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退亲!王爷夜夜爬墙哄妻》 第1章 重生 安国。 地下水牢中。 潮湿的地面,墙面上的油灯被一盏盏点亮,许久未曾窥见过光亮的水牢逐渐被揭开真面目。 衙役们宽大的靴子破开地面的水洼,身上铠甲摩挲的飒飒声径直传到监狱的最深处。 最里头的笼子里趴着一小坨东西,血肉淋漓,不知死活。 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证明她还没有彻底断气。 但,也快差不多了。 细看之下,女子的四肢都有一道不小的伤口,往外渗的血液早就干涸了,浅浅地凝固在肌肤之上。往外翻的血肉颜色都有些变深,好似变质腐败的烂肉。 水牢里不仅有蚊虫,还有毒蛇,它们缠着女孩的身体,啃咬、舔舐。 可姜枣却没有了反应。 不是她不想动,而是她动不了! 顾鹤云命人将她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了,什么样的酷刑都要用上一遍,等将她折磨地半死不活,又找来什么劳什子神医,那人给她喂了颗仙丹,硬生生地让她没有了力气,可偏偏怎么都死不掉。 姜枣不甘心,不明白,不认命! 凭什么?! 他凭什么这么对自己?……她明明这么爱他。 可只要她一闭上双眼,眼前就会浮现出顾鹤云那双冷漠到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 他说:“姜枣,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生不如死才是你此生最好的归宿。” “老大,这女的到底犯了啥事?宸王要这么折磨她。”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声音,时不时还伴随着同情地啧啧声。 下一秒,对姜枣来说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哼,能有什么事?谁叫她动了不敢动的心思,伤了不该伤的女人。” 阿力是用刑的一把好手,这些日子,姜枣没少在他手下哀嚎。 他的嗓音粗噶,和他的相貌倒是很符合。 “听您这意思是……她就因为喜欢宸王,心生嫉妒伤了宸王妃,所以才被关在这里?” “自然。宸王妃出生永安侯府,身份尊贵,心地善良,更是京中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这样的女子,王爷自然是要千般宠万般爱,平日里不小心被人碰着都要心疼许久。岂是什么乡野里长大的村妇,能比得上的?” 阿力冷哼一声,淡淡地同一旁的新手下讲述着这京中的事情:“往后你见过了,便不会对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有半分同情!” 宸王妃…… 顾鹤云终究还是娶了姜时妤是吗? 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姜枣听着这二人的对话,毫无光亮的眼眸又黯淡了些许。 紧接着,那名男子猥琐地笑了声,小声向身边的人问道:“老大,我这还没睡过女人呢,都说是销魂滋味,我连想都想不出来!” “既然这女的宸王不要了,要不给小弟我先爽一爽?” 阿力睨了那人一眼,嗤笑道:“你倒是什么都不嫌弃,动作快一点,还要赶回去给宸王交差呢。” “嘿嘿嘿,得嘞!” 姜枣原本就面如土灰的脸色,霎时间更是变得惨白无比,眼眸中有着近乎崩溃的绝望。 她想大声呼救,可嗓子早就被烧坏了,只能发出难听地低吼声。 “臭娘们!老实点!” 衙役粗鲁地将姜枣翻过身,抬手就扯下破败不堪的衣裳,大片肌肤裸露在空气中,纵横交织的伤口遍布在女孩白皙的肌肤上,有新的,也有旧的。 最丑陋的那一条要是从锁骨蔓延到胸口的那一道刀疤,足足有十公分,看得人无处下手。 “嘶!真倒胃口,难怪宸王不要你。” 即便这样,那人还是扑了上来。 污浊的气息,低俗的话语,他的触碰让姜枣恨不得立马死去。 女孩发了疯似得摇头,不管不顾地咬着那人的胳膊,妄图让对方停下来。 “呸!” “算了算了,睡你还不如去醉月楼睡那些老女人!” 说完,那人往姜枣身上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踹了几脚,彻底没了兴致。 姜枣忍痛望着没有一处光亮的头顶,一行清泪缓缓地从眼角流下。。 巨大的痛苦将她吞噬。 原来,她所谓的坚持是那么的可笑。 顾鹤云当真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自始至终都只她姜枣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错了。 从第一眼看到顾鹤云……不!应该是从她回到姜家开始,便错得彻彻底底。 她不该奢求得到姜家人的爱,更不该要求他们像对姜时妤一样对待自己。 千不该万不该爱上顾鹤云,这样冷漠的人,他的心,也只能住下一个姜时妤。 为了所谓的家人,为了所谓的宸王妃,她都变成了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罢了,一切都是她姜枣的命数。 只求来世,再也不要和这些人有任何牵扯才好…… “哗——” 巨大的落水声惊到了正准备往回走的衙役,震惊地转过身,原本的笼子里哪里还有女孩的身影。 姜枣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滚入到水中,任由那潭乌水涌入自己的口鼻之中。 身子越来越沉,恍如在脚下系上了几石铅块。 神识游离之际,她隐约听到了顾鹤云的声音,男子掐着她的腰肢,紧紧地将她抱进怀中。 声音是她这辈子都没听到过的绝望:“姜枣!本王命令你醒过来!没有本王的命令,你不准死!醒过来!醒过来啊……” 顾鹤云,我永永远远都不要再爱你了。 想完这一句,姜枣便彻底没了意识。 “姜枣,你自幼清苦,心地纯善,若非被命运捉弄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怨念未除,因果未断,本佛助你再渡一世!” 姜枣听着耳边慈悲的声音,下一瞬,她便蓦得睁开了眼睛。 雍容华贵的床榻,绣着花纹的床幔,萦绕在她鼻尖的雪梨熏香。 此刻,她正穿着单薄的里衣,有些狼狈地跌坐在床榻边上。 手脚都能灵活转动,只有手腕处的那一道五指红痕有些微微发烫。 应该是被人重重地扯住,然后狠狠地甩到了床上。 一身华服站在床边的男人正满脸肃杀之气,冷声呵斥道:“姜枣!你找死!” 话音刚落,面前的女孩惊悚地转头看向他,眼中的恐惧快要溢出。 顾鹤云?! 她怎么还能看见他? 自己不是已经掉进水牢里淹死了嘛?! 床前,系着腰带的顾鹤云身形一顿,犀利的眼眸猛地扫向姜枣。 她在胡说八道什么? 什么水牢,什么淹死? 她何时去过水牢? 等等! 姜枣连嘴巴都没有张开,他又怎么会听到女孩的声音?! 第2章 命书 “姜枣,你又在发什么疯?”顾鹤云半眯着眼眸,逐步向女孩靠近。 绣着虎纹的靴子踩上了女孩的纱裙,崭新的裙摆立马染上了尘土,男子修长的手正要轻触女孩的肌肤,姜枣却躲开了。 尤其是眼眸中的恐慌与厌恶,好似顾鹤云的触碰如同瘟疫一般可怕。 顾鹤云像是被这样的眼神刺激到了,反手抓住了想要逃走的姜枣。 单薄的里衣受不住被这样拉扯,滋啦一声被撕成了两瓣。 雪白细嫩的肌肤顿时暴露在空气中,露出了女孩纤细的胳膊和半截分明的锁骨。 “啊!”姜枣尖叫着,慌乱地拉过床榻上的被褥,将自己的身子裹紧。 这样的感觉,让她想到在水牢中被撕碎衣服的瞬间。 屈辱不堪的回忆让女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女孩出乎意料的反应,让顾鹤云的眼眸加深,逐渐变得深冷。 但方才匆匆扫过的那一眼,哪怕只是眨眼间,细嫩的肌肤便被寝被盖住,可顾鹤云还是卑劣地产生了反应。 呵…这女人为了勾引他还真是什么本事都愿意去学,这种欲拒还迎的小把戏,倒是真让她拿捏住了精髓! 也是,本来就是从醉月楼门口捡回来的,想必应对男人那一招她必然熟练。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满足她。 下一瞬,骨节分明的手掐上了女孩的下颌,用力地带着人,将其压倒在床榻上。 姜枣惊慌失措地想要摆脱对方的桎梏,可她越挣扎,身上那人用得力气就更加大力。 顾鹤云欺压上身,长腿压住了姜枣那两双不安分的细腿,哑声道:“你不就是等着这一刻吗?” 说着,男子当真埋下了脑袋,炙热的气息瞬间喷洒而出,霸道地接触到女孩脖颈处稚嫩的肌肤,吓得姜枣直接掉下了一行泪珠。 姜枣只觉得呼吸之间都充斥着顾鹤云身上的味道,从前让她沉迷的香味,如今只能让她不寒而栗。 少女眼尾泛红,带着一抹晶莹,瘦削的锁骨轻缩着战栗,看得顾鹤云心尖一颤,下意识松开了对女孩的压制。 顾鹤云冷哼着站起了身,从一旁的横架上取下一条帕子,反复擦拭着双手。 看向姜枣的眼神更是不加掩饰地厌恶,哪怕是这样短暂的触碰,都让他觉得恶心。 那条帕子自然是被扔到了地上,同姜枣身上的外衫一样,被踩上了一道污痕。 “姜枣,下药、爬床,这样龌龊的事情你都干过了,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忠贞烈女?还是说,你以为你这样做,就会改变我对你的想法?” “哼。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比不上时妤半分!你们二人放一块,她才更像永安侯府的千金大小姐!” 顾鹤云的嗓音低沉,透着冷清和疏离。 从前,姜枣只在一人出现的时候才听到过顾鹤云温柔的声线,那个人就是姜时妤。 好似只有她才能让顾鹤云,乃至整个京城的青年才俊,心甘情愿地对她轻声细语。 可此刻,姜枣没心思去想前世的那些事情,顾鹤云说得每一句话都让她感到恐惧和不解。 下药…爬床… 姜枣迅速地环顾着四周的环境,陌生的同时又有一些熟悉。 这是…在皇宫里面! 难道说她穿回到十年前了?! 女孩美眸瞬间瞪圆,满脸不可置信地坐在床边上。 姜枣尝试着转了转四肢,发现不但可以灵活转动,而且自己浑身上下也没有被蛇虫鼠啃咬后的疼痛感。 她……真的回来了! 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栗,姜枣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反复吞吐着气息。 十年前,那她刚及笄,回到姜家也才不过三年时间。虽说已经让顾鹤云对自己有了厌恶之情,但总好过真的嫁进宸王府,最后落得个身亡命殒的悲惨下场。 一切都还来得及,上天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她可以好好地再活一次,不用卑微求爱,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求取姜家人的喜爱,只为自己而活! 姜枣被重生的喜悦笼罩,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的顾鹤云,看向她的眼神越发阴沉。 重生? 若不是他能听到姜枣心声一事本就荒谬,否则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世间真有人能死而复生。 况且,姜枣还说她是从十年后回来的,将将花信年华的她就已经死了吗? 而且还是自己害死的她。 蛇虫鼠啃咬之痛,水牢……顾鹤云拼凑着方才获取的信息,莫名地感到心脏有一阵地抽痛。 想逃是吗? 也是,若姜枣当真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那远离自己倒也算识趣,还不算太笨。 顾鹤云默声朝房间外走去,却在转身的下一瞬,听到姜枣谩骂出粗鄙不堪的一句脏话。 【天杀的,老娘凭甚要给姜时妤做配!】 姜枣的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一本命书,其中确实记载了和她上一世一模一样的遭遇和结局。 可悲的是,这本命书却不是以她的视角书写的,而是以从姜时妤的角度书写,记载了她被众人拥护呵护,最后获得真挚爱情的一生。 ‘视角既定,乾坤皆定’ 命书第一页就写了这八个大字,姜枣顿时明白了。 难怪,上一世不管她怎么努力,周围的人从来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反而姜时妤不管做了什么,哪怕只是摘了一片叶子,也会被路人瞧见,而后大加赞赏她的雅兴。 这一切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命书而已。 命书中记载,姜时妤,她也是重生的! 她会在某一时刻重生而来,改变自己心中所爱,放弃从前同她一起长大的肖凌,转头看到了顾鹤云对她的偏爱,一个猛子扎进宸王府,而后开启了属于她的独宠生活。 姜枣豁然开朗,死之前都没想明白的事情,在命书的三言两语中看明白了。 她还以为是姜时妤上一辈子看见她喜欢顾鹤云,心生嫉妒,这才改变了心意。没想到,聪明如姜时妤,在上上辈子也有选错人的时候。 姜枣撑着下巴满脸唏嘘,小声叹息着,感慨着书写命书之人,对她命运安排的不公。 姜时妤选错了爱慕对象,哪怕重来一次也是美好的结局,那是因为所有人都爱她。 而她,上一世死得这么惨,回来还是这个惨样子,怕是只能靠自己才能摆脱命运的走向了。 好在命书上还说了—— ‘重获新生者,皆可自定结局。’ 第3章 有缘无分 作为从小就被侯府的奶妈子偷换到乡下养大的半吊子侯府千金,半路当上小千金的姜枣并没有得到加倍的宠爱。 相反,永安侯府上下,皆疼惜姜时妤要回到庄子上,恐无法适应生活,养得跟花朵似得娇娇娥,怎么舍得放回到大自然中接受风吹雨淋? 于是,没有经过姜枣的同意,将她亲娘的反驳声也驳回,侯爷和底下的三个儿子一拍即合,便决定将姜时妤留在了府上。 从小没被爱过的姜枣自然不懂要和旁人分享属于她的东西,在上一世的她看来,本侯府千金的位置本来就只能有她一个人! 既然自己已经替姜时妤受了十二年的苦,那为什么她还能继续过好日子?那她受到的苦难又该到谁那理论呢? 可侯府的人似乎都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自己自私,善妒,冷血,无情。 甚至府内还有些下人看到她那双干枯瘦瘪的手掌,面露鄙夷。 她不止一次地听到过下人背地里议论她,把她和姜时妤放在一起对比,每次都是姜时妤好,她被贬低地一文不值。 日日如此,月月照旧。 到后面,姜枣都觉得自己变了,变得真如他们口中说的那样,喜怒无常,动不动苛责下人,总喜欢去把姜时妤手中有的东西抢过来,发了疯一样地想要将人赶出去。 从抢东西,再到抢人。 她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对顾鹤云到底是真的爱慕,还只是因为他对自己不屑一顾,而对姜时妤万般呵护。 是因为嫉妒而心生爱意吗?姜枣不清楚。 她只知道,她单名一个枣,是因为出生那日院子里的枣树刚好结果了。 而姜时妤……婕妤美好,时运亨通。 这个女孩从一出生就获得了最美好的祝福,在所有人的期待下被宠爱着长大,正如她的名字一般,时运亨通。 姜枣啊姜枣,你都叫这么随便的名字了,往后过得也随性一点好了。 也许从一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你就不应该奢求旁人对自己有过多的宠爱。 姜枣只能是姜枣,她就应该独自生长,向阳而生。 至于顾鹤云…… 他那么喜欢姜时妤,那就去跟肖凌争好了。 反正自己给他下药,他都对自己没感觉,说不定不是有多爱姜时妤,而是宸王本来就不行呢? 要不然怎么到这个年纪,府内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姜枣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合理,顾鹤云,他就是不行! 听完全程的顾鹤云:“……” 走到门口的男子猛地转过头,紧紧地盯着在床榻上缩成一团的女人,垂在两侧的手掌攥成一团,指节处的关节咔哒作响,眼眸中的怒气,恨不得要将这间屋子都点燃。 瞧着胆小怕事,谁知道姜枣竟敢在心里这样想他,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还有, 他不行? 他能让这个人女人在床上哭着求饶! 顾鹤云的眼眸中泛着骇人的寒意,盯得姜枣后背一阵发凉。 有那么一瞬间,姜枣都以为顾鹤云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但是转念一想,顾鹤云本来就不喜欢自己,他看自己的目光向来都是这样不近人情。 不过,装还是要装一下的,免得她对顾鹤云的爱意消失地太快,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自己新想出的‘阴谋诡计’。 姜枣强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拢了拢身上的寝被,强装镇定地说道: “顾…宸王殿下,臣女确实心悦殿下,自三年前归家,初见王爷,臣女便一见倾心,自此以来,便有了必嫁之心。” 这话说得露骨又直接,全然没有臣女子的羞涩,姜枣说得脸颊绯红,却字字清晰。 她要把自己的心思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哪怕对方不在意,但她说了,往后放手离开的时候也算是给前世的自己一个交代。 从一开始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既然这样,那也应该由她来结束一切。 只希望这一次,她和顾鹤云没有了前世的纠缠,也没有那些是非恩怨,她也不会再为了他对姜时妤动手……没了这些矛盾,希望宸王能饶她一命。 顾鹤云听到女孩的心声,内心说不出的复杂。 姜枣此刻微垂着头颅,素白的一张小脸还淌着两道哭泣之后的痕迹,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轻微地颤动着。 她长得确实极美,尤其是这三年,被姜夫人细心呵护地养着,初见时蜡黄枯瘦的小身板如今被调养地白皙饱满。 光是抬眸看向他,都不用说话,便能让他失神好久。 可一旦那抹红唇开口了,各种阴险狠毒、粗鄙不堪的话语吐露出来,硬生生给这份美好蒙上了一层阴霾。 也许是因为能读心的缘故,顾鹤云觉得今夜的姜枣倒是显得颇具诚意,看着也顺眼了许多。 “臣女自知比不上姐姐,无论是才情相貌还是品行规矩,无一样能王爷的眼,今夜还做出这等丑事,实在是自私自利,无药可救!但是!” 姜枣将自己贬地一无是处,像是豁出去一般,抬头看向了顾鹤云。 那双清丽的眸子里头爱意汹涌,凝视着顾鹤云看了许久,炙热的情意好像要将女孩自身燃尽。 眼波流转间,顾鹤云眼睁睁看着姜枣眸中的光亮消失殆尽,眼前的女孩缓缓从床榻上走了下来,屈膝跪在了自己跟前。 “在今夜之前,臣女一直都将王爷当做未来夫君对待,臣女自幼便空无一物,活不下去的时候幸得一位老者施舍,他告诉臣女,若要活下去,自己想要的,属于自己的…都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才是。” “过往十余载,臣女都是这样过来的,自以为这般便是对的。”姜枣原本只是想骗一下顾鹤云,但讲到真心处,竟真掉下了几滴眼泪,哽着嗓子继续道,“所以才对王爷丢追不舍,耍尽心机。” “臣女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想要得到王爷的疼爱,臣女是真心爱慕王爷的!” 姜枣哭喊着说完这些,霎时间,房内一片寂静。 屋内的红烛晃荡,愈发模糊了女孩眼前的视线,豆大的泪珠砸到地面上,溅到了里衣上,晕湿了一片。 顾鹤云呼吸骤痛,想要迈出房门的那条腿怎么都抬不起来。 有那么一股冲动,他竟然想要拥眼前的女子入怀,好生安抚。 他想必是疯了才对。 这念头刚起,只见姜枣拭去脸上的泪珠,蹙着眉头强逼着自己笑了一下。像是调整好了情绪,下定决心地说道: “但是…如今人人都说臣女做错了,爹爹、哥哥们…他们都不止一次地劝臣女不要痴心妄想。” “这婚约是臣女厚着脸皮向太后娘娘求来的,如今臣女知晓了强扭的瓜不甜,烦请王爷大人有大量,给臣女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明日同臣女一道去求见太后娘娘,一同废了这婚约!” 姜枣紧闭着双眸,额头抵在地面上,跪伏在顾鹤云脚边,有些心痛地想到: 既然知道是那样的结果,还不如早早地断了这根红线,放彼此自由,远好过互相折磨。 古往今来,有缘无分,最是痛心。 她已经痛过一次了,这一次,就算了吧。 第4章 封窗 屋内弥漫着寂静,姜枣觉得脑袋都要充血了,可眼前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偏偏还不敢自作主张地坐直了身子,只能继续保持着跪伏的动作,脑袋极小幅度地往上扫了一眼。 顾鹤云的脸色算不上好,铁青着一张脸,剑眉紧紧地蹙成一团,下颌紧绷着,唇色倒是有些惨白,这模样像是夏日暴雨前的平静。 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心脏时不时地抽疼。 倒是姜枣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颤栗着身子,又把脑袋埋了下去。 他…是不是也不舍得自己? 姜枣荒谬地冒出这一个想法,却在瞬息之间,被自己快速否认。 天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怎么还敢奢望顾鹤云会喜欢自己?! 是上一辈子死得时候还不够惨吗? 是水牢的水不够深,还是隔断的那几根手筋、脚筋不够疼? 王爷怕是被这个消息砸的欣喜地昏过头才是,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把她这个狗皮膏药甩掉了。 说不定今晚就要在万华楼大肆宴请,还要放几响爆竹才是。 姜枣心酸地想着,突然好心疼自己。 爱了一辈子的人,竟是这般嫌弃自己,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扔掉。 做人怎么能失败成她这个样子? 姜枣也不想再等对方的回答了,重复道:“臣女请王爷废了婚约。” 言辞凿凿,情真意切。 顾鹤云却没由来的一阵心烦。 正如姜枣那女人说得那样,自己没了她的纠缠,应该松一口气才对。 这样自己和时妤之间的阻碍又少了一个,她往后也不会因为自己和姜枣之间的婚约远离自己。 他应该欣喜的,但为何,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呢? 蓦地,顾鹤云弯腰,扯着女孩的衣领让她仰着头看向自己。 “姜枣,你还当真是将这安国的规矩学得透彻啊。安国有律法,凡是男子无故休妻,撕毁婚约者,便要流放边关十载,王子与庶民同罪!” 说完狠狠地将女孩往地上扔去,直起身子,冷着眸子看向她。 轻哼道:“你与本王的婚约如今安国人人皆知,你又没犯七出之罪,你是想要满朝文武抓住本王的把柄,让我在朝堂之上被人辱骂吗?!” 姜枣彻底傻眼,天地良心啊,就她这脑子,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么多? “我没有……”女孩呢喃着辩驳道。 “算盘都敢打到本王身上了,你什么心思不敢有!”顾鹤云厉声说道。 【!!!】 【顾鹤云脑袋被驴踹了还是出门被门夹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猜忌来猜忌去!就不能是单纯因为老娘不爱了吗?!】 【从前缠着他的时候各种想办法挑我刺,现在不想缠了,说我没有七出之过?!】 【好好好,等天一亮我就去醉月楼找几个象姑,落实这七出之罪!】 听到姜枣的心声,顾鹤云眸色翻涌,厉声警告道:“再者,你若是敢背着本王干一些不好的事情,在你我二人婚约尚未废除之际就让本王丢脸,本王会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顾鹤云说得狠毒,明知道她上一世就是在自己的折磨之下死去,这辈子连见到他都恐慌不止,故意用这话恐吓她。 “姜枣,你给本王听清楚了,宸王府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当初向太后娘娘求来了这桩婚事,那往后没有本王的允许,你就别想踏出王府半步,可听仔细了?” 闻言,姜枣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惨白着一张脸,脸上唯一的颜色竟是泛红的眼圈。 眼睫上的泪珠簌簌地往下坠,看上去整个人都要碎掉一般。 望向男子的眼神十分复杂,包含爱意的同时又带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失望。 一开口便带着哀伤: “殿下!臣女所求不过是得一心上人,如今宸王殿下既已心属长姐,又何苦要留臣女在府中相看两厌?……况且臣女善妒,无法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更何况还是臣女一直爱慕的殿下。” 姜枣将自己要悔婚的决心说明,只希望顾鹤云能看在她曾经这么爱他的面子上,能够放自己一马。 【算了,先哄哄这人,等哪天他心情不好,说不定自己就跟太后娘娘提了这件事。】 【我还不信了,等他见了姜时妤,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能这么强硬,那怕是连真老婆都不想要了!】 顾鹤云看着面前这个把自己当做孩童戏耍的女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踹开了房门。 那两扇木门被他踢得乒乓作响,连守在门口的蓝七都被吓了一跳。 蓝七探头探脑地朝屋内瞄了一眼,只见他家王爷背手而立,咬牙切齿地对屋内的姜家姑娘说道:“悔婚一事你想都不要想!” 说完,有些烦躁地出了房门。 她想要离开自己。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顾鹤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松一口气,相反,在知道她前世爱到自己连命都没了之后,更多的是心疼、焦躁。 还有不甘心。 他不甘心这样的女子真得离开自己,也不愿意相信姜枣真得舍得离开自己。 所以他才会暴怒,才会有着逆反心理,一定要将人留下来。 她那么爱自己,一定只是嘴硬而已。 顾鹤云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着,同时朝身侧的蓝七交代道:“让侍卫看好这间屋子,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闻言,蓝七惶恐地低垂下头颅,没想到宸王殿下会发这么大的怒气。 午时的时候,他亲眼瞧着姜姑娘将王爷搀扶进了屋子,王爷当时早就没了清醒的意识。 再者,王爷当时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席上不过喝了一杯酒,怎么可能红成那副模样? 他想拦来着,但是太后身边的川红姑姑硬是拦住了他,以至于整个揽荷苑中的下人没一个敢上前,全都装作这间屋中压根就没人。 要不然也不会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连个洒扫院落的丫鬟都不曾出现过。 顾鹤云原本在廊道中走着,却突然调转了方向,转身朝院落的后花园走去。 蓝七急急忙跟上,一抬头恰好看见正撑着窗框,准备翻窗而出的姜姑娘。 主仆二人静静地看着女孩翻身爬下了窗户,同时在姜枣转身之际,将她瞬息变化的神情尽收眼底。 欣喜、诧异再到不可置信,若非亲眼所见,顾鹤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真能在这么短得时间内变脸变得如此迅速。 顾鹤云眼眸紧紧地盯着女孩,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蓝七。” “小的在。” “把姜姑娘带回屋中,还有这扇窗户,本王瞧着碍眼,找人封了。” 这话一出,姜枣彻底傻眼。 第5章 太后娘娘 王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蓝七满脑子都飘着这句话,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冒着被大骂一顿的风险开口劝说道: “王爷……这件事情其实是太后娘娘叫我们不要过多插手,封窗…是不是太武断,太严厉了一些……” 话音刚落,在墙角下站着的姜枣怒了,指着顾鹤云破口大骂道: “顾鹤云!你凭什么关我?!别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揽荷苑终究还是宫里,不是你的宸王府!” “你想关人?你怎么不上天呢!你要是真敢关我,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的宸王府一把火就给烧了!唔……!” 蓝七听女孩越说越离谱,再姜枣继续说出让王爷脸色更差的话语之前,赶忙上前捂住了女孩的嘴巴,连拉带拖地将人带回了屋内。 房门落了门栓还不够,甚至在屋外加了两把铜锁。 这样一来,就算姜枣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断然出不了这间屋子。 顾鹤云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宽大的耳廓轻微抽动,眉头紧紧地皱着。 这女人吵得他头疼。 嘴巴上骂得难听,殊不知,心里骂得更是不堪入耳。 什么歹毒的话都敢往外说,希望他不孕不育,儿孙满堂……重生回来,胆子倒是变大了不少。 但与此同时,经过刚刚那一处,他能确定的事情是,他只能听见姜枣的心声,同时,除了他以外,别人都听不到女孩的心声。 这样也好。 最起码能知道这女人到底要怎么对付他。 顾鹤云轻勾了下嘴角,仿佛寻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 翌日。 姜枣娇小的身子蜷缩在床榻的一角,后背贴着墙面,额间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珠。 睡梦中的她又一次回到了那间水牢,这一次顾鹤云又换了个新花样折磨她。 她看着男子左手拖着一块长达五尺的木板,右手更是握着几枚铜钉子和一把大锤子,面色凶狠地朝她走过来。 “叫你顶嘴,本王要把你的身体和这块板子钉在一起!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顶嘴!还敢不敢对本王下药!” 她甚至都还来不及拒绝,下一秒,铜钉子入骨的痛感连传遍了她的身子。 铜钉刺穿骨头时摩擦出来的声音,咚!咚!!咚!!! “不要!” 姜枣惊恐地大喊出声,躺在床榻上的她粗喘着气息,屋内的空气稀薄到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女孩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圆桌上的蜡烛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屋内到处都是烟气未曾散去,而残留下来的味道。 这时,窗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咚咚’的敲击声。 和梦中的声音极其相似,姜枣惊悚地朝窗边看去,只见原本半开着的窗扇如今被阖上了,窗外的光线更是一寸寸地被遮住,哪怕现在已经是白日,可寝卧内却黑到需要点灯才能看清事物。 顾鹤云竟然真的要将她的窗户也封住!他疯了不成?! 同样漆黑的环境,顷刻间就让姜枣想起了在水牢中度过的岁月。 暗无天日。 姜枣冲到门口,猛烈地拍打着房门,哭喊道:“放我出去!蓝七!红棉!你们快救救我啊!” 可不管她怎么喊,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姜枣绝望地靠在门板上,瘦弱的身子缓缓下移,无助地圈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小声哽咽道:“怎么都没有人来救我啊……” 她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前世的画面,还有顾鹤云离开时那决绝的背影。 重来一次,她还是只能换一个地方被囚禁着吗? 一样的不见天日,一样的无人问津…… “混账!” 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严厉地呵斥声,紧接着门口便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和锁心被逐一打开的声响。 是太后娘娘! 姜枣眼眸一亮,可随即眼眶就湿润了。 太后娘娘待她极好,一点都不嫌弃她规矩学得差,反而心疼她从小便在外受了这么多的苦。 前世也有好些人打着心疼她的名义接近她,可到最后无一例外都只是为了取笑她,辱骂她。 唯有太后娘娘,二人非亲非故,却待她如亲祖母一般慈爱,总是举着她那双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姜枣的脊背,哄着她要知足常乐。 可惜,她到底是让太后娘娘失望了。 非但没有知足,反倒贪欲熏心。 上一世她在水牢中的时候,无意间听见衙役提到过,太后娘娘因伤心过度,整日以泪洗面,以至于到后面眼睛都哭瞎了。 那么风光聪慧的太后娘娘,晚年竟因为她,再也看不见这安国的大好河山。 姜枣拭去脸上的泪珠,吸着鼻子暗下决心。 既然她回来了,那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太后娘娘失去光明! 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懂看不见的日子有多煎熬。 屋外的顾鹤云垂眸跪在院子中,俨然像在学堂受训的学子,面对太后娘娘的斥责,他连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阿云啊,枣枣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怎么能将其封困在这屋中?!她是未来的宸王妃,你难道要让她成为整个后宫,乃至整个京城的笑话吗?!” 揽荷苑一大早这么大的动静,连她在佛堂都惊动了,怕是整个后宫的嫔妃早就知道了一清二楚。 “后宫牵扯着前朝,前朝又连着百家。” “你囚禁姜家二姑娘一事传了出去,旁人会怎么看待姜枣?” “这些道理,你不是不懂,但你还是这么做了,枣枣到底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你要这么报复她!” 太后娘娘雷霆之怒,院内上上下下的人跪了一地,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替宸王说话的。 太后娘娘哪怕骂了顾鹤云一顿,还是觉得不够解气,敲点着男子的额头,恨不得将这榆木脑袋敲醒。 “姜枣是永安侯府嫡出的大小姐,她才是真正地名门之后,大家闺秀。那孩子出落得亭亭玉立,又是这般钟情于你,你何苦要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喜欢你的姜时妤,反去为难她呢!” 太后娘娘的话音刚落,身后的红棉终于将所有的铜锁全都打开了。 从昨夜的两把,到今天早上竟又多了五把,这宸王殿下果然是恨极了姜二姑娘。 姜枣靠着的门被蓦地拉开,女孩纤瘦的身子失力地摔出了门框。 红棉急着要去搀扶,却被女孩挣脱开了。 姜枣顺势直接跪在了太后娘娘跟前,冷着嗓子说道:“臣女恳请太后娘娘,废了臣女与宸王殿下的婚约。” 第6章 赶上热闹了? 姜枣套了件嫩黄的外衫,满头秀发尚未梳妆挽起,如绸缎般盖在女孩的脊背上,掩住了那具娇小的身躯。 肤白胜雪,自是穿什么颜色都能够撑起来,哪怕未施粉黛,这副模样已是绝世荣光。 太后娘娘闻言,狠狠地剜了顾鹤云一眼,冲身边的川红递了个眼神,连声说道:“好孩子,跪着作甚,快起来说话。” “太后娘娘…”姜枣还欲再说,却见川红姑姑轻摇着脑袋示意她先别说话,使着巧劲将女孩拉了起来。 “姜丫头,婚约的事情改日再谈。哀家知道今日之事你定然是受了委屈的,哀家已经帮你狠狠地呵斥了这混小子,他日后若是还敢欺负你,你直接进宫来,哀家替你做主!” 闻言,姜枣眼眶一湿,太后娘娘对自己的这份恩情当真是无以为报了……但是,感情和报恩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顾鹤云听到了女孩决绝的心声,突然开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传早膳了。” 太后娘娘在宫中混迹了这么多年,作为上一届的宫斗冠军,自然看出了姜枣的欲言又止。 只不过若这会儿顺着姜枣的心意说下去,怕是这两个孩子这辈子都无缘成为夫妻了。 碍于她个人的私情,她是极其不想让两个孩子就这样错过的。 “时候确实不早了,姜丫头,咱们先用膳?”太后娘娘柔声问道。 姜枣心事没有解决,哪里吃得下去一点,倔强地又跪了下去,重申道:“太后娘娘,臣女想要退……” “住嘴!”顾鹤云面上血色尽失,慌乱地走向前呵止,手臂高高的举起好似要掌锢姜枣一般。 “阿云!” 太后娘娘怕顾鹤云当众让姜枣下不来台,一个大步拦在了男子跟前,头上的珠翠都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有些纠缠在一处。 “唉!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再提!哪怕是为了皇家颜面,这婚约也不能退!”说着太后娘娘转身看向了女孩,亲自搀扶着姜枣站了起来。 那双有些沧桑的手轻拍着女孩的胳膊,慈爱地看着对方,低语道:“好孩子,哀家都懂,你先回去同阿云再相处几日,若等到中秋的时候你还是想要退婚,那哀家就顺了你的心意,如何?” 中秋……如今刚过清明,倒是还剩下大半年的时间,虽说有些漫长,但,有了太后娘娘的这句话倒也好过什么承诺都没有。 姜枣思忖着,缓缓地点下了头。 太后娘娘见女孩点头应下,心里倒是舒了一口气,事情还有转机就好,只是希望阿云这孩子莫要再被旁人遮了眼,等到失去才看清内心所爱之人。到那时候,怕是她这个太后也不好逼着人家姑娘强嫁不爱之人呐! 殊不知,顾鹤云却因为女孩这简单的一句心声,脸色又白了些许。 她就这么想要逃?连半年的时间都等不及了吗? 顾鹤云心口一堵,扣住了姜枣的手腕,拉着女孩朝揽荷苑的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去!”太后娘娘厉声问道。 “她彻夜未归,母后在宫中自是不怕姜家找上门,可儿臣怕得很。” 当初,只因为姜枣说在他府上丢了副耳坠子,一向宠爱幼女的姜夫人便带着一众家丁将他的宸王府翻了个底儿朝天,连湖底的水都没放过,硬是将那满池的水都腾空了。 最后将他府上弄得一团乱,姜夫人又带着家丁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说什么,只是掉在了马车上。 不过是为了替幼女出气,便找了个这般拙劣的借口。 这样的闹剧,顾鹤云可不想在经历一次。 在太后娘娘的阵阵谩骂声中,姜枣被扯着带离了揽荷苑,像是扣押犯人一般,一直扣着她的手腕不肯撒手。 宫墙内除了皇上、太后其余人均不得乘坐轿辇,从苑门口到宫门口,姜枣一直披散着头发,极尽狼狈。 宫道两侧的宫女太监见状纷纷低头,虽不敢当着她的面说什么,但她这张脸算是丢尽了。 等好不容易走到了宫门口,顾鹤云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像是扔掉烫手物件般,将姜枣甩上了马车。 少女的皮肤本就娇嫩,被这样粗鲁地对待了一路,手腕处留下了一道分明的掌痕,光是肉眼瞧着就有些触目。 更别提姜枣早就在心里喊了无数遍的疼。 顾鹤云扫了一眼,莫名觉得有些恼。但一想到都是被这女人气得,又觉得她活该如此。 男人收回视线,对着马车外的蓝七吩咐道:“去永安侯府。” 姜枣对顾鹤云避如蛇蝎,缩在车厢的角落,距离男人最远的位置,侧着半个身子坐着。 “你现在知道怕本王了?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招惹本王,这辈子你是躲不掉了,下辈子记得再遇到本王,离得越远越好。”顾鹤云冷声说道。 姜枣闭了闭眼,在心里默默回道: 【这都已经是下辈子了…还是没能躲过去,若是能用这两世孽缘换一世太平就好了,真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不要再看见顾鹤云这张脸!】 顾鹤云听到女孩的心声,眉眼间的寒意迅速沉下,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低冷了不少。 姜枣拢了拢外衫,有些忌惮地说道:“王爷若是不愿瞧见臣女,不用等到下辈子,臣女现在就可以下车。” “呵,下车?姜府连辆马车都没有配给你,你要怎么回去?”顾鹤云靠在车厢壁上,半眯着眼眸扫了眼女孩。 “没有车,自然是走回去。” 姜枣低垂着眼眸,淡淡地回道。 反正她从小就在乡野间长大,再难走的山路她都走过,如今这京城中到处都铺着青石板,姜府离宫门至多不过十里路,遛个弯的功夫也就到了,她如何走不得? 生来是小姐命又如何,到底没那个命享福。 姜枣认了。 原本还怄在心口的气听到女孩这番心声,顾鹤云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如今瞧着这姜枣总觉得心口酸疼。 都不知道是该说她倔,还是说她怂。 旁人都欺负到她头上了,还是只想着逃,竟是一点也没遗传到永安侯的英勇无畏吗? 顾鹤云紧锁着眉头,尚未发觉如今他的心思已经全都落到了姜枣身上。 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嘎吱作响,象征着宸王的铜铃在车厢的四角上叮铃不断,走在路上的百姓纷纷退让。 安国的道路做得宽敞,足有两丈宽,按理说通过两辆马车不是难事。 可铜铃声止,宸王的马车竟是当街停了下来。 顾鹤云凝眉,冰凉的声音隔着帷幔传出:“蓝七,怎么回事。” 车外的蓝七面露难色,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紧着嗓子如实回道: “回王爷,姜大姑娘和肖侍郎正从茶楼出来,他们的车停在道中间了。” 这边的话音刚落,顾鹤云的耳畔又响起了姜枣的动静。 【亲娘嘞,这才刚出宫,就碰上这样的热闹了!?】 第7章 移情姜枣? 从前姜枣眼里只有顾鹤云一人,自然什么事情都从他的角度考虑,处处为他着想,还傻乎乎地认为,只要能让顾鹤云高兴,日后他一定会看到自己的良苦用心。 身处局中,每每见到顾鹤云因为姜时妤刁难肖凌时,总要醋上一番。 如今,姜枣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再自作多情,跳出局外看戏,越发觉得这二男争一女的戏码比那戏班子还要有趣。 恨不得端条板凳,捧一手果干看个够。 果不其然,顾鹤云在听到蓝七说得话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杀意,那样的骇人的神情没有人比姜枣更加熟悉。 【完了完了!这肖凌要玩完了!他也是倒霉,和谁抢女人不好,非要跟这个大魔头争!】 【人家是王爷,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正三品礼部侍郎,你干不过人家的呀……可惜了那张白净的小脸,和我一样也只是片小绿叶。】 姜枣替肖凌感到不值,明明他和姜时妤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却要被顾鹤云横刀夺爱,时间久了那姜时妤果真变了心,她记得上一世这肖凌好像是被派去守陵园了吧……啧!也挺惨的。 女孩扒拉着窗边的帘子往外看,心理活动简直不要太精彩,听得顾鹤云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什么叫白净的小脸?这女人竟然敢当着他的面看别的男人的脸,活腻了不成! 顾鹤云气息不稳,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问道: “看够了吗?” 话音刚落,姜枣急忙收回了那双蠢蠢欲动的小手,端正地放在膝盖前,乖巧地点着头。 【死顾鹤云!凶什么凶!不就是碰巧看个热闹嘛,至于这么凶吗!】 【难怪姜时妤一开始也不喜欢他,这么臭脾气,喜欢才怪呢!】 【也就是她,当了一辈子的大冤种,是好是赖都分不清……还好这次回来的及时,也跟太后娘娘提了悔婚,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姜枣的计划中,她这一世也不打算求什么大富大贵了,甚至都不想嫁人,正想好好地把这高门大院中的规矩学透了,然后求着她娘给她寻一处宅院。 嗯……距离京城不能太远,否则酒楼太少,但也不能太近,要不然是是非非还避不开。 她瞧着靠近雨坛寺附近的庄子就不错,坐落在寺庙附近,得佛祖庇佑不说,闲来还能同寺院中的老方丈聊聊天。 再者,上寺庙求姻缘的公子哥不在少数,多的是从外乡来的男子,甚至还有外邦来的,听说他们长得高大威猛,金发碧眼,比安国的寻常男子好看多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帅小伙甘不甘心同别的男子一道当她的蓝颜知己,红尘作伴,策马奔腾! 姜枣想到这里,嘴角都抑制不住地上扬,那模样,恨不得立马就搬到庄子上住。 却丝毫没注意到,马车内的气压越发低沉,握在宸王殿下手中的玉瓷杯俨然被捏成了两瓣。 瓷片扎进了男子的手掌心,丝丝血痕流了出来,这才让顾鹤云的理智回笼,没能直接将女孩甩出去。 他着实是没想到,看着老实的姜枣,内心竟然藏了这么多花花肠子,还蓝颜知己,她倒是说得委婉,怎么不直接招揽几个面首养在庄子上! 不知廉耻,龌龊至极! 若是此刻姜枣能听到顾鹤云的心声,她定然要反驳一句:就允许你们男子三妻四妾,还不允许女子有几个熨贴的好哥们儿了? 那些弟弟,既善解人意又会哄人开心,还不会莫名其妙地冷脸发脾气,更不可能动不动就拿断手断脚威胁你。 怎么就不好了? 简直不要太好! 姜枣的心声还在继续,顾鹤云再也听不下去了,冷声喊道:“蓝七,停车!” 身侧的女孩这才消停了片刻,睁着那双眸子疑惑地望向顾鹤云。 “你,滚下去!” 姜枣:!?!? 有没有搞错啊大哥?她这个样子,披头散发的,真让她在这里下车?! 姜枣被气得不行,偏偏面上不显,装出一副诧异又委屈地模样,对着顾鹤云微微屈膝,告辞道:“臣女告退。” 【他奶奶的,顾鹤云!今天这笔账老娘记住了!日后定让你多吃几次肖凌的醋!】 【自己没本事追到姜时妤,现在把气撒到我头上,我去你大爷的!】 心口不一的女孩施施然下了马车,悄咪咪地踹了脚身侧的大车轮,随后,挺着脊背往姜府的方向走着。 路上的百姓瞧见这般模样的高门小姐,纷纷指指点点,闲言碎语如骤雨般砸到姜枣的身上。 【姜枣,别听,莫怕,往前走。】 【这些话你从前就听过一遍了,不,是比着更难听的你都听过了,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不要放在心上……】 【无外乎就是从今天开始,百姓口中又多了想她姜枣的错处罢了,不就是没有梳头发嘛,这没什么的。】 姜枣催眠般安慰着自己,可为何已经经历过一次了,重来一世,听到这些话,她还是会觉得委屈呢? 女孩微扬着脑袋,鼻翼轻微抽动,强忍着心中的酸意才不让眼泪流了下来。 姜枣的心声越来越小,不知道是不说了,还是距离隔得远了。 车内还残余着女子发膏的清香,正如脆枣一般,香甜却不腻人。 顾鹤云闻着这股味道便觉得心里堵得慌,撩开了帘子透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那道鹅黄色的身影寻去。 女孩走得飞快,及腰乌丝如瀑般垂在身后,微风拂过,带起了丝丝繁华。 顾鹤云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跟孩童一般冲姜枣赌气,还将人赶下了马车。 分明半炷香前还在心疼女孩幼时的遭遇,现在又能狠得下心真让人走回去,他这样阴晴不定的性子,倒真成了姜枣口中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姜枣还在继续走着,道路虽说平整,但还是容易崴脚,在看到女孩踉跄了一下后,顾鹤云叹息着收回视线。 沉声道:“蓝七,追上姜枣。” “是……”蓝七有些犹豫地应道,吞吞吐吐的样子让顾鹤云侧目。 “有事?” 闻言,蓝七提醒道:“王爷,姜大姑娘那边还要派人跟着吗?还是说现在就拦下来?” 蓝七心惊,他家王爷竟然撇下近在眼前的姜大姑娘不管,反去追蛮横无理闹着退婚的姜二姑娘。 他不理解。 顾鹤云眸色阴冷,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继续跟着,不可放过一丝细节。” “是!”蓝七抱拳领命。 吓死他了,这才是他熟悉的王爷嘛! 移情姜枣?那绝对不可能! 第8章 他脑子有疾 如果说刚才顾鹤云赶姜枣下车是往她心口又捅了一刀,那现在他又追上来让她上车,那就是往她的心口上撒盐。 让她原本有些麻木的心都感到隐隐作痛。 这人,心眼真坏! 【本姑娘才不会给你机会再赶我一次!想都不要想!】 姜枣婉声拒绝后,素着一张脸继续往前走。 蓝七瞟到咱家王爷比锅底还黑的脸,愣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喘,悄悄地在心底给姜枣竖了个大拇指。 没想到姜二姑娘这次这么有骨气,接二连三地拒绝王爷。 顾鹤云看着女孩那张倔强的侧脸,耐着性子说道:“你上来,本王不会再赶你下去了。” 姜枣闻言,嘴角轻微扯动,呵呵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她扭头就进了面前的一家铺面,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顾鹤云被气得一把放下了帘子,她想走,那就让她走个够! 他真是疯了才会心疼姜枣这样的女人! “蓝七,快不快走!”顾鹤云有些破防地说道。 姜枣听到铜铃传远的声响,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同顾鹤云这样阴晴不定的男人相处,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哎呦!姜姑娘来啦!今儿怎么这身打扮?不过不打紧,去别的地儿没梳妆是件麻烦事儿,但到了我这觅珍阁反倒省事了!”花老板亲昵地牵着姜枣往里走,笑容堆了满脸。 姜枣也只是随便挑了间铺子进来的,没想到一选就选中了前世她花钱最多的铺面。 也不怪她花钱如流水,瞧着花老板说话的水平,一句话就把女孩尚未梳妆的尴尬事情带过了,不管是真是假,对外人总归是有了个说法。 但是……姜枣脸上一哂,有些为难地说道:“今日出门着急并未带足银两,怕是……” “不打紧!谁不知道你姜姑娘出手阔绰,还能逃了我这小老板娘的单子不成?姜姑娘随便挑,到时候随便叫个府上的下人来交钱便是,别扰了姑娘家挑首饰的兴致才是顶顶重要的!” 说着便带着姜枣进了内厅,与外头整齐摆在铺面上的珠钗不同,这里头的东西全都那单独的首饰盒子装着,光盒子上就镶嵌着价值不菲的琉璃珠子,想都不用想,里头的东西定然不便宜。 “姜姑娘来得巧,咱们店里新到了一批货,无论是款式还是品相放眼整个京城,那都是最好的!并且绝对不会与别的小姐撞首饰!”花老板冲着姜枣挤眉弄眼,变着法地想要让她全部拿下。 京中人人都知道姜枣与姜时妤不对付,凡是她想要的,姜枣都要先一步拿下,更是没办法忍受两个人用一样的东西。 从前二人先后脚在觅珍阁买了对翡翠镯子,模样款式只有些许的差异,乍一看根本瞧不出来,但姜枣还是把姜时妤的镯子给砸了。 只因为当初姜大公子夸了句‘更衬时妤妹妹的肤色’。 至此以后二人便过上了明争暗斗的日子,今日比衣裳,明日比首饰,后日又要比香囊。姜枣样样都想争第一,却又处处不如她心意。 反倒是用钱太过奢靡,被永安侯知道后克扣了她的月例,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惨。 姜枣回想着前世凄凉的处境,后怕地颤了下身子,不顾花娘子继续夸耀,转身就出了内厅,随后挑了件大厅中的檀木簪子拿在手中。 “这支就好,多少银子?” 花老板看着女孩手中那支过分淡雅的簪子,一时语塞。 “这簪子恐怕难以入姜姑娘的眼吧……” 因为是檀木的料子,凑近了闻还透着股清淡的木香,端头用金丝缠着玉兰花的模样,坠着一颗小巧的水滴润玉。 姜枣三两下就将满头的秀发用簪子固定在脑后,正面看时恰好能看到那颗晃动的润玉。 “花老板觉得,这样可还行?”姜枣浅笑着问道。 清丽淡雅,任谁看了都要夸声好看。 花老板自然说不出违心的话,实打实地夸耀一番。 但她却以为姜枣是想效仿姜时妤,走淡雅的风格,眼珠子一转,又取了一套款式相衬的饰面出来。 “姜姑娘,若是再戴上这套珠翠饰面,想来能衬得姑娘更加秀气。” 姜枣哪能不懂花老板的心意,轻摇着脑袋,将身上唯一带着的碎银子放在台面上,提着裙摆便要往外走。 她不能花太多的银子,哪怕再有钱也不行。 一来,是为了让侯爷继续给她提供月例;二来,她总归是要出府的,要提前做打算才好。 侯爷到底怜爱她从小在乡下长大,给她的月例每月能有一百两,只要她不干别的事情,寻常吃喝又都在府内,这些钱攒下来足够她在外头舒舒服服地度过余生。 至于首饰…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和姜时妤争,够平日佩戴就好了。 姜枣刚走到门口,一抬头就撞见了正准备往里走的姜时妤,身后还跟着那位‘冤大头’肖凌。 “二,二妹妹。”声音细小,尤其那具身子,在看见姜枣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微微颤栗,就好像是瞧见了洪水猛兽。 姜枣站在台阶上,自然地垂眸扫了眼二人,目光在二人交握的双手上停留了一瞬,而又快速地移开。 姜时妤注意到女孩的视线,挣开了肖凌的手,故意那宽大的袖口遮住,欲盖弥彰地掩饰着。 女子估计是怕姜枣又当众发疯,回到府中还要大肆造谣自己同肖凌私相授受的污名,赶忙解释道: “二妹妹不要误会,方才姐姐只是没有站稳,肖公子好意扶了我一下。” “哦,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姜枣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道。 “我……”姜时妤连反驳的话都想好了,没想到姜枣今日竟然这么平静。 “你们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别挡我的路。”姜枣面无表情地说道。 许是因为脸上没有表情,又站在高位,从下往上看去倒是有些盛气凌人。 肖凌一下就怒了,迈了步台阶走上前,挡在姜时妤跟前,忿忿地说道: “姜枣,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别仗着自己是永安侯府的二姑娘就这般欺辱时妤,不管怎么说,时妤如今也还在侯府住着,她就是你名义上的大姐姐!” “姐妹之间见面不打招呼也就罢了,你摆出一副主子的模样,到底想干嘛!” “肖凌!你别说了……我,我没事的。”姜时妤在身后拉扯着,着急地抬头跟姜枣解释,“二妹妹,肖凌没有别的意思,他,他只是……” “他只是脑子有疾。”姜枣板着一张脸补充道。 肖凌是神经病吧! 她什么都没干啊!上来就骂人,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第9章 人心难测 原则上,姜枣这一世都不打算招惹其他人,毕竟命书给她的安排只是绿叶,说不定随便哪个人物都比她厉害。 但是,肖凌……他也就是片比她活得久一点的烂叶子,在嘴巴上占点上风倒也无伤大雅。 姜枣骂完,对面二人明显都惊了,还是花老板在身后传来了一道细小的笑声,这才将二人的思绪拉回。 “姜枣!出口伤人,你在书院就是这么同夫子学得规矩吗!简直有辱斯文!” 肖凌指着女孩的那根手指头颤抖不已,一张小白脸涨得通红。 这可能就是文弱书生吧,遇到事儿的时候只会气到自己。 对别人顶多骂一句不痛不痒的有辱斯文。 姜枣冷哼一声,别过脑袋,更难听的话她还没说呢。 她从小在乡野村中长大,掐着脖子没少干泼妇骂街的事情,要不是想着给姜时妤留点脸面,她早就开骂了。 女孩不屑的态度让肖凌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甩着袖子,背着手走到一旁生闷气。 “凌哥哥……”姜时妤轻唤了一声,见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瞬不满,转瞬又被失落取代。 姜枣见状眉峰一跳,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姜时妤就已经开始对肖凌不满意了啊。 也是,姜时妤这人一向要强,相貌,才情,样样都要争第一,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的男人不是京中翘楚。 像肖凌这样扛不起事儿的男人确实不适合她。 忽然间,姜枣的脑袋中闪过一丝念头,那双美眸顿时亮了起来。 如果上一世是因为自己阻挠顾鹤云和姜时妤所以被讨厌,那这一世要是自己撮合他们两个呢?是不是能得个好下场? 若是她从现在就开始对姜时妤好,往后顾鹤云是不是也能看在姜时妤的面子,对她这个小姨子网开一面呢! 姜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女孩眼中精光一闪,凝视着姜时妤突然嘿嘿一笑。 “二妹妹,你怎么了?”姜时妤警惕地问道,条件反射般摸了下自己的脸颊,确认上面没有异物才稍稍安心。 “大姐姐,你是不是来买首饰的?二妹妹送你啊!” “啊?” 姜时妤微微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女孩挽着进了觅珍阁,轻车熟路地带着她进了内厅。 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道:“这里面的首饰你随便挑,喜欢哪个妹妹帮你付钱!” 这话一出,最高兴的就要属花老板了,摇着手中的帕子,热络地带着姜时妤看来看去。 “姜大姑娘你看看这套珊瑚料子的,这耳坠,这手串,还有这颗赤血红颜色的项链坠子,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份了啊!” 姜时妤兴致缺缺地看着,只有听到最后那一句话眼神才有了细微的变化。 只是这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桌面上的那套白玉珠翠饰面看去,显然她更心动那一套。 花老板人精,眼更精,早就注意到了姜时妤的目光,只是那套她前面刚拿出来夸过姜枣。 如今要是当着人家的面再夸一次,只怕姜枣会不高兴了。 当下花老板有些为难,一向伶牙俐齿的她举着那盘珊瑚饰面僵在了原地。 这时,姜枣轻笑着走上前,直接将那一盒首饰拿了过来,取出一枚耳坠子在姜时妤的脸上比划,认真道:“花老板,我倒是觉得这套更适合我大姐姐呢。” “赤血红的颜色确实够亮眼,但我姐姐向来素雅,清远恬静,淡泊深远,这样张扬的色彩反倒不太适合她。” “要不就这套珠翠白玉饰面吧,麻烦你帮我包起来,晚些时候送到府上,找张管家要钱。” “好嘞!” “别!” 姜时妤和花老板同时开口,急促的拒绝声引得另外二人扭头朝她看去。 “我,这套珠面首饰怕是要不少银两,我这个月的份银都用来买砚台和笔了,怕是承受不住,还请花老板收好。” 说着姜时妤带着歉意地屈膝赔礼,说到自己囊中羞涩也是不卑不亢的态度,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 “我都说了是我买给你,自然不用你付钱。”姜枣扭头对为难的花老板说道,“找张管家的时候记得报我的账,麻烦了。” “诶诶诶,好~!小的都记下了,保准不弄错。” 花老板接话接得及时,扭头就将那套首饰交给手下去打包,反复嘱咐了几遍,生怕姜时妤又反悔。 做生意嘛,她才不管这些高门小姐是怎么算计的,反正别耽误她赚钱就好。 “二姑娘,大姑娘,有空常来啊!” 花老板笑盈盈地将二位主子送出了铺面,倚在门框上继续招揽顾客。 姜枣出了门便同姜时妤告辞,轻快着步伐朝侯府的方向走去,瞧着很得意的模样。 这算是姜氏讨好进程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小姜枣,干得真不错啊! 可另一头的姜时妤却不这么想,掩在衣袖下的那双手紧紧地攥着,平整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的软肉中,纤长的眼睫遮住了女孩翻涌的眸色,其中的不满正在汹涌澎湃。 送她首饰? 哼!她才不相信姜枣能有这般好心呢! 若是真想送,为何不悄默声地送到她院中? 还当着花老板的面送她,这副做派,不过是想要在她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月例比她多罢了!生怕京中别的人不知道她姜时妤如今在侯府不受待见罢了! 还说什么她不适合珊瑚的颜色,明里暗里,拐着弯说她长得不如她姜枣明媚动人呗!别的没学会,这骂人的水平倒是与日俱增。 不过,姜枣今日这举动倒是比从前要聪明了许多,看来她也得多加提防才是。 女孩垂着脑袋站在原处,肖凌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听到女孩的回应,抬手轻点了下她的额头,轻笑着说道: “阿妤在想什么呢?怎么这般入神。” 姜时妤回神,极快地掩饰着内心的波澜,凝着眉头说道:“我在想二妹妹好像同以往有些不同了,也许往后我真的能同她在侯府当一对好姐妹。” 肖凌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瘪着嘴说道: “你呀,就是心肠太软了,她那哪里是变好了?明摆着变着法羞辱你!” “也就是你,还以为这世间人人都是好心的,殊不知有些人是面上看着好,里头坏透了!” 肖凌暗讽着姜枣,替姜时妤打抱不平。 女孩心中一乐,面上却不显,反倒不满地说道:“肖凌!你若是再这样说二妹妹,往后我不要同你单独出来了!” “好好好,我不说还不成吗?”肖凌一急,虚揽着女孩的肩膀往马车上走,轻笑着哄道,“总之你对你那二妹妹留个心眼,要不然你在侯府中受了欺负,我想帮你都来不及,记着没?” 姜时妤犹豫地点了下头,羞涩地跟着男人上了马车。 第10章 姜时妤摔了 宸王府内。 挂着角铃的轿辇停在府门口,刚过了正厅,满园的海棠花开得娇艳欲滴。 顾鹤云一手搭在腹部,一手背在身后,停站在廊道中,挥手屏退了蓝七。 自从他今日能听到姜枣的心声后,便一直有焦虑萦绕在他心头。 如今看见这满园的海棠,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女孩那张娇艳明媚、跋扈飞扬的面孔。 他分明是厌恶的。 姜枣不知礼节,蛮横无理,肆意妄为地入侵她的生活,更是巧言令色,哄得太后都愿意为她撑腰。 这般粗鄙不堪的女子,他怎么会瞧得上眼? 可是,为什么? 自己这样的讨厌她,却在她提出退婚时,又不甘心放手? 顾鹤云厌烦这样的自己。 从何时起,他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透了。 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干脆眼不见为净。 可没走几步,满池的荷叶,还带着几支荷花苞,粉嫩透绿地立在池塘正中央。 “谁说春日里就不能赏荷花了?!若是有心定能看见!” 女孩娇侬的嗓音带着执拗,猝不及防地在顾鹤云的耳边响起。 春光照耀下,姜枣的面容白皙透亮,那双眸子跟落了星芒般耀眼,明媚动人。 顾鹤云承认,她说这话时,自己的内心是不信的。 可当他看到女孩那双眸子时,莫名就觉得她可以办到。 但下一瞬,看见女孩腰间的香囊,那本是自己送给姜时妤的礼物,如今却挂在她的身上。 有心,竟是抢夺与强迫吗? 当下将女孩的心意,全都看成了掠夺和蛮横。 而今日,他听到了姜枣的心声,他知道了女孩未来的结局。 顾鹤云不禁思索,他当真这么厌恶姜枣吗? 他是疯了才会对一个女孩子做出那样伤害她的事情吗? 水牢…便是军队中的最孔武有力的将士进去,不脱一层皮,都难以出来。 自己竟然会这般狠心地将她扔进水牢! 还有, 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人能重生回来。 姜枣的重生,是上天对他的惩戒吗? 顾鹤云不知,独立湖边,眸深似海。 翌日。 姜枣在红棉的声声催促中醒来,眯着一双眼,昏昏欲睡。 红棉将自家姑娘的秀发挽成了百合髻,轻笑着打趣道:“二姑娘都快睡了五个时辰了,怎么还这般困倦。” “除了刚回府时姑娘睡过这般久,这些年倒是少见呢。” 闻言,姜枣的身子一僵,接着打哈欠的动作掩饰着嘴唇的轻颤。 能不困吗? 身处水牢,岂能熟睡。 每当她撑不住昏睡过去,指不定就是被什么怪东西啃食而醒。 吓得她不敢睡,不能睡。 从前刚回侯府,是因为她从没有躺过这么舒适的床榻; 如今重生而来,是因为她许久都未曾度过这般安宁稳当的夜晚。 没有怪叫,没有哭喊,更没有突如其来降临的酷刑。 她怎么舍得醒来。 姜枣垂眸掩去心中的苦涩,再抬眼时,又是那副明媚模样。 既然重生了,往后定要日日都睡得这般满足、安稳才行! “二姑娘,咱们得快些了,先前张嬷嬷派人来告知了一声,您叫府上备得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大门口等着了。”红棉说着,往姜枣脑袋上插珠钗的动作也变快了。 可即便这样,摆放在女孩跟前的首饰还有大半没有上头。 姜枣索性自己动手取了对耳环便站起了身。 “姑娘……这些不戴了吗?”红棉紧跟着追问道。 “不戴了。反正去雨坛寺是拜佛祖,又不是去会情郎。”姜枣说道。 她要去雨坛寺供奉香火,祈求她这一世平安顺遂。 因为头上的这些身外之物,耽误了车程可就不好了。 “那…好吧……”红棉勉强接受了这番说辞,虽然觉得自家姑娘这两日喜好变了,但还是开口夸耀道,“姑娘就算不戴首饰也是顶顶出挑的,这样也好,省得满头华物,倒是让人忘了姑娘的美色。” 红棉知道姜枣最喜欢听人夸她漂亮,夸起人来一点也不吝啬输出。 姜枣听得一喜,点着红棉的鼻尖说道: “好红棉,本姑娘就喜欢你这张巧嘴!” 这话一出,姜枣不可避免就想到上一世红棉的结局。 这张巧嘴,不过是替她在宸王殿下面前辩驳了几句,便赐了断舌之刑。 ‘巧言令色之人,本王最是厌恶。’ 姜枣耳边蓦得回荡着顾鹤云阴沉的响动,吓得浑身一颤。 “姑娘这是怎么了?”红棉急声问道。 “无事。”姜枣抚着心口,突然严肃地告诫道,“红棉,往后咱们少说话,连夸我的话也少说。” “为何?” “祸从口出,谨言慎行。” 红棉虽然不懂,但女孩还是点头应下了。 等上了马车,驶出一段路后,帘子随风飘了起来,姜枣眼神一瞥,余光看到了在外头走着的姜时妤。 干嘛哪个叫停了车夫,探出个脑袋同对方热情地打着招呼。 “大姐姐这是要去哪啊?” 闻言,姜时妤脊背一僵,搭在小腹前的双手紧了又紧,局促地问道:“二妹妹有事嘛?” “我去雨坛寺,大姐姐若是顺路,可以载你一程啊。” 姜枣笑眼明媚,撑着胳膊趴在窗口,热络地冲对方挥着手。 见对方犹豫,姜枣还催促红棉下车:“还不快去把大姐姐扶上来,若是把她累到了,要你好看。” 从前姜枣便做过把姜时妤骗上车,然后又赶她下车的行径,让她徒步走侯府,那一次,她的脚都走出水泡了。 这一次,姜枣又想耍什么心思! 姜时妤越发警惕地看着逼近的红棉,连连后退,紧张地问道:“二妹妹,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我只是去街上买点东西,真的不用坐车。” 姜时妤慌乱地不行,见红棉又要过来,扭头就要往侯府中跑去。 可能是太过匆忙,脚下的绣鞋踩到了裙摆,整个人朝前扑到了地上,甚至还朝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姜枣都看呆了。 想到姜时妤摔伤了,姜枣后怕地咽了咽口水,撩开帘子,冲马夫急声催促道:“停下,快点停下!” 第11章 管教奴婢 “吁——” 车夫拉紧了缰绳,使了好大力气才让刚动身的马匹停下。 正想扭头询问发生了何事,余光就看到侯府大姑娘摔在了地上,被惊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冲车上的姜枣问道: “二姑娘,您这是又干了什么把大姑娘吓成这样啊!” 姜枣被问得一时语塞,嘴唇张了张懊恼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她不过是想让姜时妤一起坐马车而已,谁知道她的动静这么大! 姜枣提着裙摆,还不等车夫将车凳摆好,女孩直接纵身一跳,落到了地上。 偏偏不凑巧脚掌踩到了青石板的缝隙中,不可避免地扭了一下, 霎时间,姜枣觉得整根脚筋都抽痛了,痛得她整个后背直冒冷汗。 但是姜枣顾不得这么多,一瘸一拐地朝姜时妤走去。 她的伤势可比自己重要。 自己就算断腿了也不会有人在意,若是姜时妤擦破了皮,不光是家中的几位哥哥要问责,恐怕顾鹤云也要阴阳怪气地找上门。 想到前世顾鹤云为姜时妤做得那些事情,姜枣便觉得四肢都在隐隐作痛。 挑断手筋、脚筋的遭遇,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 姜时妤终究还是摔破了皮,好在伤口不大。 红棉搀扶着姜时妤站了起来,本想搀扶着她上马车,没想到被对方扯着袖子躲开了。 红棉为难地看着自家姑娘,低声问道:“二姑娘,现在怎么办啊?” “这里离回春堂最近,大姐姐若是信得过妹妹,便上车吧。”姜枣心里也急,她比谁都不希望姜时妤发生意外。 谁知道顾鹤云那家伙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 女孩言辞恳切,希冀地望着姜时妤。 她脚踝扭到的那处隐隐作痛,可姜枣将这些悉数咽下,没有告诉任何人。 姜时妤身边的大丫鬟春雨姗姗来迟,见女孩身上的衣裙落了灰,惊讶着捂住了口鼻,尖着嗓子喊道:“天哪!姑娘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眉毛一竖,指着对面的姜枣便骂道:“一定又是你欺负我家姑娘!二姑娘好大的威风啊,侯府家大业大,你就这般容不下我家姑娘吗?!” 春雨的嗓子不仅尖细,而且穿透力极强,站在大街上这样一喊,就近的几个摊贩全都围了过来,指着姜枣小声议论着。 “我早就说这侯府新找回来的二姑娘不是个善茬,谁能愿意自己的位置被旁人顶了去!” “可这位置本就是她的,让那姜大姑娘离了侯府也没错啊。” “那就能当街推人下马车嘛?我瞅着这摔得可不轻啊。” “啧啧啧,最毒不过妇人心呐,就二姑娘这样的性子,整个京城哪户人家敢要她啊!” “……” 议论声不绝于耳,哪怕路人将音量压得再低,街道也就这么宽,姜枣想装作听不见都难。 这些话她早就听过一遍了,可如今再听,却没了从前的愤怒。 上一世的自己就是听了太多这样的话,才让自己真的变成那样。 没人要就没人要吧,她还不想嫁呢! 姜枣斜睨了一眼说这话的人,顿时,街道上的声音小了许多。 黑脸吓人的本事,她倒是从顾鹤云那偷学了不少,吓唬吓唬这些商贩,绰绰有余。 红棉听着春雨在这满口胡诌,不服气地上前半步,辩解着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家姑娘欺负人了?明明是她自己走路不看才摔了的,怪得了谁!” “红棉!” 姜枣冷声将人喊了回来,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姑娘~!”红棉焦急地跺着脚,她就是看不得姜枣受委屈。 女孩轻晃着脑袋,压低声音说道:“你忘了我出门前刚和你说的?” “谨言慎行……红棉都记得。” 小丫鬟彻底灭了气焰,垂头耷脑地站在姜枣身后。 她家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 不仅是红棉疑惑,连姜时妤都有些不解。 若是之前的姜枣见她摔了,此时就算不落井下石地踩上几脚,必然也是要阴阳怪气地嘲讽上几句,今儿怎么转了性子,反而不愿意让她的丫鬟帮她出气了? 姜时妤上下打量着姜枣,紧张地咽着口水。 迎上对方的目光,姜枣坦然镇定地走上前,再次出声问道:“大姐姐可要去回春堂?这伤口再晚些怕是更难清理。” “不必了!” 春雨直接挡在了姜时妤身前,用下巴对着姜枣,趾高气昂地说道:“我家小姐有专门的府医照看,谁知道你有没有和回春堂的大夫串通好,经过你手开得药方,还能用吗?” 说着便将头一甩,那嚣张的模样,显然是没把姜枣当成半个主子。 况且,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更像姜枣是蓄谋已久,目的就是要害姜时妤。 若姜枣再不说些什么,这歹毒的名头还真就落实了! 女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呵道:“站住。” 春雨置若罔闻地扶着姜时妤往侯府走去,两只耳朵就跟摆设一样。 “红棉,把春雨拦住!”姜枣怒声吩咐道。 “得嘞!” 一声令下,红棉大步向前,一把就抓住了春雨的后衣领,连拉带拖地将人带到姜枣跟前。 姜时妤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的变动,想要去救春雨,却被红棉一屁股顶着倒退了几步。 “大姑娘还是走远一些,免得又伤了您。”红棉扯了扯嘴角,翻着白眼说道。 姜时妤哪里被人这么粗鄙地对待过,臊红着一张脸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姑娘,怎么处置?”红棉问道。 姜枣轻蔑地扫了眼满脸不服气的春雨,又将视线缓缓地移向姜时妤。 迈着步子走了两步,嘴里念叨着:“常言道,‘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是大姐姐的丫鬟,二妹妹本不该管教的,但她今日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明日说不定就要踩在大姐姐你的头上了。” “我虽说从小不在侯府长大,但终究占了个姜字,什么时候你一个丫鬟也敢对我大呼小叫了?!” 姜枣神色一变,周身的气焰翻涌,比往常歇斯底里地样子威严了不知道多少倍。 连姜时妤见了都莫名有些惧意。 “既然这张嘴不会说话,那就打到说不出话为止,红棉,给我打!” “奴婢遵命!” 红棉勾着嘴角应道,抡起胳膊就要重重地落下。 第12章 生病 眼瞅着就要扇到春雨了,红棉的手却被一股力量拦了下来,那人往反方向扭着红棉的胳膊,女孩瞬间卸了力道。 顺着手臂看去,是姜家大公子,姜景尘。 “啊嘶…”红棉抽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颤着声喊道,“大公子…” “大哥哥,快松手!”姜枣见红棉脸色不对,冲过去扒拉着对方的手掌,妄图将自己的丫鬟解救出来。 姜枣扑过来的前一秒,姜景尘当即松了手。 冷眸中的厌恶显而易见。 女孩伸出去的手轻颤了几下,稳稳地接过红棉,将其护在身后。 她,又要被大哥厌恶了。 姜枣压下心中的酸涩,扯了扯嘴角问道:“大哥哥今日怎么下衙的这般早?” 姜景尘在大理寺担任左少卿一职,负责审判,及平反刑狱之政令。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往常不到天黑是断然见不到他身影的。 男子连个眼神都不屑给姜枣,他看春雨的目光都比对待姜枣的和善。 “这是怎么回事?”姜景尘直接问得春雨。 被解救的春雨感激地看了眼姜景尘,添油加醋地将方才的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但当她说到是姜枣将姜时妤推下马车时,一旁的红棉听不下去了,从姜枣的身后冲出来反驳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是大姑娘自己走得急没看清路,关我家姑娘什么事!” “住嘴!”姜景尘厉声呵斥,一记冷刀扫到对方的身上,不留情面地教训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了。” 红棉被姜景尘的目光吓到了,僵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男子直接越过姜枣,转身走向姜时妤。 传闻中大理寺的冷面煞罗此刻正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捧着那一双娇嫩的玉手,满眼心疼。 “都受伤了,怎么还在外面站着?” “春雨,还不快些扶大姑娘回府!”姜景尘吩咐道。 至于姜枣被春雨一个婢女冷待的事情,自然是入不了姜景尘的眼。 一时间,方才还熙来攘往的街道,这会儿就只剩下了姜枣和红棉二人,不远处的马儿咀嚼着口中的衔铁,发出细微的嘶吼。 姜枣落寞的站在原地,望着侯府那高大的牌匾,不禁鼻头一酸,自嘲一笑。 这般不遭人待见的侯府千金,翻遍整个京城应该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红棉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姑娘…雨坛寺,还去吗?” 姜枣吸了吸鼻子,咽下心口的酸涩,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去!怎么不去?这么倒霉,更要去了。” 女孩转过身,还没迈开腿,扭伤的脚踝便骤然一痛。 姜枣的身子一斜,要不是红棉及时扶住,她怕是直接摔了。 “姑娘脚怎么了?”红棉担忧地问道。 姜枣是想回答的,但是脚踝那处痛得确实厉害,应该是肿起来了。 女孩紧咬着牙关,额间沁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红棉的衣襟被她抓得满是褶皱。 这副模样瞧着比姜时妤伤得重多了! 红棉心急,直接在姜枣身前蹲下,语速飞快地说道:“姑娘,你上来,我背你到马车上。” 马车停得不远,那车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愿意掉头过来接。 姜枣心知肚明,侯府到处都是人精。 大抵是方才看姜景尘对她态度冷漠,连马夫也跟着开始甩她脸色。 这侯府的日子当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但她还没有存够底气,这世道,对女子向来不友好,她若是再没钱,怕是出了侯府这扇门,不出半月就要横死街头。 姜枣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地趴到了红棉身上。 “方才大哥哥可有弄疼你?” “没事,红棉皮实,这点痛不算什么!” 红棉大咧咧地笑着,怕姜枣多想,笑得比平日都要夸张一些。 撒谎。 姜枣心里回道,她方才明明看见这丫头脸都白了。 女孩轻轻地将脑袋搭在红棉的肩膀上,低声道:“好红棉,跟着我,你受委屈了。” 红棉脚步快,一会儿就走到了马车边上,妥帖地将女孩抱到了车板上。 和车夫交代了声去回春堂,便麻溜地钻进了车厢。 “二姑娘胡说什么呢!你平日里对红棉最好了,吃穿用,红棉都快跟姑娘用一样的了,哪里委屈了!” “要怪就怪春雨那混蛋颠倒黑白,要不是姑娘方才拦着,我定要撕烂她的嘴!” 说着,红棉伸着胳膊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姜枣看她那样子,轻笑着摇头,扎心地说道: “你要是真这么干了,现在要去回春堂的恐怕是你。” 这话一出,红棉顿时哑然。 想到方才姜景尘维护春雨的模样,看向姜枣的目光越发怜惜。 “红棉,别这样看我。” 那样的眼神,她上辈子看够了。 姜枣酸涩地闭上眼睛,声音轻到仿佛在和自己说话,“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红棉见姑娘不愿再说便止了话头,轻柔地揭下女孩的鞋袜,看着那肿得跟馒头一样的脚踝,眼眶瞬间就红了。 旁人都说姜二姑娘性情乖戾,不是个好相处的。 她原以为自己得了桩苦差事,都已经做好直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准备了,谁承想,姜二姑娘除了没什么规矩,别的都极好说话。 什么都愿意分她一份,这三年来别说克扣月例,光赏钱都够红棉在乡下买处庄子了。 人好,心善,体恤奴仆,还不矫情,这样的好主子她上哪找去! 红棉是真心替姜枣委屈。 轻声低喃道:“大公子心偏得都没边了……” 闻言, 姜枣掩在衣袖下的手指颤了颤,靠在车壁上的脑袋又往上抬了抬。 去了趟回春堂,这雨坛寺倒是去不成了。 今日坐堂的老郎中瞥了眼姜枣的脚踝,便顺着白花胡子交代道,静养三日。 把了脉后连那两撮白眉毛也凑到了一处,那模样可把红棉吓得不轻。 “可是我家姑娘还有别的隐疾?” 郎中还未曾说话,红棉便嘟囔着骂道:“都怪老爷,每次夫人管他多要个府医便用这般那般的理由推脱,到底谁才是侯府千金啊!” 姜枣倒是不慌,等老郎中收了手,镇定地看着对方。 上一世她不是生病死的,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才对。 下一秒,老中医拧着眉头问道: “姑娘前些日子可有撞伤或受惊?” 姜枣一惊,怔怔地点了头。 她重生那日便是脑袋磕到了床架,又被顾鹤云封窗关了一晚,自然是受惊了的。 “这就对了。”老郎中了然地点点头,沉声道,“气血淤堵,思忧成疾,不疾治之,不过三年,必成顽疾矣。” 这话一出,姜枣把玩在手中的玉佩掉落在地,碎成了几瓣。 第13章 她的生父 姜枣啊姜枣,要不说你是绿叶的命,重活一世又怎样? 思虑过重,必成顽疾…… “唉!” 姜枣趴在红棉的肩头,接二连三地唉声叹气,她的日子都已经这么艰难了,怎么在身体上还出毛病了呢? “姑娘…别不开心了,咱们拿了药,回去好好调养,一定会没事的!” 红棉嘴上宽慰着姜枣,方才在回春堂,差点把人家的医馆给淹了,如今这两只眼睛还肿得跟山核桃似的。 “也许吧…”姜枣兴致缺缺地回道,“对了,我这病先瞒着娘亲,免得她忧心伤神。” “姑娘!这怎么能瞒呢?”红棉不满这个做法,停下脚步辩驳道。 “说了又有什么用?若是小病,它自己就能好,若是大病,说了只是徒增烦恼。” 如果治不好,那她还不如趁早离了这永安侯府,自己去庄子上清清静静地了却余生,免得被拘在院中,低头抬眼都是那四方天地。 她当真是过腻了那样的日子。 不开心也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何不快活洒脱一些呢? 姜枣暗下决心,一定要加快说服娘亲,一切都是为了延长她这颗小枣子的寿命啊! 毕竟,活着才能看遍这天下的少年郎。 红棉背着姜枣进了侯府,天色昏暗,倒是没有注意到停在侯府不远处的那辆马车。 夜里无风,四角铜铃寂静无声。 车内男子神色阴郁,不安的情绪将先前的躁怒压了下去,一颗心被方才女子的心声搅得七上八下。 姜枣,生病了吗? 怎么可能……分明前日见她还生龙活虎,满脑子古怪念头,这般活络的女子怎么可能会生病呢! 还有, 这死丫头生了病竟然还不忘想着别的男人,当真是活腻了。 顾鹤云微蹙着眉头,拳头紧攥。 他原本还在宫中陪太后娘娘喝茶,半道将姜枣赶下车的事情被她老人家知道了,又是一顿臭骂。 听手下人通传姜时妤摔伤了,立马出宫赶了过来,还未进门恰好碰到姜枣,这才听到了女孩的心声。 一时间心情复杂,对姜枣那人,又生出许多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的情愫。 蓝七见自家王爷还坐在马车中不出来,便掀开帘子轻声提醒道:“王爷,永安侯府到了。” “本王知道。” “那…小的去通传一声?” 顾鹤云掀开眼皮看了对方一眼,淡淡道:“你今日有些聒噪。” 蓝七:…… ??? 他不就说了两句话嘛?哪里聒噪了? 王爷这是怎么了? 不是他自己火急火燎的出了宫门,然后让他快马加鞭地朝永安侯府赶嘛?怎么到了又不进去了…… “罢了,先去一趟回春堂,动作快些。”顾鹤云揉着眉间,妥协着说道。 既然都听到了,自己也该了解一二。 毕竟二人还有婚约,他可不想自己未来的王妃刚进门就死了,徒增晦气。 闻言,蓝七恍然地哦了声,拍着马屁说道: “还是王爷想得周到,带个郎中上门,想必姜大姑娘见了定然心生感激!” 说完便将手下的马车赶到飞起,铜铃声阵阵荡开,在夜中格外清脆。 顾鹤云:…… 姜枣手上还拎着一大包药材,那大夫给她开了许多药,外敷内用的都有。 刚进了侯府,路过厅堂,一抬头就看见端坐在主位的永安侯姜永珄,还有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姜景尘。 二人寂静无声地凝视着姜枣,红烛光下,满脸肃然,那副情形,谁见了都得被吓一跳。 姜枣悻悻然地和红棉对视了一眼,轻拍着女孩的肩膀,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顺势将手中的药材递到对方手上,犹豫几瞬,低眉顺眼地走上前同二人请安。 “见过爹爹,见过大哥哥。” 永安侯最是讲究礼法,平日没少因为姜枣做错了规矩发火,今晚姜枣的问安礼倒是标准,奈何还是惹得对方发了脾气。 姜永珄将手边的斗彩三秋杯扔到了女孩脚边,应声破碎。薄如蝉翼的胚体裂成好几瓣,上头紫彩釉绘制的蝴蝶也跟着四分五裂。 这是姜枣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没了这一只,便彻底凑不齐全了。 女孩闭了闭眼,深知是姜时妤的事情惹了侯爷生气,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堂上坐着的,虽说是她血浓于水的生父,但,她更怕他。 他从未宠爱过自己,更没有向对待姜时妤那般好颜色地对待过自己,反倒因为她屡屡失仪,苛责不断,谩骂不止。 “混账!还不跪下!” 姜永珄一掌拍在供桌上,腾地站起了身子,俯视着姜枣。 女孩目光坦荡清澈,无所畏惧地对上男子的眼睛,淡淡开口道:“孩儿不知做了何等错事,惹得爹爹发这么大的火气,不如爹爹说个清楚明白,若真是孩儿错了,再跪也不迟。” “你!”姜永珄手点着女孩,被气得来回踱步,“你不知道错哪?如今你那大姐姐还在院子里躺着呢!都是姜家的女儿,你怎么这般心肠歹毒,残暴不仁!” 闻言,姜枣立马看了眼在一旁站着的姜景尘,错愕地开口问道: “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大姐姐自己摔的,街上的都看到了,这样的事情也要怪到我头吗?” “大哥哥,你当时就在场,路人说的话,你是听见得呀!” 姜枣心中顿生寒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心口,再蔓延到四肢。 大哥哥就这么讨厌她吗? 连为她辩解的话都未曾说过,任由爹爹这般斥责、污蔑自己。 真要说起来,姜枣和姜景尘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男子看着面前那张委屈不解的面容,扭头错开了视线。 这是不准备替她说话了。 “呵…”姜枣自嘲地冷哼了一声,了然地点了点头,再看向姜永珄时,眼底闪着一抹坚毅,“不是我干的事情,我不认!” “爹爹这么相信大姐姐的话,干脆把大姐姐喊到祖宗面前一起审问好了,听听她怎么说,我到底有没有推她!” 女孩梗着脖子,肩背笔挺,浑身散发着不服输的气焰。 “混!账!” 姜永珄一掌直接打翻了姜枣,女孩单薄的身子倒在地上,掌心压到了破碎的瓷片,鲜血直接涌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动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站在身后的红棉赶忙上前扶起姜枣,心疼地护在身后。 同样惊到的还有姜景尘,他也没想过父亲真的会对姜枣动手。 清冷的眸子极快地闪过一瞬愧疚,可身子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第14章 别打我! “二姑娘什么都没有干,老爷为何要下此狠手!” 红棉气不过出声顶撞了一句,姜永珄抬腿就要踹去。 姜枣扑到女孩的身上,硬生生抗下了这用尽力道的一脚。 “唔!” 女孩吃痛地弯下身子,额间瞬间沁出了一层薄汗,抓住红棉的那条小细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爹!” 姜景尘这才站了出来,躬身行礼道:“夜深了,你照顾妹妹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姜永珄也没想过自己会踹到姜枣,面上顿时有些尴尬,见大儿子给了自己台阶,顺势就下来了。 深紫色的官服都还未脱去,将宽大袖子一甩,背在身后,交代道:“那这边就交给你处理,时妤那边你晚点再去看看,那丫头娇气,定不肯安安分分地喝药。” “是,孩儿知晓。” 一个女儿连吃药都要哄,另一个被打出血了连句关切都没有。 这就是永安侯,这就是她的生父。 姜枣低垂的眼睫掩住眼底的落寞。 她分明是真的,却处处比不上假的。 若不是她娘心疼她,护着她,这侯府的日子只怕比当初在乡下还要艰难。 红棉见永安侯一走,便立马翻过女孩的手掌,稚嫩的掌心被瓷片扎得血流不止,最深的一道伤口带着肉都外翻出来。 手掌白皙,那抹红分外刺眼。 “姑娘…咱们回院子,奴婢给你上药。”红棉抽抽搭搭地哭着,心疼坏了。 “无事,左手而已,不打紧。” 姜枣咬着牙,一把将瓷片拔了出来,血液瞬间溅到了女孩的裙摆上,晕出了一大片。 女孩动作利落地扯过腰间的帕子,缠在手心处。 从受伤到现在,一声不吭,像是默默舔舐自己伤口的小兽,看得姜景尘心中酸涩不已。 到底是自己妹妹,姜景尘蹲下身,想要拉过女孩的手察看,却被姜枣躲开了。 姜景尘脸色铁青眉头微蹙,沉声道:“姜枣,不要任性。” 女孩默然地望向他,缓缓开口问道:“大哥哥方才为何不跟爹爹说实话?” 男子的沉默让姜枣继续待着这处都觉得窒息,动作缓慢地站起身,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从前对妤妹妹干了这么多坏事,今日不过是没替你说话而已,没必要觉得我和父亲都冤枉了你,姜枣,你还欠时妤一个道歉。” “道歉?”女孩猛地转身走到姜景尘跟前,仰着头质问道,“道什么歉?” “就因为她摔倒的时候我在现场,我没有第一时间扶她起来,你们便把错处都怪到我头上?怎么,难不成我要眼巴巴地跑过去,给她当肉垫子嘛!” 女孩高声质问,清冽的嗓音能传到好远。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姜景尘看着女孩发红的眼尾,胸口一阵烦闷,甩着袖子说道,“就算我跟父亲说了,那又怎样?” “他的性子,这么几年相处下来你还不明白吗?他只疼时妤,我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的。” 话音刚落,姜景尘眼睁睁地看着跟前女孩的眼眶红了,漆黑的眸子被染上水色,女孩却执拗地不让它掉下来。 “他不信…你就不说吗?” 那我的委屈,又有谁知道呢? 声音轻颤哽咽,带着哭腔。 姜枣快速擦去脸颊上的泪珠,强撑着脊背跑开。 临出门前,还听到姜景尘喊了她一声。 红棉看不下去了,劈着嗓子吼道: “大公子,你不要太过分!二姑娘伤得不比大姑娘轻!” “究竟谁才是你嫡亲的妹妹啊……” 嘀咕完这句,红棉追着姜枣的身影往归枣院跑去。 姜枣跑得快,只想着逃,连脚踝处的伤都忘了。 可那处肿得厉害,被女孩这样摧残,当下罢了工,神经一抽,在女孩落脚的瞬间泄了力道,整个身子倾斜着往花园的草堆中倒去。 姜枣自认倒霉,闭着眼等待痛楚降临。 可是, 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盈盈一握的腰肢被一只大手握住,鼻尖被那股清幽的香气侵占。 男子低沉的嗓音在姜枣的头顶响起:“你没事吧?”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姜枣猛地抬起头。 发髻上的流苏簪子接连甩到顾鹤云脸上,不痛,微凉。 “多…多谢王爷。臣女无事…” 说着女孩抵在男子胸膛上的小手推了推。 ? 竟然没推开! 姜枣有些尴尬,以为自己力道太轻了对方没感觉到,又加大力道地推了一下。 还是没推开。 女子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小声提醒道:“王爷?臣女无事了。” 【搞什么!快松手啊…顾鹤云傻了吗?万一被别人看到就完蛋了!】 【他不会也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有没有搞错!姜时妤她自己摔得,和我半吊子关系都没有啊!】 顾鹤云听到女子的心声,眉头微蹙,不但没有撒手,扣在女子腰间的手反而收得更紧了。 盯着女孩的眼眸幽深,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想法。 跟在顾鹤云身后的蓝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家王爷竟然抱了姜二姑娘! 想到这是在侯府,蓝七慌乱地打量着四周,想着帮王爷挡上一二,免得被侯府的下人看见,传到姜大姑娘耳朵里,惹了误会。 姜枣被腰间传来的温热吓得更厉害了,不管是她和顾鹤云此刻的动作,还是对方那隐隐透着危险的目光。 女孩顾不得脚上的伤,咬着牙,手上一推,脚上一退,终于脱离了男子的怀抱,慌乱地朝后连退几步。 姜枣站在不远处对着顾鹤云规矩地屈膝行礼,低着脑袋便要离开。 “站住!” 男子声音低沉,透着不怒自威的霸气。 他是王爷,你是臣女…姜枣,咱让着他! 姜枣努力说服自己想要逃走的双腿,慢悠悠地转过身,笑着问道:“王爷还有事吗?” 顾鹤云走到女子跟前,方才站在暗处没有看清。 此刻,月光之下倒是将女孩脸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白皙的脸颊上五指掌印明显,泪痕交织在脸上,纤长的眼睫上还残挂着泪珠。 心,不可控地刺痛了一下。 顾鹤云想走近些,捏着女孩的脸看得更清。 姜枣看着面前的男人神色阴郁,呼吸加重,仿佛生气了… 下一秒,看到男子衣袖动了,姜枣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自己脸。 【别打我!】 【顾老狗!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明天我就顶着这张脸进宫求太后退婚!】 【呜呜呜…我今晚怎么这么倒霉啊!】 顾鹤云因为女孩这几句心声,举到半道的手僵住了。 阴着一张脸抓开女孩的手臂,指腹轻压上女孩的圆润的下巴,压低嗓音问道: “谁打的?” 姜枣:??? 不是要打我出气? 第15章 送错人 顾鹤云见眼前的女孩发愣,又沉声追问了一遍:“本王问你,是谁打的?” 微凉的指尖轻挑着姜枣的下巴,将那半边红肿的脸庞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将原本绝色的容颜毁得彻底。 姜枣扬着脑袋后退,低声回道:“这是臣女家事,多谢王爷关心。” “家事?”顾鹤云略微沉吟,眸中闪过一瞬冷冽,厉声道,“是永安侯?” 姜枣沉默着没有说话,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对,就是他!问了又怎么样,你能替我打回去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大半夜也不知道在侯府后花园瞎转悠啥,到底是谁不懂礼数啊!】 【总不至于,这么大个人了还会迷路吧?】 这般想着,姜枣偷偷打量着对方,微微皱起的眉头都透着鄙夷。 顾鹤云暗暗攥紧了拳头,呼吸沉沉,目光不善地看向女孩。 他好意关心她,姜枣竟然在心里这样想他! 下一秒,就听到对面的女孩开口说道: “王爷,大姐姐的院子在您身后的方向,此处…怕是走错了。” 顾鹤云:…… “你在教本王做事?” 她说这话,是在赶本王走吗? “臣女不敢,只是怕王爷走错方向,耽误了见大姐姐,错过一表情深的机会,这就得不偿失了。”姜枣怯生生地说着,浑身上下都透着低顺的模样,仿佛处处在为顾鹤云着想。 尤其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避嫌又暗藏爱意,隐忍,却又无可奈何。 【快些走吧,本姑娘还要回院子休息呢!多说一句话,就多耽误本姑娘多睡一炷香!】 顾鹤云刚要动心,脑海里便冒出了姜枣那不知死活的心声。 刚冒出的念头彻底被掐断,这姜枣,她不去戏曲班子唱戏当真是可惜了! 男子冷哼一声,将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身后除了那女子欢喜雀跃的心声,没有半句挽留。 再回眸看去,只见姜枣一瘸一拐地走在石子道上,形单影只,格外凄凉。 罢了,就当她今日受了委屈,心情不好,不同病患一般计较。 蓝七见顾鹤云一直盯着姜枣看不停,心中有些看不透主子的想法,试探着问了句:“王爷,姜二姑娘走远了。” 闻言,顾鹤云收回视线,斜眼睨了对方一眼,淡淡道:“本王知道。” “那您这是?” “本王干甚还要和你通传吗?”顾鹤云冷冷地说道。 蓝七赶忙弯下了腰,认罪道:“小的该死!小的只是想问王爷,姜大姑娘那还去嘛?” “时候不早了,回王府。” “啊?是。” 蓝七默默跟在宸王后头,心里嘀咕声不断。 原本是来看姜大姑娘的,到了侯府门后,自家王爷不知怎么要去回春堂,进了王府后又直奔这后花园,他一瞅这方向就不对,刚出声提醒又被对方给瞪了回来。 最近王爷是怎么了? 心思一日比一日难猜,难不成真看上这姜二姑娘了? 那他日后可得多留个心眼,千万不能把这未来主子给得罪了。 清风轩内。 尚未褪去妆容的姜时妤听到院子里响起了动静,立马在床榻上躺了下来,楚楚可怜地看向门口。 见进来的是春雨,眼中极快地闪过一瞬落寞。 “春雨,宸王怎么还没走到?”姜时妤心中按捺不住,出声问道。 春雨一边手中的药材盒子放在桌上,一边回道:“姑娘,王爷派人来传,今日时辰过晚,改日再来看您,这些东西都蓝七托人送过来的。” 姜时妤怔怔地应了一声,心里堵得有些难受。 装药材的盒子镶嵌着宝石,都不用打开,春雨便知道里头的东西一定千金难求。 女子目光流露出羡慕,奉承着说道:“姑娘,宸王殿下对您当真是爱意深厚,不仅顾忌着女子的名声,还思虑周全,连上好的祛痕膏都给你准备好了,奴婢就没在京中听过谁家郎君这般贴心!” 许是听到春雨这么说,姜时妤心中才好受了一些。 但,心中疑虑依旧未曾解开。 宸王都已经进了侯府,为何又不亲自来看她? 正是有这般思虑,姜时妤这夜睡得并不算安稳。 隔天。 春雨替姜时妤送完肖家的书信回来,刚好在门口遇见宸王府的下人,先笑着脸打了招呼。 “倒是许久未见蓝九哥哥,可是你家王爷今日又要送上拜帖?” 蓝九为人憨厚老实,同女子说话时眼睛总是紧张地不知道看哪,呆呆地盯着身后的木门,一板一眼地说道: “王爷今日不得空,派我来给姜二姑娘送药材。” “姜枣?你说,宸王殿下叫你给姜枣送药材?”春雨诧异地反复确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手中的盒子。 那盒子瞧着竟然比昨夜送给她家小姐的还要金贵。 不仅有宝石,上头还用琉璃在三面都浇筑着‘福禄寿’三字,寓意吉祥,祈求安康。 这样好的物件,要送给姜枣?! 春雨难以置信,音量陡然提高:“蓝九小兄弟,你莫不是听岔了吧?你家王爷素来仰慕我家大姑娘,何时正眼瞧过姜二姑娘?” “送错东西事小,要是耽误你家王爷求娶心上人,你罪过可就大了!” 春雨这话说得严重,却也不无道理。 几句话下来,连蓝九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到底有没有听错,抱着那一盒子百年人参,涨红了一张脸不知所措。 今日要不是蓝七不得空,这差事轮不到他头上。 若是他搞砸了……王爷定然要罚他的。 姜二姑娘他素有耳闻,上次在宫中还惹得王爷封窗暴怒,这样的人,王爷又怎么会主动讨好呢? 蓝九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思来想去,再加上春雨在一旁吹着耳旁风,蓝九的意志开始松动,犹犹豫豫地将手中的药盒递了出去。 “诶~这就对了!”春雨利落地接过,护在怀中,生怕对方抢走似的。 末了还很有义气地拍着胸脯说道:“这件事本姑娘会替你瞒着,你放心好了,没有人会知道你差点做错差事的。” 蓝九总觉得不对,但东西已经交出去了…于是,躬身行礼道谢:“那就劳烦春雨姑娘了。” 第16章 王爷真好看 长公主受太后娘娘的委托,要在公主府内举办了一场春日赏花宴,邀请了京中的男女一同欣赏着满园春色。 也算是帮着给高门大户中女子安排的集体相亲宴,还特点安排了歌舞表演,为得也是让这些闺中女子大展身手。 姜时妤才女的名号就是在每年的赏花宴上得来,每次登场都能碾压各家女子,有人欣赏,自然就有人嫉妒。 从前姜枣就在这嫉妒的队伍之中,就她那半路出家的才艺水准,哪入得了这些人精的眼,所以上一辈子的姜枣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没学。 凭借着无才无德的臭名声,依旧嫁进了王府,虽然只当了半日的宸王妃,便被押入了水牢。 而这一世……姜枣更不准备学了。 她压根就不想嫁这京中的任何一户人家,表演才艺给谁看?倒不如空出个位置,给那些有志人士。 至于她的蜜友,风玲珑。 忠信侯府家正房二姑娘,整日就喜欢舞刀弄剑,最瞧不上这些姑娘家家的玩意儿。 让她刺绣,还不如让她把柴火劈成针。 二人靠躲才艺认识的,倒也算志同道合。 姜枣悬着那条早就康复的病腿,皱着脸往口中塞了颗蜜饯,那回春堂的老头子给她开得药丸也太苦了,要不是为了活下去,她真想一股脑全埋枣树底下。 另一旁,风玲珑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英姿飒爽,长发如黑羽般飘扬,发间束一缕红丝带,凌厉的眸子中透露着英勇与果敢,手中的一杆红枪,犹如风火轮般旋转不停。 她瞥见树荫底下犯懒的姜枣,当即停下手中的动作,随性地抹了把额间的汗珠,轻摇着脑袋冲对方说道: “几日不见你怎么懒成这样了?今日都吃了多少蜜饯了?前段时间还不是嚷嚷着要为了宸王殿下修炼身形,怎么,他现在不喜欢瘦的,喜欢胖的了?” 风玲珑说着便抬手捏了捏女孩软嫩的脸颊,肉乎乎的手感,让她爱不释手。 被掌锢肿起来的那处早就消了下去,没有留下半点痕迹,恢复了往日的白皙。 姜枣被捏地两颊往中间挤,嘴巴嘟起来,说起话来声音糯糯软软:“我就不能是因为自己想吃吗?和宸王殿下没有关系!” 小姑娘肤若凝脂,眉如远山初雾,眼似明月清波,连生气的模样都让人惊艳的挪不开眼,风玲珑一界女子,和姜枣相处多年,凑这么近看,还是会被姜枣的绝世容颜迷住。 “我们阿枣长得真美,怪我没肚中没什么墨水,要不然直接作诗一首赠予美人。”风玲珑微微晃动脑袋,啧声感慨。 姜枣好笑地拨开对方的手臂,不留情面地戳穿道:“你要是会写诗,第一首必然献给你的武器。” “第二首嘛,便要送给你军营中的情哥哥,轮到我的时候,怕是肚中墨水所剩无几,自然没什么好词!” 好姐妹损起人来嘴上不饶人,只戳人心窝。 一是调侃,二是逗弄,不出三句,必然要提到对方的意中人,再好好地取笑一番。 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好啊,几日不见你这嘴上功夫见长啊!连本姑娘的婚事都敢打趣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风玲珑脸上一红,伸着长手就将女孩捞到身边,挠着姜枣腰间的痒痒肉,几下就将姜枣折腾地连声求饶。 “好姐姐,妹妹错了,求您疼疼我吧~”姜枣软着嗓子说道,声音娇软,再配上她那副磨人的神色,谁能受得了? 风玲珑暗骂一声祸水,撩着额前的碎发,大度地站起了身。 “那只不过是我娘亲帮我安排的婚事,对方是我远房亲戚,我兴许是要喊声表哥的,人品…听说不错,但功夫了得,是个骁勇的好儿郎!” 姜枣煞有介事地装作第一次听到,连连点头,面前女孩向往的神情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 心中的担忧面上不显,好奇般反问道:“那你可曾查过他以往的情事?这般好的儿郎怎么拖到这个年纪才来相看人家?京中同他这般岁数的男子,大多都结婚生子。” 姜枣会这么问,当然是因为她知道风玲珑要嫁的人实非良人。 上一世,风玲珑嫁过去后才知道,那男的不仅在外头养了一房外室,连孩子都长到她半人高了。 功夫了得,更是暴虐成性,在外室那受的委屈全部鞭笞在风玲珑身上,女子再英勇又怎么打得过男子? 风玲珑在就因为这一桩婚事,消磨了气焰被摧残地没有半点人样。 却还要顾忌忠信侯府的面子,默默吞下了所有苦楚。 可惜那时候姜枣自身难保,要不然定要杀到那狗男人家中,扒他的皮,喝他的血! 如今,姜枣再活一世,她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数,风玲珑的,她也要! 女孩眼眸中涌过一瞬坚决,极快被平淡的神色压下。 风玲珑倒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阿枣说得不无道理,回去我就让娘亲好好查!” “对了,他在宸王手下当差,你要不让宸王也帮帮我?刚好给你个机会和宸王殿下多说说话!”风玲珑促狭地看着女孩,她才不信姜枣说得鬼话,这小丫头就不可能放弃宸王殿下。 姜枣:…… 谁要和那个阎王爷说话,我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见不着! 但是, 为了姐妹的幸福,她愿意试一试。 “那好吧。”姜枣耷拉着脸答应道,轻声喃喃,“希望他一会儿能给我一点面子,别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 “放心!他要是敢欺负你,我一定要他好看!”风玲珑很有义气地说道。 话音刚落,从凉亭后走出一人。浓密的黑发随意披散在宽阔的双肩上,周身气焰透着股威严与高贵。 顾鹤云从头听到尾,前面不过是闺中密友的谈话,他不感兴趣。 但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不自觉地打起精神。 听到姜枣叫自己阎王爷时,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再也坐不住,起身走了出来。 “本王倒想知道,你们要怎么让本王好看?” 姜枣和风玲珑被吓得直接弹跳起身,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顾鹤云。 自从那夜之后,姜枣已经就再也没有看见顾鹤云。 她还以为对方因为姜时妤的事情,不想再搭理她了,没想到会在今日碰到。 姜枣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往前走了一步,挡住风玲珑半个身子,脱口而出说道: “王爷,臣女们是在说……王爷今天真好看。” 第17章 夸他 说得情深意切,目光真挚。 【死顾鹤云!走路一点声音的没有,跟鬼一样的!吓死本姑娘了!】 顾鹤云眼眸一沉,往姜枣所站的位置扫了一眼,意味不明。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本事姜枣倒是学得精通,面上竟然瞧不出一点破绽。 跟在顾鹤云身后的蓝九在不远处站定,心中暗暗感慨这位姜二姑娘和风姑娘好大的口气,在长公主府还敢大放厥词。 这不正好让正主逮个正着,宸王殿下生气起来,可是谁都拦不住。 顾鹤云慢悠悠地向树下二人靠近,高大身形,哪怕没有说一句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逼迫气焰就足以让旁人偃旗息鼓。 风玲珑虽说平日嚣张,但在顾鹤云跟前,怂地一批。 好女不跟男斗,有些怂该认还得认。 倒是姜枣讲义气,脑筋一转,脱口而出的话引得顾鹤云嘴角一翘,追问道: “那你倒是具体说说,本王哪好看?” 男人微弯着腰向女孩靠近,炙热的气息在嘴巴一张一合的瞬间喷洒在姜枣的额间。 吐出来的分明是热气,可落到姜枣脸上,只让女孩眉眼紧闭,不敢抬眼看对方一眼。 【哪好看?一张嘴巴两个眼,能有多好看?随口说得一句话,这人还当真了…真麻烦!】 耳边再次响起女孩不耐厌烦的声音,顾鹤云险些被气笑。 高大的身姿干脆往先前姜枣躺过的躺椅上一靠,晃荡着身子好整以暇地望着女孩,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说说吧,本王实在好奇。” 她越不想夸,顾鹤云越想听。 他今天还就想看到女孩绞尽脑汁想办法夸他的模样。 一定很有趣。 顾鹤云学着姜枣翘腿的模样,优哉游哉地咬着手中的折扇,捻了块女孩还未吃完的蜜饯,放进口中。 甜腻的味觉瞬间充斥口腔内的每一处味蕾,惊人的甜。 顾鹤云拧着眉吞下,暗道,这女人疯了?怎么吃这么甜的东西,不会觉得腻吗? 那头的姜枣深深吸了口气,轻拍了下风玲珑不安的胳膊,嘴角绽放出最明媚的笑容,软着嗓子开始夸人。 “殿下通人性,识人礼,是安国难得的人才。” 【跟村口的大黄狗一样聪明!】 “明眸皓齿,肤质匀厚,怎么瞧都不出错。” 【脸皮厚的堪比城墙,怎么骂你都不会脸红。】 “说句冒犯的,这般模样的男子哪怕没有王爷这个身份,断然也是万众瞩目的。” 【也就长得还行,要是被卖到醉月楼应该能换个好价钱。】 “这眼睛也大。” 【但是瞎,只能摆设。】 “唇色红润,鼻梁高挺,棱角分明,世间难得的美男子。” 【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心眼比针眼还小,比小女子还要难伺候。】 姜枣自顾自地夸着,嘴上一句,心里一句,顾鹤云里里外外损了个遍。 躺椅上的顾鹤云听得脸上精彩纷呈,嘴角隐隐抽动。 他何必呢? 早就知道这死丫头嘴巴里吐不出什么好东西,硬要折磨自己的耳朵和心灵……顾鹤云后悔了。 黝黑的脸色正如他的心情。 而对面站着的姜枣却越说越起劲,还要滔滔不绝地往下说。 风玲珑见宸王殿下的表情不对,立马扯了下女孩的胳膊,示意她快别说了。 她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说出口的话是骂人还是夸人,她还是分辨的清楚。 “够了。” 顾鹤云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姜枣跟前,垂眸看向她。 那双墨眸好似正在往外喷火,怒气外漏。 姜枣闻声立马住嘴,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方,又呆又愣。 好像被吓到忘记躲开。 隔了几秒,顾鹤云才听到那边响起惊诧的心声。 【他要干嘛?!他不会要打人吧!】 站旁边的蓝九和风玲珑全都低头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不敢看半点。 宸王殿下生气了,谁敢拦?谁能拦?谁拦得住?! 风玲珑暗暗想道:好阿枣,你且放心地去,姐姐会帮你收尸,妥帖地安置好一切。 姜枣也觉得自己要完蛋了,眉心一凝,双眸瞬间变的委屈巴巴,眼泪汪汪。 刹那间, 男人的愤怒撞上女孩又怂又呆萌的神情,顾鹤云心中的火焰瞬间熄灭了。 从胸膛处发出一声嗤笑,背着手转过身,沉声道:“言语简陋,但本王看你是真心实意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今日见你气色好了不少,早些日子给你送的药材,吃着效果可还行?” 顾鹤云还记挂着姜枣身上的病,便扯开话题问道。 可这话一出,姜枣更加懵圈了。 【什么药?哪有药?阎王爷又在瞎说什么?】 【还好他刚刚没有揍我,要不然,我可扛不住!】 姜枣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是想直接离开的,但宸王殿下身份在这里摆着,他不走,自己和风玲珑也不能先一步离开。 哪怕姜枣不知道顾鹤云所说的药材是什么,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 嘴角扯出一抹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对顾鹤云颔首行礼,胡乱回道:“多谢宸王殿下关怀,臣女身子并无大碍,若没别的事,臣女先行告退。” 说完,姜枣便拉着身后的风玲珑,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姜枣没多想,以为是顾鹤云给自己脚踝和脸上准备的擦伤药, 【只要你还有姜时妤不找我麻烦,我什么病都能好!】 男子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紧皱起,这下该轮到顾鹤云懵圈了。 他将姜枣的心声从头听到尾,算是听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姜枣压根就没有收到过他送去的药材! 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鹤云脸色一沉,冲站在一旁的蓝九喊道:“蓝九,过来。” “我叫你送到永安侯府的药呢?什么情况?” 蓝九一听这声就知道自家王爷是真的生气了,立马跪到地上,连声认罪。 “王爷,那药材…被小的送错了。” 蓝九也是刚刚听到顾鹤云的话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被春雨姑娘忽悠了。 跪伏在地上的身子战栗不止,蓝九急得都快哭了,颤声说道:“那药材被送到姜大姑娘手中了…那日春雨姑娘出手阻拦,再加上王爷一向都是给姜大姑娘送礼的,小的……小的就……” 听完蓝九的解释,顾鹤云被气得不行。 难怪刚刚姜枣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冷淡,一点也不像受了他恩惠的模样。 一脚踹在蓝九的肩头,骂道:“说让你自作主张的!” 蓝九肩膀痛,却不敢伸手去揉,心里把春雨骂了千万遍。 他委屈地说道:“小的这就替王爷再去备上一份,这次一定妥帖地交到姜二姑娘手中。” “呵…”顾鹤云双手叉腰,气得直摇头,“那里头的药材百年才结一株,拿来的第二份!” 这话一出,蓝九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百年才得一株…那便是赔上他这条贱命也于事无补啊。 “罢了,晚些时候我去寻些别的药材。下次你要是再敢送错,我!”顾鹤云高举过手臂,吓唬了蓝九一下,并未落下。 第18章 都怪姜枣 离开后院的姜枣和风玲珑对视一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阿枣,方才好险啊……我还以为宸王殿下要冲上来打你了呢!”风玲珑挽着女孩的胳膊,顺着池塘边往后花园走。 长公主的府邸很大,后院的园林造景花费了很多心思,如今各种花都开了,春光无限,漫步在其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姜枣原本还在想药材的事情,听到风玲珑的话,小姑娘瘪着嘴频频点头,赞同道:“可不是吗!我也以为自己要被打了。” “噗!” 身侧的女孩忽然噗嗤一笑,站在原地,笑得前仰后合。 姜枣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风玲珑,一头雾水,眨巴着眼眸问道:“玲珑…你笑什么啊?” “我…我就是想到你刚刚夸宸王的那个模样,哎呦~阿枣,你这小脑袋哪里想得出这么多骂人的话啊。” 风玲珑抹着眼角的泪花,瞧见宝贝似得伸手去捏姜枣的脸。 怎么瞧怎么可爱。 这娇俏的小模样,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姜枣无奈地摇了下头:“至于笑成这样吗?” “当然!” 风玲珑一想到顾鹤云吃瘪的模样,整个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她对宸王殿下没兴趣,从前姜枣捧着长脸犯花痴的时候他就不理解。 不就是长得白净了一些吗?瞧着跟小白脸似得,有什么好的。 最主要的是,人家还不喜欢姜枣。 上赶着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以至于,风玲珑从一开始就不支持姜枣缠着顾鹤云。 奈何,人家喜欢。 各种追求的把戏每天花着花样上演,风玲珑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祝福。 所以,当姜枣说她对宸王没兴趣时,她真的以为女孩只是随口一说。 可见过刚刚那副情形后,风玲珑倒是信了几分。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从前姜枣看着顾鹤云的眼眸就像散落一片星辰,光芒而明亮。 可刚刚,哪怕顾鹤云凑姜枣那么近的距离,姜枣的桃花眼中也没有一丝波澜。 除了惊恐,便只有懵圈。 这不是面对心爱男子该有的神情。 哪怕姜枣嘴上说得再好听,却依旧没办法骗过风玲珑。 毕竟是多年蜜友,这点小心思,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风玲珑长臂揽过女孩的肩膀,确认般问道: “阿枣,你果真对宸王没兴趣了?不喜欢了?不嚷嚷着要当宸王妃了?” 姜枣浅笑着摇头,很坚定地说:“不要喜欢了,我和他不会有结果,又何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消磨对方的印象呢?” 说这话时,姜枣平静地就像个局外人。 眼神冷静到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其中蕴含的伤痛是风玲珑没办法读懂的。 女子小声嘟囔道:“奇怪了…几天没见,怎么觉得阿枣老练了很多呢?” 下一秒,身侧的姜枣就因为踩空了脚下的路,踉跄着差点摔倒。 风玲珑:…… 是她想多了,分明还是从前那个冒失鬼。 女孩及时被风玲珑扶住,微扬着脑袋冲跟前的女子粲然一笑。 好似周遭都明亮了起来,夺目到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风玲珑倒吸一口凉气,面对这么直观的美貌,女子直言道:“阿枣,我要是个男子,我明日就上侯府提亲,把你娶回家!” 同样都是女人,怎么姜枣那张脸就这么好看呢?! 她的美毋庸置疑,只要亲眼见过都会折服。 在绝对的美貌跟前,压根让人生不出嫉妒,有的只有欣赏和感慨。 姜枣和风玲珑站站在树荫底下躲清闲,原本只是女儿家之间的玩笑话被姜时妤和她的好姐妹夏玉蓉听见了,引来一阵嗤笑。 “我当是谁这么自信呢,时妤,原来是你那位在乡野间养大的二妹妹啊。” 夏玉蓉扭曲着嘴角,轻蔑的扬着眉毛,端着高高在上的态度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姜枣和风玲珑。 讥讽一笑,继续说道: “也是,从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在村野间长成你这样的确实不容易,但这是京城,你都回来三年有余,难道还没有认清自己吗?旁人随便夸几句,还真当自己绝色惊人,才貌双全了?” “怪不得你俩能玩到一块去,一个敢说一个敢信,一个没见过世面,一个天天混在男人堆里,没什么廉耻,自然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夏玉蓉是明信侯家的嫡女,但也是刚当上嫡女。她娘前两个月刚当上正妻,连跟着她这个女儿水涨船高,每场宴会上都能看到她的身影,时常仰着脑袋,拿她那两鼻孔瞧人。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玉蓉…你别这么说,都是因为我二妹妹才吃了这么多苦。”姜时妤站在一旁,脸色有些勉强,望向姜枣的神情带着点愧疚,好像在自责自己没有拦住对方说话。 “二妹妹,玉蓉说话就是直了些,没什么坏心眼,你别往心里去。” 一旁的风玲珑听了这话,翻着白眼冷哼道:“得了吧,她没坏心眼,但你有啊。” “你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带着两张臭嘴,那是打遍天下都无敌手!” “这没外人,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风玲珑骂起人来绝对不心慈手软。 她最讨厌姜时妤矫揉造作的模样,说两句就要眼红,好像谁都能欺负她一样。 明明姜枣才是名门贵女,货真价实的永安侯府千金,偏偏就因为那女的会哭,会装,姜枣吃了多少冤枉亏。 “风玲珑!你粗鄙不堪,简直就是整个京城贵女的笑话!”夏玉蓉被气得不行,却也只是上前一步,站在原地谩骂。 对此,风玲珑表示无所谓。 揉了揉耳朵往前走了一步,低头俯视对方,耸肩道:“我是笑话?也不知道是谁去年的春日宴,连见像样的新衣服都拿不出手,嘶…我记得就是你吧,穿了大前年的衣裳来的,浑身上下都泛着股霉味。” “要不说你夏玉蓉争气呢?三年不长个,旧衣年年穿,你们夏家可真会过日子。” “哦~对了!我记得你喜欢陈年的腐料子是吧?我家库房里多了很多,明日我叫人给你送去啊。” “你!你……” “我我我,我说的,怎么了?”风玲珑摇着脑袋,得意地看着对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夏玉蓉被风玲珑揭了老底,整张脸涨得通红,尴尬、羞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去年还不是嫡女,能来参加春日宴都是央求着姜时妤带她来的,怎么可能有钱准备好衣服? 以至于穿了腐的料子,一边走一边往下掉布料,丢了好大的脸。 这件事一直都是夏玉蓉心中的痛。 夏玉蓉和风玲珑两家都是伯爵侯府的,爵位上差不多,但因为风家出了位将军,手下管着军营,在实权上比夏家要高上不少。 况且风玲珑外族家还有位二叔在从商,家境殷实,说话做事都透着股姐倍儿有钱的底气。 而夏家,是祖上继承下来的爵位,没什么真本事,况且如今的明信侯是京中出了名的闲散王爷。 整日好吃懒做,家中老底早就啃得差不多了。 今年状况好了一些,但和风家那是绝对比不上的。 别看夏玉蓉今日穿得还算体面,但这料子也不是时兴的面料。 至于她为何这么针对姜枣,其一是为了讨好姜时妤,她身边有好多爱慕者,夏玉蓉随便勾搭上一个,都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其二,那年她出丑的时候,姜枣就在旁边,要不是因为她那日穿得貌美,也不会吸引这么多人看过来,更不会有这么多人瞧见她的窘态。 所以这一切,都怪姜枣! 第19章 她会水 夏玉蓉狠狠地瞪着姜枣,那目光仿佛要将女人置之死地。 姜枣却没有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她现在一心只想把风玲珑拉回到身边,息事宁人。 从前她干啥都想争口气,逞一时口舌之快固然舒爽,但惹恼了姜时妤这个命书中的大人物,她和风玲珑怕是日后都会遭殃。 前几日在侯府门口发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到最后都会变成自己的过错。 这样想着,姜枣只觉得脸颊和脚踝都在隐隐作痛。 不行。 她不能看着风玲珑把这几个人彻底得罪。 姜枣猛地抬头,上前拉着风玲珑说道: “玲珑,我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去厢房待一会儿吧。” 风玲珑闻言,诧异地看了女孩一眼,疑惑她今日为何行为举止格外反常。 从前这时候姜枣应该都要冲上前扯头花才对啊,怎么反而拉着她往回走呢? 女子一把扣住姜枣的手腕,制止女孩离开的动作,凝眉问道:“阿枣,你怎么了?别怂啊,论打架我俩和手还没输过呢!” 姜枣听到这话,一时间脑袋更大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架呢? 再吵下去,一会儿姜时妤的那些好哥哥们来了,吃亏的可就是她和风玲珑了。 “改天再说。” 姜枣步履匆匆,没有注意脚下。 就在这一刹那,夏玉蓉瞅准了时机,在姜枣路过自己的瞬间,伸腿往女孩的脚下一伸。 在身形左右摇晃的瞬间,夏玉蓉佯装没有站稳一个猛子撞向姜枣。 身后便是偌大的池塘,几尾红色锦鲤在里头游来游去,深不见底。 姜枣惊慌失措的瞬间,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意外扯到了姜时妤的衣袖,拉着人一起往身后倒去。 糟糕。 等姜枣反应过来,赶忙松开了手,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姜时妤还好,只是半个身子跌落在池塘中,但是鞋袜湿透。 而姜枣就惨了,整个人如同折翼的鸟,直直地坠落到身后的池塘中。 ‘扑通!’ 巨大的落水声瞬间吸引了后花园内其他的宾客,众人纷纷往池塘边赶来。 水,四面八方地涌来。 身上的衣物被水浸湿,变得又重又沉。 姜枣惊恐地扑腾着四肢,可身子却不停地往下沉。 她是会水的,但方才落水的时候好像磕到了哪里,两条腿都使不上劲。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恍惚间,姜枣好像看到了上辈子临死前的画面。 头顶的光束洒落在水面上,折射的光芒刺得女孩完全睁不开眼。 岸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风玲珑不停地喊着家丁来救人,可所有人都有些犹豫。 掉到里头的不是旁人,是永安侯府的千金。 这要是救上来,怕不是会被对方缠上一辈子。 她的清白事小,自己的名节更重要啊。 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有要下水救人的举动。 动静闹得太大,连在寝殿内休息的长公主都被惊动了。 水面迟迟没有动静,长公主也震怒了,下令道:“会水的都下去捞人!要快!” 众人依旧犹犹豫豫,跳个水而已,全都磨蹭着拖延时间。 而姜景尘闻讯赶来时,第一件事情竟然不是跳下水去救姜枣,反而跑到姜时妤的身边,询问她有没有怎么样。 “大哥,我没事…二妹妹……”姜时妤焦急地拉着姜景尘的胳膊,一边指着湖面。 姜景尘淡淡地扫了眼湖面,不急不慢的说道:“不用担心,二妹妹从小在山野间长大,会水。” 这话一出,周围听到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夏玉蓉更是扶着胸口,开始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原来会水啊,那她现在就是故意沉在湖底的咯?” “时妤,你二妹妹为了挑选如意郎君,未免也太卖力了吧。” 原本已经褪去鞋袜的家丁直接穿了回去,笔直地站在旁边,小声和同伴庆幸地说道:“还好我没下水,要不然就着了姜二姑娘的道了!” “我还没见过这么恨嫁的高门贵女呢,真丢人!” “……” 风玲珑难以理解地环视一周,每个人脸上除了冷漠就是讥笑。 女子冷呵一声,看着心寒。 大家都不救,那她去救! 风玲珑将身上的重物褪下,正要往池塘里跳,眼前闪过一道白影,还没看清人,那人便跃入湖中,留下湖面上一层层涟漪。 “方才何物飞过去了?” 风玲珑愣神地看向旁边的长公主,问道。 “宸王。” 长公主也没想到,自己那位素来冷面无情的堂兄,竟然会主动下水救人。 不仅长公主没想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姜枣自己。 顾鹤云原本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下一秒就听到了姜枣近乎绝望的心声。 【我不要死!我还不想死!】 【为什么上不去?为什么还没有人救我……】 【救救我……救我……】 不知为何,顾鹤云在听到女孩的哭喊声后,心里疼得厉害。 尤其当那阵哭喊声变得越来越薄弱,顾鹤云来不及多想,撒开腿就往池塘边上跑。 跟着心里的感应,挑了个离姜枣最近的位置,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 池底的姜枣脚踝被水草缠住,已经没有挣扎的动作。 那张素白的小脸没有任何表情,安静地就好像已经死去。 再加上顾鹤云已经听不见一句心声,脑海中寂静地可怕。 顾鹤云心里一慌,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紧紧地抱住女孩的腰身,带着姜枣浮出水面。 “快!快把殿下拉上来!” 长公主一看到湖面有了动静,立马让身侧的侍女上前帮忙。 顾鹤云却伸手推开来人,冲岸边的所有人低吼道:“全部背过身去。” 宸王殿下的命令,京中就没有人敢不听的。 哪怕皇上也会掂量一二。 刹那间,岸边的公子哥、侍卫全部离开,溜得比兔子还快。 而那些贵女却恋恋不舍地站在原地,时不时扭头偷瞄一眼浑身湿透的宸王殿下。 哪怕浑身湿透,狼狈成这般模样,却依旧帅气逼人。 微透的白色面料,将男子蜜色的肌肤透得若隐若现……精壮的身躯,结实的臂弯。 此刻他怀里的位置却被姜枣独占。 女子脸色惨白,眉头痛苦地皱着,没有意识地软瘫在顾鹤云怀中。 夏玉蓉默默攥紧了拳头,愤愤想道:姜枣这死丫头命真好,没想到竟然能被宸王殿下救上岸! 早知道宸王殿下这么热心肠,又在附近,她就自己跳了! 第20章 可笑至极 将身边的姜枣往岸上一举,立马用宽大的身躯将娇小的女子挡在身下,抬手扯了下跟前蓝七的衣袍,提醒道: “披风。” 蓝七像浑身一颤,僵着脑袋,连头也不敢回,别过手将披风递到顾鹤云手中,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叫太医!” 顾鹤云低吼出声,急声催促道。 话音刚落,蓝九不顾那老太医年近半百的身子骨,拦腰扛着太医就跑了过来,直接将人往地上一放。 太医刚站直身子,晕头转向的,连病患都还没看清,肩上一沉,又被压着调转了个方向。 姜景尘拦下太医,沉声道:“楚大夫,先看这边。” 这下,瞬间点燃了风玲珑的怒火,一把打掉姜景尘的手臂,瞪着眼睛看着对方:“楚大夫,你先替阿枣看看。” 楚太医扫了眼地上两位病人的情况,立马选择了昏迷不轻的姜枣。 救病救急,另一位瞧着并无大碍。 “姜景尘,你还有良心吗?到底谁才是你亲妹妹!” 风玲珑早就想骂他了,从前有姜枣拦着,说不想把兄妹关系闹得太僵,这次,她再也忍不住了。 姜景尘这哪里是偏心,这简直就是谋杀! 要不是他方才在那轻飘飘的一句,阿枣会水,指不定早就被救上来了,哪里轮得到顾鹤云下水救人。 现在太医来了,他竟然还想让太医先给姜时妤看病。 依风玲珑看,全场最有病的应该是姜景尘的脑子吧! 姜枣呛了好多水,被楚太医一掌拍了出来,这才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虚弱地靠在顾鹤云的怀中,有气无力地扫视着眼前的情形。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姜景尘站在她跟前,强撑着眼皮,用轻地不能再轻的声音喊道: “大哥…咳咳咳!” 刚说了两个字,整个喉咙便出奇的痒。 喉咙到整个鼻腔都难受的很,嗓子眼烧得难受,可身上却一直冷得在颤抖。 姜枣咳嗽不止,泪花瞬间浸湿了眼睫,惹红了眼尾。 姜景尘看着姜枣虚弱的模样,冷冷地收回视线,哪怕到现在,他也依旧觉得姜枣在咎由自取,装模作样。 一个会水的人怎么可能会溺在湖底呢? “楚太医,那边看得差不多就可以了,时妤手腕上的伤口要马上包扎。”姜景尘有些着急地催促道。 至于那所谓的伤口,不过是带着一些血丝的擦伤,连药都不用抹。 可站在一旁的夏玉蓉却小题大做地喊道:“这么严重的伤口,要是不快点处理,以后留了疤怎么办!” “必须要好好处理!” 楚太医低头遮住自己抽搐的嘴角,递了瓶药膏。 夏玉蓉却还在那处不依不饶地往姜枣身上泼脏水,听得姜景尘扫向姜枣的眼神越发冰冷。 “你为什么要拉时妤一起下水?” “姜枣,原本我以为你只是举止粗俗,没想到你心肠还是这么歹毒,你难道不知道时妤不会水吗?!” “她身子弱,这池子要是掉下去,你让她怎么活!” 声声质问,带着最恶毒的猜测,姜枣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刹那间,血液好似倒流,一股寒气从脚底往身上涌。 她心肠歹毒? 她要是真得想让姜时妤死,她就不应该放手。 谁又是天生就会水的?溺死的从来都是会水的人。 要不是小时候村子里老是发大水,不学点保命的手段,她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可这一切,却在今时今日,成了姜枣故意谋害他人的理由。 可笑至极! 姜景尘的每一句质问都在敲击着女孩的神经。 终于,姜枣强撑着的意识,被浑身的痛楚击败,女孩彻底晕了过去。 单薄的身子靠在顾鹤云身上,轻到男子快要感觉不到一点重量。 顾鹤云慌了。 指腹用力地掐着女孩的人中,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红痕,却依旧没能将女孩唤醒。 看着女孩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顾鹤云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漏掉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坠落,他却没办法握住。 “姜枣!不许睡!本王命令你醒过来!” 男子剧烈摇晃着女孩的身子,疯狂的吼叫甚至吓到了在一旁站着的长公主。 “鹤云哥哥…你冷静一点。” 顾鹤云却什么都听不见,一把扯住楚太医的衣领,像只暴怒的野兽,低吼道:“救醒她,救不醒,本王让你陪葬!” “是…是…!” 楚太医四肢都在颤抖,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承受宸王殿下的怒火,丝毫不比天子之怒轻啊。 顾鹤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姜枣,就怕自己一个闭眼,她就这样去了。 他想到女孩之前的心声,她说自己从来都不被姜家人接受。 那话落在顾鹤云耳中就像个笑话。 她吃穿用度比姜时妤要好上许多,又怎么可能不被重视。 当初,顾鹤云以为是这个女子太贪心,想要的太多,才会对什么都不满足。 今日这情形一瞧,原来她在姜家受了这么多委屈。 连她亲生的大哥都不相信她,旁人又怎么会替她做主? 原来,姜枣一直都是靠自己一个人,强撑着走到现在。 在外人面前,不退缩不示弱,笑得没心没肺,倔强地跟头小牛似的。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能够听到他的心声,她内心的脆弱也许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难道这一世,姜枣还是会和她前世的命运一样,落得惨死的下场吗? 顾鹤云心疼姜枣。 很心疼。 楚太医替姜枣把脉,确认只是暂时昏睡过去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宸王殿下,姜姑娘只是暂时睡去,先替她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灌下姜汤后好好睡一觉,应该无大碍。” 这话一出,长公主立马吩咐下人将东苑的厢房收拾出来,正想让人帮忙将姜枣背过去,只见顾鹤云弯腰一揽,直接将女孩拦腰抱了起来。 姜枣窝在顾鹤云的怀中,小小的一只。 白皙的胳膊垂在边上,无力地晃荡着。 “鹤云哥哥,你要不也先把湿衣裳换了吧。”长公主说道。 说着就想要下人将姜枣接过,却被顾鹤云躲开,抱着女孩的胳膊收得更紧一些,小心地替女孩挡着风。 “前面带路。” “另外,姜汤安排的快一些。” 长公主眨巴了下眼睛,太后娘娘不是说鹤云哥哥不喜欢姜家二姑娘吗? 她怎么瞧着鹤云哥哥很在意呢? 第21章 高烧 姜景尘突然扫到了姜枣垂落的双腿,脚踝处有着缠绕后拼命挣扎的痕迹,鞋袜上还残挂着一根水草。 突然意识到什么后,姜景尘的心突然抽了一下。 怔怔地追了上去,挡在顾鹤云跟前,说道:“把姜枣交给我,我带她回侯府休息。” 顾鹤云冷冷地看了眼对方。 用没有一点温度的嗓音说道:“滚。” 闻言,姜景尘眉头紧皱,却依旧挡在男子跟前不让开。 “她是我妹妹,是侯府的姜二姑娘。” 言外之意,带走姜枣在情理之中。 顾鹤云冷哼一声,不屑地勾着嘴角:“姜大公子莫不是忘了?姜枣如今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本王唯一的王妃。” “让开,别让本王说第三次。” 男人的眼眸闪过一抹杀气,阴森到让人不寒而栗。 姜景尘看着顾鹤云的背影,除了从臂弯间漏出的那一抹嫩黄色,完全看不到任何姜枣的身影。 拳头紧攥,快步跟上前。 走到一半,被风玲珑拦住, 女子手掌抵在姜景尘胸前,讽刺道:“好狗不挡道,你别没事找事。” “刚刚不是还把姜时妤看得什么都重要吗?现在怎么忍心把人抛下了?” “阿枣那边有宸王殿下,姜大公子还是赶快找个大夫,继续帮你的好妹妹处理伤口吧。” “希望日后,姜大公子不要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风玲珑不遗余力地挤兑着,看向男人的眼眸皆是不屑。 呸! 她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哥哥! 还不如没有呢。 姜景尘呆站在原地,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深陷沉思。 “景尘哥哥!景尘哥哥!” 夏玉蓉喊了好几声才将姜景尘的思绪拉回来。 “景尘哥哥,我们先带时妤去处理一下吧,要是着凉就不妥了。” 姜景尘心不在焉地地转过身,心思还全都停留在方才离开时,了无生机的姜枣身上。 小姑娘分明和他有极为相似的眉眼,方才那一遭若真是自己冤枉了她… 姜景尘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有种预感,自己会没有办法承受这种结果。 想了想,还是不能任由顾鹤云把姜枣带走,快速交代道: “夏家妹妹,麻烦你先带时妤回侯府,我晚些时候再回来。” 说完,不顾余下那二人的反应,直接转身,朝姜枣消失的方向跑去。 “诶…搞什么啊!”夏玉蓉跺着脚,不敢相信地说道,“时妤,宸王和你哥都怎么了?被姜枣下蛊了吗?他们怎么会撇下你去看那个女人啊!” 而被抛在一边的姜时妤,跌坐在水池边上,默默攥紧了拳头。 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容,给自己找了个还算能接受的借口,轻声道:“二妹妹瞧着确实严重,哥哥也是怕真出了事,回侯府不好和母亲交代吧。” “也是。说到底还是亲生骨肉,真死了也不好。” 夏玉蓉点头附和,说出口的话却让姜时妤脸色愈发难看。 亲生骨肉……姜枣的命为什么这么好! 她努力学了这么多,有什么用? 没了这永安侯府嫡女的身份,什么好亲事能轮到她?!而姜枣,什么都不会,却能凭借那个身份,轻轻松松地得到宸王妃的位置。 如今还得了宸王的青睐。 纤长的眼睫遮住女子眼下的阴霾,不属于少女的狠厉暗流涌动。 * 顾鹤云伫立在东苑的院落中,透过半开的窗户朝屋内看去,恰好能看到姜枣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 脑海中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这些日子习惯了女孩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叫唤,突然一下变得这么安静,顾鹤云还有些不习惯。 “王爷,姜大公子求见。” 蓝七站一旁再次出声提醒,从进了这座院落,换了衣服之后,宸王殿下就一直站在这里,跟块望妻石一样,没有踏出半步。 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家王爷对里头的姜二姑娘上心了。 只是不知道王爷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不见,赶出去。”顾鹤云回得干脆,语气冷淡的没有一丝波动。 蓝七汗颜。 那是永安侯世子,还是大理寺左少卿,他哪里敢赶啊… 见蓝七一直站在原地不动,顾鹤云微微侧目,斜睨了对方一眼。 “王爷,姜二姑娘姓姜。”蓝七旁敲侧击地提醒道。 言外之意,姜枣生病,姜景尘要进来探望,顾鹤云没有资格阻拦才对。 况且这是在长公主府,今日宴会,方才在水池边,王爷不管不顾地跳水救人,外头已经议论纷纷。 如今拦着姜家人见姜枣,这要是再传出去,自家王爷这门亲事还怎么退? 虽然蓝七觉得他家王爷应该不会想退亲了。 再不济,也要顾忌着姜二姑娘的名声啊,免得被人揪住错处,说她苛待长兄,不知礼数。 但,顾鹤云才不管这么多。 直言道:“所以呢?那他还不救姜枣?” “别废话,赶不走就端盆脏水往他身上泼,和这种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顾鹤云不耐地摆了摆手,示意蓝七自行解决。 想到姜景尘说得那些话,做得那些事他就生气。 他一个外人听着都难受,更何况姜枣一个小姑娘。 她在湖底拼命呼救,而她的亲哥哥却怀疑她,凉薄至极! 这样的哥哥,不要也罢。 突然,几名侍女从屋里头步履匆匆地跑了出来,低头小跑着冲出院落。 顾鹤云眉头拧紧,随手拦住了一位婢女,沉声问道:“什么情况?你们慌什么?” “回殿下,姜姑娘浑身滚烫,喂下去的药全都吐了出来,楚太医见情况不对吩咐我们去烧些滚水,再熬些……殿下!” “殿下您不能进去!”那名婢女急匆匆堵在房门口拦住,“姜姑娘正在医治,恐怕不便探视。” 顾鹤云却不在意,压低嗓子命令道:“让开。” 施针而已,事到如今,她浑身上下自己哪里没见过? 就那层薄如蝉翼的布料,一沾水,他早就看光了好不好! 第22章 呓语 顾鹤云挤身闯入寝殿,疾步走到床榻跟前。 女孩脸颊两处泛着诡异的红,两团红晕久久不曾散去,唇瓣微动,好似在说什么话。 顾鹤云不顾楚太医诧异地神色,一把将床上的女孩捞了起来,拥进怀中,让她半靠在自己的肩头。 刚一碰到女孩的身子,顾鹤云便被灼人的温度惊到了。 凑近了才听到她在嘀咕什么。 “好冷…好冷……” 顾鹤云眉头皱成了川字,又将棉被密不透风地裹住女孩,紧抱在怀中。 “药。” 修长的手勾了勾指尖,楚太医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手中的白瓷汤碗递到男子手中。 大手掐住女孩的下颌,顾鹤云妄图直接将药灌进去。 算不上温柔的动作,操作起来更是有些笨拙,将女孩的嘴都挤变形了也没能将汤汁灌进去一点。 许是姜枣感觉到了疼痛,紧咬着牙关,死活不肯松口。 漆黑苦涩的药汁从嘴角滑落,顺着洁白修长的脖颈滑入锁骨间,在骨窝凹槽处汇聚了一小洼。 将身上的白色寝衣又弄脏了。 一旁的楚太医干着急,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但对方是宸王,他又不敢说话。 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又要让他陪葬。 “苦…” 姜枣难受地摇着脑袋,无意识地低吟着,一滴泪从眼角处猝不及防地挂落。 炙热的温度抵达顾鹤云的指尖,刹那间,理智回笼。 他在干什么? 他怎么这么粗鲁地对待一名女子? 顾鹤云暗暗懊恼,将汤碗放好,抬手固定住那颗随意晃动的脑袋。 女孩柔软的发丝在顾鹤云的掌心磨蹭,她想逃,可总有一股力量控制着她不让姜枣离开。 姜枣哪哪都不从舒服,眼角的泪越流越多,很快就将鬓边的发丝浸湿。 顾鹤云看着心疼,立马吩咐道:“去取些蜜饯来,要快。” 被当下人使唤的楚太医愣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顾鹤云是在和他说话,赶忙应下,跑了出去。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顾鹤云和姜枣二人,空间内弥漫着苦涩的中药味,少女痛苦的呜咽声像小兽低吟,一声声好似小针一般往男人的心口扎。 顾鹤云哪里照顾过人,一时间,怀中像是抱了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男子僵硬地抬手,学着印象中安慰人的模样一下一下地拍在女孩的身上,隔着被子,力道不大,平缓温柔。 女孩还真的安定了一些。 顾鹤云便再接再厉,继续轻拍着,大手轻轻擦掉女孩脸上的泪痕,细细地抚平姜枣皱起的眉头。 姜枣突然往男子的怀中拱了一下,依恋地在男人的大手中蹭了下脑袋。 顾鹤云僵住,停了动作,举着手,呆在原地。 下一秒,女孩低喃道: “阿娘…” 男子彻底傻眼,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嘴角隐隐抽搐。 她这是把自己当成姜夫人了? 不过,那样子还挺乖顺。 她从前也是这样和姜夫人撒娇的吗?顾鹤云出神地想着。 可是, 安稳了没有一会儿,女孩突然又哭了,泪水流得比之前更加汹涌。 这一次,顾鹤云还听到了女孩的心声。 【好冷,地牢的水好冷…】 【我错了,我再也不逃了……不要把我关在水牢里……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我不和姜时妤抢东西了,王妃之位、侯府的一切,我统统都不要了……你们让我离开好不好…】 【为什么没有人救我,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人人都有家,就我没有…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把我找回来呢?】 【阿娘…我不想待在京城了,我想离开侯府,离开你们,离开宸王…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水从鼻腔进来好难受啊,阿娘,我好难受…】 姜枣似乎是又梦到了上一辈的事情,深陷痛苦的漩涡,不管顾鹤云怎么哄,她都没办法安定下来。 而顾鹤云,听到女孩的心声,除了痛心,还有着急。 听她这意思,似乎是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太医!楚太医!” 顾鹤云冲着门口狂吼,跑进来的却是蓝七。 “王爷,楚太医去拿蜜饯了。”蓝七头上布满了汗珠,偷偷抬眼往床榻上扫了一眼,立马吓得埋下了头。 好家伙,他在王府当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家王爷这么紧张一个人。 关键那女子还是姜枣! 从前王爷最讨厌的女人。 蓝七的认知在今日彻底被颠覆了。 “赶快把人带回来,还有烧水的,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顾鹤云从未如此暴躁过,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让姜枣的温度降下来,身上舒服一些。 旁的他什么都不管。 “是…是!” 蓝七踉跄着冲出门,一转身,正好和端着蜜饯回来的楚太医撞到一处,盘中的蜜饯差点撒了一地。 “您可算回来了!快些瞧瞧吧!”蓝七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扯过楚太医的胳膊就往床边带。 再不快点治好姜二姑娘,蓝七觉得他家王爷马上就要发疯了。 楚太医连气都没有喘匀,立马抬手试探了下女孩额间的温度,当下脸色一变,不再耽误。 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瓶药,往女孩口中塞了颗鲜红的丹药。 “这是何意?”顾鹤云凝眉问道。 “此乃太医院特制保命丹,姜二姑娘温度升得太快,急火攻心,积郁成疾,情况不妙。” “微臣要立刻替姜二姑娘施针,还请殿下回避。” 楚太医的话一出,顾鹤云立马想到了当初回春堂老郎中叮嘱他的话。 要疏导心结,不可再劳心劳神。 病情加重,必定是因为今日听了姜景尘的话,彻底心寒了。 顾鹤云拳头紧攥,将姜枣平缓地放在床上后,黑着一张脸站起了身。 “楚太医,你务必医治妥当,缺什么尽管吩咐。” “蓝七,将府上那棵百年人参给楚太医拿来。” 说完,脸色极差地出了东苑,抬眼看到站在院落门口的姜景尘,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 被踹翻在地上的姜景尘一脸懵逼地看向顾鹤云,骂道:“顾鹤云,你发什么疯?!” 他们二人本就是同窗,只不过因为顾鹤云对姜时妤有非分之想,二人才生分了些。 顾鹤云此人深谋远虑,城府极深,不适合姜时妤那样的女子。 姜景尘从头到尾都认为,姜时妤应该配一个温文尔雅,如沐春风的男子。 后面又来了个姜枣,顾鹤云连外出都要特意绕开永安侯府,更不会主动上门找姜景尘了。 今日,顾鹤云先是不让他见姜枣,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踹自己一脚,姜景尘也顾不上身份面子,冷声回道:“宸王殿下好大的威风,不知道陛下有没有见过您这副模样。” 第23章 他不会是看上本姑娘的身体了吧! 顾鹤云在京中风头太盛,前几年就有人评价,宸王殿下的能力比当今圣上要强。 甚至在西北一带,因为从前顾鹤云在驻守过一段时间,当地百姓显然更信服宸王殿下。 没有一个君王会接受底下的人比自己优秀,更何况还是一个这么有实力又年轻的亲王。 所以,顾鹤云两年前自请回京,现在主动递交了虎符,请辞官职,如今只是个闲散王爷。 就是怕皇帝起疑。 如今被姜景尘这么一说,顾鹤云眸中厉色聚起,呼吸沉沉。 “本王如何,陛下最是了解,用不着世子费心。” 顾鹤云神色一凝,冷声道:“倒是姜大公子,你如今站在这处,可还站得安心?” “亲妹妹掉入湖底时,你阻挠旁人搭救,这件事我要是上报到大理寺去,你觉得该判个什么罪呢?” 明知湖底情况险峻,还要如此,说他蓄意谋害一点都不为过。 按照安国律法,蓄意杀人者,只要证据确凿,皆可发配边关。 姜景尘在大理寺任职,自然熟知安国律法,顿时,脸色一白,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姜枣…她,她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高烧不退,用保命丹吊着。” 顾鹤云冷哼一声,甩手背过身去,如今看到姜景尘那悔恨的模样都觉得恼人。 人都快死了,开始后悔了? 早干嘛去了。 “姜景尘,本王虽然不喜姜枣,但她终究还是本王名义上的王妃,你们侯府到底会不会照顾人?明知她不可思郁过重,为何还要这般待她?难不成真要看到她死掉才甘心吗?!”顾鹤云愤愤地问道。 这话一出,姜景尘都懵了,错愕地抬头看向那人,下意识开口问道:“什么叫不可思虑过重?她不是只是落水而已嘛?” 怎么听顾鹤云说这话的意思,姜枣命不久矣。 男子说着,又想往东苑内闯,被顾鹤云用身子挡了回来,冷着眸子看向他: “难道你不知道姜枣病了嘛?” “什么?” 顾鹤云见他这反应,便知道他没有装糊涂,这诧异地状态,依照姜景尘的能力还装不出来。 他说话刻板,性子冷,但还不至于故意害人。 顾鹤云之前那么说他 ,也不过是为了替姜枣抱不平。 但是姜枣明明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没有告诉侯府的人? 难不成她真的打算离开侯府,自己一个人了结余生? 男子沉默着思考,对面站着的姜景尘却越发心里没底,一颗心慌得七上八下。 “姜枣得了什么病!你快说。” 姜景尘顾不上身份有别,扯住顾鹤云的衣袖,焦急地问道。 姜枣是姜夫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对她疼爱有加,格外宠溺。 她若是出了事,姜夫人恐怕又会跟着伤心难过。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况且, 退一万步说,哪怕姜枣再坏,她也还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妹妹,他总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姜枣她得了……” “醒了!姜姑娘醒了!” 顾鹤云正要开口,楚太医兴奋地跑出来喊道。 太好了! 他不用陪葬了,呜呜呜… 谈话被打断,姜景尘只看到眼前闪过一道黑色身影,手指间还停留着对方衣袖的冰凉触感,人却已经没有踪影。 寝殿门被猛然推开,晃动的门扇吱呀响着,顾鹤云大步流星地冲到女孩病床前,鹰眸猝然对上女孩那双泛着水光的桃花眼。 “你醒了?” 男子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正要抬手试试她额间的温度,却被女孩侧脸躲了过去。 【这人干嘛!他是不是疯了?!屋子里还有别人呢,怎么一进门就要摸我!】 【我们两个很熟嘛?!有病。】 顾鹤云嘴角隐隐抽动。 他瞧着这丫头的病是彻底好了,这才刚醒,脑子里就多了这么多想法。 还敢多躲他。 他瞧着是皮又痒了。 男人的手僵在原处,悬在女孩的额头上空,缓缓攥成拳头,上头青筋暴起,泾渭分明。 【啊啊啊啊!他怎么还攥拳了!他不会要打我吧!】 姜枣眼睛眯成一条缝,紧张地看着对方。 【又不是我叫他下来救我的…他总不至于因为这个事情就找我算账吧……】 【或者是想替姜时妤报仇?】 【苍天啊!我冤枉啊,我没想拉她入水!是她自己站那么近…而且是夏玉蓉先伸腿绊我的…我才是最倒霉的那个啊……】 女孩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噙着双泪眼,情深款款地望向对方,放软了嗓音:“多谢殿下救了臣女…” 生怕对方误会,又要维持自己深情的态度,姜枣刚醒过来的脑子高速运转。 “殿下放心,臣女绝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臣女定然早早地想个法子让太后娘娘退婚,绝对不会耽误殿下求娶姐姐。” “今日之事,臣女心中感激不尽,永记心中,更不会以此来叨扰殿下。” 姜枣注意着男人的脸色,见他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立马补充道: “姐姐那边我也会去说清楚,断然不会让她误会!” 顾鹤云听着这一句句撇清关系的话语,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她这般贴心,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就这么想离开自己吗? 这一世的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干,哪怕是这样,也这么惹她厌恶吗? 呵。 既然已经招惹上自己了,那就不是她想结束,就能立马结束的。 拳头轻轻松开,温暖干燥的大手轻柔地落下,贴上女孩的额头,停留片刻后便离开。 像羽毛般轻扫而过,轻柔,温暖。 姜枣傻眼,睁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人。 他怎么突然这么温柔? 这触感,和方才梦中阿娘的抚摸一样舒服。 又被当成娘的顾鹤云幽怨地扫了眼女孩,这一眼,瞬间将女孩的思绪打断。 吓得她往寝被下缩了一缩,只露出一个鼻子一双眼。 “还是有些烫,你在这处好好睡上一觉,侯府那边我会派人去说。” 顾鹤云顺手掖了掖被角,确认将女孩捂严实后,起身同蓝七吩咐道:“找几个细心的,好好照顾姜二姑娘,要是再出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蓝七立马将这话放在心上,认真应下。 而顾鹤云则抬腿出了房门,留姜枣一人待在屋内。 女孩翘着脑袋往门口看,确认男子确实离开了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将胳膊往外一伸,感慨道: 【呼~还好走了,活阎王突然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还好心的救我,真有些不习惯……】 停了几秒后,走到院落门口的顾鹤云,被脑海中的声音吓得踉跄了一下。 【坏了!他不会是看上本姑娘的身体了吧!】 第24章 不会自作多情 顾鹤云无语地回眸看了眼屋内的女子,他真想冲回去摇着姜枣的脑子,把她脑袋中的水全部摇出来。 他看起来像是那么好色的人吗?! 再说,她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确实好看。 顾鹤云回忆了下慌乱间女孩的身形,虽然还未及笄,但已经出落地亭亭玉立。 腰肢纤细,胸前鼓鼓。 浑身肌肤就没有一处是不白嫩的。 再配上那一张脸,怪不得从前在醉月楼一亮相,就能当上头牌。 顾鹤云沉迷地想着,屋中女孩的思绪却开始飘远。 【难道说顾鹤云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知道姜时妤生病了?】 这话一出,顾鹤云脚步一顿,猛地抬头。 时妤也病了? 【可是寒国的使者还没有来啊…姜时妤应该还不至于染上怪病才对。】 姜枣侧卧着床榻上,刚吃下去的药渐渐开始起了作用,脑袋昏昏沉沉,马上就要睡去。 迷迷糊糊地思索着前世的时间点,可灵魂却好似被抽离开,怎么都抓不住重点。 末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 “罢了,不想了,我身体都成这样了,到时候应该不会再用我当药引了吧。” 这一句顾鹤云并没有听见,屋外的男子等得得着急,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姜枣到底在干嘛?! 怎么脑子想一半就不想了! 他本想冲进去好好地询问情况,可路过窗边时,无意间瞥到女孩轻阖上的眼眸,睡颜恬静。 原来她睡着了。 原本急切躁动的心好似被一股涓涓细流浸润,瞬间平静了下来。 罢了,等她睡醒再说吧。 姜枣这一觉睡得踏实,等她醒来,公主府内的宴会已经散去,原本喧闹的后花园重新回归平静。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在窗前的海棠花上,映照在白墙上,倒影微微随风摇晃。 红棉单手撑在床榻前等着,见床上的身影有了动静,赶忙将床幔掀开,柔声唤道:“二姑娘醒了?” 姜枣吃力地掀开眼皮,缓了好久才想到睡前发生的事情。 她应该在长公主府才对,红棉怎么在这? 许是女孩眼中的疑虑太过明显,红棉扶着女孩坐直身子,又从一旁的圆桌上倒了杯热茶递到女孩手中,解释道: “夫人来了,正在陪长公主说话呢。” “姑娘…红棉以后再也不要离开姑娘了!” 红棉眼眶突然红了,跪在床榻前,直接扑到女孩的膝前,圈着姜枣的腰身,哽咽着说道:“红棉才不过离了姑娘半日,姑娘就差点…从今日起,红棉每天都去学本事,定要护好姑娘!保证往后不会再遇到今日这样的情形!” 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风玲珑当着姜夫人和长公主的面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确实并无出入。 听得姜夫人浑身颤抖,当即就把姜景尘喊回侯府,罚跪在祠堂。 再然后就带着红棉登门拜访,从晌午到一直等到现在,等到姜枣安然无恙的醒来。 “姑娘…今日多亏了宸王殿下,你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他才对。”红棉吸着鼻子说道。 宸王虽然讨厌自家姑娘,没想到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主,不像大公子,面冷,心更冷,竟然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妹妹落水,却站在一旁说风凉话。 大夫人骂得对,那学识全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是非清白都分不清了。 红棉愤愤地想着,那模样瞧着倒是比姜枣还要生气。 姜枣抬手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勾着嘴角轻笑,调侃道: “红棉,就你这小身子板,还是别学本事了,要不然还要用本姑娘的钱帮你买药材。” “姑娘~!” 姜枣盈盈一笑,面带粉霜,一觉睡醒,瞧着气血都恢复了不少。 “确实要找个机会好好地谢谢他,别的先不说,这婚约一定要先退了。” 女孩嘴角笑容一收,抿唇想道。 红棉歪着脑袋,她有些想不明白了,轻声问道: “姑娘,宸王殿下救了你,你不动心吗?” “话本子里,被救的女子那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姜枣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点着对方的鼻尖笑道:“两情相悦的才会以身相许,单相思的只能做牛做马地回报对方。” “那姑娘是……?” “我和宸王殿下没有缘分,继续有交集反而对他无益,最好的回报方式自然是一别两宽,再无再无瓜葛。” 姜枣头脑还算清醒,她和顾鹤云就是一段孽缘,自然要早早地分开。 红棉却不懂,反问道:“怎么不是两情相悦了?宸王殿下若不是在意姑娘,又怎么会不管不顾地下水救姑娘,姑娘莫要妄自菲薄。” “傻红棉。”姜枣笑骂道,点着额头往后一推,“我这不叫妄自菲薄,是有自知之明,不会自作多情,做那惹人厌恶的错事。” “这种没有依据的话,以后不要说了,容易惹人误会,记住了?” 姜枣轻声告诫道,神色严肃,瞧着不像开玩笑。 红棉揉了揉额头,撇了撇嘴巴,嘟囔着哦了声。 她还是觉得宸王殿下对她家姑娘是不一般的,但姑娘既然不喜欢,她往后不说,就在心里想着。 “对了,这是长公主派人送来四宝汤,听说滋养气血,温润大补。奴婢听着就知道对姑娘的病极好,姑娘快喝了!” 红棉赶忙将屋外温着的汤药取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端到姜枣跟前,满眼希冀地看向她。 姜枣往那汤碗里扫了一眼,神色一僵,这汤药一看就知道苦得很,隔着老远就闻到苦味儿了。 她是真不爱喝。 上辈子吃了这么多苦,为何这辈子还要这般艰难。 姜枣苦着脸叹息,偷偷转动着身子回避红棉的视线:“你先放一旁吧,这么烫,我凉了再喝。” “啊…要不趁热喝吧,凉了味道就不好了。”红棉又端着汤碗往女孩跟前递了一下。 “红棉!” 姜枣被熏得胃里一阵恶心,摸着鼻子,扯开话题说道:“你去前厅知会母亲一声,说我醒了,咱们还是先回侯府吧。” “也是。”红棉没什么心眼子,她家姑娘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将汤碗往圆桌上一放,交代了一句一定要喝,便小跑着出了房门。 见门口没了身影,姜枣才松了口气。 盯着那碗冒热气的汤药,努嘴道:“我才不喝呢,反正都要死,死前干嘛还要遭罪。” 姜枣想着有回春堂郎中的药吊着,就不再自讨苦吃了,起身下床,端着那碗药,在屋内环视一圈,最后盯紧了床边的那一盆绿萝。 扒拉着那几片绿叶子,轻声道:“小绿萝,麻烦你帮我吃点苦啦……这汤药对你应该也大补才对。” 嘀咕着就要往下倒,手刚一倾斜,窗边的光线一暗。 低沉严肃的男声骤然响起:“你在干什么?” 姜枣浑身一颤,赶忙停手,闻声望去。 顾鹤云手里端着盘蜜饯,眼色沉沉地望向她。 第25章 我的命真苦 姜枣被顾鹤云吓了一跳,手中的白瓷碗差点没拿稳摔了。 碗中的药汁有些荡出来,烫到女孩的指尖。 姜枣赶忙放下,捻着指头对准那处烫伤吹着凉气。 再抬眼,窗口已经没有顾鹤云的身影,寝殿的房门被推开,顾鹤云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开口就是一句质问:“为什么不喝药。” 顾鹤云快要气死了。 百年人参,连他都要放在库房中好好地供着,她倒好,不想喝,抬手就要倒掉。 也不怕这颗绿萝受不住药性,当场死给她看。 面前的男子脸色阴沉的可怕,姜枣哪里敢说话,垂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在书院被老学究教训的小可怜。 【这么苦得药,我真的不想喝啊…唉!】 女孩垂散着乌发,低眉顺眼的瞧着格外乖巧,怯生生的眼眸望向男子,而后又立马低头,瞧着格外委屈。 顾鹤云顿时生出一种自己在欺负她的错觉。 深深吸了口气,也不再多废口舌,放缓了语气说道: “喝掉。楚太医说你病了,喝了这药好得快。” 说着,还将手边的蜜饯放到女孩跟前,示意她快些吃。 闻言,姜枣错愕地抬头,隐瞒几日的病情没想到会被这样戳破。 【也是…连回春堂的大夫都能看出来,被楚太医发现也是早晚的事……】 但是…… “宸王殿下,臣女的病可有旁人知晓?” 她还不想让姜夫人担心。 就算告诉她,她也没有办法,除了多一个人烦恼,并没有什么变化。 顾鹤云听到了女孩内心的担忧,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年岁不大,考虑的倒是比旁人要多。 “没有,除了本王和你大哥,没有旁人知道。”顾鹤云淡淡地说道,眼神扫了眼汤药,无声地催促着。 听到这话,姜枣才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顾鹤云盯得厉害,姜枣自认自己逃不掉了,认命地端着汤碗。 屏住呼吸,眼睛一闭,一股脑全部喝了下去。 苦涩顷刻间席卷她口腔内的每一处,涩麻感停留在她舌尖拉扯着女孩的神经。 【太苦了!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药!比回春堂的丹药还要苦上百倍!】 女孩整张脸皱成一团,好几次都想吐掉,却被顾鹤云一瞪,拧着眉头全部吞了下去。 下一秒。 唇边被放了颗蜜饯,姜枣毫不犹豫地张嘴含住。 湿热的唇瓣轻触上男子的指尖,等舌尖被那股甜意充斥,姜枣的理智也渐渐回笼。 惊悚且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啊啊啊啊!】 【姜枣!你疯了!你为什么要吃他喂过来的东西?!】 【你是不是亲到他的手指了?!你完了你完了!】 宸王格外爱干净整洁,这是整个安国都知道的事情。 平日里不过是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他从里到外都要换新。 哪怕在军营中也没有例外。 这个状态一直维持到姜时妤出现,这个有洁癖的宸王殿下竟然愿意接受,甚至允许女孩的靠近,触碰。 当初在京中可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所以,今日宸王殿下跳水救人,所有人才会这么震惊。 同样不敢置信的还有姜枣。 但她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 【难不成这活阎王的洁癖好了?】 顾鹤云无语凝噎。 她宁愿相信自己的洁癖好了,都不愿去想她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存在吗? 这姑娘莫非真的脑子进了水? 要不然怎么会和寻常女子想得事情不一样。 顾鹤云淡淡地收回手,神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淡定地旁边的软榻上一坐。 他本来是想来问问姜枣,姜时妤的病是什么情况。 但细细想来,又不知从何开口。 他总不能说自己能读到她的心声,然后知道姜时妤也生病了吧。 思来想去,只能自己慢慢调查,还好眼前这人也病了,正好可以用这个借口给永安侯府安排太医,两个人一起查看身体,倒是方便。 姜枣还没从对方淡定的神态中回过神,下一秒,又听到男子说: “明日我会让楚太医每日都上侯府替你把脉。” 那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不用!”姜枣慌了。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日日都要喝这苦死人的汤药? “我的命也就听着严重,哪里用得着楚太医每日登门,再说了…楚太医还是应该留在宫中,替各位殿下和陛下照看身体才对。” 顾鹤云就知道姜枣不会同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问道:“你是在诅咒本王和陛下生病吗?” 姜枣:!!! 女孩眼眸陡然瞪圆,连连摆手摇头。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姜枣吓死了,这种要砍头的话是随便就能说得吗? 顾鹤云怎么回事,这是他新想出来搞死自己的办法吗?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不要违抗本王的命令。太医院又不是只有楚太医一位太医,你放心用着就好。” “还是说…你压根就不想好好治病,然后让本王落得个克妻的臭名声?” 顾鹤云斜睨着女孩,神色阴森,像是丛林中盯上猎物的野兽。 姜枣心中叫苦不迭。 他怎么能这么想自己! “绝对没有!殿下,臣女对你一片赤诚之心,若是有缘,怎么会不想着与心上人长长久久?”姜枣垂首,抬手掩面,瞧着马上就要哭出来,睫羽颤动,“哪怕臣女此生与殿下无缘,也是打心底希望王爷幸福安康,觅得心上人,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说这话时,顾鹤云的脑海中一片安宁,这意味着确实是姜枣的心声。 她当真是对自己一点心思都没有了。 这个认知莫名让顾鹤云恼怒,心中格外不爽。 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抛弃他倒是快得很! 男子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冷声道:“你最好是!” “要是再敢让本王看到你倒了汤药,本王决不轻饶。” “是。” 姜枣低顺地点头应下,心里一片哀嚎。 【活阎王!为了自己的名声,让我吃苦!怎么没来一道雷直接把你劈死啊!】 【死要面子活受罪,受罪的还是我…姜枣啊,你的命真苦……】 顾鹤云被女孩吵得不行。 什么叫为了他的名声?他这么说还不都是想让她快点好。 要不是看她可怜,他才不要管她呢! 此时的顾鹤云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为了姜枣的安危绞尽脑汁。 自己的情绪也是轻而易举地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第26章 带回辰王府 长公主府正厅。 姜夫人周雨燕端坐在侧边,主座上长公主顾嫣慵懒地斜靠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对方聊着天。 说起来,顾嫣还见过周老太太的,再加上在宫里的时候老是听到太后娘娘提起周老太太的事情,她对周雨燕并不陌生。 这位可是护国女将的女儿,自幼习武,诗书礼乐却全都没有落下,从前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怎么进了后宅,连自己孩子都管不好了呢? 顾嫣出神地想着。 哪怕过去三年,再想到永安侯府的千金竟然能被调换,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再加上今日后花园那一处,怎么看那位真千金日子过得都不怎么样。 这周雨燕莫不是当上姜夫人后,脑子糊涂了? 顾嫣打量对方的眼神毫不掩饰,见姜夫人噙着那双桃花眼望过来时,女子才微微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咳咳咳…姜大娘子,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顾嫣轻咳着嗓子,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提点一二的,哪怕她只是个晚辈。 “长公主但说无妨。” 周雨燕气质平和,说话、做事全都不急不缓,依稀能感觉到女子眉眼间的英气,和上过战场的肃穆气息。 不苟言笑的神情让人很有距离感。 只有身侧人见过姜夫人温和的模样,那就是对着姜枣的时候。 可能她这辈子的宠爱全都留给了姜枣,但却因为不善言辞,面对这个失散多年的小女儿,她总是觉得亏欠。 每每遇到和姜枣有关的事情,姜夫人都会竭尽可能得对她好,替她撑腰,以至于好像在某段时间,姜枣变得有些恃宠而骄。 变得让侯府上上下下对她颇有微词。 可周雨燕还是不舍得斥责她,她知道,那孩子本心不坏。 总觉得时间会抹平一切矛盾,没想到却让一切变得更加严重。 姜景尘不愿下水救姜枣,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周雨燕在想着自己的事情,那头长公主已经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今日宴会,在本宫的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心中有愧。” “本宫瞧着姜二姑娘聪明伶俐,很有眼缘,若是姜夫人不介意,不如就留她待在公主府住上些时日,您瞧着如何?” 人是在她府上出事的,若不医治好了再送回去,她心中难安。 原本派个太医就可以,但侯府的情况……顾嫣觉得他们并不会好好地照顾姜枣。 万一病情加重,总归自己要染上一身腥。 还不如从一开始便将人养好了再送回去,省得日后再生事端。 姜夫人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就要开口拒绝,还未说出口,被顾嫣抬手打断。 “您先别着急拒绝,本宫也是看姜世子与二姑娘关系并不和睦,二人相见怕是不利于身子修养。” “况且,太医院离公主府更近,楚太医年岁大了,来来回回折腾他也不好,倒不如就让二姑娘在本宫这待着,多个人陪本说说话也好。” “您放心,等二姑娘病好了,一定第一时间妥帖地送回到侯府,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长公主把理由都想好了,缘由也提了,姜夫人想拒绝却想不出别的理由。 谁让姜景尘那臭小子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姜夫人老脸都快被丢尽了。 明明是她姜家的女儿,却被一个外人说养在她府上更好,这不是在打她的脸是什么?! 可姜夫人不怪长公主,反倒要谢谢她,要不是今日这场宴会,她还意识不到,姜枣在侯府的日子过得这般凄惨。 亲哥都不救她,想来,她自己也不会想回侯府吧。 姜夫人痛心地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应下:“那就麻烦长公主了。” “好说,小事。” 顾嫣立马应下,这才吩咐阿莲将姜夫人带去东苑见姜枣。 她心中担忧的事情解决,脸上神色也轻松了不少,慢悠悠地跟在姜夫人后头,准备同姜枣去说明此事。 走到东苑门口时,恰好遇见从里头出来的顾鹤云,姜夫人屈膝行礼,诚恳地道谢。 “多谢宸王殿下救小女一命,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顾鹤云垂眸扫了对方一眼,不留情面地坦言道:“姜夫人还是先管教一下令郎吧,日后再出这种事情,本王也不是每天都有好心情能出手相救的。” 这话一出,姜夫人脸色黑了又红,尴尬极了。 还有顾嫣出来调节气氛,笑问道:“鹤云哥哥可是见到二姑娘了?她醒了吗?” “嗯。又躺下了。” 顾鹤云神色淡淡,轻摇着手中的折扇。 言外之意,人家要休息了,你们识相的还是别进去了。 顾嫣闻言,微皱着眉头和姜夫人对视了一眼。 “臣妇进去看一眼就走,等小女醒了,还劳烦长公主解释一番。” 顾嫣颔首应下,索性便站在门口等着。 顾鹤云瞧着二人打着哑谜,一头雾水。 “姜枣不接回侯府吗?” “不,她要在我这养伤。” 女子微扬着眉头,抬腿往后院走去,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姜景尘对她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与其让姜枣回去受委屈,还不如陪我在府上休养。” “这姑娘长得多水灵,本宫就喜欢漂亮姑娘。” 顾嫣自顾自说完,见身侧的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侧过身问道:“鹤云哥哥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 她把姜枣养在长公主府内,自己要怎么给那丫头送药? 要是让顾嫣代为转交,以她那大嘴巴的性子,立马就能告到太后娘娘那。 太后娘娘向来疼爱姜枣,万一再着急上火,病了怎么办? 顾鹤云驻足思索片刻,而后沉吟道: “你这什么东西都没有,住你这太麻烦了。” “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顾嫣不解地反驳道,“再说了我和姜枣都是姑娘家,她缺什么,找我要就是了,这有什么要紧的。” 顾嫣总觉得今日的顾鹤云有些奇怪,先是救人,然后又留在她府上照顾姜枣,现在又说什么住她这里太麻烦。 他想干嘛? 难不成,他要把姜枣接到他府上住? 下一秒,顾鹤云气定神闲地开口道: “你太闹腾了,她要静养,等会儿我带她回宸王府,就这么说定了。” 顾鹤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他还要和姜枣退婚一事,在他的潜意识里,姜枣已经是他不得不要迎娶回府的宸王妃了。 但就这么一句话,可把顾嫣吓得不轻,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的身影,低喃道:“有没有搞错啊?他不是不喜欢姜枣吗?” 第27章 骂醒他 永安侯府内,祠堂中。 姜景尘跪在祠堂前,面前的红烛燃着火焰微微晃荡,眼前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女孩那两条垂落的小腿。 惨白且无力。 还有顾鹤云口中的病,姜枣竟然生病了? 而他作为哥哥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母亲骂得对,他对姜枣来说,他绝对不是一个好哥哥。 白日落水的事情发生,他就只看到姜枣拉着姜时妤下水那一幕,前因后果全都没有问,下意识就断定是姜枣故意的。 还有上次姜时妤摔倒的事情。 明明姜时妤自己都说不是姜枣害的,可他和爹还是斥责了姜枣,甚至还让她挨了打。 以偏概全。 姜景尘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犯这样的大忌。 亏他还是大理寺左少卿,简直枉为人官。 等母亲将姜枣接回来,他一定要和对方好好地道歉,往后的日子,只要姜枣不再做错事情,他也会跟对待姜时妤那样对待她。 她才是自己亲生的妹妹啊! 姜景尘垂在膝盖上的拳头紧紧攥住,暗下决心。 身后响起脚步声,姜景尘激动地转过头,看到姜时妤的脸时,眼底划过一瞬失望,但很快被他压下,扯出一抹笑容问道:“阿妤,怎么没回院子睡觉?” 姜景尘从长公主府回来,就被姜夫人安排罚跪在此处,都过去快三个时辰了,外头天都黑了,也没见他要起来。 姜时妤心疼哥哥,疾步走到男子跟前,妄图拉着他站起来。 “大哥…爹爹都说不怪你了,我们不跪了好不好?” 少女眼眶泛红,吸着鼻子说道。 姜景尘撇开女孩的手,执拗地跪在远处,沉声道:“阿妤,你回去,这件事情你别管,确实是哥哥做错了,今日不该冤枉二妹妹,更不该站在原地不顾二妹妹的生死。” “哪怕今日爹娘不罚我,我也要处罚我自己。” 让他的脑袋清醒一点,判断对错讲究证据和线索,他怎么能因为姜枣是他的妹妹,就凭主观控制自己的理性呢? 这次算是彻底敲响了姜景尘脑海中的警钟。 上次红棉说他偏心,他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他对姜枣确实有偏见。 还很深。 “哥……” “让他跪!” 姜夫人严厉的声线打断了姜时妤的话,妇人阴郁着一张脸走进祠堂。 犀利的眼眸扫过姜时妤,对方赶忙低下脑袋,不敢与其对视。 身子更是下意识地往姜景尘的身后躲去,好似怕受到惩罚一般。 姜夫人将对方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眸子一眯,瞧着愈发危险。 她从前倒是没想过姜时妤会动这些小心思,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简单,还是对方太会隐藏心思。 要不是风玲珑说得详细,她还真以为自己养大的姜时妤,生性纯良,不谙世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夏玉蓉这般刁钻,她不信姜时妤能什么心思都没有。 姜景尘见姜夫人回来了,立马扭头往门口看去,可见身后空无一人,不禁拧眉问道:“母亲,二妹妹呢?” 姜夫人冷哼一声,讽刺地反问道:“你还知道你有个二妹妹呢?” “这些年,你究竟对阿枣做了什么?为什么人家宁愿留在公主府养伤,都不愿跟我回来!” 妇人一掌推在男子的肩头,声嘶力竭地质问着。 那会儿她进了东苑,姜枣并没有睡着,小姑娘正趴在床头和红棉玩着绳花。 原本姜夫人只想交代一声就走,但临出门前,又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她愿不愿意走,只要姜枣点头,哪怕得罪长公主,姜夫人也会把姜枣带回来。 但是, 姜枣摇头了。 她到现在都记得女孩脸上的表情。 苦涩,无措,失落。 即便这样,还要强撑起一抹笑容,看着姜夫人离开。 那一幕,对一个做母亲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啊。 她的阿枣对整个侯府,应该都很失望吧。 姜景尘被推得整个人瘫倒在地面,难以置信地盯着某处发呆。 二妹妹竟然不愿意回来…… 她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自己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男子反复呢喃着这两句,眼神有些呆滞。 “怎么不会?!你好好想想,你这年你到底了解阿枣多少!又有过几次是替她说话的!” “哪次不是你冷着脸骂她?哪次不是阿枣向你道歉?” “你看看你干得好事!现在好了,阿枣不回来了,你满意了吧?你们满意了吧!”姜夫人愤愤地看着二人,指着他们的鼻尖骂,历经风霜的脸上布满泪痕,摇晃着身子,仿佛立马就要晕厥过去。 “娘!” 姜景尘赶忙上前搀扶住对方,稳住她的身子。 姜夫人死死地扣住对方的胳膊,瞪着双眼睛说道:“景尘,阿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你们俩是亲兄妹啊。” “她不守规矩,不懂礼数…这些不是她的错,都是为娘的错,是娘没有看好她,才被那刁仆换了去,她本该和阿妤一样才情出众的啊……” 姜夫人哭得双眼通红,声泪俱下地说着。 每一句话都带着嘶哑的哽咽,听得姜景尘都要喘不过气。 姜景尘整颗心漏得跟筛子一般,哇凉哇凉。 膝盖上的痛已经麻木了,丝毫抵不过心口的刺痛。 姜枣三年前回府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明明和姜时妤同岁,个头却才到她的肩膀,整张小脸枯瘦蜡黄,连头发也如同枯草一般。 风稍微大一些都好像能把她吹倒。 正是那样的小人,脸上却有最纯善的笑容。 姜景尘永远记得,姜枣见到他的第一面,咧着口不完整的牙,弯着那双桃花眼,甜甜地冲他喊哥哥。 那一刻,如沐春风。 他以为自己会多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乖巧的妹妹消失了,变得顽皮,奇怪,为了引起家里人的注意,她总是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丢尽了整个侯府的脸。 姜景尘自愧不已,悔恨自责地说道: “娘…孩儿知道错了,明日我就去公主府,跟二妹妹道歉,把二妹妹哄好,一定把她接回来。” 姜时妤站在一旁,尴尬地看完全程,到后面,连她离开,祠堂中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姜夫人对姜枣的每一句怜惜,都好似在打她的脸。 尤其是那句,姜枣本该同自己一样才情出众。 呵……凭什么? 她的才学、名气,都是靠自己夜以继日的练习才拥有的,不是靠这侯府的血脉! 今夜,让姜时妤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存在的多余。 哪怕她在侯府住了这么多年,她对侯府上下都极好,在周雨燕眼中,依旧只有姜枣才是她的亲女儿。 而她,始终是那个鸠占鹊巢的斑鸠。 按照这样的情况下去,恐怕周雨燕这个女人是不会替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高嫁…呵,不可能的。 她大概率就是随便找个文官嫁了。 与其坐以待毙,她不如自己谋划。 姜时妤抹去脸上的泪花,她是该好好地考虑一下自己的出路了。 第28章 林青 长公主府内。 姜枣本来都准备洗洗睡了,关窗的时候又看到了顾鹤云那张脸,趁对方没有把目光扫过来,啪地一声将窗户阖上。 【我睡了我睡了…顾老狗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顾鹤云一开始确实没看见姜枣的身影,也没有注意到窗边的动静。 但女孩心理活动的声音那么大,他想听不见都难。 眼前那座寝殿,当着顾鹤云的面由亮转黑,陷入一片黑暗前,顾鹤云还听到姜枣身边那位婢女的疑问。 ‘姑娘,怎么突然熄灯了?’ ‘嘘——!先不要说话!’ 顾鹤云:…… 行,赶他走是吧。 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本想从窗户翻窗进去,拎着女孩教训一番。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今日她确实累了。 顾鹤云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他听着女孩的心声从紧张祈祷,慢慢开始变得不耐烦,骂着顾鹤云离开到最后姜枣有些蹲不住了,开始犯困。 【顾老狗怎么都不要睡觉的,哈……他再不走,我真的又要睡着了,睡一天了。】 “嗬……” 顾鹤云从胸膛处发出一声细小的笑声,等屋内彻底没了动静,他才抬腿离开。 明日一早,他再来接她。 翌日。 姜枣伸着懒腰走到院子里,太阳一晒,舒服地全身的骨头都舒展了。 长公主府就是不一般,连东苑的厢房床榻都这般软乎。 等她攒够了钱,给自己置办的小院子也要用这样的紫檀木打一张大床。 四角都放上鹅梨香,从早到晚闻个够! “姑娘,别站在院子里吹风了,快回来。”红棉刚从外头端着早膳回来,见她家姑娘连外衣都没穿,眉心一跳,紧张地催促道。 “昨日夜里又烧了一次,病还没好彻底,姑娘千万要注意。” 红棉不厌其烦地啰嗦着,像侯府里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忧心那个。 姜枣扁着嘴巴耸了耸肩膀,认命地回了屋子。 用完早膳,面对那一大碗药,姜枣只觉得两眼一黑。 “好红棉…这个可以不用记得这么清楚。” 她不介意红棉一天忘三次,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姑娘,快喝,喝了咱们还要去前面拜见长公主呢。” 红棉难得硬气,将汤碗往姜枣跟前一放,双手叉腰,紧盯着女孩。 今早上她路过院子的槐树时闻到一股药味,捻着一抔土一闻,她才知道是她家小姐把昨晚的药给倒了。 难怪昨晚上的汤碗格外干净,一滴都不剩。 唉…她家姑娘啥时候能改掉这个不爱喝药的毛病啊。 姜枣磨蹭着喝完,等一切收拾妥当出门,日头都已经快升到头顶了。 索性慢悠悠地光着后花园过去,昨日光顾着多清闲,都没有好好地欣赏这府内的海棠。 “快!动作麻利些,手脚轻一些,别吓到绒团!” 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声,将原本院子的平静打破。 姜枣闻声靠近,见长公主被众人拦着,而女子则仰头紧张地看着屋顶。 女孩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只见名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衣服袖口挽着,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朝一只雪白的狸猫靠近。 那猫正蹲在屋脊上,尾巴圈住四条腿,缩成一团,害怕地喵喵叫。 “别说话!都安静。” 顾嫣放缓了呼吸,眼睛都不敢眨,紧紧地盯着那名少年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人离那猫只有一掌距离时,原本蹲着的绒团突然,站起身,瞪着后腿就要直接往屋檐底下跳。 这一幕,吓得众人直接将心悬到了嗓子眼。 好在那位男子眼疾手快,一把将白猫抱进怀中,腰身一挺,而后双腿左右交替,众人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就已经从两丈高的屋顶上飞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顾嫣赶忙上前,一把抱过同样惊魂未定的白猫,后怕地顺着对方的毛发,哄道:“绒团,下次可不能乱跑了!吓坏本宫了!” 那猫也算有灵气,知道自己得救了,扒拉着前腿往长公主的肩膀上搭着,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女子的脸颊,好似在撒娇讨好,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好了,好了,我们没事了~” 顾嫣将绒团交到身边的阿莲手中,仔细吩咐道:“午间给它喂条黄鱼,定是吓坏了。” “是。” 原本安稳地绒团却突然从阿莲的手中溜了出去,一溜烟朝后花园跑去了。 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那白色身影被姜枣拦住,熟练地抱进怀中。 “见过长公主。” 姜枣一边揉着绒团的脑袋,一边屈膝行礼。 随后看了眼那位身手了得的男子,粲然一笑道:“林青哥,多日未见,没想到能在这碰面。” 被喊出名字的林青突然有些局促,低垂着脑袋,微微抬眸看了眼女孩,而后又快速地低下头。 林青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姜枣。 女孩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皮肤白了,长个了,也不是从前枯瘦的模样,身子如今变得匀称饱满,耀眼到他都不敢多看。 抱着雪白的绒团站在阳光中,整个人仿佛都在散发着光芒。 林青再看了眼自己,没有一根手指头是干净的。 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为了干活方便才卷起来的,而是本来就小了,袖口都短了,索性卷了一圈。 巨大窘迫感让林青连见面相认都难以抬头。 快速地冲长公主告辞,便转身离去。 “诶…” 姜枣想喊住他,可男子的脚步实在太快了,还未出声,人影就消失了。 “怎么走这么快…”女孩喃喃道。 顾嫣不在意地扫了眼,便将视线落在姜枣身上,轻笑道:“它倒是喜欢你,绒团不亲人,除了我,你还是第一个抱它,它不舍得逃走的人。” 长公主挑着小猫的下巴抚摸着,绒团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都说小动物最有灵性,它能分辨一个人的好坏。 连绒团都喜欢的人,想必姜枣不会坏到哪里去。 顾嫣一下子就对姜枣的印象好了许多,柔声问道:“昨夜睡得可好?要是有不习惯的地方不用拘着,和阿莲直说就好。” “谢殿下照料,臣女一切安好。” 第29章 阿枣 姜枣心中一直记挂着方才的林青,和长公主说话的时候也屡屡分神。 顾嫣见她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倒也不恼,反而开口询问她与那名男子的渊源。 “少时在乡野间的玩伴,林青从前见臣女被人欺负,出手帮过我几次,若没有他,恐怕臣女都撑不到侯府寻来的那一日。” 姜枣神情泰然地诉说着那段往事,没有细说,简单几句便让人觉得心中酸涩。 顾嫣微拧着眉头,望向女孩的眉宇间透着股怜惜。 她从前一定吃了很多苦。 姜枣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举至额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臣女知晓这个请求有些逾越,但林青是臣女的恩人,便想向长公主殿下求个恩典。” 顾嫣闻言一愣,想到绒团是被林青救下来的,这份恩典倒不是不可以。 “但说无妨,若本宫能做到,一定应允。” 姜枣心中一喜,缓缓说道:“方才林青的身手您也瞧见了,进军营当个护军,想来也能为安国提供一份助力。” 她之所以只求护军一职是因为姜枣知道,林青此人自尊心极强,若是他全靠自己求来的恩典当上监军或者更高的职位,必然会不愿接受。 但护军不同,只要是安国的子民,条件允许皆可入军,但每户人家只能进一位。 为得就是怕战事发生,家中再无男丁。 在军营当护军,甚至每月还有三两月例,和在码头当苦力比起来,简直要轻松不少。 但林青是家中长子,可惜他亲娘走了,家中只有一个处处看他不顺眼的后娘。 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他们还要留着林青在家中当苦力,怎么可能舍得林青去军营中‘享福’。 这样的肥差,那毒妇自然要等到年岁到了,让她的亲儿子去。 于是,林青都到十八的年岁了,至今都没娶亲,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都进了那后娘的袋中。 其实,上辈子林青也进了军营,甚至还当上了护国大将军。 但为了进军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具体缘由姜枣并不知晓,只知道他刚当上护军,小拇指便被人砍掉了。 因此,后世也有人称他‘断指将军’。 林青想过带自己离开宸王府,但被自己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从此二人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姜枣自知自己对林青上辈子有亏欠,提出如此请求,一是想弥补一二,二也是想让他这辈子早日脱离苦海,守住那根小拇指。 顾嫣还以为是什么过分的请求,区区一个护军而已,长臂一挥,应下了。 “等晚些时候我让管家带那林青去军营登记,月例也提到五两一月,算是绒团给他的谢礼。” 姜枣一听这话,又行了个大礼:“臣女替林青谢过长公主殿下。” 顾嫣还想再说什么,那边绒团被阿莲抱得身子直打转,便赶紧接到手中,匆匆离去。 姜枣记着林青离开的方向,带着红棉,快步追上。 绕过那间书房,姜枣抬眼就看了林青。 男子将手臂上的衣袖撸得更高了些,古铜色的肌肤,精瘦的身材,没有顾鹤云结实的臂膀,就是这样小小的人儿,扛起的麻袋比一旁的壮汉还要多上一袋。 “林青。” 姜枣出声喊道,少女声音又脆又柔,这一喊,将原本正在搬运袋子的农工全都吸引了过来。 少女亭亭而立,面上笑眼盈盈,款款朝林青走来时,恍如仙女下凡,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林青甚至能听到身侧的同伴明显倒吸凉气的声音,显然也是被对方的美惊艳到了。 可男子回过神后便低着头,好像他不是林青。 身侧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子撞了撞林青的身子,笑着提醒道:“那贵人叫你呢,你怎么没反应啊?” 这下,姜枣越发确认林青是在躲自己。 少女秀眉微蹙,她不记得在今日之前二人有过过节啊。 疑惑中带着些许不悦,径直走到林青跟前,微仰着脑袋问道:“你干嘛躲着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女孩每说一句,林青就偏一下脑袋,姜枣便跟着转动,头顶的发簪一摇一晃,珠翠在阳光下光彩夺目。 忽然,姜枣不小心踩到了一根刚落下的圆木树枝,脚底一滑,整个人朝身后仰去。 林青见状,身子比脑袋反应更快,抓住女孩的胳膊将人拉了回来,等女孩站稳后立马松了手。 有些局促地将手往身后的衣裳擦了擦,红着一张脸低声道:“抱歉,弄脏了你的衣裳。” 姜枣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弯腰将那根圆木扔到了一旁的花池中,避免再有人踩到。 起身时突然听到林青的这句道歉,恍然大悟。 原来他远离自己是因为觉得二人身份有别,云泥之差? 姜枣更气了,单手往腰间一插,另一只手直接抓过对方的胳膊将他往另一旁的小道上走。 女孩个头算不上高,林青高高瘦瘦的跟在身后,那画面显得有些滑稽。 等身后几人都看不见时,姜枣才松开了对方的胳膊,点着他的胸膛骂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过分?” “你我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是上过树,下过河的情分,你就这么无视我,看不见我的存在吗?” 林青闭口不言,低垂着脑袋。 分明他个头高,可气场却没有姜枣一个小姑娘强。 姜枣又扯了下自己的袖子,好半天都没有找到对方说得那块污垢,索性将袖子往对方跟前一扯,质问道:“你自己看,哪里有弄脏!” 男子继续低头不说话,这次连眼神都回避了。 “林青!你看着我!” 姜枣说什么,林青做什么,盯着女孩眼下的那一小寸肌肤定住,多余的动作一点都不敢有。 她是主,而自己连仆人都算不上,又有什么资格上前攀弄关系。林青暗暗想道。 姜枣直接上头,一把抓住男子的衣襟,往下一拉,将二人的视线手动调整到同一处。 这下二人的眼睛算是对上了,而林青的脸也红透了,连带着耳根一块。 “姜,姜姑娘,自重。” “自什么重,你小时候抢我鱼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同我自重过?” “林青,我是阿枣,就算换了新衣服,戴上新首饰,我依旧还是和你一道长大的阿枣!” 第30章 你弄疼我了 姜枣一番话让林青当场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回过神。 自从她被永安侯府的人带回京城,他便自觉认为姜枣不会再认他这个朋友。 哪怕从前二人有过过命的交情。 这些年,他也听到过不少关于姜家二姑娘的传闻,一开始,只是想着打听打听她在侯府过得好不好。 可听到后面发现她好像变得和自己认识的那个阿枣不太一样了。 他替她辩驳,可那些公子哥却只是轻蔑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样子便把他推倒。 再后来,有位夏姑娘请他到茶楼,说想要了解一些关于姜枣的事情。 他单纯的以为那人是好心人,也是想要替姜枣出气的。 便将自己知道事情一股脑全说了。 讲到自己和姜枣一同被野狗追,然后女孩不顾危险挡在自己跟前时,那位夏姑娘突然笑得前仰后合。 微微晃动的帷帽将那人嘲弄的嘴脸露了出来。 那样鄙夷逗弄的眼神,林青这辈子都忘不了。 霎那间,血液倒流,林青知道自己给姜枣抹黑了。 林青是个懂分寸的人,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打听姜枣的事情,更不会和从前一样说自己和姜枣认识。 他以为姜枣也是埋怨自己的,没想到她今日非但没有怪罪自己,还说出了这样的话。 果然,他就知道,阿枣还是那个好姑娘。 林青满眼笑意地看着对方,微微躬着身子,咧着嘴傻乐。 姜枣被他盯得莫名,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和你说得话听清楚没有?” “下次你要是再敢装作没有看见我,我就要你好看!” 女孩突然抬腿,作势就要踩下去。 林青却一点都不慌乱,站在原地不动。 “哼~还是那副啥样子,一点都不好玩。” 姜枣别着嘴松开了对方的衣领,拍了拍被自己扯皱的地方,说道:“那女人又叫你穿你弟弟的旧衣服了是不是?这衣服都小了。” “嗯……”林青被戳破自己的窘况,脸上又开始泛红,不想对方因为自己的事情不开心,扯开话题问道,“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活还没干完。” 他好不容易才得了长公主府的这个活计,一天比在码头干活还能多十文银子,轻松钱又多,他不能丢了。 “你是不是傻啊,东西就这么多,你一次性多扛一袋,管事的能知道吗?他会多给你银子吗?就知道吃闷亏…”姜枣小声吐槽着,偷瞄着后院中那些人的进程,东西还多着呢,迟一些回去也不怕。 “阿枣…做人要……” “哎呀!”姜枣掏了掏耳朵说道,“做人要实在,我知道的呀,我又没叫你偷懒,我是叫你不要多干嘛。” “拿多少钱,干多少活,大家的钱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扛5袋,他们扛4袋?” “你就在这站着,本姑娘让你走你再走!” 姜枣双手环胸拿出了侯府千金管教下人的气焰,堵着对方的出路不让他离开。 林青无法,只好站在原地干着急。 女孩得意一笑,想了想,还是瞒不住,迫不及待地将她向长公主殿下求得恩典告诉对方。 林青听到自己要去军营报到,第一反应是欣喜,等理智回笼,又被满心的顾虑侵占,连连摆手推脱道:“不行…我爹娘不会同意的。” “他们不同意也没有用,这是长公主的命令,你必须去。”姜枣轻拍着对方的肩膀,眯着眼睛笑着,双眸中带着狡黠,伶俐地笑着,“否则,他们就是违抗殿下的命令,可是要被抓进大牢的哦~” 女孩轻飘飘的忽悠着,料定对方老实巴交的性子,听到进大牢,就不敢对自己的话表现出一点异议。 林青着急的用手擦了擦额头,手背上的泥沙蹭到了额间的汗珠,留下了一道污垢。 姜枣见了噗嗤一笑,抬手将自己的帕子递到男子手中,见对方只是伸着手没有接过,便捻着那方手帕,踮着脚要去擦。 女孩忽然的靠近,身上带着的那股清香扑面而来。 姜枣皮肤白皙, 手臂上举着,宽大的衣袖顺着滑嫩的肌肤落下来,堆积在手肘处,亮白的肌肤,一晃又一晃,仿佛透着光。 一时间,林青慌乱到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躲开。 因为踮着脚,所以姜枣站立得并不算平稳,摇摇晃晃间竟然要向男子的胸膛倒去。 还好林青及时抓住了女孩的胳膊,才没能让姜枣真的倒下来。 但正因为是这样的动作,男子掌心的炽热全部贴在女孩的手臂上,甚至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汗液,肌肤相贴,让林青变得更加混乱。 “你们在干什么!” 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低吼声,姜枣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巨大的力量拉了过去。 抬眼一看就看到了顾鹤云那张阴云密布的脸。 姜枣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宸王殿下…我……” 顾鹤云眼眸一眯,冷眼扫了姜枣一眼,对方瞬间被震慑到,立马闭嘴噤声。 而后,男子扭头看向跟前的男子,高大的身材比林青还要高出半个脑袋。 再加上那强大的气场,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可偏偏,方才面对姜枣都唯唯诺诺的男子,现在和宸王殿下对上,却丝毫都不犯怵。 林青将视线移到二人交握的那处,只见女子白嫩的皮肤被握出了一道道红痕个,可跟前的顾鹤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原来他就是宸王殿下,那个传闻中让姜枣痴狂到没有廉耻的男人。 林青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沉声道:“宸王殿下,您抓痛她了。” 顾鹤云不知为何,第一眼看到眼前的男子便觉得心里不痛快。 他看向姜枣的眼神,让自己很不舒服。 那不是单纯好友之间的眼神,而是一种莫名的占有欲,这种感觉让顾鹤云觉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姜枣。 【还是林青体贴啊,我手头疼死了,活阎王还抓着我不放!】 【我和林青能干什么啊,不就是擦个额头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嘛?】 女孩的心声让顾鹤云又气又喜。 气她不懂分寸,又喜她对眼前的男人没有别的心思,这个认知让顾鹤云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姜枣见顾鹤云将目光投了过来,立马切换成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剩下的那一只小手轻柔地搭上自己的手背,软着嗓子说道:“是啊殿下,你弄疼我了~” 第31章 你和他很熟? 女孩声音又娇又软,再加上那样一副神情,试问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顾鹤云呼吸一沉,立马松开了自己的手,微微瞪了身侧的女子一眼。 姜枣则抿着唇低下头,乖顺地往男子身后挪了挪。 这个小动作直接取悦到了顾鹤云,男子挑衅且得意地看向林青,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林青神色一暗。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姜枣在自己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果然她对那个这个男人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喜爱。 哪怕,眼前这个男人毫不在乎她的身体,眼中只有占有,没有爱意。 好似得到了一个稀罕物件。 林青默默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忍住这份怒气。 他连温饱都成问题,有什么资格,跟眼前这个人去抢。 或许阿枣让自己进军营也是一件好事,在乡野之间,一辈子就望到头了,能有什么出息。倒不如上战场,真刀真枪地搏一搏。 林青心中有了打算,怕他自己继续站在这里会给姜枣添麻烦,便匆匆告辞离去,留女孩和宸王二人站在原地。 “你和他很熟?” 顾鹤云凝眉问道,神情不悦。 那人都已经离开了,还恋恋不舍地盯着人家的背影看,她究竟还记不记得自己应该爱慕的对象是他啊。 方才他瞧得真切。 姜枣还主动用自己的手帕替那人擦拭汗水,这般亲昵的举措她甚至都没有对自己做过! 还有,她穿得是什么衣裳?袖口这般大,随便抬个手,胳膊就露出来了,像什么样子! 顾鹤云越看姜枣的衣裳越觉得烦闷,脑海中一直萦绕着那一小截白嫩胳膊的画面。 真奇怪,昨日落水的时候瞧见得更多,当时一点感觉都没有。 今日只不过是露了个胳膊,他身体竟如此燥热? 定是此女又耍了计谋! 于是乎,看向女孩的目光变得凌厉,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怒气。 姜枣心里不耐,可面上却不显,依旧挂着那副乖巧的神态: “昔日旧友,碰巧今日遇上,就随便说了几句话,王爷莫怪。” 【我和林青熟不熟关你什么事……什么都要问,当王爷了不起啊!八婆!】 “姜枣!” 顾鹤云听到‘八婆’二字,彻底忍不住了,高声怒吼,把女孩吓了一跳。 这都什么词?粗鄙不堪!有辱斯文! 更气的是,她竟然是因为那个男人才叫自己八婆,这二人一定有龃龉,否则她怎么会这么在意,又刻意隐瞒? 姜枣美眸陡然瞪大,赶忙低头,紧闭双唇不敢说话。 【又生气,又生气!我说什么了他就生气!】 【大早上一见面就冲我发脾气,谁又惹他了……】 女孩又气又委屈,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 “你低着头干嘛?莫不是在心里咒骂本王?” 【!!!他怎么知道?!】 姜枣怯生生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惶恐不安地回了句:“臣女不敢。” 不敢?她有什么不敢的,在心里什么话都能说。 顾鹤云被气得胸膛起伏不已,半晌才冷声道:“你如今贵为侯府千金,一举一动都应该格外谨慎注意,外男你也敢随便攀谈,莫不是真不在意这名节了?” 男子寻了个借口,帮自己解释这无端的怒火,倒是听不出奇怪的地方。 高门贵女最在意的就是清白二字,今日之举就算不是被顾鹤云瞧见,被旁人看到,传出去,对姜枣的名声,也是极不好的。 她在京中本就颇受非议,再来被传出不检点,往后还怎么过日子? “名节……臣女哪里还有名节。”姜枣小声嘀咕着,不忿地撇了撇嘴巴。 昨日落水,不知道被多少人瞧见了。 现如今,整个京城恐怕都找不到比她还要‘不检点’的贵女了。 女孩细若蚊蝇的话语传到男子耳中,被顾鹤云听得一清二楚。 心中突然抽痛了一下。 余光瞥到姜枣落寞的神情,警醒的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安慰。 罢了,她到底还是个孩子。 规矩二字,谁又会喜欢呢? “往后注意便是。”顾鹤云简言道。 “另外,将你的行囊收拾一二,跟本王回王府。” “什么?!” 短短两句话,怎么一句比一句的杀伤力还要大? 姜枣震惊地抬眸,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手臂挡在自己胸前,警惕地看向对方。 “殿,殿下…臣女昨日获救是该感恩戴德地谢谢您,但总不至于今日就要以身相许,入住王府吧。” 【天呐!!!什么情况啊!我死都不要再回到王府,那里太可怕,太可怕了!!!】 姜枣内心咆哮,整张小脸都快皱成一团。 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听到他的话,顾鹤云眉头隐隐抽搐。 他有这么可怕吗? 至于露出这副神情吗?他又不会吃人。 这京城还未出阁的女子,哪个不是为了进他的侯府,想尽办法,耍尽花招?她倒好,嫌弃、抗拒成这个样子。 “你这什么表情?不愿意?” 顾鹤云本没有那样的心思,他只是单纯地想把姜枣带回去调养身子,但如今姜枣不愿,他倒是起了逗弄的心思。 脚步缓缓逼近,二人的位置调转了方向,姜枣被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后背靠上了身后那堵白墙,凉意隔着面料传来,女孩瞬间头皮发麻,屏住呼吸。 太近了。 顾鹤云凑得实在太近了。 对方呼出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女孩的脸上,面上的绒毛甚至都能感觉到被风吹动,而带来丝丝痒意。 姜枣越躲,顾鹤云兴致更浓。 嘴角的弧度更甚,单臂抵上墙面,将女孩困于自己的臂弯之间,微低着头,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 耳边女子心声寂静,倒是那如擂鼓的心跳格外强烈。 她对自己,原来也不是毫无感觉。 “你从前不是最喜欢往本王的府上跑吗?本王的池塘中,还栽种着你留下的荷花呢。” “你就不想回去看一看?姜二姑娘?” 提到那荷花,姜枣更是羞愧。 人家王府里一池塘锦鲤肥美健硕,优哉游哉地过着好日子,先是被姜夫人带人以找珠钗为由给弄干了池塘,然后又被姜枣捣鼓地满塘枯枝败叶。 现下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 但听顾鹤云这语气,应该不会太好看,总不会全都发臭了吧。 姜枣冲对方嘿嘿一笑,认栽地点了点头,糯声道:“臣女跟王爷回去便是。” 第32章 多大仇多大怨 姜枣气鼓鼓地回到东苑,一进院落便赶紧将院门关了,确认四周都没人后,整张脸才垮下来。 双腿发软地靠在身后的门板上,顺着往下滑。 红棉赶紧上前把自己姑娘捞了起来,吃力地说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可是身子又不爽利了?” “是…” “啊?!”红棉心头一跳,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想要把女孩搀扶进院子,可对方却使不上劲,一直蹲在地上不挪窝,“姑娘,奴婢先扶你回屋躺着,然后再去叫大夫。” “姑娘,起来啊……” 姜枣任由红棉拉着,举着那条右胳膊,瘪着嘴巴,委屈巴巴地看向对方。 “红棉…我要是进了王府还能活着出来吗?” “你看刚刚顾鹤云的脸色,我怎么觉得他心怀鬼胎,另有谋算呢?” 姜枣心慌意乱。 她不想被当成药引子炼药啊。 顾鹤云怎么这么坏啊,他都知道自己生病了还要盯上她,就不能换一个人吗? 反正为了救姜时妤,要得只是浸染了毒液的血,那牢狱中的人不一样可以用吗……为什么非得是她啊。 姜枣有苦难言。 可红棉不知,还沾沾自喜地以为宸王殿下对自家姑娘上心了,暗戳戳地兴奋呢。 “姑娘~你还是红棉话本子看多了,我瞧你才是。” “宸王殿下多体恤你啊,想要贴身照顾,二人再培养培养感情,到时候水到渠成,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宸王妃了!这多好的事情啊,姑娘怎么想不明白呢?” “这是就算是太后娘娘知道了,也定然欣喜!” 红棉喜滋滋地想着,而她家姑娘的脸色则变了又变。 她明白了,这一定是演戏! 为得就是让太后娘娘放心,说不定太后娘娘偷偷给顾鹤云布置了什么任务,一定要他完成。 这样想来,姜枣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叹息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见招拆招!” “他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女孩挥舞着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了几下,咬牙说道,“一定要他好看!” 红棉保持着笑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就她家姑娘这几下花拳绣腿,还比不过她呢,怎么跟宸王殿下斗?姑娘真逗。 马车上,姜枣和顾鹤云同乘一车,车厢内空间不小,可男子存在感太强,女孩总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局促地扭着身子。 顾鹤云慵懒地斜靠在正中间,单手撑着脑袋,掀着眼皮睨了眼女孩。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不小心蹭到自己膝盖了。 起初顾鹤云以为女孩是故意引起他注意,可抬眼看去,发现她什么反应都没有,悄悄地掀开车帘一角往外望着。 而现在,她又看向窗外。 怎么,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就这么让她坐立难安吗? 顾鹤云沉沉呼气,漠然出声:“你一直看窗外干嘛?有什么事直说。” 男子突然发出的声音让姜枣小幅度的颤抖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笔直端正地坐好,双手叠放在小腹前,规矩地不像话。 “臣女有些饿了。” 姜枣微红了脸,在饿肚子和吃饱饭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顾鹤云说了,在她病好彻底之前,不让她出王府,这也就意味着,她要有一段时间都吃不到春满楼的枣糕。 她有些嘴馋了。 女孩的小心思被顾鹤云如数听到,轻笑着坐直身子,冲外头的蓝七吩咐道:“去春满楼。” “是。” 蓝七当即调转车头,往王府的反方向行驶。 春满楼离永安侯府近,但离宸王府要跨过好几个里坊,一来一回将近半个时辰。 但既然是王爷吩咐的事情,他自然没有话说。 姜枣猛地抬头,错愕地看向对方。 【他怎么知道我想去春满楼?难不成……他也喜欢吃枣糕?】 春满楼的菜色一般,但店内的糕点却格外受欢迎,哪怕是吃惯了宫内糕点的长公主,也能吃下好多。 据说那位掌柜从前就在御膳房当差,后面不知道怎么了从宫里出来了。 开得这间酒楼也算是风生水起,好多贵人出高价请他回府上,他都拒绝了。 说什么开一间酒楼在京城,等一位未归人。 想来也是痴情人一位。 更因为有这番故事,京中小娘子更喜欢往上凑了,都说要为那掌柜护着这处酒楼,免得那心上人回来了,酒楼却没了。 姜枣细细回想着前世,好像等到她死那掌柜的也没等到未归人,不知道这一世她有没有机会看见这对佳偶重逢。 顾鹤云百无聊赖地听着女孩脑中的故事,难免嗤笑。 都是商户为了吸引小女子想出的噱头罢了,哪有什么未归人? 天下男子就没有一个痴情种。 十个离了心上人九个都要找新人,还有一个还未离就要开始找。 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骗骗这些情窦初开的小女郎罢了。 不过那枣糕甜腻腻的,顾鹤云确实不懂有什么好吃的。 但既然姜枣喜欢,他也不是不能依她。 “日后你若是想吃,可以吩咐蓝九出来采买,在王府内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多规矩。”顾鹤云淡淡地开口说道。 这话一出,姜枣再次稀奇地看向他。 【奇怪,今天活阎王发善心了?不对不对…这一定是阴谋!】 【他一定想让我习惯了吃那些吃食,然后往里面下毒!】 姜枣想明白这点,便开口婉拒: “谢王爷,在王府多有不便,等日后臣女回了侯府再吃也一样的,不过几日功夫,臣女忍得住。” 话音刚落,姜枣就看到对方的脸色变得黝黑无比,好似乌云上脸,可怕的很! 【心肠歹毒,老谋深算,还好本姑娘机谨,被我看穿了吧~才不会上他的当呢。】 顾鹤云彻底服了。 这丫头怎么一天到晚想着自己会害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往害她身上扯……还是说自己上辈子真这么缺德,逮着她一个人使劲嚯嚯? 多大仇多大怨呐。 第33章 调查孙郎情 面前的桌子摆满了菜色,顾鹤云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孩,说道:“吃吧,不是说饿了吗?” 全都是菜,偏偏没有一盘是糕点。 姜枣不由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故意的。 来春满楼不吃糕点,吃菜,还坐了那么久的马车,莫非顾鹤云脑子糊涂了? 女孩努努嘴,旁敲侧击地提醒道:“王爷,其实这春满楼最好吃的是那道枣糕。” 言外之意,她想吃枣糕。 顾鹤云慢悠悠地点着头说道:“我自然知晓,但姜二姑娘身子还没好,太医嘱咐不能吃太多甜食,饮食也要清淡,面前这几样菜是本王特地交代后厨做得,少油少盐,最适合你这种尚在病中的女子。” 说着,顾鹤云把一碟绿油油的菜叶子往女孩跟前推了推,轻挑着眉头,示意女孩快些吃。 姜枣:…… 真服了。 女孩认命地戳了戳筷子,愤愤地咬着跟前的绿叶子菜,嘴巴一动一动的,跟小兔子一样。 顾鹤云嘴巴挑剔,对外头的菜色毫无兴趣,但今日见姜枣吃得这么努力,倒是有些好奇是什么味道。 抬手正要往对方的碗里夹,没想到却被女孩飞快地端起盘子躲了过去。 “怎么?本王带点的菜还吃不得了?” 顾鹤云声线一沉,蹙眉问道。 姜枣幽怨地看了对方一眼,用眼神骂人,可动作却认怂,不情不愿地将盘子放到了正中间。 【一桌子菜,别的不吃就吃我跟前这盘,连菜叶子都要和我抢,真小气!】 一顿饭二人吃得相当安静,基本上都是姜枣在吃,顾鹤云在看。 女孩吃饭的速度很快,绝对算不上赏心悦目,桌面上的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这绝对不是高门大户家的千金能有的饭量和吃相。 要不是知道长公主对她极好,顾鹤云还以为她在长公主府受委屈了呢。 “你吃慢些,又没有人和你抢。” 姜枣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才后知后觉地放慢了速度。 【是啊,又没有人和你抢,姜枣……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坏毛病。】 那头的顾鹤云听到这话,默声扫了女孩一眼,正巧捕捉到女子脸上落寞的神情。 他从前,经常挨饿吗? 多得话他也不敢多问,只能将心中的疑虑压下。 速度一慢下来,姜枣便觉得没了胃口,停了手,心满意足地往座椅上一靠。 毫无仪态可言。 顾鹤云没眼看。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京中女子有这么豪迈的坐姿,从前她见了自己不都是要矫揉造作上一番的吗?今日怎么了? 彻底放飞自我了? “你倒是舒坦。”顾鹤云嗤笑着点评道。 姜枣一边摸着小肚子,一边慵懒地享受着身后红棉替自己擦手的服务,缓缓道:“那不然呢?拘束着多难受啊。” “坐着哪有躺着舒坦。” 能瘫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不站着,姜枣要将舒坦二字贯彻到底! 女孩往窗边扫了眼,正巧看见底下带着嬷嬷,忠信侯府的孙大娘子,风玲珑的母亲。 突然想到昨日被顾鹤云强行打断的话题,关于风玲珑的婚事,那位疑点颇深的孙郎情。 一定要尽快揪到他的错处,然后阻止这桩婚事才对! 姜枣当即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看向对面的顾鹤云。 刚才还犯懒的女子当即站起了身,殷勤地凑到对方眼前,嬉笑着一张脸给顾鹤云倒了一杯茶水。 “王爷,您喝茶。” 顾鹤云斜睨着看向女孩,冷哼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本王帮忙。” 姜枣轻轻舔了舔嘴角,想着措辞。 两只小手在胸前紧张地搓来搓去。 “孙郎情不知王爷可有印象?” “你觉得呢?” 顾鹤云看傻子一般看了女孩一眼,他贵为王爷,不是什么人都能被他记住的。 “有话直说。” 姜枣得了这句允诺,便不再犹豫,当下坐在顾鹤云身侧,焦急且认真地说道: “玲珑她姨娘给她寻了门亲事,这孙郎情二十有五,这半年岁从未娶妻生子,王爷可信?” “女子婚事是顶顶重要的,自然要好好调查对方为人,若是这步走错,那极有可能是要丧命的。” 姜枣忧心忡忡地说着,声音低缓,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前尘往事,情绪有些低落。 顾鹤云也不知为何,一看到女孩低沉着脸,他的心便好似被塞了一团棉花,堵得发慌。 将手中的杯子一搁,说道:“他可在军营?” “正在王爷麾下当差。”姜枣眼前一亮,立马回道。 “蓝七。” 顾鹤云立马叫了门口候着的蓝七,将查明孙郎情底细一事交给他去办。 “小的知晓,一定将他祖上三辈子的事全都查出来。” “那我就先替玲珑谢过蓝七了。” 说着,女孩将脑后的金丝发簪递到蓝七跟前,示意他接过。 “姜姑娘,这,这不合规矩。” 蓝七吓得赶紧跪了下来,眼神后怕地往顾鹤云身上看,生怕对方发火。 苍天呐! 姜二姑娘是不是对他有意见啊?!为什么要当着王爷面送他簪子……他还想再活几十年呢,呜呜呜呜…… “这是谢礼,你必须要接着,拿了才好替我稳稳妥妥的办事。” 姜枣才没有想那么多,拉过对方的手就塞了进去,接着说道:“等我回了侯府再给你补上赏银,今日你就先将就着,若是查明什么情况一定要快些回禀,你可记得?” 蓝七拿着簪子的手抖得跟筛子一样,上头的掐丝花蕊一阵乱颤。 他哪敢说话,眼睛不停地看向顾鹤云,直到对方淡淡地嗯了声,蓝七才松了一口气,立马跪下谢安。 麻溜出门,将厢房的门板带上。 顾鹤云扫过女孩空落落的发髻,如今没了发簪她头上也就只剩下几朵花饰,却一点也没觉得有影响。 她的美貌比首饰要夺目许多。 也正是这一眼,顾鹤云才发现,从酷爱黄物的女子今日的品味提升了不少。 红珊瑚样式的首饰,确实和她的气质更为契合。 明艳,夺目。 “你对风家那位倒是用心,她的婚事你这么在意,怎么自己毫不上心?” 上好的钗子说送就送了,她倒是一点都不小气。 再看她身侧站着的红棉,虽说是一等贴身侍女,但穿得却比一些庶出的贵女都要好。 她对底下人倒是出奇的好。 姜枣以为他在暗示自己对他不够热情,当下一愣。 罢了,求人办事,自然要能屈能伸! 女孩立马低顺着眉眼,侧过半边脑袋,脸上露出小女子的娇羞,眉眼含情地扫了眼男子,轻声问道: “臣女对王爷还不够用心吗?只怕再多,就又要惹王爷厌恶了。” 声娇细软,若是心里也这般想就好了。 第34章 讨好他 二人商量妥当,正准备起身离开春满楼的时候,一支极快地箭矢冲破空气,刺穿酒楼的窗户纸,朝厢房内二人飞来。 顾鹤云耳廓一动,目光瞬间变得犀利。 电光火石之间,男子一把拉住姜枣的手臂,将她甩到了自己身后。 女孩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落了一支箭,箭尾的羽毛还在震动晃荡。 “什么情况?” “闭嘴,别出声,躲好。” 姜枣大脑一片空白,摁着脑袋就被顾鹤云塞到了屏风后头。 男子闪身到窗户旁边,极快地扫了眼箭矢飞来的方向,阳光下,箭头闪过一瞬光亮,顾鹤云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对方的位置。 被顾鹤云发现,对方也不逃,当着男子的面抬起了手中的弓弩,眼神狠厉,势必要将顾鹤云拿下。 一时间,街道上空箭支乱飞,吓得底下的百姓抱头乱窜,尖叫连连。 姜枣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好奇又怕死地探头探脑,双手紧紧地扒在屏风上。 一有危险,她躲得比谁都快。 见角落里的红棉瑟瑟发抖,姜枣一咬牙,冲了过去,护着红棉就往回跑。 突然,一支箭笔直地冲女孩飞了过来,眼瞅着就要射中姜枣,耳边传来了一声闷哼。 姜枣惊恐地睁开眼,与跟前神色阴森的顾鹤云对上视线。 “乱跑什么,躲好!” 说完,姜枣就眼睁睁地看着顾鹤云将手臂上的箭斩断,推着人躲到了屏风后头。 血液瞬间浸染了男子的玄色衣袍,虽说看不清颜色,和晕出的一大片湿痕瞧着让人触目惊心。 “王爷,血……” 顾鹤云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不甚在意。 突然,厢房外的响起了杂乱的响动,明显感觉到其他房间内的客人统统逃命般往外跑。 一阵寂静后,再次响起了沉稳有秩序的脚步声。 “叩叩叩” 三下短暂急促的敲门声,顾鹤云不等对面说话,便沉声吩咐道:“进。” 一时间,厢房内进来了几张和蓝七极为相似的面容,站在最前的那位瞧着年岁最大,粗壮的身形,腰间还挎着一把大刀,神色肃然。 发现顾鹤云受伤后,立马跪了下来,双手抱拳请罪:“小的罪该万死,救驾来迟,请王爷责罚!” 那名男子一跪下来,身后跟着的六人也齐刷刷的跪在了顾鹤云跟前。 “先起来,事发突然,不怪你们。” “人抓到了吗?” 顾鹤云阴着一张脸,除了眉头微微皱着,整个人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一点异样都没有。 姜枣低眼看着对方的手臂,血液还在往外流。 鲜红的血液顺着那双修长的手指往下滴,再落到木板上,染红了那处。 “抓到了一名死侍,已经服毒自尽。” “瞧他穿衣风格,应该是寒国人。” 【寒国?!】 【他们已经来了?那岂不是离姜时妤中寒毒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姜枣恍惚地想着,四肢关节处都开始隐隐作痛。 顾鹤云听到女子的心里话,侧头看了她一眼,沉声吩咐道:“把外面处理干净,回府。” “是!” 上了马车,姜枣缓了许久才回过神。 车厢内血腥味浓郁,顾鹤云手臂上的伤一直都没有处理,伤口处的血还在往外冒,原先堆积在那处的血迹凝成一团,已经和伤口沾到了一处。 “王爷,要不先寻个医馆处理下伤口吧。” 【万一血流不止死马车上怎么办!】 顾鹤云觉得自己还没血流而亡,就要先被女子气死。 怎么说话的?一直诅咒他。 男子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声道:“寒国的箭,说不定抹了毒,整个京中只有楚太医能解。” “得留着箭矢让楚太医查看才行。” 还有她方才,拼命远离自己的模样,顾鹤云全部看在眼里。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和姜枣还没成为夫妻,这个女的便要抛弃自己,逃命去了。 在她眼里,自己还没有红棉重要。 自己手臂上受的这一箭,可都是为了救她,而她现在一点表示都没有。 当真是一点都不爱了。 顾鹤云脸色变得越发惨白,马车车身一颠簸,男子竟然倾身倒下,脑袋正好靠在女孩的大腿上,直接晕了过去。 “王,王爷?” 姜枣被吓得不敢动弹。 急忙掐着对方人中,可却一点用都没有。 声音带着慌乱地颤抖,咽了口口水,冲马车外喊道:“蓝七,快些,王爷晕倒了!” 话音刚落,姜枣明显感觉到身下的马车加快了速度,颠得她午膳都快要吐出来了。 应是有人先回府通传了一声,刚抵达宸王府门口,楚太医便挎着他的医箱,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万幸,只是皮外伤,既没有伤其筋骨,也没有中毒。 姜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上的愁容才褪去一二。 还好没有中毒,要不然她现在就要开始当药引子了。 可这副愁容落到蓝七和红棉眼中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红棉:姑娘还说自己不喜欢王爷,见王爷受伤,这眉头就没舒展过。 蓝七:想必姜二姑娘也是爱惨了王爷,患难见真情,瞧这担心样,等王爷醒了,我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切不可辜负真心人。 依照顾鹤云的体格,药效下去,不过半刻钟便有了苏醒的迹象。 刚一睁眼,便看到自己床边坐着一名女子。 少女侧颜姣好,面容白皙,此刻正叠着手中的方巾,一点点擦拭着他手臂上的血迹。 动作细致,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弄痛了自己。 姜枣想了想,没有什么比照顾病痛中的男人更简单的讨好方式了。 简直就是天助她也。 正愁不知道怎么刷好感,老天爷就给她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 顾鹤云最烦她缠着他,在他跟前晃悠,只要自己把握好这个机会,既得了好口碑,又能让男子厌烦自己。 到时候自己向太后娘娘诉说一下自己的委屈,定然会同意退亲一事! 姜枣美滋滋地想着,完全没意识到病榻上的男子已经醒了。 看向她的目光从柔情似水到平淡,再到怒气腾腾。 她竟然还想着逃! 她是没看到自己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吗?!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放手。 他的王府,可不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 姜枣轻笑着抬起头,猝不及防闯入男子那双鹰眸,吓得浑身一颤。 “王…王爷,你醒了怎么不出声啊?” 【啊啊啊啊!活阎王!臭哑巴!醒了不说话,还瞪我,想要吓死本姑娘啊!】 第35章 她担心您 顾鹤云将女孩眼中的慌乱尽收眼底,强撑着胳膊坐直身体。 姜枣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沁出了血迹,下意识地抬手将对方摁了下去。 “你别乱动啊,伤口又裂开了。” 女孩小声叹息,认命地再次解开绷带,重新拿着手帕擦拭上头的血迹。 【他是不是傻子啊,手上受了伤怎么都不知道痛得,我看这都疼。】 【算了…看在他为了救自己,流了这么多血的份上,先把他照顾好再说吧。】 【也不知道红棉什么时候回来,熬个红枣汤水怎么要这么久的。】 姜枣抬头焦急地朝窗外看了眼,见外头依旧没有动静,又转过头。 满头青丝铺在女孩的后背上,泛着亮丽的光泽。 额前的一绺有些不听话,总要跑到女孩的跟前,挡住她的视线。 姜枣不想脏手,鼓着嘴吹了吹,发丝轻扬,落到女孩的脸颊上,带着痒意。 纤长的睫翼投影到女孩眼下,轻颤间像是两扇羽毛,忽闪进顾鹤云的心尖。 少女神情专注,只为妥善地处理好手边的伤口。 顾鹤云本想抬手将那一缕青丝拨至脑后,手臂刚一动,就被女孩摁了回去。 “你别动!” 姜枣鼻头微微皱起,带着些强硬,不大的手压在他的肩膀上,顾鹤云不知怎么一点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盯着她的侧颜出神。 “楚太医说了,你这伤口要是在偏一点,你这条胳膊就废了。” “不过幸好你身上的这支箭没有毒,静养几日就好。” “看在你是为了救我的份上,本姑娘就好心照顾你,顺带就当做是你照顾我喝药的回礼。” 姜枣本来等对方回话,抬眼却发现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发呆。 抬手在顾鹤云眼前晃了晃,轻声唤道:“王爷?” 【这人咋了,不会还是中毒了吧!】 【怎么看起来傻傻的……该不会一会儿要赖我没有照顾好他吧!】 姜枣轻推了下对方的胳膊,又喊了几声。 女孩红唇一张一合,仿佛涂抹了一层樱桃汁。眼眸泛着光亮,勾得人忍不住陷进去。 顾鹤云什么都没有听清,光顾着盯着她那双唇瓣出神了。 “知道了。” 许久,顾鹤云收回视线,平躺在床榻上,看似望着床幔发呆,实则余光一直在偷偷注意着女孩。 就连替他擦药的手指都匀称纤细,指尖泛着粉嫩。 身上的幽香不停地往他的鼻尖钻,盖过药粉的苦涩清凉,带着那抹清甜的花香,萦绕在男子的鼻尖,让人难以忽视。 顾鹤云莫名有些燥热,突然抽回了手臂,冷漠地开口道:“出去。” 包扎到一半的姜枣疑惑不解地抬起脑袋,噙着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望向他。 “什么?” “本王叫你出去。” 男子有些狼狈地侧背过身子,滚了滚喉结,唇瓣有些干涩。 藏在寝被下的汹涌细微的变化着,只有顾鹤云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竟然,只是看看,就有了反应。 该死…… 姜枣这女人果然是天生祸水! 姜枣被对方莫名降临的怒气吓到,呆坐在床边愣了许久。 凶死人了。 女孩轻咬下唇,身子却没有动。 玉手轻触上男子的胳膊,顾鹤云一愣,随后大臂一挥,甩开对方手掌的同时吼道:“本王命令你出去,听不见嘛!” 声线低吼,霸气侧漏。 “听见了!” 姜枣这人有个毛病,声音一大眼眶便会泛红。 明明自己占理,可眼睛一红什么气场都没有了。 眼尾的泪花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女孩胡乱抹掉,固执地抓过顾鹤云的手臂,另一只手局促地捏着手中的丝帕,被她揉得不成样子。 女孩委屈极了,极力扼制嗓音的哽咽说道:“我…我只是想包扎完再走……” “你别这么凶嘛……又流了好多血。” 姜枣脑袋垂得很低,屋内回荡着女孩小声吸气的声音。 忽然,顾鹤云手背上滴落一抹滚烫。 这阵湿意彻底将他心中的燥热浇灭。 她哭了? 顾鹤云身形一僵,就这样别着手,任由女孩处理着伤口。 姜枣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等包扎完后,顾鹤云感觉到她舒了一口气。 再然后,便是房门阖上的声音。 听到那声细微的响动,顾鹤云才敢转过身。 本想抬手查看,但一想到这是姜枣好不容易才包扎好的,便又停住。 伤口处理地很干净,包扎的手法也很娴熟。 唯有那处被泪水滴落的肌肤带着些许灼意。 顾鹤云懊恼地啧了声,单手撑在额间,低喃道:“顾鹤云,你真是疯了,凶她干嘛。” 一直到用晚膳的时辰,期间姜枣都没有再出现过,中途他故意弄裂伤口,喊人进来换药,也是蓝七。 顾鹤云黑着脸问道:“姜枣呢?” 蓝七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认真回道:“姜二姑娘晌午从王爷的寝殿出去,便一直待在别苑,没有再没有出来过。” 蓝七想到那会儿自己瞧见的情形,试探着问了句:“王爷,您欺负姜二姑娘了?” “胡说!”顾鹤云脱口而出的否认,无疑坐实了自己干得好事。 蓝七了然地撇撇嘴,小声道:“二姑娘哭着跑出去的,您不是欺负她难不成还是她自己把自己弄哭的?” 顾鹤云拳头紧了紧,难以忽略心中的乱麻。 眼睛一瞥,看到手臂上粗糙地纱布,凝眉,很嫌弃地说道: “你包得怎么这么丑?” 蓝七更觉得自己无辜,直言道:“从前在军营一直都是这么包扎的啊,王爷今日怎么了?您以前从来不计较这些小事的啊。” “恕奴才多嘴,王爷,您也要收敛些自己的脾气,这般暴躁,便是再好脾气的姑娘也会被你气走的。” “您晌午晕过去的时候,姜二姑娘一直守着您,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硬憋着不敢哭,奴才都怕她憋坏了。” “还有您身上的血迹,她一个人处理的,姑娘家家,哪里见过血,又怕又要强,细心的很呢!” “您还骂哭她……奴才看得都觉得委屈。” 蓝七自顾自地说完,床榻上的男人已经彻底没了声音。 好半晌才开口反问道:“姜枣,因为本王受伤,哭了?” “可不!不信您问蓝大,大家都瞧见了,哭得可伤心了。” “奴才是真没想到姜二姑娘对您情意这么深重,真羡慕您……” 顾鹤云很难描述当下的心情,好像所有的愁云全部散尽一般轻松。 嘴角的微微翘起的弧度都透着得意:“算她有良心。” “你羡慕什么?”男子又看向蓝七,神色一变,厉声道,“幕后主谋找到了吗?还不快去!” 蓝七:…… 真服了。 第36章 喂我 姜枣在别苑中躲清闲,睡得昏天黑地,那叫一个舒服,等红棉把她叫醒的时候,她甚至都还不想起来。 懒懒散散地起身换衣,等着红棉将晚膳端到小院吃。 这座别苑姜枣还是很有感情地,是太后娘娘特令人在宸王府安置的,她为了促成自己和顾鹤云,真的绞尽脑汁,煞费苦心。 上辈子她进了水牢后,听衙役说过,这座别苑哪怕姜时妤成为宸王妃,也没能住上。 从头到尾,都是属于姜枣的,太后娘娘一直派人替她守着。 思及此,姜枣瞧着这院中的一草一木都分外感触,跟瞧自家宝贝似的,怎么都不舍得挪开眼。 院门口红棉空着手走了进来,姜枣疑惑问道:“晚膳呢?” 红棉搓了搓双手,无奈道:“姑娘,王爷说让你去前厅用膳,宸王府内不单独开小灶。” 姜枣:…… “他醒了?” “嗯,瞧着气色好了许多,正在前厅坐着等您过去一起用膳。”红棉将对方的意思一字不落地传达。 红棉还想说,瞧着宸王殿下的样子,已经等她家姑娘等了好一会儿了。可姜枣好像瞧着还在说生王爷的气,便识相的没有开口替对方说话。 姜枣认命地穿上外衣,忿忿地出了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既然在王府待着,那就暂时先依着王府的规矩。 唉…为什么顾鹤云不能直接昏迷到半夜呢? 这样她在这府里也能自在些。 顾鹤云从大老远就听到女孩的心声,原本的好心情在听到姜枣这句话后消失殆尽。 幽怨地瞪了眼蓝七。 这就是你说得关心在意我? 她哭,怕不是高兴地喜极而泣吧! 姜枣刚走到门口,连门槛都没跨过去,就被顾鹤云阴沉的脸吓退,赶忙低下了头。 那一刻,她觉得命比胃重要。 但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再打道回府怕是也不大可能,索性强撑起一抹笑容,深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进了屋子。 “见过王爷。” “嗯。落座。” 顾鹤云虽然听到女孩的心声有些不高兴,但晌午擦药那会儿,确实是自己把她惹哭了。 应该是真委屈,连骂他都忘记了。 于是,姜枣便看到顾鹤云有些生疏僵硬地扯了下嘴角,然后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说道:“坐到本王身边来。” 姜枣更怕了。 亲娘啊,他笑得好吓人啊。 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僵着身子坐下,屁股都只敢沾到一点圆凳,好像准备随时逃走。 顾鹤云佯装没有看到女孩紧绷的神情,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端着一盘枣糕放到了女孩跟前。 “吃吧,春满楼的。” 姜枣顿时瞪圆了双眼。 面前的枣糕,色泽鲜艳,通体都是诱人均匀的深红色,表面撒了层细腻雪白的糖粉,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光看着造型样式,姜枣便确定这一定是春满楼的枣糕无疑。 心中一喜,顿时眉开眼笑。 “多谢王爷!” “这枣糕是什么时候带回来的?晌午那样混乱的情形,王爷竟然还能记得带枣糕?” 姜枣抓着面前的糕点,入口便被枣糕的绵密软滑蛊惑,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好甜,好喜欢! 女孩一口接一口,三两下就自己跟前的枣糕吃了大半。 还想再吃,伸出去的手被一旁的红棉轻咳着制止。 “姑娘……”红棉冲姜枣使着眼色,挤眉弄眼地提醒她,冲着顾鹤云的方向努努嘴,用唇形说着王爷。 姜枣这才意识到,身侧的人一筷子都没有动。 女孩悻悻然的收了手,忍痛割爱般看着自己跟前的枣糕,推到顾鹤云跟前问道:“王爷,你怎么不吃啊?” 顾鹤云扫了眼女孩,有些哭笑不得。 他现在满脑子的‘别吃’‘不喜欢吃’‘留下枣糕给我吃’,小姑娘还真是脑子活络,一会儿一个想法。 俨然被面前的枣糕勾得没了理智。 她好像格外喜甜食,蜜饯是,枣糕也是。 “本王不爱吃甜食,你全吃了吧。” “遵命!” 姜枣从来都没有觉得顾鹤云说话这么好听过,麻溜地抓着枣糕,哼哧哼哧吃得起劲。 她这吃相确实不雅,但确实让人胃口大开。 顾鹤云正要抬手,右手臂的伤口拉扯着痛。男子突然就有了别的小心思,看向跟前的女女孩,开口道:“姜枣,本王手受伤了,你伺候本王用膳。” “咳咳咳——!” 这话一出,姜枣差点一口枣糕全部喷出来,赶忙往下顺了口茶水,不敢置信地看向身侧人,重复着问道:“我,伺候你?” “王爷…你真得没中毒吗?” 这是什么惊悚话本子? 顾鹤云是在惩罚我还是在惩罚他自己? 他从前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难道不就是自己的存在影响他的食欲吗? 不会是楚太医给他开错药方了吧…… “有问题吗?” 顾鹤云才不想听女孩各种杂七杂八的怪异想法,他就是想让姜枣用她的手喂自己吃饭,有什么问题吗? “快点,本王饿了。”顾鹤云沉声催促道。 姜枣艰难地咽下口中的枣糕,还是没有缓过神。 本来想让他自己用左手吃得,但是……顾鹤云当场给她表演了个左手废。 连筷子都拿得摇摇晃晃,怎么夹菜? 算了,谁让他受伤了呢。 姜枣叹息一口气。 目光在桌面的菜肴上留恋,不得不说,王府的厨子比春满楼的手艺要好。 色香味俱全,每一样菜看得都让人食欲大开。 可女孩转了一圈,最终落筷的菜却是那道清水白菜。 “王爷,张嘴。” 姜枣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故意递到顾鹤云嘴边,逼着他张嘴。 【叫你中午逼我吃青菜!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没想到被我逮住机会了吧!】 女孩紧抿着唇瓣,生怕自己憋不住笑出声来。 顾鹤云怒目瞪着女孩,张嘴吃下。 顿时,姜枣笑得更灿烂了,仿佛整个屋子都被她的笑容点亮。 男子愣神的瞬间,姜枣又要将筷子往青菜堆里捞,顾鹤云一把扣住女孩的手腕,哑声道: “本王要吃肉。” 眸中墨色翻涌,好像他要吃的不是肉,而是眼前的姜枣。 第37章 凉拌鸡丝 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撞,姜枣莫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顾鹤云眼中的强势仿佛要将她卷入其中,自己没办法说出半句不字。 “臣女帮殿下……” “二妹妹!” 姜枣正打算屈服,从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急促的喊声,循声望去,姜景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身后的蓝九几欲阻挠,可全都被姜景尘推开。 “王爷,小的没能拦住。”蓝九懊恼地低头。 这姜世子跟疯牛一样横冲直撞,门口的两位侍卫都被他顶飞了…… “嗯,先退下吧。”顾鹤云不悦地收回视线,冷声说道。 一向稳重的姜景尘被扯得官服有些凌乱,步履匆匆,头顶的乌纱帽也有些倾斜。 瞧那样子,好像是刚下衙,连姜家都没回,便一直等在宸王府门口。 “大哥哥?”姜枣错愕地扭过头去,怔然喊了声。 而自己的右手还被顾鹤云攥在手中,二人的姿势瞧着有些亲昵。 姜景尘见状神色一凛,望向顾鹤云的目光更加不善。 他不是喜欢阿妤的吗?如今故意将姜枣带回宸王府意欲何为?! 他晌午还听闻二妹妹跟着他遇到了寒国的行刺,跟着宸王实在是太危险。 “宸王殿下,微臣来到舍妹回侯府。” 姜景尘躬身行礼,可眼睛却有些挑衅地望向处于正位的顾鹤云,带着势在必得的强硬。 他今天一定要带姜枣回家。 顾鹤云听到他是为了此事而来,不慌不忙地收回手,用左手熟练地给姜枣加了片桂花糯藕到她的碟子中。 看得姜枣又是满脑袋问号。 他会用左手吃饭! 那他刚刚……! 顾鹤云平淡地接受着来自女孩的怒意,嘴角透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 她还是炸毛的样子比较可爱。 “姜枣要不要跟你回去你我说了都不做数,你要不亲自问问她,可愿意跟你跟回去?” 顾鹤云能这么淡定,自然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姜枣的决定。 昨夜连姜夫人都没能把她带回去,今日姜景尘来更不可能。 也不怪姜枣心寒。 一个弃她生死于不顾的亲哥,还算亲哥吗? 顾鹤云自顾自地喝着碗中的鸡汤,玩味儿地看向站在庭院中的男子。 姜景尘希冀地望向了女孩,往前走了半步:“二妹妹,大哥哥昨日做了错事,今日特地来同你道歉。” “从前你我二人有诸多误会,今日之后一笔勾销,大哥哥待你同阿妤一样好,如何?” 这话听着诚恳可每一句都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好似施舍般给姜枣一些疼爱。 同阿妤一样好?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是偏心的。 姜枣瞬间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咬了一半的甜藕放在一边,她的心正如这藕片一般,千疮百孔。 “大哥哥说错了。” 庭院内寂静半晌,姜枣才缓缓开口道:“不是你我二人有误会,是你对我,有误会。”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将视线集中到女孩身上,姜枣嘴角泛着苦涩,瞧着又无奈又疲惫。 虽然知道对方已经了解了真相,可姜枣还是想亲口为自己辩解一句。 “昨日不慎拉妤姐姐下水,真是一时情急之举,我从来都没有害她性命。” 姜枣现在想来都还是觉得委屈。 姜景尘怎么呢这么想自己? 在他们眼里自己就这般心肠歹毒,不堪入目吗? 从前的说自己陷害姜时妤也就算了,小打小闹,不伤及性命,但昨日毁人清白,说不清楚恐怕要下大狱,可姜景尘不明不白就给自己定了性,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亲生的也抵不过他们多年的感情,姜枣啊,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奢望。 顾鹤云将女孩所有的想法听得一清二楚,瞥见她眼中的破碎,更显落寞。 有种冲动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从前从未想过辱骂她,会让她这么难受。 姜景尘听到那句辩解也觉得心里不好受,频频点头: “大哥哥知道了,是大哥哥冤枉了你,风姑娘都同我说了,你是被旁人绊倒才摔下去的,大哥哥同你道歉。” “你不是最喜欢觅珍阁的珠宝首饰吗?大哥哥带你去买!” 可姜枣听到这话差点就笑出了声,仰头将眼眶的泪水憋回去,把头摇了又摇。 他每月都要给姜时妤带的首饰,如今到了她这却变成了求得她原谅的贵重之物。 多可笑。 说到底,在姜景尘眼中自己还是一个贪财的小村妇,并不能称上他姜景尘的妹妹。 别的话,她也不想多说,突然提着桌上的菜肴说道:“大哥哥还没用晚膳吧?不如坐下一起吃点?” 姜景尘自然同意,他今日势在必得。 可入席后,姜枣又突然开口了。 “我回侯府三年,不知大哥哥可知道我最喜吃什么?又最不喜吃什么?” 顾鹤云看热闹不嫌事大,好奇地哦了声,幽幽说道:“本王与长公主只是表兄,却也知道她最爱何物,景尘兄乃阿枣亲大哥,想必了如指掌才是。” 对上姜枣期待的目光,姜景尘突然觉得自己坐立难安,如芒在背。 他不知道。 除了家中宴席,他从未与姜枣吃过饭,更没有踏足过她的枣苑,又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喜好是什么。 可顾鹤云在场,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不了解,随便指了道桌上的凉拌鸡丝,睁着眼说瞎话道: “记得二妹妹从前在宴席上吃了不少鸡丝,想在最爱的应该就是这道凉拌鸡丝。” 说着,还用筷子给女孩夹了一筷子放进碗中。 鸡丝切得细薄柔嫩,白色的鸡肉混合着青红辣椒丝,看着就格外爽口诱人。 姜枣没有反应,可身后站着伺候人的红棉却动了。 赶忙撤掉女孩跟前的碗,拧着眉头站在一旁。 “大公子,二姑娘吃不得鸡肉,吃了会起红疹子的!” 这话一出,姜景尘脸上的血色褪去,不知所措地看向女孩。 “抱歉…大哥哥不知道。” 姜枣微抿着唇,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她的笑也有些牵强。 本想拿筷子夹片莲藕,却使不上力气,半天没夹上来,索性放弃。 是她自取其辱,又怎么能怪别人呢? 她又高估了自己的位置啊。 她以为,姜景尘最起码会知道的。 姜景尘说得那场宴席应该是指三年前她刚回府的那一场吧。 那日,姜夫人在侯府内摆了张大圆桌,男女同席,自己坐在爹娘中间,而爹爹的左边便坐着哭红眼的姜时妤,大哥二哥全都挨着她坐。 明明姜枣是主角,可那日除了姜夫人,大家好像都在哄姜时妤。 她可能就是从那时起,有些嫉妒姜时妤的吧。 但也只是一瞬间,谁让那时候的姜时妤真的很美。 和从未学过规矩,见过世面的姜枣比起来,一个天,一个地。 被养在乡野间的野鹅,哪怕再昂贵,又怎么比得上养在高门大院中的鸭子矜贵呢? 但很快,姜枣就没心思难过了。 因为桌上真的太多好吃的了。 都是她没见过的菜肴,尤其那道凉拌鸡丝,她吃了好多,吃到后面反胃、恶心、呕吐,将那身新衣弄得十分狼狈。 也是那一日之后,姜枣才知道自己吃不得鸡肉。 那天躺在床榻上的姜枣一直庆幸。 以前在乡下,老想着偷隔壁家的老母鸡炖汤,但有贼心没贼胆。 还好从前家里苦,自己也没真得偷鸡吃,要不然就那毒妇的性子,怎么可能舍得给她请大夫? 怕是早就死翘翘了。 她以为,整个侯府的府医都出动了,动静闹得那般大,姜景尘就坐在她旁边,理应会知道才会。 没想到……都只是她以为。 “还真是,自作多情。”姜枣突然感慨了一句。 少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扯出一抹笑容看向姜景尘,她的好大哥。 “大哥哥,阿枣知道自己入不了你的眼,还是不回侯府给你和爹爹添堵了。” 说完,又对坐在一旁神色莫测的顾鹤云行了个礼:“王爷慢用,臣女告辞。” 少女淡黄色的裙摆有些慌乱,眨眼间就消失在庭院的尽头。 姜景尘神色落寞,呆呆地坐在餐桌前,望着那道凉拌鸡丝出神。 顾鹤云冲一旁的蓝七骂道:“谁让你准备鸡肉的!?” “往后姜二在,桌上不许出现鸡肉。” 受了无妄之灾的蓝七,自认倒霉地点头应允:“小的记住了。” 第38章 公子入梦,绝世无双 姜枣低着头,静默着走回别苑,身后的红棉一直跟着。 二人跑出来地着急,连灯笼都没拿,只能借着头顶昏暗的月光往回走。 姜枣一边走一边骂。 “臭大哥,我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红棉跟在后头附和道:“就是就是,连姑娘不能吃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有当哥哥的样子。” “若是大姑娘在这,定然是吃穿用度,喜好厌恶样样张嘴就来的!” 姜枣听着这话顿时停下了脚步。 “红棉,你别说了。” 这话说得,她听着更难受了。 没有对比还好,一对比,自己输得惨烈。 “姑娘……”红棉抓了抓后脑勺,想安慰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红棉嘴笨,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你没说错,大哥哥同大姐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要比我这半路回家的要好。” “他不过是护着自己想护的人,倒也没错。” 【错就错在,从一开始我就不回侯府,不该在醉月楼门口和姜夫人相认。】 姜枣默默想到,一颗心无限沉了下去,压得女孩的步伐格外沉重。 还好,今日是在王府,她不想回,顾鹤云那厮竟然也帮着自己说话。 否则,这天地之大,她还真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竟没有一处容身之地。 姜枣啊姜枣,再活一世又怎么样? 不爱你的依旧不爱你,何必要上赶着追求那遥不可及的梦呢?倒是快些把自己身子调养好,才是正道。 姜枣在王府的后院中转了许久,漫无目的,她也不想回别苑。 回了别苑会被人知道自己在那,说不定姜景尘又要找上门。 还不如在外面躲清闲。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天边的月色被一片乌云盖住,四周除了蝉鸣声再无动静,红棉搓了搓胳膊,说道:“姑娘,回吧。夜深了,再不回又要着凉了。” “好。” 姜枣慢悠悠地往回走。 刚走到别苑门口,就看到竹屋前站着一道身影。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人转过身来。 是蓝七。 对方手里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漆黑汤药,旁边还放着一小块枣糕。 “姜二姑娘,今日的药还没喝。” 红棉见状,疑惑道:“咦,这枣糕方才不是都被姑娘吃完了吗?怎么还有?” 蓝七笑着回道:“小厨房多准备了的,知道姜二姑娘怕苦,王爷特意嘱咐留下来的。” 闻言,红棉对顾鹤云的印象越发好了,感慨道:“王爷真有心,比大公子在意姑娘多了。” 姜枣瞪了对方一眼,示意对方别乱说话。 转身接过那碗汤药,仰头一饮而尽,今夜喝得格外干脆利落。 汤碗搁在木托上,发出轻微响动,女孩随意地抹去嘴角的药渍,淡淡道: “替我谢过王爷。” 说完,便要转身进别苑。 “诶……姜二姑娘,这枣糕,不吃了吗?”蓝七急忙问道。 女子头也不回,轻声道:“夜深了,没胃口。” 和心里的苦比起来,今日这汤药倒也算不得多苦了。 蓝七看着已经进了院子的姜枣,再低头看看手中端着的枣糕,欲哭无泪。 这枣糕哪里是提前留下来的,分明是方才王爷急忙赶去特地买回来,准备哄姜二姑娘的。 那匹马现在还在马厩里累得喝水呢。 “这这这……这叫我怎么跟王爷交代啊?” 一直站在拐角处偷听的顾鹤云无奈地抬头看了眼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女孩匆忙离去的背影,自己就突然很想哄她开心。 脑子一抽就策马冲了出去。 他只知道姜枣爱吃枣糕,别的一无所知。 和姜景尘比起来,他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就当他是可怜姜枣吧,可怜她从小在外吃了这么多苦,回了侯府却一直没被重视。 当初永安侯府为了面上过得去,一直声称姜枣是因为体弱,怕受不住京中贵气,所以一直养在庄子上。 在能读到姜枣的心声之前,顾鹤云还真以为姜枣是个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姐,以至于毫无规矩可言,被宠的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那些说她是村妇的传言,他也从来都没放心上。 准确来说,关于姜枣的传闻他都没有在意,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直到,她被太后娘娘看上,要成为自己的王妃。 顾鹤云才自然而然地选择相信了那些不好的言论。 谁知道小姑娘这么可怜。 他没办法想象,一个人,长到十二,连一口鸡肉都没吃过,没沾过一口荤腥,那样的日子得有多苦啊…… 难怪她嗜甜,想来从小也没怎么吃过糖才对。 女孩的喜好,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头蓝七战战兢兢地端着托盘回来了,上头那小块枣糕依旧立着。 “王爷…姜二姑娘没吃。” 顾鹤云一向不爱吃甜食,但今日却破例想尝一尝。 捻着咬了一口后,还是觉得太甜,皱着眉头把一整块都吃完了。 手中折扇一甩,边摇边说道:“我带回来的那些,你和几个蓝分了,别浪费啊。” “啊…谢王爷。” 蓝七还以为自己要接受雷霆之怒,没想到王爷竟然这么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难以置信。 “果然,王爷对姜二姑娘是不一样的。”蓝七很懂地点了点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隔天。 姜枣睡了一宿便将自己的情绪调理好了,最起码面上瞧不出难过,心里如何只有她自己和顾鹤云知晓。 王府也出不去,一抬眼只能看到头顶四方的天空,女孩百无聊赖,除了睡就是吃,眨眼就到了傍晚。 昏黄的阳光撒在院落中,姜枣躺在树下躺了快一天,名副其实地做到了养病。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恍惚间瞧见一身高九尺的男子款款而来,身后的光芒太亮让她瞧不清脸。 可有一侧轮廓,却足以惊艳。 迎风吹起他的衣袍,公子容颜,绝世无双。 姜枣还以为自己又做美梦了,喃喃道:“这次梦到的倒是符合本姑娘的胃口,不错不错,下次还梦你。” 梦中的姜枣说出口的话也格外大胆,被认为满意的顾鹤云轻挑着眉头,弯腰,将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凑近脑袋,沉声道: “本王也是你想梦,就能梦的?” 男子声线低沉又磁性,最主要地还是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的霸气。 姜枣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就是顾鹤云那双傲然威严的鹰眸,吓得女孩瞌睡全跑了。 强装淡定地弯了弯嘴角:“王爷说笑,臣女哪敢。” 顾鹤云哼笑一声,将手中的信笺扔到女孩身上,淡然说道:“这是孙郎情的行径,你还是让风玲珑尽快另寻良人吧。” 第39章 信笺 姜枣听到这话,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忙不迭地摊开信笺,仔仔细细地看下来。 白纸黑字,越看心中的那团怒火就燃烧的越旺盛。 “混蛋!” 姜枣气得来回踱步,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孙府把这个男人拎出来暴打一顿。 孙郎情还未到弱冠之年就有了孩子,第一个女娃便是他同房丫鬟的。 随后又跟着他那嗜赌成性的二弟进了花楼,认识了如今的外室花娘。 认识短短三个月,花娘便怀上了身孕,而后诞下一子。 孙夫人虽不喜花娘,可这亲孙子却想要。 但因为花娘出身实在不好,安国女子不与娼妓共侍一夫,所以孙夫人便一直压着这门亲事。 想着等孙郎情娶了正妻然后再抬那花娘进门,到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进门的新妇再闹也不能悔婚。 可他们那十里八乡都知道孙家的情况,当地媳妇儿是找不到了,便将主意打到了京城的风玲珑身上。 孙家固然恶心。 但,更过分的还是风玲珑的外祖家,他们明明知道这件事,却故意压着。 自家人也欺负,他们还有没有良心! 风玲珑从前在她耳边提到最多的就是她的外祖父,夸他英勇无畏,骁勇善战,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每一招把式都是老爷子亲自教会她的,为得就是让她不被别的人欺负。 到头来,准备欺负她的人,竟然是孙家。 连姜枣都气得双手都在颤抖,更别提风玲珑知道这个消息会有多绝望了。 被至亲背叛,没有人比姜枣更懂这样的痛楚。 信笺上记录的详细,只要将这封信递交到风将军手中,以他疼爱玲珑的架势,断然不会让她嫁过去。 姜枣立马站起身,气冲冲就要往王府大门赶。 “回来。” 顾鹤云慢悠悠地站起身,用命令般的口吻说道,“本王什么时候同意你出府了?” 这话一出,等在门口的蓝七蓝九齐刷刷露头,壮硕的身形往姜枣跟前一站,女孩除非化成蝴蝶,否则,无论如何都出不去。 “顾鹤云!” 姜枣气糊涂了,直呼男子宸王大名,身后的蓝九倒吸一口凉气,嘟囔着:“完了完了,姜二姑娘要遭殃了。” 而蓝七则一脸担心,微微摇头,高深莫测地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果不其然,顾鹤云只是愣了一秒,却并未生气。 反而嗤笑一声,款步走到女孩跟前,手中的折扇挑起女孩的下巴,有些严肃地说道: “你还是第一个敢直呼本王名讳的女子,有意思。” 男子眼中的戏谑暗流涌动,忽明忽暗间让姜枣有了种被当成猎物,盯上了的感觉。 危险而又骇人。 是上辈子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姜枣攥紧了身下的裙摆,往后退了半步。 “王,王爷…臣女僭越了。” 认怂要及时,这是姜枣最近才领悟到的真谛。 顾鹤云这人很吃软的这一套,你同他硬碰硬,他让你头破血流,但只要你稍微退一步,软下性子,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在你帮我查孙家的份上,本姑娘给你留点面子!】 但是, 面上软,姜枣心里硬得很。 每每软一句,心里便反驳一句,顾鹤云听着觉得有趣极了,他就喜欢看女孩这副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分明生性好动,却要为了这所谓的规矩压制本性,这般矛盾却生动的女子,京中少有。 他怎么从前没觉得姜枣这么灵动? 上辈子的他一辈子都没发现吗? 这么愚钝吗? 跟姜枣待久了,他甚至都觉得姜时妤有些无趣起来。 但他很清楚,他对姜枣只不过是一时的好奇,宸王妃必须得是姜时妤那种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 况且,姜时妤从前于他有恩,王妃一位,非她莫属。 至于姜枣嘛…… 她愿意的话,看在她这几日逗自己这么开心的份上,自己可以给她侧王妃的位置。 姜枣见男人眼中的兴致越发浓烈,赶忙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对方。 “王爷不让我出府,到底是为了要医治我的病,还是为别的事情?” 寒国的暗卫已经出现在安国,保不齐他已经发现了寒毒,再保不齐,他已经盯上了自己的身体。 说不定每日给她喂得药就已经藏有药引,但她却不得不喝。 每次蓝七都要盯着她喝完,真的很难不让她多想。 顾鹤云听到她又开始瞎想,直言道:“本王已经派人想办法将信笺送到忠信侯府了,之后的决定与你我二人无关,懂?” 明哲保身,顾鹤云才不要趟这趟浑水。 看着是一件小事,但这背后却牵着几家人的利益,就看忠信侯是更爱女儿,还是更爱钱了。 哪怕孙二嗜赌成性,但孙家依旧财力雄厚。其身后的钱财断然不是一个渐渐落寞的侯爷能够比拟的。 孙夫人会答应,想来也是看中了这个条件。 世家女,一向都是要为家族兴盛铺路的。 姜枣只不过是风玲珑的好友,她说的话,起不了定点作用,反而会让风玲珑更加痛苦。 倒不如就将决定交给忠信侯府,他们的女儿,是死是活,由他们自己定。 顾鹤云心有成算,他根据利益得失做事情。 但姜枣不同。 她重活一次,不为别的,就为弥补从前的遗憾,要护住自己上辈子没能护住的人。 哪怕粉身碎骨,也只不过是再死一次而已。 死多轻松啊,可怕的是在这世间浑浑噩噩地活着,恍如行尸走肉,当阳光照在身上时,那样陌生的暖意连尸骨都会奇痒无比,痛不欲生。 姜枣不忿地努努嘴,当面点了点头。 【你不让我出去,我自己会想办法!】 【凭什么拘着我?你说送到就送到了?万一被人截胡了怎么办!臭男人,一点都不严谨!】 顾鹤云往竹屋走得动作顿住,身形一歪。 他,臭? 这女人鼻子坏了吧! 阎王爷也就算了,还算符合他威严的架势。 但是,臭,顾鹤云忍不了一点。 他再不济也是香男人才对! 男子站在竹屋门口,一脚踢开了房门,手中的白色瓷瓶泛着光亮,沉声道:“过来帮本王换药。” 自从他被姜枣包扎过一次后,便再也看不上蓝七的包扎水平,每天都要来找女孩换药。 而面对换药一事,姜枣倒是毫无怨言。 第40章 换药 屋内昏暗。 男子半褪衣衫,精壮的身材在光影下显得更有轮廓。 被箭刺穿的那处皮肤已经开始愈合,新长出来的皮肤泛着粉嫩,很稚嫩。 女孩纤细额指尖沾着白色药膏,每次擦上去的时候都尽可能地放缓动作。 要是顾鹤云再稍微抖动一下,姜枣便会慌乱地停住,而后微启着红唇,轻柔地呼着气。 少女的凉意触碰上男子滚烫的肌肤,总能带来不一样的反应。 凉风吹到膏体上,带着凉意,带去痛感。 丝丝麻麻地吹到顾鹤云的皮肤上,痒到他的心上。 男子喉结上下滑动,下意识舔了下干燥的唇瓣。 这女人,无时无刻不在勾着他犯罪。 顾鹤云忍了又忍,在女孩的秀发轻拂过自己手臂时,彻底没忍住。 大手禁锢住女孩的两只胳膊,扯着她到自己怀前。 姜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了一大跳,瞪圆了美眸看向对方。 指尖的药膏还没有擦完,女孩无措地抵上男子的衣襟,低呼道:“王爷不要!” 可顾鹤云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女孩,用绝对的力量将女孩拉到身前,二人的距离让女孩不得不坐到男子的腿上。 从臀下传来男子大腿的温度,姜枣被吓傻了,不管不顾地挣扎了起来。 顾鹤云的力道很大,女孩白皙的手腕没一会儿就被他攥出了几道红痕,姜枣吃痛的呜咽了声。 好似小猫发出轻声求救。 “姐姐不会喜欢王爷这样的!” 姜枣情急之下喊出了这句话,果然,一提到姜时妤,顾鹤云便冷静了下来。 趁对方愣神之际,姜枣推开了男子,赶紧站到一旁,距离顾鹤云好远。 “王爷…药上好了,您自便。” 说完,姜枣就要往外跑,临出门前,顾鹤云从胸膛处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装什么?” 女孩的双腿跟被定住了一般,站在原地。 错愕地回头望向顾鹤云,喃喃地问道:“什么?” 男子坐在圆桌旁,半边身子隐于暗处,半边身子在夕阳之下,被光照到的那半边脸满是嘲弄,明晃晃地刺向女孩的内心。 “本王不信你从前在醉月楼没被这样对待过。” “不过是碰一下而已,你装得有些过了。” 顾鹤云有些恼。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恼怒些什么。 话一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伤人,但他说都说了,作为一个王爷,难道还要顾忌姜枣的心意不成? 可当他再抬眼,看到姜枣微红的眼眶时,心头猛然一跳。 那感觉,好似被人从心底凿了个洞,又痛又好像失去了什么。 “王爷若是这么想,臣女无话可说。” “但有一句话,臣女得说。” “妤姐姐喜欢干净的,烦请王爷洁身自好。” 说完,姜枣便冲出了房门,一行泪被甩落在半空中。 【没出息!没出息!姜枣,你不许因为这样的男人哭!】 【你已经不在意他了,他是个怎样的人,他怎样想你,这些和你统统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困着你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羞辱你,不要深究,他就是个疯子,不要和疯子讲道理。】 姜枣弯腰在水缸前面,使劲地搓洗着自己的手腕,想要把那两道红痕洗干净,却越变越红,到后面,都有些破皮了,姜枣还在继续。 似乎有种执念,想要将顾鹤云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统统抹去。 红棉瞧见这一幕都吓坏了,赶紧上前制止。 “姑娘!好了!很干净了。” “这都破皮了…奴婢去找膏药。” 红棉心疼地看着那处伤口,牵着女孩的手都不敢用力。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碰到了什么?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呢?” “又脏又臭。” 姜枣板着脸说道。 “什么?”红棉却一时间没听懂,“什么东西又脏又臭?别苑里竟然有这样的物件!奴婢一会儿就拿出去丢了!” 红棉话音刚落,整理好衣服的顾鹤云刚好从竹屋中走出来,抬眼意味深长的看了二人一眼。 “他。”姜枣言简意赅地说道,看向男人的眼眸冷得好像能飞出冰碴子。 红棉懂了。 又脏又臭的东西指的是宸王殿下。 那就算是借给红棉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丢啊。 她方才说话的声音大不大? 宸王殿下应该没有听到吧……红棉紧张地想着。 以往二人见面总要拌嘴的,但今日顾鹤云只是看了姜枣的手腕一眼,便一言不发地出了小院。 姜枣也是扭头进了屋子,然后将男人坐过的那张圆凳丢了出去。 红棉瞧着那张紫檀祥云凳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心想:王爷和姑娘吵架了? 当晚,顾鹤云做了一场梦。 梦中他是姜枣。 与她感同身受,却没办法控制摆脱。 矮小的身子,风吹就能到的身材,比从前顾鹤云在侯府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还要瘦。 她正在被一名妇人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人伢子。 嘴巴被对方用抹布塞住,除了呜咽声,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她想要逃,可每次都会被抓回来。 迎接她的就是一顿鞭刑。 那人贩子专门挑衣服能藏住的地方打,面上瞧不出伤,白日里赶路的时候官差也查看的不仔细,面对女孩的求救,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人情冷暖在那样的年纪就已经尝遍。 再然后,场景一变。 她就到了醉月楼。 在那里她吃到了第一顿饱饭,但饭里却加了春药。 那一夜女孩牢牢地将自己的身体缩在床底角落,还好她瘦,才躲过了外头老妈子的搜寻。 姜枣拼命地往脸上糊一些泥沙,想要遮住自己那张脸,但进了醉月楼的男人都是醉酒的禽兽。 哪怕她骨瘦如柴,哪怕她年岁尚小……逃不过被拉出去接客的命运。 好在姜枣嘴巴还算甜,每次都能哄得那些客官喝得酩酊大醉。 这才得以喘息。 就这样强撑了几个月,醉月楼的老妈子发现女孩还是个雏儿,惊讶她的机敏,更瞧出了女孩有天人之姿,便打算以花魁的身份栽培。 姜枣的日子好过了一些,但学得却都是伺候人的本事。 她没有权利选择,哪怕她自寻短见也会被老妈子救回来。 女孩浑身赤裸,任由老妈子往她身上涂抹能让肌肤变得更加白嫩紧致的香膏。 这是一场凌辱。 她好像什么都没失去,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姜枣躺在床榻上哭得不能自已,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满是泪珠。 泪珠滑落的刹那,顾鹤云醒了。 抬手一摸,指尖一片湿濡。 他竟然也哭了。 虽然是梦,但顾鹤云知道这是姜枣从前都经历过的事情。 他今日说她的话,全是女孩为了保住清白,不得不做得事。 男子懊悔地闭上双眸,满脑子都是姜枣坐在他的大腿上,错愕惊恐的眼眸。 难怪……姿态娇媚,而眼神清明。 姜枣本就是世间最清白纯净的女子。 第41章 本姑娘只认识甲鱼 隔天。 姜枣没想过自己能出门,更没想过能在宸王府内瞧见风玲珑。 少女飒爽的黑辫笔直地垂在脑后,冲她跑来时一摇一晃,被春风拂动,如盛夏热烈。 “阿枣!” 风玲珑满心欢喜地跑到她身边,上手搂住女孩的胳膊,张口便说要带她出府。 “可王爷不让我出门……” 姜枣脸上的笑意一凝,提到顾鹤云心里还是气得难过。 昨日他那样对待自己,如果可以,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对方。 被卖到醉月楼又不是她能选择的事情,凭什么那么说她…… 风玲珑不解地歪着头,一时没有注意到跟前女孩低迷的情绪。 “可是,是宸王殿下喊我来的啊,他说你在王府待得无聊,让我带你之来街上逛逛。” 风玲珑也不想纠结那么多,干脆拉着姜枣就往门口走。 “哎呀,好阿枣~别管那么多了,王爷的话又不是一定要听得,跟我走吧~” 姜枣迷迷糊糊地被拉着往门口走,往常守在院门口的蓝九今日竟然没有出现。 女孩眼眸一亮。 难不成顾鹤云那家伙是嫌弃自己脏,终于舍得放她离开了?! 早知道这么简单,自己第一天就应该主动上手才是!装什么情深义重爱神。 一红一白的身影前后离开,连翻飞的裙摆都透着喜悦。 姜枣脸上的笑容是近几日最明媚最真挚的笑,那双桃花眼亮得惊人,直逼人心弦,整个脸庞散发着纯净和清新的气息。 顾鹤云站在凉亭之中,单手背在身后,一身玄衣让他隐藏在阴影之下,跑过去的两名女子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愿她今日能欣喜些,快些忘掉昨日那番话。 也算是向她道歉吧。 那一梦之后,他很清楚,姜枣不脏,她比谁都要干净。 茶楼。 姜枣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暗花彩锦蕊蝶纹裳,头上佩戴的雪霁蝴蝶琉璃发钿,配上那张妩媚的脸,让人瞧着清丽脱俗,纯而不媚。 风玲珑盯着那张脸瞧不够,手中的酥烙一口没动。 “我瞧着你在王府待得挺好啊,宸王把你照顾得脸颊还圆润了一些。” 闻言,女孩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颊,情绪不太高,低声回了句:“哪有。” “整日就是在别苑待着,除了吃就是睡,不胖才怪。” 从前风玲珑这么说,姜枣定然能高兴许久。 被心意人尽心照顾,怎么不喜? 但昨夜一事后,姜枣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地位,她对顾鹤云而言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 和那些秦楼楚馆的女客没有区别。 姜枣不想出来还被顾鹤云那家伙扰乱心思,破坏心情,正好风玲珑就在这,可以询问孙郎情一事要忠信侯是怎么处理的。 提到此,风玲珑一掌拍在桌面上,怫然震怒。 “那狗男人,自然是一刀砍死才好!” 姜枣被对方这豪横的言论吓得不轻,喝了口茶水压压惊。 不愧是玲珑,哪怕在外头说话也可以这般不拘小节。 一旁的茶客闻声投来视线,其中一位肥头大耳的商人,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盯着那道白色身影,陷入沉思。 姜枣快速地扫视了眼周围,轻拍着女孩的手以示安抚。 “你低声些,叫旁人听见了,下次又要说你闲话。” “阿枣,这次还好有宸王殿下帮忙,要不然我娘亲真被外祖家的舅母给骗了!” “祖父知道后,逼着我小舅舅给那妇人写了休书,叫她滚回汴州。” “都是她撺掇的,一天到晚没个安宁。” 姜枣听着风玲珑讲述婚事是怎么解决的,没想到背后牵扯到这么多人,甚至还拉出了一条人命。 原是风玲珑那小舅母的弟弟,也被孙二带着染上了赌场之事,还因为躲债失手砸死了一名赌坊的伙计。 小舅母没办法,自己娘家也没有这么多钱折腾,便想着找孙二他娘借,都是妯娌,帮衬着倒也好开口。 孙二娘最大的烦心事就是孙郎情的婚事,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孙郎情一事上多说些好话,等谈成了忠信侯府的亲事,什么都好说。 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虽说不厚道,但和自己儿子被赌坊的人追杀比起来,那都不算事儿了。 “还好爹爹疼我,要是真是个爱财的,我就算知道这些,也要被送进那虎穴!” 风玲珑突然压低了嗓子,朝姜枣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些。 女孩将耳朵凑到对方嘴巴前,听到风玲珑说道:“孙家给我的聘礼是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两黄金,外加一整箱铺面地契,看着我都差点心动。” 姜枣微张着嘴,感慨道:“孙家果然财大气粗。” “可不~他们那些商贩,除了没有身份,但钱是一点都不缺,日子过得比咱们这些人要舒坦多了。” 风玲珑一口将手边的酥烙吞下,心满意足地咀嚼着。 果然,心情好吃什么都香。 下一秒,二人身后传来一道油腻粗劣的男声,油腔滑调地开口道: “这位姑娘说得在理,跟了我们这些商户,断然是不会吃苦受委屈的。” 风玲珑一听这声便倒胃口,翻了翻白眼,拍着手边的碎屑,单脚踩上身下的板凳,头都不回得说道:“哪来的苍蝇,嗡嗡嗡得倒人胃口。” “小二!还不快处理了!” 风玲珑一袭红衣骑装在京中也属于独一份,没有人不认识她忠信侯的风姑娘。 可上前搭话的这位店小二也不敢得罪啊。 这位可是京中餐饮商行新上任的贾掌柜,今日刚到京城,自家这店能不能继续开下去,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啊。 一时间,店小二干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二位姑娘莫恼,在下贾贵,方才见二位姑娘谈吐不凡,便想上前交个朋友,不知二位姑娘可否赏脸,一同喝杯茶水?”贾贵笑眯着眼问道,眼眸中皆是赤裸裸地欲望。 姜枣瞧见那人的侧脸总觉得眼熟,她好像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尤其是对方带给她的感觉,莫名胃中一阵恶寒。 风玲珑啧了一声,将原本别在腰间的佩剑往桌面上一搁,发出重重的响声。 “什么贾贵,本姑娘只知道甲鱼,你个王八蛋要是有眼力见就赶紧滚蛋,别杵在这碍眼。” ---- 贾贵=假富贵,臭头好爱谐音梗…… 第42章 别怕 “你!你个臭婊子,狂什么狂?”贾贵从来没见过有女子敢这么和自己说话,气血上涌,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们不就是醉月楼的娼妓嘛,见到本掌柜也敢这么狂妄?今日你若是在我跟前跪下,学几声狗,那我便大发慈悲地不再计较,别给脸不要脸。” 贾贵绝对不会认错姜枣那张脸。 三年前他刚来京中做生意,那日同几位伙伴一道进了醉月楼,楼里的老妈子见他身上穿得破旧,便叫几个黄毛丫头出来接客。 姜枣就是其中一位。 原本还恼自己被轻待,谁料这丫头嘴巴格外甜,哄得他喜笑颜开。 尤其那张脸,虽然稚嫩,满屋红烛照耀下,堪称绝色。 贾贵记了好久。 但那夜的细节他却喝断片,全忘记了。 隔了一个月再来京中,他再去寻人时,老妈子却是他记错了,楼中从来都没有这样一个人。 黄粱一梦,难道是他梦中见到的美人? 时隔三年,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这茶馆碰到。 女子去从前出落得更加水灵了,腰肢纤细,面容清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勾人的媚态。 将贾贵心中的痒痒虫全都勾起来了。 今日他必定要将姜枣带回去! 还有她旁边那位,性子是火辣了些,但长得也算,两个人既然是好姐妹,那就一同带回去,当他的第九第十房小妾。 贾贵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他除了没有权势,什么没有? 给够这些女子金银细软,她们必定眼巴巴地求着自己疼爱她们。 而坐在位置上的姜枣脸上血色尽褪,细看之下,女子搭在膝盖上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也想起来了。 难怪瞧着眼熟,这人是她第一次被逼着服侍的男人。 被灌了好多酒,被逼着学会了假笑讨人欢心。 只不过三年前他还没有如今这般胖硕,所以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醉月楼达官显贵去得多,再加上姜枣本来就是在醉月楼门口被姜夫人捡了回来,她流落过醉月楼一事在京中不算秘密。 一致对外的说辞,都是说醉月楼那位花魁娘子和姜枣长得相似而已,事实如何,众人心知肚明,谁都不敢放到明面上说。 终究还是要看永安侯府的面子。 被当众戳破,还是回府三年来的第一次。 “铮——” 风玲珑直接拔剑,一把挑了那男子的腰带,手腕一转,剑刃直逼贾贵的短粗脖子。 “你再多说一句,本姑娘今天就在这解决了你。” 凤眸狠厉,里头杀气腾腾。 贾贵被对方的动作吓到了,僵着身子,双手举在两侧,掉落的裘裤堆在脚边,两条白花花的小腿裸露在空气中。 “女侠息怒……息怒……” 贾贵没想到她的佩剑竟然真得有用,他还以为只不过是戏班子用来表演的花把式。 男人疯狂冲身侧的店小二使眼色,希望他能救自己。 可对方眼观鼻,鼻观心,垂着脑袋站在一旁,不敢多说一句。 “混蛋!还不快把这疯女人拉走!”贾贵小声命令,再加上威胁,“你再不弄走,明天你这店就给我关门!” 店小二依旧不为所动。 闹到如今这局面,永安侯府和忠信侯府都不会让他们店好过的,区区贾贵又有何惧? 都已经凉透了,还用关心是谁弄凉的吗? 风玲珑将手中的剑又逼近了一些,眼神震慑对方彻底闭嘴。 茶馆内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到了几人身上。 尤其是姜枣,好像所有的讨论都是冲着她来的。 “姜二姑娘还真在醉月楼待过啊?不是说从乡下庄子接回来的吗?” “忽悠我们百姓的借口罢了,你瞧瞧她那身段,谁家贵女有这般媚态。” “都破了身,这往后谁家公子哥敢要她啊。” “所以人家上赶着啊,我听说她为了找夫君,还故意设计落水,等人去救呢!” “什么?!这么不知廉耻,那岂不是又被人看光了?” “可不……但话说回来,虽说不是清白之身了,那模样确实是京中独一份的绝色……” 茶楼就这么大,连喘口气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哪怕那些人将声音压得再低,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姜枣耳中。 风玲珑有些担忧地望向姜枣,心中又怒又怜。 她从未在姜枣脸上那看过那般脆弱的神情。 明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却还要强装淡定,扯着嘴角笑着。 这哪是笑,还不如哭呢。 “全都给我住嘴!”风玲珑怒斥。 现下也顾不得管贾贵那个混蛋,女孩蹲跪在姜枣身侧,紧张担忧地看向她。 “阿枣…你说说话。” 姜枣想扯出一抹笑,但嘴角重得怎么样都撑不起来,脸上一动,倒是整个眼眶酸涩的厉害,瞬间便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没事……玲珑,我没事。” 女孩动了动唇瓣,以为自己说话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姜枣撑着桌面正欲起身,霎时间,耳畔一阵耳鸣,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冲破她的大脑。 胃中一阵恶心,整个心脏剧烈狂跳,仿佛要从她的嗓子眼蹦出来。 跟前没有酒,可姜枣却觉得鼻腔中那股酒气熏天,不管她怎么吐气都没办法将那股味道去掉。 姜枣双腿一软,整个人跌落在地。 还不等风玲珑反应过来,女孩一溜烟地钻到了桌底下,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到最角落。 “阿枣,你怎么了?快出来。” 风玲珑伸手就要去抓,但还未碰到对方,姜枣便整个人拼命颤抖。 面对风玲珑的触碰,姜枣下意识地推开,格外抵触。 “别碰我……别碰……” 女孩双目失神,压根就看不清眼前的人,双臂紧紧地团抱住自己,嘴里叨念着这几个字。 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全是哀戚,卑微着祈求,豆大的泪珠布满脸颊,将精致的妆容毁得彻底。 好恶心。 好难受。 好想离开…… 姜枣被回忆里的痛苦侵占,整个人像受伤的小兽,独自舔舐着伤口。 为什么? 为什么都要这么骂我? 我也不想,我也不愿…… 忽然, 茶楼的聒噪声被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禁音,顾鹤云的到来让原本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散去。 男子阴沉的面容带着压迫,此刻,那双鹰眸中全是疼惜。 蹲跪在桌面,高大的身子挤进桌底,宽大干燥的双手捂上女孩的耳朵,捧着那张脸抬起头来。 大拇指轻柔地压在女孩泛红的眼尾,柔声道: “别怕,本王带你回府。” 第43章 姜时妤主动 顾鹤云大手坚实有力,压着姜枣的脑袋在自己的肩膀前,团抱着女孩从桌底下出来。 娇小的身子完全被对方抱在怀中,稳稳地缩在顾鹤云的臂弯之间。 男人的气场哪里是百姓敢抬头窥视的,唯有风玲珑呆呆地看着二人亲昵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没有回过神。 阿枣连她都不让碰,却愿意让顾鹤云抱着出来?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而且! 宸王,一个不喜别人触碰的王爷,竟然主动抱了阿枣! 第二次!!! 风玲珑凌乱了。 等对面书院的姜时妤看到这一幕,同样震惊。 他刚刚说自己有要紧事要处理,就是为了去救姜枣? 纤长的手指扣紧了窗边的木框,用力到平整的指甲崩裂,都没能唤醒姜时妤眼中的妒意。 * 顾鹤云冷眸扫过还站在原地的贾贵,对身后跟着的蓝七吩咐道:“扒了他的衣服,丢到街上去。” “是!” 蓝七气势汹汹地走上前,虽说没有贾贵胖,但他的力气可不是盖得,三两下将人脱干净,双手用缠猪扣捆绑住,压着那一坨白花花的肉就要往外走。 临出门前,风玲珑喊住了对方。 从掌柜的手中夺过毛笔,冷笑着走上前。 “你是谁来着?京中餐饮行会的会长是吧,行,本姑娘就帮你把这名声打出去,今日之后保管所有人都知道你甲龟,贾会长。” 风玲珑用正面反面全都写上几个大字——餐饮行会会长,甲龟。 另外还在男人那张大圆盘脸上画了一只大王八。 白底黑字,又是正午。 这样晃眼的人往京中最热闹的东街上站了一天,整个京中都传遍了。 当晚便听说那行会会长又要换人了。 顾鹤云直接将人带回了别苑,完全忘记还有一个姜时妤被他抛弃在书院。 一进院子,姜枣便扑腾着要从对方的怀里下来。 双脚落地时都有些软麻,可顾鹤云伸手要来搀扶时,哪怕自己跌落在地也要躲开。 姜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月白色的衣裙被泥沙染脏,头顶的发钗也跌落了一支。 “王爷自重。” 女孩平静地说道,双眸被睫翼盖住,让人瞧不清眼底的神色。 顾鹤云嘴巴嗫嚅着,他想道歉,但他发现姜枣可能不想听。 他昨日之举和今天那些百姓没什么区别。 明知会刺伤她,却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少女的心声一片沉寂,可顾鹤云却好似能听到从深渊谷底传上来的低声啜泣。 她很难受。 本来是让她出门散心的,没想到遇到贾贵那样的人渣,让本就不悦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如此一来,她的病又怎么会好? 思虑成疾。 压在女孩心头的伤痛实在太多,太重。 顾鹤云缓缓转过身,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猛地回到女孩身前。 双手没有碰到女孩的身子,虚抱了一圈,低声道:“我不碰你,昨日的话你当我没说过,姜枣,抱歉。” “今天在茶楼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你别担心,不会有人传出去。” 说完,便立马离开。 玄色衣袖轻拂过女子的手背,触感微凉却细腻。 跟顾鹤云这个人一样。 面冷,嘴硬,但却狠不下心。 书院内。 姜时妤盯着眼前杯子的阴影,从斜长的,到现在完全被杯身挡住,她从巳时等到了午时,整整一个时辰。 春雨站在旁边脚都站累了,小幅度地交替着,见跟前的姜时妤有了动作,立马开口问道:“姑娘可要回府?” 只想站起来活动一下的姜时妤尴尬地愣了一秒,脸色瞬间一黑,沉声道:“再等一刻钟,若是宸王殿下还没回来,我们便去宸王府。” 春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认命地回着是。 街道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铜铃声,那是宸王府特有的铜铃。 姜时妤激动地往窗外探出头。 玄衣白马,马背上的男子神色肃然,双眸盯紧了前方,目不斜视。瞧着好像着急去见什么人,速度很快,越来越近,最后稳稳地停在了书院前。 春雨欣喜地说道:“太好了,姑娘,奴婢就说宸王殿下不会忘记你的,他定是回府去处理要紧事了。” 姜时妤嘴角一弯,赞同地点点头。 下一秒,底下的男子翻身下马,宽敞的衣袍在空中划过一道霸气的弧线。 急匆匆地进了对面的茶楼。 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看姜时妤一眼。 女孩傻住了。 “王爷怎么去对面了?”身后的春雨难掩诧异,失落地说道,“还以为王爷来接姑娘的呢……” 春雨的小声嘀咕落到姜时妤的耳中就在拍拍打脸。 女子呼吸乱了一瞬,沉声道:“我们下楼。” 顾鹤云亲自找到茶楼的掌柜,虽然当时在场的顾客全都不在了,但做生意的人都有一个本事,能够记住每一位顾客的长相和特质,交给掌柜的去处理再合适不过。 “今日之事本王若是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个字,你这间茶楼就可以易主了。懂?” 掌柜的浑身战栗,频频点头。 “草民明白,王爷放心,草民一定处理妥当,不会让姜二姑娘被人议论。” “本王给你两个时辰,挨家挨户地找到,并且警醒妥当,两个时辰后你若没有回来,你懂得。”顾鹤云嘴角带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泛着凉意,盯得人毛骨悚然。 掌柜的立马将店里的小二全部喊过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沿街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纷纷噤声避让。 众口难调,更难堵悠悠众口。 顾鹤云之所以会这么干,就是为了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谣言,足以摧毁一个女子,他不能让姜枣再受到那些莫名的冤屈。 男子慵懒地坐在大厅内,悠哉地冲自己扇着风,闭着眼眸。 他有的是耐心去等,可一闭上眼就会想到女孩方才害怕的模样,眉头微微蹙起,瞧着很是不耐。 就这姿态气场往大厅内一坐,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往茶馆里走。 姜时妤站在门口,本想等对方发现,可顾鹤云似乎没有睁眼的意思,便主动出声: “宸王殿下。” “不知王爷可有时间?臣女有些话想同王爷说。” 顾鹤云闻声,诧异地睁开眼眸。 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姜时妤竟然会主动找自己谈话。 稀罕事儿。 男子坐直了身子,抬手朝对面的位置示意:“有,姜姑娘坐。” 第44章 本王亲自教你 “姜姑娘的意思是想要本王在下月的马球宴上同你一道?” 顾鹤云听到姜时妤说完那一段话,心中只剩莫名。 这要是放在上月末,放在他还没能听到姜枣心声之前,他定然心生愉悦。 但…… “肖公子怕是不会同意。” 男子轻描淡写地说着,脸上的神情瞧不出在意与否,姜时妤不知道是顾鹤云太会掩藏情绪,还是对自己真的没了兴趣。 一时间,姜时妤的心七上八下,她突然有种,顾鹤云已经脱离自己控制的心慌意乱。 他明明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吗? 她不是顾鹤云的例外吗? 怎么现在…… 姜时妤搭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喝茶时故意将那只受伤的手露在外面。 原本是想到对方注意到自己的伤势,可显然,顾鹤云没有在意。 或者说,他瞥见了,却没有当回事。 他对自己失去兴趣了。 意识到这一点,姜时妤立马抬起了头,急声道:“肖凌不擅骑射,他不会参加马球赛。” “但书院每年都要考核六艺,若是不合格,怕是会被京中人士诟病。” 安国京中有两大书院,一为国子监,汇集各州有才人士,不讲究身世背景,是安国最高学府。 还有一家为安厦院,主要为京中贵人提供的书院,礼、乐、射、御、书、数,每一样都不能落下,每半年还有考核,小考不合格的学生要留到同更小年纪的孩童一块上学。 还会被学究记下,专门上报给朝廷,在大殿之上通读不合格人数。 同时,还要克扣其父兄当月半数月例。 丢得不仅是个人的颜面,还是整个家族的脸面,以此来敦促每位世家子要勤勉好学,恪尽职守。 要不是姜时妤提到安厦院,顾鹤云都快忘了,姜枣是不是告假的时间太长了? 她都不担心小考吗? 或者是,从前成绩太差,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顾鹤云出神地想着,姜时妤见对面的人久久没有回应,正想出声提醒,茶馆掌柜已经气喘吁吁地撑在门框上,有气无力地回禀道: “王……王爷,草民……全都警告过了……” “不会有人再说……姜二姑娘的闲话了……” 闻言,男子直接站起身,满意地嗯了声。 不过才半个时辰,他们动作倒是快。 “干得不错,你家茶…也还行。”说完,顾鹤云便抬腿出了大门,将姜时妤抛在身后。 “王爷。” 姜时妤急声喊住对方,追问道:“王爷可答应?” 打马球只是借口,姜时妤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试探对方对自己的心意。 女子忐忑地等待对方的回应,薄唇紧抿。 顾鹤云轻笑着站定,不冷不淡地回道:“本王既不是国子监的弟子,也不是安厦院的学子,姜姑娘所求之事,本王帮不了。” “你若缺好师傅教,本王倒是可以替你寻一位名师。” 没有答应,但也不算拒绝。 姜时妤心中一定,当即屈膝行礼:“那便先谢过王爷了。” 顾鹤云翻身上马,缰绳一甩,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站在姜时妤身后的春雨掩唇轻笑,洋洋得意地调侃道:“姑娘,安国打马球,谁能比得过宸王殿下?王爷说得名师,不会是他自己吧?” 姜时妤嗔怪地瞪了对方一眼,轻声责备道:“别胡说,王爷哪会亲自教人,这不合他的身份。” 可女孩上扬的嘴角到处都在透露着姜时妤的心思,她也认为顾鹤云说得名师是他自己。 还好,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旁人肯定不会亲力亲为,但王爷对姑娘向来都是特殊的,说不定……” 姜时妤脸上一红,娇羞地低下脑袋,低声道:“你要是再乱说,一会儿就让你走回侯府!” “是,奴婢多言,姑娘莫怪。”春雨促狭地笑着。 主仆二人的一段话,像是已经料定顾鹤云定会教姜时妤马球。 这番话落到身后茶馆掌柜的耳中,对方不信地撇了撇嘴。 他伸手到春雨跟前,笑道:“姜姑娘,龙井茶,一两一壶。” 春雨语塞,这才发现方才宸王喝完茶连银子都没付就走了,认命地从布袋中掏出一两银子递过去。 “好喝常来啊~!” 掌柜的掂量着那一两银子,不屑地轻笑道:“王爷还让心上人付钱?嘁……痴人说梦。” “我瞧着京城这风向啊,要变。” 晚膳过后。 姜枣解了满头发饰,正准备歇下了,可顾鹤云突然到访,跟在身后的蓝七手中还捧着一套骑马服。 “本王今日遇到了墨学究,他说你告假多日,也该回学院了。” 学院? 姜枣愣了几秒,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还是安厦院的女弟子。 再看对方手中的骑马服,立马又想到了下月中旬的小考,顿时来不及忧愁,满脑子都是完了。 【我都几年没看过书了,怎么可能还会啊!】 【还有骑射……苍天呐,到时候又要害爹爹在朝堂上出丑了……】 女孩脸色精彩纷呈,眉头皱了又皱,唉声叹气。 【要不我趁今晚把自己再弄发热?】 姜枣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顾鹤云便立马瞪了对方一眼。 胡闹! 怎么可以为了躲学业,折腾自己的身子! 男子神色一凛,沉声道:“告假超过月余也会被上报,如今你还有十日时间调养身子。” 这话一出,姜枣立马歇了装病的心思。 【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多吃了几年饭,比一开始的啥都不懂铁定是要好一些的,趁这段时间好好温书便是。】 【倒是这人……想赶自己回侯府直说就好,有必要找这么个借口吗?】 女孩偷偷撇了下嘴,低着头回道:“多谢王爷提醒。” 说完,转身就要进屋子。 突然,起了一阵风。 风沙迷了姜枣的眼睛,拦住了她回院子的脚步。 玄衣身动,男子站在女孩跟前挡住。 风吹来的方向就突然变换,将姜枣的满头青丝吹乱,带着发膏香味的秀发缠绕上男子的手臂。 青丝与玄衣纠缠,长臂揽住女子细腰。 顾鹤云垂眸深深地看着眼前的姜枣。 少女紧闭着眼眸,睫羽轻颤。 耳边男子的声音格外清晰,低哑而蛊惑: “姜枣,本王亲自教你骑射可好?” 第45章 等她起床 沙子依旧还困在眼中,姜枣难受地想要抬手去揉,可手腕却被顾鹤云抓着。 力道不大,却也没那么容易让女孩离开。 洁白的肌肤上有两道擦伤,是昨夜姜枣自虐般清洗留下的痕迹。 顾鹤云从未觉得小小的一道擦伤这么的刺眼。 指腹轻轻掀开女孩的眼皮,男子吹吐出来的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落到眼中有些温凉。 姜枣想躲,但顾鹤云不让。 只要女孩稍微往后退,腰间的那股力量就会变得格外有存在感。 本就是要歇息了的,姜枣又褪了外衫,顾鹤云掌心炽热的温度落到她的腰间,好似要将女孩身后的那寸肌肤融化。 她因为顾鹤云的这个动作分了神,一时忘掉面前的人还在帮自己吹眼睛。 “还痛不痛?” “无碍了。” 男子的手臂应声离开,克制地往后退了半步,将二人的距离维持在一个不会让姜枣难受的位置。 顾鹤云冲身后的蓝七使了个眼色,伸出去的手一直举在半空,等了半晌,发现对方压根没有注意自己,低着个脑袋好像在寻找地上的宝藏。 “蓝七,过来。” “诶~来嘞!” 蓝七嬉笑着一张脸,眼神偷偷地在顾鹤云还有姜枣身边来回移动。 他家王爷上手了! 他都看到了! 王爷搂了姜二姑娘的腰! 还帮她吹了眼睛! 天娘啊,他家王爷终于开窍了!!! 蓝七暗暗激动,在他心里已经将姜枣当成半个王妃在看待了。 “这骑马服你先试试,哪里不合适让红棉记下来,让蓝七再拿去改。” 顾鹤云说着,就将一整套衣裳都塞到了女孩怀中,语气强势到没有给对方拒绝的机会。 “是啊,王……王爷这么说,姜二姑娘,不用同小的客气。” 蓝七差点就把王妃二字脱口而出,还好他脑子转得快。 姜枣愣愣地看着怀里的骑马服,又想到方才男子说得那句话,越发摸不着头脑。 【他到底要干嘛…不会又在想什么办法羞辱我吧?这衣服里面不会加了什么痒痒粉,到时候让我当众出丑吧!】 【或者是这衣服料子一上马就会破?】 女孩在脑中闪过了快有十几种整蛊人的方式,连顾鹤云听了都汗流浃背。 他是不是该庆幸,姜枣没有用那些方法来对付他? 要不然…当众脱衣服挠痒,这样的酷刑,确实叫人生不如死。 “衣服没问题,本王只是今日逛街的时候碰巧看到了,顺手给你买了回来。” 姜枣微微诧异。 【他怎么知道我在怀疑衣服?】 那双桃花眼狐疑地眯了眯,心里更加发毛。 她是觉得这段时间顾鹤云好像格外懂她的心思。 每次她一想歪,对方总是能第一时间解释清楚。 莫非! 姜枣惊恐地看向顾鹤云。 男子处变不惊地站在原地,实则心中擂鼓大作。 这么荒谬不经的事情,姜枣应该不会想到吧…… “王爷,你上辈子莫非是属蛔虫的?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姜枣好奇地歪着脑袋问道,微仰的头颅,将整张脸都暴露在顾鹤云眼下。 皎洁月光下,少女的眉眼都变得温柔。 眼眶微微泛红,染上几分憔悴。红唇娇艳,微启的模样仿佛任由采撷。 上午在茶楼,女孩的一言不发,浑身颤抖的状态确实有把顾鹤云吓到,心头一动,开口问道: “本王不是。” “若不然,本王如何会不知道怎么求得你的原谅。” 突如其来的深情,砸得姜枣都没有反应过来,喃喃道:“什么?” “无事。” 顾鹤云猛地回过神,慌乱地移开视线,交代对方早些休息便匆匆离去。 脚步慌乱,隐藏于夜色的玄色背影都有些狼狈。 顾鹤云走到小院门口便呼出一口气。 那一刻的情绪,失控到连他都很陌生。活了十九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心跳如此剧烈的砰砰声。 方才他竟然又想欺负姜枣。 那双红唇,还有女孩发丝散发出来的香气,每一样都在诱惑着他沉沦。 他如果真的亲下去了,姜枣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甚至连夜就要逃回侯府。 姜枣也懵了,呆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过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在顾鹤云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情欲。 一闪而过,却汹涌澎湃。 连她都惊到了。 还有,顾鹤云刚刚到底说了什么啊? 什么求得原谅……他贵为王爷,难道也会有愧疚之情吗? 姜枣惊恐地摇了摇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骂道:“姜枣!你疯了不成?他是顾鹤云,上辈子弄死你的人,你竟然还敢奢望他对你有感情?” “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 顾鹤云说要亲自教姜枣骑射,那就是认真的。 翌日,辰时一刻。 红棉打着哈欠走到院中,刚睁眼就看到在竹林前站着的宸王和蓝七,吓得她浑身一颤。 “王,王爷?您怎么起得这么早。” 顾鹤云闭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一旁的蓝七笑眼盈盈地迎了上去。 “红棉姑娘,姜二姑娘醒了吗?王爷还等着带她去围场练习骑术呢。” “啊……”红棉尴尬地笑了一下,挠着脑袋说道,“姑娘还得再睡一会儿才醒呢,要不奴婢现在去把姑娘喊起来?” 说话间,红棉转身就要进屋。 “不必。”顾鹤云慢悠悠地说道,“不要吵她,再等一会儿便是。” 一旁的蓝七悻悻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您都等了一个时辰了……谁家姑娘家睡到卯时就起的,那也太早了。” 话音刚落,蓝七便被顾鹤云用折扇敲了下脑袋。 “多嘴。” “是……” 全部听到的红棉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本来想说,她家姑娘起码得再睡三刻钟。 可一想到宸王把她家姑娘弄哭,便想惩罚一下对方。 想等就等着吧,干站着又不会破皮。 而此刻,侯府的姜时妤按照约定时间,辰时就到马场等着,见到一身骑马装扮的蓝大彻底傻眼。 女子心下一沉。 “蓝大?你家王爷呢?”春雨惊诧地问道,问出了姜时妤的心声。 “小的奉王爷的命令来教姜姑娘骑马和打马球。”蓝大一板一眼地回道,“王爷今日有事,陪同姜二姑娘出门了。” 这回答,要是只有前半句,姜时妤也不至于这么难受,顶多算自己想多了。 可偏偏顾鹤云是陪姜枣出门的,也就是说在她和姜枣之间,顾鹤云选择了姜枣! 这个认知一出,姜时妤脸色阴沉的可怕,指甲深深地陷入掌肉中,眸中的狠厉翻江倒海。 姜枣……你真多余。 第46章 同乘一骑 姜枣不想起,但红棉进进出出了好几次,她哪怕睡得再沉也不得不睁开眼皮。 “红棉…你今日怎么了?”少女娇嗔着翻过身,同时将寝被拉过脑袋。 “姑娘,快起了,王爷在外头等了您一个半时辰了!” 事实证明,哪怕顾鹤云不说话,只用眼神瞪你,那威慑力也是非同寻常的。 红棉架不住王爷和蓝七的共同压力,于是便来催姜枣起身。 “他要等就让他等……不用上早朝的人就是好,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干。” 不像她大哥和爹爹,天没亮就出门,等下了衙天都快黑透了。 “姑娘,王爷等着教您骑术呢,下月中旬就要小考了,您要是再不起,等回了侯府又要被侯爷骂了。” 红棉拉着女孩那两条细白胳膊坐起身来。 再睁眼,赶忙挡住女孩的身子,警惕地看了眼门口,确认没人才上手帮女孩整理里衣。 雪白色的里衣睡了一夜后变得松松垮垮,花白的肌肤大片露在外头。 凹凸有致,圆润饱满,那青色肚兜都快被撑破,薄薄的一层面料包裹着呼之欲出的春色,场面格外香艳。 饶是红棉天天看见,还是会被自家姑娘的傲人惊到,红着一张脸替女孩褪去里衣,换上白日要穿的中衣。 纤腰薄骨,身后的那一对蝴蝶骨好似要起飞一般动人。 可她家姑娘身子都这般瘦了,怎么偏偏还这么饱满呢? 姜枣迷迷糊糊地带着脑袋,等她再睁开眼睛,红棉已经替她将骑马服都穿好了。 手腕脚腕全部收紧,少女四肢纤细,腰肢盈盈,修身的骑服将女孩平日掩藏的身材凸显的更加有致。 等姜枣从屋内出来,顾鹤云都看呆了。 远天蓝作为底色,上头绣着的玉兰花枝星星点点地落在肩头处,少女所有的头发都被一根蓝色发带系住,饱满的额头全部露在外头,浑身上下透着股清爽的精气神。 “让王爷久等。”姜枣施施然走到对方跟前,规矩行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枣行礼的姿势也变得标准。 尤其女孩身段极软,做起一些动作来格外的好看。 顾鹤云等了这么长时间,可在看到女孩的那一刹那,什么怨言就烟消云散。 等这般美人梳妆,等久一些又何妨? 王府门口只停了一匹马车,姜枣正要反问,顾鹤云开口道: “你与本王同乘一骑。” 那双桃花眼眸瞬间瞪圆,讪笑着说道:“王爷惯会说笑。” 开什么玩笑?! 同乘一骑,万一他半道上不想载我,把我马车上扔下去怎么办?! 荒郊野岭,恶虎猛兽,她还能有命回来吗? 姜枣注意着男子的神情,见他有些不悦,赶忙哄道: “王爷,不是臣女不愿,而是臣女怕这副情形传到妤姐姐耳中,会让她误会。” “再说…臣女骑术虽差,但骑得慢些,倒也不是不行。” “再退一万步讲,这马要载两个人,王爷也该体恤它不是?” 姜枣面前的白马突然打了个喷嚏,狂甩脑袋。 好像在与姜枣辩驳。 女孩扯着局促的笑,拘谨地往后退了半步。 反正就是一句话,她不要和顾鹤云同一匹马。 死也不要。 顾鹤云将女孩的小心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勾着笑耍赖道:“府上今日只剩这一匹,本王还未觉得委屈,你倒是先不乐意上了?” “没有…我只是……啊!” 女孩惊呼出声,腰间被大手掐住,身下一轻,吓得姜枣赶紧闭上了眼睛。 身下坚硬的马鞍,还有前后晃动的马身,顿时让女孩的大脑一片空白。 后背上抵上男子坚硬宽大的胸膛,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女孩露在外面的那一小截脖颈,引起丝丝麻意。 “驾!” 顾鹤云双腿往马肚上一夹,身下那匹白马便小跑起来。 面前的风变得越来越大,姜枣只好试探着睁开眼睛。 身下颠簸,女孩纤瘦的双手连抓住马鞍都有些费劲,上半身不稳,晃悠着往一侧倒去。 “啊…” 刹那间,姜枣的脸颊撞上男子健壮有力的胳膊,顾鹤云靠上了女孩的后背,压着她微微向前倾斜。 马背上,二人的身子有共同的节奏,一起上下晃荡。 冰凉的玉手也被大手紧紧包裹,牢牢地握在掌心之中。 “坐稳,扶好。” “本王要加速了。” ------ 臭头: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有点不对? 第47章 骁勇宝马大白 耳侧的风呼啸而过,少女的发丝随风飘扬,马蹄在黄土地上一阵飞扬。 顾鹤云骑术甚好,仿佛与身下的白马心灵相通,不是在驾驭而是在共同前行。 女孩从一开始的慌乱,到后面适应速度,逐渐享受到驰骋的快感。 心跳如鼓,肆意驰骋,刹那间,好像脑中所有的烦恼都随着风速烟消云散了。 【好快…这般自在的感觉,好陌生,好畅快!】 姜枣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呼吸过外面的新鲜空气了,加上上辈子,估计得有两年了吧。 春日暖阳,微风和煦,草长莺飞,繁花满目。 所有的一切加在一块让姜枣遗忘了自己还在顾鹤云的怀中,暂时忽略对方的那一份不合规矩的逾越之举。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一望无际的原野从远处的映入眼帘,顾鹤云竟然把她带到了郊外。 “怎么不去马场?” 姜枣侧过头问到,他不是说要教自己骑射,这里连个靶子都没有要往哪里射? 少女娇软的嗓音随风飘到男子耳中,但被风声掩盖着,听得没有那么真切。 顾鹤云心思一动,故意往前凑近了些。 薄唇贴上女子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而出,低哑着嗓音问道: “你方才说什么?本王没有听清。” 顾鹤云手上缰绳一紧,身下的白马逐渐减慢速度,面上的风也停了下来,微凉的感觉瞬间被空气中的粘热取代。 女孩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粉嫩,顾鹤云瞧着有趣,故意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凑着姜枣的耳朵说道:“你再说一遍。” 说话间的气息全部吐到女孩耳朵上,为那一抹粉嫩增添了更重的颜色。 红到快要滴血。 耳垂小巧又圆润饱满,红润俏丽的呆在那,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顾鹤云盯着瞧了许久才发现姜枣的耳垂上有一道浅粉色的伤痕,而且他没有耳洞,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没见她戴过耳坠子。 姜枣不习惯有人凑这么近的距离和自己说话,不自在地往后瑟缩了下身子,轻声重复着问道:“怎么不去马场?” “马场人多。” 男子轻笑着抬起脑袋,寻了处平坦的位置处,驾着白马往一棵大樟树底下靠近。 【果然是要干坏事!否则,怎么会担心被别人看见?!】 姜枣身子瞬间僵住,脑中警铃大作。 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缰绳,要不把他赶下去,然后自己骑着马跑回去? 虽然她有些记不清回去的路了,但是总好过被抛尸荒野,死无全尸吧。 红唇紧抿,姜枣暗下决心,清了清嗓子,出声道:“王爷要不先下马?这个高度臣女可能要王爷帮忙……” 姜枣这人藏不住心思,要干坏事所有的成算全都写在脸上。 顾鹤云哪怕没有听见女孩的心声,都知道她要干坏事了。 但是, 他很想看看女孩一会儿的表情。 姜枣看不见身后人的神情,但她知道,顾鹤云方才应该是瞪了自己一眼。 也是,王爷应该是第一次被人赶下马,一会儿还要帮扶着她下马,总归是心里不爽的。 本以为顾鹤云会阴阳怪气地说上自己一句,但没想到男子一言不发地下了马,动作干脆利落。 手臂朝她伸来,示意女孩给他递条胳膊。 姜枣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没了顾鹤云在身后压着,怎么还感觉这马的高度还升高一些了呢? 看得她都有些眼晕。 【要不…先别逃了?】 可抬眼时看到顾鹤云阴沉的那张脸,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行。 摔死也比被顾鹤云扔在这强! 机会是自己拼出来的,她要试一试。 女孩脸上挂着的笑容有些僵硬,勉强维持着她的体面,实则心里早就慌成了一团乱麻。 寻着记忆中的方法,姜枣用力夹了下身下白马的小肚。 顿时,白马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啊!” 姜枣死死地扯着手中的缰绳,丝毫不敢松懈。 可她越用力,身下的马仿佛越吃痛,摇头晃脑地想要摆脱身上的桎梏,甚至抬起了前蹄想要将女孩甩下去。 姜枣彻底慌了神,她没想到一匹马的力气有这么大。 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约间姜枣好像听到了一声响指,瞬间,白马就安稳了下来,驮着已经整个趴在它背上的女孩朝来时的小道上跑去。 女孩哪里还能想这么多,只觉得小院中的躺椅和糕点正在朝她招手。 一人一马越跑越远,眼瞅着就要消失在眼前,顾鹤云不慌不忙地抬起手。 双指往唇前一放,清脆悦耳的口哨声响起,随着风传到很远的地方。 姜枣也听到了这声口哨声,不知为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 那匹奔腾而去的白马立马调转了方向,听话地冲站在树下的顾鹤云跑来。 带着在马背上错愕愣神到怀疑人生的姜枣。 道路笔直,通畅到没有一瞬停顿,不过眨眼间,姜枣就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连停下来的位置、方向,统统都和刚才一模一样。 要不是姜枣大腿内侧被摩得生疼,还有两只扯着缰绳被勒出一道红痕的手,她还以为自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这…这未免也太听话了。 姜枣尴尬地看向顾鹤云,在对方质问自己之前,眉头一凝,准备先发制人。 女孩带着些许埋怨地指责道: “王爷!你这匹马也太不听话了,竟然敢自己随便乱跑。” 正在低头吃草的白马耳朵动了动,马脸上满是震惊。 它记得两条腿走路的是人,不是狗。 顾鹤云好笑地睨了女孩一眼,抬手摸了摸白马的脑袋。 沉声道:“姜枣,本王这马是陛下亲封的骁勇宝马,它的身份可比你要高。” “你确定要以下犯上?” 这话一出,姜枣瞬间噤了声。 得,连马都比她矜贵。 女孩撇了撇嘴,立马讨好地俯下身,亲昵地摸了摸对方的鬃毛,讨好般说道:“马大哥…今日有劳你了,方才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别和我一般计较。” “等回府了,我亲自给你喂胡萝卜!” “可千万别再了来方才那一下了……本姑娘还想再多活几年……” 白马打着喷嚏哼了声,算是答应了。 顾鹤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双手环胸,将女孩脸上明媚的笑容全部看在眼里。 他还从来没见过大白这么愿意接受外人的触碰,要知道,哪怕日日跟着顾鹤云的蓝七都没办法近大白的身。 姜枣,还真是个例外。 第48章 畏高 顾鹤云试着让姜枣自己先骑了一圈,刚起步就看出了问题,走到大白身边,牵着马头的缰绳拉住。 姜枣骑马的时候上身不稳,而且整个身子都僵硬到没办法控制。 大白动一下,她比大白动得还厉害。 也就是大白,顾鹤云特地训练过它,要不然姜枣早被别的马甩下来了。 清俊的脸神情严肃,剑眉一凝,下颚微微收紧,瞧着有些威严,沉声问道: “你很怕大白?” 顾鹤云长得高,哪怕姜枣坐在马背上,和对方也只不过差了半个脑袋。 两道视线猝不及防地在空中交汇,姜枣没来得及掩盖内心的胆怯,被顾鹤云瞧得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对方探到了心底的秘密。 慌乱、无措、但又无可奈何。 姜枣低垂着眼眸,低声承认:“不是怕大白,是怕高……” 女孩的声音细弱,好像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声音都往腹中咽了进去。 她从小就发现了。 每当她登上高处,再往下望去,总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完全使不上力气。 可身边其他人都没有这样的症状,姜枣觉得是她自己的问题。 只不过是高度而已,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东西,自己的恐惧好像不会被旁人理解。 她和风玲珑提过一嘴,对方也是哈哈大笑,觉得自己在逗她。 在之后,姜枣便再也没有同旁人说过此事。 可安厦院每年又必定有骑射考试,姜枣总是挂红。 被永安侯骂过好多次,她一开始也尝试去克服,到后面发现真的没办法,索性厚着脸皮摆烂。 当高门贵女也不简单啊…她要是只是庄子上的阿枣,便可以一辈子都不登高,也不会被人逼着干这种事情。 乌黑长发从侧边垂了下来,恰好遮住少女的眼眸,让人瞧不清其中的痛苦和委屈。 下一瞬, 姜枣腰间被一股大力掐住,身下一空,稳稳地被抱到了地上。 稍一仰头,额头轻蹭过男人胸膛的衣襟,顾鹤云眉头紧皱,不悦地问道: “怕高怎么不早说。” 少女微启着红唇,呆愣地望着对方。 【他不觉得我在惺惺作态嘛?】 顾鹤云扫了眼女孩,不以为然地说道:“从前在军中见过不少男子也有同样的症状,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无需在意。” “既然畏高,那便当步兵,你不必强忍着,晚些时候本王去马场寻一匹小矮马,那个高度应该没问题。” 姜枣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和自己说不用克服自己的恐惧,既然害怕,那就不面对。 心口像是被人重重地敲了一拳,不痛,但足够震撼。 她从前面对过太多的不得不。 她不得不强忍着恶心去面对那些男人。 她不得不克服内心的害怕去后山挖野菜。 她不得不压制住身心的厌恶与恐惧独自站上醉月楼的舞台。 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和她说,你可以不面对。 那感觉,就好像被逼到悬崖边的人突然被人轻拍了下肩膀,为她指明了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路。 春风起,心萌动。 顾鹤云将大白牵到了另一处吃草,姜枣望着男人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世的宸王殿下比上一世的他更有魅力些。 俊朗皮囊下还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 若是被这样的男人吸引,好像也没显得自己有那么蠢。 “既然如此,那今日就先学习射箭吧。”顾鹤云听到女孩的评价,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瞬,而后又绷紧了嘴角转身说道。 他的弓箭一直都背在身上,光瞧那个样子姜枣就知道自己绝对拿不动。 女孩连连摆手拒绝,并往后退。 可顾鹤云将那把弓箭递到自己手上后,姜枣却能轻松拿起。 诶?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 女孩脸上呆萌的样子逗得顾鹤云灿然一笑,解释道:“这弓是用花梨木做得,重量轻,拉杆柔和,哪怕是年岁尚浅的孩童用着也不会觉得吃力。” “你身子刚好不久,不会让你太累的。” 顾鹤云将箭筒递给女孩,同时说道:“你先射一箭,让本王瞧瞧你在安厦院都学了些什么。” 姜枣的箭术和骑术比起来倒是要好上不少,她的力气在女眷中算大的,拿起弓箭来也要稳一些。 女孩瞄准了远处的樟树树干,眼神坚定而专注,箭矢刺破空气,径直飞向了树干,稳稳地扎进了树干之中。 顾鹤云浓眉一竖,有些惊艳地看了姜枣一眼。 女孩拉弓如满月,动作倒是还算流畅熟练。 “原来你也不是一无所长嘛,这准头还算可以,再射远点试试。” 许久未曾拉弓,姜枣在射出那一箭后,她手也有些痒了。 正如顾鹤云所说,箭术确实是姜枣在几门考核中最出色的。 她喜欢这种盯紧目标而后射中对方的感觉。 箭在她手,事在人为。 ‘嗖——’ 姜枣再次拉满弓射了出去,可这次那支箭却落到了自己眼前不远处,霎时间,空气中除了风吹动草地的簌簌声,再无一点声响。 女孩局促地站在原地,偷偷斜眼瞄了眼顾鹤云,正巧看到他低头扫向箭矢而后愣住的动作,姜枣恨不得当下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刚才气场有多足,现在就有多尴尬。 “小失误,臣女再来一次。” 姜枣尴尬地笑着,努力替自己找补。 再抬起手臂的时候比之前多了份坚决。 顾鹤云往女孩的位置扫了眼,对这支箭矢的下场也有了预判。 果不其然,箭刚出弓,没一会儿就轻飘飘地坠落在顾鹤云的跟前,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姜枣倒吸一口凉气,耷拉着脑袋认命道:“算了……第一箭只是巧合,这才是臣女的实力。” “呵…” 顾鹤云从胸膛处发出一声轻笑,而后没憋出,笑声越来越大,到后面带动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你!……至于笑成这样吗。” 姜枣轻声辩驳着,忿忿地站在原地,扣着弓箭上的皮革。 叫你笑我,叫你笑我! 我要把你的弓箭扣坏! 下一秒,男子清冷的声线染上笑意,慢悠悠地说道: “这弓是御赐之物,弄坏了你可想好怎么和圣上解释?” 话音刚落,顾鹤云就听到脑海中的那一声怒吼—— 【顾老狗!你混蛋!啊!!!】 第49章 意外 顾鹤云轻笑出声。 姜枣再抬眸,对方已经走到了她身后,宽大的胸膛贴了上来,抠着弓箭的手被对方缓缓握住。 “手肘抬太高,弓箭自然射不远,往下压一些。” 男子声线又低又沉,说话时连胸膛都带着轻微颤动,传到姜枣的后背,让女孩有些愣神。 胳膊被打开,整个胸脯都微微挺了出去,这样大开大合的姿势让姜枣有些不自在,尤其自己的双手都被对方抓握住。 姜枣觉得自己才是那把弓箭。 顾鹤云目光紧盯着远方的树干,神情肃然,却能第一时间感觉到怀中女孩的愣神,哑声道: “专心。” 话音刚落,箭矢破空而出。 和姜枣射出的第一箭完全不一样的力道,笔直,精准。 几乎是刚射出去,姜枣就知道它一定会射中树干。 箭矢朝着之前姜枣射在树干上那一箭稳稳的刺去,将先前的箭支一分为二,挤着原先的孔洞又往里深了一些。 【好厉害的箭法!】 【这要是射人的话……那射中我的脑袋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姜枣后怕的咽了咽口水。 身后的顾鹤云满眼无奈。 她为什么老是要想到自己要被那样残忍的对待? 二人这样一前一后地射箭,脑海中难道不应该都是情意绵绵的画面吗? 姜枣没有,但顾鹤云有。 男子颔首,不自觉就被女孩清丽明艳的侧颜吸引了目光。 光辉照射下,明亮的眼眸下方被睫毛投出一道阴影,清风拂过,睫羽轻颤。 细嫩的脸颊微微泛着粉,肤若凝脂,连脸上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你……” 顾鹤云正想说话,胸前的女子突然转过头来。 饱满的额头仓促地撞上男人的薄唇,意外发生地太突然,二人都有些躲闪不及。 少女的美眸瞬间瞪大,赶忙抬手捂着那处位置连连后退。 可退出去几步又觉得自己这般有些欲盖弥彰,还不如一开始站在原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她动都已经动了…… “王爷还是离臣女站得远些吧,要不然再撞上您的下巴,弄痛王爷,臣女可开罪不起。” 姜枣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将嘴唇说成下巴,将方才一闪而过的暧昧气息全部用一场意外取代。 算不上高明,但也却表明自己一点也不想和顾鹤云扯上关系的心意。 不知为何,顾鹤云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手臂往身后一背,冷声道:“你自己再好好地练习。” 姜枣瞧着男子有些生气的背影,不解地耸了耸肩膀。 内心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恰好是这份淡然,莫名又让顾鹤云更生气了一些。 【缠着他嫌我烦,赶他走又臭脸,这狗男人怎么这么难搞定,他到底讨厌什么呢?怎样才能让他同意和自己退婚呢?】 姜枣一边射箭,一边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可这心思被顾鹤云听到,又在不经意间激起了一层波澜。 他就这么让她讨厌? 自己的定点接触都要让她这么抗拒吗?! 她以前明明不是这么对自己的! 男子一把拔掉大白跟前的青草,惹得马脸一脸懵逼。 顾鹤云幽怨地瞪着拉弓箭的女子,阴沉的脸色透着股让人难以察觉的委屈。 忽然, 面前安稳的大白瞬间变得暴躁无比,前蹄高高翘起,又重重落下。 摇头晃脑地嘶吼啼叫着,毫无章法地冲姜枣站着的方向跑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出神的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姜枣的手里还拉着弓箭,正准备射出去。 可大白就在她的正前方,来不及收力,女孩紧急调转方向,这才射偏了些。 可这样一来,大白不会受伤,可姜枣却来不及闪开。 呆站在原地,抬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害怕地别过脸去。 眼瞅着大白就要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撞上姜枣,电光火石之间,女孩被一股力量扑倒。 天旋地转。 鼻尖男子身上的龙涎香紧紧地将女孩缠绕住。 向来孤傲清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香气,在此刻却增添了份人情味。 二人被那股惯性带着滚了好几圈,可顾鹤云将姜枣护在怀中,紧密,严丝合缝。 大手还托住了女孩的后脑勺,防止她撞上草地上的石块。 身子撞上一块巨石,这才停了下来。 姜枣眼前一片阴影,抬眼就能看到顾鹤云那张微蹙眉头的脸。 而自己则躺在对方的怀中,完好无损。 “唔嗯!” 顾鹤云压着嗓子闷哼一声,姜枣才回过神。 赶紧从男人的胸膛中爬了起来,坐直身子,借着上半身的力道将顾鹤云搀扶了起来。 “多谢王爷搭救,王爷可有伤到哪?” 后背的肌肤被牵扯到,按照顾鹤云的经验,应该是撞到了石块,有处轻微的擦伤,问题不大。 但, 眼前的女子瞧着很是愧疚。 顾鹤云轻挑了下眉头,当即变了神情, 两条浓眉簇成一团,微低着头说不出话的模样。 【完了完了!王爷这怕是受了重伤了!怎么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要不直接把他扔着自己逃跑吧!反正大白也走了,他还受着伤,自己拼命跑,对方还真不一定能追得上自己!】 姜枣脑子突然闪过这个念头,甚至还扭头打量了眼周围的环境,计划着逃跑方向。 这下,顾鹤云是真的觉得有些胸闷气短了。 她还有没有良心?! 自己刚刚救了她诶! “姜枣…本王是第二次因为你受伤了!” 顾鹤云咬牙切齿地说道,着重强调了下第二次。 好像每次都和箭躲不开。 姜枣脸上赔着笑容,他这么一说,自己还真不好意思把人丢下逃跑了。 “王爷大义,臣女没齿难忘。” 捞过男人的胳膊往肩膀上一抗,吃力地站了下发现顾鹤云比她想象地要沉上不少,站了一次没有成功。 姜枣脸都憋红了,也没能让对方的屁股离开地面半寸。 “王爷……”女孩吃力地说道,“您要不稍微用点力气?臣女……有心无力啊!” 【死狗!瞧着不胖,怎么这么沉!!!】 顾鹤云偷笑着勾起嘴角,故意将身子又往对方的肩头靠,整个脑袋压在女孩的肩膀上,装作无辜地说道:“辛苦姜二姑娘了,本王的腿使不上力了呢。” “你……”姜枣本想开口怼回去,可抬眼瞧见男子身上满是泥垢的衣裳,又认命地闭上了嘴,回道,“臣女…应、该、的。”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心疼他!】 【心疼狗男人,绝对是她这颗小阿枣倒霉的开始!!!】 第50章 姜枣的第一把弓箭 顾鹤云脸皮也厚,竟然真的就将大半的力量都压在姜枣身上,看着女孩狼狈吃力地驮着他走到大树底下。 姜枣用最后一点力气把人放到大树脚下,双手叉腰平缓着气息。 短短一段路,姜枣走得香汗淋漓,发丝凌乱,喘息不已,脸颊红润,媚眼如丝。 光看女孩的神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方才被人狠狠地欺负了一番。 相反,顾鹤云要好上许多。 除了衣裳被泥土弄脏了些,神态依旧冷傲矜贵。 “多谢姜姑娘。” 顾鹤云慢悠悠地说出一句谢,可这话现在落到姜枣的耳中怎么听怎么觉得欠飕飕的。 有种在说风凉话的感觉。 姜枣语塞地转过身,用手扇着风。 “大白这是怎么了?它还会回来吗?” 女孩抬眸往远处眺望了一下,除了那阵节奏有些凌乱的马蹄声,一点白色的身影都没有。 顾鹤云淡定地说道:“许是踩到什么尖利的东西了,等它缓过来,会回来的。” “你放才,没被吓到吧?” 姜枣愣了一秒才意识到顾鹤云是在和自己说话,沉默着摇了摇头。 被吓到又怎样,她早就习惯了自己默默消化一切。 从前是,现在是,未来应该也是。 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何必多费口舌说那些事情。 姜枣抿了抿红唇,有些懊恼地看着地上的男子,低语道:“倒是委屈殿下受伤了。” “还有那把弓箭,也不知道被扔到哪里了……我去找找!” 说着,姜枣便小跑着离开,白色身影隐入草堆之中,半个身子都被杂草掩盖。 “呵…本王竟比不上一把弓箭。”顾鹤云自嘲地摇了摇头,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女孩。 娇小的身形,小巧的脑袋,手掌也是又小又软。 说话声也是甜糯娇软。 偏偏这样的娇娇娥性子却硬得堪比男子。 受了惊不哭不闹,连句怨言都没有,真不知道她从前受了多少苦,才让她现在变成这副性子。 亦不知,女孩现在的隐忍,上辈子的自己又贡献了多少缘由。 顾鹤云陷入沉思,鹰眸微沉。 姜枣寻了许久,才凭借记忆从草堆中找到了那把弓箭,宝贝地抱进怀中,脸上的笑格外真切。 “我找到了!” 清脆的嗓音从远处传来,细长胳膊在空中挥舞晃动,好似一只翩翩飞舞的小蝴蝶。 男子出神地想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小蝴蝶’飞到他跟前,笑眼盈盈的将弓箭递到他面前。 “王爷,还您。” 素白的双手上躺着一把弓箭,少女的眉眼明媚动人。 奇怪。 弓未拉弦,怎么仿佛有一支箭羽落到了他的心头。 顾鹤云短暂的愣神,低语道:“这弓…若你用着趁手,就送你了。” 姜枣眨了眨眼睛,错愕地回道:“御赐之物也能转赠他人?” 这话一出,反倒是顾鹤云有些尴尬了。 不过是他随口胡诌哄人的一句话,姜枣竟然当真了。 “本王说给你,你就收着,问这么做什么。” 男子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低沉而威严到不容拒绝。 “哦……” 姜枣微嘟着嘴应了声,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开始辩驳。 【凶什么凶嘛…给人送东西还板着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东西呢!】 女孩吐槽归吐槽,却格外爱惜手边的弓箭。 捏着衣袖轻轻擦拭掉上头的灰尘,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 这还是她的第一把弓箭呢! 永安侯不管她,姜景尘一心只看到姜时妤缺什么,从来不会过问姜枣的心意,更不会主动为她挑选合适的弓箭。 姜夫人虽说疼爱姜枣,但,也许是从前她被压着学箭法,也以为姜枣不喜欢,便没有注意到姜枣这方面的需求。 所以,到现在姜枣也只是用得学院粗糙的弓箭。 又重又沉还磨手。 用那样的弓箭练习箭术,能有所精进才怪呢! 顾鹤云瞧她那宝贝的模样都觉得心酸,微不可察地叹息了声。 侯府一家子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把人家找回来却不好好养着呢? 大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顾鹤云便有意无意地同女孩说着话。 莫名就想要多了解她一点。 “姜二。” “嗯?” 女孩认真得擦着手边的弓箭,乐不思蜀,听到男人叫她,连脑袋都没有抬一下。 “你的畏高症是天生就有的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顾鹤云思索着问道。 因为他从前问过一些男子,他们大部分是从小就有,而且家里人也会有这样的症状。 可永安侯府……永安侯从前也是领兵上过战场的,姜夫人更是京中的出了名的骑射高手,不应该生下来的姜枣会这般畏高才对。 除非……她从高处坠落,才有了这样的心理阴影。 果不其然,跟前的女孩愣了几秒,连身影都僵了一瞬。 轻声说道:“小时候摔过。” 只说了这几个字,便沉默着再没多说。 还好顾鹤云能听到女孩的心声,才得以将事情的全貌还原。 当年姜枣约莫只有五岁,被那她村野中的母亲喊着去山上摘野果子。 后山的树每一棵都又高又大,姜枣爬上去都费劲。 但一想到没有带东西回家会被打骂,咬了咬牙还是爬了上去。 每根手指头都被粗糙的树皮磨破了,鲜血沾染上树皮,脚底稚嫩的皮肤也被戳破,姜枣狼狈不堪地攀上了果树。 小小的身子扒在树枝上,颤颤巍巍地伸着胳膊去够枝头的果子。 好不容易摘了一篮子,身后树枝咔嚓一声脆响。 连人带树枝全都落到了地上。 重重地,没有一点缓冲。 地面的泥沙飞扬,身后的果子被砸的汁水四射。 姜枣却动不了了。 大脑的意识渐渐涣散,手中还紧攥了那筐竹篮的把手。 眼泪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将脑后的那一小块土地染湿。 她喊了好久都没人救她,也无人寻她,直到天黑,直到太阳重新升起。 温暖的阳光撒到女孩冰凉的身上,姜枣只是有些庆幸。 那年正值夏日,那夜野兽并未出山。 她后背的伤没有严重到要请大夫。 也是从那日之后,姜枣便多了个畏高的毛病,无人在意,也无人倾诉。 就像那夜的经历一般,说了也不会有人心疼。回了家,她还是跟往常一般,干一样的农活。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前提是,有人愿意看到你哭。 否则,只有一声矫情的斥责。 ------ 公主们请看下一章~ 呜呜呜,是好是坏都希望大家能留下评论,你们安静的臭头心好凉…… 第51章 姜枣被扔下了 “具体怎样,我也记不清了,王爷别问了。” 姜枣手脚僵硬,强撑笑意说道。 撒谎。 要不是顾鹤云能听到女孩的心声,差点又要被女孩这种风轻云淡的笑容骗了过去。 那么痛的经历又怎么会记不清? 顾鹤云看着姜枣独自站在不远处,身影单薄地让人心疼。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女孩为什么不想在侯府待下去了。 也突然明白她从前为什么执意要和姜时妤争宠了。 手上只有一颗糖的孩子,你要让她如何学会分享? 更何况这颗糖还是她历经磨难后才拿到的,这颗糖本就该属于她一人才对。 所有的伤痛和苦难姜枣都一人默默承受、消化,她已经习惯所有的事情都自己解决,又怎么可能会和姜时妤那样动不动就撒娇,依靠旁人。 顾鹤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那道单薄的背影拥入怀中。 远处传来了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二人静谧的气氛。 马背上的蓝七高举着手臂呼喊,驾着棕马匆匆赶来,在顾鹤云的跟前稳稳停住。 正欲开口,瞥了眼在一旁站着的姜枣又拉着顾鹤云往边上走了些。 而后,姜枣就看见顾鹤云眉头皱了起来,仓皇地看了眼自己,连句交代都没有,便抢过蓝七的那匹扬尘而去。 只留姜枣和蓝七二人呆站原地。 姜枣傻眼了。 微张着红唇,神情有些恍惚。 “他怎么自己走了啊……” “喂!顾鹤云!我还在这呢!” 姜枣反应过来赶紧往前跑了几步,及腰的野草阻碍了少女的步伐,踉跄的那几步又惊慌又狼狈。 “狗东西!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女孩忿忿地薅了把身边的野草,泄愤般往地上跺了几脚。 同样被落在原地的蓝七赶紧越过草堆,将女孩拉住,急声安抚道:“姜二姑娘莫急,王爷先回府处理急事,他会派人来接你我二人的。” “谁信啊!” 姜枣猛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捞过身后的箭矢,对准顾鹤云消失的方向拉满弓箭,神色凛然,笔直地射了出去。 这一箭,力道十足,射程远,冲破空气与风力的阻挠,恰好落在顾鹤云之前站过的位置。 “混蛋。” 女孩气得捂着胸口,不停地低声咒骂,一旁站着的蓝七哪敢说话,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心中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刚刚脑子转得快,要是让姜二姑娘知道王爷是回去看受伤的姜时妤了,怕是这会儿会更气愤些,那箭矢说不定就落到他身上了! 万幸…万幸… 王府内。 蓝大将受伤的姜时妤带回了王府,立马安排了楚太医医治。 可这姜姑娘却不知道怎么了,许是摔下马的时候脑袋撞到了,一直叨念着宸王殿下,不见到他不让太医救治。 女子的胳膊已经错位,肘关节处肿得吓人,楚太医也劝着要尽快救治,否则这胳膊算是废了。 可姜时妤不管,执拗地就要等来顾鹤云才让楚太医近身。 蓝大实在没有办法,这才让蓝七去寻。 今日王爷出门前还特意叮嘱过他们几个蓝兄弟,没有要紧事情今日都不能打扰他。 这才半日不到,自己就给他闯了这么大一个祸事……宸王定然要狠狠责罚他了。 蓝大神情幽怨地看向还在哭喊叫嚷的姜时妤,咬牙忍住对方的蠢笨。 真服了这位主儿。 要他说,姜时妤摔下马一点都不冤枉,他要是那匹马,他也要把人甩下去。 也不知道姜时妤突然脑子抽什么疯,骑到一半突然用自己的指甲抠马背。 姑娘的指甲又尖又长,深深地嵌入到马匹背上,人家不嘶吼着尥蹶子才奇怪呢。 但最吓人的还是那匹马重重地就要将前蹄砸到姜时妤身上,要不是蓝大及时发现,骑着马百米冲刺赶到,将人捞起来,否则,如今还不只是摔断胳膊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王府门口马蹄声近了,蓝大终于将顾鹤云给盼了回来。 麻溜地疾步上前,拉着人就往厢房跑。 顾鹤云路过门厅的时候想要说什么,但被蓝大一扯,脑子瞬间宕机,彻底忘了被留在郊外的蓝七和姜枣。 厢房内,姜时妤俯卧在床榻上,全身隐隐抽搐。 泪水混合着汗水将身后的枕头浸湿,声声压抑、痛苦的哀嚎回荡在寝殿内。 候在门口的春雨一看见那道玄色的身影,脸上一喜,小跑着冲进屋中交代道:“姑娘,王爷来了!” 话音刚落,走到门口的顾鹤云明显感觉到里头那女子的声音又高了一些,一声盖过一声,生怕他听不见似得。 跟在顾鹤云身后的蓝大撇嘴掏了掏耳朵,低声道:“这么痛还不肯让楚太医医治,摔得到底是胳膊还是脑子啊……” 顾鹤云斜眼瞪了蓝大一眼,沉声道:“别乱说话。” 姜时妤的身子轻微抽动,本该纤细匀称的胳膊在此刻变得不堪入目,望向男人眼眸泛着晶莹,楚楚可怜,声音颤颤。 “王爷…臣女好痛……” 没说几个字,又紧咬住下唇,好像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喊出声。 好似一朵顽强的小白花。 若是从前,顾鹤云定然会被女孩的这副姿态沉迷,定要抱进怀中好好地安慰上一番。 但如今,不知为何,顾鹤云脑海中突然想象出小时候的姜枣。 骨瘦嶙峋的身子从几米高的大树上摔下来,想来要比这痛上许多吧。 五六岁,正是怕痛的年纪,哪怕是顾鹤云自己,小时候摔倒在地都忍不住眼眶湿润。 在后山大树底下躺着的那一晚,姜枣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无论怎么哭喊都没有人来救她,又要祈祷丛林中的野兽不要出现,想跑跑不掉,想哭却要憋着动静,那样的夜晚,应该很绝望吧…… 顾鹤云神色一凛,眼底闪过一丝悲痛,恰好被姜时妤看在眼中。 女子心中一喜,再开口时,连哭喊声都百转千回,终于将顾鹤云的思绪拉了回来。 “王爷,臣女……” “楚太医,还愣着干什么?姜姑娘落下病根,是你能担待起的吗!” 顾鹤云突然觉得眼前人的喊声格外聒噪,冷声打断,瞳色瞬间沉了下去,眉眼中的不耐好似让人身处寒潭。 第52章 最喜欢的是姜大姑娘 日落的余晖洒满了辽阔的草原,晚霞如同调色盘上的颜料,将天边的云彩涂抹地斑斓而又美好。 姜枣坐在远处的草垛上,身后还背着那把弓箭。 自从天色暗下来,她已经在那处位置坐了许久。 身下的衣裙随风飘摇,同周边的野草一起倒戈。 蓝七急得在原地直打转,时不时抬头看看远处,瞧见没动静又看一眼女孩。 内心局促不安,直到远处的那一轮夕阳沉下去一半,他的心也跟着凉了半寸。 “王爷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会派马车来接的吗!”蓝七局促不安地抖着身子,他要是姜二姑娘,早就将他在心里骂了千遍万遍了,“也不知道姜二姑娘心里在想什么……该不会已经想好暗杀名单了吧。” 蓝七舔着干涩的嘴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岂其实姜枣一点都不难过,她从一开始就没抱过期望。 俗话说得好,没有期望又怎么会失望呢? 她对顾鹤云的心早就已经死了,要不是蓝七一直盯着她,姜枣早跑了。 女孩大敞着胳膊,自在地仰头面对这风吹来的方向。 微凉的风拂过她的肌肤,穿过她的指间,将被压在水牢中多年的腐败味道全部吹散。 突然,姜枣手作喇叭状,冲着远方放声大喊,哪怕嗓子喊劈了也不停歇。 天地之大,她就不信没有她姜枣的容身之处! 什么侯府,什么王妃,和她有什么关系! 从前没有他们,自己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姜枣坚信,只要自己能够摆脱这门亲事,往后会有更好的日子等着她! 少女拳头紧攥,暗暗为自己加油打气。 听到姜枣嗷呜的一嗓子,蓝七差点都快哭了。 “完了呀……姜二姑娘气疯了,都开始狼叫了……王爷啊!你再不来,就要见不到小蓝七了……” * 等楚太医将姜时妤的胳膊处理妥当,女子终于耗尽了力气,沉沉地睡了过去。 闹腾了一下午的王府终于回归平静。 蓝大也算是可以松一口气,斜斜地倚靠在门框上和自己的弟兄们吐露心肠。 往面前的几个蓝扫了一眼,总好像少了个人。 揉了揉眼睛又确认了一遍,发现确实少了人,凝眉问道:“蓝七呢?” “蓝七?”蓝九咬着手中的青枣,下意识回道,“他晌午那会儿不是去找王爷了吗?” 这话一出,几个蓝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王爷回来了,他怎么一下午都没看到人影?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缩在角落的蓝五咽了口口水,试探着说道:“该不会…他和姜二姑娘一直都没人去接吧?” 将近三个时辰,没有马匹,没有粮食和水…… “坏了!” 蓝九将手中的青枣随手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地往马厩跑去。 天边的月色洒落在青石板大地上,回府的马车吱呀作响。 姜枣在外面吹了一下午的风,先前不觉得,现在一上了马车反而浑身上下都开始泛着凉意,忍不住地吸了鼻子。 动静不大,但躲不过常年练武的蓝七。 这动静怎么听都像是哭了。 蓝七狠狠地拧了把蓝九的胳膊,低声骂道: “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把姜二姑娘惹哭了,我看你一会儿怎么和王爷交代!” 蓝九自知理亏,没有还嘴,但还是觉得委屈,轻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你没回来啊,我还以为王爷会派人去接你呢,谁知道他也忘了……” “嘘!!!” 男子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巴,紧张地警告道:“这话别说了,让姜二姑娘听到多伤人啊。” “王府里那位怎么样了?还嚎吗?” 之所以蓝七会抢着跑出来找顾鹤云,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王爷在哪,二是因为姜时妤叫得实在太吵了,他耳朵都快聋了! 他的听觉本就比一般人要强,这么高强度长时间的吼叫,对蓝七来说简直就是最大的折磨。 蓝九摇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嗓音说道:“王爷趁她睡着了,送回侯府了,叫了一下午呢,她不累,我听着都累。” 蓝七怜爱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深有体会。 这样对比起来,姜枣简直不要太安静。 不哭不闹还不叫,从头到尾也只有一开始被扔下的时候有些气愤,但也不会把气撒在蓝七身上。 乖巧省心,和从前胡搅蛮缠的模样判若两人。 甚至安静到,连蓝七都有些心疼她了。 马车平稳地停在了王府跟前,候在门口的红棉抱着一件斗篷,三步并两步地冲到马车前面,连车子都还没停稳,作势就要爬上车子将姜枣带下车。 “姑娘,可算回来了。” 她赶紧月白色的斗篷披到姜枣身上,心疼地系上带子。 姜枣抬手回握了下女孩的手臂,扯着嘴角笑着,示意她宽心。 手掌刚碰到红棉的手背,冰凉的触感便引得女子眉头一皱:“怎么身上这么冷?” 一时间,怒气涌上心头,开口对一旁的蓝七蓝九指责道: “你们是怎么照顾姑娘的!我家姑娘病刚好,再冻病了,你们担待得起嘛?!” “出去这么长时间…我看你们就是故意欺负我家姑娘!” “红棉!” 姜枣神色一凛,沉声呵止,有些严肃地凝了她一眼,转身将红棉挡在身后,冲在车板上坐着的蓝七和蓝九,微微躬身,柔声道: “红棉年岁小,说话冲了些,她只是担心我,并无恶意,二位小哥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蓝七哪里敢和红棉计较,再加上这件事本就是王爷做得不对,“夜里凉,姜二姑娘快些回院子,还要麻烦红棉姑娘多多细心照看才是。” 姜枣脑袋确实有些昏沉,颔首浅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顾鹤云那家伙到底有什么要紧事,最好别被她逮到下个机会,要不然她要他好看! 从正门回到别苑,要穿过王府最大的一处花园,抄手游廊蜿蜒曲折,侯府的夜色在月光下别有一番风味。 姜枣低头往院子里走着,神色不忧不喜,又回了这座牢笼,她总归是不愿意的。 假山后头传出一阵不小的议论声,将女孩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从前都说王爷喜欢姜大姑娘,我还当做是谣言,今日一见才知道外人那传得都还不算厉害!’ ‘怎么说?’ ‘那会儿楚太医没给姜大姑娘医治,王爷那脸色你们是没瞧到,阴冷地好像要杀人呢!这要是不在乎,怎么会脸黑得那么渗人!’ ‘还有还有,我之前看见王爷特地从库房里拿了株天山雪莲,就是叫蓝九哥哥送到侯府的,今天我还瞧见姜大姑娘旁边的春雨姐姐手里拿着那枚盒子呢。’ ‘这么说来王爷最喜爱的还是姜大姑娘?那别苑里的二姑娘又算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心情好哄着玩儿的呗!咱们王爷是何等谪仙人物,哪里是姜二那样的人能够得上的。’ 这话如数落到了姜枣的耳中,那几位婢女讨论完便从另一条路走远,再多的议论声,姜枣都听不清了。 跟在身后的红棉眸中由怒转忧,抿着唇担心地望向自己姑娘的背影,低声道: “姑娘别听那些碎嘴子多说,王爷……王爷心里是有您的。” 姜枣摇了摇头,自嘲般笑道:“红棉,切不可自欺欺人。” 第53章 红棉怒了 顾鹤云黑着脸看着马车上的姜景尘,神情幽怨,早知道去侯府传话会把这家伙带回来,他就不亲自跑一趟了。 偏偏这姜景尘几日不见,脸皮倒是厚了不少,不管他说什么难听的话,硬是要跟着上马车。 嬉皮笑脸,毫不知耻。 对上那双和姜枣酷似的桃花眼,顾鹤云将心中的怨念压了下去,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也就这双眼睛看着还算顺眼。 说是去王府探望姜时妤,可一上马车,开口闭口问得都是姜枣。 “王爷,枣枣在王府待得可还好?她身上的病…可有好些?” 姜景尘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他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姜枣的情况。 王府内的消息岂是那么好打听的,他想找个婢女询问下情况,蹲守了好几日都没能找到人,等在侯府内干着急。 他这几天想了很多,彻底明白了自己这个哥哥当得有多失责,便想着尽可能的弥补,谁承想,姜枣进了王府,自己连关切都成了奢望。 顾鹤云心中冷嗤,斜眼睨了对方一眼,看那样子应该是还有别的话要说,淡淡道: “自然。王府内没有人打搅她,日子过得自然舒心,日子舒心病自然也好得快。” 姜景尘装作听不懂对方话里的冷嘲热讽,垂首继续说道:“既然舍妹如今病好的差不多,不知在下能否将枣枣接回王府?” 话音刚落,马车内气氛瞬间冷了下来,静得有些诡谲。 顾鹤云心中不喜,神色肃然。 而姜景尘却尚未察觉,继续不知死活地说道:“你与枣枣虽有婚约,但终究只是口头允诺,并未交换婚书,王爷也没有来下聘,孤男寡女未婚共处一处,恐有不妥。” “枣枣在京中名声王爷想必比微臣清楚,还望王爷也替枣枣考虑一二。” 前日在茶楼发生的事情姜景尘略有耳闻,具体情况没有人传出来,但他也能推测个大概。 从前枣枣的名声如何他管不了,但如今他既然已经决定要为枣枣负责,那他断然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哪怕姜枣不愿,自己也要想尽办法将人带回来才是。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还不行……那他绑也要绑回来! 否则,枣枣的清白真就彻底说不清了。 顾鹤云越发不喜,男人的眼底掠过阴沉的冷光,闪过一抹轻蔑的笑意。 原本今日可以好好地同姜枣在郊外度过一日无人打扰的时光,可侯府这兄妹俩倒好,一个下午犯病,一个晚上要接人。 好像商量好存心要找他不痛快一般。 从前怎么没见他们侯府对姜枣这么上心。 “本王做不了姜枣的主,但她的决定本王一定会尊重。” 顾鹤云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还笃定女孩一定不愿回侯府,殊不知,短短几个时辰,女孩的心思早就变了。 说话间,外头马车的铜铃声停了,传进来蓝大的声音:“王爷,到了。” 姜景尘一听这话,箭似得往外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王府,燕羽灰色的身影在黑夜中窜得飞快。 好巧不巧,和出来拿膳食的红棉撞了个满怀,小姑娘躲闪不及,二人都被撞翻在地上。 红棉吃痛地揉着额头,睁眼瞧见姜景尘那张脸还以为自己撞迷糊了,喃喃道:“奇怪,怎么在王府瞧见大公子了……” 下一秒,手腕被跟前的男子扣住,姜景尘欣喜的拉住红棉的胳膊,语速飞快地说道:“正好!我记得你是枣枣身边的婢女,你快带我去见枣枣!” 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地扭头看身后,好似怕被人在扔出去一般。 红棉稀里糊涂地被扯着往后院走,跟着走出去好远才回过神,一把甩开姜景尘的手臂,板着脸说道:“大公子莫急,二姑娘还未用晚膳,现在正饿着呢,奴婢还有事,大公子要不先去瞧瞧大姑娘吧,听说她伤得厉害,嚎了一下午呢。” “怎么这个时辰还没用膳…” 男子下意识抬头看天,夜色早就黑得不成样子,这个时间点,本该准备就寝才对。 姜景尘凝着眉,正要追问,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大公子!您可算来了,大姑娘惦记您好久了,快跟奴婢走。”春雨说着便上手去扯对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带着姜景尘往姜时妤的住处走去。 “诶……我!罢了!红棉,你且在此处等我一会儿,我看完阿妤就去找枣枣!” 声音也随着男人的脚步越传越远,直到消失在游廊的尽头。 红棉没有错过春雨朝她投来挑衅的眼眸,气得她火气又往上涌。 “哼!”女孩跺了跺脚,骂道,“就知道你不是诚心来看姑娘的,每次都是顺便。” 红棉将头一甩,快步朝膳房走去,也不知道她给姑娘炖的老鸭汤好了没有,可别被那些贪嘴地偷吃了。 膳房的老婆婆正好将屋内的油灯灭了,慢悠悠地走出来。 红棉见状,心下一晃,小跑上前问道:“阿婆,你怎么出来了?我里头炖着的汤呢?” 那老婆婆眼神也不太好,眯着眼睛瞧了好一会儿,才拍着脑袋哎呦了一声。 “前面有个小丫鬟穿得和你差不多,说要给姜姑娘那些吃得,我也没多想,就把那鸭汤给她了,二姑娘没喝到嘛?” 这话一出,红棉立马就想到了春雨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心中的怒火地一下子冲到了天灵盖。 “抢侯府位置,抢大公子,抢宸王殿下还不够,如今连一口吃得也要抢,这大姑娘怎么这么不要脸!”红棉再也忍不住了,怒气腾腾地往东厢房赶去,将姜枣的告诫全部抛之脑后。 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为二姑娘出口恶气! 红棉可是家生子,从小在侯府也是硬茬一枚,要不是被姜枣压着性子,府上那些下人,她还真没怕过谁! 红棉步履匆匆地赶到东厢房,一脚踹上门板,发出一声巨响后,门板颤颤巍巍地抖动,只听红棉怒喝道:“死婆娘,赶紧把老娘熬好的鸭汤还回来!” 第54章 她怕是护不住她了 屋内的姜时妤正被床边的婢女端着碗鸭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红棉这一脚可把她吓得不轻,一口喝下去,舌头差点烫掉了。 众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还是春雨先反应过来,将手边的东西一放,仰着脖子,趾高气昂的走到红棉跟前,用她那两鼻孔高傲的对着跟前人。 “我当初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府上的红棉姑娘啊,我还以为你上次犯了错连同你们姑娘一块被赶出去了呢,没想到能在这见到。” “怎么都被赶出来了,还是学不会说话?你这咋咋呼呼的脾气确实应该改一改。” “不过向来也是,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奴婢,你家姑娘说话向来也是不过脑子的,教出来你这样的奴婢也是情有可原。” 春雨能替主子站出来教训人,这样的事情在侯府内没少干,从前在侯府内所有人都是默认的,以至于整个侯府内的丫鬟全都不敢得罪春雨,任由她打骂教训。 原以为在王府也可以这样,谁料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制止。 “住嘴!” 姜景尘蹙着眉头走到二人跟前,沉声道:“王府内也是你们随便吵架的地方吗?越来越没规矩了!” 说着,瞪了春雨一眼,示意她退后。 春雨还是第一次被姜景尘瞪,顿时,心中有些委屈,尖着嗓子喊道:“大公子!是她先无礼在前,我不过是想教教她规矩而已,怎么还骂我啊……” 于是乎,女子将所有的怨念都扫向门口的红棉,那眼神恨不得将她一刀刀剜了。 “春雨,回来。”姜时妤也有些诧异姜景尘的反应,但还是先开口护住了自己的丫鬟,“既然二妹妹也想喝这鸡汤我分她一些就是,本来我一人这么多也喝不完的。” “红棉姑娘别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床榻上的姜时妤脸色红润,只是说话有些有气无力,还要装出一副体恤人的娇弱模样,更是往红棉的怒火上浇了一团烈油。 “谁让你分了?这鸭汤本就我给二姑娘熬得!你们连问都没问就抢走,这当贼当上瘾了?!抢别人东西还有脸说,大姑娘真是好大的一张脸,牢房内贼人见了都自愧不如!” 说着,红棉一掌推开挡路的姜景尘,伸手就要去抢鸭汤。 春雨哪里肯撒手,身子一闪,赶忙挡住。 姜时妤面子上过不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可碍于姜景尘在现场,又不好发火,娇滴滴地红了眼眶,手足无措地望向男子。 “大哥哥……这……” 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让人心疼,果不其然,姜景尘沉声喊道:“够了!全都给我住手!” 红棉哪里听得见,眼前只有那一罐鸭汤,抢红了眼。 抬手就是一记清脆的耳光,脆生生地打到春雨的脸上,骂道:“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敢抢我姑娘的东西!” 春雨被打蒙,耳朵里只剩下一阵鸣响,双手一松,还真让红棉抢了回去。 只见那水红衣衫的红棉气焰十足,怒目圆睁地转头看向姜景尘,照样骂道:“还有你,你也滚,谁家当亲哥的当成你这样,这是王府,不是你们永安侯府,上赶着欺负我家姑娘,大公子,你要点脸吧,传出去我都替你害臊!” “一口一个大哥哥,好妹妹,不知道还以为你俩一对呢,真恶心人!” 红棉音量不小地骂完这一句,余光瞥到放在一旁的半碗鸭汤,上头还飘着她辛辛苦苦洗干净的菌菇,女子只觉得碍眼。 反手一捞,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浇到了姜时妤的脑袋上。 被油压着的鸭汤,瞧着不烫,实则温度灼人,姜时妤被淋了个彻底,头发丝上还惨挂着菇子。 尖叫声应声响起,床上的女子瞬间面色红润。 “你不是爱喝嘛?喝个够!” ‘啪!’ 红棉将手中的碗往地上一砸,四散的碎片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趁这个空档,红棉一溜烟往别苑跑去。 微凉的晚风让女孩的怒火渐渐降温,头脑也冷静了下来,心中虽然怕,但她不后悔。 大不了就被打一顿,自己不能受委屈。 紧紧地抱牢了手里的那份鸭汤,这可是她给姑娘准备的东西,怎么能便宜了大姑娘。 红棉紧抿着红唇,疾步回了别苑。 姜枣见她回来,抬眼问了句:“怎么去了这么久?” 女孩嗯了声,没有再说别的话。 姜枣瞧出了对方的不对劲,安静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以为她还在为自己被顾鹤云扔在郊外那么久打抱不平。 红棉心疼她,姜枣都知道。 于是,很卖面子地喝了两碗,时不时发出啧啧赞叹。 红棉见自家姑娘这样,心里更加发慌,嘴唇动了动,正要解释,小院就来了人。 是蓝七,说是要姜枣收拾好去大厅一趟。 红棉心虚地将头埋得更低。 姜枣凝眉扫了她一眼,隔着门板沉声冲门口的蓝七问道: “这么晚了,明日不行吗?” “许是不行,二姑娘还是快些吧,王爷和姜大公子都在前厅等着呢。” 大哥哥也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姜枣惊诧地抬起头,冲身侧的红棉投去探究的目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才出去一会儿,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事了?” 红棉双眼含泪,砰的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颤声回道:“姑娘打骂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 “我打你有什么用?先说清楚,你干了什么事。”姜枣眉心一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红棉接下来的话足以让姜枣当场晕厥。 “奴婢情急之下,把…把大姑娘烫伤了。” “你!…”姜枣美眸瞬间瞪大,细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用什么烫的?” “正是姑娘方才喝得鸭汤……”红棉声音细若蚊蝇,不敢抬头和姜枣对视一眼。 鸭汤?! 那烫得她舌头都还在发麻的鸭汤?! 姜枣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扶住身侧的门框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这丫头好大的胆子,在王府伤害姜时妤,还当着姜景尘的面……她怕是要护不住她了。 第55章 姜枣傻眼 前厅,顾鹤云端坐在正厅上,一侧坐着姜景尘,再往下坐着戴着帷帽的姜时妤。 【审问犯人也不过如此。】 顾鹤云一听到这声就知道是姜枣到了,掀着眼皮望向她,神色晦暗莫测,让人瞧不出其中的深意。 姜枣到的时候,所有人都朝她投来视线,那架势好像要逼着她交出红棉。 女孩略过对方,抬腿就走到了姜时妤跟前,伸手就要将女孩的帷帽撩开。 “你干什么呢!”春雨冲上前,一把拍开了女孩的手掌。 清脆的一声响,在大厅内隐隐回荡。 女孩洁白的手背霎时间一片通红。 姜枣脸上顿时露出不悦的神情,皱着眉头,隐而不发。 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淡笑着看向春雨,似笑非笑,慢悠悠地说道:“我听说红棉将姐姐伤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总该见见那伤口,免得凭你们一张嘴,冤枉了我的人。” 说着,强硬地撩开姜时妤跟前的纱布,顿时,女孩红肿起泡的脸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右脸颊上起了大颗水泡,应该是刚上过药,微微泛着褐黄色,周围的皮肤到现在都还泛着红,确实是烫伤才有的痕迹。 瞧着渗人。 【红棉那丫头,还真是给她闯了好大一个祸事。】 【完蛋了完蛋了,我是不是也要把自己的脸烫成这个样子才能灭了上头那两人的怒火啊?】 【呜呜呜…好丑啊,她不要啊!】 姜枣盯着有些愣神,微微放大的瞳孔在姜时妤看来好似最恶毒的凌辱。 她好像是被自己丑陋的面容吓到一般,这才有如此反应。 姜时妤赶忙抬手虚掩住自己那张脸,无声地流着泪珠,许久才开口啜泣道:“二妹妹满意了?如今姐姐这张脸怕是再也无法见人了。” 轻纱之下,旁人都瞧不见姜时妤的眼神,只有站在她跟前的姜枣将对方眼中愤恨与杀气瞧得一清二楚。 【天爷啊,姜时妤的眼神好吓人!她不会半夜拿把刀在我脸上作画吧!】 姜枣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种惨不忍睹的死刑,上头喝茶的顾鹤云都被她的想法惊得没有丁点胃口。 深更半夜,他都要就寝了被拉起来判这种事,他也是自找麻烦,在府上收留两个女人,第一晚就给他惹出这种事端。 啧,麻烦。 男子身上披了件虎纹披风,身下月白色的寝衣松松垮垮地穿着,结实紧致的身形若隐若现,单手撑着脑袋,瞧着很不耐烦的模样。 眼皮一掀,浑身霸道的气场侧漏,叫人不敢抬眸直视。 “你手下惹事的丫鬟呢?喊出来吧。” 顾鹤云一句话,吓得姜枣两股颤颤。 心里怕得要死,但却依旧不显于色,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冷着脸和男子对视。 “红棉是我的人,闯了祸有我担着,不管怎么处置,姜枣都认。” 不管怎么说,红棉都是为了自己。 在这世上,愿意不顾一切为她出口气的人,红棉是唯一一个了。 她不能将人推出去,让她一个小姑娘面对顾鹤云和姜景尘,怕是活不过第二日。 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侯府二小姐,总不至于真叫她以命相抵。 顾鹤云诧异地掀开眼皮看了女孩一眼。 没想到她选择维护那小丫头会是这个原因,如此听来倒有些惨兮兮的。 男子勾了勾嘴角,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淡淡开口道:“这是你们侯府的家务事,本王插不上话,自行解决吧。” 这话一出,姜枣愣了。 底下的姜时妤和姜景尘也愣了。 听这意思是,顾鹤云不插手了? 姜枣错愕地张了张嘴,脑袋发蒙地想道:还有这种好事呢? 上辈子自己连碰一下姜时妤都要被拧断胳膊,这次她都被红棉伤成这样了,顾鹤云竟然不管?! 天哪! 顾鹤云难不成真的傻了? 姜枣不敢置信地想着,脑子一想到这句,上头的顾鹤云嘴角一抽,默默绷紧了下颌线。 他就不能单纯地是因为懒得管吗? 还有,他上辈子怎么这么残暴,动不动就弄断人胳膊。 微眯着眼眸扫了眼底下姜枣的小细胳膊,眉头微蹙。 会不会是因为她胳膊太细,所以不小心弄断的… 顾鹤云出神地想着,而姜枣见他将目光放到了自己身上,立马打了个寒颤。 转头看向姜景尘,紧涩着嗓子开口道:“大哥哥…是我管教下属不严,害大姐姐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把我带回去吧,关祠堂也好,上交给官府也罢,阿枣绝不半句怨言。” 女孩的泪水沾满了眼窝,泪眼莹莹的眸子好似好似被月光塞满的星河,低头啜泣的模样一眼就知道是知错了的。 姜景尘原本想要责备的话全部堵在嘴边,脑海中只剩下姜枣的那一句‘带回府上’。 “好!” 男子迫不及待地开口应道,嚯得站起身,扶住姜枣的身子,激动地说道:“是你自己说的,要跟哥哥回家。” “快!备马车!带两位姑娘回侯府!” 姜景尘这话一出来,姜枣彻底懵了。 什么情况? 心存疑虑地抬眼望去,对方脸上的神色不像有假。 大哥这是怎么了?他最疼爱的姜时妤受伤了诶!他竟然不生气,反而高兴自己能够回侯府。 自己是在做梦吗? 女孩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嘶! 真疼。 既然不是梦,那还真是奇怪了。 这还是第一次,她和姜时妤对上,姜景尘没有发难自己,甚至连句责骂都没有。 许是女孩脸上诧异的神色太过明显,姜景尘柔声解释道:“阿妤脸上的伤瞧着严重,但有楚太医准备的膏药,不出三日定然就能好透,二妹妹不用过于担忧。” “你那婢女说话确实难听,但说得话大哥哥尚且认可。这些日子时时自省,想来定是大哥哥做得太差,才让你那婢女都看不过去了。” “往后定然不会如此,等你回了侯府,大哥哥一定护着你,让你和阿妤二人都有鸭汤喝便是!” “阿妤,你说对不对?”姜景尘满脸笑意地扭头问道,眼神中的希冀让姜时妤硬着头皮点了下头。 “二妹妹能回去,自然是极好的。”姜时妤说这话时,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 怎会如此? 不仅没有狠狠地责罚,连声斥责都没有!连那该死的丫鬟都没有处罚! 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大哥哥一向最疼她,怎么会这样放任姜枣欺负自己!? 姜时妤眼底的愤恨快要藏不住,身下的衣裙被揉得不成样子。 欣喜是姜景尘一个人的。 现场几人,傻眼的,愤恨的,稳坐上位静静看戏的,全都有些意外如今的局面。 与此同时,上头的顾鹤云猛地听到一句熟悉又陌生的女声,鹰眸扫向端坐在原地的姜时妤。 【姜枣,只要你敢回侯府,我一定要让你付出比这更惨痛的代价!】 第56章 不想让她走 顾鹤云诧异地坐直身子,盯紧了姜时妤。 女子脸上瞧不出异样,垂落下来的帷幔将神情遮掩住,半露在外的嘴角还勾着得体的笑容,仿佛是真心期待姜枣回侯府。 如果不是听到她的心声,顾鹤云还真不知道平时温温柔柔的姜时妤会有这么狠毒的心思。 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男子失落诧异的目光。 顾鹤云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哪怕只是盯着某处发呆,都显得格外深情。 好巧不巧,姜枣正好瞧见了顾鹤云看向姜时妤的眼神。 惊讶、失落到现在的落寞。 他是在为姜时妤要回侯府而难过吗? 他果真还是最爱姜时妤。 姜枣压下心中隐隐不适,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 他既然这么喜欢,那为何方才又没有替她做主呢? 该不会是等着以后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吧! 女孩顶着一张笑脸,嘴角扯起的弧度满是惊恐之色。 顾鹤云被姜枣乱七八糟的想法扰得头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好似正在沉思。 【他一定在思考怎么整我!每次有人要倒霉的时候他就是这个动作!】 上头的顾鹤云一顿,悻悻地放下了手臂,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姜枣。 【嘶!!!他看过来了!完了完了,王府真的待不下去了,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脑中话音刚落,姜枣便朝众人屈膝行礼告退。 “既如此,阿枣先回院子收拾东西,告辞。” 女孩逃似的离开了正厅。 姜景尘满脸笑意地点头应允,了解了心中一桩大事,男子舒爽地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优哉游哉地品着手中的茶水。 “王爷府上这茶就是好啊,本世子在侯府都喝不到汤色这般澄清的。” 顾鹤云眼底闪过淡淡的嫌弃,漠声说道:“世子慢用。” 当即起身离开,步履匆匆地往后院赶去。 不知道为什么,顾鹤云知道姜时妤要对付姜枣后,心里便急得慌。 那丫头脑子不灵光,哪怕重生一次满脑子也只有吃喝玩乐,真要和姜时妤对上,她估计被玩弄地连裤衩子都不剩。 他得去提个醒,或者……留下她。 别院外竹影层层,在月光下随风摇曳,只有蛙鸣,寂静、祥和。 “姑娘…大公子当真什么都没说?” 红棉神色恍惚,呆滞地叠着手下的衣服,依旧没从自己没受一点责罚的现实中回过神来。 “没说……红棉,你下次可不能再意气用事了,哪能次次都碰上大哥哥好心情。” 姜枣以为是自己运气好,今日才得以脱险,否则,少掉一层皮都是轻的。 “别说这个了,快些收拾,咱今晚就要回侯府!” 时候已经不早了,红棉疑惑地问了句:“明早再回不可以吗?匆匆忙忙的,奴婢怕漏了什么。” “不行!再晚些,麻烦就要找上门了!” 姜枣跳脚地回道,东西哪有小命要紧,她一想到顾鹤云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整个后背都在冒冷汗。 太可怕了! 侯府哪有王府可怕! 都怪顾鹤云这几日太过平静,以至于姜枣都忘了顾鹤云本就是个喜怒无常、城府深重的笑面虎,最擅长的就是杀人于无形。 前一秒对你笑嘻嘻,下一秒让你笑着死掉。 她才不要待在一颗定时炸药旁边。 逃! 赶紧逃!! 马不停蹄地逃!!! 姜枣还在收拾自己的物件,一旁的红棉一抬头,恰好注意到站在窗外的修长冷峻身影,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喊道:“王……王爷。” “什么王爷啊,那就是活阎王,红棉你没事别乱叫啊。” 姜枣自顾自地吐槽着,不小的音量一字不落地落到顾鹤云的耳中,原本就不好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 “姑娘…是王爷来了!” 红棉欲言又止,赶紧扯了扯女孩的衣摆提醒道,低垂着脑袋拖到黑暗处,心中叫苦不迭。 姜枣闻声一怔,瞬身僵住。 僵硬地转过头,正好撞入顾鹤云那道幽深犀利的眼眸。 “活阎王?本王哪里得罪姜姑娘了,要给本王安插上这样的名号。” 顾鹤云亦步亦趋地逼近,步伐沉稳,从屋外走到屋内,忽明忽暗的脸上将嘴角的那抹笑变得更加幽深莫测,可怖瘆人。 平时在心里谩骂也就算了,今日他到底干什么了,这么不招这丫头待见,竟然当众喊了出来。 顾鹤云眼眸低垂,扫了眼姜枣手中的行囊,微微弯下腰,将自己的视线和女孩拉到同一水平线上,眉峰单侧扬起,冷笑着问道:“姜姑娘但说无妨,本王悉听尊便。” “呵呵…”姜枣猛地咽了几口口水,脸上的神色丰富精彩。 扫了眼在一旁装鹌鹑的红棉,内心叫苦不迭。 【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啊!】 【还有红棉!哪有这么坑主子的!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啊!】 “王爷听岔了,什么活阎王,臣女说得明明是……火焰旺,王府就是大气,这个天怕臣女受寒还备了炉子,瞧那火焰,多旺啊。” 少女话音刚落,就看到圆桌底下的炉子奄奄一息的火焰彻底灭了。 顿时,屋内被尴尬的气息笼罩,鸦雀无声。 “王爷恕罪!”姜枣嘴巴一瘪,小声委屈地跪了下去。 暗叫倒霉。 顾鹤云被小姑娘脸上欲哭无泪的神色逗笑,舔了舔唇边忍住。 她哪来这么多古灵精怪的小表情。 罢了,她今日已经受到够多惊吓了,姑且放她一马。 “你若不想回侯府,你大可不回去,有本王在,没人能逼你。”顾鹤云施施然在屋内的软榻上坐下,摆在桌几上的香炉还燃着和女孩身上一样的鹅梨香。 姜枣倒是没想到对方特意过来是说这件事情,被红棉扶着站起身,柔声道:“臣女是自愿回府的,在王爷这一直住着总有人会说闲话的。” 顾鹤云眉头一皱,有些不喜。 但他又不好明说你回去会被姜时妤折腾,便改口道: “如果是本王不让你走呢?” 姜枣神色未变,不紧不慢地陈述道:“大姐姐会伤心的。” “不管她,本王只问你,是否愿意留下来。”顾鹤云神色平淡,可背在身后的手掌却不自觉地攥紧,心中没底,忐忑不安。 “不愿。” 【谁再继续待在这里谁就是大傻子!】 【且不说今日弄伤了姜时妤,就算是下午那一件事,我也要赶紧想办法离开!】 【待在这府上,你看我不顺眼,姜时妤又要记恨上我,连王府里的下人都在看我笑话,我干嘛要待着?!搞得谁稀罕似的…】 【明明你也很讨厌我,何必假惺惺地来当好人挽留。】 “臣女不愿。”女孩微不可察地撇撇嘴,怕对方没听清,又强调了一遍,目光透着坚决的沉冷。 第57章 处置下人 顾鹤云愣怔了一下,神色骤变,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眉宇间透出一股子严肃、凝重。 下午的事? 还有她说得府上有人编排她,又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顾鹤云气息沉沉,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冷声问道:“你若在王府住的不顺心,大可直接说出来,若是本王府上有人说了你不爱听的话,本王自会替你做主。” 他不想去深究自己说出这一番话的心思,如今脑海中就一个念头,他不想让姜枣离开。 可她要走,自己却没办法强留。 这般矛盾又拧巴的心思,是顾鹤云从来没有过的。 他还是第一次开口挽留一个人被拒绝地这么干脆。 顿时,心情有些烦躁,还不等姜枣开口,嚯得站起身子,改口道:“随你。” 玄色衣袍飘在身后,背影瞧着有些气急败坏。 等顾鹤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院中,红棉才凑到了姜枣跟前,翘着脑袋问道:“姑娘,王爷是不是生气了?” “看着像。” “奴婢觉得王爷是因为姑娘才生得气,方才他挽留您住下,姑娘不该拒绝才是。”红棉猜测道。 女孩手指微曲,狠狠地敲了下红棉的额头,警醒道:“我早晚把你那些话本子统统烧了,脑子都看坏了。” “傍晚那些丫鬟的话你都忘了?人家心尖上的是姜时妤,未来的宸王妃也是姜时妤,和你家姑娘半点关系都没有,清醒些!” 红棉揉着脑袋,低喃道: “奴婢没瞧着王爷对大姑娘多好,反倒觉得王爷对您不一般,否则他怎么会特地来问,而且还不追究奴婢,姑娘您说呢?” 红棉的话好似一片羽毛从女孩的心尖飘过,风过无痕,却在心头留下了些许触动和痒意。 稍纵即逝。 姜枣有些恍惚,似乎在回答对方,又好似在说服自己,轻语道:“都是错觉罢了。” 上辈子,自己也有这样的错觉,总觉得对方对自己是不同的,可到头来,全都是自己的妄念而已。 临风居。 昏暗的处所只点了一盏蜡烛,顾鹤云依靠在太师椅上,暴露在烛光下的半边侧脸被照得忽明忽暗,冰冷孤傲的眼眸显得凌厉威严。 蓝三战战兢兢地站在底下,汇报着他打听到的事情。 “王爷,就是这样。远离那些婢女有些碎嘴子,惯会看人脸色做事,平时捧高踩低惯了,说得话难听了些,没想到会被姜二姑娘听到。” 顾鹤云从别苑一出来,便阴着张脸,蓝三常年混迹在府内的下人堆里,自然有所耳闻众人对姜枣的鄙夷。 他说给顾鹤云的话还是收敛了的,私底下诋毁起姜二姑娘可比这严重多了。 但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王爷的面说,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是姜二姑娘告状了?也不应该啊……姜二姑娘这几日瞧着对王爷没多大心思,不应该会主动搭话才对。 总之,顾鹤云在姜枣那受气了,府里那些多嘴的丫鬟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蓝三一说完,跟前的顾鹤云鹰眸一凛,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冷光泽。 “一一找到,杖责十五,统统赶出府去!” 这话一出,隐藏在暗色中的几个蓝纷纷震惊,齐刷刷地跪伏在地上:“王爷息怒。” 男子默然起身,玄色大氅掠过几人的脸颊,一言不发地走出书房。 脚尖轻点地面,纵身一跃便跳到了王府最高庭院的屋顶,轻盈敏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墨色眸子遥望着王府门口的马车,星星烛火将女子单薄的身影照得清明,那身蓝白骑马服早就被换下,现在穿在身上的那身靛青长裙将姜枣那份清柔衬得淋漓尽致。 姣好的身形被修饰得平平无奇,她已经有意掩盖自己身上那份不合贵女身份的妖媚,可即便这样,还是会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 只因从小在外受过苦便要被这些人随口打趣,她贵为侯府千金,却不敢打骂还嘴。 在王府就已经委屈成这样,顾鹤云不知上辈子她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那会儿他只是因为蓝大弄伤了人才这般着急,他一向护短,蓝大到蓝九皆是他从小捡到身边养着的,他们惹了事,自己如同父亲般急着去处理后事,没想生出这样的误会。 他本无意撇下姜枣,更无意让人出口伤她。 男子眸光黯淡了几分,怜惜之情伴着那股酸涩从心口蔓延开来。 “姜枣,今日,抱歉。”顾鹤云薄唇微启,沉声说道。 本要上马车的姜枣突然觉得自己被一道视线盯上了,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目之所及,黑茫茫的一片,头顶王府的牌匾威风凛凛。 正巧刮了阵大风,姜枣身下的衣裙翻飞翩然,女孩身形一晃差点被风吹走。 “二妹妹,快上车,别再着凉了。” 车内的姜景尘担忧地冲女孩伸出手去,不由分说地扣上女孩的手腕,拉着她上了马车。 等车辆启动,姜景尘看了眼左侧的姜枣,右侧戴着帷帽的姜时妤,心中甚喜。 姜景尘一手拉过一人的手掌,堆叠到膝盖上,推心置腹地说道。 “从前那些不悦就让我们三人淡忘,往后,不管是在侯府还是书院,你们二人都应当如同亲姐妹一般相互照应,彼此关照。” “阿枣可清楚?” “自然。”姜枣面上勾着笑,这话说得确实是真心话。 她当然不想得罪命书中的命定大佬,当个大小姐苟活于世就已经很好了,名声、地位、还有侯府众人的宠爱,她都不在意,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阿妤呢?” 姜时妤轻轻点了点头,幔纱下的脸却笑得狰狞可怖。 “我做姐姐的一定好好照顾二妹妹。” 说话间,姜枣手背一阵刺痛,像是被指甲狠狠地抠了一道。 女孩隐而不发,抿紧嘴唇忍着。 抽回手后,偷偷摸着那处伤痕,明显的月牙凹陷,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唉!看来,回侯府的日子是没法安宁了。 * 王府暗卫歇息处。 众人皆有些神色恍惚,唯有蓝七一人泰然处之。 蓝大:“小七,方才王爷生气,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啊?” 蓝七高深莫测的抖抖腿,动作放松地往床榻上一躺,二郎腿翘得老高:“我问你们,如今王爷最在意的是谁?” 蓝大下意识回道:“那当然是姜大姑娘了,要不然怎么会让我去教她马术!” 其余几个蓝也连声附和,都很赞同。 蓝七但笑不语,连连摇头:“你们呐,还是没看清局势。” “作为兄弟,我奉劝诸位一句,往后姜二!姑娘的事儿,才是顶顶重要的事儿!” 蓝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王爷看姜大姑娘的眼神都不同,怎么可能会在意那个不学无术的姜二姑娘。” “嘁!”蓝七懒得多说,摆手道,“一个月俸禄为赌注,我赌明日王爷必定上侯府,见姜二姑娘!” 蓝七说得笃定,蓝大也不怵,一咬牙,一拍腿,回道:“好!赌就赌!” 第58章 美男计 枣苑。 昨夜回到侯府不早,到了巳时三刻整个院落也静悄悄。 红棉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见床幔中的人依旧没有动静,正要退出去,小院有人到访。 “枣儿——”姜夫人一声高喊,洪亮的声音直接从院中溜到寝卧内,红棉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 急急忙赶到阖上门,拦在姜夫人跟前:“大夫人,二姑娘还在睡。” 姜夫人这才恍然,连忙压低嗓音,指了指里头轻声问道:“昨夜几时歇下的?屋中可缺什么。” “回夫人,二姑娘寅时才躺下的,倒是什么都不缺。夫人可有要事要交代姑娘?” 哪怕姜枣不在侯府,姜夫人也将枣苑打扫地干干净净,姜枣回来就能住,省了收拾屋子的时间。 “等她醒了再说。寅时才睡下,那枣儿确实还没睡够,但也不能一直饿着,再过半个时辰,她若是还没醒你就把她喊起来,再睡下去,怕是晚上都不用睡了。” 姜夫人交代完便要离开,屋里头的姜枣却被前头那一声叫唤喊醒,伸着拦腰出了寝殿。 青丝满头,垂顺光滑,好似一匹上好的锦缎披在女子身后,一摇一晃,绝代芳华。 “娘…我醒了。” 姜枣掩面打了个哈欠,眼眶被泪花染上一抹猩红,刚睡醒整个人懵懵地站在原地,瞧着又乖又娇。 姜夫人不会无缘无故来她院中,且前头那一声喊得着急,定是有事。 “娘,您有事直说,省得女儿晚些时候再往前院跑一趟。” 女孩上前挽住对方的胳膊,亲昵地将脑袋往上一靠,撒着娇蹭了几下。 姜夫人心都快化了,眼眸中盈满了疼爱。 还是她的亲闺女好啊! 亲近又香软,比那些臭小子好多了! 妇人轻笑着说道:“也没什么事,只是你如今回了侯府,这安厦院也得去了,算起来也告假了半月有余,再不去墨学究又该念叨你了。” “嗯~女儿晓得了。” 女孩软糯地应着,态度好到让姜夫人都咋舌。 她从前不是最讨厌上学了吗?让她坐下来看会儿书比用刑还难受,今日这么好说话? 姜夫人诧异地扫了眼姜枣,暗忖道:莫不是又在耍什么小心思? 知女莫如母,反之亦然。 姜枣一看姜夫人的目光就知道对方在想自己不好的过往,嘴巴一噘,糯声道:“娘~!您就不能想点好的嘛?女儿知晓识字读书的重要了,往后不会再逃课惹事了。” 上辈子姜枣在田野间野惯了,又怎么可能静下心摆弄文墨。 学究、书院,在她看来,全都是折磨她的。 没少因为识字少而吃亏。 如今她幡然醒悟,不为别的,哪怕就为能多看几本话本子,以后吵架的时候能听懂对方含沙射影的话,她也要专心研学。 免得以后碰上陷害一事,自己百口莫辩,这亏,她再也不要吃了。 姜夫人哪里管这么多,她听到姜枣愿意去学院,便已经很高兴了,热泪盈眶地感慨道:“枣儿懂事了,好啊,太好了!” 候在前厅的嬷嬷进到院中,交代道:“见过大夫人,二姑娘,前头宸王殿下请姑娘过去一趟。” “宸王来了?”姜枣诧异地抬头,下意识开口道,“他来做什么。” 言语中透着不耐,被姜夫人轻拍了下手背警告道:“枣儿,不得无礼。” 姜枣扁扁嘴,心中不悦。 昨夜刚走,今日就上门,指定没好事! “嬷嬷,好生招待着王爷,我们一会儿就过去。” “是。” 说是一会儿,足足让顾鹤云等了半个时辰。 连姜时妤都闻讯赶到了前厅,可姜枣还是迟迟未到。 顾鹤云也不急,手里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人瞧不出具体情绪。 传话的嬷嬷心里急啊,时不时探头往后院看,恨不得直接将姜枣背过来。 梳洗打扮,怎么要这么久? 这宸王殿下的气场可不是她一个老妈子能够承受地住的。 心里着急的也不止嬷嬷一人,姜时妤更急。 她坐在这已经一盏茶的功夫了,除了一开始对方给了自己一个眼神,其余半句话都没有。 难不成她的魅力还没有那一壶茶水大? 女子嘴唇动了动,没忍住,主动开口搭话问道:“王爷今日来,所为何事?” 顾鹤云依旧神色淡淡,像是没听到般又喝了一口茶水,惹得被无视的姜时妤好些尴尬。 女子搭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又紧,忍住脸上的尴尬闭上了嘴。 在侯府,当着这么多家丁被忽略,姜时妤面子上过不去。 可对方是宸王,她又只能忍着。 站在一侧的蓝七得意地撞了撞身侧的蓝大,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蓝大却看懂了。 一个月俸禄。 没了。 心痛之余,满脑袋震惊。 王爷来永安侯府竟然真的只是为了找姜二姑娘,他找姜二姑娘竟然不是为了见姜大姑娘找得借口! 【臭男人,回府了也不安宁,就知道给我找事情干!】 人未到,心声先至。 顾鹤云随即嘴角上扬,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 门口响起了散漫的脚步声,姜枣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女孩环顾了一圈屋内,规矩地行礼问候道:“见过王爷,大姐姐安。” 【这是专门把我喊过来看你们二人你侬我侬的嘛?还能这么恶心人?!】 姜枣低垂着脑袋,腮帮子被气得微微鼓起。 顾鹤云斜睨了女孩一眼,没忍住,轻笑出声。 霍然起身,款步走到女子跟前,沉声道:“跟我去马场。” 说完这一句,便留给女孩一道修长笔挺的背影。 “马,马场?去哪干嘛?” 姜枣愣神地跟上,前头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女孩径直撞上。 大手一捞,把着女孩的细腰将人稳住。 男子的眼眸依旧含着笑意,既直白又坦荡,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为二姑娘寻一匹适合你的良驹。” 眉峰微扬,勾人心魄。 姜枣着迷般失了理智,亦步亦趋地跟人出了府。 等上了马车才幡然醒悟。 好家伙! 中了美男计! 第59章 吃味 “王爷,全都备好了,您跟小的来。” 马场的小厮带着顾鹤云往内里走。 马场中形形色色的马匹,全都高大威猛,那人带着顾鹤云和姜枣越走越深,随后面前的马匹全都变成了小矮马。 “王爷,这匹小矮马温驯听话,最适合孩童练习骑术,只是不知是哪位贵人府上要用,您交代一声,小的直接送上门,哪里还劳烦您再跑一趟。” 马场小厮还在介绍着,殊不知身侧顾鹤云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越来越促狭,终是没忍住,从胸膛中发出几声轻笑。 小厮满脸懵逼,他说什么了吗? 王爷怎么笑成这样。 姜枣脸上的神色也是变幻莫测,强撑着笑容,硬着头皮解释道:“是我要用。” 这话一出,小厮当即闭了嘴,只是打量姜枣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成年人骑矮马……这事他还是头一次听闻。 “姑娘要用的话,新到的几匹白马也算温驯,不如小的牵过来给姑娘瞧瞧?” 那人还在极力推荐别的高马,顾鹤云轻咳了两声,冷声打断道:“不用了,就从矮马中选匹健壮的。” 姜枣强装镇定的点点头,扯着一抹笑容:“麻烦了。” 那人给姜枣挑得那一匹马算是这一群里头个头最高的,但拉到大马旁边依旧不够看。 可姜枣却很满意。 马匹全身棕黄,唯有额前正中间留了一道白毛,瞧着就像女子的抹额。 这小矮马不过到她腰侧偏上的位置,她就算骑上去也跟正常高度没有差别,倒是很适合姜枣练习马术。 尤其当姜枣靠近它的时候,小家伙竟然主动上前蹭了她的掌心。 瞬间就将姜枣的心萌化了! “就它了!多谢王爷。” 姜枣当真是喜欢,眼底的笑意都多了几分真切。 她心悦地牵着马出了马厩,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这个高度对她来说简直轻松驾驭,游刃有余。 没想到有朝一日,姜枣也能体会一把在马背上驰骋的快感! 顾鹤云遥望着那道身影,肆意张扬,笑声清脆悦耳,整颗心不自觉地跟着女孩的笑声轻快、自在。 女孩越跑越远,跑到马场最端头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立马勒住缰绳,停下了脚步。 “林青?” 少女的声音清脆又好听,正在围栏那侧练剑的林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晌才转过身,对上了女孩的视线。 “真的是你啊!”姜枣面上一喜,赶忙翻身下马。 林青也朝围栏靠近,二人隔着一层木围栏,面面相望。 男子正要说什么,可视线却被女孩的发顶吸引。 少女方才骑着马跑了一圈,珠钗上的流苏与发丝纠缠在一块,瞧着有些凌乱。 林青下意识就要抬手帮女孩整理,可当手越过木围栏,又悻悻地收了回来,指了指姜枣的头顶说道:“你发簪乱了。” 姜枣伸手摸了摸,找不准位置,索性垂首说道:“你帮我弄一下,我看不见。” 林青一怔,心里有些纠结:“不…不好吧。” 女孩却不在意地催促,摇着脑袋又靠近了些。 终究是少年,哪里藏得住心思。 在女孩低头靠近他的一瞬间,耳根就仿佛染上了一层红晕,团在那处,许久未曾散去。 男子心脏逐渐加速,将掌心的汗渍擦了擦,小心翼翼地解开根发簪,又重新插了上去。 全程表情肃然,好似在干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他生怕弄疼了女孩,习惯拿大刀的手控制着力道,轻柔到不能再轻柔。 “好了。”发簪插好,林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跟前的女孩随即仰头冲他灿然一笑,明媚又夺目。 “你在对面做什么?上次长公主府一别,又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你了。” “军队平日就在此处操练。”林青越过女孩的头顶看到了她身后的小矮马,顿时心领神会地笑了一声,“用矮马代替高马,阿枣果真聪慧,这样就不用畏高了!” 林青是为数不多知道她畏高的人,见她寻了好法子,自然替她欣喜。 “嗯~还是你了解我!” 女孩下颌一扬,傲娇地弯着嘴角。 站在原地等待姜枣骑回来的顾鹤云见女子迟迟未归,怕她骑术不佳发生事故,拧着眉头骑上一匹马就朝远处赶去。 远远就瞧见了女孩隔着围栏在冲一名男子说笑。 霎时间,肃杀之气萦绕身侧,冷着一张脸逼近。 他在等她回去。 姜枣倒好,牵着他送给她的马,然后和别的男子谈笑风生。 她哪来的胆子! “姜枣,你在干什么?”顾鹤云浑身散发着深戾淡漠的气息。 鹰眸幽深暗沉,翻滚着炙热的波涛。 女孩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 正好,林青那张脸也暴露在顾鹤云跟前,男子的墨眸又深了些许。 又是他! 上次在长公主府碰到的男人。 “要回府了,还愣着干嘛。”顾鹤云沉声说道,可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林青身上。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地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试探、威胁的压迫在顷刻间迸发。 难得,林青没有退缩,强硬地瞪了回去。 姜枣没有意识到身侧二人的气场变化,扁扁嘴上了马,不知死活地冲林青笑道:“下次有空,我来军营找你!” 林青立马变了神色,收敛眸中的凌厉,有些憨厚地点点头,又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朴实模样。 “嗯,阿枣当心马匹,矮马虽然温顺,可要不能大意。” “本姑娘有数~!” 二人的交谈仿佛不是侍卫与千金小姐,自然地就像多日未见的老友。 那般飞扬傲娇的模样,是顾鹤云从未见过的。 顾鹤云见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看向林青的双眸一眯,危险气息愈发浓烈。 还是个会装的! 他刚刚对自己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该小心,连孩童都能轻松驾驭,你要是摔了,本王都没脸说你。”男子阴森森地开口,神色不悦。 姜枣:…… 不是,他有病吧?! 我也没惹他啊,干嘛损我! 女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抚自己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计较。 骑着她的小矮马哒哒哒地向对面跑去。 没出多远距离,身后的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超过她,扬起的尘埃顷刻间就迷晕了女孩的眼睛,挡住了前行的视线。 女子挥着衣袖将跟前的沙尘撇开,咳嗽不止,骂道:“顾鹤云——你就是混蛋!” 第60章 找上林青 出了马场,顾鹤云便放慢了脚步,一直骑行在姜枣的外侧,替她挡着街道上的行人。 女孩斜眼偷瞄着对方,小声骂道:“现在知道当好人了,方才就你欺负我欺负地最凶!” “装模作样,哼!!!” 姜枣以为自己只是动了动嘴皮,声音很小,再加上街道上各种嘈杂的声音,顾鹤云一定听不见。 但她却忘了,顾鹤云是习武之人,从前更是带兵打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能力甚是了得,再小的动静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顾鹤云本就注意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女孩一眼,半晌后,语速极缓地开口:“姜枣,本王都听得见。” !!! 这话一出,马背上的女孩浑身一僵,梗着脑袋转过头,嘴角还僵硬着局促地笑容。 “呵呵…王爷说什么呢?臣女不知啊…” 姜枣还在装傻,顾鹤云却不打算给她装傻充愣的机会,冷声道:“安国律法,无故辱骂王侯,应当关押3日,再杖责……” “王爷!” 女孩当即出声打断,自认倒霉地低头认错。 末了还要拍一拍对方的马屁,硬夸道:“王爷当真是人中龙凤,连耳力都异于常人。” “心胸宽阔,必然不会和小女一般计较。” 眉眼闪过一瞬狡黠,顾鹤云将她藏在眼底的那一丝怨念瞧得清楚明白,心中不由觉得好笑。 冷嘲热讽她倒是在行。 “前头就是侯府,今日本王尚有要务在身,你自行练习马术,可清楚明白?” 姜枣虽有些莫名,本想下意识地回一句‘你有要务,与我何干’,但想到他耳力惊人,便压在心底,没有开口。 装乖地点头应下。 殊不知,她有没有开口,顾鹤云都能听得清楚。 下一秒,顾鹤云便主动开口解释道:“本王既然答应要教你骑射,定当尽心竭力。若是那日有事耽搁,也会提前托人告知与你,不会让你白白等候。” “昨日事发突然将你抛下,日后定不会再犯。” 男子声音犹如铜钟绕梁,磁性低沉。 说完便调转马头离去,留姜枣一人定在原处微微愣神。 “他方才…是在同我允诺嘛?” 女孩微抿唇瓣,说不清楚心中那道异样感觉从何而来,但无法忽略它在心尖留下的痕迹。 不知为何,姜枣觉得这辈子的顾鹤云总能读懂她心中别扭的点,在她深陷其中之前,提前解释清楚。 虽说开口依旧招人厌烦,但…好像比上辈子要顺眼了不少。 姜枣歪头望着男人的背影发呆,前头那人好似察觉到她的视线,猛地回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 甚至还弯着嘴角笑了一下。 姜枣瞬间清醒,赶忙回过头,打了个冷颤。 玉手轻抚上自己的脸颊,不留余力地轻拍了好几下,喃喃道:“定是早间睡少了,姜枣,你怎么会生出那般可怕的念头!” 另一头,顾鹤云又回到了马场附近,直达军营。 管理军营的禁卫军叶云一见宸王莅临,立马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行礼下跪。 抬眼看向顾鹤云时,眼神中都是崇拜之色。 这可是宸王殿下啊! 十六那年西北一战,深入敌军,直接将西北匈奴大将的首级取了,英勇无畏,少年将军。 那场战役,以少胜多,堪称传奇。 是整个安国多少男儿心中的少年英雄! 如果不是怕被皇帝猜忌,如今顾鹤云哪里只会是一个闲散王爷?只因锋芒太过耀眼,才让其收敛至此。 “不知宸王殿下今日来末将军营,有何要事?” 顾鹤云言简意赅地说道:“寻一人。” 叶云:“宸王要找的这人姓甚名谁?” 闻言,男人眉头微拧,不悦的从记忆中翻找出那人的名字,冷声道:“林青。” 要不是姜枣喊他名字是过于明媚,否则他怎么会记住这么普通的人名。 “林青…军中有不少叫这名字的,王爷稍等片刻,属下去去就回!” 顾鹤云默声没有回话,余光中闪过一道亮光,偏头看去,眼神一暗。 “不必了,本王找到了。” 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靠近,神情肃然,目光凌冽,哪怕只是板着一张脸就让人觉得气场斐然,后背发凉。 叶云顺着宸王的视线看去,眉头一挑,低喃道:“怎么是这个林青,他到底什么来头?” 来军营的人并不少,但被长公主特地塞进来的,林青还是头一个。 原本以为他骨瘦嶙峋,平平无奇,没想到不过三日就通过了护军考核,升为监军,他的力道,身手,还有耐力全都是难得的一见的可造之材。 叶云也十分看好林青,总觉的这人将来必有大用。 只是不知他哪里惹到了宸王殿下,让他如此怒目相视。 “林青!还不快过来见过宸王殿下!”叶云悄默声地冲林青使着眼色。 林青在原地站了几秒,双拳紧紧的攥着,好半晌才走过来,垂着头,瞧不清神色。 “见过宸王殿下。” “你!”叶云赶忙凑到他身边,扯了下对方的衣袖小声骂道,“你怎么回事?见王爷要行跪礼!别不懂事!” 说着,抬腿就往对方的膝腕处施加力道。 一下, 两下, …… 膝盖刚一弯曲,林青又直了起来。 林青当然知道要行跪礼,可今日这膝盖无论如何都跪不下去。 也许是方才顾鹤云骑在高头大马上,睥睨天下的神色,让林青深深地感受到他与阿枣的距离。 好似跪下,他便再也没有权利去争阿枣。 他是宸王,是阿枣爱慕的宸王殿下。 他们二人门当户对,而自己如今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监军。 他如何与人抢? 咚—— 林青膝盖一弯,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叶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扭头对顾鹤云谄媚地笑道:“这小子就是脾气倔,身手很不错的,王爷找他何事啊?” 顾鹤云神情肃穆,墨眸盯着跟前男子的发顶许久:“你不服我?” 面对男子的质问,林青一直低着脑袋,连神经大条的叶云都感受到二人之间怪异的气氛,沉默着再搭腔。 偷偷地将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移动,暗暗想到:他怎么觉得王爷看林青的眼神不像是看仇人,更像是看情敌呢? 尤其是那一份怨念和难以置信,不应该出现在宸王的眼中才对啊。 错觉,一定是错觉。 林青猛地抬起头,对上对方的视线,沉声道:“属下不敢。” 少年的眼中迸发着执拗,还带着那份压抑的猖狂,喧嚣着要撕开男子的身体冲出来。 顾鹤云闪过一瞬亮色,有欣赏,但不多。 嗤笑着勾起嘴角道:“敢不敢同我比试?” “赢了,我封你为禁卫军;输了……不得再同姜枣说话。” 男子冷傲孤清与盛气逼人浑然天成,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周身气焰让叶云都为之一惧,这没有悬念的比试,有什么好比的? 可林青却应下了。 第61章 比试 军营练兵场。 众人听闻宸王要和一名监军比试,纷纷停了手上操练的项目,匆匆赶来。 团团将那二人围住,议论不休。 “宸王殿下对面站着的是谁啊?哪来的胆子要和宸王比啊!” “我听说是长公主府上送来的,身手确实不错,但不知道怎么惹到宸王了……啧啧啧,惨咯!” “害!管他死活干甚,有幸能看一眼宸王的身手也好啊!” “这话说得在理,宸王殿下自请废了将军称号,一晃都过去三年了,不知道他身手有没有精进些。” “这还用说?这可是战无不胜的宸王殿下,岂能用常人眼光看待?” “……” 周围人看热闹的全都是敬仰宸王殿下的,与其说是比试,可所有人都默认顾鹤云会单方面碾压林青。 没有一人看好林青。 男孩双拳紧攥,体内憋着股力量,暗流涌动,好似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宣泄出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打不过顾鹤云,但他也想看看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想知道自己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当上将军,才能离阿枣……更近一些。 男子的眼眸迸发着熊熊烈火,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猛兽。 相较于林青的紧绷,顾鹤云显然要松弛不少。 单手背在身后,眼神从始至终都慵懒自在,只有当目光触及到林青身上时,才会闪过一瞬戾气。 是林青先冲了过来。 挥拳之间,顾鹤云侧身闪过,掌心如风,朝着男孩的后背击去。 谁料,林青动作更快,借着转身的动作躲过这一掌。 没有丝毫停歇,林青又一掌直冲顾鹤云的胸口冲来,速度之快,逼得人连连后退。 顾鹤云不得不抬手去挡,这一下,恰好让林青打中手臂。 掌掌到肉,清脆悦耳。 顾鹤云见他掌力惊人,不禁咋舌。当下,神色一凝,也打起了几分精神。 这小子,确实不简单。 林青不仅掌力惊人,连身手也格外敏捷,如鬼魅影子一般,在众人都没看清的情况下,闪身移动到了顾鹤云的身后。 长臂一伸,望去擒住男子的双臂,将其翻身压下。 众人皆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不知从哪处角落传来一声喊叫,对宸王提醒道:“王爷小心身后!” 这一声实属多余,顾鹤云早就要躲。 不但要躲,他还要攻。 精壮的手臂看似随意地一捞,林青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轻松到好似在抓一只小鸡仔。 双脚离地,重心不稳,是比武大忌,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方摔翻在地。 可林青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将身子对折般朝身后弯曲,反身抓住顾鹤云的腰身,双腿瞪上男子的肩膀,借力狠狠一瞪。 凌空一转,逃出生天! “漂亮!”叶云看得激动,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可等话说出口,才发现四周寂静无声,众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变得一言难尽。 叶云身后一凉,悻悻一笑,改口说道:“啧,这林青一看就是侥幸,和宸王哪能比啊!” 至此,身侧人才移开视线,继续看向打斗的二人。 但也正是方才林青那一瞪,所有人都意识到,宸王殿下固然厉害,可同他打斗的这名监军也不容小觑。 “咱们军营竟然能有这么厉害的人,还只是监军……后生可畏啊!” “可畏啥!一看就是宸王殿下收着力道呢,否则,三招内给他解决!” “我看不然吧,刚刚那一招明显出乎宸王殿下意料,我看这小子日后定有大用。” “话说,他们二人为啥要比试啊?” “我听说是为了姜家姑娘,那姜姑娘还真是艳福不浅啊,惹得宸王殿下屈尊和一名小小的监军大打出手。” “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 “瞧您这话问得,能让宸王殿下这么上心的自然是姜大姑娘了!” 林青本不该出神,可周围人提到姜家,他不由愣了一秒。 就这一秒,错过了躲开顾鹤云扫堂腿的最佳时机,彭然倒地,后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阿枣…我输了…… 林青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阖上,可眼前却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头顶投射下一道阴影,顾鹤云那张轮廓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侧脸傲然地睥睨着他。 “方才,你分神了。” 按照林青的身手,那一下他完全可以轻松躲过。 “若是在战场,现在,你就已经死了。”顾鹤云冷着一张脸说道,“你若想替自己谋一份出路便要摒弃所有杂念。” “刀剑,兵马,从不讲情。” “今日打得不算畅快,算你输,可认?” 林青听到他的话,怔愣了一瞬,忽然笑了。 “属下认。” 哪怕没有那一下愣神,林青也明显感觉到自己再难撑过三招。 而顾鹤云却轻松到好似还没热身上手,二者体力悬殊,性情差距过大,输赢从一开始就成定局。 林青攻势太猛,全部一股脑地甩了出来。前头那几下,顾鹤云看似落了下风,却将对方的一招一式和出招习惯都看在眼里,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不急功近利,这才是战场上最重要的能力。 撇开姜枣不说,林青也是敬仰宸王的,少年将军,征战沙场。 是所有男儿的毕生所愿,可顾鹤云才十六岁就做到了。 今日这场比试,他输得心甘情愿。 可是…不能同阿枣说话! 男子手掌抓上了泥土地,眼底难掩落寞。 “你身手不错,当个监军有些委屈你了,升为中郎将。”顾鹤云鹰眸扫过在一旁看戏的叶云,歪头示意了一下,吩咐道,“你去办妥。” 叶云还没从方才的情形中回过神来,听到顾鹤云跟自己说话,立马点头答应。 “属下明白!” 可眼中的惊诧更甚。 半月未出,从护军升到中郎将了! 林青不会马上就要当自己的顶头上司了吧!!! 往后…希望林青能看在自己对他还算可以的份上,别给自己穿小鞋啊。 本以为宸王殿下交代完就要离开,没想到他又看了林青一眼,沉声道:“身上收拾干净,本王在马车上等你。” 姜枣甚少在心里想从前的事,关于她的过往,顾鹤云不忍戳人痛处直接询问,如此一来,好似只有从这小子口中,才能了解一二。 第62章 了解姜枣 王府的马车向来尊贵,但今日驾驶出来的这一辆尤其奢华。 蓝七不解。 分明王爷自己是骑了马出门的,为啥送了姜二姑娘回府后,反而叫他回王府驾了这辆马车出来。 瞧着从军营中出来的顾鹤云,蓝七赶忙从车板上跳了下来,视线一下就被王爷衣摆下方的尘土吸引,惊呼道:“王爷可是在里头摔了?怎么把自个儿弄成这样?” “可惜了这上好的织金锦…怕是不好清洗呢。” 跟在后头的林青听到这话,难免显得局促。 那灰怕是比武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没想到一件衣服也要这般金贵。 顾鹤云冷眼睨了蓝七一眼,沉声道:“废话什么,没看到身后有人?” 蓝七这才注意到自家王爷身后还跟着个面生的,不由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眼中平淡到没有一丝波澜,更无鄙夷之色,咧嘴笑道: “这位哥儿好生静气,上车小心着些。” 林青一身粗布麻衣,同身后的马车格格不入,上马车时都显得局促不安。 可蓝七却丝毫不意外,因为顾鹤云从前便爱找些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全是高手的人会面。 从方才开始,蓝七便没有注意到林青的存在,足以见得林青此人内力非比寻常。 车内,顾鹤云慢悠悠地替二人倒了杯茶,修长匀称地指节捻着青色瓷杯,举手投足间透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此处不是军营,你大可放松些。”男子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不急不缓,透着股从容自得。 林青紧了紧嗓子,沉声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车内压迫的气息,每一瞬都让他窒息。 哪怕他呼吸的每一口香气,都是他无福消受的奢靡。 “本王要你把姜枣在乡下庄子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一遍,无论好坏,尽可能地细致。” 男子眼眸微沉,神色中透着与方才凛然截然不同的认真。 他对姜枣,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林青懂这种眼神,更懂这样的目光出现在一个男人眼中意味着什么。 宸王,是真的看上阿枣了。 男人指尖微曲,低声道:“王爷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苦为难阿枣。” “她从小至今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在情事上…属下斗胆恳请王爷放过姜二姑娘!” 随着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林青的膝盖。 力道之大,连马车都晃动了一下。 顾鹤云脸色立马沉了下去,额间阴云密布,神情难看地要命。 方才要逼着才肯跪下的男人,如今为了姜枣,说跪就跪,他是不是该感慨一句‘情比金坚’。 顾鹤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挑眉道:“难不成跟了你一个中郎将,日子会好过王妃?” “林青,你莫不是忘了,你如今的身份,还是本王给你的。” 顾鹤云轻蔑地扫了眼地上的男子,眼中的讥讽显而易见。 “不该管的少管,本王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音量陡然增高,王侯将相之气瞬间霸气侧漏。 “说!” 林青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紧,心里憋屈地厉害。 可再憋屈又能怎样?顾鹤云说得通通在理。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祈祷,在自己功成名就之前,眼前的宸王殿下能护阿枣片刻安宁。 男子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低声道:“王爷方才有句话说错了。” “姜二姑娘在乡野的日子,没有好,只有坏。” 这话一出,顾鹤云骤然刺痛。 “王爷可知,姜二姑娘是如何被掉包的?” 这事顾鹤云略有耳闻,凝眉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听闻是侯府内有一名奶娘故意调换的,具体缘由并不知晓。” 林青点点头,继续道:“既然是有意为之,她在乡野的日子又怎会好过?” “那位奶娘姓王,被永安侯府招去当奶娘前,她正好诞下自己的女儿。可她夫家就想再要个男娃子,她在家中因着新生下的女娃被婆家非打即骂,但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她也不忍心责骂,正好瞧见自家闺女和刚出生的姜枣有些许相似,便动了狸猫换太子的心思。” “这下好了,她闺女享福,却把所有的怨气全都撒在本该是侯府千金的姜枣身上。” “寒冬腊月,不过是五六岁的小姑娘,旁人家的孩子都有厚衣服穿,她没有,她只有她阿兄穿不下的破裤头。可恨那王婆子连布丁都不舍得给她打,凉风直往里头灌,膝盖都动青紫了,还要她去溪边洗衣、刷碗,一家老小的衣服,全都是她一个人洗,一洗就是五年。” 林青现在想想那副画面,都觉得膝盖寒凉,双手颤抖,浑身上下都被一股冷风裹挟,止不住地战栗。 “王爷今日带她去挑矮马,可是知她畏高?” 顾鹤云静默着点点头。 “她也能忍,生生躺了一宿,第二日忍痛走到我家院子前,见到我才哭着说自己疼。老郎中说她再晚去半日,这辈子怕是都要在床榻上躺着了,真不知道她怎么站起来走路的。” 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她再大些,她阿兄要娶妻,家中没钱,瞧她长得还算可以,便发卖了,之后几年,我也未曾见过她。只在醉月楼远远瞧见过一面……除了衣裳穿得好了些,面上未见半分喜色。再见面,便是那日在长公主府。” “王爷…姜二姑娘在京中确实传闻不好,但属下知她心底纯良,绝没有旁人传得那般不堪。若王爷有心,还请庇护她一二。” 林青俯下身,额头重重地抵上地板。 这个额头,他磕得心甘情愿。 顾鹤云是有雷霆手段的人,让他护住一个姜枣,简直轻而易举,一切就看他愿不愿意。 车内陷入许久的静默,久到林青以为对方不愿再回答,眸中神色一暗。 难不成……他问这些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心中私欲? 偷偷地抬眼瞥了下跟前人,只见他神色阴郁,眼中杀气尽显,周身萦绕着一团肃杀之气。 “王氏,在哪。” 林青被男子眼中的戾气惊到,许久才反应过来顾鹤云问得王氏是何人。 “王家村,靠近山口最边上那一户人家。”林青心中隐隐期待,赶忙回道。 宸王是要帮阿枣出气了吗? 但, “王家如今是姜大姑娘的生父母家,王爷…还请妥善处置。” 护姜枣还是护姜时妤,就看顾鹤云怎么选了。 第63章 生恩,养恩 永安侯府。 姜枣得了小矮马,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不让下人牵着,自己主动带到马厩,拿着小刷子,细心地替马匹梳着鬃毛。 “你额间有一抹白,那就叫你小白好了!我的小白,你是我的小白~” 万物皆有灵,小白明显是对自己的名字不太满意,马脸上都透着嫌弃。但见跟前的女孩这么开心,便也没有计较,低着脑袋蹭上女孩的手掌,左右摇晃,撒娇卖萌。 瞬间就击中了女孩的心,赶忙吩咐红棉去取新鲜的苹果,满眼喜爱。 没等来红棉,倒是等来了姜时妤。 姜枣见身后那人戴着帷帽靠近,自觉转过身主动避让,可姜时妤却不肯,出声将人喊住脚步。 女子紧紧地盯着跟前那匹小矮马,眼中的嫉妒之情都快溢出。 原来底下人传得都是真的,宸王殿下当真特地送了姜枣一匹小矮马。 还是亲自带去马场,亲自精挑细选的。 宸王的这份恩宠,在京中,还是头一份。 却不是她姜时妤,而是姜枣的。 这叫姜时妤怎能不妒恨? “二妹妹当真伶俐,得了王爷欢心不说,还哄得王爷送这么大的礼,也该感念着恩情回礼才对,咱们侯府切忌做忘恩负义之徒。” 姜枣听得莫名,心里隐隐觉得别扭,总觉得姜时妤在暗示她什么。 继续替跟前的小白梳理着鬃毛,头也不回地说道:“大姐姐若是闲得,就该好好地待在院中修养,免得伤口感染,到时候又来妹妹的枣苑说理,那妹妹便是长了一百张嘴,也断然说不清楚的。” “你!” “大姐姐莫气。”姜枣出声再次打断道,“妹妹说话学不来姐姐那般咬文嚼字,自然也听不懂,大姐姐不妨说话直白些,妹妹也好跟着姐姐的心意更改。” 说着,小姑娘还屈膝行了个礼,瞧那乖顺的模样,还真以为她是个好说话的。 殊不知,说出口的每句话都在暗戳戳地骂人,倒是让姜时妤找不出由头训斥她。 姜时妤问道:“你可知后日是什么日子?” 姜枣梳毛的动作一顿,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后日是那王奶娘的生辰,自从姜枣回了侯府,王奶娘便厚着脸皮找上门,哭着喊着说自己自己没有生恩也有养恩,死乞白赖就要讨要赏钱。 本就是拐卖孩童的死罪,可那永安侯不知为何,非但没有治她死罪,反而真顺了那人的心意给了她几百两银子。 瞧着像是为了息事宁人,花钱买断侯府的丑闻,但姜枣总觉得有些不对。 以至于她回府三年,每年还要回那村子给王奶娘过寿。 当真是可笑极了! 那般虐待自己的刁奴,没把她押入大牢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没想到给了她些许薄面还蹬鼻子上脸了。 上辈子她性子软弱,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如今她都重活一遭了,身为侯府千金,顾鹤云她得罪不起,一个王奶娘,她不想见,难不成还要逼着她见不成? 姜时妤今日找上她,就为这事? 姜枣嗤笑一声,冷声回道:“自然,大姐姐生母的诞辰,二妹妹自然记得。” “不知大姐姐今年要如何安排啊?” 听着这一声生母,姜时妤脸上一沉。 她最不喜欢别人提到她的生母。 只因那妇人是个目不识丁,满口粗鄙之言的乡野村妇。 简直有损她的声誉! 姜枣一定是故意为难自己,提到生母二字,在警醒她,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女子下颌紧绷,憋着口气,咬牙道:“生恩哪抵得过养恩?那虽是我的生母,可我与她的情意,断然是比不过二妹妹的。” “姐姐也是想着怕二妹妹忘了,特地来提醒一二,你如今贵为侯府嫡女,生母的恩情断不能忘了才是。” “否则被旁人揪住错处,侯府也要被扣上忘恩负义的名头,那就不好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姜枣因病养在庄子上,那王奶娘可是‘大功臣’。 姜枣神色平静地盯着姜时妤,突然将视线移向身后,甜着嗓子笑道:“娘!你怎么来了!” 这话一出,姜时妤脸色巨变,瞳孔陡然变大,震惊地转过身。 嘴巴比脑子转得快,赶忙低头歉身说道:“母亲,孩子方才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清风拂过,许久都没有一点动静。 直到身后的姜枣噗嗤一笑,双手环胸地站在原地,故意学着姜时妤方才的腔调说话:“大姐姐不是那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啊?” 姜时妤明知姜枣在王家过得不顺心,但偏要逼着她回去给王奶娘贺寿,不就是为了故意恶心她嘛? 既然这样,那姜枣就把姜夫人搬出来说事。 姜夫人本就不喜永安侯的处置,怎么可能愿意让姜枣再和那样的人家来往。 果不其然,稍微吓一下,姜时妤就慌了。 “大姐姐…你既然这么有孝心,又这般懂得感恩,那后日便你自己回村子吧,反正那本来就是你的家,长久不回去,被有心人知道了,给你扣个嫌贫爱富,攀附权贵的帽子,多有损你高风亮节的名誉啊,是吧?” 姜枣用她的话堵了回去,末了,还拍了拍她的肩膀,故意道:“你放心,娘亲那我替你去说,她定会理解你的心意。” “至于你说的感恩…我确实该给宸王殿下送些东西,礼尚往来嘛,一来二去的,我才更有机会不是?” 说完,脑袋一甩,轻笑着走开了。 气人嘛,谁不会啊! 她不招惹姜时妤,人家就要给她找麻烦。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要还手了,她也不能什么委屈都往肚里咽啊,要不然,那人还真以为自己好欺负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悉数奉还! 但是! 顾鹤云除外,那人,她是真的不敢招惹。 不过,姜时妤确实给她提了个醒 ,从前她只想着躲开顾鹤云,或者继续用以往的招式恶心他,等着他厌恶自己。 到头来,积攒的那不就是厌恶嘛? 为什么不多花点心思讨好那个活阎王呢?说不定他心情好,退婚之后他还能给自己一点好脸色呢! 女孩右拳锤上左掌,暗暗下定决心道:“好!本姑娘亲自下厨讨好他!” 吃人手短,她还不信了,顾鹤云吃了她做的东西还能甩她脸色不成! 她记得,顾鹤云上辈子对她唯一的称赞,便是那道玫瑰酪,入口即化,酥绵嫩滑,想来他应该是喜欢的! 第64章 送礼 王府前的街道,热闹非凡。 蓝七小心翼翼地捧着食盒,听到红棉交代的话,他顿时觉得手中的食盒有千斤重,震惊地问道: “这是二姑娘亲手做的?” 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他不得欢喜一整天?! “二姑娘昨日托王爷的福得了小矮马,甚是欣喜。今日特地做了这道糕点,让红棉送来,给王爷道谢。”红棉面上挂着得体的笑,特意叮嘱道,“这道玫瑰酪要趁热吃才好,还麻烦蓝七哥儿赶忙送回去。” “得嘞!有劳红棉姑娘了。” 几个蓝在顾鹤云身边轮差,今日他本是休息的,刚好在街上遇到了红棉姑娘,瞧着她走的方向像是王府,凑上前一问,竟然能碰到这样的好事。 他得赶紧回去,红棉姑娘都说了,要趁热吃才好吃。 蓝七掉头就要走,却被红棉及时喊住。 “蓝七哥儿!你稍等一会儿。” 红棉与姜枣同岁,不过十五年华,此刻脸颊带粉,瞧着有些羞涩。 “这个…是我做的,你要是不介意,带着当个零嘴儿吧。” 说完,将怀中的帕子往对方手上一塞,匆忙离去。 蓝七瞬间愣在原地,手中的帕子还残留着女孩的体温,上头绣着的红棉花灿烂,明艳。 霎时间,男子的脸颊也染上一层红晕,瞧着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帕子里头包着的也是一块玫瑰酪,淡黄酥脆的外皮,被姑娘家细心地护着,一点都没破损,圆鼓鼓地躺在蓝七手中,带着那份余温,灼到他的心口。 - 书房内。 顾鹤云还没欣喜上,远远就瞧着他手下那蓝七,脸上挂着傻乐的笑容走来,手里的食盒被他甩得一摇一晃。 “你得了什么喜事?这般欢脱。”男子慢悠悠地将手下最后一个字写完,轻笑着问道。 蓝七立马回神,小跑着凑到男子身边,朗声道:“王爷!姜二姑娘给您送吃的了!还是她亲手做的呢!” 闻言,顾鹤云眉头一挑,心中滑过一抹喜色,面上依旧不显。 算她还有点良心。 “她能做出什么东西…”顾鹤云嘴上嫌弃,见一旁的蓝七依旧站着没有动作,又催促道,“还愣着干嘛?快打开啊!” “哦哦哦!您瞧小的,都给高兴忘了。” 蓝七下意识舔了舔嘴角,还在回味着方才那一块玫瑰酪的味道。 红棉姑娘的手艺还真的是妙啊,又好看!又好吃! 还有……她为什么就单独给他送吃的呢? 光想想,蓝七心里就跟抹了蜜一般高兴。 手下的食盒一打开,蓝七瞬间傻眼。 七零八落地在跟前,里头的花瓣馅料全都露了出来,颠三倒四的模样一看就是被折腾散架了。 男子脸上由喜转怒,顾鹤云阴沉着一张脸转头看向蓝七,咬牙道:“这就是你干得好事!” 姜枣再不懂规矩,送人的东西也不会折腾成这副模样故意送来,想来是方才蓝七进来时甩的那几下,把所有的玫瑰酪全部弄坏了。 蓝七立当即跪下,连声认错:“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这月月例扣一半,下去!” “是…那这糕点,小的拿下去倒了。”蓝七说着就要伸手去够,被顾鹤云一掌拍了回来。 “退下!!” 蓝七浑身一颤,赶忙跑走。 好可怕,许久没见过他家王爷这么可怕了! 顾鹤云垂眸盯着跟前碎成渣渣的玫瑰酪,犹豫许久,从中间取出一半还算看得过去的,放入口中。 紧皱的眉头即刻舒展。 模样虽然差了些,但味道不错。 她倒是有心,只是可惜剩下的被蓝七糟蹋了。 顾鹤云轻声叹息,抬手继续完成手边的字画。 原本还差一句便可大功告成,不知为何,落笔时竟然写成了姜字。 啧。 毁了。 一上午白忙活了。 顾鹤云斜眼睨了眼一旁的食盒,突然出声骂道:“都怨你。” 想想又觉得好笑,索性停笔,长臂往身后一背,吩咐道:“蓝九,备马车,去侯府。” 既然已经被姜枣扰了心神,那便去见她。 就当……专程上门谢过她的玫瑰酪。 侯府门前。 两辆马车堵在大门口,下人正往上头搬着礼盒,还有一些行囊,瞧着像是要出远门。 顾鹤云的马车被堵住无法前行,蓝九冲帘子后头的人解释道:“王爷,侯府到了。” “嗯,去禀。” 男子声音清冷沉稳,但熟悉他的蓝九知道,他家王爷此刻心情不错。 宸王的马车侯府的人最是熟悉,四角铜铃矜贵厚重,门口站着的春雨瞧见了,赶忙冲马车里的姜时妤说道:“姑娘,宸王特地来瞧您了。” 车内女子应声撩开了车帘,面上一喜,赶忙吩咐道:“快,扶我下车。” 姜时妤脸上的烫伤已经好了大半,涂了几日膏药,伤口处已经愈合,新长出的肌肤泛着娇嫩的粉色,和周围的肤色有些许不同。 但她要外出,不能日日带着帷帽,索性便用脂粉厚厚地盖住,远远望去,倒是瞧不出破绽,可凑近了看,只觉得她脸上被脂粉盖得快要喘不过气。 一笑,脸上直往下掉粉。 偏偏姜时妤不这么觉得,几日没有顶着这张脸出门,她便浑身难受,生怕自己‘京中美人’的称号在短短几日内便易主。 “见过宸王殿下。”姜时妤在马车外屈膝行礼,声音清脆,不怕里头的顾鹤云没听见。 还不得里头的人回话,她便自顾自地说道:“宸王如何得知时妤今日便要离府?还特意赶来相送,当真是有心了。其实只是去乡下庄子住上几日,后日便回了。”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噗嗤一笑。 姜时妤闻声转头,恰好看到姜枣捂着嘴巴憋笑的模样。 “你笑什么?” 马车内的顾鹤云听到姜枣的动静,撩了一角车帘,往外望去。 盯着不远处那道水红色的身影,眸中闪过一瞬惊艳,久久眉眼带笑。 红色,最衬她的容颜。 “妹妹哪敢笑姐姐?只是方才听下头有人说了一桩趣事,现在想想觉得好笑罢了。”姜枣意味深长地看了姜时妤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传言有人能有那读心的本领,哪怕别人不张口,那人也能读懂旁人心意。” “妹妹还以为是天方夜谭,方才见了姐姐,才知道还真有其人,否则,姐姐怎么会懂宸王殿下的心意?姐姐与宸王殿下还真是……心意相通呢!” 姜时妤听懂了。 姜枣分明是在嘲弄自己自作多情,霎时间,女子脸上神情变化莫测,青红交替,很是精彩。 而真有读心本领的顾鹤云在车内嘴角一顿,默默放下了帘子,下了马车。 姜时妤想什么他不清楚,除了那一日突然听闻的心声,之后再没听到过。 但姜枣这丫头想什么,顾鹤云听得一清二楚。 【吃了我的糕点还跑来给姜时妤饯行,顾老狗,你是真的狗!!!】 第65章 同行 姜枣原本还想再骂,可余光先瞥到了顾鹤云从车帘中露出来的裙摆,当即闭了嘴,装乖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心意相通…莫非姜二姑娘你也懂本王的心思?” 男子的声音异常清冷,让人听不出情绪,孤身出了马车,那双鹰眸紧紧地盯上了不远处的姜枣。 顾鹤云一出现,底下原本在忙碌的侯府下人当即停下手中的事情,纷纷行礼。 男子由内而外散发的气场,让人惧服。 姜时妤也低下头去,掩住了嘴角偷偷翘起的得意之色。 她就知道,顾鹤云心中有她,断不会就这样看着她被姜枣欺负。 哪怕是言语上的,也不可以。 姜枣低垂着脑袋,直到视线下方出现一双四爪龙纹绣纹的黑靴,暗暗咬唇。 下颌被修长的手指挑起,顾鹤云冷声命令道:“为何不敢抬眼看着本王?姜枣。” 女孩偷偷咽了下口水,暗叫倒霉,蓦得抬起眼皮对上了男子的视线。 【看就看!姜枣,你什么都没干,还能怕他不成!】 姜枣在心中暗暗打气,清明的眸子闪烁着亮光。 “呵…” 顾鹤云嘴角上扬,被她这副上断头台一般的凛然逗笑,将眸中的狠色收敛一二,话头一转,突然柔声说道:“你送来玫瑰酪本王吃了,味道不错,还有吗?” “啊?” 姜枣闻言一懵,她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这人就和自己说这个? “今日只做了那一份…王爷若是喜欢,臣女下次多备一些。”女孩呆愣地回着话,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忘了把自己的下巴从对方的手中挪开。 “可,本王记着了。” 顾鹤云说完,依旧没有将女孩的下巴放开。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这般姿态,怎么瞧都像是姜家二姑娘被宸王调戏了一番。 从侯府内走出来的姜景尘瞅见这一幕,赶忙加快了脚步。 女孩手腕被扣住,大力往后一扯,将姜枣拉到了身后。 “宸王殿下!自重。” 姜景尘高声呵止住对方,目光沉沉,压低嗓音问道:“不知宸王今日来,有何要事?” 四目相对,男人之间的斗争暗流涌动。 尚在侯府门口,他就敢对二妹妹做出这样的举动,真不知前几日在王府,四下无人时,他得有多猖狂! 顾鹤云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色,目光掠过女孩那截被抓红的手腕,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薄怒。 多事。 “本王要干什么,还需要同姜世子汇报不成?” 手中折扇啪地展开,清风拂面,赫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施施然地扇着风,披在身后的发丝轻微浮动,仿佛方才当众挑起姜枣下巴的人不是他。 姜时妤站在台阶底下,仰头看向门口那三人,从未觉得自己被这般忽视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姜景尘和顾鹤云的眼中都只有了姜枣一人,说话做事全都围着她。 好似自己已经成为了局外人,完全插不进去一句话。 掩在衣袖下的手狠狠攥紧,深吸一口气,出声打断道:“大哥哥,时间不早了,再不动身到庄子上要晚了。” 姜景尘眼中带着警告意味,深深地看了顾鹤云一眼,回道:“好,我们动身。” “宸王殿下来得不凑巧,今日府上无人,还请改日再来。” 男子牢牢地将姜枣护在身侧,以身子为界限,将姜枣和顾鹤云隔开,护崽子一样将女孩带下了台阶。 临上马车前,姜枣跟到腰身一紧,还未来得及低头查看,眼前的景象便天旋地转,迅速变换。 腹部抵上男子的肩头,望着眼前灰噗噗的地面,她竟然被顾鹤云扛在了肩上! “你!大哥哥!救我——” 姜枣一惊,口不择言的喊出了声。 双手扑腾着、拍打着,下一秒,臀部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唔!” 一时间,羞恼之色涌上脸庞,姜枣紧抿着嘴唇不敢发声,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姜景尘。 “宸王殿下!” 姜景尘还没反应过来局势变化,再想上前阻挠,却被蓝九及时挡住了去路。 顾鹤云扛着姜枣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将女孩稳妥地放在车板上,沉声道:“进去,坐好。” “我……” “嗯?”男子鹰眸一凝,只一眼,便霸气侧漏,让人说不出忤逆的话。 “别让本王重复第二遍。” 姜枣脸颊上的绯色尚未褪去,急得眼眶周围泛着一圈红润,楚楚可怜地望向被阻拦住的姜景尘。 小姑娘轻咬下唇,不得已进了马车,可那手却紧紧地攥着车帘,瞪着双桃花眼,紧紧地盯着车外的情形。 顾鹤云满意地点了下头,抬腿就要上马车。 姜景尘立马喊着问道:“王爷这是何意!当街在我侯府跟前抢人吗!” 这话一出,男子上车的动作一顿,侧目看向对方。 “抢?何为抢?本王不过是想同姜二姑娘探讨一下玫瑰酪的做法,顺便载她一程,怎么到姜世子口中就成抢了?” 顾鹤云面上风轻云淡,不急不慢地说道:“哦…许是刚才本王没把话说清楚,本王近日闲来无事,正好可以同你们几人一道出游。” “侯府的马车装了这么多东西,还要两位姑娘同挤一辆马车,瞧着有些不妥。正好,本王的马车够宽敞,便让姜二姑娘陪同本王吧,如此,姜世子可有顾虑?” 说完,也不等几人的反应,直接进了马车,将原本就惶惶不安的姜枣唬得一愣一愣,直接将自己缩到了马车的最角落。 【同行?!】 【她和顾鹤云?!】 【和姜时妤同乘一车固然想死,但和顾鹤云一车,那简直生不如死!天爷啊…这比杀了她还难受啊…】 【这位爷又受什么刺激了?为啥非要跟着她啊!?】 顾鹤云好笑地看着在角落装鹌鹑的女孩,声音戏谑地说道:“姜二姑娘不是很懂本王的心意嘛?不妨猜猜,现在本王心里在想什么呢?” “猜对了,本王重重有赏;但错了,本王便要重重地罚你。” “如何?” 第66章 撞他身上 顾鹤云不知道,他此刻自以为笑得人畜无害,可在姜枣看来却犹如一只露着獠牙地笑面虎,时刻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小姑娘嘴角牵强地扯了几下,原本想打呵呵掠过,可一对上男人的轻挑的眉毛,便知道自己躲不过了。 姜枣面露难色,嘴唇动了又动,硬着头皮轻声道:“王爷许是在想此行所到何处。” 声音小到连在同一驾马车上的顾鹤云都要听不清了,但好在女孩的心声分外响亮。 每句都在骂他,每句都在埋怨他方才莽撞的行径。 呵。 炸了毛的兔子好生有趣。 “正是。”顾鹤云侧躺在车内,左腿撑放着,单手靠在脑后,姿态慵懒放松,好整以暇地望着女孩,“那你还不告诉本王,你们兄妹三人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啊?” 他记得,昨日属下来报,在安厦院有见到姜枣的身影,顾鹤云以为女孩该去书院归学才对。 原本都打算安厦院偶遇了,要不是她今日给自己送了玫瑰酪,还真错过了。 瞧这架势,没个两三天还回不来呢。 男子微抬着眼皮,视线落在女孩的身上不曾挪开。 短短几日没见,怎么觉得眼前这女子又比从前好看了不少呢? 顾鹤云的目光过于直白赤裸,姜枣有些承受不住,微微侧过身子。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后背不得不离了身后的车壁,单薄的身子随着车身一摇一晃,不太稳当。 “王家村,臣女…养母生辰,要回去拜会。”姜枣瞧着情绪不太高涨,整个身子都紧绷着,那模样不像是回去探亲,更像是随时都要开始战斗的状态。 若是那日没有林青的描述,顾鹤云还不会像现在这般诧异,那户人家这样对姜枣,永安侯府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年年都要好礼相送,登门拜会。 这又是什么说法? 有些话装模作样说给外人听也就算了,年年都要做样子,难不成自家人还不清楚真实状况吗? 这做派,永安侯当真老糊涂了? “你倒是好心性,那户人家害了你,还要上赶着给人家送礼,本王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紧接着便是一声泛着冷气的嗤笑,和不加修饰的嫌弃:“蠢。” 听着顾鹤云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姜枣难得没有辩驳。 心里更是同对方的心意,出奇地一致,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蠢!那永安侯和姜时妤就是蠢!骂得对!】 去庄子的路比不得京城中的道路平整,磕磕绊绊,马车也跟着左右摇晃。 姜枣越想避开顾鹤云,偏不随她愿。 路过一个下坡时,右车轱辘撞上了一块不小的石头,整辆马车都朝左侧倾斜,坐在右侧的姜枣被车子带着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 眼瞅着就要摔到车板上,男人精壮的手臂朝前一伸,捞过女孩往自己的怀中带,姜枣就坐到了顾鹤云跟前。 他的那双大手扣在女孩小腹上,盈盈一握,软得不像话。 姜枣被惊得立马就要弹开,可动作太急,车子又不稳,屁股刚一离开车板,她又再次跌落。 而这一次,女孩整个人都压倒在男人身上。 女上,男下。 纤纤玉手抵在男子胸口,壮实的胸腹就在掌下。 还未入夏,顾鹤云许是比较怕热,身上却已经着了薄衫,此刻,男人的温度如数传到女孩掌中,有些灼人。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即刻布满惊恐,姜枣倒吸一口凉气,压着对方的胸口便要支撑起身子。 “嗯!” 顾鹤云闷哼一声,纤长的鹰眸垂眸扫了眼女孩。 不知轻重。 可他的手却也迟迟不肯放开,见女孩要逃,甚至扣在腰间上的手力道又加重了一些。 压着姜枣,不让她离开。 “投、怀、送、抱,怎么?摸到了你想摸得,如今便要躲?” “对本王可还满意?” 这话太露骨!本就瞪大的眸子,肉眼可见的又大了一圈。 【这人他在说什么啊?!】 【莫不是吃错药了?跑到她跟前撒什么疯!】 姜枣本想骂出口,可话到嘴边又被憋了回去。 他是顾鹤云,是宸王殿下。 他有上百种方式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逞一时口快,换来的定是日后变本加厉的报复。 不划算,很不划算! 姜枣忍了。 “王爷自重。” 女孩这几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希望顾鹤云有点分寸,能够主动松开她。 顾鹤云剑眉一扬,那双含情的眼眸只不过是稍微带了份玩味,便深情的不像话。 【他…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姜枣仓皇地别开视线,双手一撑,直接推开了对方。 得了自在的女孩连忙把自己缩到角落,抚着心口,面颊带粉地静坐在一侧。 方才那一眼对视…姜枣的心不受控地慌了。 震耳的心跳声,响彻如鼓。 心绪复杂到,女孩需要连吸好几口气都未能静下心来。 【姜枣!别多想!他那双眼睛惯会骗人的,你千万记得!】 这话落到顾鹤云耳中,侧躺着的男子不着痕迹地勾着嘴角,方才摸过女孩的手掌细细摩挲。 那腰肢着实软得惊人。 他喜欢。 又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外头声音传了进来。 “王爷,姜二姑娘,到了。” 后半程,姜枣生怕再发生那样的事情,整个腰背更不得都贴在车壁上,坐得笔直端正。 硬生生撑了一个时辰,等下车的时候,她都快觉得这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僵硬麻木到酸痛。 要不是有红棉扶着她,姜枣觉得自己随地就能躺下。 哪像身后的顾鹤云,风轻云淡,身姿款款,孤身往那一站,手中的折扇轻摇晃动,倒从他身上瞧出几分谪仙气质。 昨日便到了消息的王奶娘早早就候在村口,不止她一个人,村子里闲来无事前来看热闹的人也多。 见来了三辆马车,霎时间,惊叹声此起彼伏,极大地满足了王奶娘内心的虚荣心。 先是见到姜枣下了车,王奶娘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当着众人面就是不耐烦、不待见的模样,连装都懒得装。 可下一瞬,瞧见跟着姜枣下车的顾鹤云,眼睛都亮了。 玄衣玉佩,虎纹折扇。 从上到下就散发着贵气二字。 王奶娘一改方才的不悦,腆着脸凑上前,脸上堆满了笑意道:“不知这位贵人是?” 只见那妇人抬手就往姜枣的胳膊上要拧去,命令的口吻说道:“死丫头,还不赶快同为娘介绍介绍!” ---小剧场--- 姜枣:“王爷,今日端午~!” 小姑娘手上拿着一根艾叶,欢脱地跑进书房。 顾鹤云当即放下手中的毛笔,抬手稳稳地接住了女孩的腰身。 “跑慢些。” 眉眼间满是宠溺。 素白的小手往对方跟前一伸,女孩歪头问道:“我的端午礼物呢?” 顾鹤云眉头一挑,拖长尾音啊了声,故意说道:“我有叫红棉帮你准备你喜爱的蜜枣粽,很甜,你指定喜欢。” 小姑娘鼻头一皱,不满道:“小气~!” 将手中的艾叶往对方的画作上一甩,瞧见他又偷偷画自己,哼声道:“往后不许你画我!”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顾鹤云赶忙将抬手将女孩拉入怀中,一枚雕刻细致的翡翠粽子玉坠垂在女孩跟前,男子贴着女孩的耳边说道: “阿枣可喜欢?” 眼前这枚玉坠子小巧又精致,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姜枣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顾鹤云又凑上前,轻咬着女孩的耳垂,摩挲着问道:“那本王的礼物呢?” 姜枣正要从怀里掏东西,那两只手便被紧紧抓住。 等她回过神,已经被人抱上了书桌,身下正是那幅与她模样一般无二的‘出浴图’,肤若凝脂,媚眼含春。 “夫君……” “嘘——阿枣莫说话,本王也要吃‘蜜枣’了。” 第67章 全吃了 顾鹤云余光瞥见,在王奶娘得手之前,男子将女孩拉到了身侧,眼底一片冷色。 男子一言未发,波澜不惊的眸中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锋锐的下颌线都透着难以亲近的孤傲。 “车上骂你蠢,没想到你还真往上凑啊。”顾鹤云嗤笑着,手中折扇轻敲女孩脑袋,往前一步将女孩挡住,“姜枣,在本王跟前怎么没见过你这般乖巧。” 说话间,犀利的眼眸瞥向身后妇人,墨眸中的不耐显而易见。 姜枣一改从前口齿伶俐的常态,抿紧了嘴唇,一句话都没说。 脸色有些许惨白,额间还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瞧着状态很不好。 他的脑海一片安静,听不到姜枣此时此刻的半点心声。 顾鹤云嘴角弧度一收,莫名心慌,拧着眉头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刚刚在车上状态还好,没道理下了车反而变差了。 男子说着就要抬手去试女孩额间的温度,没成想,姜枣浑身一抖,受惊般躲开了。 清澈的眸子满是惊恐与胆怯,瑟缩着脖子,下意识地抬手挡住脑袋。 那模样,好似在躲避被击打。 顾鹤云脸色一黑,阴沉着脸放下手臂。 “姜枣,说话。” 男子声音低沉,带着极强的压迫,也正是这一声,让姜枣从恐惧的回忆中抽离出来,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思绪渐渐回笼。 面前顾鹤云的脸虽然瞧着依旧严肃,可眉宇间透着担忧,眉头间皱起川字纹好似是为她皱起的。 女孩白着一张脸轻摇脑袋,低语道:“舟车劳顿,有些乏了,谢王爷挂念。” 顾鹤云的眉头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有片刻舒展,反而皱得更深了些。 【为什么,哪怕自己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再见到这妇人还是会害怕……】 【为什么爹爹一定要我也跟着回来,我真的…一点都不想看到这户人家…一点都不想!】 姜枣内心抗拒,一直低垂着脑袋站着,自然也没有回答王奶娘之前的问题。 王奶娘气得直翻白眼,想要上前教训,但她和姜枣中间隔了顾鹤云这尊大佛,她还不敢贸贸然动手。 只能小声骂了句死丫头。 被顾鹤云听见,男子转身阴暗地扫向对方,眉目中皆是鄙夷。 王奶娘见对方看向自己,赶忙切换了一副嘴脸,讨好着笑道:“我听那死……阿枣喊您王爷,不知是京中哪位王爷啊?” 挤眉弄眼,举止轻浮,甚至还想上手拉住顾鹤云,被男子用眼神挡了回去。 当即,王奶娘便觉得脊背发凉,那感觉,好似被后山的毒蛇盯上。 悻悻然收回手,干笑两声: “我就是一村妇,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懂你们京中贵人的规矩,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视线再一转,瞧见了跟在后头马车上的姜时妤和姜景尘,双眸一亮,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笑脸盈盈地走了过去。 “阿妤。” 一开口,便是和方才截然不同的态度,声音都放缓了,好像怕吓到女孩一般。 姜时妤原本想躲开,但余光瞥到朝这边投来视线的顾鹤云,还有一直跟在身后的姜景尘,生生忍下了心中的厌恶,强撑着一抹笑容,柔声喊道:“阿娘。” 王奶娘一愣,随即喜上眉梢。 “诶!” 这还是姜时妤三年来第一次喊她娘,心中百感交集,眼眶瞬间就红了。 “累了吧?快,跟娘回屋子里坐会儿,娘给你准备了好些果子…这不比京中,那果子也就占个新鲜,你将就着吃。” “还有那床榻,娘都洗过晒过了!铺了三层,可软和了!” 王奶娘热络地拉着姜时妤进了院子,完全将身后的姜枣遗忘。 顾鹤云偷瞄着女孩的脸色,原本以为她会有些许难过,却恰好看到女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瞧着倒是放松了不少。 “这便是你那位养母?”男子搭话问道。 姜枣点点头,低声道:“让王爷见笑。” 男子没有回话,笑着看向女孩。 原来,这丫头身上的泼辣劲儿都是跟这村妇学得。 得亏小丫头心性纯良,否则,跟这样的村妇待上十年,再好的名门贵女,恐怕也会变得粗鄙不堪,姜枣能有如今这般得体,实属不易。 跟在身后的姜景尘也笑得彬彬有礼,顾鹤云突然有些奇怪。 这态度…不应该啊。 没道理侯府的千金被下头人调换,反而自家人一点都不生气啊,更何况姜枣从前还被这户人家买到醉月楼,无疑是把小姑娘往火坑里推啊。 顾鹤云索性拉住姜枣,沉声问道:“你当初回侯府,没和姜家人说从前的遭遇?” 女孩微愣,神色有片刻恍惚。 “说了啊,怎么没说……” “奶娘说我是自己不听话,贪玩跑到镇上,然后才被醉月楼的人贩子盯上。”姜枣有些讥讽地说道,哼笑着,“爹爹信了,他还信了王奶娘是不小心将我与大姐姐才弄混的。” “不光他信了,整个侯府,除了我娘,都信了。” 姜枣苦涩一笑,越过顾鹤云的身子,跟上前头几人进了院子。 解释的话,从来都是说给想听的人听到。 不相信你的,哪怕你说得再多,再真,他们都不会相信。 这个道理,姜枣也是到了今日才明白过来。 还好,她已经过了那个要靠别人信任,才能存活下去的年纪,往后,不管这家人、姜家人怎么对她,她都无所谓了。 反正,有没有都一样。 顾鹤云灼灼地注视着那道背影,孤寂却挺拔,茕茕而立,让人忍不住想要冲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呵护。 “这永安侯一家子,不仅眼盲,心,也盲。” 罢了, 谁让他顾鹤云瞧见了,就当是那一份玫瑰酪的谢礼吧,这两日且让他替姜枣出出气。 男子手中折扇啪地打开,昂首挺胸,霸气侧漏地朝院中走去,刚进院子,扫了眼养在院中的那几只鸡鸭,嘴角一勾。 随即开口吩咐道:“蓝九,本王许久未吃这庄子上的新鲜活物,这几只瞧着还算肥美,全都抓起来,吃、了。” 第68章 上山 王奶娘院中共有六只老母鸡,四只水鸭,鸡窝中还下了几颗白花花的蛋,尚未及时捡起。 顾鹤云一句全吃了,硬生生控住了王奶娘的脚步。 “全,全吃了?”农妇脸上骤露诧异,嘴角隐隐抽动。 “王爷说笑了,我这已经备好饭菜,若是不够再添,这全杀了……也太铺张浪费了些。” 王奶娘心都在颤抖,不停地冲一旁的姜时妤使着眼色,妄图她能帮自己说说话。 这几只活禽对富贵人家确实算不得什么,但对她们这样的农户来说可是一年到头才舍得吃一只啊。 可姜时妤哪里懂这些,她在侯府想吃什么没有,如今听顾鹤云这么说自然是满口应下,甚至还催促道:“阿娘,王爷难得有好兴致,只管杀了呈上来便是。” “这,这这这…是。” 王奶娘有苦难言,但谁叫是姜时妤开得口,便是心再痛,也咬牙答应了:“阿妤回来娘高兴,我这就去喊你爹还有哥回来一道帮忙。” 【这哪里是帮忙,分明就是回来分肉吃。】 姜枣站在院门口淡然瞧着,心中了然,嗤笑着想道。 王家在村子里不算落魄,可王奶娘却是出了名的抠搜,从前没少干到别人家蹭吃蹭喝的事情。今日自家院子里要杀鸡宰鸭,那两人怎么可能错过。 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的肉当然要自家人吃。 顾鹤云听后瞬间明白了,手中折扇一收,抬手挡住了王奶娘的去路,笑得颇为善解人意:“本王虽是来做客的,但也不能什么力都不出,免得说出去,给本王落了个好吃懒做的坏名声。” 这话一出,王奶娘当即觉得不对劲,果真,下一秒她就听到顾鹤云吩咐了手下人。 “蓝九。” “小的在。” “你去替王大娘将这些鸡鸭全抓了,多出点力,免得让主人家累着。” “是!” 话音刚落,蓝九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刃,阳光之下泛着冷光。 再一眨眼,蓝九纵身一跃,连围栏门都没挪开,整个人便飞入了鸡圈,三两下,众人连动作都没有看清,只见蓝黑身影迅速旋转闪动,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待他停下,院落中再无半点杂音,身后翻飞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鸡鸭尽数抹脖杀尽,一招毙命。 顿时,整个院落充满了血腥味。 “甚好。” 顾鹤云扫了眼屋内的景象,顿时没了进屋的念头,当即转过身。 折扇轻敲了下姜枣的脑袋,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你带本王上后山瞧瞧。” 男子玄衣垂顺,只留给众人一道冷傲的背影。 正好,姜枣也不愿意进那间屋子,便赶紧小跑着跟上,跟着人往院门口走去。 宸王殿下对谁从来都保持适当的疏远距离,对谁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方才那样亲昵的举动已经逾越,让姜景尘大为震惊。 二妹妹什么时候这么讨宸王殿下的欢心了? “我的鸡,我每天都能下单的老母鸡……我的鸭,我膘肥体壮的大水鸭……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耳旁王奶娘哭天抢地的声音实在洪亮,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姜时妤见顾鹤云已经走了,便也没了维持得体的心思,白眼一翻,不耐地啧声说道:“不就是几只畜生嘛,杀了就杀了,至于这般模样嘛?” “乡野村妇,就是小家子气。” 这话声音不大,姜景尘还在盯着那远处二人的背影深思,没有听见,可王奶娘却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便闭上了嘴巴,忍下了心中的冤屈。 既然阿妤不喜,那她就不哭了,免得惹她不高兴。 上山的山道。 顾鹤云慢条斯理地走着,颇有闲情逸致地走走停停,往山下眺望而去,心中一片敞亮。 正要吟诗一首,余光恰好看到女孩站在一棵树下愣神,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悲凉之色。 男子沉吟片刻,出声道:“姜枣,过来。” 女孩抬眼看了眼对方,低垂着脑袋,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王爷有何吩咐。” 姜枣觉得这王家村与她气场不对付,每次一来,她情绪都不会好。 过往一幕幕浮上心头,心中增添凄凉之情。 “你就是这样尽地主之谊的?本王喊你出来是叫你在前头带路的,不是跟在本王后头唉声叹气的。” 顾鹤云也没有哄过女孩,一点经验都没有,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转移女孩注意力,化悲痛为体力,消磨殆尽了,自然也没心力忧伤了。 “这处不管怎么说你也待了十年,后山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男子努力找着话题。 “没有。” “那山上野果多不多?” “很少。” “后山的野兽多不多?你想吃什么,本王定给你猎到手!” 姜枣终于有了平淡之外的其余神色,微微惊诧道:“王爷,院子里那些才刚杀呢。” 顾鹤云:…… 好难哄,搞不定。 她到底要怎样才能露出笑颜! 从前不觉得,如今顾鹤云只要一看到姜枣皱眉,那股子燥意便从脚底板往上升,顷刻,就能遍布全身。 顾鹤云也有些烦躁,手中的折扇摇到飞起。 二人都没有说话,面对面站着。 凉风拂面,倒是将姜枣心中的愁绪带走些许。 轻柔出声:“再往上有一处寺庙,不大,但庙中的老和尚村里人都称他为老神仙,王爷若有兴致,或心中尚有所念之事,不妨上山瞧瞧。” 顾鹤云不信神佛,但这是姜枣提出来的,他也淡淡地嗯了声,款步跟在女孩身后。 山风清凉,庙中香火不断,曲径通幽才窥见寺庙门,颇有大隐隐于市的遗世之感。 “二位施主。” 依靠在门口的小和尚突然出声,双手合十在胸前,鞠躬问礼。 抬头望向这上山而来的一男一女,衣着不俗,定不会特地来讨要斋饭。 这个时辰,村中之人都在用膳,此时到访,想必心中所求之事十分重要。 小和尚顿时了然,见眼前二人有片刻怔愣,面上露着慈爱的笑容,娓娓道来:“若是询问姻缘一事,需带上生辰八字,师父就在殿内,二位施主进去便可。” 第69章 姻缘 姜枣刚刚被小和尚的话弄得一愣,等反应过来,脸颊猛地染上一抹红晕,瞳孔微睁,摆在胸前的手局促地摇了摇,开口就要解释。 倒是顾鹤云神色淡然,眉头挑起,没有说话。 “你如何得知我二人所求之事便是姻缘?”顾鹤云好奇地问道。 小和尚闭上眼眸,得意一笑,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赶忙将自己的嘴角压了下来,摇头晃脑地说道:“一男一女,并肩而行,若不是为得姻缘,还能是什么?” “净空,莫要口出狂言。” 老和尚不知何时从殿中走了出来,举手投足都透着股超凡脱俗的淡然之气。 “贵人莫怪,净空年岁尚浅,说话多有得罪。” 明净寺坐落于山间,恰好处在几处村庄的中间,村子里男男女女婚配一事都要来寺庙中过问,久而久之,净空见到男女携手前行,便以为都是为得姻缘一事。 但老和尚净悟看得透彻,这二人不像寻常男女,衣着华丽,仪表堂堂,且女子眉间萦绕着一抹愁容,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求姻缘的。 更像是路过。 姜枣微微颔首回礼,轻声说道:“本无意叨扰,闲来无事路过此处,便上山见见净悟师父。” 女孩声音轻柔,不急不缓,如清泉注入让人平心静气。 净悟一顿,难得在那张不喜不悲的脸上露出一抹欣喜之色,笑道:“你是阿枣。” 姜枣点头。 “几年不见,姑娘的官话说得比从前好了不少。” 净悟替姜枣感到高兴,细细打量着女孩,会心一笑。 从前奄奄一息,皮包骨头的黄毛丫头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明艳大方,一颦一笑已经有了贵女气度,想来日子过得不错。 “看来姑娘与贫僧这明净寺缘分未尽,善哉善哉。” 站在姜枣身后的男子气度不凡,周身气焰让人难以忽略,净悟冲对方鞠躬施礼:“不知这位贵人如何称呼?” “这位是宸王殿下。”姜枣侧过身子,主动向男子介绍道,“这位便是先前提到过的净悟大师。” 安国有礼,凡是遁入空门者,见王侯将相可不必行跪拜之礼。 净悟打量了眼宸王,轻声说道:“王爷瞧着不像心中有疑虑。” 凡是来寺庙的人,皆是心中有所祈求的,或是为自己,或是为旁人,见到佛祖前眸中皆有隐隐担忧与期盼。 可顾鹤云眼中一片坦荡,是心中无忧之人。 “本王只是路过,再加上姜二姑娘说你擅长卜卦之术,便有些好奇,上山来瞧一瞧。” 男子施施然朝里走着,一眼便能将寺庙瞧了个遍。 确实不大,还比不上他王府的一处花池。 可这般不大的寺庙,却香火不断,上下打理地井井有条,院内清幽整洁,想来这位净悟大师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王爷要问什么?” 净悟沉缓声从身后响起,顾鹤云顿了片刻,笑道:“你这庙中的小和尚不都说了吗?本王想知道,我与姜二姑娘的姻缘究竟如何。” 这话一出,姜枣愣住了。 错愕地抬头看向对方,秀眉皱起,久久未曾舒展。 【他问这个干嘛?本就是要退婚的两个人,哪里会有什么缘分。】 “王爷莫要说笑,成亲一事臣女早就表明心意,等中秋一到,臣女自会向太后娘娘请令,废了这门婚约。” 姜枣这话说得,急于撇清和顾鹤云的关系。 话刚说出口,连净空都感觉到寺庙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了。 站在炉鼎旁的顾鹤云神色阴郁,被升起的香火遮得忽隐忽现,让人瞧不真切。 但姜枣还是感觉到了落到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极为不善。 顾鹤云生气了。 姜枣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她不懂,明明一开始是顾鹤云不喜自己,变着法躲着自己。如今她识趣地提了退亲,这人反倒像变了个性子,说什么都不愿意退亲。 难道连提及退亲都不能让旁人说,必须得是被王爷主动提及才可吗? 女子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心中无奈。 “事在人为,本王不愿的事情,谁都逼不得,退不得。” 顾鹤云下颌紧绷,从牙缝中冷冰冰地挤出这一句话。 他不喜欢看到姜枣想尽办法要摆脱自己的模样。 很不喜。 “今日是本王来拜会净悟大师,姻缘如何,你我说了不算,要看天意。”顾鹤云压下心中淤堵,沉着眼眸扫向净悟,问道,“你但说无妨。” 姜枣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急了,侧身挡在净悟跟前,背对着顾鹤云,语速有些快得对净悟说道:“净悟师父莫理会他,今日来得匆忙,山下还有诸事要办,阿枣改日再来拜会。” 说完,屈膝行礼,头也不回地往寺庙门口走去。 上辈子,她算过自己和顾鹤云的姻缘——阴差阳错,必有一死。 还是找的钦天监算的,断然不会有错。 姜枣看到这结论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但她偏偏不信,一意孤行。 最终的下场倒也顺应天意,她惨死,也只当了一日的宸王妃,怎么不算灵验呢? 今日本是一时兴起上得山,若是得出这番结论,顾鹤云会怎么想自己?必有一死,那死得断然不会是顾鹤云,只会是她姜枣! 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还不想这么快就被活阎王盯上。 姜枣不敢多想,赶忙摇了下脑袋,步履匆匆。 顾鹤云那人生性多疑,面对姜枣更是疑心过甚,她可不想无端给自己招惹是非,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还是先脱了苦海再说别的吧! 不过今日这一遭,倒是给姜枣提了个醒,上辈子她是买通了钦天监才改了二人八字不合的说辞。 那今生岂不是可以也能用这结果来劝说太后娘娘退了婚约? 姜枣眸中一亮,喜上眉梢。 那模样好似飘浮在海面上的人寻得了唯一求生的浮木,连身下的脚步都不自觉变得轻快了许多。 顾鹤云沉着一张脸出了寺庙,望着那道背影,眸色加深。 八字不合?他怎么不信呢。 小姑娘这一世分明很合他的眼缘。 “宸王殿下。”净悟走到顾鹤云身后,神色肃穆,犹豫半晌说了句,“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切不可强求。” 男子不甚在意地应了声,眉目中尽是狂妄,冷声道:“本王从不信这些。” 说完,抬腿追上了那道素白身影。 净悟瞧着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才阖上眼眸轻语道:“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师父,那王爷显然没放下呀!”净空仰头说道,“还有,他二人既非良缘,师父为何不说?” 净空小小年纪能被收入门下,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至纯至真的年纪,看得要比旁人更透彻些。 “一切未定,仍有变数。净空,往后莫要多言。”净悟睨了身侧的弟子一眼,声音严厉,带着苛责。 “我……是,弟子知晓。” 净悟回了大殿,净空歪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山道,思索许久,顿时眸子一亮,惊叹着喃喃道,“这变数竟是天作之合,命定良缘!” 第70章 手起刀落 王家院子。 乡野间吃饭都喜欢把席面摆到院子中,今日王家来了贵人,桌子早早就摆好了,等姜枣从后山上下来时,远远就瞧见王家的院子门口站了好些村民,都是来瞧热闹的。 姜枣垂眸往前走着,突然身下的裙摆被一道不大的力道扯住了,扭头一看,脸上肉嘟嘟的奶娃子正仰着脑袋傻乐般看向她。 “新衣裳…好看!” “虎妞!哎呦,我的小祖宗呦,快松!别把贵人的衣裳扯坏了。” 身后的妇人赶忙蹲下了身,身上穿着的粗布麻衣颜色洗到有些泛白,却干净整洁。妇人掰着小男孩的手,逼着他松开。 肉乎乎的手上一下子就被拍红了,那小女孩一愣,无措的松开了手。 “青姨,不打紧的。”姜枣也跟着蹲下了身,歪脑袋瞧着正愣神委屈的虎妞,弯唇一笑,“虎妞都这么大了?上次见她还在你怀里抱着呢。” 少女朱唇粉面,仙姿玉貌,莞尔一笑便光彩照人。声音更是婉转动听,让人心旷神怡。 “难为阿枣还记得。”青姨被笑晃了下眼,回过神双手摆正虎妞的身子,介绍道,“虎妞,叫阿枣姐姐,你小的时候她还抱过你呢!” “阿枣姐姐~”虎妞一听她娘说自己被眼前的漂亮姐姐抱过,心中的惧意也退散不少,糯着嗓音喊着,乖得很。 姜枣捏了捏小女孩的脸颊,清脆地应着声。 青姨是林青的小姨妈,他亲娘死了后,青姨时不时地帮衬一二,但因为她也嫁为人妇,在夫家的日子也过得不算安稳,能帮得不算多。 但即便是这样,姜枣和林青受委屈的时候也喜欢往青姨家跑,总会被那双温柔的大手拭去眼泪,算是悲惨回忆中为数不多的一抹温情。 虎妞是青姨的第三个孩子,又是个女娃子。 姜枣目光下意识地掠过青姨的脸庞,面颊凹陷,清瘦得有些过了。 再看她跟前的虎妞,二人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小丫头倒是被养得圆润白皙。 青姨总是这样,哪怕自己再苦也会给孩子们她能给到最好的。 姜枣抿唇笑了笑:“青姨跟着进来吃些吧,准备地多了些,不吃完浪费了。” 这话一出,虎妞赶忙抬头看向亲娘,眼里泛着光,舔着嘴唇,咽了下口水,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这怎么可以!”青姨大惊失色,连忙站起身,推脱着就要拉着虎妞走开,“她奶奶还在家等着呢,饭菜都备好了,都怪虎妞偷跑出来,我这才追了来。” “走,快回家!”妇人小声地催促着虎妞。 虎妞不解,蹲着身子,赖在门口不肯走,随手就抱住了手边的东西,执拗地看着她娘:“阿枣姐姐说可以留下来吃饭的。” 小丫头只知道要留下来,殊不知她手头抱着的,正是宸王殿下的大腿。 男子神色平淡,让人瞧不清喜怒。 顾鹤云垂眸扫了眼自己衣摆上的深色水渍,是方才那小丫头不小心蹭上去的,不管是泪渍还是口水,都让他蹙起了眉头。 脏。 姜枣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护着虎妞挡住,赶忙屈膝歉声道:“王爷莫怪,孩童年岁尚小,不是有心的。” 顺着男人的视线下移,微皱起眉头,低声道:“等回了京城,臣女赔王爷一套新衣。” 女孩由下至上地望着顾鹤云,湿漉的眼眸泛着水汽,祈求意味显而易见。 顾鹤云眉头一挑,心中的烦闷好似被这眸中的水汽洗净一般,瞬间消散。 难得她求自己。 “罢了,记得你说的话。” 修长的身量正欲往里走,想到方才他从姜枣心里听到的过往,顿住了脚步,瞥向青姨,朗声说道:“本王今日心情好,赏你一道膳食。” 折扇随手一指,正好对上了刚从厨房端着一盆鸡汤出来的王奶娘。 “这道菜,赏你了。” “什么?!” 话音刚落,身后的蓝九很有眼力见地上前,从王奶娘手中夺过那一盆鸡汤,沉默着塞到了青姨手中。 王奶娘彻底傻眼。 她的手指头还残留着鸡汤的热气呢,到手的鸡汤就这么飞了?! 姜枣虽也震惊,但反应快,眼珠子一转,立马屈膝谢礼。 “多谢王爷赏赐!” 随后,冲着青姨使着眼色,小声催促着她赶快离开。 青姨虽然也犹豫,但对上顾鹤云阴冷的眼神,立马噤了声,带着虎妞离开。 “嘿~!我的鸡!!!”王奶娘将手中的袖子一撸,晃着肥壮的身子就要追上去。 可她往左走,蓝九就挡在左侧,她往右挪,蓝九腰间的佩刀也亮在了右侧。 眼睁睁瞧着自己的鸡汤被端走,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下便不干了,往地上一坐,耍赖般捶着地面。 “我的亲娘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你这王爷当真是把我这老婆子往死路上逼啊!!没天理啦,还有没有人性啦!” 王奶娘说着当真有两行清泪从眼下流出,为那一盆鸡汤倒是哭得真情实感。 姜枣见状早早地站到了角落里,免得自己被牵扯上。 果不其然,下一秒,王奶娘便扯住了蓝九的衣摆,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着。 蓝黑色的裙摆瞬间被染上污渍,看得人眉头紧皱,不忍直视。 “王爷!这……” 蓝九一边嫌弃一边扯着衣裳,不知所措地看向顾鹤云。 王爷惹事,怎么倒霉的是他啊! “聒噪。” 顾鹤云一把抢过蓝九手中的佩剑,手起刀落,只听嘶啦一声,剑芒贴着夫人的指尖划破布料,甚至还割下一小截指甲。 “还哭吗?”男子冷声问道,“可有还有不满?” 院落内外立即噤了声。 虽没有见血,但所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想法,宸王殿下方才是真的动了杀心。 王奶娘双手颤抖地厉害,被割断的指甲平整锐利,带着男人的肃杀之气。 这位宸王殿下还真是人狠话不多。 王奶娘摇头如拨浪鼓,踉跄着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回到厨房。 第71章 王爷!自重! 方才的一出闹剧,过了也就过了,不会有任何人站出来指责顾鹤云的不是,但王奶娘心中依旧有怨,在场的全都是她得罪不起的人,而自家的儿子更是她心尖儿上的宝贝疙瘩,更不会拿他们撒气,看来看去,只能在姜枣身上找些痛快。 姜枣落在后头,走得慢了些,瞅准前头的位置正要坐下,眼前突然冒出来一颗脑袋。 王奶娘像是没瞧见她,直接挡在女孩跟前。 姜枣没多想,转身走向旁边的座位,不料,又王奶娘挡住了。 一次是无心,两次那就是有意了。 她这位养母是明摆着不想让她上桌吃饭了,但她又岂能如她的意?如今她可是侯府的二小姐! 女孩呼吸一沉,冷声道:“奶娘,你挡我路了。” 王奶娘也没胆子真不让姜枣不上桌,但总要当着众人面奚落她一番,好给自己出出气才是。 只见妇人拿着一对破旧的碗筷转过身,硬塞到姜枣手中,高着嗓子说道:“呀!瞧你这话说得,奶娘忙活了一上午,忙得晕头转向,一直都没见着你身影,谁知你不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了呀。” “你这丫头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有活啊便躲得连影都没有。” 声音之大,生怕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见她说得话,有意要在众人面前给姜枣安插上一个好吃懒做的名声。 早就落座的姜时妤偷偷弯了下嘴角,出声解围道:“阿娘,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二妹妹许是在侯府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还能记得在庄子上的日子,她可是侯府的二姑娘,哪里需要她干这些。” 王奶娘控制着音量,看似低声自说自话,实则场上的人都听到了。 “方才阿妤帮我干了不少活呢,也没见你懒成她这副模样啊。” 【这母女二人还真是亲生的,一来一回,不遗余力地往我身上泼脏水。】 姜枣嗤笑一声,冲着二人翻着白眼,挑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右手边正好是顾鹤云。 “那就辛苦奶娘和大姐姐准备的这顿午膳了。” 女孩道谢说得真情实意,面容真挚,让人挑不出错,硬是将王奶娘接下去的话堵住了。 【反正都已经往我身上扣了个懒惰的帽子,不坐实岂不是冤枉?更何况被骂一句就能不干活,简直赚翻了好吧!】 姜枣抿着嘴巴,强压下心中的窃喜。 这么点事也值得她欣喜成这样,顾鹤云没眼看地别过脸,瞥到桌上众人的碗筷,偏偏就姜枣手边的最为破旧,那碗甚至不止一个缺口,还有那双筷子,一长一短,像是随便捞到凑数的。 王家人对她如何,有没有上心,一眼便能瞧出来。 他和姜景尘在,王奶娘都敢这样对她,从前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要艰苦。 姜枣右手抚上碗,顾鹤云目光一凌,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狠狠地挤了女孩一下。 ‘砰——!’ 破碗摔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女孩怔愣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鹤云,红唇轻启,下意识喃喃道:“王爷为何推……” “碗碎了?那本王这对就先给你吧。” 瓷白崭新的碗筷应声放到她跟前,抓着碗筷的手掌,白皙修长,让人赏心悦目。 姜枣顺势对上男人的视线,恰好扫到顾鹤云眸中促狭的笑意。 “蓝九,再给本王那幅新的。” “是!” 王奶娘脑中警铃大作,肥厚的身子往蓝九身前一挡,面上的肉瞬间挤成一团,悻悻笑道:“我去,我去拿就好。” 新准备的碗筷其实充足,但她就是看不得姜枣用这么好的东西,本意是想恶心一下那个丫头,没想到又被宸王搞砸,王奶娘忿忿地从橱柜中拿出最后一对碗筷,小声骂道:“多管闲事!” “你说什么呢?” 蓝九不知何时跟在王奶娘的身后进了厨房,突然出声,王奶娘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碗没拿稳,直接摔到了地上。 最后一套新的碗筷也碎了。 “蓝九小侍卫!你走路咋一点声都没有!”王奶娘扶着心口骂道,心疼地看着地上碎掉的新碗。 蓝九不屑一顾,扫了眼便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变化,和顾鹤云那张冰块脸如出一辙。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对王爷的怨气这么大,私下谩骂王孙贵侯,按照安国律法,应当杖责……” “没有的事!”王奶娘赶忙出声打断,只能拿了一对还能看过眼的旧碗,推着蓝九往厨房外走去。 “蓝九公子定是忙久了,听岔了,小的哪敢对王爷有微词,您瞧瞧,我把我这还没用的碗筷给王爷,自己用这旧碗,这心意还不足以表明我对王爷的敬重吗?” 王奶娘当真是怕了,要是让顾鹤云知道自己刚刚骂了他,怕是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哼,你最好老实一些,别再把你那些腌臜心思用到姜二姑娘身上,她是王爷要护的人,惹到她就是惹到王爷。” 蓝九没忍住,出声告诫了一番,免得这位无知村妇频频找姜枣麻烦。 王爷心情不好,他就要倒霉,与其真的倒霉,还不如从源头上杜绝王爷心情不好。 蓝九叮嘱完,便拿着新碗出了厨房。 留王奶娘一人站在原地。 妇人脸上神色精彩,小声嘀咕道:“宸王竟然会喜欢阿枣那个死丫头?那岂不是以后的宸王妃会是她?!” “不行不行,这样好的归宿定然是我家阿妤的才对!我得想个办法帮阿妤套牢这位王爷!” 混沌的眼眸闪过一丝算计,那张不善的脸上满是精明。 饭桌上。 王奶娘许久未见姜时妤,什么菜都往女子的碗中夹,姜时妤吃饭速度慢,没一会儿她的碗中就堆得跟小山一般。 反观姜枣,一坐上饭桌便化身饿狼传说,腮帮子从坐下开始就没停过。 妇人斜眼扫到,骂了声:“吃没吃相,还是一副饿死鬼模样,一点也没有侯府小姐的样子。” “还是阿妤端庄,来,多吃些!” 正努力干饭的姜枣顿了一秒,只有一秒,便将那话抛之脑后。 【她就吃!把桌上的菜全都吃光光!】 顾鹤云闻声一笑,单手撑着脑袋,看女孩大口吃饭也是种享受。 这般普通的菜色,姜枣都吃得这么津津有味,小姑娘还真是不挑。 姜枣吃得快,唇边落了粒米饭也未曾注意。 男子瞧见了,没多想,抬手就触上了女孩的嘴角,帮忙拭去。 此举吓到了姜枣,差点没忍住,口里的饭就喷了出来。 都在一张桌子上,所有人都看见了。 姜枣脸上一红,饭桌下的手摁住了顾鹤云的手臂,挤眉弄眼,咬牙道: “王爷!自重啊!” 第72章 爬出来,跪下! 顾鹤云的动作毫不避讳,饭桌上几人都瞧见了,可众人的眼神除了震惊,或多或少都还有些别的意味。 尤其是王奶娘那二十岁年纪还未娶亲的大儿子,王杰,面容颓废,两颊深深凹陷,眼下两团青黑好似浓到无法散开。目光轻浮挑逗,从姜枣落座以来,就没有过一丝尊重。 此刻见她能被顾鹤云随意地摸脸,舔了下嘴角,戏谑出声:“阿枣妹妹到底是去了侯府有了新的好哥哥啊,从前嘴角这粒饭都是杰哥哥我帮你处理的啊。” 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不过脑子的轻薄调侃言语,简单一句话,好似便给姜枣定上了不知廉耻的罪名。 姜枣瞬间变了脸色,浑身的血液好似被凝固了一般,恐惧又厌恶地对上王杰的视线。 这个男人,名义上是她哥哥,但她对男人的第一份厌恶就是来自于他。 从前自己人微言轻,身后无依无靠,被他言语挑逗也,她全都忍了。 但如今, 自己身为侯府嫡女,他哪来的胆子敢这般放肆说话! “啪——!” 姜枣正要发作,坐在她身侧的姜景尘却先一步受不了了,将筷子重重地摔在桌面上,脸色冷沉,目光寒凉。 看向王杰的目光都燃烧着怒火。 “放肆!” 场上的气氛骤然变化,方才还嬉皮笑脸的王杰嘴角瞬间僵硬,吓得连手中的筷子都掉到了桌面,又滚到了地上。 他想要弯腰去捡,筷子恰好掉到一双姜枣的绣花鞋旁边,仰头时与女孩清冷的眸子对上。 “阿枣妹子,帮哥捡下筷子呗。”王杰讪笑道。 姜枣下意识就要弯下腰,可指尖刚动,便被右侧顾鹤云的声音打断。 “这鸭汤尚可,姜二姑娘莫要错过。” 如此一来,姜枣动了的手只能抬手接过顾鹤云递过来的瓷碗,哪里还有功夫理会钻到桌子底下的王杰。 “爬出来,跪好!”姜景尘从牙缝中冷冰冰地挤出这几个字,怒目横眉,浑身散发着浓厚的怒气。 王杰又是浑身战栗,恨不得躲在桌子底下不出来。 王奶娘见情况不对,赶紧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拖了出来,却没让他跪着,反而心疼地替对方拍着膝盖上的灰尘,嘴里还念叨着:“快给姜世子认个错,哪有人吃饭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有些人也是的,就弯腰捡一下的事情,都不肯帮,白养了这么多年。” 王奶娘的话在阴阳怪气谁,在场的一听就听了出来。 姜枣默默喝着鸭汤,低头不语。 和‘将死之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姜景尘虽然有着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容,说话做事都慢条斯理,但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从小就被四书五经养着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自己的嫡亲妹妹被这般言语诋毁。 “王奶娘,从前我敬你一人照看全家,将阿枣费尽心力养大,今日又看在你生辰大喜,屡次出言不逊我都忍了,但方才!你这逆子枉顾人伦,口出狂言!本世子,忍不了!” “你有如今的境遇全靠我姜家,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如今还蹬鼻子上脸,分不清谁是主,谁是奴了!” “阿枣虽年幼,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姜景尘的亲妹妹,世人如何看待她就是如何看待侯府, 你这般不屑一顾,怎么?我这主子交给你当如何!” “正好街坊邻里都在,要不要我挨个询问你从前是如何对姜枣的?若我听到半句出入,后果如何,王奶娘,怕不是你一个妇道人家担待地起的。” 王奶娘一听这话,瞧着姜景尘是真的生气了,她哪里还有方才的傲气,瞬间面如土色,瞳孔微微放大有些失焦。 拉着王杰连忙跪下,额头抵着地面,身子颤栗不止。 “世子息怒,是犬子没规矩了,还请您看在老奴的薄面上,消消气……消消气。” 说着,祈求的目光缓缓转移到姜时妤身上,妄图她能帮自己说说话。 姜时妤不耐地拧了下眉,她本不愿插手,毕竟王奶娘那样的人,若不是自己真的同她有血缘关系,她是不会与其搭话的。 更何况,王杰也只不过是说了句姜枣,更不一定是假话,她倒是更愿意因为这个缘由帮一帮。 女子慢悠悠地放下碗筷,捻着手帕擦了擦嘴角,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哥哥火气这么旺作甚?处罚她们事小,气着自己身子,岂不是亏大了?” 姜时妤站起身,拉着姜景尘坐下,又特地盛了碗甜汤,举过对方跟前,轻声细语地劝说道:“大哥哥喝点凉的,消消气。” 姜景尘想要发作,但错不在姜时妤身上,恼怒地扫了眼那碗甜汤,挥了挥袖子不耐地说道:“不喝不喝,气都被气饱了,有什么好喝的!” “你莫要替这恶奴说话,今日我势必要发卖了她!” 许是今日王家院子着实精彩,村子里好些人都赶过来,现如今又出了这一处,院子外头的议论声不断,时不时顺着东风传到院落中—— “我就说这王婆子早晚是要遭殃的,哪有这么坏的人还能过上好日子的!” “坐最里头那位是枣丫头不?哎呦!圆润了些是好看不少,从前瘦得跟猴似的,还要干各种苦活,能好看到哪里去啊!” “可不是吗,也就这侯府要面子,才让这王婆子有了现在的日子,咱们村里的谁不知道那枣丫头被她买到醉月楼啊!谁家好娘干得出这事。” “我瞧着今天那两位爷不像是来贺寿的,倒像是来替枣丫头出气的!” “那我今日可得蹲在这好好看看,这王婆子从前可没少给我气受。” “得了吧,还出气呢,枣丫头回侯府都多久了?三年了!要出气头年就出了,哪里等得到现在啊?我瞧着枣丫头在侯府日子也就过得那样,还比不上屋子里另外一位过得好呢,就那假千金戴的首饰,可是觅珍阁上月才出的新样式呢,最少也要两百两银子,你再看看枣丫头,就那一根青玉簪子,啧啧啧,许是不讨姜家人喜欢呦……” “唉!这枣丫头是个好孩子,但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说这话的人就站在姜景尘身后,男子闻言,下意识地扫了眼身侧的两位妹妹。 果然,姜枣打扮素雅清丽,全靠那一张脸撑着,倒让人没注意到头上的首饰简单。反倒是姜时妤,虽然也是清秀的打扮,可头花、珠钗,耳环,手镯…样样不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在侯府更受宠。 姜景尘呼吸沉沉,连看向姜时妤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 坐在一旁的姜时妤脊背一僵,维持在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 原本还想再劝说几句的,现在这情形倒是不好开口了。 女子偷偷瞟了眼姜枣,暗暗咬上后槽牙。 【贱人!原来一开始在觅珍阁送我首饰打得是这样的算盘!果真是心机深厚,城府颇深!】 顾鹤云听到这声许久未曾听见的女声,幽幽掀起眼皮瞄了姜时妤一眼。 心机颇深?姜枣? 男人又将视线移到了身侧的女孩身上,瞧着她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不自觉地勾了嘴唇。 【这水鸭的肉真嫩啊!还得是乡下鸭子好吃!】 第73章 惩戒 姜景尘自然也看到了努力吃饭的画面,心中莫名愈发酸涩。 那般急不可耐的模样,明显就是从小饿坏了。 姜景尘又想到从前阿枣连鸡肉都没吃过,回府第一顿就过敏了,心里堵塞地好似被人塞了一坨棉花。 胸口的那团气,上不去,下不来。 “来人!”姜景尘眼神凌厉地刺向地上二人,沉声吩咐道,“把这刁奴给我拖下去,杖责八十!” 王奶娘三年前被永安侯破例解了贱籍,但依旧是侯府的下人,姜景尘完全有权利处置。 这次出行带的人不算多,除了两个姑娘身边的侍女,也就剩下赶车的两个马夫,还有姜景尘身边跟着的阿达。 王奶娘身子壮硕,两个马夫上前差点没把人压住,那妇人挣扎起来,比过年要杀得活猪都难压。 哭天抢地,吵吵闹闹地,为了躲过杖刑,扭头就往那马夫的胳膊上咬下一口,深可见血。 顾鹤云慢悠悠地吃着桌上的饭菜,眼睛都没往那扫一眼,好似身边的吵闹纷扰都和他没有关系。 看起轻飘飘地抬了下手,下一秒,众人便看到那王奶娘直接迎面摔到地上,跌了个狗吃屎。 再定睛一看,那王奶娘的小腿肚上笔直地插了根木筷子,穿过肌肤,直接将人钉在了地上。 姜枣惊悚地瞪大眼眸,艰难地咽下口中的吃食,浑身僵硬,转着眼珠子扫向身边人。 【他什么时候动的手?!她那腿,是不是废了?!呜呜呜,好可怕!】 血液不断地流出来,顷刻间,王奶娘的裤子便染上了深色。 血腥味在院落中蔓延,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油腻,姜时妤没忍住,抚着胸口几欲作呕。 这一幕,也吓坏了原本正在看戏的村民,纷纷尖叫着跑走,离这处院落远远的。 毕竟谁都不想因为看戏,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也是这一刻,顾鹤云身上宸王的乖戾气焰才得以显现,姜枣又惊又惧,上辈子无法逃离的悲凉感从脚底升起,遍布全身。 他是宸王,这才是他的真实面貌。 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 姜枣默默别开眼,挪着屁股离身侧的男子远了些。 顾鹤云斜眼睨了她一眼,勾着嘴角,将脚一抬,脚下正好踩住了女孩散落在长凳上的衣裙,将姜枣面上的慌乱全都看在眼里。 继而又转过头看向那头还在惨叫的王奶娘,佯装诧异地开口:“呀,方才手滑了,王奶娘没事吧。” “不过今日这顿倒是让人没胃口了,蓝九。”男子转着手腕,微拧着眉头,好似不满方才使出的力道。 “属下在。” “她污了本王的眼耳,大不敬,押入大牢,吩咐县令好好照顾。”顾鹤云风轻云淡地说道,微抿着的弧度透着冰凉的气息,“还有这二位,欺辱王侯贵女,私下贩卖孩童,这几桩罪名,侯府可以不管,本王,必须管!” “按照安国律法,私下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者,应当杖责一百,流放寒边,次年三月,当街斩首示众。” “蓝九,此事交给你处理,如有闪失,本王唯你是问。” “是!” 蓝九不敢耽搁,瘦小的身子力气大得很,一手拎王杰,一手拎着缩在一旁当鹌鹑的王爹,以一种稳健又快速的姿态离开众人视线。 那王奶娘想要拦,可她的腿压根使不上劲,让她站不起来。 “我的儿!孩儿他爹!” 王奶娘像是天塌了一般瘫坐在地上,眼中布满血丝,憎恶凶狠地扫向顾鹤云,咬牙道:“身为王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嘛!?我今日好吃好喝地招待你,你为何要这般下死手!毁我一家老小!” 王奶娘也是被逼急了,王杰就是她的命,如今被押入大牢,她还要顾忌什么? 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统统抖落出来。 刚缓过神的姜时妤心底一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姜时妤就见王奶娘将手指头指向她,面目狰狞地说道: “你这般对待阿妤的生母,你就不怕阿妤这辈子都不肯嫁给你嘛?!” “你不是非她不娶嘛?好啊!若我今日,让她这辈子都不能进你王府,否则便落得个大逆不道的,不忠不孝的罪名,这样的女子,还能当上宸王妃嘛!” 这话一出,姜时妤两眼一黑,身形晃动,险些晕了过去。 难怪从下了马车,便一直在缠着她询问顾鹤云的事情。 而姜时妤,也因为好面子,便说宸王对自己颇为仰慕,此番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特地跟来给王奶娘贺寿的。 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姜时妤恨不得当场暗哑了王奶娘,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得体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顾鹤云轻蔑一笑,似有似无的眼神扫了姜时妤一眼,便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起身站在姜枣身后。 迈着步子慢悠悠地转着,修长的手缓缓落到女子肩膀上,指尖轻抚上软嫩白皙的脸颊,推着那张脸,让她看向自己。 眸底幽深,翻涌着让人看不清的情愫。 忽然勾唇笑道:“本王何时同你说过非姜时妤不娶?若本王没记错,同我有婚约的应当是姜枣,而非你那位亲女,姜、时、妤。” “王爷…这话全是奶娘自己想得,臣女从未奢求过王爷青睐。”姜时妤被那一眼震慑到,撑着桌面站好,有气无力地说着。 可她自己也知晓,这番辩词有多可笑。 当着姜景尘的面,当着顾鹤云的面,还当着姜枣的面,她被王奶娘安了个自作多情,矫情自饰,妄想当上宸王妃的名头,这叫她回京后要如何面对顾鹤云,又要如何面对肖凌。 姜景尘见女子虚弱,顿时心疼。 赶忙扶住姜时妤的肩膀,眼眸一眯,冲着王奶娘厉声骂道:“一派胡言,信口雌黄!” “阿妤同肖国公家的二公子情投意合,青梅竹马,怎么会和宸王殿下扯上关系!你这毒妇,害阿枣吃尽苦楚不说,如今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诋毁陷害,好生恶毒!” “什么肖公子?阿妤,你不是说你同王爷已经私定……” “奶娘!”姜时妤急声打断,她看向妇人的目光尖锐,宛如刀锋一般,透着股阴森的寒凉,“你今日确实做错了,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 女子微不可察地摇了摇脑袋,没有出声,动了动嘴唇,好似在说‘王杰’二字。 此举,王奶娘懂了,为了救她儿子,只能硬生生闭了嘴,任由那两位马夫将自己拖走。 王家门口,伴随着妇人的哭喊声,那两位马夫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棍棍到肉,血肉模糊,腰身之下,怕是彻底废了。 第74章 看见不该看的 暮色西沉,廊檐下的灯笼泛着昏暗的烛光,随风摇曳,影影绰绰。 在王家发生那样的事,住在庄子上是不可能了,一众人从王家村出来,在回京的路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姑娘,店小二说热水还要再等一会儿。”红棉从屋外进入,客房门扇的吱呀声格外明显,女孩嘴里小声抱怨着,“都等了快一个时辰。” “这处位置偏,咱们出来的又晚,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已然是万幸,多等就多等吧。” 红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她记得姑娘从前也不是这般性子的,怎么现如今这么能忍了呢? 这哪里是等,分明就是前头那姜时妤故意拖着烧水伙计,谁出来赶路,沐浴还要洗上一个时辰的!也不怕泡发了! “不行!我再去催催!”红棉性子急,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气呼呼地转身又出了门。 窗边女子失笑地摇摇脑袋,继续望着远处的风景眺望。 ‘叩叩叩——’ 姜枣以为是红棉回来了,没有设防地开口说了声进。 可身后却没了动静,疑惑着转过头,恰好瞧见拿着个木盒子站在满后的姜景尘,神色微怔,身影修长挺拔。 姜枣方才正依靠在窗柩边上,满头青丝散落身后,晚风拂过,芳华飘荡,惊鸿一瞥已是绝色。 姜景尘看痴了。 他从前只觉姜时妤乃京中第一美人,竟不知他的二妹妹也出落得这般风华绝代,未着半点脂粉就这般清丽出尘,难怪今日顾鹤云会替她出气。 “大哥?你怎么来了。” 不知何时,窗边少女已经走至他跟前,姜景尘这才猛地回过神,将手中的木盒子递了出去。 “二妹妹,之前在庄子上,我瞧你首饰备得不够多,方才得闲去镇上转了转,恰好瞧见一支簪子,哥哥瞧着与二妹妹还算相衬,便买了下来。” 他也是听到今日乡亲们的话才惊觉自己对姜枣的疏忽,旁人都能看出来的不同,怎么他却忽略多次。 心中有愧,这才赶忙上街买了样首饰,寻些心里慰藉。 木盒中的簪子镶嵌着颗不大的红宝石,端头的那朵玉兰花模样还算别致,下方用金丝缠绕着盘出繁叶模样,勾连着蓝宝石,双珠相印,典雅富贵。 姜枣却不知男人心中想法,欣喜地拿出簪子,比划着放在脑边,弯着眉眼问道:“大哥哥瞧着好看吗?” 方才在店内还觉得这枚簪子与众不同,如今被女孩试戴在发间,倒觉得黯淡无光,不堪入目。 “阿枣玉貌花容,自然好看。”姜景尘又顿了顿,莫名补了句:“乡野之间的货色算不得多好,等回了京,哥哥带你去觅珍阁,你随便挑!” 女孩娇俏地瞧了姜景尘一眼,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手收回到盒中:“阿枣很是喜欢,这是大哥哥赠予阿枣的第一份首饰,定会好好收着,多谢大哥哥赠礼。” 这话一出,姜景尘脸上又露出一抹愧色。 他从前对阿枣真得太忽视了。 如今不过是一支不入眼的小簪子便能叫她这般欣喜,他给姜时妤送了那么多珠宝首饰偶尔挑中款式过时了些还会被调侃不上心,他这个大哥哥做得果真失败透顶。 方才他才了解到姜枣这些年的遭遇,那姓王的一家委实不是东西,等回侯府,他必然要好好质问父亲,为何当初对这样的人家要如此宽容。 依他看来,今日这些惩戒还太轻了,如不能严惩恶人,二妹妹岂不更加委屈?连自己的亲生父兄都不替她做主,她还能依仗谁?! 姜景尘暗下决心,日后定要竭尽可能地弥补姜枣。 姜枣依旧甜甜地笑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弯,仿佛整间屋子都亮堂了许多。 姜景尘心中也跟着松快许多,他这二妹妹不仅人好看,还心思纯善,他从前做了那么多错事还对着他笑,当真是极好的女子。 “那…二妹妹早些歇息,屋中缺什么尽管吩咐,明日一早咱们回京。”姜景尘不知为何对着女孩的笑脸生出几分羞涩,局促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好交代着这些。 连退出房间时还被门口的门槛绊了一下,差点闹了笑话。 姜枣站在门口目送着姜景尘离去,等视野中彻底没了对方的身影,女子嘴角的弧度才缓缓放了下来。 淡着一张脸将簪子放回盒中,不再看一眼。 从前的姜枣若是得了这一份礼物怕是能乐上好几日,可她如今所有的欣喜不过是装出来的。 给个笑脸便能换来对方的宠爱,何乐而不为?这招还是姜时妤教给她的。 既然姜景尘对自己有愧,那正好,往后她便利用这几分愧意让他帮自己离开侯府,兴许还是几分助力。 姜枣依旧回了窗边,百无聊赖地望着底下的景色发呆。 她这间屋子位置极好,临着江边,远眺便是远山重叠景,俯瞰便能将江上星点船只尽收眼底,从前她可分不到这么好位置。 女孩微勾着嘴角,单手撑着下巴,视线一偏,忽然瞧见了那江边的两道身影。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 越瞧越像是顾鹤云和姜时妤。 “大姐姐不是在沐浴吗?”姜枣低声喃喃道,下一秒,女孩美眸瞬间瞪大,红唇微张,白皙的脸上染上粉嫩,慌乱地站直了身子。 姜枣匆忙转过身,热着一张脸将窗户阖上。 “没想到大姐姐这般主动……”女孩手作扇状,不停地往脸上扇着风,妄图驱散脸上的热气。 姜枣脑海中不停地浮现方才那一幕—— 女子半褪下外衫,堪堪搭在臂弯之间,里头薄如蝉翼的里衣,修身地贴着曼妙的身形,姜时妤微仰着脑袋,竟然主动仰头靠近宸王殿下! 委实大胆。 姜枣疯狂摇着脑袋,缓了许久才从窗边走开。 “红棉怎么还不回来…这夜里怎么还变热了呢。” 树下,顾鹤云冷着脸推开姜时妤。 眼眸一凝,眼底的冷意乍然迸现,看着跟前面若粉颊的女子,内心毫无波澜,反倒是周身的怒气愈演愈烈。 顾鹤云往后退了半步,沉声道:“姜姑娘,自重。” 闻言,姜时妤浑身一怔,从头到脚冷了下来。 “王爷……” “蓝九!把醉酒的姜姑娘送回房中!”顾鹤云压着怒气出声打断,不留情面地转过身。 从暗处现身的蓝九心中同样震惊,他不过是出了一会儿神,差点酿成大祸! 这姜时妤哪来的胆子敢轻薄宸王殿下!? “姜姑娘,小的送您回去。” 姜时妤脸上难看,胳膊一别,甩掉了蓝九挡在自己跟前的手臂。 这般丢脸的事情没想到会被第三人瞧见,她面子上过不去,不好冲着顾鹤云发怒,便将怨念都撒在了蓝九身上。 被嫌弃的蓝九悻悻地摸了下鼻子,扁着嘴。 等身后的二人离开,顾鹤云皱着眉转过身,仰头看向客栈三楼的客房,烛光晃动,一室昏黄,窗户紧闭,哪里还有姜枣的身影。 又要叫她误会了。 他原本只是到江边散心,仰头恰好能看到美人远眺之景,谁承想被姜时妤打搅。 背在身后的手掌紧了紧,略加思索,顾鹤云朝客栈内走去。 第75章 坏掉的马车 姜枣抱着衣物往水房走去,埋头走着,步履微促,脸颊上还带着些许粉嫩。 眼前突然闯出一双绣着金云祥文的黑靴,姜枣急忙停下脚步,可对方却撞了上来。 猛地撞上结实的胸膛,逼得姜枣往后连退几步。 忽然,脚下一滑,女孩双手松开衣物,下意识地抓向身侧人的胳膊,这才渐渐稳住了身形。 衣物轻飘飘地坠在地上,靛青色肚兜就这么被翻在了最上头。 霎时间,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二人僵硬地维持着姿势。 姜枣大脑宕机了片刻,好在身子比脑袋反应及时,连忙蹲下身将那抹靛青色塞进衣裳中,胡乱地抱了起来。 女孩的脑袋越埋越低,恨不得钻到地板当中。 匆匆瞥了眼顾鹤云,屈膝点头行礼便要离开。 白皙脸庞上的那两坨红云越发幽深,团在一处难以散开。 顾鹤云轻咳着嗓子,强装镇定地别过头,待女孩正好路过他身侧时,又出声喊住:“姜枣。” 女子脚步一顿,梗着脖子站在原地。 红唇紧抿,不大的脸上皆是羞恼。 “王爷有何吩咐。” “方才…我什么都没瞧见。”顾鹤云突然开口说了这句,毫无例外地换来了女孩的一记瞪眼。 眸光潋滟,怒中含春。 【欲盖弥彰,还不如别说!】 “那自是最好不过。”姜枣咬牙切齿地回了句,脚下的步伐走得更快,刚走下楼梯一步,手臂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 “本王还未叫你离开。” 顾鹤云眉梢微扬,看似漫不经心,却有种睥睨天下的威严。 说出口的话更是霸道无礼,听着就让人生气。 姜枣想到方才在窗前看见的那一幕,他明明都已经和姜时妤暗通曲款,又为何要来招惹她? 她避嫌地还不够明显吗? 女子费力想要抽回胳膊,无奈她的小细胳膊怎么可能敌得过顾鹤云的力道,怒着一双眸子抬眼迎上对方,没好气地说道:“王爷有话快说,若是让旁人瞧见了,臣女不好解释。” 她的脸上一片涨红,清丽的眸子也因为男子不讲理的荒唐行径染上愠色。 这般生动地望向他,反而让人心头一动。 顾鹤云轻笑出声:“你就是这般对待自己的未婚夫婿?你我婚约尚在,本王此举有何不可?便是本王做得再过分些,旁人瞧见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宽大的身子压向姜枣,强硬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面前那张脸越发靠近,二者的距离近到姜枣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炙热气息。 女孩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衣服,那双手倔强地抵在二人之间。 【有何不可?!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他今日吃错东西了?怕是疯了不成?!】 【我可不想再掺和进他和姜时妤之间的感情!】 姜枣心思一动,对着顾鹤云,难忍地张着嘴巴,越开越大,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顾鹤云躲闪不及,被喷了个满脸。 整张脸瞬间黑了下来,落在身侧的拳头攥紧了。 “姜、枣!” “夜里确实凉快,一时没忍住,多有得罪。” 姜枣趁着顾鹤云闭眼的间隙,马不停蹄地朝楼下跑去,那模样活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顾鹤云盯着那抹迅速消失的月白身影,眼中的兴致不减反增,抹去面上的痕迹,勾唇低语道:“想逃?由不得你。” 翌日。 三辆马车整齐地停在客栈门口,顾鹤云正从楼梯上下来,瞧见等在大厅内的姜景尘和姜时妤,幽幽问道:“姜二姑娘还未起?” 姜景尘并不知昨夜发生何事,施施然站起身,躬身行礼道:“二妹妹已经在车上等着了,就等王爷收拾好,便可启程。” 闻言,顾鹤云抬眼望向门外,马车随风掀起的一角帘子,正好将女子的侧颜露出。 她坐得是侯府的马车。 男子神色一凛。 她为了躲自己起得倒是早。 且让她再得意片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回程路过驿站歇脚时,姜枣更衣回来后便被告知自己坐得那辆马车坏了,车辙不知为何松动了。 女子秀眉紧蹙,微恼道:“怎么会这样,先前不还好好的吗?” “可不,小的去离开前也还好好的,回来就这样了……二姑娘,这车怕是坐不得了,您要不换一辆?” 如此一来,姜枣要么和姜景尘、姜时妤挤一辆马车,要么就只能上顾鹤云的马车。 姜枣无奈叹息,扭头时,瞧见站在树下背对着她的蓝九,鬼鬼祟祟,她总觉得此事发生地蹊跷。 下一秒,正在喝茶的顾鹤云便出声,很好心地说道:“姜二姑娘不如坐本王的马车?正好还能同本王说说话。” 男子的唇瓣还沾染着些许水色,看向她时,微抿的薄唇溢出淡淡笑意。 心中疑虑更甚,姜枣几乎笃定自己的车子坏掉就是跟顾鹤云有关! “不了,侯府的车子虽不大,但坐下我们兄妹三人绰绰有余,大哥哥,你说是不是?” 姜枣扭头笑着看向姜景尘,她今日特地戴了昨夜大哥哥送的簪子,一袭藕粉色的长裙,俏丽粉嫩。 姜景尘心中一喜,阿枣愿意同他亲近自然是再好不过。 原本他看到姜枣独自一人上了马车,还以为她对自己心中仍有芥蒂,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小妹主动提出要和自己坐一辆车子,连忙满口应下。 “正是如此,就不劳烦宸王殿下了。” 有姜景尘搭话,顾鹤云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那张脸黑得越发明显。 站在树底下的蓝九偷偷瞄了一眼,赶忙错开眼,望望天,瞧瞧地,心中叫苦不迭。 不关他的事啊,他已经把车子弄坏了,姜二姑娘不肯上车,王爷应该怪罪不到他头上吧…… 他蓝九坦坦荡荡一辈子,还是头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弄坏姑娘家的车子,得亏他家王爷想得出来! 经此一遭,他倒是越发明白蓝七那小子为何当初赌约能赢了,王爷这明显对姜二姑娘上心了啊!看来往后当差,得把姜二姑娘的差事放在首位才行。 坐在一侧的姜时妤抿了抿嘴,开口道:“不如臣女陪王爷说说话?” 顾鹤云眉目冷漠如常,淡淡道:“本王嫌挤。” 第76章 上课打盹 安厦院,是为安国所有有才学的学子提供的学习场所,无论男女,无论贫富,皆可进书院求学。 若过了岁试便可破例进国子监,还能进大殿,由皇上亲自设宴嘉奖,这是莫大的殊荣,因此京中多数高门贵女都会被家中送往此处。 姜枣许久未来,瞧安厦院牌匾下的上下联——“惟安有材,于斯为盛”,心中感慨万千。 上辈子吃了没文化的苦,不知这京中人人都以学识待人接物,若你在安厦院或是国子监榜上有名,自然高人一等,人人都敬你,尊你。 反之,如果你徒有权势,脑袋空空便会遭人唾弃,人人都可踩你一脚。 偏生上辈子姜枣就是那些学子最讨厌的一类人,顶着侯府的名头各种偷懒耍滑,不仅坏了自己的名声,还处处被人瞧不起。 可她哪里没有努力过? 从前也有叫姜夫人替她寻了好些师傅,哪怕她学得再出色,等她站在姜时妤跟前时总是低她一等,从未被人瞧见。 好似只要她输给了姜时妤,便输给了所有人。 可姜枣觉得自己上辈子的学识也没有那样差劲,怎么就被贬低地一无是处,好生打击人。 久而久之,姜枣也不愿再学,荒废了一腔热血。 如今重来一世,便是不为侯府争气,姜枣也知要为自己争口气。 姜枣斗志昂扬地进了书院,可一上课,两眼皮就跟粘上浆糊般牢牢地粘在一起,脑袋不停地点垂着,一不留神就和身下的案牍贴到了一处。 罢了,罢了,都已经是死过一遍的人了,还是自由快活些,人生苦短,何苦要为难自己呢? 反正她身上的病还没好透,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还是调养好身子最为重要。 女孩迷迷糊糊地想着,正要彻底与周公会面,脑袋被重重地敲了一下,痛得她瞬间清明。 姜枣吃痛地捂住额头,那双桃花眼染着湿气,望向对方的眸子格外委屈。 孔学究鼻下的两撇白胡子被气得上下起伏,雄浑低沉嗓音骤然响起,怒气深深:“姜二姑娘,你告假多日,理应修养妥当,应当更加勤勉上进,为何今日还要在我的课上偷懒!” “学生……” “孔学究莫怪,这姜二姑娘如今可是宸王殿下的王妃,她自然不用同寻常女子一般学这些学识,已经有了好出路,对课上的内容,自然不会上心。”夏玉蓉尖着嗓子出声,斜睨着姜枣,面露讥嘲。 上次赏花宴上自己丢了好大的脸面,一直没碰到机会好好同姜枣算账,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让姜枣丢些脸面。 她这话一出,学堂内不少学子纷纷嗤之以鼻,看向姜枣的目光都变得不屑。 “宸王殿下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安国数一数二的好儿郎,怎么会瞎眼看上这样的女子。” “要我说,姜家大姑娘和宸王殿下才是绝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姜枣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然勾得宸王殿下做出这种糊涂事。” “这样的女子,空有相貌,无半点品行,哪怕贵为侯府嫡女也照样登不上台面。姜时妤就算不是侯府千金,可她学识是真,就凭这一点也比姜枣要好上千倍!万倍!” 学堂内议论声不断,他们丝毫不避讳着姜枣,不堪入耳的声音全都往将姜枣的耳朵里钻,面前的孔学究听到了也只是皱着眉头,神情复杂地看向她,好似真的信了夏玉蓉说得话。 玉玲珑就坐在姜枣的前面,她啪地一掌拍在桌面上,将腰间的佩剑往桌上一放,凌厉的目光扫向学堂内其他人,威慑道:“老娘倒是要看看,谁再敢多说一句!” 她说不过这群人,难道还打不过吗? 叽叽喳喳地扰人清梦! 在玉玲珑的威胁下,倒是没有人敢说话,可始终没有一个人心服口服,看向姜枣的目光愈发轻蔑。 “胆小怕事,装腔作势。” 夏玉蓉轻声说了句,下一秒,玉玲珑手中的佩剑便噌地出鞘,寒光乍现。 “风玲珑!” “先生教训的是!” 孔学究和姜枣的声音同时响起,在老者怒声教训风玲珑之前,女子霍然站起身,绕过案牍挡在风玲珑跟前,双手交叠,毕恭毕敬地弯腰认错。 “学生不该在学究课上犯困,如今知错,还请学究责罚。” 说着将双手翻转,掌心朝上,举到孔学究面前,自请鞭策。 “阿枣,你干嘛呢!”风玲珑扯着女孩安额袖口阻挠,被姜枣瞪了一眼,斜眼示意她坐下。 今天确实是她有错在先,受罚是应该的。 但风玲珑是为了维护自己,她不该再强出风头被孔学究苛责。 “哼!”孔学究闷哼一声,那声音像是从胸膛中发出一般,又重又响。 老者铆足了劲落下一尺,姜枣硬生生受了,脑袋彻底清醒了。 孔学究见她尽管没躲,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呆滞地举着戒尺,没有落下第二下。 从前他打姜枣,可从来都没有打到过。 他不喜体罚学子,更偏好循循善诱,今日若不是气恼了,也不会下此狠手。 女子掌心白嫩,不大的手掌,从中被横了一整道红痕,顷刻间便肿了起来,落尺时的声音重且清脆,整个学堂都听得一清二楚。 孔学究讪讪地背过手,沉声道:“今日你倒是不躲,看来是知错了。” “学生自然知错。” “既如此,往后别再犯错,哪怕是女子也该有学识!”孔学究提点着说道。 “是。” 只打了一下就算了?夏玉蓉哪里甘心,猛地站起身,出声道:“学究,怎可如此轻罚姜枣,若今日只打一下,往后课上谁还敢信服学究!” “夏玉蓉,你别不识好歹!”风玲珑又要亮剑,拍案而起。 姜枣狠狠将人摁了下去,轻拍着对方的肩头安抚着对方。 漂亮的眸子冷冷地扫向夏玉蓉,沉声道:“那依夏姑娘的,我该如何受罚?” 夏玉蓉冷嗤一笑,微扬着脑袋说道:“就该狠狠地打上二十戒尺,再罚你在外头的院中跪上半日,如此一来便能小惩大诫。” 这话一出,孔学究眉头深深皱起。 这处罚未免太重。 不过是上课打盹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再加上这姜二姑娘之前告得是病假,兴许身子弱才犯困,若真是这般处罚,再晕了过去,永安侯府怪罪下来,他一个学究可担待不起。 “夏姑娘是觉得我没有听课才该受罚,可孔学究提出的问题我都会,我又为何要听?” 第77章 赌注 这下,不仅是夏玉蓉觉得好笑,整个学堂的学生统统都大笑起来,学堂内啼笑不止。 就连站在姜时妤这边的风玲珑也觉得姜枣装得有些过了,扯着女孩的衣袖,小声道:“阿枣,你睡糊涂了不成?那是孔学究,历年从他手中被踢出安厦院的人不在少数,你别说胡话啊!” 孔学究目光变了又变,从方才的怜惜又转为不悦,他不喜欢狂妄自大的学生。 “哈哈哈!姜枣啊姜枣,你吹大话也该有自知之明才是,亦或者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才开口,整个安厦院上下,谁人不知你姜枣的水平?怕是连三岁孩童都比你有见识,你如今倒是越发狂妄了,在孔学究的课上都敢大放厥词。”夏玉蓉扶着腰腹,拭着眼角的泪花,嘲笑声不断。 坐在一旁看戏的姜时妤也开口说话了,温婉大方地站起身,柔声劝道:“二妹妹,知错能改尚且有救,口无遮拦大放厥词实属不该。” “今日在课上打搅了诸位,时妤在此替二妹妹向诸位道歉,她年岁尚小,说话做事没有分寸,还请诸位莫要追究。” 姜时妤冲学堂中的众人躬身行礼,颇有长姐风范。 说不知道姜家二姐妹是同岁,一人做事大方得体, 面面俱到,另一位则口出狂言,大言不惭,说更有侯府嫡女风范一看便知。 学堂中众人都对姜时妤敬重,见她站出来说话,纷纷表示体谅。 更有男子出声说道:“今日若不是看在姜大姑娘的面子上,我还真想叫那姜枣知道什么叫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孔学究见姜时妤给自己递了台阶,自然顺势而下,不想在此事上过于追究,手拿书卷,便要略过此事。 夏玉蓉撇撇嘴,露出轻蔑的神情,笑道:“算了,看在阿妤的面子上,我也不同这村妇计较了。要不然还真想试试她口中所谓全都会的见识是怎样的呢。莫不是她以为能够分清鸡鸭牛马便是世间奇才了吧!” “乡野村妇可不就只能知道这些嘛!” “哈哈哈哈……” 学堂内嘲笑声不断,姜枣见孔学究面露不悦,便压下了心中那抹郁色,淡着一张脸回到座位。 不急,反正下午便有考核,等榜示结果一出来,自然不必她多说。 午间,风玲珑拎着食盒闷闷不乐地在姜枣的身旁坐下,耷拉着一张脸,泄愤般戳着面前的那颗狮子头。 姜枣抬眼瞅了对方一眼,好笑地说道:“你若不想吃给我便好,何苦要为难这颗丸子。” 女孩说着便伸过手,夹住剩下的那半颗肉丸,心满意足地吃着。 忠信侯府家的厨子是出了名的手艺好,从前在军营中都能征服上千名将士的胃,如今从战场上退了下来,解决侯府一家的吃食还不是信手拈来,每日都变着花样给风玲珑做膳食,姜枣也有口福,每次都蹭上几口。 “你还有心思吃啊……我都快愁死了。” 姜枣眨眨眼,咀嚼着口中的肉丸,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说下午的考核啊?早就让你好好准备了,现在知道愁了?” 风玲珑眼双眼一翻,没好气地戳上女孩的额头。 她索性放下了筷子,双手撑着腮帮子,长长地叹息道:“我是在替你发愁!阿枣啊,你说你今日为何要逞能说上那一句话啊,如今倒好,外头全都是在嘲笑你的,我听说那夏玉蓉还专门去赌坊,特地为了你开了一局,就赌你这次考核能不能进前十名,为得就是要让你颜面扫地!” “赌坊?她去赌坊!”姜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眼睛一亮,严肃说道,“那咱们去孔学究那告状,让先生罚她抄书!” 风玲珑:…… 这是重点吗? “阿枣!你别打岔,学院里去赌坊的学子多了去了,你别找事啊。” “嘿嘿。”姜枣赶忙将口中的吃食尽数吞下,眼眸一眯,笑道,“玲珑,既然这样那咱们也去!你就押我,保证你赚到钱!” 风玲珑嘴角抽搐,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呵呵一笑:“阿枣,不带你这样坑好姐妹的。” 姜枣有几斤几两没有人比风玲珑更清楚,两人是一道插科打诨,偷溜出书院逃学的,她能赢,那是万万不可能。 退一万步讲,姜枣能进前十,她还不如赌自己能进前十。 风玲珑连连摆手,捞过自己的饭盒哼哧炫饭。 “哎呀!信我!走吧~” 姜枣一边撒着娇,一边拉着女子往学堂外走去,娇着嗓音劝说道:“风姐姐~我怎么会害你呢?你就当帮我助助兴吗,一个人都没押我身上多丢脸啊~那我在京中的人缘也太差了吧~风姐姐~!” 女孩的声音又娇又软,被她挽着的胳膊挤在那处柔软的位置上,风玲珑好似行走在云间,飘飘然不像话。 “好好好!就你会撒娇,从前也没听你喊过我风姐姐。”风玲珑到底被姜枣地侬声软语迷惑,掏了出了自己的钱袋子,瞧着里头的几两碎银子,无奈道,“就当我捐给寺庙了吧…” 二人到赌坊的时候瞧见不少安厦院的学子从里头出来,其中掺杂着几个国子监的弟子。 姜枣走得匆忙,余光中好似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等她停下来,再去找时,那人已经没有了踪迹。 “怎么了?”风玲珑险些撞上姜枣,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疑惑问道。 “啊?没事…”姜枣摇了摇脑袋,心里疑惑着。 她刚刚怎么好像看到二哥了。 等进了赌坊,赌桌上押着的赌注差距不要太明显,赌姜枣进不了前十的都快放不下了,而另一边,却摆着一锭金元宝。 “阿枣,竟然还有冤大头押你身上诶。”风玲珑稀奇地说道,同时将自己的几两碎银子也放了上去。 姜枣心中一颤,也有些奇怪,难不成方才那人真是二哥? 女孩被风玲珑催促着,将自己的荷包放上后便匆匆离开。 殊不知等两位少女离去后,从暗处走出一道玄色身影,身姿笔挺,修长有力,五官深邃,让人瞧不清喜怒。 顾鹤云淡然地将手中的两张银票盖在了那枚金元宝上头,冷声道:“本王押,能进。” 第78章 姜家二哥 原本只是安厦院简单的岁试,但因为这场赌约,让国子监和安厦院两大书院都躁动了起来。 邻来走往谈论地全都是这件事情。 姜景澈作为姜枣的二哥,一胎双生,对姜枣虽不喜,却也不愿听到外人对她随意贬低,方才在路上听到有人肆意嘲弄他那位二妹妹,气血上涌,没来得及多想便冲进了赌坊,在众目睽睽之下押在了‘能进前10那头’。 “景澈兄,我知你是为你家二妹妹打抱不平,但她的水准……唉!白白浪费银子了呀!”姜景澈的同窗好友夏朗明替他觉得不值,连连摇头。 姜景澈眉头微皱,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沉声道:“浪费的又不是你的银子。” 夏朗明一时语塞,嘴巴张了张又憋了回去。 也是,毕竟永安侯府家大业大,不比他们明信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姜景澈身长笔挺,脚步迈得很大,瞧着不着急可速度却不慢,毫不犹豫就朝街道旁右侧的书院赶去。 “诶……你去安厦院干嘛?” 夏朗明见跟前男子已经抬腿迈进了安厦院的大门,眼神在两所大门间来回徘徊,思索片刻,他也追了上去。 定是要去安厦院找他那位二妹说教的! 夏朗明是夏玉蓉大哥,是嫡长子,二人虽同父异母,但关系还算不错,前些日子没少听说姜家这位二姑娘的事迹,他还从未正眼瞧见过,正好今日得空,他无论如何也得跟上去瞧瞧。 可进了安厦院,姜景澈才猛地停下脚步。 他压根不知道姜枣在哪间学堂。 二妹归家三年,头一年便进了安厦院,他虽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国子监,可休假时也从未主动询问过姜枣这事。 一时间,站在书院的走道外侧有些尴尬。 “罢了,先去找阿妤吧。” 姜景澈不仅知道姜时妤学堂名号,更清楚她坐在哪个位置。 轻车熟路地找到,透过窗柩,一眼就瞧见坐在位置上与同窗交谈甚欢的姜时妤。 “阿妤。” “二哥?” 姜时妤面上一喜,同身侧几人打过招呼后便起身朝窗边走来,笑着脸问道:“二哥哥怎么今日有空来我们这?早知道二哥哥要来,该让二哥哥陪着用膳的。” 男子见到姜时妤面上神色一缓,眸中的欣慰显而易见。 还是阿妤好,端庄得体,秀外慧中,进了书院这么多年一直都稳居前三,给永安侯博得了不少好名声。 不像那个姜枣,这才多长时间就给家中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她这简直就是拿整个侯府的名声在赌,赌输了全家都跟着丢脸,赌赢了,区区前十,又是什么光彩的事?更何况,她还赢不了! 姜景澈一想到姜枣便满心淤堵,原本想要关切姜时妤的话被抛之脑后,肃着一张脸沉声问道:“姜枣在哪间学堂,我有事要问她。” 姜时妤闻言微愣,很快便回过神来。 赌坊下注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二哥找过来也情有可原。 但,这是第一次,姜景澈来书院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姜枣,甚至连慰问自己的话都没有。 女子微抿着红唇,有些不喜:“她与我是同一处学堂,只不过现下不知道去哪了,还未回来。” “同一处?”姜景澈音量微升,有些惊诧地重复,随即凝眉问道,“那你为何不拦着她,莫要干这糊涂事!” 姜时妤没想到姜景澈竟然会因为姜枣的事情同自己大声说话,眼眸瞬间瞪圆,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郁闷,红着眼眶声音轻颤着说道:“二哥哥怎么这般冤枉妹妹,我劝了的……那会儿学究明明都不打算再追究二妹妹,许是她也想为自己争一口气,所以才说了那番话……” 女子捻着手帕轻拭眼角泪花,神情哀伤,虚弱又委屈地依靠在窗边,我见犹怜。 “我知道二妹妹不喜欢我,怨我…但我又怎么会害她呢?自家人当然是要帮着自家人说话。” 姜景澈也没想到自己会把姜时妤弄哭,见女子落泪,少年郎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 “是啊,姜家妹妹,你二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他怎么会怪你呢!”夏朗明见姜时妤落泪,那叫一个心疼,恨不得亲自上手替女孩拭去眼泪。 不光是他,凡是路过的男弟子瞧见姜时妤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心生怜悯,她确有京中美人之姿。 “好一句自家人帮着自家人,阿枣,你这位大姐姐可真是妙语连珠,心思聪慧。”风玲珑双手环胸,含沙射影地打断,冷眼瞧着跟前这一幕,“怎么我在课上替你辩解的时候,你这位能言善辩,搬弄是非的大姐姐没能站起来替我说话啊?” 女子清亮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众人闻声看去。 只见二人亭亭而立,白衣粉裙子,姜枣站在海棠树下,微风习习,笑眼相迎,远远瞧见就好似仙人入画般美好。 夏朗明直接看痴了,下一秒,只见仙女身旁的女子开口—— “嘶…我是不是刚刚说了好多成语?我有进步诶!” 风玲珑思路跳脱地看向身侧的女孩。 姜枣掩唇一笑,微微点头:“确实有进步,不过…搬弄是非一词常用与惹是生非之人,玲珑慎言。” “是吗?那我觉得我就这个词用的最对!”风玲珑挑眉,不屑地扫了远处的姜时妤一眼,冷哼道,“惺惺作态!我呸!” “你!”还不等姜景澈开口,一同跟过来的夏朗明倒是先忍不住了,食指颤抖地指着树下的二人,骂道,“粗鄙不堪,枉为女子!” “本姑娘如何轮得到你评价?等你什么时候能举得起佩剑再说开口说话吧,我若是男子,如你一般虚弱无力,我都没脸出门!”风玲珑不留情面地戳破夏朗明的短处,句句往人家心口上扎。 尤其还是在姜时妤跟前,夏朗明顿时面色涨红如猪肝,羞愧难言。 姜景澈闻声转过头,神色平淡地瞧了眼风玲珑,女子在接收到他冷冽的眸光后有瞬间的慌乱,但也只有一瞬。 随即风玲珑便默了声,低垂着头颅没再说话。 姜枣察觉到女子细小的变化,嘴唇微勾,抬腿朝姜景澈靠近。 “二哥哥安。” “姜枣,你不该如此胡闹。”姜景澈许久未见自家二妹,方才一眼确实有惊艳之色,但很快便回过神,厉声训斥。 “二哥哥不信我?”姜枣面上依旧笑着,好似并不在意对方严厉的话语,反倒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既如此,二哥哥又为何…要压我赢?” 第79章 岁试开始 从前,姜景澈虽然经常苛责她,但确是上辈子在姜枣入狱后,唯一一个去求宸王开恩的人,到底一胎同出,心里还是心疼她这个嫡亲妹妹的。 只不过,说话确实难听,做事也委实刻板。 姜枣心中想着。 今生再见到她这位二哥,不论如何,自己也要同他好好亲近才是,没理由让姜时妤独占这一份宠爱。 “你去过赌坊!”姜景澈却愈发恼怒,眉间的褶皱好似一个川字,“你身为侯府嫡女,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二哥哥身为侯府嫡子不也去了?”姜枣不以为然地瘪瘪嘴,低声辩驳道。 “巧言令色,简直荒唐!” 姜景澈面上过不去,长袖一挥,背过身去。 有段时间没见姜枣,她倒是比从前瞧着机灵了不少,连他都被怼得险些说不出话。 “阿枣知晓二哥哥心系何事,定不会叫二哥哥的银钱白白浪费,只是……届时若真的赢了钱,不知二哥哥能否请阿枣去茶楼饮茶、听曲?” 姜枣蓦地从男子侧边窜到跟前,俏丽明艳的一张小脸弯着眉眼,好似屋檐之上的海棠全都倒映在她眼眸之中,光彩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姜景澈微微愣神,神不知鬼不觉中就张嘴应了声好。 当冷冽的嗓音说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赶忙摇摇头,住敛神色:“莫要说大话。” “今日若是阿妤下了赌约,我自然不必匆匆赶来,但你…阿,二妹,若是此次能让你幡然醒悟,潜心学业,侯府便也认了。” 说到底,姜景澈就是不相信她能有真实力。 他押她赢是真,但不信她能赢也是真。 不仅姜景澈是这般想法,连一向站她这头的风玲珑估计也是这般认为。 姜枣郁闷地抿抿嘴,长长叹了口气。 好友、亲人都不信她,这信誉值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低啊。 也罢,谁叫她从前在外人看来,确实不学无术呢? 这般也好,旁人却不信她,押她的人就越少,那到时候她赚得就越多~离买栋宅子,安享晚年的日子就会更进一步! 那么大一笔银子都是她、玲珑还有二哥哥分,想想都美滋滋。 如此甚好,甚好! 姜枣微挑眉梢,喜上眉梢,不打算和姜景澈过多争辩,眼下休息时间不多,她还想趁着这功夫打个盹,免得上了考场坐太久又要困倦。 女子抬手微遮红唇,秀气地打了个哈欠,眼眶润出一抹水色,冲着跟前几人屈膝行礼:“妹妹有些困乏,先行告退,二哥哥和…大姐姐,自便。” 说完,拉着一旁的风玲珑往休憩室走去,步履轻松的模样,全然不像一会儿就要进行安厦院岁试的人。 “景澈兄,不是我说啊,你家这二妹妹不仅口气不小,心也是真的大啊。”夏朗明嗤笑地说道,“孔学究出得岁试卷子,就连你我在试前也要再温书一遍,她倒好,去睡觉了。” “你说这是真的胸有成竹呢?还是自暴自弃了?” 姜景澈冷眼扫了对方一眼,神色素来淡淡的脸上染上一份薄怒,嫌弃道:“你今日话太密,走了。” 说着冲姜时妤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了,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步履匆匆地离去。 姜景澈回忆着方才姜枣的眼神,清明却坚定,倔强地就像山野间被生擒的小兽,不甘心,浑身散发着要众人好看的决绝之意。 连他见了那样的眼神后,都有些动摇。 莫非…阿枣真的能进前十? 而另一边,又被姜景澈骂的夏朗明,嘴角略微抽搐,悻悻地闭上嘴,埋头跟着对方出了安厦院。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姜景澈面上虽然嫌弃姜枣,可护她护得一点都不含糊,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因为嘲笑了姜枣被对方骂了两次。 未时三刻,安厦院休憩时间结束。 学堂内顿时寂静无声,唯有纸张被翻动的声音。 姜枣扫了眼题目,没有犹豫便立刻起笔,学堂内大部分的学子都还在冥思苦想,而她却已经写下数行,书写速度之快,连端坐上头的孔学究都有些惊讶。 这卷子是他出得,自然知道上头的题目没有那样简单。 安厦院主要教学六艺,其中礼仪教会在于言传身教,同时,安厦院内多数为高门贵子贵女,从小便被教习各种礼仪,不大会出错。 而乐、射、御更看重实操,并不在孔学究的教习范围内,择日会有旁的学究再考核。 至于他今日主要考察的却不仅仅是身下的书、数,更是在其中加了一道民生题—— 如何提高粮食产量,解决岭北饥荒问题。 安厦院学子哪怕不入朝为官也应当知晓民生之苦,为民谋福而学习,融入更切实际的问题,更有利于为安国培养贤才。 若有极佳的答卷,对岭北也有益处。 孔学究瞧着底下女子书写地越发激烈,难免心头一动,站起了身,借着巡视众人的由头缓缓走到女子身侧,低垂着眼眸细细查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且不说这内容,光这书法字迹,便让孔学究挪不开眼。 惊诧之色逐步被惊艳取代,细看之下,孔学究的双手都激动地在颤抖。 寻常女子字迹通常娟秀温婉、细腻温柔,而姜枣这一手行书,工整清晰却不失飞洒活泼,行云流水,收放自如,尽显肆意洒脱。 他竟不知姜枣的书法已经这般惊才绝艳,分明休假前,她上交上来的作业还好似鸡爪爬行,歪七扭八,不堪入目。 短短半月,她若不是得了高人指点,怎么变得如此? 可姜二姑娘在长公主府落水一事满京皆知,告得是病假,如此一来,这书法是姜二姑娘无师自通? 孔学究越想越惊人,看向女孩的目光变得越发崇敬。 同时,他不自觉将呼吸都放缓了些,生怕惊扰到跟前的女孩,毁了这一份墨宝。 字写得再好,若写得都是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那也是浪费,老者平复下情绪继续往下看。 这一看,孔学究瞳孔瞪大,比方才更加不可置信。