部和各大事业板块的品牌部有什么区别，在座的各位都是专业的，我就不解释了。但强调一点，成立这个工作室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集团品牌部被裁撤的这些年里，各大事业板块的品牌风格各成一派，导致集团在市场中的整体形象日渐混乱及模糊，也间接影响了集团的利润。所以接下来我们要重新制定集团的品牌策略，给到各大事业板块以及其下面的公司一个明确的发展方向。这就是这个小组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也是今天会议要说的内容。看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有的话提问，没有的话我们就……散会。” ------------ “真的不再考虑下吗？”临分别前，章画志还是挣扎了一下。 陈晶莹却仍然坚定地拒绝道：“不考虑。” “他就这么好？” “嗯。”陈晶莹点了点头，一边回想着奇欢欢的样子，一边理所当然地回道，“坚定、准确、快速、清晰……总是会让人产生一种欲望……” “什么欲望？” “成为她的欲望。” ------------ 2026年，琥城春天。 奇欢欢敲完论文最后一个字，盖上电脑，往后躺去，由内而外地松了一口气。 在追逐学历的这条路上，她的奔跑，终于结束了。 光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来。 她闭上眼，开口道：“Dora，几点了？” “9点半了。距离你今天最近一场会议，还剩半小时的时间。” 她听了，却无半点慌张，只喃喃道：“足够了。” 当然，如果她知道自己在10分钟后会发生什么事，她大概会选择让自己着急一点。 而此刻的她，只慵懒地开口道：“Dora，拉下窗帘，还有咖啡。” “好的。” 屋内，家电自动运转。 她默默起身去洗漱，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在众多的衣服和化妆品中，最终选择了用一顶帽子。 行走在阳光之下，明明是一天的开始，明明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可她仍然觉得轻松不已。 直到远远地，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12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二） 大家还记得自己初恋长什么样子吗？ 大概，都记得吧。 毕竟，如果没有让人念念不忘，又怎么称得上是初恋呢？ 奇欢欢一直以为，这都是骗人的。 感情固然感人，但也是人为修饰过的。 时间不讲道理，当然也不讲感情。 只要时间够久，谁不能忘？ 可时隔10年，在认出他的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否认。 啊，原来初恋，真的能让人记很久很久。 他就那样站在她的不远处，盯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公司大门，脸上犹豫得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过不久，他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 是吉他拨片。 他往上一扔，闭着眼用手接住。 却不睁眼看。 收回拨片的瞬间，他抬脚往楼里迈。 奇欢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头有些好奇，也有些忐忑。 但不做任何阻拦。 走进大堂，便听见他对这服务台的工作人员道：“你好，我想找下你们董事长。” 工作人员一愣，反应了好久才回道：“我们董事长……不在这办公，您找他，得到余州总部去。” 余州…… 他透明镜片底下的双眼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 苏洵扶了扶眼镜，忽略了脑中突然冒出来的杂余，思考了一会，继续问道：“了解，那能找下你们的CEO吗？” 面对苏洵冒进的请求，工作人员有点懵。 她眨巴着眼睛，眼神躲闪，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直到看到了人群中的奇欢欢，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般。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奇欢欢便点了点头。 在苏洵转过头之前，她转身往闸机处走去。 工作人员则指着奇欢欢的方向回道：“您跟着她走就行。” 苏洵似懂非懂，但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 果不其然，到了闸机前，门便自动开了。 进了电梯，楼层也已经按下了。 事情顺利到，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谢谢。”他小声朝身旁说道。 身旁的人却没回他。 电梯反照着两人的身影，一黑一白，一紧张一松弛，一戴着眼镜，一戴着帽子。 就这样映衬着，沉默着，直到数字跳动到100. 奇欢欢先迈步走出去。 秘书台的陈晶莹见到她，忙起身行礼，被她一手按了回去。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抬头便看见了她身后的人。 苏洵挑了挑眉，也有些意外：“好久不见，你怎么……” 作为曾经一起共事过的人，陈晶莹也忙回道：“好久不见……章总没跟你说吗？” 苏洵摇了摇头。 陈晶莹皱了皱眉，有些不理解，但不打算细问。 毕竟，有正事：“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苏洵还没回答，桌上的电话便响了。 陈晶莹拿起来便听见奇欢欢在电话里头说：“让他进来吧。” 她放下电话，朝奇欢欢办公室指了指，示意道：“走到尽头，进去就行。” Dejavu。 苏洵眼神一紧，可口周却放松了下来：“谢谢。”说完便转身往前走去，脚下的步伐却并不轻松。 当门被推开，办公室内的阳光便朝他涌了过来。 他眯着眼，环顾四周，寻找着人的身影。 恰巧看见一人正在办公桌后整理着衣服，只是那把上衣束进裤子里的动作，让他瞬间慌了神。 “啊……对不起……我……” 说着，还想往外退。 那人却回道：“没关系，都好了已经。” 她话里藏着笑意，让人立马没了动作。 倒不是因为对方原谅了他的莽撞，所以他不再局促，而是那熟悉的声音…… 苏洵愣在原地，四周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一瞬间，他心里如同潮水翻涌，手足无措，满目震惊。 办公室尽头，是数面玻璃组成的窗。 那人正倚靠在上面，抬起一条腿穿着袜子。 一如12年前，她坐在旅馆窗台上那样。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阳光逆着她的身影洒进来，却不如她半分明艳。 她穿上袜子，踩进鞋子，从衣柜里掏出一瓶东西，对着柜门上镜子撩起自己的头发随意地喷了喷，又随意地把长发往后拨了拨…… 一整套动作下来，比当年的她，多了些成熟和从容，更加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奇欢欢看他那眼神，心里却冷静了下来。 她套上那熟悉的商业微笑，朝他说道：“看样子，我不用自我介绍了。” 久别重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奇欢欢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很渴望吃麦当劳。 可是由于很多原因，她并没有太多走进那个店里的机会。 等她父母去世后，她又去到了没有麦当劳卖的舒城。 后来在她考上余州大学后，某天吃厌了学校的食堂，终于走了进去，给自己点了一份记忆里的汉堡和薯条。 好吃吗？好吃的。 只是她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欣喜。 那天晚上，她还是去吃了食堂。 炒菜吃多了，虽然会因为熟悉而产生厌倦，可是习惯了这样的熟悉，也会产生依赖。 那瞬间，她也明白自己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而对于苏洵来说，是偶然听见的一首歌。 那首歌，曾经很喜欢，但是没听进去。 只是记得它的旋律，知道它很好听，但从未听懂它。 某一天，下了通告以后，他回到车里。 在繁忙过后的宁静里，那些藏在词曲间的心思，透过声音，敲打在他的心上。 时隔多年后，在那个瞬间，重逢是后悔。 后悔自己竟然在此刻才听懂这首歌。 他看着她朝他走近，深埋在心底的回忆也随着她的脚步，快速朝他涌来。 阳光在她身后肆意挥洒过来，如同聚光灯一样照向他，直直地照进他的心底，猝不及防地唤醒了在那里沉睡了很久的歉意。 心动不过一瞬，转眼便成了恐慌。 在她走至他身前的瞬间，他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奇欢欢忍不住笑了下，手中正在挽袖子的动作也变得尴尬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打你呢。” 苏洵想要解释，她却先他一步，转身从他眼前掠了过去，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坐吧。”就这样结束了问候，也没有叙旧，“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公事公办的样子，瞬间把苏洵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侧过头去看她，她也恰巧抬头看他。 和他已然泛红的眼眶不同，她的眼底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奇欢欢看了下表，轻声道：“15分钟后，我有个会。” 话里话外，都是催促。 苏洵只好把情绪收回，坦诚道：“你们董事长投资我们公司的事情，老章让我来问一下……” 第13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三） 两天前，京城，海山录音室。 苏洵是被章画志叫醒的。 “有话就说，有屁别放。”他睁开眼见是他，又闭上了眼，只翻了个身，表示自己还活着。 章画志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坐下，屁股还往里头挪了两下，把苏洵的腿往里挤。 半晌，只听见一声叹息。 苏洵这才明白，事情严重了，忙坐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 章画志看着眼前崭新的设备和空间，问道：“喜欢吗？” “嗯。” “我们搬到这来，有半年没？” “一个月左右。” “居然比想象中还要短。 苏洵揉了揉眼睛，转头看章画志一脸愁容，终于忍不住直问道：“到底怎么了？” 章画志叹了口气，才回道：“高老板要卖股份。” “所以呢？换老板而已，高老板张老板李老板……不都是老板吗？” 他说得一脸轻巧，章画志一时气噎。 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最后只剩一句：“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又说？” “……” “所以，要我做啥？” “你明天在琥城有个通告对不？” “嗯，明天一早飞。” “结束后先别回来，第二天去找下高老板。” “找他干啥？” “让他别把我们的股份卖掉。” ------------ 奇欢欢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往办公桌那边走去。 “你，接下来有时间吗？还是着急走？” 苏洵眨了眨眼，回道：“不着急走。” “那跟我去开个会吧。”她从那满桌的文件中翻找出一个文件夹，再次走回来，递到了苏洵跟前。 而苏洵，求之不得。 她拿着平板，他拿着文件。 他跟在她的身后，像是许多年前一样。 可奇欢欢却在开门的瞬间，停下了动作。 ------------ 办公室隔壁，是开放式茶水间。 三人围作一团，眼神却飘向奇欢欢的办公室，嘴里也在絮絮叨叨着里头发生的事。 除陈晶莹外，另外两人是工作室的两个组长，林清浅和陆云出。 林清浅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确认道：“是苏洵没错对吧？我没看错对吧？” 陆云出一脸确切地回道：“我刚刚上网搜了一下，他昨天确实来了琥城，现在还没他飞京城的图，应该是他！” 陈晶莹不敢说话，她哪敢说话！ 林清浅只觉得奇怪：“他一个大明星，来我们这里做什么？还直接找的奇总？有大明星直接来谈商务代言的吗？谈商务代言找奇总有点越级了吧？该找代理商才对啊！奇总哪来的时间来管这种小事啊？” 陆云出一听，翻了个白眼：“他哪是什么大明星啊！这都过气多少年了。他这种级别，哪能够得着我们的商务啊？” 林清浅抬眼看她，满脸单纯地问道：“什么级别？我不追星，搞不明白这些。” 陆云出却有些惊讶：“搞不明白这些那你平时那些项目你怎么做决策？” “看报价啊，多大点事儿啊……你别扯开话题，到底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念书那会，他超火的好不好，班上几乎所有人都听他的歌，满大街都是他的代言，现在不火了？” “火什么火，就是一网红出身的流量而已，赶上互联网发展热潮，红了一把。后来爆出抄袭丑闻，就折了。现在……在娱乐圈，就只是没到十八线的程度而已。这种人，咱们集团，怎么可能请他做代言？” 话虽这么说，可林清浅总觉得陆云出说的，跟自己认知里的有些对不上：“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走的是创作路线。我一不追星的都知道好几首他的歌，实力还是有的。这种艺人一般来说，粉丝粘性很高，购买力很强。做不了总代，底下事业板块的业务有直播需要的话，做个嘉宾还是很够用的。”她一边说，一边眼神也移了开去，只看着自己手中的咖啡。 陆云出想了很久，也找不到证据反驳，但心里也还是不认可林清浅说的，最后只能嘴硬道：“欸……还是算了吧，网红出身，拉低我们集团的档次……” 话音刚落，气氛便变得有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尴尬与无措。 对面的两人，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安，双眼紧盯着她身后，嘴唇微微颤抖，试图说些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陆云出心里一沉。 一转身，果不其然就看见奇欢欢和苏洵正站在她的身后。 苏洵是艺人，表情管理是基本素养，更何况再难听的话他也听过。 这种程度，挠痒痒罢了。 奇欢欢就不一样了，看上去像是平静无比，可实际上整个人都在往外冒着冷气。 “错哪了？” 陆云出低下头，唯唯诺诺道：“我不该在上班时间闲聊。” “还有呢？” “不该在人背后说闲话。” “还有呢？” “不该说人配不上我司。” “还有呢？” “……” 陆云出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自己还说错了什么。 苏洵想拦，却被奇欢欢一个眼神杀了回去。 另外两人虽然不觉得自己失言，但也一起低着头。 奇欢欢却不着急处理陆云出，而是看向陈晶莹：“她们不知道就算了，那你呢？光看着吗？” 相处半年，深知奇欢欢脾气的陈晶莹忙道歉道：“对不起。” 当然，是对着苏洵。 “没事……” 气氛尴尬，他想笑一笑轻松一些，没想到却更尴尬了。 他只好闭嘴，默默地站在一边，听奇欢欢训话。 “因为是网红出身，所以配不上我司。按照这种唯出身论，而不是看适配度，我姓奇不姓高，我是不是也应该从CEO的位置上下来？” 她声音平静，音量也一如既往，但陆云出还是被吓得闭上了眼：“不是。” “接下来要做什么还用我教吗？” 陆云出连忙弯下腰，大声道：“对不起！” 却是对着奇欢欢。 陈晶莹见状，忙在奇欢欢爆发之前，将陆云出的身子往侧边挪了一挪。 陆云出也立马反应过来，再次对着苏洵道歉道：“对不起苏洵老师！是我大嘴巴，说话不过脑子！对不起！” 苏洵真心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好被道歉的，反倒是看着陆云出因为自己被训成这样，一时之间也有些抱歉：“没关系，就大家聊天说八卦，开玩笑而已，我真的没事。” 奇欢欢：“你闭嘴。” “哦。” “那你呢？” 林清浅确实没想到自己也有份，但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哪做错了。 但她机灵，便学着陈晶莹的样子对着苏洵道歉道：“对不起苏老师，要是有什么冒犯到的，请多包涵。” 苏洵还是那句：“没事没事。” 奇欢欢却无语了：“你对他道歉干嘛？” 第14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四） 林清浅一脸懵逼。 “你，作为一个搞传播做市场做品牌的人，对代理商提交上来的合作名单，评估他们是否合适居然是从报价上来评估，不去了解这个人的形象和背景是不是和你所做的项目匹配，就单靠一串数字来判断……你觉得你自己做得对吗？” 短短几句话，说得林清浅差点腿软跪在地上，幸好陈晶莹及时把她扶住。 沉默在空间里头蔓延，她没有回答，但质问没有停止。 “是一时的失误，还是根本性的错误？好好想清楚。” 周遭，是工作室其他人挤在一起看热闹的脑袋。 人数虽然不多，但苏洵的存在，仍然是一个变数。 更让她在意的是，尽管她的表达得已经非常明确，但在她们眼里，大多仍是不理解。 不理解她为什么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如此反常？ 奇欢欢叹了口气，却没想继续。 毕竟再怎么是她们的领导，也只是工作关系。 她没有教育他们的资格和立场。 “散了吧。” 她幽幽说完，转身就走，不再理会周遭。 陈晶莹却突然起了动作，叫住了她：“老大……” “什么事？” 陈晶莹忙从冰箱里把东西取出来递给她：“三明治和菊花茶，食堂送上来的，您垫点。” “谢谢。” 说完，便接过东西离开。 苏洵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身影，不自觉想起那年她在街上打骂那个星探。 熟悉的感觉让他心情忍不住变好，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甚至想要逗她说话。 “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就只有我俩？他们不用去吗？” “不用。” …… 看着两人越走越远，陆云出彻底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另外两人还处在情绪里头，没有说话。 人群也渐渐散去。 陆云出看着两人的身影，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看得林清浅警铃大作：“你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陆云出惊魂未定地摇头：“没……就是……不觉得他俩站一起这画面有点熟悉吗？” 林清浅一听，探了个脑袋出去，好奇地看了两眼，却没看出来什么，迷惑地摇了摇头。 只有陈晶莹，一眼就反应了过来。 眼神只一瞬颤动，但还是被陆云出捕捉到，瞬间扑了上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说快说！” 陈晶莹眼神闪烁，正愁着不知道怎么搪塞过去，便突然想起了一件更令她惊讶的事情。 她一脸震惊地指了指两人离开的方向。 陆云出和林清浅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也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 一个小会…… 这么大一个会议室里头坐着十几二十号人，个个西装革履，看起来都像是业界大佬的样子……这是个小会吗？ 苏洵一边在内心哀嚎，一边脚底已经做好了开溜的准备。 奇欢欢对此并不意外。 但她还是头也不回，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因为她知道，他会跟进来。 “抱歉，一点事情耽误了。” 她转头一看，果然苏洵已在身后。 她指了指桌上唯一一个空座，对他道：“你坐那吧。” 说完，便慢悠悠地走到一旁。 苏洵这才发现，那里放着张空椅子。 再转头看看自己的位置，瞬间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会让他去坐首席而不是他到旁边去坐啊？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觉得惊讶，看向他的眼神都只是在催促他快点坐下啊？ 果然，他刚刚应该溜的。 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那个位置上坐下。 身后，传来奇欢欢的声音：“我们开始吧。” “好的，G&O集团2025年Q4财务报告会议，现在开始。” ----------- 苏洵差点在会议上睡过去。 什么收益，什么投资，什么市场，什么技术……这都什么跟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但……只是差点。 奇欢欢坐在窗下。 他惺忪的眼神好几次不自觉地就飘过去，盯着她看。 然后便清醒过来。 30岁，在这个屋子里，她是最年轻的。 甚至，是这个屋子里唯一的女性。 她时而微微点头，时而记录着，表情严肃且沉稳，时而皱眉，时而指尖轻敲…… 她不在席间，但她的存在仍如一股无形的力量，主导着会议的节奏和方向。 天朗气清，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 会议非常沉闷，光影却十分温柔。 苏洵看着奇欢欢，只觉得宛若清风拂面，宁静且美好。 不管怎样，结果是美满的。 他心中的歉意，也终于可以释然，跃过时间，变成了庆幸。 “这就是去年Q4集团的一个整体经营状况，奇总您看还有什么问题？” 两个小时后，这场会议终于到了尾声。 奇欢欢看了看时间，直接进入了最后的环节：“老规矩吧……” 话音刚落，座上的人都忍不住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 “三年后，以现在的经营战略和发展趋势，认为我会输的人，举手。” 现场瞬间坠入宁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一个人举手。 随即，宁静被打破。 陆陆续续地，想要举手的人，都默默举起了手。 奇欢欢数了一下，还行，和Q3那次人数一样，刚好一半。 “好，我知道了……” 人们边听着她说的话，边陆陆续续地放下了手。 只有一人，逆流举起了手。 人们看着举着手的苏洵，面面相觑，疑惑，以至于气氛开始变得尴尬。 苏洵则扭头看向奇欢欢，一脸理所当然地催促道：“继续呀~” “继续什么？” “认为三年后，你能赢的，举手。” 奇欢欢移开视线，引着他看了一圈人群。 没有人有任何动作。 苏洵不理解，默默地皱起了眉。 奇欢欢则看着他，默默地苦笑了一下。 她抬眼看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下显眼得有些碍眼。 它们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落在低处。 人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偶有搅动。 但改变如同灰尘本身。 微小到可以让人忽视。 奇欢欢呼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道：“行了，散会吧。” 会议结束。 人鱼贯而出，一个脑袋却逆流而行。 “姐，你要下去吃，还是我让人给你送上来。” 苏洵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个人正穿着白袍站在门口，像是医生的样子。 身后传来奇欢欢介绍的声音：“成辉，我们公司的营养师。”说话间，她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饭点了，你要在这吃吗？还是我快速跟你聊完，你赶紧撤？” 苏洵一听，眼珠子转得飞快。 “在这吃！” 门口成辉接道：“阿萨，那我让人给你们送上来！” 说完就准备开溜，然而他那点心思，根本瞒不过奇欢欢。 “拿进来吧。” 成辉瞬间顿住了脚步。 “饭不是在你手里吗？还是刚好……两份！” 第15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五） G&O食堂。 食堂人很多，可陆云出还是远远就看见了一身工作服的成辉，立马朝他挥了挥手，唤他过来。 等他一坐下，便疑惑地问道：“这么快就吃完了？” 成辉气鼓鼓地回道：“吃个屁！” 其余两人一听，立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饭，一脸不适，胃口也丢失了大半。 但见他心情明显不好，也不好说他什么。 陆云出心大，压根没觉得有什么，只自顾自地追问道：“怎么了？不是特意打了饭去陪老大吃饭的吗？发生了啥？” 她一说这个，成辉就来气：“她有新的饭搭子了，你们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害我被截了胡，气死我了！” “什么新的饭搭子？只是应酬吧……” “应什么酬，谁敢让我姐应酬？就一男的，我看着挺脸熟，但没想起来是谁。” 正埋头吃饭的两人瞬间抬起了头。 还是林清浅先开的口：“不会吧？” 陈晶莹则快速用手机搜出了照片确认道：“是他吗？” 照片有被精修过，和真人有些差距，可成辉认了出来。 “是他。”确认过后他又疑惑地往下继续划拉了两下，“这谁啊这是？啊这不是那谁嘛！原来他就是苏洵啊！” 陆云出最先惊叹出声：“我的天啊，老大竟然把他带去开会了？” 林清浅默默完形填空：“还一块吃饭了。” 成辉则默默地把目光投向了陈晶莹。 陈晶莹放下手机，有些心虚：“你看我干嘛？” “我刚刚看到百科上，苏洵的经纪公司名字有点熟悉。” 陈晶莹默不作声。 陆云出接过他的话问道：“什么有点熟悉？” “海山娱乐，不是晶莹姐前司吗？” 饭桌上的人又再次停下了筷子。 林清浅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有些阴暗不明：“所以老大才会这么说你。” 陆云出坐在她身边则一把揽过她锁喉：“好啊你个小晶莹，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瞒着我们，你对得起我们吗？” 陆云出长得肉肉的，人又大只，稍微一用力，陈晶莹差点没厥过去。 她忙拍了拍她的手臂投降，把小命给捡了回来。 她一边喝水，还不忘一边白了成辉一眼：“你怎么记得那么多有的没的？” 成辉一脸自豪：“天生记忆力好，没办法。” “我看你是选择性记忆力好，连明星都记不住，我前司你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两人说着说着就要斗起来，陆云出见话题要岔开，忙喊停：“你俩要吵待会再吵，先说回正事。小晶莹，你快交代，你是不是认识人苏洵。” 陈晶莹见避无可避，只好交待道：“算不上认识，我以前是海山的总助，总经理是他经纪人，勉强算认识吧……” “那……老大和苏洵呢？也早认识了？”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林清浅直奔要点。 陈晶莹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我跟苏老师在业务上就没什么接触，更别说私生活了。” 陆云出一听，觉得更不对劲了：“那……老大为什么把他带去开会啊？” 陈晶莹想起章画志，但没确认过又不好说出口，最后只默默低头继续吃饭。 成辉却猛地甩头：“我管他为什么要跟我姐去开会，最重要的是，他抢了我作为我姐饭搭子的位置！这要我怎么跟倪安姐和皮皮交差啊？” 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了。 陆云出忙安慰道：“就这一天而已，人家作为明星也不可能长期在这待，你就放心吧，没事的。” 林清浅却突然语出惊人：“这可说不定！” 成辉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说不定？” “不觉得，他们看起来挺般配的吗？男才女貌，说不定发展一下也不错。” 成辉一听，嫌弃到不行：“什么男才女貌，我姐才貌双全，一个男的凑上来，就把她才给省略了？凭什么？！她独美好吗？” 陆云出却站在了林清浅那边：“我倒觉得不一定。你看，咱们老大这么高，气场这么强，苏老师站在她身边，居然没被压下去。气质这块，两人还是有点旗鼓相当的。至于外貌，苏老师确实有点赶不上咱们老大，但说实话，这天底下外貌能比得过咱老大的本来就不多，所以我觉得吧……老大可能也不是很看重这块。所以有才华，有身材，如果人品不错，再加上老大对他的态度也……挺奇怪的……所以还真说不准。” “奇怪？什么奇怪？”缺失了一环的成辉追问道。 林清浅心有余悸，但还是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老大今天因为我们在背后说了苏老师几句坏话，当着工作室所有人的面，发了火。” 成辉听了，有些惊讶，但不多。 惊讶的是发火，不多是因为情理之中。 毕竟奇欢欢接管G&O这几年，情绪稳定到不像是个人，可她毕竟还是个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陆云出：“这还不奇怪啊？我们一起工作半年多了，这是第一次，还是因为一个外人。” 成辉嗤之以鼻：“外人？怪不得你们被骂。” 陆云出见他一脸幸灾乐祸，来气了，举起了手中的筷子：“你小子信不信我揍你？” 成辉却不以为然，还火上浇油：“那的确是你们该骂嘛……” 说着，陆云出的筷子就要冲出去了。 陈晶莹却忙拉住她，追问道：“什么意思？” “就……我姐发火肯定是因为你们啊，哪里可能是因为外人。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你们的问题，不然我姐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发火。你想想你们都是她的手下诶，都是G&O的员工，说人闲话还被人听到，丢的是谁的脸？不反省反省自己，还在说我姐奇怪，不骂你们骂谁？” 饭桌上彻底没了声音，三人也没了胃口。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成辉也觉得索然无味，干脆起身离开：“算了，你们慢慢吃吧，我走了。” 陈晶莹却突然开口：“但还是奇怪。” 成辉转身又坐下，有些不耐烦但又耐不住好奇：“还有哪里奇怪？” “他跟老大，坐的同一个电梯。来的时候是，去开会的时候也是。”陈晶莹抬头看他，眼里却没有报复的味道，只是很冷静地在陈述事实，“你知道的，老大从不和男的坐同一个电梯。” 这一次，成辉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奇怪了。 ------------ 会议室里。 苏洵打开便当盒，鸡腿的卤香味便扑鼻而来。 低头看见肉沫豆腐上撒着些葱花，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奇欢欢。 对方正若无其事地把带着葱花的豆腐往嘴里送，已然不见当年的样子。 他笑了笑，打趣道：“现在能吃葱了？”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记得了。” 她轻声一句带过，却无意间搅动了沉寂了许久的时间。 10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也足以让人忘记很多事情。 苏洵苦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道：“那个时候，只要菜里有葱，你就一点不碰来着……” 奇欢欢头也不抬地打断道：“你想说什么？” 苏洵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盯着她看。 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不远，可伸手不及。 奇欢欢没有看他，但也能感受到那目光。 炙热得快要在她身上烧出洞来。 她叹了口气，但手上动作不变：“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 奇欢欢抬头看向他，逆着光，眼睛里无半点光芒，也不带任何情绪。 瞳孔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正无情地吞噬着对方眼中的深情。 她答非所问：“别忘了，我们是为什么分的手。” ------------ 奇欢欢一直觉得，他们分手的理由，有且只能有一个。 “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记得告诉我。” 热恋中的人，大多不会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 所以：“不可能。”这是苏洵的回答。 诚恳，真切，至少在那一刻是这样的。 可对于奇欢欢来说，春去秋来，花开叶落，是再寻常不过。 爱有浓时，就有消散的那天。 “我们分手吧。” 收到消息的那天，正值大二暑假。 舒城刘家院子里，荔枝树上挂满了果子。 阳光透过树缝洒落在凉床上，星星点点，宛若银河的倒影。 晴朗无风。 却转眼间，乌云取代了所有，倾盆大雨开始不由分说地洒落。 声音滴答，分不清是雨声，还是果子被打落的声音。 奇欢欢拿着手机坐在雨里，衣服早已湿透。 一声惊雷响起，她才回过神来，把信息回了过去。 “好。” 雨水混杂着泪水，冲刷着现实的一切。 那一刻奇欢欢才明白，原来她才是那个真正觉得“不可能”的人。 因为觉得不可能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才会若无其事地说出那样的话。 结果，一语成谶。 ------------ 十年后。 苏洵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犹豫着闭上了。 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无奈和苦涩。 最后，还是移开了目光。 像是内心有千万个理由想要辩驳，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但不管他想说什么，奇欢欢都不在乎。 情不知所起，情也不知所终。 这很正常，所以她接受了，但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接受再来一遍。 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有两人默默埋头吃饭的声音。 苏洵越吃越觉得不是滋味，干脆放下筷子问道：“我们之间，是不是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奇欢欢仍一脸平静，自顾自地吃着饭，只淡淡地回问道：“为什么？” “是”或“否”，苏洵一直以为，她的回答会是这二者之一。 从没想过，她会问他“为什么”…… 他一脸惊讶和困惑，目光凝视着奇欢欢，试图从她平静的面容中找到答案，却只看到她淡然自若的神情。 想着想着，突然之间，他便想通了。 现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她甩在了他的面前。 他想去拿筷子，却怎么也拿不起来，最终放在了桌边。 心中的疑问已被不安取代，虽然没有确认过答案，但他的眼神早已黯淡下来。 “我们之间……已经糟糕到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她爱过他，只是现在…… “我们之间……有好到能做朋友吗？” 不爱了，仅此而已。 第16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六） 奇欢欢的问题，苏洵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不回答，又像是默认了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口上的郁闷和失落强行压了回去，许久才回道：“既然没有好到能做朋友，那你为什么帮我？” 奇欢欢听了，脸上终于有了些疑惑：“我有说要帮你吗？” “你不帮我，那你为什么留我到现在？” “好问题。”奇欢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催促道，“那快吃吧，吃完咱俩速战速决。” -------------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刚吃完，又立马得面对眼前这些冰冷的文件。 奇欢欢却不着急提他手中的文件，只看着苏洵问道：“你对G&O的了解有多少？” 苏洵笑着回道：“我又不是小孩。” 奇欢欢点了点头回道：“行，那我就不自吹自擂了。关于我们两位董事长的事情，你有听说过吗？” 苏洵摇了摇头。 奇欢欢也不恼，只快速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我们上一任董事长去世以后，请了一些评委，在内部搞了个小竞赛。参赛选手就是现在这两位临时董事长，两人轮值，一人轮值5年，最后由评委来决定谁会成为下一任正式的董事长。大高总的任期已经过去，现在是小高总当值的第3年。”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就在于，两位董事长为了在这场竞赛里取得胜利，除了内部的经营，也少不了外部的扩张。所以这些年，两位董事长都在外头，投资了不少的企业。但是，为了减少对集团的影响，一般来说，会先以他们个人的名义进行投资。如若发展不错，集团会出资将他手中的股权拿下，以此来达成双赢的局面。反之……” “章画志说，高老板打算把我们公司的股权转让。” 奇欢欢这才示意他看他手中的文件：“你手上那份资料，是我们公司未来资产管理组对你们公司的一个经营和价值分析。内容很详尽，你可以带走慢慢看。但结论就是……” “海山不具备被集团收购的价值和潜力……”苏洵看着最后一页的总结默默念了出来。 奇欢欢冷静地补充道：“至少目前来看是。我老板是小高总，而我的任务就是帮他赢得这场竞赛。你刚刚也看见了，我的处境说不上太好，更准确来说，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所以我并没有余力，来帮你们。” 苏洵也是聊到这了才明白奇欢欢说的。 原来留他到现在，还真的就是为了向他说明，她为什么不帮他。 他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现实：“后果呢？” “对于投资者而言，大部分企业在他们眼里其实都是一个产品。产品好购入，产品不好卖出。但我老板在业界本就不是普通人，所以反过来也一样。市场往往会认为，他要的，就是好的，而他不要的，就是不好的。很残酷，但这是现实。” “这样，不会卖不出吗？” “股权转让只是第一步，对于我老板而言，能卖出去当然最好，不管买的人是谁……但如果卖不出去，清算解散，或者申请破产，他有的是法子把本钱拿回来……毕竟，他是个商人，虽然不一定赚到钱，但一定不会吃亏。所以……” 这下，苏洵彻底明白了章画志到底在烦什么。 他点点头，合上了眼前的资料，对奇欢欢说道：“谢谢。” 奇欢欢也客气回道：“举手之劳而已。”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见她再没有话要说，他便识趣起身，还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这个……我能带走吗？” 奇欢欢却有些惊讶。 “你……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 “资本的傲慢，搅乱了你们原本的经营……之类的。” 苏洵却笑了：“我们本来就是小公司，因为高老板的照顾，这半年来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没能得到他持续的认同，是我们的问题。而且，这是生意。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 这已经不是奇欢欢第一次处理类似的事情。 一些中小企业老板来这大哭大闹，下跪求情的，她见怪不怪。 这是第一次，对方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或者，她早该想到的。 因为来的人是他，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是这样的人。 不怨天，不怨地，一个完全不知道“怨”是什么的人。 就像现在这样，仿佛所有的困境都只是一扇门，就算这扇门推不开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自顾自地问道：“可以吗？” 奇欢欢点了点头，习惯性地起了身回道：“我送你。” 苏洵愣了一愣，有些惊喜地看向她。 奇欢欢也有些意外，可面上仍是坦荡和平静。 因为这一路的冷淡和疏离，却在分别时，突然出现的熟悉和亲密，突兀得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苏洵看不透她，心里虽然失望，但还是忍不住期待，忙点了点头，赶在她把话收回前答应道：“好。” ------------- 电梯里。 苏洵看着对面的影子，终于反应了过来。 “刚刚……” 奇欢欢平静地接道：“嗯，是我。” 苏洵立马窘迫地道歉道：“对不起。” “没关系。” “我应该第一时间认出你来的。” 奇欢欢依旧无所谓：“没关系。”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苏洵见她没有聊天的欲望，也不再没话找话，只盯着电梯的数字，从99到-1. “就送你到这吧，已经跟安保打过招呼了，我让司机在出口处等你，你往那边走就是。” 奇欢欢站在电梯里，看着他走出电梯外，送别道。 苏洵内心虽然不舍，但也只能点头回道：“好。” 奇欢欢看了他一眼算作最后的告别，便准备松开手。 电梯门慢慢关上。 苏洵就这样看着她在他眼前慢慢消失。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不自觉地上前拦住了电梯。 回应他的，是奇欢欢疑惑的神情：“还有事吗？” 面对她的坦然和干脆，31岁的苏洵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姿态扭捏，语气吞吐，犹豫半天，也不敢把自己心中的话说出口。 幼稚得不像个大人。 他突然想起奇欢欢的话，后知后觉竟是真的。 他们之间，的确没有糟糕到连朋友都做不成，但也不意味着他们之间，还能好到可以做朋友。 就像恨的反义词不是爱，而是不恨。 就像爱的反义词也不是恨，而是不爱。 不爱也不恨的两个人，不是爱人也不是敌人。 是陌生人。 眼前的人，曾经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能到现在为止仍是。 此刻他看着她，往前一步就能拥抱，低头就能亲吻。 可他明白，他们之间，还是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谁也不认识谁的那天。 电梯门开太久，发出了“滴滴滴”的警示音。 苏洵最终还是放了手。 “没事，就这样吧。” 嗯，就这样吧。 这样也好，毕竟，他曾经想要的，就是这样。 电梯门缓缓关上，把两个人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数字缓缓变动，最终变成100。 苏洵也转身离开。 第17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七） 奇欢欢一出电梯，陈晶莹就迎了上来。 “不午休吗？”奇欢欢打趣道。 “醒了。” “有事？” “上午的舆情要做处理吗？” “已经有内容流出了吗？” “嗯，几张照片，不过还只在内网，外网暂时还没发现。要拦截吗？” “老规矩，拦我的，不拦对方的。” “为什么？” 两人刚好走到奇欢欢的办公室门口，上午事发地点门前。 奇欢欢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陈晶莹，意有所指地问道：“你也这么认为吗？” 陈晶莹有些胆怯，但还是回问道：“认为什么？” “认为苏洵不够资格来做集团的总代。” 陈晶莹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 “为什么？陆云出不是说他……网红出身、抄袭丑闻、时代幸运儿、过气歌手、十八线……估计报价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样的人，你觉得他有资格？” “他是网红出身，但也因为那支没有任何计划和推手的视频爆火，被圈内誉作真正的民选之子。出道前7年，发行原创和精选10张专辑，用数百首原创歌曲在歌坛打下坚实基础。也是在第7年，他开始不接拼盘，减少商演活动和代言，专注于演唱会巡回，远离话题炒作。他粉丝粘性高，购买力强，演唱会号召力也一直很稳定，所以即便他在娱乐圈没什么话题性，他的商业价值也一直处于上游水平。但他的报价一直低于他本身的价值，是因为他……” “因为他什么？” “因为他版权收入太高，不缺钱。” “还有呢？” “还有抄袭丑闻的事情，尽管当时主动提交证据配合调查，音协也发了公告澄清，但舆论还是给他打上了标签。有部分原因是不管当时的媒体如何造谣和恶意揣测，他都没有采取任何法律措施，甚至连当时声称他抄袭的那个歌手他也不告，所以还蛮多人说他是因为心虚，用钱收买了官方，当然不敢告说实话的人……但只是因为他觉得不过就是给大家提供点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是他做艺人无法避免的事，等过段时间就过去了，没必要执着自证……” “完了？” “还有私生活方面，出道12年总共爆出过3段恋情，但恋爱过程没有传出过负面信息，并且和对方都相处友好，分手后仍能做朋友。对方也对他的评价颇高，人品还不错。” “结束？” “嗯……” “确定？” 陈晶莹被奇欢欢盯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没想起来。 奇欢欢有些惋惜，但总体已经算是不错，便提醒道：“漏了比较重要的一点……双方目标消费群体匹配度。” 陈晶莹恍然大悟：“他的粉丝大多在25岁到35岁之间，处于年轻向成熟阶段转变，愿意消费且颇具消费实力的一个群体……” “结论呢？” “结论就是，不管是人品还是实力，亦或是其本身所能带来的商业价值，其实都挺符合做集团的总代的。” “怎么个符合法？” “Great and Ordinary，既伟大，也平凡，站在光里，但目光落在脚下，和我们的集团名字以及品牌的使命一致。” “总代有点过了，集团层面不需要代言人，有高总他们就够了。To C产业上，消费、能源、建设、健康、金融和科技六大板块，如果非要选择一个板块进行匹配呢？” “如果是我，我会选科技。” 奇欢欢有些惊讶：“哦？理由呢？” “年轻、前卫、趋向成熟，但需要极高的消费力，跟他本人的粉丝画像比较像。” 奇欢欢赞赏地点了点头：“看来不管是在海山的5年，还是在G&O的5年，都没白待。” 陈晶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不过，这跟要不要拦截他在我们公司的照片有什么关系吗？” 奇欢欢看了一眼左边的办公区，一群人还在闷头大睡。 “他们不知道不是吗？”她把眼神收回，看着陈晶莹眼中的疑惑逐渐变成领悟，“那个人有什么样的力量，有什么价值，我为什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们，以及董事长为什么要投资海山……你们，都不清楚这些原因，不是吗？” 陈晶莹若有所思地点头：“明白了。”心里也生出了更多的敬佩之意。 “那董事长那边？” “董事长那边怎么了？” “董事长……不是要撤资吗？” 奇欢欢有些惊讶，但立马便反应过来：“娱乐圈的消息，怎么流通得这么快？” “毕竟圈子不大，而且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娱乐圈的消息……” 奇欢欢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不明白问题在哪：“所以呢？撤资跟不拦截苏洵来公司的消息有什么冲突吗？” “海山那边……不会趁机说撤资是谣言吗？” “那不更好？” “诶？” “在卖出去之前，高总还是他们老板。海山能赚钱，他怎么都不亏。” 深知海山什么情况的陈晶莹有些担心：“万一到最后还是亏了呢？” “那就更好了！” “嗯？” “让他仗着自己有钱，这也投那也投，亏不死他！” 陈晶莹不敢接话。 毕竟全公司上下，除了奇欢欢，谁还敢这么说董事长？ 给她八百个胆她也不敢。 奇欢欢见她没接话，以为结束了，便转身打算回办公室眯一会。 身后却仍有疑问：“那您呢？” 她头也没回：“跟我扯上关系的新闻，对集团会有好处吗？应拦尽拦。” 说完，便松手关上了门。 半晌，才在空气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好。” 无人听见，只有她自己才懂。 心疼，但无奈。 ------------ 车上。 苏洵一上车，就掏出手机，在网页搜索框里输入了“奇欢欢”三个字。 他指尖轻颤，心里久违地有些激动。 尘封多年不敢面对的结果，却因为幸运，让他提前窥见了答案，时间忽地得已陡然向前。 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需要二次验证。 搜索结果一出来，最顶上的便是奇欢欢的百科词条。 里头，写满了她的履历。 -G&O集团CEO -余州优秀企业家 -夏国经济年度人物 -福布斯杰出商界女性 -世界经济论坛全球青年领袖 …… 名副其实的Young and Rich。 他神色渐渐放松下来，像是在不知不觉间被抚慰了一般。 心里头一直存着的质疑和不安，也随着屏幕上的信息，渐渐散去。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网页弹出来的花边新闻内容，便让他神色再次变得凝重。 -集团CEO靠美色上位，G&O未来何去何从？ -董事长包养貌美学生，并将集团拱手相送，只为博美人一笑。 -前脚服侍G&O董事长，后脚包养小奶狗，奇总不愧为新时代妲己！ -奇总年近30仍未嫁，靠做情妇换来的事业还能风光多久？ …… 随手点进一个标题，便能看见胡说八道的内容，往下一拉，便是跟着一起发疯的评论。 -长得好看，就是能胡作非为。 -这么多年都不给老高生一个，看来还是价钱没谈好。 -果然是什么都要，不仅要做董事长夫人，还要做总裁。 -这算哪门子董事长夫人，明明就是情妇！ -也是，要学历没学历，要脑子没脑子，要身材有身材，要美貌有美貌，天生的情妇人选…… -都这样了老高还不休了她啊，看来这张脸是真的有用啊！ -长成这样，被包养也不亏，总裁大人要不考虑考虑我？ …… 无端的恶意，充斥着屏幕。 苏洵默默地看着，不知不觉间便失去了呼吸。 直到窒息前一秒，才猛地闭上了眼，暗掉了手机。 阳光无法穿透车窗，光线有些苍白无力，照不亮这车内的压抑，只投下斑驳的光影。 窗外掠过的景色变得模糊不清，过往的时间取代了它们，蛮横地涌现在他的跟前。 却停滞不前，让每一秒都如同一场无法逃脱的噩梦。 他以为的庆幸，真的是“幸”吗？ 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笑话？ 没等他缓过来，章画志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喂。” 苏洵的声音传来，压抑低沉，情绪明显低落。 章画志瞬间猜到了七八分。 可看着SNS上疯狂在转的消息，又觉得不合理，试探性地问了句：“不顺利？” “嗯。” “行吧。”虽然失望，但又能怎样，“辛苦了，回来再说。” “嗯。” 车窗外，明媚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雨细细小小，但还是很快速地打湿了整座城市。 苏洵看着车窗上雨水凝聚成的雨珠，珠落成线，而后模糊了所有视线。 直到车停。 “先生，机场到了。” 苏洵回了回神，重新戴上了墨镜：“谢谢。” 可一开车门，他整个人都懵了。 这人山人海，是……怎么回事？ 第18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八） G&O文化集团，CEO办公室内。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行程了对吧？”奇欢欢问。 陈晶莹应道：“嗯。开完我们自己内部的品牌会议，今天您工作上的行程就都结束了。” 奇欢欢听了，看了看表，下午4点。 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这都快想不起来，上一次准点下班是什么时候了。” “去年7月4日。”陈晶莹快速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回道，“您生日那天。” 奇欢欢失笑出声：“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记得？” 陈晶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奇欢欢边说，边在电脑上敲完最后一封邮件，点击发送。 而后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好了，走吧！咱们快速过完，争取今天提前下班。” 她一边说着，一边风风火火往外走。 陈晶莹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走到门口，奇欢欢却突然停了下来：“苏洵那边，怎么样了？” “提前跟机场打过招呼了，根据现场传出来的照片来看，没出什么岔子。您要看吗？” 奇欢欢摇头拒绝：“没出什么岔子就行。”说着推门继续往外走。 陈晶莹却没忍住抱怨道：“他对自己还真的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自知之明，大明星出行，连个助理都不带，也不怕那群闻着味就追去的代拍和粉丝把他给堵死，要不是我们帮忙……” 直到奇欢欢回头轻看了她一眼。 陈晶莹立马反应过来：“对不起。” “是我们有错在先，他估计也没想到私人行程，会泄露得这么快。帮忙打声招呼，是我们该做的。” “我知道错了，没有下次。” 奇欢欢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这事儿总算过去了。 品牌年度策略会议。 以陆云出和林清浅两人为首，两组人从去年年底开始，分析前两年策略的落地情况，并以此为基础，提出未来一到两年的品牌新策略。 今天是最终的报告日。 奇欢欢还是坐在一侧，低着头，手里忙着事，像是没听，又像是在听。 工作室的人却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宛若早已熟悉这样的状况。 尤其是陆云出和林清浅两人，报告过程非常认真，和白日里判若两人。 沉着冷静，又自信得体。 等两人说完，奇欢欢立马抬头，并停下手中的事情。 想要带头给她们鼓掌，却发现所有人脸上，都莫名地忐忑。 她收了手，挑了挑眉，问道：“怎么了，没信心？” 没人敢接话。 除了年龄最小的设计徐烨：“嗯。” 短短一个字，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奇欢欢没忍住，笑了出来，饶有兴致地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徐烨没回答。 奇欢欢沉思了一会，突然问道：“Q4的财报大家都看过了对吧？” 在场的人都点了点头。 奇欢欢听了，心生兴致：“好像……还没跟你们玩过那个游戏对吧？” 具体是什么游戏，她没说。 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陆云出甚至不自觉地便坐直了身体。 心里止不住地吐槽道：还能是什么游戏，不就是在G&O 流传了两年，每次开会老大都会提的…… “往年和往季的你们都看过……所以，认为三年后，以现在的经营战略和发展趋势，我会赢的人，举手。”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簌簌”地举起了手。 奇欢欢抿了抿唇，把话咽回了心里。 果然。 她不再说什么，把话题转回到了主题上：“可是，你们做得很棒，并没有拖我的后腿。” 她带头鼓起了掌，眼前的人也在她的掌声中慢慢地找回了松弛的感觉。 掌声中，奇欢欢轻声道：“辛苦了。” 等掌声停下，她却又突然露出了苦恼的神色，看着陆云出和林清浅回归正题道：“AI智能引领，和个性化定制服务，广度和深度，两个方向都很不错。但怎么办呢，今天只能选出一个方向，来作为未来的策略指引？而且你们知道的，在这件事上，我向来不搞民主，只独裁。万一我决定了一组，另一组人不服气，觉得白干活了，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她是真苦恼，可在场的人是真不敢回答。 毕竟这个时候接话，说好听点是打圆场，说难听点就是谄媚。 但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奇欢欢选择这么个内部竞争的方式，总有她的道理。 看似是问题，但答案早已在一开始就已经在她那。 果然，她只苦恼了几秒，便恢复了冷静的样子：“先公布结果吧。按陆云出这组提的‘AI智能引领’落地，林清浅你们组的人可以加入进去，进一步完善方案后找相关负责人开会推进了。” 林清浅平静地回道：“好。”脸上甚至看不见一丝失落。 因为都知道，结果后面，不会少了解释。 “原因，其实在座的我们都知道，品牌策略这件事，必须放眼未来。至少5年前瞻，去预测企业未来会走怎样的一条路，然后把大家都带到那条路上。所以，你们两组给到的答案都没错，都是基于这样的原则去提出的。区别就在于，你们各自落在的未来不同。 “AI这件事其实很早就已经开始了，甚至是已经在进行了。之所以会继续选择这个方向，是因为AI这项技术，我们还不够成熟。可能在未来5年或者10年里，我们仍会在这个方向上深耕。但，以人为本的个性化定制服务，是我们深耕的目的。所以，这个方案你们没有白做，只不过是提前做了。未来能不能做，取决于我们在AI技术上能够获得怎样的发展。因为我们都知道，靠人力去实现个性化定制服务，其实是很难的。毕竟G&O本质不是医院对吧？ “所以希望大家能从品牌的方向，给到各大事业板块一个具体规划和内容，去整合各大事业板块的资源，也能够吸引更多的资源，不管是人力、资金还是产品，在未来的2-3年内，争取让这件事有一个突破，也能够早日证明你们的想法没有错，好吧……看还有什么需要我这边解释的？” 沉默代替了回答。 奇欢欢见状，先起了身。 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散会，下班。” 欢呼，随即翻涌而来。 ------------ “咚咚。” 敲门声响起，奇欢欢头也不抬地回道：“进来。” 余光扫到陈晶莹的身影，便问道：“不下班吗？” “嗯。”陈晶莹边回应道边朝她走近。 奇欢欢身体仍向着电脑屏幕。 好久才反应过来，陈晶莹一直没说话：“你……有事找我？” 陈晶莹苦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不应该是……您有事找我吗？” 键盘声戛然而止。 奇欢欢抬头看她，手也从键盘上撤了下来，脸上神情依旧淡淡地。 “坐。”她看了眼桌前的椅子，示意陈晶莹坐下。 落日已落，天已黑。 奇欢欢身后的玻璃，此刻映出的不再是阳光。 而是陈晶莹坐在椅子上凝重的神情。 奇欢欢看着她缓缓开口：“本来想等明天再说的，但既然你主动找我，那就聊聊吧。刚刚……为什么不举手？” 第19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九） 刚刚那场会议，参会人员一共12人，举手的人一共10人。 除了提问的奇欢欢，就只有陈晶莹没举手。 拒不从众的后果…… 陈晶莹不后悔做那样的选择，但不代表她能毫不畏惧地面对。 尤其是在她对面坐着的人，是能直接决定她生死的人。 奇欢欢见她不说话，眼神也一直不敢看自己，打趣道：“怎么，来找我不是想告诉我原因的吗？” 陈晶莹抬头看了她一眼，但仍不说话。 承认，但紧张，且不知道怎么开口。 奇欢欢能理解，所以勾了勾嘴角，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柔和，继续用玩笑安抚道：“你别跟我说，是因为觉得自己是总助，不是工作室的一员，所以才不举手的啊？” 陈晶莹听了，脸上的神情更僵了。 奇欢欢瞬间敛去了笑容，恢复了原先那般冷静的神情。 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开口道：“通常一家公司，有人擅长做事，有人擅长管事。现在的企业里，职位、薪酬、职能，都偏爱管事。所以那些只擅长做事的人，无法升职，也无法加薪，比如组里的人，甚至包括陆云出和林清浅在内，他们对升职什么的其实都没什么太大欲望。 “我会成立这个工作室，一方面是为了G&O的品牌建设，另一方面就是不想让这些人的才华因为现代企业不成文也不合理的规则而埋没。而之所以让你做总助，一方面是因为你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但另一方面，绝不是因为我把你划拉在了工作室的范围外。” 陈晶莹一直觉得自己学历不高，和工作室的其他人相比，自己的能力也没有特别突出。 虽然调岗以来，奇欢欢也没有把她排除在项目之外，但她……还是没什么自信，甚至觉得就像奇欢欢说的那样…… 她觉得只是个总助，而不是欢呼创意工作室的成员。 所以听奇欢欢这么一说，她有些不可置信：“那……是为什么？” 电脑上突然弹出邮件信息。 奇欢欢转过身去一边处理一边回道：“他们偏科，一科考满分，另一科就拿零蛋。但你不一样，你能两科都及格，甚至努努力能到80或者90.所以我才会让你做总助，因为我是管事的，他们是做事的，而你既管事也做事，才能更好地平衡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上传下达才能够更加地通畅。而且面试的时候，你自己也说了你自己以后也想带团队，所以……懂了吗？” 陈晶莹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奇欢欢的邮件也刚好在这个时候回完，她再次转过身，神情也重新放松下来，问道：“那就说说吧，刚刚为什么没举手？” 陈晶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声回道：“因为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什么？” “什么都看不出来。” 奇欢欢细细咀嚼了好久她的话，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才示意陈晶莹：“继续。” “不管是财报，还是各大事业板块下面的子公司提交的报告，其实都只有数字。而数字背后，不管是问题，还是发展，其实都……很难看出来……” 奇欢欢却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要看数字背后反映的问题或者发展？单纯比数字不够吗？” “如果单纯比数字的话，老高总就不需要找那十位评委了，时间一到财务部核算就好了。” “所以？” “所以如果我是评委的话，我看的就不是数字，而是数字背后隐藏的问题有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以及在两位高总的领导下，G&O有没有得到更好的发展。” 奇欢欢听了，抿住了唇。 因为心底里的想法，终于有人替她说了出口。 只是陈晶莹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狂妄过了头，引得奇欢欢混乱，忙找补道：“但也有可能是我能力不足，没看出来。” 奇欢欢却摇头道：“你说的对。” “诶？” “不管是数字还是图表，甚至是基于这些结论的分析，都是可以美化的。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说，他们不能犯错。如果没闹大，自己就没必要主动承认，能盖过去就盖过去，等盖不过去了就再说……所以，我跟易总之间，到底谁做得好谁做得不好，并没有太大的显现……” 陈晶莹默默地点了点头，也暗自松了口气。 本以为会就此结束，却没想到奇欢欢突然说道：“那……解决方法呢？” “诶？” 奇欢欢看着她鼓励道：“你都想到这一层了，不会没想过解决办法吧。” 这……陈晶莹确实没想过。 奇欢欢看着她呆住的神情，理解地点了点头：“行吧……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了，回去吧，早点休息。” 陈晶莹这才起身。 走至门口，又突然想起奇欢欢刚刚的话。 她猛地转头，试探性地问道：“老大，您觉得……我们能赢吗？” 奇欢欢见她这么问，知道她反应了过来。 不过几米的距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她心里暗自得意，不愧是她选中的人，忍不住笑了笑，回道：“继续。” “如果，您能相信我们，是因为能看清我们的问题和发展，是因为您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您不仅只是管事的，也是做事的……既然如此，那如果要看清那些数字背后隐藏的问题和发展，那是不是只要……” 奇欢欢点了点头，笑道：“本来想晚点通知你们的……嗯，下半年开始，我们要到旗下的子公司巡视一遍，具体的晚点再跟你们说。” 陈晶莹一脸忐忑，但更多的是兴奋：“我们？” 奇欢欢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们。” ------------ 夜深了。 奇欢欢忙完工作，一看时间，快12点了。 说好的准点下班……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借着窗外的夜色，放空了大脑，打算刷会手机。 打开SNS，习惯性地点开搜索记录的那些词条。 以往那些无聊的财经内容没有出现，反而是被娱乐新闻刷了屏。 奇欢欢扫过屏幕上那些照片，指尖时不时划过那张熟悉的脸，本以为毫无触动的内心，却慢慢地从一天的疲累中放松了下来。 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以前。 在无法打破的时间和空间之中，在数不清的疲惫和琐碎的日常之中，能安抚住她的思念的，也不过是这样隔着屏幕，看看照片罢了。 那现在，是思念，还是怀念呢？ 想到这，奇欢欢猛地坐直了身体，打住了脑子里的想法，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想，她可能真的累过了。 看了看眼前凌乱的办公桌，她暗掉手机起身。 今天就先这样吧。 早点下班，早点睡觉。 下楼，空旷的街道上，白天的热闹褪去，夜晚的匆忙也渐渐消失，空气也恢复了它原本寂寥的模样。 偶有车辆在身旁呼啸而过，初春的风也在夜晚做最后的放肆。 奇欢欢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前方。 目光追随着某个身影，转头凝望起回忆的方向。 第20章 再次重逢的世界（十）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重逢，发生在第一次分别的半年后。 那会奇欢欢刚高考完，晚上是谢师宴。 她不喜欢热闹繁杂的聚会，但还是来了。 毕竟她不是倪安，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做支撑，有些场面该敷衍还是得敷衍一下。 结束的时候，她故意落在队伍的后面。 老师们已经走了，她没理由再去第二轮，只想早点回家睡觉。 结果一出门，一转身，就看见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这里是舒城，一个没有机场的地方。 从京城飞到余州，要开5个小时的车才能到达。 可苏洵，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靠坐在车门上。 感觉到有人，便抬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见是自己想见的人，转眼便笑了起来。 那是奇欢欢第一次领悟到，所谓的科技，能改变的生活还是十分有限。 尽管他们这半年来一直在通视频打电话发信息，可还是比不上能够眼对眼，面对面，看得见摸得着对方的此刻。 她慢慢地朝他走近，心里忍不住地激动，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直到苏洵朝她张开双臂。 她便再也忍不住，朝他飞奔而去，扑进他的怀里。 6月，南方早已进入了盛夏。 可再热，也抵不过思念。 两人已经半年没见，都快要忘记对方身上的味道。 所以此刻只想牢牢地抱紧彼此，去感受那被延迟了的爱意。 “毕业快乐！”苏洵在奇欢欢耳边轻声道。 奇欢欢笑得一脸幸福，礼尚往来：“你也，出道快乐！” ----------- 12年后，琥城。 奇欢欢独自一人站在街道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一天。 本以为早已经没有任何波澜的内心，却突然泛起了些许的酸涩。 是遗憾吗？ 她不知道。 毕竟那个时候，不管是她还是他，都是真心爱着对方的。 而现在…… 她和他之间，就像今早的这段距离。 看似是同一个方向，去往的是同一个地方，实则早已身处两个世界。 陌路，无归。 ------------ 巡视的消息一出，办公室就炸了。 “集团旗下，共有20家上市子公司，其余还有3188家实体企业，包括集团2位执行董事在内投资的64家公司。接下来到年底，手头的工作不变的前提下，大家要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到这些企业去做巡视。然后抽签选择2-3家，深度参与他们的一个项目，最好是从立项开始，到上市结束。大家抓紧时间做好行程方案，和巡视的子公司负责人对接好后，把方案发给晶莹这边去跟综合管理部做费用申请。年底给我一份巡视报告，必须真实、有意义。有问题提问，没问题，散会！” ------------ 盛夏，桐城，火锅店。 时间已过10点，但店里还是挤满了人。 音乐声很大，但还是盖不过人们谈话的声音。 却在某个时刻，所有人一起随音乐声一起合唱起来。 奇欢欢坐在角落里，看着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手中挥舞着五颜六色的荧光棒，沉浸在歌声里，忘乎所以。 窗外路人经过，都忍不住探头看一眼。 像是有人把演唱会开到了火锅店，好不新奇。 一曲结束，人才纷纷落座。 坐在奇欢欢身边的妹子，迫不及待地拿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两口饮料，又着急忙慌地放下，朝她热情地问道：“姐，你怎么不唱啊？” 奇欢欢笑了笑，淡然道：“唱得不好。” “欸……这有什么的，又不是比赛，而且这么多人……” “兔子……”她话没说完就被对面的女生打断，脸上写满了‘别乱说话’的表情，转头朝着奇欢欢又笑了出来，“人欢欢姐不爱唱就不唱，你管那么多。而且咱这次能搞到票，全靠欢欢姐，都还没谢谢人呢。来，姐，咱碰一个，谢谢您帮我们搞到苏洵哥哥的票。” 兔子听了，也没觉得不高兴，反倒是见气氛到了，也把酒杯凑了过去。 “灵子说得对，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是粗神经，随口一说，心里真没那么想，姐你别见怪啊。” 奇欢欢笑着摇了摇头，也应势碰了杯，客气道：“几张票而已，又不是内场的，没什么的。” 兔子听了瞪大了眼睛：“内场算什么？那可是VIP啊！要不是姐你，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坐在VIP室里看苏洵哥哥的演唱会，还是返场的家乡场！真的爽爆了好吗！” “刚好买到而已。”奇欢欢应承着，眉目一转，说道，“倒要不是你们把我带上，这粉丝局我也掺和不进来。” 灵子正忙着往火锅里放菜，一听便抬头问道：“姐，你不会是第一次看哥哥的演唱会吧？” 奇欢欢眉间微动，顺着回道：“嗯，怎么了？” “那……怪不得……”灵子和兔子两人眼神一对，恍然大悟。 见奇欢欢一脸懵，兔子捡过话头解释道：“姐你不知道，这哥哥演唱会后粉丝约火锅，是我们的传统。“ “为什么？” “因为这是哥哥的习惯，演唱会后必会吃火锅。” “所以呢？他吃火锅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问题还没解释完，门口便传来开门声。 一瞬间，火锅店里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门口望去。 奇欢欢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迈进店里，随后，便是掀破房顶的尖叫声。 第21章 爱与不爱的理由（一） “买一下单。”柜台前，奇欢欢把卡递了出去。 “好的，您几号桌？” “所有。” 服务员一愣：“嗯？” “嗯。” 不远处，以苏洵为中心，所有人都围在了他的周围。 音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剩下粉丝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尖叫，以及苏洵偶尔的一次回应。 人群里，陈晶莹小小一个被淹没在里头，还时不时地要挣扎一下把人群往外推。 奇欢欢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他们。 此刻喧嚣，让她更加想要快点逃离。 “您好，一共35682，您对下账单，看下有没有问题。” 奇欢欢表情平静，只瞄了一眼，回道：“嗯。” 服务员手起卡落，转眼间便完成了操作，把卡递回给了她。 她接过，进入下一个流程：“麻烦开下票。” 服务员则把小票递回给她：“您扫上面二维码就可以。” “好，谢谢。” 这头苏洵见互动得差不多了，开始叫停：“好了好了，我也饿了。你们也没吃饱吧，赶紧坐下来继续。要加菜的赶紧啊，别一会我们把单买了你们还没吃饱，那就只能自己结了啊……”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那就让我们一起谢谢哥哥，来，1，2，3……” “谢！谢！哥！哥！” 紧接着，又是一阵尖叫。 声末，服务员微弱的声音从里头流了出来：“可是……” 所有人应声朝她看去。 “帐已经结了欸。” 苏洵眨了眨眼，回头看了下章画志。 章画志一脸茫然。 两人又看向服务员，服务员只好把视线投向了柜台。 所有人又跟着看了过去，甚至自觉地在中间让开了一条道。 奇欢欢嘴里叼着小票，正拿着手机低头一边走一边处理开票的事情。 原本吵闹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察觉到异样，她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让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有人惊叹她的外貌和身段，一身简单白衣，纤尘不染，一头长黑发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地白皙，浑身散发的清冷气质和这里的烟火格格不入，平添了些许仙气。 有人脑子里已成了生意，想要把这在无意间发掘的“美”包装成产品，开启售卖。 有人满脑子的疑问和冲动，但早已被惊讶到无措。 倒是服务员先反应了过来：“就是这位美女刚刚已经把账结了。” 现场又是一阵低声惊呼。 扫视间，奇欢欢对上陈晶莹的视线。 陈晶莹明显想说什么，却被奇欢欢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 她收起手机，把小票从嘴里取下来，淡然问道：“有问题吗？” 却小小一个动作，又把众人惊艳了一回，引来一阵异口同声的“哇”。 看起来像是对着所有人说的话，只有陈晶莹知道，那话是在对她说的。 苏洵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陈晶莹立马拉住了他的衣角，抢答道：“没问题。” 奇欢欢笑了笑，转身走回到了角落里坐下。 众人目光也仍追随着她，鬼使神差地。 气氛诡异到了极致。 倒是章画志先反应了过来，打起了圆场：“那既然这样，大家就继续吧，我们下次……”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把苏洵往楼上的方向推。 奇欢欢却轻抬眸，手撑在桌上托住了脸颊，打断道：“下次？” 一句话，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章画志更是忘了自己还在说话，微张着嘴，一脸讶异，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她什么打算，更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乖乖地在等她说下去。 奇欢欢却在此时看向了苏洵。 苏洵本就一直在看她，见她示意，便问道：“什么意思？” “Fan service，粉丝服务。”奇欢欢淡淡地开口道，“抱一个吧，和在场的每一个人。” 空气安静了几秒。 苏洵有些疑惑，微眯了眼。 再看周围，全是小心翼翼期盼的眼神。 他不明白奇欢欢的用意，但结果…… 他没法拒绝：“好。” 瞬间，人又围了起来，尖叫声在屋里炸开了锅。 桌上还开着火，但座位上全是空的。 人一个接一个地朝苏洵走来，却只有一人，转身走到了店外。 他看着她的背影，眼神瞬间黯了下来。 果然，他不该抱有期待的。 屋外的奇欢欢接了个电话，结束后没打算再进去，只静静地看着里头。 苏洵一脸加班的样子，脸上虽然笑着，可整个人都透着疲惫。 可粉丝们不一样。 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幸福，发自内心的。 不过是一个拥抱而已。 ------------ 半个小时前，奇欢欢提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喜欢他？” 灵子的回答很实在：“我从初中开始就听他的歌，写得好，唱得好，喜欢他很正常。” 兔子的回答很意外：“长得帅啊，人品又好，这谁能顶得住啊？” 奇欢欢和灵子默默对视了一眼，眼神中藏了很多话，但都没说。 兔子虽然粗神经，但也明白，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对吧。要是哥哥能像姐子你这样，任谁都觉得是大帅哥大美女，那当然是好。可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这样的人啊？那……这要不是这样，不是公认的帅哥，就不能有人喜欢他的样子了吗。也是有人喜欢的啊，比如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没错吧。为什么要搞得像是喜欢好看的人就高人一等，而喜欢哥哥就是我脑子有问题呢？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种感觉啊……” 兔子年龄不大，刚上大学不久。 脸又圆又白，人如其名，像只小兔子一样。 絮絮叨叨地说着这话的时候，眉眼耷拉着，委屈又可怜。 看得其余两人都忍不住心疼起来。 一人夹菜，一人倒酒。 灵子更是安抚道：“我们没那个意思。说实话，虽然我说是说是因为实力，但我要是不吃他的颜，我也不会喜欢他这么多年对不对？所以都懂的。” 奇欢欢也点头应和。 但也有一点不懂：“仅凭这些，就能喜欢他这么多年，往后呢……还能喜欢他多久？” “大概？”灵子回道，“我也不知道，就喜欢着喜欢着就这么多年了，往后……只要他不违法，不塌房，一直写歌唱歌，就没有理由不喜欢啊。” 兔子却有些不确定：“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可能哪天我就爬墙了也不一定。但至少现在是喜欢的，就算以后不追了也不代表不喜欢。所以，看缘分吧。” “那如果他恋爱结婚了呢？” 灵子一听便笑了：“他恋爱还少吗？光曝出来的就已经有三段了，而且三个谈的都是大美女。这么说来，我哥还是有点本事的。” 她一边说，一边露出玩味的笑意，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在乎的样子。 兔子在这件事情上也意外的理智：“其实吧，我们都很清楚，哥哥不是偶像，我们也不是什么梦女。所以他会恋爱结婚，就跟我们会脱粉爬墙一样，很正常。我们本来就只是因为他的作品才相遇，所以只要哥哥认真工作不摆烂，我们就不会无理取闹。有些粉丝发癫，其实是因为怕他恋爱脑影响到工作，没有工作和粉丝的链接就断了，那样子粉丝不发癫就奇了怪了……” 店里还在循环播放着苏洵的歌。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侧过身去和其他人一起随音乐摇摆着。 每个人都那么的不一样，但每个人都脸上的神情都出奇的一致。 奇欢欢问：“所以，幸福吗？” “嗯。”灵子点头回道，“只要他能一直唱下去。” 兔子头都没回，只身体摇晃着，脸上的笑容早已说明了一切。 因为一个遥远的人， 统一了幸福。 歌声中，灵子看着奇欢欢若有所思的样子，反问道：“那你呢？” 奇欢欢一愣：“我什么？” “你喜欢他什么？” 第22章 爱与不爱的理由（二） 公演场内。 舞台上，灯光璀璨。 苏洵站在舞台中央，神情自若。 当音乐声响起，耳边传来熟悉的旋律，他闭上双眼，随节奏表演。 起初，总有些距离。 不管是台上和台下，还是他和舞台。 像朝夕相处的人，熟悉，但已然有些疲惫。 可这是工作。 职业的微笑，眼神里也满是表演的痕迹。 但音乐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它能拉近距离。 不管是人与人的，还是人与环境的。 当公演进行到一半，当体力也消耗到了一半，当他再无力去维持什么完美什么形象，反倒一切都开始好了起来…… 跳出节奏的束缚，用歌声去和在场的每一个人对话，直到声音嘶哑，直到筋疲力尽…… 舞台上的灯光最后只剩一束，打落在他的身上。 有些孤独和寂寥，但换来的是观众沸腾的呼声。 他朝台下深鞠一躬。 VIP室里，奇欢欢回以热烈的掌声。 ------------ 火锅店外。 奇欢欢挂了电话，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火锅店里头。 她想起灵子问她的话：“你喜欢他什么？” 然而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不管身份有无改变，她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 “热情。”奇欢欢回道。 兔子一脸不可置信：“我哥热情？我哥明明彻头彻尾的淡人一个，他热个屁！” 灵子倒是不着急下定论，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奇欢欢却反问道：“你有梦想吗？” 非常熟悉的问题，但无论何时，都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你追过梦吗？” “你有为了你的梦想付出过一切吗？” “你实现梦想了吗？” “实现了以后，你还热爱你的梦想吗？” ------------ 正值盛夏，火锅店里空调打到了16℃。 可冷气，依旧敌不过锅里冒出来的滚滚热气。 烟气缠绕在空气中，倒是给里头的临时活动，增添了些许气氛。 奇欢欢远远地看着苏洵那张和十年前并无太多变化的脸，再看着他身边围绕着的人，浅浅地笑了。 她想起当年他说，他想要成为歌手的原因。 -因为当歌手……可以被人爱，被好多好多的人爱。 虽然时隔好多年，虽然他听不见，但她还是想对他说： “恭喜你，梦想成真。” 夜深了，街道上的人大多都散了，店也大多关了门。 逐渐黯淡的夜色里，“君若里”的招牌却在城市上空闪着光。 奇欢欢看着那看似不远的光，转身朝那方向走去。 结果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 她一进门，就有人凑了上来。 “奇总是吗？” 奇欢欢忍不住皱起了眉，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应承道：“嗯。” 来人笑道：“您稍等，我让人把房卡给您送过来。” 房卡？ 奇欢欢一听，就知道准是易令飞又盯她行程。 眼前的人是酒店经理，还没等她发作，便转身离开了。 她只好站在原处等。 不远处是电梯区域。 “叮”的一声，通往停车场的电梯门开，里头走出来一群人。 奇欢欢一抬头，就对上了苏洵的目光。 两人都有些错愕，没想过会在这里又碰上。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旁的章画志便朝她快步走来，边走边质问道：“你……你……你刚刚不是在火锅店里，你跟着我们来的？你不会是私生吧？” 他声音略大，虽然没到叫嚷的程度，但还是把大堂的工作人员全都吸引了过来。 章画志一见他们，便更理直气壮了：“你们来得正好，不是说你们是桐城乃至夏国最好的酒店吗，会负责管理好，不会让粉丝打扰到我们吗？怎么……欸欸欸？你们干什么？” 他话没说完，就被工作人员用手示意，往后拦去。 章画志整个人都懵了，不是来帮他的吗？怎么好像现在，他才是那个被管理的人？ 奇欢欢见状，无奈地闭上了眼，开口呵斥道：“住手。” 所有人都瞬间停住了动作，场面就那样僵持在了那里。 她转头去找刚刚那位经理，找到后看了一眼他胸口处的名牌，唤道：“唐总。” 唐珂忙上前，回道：“在。”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 “打扰到您非常抱歉，奇总，这是您的房卡，您先上楼休息，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就行，我待会会亲自跟客户解释并道歉。” 唐珂的态度很专业，并且诚恳，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奇欢欢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易令飞的指令。 要怪，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只好叹了口气，接过房卡，往前走去。 路过电梯的时候，刚好遇到刚从里头出来的陈晶莹，身后还跟着一帮人。 奇欢欢只用余光一扫，便瞟见了她一脸震惊的神情。 那头，唐珂已经带着其余人列队给章画志一群人道歉。 解释完后，章画志了解了是个误会后，还是自己误会别人在先，也就接受了道歉。 苏洵见事已了，便跟章画志打招呼道：“我先上去了。”说完便抽身离开。 君若里一共32层，电梯有6座。 除去一座通往停车场的地下专用梯，其余各两座高层梯和低层梯。 剩下一座，是直达顶层的VIP专用梯。 苏洵已经在这住了两天，正打算按往常习惯往VIP专用梯方向走去，结果再一次被拦了下来。 “怎么了又？”他已经累到极致，加上这一晚上各种事情，声音里已经带了些不耐烦。 结果唐珂却说：“抱歉苏先生，我们奇总身体情况有些特殊，不太方便和其他人共用一座电梯。所以烦请您稍等一下，乘坐下一趟。” 说完，还朝他身后的陈晶莹处看了一眼。 陈晶莹见状，干脆走了上来，低声对他说道：“我待会再跟你解释。” 然后对唐珂使了个眼色，对方便带着所有人都下去了。 章画志还想上前嘴两句，但被陈晶莹用眼神制止了。 他还没开口，便被吩咐道：“你先带其他人上去吧，苏老师这边我送他上去就行。” 虽然男女有别，这话落在其他人耳朵里多少有些奇怪。 但毕竟是总部来的人，又是前同事…… 其他人心里觉得奇怪，但还是各自进电梯回房间了。 那头奇欢欢也进了电梯，转身便面对着苏洵他们。 距离不远，陈晶莹还微微地朝她鞠了个躬，当补作这一晚上的礼。 苏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 “至于吗？”等电梯门关上他才吐槽道。 陈晶莹低头在暗处翻了个白眼，不打算跟他扯那么多有的没的，直接解释道：“君若里是我们城市建设板块下的地产酒店产品线上的中端子品牌，大部分股份在高建宇董事手中，也就是奇总的另一个老板，也是我们公司的另一个执行董事。他手下和奇总同级别的是易令飞易总，也是这个酒店的直属管理高层。所以你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故意？”苏洵有些不明白，故意在哪？ “故意把她架高，让客户觉得她摆架子，脾气大，然后在网上发帖子骂她。” “可这不会有损酒店的声誉吗？我要骂我会连酒店一起骂啊！” “但是骂酒店的原因，是奇总，所以追责也只会追责到奇总身上。” “那她为什么不反抗？按道理，现在是她真正的老板掌权，她的权力应该要比那什么易总要大吧。” “那你猜为什么这些安排，明面上都是酒店的人在做，且他们明知奇总的权力更大，且易总的吩咐不合理，也照做？” 苏洵沉默了。 因为他深知奇欢欢是个道德感很重的人。 “如果箭是朝她射来的，她躲开会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那她就不会躲。”苏洵叹了口气，喃喃道。 陈晶莹也苦笑了一下。 这注定是个无解的局。 两人还没从这憋闷中走出来，一声异响突然传来，眼前的电梯就出现了“Error”字样。 几乎是立马，便有工作人员朝他们跑来。 苏洵心下一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结果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动作，电梯里就传来一声闷响。 “轰”的一声，任谁听，都是坠落声。 第23章 爱与不爱的理由（三） 电梯停下来的时候，奇欢欢还只当是普通的故障。 她抬眼看了下楼层数——30. 心下猛地一紧。 但她还是稳住了情绪，上前按下了紧急按钮，并把30以下的所有楼层都按亮了。 结果还没等她走回去，电梯便剧烈晃动了一下，把她整个人甩到了角落里。 随即，开始急速下降。 失重的感觉传来，奇欢欢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漂浮在空中。 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用手死死地抓着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电梯里的灯光闪烁着，像鬼火一样照得人开始恍惚。 狭小的空间如同牢笼，压抑着空气，想要夺走人的呼吸。 奇欢欢瞪大了眼，眼中写满了恐惧，嘴唇早已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但发不出任何声音。 正当她绝望的时候，电梯骤然停住，她的身体猛地一震，几乎把她震倒在地。 她大口喘息，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回响。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电梯再次下坠。 这次的坠落更加迅猛，她的身体被狠狠地甩向墙壁 奇欢欢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电梯再次停住，这一次她几乎无法站稳，双腿发软。 但为了活命，即便再无助和恐惧，她也依旧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努力维持着姿势。 然而，第三次下坠还是来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奇欢欢反倒镇定了下来，默默地做好准备，等待着骤停时所带来的冲击。 冷汗早已浸透她的衣服，眼前也一片模糊，耳边只剩下电梯快速下降的“嗡嗡”声。 安全通道里。 工作人员、陈晶莹和苏洵一行人飞奔向上。 每一次的坠落声，都宛如死神的叫唤，催促着人的脚步。 “8楼。”唐珂夹在队伍中央，突然喊道。 所有人听言，直往目标楼层奔去。 人群鱼贯而入。 眼看着就要到了，陈晶莹却把苏洵拦在了外头。 苏洵一脸疑惑，抬头一瞄，发现里头早已拉起了警戒线，把电梯区和房间区域完全隔绝了开来，每个出入口处都有人在把守。 “你不能进去。”陈晶莹颤抖着说道。 苏洵低头看她，才发现她眼里写满了恐惧。 “你不能进去。”她又重复了一遍。 而理由…… 反应过来的苏洵整个人都快炸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公关的事，疯了吗你？” “我是疯了！”陈晶莹尖叫着朝他吼了一声，吼完后又把情绪强压了下来，坚定地看向苏洵，可眼球里迸发的红血丝还是暴露了她的崩溃，“可不管里面现在是什么状况，你都不能进去。因为从结果来看，你帮不上任何忙，且只能添乱。” 说完，便去关防火门。 门即将关上的一瞬，苏洵还是忍不住伸手拦了一下，眼神里写满了恳求。 陈晶莹使了下劲，果不其然拧不过他。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不想，她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连她最后一眼都见不到。” 可如果真把他放进去，她真的无法善后。 她只能赌一把。 “放心吧，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有事的。” 说完，两人都明显一愣，像是被点醒了一样。 陈晶莹则趁机一拉，把门关上了。 苏洵站在门前，一脸焦躁和担忧。 却只听得见门的另一边陈晶莹下令的声音：“来两个人，把门守一下。” ------------ 电梯门被打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奇欢欢在里头，脸色虽然泛白，整个人看起来也没了精神，但手仍旧紧握扶手，背部和头部也紧贴着内墙，膝盖微曲，脚跟踮起，保持着姿势。 陈晶莹看到她没事的瞬间，眼泪瞬间冒了出来，哭着就要进去拉她出来：“老大……” 结果被她喝住：“别过来。” 奇欢欢声音很虚，但威严还在。 所有人立马定住，不敢再往前一步。 奇欢欢见状，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站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又颤颤巍巍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她脚踩上地面的瞬间便软了，整个人脱了力，原地瘫坐了下去。 陈晶莹见状，立马上前扶住了她。 唐珂也准备去拉耳机，但还没出声，又被奇欢欢叫了停。 “不许叫救护车。” 唐珂：“可……” “我没事。”说完了便不再看她，只轻拍了两下陈晶莹颤抖的手，安抚道，“去帮我拿瓶水。” 夜已深。 奇欢欢盘腿坐在地上，抬头一口气喝干了一瓶水。 新鲜的空气慢慢地涌入，看着头顶安静的灯光，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身后的工作人员已经在维修，唐珂的人也散了大半，剩几个管理层的人还在这。 他们列队站在她跟前，头却低着，进门时做作的客气早已消失，现只剩满脸的恐惧和无措。 奇欢欢坐在原处思考了一会，伸手示意陈晶莹扶她起来。 站直后又活动了下腿，“噔噔”两下，把面前的人吓得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半晌，在他们窒息之前，她才开口一一确认道：“其他电梯有没有问题？” 唐珂连忙回道：“已经在排查了。” “入住的客户呢？” “除顶楼外，每层都已经安排了人在巡视，对有疑问的客户都已经做了解答和安抚，尤其是这一层的，惊扰到的客户会在明天送上慰问品表歉意。” 那就没什么了。 只要消息不传出去，那剩下的，就只是内部问题。 她看了一眼心惊胆战的唐珂，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不是我的直属下属，越级管理是G&O的大忌，所以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但，做好觉悟。这口锅，指不定会落在你们谁的头上。到时候别怨，毕竟差点出了人命，能够引咎辞职，就已经是对你们最宽容的处罚了。然后，告诉易令飞，明天上班之前，我要看到关于这起事故的完整报告。如有必要，我会召开董事会，跟老板们商量一下他这个总裁的去留问题。散了吧。” 第24章 爱与不爱的理由（四） 唐珂听了，惊讶地抬头看向了奇欢欢。 就……就这样？ 奇欢欢眉一挑，提醒道：“怎么，是想我亲自处理你们是吗？” 唐珂一哆嗦，立马带着人消失了。 只剩陈晶莹和奇欢欢两人还留在原处。 奇欢欢转头才发现陈晶莹哭了。 没哭出声，但眼睛已然红得不成样子。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了，这不没事嘛。”她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一边轻声安慰道，“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 陈晶莹却两眼一翻，轻声骂道：“易总太不是人了。” 奇欢欢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不是他。” “怎么可能不是他？除了他会这么对你，还能有谁？” 奇欢欢笑了笑，虽然很感激陈晶莹能站在她这边，但还是否认道：“这世界上敢动我的人没几个，耍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他易令飞敢，但想要我的命，他没那个胆。” 她言之凿凿，但陈晶莹仍半信半疑，抬眼轻声确认道：“真的？” “嗯。”奇欢欢摸了摸她的头，回道，“就只是意外，放心吧。” 陈晶莹这才松了口气。 见她平静下来，奇欢欢这才低声吩咐道：“明天，去找人查一下酒店电梯供应商和上一任董事助理黄麟富的关系。还有后面的这些师傅，去联系一下法律部的人，让他们安排人做好后续的取证和保密工作。” “好。”陈晶莹默默记了下来，末了又想起，“那监控我要不要去备份一下？” 奇欢欢摇了摇头，回道：“不用，公司的监控画面都是实时云端的，他们动不了手脚。” 说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她摆摆手，跟陈晶莹说道，“也很晚了，你也休息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明天？”陈晶莹一愣，“您明天不回琥城吗？” 她本来以为，奇欢欢今晚就会回去来着。 奇欢欢皱了皱眉，反问道：“你觉得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 陈晶莹想回答，但不敢回答。 只微张着嘴，愣愣地盯着奇欢欢看。 奇欢欢见她那样，只觉得她是紧张，没想别的。 眉目一转，干脆逗弄道：“你也做好觉悟吧，中期报告，你可是第一个。” 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往楼梯间走去：“走啦！” 陈晶莹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您等一下。” 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差点把人拉倒。 这下换奇欢欢懵了：“怎么了？” 陈晶莹犹豫了一下才回道：“就……就……房间在32楼呢，您要不坐那边的电梯……” “饶了我吧。”奇欢欢崩溃地抬头，“短时间内，我不想再坐电梯这种东西。” “那……那我下去，给您在这层楼重新开个房间，您就在这等我。”说着就要往楼梯处走去。 奇欢欢忙拉住她，回道：“没事，我走上去就行。他们今晚乱得很，别去烦他们了。” 这下，陈晶莹彻底没了法子，嘴上不说，手上还是死死地拉住奇欢欢。 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对劲。 奇欢欢眯起了眼，想了一会，便有了些眉目，开口试探道：“苏洵，是吗？” 陈晶莹见她知道了，就把紧张和担心摆在了台面上：“苏老师那边我去跟他说就好，您刚过一劫，这些琐碎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您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拿卡。” 奇欢欢这才彻底明白。 陈晶莹怕是像以往一样，把苏洵当成她的追求者了。 她瞬间忍不住笑了出来。 陈晶莹瞬间懵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奇欢欢摇着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肯定道，“于公于私，你都做得对。没事了，你上去休息吧，苏洵那边我来处理就行。”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可陈晶莹仍没有放手，脸上也还是写满了担心。 奇欢欢却有些倦了，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无形的威严压下，陈晶莹这才松手。 “回去吧。”奇欢欢声音淡淡地，但语气已经和刚才完全两样。 陈晶莹瞬间清醒了过来。 分开办公三个月，她差点忘了眼前人有多说一不二。 更何况，这是她的私事，是她越界了。 所以，她只看着她的背影恭顺地回道：“是。” 而后，心有余悸。 ------------ 门刚一推开，奇欢欢就被人伸手拉了过去，被人抱在了怀里。 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有想过苏洵会一直守在这，但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过激。 他力气很大，大到奇欢欢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呼吸倒是要先被他的身体捂没了。 “你……你放开我，苏洵……” 听见她痛苦的叫声，苏洵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她，低头查看她的状况。 奇欢欢则立马挣扎了开来，转到一旁去吐了起来。 直接把苏洵吓了个半死。 “怎……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刚刚……怎么不去医院？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发着颤，手足无措，只能凭本能地动作，去给她顺背。 结果他手一上来，她便吐得更厉害。 逼得她只能一边吐，一边反手去推他。 苏洵却以为她在找支撑，忙伸手去扶。 来回好几个回合后，奇欢欢终于吐空了胃里的东西，抽出空来朝他低吼道：“你别碰我。” 苏洵立马不敢动了。 奇欢欢这才感觉好了点。 但还是干呕了一会，才缓了过来。 接着就脱了力，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 苏洵则蹲在了她的跟前，手不自觉地又想去碰她的肩膀，结果还没碰上，就被奇欢欢一个眼神给瞪了回来。 见她整个人虽然蔫蔫地，但眼神杀伤力仍然十足，他的心才放下来些。 但还是担忧地问道：“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奇欢欢还在喘气，根本不想理他。 苏洵以为她还在担心酒店公关的事，便说道：“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去医院，不会有人说什么的。乖，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他语气轻柔，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换一个人，怕是早就陷进去了。 但奇欢欢听着，只觉得膈应。 还把她当十年前不谙世事的女大学生呢？ 她讥讽一笑，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轻蔑：“我们？” 苏洵一愣。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苏洵？” 第25章 爱与不爱的理由（五） 苏洵隐约能猜到奇欢欢想说什么。 他并不是很想面对。 “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聊吗？” 楼梯间里，空间密闭，又没有空调。 呕吐物在闷热的空气里，默默地散发着恶臭。 “嗯，因为只有这里没有摄像头。” 结果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晶莹在你们公司办公这三个月，你到底找她打听了我多少消息？” 苏洵心一虚，立马移开了眼神。 “别想瞒我，事后我找她确认一下就是顺嘴的事。” “也就……一两回……” “一两回？” “好吧……只是偶尔……” “偶尔？” “……经常……可以了吗？” “有多经常？” 取决于他什么时候碰上陈晶莹。 但苏洵不敢说，只抿着唇，眼神也躲闪着。 奇欢欢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什么想法，她也猜了个大概。 但：“你什么想法我管不着，但在我已经明确表态的前提下，你得管好你自己，别让人给看出来。否则，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概不负责。幸好晶莹是我的人，要是换个人，你跟我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苏洵听了却一脸懵：“陈晶莹，她怎么了？” 奇欢欢想起刚刚陈晶莹拦她的样子。 虽然在她眼里，苏洵和其他追求者没什么两样。 她拦着奇欢欢，不想两个人有过多的交集，不过是知道她对他没有意思，怕再出现那次在琥城办公室那样的事，搞到又要花时间处理。 处理得当还行，但难保没有意外，又或者苏洵恼羞成怒失去控制…… 最后只会落个两败俱伤。 可只有奇欢欢自己知道，眼前的人，哪怕不爱了，他对她而言，还是不一样的。 要是再遇上今天的事，稍一失控，两人曾经的关系传了出去…… 只会比预想的更加糟糕。 但这些，解释起来都太过复杂。 更何况，只要他俩不产生交集，就不会有任何事。 所以最后，奇欢欢只叹了口气，回道：“没什么。总之，管好你自己，不要试图跟我扯上关系就行。” “就行？”苏洵听了，苦笑道，“你说得倒轻松。” “你什么意思？” “换做是我，出了刚刚那样子的事，你能做到完全冷静，全然不管，是吗？” 话一出口，苏洵就后悔了。 因为相比起他的执着和担忧，奇欢欢眼里平静得可怕。 哪怕她才是那个经历事故的人。 果不其然，他得到的回答只有：“当然。” 苏洵心上一痛，脸上的神情瞬间失去控制，可又不想被她看见，随即便别过了头。 可奇欢欢还是瞧见了。 她不能理解，只提醒道：“苏洵，我们分手都已经十年了。” “我知道。”他声音低沉，语气也闷闷的。 “那你为什么还……”奇欢欢头跟着他伸过去，想看他的眼睛确认他的想法，“是因为我成了大公司的总裁？不仅有钱还有势了？” 苏洵立马转头否认，看着奇欢欢的双眼里急得不行：“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除了这个我真的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哪怕是这张脸……严格来说还不如十年前。我真的搞不懂，既然这样，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十年了。 不管是奇欢欢还是苏洵，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提及。 黑暗里，苏洵背着光，静静地看着奇欢欢，眼神里倾诉的渴望即使是在夜色里也隐藏不住。 而奇欢欢也动摇了。 如果不是因为不爱了，那他们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分开？ ------------ 刚出道那两年，苏洵并没有像现在这般顺利。 准确来说，是看不到一点希望。 专辑发是发了，可是毫无水花。 演出邀约少到可怜，唯一还有点声量的，就只有直播。 用一些人的话来说就是，他是短视频发家的。 而从短视频转战直播，顺理成章。 奇欢欢上大学以后，两人商量过见面约会的事情。 她想周末飞京城陪苏洵过周末，苏洵却说他要过来余州。 因为相较之下，奇欢欢的时间比较稳定，他来配合会比较好。 可实际上，他比她还稳定。 周一到周五直播，周六周日休息。 一个歌手，过得跟上班族一样。 两年来，他就这么一直在京城和余州来回，过着还算平静的生活。 如果公司没有想要跟他解约的话。 ------------ “那两年，我直播唱歌，来看的人不少。但他不是个爱说话的，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会，所以走的人也很多。到后来，公司见我人气怎么也起不来，便打算把我给弃了。” 楼道里，苏洵坐在奇欢欢身边，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天空，慢慢地讲起那段往事。 “那个时候，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 这些事情，奇欢欢也知道。 “所以呢？”她看着他不解地问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应该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成功签上了公司，成了明星所以才喜欢你的吧？” “我知道。”苏洵笑了笑，回道，“所以，更加不想拖累你。” “哈？” ------------ 2016年的某个夏日周末。 奇欢欢和苏洵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客厅的空调开着，桌上放着西瓜和汽水，窗帘把阳光隔绝在外。 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直到电影播完，奇欢欢掏出电脑开始写作业，苏洵带上耳机开始写歌。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直到手机发出“叮”的一声 苏洵下意识地打开，点开后才发现是奇欢欢的手机。 是她班导发来的信息—— -交换生的事情尽快给我个回复，你是第一顺位…… 后面的内容他没敢点开看，只默默地把手机放到了她的手边。 晚上睡觉的时候，奇欢欢在他怀里睡得迷迷糊糊地他才敢问。 “你要出国当交换生吗？” “不去。” “为什么？” “你在这，我出什么国啊？” 两个月后，从公司里办完手续出来，苏洵身上依旧只有一把吉他。 街上人来人往，依旧没有人认识他。 和两年前一样。 自卑和绝望之下，他掏出了手机，发出了那条他这辈子最后悔发出的信息—— -我们分手吧。 第26章 爱与不爱的理由（六） “所以说，你当时不是因为不爱我了，而是因为事业低谷看不到希望，而我的未来看起来前途无量，所以你不想把我困住，就跟我提了分手，对吗？” 奇欢欢依旧看着前方，手托着下巴，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非常简洁明了地总结了苏洵说的话。 “嗯。”苏洵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轻声应道。 奇欢欢听了，只轻笑了一声：“呵。” 苏洵不解。 奇欢欢转头看他，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怎么，觉得我应该生气，暴躁如雷，骂你蠢是吗？” 苏洵点了点头。 “如果从结果上来看，我确实该骂你。因为在那以后不久，你就火了。之前在直播间做直播，你没有太多才艺，所以为了能够在直播间吸引到更多的人，除了唱歌，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写歌。” 准确来说，是往死里写歌。 “那些累积下来的歌，在你跟你第一家公司解约之后的不久，就爆了。从无人问津，到霸榜所有主流音乐榜单。然后就遇到了你现在公司的老板，成立了海山娱乐，十年来可谓是顺风顺水，一路走到了今天。所以单从结果上来看，你当初因为工作不顺就要跟我分手这件事，就很无语……” 听奇欢欢这么说着，苏洵自己也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但又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你为什么不生气？” “因为……情有可原。” “哈？” “换做是我，说不定也会这么做。毕竟，即便是在爱情关系里，也没有人能够理所当然地要求对方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我们最爱的，永远都该是自己。所以那个时候的你和我在一起，会自卑会绝望，虽然不是我的问题，可是都已经到了和我在一起，会让你不喜欢你自己这种程度了，想要分开，想要逃离，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说完，转头看向苏洵，眼神里确实和她说的一样，没有生气，更没有怨气。 苏洵心里却觉得有些失落，倒还不如生气呢…… “那……你能原谅我，是吗？” 奇欢欢陷入了沉默，闭上眼短暂地幻想了一下，如果当初自己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大概，会和他们之间吵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架一样…… “那个时候的我，应该会……嗯，会。”奇欢欢睁眼看向他，回道，“毕竟相爱的两个人，如果确认对方是真的爱自己的，不管对方做错任何事情，只要不违法，都是可以原谅对方的。” “什么意思？”苏洵心下一沉，直觉不对，心里不知该喜还是悲，但还是追问道。 奇欢欢则再次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依旧清澈澄明：“意思就是，如果当时你能够跟我解释清楚这些事情，我们可能早就复合了。” “当时……”苏洵小心翼翼地咀嚼着她话里的意思，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面对，“那现在呢？” “现在？”奇欢欢笑了笑看向窗外，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在和你分手以后，我彻底明白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爱一个人没用，多爱都没用，相爱才有用。”奇欢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甚至带着些许和解的味道，“你有没有想过，后来的你，即便事业立马有了起色，也没有想过来找我的原因，是真的觉得你做的事情在我这里那么的不可原谅吗？还是说……” 窗外的城市灯光闪烁着，宛若演唱会上不断挥舞的荧光棒。 沸腾的人声之外，是没人听见的哭声。 有时候明明身在人群，却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而最痛苦的是，曾经最为亲近的人，成了最陌生的人。 近在咫尺，却再无交集。 她也终于知道《泰坦尼克号》里说的海水温度，到底有多刺骨。 也明白了所谓重生，就是面对。 “承认吧苏洵，那个时候的你，就是不爱我了。所以你才能做到说走就走，且再也没想过回头。” 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奇欢欢说完，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此刻苏洵，就像在看着过去的自己。 心动、卑微、无措、愧疚……以及渴望。 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尽管性格天差地别，可是在对待感情方面，他们就跟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样。 从第一次见面，她从他眼里看见自己对死亡的渴望开始。 到现在，哪怕时空交错，他们也依旧能在彼此眼里看见自己爱与不爱的样子。 她希望他能想想以前的他，然后理解现在的她。 “都过去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在意现在的我是否原谅你，因为没有意义。我已经不爱你了，就算现在的我原谅你，我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就像当初我以为我们分手的原因，就只是你不爱我了这么简单一样，我再怎么想你，想去找你，都没有意义。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苏洵也确实明白了。 他微张着嘴，有些话想说，但就像她说的那样，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瞬间，追悔莫及，当下只有眼泪在簌簌地流。 奇欢欢见他这么激动，都有些懵了。 忍不住吐槽道：“又不是在骂你，至于吗？” 而苏洵能说出口的话就只有：“对不起。” 奇欢欢依旧笑着，坦然接受了他的道歉，话锋一转，强调道：“但我不得不说啊，我能成为今天这样，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你别恋爱脑上头，真觉得我离了你以后就真的跟摆脱了束缚一样，去美化你当初的决定。没关系，完全没关系。” 从苏洵的视角看过去，他只能看见奇欢欢的侧脸。 可就算只看得见侧脸，他也能看得出来，她说的是真的。 他无从辩驳，但也舍不得放弃：“如果我说，我不想结束呢？” “我说了啊，你什么想法我管不着。反正追我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的……只要不要让人发现，传出不好的新闻就行。毕竟你身份特殊，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没什么好处。” 她这么一提，苏洵立马就想起了那天手机上看到的那些不堪入目的内容。 再加上今天晚上的事…… 立马后怕起来。 “好。”他柔声应道。 楼道里的感应灯暗着，城市的月光从窗户处打进来，落在奇欢欢身上。 因为惊吓和呕吐的原因，她脸上血色已经去了大半。 姣好的面容，此刻看起来像个诱人的吸血鬼。 苏洵则坐在没有光地地方，脸上的舞台妆还没卸，夸张的妆容显得有些狰狞。 一时之间，倒分不出在这场景下谁比谁更诡异。 奇欢欢见话也说完了，便起身往楼上走去：“走吧，再坐下去待会遇到人，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脚步再次落下，却是意外的轻松。 她从没想过会有机会和苏洵再聊起这件事。 或者说，在她想要聊这件事的那段时间里，她压根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件事。 她本以为，会是很沉重的。 没想到……是释然。 甚至让她有点忘了刚刚在电梯里经历的事情。 苏洵跟着奇欢欢起了身，但带着满脑子疑问。 “你……打算走上去啊？你还走得动吗？” 奇欢欢头也不回地回道：“嗯。” “那……这滩东西怎么办？” “等到了房间让前台找人打扫。” “你确定你能走得动吗？要不我们还是坐电梯吧……” “要坐你自己坐。” 第27章 爱与不爱的理由（七） 结果 ，苏洵还是跟在奇欢欢身后，爬了二十多层楼爬到了顶楼。 顶楼是套间，一层只有两套。 套间的门相对着，中间被电梯隔开。 一人向左，一人向右。 还没来得及靠近，又开始拉远了距离。 奇欢欢已然累到了极点，只想快点刷卡进房间休息。 苏洵却像是被刷卡声刺激到一样，突然转身快步朝对面走去。 吓得奇欢欢猛地退后了两步。 结果，他却只是伸手把门关上了。 但手还放在上面，像是防着她不让她开门一样。 奇欢欢心里无名火瞬间就起来。 结果还没等她发作，苏洵便开口质问道：“你说你已经不爱我了，就算原谅我，我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那你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你不是从来，都不去看我演唱会的吗？” ------------ 第二天，京城，海山娱乐。 一群人还没踏进公司门口，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 章画志走在前头，往里一探头就看见个毛头小子在跟他们的HR battle。 “我都说了我姐下午就要来，你赶紧给我划个地方做饭堂，不然接下来她吃什么？” “我也说了，这里是上班的地方，天王老子来了也做不了饭堂。” “你这地方没饭堂，天王老子怎么可能会来？” “所以啊，就请您姐这尊大佛，从哪来回哪去！” “从哪来回哪去？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结果还没出手，就听见人群里传来一声叫唤：“成辉？” 那毛头小子听见声音立马把头转了过来，对上了说话人的视线：“晶莹姐！” 陈晶莹一脸迷惑：“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我姐要过来了么，我提前过来踩点想看看菜品质量啥的，没想到这公司连个食堂都没有，想跟他们要个地方做食堂都不让，你能不能跟他们说一下……” 他一边朝陈晶莹走来，一边小嘴叨叨地。 结果还没走到目的地，话也没说完，就被章画志拦下了：“你姐是谁？凭什么到我们公司里来？” 成辉一脸惊讶，居然这公司还有人不知道他姐是谁？ 刚想发作，就听见人群后再次传来声音：“有人要喝咖啡吗？” 众人闻声看去。 只见一人手里提着几杯咖啡站在前台处，笑脸盈盈地朝他们问道。 有人眼尖，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你不是昨晚……” “嗯。”奇欢欢干脆地应道，见没人想要，便把手中的咖啡放在了桌子上，平静地回道，“我们昨晚见过。” “你是？”章画志一脸懵，还顺带着看了一眼自己公司的门禁系统。 那玩意儿，是坏了吗？ 奇欢欢却看向成辉，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他姐。” 又看向陈晶莹：“她上司。” 最后看向章画志：“G&O现任的首席执行官，姓奇，奇欢欢。” ------------ 回到家的苏洵洗了个澡便钻进了工作室。 他打开手机，想循例处理下消息。 公司群却炸了，999+…… 点开，群里全是刷屏的图片。 而图上的人，他再熟悉不过。 ------------ “我确实去看了你的演唱会，但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谁？” “……很快，你就知道了。” ------------ 这下，苏洵知道了。 确实不是因为他。 而是因为工作。 ------------ 奇欢欢没想到，刚进海山的门，就摊上了事情。 还没进办公室，就被一堆人围着。 可怕的是，这一堆人，还都不是来欢迎她的。 章画志还没反应过来，陈晶莹便走到了奇欢欢的跟前打了招呼：“奇总。” 成辉也一边委屈巴巴地叫嚷着，一边跑到了她的身后：“姐，他们不听我的……” 却被奇欢欢一眼给瞪了回去。 章画志这才理清了头绪，想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忙辩解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奇欢欢当然知道这是误会，而且八成，责任还都在成辉，忙应和道：“章总海涵。”转头介绍起成辉，“这是我司的营养师成辉，属综合管理部的后勤。一般旗下子公司所配置的食堂内部事务，都属他的工作范围。但您知道的，海山的投资是由我们董事长个人出资的，所以情况有些特殊，贵司的基本配置并没有和我们内部配平，所以……才会起了冲突。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干脆就先把这事情解决了吧。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意愿调整一下？”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海山，甚至严格意义上，章画志还早到些。 可他还懵着呢，奇欢欢就已经把事态解释清楚了。 他整个人都惊住了，微张着嘴，完全忘了说话。 奇欢欢见状，以为他是对开食堂的流程有疑虑，便转头对成辉说道：“跟章总说下大致的流程。” 成辉觉得麻烦，但还是走上前介绍道：“食物呢，我们公司有专门的生产和运输供应链，所以这部分费用呢，是不用你们出的，属于员工福利范畴，由总部出资。然后就是分小食堂和大食堂，如果是超过百人以上的企业，就会单独租赁一栋物业来做食堂。要是百人以下，则一般都会在公司的每一层楼腾出一个空间来做取餐就餐区，餐食从同城其他大食堂调过来就行。我看你们这里员工也没有很多，所以大概率就是做小食堂。你们只需要每层楼腾一个空间出来，能够容纳你们这么多人就餐就行。除非，你们都不想吃食堂。” 他说是这么说，可在场的人都知道，没那么简单。 毕竟G&O的食堂，以多样化和高质量，全国闻名。 蔬菜是有机的，海鲜是当天现捕空运到货的，肉类丰富，还考虑到企业内部有不少外国员工，除了中餐，国际风味特色料理也是应有尽有。 且就餐环境和服务也是出了名的舒适和贴心，就跟高级餐厅没什么两样。 这……还能有不想吃的？ 所以当奇欢欢转头问他们：“吃吗？” 所有人异口同声：“吃！” 包括刚刚跟成辉吵架的HR在内。 这下，章画志想要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了。 奇欢欢正看着他，等他发话。 他无奈一笑，转头朝HR说道：“那就安排呗，还说啥。” 确实没啥好说的了。 奇欢欢最后只嘱咐了成辉一句：“那你就跟人对接一下吧，好好说话，别为难人家。” “好。”成辉恭恭敬敬地回道。 这事儿就算了了。 奇欢欢转头看向陈晶莹，回归正事道：“走吧，去你办公室，带路。”又看向正打算开溜的章画志，说道，“章总也来一下吧，有事。” 第28章 爱与不爱的理由（八） 陈晶莹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但不过是个小小的房间，就只放了张桌子和椅子，有扇窗户，进门连访客椅子都放不下。 章画志脸上有点尴尬，忙说道：“要不……去会议室吧，那儿宽敞些。” 奇欢欢只皱了皱眉，但没打算换地方：“没事，很快。”说完便朝里头走去。 章画志和陈晶莹站在桌子的另一边，面向着窗户。 “晶莹来这里的目的，章总应该了解了，不然不会让她在这办公三个月，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几个问题，第一，海山目前的问题是什么，快速口述一下就行，可以乱，不需要系统和逻辑；第二，晶莹你参与的项目是什么，项目进行到了哪一步，项目效果什么预估，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去下一家公司？” 窗外，艳阳高照。 明明灿烂无比的蓝天，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焦躁不安。 明媚，但炎热。 且炎热过后，风雨欲来。 陈晶莹斜眼看了一眼章画志，然后从桌子上翻出了一个文件夹，摊开递给了奇欢欢。 “这是海山最近这几年的财务报表，其实从上面可以反映出来，其实海山的实际盈利能力还不错，财务状况也还算健康。得益于海山本身的品牌定位，是挖掘和培养创作方面人才，所以每年在音乐版权方面的营收非常不错……” 欲抑先扬。 陈晶莹劈里啪啦地讲了一大堆海山的好话，奇欢欢听着感觉也差不多了，便打断转道：“但……”然后从文件里抬头看她，“说问题。” “但问题也出现在这上面，与其说海山像是个娱乐经纪公司，不如说是个音乐产品售卖公司，还是专门卖音源的那种。” “把创作能力强的人挖进来，作词作曲制作一条龙，本来应该进一步包装推广，提升其商业价值，但是最后这些人只能靠卖版权和制作为生，对吗？” 陈晶莹又看了一眼章画志，他站在一旁挽着手，脸色有点发白，但还是应承道：“嗯。” “啪”的一声，奇欢欢把文件合上，放回桌上，转向章画志问道：“章总同意吗？” 章画志只感觉自己喉咙发干，咽了咽口水才回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虽然我们的投资人大股东，是G&O的董事长，但严格来说，海山跟G&O并无关系，且我们之前其实有过联系，G&O这边呢，也明确表示过后续没有投资收购的意愿，所以……请问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呢？” 他语气平和，但整个人姿态上处于极度紧张和防备的状态，眼神看向奇欢欢的时候，也不敢直视，而是低头上翻，就像是被人侵犯的弱小，虽然害怕，但还是在努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维护自己所剩不多的尊严一般。 奇欢欢不喜欢弯弯绕绕，这是她的做事风格。 但也是这种做事风格，给了对方误会她的由头。 所以她能理解。 但她不能逆来顺受。 “章总这话……如果是在三个月前说，我还能立马走人。晶莹都已经在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您现在才来撇清关系，是不是有点揣着明白当糊涂了？” 奇欢欢长得好看，大多数人见了她，都很难心生厌恶。 可章画志却不这么觉得。 要讨厌这样一个一点场面话都不说，也不给人留面子的人，真的太简单了。 奇欢欢见他不回话，就知道他是被气着了。 便索性不管，转回到陈晶莹身上：“解决方案呢？” 陈晶莹一愣。 她完全没想过这件事。 奇欢欢见她表情那样，也猜了个大概。 脸上神情不动，但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可话又是朝着章画志说的：“章总可以再想想，我这个人一向对事不对人，且我跟您没有过节，所以我对您并无恶意。意思就是，我提出问题，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为了来给您难堪。您不用着急回答我，但要是后面觉得有需要，可以再找我聊聊。” 章画志听了，表情有些松动，但还是没能放下戒心。 喉咙动了动，但最后什么话也没说。 陈晶莹倒是立马就汗流浃背了。 因为任谁都能听出来，那话是对她说的。 这就是要让她拿出解决方案的意思，还得是在章画志找她聊之前。 她闭了闭眼，脑子里已经开始飞快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还没等她想个大概，奇欢欢又说道：“下一个问题。” 陈晶莹立马抬头，想起了第二问题是什么后立马又看了一眼章画志，转头却发现章画志也在看她。 “怎么，是什么需要保密的项目吗？”奇欢欢打趣道。 “不是不是。”陈晶莹立马否认道，“是苏洵老师的这一次的全球巡回演唱会，目前还在筹备阶段，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马上就要宣发了，演唱会的主题还没定。” “还没定的原因是什么？策划部门的问题吗？” “算是……也不算是吧……” “说人话。” “就是策划部门那边提交的方案，都被苏洵老师给毙了。他不同意的话，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没法推进。” “那你呢？” 陈晶莹一脸懵：“我？” “你的方案呢？” 陈晶莹又是一阵沉默。 奇欢欢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章画志说道：“这样吧，定个时间，让策划部的人再拉个方案出来，我们这边也出一个，到时候再拉上相关地人员对一下，看下问题出在哪里，可以吗章总？” 章画志正愁着这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呢，见奇欢欢开口，如释重负地回道：“当然可以。” 奇欢欢点了点头，回道：“行，今天是周一，那就周五吧，ok吗？” 目光再次转向陈晶莹。 陈晶莹连忙应道：“好。” “行，那就散了吧，忙去吧。” 说完便往外走去。 陈晶莹跟在后头忙问道：“奇总你去哪？” “我去京城别的公司转一圈。”她头也不回地说道，突然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嘱咐道，“我大概会在这待个一周左右，但不在这办公，所以不用给我安排办公室，我随便找个会议室用就行。” “好。” 陈晶莹一直把她送出门，才缓缓松了口气。 虽说奇欢欢脾气一直不错，待她也还可以，但伴君如伴虎，真的就是老虎不发威也不是病猫，一发威她就脱了层皮，感觉快厥过去了。 章画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旁，低声吼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你领导是个女的？” 陈晶莹听了浑身不舒服：“这不是全夏国都知道的事吗？更何况是个女的怎么了？你不是女的生的吗？” 一转身，把刚刚挨骂憋的气全撒在了章画志身上。 说完就走，完全不给章画志追问的机会。 章画志一口气憋着，差点提不上来。 窗外“轰”的一声，白日惊雷。 呼吸随雨落下。 章画志回头，看着刚刚结束兵荒马乱的办公室。 可为什么，感觉现在变得安定起来了呢？ 第29章 爱与不爱的理由（九） 深夜“作案”，是苏洵的习惯。 公司里头和往常一样，人基本都走空了。 可今天，大会议室还有光。 鬼使神差地走近，一推开门，发现奇欢欢正坐在桌子上。 见有人开门，她也循声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音乐声随门开而流淌开来，是苏洵的歌。 他挑了挑眉，问道：“在这干嘛？” 奇欢欢脸色不变，回道：“想事情。” 具体什么事情，她没说，他也就不问。 反正，和他有关，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满足地点点头，看着窗外夜色，突然问道：“吃了吗？” 奇欢欢摇了摇头。 “想吃什么？” “随便。” 苏洵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他再次推开了会议室的门：“牛肉面，吃吗？” 奇欢欢已经从桌子上下来，走到了会议室的另一头。 她转头看见他满脸期待地站在门口，心下一软，点头道：“进来吧。” 会议室里还在放着歌，但已经不是苏洵的了。 没东西吃的时候，奇欢欢感觉自己还好。 可外卖盒一打开，牛肉汤的鲜香扑面而来的时候，她瞬间便有了胃口。 可苏洵探头一看，突然制止了她：“那碗是我的，你吃这碗。” 奇欢欢不解，不都一样吗？ 等换过来才发现，和刚刚那碗不同，这碗汤面上非常干净，没有任何葱末香菜。 奇欢欢抓着筷子的手一紧，心里的某处角落像住进了个松鼠，尾巴在她心里头轻轻一扫，说不上令人在意，就是感觉酥酥麻麻地…… 会议室里，灯都关着。 尽头的大屏幕在扑闪扑闪地自动播放着他们公司艺人的MV。 两人什么都没说，只顾着埋头呼哧呼哧地吸着面。 苏洵先吃完，收拾完台面也不起身，只静静地坐在奇欢欢对面看着她吃。 奇欢欢就这么被看着，也不觉得不舒服，自顾自地一口接一口，慢慢地把面吃完。 等她吃完，苏洵才开口问道：“大晚上的，忙什么呢？” 奇欢欢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就想赖着不走。 但她无所谓他在不在，所以也没想赶他，便头也不抬地，一边收拾一边回道：“陈晶莹下午应该通知你了吧，没通知的话我可要骂她了啊。” 苏洵立马对上号。 “演唱会的事情？” “嗯。” 苏洵觉得有些奇妙：“这种事，不该她自己弄吗？还得你来？” “是她自己弄，我不过就是过一下，帮她看下有没有特别难突破的点，然后点一点她，让她能早点完成任务。” “比如？” “比如你的想法。”奇欢欢把收拾好的外卖袋子放到一边，站起了身。 屏幕上的mv正好播完，会议室里瞬间没了声。 没等苏洵开口，奇欢欢便拿出手机放在桌上，打起了电话。 陈晶莹几乎是立马就接了起来。 “开录音，听着就行。《信笺》、《迷雾森林》、《时光的剪影》、《告白电影》、《星尘》、《雨夜对话》、《寂静之夜》、《冬日晨曦》、《流浪者》……” 她就这样默默地说着，当着苏洵的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共一百三十八首，他们的词曲作者都不一样，你明天醒了以后，去财务那边拉一下这些歌曲版权费用结算的账户明细。就这样，挂了吧。” 说完，奇欢欢就挂断了电话。然后抬头，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其实早在这通电话开始不久，苏洵就已经坐不住了。 而越往后，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面如死灰。 奇欢欢靠在窗边，轻声问道：“解释一下？” 苏洵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听出来的。” 苏洵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就差把“不可能”三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奇欢欢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不然呢？” 苏洵无从反驳，只好认栽：“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是我想知道你想做什么。”奇欢欢背着对着窗户，低头便将整张脸埋进了黑暗里，抬头瞬间，屏幕的光又照亮了她的侧脸，显得整个人阴暗不明，捉摸不定，“匿名给别的歌手写歌，这还是我听出来的，实际上到底还有多少？别人都以为你要退休了，这么多年都不写新歌也不发专辑，结果在这等着呢。你到底在想什么，苏洵？” ------------ 周三傍晚，奇欢欢抽空来听陈晶莹做方案的初版汇报。 还是在那个狭小的办公室里。 窗外是漫天的火烧云，照得整个世界七彩迷幻的。 陈晶莹讲完，有些忐忑地问道：“您看，这样可以吗？” 奇欢欢不着急评价她的方案，毕竟最终决定不是由她来做。 她提了一个问题：“你认识苏洵多久了？” “十年。”陈晶莹回道。 “一起工作了五年？” “嗯。” “你了解他吗？” 陈晶莹一脸懵地摇了摇头：“完全不。” “为什么？认识一个人十年，一起工作了五年，说实话，哪怕是条狗也多少会有点了解。更何况，苏洵是人欸。” 陈晶莹想了一会才回道：“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他真实的一面展露给我们。工作也好，演出也好，感觉在他的生活里，都是表演。表演结束后，工作也结束了。所以我们不了解他，也没法了解他。” 奇欢欢听了，若有所思。 好一会才继续问道：“那你会好奇吗？” 陈晶莹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朝上想了一下才回道：“偶尔。” “好奇什么？” “好奇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遇到什么事情会开心，遇到什么事情会不开心，关注些什么，痛恨些什么……之类的。” “为什么好奇这些？” “因为要一起工作啊。说实话，不管我们输出什么，真正把这些内容传达出去的人，到头来还是他，或者说得是围绕着他来。所以说，如果这些事情我们不知道，或者是让他被动地去让他按照我们说的来做，他会变得非常机械，传达的内容也会非常的生硬和突兀。毕竟他是个人，不是货物架的商品。不是把包装内容设计好制作好就能上架，他是人，他说的话得有灵魂，不是吗？” 奇欢欢看着她，点了点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觉得，粉丝会好奇这样的他吗？” 陈晶莹有点无语。 “爱一个人，不就是从好奇一个人开始的吗？” 第30章 爱与不爱的理由（十） 转眼，周五下午。 奇欢欢是最早到的，和往常一样坐在一旁处理手中的事务，不坐席上。 人一个接一个地进来，看见她都愣了一下。 而后，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招呼。 “奇总好。” “嗯。” 等人都差不多到齐了，章画志开始一一介绍道：“策略，创意，文案，设计，运营……跟项目有关的，基本都在这里了。” 奇欢欢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来行了个点头礼：“你们好。” 众人也立马起身回道：“奇总好。” 寒暄过后，奇欢欢问道：“人齐了吗？” 章画志看了一下，回道：“还差个人。” “谁？” “导演，我们演唱会的总导演。” ------------ Lynn一直以为，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沟通会。 结果一进门看到苏洵也坐那，瞬间感到了不对劲。 但还是按照惯例，先把气氛调动起来再说，不然这会能把人开死了：“哈喽啊艾瑞巴蒂，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他大手一张，进门旋转一周，做了个迈克尔·杰克逊的经典动作。 结果眼角一瞄，腿立马发软，原地跪了下来。 脸上的墨镜也“噔”的一下落了下来，半耷拉在鼻子上，露出背后那震惊的眼神。 声音也颤颤巍巍的：“姐……你怎么在这儿……” 奇欢欢抬眼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章画志，懒得开口，直接用眼神问道：“这谁？” 章画志见这场面也有点懵，但还是介绍道：“嗯……这是我们演唱会的导演，高立麟，Lynn。” 奇欢欢听了，嘴角扬起，轻笑了一声。 “他们好像不知道你是谁欸。”奇欢欢低着头不看他，可话里却是在朝他打趣。 Lynn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 “姐，我求你……” 奇欢欢没说话，反倒是坐角落里的苏洵先开了口：“姐？” Lynn瞬间面如死灰。 奇欢欢见他也瞒不下去了，便公布答案道：“这个世界上能管我叫‘姐’，并且恰巧姓高的人可不多。” 说完，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齐刷刷地看向了陈晶莹。 包括还在垂死挣扎的Lynn。 可陈晶莹只听奇欢欢的：“他是我们大高总的儿子，高家目前唯一的嫡系后代，也就是G&O真正的……太子爷。”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哇”了一声。 而章画志，直接把手中的水杯摔了。 这高家，怎么就还绕不开了呢？ 苏洵则直接上手，直接拎着高立麟的后脖领子就给拖出去了。 被拖的人，早已生无可恋。 其余人……奇欢欢不拦，就没人敢拦。 刚好此时，电话响了。 奇欢欢直接给挂了。 “要不，咱先喝个下午茶吧？” 等审问结束，再开始。 ------------ “好你个小子，认识你这么久，虽说你不是我们公司的正式员工，但我们好歹把你当朋友，你竟然这样子瞒着我们？” “你们也没问我啊……” “我问你做什么？谁能想到你身份背景这么不一般？” “也没什么好不一般的，不就是高家人嘛，谁稀罕啊？” “不就是高家人？” 隔壁办公室里，传来章画志气急败坏的声音，和高立麟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回答。 一群人在这头，会议桌上摆满了披萨炸鸡蛋糕水果和饮料，但压根没人坐在桌前。 全都挤在了墙边。 陈晶莹拿了杯饮料给奇欢欢。 “谢谢。” 接过后半晌，发现陈晶莹没离开。 她抬头问道：“有事？” 陈晶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拆穿迷你高总的身份啊？” 迷你高总？ 奇欢欢听到这称号，差点没把口中的饮料喷出来。 “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称号？”但不重要，不过是个称号而已，“你不如反过来想想，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陈晶莹看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不就是太子出巡隐瞒身份怕群众恭维怕遭遇不测怕属下贿赂怕眼前的世界不真实……这些？” “那眼前有这些吗？” 陈晶莹摇了摇头：“可现在大家都知道他是谁了，以后有怎么办？” “因为怕以后有，所以就一直骗，骗到不能骗为止？” “当然不是。” “那不就是咯。纸包不住火，这世界上啊，想要真心，就只能拿真心换。”奇欢欢笑着回道，“别忘了你给我提交的海山整改方案里头，第一项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陈晶莹恍然大悟。 “更何况现在不也挺好的。” “嗯？” “你刚刚所说的那些个他骗人的原因，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也没出现不是吗？” 另一头。 章画志跟高立麟对骂了一会，两人也都骂累了。 骂到后面，章画志感觉自己都找不到词了，恨不得直接动手：“我真的是……” 高立麟虽然没有说什么狠话，但也懒得解释了，干脆把脸凑了上去：“你打，打完这事能过去你放开了打。” “我……”看着他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章画志要不是顾及他还是个小孩，手就上去了。 但最终还是放过了他：“今天就看在你姓高的份上！” 高立麟还想回怼，却被苏洵拉住。 他一下就感觉到了异样。 和生气的章画志不同，苏洵眼中满满都是好奇和探寻。 “你跟你姐……亲生的？” 高立麟翻了个白眼：“你听不懂什么叫‘唯一嫡系后代’是吧？” “那谁知道你爸有没有包养什么的……” “你可别乱说话。我姐爸妈去世早，本来就够可怜了，要是传出来什么私生女的传闻，我非杀了你不成。” 苏洵一边装傻一边双手防御：“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 高立麟这才冷静下来。 苏洵则继续问道：“那你跟你姐怎么认识的？” “说起来……有点复杂。” “什么意思？” “我和她的妹妹是同学，但是后面成为了家人，所以她也成为了我的家人。而她又是我叔的接班人，所以……总之就是，她是我姐就是了。” 苏洵听得满头绕，确实很复杂。 但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你对你姐……没什么别的感情？” 高立麟听了，突然严肃起来，静静地看着苏洵，眼神里写满了审视。 “为什么这么问？” 第31章 事件视界的两边 苏洵第一次见高立麟，是在风国。 那年他第一回到国外去演出，结束以后在一个酒吧庆功。 他喝得有点多，迷迷糊糊地就上台唱了一首。 结果一下来，就被高立麟缠上了。 他说他想把他刚刚唱的那首歌，拍成微电影。 苏洵只觉得他在发疯。 但刚认识，不想没事找事，便含糊答应，想着事后找借口推掉就行。 结果第二天，高立麟就出现在他酒店楼下。 两人身边没有任何人，就这样在城里转了一天。 再一天，片子就剪出来了。 章画志看过以后，两眼发光。 三人一拍即合，但仅仅只是在创意和内容上。 制度上，高立麟压根没有上班的想法。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属于海山，但活儿是一个不落。 从MV，到演唱会，凡是跟动态视觉有关的，全是高立麟一个人包圆。 他身后有多少人，章画志不管。 什么项目做什么项目不做，也高立麟自己说了算。 而苏洵在他们之间，更像是一个纽带。 把三人连接得松弛有度，但分不开。 这样的关系算起来，一晃也八年了。 而这六年来，高立麟见证了苏洵的每一段恋情。 因为他总嚷着，哪天苏洵要是结婚了，这婚礼上的片子素材他得有。 但每一次，他都兴奋地开机，没过多久，就无聊地关机。 苏洵的每一段恋情，也如同他每次半途而废那样，不了了之。 章画志一直觉得是因为他的扫兴，苏洵才没落得过好结果。 可高立麟每次都无语地白一眼苏洵：“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 苏洵不说话。 而高立麟则总是会在他分手那天，把电脑里的素材从头到尾过一遍。 最后确认过苏洵那空洞无爱的眼神，再把素材一股脑打包全扔进垃圾桶。 八年来，他从没见过苏洵真心爱过任何一个人。 除了偶尔提到的那位——他的初恋。 每次只要聊起那位，与其说他的眼神充满了温柔深情什么的，更多的是真实。 可能是因为在镜头前久了，从高立麟认识苏洵起，他就没见过苏洵的眼睛里出现过真实的情绪。 仿佛永远都在放空，永远都在控制，永远害怕被别人看穿。 尽管脸上是笑的，是哭的，是乐的，是怒的，眼神里也永远是麻木的。 仿佛是一道墙，能隔绝真实的世界，免受伤害。 如果不是那位，高立麟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原来他眼前站着的，确实不是一个假人。 所以私底下聚会的时候，高立麟特别爱提起那位。 因为那位就像是一把钥匙，会把苏洵内心深处的快乐、幸福、遗憾和悲伤全都放出来，像电影一样，在他的眼神里默默地播放着，和他有关的一切。 真实的一切。 但高立麟从没想过会是在提及他姐的时候，从苏洵眼里看到那个被他藏得好好的他。 他渴望、惊讶、小心翼翼，又带着些恐惧。 异样的变化，突兀地出现。 让高立麟脑子猛地一激灵，很多事情就那样莫名其妙地联系在了一起。 瞬间，醍醐灌顶，烈火燎原。 他压根没有等苏洵解释，拳头就上去了。 章画志看着倒在地上的苏洵，和突然暴怒的高立麟，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啥，这又是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高立麟就又要冲上去了。 这他妈又是啥啊？ 这下章画志来不及思考了，猛地扑上去抱住高立麟。 高立麟想挣脱，但又挣脱不掉。 力与力的对抗之下，两个人的肉体不停地撞向屋内的各种桌子椅子，发出乒呤乓啷的巨响。 直到一声“高立麟”在屋内响起。 高立麟的理智这才回转了些。 他就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杀红了眼，身上已经扑了好几个人，分别抓着他的手，抱着他的腰，和拖着他的腿，才勉强摁住他。 苏洵还坐在地上，嘴角被揍出了血，但眼睛里的不解比他所承受的疼痛更多。 奇欢欢不知道过程是什么。 但结果，一目了然。 她的事情，刘漂都知道。 而刘漂和高立麟，又几乎是无话不谈的灵魂知己。 她不知道苏洵和高立麟之间的交心程度去到了多少，但至少，高立麟已经知道了。 至少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是这么说的。 奇欢欢却只垂眸，轻动唇瓣，吐出了俩字：“开会。” 所有人都被她的冷静给惊讶到了。 高立麟更是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姐！” “这里是工作场合。”说完又看向苏洵，礼节性地问了一句，“还能继续吗？” 苏洵已经被人扶了起来，点了点头。 然而，高立麟不想继续。 “要我给他做项目，除非我死了！” 在场除了奇欢欢，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刚才还称兄道弟的人，转眼就反目成仇了。 全程目睹这一切的章画志尤甚。 “是吗？”奇欢欢人已经面向门口了，听到高立麟的气话也不恼，只淡淡地回道，“那我明天就申请召开董事会，辞任这CEO。” 话音刚落，高立麟就怂了。 但脸上的怒气还没散，脚上的也没有。 往外走着走着，还暗中跺了几下脚。 “咚咚”几声，提醒着还在懵着的众人—— 闹剧已结束，正事才开始。 ------------ “这个会是沟通会，没有说要做决定的意思在，所以大家可以尽情发散思维，想到什么说什么。” 如果王宇宣没记错的话，好几天前，章画志的需求确实是这么下的。 但她老觉得有点废话。 毕竟这么多年了，哪回要做演唱会，关于主题的事情大家没有发散思维？ 除了发新专辑的时候开巡回，可以理所当然地往新专辑概念上扣，没发的时候，她们组里哪个不往死里想。 更何况这一次，她们组的创意已经石沉大海好几轮了。 她们早已心如死灰。 所以这一轮说是说沟通会，在她们眼里，更多像是在垂死挣扎。 想不出来，真想不出来。 最后只能老办法—— “……因为刚开始那一两年，哥哥还处于发展初期，发的两张专辑传播度有些遗憾，但是质量非常好，所以我们在想，要不要以最初的两张专辑，也就是‘黑暗故事’系列，作为本次演唱会巡演的主题，和现有的歌曲一起重构一下，重新去诠释‘黑暗故事’这个概念。大概……就这样。” 老菜新做。 是稳扎稳打的策略手段。 第32章 事件视界的两边（二） 可王宇宣自己也清楚，所谓稳扎稳打的另一个说法就是—— 没有惊喜。 甚至有些沉闷。 她讲完以后，会议室里沉默了好几秒，章画志才带头鼓起了掌：“好！” 王宇宣一边行礼一边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脸上写满了尴尬。 但心里又无比的轻松，有种做完任务交完差的感觉。 至于是生是死……干她屁事！ 章画志转头看奇欢欢，脸上扯着笑意问道：“奇总你怎么看？” 奇欢欢这才从平板上抬起头来，回道：“接着来吧，说完再一起讨论。” 然后转头示意陈晶莹。 会议室的屏幕上，一转眼出现了一板密密麻麻的文字。 都是海山属下歌手的歌曲。 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今天不是苏洵演唱会的会议吗？ “海山有自己的曲库，每个歌手在发行专辑之前，可以到曲库去挑选自己喜欢的歌曲。歌曲的词曲作者都是匿名的，在海山的所有人，都可以上传自己的创作到曲库当中。如果被歌手挑中，制作发行，会有版权费用结算。然后以上这些歌曲，一共216首，分别来自27位不同的作者……” 画面一跳，密密麻麻的歌曲变成了名字。 “吗？”陈述句变成了疑问句。 再一跳，画面上只剩一个名字。 “答案是，它们都出自同一个人的手——苏洵。”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章画志则再一次把手中的水杯给摔了。 ------------ 两天前。 “把你刚刚说的这些加到你的方案里。”奇欢欢说道。 陈晶莹却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是否了解和好奇一个人，和这个方案有什么关系？ 奇欢欢从她手中拿过遥控，网上翻到那一页歌名，问道：“你查到这些歌曲全部出自苏洵之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 陈晶莹回想了一下，回道：“质疑。” “质疑什么？” “怎么做到的？”陈晶莹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可是又敬佩，“同样是人，怎么做到的？” 奇欢欢不以为然：“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 “如果他确实真的能做到，你紧接的想法是什么？” 陈晶莹瞬间愣住。 “会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以及开始好奇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吗？” 陈晶莹点了点头。 “明白了吗？” “嗯。” ------------ 两天后，会议室里。 “所以，基于以上策略思考，此次苏洵老师的演唱会，建议把这些沧海遗珠，由词曲原作者重新编曲演绎和发行，并重新赋予故事概念，也就是——‘创作怪物’。” 往下，则是一些视觉上的风格参考。 The end。 陈晶莹说完，会议室里同样出现了沉默。 只是这一次，沉默过后，掌声是自然而然爆发的。 包括王宇宣自己在内都觉得，这是什么沟通会吗？ 这就是显摆会啊！ 完全就是大企业降维来显摆自己实力来的！ 掌声过后。 章画志笑脸盈盈地回头直夸道：“不愧是奇总的人哈！” 奇欢欢却不觉得这是夸奖，但脸上神情不变，且直说正事：“我的意见不重要，说说大家的想法吧。” 在场的人都只有一个想法——这还能有什么想法？直接干不就完了！ 可直接说，又有点得罪人。 毕竟王宇宣，是他们自己人。 结果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话全都藏在眼神里，却都不敢说话。 奇欢欢干脆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打趣道：“今天是沟通会，大家都不说话的话，那还怎么沟通？” 沉默间，意外的人开口了：“画面有了。” 刚才还气鼓鼓的高立麟，此刻却兴奋无比。 甚至示意陈晶莹把遥控器抢了过来，把ppt直接翻到了主题那一页，用极快的语速说道：“创作怪物，双重含义，创作音乐的怪物，也是被创作出来的怪物，然后通过他的这些创作一点一点深挖下去，最后发现，这怪物是人，是和我们所有人一样的人……哇……这故事做出来一定很好看！” 视觉设计的曹梦瑶也接着他的话道：“感觉整体风格可以偏哥特风一点，半边怪物半边人，同样是黑白色调，但是给人呈现的感觉完全不同，但实际上是在表示一样的内容。我回去找点图做参考，回头我们再对对。” 讨论的氛围瞬间被打开。 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就连王宇宣也已经忽略掉了结果，迫不及待地扎进来参与了讨论。 “串场的片子，我觉得可以重新根据歌曲写一个故事，如果视觉上是哥特风的话，故事可以走黑暗童话的风格。哥哥人不是特别大只吗，爱丽丝梦游仙境……巨人国改编怎么样？” 高立麟却摇头否掉了她的想法：“虽然视觉上可以走比较夸张的风格，但是把这些歌曲都是偏抒情走心的居多，所以我觉得可以走纪录片的风格。而且‘创作怪物’这个概念，本身就是在表达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一个非常自我介绍风格的概念，所以我觉得走纪录片风格是对的。虽然会有点闷，有点沉，但是真诚，用来沟通这种就有点怪诞都市的概念，会有反差感。所以走写实这个方向，我觉得更能打动人。” “纪录片？纪录什么？” “既然概念是在呈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当然是在纪录他这个人啊。” “会不会太过……私人视角了？” “不会，因为有歌曲做媒介。而且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看似是在介绍这个人，实际上要把粉丝和观众代入到他这个人身上，让大家能通过他的歌曲和他这个人，看到自己，才能产生相对应的共鸣，这个概念，才有意义……” 沟通会，终于有了沟通会的样子。 好的创意和点子，像一把火，点燃了现场的创作热情。 除了苏洵。 人群中默默地举起一只手，他在沸腾的人声中冷冷地抛下一句：“我选王宇宣的方案。” 冷不丁地。 毫无逻辑地。 第33章 事件视界的两边（三） 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包括从来不会质疑苏洵的章画志，也露出了不能理解的神情。 王宇宣甚至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惶恐：我？为什么？不对，凭什么？不行！！！！ 这么好的创意，她才不要放弃落地！ 但她不敢说，只能寄希望于…… 奇欢欢笑了笑，回道：“当然可以，毕竟这是你的演唱会，选择是由你来做的。” “那就行，就这样吧。”说完，起身就想走。 奇欢欢仍一脸气定神闲，幽幽地说道：“你四年没有发专辑，通告也越来越少，演唱会虽然一直有在开，可是看看今年的票房状况，体育场已经有点消化不良了。接下来是打算重回体育馆，还是回归初心再唱live house？确实，演唱会是你的，公司你也有份。甚至整个公司里头，现在人气就数你最高。你的实力我们也都知道，所以市场上包括舆论怎么说我们也都可以不管，这一次，你也依旧可以任性。但……别后悔就行。” 苏洵人已经越过了奇欢欢的位置，刚好站在她身前。 阳光从窗户处打进来，落在了他的脸上，却只照亮他半边的脸。 奇欢欢却整个人被他高大的身影盖住，完全陷入了阴影里。 可真正把心藏起来的人，是苏洵。 奇欢欢能理解他的心情。 就算是艺人，把自己拍成纪录片，把自己的人生剖开来展现给人看…… 不管在什么时候，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 她想起那些被他藏起来的歌。 太可惜了不是吗？ 高立麟也在后面补枪到：“要是做第一个，我不接，你们自己重新找团队做。” 苏洵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逼到了悬崖上的人。 虽然不愿意，但好像自己只有那一个选择：“随你们吧。” 说完便离开了。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是章画志发话：“那就按这个方向推进吧。时间紧任务重，辛苦大家。今天就先这样，忙去吧！” 人渐渐走空。 奇欢欢忙完手上的事才起身。 一抬头，发现陈晶莹还坐在原处，静静地看着某处发呆。 奇欢欢走到她对面，才看见了她红了的眼眶，和脸上干了又重新落下的眼泪。 “怎么了这是？”她疑惑地问道。 “没事。”和说的话不一样，陈晶莹一开口就哭了出来，就连解释也一抽一抽地，“我就是……有点激动。” 奇欢欢笑了笑，把桌上的纸巾盒默默地拿过来，放在了她的跟前。 好一会，陈晶莹才平静下来。 她一边抽纸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一边笑道：“就是第一次，所有人都认可我写的东西，太激动了就……” 奇欢欢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现在没事了？” 陈晶莹点了点头：“谢谢您。” “那我走了，有什么事，系统上说。” 陈晶莹一听她要走，立马站了起来：“您要去哪？” “先回趟余州，然后看看组里谁项目进度最快，就去谁那。怎么了，还有事？” 虽然她很想有，但还是默默摇了摇头：“没。” 奇欢欢见状，也笑了笑，转身离开。 “不过……”她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对陈晶莹说道，“珍惜现在的感觉吧，以后，越来越多，就很难再有了。还有，辛苦了，真的很棒。” 这次，她真的走了。 剩陈晶莹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又笑了出来。 真好，这感觉。 ------------ -在哪？ -剪辑室。 奇欢欢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见高立麟是什么时候了。 他不爱在和高家有关的环境里出现，因为大多情况下，他的父亲高建宇都会杀上门。 会在海山看见他，也是挺让她意外的。 剪辑室很暗。 她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高立麟正在拉素材。 屏幕发着光，照在他的脸上。 奇欢欢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印象中瘦削的身板，现已变成了一身肌肉。 但再强壮又怎样？ 还不是一样会受伤，一样孩子气。 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伤，默默地把药放在了他的跟前。 高立麟这才发现奇欢欢进来了，忙摘下耳机，有点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都多大了，仲嫽交打？” 后半句奇欢欢用的余州话，既熟悉又亲切，虽然是质问的话，但还是听得高立麟心里暖呼呼的。 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气也消了，最后只撒娇道：“对不起。” “没关系，情有可原。”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换做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遇到像她那样的事，估计她也会生气。 但：“不过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们也已经说开了，所以，就让它过去吧。” 高立麟虽然不能理解，但当事人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那你说什么就什么呗……” 奇欢欢眼睛一眯：“你还委屈上了？” “那不然，你让我打他一顿，就当作是给我们出出气？” “现在整个海山都靠他吃饭，你还打他？” “不打脸不就行了，更何况他长那样打脸也没什么损失……” 奇欢欢说不过他，只好开始动用武力。 手还没举起来，高立麟头已经缩到了一边。 识时务者为俊杰：“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奇欢欢还是把手里的袋子敲了下去。 敲完以后，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她心一软，还是让他说了：“你想做什么就直说，别什么条件不条件的。” 高立麟立马满血复活：“我想……把片子送审。” “什么片子？” “就刚刚说的那个，演唱会串场的片子。” “送什么审？” “电影送审，纪录片电影。” “想送就送呗，海山这边没问题的话。” 听起来完全不是什么大事，但高立麟仍一脸迟疑。 奇欢欢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想干嘛？” 高立麟一脸讨好的说道：“电影的制作和演唱会串场片的制作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而且，院线想要排片的话，也得有个正儿八经的制作公司对不？所以你看……” “你想让我给你找个制作公司？” 高立麟狠狠地点了点头。 “这简单，科技版块下有几家做电影的制作公司，你看哪家合适自己去接洽一下。”但奇欢欢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有呢？” 高立麟这才露出真面目：“就是如果我去联系，要是打着我的名头，我爸那边一定会卡我……所以你能不能？” 奇欢欢摇了摇头：“我不能。” 高建宇再怎么说也是董事，权力范围远大于她，高建云再怎么授权，她也没法跟高建宇斗。 高立麟却说：“你能！” “我怎么能？” “这片子的制片，你来做，就能！” 第34章 事件视界的两边（四） 又是这套。 奇欢欢无奈地问道：“你到底要拿我当挡箭牌挡多久？” 高立麟嬉皮笑脸地回道：“等你跟我叔把我爸斗倒为止。” 可尽管他没个正经，奇欢欢也知道他是真心的。 真心到……让人觉着有些唏嘘：“就这么讨厌你爸吗？” 奇欢欢一提这个，高立麟的脸就拉了下来，还把椅子转了回去。 和之前每次谈及这件事的时候一样。 奇欢欢也不追问，反正也就是顺嘴一说，他不爱说，那就不说就是了。 “行，那你忙，我先走了。” 高立麟这才转过身来，又变成了那副有求于人的样子：“那你答应我不咯？” 奇欢欢不管他，敷衍道：“看你表现。” 但高立麟自己心里也清楚，奇欢欢嘴硬心软到不行。 不然他也不能在外头那么快活。 所以两手一束，膝盖一并，开始鞠躬答谢：“那就先行谢谢我姐了！” 语气里那叫一个得意。 奇欢欢看着他那高兴劲，突然好奇心就上来了。 “为什么是海山？”她问道。 高立麟一脸懵：“什么为什么？” “你本身就是个闲不住的，但是在海山老老实实地待了6年，虽说也不算待吧，但你能一直对这个地方保持热情，这个地方有什么奇妙之处吗？” 一说这个，高立麟心里头就有无数的话想说，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屁股离开凳子又坐回去，心里像是在坐过山车似的。 最后却只憋出来一句：“这地方，老有意思了。” 奇欢欢看他那神经兮兮的样子，有点无语，但也觉得有点有趣：“哪有意思？” “你见过死了但还往外吐泡泡的鱼吗？” 奇欢欢眉一皱，满脸嫌弃，这什么垃圾比喻：“说人话。” “就沉睡的火山，能懂吗？整个公司，死气沉沉的。但是，超爱表达，而且超能表达。你转过他们曲库了对不？内里能量超大的，哪天爆发了，就等着惊天地骇鬼神吧！” 奇欢欢有点不以为然：“你也不怕被烧着……” “我要是能成为那个点燃火山的人，把我烧成灰都行。” 他说得一惊一乍的，奇欢欢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站在原地就思考了起来。 高立麟却看着她平静的样子，有些疑惑：“姐……” “嗯？”奇欢欢回过神来去看他。 “你还好吗？” “什么还好。” “就……你跟苏洵……” 奇欢欢挑了挑眉，回道：“就那样。” 高立麟却心下一惊：“要不我还是去打他一顿吧。” 奇欢欢有些哭笑不得：“你又发什么神经。” “你就当作是……我看他不顺眼。” 说实话，奇欢欢心里还是感动的。 不管是什么时候，能有人无条件地站在你这边这种事，都很难得。 但：“你就饶了他吧，毕竟……” 她话说一半，就愣在了原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高立麟追问道：“毕竟什么？” 奇欢欢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回道：“毕竟爱与不爱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也强求不来。” 一句话，像是藏了无数的心事。 无人知晓，也不愿与人诉说。 高立麟有些心疼，但也知道这事情不是他能左右的，所以最后只问了句：“那你们还有可能吗？” 奇欢欢愣了愣，不知道前一秒还在骂骂咧咧的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但不重要，因为：“不可能。” 她摇了摇头。 “好了，我真的走了，不然飞机要赶不上了。”说完起身，往外走去。 高立麟乖巧起身送客：“好嘞，您一路小心，注意安全，我的姐。” 走到门口，奇欢欢又突然回过头说道：“哦对了，成辉也来了你知道吧？” 高立麟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你都在这了，他怎么可能不来？不来皮皮能削了他！” 奇欢欢则笑得一脸宠溺。 她搞不懂他们几个人之间的感情。 明明不常陪伴，明明有男有女，明明性格迥异，明明……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毋庸置疑的是，那种超越了亲情、友情和爱情的感情，是她不能轻易质疑的。 “行，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就往深处走去了。 高立麟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喊道：“电梯在这边！” 奇欢欢却举起手中的袋子摇了摇，回道：“知道，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便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深夜。 剪辑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高立麟心里嘀咕，回头一看，发现是苏洵。 立马阴阳怪气道：“哟，稀客啊！” 这会苏洵心里头已经反应过来了个八九成，倒也能理解他的反应，所以也不跟他计较。 进门便拉了个椅子，默默地坐到了他身边，身体却面对着他。 结果一晃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药袋子。 又看到了他手上的伤：“药是你买的？”苏洵问道。 高立麟摇了摇屁股，得意地呛到：“我姐心疼我给我买的。” 那臭屁劲儿，惹得苏洵一脚把他给踹到了墙边去。 高立麟等椅子停下，火气立马就上来了，站起身就朝他吼道：“苏洵你大爷的！” 苏洵表情却淡淡地：“还有什么火你一次性发完，我不还手。” 一副躺平任嘲的样子。 高立麟反倒萎了。 虽然脸上还是气鼓鼓的，但也只是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滑回到了座位上。 苏洵见状，提醒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哈！” 可高立麟听了，也只是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懒得理你”的气息。 可苏洵知道，这个结不解开，始终不是办法。 便把人直接拧了过来，面对着他。 “苏洵你大爷的。”果不其然，高立麟立马暴跳如雷。 苏洵则淡淡地回道：“你就不能换句词吗？” “你管我！” “好好好我不管你。”苏洵缴械投降，说起了正事，“那你要不要听。” “要听什么？” “我跟你姐的事。” 高立麟沉默了一会，小声问道：“那我能录下来吗？” 苏洵失笑出声，无奈地点了点头。 高立麟立马弹跳起身，架相机去了。 镜头里，苏洵本来想从分手后的事情讲起。 却被高立麟打断道：“别别别，你得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 “对，就从你们在地铁相遇那里开始。” 第35章 事件视界的两边（五） 奇欢欢完全摸不着头脑。 “你在这发什么疯呢？” 高立麟对天发誓：“我冤枉啊！” “你哪冤枉了？你拍的是纪录片，是苏洵的纪录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加入进去……这不符合逻辑啊！纪录片最重要的是展现真实，你把我加进去，那不就变成人为的了吗，你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高立麟反驳道：“把你加进去，跟展现真实这件事情并不冲突，反倒是，我需要你来把他的真实给带出来。” “你这不就是人为吗？” “当然不是，人为是从你的角度出发，你想要看到什么，然后指挥他去做什么。但我现在需要你做的事情是，在看到他做什么事情以后，去引导他表达他真实的想法，能够让摄影机把他的真实给捕捉下来。你要把你自己当成观众，而不是导演，从观众的角度出发，帮我展现真实。” 虽然奇欢欢很抗拒这件事情，但她又不得不承认，高立麟说得有几分道理。 “你确定这样做ok？” 高立麟狠狠地点了点头：“当然，而且我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 奇欢欢表示怀疑。 高立麟立马想去翻电脑自证清白：“真的，叫《女人，人，演员》，不信我找给你看！” 奇欢欢两眼一白：“行了行了，谅你也不敢骗我。” “那你这是答应我了？”高立麟立马嬉皮笑脸道。 奇欢欢连忙否认道：“我可没答应你。你这拍摄需要时间，我那么忙，我哪来的时间帮你做这些。更何况，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也都是对的，那这个人也不一定是我对不？你看看谁合适，或者你自己上不就完了？” 高立麟两嘴一撇，都快哭出来了：“我倒是想。” “那你上啊！” “可我上不了啊！” 屏幕上，是另一段素材。 拍摄于半个月前的那次会议。 奇欢欢看完后，沉默了。 “我们所有人，真的就是所有人，说话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跟个木头一样，好像这个演唱会不是他的演唱会一样……”高立麟说得咬牙切齿的，“可是只有你，只要是你说话，他就会开始思考。” 画面里，奇欢欢是没有出现的。 她当时在高立麟身后坐着，而苏洵坐在高立麟的斜对角。 每次画面里只要传来她的声音，苏洵眼珠子就会开始转。 奇欢欢只觉得无语。 高立麟见她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姐……” 奇欢欢一脸烦躁：“你别叫我姐，早知道被你叫一声‘姐’那么麻烦，我死都不让你叫，你爱叫谁叫谁去。” “但你还是会答应我的对不对？嗯？”高立麟撒娇道。 奇欢欢叹了口气，松口道：“答应你也不是不行。” 高立麟听了，立马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真的吗？谢谢我姐！谢谢我姐！不愧是我姐！我就说我姐不会不管我的……” “我明天就去把工作辞了，这样我就有时间陪你拍这玩意儿了。” 高立麟听了，立马就蔫了：“姐……” “都说了你别叫了，叫得我烦死了！” “可你辞了，我就会被我爸给抓回去，这样这玩意儿也没人拍了啊！” 奇欢欢眼睛一亮：“那不正好？” 高立麟都快哭出来了：“姐……” 奇欢欢感觉自己脑袋都快炸了，赶紧起身走人。 “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有本事呢，就帮我把工作解决了，要么呢，就把你自己工作解决了，就这样！” 说完，就消失了。 高立麟沮丧地瘫坐在原处，但只一秒，便原地复活。 笑话，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奇欢欢。 嘴硬心软不过是她的普攻，她真正的大招，是化不可能为可能！ 她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吧？ ------------ 当天晚上，奇欢欢就收到了高立麟发来的拍摄日程安排。 她点都没点开就翻了个白眼。 “Dora。” “在。” “帮我拉黑高立麟。” “好的，已将《创作怪物》纪录片拍摄日程加入到您的日程里，并做了合理化调整。” “你……” 奇欢欢气竭，“啪”地一声盖上了电脑。 最后看着窗外昏暗的夜色，放弃了挣扎。 或许，这真的就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骗过了自己，但骗不过Dora。 闭上眼的那个瞬间，她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可第二天一大早开车去桐城的时候，她后悔了。 至少，她该安排个司机的。 结果等她到了君若里——约定好的拍摄出发地点，却没有一个人出现。 她打电话给陈晶莹：“怎么回事？” 陈晶莹在电话里快哭出来了：“苏洵老师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她又一口气爬到了32楼。 气都没喘顺，便看到了所有人，包括酒店的。 奇欢欢走上前，人群自动给她让了一条道，队伍最前面的，是陈晶莹。 “打过电话了吗？”奇欢欢问道。 “打过了，他不接。” 她又上手敲了两下门：“苏洵，你在不在里面？开下门！” 无人回应。 转头她便朝唐珂说：“开门。” 陈晶莹却拉住了她的手。 奇欢欢不明所以。 仔细一寻思，陈晶莹的反应确实反常。 她眯了眯眼，转头对所有人道：“都散了吧，这里交给我处理。” 其余人听到后，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愣在了原地。 奇欢欢一瞬间燥了起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转眼，人就走光了。 奇欢欢看着一脸闪躲的陈晶莹，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 “说吧，到底什么事？” 可陈晶莹还在犹豫。 奇欢欢笑了。 “你跟了我这么久，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脾性是吗？你不会真的觉得我脾气很好吧？” 她声音和平常一样，音量不高不低，话里也没有情绪。 可陈晶莹还是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腿立马就软了。 奇欢欢见她还不开口，耐性已经到了极限。 直接怒吼了一声：“说！” 陈晶莹只好一边哭着一边闭着眼睛回道： “苏老师之前患过恐慌障碍，在酒店里头自杀过。” 第36章 事件视界的两边（六） 奇欢欢花了好几秒才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 半晌才确认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进海山第二年的事，当时也是和现在一样，怎么叫都不开门。后来才发现，他在里头吞了很多……” “很多什么？” “安眠药。” 奇欢欢感觉自己有点头晕，闭上眼缓了一会才缓了过来。 “把唐珂叫上来。”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他万一真的在里头自杀了，你怕传出去没法处理是吗？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万一真的死在里头了你还处理个屁！” 陈晶莹被奇欢欢吼得直接愣在了原处。 奇欢欢见她那样，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烟，又重复了一遍：“我让你把唐珂给我叫上来！” 陈晶莹这才醒过来：“好，我马上。” 等了几分钟，唐珂才出现在他们面前。 奇欢欢火气已经下去了些，但心里头仍然焦躁，压根不想说任何多余的话：“把门开了。” 唐珂公式化地回道：“抱歉奇总，就算是您，我们在没有客户的允许下，是不能随便打开客人的房门的……” 奇欢欢听着头疼，干脆直接说道：“我是他老板，也是你老板，所以，我数三声，你要么把门给我开了，要么我直接给踹开。” “这您踹不开的，我们酒店的质量您是知道的。” “三……” “奇总，我们是按章程办事的，您别为难我们。” “二……” “奇总不是我不愿意给您开……” “一！” 说完，奇欢欢就直接上了脚，直往门锁处去。 在场的人根本想象不到，她一个女生，到底哪来的力气。 “砰砰”两声，门把手直接给踹了下来。 吓得所有人都忘了反应。 再两声，电子门锁直接从门上移了位。 奇欢欢伸手把残骸扯出来，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房间的窗户开着，风把窗帘吹得飞扬。 床上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仿佛从来没有人进来过。 客厅中央放着他的行李，也没有人打开过。 他只是不在，不是死了。 奇欢欢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身后传来陈晶莹幽幽的声音：“我其实想说的是，可是……他很早以前就治愈了，所以也有可能……不是。” 奇欢欢气恼地理了理头发，转身朝她反问道：“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吗？人命面前，你考虑那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就算只有1%的可能性，只要发生了，你今天就完了明白吗？” 陈晶莹哭着回道：“对不起。” 奇欢欢看着她单薄的身影，这才反应过来：“章画志呢？” “章总在京城，没有跟过来。” “高立麟呢？” “迷你高总直接去拍摄点了。” “拍摄点在哪？” “苏洵老师家。” 奇欢欢这才反应过来。 苏洵明明是桐城人，但不管是上次来桐城演出，还是这次，都住的酒店。 太反常了。 但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他人在哪。 “这附近有海吗？” 陈晶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处。 奇欢欢看她那样子：“算了，你先带人去现场吧，我找到他再把他带过去。” 说完便往外走。 路上。 “Dora，帮我找一下2018年苏洵生病住院的新闻。” “好的，已为您找到3条相关信息。” “有在外地住院的吗？” “有的，2018年8月，苏洵在余州有过一次因食物中毒住院的新闻。” 奇欢欢立马想了起来。 “你能找到他的住院信息吗？他是因为什么住院的？” “根据医院的入院纪录，他是因为吞服过量违禁药物入院，入院后及时进行洗胃等措施，最终脱离生命危险。” 奇欢欢开车的手紧了一下。 半晌后又问道：“你能查到他诊断出恐慌障碍的纪录吗？” “他第一次被确诊恐慌障碍是在2017年1月，在京城安定医院精神科，同步被确诊的还有中度抑郁症和焦虑症。” “有住院记录吗？” “没有，但有处方记录。” “最后一次就诊记录是什么时候？” “2021年的3月，就诊记录报告上显示痊愈。” 奇欢欢终于松了一口气：“好的，谢谢你。” “不客气。” 明媚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奇欢欢把方向盘一打，停在了路边。 一推开车门，便忍不住蹲下去吐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吐什么，没吃早餐，胃里也空空的。 可就是……犯恶心。 车里突然开始放起音乐。 好一会，奇欢欢才感觉自己缓了过来。 天空，转眼放晴。 海边。 盛夏的早上，加上下雨，再怎么是海边，也空荡无人。 奇欢欢根据Dora给的定位，很快就找到了在海滩边上坐着发呆的苏洵。 他坐在一张露营椅上，头顶撑着巨大的太阳伞，旁边放了张露营桌，还有一张露营椅空着，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一样。 奇欢欢转身去满了几罐啤酒，放在了露营桌上。 “你倒是不怕被人认出来，要在这开粉丝见面会。” 苏洵抬头见是她，墨镜底下是藏不住的惊喜。 还有疲惫。 “一晚上没睡？”奇欢欢独自开了瓶啤酒，冰凉入喉，她灌了大半瓶才问道。 苏洵笑了笑，回道：“睡不着。” “为什么不接电话？” 这回，苏洵没回答。 奇欢欢看着远处宽阔无垠的大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在余州海边的那天。 也是在那个瞬间，想起来在过往的那些时刻里，他们无所不谈，聊过很多事。 但：“我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 夏天的海风温热，像把人架在风炉上吹一样，直吹得人燥热不安。 半晌，苏洵才开口道：“那个家，我上大学以后就没有回去过了。现在回去，也不知道还能干嘛？不如不回去。” “理由呢？” “高立麟不也不回家，你怎么不问他理由？” “这就是你跟他处得来的原因？” 苏洵没回答。 奇欢欢自顾自地说道：“他妈妈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他跟他爸，是最封建传统的父子君臣关系，所以他不爱回家。” 言下之意是，你也一样吗？ 苏洵依旧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去拿桌上的啤酒。 奇欢欢却没给他机会：“我开车来的。” 苏洵叹了口气，也收回了手。 奇欢欢则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玩的那个游戏吗？” 苏洵点了点头：“记得。” “那个时候，你说，你杀过人。”奇欢欢循着回忆，缓缓问道，“那个人，是你妈妈，对吗？” 苏洵知道，自己回不回答，已经没有意义了。 第37章 事件视界的两边（七） 奇欢欢一直以为，苏洵是在爱里长大的。 因为在交往的那两年多时间里，他会从京城飞到余州，再开5个小时的长途去到舒城，只为了和她说一句“毕业快乐”。 他会提前给她过生日，这样生日当天，他就不用霸占她的时间。但生日的最后一秒，她听到的都是他的声音。 她不爱做饭，他不会做饭，两个人在做饭这件事情上一直摆烂。但她嘴不挑，吃什么都无所谓。而他从没要求过她什么，且只要和她在一起，吃泡面也能吃得很幸福。 他知道她不缺钱，所以总想用爱意来满足她。一周年的时候，他根据她的身体，亲手给她做了把属于她的吉他。 那种无条件的包容和无上限的爱意，总让她想起倪安。 她以为苏洵和倪安一样，都是那种在爱里被浇灌着长大的孩子。 所以有意无意间，她就忘了他为什么会一个人背着吉他出现在余州的街头，也忘了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来都不提及他的家人。 每年过年，她在舒城和家人一起热热闹闹的，给他打电话他也只会说：“在忙。” 阖家团圆的日子里，究竟在忙什么，她也忘了问。 时过境迁之后，再反应过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走吧。”她起身说道。 苏洵却还在看海。 奇欢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用他还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喝了酒的，开不了车。” 海边，风在吹，潮在涌。 苏洵走着走着，就走在了奇欢欢走过的印记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这样。 只要她一叫，他就乖乖地跟在她身后走。 像条狗一样。 他俩保持着距离，踩在金黄的沙滩上，碧蓝的大海蓝天拥抱着他们。 看起来，孤独，又不孤独。 走到一半，奇欢欢突然转过身来看他。 苏洵愣了一下，停了下来。 远远地，奇欢欢问道：“苏洵，你爸爱你妈吗？” 苏洵有些疑惑，但还是回道：“大概吧。” 奇欢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回道：“那你，跟高立麟，不一样。” ------------ 他们回到苏家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忙。 “你家……开餐馆的？”奇欢欢看着里头拥挤的人群，有些惊讶地问道。 苏洵看着自家店的门头“苏记食坊”，呆愣地点了点头：“嗯。” 奇欢欢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解：“这不是你家吗？你也被吓到是几个意思啊？” “因为……”苏洵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回道，“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以前，这里就是个小门面。 哪像现在这样，一边街道接近一半的店面，都成了他家的店。 高立麟在里头瞧见他们，立马冲了出来，手上还拎着条围裙，和他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 一出来，就把围裙往苏洵身上套，身后还跟着摄影师。 苏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更衣完成，被高立麟推了进去。 过程太快，奇欢欢还处在震惊之中，高立麟又冲了出来。 这回，他手上没有东西，身后没有摄影师了。 可奇欢欢还是没忍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高立麟停下来后，喘了两口粗气才回道：“姐，我们早上先拍点他在家干活的素材先，你先忙你的去吧。” 说完就想往回跑。 “等一下。”结果被奇欢欢一声叫住。 高立麟疑惑地回头：“怎么了我亲爱的姐您是有什么需要的吗弟弟我很愿意为您服务？” 奇欢欢翻了个白眼回道：“给我台单反。” 正值饭点，店里吃饭的人很多。 来的人，有附近的居民，有老来的熟客，但大多，都是冲着苏洵来的。 他刚下车，人群中就起了骚动。 一进门，尖叫声就此起彼伏。 而店里的装潢……怎么讲，就是活脱脱一个苏洵博物馆。 各种海报照片铺满了墙，店的尽头放着台超大电视，上面循环播放着苏洵的MV和演唱会片段。 海山的人已经掌管了这家店，所有人都穿着店里的围裙，在忙前忙后地帮忙点单和传菜。 陈晶莹负责买单，站在柜台那里，收银机都快摁出火星子来了。 从传菜窗口看进去，是后厨重地。 后厨不大，站了四五个人。 可父子俩个头大，在里头一眼就能让人看见。 一个在炒菜，一个在确认订单装盘传菜。 店里的人本来就配合默契，可苏洵在里头，如果不说，谁又知道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苏洵见她站那探头，便趁间隙凑过来小心问道：“肚子饿不饿？” 奇欢欢很饿，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结果苏洵一眼就看了出来：“你等一下。”转身就去给她盛了碗汤，端到了她跟前。 奇欢欢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跑回去，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根钥匙递给了她。 “外面没有位置了，你到楼上去吧，出去后有条巷子，绕到后面就能够看到上去的楼梯。你先到里头吃点垫垫肚子，等会吃饭我再叫你。” 他在这头说话，后厨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奇欢欢远远地和苏父对上了眼神。 面容上，苏父和苏洵长得一点都不像，五官要精致上许多。 但两人的身板，都是那种直冲天花板去的类型，又高又壮。 奇欢欢远远地朝他点头，他也点头回应，算是打过了招呼。 苏洵见状，也回头看了一眼，但没说什么。 只朝她扬了扬手：“去吧。”说完又转身忙去了。 奇欢欢却把汤端给了陈晶莹。 陈晶莹一脸受宠若惊：“奇总，你喝吧，我还不饿。” 奇欢欢只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忙吧。”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她走到外头，走到马路的对面，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苏记食坊”的门头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了，可店面却像是刚整修过一样。 门口，食客还在排队等位，有人坐着，有人站着。 里头，海山的人走来走去，忙碌着，服务着。 她看不见苏洵，可所见之处，都与他有关。 热闹，且真实。 快门声音落下，镜头里留下了这一幕 犹如漫画般鲜艳跳跃，又如素描般朴实动人。 在碧蓝天空的包围下，仿佛一幕电影画面。 她笑了笑，收起了相机，走向了车子。 既然还没饭吃，那就睡会吧。 是久违的惬意。 第38章 事件视界的两边（八） 苏洵来叫的时候，奇欢欢正在车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车窗被敲，她忙调整椅背坐了起来。 一转头，就看见苏洵在车窗外站着，身上围裙已经脱掉，但额头上全是汗，头发也被压得没了型。 看上去就是个刚干完活的，哪还有一点大明星的样子？ 外头太阳晃眼到不行，奇欢欢摁下车窗，有气无力地把脑袋耷拉在上头，眯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苏洵见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脸蛋也睡出了两朵红晕，可爱到不行，忍不住笑了出来。 心一甜，手就伸了上去。 结果指尖都还没碰到，奇欢欢就整个人弹跳开来，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 苏洵也反应过来，是自己越界了。 尴尬中，他清了清喉咙，说道：“吃饭。” 奇欢欢转头去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两点了。 店里头的人已经都散了，里头的人还在端菜，不过都是端给自己吃的。 苏洵在前面带路，却绕过了正门。 奇欢欢疑惑道：“我们去哪？” “楼上。”苏洵回过头朝她解释道，“我们不在，他们会吃得舒服些。” 苏洵口中楼上，是苏家父子生活起居的地方。 一进门，就是非常贴近生活的家居场景，和楼下完全不同。 唯一有点扎眼的是，客厅一角，放着台巨大的钢琴。 真的就是巨大，音乐厅里才能看见的那种。 饭桌上，饭菜已经盛好。 高立麟和苏洵坐一边，奇欢欢和摄影师坐一边，苏父坐主座。 角度刚好可以带到苏洵和苏父两个人。 饭桌上的氛围有些沉闷。 吃到了一半，苏父突然把茶杯递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问候，请问贵姓？” 奇欢欢忙放下筷子，回应道：“免贵姓奇，奇怪的奇。” “是苏洵的？” “哦，我是他老板。” “他老板不是姓章吗？” “章先生是负责管理公司的，我是投资方面的。” “哦。”苏父仰头表示明白，随后自我介绍道，“我是他父亲，叫苏琰。” “叔叔好。”奇欢欢乖巧回道。 苏父还想说些什么，苏洵却冷脸打断道：“吃饭吧。” 饭桌上，又陷入了沉默。 桌上菜不多。 但和苏洵不一样，苏父手艺很好，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高立麟吃得头也不抬，摄影师扛着相机在拍，不能吃，但香味一直勾人，他只能猛咽口水。 可再怎么好吃，苏洵的脸，也依旧冷冷的。 奇欢欢见状问道：“不好吃吗？” 苏洵愣了下，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是这副表情？是吃多了，从小吃到大，所以吃厌了？” “没有。”苏洵还是否认道，“就是……吃不太习惯。” 他话一说完，奇欢欢能明显感觉到身侧的苏父僵了一下。 随后便立马起身：“我再下去炒两个菜上来。” 高立麟听了，两眼立马发光。 被奇欢欢给瞪了一眼。 苏洵则叹了口气，制止道：“不用了。” 苏父却已经穿好了鞋：“没事，你们先吃，我很快。” 说完，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奇欢欢已经吃饱了，放下碗筷挽着手，盯着苏洵问道：“哪里不习惯？” 苏洵眨了眨眼，回道：“全部。” “为什么？” “因为第一次吃。”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高立麟转过头看他，嘴里的饭都忘了嚼。 苏洵苦笑了一下，半晌才说道：“小时候店没现在规模这么大，但是生意一点不比现在清闲。所以他一直很忙，忙到……没时间给我做饭。我饿到不行的时候，就煮泡面吃。后来初中寄宿，学校有了饭堂，才好一点。” 高立麟听了，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可一想到刚刚后厨他那熟练的样子：“那你怎么会……” 苏洵又笑了一下，回道：“就……我以前放学了会搬张椅子在那个过道那里写作业，看着他们在那里出出入入，久了，也就会了。” 奇欢欢却一针见血地问道：“你怨你爸？” 苏洵看了她一眼，有些讶异她会这么问，但还是否认道：“当然不。” “为什么？” “因为能理解，理解为了生存，为了生计，为了我的学费，得起早贪黑，拼命赚钱才能养活我。用心良苦，我凭什么怨？” 说完，他低头大口吃饭。 适时门铃响起，高立麟立马起身开门。 苏父手里端着两盘菜走了进来。 屋里饭菜飘香。 可奇欢欢总觉得，苏洵食不知味。 吃完饭后，苏父又到楼下忙去了。 奇欢欢看着屋内夸张的钢琴，没忍住走了过去。 伸手一摸，上面一点灰也没有。 “我一直以为，你擅长的是吉他。”奇欢欢淡淡地开口道。 苏洵朝她的方向探头，然后起身走了过去：“吉他带着方便，但是艺考要考钢琴，所以我一开始其实学的是钢琴。” 奇欢欢挑了挑眉，看着他提议道：“弹一个？” 苏洵则歪了歪头，有点犹豫：“这琴已经很久没弹了，怕是音不准。” 但还是坐了下来，打开琴盖，随手按了几个音。 他皱了皱眉，脸上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伸手弹了起来。 弹的是肖邦的《C大调练习曲》。 音乐在室内缓缓流淌着。 奇欢欢回头看了一眼高立麟，高立麟也刚好看向她。 像是知道她在问什么一样，他朝她点了点头。 苏洵的房间，东西很多，但收拾得很规整。 像是把他所有的东西都保留下来的样子。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奇欢欢就一直很好奇，他小时候长什么样。 结果苏洵一直敷衍她，说是没留下什么照片。 可一进屋，她就瞧见了被放在书架最上层的相册。 她踮起脚尖去拿，却没想到还是够不到，感觉自己个子白长了。 一转头看见苏洵在她身后站着，脸上全是笑意。 逼得奇欢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相册很薄，确实没什么照片。 小时候还多一些，长大以后，就基本只剩毕业照。 初中的苏洵还很矮小，等到了高中，一下子就蹿成了全班最高。 在集体照里头，像头长颈鹿一样支棱在那里。 看得所有人都笑了。 翻到后面，就没了。 高立麟下意识地问道：“怎么没有你大学的毕业照？” 苏洵翻着相册的手一愣，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奇欢欢。 2015年的夏天，苏洵大学毕业。 那年夏天，他们正热恋。 第39章 事件视界的两边（九） 自从给苏洵拍过一次资料照片以后，奇欢欢就喜欢上了拍照。 去掉恋人滤镜，苏洵一直觉得，他这辈子最好看的样子，都在奇欢欢的镜头里。 是因为她本身就有天赋，还是因为她爱他，苏洵分不清具体的原因。 或者二者皆有之。 谈恋爱那两年，奇欢欢很少去京城。 但苏洵毕业那天，她去了。 那是她唯一一次觉得，糊也是有好处的。 因为可以糊作非为。 苏洵穿着学士服，奇欢欢穿着裙子，在学校里拍了一堆的照片。 每到一处地方，他就跟她说这里是做什么做什么的，他在这里做过什么。 有人路过时牵手，看不见人时拥抱，真没人时拥吻。 两人约好的，等奇欢欢毕业的时候，他们要再拍一组类似的照片。 人不变，只是衣服变了。 结果到了最后，物是人非。 高立麟这一问，苏洵心里忽然庆幸，庆幸这十几年来没回过家，也没往回带任何东西。 不然翻到那些照片…… 想想都觉得尴尬。 “在京城，不在这。”他干咳了几下，眼神躲闪了去，回道。 高立麟见他脸色不对，猛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担心奇欢欢会揍他，忙转头去看她。 却只见她走到了床边，把窗户给打开了。 热风猛地涌了进来，吹得房间里的闷热一下子就散了去。 她又低头用手指擦了一下窗台处，结果又是一尘不染。 “你从小就住这个房间吗？”她开口问道。 “嗯。” 奇欢欢却环顾一周。 三十几年，这房间还挺新。 这一天的拍摄内容很简单。 下午在屋子里待着待着，苏洵觉得没事干，又跑到楼下去帮忙准备晚上的晚市了。 晚市苏洵在前厅做服务。 他一改平日里严肃的样子，反倒成了个灵巧的人。 不仅服务到位，还会活跃气氛，跟顾客打趣。 “粉丝来这里光顾，你会介意吗？”奇欢欢插空问道。 “不会。”苏洵回道，“反倒挺感谢他们的，愿意远道而来，就为了见一见我。要知道我这十几年都没回来过，他们却愿意一直来。这份坚持，我挺佩服的。” “你不怕他们影响到你的生活吗？” 苏洵却笑了出来：“你管这叫生活？” 摄影师随他的视线把机器摇了过去，目之所及，全是手机，正举着拍他。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也有工作人员一直在不远处维持着秩序，把店里的人维持在一定的数量，尽量把只是来追星的粉丝拦在外头，放真正想要吃饭的人进来。 可还是，有那么多的人。 “我一直觉得，艺人这个行当，只要有人，就是工作。生活是只有在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才算是生活。所以他们不会影响我，他们就是我的工作。” 苏洵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镜头，店里的筒灯从他头顶大落下来，他的表情被隐在黑暗里。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武装着的战士，疲惫，但身上的盔甲本身就是一种使命。 它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也是它护着他一直走到了今天。 人群中，有人举手要点单。 苏洵身子一挺，嗓子一亮，挥着手就过去了。 店里的摄影机很多。 像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人看。 奇欢欢环顾一周，只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一直在压着她。 野蛮，暴力，但正义。 让人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也让人突然懂得，为什么人们说，不打扰是一种温柔。 爱是想要触碰又缩回的手。 想要触碰给予了关注，缩回的手保持了距离。 确实，再温柔不过。 一直忙到10点多，苏记食坊才落下闸门。 奇欢欢依旧跟在镜头旁，看着父子俩一起把门拉了，却没有一起上楼。 她终于有机会把问题问了出口：“你对家的定义是什么？“ 苏洵沉吟了一会才回道：“人、房子和爱。” “你觉得你都有了吗？” 月光下，四人沿着街道一路往酒店方向走。 街边关门的服装店，橱窗的玻璃映着他们的身影。 苏洵看着玻璃里头奇欢欢的眼睛，回道：“短暂有过，但又失去了。” 奇欢欢听了，下意识转移了视线，低头去看路。 半晌才继续问道：“那这里，对你来说，不算家吗？” 苏洵摇了摇头，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却不愿意再说什么。 另一头。 高立麟给苏父列了一些问题，打算拍一些采访画面。 “在您眼里，苏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问题很常规，但苏父想了很久，才回道：“他是个很独立的孩子。以前生意忙，顾不上他，所以这些年来，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长大的。像上高中的时候，说要转艺考，也是他自己找到的方向。反倒是我作为父亲，什么忙也帮不上。” “那最高兴的事情有吗？” 这回，苏父想都不想就回道：“他决定艺考那天，回来跟我说，他想要一台钢琴。我乐坏了，想说这些年努力还是有意义的，转头我就给他买了一台钢琴。他也争气，他是他们那年所有艺术生里考最好的。不过就算他没考好也没什么，只要是他想做的，他愿意去做，就好。” “会有遗憾吗？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问题一问出口，苏父就看着镜头愣住了，什么话也没说，但眼泪就那样流了下来。 看得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等反应过来又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失态了，不好意思。” 连年在厨房里干活，他的指关节突出，手上的皮肤，几乎没一寸是好的，粗糙且软烂。 脸上被火光和油烟熏得通红，头发也被帽子常年压在底下，被汗水浸得早已没了光泽。 他伸手拂去眼泪，眼泪却不听他的使唤。 结果干脆用双手捂住了脸，痛哭了起来。 暗夜里的风，沉重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高立麟一脸懵，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父才缓过来，用哽咽的声音回道：“他要是……不那么像他妈妈就好了。” 第40章 事件视界的两边（十） 高立麟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姨怎么了？” “生他的时候，难产，走了。” 一瞬间，高立麟也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手里紧握着拳头，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可苏父没停下来：“他跟他妈妈长得像，小的时候不觉得，越长大越像。所以我就很害怕看见他，现在想来，不管他，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好想他妈妈……” 没人能想到，这段采访，会勾出来这么一段故事。 苏父在镜头前情不自禁，哭得像个小孩似的。 高立麟想说，要不先暂停一下。 结果苏父转身就去房间掏出了一个册子，兴致冲冲地在镜头前展示。 “你们看，这是他妈妈，他长得跟他妈妈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秀气。他妈妈一直觉得自己不好看，怀他的时候就希望孩子能像我，我觉得像她就挺好，一点也不难看，可好看了。这是他还在他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他可乖了，一点也不闹腾。他妈妈还说生孩子一点也不可怕，还想说生完他再要一个来着……” 苏父对着镜头，不紧不慢地说着。 说到后面，又抚头哭了起来。 在场好几个人都红了眼睛，尤其是高立麟。 眼神里满是羡慕。 ----------- 回去的路上。 奇欢欢见苏洵不说话，直接问道：“人和房子都有，你觉得你爸不爱你？” 苏洵依旧笑着，但声音苦涩到不行：“说起了其他事情：“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上小学以前，都以为她是生病去世的。直到我上小学，有一年我生日，我爸喝醉了。他把我揍了一顿，哭着喊着说让我把他老婆还给他。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我爸那么不喜欢我。从小到大，我们之间，就没说过几句话。原来是因为，我是一个杀人凶手，还杀了他最爱的人。” 那个瞬间，风很热，但人的心，是凉的。 “所以你对爱的定义是什么？”奇欢欢反问道。 苏洵想了很久才回道：“是真心。” “如果能真心恨一个人恨三十几年，也是爱，你认同吗？” 苏洵没回答，反问了回去：“那你呢，你对爱的定义是什么？” 奇欢欢几乎是脱口而出：“爱很复杂，复杂到爱恨可以交织，所以与其相信你听见什么，不如去相信你看见什么。或许你看见的，你感受到的，才更接近你说的真心。” 那些一尘不染，那些与你有关的所有岁月都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停留在原地却没有畸变的声音…… 或许遗憾是真的，可是隐藏在时间里的爱意也是真的。 ------------ 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 “家对于您来说是什么？” 苏父的回答比苏洵的要短：“是希望。” “希望什么？” “希望他能身体健康，一切顺利。” 爱很复杂。 可是，爱也很简单。 ------------ 在桐城的拍摄还有一个地方。 苏洵看过脚本大纲，这一part的关键词是“热爱”。 他以为是舞台或者是音乐，或者是跟粉丝相关。 但没想到是学校。 高立麟还在一旁打趣道：“怎么，没把你几个前女友找来，是不是失望了？” 气得苏洵追着他跑了三圈操场。 奇欢欢看着两人追逐的身影，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幼稚。 离开这么多年，桐城中学早已经大变样。 以前的教学楼也早已推翻重建，苏洵看着前面，心里只觉得一阵唏嘘。 人非，物也非。 可能人年纪到了，就总是会这样。 但没想到的是，琴房还在。 还在那栋多功能楼里，虽然它现在已经很破旧了。 苏洵还惊喜地发现，琴房里还装了空调。 “我们以前来这里练琴，哪有空调，都是用老师拿来的风扇。然后我们一边弹琴，风扇那边一边跟着叫，有的时候根本分不清这到底是吵还是不吵。” 和看到家里那架钢琴的反应不同，琴房里的这架，苏洵一见到，眼睛里就难藏激动。 不仅人绕着钢琴走了好几圈，连打开琴盖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地。 下手之前还抬头看了一眼他们。 高立麟知道他在想什么，回道：“打过招呼了，今天周日，学校里没人，弹吧。” 苏洵这才兴致冲冲地动手。 一弹，就忍不住失笑出声。 心里忍不住吐槽，这钢琴，还是和以前一样难用。 弹到一半，门口突然传来声音：“这可没当年弹得好了，看来是退步了。” 苏洵一抬头就笑了，手却没停下来。 黄珊见状，干脆坐了过去。 师徒俩当下就来了一个四手联弹。 乐曲以柔和而明快的音符开篇，像春天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 随着旋律的展开，仿佛能看到冰雪消融，草木萌发，万物复苏的景象。 音乐轻盈而流畅，像春风拂面般令人舒适。 旋律中夹杂着鸟儿的啼鸣声，清脆悦耳，仿佛鸟儿在迎接新的季节，欢快地在树间穿梭。 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夏日特有的温度，热烈而充满希望，仿佛能闻到花草的芳香，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突然节奏变换，变得更为欢快和激动人心，如同秋日里的微风中夹杂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朝气。 旋律高低起伏，犹如狂风过境，树叶落地，凄凉萧瑟，但总是充满了美好与希望。 随后渐渐平缓，仿佛进入了冰冷的冬日，但仍有阳光洒在大地上。 寒风轻拂，带来了宁静与安详。 末了舒缓而悠长，像夕阳下的一抹余晖，温暖而不炽热，令人心旷神怡。 奇欢欢在一旁看着，有点理解了为什么高立麟会把这里选为“热爱”。 两人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活力和欢笑。 苏洵的神情专注又充满激情，脸上不自觉就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指尖交错，是一场无声的对话。 默契流淌其中，情感和力量回荡在此中间。 时间像是没走，又或者是人还没变。 还是当初那个热爱音乐的少年，那个为了梦想在此间努力挥洒着汗水的少年。 第41章 打破习惯的转折（一） 一曲毕。 黄珊转头看着他，又说道：“但记忆力还不错，还记得谱子。” 苏洵忍不住吐槽道：“那会天天练天天练，做梦都在练，我怕是到70岁都忘不了。” 一句话，仿佛把在场所有人都带回到了他口中说的那个日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人的话不多，但都是真心爱音乐的人。 过程里比起交谈，倒是弹琴比较多。 奇欢欢看得出来，苏洵很喜欢这个老师，也很感谢这个老师。 “我们到另一个房间给老师录一下采访，你自由发挥。” 高立麟说完，便带着摄影师和黄珊离开了。 琴房里，只剩奇欢欢和苏洵两人，还有架好的数台摄影机。 苏洵看着她，问道：“要不要试试？” 奇欢欢摇了摇头。 苏洵也不为难她，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那你过来坐。” 奇欢欢没过去，而是站在了琴的另一面，趴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不是喜欢弹吉他吗？”她问道。 苏洵看着上头的黑白琴键回道：“我起步晚，高中突然说要转艺术，才开始练琴，为了能考上大学，真的是往死里练。结果就伤了兴趣，考上大学以后就不怎么碰了。” 怪不得。 奇欢欢在心里默默吐槽。 “但没想到，你弹得还挺好。” 难得被夸的苏洵开始顺着杆儿往上爬：“那我能要个奖励吗？” 奇欢欢双眼一眯，开始扫射。 苏洵立马就怂了：“不行就算了。” 弹琴的余韵还在，他脸上还泛着红，额头上也微微地冒着汗，刘海之下的双眼是藏不住的遗憾。 奇欢欢暗里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了下去。 苏洵先是受宠若惊地一愣，微微侧着身看着她，而后又控制不住地笑了。 奇欢欢却看着琴键，问道：“为什么都上高中了，才想着转音乐方向？” 琴键黑白分明，中间的缝隙不大，但没人想过要去消解和融合。 苏洵的答案很简单：“因为看不见希望。” “文化课吗？” “嗯。”苏洵回道，“人太多了，多到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考过了班里的人，还有学校的，还有市里的，还有全国的。我又没那个脑子，怎么学都只能到中游，只能另找出路了。” 奇欢欢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热爱才选的音乐。” 苏洵却比想象中现实：“当然不是，只是那个时候相较于文化课而言，选择音乐道路的人要少很多，所以才想着赌一把。至于喜欢上音乐，是努力了以后才喜欢上的。” “不是因为热爱才选择，而是因为选择了才热爱。”奇欢欢呢喃着，咀嚼着他的话。 “你呢？”苏洵突然反问起她，“你喜欢你现在的工作吗？” 奇欢欢没有回答，而是抛给了他两个问题：“喜欢的定义是什么？到什么程度才算得上是喜欢？“ 苏洵看了她一会，转头去弹起了琴。 指尖没有明显的目的，音乐随意识流淌。 奇欢欢也忍不住，偶尔插手敲两下琴键。 “对我来说，喜欢……就像一日三餐一样。“ 奇欢欢忍不住笑了，怎么回答也这么意识流。 苏洵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真的，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一件事，你就会像一日三餐一样，会想和那个人一起吃饭，就会想去做那件事。会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习惯。吃什么不重要，好不好吃也不重要，但是到点就要吃饭，不管是人还是事，都一样。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从他们住在一起那天算起，749天的时间里，他们一起吃了超过300顿饭。 这300顿饭，在他们的故事里，是最不起眼，也是最平静的。 所以奇欢欢从没想过，分手以后最痛苦的事情，是吃饭。 一到周末，一到饭点，就会抑制不住地想起他。 想起他最爱吃的菜，想起他最讨厌吃的菜，想起他糟蹋过的菜，想起他…… 最后彻底没了胃口，把碗里的饭菜一股脑地全扔了才完事。 一瞬间，回忆不分甜蜜痛苦，全都朝奇欢欢涌来。 苏洵说得没错，喜欢是一日三餐。 可不喜欢也是。 那些回忆压在她的心头，憋闷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站起身往外走去，头也不回地。 苏洵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脸懵地跟了上去，拉住她的手喊道：“怎么了这是……” 肌肤接触到的瞬间，奇欢欢就感到了一阵恶心。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苏洵的手甩开，一脸冷漠地对他低吼道：“滚！” 苏洵看着她眼里的厌恶，彻底愣在了原地。 ------------ 卫生间。 炎热的夏日，水管里流出来的水都是热的。 奇欢欢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暴躁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苏洵。 想着，便忍不住继续吐了起来。 食物的酸腐味在口腔里回荡着，刺激着她的喉咙，也刺激着她的大脑。 当水声减弱，她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 琴房。 结束了拍摄的高立麟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脸疑惑地问道：“我姐呢？” 苏洵正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远去的车子，失落地回道：“她走了。” 说完，转身越过高立麟离开了。 高立麟看着他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才离开了多久啊？ 怎么就？ ------------ 再次见面，是半个月后。 G&O品牌直播基地。 纪录片拍摄，和直播商务安排在了一起。 正值电商大促节点，G&O旗下品牌的直播间基本上没停过。 24小时店播不停，偶尔中间黄金时段，会有嘉宾空降。 高管、总裁、网红、明星……都受邀在列。 奇欢欢的时段在前。 本以为苏洵没那么快到，结果一化完妆出来，就碰上了他和他的人。 两人相对无言，反倒是高立麟跟她先打的招呼：“姐！” 她点了点头，便带着身后的人走了。 高立麟看着她的背影，没忍住踹了苏洵一脚。 第42章 打破习惯的转折（二） 苏洵很少能看见这样的奇欢欢。 镜头前的她得体大方，笑容挂在脸上，可笑意不达眼底，是肉眼可见的逢场作戏。 偶尔避开镜头，一转头便是藏不住的疲惫和倦怠。 可没有人敢质疑。 因为她眉眼间的凌厉和狠绝。 她在配合所有人演着戏，演一出明明身临战场，却不屑战斗的戏。 2个小时后，苏洵妆发完成，奇欢欢也结束了直播。 可他一出门，便看见一男人正堵在奇欢欢面前，对她破口大骂。 “……直播的利益点都是定好的，你不按脚本，张口就来，亏掉的钱你来填吗？总裁放价，你他妈是放屁！叫你一声总裁你就以为你是真总裁了？你他妈就是个打工的……” 话越说越难听，声音也越来越大。 站在苏洵身后的高立麟皱着眉悄声问陈晶莹：“怎么回事？” 陈晶莹茫然地掏出手机，刷了一会才回道：“大概是刚刚直播的时候，奇总给半价的事情。据说原定是95折，奇总直接砍了将近一半。然后又是大促，订单量走得快，库存一下就拍没了，拢共一算，压根没赚，还快亏没边了，所以易总就杀到这来了……” 那头奇欢欢也不示弱，直往易令飞心肺管子上戳：“你这直播电商不就是靠卷价格卷起来的，破价破得整个市场都没得玩了，在这装什么无辜单纯？而且成本价多少你我心知肚明，亏什么亏？我给你抬销量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还在这给我发什么疯……”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成本价？投流不用钱？宣发不用钱？你要是能少收我点还好说，可你哪回不让科技那帮人给我抬价？都一家公司出来的，结果给我往死里整。怎么，眼红我赚得多，不会自己赚就只会从我身上薅……” “你身上有个毛可以给我薅，今天就放那么一点点价你就跳脚调成这样，易令飞你要不要这么抠门啊你？！” 一听“抠门”两字，易令飞就跟点燃了似的，瞬间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 最重要的是，手也朝奇欢欢伸了过去。 高立麟一看，立马把手中的机器扔了，拔腿就往那跑。 结果……没来得及。 因为苏洵拦住了。 易令飞一脸震惊，完全没想到在他的场子还能有人敢上来拦他，正想破口大骂，就听见奇欢欢说：“松手。 苏洵一脸不解地看着她，手却一动不动。 恨不得直接用劲捏断了算了。 奇欢欢却一脸冷静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松手。“ 她言之凿凿，语气里又让人不容违抗的威严。 苏洵只好松开了手。 易令飞一得了劲，就想下手。 结果奇欢欢完全没躲，而是瞪着他吼道：“你最好想清楚再动手。“ 话音刚落，易令飞的掌心便停在了半空中。 奇欢欢看了一圈周围的手机，大声问道：“谁来告诉我，公司内部一旦发生霸凌或者暴力事件，什么后果？“ 周围人挤得密密麻麻的，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轻则开除，终生不再录用，重则罚款赔付，上不封顶。”奇欢欢看着易令飞，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而罚款金额，由受害者来定。易总，你确定，我想要的金额，你给得起吗？” 易令飞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计可施，只能慢慢地把手放下。 可心里头的火无处可发泄，一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苏洵，一眨眼就扇了他一巴掌。 “你……”这确实是奇欢欢没想到的。 他扇完还要继续骂道：“什么狗东西，连我你也敢拦……” 话没说完，就被人一脚踹开了去。 奇欢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高立麟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扑上去，骑在易令飞身上，一拳接一拳地落下。 周围人愣了两秒，全都涌了过来。 场面一阵混乱。 奇欢欢只感觉自己被人推搡着，脚都快离了地。 直到一人从旁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进了他的怀里。 一瞬间天旋地转。 一瞬间时间静止。 一场闹剧，荒诞开始，无语收场。 无一人得益。 ------------ 休息室。 奇欢欢一进门，就看见苏洵和高立麟两个人，一人拿着一个冰袋，耷拉着脸坐着。 一个人敷脸，一个人敷手。 见奇欢欢进来，更是像做错事了的小朋友一样，头都不敢抬。 奇欢欢往桌子上一靠，看着他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真行，一个两个，都不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什当回事。” 高立麟不敢看她，但也忍不住嘀嘀咕咕：“谁让那混蛋欠揍……” “你还说！” 高立麟一脸不服，但还是立马噤了声。 转头去看苏洵，结果发现他正一脸看戏的样子。 他立马告状道：“姐，他落井下石。” 苏洵立马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否认道：“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做。” 一抬头，却发现奇欢欢的脸煞白煞白的，立马起身朝他走来：“你怎么了？脸这么白？” 奇欢欢懒得理他，只令道：“坐下！” “哦！”苏洵只好乖乖坐下。 这回，轮到高立麟落井下石。 门外有人敲门。 “进。”奇欢欢应道。 陈晶莹探了个头进来，见屋里三人神色都不太对，瞬间把脑子里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奇欢欢提醒道：“什么事？” 她才反应过来：“那个，后续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大家手机里的视频照片都删干净了，也签了保密协议。然后就是……” 说着说着，又吞吐起来。 奇欢欢叹了口气，也大概猜到了什么事，回道：“没事，我待会回他。” 陈晶莹还没来得及应下，就被高立麟打住：“回谁？” 她不知道该不该说，眼神直往奇欢欢那飘。 结果被高立麟吼道：“说！” 吓得她一激灵。 奇欢欢见状，立马瞪了回去：“在这吼谁呢？”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不对的高立麟立马往回收，但还是抑制不住地整个人气得全身都在颤抖，“是高建宇对不对？” 陈晶莹见瞒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第43章 打破习惯的转折（三） 奇欢欢像是早就猜到高立麟什么反应一样，他屁股还没离凳就被命令道：“你给我坐下！” 高立麟没听，但也没往外冲，而是站起来朝她喊：“姐！” 奇欢欢翻了个白眼，转头对陈晶莹说：“你先进来。” 门关上。 高立麟还站着。 奇欢欢看着他，叹了口气，问道：“你去找他，你顶什么用。你又不是天王老子，他就还是我老板。他要整我，我不可能逃过。” “可这件事本来就是我闹大的……” “是你闹大的，但起因也不是你。” “不是……不就破价嘛，多大点事有必要吗？还能趁机宣传一波，钱以后再赚回来不就是了……” 奇欢欢看着他不依不饶的样子，见没办法，只能坦白道：“破价是他们弄的。” 苏洵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的，可陈晶莹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还直接走到了她的跟前：“什么意思？什么他们弄的？” 奇欢欢深吸了一口气，才解释道：“给我的脚本上，写的就是半价。再加上直播基地是易令飞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这全是他的人。集团底下几千个品牌的直播都在这里，总裁直播他自己不上，非让我来，我本来就觉得奇怪。结果他说是集团品牌下的直播，近半的子品牌都集合到了一起，他上不合适，我才上的。结果就栽了，他们把脚本换了，结束了才跟我说是九五，不是五十。我哪来的证据跟他们辩，只能认了。” 高立麟听了，摔坐在椅子上，懊恼地抱住了头，嘴里还嚷嚷着：“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不愿意听他的，不愿意当他的傀儡，你也不用坐这位置，被这群人这样子弄……” 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 奇欢欢却气定神闲地，还有时间打趣道：“你听他的，然后夹在你爸和你叔中间，里外不是人，你就开心了？高立麟你把你自己当神呢，在这逞什么英雄？” 高立麟听了，又猛地站起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说道：“那我现在就去找他，反正再怎么样我也是他儿子，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只要一切回到原位，你就不会有事。” 说着就要往外走。 奇欢欢只轻声一句：“那他怎么办？” 说完看着苏洵。 苏洵还一脸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接话道：“对啊，你走了，我演唱会怎么办？” 高立麟停在原地，进退两难。 眼看着他就要碎了，奇欢欢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安慰他道：“好了，你放心吧。我上头有人呢，他不能拿我怎么样。别忘了你姐我可是在易令飞底下待了整整5年的人，那时候你爸是执行董事，他职位高我一级，他都动不了我。现在情况反转，我有你叔呢，你就别再在这大惊小怪了。” 高立麟听了，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但还是有一半悬着：“真的？” 奇欢欢点点头：“真的。” 高立麟见她淡定的样子，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毕竟她可是奇欢欢啊，那个明明和高家没有任何关系，但二话不说就护了他那么多年的人。 他这头还沉浸着，奇欢欢那头就把冰袋扔了过来。 边扔还边骂道：“还有，都说了多少遍，我坐这位置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老往你脸上贴什么金。要真是为了别人，你倪安姐，你叔，哪个不比你重要，在这发什么神经？” 高立麟刚想反驳，门又被敲响。 这回陈晶莹直接去开的门。 王宇宣钻了个头进来，见所有能做决定的人都在，赶紧把话说了：“那个，品牌那边问我们直播还做不做？如果做的话，之前联系过的拍摄的事情说要提前设置摄影机，现在可以设置了，让我们过去设置。” 众人听了，都没发话，齐齐转头看向了苏洵。 苏洵脑袋嗡嗡地，本能地看向了奇欢欢。 奇欢欢叹了口气，说道：“你来决定，毕竟是他们动手在先，你说不做，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合同的事，我来解决。” 苏洵看着她，又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想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回道：“做吧。” 王宇宣一听，立马朝高立麟说道：“那Lynn导跟我走吧。” 高立麟应声离开，顺手拎走了陈晶莹。 门一关，屋里又只剩下奇欢欢和苏洵两个人。 奇欢欢一转头，发现苏洵正直勾勾地看着门口，直出神。 “是有什么要说吗？要把他们叫回来吗？”她问道。 苏洵摇了摇头，收回了眼神，回道：“就是很羡慕。” “嗯？” “你每次跟高立麟说话，都会说很多。” 奇欢欢陷入了自我怀疑：“有吗？” “有。”苏洵看着她说道，“对我就要么公事公办，要么就惜字如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比如“滚”。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在桐城中学的那一天。 等高立麟看完片子后提醒他，苏洵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 “对不起。”他看着奇欢欢轻声道歉。 奇欢欢看着他敷着冰的脸，心下一软，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他跟前。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气他提分手吗？ 可是提分手的原因他已经解释了，甚至内情她也已经知道了，她也说了已经过去了…… 可在那个当下，她就是不想见到他，甚至对他发了火。 但现在看他这样，什么火都消了。 她上手拉了拉他手中的冰袋，轻声道：“我看看。” 苏洵有些受宠若惊，呼吸都快停住了，手默默地动着，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 嘴角比AK还难压。 奇欢欢看着他肿起来的脸，一边在心里把易令飞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一边瞪了他一眼，骂道：“还笑？” 苏洵只觉得自己赚翻了。 奇欢欢看着他那一脸不值钱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一狠，把冰袋狠狠地压了回去。 疼的苏洵龇牙咧嘴地。 吓得她立马就后悔了：“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但谁让你没心没肺的，都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你这样子待会直播可怎么办啊？” “没事，就说我不小心摔了就行。”他依旧没心没肺，看着她一脸担忧的样子，心里又甜又酸的，半晌又说了句，“只要你别不理我就行。” 第44章 打破习惯的转折（四） 一句话，说得奇欢欢心里直痒痒。 她下意识地就去看苏洵的眼睛，想要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结果一看，就看进去了。 脑子瞬间没了想法，只愣愣地看着他眼中的深情，魂在不知觉间便被勾走了。 他见她不动，便开始靠近。 小心翼翼地，忘了呼吸，以为是个突破的契机。 结果在嘴唇快要贴上的瞬间，奇欢欢突然从位置上蹦了起来：“我去找化妆师进来给你补妆。” 苏洵低头看着她紧握的拳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越界了。 可他还是舍不得她离开。 慌乱中，他一把拉过她的椅子，吓得奇欢欢摔坐在椅子上。 怕他靠近，整个人紧贴着椅背，人都快缩起来了。 脸上也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苏洵从没在她脸上看见过那样子的表情，自己在她眼中，仿佛是个怪物。 他心下一痛，恢复了冷静，轻声安慰道：“你别怕，我什么也不做，我什么也不做，对不起。” 说着，缓缓放开了手。 半晌，才失落地说道：“我就是想你，再陪陪我。” 奇欢欢看着他的背影，好久才缓过来。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她自己的反应，她就是本能地想要逃离。 可直说，又有点太伤人了。 但更令她在意的是，那个差点就发生了的吻。 她坐直了身体，侧过脸去看他，看他被打得通红的脸。 手不自觉地就动了动。 她心下一惊，立马转过了头。 环顾四周，她急需一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看到摄影机的时候，才想起来，这还在录呢…… 两人并排坐着，对面便是化妆的镜子。 奇欢欢看着镜子里头沮丧的苏洵，问道：“为什么还要去直播？” 苏洵转头看她，眼神里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依恋。 好久才回道：“那么多人等着呢，都已经计划好了的事，我一句不去，所有人就都白干了，还得花时间处理后边的事，何必呢……” “可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直播吗？”奇欢欢轻声问道，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他刚出道那两年，在那狭小的直播间里拼命生存的事情。 心下却猛地一紧，她没忍住抽了口气，只能强装轻松打趣道，“总不会是现在喜欢上了吧？” 苏洵竟真的笑了出来，甚至有些意外：“你……居然还记得？” “嗯。你那个时候一天下来一播就播差不多十个小时，嗓子和手腕都快废了，到了周末连话都不想说……”奇欢欢下意识地回道，说着说着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起来，说到后面因为不忍心，干脆停了下来。 苏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些深藏着的记忆也随着她的话变得清晰起来。 可也因为她的记得，他回忆起来，心里的痛苦也少了些。 “那个时候，确实挺苦的。”他感慨道，“可我不喜欢直播，倒不是因为它苦。”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太可怕了。” “可怕？” “乌泱泱的几万人，可是真正喜欢我来听我唱歌的没几个。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审判的态度来的，就那种……我倒要看看你能倒腾出什么花样……一旦失误，就会被瞬间放大，所有人都在刷‘还钱’……但这些都是小意思，真正让我觉得很难受的是，经常会看到有人在上面刷，‘啊，他这么糊果然是有原因的’、‘就这实力不火是有道理的’……就非常直接粗暴的否定。而那个时候的我，别说反驳了，我什么反应都不能有，就只能看着，呵~” 他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子去捡掉在地上的冰袋。 奇欢欢转身抽了几张纸，递给了他。 他擦了擦袋子上的灰，擦干净后继续敷在了脸上。 全程举止自然流畅，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在说什么一样。 可最后一声轻笑，还是暴露了他心里头的苦涩。 他抬眼去看奇欢欢的神情，发现她脸上仍旧淡淡的，可眼睛里还是有一丝不忍。 是的，那个时候的奇欢欢除了不去看他的演唱会，也不会去看他的直播。 但两者间原因是不一样的。 后者是因为她明确问过苏洵的意愿。 因为苏洵不愿，所以她不看。 她大概知道原因，但过去两人从来没聊起过这个。 如今时过境迁，再聊起，她也没想过那些日子，竟然比她想象中还要残酷些。 且真实，只会比他故作轻松的口述，更可怕些。 来自世界的否定，是对整个人的否定，还是没有理由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接这个工作？”奇欢欢轻声问道。 苏洵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庆幸：“现在……说喜欢直播了倒算不上，可是，至少有意义了。” “意义？” “那个时候，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别人的认可。不会有人期待你的出现，不会有人因为你的出现而发生什么改变，就……可有可无。可现在，只要往镜头一站，就会有很多人会感觉到开心，还会有很多人因此得到工作、收入。他们会感激你的出现，即便你什么也没有做。这是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而现在……挺好的，现在。” 奇欢欢叹了口气，问道：“真的好吗，现在？” “不好吗？”苏洵挑眉反问道。 “不喜欢的事情，为了所有人，逼着自己去做，不会不快乐吗？” “不喜欢的事情，想不做就不做，就会快乐了吗？” 奇欢欢听着他的回答，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本以为只要出了名，成了大明星，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结果，人还是人，什么也没有变。 “那个时候，直播对于我来说，确实很痛苦。然后痛苦痛苦着，就会变得更加的痛苦，然后就会更加更加的痛苦……”苏洵一边回忆着，一边平静地说道。 奇欢欢顺着他的话问道：“最后呢？会变得不痛苦吗？” 苏洵愣了愣，思考了一会才摇了摇头回道：“但是会习惯，习惯着习惯着就会发现，其实痛苦也不算什么。” “为什么？” “因为比习惯痛苦更可怕的，是打破习惯。怕打破以后，会有比习惯更痛苦的事情发生。所以还不如……一直痛苦下去。” 直播进行得很顺利，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就像苏洵说的那样，他的脸用一句玩笑，就那样过去了。 没有人细究，也没有人觉得有不对劲。 镜头前，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和主持人打配合，在直播间侃侃而谈。 再也不复当年那个在自己直播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的样子。 奇欢欢在镜头后静静地看着，脑子里却不自主地想起苏洵后来问她的话： “那你呢，不喜欢的事情会去干吗？” 她点点头回道：“就理由也差不多，责任使然。活就在那儿，总得有人去干。” “痛苦也干？” “嗯。”她淡淡地笑了回道，“你说得没错，就算痛苦也会习惯，没什么大不了的。” “习惯会被打破吗？” “看情况吧，要真像你说的，打破习惯只会比习惯更痛苦，那为什么要打破呢？” 他却苦笑着追问道：“如果不会呢？” “不会什么？” “如果我不会再让你痛苦……”他看着她，声音轻颤着问道，“你会因为我喜欢你，再喜欢我吗？” ------------ 琥城。 为了解决直播的事故，奇欢欢久违地回了一趟余州大学，找高建云吃饭。 还是在食堂。 高建云听了，压根没当回事：“放心吧，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奇欢欢瞪了他一眼，轻骂道：“你说得倒轻巧，要是罚我几个月工资奖金什么的，那我不就白干了！” “那你就辞职。” “欸你……” 奇欢欢还没来得及开骂，高建云立马就投降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假装辞职，然后威胁他们说我要亲自做这个CEO，他们就会马上放弃。所以你别担心。” 奇欢欢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已经距离高建云投资海山过去了差不多大半年。 奇欢欢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海山的投资，到底是什么原因？” 高建云吃着饭，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回道：“什么原因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我就知道海山不怎么赚钱，你投了他们三个月以后就放话说要卖股份，到现在也没卖出去……真搞不懂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你都知道它不赚钱了，那我还投它，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因为你呀！” 奇欢欢听了，瞬间懵了。 这她确实没想到。 高建云却一脸了然于心的样子，说道：“我查过了，小伙子人不错。” “那又怎样？”奇欢欢一脸不解，“你要真那么闲你就回公司我给你找点活干，在这当什么月老乱拉红绳，疯了你！” “我乱拉红绳？我最好是乱拉红绳。”说着，高建云就从奇欢欢盆里夹走了一块咕噜肉，一口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不过，你要是真不喜欢他了，也行。我明天就真把股份卖了，你们也就不用管了，行不？” 奇欢欢只觉得荒诞。 高建云见她气得不轻，便从盆里加了个鸡翅给她，说：“食堂的新菜式，试试。” 奇欢欢气呼呼地一口咬下去，才发现：“这哪是什么新菜式，这不就是以前就有的新奥尔良烤翅吗？” “是啊。”高建云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可不是好几年没卖了嘛，现在重新卖不就是新菜式了吗？怎么，不喜欢？这可是你以前读硕的时候最喜欢吃的菜，后来没了还跟我抱怨过好几回。这么快就不喜欢了啊？不喜欢还我。” 说着筷子伸过来就要抢，气得奇欢欢张嘴就咬了过去。 高建云也不恼，反倒笑得更开心了：“你看，这不还喜欢着呢，在这犟……” 奇欢欢牙一咬，把他盆里剩余的鸡翅全夹走了。 妈的，气死她了！ 第45章 打破习惯的转折（五） “最后一场演唱会？” “嗯。”高立麟看着苏洵，回道，“不是说真的要办最后一场演唱会的意思，而是如果这场演唱会是你最后的一场演唱会，你希望会是什么样子的？然后你大概说一下，我们好安排一下。” ------------ 本来以为，会很麻烦的。 结果苏洵提的要求非常简单——一个小剧场，能容纳百来人，有基础的音响设备。 别的：“没了？“高立麟看着执行案上的备注，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王宇宣点头，非常肯定地回道：“嗯，没了。“ “灯光呢？” “他说不需要。” “中控呢？” “也不需要。” “现场的舞美搭建啥的。” “他说通通都不需要，只要他说的这些就够了。” “那观众呢？观众总需要了吧！” “哥哥说观众他都找好了，所以也不用我们安排。” 高立麟彻底懵了：这苏洵，在搞什么鬼啊？ 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奇欢欢到剧场的时候，剧场外头连宣传海报都没有。 场地也是，小到让人难以置信。 说实话，哪怕是苏洵刚出道的时候，也没在这么小的地方唱过。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所有人，都没敢质疑，只按部就班地，言听计从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除了一个人，章画志。 他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场地和化妆间之间来回穿梭。 奇欢欢到后台的时候，刚好碰到他从苏洵那儿出来，脸挤成了一块，愁得都快哭出来了。 一见到奇欢欢，章画志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朝她狂奔而来。 吓得奇欢欢往后退了好几步：“章总，你别急，有话好好说。” “我怎么可能不急？您也不看看外头现在什么样子，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这都什么事啊？苏洵那小子，也不让我发SNS做宣传，也不卖票，那这公演做来干什么啊？钱多得没地方烧吗？” 作为纪录片组成的一个部分，海山的工作人员其实也在拍摄的范围之内。 但章画志不爱出现在镜头前，所以大部分拍摄，奇欢欢都没见他跟着。 可今天，他不但来了，甚至此刻，摄像师已经把镜头推到他跟前了，他也完全没有反应。 脸上仍然是一副着急到不行的模样。 高立麟站在不远处。 奇欢欢看了他一眼，唤道：“解释下？” 高立麟耸了耸肩，若无其事道：“苏洵坚持，我也没办法。他俩刚才已经在里头吵了一架了，要真有用，现在也不会是这个局面。” “那就想想办法啊。就是因为你们一个两个都坐视不管，他才会这么任性妄为。都劝劝，像上次开会那样，他不就答应了？” 章画志斜着眼，也不回头看高立麟，仍是一脸气愤地说道。 说完又开始哀求起奇欢欢：“真的，奇总，算我求您了。别的我都依他，这么多年来，他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都没说过什么。但这次，真的不行。您帮我劝劝他吧！” 奇欢欢看着他一脸焦灼，像是天都快要塌了似的。 说实话有点不太能理解。 毕竟要求是苏洵提的，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自会有他的道理。 不管后果是什么，他都该是想好了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其余人，该做的事情都应是尊重才对。 事实上，除了章画志以外，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 怎么就他一个人急得不行呢？ “章总，到底在怕什么？”奇欢欢眯着眼，一脸探究地看着章画志问道。 那严肃又略带威严的样子，换平时，章画志早就起一身鸡皮疙瘩了。 可他今天完全没空理会那些，只着急忙慌地说道：“我怕什么？不是我怕什么，而是……你知道对于歌手来说，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吗？不是演坏了演砸了，而是一场公演，底下一个人也没有！歌手艺人，本该是闪闪发光万众瞩目的，可如果一个观众都没有，那对于歌手来说，跟否定他的本身有什么区别？你能想象如果你是一颗星星，可是整个宇宙都没有人看见你的光芒那种孤独吗？那种孤独，会把这个星星给吞噬的，他的光，会消失的！” 章画志说的话，或许连苏洵自己都没有想过。 更别说在听的奇欢欢和高立麟。 “歌手艺人，本身就比较跳脱，所以才会成为明星，因为够独特。所以他想做什么，我都能理解。这么多年来，我都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支持他。可是，有些事情是需要我们来为他把关的，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做就能让他去做的。偏偏，是‘最后一场演唱会’。没有一个观众的最后一场演唱会，结束以后还剩下什么，你们想过吗？你们让一个过了全盛期的歌手去体验这些，疯了吗？” 奇欢欢和高立麟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高立麟眼中甚至出现了慌乱，只盯着奇欢欢，眼里写满了“怎么办”。 奇欢欢深呼吸了一口气，看了下表，还有时间，便回道：“我去跟他聊聊。” 章画志这才松口气，嘴上开始念叨：“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奇欢欢却不敢打包票：“但我不保证能说服他，我只能尽量。” 这会的章画志哪还在意这些，有人能帮忙劝，他就已经再感谢不过了。 至于行不行…… 不行再说吧，大不了他再去求别人。 一进化妆间，奇欢欢就感觉到了章画志所说的，所谓的孤独和吞噬。 以往的化妆间，放满了衣服化妆品，还有人出出入入，忙忙碌碌。 所有人都在为一场公演而奔跑。 可此刻，什么也没有。 苏洵坐在镜子前，正抱着吉他在弹，面无表情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见奇欢欢进来，转眼就笑成了花。 一看高立麟还跟在后面，脸又耷拉了下来。 奇欢欢还以为自己身后有什么脏东西，转头去看，却发现高立麟正打算带摄像师退出去。 “你不进来吗？” 高立麟一边往后退一边摇头：“没事，里面有机位，不拍也行。” 说完，便关上了门。 在苏洵快要杀人的目光之下。 第46章 打破习惯的转折（六） 但奇欢欢一转头，他又变回了那副温柔多情的样子。 他没化妆，也没做发型，身上衬衫西裤，明显是自己的私服。 整个人，素到不能再素。 奇欢欢皱着眉，问道：“待会你就打算这样上台啊？” 苏洵放下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 奇欢欢叹了口气，回道：“我去找个化妆老师给你上个妆。”转身就想往外走。 苏洵却笑了：“哪来的化妆老师？” 奇欢欢立马停下了脚步，转头开始瞪他。 苏洵被瞪得心里有些发毛。 半晌只能缴械投降：“要不……你帮我？” 奇欢欢看着眼前大家东拼西凑出来的化妆品，觉得有些荒谬。 她闭了闭眼，做最后的挣扎：“你就不能自己化吗？” “不能。”苏洵眼一闭，开始耍赖，“毕竟我本来就没打算化。” “那我去找个人来给你化。”这么多妹子，她就不信了。 “你确定？”苏洵睁开眼，戏谑地看着她问道，“她们给自己化还行，给别人化……我觉得还是不化比较好。” 奇欢欢无语了。 但看着镜中苏洵那憔悴的样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拿起了粉底。 看着他在她手下一脸享受的样子，奇欢欢气得心里直痒痒：“我堂堂G&O的CEO，竟然在这里给你化妆，我真的是……” 苏洵气定神闲地回道：“那你就别把你当G&O的CEO，就当……” “就当什么？” “就当你是我的前女友，在和你的前男友，重温旧情。”他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奇欢欢道。 奇欢欢这才想起来，那些熟悉的往事。 想起当初在家里，他弓着腰弯着背任她练手。 想起他毕业的时候，他在学校的树底下仰着个头。 他确实不爱化妆，除了演出，基本素面朝天。 却意外的，除此以外的每次，都是她弄的。 但更让她心动的，是“前女友”和“前男友”这两个词。 好像一瞬间让她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候他还不是大明星，她也不是什么集团CEO。 他就只是苏洵，她也只是奇欢欢。 他们相爱，爱得那么用力，那么纯粹。 在各自都最美好最勇敢的时光里。 遗憾吗？ 奇欢欢想，此刻更多的应该是怀念吧。 她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在心里默默地把这份怀念藏了起来，说起了正事。 “真的不找些观众来吗？” 苏洵笑了笑，就知道章画志肯定去找她了，但他的想法没有变：“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是最后一场演唱会，就该是那样的。没有灯光，没有舞美，没有观众，可能连麦克风也没有。我不过是遵守命题而已。” “这不过是一种预设，有坏的预设，也会有好的预设。为什么一定要给自己一个坏的预设？你的最后一场演唱会，也有可能会是高朋满座，人山人海，在鲜花和掌声中落幕，不是吗？” 苏洵却回道：“那是理想预设，不是好的预设，也不是坏的预设，我是现实预设。梦很美好，我也会做，因为会觉得，会有实现的那天。可是你也说了，我上一次巡回，票就已经有点卖不动了。说实话，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确实是在走下坡路了。你说的在鲜花和掌声中落幕，已经不太可能是我人生中会出现的画面了。” “为什么？如果你想，现在停下来，不就是在鲜花和掌声中落幕吗？不唱到没有观众那天，不行吗？” “不行。”苏洵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又坚决，“如果为了鲜花和掌声，要我余生不再在舞台上唱歌，那我宁愿唱到最后一刻。”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唱到最后一刻后，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此刻的苏洵已经不再面对着镜子，而是转过了身对着奇欢欢。 他仰头看她的眼睛，她低头看他的脸。 他能看见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担忧，她也能看见他脸上的从容和不在意。 “知道。”他笑着说道，“可是，如果能那样死去，不也挺好的吗？” 用尽自身最后一点力气散发余下的光芒，然后孤独地拥抱自己走向死亡。 奇欢欢眼底一黯，不再说些什么。 ------------ 奇欢欢从化妆间一出来，章画志和高立麟就围了上来，眼神里满是期待。 可奇欢欢还是摇了摇头，表示遗憾。 你很难说服一个已经说服了自己的人。 高立麟虽然失望，但也像是早能猜到的样子。 可章画志一见她那样，立马就想往里头冲，压根没打算放弃的样子。 奇欢欢只好把他叫住：“等一下。” 章画志急得焦头烂额的，但还是停下了脚步：“还等什么等，没剩多少时间了，各位！” 奇欢欢无奈叹了口气。 可再急，又有什么办法呢？ ------------ 夜晚，公演准时开始。 和以往不一样，这次从化妆间去舞台的路上，除了拍摄纪录片的摄像师，就只有他一个人。 路比想象中漫长，也比想象中安静。 台上，只有一个麦克风支架、一把椅子和一把吉他。 他掀开帘子，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麦克风，缓了好久才往台上走去。 一瞬间，灯光亮起。 本以为安静沉默的台下，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苏洵愣在了原处。 尖叫声此起彼伏，虽然比不上填满体育场的好几万人，但这这小小的剧场，还是被填满了。 ------------ “把海山的人全都叫来吧。”化妆间外，奇欢欢说道。 章画志听了，没反应过来，把海山的人叫来做什么？ “不管是不是苏洵这组的人，手上只要没活，都把他们叫来吧。” 高立麟细想了一会，然后就笑了出来：“欸，我觉得行。” “什么行？什么意思？” 高立麟解释道：“最后一场演唱会，就算没有粉丝，也会有工作人员的啊。像今天这种情况，完全不用工作人员干活，那他们当一次观众，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没问题。” 章画志还有点懵懵的，但高立麟已经开始催促道：“赶紧的吧，不说没时间了吗？” 转眼，公演场观众席被填满。 第47章 打破习惯的转折（七） 灯一亮，演出开始。 中途因为没有提词器，苏洵唱错了好几次歌词，引来台下的笑声。 还有此起彼伏的“没关系”！ 舞台上有几瓶事先准备好的水，他不用换服装，也没有妆发要整理，干脆坐在场边休息。 休息完，又继续唱。 到最后水喝完，他也把准备的歌都唱完了。 2个小时，满满当当地。 结束的时候，他才敢跟台下说说话：“刚上场的时候，根本不敢跟大家打招呼。因为怕一开口，就哭出来，然后就唱不下去了。当然，最怕的是，知道大家是被逼来的。” 台下“轰”的一下就笑了，夹杂着几声“自愿的”！ “大家……觉得今晚还ok吗？不当工作人员当观众的感觉。” “ok的！”异口同声的回应。 “其实我知道的，以往开演唱会，大家都在忙。不管是在管中控，还是音响，还是舞美，灯光……等等等等，大家都很辛苦。在这里特别感谢管提词器的老师，你真的很重要！” 台下又是一阵轰笑。 “所以我知道的，就算在场内，其实也很难享受其中。毕竟是工作嘛，都懂的……但凡跟工作沾上边的事情，都会变得很糟糕。所以今晚也是个机会，希望你们不会因为和我一起工作，所以觉得我很糟糕。” “不会！！！！” “今晚的演出，其实是拍摄的一个小插曲。演出的主题是‘最后一场演唱会’，所以一开始，我的想法是，底下一个观众也没有，我自己在台上唱够两个小时。这可能就是我想象中的最后一场演唱会的样子，租一个小小的场地，然后假装底下能有观众……这样子。但是没想到你们……” 苏洵说着说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如果是真的演唱会，此时会有乐队配合着来煽情。 但此刻，台上安静得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可台下还是好多人红了眼。 “你们知道的，海山是个小公司。我们没有年会，没有团建，所以不常能聚在一起玩。大部分时间我们聚在一起，都是为了工作。我不是一个好老板，真的，我也知道我很挑剔，很难搞，所以如果没有你们的包容，我很难走到今天。所以真的谢谢大家！你们在座的有很多人，是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就进来的，然后一待就是十年。十年很短，但十年也很长。我不知道，十年以后，我还能不能开演唱会，但是如果能开，哪怕是最后一场，哪怕你们已经不是海山的员工了，也能来看这最后一场，可以吗？” 大概，很难有人能说出“不可以”这三个字吧？ 苏洵听着台下此起彼伏的“可以”，默默地对台下鞠了一躬：“谢谢大家，最后一首歌送给大家……” 结束以后，是大合影。 章画志在人群中哭得死去活来的，看得苏洵都有些嫌弃他。 高立麟在这边调整机位，想设定时来着。 结果奇欢欢走到他身边，让他过去。 “那你呢？”高立麟问道。 奇欢欢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我又不是海山的人，我过去做什么。” 高立麟无言以对。 当快门按下，幸福被记录。 这是海山最难得的一张照片，唯一一张不是在结束工作以后留下的照片。 苏洵抱着鲜花站在人群中央，少有的笑到了眼底。 ---------- 散场以后，苏洵一直在找奇欢欢。 最后在剧场的连廊尽头看见了她的身影。 那里有个观景平台，奇欢欢站在那，正在打电话。 苏洵慢慢地走了过去。 盛夏的晚风，静静地吹着。 奇欢欢挂了电话，转头看向他，开口问道：“有事？” 苏洵摇了摇头，回道：“没事，就是想跟你待会。” “可我要走了。” “这么快？” 奇欢欢见他一脸堂皇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脚下一步也没挪。 转头看向了远方。 苏洵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在逗他。 心下突然间就开始变得开心起来，好像一下子，距离就没有那么远了。 “谢谢你。”他看着她轻声说道。 “谢我什么？” “把他们叫来，我很开心。” “切，所以说到底，你还是希望底下有观众的。早知道这样，就让章总把消息放出去卖票算了，还能回点血。” 她默默吐槽，苏洵却没反驳，只静静地看着她。 奇欢欢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转头瞪了他一眼，骂道：“看我干嘛？” 苏洵却笑了出来，心里开心到不行。 奇欢欢却只觉得他疯了。 “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对我说的话，都变多了。”他笑着问道。 奇欢欢回想了一下，反问道：“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苏洵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有，虽然大部分都在骂我。” “那你不该骂吗？” “该，只要你愿意，你想什么时候骂，想怎么骂，都行！” “你别说得我跟个不讲道理的人一样，我就事论事的好吗？” “好！” 奇欢欢说什么，苏洵都应承。 说到最后，反倒让奇欢欢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怎么感觉……像是他在逗她呢？ 再看他眼里的戏谑，气得奇欢欢一脚就踹了过去。 苏洵立马就“啊”了一声，装作很痛的样子。 奇欢欢这次没上当，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处，拆穿道：“少在那装，我这平底鞋，什么力气我自己知道。” 苏洵立马就收。 黑暗中，奇欢欢递了个东西给苏洵。 苏洵接过后借着灯光一看，发现是自己第一场公演结束时，奇欢欢在后台给他拍的照片。 那是唯一一场有她在的公演。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去。 他看着上头还很质朴的自己，惊喜地问道：“这张照片，你竟然还留着！” 奇欢欢有点不自在，假装不经意地回道：“嗯，还给你。” 苏洵还是一如既往地“顺”着她的话说道：“嗯，还给我，毕竟当年我那么想要，你说什么都不肯给我。还说要放在手机壳里，时时刻刻地带在身边。不会这么多年，一直没离过身吧？” 第48章 打破习惯的转折（八） “不想要就还我。”奇欢欢说着，就要去抢。 苏洵怎么可能不想要，立马把照片藏在了手心里。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而后不再纠结为什么这张照片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但心里仍是甜滋滋的。 奇欢欢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感觉不坏。 所以也不由自主地一直笑着。 苏洵看着她，一时有些感慨，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就很想问的问题：“话说，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来看我的演唱会啊？就这一次，后来就再也没去过了。” 奇欢欢不觉得是个什么大事，便轻描淡写地回道：“就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那里。” “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呢，你怎么就不该了？” “他们是你的粉丝，去看你的演出是因为认可你的工作能力。而我不是你的粉丝，从来都不是。” 苏洵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因为她是他的什么人，他们都心知肚明。 但是都不敢说出口，因为已经是过去式。 气氛开始变得尴尬又暧昧。 苏洵在自己的心爆炸之前，赶紧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所以说，为什么突然把这张照片给我？” 奇欢欢却看着远方，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似乎每个分手后重逢的人，都会问对方这个问题。 可他们之间，谁都没问。 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的答案。 苏洵心下一惊，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苦笑。 他很想说“很好”，但也知道很假。 假到谁都不会信。 “累吗？做这行。”奇欢欢接着问道。 苏洵点了点头。 真的好累好累。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可以。” “累的话就休息，也可以放弃。”奇欢欢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说的放弃，是指放弃歌手这个身份，不是指放弃你自己的生命。” 娱乐圈的竞争激烈，偏偏在里头求生存的，大多是敏感脆弱的人。 偶有自杀的新闻传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奇欢欢还是有些后怕。 “别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决定的要一起活下来的。”奇欢欢轻声道，“不要让那一切都没了意义。” 那个冬天，那个海边。 苏洵想了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夜色里，奇欢欢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洵却趁机提到：“那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奇欢欢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吐槽道：“看来我最近真的对你态度太好了，你居然敢跟我提条件了？” 苏洵立马就怂了，但还是想争取一下：“那要不我先说，你考虑考虑？” “说。” “我想，请你吃顿饭。” 他提得小心翼翼，让奇欢欢还以为会是什么大事。 结果，就一顿饭？ 奇欢欢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就一顿饭？” 苏洵诚恳地点了点头，回道：“嗯，就一顿饭。” “什么时候？” “你先答应了先，嗯？” 说着说着，他脸上就开始出现撒娇的表情。 奇欢欢实在受不了，只好点头应道：“行吧。” “真的？”苏洵开心得差点原地蹦起来，但又不敢相信。 “嗯。” 虽然奇欢欢不懂，就一顿饭而已，又不是没吃过，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原因很快就公布了：“那……下个月4号，可以吗？” 苏洵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虽然奇欢欢已经答应了一半，但剩下那一半，他心里实在没谱。 毕竟，他居心叵测得太明显了。 结果没想到：“行。” 说完，奇欢欢就转身走了。 留苏洵一个人在原地，惊喜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等人都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开心地笑了出来。 生日，单独约饭，行。 她说行欸！ 苏洵感觉自己都快要飞起来了。 他不用照镜子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张牙舞爪之下，手中的照片突然跌落。 他回神慌忙去捡。 却发现照片背后写着几行字—— “鲜花和掌声， 第一次会有， 最后一次也会有。 如果成功太难， 希望你能快乐。” 是简单的祝福吗？ 苏洵觉得，那是爱。 他久别重逢的爱。 ------------ 约定的前一晚。 苏洵刚到公司，便看见高立麟兴致冲冲地往外跑。 直觉让他转头就跟了上去。 “去哪？” “我去哪还用跟你报备吗？” “那纪录片我不拍了。” “我姐家。” “去你姐家干嘛？这大晚上的。” “她明天生日，但她说明天有事，所以聚会就改在了今天。” “聚会？” “她组里的那几个人，这几个月都在外地忙活着，好久没聚了。趁她生日，便赶过来聚一下，也刚好，第二天能在这边做个工作汇报。” “哦。” 高立麟这才发现，苏洵已经跟着他走了好远，一副要跟他到停车场的样子。 便猛地停下来疑惑地问道：“不是，你跟着我干嘛？你那演唱会的编曲还没弄完呢，你……欸？！” 嗯，结果跟到了奇欢欢家。 门铃一按，陆云出开的门。 看到是高立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恭恭敬敬地后退了几步：“迷你高总好！迷你高总怎么大驾光临了？哦对了奇总是您救命恩人，所以您会出现在这里也很正常。总之我们是很欢迎你的快进来吧！” 一连串的台词说得高立麟脸上黑一阵白一阵的，快速又密集，他想打断都找不到地方下嘴，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随她去了。 结果陆云出完全没想到他身后还有个人，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屋里其他人见着，也跟着把心提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林清浅一边问一边往她身边赶去。 结果还没走到就立在了原处，露出了和陆云出的同款表情。 苏洵正对着玄关那一堆鞋发愁。 最后还是脱了鞋就那样走了进来，对着所有呆在原地的人淡定地行了个点头礼。 然后举起了手：“Hi！” 屋里沉默了几秒后，众人异口同声： “啊啊啊啊啊啊！” 第49章 打破习惯的转折（九） “怎么了怎么了？”成辉听到尖叫声，举着铲子就从厨房奔跑了出来。 看见苏洵以后又淡定地转头回了厨房。 只是屁股后头还多了个高立麟。 把苏洵一个人扔在了客厅。 陈晶莹听见声音也从书房里出来了，手里还捧着电脑。 见着苏洵，有些惊讶，但也觉得有点不适。 苏洵好不容易见着个认识的人，连忙问道：“那个，你们奇总呢？” “有事吗？”陈晶莹语气里带着些防备。 苏洵觉得她反应有点奇怪，但还是回道：“没事。” “没事你来做什么？”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围观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陈晶莹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具有攻击性。 所以谁也不敢贸然出来打圆场。 但最为疑惑的，还是苏洵。 他没有恶意，却被当成了恶人对待。 可剑拔弩张之下，如果他也回怼回去，场面只会更加难堪。 思考的间隙，高立麟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苏洵眼珠子一动，指着高立麟回道：“我来……蹭饭的。” 距离上一次来，已经过了大半年。 那时候苏洵还不知道，这里是奇欢欢的家。 也不知道那个狠绝到直接报警，把高立麟直接逼到跪在房门前求饶的人，是她。 玄关处。 他的那些专辑还放在原处。 他踮起脚尖，取了几张下来，每张上面，都有他的签名。 虽然钱对于奇欢欢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看到她有稍微花了点心思来收集，他也还是很开心。 身后传来成辉的叫唤声：“开饭啦！” 高立麟环顾一周：“我姐呢？来个人叫下我姐。” 苏洵高举起手：“我来！我去叫。” 场上瞬间又变得沉默起来。 他尴尬地开口问道：“她在哪？” 这是他一进门就一直在问的问题，但一直没人回答。 直到现在：“7号房，她在7号房。” 屋子超大。 苏洵原本以为，7号房的意思是第7个房间的意思。 结果，7号房就只是7号房，就叫7号房。 他看着门上的雕刻，有一瞬间的激动难掩。 深呼吸一口气，他敲了敲门，唤道：“欢欢。” 无人回应，只听见了回音。 门虚掩着，没关。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推门进去。 结果手还没碰上，门就被拉开了。 奇欢欢不同于平常，脱下了白衣黑裤的正装，她在家穿得十分的舒适。 T恤运动裤，素到了极致，可仍旧美到了极致。 苏洵看她看出了神，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想起了和她一起窝在家里无所事事的时候。 双眼像被摄了魂一样。 奇欢欢则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对他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感觉到奇怪，只问道：“怎么了？” 苏洵这才回过神来：“哦，吃饭了。” “嗯，那走吧。”奇欢欢点头应道，往外走去，顺手关了门。 身后传来几声叮铃声，苏洵这才发现，门是带锁的，还是电子锁。 饭桌上。 其余人早已围坐在一起。 陈晶莹一见奇欢欢的身影，便举手唤道：“奇总，快来，坐这。” 奇欢欢闻声而去。 苏洵见状，插空找了个位子坐下，坐到了高立麟身边，刚好面对着奇欢欢。 刚一坐下，主厨成辉就端起了杯子，说道：“来，为了庆祝我姐的30岁生日，我们先干一杯。” 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奇总生日快乐”！ 奇欢欢忙不迭地道谢，继而宣布道：“开吃！” 桌上瞬间狼吞虎咽。 几个月不见，大家都憋着一堆话想说。 有吐槽子公司的，有想念总部的，有说人好的，有说事复杂的…… 苏洵是局外人，所以只静静地听着。 可神奇的是，奇欢欢也是。 不打断他们说的，也不从里头挑刺。 就只是静静地听着。 气氛轻松到，和上次他到琥城公司那次，完全不一样。 怪不得她们愿意到她家来给她庆祝生日。 酒过三巡，其他人还在聊天。 高立麟突然开口道：“姐，你是不是马上要回余州了？” 奇欢欢点了点头：“明天听她们做完中期报告，没什么事我就回总部待着了。反正她们各自待的地方我都去过了，要解决的也都解决了，出来晃太久，我也累了。” “那你下半年事情多吗？” 奇欢欢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回道：“就那样，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怎么了？” “那你能在海山再待一段日子吗？” 他话一出口，奇欢欢和陈晶莹就立马抬头看向了苏洵。 苏洵一脸懵，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暗自催促高立麟再说多点。 “为什么？”奇欢欢把目光转回到高立麟上，问道。 高立麟也不慌，而是一脸真挚地说道：“纪录片收尾阶段了，我想成辉在这边待一段日子。” 奇欢欢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跟成辉说呗，你俩的事，找我做什么？” 成辉听了直摇头：“我待哪都无所谓，我只听皮皮的，姐在哪我去哪，就这么简单。” 高立麟立马指着他开始委屈地告状：“姐，你看他！” 奇欢欢只好下场哄道：“你就陪他待一段时间呗。你又不是不了解他，忙起来根本不知道外头世界怎么转的，你不盯着他吃饭，他可能都没命走出剪辑室。” “那我安排人给他每天送饭不就完了，盯着他吃完。” “那能一样吗？”高立麟听了，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你又不是食堂负责打饭的，你是营养师！我需要的是你能根据我的状况给我配餐，调整状态。不然每天都吃一样的跟吃外卖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成辉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回怼道。 高立麟只好继续告状：“姐，你看他！” 奇欢欢看看他，又看了看成辉，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她除了劝，也没有别的办法：“成辉你就陪他待一段时间呗，他集中作业真的也还蛮吓人的，咱分下轻重。我没什么事，就算回了余州，也是吃的公司的食堂，不也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成辉一听这个就严肃起来，眉头紧皱，担心得不行，“你三天两头就吐，去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问题来，还动不动就工作上头忘了吃饭，吃什么也不在意，有点东西就往下塞。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开始接手公司管理业务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瘦没了。皮皮实在担心得不行才让我跟着你的。现在好不容易把你身体给养回来了，高立麟一句话你就要把我赶走。我要是走了，你又出点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跟皮皮交待？我不管，反正你在哪我在哪。至于高立麟，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不行你就跟着我们呗，多大点事儿啊？” 第50章 打破习惯的转折（十） 大家印象中，好像加入奇欢欢的工作室以来，成辉确实一直跟在奇欢欢身边。 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出差。 至于原因……大家都没有细想过。 成辉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有种好像确实就该那样的感觉。 因为他们都见识过奇欢欢工作时候的样子。 换个人，可能第二天都得进医院。 更何况，奇欢欢前不久还在读博。 至于高立麟，别人不知道，奇欢欢却是知道的。 身体状况看起来不错，但也仅限于平时。 合作过几次以后，她就发现高立麟一头扎进去的样子，跟她也没什么两样。 他自己也知道。 所以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反正只要碰上要集中作业的日子，高立麟要么回舒城，在刘家呆着，让爸妈照顾着。 要么就是待在她身边，顺便蹭一蹭成辉。 但这次，除了纪录片的事情，苏洵的演唱会他也…… 奇欢欢抬眼看了下苏洵，却发现他正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就酸了一下。 怕情绪崩掉，她立马移开了眼神。 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安静了下来，都默默地看着她，等着她做决定。 奇欢欢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高立麟说：“你早知道自己说不动成辉，所以才来缠我的对吧？” 高立麟一听，就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紧绷着的弦一下子就松下来，喜笑颜开地越过桌子给奇欢欢倒酒：“我就知道我姐不会不管我的。” 没脸没皮的样子气得奇欢欢一筷子敲了过去。 高立麟“嗷”地一声就叫出来，引得现场哄堂大笑。 场上瞬间又恢复了欢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苏洵整个晚上都很安静。 不同于在台上的引人注目，私底下的他大多都很沉默，只默默地看，默默地听。 偶尔有人提问，便回应一下。 其余时间，就只是安静地待着。 吃到了后面，奇欢欢中间起身去打了电话，回来就发现苏洵人不见了。 忙问坐他旁边的高立麟：“他人呢？” 高立麟捅了捅正痛苦地捂头的成辉：“苏洵人呢？” 成辉指了指厨房。 奇欢欢和高立麟眼神立马对视，震惊且害怕瞬间出现在了他们眼里，且都不约而同地愣在了原处。 完了。 立马想起身奔往厨房。 结果“叮”的一声从厨房传来，还有糊味，还有浓烟。 两人摔坐在椅子上。 这下，彻底完了。 “怎么会有人热个菜会把微波炉打到了高火，还打了10分钟那么久？” 陈晶莹看着桌上那盘残骸，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 苏洵一脸不好意思地坐在位子上，百口莫辩。 高立麟更是吐槽道：“你真的是你爸亲生的吗？怎么会一点手艺都没遗传到？” 苏洵斜眼白了他一眼。 他就是想帮忙热个菜而已，谁知道会热成这个样子？ 先前的肘子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盘黑乎乎的炭。 屋子里，空净在疯狂工作。 奇欢欢叹了口气，拿起了叉子。 吓得成辉酒立马就醒了，坐她身边的陈晶莹和陆云出也立马蹦起来阻挠，高立麟和苏洵也明显被吓着，以为她还想吃，想要去夺她手上的叉子。 奇欢欢立马缴械投降：“我就是觉得里头或许还没糊，有可能还能吃……” 苏洵立马向成辉投去了理解的目光。 你得跟着，必须得跟着。 一群人，吃吃喝喝到了深夜。 奈何不是周末，明天还要上班。 玄关处。 林清浅抱着她，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地：“老大，生日快乐！”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出来，“老大，我好想你。我能不能不去汴州了，我想回总部和你一起待着，呜呜呜……” 平时看着挺斯文内向的林清浅，喝两口酒就变成了个小无赖。 奇欢欢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看着门口等着的陈晶莹和陆云出问道：“你俩都住晶莹那儿对吧？” 陆云出点了点头：“嗯，她那离科技园近，我们明天直接过去也方便。” “行。”说着把人松开，扶给了她们，“那你们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天见。” “明天见。” 送走最后一波人，屋里也再次陷入了平静。 只剩厨房传来阵阵水声。 奇欢欢也喝了不少，光着脚走在地板上，头也开始变得有点迷迷糊糊地。 厨房里，苏洵正戴着手套弯着腰，把冲洗好的碗碟放进洗碗机。 奇欢欢靠在墙上看着他，心里莫名热热的。 苏洵弄完摘下手套，刚直起身体，便感觉背上一热。 一颗脑袋沉沉地落在他的肩上，奇欢欢闭着眼，整个人都倚靠在了他身上。 苏洵瞬间不敢动了。 洗碗机在呼噜呼噜地运转着。 苏洵却半点也听不见，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跳出来了。 半晌，才听见奇欢欢问道：“怎么今晚就来了，不是说好明天的吗？” 苏洵笑了，回道：“就……想你就来了。” “油腔滑调。”奇欢欢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赖在这也没用，你赶紧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行。” 嘴上这么说着，可不管是谁，身体都不带挪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洵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可你不起来，我怎么走？” 奇欢欢还是没动，反倒头在他身上蹭了两下，理所当然道：“嗯，你走，我不拦你。” 苏洵挑了挑眉，反问道：“你确定？”语气里也透着些危险的气息。 这下奇欢欢酒醒了。 送他到玄关门口，奇欢欢感觉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想赶紧把人送走回去睡觉。 苏洵却开始磨蹭起来。 开了门，又转身想说什么，结果被奇欢欢打断道：“明天……” “嗯？” “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她抬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像只慵懒的猫一样。 看得苏洵心里直痒痒的，开始口干舌燥起来。 但他还是咽了咽口水，把欲望咽了回去：“好，明天。” 结果一出门，又折返了回来。 奇欢欢看着他，一脸疑惑，甚至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苏洵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提到：“我能不能……抱抱你？” “嗯？” “就一下，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举着个手指头，另一只手还包着，可怜兮兮的的样子把奇欢欢给看笑了。 最后还是耐不住心软，她点了点头。 拥抱。 不同于上次在君若里，她死里逃生，他失而复得，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两人尽管抱得紧，可心是远的。 这一次，苏洵小心翼翼地抬手，感觉自己指尖都在颤抖。 奇欢欢站在原处等他靠近，没有后退也没有挣扎。 当他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当她整个人被他拥入怀中…… 两人闻着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苏洵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直到把头埋进她的颈窝，肌肤有了些许接触，体感的温度开始上升，他才有了实感。 十年了，他终于有了机会说出了那句话： “欢欢，我们和好吧。” 第51章 反复无常的拉扯（一） -晚上7点，故而美。 奇欢欢看到消息的时候，组里的中期报告会正好开完。 故而美是G&O旗下的餐饮品牌，以传统菜式为主，但最重要的是，私密性极高。 还挺贴心…… 虽然能猜到苏洵今晚要干嘛，但她心情还是忍不住在变好。 G&O科技集团外头，阳光正盛。 她走过那一排玻璃，却不觉得刺眼。 陈晶莹在她身后，凑近了问道：“奇总……” “嗯？” “您接下来在哪边办公？集团这边还是海山？” “海山吧，不然高立麟死里面，高建宇真的会饶不了我。” 陈晶莹点头表示了解：“那我让人给您空个办公室，需要什么您跟我说一下，我回头找人给您一并带过去。” “好。我待会给你列个单子，东西不多，记得叫个货车。” “货……货车？” 海山地下车库。 电梯前，有人迎面走来。 像是通告刚结束，一身装扮十分惹眼，但对方没有丝毫不自在，大方地迈着步子，高跟鞋在寂静的空间里敲打出大驾光临的声音。 经纪人跟在她的身后，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只环顾了一下四周。 见到奇欢欢的瞬间，那女生突然收敛了动作，摘下墨镜，一脸好奇地盯着。 奇欢欢却没什么反应，只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越过她直接走进了楼里。 女生有一瞬间的无措，随后便有些恼怒地拦下了陈晶莹问道：“新人？” 陈晶莹看着自己和奇欢欢之间逐渐被拉大的距离，有些着急，便快速解释道：“是G&O集团的CEO，大股东的人。” 电梯还没到。 可陈晶莹还是连忙道别，快步跟了上去。 身后灼热的目光却没消失。 “谁？”她轻声问道。 陈晶莹低声回道：“演员部的林梦琪。” 奇欢欢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海山的信息，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她迈步往里走，林梦琪却冲了上来。 她拉住了奇欢欢的手，眼睛里很是迫切：“我们聊一下吧。” 奇欢欢皱了皱眉，有些不快。 压迫感瞬间排山倒海般朝林梦琪压来，她下意识地松了手，眼神也不自觉瑟缩起来。 奇欢欢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理所当然的漂亮脸蛋，和她差不多高，身材好到不像是演员，倒像是模特多点。 优越的外形条件，让她的性子也有些张扬。 可此刻在她眼下，已成了只堂皇的小猫，看起来有些可怜。 奇欢欢叹了口气，敛去了身上散发的情绪，把她推给了陈晶莹：“你跟她说下有什么事，要是有必要，她会跟你约时间。” 说完就走进了电梯。 她按了楼层，正打算把门关上，就听见林梦琪说：“关于苏洵的。” 奇欢欢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向了门外的人。 “咖啡，可以吗？”林梦琪提议道。 ------------ 咖啡厅里。 林梦琪一口气把眼前的咖啡给干了，舒爽地往外吐了口气。 动作大大咧咧的，作为艺人，却一点也不在意周围。 奇欢欢转头看向店外，有好几个人正举着手机拍照。 林梦琪不仅没躲，还转身朝外头比起了心。 奇欢欢有点后悔答应了。 但她没说什么，只靠在椅子上，坐在原处静静地等待着。 面前的冰水，正滋滋的往外冒着水珠。 林梦琪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眼神又躲了去。 小心翼翼的样子，和前一秒还自信大方的她，判若两人。 好半晌她才问道：“你认识我吗？” “如果你说的是你的职业身份，算认识吧。”奇欢欢淡淡地点了点头，回道。 林梦琪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奇欢欢挑了挑眉，提示了答案。 林梦琪自嘲地笑了下，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跟苏洵什么关系？” 奇欢欢皱了皱眉，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但还是笑着回道：“我跟你什么关系，跟苏洵就是什么关系。” 林梦琪再次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奇欢欢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喜欢绕圈子，你有话，请直说。” 桌子上的取餐器却在此刻突然响了，林梦琪起身去取第二杯饮料。 奇欢欢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猛地往下坠了一块。 也明白了林梦琪拉住她的原因。 第二杯冰美式。 林梦琪仍是一口气喝完。 她埋头喝的过程中，奇欢欢依旧安静地看她。 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如果除去五官，林梦琪和她，其实长得还蛮像的。 尤其是背影和走路的仪态。 奇欢欢沉了眸，心里某处地方突然开始痛了起来。 且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梦琪放下杯子后，终于开始了真正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梦琪，苏洵的第三任……哦不，第四任女朋友。” 奇欢欢终于忍不住，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林梦琪突然拿起了手机，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奇欢欢有点懵，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质问。 林梦琪却毫不在意，或者说是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完全不看她，指尖在手机上快速敲打着。 停下的瞬间，像是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任务一样，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 “别担心，我只是想让其他两位姐姐看看你长什么样子。”然后抬头，看着奇欢欢打起了招呼，“你好，卿。” 奇欢欢什么都没做。 可只一转眼，林梦琪脸上的笑容就开始变得苦涩、扭曲。 而后变成了痛苦、委屈、不甘、无奈和屈服。 像打了一场很辛苦很辛苦的仗，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可到了头才发现，敌人压根没有参与过这场战争。 看起来像是没有胜负，但只有林梦琪知道，她输光了她的尊严。 奇欢欢把桌上的餐巾纸移到了林梦琪的跟前。 可到最后，眼泪也没有落下来。 林梦琪抬头对着空气缓了好一会，才把情绪平复下来一些。 她转头看着奇欢欢说道：“我跟他是自由恋爱，而且是纯粹的爱，完全不是什么合作关系。我们会牵手，会拥抱，会接吻，会做爱，不管在不在镜头前，我们都很相爱。他喜欢我，他答应跟我交往，绝对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我们会分手，也是因为我不爱他了，绝对不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存在……” 她终于敢看她，却不是因为自信，反倒是因为心虚。 心虚地想要即刻确认对方是否相信。 最终在奇欢欢心疼的眼神中彻底败下阵来。 她张大了嘴，崩溃得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那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个终于等来观众的孤独小丑。 在舞台上张牙舞爪，以收获掌声和笑声为荣。 可陪伴着她的，只有空无一人的座椅，和空荡的回声。 直到某天演出，台下终于有了一个人。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以为她会笑的。 她以为她会被她逗笑的，可为什么……她哭了呢？ “为什么？”林梦琪不解地问道，“你不该嫉妒得发疯吗？实在不行，你取笑我也行啊？或者高兴也行，他爱你爱到不行，为了你把我们三个人当成替代品，可就算是替代品，他也不愿意让我们走近他……有这么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你该高兴才对啊！而不该是……” “不该是什么？”奇欢欢看着失神的她问道。 “不该是同情、可怜，甚至是心疼。” 林梦琪用颤抖的声音回道，眼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奇欢欢只是叹了口气，平静地回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林梦琪走后，奇欢欢在店里坐了很久。 忽地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她才起身离开。 第52章 反复无常的拉扯（二） 夏天，天色暗得很晚。 7点，故而美包厢。 “苏先生，请问是现在上菜吗？”服务员推开门问道。 苏洵摇了摇头，回道：“再等会。” 结果一等，就等了三个小时。 发消息，消息不回。 打电话，电话不接。 “苏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您看……” “不好意思，买单吧。” 苏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故而美出来，他一路驱车到奇欢欢家……的小区门口。 没了高立麟，保安根本不鸟他。 他只好打电话给陈晶莹。 “你知道你们奇总现在在哪吗？你能联系到她吗？” 他语气里的着急，直接给陈晶莹听懵了，但还是据实回道：“奇总……现在在海山办公室里。” “她没事对吗？” “嗯。” 苏洵这才松了一口气：“好。” 说完就挂了电话。 夜深了。 奇欢欢还在新办公室里收拾着。 满屋子的文件资料，塞得她差点没地方落脚。 苏洵推门进来的时候，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顾着整理东西。 他拿起一叠翻看了两眼，看不懂。 “这都什么？” 奇欢欢听见他的声音也不意外，平静地回答道：“G&O过往的业务资料。” “业务资料，弄这些做什么？没有电子版吗？” “Double check，电子版容易被篡改。” 苏洵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要怎么理？” 奇欢欢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确认过他是真的想帮忙，才回道：“页眉有时间和项目名称，按时间顺序就行。” “好。” 陈晶莹推门进来，看到苏洵愣了一下。 就这空档，奇欢欢就先开了口：“你先下班吧，剩下的我自己弄就行。” 陈晶莹眨了眨眼，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好。” 说完便关门离开了。 屋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听得见纸张摩擦的声音。 结果是奇欢欢先开的口：“不问吗？” 苏洵指尖立马停了下来，看向了她的方向。 她的视线依旧在资料上，动作也没有半分停滞。 苏洵叹了口气，回道：“你忙，能理解。” “我说的不是今晚。”奇欢欢终于抬头看他，眼神里有些疲倦，“你怎么不问我，和你分手以后，过得好不好？” 说完，她又低下头去，继续忙碌着。 苏洵呆在原地，彻底没了动作。 他怎么敢问？ 因为答案不管如何，都不是他想要的。 那头奇欢欢却又突然唤他道：“苏洵。” “嗯？” “对你来说，爱情是什么？” “嗯？”苏洵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奇欢欢抬头看他，眼波流转，他一时看出了神，缓缓回道，“全部。” 奇欢欢听了，笑了出来，同时摇了摇头。 “那你的梦想呢？” 苏洵哑口无言。 奇欢欢却缓缓说了起来：“但不怪你，因为曾经对我来说，爱情也是我的全部。尤其是刚跟你分开的时候，感觉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意义。你还记得我们租在机场附近那套房子吗，我后来还在那里住了一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到周末就会去那里。总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你就像平常那样，背着个包就出现了，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起伏，语速也很快，像是在说一个无关要紧的事一样。 苏洵则是完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里的悔意和歉意抓住了他的脚踝，沉重得让他挪不动脚，只能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她说着。 “可是，没有。那一年里，我白天在等，晚上回过神来发现等不到了就开始哭。有的时候上课也会哭，但不是那种嗷嗷大哭，就是待着待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下来了。状态说不上有多坏，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后来倪安跟我说，那段时间，我就跟失了魂一样。直到第二年冬天，我去了海边。” 苏洵一听海边，心里一沉，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但眼前的资料如山一样堆积在他们之间。 他想过去，却过不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你跟我说过的，Jack劝Rose不要跳海，是因为跳下去不会立马死，而是会被海刺骨的冰冷慢慢折磨至死。我是真的很好奇，就走了进去……”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身旁“砰”的一声。 如山高的资料轰然倒下，而肇事者正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想要朝她走近，可脚下寸步难行。 奇欢欢看着眼前的混乱，略带抱怨地看了苏洵一眼，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我看你不像是来帮忙，反倒像是来添乱的。” “对不起。”苏洵见她眼里没有委屈，更心疼了。 奇欢欢叹了口气，慢慢地朝他走近，一边粗略收拾着，一边继续说道：“你别怕，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那会是真的好奇，结果真的冷到不行。但是没有很恐怖，就只是觉着好大，漂在海平面上，周遭什么都没有，世界大到好像能把人吞没掉。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我的家人。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爱情不是我的全部。” 她把那摞资料摞好后，便停下了动作，抬头静静地看着苏洵：“也是那个时候我才醒悟过来，原来爱情，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伟大。它并没有伟大到，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拥有绝对的正义性。它也就是人类无数情感中的一种，它也和其他情感一样，不能以它为名，去伤害其他人。” 那个瞬间，苏洵想起了高立麟的拳头。 他理解了他的愤怒。 他本以为，那是为了奇欢欢才挥舞的。 到了现在他才明白，高立麟是因为奇欢欢，但也是为了他自己。 奇欢欢移开了眼神，回到了原来了位置上。 屋子里，又恢复了忙碌。 苏洵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爱情，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可实际上，他们之间的爱情，远不止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他们早已以爱之名，有意无意地，有形无形地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比如：“下午，我和林梦琪聊了两句。” 一个苏洵从没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名字。 第53章 反复无常的拉扯（三） “我跟她……”苏洵下意识地解释道。 “我知道。”奇欢欢提高了一下声音，打断了他的解释，“我知道你们是合约恋爱，你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是合作关系。也知道你们的亲密只是镜头前的表演，而镜头后就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可是苏洵，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冷冷地看着他问道。 眼睛里没有嫉妒，就只是纯粹的愤怒。 在那个瞬间，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似乎不是她，而是林梦琪。 苏洵已经完全僵住了，半晌又只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奇欢欢咽了口气回道：“这句话不该跟我说。说实话，分开的这段时间，你谈恋爱这件事，我虽然失落，但也能理解。刚知道的时候，甚至有些释然，觉得我们之间是真的结束了。就算我再不愿意，也该放下了。所以你知道吗，我倒宁愿你是真心爱她才跟她在一起。这样至少我还能觉得那就是你们两个人的爱情，爱与不爱，很平常。可是你因为爱我，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选择了她，让她以为被选中的原因是因为她自己，让她爱上你以后，又告诉她你选择她的真相，是因为另一个人……” 她说到一半，声音里有了些哽咽。 但也只是哽咽，深呼吸两口空气中的灰尘，也就缓过去了。 她冷静的声音再次在屋里响起：“玩这种菀菀类卿的游戏，真的没有很感人，反倒是很伤人。伤的，还是无辜的人。” 奇欢欢说话的时候，全程背对着苏洵。 苏洵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也能感受得到她的决绝。 他彻底慌了。 大步越过眼前拦路的纸张，他着急地拉住了奇欢欢。 奇欢欢却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可手已经被他抓住，根本无法动弹。 只听见他说：“我可以和她解释，跟她道歉。” 奇欢欢放弃了挣扎，静静地看着他反问道：“然后呢？” “然后……你能不能别不理我？” 奇欢欢看着他一脸苦相，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洵见她笑了，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又呆住了。 奇欢欢见状，用手中的资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苏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手。 奇欢欢活动了两下手肘，才回道：“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说我要不理你……” “那你今晚……” “你先听我说完。”奇欢欢抢回话头，继续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都一样。因为太爱对方，都或多或少伤害了了身边的人。可是苏洵，我已经30岁了。我们都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二十岁左右，把爱当成我们的全部，在爱里活得死去活来的人了。我们之间，再来一次会不一样吗？在下午见到林梦琪之前，我是真的想跟你重新开始的。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了。我觉得我们之间，爱得太沉重了。如果这一次，我们还是没能走到最后呢？” 她一直抬头看苏洵，在看到他快要碎掉的时候停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 他眼里的痛苦没有减少，可有些话她必须要说：“想想你爸，想想你自己。就因为你出生，你妈走了，你爸觉得是你夺走了他最爱的人，就在别扭中把你抚养长大，你也在愧疚了活了三十几年。就……挺恐怖的，不过是爱情而已，不过是一份爱情，就轻轻松松地，不留情面，残忍地毁掉了三个人。所以苏洵，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以后，我们之中谁因为别的事情而必须离开对方，那个时候……” 她还没说完，苏洵终于心痛到不行，忍不住抱住了她，想阻止她往下说下去：“我都依你，你要怎样我都依你，但你别说这样的话，我受不了……” 受不了的人，又何止他一个人。 奇欢欢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可再怎么舍不得，有些问题，他们必须得理性面对。 “我们，再等等吧。”她推开他，轻声道，“我不想再像十年前那样爱得死去活来了，也不想因为你再伤害任何人。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这次，能够爱得轻松一些。这样不爱的时候，也能轻松一些。” ------------ 高立麟一脚踢开录音室的门的时候，苏洵正躺在沙发上补觉。 他打了个哈欠，没忍住趴了上去。 苏洵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睁开眼一看是高立麟，一脚把他踹到了地上。 高立麟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成辉看着俩睡神，翻了个白眼，一边一个拎着后领脖给拎起来了。 两人睡眼惺忪，尤其苏洵，显然没睡醒：“干嘛？” 没睡着的高立麟打着哈欠回道：“心理咨询。” 苏洵循例洗了把脸，眼神恢复了过来，但依旧没有光。 回到位置上，高立麟坐在他对面，正在椅子上睡得四仰八叉地。 成辉看苏洵恢复了清醒，便一脚踹醒了高立麟。 “干……干嘛？”高立麟流着哈喇子回道。 苏洵淡淡地看了眼他，最后还是看向了成辉：“有事？” 成辉又踹了一脚高立麟。 这下算是知道他为什么非得带着他一起了。 高立麟这才醒过来。 他擦掉哈喇子，回道：“老章说你人快没了，让我来确认下你的生死。” 今天是苏洵待在工作室里的第7天。 基本上没出过门，吃喝拉撒全在里头解决。 所有人都知道他心里有事，但没有人敢问。 除了高立麟这个真正的太子爷：“你是不是跟我姐吵架了？我看我姐这两天状态也不太对劲……” “她怎么了？”他话还没说完，苏洵就着急地问道。 高立麟轻蔑一笑：“她没怎么，正常到不行，我就是试一下你而已，没想到你这么藏不住事儿。” 苏洵一听她没事，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可随后又觉得有些委屈。 只有他在乎吗？ 高立麟看他那苦大仇深的样子，没忍住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虽然说，他对自己的爱情世界毫无兴趣。 可是别人的爱情……他高低得探听两句。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苏洵叹了口气。 第54章 反复无常的拉扯（四） “我现在……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苏洵说完，整个人情绪低到不行。 不远处，摄像机闪着红光，默默地记录着。 高立麟和成辉听完，只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出来。 苏洵疑惑：“你们笑什么？” 高立麟一脸轻松地回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 “这还不是天大的事啊？我好不容易都快要把她哄好了，结果她一盘算，觉得太沉重了，说要等。抛开要等多久不说，什么叫‘爱得轻松’一些？我连爱不爱她这件事情我都控制不了，爱得沉重还是轻松，我怎么控制？” 压抑在心底里的声音瞬间被释放出来，苏洵感觉自己都快要疯了。 高立麟却抠起了耳朵，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一样，轻声回道：“你换个解题思路不就完了。” 苏洵没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轻重都是相对的。我姐现在觉得，她不想爱得那么沉重，不想爱你爱到最后要死去活来，其实还有另外一种解读就是，你没她想象中那么值得爱。你要是真的那么值得她爱，那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不管你还爱不爱她，她还能不顾一切地爱你，那她就能够轻松面对一切。这不也是一种，爱得轻松一些吗？” 苏洵还是没懂：“说人话。” 高立麟气得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 成辉在一旁四两拨千斤道：“粉丝和恋人之间的最大区别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什么？” 高立麟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解释道：“就是在粉丝眼里，你就是那个不管做什么，都值得他们疯狂去爱的人，是无条件的。所以她们入坑很快，出坑也很快，完全不用问你的意愿，爱得非常轻松。可是恋人不是，恋人之间的爱是和对方有关的。你爱我，我可能会爱你。可你不爱我了，我凭什么还爱你？这种随对方的爱意变化而产生变化的爱情，会消耗人，所以就是会非常沉重。” “那怎么办？” “让我姐像你的粉丝一样爱你就好啦！” “可她不是我的粉丝啊！” “我的意思是‘像’，不是让你把她变成你的粉丝。你只需要让她爱你爱到不管你做什么，她都能够无条件地爱你。这样哪怕她有一天不爱你了或者你不爱她了，她也就都能够轻松放下了。” 苏洵听明白了，可是：“具体怎么做？” 高立麟和成辉又互相望了一眼，眼神里有些无可奈何。 最后是成辉回道：“就……无条件地爱她就好了。” “哈？” “而且这是唯一的办法。就像刚刚说的，恋人之间的爱是和对方紧密相关的，你们之间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从恋人变成偶像和粉丝。所以如果你希望我姐能够无条件爱你的话，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你首先得无条件地爱她。” 无条件的爱。 苏洵细细地咀嚼着他俩说的话。 “行得通吗？”他半信半疑地问道。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道：“嗯。” 苏洵有些被吓到：“你们哪来的自信？” 高立麟笑了，回道：“因为我们就是这样做的啊！” “啊？” 成辉也笑着回道：“别的人不知道，但如果是我姐，那就一定行得通。” “‘一定行得通’的意思是什么？” “意思就是，我姐是个很单纯的人。如果有人爱她，她就会爱别人。如果有人加倍爱她，那她也会加倍爱回去。而我们爱她，她也就一直爱着我们护着我们。所以如果你能够无条件地爱着她，那她也一定会无条件地爱着你。” 人的情感很复杂。 可是眼前的高立麟和成辉，苏洵觉得他们很纯粹。 尤其是在和奇欢欢之间。 没有血缘关系，友情太轻，却也超越了爱情和亲情。 用“爱”来形容太过片面，可除此以外，他又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他对他们，没有嫉妒，但有羡慕。 “真好。”他轻声说道，只是话里有藏不住的失落。 高立麟没想到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是这个样子，惊讶地反问道：“哪里好了？” 苏洵笑了笑，回道：“你们能爱她，能用自己的方式爱她，能帮得上她的忙，能照顾她……而我……” “我哪里帮得上她的忙了，我不添乱就不错了……”高立麟顺嘴应道，忽地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看着他皱眉的样子，满脸怀疑地问道，“大哥，你不会连怎么去爱人，都要我俩教你吧？” 苏洵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缺，根本用不着我送她什么礼物，能力也远在我之上，我根本帮不了她什么忙。情绪价值这块，她自我坚定到根本不受任何人的影响……我是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去爱她了……” 成辉听了，有些不可思议：“那你这几个月的时间，究竟是怎样把我姐哄回来的？” 苏洵也想问。 高立麟有些怀疑地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苏洵辩解道，“就是顺其自然，然后找机会跟她待一块，只要她不赶我我就不走，然后就慢慢好起来了，她也没刚开始那么抗拒了。我再软磨硬泡，就……差点就复合了……” 一说起这个，苏洵就忍不住在心里扼腕。 高立麟却在一旁“啧啧啧”起来：“真是当局者迷。” “迷哪了？” “迷在……你难道还没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不会想找机会跟我姐待一块吗？哪怕是我俩，再怎么喜欢我姐，都不会想说跟我姐一块单独待着。” 说着看了一眼成辉。 成辉只好看着苏洵承认道：“最多一顿饭，再多就不行了。” “为什么？”苏洵不能理解。 一说起这个，高立麟就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像是等了好久才终于逮着人说这件事：“因为我姐气场……真不是一般的强大。反正我每次跟她待一块，尤其是单独待一块，不说担心她打我骂我什么的，但就是会有些不自在。人多就还好，我姐在我还能有安全感。但单独，多少有点犯怵。我姐自己也说，觉得我们有点烦，没事跟我们待一块会影响到她。” 说着说着，又突然反应过来有点扯远了：“可你不一样啊，你超喜欢跟我姐待一块的。只要我姐出现在你视线范围里，你那双眼睛就跟黏在她身上一样，状态也变得没那么装了。我姐的话……” 高立麟没有把话说完。 但两人独处时，奇欢欢什么状态，苏洵比谁都要清楚。 他突然就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所以说，我只要陪着她就好了，对吗？” 高立麟和成辉再次对视了一眼，眼里终于出现了欣慰。 尤其是成辉：“明天开始，我给你做饮食管理。” 苏洵求之不得。 第55章 反复无常的拉扯（五） 海山最近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 没什么大事，但也不是没事。 主要就是苏洵。 先是待在录音室里不出来。 现在又每天跑奇欢欢办公室。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人敢问。 有人说是在商讨演唱会的事情，也有人说是在聊海山的事，但多数人都在猜…… 是不是苏洵被奇欢欢“胁迫”了？ 气得陈晶莹想把所有人的脑子都拎出来倒倒水。 也不看看两人条件差距，到底是谁被谁胁迫了…… 奇欢欢倒不太在乎这些事，每天忙工作都忙不过来，传言这种事：“舆论监控好就行，只要不传出去，随便他们怎么说。” “可是……” 奇欢欢见她一脸不忿，安慰道：“没什么的，大家工作压力大，总要有点说的放松放松，不然能憋死他们。而且我跟他确实也没什么，就随大家说去吧。” 话音刚落，苏洵就敲门进来了。 手上还拎着两个餐盒。 一见奇欢欢，便笑脸盈盈的。 奇欢欢没理他，只示意陈晶莹先出去。 陈晶莹只好离开。 路过苏洵身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苏洵无所谓。 只顾着招呼奇欢欢：“吃饭。” 奇欢欢眼神还黏在电脑上，眼皮都没抬地回道：“马上。” 结果苏洵在一旁的桌子把饭盒拿出来，布好了菜，她也还是没停。 他只好过去牵她：“吃完再忙。” 完全没给奇欢欢拒绝的余地。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饭，各自的餐盒里，是完全不同的菜式。 奇欢欢的营养俱全且丰盛，色香味俱全。 苏洵的营养也俱全但基本没油水，干巴巴的。 他一边吃，一边馋得盯着奇欢欢的那份看。 奇欢欢被他盯得有些心软：“你要不夹一两块走？反正成辉也不知道。” 苏洵收回了眼神，摇头拒绝道：“算了，成辉不知道，身体知道。” 这是苏洵在这里吃饭的第20天。 一开始是在食堂，他光明正大地拿着餐盘坐在她对面，压根不管周围人的死活。 奇欢欢觉得有些不自在，让成辉给她送到办公室来。 结果跑腿的成了苏洵，还顺道在这吃上了。 “也不知道那俩给你出了什么馊主意……”奇欢欢一边吃，一边嘀咕道。 苏洵只笑了笑，没回答。 奇欢欢见问不出什么来，便把话题转到了演唱会上。 “演唱会呢？时间定了吗？” “都快开了。8月中旬，还有不到3周的时间。” “来得及吗？” “来得及，没什么太大问题。舞台方案定了，票也卖完了，造型服装什么的也都定了，排练什么的都在做了……都很顺利。” “编曲呢？歌都选好了吗？” “嗯，你要听吗？” “可以吗？” “你有耳机吗？用耳机听效果会好一些。” “有，我去拿。” 说完奇欢欢便起身去拿耳机，苏洵则把手机掏了出来开始翻文件。 最后两人一人一边，听着歌，吃着饭。 偶尔，苏洵会停下来跟奇欢欢说这首歌做了什么改编，改编的意图是什么。 奇欢欢就一边吃，一边听他说。 这段时间以来，苏洵没再提过复合的事。 就只是每天来这陪她吃饭。 有的时候奇欢欢也会好奇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可转念一想，不管他做什么，只要她不松口，就改变不了什么，随即便放下了心。 时不时地，她会想起以前在余州一起的日子。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起吃饭，吃完饭就各忙各的。 有的时候脏了嘴，他会伸手用纸巾帮她擦掉。 她也不躲，因为来不及反应。 他会配合她的速度，总是努力做到最后一勺饭是一块吃完的。 但有时候她会胃口不好，吃一半就不吃了。 他想停下。 奇欢欢不让，会坐那盯着他吃完。 一切自然得好像时间从没走。 最后吃完，他起身收拾离开，也不纠缠。 奇欢欢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他们在维护着一种平衡，默契地没有打破。 有点让奇欢欢感觉到了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 轻松的感觉。 ------------ 演唱会正式演出3天前。 奇欢欢被高立麟叫到了剪辑室。 “弄完了？”她问道。 高立麟点头回道：“你也不看看导演是谁，如此高效率，当然的事。” 奇欢欢看着他那臭屁样，在成辉的照顾下，脸还是硬生生地瘦了一圈，一瞬间没舍得骂他，随他去了：“看看吧，我们的大导演。” “那你在这看吧，我睡会去。” “行。” 剪辑室很黑。 屏幕不大，奇欢欢坐在电脑前，把足足2个半小时的纪录片看完了。 看得出来，高立麟花了很多心思在剖析苏洵这个人。 很多画面他都舍不得删，因为那些一闪而过的镜头，藏了这个人很多的故事。 而对于奇欢欢而言，像是又重头认识了苏洵一遍。 认识了他的才华、努力、天赋、敏感、深情、执着、天真…… 那些画面一幕幕闪过，也勾起了她很多的回忆。 大部分拍摄，她都跟着。 可画面里没有她的身影。 原本是怕有她的出现，会让整个纪录片变得有点不伦不类。 可高立麟也很厉害，即便没有她，也让片子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当画面暗下，播放结束。 奇欢欢还沉浸在影片里，过了好久才把耳机放下。 那头高立麟的闹钟也响了。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缓了一会才问道：“觉得咋样？” 奇欢欢微笑着回道：“挺好的。” 高立麟立马松了一口气。 奇欢欢的标准一向高，能得到她一句“挺好的”跟“成了”没什么区别。 他笑着起身，朝她那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送审以后应该会有删减，最后成片不超过两个小时。不过没关系，我留了修改的空间。顺利的话，预计会在元旦上映，不会等演唱会结束。” 奇欢欢点了点头，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行，你自己看着办吧。既然你这边完事了，那我也就撤了。” “撤了？”高立麟一听撤了有点懵了，“撤去哪？” “回余州。” 他听了，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这么急吗？演唱会呢？不看完再走吗？” 奇欢欢觉得他有点反常，皱了皱眉，眯起眼反问道：“你想干嘛？” 高立麟立马清醒了过来，摇头否认道：“没……没想干嘛。那既然这样，就谢谢我姐这段时间的照顾，您一路顺风，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还鞠了个躬。 奇欢欢见怪不怪。 但离开之前，她提了个要求：“拷一份到U盘里给我。” 高立麟眼珠子一转溜，问道：“干嘛？” “你管我干嘛！” 第56章 反复无常的拉扯（六） 京城体育场。 苏洵在台上彩排。 天气很热，晒得场内像是要爆炸一样。 他戴着墨镜和帽子，听着场内的人引导。 所有人都各忙各的，不一会儿，他便没了精神。 直到有人朝台下鞠了一躬，喊了一声：“奇总好。” 声音随麦克风传遍场内。 苏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奇欢欢正坐在内场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她见他看了过来，便朝他招了招手。 苏洵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结果一走近，她便拿走了他手中的麦克风。 “后台给大家买了咖啡奶茶和一些糕点，大家歇会，辛苦。” 一瞬间，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场馆。 助理跑来拿走麦克风后，也溜去了后台。 奇欢欢看着原地不动的苏洵，疑惑地问道：“你不去吗？” 苏洵却只顾着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奇欢欢回道，“顺便跟你道个别。” “道别？” “嗯，高立麟完事了，我明天回余州总部了。” 苏洵眼里掩藏不住的失落。 奇欢欢看见了，但她没有理会，转身走到身后的椅子坐下。 眼前，是个巨大的舞台。 奇欢欢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不免有些出神。 不自觉就想到了苏洵刚出道时那个小小的舞台。 转头看他，感觉人没变，只是周遭的一切都变了。 变得越来越好。 天气很热，太阳把座椅晒得发烫。 奇欢欢先前倒了整整两瓶水，才把椅子的温度降下去。 苏洵却二话不说坐了下来。 吓得奇欢欢眼睛都瞪大了：“不烫吗？” “没事。”苏洵来不及顾这些，坐在她身边幽幽地说道，“还以为你会看完再走。” 奇欢欢笑了笑，回道：“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看你演唱会的。” “你上次在桐城不就看了？” “上次是因为晶莹的工作。” “那这次呢？不能是因为工作吗？”苏洵压低了声音，死皮赖脸地纠缠道。 奇欢欢却静静地看着他那张脸，很久都没说出话来。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能。” “为什么？”苏洵反问道。 奇欢欢没回答，只别开了脸，轻声叹了口气。 苏洵没看懂她的反应，继续追问道：“以前就说是在谈恋爱，但我们现在没谈恋爱不是吗？” “就算没谈恋爱，我也不是你的粉丝，苏洵。”奇欢欢淡淡地回道，“我从来不是你的粉丝，也不会成为你的粉丝。” 苏洵有些急了。 他总感觉这一别，就很难再见面了。 “那你是我的什么？朋友？暧昧对象？” 像是明知故问，又像是完全不知。 奇欢欢却也不恼，反倒是开玩笑一样敲了一下他的帽子：“我是你老板！”然后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了他，“来，告别礼物。” “这是什么？”苏洵问道。 “回去拆开就知道了。” 苏洵没精神理会，只把它放到了一边，然后连忙把话题引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后台突然冒出来个工作人员朝他们奔跑而来，一看就是来找苏洵的。 苏洵着急地看向奇欢欢，像是在期待着些什么。 奇欢欢却点了点头，对他说：“去忙吧。” “那你……现在就走吗？” 奇欢欢沉默了一下，给了余地，“你什么时候结束？” 苏洵立马就蔫了：“不知道。” 奇欢欢只能抿唇点了点头：“那没办法了。” 苏洵仍不想放弃：“可我们……” “我知道……”奇欢欢叹了口气，笑着安慰他道，“不过等你演唱会结束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演唱会。” “可你不是要走了吗？”苏洵不舍地问道。 奇欢欢却笑了：“我不过是回余州而已。” “那你还来京城吗？” “不知道。”奇欢欢摇了摇头。 苏洵眼神瞬间又暗了下去：“那我们……” “别这样，不好看。”奇欢欢突然伸手摸了他的眉眼，把苏洵惊得猛地抬起了头。 奇欢欢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然后见工作人员越跑越近，再一次催促道：“没事，去忙吧。我们的事，晚点再说。” 苏洵还是没有离开，反倒是握住了奇欢欢的手，静静地看着她，好多话想说又不敢说。 奇欢欢看着他憋着话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提醒道：“我不来找你，你不会来找我吗？”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喜欢我的话。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好。” 奇欢欢看着他开心地跑远，转眼一看，才发现礼物被落在位置上。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吐槽道： 这别，道得可是真一波三折啊…… 夜晚。 奇欢欢都打算睡下了，门铃却突然响了。 看到苏洵的瞬间，奇欢欢还是觉得有些不现实。 这里头住的人非富即贵，平时管得超严。 “你怎么进来的？”她看着门禁疑惑地问道。 苏洵抿了抿唇，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老实交代：“高立麟。” 奇欢欢眼一闭，在心里默默地把高立麟骂了个遍。 “能上去吗？”苏洵在画面的另一边问道。 奇欢欢叹了口气，给他开了楼下的门。 一梯一户。 苏洵刚从电梯里出来，奇欢欢就对着他问道：“不累吗？” 排练了一天，刚结束又跑这来。 苏洵眼里神采奕奕，哪有一点疲惫的样子。 却在看见奇欢欢身上的衣服的时候，猛地转过了身子。 “你……先回去套件衣服。” 奇欢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只穿了件睡裙，背心款，甚至连内衣都没穿，清凉的很。 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 忙拉了人进来关门，一边关门还一边吐槽道：“又不是没见过，装什么啊……” 苏洵脑海中瞬间有了些过往画面，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奇欢欢瞟了他一眼，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管，一边给他拿拖鞋一边问道：“大晚上的跑来我这干什么？明天不是还要排练吗？” 苏洵一边换鞋一边从身上掏出来一样东西。 “你说的，我可以来找你的。”他眼神发光地说道，手里是她下午送他的礼物。 那个拷了纪录片的U盘。 她走之前，把东西放在了他的休息室。 盒子已经被他拆开，里面还有张纸条。 “祝，演唱会顺利，票房大卖。” 苏洵结束彩排后看到这个，立马就疯了。 忙不迭地就往奇欢欢家飞奔而来。 他看着她，眼里早已难掩激动：“一起看吧，我们。” 第57章 反复无常的拉扯（七） 如果早知道晚上要看这片子，奇欢欢一定不会在下午的时候就把它给看了。 客厅的灯关着。 片子被投影仪打在幕布上，反射出的光照亮了两人面前的茶几。 茶几上放了几样吃的，是服务中心现做好送上来的。 奇欢欢开了瓶红酒，幽红的酒色随片子画面变化在黑暗里闪烁。 苏洵不喝酒，只偶尔吃几口。 奇欢欢没胃口，只偶尔喝几口。 两人坐在地上，靠着沙发，静静地看着。 画面中的人，此刻正坐在奇欢欢的身边。 她别过头去看他。 只见他一脸专注，眼睛里倒映着画面里的光，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近的原因，她仿佛能听见他大脑转动的声音。 她想起以前和他一起在余州的日子，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电影，也大概是这个样子。 “看见自己出现在画面里，不会觉得尴尬吗？”奇欢欢开口问道。 苏洵摇了摇头，回道：“不会。” “为什么？” “习惯了。每次演出结束后都要做复盘，不仅要看，还要做总结，总结自己哪里做得好，哪里做得不好，下次该怎么做……偶尔会觉得画面里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 “镜头会把一个人所有的东西都虚化掉，不管是好的坏的。偶尔会看到自己好像累到快要死掉的样子，但是当时在台上并没有那样的感觉。有时候在台上也会有想要永远记录下来的一瞬间，结果下了台一看，发现自己其实远没有当时感受到的那么感动。所以经常会分不清，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我，是镜头前我所看到的，还是镜头后我所经历的。” 幕布上，画面在走。 屋里空调开得低，奇欢欢也终于开始觉得有点冷。 她拍了拍苏洵，示意他把沙发一头放的毯子给她拿过来。 苏洵扯过来后摊开给她披上：“要不要把空调调高一点。” “没事，现在好了。”奇欢欢把毯子往身上拢了拢，拒绝道。 苏洵听了便坐回去。 却没想到下一秒奇欢欢的头就靠了上来。 苏洵整个人都僵住了。 奇欢欢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自顾自地去找他的手。 最后像抱抱枕一样抱紧了他的手臂。 苏洵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道：“困了？要不要进去睡？” 奇欢欢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苏洵你想得美。”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洵百口莫辩，“我是说你进房间睡，我在这把它看完。” 奇欢欢见他真的慌了，闭了闭眼，没再开他玩笑，懒懒地回道：“嗯，我知道，我陪你看完。” 陪。 一个字让苏洵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他放松下来，微微动了下身体，把自己的动作调整到一个舒服的状态。 熟悉的感觉瞬间袭来。 “有没有可能，那都是你。”奇欢欢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嗯？”苏洵没反应过来，微微侧过头去问她。 奇欢欢眼睛盯着幕布，看着画面里的他回道：“不管是镜头前还是镜头后，都是你。镜头没有虚化掉你，而是完整了你。不管是你来不及感受的，还是你感受过的，它都帮你完整地记录了下来。你一直在看到和经历，所以，都是你。” 苏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第一次没有用审视的目光来看自己。 无形的镜头，也在那个瞬间变成了镜子。 就只是看着，然后接纳着。 看到后面，奇欢欢直接躺苏洵腿上睡了。 桌上的红酒已经见了底，片子也渐渐到了尾声。 最后那段，是所有参与片子制作的工作人员的后采。 问题只有一个：在你眼中，苏洵是个什么样的人？ 章画志：“发财树。” 陈晶莹：“很有野心。” 王宇宣：“捉摸不透。” 高立麟：“疯子。” 成辉：“呆子。” …… 苏洵看着幕布上的层出不穷各种奇奇怪怪的词汇，不知不觉间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眼角就有了泪水。 画面一黑，片子结束。 苏洵刚想把投影仪关掉，结果还有下一条，自动播放了起来。 画面里出现了奇欢欢的身影，可是不是正拍，而是侧拍。 奇欢欢像是不知道一样。 过了不久，就听见了高立麟的声音：“姐，苏洵对你而言，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正坐在剪辑室的沙发上，整个人慵懒地侧躺在上头，眼睛眯着，像是在闭目养神。 沉默了许久以后，她才回道：“大海一样。” 画面里传来高立麟疑惑的声音：“嗯？” 奇欢欢没回答。 沉默许久，高立麟才继续问道：“他对你而言，是个好人吗？” 他声音里有些犹豫和彷徨，像是在烦恼一些事情一样。 “为什么这么问？”奇欢欢淡淡地回道。 “就……他让我帮他个忙，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帮他。” 奇欢欢笑了一下，翻了个身，在沙发上躺平了。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回道：“这个答案，你帮我找吧。他对于我而言，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剪辑室里的内容到那里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画面，是无声的。 高立麟把他们俩拍摄纪录片过程中所有的对视画面都剪到了一块。 最后结束的时候，画面左上角弹出了片子的名字。 《爱人》。 幕布彻底暗了下来。 苏洵缓了好久，才从片子的余韵里缓过来。 心里像被一杯热茶灌满，热量游走全身，充盈又温暖。 他低下头想去看奇欢欢，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眼睛里含了泪，正痴痴地看着他。 苏洵伸手轻轻拂去她的泪，却被她握住了手。 许久才听见她问：“为什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 “你生病的事。” 苏洵眼神一颤，下意识想要躲开。 奇欢欢却猛地坐了起来，毯子从她身上滑落，裙子的一边肩带也滑落了下来。 雪白的肌肤大片大片地裸露在苏洵眼前，是他从未见过的性感和魅惑。 黑暗中，奇欢欢把头发尽数理到脑后，露出了写满欲望的双眼。 像一头豹子一样，盯着眼前的猎物。 苏洵有点懵，但是多少能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他咽了咽口水，渴望又有点胆怯地看着奇欢欢。 他看着她一边充满诱惑地朝他靠近，最终骑在了他的身上，像是狩猎成功一样，在他耳边用沙哑的声音命令道：“苏洵，亲我。” 第58章 反复无常的拉扯（八） 感觉，像是回到了他们初吻的时候。 2014年夏天，他们在机场附近租了一套房子。 房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正式搬进去那天，他们新买了一个沙发。 师傅刚走，奇欢欢就把苏洵扑倒在了沙发上。 也是像现在这样，她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轻轻地触碰着，慢慢地开始了他们的第一个吻。 那个时候的他们都没有经验，所以只能凭着本能一点一点地探索。 嘴唇光是贴着，两个人就已经心动到不行，脸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通红。 有些好奇，所以小心翼翼地睁眼去看对方的反应。 结果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不约而同地就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又调整了下姿势，继续贴在了一起。 突然，如鱼得水。 两人感觉自己猛地一激灵，脑子就跟顿悟了似的，动作也开始无师自通起来。 从亲吻，到深吻。 可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初懵懂的样子了。 （没过，删掉了很多，这段是凑字数的。删掉的就是一个吻，这个吻的作用大概就是想表达其实奇欢欢心里渴望要得到的还是很多的，但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关系一直压抑着，在这一次喝了酒之后，把潜意识里的东西都表达了出来。中间插了一段他们对于初吻的探索过程，但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后面会讲。本来是想通过她的张扬的动作对比前面的得体来表现她的渴望的，但是不让写就只能靠大家去想象了，基本上就是把苏洵当成是她想要得到的，去争取，去掠夺的程度，会和前面的压抑有一个很大的反差。本质上也是想表达，奇欢欢其实是一个自我很强烈的人，她其实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淡泊。她其实还是很想去争去抢的，可是缺乏了一个合适的机会，或者说机会从她出生开始就不断地在她人生中错过。她有多压抑，在这一段里就有多放肆，大概就是这样……） 最后，传来她绵长的呼吸声。 苏洵长舒了口气，用脚把毯子勾了上来，裹紧了身上的人。 他身体的异样还没褪去，可怀里的人，他也舍不得。 直到再也忍受不了，才起身把人抱到沙发上。 然后转头去厕所快速解决掉。 客厅里，还留着两人刚刚激烈动作的痕迹。 始作俑者正躺在沙发上，一脸满足地睡着。 苏洵远远地看着，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关了灯，屋内彻底暗下。 苏洵刚躺下，奇欢欢便伸手搂住了他的腰，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脑袋蛄蛹了几下，就在他的臂弯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动作行云流水，一切都很自然。 自然到一瞬间苏洵以为，这十年他们就没分开过。 怀里的温暖也在提醒着他，他是幸运的。 再错过，他是真的会活不下去。 他抱紧了她，闭上了眼睛。 即便是在梦里，他也没敢再放开手。 ------------ 半夜。 奇欢欢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却陌生得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清晨的晨光从露台照进屋子里。 她抬头看了几秒，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而这个人的确是苏洵，他们昨晚本来在一起看纪录片…… 然后……记忆猛地涌来。 亲吻的快乐，拥抱的满足，触碰的温度，以及欲望的沉浸……身体的感觉随画面的浮现逐渐清晰…… 紧接着，是熟悉的恶心感涌了上来。 她一边回想着，一边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眼神里全是惊恐。 想挣扎着起身，结果苏洵抱她抱得紧。 最后，只能一脚踢开。 屋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而后是人痛苦的闷哼。 苏洵躺在地毯上，从痛苦中慢慢转醒。 焦急的脚步声过后，是持续不断的，从厕所传来的呕吐声。 他不解地起身，走到厕所门口。 门关着。 奇欢欢正在里头，趴在马桶上痛苦地呕吐着。 吐到再没有东西可吐，她才慢慢起身。 打开水龙头，她用冷水漱了漱口。 嘴里的味道能洗掉，可是脑子里的画面仍挥之不去。 恶心的感觉再次传来，她又原地吐了起来。 等彻底缓过来，她抬头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又失了神。 打开门，便看见苏洵在门外等着。 他一见她，就想上前。 结果奇欢欢连退几步，惊恐地吼道：“你别过来！” 苏洵怕她摔了，下意识伸手想去护。 也吓得她大喊：“别碰我！” 苏洵彻底懵了。 第59章 反复无常的拉扯（九） 两人面对面站着，默默地看着对方。 奇欢欢双手环抱着自己，眼里全是惊恐和防备，再无半点刚刚温存的样子。 抬眼看苏洵还站在原地，一脸担忧，却不敢上前，只两手放在胸前，表示自己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只要看见他，她就会想起刚刚的事。 一想起刚刚的事，她就恶心得又想去吐。 “怎么了这是？”苏洵担心地问道。 奇欢欢闭了闭眼，不想解释，心下一凉，干脆说道：“你走吧。” 语气里，没留半分余地，绝情到让人无语。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苏洵。 直到她看见他的脚步移动，离她越来越远。 她才颓然蹲在地上。 门口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奇欢欢心里一松，悔意随眼泪慢慢淹没了她。 后悔喝酒，后悔失控，后悔放纵，后悔…… 直到身上一暖。 她身体一僵，睁眼从指缝里看到了苏洵的身影。 苏洵见她有了反应，立马举起了双手，手指间还夹着毯子：“我不碰你……我就是……怕你着凉，来给你披个毯子。” 说着，小心翼翼地把毯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奇欢欢抬头看他，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我让服务中心给送了解酒药过来，刚刚是拿药去了。” 说完，奇欢欢又低下了头。 苏洵看着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你回余州？”语气里，是极尽的温柔，“我们聊聊吧，欢欢。” 餐桌。 两人面对面坐着。 桌上放着杯热茶，还冒着烟。 奇欢欢还是不敢看苏洵。 直到苏洵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他眼神里平静得像是已然知道了一切，并且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什么？” 苏洵摸了摸自己，回道：“不能被人触碰，一碰到，就会犯恶心呕吐之类的。” 她有点难以置信地回道：“你怎么知道的？” “君若里那次，我抱了你一下，你吐得翻江倒海的。后来在学校，我拉了你一把，你头也不回地跑去了卫生间。直播那次，那么多人，你就被我抱了一会，结果回来以后脸色就跟现在一样。之前成辉就说你有呕吐的毛病，再加上今晚……巧合多了，就知道不是巧合了而已。” 奇欢欢彻底没了念想。 沉默了一会之后，决定破罐子破摔：“准确来说，是不能被男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苏洵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和你分手以后。”奇欢欢闭了闭眼，回道，“但跟你没关系。因为彻底放下了之后，这个怪毛病还是没有好转。所以，不是因为你……” “可你后来不是能……” 奇欢欢叹了口气，坦白道：“直播事故后，我就决定了和你重新开始。后面开始调整心态，具体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而且聚会那天晚上我也就是试一下，没想到好了很多，不至于说像之前那样直接就吐了，忍忍就过了。我以为慢慢地……会好起来的。” 结果没想到，一下子整猛了。 苏洵听完，反倒松了一口气：“就这样？” 奇欢欢点了点头：“嗯，就这样。” “那你干嘛赶我走？” 奇欢欢看着一脸单纯的苏洵，反问道：“你没感觉吗？听完这些。” “什么感觉？” 奇欢欢叹了口气，转问道：“那接下来呢？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也见过了，万一我以后好不起来，你怎么办？结局和我赶你走，有区别吗？” 苏洵的脸色瞬间沉重了起来。 他们交往过两年。 在那两年时间里，他不知道奇欢欢对他什么感觉，但他对她，是有生理性上的吸引的。 他喜欢亲她，喜欢抱她，一切身体上的亲密接触，都会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满足。 奇欢欢也知道。 之前是因为有好转，所以她才会抱着侥幸心理。 但刚刚她那个样子……她一下子就绝望了。 现在冷静了下来，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把选择权给到了苏洵：“一直以来，都是我说了算，现在换你决定。万一以后我好不了了，就只能聊聊天，待在一起也不能亲不能抱，连牵手都难，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你要跟我继续谈下去吗？” 苏洵思考了一会，没回话，反倒把手递了过去。 奇欢欢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先试试。”苏洵回道，“之前不是能牵手也能抱了吗？我们先看看是不是一下子就打回原形，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奇欢欢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她还是有些害怕，害怕结果不如她所愿，指尖甚至有了些轻微的颤抖。 最后放上去的时候，甚至屏住了呼吸。 苏洵也小心翼翼地轻握住她的手指，眼睛看着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许久，才问道：“什么感觉？想吐吗？” 奇欢欢摇了摇头。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然后看着对方笑了出来。 过了一会，苏洵又拉了拉她的手指，示意她道：“来，我们继续。” 奇欢欢深吸了口气，才站起身来。 “先坐，看看只是接触会不会。”苏洵把椅子往后退，把大腿的位置让出来，示意她坐下。 奇欢欢听他的，闭着眼，小心地坐了下去。 听到苏询问才睁眼：“怎样，想吐吗？” 她转头惊喜地摇了摇头，才发现苏洵整个人都往后仰着，僵直着身体不敢靠近她。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苏洵也陪她一起。 笑过之后，两人又做了一阵子的心理准备。 差不多了以后，苏洵摸着奇欢欢的手宽慰道：“拥抱，你自己来吧。我怕抱着你，你到时候不好挣脱。” 奇欢欢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踹他那一脚。 “我刚踢哪了？你没事吧？”她一脸心疼。 苏洵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没事。” 可能也因了这一脚，奇欢欢心里瞬间有了想抱他欲望。 她默默地抬手，绕过他的脖子，慢慢地抱了上去。 心脏紧张得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股恶心的感觉并没有出现。 奇欢欢立马整个人松了下来。 苏洵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轻声问道：“还好吗？” 奇欢欢抱着他，点了点头：“嗯，没事。” 苏洵这才上手抱住了她。 也就是说，还是有希望的。 两人有点喜极而泣，又抱了一会才松开。 结果离得近，眼对眼，口对口的。 苏洵犹豫了一下，还是看着奇欢欢的眼睛提议道：“我们，要不要往下试试？” 第60章 反复无常的拉扯（十） 苏洵口中说的“往下试试”是什么意思，奇欢欢非常清楚。 她也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亲她。 就这一会功夫，都不知道咽了多少次口水了。 她没信心，但她还是答应了。 毕竟，迟早都要面对的。 苏洵见她点了头，抬头朝她慢慢靠近。 他心里也有些拿不准。 但还是抱着希望。 毕竟几个小时前，他们可是亲过的。 万一呢？ 结果还没碰上，奇欢欢就侧头躲了去。 他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问道：“不行是吗？” 奇欢欢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吐出来，只能靠在他肩上点了点头。 苏洵很无奈，但还是默默地给她顺起了背，希望能把她那股恶心给快点压下去。 过了一会，奇欢欢才缓过来。 缓过来后，脑子里不自觉又想起刚刚的事情，这才反应过来她忽略了一件事。 她猛地抬头看向苏洵，又犹豫了会才问道：“我们刚刚……做了吗？”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期望。 苏洵也希望，可他还是摇了摇头：“没，和以前一样。” 奇欢欢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是被气红的。 她埋首在苏洵的颈窝里，气愤地说道：“我都吐成这样了，结果还没做成，亏大了我！” 苏洵却笑不出来。 细想起来，他和奇欢欢之间，其实还真的有不少槛需要迈。 比如在性方面，他们就一直有很大的问题。 （是什么问题也自己想象吧，不让写。男主设定是差不多2米的巨人，所以他身体是什么样的，女主对他的身体有什么障碍，会引发什么问题要到缝针的程度……自己想象吧） 他也被吓懵了。 后来去医院，她缝了针，他被医生骂了一通。 两人就彻底有了心理障碍，再也不敢尝试inside。 每次都是outside解决，就跟这次一样。 现在好了，连亲都不能亲了。 奇欢欢等脸上的余热散了去，重新抬头问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下去吗？” 苏洵的答案其实早就定好了。 他不可能舍得放手，就算只看得见但摸不着都行。 他看着她，轻声说道：“没关系，我等你。等你什么时候好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愿意。” 奇欢欢差点溺死在他的深情梦和温柔乡里，受不了他的眼神直接又抱了回去。 好一会，苏洵才问道：“那我们现在算……重新交往了吗？” 奇欢欢猛地抬头，反问道：“你不是说等我好了再说吗？” 苏洵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不交往的话，我还能牵你的手，还能抱你吗？” 奇欢欢没忍住，笑了出来：“苏洵你占我便宜。” “那你要不要看看现在谁占谁便宜？” 奇欢欢一听，就作势要起身。 吓得苏洵立马抱紧了她认错：“我错了我错了，不交往就不交往，我占便宜我占便宜，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奇欢欢被他的怂样逗得笑到不行，倒在他怀里又抱了他一会。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天已经挺亮的了。 可苏洵的困意现在才上来。 他搂着奇欢欢的腰，轻声央求道：“能不能陪我睡会？” 奇欢欢抬眼看了下时间，有点犹豫：“我7点的飞机，感觉睡不了多久，就得走了。” “这么早？” “要赶下午的会。” 苏洵有些遗憾，但还是把她抱了起来往沙发那边走去：“没事，睡一会是睡一会。” 奇欢欢被他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分清楚方向后忙唤道：“你等等……你睡觉去客厅做什么？往回走，去房间。” 等到了房间，苏洵才算真正开了眼。 因为他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清晨总裁从她500平的大床上醒来”。 奇欢欢在他怀里半眯着眼，轻声怼道：“瞎说什么呢，我这房子拢共也没500平。” “所以一共多少平？” “房本上写的480.” 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480平的房子…… 苏洵想，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又突然想起：“租的？” “老板送的。” “你老板对你……不会有别的企图吧？” “有啊，非常明显。” “哈？” “他把我当接班人培养，你说他有没有别的企图？” “我错了，咱还是睡吧。” 说完，抱着奇欢欢闭上了眼。 嘴上还在喃喃道：“你走的时候叫醒我，我跟你一块走。” 话音刚落，就睡了过去。 奇欢欢全程没睡，就顾着盯着他看了。 她给他拿了身新的衣服，他身上的味道和她的混在了一起，闻得她直犯迷糊。 抬头就看见他微张着嘴。 她用指尖轻描，感受着从他口中透出来的气息，然后隐隐想起了昨晚的亲密。 意外的，没有再犯恶心。 但是，她的脸开始热了起来。 奇欢欢心下一动，虽然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可万一呢？ 她心痒痒的，犹豫了一会，还是抬头轻轻贴了上去。 一秒，两秒，三秒…… 被吻的人没有醒来，吻的人也没有想要冲去厕所的感觉。 奇欢欢开心地低下了头。 等苏洵醒来的时候，奇欢欢已经不在身边。 他按掉闹钟，一看已经12点了。 手机上是奇欢欢发过来的信息：“我先走了，给你调了闹钟。你醒了以后不用管屋里的东西，阿姨会过来收拾的。管理处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下午车来接你的时候，可以让司机直接开进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来我这边住，我这边离公司近，密码是你生日。最后，演唱会一切顺利~” 这么多年来，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他总是会有一种茫然感。 但这次，他只感觉到了温暖。 第61章 劫后余生的重启（一）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奇欢欢刚开完会出来。 8月的余州，天蓝得像是被颜料浸染过一样。 人群在她身后涌来，路过行礼，又渐消散。 工作很多，但还处理得过来。 时间很紧，但挤一挤也还来得及。 生活也还行，该吃吃该歇歇。 人也还是那些人，商业客户、政治关系维护、供应商应酬，虽然厌倦但也还应对得过去。 一切，都没什么特别的。 唯一让她觉得有点不适应的地方在，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真的挺远的。 就像现在这样，下午4点。 他们再无业务上的交集。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没有爱了，怕是真的会成为陌生人。 回办公室的路上，奇欢欢停在了窗户底下。 掏出了手机，打算久违地摸那么一会鱼。 有个明星男友的坏处是什么？ 就是并不是你想联系他就能联系上。 那有个明星男友的好处是什么？ 就是她还没联系上苏洵，互联网就已经告诉她，她为什么联系不上他。 热搜—— #知名歌手苏洵演唱会彩排从高空坠落 #苏洵 病危通知 #苏洵因演唱会彩排坠亡 …… 手机“啪”地一声落地。 四周无人，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游荡。 像是低沉的鼓声，一声声振动着，沉重地压抑着人而来。 窗外的楼宇开始晃动，生动的街景也逐渐变得扭曲。 眼前的一切，宛若流沙有一样，开始崩塌。 “奇总，奇总，奇总？” 陌生的呼唤传来。 奇欢欢猛地回过神来，呼吸也找回了自己的秩序。 她转头，只见一陌生的面孔，半疑惑半探究，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您的手机掉了。” 奇欢欢低头，才发现她正恭敬地双手捧着她的手机。 “谢谢。”她机械地笑了笑，拿过手机后，快步走回了办公室。 奇欢欢第一个找的人，是陈晶莹。 “怎么回事？” 陈晶莹抬头看着手术室的灯，组织了好半天语言才回道：“苏老师，升降台，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今天就从上面摔下来了，苏老师他，他……” 语无伦次，毫无逻辑。 奇欢欢闭了闭眼，直接问道：“人怎么样了？” “送到医院了。” “还活着对吗？” “手术中，不知道……” “我问你他是不是还活着！” 隔着电话，陈晶莹也感受到了奇欢欢怒气。 一瞬间，她身体抖了两下，彻底清醒了过来，回道：“是的。” 奇欢欢听到她声音平稳了下来，她也恢复了平静：“那你现在该做什么知道吗？” “知道。”陈晶莹一边说着，一边侧肩放下了书包，一边取出电脑一边回道，“黄金4小时，我会在时间内把公告发出。” 她说完，奇欢欢就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的瞬间，她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鼠标，休眠的电脑屏幕瞬间亮了起来。 邮箱界面，收件箱里堆满了邮件。 OA系统在不停地闪烁跳跃。 群聊信息也仍在不断增加，从99+变成999+，最后变成… 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平日里再寻常不过的事，奇欢欢此刻却觉得，烦人到了极点。 她开口唤道：“Dora。” “在。” “我的行程里，还能抽出时间去处理这件事吗？” 她一边说，一边深呼吸，想努力维持一个平静的状态。 可结果：“抱歉欢欢，您现在的行程已经很满了。” 奇欢欢知道，这只是种委婉的表达。 但她还是挣扎道：“就没有能往后延或者可以取消的吗？” 可她得到的回答仍是：“抱歉欢欢，您现在的行程已经很满了，没有可以调整的部分。” 奇欢欢颓然坐下。 “我的状态，已经糟糕到这种状态了吗？”她用疲惫的声音对着空气问道。 回应她的，依旧是Dora理性的声音：“从推算的结果来看，您现在的状态是正常的，是身体所启动的本能保护，您不用太过担心。但由于您现在的状态并不太适合参与到这次事件中，所以抱歉不能为您调整行程。希望您能理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该比我更懂这个由人类总结出来的道理，与之逆行，会让您忽略掉很多应该注意到的细节。” 奇欢欢听了，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回道：“好的谢谢。” “不客气。” 半个小时后，陈晶莹说的公告发了出来。 奇欢欢在干活的时候把页面调出来瞄了一眼。 手术中，状态稳定，事故过程描述，现场封锁，警方介入调查，结果静待，演唱会事宜顺延，非常抱歉，具体赔偿事宜会在24小时内给出对应方案…… 奇欢欢快速扫完，又埋头回到了工作中。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到了晚上，她才收到陈晶莹的消息： “手术很成功，暂时昏迷中。” 事情似乎在惊心动魄中慢慢地安稳了下来。 如果苏洵能就此醒过来的话。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奇欢欢再没能收到陈晶莹的消息。 苏洵昏迷第四天的时候，她反倒等来了一个意外之人。 海山的宣传策划，王宇宣。 地下停车场。 小姑娘背着个背包，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的车前。 奇欢欢看着她，挑了挑眉，心里直觉不太好。 她一下车，王宇宣就朝她行了一个正礼，双手作揖鞠躬的样子，把奇欢欢给看懵了。 “说吧，什么事严重到你要大老远从京城飞到余州，不直接到办公室找我，反倒是在这地下车库，还行正礼？” 王宇宣抬头，眼里已经藏了泪：“奇总，求您救救海山！” 四周，车来车往。 奇欢欢平静地看着她，脑子已经快速转了起来。 想了半刻以后，她带着她往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嘱咐道：“跟我来。” “可是奇总。” “这里不安全。” 王宇宣立马噤了声。 集团旁边是配套的君兰德酒店，有些距离，但地下是连通的。 奇欢欢带着她穿过去，直接带她上楼进了一个房间。 进门后，她把窗帘拉了，才开口说道：“说吧，救海山，什么意思？” 王宇宣的心还悬着，眼泪在听到问话的瞬间再一次奔涌，嘴巴抽搐了好几下也没说出话来。 奇欢欢心里急，但也不催，都现在了，也不急在这点时间，反倒是上手安慰似的轻拍了她两下。 许久，才听她说道：“章总，陈总，还有高总，都被传唤了，到现在都没放出来。警方说，已经确认了是安全事故，所以要追责。” 第62章 劫后余生的重启（二） 奇欢欢一听，皱起了眉，疑惑地问道：“苏洵从升降台上坠落，是属于舞台搭建的安全事故。传唤也就是流程，怎么就到了要追责的程度？就算要追责，也是找的舞台搭建方，怎么会……” 她说到一半，猛然想起高立麟：“执行方也是你们的人，对吗？” 王宇宣点了点头，但又争辩道：“可是，我们就是怕担心频繁换执行方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才会组建现在这个团队的。这个团队我们已经合作了6年了，做过的演出大大小小早已经超过了百场，安全问题一直是重中之重，不可能的，奇总你信我，这次升降台坍塌，一定不止是安全问题这么简单……” 奇欢欢一听，眯起了眼睛，打断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安全问题那么简单？” 王宇宣却猛地闭了嘴，眼神躲闪，犹豫了起来。 “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吗？” 王宇宣咬紧了嘴唇，内心挣扎了很久才说道：“就只是直觉。” 她说完，抬头看奇欢欢。 脸上是胆怯的，眼神是坚定的。 奇欢欢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压低了声音问道：“直觉？如果只是直觉，你没那个胆子敢来找我。” 像是循循善诱，又像是在下最后通牒。 可王宇宣知道，结果都是希望她能和盘托出。 她哭着回道：“您知道吗，海山一直都不太做宣传和推广。不管做的内容有多用心，可宣发内容一直很少。可这次消息一出来，网上的通稿就满天飞。可是真不是我们发的，晶莹姐第二天就进去了，我一个小策划哪来的资源和钱找那么多号发。一开始还只是为苏洵老师祈福，没两天就开始不对劲了。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海山，甚至还有我们现场搭建的文件资料……可是那些资料，全是前期讨论的时候的草案，不是最终的方案！！现在那些营销号，全都在带节奏，拿那些资料来引导，想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海山头上。但真的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这明显是后头有人在搞事情，不然不会这样的，奇总你信我……” 她说的这些，奇欢欢都知道。 她们之间不同的地方在于，王宇宣对于海山以及高立麟手下的团队，有着无条件的信任。 这种信任，来自这6年来上百个项目的合作。 可是，这种信任，真的没有被打破的可能性吗？ 奇欢欢看着王宇宣，暂且按下了心头的疑虑，冷静地问道：“所以呢，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王宇宣一听，瞬间收住了哭声，满眼期待地看着奇欢欢说道：“您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我能做些什么？” 奇欢欢有一瞬间的恍惚。 哈？ 她万万没想到，王宇宣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找人来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宇宣忙解释道：“我也知道我的要求很奇怪。但是我没有办法了奇总，公司里能说上话的都进去了，网上又吵成那样。我没有不相信警方的意思，可是奇总，这个圈子不同。时间拉得越长，结果的影响力就越没有意义。6年前，苏洵老师抄袭的诬告，就是这样被传成他身上的标签的。万一苏老师这次挺不过来，海山等不到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散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我到底是该等警方结果出来，还是去查那些营销号背后的推手，尽快帮海山摆脱……可是，能摆脱吗？” 她嘴上说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分析起来却是条理清晰。 奇欢欢听着，心里反倒安定了下来。 她其实很清楚解决事情的办法是什么。 “我知道了。”奇欢欢低头思考了一会后回道，“你先冷静下来，这次项目的资料还在吗？” 王宇宣一听，立马去翻背包：“我都带来了，从立项到招标到采买执行，所有的手续文件和发票，以及参与这个项目的工作人员资料，全都在里头了。” 说着把一个U盘递到了奇欢欢跟前，而后又有些心虚地回道：“但只是电子和扫描件，原件都被警方带走了。” “没事。”奇欢欢点头接过。 “那接下来呢？”王宇宣抬头问道。 奇欢欢侧头看了看她身后的床，回道：“睡一觉，等我下班。” ------------ 傍晚的时候，奇欢欢心里头就已经有答案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Dora所说的“细节”到底是什么。 在过完所有的文件资料后，她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按下电话：“易总在办公室吗？” “在的。要替您转告一声吗？” “嗯，告诉他我去找他。” ------------ 总裁办公室。 易令飞一见奇欢欢，就笑了出来：“奇总怎么有空来找我？” 不是假笑，而是真心的那种。 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非常开心的感觉。 奇欢欢手里拿着两份文件，并不理会他的热情。 “我长话短说。这份是6月的时候我在君若里遭遇电梯事故时候你给我的事故报告书，这一份是海山这次艺人事故项目材料采买合同。这两份资料，共同点只有一个，力达，一家钢缆公司。”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易令飞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僵硬。 到最后，笑容已经不达神情。 “奇总什么意思？什么海山？什么力达？” 奇欢欢看着他平静地回道：“放心吧，这件事，警察是查不出来的。” “但？” “有一个人可以。” 易令飞神色没有松动：“我还是没明白奇总的意思。“ “高建宇。” “奇总这是忙到连自己老板的名字都记错了吗？” “下次动我的人之前，先查清楚里头所有人的身份和关系。” 奇欢欢轻蔑地笑了一下，一边动手把桌上的文件合上，一边回道，“从公司去高家，考虑到你查需要一定的时间，我就不飞过去了。开车1个小时，这1个小时内，你好好考虑清楚，要不要为了折掉我一根手指，毁掉你老板的半边臂膀。甚至，还是右手。” 第63章 劫后余生的重启（三） 半个小时后，奇欢欢就收到了易令飞的信息。 她坐在办公室里，敲打键盘的手猛地停了下来。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 说实话，她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是冲着她来的。 哪怕王宇宣已经到了她跟前，明白拜托了她这件事，她也没想过查到最后，会是因为她。 且这次，也是因为幸运。 如果不是高立麟被卷进去，她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逼易令飞快速解决这件事。 细想，后背便已经湿了。 当天稍晚，章画志他们就已经被放了出来。 奇欢欢接到陈晶莹电话的时候，她还在加班。 听到她的声音，她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没事，那海山，接下来大概率也没事了。 门被敲响。 “进。” 王宇宣推门进来。 她还背着那个书包，脸上仍是一脸憔悴，一看就没睡。 但整个人已经放松下来了许多，没有刚见面时那么局促了。 她轻声唤道：“奇总。” “事情都解决了，群里已经都通知了吧？”奇欢欢平静地问道。 王宇宣兴奋地回道：“嗯，谢谢奇总！” “没事。”奇欢欢敲完最后一封邮件，起身朝她走去，问道，“吃饭了吗？” “还没……”王宇宣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奇欢欢一把揽过她肩膀，问道：“我待会还得加班，食堂，可以吗？” 王宇宣整个人都僵住了，受宠若惊，满脸不敢相信地回道：“当……当然……” 总部的食堂是整个集团最大的。 也是最热闹的，即便是早已过了饭点。 王宇宣跟在奇欢欢身后，小心翼翼地取餐，局促得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脚该往哪放。 偶尔会有人跟奇欢欢问候。 她只默默地站在一边，下意识地就屏住了呼吸，眼神放空，像只受惊的兔子。 奇欢欢连忙找了个角落带她坐下。 过程中，她并没有问王宇宣什么话，只安安静静地让她吃完了这一顿饭。 王宇宣也是饿坏了，一开始还有些矜持，吃到后面就把什么都忘了，只顾着吃了。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奇欢欢早就放下了筷子，静静地盯着她看。 眼神里有打量，有思考，但更多的是觉得有趣。 王宇宣忙嚼了嚼嘴里剩下的饭，结束了用餐。 “吃饱了吗？”奇欢欢问道。 王宇宣忙点头：“谢谢奇总。” 奇欢欢见状，开始问道：“说说吧，你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来找我？又是怎么知道我能帮你解决这件事的？” 王宇宣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呆愣，随后又出现了认命的神情，最后整个人反倒放松了下来。 她苦笑道：“因为奇总您没来。” 奇欢欢面色不动，轻声道：“继续。” “您看这里，光是个食堂，就比我们公司要大。海山就是个小公司，如果没有晶莹姐和Lynn导，您大概不可能会踏进我们公司一步。所以从第一天见到您，我就知道，他们对您很重要。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您却没出现……” “你就没想过，这件事对海山来说是大事，可是对于G&O来说，有可能什么都不是，所以我才没出现吗？” 王宇宣摇了摇头：“如果真是那样，您不会为了陪着Lynn导，在海山那个小办公室里待一个月的。” “我在乎他们，跟你刻意避人耳目来又有什么关系？” 王宇宣却一脸呆愣地看着她，回道：“我……我没有刻意避人耳目啊……” “那你跑到停车场是因为……” 王宇宣脸蹭一下的就红了，低着头腼腆着回道：“这里太大了，我进不来……” 只有停车场，她还能偷偷溜进去。 “那万一我没开车呢？” “……我其实昨天就已经在这了，准确来说，是在门口，还有……停车场入口。” 奇欢欢终于忍不住笑了，彻底认输。 有种久违的熟悉涌上心头。 那种不顾一切，莽莽撞撞，却又粗中带细，质朴到让人怜爱的勇敢和善良…… 明明沟通会上的王宇宣，一点也不惹眼。 没有冲劲，也没有野心，得过且过得像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打工人。 奇欢欢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海山啊海山，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么好的一个人…… 此时的王宇宣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自顾自地拿起水杯喝水。 “要不要到G&O来？” “噗！” 桌上瞬间一片狼藉。 奇欢欢却不为所动，只静静地看着她。 王宇宣喉咙被水呛到，忍不住在咳嗽，但还是着急问道：“奇总，您在开玩笑吧？” 奇欢欢干脆地回道：“做我的助理，职位不高，做的事情很杂，晋升方向参考陈晶莹。你要愿意的话，我待会就让HR给你下offer。” 王宇宣还是没能理解，自己怎么就突然被Boss直聘了呢：“那……我做您助理，晶莹姐怎么办？” “她我自有安排。” 奇欢欢知道她会犹豫，但没想过她会拒绝。 “对不起奇总。”王宇宣低着头，一脸抱歉地回道。 奇欢欢不恼也不怒，只轻声问道：“给我个理由。” 王宇宣深吸了两口气才回道：“我想……把哥哥的演唱会做完。” 一说到这个，两人的脸色都凝重了起来。 苏洵的演唱会。 别说做完，还能不能做都不知道。 可王宇宣还是这么说了。 奇欢欢眼中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可以，等他演唱会结束后你再来报到。” 王宇宣这下彻底慌了。 眼神中没半点自信，只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奇总……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你确实还没我想的那么好。”奇欢欢笑道，“我只是想让你变得更好，并且觉得你能变得更好而已。” 说话间，工作人员上前清理桌子上的狼藉。 奇欢欢移开了眼神，上手帮忙。 王宇宣有点懵，但也跟着做。 等收拾完，奇欢欢又朝工作人员说道：“辛苦。” 王宇宣整个人都看傻了。 “都是表面功夫，算不了什么。”奇欢欢知道她在想什么，神情依旧云淡风轻，“说回你的事吧，你可以回去考虑下，不着急。我只是负责将机会给到你，能不能接住，还得看你自己。它没你想得那么重，你也没你自己想得那么轻。有的时候，相信自己就好，就像这次一样。” 第64章 劫后余生的重启（四） 第二天，警方公告更新，力达钢缆相关负责人已被拘捕。 整件事情在刑事方面的问题就此结束。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苏洵。 “Dora，我接下来的行程，能调整出空档来吗？” 黑暗里，奇欢欢对着空气轻声问道。 “可以的，您接下来的工作相关业务，都可以在移动中灵活完成，会议安排可调整至线上进行，需要为您安排明天飞往京城的航班吗？” 奇欢欢沉默了。 她知道，Dora已经在安排了。 可第二天，遇上了台风天。 红色预警信号发布后，整个余州街上都空了。 停工停课，所有人都躲回了屋子里。 奇欢欢却溜达着到了机场附近。 她前段时间把以前和苏洵租的那套房子买下来了。 临街，小产权，不值钱，但值得留个纪念。 里面还住着人，买卖不破租赁，她除了是个房东，什么也没有改变。 楼下那家肠粉店还开着。 老板在炉子前架了台风扇，风扇背把烟吸到了一个方向去。 风大，吹得那炉子里冒出来的烟升腾得更加快速。 远远看着，像纱帘扬起，在空气里漂浮着。 奇欢欢看着看着便觉得饿了，干脆坐了下来。 “老板，一份蛋肠，走葱，在这吃。” “好，马上。”老板一边应着，一边抬手去拿屉盘。 扫油，倒浆，晃匀，打蛋，上锅蒸。 一气呵成。 等待的时间里，老板突然开口道：“好久没来了啊美女~” 奇欢欢眨了眨眼睛，回道：“您认得我？” “怎么可能不认得？你长得这么漂亮！你以前不是和男朋友一起，一到周末就来我这吃的嘛。” 奇欢欢笑了笑，有些尴尬，但还是回道：“是，后来搬走了就很少来这边了。” 老板是本地人，普通话带着些余州口音，一头长发挽在脑后，脖子上裹着根毛巾，身上的围裙包裹着她有些微胖的身躯，劳动人民一般的形象，亲和得来，动作干净利落，手艺也好。 她听得出来是客套话，哈哈笑了两声，回道：“没事，年轻人嘛，总要多尝试。不过你那男朋友前几年还常来来着，还问我还有没有见过你。今年年初我都还有见到他，最近这段时间倒是没来了。他呀，也算是个长情的，这么多年还惦记着你。不过啊，有些东西强求不来，顺其自然的好。” 一边说着，一边肠粉就做好了。 淋上一圈香油，再舀一勺料汁淋上，老板把肠粉端到奇欢欢面前，笑道：“蛋肠，慢吃哈！” “谢谢。” 台风天，店里人没有平时多。 奇欢欢看着盘子里的肠粉，香味扑鼻，色泽诱人，可她一点胃口也没。 吃了两口，她就放下了筷子。 临走的时候，她问老板：“能问您个问题吗？” “可以，当然可以，什么问题你问。” “您说我之前男朋友前几年还常来，想问下，是这个人吗？” 老板瞄了一眼她手机上的照片，立马就认了出来：“对，没错是他，也不算常来，但一个月能来个一两次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还记得吗？” “21年吧，对没错21年，那年我正好装修，歇了一个月，刚开门他就来了，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后面的话，奇欢欢听不清了。 回去的路上，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地铁里依旧人山人海。 奇欢欢挤在人群里，脑子里想的却都是苏洵。 他的病，是21年痊愈的。 也是从21年开始，他就一直在找她。 可是她20年就已经去了琥城，再没回过余州。 他们，就这么错过了。 如果不是高建云突然兴起投资了海山，可能他们到现在，都还陌路。 “高新园站，到了。去往高新园、G&O集团的乘客，请在此站下车。” 车内突然传来广播。 奇欢欢抬头看了一眼，下了车。 一出站，刚还风平浪静的天空，此刻已经飘起了雨。 奇欢欢叹了口气，把帽子一带，低头跑了起来。 风已经很大了，雨夹在其中飘摇着甩在人的脸上，模糊了视线。 她只能紧紧抓住帽檐，生怕被风吹走，低着头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的鞋子踩在地上的积水中，发出“啪啪”的声音。 街道两旁的树木在风中剧烈摇摆，发出低沉的哀鸣，像是在哭诉着大自然的无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路上的行人变得寥寥无几。 偶尔有几辆车飞速驶过，溅起的水花像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奇欢欢不知道，只觉得身体和心一样，都被这天气压得愈发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底的阴霾上。 街角的广告牌一切都被风雨打上了马赛克，五光十色的城市在风雨中变得模糊，显得格外黯淡。 她加快了脚步，雨水已经浸透了外套，台风的呼啸声在耳边回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抗议她的前行。 就这样压抑着，混乱着，等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家楼下。 她喘着气，浑身湿漉漉的，身上还滴着水。 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电梯。 然后看着电梯里的数字，发起了呆。 10层，还是12层？ 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家？ 等电梯门再次打开，她看着面前巨大的数字，一时间有点恍惚。 6年了。 她已经6年没回过这里来了。 楼道里没什么变化。 她走到门前，按下指纹。 熟悉的开锁声没有传来。 她失笑出声，瞬间蹲坐了下来，连按门铃的勇气都没有了。 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到奇欢欢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温暖的楼道灯打落下来，奇欢欢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身上依旧湿哒哒的，又闷又热。 直到电梯声音再次响起，有人从电梯里出来。 脚步声有一秒钟的停顿，像是停下来确认什么似的。 而后又恢复了原有的节奏，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来。 直到，停在奇欢欢跟前。 然后像她一样，蹲坐了下来。 奇欢欢缓缓抬头，便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不该答应叔叔，让你去帮他。” 她还是长那样，娃娃脸，大眼睛，温暖无害的样子。 可眼神中多了些沉静，眉眼间也不似以前那般跳脱了。 但仍旧善读人心，且身边的人也没变。 奇欢欢有些出神，呢喃着唤道： “倪安，邵大神。” 第65章 劫后余生的重启（五） 奇欢欢还记得自己和苏洵说过，倪安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们之间，本毫无关系。 因为一场车祸，命运把她们关联到了一起。 是倪安用力把她从破碎的世界里拉了出来，从此以后，她才有了家。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看见过世界的美好，也一起面对过黑暗。 这样重要的人，她竟也6年没见了。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啊…… 倪安打趣道：“哟，还记得我们呢？” 奇欢欢本想笑的，结果一张嘴，就哭了出来。 压抑了好几天的情绪，瞬间崩塌。 倪安共情能力本来就强，一见奇欢欢哭，没两下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 安静的楼道里，她伸手轻拍着奇欢欢的背，任由她发泄着自己的无助。 哭声不像语言那般具象。 它说不清道不明背后藏着的任何事情，可是它能说完。 像一颗巨石从天而降，砸进人的心里。 不问意愿，不问缘由。 倪安抱着奇欢欢，轻声道：“我们回家。” 奇欢欢一听，眼泪瞬间停住了，抬头抱怨道：“我都进不去了，还回个鬼……” 倪安惊讶地挑了挑眉，又抬头看了眼邵他。 邵他一脸无辜，见她要起身，忙伸手去扶。 倪安站起来，朝奇欢欢伸出了手，回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奇欢欢抿了抿唇，借着她手上的力站了起来。 再次按下指尖，门一下就开了。 身后传来倪安幽幽的声音：“你知道的，这指纹锁啊，不能沾水。” 奇欢欢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滴落下来的水，无语了。 雨，疯狂地下起来了。 屋子里还是那样，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露台被风雨无情地冲刷着。 奇欢欢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在客厅坐着，看着窗外的雨发呆。 身后，是在忙碌着的倪安和邵他。 两人在准备晚餐，举手投足间，依旧亲密，充满默契。 奇欢欢转头看着他们，一时间像是回到了6年前。 三人行，似乎总有一人是孤单的。 可奇怪的是，她从没有过那样的感觉。 反倒是无忧无虑的。 一个，是善良且精明的实权领导； 一个，是聪明且谦虚的天才作家和工程师。 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有他们在，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 只要有他们在，就什么事都能解决。 是安心的感觉。 厨房那头。 邵他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忙把正在摘菜的倪安搂了过来，在她耳边说道：“剩下的我来，你陪欢哥说说话。” 倪安回头看了一眼奇欢欢，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回道：“好。” 转身时，还亲了邵他一下才走。 奇欢欢远远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等倪安走近，她又把沙发上的毯子拿了过来。 两人一起裹在毯子里看雨，像小时候一样。 “都说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你俩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腻歪？”奇欢欢小声吐槽道。 倪安笑了笑，回道：“因为我们不是中年夫妻啊，我们就是爱人。真心相爱的话，爱就不会随时间的流逝变质，只会爱得越来越深，也会爱得越来越纯粹。” 一句“爱不会随时间的流逝变质”，让奇欢欢瞬间变得感慨万千。 倪安读懂了她眼里的思念，轻声问道：“他还好吗？” 奇欢欢摇了摇头，还没开口，眼泪就先下来了。 倪安伸手抚了抚她的背，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不去陪他？” 奇欢欢看了眼窗外，回道：“台风天，飞不了。” 苦涩的样子，像极了言不由衷。 倪安叹了口气，拆穿道：“飞机停飞，可以高铁。只要你想，总是能去的。除非，你不想去。” 奇欢欢听了，一下子笑了出来。 时间久了她差点就忘了，在倪安面前，她所有的伪装都没有意义。 她转头去靠她的肩，一边默默地流着泪，一边在她耳边无力地说道：“倪安，我好累。我不像你，我不像你那么厉害，那么多事情，那么多人，我都解决不了，我都护不住。” 雨声中，蔓延着她声音里的疲惫。 倪安却只反问道：“欢欢，你爱他吗？” 奇欢欢身体一僵，停留在她耳边的呼吸也滞住了，没说话，却像是回答了一样。 倪安轻拍她，和她稍稍拉开了距离，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他10年前和你分手，你因为他变成那个样子，寻死觅活的……不管是皮皮还是高立麟他们，都对他恨得牙痒痒的。可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 奇欢欢看着倪安的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回道。 凭她对倪安的认识，她一直觉得，苏洵本该在她手下死过不下百回了。 可是，并没有。 倪安就像从不觉得是他的错一样，由得她去沉迷，去执着，甚至放任她掉进那片海里。 “为什么？”奇欢欢轻声问道。 倪安一脸心疼地看着她，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回道：“因为他是你活到现在，唯一想要得到过的人和事。” 奇欢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她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她看着朝她冲过来的刘漂，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从小就知道，你出生，是因为你爸想再要一个儿子。所以你觉得你本不该来到这世上，而在这世上活得每一天，都是命运对你的馈赠。你对这个世界没有欲望，没有野心，也没有渴求。 “他们车祸走后，你来刘家，是因为我要求。你考上大学，毕业，进G&O，是因为我需要。就连考研，读博，成为G&O的CEO，去帮叔叔去打赢这场继承之战，也是因为我。如果我不说，我不提，你就好像什么也不需要，什么也不想要。你活得就像是这个世界的NPC一样，然后把我当成这个世界的玩家。我去哪，你就去哪。我想要什么，你就帮我去赢。像浮萍一样，顺应着命运的浪潮前进。可是，你是人啊，你是人啊…… “是人，就会有欲望，就会有野心，就会有渴求。然后，苏洵出现了。他和我无关，他和你有关，且只和你有关。他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对他的爱，完全基于你自己意志。你和他谈恋爱，你和他分手，你想他，你为了他去做的任何事，都是因为你自己。所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他做成了我这么多年都没做成的事。因为他，你终于去做了你自己人生游戏的玩家。你终于不再因为任何人才被动往前走，你终于只是因为你自己，快乐地笑痛苦地哭放肆地活。多好，能这样活着多好……” 第66章 劫后余生的重启（六） 有人说，一样东西如果得不到，那大多数人会选择撒谎，说是自己不想要。 奇欢欢以前理解不了这样的心理，因为她真的没想过要。 至少来到刘家以后，就是这样。 刘爸刘妈爱护她，把她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 她很感激，但是如果没有，她也觉得很正常。 倪安出身高贵，位高权重，总是护着她，让她的人生多出许多便利。 她很感激，但是如果没有，她也觉得很正常。 她把所有东西，都当做是命运的馈赠。 她感激，感恩，但从不觉得，那是她应得的。 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努力地去做些什么，来回报他们的善意和爱。 直到倪安说起，她才突然意识到，她也曾是那个渴望得到爸妈的爱，可是知道自己得不到，然后撒谎说自己不想要的小孩。 这样的谎撒着撒着，她就真的变成了那个不想要任何东西的人。 直到苏洵出现。 她确实如同倪安所说，她爱他，她想要得到他的爱。 不是因为任何人，而只是因为她自己，因为她想要。 他是她的欲望、野心和渴求。 她已经想要他想到，怕失去他。 “所以没什么的欢欢，真的没什么的。你爱他，你想爱他，就去爱，去接受你的欲望、野心和渴求，然后去争，去抢，去求，直到你得到你想要的。哪怕爱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快乐。”倪安看着奇欢欢，眼神里写满了鼓励，笑道，“你要相信，你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就算倒下了，大不了，我就再去海里捞你一次。只要你还活着，我就再陪你慢慢好起来。所以，别怕，会好起来的。” 外面一道闪电闪过。 两人都下意识地去捂对方的耳朵，然后看着对方眼里的惊讶，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当惊雷响起，邵他在厨房，心猛地跟着抽动了一下。 本能地回头，却只见两人正抱在一起笑得正欢。 “可是倪安……”奇欢欢靠着倪安，闭了闭眼，说道，“我确实是因为你，才去做的这些事情，可也是为了我自己。我需要你，倪安。我不能想象我的生命里没有你的样子，所以，我愿意的。” 她红着眼，看着雨。 雨声摔落在地，粗暴得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奇欢欢有些不安。 这是她第一次，把藏在心底的话掏出来面对倪安。 她怕她的依赖，会成为她的负担。 却没想到，倪安用头轻蹭她的发，温柔地说道：“可是你不快乐啊……” “嗯？”奇欢欢疑惑地转头。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在你身后。所以，如果你累了，就算了吧。没关系的，就算你不去做，也没什么的。什么也不会发生，我们之间，什么也不会变。去做你想做的、能让你快乐、让你能感受到自己活着的事吧，人生苦短，我们没必要为了别人，去委屈自己。” 奇欢欢一直觉得，倪安于这个世界而言，是礼物一般的人。 她现在才明白，这样的感受到底是从何而来。 因为她对于她来说，就是礼物。 她幸福地哭了，也笑了，反问道：“可对我来说，你怎么可能是别人呢？”她伸手拂去倪安脸上的泪，回道，“不委屈，真的一点也不委屈。” 雨还没停。 可身后飘来了饭香。 邵他把菜端上桌，唤道：“吃饭吧，我们。” 嗯，我们。 奇欢欢一边起身，一边在心里头默念道。 然后笑着奔向那张熟悉的餐桌。 ----------- 台风很快过去。 奇欢欢再没有理由，第二天便从余州飞到了京城。 医院，ICU。 快一周了，苏洵还是没有醒。 身上插着管，头上的头发也全都剃掉了，裹着纱布，纱布底下是看不见的创口。 奇欢欢从没想过那晚之后一别，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她以为自己会崩掉的。 可她意外的，冷静到不能再冷静。 隔离衣在她身上发出各种声音，可还是掩盖不掉机器发出的“滴滴”声。 她坐在他身边，一直悬着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至少，他还活着。 她松了口气，伸手去轻碰他的手。 长年弹吉他，他的指腹一直长着茧子。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喜欢摸着那些茧子睡觉。 还曾开玩笑的说，这些就不是茧子，而是他的指尖生来就长这样。 结果才躺几天，茧子就快消了。 奇欢欢叹了口气，又把他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手中。 闭上眼，希望能感受到他的指尖有一丝的跳动。 可是没有。 他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安静得没有一丝回响。 奇欢欢还是没忍住哭了。 但没哭两下，她就伸手把眼泪抹了，强颜欢笑起来。 空气里，传来她轻柔的声音：“苏洵，该起了。再不起，外头要变天了。” 回应她的，仍然只有机器发出的“滴滴”声。 “演唱会无限期后延了，为了补偿歌迷，晶莹决定把这次演唱会歌单里的歌整合成专辑先发了。虽然只有线上音源，没有实体专，但还是爆了。没想到吧，你要迎来你事业生涯的第二个全盛期了。现在全国大街小巷，又都开始放你的歌了。上一次，还是十年前你刚火起来的时候。大家现在都在说，你这个怪物怎么这么脆皮？怎么摔一下就睡这么久？所以，你快起来吧。所有人都在等你，等你把没开的演唱会开完呢……” 探访时间只有半小时，苏父还在外头等着。 奇欢欢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只一声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苏洵，苏洵，苏洵……” 忽而哀求：“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想你了，你可不可以快点醒过来？” 忽而威逼：“你要是再不醒来，我们约定好的事情就都作废，我不需要你等了，你再也不用等我了。” 忽而利诱：“你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们复合，我们把以前错开的时间全都补上，只要你能醒过来……” 哭到后面，她已经彻底没了眼泪。 不管她怎么闹，奇迹也没有发生。 奇欢欢叹了口气，收回了情绪。 只是手还舍不得放开，十指紧扣，试图通过掌心，能感受到他活着的痕迹。 她指尖轻动，抚着他的手，轻声道歉道：“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你。甚至，我接下来都不能来看你了。我会变得很忙很忙，忙到除非你醒了，来找我，否则我就再也抽不出时间来找你了。所以你加油好不好？加油好起来，然后健健康康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答应你，那时候我……” 奇欢欢说到一半，猛地收住了。 眼神暗下，她不舍地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相信我，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第67章 劫后余生的重启（七） 苏洵醒来的时候，已然变天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医院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仪器的轻微滴答声提醒着他依旧活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让他感到一丝陌生与熟悉并存的矛盾。 他努力回忆，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个夏日的夜晚，闷热的空气，暗沉的天空，耳边呼啸着鼓风机的声音。 如今，他感受到的是一股凉意，从微微敞开的窗户外吹进来，带着些许秋天的气息。 窗外的景色早已变了模样，印象中翠绿的树叶开始泛黄，随风飘落。 他躺在病床上，感受到一股无力与无奈。 身体的疼痛提醒着他这一个月来的痛苦和挣扎，而心中的恐惧与迷茫更是无法言喻。 季节的变迁意味着时间的流逝，也意味着错过。 苏洵试图坐起身来，身体却沉重如铅，只能无力地躺回去。 门口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苏洵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人冲了过来，按下了床头的按钮。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苏父激动的双眼。 窗外，几片落叶飘入病房。 病房里被脚步声灌满。 陌生的空气，是秋日里清新的味道。 虽然不安，但也是新的开始。 ------------ 耳边传来轻柔的古典音乐，音符婉转，琴声、弦乐和偶尔的低语交织在一起，优雅且高贵。 苏洵站在宴会厅外，距离眼前这场宴会真正发生的地方其实很远，但也能隐约感觉到它的奢华。 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花香，混合着酒香，令人不禁遐想。 衣香鬓影，璀璨繁华。 虽然他看不见里面，但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华丽与精致，仿佛往前迈进一步，就能置身于醉生梦死的境地。 但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这些。 高跟鞋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迫不及待地回头，那日思夜想的身影却背过了身去。 “奇总，那边有位先生找，是迷你高总的客人。” 奇欢欢一听是高立麟的客人，心跳一下就乱了，强烈的预感里带了些期待，但也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会失望。 “好，谢谢。”她不动声色地回道。 转身朝工作人员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白衫黑裤，简单的装束和这豪奢的地方格格不入。 抬头往上看，奇欢欢便看见了苏洵那张熟悉的脸。 唯一不同的是，一场事故，让他整个人瘦削了一圈。 本就没什么肉的脸此刻变得更加的棱角分明。 奇欢欢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 缓了好久，她才迈开步子朝他走去。 她知道身后眼目众多，她知道自己还在工作中，她知道她不能…… 可她还是想起了倪安的话：“去接受你的欲望、野心和渴求吧！” 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 苏洵眼里满是激动和歉意，但他不敢动。 他知道那远处，是看似明亮实则深不可测的名利场，藏了无数的刀枪和暗影，直指奇欢欢的身后。 可是思念藏不住，早已顺着目光，泛滥在两个人之间。 奇欢欢没忍住。 她还是奔向了他，在一声声无比清晰且快速的声音中，她奔向了她的所思所想。 熟悉的味道传来，她把脸靠紧了他的脖子，想要努力去感受他的脉搏。 披肩从她身上滑落，落在了苏洵的手上。 他搂住了奇欢欢的腰，实实在在地抱了个满怀。 那刻他真心真意地觉得，活着真好。 “对不起。”时隔好久，奇欢欢终于有机会亲口对苏洵说出这句话。 她真心感谢命运，还能让她拥有这样的时刻。 苏洵笑了。 “我知道。”他抚着她的发，释然说道，“欢欢，我们就此扯平吧。” 路上。 奇欢欢拉着他，一边往房间走，一边问道：“你怎么来的？这边又没有航班什么的……” 苏洵挑了挑眉。 奇欢欢猛地想起工作人员的话：“啊……高立麟。”而后又接着问道，“你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苏洵摇了摇头。 “那你还来？”奇欢欢娇嗔道，“我过几天就回去了，那时候再见不就完了。你万一还没好利落，还跑这么远……” 电梯里，奇欢欢絮絮叨叨地说着，眉间越皱越紧，脸上的担忧也越来越浓。 苏洵见状，拉过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打断道：“欢欢，我想你了。” 奇欢欢看着他眼里的深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点懵：“我……我知道。” “所以我就是想见你一面，哪怕只有一面。你不用在意我，你忙你的，我等你。” 无尽的体贴和温柔，奇欢欢的心立马就化了。 她犹豫了几秒，开口道：“今晚的宴会，是招待集团的客户和供应商的，还有一些地方关系。算是年底的一个答谢吧，比较私人，不会聊太多工作上的事。你……要去吗？” 她说着，伸手去牵他的手。 她什么哀求的话也没说，可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不舍。 “不去也行，你在房间等我。不过我会忙到很晚……” “我去！”她话还没说完，苏洵就答应道，“不过，你得给我找身衣服。” 奇欢欢挑了挑眉，这都不是事儿。 房间内。 苏洵一脸迷茫地看了眼四周，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G&O标准的VIP套房，和其他旗下酒店没什么区别的装修和摆设。 “你确定有我的尺寸吗？我这么高，平时裤子都不好买来着……” 他担忧的话还没说完，奇欢欢拉着他去到了一面镜子前面。 镜子是很普通的镜子，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奇欢欢却对着它唤道：“Dora，给他做身衣服，西装，黑色，款式你定。”说完又朝着苏洵说道，“别动，很快就好。” 她说完，镜子顶部闪烁了两下。 苏洵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又说道：“好了。” “这就好了？”苏洵一脸疑惑地问道。 奇欢欢一脸平静地回道：“嗯。” 没过多久，门铃便响了。 奇欢欢转身去开门，进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套西服。 苏洵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奇欢欢一边放下衣服一边笑着回道：“晚点再跟你解释，把衣服换了先。” 说完就上手去解苏洵身上衣服的扣子。 苏洵吓得立马回过神来，往后退了几步去挡她的手，慌张道：“我自己来。” 奇欢欢对他突如其来的局促有些疑惑，但也能理解。 “行，那你自己来。”说完，便挽着手站在原处看着他。 苏洵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上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开始把她往房间外推：“你到外面等我。” 奇欢欢以为他是害羞，便笑着回头解放了自己的视线，笑着打趣道：“又不是没见过，你害羞什么？” 说着又动手去解他扣子。 苏洵只好投降，忙退了步子自己动起手来。 衣扣一个接一个解开，衣服底下的身体渐渐显露。 原本还饶有兴致地靠在墙上看着的奇欢欢，慢慢地，就笑不出来了。 第68章 劫后余生的重启（八） 苏洵原本身上的衣服很宽松。 奇欢欢一开始根本没发现，只顾着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了。 可此刻，当他当着她的面把衣服慢慢褪下…… 因长期昏迷而变得十分消瘦的身体，尽管已经恢复了一段时间，可皮肤和骨骼之间的肌肉，还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 原本粗壮的手臂，现在也变得十分纤细。 干燥的皮肤还看不见血色，倒把上头因长期卧床而生出的疮疤显得更加的清晰。 奇欢欢只看了一眼，便没忍住转过了身去，捂住了嘴，怕自己一不小心没忍住，崩溃地哭出来。 身后传来苏洵的叹气声。 许久，他换好了衣服，默默上前抱住了奇欢欢。 “都说了让你到外面等我，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受不了了吧。” 他声音极轻，话里是责怪，语气却只有安慰。 奇欢欢心里一疼，转身紧紧地回抱住他，说出口的仍只有那句：“对不起。” 苏洵抚着她的背，轻笑道：“没事，多吃点就吃回来了。这下好了，不用戒口了。” 说完，松开了奇欢欢，眼神却还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等她从情绪里缓过来了，才轻声道：“走吧，我们。” 奇欢欢点头应道，刚想转身抬头扫过他那张脸又猛地反应过来：“等一下。” 苏洵不明所以。 只见奇欢欢快步越过他，从身后刚刚放衣服的地方拿起了那剩下的盒子。 “这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奇欢欢一边打开盒子把东西拿出来，一边回道：“面具。” “面具？”苏洵低下头，便看见了躺在她手里的那个面具。 黑色，碎钻镶嵌，神秘不失奢华。 奇欢欢笑了笑，示意他蹲下。 一边给他戴上一边解释道：“我的大明星，你今时可不同往日了。刚刚幸好没人认出你来，不然估计这会外头就已经炸了。” 苏洵这才反应过来，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实感。 他半蹲着，头停在奇欢欢肩上，方便她伸手操作。 耳边传来她轻柔的声音：“怎么没告诉大家，说你已经醒了？” 这样，她也能早知道一些。 苏洵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怕的就是这个。 现在这样，她看了都难受成这样。 要真让她知道了，她见到他刚醒来那样，她一定会愧疚到不行。 但他也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我想放多几天病假，可以吗我的老板？” 奇欢欢给他绑好了面具，再抬眼便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他的嘴角是上扬的，语气也是俏皮的。 可眼神里，却写满了担心。 奇欢欢心疼到不行，但还是回道：“当然，你想放多久都行。” “那一辈子行吗？”他胡说道。 奇欢欢终于笑了出来。 “你最好是！”她挑衅道。 苏洵见她的笑容回来了，也笑了出来。 他伸出臂弯，温柔邀请道：“不过现在，再不走，就要被客人投诉了，我的老板！” 奇欢欢被他逗得眉眼弯弯。 挽上他胳膊的瞬间，她前一秒还有些低落的心情，突然变得晴朗无比。 眼前，灯火璀璨。 当踏进场内，苏洵才发现，外面不过冰山一角。 数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散发出的光芒很柔和，可还是把整个空间照得像是在阳光之下。 放眼望去，丝绸覆盖着桌子，桌上的餐具被光照着，像是钻石散落。 没有刺鼻的香水味道，因为场内布满了花。 自然的味道融入其中，令人陶醉。 四周是高大的落地窗，窗外没有繁华夜景，但有一望无际的大海。 角落里，乐队在演奏着。 优雅的古典乐流淌其中，琴声婉转动人。 现场的宾客都盛装出席，在此间谈笑。 苏洵非常庆幸自己此刻戴着面具，否则表情根本没法控制。 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可这种……他还是第一次见。 “周市长，周夫人，您们好！不好意思怠慢了，今晚的安排还OK吗……” “刘总，好久不见……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您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安排……” “朱先生，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去年一年多有关照，辛苦了……” 这是苏洵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奇欢欢应酬。 和平日里的雷厉风行和不易近人不一样，此刻的她八面玲珑，自信谦逊，得体地应对着各色各样的人。 那么多人，苏洵只觉得光人名他都不太能记住。 她却还能聊及几句业务相关，进程和接下来的发展什么的，也都记得一清二楚。 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奇欢欢的身上，准确点来说，都是冲着奇欢欢来，希望能从她口中套点什么消息走。 她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而他，闭嘴微笑，像个吉祥物。 存在，但又不在一样。 直到有人问起：“这位是？” 苏洵脸上的笑容僵住，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奇欢欢便俏皮地把脑袋往他身上靠了靠，回道：“小鲜肉，带过来玩玩。” 双方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笑了出来。 对方还一脸深谙此道的样子。 苏洵无奈地闭了闭眼。 可面对对方递过来的手，还是礼貌性的吻了吻她的手背。 一瞬间，真的有种下海的感觉。 宴会到了后面，众人也已经应酬了好几轮，便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手牵着手投身到了舞池里。 奇欢欢掐着空，把苏洵拉到了露台上。 海风猛地涌来。 两人把门一关，便只能听见海浪奔涌的声音。 奇欢欢说了一晚上的话，现在整个人累得根本不想张嘴。 苏洵再理解不过。 就像是平日里他演唱会结束，唱了一晚上的歌一样。 下了台，就只想放空发呆。 所以他也只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陪着她。 平静中。 奇欢欢主动去寻他的手，苏洵微笑着回握住她。 指尖轻饶，便十指相扣。 简单一个动作，却像历经了半世一样。 奇欢欢喝了酒，此刻被风吹得有些微醺。 她轻靠在苏洵肩头，默默地闭上了眼。 迷糊中，唇上一热。 奇欢欢睁眼，便看见苏洵的指腹染上了些许她唇上的口红，匆匆离开了她的视线。 她抬头看他。 月光下，他藏于面具底下的双眼早已浸满了情欲。 奇欢欢双眼一闭一张，脑海里就已经布满了和他拥吻在一起的画面。 一瞬间，只觉得口干舌燥。 第69章 劫后余生的重启（九） 身后，敲门声突然响起。 两人猛地惊醒，慌忙地移开了眼神。 只见陆云出探出个脑袋说道：“奇总，市长他们要走了，你要不送一下？” “好。”奇欢欢应道，然后晃了晃手，示意苏洵松开。 陆云出的双眼瞬间瞪大了。 结果被奇欢欢一张挪开了眼神：“走吧，别看了。” 最后是被强行拖走的。 走后还忍不住探听道：“老大老大，是苏洵老师对不？他醒了？我的天，他居然醒了！他醒了真的太好了！不对不对，你俩刚刚怎么回事？我没看错，我一定没看错……” 奇欢欢只停住了一下脚步。 陆云出立马噤了声。 门口，车辆渐渐驶远。 奇欢欢再回到露台，苏洵已经把面具给摘了。 他挑眉看了看渐空的宴会厅内，问道：“结束了？” 奇欢欢点了点头，回道：“嗯，结束了。” 苏洵听了，开始变得有些欲言又止：“那……我们……” 空气里，猛地传来一声门上锁的声音。 奇欢欢靠在门上，打断道：“我有话跟你说，苏洵。” 她抬头看他的眼神亮亮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看得苏洵的心跳开始变快起来。 “什么……你说。” 奇欢欢舔了舔唇，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我知道，我们分手以后，你就生了病。我也知道，你痊愈以后，就回了余州……所以我想问你，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没忘记过我？是不是你一开始没有回来找我，不是因为你不想，而是因为生了病，所以没法回来找我？是不是你痊愈之后，每个月都会去一两趟余州，也是为了找我？你是不是，这10年来，一直都爱着我？” 夜深了。 苏洵背对着海风站着，重新蓄回来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 面具上的丝带被风扬起，时不时地抚过他的手背。 他静静地听着奇欢欢说着话，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来着10年的点点滴滴。 本以为会很长的，结果看着她，就像是一瞬间一样。 等她说完，他笑着反问道：“如果我说‘是’，那现在，还有意义吗？” 奇欢欢感觉自己的眼圈有点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感动的。 但脑子里还有一丝理智：“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苏洵听了，松了口气，站直了身体朝她走来，郑重其事地说道：“是，我从一开始就后悔了，但是我还是很抱歉……如果还来得及，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去弥补我们之间错过的这10年。我会爱你，从始至终。” 奇欢欢听得鼻子有点酸，忍不住低下头去缓和自己心中的情绪。 好半天才继续问道：“如果我说，我这辈子都不会重新爱上你，你也会一直爱我，从始至终吗？” 苏洵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当然，你可能不信，但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我自己无数遍了。我的答案也从来没有变过，我会一直爱你，不管你还会不会爱我。” “为什么？我如果不爱你，那你的爱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苏洵忍不住失笑出声，眼睛里却是哭着的，“我不在乎什么意义不意义，我只知道我把你弄丢以后，我就已经疯了。在琥城，再见到你，我才发现，原来光是能够知道你在哪，能够见到你，能够默默地爱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所以我才会一直厚着脸皮粘着你，即便你说你已经不爱我了……” 奇欢欢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吐槽道：“你没自尊的吗？” “早扔了，在因为它把你弄丢以后。”他紧张地舔了舔唇，结果像是触手可及，却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小心翼翼，“那……还有意义吗？” “你不说你不在乎什么意义不意义的吗？”奇欢欢呛道。 苏洵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真疼。 奇欢欢看着他眼睛里的不安，心还是软了下来，回道：“我确认这些事其实只是想告诉你，我重新喜欢上你不是因为知道了这些，觉得你可怜，才心软跟你复合的。” “那是因为什么？”苏洵的眼睛瞬间亮了。 一说起这个，奇欢欢就有些不好意思。 猛地移开了眼神，装作看天的样子。 没想到苏洵不依不饶，一直盯着她看，默默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只好红着脸回道：“因为羡慕。” “哈？羡慕什么？” “羡慕你能不顾一切地爱我，羡慕你能做到，连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 苏洵有些疑惑，甚至惊讶：“那是因为你值得啊……” 他说着，就要上手去抱她。 结果奇欢欢反手把他挡在了原处，紧抓着他的手臂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回道：“我知道，我很好。可是苏洵，跟我无关。我羡慕的是，你有天生就能爱人的能力。又或许，不止是爱人。我没有爱过任何事，我做任何事，都在考虑它能给我带来什么，如果什么都没有，我绝不会它身上花费任何时间和精力。可你不一样，你对音乐的热爱，那是我从认识你开始就很羡慕的事情。那种不计较回报，不害怕失败，说爱就爱的能力，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海风轻拂，秋天的夜晚甚至有点冷。 可奇欢欢还是感觉自己身后在冒汗，或许是因为激动的。 短短几句话，她说得心潮起伏的，说到后面甚至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但心里是释然的。 “所以苏洵，我骗了你。分开的这10年里，我也一直爱着你。只是我不像你，我还做不到和你一样，能够爱得那么理所当然。我还是会害怕，害怕你会像10年前那样抛下我，害怕自己像你一样爱了会没有意义。可我，还是很羡慕你，羡慕到想要像你一样。倪安说，你是我从小到大唯一想要的人和事，你是我的欲望、野心和渴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确实很想像你一样，不顾一切地爱一次。 “我想爱你，我想拥有你，可以吗，苏洵？” 第70章 劫后余生的重启（十） 苏洵一直觉得，奇欢欢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去爱人。 她那么好看，那么聪明，那么能干，那么强大…… 她身上的优点数不胜数。 只要她愿意，无数人都会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此刻她在他眼前，那么脆弱。 他想抱她，又不敢抱她。 怕一用力，她就碎了。 他下意识想起那次在旅馆，她坐在那个窗台上，易碎得仿佛只要风一吹，她便消失的样子。 他想起了她的父母，想起了她坎坷的身世…… 想起了他到底对她到底做了什么。 一瞬间愧疚如刀，把他的心扎成篓子，痛得他快呼吸不上来。 他无力地松开了奇欢欢，手颓然落下。 奇欢欢还在满心满眼地期待他的回答，突然来一个这样的反应，她一瞬间懵了。 再抬头看他眼里写满的歉意，她突然就笑了。 “苏洵。”她轻声唤道，伸手去捧他的脸，“你看我。” 苏洵眼神颤抖，红着眼看向了她，看她脸上的笑。 她笑得越好看，他心里就越痛。 她却一点也不在意地说道：“我们当年分开，其实不一定是件坏事。” “怎么会……” “它至少让你明白了，‘爱’对于你来说，真的很重要。你天生就会爱人，也天生渴望爱人。你一旦停止了做这件事，你就会痛不欲生。所以苏洵，从今以后，用尽你的一切来爱我吧，我一定，全盘接受。” 苏洵听着，心里头的歉意反倒更重了：“可你呢？你因为我受到的伤害呢？” “那些伤害……”奇欢欢说起这些，反倒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确定了我想要你，决定了要去爱你的时候，就已经不觉得是伤害了。” “为什么？” “你知道吗，你昏迷的那段日子里，我看着你躺在病床上，且知道你有可能这辈子都醒不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比起被你爱这件事，我没来得及好好地、彻底地爱你一回，这件事更让我觉得遗憾。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从你跟我提分手的时候开始就是，我难过的从来都不是你不爱我了，而是我根本没来得及好好爱你。我生命中为数不多想要的人和事，就这样让我给虚无地错过了……所以我想，那不是你带给我的伤害，而是我没能圆满的遗憾。” 空气是咸的。 苏洵不知道是因为海，还是因为自己感动的泪。 他感动的，不止是奇欢欢对他的谅解，还有她的强大。 原来，他一直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 夜色里，奇欢欢身着黑色礼服，优雅且庄重。 她朝苏洵缓缓地伸出了手，轻声问道：“所以，你愿意吗？” 苏洵深呼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握了上去。 “我愿意。”他声音轻颤着回道，“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所以你，把我拿走吧，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想爱就爱，就算不爱了，也没关系。我会一直爱你，永远爱你。” 奔涌着的海浪声中，奇欢欢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是确信的声音。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回道：“嗯，我们重新在一起吧，苏洵。” 苏洵的瞳孔也渐渐变大，像是一直压抑着的心情，在那一瞬间全都在他的心里绽放了开来，顺着他的目光倾泻而出。 是失而复得后的喜极而泣。 奇欢欢觉得，此刻他们的心情大概是一样的。 他们在夜色里拥抱。 风吹浪动，心随情动。 在窒息之前，苏洵终于把她松开。 她抬头看他，再一次看见了他眼中的情欲。 她自是不知道此刻的她在他眼中是什么样子的。 原本就漂亮的脸蛋，今晚略施了淡妆。 因为激动而发红的双眼显得更加的眼波流转。 一身雪白的肌肤也因为喝了酒，而染了微红的粉。 简直就是全身上下都在诱人犯罪。 “欢欢……”他盯着她问，“我想亲你。” 可此刻，奇欢欢的酒醒了。 脑子里再也没有了那些黄色垃圾。 她看着他眼里的情欲，饱含了侵略性，瞬间有了些许的退却。 “你身上这套衣服，穿着舒服吗？”奇欢欢轻声问道。 苏洵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奇欢欢笑了笑，回道：“新技术，连高家人都没有穿上的衣服。未来估价大概30-40万一套，还没另外加上设计和品牌溢价……” “但如果花三四十万能亲你一下的话，也不是不行……”苏洵转着眼珠子回道。 “三四亿呢？” 苏洵立马放开了她，撇了撇嘴小声吐槽道：“什么衣服卖三四亿？” “不是衣服。”奇欢欢笑得一脸深意，捏着他的下巴，充满威胁地回道，“而是性骚扰G&O CEO所需要的和解费用，包括但不仅限于止吐和精神损失费。” 苏洵委屈巴巴道：“可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怎么亲一下都算性骚扰啊？” “当然。”奇欢欢回道，“只要我不愿意，都算性骚扰。” 苏洵的眼神彻底暗了下去，嘴也不自觉地瘪了起来。 一脸委屈样。 奇欢欢见逗得差不多了，便敛了气势开始哄人。 伸手绕过他的脖子，她环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没关系，别忘了，我们来日方长。” 海风轻动，撩动着某人的心。 夜里。 来日方长是什么，苏洵不知道。 他看着在他怀里睡得不修边幅的奇欢欢，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只知道，这夜，是真的长啊…… ------------ 第二天，外头一片欢腾。 奇欢欢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苏洵，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要出去玩吗？” 苏洵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凌晨好不容易才闭了眼。 结果一听，立马睁开了眼：“走。” 结果镜子前。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次陷入了迷惑。 “这衣服到底是哪个大师的手艺啊，怎么能做得这么快还这么好，尺寸也拿捏得不能再拿捏。” 奇欢欢却只把他拉了过来，给他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一脸神秘地回道：“等空下来了，我再跟你说。” 说完就要往外走。 苏洵却眼珠子一转，一把拉住她，低头亲了她一口。 亲完还要发表免罪声明：“这可不算亲哈，最多算碰，毕竟还隔着口罩呢！” 说完便趁奇欢欢的脚还没上来赶紧转身就溜。 奇欢欢有点懵，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 唇上还停留着他的温度。 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然后才反应过来。 艹！被占便宜了。 电梯里，传来某人被揍的声音。 门开，是晴朗无云的天空。 是新的开始。 第71章 欲望的真实具象（一） 说是去玩，其实是开始了工作。 他们所在的地方，具体是什么地方，苏洵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岛。 岛上天气晴朗，海风吹拂。 秋天的太阳也不热，温度刚好。 “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看着吵闹的周遭，疑惑地问道。 工人还在施工，和昨晚的富丽堂皇判若两样。 奇欢欢一边看着手中的资料，眼神一边确认，一边回答他道：“高立麟没跟你说吗？” “没。”他只知道，一下直升机，他就被扔在了酒店门口。 说是那里能找到奇欢欢，他就在那里待着了。 奇欢欢转头看了一眼他，正戴着帽子和口罩，四顾周遭。 但迷茫的眼神告诉她，他根本没看出来什么，依旧一头雾水。 她笑了笑，转回了头，一边忙一边解释道：“这个岛，是上个世纪高家在出海贸易期间意外发现的。当时还没有土改，这边也没有开发，没有任何经济价值，所以就机缘巧合地，成了高家的产业。夏国建立以后，新的制度实行，这个岛的所属权仍属于高家，但属地方政府管辖，如果要开发，需要取得政府的许可。两个月前，董事会通过了对这个岛屿的开发案，并且得到了南城政府的许可。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初步开发完成的样子。” 放眼望去，岛上仍是一片荒芜。 可仔细看，已经在原始的绿洲之间，崛起了许多人类社会才有的东西。 比如酒店，比如度假村，比如游乐园…… “2个月……”苏洵张大了嘴，惊讶道。 他不过也就睡了2个月…… “所以这个岛叫什么名字？” 奇欢欢头也不抬地回道：“神临岛。” “神临岛？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神降临的地方。” 岛上人很少，路过的车辆也不多。 奇欢欢一边沿马路走着，一边解释道：“据说刚发现这座岛的时候，除了船上的人，没人相信这里有一座岛。等后来有了飞机，有了雷达，人们才慢慢开始承认这座岛的存在。可是附近陆地上的人依旧坚称，他们从古至今，都没见过这里有座岛。说这座岛是突然冒出来的。也有人说，是上古的鲸鱼死后在这里形成了鲸落，原本不是岛，只是后来才落成了岛。但不管怎样，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这座岛就蒙上了一种神秘的色彩。有许多人围绕这座岛，给它写了许多和神有关的传说。所以，就叫神临岛了。” 苏洵跟在奇欢欢身边，静静地听着。 “那这座岛，以后打算拿来干什么？旅游吗？” “怎么，想投资房地产？”奇欢欢打趣道。 苏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没否认。 奇欢欢能理解，爱财之心，人皆有之，这很正常。 “但可惜，这边没有房产，旅游吧……也算不上是旅游。” “那是要做什么？” “G&O打算在这里，发展安宁疗养产业。”她说着，指着东边的方向道，“那边，以后会是养老院，旁边是医院，主要是临终关怀，再旁边，是墓地。” “哈？”苏洵听了，有些不能理解，“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在这边建一个墓地？” 奇欢欢笑了笑，脸上出现了些许苦恼的神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久，她才想好，开口说道：“那你有想过，等我们老了以后，我们会怎样吗？” 苏洵陷入了沉思：“我们会有孩子吗？” 奇欢欢顺着他的话问道：“如果有的话，你想要几个？” “1个。”苏洵毫不犹豫地回道。 “然后呢？我们老了的话，跟我们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 “如果有孩子的话，我会希望我们能住得离孩子近一些。这样我们能和孩子常走动，但也不会给他们太大负担。” 奇欢欢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如果我们生病了呢？” “生病了就去看病呗。” “如果看不好呢？我们得的是绝症呢？” 苏洵不说话了，心情瞬间沉重起来。 奇欢欢却笑着去牵他的手，解释道：“你看，其实人老了以后，并不一定立刻面临的就是死亡。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去处理我们和社会的关系，可能是和孩子的，可能是和职场的，总之，我们会慢慢地回归到我们自己本身，会减少对外界关注的一个需求。那个时候的我们，可能比起孩子，会更加在意我们自己的身体健康。 “所以，一个能够适应养老需求的养老院就诞生了。它会比我们的孩子，更早且更能及时地发现我们的身体需求，然后直接对接到旁边的医院。而医院，会在我们走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时候，再把我们交回到大自然的手中。这个过程，其实很漫长，漫长到可能会比我们的年少时期还长。而且我们会慢慢地意识到，我们可能终其一生，奋斗了几十年，就是为了这最后的十几二十年。所以，它并不大，它甚至，还不够大。” 苏洵是个很简单的人，他没有奇欢欢想得那么远那么多。 但他听她这么讲着，竟意外地觉得有些浪漫。 “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也会搬来这个地方吗？等老了以后。” 奇欢欢挑眉笑道：“我倒是想。” “怎么，你堂堂G&O的CEO，想在这养老都不行吗？” 奇欢欢叹了口气道：“只是不知道，毕竟是好几十年后的事呢。目前来说，还只是面对一些达官贵人开放。你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些人，就都有在列。他们或多或少，都在这里做了投资。G&O承诺了未来的人，就只有他们。至于我，我连2年后会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更别说未来了。” 她说着说着，眼里便出现了些许的担忧。 苏洵想起了他们再次见面那天，她和他说起的关于G&O的继承之战。 他想起在那间会议室里，除了他，没有一个人认为她能赢下这场战争。 他虽然确信，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他能做的，也就是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第72章 欲望的真实具象（二） 奇欢欢感受到了苏洵的安慰，转头朝他笑了笑，一时之间，甚至觉得有些感慨：“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其实能不能赢，对我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毕竟那是我老板的事，我就是个拿钱干活的。可是现在想想，其实我还是想要赢的。” 苏洵没忍住，打趣道：“为什么？因为感受到了来自权力的快乐？” 奇欢欢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是因为想赢本身，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多好啊，能有我想要做到的事情。有种，自己在用力活着的感觉。”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神里出现了苏洵从没见过的欲望。 以前的她一直淡淡的，即便长相明艳，也因为那双无欲无求的眼睛，显得清冷无比。 但此刻的她，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苏洵觉得这样的她，超级性感！ 远处，喧闹声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便看见林清浅站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 走近，是条欢闹的集市。 苏洵有点不能理解：“这……跟你说的养老产业有什么关系？” 奇欢欢斜眼看了一下他，反问道：“你觉得，等我们老了以后，要是这里死气沉沉，就只有刚刚说的那些，我们的孩子会来看我们吗？” 苏洵理解地点了点头。 “所以呀，这岛的一半，是给那些活着的人准备的。有吃有喝，有玩有住。他们来这，不仅是探视，还是放松、休闲、度假。而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这一半给做起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邵他的手，说道：“我先去忙，你自己慢慢转转，待会来找你。” 说完，依依不舍地松开了苏洵的手，转身朝前跑去。 蔚蓝的天空铺满了眼前的世界，五颜六色的缤纷填补了被遗漏了的缝隙。 苏洵看着她撒野一般的背影，心里也跟着跳跃起来。 回头看向身后，以为会是死气沉沉的灰，结果，是生机盎然的绿。 那一刻他突然懂了，所谓神临岛，与其说是神降临的地方。 不如说，是离神最近的地方。 因为这里，一半为生，一半为死。 生死相拥，则与神同行。 说是自己转，可是苏洵的目光压根没离开过奇欢欢。 集市里很多摊位，摊位大多还空着。 有些摊主在装点自己的摊位，有的在跟G&O的人沟通具体的事情。 奇欢欢则站在一角，跟林清浅在对整体的执行细节。 她低着头，侧在一边的头发顺势滑落下来，但也遮不住她准确且清透的眼神。 林清浅在一旁站着，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心安。 等内容对完，奇欢欢点头，她也彻底松了一口气。 随后便指了指苏洵的方向：“老大……” 奇欢欢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只见苏洵正站在一个摊位后面，直直地盯着她看。 见她看过来，忙移了眼神去。 林清浅打趣道：“他都快在您身上盯出个洞来了。” 奇欢欢看着她原本恬静脸上也出现了些许八卦，轻声斥道：“你……少跟陆云出学那些有的没的。” 林清浅见她脸上无半点怒气，随即笑着应道：“好好好，你快去吧。” 说着，把奇欢欢朝苏洵的方向推了两步，又转身去忙了。 奇欢欢没好气地笑了出来。 走近，她敲了两下苏洵身前的桌子：“老板，这还没到营业时间呢，你晚点再来。” 苏洵眉一挑，顺着她的话回道：“可我来都来了，不是很想走，怎么办？” “凉拌！”奇欢欢眼一翻，转身就走。 苏洵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牵住她的手笑道：“那请问这位客人，接下来去哪呢？” “不是说不走吗？”奇欢欢斜眼看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上却换了个姿势。 苏洵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嘴角比AK还难压。 好久才开口回道：“走走走，你去哪我去哪。” 结果这一走，就走了快半个小时。 “所以，这哪？”苏洵看着眼前开阔的场地呆愣着问道。 奇欢欢面不改色地回道：“如你所见，婚礼现场。” 眼前是翠绿的草地，宽广无垠，仿佛延伸到天际。 草地上布满了鲜花和丝带，宾客的桌椅伫立其中，两旁是高大的花柱。 缠绕期间的鲜花，低头迎向草地中央的地毯，地毯上落了花，花铺成了花路。 工作人员在主舞台处布置，巨大的拱形花环正在生成。 玫瑰、百合、紫罗兰的花香交汇在空气中，把整个婚礼现场，变成了童话世界。 苏洵目瞪口呆：“怎么还有婚礼？” 奇欢欢理所当然地从餐桌上叉起一块肉塞他嘴里头反问道：“怎么不能有婚礼？” 好像也是。 苏洵把嘴里的肉嚼巴两下咽了下去，又接着问道：“谁的婚礼？” “岛上最后一对夫妇，钻石婚。” “补办婚礼？” “差不多。不过是我们提出的想法，帮他们办一个婚礼，让那些砸钱的人来凑凑热闹。” 苏洵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样……会不会太折腾爷爷奶奶了？” 奇欢欢却卖起了关子：“这问题，你还是留着问他们吧。” 婚礼现场不远处，有一排房子。 房子很大，却只住了两个人。 奇欢欢还没走近，便看见有人愁眉苦脸地从里头跑了出来。 她忙拦住问道：“怎么回事？” 跑出来的是化妆师：“奶奶不肯上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但僵在这儿也不知道能怎么办，所以想去找能说得上话的，看看该怎么弄。” 奇欢欢朝屋子里看了眼，心里大概有了数，便安慰道：“没事，我来。” 说着便拉着苏洵往屋里头走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老两口在拌嘴。 “我都说了，你得让人家姑娘倒腾倒腾，不然待会拍照不好看。” “好不好看轮得到你来说？我就不弄，丑死也不弄！” “不弄就不弄，人家公司好不容易给我们搞个婚礼，你这一点也不配合……” “我就不配合，这婚礼又不是我想弄的，爱搞不搞！” …… 第73章 欲望的真实具象（三） 奇欢欢敲了敲门，屋子里立马安静了下来。 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看来。 发现是奇欢欢，坐在轮椅上的谭爷爷立马挂上了笑脸，唤道：“是奇丫头啊~” 胡奶奶则依旧还生着气。 两人身上已经换上了礼服，但不是传统的西式婚纱，而是中山装和旗袍，唯一的西式婚礼元素，是胡奶奶身上的头纱。 屋子里大部分东西已经搬空，老两口多年生活的痕迹已经没留下多少。 奇欢欢看着比上一次来已经大不一样的环境，一时有些感慨。 她朝谭爷爷点了点头，笑道：“爷爷奶奶，吃过饭了吗？” “吃了吃了，你们呢？” “我们吃过了，过来看看您们。都……准备好了吗？” “这……不是你胡奶奶她不肯化妆，在这闹脾气吗……” 胡奶奶一听，火气立马又上来了：“我闹脾气？我闹什么脾气？我都活这岁数了，不想化个妆都不行吗？你要化你自己来化，你化个够！” 奇欢欢见状，立马给苏洵使了个眼色。 苏洵反应了一下，便跑到谭爷爷跟前说道：“爷爷，我带您出去转转吧，顺便熟悉下接下来的流程。” 谭爷爷都这岁数了，一看就知道两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看了眼奇欢欢，又看了眼胡奶奶，默默地点了点头。 苏洵转身把谭爷爷推走了。 奇欢欢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缓缓松了一口气。 还没走近，就听见了胡奶奶委屈的声音：“奇丫头~” 奇欢欢一下子笑了出来。 “奶奶，你怎么连您老伴都管不好，还把火烧我头上来了？” 胡奶奶一听就来劲了，话匣子一下子全打开：“还不是那老头子，让他在外头待着不行，就非得到屋里来。我说了人小姑娘专业的，不用他管。他非说人家平时都是化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我这种老太婆是为难人家……气得我……” 奇欢欢听着乐到不行，一边抚着胡奶奶的背一边安慰道：“那我回头说两句谭爷爷，您别气了，气坏身体就不好了……” 胡奶奶一听奇欢欢要说他，嘴立马又软了：“那你也别说太狠，毕竟都八十多岁的老头子了……” “嘿~”奇欢欢一听更乐了，“合着你俩逗我玩儿呢！” 两人对看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奇欢欢见胡奶奶心情好了不少，赶紧把正事绕了回来：“那奶奶……咱这妆还化吗？” 胡奶奶嘴一撇：“不化……能行吗？”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奇欢欢大手一挥，轻松道，“今天是您的大日子，您想做什么都行。” 胡奶奶听了，脸上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 奇欢欢见状，赶紧找了个台阶给她下：“不过，您不好奇您化完妆什么样子吗？” 胡奶奶脸上神情动了动，但没说话。 奇欢欢只好继续添油加醋：“返老还童我是做不到了，可是您看您脸上这些斑啊什么的，我都能给您盖掉，还有这皮肤啊，也能变得白里透红的，这眼睛啊，也能大上不少。还有您这嘴唇，包管给您弄成性感红唇……总体下来，也就……年轻个20岁吧。您确定不化啊，不化我就让化妆的小姐姐吃饭去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结果胡奶奶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奇欢欢笑着问道：“那我……把人叫进来？” 胡奶奶终于点了头。 海边。 苏洵推着谭爷爷在屋子附近走着。 眼前的风景很美，常年生活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苏洵倒是很享受。 可爷爷却是一点兴致也没有，坐在轮椅上百无聊赖的样子。 苏洵见状，干脆停了下来。 “爷爷，累吗？” 谭爷爷笑道：“不累不累，都是你们年轻人在忙。” “那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今天的主角是您和奶奶。怕是这一趟下来，还是挺折腾您俩的。” 他半客气半真心地说着，引得谭爷爷一下子没忍住转头去看他。 眼神里满是探究地问道：“你不是奇丫头公司的人吧？” 苏洵此时已经摘了口罩，但他不认为谭爷爷这个年纪的人会认识他。 但：“您……怎么会这么说？” “你要是她公司的人，就不会觉得这件事在折腾我们了。” “为什么？” “一个萝卜一个坑啊，在坑里待着晒太阳长大就好了，哪会管外头的土啊地啊有什么问题的？只有在坑外的，才会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苏洵听了，心里有些难受。 “所以，还是让您们不舒服了是吗？” “这倒没有。”谭爷爷笑着否认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也是坑里的啊。”谭爷爷看着他解释道，“我们啊，作为高家的员工，在这岛上生活了几十年。几十年来也没做什么，白拿高家工资那么多年。现在奇丫头说，想给我们办个婚礼，让我俩乐呵乐呵，这又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呢？” 苏洵听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可是，不累吗？” 谭爷爷倒是门儿清：“哪儿累了？你不就是觉得我们都这岁数了，还学年轻人搞这些，还不如关上门来，好好过日子……” 苏洵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谭爷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年轻人，我们在这岛上已经活了几十年了。几十年来，都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安静。这样的热闹，如果不是奇丫头，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有。所以呀，不累，也不折腾。而且，都我们这岁数了，累一点，折腾一点，也挺好的。这说明啊，我们还没老，还能再活个几年来……” 送谭爷爷回屋的时候，奇欢欢已经不见了。 苏洵转了好久，最后又在海边找到了她。 最后几步，苏洵几乎是跑着去到她身边的。 一靠近，就把她抱了起来。 奇欢欢有些疑惑，笑着问道：“怎么了？” 苏洵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好一会才回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爷爷奶奶的婚礼，你怎么知道他们想要的？” 第74章 欲望的真实具象（四） 奇欢欢眨了眨眼睛，理所当然地回道：“问的啊！” 苏洵一时没反应过来：“问的？” “不然呢？”奇欢欢失笑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苏洵支支吾吾地移开了眼。 可答案已经非常明显。 奇欢欢笑着去追他的目光：“苏洵，你看我。” 等苏洵重新把目光放回到她的身上，她才继续问道：“我是谁？” “G&O集团的CEO。” 奇欢欢忍不住笑了笑，吐槽道：“看来我的这个身份确实把你吓得不轻，你连我是谁都忘了。” 苏洵这才反应过来，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无措。 奇欢欢忍不住去抚了他的眉眼，解释道：“再怎么是集团CEO，也就是一份工作。不管是用权力压人，逼人去做不喜欢的事情，还是说突然就手眼通天，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那都只是你的想象。我就是个人，想知道什么都得靠嘴去问，想做什么事情也得去协调。你别因为我多了个身份，就忘了我是谁。不然……” “不然什么？”苏洵声音怯怯地问道。 奇欢欢叹了口气道：“不然我累了，都找不到地方歇。” 她说完，眼里闪过一丝疲倦。 苏洵很清楚，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只是有些意外，原来不止他，在被人误解。 但更多的是抱歉。 不知不觉间，他也成了他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因片面的印象对他人过分解读，不论是好是坏。 他还是皱紧了眉，说道：“对不起。” 奇欢欢笑了笑，放弃了挣扎，抱紧了他回道：“没关系。” 毕竟，这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对于奇欢欢来说不是。 “我们，好像真的已经分开了太久了。”她迎着海风轻声说道，“但真的没关系，慢慢想起来就好了。” 婚礼现场。 苏洵看着主舞台上的高立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会主持？”苏洵惊讶地问道。 奇欢欢想起他给邵他主持的那几场签售，淡定地点头：“嗯，而且还不错。” 就现场效果而言，确实。 台下坐满了嘉宾，基本上就是昨晚出席宴会的那些人。 奇欢欢站在角落里，一边看着爷爷奶奶佝偻着身躯蹒跚入场，一边跟苏洵小声解释着：“岛上虽然不着急开发，但是如果没人，想要在这上面弄些基础建设什么的，就会变得很困难。所以60年代那会，爷爷奶奶就被派到这上面来了，成为了这边的守岛人。除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其余的集团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来岛上探望他们一回给他们提供，要是生病了，也会派人来把他们接走治疗。他们退休的时候，有问过他们要不要离开，我们派新的人过来，他们不愿意，就一直留到了现在。现在岛上的开发案已经通过了，爷爷奶奶也会成为第一批入住养老院的人，希望他们能在这，安享晚年吧。” 宣誓，交换戒指，接受众人的掌声和祝福。 苏洵看着台下那些人，非富即贵，但和这对老人毫无关系。 他有些好奇：“你说，他们是真心的吗？” 奇欢欢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 “你不也是真心的吗？”奇欢欢反问道，“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又没有损害，还不用花一分钱，就能让人觉得，也让他们相信，他们是善意的。既然如此，付出点真心又何妨？” 几句话，让苏洵有些破防。 他这两天一直觉得这里的人和事，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不过是冲着奇欢欢来的。 结果，他也和台下坐着的人，没什么两样。 懒惰的善意，自以为是的真心。 喧闹声中，苏洵抿了抿嘴，朝台上走去。 奇欢欢有些惊讶，努力在脑海中回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来苏洵有跟她提过他要做什么事。 然后就看着他在高立麟耳边说了几句。 高立麟有些讶异，眼神刚想飘向奇欢欢这边，却被苏洵用身体挡了去。 无奈下，只能继续道：“很高兴今天能够在这里见证谭爷爷和胡奶奶的婚礼，我们集团呢，也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节目。让我们有请着名歌手苏洵，给我们带来祝贺歌曲，掌声欢迎！” 奇欢欢感觉自己脑袋都快裂了。 但还没来得及阻止，苏洵就已经背着吉他上去了。 台下众人，早就炸了，纷纷掏出了手机。 苏洵只把口罩摘了，调了下麦克风的高度，便进入到了舞台上的状态：“祝爷爷奶奶余生平安幸福，接下来给大家带来一首，《甜蜜蜜》。” 很经典的歌曲。 在场几乎没有人没听过，就连爷爷奶奶，也跟着音乐声哼唱起来。 唱着唱着，人们就渐渐放下了手机。 奇欢欢没忍住，绕到了现场后方，想要看清楚些舞台。 或者说，是看清楚舞台上的苏洵。 唱到一半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雨。 雨很小，现场有遮挡，淋不着人，但平添了不少浪漫的氛围。 奇欢欢站在雨中，不自觉便看出了神。 她想起很多年前他刚出道的时候，有过几次街头busking。 有一次她偷偷去看了，躲在人群中。 那一次就像现在这样，突然就飘起了雨。 可奇怪的是，现场没有一个人离开。 所有人就那样站在原地，陪着他一起淋着雨，一起和着声。 那么疯狂，可也那么的令人着迷。 现在想来，她如此坚定地相信他会火起来，也大概是因为亲眼见到过他身上借由音乐传递出来的表演魅力。 就像现在这样。 一曲毕，台下掌声如雷鸣。 奇欢欢还沉浸在回忆中，一时间分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直到苏洵绕道她身后叫她：“怎么到这来了？” 说着，把帽子摘了下来戴到了她的头上，还把手放在她的头顶给她挡雨。 不远处，仪式还在继续。 苏洵的眼睛还停留在台上，看着爷爷奶奶，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羡慕和祝福。 奇欢欢轻声唤他：“苏洵……” 他立马转头看她：“嗯？” “你愿意吗？” 她没说愿意什么。 可苏洵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愿意。” 下一秒，奇欢欢便摘下了帽子，拉过了苏洵，吻了上去。 第75章 欲望的真实具象（五） 那个过程，大概有几十秒吧。 苏洵盯着台上看，而奇欢欢盯着他看的那个过程。 在那几十秒里，奇欢欢脑子里如走马灯一样，闪过他们从相识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 场内的乐队在反复演奏着婚礼进行曲。 她看着他在雨中朝她本来，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给她戴上了帽子，看着他把手一直放在她的头上，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她看着他，仅一声呼唤：“苏洵……” 他便转头看她，眼神里装着的，也全是她。 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靠努力能够得到的东西太少了。 所以在她的生命里，她愿意为之付出努力的东西也微乎其微。 可是苏洵，你为什么可以？ 奇欢欢看着他的眼睛，无声地在心里问道。 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可你为什么可以完完全全地爱我？ 而我，又为什么，会为你全心全意爱我的样子而着迷？ 所以苏洵，我想我早已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我想为了你努力一次，去努力爱你。 “你愿意吗？”最后这一句，奇欢欢张口说了出来。 苏洵没有听见，但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她眼里的深情和爱意。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愿意。” 这三个字，如同火把一般，点燃了奇欢身上所有的欲望。 她猛地拉过苏洵的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等两人分开时，脸上，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轻吻着她问道：“想吐吗？” 奇欢欢闭着眼，迷糊着回道：“想亲。” 苏洵脑子一下子就炸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凭借着最后一点理智，把她拉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两个人找了个无人看得见的角落，又开始亲起来。 只是这一次，比刚刚那次，亲得还要放肆。 结果亲到一半，奇欢欢猛地醒了过来，转身就想走。 苏洵还没出来，猛地把她拉回来，还想继续亲。 奇欢欢侧头躲掉，他就去亲她的脖子。 奇欢欢差点就又陷了进去。 但还是挣扎着说出了当下最要紧的那句话：“回酒店。” 苏洵瞬间停下了动作。 奇欢欢喘着气，继续说道：“有人，我们回酒店X。” 酒店离婚礼现场不远。 但两人回去，几乎都是用跑的。 一进电梯，又忍不住亲起来。 那种害怕别人闯进来，但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感觉交杂在一块，莫名的刺激。 还有上头。 等到了房间门口，两人反倒没那么急了。 毕竟是顶层VIP房，一梯一户，这个时间又压根没有人来往…… 两人硬是在门口亲了好几轮，才刷卡进去。 进了门也一样。 苏洵前面亲够了，又把奇欢欢翻转过来，去亲她的背。 直到把她头发上的水吃进去，他突然就醒了。 他把她整个人抱进了浴室，放稳了以后一把把门给关上。 奇欢欢整个人都懵了。 门外传来苏洵沙哑的声音：“你淋雨了，先冲个澡，不然感冒了，不好。” 奇欢欢无奈地笑了。 等洗完澡出去，才发现苏洵就等在门口。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只低头亲了她一下，留下一句：“等我。”便火速溜进了浴室。 留下奇欢欢一个人在外头，等得火急火燎的。 浴室里的水声非常急促。 奇欢欢一边回味着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一边搬了张椅子，直接坐到了浴室门口对面。 苏洵一出来，就看见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缎面浴袍，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张椅子上。 只是她身上的浴袍，仅用一根绳子松松地挽着。 苏洵站着，从上至下，春光一览无遗。 但更诱人的，是她的双腿。 苏洵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不自觉地又开始慢慢燃了起来。 偏奇欢欢还在玩火。 一脸妩媚，却满眼挑衅。 她红唇微张，轻声命令道：“脱掉。” 苏洵一出来，奇欢欢就觉得他身上的浴袍很碍眼。 毕竟从他进去，她脑子里就有了他走出来的那个画面。 本该是一丝不挂才对。 她大费周章地把椅子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看这个的吗？ 结果…… 她立马两眼一眯，朱唇微张，轻声令道：“脱掉！” 苏洵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有股血气在往上冲，不觉得害怕，甚至觉得有点爽。 立马就伸手解开了浴袍上的带子，而后袍子往下一滑，他一丝不挂地站在了奇欢欢跟前。 奇欢欢满意地翘起了嘴角。 苏洵倒是有点手脚不知道往哪放，有些尴尬地说道：“早知道你要看，我就练好点再来了。” 奇欢欢却轻松笑道：“没事，……没瘦就行。” 眼神都不带动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就是，有一点让奇欢欢不太满意。 “就洗个澡的功夫，这么快就冷静了啊，我还以为你一直在想我呢？”说着，双腿一划拉，她挑衅着问道，“这样，想了吗？” 苏洵立马有了反应。 奇欢欢得逞地笑了。 不得不说，这副皮囊还是很好用的。 下一秒，苏洵便失控了。 他朝她走来，只两步，就到了她跟前。 速度之快，像是转瞬之间，他的身体便压了下来。 奇欢欢本能地一激灵，转头躲开了。 苏洵没有去追，停了两秒后，垂眸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柔声问道：“不行吗？” 奇欢欢没有回答。 苏洵心里有些失落，但也知道是自己先急了眼，没办法，便停了下来。 “没事，等你缓过来，不急。” 他指尖轻抚她的脸蛋，说完就要起身。 奇欢欢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看着她把眼神里的恐惧强压了下去，慢慢地又布满了轻语。 “讨好我，苏洵。” “遵命。”苏洵笑了。 这回他吸取了教训，侧身抱起奇欢欢把她放在了吧台桌上。 吧台桌很高，奇欢欢坐在上面，刚好能跟他平视。 她抬眼看他，一瞬间心里的压力便没那么大了。 他又转身去给她倒了点红酒，哄着她喝了几口。 酒精上头，她喝了一口，凑过去亲他。 苏洵如她要求那般，温柔地服务着她。 没一会，她便满足地松了口气。 苏洵也松了劲，只浅浅地吻着她，等她慢慢缓过来。 奇欢欢虽然感觉喘不过气，可没一会就恢复了。 心里头更是觉得，这像是个前菜，她完全没吃够。 但现在，轮到苏洵了。 很多年前，他们就一直这样。 他帮她，她帮他。 不同于他费尽心思各种动作花样，她的方式一直很简单。 至于另一种方式……他不喜欢。 因为总会怼到她喉咙，他根本不敢用力。 现在，大概也一样。 苏洵见她渐渐起身，便抬眼去看她。 见她眼神里慢慢没那么迷蒙了，才低头亲她。 按照以前的经验，一开始她会有些抗拒，但只要忍一下，眼一闭就行。 结果这次，她直接停住了。 苏洵低着声问道：“怎么了？” 奇欢欢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但还是没动。 断断续续地问道：“要试试吗？” 苏洵立马停住了动作，抬眼去看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可以吗？” 奇欢欢点了点头：“嗯。” 苏洵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又再问了一遍：“你确定？” “我想试试。” 苏洵一下子就笑了。 当初关于这方面的事，两人可是查了资料认真研讨过才开始的。 刚只浅尝，可另外的……奇欢欢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她心痒痒的，很想试试。 苏洵没有理由拒绝，但：“那我们换个地方试。” 说着就抱起她，想往床那边去。 奇欢欢却晃了晃脚，表示抗议。 “去温泉池那边。” “好。” 奇欢欢的房间里头，有个温泉池，是从地底下直接引水上来，注入到池子里头的。 整个温泉池非常大，还做了假山造景，既保证了隐私，也能看到天空大海。 奇欢欢从第一天住进来，就很想下去泡泡。 可是一直在忙，根本没时间。 现在好了，不泡，但也能在旁边待会。 池子周边放满了软垫。 秋风起，扰乱的却是一池春水。 结束后，身下的垫子已然一塌糊涂，奇欢欢躺在上面总感觉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好一会，苏洵才起身，抱着她挪了个地。 还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张毯子来，把两人都裹在了里头。 奇欢欢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她不困，但是累。 苏洵还在摸她，但只是在安抚。 许久，才听见他在耳边柔声道：“欢欢，我很开心。” 奇欢欢懒得动，但还是笑着在他胸前轻轻一吻，回道：“我也。” 这一趟下来，她不得不承认，是真的酣畅淋漓。 她想起自己曾吐槽倪安。 现在，她确实觉得，能够放肆地去享受自己的欲望带来的快感，是真的很有意思。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别的事。 嘴上忍不住一笑，打趣道：“我现在可算知道，她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第76章 欲望的真实具象（六） 奇欢欢的腰上立马一痛，被苏洵用力揉了一把。 耳边传来他有些生气的解释声：“别胡说，我跟她们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奇欢欢知道，但她就是想开个玩笑。 “有些事，也不一定要发生过才知道吧？”她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了苏洵身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你这么大只，粉丝中早就传开了。” 苏洵忍不住轻笑一声：“传开什么？” “你很会啊！”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惋惜起来，“也不知道那两年我在害怕什么，你那会还年轻，说不定比现在还会……” 话还没说完，苏洵便一个翻身又把她压在了身下，略带威胁的打断道：“这么可惜，要不要我现在给你补上？” 奇欢欢一听就怂了，眼神忙移了开去。 苏洵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亲她。 亲了好一会，奇欢欢才逮着空隙说：“我累……” “我知道。”苏洵一边轻啄着她的唇一边回道，“我就是想亲会儿，不X。” 奇欢欢看着他沉迷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敢情是馋的。 苏洵则趁她笑，直接钻了进去。 这样不带情欲的吻，两人也是第一次尝试。 有种无声的对话的感觉。 等亲够了，再微微睁眼，看到对方眼里的自己，只觉得莫名的幸福。 温泉池里的水在冒着热气。 苏洵摸着她的耳朵问道：“要不要进去泡会儿？” 奇欢欢动了动自己酸软的身体，点了头。 水温有点高。 奇欢欢踩着石阶下去的时候，天空突然燃起了烟火，把她吓得差点脚下一滑。 幸好手还被苏洵抓着。 一下水，温暖的感觉瞬间游走全身。 她倚在苏洵怀里，忍不住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 再看天上的烟火，五彩缤纷的，像是神洒落了糖果一般。 “怎么大白天放起烟花来了？”苏洵问道。 “后天庆典的烟花试燃。”一说起这个，奇欢欢就有些兴奋，转头对他说道，“我们那天，一起看好不好？” 苏洵看着她眼里燃起的烟火，灿烂得让他移不开眼，不自觉地就低头亲了她一口，亲完才回道：“好。” 海边的烟火，对他们来说，曾经是有意义的。 在一起后的每个跨年，他们都会到海边去倒数。 看着海上升起的数字越变越小，最后归为0. 他们会逃离人群，在空无一人的山上拥吻，然后在心里许下这一年的新年愿望。 而如今，时隔多年，这件事情，又有了意义。 奇欢欢感觉自己心里暖暖的，感觉很多事情都慢慢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他们确实错过了很多，但没关系，他们可以慢慢地补回来。 烟火声中，她靠在他身上，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起了这些年的一些事。 比如倪安和邵他的爱情，比如刘漂高立麟成辉他们的友情，又比如Dora和神临岛的关系…… 苏洵趴在奇欢欢身上，听得津津有味。 “所以我那些衣服，都是AI做的？” 奇欢欢趴在池子边上，身前放了些吃的。 她一边吃，一边回道：“嗯。”随后又解释道，“一些个高家人不穿奢牌的秘密，全世界独一无二，只量身定制的衣服。” “这么厉害的技术，拿来做衣服，会不会有点可惜了？” “当然。”奇欢欢回头理所当然地应道，“也就是在这座岛上而已。” “所以，你们真的就是为了这项技术，才开发的这座岛吗？” ------------ 2个月前，倪安家。 饭桌上，奇欢欢对倪安开口道：“我要赢，你能不能把‘意构’给我？” 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这句话的倪安一点也不意外。 “可以。”她点头应道，“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她看向倪安，倪安却看见了邵他。 邵他平静地回道：“G&O只有发行权和运营权，不得有任何试图研究以及二次开发Dora的想法和动作。” 奇欢欢本来也没这想法，很酷的点了头：“行，反正有了‘意构’，能赢下高建宇就行。” “有了‘意构’，就能赢下高建宇吗？”倪安挑了挑眉，反问道。 奇欢欢一听，心里瞬间没了底，干脆放下了筷子：“你还是直说吧，都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你要一回，你就别跟我绕了。” 倪安也不想跟她绕，直接摊牌道：“G&O的情况你比我清楚，就目前的经营情况来讲，刨去以往稳定增长的业务板块，易令飞背靠之前高建宇做的短视频业务，把直播电商做得风生水起。可是你手下……这几年都在忙着填高建宇当值那几年给你挖的坑，你哪来的时间做出什么成绩来？” “所以这不才找你要‘意构’的发行权嘛……” “那你早几年干嘛去了？” “早几年……”一说起这个，奇欢欢就头痛，“我知道我自己也有责任，可易令飞打的什么算盘你也是知道的。他这几年一直在埋头做AI，明摆着是要……” “明摆着是要用AI做技术创新噱头，然后彻底把你压垮对不？” 奇欢欢点了点头。 “你怕把‘意构’引进去，会把易令飞招来，对吗？” 奇欢欢点了点头：“所以我才会一直死死地把科技板块的业务抓牢在手里，虽然他没法亲手管理研发，但是也防不住他各种套权。现在公司内部，从文字到画面，从视频到技术，所有的业务都让他用AI折腾了个遍，说是要搞技术革新，降本增效……反正效果我是没看见，把好好的业务弄得乱七八糟倒是肉眼可见的，偏现在是我在管……” “那你怎么现在又敢问我要‘意构’了？就不怕他贼心不死？” “怕。”奇欢欢老实回道，“但这不是没办法了嘛，就剩两年时间了。我若再不做出点成绩来……” 倪安轻笑着反问道：“你所谓的成绩是指什么？” 奇欢欢不想继续猜了，直接问道：“应该我问你，或者你们这10个评委，到底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很简单。”倪安淡淡地回道，“改变。” 第77章 欲望的真实具象（七） “易令飞希望通过AI技术，改变现在的生产模式，从以前的纯人工，变换成纯机械。尽管改变过程可以预见，改变财富分配结果，改变就业结构，改变生活方式……但改变的结果仍是未知的，是好是坏，没人知道。可改变的事实是真实在发生的，所以他赢的机率，一半半吧。” 倪安一边吃着饭，一边平静地分析道。 转头又朝奇欢欢问道：“那你呢欢欢，你知道的，靠‘意构’，你能改变的，就只有G&O账目上的数字。这个改变，对于G&O来说，其实本质上什么也不是。所以你得想清楚，你想改变的，到底是什么？” 她想改变的…… 奇欢欢听着倪安的话，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她才开口道：“可我想改变的，靠‘意构’，确实改变不了。” 倪安看着她苦恼的样子，反倒一脸轻松，挑了挑眉：“说说看。” “我从23年年底开始接手G&O，易令飞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着手AI业务。虽然技术不成熟，我也知道有Dora的存在，但我还是二话不说就抢了过来。与其说我是想做什么，不如说我是害怕做什么。” “害怕做什么？” “所有。”奇欢欢回道，“我不希望人类用AI去做任何事。”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Dora的存在，所以我知道AI注定会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一个注定会超越人类的存在，为什么要为人类所用？就……你不觉得，这就是人类的傲慢吗？就像超人电影里演的，虽然超人很厉害，不管是智商还是力量，都要远超人类。可是他还是会为了人类社会的善良和爱，拜倒在人类的统治之下，接受人类的监管和审问。里头有些人还会沾沾自喜，哇，这么强大的超人欸，他听我的话欸，是不是就代表了，我比超人还厉害？真的吗？当然不。几乎所有人，且所有正常人，都只会受到超人的庇护。他们会把超人当作神来崇拜，而不是当作工具来使用。现实一点的，就像大自然。人类漫长的历史经验都表明，所有因为自身的控制欲和恐惧，企图征服和操控大自然的行为，最终都会遭到反噬。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适应，磨合，以及接受它的庇佑。” “所以你觉得Dora像个神？” “某种程度上吧。至少这些年，你们不在我身边，我就是这样，把她当成神一样看待的。”奇欢欢一边说，一边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手表，“我知道她在看着我，也知道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更清楚她不会随意插手我的事情。但是每当我感到困惑的时候，她都会给我一些提示。我有的时候唤她，就像在求神一样。” 倪安听了，和邵他默默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像是藏了很多故事。 很多奇欢欢不在时，发生在两人之间的故事。 但邵他只轻咳了两声，问道：“所以呢，你想改变什么？” 奇欢欢咽了咽口水，犹豫了几下，但还是回道：“我想……改变整个集团的决策方式。” 很大胆的一句话，却是她的真心话。 “说实话，这些年来，高建云和高建宇不一样，他基本不会参与任何G&O业务的决策，所有事情都扔给了我一个人。身在高位后，和以前打工的日子，感受最不一样的事情就是，迷茫的时候越来越多。可是，我能问的人，能求助的人，一个都没有，因为我就是那个做最终决策的人。就算有，又怎样？大家都不过是人，大家都有人该有的局限性。所以时常会感到害怕，就我这样一个人，做下一个决定，就决定整个集团几万人的生死……就很可怕。然后就会想起古代的皇帝，想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他们会不会也跟我们一样，早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也没有鬼，但如果没有‘君权神授’，没有‘都是神的旨意’这种说法，他们也没有自信做各种决定？所以每当那个时候，就会很希望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的存在。” “你想让Dora来给G&O做决策？”倪安听完，意外的很平静，只是浅浅地反问道。 奇欢欢却摇了摇头：“我是希望，在我，或者G&O所有人做决策的时候，她能存在。就好像大自然存在于天地间，但不插手人类的生产。” “那她能帮你做什么？” “她不帮我做什么，她会有她自己的规则和判断，是不会被人类所控制的。如果她的规则和判断足够公正，那么我们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在她不知不觉的审判之中，慢慢地回归到正确的道路上。就好像人类和大自然长期的相处，慢慢摸索出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规律，最终也会根据这个规律来从事生产一样。” 两人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可奇欢欢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Dora太过强大，是超出她的认知范围的存在。 她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但在倪安面前，她从不撒谎。 结果倪安点了头：“可以，但有条件。” 奇欢欢有些意外，但还是先应下了：“什么条件？” “如果AI注定会超越人类，那它会是公正的、善良的、全面的……是集世间所有的正义于一体的，能解答人类所有解不开的道理和逻辑问题的存在。就再也不会有什么立场视角不同，所以结论不同。也不会像人类一样，受情绪左右和摇摆。它只会像神一样，纵观天下事，然后做出公正的判断。且人类对待这个判断，也只能接受。而要实现这些事情，有个前提。” 倪安说着，看向了邵他。 两人对视的眼神中，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且在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邵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Dora必须存在于一个人类物理上接触不到的地方，这样才可能做到，不可见，不可测，且不动摇。” 问题不难解决，可其中的关键：“人类？”奇欢欢眯着眼反问道。 两人又再次对视，满含深意的一笑。 倪安本来也没打算瞒她，便坦诚道：“嗯，我们已经决定，把Dora的实体销毁，让她永远存在于互联网之中，让这个世界拥有大自然之神之外，拥有新的社会之神。” 她笑着看向奇欢欢，眼中满是欣慰。 果然同道中人，不会因时间和空间，就产生异样的分歧。 他们朝的，永远是一个方向。 “也就是说，你要改变的，不仅仅是G&O的决策方式，而是整个世界。” 天已经暗了，但两人还坐在温泉池边。 时不时地，天空会燃起点烟火。 奇欢欢让酒店送了吃的来。 两人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聊，偶尔抬头看看烟花，偶尔看看对面的人。 “所以，你们就开发了这座岛？”苏洵听完她说的，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嗯！” 奇欢欢的语气上扬，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得苏洵觉得更加不可能了。 “欸~你不是哄我玩的吧？” 奇欢欢笑了笑，没回答。 这也是她敢告诉苏洵的原因。 因为没有人会轻易相信，这世界上真的诞生了一个神。 “可是你不觉得，如果这是真的，会很好吗？” 苏洵试想了一下，感觉说不上来：“哪里好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奇欢欢试着引导道，“你会向神许一个什么愿望？” 沉默声中，苏洵张开手，示意奇欢欢坐过来。 等她到了他的怀里，他才柔声道：“我会希望，她能让我早一点能找到你。最好是，当初就能阻止我犯傻。” 奇欢欢听了，在他怀里笑眯了眼。 “你真这么想找我，当初怎么就学不会上网搜搜我的名字？” “别人我还会搜一搜，你我哪能想到……你会变得这么有名？” “我？我怎么了？” “你大学的时候，收到的星探和公司邀请，都不知道有多少。可你不是不喜欢活在别人的视线里吗？所以我就一直觉得，你不会……” 那倒是。 奇欢欢默默在心里应道。 如果不是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应该只会在G&O里默默地工作到不想工作的那天，然后回舒城养老。 “可是，神是不会干预人的选择的。”她轻声把话转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所以搞不好，我们之间错过了这么久，就是神对我们选择的审判。” “这审判也太残酷了些吧？一晃眼就10年，我们哪来那么多10年？” “这不正是在告诉我们，当年的选择有多傻么？” 苏洵失笑出声：“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但还是亲了亲她的头发，道歉道，“对不起。” “没关系。”奇欢欢闭了闭眼，感慨道，“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的意思是这个。” 天空中又开始燃起了烟火。 苏洵抱紧了怀里的人，感觉自己心里软软的，像是抱着全世界，和她一起抬头看天上的烟花。 奇欢欢看着看着，便抬头来亲他。 苏洵顺势低头，一点一点地加深了这个吻。 欲望随风而起，一声声浪起，随汗水挥洒在了夜里。 奇欢欢昏睡过去的前一秒，还是觉得，比起她错过的十年，她要的还是不够…… 不够…… （具象是具不了了，比原稿删了大概有4000多，大家尽情发挥想象吧，原稿就是潜意识最深毫无保留的程度……） 第78章 欲望的真实具象（八） “她还在睡，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客厅里，陆云出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 苏洵给她倒了杯水，客气地问道。 话音刚落，门铃又响了。 林清浅看见苏洵的时候，倒没有很惊讶。 反倒是陆云出，一副终于捞着了救命稻草的样子，把林清浅一把拉进了屋里。 “老大呢？”林清浅看着她问道，“平时这个点，她在群里早点完兵了，今天怎么一声不吭的？” 苏洵一边关门一边再次解释道：“她还在睡。” 林清浅愣了两秒，有些无语地反问道：“那……不能叫醒她？” 苏洵一边接水一边平静地回道：“可以，如果你们能做到的话。” 事实上，她们已经打过一轮电话了。 接电话的人是苏洵。 电话里，他也是这么说的。 而房间里，也确实是这样。 两人站在房间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眼神里都或多或少有些惊讶。 和奇欢欢一起共事这么久，她们从没见过她睡得那么安稳的样子。 不管她们敲门，问话，都一律没有回应。 “不用找医生来看一下吗？”陆云出有点担心地问道。 身后立马传来苏洵的声音：“已经找人来看过了，生命体征什么的都很正常，就是睡着了，还没醒。” 两人一听，都默默松了口气。 “那我们先走了，打扰了，苏老师。” 说完便打算撤退。 苏洵看着她们脸上的神情由不安转平静，有些没反应过来，眨着眼问道：“你们不是有事来找她的吗？” 林清浅笑着解释道：“我们就是担心她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过来的。” “那你们工作上什么的……都能搞定吗？” 陆云出挑了挑眉，反问道：“苏洵老师这是在质疑我们的工作能力？” “不是。”苏洵忙摆手否认道，“就是你们能处理得过来的话，我打算让她再睡会。” 陆云出和林清浅默默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出现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林清浅笑道：“放心吧苏老师，我们都在老大手底下做事做这么久了，这点事情我们还是能搞定的。您就让她安心睡吧，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们就行。” 说完就拉着陆云出走了。 这一觉，奇欢欢睡得很饱。 她一动，苏洵便睁开了眼。 “醒了？” 奇欢欢脑子里还有点懵，迷糊着问道：“嗯，几点了？” 苏洵越过她去拿手机看了一眼回道：“4点。” “4点？”她看着苏洵疲惫的双眼，心里还在嘀咕自己怎么体力这么好，那头苏洵就翻身下了床开了灯。 等有了光，奇欢欢才发现自己手上扎着针。 心下一惊，才反应过来：“我不会是睡了好几天了吧？” “三天。”苏洵一边回她，一边拿了东西往她这边来。 奇欢欢还处在震惊之中，苏洵便已经三下五除二把针取了。 “这是什么？”奇欢欢抬头看着床头上的药水袋问道。 苏洵放下东西，坐在床边开始观察她的状态，见她没什么异样才回道：“葡萄糖。医生说你没什么事，但是睡太久了，怕你没东西消耗，吃不消，就给挂上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手上还拿着棉签给她按着针口，嘴上虽然不说，但眼睛里全是担心。 见奇欢欢摇了摇头，他才松一口气。 奇欢欢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一向少眠，能睡这么久，真是生平第一次。 但她看得出来，苏洵是真的有些吓到了。 她抚上他的脸，轻声问道：“吓坏了吧？” 苏洵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你平时那么忙，能好好睡一觉，也挺好的。就是有点久，下次咱能不能分开睡？别一下子的，有点瘆人……” 奇欢欢笑着点头应道：“好，我尽量。” 手上的针口已经停止了流血。 苏洵把棉签扔了，轻声问道：“饿不饿？我让前台送点吃的上来。” 他这么一说，奇欢欢便忍不住舔了舔唇。 不饿，但是馋。 苏洵立马就笑了，摸了摸她的脸，回道：“你先去洗漱，我去打电话。 说完，还低头亲了她一下才起身。 奇欢欢本想跟在他身后，结果一翻开被子站起身，腿立马就软了，整个人摔坐在床垫上。 吓得苏洵立马回头看她，眉间又皱在了一起。 “怎么了这是？” 奇欢欢被他抱着，也有点懵，但更多的是觉得好笑：“我好像……睡太久了，脚有点软。” 说完，脸一下子就红了，躲在他的肩头笑得咯吱咯吱的。 苏洵也被她逗得笑到不行，有些无奈，但又觉得可爱，一边笑一边抱起她，把人抱到了卫生间。 奇欢欢坐在厕所上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四肢不勤一样。” 苏洵捏了一下她的腿吐槽道：“你现在跟四肢不勤有区别吗？” 一句话气得奇欢欢力气立马恢复了过来，抬腿就往他身上去。 结果苏洵早就预料到了，人早已到了门口。 “好了叫我，小的一定服侍周到。” 说完就关上了门。 奇欢欢脸上说着气，心里还是甜的。 她冲完澡出来，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吃的。 “会不会太夸张了，这大清早的？”她看着那一桌子吃的忍不住吐槽道。 “成辉交待厨房的，你没醒的时候他就一直备着了。”苏洵能理解她的担忧，便一边给她盛粥一边宽慰道，“没关系，吃不完我吃，反正我现在吃再多都可以。” 他这么一说，奇欢欢又开始心疼起来。 苏洵一见她那眼神，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歉道：“没事，都过去了，我现在不好好的嘛，慢慢总会养回来的，你就别心疼我了。我们吃饭，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脑子都不转了。” 可奇欢欢在意的，不止是他的身体。 “易令飞……我现在还不能动他。但你放心吧，这口气我迟早会给你出的。” 她晃着他的手，承诺道。 苏洵听着，之前虽没放在心上，可现在也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一脸幸福地笑着。 “好。”他点头应道，“不过，我们先吃饭。” 奇欢欢这才拿起筷子。 第79章 欲望的真实具象（九） 清晨其实比想象中要嘈杂。 万物苏醒，从静到闹，但很自然。 两人在餐桌上一边吃一边聊着，平淡，但温馨。 “待会让人把我们床单换一下吧。” 苏洵听到“我们”两个字，就忍不住笑。 但还是回道：“好，不过怎么了吗，床单？” 奇欢欢看他笑得，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着，还依旧回道：“我生理期，不知道有没有弄脏，干脆换了吧。” 苏洵一听，差点被呛到：“……你生理期，那你前几天……我的天，你怎么不早说……” 奇欢欢心里也有一点后怕。 那会儿上头，压根没想太多，就只想着要他。 现在想想，要是真做猛了，黄体破了，她就真的得进医院了。 但她还是嘴硬道：“没事，我们下次注意就行了。” 苏洵却起了身，去找手机：“不行，我得记下来才行，免得下次忘了。” 奇欢欢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只觉得可爱，笑到不行。 苏洵气到不行，可见她开心，又气不起来，只能恨恨地白了她一眼，抱怨道：“还笑！都在鬼门关门口走好几个来回了，也不知道怕。” “哪有这么夸张？”奇欢欢反驳道，“所以才让你温柔点……别老是动不动就冲过来，你本来人就高大，突然冲过来贼吓人。” 苏洵听着她的话，想起来她有好几次都被吓到僵住的样子，心一下就愧疚了起来。 “对不起。”他声音低低的，充满了歉意，“我以后一定注意。” 奇欢欢见状，又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但其实也不怪你，我也知道，大多是我心理作祟。小时候，我生父就看我不惯。我人小，做事情还不利索，犯了点错，他就会冲上来打人。我看着他那个身体压下来……说实话，现在也还是会有点害怕。所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就是说说而已，不是你的问题。” 可苏洵知道，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即便导致她受伤的人不是他，可在她被吓到的那个瞬间，揭开她伤疤的人，刺激到她的人是他。 他还是放下了筷子，坐到了她边上，心疼地把她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这些。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小心点。” 奇欢欢看着他眼里的真诚，便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 他的真心，她信吗？她信的。 她在他唇上轻落一吻，笑着回道：“好。” 窗外渐明。 有种熟悉感，但也有些新鲜感。 但最重要的，是安全感。 有种万事万物，已尘埃落定的感觉。 可太阳升起，是新的一天。 吃过东西后，奇欢欢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反倒是苏洵，像是这几天都在担心她没睡好的样子。 工作人员把东西都收走换好后，她哄道：“要不你再去睡会？你这才好没多久呢，别把自己又给累倒了。” 苏洵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趴在书桌上讨价还价：“你陪我？” 奇欢欢笑了，有些无奈地敲了敲自己的电脑：“我这睡了几天，落了好多事呢。” “没事，你弄你的，我睡我的，你在一边就行。” 奇欢欢差点气竭：“我这电脑亮着，键盘也响，你怎么睡？” “我戴眼罩，塞耳塞就行。”苏洵理不直气也壮，“不然我就在这趴着，没事，你忙你的。” 奇欢欢看着他那赖皮样，忍不住眯起了眼：“苏洵你威胁我？” 苏洵眼一闭，开始装睡。 奇欢欢拗不过，叹了口气，拿起电脑朝卧室走去：“走吧。” 苏洵一听，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在她身后抱住了她。 奇欢欢笑骂道：“你怎么变得这么粘人？” 苏洵一边蹭她颈窝一边回：“你也不想想我们多久没见了。” 行吧，奇欢欢认了。 可是，这姿势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有支架，屏幕上的内容也可以投屏，可是…… 为什么他要躺在她的肚子上睡啊？奇欢欢不能理解。 可是不能理解又怎样。 毕竟，他手在她身后放着，她腰靠在上面还蛮舒服的。 他头躺在她肚子上，热热的，也让她肚子里头暖暖的。 除了奇怪，竟然没半点毛病。 奇欢欢叹了口气，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苏洵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一摘下眼罩，荧幕上的光就打落了过来。 摘下耳塞，便传来键盘敲打的声音。 奇欢欢感觉到身旁的动静，眼都不抬，但是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 “醒了？” “嗯。”苏洵迷迷糊糊地回道。 “我还差一点，等我一下。” 又过了10分钟，奇欢欢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盖上了电脑。 屏幕一暗，窗帘便自动拉开。 她把架子移开，一转头便看见苏洵正撑着脑袋，眼都不带动的盯着她。 “干嘛？”她一边伸手给他理那头乱毛一边问道。 苏洵笑得一脸温柔地回道：“好看。” 奇欢欢不屑地“切”了一声。 苏洵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里头疑惑了很久的那个问题：“我发现你好像不怎么会因为别人夸你好看而高兴，为什么啊？” 一边说，一边去握她的手。 奇欢欢也自然而然地开始玩着他指尖的茧子，回道：“不知道，反正就是没感觉。可能是我知道自己好看，所以别人夸不夸我，我也知道这个事情不会改变，所以不怎么在乎。也有可能是，比起好看，我有更期待别人夸我的事情。” “那是什么？” 奇欢欢皱了皱眉，想了一会才回道：“厉害？聪明？有才华？” “这我倒是经常听别人说我来着。”苏洵臭屁地回道。 奇欢欢又“切”了一声，笑着转过了头，假装生气。 吓得苏洵赶紧抱住她哄道：“我们欢欢真厉害真聪明真有才。”说完才从她怀里抬头，像是讨赏般问道，“可以了吗？” 奇欢欢没回话，只默默地低头吻住了他。 她捧着他的脸，他搂着她的脖，少有的女上男下的姿势。 过程也是她主动多一些。 分开的时候，苏洵眼神有些迷离，但更多的是不解。 奇欢欢却只轻声回道：“不管你什么样，我都爱你。” 第80章 欲望的真实具象（十） 少有的表白。 苏洵是开心的，但也是不安的。 他起身把她搂入怀中，吻着她的发顶回道：“我也爱你。” 胸口传来奇欢欢的声音，软软的，柔柔的：“我知道。” 午后的阳光很灿烂，照得远处的大海波光粼粼的。 苏洵换了个话题问道：“忙完了吗？” “嗯。”奇欢欢依旧懒懒地回道。 “那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 “晚点吧，等太阳没那么晒。”她抬头看着他说道，“晚上庆典开幕，董事他们待会都会到，所以我晚上不用应酬了，顾好后勤的事情就行。我们到时候去逛逛？” “好。”苏洵点头应道，不过，“你老板大驾光临，你不用去迎？” 奇欢欢笑着回道：“我老板叫高建云，已经年过半百了。但他是个很有智慧的人，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老师，对我还挺好的，我也很尊敬他。有机会我再介绍你们认识，说起来我俩能再见面，也是他撮合的。他还被我骂多管闲事来着，这么说来我还真欠了他一顿饭。” 苏洵一听，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忙抢道：“算我的。” “行，等事情忙完了，我给你俩约时间。” “那你呢？” “我……你不说算你的吗？” “我是说我买单又不是说我要单独约他。” “可我是说我要单独约他啊。” “你……” 两人窝在被窝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直到太阳落了山，不远处的集市点起了灯。 两人换上了传统汉服，挑着灯沿着海边往集市处走。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和他们差不多打扮。 不过大多会有人在前面挑灯引路。 像是过年一样。 他们挤在人群里看开幕式表演，又沿着集市一路走过去，吃吃喝喝，时不时买点新奇好玩的。 “这里会一直开下去吗？”苏洵看着眼前的琳琅满目，问道。 奇欢欢点了点头，回道：“传统特色街市，平日里就是普通商业，但是遇到传统节日，这边就会有演出，还有主题性的活动。这样子，以后来这里探亲的人，就能有庆祝方式了。” 说话间，天空开始燃起烟火。 奇欢欢看着人多，便拉着苏洵上了一处没什么人的观景台。 看着烟花在空中炸开，声音响彻云霄，绚烂却借由双眼，直达心底。 苏洵抱着奇欢欢，感觉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瞬间不过。 他听着那璀璨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唤她的名字：“欢欢。” “嗯？” “帮我写首歌词吧，好不好？” 奇欢欢疑惑地转身去看他的眼睛，发现他竟是认真的。 “为什么？” “因为……好奇？”苏洵搂着她的腰回道，“我到现在，都还是对你很好奇。好奇你的过去，好奇你的想法，好奇你的一切。所以……你给我写首词吧，我给你谱曲。” “好奇的话，你问不就完了，写词干嘛？” “你试着写一下就知道了。”苏洵哄道，“短短几百个字，要写尽一个或者数十个故事，或者心情。它会比你直接说，更能表达你真实想要表达的。因为字数有限，因为篇幅有限。” 奇欢欢还在犹豫。 苏洵像是猜到了她在犹豫什么一样，解释道：“放心吧，这首歌，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你就当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好不好？” 半晌，奇欢欢挣扎道：“可我真的很忙。” “我知道，你慢慢写，什么时候给我都行。” “而且，我虽然是个文科生，但我完全是理科思维，我文案……超烂的。” 苏洵见她开始自嘲便知道成了，开始抱着她笑道：“没事，别忘了你超厉害超聪明超有才华的！” 奇欢欢无奈地笑了。 “行吧，我答应你。”她看着他的眼睛应承道，“这是你第一次开口问我要什么，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我答应你就是了。” 苏洵满足地笑了。 烟花仍在绽放。 两人在如昼色般的天空下拥抱，亲吻。 幸福不过如是。 直到奇欢欢的手机开始震动。 她推开苏洵，接通了电话。 是陈晶莹打来的。 电话里传来陈晶莹着急的声音。 苏洵也看着奇欢欢的表情，由欣喜转为疑惑，由疑惑转为遗憾。 “你来这，海山没有一个人知道吗？” 第二天一早，奇欢欢就送苏洵去了机场。 “我就不能再待几天吗？我想跟你一块走。”苏洵晃着她的手，哀求道。 奇欢欢心里虽然舍不得，但脑子是清醒的。 “我昨晚已经跟你解释过好几遍了。你好不容易醒过来，你不让海山发公告，还跑来这里被人拍到你在婚礼现场……网上已经谣言四起了，再往下挖，我俩的事另说。你要怎么解释你拖着刚病愈的身体来接这场公演？这场公演有什么重要的能比得过粉丝？这里的人本来就阶级属性非常明显，被人知道了会很敏感，被有心人利用了你的形象也会有损。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赶紧回去，用重启演唱会的事情来把这件事给盖过去。” 苏洵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确认过无望，心也就死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他说完便张开了手，做最后的告别。 奇欢欢也乖乖地搂过了他的脖子，抱紧了他：“我很快就回去，到时候见。” “好。”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声音。 飞机扬起了风，宣告着它的到达。 高立麟从直升机里头下来，远远地就能看见他那一脸震惊的神情。 奇欢欢松开了苏洵，朝高立麟笑了笑，然后朝他张开了手。 她这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胜似亲生的弟弟，立马就哭唧唧地朝她跑来了。 人的情感很奇妙。 或者说，拥抱这件事很奇妙。 虽然她始终知道，高立麟始终是她这边的。 但她对他一直不远不近的。 可当两人拥抱在一起，那个瞬间她才明确他为什么是她这边的。 他是爱她的。 那种超越了血缘关系和爱情关系的爱，在尘土飞扬的世界里，纯粹得令人动容。 “姐，你的病，好了？” “嗯，我的病，好了。” 第81章 距离的主观真实（一） 最后高立麟几乎是被苏洵拖走的。 奇欢欢站在风里，看着两人渐远的身影，挥了挥手。 这短暂的相聚，就跟梦一样。 但奇欢欢知道，如果不努力把梦变成现实，梦便会醒。 而她离圆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直升机上。 苏洵本以为会被高立麟追问，结果一上飞机，他就开始闭目养神，搞得他莫名有点不安。 “你不问什么吗？” 耳机里传来声音，高立麟懒懒地睁开眼瞟了他一眼，回道：“问什么？” “我跟你姐的事啊！” 苏洵在努力控制表情，可是任谁都能听出来，他声音里的兴奋和幸福。 高立麟依旧闭着眼，满不在乎地回道：“瞎子都知道了，有什么好问的？而且这是你俩的事，我问什么问？” 细想之下，好像的确是。 苏洵挑了挑眉，心瞬间安定了下来，也不再说话。 嘈杂声中，高立麟突然开口道：“可是，这才是刚刚开始，你知道的吧？”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不是普通人，我姐更不是。你们复合，远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所以，做好心理准备吧。” 窗外，蓝天白云飞闪而过。 青山绿树，渐变成高楼大厦。 回去以后，苏洵的生活开始变了样。 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他最开始爆火的那时。 或者说，比那时候还要火。 演唱会宣布重启，但场馆升级，场次升级，售票速度也升级。 商务通告不断，代言合作也接到手软。 有的时候深夜回到家，他都会有一种不现实感。 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他总感觉，现在的他已经死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会特别想奇欢欢。 可是不管他怎么发信息打电话，就是联系不上她。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从陈晶莹那边，旁敲侧击出一些关于她的消息。 “挺好的，我们今早还开了个电话会。” “她今天应该飞到风国去了，国外的业务好像有需要调整的部分。” “没听说欸，她这几天都在跟高层开会，我们品牌这边没什么事就没找我们。” …… 是梦吗？ 他回想着在岛上那段日子。 如果是梦，为什么会感觉如此真实？ 如果是假的，那他这充满了虚无的现实，还有什么可以倚盼？ 等再次见面，已经是两个月后。 京城已入冬。 苏洵一睁眼，就看见公司群里在发奇欢欢的照片。 等再次回过神来，他人已经在海山了。 没人见过他这么早来公司，所有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但他完全不在意，只顾着狂奔到陈晶莹办公室，眼里发着光，直冲她问道：“你们奇总人呢？” 陈晶莹一脸懵地摇了摇头。 苏洵瞬间一脸失落地退了出去。 直到手机“叮”的一声响起。 -录音室。 是奇欢欢发来的信息。 尽管去录音室的路上，苏洵是跑着去的。 可推门的一瞬间，他还是放慢了自己的动作。 他还记得奇欢欢说的话——温柔点。 录音室的沙发上。 奇欢欢正端坐在上头，头低着，在闭目养神。 再好看的容颜，也藏不住她脸上的疲倦。 转眼间，思念便成了心疼。 苏洵轻手轻脚地进去，可奇欢欢还是醒了。 或者说，她就没睡着过。 苏洵一进来，她就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青草香，但他不抽烟，不是烟草那种粘腻的味道，而是像雨过天晴后的清香。 她睁开眼，一看见他，就笑着朝他伸出了手，带着些撒娇的味道在里头。 苏洵感觉自己心一下就软掉了，忙走过去抱她。 他蹲在地上，奇欢欢整个人伏在他身上，紧紧的，不带一丝的防备。 两个人都没忍住，默默地笑了。 奇欢欢身上还穿着秋装，薄薄的一件衬衣，摸上去整个人都凉凉的。 苏洵抚着她的背，轻声埋怨道：“怎么不多穿点？” 奇欢欢懒懒地回道：“余州还暖和着呢，没想到京城已经这么冷了。” 苏洵一听，忙起身去把录音室的空调给调高了。 暖风呼呼地吹着，又干又热，吹得奇欢欢直犯困。 迷迷糊糊地，就躺在了苏洵的腿上。 难得的，感觉到了安逸。 苏洵见她累，也不说话，只想陪她安静待会。 奇欢欢却突然开口唤他：“苏洵……” “嗯？” “陪我说会话。” “好。”苏洵一边抚着她的头发一边轻声问道，“这回待几天？” “3天？最多5天。” “今天开始？” “明天开始。” 苏洵一听，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怎么调整行程了。 奇欢欢感觉自己闭着眼，都能听到他心里头的算盘声。 她笑道：“放心吧，我让晶莹安排了。你就当放个假，陪我几天。” 苏洵听了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来忙工作的吗？” “还工作？”奇欢欢自己听到都感觉快要吐血了，“我已经两个月没歇过了，你就让我歇几天吧……” 苏洵心里早已乐开了花：“我肯定是乐意的，就怕你自己闲不住。” 奇欢欢一听，皱着眉起了身，抱怨道：“你怎么把我说得像个工作狂一样？” “你不是吗？”苏洵挑眉反问道，“是谁这俩月，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把我这么大一个男朋友放在一边不管不顾只顾着工作来着？” 奇欢欢自知理亏，眼神躲闪着，但还是嘴硬道：“那我这不是……专门腾出时间来陪你来了嘛。” 但心里，是怕极了他生气。 可苏洵哪会生气，现在看到她，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他温柔地摸着她的脸，笑道：“所以我说，我乐意啊。谁让我女朋友，是大集团的CEO呢？” 奇欢欢这才笑了。 她笑得放松，没了工作时那高度紧张的样子，美的杀伤力倒是一点不减。 看得苏洵一下子出了神，一低头便亲了上去。 奇欢欢心里也痒痒的，毕竟两个月没见了，她也想他想得厉害。 但这里毕竟是公司。 两个人亲得放肆又节制。 放肆是指，仅嘴上放肆。 唇舌间任何的纠缠，两人都没打算压着，亲得温柔又充满了爱意。 但手上一点动作也不敢有。 就怕一上头刹不住车，在这地方失了态。 可等再次分开的时候，奇欢欢的领口还是乱了。 她靠在他肩上，有些喘不过气。 苏洵看着一脸正常，脸不红心不跳的，手还若无其事地给她理着衣服，可底下早已经变了样。 “晚上去你那还是我那？”他沙哑着嗓子问道。 奇欢欢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能预想到今晚会有多疯了。 第82章 距离的主观真实（二） 敲门声突然响起。 半晌，苏洵才开口道：“进。” 王宇宣探了个脑袋进来，说道：“哥哥你好了吗，司机在楼下等了。” 说完才发现录音室里还有个人。 她忙钻进来，朝沙发上坐着的奇欢欢鞠躬行礼：“奇总好。” 奇欢欢笑着点了点头。 打过招呼后，转头跟苏洵说道：“去吧。” 两人各坐一端，离得像是有八百里远。 苏洵听到后便起了身，刚想往门外走，又转头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扔在了沙发上。 王宇宣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可苏洵已经走到了门外。 她刚想把门关上，便听见奇欢欢叫她：“宇宣。” 王宇宣心一跳，直觉以为是她要提上次的事，瞬间紧张起来。 但还是推门应道：“欸，奇总。” 没想到奇欢欢只是说：“帮我叫下陈晶莹，让她去章总办公室等我，带上她上次给我的方案。” “好。” 苏洵的外套，奇欢欢没有穿，只拿在了手上。 可她一进门，陈晶莹就认了出来。 章画志的办公室也很小，但总体来说，比陈晶莹的大。 至少前面还能放下两张椅子。 他一见奇欢欢，便作势要把主座让出来。 奇欢欢头有点大，刚皱了皱眉，那头陈晶莹便瞪了章画志一眼，把他给瞪了回去。 三人这才坐下。 陈晶莹的方案已经放在了桌上。 奇欢欢眼一斜，问道：“方案章总看过了吗？” 听话的两人脸上均一愣。 “可……可以看吗？”章画志有些惊喜，小心翼翼地问道。 奇欢欢笑了笑，回道：“我说过的，章总要是觉得有需要，可以找我聊聊。我这都送上门了，您不看，我这方案准备来做什么？” 章画志一听，立马把方案拿了过去，开始看起来。 奇欢欢则看了眼陈晶莹，说道：“给章总讲讲吧。” 陈晶莹虽然不是很愿意，但还是开口讲了起来：“我们之前其实有聊过海山的问题，其实主要集中在艺人管理和商业价值开发上，也直接影响了海山自身的品牌建设。所以针对这些问题，从近到远，我们给到了三条线的调整措施。 “第一条就是，去着手整理现有艺人的合约。但不是说单纯解除经纪约的意思，而是去和艺人去做沟通，还有根据艺人本身的一个市场状况，来调整他们的身份和岗位。想要转至或者适合转至幕后的，把经纪合同转换成劳动合同，调整到制作岗。实在不想做这行的也可以解约。其余想要继续留在台前的，重新和艺人一起规划接下来的发展方向，概念、内容、视觉以及市场重新做匹配，具体的规划出来了以后，再组建制作和宣发团队。 “第二条就是做资源整合，以苏洵老师为核心，重新整理和各地文旅、企业、电视媒体、新闻媒体间的资源关系，将资源高效利用到其他艺人身上。这件事我已经带着公关部门在做了。 “第三条就是针对海山本身的品牌建设，结合以上两条线，去和电视台或者网络平台，起一个围绕音乐创作者选秀的IP，把我们现有的艺人都推到台前去，交由市场来统一验证。也借由这个IP，挖掘一些新人，进而达成在市场上强化海山是一个专门挖掘和培养创作方面人才的娱乐公司这样的品牌形象。 “大概就是这样。” 对于方案，陈晶莹早已烂熟于心。 章画志边听边看，也理解了个八九成。 可他听完，脸上并没有露出很惊喜的表情，反倒是一脸的担忧。 奇欢欢直接说道：“章总有什么疑虑，直接说吧。” “这个方案是奇总您肯定过的，而且也不是说突然空降在我这里指手画脚，而是让人在我这里和我们一起工作一块相处以后提出的，所以我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去安排人做这些事。”章画志盖上方案，看着她回道，“可问题是，代价是什么？” 奇欢欢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章画志作为海山的老板，虽然在文艺创作上没什么见地，在生意上也没那么精明，但还能带领一家公司走了十年那么久，还是有一定原因的。 他很通透。 通透到清楚地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 凡事，有好处，就会有代价。 “这套方案不是完成型。”奇欢欢回道，“所以，你要在两年之内，在此基础上，负责把海山的盈利翻三番。成了，集团会完成对海山的收购，并且不会插手海山的经营，还会辅助海山上市。” “败了呢？” “很简单，解散，清算，关门大吉。” 短短几个字，说尽了资本的傲慢和无情。 可诱惑，也是真实的。 奇欢欢见他吓得不轻，补充道：“你也别太害怕，我会把晶莹留给你。而且基础方案也给你准备好了，所以我的立场我想我已经表明得很明确了。希望章总能明白，想要成大事，野心要有，格局要有。这些都有了，能力也要有，对吗？” 那头章画志还没反应过来，这头陈晶莹又愣住了。 留给章画志？ 陈晶莹立马就着急了：“奇总……我……” 奇欢欢只看了她一眼。 陈晶莹便乖乖闭上了嘴。 好半晌，章画志才点头。 奇欢欢见状便起了身，一边往外走一边跟陈晶莹道：“那就准备下对赌协议，走流程吧。” 陈晶莹忙跟在她的身后，追了上去。 “奇总，我……” “去你办公室聊。” 还是那间小小的屋子。 奇欢欢见没外人了，才把外套给披上。 陈晶莹见状，忙把空调打高。 刚想去给她沏茶，奇欢欢就把她叫了回来：“咱俩就快速过吧，别整那些东西了。” 陈晶莹立马乖乖站了回来。 奇欢欢见她有些委屈的样子，开口问道：“不愿意？” 陈晶莹说不清楚。 奇欢欢便以为她是真的不愿意，忙道歉道：“抱歉，我以为你这几个月扎在这里那么用心，是对海山有感情的，再加上你的能力和你的资历不匹配，集团规则卡太死我没法让你接手别的公司，海山这边还没被正式收购，所以还比较松，就想让你来试试，忘了问你的意愿了。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回头再问问组里有谁愿意来的……” 奇欢欢话还没说完，陈晶莹就小声打断道：“我不是不愿意……” 这是她在奇欢欢底下工作以来，第一次打断她的话。 她有点害怕，但她不得不。 奇欢欢倒是没放在心上，而是有些惊讶：“那你为什么？”说着，用手比了比脸。 第83章 距离的主观真实（三） 陈晶莹犹豫了很久，才说道：“因为……我不想离开……G&O。” 奇欢欢疑惑地皱起了眉：“我什么时候说你要离开G&O？” “您不是……让我留在海山吗？” “对啊，对赌期内，两年。对赌期结束，你还是得回G&O的啊！” 话虽这么说，但陈晶莹脸上的神色并没有轻松多少。 奇欢欢一瞬间有些被气笑了：“你在想什么呢？我辛辛苦苦带出来的人，就这么给了海山？我疯了吗我？培训成本不是钱啊？它海山再怎么是董事长看上的，也不至于哈。你别想多了。” 可陈晶莹还是一脸疑虑，但再也说不出什么。 奇欢欢有点疲了，但还是留了余地：“那我再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吧，反正这几天我也会待在京城。我回余州之前，你给我答复吧。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可以，我都可以安排，你跟着你自己的心走就行。” 说完，便往外走去。 陈晶莹还想跟出来，她忙拒绝道：“你忙吧，别管我了，我歇几天，有什么事发消息就行。” 一出门，她便把外套脱了下来。 一边往外走，一边揉了揉太阳穴。 还在等电梯，苏洵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结束了？” “嗯。”奇欢欢懒懒地回道，“你呢？” “我还在路上。那你接下来什么安排？晚饭要不要一起吃？” “来得及吗？” “来得及。” “好。” “有什么想吃的吗？” “都行，你定吧，定好发我。” “遵命！” 两人又唠了几句才挂的电话。 刚下楼，还没走到门口，苏洵预约好的餐厅信息就发了过来。 熟悉的故而美。 司机在楼下等着，门一开，寒风就涌了过来。 她快跑几步，钻进了后座。 “奇总，去哪？” 奇欢欢张嘴就想说回家，眼睛一眨直接道：“去故而美。” “好。” 她没用苏洵的预约信息，一进故而美的门，就被经理领到了VIP包房。 故而美的装修风格偏传统，家具什么的也是古风。 奇欢欢本来想说没必要，可一看到里头那榻，脚就挪不动了。 “就这儿吧。” “行，您看您要看菜单吗？还是我让厨房看着给您上？” 奇欢欢忙摆了摆手，回道：“先不着急，我还在等人，你们先忙吧。” 说完，就把人给打发了出去。 她脱了外套，躺在了榻上。 榻挨着窗，能看见店里造的湖景。 本来很困的，但一躺下来，她又没了睡意。 京城的冬天已经来了。 店里尽管努力修饰，可还是抵不住自然的荒凉。 她猛地想起了件事，又爬了起来，跟工作人员要了纸笔。 埋头写完，再躺下，才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工作人员来叫的时候，她慌忙去看手机。 发现并没有苏洵的来电也没有信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奇总，您看要现在给您上菜吗？厨房马上要下班了，您看……” 奇欢欢一看表，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她回了回神才回道：“两个人，你让厨房看着给我做点，然后打包好送到我家去。你们知道我家地址的对吧？”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那行。”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找卡，把卡递了出去，“刷这个，发票开好随餐一起送就行，谢谢。” 从故而美出来，外头的温度又降了一个层次。 这回奇欢欢再没忍住，随便找了家服装店钻了进去。 再出来时，已经羽绒服围巾帽子全副武装上了。 街上的人已经没多少了，放眼望去，也看不见出租车。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司机来接。 等着等着，终于等到了苏洵的电话：“对不起欢欢，录制时间长了点，我晚了对不起，你在哪？我到了故而美他们都说你已经走了，你吃了没？饿不饿？我过去接你。” 听得出来，他真的很慌。 奇欢欢抱着他的衣服在街上晃悠，笑着回道：“没事，我下午睡了一觉，饭回家再吃就好。” 话音刚落，就听见苏洵在电话里喊道：“我看见你了，你等一下，我掉个头过来接你。” 奇欢欢一抬头，就看见了马路对面正摇下车窗的苏洵。 她其实就在附近没走远，但她没想到她已经穿成了这个样子，苏洵还是一眼就把她给认了出来。 她朝他笑了笑，但还没来得及回话，另一条路上拐弯处便有车停了下来。 那车窗上露出的缝隙，以及反射出的闪光。 她一激灵，猛地回道：“你别过来！” 苏洵立马刹住了车，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她。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有不听她的话。 路边有个公交站，奇欢欢干脆走到那坐下了。 坐下的瞬间，天空开始飘起了雪。 “苏洵，下雪了欸！” 雪花大朵大朵地落下，是出生南方的她很难见到的场景。 她没忍住，伸出了手，去接了一片。 雪花冰凉，在她温热的掌心里瞬间化成了水。 苏洵就在对面静静地看着，什么话也没说。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余州。 有一年冬天，下着雨，她在家楼下等他，他远远看着，也是这样。 一身雪白的羽绒服，红色的帽子和红色的围巾。 像个小雪人一样。 她不是什么大集团的大领导，他也不是什么大明星。 他可以飞奔过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也可以笑着躲进他的怀里，紧紧地回抱住他。 原来那个时候，比他以为的，要幸福许多。 可是，他们已经不同从前了。 “你不走吗？”奇欢欢轻声问道。 “我走了，你怎么办？”苏洵担心地回道。 她声音依旧轻快：“我叫了司机来接，很快的。” “那我等他来，我看你上车。” 奇欢欢笑了。 她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歉意。 明明近在眼前，可是因为身份的问题，他根本无法靠近。 不远处，有人在跟拍。 苏洵沉默了好久才开口：“对不起，我……” “我们……”奇欢欢叹了口气，打断道，“不要老是说对不起好不好，苏洵？” 遗憾吗？当然。 幸福的滞后性，让他们错过了很多。 可是错过了一次，再错过就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你等了我两个月，我不过是等了你几个小时，真的没什么的。” “可是……” “我连说爱你的时间都觉得不够，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好不好？” 苏洵心疼得难受，但还是答应道：“好。” 说话间，车到了。 奇欢欢却不着急上车。 司机想下车给她开门，她却摆手让他坐了回去。 她想再看会雪。 在这巨大的城市里头，和她爱的人一起。 “苏洵。”她隔着电话唤道。 “嗯？” 虽然隔着条马路，虽然不在一辆车上，但她还是觉得，他们的心，是一起的。 “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 第84章 距离的主观真实（四） 苏洵绕了好多圈，才把后面跟车的给甩掉。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如果不是玄关换下的鞋，苏洵会以为奇欢欢还没有回来。 他转了一圈，也没见人。 干脆大声喊道：“欢欢！” 声音在大而空旷的房子里回响着。 又叫了几声，才听见她的回话：“我在这。” “哪儿？” “7号房。” 传闻中的7号房。 上一次，他就没能进去。 但这一次，门一推，他就进去了。 一进门，就看见了奇欢欢的瀑布长发。 她正坐在房间的中央，身前放着画架。 她在画画。 新风在用心工作着，空气里没什么颜料的味道。 苏洵看着她的背影，像着了迷一样。 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又一次吞噬了他。 他走过去，从背后拥住她。 奇欢欢忙把手中的颜料拿得离他远些，一边蹭着他的脸问道：“怎么了？” 苏洵却只闭着眼，贪恋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摇了摇头，回道：“想你了。” 奇欢欢一听，开心地笑了，转过头去想亲他。 却一下被他按住，趁机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她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响起，苏洵才一脸坏笑地放开了她。 “饿了？” 奇欢欢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我今天可是一天都没吃。” 苏洵立马心疼地放开了她：“我去给你叫吃的。” 说着就要走。 奇欢欢一听连忙拉住了他：“厨房里我让人送了些菜来，你热一下，我们一块吃。” “好。” 等转身，苏洵的注意力才从奇欢欢身上转到这个房间里头来。 放眼望去，全是装裱好的画。 画上的人，全是他。 准确来说，是演唱会上的他。 画是油画，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一幅画的右上角，都有一张照片贴在上头，是画的原型。 苏洵心里头一震，像是有什么从他心上穿了过去。 他说不上来。 可他微张着嘴，不敢问，脚下也动不了。 直到奇欢欢开口唤他：“苏洵？” 他才反应过来，近乎是逃般冲出了房间。 奇欢欢看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被吓到也很正常。 她一开始也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可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真的做了什么的时候，她也有被自己吓到。 这就是时间的可怕之处。 等苏洵再回来的时候，奇欢欢也放下了画笔。 “在哪吃？” “就在这吃吧。” “这哪有地方吃？” 奇欢欢一边把围裙脱了，一边瞟了一眼他怀里的大碗，准确点来说，是盆，回道：“放地上，擓着吃。” 虽说她不挑，可是看着地上那盆大杂烩，她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故而美的大厨。 能把价值成千上万的料理，做成这样一盆拌饭……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人才吧。 苏洵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我们还是重新叫人送些刚做好的吧。” 奇欢欢眼一闭，拉住了他：“没事，吃吧，吃什么不是吃。” 两人盘腿坐下，一人一勺，挖着吃了起来。 虽然看着不咋样，但本身料理的味道是好的，拌在一起吃，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奇欢欢本身也饿了，埋头吃了好几口，竟觉得还不错。 一时间便生出了个念头：“你要不要……常回桐城，看看你爸？” “也不是不行。”苏洵思索了一会回道，可就是，“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就是突然觉得……你的厨艺，有没有可能，让叔叔给救一救……” 一句话，差点没呛得苏洵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他笑着质问道：“你嫌弃我？” 奇欢欢也不知道笑点在哪，但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也不能说……完全没有……” “你……”苏洵无法反驳，但又气不过，只好上手去挠她痒痒。 两人笑着闹作一团。 屋外，雪还在下，屋子里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苏洵看着那透亮的落地玻璃窗，心里有些不安地问道：“这窗子，没问题吗？” 奇欢欢吃得头也不抬地回道：“嗯，外面看不见里面，而且这里头住的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隐私性和安全性是整个夏国最好的，所以放心吧。” 她这么说，他才放下心来。 转头又看见那一屋子的油画。 苏洵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画，是怎么个回事？” 奇欢欢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打趣道：“是不是有点瘆人？” “有点。”苏洵挑了挑眉，回道。 毕竟全是他的脸，还是放大版的。 奇欢欢却一脸满足，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笑道：“但如果没有它们，我都不知道那些年自己要怎么撑过来。” 苏洵一听，手便停了动作，满眼震惊地看着她。 奇欢欢也不敢看他，只自顾自地低头看着饭盆，勺子在里头翻拌着，但也不吃，只说道：“就是戒断反应。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也知道我们没有复合的可能性了，可还是想你。想你想到不行的时候，就装作粉丝，买票去看你。躲在人群里，远远地，拍张照片带回家。没法去看你演出的时候，就把照片拿出来，对着上头画，一边画一边回想着你的样子。不知不觉，就有了这些。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苏洵，我好像，比我想象中还要爱你。” 再抬头的时候，苏洵已经哭成了泪人。 奇欢欢自己也红了眼眶，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有这么感人吗？”她一边打趣，一边去给他拿纸巾。 苏洵却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着。 姿势有些别扭，感觉也有些不舒服，可奇欢欢还是就那样待在了他的怀里。 许久，他才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门口那些专辑，不会是……” 奇欢欢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承认道：“嗯，我去过你的签售。” 那个时候的她，其实还是抱有幻想的。 幻想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能够把她认出来。 即便不能复合，可能够看她一眼，让她能够知道他还记得她，她也心满意足。 但她也有她的骄傲。 所以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没有化妆，也没有打扮，还会把帽子戴上。 可即便如此，每次她出现在人群中，还是会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除了他。 “名字？” “奇怪。” “谢谢你的支持。” “下一位。” 笔尖唰唰地写下她亲口说出的名字，没有一丝的停顿。 奇欢欢颤抖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专辑，也不敢去看他墨镜背后的眼睛。 原来，幻想破灭的感觉是这样的。 是即便身处人群，快门和人声混杂，也如同掉进无底深渊…… 听不见一丝声响。 哪怕是自己的心跳。 第85章 距离的主观真实（五） 苏洵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我……我怎么这么蠢？我怎么会……” 他一边崩溃地流着眼泪，一边懊恼地去抓自己的头发，心却痛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根本不敢去想奇欢欢说的话背后是什么样的场景，但记忆还是残忍地冲刷着他的大脑。 明明张着嘴，却连要怎么呼吸都忘了。 奇欢欢却一把拉过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低下头去找他的眼睛。 他躲，她便追上去。 “看我，苏洵。”声音里充满了鼓励。 好几次以后，苏洵才敢鼓起勇气看她。 奇欢欢轻声问道：“我像是受伤或者说是心碎的样子吗？” 苏洵看着她眼睛里的平静，摇了摇头。 还没说话，奇欢欢就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样，打断道：“别忘了你刚刚才答应过我什么。” 硬生生地把苏洵的话堵在了胸口。 可眼里压不住的歉意还是让奇欢欢犯了愁：“你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苏洵眼里有了一丝疑惑。 奇欢欢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突然告诉你这些？” “为什么？” “因为你这两个月来的不安。”她看着他的眼睛回道。 神临岛一别，奇欢欢就变得很忙。 但她每天都能收到苏洵发来的信息。 有图片，有文字。 关于他的生活和关心，事无巨细，点点滴滴，都在说着他对她的想念。 他会打电话来。 但她永远在会上，所以只能挂掉。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回你，但就是在那个当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忙。也不是说你在我心里不重要，但就是能看得出来，你一切都好，除了想我以外。可你想我这件事，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走不开，也没时间花心思去斟酌措辞来回复你，但是又怕随手回你的信息会让你觉得我在敷衍你。等时间一过，就成这样了。” 苏洵一边啜泣着，一边回道：“其实不会，你回我什么都好。” 奇欢欢有些无奈地回道：“我就是怕你这个样子，所以才会跟你说这些。” “我什么样？” “卑微。” 像个没人爱的小孩一样，小心翼翼地讨糖吃。 只一点点甜就够，就能填满他的心。 可当真把糖果塞他手上了，他又开始觉得自己不配。 “那我的确是做错事……” “你生病了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奇欢欢叹了口气，打断道，“我还以为我在岛上已经跟你解释清楚这件事了，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她懊恼地皱起了眉，甚至急得甩起了他的手。 苏洵一见她急，瞬间就打起了精神，忙回道：“好好好，我错了……” “你还说……” 苏洵无措地闭上了眼睛。 说多错多的情况下，好像只有一种方式是对的。 奇欢欢叹了口气，凑了过去，吻住了他。 这个吻，挺轻的。 轻到两个人只是亲了几下，根本就没有深入。 苏洵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她的节奏回应着她。 全程动作都很轻柔。 亲着亲着，苏洵就明白了过来。 是理解。 因为相爱，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理解。 分开的时候，奇欢欢笑着抬眼看他，问道：“冷静下来了吗？” 苏洵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嗯。” “那我们说好了，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提起这件事，都不能以加害者和受害者的身份自居，可以吗？” “好的，领导。” 奇欢欢见他开始打趣，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认真说道：“总之呢，就是这两个月来，我感觉到了你的不安，所以想要告诉你，其实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但是因为我们刚刚复合，我也找不到别的证据，就只能拿这些来跟你说。可是一说到以前，或者说一旦你意识到我也很爱你这件事，你又会觉得，好像对我还不够好，觉得亏欠，觉得愧疚。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好像爱你也不是，不爱你也不是。所以苏洵，不如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苏洵摇了摇头，沮丧道：“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一直都活得挺拧巴的，以前工作不顺利的时候，会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可是努力了，结果还是不好，就会开始自我怀疑。所以好起来了以后，我都觉得跟我其实没什么太大关系，说到底就是运气好。然后就成了现在畏首畏尾的样子。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的，没想到现在对你，也成这样了。” 他叹了口气，朝奇欢欢伸出了手。 奇欢欢很自然地就抱住了他，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安慰着。 这次，他没说对不起，而是求助道：“我该怎么办啊，欢欢？” 奇欢欢眨了眨眼睛，回道：“就单纯地爱下去，不行吗？” 苏洵没懂，松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什么意思？” 奇欢欢想了想，回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就除了脸之外。” 苏洵没想过这个问题。 突然被问起，他反倒是突然起了兴致，抱着胳膊认真地想了好一会。 半晌，才犹豫着回道：“可能是，你是我那些年遇到过的，为数不多对我有回应的人。” “回应？” “就是……我从小到大，不管是我爸，还是同学老师，啊……除了黄珊老师，其实都不太喜欢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独来独往的。我也试过去讨好他们，但……不行。而你不一样。” 奇欢欢笑着问道：“我哪不一样？” 苏洵没说话，而是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奇欢欢没懂。 苏洵挑了挑眉，说道：“我看到了，你在本子上练习的过程。” 奇欢欢愣了愣，随即想了起来，瞳孔也随即放大。 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洵跟着她笑着问道：“笑什么？” 奇欢欢边笑边回答：“就感觉挺有意思的。” “嗯？”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而我喜欢你，也是因为羡慕，羡慕你可以毫无保留地爱我。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爱我的原因，是因为我先……” 奇欢欢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捂住了嘴。 苏洵不依不饶：“先什么？” 奇欢欢不敢说。 苏洵却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替她解释道：“我知道，你那个时候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亲我的。” 第86章 距离的主观真实（六） 奇欢欢默默地放下了捂嘴的手，眼神闪过一丝不好意思。 苏洵反倒释怀地笑了，继续说道：“没关系，就算是可怜，也是一种回应。所以我就开始，疯了一样地开始喜欢你了。” 奇欢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又甜又酸的，只能默默地去牵他的手。 苏洵回握住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话引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所以，我该怎么办呢，我的欢欢？这件事，和我为什么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奇欢欢抬头想了一会儿，才回道：“我原本以为，你天生就会爱人，所以与其说是因为我喜欢你，你才会喜欢我，不如说是因为你就是想爱我，所以就爱了。结果你今天告诉我，还真的就是因为我对你好，你才喜欢我的。”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苏洵看得一脸懵：“又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我们在对方身上看到的东西，好像都不是我们真正拥有的东西，而是我们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你渴望被爱，所以因为我对你好，你就爱上了我。我渴望去爱，所以因为你爱我，我也爱上了你。绕着绕着，咱俩就真的形成了闭环，谁也离不了谁。” “所以呢？” “所以你信我吗？”奇欢欢挑眉道。 “信你什么？” “信我爱你。”奇欢欢看着他的眼，认认真真地承诺道，“我会一直一直爱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爱你。” 苏洵看着她，余光又看到了这一屋子的画。 他没有理由不信。 她确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回道：“我信。” 奇欢欢一听，如释重负：“那不就完了。” “这怎么就完了？” “你既然信我爱你，那你就好好地接受我的爱就好啦，不要觉得亏欠，也不要觉得愧疚。就算我忙起工作来，没有回复你回应你，你也不要觉得那是因为我不爱你了所以才会这样对你。这，还不完吗？” 苏洵听完愣了两秒，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像，确实是这样。 心里头像是所有的结，都一下子打开了，瞬间舒畅了起来。 他笑着去抱她，在她耳边说道：“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爱我。” “那你呢？你不愿意吗？” “我愿意，我十万个愿意。” 奇欢欢听了，笑着推开了他，开始盯着他的眼睛看。 她喜欢他看她的样子。 一不小心就看出了神，摸着他的眉眼，下意识地说道：“可我还是觉得，你天生就会爱人。” 苏洵看着她着迷的样子，完全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只需要一点点回应，你就可以毫无保留地爱我。”奇欢欢笑着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心满意足地说道，“这不是没有爱人能力的人能做到的。至少，我做不到。” 他身上穿着毛衣，毛茸茸地，抱着像是抱着片云一样。 奇欢欢舒服地闭上了双眼，唤道：“所以，苏洵……” “嗯？” “你要好好爱我，就当作是在教我，教我怎么爱你，直到教会我为止。” 苏洵睁眼看了下四周，笑了笑。 他觉得他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或许，渴望被爱和渴望去爱，本来就是一件事。 他们都渴望爱，也很会爱。 但苏洵还是应道：“好，我教你。” 说完就把她放倒在地上，俯下身子开始亲她。 两个月没见，奇欢欢感觉自己的心口都快要烧起来了。 “你……赶紧……” 苏洵身上的衣服一脱掉，奇欢欢就安静了下来，看着他的身体出了神。 和上次骨瘦如柴不一样，苏洵回来这两个月，为了演唱会重新开始健身。 且，效果显着。 奇欢欢看着他那一身肌肉，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让苏洵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笑着打趣道：“喜欢？” 奇欢欢眼睛完全黏在了上面，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苏洵干脆拿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那坚实的触感，让奇欢欢瞬间红了眼。 且谁能想到，那只是开胃菜。 因为再下去，还有腹肌。 奇欢欢感觉自己现在死了也值得了。 她抬头，一脸期待地问道：“能亲吗？” 苏洵张开了手，满脸笑意地回道：“你说呢？” 奇欢欢一下子就扑了上去。 苏洵本来还担心时间不够，结果过程非常顺畅。 到一半，他突然想起来奇欢欢还在排卵期，便抱着她问道：“家里有套吗？” 奇欢欢点了点头，但根本没空隙能说出话来。 “在哪？我去拿。” 但奇欢欢根本没打算让他起身，直到中场休息。 苏洵还在难受着，但还是抱着她，给她抚了背。 许久，她才有了些许力气回道：“在床头。” 第87章 距离的主观真实（七） “想回房间还是继续在这？” 奇欢欢软着声音回道：“在这，然后再回房间。” 苏洵听了，忍不住咬了她的肩膀，轻声骂道：“馋猫。” 再回来，两个人再次很快进入状态。 奇欢欢闭着眼，周遭全是他的气息。 再睁眼，也全是他。 如奇欢欢所料，在这房间，非常刺激。 放眼望去，全是那些年她站在黑暗处见过的他。 她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在脑海里想象着他从那灯光璀璨的舞台上下来，回到那空无一人的后台。 她坐在化妆桌上，抬头看他。 想象着在空无一人的场馆里，他们一起在座椅上。 她想象着亲手脱掉他那一身精致的舞台服装。 想象着他不是什么大明星，他就只是她的苏洵。 一次又一次，她的脑子里就一次又一次地换景。 脏，但是快乐。 直到最后一次，强烈的感觉把她拉回了现实。 窗外还在下着雪。 两人侧着身子抱在一起，裹着毯子静静地看了会儿雪。 看着雪花一片一片往下落，奇欢欢心里也开始沉重起来。 苏洵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问道：“冷吗，要不要回房间睡？” 奇欢欢却转了个身抬头去吻他。 再分开时，已眼神迷离。 “再来一次，可以吗？” 苏洵轻啄着她的唇回道：“多少次都可以。” 说完，再陷云雨。 事实也确实如同苏洵所讲，那一晚他们不知道有了多少次。 窗外冰天雪地，屋内却氤氤氲氲。 浴室里也一塌糊涂。 反倒到了床上，两个人就都冷静了下来，赤裸着相拥而眠。 第二天，雪停了。 苏洵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 奇欢欢还窝在他怀里，睡得迷迷糊糊的。 “欢欢。”他轻声唤道。 “嗯……” “还睡吗？都下午了。” “嗯……” 他想起她少眠的事情，不由得笑了。 既然想睡，那就睡吧。 她家的衣帽间很大，衣服却没多少。 上次来，还只有几件高立麟的衣服。 这回，那几件衣服便都消失了，反倒多了很多他的尺寸的衣服。 苏洵一脸幸福地换好衣服，转身去了7号房。 房间密码是奇欢欢生日。 外头早上已经有人来收拾过了，可这里面…… 苏洵看着眼前混乱的屋子，脑子里不禁又想起昨晚两人的疯狂，脸不自觉开始有些发热。 他忙关门，打算等洗漱完才来收拾，结果还没走出去，便听见了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是陈晶莹。 她正抱着一堆衣服走进来，看见苏洵的瞬间，顿住了脚。 眼神里有掩藏不住的惊讶，但也只是两秒。 她没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只默默点头行了个礼，就抱着衣服往衣帽间去了。 苏洵站在原地有些尴尬，手将伸未伸，想帮忙，又好像不太需要他的样子。 不一会，陈晶莹就从衣帽间里走了出来。 苏洵还站在原处。 她匆匆掠过他，像是着急走一样。 苏洵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干脆就继续干自己的事算了。 没想到身后却突然传来陈晶莹的声音：“我们聊聊吧，苏老师。” 她站在玄关不远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对着他说道。 苏洵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餐桌。 苏洵给陈晶莹倒了杯水。 坐下后，他才开口问道：“聊什么？说吧。” 陈晶莹一口气喝了半杯，才开口道：“你知道为什么上次你在神临岛，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你吗？” “为什么？” “因为如果不是去参加活动的那些人把拍到你的视频照片传出来，我们根本找不到你。” “所以呢？”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明明我们组的人早就已经知道你在那边了，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流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从不会在私下讨论老大的私生活，至少要做到不能让别人听到和看到。” “所以呢？” “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做到这么规矩，明明老大从没有规定过这件事，但我们还是会管好自己吗？” “为什么？” “因为老大……”陈晶莹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得快哽咽了起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继续说道，“因为老大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我们都想要她至少在我们周围的时候，能够安安心心地，不用再费心思去防着我们。” 苏洵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 她没说她有多好，但是他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对于你们来说，她是很好很好的人。” 从奇欢欢生日那晚她们在她家，他就知道。 “你知道你还……”陈晶莹气到眼睛都红了，“这一次打算多久？一年？两年？苏老师我知道你就喜欢这一类的女生，可是老大她不一样……” “我不是喜欢这一类的女生。”她还没说完，苏洵就打断道。 陈晶莹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防备和质疑。 苏洵的眼睛里，却只有坚定：“我是只喜欢她。”他轻声回道，“我们是初恋，十二年前就已经在一起了，最近才和好。” 他说出口的一瞬间，陈晶莹脑子里的碎片开始重组。 很多以往她觉得奇怪的细节，都在此刻变得合理了起来。 她瞳孔渐渐扩大，惊讶到用手才能遮住自己张开的嘴。 原来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未完结的遗憾。 苏洵看着她眼神里的防备和质疑慢慢褪去，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安心，也不是大摆乌龙后的懊恼，而是沮丧。 他心一震，有些猜想得到了验证。 陈晶莹低着头问道：“你很爱她吗？” 苏洵毫不犹豫地回道：“嗯。我……没了她，活不下去。” 有些矫情的表白，可陈晶莹作为知情者，只能听见里面真实的痛苦。 因为她亲眼看见过他没了她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那老大她，爱你吗？” “我想，这个问题你问她会比较好。” 还需要问吗？ 陈晶莹松了一口气，笑着起了身。 从看到他从7号房里出来，她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是她作为奇欢欢最亲近的秘书和助理，她帮她打理工作和生活中的所有事务，也不曾进去过的地方。 那笑，看起来多少有些悲伤：“行，是我多管闲事了，我跟您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但身后却传来了苏洵的声音： “你，爱她对吗？” 第88章 距离的主观真实（八） 爱是什么？ 人类用了各种语言，写下了各种文字，试图用具体的词句来概括和描写。 可是，爱是什么？ 苏洵想，是相似的场景，相似的状况，只换了个人，爱便出现了。 他其实并不需要陈晶莹回答，因为答案早已显现。 陈晶莹也并不想回答。 爱与不爱，是她自己的事。 只是笑起来，真的好苦。 “接下来，我们好好干吧，别让她失望了。” 只留下这一句，陈晶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桌上的水还有半杯。 苏洵看着透明的杯子，拿起杯子想要放到水槽里，可手一滑，杯子落在了地上。 看着自己手中的汗，苏洵有一秒的失神。 他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但他紧张了。 他没有立马收拾，而是转身去了房间。 房间里，奇欢欢还在沉睡。 苏洵才松了口气。 午后。 苏洵收拾完7号房，把奇欢欢昨晚画好的画挂在了墙上。 他看着画，想起昨晚问她：“为什么叫7号房？” 奇欢欢顽皮一笑：“因为7在余州话里，是骂人的话。” “嗯？”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和你有关的东西，扔又舍不得，可留着……看着都烦。就找了个屋子，把你全都藏里头了。” 苏洵听了，也不恼，笑道：“所以是骂我的意思吗？” “嗯。”奇欢欢也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的眼睛，回道，“不过现在，就是最常见那个意思了。” “Lucky7？” “嗯。” 其实苏洵觉得，叫什么都不重要，是什么也不重要。 或许是已经待了一晚上的缘故，他环顾一周，已经不觉得这里像开始那样，看着那么瘆人了。 但又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她心里。 能被她深藏于心，再幸福不过。 奇欢欢醒的时候，苏洵正在吧台洗杯子。 她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就抱住了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背上。 苏洵往下蹲了蹲，用头蹭了蹭她的发，亲昵地说道：“早。” 奇欢欢闭着眼笑了。 虽然已经是下午了，但还是：“早。” 冬日的阳光是稀罕物。 可满世界的白，还是让人觉得炫目。 “陈晶莹刚来过了。” “嗯，我知道，我看到衣服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聊着些无关要紧的事。 “放着会有人来收拾的。” “没事，就一个杯子而已，顺手就洗了。” 流水声中，时间慢慢地流淌着。 水声止，苏洵也终于腾出了手，转过身把奇欢欢拥入了怀中。 “苏洵……”奇欢欢却靠在他肩头，轻声唤道。 “嗯？” “我想亲你。” 苏洵一下就笑了出来。 但他没低头，反倒是把奇欢欢转了个身，推着她往洗手间去。 “先刷牙。” 奇欢欢气得一下子转过了身，控诉道：“你嫌弃我！” 苏洵立马凑到了她跟前，逗道：“你最好是不嫌弃我。” 说着就要亲她。 闻到了味道的奇欢欢立马伸手去捂住了他的嘴。 卫生间，镜子前。 两人挤了牙膏，默默地刷着牙。 电动牙刷的震动声在空气里回响着，偶尔换边，牙刷上的牙膏和唾沫还会飞到到处都是。 两个人立马笑着躲，都忘了要把牙刷放进嘴里。 刷牙，洗脸，简单地洗漱完，苏洵立马把奇欢欢抱到了洗手台上开始亲。 牙膏的薄荷味在吻里流转着，清新又缠绵。 分开的时候，两人还都意犹未尽地贴着对方，轻轻地用自己的唇鼻摩挲着对方，亲昵到了极点。 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常。 也是再珍贵不过的日常。 可奇欢欢的肚子还是非常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声音大到足以让两人都笑出来的程度。 苏洵一边笑着一边明知故问：“饿了？” 奇欢欢晃着腿，点了点头。 “我去让人送点吃的上来。” 苏洵一边说一边搂着她的腰把她抱了下来，转身就想往外走去。 奇欢欢却拉住了他。 厨房。 苏洵看着奇欢欢从冰箱里把菜拿出来，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确定吗？” 奇欢欢一脸若无其事地一边拆着包装，一边回道：“嗯。” 苏洵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要做饭？” 奇欢欢转头看他一脸凝重，忍不住笑了：“不就是做顿饭吗？看把你吓的……” 换做别人，苏洵觉得没什么。 可是奇欢欢…… 他心一沉，握住了她的手，严肃地打断道：“还是别了，我们叫来吃吧。” 奇欢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踮脚亲了他一下，安慰道：“真的没事！我就是饿急了，不想等了，自己做比较快。” “那……” 苏洵还想说什么，可奇欢欢转头就把菜塞到了他的手里，安排道：“有时间在这担心我，不如去帮我把菜洗了。” 说完，便转身去处理其他食材去了。 事实也如同奇欢欢所讲，她自己做起来，比等服务中心的人做好送上来要快很多。 她动作麻利，刀工也好。 手起刀落，刀声清脆有序。 苏洵在一旁看着，像是看到了她小的时候。 得多小开始做饭，才会有这般的功夫？ 苏洵一边想，一边不知不觉就心疼得红了眼眶。 奇欢欢放下菜刀转头一看，便看见他眼泪落了下来。 看得她直想笑。 苏洵一边擦，一边解释道：“我下次一定记得，提前点饭。” 奇欢欢则没说什么，只笑了笑，推开了他往灶台那边去。 起锅，热油，下菜，翻炒。 苏洵跟在她后面，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全程陪着。 从开始到结束，两菜一汤，不过10分钟。 坐下来后，两人都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苏洵是第一次吃奇欢欢做的饭。 只第一口，便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明明只是家常菜，但就是好吃。 奇欢欢则面色不变，自顾自地吃着。 一边吃一边说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洵一听，停下了动作，静静地听她说着。 奇欢欢抬头看了他一眼，给他夹了块肉，笑道：“我只是不喜欢做，但不是不能做。而且，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那些个童年创伤，可能放以前我们刚认识那会，确实还不怎么能过得去。但现在……早就觉得没什么了。所以，你别担心，我真的一点事也没。就确实，喜欢不起来，所以只能看心情……” 第89章 距离的主观真实（九） 奇欢欢确实不一样了。 在再次见到她那天起苏洵就一直知道这件事。 可相处中，他还是能日渐感觉到她身上超越出他想象的强大。 那种强大，不是直指痛苦，与之对抗的强大。 而是痛苦从她身上穿了过去，她却毫发无伤。 苏洵笑了笑，心上的疼虽然没少一点，但还是认同她说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了。 能这样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就挺好。 吃过饭没多久，天就暗了下来。 两个人窝在一起看电影。 画面的光影打在两人的脸上，让人短暂地忘记了时间。 奇欢欢看着看着，就在苏洵怀里睡了过去。 像以前一样。 苏洵也打了个哈欠，干脆把电影关了，抱着奇欢欢在沙发上一起睡了过去。 这一觉没睡多久，因为服务中心送了饭来。 两人吃过饭后又继续看电影，还没看完又开始犯困。 起身去洗漱，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 最后，还是迎来了疯狂。 床上虽软，但奇欢欢不喜欢在床上。 因为两人身上的水会流得到处都是，把床弄得黏黏乎乎的，最后累到不行了还得换，就很烦。 所以房间里头那张贵妃榻成了两人睡前的常驻地。 贵妃榻小，但距离更近，动作也要更狠些。 奇欢欢每次都会让身体彻底脱了力、意识也迷糊了才放过苏洵，也因此每晚都睡得很好。 她已经很久……或者说，她从来没像这几天这样规律地睡过。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她对这件事非常上头的原因之一。 她那少眠又难以入睡的毛病，终于因为这好了不少。 在这方面，她确实挺感谢苏洵的。 体力好，并且睡眠的质量也比她好。 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满足她。 那天晚上，奇欢欢收到了陈晶莹的回复。 要解决的事又少了一件。 她松了一口气，在苏洵怀里沉沉睡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着，重复，简单，但快乐，且疗愈。 中间收到了个快递，拆出来是一堆照片。 是初雪那天晚上被拍到的。 苏洵看着上头的照片有些惊讶：“这……怎么回事？” 奇欢欢平静地回道：“以防万一，让人去查的。” “查？去哪查？” “他追你追得没那么近，说明不是粉丝。但是也没那么远，一看就知道是刚入行的狗仔。照这个思路找，不难。但最重要的是，我记下了车牌号。” 抖一个机灵，逗笑了两人。 只是这照片…… “我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 奇欢欢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没关系，毕竟对手是我，输很正常。” 苏洵其实也是一打趣，因为确实很正常。 照片上，奇欢欢抱着他的衣服，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天雪花从天而降，而她伸手与之一触…… 美得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也难怪狗仔不去拍他，而是拍起了奇欢欢。 那场景，任谁见了都移不开眼。 苏洵一细想，把照片全都拢了过来，重新放进了文件袋里。 “不管，都归我了。” 脸上的神情，任性又可爱。 奇欢欢耸了耸肩，随他去了。 到最后一天晚上的时候，奇欢欢又躲进了7号房里。 苏洵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她在画架前忙活。 他走过去直接坐在了她身后，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头放在了她肩上。 奇欢欢瞬间整个人坐高了一截，但一点反应也没有，任由苏洵就那样抱着她。 画上不再是他的脸。 而是两个人赤裸的身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雪白的颜料在相互挤压着，像是在渴望能达到某种契合。 灰色的色彩在中间勾勒出的线条纠缠着，不明显，但背后的快乐，都借由人的每一处动作表达得淋漓尽致。 什么都没有露，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得到画里头隐藏着的欲望。 “怎么画起了这个？”他把手藏在她的围裙底下，搂着她的腰，疑惑地问道。 奇欢欢的注意力还停留在画上，好久才回道：“因为好看。” 苏洵不懂画，但他也能看出来是好看的。 鲜艳的色彩背后，情感和氛围也充满了生命力。 一笔一触间，画也变得动态起来。 热情和愉悦，跃然纸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奇欢欢才放下笔。 转头才发现，苏洵一直在盯着画看。 她笑道：“好看吗？” “嗯。”苏洵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看到他不敢有任何龌龊的想法，怕玷污了这张画。 又转而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些的？” 奇欢欢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边回道：“不记得了……也没有专门学过，就是画着玩。” “画着玩能画成这样？”苏洵惊叹道。 奇欢欢也不过分自谦，坦然接受了他的赞美：“确实是有点天赋，倪安看过那么多大师的画作，也说我画得很好。不过画得好与不好对我来说不太重要，我就是……能够让我开心就行。” “那你开心吗？” “嗯。”奇欢欢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画也不禁有了些感慨，“说起来，摄影和画画这两项技能，还都是因为你。” “我？” “嗯。”她一脸若有所指地看着苏洵。 苏洵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她当初给他拍照化妆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地就笑了出来。 两人就这样贴着脸，静静地看了一会那幅画。 看着看着，奇欢欢便感觉到了屁股底下的不适，下意识便伸手去掏。 苏洵还没来得及阻拦，口袋里的东西就被奇欢欢翻了出来。 是个精美的盒子。 打开后，毫不意外，是两枚戒指。 苏洵一脸的懊恼。 奇欢欢却毫不在意，只舒了口气，把属于她的那枚戒指从里头拿出来，平静地戴到了自己的手上。 然后又拿起了苏洵的手，把他的那枚给他戴上了。 戴好后，她把手放到了他的旁边，轻声问道：“好看吗？” 她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惊喜，任谁都能听出来，她冷静到不行。 反倒是苏洵，心里头已经有了不好的直觉，根本不敢说话。 奇欢欢笑了笑，干脆拉起了他的手，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来，我们聊聊。” 第90章 距离的主观真实（十） 他们刚在一起那两年，奇欢欢从没和苏洵聊过关于婚姻的问题。 她不害怕婚姻，虽然她见过坏的婚姻，但也见过好的婚姻。 因为刘家父母，她对婚姻的态度从厌恶，变成了开放。 只是，她一直觉得离她很遥远。 不是她没想过要和苏洵一起组建自己的家庭，而是她太过依恋刘家，她舍不得刘家的每一个人。 但今天看着自己手上这枚戒指，她不由得笑了一下。 原来，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个问题面前。 她看着有些受到打击的苏洵，笑着提议道：“苏洵，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时隔多年，再玩这个游戏，已经是另一副光景。 “我是G&O的CEO。” “我是一名歌手。” “掌管着旗下几万员工。” “有上千万粉丝。” “我资产数十亿。” “我版权收益能有个几千万。” “我在全国有接近50套房产。” “我在京城有一套房子。” “我还有股票期权不完全统计……价值差不多能买下50个海山。” “我在海山有14个点的股份。” 一轮下来，像是谁也不让谁。 可苏洵听得出来，这里面的差距。 奇欢欢把攥紧的手在他面前摊开，钻戒在灯光底下闪闪发光，她轻声问道：“所以这婚，还结吗？” 苏洵有些气馁，但还是拉着她的手把她给摁了下来：“我想跟你结婚不是贪图你的财产……” “我知道。”奇欢欢打断道，“婚前财产做公证就行，你想贪也没用。” “那你……” 苏洵不知道该怎么问。 奇欢欢深吸了一口气，替他问了出口：“你知道，如果我们俩现在结婚，让外面的人知道了，会怎么样吗？” 苏洵咽了咽口水，回道：“我会和他们好好说的，他们会理解的。” “他们是谁？你的粉丝吗？” 苏洵点了点头。 “如果和你结婚的人，是圈内人，或者是一个和你差距不大的圈外人，或许吧。”奇欢欢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可是苏洵，现在和我结婚，你只会面临所有人的侮辱。” 苏洵没理解：“什么意思？” “被富婆包养，被资本强捧，卖身换资源……从今往后，你所做的所有事情，你付出的所有努力，都不再会被人认可。你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资源咖，每一个成就，都是我给你的，而不是你自己赚来的，你好不容易迎来的第二个全盛期，你要就这么放弃吗？” 苏洵没有回答。 奇欢欢反倒笑了，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起身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个文件。 苏洵看着她递给他的文件，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里头，是一份综艺IP的立项策划案。 “晶莹写的，好几个月前就交给我了，但我一直没找着机会跟你说。” IP初步命名为《怪物派对》，是一档由他发起和主持，交由观众投票决出其他优秀创作怪物的选秀综艺。 苏洵猛地想起前几天陈晶莹跟他说的：“好好干吧，别让她失望……” 文件已翻到最后一页，奇欢欢也知道他已经看完了，便把文件合上，拿到了一边。 她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苏洵。”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爱我，但是你也爱你的事业，爱到甚至一度……我都输了……” 一说到这个，苏洵立马就急了：“我……” 可奇欢欢还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但是我能理解，真的苏洵，我真的能理解，因为我也是这样。以前可能没什么感觉，可是在G&O工作这么多年以后，尤其是在重新见到你以后，我感觉到其实能有自己所热爱的，并且能够为自己热爱的去付出，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这种幸福其实不仅仅只是我们自己一个人的，包括我们的家人、同事、朋友，还有你的粉丝，都会在你的事业上一个台阶的时候，由衷地为你高兴。这种成就感，是很让人着迷的。所以我会觉得，在这个阶段，可能比起婚姻，我们更需要的是为我们自己的事业冲一把。你知道的，你这次机会，是你用你的命换来的，我不信你愿意就这么放弃。” 说实话，苏洵觉得，奇欢欢要比他还要了解他自己。 就像是会读心一样。 “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才选择做歌手的？”她轻声提醒道，“因为当歌手……可以被人爱，被好多好多的人爱。” 多年前，他曾说过的话，她还记得。 他确实不愿意放弃，但他想要和她在一起，也是真心的。 纠结再三，他开口问道：“要到什么程度……我们才可以？” 奇欢欢你眼珠子一转，信誓旦旦地打趣道：“晶莹已经答应我留下了，我也跟章画志说好了，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打造成全国，不，是全世界最火的歌手。让所有人都看见你的好，好到等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会惋惜的程度。” 苏洵立马气笑了。 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努力，这样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她也就是在开玩笑，但他也看得出来，眼里流露出来的野心是真的。 真的充满了力量，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反倒显得他胆怯了起来：“要是……失败了呢？” 奇欢欢看着他的眼睛，理所当然地回道：“那……不也还有我吗？”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也变得没那么沉重起来。 可奇欢欢是真心的：“答应我，不管结果如何，一定一定要回到我身边。我需要的不是什么大明星，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 她说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一想到十年前的事情有可能重演，她还是有些担心。 苏洵听了，立马明白了过来，拥她入怀，承诺道：“我答应你，这次一定不会犯傻，最后结果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某种程度上，他也已经不是十年前的他了。 虽然他没有她那么强大，但他已经足够能分清，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了。 奇欢欢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不过……”她从他怀里起了身，扬了扬自己的手，“这戒指我还是收下了，求婚什么的，反正你没说，我就当没发生过，可以吗？” 苏洵求之不得。 “好。” 话音刚落，奇欢欢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又冲了出去。 苏洵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这一晚上是要跑多少回啊？ 等她再次回来，手里多了张纸。 “这是什么？”他问道。 奇欢欢淡淡地回道：“你要的词。” 第91章 落入大海的鲸鱼（一） 苏洵听了，立马要打开。 奇欢欢却突然摁住了他的手。 久违地要被人审视，她有点慌。 “不许批评我，不许取笑我，不改稿，要改你自己改，但是名字还得写我的！”她故作强硬道。 苏洵笑了笑，安慰地拍了两下她的手，拿了开去。 他自是不会用专业的视角去评判她。 只是打开看完，脑子里便有了旋律。 他起身去把角落里的吉他拿了过来，是他以前给她亲手做的那把。 “还能用吗？我几百年没碰过它了。”奇欢欢担心道。 苏洵低头弹了两下，回道：“没事，我这两天刚换了弦。” 说完，便把奇欢欢写的歌词放在了地上，弹起了和弦。 短暂的前奏过去，便是他的歌声。 “某天你我 诞生于大海 惊涛与骇浪 只留下伤害 岁月流逝 我们却还停留在原地 有些事 还是过不去 又是无人的夜晚 空无一物的心里 黑暗化作影子 像置身海底 等待意识的失去 祈求思考的停止 或许幸运在梦里 能找回快乐的自己 海浪里挣扎 风暴里彷徨 鱼为了自由 奋力游向了远方 我在时间里静止 沉默的机会 我们好像再也没有相遇的可能了 我好像再也不会好了 某一天 大海朝我涌来 浪花伸出手 将我拥入怀 回到最初的地方 像刚诞生的懵懂小孩 海风轻拂海面 扬起我破碎的裙摆 用温柔水声 轻声唤我醒来 我慢慢睁开双眼 呼吸随着海波荡漾 透彻的海面之下 我看见了我的模样 海浪里起舞 风暴里穿梭 我化作鱼儿 奔向了远方的自由 时间开始游走 沉默有了回响 我终于有了机会 拥抱我自己 我听见内心深处 有人在大声呼喊 是那漫长的岁月里 我苦苦追寻的答案 某天你和我 诞生于大海 有惊涛有骇浪 有伤害有成长 偶尔失去方向 偶尔看不见光 可向往自由的鱼儿 会逆流而上 会冲破黑暗 直到抵达心之所向 可能还是会 可能还会有 向生活低头 过不去的时候 可我不会再忘了自己 是条鱼儿 诞生于大海” 词很长，但苏洵还是唱完了。 过程中，他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也好像看见了过去的她。 像是在写他，又像是在写她。 像是在写他们的人生，又像是在写他们的爱情。 唱着唱着，他就哭了。 奇欢欢也哭了。 她没想到苏洵能这么快就谱好曲，也没想到她随手写下的词，能够被他唱得那么好听。 她也终于理解了苏洵口中所说的，这短短几百个字，写尽一个或者数十个故事，或者心情，确实是会比直接说，更能表达她真实想要表达的。 那里头藏了她的故事，也藏了苏洵的故事。 还藏了他和她的爱情，更藏了他们的未来。 她看着他的眼泪，知道他读懂了，便笑了。 “怎么办？我觉得我们这样，好自恋……” 苏洵也笑了。 “怎么办，就算被人说自恋我好想把这首歌做出来？”他一边给奇欢欢擦着眼泪一边试探着问道。 奇欢欢也不知道。 说实话，她不太愿意拿两人的爱情当作商品来售卖。 但本质上，她也不是当作爱情来写的。 可她还是有点担心，被听众知道了会觉得膈应。 “会引起共鸣吗？” 苏洵却点了点头，确信道：“我觉得会。” “为什么？” “谁都会有迷失方向的时候，也都会有渴望找到方向的时候。所以，会的，会有人希望能够在自己迷茫的时候，有这么一首歌陪着自己的。” 奇欢欢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点了头，但也留了余地。 “娱乐圈的东西我不太懂，你找你们公司的人商量下吧，要是合适就做吧。”她凑到他跟前看他，有些撒娇般地笑道，“就当作是礼物了。” 苏洵没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谢谢。” 说完后，他便把吉他放到了一边。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 屋子里开着暖气，两人并没有什么感觉。 只是一转头，就又看到了漫天雪花从天而降。 两人都笑着。 只是苏洵总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欢欢……”他开口唤道。 “嗯？”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奇欢欢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苏洵的心也随之一颤。 “你怎么知道的？”她转头带着满脸歉意看他。 看得他忍不住苦笑起来：“从你拒绝我开始，我就总觉得你好像要去什么地方完成什么事一样，包括歌词也是……”他说着说着，把奇欢欢抱了过来，抱在怀里，声音闷在她的衣服里，充满了依恋，“最重要的是，我们这几天，太开心了，开心到让我觉得有点害怕。” 奇欢欢确实有点忐忑。 许久，苏洵才松开她，一脸英勇赴死的样子朝她说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奇欢欢也一直在找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她反倒有些说不出口了。 但，总是要说的。 她抿了抿干涸的唇，开口道：“我们，可能会有2年，见不了面。” 苏洵一听便皱了眉：“为什么？” 奇欢欢闭上了眼睛。 她这几天就一直在想要怎么跟他解释这件事情。 她怕解释多了，他听不懂，不愿意； 又怕她解释简单了，他没听懂，还是不愿意。 结果憋到最后，她只能憋出一句：“因为，我护不住你，苏洵。” 苏洵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护了？” “你需要。”奇欢欢看着他坚定地提醒道，“你别忘了，你会出事，是因为我。” 她说完，低头才发现自己手都在颤抖。 就连苏洵伸手握住她，她也停不下来。 “最后两年了，我得开始冲刺和收尾了。高建宇和易令飞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我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会被他们挖个遍，就为了扳倒我。上次，他们不是冲着你去的，而是晶莹，她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所以才会……虽然只是个开始，但你也能感受到，他们是真的会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而接下来，只会更加凶险。 “但我真的很想赢，这件事我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了，我真的很想赢下这一局，不为了别人，就为了我自己。我想尝尝，那所谓胜利的滋味。所以苏洵，我需要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能够让我放开了手脚去冲这最后一回，而你……是最能影响我的。我不能够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更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如果出了问题，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第92章 落入大海的鲸鱼（二） 奇欢欢说到后面，已经有些崩溃地哭了。 苏洵能理解她说的，但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2年的时间……好长啊。 但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凶险：“那你呢，他们万一伤了你，你怎么办？”他想起上次的电梯事故，握紧了她的手紧张地问道。 奇欢欢说起自己反倒轻松地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有倪安，她会护着我。也是因为他们不能直接伤我，所以才会找我身边的人的麻烦。” 这位从认识她以来就被她一直挂在嘴边的人物，苏洵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厉害，但奇欢欢的话，逻辑是合理的，他也就信了。 可还是……2年…… “你就不怕我2年时间，爱上别人了？” 他话是这么说的，但奇欢欢是反着听的。 她知道他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而是她。 但她，确实没有办法证明。 “你当然可以。” “你真心的？” “嗯，真心的。”奇欢欢点头，看他的眼神里既深情又真诚，“因为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 苏洵心里一紧，不舍和担忧瞬间多了起来。 “我们见不到面的这两年时间里，你当然可以爱上别人，然后跟她结婚生子，这是你的选择。我可能会难过一阵子，然后悲伤一阵子，就像以前一样。但不一样的是，我还是会继续爱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离你远远的。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我选择爱不爱你，和你爱不爱我，没有关系。” 苏洵听她这么说，反倒有些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想吓吓我。”奇欢欢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可是苏洵，我在说你，也是在说我。意思就是，我不会爱上别人，即便是在接下来这两年里，我看不到你，我也会一直爱你。” 她的告白，理智又诚恳。 听得苏洵，直想扇自己嘴巴。 “对不起，我错了，我就是舍不得你。毕竟我们分开了这么久，这才没一起几天，又要见不了面，还不是一两个月，而是两年，我……” 他话还没说完，奇欢欢便搂住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我知道，是我的问题。对不起，让你不安了。如果我能再强大点，我能护住你就好了，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她的道歉，让他的心更疼了：“你别这么说……” 可奇欢欢还是抱紧了他，心里的无力和无奈冲击着她，她只能不停地在他耳边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又何尝不会不舍和担忧。 她恨不得把他天天带在身边，这样每天都能见到他。 但是她不能，她护不住他。 苏洵抱着她，心里头其实已经完全接受了她的安排，但还是忍不住做最后挣扎：“我们不能私底下联系吗？就发发信息打打电话也好。” 奇欢欢断然拒绝道：“不行，我不能冒任何风险。” “那私底下见面呢？我们就约好一个地方，像这样待几天再分开。” 他的不安，还是没有消失。 奇欢欢叹了口气，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苏洵，你知道我们分开的这十年，我觉得最遗憾的地方在哪吗？” “嗯？” “不是你不爱我了，也不是我不爱你了，而是你明明还爱我，我也明明还爱你，我们却分开了。”她指尖轻触着他的脸，声音里也充满了遗憾，“所以我不会的，你也不会的。你真的能在知道我还爱你的时候爱上别人吗？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苏洵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自己这下彻底栽了。 从今往后，她就算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更何况现在，只是让他缓两年。 “好，我答应你。”他温柔应承道。 奇欢欢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真的？” “嗯，真的。”他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说道，“正好可以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工作上努力冲一冲，加把劲。” 奇欢欢见他答应了，心里竟然没有松下来，反倒更加地舍不得了。 苏洵又去摸她皱起的眉间。 “虽然你皱眉也好看，但是……还是别皱眉了。”他一边说，一边安慰道，“我答应你，除了好好工作以外，我还会好好想你……” 说着，低头亲了她一下。 “好好爱你。” 奇欢欢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心里虽然难受，但还是决定让它自己慢慢消化吧。 毕竟接下来，还有正事要办。 她舒了一口气，起身坐到了苏洵身上，开始解他身上衣服的扣子。 苏洵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虽然早已经是日常了，但这都最后一晚了，会有多疯狂，他都不敢想。 半个小时后。 换了一身衣服的苏洵看着这一屋子的拍摄装备……他确实不敢想。 “欢欢，我们马上就要分开了，真的还要把时间浪费在拍照这件事情上吗？这我工作，天天拍到处拍，还不够你看吗？” 奇欢欢还在调灯光，听到他一边撒娇一边抱怨，忍不住笑了。 “你确定是浪费？” “不然呢？” “我们接下来，会有两年的时间不能见面。”奇欢欢再次提醒道，“你是公众人物，我想你了，至少还能看看别人给你拍的照片。可是你呢，你想我了，你怎么办？” 她不是公众人物，她甚至讨厌被人对着照片议论。 苏洵没想到这些，但更令他感动的是，她早已替他想到了这些。 奇欢欢见他没回话，便知道他听明白了。 她一边调着相机参数，一边说道：“我拍别人行，可是站镜头前我是真的没什么经验。所以苏洵，这你工作，你教教我好不好？” 苏洵听了，叹了口气，朝她伸出了手。 她都已经为他做到了这份上，他怎么可能说不好？ “快来。”他朝她轻声说道。 奇欢欢见状，调好了参数，把遥控握在了手里，笑着朝他走去。 镜头下，灯光前。 两人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摆着，在镜头下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画面。 常服，时装，汉服。 还有学士服。 那些年没来得及兑现的承诺，终于在此刻得以兑现。 笑容，拥抱，或亲吻，各种动作，各种表情。 窗外雪花飞舞，屋内欢乐温馨。 是幸福。 第93章 落入大海的鲸鱼（三） 奇欢欢家里有个暗房，是家里最小的房间。 里头除了处理照片的东西，就只有一张沙发。 她让苏洵回房间睡，他死不愿意。 差不多两米的人，就这样缩在那张小小的沙发上，陪了她一夜。 等最后一批照片冲洗完，他也醒了。 苏洵睁开眼的时候，奇欢欢正把照片一张张往绳子上夹。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她只穿了一件他的衬衫，宽大的布料下不着任何布料，两条长腿就那样光着，站在桌前忙碌着。 他翻身起身，一时间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现实，坐在原处揉起了眼睛。 奇欢欢听见声音，转头发现他起来了，笑道：“醒了？” 苏洵缓了一会才起身，走到她身后抱住她，把她整个人包进怀里。 他声音还带着睡意：“嗯。”一声，懒懒的。 反观奇欢欢，都已经半夜了，眼睛依旧亮亮的，一点也不困的样子。 “不困吗？”苏洵问道。 “还好，脑子还很清醒。” 说着，踮脚想要把照片夹到最上面，结果够不到。 苏洵笑了笑，伸手把上头的夹子弄开，奇欢欢用镊子把照片往上一递，他一松手，照片就留在了上头。 两人干脆开始合作作业。 很快，盘里的照片就没了。 苏洵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见奇欢欢在清理桌面，他问道：“结束了？” “嗯，等照片晾干就好了。” “要多久？” “2-3个小时吧。” 虽然胶片不如数码照片那么方便，但奇欢欢还是偏爱它的质感，麻烦，但她乐意。 等把注意力从照片上收回来，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样。 “你怎么这么冷？”她用脸蹭了蹭苏洵的脸，手脚也一起，发现他体温是真的低，有些担心地问道，“给你调高点暖气吧要不？” 苏洵拒绝了。 “没事，待会就热了。” 一吻毕，两人仅嘴唇微微分开，眼神里都布满了欲望。 苏洵哑着嗓子，一边动着一边低声问道，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准备好了吗？” 既危险，又充满诱惑。 奇欢欢双眼迷离着回道：“我永远爱你，苏洵。” 苏洵闷哼一声，用行动回应了她。 房间很小，但足够他们拥抱彼此。 那一晚，是他们最疯的一晚。 苏洵已经睡了一觉，精力像是用不完一样。 而奇欢欢，大脑比平日关机得更晚。 又或者说，她根本不想停。 身体已经没有力气了，但她还是缠着他，一次又一次地yao着。 苏洵没有理由拒绝。 他那么爱她，爱到了骨子里，一想到要2年见不到，他恨不得把她吃进身体里。 他们透支着身体，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不舍和爱意。 最后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奇欢欢根本不知道。 她只知道，外面的天早就亮了。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冬天，天暗得早。 她动了动身子，每一阵酸疼都在提醒她昨晚发生过什么。 但很清爽，身上没有任何痕迹，她甚至还穿了衣服。 她心里猛地一慌，一伸手，果然身边空荡荡的。 出到外头，果然，昨晚的疯狂都已经被打扫干净。 甚至是7号房里的也。 那幅新画的油画，苏洵也把它挂到了墙上。 奇欢欢伸手去摸，颜料早已经干了。 暗房。 昨晚晾晒的照片被尽数取下，只留下了一张被放在了桌子上。 奇欢欢看着上头两人的笑脸，笑了出来。 指尖划过苏洵的脸，她逼着自己去笑。 满屋的寂寥，安静得让她难受，吞噬着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她不想…… 可当她拿起照片，看见照片背后的话—— “期待凯旋，我永远爱你！” 眼泪还是没能控制住，淹没了她。 第94章 落入大海的鲸鱼（四） 一个月后，余州大学食堂。 奇欢欢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了高建云。 高建云一脸狐疑，但还是放下筷子，打开了文件。 “增资计划？”他看到文件名，有些惊叹地笑了，“你胆子不小啊？” 奇欢欢也吃完了，擦了擦嘴，跟他聊起了正事。 “公司成立以来，G&O存有的所有业务资料我都过过了，也让我的人去旗下的子公司转了一圈，他们也都给我提交了报告，结果……还挺有趣的。” “哪里有趣？” “你们高家人有趣。” 高建云不自觉就抬眼看了她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低下头去看文件，说道：“说说。” “高家，从封建时代走到如今，掌权的人变了，意识形态也已经变了，就你们商业巨头的位置还是没变。我本来是想着说，回头找找到底有什么可以学习的，看着看着我就发现，其实高家也不是没有面临过快要覆灭的时刻。且那样的时刻，都不是出现在时代的末端，而是时代兴盛的开始……就像现在。” “所以呢？” “高老爷子的遗嘱公关项目，当时整个公司的市场品牌公关都参与进去了，还记得吗？” “嗯哼？” “那个时候我们就很头疼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为什么老高总非得找那10个人？’，但现在想想，真正的问题是，为什么是那个时候？” “为什么？” “因为他很清楚，他是封建时代的最后一代。他走后，新时代彻底开启，也是高家再次面临选择，是覆灭，还是生还的时刻。” “你的意思是，这个增资计划如果不做，高家就会覆灭？” “这就是你们高家人聪明的地方。反正历史上每一次，你们都顺应时代的发展做出了抉择。逆流而行，还真的没有过。我想，这就是G&O到如今还能存在的原因。” “是什么？” “不破不立。”奇欢欢淡淡地回道，“说白点，现在的高家，手握夏国多条商业命脉资源，明面上是股份制，本质上却还是血脉继承制，已经和现在已经确定的时代方向大相径庭。再走下去，除非是这个时代覆灭，否则，就只能是高家。” “你的意思是我的父亲，亲手把高家架在了这个炉子上？” “我的意思是，高家早就已经在这个炉子上了，老高总不过是把点火的人，告诉了你们。” 高建云忽地沉了气。 “所以这个增资计划是为了什么？” “为了增加高家对G&O掌控的不确定性。” 计划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高建云脸上没有惊喜。 奇欢欢能理解。 对于一个几百年来把企业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家族来讲，要他们放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高家放手，以后面临重大问题的时候，没有能够绝对号召力和影响力的人，G&O该怎么办？”高建云沉声道。 奇欢欢叹了口气，回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结婚生子，培养个接班人出来，而是来找我呢？” 高建云没有回答，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变化。 奇欢欢继续挑明道：“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家族，宗族，在现代社会早已经没了意义，靠血脉关系来维持商业运转，不仅限制了你自己，也限制了G&O。但是高家几百年的规矩几乎深入骨髓，你想动，也很难动。所以你才会把我塞进去，虽然你们高家人始终把我当外人，觉得我和易令飞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个打工的。但你，不这么想，对吗？”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以吗？”高建云一脸严肃地反问道。 奇欢欢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 她脸上依旧淡定和从容。 但和六年前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的眼神里多了野心。 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无欲无求，而是充满了渴望。 高建云这才笑了出来，把文件递回给了她：“行，那你就试试吧。” “你确定？”奇欢欢挑眉问道，“一旦开始，从此以后，我就不再是你聘请的职业经理人，而是和你平起平坐的股东了。” 高建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确定。” 奇欢欢这才笑着接过。 “但是，你要知道，我这是最容易的。其他人，路漫漫其修远兮，祝你好运吧……”高建云重新拿起了筷子，一边吃一边提醒道。 奇欢欢反倒不担心这个，因为：“我自会拿出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什么？” 奇欢欢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着他。 看着看着高建云就反应过来了，笑着确认道：“你拿到意构的发行权了？” 奇欢欢点了点头。 “除了意构，AI这块我也会利用起来。在G&O这么多年，我花了那么多心思在科技板块上，总得起点作用。” 高建云这下彻底放下心来：“那就祝你，早日成为G&O史上第一位除了国资以外的，非高姓董事吧！” 两人以茶代酒，碰了碰杯。 奇欢欢也不禁感慨了起来：“不过还是得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高建云听了，猛地摇起了头，手上的筷子也跟着摇起来。 奇欢欢看着他的反应，笑道：“怎么了，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高建云斩钉截铁地回道，脑子里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7年前发生在G&O总部的自杀事件，“那个时候，你是自己爬上去的。” “啊？” “也是你自己一个人把他劝下来的。” “你在说什么？” “也是你，主动推开高斐办公室的门的。” 奇欢欢这才反应过来。 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被高建云注意到。 “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改变了G&O。”高建云看着她，欣慰地说道，“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你走到了我面前。而且你相信吗，就算我六年前没有选择你，今天你也会坐在我的面前。所以欢欢，其实你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大。放手去做吧，我相信你可以的。” 师徒六年，奇欢欢和高建云的关系一直很难说清。 他是老板，是老师，是朋友，是盟友，也像是父亲。 但最难得的，是伯乐。 认可你，尊重你，且支持你。 换做以前，奇欢欢一定不会把这话放在心上。 但现在，她觉得她会记得一辈子。 第95章 落入大海的鲸鱼（五） 2028年夏天，余州君兰德酒店。 奇欢欢身着一身黑色长裙，手里拿着电话，一边听着一边往电梯处走着。 王宇宣正抱着一堆资料，跟在她的身后。 电梯马上就要到了，王宇宣却突然慌忙出声：“啊，少了份资料！奇总，你帮我拿一下，我回去取！” 电梯门开，里头的人就看着王宇宣一边说，一边把一叠厚重的资料堆到了奇欢欢怀中。 里头所有人，都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 奇欢欢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就是有点重，忙挂了电话：“好，我马上过去。” 抬头才发现，全是熟面孔。 还挤满了电梯。 章画志是老油条，一听忙往外赶人：“都出去出去，我们不赶时间，等下一趟，让奇总先上。” 奇欢欢没来得及拒绝，电梯里的人就全都跑了下来。 除了一个人，仍站在角落里屹立不动。 章画志用眼瞪他，他也没动。 他只好道歉道：“奇总您别生气，这小子现在火了有点不把人放眼里，我给您道歉，您先将就一下，请。” 奇欢欢觉得有些过了，但还是走进了电梯，刚想开口让人进来，身后的苏洵就按下了关门键。 转眼间，电梯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2年，准确来说，是一年半的时间。 在这一年半里头，他们极少碰面。 就算碰面了，也是像现在这样，一句话也不说。 但今天不同。 今天是G&O主场，是明天发布会之前的晚宴。 奇欢欢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跟他打招呼。 但还没等她想好，电梯门就开了。 她本来站在电梯中间，见门口很多人，想往后退让位置。 结果还没等她动作，苏洵就拉了她一把。 她有些被吓到，手一抖，手上的资料就掉了一地。 门外的人立马被吓到不敢动。 苏洵叹了口气，见她已经蹲下身去捡，立马按键把门关上。 “不好意思，你们等下一趟吧。” 等门关上，他便蹲下来和她一起捡。 空间很小，两个人蹲下以后，几乎要贴着墙。 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不可避免地总会接触到对方。 似有若无的，撩动着两人的心。 好不容易捡完，一起身，苏洵又把她怀里的资料抱了过去。 “没事，我来吧。” “没事，我来吧。” 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后，立马没忍住笑了出来。 但都不敢放肆。 因为下一秒电梯门就开了。 “奇总好。” “奇总好。” “奇总好。” …… 络绎不绝的问候。 两人被挤到角落里。 准确来说，是苏洵被挤到了角落里。 而奇欢欢，被他用高大的身躯，隔出了小小一片自由空间。 进来的人都在用眼神偷瞄着苏洵。 碍于奇欢欢这个大老板在，他们想打招呼都不敢。 奇欢欢没忍住，在角落里偷笑了起来。 确实如章画志所言，他真的火了。 晚宴设在2楼，但奇欢欢要去地下，从地下穿过去回一趟公司。 所以当所有人都浩浩荡荡地出去的时候，奇欢欢还留在了电梯里。 重点是，那一摞资料还在苏洵手上。 但是他不能跟她再坐电梯下去，那样更奇怪。 两人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接。 “谢谢。”奇欢欢轻声道。 苏洵也礼貌回道：“不客气。” 客气到不能再客气。 等关上门，奇欢欢才松了一口气。 晚宴的流程设置得很随意。 “虽说今晚是为了明天的发布会准备的答谢宴，但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我们明天再说吧，各位……”高建云上台说了两句以后，大家便各自聊开了。 他刚从台上下来，一群人就围了过来。 “恭喜高总，成功担任董事长。” “恭喜高总！” 奇欢欢站在高建云身边，也逃不过被恭维。 “恭喜奇总顺利入主G&O！从此就是高家的人了，记得多关照啊！” “客气了刘总，都是托您的福！” 巨大的宴会厅里，挤满了和G&O有关的各色人员。 高建宇也当然在其中。 他一走过来，人群就自动给他让了条道。 毕竟他虽然已经当不了董事长了，但还是G&O的第二大股东。 气氛瞬间窒息起来。 可高建云只一脸淡定地看着他。 气势上没压倒他，高建宇还是笑了笑，嘴硬道：“我是来恭喜你的，怎么，不欢迎？” 说着从一旁的盘子里拿了杯酒递了过去。 清脆的声音响起。 高建云轻轻一碰，回道：“当然欢迎。” “当然欢迎……”高建宇细细咀嚼着他的话，讽刺一笑，“那是当然，毕竟你也没赢。” “哦？”高建云佯装惊讶，还转头看了眼奇欢欢。 奇欢欢则眼里一沉。 还没来得及反应，高建宇的杯子就递到了她跟前：“说来我还得感谢你这位徒弟不是？把整个集团最值钱且最有发展前景的AI事业让给了我，削尖了脑袋就为了挤进我们高家，为了一己之私……你这师父啊，色令智昏，就算拿到了股份当了董事长又怎样？只到手了一堆烂牌。我们谁赢谁输，还真的说不定……但是小姑娘，我还是得提醒你，就算你钱多，买了股份在董事会有了一席之地，但你也不姓高，就算嫁给这个糟老头子，你也不姓高……” 他话还没说完，一杯酒就泼到了他的脸上。 奇欢欢有被惊到。 酒还没有落到地上，就有人递上了毛巾和托盘。 高建云放下酒杯，把侍应递给高建宇的毛巾给抢了过来，一边擦着手一边说道：“哥哥怕不是喝醉了，在这大放厥词，这些话要是传出去，被人听了笑话可对我们高家，没什么好处。” 高建宇听了，看着神色依旧的高建云，反倒笑了。 因为好久了，他已经好久没有激怒过他这位弟弟了。 他赢了。 他拿过侍应递过来的新毛巾，擦了擦脸，顺着他的话回道：“是，是哥哥的错，哥哥给你道歉。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哥哥还是得提醒你，别以为自己真的赢了。接下来，路长着呢。” 说完，扔下毛巾转身离开，人也消散了一半。 高建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这才转身看向奇欢欢：“没事吧？” 奇欢欢摇了摇头，反倒道起了歉来：“抱歉，科技事业板块没守住，被他硬把AI那块抢了去，只剩下文化部分。”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你为这件事道歉了哈！”高建云一脸严肃，但眼底依旧是温和，“凡事都会有得有失，想要全身而退，哪儿那么容易。能够折损一个AI事业就拿下这场战争的胜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更何况，我们把意构都拿到手了，他手上那个AI，就是个玩具而已，不足为憾。” 奇欢欢叹了口气，心里虽然没有彻底放下，但也只能接受事实。 “行了，这次本来就是庆祝的，别这副表情了。”高建云拿过她手中的酒，给她换了一杯，“来，这段时间辛苦了。恭喜我们，赢下了这一战。” 奇欢欢逼着自己笑了笑，碰了碰高建云的杯子。 “恭喜我们。” 第96章 落入大海的鲸鱼（六） 苏洵作为被邀请的嘉宾之一，因为太过显眼，本来是可以不用来的。 但…… 他站在角落里，看着奇欢欢在人群里应酬。 上一次在这种场合里，他还能站在她身旁。 而现在…… 他叹了口气，继续把自己隐藏在了人群之中。 一晚上，几乎不见人影。 至少在奇欢欢眼里是这样的。 她时不时用余光扫向四周，却始终找不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别人不知道，高建云倒是把她所有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找什么呢？” 高建云在她身边低声调侃道。 奇欢欢猛地把酒一灌，回道：“没什么。” 灯光之下，热闹依旧。 人来回恭维，不过是那几句。 奇欢欢回应的，也不过是那几句。 高建云见她累了，便开始赶她：“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奇欢欢点了点头，找准时机便开溜了。 电梯门开。 苏洵走到房间门前刷卡刷不开，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鬼使神差地按了67楼的电梯。 那是奇欢欢所在的楼层，他住顶层68.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奇欢欢不让他俩这2年来偷偷见面了。 他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只一面，他便跟失了智一样。 结果还没等他走回到电梯前，便发现转角的沙发上坐了个人。 一身黑色长裙，披散着的瀑布长发…… 苏洵皱了皱眉，心想不会吧…… 结果一走近，果然是奇欢欢。 她闭着眼，脸上泛着潮红，像是喝醉的样子。 鞋子早已脱落在了地上，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 苏洵的心跳，不自觉地便开始快起来。 他还是没办法，只要见了她，就还是会为她感到心动。 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他才敢坐下。 就一会。 他对自己说，就看一会。 但这一会是多久，他根本不知道。 酒店的空调开很大。 苏洵把外套脱下，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他低头看她，一不小心就看出了神。 嘴上也不自觉地唤出了声：“欢欢……” 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旁人根本听不见的程度，可奇欢欢还是睁开了眼。 苏洵立马下意识地躲了开去，刚想起身，便被奇欢欢用脚勾住了身体，把他整个人掰了过来。 就连手，也绕上了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困在了她身边。 苏洵被吓得根本不敢动。 也舍不得动。 他已经好久，没离她这么近了。 她的样子，她身上的味道，她皮肤触碰到他的感觉…… 都让他整个人失去了思考。 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他对她的思念。 但他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奇欢欢则眯着眼，一脸迷糊地看着他，还凑近了闻他。 半晌才开口道：“苏洵，你好了不起啊！” 她语气里带着些许娇嗔和抱怨，面上也是一脸委屈，听得苏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做错什么了？ “电影火了了不起是不是？还在国外拿奖了了不起是不是？一下子火到全世界去了了不起是不是？演唱会一开就是两百多场都停不下来了是不是？综艺也火了公司也大了朋友也多了成了世界级的明星了不起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理我了是不是？” 她捏着他的耳朵一条条一道道地痛诉着。 苏洵越听越觉得奇怪。 他不理她？冤枉啊？他什么时候不理她？他哪忍得住不理她？ 她哪怕只给他一个眼神，他就能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我……” “516天。”他刚想开口争辩，奇欢欢又继续控诉道，“我们已经516天没有见面了，这已经是你出现在我梦里的第482次了，你为什么还是不理我？你要是不想理我，为什么要出现在我梦里？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苏洵听着听着，心就放了下来。 原来，又是犯迷糊了。 但能听到她说她想他，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地高兴。 奇欢欢还在絮絮叨叨地“骂”着。 苏洵任她说，一边默默地听着，一边把外套披在了她的身后。 对他来说，这是他这两年来，最幸福的时刻。 哪怕她骂得再难听，甚至有时候会上手来打他，他也乐此不疲，嘴角从没下去过。 骂累了，她便靠在他怀里休息。 唯一让人有点担忧的是，会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 庆幸的是，夜还没深，楼下依旧很热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奇欢欢突然抬头看向苏洵。 她眼神已经清明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迷蒙。 视线从眼睛到嘴唇，飘忽不定。 苏洵一看，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下一秒，奇欢欢便亲了上来。 苏洵头一转，便躲开了。 不是他不想，他从刚刚就在想。 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只能躲开。 奇欢欢一看，嘴立马就瘪了：“苏洵你好了不起啊，现在连梦里都不让我亲了！你……” 她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住了。 苏洵彻底受不了了，没亲两下就撬开她的牙关，贪婪地吞咽着着她的气息。 奇欢欢笑着闭上了眼睛，跟着他的节奏走。 但走着走着，她酒便醒了。 卧槽！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嘛？ 她猛地推开苏洵，慌忙地拎起鞋就跑。 结果苏洵一把就把她拉了回来，摁在了墙上，眼神里满是侵略性和压迫感。 吓得奇欢欢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苏洵喘着气，看着她眼里的恐惧，也慢慢地清醒了过来，愧疚也随之涌上心头。 他又…… “对不起，欢欢，对不起，我忘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就是太想你了……”他沙哑着声音，一声一声地道着歉，头也低了下去。 奇欢欢看着他的样子，从两年前分开到现在，记忆一下涌来，她一下就松了劲。 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 这个吻，带着些安抚的感觉。 一下一下地，把苏洵愧疚又不安的心给平静了下来。 他原本放在她肩上的手，也慢慢回到了她的腰上。 一下一下地，用吻互诉着思念。 两人重新投入到爱和欲望当中，也越抱越紧。 直到一声快门声响起。 奇欢欢猛地睁开了眼，苏洵更是条件反射般，把她整个人包在了怀中，把她挡在了声音传来方向的背面。 半晌，见没动静，苏洵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房间在哪边？” “我后面。” “那我挡着，你先回房间。” “那你呢？” “我处理完，待会去找你。” “好。” 话音一落，奇欢欢便转身就跑。 跑到一半，猛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晚酒店因为苏洵，早就做了封控。 现场所有人，都是她的人。 哪来的…… 她猛地就放慢了脚步。 第97章 落入大海的鲸鱼（七） 那头，苏洵见奇欢欢跑远了，脑子里还沉浸在她说的“好”里头。 他就是这么一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答应了。 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忍不住开心起来。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低头捡起她的鞋拿在手里，又把外套从地上捡起来放在臂弯里，才一脸淡定地朝声音方向走去。 他高大的身影被灯光打落在地上，犹如一头巨大的怪兽，正默默地靠近着自己的猎物。 而猎物，还藏在角落里，一脸满足地看着自己的成品。 直到黑暗完全笼罩下来。 夜深了。 苏洵卸了妆，换了衣服，便下楼去找奇欢欢。 他有些犹豫，害怕她说的“好”只是顺口。 但他还是敲了门。 G&O旗下的酒店VIP几乎都是一层双户。 宽阔的走廊里，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苏洵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直到“咔哒”一声，门开了。 奇欢欢说话的声音传来，开门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不变，非常自然地把他从门外拉了进来。 身后的门应惯性关上。 苏洵有点懵。 奇欢欢进门后没有管他，自顾自地拿着手机往里头走去。 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打断了电话里头的人：“稍等。” 然后转身跑回到苏洵跟前，在他一脸惊讶又探究的神情中踮脚轻轻亲了他一下。 惊讶随之变成惊喜。 她眼里全是笑意，但不敢出声，只轻轻用气朝他说道：“等我一下。” 苏洵一下便笑了出来，无声地朝她点了点头。 下一秒她便转身离去，又变回了那个干练的CEO。 苏洵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布局和楼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后便转身去了厨房。 客厅里。 奇欢欢坐在茶几面前，身前堆满了资料，两台电脑双开，平板也在桌上，她拿着电话，虽不怎么说话，但时不时地就在划拉，眼神也没离开过那些东西。 苏洵只默默地在她身前放了杯牛奶。 然后转身走到她的身后，静静地抱住了她。 整个过程，都十分自然。 奇欢欢没有任何的敏感和不适，甚至空出手的时候，还会去找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去玩他指尖上的茧子。 两人都坐在地上，苏洵长腿一圈，把奇欢欢整个人都圈在他怀里。 他头搭在她的肩上，她也会偶尔靠在他怀里。 像是从来没有分别过一样。 在这之前，苏洵曾幻想过无数次，等到所有事情都结束的那天，他要如何如何，去向他心爱的人表达他的思念和爱意，要如何如何，才能确认她也和他一样…… 可到了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不管如何，都比不过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和记忆。 因为他和她，在这分开的516天里，都在思念着对方，每时每刻，都在回忆着和对方有关的一切。 所以才会在重逢的这一刻，没有任何的陌生感。 而这游走于全身的熟悉，是他们能给彼此最好不过的安全感。 即便她说的“一会”，一不小心就是一个多小时，苏洵也没觉得有什么。 奇欢欢放下电话的时候，脸都被压红了。 上面红红的印子在发热，苏洵看着忍不住亲了一下。 “结束了？” 奇欢欢在他怀里浅浅地伸了个懒腰，慵懒地回道：“嗯，结束了。” 她微微闭上眼，缓了缓。 又睁眼，看着他的眼睛，像是意有所指地说道：“都结束了。” 她说得很认真。 苏洵听着，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奇欢欢看着他瞳孔里的惊喜慢慢扩大，他还没来得及笑，她便转身像个树袋熊一样抱住了他。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住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分开了。” 在没有见面的这些日子里，不管是他还是她，都变了。 变好了，也变强大了。 苏洵笑得一脸幸福，抱着她，不管是人和心，都被填满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 “那这个要怎么处理？” 奇欢欢松开他，便看见他手上拿着张SD卡。 “这是什么？” “刚偷拍我们的那个人的。” 奇欢欢恍然大悟。 她拿过他手中的卡，眼珠子一转，挑眉道：“要看吗？” 苏洵疑惑，为什么要看？ 结果打开一看，除了最后一张，其余全是今晚宴会上的照片。 奇欢欢看着他一脸疑惑的神情，解释道：“张柏林，这场活动的摄影师之一，我手下的一个小朋友。” “你手下的？你手下的还乱拍你？”苏洵一听，更气了。 奇欢欢反倒笑了：“他本来就是因为拍我才被我招进来的，他也问过我，所以没什么……” “什么意思？” 奇欢欢挑了挑眉，提醒道：“你还记得两年前，我们在京城，我被偷拍你的狗仔拍到的那一次吗？” 苏洵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张照片现在还被他放在家里床头。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是他？” “嗯，是他。”奇欢欢承认道，“那会看他技术不错，当狗仔可惜了，所以就把人给招进来了。” 苏洵听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就不怕他对你有什么坏心思？” 奇欢欢笑了笑，反问道：“就算他有，他又能怎么样呢？” “像今晚这样呢？” “他是我的人，我认可他的才华，给了他前途。如果他要想不开，为了那点子事情要用他的人生去换，我无所谓送他一程。但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这是个礼物呢？” “礼物？” 他这才循着奇欢欢的视线，去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久别重逢的两人，拥抱的身体，亲密地接吻。 衣衫未乱，但再裸露不过的情欲。 香艳但不淫秽，更多的，是人性。 是艺术一般的摄影作品。 顿悟后，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他小人之心了。 再低头，奇欢欢热情的吻便迎了上来。 一张照片，成了他们之间最好的催情剂。 他们明天还有工作，但又如何。 冰冷的地板，温暖的床铺。 微凉的风，和热情的吻。 “怎么感觉你……技术又……精进了？”奇欢欢一边闭着眼享受着，一边在他耳边称赞道。 “516天。”苏洵解释道，“你在我梦里……出现了516次，光亲，怎么够？” 奇欢欢承认自己输了。 但这个结果，她很满意。 第98章 落入大海的鲸鱼（八） 第二天，天还没亮，奇欢欢的手机就响了。 但电话是苏洵接的。 对面一听是个男声，瞬间愣住了。 苏洵猛地清醒过来，但想起奇欢欢昨晚的话，便淡定地把电话递到了奇欢欢耳边。 “欢欢。” “嗯？”她还迷糊着，但听到声音还是应了一声。 “电话。” 她伸手接过，但也只是翻了个身，把手机夹在了自己和枕头中间，毫不在意地回道：“说吧。” 电话里头的人愣了好几秒，才开始说正事。 苏洵见她背过身去，中间瞬间空了一大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便粘了上去。 被子底下，两人都赤裸着。 他抱着奇欢欢，脑子还半梦半醒。 说起来，他一直觉得人无完人。 圈子里好看的人他见过不少，但和奇欢欢一样，身材和样貌都拉到顶的，他是真的没见过。 该长的肉一点不少，不该长的肉，一处不多。 甚至这腰上，还细了不少。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在心里把成辉骂了一遍。 正想着，奇欢欢的手便覆了上来。 苏洵心里一慌，睡意也去了不少，才惊觉自己的放肆。 没想到下一秒，奇欢欢便把他的手挪了位置。 再明显不过的示意。 苏洵立马笑了笑。 直到她再也按捺不住，朝电话里说道：“没事，你们看着办吧，有什么事等我去了现场再说。” 说完就把电话扔到了一边，刚想转身，就发现苏洵已经溜到了被子里。 结束之后，她还是觉得不够。 本以为还会继续的，结果苏洵却只是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她迷蒙着双眼，问道：“你……不继续吗？” 虽然才刚睡醒，但她依旧好看得让苏洵惊叹，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但他还是逼自己冷静了下来：“没套了，我们。” 奇欢欢一听，翻身以后才笑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想要呢。” 苏洵有点慌，但还是抵不过身体的本能，仅剩的一点理智还是抗拒道：“不行，没套了。” 奇欢欢只觉得吵。 她喜欢他的声音，但不是这种声音，便低头去亲他。 热情之下，理智灰飞烟灭。 到最后，他再也没想起来套的事情。 只模糊中记得奇欢欢在他耳边说过：“我们要个孩子吧，苏洵。” 水声止。 苏洵洗完澡出来，便看见奇欢欢坐了起来。 她显然是累坏了，眼睛还没张开，身上一丝不挂，被子也只盖到腰间，画面十分香艳。 苏洵却只觉得心疼，怕她着凉，忙拿了件衣服给她套上。 “怎么起来了？你还有时间，再睡会。” 奇欢欢一边迷糊着伸手，一边半睁着眼回道：“不要。” 语气像是小孩子在闹脾气。 苏洵有些摸不着头脑，摸着她的手问道：“为什么？” “我讨厌醒来的时候，你不在。”她趴在他的肩头，委屈巴巴地说道。 一瞬间把两人的回忆拉回到了两年前分别的那一刻。 苏洵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那样子做对她来说确实太残忍。 但，他没有信心能够在她的目光里离开。 好在，现在都过去了。 他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傻瓜，我只是提前去弄妆发而已，我们待会还得见呢。” 奇欢欢不想面对现实，只默默地抓着他衣角。 苏洵只好抱着她，无声地哄着。 直到她再次睡去。 等奇欢欢被闹钟吵醒，距离发布会只剩4个小时时间。 她缓了一会，起床洗漱。 等要走了，才发现床头放了张便签。 上头写着——加油，现场见。 她笑了笑，把便签收进了口袋里。 下午两点，余州体育馆，G&O品牌年度发布会准时开始。 台下坐满了媒体和观众，快门声和尖叫声交杂着，在场馆里此起彼伏。 闪光灯闪烁到快要把幽暗的观众席照亮。 今天的重头戏，是意构的全球发行。 作为夏国首款AI游戏，开放体验期间，早已在全世界范围内引起巨大反响。 未知性和探索性，以及独一无二的定制性，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可问题是…… ------------ “不是，Dora是你负责研发的，游戏的总顾问是你，后台程序你又不让碰，你不去讲谁讲？” 邵他淡定地喝了口咖啡，默默地看向了奇欢欢。 ------------ “我们希望，各位玩家能够通过这款游戏，找到属于自己的故事答案。也期待，在游戏开放注册后，会有人能玩出一模一样的故事过程和结局。谢谢大家！” 奇欢欢说完，微笑着朝台下鞠了个躬，在掌声中朝台下走去。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把邵他骂了八百遍。 舞台上传来声音。 “……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意构的全球总代言人，着名歌手苏洵先生。” 掌声中，奇欢欢转身看向台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看过他了。 看他在台上闪闪发光，看他受尽万千爱戴。 那些年少岁月里许下的愿望，终于在此刻得以实现。 他终于如愿，她也终于如愿。 “那我们苏先生，作为总代言人，其实已经提前体验过我们的游戏了。想请问下苏先生，在玩过游戏后，有看过属于你的Ego Report吗？” 苏洵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悬念之下说道：“还没有。” “那介意我们公开吗？” “当然不介意。” 报告在身后巨大的屏幕亮起。 主持人在快速扫过后解说道：“其实我们可以看见，苏洵先生选择的副本故事大多是探险类。而在他以自己的选择和方式通关了这些副本后，系统给出的报告显示，苏先生的人生关键词是‘忠诚’……” 巨大的“忠诚”二字，被显现在屏幕上。 主持人还在念着他的报告。 苏洵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上头的一句话里：“你每一次背叛，都换来了巨大的痛苦。这痛苦不来源于外界，而来源于你违背了你的自我和本我，所以每一次，你都对你自己施加了过分的惩罚。但任何惩罚都无法让你原谅你自己的背叛……” 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创作怪物》这部纪录片，苏洵在大众的眼中，算是比较透明的人。 可此刻，仍没有人知道，报告上所指的所谓的“背叛”是什么，也没人知道“惩罚”是什么。 主持人念完报告后跳到了下一流程：“苏先生，感觉怎样，您觉得这份报告说得对吗？” 苏洵失笑出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个游戏能早诞生个十几年就好了。” 他话没有说完，但遗憾，大家都听懂了。 也让在场的人了解到了这款游戏的厉害之处。 流程还在继续。 苏洵最后唱完给游戏写的主题曲才下台。 他一下台，章画志便来接他，见他东张西望：“找啥呢？” 苏洵没看见奇欢欢，只默默地摇了摇头。 结果一回到休息室，他刚一打开门，就把所有人拦在了门外。 “啪嗒”一声，锁上了门。 下一秒，奇欢欢便投入到了他怀里。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做什么一样，苏洵低头迎上了她的吻。 镜子里的他们，热情，且深情。 分开时，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苏洵。” “嗯？” “我允许你这辈子都爱我，一辈子都不再背叛我，忠于我，你愿意吗？” 苏洵听了，感觉自己心里头有处地方彻底地平定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我愿意。” 话音刚落，门口处便传来敲门声。 两人对视笑了笑，奇欢欢松手让他去开门。 结果门外站的人是高立麟和成辉，还有另外三个陌生的面孔。 “我姐在你这？”高立麟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说。 奇欢欢听见声音，便走了出去。 一身影一看见她就扑她身上：“姐！” 声音透彻又清亮，满满的活力。 奇欢欢一听，便忍不住笑开了花：“你又皮！” 苏洵这才反应过来。 “我妹，刘漂。还有她的朋友，这两个你认识，剩下的……” “柯炳涵。” “钟尚达。” 苏洵跟他们一一握手通姓名，很正常的社交。 除了…… “姐夫好。” 苏洵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心里暗道，怪不得小名叫皮皮。 但也怪不得奇欢欢这么疼她，真的精怪精怪的。 一轮问候下来，五个人齐齐地站在了门外。 苏洵这才发现，他们身上都穿着皮衣，也都化了妆，一副要演出的样子。 “你们这是……” 奇欢欢这才反应过来：“啊，他们也是嘉宾之一。” “之一？哪个啊？” “Tourist，就很火全世界到处乱跑的那个地下乐队。”奇欢欢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捏着刘漂的脸，一脸骄傲地回道，“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们家也有个创作怪物。” 转身又看了看其他四双幽怨的眼睛，补充道：“啊不对，是5个。” 远处，传来工作人员呼唤的声音。 五人架起奇欢欢，就往方向的那头跑了。 过道里，充斥着他们的笑声。 苏洵看着他们的背影，也默默地笑了出来。 也是到了这一刻，他才深刻感受到，他算是真正踏入了她的世界。 那些青春年少，那些未曾明说，也足够精彩的过往，仿佛都近在眼前。 有人说，相爱以后的时光都很无聊。 但如果足够爱一个人，相爱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有新的体验。 因为人很复杂，所以人的世界很大。 每过一天，就等于多看了一天这个人的世界。 日日风景不同，又怎么可能会无聊呢？ 第99章 落入大海的鲸鱼（九） 一个月后。 苏洵在网上公布了一封手写信，配上了奇欢欢在他出道时给他拍的那张照片，宣布了自己订婚的消息。 在外界还在猜测对方是谁的时候，他默默地出现在了余州的一家餐厅里。 倪安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座上的三人都正准备起身。 她立马忍不住闭了眼，伸手抗拒道：“都坐下。”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倪安见他们都坐下，才走过去，一边坐一边吐槽道：“我真的是捅了巨人窝了，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高，集体基因突变是吗？” 邵他默默地搭腔道：“我没有。” “我知道。” 苏洵不敢接话。 奇欢欢笑了笑，把话题转了回来：“行了。先认识一下吧，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世界上最亲不过虽然只比我大一个月的姐姐，倪安，大名鼎鼎的安家人。还有这位，虽然和我姐没有婚姻关系，但是事实上早已经是的姐夫，大作家邵他。他们一个是意构的总设计师，一个是总研发。还有这位……” “大名鼎鼎的创作怪物苏洵。”倪安娇俏着打断道，“我们很多年前见过一面，还记得吗？” 苏洵笑着点了点头：“当然。” 警局里的匆匆一面，那时候从没想过，会在多年后，还在这样的场合重新见面。 “久仰。”倪安朝他伸出了手，客气且有礼。 苏洵有些紧张，但还是回握了一下：“谢谢。” 结果一抽回手，倪安就换了一副神情，半抱怨半吐槽道：“你都不知道，我大学听你的歌都快听吐了。她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家里，都听……欸我去……” 话还没说完，她便吃痛叫出了声。 因为奇欢欢在桌下踹了她一脚。 苏洵一脸懵，迷茫地看向邵他。 邵他一脸笑意，见怪不怪的样子。 “没事的，她们之间，再好不过了。” 果然，服务员一上菜，桌上的人就开始忙起来。 邵他把放远的菜夹了一点过来给倪安布菜，奇欢欢则抽了几张纸塞到了倪安手中。 苏洵看着自己端汤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有一秒钟的停滞。 最后还是倪安先笑了出来，随后所有人都笑了。 一些家庭地位，昭然若见。 酒过半巡。 倪安看着对面两人轻声道：“抱歉啊，你们订婚，我们没来得及赶回去。” 奇欢欢完全没放在心上：“也就是跟爸妈吃顿饭而已，这顿你请就行。” 因为苏洵身份特殊，他们包了场。 这一顿，注定价格不菲。 苏洵一听，忙摆手：“别别别，我来我来。” 倪安笑了笑，没说话。 奇欢欢半开玩笑道：“她一个人的身家，比我们在场所有人都多。这点钱对她来说根本不算啥……” 话音未落，倪安便把那脚还了回去。 奇欢欢“嘶”的一声，抬眼就开始瞪她。 但两人斗不过两秒，便又都笑了。 苏洵很少见奇欢欢这样幼稚的样子，一时间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有趣。 饭饱酒足之后，邵他拿出了送给两人的订婚礼物。 “来，一人一本，希望你们能喜欢。” 书封上，是书名《当鲸鱼坠入大海》。 奇欢欢有些惊讶，一边接过一边感叹道：“这么快就写好了？” 邵他点头回道：“嗯，初版，为了赶上你们的婚礼，祝你们新婚快乐。” 苏洵有些受宠若惊，但邵他的话他也没完全听懂。 什么叫“为了赶上你们的婚礼”？ 他转眼去看奇欢欢，她笑了笑，只看了眼书，回道：“等你看完就知道了。” “为了避免误会……”倪安补充道，“大部分是我口述的，还有邵老师的艺术加工。”又看了眼奇欢欢，“毕竟我俩，无话不谈。” 话说到这份上，苏洵再迟钝，也知道了这书写的是他们俩的故事了。 他笑道：“谢谢。” 邵他也笑着回道：“你不介意我把你们的故事分享给别人就好。” 苏洵只转头看了眼奇欢欢。 她努了努鼻子，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回道：“有意见？” 苏洵摸了摸她的脸，宠溺地回道：“没意见。” 说完，所有人都笑了。 夕阳西下，烧得整座城市像是在火炉里一样。 倪安难得有时间，奇欢欢也难得有时间，两人站在窗前，默默地依靠在一起，看着远处的天空。 算下来，她们已经认识20年了。 命运般的相遇，然后用力地前进，她们终于走到了这里。 倪安靠在她肩上，有点不舍地说道：“我好像懂了。” “懂什么？” “懂他到底对你来说，不同在哪里了。” 奇欢欢笑了：“你不是说，他是我的欲望、野心和渴求吗？” “但他不是你唯一的欲望、野心和渴求。你的人生还那么长，还会有别的。” “那是你说的什么？” “我第一次，离你这么近，却没有听见你脑子里疯狂在转的声音。你好像只要在他那，就能彻底放松下来。挺好的……”倪安喃喃道，“我们以后，都要幸福。” 奇欢欢听了，默默地蹭了蹭她的头发，然后把她的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倪安愣了一秒，便抬起了头，眼神里满是震惊。 “才一个多月。”奇欢欢笑着回道，“倪安，等孩子出生，你能做他的启蒙老师吗？” 倪安惊喜地捂住了嘴，激动得一下就红了眼眶。 没有什么比新生命的到来更让人能感觉到活力。 也没有什么比全心全意的祝福更能让人感受到幸福。 倪安狠狠地点了头，眼泪再也忍不住，放肆地落了下来。 奇欢欢见状，笑着抱住了她。 她看着窗外的夕阳，在她耳边喃喃道：“你说得对，都结束了。我们以后，都要幸福，一直幸福下去吧。” 长达20年的奔跑，疲倦吗？ 倦的。 但奇欢欢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在她无比破碎的人生里，她还是遇到了毫不犹豫愿意把她拼凑起来的人。 她们之间，最宝贵的，不是血缘，是爱。 而爱铸造了信仰和理想，也让她们一路不离不弃，走到了这。 她回家了，她也等到了。 第100章 落入大海的鲸鱼（十） 余州大学，教工食堂。 虽然离饭点还早，人很少，但食堂早已开饭。 奇欢欢一走进去，就看见了高建云那高大的身影。 她走到他跟前，却没坐下，径直伸出了手：“饭卡。” 高建云抬头，这才发现她身边还站了一个人。 苏洵脱下帽子伸手鞠躬行礼。 高建云朝他点点头，把饭卡掏了出来，递给了奇欢欢。 “去吧，去打点饭吃。” 奇欢欢却把苏洵按下了。 “你先坐，我去就行。” 苏洵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这样。 毕竟他太招人耳目了。 高建云一直低着头吃饭，没看他，但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怎么了？” 苏洵有些不确定，但还是开口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高建云听了，便放下筷子，但也只抬头看他，没说话。 在大学里的他，和在G&O里的他，是两个样子。 苏洵清晰地记得在上次格兰德见他时，他西装革履的样子，意气风发，绝对的商人精英。 可今日，他仅一身休闲，虽仍儒雅不失风范，但整个人温和了不少。 他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他。 高建云见他实在是想不起来，提醒道：“这里是余州。” 余州。 苏洵和余州有关的记忆，其实不多。 接触过的人，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且，大多都与奇欢欢有关。 “今天居然有肠粉，还不是早餐剩的。”他还在想着，奇欢欢就端着两份肠粉走了过来。 高建云见她只拿了两份，有些无奈：“怎么不帮我也拿一份？” “这就是给你的。”说着在两人面前各自放了一份，又转身离开。 还在坐着的苏洵恍然大悟。 ------------ 2024年夏天，京城机场。 台风带来接连不断的大雨，造成了无数航班的延误。 等上机的时候，机舱里已经没几个人了。 这是趟私人行程，苏洵从京城飞往余州。 降落时，天还没亮。 雨停了，但地还是湿的。 苏洵一边走出航站楼，一边想要叫车前往熟悉的地方。 这是这几年来，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他也知道没什么用，即便那个地方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可要碰上，还是太难了。 但他还是…… 天微亮，肠粉店已经开了。 浓浓的烟雾中，小店却已经坐满了人。 “老板，一份蛋肠。” “好嘞！” 他在外头找了张桌子坐下，一身黑衣黑裤，戴着帽子，和周遭的人格格不入，但也没有人在意。 他也不在意，即便有人在他对面坐下。 “老板，一份肉蛋肠，再来一个生滚粥，顺便帮我烫个青菜。” “可以！” 直到对面的人把一张照片推至到他面前。 “小兄弟，你东西掉了。” 照片已泛黄，但四角平整，看得出来，所持之人有好好保存。 苏洵看着照片上他和奇欢欢稚嫩的样子，所处之处，就在这楼上。 他忙掏出自己的证件夹，才发现里头确实空了一格。 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只匆匆一眼。 一身休闲，儒雅不失风范，温和如翩翩君子。 ------------ 高建云看着苏洵眼里的迷茫渐消散，便打趣道：“想起来了？” 苏洵不好意思地笑了，而后点了点头。 但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感慨。 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缘分。 “谢谢您。”他感激地说道。 高建云则笑得一脸云淡风轻：“我其实做的事情不多，不过就是给你的念念不忘，附赠一个小小的回响。能走到这，靠的还是你俩自己的心意和努力。希望你们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想起那些个日子，一起努力走到最后。不要辜负了你们之间的爱，不管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 他转头看向远处那个正在探头打菜的身影，时间像是回到了8年前，一时有些感慨：“这些年，也辛苦她了。” 他眼神里充满了爱意，但只是父亲一般的慈爱。 这并不是苏洵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但他还是有些惊叹。 惊叹于二人毫无血缘关系，却能有此情谊。 一瞬间，他对于高建云也变得尊重起来。 也明白了为什么奇欢欢会说，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苏洵笑了笑，真诚地承诺道：“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待她。” 高建云淡淡地挑了挑眉，点头道：“当然。” 夏天，校园里的虫鸣震耳欲聋。 饭点过后，校道上的人都少了。 奇欢欢苏洵和高建云简单吃了个饭以后，便分别了。 漫步在林荫树下，虽然热，但两人还是手牵着手。 偶尔遇到一两个人会朝他们看过来。 但苏洵发现，大多数人看的还是奇欢欢，惊叹于她的气质和容颜。 他忍不住失笑出声。 这么多年了，不管他怎么努力，只要站在她身边，他仍旧还是会黯然失色。 奇欢欢见他笑，一脸莫名其妙地问道：“笑什么？” 她一问，苏洵笑得更开心了。 甚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抱她：“笑……我好像提前看到了今天新闻发出来后，大家的评论。” 奇欢欢倒没有那么乐观。 熟悉舆论环境的她，心里仍然是有些担心。 但这事迟早，还是要说的。 “你不怕吗？”她抬头问道，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怕什么？” 奇欢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 世界对男女的宽容度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她有钱有势，有绝对的实力能够压倒一个在众人眼中，真诚善良的歌手。 苏洵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他摸了摸她的脑袋，重新把她拥入怀中，安慰道：“没关系，不管他们怎么说，只要我们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就可以了。” 天很热，奇欢欢没待两下，就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她抬头去看苏洵的眼睛，才发现他是真心的。 但她怕。 “从此以后，我们的名字就会绑定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被拿来说对方的事。希望……你不会后悔。” 苏洵牵着她的手，静静地摸着她手上那枚戒指。 听了她的话以后，他笑道：“欢欢，你知道吗，爱你这件事，我真的一次都没有后悔过。” 不管是年少时的浓烈，还是分开时的刻骨，亦或是此刻平淡的幸福。 “我只感觉无比庆幸，因为爱你，所以被你爱着这件事，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那一年冬天，那一次伸手。 他从没想过会开启这样一段人生。 “你知道的，我们没有金钱问题，爸妈长辈也很好，我们之间唯一的问题，就只有时间。一转眼，快15年了，可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却没有多少。所以，我们不把时间继续在其他人身上了可以吗？我想好好地，陪你一直走下去，可以吗？” 奇欢欢没有理由说不可以。 她点了点头，回道：“好。” 或许吧，爱情故事走到最后，总是无聊的。 无非是柴米油盐，无非是亲人孩子。 平淡生活里，总是很难让人感到波澜壮阔的快感。 可是如果有爱，又何尝不会在日常里，时常有惊喜发生呢？ 林荫道上，两人手牵着手，慢慢走远，身影渐渐消失在阳光里头。 只剩下些许遗落在路上的声音。 “可是，如果重来，你就算没有爱上我，我感觉我还是会爱你。” “为什么？” “因为当年在地铁通道里，那么多天，人来人往的，就只有你。”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而很好的人，本来就很容易能让人爱上。” “这么容易？” “嗯。” …… 因为与其说爱情难得，不如说好人难寻。 而每一个好人，都值得被爱。 被爱的人渴望爱，而渴望爱的人，都爱得很英勇。 就像他们一样。 （完） （也希望看到这里的你们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